《殿下,请慢行》作者:文疏笔乱 文案: 殿下的漫漫寻妻路~痴情男主vs深情女主。她本是南国公主,是豪爽无羁的自由女子,却甘愿为所爱之人披荆斩棘,甚至是丢掉性命。 他本是叛臣之子,是该死之人,却摇身一变成为国之太子,带着一张假面,动情于错爱此面的他国公主。 复仇之路坎坷无数,所幸二人相偎相依。 他看不清她所为付出之人,是真实的自己还是这一张假面,犹豫之际,却已失去了她。 他跨越千山万水,她不觉堕入深渊——时过境迁,二人竟成敌对。 他们是否能挣脱这虚伪假面,在动乱时局之中,寻回自身所爱之人? 而仇恨之路的诡谲真相又是如何? 第一章 以心鉴明月 月冷星疏。 南降香满手鲜血,恍若失神,望着苍茫雪崖。 蓦地,她苦笑一声,仰头间,寒风将乌发卷起露出血污斑驳的脸。 杏眸凝着麒麟玉,她唇边苦笑更甚,低喃被风声吹散,“对不起。答应你的承诺,我做不到了……” 身后追兵之势越近,南降香的心却越发平静。 她释然一笑,一跃而下,纷飞洒脱,再无所求。 寒风将雪谷草木割裂,落雪包裹着山涧傲梅,妆点雪谷绝景。 突然,一道墨色身影,从深处迎着寒风霜雪,策马疾行。 雪雁惊飞,冷月洒落,狼嚎声不绝于耳,恰似暗夜鬼哭。 马蹄急停,解寒水冷眸一闪,衬得他右面颊剑疤狰狞。 刹那间,锐利长剑从他满是肉茧的手上挥过。 下一瞬——山涧飞崖边上的灰狼被一击毙命,殷红血色与洁净白雪渐渐交融。 默然不语,解寒水剑眉微蹙,剑上寒光在冷月照耀下,更添几分杀戮之气。 雪辉耀耀映照出成群灰狼。 一抹紫色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这百里间荒芜人烟之地。 解寒水心念一动,飞身一跃。 他抽出钉在飞崖之上的剑,小心翼翼地将紫色身影从厚重雪地之中拨弄出来。 这时,灰狼嚎叫之声此起彼伏。 他微微眯眼,眼底的深幽如利剑!这威压使灰狼群不敢贸然进攻。 空隙间,他将那紫色身影上的雪花抖落,目色冷然,仔仔细细地凝视着那张血污斑驳的面容,薄唇微珉,犹豫着。 雪花早将二人发丝晕染银白,他将修长素手扣在女子手腕——脉象细弱又紊乱,怪哉!竟仍有一线生机! 失神间,狼群靠近几分。 长剑执手,他望了望身侧灰狼尸体,提起紫衣女子,飞身落在马背上。 狼嚎声不绝于耳,解寒水策马狂奔,带起雪雾飞扬,喧嚣声渐行渐远。 竖日,雪谷再闻喧闹嘈杂声。 军马疾行停于飞崖下,雪谷中雪雁惊散,留一片雪雾。 “王上,此处无人。”仔细查探后,首领抱拳应声,忐忑不安。 南鬼臼冷冷拂袖,紫金龙袍随寒风翻飞,金线绣成的万蛊虫,似暴怒鲜活起来。 首领惊出冷汗,冷酷威严的声音再度传入耳畔:“生见人,死见尸!” 十日有余,元国边境,雪色若云,冷风飒飒,枯枝败叶染上冷霜,冷红傲梅迎风而立。 飞檐碧瓦皆被白雪覆盖,冷日洒下,檐上冰凌似刃垂下绽放绚烂涟光。 “你还没死。”温柔恬静男声传入南降香耳畔。 她缓缓睁开双眸,秀眉微蹙,奇异药味传来。 起身间,暖意袭来,屋内构造已尽收眼底,她惊讶一瞬,“此处……” 门前白袍男子,掸去肩头落雪,坦然,“元国卢氏医馆。我是大夫卢青衣。” 话罢,卢青衣步履轻移,行至床榻侧边,“医药费已被救人侠士付清,姑娘放心。” 她柔夷轻揉额角,点头,“叫我南降香就好。” 话落,南降香见他眼底骤然一惊。 愕然一瞬,卢青衣提点:“姑娘姓名,切莫告知其人。” 心中疑惑,南降香不解,低声询问,“为何?” “镇上有恶人寻你。”卢青衣眼底掠过担忧。 听这话,南降香薄唇微珉,细思一番——定是南国叛乱势力。 “前些日,劳烦你照顾,多谢。”,她支起身子下床,意欲离开。 见此,卢青衣轻声劝解:“外间天寒地冻,病未痊愈,你不能折腾。” “不敢麻烦,恐有杀人之祸。”南降香拧了拧眉,心间不安。 这话,让卢青衣微愣,眉头紧拧,“不可,此处安全,你需静养!” 南降香微心惊,目光环视周遭,“多谢好意。我的物什呢?” “南姑娘,留下……”,犹豫片刻,他从床柜取出包袱。 话音未完,便被踹门声打断。 第二章 万语不忍谈 “轰然”一声,门敞开。 “她必须要离开。”清冷女声随之寒风传来。 异装紫服惹眼,目光扫视屋中,雪肤女子见南降香,只轻笑一声,跃入房门:“姐姐。” “沉香。”被吓得一惊的南降香,舒气间回过神来。 莞尔一笑间,南沉香大步流星行至床榻。 “父……情况可稳定?”南降香心间微痛,再三犹豫后开口。 失神发呆的卢青衣凝视着南沉香,只见她轻笑,眼底一抹杀意掠过,“再瞧,剜了你的眼珠子。” “嗬……在下失礼!抱歉!”卢青衣回神,一脸慌乱。 南降香一直注视着卢青衣,扬眉一笑,“卢大夫。” 虽是笑,但那笑意却透着莫名冷意。 卢青衣识趣儿,默然无言,赔笑间,带上房门离去。 一脸担忧的南沉香深吸一口气,“姐姐。南王之位,父王为你而留。若不同意,万蛇窟亦为你而备。” 此话,让南降香心情更为沉痛。 她瞥了南沉香一眼,叹息一声,心中苦痛难以言喻。 那可怖画面,幕幕萦绕她心,如怨毒之花绽放脑海,永生难忘。 “父王,他……”南沉香欲要安慰,南降香却抬手打断。 只见,她慧黠眸光流转,盯着南沉香,“你如何得知我在此处?” “黑袍人。”南沉香眼中掠过诧异,犹疑不定,“姐姐,也不知那人身份?” “不知。” 她目色幽深望着窗外凝雪,指尖研磨着麒麟玉,神色坚毅,朱唇微张,“沉香。我不想成为下一个母后。我要去找他。” “姐姐。他如今已是元国太子,姬妾成群。这些年你念着他,他……”南沉香玉颈微转,不解摇头。 欲言又止的话语,让南降香苦涩一笑,“沉香,你不明白的。” “照顾好父王。”她低首间,鬓发垂下,哽咽半晌,才道。 纷飞雪色飘零,犹如二人心思割据两端,南沉香默然无言,无力劝阻遭受灭顶打击而执念难解的南降香。 半月已过,夜色浓,露更重,沉云将元都飞雪映上阴霾。 此刻,跪倒于密室的解寒水,缓缓打开手中锦盒,“太子殿下。雪谷寒玉已取得。” 银纹黑袍袖口微荡,元京墨瑞凤眼微眯,眉心朱砂痣更衬其温煦,他指尖研磨寒玉,温良一笑,“很好。” “嗬……”解寒水面上刀疤骇人,更衬泪痣凄冷。 他缓缓起身,冷漠神色中渐染悲痛仇色。 蓦然,元京墨面上笑意陡然一收,身子微颤一瞬,竟无法动弹!“叛徒!” “闭嘴。”解寒水眼中恨意越渐浓重,步若流星般行至元京墨身侧,漫不经心般低喃,“你没资格说这话。” “缘由?”元京墨冷哼一声,眼中讶异不减,眉心痣更添杀戮殷红。 缓缓闭目掩去眼底一汪恨意的解寒水,神色更冷,“解家,可够?” “解家余孽!你是解赤心的弟弟!”元京墨面上闪过胆怯。 他深吸气,按捺怒意,“当年你虐杀她,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慌乱从元京墨面上闪过,他兀自强装镇定,“我死,便无人帮你洗脱解家冤屈。” “呵……死到临头还这般蛊惑人心。”密室一角,黑袍人缓行,他声虽稚,言却含讥讽寒意。 缓步落座的解寒水,呼气,“十余年蛰伏,只为今日取你狗命。” 他平静至极的语调中蕴含着滔天恨意。 “放肆!你怎敢……”元京墨慌乱失措间,发出惊呼声,可惜封闭密室无法传出此声。 一时辰后,暗影流动的密室中。 缓缓睁开双眸的解寒水,活动面颊只觉舒适自然,“果真技艺高超。” “人皮裹秘术已成,只……”黑袍人欲言又止。 眼神扫过身侧无面男尸的解寒水,冷哼一声,“十余年,他的一切我已熟知,无需担忧。” “此次合作十分愉快。若有困难,可至黄泉碧落阁。”黑袍嘿然一笑,拂袖隐入黑暗无踪。 独剩一人的密室中,他从银纹袖口中取出化尸水洒于元京墨尸身。 烛光摇曳,解寒水借着秀剑镜面瞅着陌生假面,恍若失神。 “解家一案,涉及千、万数军士……”他呼吸平缓,神色更为冷坚。 密室门开,他昂首阔步向前,幽冷的眸只回望一眼——十余年蛰伏,只为他们能沉冤得雪。 空荡密室,只留一阵凄冷幽寒的对流暗风,涤荡青石砖面的一滩血渍。 黑云沉沉,遮蔽浩瀚星海,似要吞没世间。 日头翻飞,转眼已过五日。 冰雪渐融,冰凌于飞檐垂勾,映出五彩琉光。 他站在山河湖边,抚了抚银纹蟒袍翻飞的袖口,看着倒映湖面的容颜,紧紧捏着紫木雕栏。 整整十年的隐忍!手刃仇人的一刻,本应该是开心的,可为何……他的心始终空落落的。 “太子殿下。刑部尚书已将解家旧案卷宗送入府中。”新挑选的暗卫,跪拜身前汇报。 “起身。”解寒水抬眸收起眼底寒意。 暗卫在前引路,“另外,府外有位异服女子求见太子殿下。” “回府。”解寒水凝眸,眸中思量不减。 “元京墨”为人表面温雅实则狠毒,朝臣巴结所送姬妾,他都收入囊中。 府外女人?解寒水疑惑,却猜不出此女身份。 但他知晓,绝不能露出破绽…… 第三章 此事古难全 茫茫飞雪间,解寒水紧了紧银纹锦袍,示意马夫停车。 他抬手挑开珠帘审视门庭,紫装异服女子察觉视线停留,转身一望。 那含着一汪春水的杏眸,目光平静地凝来。 二人对视间,她俏皮一笑,眼中绽出柔情,抬手挥动,“元京墨!” “放肆!要叫太子殿下!”暗卫出声呵斥。 他摆手制止,努力从记忆中找寻此女信息,却一无所获,只得强装镇定。 女子活泼,不消片刻,便跃到了他的身前。 她玉臂半露,似不畏寒,乌发沾染雪屑,也浑然不觉,只伸手揽着解寒水臂膀。 这时,她朝着暗卫做了鬼脸,俏皮眨眼,声音软糯,似挑衅,“太子殿下。是不是这样叫的?” 她笑容甜美,雪肤衬托下赤色眼尾痣无比耀眼,解寒水呆滞失神一瞬。 这般亲密举动……此女跟原身是何关系? 歪着头打量元京墨的南降香,瞧他神不思属的模样,娇嗔一声,“怎得这种表情?” 他疑惑凝望过去,默然不语,只觉她眉眼似有几分熟悉。 “不记得我了?”她撇了撇嘴,指着元京墨的眉心痣,“我不会认错。” 冷风飒飒,卷起她的衣衫,幽香散开,她晶莹剔透的杏眸,直勾勾地盯着元京墨,“娶我是你的承诺,别想耍赖!” 这话,让解寒水眉头一拧,他心中警惕——跟随原身多年,是其心腹,却未听过这等往事! 抬眸间,他已掩去眸中不安,眯眼思 量——此女是个麻烦。 南降香昂首扬眉,嘟着嘴,异域风情的面容,透着别致乖巧。 “进府吧。”他说完此话,便迈步朝前走。 雪落无声,解寒水心底抑着杀意。 “等等我。”南降香望了一眼被挣开的手,跺了跺脚。 这时,解寒水想起自己扮演着“温雅元京墨”,便回头望去,吩咐着,“远行而来,一定乏了。秋容,带她去梳洗修养。” “嗯呀!”南降香眉眼弯弯,满足一笑。 他转头深吸气,脚步变得沉闷凝重,望着飞雪,陷入深思。 午间,黄泉碧落阁。 解寒水慢条斯理地看完解家旧案卷宗,便来到此处。 他一言不发坐在雅间中,黑袍推门而入,“霜。这么快又见面了。” “曾为黄泉碧落阁效力多年。”解寒水眯着深邃的黑眸,打量着从容不迫的黑袍,冷笑道:“没想到,我也成了客人。” “这并不可耻。”黑袍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需要知道太子府上南国女子的身份。”他声调清冷,薄唇轻珉。 黑袍起身,“三天。” 面罩下一双蛊惑人心的眸直盯着解寒水,黑袍邪肆一笑,“送客!” 马车研磨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解寒水很清楚——此黑袍并非当年救下他的黑袍。 夜深时分,太子府。 他拂去衣上雪屑,眸光深邃地凝着殿中的南降香。 感受到视线停留,她俏皮一笑地望过来,直看得解寒水心间发颤。 “元京墨! ”南降香乖巧迎上去,揽住元京墨臂膀,歪头打量,“你与从前不同了。” 此话,让解寒水心中“咯噔”一声,定在当场。 只愣一瞬,他回以温良笑意,“何处不同?” 她目光纯良,打量着元京墨。 四周寂静无声,解寒水屏息凝神,却仍能听到他扑通扑通渐快的心跳声。 “你心跳得好快啊!”南降香得逞一笑,灿烂不已。 她没有察觉解寒水眼底转瞬即逝的冷然杀意,“过来用膳。” 他生怕自己暴露更多,“还有卷宗没看,我先……” “你很讨厌我吗?”南降香有些失落地望着元京墨。 她呆滞着呢喃,“承诺,你都忘了吗?” “忘了。”解寒水索性破罐子破摔,装作漫不经心。 “你……”南降香心口刺痛一瞬,寒风掠过,她打了个冷颤。 她服软了,降低声调,软弱声音中带着几分试探,“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府中姬妾成群,并非良人。是否留下,你该考虑清楚。”解寒水答非所问,话罢便拂袖离去。 南降香眼底闪过一抹无奈,跺了跺脚,“怎么会这样,我念了他这么久!” 她不知道解寒水正暗中观察着她痛苦纠结的模样,他摇头——只可惜,一切都变了。 转眼已过三日,正是冰雪消融时。 凌霄殿中。 解家旧案的复杂程度,难以想象,证据轮番转来,解寒水已三天未歇。 他揉着太阳穴,抿了一口热茶,瞥见今朝来的 一封信。 只是一眼,他便瞧见黄泉碧落阁的暗辍。 “南国二公主。”信件内容,使得解寒水的目光越见冷然。 杀她只会弄巧成拙…… 这几日,南降香处处求教,只想更了解元京墨。 而太子府中姬妾、下人,皆欢喜她活泼可人的个性,愿意为其解惑。 敲门声传来,解寒水清秀眉眼微蹙,思考半晌后,指尖碾过焚烧信笺的灰烬,不动声色地抚于地上,“进来。” 他疲惫倦容,引得刚入房门的南降香,一脸愕然。 她俏皮笑容顿然消失,杏眸噙着泪花,心痛不已地望着元京墨,“你这是怎么了?” 被人以这种眼神注视,解寒水心中更冷,她的好只为元京墨,可惜…… “无碍,不必挂怀。”解寒水淡淡开口。 她抽泣几声,收起情绪,凝着解寒水片刻。 而后,她笑眯眯地递上一份晶莹剔透的糕点,“我做的百花糕,你尝尝。” 他修长素白的指尖拈着透白的糕点,陷入沉思。 低垂的眼眸,暗光涌动——她有些本事,对原身的喜好,已知晓了大半。 “解家谋反案。”南降香低头抿唇,看着未合的卷宗,喃喃念着。 深思被话语拉回,解寒水眼底杀气迸现却又消失,“出去。” 第四章 远方谋人来 “……”南降香瞧着神情略怪异的元京墨,疑惑不已。 那双灵动、充满疑惑的眸子,让解寒水心中纠结,却又狠下心来。 “出去。今后不要踏足凌霄殿半步!” “为什么?”南降香真切地看着元京墨,“我做错了什么!?” 他沉吟半晌,叹一声,神色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这才道,“世事变幻,人也会变的,你懂吗?” “能回答那天,我的问话吗?”南降香听罢心中气结,她索性凝视着元京墨,逼问。 “南降香。你我儿时在沙漠中定下婚约,约定成年后,携手一生。”解寒水静若死水般的眸子,抬眼一睨。 “你都记得。为何刻意对我生分?”南降香冷声质问。 他低首控制着情绪,抬头间,温煦一笑,“你所喜欢的、怀恋的、想要的,是十年前的元京墨。” “借口!我知你不喜我,但我南……南国女子!向来钟情,认定一人,便是一生!” 她怒极反笑,捏了捏粉拳,挥动,“我定会叫你喜欢我,走着瞧!” 望着远去的背影,解寒水无奈摇头,眯着眼,危险杀机乍现眼眸深处。 夜渐浓,元都皇宫传来一则消息——魔国圣女将至,太子负责迎接事宜。 “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解寒水冷笑着,指尖叩响桌面,充满趣味的眸,凝向雪色长天。 渐过五日,贵客至元都。 寒风从芒山席卷而来,驿内万年青被积雪压得摇摇欲坠,飞檐 冰凌亦闪烁绚烂琉光。 妖媚笑声由听雨楼中传来—— 迎接队伍随从侧目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瑰色衣衫,发饰皆为骷髅,魔纹的女子。 她目光雪亮,仰着小麦色面颊,直勾勾地望着太子殿下笑。 “感谢太子殿下盛情款待。”牧七星扬了扬慵懒的睡凤眼。 她浅笑间,唇边梨涡透着恬静迷醉。 漫不经心地扫视一眼牧七星身侧护卫,解寒水温雅一笑,“圣女说笑了。茫茫路途而来,想必乏了。” 却只见牧七星眸光微动,慵懒地福了福身子。 她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精光,面上却爽朗一笑,“此番前来,一是为元国陛下献上魔国宝物。二是为洽谈和亲事宜。” 似无意的话语,却实属刻意。 她眼波流转间,暗中观察着元京墨表情变化——他是元国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亦是她此番前来搅动风云的首要目标。 低眸凝然间,解寒水素白修长的手举起一杯清茶,薄唇轻珉,清雅笑容不减,“哦?”——他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却隐下不表。 “魔国位于元国上方,百年来,两国之间素无纷争,和亲只为能更加交好。”圣女牧七星扶手间,睡凤眼中透出一抹意味深长。 说着,她漫不禁心地摆弄着桌上的茶杯,“太子殿下,应当明白和亲事宜的重要性吧。” “自是明了,我会尽早安排。”解寒水依旧一副温煦模样,那纯净无害的眼神 ,似叫人提不起半分戒心。 竟这般能装?牧七星眸光闪烁,心中思索。 二人闲谈罢了,已是夜色登场。 刚跨入太子府门,解寒水便瞧见秋容一脸慌张,迎来,“太子殿下!” “何事?”解寒水拂袖间,银纹蟒袍翻飞,狰狞乱舞。 “南姑娘出事了。”秋容咬着发白唇齿,“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中,砸出两个深深雪坑。 他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旋即面色一变,“带我去见她。” 凌烟阁中。 气息微弱的南降香,躺在锦榻之上。 解寒水冷眸凝视着她,一双手将金线锦被盖上时,竟停留在雪白脖颈处,跃跃欲试。 “京墨……”南降香秀眉紧蹙,面色苍白如纸。 他终究按下杀机,瞪着一双深幽的寒眸,回忆起秋容之言——“太子殿下。南姑娘与夫人们赏雪,不慎滚下山坡。” “你的眼神好吓人。”不知何时,她已醒来,诧异地打量着解寒水。 他收起心绪,掩盖着心底的仓皇失措,“可还好?” 她刚刚,只不过是想装昏试探元京墨对她的在意程度,只是…… 那浓烈的杀意萦绕脖颈,她并非没有察觉。 满心的疑惑——为何他会对自己动杀念? 她摇了摇头,轻咳一声,“你还记得,我们遇见的白骆驼吗?” “记得。”解寒水温良一笑,应道。 她心间“突”一声,惊疑不定地凝着元京墨——当年根本没遇到白骆驼! 京墨……他到底是 不是京墨?为什么会对当年事情…… 解寒水眼神余光察觉到南降香来不及收敛的神情。 他心下已明了,按心中翻涌着的忐忑,压低声音:“太久远的事情,有些记不清楚了。” 他温柔浅笑,点缀着眉心痣,更显温雅清灵。 “毕竟,十余年了。”南降香渐压下心间疑惑。 “好好歇息。”解寒水起身背对着她扯了扯嘴角。 她瞧不见元京墨怪异的神情,更不知道他离开凌烟阁时,那意味深长的回望。 夜渐浓,南降香起身推窗,珠帘随风叮铃作响,冰晶雪花落于她玉色面颊,更衬朱砂痣妖媚。 她神色空洞地凝着月白银天,兀自呢喃,“他到底是谁……” 眨眼间,她瞧见一抹血雪被飒飒寒风掠起,飘零天地。 落雪纷飞,解寒水站在寒气肆虐的院落中,呆望着冰晶封裹的枯色枝条。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雪屑,却见一抹血雪落入手心。 银月倒挂,冰勾似折射出他眼底汹涌杀机——刚刚她是在……试探我! 第五章 善恶一念间 凄寒的风拂过,解寒水清醒了几分。 他收敛周身危险气息,呼气,“不能乱杀无辜是爹留下来的戒条。” 夜渐过,二人心思各异。 晨光扫走天地间最后一丝阴霾,洒落在暗流涌动的繁华元都。 “元京墨!”殿外传来欢悦的叫喊声,让解寒水眼底添上几分寒气。 推开房门时,南降香脸上带着洒脱不羁的笑。 他颇带几分责怪睨了南降香一眼,整理着衣衫,“纵然南人性情豪爽,但也不该随意闯入男子房间。” “可好看?”南降香提着薄纱裙角,迈着清灵步子,在他面前转圈,“特意为你穿的。”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停在南降香身上,呆滞片刻——身着红色元衫,乌发盘成俏皮发髻,飒然而不失美感,清纯而不失妩媚。 “嗯。”解寒水敛起目光,一脸平静。 她伸手揽住元京墨的臂膀,微歪头,皎洁一笑,“京墨,你若喜欢,我以后便这般穿。” 端详着她的模样,其明媚笑容让他心神荡漾,鬼使神差般,温柔一笑,“好。” 话音一落,他便清醒过来——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元都天香阁,是天下第一绝。”南降香俏皮一笑,摇着元京墨的臂膀,那软糯声音分明是在撒娇,“今天带我去,好不好?” 他低眸,眼底警惕一闪而过,只细想一下,便知其中玄妙,“我何时说过?” 天香阁近些年才名满天下,十余年前,怎有天香阁! 她 仍在试探! 解寒水低头,眼神余光睨着飞檐冰凌——别再查下去…… “可能我记混了。”南降香松了口气,似确定了什么,杏眸雪亮,“来元都有些时日了。京墨,能带我出去走走吗?” 他闻言不由剑眉微蹙,瑞凤眼闪过转瞬杀机,“走吧。” 长街漫漫,南降香却好似逛不累一样。 她揽着元京墨的臂膀,笑得纯真灿烂,“天香阁的东西好吃得打紧。” 她满眼笑意,蹦蹦跳跳好生灵动活泼的无忧模样,让解寒水心生羡慕——如果当初解家未曾灭门……自己与姐姐是否也如她一般,能拥有灿烂笑颜? “好看吗?”南降香朝发髻上别了一枚鲛珠流苏簪,耀耀生辉映衬她灵动容颜。 “嗯。”解寒水端详一番,眼底有着自己亦不曾察觉的温柔。 她定了定神,一脸正色,“京墨,谢谢你。” 这一路上,南降香清灵声音喋喋不停,解寒水耐心听着,恰合时宜地应声点头。 墨染雪空,夜露更深,太子府中,南降香缠着元京墨陪其赏雪。 品茗间,解寒水却听她喃喃念着,“京墨,其实我是南国二公主。” 对于南降香的突然坦白,他着实有些诧异,却并未搭话,只任由其言说。 “我成年礼日,正逢南国政变,叔父逼宫,父王在外。”南降香顿了顿,声音暗哑,像是压抑着什么,“母后深爱父王,却痴心错付。她为了护我,逼不得已将百年蛊 王灌顶于我。” 言至此处,她杏眸中噙着泪花,晶莹光芒闪动着,“我亲眼瞧着母后被千万蛇虫撕咬而死。” “我逃出万毒窟时,已身受重伤。”泪痕划过,她声音更为哽咽,在暗夜幽空中回荡,“我不能落到追兵手上。” “我以为我跳下雪崖,我就解脱了。”南降香拭去泪珠,真切地凝视着元京墨,“可上天让我活下来,就是让我来找你履行诺言的。” 听到雪崖,解寒水微愣——难道当初雪谷一行,救下的人,竟是她? 到此刻,他终于明了,一直以来的熟悉感觉,究竟因何而起。 “侥幸有命。父王却固执己见。”南降香回头凝视着元京墨,杏眼沾露,梨花带雨的模样叫人心生怜惜。 “他要我做南王,我不想!更不愿意被打入蛇窟……甚至连南国我也不想踏足!”南降香收起眼底的怒气,她没办法接受母后生命终结的事实。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如果你不心喜我,也请你庇护我。”南降香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块麒麟玉。 她指了指元京墨腰间悬挂着的另一半麒麟玉,“就当我收回当年救你的人情。” 那麒麟玉在月光雪色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深深映入二人眼中。 他那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顿时起了几分波澜…… 如此相似的际遇……她是那么天真纯粹的活泼女子——叫人不忍伤她。 思及此处,解寒水起身拂袖“不小心 ”将南降香未饮的茶杯,掸落在雪地中。 她忙伸手掠起元京墨浸湿的银纹袖口,“有没有烫伤?” “寒天雪地,茶早已经凉透了,怎会烫伤?”解寒水微愣,旋即抿唇直视着南降香。 视线灼热,她呆滞一瞬,咬咬朱唇,杏眼满是柔情。 她低头,一脸绯红,“昂,那快去换衣衫吧,别着凉了。” 他起身,迈步离去,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回望一眼,眸中溢出自己亦不曾觉察的温情蜜意,“早点歇息。” 雪夜漫长,飒风掠过凌霄殿院落。 站在亭中的解寒水回过神来,冷凝着凌烟阁——“解寒水!这般如履薄冰,怎能感情用事!” “罢了,她也是可怜人。只要她不继续查,我……”他呼气间,苦涩地笑着。 鹅毛大雪倾泻而下,将凌烟阁后院竹亭石上,饮了落地茶杯汤屑而七窍流血的冬鼠尸体掩盖,仿佛一切阴霾都不曾存在。 竖日,苍茫雪色间,马车疾行于官道上,南降香伸手挑开珠帘,眼底雀跃难消,“京墨,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解家旧址。”元京墨目光深邃而又意味深长地看着茫茫后移的雪景。 咯吱咯吱的声响传来…… 南降香微眯着杏眼,不觉寒意沁人,扬眉好奇地望着窗外,“京墨,我心中好奇,便问了府中下人关于解家旧案的事情。” “可他们都神情怪异地缄默不言。”她说此话的时候,已将眼神落在元京墨面上。 第六章 尤忆当年恨 他心中惊愕,却无奈苦笑,“十余年了,这案仍不得言谈的旧闻,是整个元国的伤痛。” “希望这次能找到有利证据。”南降香温柔地看着元京墨,声音透着轻软。 看向窗外的解寒水不悲不喜,那一双眸中有着涩然难懂的阴霾,似纯净苍穹亦难以驱散冷晦。 血雾骤起,寒风呜咽。 马车一瞬停滞前进,解寒水心中“咯噔”一声,细感之下,外间车夫、侍卫已毫无生息。 “怎么了?”南降香面上闪过一抹惊慌,她从未见过元京墨如此冷晦的模样。 “有人突袭。”解寒水伸手抽取悬挂车壁的秀剑,朝着华贵车顶挥舞。 玉珠落下的清脆滴答声响不绝于耳。 他一把将南降香拉入怀中,暗劲涌动间,车顶被劲风掀开。 二人落于车边雪地,南降香扫视尸体,只见亡众皆唇指青黑,“暗器毒镖。” 话音刚落,一阵“嗖嗖嗖”的声响,随雪雾劲风而来。 他手中秀剑挥动,铁物撞击发出“锵锵”声响。 蓝紫色四角镖落地,激起南降香眼中波澜一片——南国降镖。 “不愧是元国太子。”树林幽暗处,隐去面容的黑衣人,拍手叫好。 对方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仍要冒险?——解寒水心间思量。 昏暗日色下,地上的南国降镖渐被飞雪掩盖,南降香垂目,隐去眼底纯真,只留一片清冷,“他们的目标是我。” 他低眸,心间“咯噔”一声,眼底 竟闪过几分犹豫。 雪光倒映下,元京墨银纹黑袍衫被飒飒冷风吹起,他提起一跃,竟不由分说地朝着南降香脚下不远处挥动剑花。 刺目的光一闪而过,尸体翻出洁白雪地,那黑衣人发出“讶”的一声惊叹,“元国太子的饮血剑法果真名不虚传。痕过不留血,绝妙!” 秀剑抬于半空,解寒水注视着黑衣人,下意识抿唇——杀气涌动。 “既然知道本太子的身份,就别妄想动我的人。”烁光闪动间,他眸光透着黑沉。 南降香惊异地瞧着元京墨,却无奈摇头,“别逞强,南国蛊毒防不胜防。” “二公主可真是善解人意。”黑衣人阴邪的眼睛微眯。 那一张纯净无邪的面容,随南降香的凝望,在解寒水的心中更为深刻。 仿佛他心中的阴霾顷刻散去,只剩温润、沉静…… 他挥手间,几枚凌霄烟爆裂开来—— 淡黑色烟雾,瞬间布满整片雪地,为其遁逃争取了一时之机。 他拉着南降香的皓腕,飞奔逃窜于山林雪地间。 “好诡异的身法。”瞧着身后茫茫雪雾升腾,他知道对方以奇诡的速度追上来了。 “雪雾之中暗藏毒雾!”南降香秀丽眉角轻蹙,连点身上几处大穴。 正是此时,一枚蓝紫色毒镖猝不及防从侧边“嗖嗖”射来,直刺向南降香身后。 若是往日的解寒水定会顺水推舟,选择解决这个“麻烦”。 但此刻解寒水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 拉过南降香,挡下毒镖。 毒镖入体,解寒水身子微微一弓,口中“噗嗤”吐出一口朱红,染了南降香满脸。 她伸手擦了一把脸,惊呼一声,“京墨!” 他悲呛地叹息一声,唇角溢出一丝苦笑,眯着眼睛,心中沉闷却默然无言—— “二公主,束手就擒吧。”幽沉的声音,从林边传来。 她一脸悲绝痛色,身子微微一僵,“元国太子你们也敢伤!” “你们不是父王的人。”她挑眉扫去,居高临下的王者威压散开。 旋即,她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元京墨,神情越发温柔,“我不会让你出事。” “……”南降香抬手上扬,手上玄净铃铛,叮铃作响。 不待异样情况发生,那黑衣人眼底闪过骇然,“你竟掌控了百年蛊王!” 南降香微笑着,眉眼低垂,连点元京墨几处大穴,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怯,声音越发寒冷:“能知道百年蛊王,你的身份值得思量。” 黑衣人站定原地,一动不动,似在思考。 “还不退下?难道忘了!百年蛊王乃南王继承人的象征吗?”南降香搀扶着元京墨站起来,眼中满是浓浓杀气,“还是说……你们想试试百年蛊王的威力?” 说着,他趁着对方失神瞬间,藏于袖间的紫色毒药掷出,引得对方一片混乱,旋即遁逃。 “该死!”黑衣人恨恨地咬牙,捂住口鼻跳开,却很快反应过来,“她在唬人。追,他们一定逃不远!” 她朝前奔逃,尽头已至,却只见白雪皑皑间,一树傲梅从深涯掠出冷幽身影——竟无路可走!? 舒了一口气,南降香杏眼微眯,眼底闪过危险气息,“赌一把。” 旋即,她将紫袄袍裹住二人身体,朝着深涯纵身一跃。 一刻钟后。 拖拽着元京墨的南降香,瞧着眼前石窟,感叹:“没想到这深坑雪崖下,竟有此绝美光景。” “不……不要!”解寒水双眼紧闭,唇因毒而青紫。 他周身极寒,头脑昏沉,思绪混乱间,似回到了十余年前,那个漆黑无比的夜晚…… “姐姐,御林军带走了娘亲!”在假山后藏匿着的解寒水,带着啜泣哭腔,低喃。 身着将袍的解赤心强装镇定,拍了拍解寒水弱小的肩头,“小寒别怕,姐姐在。” “嘿嘿……原来你们在这里。”一把熟悉无比的声音,合着阴毒笑声传来。 解家姐弟回过头,却见一向温雅的太子元京墨,正轻蔑地望过来,“叛臣的子女,哼。” “京墨,放过我弟弟。”解赤心与元京墨有点交情,忙上前求饶。 元京墨却绝情地冷笑:“赤心,你知道我最憎恨背叛了……” 她仰头,本还想说话,但一柄秀剑却直接刺入了她的胸膛。 他无情地笑着抽离秀剑,精准无比地在她雪白面颊上划出血痕——叛。 第七章 心若有千结 望着鲜血淋漓的一幕,解寒水顿觉痛彻心扉——“姐姐!” 难以想象的疼痛,可解赤心却心性坚韧,没发出一声痛叫! 她唇边挂着苍凉的笑,“小寒,去邙山找爹……活下去!” 刀光剑影的场景转换解寒水瞧见尸山血海下—— 御林军杀气逼人,解藏蒲护住小儿,朗声大笑,“想我十多年戎马征战,与他兄弟相称!何故如此!何故如此!竟连半分信任,都不曾……” 解寒水心间一阵刺痛,翻涌着的恨意、怨怼、痛苦仿佛化作无形中的命运之手,将他玩耍戏弄—— 他瞧见自己从腐烂的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 瞧见自己被黑袍人带入黄泉碧落阁! 瞧见自己如何在仇人手下,隐忍数十年! 那些场景缥缈而动,似真似幻一般在他眼前轮番出现。 翻涌着的恨意,再难压抑,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一脸焦急的南降香,瞧着苦痛的他,心间慌乱,眼中饱含心疼,“到底何事?让你在梦魇中沉痛,竟加剧蛊毒扩散!” “我还没掌控……”南降香视线停留在元京墨身上,“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她素手微扬,望着元京墨出神,耳畔一阵玄净银铃响动传来! 她痛苦地吐出一抹血!召唤动作未停! 眼见一只绿豆般大小的黑红虫子,从她洁净皓腕中爬出…… 百年蛊王被强行驱使着,吸取了元京墨周身蔓延的蛊毒。 她见元京墨无碍,茫然的 眸中,终多了一丝定点,才缓缓倒下。 解寒水自痛苦梦魇中脱离醒来,他端详着身侧躺着的南降香,眯眼间,杀机乍现。 他微提气,一双手已叩上南降香雪白脖颈…… 忽得,他发觉气息无阻,南降香唇边染着污血,昏迷不醒——他脑海中渐渐回溯着,南降香巧笑嫣然、纯然可人的笑颜。 “是她救了我。”解寒水颤抖着收回手,本犹豫的神色,渐渐变得坚定。 一时辰后,元都黄泉碧落阁。 “那姑娘已无大碍。”阁中人似无意地窥探着解寒水遮掩的面容。 他一个冷眸甩过去,愤怒几乎要将眼前人烧成灰烬。 那阁中人见此,后退一步:“经黄泉碧落阁调查,追杀这姑娘的人,身法特殊,确为南国人。” “怎会?南国中,到底是谁,对她下此狠手?”解寒水疑惑难解,心中自白。 可他心中纵然有千般疑虑,却也只能按下——她不能留在元都! 三日后,玄霄镇。 烛火摇曳,南降香眼中闪过悲痛,发出无奈感慨,“我南国女子,又岂是你想要就要,想丢就丢的?” “为什么……”南降香想不通! 一个人的嘴可以骗人,但眼神却骗不了人,她看得出来,元京墨眉眼溢出的温柔甜蜜。 身躯微微一震,她眯起眼睛,想起这些日子与元京墨相处的记忆—— 他竟还舍得将我送走!罢了! 思及此处,她心灰意冷地看着窗外飞雪,也许回到南国, 才是她的归宿。 “二公主,好巧的缘分。”一把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前传来。 她定神望过去,杏眸含怒,声音清冷,“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取你性命之人。”黑衣杀手目光灼灼地望过来。 寒风吹过,南降香挥动手上的玄净银铃,“你难道不怕南国蛊王!?” “殿下,我送你一样,更值得惊喜的礼物。”黑衣杀手眸光幽深,沉沉若雪,缓缓从袖中拿出一个绘满毒虫的锦盒。 皇室锦盒!——南降香眼底闪过怒色,“叔父已被就地正法!宫中到底何人害我!” “殿下,只需知道,您绝不能回南国便可。”黑衣杀手打开封蛊锦盒,意味深长地说。 锦盒中露出一个犹如蜒蚰一般可怖的蛊虫,这蛊虫浑身透明,张牙舞爪地朝着南降香爬去。 南降香想跳窗离开,却发觉自己没有半分气力,“软骨香。”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蛊虫钻入自己的身体,祈祷百年蛊王能击败这只蛊虫…… 茫茫夜色下,银月高挂,霜雪透亮。 蓦然,一道黑影略过,将黑衣杀手击退,劫走南降香。 寒霜凉夜,月华洒落,南降香一双杏眸暗淡无光,直瞧着华贵马车上的陌生印记。 两日兼程,元都太子府近在眼前。 凌烟阁中,解寒水瞧了一眼黑袍,“为何把她带回来?” 黑袍站在半明半暗的角落,稚嫩声调中多了几分算计,“她是南皇最疼爱的女儿,是最有机会继 承南国大统的人。” “这是也是你的一个机会。”黑袍微微一笑,若有所指。 “如今她身中妙蛊,非合欢不能解,你应当知晓如何决断。”留下这话后,黑袍便隐入黑暗。 他凝视着皎月,眉心痣因微蹙的眉头扭曲着。 萧瑟雪风拂过,不知站了多久,解寒水肩头尽湿也无知无觉。 他站定身子,抛却心间犹豫,迈步出门。 “咚”的一声响动传来,软塌上的人已嘤咛下坠。 他大步流星行去,将其抱入怀,小心翼翼地放置于软塌内侧。 不料,南降香猛然抱住解寒水的腰际! 幽香侵袭而来,灼热的喘息烙印在他的面颊上。 他面色微红,似有难控的情绪从心底奔涌而出。 烛光虽昏黄,却照得清楚。 她玉臂半露,倚在解寒水胸膛,蜜桃般的酡红面颊,叫人痴迷。 那双朦胧无辜的杏眼,瞧着他。 她已被蛊虫折磨得失了智!解寒水松开揽着柔软腰肢的手——乘人之危是小人行径!不可。 “京墨……”带着娇嗔嘤咛的喘息声传来。 这姓名,犹如冰水倒灌入脑一般,叫解寒水坐定当场! 这短暂时间的相处,他对活泼纯真的南降香心生好感,这点无可辩驳! 她似一束可望不可即的阳光,尽管给他冰冷阴暗的心带来过一丝光明慰藉,但更多的是苦痛! 京墨!她所在意的人,一直都是元京墨!并不是解寒水!——他的心好似被堵住了! 第八章 巧用毒人计 他深呼吸,小心翼翼地挣脱南降香的怀抱。 正是此时,几根温润短针以微不可查的速度,刺入解寒水的后脖颈。 他竟一时间无法动弹,脑中昏沉。 迷糊间,他只记得一双温柔无骨的手,带着温暖,游遍全身。 夜色漫漫,凌烟阁中的靡靡之音无人知晓。 晨间鸟鸣,衔着天际一缕晨光而至,解寒水揉了揉眉峰,“这里是……” 蓦然,一股香甜热气打在他炽热胸膛上,解寒水低眸望了一眼。 霎时间,他面颊绯红,心中骇然,一双眸子透出阴沉来——怎会如此! “你醒了。”南国之人本就对男欢女爱之事毫不设防,南降香脸上并无羞怯、更无微怒,又何谈怪罪!? 她软糯声调中透着甜蜜,脸上扬着温柔笑意,使他身子微僵,心中万般言语,却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暗叹。 昨夜,到底怎么了?!解寒水回忆不起来。 他一双眸透亮,南降香瞧得入神,葱白指尖划过眉心痣,高挺玉鼻…… 解寒水敛眸不言,思索间,南降香靠在他怀中,“我很高兴。” 他勉强提起一丝笑,温柔地摸着南降香的头。 “太子殿下,魔国使团出事了。”凌烟阁外,暗卫汇报的消息,让解寒水倒吸一口凉气。 他侧目咬牙,昨夜黑袍算计他的事情还没了结,魔国使团竟出了事情! 元国驿馆中,七具浑身青紫的尸首,正在接受仵作检验。 魔国圣女牧七星微微蹙眉,抿 唇间梨涡深藏,睡凤眼中掩着一抹思量。 这时,却听得外间一阵衣决飞扬的声响传来。 她扬眉望去,正瞅见元京墨,他眉心痣耀眼,但眼下青痕一抹,似未曾歇息。 “如何?”解寒水扫了尸身一眼,眉宇间似寒霜冷凝。 仵作颤巍开口,“太子殿下。七具尸首皆有掌印。此掌印暗藏烈毒,定是南国妖人所为!” 话落,牧七星低眸间,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睡凤眼灼灼生辉,“太子殿下。我魔国出使团,大半使者因毒毙命元都。此事与元国脱不了干系。” “我元国并不重巫蛊毒术。”解寒水一句话摘得干净。 听这话,牧七星冷哼一声,“不论始作俑者是谁,元国一定脱不了干系。” “我已修书一封,送入宫中,求见元王。”牧七星目光似毒蛇般阴冷,无意的话透着深藏的威胁。 竟越过了他,直接求见元褚石! 他心间苦笑,面上却露出温煦笑颜,“此事若能尽快解决,于两国都有益。” 话虽这般说,解寒水心下却恨,到底是谁?! 居然在关键时候,做出这等事情!?! 目的是什么?! 两日后,元国朝堂。 “元京墨”敛起幽深的目光,若雪面容上露出温华,细听朝堂上各方势力的汇报。 “坊间传闻,魔国使者的死与太子殿下脱不了干系。”忽闻一言,将解寒水视线拉扯过去。 高台上元褚石冷眸扫过元京墨,疑惑反问,“太子?” “坊间有人,见过行凶人,据说这南国妖女就藏匿于太子府。”那大臣煞有其事地说着。 解寒水素手微拂,立在当场,一双眸子微敛怒光。 再度仰头之时,他眼含凛然,“父王。儿臣,府上却有一名南国女子。” 得意之色从牧七星眼底闪过,她仰起头,小麦色肌肤尽显异域风情,“元王。我虽不信此事与太子殿下有关。” “但为了使团安危与太子安全着想,何不将那南国妖女押解前来,问个清楚?” 殿中的重臣纷纷附议,元褚石扫视众人,又瞧了瞧一旁的上贡礼品——好好一场结交礼,竟变成了质问场! “圣女所言有理,就依此办吧。”元褚石黑眸森冷,望着元京墨。 一脸温然的解寒水,仰头拂袖,“她乃是儿臣府上的贵客,儿臣亲自去请。” “准。”元褚石眼底露出不耐。 半刻钟后,马车疾行,解寒水心间沉静,望着南降香,开口提点,“堂上不可多言,更不可乱言。” 她身躯颤动,似这些时日,压抑着的悲痛情绪,一瞬喷涌而出…… “相信我。”解寒水目光幽深,拉着她的皓腕安抚。 她的心缓缓平静下来,“好。” 朝堂上,多数重臣都屏息凝神,将目光投向南降香——原来太子府上藏着这样的异域美人! “姑娘是南国人?”牧七星睡凤眼微眯,打量着南降香。 被人问话,她默然点头,按照元京墨此前交代,她秀眉 展开,跪拜作礼,“南降香,参见元王。” 元褚石目光凝然,诧异一瞬,眼神怪异地瞧着元京墨,仿佛其中透着千万般的质疑。 看得出元褚石眼中不安,解寒水内心大喜。 而牧七星则是瞳孔一缩!——那人寻合作时,可没明说她的身份!该死! 朝堂上一片哗然,众人都知晓,南是南国国姓,此女子身份不凡! “南国皇室。”牧七星睡凤眼中掠过一抹复杂。 解寒水一双温眸,坚定凝视着南降香,她莞尔一笑,“元王请见谅。我身为南国使团主使,擅自前往太子府,是为私情。” 元王神情复杂地看向元京墨,朝中大臣也纷纷侧目打量元京墨。 “圣上,南国出使团求见。”正是这时,御林军首领不慌不忙进殿,汇报。 此刻,元褚石神情更为怪异,那一抹犀利仍落在元京墨身上,一股危险气息蔓延开…… 他不畏,低头间,嘴角噙着笑意—— 当初南降香被南国人刺杀,解寒水送其回南国时,亦另送了加急密函至南皇。 第九章 蛊毒祸乱起 南国出使团真身,其实是南皇南鬼臼,派来保护南降香的人。 果如神秘人所说,南降香是南皇最疼的女儿…… “父王,您还记得儿臣年幼时候,去过一趟大漠吗?” 他仰头低声讲述:“那时,降香公主曾救儿臣一命。这次降香公主前来,儿臣自当以上宾之礼对待。” 这时,欲要动怒的元褚石,叹息一声,“太子,为何不早言说?索性此次误会,已解决。” 朝堂上下默然无声,牧七星却巧言令色,凑上前去:“元王。既是如此,我魔国使团毒杀案便更好办了。” “哦?为何这般说?”元褚石掩去眼底黯然。 “既然此事与南国妖人有关。降香公主又是南国使者,应更为熟悉巫蛊毒术。” “为了三国交邦着想,由降香公主调查此事,更为妥帖。”牧七星莞尔一笑,梨涡充斥甜腻,言语深思却暗含恶毒。 “圣女所言也不无道理。”元褚石思量一番,自有决断,“此等恶性案件的调查,就由降香公主为主,七星圣女为辅。” 解寒水低眸,眼波一闪——纵然是善弄权势的牧七星,也算不过元褚石这一只老狐狸。 “降香定不负元王信任。”南降香当即应声,牧七星亦随之而应。 次日,元都驿馆。 低眸扫去,南降香只见七具尸体紫黑一片,沉思片刻,神情越发奇异。 “二公主,这……”南皇护卫靠近南降香,欲言又止地提点。 驿馆透着 一股腥气,牧七星睡凤眼凝着一抹挑衅,“怎么?与南国脱不了干系?” 她微笑着,似连梨涡也透着揶揄,“二公主倒也不必为难,毕竟南国妖人作乱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南降香微瞥了牧七星一眼,拂袖间,勾了勾唇,“圣女,元王的意思是让你从旁协助我,并非是嘲讽我。” “你……”牧七星吃了亏,有些微恼,却只低喃道:“二公主,这件事情证据确凿,你插手也不过是泥足深陷。” “这几日为使团之事,略有些乏了。我前去歇息,二公主,不会有意见吧?”牧七星话虽询问,脚却往外迈了几步。 她佯装疲惫的得意样子,叫南降香内心郁闷,皱眉不语。 午后,天香阁雅间。 把玩着手上纸人的牧七星,冷然一笑,眼底讥诮不减,“南国长公主,虽深谋远虑,但未免欺人太甚!” “圣女何必动怒,这场戏还没完呢!”元装少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若非要借南国之力,牧七星怎会容忍自己被人算计!? “哼!”牧七星眯着睡凤眼,拂袖起身,“事不过三,若再算计到我头上,你们在元国的钉子我会尽数拔除!” 话罢,便愤然离去。 凌霄殿外寒风掠过,解寒水凝着卷宗冷笑,“如此完整的证据链……” “难怪当年会连堂审判决都没有,便直接诛杀。”解寒水收敛思绪,神色复杂,对解家旧案的事,一时间竟无半分头绪 ! 这旧案卷宗,太过完美,板上钉钉的证据!若非他是当年幸存者,定也相信——解家谋反! 片刻后,暗卫汇报声传来,“太子殿下,魔国圣女动向有异。” 他微眯着眼,目光闪动间,意味深长地冷笑着,“这圣女,玩弄权势的本事,不容小觑。继续监视,我要知道她与谁搭线。” 夜深,凌烟阁。 收起活泼笑颜的南降香,揉着太阳穴,瞧着使团毒掌案,一脸专注,“这件事出现的时机,很巧妙。” “刻意设计。”解寒水一眼洞穿。 她指尖移动,指着证词,“毒是南国特有不假。但牧七星态度有异。” “曾听过她在魔国的作为,此人擅长幻梦术,莫多接近。”解寒水抿了一口温茶,牧七星手段了得,她那日问罪的模样,似早有准备。 如此深沉的心思、手段,不得不防…… “我明白了。牧七星与南国某种势力合作了。”南降香微愕,眼底闪过耀眼的光,“目的呢?” 他眼底透着冷冽,却轻描淡写地提点,“搅乱元、南两国,魔国坐收渔翁之利。” “此事还没完。”南降香神情古怪,望了元京墨一眼,思量着。 她抬眸关切地瞧着元京墨,“解家案子,可有进展?” 他默然无言,神情一滞,直摇头。 可心间却有一股暖流滑过,这些年来他如履薄冰,可有人问过他半句?关心过他一声? 思此,他心头泛起苦涩——她所关心的是元 京墨!并非解寒水! “二公主,属下有要事禀报!”急切汇报声,打断解寒水思绪。 “进来。”她秀眉微挑,杏眼阴霾一闪而过,心中不安升起。 南皇护卫瞧见元京墨在此,眼神微乱,半晌不表。 这时,南降香才解围,“无妨,可说。” “今日,元都城内多处爆发蛊虫案。”南皇护卫微微蹙眉,深感不妙。 她深呼吸,瞧着院内消融冰雪,“好快的动作!” 这时,她侧目却瞧见,元京墨皱眉一挑,神情不爽,“好厉害的手笔!好大的胆子!” 第十章 谣言惑众生 从元京墨鲜明的瑞凤眼中,南降香看出一丝暴怒。 猝不及防的巨变,不仅使南降香查案进度被阻拦,更使元都民众一片沸然。 一时间元都上下盛传,南降香是南国妖女,城中事情,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朝堂上,更是舆论纷纷。 低头微思的宿陵泽,听得朝中重臣因蛊虫之乱怨言鼎沸,眼底露出一抹得逞阴毒。 解寒水微微蹙眉,细闻此番言论,表情越发怪异。 朝上,气氛越发诡谲,元褚石将目光落在宿陵泽身上,“丞相,你如何看待此事?” 摸了摸下巴胡须,宿陵泽朝前走两步,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回圣上的话,微臣以为此事并非坊间传闻一般。” “元国向来与南国交好。此次魔国、南国出使团到来,是为和亲事宜。”宿陵泽算说了句中肯话,“若圣上认为此事跟南国有关,极有可能中贼人圈套。” 此番话,让一众大臣更为茫然。 而解寒水早不爽朝中风口一边倒的态势,因而此刻心底十分欣赏宿陵泽。 思及解家旧案证人正是宿陵泽时,解寒水便决定借这次机会,接触他。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元京墨朝前一步,霍然开口。 高位上的元褚石微微蹙眉,眼中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太子。准你所言。” “二公主,是儿臣救命恩人。儿臣不愿她蒙受不白之冤,背此污名。” “儿臣相信二公主,愿意以自身为担保,与二 公主共同调查蛊毒之祸!求父皇恩准!” 听罢这番话,元褚石定了定神,认真审视着元京墨。 旋即,他瞧了瞧交头接耳的一众大臣,怒斥:“太子,你可明白其中利害!?” 气氛凝重,解寒水抬眸与元褚石对视,好半晌后,他提气道:“父皇,儿臣已考虑清楚,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无人瞧见,宿陵泽眼底越发得意的神色。 “既然太子殿下,愿意作保……” 接着朝堂上絮絮叨叨的议论声传来,舆论依照两边倒的态势,再度分割开来。 他是一国之君,分明心如明镜,可仍忍不住阴沉着脸——如今已不单是魔国使团的事情了! 那些胆大包天的人,居然将歪脑筋动到了元都! 元都平民惨死,人心惶惶——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 “罢了!”元褚石沉吟许久,冷哼一声,堂下一片静默,“既然太子主动请缨,就由太子负责协助南国二公主、魔国圣女调查此案。” 此事已成定局,离宫路上,解寒水瞧着满目的清冷雪色,心中似有千般思绪。 “太子殿下,留步。”身后传来沉稳温言。 他停步转身,略带几分诧异,瞧着款款行来的宿陵泽,“宿丞相,有何指教?” 望了一眼元京墨,宿陵泽蹙眉低语道:“太子殿下,莫要继续感情用事。” 善意的提醒——宿陵泽为人一向正派,但这句话却使解寒水心尖微颤,面沉若水。 他眼底闪过一抹冷 然,面上仍挂着礼训之温,“多谢提点。” 竖日,元都府衙。 元都府尹方常山作礼,“参见太子殿下、南国二公主。” “不必多礼。”解寒水打量着年过半百的方常山,眼底感怀一闪而过。 这时,他瞧见南降香眸光慧黠,沉声道:“时间不多,带我们去看尸体。” 府衙内部,解寒水注视着南降香。 她戴着柔白手套,拨弄着死相各异的尸体。 审视着眼前的尸身的她,有着一股专注魅力,她目光中带着一抹骇然,她用针挑开,一位女死者的面颊水泡。 水泡一瞬破裂开来,伴随着青黑色脓液与乌黑流淌,一众人瞧见蠕动着的黑色小蜘蛛。 “蜘蛛蛊。”南降香眼底闪过一抹慧黠细细甄别,确认道。 听得这话,一直默然无言的方常山上前望了望,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蛊虫,我在十几年前的一场叛乱中见过!” 这时,解寒水面沉若水——他从卷宗中查阅过此番细节! 上次带南降香去解家旧址,便是想让其帮助辩别,此细节是否有误。 然,今日方常山这番话,解开了解寒水心中疑问。 他忍不住开口问,“方尹,所言可是指,解家谋反?” 呆滞着站定当场的方常山,逃避似地低头,“太子殿下,此事已过,虽不便再提起……” “但属下总此案颇有疑点。”方常山拂袖间却昂首与解寒水对视,坦然言明。 解寒水点头,方常山果如从前 般两袖清风,一心为国,不偏袒任何人。 这般打量,让方常山心中颇疑,他凝眸望过去,见元京墨面无异色,这才放心。 “蜘蛛蛊、金蛇蛊、篾蛊、石头蛊、腹胀蛊,这些都是通过口入的蛊毒。”南降香收拾了一番残局,心中已经有定数。 她瞅了一眼元京墨,继续讲,“元都中,这样大范围的蛊毒爆发,应是从水中下蛊。” 不待二人吩咐,方常山主动引了二人去衙门后堂。 “这里是解蛊水,直接放入水源中,大部分轻、中症可解。”南降香拿出玉瓶,交到方常山手上,“重症可由衙门护送到后堂,事未解决前,我会一直在这。” 闻言,方常山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是。” “准备一些银炭过来。”解寒水瞥见南降香通红的手,淡淡吩咐。 “我已吩咐我的暗卫,守住水源处。若有可疑之人再度下蛊,便可当场抓获。” 方常山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这二人只是来走个过场,未曾想竟如此尽心力。 夜色将宣纸染成墨色,解寒水掌了灯,“人多坏事,见谅。” 他瞅着南降香那认真模样,而对方却对此注视无知无觉。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方常山整理的案件细节。 好半晌后,她意味深长一笑,“京墨,元都蛊毒爆发区域,集中在南边,恰好避开了北边的元都驿馆。” 这番话,让解寒水眼底寒芒乍现,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 “蛊毒之祸 ,乃是人灾。这般急着联合魔国圣女扰乱元都……” 第十一章 再闻风雨声 “表面是为了引起三国之争,实际上是针对我而来!”南降香步履轻移,一双素手挑开珠帘。 她眸中清光似星辰坠落,消逝无踪,只冷冷道:“她要我的命。” 锥心之痛袭来,解寒水端详着南降香面容—— 世事变迁,她眼睁睁瞧着亲母惨死!被亲父威逼!如今又查明杀机来自血脉至亲!那该是怎样的心痛?! 他默然无言,回想起自身历程,只轻柔将南降香揽入怀中。 子夜时分,元都府衙后堂被悄然推开。 “深夜到访,所为何事?”院中传来南降香的质问声。 宫灯点亮,站于门前浑身血污的少女显露身影,一双清冷坚韧的眸子,望过来。 “那人逃入了此处!将这里围起来!”听得门前熟悉的声音,南降香皱眉。 她眼神落于解寒水身上,二人对视间,已有计划。 下一瞬,少女浑身大穴被点,冷风拂过,解寒水与其消失在府衙后堂。 府外,牧七星一声令下,使团众人,便冲了进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私闯元都府衙。”南降香已是怒上眉梢。 魔国使团一众,虽态度恭敬些许,但牧七星却朝前迎上一步,“二公主莫见怪,刚有刺客袭击驿馆。我等这才一路追来此处!” 听这话,南降香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牧七星真当是想方设法地捣乱,阻拦她调查真相。 “圣女,此处不是魔国,你的手不该伸这么长。更何况,我一直在此处饮 茶,并非瞧见刺客。”南降香举起香茗饮了一口。 下一瞬,茶杯落地,碎裂声传来,她眼底怒气更甚,“元王,让你辅我调查案情,你却一再推脱。圣女,莫非另有打算?” 这话让牧七星面色一黑,心中不爽,却只能按捺,“今日,是我等叨扰了二公主,望二公主见谅!告辞!” 瞧着牧七星灰头土脸的离开,解寒水提着“刺客”从梁上跃下。 “情况不妙。”南降香只扫了一眼,便抬手解了“刺客”大穴。 对其一番擦拭治疗后,那清冷眸子,这猛然才睁开! 大抵是惊魂未定,她猛然坐起,双手将锦被抓得变形,“爹娘!” “为何刺杀魔国圣女?”南降香细细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女子凝了南降香半晌,从血色袖口中取出巴掌大的册子,“公主殿下!求求你!救我爹娘!” “你如何知她身份?”解寒水冷眸扫过,质问着。 “奴名,丁忍冬!”女子翻爬而起,跪在床榻上,“父母是南国细作。” “此册是爹娘拼死保住,让我交给公主殿下的物件!”丁忍冬咳出一抹血污,激动不已。 “你先躺好。”南降香皱眉,伸手接过那册子,翻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见南降香态度怪异,解寒水剑眉微挑,幽深眸子中溢出一抹寒意,她回头正瞧见这一幕,“其中涉及之人众多。” “此册之事,可暂不外表。”解寒水端详南降香神情, 心下已有判断。 “忍冬,你父母在何处?”南降香眸中冷光大盛,怒上心头,面颊陡红—— 南人作乱,不仅伤元人,更谋害南人,损害国利,断不能饶! “梅花庄……” 一番奔逃惊吓,丁忍冬失血虚弱,说话声调也带颤抖,“公主殿下,您务必小心!” “爹娘说,他们要去收拾叛徒,让我带此物来找公主殿下。” 她轻咳着,“忍冬并未刺杀魔国圣女,是她们追杀……” “你先休息。”南降香摆手,安抚着丁忍冬。 半个时辰后,元国北城梅花庄。 幽深暗夜中,那被鲜血染红的荷花池,沉静中透着翻涌杀机。 月色洒下,一具具青黑尸体露于眼前,南降香指尖叩入手心,“来晚一步!” “秘密,就在此处。”解寒水蹙眉,指着被翻得杂乱的庄子,“杀手所找之物,便是那册子。” 他的声音低沉,在暗夜中格外动听。 梅花庄中,血腥气冲天,残雪被染红,连青白墙上皆是喷溅血污。 他站在南降香身侧,贴得较近,呼吸间似能嗅到混合寒梅的幽香,“你在想什么?” “还记得,方常山的话吗?”她声音中透着疲惫,目光却雪亮。 解寒水身子微微一僵,寂静暗夜中,她的声音如清泉滴落,点透人心,“解家旧案。与南人叛徒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构陷谋反,若非只手遮天,又怎能轻易做到?”南降香蹙眉,缓缓说着。 这话却使 解寒水忆起,他爹临死前说过了一番话—— “十多年戎马征战,你我二人从少年时,便是交心兄弟,为何?!连半分信任都不曾有……” “除非……”他低声呢喃,却又觉不可置信,“这件事与身在高位的人有关!”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解寒水眯眼,深思被南降香的声音拉回,“如今,要做的是,将这南国叛徒揪出来!” 次日,元都府衙接二连三有中蛊毒身亡的尸体送入,南降香逐个检验。 府衙后堂,数百中蛊毒的人,正等求医问药。 待解决完蛊毒事后,已是傍晚时分。 烛火照耀下,南降香仍在研究蛊虫,那神情越发惊疑不定,“不可能会如此的!” “公主殿下,喝口茶吧。”丁忍冬的伤已恢复不少。 她从南降香口中得知梅花庄之事,便决心要跟随南降香,找寻仇人! 南降香惊骇不已地瞧着锦盒中的蛊虫,低喃着,“怎么会这样!” “有何不解之处?”解寒水收起方常山送来的信件,瞄了南降香一眼,询问道。 “你的暗卫与府衙的人,都未发现有人动过水井。”南降香目色沉然,“但今日死亡人数增加,蛊虫变得更加烈性。” “这说明我的解药失效了。”她面上带着微怒。 听完这话,解寒水抬眸,“有人又在水井下了蛊毒。” “府衙的人或是你的人。”南降香凝着元京墨,猜测着。 第十二章 波澜掀起时 她眼底露出的风韵气度,让解寒水心中一惊,“那便逐一调查。” “公主殿下,奴有一言。” 丁忍冬眯着眼,思及爹娘所言,徐徐开口,“家父,曾言宫中高位官员中,亦有南国细作。” “呵……”解寒水冷笑一声,从容不迫地伸手挑灯,又瞧了卷宗一眼。 “这本档案,应有几分线索。”他从袖口中取出一本花名册。 宫中暗辍在上,南降香取过翻阅,半刻钟后,她拧眉道:“此物无用。” “召集人来,审问。” 解寒水顿了顿,朝门外吩咐一声,又瞄了南降香倦容一眼,“你先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十余年前,元王一声令下,神武大将军解藏蒲因叛国之罪,以至千、万军士,家奴、亲属,尽数丧命。当时处理此案的,正有方常山。”南降香眸光暗动,低声喃喃。 正迈步往前走的解寒水,停住脚,浑身一僵,“此案是元国之痛。我幼年与解家子女交好,曾得他们临死遗言。” 似解释的话,传入耳畔,南降香抬眸,“当年整个元都血流成河,此案以尸山血海为尾。” “你想说什么?”解寒水隐去自己的眼底的震撼,低声反问。 “我知你想要让解家翻案。经方常山一提,你我都明白,蛊毒之事与当年有几分联系。” 南降香凝眸,断言:“你定会调查。” 解寒水心中涌出一丝冰凉,“你猜我心思?” “既然都要调查,何 不一起调查,我以为我这般想,你会开心……”他的态度让南降香略微失落。 “方常山。我知道。”他转身出门,只留下一抹冷月照射着那坚毅背影。 一个时辰后,解寒水从前厅回转。 “瞧你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已查出东西来了?”月光清冷,寒风拂过,使南降香衣衫婆娑。 飞檐上,冰雪消融,滴滴答答的水,落在房前石板上,好似轻柔乐曲。 “衙门的人与我的人,都无问题。”解寒水端详着南降香的面容。 只见她杏眸顾盼生辉间,雪颜露出一抹疑惑。 飘忽的衣衫将她的身影拉长,她起身,毫不意外地莞尔一笑,“京墨,不必吊我胃口!” 瞧见她的笑容,解寒水舒了一口气,低眉扬起温笑,“你终于笑了。” 他回想起这两日,南降香经历的事情,又微微蹙眉,“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批人去过水井。” “谁?”南降香收起面上笑容,心间却惶惶不安。 她害怕……明明已经猜到了真相,但总想要留下一丝希望。 “据丁忍冬所言,此人身居元国高位。当时我还心生疑虑。” 解寒水说着走到了案桌前,指了指那本花名册,目光深幽,“正是虞部侍郎的手下,曾经去过水井检查。” “因虞部侍郎本就负责这方面的事,衙门与暗卫并未过多起疑。”解寒水的手翻开了花名册,指尖轻点。 那一双深幽若潭的眸子,让南降香心神一 荡,她移步过去,“虞部侍郎——岳百蜚!” “蛊毒之祸,追杀之事,魔国刺杀甚至是……”解寒水周身凝着一身寒气,“解家构陷之事,都与岳百蜚有关。” “时间有些对不上。”南降香蹙眉,开口解释,“十余年前岳百蜚不过十多岁……” “公主殿下!我父母留下的册子上,也有岳百蜚的名字!”丁忍冬忽得开口提醒。 “这本记录册!”南降香接过丁忍冬递过来的记录册,只望一眼,便心神俱颤。 见她神色皆失,解寒水搀着南降香,“没事的,有我在。” “京墨,这本记录册若交上去,不堪设想……”南降香瞄了元京墨一眼,生怕他不悦。 解寒水听这话,沉默不言,好半晌后,他凝眸从南降香手上夺过记录册。 记录册失手,南降香诧异地看着元京墨,“京墨……” 只见,他执手将记录册炙烤在灯火上,不消半晌,那花名册便化为灰烬。 他淡笑着回过头,“我不会让任何人威胁、伤害你。” 丁忍冬与南降香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元京墨,居然肯这般做! “京墨!”南降香面色一变,眸中泪花闪烁。 解寒水静静地瞥了丁忍冬一眼,黑沉幽深的眸子,似要将其吞没。 冷眸刺骨,丁忍冬讪讪往后退了几步,南降香不知其意,“你这是!” “这件事,若为人知晓,你的下场……”说到这里,解寒水做了个杀人灭口的动作。 “忍 冬不会害我的。”南降香轻声一叹,心中却泛起一丝喜悦,他是在意自己的! 他冷幽的眸子,仿佛藏着众多秘密,“嗯,岳百蜚何其精明,为防意外。我已让暗卫收集证据。” 夜色渐深,众人已歇,晨光衔雾气而来。 “太子殿下,昨日来下蛊毒的虞部人员,统统……都死了。”暗卫的话,回响耳畔。 解寒水含笑凝眸,那笑却使人眉染寒霜般冰冷——“手脚这般快!” “现在应当如何?”南降香瞧了元京墨一眼,心中亦止不住地颤抖。 “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做。”解寒水咬了咬牙。 她拍了拍解寒水的手,安抚道:“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截杀,岳百蜚是真的有问题吗?容我想法子试一试。” “嗯,如何试探?”她的声音似能平复心中寒意怒气般,解寒水翻涌的心,一瞬宁静。 她目光灼灼,笑盈盈地眨眼,“交给我。” 话罢,她望向丁忍冬,吩咐道:“忍冬,你以我的名义,送上慰问汤药给虞部侍郎,定要看着他喝下去。” 这话,让解寒水面容更沉,“你这是往别人手里面递刀。” “这把刀,他接得起吗?”南降香大笑出声,那灵动的杏眸,带着一抹娇嗔。 他瞧见她这肆意飞扬的活泼模样,不由低头,抿唇一笑,幽深的眸子也染上一抹温柔笑意,“你与我想象中不同。” “比你想象中聪慧?”南降香眨了眨眼,伸手拉着解寒 水的大掌,“很多事,我只是不愿去想,并不是不知道。” 第十三章 真假亦难辨 他定住当场,望着南降香,一时心间思绪万千,淡淡开口,“牧七星那边,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定神,瞧着庭院中消融的冰雪,呢喃着,“想必,明日她便会不请自来。” 春寒料峭,银月透着薄凉。 院中寂静,解寒水如枯木般独坐铜镜前。 他指尖研磨着眉心痣,凝着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脑海回溯着她昨夜所言。 窗外风声徐徐,他轻叹一声,“事事不由人意。” 话罢,他提着秀剑起身,挥舞间,飞檐滴落的水珠瞬化冰珠,滴滴答答拍打着地面。 寒气……透心凉骨的寒气,侵袭着整个院落。 天刚明,解寒水提步前往黄泉碧落阁。 阁中侍从,仍如往常般招待解寒水。 茶食兼备,唯独他等待的人迟迟不来,解寒水眯了眯眼,心中焦虑油然而生。 “霜。”门开,黑袍安然迈步而入。 “为何算计我。”解寒水抿了一口茶,苦涩入喉,他淡淡开口。 黑袍伸手蘸取了茶水,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点出字迹,“算计?霜。你所言何事?” 此话,让解寒水心中吃瘪——那件事情,定然与黑袍有关! 他叹了一声,无缘无故将南降香接回太子府,这已超出黄泉碧落阁的业务范围。 黑袍——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还是说着这其中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他收敛起心底疑惑,眼神落在阁中一副烟波浩渺,翠烟欲滴的山河丹青图上,“我要知道元都虞部 侍郎,岳百蜚的一切。” 黑袍站定一旁,懒洋洋地瞥了解寒水一眼。 春日破雾扬下一地暖光,却仍有一股寒意沁透人心。 袍帽面具将其拢在黑暗阴影中,阴郁与阳光交接,竟是道不明的诡秘气质,黑袍顿了顿,“一日。” “上次的事情,希望不要有下次。”解寒水冷冷拂袖,茶杯脆声落地,似警告似威胁。 他声音清冷,带着毋庸置疑的冷坚。 透骨寒风随堂门大开,带着寒凉掠入房中,南降香打了一个冷颤,凝眸望着风风火火赶来的牧七星。 “二公主,可真有闲情逸致。”牧七星默默回望一眼,瞧着手上拿着玉杵的南降香。 她却不言,只将玉杵取出,小心翼翼地将粉末刮落。 “公主殿下。”丁忍冬低着头,走入门庭,跪拜而下。 “嗯,去准备膳食吧。”南降香知晓丁忍冬已完成自己交代的事情,更怕其被牧七星识出身份,便不动声色淡淡抚手。 “此物是蛊粉。圣女还是离远一点好,毕竟这元都上下,都中了蛊毒。若圣女再染上……”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眸子睨了过来,端得郑重,“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二公主,这般说话,未免太过小瞧我了。”牧七星睡凤眼微眯,爽朗一笑,“前日的事情,得罪了。” 见南降香只凝着桌上配方,牧七星不由咬唇,缓步上前,“二公主,莫不是还在生气?” 她呼吸清浅,如猫般充满 警惕的眸,紧盯过来。 南降香无视着眸中暗藏的危险,只轻声道;“蛊毒之祸,让元都平民丧命无数。” 说着,她抬首杏眸凝重地望着牧七星,“权利就如此有魅力吗?” 她质问的声音,沉然冷幽,一字一句重重敲在牧七星心上。 “生命无价。”南降香昂首,继续凝着牧七星,“不论谁要害我,大可明刀明枪,何必……” 她说至此处,却轻叹。 “如此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南降香正欲转身离开,牧七星那低沉讥讽的嗓音,传了过来,“你认为她所要的仅是如此吗?” 她回过头,瞧见牧七星背对着光辉站立,小麦色的肌肤仿佛与春日融为一体,“你的退让,只会让更多人丧命。” “二公主,我言尽于此。”牧七星冷冷拂袖,昂首离去。 府衙外,牧七星回望一眼,冷幽的府衙后堂。 她眯着眼,神色飘忽一瞬,艰难掩去眸中水雾,“这茫茫尘世,人若浮萍,何人能掌控一生命运?” “往日,我与你一般天真洒脱,可这诡谲尘世,倘若不谋,便会为他人所谋。” 她哑然一笑,眼中的失落不减。 转瞬间,神情却变得更为冷寂,她掩去眸中黯然—— 心中倒映着年少时候的轻狂模样,杀戮之红渐染了记忆,抹不去,拨不开。 眼中雾气再度升腾,她目光渐投向虞部侍郎府邸。 “啪”的一声,药汤碗被摔了个粉碎,岳百蜚咬牙,“该死 !” 腹中剧痛传来,他连滚带爬,冲向书房,从玉瓶中取出解蛊粉。 急忙吞咽,却发觉无用,“怎会这样!” “大人,南国二公主传来信笺。”书房外的汇报声,让一脸狐疑地岳百蜚猛然一惊。 他耐着痛,开门接过信笺,“想解蛊,速来元都府衙。” “这是……”瞧得这番内容的岳百蜚,面上神色惊疑不定,当即修书一封,让属下送于丞相府。 一刻钟后,元都府衙。 “岳百蜚……”方常山摸着胡须,拧眉。 他眼底闪过一抹忌惮,低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十余年前。他应该是丞相宿陵泽的门徒!” 此话让解寒水瞬间明了,他寒眸灼灼,“竟与宿陵泽有关!” “若是我未记错的话,当年搜查罪证之人就是宿陵泽!”方常山话落,瞬间周身恶寒。 落眼于元京墨身上的南降香,眯着眼,“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就快来了。” “忍冬呢?”解寒水四下观望,察觉无人,这才问道。 却只见她灿然一笑,“调虎离山。我让忍冬去收集证据了。” “就算他杀人灭口,我也不信他手眼通天,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她面上笑容消散,只留一抹冷艳。 刚迈入门庭的岳百蜚,便望见一众人目光冷然地瞧过来。 “不知道南国二公主对我下蛊,是何意?”质问的话,从岳百蜚口中脱出,他眼神却落于元京墨身上。 南降香眯眼,危险而神秘 的气息散开,她笑吟吟道:“岳百蜚,你是一个善用蛊毒的高手。” “可笑,我乃元国虞部侍郎,一介书生罢了!怎懂这等妖术?”岳百蜚话落低眸,眼中闪过一抹阴郁。 第十四章 仗吾一余欢 “难道太子殿下,竟这般纵容南国妖女!毒害本国重臣!?”岳百蜚话音一转,竟直直质问元京墨。 恰逢此时,暗卫跪拜于解寒水身前,他接过信笺瞧了一番,冷笑一声,不愿多言。 “十余年前从南国进入元国。”南降香凝眸落于纸上,呼吸也变得急促几分,“原来你是大姐的人。” “你还有何话可说!?”她寒眸望去,冷声质问。 剑光随之置于岳百蜚脖颈,解寒水蹙眉低语,“解家一案,你是否参与?” “你可是宿陵泽的门徒?宿陵泽为何构陷解家?”他咄咄逼人地质问着。 “太子殿下,这是意欲何为?”岳百蜚笑得肆意,面色微青。 他口中吐出污血,“我为长公主,在此筹谋多年。” “没想到,竟……”岳百蜚狠很地瞪了南降香一眼。 旋即,他傲然一笑,瞥了元京墨一眼,“这元国上下,都烂透了。” “宿陵泽?哈哈哈,也不过是卑劣小人一个,噢……比起那阴险诡毒的元褚石,差了那么一点。”岳百蜚冷笑着。 这话让周围气氛更为凝重,解寒水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在调查解家旧案。”岳百蜚桀然一笑,痛苦倒地,“放心,真相一定让你大吃一惊!” 这个关头,他仍旧不向南降香求饶,他是在求死! “不能让他死!”解寒水心尖一颤,绝不能! 刚刚才知道一点点关于解家旧案的线索! 宿陵泽 如此老奸巨猾,若非岳百蜚爆出这件事,后果不堪设想! “呵,在我面前,你还想死。”南降香往前走了两步,半蹲着身子,便要将解药送入岳百蜚口中。 正是此刻,岳百蜚眼中闪过一抹冷锐的光,诡秘一笑,“我绝不会让你挡了她的路。” 这阴冷的声音传入解寒水耳中,他手中秀剑猛然一挥,岳百蜚双手经脉被割断。 又细又长的伤口,没有渗出半滴血。 “这剑法。”岳百蜚诧异一瞬,瞪大眼睛,瞧着解寒水,“你不是……” 解寒水仿佛知道岳百蜚要说什么,心领神会般,用秀剑割断了他的喉咙。 他微微挑眉,神情淡漠,意味深长地看了窗外一眼。 “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的眸子越发冷幽。 “凶手意图刺杀南国二公主,已被太子殿下处决!”方常山振臂一呼,殿门外的衙役进入。 半个时辰后,元都驿馆。 “哼……”牧七星躺在软榻上,微眯着睡凤眼,捏了捏手上的纸人,“我还当是何等的好戏,原来也不过如此!” “圣女,凶手已经伏诛了。”随从继续汇报。 她愣了一瞬,赫然一笑,“如此重要的人,居然擅自处决……” “这把刀,都递到我手上了,我又怎能不接!?”牧七星轻声细语地说着。 随从却暗声,提醒道:“圣女,长老那边传来消息,让您不要玩得太过了。” “长老?上次的事情,我已然让 元褚石有些反感,这次出头鸟,就让那人去当吧。”牧七星慵懒地抿着唇。 “我就喜欢看这等狗咬狗的戏码。”牧七星挥手间,纸人跳跃桌上,她淡淡一笑。 元都蛊毒祸案已被侦破的消息,仅仅只是半日,便传遍宫中上下。 “竟是如此!”元褚石掩去眼底一抹震惊。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居然去调查解家旧案! 深幽曲径,元褚石徐徐前行,目光冷幽,忆起那段经历,仍旧觉得头疼欲裂。 他瞧了瞧水中倒映的容颜——仍是乌发!至此,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落雪飘飞,南降香打量着华贵马车,随后眼神落在元京墨身上。 只见,他执着丁忍冬收集而来的证据,眉目微凛。 他放下手上的书信,凝了南降香一眼,“有话要问我?” “嗯,”南降香应声,毫不犹豫地开口,“你分明可以不用杀他。” “是。”解寒水坦然点头,神情不柔,暗含冷坚。 这样的模样,落在南降香眸中,却有几分陌生,“为什么?” “若让他上堂,必定会反咬你一口。”解寒水微微一笑,幽深的眸子望过来,语气毋庸置疑。 “可……杀他。”南降香摇头,”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解寒水又怎会告诉她,只因岳百蜚识出了,他根本不是真的太子殿下。 险些就说出他的真实身份,他才痛下下手。 好在当时的情况下,他杀了岳百蜚,也不会 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方常山在朝中是出了名两袖清风,铁面无私。 有他当自己的证人,无人敢质疑他的行为。 “我知道。”解寒水说着,手缓缓抚上南降香素腕,低声安抚,“放心吧。” 她深吸气,情绪渐渐平稳,明眸注视着解寒水,“我担心你。” “无妨。”解寒水眼底掠过冷光,低声道:“应当有人比我更为紧张。” “如今你已洗净污名,魔国使团、元国蛊毒的事情,都解决了。”解寒水眼底冷然消散,渐染一抹温柔。 女子身上幽香阵阵袭来,她挑开珠帘,看着窗外的春雪,“事情解决了。父王定要我回去。” “我不想回去。”南降香下定决定般看向解寒水,“你明白吗?” 解寒水微眯着眼,似听懂了南降香的话,却犹豫着,一时间不知作何表态。 他只不过是一个如履薄冰的人,又并非真的太子殿下,怎能…… 想到此处,他望着窗外,轻声低叹。 第十五章 险牢狱之灾 元都初春,冰雪消融,枯黄枝头上,也绽放出翠艳欲滴的芽儿。 春寒料峭,风仍刺骨。 太子府、元都府尹等一干人已呈上结案陈词,归家。 为表对魔国、南国使团的敬重,两队人马从元都驿馆迁至国宾馆。 心思重重的牧七星自然无心待在国宾馆。 寒日正盛,天香楼雅间。 指节叩动桌面的声音,伴随着堂中音律而动。 只见几个纸人在玉石桌面上,欢喜跳跃。 把玩着符文红线的牧七星半躺在软塌中,睡凤眼微眯,“没想到,这一次是丞相爷亲自前来。” “我也没想到,魔国圣女,竟左右逢源。”宿陵泽睨了一眼,拨弄茶汤间,漫不经心地开口。 嘲弄的语调未曾让牧七星微怒,她毫不在意畅快笑着,“可怎么也比不上八面玲珑的丞相爷。” “我想关于太子调查解家旧案的事情,你一定很感兴趣。”牧七星眼神冷锐。 宿陵泽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嘲弄一笑,“这就是圣女的目的?” “当年的事情,若是被翻开来的话,一定很有趣。”牧七星意味深长一笑。 她挥手间,桌上的纸人尽数化为飞灰,“话已经至此,该如何做,想必丞相爷自有考量。” 瞧着牧七星离去的背影,宿陵泽的神情越发认真,“她到底知晓多少……” “解家旧案……绝不能任由太子继续调查!” 宿陵泽微眯着眼睛,起身透过寒冷雾气,望向巍巍宫阙。 两个时辰 后。 一双锐利的眼,透过层层帷幕,凝向御书房上座。 那座上身着龙袍锦衣,威严华贵的男人,正拧着眉,眸中怒火难消。 “圣上,元都蛊毒之祸,已使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民众更惶恐不安。微臣……微臣,发现太子殿下正暗中调查解家旧案!”宿陵泽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 话罢,他小心翼翼地抬眸审视着元褚石的神情。 与以往畅快神色不同,元褚石怒极拍桌,“太子,简直是胆大包天!” 低眸间,宿陵泽得逞冷笑。 此刻,元褚石深呼吸,眼眸透过雕花鎏金窗,望向冷雾苍苍犹如烟尘的天空—— 似隐隐窥见当年血腥遍野之事,不由沉沉一吟。 腥甜香氛袭入鼻腔,侧殿娇媚妃嫔的娇媚笑声传来,元褚石收起面上诡异神色。 “圣上,此事尚可解。”宿陵泽见势,上前两步。 他深知元褚石心性,挑动其情绪亦并非难事。 元褚石挥了挥手,心绪难抑难解,“爱卿,不妨直说。” “太子殿下,素来固执。一旦认定要做的事情,极难改变。”宿陵泽娓娓进言,“若是能……” “你的意思是……”元褚石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元都蛊毒事情,本就是南国内斗,伤人伤己。元国子民无端受害,倘若不能秉公处理,如何能够使得臣子无怨,百姓无恨!?” 冷日清华,洒金黄龙袍上,元褚石怒更难忍,“丞相所言甚是。” “传令下去,将南 国使团一干人,统统压入天牢,静待处罚!”威严冷幽的声音,传遍整个御书房。 宿陵泽松了一口气,那些遮掩在暗处的事情,绝不能任人翻弄,展露出来…… 夜色渐浓,国宾馆中,人声鼎沸。 “神卫军奉圣上口谕,暂押南国使团一干人等入天牢,谁人敢拦?”神卫军首领,冷声落罢,长刀挥出,馆中气流涌动,灯火摇曳。 闻言轻叹一声,南降香只觉愕然,“元都蛊毒案已结。元国圣上,以何缘由将南国来使打入天牢?” 金枝余威仍在,质问一声,任谁也不敢上前。 “南国内乱搅得元国不得安宁,正因为您是南国二公主,才难辞其咎!”神卫军首领寒眸扫视馆中,沉声道。 南降香朝着殿外眨眼,瞧见丁忍冬悄然离去后,这才松了口气,“我跟你们走。” 往前走了两步,南降香顿了顿,睨了眼一旁瞧热闹的牧七星,神色俱威,“唇亡齿寒,兔死狗烹。” 听闻此言,牧七星眸光凛然,淡淡一笑,“打蛇打七寸,拿人拿三分。” “要你入狱的不是我。若我出手,要的便是你这条命。” 南降香眼底闪过一抹惊愕,“嗬……那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牧七星微微一愣,眼底流淌出异样之色,“你不过是要挟他人的棋子而已。” 望着南国使团一干人的背影,牧七星依旧把玩着符文纸人。 她单手支撑着面颊,“兵行险着。解家旧案到底 藏着什么秘密,竟让元国圣上也乱了方寸。” 幽幽黑眸,露出一丝畅快笑意,“有趣儿……” 太子府邸,秋容领着丁忍冬,跪于“元京墨”身前。 “太子殿下,求求你,救救奴家主子!”丁忍冬满目焦急,重重叩头。 解寒水眼底闪过诧异,“到底发生何事?” “神卫军奉元国圣上之命,将南国使团一干人扣押天牢了!”丁忍冬呼吸急促,声音哽咽,“奴知道,只有太子殿下真心对主子!” “什么……”解寒水眉宇沉然——他不知此事,定是有人刻意瞒他。 “到底是何人借题发挥,非要置她死地……”解寒水轻抚掌背,“秋容,你先扶忍冬起来。” 思绪飞洒,解寒水眼中寒芒一闪而过,似想到了什么,面色陡然一白,“鸟尽良弓藏,不是朝着她来的……” “是冲着我来的!”解寒水紧咬牙,难以抑制的颤抖之意,传遍周身,莫名的寒气袭来,凄冷至极。 他沉吟一声,“忍冬,我们去天牢。” 寒风潇潇,冰凌化水,却并非柔情,而是心头冰刃。 元国天牢。 杂乱肮脏的草垛间,乌鼠一窜而过,南降香紧了紧衣袍,回想着牧七星的话。 “棋子,对付他人的棋子……” 她低声呢喃着,却突闻门廊脚步声。 不消半晌,南降香便瞧见了,这几日心间萦绕难消的容颜。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抓住木栏,眸中泪花涌动,“京墨!” “公主殿下,奴来迟了!”丁忍冬半跪,目中噙着泪。 第十六章 鸟尽良弓藏 “忍冬,你快起来。”南降香望见“元京墨”神色异样,不由微微低头。 解寒水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于心不忍—— 却明了二人越亲密,那人便越要伤害南降香,要挟他。 “你走吧。”南降香转过身,微仰头。 寒眸冷凝,夜色中仍能感受到一抹藏于心底的关切。 “保护好自己,我会救你出来。”温煦而又疏离的话语,暗含体贴。 睹着已无人的走廊,南降香终绷不住情绪,瘫软了身子。 丁忍冬挑开那如豆油灯,寒风拂过南降香散落的鬓发。 她神色迷离,仿佛回到了烈日凛然的沙漠—— 明朗少年郎仍在眼前,拉着她的手,立下真情誓言。 转瞬间,她眼中渐染愁思,回想起初见心间人的疏离、冷漠。 她费尽心思,示弱讨好他…… 可,仍旧……南降香面色越发苍白,泪无声落下。 “公主,你为什么不跟他多说几句话。”丁忍冬看得出来,二人隐忍情意。 她低头看着眼前一盏油灯,灯火侧边已有蛾虫跃跃欲试。 随蛾虫扑飞而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人心。 “他有他该做的事情。”南降香顿了顿,“忍冬,你放心,暂时无人敢动我们。” 策马疾行,解寒水到黄泉碧落阁时,已是深夜。 阁前,利箭破空之声袭来,解寒水抽出秀剑,只听得一阵铿锵之声,泥泞污雪插满了箭矢。 冷眸凛然,他执剑一跃。 箭攻仍旧未止,清冷月光下,寒芒 摄人。 寂静林中,不知潜伏着多少敌众。 阁门大开,暗处有惨叫声传来,鲜血渐染残雪,一片诡谲景色。 “敢在黄泉碧落阁门前截杀,简直不知所谓。”黑袍掸了掸袖口,身侧侍女手提鬼火灯,幽蓝灯光闪耀。 残肢悉悉索索地坠落地面——杀人者必被杀!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今日的账记下了。若是有下次,一并报还。”稚嫩而冷威的声音,回荡开来。 解寒水凝眸望向黑袍,微微一扶手,“给你添麻烦了。” “他们要试你的身法。”黑袍哼哼一笑,耸肩道:“看来有人洞悉了你的计划。” 他点头,将秀剑送入剑鞘,“今日前来是想问,魔国与南国是否有异动。” 黑袍咯咯一笑,不可置信地看着解寒水,“霜,你已猜到的事情,何须再来问。” “多谢。”解寒水跃上马背,扬鞭离去。 马蹄急响声渐行渐远,幽幽灯火更衬黑袍神色诡谲。 晨间雾气仍未散去,解寒水已飞驰行至皇城外。 解寒水纵身一跃,手执令牌,“开门。”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解寒水便已赶到了潜龙殿。 然,等待他却是元褚石怒不可遏的面容。 他目光冷清,心中凄凉,凝着眼前的圣上,“父王。” “呵……你还知道叫我一声父王?”元褚石面沉若水,句句都是冷质。 越是如此,解寒水越是冷静,“父王,南国使团出使元国,奉上珍品宝物,洽谈和亲事宜 。” “父王就这般将南国使者一干人等打入天牢,等同打南国颜面,恐生事端。儿臣,请父王三思!” “放肆!”元褚石怒吼一声,目光探究般落在解寒水身上。 解寒水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元褚石对视,“父王,儿臣所言句句都是为了国祚着想!” “更何况,来使是南国二公主,她是南皇最宠爱的女儿。” “若南皇知晓,自己的掌上明珠沦为阶下囚……” 如此劝谏,可元褚石仍旧不为所动,冷眼凝着。 “父王,儿臣已与降香有了夫妻之实。儿臣非娶她不可!”解寒水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什么!?”元褚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偏生他听得真切无比! “儿臣请求父王,答应儿臣与南国二公主和亲之事。”解寒水一字一顿,诚意尽显。 闻言,元褚石冷笑一声,目光森冷之意难解,他睨了解寒水一眼,声音未有一丝温度,“滚!” “儿臣告退!”解寒水作礼转身离去,思索间已明了元褚石的考量。 “京墨,你是我元国的储君。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的什么事情,你应当清楚。”元褚石冷幽威严的声音传来。 深宫之中,细雪消融,翠色欲滴,更有寒梅盛放。 装扮雍容华贵的妇人,将雪水煎梅,倒入杯中。 “儿臣,参见母后。”解寒水所跪——正是元国大德大雅的皇后毕伽。 她福了福身子,轻咳一声,手上挽着 檀木佛珠,“坐吧,尝尝这寒梅茶。” 解寒水落座,看着眼前凌寒不惧,盛放依旧的梅花,低低叹息。 “京墨,母后已听闻你与南国二公主的事情。”毕伽说着便摇头,“瞧你的模样,便知你是动了真心。” “你可知为何你父王,痛下这般决定?”毕伽手上拨弄着佛珠,温声问询。 解寒水低下头,他当然知道是因为他调查解家旧案…… 可,元褚石越是这般暴怒遮掩,越是证明,当年解家谋反案,有猫腻。 至于其中的联系,单单只是想想,解寒水便觉得周身发寒。 “有得必有失。”毕伽饮了一口淡雅清香的寒梅茶。 似有意无意地提点,解寒水怎么不懂?他颤颤巍巍地点头,“母后,有些事情,在儿臣心中憋了很久。” 毕伽微敛目,停顿手上拨弄佛珠的动作,身子微微一僵,喘息声渐重。 这动作,落入解寒水眼中,心中思量——“难道皇后知晓当年的事情?” 不过转瞬毕伽恢复常态,“京墨,政事母后无法干预,但你的婚事,母后会尽力而为。” 有毕伽这一句话,解寒水便松了一口气,“儿臣多谢母后!” “嗯,到底是金枝玉叶,被囚天牢终归是不妥的。”毕伽望了一眼解寒水,“京墨,可不能委屈了母后的儿媳。” “是,母后。儿臣先行告退!”解寒水作礼告退,便马不蹄停地赶往天牢。 天牢寒凉刺骨,只是一夜而已, 南降香已感风寒,咳嗽不断。 “咳咳,忍冬,如有机会出去的话,你便寻个机会回南国吧。”南降香不想拖累丁忍冬。 第十七章 愿化相思蝶 事到如今,她明白就算前路阴霾难解,只要在那个人身边,一切都好。 寒雨淋漓,夜色渐浓,解寒水站在天牢前……娶她便能救她?终是他害了她。 清冽的酒香传来,他仰头喝了一口,松酒。 回忆如同剪碎的光影,浮现眼前。 放手吗?她就在里面。 她的心装着的,从始至终都是元京墨。何谈放手!? 他亲手取了她心上人的命。 仇人……如果她知道真相,怕是会恨他入骨!这段孽缘,还要继续下去吗? 又是一口烈酒下肚。 他摔在泥坑里面,仍浑然不觉。 翻滚起身,闷哼着,抬手捶打凹凸不平的墙壁,血腥味亦无法将其理智带回。 情动……怎么能!这十几年来,他隐忍,他狠绝,他寒凉……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复仇。 他仰头惨笑一声,眼前浮现的是尸山血海……这便是他的命。 冰冷春雨拍打面颊,他抹了一把脸,缓缓睁开眼。 目光依旧深邃、阴晦,好似一丝光也不容不下。 心中弥蒙渐消散,他踉跄着站起来。 正欲转身离去时,一股浓烈的杀意却从天牢之中传来。 丁忍冬手背挨了一刀,顺势扯掉了杀手头领面巾,旋即护在南降香身前,“公主,没事吧?” 牢房门大开,狱卒纷纷倒于血泊中。 “乖乖受死。”杀意蓬勃而发,使得杀手面上魔纹扭曲。 “魔国想要挑起南国、元国事端,也需问问本太子,同不同意。”沉冷男声, 回荡天牢。 南降香轻咳着,唇边染着一抹鲜红,“你来了。” 恬淡而又安怀的语调,仿佛能抚慰人心。 杀手头领的魔国身份暴露,又因这回荡之声心惊肉跳,不由慌乱,“谁!?谁人装神弄鬼!” “琤……”秀剑出鞘声伴随着一道冷光闪过。 一道冷风略过,牢房外的杀手,纷纷倒地。 极为优雅的死法,浑身上下,只留脖颈一道无血伤口。 杀手头领眼中涌现绝望,他咬牙切齿:“这就是剑过不留痕的饮血剑法……” 话罢,杀手头领咬破齿间毒囊,转瞬身亡。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牢房中的灯已灭。 忽明忽暗间,解寒水一步步迈入牢房。 “不用你救。”南降香疏离一语,使解寒水定在当场。 解寒水站在原地,眼底的颓靡消退,冷然一笑,“我会娶你。” “若并非真心,大可不必。”南降香口不对心地说着。 她那一双眸,依旧透着最初的灵动,亦多了几分静逸。 “哈哈……”解寒水自嘲一笑。 他背过身去,秀剑入鞘,烈酒入喉。 “我看不透你。我以为缘分天定,一切尽在冥冥中。”南降香苦笑摇头,鼻尖酸涩,“可你一次又一次给我希望。” 干哑的咳嗽声,伴随着些许哭腔,“一次又一次推开我。” 她的声音映在解寒水脑海中,他无声热泪滚落——不是不爱,而是不能。 一张假面,错付终身。 他一步步往前走,似锥心刺骨, 终于明白—— 从他变成元京墨开始,欺诡便要伴随一生。 “元京墨!你继续往前走,只要你不回头,我便知道自己再也不必将你放在心上。”南降香不疾不徐地说着。 解寒水顿了顿,没有转身亦没有解释,迈着步子继续前行。 哈哈哈!他低头嗤笑……苦痛不已。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南降香勉强支撑着的身子,再度瘫软下去。 “公主,你明明希望他留下,为什么……”丁忍冬不明白,为什么元京墨对公主,一直若即若离! “为什么……”南降香低声呢喃,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 深宫沉沉,毕伽微微一笑,走近元褚石身侧,“臣妾听闻,圣上近日火气颇重,便用雪水煮了莲子粥,请圣上享用。” 元褚石嘴角微微一抽,眼中怒气更甚,他自然知晓皇后来意。 只小抿了两口莲子粥,便淡淡道:“清冷雪水也无法化苦涩为甘甜。皇后,你的手艺差了。” “许是久未下厨,这才生疏了。”毕伽眼底闪过一抹意外,却仍旧温眉淡笑。 “罢了,朕去慧贵妃那用晚膳了。”元褚石起身,余光闪着几分不耐。 待到元褚石离去后,毕伽这才摇头叹息,“看来要扭转乾坤,不容易。” 国宾馆中,仍旧乐声不停。 刚往口中丢入一颗糖莲子的牧七星,被侍从汇报的惊人消息,吓得噎了一瞬。 “你说什么!?”牧七星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这 么愚蠢的盘算,到底是那个废物的主意? 她喝一口温茶,思索片刻,问,“刺杀一事,到底是何人下达的命令?” “简直愚蠢。还好没有留活口,单凭魔纹,也无法定罪。”牧七星深吸气分析道。 侍从瞧着牧七星的神色,颤颤巍巍开口,“是牧大长老的主意。” “若能让南国二公主丧命,便可与南国大公主结盟,共同攻打元国。”侍从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之色。 “究竟我是你主子,还是牧驳骨是你主子!?”牧七星讥讽一笑,冷然望着贴身侍从。 “圣女,饶命!圣女,饶命!”杀气笼罩身侧,侍从怎能不惧?慌忙以最快速度跪下求饶。 “他们还有什么计划!?”牧七星瞥了一眼贴身侍从,微笑间梨涡浮现,“你只需要说出大长老的计划,我便饶你性命。” 侍从听罢,松了一口气,“具体计划,小的也不清楚。只偶尔听教中传话人说,大长老似要在惊蛰日,去魔国边境。” 牧七星听罢,神色有些入迷,唇边笑意更深,“呵,魔国边境。” 她眯了眯眼,脑中一点灵光闪过,大笑一声,“我知道了。” “准备一下,我们也去凑个热闹。”牧七星拉扯手上符文红线使桌上纸人跳跃更甚。 十日后,魔国、南国边境交界处,滕州。 “滕州也算富庶,怎得连糯米鸡都没有。”连日赶路,牧七星都未曾吃得爽利,不由抱怨。 敬宾楼的食客 ,一听牧七星说“鸡”,皆面色大变。 “不能说?”牧七星诧异地扫视众人,尴尬地扯了扯衣袍。 第十八章 与尔千千结 有好心的人,开口解惑,“想必公子哥是外乡人,不知滕州惊蛰日,“鸡”乃禁谈之物。” 经一番了解后,才知其中缘由,与南人有关。 马蹄疾行,一路奔驰,解寒水终临滕州,寻得牧七星踪迹。 墨色渐染苍穹,滕州风波亭边上,一片狼藉。 暄红血液侵染遍地翠色嫩芽,巨蟒乌黑透亮的鳞片,在温润清月下,熠熠生辉。 蟒身侧边,无数牲畜尸体沁泡血泊。 如此触目惊心的画面中,一抹紫色倩影突兀地出现在风波亭上。 倩影如鬼魅般从亭顶一跃落于巨蟒头顶,牧七星只觉一股凉意沁透周身。 她冷眸中掠过一丝焦急,巨蟒前行,仿佛无形中拉扯着她的心。 目及之处,皆是绯色,正当她大步流星意欲跟随时,一方大掌却按在了她的肩头。 浓烈杀意乍现,牧七星回首收肩,一个优雅地侧身旋转,躲开了余下袭击。 却也瞧清了身侧的人,不由蹙眉,“是你。” “怎么?圣女见到本太子很惊讶?”解寒水双手抱臂,寻血迹而至。 暗影绰绰,林中萧瑟,静谧一片。 牧七星呼出一口气,“为何拦我。” “刚若我不拦你,你的命就……”刻意压低的声调,却犹如清泉般冷彻。 “你一直跟着我。”牧七星猛然抽出腰间双刃,铮铮之声在暗夜中格外清晰。 血腥味浮动,解寒水指了指风波亭前的钴铬山,“如此大场面的会晤,我怎么能不凑热闹 。” 扫视周遭血泊尸海,解寒水倚在树边,墨色寒衫映照清月,犹如谪仙。 苍茫夜色,瞧不真切彼此面容,牧七星思索一番,将紧紧攥于手中的双刃入鞘。 冷光交叠间,天际一阵流光划过。 “星罗密布……是幻术。”牧七星凝望了天际,眼中迷茫消散。 她低头间,扫视了解寒水一眼,却发觉那漫不经心的疲懒姿态,竟毫无破绽。 腥甜的味道吸入鼻腔,他有些厌恶地蹙眉,顺势敛去周身杀意,“圣教大长老牧驳骨的幻术,果真天下一绝。” “跟上。”牧七星往前一跃,声音带着肆意轻快,仿佛并不认同解寒水的话。 半时辰后,钴铬山,二人屏息凝神,目视不远处。 只见紫衣倩影从巨蟒上跃下入座石亭,而不远处半臂魔纹,斜穿白袍的中年人,亦如光影般穿梭入座。 “若牧大长老的幻术,手下人能习得一二,想必如今局面,定有所不同。”略微沙哑的女声,幽幽传开。 藏匿幻术生门的解寒水费力地眨眼,想瞧清那紫衣女的容颜。 “南国大公主相邀,不会只是为了暗讽老夫吧?”牧驳骨目光如炬,凝着南木香。 南木香莞尔一笑,抚了抚巨蟒的头,伸手将一封羊皮卷递给牧驳骨,“这是南国边防图。” “嗬……”牧驳骨闻言一惊,手却自然接过边防图,“大公主,这是何意?” 缥缈流光划过天际,她的声音更加清冷,“攻打南 国,助我夺主位。他日南、魔两国结盟,吞并元国,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冰冷声调犹如浮沉海上迎浪巨船,清晰落入几人耳中,掀起心中波涛。 “何方小贼,竟敢偷听!”呼啸寒风袭来,牧七星惊呼一声,“走!” 话落,顿时寒风大作,雪落无声…… “幻境。”解寒水抬手抽出秀剑,扫视周遭。 “破!”牧七星以圣教秘法,精血破幻。 霎时间,原本的落雪云天,亦变成暗沉墨色。 顾不得这许多,二人朝着钴铬山下奔逃。 微弱星光下,隐约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 二人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巨蟒追上来了。 原本沉冷的二人,面上亦染上几分慌乱。 “看来,我们要从此刻分开了。”解寒水停住脚步,低低开口。 他声音清透,仿佛暗夜中的一丝光。 牧七星抬眸,绽放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显得梨涡格外醉人。 下一瞬,二人似有默契一般,分作两路。 牧七星费尽全身气力,这才逃过追击,赶回元国国宾馆。 八日后,魔国圣教。 风尘仆仆归来的牧驳骨,将边防图放在魔国圣王牧苍耳的面前,“圣王,此图可助魔国一举拿下南国。” “辛苦了,长老了。”牧苍耳细看几眼,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见牧苍耳仍有犹疑,牧驳骨指了指边防图的一条线路,“圣王,整个魔国都以圣教为信仰,圣教谶语,已出。” “这条路上的圣兵已经行 动。”牧驳骨低声说着。 牧苍耳眼角微微一抽,深吸一口气,眼神落于图上——“既然圣教谶语已出,朕身为魔国圣王,理应以身作则,以圣教为尊。” “大长老,此事既是由大长老提起,余下事宜便尽数交于大长老去办。”牧苍耳犹豫一瞬,终开口道。 “是,圣王。”牧驳骨右手作礼,离开时的微笑,深含诡谲。 牧苍耳凝着牧驳骨远去的背影,手狠狠地拍于石桌上,闷闷地低吼声传出,“什么魔国圣王……什么狗屁圣教!不过是愚弄百姓,摆弄君王的手段……” “忍……除了忍下去,我又还能做什么!”牧苍耳喘息间,已控制心绪,恢复往日沉静。 两日后,南国五毒殿。 “南皇,魔国圣兵连破两城防卫。元国那边……也不曾将二公主从天牢释放。”南国护卫首领战战兢兢地汇报。 接连数日,南皇南鬼臼心力交瘁,担忧不已。 听得这般消息,南鬼臼更是猛吸几口气,才将心绪平复。 “南皇,元国太子以二公主的名义,又书了一封密函。”护卫首领,颤颤巍巍将信件呈上。 殿中极为幽谧,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南鬼臼将信件阅了一遍,便猛然一咳,吐出一抹黑污血块。 一阵急促的痛叫声传来,随即便是南鬼臼暗哑的吼声。 “信上的药、殿中的香与父王爱好饮食,三者相结合产生的药毒,恐怕连父皇,您也无力解除。” 一 道紫色华贵倩影,缓缓从殿前而入。 那素手挑起金线绘制的毒虫锦帘,声音冷清暗哑,“父皇,朝中大臣皆推崇木香暂代王位。” 第十九章 纵使天无情 “是你!”南鬼臼不可置信地瞧去。 “木香倒也算是众望所归,如今朝中事物皆归木香代管。”南木香一身南国皇袍,其心思昭然若揭。 南鬼臼抬手一指,口中污血溢出,“孽障!你居然串通魔国……” “父皇请放心,木香已修书一封送往元国……”南木香邪气一笑,语调温雅却满眼恶毒。 “噗嗤……”气急之下南鬼臼周身颤抖抽搐,口中喷出污血。 乌黑血液倒映入南木香的眼中,却是狂乱满足。 “孽障,降香是你妹妹,你怎可将她的生死置之度外!”南鬼臼嗬嗬出声。 “父皇,此刻岌岌可危,自身难保是您自己……”南木香嘴角勾起微微弧度。 下一瞬,那狠毒笑容绽开,一字一顿,“父皇,还不知道吧。木香本应该叫您一声叔父呢……” 春风吹入五毒殿,护卫首领垂首跪于南木香身前。 那威严皱面上布满泪痕,南鬼臼眼前一片迷蒙,周身奇冷的痛。 他抹了一把唇边污血,似癫若狂般望向南木香。 他指尖紧紧地扣在青玉石砖上,一道道血痕蜿蜒,目色恍惚,“卿卿……朕的皇后……” 南鬼臼张口哑然一笑,欲言却无力,已是油尽灯枯。 片刻后,他眼中最后一丝幽光瞬然泯灭。 幽静中,唯有殿外蛊铃脆响,随风声荡于天地之间。 元国天牢。 心口骤然袭来的痛,伴随着麻痹感觉传遍周身,南降香从梦魇中醒来,“父皇…… 不要……” “怎么会……”南降香一脸惊愕,她颤动着抬起手,望着手上的玄净铃铛缓缓变黑。 她忍不住呛咳起来,一口黑血喷出,声调也变得干哑—— 为什么?父皇,怎么会死…… “公主殿下,你没事吧。”丁忍冬怎知千里血亲蛊的厉害,只担忧南降香的身体。 “父皇,驾崩了。”南降香目无神光,只幽幽一言。 “玄净铃铛中有千里血亲蛊,乃父皇亲手所制。”南降香声音哽咽,靠在丁忍冬身上,低声呢喃。 她紧咬唇齿,眼神越发冰冷,颤抖着抚摸玄净铃铛,好似瞧见南鬼臼的尸身,就在眼前。 “父皇之死,定有疑惑。”南降香无神的目色,陡然染上一丝怒火。 怒上心头,泪无声滑落,恍惚间,她挣扎着起身,拍打木栏,“我要见太子。” 无人回答南降香的话,但她却明白,太子府暗卫一定会将她所需传达。 “你对太子的了解,又有几分?”慵懒声调似提醒似警告般缓缓传来。 话落,从暗处走出一人。 但只凭声音,南降香已知来人身份,“若圣女想挑拨离间。那我只能先说一声抱歉。” “我早说过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终将让你悔不当初。“她”所图又岂止要你性命,那般简单。” 牧七星声调慵懒,一字一句却犹如利刃,割在南降香心间。 “你是来看笑话的吗?” 南降香冷冽一笑,凛然道:“与圣女早有勾结的南木 香掌权,你应当乐见其事,才对。” 苍茫夜空中星罗密布,牧七星斜望一眼,宛若鬼魅般诱惑低语,“我只是有个疑惑,一直未解,想说与你听。” “我好奇得很,为什么堂堂元国太子,会与黄泉碧落阁牵扯不清?” “而“霜”字杀手,又怎会是元国太子?” 只言片语却已能挑动心绪。 “你知道答案吗?还是一叶障目……”幽幽一语,迷蒙散开,人影已经消散。 月华洒落,只见一方老黄纸人,渐被冷幽蓝光燃尽。 半时辰后,解寒水快步迈入天牢。 她杏眸中再无纯真,只有一抹沉冷。 瞧见解寒水后,南降香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麒麟玉从腰间取下,轻手递给他。 麒麟玉上,梵文炫丽,即使曾沾染血色,亦难掩温润。 “这是何意?”解寒水指尖研磨着麒麟玉,知晓这便是她与元京墨的定情之物。 “救我出去,我要回南国。”南降香目光沉冷,凝着解寒水,面上再无笑意。 两块麒麟玉合二为一,解寒水却猛然用内力将其震碎。 翠绿色粉末飘飞,解寒水微眯着眼睛,危险的气息散开,一字一顿,“我绝不会让你回去。” 他的目光仍旧那般灼热,温煦笑容不复,却仍能牵动她的心绪,南降香想起当年沙漠相许,几欲惨笑—— 又回想起这些时日,竟苦笑出声,“嗬嗬……” “你知道了?”解寒水察觉南降香情绪不对,心中警觉。 “长姐 ,暂代王位,我又如何想不到?”南降香冷笑着,她不该! 她不该来元国见他! 她不该明知元京墨那般疏离冷漠,仍有一丝眷恋。 她不该心中有疑,却仍旧…… 思至此处,南降香猛然吐出一抹朱红,踉跄着朝前走了一步。 她抓住解寒水的手,却只是静静地望着,一言不发。 解寒水只觉得她眼中似有浩瀚星辰,心中柔软,便温煦一笑,“你放心,我会救你出来。” “然后呢?”南降香嗤笑一声,无奈的声调响彻空荡天牢。 “解家旧案于你来说,很重要吧?” 一句问话,使解寒水当场愣住。 见此景,南降香缓缓垂手,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看来她的话,没错。” 她的手微微颤动,望着那一张脸,缓缓吐出一字,“霜……” 犹如晴天霹雳般,解寒水整个人立在当场,目中闪过仓惶,错乱。 他一双手垂下,额间冷汗直冒,沉声道:“谁告诉你的?” 抬眸间,温煦容光已不在,取而代之是冷锐寒凉。 她直勾勾地望着那一张脸,伸出手想象着能触摸到那眉心痣,“他呢……” 微颤的声调,透着难言的绝望。 解寒水垂手,低眸,无奈出声,“从始至终,你都未曾见过他。” “哈哈哈……”南降香低首,缓缓蹲下,肩头耸动间,竟大笑出声。 “我会救你出来。”解寒水抿唇,缓缓吐息,转身不欲再看。 南降香双手捂着肚腹,大笑不 止,泪珠滚滚而落。 大悲大怒之下,她侧身一倒,昏迷不醒。 第二十章 真相尽在前 丁忍冬从迷蒙幻境中醒来时,便瞧见南降香倒在冰凉地面上。 她忙上前将南降香搀起,细细捻脉后,眸光一瞬大盛。 墨色渐消,晨光破晓。 春雨犹如细针般急急落下,元国皇后毕伽望了望栖梧宫中的迎春花,低声叹息,“太子为那南国女子,闭府不朝,魂不守舍半月有余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身侧老嬷摇头献计,“皇后娘娘,若是担忧老奴尚有一计。” 毕伽眼神示意,老嬷点头叙说,“如今贵妃深得圣上喜爱,如她能帮太子,言说几句,事情想必会有几分转机。” “午间,邀约澹台贵妃,前往潇湘花苑,小叙一番。”毕伽闻言,点头收起眼底的担忧,吩咐道。 春雨消散,金乌破云。 潇湘花苑,繁花盛开香气四溢。 元国贤贵妃澹台蔓菁,莞尔一笑,吩咐道:“想必皇后娘娘邀臣妾小聚是有些体己话要说。” “劳烦嬷嬷,打点好周遭,莫要让旁人接近,扰了清静。” 话罢,澹台蔓菁便提着春花小食,朝花苑庭楼行去。 刚行至庭楼门口,便听到一阵急促惊叫声。 她朝庭楼中,瞥了一眼,只见茶碗落地。 皇后娘娘颤抖着身子,蜷缩在软塌边上,双目紧闭,似恐上心头。 “圣上,食鲛人便能长生的论调,不过是传闻……” “风素馨乃是解大将军妻室……” “京墨别怕,娘会保护你,忘记你所看到的。” 澹台蔓菁秀眉微蹙 ,立在原地,满脸惊讶。 思虑半晌,她回过神来,提着锦盒往前走,伸出素手扶起毕伽,将其唤醒,“皇后娘娘,您醒醒,蔓菁妹妹来看您了。” 梦魇中,毕伽感觉似有人在呼唤自己,那声音轻柔恬静,仿佛能安抚人心。 她缓缓睁开双眼,瞧见那张关切的面容,心中闪过一丝慌乱,“让蔓菁妹妹见笑了。” “皇后娘娘,想必是过分忧思,夜不能寐,这才思绪不宁。” 澹台曼青神情悠然,伸手将锦盒中的春花饼取出,“皇后娘娘,这是臣妾亲手做的糕点,有安神之效。” 毕伽起身,倚靠在檀木桌上,静静地瞧着澹台蔓菁,眸光幽然,似在沉思。 好半晌后,毕伽才雅然一笑,“蔓菁妹妹,果真蕙质兰心。” 澹台蔓菁自然知晓毕伽心中忧虑,不由温驯一笑,“皇后娘娘,想做这春花饼,需得冒着绵绵细雨,将其采下。” 这无头无尾的话,让毕伽整个人愣住,她低眸却一言不发。 “传说这春花成妖却与佛相恋。”澹台蔓菁淡淡说着,“如此违背礼法、人伦的事情,自然历经千般磨难。” 毕伽已然好奇望向澹台蔓菁,她眉眼含笑,“若非这春花妖以死成全,也不能得见佛最后一面。” 澹台蔓菁浅浅勾唇,伸手拿了一块春花饼,食了半口,“皇后娘娘,臣妾忽得想起道年,今日也要进宫觐见。臣妾先行告退了。” 望着澹台蔓菁的背 影,毕伽盈盈一笑,心中烦忧,仿佛一瞬消失。 澹台蔓菁不过是轻言细语一番,但其中提点深意她已有所领会。 “向死而生……”毕伽面露喜色,又唤了老嬷嬷前来,书了信一封。 半时辰后,太子府中,解寒水正听着暗卫汇报。 “太子殿下,经调查,南姑娘入天牢一事与宿丞相,恐怕脱不了干系。” “果然如此,那南国内廷呢?”解寒水微微蹙眉,只觉得此事难解。 “南国朝堂大部分势力被南国大公主南木香掌控,少部分势力支持南国三公主南沉香上位。” “另外,南国三公主捎来密信。”护卫云华,将密信奉上。 解寒水轻扫一眼,面上冷意不减反增。 他眯了眯眼,眸中寒光大盛,“将所有暗卫派往南国,暗中辅助南沉香。” “是。”云华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却不问,只是作礼离去。 萧瑟风声吹过得解寒水衣决纷飞,窗前仍能瞧见她曾经居住过楼阁。 他深深叹息,却只是无奈摇头,“她已然知道真相,我能做的只是完成她的念想。” “秋容求见太子殿下。”殿外传来沉稳女声。 “进来。”解寒水敛去眼中冷幽,低声道。 “老奴,参见太子殿下。”秋容领着一位略有些面生的老嬷嬷,跪拜。 解寒水深深凝了那老奴一眼,默然不语。 老嬷嬷跪拜低语,“皇后娘娘,想见太子殿下。” 解寒水神色冷然,心中却波涛汹涌—— 此 刻想见,到底所为何事? “皇后娘娘,已有法子,达成太子心愿。让老奴请太子不必忧心,前去一聚。”老嬷嬷不卑不亢地转达主子意愿。 “本太子明白了。秋容,准备一下马车,前往皇城。”解寒水心中疑惑难解,却仍正色吩咐。 临行前,老嬷嬷已不知所终。 见解寒水左顾右盼,秋容心下明了,低首作礼,“老嬷嬷,奉上皇后娘娘之命,去了天牢。” “天牢……”解寒水轻轻叹息,那个地方,那个人……他欲言又止,连想一下,也觉得心中微痛。 孽缘……不过是一场孽缘,理应就此了断。 只要她能出天牢,回到南国,他便会助她登上皇位,从此无忧。 他能够为她做的,也只是如此了。 解寒水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下一瞬,却猛然松开,他望着皇城方向,苦笑一声。 天牢之中,一封皇后金印书信,已由老嬷交于南降香手中。 南降香伸手抚过腹部,絮絮低语,“皇后娘娘的大恩,降香毕生难忘。” “二公主不必如此。老奴知晓太子殿下与二公主两情相悦。这般天作之合,又岂能被几句风言风语断送了。”老嬷嬷和蔼可亲地笑着。 这笑落在南降香眼中,却无比讽刺。 她心头一方寂静,终究被一人打破。 偏生她只得强忍着心中难受,挤出一丝笑,“嬷嬷打趣儿了。请嬷嬷回皇后娘娘的话。降香,定不负所望。” 老嬷嬷欣慰一 笑,转身离去。 望着老嬷嬷的背影,南降香的目光越发冷锐,“终究是……黄粱一梦,该醒了。” 第二十一章 向死而生计 国宾馆中,牧七星慵懒地靠在榻上,绯色披帛下魔纹秀臂若隐若现。 桌上老黄纸人与淡金日色,交相辉映。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梨涡浅浅浮现,略微醉人,“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牧七星肩头微耸,起伏之下,便能瞧见,她修长指尖拨弄着符文红线。 “圣女,魔国已鸣金收兵。”侍从跪拜汇报。 “果然如此。”她微微抬手,眼底没有半分惊愕,似早已料定结局。 “南木香虽是一介女流,但那般谨慎狠毒的心肠,又怎么会真的拿出边防图?” 她冷笑一声,慵懒地抿了一口茶,似无限欢愉,“大长老想必气得够呛吧。” 一想到那古怪狠辣的牧驳骨,牧七星心中笑意便委实难忍。 片刻后,她终忍不住,大笑出声。 魔国圣王虽是牧苍耳,但魔国百姓向来以圣教为信仰。 牧驳骨身为圣教大长老,执掌圣教,更操弄犹如傀儡的魔国圣王牧苍耳。 “想让我当圣王,若不是他……”牧七星银牙一咬,隐忍多年,她又岂会轻易让牧驳骨如愿?! 侍从战战兢兢地将密信奉上,“圣女,这是大长老传来的密信。” 正是此刻,馆中似有争吵声传来,细细一听,似与太子府有关。 一道精光从牧七星眼中闪过,她起身间,微微扬眉,高声道:“难道元国待客之道,仅是如此吗?” “老奴,拜见圣女。都是这些贱婢不知事,吵扰了圣女。”房 前,略有些眼生的老嬷嬷,上前行礼。 凝了老嬷嬷身侧的锦缎珠翠一眼,牧七星懒懒打了个哈欠,“不知老嬷嬷,奉何人之命前来?” “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的赏赐。”老嬷嬷目色冷然,不卑不亢道:“三国间的事情,倒也不必闹得这般僵持。” “圣女……”侍从瞧了一眼老嬷嬷,目色闪动。 牧七星怎不知,此番送礼,皇后娘娘是想自己在元王处,替南国二公主说上几句好话。 “嬷嬷,这些元国物什,我们魔国人用不惯。只得劳烦嬷嬷多跑一趟,将这些东西送回,莫要糟蹋了这些珍品。”牧七星声调微扬,委婉拒绝。 老嬷嬷倒也是识趣儿地,只是哼了一声,便领着人离开。 元都皇城,沉香宫中。 “道年,许久未见,你清瘦了不少。”澹台蔓菁一脸慈爱地望向不远处的清隽青年。 他声音温朗,笑道:“母亲。这些日头,孩儿都在苦心钻研剑道。” “这一柄木剑,是孩儿亲自雕刻。” 澹台蔓菁听完,细细望去,只觉得那木剑雕花精巧,通体黝黑,“利剑伤人,木剑自保。道年,你长大了。” 元道年略有些好奇地望向澹台蔓菁,低声询问,“孩儿听闻,这些日子,太子殿下为了南国二公主的事情,茶饭不思。” “父王,那边……”元道年略有些迟疑。 “放心吧。皇后娘娘,已有解法。”澹台蔓菁细细吸气,缓缓开口,“道年。 母亲,什么都不求,只求你一生能平安顺遂,康宁安乐。” 窗外春风拂过,雀鸟惊飞,澹台蔓菁神情高深,低低絮语,“你,明白吗?” “孩儿,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极其聪颖,又怎么不明了,母亲是在点明,他不应当觊觎,那孤寒高位! “母亲。孩儿,从未想过登高。只是孩儿与太子殿下一同长大。不免有些担忧他的境况。”元道年起身,打开身侧锦盒。 “往日,孩儿病重,太子殿下多番探望。” 他指了指锦盒中的温玉,“这是孩儿在成州,寻得的温玉。太子殿下,想必一定喜欢。” 见元道年说得兴起,澹台蔓菁回想起毕伽的梦中呓语,不由敛眉。 她一双手紧扣着香巾,珠翠华椴,也难掩她眸中一点寒凉担忧。 见澹台蔓菁半晌未言,元道年低语呼唤,“母亲……” 澹台蔓菁回过神来,收起眼底一闪而过的仓皇失措,“太子殿下近日烦心事颇多。这几日,你且好好休养,不去打扰。” “是,母亲。”元道年思索一番,扶手作礼。 母子二人又絮叨一番,这才分离。 深宫外围,华贵马车不疾不徐行至宫闱停靠。 元京墨不敢停歇,直前往栖梧宫。 “京墨,你来了。这几日,北苑中春花正盛,你陪我去那边瞧瞧吧。”毕伽淡淡一笑,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梦魇的次数,越来越多。 那些压抑在心中的晦 噩,不知何时便会爆发出来…… “是,母后。”解寒水不知毕伽何意,只跟随在侧,缓缓前行。 春寒仍未消散,即使金辉裹身,仍旧寒凉。 “孩儿,是母后对不住你……”北苑石亭中,毕伽终忍不住幽幽一言。 她微微蹙眉,“也许这一切都是报应。” “天道轮回。”毕伽倚在榻上,神色恍惚。 心中难以言说的苦痛,一阵阵袭来,她伸手轻柔鬓边穴位,“你与赤心,本应是良配……” 赤心……再听这名字,已是十多年后了。 可解寒水心中的怨痛、恨意,却因这二字翻涌,他低声呢喃,“赤心!” 见元京墨眼眶泛红,默然无言,毕伽低眉摇头,“孽债啊。” “解家一门的孽债,如今报应到你的身上了。” “母后……”解寒水按捺住心中的怨恨,只觉自己好似已接近了真相。 关于解家旧案,皇后一定知晓一些细枝末节! 毕伽见元京墨周身微颤,便知他心中难受,语调也变得轻柔,“京墨,当年若非解家将军从大漠中将你救出,母后便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年,你与赤心交好,本就是父王母后默许。”毕伽说道此处,竟苦笑起来,“是母后愚蠢……” 他心中大惊,毕伽断断续续的言语中,似暗含着真相! 原本已经陷入调查死境的解家旧案,竟这一刻有了转机! 解寒水精神大振! “咳咳……我们欠解家人的,如何能还得清?” 毕伽猛地吐出一口污血,含糊不清道:“好好对待降香,母后,不希望她变成下一个赤心。” 第二十二章 心在明月间 “母后……”解寒水一把将毕伽搀扶住,却发现她已昏迷。 “请太医!皇后娘娘昏倒了!”解寒水一声惊呼,不远处的宫婢、太监乱作一团。 半个时辰后,御医阁圣手摇头拧眉,颤巍间,畏缩低语,“御医阁,最后一名御医也已诊断完毕!” “结果呢?”解寒水冷冷扫视。 御医阁翻阅诊断书,只是嚅嗫开口,“皇后娘娘,身中剧毒,垂垂危已!” 本就心急如焚的解寒水听此话,怒上心头,”堂堂御医阁,竟连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吗!?” 殿外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片刻后,解寒水瞧见元褚石焦急模样,“毕伽……” “皇后……皇后,她怎么了!?”元褚石威声凛然。 御医阁圣手,犹疑一瞬,终咬咬牙,“回圣上的话,皇后娘娘身中剧毒,御医阁众人已束手无策,恐药石无灵……” “放肆!”元褚石昂首,面上怒红浮现。 他冷冷拂袖,怒上心头,“皇后若有事,整个御医阁的人,都要陪葬!” “太子,你跟朕来。”元褚石眼神阴晦地望过来,解寒水心中咯噔一声,却只得跟上。 “到底怎么回事!”行至栖梧宫侧殿,元褚石冷冷质问传来。 解寒水低首,“午间,母后贴身老嬷嬷前往太子府,宣召儿臣觐见。” “入宫后,母后邀儿臣去北苑谈话。母后痛心疾首地训斥了儿臣一通……” 他一脸担忧,却并非是担心毕伽安危,而是 担忧解家旧案真相就此埋藏。 “儿臣,回过神来时,母后已经吐血昏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父王,难道怀疑儿臣谋害母后!?” 这时解寒水已经面沉若水,声调低哑着苦笑,“难道在父王眼中,儿臣就是这等人?” “罢了,儿臣告退!”解寒水怒极反笑,竟不顾藐视圣上的罪名,转身离去。 离了宫廷后,解寒水才松了一口气。 正因他知晓元褚石的心性,这才反其道而行之……但愿这般能暂消他心间疑窦。 而此刻深宫中,皇后娘娘贴身嬷嬷,躲开众人,悄然前往沉香宫。 澹台蔓菁淡淡笑着,见老嬷嬷前来,又听闻宫中吵闹,自然已知晓皇后娘娘,施行了向死而生的计策。 献计的人是她,这一环扣一环,自然不能少了接下来的事情。 思至此处,她目光深邃,“深宫沉沉,这红墙碧瓦的景,白日引人眺望,夜深却要噬人。” 年少时候的意气风发,炙热情感,终被幽宫孤寂消磨,时转而逝。 她微微垂眸,瞧着院外雨花飞溅,回想起及笄初遇—— 那般才华横溢的他,沉静温柔的他,俊逸悠然的他,不知何时起,终究是变了…… 变得那般可怕! 澹台蔓菁心间微微一痛,起身摆手,轻声曼语,“先去康寿宫,拜见太后吧。” 行至康寿宫时,夜色渐临。 “臣妾拜见太后。”澹台蔓菁缓缓行礼,不疾不徐开口。 “蔓菁,你此刻 前来,想必是为了皇后娘娘。”太后何等智慧过人,一言便洞穿她的来意,“哀家知你性子软弱,可这等事,也不是随意能帮的。” “太后所言甚是。可蔓菁已受过皇后娘娘恩惠,不得不帮。”澹台蔓菁苦笑一声,低低叹息,“臣妾与圣上旧情,恐因此番消逝。” “臣妾不怨,不求。只想从此替太后,常伴青灯古佛,吃斋念佛为黎民百姓,祈福。” 太后略浑浊的眸中,染上一抹怒色,“蔓菁!” “姨母,蔓菁唯有这一念想。请太后成全!”澹台蔓菁猛然跪拜,去意已决。 太后似笑非笑地望向澹台蔓菁,淡淡开口,“当年你何等爱慕他,而今……” 她踌躇一瞬,摇头,“姨母,蔓菁爱慕的是当年谦逊温柔的公子,不是如今威严犹存的帝王。” “……”太后叹息一声,轻咳着开口,声音亦有些低哑,“蔓菁。” 她已心如死灰,如何能够唤回? “罢了。”太后瞧着澹台蔓菁那郑重的模样,眼中失落、疼惜交叠,“允了。” “都退下吧。”太后疲倦的面容上染上一抹沧桑。 “蔓菁,告退。愿姨母康宁安乐,福寿绵长。”澹台蔓菁言罢,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 她毫不犹豫地起身,转往栖梧宫。 元褚石倚在床边,凝着毕伽一拢犹如瀑布般垂落的乌发。 见她面色苍白,昏迷不醒,元褚石伸出手,握住那纤纤皓腕,微眯着眼睛,一 丝情动乍现。 睹着那暗压心中数年的思念眉眼,他低喃出声,“素馨……,朕终究留不住你吗?” “那怕是一汪露影,也留不住吗?” 低沉哽咽的声音幽幽响彻,元褚石沉郁的目光中,竟有一丝晶莹闪动。 可榻上的人,仍不为所动。 他望着殿中如星般的灯火,思绪蔓延…… 那霸道无比的怀抱,任由风素馨如何闪避,亦无法挣脱,他威严声调传来,“素馨,只要你做朕的妃子,朕就放过解藏蒲。” “圣上。解家从未谋反。”风素馨敛去俏脸泪痕,苦苦哀求,“求圣上,放过解家!” 而此刻,元褚石竟然笑了,肆意的笑容中含着几分狠戾的怨毒,“朕知道。” “你可知,朕一直钟情于你。若非朕需要登上这王位,也不会因借势,娶澹台蔓菁和毕伽。”元褚石深情款款地望着风素馨,“这么多年,朕都在隐忍……” 这话,让风素馨身子一僵,脑中灵光闪过,一切便通透了,“一切都是你和宿陵泽安排的!” “他应该已经死了。”元褚石口吐狠绝话语。 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嘴角噙着冷冽笑意。 闻言,风素馨捂着自己的心口,呼吸也变得不畅。 元褚石缓缓松开手,“素馨,你若是明白朕的心意。朕定然会放过你的两个孩子。” 他神色如此忘情,仿佛这天大的恩赐,便能够使人感动。 风素馨顺势挣开元褚石的怀抱。 她踉跄着,朝 前走了几步,转身间满眼怨恨地瞪着元褚石,“你如此狠心,恨得要了他的性命,又怎会放过我的孩子……” 第二十三章 应悔不当初 蓦然,她笑了,那般凄冷的笑容…… 她的身子犹如离弓弦箭般撞向殿中金柱,绯色撒了一地。 “素馨!”元褚石大惊失色,仓惶向前,抱住那血泊中的倩影。 风素馨轻咳着,怨毒一笑,“元褚石,我怎会让你如愿!你让我痛失挚爱。你既爱我,那我便让你尝尝这痛失挚爱的滋味。” “朕不许!不许你们在一起!就算死了,也不许!” 元褚石怒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怒瞪着双眼,大吼,“朕知你鲛人身份,因朕爱你敬你,才没有妄想……” “你若死了,朕必定食你骨血,叫你与他永世不得再见。” 她的眼仍旧含着恨,气息却愈发弱了,朱红从唇齿溢出,说话声也变得含糊,“你面冷心寒,这般不择手段的算计,不过是求长生久命……嗬嗬……” 窗外夜莺鸣啼,元褚石满脸泪痕,回过神来。 他抬起手,紧紧攥住毕伽的手,那冰凉的触感,竟让他莫名的心痛。 片刻后,栖梧宫外,澹台蔓菁提宫灯而来,“臣妾,参加圣上。” 她瞧见元褚石面色略有些苍白,不由关切,“圣上保重龙体,臣妾相信,皇后娘娘也不愿瞧见圣上如此。” “蔓菁。朕有些累了。”元褚石轻抚毕伽眉眼,“皇后不能有事。” 那似带着一丝乞求的叹息,使澹台蔓菁有些匪夷所思地望向元褚石。 不过一瞬,澹台蔓菁便收回神色,轻慢开口,“臣妾听闻,皇 后娘娘是中了奇毒,整个御医局都束手无策……” 这等欲言又止的所指,元褚石又岂会不知? 他眼中冷光一闪而过,“贤贵妃,有何办法?” 疏离的称呼,使得澹台蔓菁身子顿了顿,“臣妾听闻南国人善解奇毒。” “臣妾明白,后宫不得干政。”澹台蔓菁沏茶间,盈盈低语。 “可臣妾知晓前一些日头,南国使者前来。因元都蛊毒之乱,流言纷飞,使圣上不得不将南国使者二公主暂押入狱。” 茶香四溢间,她暗自观察着元褚石神情,见无恙,却才继续言说,“前几日,南国与魔国边境之战已是前车之鉴。” “圣上。若能让南国二公主为皇后娘娘医治,既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又能将南国使者救出天牢,免得两国多动干戈。” 静静听了这般言论的元褚石,缓缓凝眸,有些不耐烦地瞥了澹台蔓菁一眼,沉然开口,“贤贵妃,今日的话颇多了。” 若是往日这话落入澹台蔓菁的耳中,定能让她心慌意乱。 可此刻,她偏生镇定自若地仰头,清浅一笑,“臣妾,也是担忧皇后娘娘。” 寂静半晌后,澹台蔓菁轻柔低语,“臣妾,已得太后懿旨。不日便出宫,云霄寺修行祈福。” 她眼中情意在这一刻消散无踪。 话罢,她起身,“臣妾,告退。” 栖梧宫外,澹台蔓菁胸有成竹般回望一眼,“依着他的心思,越是急逼,越不能称意。” 回到沉 香宫后,澹台蔓菁收拾一番,朝着身边嬷嬷低语,“明日便启程去寺庙吧。这两封信,一封送往太子府,一封送往二皇子府邸。” 然,一众人却不知,一封催命书已至丞相府邸。 “这般计谋,的确了得。”宿陵泽冷笑一声,回想起,这些日子的事情,心中已有决断。 “让元王处死她已不可能。”宿陵泽瞧着书信中的绝杀之语,不由低喃,“可金枝玉叶久居天牢,弱不禁风染上重病暴毙的事,也是常有的。” 说到最后一言时,他嘴角噙着寒意凛然的笑。 话罢,他抬手一挥,吩咐家仆,“天牢中有个狱卒曾送府中黄金百两,是时候让他做一些有用的事情了。” 家仆微微一笑,不欲多言,“是,属下明白。” 魔国暗哨将宿陵泽异动汇报至牧七星的时候,她冷眼一扫,嘴角勾起一丝诡谲的笑,“她已然掌权,却仍要她性命,想必是因蛊王与玄净铃铛。” 牧七星说着起身,将老黄纸人书上几个字,交于侍从手上,低声叙语,“将这东西送去天牢,要快。我可不想她死得那么早。” 她嘴角笑意更浓,梨涡甜腻醉人,脑海中浮现那眉心痣耀人的温煦容颜,叹声道,“那这场戏,未免太没趣儿了。” 侍从虽心下疑惑,却仍旧照办。 星罗密布,冷月映照下,一方老黄纸片从狭小窗沿飘入天牢。 这纸人正正落在南降香手上,她凝眸细细瞧来 ,心下愕然。 丁忍冬也瞧得真切,“公主,她要你的性命。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此刻通知“他”,已来不及了。”南降香深吸气,暗自摇头,莫非真的命数至此? 这些时日,无论她用何种方法驱使,百年蛊王就像是从她身体中消失一般…… “公主……”丁忍冬神色凝重地望着南降香,“奴冒犯了。” 下一瞬,丁忍冬竟将其大穴点住,南降香一脸惶恐惊异,却发不了声。 她眼睁睁瞧着,丁忍冬将衣衫发饰与自己调换,又见她毅然决然的神色,只觉鼻腔发酸,眼眶中的泪滚滚滑落! “忍冬父母之仇已报,唯有公主之恩……” 丁忍冬将玄净铃铛戴在自己手上,没有百年蛊王的压制,玄净铃铛中的毒素一瞬外泄到了她的手臂。 她紧紧咬着唇齿,口中分明吐出污血,仍强忍疼痛。 南降香被丁忍冬小心翼翼地藏在草垛之中,只听得她声息微弱,低语,“公主,奴是心甘情愿为了公主而死的。” 清华月色半明半昧地照在丁忍冬的面上,这一幕落在南降香的眸中是那样的刺目耀眼…… 可南降香纵使再多焦急,仍无法动弹! 她的眼前早已经被热泪侵得模糊,仿佛回到了数月前万蛇窟那日——母后……忍冬!为什么…… “公主,奴知晓,太子殿下不是真的太子殿下,亦不是公主年少心仪的人……” 忍冬强忍着疼痛,神色凝重,“可公主 ,您这些日头所思所念的——真的只是那张脸吗?” 一言若刺般穿透南降香心障,她瞬觉五味杂陈,苦痛难言。 第二十四章 血光如幽镜 不远处轻巧的脚步声已经响起,丁忍冬踉跄着起身走到门侧。 “上路了。”那宛如追魂夺命般的声调响起。 她眼睁睁瞧着,忍冬的衣角被捏成皱褶,冷光闪过,锋利钢刀划刺穿她的胸膛。 如此坚韧决绝的赴死…… 钢刀倒抽而出,鲜血犹如红绸一般倾泻在污浊的地面。 又一道寒光闪过,丁忍冬的右手被斩断,玄净铃铛却未曾发出半分响动…… 清华映照鲜血,门侧传来个诡异的声调,“姑娘,你且安息,上头说了要你命。” “我只是一个小卒,拿这东西只为复命,就此……便让姑娘多活几刻吧。” 无奈地叹息声传来,那婆娑孤影顿了顿,将断手与玄净铃铛放入华贵锦盒中。 信步渐远的残影中,丁忍冬费力地爬行到了草垛。 焦黄污浊的草垛上染了一滴滴晶莹的血珠,南降香只觉得寒凉瞬息间,便由心口传递周身…… “嗬……”穴时渐过,但她暗哑声调仍有些含糊不清,“忍冬。” 丁忍冬颤颤巍巍地以一掌作为支撑爬行,薄薄血泊在清亮月光照耀下,犹如一道众生之镜。 南降香呆滞地看着血泊中的影像,想起数月前,身处万蛇窟时——母后抱着她的臂膀,蛊王灌顶,百万毒虫一拥而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母后被毒虫撕咬而亡…… 又想起,父皇的惨死…… 她眸中掠过怨怼恨意,心下一阵无能为力的苦痛徐徐而来,“为什么…… ” 恍惚间,她眼前似幻影万千,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一次又一次的扑空。 “为什么,我什么都留不住……”干哑的声调孤寂地回荡着。 “公主,别担心奴,奴只是去找阿爹阿娘了。”丁忍冬一脸惨白,眸光清亮,唇角带着一丝灿然纯粹的笑意。 南降香不愿再看,她周身颤抖,苦笑惨然。 她将头埋在染了污血的草垛中,仿佛不愿面对现实…… 黑暗中只剩下,滴滴答答的血流声、一抹惨然的喘息声、一丝微弱的呼声。 “公主,好好活下去。为了腹中的孩子,一定要……” 话未尽,人无生息。 这一句,犹如九天玄雷般轰然劈下,痛而极悲的南降香,一时间惊愕当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四周早已悄然无声,她愣了半晌,终于睁开眼,微微动弹间,浑身寒麻传来,“忍冬……” 片刻后,南降香已完全挣脱穴气封闭的桎梏,她杏眸中星光一点,也如流莹般忽明忽暗。 “孩子……”难怪,这些日头,她身子羸弱连蛊王也无法驱使。 她将丁忍冬环抱在怀中,声音越发嘶哑。 丝滑的锦缎已经被染得暄红,她苦笑着,一双手颤抖抚摸着丁忍冬的鬓发。 南降香浅浅一笑,眸底掠过一丝寒芒,刹那间,似掩过高华清月,“已经失去得太多了……” 她默默地捏了捏染血的手,望了望静谧的银月,目光愈发清越。 宫中晨雾散去,露 珠娇俏地映射着金乌流光。 已守了榻前一夜的元褚石,眼底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愫,他轻抚着毕伽的眉眼,“素馨。你可知,若不是毕伽与你眉眼相似,朕当年就不会留下她。” “更不会立她的孩子为太子。”他自顾自地喃喃着。 栖梧宫外,传来太监总管的通传声,“圣上,太子殿下求见。” 元褚石凝向窗外,回想起澹台蔓菁昨夜的话,再三思量,终开口,“传。” 不消片刻,朱红金漆的门庭跃近一人,“儿臣,参见父王。” 帝王之威,凝于头顶,元褚石贴近“元京墨”身侧,心中已知其来意。 “朕已听闻南国内政之变,代任南皇,已早将一封和解书送来。” 元褚石冷眸微闪,“南国内政,元国不能插手。囚禁南国二公主,实属是为平息元都沸声的无奈下策。” 帝王心术,本就是权衡、制衡之道,他又怎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解寒水心下冷笑,暗叹着。 “儿臣明白父王的难处。之前,是儿臣过于莽撞了。” 解寒水面上忧愁难解,“母后、降香,都是儿臣心中最在乎的人,儿臣难免心乱失态。” “朕当然知晓。”元褚石叹息一声,眼底露出一丝慈爱,“如今,就由你去迎了南国二公主进宫为皇后医治吧。” “是,儿臣领命!”解寒水眼中是难掩的笑意,得了这般答案,松了一口气后,连说话、行步,也透着轻巧。 不 消一个时辰,解寒水便赶到天牢。 “这是怎么回事……”天牢中血泊浮尸、悚然一幕,让解寒水怒气横生。 “降香!”他一掌震开门锁,将倒在草垛边上的血尸抱在怀中。 冰凉的尸身触感惊心,只是那污血气息中夹杂的幽香似与记忆中不符,解寒水只细细一瞧,便惊愕皱眉,“忍冬。” 蜷缩在草垛边上地南降香费力地睁开眼,那杏眸中的纯真、洁净,已消散无踪。 只有……一汪寒凉。 她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声调暗哑,“她死了。” 不知是她死了,还是她的心已死了。 解寒水瞧着南降香的模样,喉咙如同是被某中情绪封印住一样,难言一语。 他缓缓走到南降香身侧,将一件锦袍搭在她的身上,“我来救你出去。” “我知道。”她洁白皓腕上点点干涸的血污,看起来那般刺眼。 见她疏离的模样,解寒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公主,您这些日子所思所念的,只是那一张脸吗?”脑海中回荡着丁忍冬的问话,南降香浑身颤栗,缓缓伸手拥住解寒水。 “说来可笑,我不知道你是谁,却已有了你的孩子。”南降香苦笑一声,似试探一言吐出。 她扬起温眉凝了解寒水一眼。 闻言,他深寒黑眸中乍现荧光——错愕、惊异、欢喜…… 交错复杂的情绪,从他面上一闪而过,他周身颤抖更甚,“真的?” “固执!为何这么久都不曾告 知我!”解寒水眸中晶莹一瞬,若这件事元王早点知晓,她也就不必受此苦楚,忍冬也不会…… 第二十五章 捂不热的心 “我也是昨夜才知晓。”南降香微微歪头,睹着解寒水的面容,眼底的探究之色不减。 她的声音,不似往日般清脆婉转,秀丽的眉头染上冷色,嘴角虽挂着笑,却再也不复往昔灿烂。 解寒水瞧着她,轻慢开口,“我姓解。名寒水。” 她凛然的神色中,闪过一丝释然,“原来是这样。” 话罢,她挣脱解寒水的怀中,瞥视一眼,“难怪你对解家旧案,那般执着。” “是我杀了你的心上人。”疏离的动作,冷淡的言语,犹如一柄诛心杀意的剑,刺穿解寒水心口,他忍不住低语。 “知道了。该梳洗入宫了,不能耽搁。”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解寒水诡秘奇异的神情,轻声曼语道。 她不恨?一丝情感都不肯给予他,竟连恨也没有吗!? 恍惚间,心中那曾经照亮他的光,越来越凄冷,越来越遥远,越来越微细,他仿佛再度被千万血手拽入了尸山血海,寒凉入骨,孤寡一人。 解寒水紧紧捏着拳,望着她端正跨出天牢的背影,竟是那般的高绝,遥远。 分明触手可及……却好似隔了一整个世间。 似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南降香背对着他,站定原地,却没有说话。 只迟疑了半瞬,她依旧毫无犹疑地举步前行。 华贵马车急急而行,南降香一只手靠在窗边。 素手一如往昔般挑开沾满春意的薄帘,若雪的容颜半明半昧,但深幽的眸中,再无往日的雀 跃。 两个满身仇恨的冰冷生物,又如何能相互依偎取暖?只会更加寒凉罢了。 忘了吧,忘了元国的一切,忘了关于他的一切——南降香心下对自己这般说着。 她每前进一步,心中刺痛便加重一分,日上中天,可为何……为何仍旧这般冷? “等等。”解寒水面沉若水,他嚅嗫着低语。 南降香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低语,“皇后娘娘的病要施以南国秘法,除病人外,其他人一律不得进入栖梧宫。” “你好大的口气!”威严怒声传来,宛若九天玄雷,回响栖梧宫外,正是元王元褚石。 她声音清慢,越发冷冽,竟直直对上,“元王以天子之名,将南国使臣囚禁天牢,折辱南国颜面。” “如今元国皇后毒已深重,元王仍旧咄咄逼人……” “放肆!”元褚石身怒,有侍卫上前,重踢南降香后脚筋。 南降香吃痛跪下,却又猛然站起来,杏眸一凛,“元王暗杀南国使者,关押南国公主,折辱南国颜面。” “别再说了。父王,求您绕她藐视君王之罪。她已有了孩儿的骨肉……”解寒水眼底闪过担忧,急急跪拜。 “咔咔”作响的捏拳声传来,元王寒眸冷厉,挥手间,只听他恨恨道:“好,我的好皇儿!你可真是做了一些好事情!” 帝王之心,高而难测,元褚石的视线就这般游荡在头顶,终于他似有些艰难地说,“去,治好皇后。 ” 南降香身子微颤,她赌对了,不!准确来说是她和皇后赌对了! 她心下有个直觉,只要她进入这栖梧宫中,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不是元京墨。 而是解寒水。 “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无声叹息,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说自话。 “是。”南降香微微拂袖应声,旋即迈着步子前行。 她知道,他炙热的视线仍忍不住停留在她的身上,所以她不能回头! 绝对不能! 那清丽的背影,越来越远,解寒水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好似心被人掏出来,撕成碎片,那样的酸楚难言,其痛难忍。 栖梧宫中,南降香依照皇后金印书信上的条件,斥退了所有宫婢,老嬷。 她关上了巨大两扇朱红雕花门,阳光下那些闪烁的金粉,好耀眼。 将最后一扇木窗关闭后,她走到了宽阔的床榻边上,终于见到了那娟秀雅致字迹的主人。 是个面容莫约三十五岁的妇人,温婉透着雅致,乌发若檀,金粉交叠的红寝衣衬得她冰肌玉肤,可惜时光仍如刀般在她的眼角留下了岁月的波痕。 四下寂静,恍惚间,南降香瞧见皇后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慧黠的眸子,仿佛可以洞穿世间人心。 她睁开眼睛时,那般的从容不迫,以至于南降香都忽略了她眼尾划过的一滴晶莹。 “皇后,您没有中毒?”南降香有些诧异地瞧着眼前的妇人。 她 莞尔一笑,轻松自然地下了床榻,证明自己完好无损,“这只是计。” “本宫要让你离开。”皇后毕伽拉住南降香的手。 话罢,她拉着南降香走到了侧殿的南北角,用机关推开了一个书柜,一方密道口出现在眼前,“离开元都,离开元国,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南降香惊得捏了捏拳,摇头,“多谢皇后好意。” “我不会这么不明不白的逃走。”南降香沉吟半晌,微微一笑,眼角的朱砂痣旋即鲜活起来,好似一丝欲要滴落的血泪。 “我要堂堂正正地回到南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指尖叩入手心,分明已鲜血淋漓,却好似不知般,捏捏拳。 她不愿!不愿做那个什么都留不住的人!再也不愿! 毕伽默然无言,愣了许久,才摇头道:“这难道都是报应吗?” “我还是要谢谢皇后娘娘,用这个方法救我。”南降香眯了眯眼,目光凝着宫外,好似能瞧见那个人的目光一般,感叹,“圣上也一定很爱重皇后吧。” 毕伽低下头,身子也变得踉跄,眸前恍惚一瞬,似瞧见什么狰狞可怖的事情,瞳孔一瞬瞪大,不由惨然大笑。 只有她知晓南降香这一句话,仿佛一把刀,直勾勾地刺入她的心间,然后将她年少时候的爱恋扯出来,狠狠地践踏在脚下泥泞中。 无论是澹台蔓菁那般炙热的爱恋,亦或是她那般温情的爱恋,终究不敌……风 素馨的一颦一笑。 “上一次见到京墨时,我就知道,他不是我的孩子了……”毕伽神情变得呆滞,淡淡地说着。 第二十六章 忆是否不朽 她那双慧黠的眸中缓缓透出一丝凄凉,轻咳了几声,微微拂袖,“当年的事情,是我亲眼目睹的。” 外间的青天白日仿佛也无法将栖梧宫中的阴霾驱散。 殿外,抽了绿芽儿的树枝条,随风摇曳,像是一个清灵的二八少女,正在对人莞尔一笑。 一阵阵的鸟鸣声传来,春日的乐曲,便是这般纯粹。 南降香望向毕伽越发惧怕的神色,似想起来什么,心间也泛起苦涩。 “那个王位何等诱人。”她思绪渐渐飘远,权利又有谁能抗拒? 只要,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也许就能掌控所有。 “爱重?”她讥讽地笑着,声音越来越低沉,“真是可笑的词语。” 毕伽叹息着,凝着手上的火折子,点燃那一盏鎏金雕花红烛,低语道,“解家无错。” 她眸微微一撇,南降香只觉那其中的世界烟波浩渺,仿佛有无数难以消逝的瘴气。 “他为了王位,步步为营,算计蔓菁,算计我。”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句幽幽回响,仿佛在静谧的宫殿中,透着无边的苍凉。 “那沾了权利的情感,便再也不纯粹了。”毕伽微微一笑,眼底的释然,仿佛殿中玉色观音一般泯然。 “从始至终,他在意的只有风素馨一人。”烛火摇曳,她明媚地笑着,“终于他登上皇位,筹谋许久,与宿陵泽设计解藏蒲一家,将风素馨掳到宫中。” 南降香只是紧紧地听着,像是一个旁观 者,她抿着薄唇——这就是“他”的故事吗? 毕伽目光凝着烛火,眉宇间的戾气更甚,“可惜,他终究是算错了。” “算错了,风素馨的心意。”毕伽低低笑出声来,终于一丝沉寂已久的怨毒,浮上面容,“风素馨宁愿撞柱而死,也不愿苟活。” “她是这世上最通透的女子了。” 忽而,她眼角流下一滴泪,呼吸也变得那般清浅,“我还记得她临死前说的那番话。” 下一瞬,毕伽神色一急,仿佛有些癫狂,“你知道吗?这个秘密在我心里面压了许多年了!” “我知道,他对我的一点爱怜,无非是因为我与风素馨有几分相似。” 毕伽狂笑更甚,甚至连那眼神里面也添了几分诡秘,“她是鲛人,他吃了她。” “一点一点吃了她。” 南降香只觉一阵阴风拂过,她呆立当场。 难怪……她回想起元褚石的模样。 眉眼清隽,眉宇间威严凛然,不像是四十岁的帝王,更像是二十多岁的…… 怎么会?吃了自己心爱的人,南降香周身吓得发抖,脸色越来越沉。 “她可怜。她的孩子也可怜。” 毕伽喘息着,低沉笑声仿佛透着欢畅,更有隐隐悲切,“京墨那孩子,随着“他”的性子,竟杀了素馨的女儿。” “我不怪。不怪那孩子让我没了京墨。” 她这般低声喃喃着,南降香却如坠冰窟! 已经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她此刻的心绪,杂乱无章的心, 在这刻,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这便是他的身世吗?那般的血海深仇…… “这一切都是报应!”毕伽举着未曾锁上宫灯盖子的烛。 火舌飘飘,下一瞬,她将烛火贴近自己的面颊,“我恨自己软弱。” “做不到风素馨那般决绝,更不做蔓菁那般释怀!” 一边说着,她一边看向宫外,那样春和日丽,那般的好风光,只可惜…… “但,告诉那孩子……让他好好活下去,别做傻事。” 火舌顺着烛油舔食着毕伽的面颊,她痛苦一叫,眼神竟含着癫狂释怀的笑意。 “皇后!”呆愣住的南降香,终回过神来,瞧见了毕伽疯狂的样子,连忙冲上去。 却是此刻,一道黑色身影,从密道口闪出,一阵冷风拂过,琤琤之声传来。 寒光一闪,飞溅的血液如绸般抚了南降香满脸。 “啊……”南降香惊呼一声,慌忙护住自己的腹部。 那带着面具的黑袍人缓缓走到南降香的边上,歪了歪头。 她心下凛然,却弄不明白,眼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黑袍人兴致勃勃地瞧着南降香,摸了摸下颚,不禁发出稚嫩轻笑,“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南降香微微蹙眉,踉跄着退后几步,她见过这个黑袍人? 对!是见过,那一次是他将自己带回元都的。 一个奇怪的念头,从南降香心头冒起,这个人出现在这里,一定不简单。 “你要干什么!”南降香皱着眉,用力地 捏着手,想要驱使百年蛊王,她撇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生息全无的毕伽。 “想干什么?”黑袍人手上的长剑上鲜血顺流而下,他轻笑着跃到南降香身侧。 好快的速度!南降香心中惊呼,若有所思间,大穴已经被点。 黑袍人将冰凉的手靠在南降香的右手腕上,顿了顿,稚嫩的声调回荡殿中,“嗯,爹没有骗我,胎像已经稳了呢。” “孩子……”南降香心间一紧,干哑着喉咙,面色变幻,心中不安越发浓烈。 “放心,他还有用得很。”黑袍人笑得清透,稚嫩的声调却带着魔鬼般的诱惑,“你也是呢!” 她惊疑不定地望着黑袍人,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阳光下,南降香心间有些酸涩,不明所以,不知从何而起…… 下一瞬,冷光闪过,那一柄染血的长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噗!”的一声,难以言说的刺痛传来,她惊愕地瞪着双目,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黑袍人瞧着南降香的目光十分诡异,他声调更为稚嫩,“嗯,好好睡一觉吧。” 血顺着衣衫流了一地,她的手颤抖着,捂着自己的腹部。 要死了吗?她眼前灰蒙蒙一片,记忆如同碎裂的镜片般,出现在眼前,汇聚成一点—— 他说,相信我。没事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威胁你。 他说,我会娶你。我会救你出去。 他说,我杀了你的心上人。 “这些日子,所思所念 的,只是那一张脸吗?”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面色越发苍白,含糊低语,“解……寒……水……” 终究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黑袍人垂眸,将一枚暄红色的丹药,喂入南降香的口中,合上密道,悄然离去。 第二十七章 死或是解脱 未过多久,皇后贴身老嬷,推开大门进入正殿,便瞧见这鲜血泊泊的一幕。 “啊!皇后娘娘!刺客!来人啊!”老嬷吓得踉跄倒地,惊慌失措的叫声传开。 日光下,解寒水瞧着那倒在血泊中的人,前进的步子也变得沉重。 他用力起将那冰凉许久的尸身,拥入怀抱。 颈窝处,再也无法感知到那灼热的呼吸了…… 他的心口仿佛是被撕裂的一般,怒目圆睁,“为什么……” 元褚石用力地将脚边的红蜡踢开,烛一瞬裂开,四分五裂,映照出帝王盛怒,“太医!” 一刻钟后,两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软塌上。 太医首席低垂着眉眼,用眼神余光偷偷打量着两个掌控元国至高无上权利的男人。 “皇后,殁了。”元褚石背对着尸体,波澜不惊的眸子,静静地瞧着殿外日光。 那样的淡然沉静,是难过至极?还是从未在乎? 神卫军首领,半跪着,“圣上,在侧殿发现密道,密道通往宫外一处小院。” “经过查明,这一处小院,属于……” 那欲言又止的忐忑模样,终于激起元褚石心中怒气,冷冷拂袖,“说。” “是,毕家的产业。”神卫军首领轻咳一声,神情古怪。 “太子,你怎么看?”元褚石冷眸有意无意地落在解寒水身上,声调阴翳。 “刺杀。”解寒水忍着心中的痛楚起身,“都是一剑毙命。” 元褚石听此话,微微侧目,锐利鹰眼中闪过一 抹忌惮,“毕家一干人等,意图弑君,幸得皇后舍身一护,朕才能保住性命。” “南国二公主,护驾有功,却不慎丧命。封为孝敬太子妃,以皇后之礼安葬,入皇陵。” “皇后,殁。虽有功,但不查本家之乱心,念其结发情分,封为德雅皇后,入皇陵。举国哀悼,元都上下悬挂白祭三日。”元褚石顿了顿,声调虽缓,却是不动声色的杀戮。 解寒水静静地凝视着元褚石,却听那威严帝王,缓缓开口,“将二人尸身,送入敛府吧。” “父王……”解寒水眼神越发清冷,心中微微一颤。 “有些狗,若没有缰绳,便留不得。”元褚石瞥了解寒水一眼,说罢,便拂袖离去。 从头到尾,这威严帝王都不曾再多瞧皇后娘娘一眼。 那样孤冷的性情,解寒水看不透彻,但那番话,他细细品味,便知其中阴毒绝杀。 国宾馆中,牧七星瞧着小厮的眸中带着几分感怀,勾了勾唇,低声道:“没想到,白费我一番功夫,她还是死了。” “皇后竟也死了。”牧七星话锋微微一转,一手撑着下巴,“事情,好像越发捉摸不透了呢。” “能在皇宫之中,连杀两位贵人,看来不是个普通人。” 马蹄急急,夜色渐浓,春风寒意消退,解寒水将秀剑用力一扔,便插在了黄泉碧落阁的门上。 这时从门中走出一个女人,她提着绢灯,瞧见解寒水满脸怒容,不由失笑 道:“霜。你这是闹哪出?” 解寒水眼中冷光闪过,眯着眼睛扫过周遭,“他呢?” “阁主,不在。”女人娇媚一笑,宛若是风拂柳一般的腰肢摇曳,迈着步子缓缓走过来,“霜,我们也好一些日子不见了吧。” “避而不见。”解寒水冷哼一声。 闻言,娇媚女子眼底闪过一抹灿然,低魅笑道:“你来无非是为了元国皇后、南国二公主之死。” “果然,这世间上没有黄泉碧落阁不知道的事情。”解寒水舒了一口气,悄然开口,“我要知道杀手是谁。” 真相到底是什么?绝不是元褚石言之凿凿那般……他明白,元褚石只是以此为借口,铲除毕家势力。 “这恐怕不行。”妖媚女子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们也无能为力。” 这么多年来,她从不骗他。 解寒水咳了一声,眼中似有无限追悔,他落马一跃,将秀剑入鞘,“得罪了。” “一月有余而已。她于你,真那般重要!”妖媚女子瞥了他一眼,神色间满是不解与恼怒。 他却极为平静地望过去,挑眉,“重要。” “值得吗?”她捏捏衣角,深深地凝望着那一张脸,似能瞧见覆盖在假面下,陪伴她好几年的少年。 解寒水微微仰头,思索一瞬,“值得。”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人,关怀过他。 “黄泉碧落阁想要置身事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解寒水这般说着,跃上了马儿,“有缘 再见吧,白芷。” “白芷……”那驾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她轻描淡写地低声嚅嗫着,“很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怎么?你还想跟上去不成?”黑暗中有个稚嫩的声音传来,白芷仰头一望,黑袍阁主优哉游哉地坐在围墙上。 她抚了抚袖子,尽管明白自己没有资格追问什么,却仍忍不住开口,“阁主,为什么不肯帮他。” “咯咯……”阁主阴冷一笑,对上白芷那双炽热的眸子。 下一瞬,那笼罩戾气的阴影贴近白芷,白皙的手钳制住她的下颚,那稚声咬牙切齿道:“有些不该问的,你若再问,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他几近妖媚惑人的魔鬼低语,让白芷身子一颤,是啊!她不过是黄泉碧落阁捡回来的弃婴,这么多年……也只是工具罢了。 宫中一片幽静,森冷的气氛传递整个皇宫。 元褚石伸手抚摸着殿中的金柱,呼吸变得沉重,目光越发沉冷,“素馨,是你回来报仇了吗?” “至少让我看见你,好吗?”那嚅嗫着的低喃,仿佛带着一丝丝的哀求。 这副模样与往日的元国圣上,相差甚远。 “这件事还要继续查下去。”他猛然伸手重力锤了捶金柱,“冬青。” 他低低唤了一声,一个身穿墨袍的暗卫落于身前,“主上。” “皇后的事,查下去。”元褚石凝眸,低语。 “冬青领命。”墨袍暗卫应声后,便消失于黑暗。 却在 此刻,殿外传来神卫军首领的慌乱声,“圣上!敛府那边出事了!” 第二十八章 一心向南国 元都敛府。 幽冷夜色下,守灵人将殿中灵灯点亮,解寒水听得那消息,便飞奔而来。 他踌躇许久,终于上前,执着一盏昏黄烛火,望向那雕花檀木巨棺。 烛火寂静地燃烧着,他整个人愣住,瞪大了双目。 好半晌后,他揉了揉眼睛,确定了棺椁中的空荡。 她的尸首真的不见了! 他思绪交叠,眼中闪过一抹灿然光辉。 到底是谁人盗走了她的尸体,还是说…… “如果她还活着呢……”虽然他曾经亲手将那冰冷的尸身,放入这棺椁中,但仍旧忍不住脑海之中鬼使神差的想法。 恍惚间,他似瞧见了长街上,她对自己灿烂一笑。 那样的笑容,应比阳光更为热烈吧,刺眼得叫人无法忘记。 悲伤爬了满脸,他却不敢相信那人的离开,只想着,也许她还活着,那她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一定是南国! 元都国宾馆中,热络的雾气蔓延,檀木桌摆放着铜锅,牧七星将一盘羊肉片倒入锅中,诧异地砸了砸嘴,“什么?你说他出了元都,往南国方向去了?” “是的。南国二公主的尸首被盗了,他大概以为她还活着吧。”侍从汇报完毕,瞧见牧七星面上闪过一抹悲凉。 他心下诧异,揉了揉眼睛,却只见牧七星一脸笑容,仿佛之前只是他看错了般。 “盗取尸首,想必是为了蛊王吧。”牧七星耸了耸肩,一只脚搭在长凳上。 她的手撑着那小麦色的面颊,“ 难怪南国三公主拿出南皇遗诏,南国长公主仍旧强登南皇之位呢。” 牧七星微微笑着,那梨涡浅浅溢出几分甜蜜,她举着雕花银筷子,从滚烫的铜锅中,挑起一片肉片,放入口中。 “那可是一锅沸水啊。”牧七星眯着那睡凤眼,又想起宿陵泽的奇怪举动,波澜不惊的眸子,染上一抹好奇,“看来元国的秘密,不止于此呢。” “圣女的意思是,我们还有继续留在元国?”侍从有些好奇地看着牧七星。 牧七星忍不住翻了白眼,在铜锅上敲了敲筷子,“好不容易逃出那地方,我还能轻易回去吗?” 侍从被牧七星盯得打了一个冷颤,春风拂过屋内烛光摇曳,她眼中的笑意浓烈,却隐约透着挥散不去孤寂苍凉。 翠色潋滟,不比元都的繁华,南都更像是隐藏在巨大森林之中的仙城。 夏日炎炎,灼热的风拂过那张长满胡茬的面颊,一匹俊美的马儿,立在官道上,不远处与森林交叠的城镇近在眼前。 身前暗卫,已久候多时,解寒水眯了眯眼,薄唇微珉,痛饮一口烈酒。 “殿下,我们仍未找到她的踪迹。”云华屏息凝神,眼神余光瞧着主子的面色。 解寒水缓缓下马,他身着简单布衣,原本俊逸白皙的面也变得憔悴,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浑身酒气难掩。 云华低低皱眉,他们已来南国四月有余了。 当初南国三公主在他们的保护下,保住性命 。 后来又有主子暗中指引,南国三公主逐渐在南国朝政中站稳脚跟。 南国势力呈现两面制衡的状态后,主子便一直意志消沉。 那样悲痛的神色,伴随着这般颓靡的姿态,已持续许久了。 云华身为暗卫首领,终于忍不住开口劝说,“殿下,元国那边已一片鼎沸……” “那就回去吧。”解寒水惨然一笑,如此说着。 太子回到元都已三月有余,秋风飒飒,桂香袭人。 宿陵泽薄唇微敛,眼底闪过一抹冷锐,仰头却露出一副担忧姿态,“太子殿下,近半年来,一直闭府不出,终日郁郁寡欢。微臣,实在担心。” “太子殿下,孝感动天,虽重情重义,但也不该忘了自己的储君身份啊!” “一朝太子,怎可如此颓靡!” “这般如何能够使元国鼎盛!” 一阵阵议论声传来,使元道年微微皱眉,回想起母亲留下的一封书信,他心中无限感慨。 见高台上的帝王面色微变,他忍不住上前,“父王,儿臣有一言。” 元褚石低眸,眼神落在说话声处,那是一个衣着朴素的人,一身灰色长衫衬得他有几分寡淡,木簪将一拢黑发简单一挽。 那无欲无求的眉眼使得他终于想起,半年前贤贵妃应太后之言,前往深林庙宇祈福的事情。 而眼前的人,正是贤贵妃与他的孩子,二皇子,元道年。 “这位是那位皇子?”殿上有新进的臣子,未曾见过元道年,不由犹 疑。 宿陵泽笑着望过去,眯了眯眼睛,解释道:“是被养在宫外,喜爱云游天下的二皇子。” “道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元褚石微微垂目,对于太子能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他并不在意。 毕竟这大好的山河,不会那么早就交到太子的手里。 他眯了眯眼睛,回想起冬青汇报在那海上折损暗卫的情况,无声叹了口气。 “儿臣与太子殿下年幼相识。”元道年目光淡然,“太子殿下陡然遭受双重打击,一时间郁结难解,无处可疏。” “倒也是正常的事情。”元道年抱拳作礼,“儿臣愿意前往太子府,劝解太子殿下。请父王准许。” 宿陵泽赫然拧眉,打量着元道年,似没想到他会来趟这浑水。 却见元褚石虚眯着眼睛,瞧过来,“道年,这些年来,你云游四方,一定听过许多有趣儿的传闻。” “由你劝解太子,朕放心了。”——这句话回荡在元道年脑中已经一日了。 他站在太子府前,捏了捏手上一方泛黄的书信,看着周围坠落的黄叶。 “倒也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他叹了一声,眼中映着复杂情绪。 刚进入太子府中,一阵酒气便徐徐传来,元道年皱了皱眉,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躺在院落中,一身布衣、蓬头垢面的邋遢男子。 “这是……”他瞧了一会儿,有些疑惑地皱眉,往前靠近。 这时候一个穿着锦袍的暗卫落在身侧,一柄寒 光熠熠的长剑在秋日下,闪得刺眼,拦在元道年身前,“退后。” 元道年摸了摸腰间,却觉空荡,才叹道,“我今日没带佩剑,若要切磋,明日再说。” 第二十九章 或是故友临 云华立在元道年边上,只是怪异地凝了一眼,“切磋?” 他声调微缓,声音低沉,“先生,这里是太子府。若没有太子诏令,请您出去。不然休怪刀剑无眼。” “这样啊,在下听闻太子将府中姬妾都赶了出去,朝中上下大臣的脸色,都很难看呢。”元道年抱臂,细细一想便知眼前二人的身份。 他心念微转,抿了抿唇,“眼前这个醉汉,怎么看都不像我的太子大哥啊。” “您是……”云华闻言望过去,又见其眼中的意味深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元道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华,“我想,现在你应该可以退下了。” 云华低眸收敛情绪,瞧着眼前颓靡太子的面色,低声道:“太子,二皇子来看你了。” 话罢,云华便提气一溜烟跑得没影,剑术了得的二皇子,他招惹不起! “二皇子?”那醉醺醺的太子殿下微微蹙眉,咬牙切齿道:“我谁也不见!” 元道年半蹲着身子,歪了歪头,啧啧有声,“我那位太子大哥,可不会这样。” 他打量着醉汉太子,面上笑意越发有趣儿。 醉汉因这一句话,顿下仰头饮酒的动作,抬起头来,那双冷眸中满是阴郁。 他颇为不和善地开口,“你想说什么?” “我是圣上钦点前来劝解太子殿下,迷途知返的。”元道年似感受到了危险,跃开靠在红柱上。 他打量着醉酒太子,只见太子仍旧狂饮烈酒,于是抿唇 道:“我可不是来劝元京墨的。” “我只是好奇,你这个鸠占鹊巢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元道年奇道。 闻言,醉酒太子周身绽放出浓烈的杀气,惊异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元道年依旧抱臂,站在原地,那一副闲静模样,好似什么也不畏惧般,“我母亲是澹台蔓菁。” “她走时,留给我一封书信。告知我太子并非太子的事情之时,我也很惊讶。”元道年好奇地打量着醉酒太子。 酒意好似在这一刻猛然散开,解寒水手上的酒葫芦落地,溅起一地泥泞。 他缓缓抬手抚摸着腰间的软剑,连叹息的声音也变得冰冷。 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回到南国,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他懂她,所以当初她入宫的那一刻,他没有阻止。 可…… 她到底是死了。 解寒水的目光越发黯然,回想起她那般明媚的笑容,紧抿着唇角。 一次次的满怀希望,一次次的失望,这就是当初她的感觉吗? 解家旧案的真相,本就在眼前! 可他眼睁睁地看着希望溜走…… 对,他活着的宿命,就是寻找当年事情的真相。 元道年瞧见那醉酒太子仿佛心绪万千般直直凝着烈日,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忽然间,醉酒太子的眼神变得犀利,他凝视着元道年,“二弟,你说的对。” 解寒水不慌不忙,缓缓起身,“我本是元国太子,若再这般颓靡下去,恐怕执掌天下的机会,都 要流逝指尖了。” “哦?”元道年大笑出声,他目光深邃紧紧凝视着眼前“太子”,他还是不肯说出自己真实身份吗? 解寒水剑眉紧蹙,却见元道年的身影越发接近,那大掌仍旧如往昔般,将他搀起来,“听说太子殿下之前深查了解家旧案?” 解寒水仰起头,杂乱邋遢的面容上,一双冷锐的眸子投射而来…… 黑黝黝的瞳目中闪烁着耀眼的杀气,元道年却毫不畏惧地迎上,低声一笑,“据我所知,我那个太子大哥,最恨人提起解家的事。” “他又怎么会自揭伤疤呢?”元道年低笑声更甚,“再加上你刚刚不加掩饰的行为习惯。” “仅仅只是这一点蛛丝马迹,我也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呢。” 元道年语调轻松地低语,“是吗?我的好玩伴。” 解寒水神色一凛,压下心中万千惊愕,只不动声色地笑说,“二皇弟,可真是思绪飞扬。” 见他不为所动的模样,元道年只是静静地望着解寒水,“你不想知道当年解家叛乱的一点真相吗?” 他的目光紧落在解寒水面上,将他眼中那一丝无所遁形的激动,收敛入眼。 元道年顿了顿,说,“当年的事情,我也在机缘巧合下知道一点。” “阿水,你可要听?”那样熟悉的呼唤声,好似从十几年前的梦境中传来。 见他叫得那般顺意自然,解寒水凝眸望过去,叹了一口气,“你何时知道的?” 元道 年目光倒是淡然,他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大抵是因为母亲的那封信,猜出来的吧。” 解寒水默然无言,元道年呼出一口气,“抱歉。阿水。当年……” “就算你在,又能做什么呢?”解寒水摆了摆手,坐在殿前的石梯上,语气那么无奈。 “哎……”元道年不放心地望了解寒水一眼,“你是我最好的玩伴,我却不能帮你。” 他微微皱眉,好似瞧见解寒水这十几年的痛苦。 解寒水却不惊讶,只是淡淡说,“多少年了,终于有人叫出我当时的名字。” 风拂过来,院落中的桂花洒落一地,脉脉香息入鼻,解寒水忽得跃起来,敛去眼中痛楚,笑道,“走,去练一手,不知道这些年,你的剑法进步了吗!?” “哼,谁怕谁!你知道的,在旁人面前,我从来不在乎输赢。”元道年讥诮一笑,“可你这家伙,当初把我打得鼻青脸肿,我一直想着要给你点颜色瞧瞧呢!” 解寒水大臂一挥,落在元道年肩上,脸上是与那张温润面貌不相符的爽朗笑意,“呀!你这家伙,竟这般记仇!” 元道年耸了耸肩,轻佻一笑,“喂,你好意思说,当初跟你偷溜去看李家小姐,你居然躲在后面看着我挨打!” “还不是因为你撞破了瓦罐子,我们才会被家丁发现!”解寒水笑得灿烂,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下午。 二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往日的趣事,朝 着太子府的练武场走去。 第三十章 应如此快意 “数年未见,未曾想你的剑术已经到了如此令人叹服的地步。”解寒水轻笑一声,脸上是往昔日头不常显露的快意。 他顿了顿又道,“你的剑术不像是我般,充满了煞气。” “阿水,你轻而易举就学了他的饮血剑法,也不简单。”元道年嬉笑一声,手上以木棍代剑,仍不输半分气势。 “想见识一下,家传的寒冰剑法吗?”解寒水忽得目光灿然,有些手痒。 元道年那不悲不喜的眸子里面,闪过一丝兴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寒冰剑法!这么多年了。” “看招!”话落,便是寒气袭来。 空中一碗酒泼下,紧接着一阵冰凌小坠随之而来。 “好功力!”元道年声调飞扬,眼中一脸清越,执手木棍格挡。 下一瞬,元道年将酒坠以内力度化,蓬勃雾气张扬。 解寒水再回神间,那木棍一头已抵着自己的脖颈。 “我输了。”解寒水仰头笑了笑,神色却有些怪异,“如今你的剑术已入道境,我也望尘莫及。” 元道年望着解寒水,悠然笑着,抬手指了指几抹仿佛无声无息掠在肩头的水珠,“若非你手下留情,这些酒冰锥子,早就穿透我的胸膛了。” 解寒水提气跃上高耸的太子府顶,“说起来当时,贤贵妃娘娘,也给了我一封信。” “大概是怕我坏事情吧。”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抹痛苦,眉间紧紧地拧着,似在强行忍耐着什么。 好半 晌后,他才低声道,“不过信中只提了,治病救人是计谋。” 闻言元道年似能窥到当初那件事的诡异,他垂眸缓声低语,“一开始我还以为,宫中的事情都是你设的计。” “说起来,那样的剑法,世上少有人能够使出来。”听得元道年的话,解寒水苦笑一瞬。 却是顿了顿,道,“何人这般狠辣,甚至能够洞悉皇后与贤贵妃娘娘的计划呢?” 元道年一双沉静的眸子,只凝着解寒水面色流转奇色,“看你的样子,心中已有几分猜想了?” “三个。一则,黄泉碧落阁。二则,南国大公主,即现今南皇。三则,魔国圣教。”解寒水提着酒坛,仰头一饮。 元道年从他手上,抢过酒水,悠然小酌一口,眉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我这还有第四则。” 解寒水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这就是你所知晓的几分真相吗?” “我斟酌了许久,虽觉得这其中事情骇人听闻。”元道年回想起那难以启齿的事情,犹豫几番。 终耐着心中的烦闷,开口,“半年前,南国二公主落狱。” “你为此郁郁寡欢。”元道年低声絮语,“皇后娘娘约母亲小聚。” 只见解寒水身子微微起伏,呼吸加重,那些痛苦仿佛一瞬爆发出来。 元道年瞧得清楚,心中更是唏嘘,“那时,皇后娘娘正在小憩。” “口中吐出的梦呓,竟是瞒了多年的秘密。”元道年一边量着解寒水的神 色,一边低语。 解寒水听到这里,周身颤抖,目光回复了往昔冰凉,冷冷追问,“什么秘密?” “当年,你娘风素馨被人截到了宫中。”元道年望着元都此刻的景色,似感受到解寒水的孤寂。 黄昏消逝,暗夜来临,正是华灯初上时。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声传来,元道年抱臂凝重地看着解寒水的脸色,那样的隐忍痛楚,似万千好风光,也无法落入他眼中。 “你娘是鲛人,你知道吗?”元道年淡淡一语,惊起浪涛。 解寒水坐在房檐上,望着元都运河上流转人潮,目中骇然难掩,“怎么会……” “我也觉得奇特。”元道年叹了声,“可母亲留下的只言片语中,还说了父……元褚石分食鲛人肉身。” “这不是残忍,这已经脱离常态,失了人性了。”解寒水单单只是想,便觉遍体生寒。 “古籍中曾记载,泉客善织,滴泪成珠,其肉可丹药,延年益寿,更有甚者能制长生之药。” 此言一处,元道年、解寒水纷纷惊愕,朝着出声处,瞧出。 却只见一个身形消瘦,面带黑纱的黑袍女人,站在院落中。 那干哑的声音与女人眼中的阴冷,叫人望而生畏,惧而胆寒。 元道年饮了几口酒水,白皙面庞染上红润,悠然的目光中也染上一抹惊异,跃下院落,“你是谁?” “鲛人并非传闻。”黑袍女人冷声一笑,拔高声量,甚若有所指般凝着解寒水 。 解寒水心间一紧,飞跃到了院中,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那黑袍女人周身透着生人勿进冷息,刻意压低声调,低语道:“在下鬼见愁,来自黄泉碧落阁。” 话落,她寒眸微微一撇,扫过解寒水、元道年二人,声音越发清冽,“刚刚二位妄议黄泉碧落阁,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黄泉碧落阁不容人这般冤枉。”鬼见愁腰间挎着一把短剑,嘶哑的声调有些刺耳,“阁主,已闭关出山。” “霜曾是黄泉碧落阁的人。”鬼见愁凝向解寒水。 她上下打量着解寒水,似想起了什么,“已故孝敬太子妃的事情发生时,正值老阁主旧病复发时候。” “故而阁主不能出手相助。”鬼见愁顿了顿,对着解寒水抱拳,“却没想到,竟让黄泉碧落阁成了太子殿下心中怀疑的第一目标。” 那锋芒毕露,若有所指的言语,使思绪弥蒙的解寒水回过神来,讥讽冷笑,“黄泉碧落阁,何时在乎过名声?” “太子殿下,若要这么说,见愁也只能一笑置之了。”鬼见愁寒眸一凛。 蓦然,她提气跃上房顶。 耀耀清辉下,鬼见愁身消形瘦,秋风拂过似要将她的身影带走,她凝视着院中的二人,冷然一笑,“黄泉碧落阁,可以帮太子殿下寻得当年真相。” 不待解寒水、元道年做出反应,她飞身一跃,只留背影和冷然一语,“要想知道这世上是否有泉客,十日后, 云渡客栈会晤,一同南下。” 解寒水呆滞一瞬,目光仍旧淡淡地睹着那身影消失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 路途在脚下 元道年心中震荡,深深瞥了解寒水一眼,心下却道不妙,忙开口,“阿水,你不会真的相信,她的话罢?” 他顿了顿,提醒道,“黄泉碧落阁,在江湖上已是亦正亦邪,如今还妄图染指朝堂事物……” 话未完,解寒水抬手,眼中但见一抹激越,如同魔怔一般开口,“势必要南下的。” “这鬼见愁出现的时机,未免未免太过微妙了。”元道年心中咯噔一声,没想到自己说出几分真相,却引得其他人借机而行。 他面色难看至极,心中对于黄泉碧落阁更加没有好感。 解寒水剑眉微轩,瞥了元道年一眼,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去见父王吧。” 国宾馆中,牧七星听着楼下的窃窃私语,不由烦闷皱眉,“你说他突然进宫了?” “嗯。”侍从不自觉地看向牧七星,目光中有几分探究。 她站在三楼,俯视而下,眯了眯眼睛,追问,“关于元国秘辛的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宿陵泽那老头滴水不漏。”侍从有些难堪地望向牧七星。 牧七星瘪了瘪嘴,双手撑在面颊上,望着国宾馆外的人来人往。 “圣女,大长老那边也传话过来了。”侍从支支吾吾说着。 牧驳骨那家伙,还想自己回去吗? 牧七星撑着下巴,眼中波光流转,小麦色肌肤上的魔纹闪动着异样光彩,“回了话吧。就说这边的事情还没结束。” 话罢,她唇角微抿,那样清甜的笑容忽得 绽放在她的面上,梨涡甜蜜,仿佛承了一整个夏日。 眼前桂花瓣被风裹挟着,飘零于天地间,渐行渐远…… 再见元褚石时,他的鬓角与眉眼,染上几分衰色,好似时光终开始消磨他的风华容颜了。 一杯桂花酒滚滚下肚,元褚石拂了拂袖,黯然神色一瞬收敛,眉宇间的威严气度,飒然展露。 元道年用眼神余光瞧着解寒水,生怕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 可,解寒水脸上挂着始终恰合时宜的表情,“儿臣不孝,颓靡数月,才来拜见父王!求父王责罚!” “哦?”元褚石眯着眼,打量着解寒水一身青黛色的素袍。 好半晌后,他叹息一声,“太子,你总算想通了。” “这是好事情啊。”元褚石凛然一笑。 “儿臣请求父王责罚。”解寒水一脸淡然,半跪在地上。 一双威严四溢冷眸,却仍难掩面上疲惫憔悴,他凝视着解寒水,“太子,你到底有何求?” “儿臣……求父王准许儿臣南下巡视。”解寒水顿了顿,说出了此来的目的。 元褚石的神情变幻不定,声调拔高,“南下?” 他目光越发怪异,望着不远处迤逦而来的宫妃,似仍不为所动。 冬青去南海已经数日,不知有没有收获…… 微风拂来,玄色龙袍熠熠生辉,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元褚石有些出神。 “父王?”见元褚石许久未有反应,解寒水抬眸低声唤着。 下一瞬,那冷眸中乍现冷戾 光芒,“南下巡游也好。朕有些乏了,退下吧。” 答应了? 元道年诧异一瞬,忙开口,“父王,儿臣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想一同前往。” 他言语诚恳,眼神更担忧地落在解寒水身上。 元褚石有意无意地瞥了二人一眼,却仍难掩,眼中思绪万千。 他起身,迈着步子往前走,“准了。” 行至不远处,迤逦而来的宫妃低语跪拜,而后被元褚石顺势揽入怀中。 元道年凝视不远处的场景,又想起自己的母亲,心下有些发酸。 “道年?”不知何时,解寒水已经起身,瞧见一向淡定的元道年神思不属,不由低声问怀。 元道年听得这一声呼唤,回过神来,目光皆是淡然,“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对,他竟然答应了。”解寒水深吸一口气。 元道年瞧着被宫妃挽手,渐行渐远的元褚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温生道,“阿水,我还是觉得不妥。” “你如今是元国太子,你若出事情,元国内政必乱。我真的要跟你一起去。” 一声阿水,解寒水只觉得窝心。 他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看着元道年一脸郑重的样子,低声道,“走吧,先出宫。” 清晨阳光,洒在云渡客栈上,为这山野小栈染上一抹金色渡光。 元道年微微一笑,抿唇间,已经落座。 一柄木剑放置于桌面上,客栈中有好事的商客,打量着望过来,“这位先生,往这条路南下的话,这一柄 木剑,可不能护你周全啊。” “哈哈哈……我元国以剑术为尊,岂能被你坏了颜面?” “是啊,从没见过这样的佩剑!” 解寒水侧身落座,低声轻笑,“道年,这些人都在笑你的剑呢。” 话落,他瞥了一眼桌面上放置着的木剑。 那木剑纹路清雅,不是普通的木色,黑气的剑面上,却一点旧痕都没有。 他伶俐一笑,“道年,你这剑是第一次带出门吧?” “何处有知音可觅?”道年喝了一口茶,声调越发清晰,“阿水,看来你就是我的知音。” 解寒水双眸凛然,朗声笑道:“荣幸之至!” 蓦然,周遭气氛变得怪异起来,一阵阵冷风含着杀气袭来。 元道年对着解寒水使了个眼色,旋即他顺着那目光所示的方向望过去。 却见身穿黑袍的消瘦女人,腰间别着一柄弯刀,每踏行一步,周遭的落叶便朝周围散去。 “我从未见过,一个女人身上有这样杀气。”元道年皱了皱眉,随即喝了一口茶水,缓了缓心绪,这才开口。 周遭剑客的眼中露出光芒,面上的争斗之意越显。 直到鬼见愁走到客栈门口时,才有人提气站起来,朝着门外吼道,“小娘子,好大的气势。” 鬼见愁抬眸朝发声处观了一眼,却仿佛看不上眼般,不应不理,迈着步子进入店中。 店小二吓得浑身颤抖,这样多方的杀气碰撞,任谁也扛不住。 “小娘子,这般不给面子?”那 边的剑客,再度挑衅。 “姑……姑娘,您打尖还是住店?”小二虽然惶恐不安,却仍壮着胆子,问道。 第三十二章 弯刀现冷漠 微风轻拂,她面颊上的黑纱飘忽,一双狭长丹凤眼透着寒气,“我找人。” 说着,鬼见愁便落座在解寒水、元道年二人桌侧。 另几张桌子落座的剑客冷眼看来,眼中的怒气已然按捺不住。 这时云渡客栈的二楼,青色的身影飞落下来,一道清雅女声,轻咳着说,“诸位,黄泉碧落阁办事,闲人退避。” 周遭剑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神才慌忙起身离去。 青衣女子微微拂袖,将云渡客栈的掌柜和小二斥退,这才行到了三人面前。 鬼见愁沉冷地看了一眼青衣女子,迟疑道:“怎么?阁主,难道还不放心我办事吗?” “不是。”青衣女子微微一笑,落座在解寒水身侧,“我只是想来看看我的老朋友。” “白芷。”解寒水瞧着青衣女子柔和的神色,低声唤道。 白芷嘴角挂着笑,眼中却闪过一抹复杂憾意。 她一时间也没开口说话,只深吸一口气,歪了歪头,看着鬼见愁,“我真有些羡慕你。” 鬼见愁抚着腰间弯刀的手移开,半眯着狭长的眸子,伸手倒了一杯茶,“阁主素来脾气不好,你来这里应该属于私自行动。” 冷冷的话语中,暗含威胁。 “我只是来给我的朋友一句忠告的。”白芷冲着鬼见愁眨了眨眼睛。 解寒水却知黄泉碧落阁规矩,神情变得有些不耐,“白芷,别闹了。阁主对待不听话的手下,可不会手下留情!” “你是 在关心我吗?”白芷歪头,莞尔一笑。 鬼见愁冷瞪了白芷一眼,低声怒道,“白芷,别胡闹了。” 白芷耸了耸肩,心中却觉温暖,解寒水那番话虽听着不入耳,但细细想来,应该暗含着关切吧? 想到这里,白芷深吸一口气,不由皱了皱眉。 她看了一眼鬼见愁,这才望向解寒水,犹豫半晌道,“注意安全。” 元道年抿了一口茶,静静地瞧着眼前几人。 “……”白芷垂眸,手却不知不觉地捏着衣角。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迈着步子朝着门外走去,“我要被派到南国去了。” “我会帮你找她。”白芷走到客栈门口,停下脚步,顿了顿才道。 解寒水望着白芷的背影,回想起曾经朝夕相处的日子,不由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白芷一向沉稳,从不会这般顺心而为,除非…… 想至此处,解寒水低下头,不说话,也不忍再想,只是仰头喝了一杯浓茶。 元道年细细打量着鬼见愁的目光,直觉告诉他,这一次南下之行,并不顺畅。 “启程吧。”鬼见愁冷冷一语,“外间马车已经备好了。” 马车疾行,更像是急急赶往某地,而并非是南下游行。 黄泉碧落阁横贯三国,几乎所有的情报、暗杀都与之有关,可偏偏不能轻易拔除! 只因这黄泉碧落阁做事张弛有度,从来不曾触及三国帝王的底线! 突然间,马车急停,山谷周围一阵阵奇异 声调传来。 元道年游历天下,自然知晓甚多,不由皱眉说,“这是魔国的胡笳声调。” “传闻魔国圣教教众善用幻术!”解寒水低眸,眼神一凛,“是牧七星!封闭耳脉,免遭幻境所迷!” 当初解寒水亲眼见过幻术的厉害,尤其是牧驳骨那般改天换日的手法。 此刻这人,似想要以音律引导幻术! 解寒水、元道年分别抬手封闭耳穴,却见驾车的鬼见愁,优哉游哉地搭着脚,应和着曲调。 “小心,胡笳幻境。”解寒水不知怎得,鬼使神差般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 鬼见愁目光回转,眼神中满是探究,不屑道,“我看原本黄泉碧落阁的顶级杀手,也不过如此!” 她仰头一笑,解寒水皱了皱眉,却感觉到元道年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当即明白了元道年的心思,他是想要测试一下,鬼见愁的实力,更是在防备鬼见愁。 二人耳穴封闭,听不到胡笳声,自然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却只见鬼见愁跃下马车,周围一阵阵杀气笼罩过来。 解寒水挑开帘子,发现鬼见愁无恙,面色缓和一瞬,却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元道年顺着解寒水的目光望过去,呼吸停止一瞬,只见鬼见愁一柄弯刀上沾满血迹,周围数十刺客的尸身倒地。 更叫人唏嘘的是,这些刺客身上的伤处分别是,眼睛、脖颈、心口等。 狠辣至极的手段,可偏生她只是一脸冷漠地擦拭 着弯刀。 元道年与解寒水对视一眼,分别解开了耳穴。 “胡笳声操控这些剑客截杀我们。”鬼见愁跃上马车,只是淡淡解释一句,便继续驾车前行。 就算解寒水曾经是黄泉碧落阁顶级杀手,也从未见过这样狠绝的女人。 他摸了摸下巴,凝视着窗外渐行渐远的风景,思绪万千。 解寒水回想起自己在黄泉碧落阁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甚至是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 他有些好奇地望着鬼见愁的背影,元道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解寒水一瞬回过神来,眼中的好奇之色,不加掩饰。 “收起你的好奇,我的身份不是你应该在意的事情。”前方干哑冷幽的声调传来。 元道年耸了耸肩,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似从未遇到这般情况一般。 解寒水不由尴尬地轻咳一声,好半晌才感叹道,“你的刀法很厉害,不知……” “何门何派,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冷清声调,干脆地截断问话。 解寒水朝着元道年挑了挑眉,两个人心底无声叹息。 秋风飒飒,将一路芬芳香气带入马车中,叫人神清气朗。 一路疾行数日,解寒水、元道年二人疲累不堪。 目光四扫破庙,发觉无鬼见愁身影,元道年打了一个哈欠,这才顿了顿开口道:“阿水,我总觉得鬼见愁有什么阴谋。” “阴谋?”解寒水脑中忽得闪过一道灵光,脑子里面似有许多零碎线索突然冒出来 。 可下一瞬却又找不到连接点,只得作罢,“我与黄泉碧落阁是有些渊源的。” “哦?”元道年丢了一根柴入火堆中,“说来听听,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第三十三章 初到云雾城 略有些湿漉漉的柴入火,一阵浓烈刺鼻的青烟飘起,噼里啪啦的炸星声传来。 袅袅烟尘,引人入神,解寒水沉吟一声,开口道,“当年邙山一战,父亲手下万数精兵,被逼剿灭。” “父亲为护我身亡。”他眼眶微微泛红,“我从尸山血海中爬出。” 元道年停住手上添柴的动作,认真聆听。 “在周边城镇,躲藏数日。遇到了黄泉碧落阁的阁主。”解寒水望火堆出神。 见他似回忆起了这些年的痛楚,元道年轻咳出声,打破了这一席寂静,“原是这样。” 解寒水愣了愣,墨色发丝随微风微扬,他昂首间,伸手取暖,“说起来,如果不是阁主救我,我也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难怪纵使诸多疑点,你也相信黄泉碧落阁了。”元道年眸中波光转动,下意识地抚摸着下颚,若有所思道。 “只是,方才我见她蹑手蹑脚出了庙门,似要去见什么人。”说到这里,元道年与解寒水对视。 “她回来了。”解寒水瞧了一眼清冷月色,心思微动。 元道年闻言垂目,半弓着身子,将一节柴丢入火种。 寂静夜色中,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缓缓接近。 不消半晌,那消瘦的倩影迈入破庙,却见其手上,拿着一把干柴。 破庙三人对视一眼,凝重气氛开始蔓延…… 鬼见愁眼中透着冰冷,将干柴丢在元道年身侧,望了解寒水一眼,旋即开口,“再赶路一日,便能 到目的地了。” “目的地?”解寒水含笑看着鬼见愁,一脸疑惑。 深秋夜色,别有一番风味,鬼见愁却不欲再言,侧身躺在草垛上。 解寒水起身,倚在破庙门边,一阵阵蕴着桂香的寒风吹来,让本就毫无睡意的他,更加清醒。 这般矗立一会儿,解寒水却突然感觉一阵冷凌的视线,在自己的周身徘徊。 他无声无息地排查着方位,眉眼一轩,那波澜不惊的眸子竟对上藏于黑暗中的寒眸。 鬼见愁不慌不忙地移开眸光,仿佛偷看被抓包的人不是她一样。 庙门外,月光氤氲,解寒水抬头凝着那锣鼓般大的圆月,静静地看着。 秋风微寒,卷起他墨色发丝,乍一看来,犹如飘飘升天的仙。 他缓缓低头,轻声细语道,“这样月色,如果她还在就好了。” 不知怎么地,鬼见愁鬼再度使神差般瞧过去,只瞧见门外月光如同寒霜般洒在他的鬓发上,一股默然无言的凄凉蔓延。 他的眉间微蹙,黯然的眸中,凝着凄楚难言的惆怅幽光。 “阿水,你又在想她?”元道年叹了一口气,低语。 解寒水回过神来,失笑道,“金秋将至,本应说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 他终究是把她弄丢了。 “婆婆妈妈。”鬼见愁皱眉,细细打量了解寒水一眼,不耐道。 月光下,解寒水愣了愣,叹息一声,看向鬼见愁,“你还没告诉,我们的目的地是哪儿?” “元国海岸,云雾城。”鬼见愁冷冷说罢,便翻了个身。 听这话,元道年有些诧异地望过去,“云雾城……” 那地方临近海滨,是元国最为富庶的城镇,盛产珍珠、珊瑚等珍贵物品。 甚至连海物,亦是沿海一带最佳的。 可查询当年事情的真相,为什么要去云雾城!? 秋风默默拂过破庙前的苇草,略泛黄的枝叶,在月色下摇曳,尽显萧索。 那挺拔的身影颤了颤,面色也变得怪异。 回想起“鲛人延寿长生”之说,解寒水的神情越发怪异,周身都散着一股寒气。 大概是感受到了解寒水涌动的心绪,元道年心下一惊,低语道:“阿水,真相不明前,便不要肆意猜测。” “嗯。”他应了声,那眸光却越发犀利,只紧紧盯着冷然月色。 月霜侵染苇草,夜若流水,不觉间金乌破晓,晨光散去。 策马行了半日,解寒水低眸凝着那紫檀金漆木匾,低喃出声,“云雾城,到了。” 未曾进城,便已经听得城中熙熙攘攘的热闹氛围。 城内,街道繁华,比起元都不相上下,只来不及欣赏这番人间烟火,便被鬼见愁拉到了烟花之地。 潇湘楼老妈子一脸笑意迎上前来,“两位贵客里面请。” 那老妈子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鬼见愁,提醒道:“姑娘,我们这是客官们寻欢作乐的地方。知性美人不少,可没有清馆人。” “若要找清馆人,便到不远处的瓦肆。 ”老妈子面上洋溢着和善的笑。 鬼见愁冷冷瞥了一眼那老妈子,薄唇微动,低语道:“我跟他们一起的。” “三位莫是来捣乱的?”老妈子脸色微变,眼神一横,怒声问道。 元道年见势,深觉不妙,忙赔笑道:“老妈妈,别介意。” 老妈子收起面上的和善,如同是变脸般摆出一副冷厉模样,“潇湘楼岂是你们能来捣乱的?” “看装束,你们是北边来的蛮人吧?”老妈子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老妈妈,您误会了。这位是我家贵人公子。这位姑娘是保镖。”元道年舒了一口气,不明鬼见愁领着他们来此处是何意。 老妈子细细瞧了三人一眼,直到解寒水拿出一锭黄金时,她才喜笑颜开道:“哎哟,三位是贵人啊,刚刚是我老妈子,有眼不识泰山。” “您们,这边请!”老妈子见了钱,目光瞬间大盛,不由轻声细语地将三人引到了雅间。 “听闻云雾城有一位女子,善幻术,能变成任何人的模样?”鬼见愁瞥了那老妈子一眼,低声问道。 老妈子闻言,恍然大悟,忙开口道:“原来三位贵人是为了百变娘子而来。” “她在吗?”元道年面上闪过一丝好奇,他知道解寒水一直为了那个女人郁郁寡欢,甚至贴身带着她的小画像。 不忍心让他这般郁郁寡欢,那怕只是让他瞧见一汪幻影,也好。 哎……他若终日这般郁郁寡欢的模样,那 才是不妙! “在的在的!”老妈子忙开口应了,却又有些迟疑道:“只是要见这百变娘子……” 第三十四章 许泡影一汪 “多少钱我们都加!”元道年扬眉,应声道。 老妈子忙朝着不远处的小厮招了招手,“去,把百变娘子的小像拿来!” 不消半晌,老妈子拿着百变娘子的小画像,亲亲热热道:“公子,这百变娘子有个规矩。” “只卖艺不卖人。只要公子拿着这小像,在天刚转黑的时候来潇湘楼,竞拍即可。” 似感受到鬼见愁目光中的寒意,老妈子微微侧目打量着她。 “马上见人。”鬼见愁唇边冷冷一撇,伸手扣在老妈子的肩头上。 这时老妈子终于瞧见那黑色长衫边上配着的半长弯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老妈子眼中闪过一抹苦涩,赔笑道:“姑娘,我可没有说谎。百变娘子,不是我家的人。” “我只是借她场子,我拿一点银子。”老妈子吓得够呛,身子直发抖。 可这种人精最会察言观色,只细细一瞧,便见鬼见愁面色缓和几分。 她眼中闪过一抹凄凉,抬手擦了擦额间冷汗,“况且,她只有晚上才会来。” “明白了。”解寒水又拿了一锭金出来,老妈子脸上再度绽放笑意。 他低声安抚道,“她便是这种性子,您别介意。” 老妈子收了钱,自然再度喜笑颜开,临出门前,才道:“公子这般阔气,我潇湘楼自然不会损了公子的面子,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元道年欲哭无泪地瞥了一眼鬼见愁,打量着她。 她却浑然不在意,只抬手推开窗, 抬身一跃倚在窗上,垂目望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你找这个百变娘子干什么?”解寒水瞥了鬼见愁一眼,轻声问着。 却只见鬼见愁眼中眸光闪烁,眉头皱着,“莫要多问。” 元道年耸了耸肩,与解寒水对视一眼,两人漠然不语。 到晚间时,潇湘楼热闹非凡,莺歌燕舞作罢,舞台上便开始起拍“百变娘子”。 台下争吵声甚杂,元道年一手撑在桌面,一手推开窗,了然笑道:“开始了。” 鬼见愁眼中凝着一汪冷意,手抚摸着腰间的弯刀,解寒水出口提醒,“你若出手惹了麻烦,便见不到百变娘子了。” 她不说话,只目光闪动着,手紧紧握着弯刀,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危险。 外间拍卖叫声,此起彼伏,但雅间中的三人仍旧不为所动。 眼见价钱越发高了,解寒水面沉若水,目光冷然不减,“一掷千金为佳人,这些人倒是豪气。” 元道年扬眉一笑,倚在窗台上,轻声说,“阿水,这些人许是都想见某个人一面。” 闻言,解寒水的手微微一颤,听着大厅中的鼎沸人声,目光越发柔和。 似有触动般,他掷地一声,“一千五百两黄金。” 一声落罢,在大厅众人一声声的惊呼中,“百变娘子”今夜,已被解寒水拍下、 半个时辰后,雅间门外,传来老妈子的呼声,“公子,百变娘子来了。” 鬼见愁秀眉微轩,凝眸望向房门。 只见房门被推开 ,昏黄的烛火照耀下,一个身穿长衫的清雅男人迈入门中。 元道年诧异一瞬,打量着不远处的人,他迈着步子走到那人的身前,“好厉害的幻术。” “你观察我们很久了吧?”元道年大笑一声,在那人面前转悠。 解寒水抬眸望去,只见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元道年,亦真亦假,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了。 “元道年”对着元道年勾了勾手指,那双清灵的眸子里面,闪动着幽光,“听老妈妈说,你们像是从元都那边来的人。” 鬼见愁却仿佛对眼前几人都视若无睹一般,飞身一跃,一柄弯刀抽出。 寒光一瞬闪过,元道年沉静凛然,抽出腰间木剑,挡上一击。 可鬼见愁身影若电,目的亦并非袭击元道年。 只下一瞬,解寒水、元道年二人,便听到“元道年”的呼声,“我不过是玩玩而已,这么凶干嘛!?” 人如其名,鬼见愁这一路上都是这般冷漠狠绝,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 “展露真实样貌。”鬼见愁的弯刀抵在百变娘子的脖颈上,冷冷威胁。 百变娘子忍着心中战栗只冷哼一声,她挥了挥手,一阵阵薄雾散开,展露真容。 若玲珑玉一般清灵的模样,一双小鹿眼灵犀动人,她薄唇微珉,“现在可以收起武器了吗?” 元道年看得有些呆了,走南闯北这许多年,他见过雅致的美人、妩媚的美人、英气的美人…… 本以为自己已算领略这世间的 万千风光,可眼前的女子,那般的轻灵,就像是一缕烟尘,引人入胜。 “你们一掷千金,就是为了这般盯着我吗?”百变娘子凝着元道年,忽得调笑开口。 元道年回过神来,尴尬地轻咳着,“当然不是。” 见百变娘子并未因为鬼见愁的无礼对待而生气,元道年温言道:“听闻你百变娘子,能化千万人的样貌。” “我朋友,心中有一相见的人。”元道年有些懊恼地瞥了一眼解寒水,“我不忍心,他这般憾然度日而已。” “叫我风辛夷便好。”百变娘子耸了耸肩。 鬼见愁疑惑难解地望了二人一眼,不明他们口中所言是谁,却只凝神将弯刀收回刀鞘,“给你们半刻钟的事情。” 闻言,解寒水扫了一眼背对着三人的鬼见愁,心中暗道——她倒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 “只要你们拿出小像,我便能幻化那人的模样,只不过持续时间不久。”风辛夷提醒道。 元道年看向解寒水,温煦一笑,“阿水,把小像拿出来吧。” “嗯。”解寒水应了声,手有些颤抖,从怀中取出一卷画纸。 风辛夷抬手接过画纸,缓缓打开,只觉得眼前艳光一盛,那是一个身着南国异服紫衣女子,她杏眸灵动,眼边还有一颗若泪的朱砂痣。 见风辛夷失神,元道年微瞥画像,不觉抿唇,“难怪你,如此痴迷。的确是个惊艳绝伦的女子。” “我……想见一眼,活生生的 她。”解寒水声音有些哽咽,喘息间,仿佛透着几分哀求。 终究是执念误人,哪怕是一张幻脸,他也毫不犹豫一掷千金…… 第三十五章 欲隐癫若狂 风辛夷眯了眯小鹿眼,将小像还于解寒水,轻柔抬手间,一股绯色雾气蒸腾…… 那张被雾气氤氲半刻钟的脸,出现在二人眼前。 她微微一笑,仍旧挂着那般灿烂的笑容,解寒水神迷目眩,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周身颤抖着,仿佛是压抑着某种剧烈涌动的心绪。 正是此刻,鬼见愁朝这边忽得瞥了一眼,一阵剧烈头痛袭来。 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为什么……啊!” 突如其来的怒吼声,让三人一惊。 只见鬼见愁眼中尽显狂乱,她的手费力地敲打着自己的头部,“药……” “她好像有些走火入魔!”元道年忍住心间惊异,提醒道。 “铮铮”两声,弯刀出鞘,竟是一刀劈开宽大的楠木桌面。 鬼见愁半蒙着脸瞧不清她的神色,却只见她一双眼睛通红,杀气摄人。 元道年心中一惊,护在风辛夷身前,“我上去看看。” “啊……”鬼见愁眯着眼,朝着元道年袭来。 那样罡刃的刀风,元道年从腰间抽出黑木剑。 鬼见愁爆喝一声,冷森刀光划过,他手上坚韧若铁的木剑竟被砍断! 元道年眼睁睁看着断剑落地,不可置信道:“好狂劲的内力。” “有趣!”许久未曾遇到对手的元道年,飞身一跃。 可鬼见愁血红般的眸子,冷光割裂,近乎若癫,对身边人的声音,充耳不闻。 只心中怒气上行! 隐约间,脑海中有个陌生声音,指示着她! 杀掉!她要杀 掉那个女人! 心中这个念头支撑着她,挥动弯刀,犹如一只恶急的狼,只勾勾地盯着风辛夷。 元道年急拿手上断剑挡上,那般清秀的脸上,却荡漾着激烈的战意。 解寒水瞥了一眼风辛夷,那面容上几分惊慌,几分诧异,“公子,你朋友好像支撑不住了。” “道年。我来助你!”解寒水用腰间抽出软剑。 但见他若鬼魅般靠近鬼见愁,刺眼冷光交叠,一阵阵剑刃碰撞的声音激荡开来。 “小心!”元道年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将风辛夷拉开,护住。 下一瞬,几道剑气、罡刃风,砍破潇湘楼雅间窗门。 潇湘楼外间传来慌乱惊呼,解寒水皱眉,淡淡地看过去,“你说好了半刻钟的。” 他看着鬼见愁那满是杀气的眸子,怒极而笑,“为什么!为什么连这样一个见她的机会,都要剥夺!” 元道年闻言,抬眸望过去,只觉解寒水有些歇斯底里了。 怒上心头,解寒水施行饮血剑法,一招一式充满浓烈杀意,丝毫不留余地。 元道年有些担心,忙提醒道:“阿水,别伤了她,还要靠她了解当年事情的真相!” 这一句,终让解寒水压下心中怒气,他眸光犀利地望去,收敛了剑势。 他冷哼一声,对鬼见愁更为厌恶,抬手拿起一碗清酒。 酒水瓢泼空中,他秀剑中寒气肆意,竟将酒水凝成冰锥,黑眸中冷冷的杀意消减不少。 他一挥剑,冰锥攻向鬼见愁 的周身几处大穴。 却在这时候,鬼见愁干笑一声,骤然提气躲过攻击,竟堪堪落在元道年身侧。 浓烈的杀意袭来,风辛夷痛呼一声,元道年猛地侧身以身和断剑挡在风辛夷身前! 这时解寒水飞身而至,连点鬼见愁后背几处大穴。 下一瞬,沾血弯刀落地发出清冽声响,“咚”的一声,鬼见愁倒在地面上。 空气中有淡淡血腥味蔓延,元道年看了看自己手上和胸口破开的衣衫。 却只见皮肉外翻,绯色血液渗透灰雅衣衫。 元道年低头,嘴角抿着一丝淡笑,身侧传来一阵淡淡清新味道,他一时间也辩别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味道…… “你受伤了!”身侧传来惊异女声,她毫不避讳般扯开元道年的衣衫。 解寒水神色黯然地看了风辛夷一眼,她已经回归原貌了。 他低叹一声,“没想到她发起狂来,竟要你我联手才制得住。” 元道年点头间,微微眯眼,猛然伸手抓住风辛夷的皓腕,目光灿然一瞬。 见他眼中惊愕,风辛夷慌忙抽回手,惊慌道:“你放开!” “嘶……”这陡然一动,身上伤口被扯动,元道年倒吸一口冷气。 风辛夷眼中既有担忧,又有惊慌,一时间竟不知做什么,只站在原地。 “抱歉,因为我们你才会受伤。”元道年抬眼凝视着风辛夷,目光十分柔和。 解寒水微瞥了一眼,却只见风辛夷手上一刀半寸长的伤口,正流淌出淡蓝 色血液,眸中闪过诧异。 那般审视的目光,让风辛夷退后几步,目光沉凝对上二人,“你们……” “这是伤药,不知道你能不能用。”元道年抬起手,将一瓶金疮药扔给了风辛夷。 风辛夷咬了咬唇,有些惊异地望着元道年,低声嚅嗫道:“你不觉得我是怪物吗?” 元道年凝眸望过去,却只是淡然笑道:“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赶紧上药吧,不然会有更多人知道你的小秘密。”元道年平静地望向风辛夷。 风辛夷神色微荡,抿着笑,凝了元道年一眼,面颊一脸绯红。 只是瞥了风辛夷一眼,解寒水便已明白为何鬼见愁,非要来云雾城找百变娘子不可了。 她……果真不是一般人。 只是她跟当年事情的真相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晓,解寒水这般想着,便将一张银票放置在小桌上。 解寒水将鬼见愁搀扶起来,皱眉提醒,“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元道年运气止住伤口血液,随意洒了一些止血药,眯了眯眼,朝着解寒水点头。 下一瞬,风辛夷瞧见解寒水搀着鬼见愁提气跃出窗口,踏飞于楼顶瓦片上。 “我……我不会飞。”风辛夷咬了咬唇,见元道年打算提气离开,她捏了捏衣角,扭捏道。 “噗嗤……”元道年竟被她这模样,逗得笑出声来。 “笑什么啊!”风辛夷哼了一声,娇蛮一拳捶过来。 “嘶……”元道年不曾闪 躲,伤口拉扯间,痛得他皱眉。 风辛夷一脸歉意,“我不是故意的。” “失礼了。”元道年脸上挂着一抹淡笑,郑重地看着风辛夷,一把揽住她的腰肢。 第三十六章 风驰云更重 清风拂面,温软阳光落于元道年的身上,风辛夷看着那张清隽淡雅的脸,略有些呆。 “风姑娘。我们安全了。”元道年落于破庙前,低声唤着。 那犹如清泉般的声音将风辛夷的思绪拉回,她张惶失措般推开元道年。 “……”元道年伤口拉扯间,痛得皱眉。 她更为慌张,忙拿出金疮药凑到元道年身前,轻声漫语道:“你伤口渗血了,我给你上药。” 一股清新的气味随袭来,元道年目光微敛,瞧着身前为自己上药的人,心口莫名悸动,犹如小鹿乱撞。 一时间竟有几分情难自制般,凝视着那张清雅仙灵的脸。 “头好痛……”破庙内,鬼见愁昏沉醒来,猛揉自己的后脑。 为什么突然间竟会因为他和那个女人而大怒乱心…… 竟那般不知不觉间就险些铸成大错! “你醒了。”森冷声音响起,她抬眸一望,那是一张温煦雅致的好人脸,可偏生承着与之不符合的冷厉。 她冷笑一声,将心中激荡的奇怪感觉隐下,寒声问,“风辛夷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是鲛人吧?”解寒水暗瞥门外一眼,低语反问。 只见他眉宇间清晰可见的戾气上扬,嘴角虽挂着笑意,但却难以深达眼底。 “是又如何?”鬼见愁猛然起身,不欲多言。 可她的目光却鬼使神差地瞥了解寒水一眼。 刚迈出门庭,鬼见愁便瞧见风辛夷略有些慌乱地躲在元道年的身后。 对 视上那凌厉的打量目光,元道年往前迈了一步,护在风辛夷身前,淡淡开口,“之前你状若癫狂,伤了风姑娘不说,现在你还想做什么?” “做什么?”鬼见愁轻轻冷笑,面上黑纱随风荡漾,她迈着步子迎上,“想要知道当年的事情,你就让开。” 这声音干哑冷冽,透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什么当年事情……”风辛夷瞥了鬼见愁一眼,诧异出声。 鬼见愁收敛周身杀气,丝毫没把元道年放在眼里面,靠近风辛夷。 “别欺人太甚!”一向沉稳的元道年眉宇也染上微怒, “没事,我想听听她要说什么!”风辛夷侧身,走到元道年身前,眼神示意鬼见愁继续。 本以为能详谈一番,却没想到鬼见愁上前,便点了风辛夷的大穴。 “等等!”元道年上前堵住,鬼见愁的前路。 “我不会伤她,只是让她不逃跑而已。”鬼见愁冷笑着挑眉。 风辛夷曼丽一笑,低语,“她不会伤害我,我就看看她想做什么!” 半刻钟后,破庙内,元道年面染寒气,凝着鬼见愁。 而鬼见愁却浑然不理,只靠近那被她五花大绑的风辛夷,威胁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我需要你带我们去明国。”鬼见愁眸中闪过一抹凝重,却是难得轻声细语。 只可惜这等语调中,也透着浓烈的胁迫之意。 不远处的元道年、解寒水静静地听了,皆是一脸骇色。 “你怎么会知道 明国……”风辛夷咬了咬唇,惊疑低语。 这时鬼见愁的身影已经贴近她身侧,冷笑细声道;“你暂且先不想我如何知晓明国的。” “你要明白,现在你已落到我的手上,若想安然无恙的话,便带我们去明国。”威胁语调伴随着干哑声音传入耳畔,风辛夷的面色极为难看。 一众人心思各异,风辛夷只别过脸,瞥了元道年一眼,眼底有怨有怒。 见她不语,鬼见愁也不着急,只是淡淡凝了她一眼,抬手搭上披风帽子,迈着步子走出破庙。 浅金色的光渡在破庙掉漆的木柱上,耀眼无比。 解寒水与元道年对视一眼,敛去周身气息,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上去。 瞧见解寒水背影离去,风辛夷白瓷般的面容上,因怒气微红,哼了一声,“这才是你们的目的吧。” “你是在怪我?”元道年快步走到她的身侧,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无奈摇头笑道:“明国的事情,我们并不知晓。” 说到这里,他目光如电般瞧着破庙外,察觉无恙后,这才继续说,“我朋友有段悲惨的身世,这女人告诉他,南下找到泉客便能知晓,当年事情的真相。” “……”风辛夷默然无言,垂目间有些许卑怯闪过。 元道年真切地望着风辛夷,“你走吧。” “你放了我,她不会怪罪你吗?”风辛夷声调柔和,眼神落在元道年的伤上。 听这话,元道年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她的 心性不定,狠辣无常。我也不知她会为了逼迫你做出什么来。” “我只能放你走。但愿阿水不会怪我。”元道年鬼使神差般瞧着风辛夷,目光中有一瞬目眩神迷。 说话间,风辛夷已起身,她神色中有一丝不舍,“只有你看着我的眼神里面没有贪恋,你跟他们不一样。” “你快走吧。”元道年收敛神色,转过头,深吸气道。 风辛夷回望一眼又一眼,终下定决心,转头离去。 密林中多得是鸟兽虫鸣,但解寒水却只不动声色地挑开一片树叶,仔细地看着远处的动静。 却只见,鬼见愁半跪在地面上,身前立着一个身着黑袍的人。 他瞧得真切,那黑袍人面上的面具,他见过!正是黄泉碧落阁的阁主! 解寒水面容微变,看样子鬼见愁不是第一次会见他了。 “药。”阁主伫立许久,终于取出一个瓷瓶递到鬼见愁面前。 “嗬嗬……”鬼见愁发出略痛苦的叫声,颤抖着手接过药瓶。 耳畔传来一阵鸟鸣,解寒水瞧见鬼见愁吞下一枚暄红色丹药后,痛苦状态略转。 二人又絮絮低语说了些什么,解寒水隔得较远,便没有听清。 只是瞧见鬼见愁回转姿态后,他只能毫不犹豫地提气,飞身回破庙。 回转破庙不久,解寒水来不及质问元道年,鬼见愁便已赶回。 奇怪的是,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麻绳,却没有动怒。 只幽幽然地望了二人一眼,冷笑道:“收拾 一下,继续赶路吧。” 第三十七章 梦断回魂桥 夜色渐临,马车飞驰,元道年心觉不妙却只能按下不表。 挑开马车珠帘的解寒水,瞧见马路上星星点点的追踪磷粉,紧蹙眉头,面上喜怒未定。 “阿水,抱歉。”元道年靠在马车内榻边上,心中几经犹豫,终偷瞧着解寒水的神色道。 温言入耳,解寒水薄唇勾起一丝淡笑,平静道:“无碍。” 马车停在海滨之际,三人穿过密林,瞧见一处山坳。 那藏匿在凹出底部接近海滨的山脉处,一处隐秘的船只停靠点,近在眼前。 月光洒下将海上照得波光淋漓,若细细瞧着,定能望见一叶扁舟缓行于海际,仿佛不惧大风海浪。 “上船。”鬼见愁抿唇,冷冷开口。 眼光闪动间,元道年立在原地,肃然道:“我们这要去明国?” 他的手卷曲成拳,微微颤抖,却只能一步一步踏上船头。 平静夜际,一叶扁舟缓行湛蓝色海上,穿过终年云雾寥寥的雾泽,安全抵达海中仙山。 这仙山海滨上磷光闪闪,三人虽好奇却也不敢乱转。 不过须臾间,船只靠岸,便瞧见了那一袭白衣胜雪,仿佛弱不胜衣般的风辛夷,立在另一处船头。 她面容清灵,笑盈盈地瞧向三人。 她并不惊讶三人的追踪之行,“欢迎来到,海上明国。” 沉碧海蓝下,风辛夷身影若光,元道年无声叹息,那目光迷蒙得竟有些难以移开了。 “色迷心窍。”鬼见愁冷眼瞅着他,刻薄低骂。 元道 年看着不远处的佳人,略难堪般收回神色,“这般如匪徒闯入此地,就甚好吗?” “明国危机四伏,须得多加小心。”鬼见愁微皱眉头,跃下船只。 却只见她脸上未有半分喜色,只慎之又慎般望着风辛夷。 映月佳人跃下船头,“三位来得真快。” 元道年凝了风辛夷一眼,“你早知道,我们会跟上?” 风辛夷眉眼弯弯,却只笑不言。 “走吧。”半晌后,她领着三人朝着云雾渡口岸边走去。 行了半日,一路见到不少的“木栏石屋”。 “明国……”解寒水瞥了风辛夷一眼,诧异道:“竟这般大吗?” 寒月入水,不远处的海岸与隐藏在珊瑚林连通大海的水洼中传来一阵阵戏水嬉笑声。 “什么人!”解寒水屏息凝神,抬手便要抽出秀剑。 风辛夷摆了摆手,轻拂袖口,“是明国民众。” 正这般说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水洼中,跃出四五个鱼影。 元道年微微失神,那边却传来低唤,“是公主殿下。” “呀!公主殿下,怎得带了人来!”那水洼中的鱼影絮絮低语了几句,竟仿佛将元道年三人视若鬼魅般避之不及! “看来明国人都知道外间还有其他国度。”解寒水双眸一凛。 又行了半日,金乌拨开云雾,带着暖意洒落在珊瑚作林为屋,水洼作戏为潭,青丝海草、璀璨海石的奇异国度。 风辛夷微俯身,神情专注盯着眼前的珊瑚石,似觉察元 道年的目光。 她抬起头来,面颊绯红,二人堪堪对视,“别怕,我带你们去明国皇宫。” 透过五彩各异的珊瑚,更显风辛夷那张脸如梦似画,她一边迈步引路,一边脆声道:“我是鲛人的事情,你们应该知晓了。” “明国中人虽都是鲛人,但却只有我的血是蓝色的。”风辛夷轻声曼语。 与元道年、解寒水面上的吃惊之色不同,鬼见愁只寒眸微凝,端得郑重,并不惊讶。 又过几个时辰,眼前这明珠琉璃镶成,立于巨大水榭边上繁华宫殿内,站定几人。 风辛夷挥了挥手,一路上不知驱退了多少鲛卫。 然高殿上,那身着丝鞘的邪魅中年男子,目光冷凝,面上喜怒难明。 一路上,鲛人眼中的惊惶惧色,三人并非不明,这地方并不欢迎他们,甚至将他们当成妖怪魔物。 “父主。”风辛夷凝眸望去,不卑不亢作明礼道。 鲛主风泽兰眉头微挑,眼中厌恶、烦闷难消,冷冷道:“辛夷,你身为明国公主。简直是越发无礼了。” “竟将枉顾禁令,将人引入明国。”风泽兰目光灿然,冷冷一撇,手上一枚玉色杯子应声而碎,可见其怒。 “父主,女儿并非肆意妄为。”风辛夷凝向解寒水,眼中有着些许探究,“他身上有很熟悉的气息。” “我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这气息,才……”风辛夷这般禀汇。 风泽兰收起眸中怒气,细细睹了解寒水几眼,面 色陡然大变,声调带着几分微颤,“你……” 鲛人!风辛夷……他娘的名讳正是风素馨,难不成这里面竟有这般渊源……? 心间大愕,不禁忍不住心绪,往前走了两步,解寒水眉眼一轩,问道:“敢问,风素馨与明国国主,何等关系!?” “姑姑。”风辛夷诧异低语。 筑路欢迎你 风泽兰忍着心中翻涌的心绪,定了定神,冷笑道:“风素馨跟明国已无任何关系!” “辛夷,你无故带着些外人来,实在是放肆!”风泽兰眸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像以怒压制其他情绪。 解寒水眸光幽然一瞬,不禁失笑出声,“真是这样!鲛人不是传说!” “我娘真的被元褚石分尸而食!”他苦笑着叹息,那猩红双目压抑着狂乱悲痛。 这一语,却让风泽兰定在当场,面上報色乍现,惊愕道:“你……你说什么!” “她,已经死了。十几年前就死了!”解寒水仰头苦笑,面上悲苦难解,眸中晶莹灿光一闪而过。 “死了!”风泽兰缓缓捏着拳,那张邪魅的脸,终染上一抹仇痛。 “怎么会死了……”风泽兰心中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当年那个为爱而信誓旦旦的女子,竟就这般悄无声息的死了! 十几年,该是化为一抔黄土了吧。 锥心刺骨的痛,仿佛划过时间年轮,不死不休般纠缠着他的心绪。 他那明媚如花的妹妹,好像只剩下一汪存忆中的笑 颜,再也……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了。 这些年来,心中所有的怨怼,瞬化乌有。 第三十八章 既已浪潮涌 乍然知晓这等真相,风泽兰眼底的情绪再无法控制。 这等关刻处,鬼见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股针刺般的痛传来。 她细细瞥了周遭一眼,若无其事般悄然退出殿外。 只因风泽兰暗中挥手授意,这才无人阻拦她。 那素绣鲛戏水跃然鲛袍上,风泽兰抬手扶额,挥手间,殿中其他鲛卫,纷纷退出殿外。 见此情形,风辛夷心下微动,缓缓起身凝向风泽兰。 风泽兰眉宇微凛,神色古怪地望了解寒水一眼。 “父主,您……”风辛夷又怎么不知风泽兰这些年来,郁结难解的源头。 他闻言,只抬起手,半靠在珊瑚王座上,低低一叹。 只见袖口微摆间,珊瑚王座的鲛口中吐出一颗掌心大的夜明珠,将殿中照得透亮。 “二十多年前,有两个青年人前来明国,他们为这里带来了许多不常见的新鲜玩意儿。”风泽兰缓缓说着。 他仿佛不畏灼人的光,直视夜明珠,灿然晶莹从他眼底一闪而过,只留平静一抹,“那时候,明国与外界并不互通。” “而这两个青年人便是,解藏蒲和元褚石。” 这两个名字一出,解寒水心中越发不安。 “明国鲛民很欢迎这二人的到来。”风泽兰顿了顿,声调微扬,唇边勾起一抹笑,“那时候的素馨,风采迷人。” “初见,二人便为之倾倒。”白光映照下,他仿佛陷入了某种甜蜜的回忆。 他笑了笑,“原本明国人是不能 与外人结合的。可素馨对解藏蒲芳心暗许。” “甚至是与父主对峙。”风泽兰声调温柔,透着几分宠溺,眼神更凝出几分艳羡,“我如今还能想起她那一副,无怨无悔追求心间所求的模样。” 风泽兰说着,眉眼陡然一凛,“父主忍痛与素馨断绝关系,并且颁布严令禁止明国人与内陆人联系。” “父主郁郁而终。”风泽兰周身透着孤寒,他哽咽一瞬,“令我继位。” 他收敛了眸中情绪,平静无波的眸子凝着解寒水。 时过境迁,如今故人之子再度来访…… 谁也未曾料到,正是风素馨信以为真的爱,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死牢。 “我错怪她了……”风泽兰冷然开口,“这些年来,时常有刺客前来明国刺探。” “我一直以为是她,丧心病狂地出卖了明国。却不曾知晓,她已……”风泽兰眼中有追悔之意,可终究什么也换不回了。 “我娘真是被元褚石害了……”解寒水声调嘶哑,眼神狰狞。 风泽兰顿了顿,沉吟一声,“食鲛肉的确能够延年益寿。” “但,我知道元褚石要的是长生不死,千秋万世!”风泽兰摇头,漫不经心地吐出惊骇之语。 元道年不可置信地瞧着解寒水,他隐忍数年,披上仇人的皮。 他远想不到,当年那个与他嬉笑玩耍的少年人,是如何这般长久以来不动声色。 竟隐忍如斯! 其父被人冤枉,其姐被人虐杀,其母 被人分尸而食…… 而他却能够忍住仇恨痛苦,平心静气地与元褚石请示,南下体察民情! 解寒水黑眸中满是黯然,正是这时,鲛宫震荡,天旋地转地感觉袭来! 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和恶兽吼叫的声音传来…… 这时风辛夷瞥了元道年一眼,元道年领着风辛夷提起一跃,二人居于鲛宫皇城顶上,瞧见明国上下一片混乱,哗然一片。 远处清晰可见的海浪翻涌,一群群恶兽承浪而行! “父主,有很多食鲛鲨随狂浪袭来!无数鲛民受害啊!”风辛夷居高临下,瞧得清楚,那湛蓝色的海水与洼地,透着一丝凝重的嗜血之红。 风泽兰提气跃上,从至高之处的鲛宫望下,担忧不已地皱眉,叹道:“怎么会……近百年来,食鲛鲨都不曾进犯!” 解寒水快步跳出门外,却见鲛卫围在一汪连同大海的水榭边上。 水榭中一只一只如两人大的食鲛鲨,正虎视眈眈地望着鲛卫,他左右细看之下,未见鬼见愁身影,心中大觉不妙! 元道年深深地凝了解寒水一眼,二人眼神交流间,已知鬼见愁行踪不明。 “父主,普通鲛民,两个时辰便要下一次水,如今食人鲛鲨汇聚,得想个法子才行。”风辛夷紧皱眉头。 “糟了!”风泽兰眉间升起一丝愤怒,“肯定是秘地之中的深海泉眼石,被人动过了!” 此刻,明国秘地中,鬼见愁望着地上一块破碎的淡蓝水晶石, 紧皱眉头,“为什么每次见他,我都会头痛。” “脑海里面那些奇怪的画面,是怎么回事……那个画像中女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顾不得那许久,她拿出瓷瓶,食了一枚暄红色的丹药。 “阁主的药,一日不吃,我就头痛。”鬼见愁眼神怪异地看着药瓶,“难道真如白芷所言,这只是控制我的手段?” “续命药丸,让我不得不得听从他的话。”鬼见愁轻咳着吐出一抹鲜血,“还以为来了明国能有半分清净。” “没想到,他竟让我来这里打破这石头。” 她缓缓沉吟一声,面上渐渐恢复冷色,提着弯刀走出了明国秘地。 秘地之外,鬼见愁一跃落在岸边,她凝视着起伏的浪潮,看着食鲛鲨吞噬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再顾不得许多,鬼见愁提刀对上食鲛鲨,瞥了一眼鲛人尸体。 只深吸一口气,她便冷漠地穿梭其中,将这些枉死鲛人的心脏收集。 她摇了摇头,甩去脑海中元京墨的模样。 杀戮如同她手中绽放的怨毒之花,她立在食鲛鲨的头顶,面色不悲不喜。 眼见明国鲛众备受折磨,风泽兰悲痛不已。 安定了近百年,这一场浪潮事件,使明国鲛众,死伤惨重。 查探鲛卫跪拜身前,“回禀鲛主,泉眼……泉眼石已碎!” 风泽兰怒上眉梢,抬手怒拍珊瑚王座,“竟真是如此……”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这话的,那嘴角噙着冷笑, “据鲛卫调查,这件事与你们同行那女人,脱不了干系!” 第三十九章 寄心于泉眼 “父主,如今鲛民受苦,不应当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风辛夷半跪,劝解道。 “辛夷,这件事归根结底因你而起,就由你前往深海,重寻泉眼石!”风泽兰冷冷拂袖,“至于这些人,关押天牢,等抓到同伙后一并处置!” “鲛主,我等既与这事情脱不了干系,就请您给我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元道年听闻风辛夷要孤身入海,不由心生担忧,顾不得与解寒水商量,便急急而言。 “呵……也罢!深海之行,辛夷安危是需人保护。”风泽兰细瞥元道年一眼,神光收敛一瞬。 侧殿中,风辛夷擦去额间冷汗,“刚刚真真吓煞我了。” “终是我们带来的祸事。”元道年执手于背,目光深邃。 风辛夷却只轻描淡写道:“这一遭是迟早的。” 她不由失笑道;“父主以为我不知,明国这些年来了多少波刺客了。” 她顿了顿,又道:“与其等,倒不如先发制人。” “不过,她到底要做什么呢?”元道年深瞥了一眼解寒水。 解寒水站定一旁,面色微怒,冷声道:“应该要问,黄泉碧落阁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们指一条,能够快速到达深海的捷径。”一道干哑的声调,幽幽传来。 元道年迎上去,抬手一挥断木剑,“泉眼石的事情,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鬼见愁冷笑一声,“想要快速入深海,便跟我来。” 这般姿态,将元道年气得够 呛。 “该信她一回吗?”风辛夷愕然一瞬,轻语道。 解寒水半眯着眼睛,凝着那消瘦背影,抿唇,“且看看她与黄泉碧落阁到底什么目的!” 穿过长廊,鬼见愁抬手指了指,那巨大水榭,“只要从这里下去,便能直达深海,取得泉眼石。” “这……”风辛夷唇瓣微颤,那水榭中游荡着,等待着一击必中的食鲛鲨,正蠢蠢欲动。 “辛夷,泉眼石到底是什么?深海中有很多吗?”元道年心觉疑惑,不免开口问道。 “泉眼石便是沉积凝结的千年龙沫香。”风辛夷美眸顾盼间,轻声低语,“若放置秘地的泉眼中,便能随之流淌这大片海域,使食鲛鲨不敢靠近。” 解寒水面色微缓,已然明了,“势必要跟这些食鲛鲨斗上一斗了。” 风辛夷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元道年,“你身上的伤,还未好。” “贸然下海的话,可能会导致伤口发炎溃烂。”她轻咳一声,提醒道。 鬼见愁心如明镜,只略刻薄地瞥了元道年一眼,“呵……这家伙是不愿将英雄救美的好事,交给他人。” “……”元道年瞪了鬼见愁一眼,却瞥见风辛夷面上飞过一抹红霞。 “咳,我们是为了能将功补过。”元道年摆了摆手,这般姿态倒有些因为在意而扭捏了。 “拿着。”鬼见愁手上捏了四片碎裂的泉眼石,几人各取一片,立在水榭边上。 “顾不得这般多了。”风辛夷一跃跳 下水榭。 元道年诧异之余,跳水跟上。 泉眼石的香气从他们周身散开,杀戮上头的食鲛鲨虽畏,却仍止不住贪婪,环绕二人周围紧跟。 一接触海水,风辛夷周身骤变,**于腰际化作淡蓝色鱼尾。 元道年目不转睛地瞧过去,想说什么却只能屏息凝神,眉间闪过一抹焦急,“……” 风辛夷笑了笑,游到了元道年边上,拉着他游向深海。 见二人疾行而去,解寒水、鬼见愁亦迅速跟随。 下行一刻钟,穿过一片水瘴,终于到达了修葺的甬道中。 鬼见愁凝了风辛夷与元道年一眼,嘴角挂着难得的笑,“你一路上倒一直护着她,连伤口崩裂出血了都浑然不觉。” 若有所指的一语,叫风辛夷慌乱松开手,瞥了一眼元道年的胸口。 却只见灰色衣袍上,侵染着点点猩红,犹如落雪傲梅。 “不碍事。”元道年淡淡一笑,望着风辛夷。 那双灼热悠然的眸子,叫风辛夷心神一荡。 她略有些忘情地望过去,皱眉,“前方甬道,外人不得进入,你们就在这里等。” 话罢,风辛夷深吸一口气,轻柔踱步,迈入深幽海渊之中。 解寒水微微皱眉,竟抽出秀剑袭上鬼见愁。 鬼见愁只盯着风辛夷背影,仿佛是确定了什么重要事情般,点了点头。 自然不查,解寒水猛然偷袭,只因他并无半分杀意,只是挥剑割断面颊的黑纱。 他将秀剑入鞘,一双手几欲颤抖,但瞧 见那张陌生的脸时,却没有说话。 那是一张英气肆意的脸与他所思所想的人,相差甚远。 二人争夺间,元道年已悄然跟上风辛夷。 “黄泉碧落阁,到底想做什么?”解寒水静静地看着鬼见愁,问道。 鬼见愁双手抱臂,冷笑一声,“那也不是你这个前黄泉碧落阁,霜字杀手该问的事情。” 她冷笑声更甚,“不过不知为何,看到你如此狼狈的模样,我心中甚开心。” “道年……”解寒水侧目一撇,眼中闪过一抹惊骇,似有杀机在眸中缓缓流出。 鬼见愁却猛然一跃,抽出弯刀,拦在解寒水身前,“你若想上前,先过我这关。” “你是想害死他们吗?”解寒水再度抽出秀剑,却不知怎么得,竟不欲动杀念。 “不是。”鬼见愁干脆道:“你若是上前,让这二人的感情,还如何发展?” 若有所指的一语,让解寒水心生疑窦,“你所图的,又怎会这般简单!” 鬼见愁顿觉头晕目眩,只轻咳着说,“我所图的,不过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一句,不叫解寒水高看她,反叫他周身发寒,总觉她有言外之图。 她眼波流转间,狡黠一笑,“你瞧不出来,他们二人本就一见钟情吗?” “如今就差临门一脚了,你何必多管闲事?”鬼见愁歪了歪头,冷声呵斥。 解寒水虚眯着眼睛,冷冽而充满杀机的声音传出,“如果他们二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 命我收定了!” 鬼见愁只笑不语——她又怎会告知解寒水,他们之所以安然无恙入海的原因,是因为风辛夷身上有一枚百年难遇的鲛珠! 第四十章 万事应如愿 黑暗犹如狰狞恶兽般狠狠吞噬着深渊,这片苍蓝海底的深处,竟是黑沉如墨。 在一片萧瑟寂静中,只有一串沉稳的脚步声,缓缓传来。 深幽的寒气扑面而来,仿佛进入隆冬的狂雪时节,元道年眸中波光微闪,“通往深海的甬道,竟这般寒凉吗?” 他如是说着,抬手轻抚刺痛的伤口,浑然不觉额前眉头犹如细碎棉絮的冷霜染上。 忽得,他的心突突地跳动,仿佛剧烈不安的情绪,破茧而出。 再顾不得许多,他那双本应一如以往无悲无喜的眸子,泛起急涌。 千年寒冰凝成的甬道透着剧烈的寒气,仿佛可以穿透身体的每一处毛孔,使血液凝结。 那淡蓝色的泉眼石近在眼前,可风辛夷只微眯着眼,轻咳着,神色黯然地望向前方。 她低声失笑,那张灵动的脸上,不由染上一抹苍凉,“明白了。” 深海幽渊中,竟是这般景象,她默然无言…… 她终于明白,为何当年母主取得泉眼石不久,便暴病而亡。 神情恍惚间,似有一阵细碎而又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下一刻,浑身冰冷的她,落入了元道年的怀中。 四目交接时,她眼眶泛红,一滴明珠泪,从她的眼中滑落。 那泪落地珠,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风辛夷似有些惊慌,诧异低语,“你怎么跟来了!” “这渊地如此寒凉,我若不来,你便成生鱼冰片了。”他以慵懒的笑,掩饰着心中的难受和身体 上的不适。 此刻的风辛夷,淡蓝色的发丝上,染着一层层白霜,她那双清灵的眸子,正深深凝视着元道年。 忽得,她娇声一笑,“鲛人已比陆人,能承受寒凉了。” “你……”说着,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抚去元道年眉宇的冷霜,“再不出去的话,你就变冰坨子了。” “终究是我等的过错,才使得明国大乱。”元道年恬淡地笑着。 这时风辛夷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绯色,有些尴尬地眨了眨无辜的小鹿眼,怯生生别过脸去,“我……” 她欲言又止,脸上飞过一抹可疑的红霞,顿了顿才道:“我是故意放你们进来的。” “我只没想到会把事情闹得这般大。”她低眸,难以面对元道年的真诚。 深幽寒渊中只剩下二人低喃. 元道年静静点头,却不多问原因,只一只手搭在风辛的后背,低语道;“我现在用混元真阳,护住你的周身。” “你去拿泉眼石。”元道年抖了抖唇,将环绕周身的混元真气从容不迫地渡到了风辛夷身上。 他的声音犹如夏日里的海水,那么温暖肯定,叫人安心。 藏匿着的一只手,已冻得发青,风辛夷又怎么会察觉身后的元道年,几乎面色苍白,青丝眉眼皆染上冰凌。 那温暖的声音,已让她心中暖得说不出话来。 她迈着步子向前,眼前的千年寒冰池中,冷气直冒。 若是以往,只稍一接触,便会冻成冰坨。 “拿 到了。” 可此刻她心思坚定,眼疾手快般,将漂浮在寒池中两个拳头般大的湛蓝色泉眼石捧在手里面。 她眉眼一撇,寒霜不经意从她眉头滑落,眉梢透着喜悦. 她舒了一口气,欢愉一笑,仿佛透着炫耀般转过身,“你瞧我……” 搭在肩头的手缓缓滑落,突兀地撞击声传来,“咚……” 在这寒气袭人的幽渊里,这一声惊人。 怎么会!风辛夷哽咽惊异地望过去,眸中满是心疼—— 阵阵海浪犹如琴音一般撞击心弦,元道年缓缓睁开眼,殿中明珠珊瑚刺眼,他抬手支撑起身。 隐约间,外室的珠帘皎纱被拨开,细柔的脚步声传来。 她一袭绯色鞘纱更显身若扶柳云烟,仿佛转瞬间便飘然而逝,眸中凝着一抹欢喜的笑,吐气如兰道,“元大哥,你醒了。” 这时一旁的鲛侍才敛开床边皎纱,勾于珊瑚石床两侧。 一抹金灿灿的光,从镂空的珊瑚薄纱窗中透进来,衬得元道年面色苍白,清隽更显羸弱,他点了点,低问,“辛夷,我昏了多久了?” 这般亲密地称呼,叫风辛夷手上执碗的动作顿了顿,抿唇笑道:“放心吧。” “我们已成功取回泉眼石,至于秘地。父主,又派增派了鲛卫、修改了机关,应当没问题了。” 也是,那日明国上下,海水翻涌,恶兽的吼叫与鲛人的惨声混于一提。 今日却是云淡风轻,平静如斯。 “阿水呢?”元道年左右 望了一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解寒水不以为然地撩开珠帘,大掌端着一盘蜜饯,板着脸递到元道年面前,“终于是想起我了。” 他也不瞧元道年一眼,仿佛是在置气,低声说,“我可不曾知,过惯了闲云野鹤、悠闲恬淡生活的你,竟这般不要命。” 元道年伸手从那快速移开的琉璃盏中抢了一块蜜饯放入口中。 似刻意无视了尖锐得有些刺人的话,嬉笑道:“因为道年知道,无论何时何地,阿水都不会放弃我这个好朋友的。” 窗外传来一声豚叫声,仿佛是在嘲笑二人的孩子气。 解寒水眼底闪过一阵冷光,旋即别过脸去,冷冷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如果再这般不要命的作践自己。我可不会管你。”他放完狠话,皱着眉头,冷脸出了门。 这时候,元道年瞥了风辛夷一眼,只挑眉淡笑说,“他就是这个样子,从小就嘴硬心软。” 见他笑得潇洒,风辛夷望得出神一瞬,随即微微笑道:“父主,说了。若你伤势好一些了,便到鲛宫主殿觐见。他有事情与你商谈。” “让你损失了大半的真气……”风辛夷低着头,语气中透着苦涩。 元道年听这话,神色黯然一瞬,伸手捂住了风辛夷的嘴。 这时,她微微仰起头,那双小鹿眼中噙着泪,氤氲雾气,应和着那叫人神清气朗的香气,真叫人目眩神迷。 这一刻,元道年总算明白了, 为何人人津津乐道的,记载于书的都是那些渴望不及的感情。 原来,真当会情难自制。 第四十一章 点滴在心头 “我心甘情愿。”指尖触摸着温润如玉的肌肤,元道年淡淡开口。 风辛夷眼底有些许惊讶,唇边似仍有那触手可及的温度,慌乱道:“我……我先去看一下那位姑娘。” 半个时辰后,鲛宫主殿。 珊瑚点缀灿光明珠,炫目夺彩间,堪堪难以直视。 龙鱼黑鲛袍加身,栩栩如生的针绣巧夺天工,风泽兰轻柔拂袖间,幽光灿灿,“如今国中怨声载道一片,皆因你们几个外来人。” “鲛众死伤无数,损失惨重。”风泽兰隐下眼中的一片恨责,低声道:“虽你们竭力挽回了局面,但……” 他一双手搭在珊瑚王座上,修长的指尖轻柔叩动,低头间,似有无限惆怅,终究只开口说:“本主到底是明国的王。” “虽为王,却止不住明国上下对你们一行人的恨意。”风泽兰端着那如同妖孽的眉眼,望过来,“而今之计。” “只有你们三人答应永远留在明国,才能一安众心。” 这些话,并非是交谈,倒像是命令。 明珠灿光的殿中,解寒水与元道年对视一眼。 “我已经知晓当年事情的真相,身负血海深仇,如何能安心留下?请鲛主恕我等不敬之罪。”解寒水轻轻抱拳,不卑不亢道。 耳畔传来的海韵螺声,随风泽兰那乘怒一拍,消失无踪。 风泽兰眉宇染着怒气,面颊微红,怒极而笑,“那就变成尸体离开吧。” “非得这样吗?”元道年微微一笑, 摇头间青丝亦跟着摇摆,他明白解寒水的感受。 花了十几年去调查一个千万将士枉死、一代忠良被冤杀的事情。 到头来,居然发现,是那身在高位的人,操纵了这一切。 他有些唏嘘地看向解寒水……就算解寒水最后真的报了仇,他也不会怪他。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过片刻,清新袭人的香气从元道年身侧掠过。 风辛夷行了鲛礼,略有些急切地看向元道年二人,“那位神秘的姑娘,又不见了。” “罪魁祸首已遁逃!”风泽兰已是怒上眉梢,“你二人脱不了干系!” “父主,若不是……”风辛夷知鲛主已怒,忍不住看了元道年一眼,正欲开口求情。 可风泽兰眼中怒波汹涌,断然道:“鲛卫,将这二人囚禁天牢,任何人不得探监!” 风辛夷知晓父主心思,朝着元道年使了个眼色。 元道年与解寒水对视一眼,正欲提气潜逃。 可风泽兰一只手撑着头,淡淡开口,“不用白费力气了,这殿中的软骨香有效得很。” “父主……”风辛夷唤了一身,忙起身护在元道年身前,语调中略显歉意,“对不起!” “辛夷,化身汤的滋味好受吗?”风泽兰不咸不淡地问道。 蓦得,风辛夷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阵锥心刺骨的痛传来。 “辛夷,你怎么了……”元道年惊呼一声,想半蹲下去,想伸手去抱风辛夷,却觉周身软如流水。 她整个人重重 倒在地上,风泽兰有些怜惜地望过来,“你是本王的女儿,我又岂会不知道你的心思?” 他说完后,低低地叹息一声,移开眼去。 仿佛不忍再看,他只微微拂袖,便有鲛卫上前,将元道年、解寒水带走。 明珠映照下,风泽兰半束的发髻上,一枝蝶贝彩珠簪遥遥生辉,他微抬手,指尖一枚淡色的药,落入风辛夷手中。 风辛夷忍着心中身子的疲软,将药吃下去,好半晌才甩开心头的惫感。 窗外,彩贝风铃的清脆声传来,她瞧见父主低着头,眼底是一抹青痕,神思不属地瞧着殿外。 水榭中,浪花四起,海豚娇俏一跃,拍打的豚尾溅起水花无数。 “你仍在怪我,不肯让他们离开。”风泽兰仍望着殿外,毫不犹豫地笃定。 彩贝风铃随风颤动着,风泽兰抖了抖手说,“昨日,又有内陆人派死士前来。” 说着,他扯开脖颈边的龙鱼黑鲛袍,却只见一抹血肉模糊的寸长剑口。 “父主……”风辛夷眼底满是担忧,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风泽兰勉强笑道:“那个墨袍暗卫,近几年来一直探查明国踪迹。” “昨日终于让他借着噬鲛鲨,找到了这里。”风泽兰轻咳一声,“我被他刺伤,他也重伤遁逃。” “那人应该是元王的贴身暗卫。”风泽兰抬手将捏碎的药粉洒在伤口,浑身都因痛颤抖。 风辛夷绞着手上的秀帕,仿佛对这痛感同身受。 忽得,风 泽兰目光深深一凝,静静地叹了一口气,“他是素馨的孩子,本就应该留在明国的。” “父主,我明白了。”风辛夷站在原地,嚅嗫半晌,才道。 风铃声再度传来,风泽兰面上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苦涩,“我又怎么不知,你怪我呢?” 风辛夷有些复杂地望向风泽兰,咬了咬唇,哽咽不已,“母主,是心甘情愿的。” 就像……元道年对她一样。 记忆随言语浮上心头,风泽兰眼底闪过一抹悲痛,“去吧,好好歇息。” 明国天牢中,元道年躺在珊瑚做成的床上,悠闲自得道:“这天牢可比之前住的破庙好多了。” “简直是固执。”解寒水咬牙道。 可这话说出口,他也冷得周身发颤,曾经有个人,那么柔软,那么较真,那么固执…… 常言道,慧极必伤,深情不寿。 “是啊。”元道年察觉解寒水面色不对,沉思一瞬,疑惑道:“既然不想让我们离开明国,为何不干脆直接杀了我们?” 解寒水摇头,掩去眼中的痛苦,拂袖间一笑,却笑得黯然,“他是想要保护我。” 明珠照耀下,影影绰绰间,他声响犹如清泉滴答作响。 暗夜渐临,风辛夷挑开皎纱,望着那一抹清月。 蓦得,一只冰凉的手搭在她的肩头,不知何时屋里面居然多了个不速之客! 她浑身一颤,瞳孔猛得一缩,余光下瞥见那瘦弱的黑色身影,不由松了一口气,“原来你还没 走!” 略带质问的声音,响彻殿中。 第四十二章 一切尽无言 “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们怎么会被抓到天牢里面!”风辛夷皱眉一撇,怒声道。 “你大可说得更大声。”鬼见愁低低一笑,声音低沉,带着毋庸置疑的调侃,“这样就没人能救他们了。” “你是回来救他们的?”风辛夷窥见鬼见愁的神色,不可置信地开口。 鬼见愁靠在冰凉如玉的珊瑚椅上,冷笑着,“单凭我一人之力,肯定不行。” 夜色沉沉,风辛夷眼底闪过一抹犹疑,摇头说:“父主不会伤他们。” 风辛夷欲要继续说什么,鬼见愁却断然道:“难不成,你不想救出他们?” “父主是为了保护他们。”回想起父主肩头那一剑穿过的伤,她仍心有余悸。 说着,她缓步向前,停在殿边一角,伸手打开了锦盒,明珠灿然点亮一侧。 她眯了眯眼,眼际朦胧间,又将那鞘纱盖上。 鬼见愁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风辛夷,开口道,“你所说担忧的是那墨袍暗卫吧?” 她顿了顿,认真思考着,“他是元褚石的贴身暗卫,冬青。” 说着她明然一笑,望向风辛夷,“说起来,他已被我杀了呢。” 瞬然,她的眸子亮了起来,抿唇轻笑道,“就算你把这消息,告知你父主,他也不会放他们二人离开。” 她郑重地瞧着风辛夷,干哑的声调带着些许蛊惑,“而你应当深知,他断然不会让你跟元兄在一起的。” “只要你肯帮忙,我会救他们出来。”鬼见愁 唏嘘轻声地说着,仿佛带着几分缥缈。 沉默许久,风辛夷一直低着头。 鬼见愁细细一撇,似推波助澜地说,“若你愿与我们一同离开,想必元兄会更加高兴。” 她眉眼露出一丝欢愉的笑,盯着风辛夷。 闻言,风辛夷虽没说话,但那一双手绞紧了衣角。 好半晌后,风辛夷身子一颤,追问道:“你真能救他们?那天牢中的鲛卫都是父王主亲派。” “若一两个,定然不敌你,只是……”风辛夷略有些担忧。 可鬼见愁眉眼一轩,眼中利芒闪过,不动声色地开口,“只要鲛主那边“出事”,鲛卫定然顾不上其他什么了。” 话至此,风辛夷心底咯噔一声,嚅嗫道:“这……” 鬼见愁却笑,“只要你牵制住鲛主,放出假消息,引了鲛卫守卫鲛宫,一切便了无痕迹。” 这个逃亡计划……实在是精妙,却又冒险! “明了。”踌躇了一会儿,风辛夷站定原地,似已有决定。 绛色琉璃、粉白珊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水雾升腾的殿中,冷寒一片。 风辛夷将手中轻执的玉碗,递给风泽兰,“父主,我特意寻了最好的丝草配上药草熬汤,这对你的伤有好处。” 风泽兰眸光微动,轻咳了一声,伸手轻抚风辛夷额间,“你终于不怪我了。” 一阵风拂过,贝壳风铃摇曳,清脆地声响传来,似迎合着风辛夷心中无声的叹息。 她乖巧地颔首,一副低眉顺眼的 模样,敛眉咬唇,仿佛是压抑着什么,“儿臣,从未怪过父主。” 他细细一撇,猛地饮下那碗青绿色的药汁,似有些神秘莫测地开口,“为父,从来都不想失去你母主。” 风辛夷额间惊起一片冷汗,“对不起,父亲。” 闻言,风泽兰眼底闪过诧异,却柔和一笑,摇头间只觉目眩神迷,“真是女大……” 话还未曾说完,风泽兰便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半靠在珊瑚榻上。 风辛夷轻瞥一眼,从风泽兰的袖口中取了鲛令。 她伫立在殿门口,深深地回望一眼,终还是转身快步离去。 小半个时辰后,风辛夷执令天牢,以鲛主之命,让鲛卫前往鲛宫正殿。 而鬼见愁借机解决了那最后守门的两个鲛卫,便领着风辛夷进了天牢。 急促的脚步声在明珠灿灿的天牢地室传开。 “怎么是你们?”元道年朝长廊瞧去,只见鬼见愁冷眼一挥,珊瑚门栏上的锁链被斩断。 她身侧还站在一脸肃然的风辛夷。 解寒水瞥了鬼见愁一眼,那神光犀利如箭,冷笑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当然是救你们。”鬼见愁不咸不淡地回声。 “你们快走吧,时间不多了。”风辛夷见他们几人还在僵持,忙催促道。 这时候,从深长的廊口中,传来一声低喝,“晚了。” 闻言,风辛夷侧目,眼中承着诧异和惊异。 却只听得那廊口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你先出来,为父有话跟你 说。” 元道年有些担忧地看向风辛夷,她却极为平静,“实在是对不住。” 她说着,迈着步子前行,出了天牢。 天牢外,风泽兰正坐在高处,手上拿着一只淡蓝色海螺,“上来吧。” 她闻言,行上去,低垂着头,猛然跪下,“儿臣,不孝。” 他将手上的海螺递到了风辛夷手上,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明国公主,是我和她唯一的孩子。” “你可知为什么只有你能下幽渊而无恙吗?”风泽兰突兀一笑,那笑却透着几分悲,“你真以为是因为那人的真气吗?” 他忽得,眼神一凛,沉声说,“你身有鲛珠,肩负我明国兴旺的重担。” 这一语,犹如晴空霹雳,她抖了抖身子,轻咬唇齿,眼眶泛红。 “为父,必须带你回鲛宫。”风泽兰目光坚然,命令道:“不日,便嫁给大将军之子。” 风辛夷猛地抬起头,泪光氤氲下,一道诧异神光露出,“父主!” 未等她再说什么,风泽兰桀然一笑,“我知你心性,若抵死不从,那么他们三人性命不保。” 他声音很轻,仿佛无悲无喜,淡淡道:“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可以放他们三人安全离开。” “父主,我答应你。”风辛夷凝向天牢,缓缓仰头,压住心中无限苦楚。 “罢了,鲛卫。送那三人出雾泽。”风泽兰不欲多说,只是拂袖对着身侧的鲛卫吩咐。 鲛宫之巅,风辛夷瞧着那渐行渐远进入 雾泽的船只,终舒了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 “你甘心吗?”身侧传来一道锐利冷声,似要穿破她的坚强伪装。 第四十三章 残影仍可念 风辛夷只觉得悚然,细细一撇,“你没被抓住!” “当然。”鬼见愁静静望着风辛夷,好半晌侧过头。 ◇------------------------------------------------------------ ‖逐鹿‖整理推荐,更多精彩请加入逐鹿,加入方式:联系上家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她总觉得那样的神情,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甩去心间的犹疑,她冷笑一声,淡淡道:“你与元道年虽然相识不久,但我看得出来,你们二人心意相通。” “我已尽力相帮了。”鬼见愁低下头,轻声说。 忽得,鬼见愁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经此一事,你们二人怕是再也不能相见了。” “我来帮他传话。” 她见风辛夷越发犹豫,佯装深吸一口气,似有无限惋惜,叹道:“一月后,云雾城潇湘楼再会。” “你告知他,我不能去了。”风辛夷紧咬唇瓣,低声絮语。 鬼见愁却无视了风辛夷的话,只说,“不如你修书一封,让他彻底死心吧。” 说着,她从袖口里取出一张鲛榜,虽皱了皱眉头,却饶有兴致地开口,“反正你快要下嫁明国大将军之子了,不是吗?” 听到这里,风辛夷眼中闪过一抹急色,身子微一倾…… 鬼见愁一把抓住风辛夷的肩,将她提到侧殿书房中,指了指身前的珊瑚笔和贝壳纸,“写吧。” 风辛夷眉宇微颤,终提笔沾墨,书了起来。 一笔一划,一滴海墨,一颗明珠…… 见此景,鬼见愁并不上前,只静静地看着。 直到白瓷一般的玉地上,滚落了好几颗明珠,她才从风辛夷手上,毫不犹豫地接过那纸张,沉声说,“ 那么,告辞了。” 三日后,船过雾泽,鬼见愁在云雾城寻得解寒水与元道年的踪迹。 “你到底让我们在这里等什么?”解寒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于眼前这个女子,他委实不敢小觑,亦不敢信任。 心中隐约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阴谋,但却一时间又摸不着头脑。 “给你。”鬼见愁不理会解寒水,只安然落座,将一封信递到了元道年面前。 长发散乱,略带几分醉意的元道年,微眯了眼细细一撇! 忽得,他睁大了眼睛,快速拆开了信。 一眼扫落,元道年神色黯然,猛得往嘴里面灌酒! “你到底给他看了什么!”解寒水寒眸一闪,恨恨地望向鬼见愁。 说着,他一把扯开,元道年的手,“喂,你小子!” “让我喝……”元道年猛然用真气震开了解寒水的手。 解寒水气得够呛,却只能拿着那被门风打落在地上的信,瞧了瞧。 “你竟带了封绝情信给他!”解寒水自然知道这三日元道年都魂不守舍,郁郁寡欢。 “字句虽绝情,可她写的时候,落了一地的明珠。” 鬼见愁悠然一笑,摇头道:“堂堂男子,竟这般儿女情长。” “罢了。”鬼见愁似有些感叹,顿了顿缓缓开口,“本不想说出来,让他自寻烦恼的。” 这话带着几分诱惑的意味,让人越发想听出些什么。 可偏生鬼见愁,却不说了,只是从袖口中取出一方鲛纱针绣。 淡蓝色 的鲛纱上,镶嵌着细小的明珠。 熹微光亮映出活色针绣鲛纹,其中用海墨金粉,书一串龙飞凤舞的字迹。 秋风拂过,鲛纱微颤动,缓缓张开。 元道年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只觉得周身战栗,眼神微妙地变了,脸上闪过一抹痛苦。 解寒水顿觉不妙,伸出手抢过鲛纱皇榜,观望。 下一瞬,那一双冷锐犀利的眸子看向鬼见愁,寒光一闪而过,“你是非要把他逼疯不可吗?” 鬼见愁却嗤然一笑,对搭在雪白脖颈侧边的秀剑视若无睹,“世人可真是愚不可及。” 她也不看解寒水一眼,只讥讽道:“尤其是你。” “你若杀了我,便有一个能让真情人相聚的机会消逝了。”鬼见愁轻描淡写地说着。 解寒水不言,直勾勾地盯着鬼见愁,仿佛想从她眼中窥探出什么阴谋。 却只能瞧见她眸光深凝,毫不畏惧。 解寒水深凝她的神色,“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是想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而已。”鬼见愁灿烂笑着,可那眸中透出几分诱惑,仿佛是恶魔一般,低语。 她抬起指尖,将薄薄的秀剑震开,扬声道:“你可知为何风泽兰,这般容易就放了你们?” 寒夜里,她的声音,犹如清泉,“她本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可,风泽兰说,如果答应这个条件。” 鬼见愁说着,瞥了一眼鲛纱皇榜,宛如鬼魅一般低语,“你们便能安然无恙地离开明国。 ” “为了让你们能够安全离开,她心甘情愿地答应下嫁。” 她的声音平淡不已,秋风吹散了一地桂花,犹如圆盘的月亮高高擎在天上。 “啪”一声脆响! 是元道年手中的酒坛坠落,他浑身战栗,双目泛红,“她竟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 解寒水不忍再言,只是心里面总有个疑惑,鬼见愁与黄泉碧落阁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明这是阴谋,可却好像连阴谋的冰山一角也窥探不到。 想不通……他猛地看向手上的鲛纱皇榜,这东西触手冰凉,不像是假的。 “蠢。”鬼见愁低哑声音中充满了刻薄,“若是她不在意你,怎么泪流!明珠又怎会满地!” 元道年猛得站起来,点了点头,“对啊,我绝不能让她亲手葬送自己的幸福!” “就算她心中没有我,我拼尽全力,也愿意给她自由。” 他抽出自己腰间的断木剑,轻抚着,“剑啊剑!” “母亲曾说,我心已宁。但如今我要与你诀别了。” 元道年将断剑放在桌上,“是我配不上用你了。” “道年,你想回去救她出来?”解寒水心中一骇,凝着他问。 “是。”他淡然一笑,眼中不见当初的肆意飞扬,只有一抹执念透射入心。 “你回转吧。”元道年知道解寒水肩负血海深仇,淡淡说着。 解寒水却冷肃地瞥了一眼鬼见愁,杀意尽显却又转瞬消退,“你孤身前往,定是不行的。我陪你一起。” “你这么笃定,我不会跟你们一起去?”鬼见愁扬眉一笑,歪了歪头,略有些讥讽地看向解寒水,怼道。 第四十四章 执念误人心 皎皎明月海上生,一片盈盈红色妆点着眼前的奇异国度。 无数鲛众聚在登山殿前,巨潭之上,琉璃红妆耀眼。 露天琉璃王座上,风泽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边勾着一抹笑,挥了挥手,便有人将身着红妆的明国二公主迎上。 而藏匿在碧玉假山中的元道年,不自觉地望过去,手紧紧抓着一柄半出鞘的剑,眸中掠过一抹杀气。 他抿了抿唇,跃入平台之中,冷冷看了一眼风泽兰,“我要带走她。” 闻言,风辛夷慌忙伸手扯开了盖头,眼中露出诧异,“你怎么会回来!” “鲛卫,今日是公主成亲大典,你们竟守卫不利,让外来人潜入!”风泽兰眼中带着平日不曾有的阴晦,狰狞低吼。 巨潭处聚集的鲛众,哗然一片,议论纷纷,“这便给我们带来灾难的人啊!” “他是要来抢亲吗?” 天空中诡异地下起雾蒙蒙地小雨,风辛夷捏了捏喜袍衣角,笃定道:“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对不起,我身负鲛珠,肩负明国繁荣重任…… 月已被乌云掩盖,昏暗间,元道年负手提剑,靠近她,“我什么都知道了。” 她眼中闪过一抹吃惊,却往后退了一步,冷声说,“你以为你去而复返,我便会感动吗?” 说着,她别过眼,收起嘴角一抹苦笑,硬声道:“滚。” 略有些刻意的恶毒,使元道年立在当场。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寒光熠熠的剑,一脸沉静,说: “年少时,我用利剑。成年时,我用木剑。” “遇见你时,我再度拿起利剑。”元道年深深地凝着风辛夷。 他浑身颤栗,脸色微微发白,“为了你,我放下了自己心中的道。” 他声音越发哽咽,神色更深,情意更重,“你心里有没有我都无所谓。” “只要你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风辛夷的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眶却泛红。 自由……多么奢侈的词语!她也想啊,想跟他离开明国,跟他在一起一辈子。 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鲛卫,还不将这个大闹婚典的人,即可绞杀!”风泽兰浑身战栗,目光深沉。 往事历历在目,他已然失去一个妹妹了,怎么让自己同样失去女儿?! 紧跟鬼见愁,藏匿着的解寒水,瞧得真切——那些鲛卫将元道年团团围住,而风泽兰的确起了杀意! “父主,放他离开吧。”风辛夷心中一惊,嘴唇轻颤,瞬然跪下。 雨幕中,她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惊心,眼角一滴滴的明珠坠落,心中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崩塌。 可她怎么会明白,她越是在意元道年,风泽兰越不会留他性命。 果然,风泽兰冷冷拂袖,昂头一跃,落在鲛卫边上。 他抽出一柄鱼骨刃,直直地朝着元道年胸口刺过去。 “父主!”风辛夷抬起头,顾不得多想,只快步上前。 死一般的寂静雨夜里面,只听得“噗嗤”一 声,骨剑穿透肩头,鲜血飞溅开来。 浓浓的血腥味涤荡开来,雨水将赤红的血冲刷到白玉石上,元道年不管不顾,朝前走着,目光灼灼凝着风辛夷。 “如果不能带你走,我便死在这里。”反正他的心,从离开这里时,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明珠清脆落地的声音传来,风辛夷周身颤抖,几欲哽咽,“你是不是傻了!” 说着,她不顾风泽兰的阻拦,缓缓走到了元道年的身侧,抽出那一柄骨剑。 身上的极痛,比不得心中的,元道年只皱了皱眉,“你何苦,要骗我。” “我身负鲛珠,便有责任要担起明国繁荣的责任。”风辛夷鬼使神差地伸手抚摸着他的脸低声呢喃着。 说着,她眼中闪过一抹热烈的光,猛然瞧向风泽兰,“父主,你就不愿饶他性命吗?” 夜雨更寒,仿佛要将她的声音冲刷殆尽。 血腥味在暗夜中,带着一股莫名的蛊惑,台下无数鲛众观望着,风泽兰知晓自己绝不能心软。 他冷冷地一拂袖,鲛卫围绕更近,虽不言,这般作态,却已表明风泽兰的心思了。 风辛夷望过去,那双小鹿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忽得她仰天一笑。 旋即,将目光落在了元道年身上,“如果你不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那么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声音透着几分疏狂,好似有什么决定在她心中缓缓生根发芽。 “父亲,这都是你逼我的。”风辛夷脸 上闪过一抹冷笑。 那模样与当初风素馨决绝的模样,如出一辙! 明珠光辉映照下,风泽兰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异,不可置疑地望过去…… 却见,风辛夷素手一抬,对着自己的右眼狠狠一剜,淡蓝色的血,好似魔魅一般蜿蜒流下。 她痛得嘤咛一声,秀眉微颤,缓缓摊开手,那是一枚深蓝色的珠子,“鲛珠还给你。” “鲛主之位,我也不要。” 她痛得喘息急促,元道年忍住惊愕、心痛,一把将她搀住。 血腥味笼罩整个成婚大典,风辛夷侧了侧身子,空洞的右眼眶中,淡蓝色的血渐变为鲜红色。 那虚弱的倩影摇晃着,猛然跪下,斜雨飘落,风泽兰呆立当场,面上浮上一抹惨白。 深潭处,那些看热闹的鲛人,纷纷诧异愣住。 不远处藏匿着的解寒水也呆住了,浑然不觉鬼见愁身影悄然移动。 “没有鲛珠的我,便没有任何留下的价值。我只要跟他一起离开。”她手中的眼珠,血肉外壳剥落露出极淡湛蓝光芒。 她双手捧着鲛珠,跪行向前,“女儿不孝。” 鲜血随着斜雨流了一地,风泽兰完全没想到,眼前一幕,竟是由他活生生逼出来的! 他周身寒意侵袭,眼前一片迷蒙,直直地看向风辛夷那犹如丝草一般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时间竟不知道做什么好。 忽得一阵凌厉的风袭来,几枚凌霄烟在半空中爆裂。 人影绰绰间,一抹极快且轻巧的身影 ,悄无声息地靠近风辛夷,将她手中捧着,视若珍宝的鲛珠夺去。 第四十五章 鲛若云间月 “鲛珠……”风辛夷愣了愣,气息微弱,来不及惊恐,便往后一倒。 眼前虽一片浓黑迷蒙,但元道年还凭着那一抹清新的气味,稳稳接住了风辛夷。 解寒水因那凌霄烟爆裂的声响,回过来,大惊失色。 此刻他终于明白,鬼见愁这般设计,竟是为了鲛珠! 想透这一点的他,恨恨地咬了咬牙,“居然此刻才发现!” 巨潭下的鲛众一片混乱,“鲛珠被抢了!那可是明国繁荣的象征!” 偏生鬼见愁十分狡诈,径直落入深潭中,双刀寒光挥舞间,场面更加乱了! 这般做派,完全以鲛众性命作为要挟,拖延鲛卫追踪。 凌霄烟渐渐散去,风泽兰气得七窍生烟,怒声道:“快将那贼人抓回来!” “还有他们三个!通通压入天牢!”他冷冷拂袖,瞪着环抱风辛夷的元道年。 冷冷斜雨坠落,一道剑气袭来,雨滴化为冰凌,直直袭向周遭鲛卫。 “抱歉,我要带着他们二人离开。”解寒水瞥了一眼,怒上眉梢的风泽兰,“鲛珠。我会想办法找回来!” “本王,凭什么信你!”风泽兰面色难看,捂着自己手上被寒冰水滴刺破的伤口,怒声呵斥! 海浪声传来,越显解寒水声调冷凝,“因为我娘是风素馨。” 话罢,解寒水上前,封了风辛夷与解寒水部分大穴止血。 风泽兰立在当场,一时间竟然默然无言。 雨水冰凉,元道年伸出手摸了摸那满是血污的苍 白俏脸,一把将风辛夷抱起。 狂风更重,乌云层叠越见黑沉,风泽兰神色暗淡,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耐不住,“鲛卫,追上去,将他们抓回来。” 他声音不似那般暴露,望着眼前一抹抹淡色的血,竟透着几分无力悲凉。 似为了阻挡鲛卫袭击,鬼见愁竟将所有船只捣毁,看着茫茫海岸,解寒水深不见底地眸中,略过一抹愤恨。 杀气几乎磅礴溢出,“我非杀了他不可!” 这般怒声说着,身后追击声已传来,解寒水眉头一凛,起身以内力渡剑一挥。 竟有一块冰桥硬生生出现,他目光沉凝,望向元道年。 元道年什么话都没说,只快步迈上冰桥。 以寒冰剑法剑气凝海浪为桥,三人踏快速碎裂的冰桥急步前行。 身后追来的鲛卫,一脸骇然,欲要寻船,却见损毁的木料,只得作罢。 解寒水凝神,冷冷挥剑,也不知这般动作持续了多久,他身体越发酸软,脑中却更加清醒。 眼前雾蒙蒙一片,只要穿过这雾泽,便能窥见云雾城的边界了。 这般想着,他猛然提气,可丹田真气长时间挥出且得不到恢复,已几近枯竭。 身后的元道年,见解寒水身形一晃,“阿水……” “没事。”他挥剑时,回身抚慰笑着,但转瞬,那笑容竟就这般僵在脸上。 不远处浓浓雾气间,一叶扁舟漂浮过来。 “怎会是她……”当船越发接近的时候,连元道年都发出 不可置信的声调。 鬼见愁单手撑着竹竿,一手扯落面上的薄纱,皱了皱眉,言语中带着几分嘲讽,“怎么就不能是我?” “再不上来,便没机会了。”鬼见愁魅惑一笑,低语道。 顾不得许多,解寒水咬了咬牙,提气一挥,海浪化冰,他搀扶着抱着风辛夷的元道年上了船。 细雨绵绵,犹如针刺一般寒凉,他冷声质问,“鲛珠在何处!?为什么要抢走鲛珠!?” 这声音入耳,鬼见愁皱了皱眉,抬手撑船,“别问那么多,不然我就将你们丢下。” 海浪撞击船板的声音一阵阵传来,雨渐渐地停了。 但那一抹冷锐地视线,仍落在鬼见愁身上。 鬼见愁望着深幽如墨的海洋,心中也不觉疑惑…… 为什么,心里面总是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这样离开。 几人默然无语,夜渐远去,一抹橙光划破那鱼肚白一般的天际。 云雾城医庐外,解寒水倚在门边。 “她又这样逃了,我们还没拿回鲛珠!”元道年紧抿着唇,有些焦急地瞧着病室里面。 思绪被打断,解寒水镇定地望向他,说:“她能来见我们,代表鲛珠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浅金色的光,洒落在解寒水的面上,元道年心中越发惊疑不定,“阿水。你的意思,那鲛珠已经交到了阁主手上?” 他轻点头,一双黑沉若墨的眸子透着镇定,“当初黄泉碧落阁救我,训练我,甚至帮助我潜伏到元京墨身 边。” 说着他眼中绽放出一抹冷威,“最后以移花接木般的“人皮裹”秘术,将我变成了元京墨。” “现在,我隐约觉得除了鲛珠之外,黄泉碧落阁还暗中操纵了不少事情。” 解寒水蓦然苦笑一声,自己是被当成垫脚石了,可——“可恼的是,我们连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白驹过隙,转瞬已两月有余。 寒风呼啸,晨间雾气还未散去,地上冷霜一片,一抹细碎的雪屑,从眼前飘落,迅速化为水滴。 恍惚间,似回到了去年的冬日,他愣了愣神,耳畔传来元道年轻唤声,“阿水。” 他回过神来,堪堪逼退眼中的莹光,紧了紧略厚的袄袍,才望过去,“从你二人成婚起,你日日都去买蜜饯给她,真真让我羡慕。” 如是说着,他眯了眯眼,眼睫颤动,好似想起了什么,下一瞬却展颜一笑。 看得出解寒水的落寞,元道年摆弄着桌前的蜜饯,似有意无意道:“元都的深雪时节,应该更美吧。” “近日,云雾城有个传闻。” 元道年顿了顿,眼中露出一抹惊险,“只要得了鲛人,便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说着,他眯了眯眼,“这两月,我们三人的伤都养得好了大半。” “今日,我瞧见我们常去的那间药庐关门了。我心中不安。”他静静地说着,声调极低。 解寒水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股肃杀之气,渐渐从外间散进来,冷声提 醒,“他们来得很快。” 寒风猛然掀开紧闭的大门,元道年提气一跃,一柄寒光剑在手。 他猛地窜入侧房,叫醒睡得憨甜的风辛夷。 第四十六章 皑如山上雪 院外一片寂静,雾锁烟迷间竟衬得此地犹如死境。 乌沉沉的黑云下,飘着细碎棉絮般的霜花。 霜雪若尘,缥缈飞落林间,不远处一声“铮”响,惊得鸟兽皆离。 浓浓杀气,犹如雨幕一般稠密,解寒水执着秀剑,倚在门边。 接着,悄无声息间,有一阵细微声响缓缓传来。 薄霜不知不觉便已变得厚重,元道年微眯着眸,凝着门外。 那声越发尖锐,急得犹如寒夜凉水般透骨,是筝,带着杀意的筝。 声高调急,曲中隐着哑然的杀意。 “是姹音阁的人。”元道年轻抬眼,单手轻抚风辛夷背部。 这时,一大串浓烈的血腥味传来,紧接着便是黑压压的物件落入院中。 目之所及,皆是触目惊心的狰狞血色,风辛夷秀眉微颤,欲睡的念头瞬然消退。 她心口泛起一股灼烧感,她捂了捂嘴,险些干呕出来。 惊讶一瞬,元道年抬手轻拍她的背部,眼神落在那一堆血肉残肢的特制衣衫上,声调不由变了变,“是玄冥派特制的火蝠衫。” 那血色在青石板上蜿蜒前行,暗光下解寒水凝目,“看来江湖上的门派势力,都来了。” 外间的雪略微下大了一些,落在那些残肢血秽上,瞬然幻灭,元道年眼底流露出一抹迟疑,“单凭你我二人……” 筝之声,越发高急仿佛透着杀戮的欢愉。 若非内力深厚之人,断无法抵挡此声,风辛夷面色煞白,猛地吐出一口污血 ,元道年忙以手度气。 恍惚间,一把轻柔细腻的女声传来,“一曲断肠。若继续下去,二位也支撑不住。” 雪色迷蒙,犹如雾霭,解寒水双眸缓阖,而后猛然睁开,带着冷锐难挡的眸光,望向缥缈立在院门顶上的白衣女子。 她微微一笑,嘴角深抿着一抹诡谲难测的弧度,纵然白衣圣洁,也难掩她眸中的魔魅之气。 “江湖人不得与朝廷作对。”解寒水轻笑一声。 那声调孤高寂寥,更隐隐显出几分不留余地的威胁来,“我二人身份,是你等招惹不起的。” 那姹音阁首徒冷哼着,眼底的杀气骤然消减不少。 波光流传间,她调笑却透着冷意,开口道:“朝廷绝不尽江湖人。” “你二人纵身份尊贵,但若死在这荒野小院,又有何人知晓?”她深深望过来,笑得那般恶毒。 “那倒不一定。”出声的是一把巧柔俏丽的女声。 姹影阁首徒抬眸望去,却是个半坐在屋中的灵秀独眼妇人,她身侧站定一清隽男子,正一手搭其肩上,度气。 “好狂妄的……”姹影阁首徒顿了顿,声调带着几分缥缈,扬声说:“我是该称你为人呢?还是鲛人?” 寒风拂过,霜雪更重,凉意直往领口、袖口钻入,风辛夷面上染上几分疲态,“鲛人。” 她如是说着,下一晌,姹影阁首徒微一挥手,不远处的筝声更急。 风辛夷不紧不慢地靠在桌边,口中发出奇异的声调 ,屋外寒风更凌冽,解寒水望着门前的灯笼摇曳得犹如残影。 雪飘入屋中,映照院中殷红,解寒水与元道年对视一眼,单手封住耳穴。 二人不曾听到风辛夷口中的诡异歌调,但姹影阁首徒却美眸一睁,眼底流出血泪来。 本欲急急遁走,可那鲛人歌声,犹如魔魅低语般,叫她身子瘫软,内力紊乱。 那身影瞬然坠下,滚入残肢血肉中,将圣洁白衣染得鲜红。 突得,筝声停了。 周遭杀气一瞬消弭,解寒水拧了拧眉,抬手解开耳穴,却见风辛夷竟身影摇摇欲坠,好在元道年忙环抱住了。 破烂马车疾行在崎岖山林间,颠簸中,略觉疲惫的风辛夷,抬手挑开粗布帘子,却在这时马车忽得急停。 身后那追击声更近了。 但眼前这透着绿色瘴气的山谷,却去不得。 解寒水虚眯着眼睛,略有些烦闷,“没完没了。” 墨色苍穹下,元道年微回身一撇,皱了皱眉。 这时,一阵悠远的声响传来,“何人敢闯毒谷?” 犹疑间,那出声的人已穿过毒雾,立在三人的面前。 只见,他身着绸缎锦衣,虽已银发满鬓,但步履不见半分老态,两撇八字胡透着几分俏皮。 双方打量间,那老头抬手轻抚着山羊胡须,眼神落在风辛夷身上时候,却“咦”了一声。 一阵山风拂过,他眯了眯眼睛,不远处,却是虎视眈眈的江湖各派众人。 老头并不畏惧,只笑盈盈望过来, “几位是遇到麻烦了?” 明知故问,解寒水心中这般想着,却听元道年低声说了句:“抱歉。” 他提着手上的剑,欲要上前对敌。 却听得那老头口中吐出略微玩味的话语,“少侠虽武功高强,但终究难敌高手群攻。” 他顿了顿,缓缓说着,“到时候,想必孩儿无父,定受欺凌。” 若有所指的话,让元道年大惊回身,面色一白,瞬护风辛夷身侧。 “你这老头,别想拦路截胡!”率先赶来的青云派高手,怒喝一声。 他本欲上前,却被身侧的同伴拉住,二人低声耳语一番。 话罢,那人眼神忌惮而又犀利地望过来,冷笑说,“鬼医又如何?!” “喂,你们三个,左右都是死。倒不如跟了我们。” 他眼底闪过一抹狡诈,阴险至极瞥了一眼老头,诡然一笑,“比起这人,将你等试药练毒,痛苦惨死。” “痛快死去,应当更好。”他嬉笑着,眼神却谨慎地掠过那被称为鬼医的老头。 呼呼寒风刮过,雪下得更大了,鬼医微微抬手,一股淡淡的香气无声无息地散开。 元道年微微一撇,那双眼犹如陋室灯火一般明暗不定,刹那间,双方对峙的气息森然…… “鬼医……”解寒水眸光威敛,眼中戾气叫人不敢小觑。 老头陡然高声一笑,那笑透着肆意、张扬,却是不可置否道:“是,又如何?” 他说着,不欲理会身侧三人,只瞧向不远处的众人。 眼角眉梢乍看起来略显慈祥,实际上那透着冷煞的笑意,越发深刻,“老夫要是说,黄泉碧落阁要这三人,你等作何表率?” 第四十七章 风削雪剜时 “区区鬼医,又已经年老,何惧之有!”紧追上来的几人,眼见目的便要达成,自然不肯作罢。 但却也有,识趣儿地悄无声息地退了几步。 鬼医略显老态的脸抽了抽,眼中闪过一抹鄙夷。 硬生生破坏了那股仙风道骨的气质,“老夫是老了,但老夫身上毒可没老。” “一方千骨毒,名震江湖。你们这些小辈,不会没听过吧?”鬼医冷笑着,眉宇间有一丝轻狂。 雪更深重了,解寒水斜视了鬼医一眼,眸中闪过犹疑。 鲛人消息能散播江湖,八成与黄泉碧落阁有关。 而眼前这鬼医又要用黄泉碧落阁的名声,震退贪婪的江湖人。 黄泉碧落阁,到底想做什么?目前局面,尚不明了,解寒水不欲乱来,只一脸平静地听着。 “千骨毒……瞬杀千人的毒,直入骨中,连内力抵抗,也无半分用处!” 那一众人,有听过此等凶恶传闻的人,高声一语。 有些胆小的,吓得连退几步。 鬼医却是讥讽一笑,“你们这些小辈为了一点风言风语的消息,便敢打皇孙贵胄的主意,莫非是想被毁派灭门!?” “可笑。” 手执诡图琵琶的女子娇笑一声,“鬼医,你又何必这般大义凛然呢?” “你心中若非是装着同等的龌龊心思,又岂会放弃您恶毒双绝的好名声。” “纡尊降贵来这三人面前演这一场戏呢?” 她刻意拔高了“纡尊降贵”四字,眼中透着讥诮。 南方 极为难得的落雪,竟将稍高的树上点缀银装,可这宛如仙境的一幕,竟然映照着人心的杀戮。 那极为刺耳的言语,未曾使鬼医面色变上半分。 他反倒是仰头一笑,说,“看来黄泉碧落阁近二十年来,对江湖上的管辖太少了。” “那么就由老夫代为管教吧。” 鬼医这般低声说着,解寒水紧紧地望过去,只见他指尖微动,又一股极为浅淡的香气,四散开来。 他听着不远处那些人的倒地声,稠密眼睫颤动一瞬,那眸冷光乍现,“黄泉碧落阁,到底想做什么?” 将他们逼到这般绝境,然后又出手相救!?到底是为何!? 鬼医耸了耸肩,瞧着不远处或倒地、或遁逃的人,淡淡开口:“我怎么知道!?” “老夫就算搬出黄泉碧落阁,这江湖宵小也不惧,可叹啊!” 鬼医说着看向解寒水,啧啧有声道:“唯有用一些特制迷香,吓退他们了。” 解寒水转头望过去,冷锐的眸中满是犹疑。 “怎么的?不信老夫?”鬼医干咳一声,被这冷凝神光惊得退却两步。 鹅毛大雪缓缓坠落,寒风拂过将衣衫卷得飞扬,元道年深深瞧了鬼医一眼,“刚刚先生所说的话,是何意?” 被这般眼神望着,鬼医凛然不惧,抬手抚摸着胡须,微微一笑,声音温和,“自然是你的娘子,有了身孕。” 元道年心中一动,眼眶微红,激动地将风辛夷抱起,声调中透着几分 宠溺、欢悦,“辛夷,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 寒风拂过,风辛夷轻柔抚了抚他的眉眼,亲昵开口,“是啊。” “有办法治她的眼睛吗?”元道年眼中幽光闪动,将风辛夷揽入怀中,只觉得犹如云烟,缥缈即逝。 心中升起的不安之感,使得他身子微微震动。 鬼医瞥了一眼,那泛红空洞的独眼,只觉得那张灵动俏丽的眸,就这般毁了,实在可惜。 可只能哀叹道;“这是被强力剜出的,伤口已经愈合……” 说着,他摇了摇头。 十日后,元都,太子府。 凌霄殿中,淡淡沉木香气传来,屋里一片寂静,解寒水静静地坐着。 一杯香茶氤氲,元道年饮了一口,凝神望过去,“阿水,你打算怎么做?” 解寒水心中疑惑万千,不由皱了皱眉,“那日鬼医放我们离开,我心中一直有疑虑。” “你是担心……”元道年细细一想,眼中绽放出冷幽,后背一阵冷汗直冒。 话未完,他呼吸声更重,徐徐说着,“这几日,她越发爱吃蜜饯了。” 窗外白雪皑皑,梅花盛开,一阵阵清幽、仙雅的香气拂过来。 “你不必担忧我的事情,好好照顾辛夷。” 解寒水回想起她那日愤然剜目的模样,不由想起心中那轻灵孤冷的身影。 思绪繁多,他叹了一口气,“只要你不怪我……” 元道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唇边只露出一抹淡笑,“父王……,我与母亲都知 他之所为。” 虽未曾明说,但解寒水已经懂他的意思,轻点头,“辛夷,还习惯吗?” “时常下水游玩。” 元道年面上浮上一抹笑意,眼角眉梢透出甜蜜,宠溺说着,“我总有点担心孩子和她的眼睛。” 他越说笑得越是甜蜜,解寒水似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如果她没有死的话,他们二人是不是也能过上,这么幸福的生活? “前一些日子,我收到了一只特制眼珠。” 他絮絮说着,不知说了多久,只有最后这一句,引起解寒水的注意。 他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香茶,微微一笑,低声说着,“他终究是舍不得辛夷的。” “等到孩子出生,一切稳定。便带着好消息,回明国看看吧。” 忽得解寒水面上难得的笑意,陡然消失。 正襟危坐间,他转头瞧向窗外,眼神凛然,冷冷质问,“谁!” 他皱了皱眉,扶手,吩咐:“云华,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靠这般近的人……” 云华从暗处跃出,跪在殿前,漆黑浓密的眼睫下,一双深幽的眸中满是惶恐,“太子,属下无能!” 解寒水目光微动,回想起刚刚那一闪而过,犹如残影一般的身影,心下已有打算。 他不动声色地起身,缓缓开口:“倒并非是你无能,而是来人太厉害。” “准备一下,去国宾馆一趟。”他抚了抚袖子,低声吩咐后,云华悄然退去。 他深吸一口气,回想起心中的仇痛,脑海 中那挥不去的仇人面容再度浮上来。 可他到底是一国国主,要动他太难了! 要让他为了解家一门、解家军千、万人,洗脱冤屈,更难! 只能徐徐图之。 第四十八章 无利不起早 绒绒雪花犹如栀子一般洁白,俏丽得好似豆蔻少女般纯净,落于奇异冷眼的绿梅上,映入解寒水眼帘。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望着雪色妆点的世界,伸手折了一枝梅花。 仿佛浑然不觉房梁上,有个形销骨立,缥缈欲散的身影,正望着自己。 下一瞬,梅花枝夹着一缕劲风飞袭梁上。 他冷冷开口:“你已看了许久了。” “……”她一袭黑袍,面覆薄纱,那双曾经深幽冷寂的眸子中,多了几分惆怅。 她望了望素手夹住的绿梅,眼神再度落在立于院中仙俊温和的面容上。 落雪纷纷,紫衫飞扬间,更衬他芝兰玉树,温柔遣倦。 她凝视着那人,眼神微动,为什么……这些日子,脑海之中,总是出现他的面容? “还没看够吗?”解寒水冷冷开口,但见那人默然无言,不由皱了皱眉。 好半晌后,他警告道:“这一次,如果黄泉碧落阁再乱来,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话罢,他冷冷拂袖离开。 天寒地冻间,他披了一件锦袍上了马车,雪光灼灼下,窗边涟飞的冰凝耀眼。 马车不疾不徐地前往国宾馆,他伸手挑开棉帘,瞧见渐行渐远的路上—— 当初,也是在冰天雪地间,他们二人相遇了。 他望着雪雾飞扬,不远处一抹略刺眼的冬日将雪地照得莹莹生辉。 他放下棉帘,捏了捏手,眉宇微蹙,沉思间,他忽得苦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悲呛。 目光冷凝一瞬 ,他心间微痛,低低叹息一声,神情越发黯然。 午后,解寒水挑开国宾馆雅间珠帘,清脆声响刺耳警醒。 一阵阵寒梅香气传来,慵懒靠在软塌上的牧七星,微眯着睡凤眼,望过来。 两人对视,身侧侍从、护卫,感受到一股浓重威压,讪讪退却。 她吃了一口糖炒板栗,手上魔纹透着诡谲,似带着几分讥笑说,“没想到,太子殿下还能活着回来。” “圣女这话,听起来颇为刺耳啊。”他打量着牧七星的神色,微微一笑,似对之前的拦路截杀并不在意。 板栗甜腻,她眯起的眸中闪过一抹诧异,挑了挑眉,肆意飞扬间,抿了一口甜米酒,娇声一笑,“太子殿下,可真是大度。” “我只是听闻有人在调查元国一则牵涉甚广的秘辛。”解寒水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牧七星的神情。 牧七星目光一沉,神情自若道:“太子殿下未免太过……” 这话未曾说完,便被解寒水硬生生截断,“你我二人合作如何?” 她指尖微微颤动,手上一颗刚剥好的板栗似灼热异常般,脱离滚落,映入她紧缩一瞬的眸中。 “我眼前的还是太子殿下吗?”牧七星目光带着审视望向解寒水,出言讥讽。 香气氤氲,二人眼神对视,解寒水微微勾唇,语调平缓,目光森然,“可我眼前的还是那个善弄权术的魔国圣女啊。” 他声若清泉,带着凌冽刺骨的冷意,牧七星审视着 解寒水的神色,“如果当年的事情与元王有关呢?” 她竟已到猜想到如此地步了吗?!想至此处,他深深一瞥,唇角抿着一抹冷凌如雪的弧度,凛然道:“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他黑眸灼灼,坚定地开口,“你我二人,都有对方把柄在手。” 窗外风霜雪重,牧七星秀眉微挑,垂眸间,轻笑一声,“不如交换讯息。” 她顿了顿,旋即饮下一口米酒,不假思索地说着,“如你所想,上一次,我与宿陵泽、岳百蜚、南木香合作。” 听到南国人时,解寒水呼吸停滞一瞬,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瞧着他愣神的动作,牧七星爽朗一笑,声音越发明亮,“看来你心里面,还是放不下她啊。” “哎,没想到你也是个痴情种。”牧七星掷地有声地开口,“是吗?解寒水?” 她话语清晰,几近接近真相的欢愉,让她眼中闪过一抹光。 “如你所想,当年的事情应是由元褚石、宿陵泽策划。” 解寒水低声一叹,眼神越发郑重,当年那铁证如山的构陷冤案,竟是这般! 窗外干枯的枝条被冰凌包裹,越显清冷。 雪雾朦胧间,他眯了眯眼睛,神色冷漠,声调带着几分疲倦,说:“没想到,一年已经过去了。” 似对这话,若有触动,一抹惬意感怀从牧七星眼中溢出,她似想起来什么,低声说:“我调查出一个很有趣的消息。” “当初解藏蒲大将军的妻子就 是被宿陵泽抓走的。” 牧七星扬了扬下巴,“近日来江湖上鲛人传闻,你应该听说过吧?” 她似是在试探解寒水,解寒水眯了眯眼睛,脑海中都是挥散不去的阴翳。 “我查到,元王这些年,都会派出暗卫前方云雾城海滨之上。”牧七星声音越发尖锐,“这或许跟鲛人有关。” 他默然无言,似能亲眼目睹母亲死前的痛苦般,眉上青筋直冒,破坏了那温煦气质。 “我帮你对付他。”许久之后,牧七星眉眼一挑,轻柔声调中透着蛊惑。 她顿了顿,瞧见解寒水眼中闪过一抹浓烈的杀机,不由勾了勾唇,说,“我只有一个条件。” “我知道,你要自由。你要做我元国的傀儡皇后。”解寒水虚眯着眼睛,声调中带着几分诡秘莫测,“而后,销声匿迹。” 牧七星心间一突,神色激越地望向解寒水。 下一瞬,她低头苦笑,她有些思念那聒噪却疼爱她的阿娘…… 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的日子,从她被带入圣教后,便被拉扯得支离破碎。 心间一片冷然,她勾了勾唇,眼睫颤动,似忍着无限苦楚。 她……应当替他们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当一颗棋子,即使是睥睨天下的那一颗,也不可以。 良久后,她深吸一口气,望向解寒水,沉声开口,“你要对付的,可是一个狠辣阴毒的帝王。” “需得从长计议。”解寒水起身走到窗边,猛然伸手推开。 风倒灌 入房中,钻入他的衣领、袖口,他面上的表情却带着几分沉迷。 无声无息中,有一股暗流在心间涌动,激荡火热,似要燃尽苍穹。 第四十九章 叹冷噤一片 白驹过隙,日走月往,已过半月。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落下,解寒水半跪在皇宫御书房中,沉吟一声,“父王,儿臣前来复命。” 皇椅上的那人,眉宇间浮现一抹惆怅,似正思考着什么。 好半晌后,元褚石才轻轻拂袖,“朕知道了。你奏折上言尽南下一行所见所闻,更道出解决之法,甚好。” 虽是夸赞,但那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意兴阑珊。 他神情复杂地斜睨一眼,将元褚石神思不属的样子,收入眼底。 心中一阵犹疑,却又想起那风辛夷所言,这一次元王派去刺探明国的暗卫,还未回转。 莫不是在担忧此事?难道延年长生,在他眼底就这般重要? 望着窗外白雪,元褚石倚在皇椅上,仿佛有些疲倦,“近日,朝中某些人越发放肆了。” “太子,你作何看法?”元褚石言语虽温煦,但双目透着深深地打量。 膝盖传来一阵酸痛,解寒水微微皱眉,心中疑惑更甚,他这般问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些所谓大臣犯事的证据,是被人刻意呈递的? 原本朝中部分势力就归属太子,经过这一次与牧七星算计洗礼,几乎大部分都暗暗靠向太子。 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元褚石,近日神识倦怠,且膝下只有二子。 一乃,太子元京墨。二乃,二皇子元道年。 思绪翻飞间,他低眉顺眼,道:“父王,儿臣近一年都未曾接触朝中的事情 ,不敢妄言。” 这一句让元褚石高看,他心中虽有几分赞赏之色,但仍旧不欲表露,只是探究。 好半晌后,他叹了一口气,“京墨,你长大了。” “父王,儿臣经历了大喜大悲,颓废一年,怎能不成长?”解寒水不疾不徐地说着。 元褚石轻笑一声,一时间竟无法瞧清他的心思。 他眸中闪着温煦的笑意,“前几日的文状元,甚是乖张。论品行倒比不上榜眼。” 他这般说着,解寒水也不插话,只是静静听着。 忽得,他淡淡一笑,“就让榜眼接替元都府尹的职位。” “至于方常山为人清廉,淡如水,刚入玉。应任丞相之位。”元褚石一番话,让解寒水内心微震。 窗外的光影,半明半暗地打在元褚石那张清隽的脸上。 他轻咳一声,“宿陵泽枉为一朝老臣,竟与魔国、南国勾结,以至德雅皇后、孝敬太子妃枉死。” 解寒水听元道年说着,只觉得心惊胆战。 他谈笑风生般,继续说,“整个毕家,因他陷害,被满门抄斩。” “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行,罄竹难书。可偏偏朕不知他佛口蛇心,表面大义凛然,实际阴险恶毒。” 元褚石说着说着,神情恍惚了起来,眼神迷茫一瞬,解寒水却惊起了一身冷汗。 “朕乏了。宿陵泽一家,即可斩杀。太子,交由你去办吧。” 元褚石吸了一口气,似无法忍受这种被人欺骗的痛苦一样。 他招了招手,不远 处的公公便迎上来,“王上,是要去芙蓉殿吗?” 解寒水瞧着一众公公、宫婢,跟随那明黄身影渐行渐远。 “起驾,芙蓉殿。”一阵尖利犹如老鸦的寒声传来,他回过神。 他摸一把额上冷汗,回想起元褚石那使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竟是……他竟要杀了宿陵泽灭口!? 不对!牧七星与他只不过是想要偷换部分朝廷势力,以求平衡姿态,然后寻找时机,一击必中。 可,他为什么要杀宿陵泽! 带着满腔犹疑,解寒水出了皇宫,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元褚石,那平静却嗜血的样子。 一个时辰后,梅花庄。 梅花盛开,他立在庭院中,长身玉立。 风拂过将他一身蟒袍卷起也浑然不理,只望着那一汪深潭和一片梅林。 “你已经跟了我这么久了,不妨现身吧。”解寒水冷声斥道。 不远处,一抹紫色身影缓缓而现。 他心中窒息一瞬,凝眸望过去,却瞧见那张与记忆之中不符的脸,不由心间一抽,别过脸。 鬼见愁面色泛红,移步走到了解寒水的身侧,“今日,你入宫了?” “是。”解寒水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 只觉得身侧的紫衣倩影碍眼……让他想起他心中那个人。 她静静地伫立潭边,神光收敛,一双犹如寒星的眸中,染上一抹愁色。 “你一直跟着我,并不像是监视,为什么?”解寒水深幽的眸,望向鬼见愁。 他薄唇微珉 ,那一派温煦的面容上,寒霜微覆,眉梢一挑,“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鉴于她之前所为,解寒水实在不敢对她有半分信任。 寒风刺骨,一片梅花被吹落,馥郁香氛袭来。 她轻慢开口:“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让你去杀宿陵泽一家。” “你却在这里迟疑。”鬼见愁说得极为平静。 闻言,解寒水眼中闪过利芒,眼睛微一抽,“你怎么会知道!” 御书房一谈,本就极为阴晦,属于密谈,除了元褚石与他,根本…… “有些事情并非要说出来的。”鬼见愁这话仿佛带着几分讥讽。 她顿了顿,说:“根据黄泉碧落阁的情报,元褚石身边有一身怀绝世武功的暗卫,乃是他的心腹。” “名叫冬青。这个人前段时间令数百暗卫前往明国,尽数丧命。” “他死在我的手上,倒也算是死得其所。”鬼见愁说着抬起手,凝着指甲上的一抹红,声调暗哑。 她皱了皱眉,轻笑一声,似连自己也看不懂了。 为什么她会想要穿成这样来见他! 她紧了紧紫色袄袍,低声说,“这么多年都能从明国安然遁逃的冬青,突然间,未曾回转。” “他自然心感良多,再有人递上宿陵泽与魔国、南国略有联系的证据。” 鬼见愁忽得一笑,“无论真假,他都没有必要留下宿陵泽了。” 解寒水深深凝视着深潭,脑海中思绪翻飞,终抬起头,却见鬼见愁唇角抿着一丝意味深 长的笑。 旋即微微一笑,目光清亮地望过去,“你帮我?” 第五十章 仇痛已过半 鬼见愁面上露出难得的笑意,英气更显温暖,犹如一抹骄阳,“不,我只是想杀他而已。” “那么黄泉碧落阁为什么需要鲛珠?你为什么来元都?”解寒水心间疑虑更深,深抿着唇,追问。 可身侧那一抹紫色身影再不多言,提起一跃,站在白雪覆盖的屋顶,只留下一串脚印。 一个时辰后,太子殿下元京墨领暗卫将丞相府包围。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宿陵泽显然还不知道那威严天子的怒火已烧了过来。 雪落无痕,解寒水冷冷说着,“奉圣上口谕,丞相宿陵泽,暗中勾结魔国、南国,所犯之罪罄竹难书,特赐死,当场格杀。” 虽未有明旨,但宿陵泽却已明了,唇边露出一抹惨笑,“卸磨杀驴啊。” 说着,他抬起头,望向解寒水,目光森然,“太子殿下,罪臣知晓,您年少时爱慕解将军之女。” “说。”解寒水忍着心间仇痛,低语。 “解家并未谋反,一切都是元褚石……都是他设计的,甚至让罪臣掳走风素馨。” 宿陵泽说得声情并茂,“罪臣,也是被逼的啊!” “好一个被逼!”解寒水目光凌厉,恶狠狠盯向宿陵泽。 他冷笑一声,嗤之以鼻道:“宿陵泽,你可真是巧舌如簧。” “就算是命数至此,也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还要挑拨一番。” 说着,他挑了挑眉,抬手一挥。 秀剑划过宿陵泽脖颈,那是一道极为细小的伤口, 一滴血都不曾落下。 但,他刻意未曾让宿陵泽瞬间丧命! 他亲眼看到宿陵泽倒地,而后嘲讽一笑,半蹲着身子。 接着口中吐出几近魔魅的低吟,“可惜啊,你错了。我根本不是元京墨,而是解寒水。” “嗬嗬……”宿陵泽一瞬瞪大了眼睛,眸光中充满了不甘、惊恐、仇恨。 他费力地伸出手,却只能一点点感受自身生机的流逝。 至始至终,他那讥诮的目光都凝着宿陵泽,直到其眼中光芒消逝,才转身去了国宾馆。 耳畔胡笳声未停,他沉声道:“元王居然下令诛杀宿陵泽,你……” 听这话,牧七星旋即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倚在桌面上的手,叩了叩,“我又何必自斩隐翅。” “这么说,是他心中有鬼,卸磨杀驴了。”解寒水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神情冷幽。 他目光静静凝着窗外,徐徐说着:“他那般有理有据的,斩杀了毕家之人。” “如今又故技重施,将尽数罪责推卸道了宿陵泽身上,帝王之心,实在是诡秘莫测。” 牧七星轻笑一声,抬手用小剪裁着纸张,低垂着头。 她缓缓开口,“此刻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今后推翻他的罪证。” 闻言,解寒水深深凝了牧七星一眼,“说的也是。” “你已经得了他的信任,他才会让你处置这件事情。” 牧七星眉眼一挑,沉凝而又慵懒地望过来,“你心性虽冷,却不及我这般谋算。” “若他问你,你便直言听到了什么。若他不问,你便什么也不说。”牧七星低低絮说,竟有几分温情。 解寒水呆滞一瞬,目光中充满柔情,好似想到了那个人,对他也是这般关怀备至。 可他……却一再犹豫,如果他不曾有半分迟疑…… “收起你的眼神,我对你没兴趣。” 牧七星瞥了一眼,那温煦的神情,翻了白眼,“别想把我当成她的替身。” “抱歉。”解寒水尴尬一笑,却也明了。 他斟酌半晌,开口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武状元的甄选,他想交给我。” “他已擢升方常山为丞相,此举可谓高明。” 解寒水抿了一口羊奶茶,声调平缓,“方常山为人宁折不屈,却不似那些墙头草般站队。” “又升了这一届的榜眼为元都府尹,将那嚣张卖弄的文状元架空。” 牧七星对其中的意思已再明白不过了。 她低眸,素手执笔,在黄纸人上绘制朱砂纹,喜怒不露半分,“一个中立的丞相,一个中立的元都府尹。” “他大抵感受到了自己无法长生了。”解寒水勾了勾唇,眼角染上一抹讥诮,絮絮而言,“但也不愿我随意继位。” 牧七星一手撑在桌上,肆意张扬一笑,轻松说着,“那么武状元必须是我们的人。” 冬去春来,演武场上武状元二进一的观擂台上,牧七星眯了眯眸子,打量着台上一倒一站的态势。 “佘朝颜,果真十分出 色,连我的准备的人,都败于他手了。”解寒水欣赏这般武艺高强的人,不免口中带着几许欢喜。 下一瞬,牧七星睡凤眼中绽放出一抹冷茫,看着台上的人。 那身高八尺的男人身着浅蓝色布衣,手执一柄长剑,面容清朗,周身皆是浑然天成的正气。 她皱了皱眉,哼了一声,“我觉得这人有问题。要不然我们打个赌!” “试一试也好。”解寒水低眸一想,也觉无碍。 他悄无声息从牧七星身侧退却,吩咐云华凑到主考官边上,低语了一些什么。 那主考官一脸苍白,忙点头,“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佘朝颜,虽胜出,但本届考试,仍有其他试题。”主考官这般说着,而后交代了佘朝颜,明日到太子府报道。 一众人听到太子二字,不由面容微变,眼中犹疑更深,一时间猜测纷纷。 “佘朝颜?”牧七星哼了一声,冷冷瞥了一眼,“老娘最恨这种装得一身正气的人了。” 边上的侍从,抖了抖身子,紧咬颤动的唇。 只有他最清楚,眼前这个圣女,什么时候都可怕,但当她自称“老娘”的时候,便是真的怒了! 次日,佘朝颜刚推开太子府大门,便猛然退却。 面前一盆生石灰、一桶水,摔落在地,发出滋滋的沸腾声。 他眯了眯眼,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刚刚他没有半分防备的话,恐怕已经成了烫烧猪。 太子府眺望台上,牧七星吃了一 口春提,冷笑一声,“竟被他躲过了。” 第五十一章 心上一点墨 “这招略有些狠了。”解寒水冷冷一撇,低语道。 忽得,牧七星那锐利的目光瞧过来,似笑非笑地说,“说好了,我们两个人打赌嘛!我自然很上心。” 她面上带着魔魅般的笑,有些阴险地说,“而且我还让我身边的高手,去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好了打赌。你居然从中作梗。”解寒水摇了摇头,抿唇嗤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向冷静睿智,善于谋算的她,这一次竟略有几分小孩子气了。 他目光冷幽下,却是不经意微微一笑。 “别着急,后面还有魔阵,美人阵等数十个关卡呢!”牧七星笑得肆意,口中却吐出邪恶之语。 解寒水不由替佘朝颜捏了一把冷汗,感叹,这魔女果真是魔女。 看来当初她对付他的时候,还算留手了。 这时,一个清逸的身影立在眺望台卷起的檐台边上,明朗的声音传来—— “在下与姑娘,到底有何等仇怨?竟让姑娘这般恨我?要设置如此多的恶毒难题,对付我?” 面上的笑容僵住,牧七星抬眸朝那发声处望去,却是那清朗正气的青年。 春风拂过,卷起他的发丝,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二人对视间,牧七星却不畏惧,目光灼灼,直直开口:“你这是作弊。” 解寒水心念一动,神光微敛,朝二人望过去,眯了眯眼睛,却不说话。 “在下,没说不继续破解难题。”佘朝颜明朗的目光望过来,清 亮干脆得叫人心生愧念。 “是本太子与这位姑娘打赌的。”解寒水见二人你来我往,再不阻止,怕是要打起来,便开口调解。 牧七星恨得牙痒痒,却没发觉那清亮的眼神,让她心头乱跳,“那你就下去,破解了再来跟我说话。” “是否这样,姑娘就不讨厌在下了?”佘朝颜不以为然,只是微微一笑,声音越发清透。 她眼神不耐地眺望着远山黛色,翻了白眼,几乎不想再言,却还开口,“或许是吧。” “那好。”佘朝颜偏偏没有发火,只是淡淡应了,一跃便提气回到了太子府的门前。 解寒水嘴角抽了抽,心中暗自思量着这个佘朝颜,只觉得他品行端,也能忍受不公…… 倒应当是个好臣子! 春光明媚,但牧七星却不太高兴,臭着一张脸,嘟囔道:“就他临危不惧,就他正气凛然,就他善良伟大!” “你这是说什么气话?这可不像你!”解寒水倚在红漆柱上,眼角眉梢竟带着几分笑意。 他总觉得这两个人是打情骂俏的冤家。 牧七星一眼撇过来,抬手托着腮,眯着睡凤眼,凝过来,“你这张脸笑起来,的确挺好看的。” “以后多笑笑,我也能心情好点!”牧七星嘟囔着,大抵见一次佘朝颜便要被他气一次。 话罢,她神情变得有些悠远,望着天边的变化莫测的白云苍狗,神思悠远…… 她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一腔热血却被一剑穿心 的少年,心口一窒。 无边无际的空洞疼痛传来,红红的眼眶,晶莹一闪而过。 她把玩老黄纸人的手,微微一颤,却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发出轻笑,“我就不信他真的能过这几关。” 好一会儿后,解寒水兴致勃勃地看着已入主殿的佘朝颜,略有些挑衅地开口,“好像我快赢了。” 他目光耀耀,微微一笑,温煦姿态露出,“你到底是看不得他哪一点啊?” “哼!”牧七星怒哼着,冷笑一声,声调却有些嘶哑了。 她一双睡凤眼闪动着光芒,口中压抑着一口气,不知为谁而觉得怨怼。 那双雪亮的眸穿透上空,直直落在那蓝衫青年身上。 只见他眼前覆着黑布,沉着淡定地往前方走去。 轻纱飘忽间,牧七星的面隐入暗处半明半昧,她眯了眯眼睛,声调越发暗哑,“竟用这样的方式过了幻阵。” 她神光收敛,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似觉得兴致全无,“你赢了,但我不甘心。” “接下来,是我和他的比试。” 解寒水微一愣神,眼前人已不见,只留下一道清丽的嗓音。 他正想的入神,却眺望间却见元都府尹处,聚集一大堆人。 人声鼎沸间,这些人跪拜在地,高声说着什么。 顾不得太子府的争斗,他心中只觉不妙,目光微颤,提气朝着那边过去。 半刻钟后,他悄无声息地立在府衙边上的楼瓦上,隐约听得下方百姓的话语。 “求府尹大人救救我家孩子!” 一人带头,数二十对夫妻,纷纷高声一呼。 立在府尹前的衙役,不由抬眼望过来,一片明暗映照下。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微光,而后转瞬即逝,“各位请回吧,我们府衙并非是医馆啊!” “我们的孩子并非是病了,而是被人带走了!”其中一个胆大妇人,仰起头,泪流满面,声嘶力竭道。 紧接着,解寒水低声叹息,眯了眯眼睛,一时间也觉得有些疑惑。 “被人带走……”衙役正犹豫的时候,解寒水一跃而下目光凛然,开口道:“让他们进去,登记。” 衙役瞧见解寒水拿出的令牌后,周身战栗,忍不住低喃道:“太子殿下……” 这一声叫喊,几乎将跪拜在府衙前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帮我们!” “听闻太子殿下,南下体察民情,颁布诸多良策……” 不只是何人带头,外间竟一声声如撞钟般响彻着——多谢太子殿下。 “不必多谢,这本就是太子应当做的事情。” 解寒水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国之未来的兴旺,在于孩童。此事,定当彻查清楚,给众人一个交代。” 这话更加振奋人心,即使许多人知道,孩子丢失要么已经没了命,要么已经被人拐离。 但心中仍抱着一丝丝期望,生活便有了盼头。 安排好了府衙的人,解寒水才回到太子府。 刚进殿中,便瞧见佘朝颜已经安然通过 了所有关卡。 可不偏偏牧七星不依不饶,略有孩子气,“你蒙着眼睛,算是作弊吧?” “姑娘,何必这般咄咄逼人?”佘朝颜不由摇头,抿唇无奈一笑。 第五十二章 若是能回转 她心口微窒,仿佛那锥心刺骨的一幕就在眼前。 那是她毕生的执念,终于她稳定心神,缓吐一口气。 “你敢不敢跟我继续打赌?”牧七星略有些不服气地看向佘朝颜,抬手一指。 浅金色的光,掠过二人的衣衫,那样明媚的斗嘴,让解寒水有些出神。 春风拂过,佘朝颜的声音略有些疏离,却仍不以为然道:“姑娘若执意如此,在下只能奉陪。” 他挺拔如松般站定原地,沐光下,竟显得温暖而又肆意。 风拂过,牧七星指尖微颤,看得怔了怔神。 待她回过神来,却见佘朝颜那双明眸似笑非笑地睨过来,面上挂着温煦的笑。 牧七星只觉得一瞬目眩神迷,她长舒一口气,终止住了心中的狂跳。 好半晌后,她移开眼,看向解寒水,缓缓道:“你发什么呆?刚刚去哪了?” 日渐西沉,鸟鸣渐消,已是归巢时分。 凌霄殿中,清香氤氲,解寒水神情悲悯,“刚去了一趟府衙,发觉其中有件案子,格外离奇。” “哦?连我的人都没收到消息,到底是什么事情?”牧七星眸中染上几分好奇。 烛光摇曳间,佘朝颜不由惊异地朝牧七星望过去,却不曾言。 夜风沙沙作响,将窗纱穗子吹拂,一室间更显诡秘,解寒水微微拂袖,“二十数孩童失踪,男女皆有。” 说着,他眸光幽深,面上闪过一抹担忧,温煦柔然的姿态下,平添几分惆怅,“不知道为何 ,我总觉得有些不妙。” 凝神听罢,牧七星只觉得疑惑,细语猜想,“倒似邪门怪教有关。” 她面容染上一抹得意,旋即定神望向佘朝颜,“这便是送上门的对赌机会。怎么样?我们以这个案件打赌,看谁先查明真相。” 话罢,她又顿了顿,神情有些奇异,“若我先查明真相,你便答应不做武状元。若你先查明真相,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 但,佘朝颜对着对赌的事情不以为然,只是眼底露出微妙的神色,他望向解寒水,“太子殿下,微臣识得一些玄门之术。” “玄门……”解寒水抿唇,脑海里面回想起,明国那些枉死的鲛人。 多数并非被食鲛鲨撕咬,而是缺失了心脏部分…… 他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道:“难道真与邪门奇术有关?” “的确有几分相似,不过要进一步确认。”佘朝颜神光微敛,半跪在地上,主动请缨,“微臣虽算不上正式的武状元。” “但愿协助太子殿下,调查此案。” 听这话,解寒水略有些玩味地看向牧七星,微微一笑,“看来,他无心与你对赌。” “我偏要与他赌,不然便不让他调查此案。”看得出来佘朝颜的心思,牧七星眸色渐寒,迟疑一瞬,忙说。 闻言,佘朝颜缓缓起身,不疾不徐地说,“微臣愿答应与圣女的对赌。” 一股充满火药味的对峙,无声无息遍布整个凌霄殿。 更深露重时分,解寒水 送走二人,望着银河霄汉深深叹息。 那一缕星辰光芒,透射在他身上,虽璀璨无双,却仿佛透着无边的孤寂。 她……有许久未曾来看我了吧。 那怕只是暗中看着,那样的注视,让他有一种安定感。 好像是心上的她,从未离去,只是因为过往纠葛,不想见他。 他眼前如同染上一层浓浓的雾霭,拨不开,抹不去…… 只有那一抹血色,倒映在他的眼中。 夜风吹来,凉息入骨。 他颤抖一瞬,回过神来,却嗤笑一声,往事虽已成云烟,但那一抹忆却跗骨难消。 这般想着,解寒水迈着步子,鬼使神差般走入了凌烟阁。 却见——珠帘随风摆动,窗纱微敛间,软塌上,那人身着紫衣,乌发如墨般散开。 她目光微柔,静静地望着窗上铜铃,风拂过,脆声作响。 他黑眸几乎缩成一点,略有些目眩神迷了…… 迷蒙一瞬,他却回过神来,忍住心间的微颤。 此刻,榻上女子,凝眸望过来。 那是一张英气难掩的脸,她并不惊讶,只絮絮说着,“我想看看,你心里面的她,是怎么样的。” 她抚摸着床头摆放的一抹弯刀,起身时,解寒水瞧见她裙摆处沾染了几滴艳红的血。 他眼中闪过一抹冷厉,“你以为这般鬼魅说辞,我能相信?” “你近日行踪不定,到底做什么?”他冷眸凝去,低声质问。 鬼见愁缓缓起身,将那柄寒光熠熠的弯刀,挂在腰间,“我以 为你会喜欢呢。” 这一句,叫解寒水定在当场。 那样幽染冷冽的声音,静静地无声地,似要穿透他的心间。 他回想起那个凉夜,她也是如是说,“我以为你会……” 他猛然阖上眼,仿佛能够瞧见她鲜活的笑颜,近在眼前。 可终究只是幻梦…… 很快,那画面转瞬即逝,他轻叹着睁开眼,“以后都不要扮作她的模样。” “为什么?”鬼见愁一时迷惑,低声一问。 她顿了顿,似无知无觉般说,“你分明很喜欢我这样,不是吗?” 解寒水剑眉微颤,呼吸一滞,捏了捏拳。 有一种被人刺穿心念的怒火上涌,“我自问,无过人之处。更于你,漠不关心。” “实是不知,你为何这般讨好于我。”他看向鬼见愁,声音低沉,“所以,收起你那些鬼魅伎俩。” “只需回答我,你这几日去了何处?少阁主又在何处?”解寒水一字一句,冷漠如斯,好似要将眼前人冰冻。 他只想确定元都的事情是否与鬼见愁有关,而鲛珠又被少阁主带到了何处…… “……”鬼见愁侧目望了解寒水一眼,轻咳几声,嘴角淌出一抹污血来。 她不言,只抬手推开窗,深深回望一眼。 那一眼似透着冷冽、疑惑…… 直看得解寒水呼吸不畅,憋闷异常。 他一时间神思紊乱,目眩一瞬,待他再望过去时,只见一抹紫色残影,渐行渐远。 凝着那长天夜色,他眼角微抽,心窒一瞬 ,好似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第五十三章 春洇入柳色 春色潋滟洇入碧色苍穹,解寒水眉眼一轩,将手上元都府衙送至此处的孩童失踪案卷宗副本,递给了佘朝颜。 墨香氤氲间,牧七星眸光闪动,歪了歪头,“给我瞧瞧?” 他抬起头望向她,只觉得那雪眸熠熠生光,仿佛点亮了一整个夏季,“圣女,对自己就这般没有信心?” 这般质问,几乎让她怒火上涌,桃眸剑噬般望过来。 他却调笑着,将卷宗递过去,“何须这般生气?” 她哼了一声,将那卷宗看了半晌,才递还,只一脸怪异道:“小至幼儿,大致十二……” “倒也不是了无痕迹可寻。”佘朝颜微微一笑,犹如春风一般和煦。 他面容并非是元京墨那般温煦如玉,反倒像是烈阳当空。 那般热情,灼热的,静悄悄地……叫人看一眼,便难以忘记。 朝颜……倒是个好名字,牧七星歪了歪头,鬼使神差般想着。 半晌,她皱了皱眉,轻咳一声,怪里怪气道:“你倒是说的轻巧,倒是给个说法啊?” 窗纱被吹起,他起身间,宽袖被吹起,一股淡淡地、好似夏日一般奇异芬芳笼罩过来。 闻了这味道,牧七星面色有些**,眼神迷离间,心中却玲珑剔透。 察觉自己的失态,她大步流星地走在门前,“你还没说,有什么线索?” “在下与圣女是赌约之友,并非是交心之友。若有线索也不必报之吧?”佘朝颜温和亲切地说着,一副悠然自得 的做派。 春风拂过,她咬了咬唇,睡凤眼中一抹计较遮掩住了深处的一丝悸动,“有什么不得了。” 三个时辰后,元都府衙。 解寒水凝了一眼,专心致志查看卷宗的佘朝颜,眸中露出一抹赞赏的神色。 只见他身着浅蓝色锦衣,端正笔直地坐着,仿佛泰山压顶仍处之泰然,纵使是面对魔国圣女的挑衅,依旧能平静自若地应付。 反观不远处的牧七星,这些日子的表现,倒略有几分孩子气了。 尤其是对上佘朝颜,便好似一汪平静宁和的水被击石溅起波浪万千一般。 她倒是认真地看着资料,但却臭着一张脸,不负当初的肆意畅然。 这时候,外间衙役匆匆忙忙赶紧来,跪拜而下,“报,这是最后一份资料。” “给我。”牧七星还没等佘朝颜抬起头,便即可唤道。 衙役颤颤巍巍将资料递了后,行礼退却。 而佘朝颜则合上了资料,敛眉沉吟许久,终开口,“唯一的共通点,是这些孩童的生辰八字与死亡日子。” “什么!”解寒水脸色微变,目光冷幽,再止不住怒气上涌,“真与邪门之术有关?” “是的,我已对比了二十一份资料。”佘朝颜思索着,面露焦急之色,“这案子还没结束。” 牧七星端坐在案前面上闪过一抹歉意,一挥手将最后一封资料扔过来,淡淡道:“给你。我是为了这些孩童。” “如果不阻止的话,很有可能有更多孩 童受害!”佘朝颜声虽沉,却难掩其中的愤怒激越。 牧七星心念一闪而过,左思右想,下一瞬眸光大盛,“死亡日子凶手可以控制,那生辰八字,这个凶手如何知晓的?” “算命!”佘朝颜朝牧七星望过去,二人对视一眼,目光闪动,却异口同声。 解寒水摸了摸下巴,面上染上几分怒气。 迟疑一瞬,平静低语道:“此事不得张扬,让衙役再去孩童父母家中,取一份资料,其中混杂这个问题即可。” 闻言,佘朝颜望向他,说:“殿下,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冷静。” “想起,这半年来的造势,更换朝臣。若有心人定人看出您想做什么。”佘朝颜说着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他的声音轻轻地,却叫牧七星与解寒水双眸一寒。 “在下,不在乎何人是帝王,只在乎这天下有没有公义。” 佘朝颜言辞恳切,眼中绽放出一抹敬佩之光,“太子殿下,便是在下要找的人。” 话以至此,佘朝颜目露坚毅,沉静。 风拂过,不知何处传来的撞钟声,叫三人一阵恍惚,抿唇间相视一笑。 他眸中光芒,好似要点亮整个心间,她这般想着,浑然不觉面上红晕闪过。 佘朝颜垂眸提笔,黑浓眼睫闪动着,笔走龙蛇间,一封新资料调查档案已书,又抄写了二十五份,才让解寒水分派衙役手中。 待到结果出来时,已经是次日晨间。 晨雾渐散,一抹骄阳缓缓升 起,牧七星半眯着睡凤眼,凝视着金乌。 “暖阳刺目,当心眼睛。”佘朝颜轻笑一声,低语提醒着。 她回身之间,面上挂着一抹笑意,那是往日针锋相对时候,不曾有的。 “若真得了眼疾,倒也好了。”她声音也透着几分疏冷,却细柔如魔魅般动听,叫人欲罢不能。 听她这话,佘朝颜不知为何,总觉有些酸酸地,他难得地皱了皱眉,眸中露出一丝关怀,“你有什么心事吗?” “你有过特别难过的一段日子吗?”牧七星脆声一笑,那笑声犹如春池荡漾般迷人心魄。 那双雪光熠熠的眸,印在小麦色的面颊上,好似两颗明珠一般耀眼。 他听罢,缓步走到牧七星的身边,呼吸间,有一股奇异芬芳荡漾,“但终究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牧七星面上染上一抹醉醺醺的酡红,略有些不自在。 她伸手捂了捂自己的面颊,忍不住怒道:“你这家伙,毫不知羞,想用美男计,逼我说出查到的线索吗?” “圣女,好生会冤枉人。”佘朝颜扫了一眼周遭,忙退却了几步,喘息着说。 见二人附耳低语的画面,解寒水靠在不远处的柳树边上。 春色迷醉,风微拂过,翠绿纸条摇摆。 树下黑衣青年,目光清柔,面容温煦,唇角珉起一丝甜蜜的弧度,好似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那一张肆意张扬的颜,凝着一抹怒,这般望过来,佘朝颜却沉然一笑,“我 已经有线索了哟。” “哼,我也有了。先走一步!”牧七星只觉得一股怒气在心间沸腾,她瞪了佘朝颜一眼,提气跃起。 第五十四章 转瞬即逝地 只有她自己明了,她转身一刻,心间的苦涩混合着甜蜜,犹如蜜雪冰糕一样,沁入心头。 那藏在魔纹长衫下的手,紧紧扣在手心,好似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一个时辰后,白鹤寺前,人声鼎沸。 人来人往间,立在白鹤寺前方的解签、批命摊位,多不胜数。 牧七星黛眉弯弯一蹙,撇了撇嘴,“看来要等人消才可。” “瓜女子。”佘朝颜扬着笑脸,轻飘飘冒出一句。 本以为她会怒火冲天,却不料她染上一抹犹疑,思考一会儿,仍没明白是何寓意。 半晌,才问道:“你说什么?” 佘朝颜无奈一笑,却见牧七星蓦得眼露寒凉厉色,“你是不是在骂我?” “没有。”佘朝颜见对方已猜出了个七八分,端得一脸正经,郑重道。 “谅你也不敢。”牧七星斜瞪一眼,那眸光凝着几分威胁,“不然,我非得用魔国巫术折腾你。” 她说得轻巧,但手上把玩着老黄纸人,肆意间,仍有几分威势。 “你有法子?”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牧七星忍不住问了。 他轻声一笑,不动声色地凑到牧七星的耳边低语。 话罢,牧七星又惊又怒,小麦色的面上红晕惹眼。 她恶狠狠地朝着佘朝颜横眉瞪眼,可佘朝颜偏偏一脸正色,“为了办案,牺牲一下,也无妨。” “好吧,就你厉害……”牧七星小声说着,生怕自己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半个时辰 后,二人换了一身布衣、打扮得好似乡农夫妇般。 “好别扭。”牧七星瞥了一眼钗裙,想起自己来元国赖着已一年有余,竟连元服也没穿过。 “很好看。”佘朝颜淡淡地说着。 牧七星心中咯噔一声,眉梢隐隐上扬,唇角微微一弯,敛衣时,手自然而然挽上佘朝颜的臂膀。 他不动声色地用眼神余光瞥了一眼,谁人也不知其心中波涛汹涌。 站在不远处长台上的解寒水,眼神里面也溢出光来。 他回想起自己与她的相识相遇,就好像是一场梦境…… 也许有时候正是因为从未得到,才更加热烈渴望,更加舍生忘死,更加难以忘怀。 如他与她,亦如风辛夷与元道年。 那些从未得到的关怀、爱重、珍视,好似魔鬼的引诱一般,教唆着人犹如飞蛾一般,那怕只是初见,便能舍生忘死。 时间、事件能决定心中爱意是否蓬勃生长吗? 他想,不能,许是那不经意的眼神,或是难以忘怀的味道,亦或是言辞恳切的关怀…… 好像,人最不能控制的便是七情六欲。 他正是如此——才会一既往地被那一抹无处可泄的恨意驱使着前进! 白鹤寺庙前面,所有的批命解签摊子,被牧七星与佘朝颜二人问了遍。 可他二人装作不甚满意的样子,竟骂骂咧咧地走了,仿佛不曾知晓已被盯上。 解寒水回过神来,轻轻一瞥,拂袖之间,目光凌寒,低声吩咐,“云华,准 备一下。” 半个时辰后,一茅草草屋中,解寒水正凝着手中一杯落了蚊虫的温水发呆。 蚊虫在温水中翻滚打转,听到外间的推门声,他轻咳着,装作年迈的声音,“你们怎么才回来啊,孩子已经睡了。” “哎哟,那边的算命师傅都不好……”牧七星掸了掸袖口上的灰尘,鬓边一朵翠色流苏钗衬得她眸光一灿。 她往前走了一步,踉跄了一下,佘朝颜忙上前搀扶着她的手,附在她的耳际低语,“那人已经上当了。” “先进去休息吧,夫人。”他淡然一笑,目光中带着几分坚定。 她却有些入戏太深,心口有些轻呼微滞,难掩眸中的悸动,“好的,相公。” 他似有些珍重一般小心前行,进了屋,抬眸间,笑道:“没想到圣女的演技这般好。” 乍听这话,牧七星愣了愣,心中有止不住的尴尬。 她忍住心中的哑然,只冷冷一笑道:“要我说,你这计划倒有些平白占本圣女便宜的嫌疑。” “若是一头猪,我尚能高兴。可你嘛……只能让我厌恶。” 她似赌气般,说着刻薄的话。 本以为这话会让佘朝颜拂袖离去,没曾想他脸上露出一抹憋红,好半晌后扶着桌子,笑出声来,“口是心非的样子,倒是比咄咄逼人的样子,可爱。” 下一刻,他倚在门边,温眸凝着牧七星,低声一笑说:“我还以为魔国圣教圣女是个蛇蝎心肠的妖女呢,没想到竟 似小女孩般。” 这话,牧七星面色涨红,她怒气上涌,提气间,一脚朝佘朝颜踢过去。 佘朝颜却一把抓住了她脚,将她往前一拉。 她面露惊慌,吃痛间,心中大觉不妙。 下一刻,却是佘朝颜闪身而过,将她的腰揽住,他似带着几分轻佻的笑,“瓜女子。” 她惊怒得瞪大双目,不可置信地望过去,狼狈一瞬后,她终稳定神思,旋即抬脚踩上佘朝颜的足。 “去看看,贼窝。”佘朝颜快速移开,瞥一眼解寒水所留的纸条和一杯沾了蚊虫的水,转身提气飞跃。 她眸中寒凉一闪,忍不下心中傲气,“我不会让你先我一步的。” “嗯,我让你一段。”佘朝颜应了一声,清亮的嗓音中透出慵懒的谦让。 他微微一笑的样子,更惹牧七星盛怒,“谁要你让了!你别以为你能赢!” “你也别以为,凭着帮过太子殿下,便能掌控朝政。”佘朝颜忽得目色正经了起来,沉声说着。 那样的目光,从头至尾,牧七星都未曾见过。 她心口一顿,停在树枝上,抚了抚布衣袖子,偏讥笑道:“这是我与他的交易,你管不着。” 话罢,清脆而又肆意的邪魅笑声响彻周边。 佘朝颜凝着那背影,神情有些异样,愣了一时,才跟上去。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暗,元都城郊,灵鹫山。 “这里好多毒虫。”解寒水皱了皱眉,立在树干上,挥动秀剑斩去一根盘旋在树枝上跃 跃欲试的青蛇。 寒风拂过,一阵阵腥气荡开,佘朝颜皱了皱眉,忍耐着心中怒气,看向灵鹫山深处。 第五十五章 许是漠然生 看出他隐藏的怒色,解寒水轻声问道:“你已经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吗?” 佘朝颜目光渐冷,他紧紧皱着眉头,一脸悯然,“若非是蛊虫在此,周边的毒虫也不会聚集。” “只是猜测……”他眼中似有几分迷乱,喘着粗气。 “哼。”牧七星冷哼一声,露出一丝肆意慵懒的笑,“看来关键时刻,还是要靠我。” 说着,她从树边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口中吹响。 一阵阵清脆的调子响起,聚集的毒虫像听见了什么魔魅之声般散开。 渐渐地那叶子声调越发弱了,牧七星不由皱了皱眉:“大抵能前进一段距离。” “我已经让暗卫回去通报衙役,并让他带驱虫解毒的药来。”解寒水隐匿在黑暗中,声调却那般清晰。 突然间,佘朝颜长剑一挥,直直朝着牧七星袭去。 他眼底露出一抹忌惮,牧七星俏皮慵懒面容一瞬惨白,忙提气给了他一脚。 佘朝颜闷哼一声,手上剑挥斩之下,一根三角头黑蛇从七寸断裂。 吃痛间,他沉吟一声,身子往下坠。 牧七星面上惨淡之色一闪而过,不由抿了抿唇,有些过意不去。 她忙摘了一枚叶子,继续吹奏那诡异歌谣。 却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阵奇怪的笛声,深幽古怪,尖利得叫人皱眉。 而那些毒虫却疯狂地朝着灵鹫山深处窜去。 佘朝颜以剑度气,剑花微拂间,他跃上树干,目光略带几分委屈地看向牧七星, “我要救你,你却要置我于死地。” 这目光的凝视,牧七星难以承受,低着头,略有几分怯然,“不好意思……” 还没听她解释,佘朝颜笑了笑说:“算了,谁让你是魔女,我是圣门呢。” 听这话,牧七星眼中闪过一抹惶恐之色,目光微颤,慵懒地语调中,平添几分颤抖哑然,“你说,你是圣门之徒?” “就是那个圣门玄术?”她喘了一声,似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佘朝颜并不愚蠢,自瞧得出来情况不对,他目光沉然,淡淡问道:“圣门与圣教有过节,对吗?” “深仇大怨。”牧七星的声调中带了几分幽怨,仿佛是毒蛇在耳畔吐信一般。 她顿了顿,神色凝重,继续说:“圣门有玄术,这玄术正是从圣教中窃取的。” “……”佘朝颜诧异地看向牧七星,“你好像说反了吧?” “圣教的巫术才是从玄门窃取的吧?” 二人面色各异,解寒水忍不住开解,“你们二人听到的,并非是真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二人眉宇森然散去,再相互对视时,竟带着几分疑惑窥探。 “牧驳骨那人性情古怪狠辣,他的话,我怎么会信了。”好半晌后,牧七星周身一颤,讥讽地说着。 她声音依旧那般慵懒,但语调却透着几分疏离寒凉。 佘朝颜听了这话,面色怪异,略有些神思不属了。 似有一股暗流,悄无声息地涌动在二人之间,那样朦胧而 又疏远的联系,却好似将他们拉得更近了。 “刚刚的声音,是蛊笛。”解寒水叹了一口气,神情怪异。 她尸身消失后,他在南国呆了半年,怎会不记得这种声音……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好半晌后,才轻声道:“这件事,应该与南国蛊毒有关。” “南国……”牧七星看了看解寒水的脸色,不由失笑一瞬,望了佘朝颜一眼,“我们先去调查,你……” “你心思不稳,免得糟了他人的算计,待我们传出信号再来。” 牧七星说完后,便提气朝着灵鹫山深处赶去。 二人提气行了好半晌后,佘朝颜忍不住开口问,“提起南国,太子殿下为何是那般神情?” 她叹了一口气,面色微沉,平静开口,“孝敬太子妃便是南国二公主。” “可你是魔女哎,你为何要帮他?”他眉眼一颤,略有些不解。 “你!”牧七星被他一句魔女气的够呛,恨不得捏着拳头打在他那张…… 算了,就那张脸能看,不打脸! 见牧七星怒气上涌,面容微抽,便是一副焰山爆发的样子,不由轻笑着叫喊着:“七星。” 她忍住咬牙切齿的冲动,耳畔似只回荡着一句——七星! 血色一幕仿佛近在眼前,那样肆意飞扬的少年,因生命流逝而露出恐惧的眼神。 半晌后,他唇边露出一抹释然笑意,血洇着他的嘴角,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哽咽而出的一句——“七星!” 她记了这么一 些年,终于有个人,这般叫她了。 暮色之下,她睡凤眼微张,灿然一笑,望向佘朝颜,“谢谢你。” “嗯?”佘朝颜略有些疑惑,拧了拧眉。 却见她眨了眨眼睛,认真说着,“谢谢你!”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几日,那般咄咄逼人的她,居然突然间对他说谢谢? 突然间转了性子,还是改变了打赌的策略?! 他喘息声渐渐剧烈,仿佛克制不住狂跳的心绪,“你该不会想要用美人计吧?” “其实武状元,当不成都无所谓的。” 佘朝颜抿了抿唇,如是说着,“反正太子殿下是个值得追随的人。” 见他别过脸去,面颊一抹微红掠过,牧七星缓缓望过去,轻珉着唇,噗嗤笑出声来,“佘朝颜!” “你和太子殿下的交易,是什么?”佘朝颜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边,目光灼灼,低声问着。 牧七星轻咳一声,伸手拨开树叶,瞧着不远处破败的庄子,“一个让我逃离魔国圣教掌控的交易。” “我信你。”他笑了笑,只觉得她认真地模样,那般迷人耀眼。 “这庄子很大,如今毒物盘踞……” 佘朝颜跟着望过去,声音却变得狰狞了几分,喘息越发剧烈,“那人,竟被杀了。” 他目光所及之处,正是之前悄然跟着他们的算师,只见他脖颈鲜血淌出,周身爬满毒虫。 “看来,那人知晓已经暴露了。”佘朝颜深吸一口气,眼神凛然 。 腥风扑面而来,牧七星皱了皱眉,“这应该是一个废弃的作坊。” 第五十六章 相逢不算晚 破败的作坊别庄中,毒虫遍地。 那小麦色素手,摘下一枚树叶,正欲放于唇边吹奏时。 一阵尖锐得犹如幽冥低语般的笛声,响彻周遭。 黑云覆盖过来,灵鹫山阴霾浮顶,牧七星那一双雪亮的眸子,闪着光。 1-尛-麓-篴 她抬手指了指,一处保存较完整的别庄侧屋,“声音从那边发出来的。” 说着,她抢先一步,提气而行。 只不过刚跃出两步,却觉丹田犹如漏斗一般,气息流淌,好似被外物吸得干干净净。 “啊呀……”她惊呼一声,慌乱地摆了摆手。 一道灰色身影瞬飞于她的身下,片刻后,牧七星落地,只听得闷哼一声。 “不痛的,软软的。”她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絮絮低语。 这时,从她身下传来略带几分自诮的笑声,“你当然不痛。” 因为你有人肉坐垫! 她吓了一跳,忙起身,却瞧见佘朝颜一脸狼狈地站起来,她忽得觉得这画面很可笑。 只见佘朝颜攥紧了长剑,板着一张脸,“不许笑!” “就要笑!”牧七星瞅着他难得吃瘪模样,不禁大笑出声,“哈哈哈!” “瓜女子,真没良心。”他面色一沉,一个快步靠近牧七星身边,挥舞着剑花。 电光火石见,冷而狂乱的剑将周边靠近的毒虫,斩成齑粉。 风拂翠叶,沙沙作响,此刻落入耳中却带着别样兴味。 一抹明媚灿光,从牧七星的眸中一闪而过。 周遭毒虫簌簌声,仿佛一瞬戛然而止。 她身躯颤了颤,望向佘朝颜,低声说:“你怎么还有内力?” “没了,只是寻常剑术招式。”佘朝颜目色凝重,俊逸地执剑伫立,一派煦然。 听这话,牧七星面色一变,略有些青了,银牙一咬,轻声说:“怎会如此。” 不远处的巫笛声更为喧嚣,张狂。 “毒香。太子殿下说得没错,这件事与南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声音透着几分清冽。 她咬了咬牙,一时心乱如麻。 佘朝颜静静地看着她,正要说什么,却见脚下毒虫,几近癫狂般朝着那蛊笛声处狂奔而去。 沉沉黑云笼罩下,稠密如织的雨幕坠落。 二人内力暂失,衣衫尽湿,浑身粘腻。 春雨冰凉刺骨,但二人仍忍着难受一步步前行,寻了处破房避雨。 她皱了皱眉,魔国中鲜少有雨,“这雨何时能停?” 听她这般问,佘朝颜不由昂首,打量着那一片盖顶乌云,直摇头,“怕是短时间难停。” 话罢,他眼扫四周,忽得他目中闪过一抹悚然。 见他面露惊异之色,牧七星转头侧目,不由导致一口凉气。 先前二人在树上遥遥一望,那算命师傅的尸体仍算完整,此刻竟成一副残魄骨架。 细碎的血沫随雨水流淌在地面上,污浊缝隙中洇上一抹淡红。 “呕……”牧七星何等场面没见过,但此刻却面容扭曲,忍不住干呕起来。 好半晌后,她目光中带着直叫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声调微颤 ,略带几分不屑,“世间奇门异数甚多,属南国之术,歹毒阴晦。” 她说着,立在房檐边上,伸手触摸着那泊泊从瓦沟淌下的雨水,“魔国,极少下雨。” “这等雨势,我从未见过。”说着,她雪眸一闪,嫣然一笑,“这里的雪景也很美。” 雨雷之声铺天盖地,幽幽冥光似要吞噬整个灵鹫山。 一道煞白的闪电掠过,照亮她那雪眸,睡凤眼仍透着几分疏狂慵懒—— 却猛然绽放出一抹冷威来,“没曾想,再美的地方。只要有人,便离不开算计,剪不断杀戮。” 风雨拍打着破败窗沿,佘朝颜静静地听着,心口微窒。 他凝视着那一抹身影,窗外水花四溅,映入眼帘。 蓦然,她皱了皱眉,低垂着眉眼,“你说,我要如何才能逃离这一切呢?” 如是说着,她冷笑一声,目光凛然。 但透过那雪眸,他凝到了一丝苦痛、悲切、挣扎……可她偏生装得气定神闲。 这些年她到底经历过什么,竟如此的隐忍。 一副懒然肆意的姿态下,竟藏着剜心削骨般的痛楚。 单单只是这么一想,他便觉得心绪难解。 他声音清冽,缓缓说着;“感受一切,去做你想做的。” 雨花飞溅在牧七星小麦色的手臂上,她忽得一笑,竟带着几分难以直视的疏狂。 她转过身,望向佘朝颜,迈着步子走向他,冰凉的右手扣住佘朝颜略带粗茧的掌心。 那样的冰凉入骨……佘朝颜 忍不住一把握住她的手。 “如果那般做会万劫不复呢?”她微微仰头,神情冷箭,轻声问着。 蓦得,他笑了,竟不欲再问,只说:“刀山火海,亦不放。” 她歪了歪头,恍若梦境。 他牢牢将那手握住,仿佛天作之合般,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牧七星回归神来,眯了眯眼,旋即苦笑,转过身,“不必怜悯我。” “你认为这是怜悯吗?”佘朝颜强势地将她身子转过来。 她瞧见他眼中的一抹热烈的红,下一瞬,温唇覆上,凌厉地掠夺展开。 “你!呜呜……”牧七星黛眉一挑,一抹红晕略过。 好半晌,她浑身发软,脑里一片空白,手软趴趴地搭在他的肩上。 他目光灼热地望过来,脆声凛然地说:“你还认为是怜悯吗?” 这时气若游丝的她,才缓出气息。 涨红的面颊,渐变为绯红,牧七星好半晌才从迷醉中回过神来,“你使了什么狐媚妖术。” “哈哈……”佘朝颜朗声一笑,深深地凝视着牧七星,“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有问题呢。” 他说着,心绪缥缈,不禁回想起年少时,那个策马扬鞭肆意飞扬的少女。 迷乱之下,他低低吻了牧七星的面颊,一字一顿,“再也不会离开你。” 这话,仿佛深深印刻在牧七星的心间,她思绪飞扬…… 魔城草原上,浅草低花盛开,两个驰骋马上的少年少女,笑得灿烂。 一阵风吹过,低花扬起,他说:“ 七星,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那样热烈,煦然的笑容,让她仿佛置身云端梦境,这辈子亦不曾忘怀。 第五十七章 最好是年少 她浅浅笑着,记忆交叠…… 仍是草原上,百草枯干,秋风萧瑟,她清晰得记得,那样鲜衣怒马的少年,只因那一柄骨剑穿透心口,瞬然倒下。 明灭之间,他只哽咽出一声,“七星。” 天际雷声更重,佘朝颜略白面庞上映出几分怒红。 他凝视着牧七星,伸手扯开自己的衣衫,却见白皙胸膛处,有一凹凸刀疤,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愣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佘朝颜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能一眼认出你,你却不能……” “谁让你去美白的……”牧七星翻了白眼,陡然一句,几乎将他气得吐血。 他怒容更甚,却突转心绪,忽得笑出声来,“噗嗤!” “我只觉得你跟他很像,我才针对你。”她瘪了瘪嘴,别过脸,心说,我只是不想重蹈覆辙。 一阵寒凉的风拂过,她扎丝带的发辫翩飞,她眼神一瞬转冷,死死地盯着佘朝颜,“当时你应已气绝……” “还有!”牧七星目露幽光,咄咄逼人般看着他,“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还一直逗弄我!” 他整理着衣衫,歪头间,眉眼弯弯望着她,“你忘记了。玄门与圣教之间的纠葛。” “是玄门救了你。”牧七星深深吐出息,目染颓色,“那你为何隐瞒身份,还百般试探我!” 面对灼灼质问,他轻而易举便将沉重话题转为轻松,只笑了笑说:“看情报上,你与太子殿下交往甚密……” 话 还没说完,牧七星抬手握拳,捶过来。 佘朝颜一把将那细弱的拳头牢牢握住,环抱住她的肩头。 她怒上眉梢,轻咬唇瓣,“那块寒冰石头,谁喜欢!” “气煞我了!”牧七星面上喜怒不定,凝着窗外如丝细雨。 他将她揽入怀中,好似没那么冷寒了,“这些年,他们是用药控制着你吗?” “阿娘在他府上。”,她摇了摇头,目光半明半昧间,更加森然冷意。 佘朝颜瞬然明了,“你想帮他当上元王,以和亲为由,将你阿娘正大光明地接到元国?” 她点了点头,这是她唯一能想出的反抗办法。 “你错了,他不会放你阿娘。”佘朝颜眸光一闪,似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低沉说着。 半明半昧之间,一抹巨大闪电,犹如暗夜灯火般,映入眼帘。 照亮了二人眼底一抹惊恐,牧驳骨那般恐怖的实力,狠辣古怪的个性,他二人加起来仍不是对手。 雨幕之下,水汽氤氲缭绕。 牧七星斜睨了他一眼,一双雪亮的眸,喜怒难定。 她缓缓伸出,抚摸着佘朝颜的面颊,那般雪白而又熟悉。 再也……她再也不要失去了! 她止住手上的颤抖,目光中越见冷坚,“一定有办法的。” 说着,她语调中带着几分干哑。 他将她拢在怀中,伸手扶额,只觉得一阵滚烫,她面颊越发绯红了。 直至乌云消散,日暮时分,他才恢复内力,度气去除牧七星体内寒气。 那黑浓眼 睫微颤,牧七星睁开眼,才觉自己靠在他的身上,而他只着薄衫,半倚在破败的榻边。 她缓缓起身,望了望天际一抹霞光,略有些失神。 佘朝颜忍住周身的酸涩麻痹感觉,好半晌才使内力运转周身,祛除不适。 “佘大人、牧姑娘!”这时,外间传来一阵渐近地叫喊声。 二人对视一眼,抿唇笑着,迈出门庭,与队伍汇合。 不消片刻,便与衙役、太子府护卫相见。 天际渐黑如墨,众人执着火把,牧七星深叹一声,“得多亏这场雨,不然不知何时这毒香才会散去。” “之前传出声音的地方,在那边。” 解寒水目光幽寒,眉头紧皱,“至少能瞧瞧有没有什么线索。” 半刻钟后,灯火摇曳间,牧七星诧异地凝视着那躺在房屋门口的小小尸身。 这小女娃的模样,瞧着莫约五六岁,浑身青紫。 这般画面,叫人心中怒火瞬然涌上。 “别触碰尸体。”佘朝颜忙抓住牧七星的手,“毒素聚集在这个女娃子的身体上,触之即死。” 衙役们,倒吸一口凉气,解寒水瞥了小小尸身,心中顿然一痛。 尸体口中缓缓爬出一枚蜈蚣,佘朝颜用长剑挑正尸身,正打算放毒血,好让人抬回去,辨尸认领。 却没想到那孩童胸口衣衫豁开,一个露骨骇然的窟窿混合着毒血映入众人眼帘。 这时,一阵黑鸦叫声传来,一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解寒水深吸一口气,看向那 被剜走心脏的孩童,面色一片冷然。 眼中更染上一抹怒火,剑眉飞扬,黑眸冷幽,似要夺人心魄,却默然无言。 孩童小小的手搭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周围都是吐毒而死的毒虫,众人如鲠在喉,一时又惊又怒。 佘朝颜凝着他眼中渐消逝的一抹恨意,缓缓开口:“殿下,看样子有人打算制造蛊毒圣童。” 寒眸一凛,他快步迈入门庭中。 入眼之处皆是触目惊心的一幕,或倒、或爬、或睡…… 二十数孩童皆成被剜心的毒尸,周遭聚集着无数的吐毒而亡的毒虫。 他双眸含怒,浑身颤栗,“蛊毒圣童,如果被制造出来的话,会怎样?” “一个行走毒人,如同旱魃一样,所行百里,毒入气息,杀人于无形!” 佘朝颜倒吸一口凉气,顿了顿说:“莫说是元都,整个元国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他这般说着,周遭一片冷嘘之声。 解寒水寒眸微敛,思量一瞬,吩咐道:“点一下这里有多少的孩童。” 片刻后,衙役汇报,共二十二数被剜心的孩童尸首。 “炼制蛊毒圣童的过程不能被人干扰。我们查到了这里,那人只能作罢。”佘朝颜深凝眉头,舒展了几分。 牧七星深叹一声,“索性没有更多孩童受害,只是……那幕后的人,跑了。” 夜风拂过卷起些许毒虫尸体,解寒水眸光闪烁难定,面染報色,似在猜想着什么。 他仰头,眼中闪过一抹疲倦, 冰冷的月光中透着几分悲。 想起,当日与她论蛊毒之事时,她那样凛然风华,可如今只留下一腔倥偬、悲切。 第五十八章 如何能不负 “是否有办法放毒……”解寒水周身染上凛寒,淡淡地说着。 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一阵缥缈女声,“我有法子。” 闻言,他抬起头,寒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下一瞬,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落于院中,解寒水微瞥了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滞。 “这并非是南国手法。”南沉香星眸微闪,将银针扎入孩童五指中。 她朝着门前,皱了皱眉,语调中带着些许不耐,“卢青衣,你能不能快点……” 忽得,一眉目清朗的青衣男子,背着背篓出现在门庭处。 瞧见此人,南沉香面上阴霾尽消,“快过来帮忙。” 望着二人忙活的样子,解寒水深深凝视着,心间却莫名酸楚。 他心底叹息一声,却见一侧佘朝颜将外袍搭在牧七星的身上,他眯了眯眼,心口一窒。 夜凉如水,南沉香用银针放血的办法,将这些孩童尸体周身毒素放了大半。 忙活半夜后,她叹了一口气,眼底染上一抹苦涩,“血已凝,如想要祛毒,只能让蛊虫吸毒。” “衙役、护卫都到外间候着。”解寒水已明其中意思,沉声吩咐着。 雨露寒风吹拂间,他提气立在屋顶上,凝视着那紫色身影,“怎得是你亲自来了。” “这等事情,自然要我亲自来才放心。” “你也知道,我那姐姐是个不饶人的,要是她从中做了什么手脚,便不好了。”南沉香将体内那晶莹剔透,犹如蝉蛹般的 蛊虫驱去。 那小东西眨了眨绿豆般的小眼睛,便主动寻了有毒素聚集的地方,吸干净。 卢青衣瘪了瘪嘴,犀利开口:“这样下去,迟早吃成大胖子。” 那蛊虫似能听懂卢青衣的话,转了转头,朝这边瞪了一眼。 吓得他,躲到了南沉香的身后。 这画面倒让牧七星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佘朝颜微摇头,将她搀住,“你染了风寒,别这么癫狂。” 她靠在他的肩头,心中暖暖地,多年的夙愿,终于了结。 那般苦楚,倒也值得了。 “胆小鬼。”南沉香淡淡地笑着,回想起第一次见卢青衣时候,他也是这般。 “你硬要把我抓来的。”卢青衣略有几分不悦,浓密眼睫微颤,嘟囔着。 她淡淡一笑,柔声说着,“我只相信你啊。” 却不知这句话,叫卢青衣心神一荡,一时有些目眩神迷,站定不稳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眩晕病症啊?”南沉香冷瞪他一眼,将他搀住。 “咳咳咳……”卢青衣呛咳一身,无奈扶额。 这时,那小巧剔透地虫子,似长了翅膀般,飞到了南沉香的手掌心。 “好像不一样了……”卢青衣退了几步。 南沉香俏皮一笑,刻意将蛊虫凑到卢青衣面前。 这般吓得他后退几步,忙躲到飞身跃下的解寒水后面,“侠士,救命啊!” “侠士……”解寒水眉头一皱,微一撇,下意识地问:“你是那个大夫?” 咋听此言,卢青衣愣了愣,细细 打量了这“元京墨”,说:“身处边界,逢人便叫侠士,不容易被人砍杀。” “哈哈哈!”佘朝颜忍不住大笑出声。 众人却不知道,解寒水心间蒙上阴霾,回想起那明媚笑颜,心口一窒。 他低下头,目光越发幽冷,“一切尽在冥冥中……如果当初我不救她,是不是就不会害了她呢?” 他声调带着几分岁月蹉跎的苍凉,话语却叫身侧几人,不明所以。 暗夜中,他心中幽冷的痛,无声地颤动,激烈地崩开…… 南沉香率先反应过来,“你是当初给我送信的黑衣人?” 这一句,却惹解寒水一脸疑惑,“那时,我并不知她身份。我只将她送入医馆,付清药费,便离开了。” “那神秘黑衣人是……”南沉香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冷光。 “等等!”卢青衣上下打量着解寒水,只觉得自己好似做梦一样,“不是他啊!” 当然不是这副模样——解寒水摇了摇头,心中叹息低语。 他不予解释,脑海之中,只想着那个通知南沉香的人神秘人是谁。 沉默半晌后,解寒水微微一撇,低沉问道:“那人是否一身黑袍,带着银色面具?” 听这话,南沉香吃了一惊,诧异反问,“你怎么知道?” 孩童被剜心……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回想起曾在明国偶观鲛人尸首时,亦是剜心死状! 世上焉能有如何巧合事情?一切无法连通的地方,似都与黄泉碧落阁有关系… … 刹那间,一股剧烈寒气混合着浓烈杀意,从解寒水的周身迸发出来,在诡秘夜色中,震慑人心。 他猛然提气跃起,南沉香察觉情况不对,忙追问:“你去何处?” “算账!”他声音骤然一冷,干脆利落地说着。 一众人恍然一瞬,好半晌后,佘朝颜反应过来,吩咐护卫与衙役,将此处尸首、线索、证据,收拢。 “糟了!”牧七星思考了许久,忽得苦笑一声,说:“他去找黄泉碧落阁的阁主了!” 这一句宛若九天玄雷般落在一众人耳中,激起惊涛骇浪。 半个时辰后,他立在黄泉碧落阁元都分馆房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一切,低沉而又冷幽的声音荡开,“阁主,事到如今你还避而不见吗?” 话音一落,他手中长剑一挥,寒气将不远处房顶瓦片击碎,脆声落地。 他冷笑一声,“你们到底玩什么把戏!” “元都分馆从白芷离开时候,就已经没了。”一道幽幽地声音传来。 他顿了顿,停下挥剑破坏的动作,猛得转过头,眸中掠过一抹冷光,凝着那飞跃而来的紫色身影。 “呵……将我当成一枚棋子吗?”他面上染上冷戾,笑容越发狂乱,“说,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鬼见愁目光灿然一瞬,那薄薄的秀剑就这样抵着她的脖颈。 这并非是第一次了,她依旧面色沉然,镇定自若。 但看他这种模样,她的心中竟隐隐发痛,仿佛有一股并 不属于她的情感溢出。 “说啊!”他怒极反笑,似要将所有的怨怼、仇恨都从此消解干净。 第五十九章 落子应无悔 许是那双充满锐利探究的眸子,让鬼见愁不敢再与之直视。 良久后,她怅然地低叹一声,缓缓坐在房顶上,面上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肯说了吗?”他那质问的眼神似要穿透某种薄弱的东西。 春风拂过,她转头凝着将秀剑收入鞘中的解寒水。 他面上怒色已消减过半。 鬼见愁见其冷静些许,如释重负一般缓出气来。 她眸中闪过一抹黯然,手抚在弯刀上,额头上冷汗直冒,似在隐忍着什么。 “都是我做的。”她的声音平静中,透着无声的嘶哑。 仿佛有一股悲伤直直从肺腑氤氲。 远处,烟云缭绕,侵染夜色。院中,荒草萋萋,更添寂寥。 她斜睨了过来,眼波中划过些莫名的疑惑,却肯定道:“打破泉眼石、收剜鲛人心、抢夺鲛人珠……” 说着,她仰起头,苦涩一笑。 忽得,她声调微急,克制不住的血,从唇边溢出。 “元都孩童剜心是我做的。”她眼中闪过一抹痛苦,语气越发凌厉。 话毕后,却带着畅快。 那声音仿佛触动了解寒水的心弦一般,他神色异样地望向鬼见愁,平静道:“云雾城时,我曾见到阁主给你赐药。” 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默然不语。 他伸手将她的脸掰过来,那殷红的嘴角,仍有一抹嗜血的嫣红。 “你是被迫的。”解寒水眯了眯眸子,目光锐利。 那样质问的眼神,鬼见愁并非是第一次见到,她只觉得刺 眼。 可她多想只凝着那充满灿光的眸子……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风更萧瑟生冷,他望着低着头的鬼见愁,“你现在明白了,你只是他们一颗棋子……” “回头吧,还来得及。” 解寒水的声音略添柔和,却引得鬼见愁猛然惊叫一声,捂住自己的头。 见这般场景,他心中颤抖一瞬,回想起鬼见愁癫狂模样,他眼角微抽,危险眸光一闪而过。 她静静地,听着夜风的声音,脑海中那些细碎的片段,最终拼合成鲜血淋漓的…… 不要再想了,她面目因痛苦而抽搐,几近怒吼道:“别问了……求求你,不要问了。” “好痛!”她发出几乎哀求的声音。 不知道为何,解寒水心中升起一抹痛惜,竟有几分不忍。 周遭沉静下来,她脑中犹如千锤百炼的痛楚,渐渐消退。 她略有些迷惘地抬起头,望向解寒水。 下一瞬,她起身,望向解寒水,“我会。我会跟他了结一切。” 那般坚定的低语,似将心头的无可派遣的痛楚,尽数压下。 她坚毅的眼神,渐变得柔和。 风拂过,将他墨如苍蓝的头发卷起,眉心痣不妖不魅,温煦如仙,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抚眉心痣。 这一幕,使解寒水回想起,一年前的天牢。 “她”亦是这般伸手,抚摸着眉心痣问,“他呢?” 他……他当时说了什么?他凝着那凄楚冷艳的眉眼,仿佛不喜不悲般说,“从始至终,你都 未曾见过他。” 至今,他还记得,那句话后,她目光瞬然转冷,姿态那般疏离、遥远,好似一朵触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鬼见愁瞧见他出神的眼中,闪过一抹悲痛。 她竟有几分迷乱,鬼使神差地贴近那略消瘦的身躯。 唇齿交接间,一股淡淡香息,散开。 “从始至终,我都未曾见过她。”解寒水声调微拖长,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 他面无表情,浓墨如漆的眸子也无悲无喜,仿佛不为所动。 鬼见愁回过神来,唇角轻珉的笑容缓缓收起。 她眯了眯眼睛,提气朝边上一跃,回望一眼时的无奈…… 深深映入解寒水的眼中。 她轻柔吐息,却不言不语,紫影缥缈间,只留下几分萧瑟寒意。 这一刻,他温煦的面庞上,终染上一抹痛楚。 那是不经意地,从心口一点点溢出,不受控制地……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眼神越渐冷凝。 三日后,元国、魔国边境。 黑袍人冷冷一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前跪拜的人,“鬼见愁。” “是。”冰冷犹如木头一般的应声响起。 “去完成你的下一个任务吧。”黑袍人话罢,鬼见愁已抱拳作礼,提气离去。 他凝着那远去的背影,一手拂袖,讥讽一笑,“又有何人,能逃脱这噬心吞忆蛊呢?” 那声调不疾不徐,淡淡地吐出叫人惊骇的事。 一片翠叶落于肩头,他微瞥一眼,眼中流露出不屑地轻蔑,夹杂着些许狂乱,“ 还不够……” “同一棵树,不一样的叶,不一样的果……”转瞬间,他略惋惜地说着意味不明的话,望向苍穹。 春日渐走,炎热袭来。 国宾馆中,牧七星饮下一杯凉茶,平静地望向不远处的紫衣女子,“谋划许久,终于要开局了。” 珠帘被挑开,那一抹冷寒的声亦传来,“举棋慎重,落子无悔。” “我自是知晓。”牧七星冷哼一声,“我只希望能快些。你知晓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说着,她眼神落在窗外。 “放心。只需要一月。”解寒水眉头一皱,冷笑道:“每个人都有软肋。” 牧七星懒懒地轻抚眉头,眼波流转间,贝齿一咬,“元王虽没有了软肋,却有一个惊世骇俗的执求。” “你们是想?”南沉香有些不明所以。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解寒水皮笑肉不笑,淡淡道:“如果一个人为了执念而失去理智,陷入癫狂状态。” “让他在朝堂上发疯吧。依照目前的形势,众人一定会推举,太子殿下暂代朝政。”牧七星懒懒地接话。 她闻言,终明了,瞥了解寒水、牧七星二人,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指尖蔻丹,“难怪需要迷幻蛊。” “那只是润色,需得悄无声息地……”牧七星兴致勃勃地说着。 南降香黛眉一挑,轻笑道:“二位,可别忘了,我的身份。” “定是无声无息地……” “只需得叫他自身心乱,方能发挥最佳效用。” 听她这般说,解寒水与牧七星对视一眼,已是明了。 “七星!”正是此时,门庭外传来,清朗男声。 第六十章 蛊香一壶忧 牧七星睡凤眼中闪过一抹温柔,淡淡一笑,“一切已安排妥当了,只需步步执行便可。” 她眼中带魅,似有往昔不曾有的柔情,双手一撑,便起身推门离去。 “这么早就来了?”窗外略传来,牧七星略细微的询问声。 雅厅二人,心思各异,南沉香转过头,眼神直视解寒水,“姐姐若在,也不希望你这般……” 仇痛吗? 解寒水顿觉酸涩,似有一股戾气窜上眉头。 他别过脸去,低声一笑,神情越发冷肃,“你不懂的。” 芒种之时,夏日闷热的风拂过荷花池,粉、白、红应接不暇的美景,映于眼前。 暮色之下,更见百花繁华,香息氤氲。 枝头上,花吐蕊。泥土中,红映褐。 正殿中,琉璃镂空异兽香炉的口中,缓缓吐出袅袅青烟,安定心神。 元王元褚石广袖微敛,立于殿中,浑然不觉茶已凉。 他凝着殿外,仍觉目眩神迷,方才梦中,似重复那般年少时候。 指尖微颤,手中茶杯脆声落地,元褚石回过神,勉强一笑,轻摇头,“梦?” “一场旖旎……”他声调透着几分嘲弄,下一刻却是不容置疑的冷冽,“求而不得的梦魇。” 小暑夜深,燥热的风,仍不曾散去。 南沉香微微一笑,纯净容颜中染上难以觉察的冷,“时间,差不多了。” “需要点刺激了。”牧七星微皱眉,将一封印了魔国圣教暗印的书信,烧毁,脸色很是难看。 “快了 。”解寒水淡淡地说着,眼神中却又一股隐而不发的爽利。 竖日,进朝路上。 一顶素雅俭朴至极的轿穿街走巷,方常山挑开棉帘,对轿旁侍从问,“方才听闻坊间孩童、乞丐所念的歌谣……” “丞相大人,这歌谣……不必在意。”侍从面上闪过一抹惶恐,深知这歌谣已传遍元都。 见侍从惊恐,方常山更添犹疑,那断断续续的词语……“你只需直说,我不会怪罪于你。” 那询问的目光胶着于身,侍从不敢不从,“这半年前,云雾城因鲛人引得江湖人一片混乱……” “那被圣上贬下的文状元,竟编排圣上,说其食鲛人,才可容颜不老。” “里里外外提到叛臣解藏蒲的妻室风素馨……” 闻言,方常山倒吸一口凉气,似想起来什么,神思不属…… “丞相,这不过是传言而已。”侍从添了一句,方常山神色更为难看。 一个时辰后,朝臣跪拜。 龙椅上的人,却一脸怒容,几乎要燃尽一切,“方丞相!” “微臣在。”方常山明显掠见圣上眼中一片阴霾,身影一颤,瞬觉不妙。 筑路欢迎你 元褚石冷哼一声,手上一杯茶盏,竟衔滚烫,从高处投击而下! 群臣震惊,这些年,从未见圣上这般盛怒。 茶汤滚烫洒落方常山周身,茶杯落地脆声作响,方常山身子颤了颤,终究是闷哼一声,生受了这般痛楚。 “元都上下,皆是妖言乱语!群臣皆罪,以丞相更甚 !”元褚石怒气上涌,双目赤红,略有些狂乱。 解寒水眸中波光一转,低头间,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这一趟早朝,群臣震惊,皆不爽利,纷觉圣上好似被人戳中痛点般愤怒。 御花园中,烈日当头,夏风闷热,解寒水已经跪在地上许久。 那冷威骇人的声调传来,眼中仍乘着难以压制的盛怒,“太子,你可知罪?” 终是问了。 解寒水唇边噙着一抹冷笑,转瞬收敛,缓昂首,“父王,微臣不知错在何处!” 他一双手紧捏袖口,目露坚毅,却是一脸不解。 “哼……”元褚石微拂袖,仍未让其起身。 回想起,当初让“元京墨”去处理宿陵泽之事时,他办得那么妥当…… 若非是这些年,刺探明国损失不少暗卫,又不得冬青下落,他怎么会让“元京墨”牵涉进来。 思虑许久,他淡淡说:“起身吧。” “是,父王。”解寒水抿了抿唇,瞧见那金龙纹交叠的桌布上,一盏异兽香炉,缓吐青烟。 不由将心中泛起的恨毒压下—— “父王。”他声调略有些疏远。 元褚石斜睨了他一眼,仿佛不胜其烦,“还有何事?” 一阵暖风拂过,红白相间的花瓣纷飞眼前,他低声絮语道:“二皇弟,心仪一女子。此女已为皇室添一血脉。” “嗯……”元褚石揉了揉额角,忍着心中的不耐。 应声后,一瞬惊醒,“是蔓菁的孩子?” “倒也是了。”他嘟囔着, “与他母妃一样的性子。难当大任。” 是个被众人遗忘的皇子……比不得眼前这颗明珠,但到底仍是皇室血脉。 他如是想着,饶有兴致地伸出指尖把玩着异兽香炉吐出的青烟,“便封个逍遥王吧。” “你选定日子,便让二人成婚吧。” 他略有些疲倦地打了哈欠,“你做事,有分寸的。” “是,儿臣告退。”解寒水目光一闪,心已剔透,便快步离去。 元褚石仍把玩着异兽青烟,眼前迷蒙,他打了一个哈欠,面上带着不曾有幸福笑意,竟靠桌沉沉睡去。 不消一会儿,侍监将锦绣龙袍搭在圣上肩头。 又朝着身侧,招了招手,便有个目色清灵的扎着双鞭的少女上前,给异兽香炉添了香。 她踉跄着差点摔倒,边上侍监不由摇头,抿笑:“你这添香侍女,已入宫许久,怎还是这般冒失?” 添香侍女尴尬摇头,心间一惊,讪笑着捏着嗓子说:“公公,别打趣儿奴婢了。” 她声调略低,竟有种迷人的沙哑与清秀面容极为不符。 侍监怕其惊扰圣驾,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先去吧。” “谢公公。”添香侍女如获大赦般,低头谢罢,快步离去。 行至安静无人的宫角,忽得一枚石子打在她的腿上。 她吃痛,竟叫出男声来,“啊!来看我,还要逗弄我。” 他略带指控的话语,透着几分委屈,“男扮女装,已是奇耻大辱了,还要我给一国圣上下 蛊香。” 下一瞬,一抹紫色身影落在“添香少女”的身侧,低语间吐息如兰,笑道:“卢青衣,我这是帮你呢。” 第六十一章 但愿人长久 “你!”卢青衣略带控诉地看向南沉香。 她忽得轻笑一声,“你再大声一些,若让其他人知晓,死的便是你。” “谁让你说话,招惹了小豆丁。”南沉香几近推卸责任的说法,让卢青衣面色涨红。 他**丢脸,为了躲避一个蛊虫,他被迫帮南沉香犯下这个逆天大罪…… 正想得入神,忽得一抹香息贴近,温软的唇轻覆面颊,“这算是小奖励吧?” 啊!他惊愕了,面庞一瞬涨红,心中又升起一个念头,好似做什么都值得了。 “好好做事。”她略带几分奚落地看着卢青衣,又凑到他耳畔吐息低语:“懂吗?” 她声调带着几分魅惑,卢青衣耳部绯红,轻咳一声,身侧人影已不再。 他收起略有些痴迷的眼神,目光忽得变得沉痛……他怎么不知道,她心中的痛楚。 之所以这般纵容她,便是因知其,怜其,爱其。 只要她能展颜一笑,一切便值了。 当然,偶获香吻一枚,是他不曾想到的。 想着,他的手轻抚面颊,唇角噙起一抹暖洋洋的笑意。 次日,二皇子府邸。 “你已行动了?”元道年手环抱婴孩,踱步几个来回,终忍不住问。 下一瞬,他望了望碧色苍穹,眯了眯眼,染上几分愁色。 解寒水不疾不徐地开口,“让你好生照看辛夷,我又怎能打搅。” “这孩子……”元道年声音略有些哽咽。 “还算健康。”他撇了那孩子一眼,轻柔抚过那 细滑白嫩的面颊。 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凝过来,眉宇间竟有几分,像他的娘亲。 他顿了顿说:“这一次来,是有事情跟你商榷。” “父王已封你为逍遥王,并让我操办辛夷嫁于你为正妃的事情。”解寒水说着,瞥了一眼院外的水雾氤氲的池子。 元道年一脸不惑,紧蹙眉头,解寒水却将圣旨递于他,说:“另有一件事,与你商议。” 半晌后,他听罢低语,诧异道:“你想用此事,引他发狂?” “道年。不必担忧,我信他。”不知何时,风辛夷已立在门庭前。 她一头乌发略湿润,身着素衣,眼部恢复得很好,假眼工艺精湛,若不细看,便瞧不出异样。 “这是极为冒险的,如果你不答应,我亦不会再提。”解寒水目光温煦,低低说着。 沉默半晌,元道年平静无波的眸子望向他,低声说着,“阿水,我自然信你的。” “你以王妃身份保护辛夷……已为我二人今后,筹谋甚多了。” 听罢,解寒水却微怒,说:“你放心,我断不会让人打孩子的主意。” 此子早生,体质特殊,一半鲛人血脉,却能泣泪成珠,实属异类! 他与已故的家姐同为鲛人血脉,却无此等异态! 这事绝不能被黄泉碧落阁知晓…… 元道年心头咯噔一声,面色极为难看,好半晌后,叹了一口气,“已确定与黄泉碧落阁有关了吗?” “我就像个提线木偶。” 解寒水静 静地抬头,低声说着:“是我没有及时发现阴谋。” “……这不怪你。”元道年将婴孩放入风辛夷怀中,望向解寒水说道。 “鬼见愁说,要与黄泉碧落阁了结一切。” 他手紧紧捏着椅头,缓缓呼出一口气,声调冷冽中带着几分不安,“我明白,有第一个鬼见愁,便有第二个。” “只要黄泉碧落阁仍在,一切便无法了断。”他神情更冷,目中染上触目惊心的赤红。 他话语之中的坚决,仇痛,让元道年目光一闪,“矗立三国数百年的暗部组织,你如何拔除?” “……”他冷冷笑着,默然无语。 元道年目染惊惶,“不可以!” 他声音越渐低沉,“绝不可以!” “不。”解寒水凝眸望着夏日,漆黑如墨的一点,隐着苦痛,“放下,方得自在。” 这话,让元道年微愣,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回过神,转头间,目光越发清冷,声脆如玉,“世人都通晓的道理。” 暖风竟也透着萧瑟,他的身影已渐行渐远。 “但他放不下。”风辛夷贴近元道年身侧,“夫君,我明白他的感受。” “素馨姑姑,死得太惨。” “不止是这些……”元道年黑眸渐沉,周身淡然气场骤破。 他声调阴郁,“整个解家军,都因他的一己私欲,背负骂名。” “那是千万个家的破碎。”元道年呼出一口气,静静地说着,“阿水,小时在军中长大。” 话未完,他心头 已是五味杂陈。 “你也是难受的吧……”风辛夷靠在他的怀中,那人到底是他的父王……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又过五日,元都张灯结彩,百里红妆,正是逍遥王娶妻。 解寒水骑在马上,望着精致华贵的轿撵,心中旖念万千——如果她还在…… 耳畔传来喜呐声,将他的思绪拉回。 街道旁,天香楼顶雅间露台上,牧七星笑得嫣然,一双雪眸彩光熠熠,“好盛大。” 身侧传来个清朗咕哝声,“何必羡慕呢?” “是很羡慕啊。那边已传了几封密信来了。”忽得,她神情变得有些怪异。 佘朝颜眉心一跳,她的神色让他心惊胆战,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有我在。” “嗯。”她似猫一般,在他怀中蹭了蹭,好似能掩去心间一抹慌乱般。 这般盛装礼毕不过一日,便有奇异传闻,流传元都。 传闻中,正是南下微服私访的太子与二皇子,偶遇鲛人,才导致云雾城,江湖人争斗之乱。 而那鲛人竟就是当今逍遥王新娶的正妃!此传闻一出,江湖人纷纷赶往元都。 这消息便是解寒水叫暗卫传出的,而南沉香、牧七星、佘朝颜等一行人都提前被请到了逍遥王府。 “此计甚险,需得劳烦各位保护她的安危。”解寒水行至几人身前,竟深深鞠躬。 “放心吧。”南沉香微微一笑,抚摸着耳际垂下的素发,“昨夜,我已经在周遭布了毒。” “若 未能饮府中水,纵使用上天入地的手段进了府中,不消半晌,定会毒发身亡。” 第六十二章 一触即发之 晨雾渐起,一切触之即发,之后三日,元王元褚石连翻召见太子元京墨,但太子以身体不适之由拒之。 往日早朝,纵然不曾谈笑风生,却也和气,而这几日,元王似有无限怒火。 盛怒之下,群臣战战兢兢。 第四日晨间,元京墨眼扫周遭,一众大臣噤若寒蝉。 甚至连方常山亦是一脸难看之色。 殿上王者,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寒眸闪动间,却冷冷唤道,“太子,……” 话未尽,元京墨跪拜在地,生生截断元褚石问话,“儿臣有罪!” “近几日,江湖中人,纷纷聚集元都。”元京墨为难开口。 这一句,几近让群臣提心吊胆。 可他仿佛漫不经心般,说:“儿臣,心忧于此,一心想找到解法。” 群臣心中激荡,回想起这些日头关于鲛人的谣言,一时间紧张得咬紧牙关。 殿中一片寂静中,元褚石抿唇一笑,但那模样却叫人浑身发寒,“哦?只是江湖中人,为何聚集元都啊?” 表面若有所思,实际别有所指的疑问,带着深深的暗示。 下一瞬,他却冷凝着眸子,看向方常山,“方丞相,就由你来说吧。” “传闻称,有古籍上记载的泉客,现身元都。”方常山悄然无声地叹息一声,才开口言说。 元褚石眸光一闪,眼底却透露出一丝精光,旋即他低声一笑,饶有兴致道:“哦?竟是如此。” “简直是荒谬。”他眼中闪过一抹欲望,却冷冷 一拍桌。 群臣不敢再言,却眼神交接间,回想起那关于圣上与鲛人的诡秘传闻。 他低眸扫视一众臣子,大发雷霆地呵斥几句后,宣布退朝。 朝尽之际,他吩咐元京墨,单独觐见。 看着元京墨进入内殿,群臣心中更是激荡万分,散时,有两三人聚集,絮絮言说。 “泉客……听闻鲛人肉,食之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说起来,圣上分明已将近半百,但却似康养有道,好似青年般……” 这低叙声,边上大臣听之,来了兴致,忙凑过来插话。 “听内廷的宫女说,圣上雄伟犹在呢!” “难不成,圣上真的吃过鲛人肉?”有人回想起,坊间传言。 众人只觉得惊愕,又一言激起浪潮,“自从解家叛乱后,圣上……年年纳妃,可再不曾有过皇嗣!” “是啊,皇脉凋零,只有太子殿下与逍遥王而已。” 先前挑起群言之人,不由拍了拍手,冷笑一声,语调透着几分怪异,“传闻中,这食泉客肉的缺憾,便是再也不能——” 那人似卖关子般顿了顿,众人目光热烈,他古怪一笑,“再也不能有后了。” “那……难道那个阴谋传言都是真的!” 众臣一瞬哗然,虽默然无言,心中关于那杀戮猜想,蓬勃得不可抑制的窜出。 “我听说江湖人找的泉客,好像……”又有一大臣挑起一语。 众人纷纷好奇道:“在哪里?” “逍遥王妃。”一言既出,群臣 皆惊,目眩神迷间,回想起圣上召见太子,更添诡谲之色。 朝野上下一片渲染,事态渐不可控。 王庭后殿中,元褚石端坐,静静地打量着“元京墨”的面容,问,“京墨,你不会怪为父吧?” 为父?解寒水内心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眼眶微红看向元褚石,“父王。” 他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抹淡笑,看了一眼元京墨,旋即低低一叹,“京墨,你应该明白父王,也身不由己。” “儿臣明白。”解寒水凝了元京墨好半晌,面上露出一抹毛骨悚然。 他佯装周身颤抖,咬了咬牙,声越发尖细,惊恐,“父王,儿臣……儿臣……” 见其欲言又止,元褚石不耐地皱眉,却是低声问了,“太子,你若有难解之事,不妨说出来。” “儿臣,本不该多言的。”解寒水面上又惊讶又恐慌,甚隐露几分纠结,“坊间传,逍遥王妃可能是泉客。” “可逍遥王二人的婚事,是你亲自操办的。”元褚石淡淡瞥了他一眼,眼底跃出隐约的兴奋。 解寒水轻缓呼气,“是,儿臣,自知有罪!” “竟识人不清,让逍遥王……”他说着哽咽了几声,“被泉客所误。” 闻言,元褚石深深凝了解寒水一眼,随即开口,“太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前日,我去寻逍遥王讨教剑术,却……”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惊恐使话哽在喉头。 半晌后,他仰起头,一脸苦 痛,“那殿前水池中,跃出一淡蓝色鱼尾,那模样……” “太子!”元褚石冷冷拂袖,“你真的见到了?” “儿臣亲眼所见,但逍遥王已被其迷惑。”解寒水语调慌乱,“儿臣自知促成大错,翻阅古籍,知鲛人歌声,能迷惑人心。” 他虽未曾直言,但明里暗里,却指出逍遥王妃便是鲛人。 说着,他从袖口里面取出一枚淡蓝色拇指大小的鳞片,捧于手心奉上。 这一切,皆是经元道年等人同意后,部署计划。 只为了能让眼前这条鱼上钩。 “太子,为了逍遥王的安危,只能……”元褚石敛起鱼鳞打量一番,冷冷叙说。 话未说完,解寒水便生生截断,“父王,儿臣与那泉客短暂交手过,怕是……” “明了。”元褚石似有些头痛地轻柔眉心,低语拂袖。 知其意,解寒水作礼退却,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笑容。 “传令下去,让卫军带朕的圣旨,前去请逍遥王、逍遥王妃入宫觐见。”好半晌后,元褚石望着殿中青烟寥寥的兽炉,目光越发狠毒。 卫军领旨出行,被太子侍从唤留商谈要事的大臣,撞见。 “等等!”这几日翻阅卷宗,终通过蛛丝马迹,查出当年真相的方常山,冷冷低呵。 卫军首领怒目瞪来,“圣上有令。召逍遥王、逍遥王妃觐见,何人敢拦?” 群臣皆震,仿佛那久久盘旋的传言,在这一刻,成真了般! “他何等虚伪、险恶, 怎配称为圣上?”方常山目色一凛,挥手间,太庙元老、各族族长,纷纷入殿。 第六十三章 欲扬先需抑 太庙元老、各族族长已从方常山查阅的资料和寻找的证人口中得知当年真相。 “解家军数千万人背负叛名,皆因他的一己私欲!” “而今,他还想故伎重演!” “罢黜圣上之位,另觅贤王!” 方常山刚正不阿,但却不会愚忠,这一步棋是元褚石走得最差的。 但正因如此,解寒水才能悄无声息将那一封封呕心沥血、费尽心机找来的证据,悄无声息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些事,只有方常山这样的人发现真相,才会说出来,群臣才会相信! 亦只有他,才有这等才智能力,请得动太庙元老、各族族长! 卫军首领还想再辩,但太庙元老已请出先皇宝剑,使之不得不得交出圣旨。 各族族长等人将圣旨一一浏览,皆震惊,“真当是妖魔行径!” 议论一番,群臣激愤,赶往后殿。 不远处急急传来脚步声与议论声,让侍监微心惊,浑然忘却进殿通知圣上。 “各位元老、族长、大臣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等候这一刻已许久的解寒水,缓缓走入众人目光,低低询问。 他那谦逊有礼的样子,更令人想起这些日头,元都乃至整个元国都津津乐道地贤德有道的名声。 方常山似想起来什么,走上前对着解寒水行礼,神情黯然,“殿下……” 他将自己如何发现事情真相、如何调查证据的事讲与解寒水听了。 解寒水眼底露出一抹震惊,哽咽沉吟半晌, 才道:“怎会如此……” “太子殿下,莫要过于哀痛了……”面对解寒水难看的面色,不解的眼神,太庙元老亦忍不住劝慰。 人声鼎沸间,解寒水若有所思,半晌他呼出一口气,“各位的意思,我已明了。” “解家军,包括解家的事,需得昭告天下,但……”解寒水略犹豫,“事关皇室颜面,此事能如实昭告吗?” 这样一个恶毒、自私,为了一己私欲能坑杀为国立下汗马功劳解家军的帝王,如果公布天下,恐怕震荡更甚! 众人面上闪过愕然,解寒水自然知晓,今日前来的人,或是为了伸张正义,但更多是为了自身利益! 元褚石杀伐果断,这些日头心思更是阴晴不定,斩杀毕家、斩杀宿陵泽、加上一个坑杀解家军…… 唇亡齿寒,兔死狗烹,谁也不愿意成为下一个暴君的牺牲品! 太庙元老深不见底的眸子,闪过一丝幽光,抬头却是一脸黯然,“若能让元王安稳退位,以安人心,昭告天下,洗除解家冤屈。” “还能保住皇室颜面……” 引导一语后,群臣面面相觑,纷纷跪拜,“请太子殿下,以大局为重。保住皇室颜面、为解家军洗除冤屈……” 解寒水瞥了群臣一眼,神情纠结,愕然道:“各位……” “请殿下,为天下大义,百姓安乐着想。”太庙元老将先皇宝剑高高举起! 这并非是请求,而是**裸的胁迫! 为了天下大义灭 亲! 算是众望所归了吧? “各位请起吧。”解寒水哽咽一声,迈步前行,“本太子答应各位所求。” “我要去殿中和父王劝说几句……”他摇了摇头,十分不忍的样子落在群臣眼中更显仁德。 殿外传来的鼎沸之声,让略觉昏沉的元褚石,惊醒过来,“何人在外喧闹?” 恰逢此时,殿门轰然而开。 “元京墨”缓迈步子,进入殿中。 但身后殿外群臣、太庙元老、各族族长的嫌恶神色,叫他不由悚然一惊。 解寒水对着元褚石诡异一笑,转身化为忧郁神色。 他斥退殿中侍监、婢女,关上门庭。 “已经晚了吧。”元褚石忍着眼中的不耐与愤怒、仿佛看透了什么。 他望向身上的龙袍,竟微眯着眼,打量着解寒水,“呵呵!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你的局!” “父王的一封圣旨和卫军,才使这一切发生至这般无可挽回的余地。”解寒水轻笑一声,挑了挑眉。 解寒水行至桌前,伸手抚摸着那玉玺,“这个位置,你坐得太久了,不是吗?” “逆子!”元褚石无能暴怒,他知晓自己这条路已至末端。 不过他仍有犹疑,为何自己竟…… “不解吗?”解寒水面上冷笑不减。 他笑了笑,说:“父王,太庙长老说,只要你传位于我,他们便不用先皇宝剑,斩昏君。” “坑杀解家军千、万,使之蒙冤十多年……” 清冷大殿中,他声音极为轻缓,好似暴风雨 前的宁静,似有什么怨毒至极的情绪,深深压制着,不得宣泄。 元褚石心觉不妙,冷怒交织间,正欲说什么。 解寒水犹如魔鬼般的低语,传入耳畔,“父王啊,只要你好好做你的太上皇。我定会叫你如意的。” 如此这般威逼利诱,元褚石眉宇深拧,忍住心中的一丝动容,“要想永绝后患,不是应该杀了朕吗?” “父王,若非是母后深恋您,儿臣亦不会这般心软。”见其眼中犹豫,解寒水低语中透着诱惑,“儿臣亦是为了父王着想。” 解寒水深深地望向元褚石,一脸黯然,“泉客之事,儿臣会尽全力帮父王的。” 不肯传位,等待着他的是死亡! 若自愿传位,能替他博得贤名,还能…… 此话,让元褚石眼底闪过一抹癫狂,再度得到可以延年益寿、以至长生的鲛人…… 任谁选,也是后者。 对元褚石这般陷入魔怔的人来说,便应当满足了吧? 可他却不知道,眼前的“元京墨”,早已不是真的元京墨了。 一切只不过是更深、更毒的算计。 外间喧闹声更重,皆是声讨元褚石的,他眯了眯眼,眼中浮现一抹冷冽的光。 他已经没有选择了,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冷怒交织,却只能提笔书写,印上玉玺。 次日,便有皇榜,昭告天下。 一则,元王突患疾病传位于太子元京墨。 二则,方常山刚正不阿,历数十年,终使解家、解家军沉冤得雪。 三 则,大赦天下。 大暑已过,重重宫闱中,元褚石冷冷拍桌,“让元王来见我。” 第六十四章 终消此间恨 “太上皇……”边上侍监极为为难地唤了一声,眼神低瞥远处。 下一瞬,他面上绽放一抹劫后余生的笑意。 不远处,元王“元京墨”身着黑身龙袍,缓步行来。 解寒水抬手,斥退了众人后,伫立在元褚石身前,冷声唤,“元褚石。” 这一声,叫元褚石面上瞬失血色。 好半晌也不曾反应过来。 他默不作声,眼底茫然渐渐散去,顿觉不妙,“半月有余了……” “你留下的烂摊子,我还没处理干净呢。”解寒水冰冷一笑。 “言而无信。”元褚石强装镇定,把玩兽炉青烟的手,却隐隐发颤。 “呵……”解寒水那双盛满仇恨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元褚石,“看来,这些日子,还没想明白呢。” 说着,他抬手将桌上的异兽香炉推翻。 褐色灰烬被夏末的风扬起,院落里皆是凋零之景,仿佛无形中映照着什么。 青烟泯灭,元褚石只觉控制不住的怒气上涌,他猛得拍桌,“你……” 只吐出一字,他猛喷出一抹污血,渐染碧色石砖。 解寒水面上带着笑意,竟破天荒般,小心将其扶至石椅上,轻声说,“何必动怒呢?” “我还什么都没开始说呢。” 他面上带着极为恶劣的笑意,那凌厉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元褚石。 “你要说什么?”元褚石微微呆愣一瞬,心底有个骇人的猜想。 他目露悚然,惊觉荒谬,“你到底是谁?” “有点进步了。”解寒水冷 笑一声,落座之余,缓缓从腰带从抽出薄薄秀剑。 微轻抚一下,便极为嫌弃地丢在地面上。 见这一幕,元褚石更是满心疑惑。 忽得他瞥见地面上污血中,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他垂眸一撇,脸上惊悚已再难遮掩,“蛊……你在香里面下了蛊。” “是啊。”解寒水一脸淡笑,温煦良善的面隐约扭曲着。 元褚石惊得猛咳,吐出污血来,“你到底是谁!”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的。”他淡淡一句,却使元褚石头脑一瞬清醒。 他斜睨了院中落花,笑容越发古怪,“我啊,根本不是元京墨。” “魔国?南国?还是……”元褚石心思微动。 听罢,他静静听罢,微微颔首,“错。” “二十多年前,有两个人去了一处海上仙境国度。”他顿了顿,虽未曾继续说什么,但元褚石已周身震颤。 他目光旋即热烈,声音更显沉热,“你是明国来的!鲛人,你是鲛人吗!” “你真是病得很重了。”解寒水看着元褚石那神志不清的模样,寒眸凝成一点,冷光飒飒。 薄唇轻启,冷笑更甚,低声轻喃,“解家的账已清了大半。” “可我,枉死的娘亲呢?”他说着狠狠地看向元褚石。 元褚石周身战栗,起身间,却是一个踉跄,声音越发异常,“你是解家余孽……” 他一脸苍白,低笑声更甚,“怎么可能!” “逍遥王妃的确是鲛人。”解寒水 如是说着,淡淡地瞥向元褚石,“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上钩的阴谋。” “你是素馨和他的孩子……”元褚石愕然一瞬,冷冷地望向解寒水。 半晌后,他直摇头,神色越发阴晴难定,他低低开口,“何时,何时开始的。” 冷风拂过,院中萧瑟一片,落花纷飞,更添萧索。 “大约是在魔国来使前吧。”解寒水淡淡地开口。 那言语中透出的轻松肆意,仿佛不见半分仇恨。 这里的景色的确美不胜收,如果…… 如果从第一次见她,便已说明真相,是不是会不一样? “这么久了……”元褚石神色更见忧愁。 他浑身瘫软,目光渐渐悠远—— 珊瑚满厅的宫殿中,他瞧见那冷魅身影的第一眼,便心神荡漾,不能自拔。 可那般笑容,似从不为自己绽放。 似癫若狂的一生,叫他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这一刻,终究噩梦将醒了。 他几近怒笑难解,那张清隽明朗的容颜因痛苦而扭曲。 无声无息地,眼底染上一片晶莹,声调越发平缓,竟带着几分轻松,“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他声音很低,很沉,喃喃地说着,“是我对不起你爹。” 他目光很复杂,似有无数的情感涌上,穿破那威严冷幽的神情。 苦涩一笑后,他声调越发苍凉,“如果当初我没喜欢上素馨……” “如果我不曾逼她。” “如果我不知道鲛人的秘密。” “如果我没有因爱生 恨……” 他抬眸,眼底晶莹一片,却面露狂笑,声音越发低沉,“怎么会有,这世间没有后悔药的。” “到最后一刻,她都是恨着我的。” 说着,他眼神愈发冰冷,心中越渐激荡。 这难道便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那些罪孽与过错,不会因为他此刻被揭穿后才有的悔过,有半分改变。 元褚石神情越发疲倦,紧紧地凝着解寒水,复杂地长叹一声,“人一生要做多少选择,才能走到最后?” “我选择了许多,失去了许久,得了许多。” “却发现,我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 他深深地望向,碧色苍穹,面容仿佛带着几分释然的笑意,语调越发坚决,“我可以选择自己的死亡。” “素馨……,对吗?”他说着,面庞浸润在暖阳下,下一瞬,他猛然撞向石桌。 咔嚓一声,鲜血飞溅,他眼前侵染一片血色,仿佛回忆起来什么美好的事情,嘴角竟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这一幕深深倒映在解寒水的眼中,仿佛抽走了心底所有的情绪…… 他眯着眼睛,欲要笑,却无法控制自己。 眼底晶莹,悄无声息地涌出。 他冷锐目光渐消减,眼前回荡起,幼年时候的事情……一切,都结束了吗? 太上皇暴毙之事,被捂得很严实,丧礼秘而不发。 元都皇宫眺望塔上,他居高临下,俯视一切,却觉无边孤寂。 “权利……真那么重要吗?” 他眯了眯眼 ,回想起大雪纷飞时,他与她初见——她娇俏一笑,挽住他的臂膀。 如果他能做他自己……这欺诡的一生,是否会不一样? 第六十五章 一切俱往矣 一抹紫色身影跃然阁顶,沐在浅金色日光中。 解寒水瞳孔一缩,似星辰一点,凌厉无比,不动声色地收拢微颤的指尖。 可那一抹身影,终究不是她…… “都回来了?”他淡淡开口问。 浅光下,俏脸回转,南沉香扬眉一笑,“嗯。依计假死脱身,将鲛人事端,引至黄泉碧落阁了。” “倒也多亏了你,我等才见识了那般绚烂的国境。” 她如是说着,神情微漾,笑扬起时,更见如花般的俏丽。 银饰更显她面容白皙,粉嫩迷醉。 “若她能在便好了。”解寒水眼底露出一丝疯魔之色。 他低低苦笑着,眼底恨意消失,但却平添凄凉。 夏末微风,透着刺骨凉寒。 细望他面上神色,南沉香只低低叹息。 “能给我一方假死药吗?”半晌,他冒出这一句来。 诧异从她面上一闪而过,她急道:“你要那药作甚?” 他摇了摇头,神情毅然,“我需要解脱。” “以往你不懂。” 解寒水凄凉一笑,转瞬又恢复了平日镇定自若的神情。 他冷冷絮语中,讲述了一个贯穿十多年的复仇故事。 听罢,南沉香只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一时间,差点站不稳。 好在不远处楼边的卢青衣快步走来,将她搀住。 她顿了顿,望着解寒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一会后,她竭力地吐出一口气,苦笑一声,“怎么会这样……” “你以为,为何我会亲自去南国……”解寒 目光微闪,却又长叹一口气,“罢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神情沉静,眉宇间却透着寂寥。 “我既已查明真相,为解家雪冤,复仇。” “这帝位于我来说,并不重要了。” 他也再无顾忌了。 虽已策划风辛夷假死并被黄泉碧落阁带走之事,但为了元道年和风辛夷着想,他这个“元王”,必须死。 南沉香微愣,心下已知他的打算,神情凄然道:“阿姐,她知晓,还那般……” 她不欲在说什么,解寒水为南国所做的一切,已远超阴谋、愧疚所能囊括的范围。 “无论如何,好好活着。如果阿姐在,她也会这般想的。”南沉香留下最后一句话和一方假死药,便出了宫廷。 浅阳余晖,洒落于一青一紫的身影上,苍茫群山中,寒风萧瑟,初秋之景已现。 “你扮姑娘,还挺好看的。”南沉香嗤笑一声,神色灵动。 见她狡黠一笑,卢青衣不予计较,只小心翼翼地靠到她边上问,“小豆丁,还生气吗?” “当然生气啦!”她如是说着,一股暗气缓缓流淌,手心一只飞飞扬扬的小虫子扑打着翅膀,凑到卢青衣面前。 瞧见那黑黢黢的小眼珠子,卢青衣吓了一跳,猛然往后退了几步,俊雅面容上,染上一抹惊恐。 他面容扭曲着,遁逃了几步,捂着自己的心口,“谋杀亲夫!” “你说什么!?”南沉香冷哼一声,那双眸子暗含媚态,直直望过来, 仿佛漫不经心般。 卢青衣却双手高举,浑然不觉包袱里面露出的赤红一角。 她眼底闪过一抹灼热,旋即静静地望过去,澄澈纯净的眸光,似要穿透卢青衣的心口,“你手上拿的什么?” 他略微有些羞怯的退后两步,“没什么啊!” “嗯?”南沉香唇边透着魅惑笑意,一步一步靠近卢青衣身前。 “……”卢青衣叹息一声,瞬觉不妙,消瘦身影往后退却两步。 她微扬着眉,定神望着他,面容越发贴近了,吐息如兰间,她轻声漫语,“别动。” 他心口扑通作响,好似要破体而出,“你……你!” “我……我!”南沉香似调笑般轻松悠闲地用指尖摸了摸他的唇瓣。 那样软绵的触感,那样温柔的眼神,那样馨香的芬芳,让他不禁有些迷醉。 可她眸光一转,狡黠之色一闪而过。 南沉香夺了他的包袱,面上带着得意地轻笑,“让我瞧瞧,你到底私藏了什么。” 她眉宇中的轻佻,随着包袱里面红布一角被掀开时,变得郑重了。 那是一枚极为清雅的珠花,以为粉紫色水晶点缀,细细绵绵的柔丝点缀,轻垂下的渐变小珠透着灵动。 “好难看的珠钗,你打算给谁的?”南沉香隐去眼底的怒火,讥诮一笑。 见她略嫌弃地撇过脸,卢青衣神色收敛,他伸手夺过包袱,眼底一片冷意。 “很难看吗?”他脸色阴沉,眼神里透着几分悲,声音却透着低沉 ,犹如千钧坠地。 说着,胸膛因情绪激越而起伏,缓缓贴近南沉香。 她别过身,却被那略有些骇人的力气掰正身体。 他眼中凝着怒色,“这是我一点点做成的。” 瞬然,他面上绽放一抹笑意,浅浅地,却无法深达眼底,低低喝道:“别动。” 这一刻,南沉香愣住了,她从未见过卢青衣这般凛然的模样。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略有些颤抖,将那珠花插在南沉香的发髻上,咬了咬牙,冷笑说:“分明一点也不难看。” “配我的妻子,刚刚好。”他忽得认真凝着南沉香,眼中有灼热火焰冉冉升起。 冷风呼啸而过,南沉香回过神来,眨了眨灵动的眼睛,略有些迷蒙,“你说什么?” “这珠钗,配我的妻子,应是绝世无双。”卢青衣凝着南沉香,一字一顿。 二人越贴越近,淡黄余晖下,青黄交加的叶,纷飞洒落,二人密无间隙。 唇齿交接,无声无息地,那浓烈的感情一瞬暴涨…… 好半晌后,南沉香拢了拢袖子,玉指纤纤捋了耳畔鬓发,娇俏一哼,道:“卢青衣,小豆丁不同意!” “小豆丁算什么东西……,你同意就好了啊。”卢青衣轻抚着怀中的温香软玉,轻嗅一抹馨香,略有些肆意了。 下一刻,小豆丁却好似听懂了卢青衣的话,扑飞到他的身前,想吓煞他似得。 却不曾想,这一回卢青衣却只是低声一笑,一双眸清明澄澈,透着寒 霜,低低说,“小豆丁可要乖乖听话。某虫今后的伙食可掌控在我手上呢。” 第六十六章 结束这欺诡 小豆丁停在半空中,小绿豆一般小眼睛,滴溜溜转着。 “小叛徒!”南沉香有气无力地说着,下一刻却幸福地笑了。 她声音清灵,带着魅吟,似有些飘忽,“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某个人可是怂鬼呢。” “嗯。”卢青衣不反驳,只沉稳应声。 他微眯着眼睛,回想起那日,门庭轰然而开,灿光雪色下,那一抹紫影……不由染上满脸笑意。 低眸一望,他神情越发温柔,“沉香,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只能是你入赘了。”南沉香捂唇一笑,啧啧有声道。 卢青衣无奈一笑,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行吧,还能咋办? “叫声夫君听听?”她反客为主,懒洋洋地靠在他的肩头,伸出手揽住他的脖颈,略有些趾高气昂道。 夜风萧瑟,逍遥王府,身着素衣的解寒水凝望着星光闪烁的苍穹。 银河霄汉近在眼前,却触不可及…… 遥远得好似,他与她的距离。 耳畔传来,涟漪水声,他转头,望了一眼,轻哄孩童的元道年,开口道:“我现在唯一担忧的便是你与辛夷。” “元国需要你。你需要元王的身份庇护你的家人。” “而且,你是皇室血脉。” 他低沉的声音,平静无波。 听至此处,元道年面色微变,“阿水,你做得很好,无需……” “……”解寒水摆手,长叹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苦笑,旋即神情凄冷。 寒风拂 过,元道年心中一紧,他还是放不下…… 沉默半晌后,那雾气氤氲的水池中,冒出个声音,靛蓝色鱼尾拍打水面,发出轻柔脆声,“哥,谢谢你。” “只是……需得等一等。”他如是说着,身影沐在月色清晨中,更显清冷。 次日,晨风渐起,早朝已毕,他着素衣帽袍,潜入国宾馆中。 “你终于来了。”牧七星轻声一笑,懒洋洋地吃下风干过的爆辣羊肉。 这味略有些熏人,解寒水只觉得鼻痒,不由连打了两个喷嚏,“抱歉,这味道……” 她将锦盒盖上,神情不佳,“倒不是晚了。” 忽得这句,叫解寒水一头雾水。 “我已力排众议,欲要封你为皇后。”解寒水神情微怒,“但和亲书,却被驳回了。” 牧七星深吸一口气,雪眸中冷光熠熠,声调尽透疲倦,“我已知晓了。” “未曾说明原因的。”他皱了皱眉,总觉有些不妙。 她却低声一笑,透着几分苦涩,“到底是身边人不干净,出了叛徒。” 忽得门庭被推开,佘朝颜略有些疲惫地看向二人,摸了摸下巴的胡茬。 他看向牧七星,眸光深邃,低低一叹,“是我不小心,让他逃了。” “……”牧七星不说话,只略带寒意地笑了笑。 佘朝颜面色僵了僵,一丝痛楚划过。 解寒水端茶饮了一口,说:“既是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话罢,他起身离去。 望着解寒水渐行渐远的身影,牧七星 眼中寒意越发深了,“谋划这么久!” “阿娘……” “怪我。”佘朝颜缓吐出一口气,眼底满是疼惜。 见对方不言,他略有些几分心急如焚。 她摇了摇头,神色渐缓,虽不似往日般畅快飞扬,却低低关怀道:“这般好的机会……” “于圣主而言,有利无害的。” 佘朝颜静静听了,心中却好似掀起惊涛骇浪般。 她起身,发髻丝带飘飞,神情更添冷凝,“只能是他了。” “他还没断了念头。” “大长老?”佘朝颜忽得想起了什么,不由心神一颤,“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牧七星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黑浓眼睫微颤,摇了摇头,“不知。” “且看看他的算计。” 元都皇宫。 解寒水轻提笔墨,眼神凌厉,于遗诏上书传位于逍遥王。 他深知只有元道年为一国之王,风辛夷为一国之后,才能护二人一家周全。 这等高位,莫说江湖人不敢触及,就算黄泉碧落阁也得掂量掂量。 将遗诏放于匾额后,他闲庭若步般迈出王庭。 次日,早朝之上,方常山正欲汇报,江南一派盛况时。 元王“元京墨”,猛然皱眉,“咳咳……” 他几乎要将肺腑咳出来,鲜血滚滚从口中溢出,打湿龙袍、渐染王座。 “快传太医!”群臣皆惊。 方常山紧皱眉头,即可看向卫军,“将今日伺候、接触圣上膳食起居的人都监禁起来!” 殿中乱声四起,皆叹国运不佳。 宫婢、 侍监瑟瑟发抖,太医徐徐而来。 医局一干人,轮流把脉,皆是面色铁青。 “元京墨”已是气若游丝,他缓缓抬手,略有些费力。 身侧侍监即可,将其搀扶起来。 群臣战战兢兢,却见那元王轻咳一声,血色如泉涌,众目睽睽下,他指了指殿前的牌匾,“无须怪太医无能。” “朕的身体,朕很是清楚。” “太皇太后、皇后逝去后,朕已是积郁渐深,如今连太上皇……” 他猛人轻咳,群臣皆面露怜悯。 一旁的侍监轻拍其背,他咳出一坨污血,气息越发微弱,“遗诏……” 他指着牌匾的手,轰然下坠。 刹那间,殿中众人皆哀默无声。 方常山一脸悲呛,伸手对着边上太医局的人,作揖。 其中一名太医,周身颤抖,靠近“元京墨”身体,抬手把脉。 微一凝神,太医紧皱眉头,面容煞白,竟是宛如九天玄雷的一句,“圣上,驾崩了!” 群臣听到“驾崩”二字,几乎头晕目眩,有几个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好在丞相方常山支撑住了,他微微瞥了一眼“元京墨”,回想起当初他与孝敬皇后之间的亲密无间,不由深深叹息。 他别过脸去,不忍再看,只抬手指着殿前匾额,“将匾额中的遗诏取出。” 话音一落,便有侍从将遗诏取出,方常山强忍着心间振动,将遗诏内容公之于众。 次日,逍遥王继位,改国号,逍遥。追封新“元王”为,墨王 。 七日后,墨王以王葬之礼,葬入皇陵。 半月后,逍遥王选妃之余,将解家遗孤,解辛夷封为皇贵妃,其子为太子。 第六十七章 愿以这假面 更深露重,泛黄秋叶纷飞。 “哥哥。”风辛夷脆声清甜,她手着一盏明珠翡翠灯,徐徐而来,一袭宫装更衬其绝色艳艳。 细瞥一眼,她身侧立着身着素色龙袍、面容清隽的元道年。 一杯桂花酒下肚,他挑开苇帽黑纱,露出一抹温煦的笑意,“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深深对着他作礼。 他摇了摇头,一脸平淡,“今日,我来告别的。” “阿水,你要走?”元道年眼底闪过惊愕,靠过来。 捏了捏手中寒凉酒杯,他释然一笑,“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语调越发平淡,却透着惊天骇然的意味。 “可我却只能顶着元京墨,这张脸。” 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副皮囊,他便不会遇见她。 他低笑,隐隐无奈溢出,黑幽苍穹之下,月色敛华,星光璀璨。 这样绚烂的美景,她却是不能看见了…… 那日,他多想南沉香暴怒怪罪,甚至是质问他,为何害死她的姐姐。 可这一切,终究未曾发生,他漫不经心地饮下一杯酒,寂寥一笑,“我能选择什么?” 什么都不能选择了,一切都是他亲手促成的。 二人听着他喃喃自语,看着他失魂落魄,却只是静静地…… “阿水……”元道年见他隐忍苦痛的模样,忍不住出声。 他举起手上琉璃杯,就这般凝视着里面荡漾微红的酒液,轻声说:“究竟是我们在选择,还是选择在塑造我们?” 这半生如履薄冰、颠沛 流离、苦痛无遣,究竟是为了什么? 曾在无数个夜里面,他有仇恨、信念支撑着他。 如今呢? 仿佛有东西抽走了他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他对她的眷恋。 又想起他连她的尸首……都保不住! 他还能做什么? 他不禁摇头。 “你曾去南国半载,想必是觉得尸体丢失之事,匪夷所思吧?”元道年一语点破,月光下清俊容颜似透着几分高深莫测。 那一抹吉光片羽的朦忆,一次又一次伴随着凉寒袭来。 这一语,似穿透了什么重要的…… 他脸上闪过一抹慌色,惊道:“的确如此……” 黑沙飞扬,那一张满是颓废温煦面容露出,“你……是否知道什么?” 见此,元道年叹息一声,面上诚恳不减。 他再叹了一声,望了一眼,不远处哄孩的风辛夷,说:“传闻中,南人体内若有蛊,便可,重伤即愈。更有甚者,能起死回生。” “更何况。”他声调带着几分猜疑。 月华凛然下,元道年周身沉稳,似有纯然而生的凌威之势。 他顿了顿,思绪翻飞间,低低猜测,“当初,太皇太后与母妃之间的计划,巧妙无间。” “且知晓的人少之又少。” 他低低沉吟,解寒水心已经浪潮翻涌,面上阴影遮挡,神情变换难测。 衣决轻拂之下,那沉稳之声透着莫名猜忌寒气,“能在那般巧妙时刻,穿过太皇太后提前准备好的密道,虐杀太皇太后与孝敬皇后的人…… ” 止住话头时,解寒水猛地饮下一口酒,目光越发朔乱,思绪迷乱。 旋即,元道年清沉声调响起,“定在宫中有众多眼线。” “那人身法了得,一剑毙命……”解寒水似乎想起了什么,旋即站起来,“能一剑割断太皇太后的喉。” 他冷笑一声,下一刻手中杯子应声化为齑粉,洇染微红酒液。 “却只是一剑刺穿她的腹部……” 解寒水微皱眉,寒眸猛得缩为星辰一点,似有什么奇异的猜想呼之欲出! 黄泉碧落阁! 这等消息精密,杀人手段了得的,只能是黄泉碧落阁。 只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杀她?如果必须要让她死,阁主可以有很多机会! 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候…… 他好似抓住了什么,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抓住。 抬手猛揉额角,任由一头乌发杂乱地散着。 不似往昔那个衣冠素正的太子,倒像是一个落魄买醉的剑客。 元道年心底有个猜想,但他极为矛盾—— 不忍给解寒水希望,生怕又是一轮失望。 只能将那“她可能还健在”的猜测,抛出脑后。 他将那一坛桂花酒饮下,看着天空的圆月——一年……哦,不,在他记忆之中,只有一年,实际上已快两年了吧。 “金秋将至,又是一年。” 仰头之际,他几近大笑出声,但声调干哑,透着悲凉。 “好好走下去吧。”他提气跃上宫廷房檐,身子有些踉跄,醉得厉害。 望着那一抹颓靡的 背影,元道年不动声色地看向风辛夷,低低叹息。 见得他面露无奈,风辛夷倚在他的肩旁,“哥哥,他……” “他的苦,无人能知。”元道年面上染上一抹苦笑,面容浸润在阴影中。 “而今,连唯一一点阳光,也泯灭了个干净。” 风辛夷黛眉微蹙,伸手似要抚平他眉眼中的忧愁。 他眼底凌厉、冷嚣渐消弭,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指尖微伸逗弄着粉嫩婴孩的手,“辛夷,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可没我活得久。”她笑眯眯地望向元道年。 “但,我愿与你同生死。开始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银月犹如明珠,圆润靓丽,似要映照众生之相。 荒草萋萋,断壁残垣的解家旧址上,一个身着布衣,披头散发,头带黑纱斗笠的男子,浑身醉意。 他躺在高高地假山石上,居高临下望着不远处——早已干涸张裂淤泥上方的石栏。 那下颚满是青碴,他似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冷峻面容染上一抹清浅的笑。 他眼底一片迷蒙,似要沉浸在往昔幻梦记忆中。 秋色寒凉,落叶归根。 “我又将归向何处?”他迷迷糊糊地说着,拿起一柄普通长剑撑起身体,猛得饮下一口酒。 森然冷风,呼啸吹拂,寒鸦鸟鸣阵阵袭来。 他眼底染上一抹阴翳,不知怎么得竟浮现了鬼见愁的面容……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分明跟她灵动双眼不一样,但为何透出那般相似的 神情。 曾也怀疑过鬼见愁便是她,但撩破面纱时的失落…… 第六十八章 人应有希望 残阳如血,秋风若刀,树木摇曳间,将行走于残垣断壁间的人影缓缓拉长。 他半醉半醒靠在马背上,马蹄急飞穿过密林,到达元都城内。 半个时辰后,元都林河桥,伴随着“扑通”一声。 有一把清脆伶俐的声,高呼道;“天啊!有傻子落水了。” “这事,你也要管?”牧七星靠在佘朝颜身侧,面颊泛红,见他若有所动,不由低低轻笑道。 他皱着眉头,静静听着外间的喧闹声,不忍见这人间惨剧的发生。 那一双目透着焦急,他飞身一跃,犹如一道缥缈流光。 足尖点水,飘影快行水面,他微一提气,目光冷锐,将落水一人,提于岸边。 周遭看热闹的人儿,你一言我一语,“这人刚在桥头酒家买了酒。” “喝得烂醉,瞧见酒瓶滚入河里面,想也不想便跳下去了。” “是个十足的傻货。” “秋日寒凉,这小子是不要命了。” 耳畔传来百姓的嘲讽声,牧七星款款迈步而来。 她低眸一望,只见那人颓靡尽显,唯独眉心痣格外耀眼。 一时间心中血气犹如泉涌,似觉五味杂陈,她无声地叹息一声。 佘朝颜浑然不觉,自己救了何人,只恨铁不成钢道:“兄台,人生在世不称意的事,十之七八,何须这般……” 那人只咬了咬牙,用铁剑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同拇指弹开酒坛的木塞,浑浑噩噩地饮下一口烈酒。 “算吧。这等无用之人,救他作甚 !?”牧七星怒气上涌,忍不住恶毒刻薄道。 闻言,解寒水半弓着身子,无声苦笑,布衣苇帽遮掩下,他几乎不能自已——是啊,无用啊! 他寒眸微眯,想起自己将那冰凉尸身拢入怀中时,她面色惨白,浑身沾染绯色,毫无生息…… 恍惚间,他还能瞧见她紧紧捂着腹部的手。 孩子,那是他们二人的孩子,可他什么也守护不住?这不是无用是什么? 他几近大笑出声,的确“无用”啊! 热辣烧酒入喉,也比不上心间一刀刀的凌迟之痛。 牧七星只觉刺眼锥心,仿佛回想起那日追赶丁忍冬,她的咄咄逼人…… 又回想起,那日,她静静地半坐着,研磨着手上的蛊粉,低声问自己,“权利真当那般重要吗?” 那样的平静、轻松,可终究…… “七星。”佘朝颜略有些怨她的口不择言。 但下一刻,秋风拂过撩起黑纱,他瞧见了那张温煦颓靡的脸,整个人惊得犹如木头。 是他!怎么会是他!佘朝颜忍不住出声,“是你……” 解寒水缓缓抬起头,心中泛起酸楚,他声音嘶哑,低沉道:“一个颓废无用的俗人。” 话罢,他提着剑,不顾上浑身的寒湿,迈着步往前走,周遭瞧热闹的人,纷纷散去。 “他这是……”佘朝颜不知其中内情,瞧他这郁郁寡欢的样子,略有几分踌躇。 牧七星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那孤寂的背影,“他已经报了仇。” “却唤 不回她了。”她继续说着,却已明了,他为何能毅然决然,放弃那高绝之位。 对他来说,除了她,什么都不重要了。 脉脉秋风中,只有阵阵烈酒香气传来。 他一张脸无悲无喜,却透着凉寒。 “你若想报仇,就应该找黄泉碧落阁,何故这般作践自己?”牧七星声音冷冽,语调甚带着几分责问。 他苦笑一声,停住虚浮脚步,摇晃转身,“你说的没错。” 她冷眼中透着嫌弃,抿了抿唇,低头间,有几分愧意一闪而过。 日暮时分,元都城郊,树影重重,将她脸遮掩住,半明半昧间,她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似有什么若有若无的情绪流淌开来。 她声调更添鬼魅冷森,“想必你还记得她的尸身被盗吧?” 这一句,让解寒水打了个冷颤。 佘朝颜听二人所言,越觉奇怪,却只是静静地听着。 话未说完,一阵阵凌厉的“夺夺”之声传来。 解寒水紧皱眉头,猛抽出长剑递上。 只听得铮铮碰撞之声下,箭羽落地。 “呵……”牧七星冷哼一声,却只见短箭上,魔纹缭绕,不由冷笑一声。 她腰间双刃抽出,寒光骤现,斜睨了不远处的黑衣人几眼,嘴角抿着一丝慵懒笑意。 身前神色冷凌的杀手,一言不发。 这时候一道残影掠过,缥缈剑气透着金灿灿的灵光。 一股剧烈压迫感觉袭来,佘朝颜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地上的杀手尸身。 他将染血长剑用素娟擦 拭干净,送入鞘中后,若有所思般望向牧七星,问:“这些都是魔国杀手,为何会对你出手?” 犀利眼神随话语缥缈过来,牧七星面上笑容僵住,但很快稳住心神,神情自然。 她凝着暮色长空,一双雪眸渐幽深,“不知……” 声调略有些暗哑,她心口窒着一口气,寒闷异常。 佘朝颜解开外袍,小心翼翼地将其拢套在她的身上,温煦眉眼也染上寒霜,他微眯着眼睛,说:“魔国,近日密信,你都不曾看。” “大长老不可能做这种自损的事情。”他面色难看,爽朗笑容消失不见,瞳孔冷冷一缩,心中激荡万千,“难道说,是逃走的?” 牧七星旋即斜睨他一眼,“看来他并不是大长老的人。” 话至此处,她目光冷凌远方,面色更为苍白,“看来有人不希望我活着……” 闻言,解寒水瞳孔深处一闪而过惊异,似想起了什么,说:“这便是为何那封和亲书,被折回的原因了吧。” “只是……”他微微低头,饮下一口清酒。 秋风拂过,他周身湿寒,忍不住咳嗽起来。 望向解寒水清瘦疲惫的脸,牧七星不知怎么得愧意横生,偏偏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怒道:“瞧瞧,你这模样,邋里邋遢的。” “刚刚说到何处了?”牧七星浑然不理周遭尸体,只靠在佘朝颜怀中,双手抱臂,低声问。 “尸首。”他静静地开口,神情愣然,思绪不属。 佘朝 颜不知怎么地,似能感受到她周身的颤抖,心中千头万绪,复杂至极,却偏只能将其温柔拢住…… 第六十九章 杀戮之门开 他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终究只压成一抹无声叹息。 暮色渐消,浓墨沉沉,晦暗天际一抹橙光色月,徐徐而生。 寒露冷凝,秋风飒飒,他孑然靠在树干上,倾听着呼啸之声,静静地…… 静默夜空中,只听得牧七星低低开口:“尸首失踪,也许她并没有死。” “据我的情报,她身体里面有百年蛊王。” “很有可能当时她陷入了假死状态。” 话完后,她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个颓靡的人,雪眸微眯更添诡异,她微扬下巴,“当初我不该……” “是我向她说明了你的身份。” 解寒水一瞬站起,心如明镜,淡淡道:“我都知道。” “并不怪你。”他深呼出一口气,眼底不见惊异,只缓缓苦笑说:“她应早就知晓了。” 好似破开云雾一般,他心中豁然开朗。 “也许是她不愿见我。” 他别过头,饮下一口酒,低嘲一笑。 牧七星眼底染上几分恼怒,“你既已知道这个可能,为何还……” “懒得管你!”她气得跺脚,下颚魔纹更显诡谲,跺了跺步,“走吧,我已给了他机会了,是他自己不肯珍惜。” 解寒水苦笑一声,伸手抚摸着手心一枚珠花。 他仿佛想起了那日她身着元装,巧然一笑,这枚珠花在她发髻间悦然灵动,“如果她真活着,想必是不愿意见我的吧。” 不然他在南国寻了半载,为何一无所获? 他声调平 淡,眼睛微微抽搐,“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如果这一切事情都跟黄泉碧落阁有关呢?”牧七星看了解寒水一眼,冷冷一笑。 听罢,解寒水面色黯然一瞬,旋即因痛苦略有些扭曲了。 他周身颤抖,面容血色尽失,正欲说什么。 可牧七星却慵懒寒冷的声调,生生截断,“你是否是怕了?” “可她从没怕过。” 他面容越发复杂,眼神透着一抹苦涩,牧七星终不忍再刻薄言语,只叹了一声,靠在佘朝颜怀中。 至始至终,佘朝颜都不知内情,宛如堕入迷蒙之境。 却只是静静地听,不言不语。 他轻柔抚着牧七星的肩头,低声说:“天色渐暗,夜凉如水,先回国宾馆吧。” 牧七星瞥了解寒水一样,却只淡笑着点头,“走吧。” “真不管他了?”二人搀扶相依前行,跃上马匹,亲密无间中,佘朝颜问道。 月如寒水,牧七星却笑了笑,“他会想明白的。” “咳咳……”听得这一声轻咳,佘朝颜心中一急,细细端详她的面容,皱眉道:“方才受伤了吗?” 她笑吟吟地望过来,目色肆意,带着几分调笑,“你出手那般快,我怎会受伤。” 佘朝颜面色一滞,明显有些不悦。 “怎么了?”牧七星深深凝住他的眸,停住嬉笑。 他摇了摇头,回想起魔国大长老强悍狠毒,心仍止不住的战栗。 不够快……他出手对于牧驳骨来说,还是太慢了。 他不 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眼角染了几分厉色,“没事。” “你在想牧驳骨对吗?”她雪眸熠熠,心中酸甜翻涌,鼻子一酸,断道。 望着二人情意绵绵的背影,解寒水眼底阴霾越发浓重。 月色凌寒,佘朝颜搀着牧七星下马,忽得冷风袭来。 凌冽杀意拂过,他一把将她护在身后,长剑抽出,闪身而过。 下一瞬,竟是热血四溅,那雪白马匹四分五裂,连骨骼亦碎裂,好厉害的刀劲。 长剑与骨刀交叠,琤琤冷寒声传来,对视更添寒意。 牧七星跃开,一把扯下肩头袍,旋转飘忽间,将那连绵箭雨遮挡开来。 国宾馆后院杂役惊慌失措,慌忙逃窜,更有魔国使团之人冲出帮衬。 一时间战局扭转,牧七星松了一口气,凝着地面上悄无声息的尸体。 不由雪眸冷缩,身侧已不见佘朝颜与那凌厉杀手的战声。 这杀手是冲着他来的! 她不由心头一紧,呼吸一滞,忙提气跃上顶楼,左右顾看之下。 却见边上巷口佘朝颜踉跄后退几步,胸前一道血痕格外骇人。 她提气骨刃飞舞,紧凝着那魔国杀手的破绽。 眼神越发冷然,她手中骨刃冷冷射出。 下一瞬,那身影竟得逞一笑,急急让开。 牧七星几近瞪大双眼,直直看着那骨刃刺向佘朝颜。 她心间一阵钝痛。 “铛”!凌厉长剑遮挡,骨刃瞬然落地。 紧接着酒气肆意,一阵嗖嗖声响似要穿空破云。 “寒冰剑法。” 佘朝颜轻咳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惊愕道。 “解先生,多谢你。”牧七星气息一跃,眼底露出一抹带着晶莹的笑意,将佘朝颜搀起,轻瞥巷边立着的人。 解寒水冷冷望向那魔国杀手,一手挥剑,一手饮酒。 发丝散乱,青碴满面,仍难掩他面上冷静之色。 他伸手摸了摸长剑,神情更为阴冷。 “圣女。”那魔国杀手,忽得开口,“圣教秘信数封,早已言明圣女务必快些回转魔国。” “南国皇子已同意和亲事宜。” 牧七星银牙一咬,冷笑一声,“这是何人的主意?二长老、大长老,还是牧苍耳?” “我绝不会同意的。” “那属下,也不必手下留情了。”杀手神情更为冷凌,执着骨刀看向牧七星。 佘朝颜冷哼一声,将牧七星揽入怀中。 她眼眶一热,眼前因晶莹而朦胧,惊慌低问,“你的伤口。” “靠一靠,就好了。”他低声说着,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后背粘腻血渍她感受得清清楚楚。 “咳咳咳。”解寒水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眼中冷光一闪,发丝散乱间,更添几分肆意,“想动这两个人,你得先过我这关。” 说着他极为肆意轻松地仰头饮下一口咧嘴,沉吟一声,“我敢保证,一定是你留下命来。” “该死的剑客,多管闲事!”魔国杀手狠狠咬牙,恨恨地看着解寒水,“那我就先解决你!” 他微扬起袖口,扶手挑去额前散乱鬓发 ,谈笑风生道:“没见过主动送死的。” 第七十章 知她下落了 “你已中了我的剑气了。”他微一挥手,手上一股内力涌动。 那魔国杀手,紧咬牙齿,一脸震惊,浑身颤栗,似有种剧烈的寒冷,从心头蔓延。 他微扬下颚,饮了一口酒,打了一个响指,“多亏佘朝颜在你肩头留下的伤口,寒气才能入侵你的血脉。” 说着,他一步步往前走,那魔国杀手的尸体一瞬僵硬如铁,倾倒在地面上。 他周身发出咔咔声响,一层层冰霜凝结其上。 佘朝颜目光凝向杀手,心中惊异不已,“据我所知,寒冰剑法是解家……” 他心中大为吃惊,心中凛然明了,却不再言语,任由牧七星将其搀入国宾馆中。 暖香四溢间,牧七星将金疮药洒入佘朝颜创口,他紧皱着眉头。 窗外风声更重,他低低叹息,目色越发幽暗,温煦面容染上一抹阴霾,望牧七星的侧颜略有些出神,“七星……” 他哽咽一声,声调微颤,紧紧地抓住牧七星的手,生怕她从生命中消失。 “你阿娘……”佘朝颜抬手揉了揉额角,心中思绪万千。 牧七星抹去额间冷汗,唇瓣发白,强忍着心中不敢言说的念头。 见她不说话,佘朝颜一把将其拢入怀中,“有我在。” “我想阿娘想必已经……”她不禁周身颤抖,仿佛寒风窜入周身,钻心刺骨。 她靠在他的怀中,似能感受到那一抹温暖。 但为何,好似转瞬即逝地…… 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更引得佘朝颜心 中怆动,他缓缓支起身子,“你需得教我破解之法。” “方才那人施展幻术,我以为他是你,才收了手,中了计。” 牧七星听这话,止住泪花,沉声道:“幻术吗?” “连我都没有察觉,他施展了幻术。” 她神情更疑,紧皱眉头说:“想必是个高手。” “当他的目标是你,想必是知晓你我二人的事情。” 他面上闪过一抹犹疑之色,不由低低一笑:“原来是这样。他们以为钳制住你,杀了我。便能再度控制你了。” “说起来,倒像是牧驳骨的手笔,” 他别过脸,不由心中泛起一丝惊异,“也许他很快便能知晓这件事情了。” 牧七星咬了咬唇,瞥了一眼佘朝颜,“明日,我们便出城去,想法子避开魔国追踪秘术。” 他点了点头,自然明白,牧七星心中所念。 二人谈话结束,牧七星替佘朝颜盖上锦被,用老黄纸人布下幻术,才出了房间。 周遭繁华声已退却,经过惊魂事件,这国宾楼更为萧索。 她瞥了一眼,国宾楼主桌上,浅饮清茶的人,不由提气跃下二楼. 看了一眼,收拾得较人模人样的解寒水,才点了点头说:“你想通了?” “你从来不是说废话的人。”解寒水轻珉茶水,一张和煦面容在黑纱苇帽下若隐若现。 乌发披散,却不杂乱,看起来竟有几分文雅书生剑客的意味。 见他重整旗鼓,牧七星也不遮掩,只是扬眉一笑,说 :“我有办法调查出她的下落。” “如果能有她的贴身之物的话,想必能用魔国追踪秘术,便能知道她所在的大概方位。” 解寒水执茶杯的手微颤抖,唇角紧抿,强装镇定却也难掩心中的激越。 好半晌后,他敛去眼中的惊异,开口:“我信你。”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极为俏丽嫣然的珠花。 那珠花上仍渐染了一些星星点点的血迹。 边缘略有些褪色,看起来经常被人轻抚。 牧七星看得有些心驰神往,暗自叹了一口气,敛去眼底的情绪,将珠花接过。 半刻钟后,纱幔飘飞间,解寒水瞧见桌上一只只老黄纸人,无风自动,雀跃跳舞。 他见过魔国幻术的厉害,改天换地那样的奇妙景色,任谁人见了都要惊叹一声,并非凡技! 她指尖微动,似有无形中的线,拨动着什么,轻声呢喃着什么。 纸人跳跃更甚,其中一枚更跃入那珠花朱砂碗中。 偏偏浑身打湿,却并不消融,反而好像吸水化为实体一样。 解寒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仿佛仿佛不可置信般。 虽惊异万千,却仍未发出声音。 那小人,仿佛化为血衣童子一般,攀爬跳出朱砂碗。 它站在其他纸人的身前,仿佛指挥一般,挥动着小手。 其他纸人竟缓缓爬在桌面上,呈现一个半躬身的状态。 朱砂小人猛得跃下,啪叽一声,洇淡红入其他纸人。 “魔国石窟。” 牧七星目色冷凝,不急不慢 地说着。 他看的真切,蓦然倒下一口凉气,“魔国……” “她还活着。” 牧七星挥手间,桌上纸人瞬然化为幽蓝色的火焰,燃尽成灰。 仿佛那奇诡的景色,未曾出现一般。 “怎么会在魔国?”解寒水虽兴奋,却仍不解。 她却冷哼一声,凌厉眼神逼人,“你以为我仍会骗你吗?” “不过,既然是魔国。”牧七星叹了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你若去,请帮我一个忙。” 闻言,解寒水想起那一波波的刺杀,忽得觉得她这个圣女,当得略憋屈了。 不由心念一转,忙点头说;“若能帮的,定竭尽全力。” 牧七星说着,将一个布条扎成的娃娃递给解寒水。 他眼光毒辣,即刻看出那布娃娃的头发的不妥,却听她低低叙说:“这东西,能阻挡魔国秘术追踪。” “如果可以,你帮我查探一下牧驳骨府上一位夫人的踪迹。”说着,她又递了一封信给解寒水。 他接过信件,小心翼翼地将这两物用布巾包裹住,放入怀中。 起身时,他将那杯茶饮尽,“是时候,该告别了。” “你这就启程?”问话的并得是牧七星,而是楼上雅间推门而出的佘朝颜。 解寒水郑重点头,身影如电,一阵风似的推开房门,只留一句,“有缘再见。” 望着凛然冷风倒吹关上的大门,佘朝颜眸光闪动,身侧一道纤瘦曼丽身影靠近,将他搀扶住。 “你是骗他吗?”佘朝颜轻 咳一声,似想起什么,低声问。 第七十一章 闻得玉碎声 寒风拂过,牧七星不由伸手拧了拧佘朝颜的胳膊,“好啊,你!居然把我想得这么坏!” 见他略有些狰狞地皱了皱眉。 她哽咽一声,停住脚步,眨了眨眼睛,望向佘朝颜,“你没事吧?” 那温暖身影陡然贴近,二人之间,密无间隙。 热烈触感从唇齿传来,似要燃尽一整个夜空。 “放肆!”几近咬牙切齿的暴怒声音,穿透夜空而来,好似恶兽咆哮。 夜色喧嚣,国宾馆顶上琉璃瓦瞬然化为齑粉,好似飘零雪屑一样。 如梦似幻般洒落在静谧的黑暗一隅。 冷戾嗜血的声调,使牧七星与佘朝颜陡然一惊。 牧七星整个人呆住了,似想起来什么,略有些浑浑噩噩。 顶上寒风呼啸,犹如鬼哭,她指尖微颤,目露惊惧之色。 佘朝颜将她揽入怀中,眼神更添寒意,宛如出笼猛兽般,低沉开口:“是谁?” “你又是谁!?”凝着剧烈暴怒的声调传来。 她目光微闪,身子颤了颤,忙搀住他,“来不及了。” 话落,他眼底闪过幽冷光芒,不由提气挥剑刺破木窗,一跃而出。 星辰月色下,二人奋力逃窜在复杂的巷中。 “停下。”牧七星低声开口,微微昂首望着星罗密布的天际。 她嘴角梨涡若隐若现,目光犹如流星一般忽闪忽闪,“是他,他已经来了。” 那缥缈的声音在寒夜中犹如水雾,转瞬即逝。 佘朝颜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神色凝重。 二人都未 曾察觉,不何时一道黑影矗立国宾馆高处,好似崖上松柏,又好似捕食恶狼。 清冷月色忽明忽暗落在那黑影身上,衬得那人身影诡异,风拂过将白袍吹得肆意洒脱。 仿佛这夜中,只剩下三人一般。 “七星,你太不听话了。” “跟我回去。” 寒夜中,那声音清冷却隐约带着几分宠溺。 牧七星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身影,瞬觉周身血脉倒逆,仿佛寸寸骨血,都凝结了。 “让我与南国皇子和亲吗?”她深幽充满恐惧的雪眸闪动着。 冷月映照,佘朝颜手上剑柄透出灼灼冷芒。 他昂首与那高处的人对视。 四目交接之下,气息瞬荡开。 这一刻,牧七星瞧得更清楚了,那样一张脸,她绝不会认错! 牧驳骨! 真的是他! 为什么他会来这里! 星罗密布幻境之下,天地寂静,只有二人内力涤荡的气流窜动。 “与南国皇子和亲,那是老二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轻慢地说着,但佘朝颜的身影却犹如残烛熹微一般,摇曳着。 下一瞬,他踉跄朝前走了一步,整个人靠剑支撑着半蹲在地面上,“噗嗤……” 黑沉夜色下,那一抹绚丽的红,仿佛穿透了什么…… 牧七星心中掠过无数念头,却只是听得,那高处人声略带几分癫狂,“你应该看向的位置是圣王之位!” 她眼角噙着怒气,唇角紧抿,梨涡仿佛也盛满仇恨。 “我什么也不想要!”她怒吼一声。 那声中 带着碎玉,裂瓷一般的决绝。 她轻瞥一眼佘朝颜,眼底满是关切,与往昔神态颇有不同。 牧驳骨心中略微诧异,不由细打量佘朝颜一眼。 老黄纸人从牧七星袖中飘出,他轻咳出一抹鲜血,目色更寒,消瘦身影仿佛摇摇欲坠。 “破……”牧七星高喝一声,冷魅绝丽的脸上,闪过一抹坚决。 一道蓝光撕裂星罗密布的夜空,她连连吐出几口鲜血。 幻境破裂,眼前场景露出。 朱红顺延下颚淌过脖颈魔纹,更显诡谲。 国宾馆厅中,冷幽琉璃碎末,仿佛映照什么。 牧驳骨一袭白袍安然坐定殿中,一双冷厉的眸犹如利箭般,凝视过来。 真的是他! 牧七星止住血脉涌上喉头的冲动,几乎有些失落落魄了。 她最后一刻,仍想着,这许是魔国高手利用他们二人心漏惧意,制造的幻境。 没想到!真是牧驳骨来了! “什么也不要?”冷而深刻的声音传来。 那声调叫牧七星定在当场。 她刹那间只觉周遭环境变幻……似又回到了那荒原之上。 佘朝颜心中激越,瞥了一眼身侧缥缈摇曳、似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压下激越心绪,起身间,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 经历过那般的生死之念,他那怕是死,再也不会与她分开了。 “你是魔国圣教的圣女。” 这一句提醒叫牧七星身颤更甚,是啊!眼前的可是魔国圣教大长老牧驳骨。 她心中缥缈万千,定神才觉自己 不在荒原之上,但为什么又觉,这是另一个轮回? 佘朝颜胸膛前伤口开裂,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木板上…… 牧七星眼底闪过迷惘,最终对上牧驳骨那狠辣的眼神,不再退避。 她怎么会再一次离开他…… 如果可以,她愿意与他一起死。 他瞧见牧七星的模样,再忍耐不住,执剑跃下。 旋即,只见金黄色剑光,好似游龙一般袭向牧驳骨。 “朝颜!”牧七星这一刻恢复心神,目光落在对战二人身上,不由高呼一声。 牧驳骨脸上闪过一抹阴沉笑意,避让几招,却冷笑讥讽,淡淡道:“玄门之人?” 不知道怎么得,牧七星心头一紧。 下一刻,佘朝颜好似利箭一般,重重摔入侧门。 破败碎裂的木刺,刺破他的衣衫划成伤痕,鲜血泊了一地。 “就这点功力,也敢跟老夫动手?简直是痴人说梦。”牧驳骨身影一闪,依旧淡定坐在桌前。 牧七星眸中闪过担忧,提起跃至佘朝颜边上,将其搀起。 他眉头紧拧,连连吐出好几口鲜血,他凝视着牧驳骨,心中冷意散开,“不愧是圣教大长老。”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跟你离开的。”牧七星嗤笑一声,望过去,略嘲讽地看着牧驳骨。 这话叫佘朝颜内心震动,不由目凝柔情地望着她。 “呵……你知道的。从没有人可以威胁我。”牧驳骨嘿然冷笑,眸光犀利中竟隐约含着几分怜悯的韵味。 牧七星忽觉得不妙 ,抬手撒了一把纸人,与佘朝颜对视一眼,将其搀住提气跃起。 第七十二章 寒夜露深重 寒夜凄凄,喧嚣风声拂过,一道犹如恶鬼咆哮般的狰狞内力气息,激荡开来。 二人瞬被击落,犹如碎裂星辰一般,摇摇坠下。 看着那好似飘零如烟的身影,佘朝颜心念一动,猛得用真气护住牧七星的周身。 “还好吗?”他将心口翻涌的血气压下,尽量使自己表情和声音平缓,低声问道。 小麦肤色上,渐染暄红,牧七星伸手抹去唇边血迹,神情变得有些奇异。 她紧咬银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起来略有些渗人。 “七星,你不在意你阿娘了吗?”厅中有鬼魅低语般的声音传来。 那般平静的声调中,却暗含着狠辣的韵味。 他在威胁!明知道牧七星的软肋就是如此,还想再一次用她阿娘的性命,故技重施。 呜咽风声透过破裂窗沿传入,将牧七星瑰色衣衫卷起,魔纹衬得她此刻,宛如收割性命的恶魔。 “呵……” 这一字透着无匹的坚定,似对于世事变幻无常的讥讽。 那清脆笑声,犹如珠玉撞击,金银交接之声般,动听悦耳。 沉沉夜色听来,却如同从玄妙九天传来,缥缈而透着无边凄凉。 牧七星声音微暗哑,周身血脉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你以为,你还能掌控我吗?” “能。”牧驳骨微微一笑。 那笑仿佛任何感情都不带,但语调中却透着轻巧与狠毒。 “你还会跪在我面前,求我掌控你。” 牧驳骨声调平缓,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 心的笑意。 这般的肆意轻松中,透着极大的轻视。 “我绝不会让你这样做!”佘朝颜以剑作为支撑踉跄着站起来。 他白皙面上染上血色,看起来狰狞可怖。 偏偏他对着牧七星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好似春日艳阳一般,叫人心安。 可二人料错了!1-尛-麓-篴 他们眼前的是心狠手辣,性格古怪的牧驳骨! 只见他脸上带着玩味儿的笑容,神情隐约透着几分怜悯。 一道犹如闪电般的身影贴近二人身侧。 待反应过来时,牧驳骨已抬手如蛇般灵活地将佘朝颜的长剑折断,一掌将他击退。 佘朝颜喷出一口鲜血,虚眯着眼睛,眼中露出凛然光辉,一字一顿,似透千钧之力,“你大可再一次杀了我,何必无端折辱我。” 他说着,眼神越发无畏,紧皱眉头,费力地站起来。 此时,牧七星已反应过来,雪眸一闪,正想提气接近这边。 却只见牧驳骨眼神余光一撇,白袍一挥,牧七星眸中掠过一抹惊愕。 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犹如离弦利箭般,撞击到木柱边上。 她额头上撞出血色伤口,五脏六腑震荡着,浑身气脉倒流,猛得朝前一倒,吐出一抹血。 “好好看着吧。”牧驳骨轻笑一声,瞥了一眼想挣扎站起来的牧七星。 “七星,别过来。”佘朝颜眼神越发冷冽,竟带着几分凌然无畏的洒脱。 烛光摇曳,似映照眼前之景,牧驳骨微微弹指,佘朝颜却好似浑身 失去力气一般,瞬然跪拜在地。 他咬了咬牙,唇瓣都洇出血色,却仍固执得想站起来。 牧七星一双雪眸露出灿然晶莹,连翻强行提气,导致本就逆行的血脉,更为上涌。 牧驳骨轻笑一声,眼中带着不屑的轻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朝颜!对……”牧七星双手无力地想抓住什么,不忍却只能看着佘朝颜受苦,她张了张口。 但话刚刚说了一半,便被佘朝颜的低喝声,硬生生打断。 “别!永远别说那句话。与你在一起,我甘之若饴,从无半分悔意。” “以前是……”他费力地起身,目光越发冷坚,似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野气。 牧驳骨只觉极为有趣儿,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一挥。 佘朝颜身子犹如提线木偶一般,撞破门庭,鲜血渐染一地。 他猛得呸出一口带着碎牙的血沫,咬牙道:“现在是……” “呜……”牧七星支撑着想站起来,却连连吐出朱红,哽咽哭声更添夜色寂寥。 原本那一张温和煦然的面容,此刻竟已面部全非,瞧不出个人样。 可佘朝颜的眼神至始至终都那般坚定,牧七星雪眸晶莹一片,如玉珠般滚滚下落。 “以后是……别,别哭。”他看着牧七星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一阵痛楚传来,声调柔和中带着颤意。 佘朝颜再度被劲风掀起,旋转身体,重重摔在地面上。 琉璃青砖渐染一滩滩的鲜红血液,好似一幅凄 凉绝美的画卷。 夜风咆哮,忽明忽暗的灯火映照下,三人身影被缓缓拉长,犹如狰狞鬼爪一般,狂乱魔舞。 “还不够。”牧驳骨面上挂着淡淡笑容,缓步行至厅中,提气将那一柄断剑置于手心,“被自己的剑斩断用剑的手,应当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吧?” “老夫,很期待你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下一瞬,他不由分说地用断剑斩断了佘朝颜的右臂。 “咚……”手臂惨然落地,鲜血犹如泉涌一般,喷射出来。 牧七星来不及说什么,雪眸圆睁,心口一窒,刹那间天地寂静,仿佛只剩下血泊的声响。 呼吸声,亦不曾有了。 可佘朝颜偏偏强忍着这般剧痛,紧咬牙关,固执得不肯发出半分声响。 牧七星周身战栗,终不忍再看,她费力地支撑起身子,行魔国圣教礼仪。 重重地磕头,她额间鲜血直流,也浑然不觉,声调颤抖而透着几分妥协的虔诚,“七星错了。” “七星求大长老,不要杀他!”一字一句,犹如剜心剔骨般的痛阵阵袭来。 佘朝颜虚弱得张不开嘴,双眼通红,声音干哑,他想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处,只有一片空荡…… 心好似被一刀一刀凌迟,牧七星却只能强忍着,妥协哀求,“七星愿意跟大长老回到魔国!” 她每哀求一声,佘朝颜便多痛苦一份。 “咚咚”额头撞击声响,犹如暮鼓晨钟般,震慑人心。 “转告玄门的人 ,圣教迟早要收回孤本秘籍。”牧驳骨似有些嫌恶地丢弃那柄染血的断剑,看也不愿看,那半死不活的人一眼。 第七十三章 原是难兄弟 枭枭夜风,宛若老妪轻咳,带着凄薄诡异。 牧七星雪眸一片黯然,额间鲜血淋漓,却只任由牧驳骨搭在肩头度气。 气行周天,内伤虽未完全修复,她却能支撑着站起来。 “七星多谢大长老。”牧七星微颔首,一张血渍斑驳的脸上,并无怯色,只有淡然平缓的沉静。 寒鸦凌霄一鸣,牧驳骨面上凝起一抹从容,低沉阴郁声调似含着几分掌控乾坤,把握人心的了然,“你若起其他心思,他的命可就不保了。” 淡而温的话语,却隐约透出凌厉威胁。 牧驳骨身影若电,转瞬便已至门庭外。 烛影婆娑,她静静地回望一眼,雪眸耀耀,似要照亮这一片晦暗。 隐约间,佘朝颜瞧见她唇瓣微颤,似嚅嗫着说什么。 他忍着剧痛,想站起来,却始终使不上半分力气。 只能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佘朝颜心中不为不甘,伸手封闭周身大穴,眼前却渐渐模糊,失去意识。 “你的伤,很严重,别乱动。”耳畔传来御医叮嘱,佘朝颜双目无神般盯着房梁。 他紧紧拧着眉头,那夜……牧驳骨居然以他的性命作为要挟。 她妥协了…… 这一次,他没有死。 佘朝颜望向自己空荡荡的右臂,嘴角露出一抹惨然笑意。 她临走前的无声低语…… “等我,我会回来找你。” 他细细回味着这番话,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不对!她打算做什么!? 右臂传来一阵阵的幻痛, 反倒使他更为清醒,对! 她神情那样的决绝,想必是要用玉石俱焚的方式,对付牧驳骨! 不过,牧驳骨态度奇特。 为什么,非要让牧七星回转,为什么非要让她坐上圣王之位。 心口一阵阵剜心钝痛传来,使他的思绪停顿。 桂花香息更为浓郁,转眼已至深秋。 御医阁珠纱帘被轻柔挑开,一抹明黄身影陡然出现。 那张清逸巧然的脸,凝着几分担忧、疲倦,佘朝颜心念一动,想支撑身子站起,“圣上。” “免了。”元道年浅浅吐息,“国宾馆之乱,你已尽力,何须这般自责?” 佘朝颜抿唇摇头,神色凄然,说:“圣上。如今微臣已经一介废人,担不上武状元之位。” 他说着缓缓吐息,神思悠远,“我得去找她。” 闻言,元道年触动异常,回想起解寒水那般决绝孤往的模样,他只点了点头,“朕明白了。” 初冬时分,百草凋零,萧瑟风冷裹挟枯叶纷飞。 魔国北漠阵阵黄沙裹挟雪花洒落,佘朝颜左手敛去剑眉沙粒。 幻肢传来阵阵钝痛,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伤未愈,便遭受寒风侵袭,他将面上纬纱袍帽遮掩更紧,以左手长剑为持,缓步前行。 终行了半日,已暮色将至,他瞧见荒漠野原交叠处,一挑目惹眼的粗布招牌——荒原小驿。 野原上寒风肆虐,一层层白霜渐染枯草末,佘朝颜忍不住轻咳几声,撇了撇不远处草棚中的骆驼,知 晓此处已临近魔国。 他伸手挑开那粗布门帘,低声问,“店家可在?我远方而来,天色渐晚,人生地不熟,求个住处。” “在的。”陋室油灯忽闪忽闪,映照老者布满皱纹的面容。 老者脖颈上魔纹环绕,一身灰色短衫,看样子应当是圣教门徒。 “这边请。”老者礼貌而又拘谨,倒不似魔国人那般飒爽。 他一边领着佘朝颜前行入座,一边搭话道:“先生,是要去圣城?” 佘朝颜淡淡一笑,左手掀开苇帽,抖了抖上面的沙尘,说:“是。所以除了借宿一宿外,还想找老人家购置一匹骆驼。” “外间的?”老者若有所思,旋即摇头,“先生,那些骆驼并非老朽的。” 他点头应了,思索一番,眼神四扫却只见厅中一角,灰色石桌上油灯熹微,“是那位先生吗?” 老者瞥了一眼,灯火处,轻点头提醒,“许是贩卖骆驼的掮客,先生需得小心点。” 窗外寒风挑起布帘,佘朝颜感激地朝着老者点了点头,起身迈步行至那石桌前。 却只见,那人手执一杯清酒,正畅饮肆意时,被人打扰,略有些不悦地仰起头。 二人四目相对,竟一同闪过惊异之色。 “是你。”解寒水轻笑一声,饮下一杯酒,“倒算有缘。” 他说着,倒了一杯酒推到佘朝颜面前。 佘朝颜对他点头示谢,以左手执酒就饮。 这时,解寒水才觉不妥,细细观察下,却见佘朝颜右手 袖口空荡一片,好似无物。 对视一眼,苦笑甚深。 倒真像是难兄难弟了。 听得佘朝颜一番讲述,解寒水才明了其中内情,却仍不免有些内疚。 若是那时,他晚走一步,是否情况,会有所不同? 这般想着,他猛得饮下一杯酒,从身侧包袱中,取出一方包裹细密的锦缎。 解寒水将锦缎递到佘朝颜面前,“这是当时她给我的,如今却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留给你做个念想”——这句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但听者已经明了,佘朝颜眸中晶莹一闪而过,左手将锦缎打开,只见布料娃娃手脚微弹动,乌发光洁靓丽…… 他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绪,将其裹好,放入怀中,“多谢。” “只是,你比我早行数月,怎么会……”佘朝颜顿了顿,心略觉不对。 这时才知,解寒水先去南国恭贺三公主新婚之喜,再南国都城逗留数日,却仍旧一无所获,才前往魔国。 “……”忽得,佘朝颜左手捏拳,面目因疼痛而狰狞,狠狠捶打石桌。 解寒水先懵了一瞬,旋即便瞧见他微侧身,忍耐剧痛的模样。 他抬手忙轻点佘朝颜痛穴,佘朝颜轻咳一声,猛吐一口鲜血,摇了摇头,“没用的。”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幻肢疼痛传来,好似重复那一夜的事情一样。” 他声调中带着几分颤抖,压制着剧烈痛楚。 “喝点酒吧。”解寒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 将边上一坛酒推到佘朝颜的身前。 第七十四章 或闻得神音 絮谈一番,已渐夜深。 老者见二人相谈甚欢,并不上前打扰。 只听得二人叙说着前去“圣城”时,老者便借添油之际,插了话,“看来二人是一见如故了。” 两人不说话,只是相视一笑,但那笑意中却带着同道中人的寂寥与凄冷。 “二位都要前去圣城?”老者用细细长长的黑签,挑动油灯。 细微光芒渐盛,噼里啪啦的灯火星绽开,老者浑浊昏黄的眸子里面,闪过一丝怪异神色。 呜咽般的风声拂过,解寒水细瞥老者一眼,低声道:“我们的确要前往圣城。” “只是老人家的神色这般难看,到底是为何?”他眉头轻皱,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柔和。 二人皆温雅和煦、谦谦君子般样貌,端得一脸郑重,在昏光映照下,别有一番韵味。 老者眼底闪过一抹犹疑,紧拧着眉头,一双干瘦无肉的手紧紧捏着手上的藤篮。 见其欲言又止的模样,解寒水抿唇安然一笑,说:“老人家一个人住在这里,难免有时不太方便。” “只要老人家愿意说出个缘由,我自愿赠与老人家两匹骆驼。” 他语气柔和,声调温煦,若其他人瞧见他笑颜模样,巴不得送上马匹、金银。 可老者仍在犹豫,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佘朝颜与解寒水对视一眼,他二人倒并非有意刁难老者。 “老人家,若有难言之隐,我等也不勉强。”解寒水顿了顿,面上并无半分不悦,只是他周 身难掩华贵、高绝气质,让人无端生畏。 他摆了摆手,道:“罢了。老人家肯收留我们二已是大恩,便以骆驼两匹为礼,可好?” “两位公子……”老者将藤篮放下,掸了掸灰色短袄上的灰尘。 他正欲说什么,解寒水却和善伸手拉着老者的手,示意他坐下,并从包袱里面取出一坛酒,各倒一杯,才飒爽地笑了笑道;“这是南国药酒,能祛除寒气。” 微漾的寒风拂过,石桌之下一股热流缓缓流淌开来。 老者面上忧悒消减,对着解寒水点头一笑,旋即从藤篮里取出几枚金刚炭,丢入其中。 炭火微红,一阵阵青烟缭绕,混合腥辣刺鼻的酒香。 飘飞炭灰细末,好似映照外间纷飞薄雪一般扬起。 老者双手举杯,起身对着解寒水、佘朝颜二人半躬身点头,“那老朽便直言不讳了。” 一杯辛辣烈酒下肚,老者略有些泛黄面颊上,染上一抹醉红,鬓边白发,胡须微银,看起来竟透着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 “咳咳咳~”老者收敛心神,目光变得锐利无比,轻咳着清了清嗓子。 他手搭在藤篮上,指尖似有些肆意地叩动着,说:“老朽本是圣教的人。” “幸得有缘,获得看守圣教圣窟周遭的职责。” 说着,他目光渐凝成一点,似回到了那个寒夜—— 风沙微扬,老者蒙着白巾,望着墨蓝色天际一片璀璨星河、清越华光。 圣窟本是圣教教众、长老 坐化圆寂后,保管圣尸的地方。 这一份差使,在魔国圣教是极为神圣,不容玷污的。 老者一生奉献圣教,不曾娶妻生子,亦不爱权财酒气,才得了圣教长老的赞赏,获得守护圣教圣窟的神圣使命。 他静静地盘坐在风雕雨琢形成的石盘坐上,耳听八方,眼观星辰。 “圣神啊,请保佑魔国能繁荣昌盛。”他单手竖直,掸地扬天,旋即将手置于左侧胸前,十分恭敬地半躬身子,向着圣神星辰所在的方向祈福。 正当他祈福咒语念至关键时刻,周遭一阵阵凄厉喧嚣的风声拂过。 老者略绝不妙,昂首只觉得眼角余光似有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他细瞥一眼,那方向竟是圣窟内里……老者心头一紧,面色微变,正欲提气跃下石盘座,过去瞧个究竟。 却是此时,一抹黑沉沉的乌云掩盖了星光月色,似隐约映照着危险…… 不远处,秃鹫鸣叫,让老者身子一颤,但心间意念更为坚韧,“圣神啊,是您听到子民的哀求,显灵了吗?” 回答老者的只有枭枭夜风,但当他回过神来,欲要提步朝圣窟门前走去时。 只见,一抹黑暗中身着白衣的人群跳跃而出,熹微月华破云洒下…… 仅仅只是一眼,老者却瞧得清楚,那是一具具干瘪得只有骨骼和面皮的尸体,本应僵硬腐化,此刻却浑身长满青毛,一蹦一跳的好似活物! 但那狰狞面目,似绿幽幽的瞳孔,叫人 瞧一眼,便却堕入深渊! “圣神啊,为什么要抛弃我……”老者望着细微油灯光芒,缓吐出一口气,低声叙说着,“那群怪物居然朝老朽跑了过来。” “老朽当时吓坏了……顾不得那般多,便收拾细软,逃离到了圣城。”老者低低叹息,浑浊眸光里带着一丝愧意。 他干瘦的掌费力地捏着藤篮,藤篮微颤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似映照他内心的纠结、不安。 老者望了二人一眼,神情之中更是复杂,“老朽明白圣神为何要将老朽放逐这等边境之地。” “老朽枉为人。那等危急情况,首要想到的竟是遁逃,而非通知圣教教众……” 他鬓边发丝微垂下几缕银丝,浑身战栗,似想起了什么难言的事情,“老朽是罪人啊。” 声调微颤,似带无边懊悔却又无处可遣的心迹。 “难道是尸变?”佘朝颜颇精玄门之术,此刻竟皱眉,低低开口。 这句话落在解寒水耳中却别有一番意味,他似有些兴奋地望向老者,“老人家,之后的事情,您可知晓?” 老者心绪已然平复,提起藤篮又添了几根金刚炭,挑了油灯,冲着解寒水摇头。 外间寒霜冷凝,老者心中郁结已得倾诉,精神大振之余,缓声说:“这等守卫薄弱的边境之地,好似无人之境,这么些日头,老朽只见过二位公子哥而已。” “这是圣神对老朽的严惩。”老者单手竖直,掸地扬天,旋即将手 置于左侧胸前,十分恭敬地跪拜房屋门庭一侧。 二人对视一眼,凝眸望去,只见那一侧有座神龛,里面是骨雕而成三头六臂、张牙舞爪的三目圣神。 第七十五章 无大小随心 皑皑白雪覆盖沙石之城,喧嚣风声更添诡秘气息。 城门上,三目圣神雕像庄严圣威,怒目而视,似睥睨万生。 “好安静。”佘朝颜抖了抖毡袍上的落雪,望向如柳絮般覆盖石地上的白雪。 此处是临近魔国圣城的小城池,从远处眺望,周遭石屋蔓延,似住了成千上万的人。 只如今接近,只觉得干净安宁得过于怪异了。 他温煦的眉眼微皱,这么大的城镇,纵是风雪交加之日,也不可能连一个人外出的痕迹都没有吧? “有人吗?”解寒水抬手敲开主街边,商铺门栏。 里间分明灯火明亮,却无人应声。 不对劲…… 他眉头紧皱,看了一眼佘朝颜。 只见他身子微颤,比起初见时候,沧桑了不少。 侠……那是初见时,他从佘朝颜身上看到的轻快意味。 而如今那双眼只剩下,对儿女私情的憾然。 侠义,大道,苍生,私情…… 人们总是要为某些事赋予意义,却不知道一旦有了意义,便被赋予价值。 一旦有了价值,便会被比较。 为何拯救天下苍生、宣扬侠义便是大?沉溺儿女私情、不顾一切便是小? 为人,身上的枷锁已经够多了。 若生命中,增添苦痛…… 罢了,做个不懂大道理的俗人也好。 “你怎么了?”佘朝颜伸出左手在解寒水面前挥了挥,低声问道。 解寒水唇边勾起一抹畅怀笑意,低声说:“走,去此处黄泉碧落阁的分馆看看。” 二人 叙说着往前走,直到穿过整片长街,才发现这些人似都在惧怕什么,青天白日也藏匿于屋中,不敢乱窜。 “便是此处了。”解寒水望着门庭上的小小徽记,缓缓推开那扇木门。 寒风喧嚣,一阵霜雪被风带入门来。 “谁?”门内侧屋中传来一把中年男声。 熹微油灯光芒,随之而至。 那中年人身着长袄,双眼如苍鹰般锐利,脖颈上魔纹蔓延,腰间挎着骨刀,神色警惕地看着解寒水、佘朝颜。 他扫视二人,细细打量。 “魔国黄泉碧落阁的分馆,这般简陋吗?”解寒水淡淡说着,瑞凤眼微眯,透出冷凝。 纵然只穿粗布袄,可偏生他样貌清贵温煦,举手投足却透出与之不符的江湖气。 怪哉! 馆主心中暗叹一声,神色更为警惕,笑道:“这位先生,能知这是黄泉碧落阁分馆,想必是老顾客了。” 他说着,眼神却打量起了佘朝颜。 “二人远行而来,想必是乏了,屋里请吧。” 闻言,二人点头,跟紧馆主进了侧门石屋。 热气一瞬氤氲而来,馆主瞥了一眼佘朝颜空荡右手和背上长剑,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吃惊。 “这周边城镇似都有些怪异,到底是为何?”解寒水不待馆主发问,便低声开口。 馆主对着石屋侧边神龛中的三目圣神行了跪拜礼,才长叹一口气,“哎……” “愿圣神,保佑魔国度过灾难啊!” 佘朝颜眉心一跳,心觉不妙,低声追问 ,“灾难?” “哎,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二人只需子夜时分出门,便能知晓一切了。”馆主神情怪异,只长叹一口气,说了这句话。 夜色渐深,天际圆月明亮,周遭落雪纷纷。 “你真信他说的话?”解寒水立在城镇神庙的三目圣神顶上,瞥了一眼半坐在边上的佘朝颜。 他闻言,微微一笑,伸出手一抹雪色落入掌心,瞬间化为冷凝水滴。 “很奇怪吧。元国中,无论江湖、朝堂都门派林立,势力各分,却依旧欣欣向荣。” “而魔国世世代代传扬圣教,信奉圣神,却……” 说着,他忽然笑得更为大声肆意了,隐约间,竟有透着几分苦涩。 “整个魔国,最大的谎言便是圣教圣神,不是吗?”解寒水平淡却足以戳穿一切谎言的话语,缓缓吐出。 “是啊,所以我信他的话。” 佘朝颜说着,抬眼望向圣神庙的不远处。 解寒水顺延他的视线望过去,说:“对,如果那老者所说情况实属的话。” “我们会看到真相。”他眼神微寒,凝着一个个从圣窟之中,跳出的白袍干尸。 二人对视一眼,提气跃下,却只见这一个个白袍干尸,似正朝着某个地方汇聚。 五日后,魔国圣城。 风雪更添鬼气森森,解寒水摸了摸骆驼的脖子,望向那正朝着圣城中汇聚,不计其数的干尸。 “果真是灾难。”佘朝颜左手执剑挑开一尸体。 却发现那尸体浑身长满白 毛,心口处空落落一片,只剩干涸血迹。 “无心尸体?” 佘朝颜惊呼一声,看着远处的尸潮,只觉得杀人取心的手法,恐怖而又残忍。 但……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明了,这手法太过熟悉了!元都制造蛊毒圣童的手笔! 鬼见愁!难道是她?魔国尸潮跟她有关系的话?!难道“她”真的是她? 不可能……不对,如果“她”也被施以“人皮裹”秘术了呢? 如果黄泉碧落阁用秘法操控“她”呢? 解寒水脑中思绪翻飞,心口不知为何升起阵阵痛意…… 不知怎么地,一个可怕的想法,鬼使神差地从解寒水心头冒出来。 他眉头一挑,抹了一把冷汗,心中却绽放出一抹兴奋。 如果真是这样,他又能见到她了。 这一生,支撑他的是仇痛,但温暖他的却是她的爱意。 即使那爱意本不属于他…… “那老人家说过圣窟的异样。”佘朝颜低声呢喃着,仿佛想起了什么,“是尸毒。” “有人通过尸毒操控尸体,杀人取心……” 这一句犹如从缥缈天际落下,使解寒水瞬然回过神来,凝着佘朝颜,“杀人取心……” 为什么黄泉碧落阁要操控鬼见愁,做这些事情? 阁主到底有什么阴谋……如果鬼见愁真的是南降香,那…… “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先去一趟圣教。”佘朝颜眼神一凛,低声说着。 却不知怎么地,他整个人身子一颤,摔倒在了雪地上。 冰雪糊了满 脸,他轻咳着吐出雪屑,解寒水欲要伸手去扶。 第七十六章 毁一生之恋 风雪层叠,宛如大军压境,日束灿光照耀氤氲而起的雾霭,绽放出美轮美奂的奇景。 “别管我。是右手的幻痛。”佘朝颜紧咬牙关,双目赤红,面容略有些扭曲,却固执地朝着身侧跃下骆驼的解寒水摆手。 雪凝辉光消散,天色渐暗,一轮犹如碧玉圆盘的皓月当空。 此时,风如刀,霜若剑,佘朝颜周身微微战栗,面目、双手冷红发紫,但却仍费力起缓缓站起来。 他身子有些踉跄,但解寒水明白他的坚持,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负手而立。 长剑执手,斩杀欲要扑上来噬人的毒尸。 盈盈月色下,解寒水苇帽上沾染风沙雪沫,望着一地惨绝尸体,鲜血之红洇如雪白。 尸上青白毒毛横生,皆是无心。 “让你久等了。”佘朝颜眼神越发清越,耀耀望向远方。 这句,似对解寒水说,又似对着魔国圣城喃喃自语。 不知怎么得,他轻笑一声,声音飒爽似刀剑交接之声,又似钟鼓之鸣,带着肆意洒脱。 二人对视一眼,提气以尸潮为点,穿行魔国圣城。 清月映照,以石、木、骨为原材料,以鬼斧神工之技,雕琢而成的圣教近在眼前。 圣教密门紧闭,却被耸动毒尸推得摇摇欲坠。 骨石高墙上,魔纹遍布,一尊巨大犹如山斗的三目圣神雕像若隐若现。 “看来圣城的人都藏匿起来了。”解寒水用内息提升五感,四下查探,便已明了。 圣教之中喧闹嘈 杂声,缓缓传来,佘朝颜眼神一凛,心中突突跳动,语调亦微颤,“我过去看看。” “圣神啊,保佑这场灾难快些过去吧!”一声声祈祷从圣教神坛中传来。 魔国圣城多数百姓都极为虔诚地单手竖直,掸地扬天,旋即将手置于左侧胸前,十分恭敬地半躬身子,向着圣神巨像低语。 “无妄之灾。”牧苍耳沉稳目色亦染上几分黯然神伤。 他略有些慌乱地看着一旁神色变幻莫测的大长老牧驳骨一眼,语调中隐约藏着几分怪罪,“大长老,若非是你私自处决二长老,怎么会有如此祸事?” “笑话。”牧驳骨手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魔国祭祀骨,面上却陡然冷笑一声。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牧苍耳,神色幽深,“圣王以为自己从中斡旋挑拨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吗?” 寒言入耳,牧驳骨心思微动,只觉外间祈念声越来越重。 他却不似往昔一般谦任却让,瞳孔微缩,负气大笑道:“这圣王亦不过是傀儡罢了,有何可做的?” 石殿外,风声喧嚣更衬他暗含失落的凄绝语调。 似满腔抱负却无处可放,只能任由其随沙尘飞舞,他更是无奈一笑,冷冷拂袖。 “本圣,也这些年也已累了。” 牧苍耳低低叹息,目光悠远,凝着雪夜繁星,声如战鼓般激越人心—— “魔国疆土辽阔,却尽是无用之地。本圣费劲心力钻研繁盛之道,大长老却甘愿用圣教这 等荒唐的控心之术,使全国上下变成提线木偶!” “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魔国已陷这等光景,若无解决之策,覆灭并非妄言!” 他话罢,只觉得这些年,心间郁结尽数消解,冷冷拂袖便要出门。 却轰然听到一阵魔鼓、胡笳、玄琴之声。 牧苍耳皱了皱眉,瞥了殿中查探祭祀骨的牧驳骨一样,冷笑更甚,“三音传令。你又要搞什么花样?” 话罢,旋即他又无奈地笑了笑,“圣王之位,不要也罢!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他正欲拂袖离去,却听三音传令之声更急,几乎驱使着所有大臣、军士、百姓、纷纷朝圣教神坛汇聚。 神坛乃圣教宣教义之本,虽立于圣教南侧,却足足比圣城整体大上一半,容纳圣城百姓不成问题。 此时,牧驳骨捏着祭祀骨回身一望,与牧苍耳对视一眼。 牧苍耳毫无顾忌,冷笑一声,讥讽道:“权力之位,我并无半分眷恋,有人三音传令,我亦无需慌乱。” “倒是你……”牧苍耳皮里阳秋地笑着,似有种压抑已久的情绪缓缓释放出来,正欲调侃。 却见那一抹白袍身影,已提气跃出,急急赶往圣教神坛。 他心念一动,眼神中闪过一抹精光,瞬觉有趣,低声呢喃道:“倒不妨碍,我去看个热闹。” 说着,他提气朝着圣教神坛方向跃去。 到时,已是人头攒动,宛如人海挪移。 细绒小雪缓缓落下,圣教神坛上牧 七星身着圣女教袍。 她白衣胜雪,衬得肌肤康健,雪眸耀耀信手一挥,三音传令瞬止。 “参见圣女……”不知是何人起头,神坛之下阵阵话语声,似要响彻云霄。 牧七星瞥了一眼提气跃来的大长老,又望了望目露神仰的教众,却是眉眼弯弯、格外畅怀的一笑。 那笑颜似要融化冰雪万千,破碎星辰万里,却隐约透着几分决绝的凄美。 她提起骨刀毫不犹豫地穿透琵琶骨,指尖轻点,“咔咔”声响,从她周身传来。 那面上笑意更浓,一抹浓艳的血泊出肩头,渐染雪白圣洁的教袍。 教众皆愣,似一时反应不及。 她丹田尽碎,犹如漏斗,存不住半分内息,却笑得更加肆意,“吾已不配为魔国圣女、更不配为魔国圣王候选之人。” “吾身为圣女,未能洁身自好,与人无媒苟合,更与人珠胎暗结……”牧七星眸光耀耀似碎裂星辰一般,她声更狂乱,隐隐带着报复的快感。 说着,旋即骨刀划破面颊,血流如注,“吾甘愿受这黥刑,废周身经脉,愿三目圣神不再降罪魔国。” 话罢,她望向不远处已提气将近神坛边缘的牧驳骨,几乎大笑出声——用你最擅长的方法,毁掉你最期待的一切,这感觉一定很憋屈吧?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牧驳骨望着几近泊于鲜血中的教袍身影,旋即一愣,却忽然间大笑出声。 无声无息间,他眼底似有一片晶 莹掠过,仿佛回记起了多年前的一夜,那女子亦是这般毅然决然…… 第七十七章 过往之重演 那个夜,一如今日般,冰雪飞落,皓月照亮夜空,星辰点点。 她静静地笑着,望着自己说,“始终不是一路人,我要回元国了。” 那样轻柔温煦的低喃,仿佛穿透牧驳骨的心间。 “走?魔国可并非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牧驳骨身子一颤,眼神更冷,他看得出来,她的心头似装着另外一个人。 可又为何要来撩拨他的心? 她抿唇摇了摇头,说:“是你让我明白这世间上有比情爱更有意义的事情。” “天下大义吗?”牧驳骨轻拂白袍,声调隐含着几分颤抖——却始终无法说出那句,“可你已让我明白了何为情爱……” 他望着那身影,只觉得那些自己毕生追求的光影飘荡在眼前,旖旎万千却不由起了邪念。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那怕你会恨我一辈子。”牧驳骨几乎用低不可闻地声音叙说着,抬手环抱住了那被施了幻梦之术的她。 一切错误的开端,正是由此而起。 如果那时自己不曾强留下她,是否结局会不一样? 再往后发生了什么? 牧驳骨还记得,她以自己生命胁迫他,交出秘本。 她将自己偷偷生下的孩子,交给寡身牧妇。 瞒了他整整十年…… 在此之后,他心中的怨怼、执念更甚、更重。 寒风飒飒,卷起白袍纷纷飞,雪似更深重了。 白茫茫一片中,牧苍耳拂袖落于神坛边际,负手而立,惊讶不已地看着牧七星,诧异出声 ,“圣女,你这是意欲何为?” 这一声,叫牧驳骨回过神来,他不禁气血翻涌,嘴角溢出一口鲜血来。 经过与魔国二长老一战,他虽斩杀二长老却已身负重伤,想必这消息牧七星早就探寻到了吧? 他低低一笑,竟无半分责怪地望向那身子有些踉跄,却奋力站起来的缥缈身影。 未曾预料,更无力阻止…… 这一切,亦如多年前的重演。 周遭三音再起,魔国圣教教众回过神来,旋即哗然一片。 其有胆大者,高声一呼,“三目圣神啊!这是三目圣神落下的惩戒啊!” “圣女不洁,才导致魔国上下遭受尸潮袭击啊!” 此起彼伏的痛呼、跪拜声传来,牧七星飒然一笑,抬手擦了擦唇边朱红,眼神更为凌厉,看向牧驳骨。 那神色中似带着几分挑衅。 “玩够了?”牧驳骨缓步向前,声调中带着几分宠溺。 牧七星凝视着他未带半分怒气的模样,竟有几分愕然,“你竟一点也不生气?” “求大长老,处死圣女以平三目圣神之怒。”周遭教众,此起彼伏的呼声响起。 风雪潇潇,牧七星伸出染血的手,但眼中未有半分对死亡的畏惧。 “谁也不能动她!”一道清朗声音划破天际,教众纷纷左顾右盼。 下一瞬,浅蓝色身影跃上神坛,小心翼翼将牧七星搀扶起来,他一脸心疼,更恨自己无能,“七星,我来晚了。” 略有些昏沉的牧七星,微微仰头,眉 宇颤抖间。 她伸出手,有些怯生生地拂过佘朝颜的右袖。 触及只觉得一阵空荡,她眼中闪过一抹歉意,缓缓收回手,“不是让你等着我吗?” “我早已猜到你会做傻事,没想到……”佘朝颜不忍心说什么,他从袖口抽出手绢,犹捧明珠一般,细细擦拭着牧七星面颊上的血迹。 “真傻。”他低喃着。 牧七星扬眉一笑,却说:“那也比不上你傻,重伤未愈,便跋山涉水。” 话罢,她小鸟依人般靠在他的怀里面感受着这一刻的温暖。 台下忽得一声高呼,使吃惊众人,回过神来,“奸夫淫妇,害我魔国!使得三目圣神发怒!” “理应当场处死!”教众呼声高涨。 风声呼呼似掩盖了外间尸潮撞门的声音,比起生死之危,仿佛眼前人更在意三目圣神的看法。 实在是可笑。 牧苍耳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大笑出声,讥讽道:“牧驳骨,这便你所向往圣神国度!” 他冷笑着,微微一拍手,不远处便有护卫带一盛装妇人上神坛。 牧驳骨细瞥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原来,藏得最深的人,是你。” “你与她合作策划了这一切!”牧驳骨十分笃定地看向牧苍耳。 却见牧苍耳目光沉静,缓缓吐息,“可我之所言,句句真实。只要圣教势力仍掌控王权,这圣上本应是不当也罢!” 他一步步走向牧驳骨,语调越发激越,拂袖指向教众, “看看这些 人,即使是身处险境,却仍旧寄希望于神。可真是悲哀至极!” “真正的勇气,从来不是靠外物所给的!” “你相信吗?你缔造而繁盛的一切,终将因你而覆灭。” 话至最后一句,那盛装妇人已登上神坛。 牧七星疼得嘤咛一声,雪眸却直直看向那盛装妇人,她正欲开口。 那妇人却冲她摇头一笑,“我知你想说什么。” “我并非你的生母。” 这句叫牧七星定在当场,那妇人仍不停歇。 神坛周遭一片寂静,妇人周遭似凝起无声威压,“我亦并非什么圣母!” “这一切都是骗局。” 她冷笑一声,指向牧七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此女乃是当年魔国风沙之乱下,大长老与元国玄门女子所生。” “外族女子!” 今日冲击颇大,台下教众纷纷愕然。 “大长老才是触怒三目圣神之人!”盛装妇人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摇摇欲坠的大门,“尸潮之灾,皆因他而起!” “只有真正圣神使才能拯救众人!” 听至此处,教众信心大增,几近欢呼雀跃道:“圣神使!圣神使!处死大长老、处死圣女!” 牧驳骨勾了勾唇,望了一眼牧苍耳,叹息道:“纵使我死了又如何?” “这些人生来信奉便三目圣神,周遭一切充斥着三目圣神。看来你的愿望注定无法成真。” “你成非一日之功,我散亦非一时之念。”牧苍耳沉静而坚韧地看向牧驳骨,眸光中隐 约凝着悲天悯人的意味。 第七十八章 似诡谲真相 “只有圣神使者,能驱散尸潮!”盛装妇女旋即望向佘朝颜,眼中有晶莹泪光涌动,复杂无限地情绪溢出。 她泫然抬手指向身着浅蓝色衣袍的男子,“此人,便是圣神使者!” “参见圣神使者!”教众纷行跪拜礼,震震呼声传来。 月更清亮,佘朝颜身子微微一僵,楞在当场,一时竟不知道,这被称为圣母的盛装妇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眸光闪动,缓缓落在牧七星身上,疑惑甚多,“是你?” 但见她雪眸耀耀,却是一脸疲惫、惊异地望向盛装妇人。 牧驳骨跃上神坛中央,一手卡住盛装妇人的脖颈,“圣母,到底为何人蛊惑!竟说出遮挡妄断之言!?” 盛装妇人嘴角流出一抹朱红,眼神瞥向牧七星,带着十分畅怀的肆意。 却突然间,笑出声来,眼带讥诮看向牧驳骨,低声道:“还有一个秘密,忘记告诉你了。” “七星,从头到尾都是我的女儿。”盛装妇人挑衅一般望向牧驳骨,低声絮说。 眼中是难掩的昭昭恶毒,牧驳骨目光一乱,心中气血翻涌,不由冷声质问,“你!” “哈哈哈……她说,你毁掉了她的一切。” 盛装妇人眼中讥诮更甚,更带几分怜悯,望向牧驳骨,“一个父亲,亲手杀死他的孩子,没有什么比这让他更痛苦了吧?” 牧驳骨气息一瞬紊乱,血气上涌,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可盛装妇人,仍旧不依不饶说,“ 还记得当初跟七星青梅竹马的少年吗?” “你可毫不留情地亲手杀了他呢~” 微微拉长的尾音中,似带着无边的鄙夷、蔑视。 “请圣神使者,严惩圣女、大长老!”周遭教众,见圣母受到威胁,不免呼和声起。 牧驳骨已松开掐着盛装妇人的脖颈,盛装妇人却释然一笑,望向牧驳骨,再添一句,“那个孩子没有死呢。” “如今他就在你的面前,我倒想问你……” 她的每一句都最为坚韧刺骨的利刃,似要将牧驳骨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你和她的孩子,被你亲手斩断右臂,你可开心?” 你可开心? 这一句映在牧驳骨的心头,他整个人踉跄着摔在地上,气血涌动间,内息更乱,神思不属。 牧七星与佘朝颜对视一眼,皆不知道盛装妇人立场为何。 她却笑盈盈地望向二人,不言不语,似凝着万千柔情,下一刻,却望向魔国教众,“吾以命祭天,求圣神使宽恕!” 说着,盛装妇人缓缓走到神坛边的火炉前。 她经过二人时候,低声言语,“这是我和她欠你的。” “阿娘……”牧七星踉跄着身前,抱住盛装妇人的手,低低呼喊,似哀求般发出呜咽之声。 盛装妇人抬手推开牧七星,她身子一软几乎摔在地上,却落入那温暖怀抱。 下一瞬,盛装妇人决绝跃下火炉,一阵泛着焦糊奇异味道的青烟荡漾开来。 “圣母生祭,求圣神使,惩戒大长老 、圣女!”不知何人带头一呼,教众纷纷高声而言。 这时,牧苍耳借势跃上神坛中央,冷冷拂袖道:“求圣神使,救魔国百姓于水火之中!”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牧七星压低声音,望向身前不远处的牧苍耳。 牧苍耳双目沉静,稳稳仰起头,望向佘朝颜,“少侠,还看不出来吗?你现在有权利救下圣女了。” 提醒一句,叫佘朝颜从朦朦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点头道谢。 “你真的能驱散尸潮?”牧苍耳有几分犹疑,靠近佘朝颜,低语道。 佘朝颜抿唇一笑,看向牧苍耳,低低絮说:“我本是玄门之徒,会玄门之术,处理尸毒造成的尸潮不成问题,只是七星要劳烦你照顾了。” 说着,他将牧七星安稳交到牧苍耳唤上侍女手中,冷冷拂袖,看向魔国教众,“若非圣女用此等计策,怎能逼得大长老原形毕露!?” “圣女之心,为国为民,其情可免,其罪难逃,就此废除圣女之位,贬为普通民众!”他瞥了一眼牧七星,神情中带着几分释怀的笑意。 下一瞬,看向那背对教众的身影……一时间,无数情绪涌向来,他双目通红,声调略有些哽咽,低声道:“至于大长老之罪,涉及整个魔国,不应由我这个圣神使来审判。” “一切交由魔国圣王牧苍耳处理!” 话罢,他眼神更冷,温煦面容更添几分侠气,“本圣神使,所存的意义便是消灭 尸潮!” “消灭尸潮!!” “感谢圣神使!!” “三目圣神保佑魔国!” 周遭一阵呼声渐起,佘朝颜看了一眼牧苍耳,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这个国,交给你了。” 牧苍耳身子一震,目光沉静,似感激般望向佘朝颜。 紧接着他拂袖间,冷冷道:“三目圣神是仁慈之神,大长老虽犯过错,却也曾为魔国上下创造无数盛景!” “本圣王决定,让大长老余生都在圣神崖忏悔!” 一言既出,台下教众纷纷应和,“圣王悲悯,三目圣神仁慈!感谢神的保佑!” 他目光越发沉静,话罢看向佘朝颜,二人相视一笑后,佘朝颜却缓缓走到牧驳骨的边上。 他半蹲身子,深吸一口气,望见牧驳骨神思不属的样子,心中复杂至极犹如百味杂陈。 哽咽了好半晌,风霜如刃,他声调亦有些颤抖,“爹。” 这一声,只叫牧驳骨气血上涌,原本锐利的目光也变得浑浊,他大笑出声,如癫似狂,一掌拍向丹田。 寸寸内息散去,他歪了歪头,目光无法找到定点,声调也略有些憨傻,“嘿嘿……我的你爹,你是我爹……” 佘朝颜眼底晶莹一片似落雪般滑过面颊,他起身不忍再看,“大长老,已经疯了。” “我这就去处理尸潮。”佘朝颜说着正要提气,却突然间止住脚步,“尽快派遣高手疏散圣窟周遭的魔国百姓。” 话罢,他提气跃到圣教摇摇欲坠的大 门前,口中默念密语,猛地用长剑反割自己左手手腕。 任由鲜血滴滴滚落,他跃上高墙朝着圣窟方向而去。 第七十九章 一场旖旎梦 寒夜霜风,飘零雪花落于蔓延诡秘喧嚣气息的魔国圣城。 一片银白中,寒气似要破刃化刀。 犹如长龙般的毒尸队伍,突然离开摇摇欲坠得几乎破败摔开的圣教大门。 皑皑白雪中一滴滴血红如腊梅,鲜艳灼眼。 石屋飞檐上墨色身影如影随形般跟上佘朝颜。 血腥气息一阵阵拂过,解寒水皱了皱眉,瞥了一眼佘朝颜鲜血淋漓的左手。 他一脚踢开圣窟大门,身后毒尸前赴后继般扑上来。 佘朝颜面容惨白,无半分血色,提气往前跃了半步,却不稳摔在雪地里面。 他却越发坚决,回望一眼长街寻来的毒尸,以长剑为倚,费力站起。 圣窟巍峨更显他形销骨立,潦倒淡薄,解寒水终究不忍从袖中抽出手绢,上前缠绕在佘朝颜的鲜血滴答而出的手腕上。 白雪犹如棉絮一般铺了遍地,圣窟似长时无人打扫,雪已没入脚踝,明显使毒尸行动缓慢些许。 圣窟石前,佘朝颜呼出一口转瞬即逝的雾气,周身寒湿,他发冠散落在雪地上,乌发垂于雪地,好似墨玉一般耀眼。 解寒水忙替其点穴位止血,接着提气,长剑执手化冰雪为莹墙。 他瞥了一眼,内息用尽倒在雪地里的佘朝颜,神情漠然。 好半晌后,佘朝颜眼中凝起一抹决绝之色,“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寒风几乎要将他虚弱的声调吹散。 “告诉我怎么做。”解寒水内心长叹一声,凝视了佘朝颜一 眼,问。 周遭毒尸,越聚越多,奇奇怪怪的声响似要穿透,整个苍穹。 解寒水再度挥剑,以寒冰剑法铸三米高的圆形冰墙,佘朝颜低声开口:“他们被我以玄门秘术,引导到此处。” “尸毒易燃,只需明火一点便可骤燃全身。”佘朝颜轻咳一声,乌发沾染雪屑,反射出星月莹光。 周遭荡漾着喧嚣与诡秘,佘朝颜目光却越发平静,只低声说:“等周遭街巷中百姓撤离,即可。” 他听罢,提气跃出圆形冰墙,“这东西能护住你,别乱动。” 解寒水跃上圣窟魔纹高墙,望着涌入圣窟的毒尸队伍。 半刻钟后,毒尸已占据整个圣窟,似恶狼窥见猎物般趴在冰墙上。 街巷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解寒水抬眼望过去,果然瞧见躬身贴近民居的黑衣护卫,将魔国百姓接走。 他舒了一口气,抬眼瞥向,几乎跟神坛一样宽大的圣窟,但见毒尸耸动,犹如海浪般起伏。 不远处,围绕面佘朝颜的冰墙已隐隐有些裂痕,解寒水知晓自己时间不多。 不由寒眸一凛,望向不远处立于屋顶上指挥的护卫首领,“圣神使问,还需多久?” “毒尸队伍仍再往这边赶来。”护卫首领回望一眼,声调有些犹豫。 解寒水望向带着泥泞沙雪的主街,看着那些汹涌而来的毒尸,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他默默然仰起头,寂静中,他冷冽的声调清晰不已,“疏散主街周遭百 姓。” 话罢,他越下高墙,砍了一截门栏,扯了一块布帘包裹其上。 又去民居中,取了灯油倒于火把上。 他提气跃上圣窟高墙,用火折子点燃火把。 火舌一瞬高高窜起,似舔舐吞没着阴暗。 解寒水瞥了一眼岌岌可危的张裂冰墙,将火把丢入毒尸之中。 果如佘朝颜所言,火光接触毒尸绒毛时,犹如狂风刮过,蔓延成了一片烈焰火红。 毒尸队伍开始乱撞,一阵阵奇怪而惨烈的惨叫声传来。 火焰在圣窟中爆燃,毒尸犹如灶头上的虫蚁,却无处可逃。 他望着渐向主街冗杂毒尸队伍和圣窟两侧毒尸海快速蔓延的火焰,神色一凛,跃至将要碎裂的冰墙边上。 火舌一瞬到了眼前,他提气将已半昏半醒的佘朝颜,搀扶着跃起。 二人落于圣窟石洞顶上,望着那一片耀耀火海。 火光冲天,周遭一阵阵难闻的气味散开,青烟寥寥间,更衬白雪圣洁。 被熊熊烈火包围燃尽的尸潮,似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解寒水松了一口气,却瞥见一抹黑色身影立于圣窟高墙之上。 星星点点的火苗窜动着,好似一簇簇的火花般绽放于着凛寒夜色中。 他心中动容,那抹黑影缓回过身来。 橘红火光、冷霜清月,交叠之间,黑色面纱缥缈如云,唯有那一双沉静的眸子,似要灼烧灵魂勾魂摄魄! 是她!鬼见愁!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她! 难道她真的是“她”? 解寒水心中动荡, 一时间眸光闪动——那般珍视的神情,是他自己亦不曾察觉的。 她一如往昔般神秘,那眼神依旧那般清晰! 解寒水只觉得真相仿佛就在眼前,却又触不可及! 他小心翼翼地将佘朝颜放置在圣窟顶上团台,意欲提气跃下时,对上那一抹黑影。 却再抬眼间,却见那处,空无一人。 恍惚间,这一切好似一场梦境。 火光灼灼,燃烧照亮了魔国圣城半个天,深雪亦在半空化为冰凌水滴,落于地上。 白雪渐染泥泞,解寒水挺直腰背,负手而立,默然感受着灼热与冰霜的侵袭。 他手中长剑微微颤抖,在圣窟顶留下一道压抑划痕。 直至寒风吹过,烈火燃尽毒尸,眼前再度恢复一片冷寒阴暗后,解寒水才回过神来。 他将昏迷不醒的佘朝颜搀扶,提气跃向魔国圣宫。 此处宫廷不似南国般闲情雅致,却平添沙野的狂放,但仍掩盖不住,荒芜冷息。 佘朝颜血气亏损修养数日,转醒时,毒尸一事已至收尾阶段。 他缓缓支起身子,打量周遭,只见骨雕之物处处可见,神情却有些黯然。 霜雪深重,寒风穿透窗沿,随幔帘涌入。 风雪倒灌殿中,身着魔国宫装的牧七星关上殿门,她一双雪眸耀耀,对上佘朝颜的眸子,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浅醉蜜酡的笑容,近在眼前。 佘朝颜眼中似有光芒一闪而过,他心中却觉犹疑,不由问:“他呢?” “在殿外。”牧七星 低低应声。 解寒水倚在殿外台阶石柱边,任由风霜吹拂,却也不觉得寒凉。 第八十章 皆兰因絮果 冰凉刺骨的触感从身后袭来,仿佛沁入心脾,透过岁月。 他缓缓伸出略颤抖的手,承接片片晶莹落雪。 却始终是落雪无痕。 雪水湿润将他宛如墨色发丝点缀一串晶莹冰凝。 回想起,那日所见的身影。 他眸中可抵星辰岁月的灿光,一瞬湮灭。 暗夜中,万籁俱静,只有寒凉落雪折射清越熹微之光。 喧嚣风声刮过,将他浓黑如墨的发丝卷起。 盈盈微黄灯烛之光,透过窗纱,映照耀耀雪光。 佘朝颜目扫殿门,支撑起身间,眼底光芒一盛,低叹息一声,“阿水,还未曾多谢你,救命之恩。” 门扉被推开,墨色身影随寒风而入,解寒水微眯着眼。 昏黄光芒落在他温煦面容上,尽显颓靡。 青碴满面,却仍难消他身上清贵气息,那瑞凤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不必言谢。” “我知道你的心思。”佘朝颜目光灼热,隐约透着感怀。 话罢,他眼神瞥向不远处的石桌。 桌面上光影绰绰,老黄纸人倒映暗影婆娑,将牧七星的面容照得半明半昧。 她半坐在石凳上,手上纸人挥舞,面上笑意更映唇边梨涡甜腻。 一身瑰色衣衫,衬得她气质超群,唯独面上一抹疤痕平添几分戾气。 解寒水目光旋即落在朱砂碗中,微眯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似破晓之光,“你们这是……” “魔国之乱已平。如今朝颜已醒。我二人决定遨游天下。”温言软语缓缓响起, 牧七星略微一笑。 雪眸耀耀间,脖颈微转,望向解寒水。 解寒水仍有有些茫然,深不见底的眸光中似带着一丝怅动。 她回转头望过来,提醒道:“她的物什。” “朝颜说,你见过她了。但她离开了。” 闻言,解寒水惊愕一瞬,旋即心中便生起喜意。 他忙从怀中取出那略有些毁色的珠花,凝了一眼,目光中绽放出一抹灼热。 牧七星将娇俏繁花放入朱砂碗中,一如上次般,眼底情绪涌动,低低叹息。 石桌上,老黄纸人无风而动,欢呼雀跃般抖动着。 她指尖牵动无形的线,曼语低喃,纸人跃入朱砂碗。 吸收不少朱砂水的纸人,变成血衣胖童子,几乎踉跄着攀爬而出,指挥周遭半躬身的纸人。 啪嗒一声,血色胖小人以身献法,赤色渐染,渐露出一抹字迹——南国南都。 解寒水眼底灿然一瞬,微微一笑,神情快意而又感激,不禁出声道:“南都!” 她回去了! 佘朝颜淡淡望向解寒水,眸中剩下点点释怀,“就当是礼物吧。” 雪光映照下,灼目的光芒点亮着半明半暗的夜色,牧七星蓦得吐出一口朱红,“我二人已反复推算过了,绝不会出错。” 她说着擦去嘴边血迹,将银丝炭放入石盆中,热流火星瞬然荡开。 “谢谢。”解寒水目光明亮起来,好似望见了璀璨星辰,绚烂极光。 他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却紧攥长剑,面带谢意地望向二 人,“聚散皆缘,再会。” 话罢,殿门大开,外间风霜雪浓,解寒水不管不顾,只回身反扣殿门。 好似狞笑的狂风、犹如冰刀的霜雪,亦无法阻止他归心似箭的脚步。 牧七星缓步行至床榻,佘朝颜伸出左手,将其拉入怀中。 她靠在温暖的臂弯里,嘴唇缓缓勾起笑意,“朝颜,一切都结束了。” “他,去圣神崖了吗?”佘朝颜顿了顿,回想起那可怕而又可悲的牧驳骨。 眼中不由燃起一丝灼热冷意,心口阵阵疼痛。 “你不怪吗?”牧七星昂起头,好似想起了什么,身子微微一颤。 她伸手将佘朝颜的腰际环抱住,深深埋入他的怀中,眸光微动,舒服得低喃着,“不怪,我的阿娘吗?” “我如今才明白。”她倚在佘朝颜的怀中,好似猫儿一样顺从,“大长老一直以为我是他的女儿,才会想让我当上魔国圣王。” 佘朝颜左手轻抚她的微微耸动的香肩,二人密无间隙,更应浓情。 这样的感觉真好,总算不用担心失去了。 “有你就够了。”他如是说着,下颚抵着她柔软香肩。 一阵淡淡冷香钻入鼻息间,他温煦一笑,幸福地眯起眼。 牧七星玉指纤纤抚摸着佘朝颜的面颊,旋即捏了捏,“是阿娘自私,因贪恋。让我剥夺了你的一切,还差点害了你。” “你的命,你的手……” 她微微仰头,温眉桃眸顾盼生辉,竟不管不顾地说着,那声调颤 抖,沙哑而又魅惑。 佘朝颜淡淡一笑,双目浓若点漆,却并不说话。 下一瞬,笼罩的阴影旋即欺身,牧七星惊讶一瞬,唇齿交接间,竟是柔情蜜意。 他眼中灼热火焰微扬,似笑非笑地望向她。 好似考虑了许久,他微微点头,低声道:“我的命,我的手……” “我的确很在意。”佘朝颜感受着温香软玉引来的舒适惬意,眼底是浓浓的兴味。 牧七星雪眸一瞬黯然,咬了咬唇,神情愧疚而惆怅。 “所以,你需要用一生来偿还。” 温热气息掠过她的耳畔,他用几乎暧昧的姿势,低喃。 牧七星微歪头,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幽光,禁不住哼道:“好呀你!居然学会逗弄人了。” 她说着,伸手捏了捏佘朝颜的肩头。 佘朝颜佯装剧痛,惊呼一声,“谋……谋杀亲夫啊!” “瞎说!我可没答应嫁给你!”她眼中涌现冷怒,但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移动身影,转覆身为侧,轻柔抚摸着牧七星的脖颈,笑道:“是谁说与人无媒苟合,又是谁说与人珠胎暗结的?” 佘朝颜低声说着说着,牧七星却娇笑一声,伸手挑开他发冠。 乌发如云般丝滑散开,犹如纱帘般缥缈。 淡淡烛光中,他似一抹骄阳般耀眼,只望一眼,便叫人心神荡漾,难以自拔。 正当他发愣的时候,牧七星的小手却不安地研磨着他的胸膛衣衫。 他伸出手,几乎用不可挣脱的力气,将 其锢入怀中,眸光清亮,声音温暖,似甜蜜,似煦然,低喃,“七星……” 第八十一章 粉白两相宜 身影笼罩而下,唇齿交接间,犹如幽昙寒雪般地冷魅血味映入舌尖,佘朝颜突得顿住指尖把玩殷红的动作,低声呢喃:“你的内伤……” 风雪飘忽,牧七星伏在榻上,任由浓热呼吸挥洒而下。 她浓若漆雪的双眸转了一转,抬眸望向佘朝颜,伸手欲要抚平他微皱眉头,“我被废去的只是内力,但魔国术法并非全都需要内力加持。” “况且今后有你保护我呀。” 她的笑容,似比蜜糖还要香甜,眉眼弯弯,梨涡荡漾。 佘朝颜一笑,心底过于满足,却伸手揉了揉她肩头,以宠溺眼神看着她,将她拢入怀中,“真好。” 他似要将其揉入骨血,“有你在真好。” 淡淡冷香传来,她略微侧头,似小猫儿一般,靠在他的怀里面,眸光闪亮,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次日,雪光幽寒,牧苍耳目光落于二人身上,他依旧是那般沉静带笑。 只这一次的笑意并非勉强,而是带着几分肆意张扬。 “真的要走?”望着毫不畏惧的对峙目光,牧苍耳负手而立,低声说着。 牧七星坐上雪白骆驼,张望过来,“圣王,你想要的天下,将在你手上亲自诞生。” “至于那些鲜为人知的,到此为止吧。” 牧苍耳触及那笑中带寒的目光,回想起那日她找上自己,让自己救出圣母,又让自己在神坛中安排几个自己的人…… 那些怒腔涌动,牵动无法思考人偶的喊话,一切皆 在她算计之内。 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竟冷得发颤。 佘朝颜伸手抓住牧七星的小手,只觉得柔滑异常,却似笑非笑地看上牧苍耳,“圣王,我们应非敌人。” 下一瞬,他揽住牧七星的腰肢,如烈阳一般炙热霸道,将带入温暖的怀中,“因缘际会,聚散有时,保重。” 牧七星侧脸微蹭着他温暖的胸膛,面上都是甜蜜的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我们要回玄门吗?”牧七星想起他悲惨身世,有些犹豫地看着他问道。 “不。这天涯海角,任我二人游。”佘朝颜左手腕缠着缰绳,手掌却不老实地轻抚软腰。 她露出一抹羞怯神情,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清脆嗓音恢复了往日的肆意,更多了几分年少的张狂,“我想要去三国崖看看。” 佘朝颜嘴角微扯,露出疑惑的样子,温热吐息落在她的脖颈间,却道:“好。” 如斯宠溺的一个“好”字,二人等待了多少光阴,吃了多少苦楚,现今终于能这般轻松、不受任何桎梏地说出来了。 牧七星心间思绪万千,眯起睡凤眼,静静地感受着他胸膛传递而来的暖意,小手环抱那广阔腰际。 好似一只小猫…… 鼻息之间一股淡淡幽香传来——好似浅草之春,又似低花之清,冷幽的香气萦绕身侧,他已神思飞荡。 仿佛回到了那个二人策马扬鞭、鲜衣怒马的年少时候,一切一 如往昔般…… 佘朝颜感受着怀中的动静,面若旭阳,唇角微勾,尽是满足的兴味。 七日后,南国南都城郊。 藤蔓与树搭配瓦砾,造就而成绿色城池,近在眼前。 林道中叫卖声,此起彼伏,此处仅仅只是南都城郊而已。 倒是第三次来到南国了,解寒水轻车熟路地在布帘小铺前,点了一碗酸辣粉。 他披散着头发,却仍旧难以掩去眉宇间的清贵气质,尤其是那一抹朱砂痣更添几分卓绝之色。 解寒水摸了一把下颚青碴,缓将头上纬纱帽取下。 “客官,您的酸辣粉到咯!”小二独有的南腔给人一种爽朗飒飒的感觉。 他从腰间摸索出钱包,指尖拨弄,便将银钱交于小二手上,“多谢。” “客官,可得好好尝尝,这是加了神豆腐的凉拌酸辣粉呢!是咱们店的新品!”小二朗朗一笑,犹如明月清风拂过。 解寒水点头,沉声应了。 他望向身前一个巴掌无法握下的白瓷碗。 碗中,粉白米粉裹着小果的鲜红、甜辣,边上点缀着细细缕缕犹如青草颜色的神豆腐,扑面而来的香气,叫人不由食指大动。 他当初执行任务走遍各国,唯这一味道,让他深刻记住。 筷子挑动,粉白入口,舌尖微微传来的灼烧感,让他额头上冒出冷汗。 但那一种灼烧痛楚渐渐朝着周遭加深,他不由舒爽地叹了一声。 可他眼神却越发冷凌,另一只手却紧紧攥住长剑。 无声无息 中,一股浓烈杀气传来,他只觉得舌尖烧灼的热辣感觉,仿佛从舌后传入耳中,直达脑海。 他指尖细细研磨着挂于长剑剑穗上毁色过半的珠花,冰凉粗糙的质感,仿佛是这烈火地狱中救赎。 似在这一刻,他能够凝视到况久未见的笑颜。 那给他无穷无尽力量的容颜啊…… 他半眯着眼睛,似浑然不觉周遭叫卖声、小店老板小二的奔逃声。 四周缥缈而来的毒烟,却因他周身释放出寒杀之气,不能飘近。 酸辣粉的香气,使得他目光晶莹,辣的兴味已经消散,唯有酸楚的感觉淌出心底。 他极为不情愿地瞥了周遭一眼,只见紫色帷幕纱帘的藤蔓轿撵,近在眼前。 “何故,要在他人进食时,打扰?”面对周遭围来的紫衣杀手,他凛然不惧地望向轿撵上的人。 此刻,紫纱珠帘被微挑开,一个清华容贵女子缓步行来。 解寒水瞧见那女子模样的时候,不由瞳孔一缩…… 清贵女子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脸,“是有一点像吧?” 闻言,他打了个寒颤,低声道:“在下粗鄙贱民,怎能劳堂堂南国南皇,大驾相迎呢?” 寒风拂过,一向少雪的南都,也飘扬起簌簌雪米,南木香冷眸一扫,眉宇间闪过一抹不耐,“若非是你从中阻梗,本皇早就掌控整个南国,又岂会受她人压制?是吗?元京墨。” 解寒水仔细端详着南木香的模样,的确与记忆中的“她” 有一两分的相似,他似笑非笑,瑞凤眼微眯,“我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元京墨。” 第八十二章 寒风拂杨柳 寒风裹挟雪米冷香,簌簌拍打着周遭林立的藤蔓树铺。 “堂堂元国圣上,竟为了一个女人,落到这等地步,可真是可笑。”南木香轻笑一声,瞥见元京墨堕落颓废的模样,眼中是难以遮掩的嘲讽与不屑。 解寒水未曾回答南木香的话,只悠闲地搅动着筷子,吃着酸辣粉。 他仿佛根本不在意周遭缓缓围上的杀手,但若细细观察,便可发现他随意端坐的姿态却毫无可攻击破绽可言。 “为了权力之位,弑父杀妹,难道就不可笑?”他手中筷子敲动白瓷碗,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他眼角带笑,犹如温煦春日抚面,叫人望一眼便神游天外。 南木香露出一抹笑,犹如曼陀罗一般美艳,但却刻意忽略了解寒水口中的嘲讽之意,只淡淡道:“没想到,你连自己的处境都看不清楚。” 此话一出,周围毒雾蔓延,紫衣杀手身子灵活更贴近几分。 “阿愁。” 南木香朗声一唤,随即便有一身笼黑纱袍帽的女人,从林中跃出,半跪在她的身前。 解寒水不动声色地用眼神余光瞥了那“阿愁”一眼。 只是一眼,便确定,此人就是鬼见愁。 他握着剑的手,微颤抖,如果在魔国时仍有存疑的话。 此刻,他已经完全确定,鬼见愁就是“她”。 “属下,拜见南皇。”鬼见愁顿了顿,声调清冷。 ◇------------------------------------------------------------ ‖逐鹿‖整理推荐,更多精彩请加入逐鹿,加入方式:联系上家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解寒水眸中冷光一闪,“南皇,便这么恨我?” “何止是恨啊。”南木 香含怒一笑,打量着那张颓靡却仍不减贵气的脸,心中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 看着南木香眼中流淌出的情绪,解寒水心中思绪流转,不由脸色微变。 “南皇,放心。他已经中了我特制的蛊虫。”鬼见愁一脸冷漠,低声说道。 南木香闻言大笑一声,拂袖让鬼见愁起身。 解寒水眉头微皱,却不说话,但眼前这个鬼见愁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跟那日圣窟高墙上一样…… 那是什么样子的眼神……,陌生而疑惑? 他扬眉一笑,却仍是毫不客气,“都说南人豪爽,却不曾深究过其善用各种鬼魅蛊毒之术。” 目光闪动间,他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抹了一把嘴角吐出的污血,强忍着腹中传来的剧痛。 “这是什么蛊?”南木香唇角抿着一丝笑,不经意地冷瞥鬼见愁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 鬼见愁微侧头,从手中取出一截蛊笛,半跪着朝南木香奉上,恭恭敬敬道:“噬心蛊。” “噬心蛊,倒是听说过,没想到你居然会这等秘术,难怪夜闯皇宫毛遂自荐了。”南木香伸手轻抚蛊笛,却并未拿起。 一片黄绿色叶子,落于南木香的肩头,她一双精明冷冽的眼睛微眯着打量鬼见愁。 似确定了什么,自在地抚了抚袖子,倒一派慵懒悠闲地穿过纱帘,靠在撵椅上,“阿愁啊,本皇要你费尽心思折磨这个人,但却又不能让他死了。” 她仿佛怒极而笑, 歪头间手搭在头侧,玉指纤纤微叩动,目光冷然,似在思索着什么。 但那言语中的恶毒,却仿佛可使玉碎金毁。 “起驾回宫。”撵轿旁的女官观察到女皇略有疲倦之态,不由高声一喝。 解寒水轻柔额角,忍住心口剧痛,静静地看着鬼见愁,却不说话。 他尚且不明,为何鬼见愁潜伏到了南皇身边,但总觉得这是黄泉碧落阁阴谋的一部分。 他叹了一口气,脑中思绪万千——如果自己能早点发现鬼见愁就是“她”,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心中竟有一种麻木的感觉,冷冷看着杀手伴随着大驾渐行渐远。 簌簌雪米仿佛透着冷然肃杀之气,周遭一片死寂。 鬼见愁已然起身,淡淡朝这边望过来,“若不想饱受折磨,便跟我走。” 他不说话,好不容易见到这张脸……只是静静地望着,酝酿了许久,才开口,“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应该记得你吗?”解寒水声调冷漠,深如幽潭的眼眸,瞄了解寒水一眼。 冷淡得几乎不带任何情感的话语,让解寒水心中微痛,却已明白为何,黄泉碧落阁阁主能一次又一次的驱使鬼见愁。 正当他思绪缥缈时,蛊笛悠悠响起,他伸手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一股钻心刺骨的痛传来,他猛地喷出一抹污血。 他本可以用寒冰剑法的内功心法,使蛊虫停止躁动,却选择静静地望着那个不转身后,不曾言语的黑色身影。 她 的眸子毫无定点,冷漠得像是一块千年寒冰。 解寒水缓缓起身,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她亦不再吹奏蛊笛。 “我们在魔国见过。”鬼见愁声调更冷,却清晰无比。 她转过头,轻珉着薄唇,仍是淡淡开口:“回宫后,我会用蛊虫折磨你。” “依着南皇的心性,还会将你变成没有感情、人性的杀人工具。” “你分明可以逃,为何却要留下?” 寒风中,她的声音犹如清泉,叫解寒水迷醉,“你好似一点也不害怕?” “能见到她鲜活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就足够了。”他扬眉一笑,温煦犹如暖阳,清灵好似谪仙,偏偏胡渣纵添江湖气魄。 青绿色城池被渐落下的雪米,铺垫了一层白茫。 接近南都时,豪爽肆意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黑石房屋围绕在鲜花藤蔓之中,青绿色的长道上,仿佛铺垫着岁月的故事。 “她?是谁……”鬼见愁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亲昵嬉笑的画面,她皱了皱眉,竟鬼使神差地低声追问。 解寒水有些恍惚地望着鬼见愁,抿唇,“我想,她就在我眼前。” 闻言,鬼见愁眉宇紧蹙,略有些不悦地看向他。 下一瞬,蛊笛声响,周遭百姓望过来,解寒水却提气用寒气使蛊虫暂无法起作用,他不露痕迹地露出一抹淡笑,“南都城池中,禁止使用蛊术。” “魔国里,你坏我大事。”她低冷说着,却瞥见解寒水 嘴角微扬,仿佛带着几分调笑。 她眼神更为幽寒,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休想再捣乱!” 第八十三章 青山两重境 飞扬雪屑飘零落下,解寒水森然寒眸中也绽放出一丝笑意。 他微眯着眼睛,回想起那日亦是这般飞雪漫天,只可惜那一场相遇,终究只留下荒诞、欺诡。 他直勾勾地看着鬼见愁,只盯得后者浑身冒汗,膈应至极。 生怕再接触这个眼神,鬼见愁索性扬手一挥,提步往前走。 南都宫廷地牢中,青苔遍布,蛇虫游走,解寒水端坐在杂草跺上,淡淡望着从窗缝洒进来的月光。 夜色渐深,一抹黑影穿行于南都皇城。 黑影穿越军卫林立的皇都巅上水源地,将灰白色粉末洒入其中。 镜花水月中,她英气容颜倒映于水面。 隐约间,又映照起宛若谪仙的眉心痣青年,脑海中有许多混乱记忆,一涌而上,而后轰然散去。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她靠在山石边上,身后一阵薄凉,雪沉沉落下,月明亮清圆,仿佛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不知为何,她回想起那人模样,唇角却抿起一抹甜蜜弧度。 简直是有些鬼使神差! 她回过神来,沉吟许久,满心惑然,“他到底是谁?” 她面色沉然,目光冷凌,心中却微微震动——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回忆? “……”她思绪乱了,心口一阵撕咬之痛传来,她猛地吐出一弄浓艳的红。 许久,她才平定心绪,穿行黑暗与白雪交叠的闪电,行至鼓风阁时,她心中竟忽然生了念头,迈步走进去。 “我来复命 。”她声音淡漠清冷,落于白芷耳中。 白芷瞧见她神情不对,心中突突跳动,面色微变,低声说:“你从不来这里传达通报命令的。” 鬼见愁面上满是苦涩,轻声说:“不知道为什么,你我只见过一面,但我对你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嗯?”白芷闻言,扫了鬼见愁一眼,她心中苦笑暗叹,我们二人何止见过一面? 鬼见愁安然落座,忍着心间与头部交叠的疼痛,紧咬银牙,说道:“我脑海中,常常浮现一个男人的模样。” 白芷诧异而又疑惑地看向鬼见愁,旋即收了收神色,极为自然地反问,“那人是什么模样的?” 寒风从门前拂过,将她的声音吹得有些含糊。 但隐约却能听得出其中的期待来,“清朗温煦,眉心一痣犹如谪仙。” 听到眉心痣时,白芷眼神微动,擦拭桌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咬咬唇,低头间,半开玩笑,“难道那是你前世的相好?” 鬼见愁却冷然一笑,笑声犹如劲风喧嚣拂过一般,阵阵杀气荡开,雪花飘扬入阁中,颇有几分风花雪月的意味。 “相好的?”鬼见愁喃喃反问,唇角勾起一抹讥讽,“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而已。” 阶下囚!?听到这话,白芷惊觉情形不对,眼底也染上阴霾,“你抓住他了?” 雪光耀耀,晶莹闪烁,银装素裹一片,即使在深夜中也难掩这等圣洁神女之姿。 “南皇的命令。”鬼见愁 低声说着。 坚定冷音,落于白芷耳中,只觉分外惊心。 她迈着悠闲小步,将阁门关上,风霜吹拂下,窗纱漂浮,月色盈盈,将繁华绚丽的纹路,映入青石地面。 银炭寥寥青烟直直而生,鬼见愁垂手靠在踏上,静静地看着动荡的大厅,神情格外沉静。 白芷给她添上一壶热辣辣的酒,又添了几块银炭,“这些日子,你受阁主命令一路奔波,倒是辛苦了。” “何必说这些客套话。”鬼见愁仰头饮下一杯热酒。 热辣的感觉,似要将犹如剜心刺骨的痛楚掩盖,她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只留下一句,“多谢你的酒”,便犹如利剑一般飞出阁。 白芷一手自顾自斟了一杯酒,望着自己的孤影,仰头饮下一杯酒。 她又望向那天外,眼中蕴含着几分羡慕、嫉妒,旋即又升起一抹担忧。 一个时辰后,三公主府邸。 南沉香收敛憔悴神色望向卢青衣,那样沉然的眼神,似要燃尽一切。 “以箭入屋,这封信可给了我们一个重要的消息。”卢青衣眼中闪过一抹慧黠。 他缓步走到南沉香边上,将手上书信撕开,明灿目光停留在书信上。 “解寒水,已落入南木香之手,囚于南都皇城。” 字迹娟秀,但显然书之过急,笔墨飞溅且有些摩擦晕染。 见卢青衣面色微沉,南沉香细瞥一眼,神情大变。 她眼中冷怒交加,愤然道:“大皇姐……还真是记仇。” “冷静点 。现在还不知道这封信的真假。”卢青衣与解寒水之间并未有太多交集,不似南沉香一般,为心绪说乱,只冷静淡然道。 南沉香点点头,眸光渐变深沉,“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怎会被轻易抓住?” “无论如何,先确定这件事的真假。” “嗯,如果是真的,就算冒险,我也要救他出来。” 她声调略有些干涩,却靠在卢青衣肩头,“这是因为当初南国稳固,大皇姐不至于一朝独大,都是他从中帮助斡旋的结果。” 卢青衣对这点,心知肚明,他将南沉香揽入怀中,轻笑一声,眼神更为坦然,“喂喂喂,在三公主眼中,我这个三驸马,就这么小气吧啦的吗?” “你啊你!”南沉香目光一亮,抬手捏了卢青衣一把,说:“以前我怎么知道,你这么油腔滑调的啊?” “有些东西,只有体验过才知道,长短深浅咯。” 闻言,纵是豪爽南人出身,但也忍不住面颊羞红,她黛眉微挑,冷怒混合着欢悦,气呼呼地别过脸,怒喝道:“卢青衣,你怎么这么下流!” “对自己妻子,我可以上流,也可以下流。”卢青衣丝毫不觉得脸面犹存,只傲傲然一笑,凝着南沉香。 她脆声娇哼,“卢青衣,你是不是皮痒了!” “倒是好几日,没有与娘子行那“巫山雨云,水鱼之欢”了,的确有些痒。不过是心里面痒,不是皮痒。”他一本正经地提笔书写着 密信,口中却不依不饶地说着蜜里调油的话。 第八十四章 余有梦浮生 月白风清,南沉香仍瞪着卢青衣,那模样羞得恨不得当场拧他的耳朵。 但始作俑者,仍气定神闲地书着密信。 半晌,他眨了眨那明亮眼睛,仿佛早已就忘记自己的妄言,“沉香,这封信传下去后,城中所有眼线,便着手调查他的下落。” 卢青衣将信递到南沉香手中,眼神微微一顿,低声道:“你可考虑好了?” “这件事情,一旦插手,可能会打破你与大公主现有的平衡局面。”他似有些困惑地望向南沉香眨眼。 南沉香默然无言,她自然知晓卢青衣心中担忧之事。 但,很多事情,必须要做。 她接过信笺,冷眼望着窗外飞絮,“南都四季如春,极少下雪。” “第一次,见到那般厚重的雪是在卢氏医馆。”南沉香眼神渐冷,靠在卢青衣肩上,“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阿姐,那般坚定的眼神。” “我很清楚,阿姐记着年少时的爱恋,但更多的是想要逃离……” 她低低笑着,竟有着几分苦涩。 灯火明灿却仍无法驱除这一殿寂静,“逃离带给她痛苦的公主身份。” “因为这身份,她亲眼目睹母后的死亡……” 卢青衣轻瞥南沉香一眼,伸手轻抚她的肩头,“辛苦你了。” “你明白她的心思。但更明白自己肩头上的责任。”卢青衣深息间,淡淡吐气,眼底却露出格外心疼的神情。 正因为这份责任,便成了永久锁住她的枷锁。 他望向南沉香 ,一派温柔宠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阿姐……”南沉香明亮眸光望着手上的密信,玉手慢慢攥紧,“我想阿姐在世,也会希望他好好活着。” “我明白。于情于义,你都会救她。”卢青衣轻柔抚摸南沉香的头发,温柔似水的眼神,似要将叫人甜蜜融化。 “你好好休息,我将这事情处理好。” 卢青衣替南沉香盖上锦袍,便缓步离去。 一封密令,牵动万千死谍,只为寻得一眉心痣青年下落。 次日晨间,饮酒整夜、昏昏欲睡的白芷望着手上的纸团发呆。 她睡眼朦胧,却仍添了几块银丝炭于炉中,浑然不觉青烟寥寥直冲眼眶,抿唇道:“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回答她的只有窗外寒风,她四下张望一番,才从袖口取出一柄染着乌黑血垢的短刀。 “值得吗?”白芷微微皱眉,深情凝视着那柄短刀,目光悠远…… 语气冷淡的少年,眼中带着冷怒,一刀绞杀了匍匐在幼女身上的猥琐男人。 幼女眼神惶恐、惊愕,一时间吓得气都忘记喘了。 少年十分嫌恶地踢开那鲜血泊了一身的尸体,转身迈步往前走,一言不发。 “大哥哥……”幼女终于回过神来,软糯稚声,从她口中吐出。 “霜。”少年停下脚步,背对着幼女,“我叫霜。想活下去,就拿起那柄刀。” 幼女颤颤巍巍站起来,唇齿微颤,眼中满是惶恐,说话 声也略有些含糊不清,“我……我做不到。” 寒风吹拂,烈日当头,却仿佛半点暖意都不曾有,少年眼神坚定地望向天际,“那下一次痛苦一百倍躺在地上,会是你自己。” “值得吗?” ——思绪回转,暖炉正在身前,她低低叹息,“值得吗?” 这一句话,他问过她。 她也问过他,答案真的重要吗?也许一切都不重要。 说到底,她与他,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好好,活下去吧。” 白芷低声低喃,寒风似要将她醉意朦胧的声调吹得消散。 仅仅只是短短半日,便有一封密信传入三公主府中。 “怎么可能?”南沉香吓了一大跳,眯缝着灵动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他武艺高强,怎会被囚天牢?” 卢青衣盯着她,抿了抿唇,“只是被囚禁?看样子短时间内,大公主不会杀他。” “他可能是中了蛊毒,才被抓住。”卢青衣刚说完这话,便看到南沉香对自己阴恻恻地笑了笑,那模样似什么古灵精怪的法子。 卢青衣只觉得眼皮一跳,嘴角抽了抽望向南沉香,“咳咳……还真是娶妻不慎。” 前一刻还锦衣玉食,后一刻便被扮成死囚犯送入天牢,这是卢青衣完全没想到的。 他叹了一口气,蒿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低叹一口气。 杂草略有些干枯,上面泛着浓厚浑浊的血腥味。 他瞥一眼草垛中不躲不藏的老鼠,细细端详,只觉得油光毛亮的 ,看样子天牢的伙食还不错。 “咳……边上的兄台,能说句话吗?”周遭略有些昏暗,他缓缓凑到木栏边上,尽量和声和气地套近乎。 解寒水皱了皱眉头,睁开眼,冷冷望了身侧牢房一眼,虽觉得聒噪,却又似觉这声略有些几分熟悉…… 正当其犹豫时,卢青衣伸出手,用草垛搓了一个小火把点燃。 火光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略有些耀眼,卢青衣唇边露出一抹笑意,眼中满是慧黠,“喂,不会连我也不认识了吧?” “当初,我费劲心力甚至不惜男扮女装,这一次害甘愿冒险,化为死囚犯……” 身侧隔牢,絮絮叨叨的说话声混合着渐燃火光传来,解寒水细瞥一眼,眼底略过一抹惊恐,“先把火熄了,你想变成烧猪吗?” “我这是为了看清你的样子,也为了让你看清我的样子。” 卢青衣一边叙说一边灭掉小火把,“喂,那个谁,你过来我给你把脉解蛊。” “我不叫那个谁,我叫解寒水。” 低沉冷冽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无比,“我不需要解蛊。” “哇!我们费尽心思,找到你的下落,要救你出去,你这是……”卢青衣声调中含了几分心酸。 解寒水闻言,略低了低头,“多谢。但,我要留下来。” 对于鬼见愁便是“南降香”的事情,目前只是猜想,他不打算告知他人。 “不必担心我,蛊虫伤不了我。” 卢青衣嘴角抽了抽,内心腹 辩,合着这苦白受了!我可怜的小胳膊腿,还白白被打青了呗。 第八十五章 何处存碧血 周遭传来老鼠吱吱叫的声音,仿佛透着几分嘲讽。 “只是,需得注意黄泉碧落阁的动向。据我所知他们其中一名高手已入了南木香的麾下。不只所图为何……” 解寒水顿了顿,但卢青衣心中却是一惊,已明了其心思,“你想,以身试探?” 他手紧攥,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卢青衣心头升起不妙,只道了一声小心行事,便再未曾多言。 傍晚,便有狱卒悄然将其压出天牢,送回三公主府。 “既然他不愿离开,我也没有办法。”卢青衣双手一摊,略有些无奈一笑,看向南沉香。 却见倚在床榻边上的南沉香神识混沌,眯缝着眼睛,面色微白。 身为大夫的他,一眼便瞧出不妙,不由深吸一口气,伸手把脉。 “今日吃了什么?”卢青衣再三确认后,伸手摇晃着南沉香的肩头。 南沉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说话声音也变得有些混沌不清,“你回来啦?” 她虚眯着眼睛,四下张望,眼角微微抽搐,眼中多了几分清晰,却也多了几分怒气,微微吐气间,“怎么没把他带回来?” 卢青衣只得将天牢中的遭遇告知南沉香。 “你就不知道劝一劝他?”可今日南沉香心中仿佛有难以忍耐地怒色一般。 吵闹一句不止,甚至是疾言厉色地呵斥卢青衣。 二人本是夫妻,且卢青衣已看出其中言行不妥,仰头看向南沉香,“今日吃了什么?你身子里面有一股让 你发怒的毒气。” 南沉香皱着眉头,眼角微抽,直勾勾地望着卢青衣却一言不发。 “我先封住你的气脉。”卢青衣只觉得这样耗下去不合适,神色严肃地一边说着,一边抽出银针封闭她的气脉。 她一直凝视着卢青衣,面色越发苍白,怒气直上眉梢,乌溜溜的眸中,尽是冷意。 可在银针封住气脉后,南沉香却只觉得一阵头痛,揉了揉,神情亦清醒不少,“怎么会这样。” 卢青衣知道南沉香此刻一定头痛欲裂,神情满含心痛,“看来黄泉碧落阁已经行动了。” 她心火已消,却听得这话,忙叫了府中侍女家丁前来询问一番。 待到晚间斥退他们后,卢青衣轻咳一声,“你不是被人下毒,等我一下。” 说着,他迎着清风朗月,朝后院厨屋走去。 检查一番后,他回到房中,定然看着南沉香,“看来是水源的问题。” 南沉香冷笑一声,眼中更含着无限恨意—— “她要害我!” “要害你,不至于连府外的人也害。”卢青衣看了她一眼,深吸气说:“我发现周遭人,都有一些症状。” “什么?”南沉香眼中几分不舍,瞬然消退,“你的意思是这毒是针对整个南都?” 卢青衣提笔书写,如撞钟一般郑重点头。 南沉香略有些吃惊,几乎艰难挣扎着开口:“她已经当上南皇了,为什么要联合黄泉碧落阁,做这种事?” “恐怕这只是黄泉碧落阁的 阴谋。” 回想起解寒水的话,卢青衣低声劝解道:“冷静点,这毒很浅,短时间饮用只会当然昏昏欲睡、” “长时间饮用……我暂且不知道,会造成什么作用。” “但据我观察,这毒似能融合蛊虫。”卢青衣伸手触摸南沉香的手,紧紧攥住,眼中光芒一闪。 那坚毅伟岸的模样,仿佛不似平日里妻管严的三驸马一样。 他望向窗外,簌簌雪花落下,沿台冰晶耀眼明灿堪堪难以逼视,声音低沉而冷然,“叫小豆丁出来。” 下一刻,两个小黄豆一般大的飞行蛊虫从南沉香的掌心飞出。 这家伙,以为见到卢青衣,都会虫仗人势,每每不是上前逗弄卢青衣,便是讨要吃食。 此刻竟是一副可笑的厌世颓废姿态,卢青衣只望一眼,便深觉不妙,眯了眯眼睛,神情更冷。 “我猜得没错。你看小豆丁的样子。” 南沉香望向小豆丁,只觉得它黑不溜丢的眼珠子,仿佛失去了明亮之色,而且刚刚自己操控蛊虫时,还有一些奇怪的感觉。 她脸色微微一沉,黑如锅底,懒洋洋的姿态消失,取而代之是无上冷贵威严姿态。 她起身,身子仿佛不受控制,踉跄着。 卢青衣忙伸手抚上说,“放心,有我在。目前只能忍住不喝水,我想办法研究出解毒的方法。” “不……不是毒。” 他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已经劝住了南沉香,没想到她紧闭着眼睛,见小豆丁唤回手 心,伸手触摸着它,十分肯定地说着。 “是蛊虫。”她眉眼精致,此刻微微一挑,竟带着别样的风采。 淡淡香气缓缓散开,卢青衣只觉得清晰宁静。 “蛊虫……”卢青衣听得云里雾里,恍惚迷蒙。 这种蛊虫……他搀扶着南沉香缓缓走到桌边,添了几根银丝香炭火。 甚至来不及继续安抚南沉香,便急急走到书架前,用手指拨弄着书本。 他眼中闪着光,终于在一刻钟后,抽出一本老旧竹笺。 竹笺上字迹模糊,生涩难懂,只是明亮烛火也不抵他眼中星光。 他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头带玉冠彰显明萃温然,乌发微垂更具雅致风流。 他像是一束静静流淌的甘泉,顺从模样虽普通,但深藏的内里却叫人震动。 她又何尝不知道,他为自己付出的一切呢? 南沉香缓缓起身,轻轻握住卢青衣的手,如同是许多次午夜梦回中,那些亲人拉着自己的手一样。 她笑颜如花,就这般静静地望着他,欣赏、敬佩、甜蜜而又充满爱意的笑容,不曾收敛半分。 卢青衣微微垂头,寒风拂起他的发丝,紧蹙的双眉缓缓舒展开来,他眼中的沉凝消散,轻声漫语中透着胸有成竹,“我明白了。是食蛊虫。” “食蛊虫?!”南沉香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被吓得周身战栗,如坠入冰窟。 “沉香。有我在,会找到办法。”卢青衣将南沉香搂入怀中,低吻其发窝,“既然我 能知晓它是何物,便一定能解决它。”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她回过神来,轻蹭温热胸膛,闷声低喃。 第八十六章 暗色曙光明 低甜絮语似要穿透整个寒夜,风拂烛火,清黄交接的光芒中,二人缓缓依偎在一起。 她素白指尖缓缓划过温热胸膛,卢青衣眼中越见沉稳冷凝。 四个时辰后,南都天牢。 鬼见愁迈入天牢,四扫之下,微微皱眉,瞥了一眼端坐在草垛边上的解寒水,“分明有机会离开,你为何拒绝?” 她眼神虽冷,但并无杀意。 一眼对视,解寒水仿佛觉得冷颤的心头,一瞬暖了起来,不由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他为何不走? 他缓缓起身,用无声却充满着千言万语的神情,凝望着鬼见愁。 鬼见愁只觉无形中似有股压迫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她忍着剧痛,脑海中却好似回忆起了一点零星的画面。 她面色越发惨白。 下一瞬,她咬着唇,恨恨地望过来,血丝缓缓渗出,冷冷杀气散开,她的低声喝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旋即,她手执蛊笛吹奏起来,一股诡异迷魅的乐曲漫出。 原本负手而立的解寒水,冷不防听到这引蛊笛声,不由气血一冲,当即吐出一抹污血。 解寒水眯着眼睛,运寒冰心法,控制体内蛊虫涌动,静静地看着鬼见愁…… 当他发现鬼见愁便是南沉香亲信时,便已经决定留下来。 在他心里面,已经确定鬼见愁就是“南降香”,只黄泉碧落阁通过某种手段,使其忘却记忆。 从已知的情形来看,她似回忆起一些什么后,便会气血涌动, 情绪疯狂。 他只觉得自己太蠢了,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在云雾城,她初见“自己”画像时,便已有强烈的反应。 一阵寒风裹挟飞雪落入高窄细狭的窗沿,拍打于面上,刹那间冰冷刺骨的感觉,渐使鬼见愁清醒过来。 “南皇,让你把人带到珈蓝殿。”一个身披袄袍的女官迈入天牢廊中,低冷声音穿透过来。 鬼见愁抹去嘴角殷红血色,冷瞪解寒水一眼,立于女官身后狱卒瞬间,谄媚一笑,疾步上前打开牢门,将解寒水拉出。 即使如此,他仍丝毫不见狼狈之色。 只冷冷拂袖,边上两个狱卒差点站立不稳,朝着边上跌撞而去。 “是,属下,这就带他过去。”鬼见愁手执蛊笛,抵着解寒水后脖颈。 一个时辰后,解寒水望向铜镜中容颜,指尖微颤。 一身雪白长衫,更衬其温煦如玉的气质,乌发半垂被辫上璎珞,如此怪异的装束…… 南木香到底想做什么? 他细瞥窗沿,隐约只觉得白雪茫茫,又望向银丝花炭,只觉得一阵温暖伴随着馥郁芳香荡开。 这地方可比天牢温暖得多,这般待遇…… 到底是为何? 解寒水皱起眉头,缓步行至殿厅,映入眼帘确是一片魅惑紫光。 “元京墨。”南木香低冷地呼唤着,一双眸子凝来,眸中凝着怨恨恶毒的光芒。 他黑眸幽幽,微缩瞳仁渐恢复常态,察觉眼前人不是心上人,他有些怅然若失。 但隐约间却又有 几分心神不宁。 南木香华贵雍容,上位者威严气度,四散开来。 外间雪光粼粼,她信步行至解寒水边上。 清冷幽香飘扬身旁,殿外风声喧嚣,暗云沉沉,似带着几分阴翳气氛。 银丝花炭香气扑了满殿,她冷冷侧目一眼望过来,看得解寒水心中膈应。 南木香抬手拂袖,殿门瞬然大开。 外间乱雪如云,白光若镜,里间佳人在侧,清冷暗香幽幽。 “她要的东西,我都会毁掉。” 她淡然地说着,蕴含复杂情绪的话语。 眸中闪过嫉妒,恨意,冷然。 “至于你,也不会例外。” 一片清冷的风,倒灌入殿中,将她喃喃自语的声音,吹得含糊不清。 下一刻,她猛然伸手似想要钳制住解寒水脖颈。 解寒水悠然闪开,雪花飘入殿中,簌簌声响,似透着冷然。 他沉声低喝道:“南皇,未免太过执着了。” “当心落入别人的陷阱。” 这时殿外隐约传来急促脚步声,南木香怒视解寒水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满汉恶意的笑:“陷阱?你倒是巧舌如簧。” 她随即打了一个响指,打量着解寒水的神色。 “咯吱咯吱”剧烈声调,缓缓从殿外传来。 解寒水眼睁睁瞧见一个乌黑巨型长影,穿过殿外走廊。 他眯了眯眼,眸中未曾有半分诧异,只凝视着殿门前突然出现的黝黑巨影。 巨蟒遮掩雪光,周身鳞片灿灿生辉,这等冷血生物,能于冷冬出现,实在是诡异。 南木 香见解寒水镇定如常,不由眯了眯眼,神情更为复杂,“你不怕?” 外间腥风扑面而来,瞬消屋中花香,他觉得眼前的南木香颇为可笑——不过如果少了强烈权欲与恨意,还有什么能支撑她继续走下去? 他若有所思地想着,回想起当初南沉香说过,南木香母妃似被蛊毒折磨而死,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见解寒水不言,南木香藏于广袖的手紧攥着,飘雪落于她的面颊,叫她清醒无比。 她瞪着解寒水,正欲说什么,外间急促脚步声,停于殿前——“南皇,微臣有国急之事,欲报!” “国急……”南木香镇定神色忽闪一抹慌乱。 她几乎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轻打响指后,堵着殿门的巨蟒,瞳中幽光一闪,头朝殿外侧去。 只见寒风中,锦袍女官班垂首等待,但额间已是青筋暴起,面目苍白又狰狞。 她七窍流血不止,却固执地望向南木香,低语:“南皇,蛊虫……微臣,亲养的蛊虫正在吞噬微臣的心脉。” “此等事件,绝非偶然。” 女官紧皱眉头,出声时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四周风声喧嚣,将血水吹入皑皑白雪中,凝成傲红梅花。 南木香周身煞气溢出,目光冷肃,若是旁人定会浑身战栗。 但解寒水只眼神一凛,眯眼间,已大觉不妙。 分明青天白日,可为何却觉得阴霾无边,暗色晕染? 那女官还欲说什么,眼睫颤抖间,却气息微 弱。 等南木香跃去时,已然气绝。 她伸出手,搭上女官脉搏,微眯着眼睛。 第八十七章 叛党仍未尽 “你若是想逃,便会化作阿曼的腹中肉。” 南木香抽出腰间寒刃,冷冷留下这一句,便跃出殿外。 她一路前行,瞧见皇城内地面上都是躺雪血冰渣中的尸体。 寒风仿佛带着阴气,不过短短两日,整个南都犹如幽冥鬼界,尸骨遍地。 卢青衣皱眉,拨弄着城中尸体,细瞧之下,眼中光芒一盛。 “先生,救救我的娘亲吧!”他望着尸体空荡的心口处,正回想起元都蛊毒圣童的案子,身边却突然出现一阵男童带着哭腔的声音。 这孩童没事? 南沉香眼底掠过一道冷光,随即上前轻拍卢青衣的肩头。 他极为认真,黑眸幽幽凝视着尸体,眼底并无半分急切之意,指尖细细研磨血渣。 一轮烈日当头,连下五日雪终在今日渐渐消融。 泥泞血色中,南沉香抱住那胆小男童,“别怕,他正在想事情,等他想通了就去救你的娘亲。” 卢青衣望着天空那轮散发着热烈暖光的太阳,顿时只觉得心中阴霾瞬然消散。 见他眼中光芒,南沉香不由面露喜色,轻声询问,“有收获了?” “嗯。”卢青衣缓缓起身,便有侍从将死尸收拾干净。 “剜心这一行为,让你想到了什么?”卢青衣目光冷然,眯眯眼睛。 “此人手法与当初元国一行,制造蛊毒圣童那人的手段,如出一辙。” “你是说,这人是为了跟随报复?”南沉香伸手捂住男童的耳朵,低语。 卢青衣仰首 摇头,“很显然,此人手法比上次更为厉害。” “在水源中,投入食蛊虫。驱使食蛊虫将蛊虫驱入养蛊人心脉之中,急急逼迫,导致蛊虫寸寸啃噬养蛊人的心脉。” 他说着看了南沉香一眼,伸手抓住男童的手,朝着前方快步疾走,“心脉被啃噬而亡,食蛊虫包裹将蛊虫堵在心中。而始作俑者,只需要取心便好。” “我记得,你说过解寒水曾说,大公主身边有黄泉碧落阁的人。”南沉香忙跟上,似会想起了什么,眸中闪过一抹兴味—— “解寒水会不会……” 卢青衣让男童带路,一边望向南沉香,低声絮说:“大公主,生怕自己也遭难,早就躲在寝殿中,闭门不出了。” “她才没时间却为难解寒水,至少他目前是安全的。” 南沉香掸了掸裤腿上的泥泞,怒上眉梢,不由嗤之以鼻道:“南都上下人心惶惶,她居然好意思躲起来。” 讥讽的声调中,却透着冷然凌威。 虽是如此,但她眼中却露出忌惮之色。 回忆起,南木香的心狠手辣,她不禁心有余悸般伸手轻抚心口,略有些不甘,“可恶。” “于她来说,这场**,若能坏了平衡,再好不过。” 他略顿了顿,低冷一笑,“她就是这般肆无忌惮,而你却顾忌颇多。” “毕竟,她应该也发现了。” 卢青衣说着轻揉额角,南沉香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还替她说话?” “她已经发 现,食蛊虫的事情。也知道只有养蛊人,才会被食蛊虫迫害。”他走得急,此刻有些费力地喘息着说。 男童挣脱卢青衣的手心,面上闪过一抹阴冷的笑容。 他抬手指向男童,眼中未曾有丝毫慌乱,声调更是响亮,“你以为她真的是躲起来了吗?” “实际上,她应该已联系隐藏的乱党,伺机暗杀能威胁她地位的皇室成员。” “这时候才看明白,未免太晚了?”男童阴邪一笑,眼中透着阴毒。 南沉香轻笑着拍手,丝毫不减害怕,只满意地看着卢青衣,“原来,你一直在等这个。” 二人模样,引得男童一脸不解,更添他眼中恶毒,“你二人的侍从已被截住,又何必这般做派,以为能唬住我吗?” 男童声调骤然一变,此刻听来,竟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卢青衣对上南沉香笑颜如花的模样,不由叹息,“你未免过于自信了。” 男童发出尖锐大笑,蓦然周遭跃起数名杀手,缓缓围拢。 “早知你二人狡诈,特备下厚礼相待。”他眼中乍现冷光,讥讽出声。 南沉香轻声一哼,高频鸣声响彻开来。 她伸手捂住卢青衣的耳朵,周遭杀手却只仿佛陷入了幻境之中一般。 不见残阳余晖,只觉黑云沉沉。 炙热仇焰,使得他们自相残杀,化作血色残肢,碎了一地。 梦幻白雪之境,渐因消融化为泥泞破败之地。 唯有男童装扮的矮子人,眼底光芒闪过,一 瞬越过幻梦之境,朝南沉香袭去。 卢青衣眼神微动,一把护住南沉香。 周遭一片寂静,青山绿水近在眼前,滴滴答答的血流声传来。 “驸马!”南沉香高呼一声,眼中杀意浓烈,抽出手中弯刀,正欲发难。 却见矮子男童面色苍白,心口被一剑洞穿。 她细瞥之下,只见身着蓝衣的女子,抽出长剑,眼神微冷,“没事吧?” “多谢。”南沉香搀着卢青衣,轻点其大穴止血,踉跄着前进。 察觉她脚步虚浮,白芷将剑入鞘,美眸熠熠打量二人,“三公主,我帮你。” “你是谁?”南沉香眼底闪过一抹警惕,“又为何要帮我们?” 白芷看定南沉香,二人对视一眼,漠然片刻后,南沉香点了点头,“明白了。当初的信是你送的。” “是。”白芷略有些不解地皱眉,“你们为什么没有救他出来?” 闻言,南沉香只得告知白芷实情,白芷眸中多了几分冷然,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这样。” 她正欲再说什么,一道劲风夹杂杀机而来。卢青衣死死护住南沉香,一动不动。 “小豆丁!”南沉香高喝一声,唇齿微动,分明是在默念咒语。 不过片刻,周遭传来痛苦惨叫,白芷略有些惊讶地望向南沉香,“你们早有防备?” “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些叛党的实力。”南沉香心痛地望着卢青衣,肩头淌出血红的伤口。 卢青衣却因剧痛缓 缓睁开眼,眼睫颤动间更显眸中晶莹一片,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伸出手抚摸着南沉香的面颊,“没事……” 第八十八章 傲梅入寒雪 “按照我的药方,就能杀死食蛊虫。”他声调虚弱得几乎微不可闻。 南沉香只得歪头,凑到他的耳侧,细细聆听,“蛊毒反哺,这是大公主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 “只要能斩杀藏匿叛党,铲除大公主一脉的残余势力,便能结束南国内乱。” 他轻咳一声,吐出一抹血来,劝慰道:“只是别再心软了。” “他们竟然敢伤害你……”南沉香眼中是奔涌而出的冷怒杀意,却很快强行平复。 她凑到卢青衣耳旁,曼声轻语,“放心,我记得你的计划。” 两个时辰后,天边残阳若血,云霞璀璨,南沉香替着卢青衣盖上锦被,迈出房门。 立于屋檐上白芷一跃而下,“我本是黄泉碧落阁的人。” “但,我也是他的朋友。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白芷说得认真,但南沉香的脸色,却是青白交加。 南沉香不说话,只是昂首阔步往前走,她只能紧随其后。 二人立在南都最高城口上,她瞧见南卫军有条不絮地行动着,眼中不由露出一抹赞许,才开口:“你和他,短短几日,便已谋划好了一切。” “只是仍旧事以愿违。”她冷笑一声,眼中满含自嘲,“我们早就知道了一切,但始终未能阻止。” 他眼神一冷,抬手指向城中,面色变幻莫测,声调冷得叫人双腿发软,“这一切都是故意的。是博弈。” “只是一场我和她指尖的博弈,却要牺 牲一下普通民众,才能绞杀所有乱党。” 她叹了一口气,似自我怨恨,眼底晶莹一片,“雷霆手段又如何?处理好这一切,又如何?” 白芷看向正在发放药丸的医馆,心中已明了,这件总算是得到了控制。 南沉香的手将护栏捏得颤动,气血上涌间,吐出一口鲜血。 “我知晓你想见他,我们这就入宫。”南沉香面色铁青,沉然开口。 半刻钟后,白芷提手扼制住守门女官的脖颈。 濒临死亡的惊恐,使面色惨白的女官,奋力挥动着双手,尽管呼吸急促得只剩下一丝,她仍怒瞪双眸。 “她在殿中吗?”白芷若秋水般清冷的眸子,看得女官瑟瑟发抖。 女官却仍倔强地咬着唇——白芷手掌收拢,眼神更冷,仿佛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南沉香知晓从女官口中套不出什么,便一脚踹开殿门。 寒风冲入将烛火吹得坠坠需熄,南沉香四下观望一番,银丝花炭引得一殿暖意十足,却不见半分人影。 她心中只觉不妙,白芷却眯着眼睛上前,“看样子不在这里。” 皇城大半叛军和以南木香为首上蹿下跳的势力已被大肆剪除,她几乎是以雷霆之势完成这件事情,并快速解决南都百姓面临的危机。 已是民心所向了,白芷看向南沉香,思索片刻,半跪而下,“白芷求三公主相救。” 南沉香抬手,低叹一声,挥手时眼前已多了个胖嘟嘟的飞虫。 她望着那飞虫 黑溜溜的眼珠子,说:“小豆丁已经告诉我了,你身中奇蛊。” “原本,我也无计可施。”她将白芷搀扶起来,白芷却不惊讶,能活着本就是奢侈,若不能活,她亦不强求。 见白芷一脸沉冷,南沉香拍了拍她的肩头说,“我虽没办法,但我相公一定有法子。” “现在还是先找到他要紧。”白芷一瞬振奋起来,朝门外走去。 珈蓝殿中,解寒水望着不知何人折来,从天窗丢入将欲开放的红梅。 他望着有些失神,将红梅插入瓷瓶中。 又百无聊赖地添了几枚银丝花炭。 拂袖间,鬓发微拂,欲开梅花透出阵阵芬芳。 外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解寒水眼神一凛,只觉得那细微声响,越发清晰。 他冷冷执起一截寒梅,朝门外扔去。 花枝换过薄纱窗,花瓣随灌入的寒风飘零四散,枝叶却朝着那鬼鬼祟祟的人,狠狠刺去。 朦胧间,那人身影缥缈,抬手抓住枝叶,却未曾动怒。 只见她手上捏着一束花枝,轻点那叫做“阿曼”的巨蟒头部,提气跃上气窗。 那动作简直是一气呵成,可窥其熟悉做派,并独这一次。 不消片刻,几根含苞待放的梅花枝,轻柔地从气窗落下。 解寒水本欲设计再见鬼见愁,却没想到这几日,给他采送寒梅,便是鬼见愁。 屋檐上青苔泛绿,鬼见愁望着远方,喧闹声渐从对侧宫殿,缓缓蔓延而来。 残阳西下,霞光潋滟,珈蓝 殿外,一向从不开花的寒梅,今日因几日寒雪,开得烈焰如火。 “简直是鬼使神差了……”鬼见愁皱着眉头,低声呢喃。 “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躲着我?” 殿中传来,一道犹如温泉暖玉般的声音。 “见他……” 鬼见愁犹豫一瞬,呼气时跃下,扫了一眼阿曼巨蟒,推开殿门,毫不犹豫地迈步进入殿中。 她显然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解寒水眼中光芒一闪,犹如水波荡漾掀起的涟漪。 “你到底是谁?”鬼见愁目光冷凝,望向一派淡然平静的解寒水。 “解寒水。”他轻撇了鬼见愁一眼,极优雅地望了望窗外渐暗的天色。 他眼神带着温柔,望向鬼见愁,有意无意地引导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的解,寒气逼人的寒,水波荡漾的水。” “两年。整整两年,我都在找她。” 鬼见愁面带寒意,却沉默不语。 “说起来,如果我当时跟着她一起进入宫中,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解寒水摇了摇头,无奈嗤笑说:“不,如果我从未出现,她可能也不会经历这等苦楚。” “你叫我下来就是我这些的?”鬼见愁冷笑一声,不耐烦地转过头。 解寒水顿了顿,继续道:“你认识南降香吗?她是我的妻子。” 听得“南降香”这三个字的鬼见愁,面色陡然一变,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碎片,一瞬炸开…… 冰天雪地中,她被人护住,那人口中吐出的鲜血,喷溅了满 脸。 昏暗地牢中,她望见断手女人,微笑着对自己低低絮语。 华贵宫殿中,她被一剑穿透身体…… 第八十九章 风有心月明 那些残忍模糊的碎片画面,仿佛是惊天噩梦。 但这仅仅只是冰山一角的记忆,却已将其心中掀起浪潮,她不禁气血上涌,猛得敲打自己头部,吐出一口污血。 “别再说了……”干哑微怒的声调,从她口中吐出。 见她周身震颤,反应巨大,解寒水不免上前一步,“我所说的,让你记起了什么吗?” 鬼见愁忙往后退了几步,声调更为低哑,“别再说那个人了。” 解寒水心中疑惑万千,却终究只能压下,忙凑身到鬼见愁身旁,逼问道:“黄泉碧落阁,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说话间,眼神一凛,抬手捏住鬼见愁的手腕。 她面上尽是痛楚,“放开……放开我!”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鬼见愁只觉得一阵剧烈疼痛从心口传来。 她连连后退,手执弯刀,眼神更加森冷,好似一只暴怒恶兽,“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尾音渐渐拖长,杀意将烛火震得断续不定。 “相信我!”解寒水忙提身上前,眼底更添几分心疼。 疼痛、疑惑充斥她的眼中,怒气涌上,气血震荡,杀气更为翻涌,她弯刀一挥——竟直直袭向解寒水。 后者却面带微笑,不闪不避,只任由弯刀割破长袖。 长臂瞬然裸露,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突显,鲜血横流,更添杀戮戾气。 “你为什么不躲?你不怕死吗?”鬼见愁踉跄着退了两步,脑海那些若 有若无的碎片画面,似要将她的记忆燃烧殆尽。 解寒水只微微一笑,目光闪动柔和的光芒,“要是你能够恢复记忆,我死又何妨?” 这话使鬼见愁心绪触动,她呆滞一瞬,手上染血的弯刀“锵锵”落地。 周遭一片静谧,仿佛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你到底是谁?”半晌,鬼见愁低发问。 她抬手封闭气穴,凝着解寒水——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多数都与他有关。 为什么? 鬼见愁眼中波光潋滟,晶莹一片,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我是解寒水。” 他苦笑一声,鲜血滴滴答答落下,刺眼无比。 解寒水苦笑着望向半开的雕花木窗,风拂过檐角铃铛声响,响彻天地,“是我鸠占鹊巢。” “我夺了元京墨的身份。” 他说着,眼中晶莹一片,说:“如果不是我夺了他的皮囊和身份,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是我害了你。” 鬼见愁听着这话中的自责、愧疚、凄凉,脑海中那些碎片渐渐拼凑。 她身子微微踉跄,似已感受到了心脉中的蛊虫。 “可,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让你成为他们作恶的傀儡。” 外间风声喧嚣,激起层层涟漪,冰雪消融后雾气氤氲,他缓步走到殿中,将染红梅花,缓缓捡拾起来。 他轻轻叹息,二人对视,沉默了许久,“即使你不记得我,我也不愿意你再受蛊虫控制。” “你现在应该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面存在的蛊虫了 吧?” 解寒水望向鬼见愁,只见她神情呆滞,眸中晶莹从雪白面颊滚滚滑落。 “的确感受到了。”鬼见愁冷冷开口,她揉了揉额角,眼神奇异地望向解寒水。 待到冷静下来,那些拼接的碎片,却再一次消散。 唯有眼前人……为什么一看到眼前人,便有一种深深憾然从心头溢出。 “好啊,原来事情真相竟是这般吗?”清脆拍掌声,伴随清贵声调从殿外传来。 “哎……你可真是白费力气啊——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很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呢。” 一道暗含讥讽的声调,随寒风吹入殿内,不知何时,一抹华贵紫影矗立殿前。 解寒水细瞥一眼,却只是冷笑一声,“没想到这时候,南皇还有心情来这地方。” “哼,黄泉碧落阁,对吗?”南木香昂首扬眉,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南木香冷笑一声,瞥了鬼见愁一眼,“早就觉得你有问题。” “一直都没调查出个所以然,却没想到,你竟是南降香。” 她声调森然冷凝,那暗含威严气势的一撇,若是旁人定会,噤若寒蝉,心头震动。 “这一场,我还没输呢!” 她清贵冷寒声音透着浓烈的杀气,那眸蕴含复杂心绪。 沉然声调越见冷沉,好似寒冰利剑——“只要有你在,她一定会妥协!” 解寒水思绪微动,转瞬,便已经明白,南木香是想要用南降香逼迫南沉香就范。 细想之下,他退后几步,护住鬼见 愁。 “不会的……不会的。”鬼见愁面露癫狂之色。 她挥着手,抽出腰间另一柄弯刀,朝解寒水袭去。 解寒水脚步微动,惊险散开,但提气间,肩背部中一道,鲜血喷射而出……溅了鬼见愁满身满脸。 她目光微停,手上弯刀落地,眼神更为狂乱。 见其陷入疯狂之态,解寒水目露担忧之色。 南木香却几乎大笑出声,“哎~” 她讥讽哀叹后,笑吟吟道:“元京墨……不,解寒水。我应该提醒你一句,她所中的应该是噬心吞忆蛊。” “子母蛊皆在一体。一脑一心,无药可解。” 解寒水有些忌惮地瞥了南木香一眼,冷笑道:“你无非是想要,等我们二人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看样子,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他略讥讽地瞥了南木香一眼。 不远处搜索声传来,南木香眼中怒气大涨,寒风将其衣衫卷气,杀气毕露。 解寒水心中觉得不妙,欲要控制住鬼见愁的癫狂状态。 他尝试着抓住她的手腕,“是我。” 温柔的声调,使得鬼见愁心中温暖,再无抗拒之意。 “是你……”鬼见愁眼中光芒一盛,眼前人与脑海中的记忆渐渐重叠,她面露柔和之色。 殿外阵阵腥风传来,阿曼巨蟒堵住殿门,南木香目露怒光,犹如烈火上窜,“阿曼,去门口拦住那些人。” 解寒水面色苍白,却护在鬼见愁的身前,他眸光深沉,摄人心魄,“这一次,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提气之间,将手掌鲜血化血色冰凌,御气临空。 第九十章 若梦魇相随 “阿曼”巨蟒调转身子,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背影,在泥泞不堪的殿前冷风中。 风卷起南木香垂下的乌发,她抽出系于腰际的银刀,冷杀之气一触即发。 解寒水只觉得周身血脉上涌,忙压住张裂渗血的伤口。 眼前寒气冰凝之下,他口中低喝一声,身前凌空的血色冰刃,竟直直袭向南木香。 鬼见愁神色恍惚,站在解寒水身后一动不动。 雪白面颊因内寒劲风而刺痛,杀气对撞之下,南木香手上银光刀刃旋转一挥,竟将暗含内劲的血刃震碎。 血红色薄雾,将她眼前晕染得光彩夺目。 解寒水强行提气,又凝血结刃,袭向南木香。 劲风随血液腥甜味道齐齐袭来,她挥刀一挡,竟是无法全数使其碎裂。 南木香只觉得肩头刺痛,细撇之下,锦袍竟被划破,血刃刺入,朱红横流。 骤然提气使得解寒水气血翻涌,穴脉震荡,他猛然吐出一口血,身子踉跄朝前倒去。 “哈哈…”南木香抬手拭去嘴边血红,瞠着血目,神色张狂地扫了解寒水一眼,大笑出声。 轻狂躁动的笑,仿佛叫人心绪动荡,她用近乎睥睨蝼蚁的眼神望向鬼见愁,“即使我败了又如何?” “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目露狠光,高声道: “但我能杀了你的心上人,让你痛苦一辈子!” 母妃…皇后一脉不得善终,阿木,已为你报仇了。 她狂笑着,神情复杂,隐约带着微不可查的忧邑 之色。 这一幕使鬼见愁心中微震,她耐住心口与脑中的疼痛,强行冲开封穴。 解寒水勉强支起身形,正欲提气对上挥刀而来的南木香。 却不察,一阵幽深、诡秘的蛊笛声,从身后响起。 刹那,南木香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痛,几乎叫人难以承受。 周遭一片死寂,仿佛窗外风声和不远处的搜查声都被压抑全无。 这可怕的寂静中,解寒水缓缓转过身。 他只觉得鬼见愁的眸子比起以往更加明亮,叫人难以直视。 “啊…”无声寂静被南木香的痛叫声打破。 她周身战栗,一股无声无息的力量正在细细吞噬她的心脉。 察觉那力量来自于自养蛊虫时,她好似回忆起了,那些尸体的惨烈死状。 她一直提心吊胆,却仍旧中招。 当即,被吓得浑身寒毛竖立,瞳孔几乎涣散得无法聚拢。 南木香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哇哇…”连吐好几口血。 她身子开始踉跄,手上弯刀坠地,发出清脆声音。 寒水面色苍白,眼前有些迷蒙,他连连点下大穴。 却仍觉得,眼前一切开始化作寸寸碎片光影。混沌难解,唯有耳旁蛊笛声响,使得他渐渐清醒。 冷风中,南木香心脉震荡,血从七窍中流淌出来。 她心口剧痛穿来,身子瘫软在地,只觉得每一块,肌肤都在被吞噬。 落魄身影映入眼帘,她周身颤动,已是强弩之末。 眼神却仍是肆意,“哈哈哈… 她又被噬心吞忆蛊控制了。” “而你早已中了我藏在银丝花炭中的毒…” 她半张脸埋在阴影之中,眼中却燃烧着炙热火焰般的光芒。 无穷恶意,从她言语、神色中溢出,蔓延。 “醒一醒…”解寒水费力提起身子,望向鬼见愁低语。 可鬼见愁却一脸冷漠,对其呼唤浑然不理。 南木香只剩微弱气息,鬼见愁提步走去,一言不发。 她神色冷然,仿佛失去七情六欲。 夜色冷凝,解寒水细看一眼,只觉得鬼见愁双瞳中透射灵动光芒。 那光芒似转瞬即逝,再望去时,却只剩下一片黑沉。 “你…”南木香敛起眸光中的狂乱,昏黄烛光将二人身影拉长,面庞照得半明半寐。 但略有些急促的喘息声却深深暴露出她心底不可压制的恐惧。 鬼见愁依旧沉默不语,外间传来打斗声响,应当是搜查之人与“阿曼”巨蟒对上了。 蛊笛声消失,解寒水只觉眼前一片模糊,连声音也变得虚无,周身疼痛渐渐麻木,一股脱力感从四肢传来。 “不要。”他猛得咬破唇,使自己清醒过来,低沉沙哑的声音突兀而出。 鬼见愁轻蔑地撇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笑容。 那一股无形压迫,仿佛叫南木香动弹不得,周身剧痛也耐不住被人忽视的巨怒! 尤其,还是眼前人! “他快死了…” 南木香声调含糊,断断续续,却是恶意昭昭,不曾半分掩盖。 “你将冷漠得看着他死 去,等你清醒过来,一定会很痛苦。” 后者却一言不发,缓缓抬眸,扫过南木香。 鬼见愁微微拂袖,拾起弯刀,面色冷清,凝视着南木香的心口,一动不动。 她仿佛是一只失去理智的傀儡,双眸无神,却静静地望着南木香。 南木香踉跄朝着边上爬行了几步,身子蜷缩着,她七窍流血,本能性地感受到了威胁。 她周身那原本用金丝银线制成的衣衫沾满血污,昏黄灯火下,却能瞧出绝妙色彩。 “不要…”似察觉到,鬼见愁心绪,昏昏欲倒得解寒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惊呼一声。 解寒水半靠木柱边上,费力支撑着站起来。 他雪白长衫被染上鲜红之色,肩背与长臂的伤口,血肉外翻,在烛火下瞧着格外骇人。 鬼见愁似未曾听到解寒气的呼声,一把将南木香扯住。 南木香不禁打个哆嗦,心口剧痛使得她黛眉深拧,清贵面容狰狞而扭曲。 “噗嗤…”鬼见愁毫不犹豫,目光阴冷漠然,一刀弯入南木香的心口。 她将未曾有半分犹疑,便将其心取出。 烛花噼里啪啦爆裂开,似乎映照着惨烈之景。 光影下,只见半透明的虫子将南木香饲养蛊虫吞噬,缓缓包裹着鲜红的心。 而那心竟未曾停止跳动! 好生叫人心惊肉跳,匪夷所思的一幕… 但解寒水却深知自身情况,他眼前一片迷蒙,快要支持不住了。 到最后也没能为她,做一些什么。 为何,人 生总是徒添憾然呢? “来吧…” 如果能死在你手上,我也算心满意足了。 第九十一章 岁月亦如歌 倒灌而入的寒风凛冽,夹杂着血的腥甜气息。 南木香已失去生息,瞪大的双眼中,血丝密布,仿佛死不瞑目。 鬼见愁却因其恶毒异常的话心间有所震动,她抓着那跳动的心,呆了一瞬。 寒风似刀若剑,解寒水迷蒙间,望见一抹黑色身影,扯着弯刀,朝这边轻盈如燕般跃过来,将将落在他风身前。 “是你…” 低哑的声音,残破的记忆,模糊的当前,一切一切停顿在这一刻。 解寒水释怀一笑,心中从未如此开朗肆意。 但,眼前一切只剩下一线渐渐消弭的光明。 他只觉得周身剧痛拉扯间使他坠入深渊,黑暗占据了他整个世界。 就到这里了吧? 就算你对我下手,我也愿意。 如此诚恳的内心独白,无人能听见、知晓。 鬼见愁望着陷入昏迷的解寒水,痛苦地皱了皱眉。 下一瞬,她竟鬼使神差地低头覆上那满是血丝的唇。 她神情温柔地抚摸着解寒水的眉心红痣,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 迷蒙间,唇齿润和,一抹腥甜香气涌入解寒水鼻腔,蔓延到四肢百骸。 心脉开始强劲翻涌,心头一股难以压制的灼热,奔涌而来。 解寒水思绪渐渐清晰,这时候却感觉有人将他深深抱紧。 柔若无骨的躯体有着温热如玉的触感,随香气**般的挑动,他内劲恢复,神智清醒。 体内气息涌动,竟是以超平日数百倍的姿态,恢复愈合。 他大觉不妙, 想睁开眼却不能够。 想奋力挣脱牵制,却仍是徒劳无功。 越是如此,解寒水越是惊悚,似脑海中那一触即发,不可言表的恐怖想法,要燃尽生命,一涌而出。 他强行提气,仿佛奇经八脉在这一刻汇通。 解寒水气喘吁吁地绷直了身子,喷出一口瘀血。 他面带惊恐,目赤欲裂,但睁眼后,却瞧见急急赶入殿中的南沉香与白芷。 三人对视一下,露出惊异神情。 “是你们…” 失落的神色,从解寒水眼中溢出。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如同火烧,似要燃尽一切。 烛火炸裂的碎星火焰,倒映入他的眼帘,却是无波无澜。 他神情冷愁,眸中满是迷茫、疑惑。 “你还好吗?”南沉香犹豫了一会儿,见其一言不发,低声询问。 耳旁声响使得他回过神来,但他却不予理会,只费力提气起身。 挣扎间,牵动肺腑,咳出鲜血。 他呆愣现在原地,问:“你们可曾见过鬼见愁?” 此话,使得白芷惊醒,她四下观望,便已断定,鬼见愁奔逃遁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望向解寒水,锐冷的眸光中,一抹激越乍现—— “你知道了?” 白芷回想起鬼见愁的模样时,眼中除了嫉妒,竟有几分怜悯——若不是黄泉碧落阁,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可她那…如同噩梦般的一生,让人止不住的心疼。 她紧紧攥住袖口,望着解寒水手臂、肩背皮肉外翻的伤口。 简直太傻了,她 如今已变成傀儡了,你还要如此… 她又回想起当时阁主用如铁一样冰冷且难以撼动的手,狠毒冷漠地紧扼住自己脖颈的时候… 白芷打了个冷颤,她抬眼凝视过去—— 那眼中暗含幽深诡秘,仿佛年少时青梅竹马的爱恋与眼前场景碰撞… 南沉香望着解寒水,透过他的神貌,仿佛想起了什么… “姐姐…她还活着!对吗?” 他曾为阿姐守望半载,替她守下南国半壁江山。 他曾为阿姐潦倒无依,甚至苦苦追寻到此处。 他曾为阿姐放下权力,只为能找到她的踪迹。 他前一些日头,分明能逃出南木香的掌控,却仍留在南都皇宫。 只有… 她望了一眼白芷,混乱中寻到一丝定点。 她清楚听到解寒水低声道:“是。” 他低声清咳,点头,“鬼见愁就是她。” 这一声,将南沉香与白芷的思绪拉回。 “南木香是被黄泉碧落阁所害。”解寒水说着,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眼神凌厉地看向白芷。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那冰冷而又锐利的眼神之下,白芷不由眼眶一热,鼻腔一酸。 她只觉得自己好似在冰天雪地中,周身火热却被人泼了一捧冰水,寒凉入骨。 “是她让我们来救你的。” 南沉香左右观望之下,已觉情况不对,不由开口提醒。 解寒水如大梦初醒般幽幽望向白芷。 他站定原地,只觉体内一股热流涌动,身体凌乱与破碎正被缓缓抚平。 他寒冷神 光叫人清醒无比,但却很快柔和起来,此刻他才发觉,伤口痛感荡然无存。 “你知道她去哪里儿了吗?” 他说着略微挪动身体,一派从容姿态,提气间却觉得气息好无阻碍。 一片泥泞寒霜倒映入白芷的眼中,她神情微微 一滞,变化同时,旋即开口道:“我…不知。” 她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仿佛有数不尽的委屈。 南沉香眉头一挑,忙缓和二人之间的诡秘气氛,“只要她仍在南国之内,我们便能找到她。” “阿曼。”她低低唤了一声。 殿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不过一息间,那黑鲸巨蟒便出现在殿前,“有它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殿外忽得传来大声嬉笑的声音—— “朝颜,我以前见过这大蟒。” 娇笑一声后,牧七星伸手抚摸着怀中赤狐的脑袋,雪眸望着阿曼。 她微抬头,整个人好似一阵畅怀肆意的风,眉宇间是说不清的风流快活… “这大蟒好像有点呆傻,脑袋上那个小虫子…好像那个小豆丁…” 佘朝颜昂首说到此处,不由顿了顿,环住牧七星腰肢,从殿上飞檐跃下。 殿外传来的声响,使得殿中三人,望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南都皇城。 “我们机缘巧合得知了关于人皮裹的秘密。” 解寒水靠在锦塌上,只觉丹田处有一股气流涌动。 他瞥了一眼低声叙说的佘朝颜,周身寒凉气息,消散不少。 却只觉眉心一跳,分明心底惊疑 不定却仍是保持心绪面无表情地低语反问道:“秘密?” 第九十二章 春风不渡人 黄泉碧落阁阁主先是将他施以“人皮裹”,而后又将南降香推到他的身边… 那绵长一夜的前夕,几根入脖颈即可化为药水得针刺入他的后脖颈后… 南降香本就深中特殊“蛊毒”。 二人情意交融之下,竟就此种下了不可剪断的牵绊。 原本如此安稳发展,本应是郎情妾意,美事一桩。 可偏偏因他强行调查解家旧案,导致她迁怒下狱。 而,一个绝妙不可言的解救计划,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最终黄泉碧落阁的阁主,斩杀皇后毕伽,使南降香假死,并且被施以“人皮裹”秘术改头换面。 甚至还使用噬心吞忆蛊控制南降香。 操控她施行阴谋,以至于发生了——明国百年浪潮、元国蛊毒圣童、魔国尸群汇聚、南国蛊虫反哺等重要事件。 见解寒水神情不定,似有满腔怒火涌上眉梢。 这,一切隐隐而发。 面对解寒水的奇怪神色,牧七星心中透露真相的欲望越发强烈起来,优如熊熊燃烧的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她雪眸滴溜溜转着,回想起当初她曾做过的事情,也曾促使解寒水与南降香二人萌生隔阂之心。 想至此处,她不由变色微变,愧疚之感频频溢出。 如果,当初她不曾有那一次天牢之行,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她脑子里面嗡嗡作响,已被心头杂乱的念头弄得身心疲惫。 佘朝颜偷偷打量了解寒水一眼,心中有些吃味,不由面色一变,目光也变 得有些寒冷微怒。 牧七星是何等的剔透玲珑,只观其色便已知其心中所想。 她微微扯动唇角,神采飞扬地望着佘朝颜,一双雪眸滴溜溜转着,瞄了怒气横生却沉默无言的解寒水,以及一副醋溜溜吃味的可爱模样。 不由轻笑一声,玉指纤纤轻点佘朝颜额角,娇声道:“你呀!” 佘朝颜努了努嘴,一脸傲色,全然不理会牧七星的挑笑,只深吐一口气,将心底引起狂乱火焰的思绪按下。 他看着解寒水沉声道:“我们急急忙忙从圣崖赶过来,便是因为在那个地方窥探出了“人皮裹”秘术的秘密。” 解寒水心底思绪浮沉,好半响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他周身依旧笼罩着冷息,低低道:“到底是何秘密?” 此话一出,他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之色。 回想起鬼见愁被自己逼迫想起记忆时的哀嚎,他不由摇头苦笑。 见解寒水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缅怀痛苦,佘朝颜只与佘朝颜对视一眼,二人便已达成共识。 佘朝颜收敛情绪,神情冷肃地望着解寒水,沉声说:“大约三百年前,整个大陆呈现四国鼎立之态。” “那时候,百姓安居乐业,官商各司其职。” “四国是友好邻邦,时常互帮互助。” “这个四个国家,分别是明国、元国、魔国、南国。” “四国鼎立?”解寒水满心疑惑,他曾经查阅多种古籍却未曾找到半分这种说法的依据。 “是。 正是四国繁盛时候,却有一邪教组织,混乱天下。” “邪教人中多深暗术数,其行事乖绝,个性古怪,杀人手段更是变化莫测。” 佘朝颜说着,回想起壁画上记载的以人为血祭的事情,不由眉头深拧。 见其神色格外凝重,牧七星不由接话道:“邪教肆掠多年,四国却毫无办法。” “这种境况整整持续了五十年。” 说着,她叹了口气,继续说:“自黑暗存在之伊始,便有光明的诞生。” 夜风喧嚣,解寒水凝神静听。 佘朝颜此刻已反应过来,不由叹息一声:“四国国主忌惮邪教实力,又想窥得邪教术法。” “一国之力定无法与之抗衡,因此四国国主签订保密契约,集四国精锐之力。” “与内应,里应外合绞杀邪教。” “腥风血雨,一触即发,一切都是因为“人皮裹”一方邪术。” 佘朝颜目光微动,微眯着眸子,神情越发怪异,竟一字一句吐得清晰无比:“这一方邪术能使人长生不老。” “四国国主对邪教趋之若鹜便是因为如此。” “大力绞杀邪教,以为国为民为利,师出有名。” 佘朝颜眼中露出激越之光,仿佛心中一颗猎奇之心犹如江水滚滚一发不可收拾。 牧七星伸手拧了他一眼,神情冷冽地赠以眼刀。 他清醒几分,继续说:“邪教起源,我们无从得知。” “但四国很快将邪教组织一网打尽,一举捣毁许多藏匿窝点。” “ 甚至发现了邪教人员奉为神灵的圣殿。” 解寒水听致此处,心中略一思索,突兀开口:“他们将圣殿中的东西刮分了?” 佘朝颜点头,眼底露出一抹欣赏之色,“你也算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四国国主,将圣殿之中的东西刮分后,以天下发誓,绝不透露半分关于邪教之事,使之流传于世。” 解寒水心中微惊,声调陡然上扬,“但“人皮裹”秘术仍旧流传至今。” 他目光变得极为森冷,连同周遭气氛也低下几分,他沉声道:“这说明了,当年绞杀邪教一事,仍有漏网之鱼。” “等到四国国主按照约定毁掉所有关于邪教记录的书籍等物件后,便陷入了争斗不休的局面。”佘朝颜目光微闪,神情变幻,他仿佛想起来什么可怕的事情,只觉得心惊肉跳。 他眼底阴霾难消,清了清嗓子,低声叙述,“正是这时候,明国民众才逐渐化为鲛人,转而建立海上国度。” “魔国逐渐将巫术与圣神教派结合。” “南国更将蛊术发扬。” 他说着不由摇头冷笑:“之后的事情,便跟历史上记载的所差无几。” “现在我们觉得最为奇怪的事情是,为什么那个人要在你身上施行“人皮裹”秘术。”牧七星皱了皱眉头,似此事困扰她许久,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解寒水心底震惊不已,一时间连呼吸也变得不畅快了。 “这么说,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 棋子…”他疲倦地皱了皱眉,声音也好似有气无力一般。 他苦笑一声,将心底憋闷的气吐出—— 第九十三章 缥缈九霄云 就在南沉香听得云里雾里时,外间传来一声高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女官急急忙忙地迈入门庭,瞧见殿中众人,又不由欲言又止。 她似有极为重要之事般朝着南沉香挤眉弄眼。 南沉香自己留于卢青衣身边的贴身护卫,她自然认得。 这时候她来这里,定是他出事了! “你们慢慢谈,我要去处理一件重要事情。”南沉香面露紧张之色,眸中光芒摄人心魄。 她正欲再说什么,却见几人一脸正色地望着她。 “你先去忙,如果有其他行动,我会留书。”解寒水知晓她担心南降香又心系卢青衣,强行压下心中激荡心绪,低声劝解。 仿佛从遥远天际传来的声响,使白芷心头一颤,回过神来时,却只见南沉香毅然决然,急急离去的背影。 她看向解寒水,只觉得那双眼深邃得瞧不清喜怒之色。 “她不能有事情。我不会让黄泉碧落阁的阴谋得逞。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办法知道她目前所在的地方。” “求你们告知我,她的位置。”解寒水提气起身,对着牧七星、佘朝颜拱手作礼,神情格外虔诚,眼神中更充满感激。 牧七星自然知晓解寒水心思,她叹了一口气,缓步行至华贵繁丽而又充满南国特色的圆桌上。 她挥手间,泛黄纸人拖曳在地,微风轻拂之下,纸人跳上桌面。 佘朝颜快步走过去,低着头将指尖割破,又从袖口中取出一方老旧血书。 他抬 手嗅了嗅血书上的腥甜味道,只觉得诡秘曼妙异常,叫人只觉好似身处云端。 回过神来后,他忙将指尖血滴在老黄纸人之上。 众人瞧得清楚,只是一瞬那老黄纸人便变成了血色胖娃娃。 解寒水已见此术绝妙,自然一脸平静,白芷却不曾见过这般光景,不由面露惊讶异色,直勾勾望着那血娃娃。 在众人的视线中,那血娃娃不由分说,直冲冲扑向老旧血书。 一阵奇异红雾蒸腾而起,隐约间,破旧的老旧血书边缘上——血丝密布的字迹出现众人眼前。 “立。” 众人瞅着这字,满心疑惑,一时间没有半分头绪。 白芷眸光闪动,眼神一凛,不由雅然一笑,低声道:“我想,我知道这地方在何处了。” “何处?”解寒水眼底闪过激越光芒,猛然起身,浑然不顾周身伤口。 苍白面色映照眼前,那双满是担忧的眸光,让白芷不由神情一黯,“你的伤……” “白芷,我没事。”解寒水此刻倒是实话实说,他周身不知为何,元力充沛,伤口亦加快速度愈合。 佘朝颜与牧七星对视一眼,深吸道:“既然如此,那我二人也愿意舍命陪君子。” 半日后,马蹄疾行在大道之上,远处巍峨山峰好似静静伫立,缥缈仙灵的神灵。 翠色映在眼前,解寒水眼中满是好奇,面容却清贵淡然,扯住缰绳,望着山谷入口,“这山谷立于三国夹缝之间,倒是奇特!” 他眼角微挑,目光转瞬已寒气满满,周遭雀鸟似感知到了可怕杀气,纷纷惊飞四散。 “立。正是这一处山谷的名字。”白芷跃下马,神情疲惫却暗自打量着解寒水。 她顿了顿,将马系在树干上,低声说:“我也是偶然截获一封密信,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前面的路,可能需要步行了。”白芷深谙杀手伏击之道,如果这地方正与黄泉碧落阁有关,说不定会有甚多杀戮机关。 牧七星望了望眼前云雾缭绕的山谷,半眯着眼睛,抬手一指,“你们看,那地方是不是玉石?” 不远处白玉石与翠绿色的山脉连接,若不仔细瞧,定觉得那是雾霭。 佘朝颜将牧七星从马上扶下,四人缓步前进。 入谷之路,安稳得有些不同寻常。 山谷中,鸟语花香,更见云窗雾阁。 细细观摩之下,竟是玉石所做,眺望而去,只觉得诡秘而又仙气寥寥。 “那有个入口!”牧七星眼尖,微眯着眼睛,透过云雾,瞧见峭壁上的亭台楼阁中,似有一个出口。 一众人,对视一眼,只觉得不可置信。 那仿佛仙宫一般立于峭壁的楼阁,颇为古朴雅致,此处仿佛仙人境地。 白芷细细一望,便已明白,这楼阁四周隐约有阵法为护,便开口提醒,“上面有阵法阻碍,先别急着上去,我去处理一下。” 她说着,眼扫四周,思索一番,终于瞧定一点,提气跃去。 佘朝颜与牧七 星对视一眼,下一刻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 这声回荡山谷之间,好似恶魔怒吼,叫人心口震颤,头脑发昏。 三人急忙朝着白芷离去的方向赶去,却见白芷手执长剑斩杀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人…… 那人似还未曾气绝,一张长满肉瘤,皱纹横生的脸猛地扬起,他瑟瑟发抖,捂住腹部鲜血直冒的伤口,声音嘶哑。 解寒水听不出这人再说什么,但明显那人瞧清楚他样子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神色。 这人好熟悉……解寒水面无表情地扫视了那人的装束,终于知晓眼前人的身份,他挑了挑眉,说:“鬼医,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鬼医见解寒水认出自己,眼中闪过一抹激越之色,口中咿咿呀呀的声音听起来刺耳无比,但他的手却指着云雾缭绕遮盖半山崖上的琼楼玉宇。 他身子扭来扭去,似极为痛苦,但眼神却诚恳而又决绝地望着解寒水。 解寒水深吐一口气,自知鬼医不想苟且偷生的意思,于是便长剑一挥,遂了他的心愿。 一群人朝山崖边匆匆前进半刻钟后,牧七星仰望着白玉石山崖,似有些神游天外。 “接下来的路,就让我一个人走吧。”解寒水停下脚步,双目深带感激地望向几人。 白芷朝前走了一步,目露坚毅之色凝视着他,低声道:“我这条命是你救下的。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跟你一起、” 这时,牧七星亦回过神来 ,瞥了一眼身侧的佘朝颜,又望向解寒水嗤鼻冷哼道:“我们亦不是临阵脱逃之辈。” 第九十四章 寻心不知意 解寒水面露寒霜,低冷呵斥道:“你们都留在这里。” 他言毕,似又觉得自己过于凶悍,有些不好意思。 不由抚摸着手上那柄长剑,瞥了一眼手臂、肩头几乎愈合的伤口,神情缓和了几分,柔声道:“你们守在这里,当是给我把风。” 他深知这一行人已为自己的私事尽心尽力,因此断不能让他们几人遭遇任何危险。 这般想着时,牧七星已趴在佘朝颜的肩头,朝解寒水做了个鬼脸。 她那般善于权谋算计的人,亦能这般天真灵怪,倒略有些稀奇了。 这山谷偏僻怪异,却并不荒凉,花香四溢间,牧七星的声音犹如从云间传来,“上去看看再说吧!” 白芷忽得被牧七星一推,她一个踉跄朝前倾了几步,心中气闷,正欲隐下,却听她说:“这阵法需得二人合力才能破除。我勉为其难地将我男人借你用一下吧。” 她声调微扬,带着几分调笑,这一瞬那沉重无比的气氛,瞬然转圜了不少。 佘朝颜闻言上前一步,目露温煦之色,朝着白芷点了点头,便提起朝着白玉山崖另一边跃去。 还未等白芷反应过来,那边便传来一阵紧密的呼声,“我找到阵眼了。” 白芷瞥了白玉山崖另一侧一眼,不甘示弱地提气跃去,但因之前陡然被那“鬼医”怪人突袭,受了一点内伤,脚步有些虚浮。 她忙稳住身形,打量着周遭环境,此时虽是日上中天,灿光耀 耀,但此处被云雾遮盖,朦胧一片。 煦日残光照耀下,白芷瞧见白玉石崖边上,有一株长相极为怪异的兰花。 她昂首往前走了几步,那炯炯有神的眸子里面露兴奋之色,突然开口:“阵眼是兰花,对吗?” 佘朝颜跃上白玉山崖,长剑插在石缝中,固定住身形,朝着白芷望过来。 白芷毫不犹豫朝着兰花跃过去,她手执弯刀挂在石缝中,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配合默契。 刀剑之光,似毁天灭地,将兰花撕裂粉碎。 雾霭弥漫山崖,一瞬光照而下,只见青葱翠郁间白玉映照,流光万千。 一阵静默后,周遭仿佛一瞬冷清下来,兰花之下袅袅生辉的明珠散发柔光。 几人对视一眼,提气跃上白玉石崖上似仙宫般的楼阁殿堂。 几息间后,众人只见两座威严狰然恶兽立于殿门前。 无阵法压制,雾霭散去,灿烂阳光洒落将玉石照耀,细窥其巧夺天工的雕琢技巧,便越见其栩栩如生。 牧七星目露好奇之色,顾不得说什么,快步提起裙摆,离开佘朝颜身边,便朝恶兽奔去。 她指尖细细研磨一番,眉头舒展开来,眼中光芒一盛,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笑意,娇笑一声,朝着身后之人招手道:“这玉,极为温润。” 紧张气氛散去不少,众人对视一眼,又往前行了几息,均未曾发现半分人影。 玉宇琼楼中,外侧阳光无法直入,玉雕灯笼中夜明珠熠熠生辉,外 侧以鲛纱为罩,使这殿中白如昼。 四周氤氲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这等仙境之地却静的可怕。 “这香气好似从这里传出来的。”白芷四下扫视,小心翼翼地查探周遭,指了指殿中一通往地下的玉石洞口。 众人聚拢,朝着那没有半分光亮的洞口窥探。 好半晌后,解寒水浓若点漆的黑眸闪烁着深幽光芒,神色凝重地望向众人,道:“宫殿犹如仙境,却通往地下,怕是有古怪。” “来之前我们曾留下书信给沉香,相信她会很快赶过来。” 他说着深吸一口气,语调中满是担忧,“你们就留在殿中吧,” 这时,白玉洞口飘荡出如同烟波雾霭的水汽,众人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 一股刺骨寒凉扑面而来,佘朝颜忙搀住牧七星朝后退了几步。 白芷稍反应慢一点,竟是满目寒霜,发丝上冰凌缭绕,整个人瞧起来好似从冰天雪中走来。 众人这才明白,这蒸腾水汽是凛冽寒气,可想而知这深不见底的玉石洞穴中究竟多么寒凉。 解寒水立在白玉洞口,他如绸似缎的乌发沾染寒气,凝了雪白霜花,夜明珠的耀耀辉光下,仿佛泛着细腻光泽。 “这地方好重的寒气。”白芷吸入了一些寒气,只觉得血脉停滞一瞬,好似冰凝, 内劲流转周天下,才将那股寒气去除,她已是满头大汗,看着解寒水那毅然决然的样子,急切地望过去,顾不得那般多。 她走上前, 一把拉住解寒水的袖口,正欲说话。 却被解寒水寒冷声调,硬生生打断:“我意已决,无需再说。” “况且,我本就是修寒冰剑法,抵御寒气对于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解寒水不紧不慢地说着,“你们留在这里,能帮我把风,还能接应沉香,如果我出事,还能替我收尸。” “你们对我的恩情,我铭记于心,若能活着回来,今后必定随叫随到。”他轻声细语,目光沉冷,已报了必死之心。 白芷闻言眉头颤动,玉手紧紧攥住,黛眉一扬,眼底怒气横生,已是忍无可忍,不甘心地高声疾呼道:“霜!” “呵……”解寒水嘴角勾起一丝苍凉冷笑,眯了眯瑞凤眼,深深吐息,“一切因我开始,自也要因我而终结。” 他不顾白芷咆哮爆发的怒色,只淡定地朝着佘朝颜与牧七星点头。 青丝白霜更映他眼中波澜不惊,牧七星深谙他与南降香之间的纠葛与情意,不免以肘怼过佘朝颜,再以眼神为指示,让其拦住白芷。 白芷已气得头晕眼花,额头上热汗直冒,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力竭声嘶地吼道:“在你眼里面,她比你的命,更重要吗!?”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无波无澜眸中仿佛倒映万千光景,却并无半分退却之意。 忽得,一道寒光朝着解寒水急急刺出,这一刀似狂龙乱舞,斩乱玉石口的寒气,却不曾伤解寒水半分。 “滚吧!我再也不会管你!”——白芷怒气冲冲地低呵一声。 寒光熠熠的弯刀划断解寒水鬓边发丝,直直插入殿中白玉石墙中。 第九十五章 观琼楼玉宇 牧七星吃惊出声,耳畔清脆声响回荡殿中。 白芷背对着解寒水,心中无匹怒气一时半刻难以消散,佘朝颜瞧看这一幕,不由叹了一口气—— 一手搭上白芷的肩头,手速极快,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便点了她的穴道。 正是此刻,原本寂静无比的殿中,陡然出现一声高声痛叫,那声音尖利得仿佛要刺穿耳膜! 那声音从寒气四溢的白玉洞口中传来,隐约间,似有些地动山摇…… 佘朝颜嘶哑咧嘴地忍着脑中异常感觉,眼疾手快地长臂一挥,将牧七星卷入怀中,紧紧抱住,这才使她不至于摔倒在地。 几人只觉头昏脑涨,眩晕异常,解寒水却一言不发,瞥了一眼沾染白玉石灰,看起来灰头土脸不甚狼狈的众人,缓步贴近寒气白玉洞口。 白芷被点住穴道,因动弹不得摔倒在地,只觉得眼冒金星。 解寒水一边朝前走,一边望过来,强颜欢笑道:“就到这里吧。” 此刻,他的声音似轻飘飘的云烟传入白芷耳中。 佘朝颜这才找到机会,将白芷搀扶起来,解寒水冷然挑眉,毫不犹豫地跃下寒冷雾霭直冒的白玉洞口。 无人回答解寒水话,众人只是静静地望定了那已然无人洞口。 好半晌,白芷眼中的慌乱、恍惚、不可置信,消散无踪,她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干咳了两声。 牧七星清了清嗓子,面带笑意,瞥了白芷一眼,耐心开口,“只要你不乱来 ,我就让他解穴。” “我答应你。”白芷话音一落,那惨绝人寰,叫人心神震荡的尖叫声再度从白玉洞口中传来。 “小心!”佘朝颜忙伸手解了白芷大穴,猛然跃到牧七星身侧,将其护住。 三人对视一眼,朝着殿中移动,寻到靠身点。 白芷瞧二人无心管她,提气便要朝着白玉洞穴跃去。 紧急关头,佘朝颜迫不得已,只得挥手从身侧玉雕灯笼中,快速取出掌心大的明珠,扶手一挥朝白芷袭去。 明珠光芒刺眼,白芷本能地虚眯着眼睛,眼前视线一片模糊,凌冽劲风随明珠击中她的脚筋。 剧痛使她坠落在地,硬生生撞击玉石地面,发出咚咚响声。 此时,她距离那白玉洞口仅仅只有五六步的距离,不免有些气急败坏地望向佘朝颜,眼中满狠意,咬了咬牙,好似一只炸毛的野猫。 白芷张开手,朝着嵌在白玉石壁的弯刀提气。 只听得“哐当”一声,那弯刀落地一阵灰白粉末散扬。 佘朝颜忙护住牧七星,朝着边上退了几步,弯刀剐蹭着墙壁,狰然刺耳的声音和如雾气一般的灰白粉末落下。 牧七星抬眼望过去,却见白芷面色苍白,冷凌寒霜已化为晶莹水珠似汗珠般流淌而下,而她这时正费尽全力朝玉石洞口爬过去。 望见这一幕,牧七星眼中好似雷暴狂雨般的怒气一闪而过,她手抚过腰际却未曾把到骨刀。 她低头一望,回想起自己已无任 何内力,更没办法全力动武,不由叹了一口气,冷声呵斥道:“以你的实力下去,只有拖累他!” “你若想他死得早一点,我们也不会拦你。” 白芷似有些触动,缓缓仰起头,收了控制弯刀划起玉石灰阻挡二人视线的动作。 下一刻,她竟嘴角一瘪,捂着脸轻声啼哭起来。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继而引出女儿家独有的软糯声音,听起来叫人心生保护之念。 模糊却挠人心绪的声响,激起人心中的好奇之心,“如果不是他,我这条命早就没了。” “既然如此,他应该更不希望你出事。”牧七星眉头微皱,生怕白芷再度乱来,朝佘朝颜使了个眼色。 佘朝颜忙提气跃去,伸手扶起白芷,低声劝解,“贸然下去,只会给他增添危险。” 白芷伸出冰凉的手推开佘朝颜,靠在温润玉石壁上,内劲用尽后寒气侵袭而来,她手颤颤巍巍地拿着弯刀,想插在玉壁上支撑着身子站起来。 但她手微微一松,刀刃划破她的手,她吃痛皱了皱眉,淌出鲜血的手抵在白玉壁上。 外间暖风拂过,牧七星正打算继续劝解,抬头间,却瞧见白芷身侧的墙壁上,隐隐约约反射出淡淡红光。 而这红光似刀斧刻削形成的模糊字迹。 白芷只觉得这温玉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手上的手拉扯贴合在玉壁上,吸取着身体中精血。 “这是……什么?”眼前一幕实在是 匪夷所思,连见多识广的牧七星亦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红光熠熠的玉壁。 明珠幽光照耀下,佘朝颜率先回过神来,瞧见白芷面色惨白如纸,半个身子瘫软却被她那一只手上的手,以不可思议的姿态,挂在玉壁边上, 他心中大觉不妙。 提气跃过去,细察之下,眉头紧凝,声调也变得有些发颤,“糟了,这墙壁似在吸她的血。” 牧七星眼底中显而易见的激越之光,她眉目一挑,仿佛魔障一般,面目表情地望着那玉壁上浮现的字迹。 佘朝颜将真气渡在白芷身上,强行提气,将她的手扯离玉壁。 只见一个血红的手指印映在白玉石壁上,看起来诡秘而又邪气森冷。 这等折腾下,白芷已经昏迷,而那泛着红光的字迹也一瞬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原本呆愣愣看着红光字迹的牧七星,瞬觉头痛欲裂,整个人朝边上一倒,便失去了意识。 而白玉洞中,解寒水目之所及处都是寒冰石。 时不时幽然传出的惨叫声使得寒气凝聚化作冰刃,冷光熠熠——直直朝解寒水刺去。 开始他游刃有余地闪避,但时间长了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他眼神一凛,丹田之中真气流动,化为寒气,锦袍随冷气扬起,乌发飘荡间染上寒霜。 性命攸关时刻,解寒水脑中灵光一闪,以内息驱动寒气,控制周遭震荡寒雾。 他抓着长剑的手,已被冻得青紫,牙关也微微发颤。 这地 方越往下行,越是寒冷,但他却牙关紧咬,目露坚毅之色,并无半分退意。 第九十六章 一切皆成空 幸得寒冰剑法的内功心法的加持,解寒水才能继续下行。 这时候,解寒水眼前出现一点光亮——原是寒冰石延展而出的冰凌甬道中一盏盏玉雕莲花明珠灯的照耀下,似锦绣般靓丽的七彩流光倒映入眼帘。 周遭寒气一瞬倒流而下,解寒水临风而立,黑袍随风拂动。 他站定原地,一脸惊讶地看着逐渐消融的寒冰,似完全没想到会陡升这等巨变。 解寒水细细观察着周遭,手上长剑一挥,在明亮珠光下剑花挽过,犹如彩缎飞舞一般,绚烂耀眼。 “想必他们触动了什么机关……”解寒水拧眉思索一番,朝着玉莲明珠灯指引着的甬道深处前进。 又往下行一段距离,似前路变平坦了许多。 解寒水抬眸一望,看得真切无比,寒气犹如烟雾一般化作幻影万千。 他站定原地,虚眯着眼睛,四扫之下虽看不清,心中却猜想,此处大约是个被寒冰包裹的溶洞。 雾气氤氲下,前路有些模糊,解寒水朝前走了两步,脚却踢到了什么活动的硬物。 清晰的滚动声从前方传来,他半蹲着身子,想瞧清——却只见一个白森森的头颅,近在眼前。 他眉心一跳,心中警惕地朝四周细嗅之下,只觉得一股淡淡血腥味混合着奇异的馥郁芬芳传来。 这时四周,一道尖锐的惨叫声响传来,周遭寒雾缓缓散去。 镶嵌在寒冰石溶洞四周玉雕莲花灯散发着熹微光芒,解寒水抬眼 朝前定睛一看——不远处有一块两三人宽高的石头。 这石头通体晶蓝,淡淡寒雾从其四周一处,方才的惊异惨叫便是从石头地底部传来。 解寒水凝眸望去,只觉在寒冰石的另外一侧,隐隐约约似有什么东西被这声响惊醒! 他连忙飞奔过去,猛得朝巨大寒冰石一侧望过去。 他身子一个踉跄,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眼神满是慌乱,站立不稳的身形尽显狼狈姿态。 这寒冰石原是镂空,这一侧的寒冰石内里,有一株花瓣繁多,闪着血红荧光的奇怪花朵。 火红似焰,炫目夺彩的一幕映入解寒水眸中,他黑袍微扬,执手长剑微微颤动,目光凝视着那一朵盛开巨花的中央。 一个发丝银白的人,突兀地“站”在花朵中央。 与其说他是“站”,倒不如说他半截身子已与那巨大的火焰红花连接在一起。 那人低垂着头,银发顺垂而下,瞧不清楚面容,上身白袍似用鲛纱织成在明珠照耀下,隐约有灵动纹路若隐若现。 解寒水温润面容竟忍不住随震颤眸光开始扭曲,他直勾勾望着那银发怪人。 正此时,那银发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威严坚毅清朗面容。 他瞧得真切,那人一头白发,却容颜不老,犹如青年,解寒水手一抖,险些连长剑都差点没抓住。 眼底满是惊愕,他不可置信地凝望着那人冷肃面容,整个人愣住…… 二人对视了好半晌,一 声“爹”却哽咽了许久,才含着沙哑不明的声音脱口而出。 解藏蒲嘴唇微动,正欲说什么,却又一道凌厉剑气直直朝解寒水袭去。 他挥剑一档,眼神却只落在解藏蒲身上,虽不发一语,但眼神中复杂情绪难以遮掩。 剑花挽过,一身着鲛纱白衣的少年立于解藏蒲身侧。 他眼神森冷阴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负气冷哼呵斥道:“他是我爹,不是你爹。” 稚嫩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解寒水瞧着他得意的神情,只觉那声调、目光格外熟悉,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解寒水凝望着白衣少年眸中闪过复杂光芒,脑中犹如晴天霹雳直直劈下,他顿时只觉得目眩神迷。 他知道眼前的少年就是替他施行“人皮裹”的黄泉碧落阁阁主,亦是操控南降香的神秘人。 他眼底闪过一抹激越光芒,眼神逐渐恢复冷光,干哑嗓子微轻咳,发出清冷激越的声音,“是你……” 冷寒雾气肆虐,他周身衣衫被卷起,杀气爆裂散开。 他万万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爹……居然根本没有死去。 “爹……”他低头苦笑,一时间情绪紊乱得无法自理。 阁主暴喝一声,怒气上扬,犹如金光月芒般的剑花,直朝解寒水袭去,“你这个蠢货!没资格这样叫他!” 这绚烂剑花光芒,却叫解寒水定在当场。 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定在“南降香”与毕伽死亡画面处。 那尸体上的 剑伤与阁主手上这一柄剑…… 他眸中冷光与怒火渐渐交织在一起,好似狂风暴雨般难以止住。 解寒水飞身跃于半空,眸光大盛,大掌攥紧长剑,直挥向阁主。 “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他冷凌干哑的嗓音,似透着几分森冷恐怖的狂暴。 剑光交接,寒气四溢,二人均使寒冰剑法,争斗间,竟是不相上下! 阁主眼中寒芒更甚,冷酷一笑,讥讽道:“你应当庆幸自己是这绝妙计划中的一环。” 解寒水剑上珠花飘忽,发出清脆声响,下一瞬固定缠绕的丝带断裂,急急坠落在地。 他眼神一凛,浑然不顾周遭危险,只伸手抓住珠花。 指尖细细研磨珠花时,解寒水发冠已被阁主剑气震得四分五裂,刹那间乌发披散垂下,肩头血红洇出,又如滚滚露珠般滴落在白玉寒冰石上,蜿蜒淌开。 他从半空中重重落地,周身震颤,勉强执着长剑稳住心神,却猛然吐出鲜血来。 “三白。” 那一双威严冷凝的眼,平淡地望过来,发出清朗熟悉的慈爱声音,而今呼唤得却是别人的名讳。 解寒水不禁大笑出声,这些年的仇痛悲苦,终究是化为了一汪遗恨无际的长河! 怨啊!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寒冰溶洞中回荡着他近乎狂乱的笑声,他身子以长剑作为支撑,却仍摇摇晃晃。 解三白闻声后,早已收了剑势,朝解藏蒲身侧走去。 解寒水连连吐出鲜血 ,周身内息因混乱情绪而无法流转。 第九十七章 从未曾有过 他温煦清贵的面容,映照在熹微珠光下,一半浸润在阴影中。 那原本顾盼生辉,好似星辰之光,仙灵寥寥的眉心痣,此刻却因他皱眉的动作扭曲着,仿佛瞬化可怖恶魔。 寒气拂过,解藏蒲垂着的双手动了动,鲛纱衣袍流光微闪,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解寒水,那打量的眼神陌生无比。 解三白也盯着解寒水,眸中是不加任何掩饰的蔑视与厌恶。 “你……” 解寒水只觉得自己很可笑,不顾一切的报仇雪恨,但最终只是一个笑话! 而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竟是自己的生父! 还有什么能比这等事情,更加讽刺的? “这便是我追寻的道。”解藏蒲看着在苦痛中挣扎的解寒水,不由雅然一笑,一脸平静,突兀一语,脱口而出。 仿佛要在伤口撒盐一般,他气志昂扬地仰起头道;“黄泉碧落阁便是我一手创立。” “这些年多亏了三白替我操持着一切。”解藏蒲说着冷冷一笑,眼中燃起炙热怒火,“若非是元褚石工于心计,谋害我,我所向往的一切,早就能实现了。” “我如今这副模样,都是元褚石所赐!” 闻言,解寒水心思灵动——看来当年解藏蒲的确被元褚石迫害,只险些捡回半条命。 解藏蒲眼中怒火更甚,恨恨地一笑,瞪着虚空之处,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因此,我替你策划了报复之计啊~” “你就是两百年前,四国绞杀邪教的漏网 之鱼!?”解寒水身子一颤,脑中清醒不少,径直望向解藏蒲,咬牙问道。 一抹震惊从解藏蒲眼底一闪而过,“你竟知道这等秘辛?” 旋即,他又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神情泰然,冷笑道:“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什么对你来说才是重要的!?”寒风凛冽,眼前巨花与幽蓝寒冰石缠绕在一起,他狂笑一声,怒吼道。 他指尖研磨着手心摇摇欲散的毁色珠花,浑然不觉肩头伤口血液已然凝结,以极快速度愈合着—— 只扬起面容,凝重地望着解藏蒲,声调微颤而又充斥着奇异情感,“我娘呢?” “你说的是……风素馨,那个蠢女人?” 解藏蒲犹豫了一瞬,似想起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低低一笑,这等讥讽话语却是用极为平静的口吻叙说而出。 这一句,叫解寒水气血翻涌,急不可遏的怒几乎要从双眼中磅礴喷出。 此时,解三白却悄无声息地执着剑贴近解藏蒲身侧,将其围拢起来,生怕解寒水突然暴起。 他面色陡然一变,苦笑一声,回想起旁人口述娘亲的悲惨遭遇,嘴角微微一抽,面若寒霜,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解藏蒲却微微一笑,目中冷然叫人心生骇意,“何必要露出这种神情?” “能为此道,献出卑贱生命,岂非格外高贵?”他声音淡淡地,仿佛不带任何情绪。 “哈哈……”解寒水面露狰狞痛苦之色,眼中已是冷怒交 加,仰天大笑。 娘亲曾经为他抛下一切,不惜与亲人断绝关系,远走他乡,甚至为了他付出自己的生命…… 到来头!到头来竟是一个可悲的笑话! 他竟一直都在演戏,只为了他心中所谓的道而已! 他从始至终,都未曾爱过娘亲!却害了娘亲的一生! 解寒水笑得腹部酸疼,仍不止歇——那笑声中,含苦痛无奈。 仿佛心中那些无处派遣情绪,从狂乱笑声中释放出来,他心绪也愈发冷明—— 原来不管是自己还是解三白,都只是解藏蒲的棋子而已! 无数冷雾蒸腾而起,似带着寒霜包裹周遭,要凝结血脉一般,解寒水无处可躲,亦无心逃避,目光更冷,怒不可遏地看着解藏蒲,冷冷低呵,“活了两百年又如何?到底还是邪教余孽,始终不解正道之意!” “正道之意?”解藏蒲目光锐利,凛然冷笑,顿了顿嗤之以鼻道:“你所理解的正道之意,都是我编造出来给你听的。一个规行矩步、被条条框框束缚的孩童,才容易掌控啊。” “一切多亏了你,才会进行得这般顺利,吾终于找回圣殿之中遗失的圣物了。” 他双手交叉,双目紧闭,微微低头,做了个虔诚拜祭的姿势。 解藏蒲周遭散发出与寒气氤氲的馥郁芬芳,目光越发沉冷。 地上血渍已凝结,解寒水一双眸冷怒交加,盯着解藏蒲。 “爹,很快您就能获得真真正正的永生了!”解三白 一脸兴奋地望着解藏蒲,眸中满是敬畏之光。 永生?解寒水冷笑一声,脑中记忆与思绪渐从紊乱中整合,他一时气血攻心,猛得吐出一抹鲜血,强行将摇摇欲倒的身子稳住,“我绝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那可就由不得你了。”解藏蒲身下红似火焰的花很美,淡淡寒气犹如薄薄雾霭一样。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解寒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他抖了抖犹如流光锦缎的鲛纱衣袍,望向解三白,低声吩咐道:“去把她带上来吧。” 解三白微微躬身作礼,冷冷拂袖,朝寒冰石侧边略有些黑洞洞的入口走去。 未过一会儿,解寒水隐约间瞧见似有一个行路姿势诡异得犹如提线木偶般的人跟着解三白,靠近这边。 当瞧清楚那笼罩在宽大衣袍下,目光呆滞的人后,他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仿佛周遭一切都失去色彩。 他望定鬼见愁那张脸,刚稳定不久气血,再度翻涌起来。 见解寒水双眸一瞬亮起来,犹如火焰一般炙热流转的光芒,遮掩不住地溢出。 解藏蒲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那仿佛黑幽不见底的沉冷目光扫视解寒水,冷声说:“你猜得没错。鬼见愁就是南降香。” 脑中嗡嗡声响渐渐消散,唯有解藏蒲的话清晰地落入他的耳畔。 他终于回过神来,瞥了解藏蒲一眼,只觉得他平静面容下透着无边的恐怖。 随解藏蒲轻微动作而挥舞招展得好 似张牙舞爪恶魔的花瓣,落下了几片。 第九十八章 如梦幻泡影(大结局前篇) 解三白心中诡秘情绪汹涌翻滚之下,一双黑眸仿佛引人入胜却深不见底的深渊般,死死地盯着解寒水。 双目无神的鬼见愁任由解寒水踢其脚筋使其跪拜,却仍无半分挣扎。 那原本飒然的神光容颜,此刻竟化作提线傀儡。 “而且,她还为你生下了个可爱的女儿。”解三白微微仰头,极为鄙夷,仿佛将眼前人视为蝼蚁一般,带着怪异口气说着。 解寒水眼中盛满复杂情绪,缓缓闭目似难以承受这一切。 下一瞬,他却猛然睁开双眼,目光越发冷凌清晰。 他提剑一跃,剑光一挥而至,解三白退后几步躲过攻击。 “没事了。”解寒水半蹲身子将南降香抱起,视若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其拥入怀中。 解三白冷冷执剑于半空,对刚刚自己被击退的事情,分外在意,已是怒火中烧。 那张苍白清冷、五官清秀的脸微微扭曲,他不由发出一声怒吼,似有无尽怒火磅礴喷出。 却是此刻,鬼见愁如同木偶一般僵硬的身子抖了抖,她好似听到了什么,双手捂住头部,十指似爪,似要将头插穿一般狠狠拍打。 头痛欲裂之感使其从迟钝无神状态中脱离开来。 熟悉馨香与温暖怀抱让她渐渐平静下来,她双目恢复神色,仿佛忘乎所有事情一般,呆呆地凝望着解寒水。 “解……寒……水。”南降香低低开口,茫然神光渐入清晰之态。 她鬼使神差般伸手抚摸着解寒 水那张熟悉的面容,双目赤红,眼眶中热泪滚滚而落。 一把将其涌入怀中,仔仔细细感受着这一刻的真实,但解藏蒲如此布局谋篇,又怎么会好心让他们相见,而后安然离去?他明白事情还没完…… “等等。”解寒水温柔地望着南降香,眸光似水若蜜。 她默默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回想起那零碎片段拼凑出的记忆,她不由叹了一口气,她知晓自己助纣为虐,做了很多错事。 谁也未曾想到,兜兜转转后,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叫人意想不到。 解寒水将南降香护在身后,深呼吸,道:“为何让我们知晓这一切?” “对于死人而言,知道再多秘密也没用。”解三白邪恶一笑,一双冷森森眸子扫视二人。 这时,解藏蒲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角,瞧了解三白一眼,那目光犹如凛然出鞘的利剑一般,叫人心神震颤,他顿了顿才沉声道:“三白。时间不早了。先从她身上取出百年蛊王吧。” 他嗓音淡淡地,仿佛从遥远云巅传来一样。 “孩子……我的孩子呢?”南降香声音颤颤巍巍,犹如摇曳烛火一般。 “她身为绝佳祭品,自然还好生生的活着。”解藏蒲扫视二人,那双冷肃眸中,仿佛不待一丝一毫的感情。 冷狠的目光从解寒水眼中投射在解藏蒲的周身,寒意侵染下,他未曾把这等杀气放在眼里。 “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这么做!骨 肉至亲啊!”解寒水狠狠压下心中似要一扬而起的惊骇之意,几乎怒吼的嗓音中透着几分不可置信的战栗之音。 “为什么?呵……”解藏蒲阴冷一笑,几乎从鼻腔之中嗤出冷声,以居高临下地姿态低语:“人,生来就有其意义与价值。” “而你。”他顿了顿,继续说着,面容越发平静,高高在上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无情开口;“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生命,都是我赐予你的。” “你所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成全我的道。”他讥笑出声,根本没把解寒水放在眼里。 解寒水冷哼一声,对此等“过于高尚”的意义不屑一顾,于是乎不以为然道:“我不知道应当说你可笑,还是说你可悲……” 这时,一道灿光直闪解寒水眉心,他双眸凛然,提气凝冰雾抵挡。 旋即,护住南降香,提气欲朝身侧离去—— 诡秘幽暗的蛊笛声响阵阵传来,那声音时而低幽,时而尖锐,回荡溶洞之中。 “对不起……”南降香知晓自己身中蛊毒,不忍继续拖累解寒水,一把将其推开。 而她则踉跄倒在地上,周身如同万虫撕咬般的剧痛传来。 此刻,解寒水眼中光芒陡然而生,却发现寒冰石正在快速消融,四周寒冷水汽氤氲而上。 溶洞仿佛渐化虚空之境,唯有他的目光依旧冷厉。 他脑海中思绪流转,却突然间眼底闪过一抹狂热之光,这个猜想让他觉得 有些胆战心惊! 解三白手执蛊笛朝着南降香身侧缓步走去,拂袖间一枚红果子般的丹药出现在他的手上。 “放开她!”解寒水细细打量着解三白,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为了黄泉碧落阁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心中烦闷之意犹如风暴一样,不可遏制地侵袭而来。 冷淡地讥诮笑声,从解三白口中传出,他将红果子丹药放置在南降香手上。 不可置信地一幕倒映入解寒水眼帘,他见那红色丹药化为一只火红得犹如花瓣却蠕动着的虫子,不由眉毛一皱。 他手执长剑,气运周天,细细感知之下,气血冲突造成的损伤,不知怎么得,竟诡异地愈合了! 来不及想着是怎么回事,却突然间听到解三白惊讶低语;“百年蛊王已不在她身上了!” 此话落于解寒水的耳畔,叫他不由一声“咦~”,露出一抹惊异之色。 随即,他眼神愈发冰冷,脑中思绪流转,电光火石之间,灵光一闪而过! 他凝神深思,剑眉微扬,脸色更冷,回想起南都皇宫,南木香几近以命相搏,发出几乎致命袭击后…… 那时上一次见到鬼见愁的时候…… 他忽然间明白为何那时候自己分明是强弩之末,走到生命末尾,浑身一冷陷入昏死状态后却又醒了过来! 而且,周身伤口愈合速度快得惊人,毒素更无药自解! 那时,他本以为是南沉香以蛊术相救—— 但,方才自己三番五次,气血 上涌还被解三白用蕴含内劲寒气划破的伤口都悄无声息地愈合…… 第九十九章 实罪该万死(大结局中篇)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件重要的事情——并非是自己洪福齐天,命硬如铁。 他周身颤抖,已明白,原来南降香早已经将百年蛊王渡给了他! 珠光灼灼入眼,解寒水只觉得脑海中仿佛响彻轰然雷声,他直直望向南降香。 那似星辰月光的眸子,叫人目眩神迷,解三白怒不可遏地将南降香踢了一脚。 她吃痛,身子朝边上滚动一段距离。 借着这个机会,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散发着淡蓝光芒的珠子,她抬手一挥,将其扔给解寒水。 她冲着微微一笑,仿佛心中所有阴霾一扫而尽,释然了。 解寒水提气一跃,将淡蓝色鲛珠紧握于手,那一瞬间,他只觉得那些苦痛回忆,都变得遥远而又模糊,渐渐地……渐渐地消失无踪。 眼前寒冰石正在快速消融,周遭寒冷雾霭越来越浓,解寒水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看着手中鲛珠。 他举起长剑,动用周身寒冷内息仔细感受着百年蛊王所在的位置,小心翼翼将毁色珠花放置于怀中,又将百年蛊王引于手心放置鲛珠之处。 百年蛊王如同是感知到了珍馐美味尽在眼前一般,猛地窜出解寒水的身体与鲛珠结合。 刹那间,蓝黑色的刺眼光芒一闪而过,汇聚入解寒水心脉之中,他只觉得一股巨大能量从心脉蔓延到四肢百骸。 如同狂风一般的杀气肆虐解寒水周遭,叫暴怒的解三白难以接近。 他一头乌发随风荡 漾,面无表情地望着解藏蒲,那双犹如幽墨深潭的眸子,闪动着冷戾莫测而又坚毅的神光。 寒冰石瞬间融化,巨大红花沾染晶莹水汽露珠,解藏蒲呲牙咧嘴,双目冷瞪,竟是不可置信地望着解寒水。 只见那寒气竟奇异一般朝着解寒水手上汇聚,这一切仅仅只是在几息之间。 “你早就应该死了。” 下一瞬,冷冷开口。 话落之时,他已举剑爆喝一声跃起,目露决绝之色,竟毫不留情地用尽全身内能,朝解藏蒲直直劈下! 百年蛊王、鲛人血脉、鲛珠、寒冰剑法的共同作用下,一股狂暴犹如刀剑的寒风略过——却只见雾霭一般的寒气,竟包裹着半人半花,好似怪物的解藏蒲。 浓浓雾气渐渐减弱,只留下一块冰封花怪人的寒冰石。 “蠢货!”解三白冷漠无情的脸上,染上一抹怒气,不由爆喝一声。 他神色担忧地凝望了解藏蒲冰封在寒石中狰狞无比的容颜,断然冷笑,高喝道:“赶快放了我爹!” 解三白本欲要以性命相拼,四扫之下,却见南降香正忍痛,摇摇晃晃站起来。 “不然,我就杀了她!”他飞身一跃,身子一转便到了南降香身后,寒光熠熠的长剑,横在她雪白脖颈之前。 残忍而又冷酷的声调中显露着威胁之意,解三白眼中炽烈狂热已至顶点,苍白脸颊上染上怒红,“这女人对你来说多重要,不用我来说了吧!” 解寒水无法 容忍任何人拿南降香之性命威胁于他! 他微微抬头,目露杀气地凝望过来,那双如同碎星般的眸子,仿佛是勾魂摄魄的魔魅之瞳,引人入胜却又深不见底。 南降香目露温柔之色,盯了解寒水一眼——那一眼中暗含坚毅决绝的赴死之色。 下一瞬,她毫不犹豫地快速抽出腰间弯刀,暗含内劲地狠狠一扎。 弯刀穿过肩头,刀尖一端刺在解三白的胸膛上。 解三白完全未曾料到南降香这么快便恢复神智,吃痛间狠狠皱眉,他失神时南降香已将另外一柄弯刀插入另一肩头! 两处胸膛受伤,解三白执剑的手一抖,歪了几分,南降香已寻到机会,仰头猛地撞击解三白的下巴,然后躬身往下,极为惊险地躲过只差指尖距离便割破喉咙的长剑。 这一幕深深映在解寒水眼中,他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将内劲汇聚于执剑之手,狠狠甩出长剑,刺中忍着剧痛一跃而起的解三白。 解三白狰狞惨叫,雪白衣袍在半空中被撕裂,发冠被劲风震碎,乌发四散,一拢血雾喷溅开来。 此剑内劲之大,穿透解三白胸膛不说,还拖着他的尸体直直钉在寒冰石上。 鲜血染红了寒冰石,解寒水默默凝视着他失去最后一丝气息。 他转身将南降香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她双肩插着弯刀,鲜血泊泊,面色苍白如纸,那双手一动不动,大抵是经脉废了。 可她仍笑意盈盈地望着 解寒水,身体虚弱使得她的说话声略有些含糊不清。 解寒水十分温柔地点了她的大穴止血,又捋了捋她的鬓发,低着身子,侧头细致聆听。 “名字、容貌这一切都不重要,我所在意的,从头到尾只有你。” 轻轻地一句话,蕴含磅礴幽深的情感。 “咳……”她轻咳着吐出一抹抹厚重的血红来。 解寒水轻轻地抱住南降香,低眸凝着她,微微摇头,神情痛苦,“别动,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的手搭在南降香背部渡气,但凭着这些年刺杀争斗的直觉,他很清楚南降香伤得很重很重…… 但如果她离去了,他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没事的。我的确不应该再活下去了。”她极为平淡地开口。 她晦暗深沉的眸子,已不复往日灵光,只望一眼,便能叫人瞧见死亡之渊——“死,对我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我害死了那么多的人,还将那些人的心脏运送于寒冰石之下,作为尸灵花存活,解藏蒲保持清醒的养料……” 解寒水默然无言,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着,而她低沉沙哑的声音,犹如琴弦被短促拨动一般,迷人而又动听,只是越来越有些含糊不清了——“我实在是罪该万死。” “不。你是被他们驱使威逼的。变成傀儡后,所做之事,非你所愿,更不是你的本意!”解寒水的心急促地突突跳着,似鼓鸣耳侧一般。 心中不安的感觉, 一涌而出…… “那些……怎么能够算数呢!”解寒水紧张得言语无序,又生怕南降香再多想,只得将她拢在怀中,渡以更多内息。 第一百章 花香引蝶飞(大结局后篇) 望着解寒水双眸中如同火焰一般炙热的愤怒神光,她苦涩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好活着,找到我们的孩子,好好照顾她。” 下一刻,那藏在溶洞另一侧黑幽幽的洞穴,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难道这地方还有其他杀手?! 解寒水抬起头,双目赤红睁大望向洞口,压下心中千言万语,一手拢着南降香的身子渡气,一手执着鲜血横流的长剑。 空洞而又幽暗不明的溶洞中,只剩下他暗含警惕的流转神光。 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火渐渐接近,将那黑黝黝的洞口,照得亮如白昼。 他屏息凝神,绷着脸,面容冰冷地望过去,大掌紧攥长剑,一股无可匹敌的凌厉杀气磅礴而出。 “好重的杀气。”洞口前迈出一人影,熟悉的清朗声音传来。 佘朝颜于前方掌灯开路,牧七星与白芷护着一莫约两三岁陷入昏迷的孩童紧随其后。 “是你们……”解寒水舒气,低低一句脱口而出,却已卸下心中防备。 南降香眼中满是哀伤之色,心如火烧,激越地望向那光影重叠之处,她面上笑容更为苦涩,眼中却带着清柔神光落于孩童甜静依人的面容上。 解寒水感受到怀中佳人的气息,越来越弱,生机仿佛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不要……”他双眸凝着哀痛怒火,凄苦哀痛的声调,响彻溶洞。 他极为不甘心地看着那缓缓失去温度、陷入昏死状态的南降香,眼露坚 定神光。 还是,没办法让你活下去吗? 他暗自一问,已是心急如焚,滚滚热泪犹如稠密豆雨般急急洒落。 “我来了!”此时一道清脆声音,犹如划破天际乌云洒下光明的神迹般突兀出现。 解寒水抬眸望去,眼中满是决然之色——风冷微扬,周遭寒雾水汽氤氲,一抹缥缈悠远的紫衣,渐朝这边疾步而来。 “交给我吧。”南沉香身影若电似光,几乎一息之间,便已经到二人身前。 她犹如远山青黛之色的眉微微一皱,打量着鬼见愁的模样,灵动双眸中满心疼,温柔低语道:“阿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是阿爹一直都为你保留着的礼物。”南沉香从怀里面取出一个满是金丝银线绘制皇室锦盒。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皇室锦盒——只见其中有一只犹如七彩蝴蝶般的蚕蛹。 这蚕蛹微微耸动,下一刻竟张裂开来,一直如掌心般大小的七彩蝴蝶翩翩飞出。 南沉香眼中泛红,热泪晶莹落下,那七彩蝴蝶似带着众人的期望,缓缓落在南降香的眉心。 触及后,转瞬消失无踪。 但护着南降香只余微弱体温身体的解寒水,却感觉到她原本绵软无力的心脉跳动,变得活跃起来。 三日后,南国皇城城郊。 青藤幽幽,翠色郁郁,牧七星歪了歪头,打量着解寒水的真实容颜,当触及解寒水那幽深眸光时,不由扬眉肆意一笑,雪眸熠熠。 阳光落在她姣好 小麦肤色上更显完美姿态,她抿了抿唇,轻巧跃上马车,望着被解寒水揽在怀中,环抱可爱孩童的南降香说:“你们真应感谢我。” “如果不是我。记下了解除人皮裹的办法,你们二人也不会恢复真实模样。” 她说着,回想起那日晕倒在玉宇琼楼殿中时,瞧见的红光字迹,不由抖了抖身子。 飒爽清丽的嗓音,犹如金玉撞击产生的清脆响声般悦耳动听,“大抵也只有我能承受住那般剧烈冲击了。” 淡淡阳光洒在佘朝颜身上,照得他神采奕奕,他温柔地凝视着叽叽喳喳的牧七星,仿佛不厌其烦。 光晕犹如雾霭一般氤氲在南降香的身上,她爽朗一笑更衬眼角朱砂痣魅惑无双,“急急忙忙就要走,是我南国不好玩吗?” “天下之大,美景何止千万。这一遭称为天下游,怎能继续窝在南国?”牧七星不紧不慢地说着,双眸满是飒气。 马车上二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佘朝颜一手拽着马缰绳,一手挑开珠玉交接的紫色纱帘,煦然一笑,犹如春光拂面,“缘起缘灭,自有聚散。如有缘再会,定与各位畅谈天下事。” 马儿鸣叫声响起,马蹄声急急远走,望着消失在苍郁之色中的马车,南沉香皱起眉头,看着南降香欲言又止。 南降香抿唇一笑,她目色淡然伸摸了摸南沉香鬓发,轻声曼语道:“回去吧。南国需要你。” “可……阿姐!南皇 之位,我是为你……”南沉香心中纠结不已,毕竟她清楚明了,南降香经历了那么多苦痛,好不容易才得到这般旁人奢求不得的安宁幸福。 未曾等南沉香说完,南降香摆了摆手,断然道:“沉香,只有你才能带领南国强大。” “而我……”她说着,温柔而又甜蜜地望向怀中睡得香甜的孩童与一脸温柔之色的解寒水,话虽未完,但其中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南沉香深吸一口气,旋转身子,跃上马匹,凝着南降香——这样也好,阿姐,完全不记得被她被施以“人皮裹”之后的记忆了。 “阿姐,记得回来看我。”南沉香忍着心中翻涌的思念,话毕后,毫不犹豫地挥鞭驱马,朝南都皇城内扬尘而去。 怀中孩童蠕动了一下,伸出那如同白藕一般的小臂,努了努嘴,一双漆黑灵动的眸子猛然睁开,闪动着嘟囔出声,“哇~” “那是什么?”孩童伸出肉乎乎手指,指向那一片蝴蝶翩飞,百花齐放的山坡。 解寒水温柔地看着小香香,耐心解释道:“花海和蝴蝶。” 阳光洒落在花海之上,映射出七彩流光,在光影重叠之景中,馥郁芬芳阵阵传来。 南降香望着不远处在花海中扑蝶的小小身影,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甜蜜笑意。 她伸手抚摸着解寒水右面颊的伤疤,冰凉指尖让解寒水周身微颤,他将南降香拥得更紧了。 “爹爹,娘亲!快来看啊!这里好漂亮呀~” 彩蝶纷飞的花海中传来软糯甜蜜的稚嫩喊声,叫相偎相依的二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温柔应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