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怕总裁发现我是卧底》作者:老Keng 文案: 卧底第一年 裴航:随便混混就走吧 卧底第二年 裴航:这儿的待遇太好了,再多留一段时间吧 卧底第三年 裴航(不耐烦):为什么还没人发现我是卧底? 卧底第四年 裴航(生无可恋):好怕被发现,又好怕没人发现 卧底第N年 裴航(轻描淡写):你知道么,其实我当初应聘你助理是来做卧底的 总裁:嗯 一分钟后… 十分钟后… 三小时后… 总裁:嗯???? 暴躁全能脑子有坑攻X温吞佛系老干部受 本文注意点: ①年下,攻受年龄差两位数 ②裴航攻穆凌受,虽然只有两颗脑袋谈恋爱但很多人站错所以再说一遍 ③沙雕文沙雕文,快乐就完事了不要太较真 ④篇幅不长全本订阅估计三四块,能正版就支持一下吧orz ⑤文案的时间是随便写的,实际感情进展快到起飞 ⑥其实没有了我就是想写个六 内容标签:强强 年下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航,穆凌┃配角:周湮,连戎,谢一云┃其它:沙雕故事 一句话简介:他一直没发现 立意:沙雕故事 第1章 有内鬼 中午十一点半,周湮开始准备今天的第一顿饭。 一般做早饭的人是裴航,他今天有事起得早,见通宵吃鸡的周湮趴在桌上暂时死去,便不声不响地拿了个面包走了。 所以周湮复活后只能自己解决饭食问题。 他咕噜咕噜热牛奶的时候,接到了裴航的消息。 裴航说,我暴露了。 周湮下意识回了句有内鬼,然后想起他今天去天华面试总裁助理。 他撤回上一条,说:“就算你的演技只能在古装剧里当名词意义上的花瓶,也不至于面试阶段就被揭穿是对头公司派来的卧底吧。” 裴航说:“如果是那种情况,你现在就会在头条新闻上看见‘男大学生不堪就业压力面试中途暴打天华副总’的消息——” 周湮把火关掉,牛奶倒进陶瓷杯里,问他真实情况如何。 裴航说开始的问题还很正常,无非是学校专业等套路提问。 问到他个人经历时画风开始变得不对。 “你知道的,”他说,“为了这次面试,我做了很多准备。” 周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这位室友,样貌邪魅狂狷,性格桀骜不驯。大概是喝了假空气的缘故,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常常会做出周湮无法理解的操作来。 比如被问到过往经历时,一般人会挑着最光鲜的获奖记录说,而裴航交给面试官一个64G的U盘。 给他面试的人是天华娱乐公司的副总谢一云。 谢一云插入U盘,打开后是一个解压包,解压后又有十多个解压包,每个都有一部小电影的大小,是裴航从小到大的经历合集,连图带文十分详尽。 谢一云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点开,刚到初二图片加载就卡死了电脑,投影幕的画面定格在一张甜到哀伤的非主流大头照上。 谢一云踹掉电源线,让他直接开始自己的表演。 裴航对着副总唱了一首法语小情歌。 对方听完,建议他出门左拐报名天华练习生。 周湮十分困惑:“所以你暴露什么了?” 裴航:“我的盛世美颜,以及一身才华。” 周湮:“………” 裴航沉痛地说:“像我这样能靠脸吃饭的同时还才华横溢的绝世美男子,果然不适合做卧底这么低调的工作。” 周湮觉得草生长了出来,他想说你不是面试助理的吗? 裴航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周湮设置了个“然后呢”自动回复,把牛奶和吐司端在盘里,吃早饭去了。 裴航与自动回复聊得热火朝天。 旁边有人戳了戳他,声音低沉,说:“请让一让。” 他心里有鬼,专挑没人的角落与周湮聊天,冷不防被人一拍,差点没飞起来。 拍他的人也被吓得不轻。 角落里灯光不好,那人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露出圆润白皙的下半张脸。他个子很高,浑身冒着热气,被裴航的反应惊得退了半步,手里拿一个透明保温杯——裴航扫了一眼,里头还沉浮着几枚黑枸杞。 这是哪来的养生达人? 养生达人慢吞吞看了他一眼,绕过去,到墙壁上嵌入式的饮水机那儿接水。 “………”裴航这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他让开了,原来是他挡着了饮水机。 不过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为什么还有人满身大汗地就像刚从跑步机上下来一样啊? 裴航满心吐槽,又看他背后汗湿一片,衣服紧贴脊背,勾勒出背部分明的肌肉轮廓。而一旁的空调嗡嗡运作着,吹出的冷风触到阳光下的空气,结出了有形的白雾。便微微侧身,挡在冷气和那人之间。 他是很自然这么做的,手里还不停歇地跟周湮单方面聊天。 噼里啪啦一大段吐槽下去,裴航等待回复的间隙突然意识到有人把他的名字念了几遍。 那声音低哑而缓慢,像有粗砺的砂滚过喉咙,沉闷地从舌尖吐出来。 “你的学生卡掉了。”被他挡在角落的人说,然后蹲下去,帮他把那张薄薄的卡片捡起来。 裴航忙收起手机,道了声谢。 然而他捡起来却并不递还给裴航,认真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抬眼问他:“你是来面试的?” “没错。”裴航心中有微妙的不悦,正要伸手拿过自己的学生卡,对方手腕翻转,动作迅捷,令他的指尖搭上了一截汗津津的皮肉。 “!!!”裴航猛地缩回手,略带恼怒地瞪视过去,这才看见了对方的正脸。 方才匆匆一暼,裴航判断这大概是个比自己大点的青年,现在他发现判断出了差错。 对方高大健壮的身形让他看错了眼,以为是个青壮年小伙。实际上此人岁数绝对不小,那种丰富阅历带来的稳重成熟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他的眼神像某种年迈而睿智的野兽,没有敌意,却让裴航本能地感到了危险。 而在这种强大气场的震慑下,他居然生着一张俊俏的娃娃脸,几乎能想像闭上眼睛时是怎样人畜无害甚至十分俊美的模样。这使得裴航无法判断他确切的岁数,仿佛三十也说得过去,四十岁亦不违和。 就在他和这个娃娃脸大眼瞪小眼之时,谢一云面试完了最后几人,走出来,迎着娃娃脸和裴航的视线,叫了一声“大伯”。 跟着谢一云出来的其它几位面试官,毕恭毕敬地对着娃娃脸说:“穆总。” * 下午三点半。 周湮迎回了他冰水混合物状的室友。 水是字面意思上的,因为裴航从头到脚都是湿的,仿佛刚在小区门口的人工湖里游了一个八百米,还是来回。 而冰则是指他身上的低气压。 周湮把裴航的猫捧到他头上,猫爪踩到湿漉漉的发丝,尖叫一声,蹬着他的脸跑了。 裴航垂着眼,他眼尾上挑,是有些妖孽的弧度,现在垂下来竟有几分脆弱,看上去十分小媳妇。 小媳妇说:“我遇到了一件非常吊诡的事。” 周湮说:“这世上还有比顶着下午三点的太阳在人工湖游泳更吊诡的事吗?” 裴航说:“我见到穆凌了。” 周湮联系上下文思考了一下,紧张地问:“莫非他真的长着一张克苏鲁的脸?” 天华总裁穆凌,以军火起家,早年涉过黑,后来转去发展影视圈,最近十年将大部分业务转交给侄子谢一云打理,自己隐居幕后,常年不见踪影。 最后一次公开场合露面还是七年前出席至交好友的葬礼,那也只被拍到了模糊的半张脸。结合他过去的战绩,各种江湖传闻里穆凌是个没有脸的怪物,就跟裂口女一样快成为治小儿夜啼的都市传说。 裴航面试前两天做梦,看到一颗巨大的章鱼脑袋,他不承认自己想吃章鱼小丸子,所以脑补穆凌就是睡梦里的天父,黑暗世界的章鱼船长。 周湮转念一想,若穆凌真长出一颗章鱼头,裴航反而不会一副被泥塑的样子。 于是他反向推导,关切地问:“穆总是不是长得……”他努力寻找合适的形容,“非常慈祥?” 这位总裁的具体年龄并未公布,按照他活动的时间推算,现在四十五起步,上不封顶。 裴航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剩下的倒在头上。 然后他开口,或许是水浇得太多,裴航的语气很平静,宁静中透出一股致远的凶戾。 他说:“穆总一米八五,六块腹肌,宽肩窄腰,皮肤特白,一张脸比我哥气色都好。” 周湮很清楚他的尿性,惊恐地说:“你要干什么,人家年龄能当你爸,辈分能当你爷爷,你不会是……” 裴航把他和猫都拎起来,人扔进笼子,猫扔进房间,自己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有人加他好友,裴航随手通过,对方给他发了好几个长达一分钟的语音。 裴航面无表情听完,把周湮从笼子里放出来,点开播放。 谢一云温文尔雅的声音在手机里听来有些失真,吐字却十分清楚。 第一条语音说裴同学,经过我司多方了解,你是一个性格开朗,乐于助人,耐心…… 裴航掐掉,点开第二条。 “学习认真,成绩优异………” …… 裴航又掐掉。 周湮几乎要同情这位副总了。 “经过公司研讨决定,聘用你为穆总的临时助理……实习期满即可转正。” 下面发了一堆合同图,最末端龙飞凤舞着穆凌本人的签名。 最后有一张裴航的照片。 是那种非常正常的,微笑灿烂的证件照。 周湮:“………” 裴航说:“有话直说。” 周湮一言难尽地说:“你这个笑容是吃了成长快乐吗?” 裴航再次把他抽进猫笼。 他扶着笼子与周湮相对,认真地说:“有内鬼。”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正经文 笑就完事了 第2章 异父异母的亲哥 裴航会去做卧底这么不符合人设的事,要从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连戎讲起。 裴航的妈,是个很酷的女人。 作为一个无可救药的颜控,她毅然下嫁给除了脸一无是处的裴航他亲爹,又因为那货实在不上进,裴航两岁他妈就休了他亲爹。 和连戎他爸认识时,两人都是离异单身。 连戎爸比裴航妈大十多岁,连戎也比裴航大十岁。 对于裴航来说,连戎比起兄长,更特么像个小爹,天天弟弟长弟弟短弟弟吃了没,恨不得把他揣在手里到处走。哪怕后来连戎爸因为劈腿劈成蜈蚣又被裴航妈踹了,连戎也一直非常关心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 裴航也想过连戎是不是对他有什么不良企图,直到连戎爸急病去世,连戎仓促接手东昇,被几个元老忽悠得晕头转向差点把自己赔进去他才明白,这家伙就是个天生敦厚老实的好人,以为自己掏心掏肺对谁好别人也会对他好。 他爸也算个狠角色,到底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个傻白甜儿子,裴航高中生物从没及格,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基因突变。 幸好连戎人虽然单纯,能力却不差,这几年也算苦尽甘来,稳住了局面。但东昇作为一家娱乐公司,想要在S市更进一步地发展,就绕不开天华。 虽说如今管事最多的是谢一云,但只要有穆凌这位老人家镇着,整个S市各方势力都要蛰伏起来。 连戎本没想这么早对上天华,奈何前段时间手下一位资历极老的经纪人跳槽过去,还带走了几个很有潜力的新人,显是早有预谋。连戎不说元气大伤,也是心疼出血,他怀疑天华暗地里挖人,苦于没有证据,又咽不下这口气,便在裴航耳边多念叨了几句。 他本意是想裴航毕业后到东昇来,他的外形条件极好,正好补上出走新人的资源。 但从前文可知,裴航是个脑回路不太正常的美男子。 他没从连戎的话语里听出求他出道的期盼,以为他哥是恨别人挖墙脚,索性自己投了天华的简历,打算卧底在天华总裁身边为他哥搜罗天华不正当竞争的证据。 裴航这一套操作,从头到脚都是骚的。 连戎开着董事会,知道他弟已经通过了网上初试,正准备去天华总部面试的时候,差点崩殂在会议室。 裴航手机常年静音,接电话全靠缘分。等到看见他哥的消息时,连戎已经没脾气了。 连戎:你去面试的结果怎么样,快告诉我你没有通过天华的面试。 裴航:我没有通过天华的面试。 连戎:真的吗? 裴航:假的。 连戎:…… 连戎绝望地说:你真的不是跟我开愚人节玩笑? 裴航:愚人节早就过了,马上都五一了。劳动节快乐,大哥。 连戎:劳动节快乐,小弟。 连戎:不对,我不是来跟你说节日祝福的。 裴航把手机拿开,过了十分钟再去看聊天界面,连戎已经说到万一他被发现了穆凌肯定叫人来揍他云云。 “不会。”裴航说。 “什么?” 裴航想到了穆凌汗湿脊背、肌肉紧绷的健壮体格,说:“他如果想教训我,自己动手就够了。” 连戎:“!!!!!” 把他哥消息设置为不提醒,裴航又把页面调回去,盯着谢一云的那几条语音。 即使裴航向来对自己没什么逼数,也绝说不出性格开朗乐于助人这种话。 根据他那与常人不太一样的思维,他认为,对他作出如此评价的要么是天华的仇人,要么是他的仇人。 前者暂时不去考虑,太多了。 裴航想了半天自己曾得罪过的人,发现……也太多了。 但是可以从最近的找起。 他转身,面对周湮:“你是不是背着我联系天华的人了?” 周湮在笼子里对他喊:“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裴航一想也是,周湮的仇家也不少,以他的风格,报复手段不至于如此迂回。 于是他拿珊瑚绒毯子往猫笼上一盖,回房撸猫去了。 穆凌的助理招聘要求: 吃苦耐劳,热爱学习; 会三门以上语言,非冷门小语种; 具备正常审美能力,紧跟时尚潮流; 拥有熟练的生活技能,能上厨房下厅堂,提供总裁每日食物饭菜及服装搭配; 思维敏捷,能够应付一些不常见的意外; 体质强壮,具备一定格斗能力,能够克服一些不常见的困难; 心理素质强大,能够冷静处理一些不常见的事故。 这份招聘,一开始还是招工作助理,看一半觉得是在招生活助理。 看到最后,裴航觉得,他们想要的是终结者。 虽然招聘尽力写得委婉,但最后那几条,真的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穆凌曾经涉黑的经历…… 他深深怀疑,性格开朗乐于助人不是谢一云从谁那里听说的,而是自己瞎编的,毕竟就这样的工作要求,来一千人都未必能有一个合适的。裴航能满足大部分条件,估计谢一云睁眼说瞎话都要把他留下来。 而他的工作安排也发了过来,有专车接送穆凌的一项。车今天来提,裴航便没有自己开车。 他慢慢走在前往天华总部的道路上,天气还不算炎热,吹拂的风带着明显的暖意。路两旁栽种大量桃花,四月芳菲尽,满地落红随风而漫,他肩上头发都缀着花瓣,走在阳光下整个人都懒洋洋了起来。 身后传来车铃声,远远的,显然是骑车的人提前提醒他规避。 裴航往路边靠了靠,回头一看—— 穆凌一身黑色运动服,驾驶共享单车面无表情又气势威严地缓缓骑行了过来。 从裴航的视角看去,穆凌前胸的衣衫被风吹得紧贴身体,而汗液沁透了布料,隐约可见胸腹完美的肌肉轮廓。他两颊因为运动而泛起潮红,一滴汗顺着下颌缓缓淌下,没入衣领。 裴航慢了好几拍,才想起要跟他未来的上司打招呼。 但是这种情况,举起手来好像在招车,又好像要和他击掌。 最后裴航僵硬地把手停在半空,口中唤道“老板”—— 穆凌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骑过去了,仿佛没看见这里还有个灵长类。 裴航:“………” 他赶到天华的时候,穆凌又跟昨天一样,接了一杯水,透明保温杯里岁月静好地泡着枸杞,身边站着他大侄子。 谢一云说:“大伯,人家孩子刚在路上和你打招呼呢,我在上边都看见了,你怎么就直接过去了。” 穆凌在喝水。 他喝水的动作很慢,仿佛一只鼓着腮帮子的仓鼠,配合他的身份和年纪,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萌感。 他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才开了口。 穆凌说起话来也很慢,很慢。 而且语调毫无起伏,让人恨不得给他摁个二倍速。 他说:“看见了,路上就觉得眼熟,到公司了才想起是谁。” 裴航心道好吧,既然你的脑子和眼睛没达成共识,我就先不和你计较了。 第3章 人一百度会死 穆凌是来上班的,不是把公司当成了马拉松中转站,不可能就这样开始工作。 一位秘书模样的年轻女士捧着整齐的衣服走了过来。 她先看见裴航这个生面孔,立马眼睛就亮了。 继而见到他们穆总,这下脸也红了,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们,只轻声提醒谢一云下面的行程。 穆凌看也没见她,不是没兴趣,而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注意力好像一次只能集中在一个点上,现在专注地盯紧了裴航,不言不语。 后者倒是上道,主动从秘书手里接过了衣服。 谢一云很自然地说:“你是…叫裴航是吧,以后就跟着穆总,大伯,您带他先去办公室熟悉一下。” 裴航应了一声,等着他上司下一步指示。 而穆凌毫无反应,还是安静又专注地盯着他。 现场十分安静,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谢一云在微笑,女秘书垂眸待命,一切都很正常。周围人来人往,没人多看他们一眼。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长江市长江大桥。 裴航忍不住思考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他们有问题? 过了约莫四五秒,穆凌才慢慢眨了眨眼,用那种低哑的嗓音说:“你,跟我走。” 裴航:“…………” 谢一云仿佛不存在那几秒的暂停,无缝连接地说:“你新入职,很多东西还没准备好,下班前余文会给你送来。” 除了坦然接受裴航好像也没什么能说的。 穆凌已经往电梯间走去了,他话说得慢,走路倒是挺快,就听谢一云交代这一句,裴航差点没赶上他。 进了电梯穆凌往后边一站,就不打算有多余的动作了。 裴航认命地空出一只手,问他:“去几楼?” 穆凌定定看着他,那眼神冷漠中透出一点呆,让裴航怀疑是不是没了谢一云的转述,总裁就听不懂人话了。 两三秒的延迟后,他神情漠然地报出一个数字,继而垂下眼睛,一副要待机的模样。 裴航囧囧有神地按下电梯,心想这工作真是太要命了。 电梯缓缓上行,天华的总部算是S市的地标之一,高度是不会低的。他们要去的楼层虽然不是顶楼,但上去也要得两分钟。 这真是漫长的两分钟。 裴航总觉得这位总裁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凝在他肩背上,但是从光可鉴人的内壁上看,对方又是个半闭着眼的状态。 电梯排风口传出呼呼的声音,穆凌站得靠后,风流带得他的发丝不停抖动。 “站过来点儿。”裴航说,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若无其事,“那边有风。” 穆凌不声不响靠近过来,他俩个头都高,身高上不存在压制,而近距离暼上这张娃娃脸,总裁的威严不足,反而更清晰地看见了两颊圆润的婴儿肥。 裴航想戳那团肉,他是想到就会做的人,等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时候,他一根手指已经陷在穆总裁的脸上了。 穆凌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裴航缩回手,强行无事发生。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裴航克制不住地小小惊呼了一下。 他以为出来会看见满是文件和保险柜的总裁办公室,结果这里更像个五星级的家庭套间。 宽敞的房间有三面巨大的落地窗,天华总部位于市中心地带,楼层够高,窗帘升起之后,S市的繁华景观一览无遗。 裴航的大学就在附近,学校历史挺久,校区内有上世纪留下来的一座钟楼,每到整点就“当当当”开始报时。 此时他透过落地窗能隐约看见自己学校的操场,以及那座标志性的钟楼,不由得感到一丝亲切。 那边穆凌喊了他一声。 “帮我放热水。”总裁说,他解开手腕上的运动手表,丢在客厅的圆桌上。 裴航跟着他穿过两扇门,进到浴室,浴室跟他和周湮的租房差不多大,采光非常好,此时天光大亮,中间一个巨大的浴缸就像受了祝福一样闪闪发光。 那大小起码够三个穆凌躺在里面,还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裴航突然感到一丝危险。 他去看总裁。 穆凌已经脱掉了上衣,赤脚踩在光洁地板上,正在脱裤子。没听见水声,他抬头看了看裴航。 裴航一言难尽地询问:“我放水?现在?在这里?” 穆凌“嗯”了一声,神情无比坦然自若。 裴航耐着性子等了三秒,穆凌疑惑地和他对视,终于意识到新助理可能误解了什么。 他慢吞吞说:“以前是一云帮我调热水,你弄好就出去吧。” “………”裴航调好水温,确定他老人家只需要往花洒下一站,又收拾了地上的脏衣服,才小步退出浴室。 浴室里传来水声,裴航把衣服扔进门口的收纳筐,忍不住掏出手机开始百度——上司反应迟钝还听不懂人话可能是什么症状? 十分钟后,他发现穆凌轻则老年痴呆,重则入土为安。 裴航顿时连看风景的心情都没有了,满心沉浸在上司可能是个脑残的焦虑之中,在客厅来回踱步。 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是个身残志坚的扫地机器人在顽强工作。 那机器人背甲呈蛛网状龟裂,边走边清扫自个身上落下的零碎,一挨着裴航的腿便如碰瓷般吐出一股惨绝人寰的黑烟,发出了“我要去世”的声音。 裴航蹲下来看它,研究片刻,悚然发现扫地机器人是被人锤爆的。 出手之人显然下了返厂重置的死手,裴航回忆起穆凌那份苛刻的助理招聘条例,不禁怀疑地上这滩东西是否就是自己的前任。 穆凌洗完澡才发现裴航忘了把换洗衣服拿进去,于是他裹了条毛巾就走出来。 他头发还滴着水,皮肤很白,身材很好,可以直接去拍杂志硬照。 但落在裴航眼里,总裁的身板比铁还硬比钢还强,连婴儿肥都隐藏着磨牙吮血的杀气。 两人对视少顷,穆凌问:“你在看什么?” 裴航捏着手机,面前摆着机器人的遗体,他不敢说我觉得你有病,于是答道:“我觉得我有病,上网查一下症状。” 穆凌越过他,从衣柜里取出放置的衣物,一件一件穿上。 他说:“水一百度会开,人一百度会死,有病就去医院,不要在网上查治疗方案。” 裴航还想着他的返厂重置,诺诺地应了。 穆凌把贴身衣物穿好,然后拿起裴航进门后随手放在一边的衣服,抖开,是一套熨帖平整的黑色西装。 裴航尚且第一次见穆凌的正装,和身着运动装时十分接地气的英俊不同,这种装扮下穆凌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沉郁起来,看上去冰冷、坚硬、牢不可摧。 只要不开口,谁都看不出他疑似老年痴呆。 穆凌嘴角弧度冷硬,整理衣袖的神情禁欲而冷漠,沉默不语的模样仿佛在谋划毁灭世界。 “能喝酒吗?”穆凌说。 裴航说能。 “能喝多少。” 裴航说:“喝遍全院,未逢敌手。” 他本来想说全校的,但是觉得这种场合还是应该谦虚一点。 穆凌示意他过来给自己吹头发,说:“中午有个饭局,你和我去。” “帮忙挡酒?”裴航扯了新的毛巾,垫在他肩上。 穆凌闭上眼睛,说:“灌死对方。” 裴航把吹风机捏碎了。 第4章 心情复杂 裴航现在的心情就是复杂,非常复杂。 他坐在穆凌与谢一云中间。 本来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那个女秘书,饭局开始之前穆凌说有文件落下了,要她现在就回去取。 吃饭的地方有点偏,估计这一来一回赶到饭局都结束了,所以他们这就是三人。 而对面只来了俩,一男一女。 男的发型很别致,中间溜冰场,四周铁线网,一双小眼睛直往裴航身上脸上打量。 裴航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临时把女秘书支走。 客户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朵娇花。 到目前为止,裴航展现出的都是乖巧安静的形象。他只要不作妖,皮相还是很具欺骗性的,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要多纯良有多纯良,从头到脚写着可供采撷。 裴航矜持地侧过身去,客户就盯着他一边的小酒窝,整个人都快变成完全对称的状态——那斗鸡眼可真够带劲的。 裴航觉得不用穆凌吩咐,他就挺想灌死这丫的。 客户姓查,名不详,谢一云只称他查老板,没有做介绍的意思。 查老板说:“这孩子是新进的艺人?长得够漂亮的。” 谢一云说不是:“小裴是大伯新招的助理。” 查老板便恍然大悟而夸张地“哦”了一声,尾音上扬,充满了惊奇的意味。 穆凌神色淡淡,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查老板说:“跟着穆总,有前途。” 裴航死都不想知道他指的是哪种前途。 穆凌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查老板笑容满面地招呼,裴航注意到穆凌几乎一句话都没说。 虽然他就算开口也是一场灾难,但安分闭嘴和懒得搭理别人有本质上的区别。 现在正是后者的情况,查老板和他搭话,穆凌的语速依旧慢到令人捉急,语气也依旧毫无起伏,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敷衍。 比如查老板说:“穆总最近过得怎么样?” 穆凌说:“很好。” 比如查老板说:“你家小侄子现在怎么样了?” 穆凌说:“很好。” 比如查老板说:“这位助理用得还顺手吗?” 穆凌说:“很好。” 比如查老板说:“听说东昇最近又在天华挖人了。” 穆凌说:“很好。” 裴航:“…………” 穆凌一脸冷漠淡然,以不变应万变,不动如山,就差直接表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如此两三回合下来,查老板识趣地不再往穆凌那儿讨嫌,转而与谢一云寒暄起来。 裴航记得自己的任务,努力帮谢一云挡了几杯酒——当然,他愿意喝酒查老板求之不得。 但是很快,查老板的注意力到了生意上,于是他要应付的对象换成了另一个人。 那女人名叫程柔,是查老板的下属。 哪种意义上的下属,他们看破不说破。 她也不年轻了,但还是很漂亮。又纯又欲,既有十五岁少女的清纯羞涩,又有成熟女性的风华韵味。 裴航自从认识了穆凌这个冻龄怪物,就失去了对年龄的判断。 他的酒量是在吧台上练出来的。 一起练出来的还有哄女人的本事。 显然程柔的段数比他接触过的那些姑娘高了不知多少倍,所以他喝的酒也比以往都多。 在场唯一一个认认真真吃菜的是穆凌,偶尔会搭几句生意上的话。 裴航一边应付着程柔,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 查老板不是搞影视娱乐的,生意也做得很大,搞得神神秘秘的。 他这次请客吃饭,是为了拉穆凌入伙。 似乎他们之前也有合作过,裴航确信听见查老板说“上回”,但不知为何,穆凌的脸色很不好看。 可能是菜不合胃口。 裴航作为新任终结者版助理,拿到了一份足以投毒于无形之中的总裁饮食习惯清单。 他扫一眼桌子,居然有九成符合穆凌的口味。订餐的是查老板,看来他们的确是旧识。 裴航突然兴奋起来。 和天华现在的主要业务没有关系,和穆凌是旧识,生意做得很大,还很神秘。 莫非穆总裁他…… 要重操旧业? 东昇来的卧底裴航,此刻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令他失望的是,任查老板说破嘴皮,穆凌都毫无兴趣。 他没有兴趣,谢一云就没有兴趣。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裴航喝了一肚子酒,站起来时身形微晃,眼神也有些迷离。 穆凌突然抬眼,说,你先出去。 查老板说:“醉啦?去我那休息会儿啊。” 穆凌当做没听见,把自己脱下的外套给他。 裴航搭着他的西服外衣,对查老板无辜地一笑,说:“我去门口等我们老板。” 他双颊泛红,双眸含媚,这一笑特别漂亮,直到人都走出房间了查老板还久久没回神,再看看无动于衷的穆凌,就觉得他是真太监。 裴航出门抹了把脸,便把醉态一收,眼神无比清醒。 手机震动一下,是谢一云给他发消息:自己找个地方坐着,我马上出来。 裴航盯着那条消息,觉得这口吻怎么看都更像穆凌。 然后他想起他跟他上司还没加好友。 然后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穆凌用的是智能机还是…… 老人机。 这个念头实在太毒,裴航重金求一个没有想过的脑子。 不然他以后都没法直视穆凌那张娃娃脸了。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物理失忆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尖叫。 三个男的拉着一个女生,在大街上推推搡搡,想要把她往酒店里带。 女生不断挣扎,嘴里怒骂连连,虽说力气抵不过三个成年男性,但脸上毫无惧色,气势十足。 酒店是查老板定的,裴航没来过这地方。连戎同她说过,S市治安良好,也有不太能管的场所。 警方不太能管的地方,大多是查老板这种人风生水起的地方。 那女孩子也就二十岁上下,裴航多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好像还是自己学校的学妹。 他这么不管人事的人都能认出来,说明这姑娘确实有名,再一想,仿佛还是某专业的系花,周湮指给他看过的。 裴航把手机一收,几步上前,说:“放开她。” 裴航其实不是个爱动手的人。 这话说出来被他揍过的都不太信,但裴航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因为一点事就要动手动脚的人都太随便了,而他不是个随便的人。 至于为什么凶名远扬。 大概是他动起手来人命就很随便了。 这会儿他喝了点酒,下手更是控制不住,顷刻间就卸了几条胳膊。 他的小学妹被推到一边,脱了高跟想加入战局,被裴航吼去报警了。 现在他一人应付对面十几个——都是那三男人的同伙,刚才全在酒店里看热闹呢。 裴航上回打群架还是大二的时候,跟周湮两个人挑翻了学生会三十多个。 现在虽然对面没有那么多,但他一个人应付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更要命的是这时候他听见他老板在喊他。 穆凌站在酒店门口,外套被裴航随手搁在石狮子脑袋上,总裁身着白衬衣,束着领带,手插兜里,头发微乱,特冷漠的一张娃娃脸。 裴航一手拧着一人的下巴,袖口撩到胳膊肘,摆出一个大卫投石的姿态——仿佛下一秒这个人的脑袋就能飞出去,砸在巨人的头上。 这里的巨人指的是总裁的三观。 他心想瓦特了,人设要崩。 就这么愣神的一瞬间,腹部挨了一下重击。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一根铁棍,结结实实碰在他身上。 裴航眼前一黑,差点把满肚子酒给吐出来。 他左臂传来巨大的力道,有人拖着他往另一边带,躲过耳侧的劲风,顺带着一声惨叫。 等视线恢复的时候,穆凌站在他身前,他也捋起了袖子,解开领带,正在摘腕上的手表。 裴航还没来得及说听我解释,穆凌把手表递给他,说:“在这等我五分钟。” 然后他松了松手指,倏然转身,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冲在最前的两个人就直飞了出去,落在地上鼻血长流。 裴航:“………” 他记得总裁的手,修长白净,骨节分明。 这双手适合写柔软书信,拂过窗台上生长的植物。 而总裁用它们锤爆了扫地机器人。 现在,裴航不怀疑它们还能掀开人的头盖骨。 穆凌的战斗风格和裴航不太一样,裴航是以威慑为主要目的,下手不一定重,场面一定要可怕。 而穆凌动手,被他碰到的地方,只能说是维持了表面上的完整。 裴航计时到四分三十二秒的时候,战斗结束了。 现场能站着的只有穆凌一人。 他站得顶天立地,颀长身躯被夕阳镀上一层血红的金边,看上去凶残而霸气。 残阳如血,穆凌仿若末世王者,居高临下地睥睨裴航,微微抬起一手。 裴航颤巍巍把手表双手奉上,亲自为总裁戴好。 穆凌还没有把手收回去。 裴航又把他的袖子放下来,扣好。 穆凌眼神越发地冷了。 裴航无可奈何,只得说:“陛下还有何吩咐?” 穆凌说:“扶朕一把,腰闪了。” 一阵急促的铃声由远及近,按照事物发展的固有定律—— 当问题全都解决的时候,警察到了。 周湮发消息,问道:“在天华上班的第一天感想如何?” 过了很久裴航才回他。 他说:“有点刺激,我和我上司都进局子了。” 周湮沉默良久,问:“几点回来,你的猫已经叫一晚上了。” “它没吃的了?” “有吃有喝。” 当代三大迷惑事件。 女朋友为什么生气,小孩为什么会哭,猫为什么要叫。 裴航说:“那你别管了,等我回来再说。” 他想了想,不放心地又嘱托一句:“如果猫快基掰了就给我打电话。” 周湮说:“如果我快基掰了呢?” 裴航说:“那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周湮哭了:“你无情你冷酷。” 裴航说:“你无理取闹。”便把电话挂了。 穆凌在他不远处接受民警的盘问。 进局子的只有他们两个,其他人都就近送往医院进行治疗了,有几个勉强还有意识的还交代了点东西。 其中一个人说自己的钱被抢了。 穆凌认真地辩驳,他的语速还是很慢,说:“我只是斗殴,没有抢劫。” 裴航放下手机,他现在的心情就是复杂,非常复杂。 第5章 交给你很放心 局长听到消息赶过来,把他俩请进自己的办公室,喝茶。 局长五十来岁的年纪,一身健悍的肌肉,皮肤黝黑,脸盘子宽宽正正,眉间有深深的皱痕,满脸的苦大仇深。 他见了穆凌,还未开口,就深深叹了一口气。 局长说:“为小姑娘动手这种事,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玩玩也就算了,你多大啦?还管不住自己?” 裴航说:“实在对不起,是我先动的手。” 局长说:“哦,你英雄救美,他呢,英雄救英雄?” 穆凌沉默不语。 裴航说:“我总不能看着他们欺负女生吧。” 局长说:“没说你做错了,这件事要不是穆总下手太狠,我明天就叫人给你们学校送锦旗。但是现在……” 他把一份验伤报告丢在两人面前,说:“这是第一份,被打成这样的还有十多个人。” 裴航做贼似的瞄了一眼,顿时理解了局长无奈的心情。 穆凌开口了。 “医药费。”他吐字很慢,但是很清晰,一字一顿,“我出,把他摘出去。” 局长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好吧钱也很重要,但是你总得给个原因,现在外头都传你是不是要出山了。” 穆凌道:“心情不好。” 裴航朝他看了一眼。 局长跟他似乎也是旧识,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半晌说:“知道你找对象不容易,但行为不要这么过激,搞得整个S市那一块地方都人心惶惶的。” 穆凌终于正眼看了过来。 裴航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出声提醒:“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昨天才跟穆总认识。” 局长战术后仰:“你们发展这么快?” 穆凌默默喝了一口水。 裴航说:“他只是我老板啊。” 局长说:“那你手一直放他腰上干什么?” 裴航说:“老板腰疼,我给他按按。” 局长说:“哦,腰疼啊。” 裴航说:“打架打的。” 局长说:“哦,打架啊。” 裴航觉得越描越黑,索性他也是个脸皮厚的,就问:“这儿有药酒或者药膏吗,给我应个急。” 局长拉开抽屉,找出两副活血化瘀的膏药贴丢给他。 这时又有个小民警进来,说:“老大,医院那边出事了。” 局长莫名其妙:“什么事?” 小民警说:“刚才那报警的女生是被人下了药,我们把她送医院,还没来得及做检查,有个自称是她男朋友的人过来给那帮流氓混混求情,说要私了。” 局长望着他身上的警服:“他说这话还当着你的面?” 小民警说:“当然没有,她男朋友刚说了个开头,被她拿医院里的酒精瓶砸了脑袋,我们还没走就又接到报警了。” 裴航把药膏捂热了,揭开穆凌衣服要给他贴在后腰,听到这话突然问:“她男朋友是不是姓杨?” 小民警说:“你们认识?” 裴航心说这学校可真小,口中道:“我知道这家伙,什么男朋友估计是骗你们的,他就是个败类,不是第一次祸害小姑娘了。” 局长注意力都在穆凌身上,差点忘了这件事的起因人:“看来也要把他请来局子里喝茶了。” 小民警说:“我要跟您说的就是这个事,那妹子把她男……姓杨的揍进了急救室,一时半会出不了院。所以我们只把她一个人带来了,人在门外,叫进来不?” “………”局长捏了捏眉心,冷静地说:“叫吧。” 肖珊珊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还不知道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S市作为一个国际大都市,每天发生的打架斗殴能有上百起,他们这个二十人不到的事件不算非常严重。 他们的特殊之处在于,整个事件的受害人和热心的人民群众全在警局到齐了,而挑事者们都躺在医院接受治疗。 裴航出于对学妹的爱护,和对她动手能力的欣赏,在她走进来后两人视线相交的时候,友好地笑了笑。 肖珊珊愣了一下,继而认出这是帮助自己的人,也回以微笑。 她长得非常漂亮,这一笑的杀伤力之大,就像给所有人加了个滤镜,整个办公室的分辨率都从360p切成了蓝光。 而在这高清的画面里,只有总裁的表情像被打了马赛克。 穆凌本来就白,现在脸色更是煞白,他眉头皱着,很不舒服的模样。裴航忙跟局长说了一声,就把穆凌扶了出来。 谢一云正等在外面。 他只是晚出来了一步,差点就和自己大伯铁窗泪。 见他们俩出来,谢一云问结束了吗? 裴航不确定地说:“应该吧。” 穆凌说:“没有。” 他放开裴航搀扶的手,慢慢扶着墙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后长出一口气,说:“我还有事跟局长商量,你们先回去。” 谢一云说:“我陪您。” 裴航很担心宿舍里的一人一猫,但这件事是他先惹的,没法自己跑,便说:“我也留下。”顿了顿,又找了个借口,“今天那女生是我学妹,我等会儿送她回去。” 谢一云露出一种了然的神色,表示理解。 穆凌问:“你和她男朋友有什么恩怨?” 裴航反应了一下,才说:“那不是男朋友……不过我确实和他有过节。” 他知道这事瞒不住,很痛快地讲了一遍前因后果。 那个姓杨的(他只愿意这么叫他)跟裴航不是同一专业,在学校里也算个风云人物,他成绩优秀,而且特别会来事儿,后来加入了学生会,具体职位不详。 当时裴航班上有个女生家境不太好,他们学校学生会针对这种情况有专门的补助,她跑去咨询时遇上了这人,被哄骗着占过几次便宜,最后想脱身还遭到威胁。 裴航听说这事气不过,杀上学生会把人给揍了一顿。 “那家伙做的恶心事不止这一件,我现在的室友当时也有朋友被他欺负得退学,我俩把他和他一堆狐朋狗友都打了。”裴航说。 周湮是个很懒的人,懒到整个大一几乎就生存在床上。 他那会儿还住学校宿舍,下铺勤快又善良,天天给全宿舍打扫倒水晒被子,周湮懒得只有脑力活动,下铺怕他饿死在床上,到饭点就把饭菜给他请上床用膳。 一般这种人,我们管他叫爸爸。 所以他被人欺负到退学,对周湮来说,那就是杀父之仇。 周湮寻仇的时候,有人比他还快了一步。 仇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裴航跟周湮联手揍了个爽。 “现在看来我当时下手还不够重。”他作出总结。 肖珊珊说:“没关系,我才大一,以后有的是机会揍他。” 裴航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肖珊珊:“就在你室友为父报仇的时候。” 这妹子说是被人下了药,但现在神采奕奕的,完全看不出异常来。 裴航还想关心几句,那边穆凌见她和局长谈完,便自己站起来,说:“我进去了,你们自便。” 然后也不等其他人回答,缓慢而沉稳地走进办公室。 裴航想扶没找到机会,只能胆战心惊地看着,直到他稳稳消失在门后才收回目光。 谢一云也坐了下来,说:“你们先离开吧,我在这等大伯就好。” 裴航:“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谢一云摆摆手,不是很在意这个。 “原来你身手真的很好,我看了当时的监控,你打人的动作非常漂亮。”谢一云温煦地说,“大伯交给你我很放心。” 裴航:“…………” 不是,你不要用这么欣慰的语气啊。 第6章 太秃然了 裴航送肖珊珊回学校。 肖珊珊说:“去吃饭吗?” 裴航觉得也行,就问:“去哪?” 肖珊珊说:“从学校坐3号线,五站后转6号线,11站后下车,直行一千三百米左转两次,有一家牛蛙很好吃……” 裴航说:“学校附近呢?” 肖珊珊说:“后门出去,过两个红绿灯有家黄鱼面。” 裴航觉得这个可以,说:“喊上我室友。” 周湮的电话打不通,他想着租房也在旁边,就直接回去了一趟。 裴航开门,肖珊珊开灯。 她开灯,关灯,对裴航说:“我看见了一具尸体。” 裴航又把灯打开:“那不是尸体,那是我室友。” 周湮从椅子上滑下去,半跪在地上,脸磕桌面,右手还握着鼠标,那模样像极了猝死。 围绕他的是四个台式电脑的残骸,全都身首分离,主机接在一台电脑上,正开着Autodesk Maya跑渲染。 肖珊珊出于建模狗的求生欲,给他摁了个保存。 她问裴航:“你室友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吃饭?” 裴航喂了猫,回来在周湮耳边低声说:“你的甲方又有新要求了。” 周湮一键起死回生,口中叫道:“取我数位板来!” 三人一同出门。 肖珊珊的心理阴影有三室两厅那么大。 裴航以为她是表演班的,一问居然和周湮一样是数媒。 如无意外,周湮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他们三个人,要了五碗面。 这个分配是这样的。 裴航一碗汤面,周湮一碗又加半份面,肖珊珊两碗招牌黄鱼面,还有半碗酱爆大肠浇头。 她是这么解释的:“中午被那帮孙子暗算,午饭都没吃,要把这顿补回来。” 裴航说:“行吧,你多吃点。” 他手机响了一声,是谢一云发消息,问他们到学校了没。 他拍了一张黄鱼面的照片传过去。 谢一云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很凄惨的样子。 他说:“我还没离开局子。” 他没走,说明穆凌还没和局长谈完。 裴航不知道穆凌有什么能和局长说这么久,就算考虑到他的语速慢,这个时间也实在太长了。 谢一云又说:“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大伯确实是心情不好,没有那帮人他也会找个倒霉的家伙发泄一下。” 穆凌是什么小孩脾气吗?裴航觉得,自己不痛快了就随便打个架,也太不符合总裁的人设了。 但是代入霸总风格一想,面无表情的娃娃脸用淡漠的语气说:“天凉了,让东昇破个产吧。” ……背景是西装革履的连戎和自己抱头痛哭。 裴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喝了口汤,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打字:“因为查老板?” 他查了一下这个人的信息,果不其然在网上没找到多少,本来想让连戎帮忙,结果他哥听到他今天跟别人打架就疯了——可怜的大哥,他还不知道裴航在这种事上从没落过下风呢。 谢一云估计也无聊死了,立刻回复了他:“他会让大伯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总之你记着别搭理这个人,大伯看到他就闹心。” 裴航心想,都这么看不惯了还要去赴饭局,看来查老板的势力也不简单,天华家大业大的,对方要是不怀好意,总能找到办法对付穆凌。 作为助理,他应该担心一下,但作为卧底,裴航想了想,告诉连戎多注意查老板这个人,没准能有惊喜。 肖珊珊说:“吃饭别玩手机,不是好习惯。” 裴航把手机反扣,刚想反驳她几句,一抬头看见,肖珊珊已经干掉了一碗面,又点了份腰花准备对第二碗下手。 “…………”他忍不住说,“你都点汤面了,还要额外的浇头干什么。” 肖珊珊说:“我南方人,吃面没味道,要重味的东西就着吃。” 裴航说:“那你直接点拌面好了。” 肖珊珊说:“我南方人,吃饭一定要有汤汤水水。” 裴航觉得自己是个假的包邮区小孩。 周湮一言不发,把一碗半的面吃完,汤也喝尽,抹抹嘴,说:“我回去了,还有个项目今晚死线。” 裴航问是什么,周湮说他已完成的毕设导师要他完善一下拿去比赛,这几天都在熬夜加亿点细节,今晚十二点之前上交。 语气平静之中透出十足的生无可恋。 周湮的毕设之路,十分坎坷。 他的导师,是一个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 这位和善的导师,在选课题的第一天,让周湮论证一下他课题的意义。 没有意义,你做这个东西有什么用?没有意义,你的作品怎么被大众接受? 退一万步讲,没有意义,论文怎么写? 周湮提了四五个课题都被毙了,开题报告比同期晚交一个月。 裴航跟了一个佛系老头,他是做纪录片的,老头帮忙过了遍素材就把他放养了。 他一身轻松,回家看见周湮还在跟导师死磕,好不容易交上去了,裴航问:“你终于找到你的意义了吗?” 周湮反问他:“你这个意义,是说我做这个课题的意义,还是这个课题本身的意义?” 肖珊珊问了他导师的名字,打开自己的课表一对,发现这学期有她三门课。 她表示这真是太秃然了。 裴航手机又响了,是连戎发来一大段话。 连戎说:“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天华招聘的时候里头可能混着穆凌,我没想到我弟弟去面试,直接就被他给叼走了。我一清早去公司开会,叫弟弟有事给我电话,我忙起来就忘了这事了,等想起来问他,弟弟说已经被录用了。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天华老板了。我问我秘书怎么办,她说想看我弟弟满身大汉的样子……” 裴航看完,回他:“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把火车站给你搬来。” 这时又来一条消息,他点开来看,是个好友申请。 加他好友的人很多,鱼龙混杂,使得他的好友列表里常年分布着介绍工作的,介绍对象的,求发展一下的。 以及约架的。 裴航从不发朋友圈,也无所谓这种事,随手给通过了。 点开一看,对方朋友圈比他还干净,头像是一副书法。 他心里起了微妙的感觉,发出一个问号,同时截图给谢一云。 谢一云说:“我大伯加你了。” 裴航:“…………” 裴航:“老板居然有微信?” 谢一云:“………我刚给他申请的,我还要回公司,大伯先放你那儿,麻烦你带他吃点东西。” 裴航还没问是个怎么样的放法,穆凌给他发来了第一条语音。 店里声音大,他手忙脚乱插上耳机,才点开来。 穆凌的声音仍然低沉,缓慢。 他那边十分安静,所以说出的话也无比清晰。 “发地址,我马上到。” 第7章 劳动所得 裴航在路边站了五分钟,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行驶过来,缓缓停在了路边。 车窗贴了膜,外头的人都看不见里头,按理讲这样子是会被拦下来罚款加扣分,却不知车主用了什么手段让这车还能大摇大摆地抛头露面。 裴航认不出车牌,就见谢一云先从副驾上下来,然后是开车的人,看着十分面生——废话,他总共就去了天华两次,上班才只一天,能认得什么人? 但他不认得对方,对方却知道他。 而且很不爽的模样。 谢一云往路边儿一站,说:“余文,把钥匙给小裴。” 裴航隐隐约约记得谢一云提过这名字,似乎是个什么主管,好像是穆凌还没退出江湖时就跟着的老人,堪称多年心腹。 那被称为余文的男人三十多岁,不俊不丑,就是没什么好脸色。 他几乎是把钥匙丢给了裴航,说:“照顾好老板,要是出什么纰漏我饶不了你。” 裴航单手接住那呼呼打来的钥匙,脸上不见喜怒。此时天色很晚了,他又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下,面孔被勾勒出分明的棱角,带着一股阴沉又渗人的气势。 余文本想再放几句狠话吓唬新人,结果与他的视线一对,竟一时没说得出话。 谢一云也是头次见裴航如此阴桀的模样,他倒也没觉得受了欺骗,愣了一下就想到要圆场。 这时后座的门缓缓打开,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门上,穆凌从车里站了起来。 他没穿外套,里头的白衬衫在黑夜里简直要发光,脸也是半隐在阴影里,但和裴航不同,他的轮廓是十分柔和的,被光线一切割,眉眼精致如描画一般。 他关上车门走过来,宽肩细腰大长腿,即使在晚上也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再近了些,就是那张不见一丝皱纹的娃娃脸。 约莫是下午说了太多话,穆凌脸上带着疲惫,手臂搭了件衣服,他头发凌乱,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个刚下班的社畜,连那股摄人的威严都没了,整个人蔫蔫的。 裴航身上的凌厉一点一点蛰伏下去,等穆凌到他面前时,他几乎是乖巧地唤了一声“老板”。 穆凌仿佛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视线投向余文。 后者在他面前立刻就无限矮小下去,全身都紧绷起来:“老板……” 穆凌对他做了个手势,几十年的下属就是有这种的默契,余文看懂他的意思之后,顿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谢一云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穆凌闭上眼睛微微颔首,谢一云走了两步,不放心地折回来,把裴航拉到一边。 他说:“你仔细点,大伯有低血糖,他自己不说,我路上感觉不对劲才想着让你赶紧带他去吃东西。” 裴航诚恳地说:“谢总,你不如一次性把老板的毛病都交代了,免得哪天突然犯起急病来把我吓死。” 谢一云也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说:“别的也没什么了,就是他声带受过伤,不能吃刺激东西,还有……” 余文催促了他一声。 他当然不是自己等得不耐烦了,而是穆凌脸色实在难看,谢一云只得先停下来,道:“我回头微信上跟你详细讲。” 裴航挽留了一句:“你不一起来?” “不了不了,”谢一云说,“我耽误一下午的事了,在办公室里用零食垫垫就行,先走了。” 天华就在裴航学校附近,他俩把车留下,自己刷了路边的共享单车,风驰电掣地骑走了。 裴航甩着钥匙,他刚才摸了一把,除了车钥匙之外还有门钥匙,看来是投喂完穆凌还要把他送回家去。 裴航觉得谢一云也真是不容易,他那神色很明显工作已经十万火急了,硬是亲自在警局守了一下午,实在没空了还要对他千叮万嘱,仿佛他大伯是玻璃做的,稍不注意就碎了。 现在这玻璃似的总裁落在他手里,裴航脑中转过几个阴暗想法,又被他自己掐掉。 先不说他打不打得过穆凌——这家伙的手法明显就是冲着杀人去的,没准真沾过人命——裴航做卧底本来也没特别认真,能找到他们不正当竞争的证据最好,找不到也就当积累工作经验。虽说一个倒下的穆凌对天华来说确实是沉重的打击,但裴航不至于为此特意谋害他。 所以他走到穆凌身边,见他脸上真的没有一丝血色时,确实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担心。 穆凌还是毫无波澜的样子,只把搭着衣服的手略往他那边递了递。 裴航下意识想到要帮总裁拿衣服,结果一碰之下触感硬梆梆的,揭开一看,穆凌手里拿一根铁棍,被衣服包着。 裴航:“………” 他差点以为总裁玩了一手图穷匕见,准备来打爆他这个卧底的狗头。 然而再仔细一认,那铁棍分明是下午打架的时候,穆凌从对方手里夺过来的。 他赤手空拳就能放倒一批人,有了铁棍更是如虎添翼,动作流畅自如,气定神闲,整场下来帅得一批。 但也不至于现在还拿着这玩意儿吧。 这是为了纪念还是没打够啊? 也许是精神不济,穆凌说话没什么力气,声音都飘了:“局长说别把这东西留在他那儿,让我带走。” 裴航无语地接过去,他的手碰上了穆凌的,只觉得十分冰凉。索性就一把握住,拉着他往面馆走去。 这个时候店里基本没几个客人了。 周湮早跑回去肝毕设,肖珊珊还在。 她不光还在,还又加了个肉夹馍。 裴航把穆凌安置在她对面,肖珊珊心不在焉地对他打了个招呼。 穆凌也点了招牌黄鱼面,裴航特意去后厨说别加胡椒粉,又去帮穆总拿碗筷。 “打扰到你们了。”穆凌客客气气说。 肖珊珊吃不出面食味道,把肉夹馍浸在浇头残余的汤汁里,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打扰。”她面带疑惑地回道。 他们学校有两个校区,裴航所在的校区里大多是艺术表演类的学院,高颜值的人很多,哪怕肖珊珊这样的美人,在学校附近吃饭也不是很引人注目。 但穆凌一进来,他们这桌收到的视线却是比之前多了许多。 裴航到他身边坐下,不多时面也上来,热气腾腾的一大碗,汤色奶白,鱼肉并着嫩笋小菜盖在面上,筷子一挑就蒸腾出大团热气。 裴航取小碗来拨了点面进去,又盛了小半碗汤,稍稍舀了几下推给穆凌。 肖珊珊已经吃完了,也没急着走,在对面正襟危坐地沉思片刻,突然说:“我要转系。” 裴航又要了个碗继续给穆凌凉面,听到这话手下一顿:“为啥?” 肖珊珊说:“我看见你室友的惨状,就能想到三年后我也会和他一样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裴航想到每天回家都看见周湮在装死,不由得问:“莫非是生活的希望?” 肖珊珊沉痛地说:“是头发。” 裴航……裴航竟无法反驳。 穆凌充耳不闻,专心吃面。 肖珊珊说:“我觉得我也是可以靠脸吃饭的,说实话,我每次出来吃饭,旁边都有人在偷看我。” 裴航说:“如果有人从六点吃到九点中间还不带中场休息,我也会忍不住偷看的。” 穆凌被汤呛了一下。 裴航给他顺了顺背,肖珊珊无视了他的话,右手握拳击在左手掌中,说:“我要出道。” 裴航差点就说好啊,我大哥欢迎你。 毕竟连戎现在还是时不时提起这茬,令他烦不胜烦。 好歹最后一刻他想起旁边坐了个谁,就算想收人也不能往东昇拐,沉默两秒,他不甘不愿地转身问:“老板您怎么看?” 肖珊珊自然没把这个娃娃脸跟传说中的天华总裁联系到一起,而穆凌咽下嘴里的食物,不紧不慢地把这姑娘打量了两眼,微微摇头,轻声说:“你不适合。” 肖珊珊说:“为什么?我脸不行?大家都说我长得像个模板。” ………这是什么形容方式。 裴航还没吐槽,穆凌又不紧不慢说:“你攻击性太强,不适合。” 这次不光裴航,肖珊珊自己也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穆凌却不再说话,把空碗一推,揽过裴航给他准备的第二只小碗——那态度十分理所当然,裴航愣了一下,赶紧继续帮他挑面去了。 他们最后走的时候,人家面馆都快打烊了。 这里是学校后门,肖珊珊也不要裴航再送,两人加了个好友,交换了一下下次遇见姓杨的绝不轻易放过的决心,便在友好而热烈的氛围中恋恋不舍地告别了。 他跟肖珊珊依依惜别之时,总裁就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把玩那根铁棍——面馆老板也不允许这玩意儿留在店里,让他们带走。 这是见过血的凶器,裴航觉得不能乱扔,当然他也没想好怎么处理,就让穆凌先拿着。 他还在目送肖珊珊,穆凌喊了他一声。 “裴航,”穆凌说,“过来看。” 他手里的铁棍变成了两半。 裴航:“…………” 穆凌的眼神在路灯下显得十分无辜。 他说:“这个是能拆开的。” 裴航抬高他的手对光一照,说:“里面有东西。” 穆凌十分有行动力,直接把那半截铁棍往地上一磕——— 倒出来一堆皱巴巴的零钞,有大有小,数目不一。 裴航:“………” 穆凌:“………”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长江市长江大桥。 一阵晚风吹过,钞票与落叶混在一处,无比凄凉。 半晌,穆凌终于慢慢反应了过来,他想起什么,说:“原来那人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抢了他的钱。” 他看着裴航,十分困惑,又认真地问:“这算抢劫吗?” 裴航把那些碎钞一一拾起来,点数发现也就一包烟,他把那叠钱塞进穆凌的上衣口袋。然后运用自己有限的法律知识认真思考了下,回答总裁: “不,这是你劳动所得。” 第8章 剧本不对 裴航送穆凌回家。 他不是S市本地人,就算知道地址也很茫然,正调出导航来找,见穆凌直往后座走,忙说:“老板你坐副驾驶,我怕我找不到地方,还要你指个路。” 穆凌手已放在车门上,被他一说停下来。 他不是很愿意,僵持的背影都透出几分犹豫,裴航不知道穆凌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单纯不喜欢坐副驾,但他可不想因为这个原因搞得大晚上满大街乱转——他肯定穆凌已经开始犯困了,往后座一躺估计能直接关机。 “就这一次,”他保证道,“我认得地方了绝对不会忘。” 穆凌低低应了一声,慢慢挪到副驾,开门坐进去。 裴航也进来,他还要适应一下车,然后又开始捣鼓导航。 “夜里开车小心点。”他听到穆凌这样说,语气沉沉的。 裴航注意力在别的地方,随口道:“放心,我很惜命的,绝不把老板往沟里带。” 穆凌好像还有话要说,裴航发动了车,发动机的声音顿时盖过了其它声音。 周湮从毕设的死线下生还,经过四个小时高质量假死后,他神清气爽地起了个大早——对他而言的大早,走出房间。 裴航在厨房做饭,满屋子香气扑鼻,猫扒着厨房门急得直叫。它是个矮脚,腿短到够不着自己的脸,从门缝里拼命探出爪儿来裴航也看不见。 周湮把猫搂起来,自觉地坐在餐桌前等开饭。 裴航的手艺很不错,不光花样多,还很懂营养搭配,堪称居家必备工具人。 世上只有他妈,他哥,他室友吃过他做的饭,连戎爸都没这资格。 周湮也是被顺带的,毕竟裴航虽然没他以前的下铺贴心,但也不能眼睁睁看室友饿死。 几分钟后裴航把早餐端上来,他今天烙了酥饼,夹着厚厚的培根鸡蛋。 周湮咬了一口,蛋黄的流心就顺着嘴淌下来——他喜欢偏生的东西,牛排只要三分熟,还不要命地吃过开水烫了几秒的血蛤,裴航为了照顾他的口味隔两天就要买一批无菌蛋回来。 周湮被蛋黄烫得龇牙咧嘴,突然又闻到一阵甜甜的香味,精神一振。 裴航戴着手套把砂锅端出来,揭开盖后里头是煮好的黑米粥,已经晾了有一会儿,面上结出一层浓稠的粥油,他随便搅了搅,开始往保温杯里盛。 他俩没人早上喝粥,周湮舔掉嘴角的蛋黄,问:“你给谁做的?” 他问了句废话。 裴航答道:“除了穆凌那老头还能有谁。” 他舀了大半杯就不放了,盖上盖,把餐具也一并收进去,打包得整整齐齐。 周湮闻着那味道忍不住,把酥饼吃完取了个小勺蹭粥吃,被裴航看见一巴掌拍脑门上:“自己拿碗盛,不许直接就着锅吃。” 周湮皮糙肉厚,毫不在意,品了品味道,说:“你放了多少东西,他们告诉你穆总的口味?” 裴航说:“我自己琢磨的。”又问他滋味如何。 周湮舔舔勺子,说穆凌肯定喜欢。 裴航嘲笑一声:“你还能知道他的喜好。” 周湮见他整装待发就要出门了,忙问:“你吃了没?” 裴航说:“我也打包了。” 他昨夜回来得就晚,那会儿周湮还没睡,也没出来看,只听得他在厨房里折腾了半天,看来就是在折腾这一锅粥。 周湮居然觉得有些感动,他看着动作利落清清爽爽的裴航,从未有一天觉得室友如此像普通人类。 裴航对上他的视线,不知为何一阵恶寒,说:“你这个眼神好恶心。” 周湮毫无影响,咬着勺子一脸感动:“宝宝,你长大了。” 裴航说滚。 两个小时后,正在建模的周湮收到了他的消息。 又是一串无意义的符号。 他又有了一种不详预感,回道:“你又暴露了?” 裴航说不是。 周湮松了口气:“那怎么了?” 裴航说:“我以为我自己拿的卧底剧本。” 周湮配合地问:“实际上呢?” 裴航:“也许可能大概还有豪门替身设定。” 周湮:“???” 周湮:“等一下,为什么画风从商业谍战跳到了豪门恩怨?” 裴航让他且听分说。 起因是谢一云吃了裴航的早餐。 谢一云其实只是来看看他大伯活得怎样,结果裴航做的饭太香,他加班一夜,立马就饿得走不动路。 粥的分量是裴航算过的,只够穆凌一人吃,谢一云当然不能抢大伯的早餐,裴航就把自己带的酥饼分给他。 谢一云吃得太高兴,忍不住跟裴航讲了一些总裁的过往。 穆凌前半生的腥风血雨不谈,就说他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七年前出席好友的葬礼。 他那朋友是车祸去世,穆凌也在那辆车上,他俩一起出的事故。 事故的原因不详,但起因是穆凌连夜赴约,他朋友不放心,才会陪着他一块上了车。 出事之后穆凌消沉了好一阵,他自己也伤得不轻,声带包括现在迟钝的反应,都是那次事故留下的后遗症。 谢一云说他大伯这么多年下来,战胜过劲敌,也被自己人捅过刀,曾经有十数百人追随他,最后走走散散,就剩两三个最初的战友还在他身边。 谢一云的母亲算一个,还有一对姓方的兄弟,他要唤他们叔叔。 那次事故去世的就是他小叔。 他们几个感情深厚,当哥哥的撑不住,葬礼都没出席,穆凌硬撑着去了,被记者拍了个模糊的半脸。葬礼结束后,另一个叔叔最后叫了声大哥,便带着家人与弟弟的孩子移居国外,再也没回来。 那之后穆凌表面上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冷硬的外表,而他声带受损加上心理创伤,日渐沉默下去,愈发显得不近人情。 谢一云怕他大伯迟早把自己憋死,逼着穆凌每天来公司晃悠一下。最近又特意招了助理——其实就是保姆兼保镖——来照顾穆凌的生活。 到这里为止,都是比较正常的展开。 周湮:“……然后呢?” 裴航:“你这不是自动回复了吧?” 周湮表示自己是活的,让他继续。 裴航说谢一云跟他聊完不久,连戎也把查到关于查老板的资料发给他。 东昇的情报网比不上背景深厚的天华,查到的相关资料有限,但也解答了裴航的一些疑惑。 比如怪不得穆凌见到查老板没好脸色,他出车祸那次赴的约,就是查老板那一派的邀请。 而查老板特意在饭局上向穆凌问好的小侄子,就是谢一云小叔的儿子,被带出国的那个,跟裴航一样大。 据说他后来回了国,但已改名换姓,不愿再见穆凌。 周湮那儿很久没回复,可能还在捋关系。 裴航也顾不得他能不能听懂了,说:“我初中的时候我妈跟连戎他爸分手,然后我也被带出国几年,这段经历我面试的时候放进了U盘,谢一云知道。” 周湮迷惑地问:“你想表达什么?” 裴航说:“我觉得穆凌会留我在身边,是发现我跟他小侄子年龄相仿,经历也相似,想把我当成他的替身!” 周湮差点把电源线踢掉。 他说:“虽然你的戏真的很多,但也不必强行菀菀类卿吧。” 裴航说:“……不是那个意思。我哥说,查老板不是正派人,做的生意也很危险,他想拉穆凌下水很久了,很可能会从他身边人下手。” 周湮:“你的意思是………” 裴航说:“穆凌也许是想让查老板误会我的身份,来分散放在其他人身上的注意,保护谢一云和他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小侄子。” 周湮也紧张了起来,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办?辞职跑路?” 裴航诧异说:“当然不会,我可是卧底啊。” 周湮:“…………” 周湮直接把他拉黑了。 他早该知道裴航这种脑回路不正常的人,唯恐天下不乱,根本不会嫌事大。 第9章 答辩 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裴航正给总裁按摩。 按摩可以引申出多种含义,这里只取最字面的意思。 一般而言,总裁会睡到午后慢悠悠起床,然后骑车到公司来,喝一杯热水后直接去他名义上办公室实则豪华套房的楼层。 裴航跟谢一云聊天的时候穆凌在洗澡,等他和周湮吐槽完穆凌已经开始喝粥了。 今天他没什么事,不需要穿正装,只披了件黑色长褂,里衣也不穿,就这么衣衫不整地袒露肩背和腹肌,形象十分大佬。 裴航上次没注意,今天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想看看穆凌有没有刺青。 穆凌吃到一半,被他盯得没法忽略过去,问:“你找什么?” 裴航如实说了。 穆凌是冷白皮,身上有一点痕迹都会很明显,也确实有不少旧伤痕。 可是,没有纹身,这家伙甚至连耳洞都没打。 裴航很失望,他高中就想给自己来条花臂,被连戎锤了。 连戎说,不要跟不好的人学不好的东西。 结果他现在见到了一个最□□的,这家伙比他哥还过分,说:“小朋友不要纹身。” 没等裴航反驳,穆凌微微弹了弹肩上长褂,那衣服只是松松披着,一挑就滑落下去。 他也不回头,裴航只看见他脖颈微转,说:“桌上有药酒。” 他的话大多时候会简化到几个字,很多意思都靠猜。 这句话还算比较明确的,裴航顺从地取来,穆凌很端正地坐着,腰肩呈笔直的一条线,后腰上有膏药贴过的痕迹。 他半跪下来,以三指摁了摁那里的肌肤,见穆凌微微点头后便搓热药酒在掌心,开始动作。 这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学格斗时免不了受伤,连戎把各种保护自己的技巧都教了个遍,只没想到还有为穆凌服务的一天。 他一边按摩,穆凌一边就问:“你搬出宿舍,是因为打架的事被人排挤了吗?” 裴航差点笑出来,说:“不是。” 或许周湮有这方面的原因,他向来不爱惹事,总是能避就避,但裴航不是这种性格,被人搞了从来都是会正面刚回去的。 他也猜到穆凌为什么会这么问,大概是想那人还能继续祸害肖珊珊,也许报复过裴航,就回答说:“我搬出来是因为我室友太爱玩,吵到我了。” 穆凌说:“玩游戏?” 裴航说:“玩鞭子,玩蜡烛,还拉我一起。” 他掌下感觉到穆凌肌肉一下绷紧了。 从对面墙壁上装饰的镜面可以看到,总裁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这老人家居然能听懂。 轮到裴航震惊了。 然后他意识到为了能控制力道,他不知不觉扶上穆凌的肩,几乎把他圈在怀里——这个姿势实在有些危险,但撤回又太过刻意。 半晌,裴航强行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他说五月底论文答辩,六月中旬毕业典礼,到时候需要请假。 穆凌说好,让他记得把三方拿来签合同。 中午谢一云过来蹭饭。 这个套间连厨房都有,缺了什么直接叫人去附近商场买。 穆凌靠在沙发上看书,他还是松松地披着衣服,眼看今天就要保持这个放荡不羁的形象了。 谢一云看见裴航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就自己摸了个小番茄出来,坐在他大伯身边。 这里的视野很好,举目能见远方的风景,回首又能看见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完美抚慰了谢一云被工作摧残一上午的心情。 以至于他过了几分钟才注意到穆凌不同寻常之处:“大伯,你怎么对艺术鉴赏的书感兴趣了?” 穆凌说:“有人邀请我参加毕业生答辩,临时抱佛脚一下。” 谢一云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但是…… “您今年打算去?” 这种邀请每年都有,毕竟作为本市乃至全国都排前几的娱乐公司,就算大家都默认穆凌不可能参加这种活动,也要象征性发个邀请,没准哪个好苗子毕业前就大火了,总裁一时兴起想亲自来考察呢? 他们认为是没准,谢一云却知道是不可能,穆凌对这方面完全没兴趣,而且答辩一坐便是一整天,完全是个体力活。 但穆凌“嗯”了一声,显然已是做好决定了。 谢一云啃完小番茄,说:“那我去安排一下。” 裴航答辩那天,一进门就看见讲桌下坐了三排的答辩老师。 第一排中间C位上,正是他这半个月来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板。 穆凌今天穿着浅色西装,头发蓬松,犀利的眼神掩藏在金框眼镜下,整个人看起来俊秀又斯文。 裴航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穆凌的衣柜里除了黑西装就是传统长褂,这身搭配还是他昨天临时给的建议。 当时总裁告诉他自己要参加一个严肃而不失热情的活动,想要穿得含蓄而饱含活力,显得平易近人些。 裴航还以为他要去中山公园相亲。 没想到是到中山公园三站外的地方来观看他们答辩。 他听见身后有女生说,这位老师是不是走错教室了?表演班在隔壁。 这时穆凌抬头看见他,很浅地笑了一下。 裴航在心里说,你不应该在这里,你应该在隔壁,连陌生人都知道你戏多。 裴航的佛系导师开始做介绍。 老头说,这位穆先生是摄影师出身,现为自由职业者,本次受校方邀请参加本科答辩……… 他们学校的毕业生答辩,每年都能整出不一样的幺蛾子,让学生当场崩溃。 就比如每次答辩的老师,除了本校导师之外,还会来一名特邀嘉宾。 这位特邀嘉宾的存在就像一颗巧克力,你永远不会知道分到你教室里的是什么口味。 他们上一届有一位学姐,花费了大量心血和脑细胞,把清明上河图做成了会动的3D版本,视觉效果非常惊艳,本专业导师都挑不出刺的那种。 结果她面对的特邀嘉宾,是世博会清明上河图动画的数字设计负责人。 裴航心想真是信了你的邪。 答辩结束后,肖珊珊来了。 她今天精心打扮,长发飘飘,美得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她送给裴航一束捧花。 裴航说:“学妹你知道你这时候送我花,对我来说就像什么吗?” 肖珊珊观察他的表情,问:“像什么?” 裴航说:“临终关怀。” 肖珊珊从花束里拔出两朵小雏菊,郑重地插在他领口。 第10章 乌兰巴尔思述伦 裴航的同学们都很惊讶他在答辩时的表现。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他应对导师提问时条理清晰,逻辑分明,整体无可挑剔。 但是在他同学眼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周湮在另一个教室答辩,替他们作出了回答:缺了裴航怼人的快乐。 上他们专业的课,没有被裴航直面怼过的老师人生都是不完整的。 这个怼,不一定怀有恶意。 裴航只要开口,仇恨都拉得非常稳,这是他的被动技能。 答辩开始前大家很激动,因为他们答辩组来了一个长得很好看身材也很好的娃娃脸导师,还是会摄影的。 裴航也玩摄影,他大三的课程汇报展示的就是自己的摄影作品,虽然他做人很失败,但作品还是获得了一致好评。 大家希望看见的场景是,裴航把娃娃脸怼到怀疑人生地痛哭,或者娃娃脸把裴航摁在讲桌上暴揍到痛哭。 当然反过来也可以。 结果两种画面都没有出现,全程气氛核平。 来答辩的就好像是个假的裴航。 直到看见他跟隔壁专业的系花站在走廊里聊天,手里还握了一束花。 大家才觉得找到了原因。 在第三个人路过时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后,裴航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他迟疑地说:“他们好像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肖珊珊说:“不是好像,就是误会了。” 裴航问她介意吗,肖珊珊说:“不介意,但我希望我另一半和我身高差15厘米。” 裴航问她多高,她说175。 人的脑子本能地选择更简单的算法,裴航说:“你想找个一米六的?” 肖珊珊想把他从楼上扔下去。 裴航反应过来了:“哦,一米九。” 他想了想,诚恳建议说:“那还是一米六靠谱些,毕竟大街上不可能随便走出一个一米九的男人来。” 他们旁边教室的门开了,走出一个一米九的男人。 那男人打扮得像老佛爷,黑夹克,皮手套,侧脸刀削斧凿,鼻梁上架着墨镜。 他有一头黑发,但骨架体格更像欧洲人,摘下墨镜后露出一双蓝眼睛。 他的五官糅合了中西方特色,高鼻深目,眉飞入鬓,有一种忧郁妖孽的古典美。 男人问洗手间怎么走。 肖珊珊给他指了路,回头问裴航:“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裴航:“…………” 裴航再见到这家伙是在穆凌办公室。 他来得比总裁还早,毫无拘谨地用裴航新买回来的咖啡机给自己磨了一杯,支着两条长腿,看见穆凌走进来也没动弹一下。 穆凌竟也当作没看见此人,让裴航给他泡茶,就和那男人一人一条沙发,一个这儿一个那儿对坐,毫无交流。 谢一云在门口看了一眼,掉头就走。 不走不行,虽然这里的空间很大,但三个1米85朝上的大男人在一块,视觉冲击太强,对男性的心理打击更大。 男人自我介绍——主要是对裴航介绍,说他叫乌兰巴尔思述伦,帝都人,来S市出差,顺便拜访老朋友。 裴航寻思这是个蒙古族,好像还是个贵族大姓,家世显赫,也难怪他长得那么复杂。 乌兰巴尔思述伦露出回忆的表情,说:“穆,久别经年,我还记得三十年前我们一起从帝都骑车去拉萨,那真是一段峥嵘岁月。” 穆凌说:“你什么时候滚出S市?”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我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当时我留着斯拉夫大胡子,而你蓄着头发,梳成小辫……” 穆凌说:“帝都最近扫黑除恶怎么没把你端了?” 裴航听他们鸡同鸭讲,差点疯掉。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听说你新招了个助理,我特意给你的小朋友带了礼物。” 然后他不等穆凌说话,掏出一个旺旺大礼包,送给裴航。 你在凝视旺仔,旺仔也在凝视你。 裴航想不到自己都快大学毕业了,还会受到这个斜眼的鄙视。 乌兰巴尔思述伦来天华是穆凌要求的。 对,要求,不是邀请。 穆凌说:“危险物品不能放在公共场合。” 穆凌还说:“垃圾应该早点清除出S市。” 乌兰巴尔思述伦请他们吃饭,很大方地把菜单递给裴航。 裴航从穆凌的动作里得了点提示,要狠宰他一顿,便点了一桌硬菜。 最后他发现桌上蛋白质含量过高,穆凌的口味他清楚,就问乌兰巴尔思述伦:“你有什么想吃的素菜?” 乌兰巴尔思述伦回答:“我们蒙古人不吃草。” 裴航以前帮开淘宝店的朋友做过代理客服,工作日常是跟各种胡搅蛮缠的客户在线掰头。 在无数次讲不通道理之后,他得出结论,九年制义务教育还有一箩筐漏网之鱼。 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有这么一种人,当他不想说人话的时候,直接散发着一股刚从树上下来的气息。 之后他问穆凌:“这家伙是你朋友?” 穆凌露出一种不可名状的表情,说:“曾经是。” “后来怎么了?” 总裁说:“他玩蜡烛,玩鞭子。” 裴航联系他之前的反应,细思极恐——莫非穆凌也被拉着玩过? 答辩之后学校就是个摆设,只等着六月中旬参加毕业典礼。 裴航早早搬了出来,也没有太多玩得好的同学,只想领个证就走。穆凌问他要不要空两天和朋友告别,被拒绝了。 但那天他还是被留下来吃饭。 班长说,毕业这一走基本没可能重聚了,同学一场,吃了饭再散伙。 裴航想想也是,便跟穆凌临时请假——就是在微信上说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看见。 他吃到一半,被不认识的人叫走了。 全桌都在起哄,因为那个人说有妹子找你。 裴航跟系花在交往这个消息,已经在学校里热闹地传了小半个月,正值他毕业离校,谁都没奇怪肖珊珊会找他。 然而裴航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传话的人把他往小红楼那儿带。 小红楼是他们学校最早的建筑,也是上世纪留下来的,设备老旧年久失修,白天走在里面也阴气森森。 大三的时候翻修过一次,重建之后的小红楼…… 依然是阴气森森。 总之这个地方,除非有课,不然大家都不愿意来。 但这里面有不少学院办公室,偶尔社团活动也会申请到这儿来,所以平时都有学生会的人值班。 裴航意识到可能是什么人把他引过来时,身前身后已经被三四个人围住了。 五分钟后,裴航从包围圈里走出来,周围躺了一地。 手机响了,是穆凌的回信。 他说:“好好玩。” 几乎能想像到他打这几个字时是怎样面无表情但努力为人长辈的样子。 裴航有些想笑,然而面前出现的人让他把所有笑意都瞬间憋了回去。 “进来坐坐?”杨峥说,“把我俩的事了结一下。” 周围太暗,裴航看不太清他的脸,所以格外地没好气。他说:“跟你没什么好了结的。” 他转身就要走,杨峥在他后面说:“你今天留下来,我保证今后都不去找肖珊珊。” 裴航没有停下,冷冷道:“和她保持距离本就你应该做的,而不是和我交涉的条件。” 杨峥说:“但你不能保证她大学四年,不会遇到莫名其妙看她不顺眼的人,而你不一定每次都能像上次那样刚刚好赶到。” 裴航终于还是站住了。 杨峥见他迟疑,缓和了口气,说:“珊珊既然已经是你的人了,我想不管怎样,你都得为她考虑一下。” 裴航懒得去纠正他俩的关系,他思考两秒,便跨过一地哀嚎的人群,走进杨峥的办公室。 接下来的事他记得不是很清楚,虽然有杨峥的片段他都恨不得直接消除记忆,但是自然遗忘和暴力清除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裴航醒过来的时候在医院。 他是被吵醒的。 周湮的手机铃声在上过3D—MAX课后就换成了同名歌曲,每天都在“头发一把一把掉落~做尼玛的建模”音乐中醒来。 他喉咙里像堵了一整个桃子,又痒又痛,完全说不出话来。 周湮见他醒来,给他交代了一下背景。 他说:“姓杨的给你下了药,你对那药过敏,差点就看见河对岸了。” 裴航用勉强恢复了点力气的手指在手机上打字:“水。” 周湮说:“没错,他就是在茶水里下药,也是这么对肖珊珊的,她长期服用安定片,对这个有抗药性。那鳖孙以为是剂量不够,给你来了发狠的,穆总救你出来的时候人都休克了。” 裴航恶狠狠地多打了几个字:“我要喝水!” 周湮扶他坐起来,插着吸管让他小口喝水。 裴航又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能开口说话。 他说:“到底怎么回事?” 周湮说:“你还问我,你妈从小没教育你坏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裴航说:“我知道那水有问题,只是没想到差点要了我的命。” 他喝下去没多久就感觉不对劲,很困,而且很冷,让他禁不住发抖。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一拳把杨峥打出三米外,但是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识,只隐约听见好像有人在不断喊他的名字,让他保持清醒。 周湮说:“你怎么想的,姓杨的交代说想趁你还在学校教训你一顿,怕被反杀所以给你用了药——但是个人都知道他不怀好意,你怎么还跟他进去了,还喝了他的水?” 他一般说话都和和气气的,这次大概是真生气了,恨不得把裴航扒起来再揍一顿。 裴航就说我知道他想干什么,这家伙心眼小胆子也小,顶天了也就把我脸打开花安慰一下他的自尊心。过敏这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挨一顿揍换小姑娘大学四年不被他下绊子,你说你选不选? 周湮说你晓得他是真放过人家还是骗你的。 裴航说:“大不了我把他揍回来呗。” 周湮被他气得在病房里走圈。 裴航待他冷静一点了,问:“你说穆凌把我救出来的?” 周湮说:“是啊,他发消息给你,姓杨的自作聪明回复他,他觉得不对劲,就找过来了。” 裴航算算时间,说:“这也太快了。” 周湮说:“也是巧了,你仇人那么多,暗杀名单都要排队,偏偏穆凌只知道你跟姓杨的有过节,精准打击,一下就逮着了,这事已经在学校网站上爆了。” 裴航说:“头条是姓杨的下药谋害同学?” 周湮说不是。 他看了过来,那眼神十分复杂,含着怜悯。 裴航突然有了不详的感觉。 周湮说:“你是被穆凌从小红楼里公主抱出来的,那会儿午休时间,周围三座教学楼的人都围过来了。” 他说:“恭喜你裴航同学,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天,又一次上了热门。” 裴航:“……………” 裴航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又闭过去。 他说:“怎会如此?” 他说:“不应该啊。” 他说:“我们学校一群死宅,专业课都变着法翘课,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去看热闹?” 周湮说:“因为动静实在太大了——穆凌冲进去救你的时候,他那个一米九的猛男朋友开着挖掘机,把小红楼拆了。” 第11章 风一样的男子 裴航从没有一刻如此地理解穆凌,他觉得他们俩在这一瞬间简直可以说是心意相通。 他说:“该死的乌兰巴尔思述伦,他怎么还没被扔进垃圾箱人道毁灭。” 周湮不认得这个人,他甚至都没意识到那是个名字,说:“扔什么东西,干垃圾还是湿垃圾?” 穆凌来的时候,裴航正表情狰狞地大口吸氧。 他立刻就要喊医生,裴航忙把五官复位,说:“我没事,这是被气的。” 穆凌站在病房门口,慢慢地“哦”了一声,裴航把口罩摘下,放在枕头边。他做这个动作时对方也走进来,并不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只是站着,微微低头看着裴航。 穆凌今天穿一件很长的黑风衣,领口很高,腰扣松松束出身形。这样站立着注视别人时,神色冷淡,沉静的脸庞不怒自威。 ——虽然穆凌长着一张很有欺骗性的娃娃脸,但显然他本身的气质更适合这种冷峻的装扮。 裴航对于怎么进医院的毫无印象,可一想到自己进来的方式,再面对穆凌总有点头皮发麻。 对方的视线落在他头顶,裴航理了理头发,刚想说什么。 穆凌也同时开口,说:“你感觉………” 他俩声音撞在一块儿,裴航闭上嘴。 穆凌顿了一下,道:“你说。” 裴航本想若无其事地问候一下您吃了没,现在也说不出口,索性直接道:“我感觉挺好的,还没有谢谢您,我……” 他又抓了抓头发,他这次做的事确实蠢到窒息了,如果没有穆凌,能不能活着都难说。大恩不言谢,可不能不有所表示,然而言语又实在难以表达他的想法。 穆凌明白他的意思,抿了抿嘴,说了声“不用”。 他唇色浅淡,稍用力压住便会泛出一点血色,又因力道浅薄,那点颜色松开来又迅速荒芜下去,回归苍白。 裴航想着也不能更丢人了,有些自嘲地说:“才上班一个月,就给您添乱了好几次,光是道歉也无法弥补对天华造成的不良影响。” 他这话倒是挺真心实意的,穆凌多少年没公开露面了,上回进局子的事好歹被压下了,这次借着他的风头,穆凌也狠狠被人看了一通,估计现在他整个学校都在绞尽脑汁想扒出穆凌的身份,天华的公关估计要恨死裴航了。 穆凌很快地回答他:“不会。” 他嗓子受过伤,说话不能太快。裴航开始一脸懵逼,仿佛遇到了现实版的树懒闪电,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上司总是慢一拍的反应。 但穆凌也不是一直慢吞吞,遇到比较急的事还是会用正常语速的,可能这样对他的负担比较重,说完之后当天都会格外沉默。 综上所述,只要注意观察,基本能够从各种细节判断穆凌的情绪。 就像现在,裴航敏锐地察觉到他回答得太快了,仿佛有些急。 穆凌又说:“你做了很多,不是添乱。” 裴航试探地说:“多谢老板赏识?” 穆凌拧着眉,一脸严肃,像是不太满意他的回答。 裴航是聪明人,立刻正经了神色,说:“老板放心,我刚签了三方,暂时没有辞职的打算。” 穆凌低声说:“嗯。”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然后他还是在那凳子上坐下了,不忘把风衣后摆撩开来,屈起长腿,说:“下次不要做这种事。” 裴航一看他这要促膝长谈的架势,心里又开始发毛:“我知道。” 穆凌却是没什么话讲的样子,安静了一会儿,把视线转向床头。 周湮给他带了水果,穆凌抓起其中一只苹果,掂在手里问他:“吃么?” 裴航赶紧摇头:“不用不用。” 穆凌说:“我想吃。” 他自己削皮,细长的水果刀在他手里跟杀人利器一样,裴航从没见过有人削苹果是用虎口运刀。 如果刀再大点,简直就是切腹练习。 在他把自己割伤之前,苹果和刀都回到裴航手上。 他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还在输液,动作不太方便。 不过削个苹果还是很简单的,他能完整削皮一直不断,哪怕现在他的手有些发抖也完全没有影响到发挥。 裴航把苹果递给穆凌,后者接过去时碰到他还在输液的手,说:“太凉。”便伸出另一只手握住,纳在掌心,便不动了。 裴航:“………” 此情此景,立马让他回想起上次大晚上带穆凌去吃面。 他那会儿从穆凌手里接过外套时碰到了他冰凉的皮肤,也是下意识说了句“太凉”。 然后他便顾着把人往面馆带了。 也不知道穆凌他老人家是听见了他这个小小声的嘟囔,故意情景复现,还是就是个巧合。 但是不管如何手这么被人温柔地握着感觉实在太诡异,加上这个人是穆凌,效果可以说是很惊悚了。 裴航干笑一声,说:“我也想吃个苹果了。”忙从穆凌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他削皮到一半,肖珊珊来了。 她过来的时候,手里带着一个灭火器。 裴航还是没吃上苹果,肖珊珊进门就问有没有水喝,他顺手把刚削好的给她了。 穆凌坐在凳子上一脸冷漠地啃苹果。 肖珊珊就当总裁是个背景,说:“抱歉我来晚了,先上去了一趟。” 裴航问上面有什么。 肖珊珊说:“杨峥在楼上。” 裴航的第一反应:“你居然先去看他不来看我。” 他的第二反应才是:“姓杨的在医院干什么?” 肖珊珊冲穆凌扬了扬下巴:“问这位大佬咯。” 裴航看穆凌,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好奇。 总裁苹果也不吃了,半个捏在手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进门的时候被他拦住,隐约看见房间里你倒在地上,就……下手重了。” 裴航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上次穆凌动手,对方一行人就医的时候就一两个勉强还有意识。 这样了,穆凌都没有说过自己下手太重这种话。 裴航问肖珊珊:“姓……杨同学还好吗?” 肖珊珊说:“还行吧,我去的时候还能说话,现在应该是不能了。” 裴航这才发现,她手里的灭火器上,血迹斑斑,还有暴力撞击过的痕迹。 那边穆凌还在说:“当时是情况紧急。” 肖珊珊说:“不用解释了,您当时特别帅,赤手空拳砸门的样子太A了,要不是裴航在这儿,我都想跪下来给您唱一首征服。” 裴航说:“我在这儿你也可以唱。” 肖珊珊说:“没必要没必要。” 她把灭火器往床底一扔,嘴里咬着苹果去洗手。 穆凌站起来,说:“我先走了,你记得早点休息。” 裴航看见他风衣下摆有一处没有抹平,强迫症发作,嘴上说着:“老板慢走。”又想伸手去给他理衣服。 穆凌气势凌厉地一转身,衣服下摆打在裴航手上,而他整个人就如风一样迅速离开了病房。 肖珊珊回来,一见少了个人:“咦,他怎么都走了,我还想定个时间请你俩吃饭。” 裴航问:“吃什么?” “海鲜自助。” 请一个刚因为过敏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吃海鲜自助,裴航也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等我出院再说,但是穆总就算了,”他说,“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好不容易把他身体调理得有了起色,别吃伤了胃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穆凌坐下来不像是有话要说,只是单纯想留在这里。 如果是这样,那他走得太突然了,借着请客吃饭的理由,裴航去敲了穆凌微信。 穆凌很快回答:“我不去,你们年轻人好好玩。” 裴航盯着他的答复,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手指上滑,他看见了杨峥冒充他跟穆凌的对话。 裴航:“…………………………………” 周湮说,杨峥为了蒙混过关也是用了心,模仿他的口吻用词都很真,连他都被骗过了。 那为什么穆凌能意识到不对劲? 裴航本来没想明白,他觉得他俩也不算非常熟悉,应该很好糊弄过去。 现在他知道了。 杨峥果真模仿得到位,人设一点都没崩! 他用裴航平时那开口就拉满仇恨的语言风格—— 把穆凌往死里嘲讽了一通。 第12章 谁结账 裴航说:“我觉得我老板找来得这么快,不是为了救我,而是想杀人灭口。” 肖珊珊在啃羊腿,头都没抬:“想开点,我觉得你老板还是很喜欢你的。” 连戎唉声叹气:“这话可以不要在我面前说吗?” 裴航、肖珊珊:“对不起。” 连戎刚从国外出差回来,听到裴航差点过敏死,吓得魂飞魄散,公司都没回直接来抓人。 裴航把他拖来吃自助,肖珊珊发出质问:“为什么你每次都带着不同的男人吃饭?” 仿佛在问“你为什么每次都和不同的男人来开房”。 连戎说:“上一个是谁?” 肖珊珊:“他们的答辩特邀嘉宾穆先生。” 连戎的表情十分复杂。 肖珊珊和裴航轮流跟他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连戎当即就想磨刀霍霍向杨峥。 裴航他大哥体格健壮,一身的腱子肉,活像一块活蹦乱跳的大肌肉,要是真对上了杨峥,那小子只有智商突飞猛进到跟人类有壁,才能确保自己不被暴怒的连戎当场单手捏死。 裴航认真考虑过穆凌跟连戎对打谁会赢。 结论还是穆凌更强。 不仅是因为武力上的差距,连戎这种人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杀手,跟穆凌那种沾着血气的不同。 当然,裴航不觉得穆凌那样有什么不好,要是连戎能有穆凌一半魄力,也不至于被东昇那帮老家伙坑得那么惨。 他们的自助餐,从10盘寿司50盘肥牛与100份码得整整齐齐的海胆开始。 裴航一筷子卷起半盘肥牛,烫过几秒在调味料里一滚,不一会儿就干掉了十几盘。 他说:“你怎么还在啃羊腿?” 肖珊珊说:“这是第二条腿。” 连戎吃一半才知道是肖珊珊请客,当即表示:“我没有让小姑娘破费的道理。” 肖珊珊:“你性别歧视哦。” 连戎俊脸通红,就是不松口。 裴航说:“别理我哥,就这牛脾气。” 肖珊珊啃完半只羊,终于受不了他,说:“这样吧,我们谁吃得多,谁来结账。” 连戎看着她纤细的腰身,露出温厚的笑容。 一小时后,连戎撑着桌子起来,冷静地说:“失陪。” 他的语气好像在说“失敬”。 肖珊珊招服务员:“再给我上五份刺身拼盘。” 裴航说:“你今天没课?” 肖珊珊从包里取出平板:“网课。” 裴航:“大一不都是必修,怎么还有网课。” 肖珊珊说:“我们上课的教室不能用了,一时借不到新的教室,全改了线上教学。” 裴航抱拳,社会社会,又问:“你们教室怎么了?” 肖珊珊说:“不是教室怎么了,而是整个教学楼都被拆了,还在重建当中。” 裴航:“…………” 趁他哥不在,裴航掏出手机看了看消息。 穆凌就在第一天来探望了他,后面再未出现过,只用微信联系,说不了几句就让他好好休息。 都过去一周了,他们的聊天记录还是只有寥寥数语。 新上了几只蒸好的螃蟹,并着姜酱与黄酒,裴航顺手拍一张照片发过去。 他拆蟹到一半手机震动,忙擦了满手蟹黄去看。 穆凌说:“螃蟹性凉,不可多吃。” 裴航跟他聊了几句,知道总裁今天又赴了一场饭局,还是查老板办的,同时也邀请了乌兰巴尔思述伦。 裴航问气氛如何? 穆凌说无聊,想回家睡午觉。 又问他什么时候吃完,可以顺路送他回去。 裴航瞬间心虚,哪里敢让天华的人看见他跟连戎在一起,忙说:“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穆凌说好的,便没有再回复。 裴航又拍了几张照片,还是没有回应,只得消停下来。 肖珊珊不知何时停下来,直直看着他。 “是穆先生?”她问。 裴航点头,说男人最大的疑问,女朋友为什么突然生气?而他最大的疑问,老板为什么对他突然冷淡? 肖珊珊说:“这两个问题对你来说算一个。” 裴航说:“穆凌不是我男朋友。” 他没交代自己还有一重卧底身份,很怕被总裁发现。 穆凌这几天态度有些疏远,让他非常担心自己露馅——连食欲都大减了。 他对着垒高过顶的空盘唉声叹气。 肖珊珊把学校网站上置顶的视频给他看。 就是穆凌抱着昏过去的裴航从塌了一半的小红楼出来那一段,不同角度不同滤镜,还有人剪了一个合集出来。 裴航看完,发表意见:“为什么我是红色的?” 肖珊珊说:“因为你在过敏……这不是重点,燕伦跟我说,你在路上就休克了,要不是穆先生给你做了急救,你根本撑不到医院。你知道他的急救有什么措施吗?” 裴航:“燕伦是谁?” 肖珊珊:“………这也不是重点。” 连戎回来了,说:“你们在看什么?” 肖珊珊把屏幕转过去,裴航说:“等一下——” 晚了,连戎疯了。 他双眼通红质问弟弟:“你说,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肖珊珊赞道:“终于有人抓住了重点。” 裴航站起来,双手拦着他哥,说:“你冷静一点。” 连戎却甩开他,指着肖珊珊说:“你知道我从她那里看见了什么吗?” 裴航说:“我知道,我还是那视频的主角,但你听我解释………” 旁边有人递纸给肖珊珊,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连戎靠着窗,开始抹眼泪。 裴航对肖珊珊说:“完了,你把我哥刺激到祥林嫂又上身了。” 肖珊珊疑惑:“又?” 连戎化悲愤为食欲,一盘一盘地扫着肉。 服务员来来回回走了几次,想提醒他餐厅准备打烊,又被他满脸的泪水吓退了。 裴航不禁感叹,人的潜力果然无限,看来我哥还是有机会结账的。 两小时后,他们在自助餐厅老板幽怨的眼神下离开,对连戎来说,唯一的好事就是不用让女孩子结账了。 结果也不是他付钱。 服务员说:“有位先生已经帮你们提前买过单了。” 连戎怀疑是裴航,裴航第一反应是穆凌。 他俩一看签名,上面写着“燕伦”二字,十分凌厉的笔划,最后那一勾恨不得飞出纸外。 裴航想问肖珊珊这到底是谁,就见他哥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连戎说:“燕伦?燕伦!是那个燕伦?!” 肖珊珊说:“谁?” 连戎说:“帝都的燕王爷。” 裴航给穆凌打电话,劈头就问:“乌兰巴尔思述伦的汉名是燕伦。” 他用的肯定句,语气有些冲。 几息之后才听见穆凌的声音,比平时更为低哑:“是,怎么了?” 裴航所有疑问都被怼了回去,他问:“你喝酒了?” 穆凌那边安静了很久,再开口时已经听不出任何异样:“就一点——你问燕伦做什么?” 乌兰巴尔思述伦的蒙古姓已是十分显赫的大族,是以裴航完全没想到他另一个亲族来历更为不凡。 燕伦在帝都的圈子里被称为“王爷”。 喜欢他的人说他是猫系生物,神秘,优雅又高贵。 不喜欢他的人,说他是猫科生物,凶狠,狡猾还变态。 而裴航对乌兰巴尔思述伦粗浅的认识可以总结为一句话:有毒垃圾,不可回收。 肖珊珊对他的印象反而不错,因为她上门揍杨峥的时候,燕伦站在病房外。 他也没做什么,就抱着手,对每一个试图进去拉架的人,微笑。 裴航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不寒而栗,忍不住说:“他神经病啊。” 穆凌说:“他的评价毁誉参半,总体来说,比我好一点。” 毕竟燕伦那张脸实在太妖孽了,竟和他乖戾的个性配合得天|衣无缝,性情恶劣的美人,反而生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而穆凌从不露脸,加上他早年的行事风格过于冷酷果决,显得十分不近人情,传来传去便有了不太好的名声,很长时间都令S市的地下王国畏若恶鬼。 裴航没赶上那年头,也没想到穆凌这一句话里包含了多少腥风血雨。 他说:“他对肖珊珊关注过头了,我们吃个饭他偷偷跑来买单,简直有毛病。” 他气得厉害,还有些慌乱,连戎虽然不太爱公开露面,但也不像穆凌那样把脸捂得严实,谁知道燕伦认出来没,捅到穆凌那儿没,赶紧跑来试探下总裁。 穆凌说:“我会叫他收敛些,S市终究不是他的地盘。” 裴航应了一声,这时他听见穆凌那边传来公交报站的声音,离他的位置不远。 穆凌说:“挂了。” 忙音传来,裴航放下手机,默默看了一会儿,忽地扫了路边一辆车,往那个地方骑去。 穆凌正一个人走在路上。 除非必要,他其实更喜欢独自待着,一整天不出门不说话也无所谓,也难怪他侄子天天担心他闷出毛病来。 不过裴航和他相处的这一个月,穆凌倒是没对身边多出一人表现出排斥,适应得非常良好。 也许是习惯了他的存在,裴航从背后拍了他一下时,总裁回头,脸上只露出一点浅显的惊讶,什么都没问。 裴航把共享单车放在路边,穆凌站在原地等他还车,再回来与自己并肩而行。 “吃太多了,”裴航揉着肚子说,“在外面溜达溜达,老板你都不知道那姑娘有多能吃……” 穆凌说:“不要说这么不礼貌的话。” 裴航笑道:“哪里不礼貌了,女孩子喜欢吃又不是坏事。” 穆凌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脖子上还未全部消退的红疹上,问:“感觉怎么样?” 裴航把袖口捞起来,露出手腕伸到他面前:“好很多了,不信你看看。” 穆凌却退了半步,偏开脸。 裴航意识到什么,讪讪放下袖子来——穆凌和连戎身上都有一种很稳重的气质,他才跟大哥亲近过,面对穆凌时没调整得过来,有些放肆了。 穆凌把脸转回来,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脸上烧着浅浅的红晕,就跟害热一样蔓延到耳后。 他说:“不用检查了,看你现在活蹦乱跳,哪还想得到前几天是那鬼样子。” 裴航其实没看见自己红疹最严重的模样,他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所以看见视频里的自己还被吓了一跳。 穆凌也是刚知道这东西的存在,问:“什么视频?” 裴航找出来给他看,说:“得想办法让他们删掉,你的脸全露出来了。” 穆凌说没事,他想点一下屏幕,不小心划到了评论区。 一溜的人在夸他体力好,抱着一个成年男性还能游刃有余地行动,可见平时没少进行运动锻炼。 穆凌认认真真看完,问他:“她们说的什么锻炼?后面那堆字母又是什么意思?” 裴航:“……………” 第13章 小山是谁 这年头不知道什么风气,啥都要打缩写,穆凌看不懂,只知道不是正经东西。 裴航试图用不那么容易被屏蔽的词汇向他解释。 总裁听了个开头便打断他:“行,我知道了。” 他扶了扶额头,好像还有些不太理解,又或许是不太能接受。 裴航从善如流地闭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只低头踢了踢脚边的一粒小石子。 其实男生之间讨论敏感些的话题不算什么。 但是,但是。 穆凌的年龄都快能做他爹了,你会跟自己的爸爸交流爱情片观后感吗? 裴航生命里从小缺失父亲的角色,只有连戎长兄如父,可以稍微代入一下。 他想了想跟连戎说这种内容的后果。 他哥大概会把他的头拧掉。 穆凌暂时还没有把他灭口的打算——也可能是他还没完全消化,正处于一种不知道说什么的状态。 裴航把这种状态称之为死机。 他强行解释说:“其实大部分人都是看热闹的,我们学校这种关系挺多,男生女生都有,所以大家见怪不怪,什么话都敢说……” 穆凌摇摇头,晃悠悠地向前走去。 裴航觉得他不对劲,莫非死机过头了?又望着他的后脑勺,考虑如果这时候对着总裁来一个物理批判,能否将他记忆格式化,回到最初。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动手时,穆凌自己在台阶上绊了一下。 他在哪里绊倒,就在哪里坐了下来。 裴航:“………” 穆凌坐下来就不动了,他蜷着腿,一手撑额头,闭着眼睛,低声说:“有点晕。” 裴航这一个月没少跟穆凌赴宴,除了第一次,穆凌都没让他挡酒,而他自己无论喝多少,神色依旧冷淡如常,看上去酒量很不错的样子。 原来只是看上去。 裴航给他揉了揉太阳穴,问:“你喝了多少?”以前没有晕到路都走不稳啊。 穆凌半张脸埋在膝盖上,脸上的肉被挤得鼓起来。 他闷闷地说:“以前立刻就回家了。” 裴航明白了,穆凌的酒劲上来有一个过程,一般要回到家才会发作,今天不知他抽什么风,喝多了还在外边溜达,半路就歇菜了。 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道:“我要是没来,你半路都不知道会被什么人捡走。” 穆凌微微抬头,目光有些涣散,但神色很平静,说:“你这不是来了。” 裴航说:“我真是上赶着给你来做保姆的。”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把总裁撸到自己背上,幸而穆凌醉得不厉害,不是死沉死沉的,还知道要搂着裴航的脖子。 他走了一会儿,把人放下来。 穆凌靠着裴航的肩膀,有些茫然地看向他,还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身体又是一轻——裴航这次把他打横抱起来,送回家。 裴航给肖珊珊和周湮发消息,描述了一下整个过程,说:“真该录个视频让学校那帮人看看穆凌那体力算什么,我能抱着他走一个半程马拉松。” 周湮给他发了个“我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与你格格不入”的表情。 肖珊珊问:“亲亲,你脑子有事吗?” 裴航问他们在做什么。 周湮在建模,肖珊珊在做饭后消食运动。 她的消食运动,是从本校区慢跑到另一个校区,来回。 裴航肃然起敬,两个校区之间地铁就有7站,还不算转车,果然人家能保持身材是有原因的。 肖珊珊问他有什么饭后运动。 裴航说,伺候老板沐浴更衣。 肖珊珊说,你还说不馋他身子,你下贱。 裴航说,只是放水。 肖珊珊说,你连他身子都不馋,你太监。 裴航不想理她,他想起了第一天上班给穆凌放洗澡水时被大浴缸支配的恐惧。 视角回到他这边来。 穆凌因为裴航那点隐蔽的好胜心被各种折腾,一点脾气都没有,毫不反抗地被推进浴室。 裴航收拾了散落的衣服,他还是第一次进到穆凌家中,发现布局也和套房办公室差不多,只是墙上挂了更多照片。 其中不少在办公室看见过,裴航没怎么在意,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能做醒酒汤的材料。 其实也没什么指望,穆凌完全没把技能点在厨艺上,裴航就看过他下厨一次,那场面活像在炼丹,做出的成品让人联想到中学生必读名著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他觉得穆凌家里应该不存在阳间的食物。 当翻出密封完好的红豆黑豆绿豆等物时,冷静如裴航也硬生生沉默了两分钟。 穆凌洗完澡,擦着头发来到客厅。 裴航用甘草混着那堆豆子煮醒酒汤,看见他就说:“你家没红糖,等会儿将就着喝吧。” 他搞完这些,自己也出了一身大汗,穆凌说:“你去洗澡,我这儿有新衣服。” 裴航没有拒绝,夏天了,没什么比身上黏糊糊更恼人的事。 而等他洗完出来,灶上火已关掉,穆凌在水池前清洗空碗。 他现在清醒多了,动作轻巧而精确,对裴航说已经让人送来新鲜蔬菜,等会儿还有水果。 既然这样,裴航也不好立刻提出告辞。 穆凌把碗沥尽水,放回橱柜,裴航就在客厅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照片。 “这是你的朋友?”他指着那些照片问。 穆凌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点了点头。 然后他走近了些,湿漉漉的手轻轻点在相框上。 “这是我的兄弟,”他说,指尖挨个落在那些面孔上,“一云的母亲轻菡,这两个人是方誉和方辰……方辰救了我的命。” 那两兄弟长得很像,加上照片年代久远,面孔一模糊更是有些分不清。裴航看了看,觉得方誉魁梧些,方辰更具书生气,而在他们身边,是更年轻——好像也没有——的穆凌。 他忍不住和身边这个对照,想着这人怎么不会老呢。 但区别还是很大的,那时候的穆凌是漂亮的小生长相,精致又秀气。可气场很凌厉,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剑,有那种事事都冲在最前头的劲儿,完全不是现在说得好听点是内敛深沉,接地气点就是咸鱼粘锅的老干部画风。 裴航衷心说道:“您年轻的时候太帅了,简直浑身都在发光。” 穆凌淡淡道:“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裴航看了一圈,墙上三分之二是他们四个人的合影,三分之一是谢一云从小到大的照片。 他说:“怎么只有谢总的照片,其它人没孩子?” 他知道方家兄弟都有后代,故意装作好奇地询问。 穆凌答道:“方誉有女儿,方辰有儿子,为了安全,没有留他们的照片。” 裴航惊讶地看着他,穆凌说:“郦川比一云大两岁,小海和你一样大。” 郦川和小海应该就是那两个孩子的名字,算是穆凌的侄女和小侄子。 裴航道:“那他们……” 穆凌说:“郦川在国外,小海……”他顿了顿,才道,“小海若是还在,你们俩应该会合得来。” 裴航嘴上附和,心想这说的什么话,知道的人晓得是小海不在这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海不在了。 然后他意识到什么:“川、云、海,是不是还要有个山?” 但是据他所知,穆凌并没有成家,甚至没有传出什么绯闻来。 穆凌却点头说是,并示意他看向另一面墙。 那墙上挂满了黑白照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从清晰度上看,显然不是摄像技术不足才没有色彩。 裴航:“…………” 裴航语气沉痛地说:“对不起穆总,我没有想到您的孩子已经在墙上了。” “…………”穆凌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我让你看的是底下的鱼缸,小山是我养的龟。” 第14章 风雨欲来 裴航说,我可能要社会性死亡了。 周湮说:“坚强一点,不就是个龟儿子。” 裴航说:“当时空气都凝固了,我简直天灵盖都要裂开。” 周湮:“你脑子有坑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我以前还问过医生你有什么疾病!,你猜医生怎么说?” 裴航:“doctor?” 周湮说就是这个,医生说你跟我们不是一个次元的生物。 他想了想,又问:“然后呢?” 裴航:“然后?然后菜就到了,我就去做饭了。” 周湮算算时间,说:“你下午过去,凌晨一点半才回来,如果你们吃的不是夜光晚餐,那是不是漏了什么长达五小时的不可描述?” 裴航说:“我给他打扫屋子了。” 周湮:“打扫屋子能那么久?”他的语气十分怀疑。 裴航拿领带抽他,说:“只有你们这种不干家务的人才以为打扫起来很快很轻松。” 平心而论,穆凌家里算不得脏乱,看上去还挺干净的样子。 但是裴航拿着扫帚随便一扫—— 地面都白了两个色号。 于是他明白了,这种长久没人触碰的角落,看起来干净的原因是因为它脏得很均匀。 他遇到穆凌是下午三点多,送他回家四点不到,从准备晚餐到他俩吃完也不过七点。 然后从七点到十一点半,裴航都在扫地、拖地,拆窗帘,连床上三件套都没放过。 忙完这些,还给穆凌煮了宵夜。 “这家伙的作息比你还神仙,”裴航说,“晚睡晚起,熬夜到两三点是常态——他喝酒的第二天还不上班,我又把明天的饭给他做好了,才回家。” 周湮由衷地说:“你真是个二十四孝的好助理。” 裴航又把他抽了一顿。 总裁不出门,裴航也光明正大地翘班,坐在家里办公。 天华给他配的笔记本是外星人,背起来像个翻壳乌龟——裴航解释说后勤问他需要什么配置,他只是按着自己专业的需求说了。 周湮第一次看他把电脑搬回来时问他:“你知道商务本和游戏本的区别吗?” 裴航说:“一个是暗器,一个是钝器。” 周湮说你不用这么扩展它们的物理意义。 裴航说他就是喜欢单手提着外星人去见客户时,对方看他的眼神。 周湮表示你开心就好。 但裴航确实喜欢这大块头,就像现在,他在家一边办公一边摸鱼,爽得一批。 他一开心就忘记了时间,等再想起看手机的时候,乌兰巴尔思述伦开了个小号给他拉了二十几个群聊,每个都问“在吗?” 裴航花了十分钟时间把所有群聊退掉,问他什么事。 乌兰巴尔思述伦约他出来玩。 裴航看了看外面天气,觉得可能要下雨。 周湮掐指一算,说不会下雨。 裴航觉得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会下雨。 他拿了一把伞,一把单人伞,准备出门。 周湮问了句谁邀请你啊。 裴航报出名字,周湮依旧没意识到这是个人名:“那个垃圾?” 裴航说:“……你叫他燕伦也行。” 周湮惊了:“燕伦?燕伦!那个燕伦?!” 裴航:“怎么你也是这个反应?” 周湮说:“他是个很有名的设计师啊,今年被邀请来参加咱学校服装系的本科答辩。” 裴航这才想到第一次看见他,确实是从隔壁答辩教室出来的。 他上网查了查,卧槽一声,发现燕伦居然真是举办过好几次个人展的时装设计师。 周湮说:“虽然有传闻说燕伦是个喜欢玩SM的变态,但他才华横溢长得好看也是真的,所以人气很高。” 裴航又卧槽一声,以此类推,莫非穆凌也真的是个摄影师? 周湮又说:“时尚圈设计师十男九gay,他不会是看上你了?” 裴航说:“我觉得他看上肖珊珊了。” 周湮说:“哦?同类相吸?” 裴航停下动作:“什么?” 周湮说:“肖珊珊有情感冷漠症,这种病要么对外界刺激缺乏反应,要么就看起来正常,实则有施虐和暴力倾向,是潜在的反社会,危险程度比燕伦还高。” 裴航说:“不是,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湮说:“姓杨的听说差点把你害死,硬说他有精神病,行为不受控制,肖珊珊表示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有病,行为更不受控制,把他下巴卸了摁在地上拿灭火器狂揍。我在现场就看着她用魔法打败魔法,都不让我插手。” 裴航仿佛在听另一个平行空间的故事,他眼中的肖珊珊很理性也很淡定,美丽而不张扬,是个挺好的女孩子,说:“我跟你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出了门,走到半路突然想起,穆凌曾说肖珊珊攻击性太强,难不成他也觉得她不对劲? 乌兰巴尔思述伦来接他时开一辆非常漂亮的超跑,裴航拿识图一搜,发现是千万级的帕加尼Huayra。 但没什么卵用,超跑也要老老实实堵在S市的高架上,还有人打开车窗对他们拍照。 裴航说:“你不如坐个地铁,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围观。” 乌兰巴尔思述伦幽幽道:“我就是坐地铁,也是会被人围观的。” 裴航观察着他的肉|体,沉默。 他们堵了半小时,下了高架又开了一小时。 裴航眼看景色从市区转换为郊区,忍不住问:“燕总,你想带我去哪儿?” 乌兰巴尔思述伦漫不经心道:“只有我俩的时候,不要喊我燕总。” 他声音低沉下来后,有一种不容置喙的魄力。 裴航从善如流,说:“好的,乌兰巴尔思总,我们去哪?” 乌兰巴尔思述伦:“…………” 乌兰巴尔思述伦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本来想今天和穆总重游故地,可惜他并不怀念。” 裴航心道破案了,乌兰巴尔思述伦看上的是穆凌。 他的手指一直按在屏幕上,那端是他提前设置好的紧急联系人,只要他轻轻点上去,定位就会每分钟更新,发送给对方。 紧急联系人的第一人选当然是连戎,那是他最信任的亲人,但也正是如此,裴航知道连戎一旦收到消息,会一秒都不会耽搁地跑来确认他的安全。 而这并不是裴航想要的。 乌兰巴尔思述伦是个危险的神经病,同时他也知道很多,裴航收到邀请的一瞬间,就知道这是在放出诱饵,只看他愿不愿意上钩。 裴航直觉乌兰巴尔思述伦想透露的东西,是穆凌不愿被他知道的,可惜裴航这个年纪的人,好奇心有时能压倒一切。 毕竟他又不是真的来应聘照顾老年人的助理。 乌兰巴尔思述伦把车开进一处荒废许久的废墟之地。 这里的路几乎被散落的碎石埋住了,开进来,开车的人需要勇气,坐车的人也需要勇气。 但对于豪车本身来说,说是糟蹋行为也不为过,听说帕加尼Huayra的倒车能力就是个弟弟,等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乌兰巴尔思述伦终于停下来,两边车门向上打开,裴航正要下去,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手机留在车上。” 裴航只停顿了一下,便干脆地把手机扔在座位上。 他们在废墟中穿行。 S市市区寸金寸土,但郊区仍有大片土地未曾开发,只推倒原本的建筑,最多用围墙圈起来与外界隔断。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这里十几年前就是穆凌的地了。” 裴航“嗯”了一声:“看来天华忘记这儿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和天华可没太多关系,这是穆凌的私人领地,对他意义非凡。” 裴航说:“所以这到底是哪里?” 乌兰巴尔思述伦没回答,他走着走着,尽头出现了一堵墙,他抬起长腿,一脚踹翻了那墙。 裴航:“…………” 砖石倾塌,尘土飞扬,他下意识避让,还未看清墙后的面貌,先闻见了一阵隐隐的铁锈味。不浓郁,但足够引人发寒。 乌兰巴尔思述伦这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里是战场。”他说,率先迈了进去。 裴航犹豫了一下,眼看乌兰巴尔思述伦的背影越来越远,只得磕磕跘跘地跟上去。 好的我的画风又从豪门争斗跳到恐怖片了,他苦中作乐地想道。 乌兰巴尔思述伦边走边说:“这地方真是太久没来过了,穆总真应该定期回来巡游一番,沾沾血气,不然那些牛鬼蛇神都忘了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裴航想到他们昨天才一起去过查老板的饭局,问:“发生了什么?”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穆凌当了太久的老大,又不作为,底下有些小家伙坐不住了。” 裴航越想越觉得不妙:“所以你来这里是……” 乌兰巴尔思述伦站定,说:“我要让他出山,再起风云。” 此时天际正好爬过一道扭曲的闪电,继而响起惊雷之声,配着乌兰巴尔思述伦的神情,极其狰狞。 裴航震惊地看了他一会儿,小心地说:“我觉得,您现在还是回去吧。” 乌兰巴尔思述伦站在一堆石头上,活像一根细长的避雷针,居高临下睥睨裴航,说:“S市风雨欲来,如此精彩的一场戏还未开始,你就怕了?” 裴航说:“怕倒是不怕,但是风雨真的要来了,我带了伞,你呢?” 乌兰巴尔思述伦:“…………” 第15章 没想到吧 乌兰巴尔思述伦上车后,连打三个喷嚏。 裴航抖抖伞,湿着手去拿手机。 他还没碰到,屏幕就自己亮了起来,是穆凌打来的电话。 他示意乌兰巴尔思述伦安静点,接通:“穆总?” “在哪里?”穆凌说,声音是一种压抑的阴沉。 裴航迅速看了一眼乌兰巴尔思述伦,说:“跟朋友在外边。” 他把手机拿开一点,翻消息,发现就在他们下车的这半小时不到的时间里,穆凌给他打了三十多个电话,几乎没有停下来。 他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穆凌问:“谁?” 要是他没看见那么多未接电话,可能就随便糊弄过去了,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回道:“是燕总。” 那边是一阵漫长的沉默,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那股窒息的压迫,裴航作口型,对乌兰巴尔思述伦说:“这才是风雨欲来。” 穆凌说:“现在到公司来,马上。”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我们离天华远得很,过去也要俩小时。” 穆凌说:“一云被绑架了。” 裴航:“!!!” 穆凌:“但是没成功,有人救了他。” 裴航:“老板你说话可以不大喘气吗?” 穆凌无视了他的话,说:“你现在很危险,立刻到我身边来。” 裴航跟乌兰巴尔思述伦对视一眼,后者拧了一把湿透的刘海,发动跑车。 然后他倒车失败了。 裴航:“你真是个弟弟。”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 裴航:“我说的是车。” 穆凌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快到爆发边缘了:“在那儿别走,我马上过来。” 裴航挂掉电话,觉得太可怕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非常好,他生气了。” 他说这话时是真的很愉悦。 裴航觉得更可怕了。 穆凌来得很快。 或者说,来得太快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下了高架不堵车后开起超跑来简直就是飞得太低,饶是如此也用了一个多小时。 穆凌所用的时间让裴航怀疑他已经打破那个车型自面市以来所开出的最快记录了。 他把车甩在废墟外围,大步走进来。 裴航昨天回来得太晚,又因为生物钟醒得早,统共没睡几小时,这会儿在雨声里挨着车门犯困,冷不防被人敲了窗。 他愈发觉得乌兰巴尔思述伦开这辆车出来就是智障行为。 哪怕外面下着暴雨,也要等那两扇车门飞上去,让雨水对着天灵盖直劈下来。 穆凌等不及车门完全打开,直接弯下腰把裴航捞了出来。 裴航手忙脚乱地把伞撑在两人头顶,才发现他浑身都湿透了,衬衫下肌肉紧绷成铁。 他赶紧在穆凌手臂上捏了几下让他放松点,说:“你怎么连伞都没撑?” 穆凌只说了一个字:“走。” 他几乎是拽着裴航把他拖着走,乌兰巴尔思述伦顶着雨也绕过来:“等等我。” 穆凌说:“你等拖车公司来。”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不是吧穆总,你这么小气的,捎我一个是坐不下吗?” 穆凌说:“你和你的车今天上热搜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我知道,已经在让人撤了。” 穆凌说:“不用撤,我又给你买了两个。” 乌兰巴尔思述伦:“……啊?” 穆凌一脸冷漠:“你现在走的话,再回来就不一定能见到你的车,或者见到完整的车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恨恨地站在原地。 穆凌握着裴航的手腕,力道很大,裴航确定自己手腕上肯定留下了淤青。 穆凌将他粗暴地塞进后座,裴航挣扎着探出头说:“我来开车。” 穆凌把他推回去,没成功,裴航拉住了他的手臂。 雨下得极大,伞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穆凌全身湿透,发梢末端都不能说是滴水,而是水流接在了发上。而更多的水顺着两人牵连之处流淌下来,把车内弄得一塌糊涂。 裴航迎着雨,看不太清他的神色,说:“我来开车,你现在不对劲。” 穆凌没说话,他还要再说什么,这时阴云密布的天空毫无征兆地骤亮了,巨大的闪电横跨天空,映得天地一片刺目的白。 也照亮了穆凌的脸。 裴航猛地松开手。 暴雨下湿漉漉的穆凌仿佛变了个他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其实一直以来,他对穆凌的认知就是割裂的,曾在S市地下王国掀起腥风血雨的黑暗君王般可怕的男人,与他所接触的性格温吞、反应迟钝的娃娃脸总裁——理性上知道他们共为一人,然而大部分时候,裴航都把穆凌的那些过去当作经过艺术手法夸张了的江湖传说来看。 他知道穆凌并非看上去那样无害,但那种侧面的认知终究不如亲眼所见的直观。 穆凌正看着他。 裴航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穆凌给他的印象就像一头年迈平和的野兽,安静的眼神宛若冰层下封冻的暗潮。 现在冰面破开了,他一双眼在风雨里凝作冷峻的兽瞳,充满了骇人的魄力。 等裴航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退到了车座深处,透出明显的防御姿态。 穆凌一言不发地关上车门,自己坐进驾驶位。 他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也许是肌肉紧绷得太久导致。 但是他开得很稳,封闭的空间隔断了狂风骤雨,裴航听到衣角水滴一点点落下的声音,潮湿的水汽挤压了空气,他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 在把自己憋死之前,他开口,问:“谢总怎么样了?” 穆凌没有反应,他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穆凌说:“头部挨了一击,身上也有反抗受的伤,都不严重。” 裴航说:“也就是说,对方不是想要他的命——你知道是谁下的手?” 穆凌说:“大概有眉目。” 凝滞的气氛略有缓和,穆凌长长出了一口气,说:“是黑石,我第一次带你出去见的那两人,就是黑石的负责人。” “查老板,和………”裴航对他们俩印象都挺深,“那个叫程柔的女人?” 穆凌应了一声,不想多说,裴航本想问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突然想起了他曾开的豪门替身的脑洞。 那次饭局只去了他们三人,虽然在裴航认为是总裁加副总和挡酒的助理去吃个饭,但落在查老板眼里,没准就是穆凌带着他的两个后辈来谈生意。 穆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不会这么着急找他。 裴航心里有些发寒:“穆总,我们现在去公司?” 穆凌说:“去我家,你和一云都住那儿,有人保护你们。” 他试探性地问:“住多久?我可能要回家拿点生活用品。” 穆凌回避了前一个问题,说:“缺什么直接买。” 裴航干笑道:“我只是个小助理,不至于有您大侄子的待遇吧?” 穆凌从前镜里看了他一眼,目光沉沉:“对我来说你们没有区别。” 这差不多就是明示了,裴航又摸出手机,正在此时肖珊珊给他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她劈头就问,“连总在找你。” 裴航心跳都要停止了。 开车的穆凌说:“告诉连总,我已经找到人了,麻烦他了。” 他的语气就像在说:我已经抓到逃脱的猪了,谢谢你帮我烧开水。 裴航脑中一下子闪过了很多猜测,但最终都回归一个方向——已知车里有一个buff加满战意爆表的穆凌,他作为一个弱小无助即将掉马的卧底,该怎么从时速180码的车上成功逃生? 幸好肖珊珊立刻给他捋了下时间线。 一切要回到昨天晚上。 连戎晚上出席一个活动,结束之后正要离开,看见有几个流氓在围攻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不知道是劫财还是劫色总之很暴力的样子。 他作为一个正有劲无处使的老好人,立刻见义勇为——以他的体格来说其实有些防卫过当了——救了那人。 当时天太黑,他没认出自己救的是天华的副总。 裴航听到这里,觉得草生长了出来,心说这他妈也可以? 谢一云把伤口都处理好了,又过了一夜,才敢通知他大伯。 他是不想穆凌担心,但穆凌立刻意识到他不是遭遇了混混,而是绑架未遂。 在紧急安排下一系列保护事宜之后,穆凌突然发现,裴航今天没来上班。 肖珊珊一本正经地说:“连总非常地热心,听说穆总的助理失踪,他知道我和你很熟,便让我尝试着联系你………” 裴航:“………………” 裴航艰难地说:“我没事,替我谢谢连总。” 肖珊珊又说:“你之前一直在占线,我还以为你也被绑架了。” 裴航心道我现在的处境跟被绑架差不多,正要暗示几句,穆凌说:“手机给我。” 他才从掉马甲的恐惧中脱出,精神上有些松懈,穆凌一开口便下意识照办了。 穆凌接过他还在讲话的手机,在方向盘上用力一磕,开窗,扔出去。 裴航:“!!!” 他又惊又怒:“穆凌?!” 他的老板神色冷淡,说:“手机可能被定位,不安全。” “那你也不能直接扔啊。” 穆凌简短地说:“回头赔你新的。” 裴航在后座上瞪了他三秒钟,就在穆凌以为他要爆发的时候,他从另一个口袋掏出另一个手机,开机。 裴航:“没想到吧,我还有第二个。” 穆凌:“………………………” 第16章 哥哥我恋爱了 对于为什么带第二个手机,裴航想说这不是废话,跟乌兰巴尔思述伦那个神经病出来,哪能不做后手准备,他扣下一个手机老子还有一个。 只没想到他的后手是面对穆凌的时候用上。 穆凌一手撑着额头,没话说了。 裴航反而笑了起来,说:“你安心开车吧。” 过了一会儿,穆凌说:“你不应该和燕伦走得太近。” 裴航说:“他喊我出来玩,我还以为是带我大保健,谁知道跑来这个鬼地方玩荒野求生。” 穆凌双眼平视前方:“他跟你说了什么?” 裴航手指收紧,轻描淡写说:“就一些很中二的话,装逼到一半还差点被雷劈了,我跟着他被淋成这个鬼样,也不知上哪儿说理去。” 穆凌动了动嘴唇,裴航透过前镜,看出那个口型是说“活该”。 他脸上有隐约的怀疑之色,不过没有追问下去。 裴航继续他上一个手机未竟之事。 这手机是他退下来的旧机,装了个周湮早就不用的旧卡,裴航花一番功夫下了软件,还提前加了几个好友。 他用小号一发消息,肖珊珊很快又打过来。 “你还活着吗?”她说,“可把我吓死了。” 裴航听她的语气波澜不惊的,刚想说你是礼貌性着急了一下吗,就听见她旁边传来连戎稳重的声音。 连戎说:“珊珊很担心你,非常非常担心。” “………”裴航把那句吐槽咽回去。 好吧,估计差点吓死的是他哥。 当着穆凌的面连戎不好表达他的关心,只能拉肖珊珊这个工具人挡着。 裴航说:“我真的没事,刚才信号断了,我俩都挺好的。” 过了几秒,肖珊珊毫无情绪地说:“是吗,真的没事吗,我真的很着急,要不要去接应你们?” 简直就是个么得感情的念台词机器。 裴航胃都要抽搐了,他说:“千万别乱来,照顾好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你要是出来我也会担心的……” 对面不放心地问:“你们两个人真的没有问题?” 裴航说:“我跟穆总一块能出什么事,好好待在家里,我到了给你报平安。” 他说完还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连总,麻烦你看好人,千万别乱跑。” 肖珊珊过了很久才回道:“好,你小心一点。” 裴航挂掉电话,感觉自己折寿了三十秒。 穆凌说:“哄女孩子很累。” 裴航心力交瘁,懒得再应付他,便顺着说:“是啊,太累了。” 穆凌问:“你已经跟她在一起了吗?” 裴航愣了一下才说:“那倒……还没有。” 他刚才用的完全是对连戎说话的口吻,对连戎话要不说得直接明白,他哥是真干得出单枪匹马杀过来这事的。 可对象若是换成肖珊珊,确实过于亲昵了,也难怪穆凌误会。 他否认不太好承认更不行,只能含糊过去。 穆凌说:“你们从外貌上很般配。” 裴航没料到他对这个感兴趣,也好,既然总裁有一个蠢蠢欲动的红娘心,那就不会注意到连戎了,便道:“我们学校论坛上都这么说。” 穆凌说:“我不太了解她,但你很会照顾人,跟你在一起她会过得很好。” 裴航疑惑道:“谢谢?” 穆凌默默把车开上环城高速,这一段路有些老旧,路灯分得很开,还不太亮,雨天更显昏暗。 虽然身上又湿又冷,裴航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了。 穆凌低沉的嗓音从前排传过来,他说:“从长辈的角度,我知道她需要你,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我不希望你答应她。” 裴航忍着再打一个哈欠的欲望,问:“为什么?” 穆凌说:“因为我也需要你。” 裴航的瞌睡硬生生吓醒了。 穆凌拐下高速,在路边停下。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起伏:“稍等,我下去抽支烟。” 裴航坐在车里,觉得自己也要来支烟冷静一下。 他电话响了,竟然是连戎自己打来了。 裴航现在脑子一团浆糊,愣愣地接了,说:“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可能被穆凌告白了。” 连戎说:“我也告诉你一件事,穆凌可能要被人绑架了。” 裴航:“…………” 事业脑瞬间战胜了感情脑,他沉下声音,问:“怎么回事?” 连戎说:“攻击谢一云的那帮人我扣下了,问过之后他们说本来的目标是天华总裁,也就是穆凌,可是没找到机会,才转而对谢一云下手。” “没找到机会的意思是……” 连戎:“就是从昨天下午到晚上,他身边都有其他人在,让他们不好下手。” 裴航问了具体的时间范围,随后骂了一句脏话,说:“我就是那个其他人。” 连戎沉默一会儿,说:“我还是来找你们吧。” 然后他才想起了通话开头,惊恐地说:“你刚才说什么,穆凌对你………” 裴航把电话挂了。 他拉开车门,踏出一步,又迅速缩了回来。 玛德,好冷。 六月份毕竟不是盛夏,连风带雨还是很冷的,裴航猝不及防被吹了个透心凉,在车里瑟瑟发抖。 他边抖边想,外面还下雨呢,穆凌出去抽烟——他是抽了个寂寞吗? 他还是下了车。 穆凌站在不远处,手里夹着烟。湿透的头发垂下来,垂眸敛目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温顺。 裴航大步走到他面前,把他手里的烟抽掉,说:“先别抽了,你现在比我还危险——黑石盯上的是你,谢总才是顺带的。” 他把穆凌拖着往车那边走,后者听了他的解释之后,很平静地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你现在应该离我远一点。” 裴航恨不得把他掐死:“拜托你搞清楚状况,昨天要不是我临时起意去找你,被敲闷棍的就是你了。” 穆凌说:“那样也好,一云就不会受伤。” 裴航被他气得血压上升,冷着脸没说什么,只顾着拉人。 穆凌道:“你把车开走,我留下来。” 裴航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停下脚步:“什么?” 穆凌仍是不看他,说:“你不知道黑石的手段,他们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既然盯上我了,总要有个了断。我本来也是打算独自去会会他们,你已经救了我一次,没必要再牵扯进来。” 裴航开始没明白,而后突然灵光一现,道:“你昨天一个人走在路上,就是故意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不然为什么每次饭局后立刻就回家休息的人,酒劲上来了还会在外头乱走,穆凌的警惕性难道就会低到这个程度。 除非他本来就想出什么“意外”,以和黑石的人见面。 穆凌没说话,仿佛是默认了他的猜测。他低头,看见裴航紧紧攥在他腕上的手。 裴航用的力气不比穆凌拽着他时小,而他本人呼吸越来越重,到最后止不住喘息,显然已怒火横生。 裴航说:“你既然知道他们的手段,还想自投罗网?你侄子知道你有这么伟大?” 穆凌没搭理他的嘲讽,他这时反而无比平静了,说:“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对我亲近的人下手,只要针对的不是一云和你,我就无所畏惧。” 然后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要求,想把手抽出来。 裴航猛地一拽,穆凌身形不稳地扑进他怀里,裴航冷声说:“我现在手里要是有武器,就先把你打晕,然后关在家里。” 他旋身,把总裁摁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车换了驾驶人,再次启动。 裴航抿着唇,眼里还有薄薄的怒意,满身低气压。他生得轮廓深刻,眼尾上挑,这副神态压迫感特别强。 穆凌看着他,忽然说:“你生气起来的样子比平时好看。” 裴航压着怒气说:“穆总,你求生欲已经低到这种程度了吗?” 穆凌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又恢复了冷漠,平静道:“不让你掺和进来,是为你好。” 裴航冷笑道:“我可不是你侄子,用不着你安排退路。” 穆凌说:“我一开始确实把你当做我的侄子……” 裴航愤怒地说:“操,你果然是我当小海的替身?!” 穆凌坚持着说完:“但我之后又从你身上看见了我年轻时的影子。” 裴航愤怒地说:“操,你把我当成你自己的替身?!” 穆凌忍无可忍,怒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能不能听我说完。” 裴航愤怒地说:“不能!” 穆凌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然后他说:“加速,有人跟着我们。” “什么?”裴航还没回过神来,但下一秒他自己也发现了,这条偏僻的公路上渐渐出现了三四辆黑色的车,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 “冲我来的。”穆凌低声说,“这阵仗比起二十年前,还是小场面了。” 他从车座底下掏出一把枪。 裴航:“??????” 等一下,这么危险的东西适合出现在我们沙雕小甜文里头吗? 穆凌打开副驾驶前的储物盒——这车裴航自己开了一个多月,那储物盒也被他清理过,万万没想到还有玄机——抓出子弹来,熟练地换上。 穆凌收拾完武器,对着窗外伸出手指,开始点数。 裴航看他这要硬刚的架势,说:“你刚才不还想主动给人家送上门去?” 穆凌被他打断,不得不重新点数,心不在焉地回他:“这不是有你在车上。” 裴航猝不及防被他一撩,但穆凌确实是随口一说,他架起了武器。 裴航说:“穆总,在开枪之前你是不是要说点什么?” 穆凌看也没看他:“说点什么?” 裴航:“比如我承诺不首先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之类。” 穆凌:“有什么用?” 裴航:“仪式感。” 穆凌:“还有其他的吗?” 裴航:“……给我一点安全感?” 穆凌笑了一下,说:“你安心开车吧。” 他这个笑和平时很不一样,要形容的话就是意气风发,像极了他家墙壁上贴着的年轻时的自己,黑夜里都在发光的那种。 而就在这个紧张刺激的时刻,裴航那该死的老母鸡大哥又来电话了。 连戎仿佛思考了很久,语气十分凝重,说:“我刚才把我的记忆确认了好几遍,你是不是说穆凌……你那边什么声音?” 裴航说:“我在开车。” 连戎疑惑道:“为什么还有枪声?” 穆凌已经开了第一枪,对准对方的轮胎。 裴航面不改色:“我们在看电影,沉浸式的那种。” 连戎:“你不是在开车,不对,你和谁在看电影?穆凌,他刚才对你……你难道……” 裴航在枪声里坚强地一心二用:“我没有。” 连戎说:“真的吗,我不信。” 穆凌低声说:“还有两个。” 他居然还在倒数,然后又开了一枪。 连戎哆嗦起来:“你是不是……是不是……” 裴航以为他哥意识到了他们在枪战现场。 连戎说:“你是不是恋爱了?” 裴航:“………………” 他无力地说:“我不是,我没有。” 连戎:“那穆凌是怎么回事?” 裴航忍不住看过去。 只见穆凌眯起眼睛,半干凌乱的头发散落在额前,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紧贴在身的衬衫勾勒出肩臂完美的肌肉轮廓。 现在只剩一辆车跟着他们。 虽然裴航一直知道他老板很帅,但现在他觉得老板真的是帅炸了。 裴航对他哥说:“没错,我恋爱了。” 第17章 工具人 穆凌:“现在的小孩都不会用枪?” 裴航:“穆总,现在的小孩不会用枪才是正常的。” 穆凌:“大学军训也没试过?” 裴航:“S市的军训有多水你不知道吗?人家学校都是大一入学顶着九月的太阳军训半个月,S市的军训是挪到大一下学期,在四五月最舒服的时候玩十天,你觉得有可能让我们打靶?” 穆凌的眼神好像在说“废物”。 裴航抓狂了:“入职前没说我还得会这个啊。” 穆凌道:“没关系,我教你。” 他把那管子还滚烫的枪倒塞进裴航手中,扳着他的手调整了姿势。 裴航一脸懵逼地握着枪,穆凌的手叠在他手背上,很凉,但是很稳。 穆凌说:“记住这个持枪的动作。” 然后他牵引裴航把枪抵在自己心口上,说:“手指勾着这里。” 他拉着裴航扣下扳机,带着余热的枪管发出一声轻响。 那一瞬间裴航心跳都要停止了。 穆凌面色平静,片刻后道:“没子弹了。” 裴航扔掉枪,把他按在车门上。 他动作很不温柔,穆凌明显有被撞痛,发出闷哼,但裴航随即咬住他的下唇,于是那声音化作喉间逸出的极为低哑的喘息。 这个吻也和温柔毫不搭边,裴航是抱着十成十的报复心咬上来,粗莽而暴戾,瞬间血腥气便充斥了口腔。 穆凌除了第一声之外再无任何动静,没有排斥,也没有回应。但他确实被咬得很狼狈,以至于裴航从他唇上离开之时,穆凌的第一反应是捂住眼睛,又想侧过身去。 裴航没给他这个机会,捏着他的手腕反剪到腰后,穆凌这次架住了他,说:“事情还没结束。” 裴航说:“不妨碍,我想打你很久了。” 穆凌纠正:“我是说,今晚的事情还没结束。” 他本来语速就慢,嘴里被咬伤之后说话更加含糊,为了听清他在说什么,裴航不得不凑近些,那架势好像还要再强吻一次。 旁边有人说:“打扰一下,你们两位现在有空吗?” 穆凌说有,裴航说没有。 他们对视一秒,裴航撤了手,很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警察来得很低调,但是排面很大,足足五辆车过来处理现场。 局长没来,听说他前两天在家里拿高压锅煮鸡汤,锅盖穿透厨房和屋顶一起飞奔而去,只有孤零零的老母鸡留在墙上。 他手下没人敢直接面对穆凌,或者说面对这个场面,最后是三个人组队来刷他俩。 戴眼镜的阿Sir先开口,很客气地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裴航说显而易见,我们一辆车开得好好的,就被他们包围了。 阿Sir看了一眼被打爆胎的其它车,说:“难道不是你们一辆车包围了他们?” 穆凌开口:“这是个意外。” 警官们知道他是做过军火生意的大佬,看见枪击痕迹也没太惊讶,沉默不语中带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是他们的态度也太习以为常了些。 裴航想明白了什么,瞪穆凌一眼——他这暴脾气,好不容易才忍住当场质问的冲动。 另外两名警官里高个那个小心地指着地面,说:“这个东西我们需要带走。” 他指的就是裴航扔下的枪。 穆凌很不在意:“你们拿吧。” 高个说:“局长说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裴航又瞪了穆凌一眼。 矮个警官说:“车我们也需要检查一下。” 穆凌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十分钟后他们坐进车里,穆凌今天经历太多,电量严重不足,眼看就是要关机的节奏,裴航翻开储物盒,从子弹旁边抽出一管藿香正气水给他灌下,开始审问。 他问:“你是不是早跟警察打过招呼?” 穆凌点头。 裴航又问:“是不是上次进局子的时候?” 穆凌又点头。 裴航说:“你根本不是心情不好想要发泄,而是故意找机会进局子,就算我不惹事,你也会主动打架斗殴是不是。” 穆凌迟疑了一下,辩解说:“没有斗殴,我本来只想酒驾被抓。” 裴航说:“酒驾?你还是我?” 穆凌说:“你。” 裴航又想把他暴揍一顿。 他说:“我以为我是惹事的那个,原来我只是个超常发挥的工具人?” 他想起了之前很火的宿舍卫生管理条例。 卫生要求床上不能有人,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 有人提出最优解法,垃圾倒床上,人坐垃圾桶里。 裴航觉得现在自己就是被扔在垃圾桶里的一次性工具人。 穆凌说:“我没有用完就扔。” 裴航气死了,摁着喇叭说:“你还敢继续用——” 阿Sir敲了敲车窗:“穆先生,您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穆凌说好,他们还想说什么,裴航阴恻恻说:“阿Sir,你们车里坐得下么,要不要上我们车和有缘人做快乐事啊。” 三位阿Sir,两个有孩子了,一个有两孩子了,都说不必不必,纷纷远离了他俩。 他们走远之后裴航阴森的目光就落在穆凌脸上。 总裁面对陌生人时庄重严肃的表情还没变化,但眼神是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裴航却没有继续和他算账,只泄愤地捏了捏他的娃娃脸,然后发动车,往警局开去。 * 黑夜里行驶的车碾过积水。 窗外一片漆黑,车前灯成了摆设,前方的路只能照见短短两三米范围,世界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裴航听见许多声音,他仿佛陷在一片迷雾之中,明知道周围危机四伏,却无法看见任何敌人。 然而就在这一片漆黑的孤岛之中,副座的穆凌全身散发出淡淡的荧光,照亮了这方狭窄的空间。 他的脸也笼罩在一层迷蒙的光晕之中,看不分明,但裴航感觉到,这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穆凌。 和他从照片上所见的张扬形象不同,这里的穆凌气息温和,仅仅是被他注视着,心底就会涌上静默的欢喜。 一声沉重的撞击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裴航竭力稳住方向盘,愤怒侵染了欣悦的心情,他试图找出攻击他们的敌人,但很快他意识到根本来不及。 更多的撞击扑上来,好像有许多车挤在他们旁边,不间断地发出攻击,他只能拼力从围堵中找到出路。 突然他发现了一道缺口,几乎无法思考,他对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随即他感觉到了失重,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而在这个时候,一只冰凉湿滑的手盖了上来。 穆凌正看着他,那目光悠远而平静。 他们一同坠入深渊—— 裴航从睡梦里惊醒过来,冷汗淋漓。 失重的恐慌令他指尖发麻,而稍微想动弹一下身体就头疼欲裂。 裴航伏在床边想了三秒,得出结论,他感冒了,也许还发烧了。 他努力发出声音,想让室友知道房间里还有个活物。 周湮很快推门进来,说你怎么了。 裴航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像一只上了绞刑架的耶稣。 周湮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你把自己下锅煎了吗? 裴航连挥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周湮给他倒了杯水:“我给你找找药,我记得箩筐还有一点。” 裴航有气无力地说:“如果是你是指客厅里的旧箩筐,那非常抱歉,我已经把那些快过期的药都扔掉了。” 周湮惊讶地说:“什么时候?” 裴航想说找你手机卡的时候,但是话到嘴边先剧烈地咳嗽起来。 周湮忙拍了拍他的背,说:“我出去给你买药。” 他这一去,很久没回来。 裴航喝完水感觉好了一点,挣扎着自己下了床。 他又倒了杯水,喝的时候打开手机。 旧机用起来不太适应,加上他眼前阵阵发黑,只能很慢地浏览信息。 穆凌三小时前给他发来消息,说:“我有事出去一下,今天不用来上班。” 裴航还没想明白,又看到了今天推送的一条消息。 那是一场车祸。 他一眼就认出其中有穆凌的车。 昨天在警局做完笔录,穆凌坚持送他回来,自己把车开走了。 新闻里说,部分伤员伤势严重,但很奇怪的是,不太像车祸造成的。 再一看车祸发生的时间,在穆凌发来消息的前半小时。 裴航:“…………” 时间回到这一天的早些时候。 穆凌从冒着烟的车上走下来。 他的腿受了伤,裤管已被鲜血浸透。 那与他相撞的车内也爬出几个人,一个刚站起来就被扣住后脑,脸朝下按进了车前盖。 剩下几个也都差不多是这种待遇, 然后穆凌走到一个正趴在地上打电话的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他。 他神色冷淡,俊俏的面庞因为失血白到近乎透明,仿佛一束光打来就能透过皮相看见内里匀称的骨骼。 被他所关注的人表情渐渐由万分恐惧转为了无生趣的呆滞,握着手机瑟瑟发抖。 穆凌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语调对他说:“告诉你的上司,我打算去拜访黑石。” 他没有要继续伤人的举动,但他淡然的口吻配上认真的眼神,简直能把人盯到尿。 穆凌没得到回应,不甚满意地“啧”了一声,拖着伤腿俯身下来打算拿过那手机。 这个动作刺激了对方,那人条件反射地挥出一拳,被穆凌轻易接下后,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穆凌掐着他的脖子,令他安静下来。 那人挣扎着恐惧地说:“你还想怎样?你已经消灭了我们派来的所有人,你还想做什么?” 总裁慢条斯理道:“你没听清么,我要拜访黑石,为了不显得太过无礼,请你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上司。” 他迎着阳光眯了眯眼,又低下头来。 地上的人仿佛被狮子盯住的猎物,连惨叫都发不出声音了。 穆凌却松开手,暂且放过了他:“我改变主意了。” 他走了几步,牵扯到了伤处,才想起来要处理一下自己的腿。 他自言自语说:“我决定亲自去告诉他。” 然后他摸出手机,裴航正用的号码发给了他,他习惯性地想要保存下来,但输入进去后却跳出已存储过的名字。 并不明烈的阳光下,穆凌的瞳孔骤然收缩。 片刻之后,他呼出一口浊气,慢慢敲下了给裴航的消息。 第18章 How are you 周湮去给裴航买药,还给他带了吃的。 他这个人一般不出门,所以难得出门加难得购物,买的东西就会格外……多亿点。 他负重五十斤回家时,裴航坐在地上,背靠沙发。 他说:“我老板失踪了。” 周湮说:“你先吃药。” 裴航重复:“我老板失踪了,我怀疑他被绑架了。” 周湮说:“你搞清楚一点,你老板被绑架不是你老板有危险,而是别人有危险。” 裴航正要反驳一下,突然听见门口有声音。 很细微,但并不是听不见。 他俩同时看过去,发现两个壮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绳子等道具。 周湮震惊地看着他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裴航说:“肯定是你又忘了关门。” 一个壮汉说:“你们谁是方明海?” 裴航撑着桌子站起来,努力不让自己露出虚弱:“我……” 周湮先挡在他前面,说:“我是,你们有什么事?” 壮汉上上下下打量他,大概真没有把病歪歪的裴航放在眼里,他把绳子拉直,绷在手里,说:“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们老大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周湮说:“我可不是那么好请的,你们动手时要小心点。” 他这么说着,但是一动不动。 壮汉向前走了一步,踩中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 他们这房子玄关处有个内嵌的小平台,被鞋柜挡着,进门时看不见这个死角。 周湮偷懒,把买回来的一大堆东西塞在那小平台上,垒得极高,实在放不下的依墙放在地上。 那两人只顾着关注他们,没留意脚底,不小心踩到其中一个袋子。顿时牵一而动全身,五十斤生鲜食物日用品从死角倾巢而出,劈头盖脸对他们砸了下来。 一时间地崩山摧壮士死,奶泼酒洒蛋蛋飞,场面十分惨烈。 裴航:“……………” 周湮露出了“I Told You ”的表情。 美好的祝福都是相似的,周湮的毒奶却各有各的奇形怪状,裴航被他奶中过好几次,为他这项能力起了个名字:言灵·嘴炮。 如果不幸被他言中,那就真的是点背不能怪社会。 他们都还没动手,对方就全趴窝了。 周湮走过去,把那两人从一地水乳酒液蛋清混合物中捞出来,用他们带来的绳子绑好,报警。 裴航说别忙,问问他们是谁派来的。 周湮说黑石。 裴航很震惊:“你怎么知道?” 周湮把他们的衣服掀开,手臂上都纹了一个全黑的图案,还挺有设计感。 “黑石的标志,”他说,“我爸说见到这种人要小心。” 裴航说坏了,老板肯定被这帮妖怪抓走了。 周湮说:“能找到这里来,外面肯定还有盯梢的,我去把他们引开,二师弟你自己小心。” 他一旦决定做什么事行动起来十分雷厉风行,把人拖进楼道口扔着,拿下自己的机车钥匙便走了。 裴航吃了药,犹豫了一下,回去把猫塞进航空箱,抱着坐在沙发上。 半小时后他接到消息,让他下楼。 裴航说:“怎么是你?” 肖珊珊说:“怎么老是你?” 他带着猫坐进车,驾驶座上的肖珊珊穿着长裙,戴一对向日葵耳坠,化了淡妆,看上去像要参加什么聚会。 肖珊珊说:“你室友跑了,让我顺路送你去个安全极乐的地方,我还以为你被超度了。” 裴航问:“你又去哪里?” 肖珊珊说:“去接燕伦。” 裴航努力了一下,还是没控制得住表情:“你们很熟?” 肖珊珊说:“他单方面觉得我们很熟。” 裴航很困惑:“那你为什么真的去接他?” 肖珊珊说:“他说有热闹看,我就去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所说的热闹,就是穆凌杀进了黑石总部。 他倒也没有单刷黑石的自信,所以叫上了乌兰巴尔思述伦。 后者刚刚从拖车公司回到住所,洗了个热水澡,穿着浴袍慢悠悠地品酒,一收到穆凌的组队邀请,高兴地换了衣服就快乐地出门了。 裴航再次觉得这人真是有病。 肖珊珊连他的热闹都去看,也病得不轻。 还打扮得这么精心。 肖珊珊说:“这跟他没关系,我接送完你们就去约会了。” 她说有人对我告白了,我答应了。 裴航“哦”了一声,问:“一米六还是一米九?” 肖珊珊说:“一米六。”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长江市长江大桥。 * 黑石的总部在一座大型菜市场后边。 这地方有了年头,不少住户打开窗就做生意,街道两边连着绳子,有的挂衣服有的用来传东西。 好不容易看见路了,路上卖鸡卖鸭卖水产的都有。 肖珊珊把车技发挥到极致,才没半途杀生。裴航本来就头晕,被晃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他们在一座破厂房前面停下。 裂成两半的石雕上写着“黑石”二字。 肖珊珊下车来观察片刻,说:“裂口很新鲜,刚造成的。” 而裴航吹了吹风,感觉清醒了些,说:“门口没车,他俩是怎么来的?” 肖珊珊说:“穆先生我不清楚,燕伦是叫了个滴滴。” 裴航叹为观止:“滴滴|打人啊。” 他让肖珊珊和猫留在车上,自己孤身进入。 找到那两人的时候,虽然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但场面其实并不血腥——大部分人看上去都是被一击秒杀,下手十分干净利落,没有太多挣扎的痕迹。 而乌兰巴尔思述伦在踩人。 字面意思上的踩。 裴航都不敢问地上的人还活着吗。 穆凌把腿翘在块石板上,嘴里衔着一枚短刀,肩膀微微起伏。 裴航走近了一看,他是在给自己包扎。 他一下就急了,走上去问:“你受伤了?” 穆凌看见他,眼睛先是微微一亮,继而又暗沉下来,说:“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抬手想触一下裴航的额头,裴航不想被他探得自己体温,偏头避让开他的手。 穆凌一怔,随即把沾血的手缩了回来。 乌兰巴尔思述伦却不管这个,直接拿手贴在他脸上,说:“怎么病成这样,你干烧多久了?” 裴航只得说:“应该昨天淋雨感冒了,睡一觉就好。” 他本来感觉好点了,这一路走来也挺有劲,等看见穆凌除了挂了点彩外全须全尾没什么事,心里一松,就觉得浑身力气都在一点点流失。 穆凌擦了擦手,才很轻地搭上他的肩,轻声说:“走吧,我们回去。”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嗯?不追击吗,刚才跑了不少人。” 穆凌只看着裴航,后者用手掌摁着太阳穴,虽然嘴上没说,但明显是不太舒服。 穆凌摇头,说:“算了,下次再说吧。” 乌兰巴尔思述伦注视他片刻,鞋尖无意识在那个倒霉鬼背上碾了碾——他一米九的个头,全部体重都压在鞋尖尖上,就算是个活蹦乱跳的人被这么折磨也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 他偏头想了一会儿,又笑起来,说:“行吧,一次就斩草除根也很没意思,留几个日后慢慢玩吧。” 穆凌走了一步,有些踉跄地朝前扑去,裴航想扶他,结果他现在反应变得很慢,穆凌都站稳了才看见他伸出的手。 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搭上裴航的手臂。 乌兰巴尔思述伦从他俩身边走过,地铁老人看手机:“赶紧走吧,我看你们俩都快烧傻了。” 他们回到车上,肖珊珊说:“刚才来了几个磕药的,想要攻击我,的车。” 裴航说:“看你现在安然无恙,想必他们被你吓走了。” 肖珊珊说:“还会再来的。” 正说着,前头果真出现了一群人的身影,手里都拿着家伙,气势汹汹。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黑石的精英早就撤了,只留下这帮炮灰。查老板的生意五毒俱沾,养了不少疯狗打手,烂命一条,警察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肖珊珊毫无波动地说:“那我可以直接开过去吗。”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可以,这种人敌弱他就强,敌强他就凉,只要你够胆………” 他话音未落,肖珊珊已经踩下油门,面无表情地朝人群冲了过去。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的不错,那帮人一见这车来势比他们还凶,全都瞬间变怂,吓得纷纷避开。 裴航说:“等等——” 肖珊珊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眼睛都没眨动一下。她冲出人群,没有减速,也没有顺着来路,而是选了条很不平整的小道,在碎石与泥泞组成的道路上一路飞驰。 车里人仰马翻。 裴航怕猫在航空包里被撞伤,赶紧把它拎出来,他一手护着猫,一手抓住穆凌,怒吼道:“你慢点!” 他的声音被乌兰巴尔思述伦的笑声盖了过去,这神经病突然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然还唱起一首蒙古民谣,活像在庆祝什么。 此时此刻,裴航的内心简直是崩溃的。 混乱中穆凌不知撞在了哪里,闷哼一声,裴航不敢耽搁,把猫扔进穆凌怀里,空出双手来把他紧紧抱住,又固定住他的伤腿。 穆凌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就听得怀里一声软软的“喵呜”,惊得浑身一抖,僵硬地坐在裴航身上一动不敢动。 最后肖珊珊一个漂移开上了大路,轮胎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音,很久才停下,她回头问:“How are you?” 裴航抱着穆凌,穆凌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的,三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 许久,裴航回她:“I’m fine.Fuck you.”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把猫送去洗澡 晚点接猫的时候宠物店老板有事先离开了,让朋友帮我们开门 进门一看,足足两大柜笼的猫,二十多只,全是美短 一般来说那家店寄养的猫美短英短各一半,昨天不知道为什么,留在那边的全是美短 而老板走得急,没帮我把猫装进包里 我一脸懵逼,要从满屋子猫里找出自家的两只 我的猫好认,是小短腿的起司美短,长得很媚 基友的猫是典型的美短,混在一屋子同类里,根本认不出来 我看了一圈,认定了一个,原因有二:它最胖,而且胆子最小 基友的猫非常怂,送去绝育接回来的路上吓尿了,以为是偶然,后来去拆线,回来路上又吓尿了 我一看那么大笼子,那么大一坨猫缩得头都没了,就觉得是它了 拼死拼活把猫拖出来,想要塞进猫包,一摸,脖子上没有铃铛???? 我把猫塞回笼子,说这不是我家的 老板朋友也一脸懵逼,说你再认认 我说我家猫铃铛从来没摘下来过,我认铃铛不认猫 最后连狗笼子都找了一遍,没办法联系老板 老板视频指着那只说,这就是你家的,铃铛洗澡前摘下来放猫包了 于是我又拼死拼活把那坨猫拖了出来 回去后基友差点没捶死我,说下次去洗澡是不是要剃个地中海我才能认出来 第19章 真有病 肖珊珊把车开到市区,自己下车,换上高跟鞋约会去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把他们带到天华。 穆凌打电话让私人医生到办公室来给裴航挂水,又叫人准备病号餐。 裴航不想吃东西,只想睡觉。 他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连手上的针什么时候拔掉的都没察觉到。 中间醒来两次,第一次天都黑了,穆凌在他身边打电话。 大概是处理黑石的后续,裴航迷迷糊糊地只听见他重复说着“是”和“嗯”,声音是刻意地压低。 他睡蒙了,还对穆凌说:“你可以出去说。” 穆凌把一杯温水交到他手里,说我得看着你。 裴航也没有多余的脑子思考,最后的印象是那水里掺了蜂蜜,温凉中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甜意。 第二次醒来天还是黑的。 他还睡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毛毯。 沙发很大,但也只能容纳一个成年男性躺平。 穆凌就半坐在地上,背靠沙发,微微垂着头。 裴航借着顶灯温柔的光线,看见他漆黑发丝下如玉的一截脖颈,弯折处脊椎凸起一小块骨骼,仿佛角度再大些就能顶出那层薄薄的皮肤。 他想揉一揉穆凌的后颈,但纠结了一会儿,只把毯子拉下来,轻手轻脚盖在他身上。 然后他又睡去,直到天光大亮。 穆凌穿戴整齐,端端正正坐在单人沙发上,膝上搁着一本书,说:“睡饱了?” 裴航意识还有点断片,愣愣地盯着他。 穆凌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脸颊。 裴航:“干嘛,你还要早安吻?” 穆凌说:“你脸上有印子。” 裴航:“…………” 穆凌又补充:“猫踩的,你睡得太熟,被踩了半小时都没醒。” 他最后说:“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了,不应该是早安。” 裴航把脸揉得红彤彤的,狠狠将毯子甩在沙发上,一头毛燥地去洗漱。 他回来时看见穆凌从单人沙发转移到大沙发上,一手托着书,一手放在沙发背上,姿势十分霸总。 早餐和药都放在桌上,裴航昨天基本没吃东西,这会儿饿得半死,不客气地把食物一扫而光。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又瘫回沙发,正好搁在穆凌手臂上,看上去仿佛被他搂着。 也就这时他才看见,穆凌右腿自膝盖往下裹着纱布,包扎得严严实实,露出漂亮的脚踝。 “严重吗?”裴航问。 穆凌摇头,沉默地翻过书页。 裴航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想要站起来。 穆凌说:“别乱动,你还需要休息。” 裴航说:“睡不着了。” 穆凌说:“坐着。” 他十分无聊,手机没电,猫也不知躲哪儿去了。他没别的东西可玩,只好来折腾穆凌。 先是凑过去看穆凌手里的书,总裁搭在沙发上的手落下来,轻轻扶在他肩上。 裴航自从高考过后就没认真读过纸质书,这会儿念了几行又觉得头疼,往后退了退,碰到穆凌的手。 他体温还是比较高,衬得穆凌的手凉凉的,骨节分明,摸起来特别舒服。 穆凌伸出两根手指,抵着他的额头把他推远些许,说:“闭眼休息,不要劳神。” 裴航不听,又靠过去,觉得他身上更舒服。 但他还是无聊,于是抓了穆凌的头发绕着玩。 穆凌拧着眉,显然是不太习惯被人捉着头发,但还是任他去了。 裴航拈着那缕冰凉柔滑的发丝,忽然想起自己睡得朦胧之际,也总觉得有人在一下一下捋他的头发,扰得他睡不安稳,很不耐烦地把那只手拨开。 谢一云过来时就看见他大伯被挤在大沙发的一角,总裁助理几乎是趴在他身上,一脸昏昏欲睡。 谢一云魂飞魄散,以为他大伯病了。 穆凌淡定解释:“裴航生病了。” “哦……哦。”谢一云小心翼翼进来,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仿佛他才是个外人。 裴航还是要点脸的,坐回了沙发另一边。 穆凌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谢一云说:“好很多了。”说着把衣服掀开,让穆凌检查。 他胸腹和后背都有大片淤青,颜色很深,他自己说没什么感觉了,但穆凌伸手虚虚指了几处,说:“还要继续上药。” 他要起身去拿药,动作间牵扯到受伤的小腿,略一皱眉。 裴航说:“您老省省吧,我来。” 穆凌说不用。 裴航直接伸出一条腿把总裁压了回去。 谢一云差点又灵魂出窍,惊恐地看着裴航。 后者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如果说醉酒的人意识不到自己喝醉了,他现在烧糊涂了,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行为异常。 穆凌半被迫地躺在沙发上,仿佛想挣扎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没脾气地说:“好吧。” 裴航给谢一云上药,他的掌心热度很高,因为精神不太好,看起来懒洋洋的。 他观察那些淤痕,说:“有人给你揉过了,不然会更严重。” 谢一云点头:“是连戎先生,你的手法和他很像。” 裴航动作重了,谢一云立刻叫出声来。 穆凌说:“轻点。” 裴航胡乱应了一声,谢一云说没事,他缓过来,还没放弃这个话题,说:“连戎先生真是好人,昨天还特意来天华关心我的伤势,可惜我在大伯家里,没能和他见上面。” 裴航:“…………” 连戎哪里是来关心谢一云,而是联系不上裴航,跑来他上班的地方碰运气,被前台注意到才随口编了个理由。 谢一云却很领情,看得出对连戎很有好感:“他真的很成熟稳重,这次事情真亏了他出手。” 穆凌说:“连戎行事正派,你可以与他多多来往。” 谢一云说:“我也是这么想,但他似乎把我当成弟弟一样……话说连先生有兄弟吗?” 裴航上完药,正坐在一边吃零食。 那叔侄俩的交谈让他手里的零食都不香了。 他听着听着,就开始把自己一点一点挪远,尽力减少存在感。 穆凌漠然道:“没听过。” 谢一云说:“不过听说他有个亲戚在天华,脾气很犟,连戎先生只能偷偷摸摸关心他,哦,小裴,你吃的零食就是连先生送来的。” 裴航默默放下了零食。 穆凌说:“知道他亲戚的名字么?” 谢一云说:“我没问,看连先生很纠结的样子,我也不想他为难。” 穆凌:“那就把他送的零食再来双倍,分给所有员工。” 谢一云高兴地说:“好的,我这就下单。” 裴航缩在角落里,宛若一朵自闭的蘑菇。 穆凌问他:“裴航,你要么?” 他看了眼谢一云的购物车,里面全是他爱吃的。 裴航:“不……不用了,我不吃零食。” 穆凌看着他手里的空袋子:“我看你还蛮喜欢的。” 裴航义正言辞说:“这只是嘴巴寂寞了。” 穆凌点点头,给了他最后一击:“过两天我亲自去东昇登门拜谢,你陪我去。” 裴航:“………………” 见到弟弟安全无恙的连戎很开心,但也很困惑。 他问秘书:“为什么小弟看我的表情那么幽怨,脸色也很不好?” 秘书说:“刚生过病的人身体虚弱,脸色都不会太好。” 连戎更加困惑了:“裴航身体虚弱?” 他说:“可是他跟穆凌过来时,单手提着十几斤的外星人,感觉分分钟就会抡我头上来啊。” 第20章 吊桥效应 穆凌对裴航说:“我们是来东昇道谢的,不是来砸场子的。” 裴航说:“我刚才面带笑容了啊。” 穆凌说:“你是不是对他们的老板有意见?” 裴航说:“没有啊,哈哈,一点都没有。” 连戎在他们不远处欲言又止。 穆凌注意到他的目光几乎是黏在裴航身上,不着痕迹地把他挡了挡。 连戎一直想找机会和裴航讲话,但是穆凌盯得太紧,几乎是寸步不离。 他说:“穆凌为什么一直挡着我弟弟?” 秘书说:“听说有一种章鱼会把雌性完全护在身体下,不让其它雄性看见。但是其它雄性会伪装成雌性混进去给它戴绿帽……鉴于穆总在都市传闻里确实是只克苏鲁,我建议老板你装成一个娘炮去和裴先生搭讪。” 连戎望着他秘书,说:“你少看点人外。” 最后他还是没能跟裴航说上话。 但穆凌脸色也没有好看。 回去路上他仍坐后座,裴航开车。 裴航从前镜看见他的脸色,心里有些惴惴。 穆凌并不是个擅长掩饰情绪的人,只是很少有人能长久地近距离观察他并意识到这一点。 对于裴航来说,总裁的画风在世外仙姝和禁军教头之间来回跳跃,看似葬花最后都会进化为倒拔垂杨柳。 现在穆凌的人设库更新了,他露出了一种犹豫而纠结的表情,仿佛举起拳头在半空——打得下去裴航就是镇关西,打不下去他自己就成了林冲。 最后穆凌说:“裴航,我们谈谈。” 他们在公园里共坐一张秋千吊椅。 裴航对这个地点表示了抗议,但公园里其它的椅子一半被溜鸟老头占据了喝茶,一半被遛弯大妈们占据了打麻将,他们只能趁幼儿园还没放学,霸占小朋友们最喜爱的秋千。 穆凌开门见山,说:“我需要重新定义一下我们的关系。” 他说前几天你在生病,所以我忍着没说,但有些问题必须要解决。 总裁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真的十分认真,气氛真的十分严肃。 而裴航没忍住,踢了一下地,吊椅慢悠悠荡了起来。 穆凌:“……………” 裴航于事无补地握住吊索,说:“您继续。” 穆凌叹了口气,问他:“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是什么吗?” 裴航:“助理,保姆,司机,饭票,终结者型号家政机器人。” 他本来想加上“保镖”,但是想到穆凌自己的战斗力,默默咽下了这个选项。 总裁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总裁说:“一个词。” 裴航:“饲养员?” 他迟疑了一下:“总不能是优乐美吧。” 穆凌想把他踹下吊椅。 裴航那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脑回路在最后一刻终于搭上了线,他说:“穆总,我们都亲过了。” 穆凌说:“是咬,谢谢。” 裴航说:“因为你把我吓坏了。” 把枪口对着自己心脏这种事,说出来很酷但心脏脆弱点的人真的会被他吓死。 “对不起,”穆凌很干脆地说,“我当时有些失控,不仅仅是因为黑石给我的压力。” “你还以为我和肖珊珊在一起了。” 穆凌说:“你们确实很般配,现在我依然如此认为。” 裴航瞪着他,那意思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穆凌沉默了很久,才嗓音低哑地说:“我很抱歉,在那个时候向你表露心迹。” 裴航指出关键:“你没有否认喜欢我。” 穆凌说:“我承认对你有超乎寻常的喜爱,但我不确定你对我也是同样性质的感情。” 他让裴航先不要开口,说:“在那种危险的情境中,你控制不了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这种感觉和心动很像。我担心你是把这种生理上的激动反应,当成了对我产生爱情的错觉。” “吊桥效应。”裴航说。 穆凌点头:“因为我刚好在那之前说了那些话,所以不排除你因此受到了影响,将恐惧引起的异常表现错误归因为动心。毕竟我确定在那天之前,你对我并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但是我并不排斥。”裴航说。 “我也没有后悔。”穆凌说,“我只是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到底是真心喜欢还是激动情绪的误导,这一点对我很重要,对你也很重要。” 裴航听了他的话,也认真想了想,说:“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穆凌“嗯”了一声,他说这么多话,好像有点累了,眼睛垂下来,睫毛盖住了眸子里的光。 裴航又说:“不过我可以确定,你开枪的样子真的很帅。” 然后他没看穆凌的反应,转头望向旁边的小孩。 幼儿园和小学低年级放学了,这个公园是很多人回家的必经之路,许多小孩子放学都会在这儿玩一会儿。 秋千吊椅是最热门的项目,因为数量太少,很多小孩为了玩一次都要排很久的队,对他们两个占着秋千不荡的成年人意见很大。 裴航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理直气壮地继续占据秋千。 他轮廓深刻,长得有棱有角的,小朋友本能地有点害怕他,反而亲近娃娃脸的穆凌。 三四个小娃娃怯生生问穆凌能不能让他们玩一会儿。 穆凌拿这些刚会跑的人类幼崽没什么办法,老老实实下去了,小孩子欢呼着一拥而上。他腿没好全,骤然踩在地上又被他们一挤,晃了晃才站稳。 裴航跟着下来,目光跟着穆凌,确定他没有摔倒的危险,才从口袋里掏出糖散给没轮到的小孩。 他发糖很有倾向,女孩子要分得多一点,男孩子白白净净的也多一点,那种一看就很皮的脏兮兮的看都不想多看。 其中一个就不乐意了,那是个眼睛很大的男孩子,因为眼睛大,睁大的时候眼珠子特别黑,显得格外无辜。 那小孩用更加无辜的语气说:“叔叔你都这么大了,还随身带着糖吃呢?” 裴航说:“我才不吃,是给这位叔叔的。” 穆凌有低血糖,他那个神仙作息从不知早饭为何物,一犯病也没什么大动静,就是浑身发抖手脚冰凉,自己还不说,别人发现时都吓得半死。 裴航为了让他认清问题的严重性,给他举例说明:“我家附近有个高龄产妇,孕晚期一个人在家时犯了低血糖,差点就没保住孩子。” 穆凌觉得这个例子的槽点太多,说重点是什么。 裴航:“高龄和独自在家。” 穆凌品了品,还是觉得槽点太多。 后来裴航天天检查他有没有随身带应急的糖,自己也习惯准备一些。 那小孩对着穆凌,又把这话重复了一遍。 穆凌脸上露出点尴尬之色,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么小的孩子解释,裴航看他难得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另一个看着很乖的小女孩说:“不要这么讲,应该说叔叔都这么大了,还有人愿意随身给他带糖吃。” 裴航笑不出来了,穆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多递了小女孩几枚糖。 第21章 见义勇为 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就算你跟你上司打过啵又被发了好人卡,该上的班还是得上。 余文带他熟悉各部门运作,裴航上手得很快,着实不太像刚毕业且本专业跟管理毫无关系的人。 “以前学过?”余文眼带怀疑。 裴航说:“我母亲的某一任男友教过一些。” 天华肯定是调查过他的家世背景,裴航也不担心他们查出什么来,他老妈谈个恋爱除了儿子谁都没告诉,分手后更是把一切痕迹都消除得干干净净,就是想查到连戎爸头上来也不容易。他和连戎的来往也很低调,只有少数朋友知道他们异父异母的兄弟关系。 余文还是犹疑不定,但没有追问下去。 裴航把笔记本合上,看了看时间,说:“穆总怎么还没来?” 余文说:“老板又不是机器人,哪能天天准时准点到,可能睡过头了。” 他想了想,也不太放心,对裴航说:“你打电话问问?” 裴航却怂了:“再等会儿,半小时不来我去他家找找。” 穆凌跟他谈过之后,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也许是为了给彼此合适的空间思考,这段日子他俩不约而同减少了相处的时间。 裴航觉得这个办法不太行,虽然本意是让他冷静一下,但这搞得跟被动分居似的,还更想念了。 他嘴里说着再等半小时,却不断看表,心想半小时怎么还没到。 这时他手机响了一声,裴航立刻抄起来,镇定地放到耳边:“喂?” 那边是个陌生的女声:“您好,是方先生吗?” 余文就看见裴航疑惑地暼了一眼屏幕,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表情大变,继而挂断电话,一句话也不说就直往外头奔去。 余文赶紧跟上他,裴航跑得飞快,余文吃力地抓住他:“发生了什么?” 裴航把腰上车钥匙一解,丢给他,报了一个地址,说:“穆凌出了点事,我先开机车过去,你也来。” 余文实在追不上他,两人先后下到车库,他还在找车,裴航已经跨上机车。 重机车声音特别大,余文手忙脚乱开出车来时,裴航人影都看不见了,巨大的机车轰隆声也在迅速远去。 余文:“…………” 中午十一点,S市午间大堵车上了热搜。 余文赶到那地方,人家说:“你来晚了,车已经把人拉走了。” 余文霎时五雷轰顶:“什么车?” 人家说:“医院的车。” 余文不可置信:“医院的什么?” 人家说:“救护车啊。” 余文高声质问:“医院的救护车把人拉去哪儿了?” 人家说:“先生你是不是需要我再叫一次120?” 他赶去医院,医院人山人海。 但他要找的人十分显眼。 裴航身边以他为圆心,方圆五米让出一个真空地带。 空地正中他赤着上身,反手别腰,像一只细脚伶仃的圆规大肆口吐芬芳。 穆凌头顶披着一条大毛巾,身上穿的是裴航的衣服,正低头挨骂。 他们旁边还有一男一女,看起来像一对年轻小夫妻,已经被骂哭了。 余文硬生生挤进去,对穆凌说:“老板,幸好你没事!” 裴航说:“你管这叫没事?” 他想要拉起穆凌,吓得那对小夫妻忙说:“轻拿轻放!” 他恨恨地把穆凌轻轻放了回去。 这个动作带落了穆凌头上的毛巾,露出还在滴水的头发,他全身都湿透了。 余文这才明白为什么裴航的衣服到了穆凌身上。 余文问:“这是怎么回事?” 裴航给他解释,穆凌新近的爱好是去公园遛弯。 公园养了许多鸽子,很受孩子们的欢迎,大家会买一些玉米粒投喂鸽子。 而穆凌的乐趣是投喂这些喂鸽子的小孩。 小孩要吃好多鱼,他就去给他们买。 余文不知道好多鱼是什么,他只知道鱼,看着湿透的穆凌,说:“据我所知,鱼在陆地上也是能买到的。” 裴航说:“他不是捞鱼掉下河了,而是在买鱼(穆凌纠正说是好多鱼)回来的路上,看见有小孩掉池塘,跳下去捞人了。” 但是他忘了自己腿上带伤,被冷水一激就抽筋了,虽然立马被其他人拉上来,也呛了好几口水。 而此时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早上没进食,剧烈运动加冷水澡,上岸就犯头晕发颤,吓得大家赶紧把人送去医院。 裴航一过来就掏他口袋,说:“我让你带点吃的,东西呢?” 穆凌低着头,很轻地说:“分掉了。” 裴航冷冷盯着旁边吃零食的小孩。 家长惊恐地抱着孩子离开了。 余文是穆凌多年来的脑残粉,谁惹他老板不爽他就找谁麻烦,这个时候竟只能打圆场,说:“好了,骂也骂过了,我们还是先照顾老板吧。” 裴航说不行,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我还是要骂。 穆凌像只裹在毛毯里的落水鹌鹑,见余文有些生气,示意他不要开口,继续受着裴航的数落。 数落到一半护士淡定地托着一杯葡萄糖水过来,穆凌力气还没完全恢复,接过那满满一大杯水手都在抖。 裴航嘴上不停,扶着杯子给他慢慢喂了半杯。 余文:“…………” 穆凌喝了大半杯,推开不喝了,裴航很自然地把剩下的底饮尽,杯子还给护士,问:“还有什么事?” 护士说:“腿伤也需要重新处理,你扶他跟我来。” 裴航说知道了,便伸手搭过穆凌背后,把他打横抱起来,跟护士进房间了。 余文站在原地:“……………” * 余文对谢一云说:“悲报,我们家的白菜好像被人拱了。” 谢一云心不在焉,说:“哪个?” 余文痛心疾首:“就是那个裴航啊。” 谢一云说:“他拱的哪个?” 余文说:“老板啊。” 谢一云说:“哦,那没事了。” 余文:“???” 谢一云说:“我要出差一段时间,你帮我去问问小裴,能不能搬到大伯家住,他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余文:“…………” 谢一云等了一会儿,感觉有些奇怪:“余文?” 余文屈辱地说:“我这就去说。” 谢一云的担心不无道理。 现在天气炎热,穆凌腿上的伤愈合得很慢,他毕竟上了年纪,身体恢复能力比不得年轻人,被脏水侵入后情况恶化,断断续续发了几天低烧,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而裴航家里又被几波人蹲点,因为没有实际伤害,警察也管不了,蹲点的人不过拿钱办事,黑石残余人员都藏匿了起来。他没什么办法,只能先搬出去。 但搬去哪里还没决定好,谢一云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希望他搬到穆凌家去。余文忍气吞声转告他,裴航说,再想想。 谢一云等不到他想出结果,就要离开了。 他这次出差,一半是工作,一半是避难,以免再受波及。 他等着登机的时候,裴航来送他,意外在机场看见了连戎。 他大哥在人群里也很显眼,大墨镜黑风衣,活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穆凌也看见他了,说:“东昇的连总?” 连戎帮谢一云拖着行李箱,他甚至没空和裴航打招呼,震惊地看着穆凌:“穆总这是………” 穆凌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毯子,一脸冷漠。 连戎一言难尽地说:“前几天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搞的?” 裴航说:“见义勇为。” 连戎肃然起敬:“哦……哦……” 然后他又小心地问:“还能恢复吗?” 裴航说:“毕竟老人家了,恢复得再好也没法回到以前了。” 他说着,还摇头叹息起来。 穆凌仍是面无表情。 连戎看在眼里,不知为何自己也难受了起来,眼圈都红了:“那可真是……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他们整个谈话过程,穆凌都冷漠地坐在轮椅里,一言不发,维持着霸总人设不倒。 裴航觉得他偶像包袱太重了,推了推他的肩,说:“别坐着不动,跟你大侄子来个告别拥抱。” 谢一云微笑着上前,穆凌掀开毯子,站起来,和谢一云抱了抱。 连戎眼泪卡在眼眶里:“……………………” 第22章 奇怪的疑惑又增加了 连戎:??? 连戎说:“不是,我以为穆总他……” 穆凌站起来就没坐下,对裴航说:“轮椅收起来,不需要。” 裴航手臂上搭着毛毯,把轮椅折叠成扁平小巧的一片。 连戎还在混乱当中,裴航把折叠轮椅塞给他,他都本能地接了下来,就像听电话的人连榴莲都能毫不犹豫接过。 穆凌还有话对谢一云说,两人走远了些。 “…………”连戎稍微回魂了些,说,“你们这是搞的哪一出?” 裴航说:“我才要问你来机场怎么回事,又出差?” 连戎呆呆道:“哦,我就来送送谢总。” 裴航表情奇怪地问:“你们关系这么好了?” 连戎说:“你问的每一句话,也都是我想问你的。” 裴航:“我是穆凌助理啊,他想来送侄子我自然也过来。” 连戎对他避重就轻的回答不太满意,他想知道的是他俩关系怎么会如此亲密——裴航都能直接上胳膊肘捅他上司了,明显超出了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但他本来就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便答道:“我跟谢总聊了聊,感觉挺合得来,就算交了个朋友。” 裴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这时候穆凌送完谢一云,回来了。 大概谢一云对他也说了相似的话,穆凌对连戎说:“你是一云的朋友,也算我的晚辈,以后称呼不用太见外。” 连戎恭恭敬敬说:“好的,穆老爷子。” 裴航:“……………” 裴航笑得肚子都痛了。 连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然后又问要不要一起吃饭。 穆凌说不用,等会儿就下去坐高铁——他们要去隔壁省爬山,票都买好了,麻烦连戎帮忙把轮椅带回去。 连戎沉默了。 作为一个娱乐公司的老板,他在脑海里连标题都拟好了。 “上午轮椅挂毛毯,下午健步猛登山,这到底是科学的缺失,还是医学的奇迹?” 把腿伤刚愈的人拖去爬山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实在很像他弟的作风。 但其实爬山这个邀请是穆凌发出的。 裴航直到坐上了高铁都试图劝阻他,无果,说:“回头在半山腰爬不动了,我可不会背你。” 穆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没搭理他。 裴航没有得到回应,干脆光明正大地看他。 窗外阳光浅浅打在穆凌脸上,被这一回折腾下来,他整个人瘦了一圈,鼻梁颧骨都显出了棱角,头发也长了,淡色的唇抿成薄薄一线,气质依旧沉稳冷峻,五官的钝感却褪去许多,变得锋锐起来。 裴航的视线太过明目张胆,穆凌根本无法忽略,又睁开眼,瞳孔在光线下是剔透的浅色:“你还有什么想问?” 裴航说:“你跟你侄子都跑了,天华怎么办?” “明天就回去。” “那也可能会有突发情况。” 穆凌笑了一声:“我都不急,你担心什么。” 他说这话时,当真是浑身都散发出强大的自信,那种运筹帷幄在胸的云淡风轻,让裴航一下就打消了其它念头。 “随你罢。”他把视线移开,准备戴上眼罩。 穆凌提醒:“只有一个小时,你睡沉了等会儿想清醒会很痛苦。” “我不是想睡。”裴航说,“得找个东西挡着眼睛。” 穆凌问:“为什么?” 裴航正等着他这句,说:“不然我会忍不住一直看着你。” 穆凌:“…………” 总裁把眼罩摁在他眼睛上。 过一会儿裴航又把眼罩扯下来,睡不着,只能翻出手机,随便开了个游戏肝体力。 穆凌也低头翻手机,翻出之前给猫的录像。 裴航的猫暂时寄养到他家里,是只还没割蛋蛋的公猫,六个月大。 裴航总觉得他儿子还是猫崽,名字也不起,天天宝宝宝贝地叫,穆凌跟他视频看猫猫,半小时下来听了满耳朵宝宝。他捏着猫热乎乎的肉垫,忍不住提议要不要给他儿子起个大名。 裴航说起名废,懒得起。 穆凌说我来。 裴航让他试试。 穆凌说按排名,猫就叫小五好了。 裴航沉默一下,说你这样排考虑过谢总的心情吗? 穆凌一本正经地表示,他的龟真的比谢一云大,而且谢一云小时候真的对龟喊过山哥。 所有言语都无法形容裴航当时的内心,他最后说,不要跟我姓。 穆凌说:“跟我姓好了。” 猫到了他手里,穆凌迅速给自己换了个256g的手机——顺便给裴航买了个异色同款——天天对着小五录视频。 裴航把游戏卸载,跟他吸了一小时猫。 * 他们下了高铁,先在宾馆休息半天,半夜去爬山。 穆凌是修仙老手,熬到凌晨毫无压力,裴航没有熬夜的习惯,好在年轻体壮,有足够精力陪他疯这一回。 四点的时候他们登上了山顶。 山中有庙,晨钟未响,日出时分的天际晴朗空阔。云彩边缘渐渐显出了明耀的光,金辉浮动,山间银涛翻涌,流丽万千。 裴航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穆凌仍是站着,盯着虚空看了很久,对他说:“以前经常跟朋友爬上高处,我那时很年轻,喜欢站在山顶眺望远方,幻想自己就是此间天地的主人……也难为他们都挺配合我。” 裴航说:“你要是愿意我也能给你吹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穆凌回头看他,眼睛里有光。 他说:“这就是我带你来爬山的目的。” 裴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穆总想听彩虹屁。” 穆凌说:“什么?” 裴航说:“每个人都有一段中二往事,不过您不用这么急着坦白自己的黑历史。” “………”穆凌已经习惯了他永远搭不上线的脑回路,说,“我只是怀念与友人同游的日子,这样的时光,连穿身而过的山风都很珍贵。” 裴航说:“你就是想出来玩也不会缺驴友的吧。” 穆凌:“比如燕伦?” 裴航说打扰了,那个奇行种不算。 他们俩安静地坐着,看了会儿日出。 微凉的风里卷来淡淡的草木气息,裴航渐渐有些想明白,穆凌心血来潮跑到另一座城市爬山,怎么劝都不听,也许不是他的突发奇想,而是埋藏心底很久的愿望。 ——在旧时故友都与他渐行渐远的如今,穆凌还想重现当年与朋友游玩天下的光景。 他如此迫不及待地拉着裴航出发,想要调动起那时的悸动,但往事又怎能完全复现呢? “往日不可追,来日犹可待。”裴航想要这样劝他,但他又感觉得到,穆凌并没有失落,他很怀念,也只是怀念而已。 他又想说,我可以做你未来的旅伴。 ……这种话太煽情了,不符合他人设。 最后裴航说:“穆总,你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穆凌转过脸来,眼神有些疑惑。 裴航解释说:“是这样的,因为黑石整的幺蛾子,我得重新找住的地方。老板你之前说过让我住到你家的吧——我的猫都住进去了,我觉得我占的生存空间也不多………” 穆凌怔然,好半晌,才很慢地说:“你的意思是……” 裴航直说了:“我想搬到你那儿去,你怎么看?” 穆凌答非所问:“你同意了?” 裴航:“对,我同意了,所以你的答案呢?” 穆凌眨了眨眼,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后,他终于理解了裴航的意思,眼神起了变化,就像小动物被夸之后猛然亮起的眼睛。 裴航一眼不眨地注视着他,神色认真。 穆凌微微吸气,好像想让自己冷静些,又像要慎之又慎地回答他:“我……” 这一刻对于穆凌来说,堪称他人生最重要最紧张的时刻。 而在这个紧张又重要的关头,裴航突然开口:“你再这样慢吞吞酝酿,不赶紧回答我,我就把你丢在这山顶吹风。” 穆凌猝不及防被他打断:“………” 裴航又威胁:“要是你的答复不能让我满意,我还是会把你丢在这山顶吹风。” 穆凌:“…………” 你妈的。 穆凌心里骂脏话,说:“你太煞风景了,我情绪都被搞没了。” 裴航随意地摆手,像个没有感情的渣男,说:“没了就没了,我也用不着那些虚的,别给老子整得那么肉麻,想想都可怕。” 穆凌一股气憋在胸膛里,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得开导自己,反正结果还不错,过程就……算了。 他这把年纪确实再折腾也丢人,便不跟裴航计较。 他又看了一眼山顶的风景,感觉有些闹心,说:“下山吧。” 裴航应了一声,他还不算特别不解风情,主动伸出手来。 穆凌与他十指相扣,就这样慢慢往山下走去。 走到半山腰,穆凌心情逐渐平复,裴航却才有些后知后觉,看向他说:“我们这算在一起了?” 穆凌还有些郁闷,嘲道:“怎么,现在才后悔缺了正式的表白。” 裴航松开他的手,大步往台阶下跃了几步。这里的台阶虽然不太陡,但他这样迅猛地跳下去,看得穆凌胆战心惊,说:“你慢一点。” 还没说完裴航复又跨上来,抱着他亲了一口。 穆凌:“…………” 裴航亲完感觉多了点实感,又往下跳了更多台阶,好像想发泄一下自己的兴奋之情。 过了一会儿他又跳回去,用力抱住穆凌,手臂勒得紧紧的。 穆凌:“……………” 裴航说:“你眼睛睁这么大干什么。” 穆凌说:“你力气用得再大点,我舌头都可以给你吐出来。” 裴航哈哈道:“你真幽默。”又亲了他一下,蹦蹦跳跳地跳下台阶,活像只刚诈尸的粽子。 穆凌揉了揉被磕到的鼻子,在他下一次冲上来时伸手抵住,抗拒道:“你怎么像小狗一样。” 裴航把他拦腰抱到下一级台阶上,说:“我现在恨不得围着你尿一圈,才能把我的激动之情表达一二。” 穆凌:“………………” 穆凌彻底没脾气了,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裴航这股莫名其妙的兴奋劲一直持续到平缓的大道上,然后他又有了一个新的灵感,对穆凌说:“我背你。” 这里已经到了山脚,有给汽车行驶的平缓坡道,走起来和平地也没有区别。 穆凌说:“我走得动。” 裴航已经蹲下来,说:“我就想背你。” 他这个精神状态,实在亢奋得有些不正常,换了另一个人在这里,都会忍不住四顾周围寻找逃跑路线,以求离他远一点。 穆凌考虑了下最糟糕的情况,也就两个人一起栽进路边的沟里。 大不了把腿再摔断一次。 有了这个心里准备,他伏上裴航的背时,满心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平静。 裴航却意料之外地小心,全然没了方才跳台阶的疯狂。他托着穆凌腿弯,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这时候还早,车道上一辆车都没有,只有他们俩在慢慢地沿路走着,裴航走得太慢,仿佛连时间都跟着慢了下来。 穆凌在他背上被风一吹,才慢慢缓过来,意识到裴航虽然反应不太正常,但也确实是高兴的,不由得揽紧了他的脖子。 裴航专心看路,太专注了,半点没察觉到他的动作。 穆凌忽然就笑起来,裴航的发丝软软地拂过他的脸颊。 穆凌轻轻咬了下他头发里冒出的耳朵尖。 裴航腿一软,差点就给跪了。 他把穆凌往上托了托,愤怒地说,“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小心把你摔了。” 他逞强背人下山的后果就是,回到S市后腰酸背痛。一开始还没在意,趁着劲头把自己的东西搬进穆凌家,又忙活了整整一天。 等到了第二天彻底悲剧,裴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连动弹都困难,尤其是腰,根本直不起来。 穆凌帮他按摩,知道他是什么原因,手劲下得有点大,裴航惨叫的声音响彻云霄。要不是穆凌家是独栋别墅,带着不小的花园,里面野蛮生长了各种黑暗植物,恐怕邻居已经预备抢滩登陆了。 穆凌不得不停下来,说:“你别叫成这样,搞得好像我对你做了什么。” 裴航脸埋枕头,呜呜地喊腰痛。 穆凌给他调了蜂蜜水,拿小勺一口一口喂给他,裴航哼哼唧唧,末了想起来看手机。 连戎把他和周湮、肖珊珊拉了一个群,他们之间的唯一联系是裴航,群名本来是“裴航的亲友群”,两天后变成了“外卖红包群”。 裴航打开看见满屏红包,差点就一键退群。 周湮跟肖珊珊回合制一样互相丢链接,艾特其他人帮忙点,裴航懒得理,只有堂堂东昇老板卑微地一个一个给他们攒红包。 连戎问:“你手机丢了卡还没补办?” 裴航上一个手机亡于穆凌之手,虽然后来总裁给换了个情侣款,但卡一直没去补办,仍用的周湮的旧卡。 不是他哥提都快忘了这事。 裴航说不急,反正钱都充了,几个月不管也不会给我销号。就是约架的联系不上我,可能以为我已经被人干掉了。 他合上手机。 穆凌给他煎了个蛋,装在玻璃碗里端过来。 剔透晶莹的碗底汪着一层金色的油。 但能看出是食物的原型,这已经是蛋生的一小步而穆凌厨艺进步的一大步。 裴航没来得及挑剔,穆凌已经喂上了瘾,强行把那坨食物捣进了他嘴里。 裴航趴在床上,本来就呼吸不畅,差点噎死在当场。 时近中午,他挣扎着要去做饭。 穆凌把他按回去,说你腰疼,我来做饭。 他自诩比裴航年长了两位数,要照顾好小辈,满怀着一颗爱心,信心满满地去了。 裴航在床上泪流满面。 他在红包群里求救,说救命,总裁要亲自下厨了。 肖珊珊说:“怎么,他要给你下毒?” 裴航说:“别用这个词,下毒配不上穆总的厨艺。” 他们进行到穆凌下厨这一步,而连戎还在第一步,他问穆凌为什么要给裴航做饭。 没人理他。 裴航还在求救。 周湮问怎么救你。 裴航说我想办法拖住他,你们帮我点个外卖。 连戎还在第一步纠结。 周湮说他干嘛不自己点。 裴航说忘了绑定银行卡,这个号上没钱,地址是………… 连戎直接从第一步跳到了第三步,问这个地址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是他之前的住处。 还是没人理他。 穆凌开始大开大合地在厨房炼丹了。 裴航心一横,把他叫过来。 穆凌拿着着火的漏勺过来,裴航劈手夺下漏勺,扔在一边,勾着穆凌的脖子往下一拽。 他力气用得不大,但穆凌没有反抗,很顺从地被他带了下去,压在床上。 一阵兵荒马乱后,穆凌仰在枕头上,头发散落,平静地看着正上方的裴航,说:“你腰不疼了?” 裴航一手撑着枕头,一手扶在腰后,咬着牙说:“西装裤下死,做鬼也风流。” 穆凌看了看自己的居家睡裤:“…………” 裴航俯下身来亲了亲他的鼻梁和唇角,继而向下舔舐喉结。 穆凌发出一声叹息般的低喘,要害被人噙在唇齿间,摩擦的刺激令身体痉挛起来,又被他自己强行压制着平复。 裴航也有些喘,他抖着手探到穆凌睡衣下摆,宽松的居家服一撩就开,他指尖触上了温热的肌肤,结实的小腹肌肉在掌心下随呼吸起伏。 裴航的手在那里打转几圈,往后探去……… 他手机响了。 裴航迅速离开了穆凌的躯体,说:“外卖到了。” 穆凌:“???” 穆凌一头雾水地出去取外卖。 三个外卖小哥在小区门口等候,见他出来,表情都十分奇怪。 穆凌以为是自己没收拾好形象,但堂堂天华总裁怎么可能因为这点而露怯,他冷漠而镇定地问:“哪个是裴航的外卖?” 三人说:“我们都是。” 中间一个问:“先生,你是裴先生什么人?” 穆凌冷静道:“我是他男朋友。” 三个外卖小哥露出更加微妙的表情。 穆凌取了个外卖,奇怪的疑惑又增加了。 他回来一看,三份外卖的备注分别是, “裴航的老公” “裴航的老婆” “裴航的哥哥” 穆凌:“…………………………” 作者有话要说:穆凌:确定关系还没过三天,就感觉自己被绿了 第23章 这个剧本我看过 裴航在群里问:“谁是我老婆?谁是我老公?” 周湮:“我是你老婆。” 肖珊珊:“我是你老公。” 裴航表示这天没法聊了。 在摆满食物的饭桌上,穆凌给他开了一个小会。 会议主旨是让裴航把私生活处理一下,把那些该说清的关系都捋顺了,他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不要再出现让人误解的情况。 裴航说这不是我私生活混乱,是他们脑子不正常。 穆凌反问能有你不正常。 裴航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 他只能说这几个人你都知道的,一个我室友,一个我朋友,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他哥。 裴航突然意识到,穆凌还不知道他跟连戎的关系。 如何跟对象交待他是对头公司老板的弟弟成了裴航现阶段最需要面对的问题。 其实这事解决起来也简单,毕竟连戎跟谢一云都成朋友了,穆凌都成他男朋友了,真要说明也就一句话的事。 裴航来天华虽然并没有真正搞事,但心理上不太过得去,并不是很敢直接交待。 再说了,总裁接触下来感觉是个挺佛系的人,可考虑到他的战斗力,谁知道他的佛是不是武僧的佛。 这种过于量子力学的问题一步行错就很要命,还是再等等罢。 这一等就等了近两个月。 天气逐渐转凉,裴航从实习转正,正式成了穆凌的强力助手,连戎见把他拉回东昇无望,很久没来骚扰他。 谢一云出差就没回来,他那边有时差,每天半夜才能跟穆凌视频,裴航睡眠浅,为了不吵到他,他们俩至今没睡在一张床上。 不仅如此,因为管事最多的副总离开,穆凌又忙了起来,他现在处理的除了天华明面上的工作,还有些过去的生意,想必是要彻底解决那些事务在现在及未来会给他们带来的麻烦。 他不让裴航卷进去,处理这种事都是带着余文,裴航只能旁敲侧击地打探。 余文现在面对他,已经有了自暴自弃的轻松,说:“当年穆总金盆洗手得突然,许多东西收尾不干净,现在也只是把当年欠的债理清而已。” 裴航说:“穆凌要真有心洗手不干,不会留那么多坑不填,这不是给别人送上门的把柄嘛。” 余文对他直呼总裁大名的行为表示了微弱的不满,但也说:“确实,想要从那些生意中全身而退,每一步都要仔细斟酌。是穆总这一过程中出了意外,让许多决策突然中断,才一直拖到现在。” 裴航已经猜到了是什么意外:“七年前的车祸?” 余文点头:“比起身体上的伤害,小方先生的过世才是对穆总最大的打击,他很长时间内都无法重新工作,而那些重大决策几乎都带有小方先生的手笔,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就耽搁下了。” 裴航想了想,忍不住说:“那次车祸的原因查出来没?” 余文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不好说,”他这样回答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旦穆总确认了那次事故背后有算计的成分,他一定会让下手的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 裴航被挟持了。 这么说不太准确,虽然他脖子上被抵着冰凉的东西,但一只手拿着咖啡,一只手拿着三明治,看上去毫无危机感。 “好久不见。”程柔说道,“小帅哥,还记得我吗?” 裴航咬了一口三明治,一边咀嚼一边歪着头打量她,末了说:“你是谁?” 程柔自我介绍一番,裴航是真的忘了这个女人,他对黑石具体成员的印象只有那个秃子查老板。 程柔说:“非常抱歉,我也不想对你下手,实在是穆凌围追堵截,一点不给黑石活路。” 裴航说:“那你绑架他去啊,搞我干什么?” 程柔说:“但凡我们中有人是穆凌的对手,也不至于行此下策。” 裴航作出总结:“菜是原罪。” 然后他又问:“黑石已经山穷水尽到这种地步了吗,绑架一个青壮年男子只能派一个女人来——当然我不是鄙视你,也没有瞧不起女性做绑匪的意思。” 程柔笑了起来,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这个笑还是很漂亮。裴航突然发现她身上有跟穆凌相似的血气。 程柔撤了手,那抵在他脖子上的冰凉的东西只是一支口红壳子:“你很冷静,哪怕生命受到威胁也没有丝毫慌乱。” 裴航说:“我不慌是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个商场进门安检,管制刀具根本带不进来。” 程柔这次笑出了声,仿佛觉得他很有趣,说:“请我喝一杯?” 她的意思应该是去酒吧喝一杯,这个邀请很暧昧。 裴航把她带到负一楼,排队买了杯一点点。 商场里光线明亮,程柔毫无遮拦地露在灯光下,她跟裴航明显不是一个年龄层的人,故意做出了亲近的动作,惹得旁边人都用看职场淫|乱的表情望着他俩。 程柔说:“被人当作富豪女总裁包养的小白脸的感觉如何。” 裴航彬彬有礼说:“如果你把女字去掉,我就可以谢邀回答了。” 程柔看着他:“你是个刚毕业的新人,在应聘中也没有显著的优势,你有没有想过,穆凌到底是看中了你什么?” 裴航想也不想,说:“当然是我的盛世美颜——我实在太迷人了,穆总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特别想潜规则我。” 程柔:“……………” 她来找裴航的目的还未暴露,但很明显思路已经被打乱了。 “大白天出来,你就不怕被穆凌发现。”裴航点了个冰淇淋红茶,靠在角落的柱子上。 他身形修长,一腿屈起,姿态放松而优雅,不着痕迹地和程柔拉开了距离。 程柔笑道:“他跟他手下被其他人拖住了,我才能来找你——外头都说你是他新的心腹,他却半点不让你沾这些,也不知道是保护还是防备。” “当然是前者。”裴航半点不害臊,“我只是他包养的小白脸啊。” 程柔说:“我以为穆凌会将你往方辰的方向培养。” 裴航心想哎呀,豪门替身,这个剧本我看过。 裴航说:“很显然,你想错了,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床伴。” 程柔又说:“你不像甘心做床伴的人,你想从这段关系中得到什么?如果不是感情的话,不如我们也试试,我保证能给你的不会比穆凌少。” 裴航说:“不如你先说说,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程柔微微一笑,说:“情报。” 裴航以为自己听错了。 程柔说:“放心,不会有让你为难的内容,只是想知道一些穆凌的近况。” 裴航心想哎呀,商业卧底,这个剧本我也看过。 他说:“可是你的条件已经在让我为难了。” 程柔说是么,她的表情让裴航感到一丝不妙。 程柔说:“那你和连戎的来往,跟我的要求又有什么区别?只无非他是你的哥哥,你心甘情愿地把情报提供给他。” 裴航万万没想到,天华都没扒出的关系,反被黑石先掀了出来。 他说:“你怎么知道………” 程柔说:“很巧,连戎的父亲与黑石打过交道,而我见过他钱包里爱人的照片——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 裴航说:“是和黑石打交道,还是和你打交道?” 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而程柔并不发怒,说:“连老先生真心喜欢你母亲,然而他们相差十多岁,对彼此的生活方式也很不认同,最终分道扬镳。我以为有他们的例子在前,你会很清楚跟穆凌这种人交往的风险。” 裴航仿佛有些动摇,而程柔淡淡地推过一个信封,说:“这是我的诚意,你可以继续考虑。” 他拿着信封回去,穆凌已经到家了。 他最近很累,回来什么事都不想做,直接就洗澡上床,睡觉。 今天早上出门也是急匆匆的,裴航趁着他穿衣服把一早煲好的汤盛在碗里。 穆凌说:“来不及了,我车上有吃的。” 裴航说:“那点零食顶不住,对胃也不好。” 穆凌只得喝了一半,到玄关换鞋,裴航还捧着碗追在后面。穆凌不太耐烦,最后还是喝尽了,才出去坐上车,余文带着他走了。 裴航目送他们离开,心里也有些生气,不过这点忿忿到下午就差不多消掉了,哪怕有了程柔这一出,他回家的时候依然心平气和。 他进了家门,换鞋,先去看看猫儿子活得怎么样,再看看龟儿子活得怎么样,最后进卧室,看看穆凌活得怎么样。 穆凌睡得很沉,但裴航压上床的一瞬间,他就睁开了眼睛。 “我今天下午遇到一个人。”裴航小心地拨开他的头发,在另一半枕头上安放自己的脑袋。 穆凌“嗯”了一声,带着很重的鼻音,也不知道清醒了没有。 裴航刚洗过澡,身上漫着一团水汽,他觉得很热,往后面让了让。穆凌却翻过身来,抱住他的腰。 裴航推了推他的脑袋,让他先别睡,把完好无损的信封给他,大概说了遍经过。 穆凌睡眼惺忪,歪在枕头上,撕开封口,修长两指在里面掏了掏,挟出一张支票来。 他眯着眼睛看了上面的数字,问:“这是定金,还是全部的钱?” 裴航把对话重复了一遍。 穆凌把信封随手往角落一丢,又躺下去:“这个数再翻一翻,你就可以答应她了。” 裴航说:“还有一件事。” 穆凌已经闭上了眼:“说。” 裴航说:“连戎是我大哥,我就是他在天华的亲戚。” 穆凌:“哦。” 他吐出这一个字,就再没有多余的反应。 裴航等了好久,呼吸都不敢大声,最后实在等不了,低头一看—— 穆凌又睡着了。 裴航:“…………” 他哭笑不得,没想到纠结了两个月,真正坦白了会是这种情况。 接下来该怎么办?当作无事发生还是等人醒了再说一遍? 裴航想来想去,还没想出结果来,就搂着穆凌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睡梦中突然感觉腿上一痛,继而整个人天翻地覆,拍在地上。 裴航被掀下床,一脸懵逼:“???” 他看了看时间,睡了五小时。 而穆凌坐在床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凝重地望着他。 “你刚才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 第24章 见家长(倒v开始) 夜里十一点半, 裴航穿着睡衣,在小五和小山的见证下, 面对穆凌的审讯。 “把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再重复一遍。” 裴航老老实实说:“连戎就是我哥,我就是………” 穆凌说:“这个早知道了, 下一个。” 裴航“哦”了一下,随即一个哆嗦:“等等, 你怎么知道的?” 穆凌:“他看你的眼神里操心都快溢出来了,这很难猜吗?” 裴航愣住了,然后他叫起来:“你猜到你不早说!” 穆凌莫名其妙:“有什么好说的, 你来我这里上班,跟你家里亲戚是谁有什么关系。” 裴航:“………” 因为他特么一开始是帮他哥来抓天华恶意竞争的证据的啊。 穆凌催促:“程柔。” 裴航说:“什么?” 穆凌说:“她今天找你干什么?” 总裁目前的注意力全在这件事上,他还打通了余文电话,让他去把裴航今天的路线调出来, 找出程柔的行踪。 余文也还没睡, 忙答应下来。 裴航又差点把这女人忘了, 他说:“她怎么了?” 穆凌耐心地问:“她除了要你提供情报之外, 还有什么要求?” 裴航说:“她也想包养我。” 穆凌:“………………” 余文的电话还没挂,三更半夜的, 他那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操”。 猫和龟都吓得缩了起来。 穆凌深吸一口气:“包养?” 裴航回过神来, 忙说:“我没有答应, 我对这种不正当的金钱关系毫无兴趣!” 余文说:“老板你听听, 这说的是人话吗?” 穆凌缓缓吐出那口气:“也?” 裴航赶紧解释:“穆总,我不是说被你包养了的意思。” 余文说:“老板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穆凌把电话掐了。 裴航见势不好, 转头开始找防身之物。 然后他绝望地意识到,除非他现在力能扛鼎把客厅里百十来斤的长沙发举起来挥成风车,否则都挡不住总裁霸道的铁拳。 穆凌说:“把枕头放下,不揍你。” 然后他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好像在思考这件事。 但那状态又很像发大招之前的读条。 裴航战战兢兢问:“程柔有什么问题吗?” 穆凌抬眼,视线很快地在他身上扫了一下,说:“查老板被抓了,就在你们见面的那个时候。” 裴航一怔,旋即意识到,这就是程柔所说的穆凌被其他人拖住了。 但是这个其他人也太重量级了,哪有人让一把手出去做炮灰的。 ………除非那不是一把手。 穆凌说:“我与黑石也打交道许多年了,一直以来查老板都以第一负责人的身份与我接触,但他落网之后,程柔立刻就接管了所有行动,几乎没有让手下慌了手脚,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裴航认真想了想,说:“说明她很坚强。” 穆凌叹气,说:“说明她才是黑石真正的老板。” 裴航干巴巴道:“哦。” 穆凌说:“也说明我之前所给他们的打击都没伤到黑石根本,那是程柔所能承受的损失,她还有底牌未出。” 黑石的生意,明面上有KTV、酒吧、桑拿等产业,暗地里还有高利贷与赌博交易,全是打着擦边球的灰色地带。只是行事谨慎又低调,才一直没翻过车。 但再要扩张下去,就如同东昇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不得不面对天华那样,黑石也发现,穆凌是他们前进路上的超级路障。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更别提大家都不太遵纪守法,能使出什么手段都不意外。 穆凌表示如果不是七年前的事故令他退居二线,主动放弃了不少生意,黑石早就动手了,如今只是更等不及了而已。 裴航小心翼翼说:“万一那次事故本身就是他们的手段之一呢?” 穆凌沉默很久,才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然后他又安静下来,继续沉思。 裴航想了想,感觉跟黑石起来,他和东昇那点关系根本不叫事,难怪总裁一点不在乎。 他也不知道怎的,还有些小失落。 他陷在这情绪中还没多久,穆凌忽然抬头,直视他:“连戎是你哥?” 裴航被他吓了一跳,说:“是、是啊。” 穆凌那表情,仿佛突然被雷劈了一般。 裴航居然感到欣慰,说:“……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穆凌不言不语地站起来,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走,看上去有些焦虑。 裴航以为他要秋后算账,忙又把抱枕祭出来,护在身前:“怎么了?” 穆凌说:“一云约了我和连戎吃饭。” 裴航:“什么时候的事?” 穆凌说:“就前几天,一云明天回来。” 谢一云跟连戎,一见如故,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把友谊一步步推进。 吃饭的邀约肯定是谢一云提出的,连戎是个不怎么会拒绝的老好人,基本不会反对。 穆凌又焦虑地走了几圈,末了停在裴航面前,问他:“你跟连戎说了我们的事么?” 裴航还没缓过劲来,摇头:“没。” 穆凌看上去更焦虑了。 他一焦虑,走动的步伐更快了。 猫的注意力很容易被移动的物体吸引,小五趴在沙发扶手上,脑袋跟着他来回转动。 最后连龟都探出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穆凌。 一人一猫一龟,转动的频率逐渐统一,那场景变得有些鬼畜。 裴航不得不打断他:“你不会在紧张吧?” 穆凌没有否认。 裴航心虚地说:“别怕,我哥应该不会反对的。” 穆凌说:“你不懂。” 裴航:“啊?” 穆凌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裴航急了,上前去拉他的手。 这时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两人同时警觉起来,尤其是裴航,他经历过两个大汉堵门的情况,对这种事比较敏感,直接把穆凌一带,塞在背后。 门开了,谢一云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进来。 他进门就看见两个人如临大敌,沙发上的猫和鱼缸里的龟听见声音,双双一个猛回头。 谢一云在八双眼睛的注视下,差点再退出去。 “大伯,小裴。”他小心地打招呼,“我回来了。” 穆凌面对他大侄子一秒冷静,拨开裴航,走出来说:“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谢一云心有余悸说:“左右没事,就把飞机改签,提前回家了。” 穆凌沉稳地点头。 谢一云换了鞋,凑到鱼缸那边跟他山哥打了个招呼,又抱着猫撸了两把,问:“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谈什么?” 穆凌沉稳的表情裂开了。 裴航说:“就是……我们要见家长了。” 谢一云说:“哦哦,恭喜。” 裴航:“…………” 裴航有时候不太能理解谢一云的想法。 这位副总在事业上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有些事总是不能捉到重点。 裴航委婉地提示他:“你大伯好像有些紧张。” 谢一云说:“正常的正常的。” 裴航心说你怎么这么熟练的样子。 穆凌开口:“裴航的家人你也认识,我……有些担心。” 谢一云说:“没关系没关系。” 穆凌:“………” 谢一云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敷衍了,补充说:“只要他家人打不过您,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穆凌:“…………” 裴航:“谢总,你不会安慰人就不要开口。” 谢一云真诚地说:“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一云,”穆凌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谢一云:“啊?” 穆凌说:“小五的毛都要被你薅秃了。” 谢一云只得把猫放下,踌躇地说:“那个,我还没想好怎么说,要不你们先聊,我再酝酿会儿。” 穆凌也正心中烦乱,对裴航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家里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知道了也不一定能接受。” 裴航:“要不我现在跟他说,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穆凌说不是这个问题:“将心比心,如果一云交了个比他年长许多,身份特殊的对象,我也会接受不了的。” 谢一云浑身一抖。 穆凌停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谢一云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说:“大伯,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 穆凌注意力还在裴航身上,脑子没转过来:“什么?” 谢一云说:“我谈恋爱了。” 穆凌愣了一下,依然没反应过来:“你这个年纪,该有对象了——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一云:“是个比我年长许多,身份特殊的人。” 穆凌:“………………” 裴航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谢一云说:“本来想在吃饭的时候说的,但小裴说得对,这种事应该提前让您有个心理准备。” 他深呼吸,然后一口气把话说完:“大伯,我跟东昇的连总在一起了。这次回来请你们吃饭,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小海也联系上了,到时候会一起来。” “………………” 穆凌直勾勾地看着他,谢一云视死如归地回看。 半晌,穆凌又扭过脖子,直勾勾看着裴航。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长江市长江大桥。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裴航扑上去,疯狂掐穆凌的人中,说:“快!救心丸!” 第25章 一份都没有浪费 裴航:“明天你有空吗?我有事找你帮忙。” 周湮:“我明天也有事。” 裴航:“这个事很重要, 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周湮:“…………” 周湮:“你说吧。” 裴航:“陪我去见家长。” 周湮:“???” 裴航:“不是说我们俩去见,而是你陪我们去见。” 周湮:“???????” 屏幕上充满了疑惑的气息。 周湮说:“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裴航:“我没告诉你吗?” 他想了一想, 大家毕业后联系也少了,加上这几个月不太平, 他搬出来之后也是尽量和周湮减少联系,好像真的忘了告诉他这件事。 但现在说也不晚, 他说:“我把穆凌睡了。” 周湮很久没回他。 裴航:“喂,你还活着吗?” 周湮说死了,我把电源线踹掉了, 没保存。 裴航为他的头发默哀三秒钟。 周湮索性放下了工作,对他说:“你给我三十秒缓一缓。” 裴航:“为什么要这么久。” 周湮:“十秒接受你出柜,十秒消化你出柜对象,还是十秒思考为什么你们见家长要找人陪着。” 裴航说:“因为穆凌他侄子也出柜了, 出柜对象是我哥。我们还要一起吃饭, 我怕到时候场面控制不住。” 周湮:“………” 周湮说:“你再给我三十秒。” 最后他深思熟虑之后, 答应做这个救场人员。 裴航挂掉电话时, 还有那么一两分的不放心。 周湮办事,靠谱和不靠谱的情况各占一半。 但他不靠谱的时候就很让人窒息。 当年他们一起上选修课, 裴航临时有事不想去, 让周湮帮他随便想个理由请假。 第二天, 他去割包|皮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学院。 裴航一边抽他一边骂, 你这个随便想出的理由也太随便了。 现在他回忆起这个惨痛的经历,忍不住又打过去,让周湮到时候只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能动手就别开口。 周湮说好的没问题,保证除了一开始跟他们打招呼之外,绝不出声。 裴航这才放心下来,去应付客厅里的两个灾难。 他先送走了谢一云,谢一云被他大伯的样子吓到了,很不安地对裴航说:“我没有想到,大伯反应会这么激烈。” 谢一云很自责:“怪我,我不该就这么说出来的。” 然后他又很害怕:“回头吃饭的时候,大伯不会忍不住揍连戎吧。” 裴航心想,等他们也开口了,还不知道是谁揍谁呢。 他反复说穆凌异常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也不仅仅是因为你。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谢一云,他回去看穆凌。 穆凌军姿坐沙发,双手放在膝盖上,两眼失神。 裴航硬着头皮说:“往好点想,这也算,亲上加亲不是?” 穆凌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柔弱中带伤,就像被棍子劈懵了一般。 裴航一声不吭,去准备救心丸了。 翌日出门,穆凌在着装上犯了难。 原本的设想是去见对象的家人,他作为一个货真价实吃了嫩草的老牛,打扮须得向年轻休闲的方向靠拢。 然而这见面又是去面对侄子的对象,作为长辈,又须得稳重成熟些。 他想不出折中的办法,只能力求在两种风格中找出一个平衡。 最后他把精心打扮的自己推到裴航面前,裴航看了,眼前一黑,说:“你能整点人类的扮相吗?” 穆凌说:“我哪里不人类了?” 裴航说:“这是类人。” 他的审美不容许穆凌胡来,把他那身扒下,又亲自选了搭配,给他一件一件穿上。 等他整完这些,连穆凌如此慢吞吞的性子,看见那时间都有些方了,说:“快走吧,要迟到了。” 裴航这才恋恋不舍地放过他,又把打包好的装有救心丸的小盒子放在他衣服口袋里。 穆凌没反对,但裴航随即又往他另一个口袋里放了一模一样的一份。 “……………”穆凌说,“用不着,我撑得住。” 裴航耐心地说:“不行,你的身体就是个行走的亚健康标本,受不了修罗场的刺激。” 穆凌被气笑了:“那你要不要再来一份,以防不测?” 裴航点头:“你说得有理。”又加了第三份救心丸。 穆凌懒得理他了。 他们进了门,谢一云和连戎果然早就到了。 地方是裴航定的,他考虑到在场众人的战斗力,以及互相间关系的错综复杂程度,第一个排除了火锅——太危险了,滚油热汤的,掀起来泼到谁都不太好。 也不能是包厢,天华和东昇家大业大,砸一间屋子根本不是事,坐包厢就是为动手提供了场地。 他思索再三,选了个极热闹的餐厅,又选了个正中心的位置,期望穆凌和连戎比较要脸,别当众闹得下不来台。 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唯一没能考虑到的,是这个地方也太热闹了。 人来人往不说,头顶还悬一面液晶大电视,正播放婆媳剧。 新媳妇勇斗恶婆婆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厅。 裴航一只脚踏进餐厅时,电视里恶婆婆正凶狠地说:“你等着吧,后面有的是你苦难的日子。” 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四人寒暄过后,一齐入座。 穆凌状态良好,没有拔刀杀人,也没有就地狗带的倾向,他平静地问:“你朋友呢?” 裴航不敢看他哥:“还在路上,咱们先吃。” 谢一云说不急,还有人没到呢。 他微笑着问连戎:“你不是说,你弟弟也会来,他到哪了?” 裴航:“………………” 连戎迟疑地点了下头,说:“他已经到了。” 谢一云:“???” 连戎:“就在你面前。” 谢一云努力找了一圈,把困惑打在了公屏上:“你弟弟已经帅到看不见了吗?” 裴航勉强挤出笑容,说:“谢总,我就是他弟弟。” 谢一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桌面上摆着四道冷菜,一尾油炸小鱼在盘子里死不瞑目地盯着他们,微张的鱼嘴仿佛在呐喊。 谢一云来回望着他们,伸手指了指裴航,又看连戎。 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没发出声,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喘气。 穆凌看着他,慢慢地说:“这是?” 裴航赶紧拍了下他的腿,说:“药!” 穆凌探手入怀,掏出一份救心丸,捏着他大侄子的下巴,把药倒了进去。 谢一云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他边咳边说:“你们…你们是……” 连戎一脸愧疚:“对不起,我一直没敢告诉你。” 谢一云灌了好几口水,勉强压住咳嗽,脸涨得通红。 他花了一点时间接受这个时候,然后维持着成年人的风度,询问连戎:“你一开始接近我,是不是因为小裴?” 邻座的女孩突然大声哭了起来:“你根本不喜欢我,你接近我只是为了了解你妹妹在学校里的情况。” 裴航:“……………” 连戎沉声说:“一开始是有这个原因,但我对你一直是真心的。” 谢一云深吸一口气,眼睛也红了。 邻座女孩愤怒的声音传来:“你就是个骗子!大屁|眼子!什么都不要说了!” 连戎:“…………” 电视换了个频道,从婆媳剧变成了宫斗剧。 女主撕心裂肺地哭道:“这一切!终究是错付了!” 裴航一脸惨不忍睹。 谢一云叹了口气,把脸转向穆凌,似乎想要转移注意力:“大伯,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惊讶。” 穆凌:“我昨天已经知道他们是兄弟。” 谢一云睁大了眼睛。 邻座其他人不知道劝了什么,那女孩忽然号啕大哭:“连他都知道你们的关系,所有人都只瞒着我一个!” 众人:“…………” 女孩哭着跑了出去,男孩也忙追过去,邻桌跑了个干干净净。 世界都安静了。 在一片死寂中,服务员开始上菜。 穆凌提起筷子,说:“先吃。” 连戎:“是…是……” 他帮谢一云夹菜,裴航也帮穆凌盛汤。 他们同时动作,又同时停下。 连戎:“小弟,你……” 裴航:“哥你听我说。” 穆凌冷静地说:“我跟裴航在一起了,这次吃饭,也准备和他的家人——也就是你——说这件事。” 连戎:“…………………………………………………” 电视又换了台,是个许多年前的古装剧。 穆凌冷着脸说:“希望你能接受。” 电视里女主柔弱而美丽,楚楚可怜,泪光莹莹地说:“我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而是来加入你们的。” 连戎手里的筷子,掉了。 裴航:“大哥!” 谢一云也急了:“连戎!” 连戎捂着胸口,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穆凌掏出了第二份救心丸。 连戎哆嗦着嘴唇,想要说什么。 他说:“我………” 远处某一桌,男人站起来,大声说:“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你们想要在一起,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跨过去———” “过去——” “去——” 裴航终于忍无可忍,说:“服务员,换包厢。” 服务员说:“先生你好,你有一位用餐顾客到了。” 周湮来了。 他一来,背景音正好换成了多冷的隆冬。 裴航露出见到救星的表情,刚要招呼他坐下。 周湮对穆凌说:“大伯。” 又对谢一云说:“云哥,好久不见。” 裴航:“………………………” 背景音欢快地唱道:我在东北玩泥巴,我在大连没有家。 谢一云给他们介绍:“这是方叔叔的儿子,方明海,他跟小裴一样大,你们喊他小海就行。” 裴航:“…………………” 背景音:大连啦~~~~ 大连的隆冬 大连的隆冬 大连的隆冬 蛋蛋大 裴航:“…………………” 周湮对他微笑,大家其乐融融,看上去像个正常的家庭聚餐。 裴航:“…………………” 穆凌默契地掏出了最后一份救心丸。 第26章 相亲相爱一家人 肖珊珊接到了裴航的电话。 裴航说你能来一下吗?我这边有点事, 光靠自己解决不了。 肖珊珊在水果摊上买瓜,说:“你不是跟你哥出柜吗。” 裴航:“对, 但我哥也跟我出柜了。” 肖珊珊说:“同喜。” 裴航:“这不是重点!” 肖珊珊说好吧:“那你室友呢,怎么不叫他来帮忙?” 裴航跟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了一下。 肖珊珊听完, 冷静地说:“我知道了。” 那边水果店老板说:“小姐,你的瓜掉了。” 肖珊珊最后对他说:“你等一会儿, 爸爸这就来救你。” 他们从餐厅离开的时候,电视里在深情高歌《相亲相爱一家人》。 裴航再也不想看见这家店了。 他们换了家咖啡店。 这次选了个包厢。 包厢条件很好,除了一张长桌和六个单人沙发, 还另外隔出一个小空间,是用来给小朋友玩的,有玩具和滑梯。进出的门做的又小又萌,上书四个字, 儿童乐园。 这样大人就可以在外面聊天, 小孩在里面玩耍, 互不干涉。 肖珊珊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个女孩子, 个头不高,温温柔柔的模样。 她对众人介绍:“我女朋友, 童雅。” 所有人冷静而麻木地对童雅打招呼。 穆凌慢了半拍, 裴航戳了戳他才反应过来, 补救似的说:“挺好的, 小姑娘挺好的,我发个红包吧。” 他身上真的准备了红包,可能是想给连戎的见面礼, 但这位大哥还没缓过劲,穆凌也不敢太刺激他。 童雅一捏厚度就惊了,刚想推辞,肖珊珊替她收下了,说:“放心,我是来给他们解决问题的,这挣的是辛苦费。” 而且考虑到难度,这可能还是良心价。 童雅还是懵懵懂懂,肖珊珊说:“乖,你进去玩一会儿。”就把她打发进了儿童乐园。 裴航对周湮说:“我们这儿都成双成对,就你一个单身狗,人狗殊途,你不要跟我坐在一块。” 周湮知道他还生气,灰溜溜钻进儿童乐园。 这时连戎也发话了,他说:“裴航,你也给我进去。” 他大哥说话很少用这么重的语气,裴航只得站起来,和另外两人相聚儿童乐园。 余下四个人面对面。 穆凌摊着手,坐姿大佬,面色冷淡。 谢一云仪态端庄,但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连戎弯着腰,两肘支在腿上,双手交叠抵上了额头,像个因为小孩早恋而头脑崩溃的中年家长。 三人心思各异,只有肖珊珊一身轻松,往沙发上一靠,那气势活像一人包围了他们三个:“裴航在电话里跟我讲了大概,我想听听你们的版本,谁先来?” 穆凌和连戎一动不动。 谢一云左右看看,然后说:“我先吧。” 除了他也没人能来了,穆凌和连戎不管谁先开口,都……太尴尬了。 谢一云说:“我的事其实挺简单的,就是连戎没告诉我他弟弟是我大伯的助理,刚知道的时候我很惊讶,现在无所谓了。” 他说着无所谓,但眼神还是有些难过:“这么想来,你一开始跑天华那么勤,又送那么多东西,其实都是为了小裴。” 连戎并不辩解,弓背缩头的样子像某种大型熊类,看上去又孤单又无助。 肖珊珊说:“所以你还是怪连总咯,连总,快去哄哄人家,再向他长辈认个错,说再也不会瞒他任何事了。” 连戎弱弱地说:“他长辈拐了我弟。” 肖珊珊:“一码归一码,他搞你弟不妨碍你搞对象,还想不想要媳妇儿了。” 连戎对穆凌诚恳认错,表示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谢一云。 儿童乐园里 裴航愤怒地说:“周湮,小海,方明海,你骗得我好苦啊。” 周湮双手捂胸,警惕地说:“你不要跟我玩后宫剧本,咱们不约。” 童雅说:“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小心他撞墙自杀吗?” 裴航抄起一只抱枕砸他的脸:“我就问你,当初我去天华面试的时候你是不是偷偷跟他们联系过?” 周湮也抄起一枕头与他对打:“我保证没说性格开朗乐于助人这种话,这些都是云哥自己加工上去的!” 裴航压低声音:“你果然是内鬼!” 周湮也压低声音:“谁叫你卧底得太真诚了,我忍不住帮你一把啊。” 裴航砸得更凶了:“那你都说了什么!” 周湮被他砸翻在地,护着头大声道:“我就说,虽然你脑子有问题,但人品还不错,希望我大伯能考虑一下!” 裴航:“………………” 童雅哇哦一声,说:“你一开始就想把他介绍给你长辈?” 周湮肃容道:“绝无此意。” 裴航一枕头把他抽进了一米二以下儿童项目蘑菇屋。 外边 肖珊珊:“好了他俩的问题结束了,穆总你呢?” 穆凌说:“我也是真心喜欢裴航。” 连戎才与谢一云认错,眼睛还是红红的,心情也还很激动。 连戎说:“穆总,您一直是我很敬佩的人,可我弟弟他才二十岁出头,这件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妈交待。” 他看着谢一云,整个人都有些错乱:“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心情,就是那种,我一直当成小孩子的弟弟,突然跟我、甚至是我父亲的前辈在一起了,我到现在都觉得不真实。” 谢一云只能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背。 穆凌说:“我们确实有相差悬殊的地方,相处起来也要克服各种困难,但只要他没有退缩,我就不会松手。” 他不能说太多话,现在喉咙已经有些不太舒服了,于是叫人来点了杯水。 裴航把周湮打了一顿,看见有服务员来,忙把他先丢在一边,说:“我也要喝东西。” 他们点过饮料,因为刚才在餐厅没吃饱,又加了一大堆吃的。 穆凌要付钱,连戎擦了擦眼睛,说道:“我来吧。”他递过黑卡刷了帐。 不多时东西送过来,谢一云把托盘端到儿童乐园门口。 连戎稍冷静了些,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穆凌说:“两个多月前。” 连戎算了算:“差不多是一云出国的日子,他那个时候对我说,怕在家会打扰你发展感情………”他怎么想得到,跟穆凌发展感情的就是自己弟弟。 他忍了忍,还是说:“裴航原来那么早就跟你同居了,亏我问他为什么搬出原来的地方,他还说是惹上了不好的人。” 穆凌:“…………” 穆凌说:“这个,也没说错。” 肖珊珊喝着果汁,听到这里眉头一蹙,想让穆凌别再说下去。 可连戎已经明白了。 “是那个对一云下过手的组织,他难以置信地说,“他们也盯上了裴航?因为你的缘故?” 穆凌没说话。 肖珊珊放下杯子,站起来:“连总,他们没有对裴航造成伤害,穆先生把他保护得很好。” “给我死来——” 裴航和周湮一人骑一只弹力跳跳球,在狭小的空间里互相对撞,试图把对方怼到地上去,童雅在旁边给他们当裁判。 谢一云坐在门口观看他们对抗,不时加个油喝个彩。 外边却已经快吵起来了。 穆凌不悦说:“他已经大学毕业了,有能力辨别危险。” 连戎怒道:“在学校里遇到的危险比得上黑石?” 肖珊珊说:“如果遇到什么人渣那还真说不定……” 连戎几近失控地说:“一云之前出国就是因为他被你们的对头盯上了,小航也是,结果你只把一云送出去,把我弟弟留在最危险的地方。” 穆凌道:“他在我身边,有我在谁都不能动他。” 连戎:“那你怎么不把你两个侄子放身边?”他目光落在周湮身上,忽然脸色又一变。 “小海和裴航一样大,”他提高了声音,“你是不是想让他代替方明海,让你的仇人以为裴航才是你侄子。” 连戎与裴航真不愧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脑洞都开到一起去了。 穆凌露出被侮辱了的表情,眼中现出怒火。 谢一云:“哎呀,小裴又赢了,小海你不行啊。” 童雅:“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小海别哭站起来撸。” 周湮狼狈不堪地半躺在地上,气喘吁吁:“你们不要在旁边看热闹啊。” 裴航把着跳跳球绕着他蹦来蹦去:“起来,再来。” 周湮说:“你温柔一点成不?” 裴航冷笑:“放心,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最多把你打到半死。” 肖珊珊:“那个,连总,也许在你眼里你弟弟单纯天真又柔弱,但你不妨先摘下滤镜,了解一下他大学里约架的频率和胜率?” 穆凌:“我是被他热心善良的优秀品质所吸引,才会越来越在意看重他。你什么也没有了解,就将我对他的感情视作充满心机的利用,这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你兄弟的不尊重。” 肖珊珊:“穆总,你也把你的滤镜收一收。” 他们俩越说越激动,都站了起来,位置无意识变换。 正剑拔弩张之时,周湮从儿童乐园连滚带爬逃了出来,看也不看冲去抱住了连戎的大腿,汪汪大哭:“救命,裴航疯了,大伯快救救我啊。” 连戎:“………………” 裴航徐徐走出,仿佛一只斗志激昂的雄鸡,抬头挺胸,就差一声嘹亮的啼叫。 谢一云把周湮从连戎腿上撕下来:“找你大伯,这边走。” 周湮却转而抱住他的腿,继续汪汪大哭,显然是被裴航欺负狠了。 裴航发现穆凌垂下来的手正微微发抖。 不是冷的,也不像不舒服。 他说:“哥,穆凌身体不好,你别气他。” 连戎:“…………” 连戎气得说不出话。 童雅最后一个出来,看见此情此景,说:“你们这不是很和谐嘛,我来放首歌……就放《相亲相爱一家人》好了,多应景。” 她将音乐外放,肖珊珊跟着唱了起来,两个人都把自己感动坏了。 其他人一言不发地听完了整首歌,气氛一度进入了真空状态。 谢一云礼貌地鼓了鼓掌,表示圆满的一天到此结束。 裴航一句话作出了今天的总结:“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了。” 第27章 三天之内鲨了你 饭后, 两个姑娘听了一下午八卦,又蹭了顿饭, 心满意足地继续逛街去了。 其他人准备各回各家。 连戎已经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说:“小航很久没回我家了, 今天得跟我走。” 其他人看穆凌。 穆凌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裴航:“等一下, 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吗?” 连戎盯着他:“那你是怎么想的?” 裴航:“……跟你回去。” 周湮说:“那我们明天的饭………” 谢一云一把捂住他的嘴,笑着说:“你们兄弟今晚好好谈一谈,我们家也要好好叙旧。” 连戎:“早点休息。” 穆凌跟连戎握了握手, 友好告别,便带着自家小孩走了。 不同的是,穆凌背着手,谢一云和周湮就乖乖跟在他后边走了。 裴航是被连戎捏鸡崽一样撵上车的。 连戎回到家就和裴航妈联系。 他妈满世界乱飞, 信号总提示不好, 联系全靠缘分, 他打了半小时才接通。 裴航妈:“有话快说, 有屁快放,这边在打仗, 老娘没空跟你闲聊。” 背景音炮火连天。 连戎:“阿姨你在哪个地区……” 裴航妈:“我挂了。” 连戎:“等等等一下, 裴航这边有点事要告诉你。” 裴航妈:“只要不是进局子惹上黑|社会谈恋爱这种事都不要来烦我。” 连戎一口气说完:“他跟涉黑的大佬谈了恋爱并且一起进过局子。” 裴航妈终于来了点兴趣:“展开说说?” 她那边信号时有时无, 连戎断断续续地好不容易讲了个大概。 他妈听完:“年纪大?仇人多?身体情况怎么样?” 裴航:“您放心, 穆凌他认真了揍我哥几个来回都没问题。” 连戎咆哮道:“裴航你是不是想挨揍!” 裴航没有怂,挤在连戎旁边说:“妈,我哥也有对象了, 是我对象他大侄子。” 他妈说:“好啊,亲上加亲,什么时候结婚?” 连戎扶额,裴航问:“您要回来吗?这次带什么礼物?” 他妈说:“普通礼物你对象肯定看不上,过段时间老娘去西伯利亚猎狼,把狼牙送你们做新婚礼物。” 裴航:“这就不必了。” 他妈:“那就送小戎。” 连戎忙说:“我也不必了。” 连戎挂断电话,感觉心率又快了,他抹了把脸,怒视裴航。 “总之我不会轻易接受穆凌做我的………我的………” 他努力了半天,还是不能说出那两个字。 裴航缓缓躺回沙发,掐了个兰花指,说:“我跟穆总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连戎:“……………” 裴航跟他哥切磋一番,被锤了个惨,身残志坚地坚持发消息。 穆凌没理他,他去问谢一云:“你大伯干嘛呢?” 谢一云说:“在撸猫。” 裴航:“挺好的。” 谢一云:“撸了一晚上。” 裴航:“……………” 谢一云:“一晚上姿势都没变,我跟小海在楼梯上讨论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裴航:“不是,你们俩就这么观察了他一晚上,你们才走火入魔了吧。” 谢一云问裴航这边怎么样。 裴航说:“没救了,我哥更年期提前了,把我打了一顿。” 他们俩同时叹了口气。 谢一云:“大伯摸手机了,是不是在回你?” 穆凌确实在回他。 裴航给他来了一堆蝉体询问在了么,是个人都会受不了。 穆凌问他有什么事。 裴航现在已能隔着屏幕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感知情绪,觉得这老头心情还是不太好。 裴航说:“没什么,就是刚被我哥打了,想从你这寻求点安慰。” 穆凌说:“我去把他打一顿?” 裴航:“这倒也不必。” 他转念一想,穆凌现在需要发泄,揍人确实是最好的解压方式,就问:“乌兰巴尔思述伦呢?” 穆凌:“他回帝都了。” 裴航很失望,就对他说:“那你把猫拍给我看看。” 猫就在穆凌怀里,因为被撸了几个小时,已是满脸生无可恋。 裴航吸了一口猫,才感觉好了许多。 穆凌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裴航刚想回,穆凌又说:“我们这三个都不太会做饭,只能点外卖,外卖吃多了不好。” 裴航很生气,他现在腰酸背痛,伸个懒腰都疼,结果穆凌只想他回去做饭。 他觉得自己就像为了和有情人在一起而跟家里闹翻被打被骂被关小黑屋的无知少女,情郎不光不体贴她的难处,还催促她赶紧逃家来做黄脸婆,还要帮忙喂养两个嗷嗷待哺的崽子。 裴航被自己的脑补气到了,回穆凌说腰肌劳损,要多休息几天,就把手机一扣,不理他了。 平心而论,呆在连戎家里是很爽的,他哥是个品种稀少的绝世好男人,除了天天六点钟不到把他拖起来锻炼身体,还会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裴航痛并快乐地吃胖了。 他忍了两天没联系穆凌,两天后跟他说:“我想我儿子了,来视频。” 穆凌说:“我在外边。” 裴航看看时间,忍。 晚上他又说:“我要看猫。” 穆凌说:“我在洗澡。” 到了半夜,裴航:“猫。” 穆凌:“晚安。” 裴航给他发了个“三天之内鲨了你”的表情包。 第二天穆凌给他发了个流泪猫猫头。 裴航:“………………” 裴航疯了:“我儿子怎么了?” 穆凌说:“小海项目死线了,他在笼子里赶稿。” 裴航:“那跟猫有什么关系?” 穆凌:“猫也在笼子里。” 裴航:“……………” 事情经过是这样子的。 裴航的猫接回来就是散养,周湮住笼子的时间都比它久。 搬到穆凌家里的时候天正热,猫掉毛得厉害,他家太大打扫起来不方便,裴航为了自己方便,冷酷无情地把儿子关进了笼子。 猫猫也不乐意,猫猫也没有办法,只能在人经过的时候咪欧咪欧地叫。 但住着住着也习惯了。 这个时候,周湮来了。 周湮一旦赶稿就仿佛进入了贤者时间,他熟练地钻进猫笼,关门,拿出板子,开始工作。 猫就被他挤在笼子一角。 等穆凌发现的时候,猫都气哭了。 裴航也要被气哭了,他说:“我这就回来。” 他快马加鞭回了穆凌家。 一进门穆凌就对他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儿子会开房间门了。” 裴航看着沙发上一团毛茸茸,问:“我儿子现在在哪?” 穆凌说:“笼子里。” 裴航:“那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穆凌:“?” 他指着沙发上的猫说:“它连笼子门也会开了。” 小五被它小海哥一刺激,智商突飞猛进,不仅学会开门,还极其抵触被关着。 裴航跟穆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捉拿归案,塞回笼子。 穆凌蹲在笼子前,百思不得其解:“它是怎么出来的?我明明把门锁上了。” 裴航不想说话,他忙着整理房间。 一个房间还没收拾好,穆凌在客厅叫他,声音十分兴奋。 裴航出来问他怎么了,穆凌说我知道小五是怎么出来的了。 众所周知,猫是一种液体。 虽然笼门是关上了,然而小五最近心情不愉,茶饭不思,瘦成了猫条,再努力挤一挤,便能把笼门挤开一条缝,从里头顺利流出来。 穆凌伸出两根手指勾住笼门,给裴航示范,说:“它就是这样把门顶开——” 猫觑准机会,咻一下从穆凌勾开的缝隙里蹿了出来,小短腿在地上一刨,瞬间化作一道光跑了个无影无踪。 裴航:“………………” 穆凌:“……………………” 裴航怒吼:“我要杀了你———” 第28章 好无情一男的 裴航平地掠起, 飞快地把阳台门关上,把所有窗户也推上。 穆凌说:“它饿了自然就会出来。” 裴航不听, 裴航飞得满屋子都是残影。 穆凌:“…………” 穆凌从背后把他拦腰抱住,裴航正要挣扎, 穆凌沉声说别动。 “干嘛?” 裴航感觉穆凌略松开手,把他转了过来, 两人面对面。 裴航心系猫咪,对视了一会儿,伸出手捧着那张神情认真的娃娃脸, 用力吧唧一口,说:“我看见了,你又变帅了。” 总裁面不改色,把他仔细看了看, 说:“几天不见, 你跟你儿子的体型越来想像了。” 裴航大惊:“我变成矮脚了?” 穆凌说:“你发腮了。” 裴航说大哥家伙食好, 又捧着他的脸, 这次是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会儿,说:“你倒是瘦了, 这几天吃饭怎么解决的?” 穆凌说:“我下厨。” 裴航沉默了一会儿, 委婉地说:“现在看病很贵的。” 穆凌:“你的意思是我下厨费钱?” 裴航:“我的意思是你下厨要命。” 会心一击, 穆凌说:“我们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裴航追问:“那他们到底吃没吃?” 穆凌说:“没有。” 裴航战术后仰:“为什么?你不是他们最敬爱的大伯了吗?” 穆凌淡淡道:“小海说我厨艺退步了。” 淡然的语气中透出一股淡淡的悲伤。 裴航立马来火了:“他瞎讲。” 他认真地安慰穆凌:“你的厨艺怎么可能还有退步的空间。” 穆凌说:“我们不要再继续脖子以上的话题了。” 周湮回来的时候, 他大伯和他前室友在进行脖子以下的活动。 猫跑出来了,很不记仇地在他裤腿上蹭来蹭去。 周湮见它肚子都瘪了,很懂地往食盆看了看, 果然是空的。 裴航是从来不让他喂猫的,怕吃坏肚子,前几天又都是穆凌换食换水铲屎,周湮也没机会照顾。 两只大袋子堆在角落,他打开其中一个,刚开了一道缝就被那味道冲得迅速合上。 他又打开另一个,里面的颗粒是浅浅的绿色,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这个应该是了。 他抓了一把放在食盆里。 小五看了看,又继续蹭他的腿。 周湮又抓了一把。 小五依然可怜巴巴地对他咪欧咪欧。 裴航衣衫不整地出了房间,他给穆凌倒水,经过这儿看了一眼:“你把猫砂倒它碗里干嘛?” 周湮:“………” 周湮镇定地说:“我以为它要上厕所。” 裴航怀疑地看着他:“到底是你以为它要在厕所里吃饭,还是我以为它要在食盆里拉屎?” 周湮落荒而逃。 裴航喂过猫,回到房间。 穆凌赤着上身,用微哑的嗓音在打电话,裴航的火还没完全熄下去,这种暗哑舒缓又一本正经的语气听得他心里痒痒的。 穆凌自然看得懂他的眼神,示意裴航趴上来。 他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牵上裴航的,依然表情淡漠地继续吩咐电话那端的手下。 裴航松松披了件真丝睡衣,动作一大领口就敞开来,滑到肩膀下,结实的肩背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穆凌眼睛都没转动一下,给他把衣服挂了回去。裴航无声地笑起来,他没发出一点声音,凑上去轻轻咬他的喉结。 穆凌偏头避让他,仍是不分一点眼神过去。 裴航咬得他有些痒,也有些压迫到呼吸,但他讲电话只需要回复简单的几个字甚至一个音节,是以虽然气息变得粗重了些,但对面完全没听出异样来,还在矜矜业业地汇报情况。 裴航开始摸他的腹肌,穆凌握住他的手,略带警告地看他一眼——不是生气这个举动,而是等会儿跟他算账。 然后他挂掉电话,拧着裴航的脸说:“你是不是找打?” 裴航跟他演,满脸委屈:“我哥打我,你也想打我?” 大抵年纪大的人就受不了这种惨兮兮的模样,穆凌明知道他在装,还是松了力道,又给他揉了揉脸颊。 裴航一把将他抱到自己身前,穆凌整个儿被他圈起来,侧头靠在他肩膀上,见他久久不动,仰起脸来露出询问的表情。 裴航问:“你小侄子就住这儿了吗?” 谢一云只等裴航住过来,便搬去和连戎同住,但周湮却没有搬走的意思。 穆凌反问:“你介意?” “那倒没有,”裴航只是问问,“我现在比他高一个辈分,哪能跟他一般见识。”又想起来什么,“哦,他手机卡我还用着呢。” 穆凌说是啊,看见你打来的电话显示出小海的名字,每次都差点叫错。 裴航气愤地去捏他的腰,穆凌腰部敏感,嘴上并不求饶,却又不住往他怀里缩。 裴航又想到一件事:“我还没跟我哥讲一声,他要知道我一声不吭跑来了,又得骂我。” 穆凌喘着气,给他出主意:“就说是我把你骗过来了。” 裴航:“这样不好吧,万一我哥找你算账呢。不如就实话实话,你侄子搞哭了我儿子,我杀上门报仇来了。” 穆凌觉得哪里不对,裴航觉得很完美,这件事解决了,按着穆凌开始办正事。 他们折腾到晚上,裴航懒得做饭,准备出去吃点什么对付一下。 周湮在客厅里撸猫玩游戏,见他俩出来,还淡定地打了个招呼。 裴航觉得他没有变态到时刻注意房间里的动静,守在客厅应该是有事当面说。 果然,周湮说:“我们那房子肖珊珊和她女朋友想租。” 穆凌跟在裴航身后,闻言说:“程柔那儿我盯得紧,应该不会有人再去蹲点了。” 裴航便说:“那就让她们住着呗,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他俩的租金一年一交,年底再考虑要不要续租,眼下还有半年时间。 周湮说行吧,那我跟她说了。 穆凌仿佛不太喜欢这个话题,耐着性子等他们说完,见裴航还想逗留,就握着他的手轻轻拽了拽。 裴航顺从地被他拖出门走了老远,才忍不住吐槽:“不会吧老板,人家都谈恋爱了,我们也见过家长了,你还吃醋呢?” 穆凌并不否认,说:“毕竟曾经,我真以为你们会在一起。” 裴航漫不经心地拉着他在路边走:“我们都没那方面想法。” “你没有,她也许有,”穆凌却说,“只不过迫于我的威慑,没敢开口。” 裴航注视他神色,试图找出开玩笑的痕迹。 穆凌只坦然回看他,那眼神并不炙热,但却十分认真,最后裴航败下阵来,无奈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也许是年龄和阅历方面的差距,穆凌对他的态度,从前是过于克制,让他丝毫没感觉不对,等话说开了,穆凌对他的占有欲又颇为强烈,仿佛时刻都在担心裴航被年轻漂亮的男生女生拐跑了似的。 他有一个保护欲爆表的老母鸡兄长,从小就天天都担心他被校园霸凌。 因为长久地被人白担心,裴航倒是不反感穆凌这种无用的情绪,还觉得心里酸软,很想说点好听的话来。 这应该是他脑回路最接近正常人的一刻,难得怀着满腔柔情握紧了穆凌的手,他觉得气氛正好,情绪正好,时机正好,可以深情表白了。 就在此时,穆凌接了个电话,神色一下变得凝重冷峻起来,说:“我这就来。” 裴航:“……………?” 穆凌抽出手,说:“你先回去,我今晚不回来了。” 裴航:“????” 穆凌随手拦了个车,上车,走人。 车尾喷出一股浊气。 裴航:“………” 裴航满腔柔情憋在心里,化为一句悲愤的控诉。 你妈的,穆凌好无情一男的。 第29章 就尼玛邪门 裴航心情不好。 裴航心情很不好。 他一旦不开心了, 就会想找事。 但一般而言,就算他自己不找事, 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会自发上门来搞他。 他不明白一个残忍的事实是,人群中最显眼的肯定是好看的人, 被搭讪的概率也比平常人高得多。 他不懂,所以他只觉得, 我老是被人发小广告,就尼玛很邪门。 后来他发现,只要跟穆凌结伴上街, 就几乎没有人再来骚扰他。 这肯定是有原因,经过缜密的推理,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 穆凌辟邪。 现在这个辟邪神器不在, 裴航一个人上街, 又回到了过去那种邪门的状态。 比如此时, 他买了吃的, 正在路边长椅上啃汉堡,腮帮子鼓鼓的, 就像当初刚入职天华一样, 浑身散发出小白花的气息。 吃到一半, 路那头来了个普普通通戴帽子的女人, 礼貌地对他说:“帅哥你好,问您一个问题,您了解过………” 裴航说:“天父?” 女人说:“什么, 我说的是耶稣。” 裴航:“抱歉,你继续。” 女人掏出一个基督教宣传手册,端端正正地摆在他面前,虔诚地发问:“您——有信仰吗?” 裴航:“我信仰共产主义。” 女人说:“那要不要听我介绍一下基督教?” 她拿出一个小录音机,摁下播放键,顿时《哈利路亚》的旋律回响在裴航耳畔。 裴航拿出手机,跟她对着放《国际歌》,坚定地说:“在我们无产阶级的国度,没有什么信仰比得上马克思的光辉。” 女人:“…………” 女人只得说道:“那么愿上帝保佑你——希望您不要介意。” 裴航礼貌地说:“谢谢,不管怎样,多一个人关心都是好事。” 女人把宣传册收回去,远离了这个不正常的人类。 他吃完汉堡,把包装扔进垃圾桶,又去书店——他们出门前穆凌本想自己做饭,裴航劝拦不住,哄他先出来解决一顿,买点烹饪书籍回去慢慢研究。 虽然这人自己半途跑了,但已经说好了的事,他自己一个人仍是跑来买书。 他在书架前流连的时候,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走了过来,说:“先生,打扰一下。” 裴航:“你也要传教吗?” 男人说:“什么?不是,我正在做一个社会调研,请问您是学生还是上班族?” 裴航:“上班。” 男人说:“那您可以了解一下我们新*方的网络直播课程……请问您是做什么的?” 裴航对付这种人已经很有心得了,说:“在学*网上做网络直播老师。” 男人:“……打扰了。” 裴航买了家常小菜一百式,又挑了几本摄影书,后边一个年级相仿的小男生忽然很激动地说:“你是……您是传说中的裴航学长吗?” 裴航:“???” 裴航:“什么传说中?” 男生敬畏地说:“因为我知道您的时候您已经毕业了,只有您的传说还留在校园论坛上。” 裴航回想起了最后一次上学校论坛头条,被穆凌和乌兰巴尔思述伦双双支配的恐惧。 他说:“不是,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有人记得这事,热度还没退吗?” 男生说:“哦,是最近系花肖珊珊谈恋爱了,有人把她之前的绯闻对象,也就是您的帖子给顶上来了。” 裴航:“……………” 他心想,这届大一真是有毒啊。 男生以为他不相信,手忙脚乱掏出学生证,以证明身份,又说:“我是你同专业的学弟,几个月前在论坛上看见学长………” 裴航死亡凝视他。 学弟讪讪地转移了话题:“学长工作了吧,现在做什么呢?” 裴航一亮手里的专业书,说学摄影,拍湿地。 学弟:“…………” 学弟艰难地问:“拍师弟的什么?” 裴航:“拍湿地的鸟。” 学弟收好学生证,走了。 裴航买好书,开始往回走。 “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他长叹一口气,不说想念穆凌,只想知道,一个电话叫走总裁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裴航想追杀他,千千万万次。 他侧身让开几乎怼到眼皮底下的传单,不屑地瞥一眼传单小哥的身板,继而撩开衣服,秀出分明的腹肌。 但是他忘了,上面还有暧昧的红印。 小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把传单拿开,然后请出手机,说:“加个好友,有空一起玩啊。” 裴航说:“这不太合适吧。” 小哥看他的眼神变得十分熟悉,就是那种……在看一朵娇花的眼神。 小哥说:“刚才都没注意到,你长得挺标致的。” 裴航说:“刚才我也没注意到,你长得挺随机的。” 他柔声说:“我是1,你知道1是什么吗?” 裴航:“汪?” 小哥:“…………” 他俩人面面相觑。 裴航就那么无辜地望着他,搞得对方也摸不清他是不是在装傻。 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 乌兰巴尔思述伦人高马大,一手揽着裴航的肩膀,一手缓缓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摄人的蓝眼睛。 他气定神闲地对那小哥说道:“不好意思,他有主了。” 裴航:“………………” 小哥:“……………………” * 裴航一字一顿地跟周湮说:“我脏了。” 周湮说:“男人被摸一下肩膀算什么?” 裴航说:“燕伦给我讲了一点穆凌以前的手段,我现在很方………你大伯会不会把我被碰过的肩膀卸掉?” 周湮:“你想什么呢,我大伯又不是黑|社会。” 裴航:“什么,他不是吗?” 周湮:“他要真是黑帮大佬,第一件事肯定是把你的嘴缝上。” 裴航想了想,感觉还真有这种可能,他决定换一个问法:“如果燕伦要对我欲行不轨,你大伯会怎么做?” 周湮果断地说:“卸掉燕伦的手。” 裴航一脸严肃地问他:“所以,他真的不是黑帮大佬?” 穆凌晚上不回来,裴航跟乌兰巴尔思述伦在外边耗时间。 他问那家伙怎么又回来了,穆凌明明说他自己回帝都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这边清净,人还有意思,我超喜欢这里的。” 裴航说:“你是不是在帝都受了什么刺激,让本来就神经的你变得更加神经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啃着汉堡,告诉他:“我家连续三代晚婚晚育,三十多成家不算晚,四十岁生育也正常,这就导致到了我这一代,面临着很严重的问题。” 裴航满心里只有八个字:“从小缺爱,长大变态。”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他家族人丁兴旺,他爸有六个大爷,他外曾祖母最小的姑娘就比他大姨大三岁,层层累积下来,以至于到了他这一辈,有一堆年纪比他大几轮,却还要喊他爷爷的亲戚。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每次我回家,就会看见一群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头把我围起来,争着喊我爷爷。”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那感觉,就好像我是打葫芦山来的喇嘛。” “而他们,就是一群金刚葫芦娃。” 裴航给他满上了一杯可乐。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我这次来,又给你带了礼物。” 裴航不想再看见旺仔那双白眼。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是个活物,穆凌又养龟又养猫,我给他再添个丁。” 裴航说这个可以有。 然后他收到了乌兰巴尔思述伦送的虎皮鹦鹉,会说话的那种,拎回家路上喊了他一路爸爸。 裴航把鹦鹉安置在三楼小阳台上,告诉周湮:“我要是再收燕伦任何礼物,就从这儿跳下去,一头扎进灌木丛里。” 第30章 人间疾苦 穆凌不在的这天夜晚, 裴航醒了三次。 第一次是睡前水喝的太多,活活憋醒。 第二次是猫躺在他脸上, 被厚实的猫毛闷醒。 有了前两次的铺垫,他被手机来电第三次吵醒时, 怒气值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电话那端是个柔媚的女声,把他的名字念得千回百转。 裴航说你哪位? 那边咯咯地笑了起来, 说:“你没存我的电话么,给你的信封上写了。” 裴航说什么信封? 那声音略褪去了笑意,说:“怎么, 你不愿意跟我做这笔利益置换?” 裴航说置换什么? 对面:“……………” 他挂掉电话,倒头继续睡。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神清气爽地去菜市场买菜,发现猪肉又涨价了。 而且因为他起得太晚, 想买的部位已经没了。 摊主很好说话, 告诉他说:“新的肉马上送来, 你可以先付钱, 等会儿我通知你直接来拿。” 裴航想了想,确实还有别的要买, 便爽快同意了。 走到一半穆凌打来电话, 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他问人在哪, 裴航就说了在买菜。 穆凌说怎么不让人送到家里去。 裴航说偶尔也是要亲自来买买菜, 以防忘记了砍价的技巧。 穆凌发出一声笑,嗓音低沉,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既然如此, 那我也过来。” 裴航说好啊,再一看消息,是肉铺老板说他要的肉到了。 于是他对穆凌说:“你去帮我拿个猪肉,我跟人家说过了。” 穆凌走进菜市场,意识到裴航确实跟老板描述了他的特征。 具体表现为肉铺老板看见他,隔着老远就很兴奋地招手,大声道:“猪来了,猪来了。” 穆凌:“???” 穆凌提着那一大块肉,表情有些茫然。 他跟裴航说:“我拿到肉了,你在哪?” 裴航让他从肉铺直走五十米右转,直行左转右转左转右转……… 穆凌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路线,冷静地说:“你来接我。” 裴航便拎着一堆杂七杂八的菜过来的时候,穆凌在被一家水果摊摊主赶。 那摊主说:“先生你不要一直站在我店门口,很影响我做生意的。” 裴航:“……………” 穆凌那模样,三观都已经粉碎性拧巴了。 十分钟后,他们换了个不会被赶的地方。 裴航深刻检讨:“我错了,我不该让你下凡的。” 穆凌额头上不断蹦出小十字,他看着裴航,没说话。 裴航继续深刻检讨:“下次我一定,一定就让人把食材直接送到家,再也不亲自来买菜了。” 穆凌一双缺乏睡眠的眼微红地看着他。 裴航没招了,说您给个准话,要杀还是要搞?还是先搞后杀? 穆凌扣住他的后脑,把他摁得低下头来,自己迎上去。 裴航贴上了他干燥的唇,只是愣了一下,便条件反射地夺回了主动权。 他手里提着一些水果,大概是买的时候尝过味道,湿润而冰凉的唇瓣还能尝出些许若有若无的清甜。 穆凌一夜未眠,头脑几乎有些混沌,一切只凭自己意愿而为,他想这么做便做了,甚至都忘了还身处大庭广众之下。 裴航掌握主动之后没让这个吻持续太久,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他一边回应穆凌一边含糊地喊:“肉!肉!” 穆凌:“……………” 他俩分开来,裴航紧张地说:“我好不容易等到的肉,你小心点不要摔了。” 穆凌:“………………” 穆凌抬起手里的袋子,看了看,又看看裴航,最后摇了摇头。 虽然他没开口,但那满脸的表情已经很明确地表达了某种含义。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裴航把那袋肉移到自己手里,单手提着,空出右手来牵着穆凌,说:“东西买完了,回去吧。” 菜市场离家还有段距离,穆凌忙活了一夜,全凭意志撑着才没露出疲倦神色。他习惯性想叫车来接送,手指刚碰到手机外壳,又停了下来。 裴航正牵着他的手,让他走在靠内的一侧。 初秋已不骄烈的阳光下,裴航的眉毛和发丝都被染成了金秋的颜色,忽然转头来对他一笑,说:“累不累,要不我们叫车回去?” 穆凌顿了一下,把思绪收回来,慢慢说道:“不用,走一会儿吧。” * 肖珊珊在复习四级,学得死去活来。 她已经考过一次,挂了。 她把原因归咎为考试当天遇到了一位慈眉善目的扫地大爷,祝她考一百分。 裴航说你不要乱甩锅,要是换个大爷来,没准祝你420。 肖珊珊说那个大爷一定是穆凌。 她当初高考,专业成绩非常高,文化成绩全是被英语拉下的分。 她高考英语堪堪过了个及格线。 为了证明有多烂,肖珊珊给裴航举了个例子,说:“我有一次做完形填空,二十个选择题,只对了两个。” 裴航叹为观止。 肖珊珊说:“我老师怕我想不开,强行安慰我说,起码我的学习态度是非常认真的——因为瞎选不可能只对两个。” 裴航说:“要不我帮你补补?” 肖珊珊:“离考试还早呢,这么早补到时候又忘了。” 裴航说:“那你现在复习什么。” 肖珊珊:“这不是复习,这是我对四级礼貌性的尊重。” 穆凌在楼上喊他,问这是哪儿来的。 裴航上去一看,嘴角抽了抽。 那小鹦鹉站在架子上,不住拿头蹭穆凌的手,嘴里还激烈而深情地喊着爸爸。 裴航:“……………” 穆凌说:“燕伦送的?” 裴航问你怎么知道? 总裁回答他:“这鹦鹉开口带着一股京腔。” 裴航:“………………” 他真没从那两个字里头听出口音来。 不对。重点是,乌兰巴尔思述伦居然亲自教鹦鹉说话?就为了送这个礼物? 他自认跟乌兰巴尔思述伦没什么情谊可谈,用不着人家如此费心,那就只可能是对穆凌来的了。 他酸溜溜地说:“是吗,那燕王爷可真是上心了,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 穆凌给小鹦鹉添了些坚果,好像压根没注意到裴航的心情变化,淡淡道:“谁知道呢,可能是有病吧。” 裴航居然无言以对。 穆凌又逗了逗鹦鹉。 裴航观察他的神色,穆凌的眼神里带着沉默的欢喜,他确实是喜欢这只小鹦鹉的,那种喜欢并不是对着这个个体,就是单纯地非常喜欢小动物。 “再养条狗好了。”他对穆凌建议道。“反正家里地方大,你每天早上去公园遛狗,还能调整作息。” 穆凌那日夜颠倒的神仙作息连戎都看不下去,就怕带坏了裴航。 穆凌犹豫了一下,却说:“不用了。” 裴航说:“你不会怕狗吧。” 穆凌失笑,说:“我是怕你照顾不过来。” 裴航数了一数,从头排到尾,他现在起码要管六个家伙的吃喝——谢一云不算,他已经有连戎管了。 但是—— 裴航说:“你喜欢就养,大不了跟我姓。” 穆凌说:“等把这些事解决了再说。” 这次不是敷衍,是认真的跟他承诺。 * 穆凌昨晚出去为的事说来也不大。 是他名下一处旧仓库起火了,火因不明,但发现得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损失也不大。 穆凌在现场盯着消防队灭火,又去警局做了个笔录,就算初步处理了这件事,而具体的受灾情况还有待核实。 裴航看他神色不对,问:“那仓库里有什么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他用的肯定句,而非疑问。 穆凌揉了揉眉心,积累了一夜的疲累涌上来,他靠在沙发上半闭着眼,怏怏道:“我之前出车祸的车,已经报废了,摘了牌照扔在那仓库里。七年没动,一把火给烧没了。” 裴航坐在他身边,拉了他一只手,他没有说话,只轻轻揉捏着穆凌指节内侧的皮肤。 穆凌手上有薄薄的茧,他并不是文人,茧的位置说明了他有过长期用刀甚至用枪的经历。 他说车已经清理过了,但很多血迹都还残留着,无论怎么全方位地清洗,都能从角落里再看见晦暗的痕迹,血腥味也从来没有散去过。 将车留下来对他而言是长久的折磨,仅仅是存在都让人痛不欲生,是以他虽然腾出地方来安置那辆车,七年里却一次都没有再去看过一眼。 裴航把他的头扶到自己肩上来,那是在无声地安慰他。 穆凌神色平静,疲倦让他没有精力再去翻腾多余的情绪,他埋在裴航肩上,低声说:“其实就算没有这次火灾,我本来也想彻底处理了那辆车,但不该是这样。” 他捂住眼睛,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说:“我还没有好好告别。” 有那么一瞬间,裴航以为他会流下泪来,并做好了贡献自己的肩膀与衬衫的准备。他把穆凌彻底纳入自己怀里,沉默着轻轻拍着他的背,并不说都过去了这些话。 因为他真正已经走出了那些阴影,从今往后,方辰依旧是他的挚友,但不再是不可回避的伤痛。 如今他还差了一个正式的道别,裴航略代入进去想了想那种情绪,便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又回到曾经的牛角尖里去。 但穆凌只是片刻地情绪外泄,他很快又抬起头来,恢复了冷峻的神色。 “现场有很重的汽油味,”他说,“不管起火原因的最终调查结论是什么,在我这里,那就是一场被人设计好的火灾。” “你打算怎么办?”裴航说。 随即他又说:“不管你打算怎么办,现在立刻马上,去休息。” 穆凌眼睛里布满血丝,是愤怒的心情撑着他的精神头,他说:“不用,我还得布置人手去盯梢各处,天华的敌人不止黑石,程柔或许会联合我其它的对手………” 他沉浸在自己的布置之中,没留神不知不觉就到了裴航腿上,正方便了他把自己打横抱起来。 “休、息。”裴航重复这两个字,抱着他走到房门口,一脚踹开门,“我现在明面上的身份还是你的生活助理,把手机交出来,我保证会帮你周全所有安排。” 穆凌说:“你没接触过这些………” 裴航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总不让我插手?” 穆凌被他的胡搅蛮缠惊呆了,一时忘了其他事,说:“我不让你接触的原因,你不明白吗?” 裴航说:“明白,但我也受够了。” 他把穆凌扔到床上,把他手机也没收了,看他乖乖躺进被窝里,才退出房间,关上门。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更加担心。但不管怎么样,穆凌现在的状态是不正常的亢奋,他需要一段时间来冷静,但愿他睡一觉起来能够好一点。 裴航这样想着,又打开自己的手机。 手机页面还停留在肖珊珊与他的聊天上,但十分钟前,她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她说:“有人试图闯进我们的房子。” 裴航差点一口气上不来,飞快打字:“快把门堵上报警,我马上到。” 他急匆匆拿了钥匙就要走,忙乱间又看了一眼手机。 肖珊珊说:“不用麻烦了,对面就一个人,我和小雅已经把他放倒了。” 肖珊珊:“确切地说,是我们在玄关的小平台上做了点陷阱,这个人现在被压在五十公斤的单人沙发下,我正在给他补刀。” 裴航:“…………………” 裴航还没松一口气,那边又说:“我才发现,他还有个望风的同伙跑了,我去开车追他。” 裴航:“等一下,等一下,拜托你冷静一点等我过来———” 第31章 房子塌了 裴航教育肖珊珊, 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理智。” 肖珊珊一脸生无可恋:“只要别让我学英语,追着黑|社会打我都没问题。” 裴航倒抽一口冷气, 这又是什么人间疾苦。 他说你放过人家吧,那只是个打手。 肖珊珊说:“你就知道了。听说你家那位最近不太顺利, 他不方便出手,我可没这约束, 不如拼一把,没准就单车变摩托了呢?” 裴航没好气道:“我看你就是想浪。” 肖珊珊开车跟上了跑掉的那人,她一开始以为是骚扰房客的变态, 原本只是想抓下来往死里打一顿,被裴航一通科普,意识到很有可能是有预谋地上门来“请人”,便改变策略, 转为跟踪。 裴航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劝不住肖珊珊, 只能先联系周湮, 让他看情况行动, 自己先来找她。 见了面把人好一顿呲,让他感到痛苦的是, 肖珊珊并非冲动行事。 她是非常冷静镇定地做出这一行为, 这曾经让裴航十分欣赏的品质现在又让他抓狂至极。 他问:“童雅呢, 她没跟你一块出来发疯?” 肖珊珊说:“她在家等警察上门。” 裴航说起码还有一个有脑子, 她怎么不拉住你。 肖珊珊无所谓说:“很明显,她劝不住。” 这是个周末,秋高气爽的天气。 S市的全城大堵车又上了热搜。 裴航开机车过来, 随手把车扔在路边,上了肖珊珊的车。 他们跟踪的那辆车堵在前方五百米。 肖珊珊看了看时间:“再堵下去,都快到晚饭时间了。” 裴航忙说:“那咱们先回去。” 肖珊珊只是想了一想回去之后要面对的真题,愁秃的头发,便落满了南山。 她果断祭出中华民族传统优良技能之“来都来了”,说:“你就不好奇他背后是谁吗?” 裴航:“………………” 半小时后车队终于动了。 他们狗狗祟祟跟在那辆车后面。 下了高架后开起来就通畅得多,而路越走越远,周围的车也少了起来。 裴航说:“这样不行啊,你都不懂走位,车越来越少,对方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在跟踪。” 肖珊珊:“那你来好了。” 他们俩下车,交换位置,换成裴航驾驶,猥琐发育。 肖珊珊接了个电话,是童雅打来的,说警察到了,告诉她下次遇到犯罪嫌疑人是这种情况请在报警同时拨打120。 肖珊珊心不在焉说行吧下次一定。 童雅大概问了句在哪,肖珊珊说你不要管了,在家里那儿也别去,我很快就回来。 她放下电话,看了看外面的景色,说:“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些太荒凉了,很适合做一些事。” 裴航心头一凛,荒郊野外,方圆几公里都不像有人家的样子,就算报警大概出警过来也要一段时间。 他立刻就想到了这种情况下,只有他们孤男寡女两个人,最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莫非是………荒野求生?” “不,”肖珊珊凝重地说,“是杀人越货。” * 穆凌一觉醒来,心情果然平复很多,头脑也冷静了。 他下得楼来,看见周湮跟谢一云并排坐在沙发上,低声说着话。 谢一云是天华未来的掌门人,旧仓库失火这件事,就算穆凌想压,他也会从各个渠道得知这个消息,这就跑上门来,估计还是担心他大伯。 谢一云见到他,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被穆凌注意到了。 “我没事,”他沉声说,“失火的原因我还是会查清楚,但我可以保证情绪不会再受到影响了。” 谢一云笑了笑,说:“如果您有需要,我和连戎都会竭尽全力帮助您。” 穆凌受了他的好意,说:“暂时不用你们,你有其他的工作要完成,裴航会陪着我的。” 谢一云:“………嗯。” 穆凌睡得久了口渴,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有些不太习惯——一般而言他醒来时只要裴航在家里,都会第一时间给他准备好温水,送到房间里来。 “他不在家,”穆凌轻易得出这个结论,问周湮,“出门前有说干什么去了?” 周湮露出和谢一云一样纠结的表情。 穆凌眼神透出疑问,他在两个侄子心中积威甚重,略一挑眉就让他们十分紧张。 谢一云说找他哥去了。 周湮说逛街去了。 谢一云:“…………” 周湮:“……………” 穆凌放下水杯:“到底去哪了?” 谢一云一槌定音:“找他哥逛街去了。” 周湮点头如捣蒜。 穆凌的视线在他俩脸上扫来扫去,看得谢一云和周湮差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最后总裁决定给侄子们留点面子,若无其事地叮嘱两句,回了房间才打电话给裴航。 “你手机响了,”肖珊珊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说,“是你亲爱的打来的。” 裴航揪了一把头发,感觉也要和她一样秃了。 “接不接?”肖珊珊问。 “接,”他说,“不接穆凌会一直给我打过来。” 肖珊珊帮他按下免提。 “在哪里?”穆凌劈头就问。 裴航说:“在……在………” 他看一眼肖珊珊,随口编了个理由:“在看电影。” 穆凌沉默一下,说:“这个借口你用过了。” “是、是吗?”为了不被发现,他必须和对方保持一个快要跟丢的距离里,一不留神就会看不见那辆车,是以注意力必须高度集中。 讲电话这一分神,肖珊珊忙低声提醒:“那儿呢那儿呢,别丢了。” “肖小姐?”穆凌听见了她的声音,语气低沉下来,“你跟她在一起看电影?” 裴航求生欲倏然爆发。 “没有的事!”他大声说,“我只是来帮她解决一点小麻烦。” 与此同时肖珊珊也提高了音量:“快,拐弯!” 裴航猛地转弯,车胎发出尖利的摩擦声。 穆凌立刻紧张了起来:“你们在被人追?” 他连问了好几遍,一次比一次急。 裴航不是不想回他,是想等会儿回他。前头的车转了个弯儿,他又差点跟丢了。 穆凌声音都开始抖了:“回我一下。” 肖珊珊替他作出了回答:“我们没有被人追,是我们在跟踪别人。” 穆凌没反应过来:“什么?” 肖珊珊语速非常快地给他解释了一通,姿势十分熟练,裴航拦都拦不住。 裴航:“………………” 穆凌说:“裴航,是这样吗?” 他只能自暴自弃地说:“对,没错,就是这样。你别慌,上回被四辆车同时追着屁股跑都没见你害怕,别搞得我好像出事了似的。” 穆凌忍了又忍,还是骂了他几句,刚才怕是真的吓到了,说:“怎么不跟我说就擅自行动?” 裴航说:“你那会儿在睡觉啊。” 穆凌说:“我现在就想揍你。” 裴航知道他生气了,没敢接话。 穆凌却叹了口气,语气也放软了,又好气又无奈地说:“你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裴航:“这个………”他也说不清怎么就跟肖珊珊搞成了这个发展,只能说他俩脑回路不正常到同一频道上去了。 穆凌却没多数落他,略思考了下,说:“到哪儿了,把位置发给我。” 肖珊珊便发了个定位过去。 他看过位置之后说:“我大概知道他是往哪个地方去,你们再开五分钟就靠边停下,我马上过来。” 又说:“不许再乱走,每隔五分钟给我发语音消息,我收不到就默认你们以身试险去了。” 裴航:“……………” 他和肖珊珊面面相觑。 肖珊珊挂掉电话,看着他,稳重地说:“你这对象太难搞了。” 裴航黑着脸道:“你闭嘴,不要再说了。” 然后他们同时叹了口气。 五分钟后,裴航在路边把车停下来,看着目标慢慢远去,忧郁地点了一支烟。 肖珊珊说给我一支。 裴航说没了,穆凌一天就让我抽一根。 肖珊珊无语地看着他,然后翻了翻侧边一个隐蔽的小格子,抽出一支被餐巾纸层层包裹起来的烟。 裴航:“………你这不是有么。” 肖珊珊问他借了个火,点起之后叼在嘴里,表情同样忧郁:“唉,童雅也不让我多抽。” “……………”裴航不知说什么好,索性一言不发。 他抽到一半,连戎给他打电话。 他哥说:“你搞什么名堂,一云让我跟你对个口供,说我俩一起逛街去了——我还在酒会上呢,哪来的空去逛街。” 裴航说:“这个事说来有些复杂,但是我跟穆凌解释过了,你和谢总都歇歇,别理会了。” 连戎那边杂音有点大,可能是躲在阳台上,即便如此也遮不住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和一波接着一波的起哄鼓掌。 裴航费劲地给他解释了几句。 连戎也好不容易听明白了,道:“还好你不是出去乱玩。一云说得不清不楚的,我就听到个你去找那个妹子了………”肖珊珊在窗沿磕了下烟灰说:“我在这儿呢。” 连戎说你们没事就好,不对,你们干啥出去来着? 裴航只得又跟他解释了一遍。 连戎立马不干了:“报地址,我马上过来。” 裴航说:“这就不用了吧。” 连戎压低声音:“我要个理由从酒会跑路。” 裴航:“…………” 肖珊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好啊,人多更热闹了。” 连戎说:“你不要笑得太早,你小女朋友刚才电话打到周湮那里了,让帮忙查你的位置,现在怕是也在路上了。” 肖珊珊:“…………” 裴航干巴巴地说:“哈、哈、哈。” 第32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裴航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说:“我们就这么赤手空拳地出来了, 都没带什么武器,等会儿万一要动手怎么办?” 肖珊珊:“?” 裴航越想越担忧, 说不行,我得下去捡点石头来防身。 他就要拉开车门下去, 肖珊珊把他拉住,说不用, 我带了。 裴航看着她手里那个只能放下口红和卡的小小手机包:“便携式防狼喷雾不算。” 肖珊珊白了他一眼,伸手探向了座位底下——— 裴航:“!!!” 这熟悉的走向! 这熟悉的操作! 莫非她也……… 三秒后裴航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的消息。 好消息是,肖珊珊并没有掏出一把枪来, 她依然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的消息是,她…… 掏出了一把电锯。 裴航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张暴漫脸。 他说:“不是,你这个,你怎么有这个。” 他现在看肖珊珊, 已经自动打上了马赛克。 不是十八X的那种马赛克, 而是血腥暴力的那种马赛克。 肖珊珊说:“燕伦送的。” 裴航不禁睁大了眼睛。 “他为什么送你电锯?” 肖珊珊:“我不知………” 裴航悲愤地说:“他送给我的不是旺旺大礼包就是只会喊爸爸的鹦鹉, 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 肖珊珊:“………………” 肖珊珊终于发现了什么, 说:“你这个人类脑子有些奇怪的。” 裴航说:“这么久了你才意识到,你也没正常到哪儿去。” 肖珊珊一手拿着电锯, 一手拨了拨散落的发丝, 若无其事道:“对啊, 我本来就有病。” 这下轮到裴航不知说什么了。 他们沉默地抽完那支烟, 肖珊珊摸着电锯,忽然开口:“燕伦向我求过婚。” 裴航:“……………” 裴航被这个惊天大瓜砸得晕头转向:“什、什么,你们谈过?” 肖珊珊:“没谈过。” 裴航:“没谈过就……跳到那个吗?” 肖珊珊说:“因为他觉得我不该是这个世界的人。” 裴航:“咋, 你们还相约穿越?” 肖珊珊面无表情地举起了电锯,裴航示意她继续说。 她便接着说道:“我们也认识快半年了,你应该也知道,我确实有精神方面的问题。”顿了顿,又道,“就算你自己没察觉到,你身边的朋友,尤其对象,也应该提醒过你,我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裴航收敛了玩笑意味,认真说:“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哪里不对头。” 肖珊珊不为所动地说:“因为你太容易把人往好处想了,这样其实很危险,就像你上次过敏那样。” 裴航:“别提那事,我已经快忘了。” 肖珊珊说我记得,你是为了我。 但她眼底毫无感谢之意,看过来的眼神不冷淡,却也不寒凉,总之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裴航突然想起周湮的话。 他说肖珊珊有情感冷漠,看起来正常,但也许是潜在的反社会。 被她揍过的人裴航就知道一个杨峥,他后来怎么样了也没有特意去关注,只听说是因为某些原因休学。但周湮证实过,他被肖珊珊打得不轻,完全就是下了死手。 而肖珊珊提起这件事,没有对这个人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感情倾向,她既不厌恶也不同情,只是说:“就是那一次,燕伦发现我潜藏的暴戾性格,他送给我电锯就是这个原因。从小到大,医生都要求我克制破坏欲,只有他在看穿我之后,鼓励我释放这种欲望。” 她微微地叹了口气,说:“不管是飙车,跟踪,还是其他什么危险的事,我理智上明白这不是好事,但克制不住那种冲动——因为我本能地想要寻求刺激,我喜欢危险。正常社会的一切无法引动我的兴趣,能保持良民的身份到现在,只不过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暴食和运动上。” 她把烟塞进嘴里,吸了一口,才发现烟早已燃尽,只剩焦黄的烟头夹在两指之间。 肖珊珊把烟头丢出去,对裴航说:“我并不知道燕伦是什么想法,我对他没有感觉,但我们是同类。” 那一瞬间,裴航突然想通了过去的某些细节,比如乌兰巴尔思述伦和肖珊珊之间表面上并没什么联系,但这两个人又莫名其妙地很熟,而这种熟悉又带着一种疏离和克制。 他一直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也正因为在这件事上,乌兰巴尔思述伦表现出了和他人设不符的克制,仿佛对肖珊珊并没有更深一层的兴趣。 但现在不是他回忆的时候,裴航说:“你很冷静,我想这些话你一定是考虑清楚了才会说出来,我不会劝你,因为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没错,”肖珊珊赞同道,“谁都不会改变我的想法,谢谢你没有自以为是地劝说我。” 裴航苦笑:“你的谢谢也太嘲讽了。” 肖珊珊说:“请相信这是我最具善意的表达方式了,冷漠是我的天性,我也曾与它斗争到抑郁,那段经历让我明白真正的敌人只有自己,而其他人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方式。” 裴航沉默一下,说:“你这话其实挺伤人的。” 她笑了笑,还是毫无波动的样子,说:“善良的话语多简短都不廉价,但没有用,我已经失去了获得正面情感的能力。抑郁是一种太通透太绝望的状态,它的可怕之处在于,明明感受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善意,但也无比清醒地知道那都没有用。既然没用,我当然会不耐烦。” 裴航叹息:“我还是不能理解。” 也许确实只有乌兰巴尔思述伦才是她的同类,但…… “但你最终没有答应他,”裴航说,“童雅很可爱,看来你还是选择做个良民。” 肖珊珊不可置否,说:“穆先生来了。” 裴航回头,车门被拉开来,穆凌就像上次把他从乌兰巴尔思述伦车里拖出来一样,再次扯着他的胳膊,把他从车里拽了出来。 裴航还沉浸在肖珊珊的惊天巨瓜里头,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眉头一皱,本能地想要抽出去。 穆凌说你再动一下试试。 裴航被他吼了一下,有点委屈:“你干嘛?” 穆凌说:“你问我干嘛,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不发消息?” 裴航:“……………” 操,听八卦听得太投入,他忘了每隔五分钟给穆凌发语音确认平安。 他声音立马就小了下去,说我错了。 穆凌看上去快要气疯了,但此事可大可小,真的追究下去也算不了什么,不能出尽总裁的一口恶气。 泄愤似的把车门用力一甩,顿时浓厚的烟味扑面而来。 穆凌正愁找不到理由碰他的瓷,当即指着车对他咆哮:“你还偷偷摸摸抽烟!” 裴航:“………………” 裴航说:“不是我,是她。” 穆凌直接咬上他的唇,两人沉浸而投入地热吻一番。 然后穆凌推开他,冷冷地道:“你抽了。” 裴航:“…………… * 连戎赶到现场看见的就是这副画面。 穆凌背对所有人,抱着手不知在看向何方。 而他桀骜不驯的弟弟正蹲在穆凌脚边,仿佛一只被抛弃的大型动物,可怜兮兮地有一下没一下地去扯总裁的裤腿。 谢一云随着他出来,看见这场面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湮看到这一幕就瞎了,捂着脸说:“这个小可怜是谁,他肯定不是把我抽进猫笼的那个抖S,到底是这个世界变得荒诞了,还是我的三观违规搭建了?” 童雅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她没管那两个人,目标明确地冲过去把看戏的肖珊珊拖了出来。 “肖珊珊!”她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大吼,“你又背着我抽烟。” 肖珊珊立马甩锅,说:“是裴航抽的,不关我的事。” “烟头还在地上。”童雅说,“别想骗我。” “我又瞎了,又瞎了。”周湮继续说。 谢一云看着他,怜悯地说:“你还是到那边去吧,人狗殊途,这里不太适合你。” 裴航一回头看见这么一大帮人,差点没背过气去,说:“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我们本来只是想悄咪咪地探底而已啊。” 谢一云说:“我俩从酒会上溜来的,那边太无聊了,不如过来看热闹。” 裴航:“……………” 裴航:“既然人都到了,那我们就走吧,别闹了。” 穆凌没理他。 裴航回头求助:“谢总,你劝劝他。” 连戎说:“他不会劝的。” 裴航:“???” 连戎说:“因为我们就是想来看你们吵架的。” 第33章 人性的沦丧(倒v结束) 裴航想搞场外求助。 但他的社交关系基本都在这里了。 而且大家比起帮忙, 更想看热闹。 最后童雅看不下去,悄悄对他建议, 抱住穆凌,把他壁咚在墙上, 摁着亲他——态度要霸总一点。 裴航觉得有些智熄,说, 人家是货真价实的总裁,我怎么敢去壁咚他。 穆凌看见他又和妹子咬耳朵,更加生气了。 他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后面那一串都忙不迭跟上来。 十分钟后,一座民国小洋楼出现在众人面前。许久未曾打理的花圃野草丛生,爬山虎盖住了大半的墙面,几乎看不清洋楼原本的面貌, 而裴航跟了一路的车就停在小楼后面。 肖珊珊扛着她的电锯, 点评道:“这个地方越看越像凶杀现场了。” 裴航刚想问穆凌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他一副很熟悉的样子。 门打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 连戎一手拎着谢一云一手拎着周湮,肖珊珊拉着童雅, 而裴航, 上前把穆凌一扑, 两人一同滚进花圃。 一人多高的杂草完美遮住了他们的身形, 门也在此时彻底打开,衔接得完美无缺。 裴航伏下来才想,不对, 我们这么多人,躲什么躲。 再一想,算了,敌暗我明,草丛里苟一波先。 穆凌被压在他身下,眉头拧起,显然对准备和对方刚正面,结果被己方队友痛击的不满。 裴航怕他突然暴起,毕竟穆凌真有把他掀飞的能力,忙竖起一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先安静一会儿。 穆凌看着他,满眼不赞同,但也确实乖顺下来,没再动了。 裴航安静了一会儿,开始小心抬头,试图从杂草间看一看开门的人是何方神圣。 然而没等他看清楚。 那个人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中了,扑街。 裴航:“???” 半小时后 乌兰巴尔思述伦捂着额头,望着他们这一大波人,表情仿佛见了鬼。 他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石头是周湮扔的,他躲在穆凌和裴航身后,头都不敢露。 穆凌仿佛早知道是他在这里,不疾不徐说:“听说你派人去骚扰肖小姐和她女朋友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有这回事?” 裴航说:“你装什么傻,车还在这边停着呢。” 乌兰巴尔思述伦看看车,再看看他们,神情逐渐困惑。 他说:“不是,这集我真没看过,有没有人从头给我讲一遍?” 他的表情是真的很无辜。 裴航也有点糊涂,说:“这话我没法接,咱们现在到底谁是狼谁是平民?” 肖珊珊推开他,说:“我来吧。” 她眼里带着吃小孩的神色,给他讲解了一遍来龙去脉。 乌兰巴尔思述伦听完,说:“就为这事?” 裴航:“你这什么语气。” 穆凌打断他们:“所以人到底是不是你派去的?”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是啊。” 裴航开始撸袖子:“死变态,拿命来。” 乌兰巴尔思述伦忙说:“但我本来目的不是去监视她们的。” 周湮顺着他这话想了想,忽然惊恐:“你是要来监视我们?” 穆凌也开始撸袖子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当真是被越描越黑,忙说:“不是,我就随口一吩咐。” 穆凌给了他一个“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不然就下辈子注意点”的眼神。 乌兰巴尔思述伦接受到了他的威胁,赶紧对裴航说,“那会儿不是你们被黑石盯上了么,我就让人也在那附近轮流盯梢。结果时间一长,我把这事给忘了。更没想到,你们把房子给两个女孩子住了。” 肖珊珊说:“你盯梢就盯梢,还派人上门来是什么意思?” 乌兰巴尔思述伦更加懵逼:“我没有啊,当时下令就是让他们绝对不打扰你们生活。” 众人面面相觑。 谢一云慢慢地说:“那么问题来了,你们逮住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周湮:“我觉得是黑石,那智商能走到玄关,符合他们用人的一贯标准。” 裴航说:“我投燕王爷一票。” 乌兰巴尔思述伦幽怨地看着他。 穆凌看他一眼,说:“同上。” 连戎:“我跟我弟。” 谢一云:“好的,现在黑石一票,燕伦三票,两位女士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乌兰巴尔思述伦:“………………” 肖珊珊拿着那电锯,思考了一会儿。 “我不觉得是燕伦干的。”她说。 裴航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这时,童雅怯生生地开口了。 她说:“抱歉,其实我觉得,那个人可能是冲我来的。” * 他们浩浩荡荡去了警局。 局长亲自出来迎接。 穆凌:“人呢?” 局长:“在医院。” 他嫌弃地看着这帮人:“怎么又是你们?” 连戎:“???” 裴航和谢一云低头当鹌鹑。 局长说:“你、你还有你,年纪轻轻的,都被穆凌带坏了。” 穆凌:“?” 他一脸的“关我什么事”。 局长痛心疾首:“你们说说,半年来都出多少次事了,又是打架斗殴,又是车祸追尾,还被人找上门去……这些都可以不说,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对面打进重症病房?上次穆总打进去的还没出院,今天又进来一个,下手不能轻点吗?” 肖珊珊:“………对不起。” 局长:“道歉的话就不必说了,请你把电锯收起来,不要这样进医院。” 他们拐去了医院,乌兰巴尔思述伦也跟着,说是为了洗清他的罪名。 周湮有些欲言又止,大哥,你不应该先把你头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吗? 裴航说没事,他头铁。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我不是头铁,只是命够硬。 又告诉他们一件往事。 在他小的时候,老家的治安还不怎么好,经常有偷鸡摸狗的事情发生,偷小孩也不鲜见。 他有一次回老家祭祖。一不留神,就被人贩子抱走了。 运气好的是刚出村迎面就遇上了他一个十四五岁,刚放学回来的孙辈。 那孙辈看见他被陌生人抱在手里,当即大喊一声爷爷,号召了一群少先队员把那人贩子揍得屁滚尿流,成功救回了乌兰巴尔思述伦。 众人:“……………” 裴航:“……这个画风有点眼熟。”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从那之后,我整个家族都对拐卖人口深恶痛绝,除了投入大量资源打击人贩子外,还尽可能地对需要的人在暗中提供保护。” 肖珊珊:“你不会想说这就是你安排人监视我们的原因吧。” 周湮纠正:“不是你们,是我们。” 肖珊珊说:“但实际上,人还是我们发现的,你们一点都没察觉到。” 裴航快被这一堆你们我们绕晕了,说:“先不要说这个了,当务之急,先问出这个人的来历。” 他问童雅:“你知道什么?” 童雅有些害怕的样子,虽然是点了点头,但那模样像是不太想现在说。 肖珊珊对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我们去就行了,你别进来。” 乌兰巴尔思述伦露出受伤的表情:“所以你还是怀疑那个人是我派来的?” 肖珊珊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怕吓到你。” 乌兰巴尔思述伦:“哈?” 肖珊珊:“你是弱势群体,不能见这种血腥刺激的场面。” 乌兰巴尔思述伦困惑地说:“我弱势?” 裴航说:“没错啊,你这个身高,游乐园三分之二的项目都不能玩,和老弱病残一个待遇。” 乌兰巴尔思述伦:“……………” 他看向穆凌:“那穆总也算老弱病残中的一个吧。” 穆凌:“你说什么,我上了年纪,耳朵不太好。” 连戎说:“他说你是老弱病残。” 裴航:“哥,穆凌不是真的耳朵不好。” 肖珊珊不耐烦地说:“都出去,都出去。” 于是穆凌和乌兰巴尔思述伦留在了走廊上,两个一米八五以上的男人相对而坐,无声对视。 谢一云:“……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裴航:“放心,这里是医院。打起来最多是放这儿的事。” 周湮幽幽地说:“万一出手重了,变成放那儿了呢?” 他指着太平间的楼层。 裴航说:“你再乌鸦嘴,就拿你的项上人头来陪葬吧。” 旁边一名坐着轮椅挂水的病人看着走廊里的两人,听着他们的对话,把输液器一点点挪远,把自己也一点点挪远。 最后他挪到足够远的地方,从轮椅上站起,拔腿奔逃。 连戎:“这到底是科学的缺失,还是医学的奇迹?” 周湮低声地:“我觉得,这就是人性的沦丧。”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于6月15日倒v,倒v章节自24章开始,入v当天三更,谢谢大家支持~ 第34章 成为卧底 病房里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看见童雅露出激动的神色,但是看见肖珊珊, 又打起了哆嗦。 裴航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觉得有些奇怪, 问:“你们认识?” 童雅一直躲在肖珊珊背后,抱着她的一条手臂, 很轻地说:“他是我叔叔。” 裴航:“???” 他还没问既然如此你们动什么手,肖珊珊已经一脸冷漠地说:“哦,这就是你那个一事无成只会吸血你爸现在又缠着你要钱的亲叔叔?” 裴航和周湮都呈地铁老人看手机状。 谢一云和连戎因为职业原因, 瓜吃得比较多,不算太惊讶。 那男人脸上顿时挂不住,说:“小雅,你就这么在外人面前抹黑你亲人?” 肖珊珊说:“我是哪里说的不对吗, 你是没靠你哥养活, 还是没问童雅要钱, 还是自己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神秘事业?” 男人:“这关你什么事, 我是她叔叔。” 肖珊珊:“我是她对象。” 男人:“她爸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 肖珊珊冷漠道:“那又怎样,我也把他揍了一顿。” 裴航:“???等一下?” 他把肖珊珊拉出来:“你还打人家爸爸?” 肖珊珊说:“她爸家暴男, 当街打女儿, 我锤他有问题吗?” 裴航说:“没有。” 他们又进了病房。 肖珊珊继续怼他:“跑到学校骚扰侄女, 逼得她搬出来住还打听到地方在门口晃来晃去跟个变态一样, 这会儿要不到钱倒是要起脸来了。我的电锯呢?” 裴航:“寄存在医院柜子里了,你出去拆个灭火器也一样的效果。” 周湮说:“别,局长才让我们别再把人打进重症病房了。” 肖珊珊又问连戎, “连总,你们那儿要是有员工被这种人纠缠怎么处理?” 连戎微笑地说:“这要分情况,一般我们报警处理,但如果对方比较难缠,也不是很介意用其他方式私下解决。” 他说这话时负着手,发出关节被扳响的声音。 中年男人:“……………” 谢一云说:“我们也差不多,只是一般闹到我面前的,全都是大伯动手。” 他看了看门外,说:“哦,大伯就在外面,他现在心情不太好,我怕他没人看着会拆了医院,要不叫他进来?” 裴航等了一会儿,才说:“算了吧,他如果要动手我们这儿哪个拦得住,就让他在外面和燕伦相杀吧。” 童雅她叔面如土色。 童雅说:“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叔叔单独谈一谈。” 其他人又都退出来。 穆凌和乌兰巴尔思述伦还在对坐。 裴航也不知道是他们打起来让人惊讶,还是没打起来更让人惊讶。 连戎说:“肖小姐,你对象这家庭,有点复杂啊。” 肖珊珊说:“她家男的,不行。” 裴航说:“你搬出来住是为了童雅?” 肖珊珊:“没错。” 裴航感觉怪怪的,也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到底连戎长他十岁,见识过更黑暗的事,说:“你想保护她没错,但你的方式太暴力了,长久下去并不好。” 肖珊珊:“以暴制暴,虽然不好,但是有用。” 谢一云说:“但是这样她爸会更想打童雅,你要为她考虑。” 肖珊珊:“她不会在乎,如果在意这个,也不会向我告白了。” 裴航终于意识到是哪里奇怪了:“她对你表白是在你教训了她那个家暴父亲之后,那她到底是喜欢你,还是………” 童雅推门出来,眼睛红红的。 裴航把后半句“只想要寻求保护”咽了下去。 肖珊珊问:“解决了?” 童雅点点头,说:“他说不会再来打扰我,但是希望我去和我爸道歉。” 肖珊珊拆了个灭火器,扔进病房,砸出巨大的声音和一声惨叫。 她拍拍手,说:“走吧,回家。” * 缘由搞清楚了,虽然没有人关心,但乌兰巴尔思述伦的节操也保住了。 裴航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 结果第二天他们一起上了热搜。 还不止一条。 不知哪位记者与连戎心有灵犀,标题大大地打出了“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配图是他们六男一女同步走进医院,乌兰巴尔思述伦的大长腿格外显眼。 底下的内容就更精彩了,侧重点还非常丰富。 有扒一扒时尚圈著名大佬燕伦与天华总裁穆凌的那年那事的。 有惊叹东昇总裁与天华未来接班人竟私交甚笃的。 有人猜测起两个女生是什么身份,何德何能让三位大佬陪同去医院。 然后还有人提醒别忘了同行的两枚小鲜肉。 裴航看得眼花缭乱。 乌兰巴尔思述伦打电话问他们怎么公关。 穆凌说你最近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吗,我给你买几个热搜把我们压下去。 乌兰巴尔思述伦:??? 他内心可能有一千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裴航也问他哥怎么处理。 他哥说:“要不你趁机出道吧,我和一云都很支持你。” 裴航内心也有一千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他跟穆凌吐槽,穆凌说:“确实好主意。” 裴航急了,他口不择言:“我要是想出名就不会放着东昇的资源不用跑来面试你的助理。” 穆凌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裴航赶紧转移了话题:“你在干什么。” 穆凌把聊天页面亮给他看,乌兰巴尔思述伦找他真人pk。 裴航说不要了吧,万一再被人拍到,你们又要上头条了。 穆凌说他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想约在凌晨一点。 裴航诚恳地说:“相信我,标题不会说你们约架,只会写疑似约|炮。” 穆凌:“………………” 穆凌把手机一丢:“算了,不管他了。” 裴航刷了刷,觉得他们毕竟不是明星,这热度应该很快就能下去。 结果下午,天华旗下一名艺人参加节目时出了意外,受了点伤。 其实他名气不大,而且受伤不严重,但休养一段时间是需要的,事业也会大受打击。 而就在这时,他又突然被扒出本来是东昇的艺人,是被挖去天华的,且和原公司解约时闹得很僵。 顿时各种阴谋论出来,谢一云和连戎单独在一起上了热搜。 裴航神色凝重地看着那条热搜。 穆凌尽量若无其事地安慰他:“他们不会有事的。” 裴航说:“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俩一起上的第一个热搜,竟然不是出柜宣告。” 穆凌对这名艺人没什么印象,把他照片调出来看了一会儿,对裴航说:“他跟你有几分相似。” 裴航说:“哪里相似了?” 穆凌认真地指了指照片上的五官:“眼睛鼻子都有点像,我见过他真人一两次,他的气质偏阳光温和,而你太凌厉了,可是光看照片会觉得………” 裴航说:“一、点、也、不、像。” 他说:“老子盛世美颜,这么完美的人世上怎么还会有第二个。” 穆凌:“………………” 穆凌被他一打断,差点忘了原来要说什么。 他缓了缓,说:“重点不是这个,我刚才和连戎通过电话,他交代了,当初这名艺人离开后,他第一时间想要让你替上他的位置,当时连计划都准备好了。” “可是我没答应。”裴航说。 不光没答应,还跑来了天华,差点把他哥气死在办公室。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怔怔看着穆凌。 穆凌说:“我有预感,你很快也要单独上热搜了。” 裴航:“Shut up。” 他希望穆凌的预感是错的,但显然,这老头的嗅觉敏锐度比连戎都高。 他凌晨五点被他哥一个电话吵醒。 连戎说:“你的正面照和名字都被扒出来了。” 裴航:“哦,还有别的事吗?” 连戎:“还有你和穆凌同进同出的视频记录,你现在的人设是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勾搭豪门金主的柔弱心机男绿茶。” 柔弱心机男绿茶裴航对他同样被吵醒的豪门金主说:“我是为了出名才爬上了你的床。” 穆凌把被子蒙在头上,冷酷无情地说:“你再多啰嗦一句话,我这就把你雪藏。” 裴航裹着毯子滚到客厅继续和他哥聊天。 连戎说:“因为你这事,我一宿没睡。” 裴航心里有些愧疚,他哥一向作息规律,肯定是太担心他才熬夜成这样。 连戎继续说:“你看看网友们给你写的各种霸总段子,我快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裴航:“………………” 第二天餐桌上,周湮声情并茂地给他念网友们的激情创作。 在这个奇异的世界观里,裴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眼泪如道具般说掉就掉。 而穆凌,很神奇地洗白了他克苏鲁的形象,不管人物性格怎么ooc,起码他外表上是个人形生物了。 总结下来就是:霸道总裁穆老板,绝世妖姬裴绿茶。 裴航说:“给我根绳子,我去死一死。” 穆凌倒是非常淡定,吃完了自己的早饭,还帮裴航喂了猫。 肖珊珊给他发消息,据不完全统计,截止早上八点整,你已经怀孕了九次,被吊在城楼上十六次,拥有鱼塘二十四片,还有……… 裴航:为什么我好像都是下面那个? 肖珊珊:你不是吗? 裴航:……算了。 幸好他与连戎异父异母的兄弟情还不算太塑料。 等众人的创作激情稍微过去了一些,连戎放出他们的兄弟关系,也把当初为他出道量身定做的计划表放出来,表明裴航绝无进军娱乐圈的意思,还因为很不想做艺人,跑来对家公司当了个小助理。 裴航的校友也出来给他说话,他虽然脑子有坑,但在同学里风评还不错,连跟他打过架的人都站了出来,表示绝不相信他是个会委身于总裁身下的柔弱小白花。 裴航还没来得及感动,以为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么荒诞和无情。周湮说:“我觉得,他们可能只是无法接受自己被一个柔弱小白花打进墙里扣都扣不出来。” 裴航觉得这个世界依然是如此荒诞和无情。 托这帮热心的手下败将的福,周湮告诉他:“你现在从一个柔弱无助的弱O进化成能倒拔垂杨柳的猛A了。” 裴航表示这个人设很OK,那穆凌呢? 周湮说,大伯也是A。 裴航说行吧,双A也挺带感的。 他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心平气和地发问:“今天最火的梗是什么?” 周湮看了一眼热门,满脸卧槽:“为了拯救即将破产的东昇,你决定站出来,成为卧底,潜入天华。” 裴航一口水喷了出来。 第35章 一滴都没有了 裴航一进公司, 所有工作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裴航, 你又来作东昇的卧底了。” 他不回答,对前台说:“把穆总今天的工作安排给我。”便排出九份行程表。 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 “你一定又在偷天华的东西了!” 裴航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 我前天亲眼见你怼在前台的电脑屏幕上,被穆总拉进办公室打,秘书路过说里头叫得可凶了。” 裴航便涨红了脸, 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穆凌不是在打…打架……我只是在做助理的事,能算偷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 什么“克制一点”, 什么“者乎”之类的, 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 公司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穆凌骑车过来,刚踏进门一步, 就差点被这笑声逼退出去。 深秋了, 早上的空气清新寒凉, 薄雾氲湿了他的睫毛, 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非常无辜。 裴航一把拽过他,进电梯, 上楼,进办公室,关门。 然后又打开,确认附近无人经过,再重新关上,锁门。 穆凌被他甩在沙发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一系列操作:“后面有人在追杀你吗?” 裴航掷地有声地说:“是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在追杀我。” 穆凌说:“最近是有点过分了,我让人控制一下舆论。” 裴航说别,虽然我是其中的主角之一,但看每天的沙雕热搜已经成了我的固定行程,它是我的快乐源泉。 顿了顿,他又装作不经意问:“你对现在流行的卧底梗怎么看?” 穆凌给了他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便去洗澡了。 裴航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穆凌洗完澡出来,看见他还维持进去前的姿势,呆滞地看着那本书。 穆凌说:“不至于吧,只是让你稍微进修一下,没让你真进军娱乐圈。” 裴航:“啊?” 穆凌:“你天天刷自己的同人,就没空看一下新闻?” 裴航还是说:“啊?” 穆凌走过来捏了捏他的嘴:“别装哑巴,赶紧的,我们下午就要出席发布会了,前两天就放出消息了,就你不知道。” 裴航终于进化到类人状态:“什么发布会?” 穆凌:“这整件事总得澄清一下,一云顺便宣布他和连戎的关系。” 裴航立刻抓住了重点:“那我们的呢?” 穆凌说:“吸引火力的只需要他们就够了,我们再开口,就有点过头了,怕会引起新一轮反噬。” 裴航知道这个安排是合理的,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太高兴。趁穆凌不注意,他拿腿勾住他用力一带,穆凌是可以反应过来的,却顺着他的力道失去平衡,被带倒在裴航身上。 裴航固执地说:“不行,我们俩先宣布。” 穆凌失笑,道:“你这么年轻漂亮,急什么,该急的是我这个金主才对。” 裴航被他的用词惊得天灵盖都要裂开:“你是不是也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同人?” 穆凌调给他看,裴航一眼就扫到那句“既然要追求刺激………” 他果断关闭了网页,并打算把自己的大脑彻底格式化。 穆凌却又给他打开,说:“虽然整体看上去天雷滚滚,但有一些情节还是挺不错的。” 裴航痛心疾首:“完了,你连天雷滚滚这个词都学会了。” 穆凌兴致勃勃,仿佛打开了新世界:“这些小孩可真会玩,有些项目我想都没有想过,倒是想尝试一下。” 裴航警惕地说:“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以后在办公室搞请你叫的声音小一点,外面有人路过,还以为我被怎么了……唔……” 穆凌低头咬住他的喉结,逼得裴航停下来——敏感的要害被噙住谁都说不了话,穆凌现在每次嫌他吵了都用这招。 他未吹干的、湿漉漉的头发蹭过裴航的下巴,冰凉的水汽激得他一哆嗦,继而一股燥热自小腹直冲上来。 他拖住穆凌后脑,引他贴着皮肤上来寻到嘴角,潮湿温热的湿印便自喉结蔓延了这一路。 室内开着温度合宜的空调,温度与湿度控制在恰当好处的范围,然而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实在有些过高了。 穆凌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不知不觉挪坐到他腿上,浸透了体温的柔软衣物很快褪下去。他双臂揽在裴航肩颈上,微湿的皮肤贴着纯黑的布料。裴航叠着腿,令他坐得不太|安稳,却又不敢用力地收紧手臂,于是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着,竭力保持平衡。 裴航微微让开些许看他,见发梢晶莹的水珠都在颤巍巍地哆嗦着,不时碎落在他身上,迅速没进了布料,心底忽然生出些许隐秘的快意,觉得宣布不宣布倒也无所谓,现在只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按在怀里,融进骨血之中。 * 发布会开始在即,还有两个重要人物尚未到场。 谢一云很着急。 他不是怕他们俩出事。 而且担心这俩在这关头一迟到,整个直播的发布会走向都会不太正常,那样连他和连戎出柜的劲爆消息都拯救不了第二天的娱乐风向了。 幸好在开始前最后一刻,裴航带着穆凌赶到了。 谢一云在后台担心了半天,忍不住说:“你俩就不能搞快点吗?” 裴航居然还有闲暇点了支烟。 抽烟的手,微微颤抖。 他忧郁地说:“我也想啊,可是实力不允许啊。” “…………”谢一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催促他们,“上去吧上去吧。” 整场发布会进行得还是十分顺利的。 虽说这是时隔七年穆凌再度曝光在镜头之下,但谢一云提前跟几家关系不错的媒体通过气,成功让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他与连戎身上。 谢一云儒雅温润,连戎稳重成熟,两人看起来十分般配,可以想见今日过后,关于他俩的讨论热度会肉眼可见地飞速疯涨起来。 而穆凌整场下来都格外沉默,偶尔开口吐几个字,嗓音也是格外低哑。 大家都知道他是S市传说级的大佬,也基本清楚他声带受过伤,不敢对他多提问。只是心里忍不住想,这嗓子也伤得太厉害了吧……… 谢一云的预计大体不错,稍微漏算了一点是,裴航比他想像得还要受欢迎一些。 虽然他全场说的话只比穆凌多一丢丢,因为不习惯聚光灯还特意戴了眼镜,把刘海也梳下来,就差再戴个大口罩。 这样竟然还狠狠吸了一波粉。 当晚肖珊珊爬上论坛,失望地发现追的文全没更新。 然后她打开群,发现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发布会,各种视频与截图飞速刷过,她随手点开一个,发现是裴航撩头发的动图。 肖珊珊:“……………” 她看到那动作就知道他是不耐烦,估计心里在骂人。 群里纷纷说:先前只看过证件照,没想到真人高清动图这么好看,我现在相信连总不是强行捧弟弟了,弟弟真的值得! 底下纷纷刷:弟弟值得! 肖珊珊:“……………” 又有与之前那位艺人的对比:本来看他们有点相似,还以为又是个阳光健气的帅哥,结果居然是阴郁禁欲系的,全程不说话就算了,连笑都不笑,太高冷了吧。 肖珊珊截图发给裴航,问他:“你咋这么高冷呢?” 裴航说:“我不是高冷………” 肖珊珊:“?” 裴航:“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肖珊珊:“……………” 肖珊珊说:“我这就去把梗提供给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晚点发,我也要一滴都没有了 第36章 这个人真的脑子有坑 发布会结束后, 因为裴航的话题性太高,单独给他来了段采访。 这段采访的画风宛若泥石流。 主持人:“请问裴先生为什么来参加我们的节目?” 裴航:“我也不想来, 是我哥逼的。” 主持人:“那你有考虑过正式出道吗?” 裴航:“不考虑。” 主持人:“为什么?” 裴航:“没有心仪的项目。” 主持人:“比如?” 裴航:“荒野求生。” 主持人:“所以你的特长是生……生存技能?” 裴航:“我也会一点唱跳技能。” 主持人:“比如?” 裴航:“广播体操。” 主持人:“大家都很好奇你和天华总裁穆先生的关系,可以稍微透露一点吗?” 裴航:“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主持人:“有什么区别吗?” 裴航:“让我不高兴和让穆凌不高兴的区别。” 主持人:“……后者?” 裴航:“穆总就会来找我麻烦。” 主持人:“那前一个?” 裴航:“我就会来找你们麻烦。” 这段采访视频放出来后, 裴航的人设变成了暴躁娇花,大家都说, 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直白地威胁节目组。 他这通操作下来,热度不降反升,现在就是走在路上, 也会被四面八方冒出来的记者拿镜头怼脸。 他想跑,但是跑不掉。 周湮对他说:“你不行。” 裴航:“体测一千米跑四分三十二秒的人不要说话。” 肖珊珊对他说:“你不行。” 裴航不敢开口。 肖珊珊继续说:“你太不争气了,每次被人堵,话筒里全是你的娇喘, 太骚了。” 裴航说:“我能怎么办, 我也很绝望啊。” 每天都被三四波人堵, 体力再好也耗不过啊。 穆凌就说:“你不会找捷径跑吗?” 穆凌也被堵过, 三十秒成功逃脱,镜头只捕捉到他潇洒翻墙而去的背影。 裴航没有他那样飞檐走壁的本事, 很屈辱地说:“跑不过。” 穆凌总结:“你不行。” 裴航曲线救国, 和他商量:“要不你还是和乌兰巴尔思述伦半夜约个架?” 穆凌把他打了一顿。 裴航去找他哥诉苦, 连戎说你这样不行。 裴航崩溃了:“你怎么也这么说。” 连戎换了个说法:“你就是体力不够。” 裴航觉得他还不如别改口。 连戎出柜成功, 最近正春风得意,与裴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翻着报纸,忽然哎呀一声, 说今天的娱乐头条怀疑你和穆凌感情生变——还说你今早是哭着跑出他家的? 裴航拿京腔骂:“嘛呢?” 然后他又反应过来:“怎么都上了报纸?论坛上随便写写已经不能满足八卦群众了吗?我跟穆凌还没有正式公开呢。” 连戎说:“有知情人士把你们的关系捅出去了。” 裴航问什么知情人士这么坑?假的吧。 他夺过报纸,往上面看了一眼。 报纸上写道:“以下信息由两人共同的好友,第三方知情人士,不愿透露姓名的乌兰巴尔思某提供。” 裴航:“……………” 这份豆腐块再次让同人的走向往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 周湮已然成了圈子里的大手,围观一圈说,本来你们俩已经斗了个势均力敌,现在……… 裴航麻木地说,我是不是又变成了委身于总裁身下的娇花? 周湮说不,现在流行小狼狗攻,哭唧唧也是个萌点,我水了一天群,现在灵感如泉涌,小五的笼子都不用了,我能肝一夜。 裴航说:“那你的单子怎么办?” 周湮说:“没事,我金主也磕你们磕得死去活来,非常支持我不务正业割腿肉。” 裴航能说什么,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他只能敬畏地给周湮递笔。 * 裴航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问穆凌:“这个人是不是因为你没有答应他的战约,所以心理变态,处心积虑地想要来报复我们?” 穆凌以“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的语气说:“你不要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地有病而已。” 裴航不死心,又给乌兰巴尔思述伦发消息,你是不是看见我们不开心就会高兴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回他:我只是想让穆凌不开心。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没有想给你添堵的意思。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而且,我自己开不开心真的不重要。 裴航见他承认得这么真诚,怀疑有诈,说,讲道理,你是不是暗恋穆凌?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如果是呢? 裴航说,凌晨一点半,咱们决战中山公园吧。 乌兰巴尔思述伦发了个风骚的表情,说不见不散。 裴航一个哆嗦,不知道他到底是看上了穆凌,还是看上了自己。 他们的战斗并不激烈。 深秋的夜晚,中山公园风不太冷,光不太强,只有蚊子还是很多。 所以裴航与他达成了无言的默契——速战速决。 但战斗结束得也太快了一点。 乌兰巴尔思述伦,身高一米九,蒙古族。 看上去十分能打。 然而只是看上去。 裴航把他揍翻在地时,自己也不敢相信,他说:“你怎么这么菜?上次拆楼的气势哪里去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躺在地上,狼狈不堪地说:“你搞清楚一点,我上次能拆楼,是我装备好,而不是技能点得高。” 裴航说:“你们蒙古族不还有摔跤的保留节目?”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我就试过一次,还是被灌醉了试的。” 裴航问结果如何? 乌兰巴尔思述伦以一句诗深沉地作出了回答。 “把酒临风,骑喜羊羊矣。” 裴航突然不忍心继续揍他了,觉得他如果真是属于老弱病残孕一类的弱势群体,那也一定是脑残。 他失了兴趣,索然无味地放过了他,也放过了自己。 可是狗仔没有放过他。 第二天,娱乐版块的标题接着他们上次感情生变的后续,把裴航另寻新欢,深夜幽会神秘男子的劲爆消息打满了整个页面。 裴航:“…………………” 穆凌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非常无奈地说:“你如果安分一点,我保证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 裴航绝望地说:“可是我不行啊。” 穆凌摸了摸他的头,认真地说:“你行不行又不是他们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 裴航:“………那你也说我不行啊。” 穆凌手指收紧,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又把他打了一顿。 第二天裴航起来,周湮告诉他,穆凌金口玉言,定下了他的最终版人设,就是脑子有坑没跑了。 * 这个热度直到半个多月后才渐渐消退,肖珊珊知道他最近过得这么一言难尽,好心约他去跑步。 裴航跟她跑了六个街道,甩掉了无孔不入的记者,也甩掉了穆凌派来保护他们安全的保镖。 然后两人一起被绑架了。 裴航觉得,错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 他们在一座废弃仓库里醒来,手脚都捆得严严实实。 肖珊珊问:“你觉得是你那边的仇人,还是我这边的仇人?” 裴航:“不用说的这么委婉,你可以直接怀疑是穆凌惹的。” 肖珊珊从鞋底摸出刀片,先帮他把绳子割了,裴航再把她双手解脱出来。 肖珊珊帮他解除脚上的桎梏时裴航说:“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是冲我来的,”裴航忧郁地说,“毕竟人红是非多。” 肖珊珊把地上的绳子勒在他脖子上,打了个死结。 手机被搜走了,裴航联系不上别人,首先要确定自己的位置。 仓库里堆放了大量集装箱,上面贴有模糊不清的英文说明。 他读完一整页,肖珊珊才翻译了两三行。 裴航看她的水平如此惨不忍睹,算算时间,忍不住说:“你这样四级怎么过?” 肖珊珊说:“不过了,修其它语言补学分就行了。” 她辅修了俄语。 裴航竟分不清这两种做法到底哪个更作死一些。 他问:“你俄语自学?” 肖珊珊说:“燕伦教我。” 裴航更惊讶了:“他会俄语?” 肖珊珊很奇怪地看他一眼:“他在那边呆过很多年,不仅仅是语言,他直到现在都会完整地拆卸AK47,这是战斗民族的必修课。” 裴航:“…………” 这时紧闭的仓库大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裴航忙拉着肖珊珊躲了起来。 门开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进来。 他看见了地上散落的绳子,愣了一下,随即喊道:“你们出来吧,穆凌已经过来了,正在外面拖住黑石的人。” 裴航就要出去,肖珊珊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发晚了。。。 我承认我不行 第37章 但你是真的狗 不愿透露姓名的乌兰巴尔思某现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他现在被捆得像只刚做完绝育的猫猫,手和脚被接起来的绳子绑成一团, 关节磕在绳结上,磨得他龇牙咧嘴。 裴航穿着一件单衣, 外套在肖珊珊身上。 不是她嫌冷——虽然现在天色确实暗了下来——刚才他们躲起来的时候,肖珊珊出的主意。 鉴于当时交流方式有限, 他们双手如火影般比划了半天依然没弄懂对方的意思,所以裴航的衣服是被她强行扒下来的。 肖珊珊穿着裴航外套,随手抓了半截木棍冲出来。 她本来的打算应该是声东击西, 如果来的人是绑架他们的人,在光线不太好的情况下第一眼看见外套肯定会把她误认为裴航。 如果不是绑架他们的人………那谁在光线不太好的情况下看见一个人挥舞着棍棒冲上来,注意力都会被立刻吸引过去的。 裴航的任务就是潜伏在后面,趁其不备放倒他。 结果他都没有出手的机会。 肖珊珊单枪匹马干翻了对方。 裴航差点跪了。 再一看, 哦, 是乌兰巴尔思述伦。 那没问题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我真的是良民。” 裴航满脸写着“此人不可信任”。 肖珊珊把木棍抗在肩上, 回了一个“哦”。 乌兰巴尔思述伦继续辩解:“我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 裴航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了个大概的地方, 裴航说:“这里距市区车程起码一个半小时,你这个路过也太霸道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只得说:“好吧, 跟着你俩的保镖找不到人之后, 穆凌就来碰瓷我, 我当时真的是在散步, 只是散到一半被他强行捉上车,过来了。” 裴航想了想,对肖珊珊说:“你在这看着他, 我出去瞧瞧。” 他出了那仓库,迎面一阵寒风吹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随即他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裴航吸了吸鼻子,悲惨地意识到下午他跟肖珊珊跑步出了一身汗,接着又是被绑架又是脱衣服的,这翻折腾下来估计有些着凉,怕不是还要再生病。 但他也不能回去要外套,硬着头皮往前走。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反正走一段感觉被驴了就回去好了。 但走着走着他发现这地方有点眼熟。 再走着走着他发现这地方眼熟得让人有些心惊了。 最后他停在一堵被推倒的墙前,彻底无言。 这是乌兰巴尔思述伦曾经带他来过的地方,他说这里是战场。 穆凌从来不让他接触那些特殊业务,裴航虽然不满,但也知道这是在保护他,或者说穆凌并不希望他了解那些事,从来都忍住了不多问。 现在他站在这面被推翻的墙前面,仿佛面对一个被藏在上了锁的箱子里很久,而现在锁被撬开的秘密。 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掉头就走,回到那个仓库里等待救援。二,进去。 他选择了第二个。 虽然他并不相信乌兰巴尔思述伦的话,但他相信穆凌确实来了,而且他就在里面。 地面散落着各种砖石与断裂的棍棒,看上去确实像某个曾发生过混战的火拼现场。裴航开始还看着路,后来就越走越快,几乎跑了起来。 忽然他停下来,看见前方路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裴航很谨慎地观望了一下,得出结论,还是活人。 幸好还没是尸体。 但他还是浑身发寒,并且又打了个两个喷嚏。 忽然前面有两个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裴航猝不及防,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是程柔和……一个没见过的男人。 程柔比之前狼狈许多,那是种精神上的狼狈,然而一看见他,她的眼神立马起了变化。 裴航也立马察觉出了不妙,说:“我要是说我是路过,你可以当没看见过我吗?” 程柔说:“当然………” 那个男人猛地暴起,他看起来像受了伤,但动作极快,转瞬就到了面前,一手抓向裴航肩膀。 裴航一看起势就知道他是个练家子,顿时想都没想就要逃跑,结果已失了最佳机会,被用力抓倒在地,锁喉。 “不可能。”程柔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话。 她转身,面对来人。 裴航挣扎着抬头,看见穆凌穿着一件纯黑的短褂,垂落的袖口隐约有暗纹刺绣。他指尖拈一柄细刀,刀尖滚着一滴血。 裴航居然有些欣慰,幸好这次……没有拿枪了。 天空已经出现了月亮,而穆凌的神色比月光还要凉薄,他仿佛没有看见地上的人,眼神没有丝毫动容。 程柔说:“穆总,我们还可以再谈一谈。” 穆凌说:“没有必要。” 他说:“在你们对我的车做了手脚,害死我兄弟,又为了激怒我烧毁我最后的纪念时,我就已经无法容忍黑石的存在了。” 裴航听得心惊,不知道穆凌在什么时候把这些事查出来的,显然知道的时间还不短,但他们朝夕相处,穆凌一点没向他透露出来。 程柔说:“是,你是失去了兄弟,我虽然不能还给你一个兄弟,但我还能带走你的爱人。” 穆凌眼睛都没眨动一下,轻轻吐出两个字:“你敢?” 程柔忽然笑了起来。 她说:“你以为我是要伤害他?错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他来你身边的真正目的。” 裴航:“……………” 穆凌终于神色一动,像是有了一点兴趣,说:“哦?” 程柔自信地、胸有成竹地、冷酷无情地说:“东昇总裁的弟弟裴航,最初到天华,到你身边,是来做卧底的。” “…………………” 穆凌毫无反应,仍是冷淡地望着她。 程柔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都要僵了。 穆凌的状态就像在等她把话说完。 但是…… 她已经说完了啊。 “你掌握的秘密就是这个?”最后穆凌终于确认她再没有多余的话要说了,才有些奇怪地反问。 程柔开始意识到哪里出了差错。 裴航被人锁喉在地上,生无可恋地别过脸,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 但是来不及了,穆凌已经一脸认真地,用劝导小孩不要沉迷虚拟游戏的语重心长的口吻对她说:“你也一把年纪了,少跟年轻人一样在网上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程柔:“………………” 裴航:“………………” 程柔不可置信地瞪着裴航,仿佛他把穆凌pua了。 裴航略挣扎了下,那男人松开力道,让他说话。 他说:“这可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啊。” 然后他又继续被锁喉了。 但是没成功。 原因有二。 第一,地面灰尘太多,他一起一落,被呛到了,加上有些着凉,顿时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打喷嚏。 第二,高处突然蹿出来一道黑影,穆凌和程柔以及那个男人精神都绷紧着,全抬头往上看。 ——完全就是刚才肖珊珊跟裴航声东击西的翻版。 跳下来的是肖珊珊,然后裴航感觉身上一轻,一直控制着他的压力猛地消失了。 是乌兰巴尔思述伦把那男人一扑,以自己一米九身高的体重优势压住了对方,把他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程柔拔腿就跑。 穆凌下意识要追,又硬生生停下,快步去把裴航扶了起来。 裴航还在打喷嚏,他对粉尘有些过敏,喷嚏打得涕泪横流。 穆凌拿那一身看着就很贵的褂子给他擦鼻涕,十分用力,方才的冷静自矜全然不见,他一手掐着裴航,厉声说:“你闯进来做什么?” 裴航眼睛都睁不开,被褂子上的暗纹抹得脸上火辣辣的,说:“轻点儿……我这不是走着走着……就进来了。” 他手臂被掐得生疼,穆凌的指甲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服都快要陷进肉里。 裴航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害怕还是两者皆有,讨好地想凑上去抱抱他,被一把推开了。 裴航:“?” 他还是第一次被穆凌如此抗拒,顿时怔住了,茫然地站在那里。 穆凌不再看他,把目光投向了在场的其他人。 乌兰巴尔思述伦在肖珊珊帮助下把那男人制服了,见穆凌看过来,忙说:“程柔跑了,不过我在外面布置了人,她跑不掉的。” 穆凌却完全不关注这个,冷冷道:“解释。” “什么?”乌兰巴尔思述伦装傻。 穆凌压抑着怒气说:“为什么要把裴航牵扯进来?这不是第一次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愣了一下,努力争辩说:“我哪有………” 穆凌走上前去给他照脸一拳,就在裴航以为这一拳能打掉他一颗门牙时,乌兰巴尔思述伦本能地后退一步,拉开架势,稳稳接住了。 裴航:“………操。” 他一眼看出乌兰巴尔思述伦是有功夫底子的,他根本就不是个战五渣! 接下来他又看到,这个人不光能打,还能跟穆凌打得有来有回,之前被他揍得惨完全是装出来的。 裴航越看越觉得受到了蒙骗,于是也捞起袖子,准备加入进去。 穆凌一手挡住乌兰巴尔思述伦,对他甩了个冷冷的眼神,道:“回去,站着。” 裴航不敢惹他,只得停下不动。 他说:“完了,穆凌生气了,是不是燕伦完了就该收拾我了。” 肖珊珊很同情,因为这个可能怎么看都太大了。 她看见裴航还在打喷嚏,就要把外套脱给他,裴航说不用不用。 穆凌忽然收了手,乌兰巴尔思述伦一招落空,见他撤身而去,说:“怎么不来了,我刚打出点感觉呢。” 穆凌说:“滚。” 裴航一边在寒风中发抖一边推辞外套,忽然穆凌把黑褂往他肩上一批,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又是一紧,穆凌黑着脸给他系纽扣,动作不甚温柔。 那褂衣其它地方都宽松唯有领口极紧,裴航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忙求他放过自己。 穆凌说:“这会儿知道呼吸困难,刚才被人压着喉咙怎么不求饶?” 他语气仍然很重,但裴航感觉到他还是放轻了力气,也有了玩笑的心思,说:“这不是怕给穆总您丢脸。” 穆凌很用力地看他一眼,把剩下的扣子挨个扣好,才说:“脸面没有命重要。” 裴航感觉到了这句话的分量,不由得心神一凛,那一瞬间,他察觉到了穆凌对他的一种比喜爱更深的情感。 然而不待他有所表示,穆凌干脆利落地抽身退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是真的走了。 裴航回到家,周湮正在做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裴航与狗不得入内。” “大伯让我做的。”他说,“你这回真把他惹火了。” 裴航说:“虽然说出来有点渣,但是………我也不是第一次让他生气了,这次怎么这么严重?” 周湮:“你要知道,人的怒火和失望是会累积的。” 他说到这里,也有点来火,数落裴航道:“你想想你干的那些破事,被坑到过敏昏迷和被拐去荒郊野外就不说了。以前那是大伯不好出手,现在有了正当理让保镖跟着你,结果转眼你就把人甩了。要不是大伯反应快你能死十几次,我是他都恨不得neng死你。” 裴航无言以对,看了看那牌子,强行转移话题说:“狗不能进,那猫能进去吗?” “不能,”周湮面无表情地说,“这个牌子就是个象征意义,不要只看字面意思。” 裴航坚持地问:“什么意义?” 周湮一锤子砸在“狗”字上,铿锵有力地说:“虽然小五是只猫,但你是真的狗。” 第38章 道歉 【求助】惹对象生气了该怎么认错? 是这样的, 楼主性别男爱好男, 对象比楼主大很多, 是某知名企业的总裁,家大业大,仇家也很多。有一个仇家很多年前就开始暗算我对象,并且在争斗过程一直试图把我牵扯进去,后来又联系了另一个和我对象不太对付的神经病。那个神经病跟我对象相爱相杀很多年, 我对象警惕性很高,为了保护我从来不让我插手那些事。结果楼主被那个神经病忽悠着不小心跑进了他们的决战现场,差点被仇家一波带走。 ……… 虽然最终没有对我造成伤害,问题也解决了,但对象还是被吓到了, 现在还在生气, 该怎么哄他? ——————————————————— >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求助加秀恩爱贴,结果居然不光有豪门总裁,还涉及了黑帮争斗? >这题超纲了,下一个。 >等一下, 我想听那个………楼主和总裁的故事。 >我想听那个………总裁和神经病相爱相杀的故事。 ————————————————— 那个神经病有什么好说的, 楼主和对象谈恋爱之前跟一个妹子闹过绯闻, 这妹子说神经病向她求过婚,哪怕妹子现在有女朋友了,神经病好像也没放过她,好像搞得她和她女朋友感情出问题了。 ——————————————————— >所以楼主自动跳过了自己和总裁的故事。 >………所以神经病到底爱谁? >先别管他爱谁了,这关系乱大发了吧。楼主和妹子暧昧不清, 他对象和神经病相爱相杀,然后他们俩在一起的在一起,求婚的求婚,这是四个人的内部排列组合吗? >妹子还有女朋友?(神情逐渐变态.JPG) >妹子是攻是受? >歪题了哦,起码得先问楼主是攻是受吧。 >这还用问,听楼主的语气,他对象保护欲可强了,还是个总裁,楼主自己还跟有女朋友的女人闹绯闻,他肯定是下面那个。 —————————————————————— 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攻。 —————————————————————— >………… >………… >………… >那你怂什么,是攻就大胆地上啊,把总裁按在床上,日得他喵喵叫,他会不原谅你? >楼上太粗暴了,但是我喜欢 >就是要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得意.JPG) >办法总比困难多,解决方式已经说出来了,楼主快上吧。 —————————————————————— ……谢谢,但是,我打不过我对象,强上可能会被打进墙里扣都扣不下来。 —————————————————————— >…………… >楼主不行。 >楼主不行。 >楼主不行。 (中间省略各种包养猜测五百楼) ——————————————————————— 这话我听了太多次了你们可以不用说了。 而且我没有某些人想得那么弱,我身手也不错,从小打架没输过。说我被包养的,其实我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跟对象的公司甚至是竞争对手,在业内可称势均力敌。当初我俩确定关系,向家里出柜的时候把长辈吓得都请出了救心丸。 总之不管是家世还是个人方面我们都很般配,对象因为年长非常迁就我,这次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火,没办法才向大家求助。 —————————————————————— >听起来楼主家庭也很强啊,而且这个走向……明明是竞争对手结果和对方老大搞上了这种事,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楼上,我也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们都有大胆的想法,那就让我来总结一下现在的信息:楼主对象是个总裁,楼主跟总裁还势均力敌,楼主大概率也是个总裁。两家公司有竞争关系,另外总裁有仇家,楼主还差点受伤……… >还有向长辈出柜,最近那两位公开的时候,提了一嘴出柜的时候把他大伯吓坏了的事……… >对,那个救心丸简直要笑死我hhhhh >破案了,楼主是天华的未来掌门人谢一云,他对象是东昇的现任总裁连戎。 * 连戎给裴航打电话,说你又整什么幺蛾子。 裴航:“我把穆凌惹生气了。” 连戎说:“你也快把我惹毛了,今天开会,全公司的人都在劝我早点原谅一云。” 裴航:“……………” 发生在连戎身上的事情是这样的。 裴航被绑架的时候谢一云那边也有人骗他往某处去,连戎感觉不对劲,赶紧过来找他,正遇到一帮人包围了谢一云。 当时连戎手里没有武器,只有一只临时拿来的笔记本——可不是外星人那种游戏本,而是超薄易携带的商务本。 他就把这个超薄笔记本挥成一柄重器,将围攻的人全扇成了脑震荡。 他们这动静可不是发生在裴航所在的郊区,就是在市里,不小心被记者拍到了。因为黑石与天华的斗争比较敏感,连戎为了保护谢一云,咬牙承认了这帮人是自己的仇家。 结果还和帖子对上了。 连戎说:“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什么吗?” 裴航:“阴错阳差?” 连戎:“错,是飞来横祸。” 连戎简直焦头烂额,莫名其妙自己就有仇家的,莫名其妙仇家就解决了。 莫名其妙自己就要原谅了。 更莫名其妙的是, 他为什么还翻身做受了? 裴航很抱歉给大哥添的麻烦,抱歉得他一时都忘了穆凌,说:“谢总还好吗?” 连戎叹气:“他看帖子看得津津有味,最近你们的热度过去了,网上没有更新,他天天在找代餐。” 裴航:“……………” 连戎又给了他会心一击:“而且你整这么大动静,把我们俩也拖下水,还是没找到解决的办法。” 裴航:“……………” 周湮给他发消息,让他快回来,家里出事了。 裴航一下紧张起来:“怎么了,是不是穆凌又进厨房了?” 周湮说不是,是家里闹鬼了。 裴航松了口气,那就好。 裴航说:“等一下,你说什么?” 周湮重复:“大伯说,他房间里闹鬼了。” 裴航:“牛逼啊,什么鬼还敢在他面前出现?” 周湮:“……………” 裴航:“闹鬼关我什么事。” 周湮:“问你怎么办啊?” 裴航:“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捉鬼的,我能提供的唯一建议就是你们在门口多念几遍妖魔鬼怪快离开。” 周湮:“能不能来点实际的。” 裴航一头雾水,只得想点实际的办法。 他所谓实际的办法,就是把聊天记录转发给他哥,问:“你有没有认识的靠谱的道长?” 连戎看了看聊天记录,嘴角抽搐。 裴航:“?” 连戎说:“你是不是脑子有坑,穆凌这意思是让你赶紧回家。” 裴航恍然大悟,赶紧收拾收拾回去了。 * 裴航回了家,一时还不敢拆穿穆凌,就问他:“哪里有鬼?” 穆凌严肃着一张娃娃脸,一身黑风衣往楼梯上一站,那气势,比门神还要关二爷。恍惚间,裴航想到了法海版西天取经。 穆凌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们一起去西天,要么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的语气对他说:“看不见,但是我需要一些辟邪的东西。” 裴航试探地说:“比如?” “柳条。” “………”裴航慎重地说,“老板,现在快入冬了。” 穆凌用送人上西天的眼神看着他。 裴航想着他估计还在气头上,想着办法折腾自己,只得应下说:“好吧,我去河边找找,万一哪棵柳树想不开发芽了呢。” 穆凌说:“我跟你一起去。” 他就这样要出门,刚开门就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裴航把他提回去,加了大衣,围巾还有手套。 穆凌本来那身黑风衣,要多冷漠有多冷漠。 被裴航这么一包装,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个大号的干脆面。 穆凌本来是有点抗拒这身装扮,上了裴航的机车在河边转了一圈后就老实了。 这个季节当然不会有柳条,裴航一无所获把机车停在河边。还没停稳穆凌就吃力地要从后座上下来,因为穿得太厚,差点就摔倒,裴航赶紧扶了他一把。 穆凌眉头一拧,正想甩开他,结果一碰到他的手,发现裴航双手冻得通红——他把穆凌包得严严实实的,自己穿得十分反季,又在前头挡着风,这会儿嘴唇都冻紫了。 平时穆凌不可能注意不到,这次是刻意处处避开了视线,才让裴航就这么跑了出来。 穆凌说:“怎么穿这么少?”说着便要脱了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 裴航说:“我故意的。” 他停了一下动作,随即又继续,裴航却握住他的手腕,很小心地不让自己冰凉的手碰到穆凌的皮肤,说:“对不起,是我错了。” 穆凌说:“先穿上大衣我再跟你算账。” 裴航:“就是因为你要跟我算账我才要现在说。” 穆凌:“…………” 穆凌无可奈何,只得冷着脸反握住他的手,说:“错在哪儿?” 裴航打着哆嗦断断续续说:“我不该跟有女朋友的人一起玩,也不该听神经病的话。” 穆凌:“还有呢?” 裴航:“不该自己乱走………” 他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坚持着还要说,穆凌服气了,明知道他在耍赖,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他虽然语气还硬,态度却有所软化,说:“你先把衣服穿上。” 裴航这才老老实实披上了,趁穆凌不注意,张开双臂把他整个儿一抱,两个人裹在同一件大衣里面。 穆凌还有点不愉,但他怀里又实在太温暖,一时也懒得挣扎。 他们俩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萧瑟的河面,裴航附在他耳边问:“还找不找柳条了?” 穆凌沉默了一会儿,说:“算了。” 第39章 暖冬 冬天到了, 猫不掉毛了, 龟缩进壳子准备冬眠了, 连鸟也不怎么叫了。 天冷夜长,裴航恨不得时时缩在被窝里,白天也时常昏昏欲睡。然而穆凌却精神焕发起来,每天天不亮就开始折腾,弄得一屋子都睡不好, 周湮都回他爸留下的老宅子里去了。 裴航心想失策,不知道穆凌到了冬天会这么反人类。 其它两只活物就不说了,猫被关了一整个夏天加大半个秋天,好不容易不掉毛了放出来,没几天就被穆凌带跑了生物钟, 跟着一起闹。 时常是裴航抱着猫想好好撸一把, 正打着小咕噜呢穆凌一经过,就把猫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小五这种矮脚猫,前腿比后腿短一截,坐姿呈外八之态, 跑起来则像极了兔子, 蹿得非常之快, 放出来就没影了。 穆凌冲它一招手,这只实心猫来劲了,后腿在裴航肚腹上重重一蹬,全身重量狠狠聚在两只爪儿上,随着裴航的一声惨叫, 整只喵就快乐地飞出去啦。 次数多了裴航吃不消,跟穆凌商量,说你能不能克制一点。 穆凌穿着温暖柔软的睡衣,毛茸茸地坐在沙发上看平板。闻言,他睫毛盖着眼睛,自小而上轻蔑而凌厉地一挑,问他:“你是指床上还是床下?” 裴航斟酌了一下,说:“两者都是。” 穆凌没说话,那眼神还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裴航说:“我已经听见你的心声了,你觉得我不行。” 说罢,抽出他手里的平板,随手一扔,不知砸到了哪里,把猫吓得一跳,尾巴都炸开。 而后就见裴航把穆凌打横抱起来,像抱着一只大号的毛绒玩具,穆凌也不挣扎,懒懒地说:“这儿现在没别的人,在客厅做也没关系。” 裴航没好气说可是清理沙发和地毯麻烦。 穆凌不干家务活,顿时没话讲了。 然而裴航再一思索,反而被勾起了兴趣,说罢了,这回就放纵一下,大不了我回头忙几天。 便把他放倒在沙发上,随便扯了条干净的毯子聊胜于无地垫在底下。 穆凌向来是很积极这种事的,但他是态度积极,动作懒散,全让裴航伺候着。 配合地抬起一条腿,方便他把自己的睡裤褪下,其余的都交给了对方——裴航觉得不怪自己总被吐槽,全程下来只有他出力,穆凌躺着享受,谁会不上瘾,累的只有他好伐。 但还是认真地做准备,室内空间大,哪怕中央空调成日开着,也没把室温调高多少。包裹在温暖衣物中的皮肤倏然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冷暖温差顿时激出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感谢JJ对我的肯定—— 黑石的事情算告一段落,后续的庭审忙了好一阵,本来穆凌是要全程跟着的,但他身体撑不住,加上天气变化小病了一场——还是裴航发现得早,小心翼翼地看护才没发展成大病。 这段日子两人都出门得少,谢一云也让他们只管休息,不必管工作的内容。 裴航歇了一会儿,摸到穆凌后颈上的薄汗,怕他又受凉,问道:“回房间去?” 穆凌一手压在脸上,抑制嗓音的后果是哑得更加厉害,好一会儿才说:“不。” 然后他翻身——沙发就这么大,一动就能滚下去。 裴航来不及捞他,眼睁睁看着穆凌翻到地上,地面虽然铺了地毯,就这么滚下去摔得也不轻。 裴航吓了一跳,连滚带爬也下了地,把穆凌扶起来左看右看,后怕了半天才想起要生气,说:“你也不怕把你这一把老骨头摔坏了。” 穆凌双臂被他圈住,一动不动看着他,看他因为愤怒而生动起来的五官,忽然道:“我以前就说过,你生气的样子更好看。” “什——”裴航心思还沉浸在对他身体的担心上,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完,穆凌已经压了过来。 压来的不止是一个吻,他的体重把裴航带倒下去。 裴航眯起眼睛,停顿了一下,与穆凌对视,接受到了某种可称挑衅的信息,便又翻身把他按在地上。 接下来他们把战地转移到地毯上,这次才有些失控了,搞完之后裴航看了看客厅的惨状,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一切。 穆凌有些抱歉,说:“我帮你洗。” 裴航生无可恋:“不用,你歇着去。” 穆凌还是要帮他,他刚清洗过,湿气透过衣服析出来,后背肌肉轮廓分明。 裴航:“……………” 穆凌:“……………” 裴航与他对视着。 三秒后。 两小时后。 裴航说:“你给我进去,有你在这里我打扫不了客厅。” 穆凌:“………………” * 过几天黑石的最终宣判要下来,结果并不对外公布,但穆凌在此事中牵扯至深,一整天都要耗在法院和警局里头。 裴航整件事都被他小心摘了出去,完全是局外人,只得在外头等着。 他这一天也做不了别的事,干脆坐在局子对面二十四小四营业的金拱门里头,吃吃睡睡,旁边有俩高中生在写作业。 到傍晚的时候,他手机也玩累了,送的餐巾纸都叠了一排千纸鹤,实在没有别的事可干,闲着无聊,偷偷去瞄他们的作业。 那俩高中生显然不是成绩优秀的小孩——虽然他都大学毕业了,但凭着内斗省地狱模式出来的学习底子,还是能轻易得出这个结论的。 裴航看他们写数学试卷,这个也不会,那题也空着。算算成绩,太菜了,这么简单的卷子都能不及格。 其中一个发现了他的窥探,不着痕迹地换了张试卷,结果错得更多。 裴航恨不得过去帮他们写作业。 穆凌出来时,就看到裴航在给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孩讲作业。 他站在外边看了一会儿。 裴航眉间带着不耐烦,可手下不停,快速在草稿纸上列出大量解法,听得那俩小孩一会儿恍然大悟一会儿眉头紧锁。 穆凌并没有打扰他们,裴航还这么年轻,认真的神色哪怕是略带不耐烦都显得好看。 他没有动,是裴航忽然间福至心灵,抬起头来,与外面的穆凌对上了视线,那股不耐烦的神色立刻就褪去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就好像在发光一样。 穆凌不由得带上了微笑,随即转身,向大门走去。 他进门的时候裴航也向这边走来,他并没意识到刚才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也没有注意自己现在依然带着笑意。 抓着穆凌的手把他往位置上带,裴航没看他,只有嘴里一直不停地问着他今天情况。穆凌默默望着他耳边的碎发,仿佛发现了自己从未注意到的裴航的另一面。 那俩高中生还在原地坐着,都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见他带着一个人去而复返,才有些不满地说:“怎么讲到一半突然跑了,吓得我们以为出了什么事。” 裴航笑着说:“不给你们讲了,我对象来了。” 穆凌说没关系,你们继续。 他也饿了,是真的不急着跟裴航说话,径自去柜台点餐,一回头看见裴航又跟上了他。 穆凌:“?” 裴航也不说什么,就帮他把吃的端着,穆凌任他去了。 他们回去时,见那两个高中生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不打扰你们了,”他们说,“你一来你对象眼睛都不往别的地方看,走了走了。” 穆凌尚且是头一回被人用如此嫌弃的语气调侃,不觉得冒犯,很认真地回复他们,说:“我也发现了。” 裴航给他挤番茄酱,又把薯条喂到他嘴边来,他做得很熟练,穆凌也很自然地张嘴,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人都在看他们。 “…………”穆凌镇定地说,“我自己来。” 裴航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哦”了一声就把东西摆在他那边。 穆凌留了个心眼,观察着他的动作——他从前没在乎过这些细节,理所应当认为别人就该如此细致地照顾他,现在注意观察起来,就发现裴航照顾他之仔细,恨不得把他当傻子养。 这个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感到挺高兴。 他今天本来就挺高兴的,现在心情更好了。 他保持这种愉悦直到回家,还有些克制不住。 裴航困死了,一天耗在金拱门和数学题里,身心俱疲,打着哈欠问他:“你很高兴?” 穆凌安静地看着他,并不开口,含着笑微微点了点头。 裴航摸摸他的头发,那手法跟撸猫一模一样,说不上是安抚还是顺毛。 穆凌很感谢他困倦至极还来抽空敷衍自己,回去之后又开了瓶酒。 裴航以为他纯粹因为黑石的事终结而高兴,也不拦着。让他慢慢喝着,自己先洗漱去了。 半个小时后,他意识到这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裴航以前只知道穆凌酒量可能不太好,没想到他能把自己灌醉得这么快。 穆凌站在沙发上,把满墙的相片一个一个摘下来,取出照片,端端正正垒在桌上,相框里换上裴航的。 裴航:“……………” 他的瞌睡一下子就被吓飞了。 穆凌干得非常起劲,把一张非常大的正面照怼在墙上,一看,居然特么还是当初跟天华签合同时的证件照。 对,就是那张非常正常的,笑容灿烂的,被周湮形容为“刚吃了成长快乐”的证件照。 裴航都不知道穆凌居然还存着这照片。 还偷偷印了出来。 还印得这么大。 人干事???? 穆凌挂完,美滋滋地对他说:“怎么样?” 裴航感觉自己快死了,生无可恋说:“挺好的,音容宛在。” 穆凌说:“别瞎讲,这明明是——” 他想了一会儿,又一会儿,没找到合适的词,最后退求其次,好歹选了个褒义词,严肃地说:“宝相庄严。” 裴航说:“我求求你了,挂我照片可以,证件照就没必要了吧。” 一只相框脏了,穆凌拿软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回了他两个字:“好看。” 裴航有些抓狂了,说:“我当然知道我好看,但是我不太想把自己挂在墙上啊。” 尤其这面墙还与小山的鱼缸遥遥相对,总能让他回想起第一次来穆凌家不太好的经历。 穆凌现在显然并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他自己干的高兴,低处的挂完了,踮着脚又去够高的。 他本来就站得摇摇晃晃,裴航看着害怕,忙顾不上其它的,好歹哄着他下来,自己替上去。 挂了几个照片一回头,穆凌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裴航:“………………” 又是半小时过去,裴航精疲力尽,穆凌兴致高昂地继续折腾鹦鹉,教鹦鹉说话。 裴航疲惫地说:“它就是个弱智,除了爸爸别的话都不会说,大爷您行行好,放过它吧。” 穆凌完全不听,还在一遍一遍教它说什么。 裴航累得要死,真想不去管他了,埋着头眯了一会儿,突然听见了什么词,迷糊中惊醒过来,说:“你刚才讲了什么?” 穆凌被他吓了一跳,裴航双眼熬得通红,用力盯着他。 穆凌愣了一会儿,他现在行事有些幼稚,思维也接不上,过了很久才说:“我在教它怎么…………” 裴航紧盯他:“怎么什么?” 穆凌被他看得有点紧张,努力想了一下,老老实实说:“怎么求婚。” 裴航:“…………………………” * 穆凌第二天起来,头疼欲裂。 裴航在隔壁书房里“嘟嘟嘟嘟”地打印东西,见他醒了,便去厨房端来一碗醒酒汤。 穆凌喝着那汤,问他:“你在打印什么东西?” 裴航把刚印出来的纸一捻,亮给他看,中间是鹦鹉的彩色照片,顶上是四个方正黑体加粗大字:寻鸟启事。 穆凌:“????” 穆凌说:“鹦鹉丢了?” 裴航:“……嗯。” “怎么丢的?” 裴航说:“直接原因是我今天早上开窗透气,它飞出去了。” 穆凌被这个表述弄得莫名其妙:“还有别的原因?” 裴航不说话了,让他吃完早饭出去贴寻鸟启事。 穆凌一头雾水地捏着一卷打印纸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重修了一下,为大家增加了一个币的交易 希望不要再被锁了 —————————————— 有件事得跟大家说一下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虽然这篇文有够沙雕,但作者我其实是个正经人。 别笑。 我其他文真的不是这种画风,这篇文产生的契机其实挺特别的,完结后会啰嗦一下 这里讲这个的原因,是我正在为下一篇文存稿。 下一篇文是古耽,文案大家也能看到。 这么说可能让被沙雕文吸引来的读者们失望,但古耽文的画风就像我本人一样是很正经的(严肃) 这几天和亲友交流,发现她以为下一篇也是个沙雕欢乐文,把我吓坏了 我意识到如果有小天使也是抱着继续看沙雕的想法来期待下一篇文,开文之后可能会比较幻灭。所以在这里特意说明一下,下一篇是正经文,不沙雕,攻受脑回路正常。 如果单纯只想看沙雕的,跟这篇一夜情就好了 如果想努力一下的,可以尝试一下我们么得感情的杀手受X顶着暴君名头却是个老实人的纯良攻 谢谢大家,总之,希望开文的时候收藏不要掉得太惨烈 第40章 买一送一 裴航对周湮说:“我的小鹅子, 你的小弟, 丢了。” 周湮第一反应:“谁是你儿子。” 第二反应:“那只鸟丢了?怎么丢的?” 裴航说:“我跟你大伯说的是自己放荡不羁爱自由离家出走了。” 周湮:“实际上?” 裴航:“你大伯对着它练习怎么向我求婚, 把鹦鹉吓得离家出走了。” 周湮:“……………” 周湮:“那求婚成功了吗?” 裴航:“这是重点吗?” 这不是重点吗?周湮想。 裴航又说:“现在重点是怎么把鸟找回来。” 穆凌把寻鸟启示贴满了整个小区。 不出半天,连戎都知道他们家鹦鹉丢了。 谢一云问清事情原委,说:“怪我,忘了告诉你,大伯酒后行为不受控制。” 裴航说:“有多不受控制?” 谢一云说:“你记得公司门前花圃里头的树吗?” 裴航:“谢总你别骗我, 花圃里根本没有树。” 谢一云说:“以前是有的。” 他的语气让裴航意识到这是个“long long ago”的故事。 谢一云说:“大伯有次在年会上喝多了,给那些树搞了个简短的剪彩仪式,顺便用伏特加培了土,过完年来门口就没有一米以上的植物了。” 裴航:“…………” 他挂了电话,客厅里, 穆凌看着一墙面昨晚新挂上的裴航的照面, 满脸疑惑。 裴航还没来得及把这些恢复原状,正想着用什么借口给他糊弄过去,肖珊珊也来了。 她之前说学期末课程多,又搬回学校宿舍了, 裴航感觉很久没看到她, 问道:“怎么, 你也来给我找鸟?” 肖珊珊:“什么玩意儿?” 裴航:“燕伦送我的鸟。” 肖珊珊想起来了,说没看见。 穆凌现在已经能心平气和地看着他俩聊天,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说:“我出去找找。” 他走了以后,裴航才问肖珊珊:“你怎么了?” 肖珊珊说:“童雅过年不敢回家, 又不敢不回,非得拉上我,我不答应就跟我冷战。” 她脸上难得有些烦躁。 裴航说离过年还早呢,你们都考虑回家的事了? 肖珊珊:“她爸妈控制欲太强,半个月前就开始催。” 裴航了解过童雅的家庭,经济条件是不错的,就是爹妈都挺强势,年轻时动不动上演全武行,童雅在这个环境下养出了好听点是温柔写实点是软弱的性格。 他暗自推测过,童雅对肖珊珊有多喜欢说不好,但应该是有一种慕强的心理。 裴航觉得这事有些复杂,外人不好评价,最后他只能委婉地说:“她家里应该没人打得过你吧?” 肖珊珊说这不是关键,她觉得童雅太软弱了,这种事总是要自己面对的。她能想出一打办法对付家长的控制欲,不理解童雅为什么会害怕犹豫,所以不太理会她的请求。 她是个没什么多余情绪的人,能以暴力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的狠人,很难站在弱者的角度去看问题,因而对童雅一副没什么同理心的样子。 裴航问她:“那你喜欢她吗?” 肖珊珊说:“我没有喜欢人的能力。” 裴航觉得很难跟她解释,估计肖珊珊也不能理解小女生的想法,就说:“你找个跟你脑回路比较接近的人讨论一下?” 肖珊珊一电话把乌兰巴尔思述伦叫过来了。 当然,这个人是不可能用做心理导师的借口叫来的。 肖珊珊忽悠他的话是:“穆凌和裴航把你的鸟弄丢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胯|下一紧,说这就来。 黑石的事他确实有掺和,给穆凌添了不大不小的麻烦,怕被总裁拿刀砍死,这段时间都躲着不敢露面。 但为了给自己送出的虎皮鹦鹉讨回公道,他不顾生命危险,上门来拜访他们。 趁着穆凌不在,裴航也跟他解释了一遍真实的事件发生经过。 乌兰巴尔思述伦听完,出乎意料地对此表示了理解,附送一个“我懂”的深沉眼神。 裴航:“………他是不是在你面前也有什么特别的表演?”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这件事的真相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包括穆凌自己。” 裴航一听,又是个“long long ago”的故事。 而且年代比谢一云的还早。 要追溯到穆凌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留着当时很潮的长头发,乌兰巴尔思述伦也留着斯拉夫大胡子,他们还是很好的朋友,相约一起骑行去过布达拉宫。 而这段友谊的转折,就发生在乌兰巴尔思述伦把穆凌带到自己的家乡的时候。 那一天,他的族人们热情接待了自远方而来的朋友—— 裴航紧张起来:“你把他灌醉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的往昔回忆被打断,很不悦地说:“就他那酒量,还需要灌?” 裴航竟无言以对。 穆凌年轻的时候格外头铁,醉酒后四处碰瓷,乌兰巴尔思述伦拦都拦不住。 穆凌还要和他的族人比摔跤。 根据乌兰巴尔思述伦的记忆,他热情好客的族人表示:“从未听过如此令人激动的请求。” 当天他们那部落所有的青壮年小伙都出动了。 要说穆凌那会儿也正是战斗力的巅峰状态,斗了一晚上,居然还没输得太惨烈,以至于乌兰巴尔思述伦拼死拼活把他拖进蒙古包休息时,这家伙还在不断挣扎着大喊“下一个”。 裴航听得满脸惨不忍睹,仿佛重新认识了一下穆凌此人。 乌兰巴尔思述伦叹了口气,说下面才是重点。 虽然他是一个一米九的猛男,铁打的汉子,但到底不是打铁的汉子,按不住一个发酒疯的穆凌。 无奈之下,随手扯了蒙古包内挂着的赶羊用的皮鞭把穆凌捆起来,控制住他的行动之后扒掉他的衣服,开始帮他上药。 因为条件不够,乌兰巴尔思述伦又举着一截蜡烛照明。 就在这个时候,穆凌酒醒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成为了他最后一个摔跤对象。 裴航:“……………” 乌兰巴尔思述伦一摊手:“然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他到现在都觉得我是个玩SM的变态。” 裴航觉得这个故事真是男默女泪,他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按照这个走向,就算你不是玩皮鞭,玩蜡烛,经历了那些事,正常人也应该没法跟你继续快乐地玩耍了。” 然后他又感到一丝诡异的欣慰,起码现在的穆凌酒后干的事还算正常,只是骚扰了一下鹦鹉。 总体来讲,还是人类的好伙伴。 打发走了乌兰巴尔思述伦和肖珊珊,裴航尽了最大的努力把客厅还原成之前的样子,忙完那一切看看时间,发现穆凌还没回来。 然后他意识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穆凌他……有没有彻底酒醒? * 穆凌在快递驿站门口堵住了一个女人。 女人肩上停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金刚鹦鹉,正指挥两个快递小哥把一只封锁严密的巨大箱子运下来。 穆凌站在她面前,一脸严肃地说:“不好意思,请把我的鹦鹉还给我。” 女人说:“你看看清楚,这是我的鸟。” 穆凌说它会叫爸爸吗? 女人说它还会说求婚词呢。 穆凌更加觉得这就是自己丢的那一只。 女人戴一副雷朋墨镜,个子高挑,烈焰红唇,说话带着咄咄逼人的锐气。既像大佬背后的女人,又好像自己就是个黑帮大佬。 穆凌半点不悚她,继续认认真真,慢条斯理说:“我的鸟丢了,我觉得就是你肩上这一只。” 女人说:“我觉得你认错了。” 穆凌说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女人说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两人鸡同鸭讲了一会儿,穆凌重复:“把我的鸟还给我。” 女人气笑了,那两个快递小哥搬完东西,战战兢兢把单子递给她。 她看也不看签了字,指着那堆箱子说:“这些东西包括鹦鹉,都是我送我未来儿媳的见面礼,你是我家媳妇吗?” 穆凌冷冷道:“请您自重一点,我已经有对象了。” 女人说:“是你先来碰瓷我的,有本事你把鹦鹉和这箱子里的东西一起搬。” 穆凌火气上来了,当真弯下腰,徒手拆了那箱子,一扯,现出里头的东西。 是一条半米长的活体暴风雪玉米蛇。 穆凌:“………………” 穆凌说:“你跟你儿媳什么仇什么怨?” 女人气焰嚣张地说要你管。 穆凌看她的眼神仿佛看恶婆婆。 女人挑衅地说:“怕了?” 穆凌面无表情地说:“不可能。” 然后他一手摘下女人肩上的金刚鹦鹉,一手捏着暴风雪的七寸,拎在手里,正气凛然地说:“那我就都收下了。” 女人:“……………” 他就这样一手捏着鸟,一手提着蛇,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回走,自觉浑身散发着正义的光辉,不由自主地踢起了正步。 那女人目瞪口呆,满脸遇上了什么神经病,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踩着高跟鞋跟上他。 穆凌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家。 他没手开门,大声喊了几句。 女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声说:“哥,算了吧哥,这真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见面礼,给我儿子的惊喜!您丢了什么我重新给您买行不?别说鹦鹉叫爸爸了,我叫你爸爸都行。” 穆凌没理她,继续叫门。 一阵杂乱的声音过后,裴航踩着拖鞋来开门了,说:“你总算回来了,我刚要告诉你鹦鹉自己飞回来了不用去……找……了………” 他看见了穆凌手里的另一只鹦鹉,还买一送一了一条暴风雪。 穆凌后面还跟着一个他更加熟悉的人。 女人震惊地说:“小航?” 裴航呆滞地看着她:“……妈?” 第41章 私奔 出于某种原因, 裴航今天早上特意看了下黄历,良辰吉日没看出来, 倒是知道今天忌出行,忌会亲友。宜扫舍,宜合帐, 巳不会客醉坐颠狂。 意思就是在家呆着,九点到十点半别往外凑热闹,谁知道会不会遇上啥倒霉事。 但裴航这人一是个标准的唯物主义, 二是个脑子有坑的不羁男性, 不肯承认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确有几分邪门。 现在时间上午十点整,他面对的情形, 让他不由得想要脱出无神论的思维,去教堂求一瓶圣水, 把他老妈从头到脚喷一喷。 他亲妈裴若瑶是个神奇的人类,跟裴航除了母子关系之外唯一的关联性只有同为哺乳动物。 换句话讲, 他们对彼此的认知就比陌生人多一点点。 就算是裴航, 也想不到他妈会不打一声招呼就来千里送惊喜。 虽然这份惊喜更像是惊吓。 而穆凌这一通操作把这份惊吓的程度推到了另一座高峰。 裴航现在就是很愁,非常愁。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没穿秋裤遇寒流。 他妈撑在门口, 短裙高跟黑丝袜, 长江中下游十一月的天气穿得比穆凌还反人类,说:“哎呀早说嘛,都是自己人。” 裴若瑶继续说:“放下放下,这是宠物, 不是野味。阿弥陀佛,咱们第一次见面就不要杀生了。” 我佛慈悲,但我佛也不渡憨批。 虽然她尽力释出善意,然而穆凌并不吃这套。 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穆凌对裴航说:“这个女的跟她儿媳有仇。” 裴航:“………………” 裴若瑶忙说:“没有的事,我才不会欺负你对象。” 穆凌还是不理她,一脸正气地举起鸟和蛇,说:“正常人会送这些做见面礼吗?” 他妈马上承认:“我不是正常人。” 穆凌手一松,金刚鹦鹉迫不及待飞出去,裴航肩上的虎皮鹦鹉一声惨叫,被体型大出几倍的金刚鹦鹉追得在屋子里插翅乱飞,凄厉而又绝望地高喊“爸爸”。 裴航也想喊爸爸了。 穆凌这个事,要说他路见不平吧,他自己就是当事人,要说他受害者吧,他还一副热心群众很打抱不平的模样。 裴航在中间左右为难。 裴若瑶想进门。 穆凌拦着不让她进,带着“脏东西不要进门”的严厉表情对她妈划十字,嘴里义正言辞地念叨着:“妖魔鬼怪快离开………” 他妈也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小声问裴航:“你对象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裴航说:“喝多了。” 他把那条可怜的玉米蛇接过来,约莫是冬眠的缘故,这小东西倒是很温顺,到了他手里就自发盘成一团,白玉似的缩了起来。 裴航虽然不怕蛇,但大冷天的捏着这种东西心里还是有些犯悚,问:“您怎么想的要送我这个?” 裴若瑶说:“本来是想送蜘蛛,可惜国内搞不到大的——你小时候最爱玩这些了,好几次我都差点想把你送走。” 裴航诚恳地说:“您要是送我一只半米长的蛛形生物,我现在也能被送走。” 裴航解释了半天,终于让穆凌了解到自己就是被恶婆婆针对的儿媳妇。 那么问题又来了,裴航要放他妈进门,穆凌还是拦着门死活不肯。 穆凌一双眼泛着红,问他:“我跟你妈掉到水里,你救谁?” 裴航:“不是,这还没结婚就给我出送命题?” 他妈妈没见过这架势,说:“救我干嘛,老娘我游过长江,我还可以捞你呢。” 裴航让她别添乱。 穆凌字正腔圆地说:“我记住她了,只要我在,她就别想进这个家门。” 裴航简直要疯了:“这是什么奇怪的发言,总裁你人设崩了你造吗?” 他妈谨慎地说:“我不走门也行,我可以爬窗。” 裴航:“我也求你了,闭麦行吗。” 突然身后一声巨响,是猫扒了垃圾桶,垃圾翻了一地,弄脏了他刚清洗的地毯。 猫一副干了坏事的模样与裴航对视。 两只鹦鹉还在半空追逐打闹,五彩羽毛漫天飞舞。 室内开着暖气,蛇也清醒了,在地上扭曲着,嘶嘶地吐着信子。 裴航深吸一口气,怒气槽开始发红,本来只是看他妈有一点碍眼,现在再看他亲娘,碍眼得像一个没扣干净的图层。 他说:“你们都给我出去。” * 裴若瑶和穆凌连人带猫带鸟带蛇被扔在外头。 连戎和谢一云闻讯赶来,把他们接去了酒店,顺便预订了一桌宴席,美名其曰为裴航妈接风洗尘。 乌兰巴尔思述伦和肖珊珊也跑来凑热闹。 穆凌在三个小时后彻底清醒,听过了来龙去脉,冷静地问出一个问题。 “如果我现在投资时光机研究,有生之年能不能穿越回昨天把自己关进小黑屋?” 裴航说:“我觉得你现在磕个脑残片,把这件事忘了比较容易。” 穆凌抹了把脸,仿佛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虽然裴航早有预料,穆凌清醒后会恨不得把自己回炉重造一番,但显然他仍然低估了这件事对总裁的打击,他看上去已经透支了一年的耻度,丧失了走出这个房间的勇气。 宽敞明亮的包厢里,肖珊珊对暴风雪格外感兴趣,绕在手腕上盘玩着。 裴若瑶非常欣喜地看着她,又对连戎笑道:“这姑娘长得真俊俏。” 谢一云一听这话,有点为他大伯担心,正要说什么。 肖珊珊回道:“谢谢,我也觉得我长得真俊俏。” 裴若瑶又和蔼地问道:“有对象了不曾?” 谢一云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肖珊珊说:“有了。” 谢一云提起的心缓缓放下了一半。 肖珊珊说:“不过已经分了,就在俩小时前。” 谢一云又把心提起来。 裴若瑶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觉得裴航怎么样?” 谢一云开始掐连戎。 连戎:“…………” 肖珊珊说:“他是个好人。” 裴航他妈作为一个无可救药的颜控,对于好看的人,无论男女,都自动扔掉了脑子,纯粹只剩下了对美的欣赏。 裴航一出来就看见他妈在犯花痴,见怪不怪地把穆凌推了过去。 裴若瑶面对这个辈分很高的,还有过奇怪接触的儿媳,虽然也承认他的好看,却不敢太过放肆,倒是收敛了不少。 穆凌先为早上的事向她道歉。 裴若瑶略带尴尬地笑着,她已经从连戎那里听说了裴航与这位相识的经过,一言以蔽之,路子太野,他俩都是。 裴若瑶唏嘘不已:“小航以前上学时天天打架,我差点以为他有暴力基因,很担心他以后找不到对象,找到了也会家暴别人,没想到刚毕业就快结婚了。” 穆凌看裴航:“你有暴力基因?” 裴航说:“别听我妈瞎讲,都是别人招惹我。反正咱俩就算打起来,我也打不过你。” 穆凌说:“好吧,那我就放心了。” 也不知道是放心他没有暴力倾向,还是放心他打不过自己。 他妈又问他们什么时候举行仪式。 裴航说这也太早了。 他妈说不早不早,我现在就给你们看地方吧,礼服和请柬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裴航说不要。 裴若瑶的眼神犀利了起来:“莫非你们的感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穆凌刚要说话,裴航一胳膊肘让他闭了嘴,说:“终身大事,我们还是得好好商量一下的。” 裴若瑶催促:“那快点哦,我只能在国内待到过年,你们最好这个月就把事办了。” 这个月就剩下十天不到。 裴航嘴上答应着,把一脸茫然的穆凌如一盘庄重的烤鸭般端了出去。 他一回到家,就对穆凌说:“我们私奔吧。” 穆凌:“???” 穆凌说:“怎么……” 裴航说:“我觉得我妈对肖珊珊更喜欢。” 穆凌说:“可是她也同意我们在一起啊。” 裴航沉痛地说:“你不懂,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世上有一种人,被ta喜欢就是一种灾难,他们的爱,重如泰山,生命不可承受。 很不幸,裴航亲娘就是这样的女子。 裴航他妈给他办过派对,还瞒着他请了些玩得好的朋友跟他一起嗨皮。 这种聚会上,有的妈妈,会把自己的女儿打扮成小公主;有的妈妈,会把自己的儿子打包成小王子。 而裴航的妈妈,把自己的儿子打扮成小公主。 裴航说:“当天的合照,我站在最中间,只觉得热闹都是他们的,我尴尬得像是个被P上去的。” 穆凌给他递纸巾,迟疑着说:“其实五六岁的小孩子,就算是反串的扮相,应该也违和不到哪里去吧。” 裴航:“那一天我十七岁零二十一个月。” 穆凌:“………………” 裴航说:“我妈的骚操作还有很多,但我真的不希望下一个发生在我们的婚礼上。所以,我们跑路吧。” 穆凌说:“至于么?你可以跟你妈实话实说,亲生孩子,她不会不考虑你的意见的,何必跟她打游击?” 裴航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穆凌恍惚间看见了一片瓜田,裴航的童年阴影罩着整片天幕,而他在月光下疯狂逃窜,仿佛一头猹。他妈追赶在后,好像一把叉。 穆凌终于认了,说:“好吧,咱们去哪?” 裴航请出地球仪,让穆凌随即选择一个私奔地点。 穆凌转了两圈,修长的食指一滑,点上了一个地方。 裴航看了,叹道:“世界那么大,你非得选个金拱门都开不上去的鸡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卡得死去活来,终于写到出去玩了 旅游结束文也差不多完结了,大概还有三万字吧 第42章 火车 裴航中学时期有位关系不错的女同学。 哪怕他自己的脑回路已经神奇到了值得开一门课程加以研究的地步, 也要对这位女同学的思想甘拜下风。 他们那会儿在画室里避着老师的耳目摸鱼, 这位女同学嗖嗖在八开素描纸角落画下一只活灵活现的简笔草泥马, 旁的人还来不及示警,她已兴奋地主动叫住了路过的班主任。 老师定睛一看,只见纸张上四分之三侧男青年的半边颧骨被一只羊驼占据,欣喜之余又赏了她十张速写作业,旁边看热闹的一并连坐。 但这不是裴航时隔多年依然对她印象深刻的最终原因。 乌兰巴尔思述伦蜷缩着蹲在火车下铺上, 他人高马大,与狭窄的卧铺尺寸不合,蜷腿缩肩的姿态仿佛一只将要运功的欧阳锋。 曾经裴航畅享过未来与爱人一起周游世界,最好能带上一个听话的、默契的、可爱的宠物同伴。 前一个条件现在完美满足,后一个……虽然与事实有些出入。 有很大出入。总之一言难尽。 虽然裴航并不太能搞清楚为什么他跟穆凌私奔, 这个姓乌兰巴尔思的也要跟上来。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蛋疼, 他因为找不到一个能在他们离开之后妥善安置家里那堆动物的靠谱的人,不得不忍痛全部打包送去了宠物店寄养。 其它倒还好说,就是金刚鹦鹉极其难办,比起另一只只会叫爸爸的智障, 这家伙聪明至极, 不光知道裴航妈妈的电话号码, 还会装成被拐卖的样子,裴航送它去宠物店人家以为这是偷来的鹦鹉,差点当场就联系上他妈,暴露他们的私奔决定。 裴航问怎么办? 穆凌出主意:“为什么不去问问送我们第一只鹦鹉的燕王爷?” 他说这话的语气,三分冷淡三分凉薄三分漫不经心, 很像“为什么不去问问神奇的海螺先生”的嘲讽版。 而神奇的燕王爷乌兰巴尔思述伦真的替他解决了鹦鹉的安置问题,条件是要和他们一起去旅游。 裴航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我们是去私奔,你加入我们是想干嘛?”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你可以把我当成陪你们一起浪迹天涯的同伴。” 裴航说:“可以,但没必要。” 他属意的随行同伴是金毛牧羊犬一类,不太想接受可以直立行走的大型哺乳动物。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它们能做到的事哪件我做不到?” 裴航说:“狗子能陪我玩游戏,给我解闷儿。” 他们火车三天两夜,在十一月底的天气里从包邮区直奔高原。 他趴在小桌上看外面的风景渐渐从高楼林立转为了空旷的原野,忽然想起当年高考前夕,一群人在晚自习上讨论考完了最想去那里玩。 喊得最响的那个说“我要去西藏看大草原”。 裴航立马杠他:“西藏有大草原吗?” 文科高考考察科目为历史政治地理,大部分人选择历史加政治,称作史政生,小部分人选择历史加地理,称作史地生。 还有一些想不开的选择政治加地理,被称作智障生。 裴航不是ZZ生,他地理成绩一塌糊涂,初二还搞不清他内斗省的省会,直到大学才知道地图上没有东北省。 但西藏还真的有草原,穆凌说的,他的原话是“曾经骑车路过”。 乌兰巴尔思述伦卑微地补充:“他随便路过的那个草原是纳木错。” 裴航一脸“我读书少你不要驴我”,说:“纳木错不是个湖?”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纳木错是青藏高原第二大湖,旁边都是平原。” 裴航说:“青藏高原又在哪里?” 乌兰巴尔思述伦给他讲解了一晚上华夏地理,总算让裴航知道他的蒙古老家不是挨着青藏高原。 坐上了火车去拉萨,一路上充电艰难,充电宝第二天就吐出一口惨绝人寰的黑烟,宣告报废。 现在谁也不敢开耗电率高的软件,只有穆凌的手机时不时发出消消乐“unbelievable”的惊叹。 他玩得入神就不管裴航,裴航无聊得要死,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我们来玩游戏啊。” 他想玩的是“谁是卧底”。 穆凌没玩过,不予置评,继续与他的消消乐斗智斗勇。 裴航不想玩,就搬出了他中学时期那位女同学的事迹。 当年他们玩这个游戏,这位女同学作为一个游戏黑洞,玩出了卧底的最高境界——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卧底。 当时一位主持人,一位白板,一位卧底,统共五六个人。 卧底是蝙蝠侠,其他人是蜘蛛侠。 这位女同学拿的是蝙蝠侠。 她第一个发言,自信而肯定地曰:“会吐丝的。” 最后谜底揭露,所有人都疯了,说:“行吧,你家蝙蝠侠是会吐丝的。”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虽然但是,一个二货也不至于让你讨厌这个游戏直到现在吧?” 裴航说:“如果你跟这个二货玩了一年的谁是卧底,你也会患上PTSD的。” 乌兰巴尔思述伦只得作罢。 那边穆凌最后一步没能通关,体力也用完了,含恨退出游戏,丢开手机转而抱住裴航的腰。 裴航被冷落了大半天,现在被他抱着,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安慰奶嘴。 * 火车行驶的第二天夜里,海拔上了三千米。 裴航大半夜守在记录盘前拍下这一高度,从S市出来时他一件卫衣就是一条好汉,现在也不由得穿上了厚衣服。 穆凌被他包得圆滚滚的,夜里还跟他挤在同一张下铺。地方太小了,他俩连动弹都很困难,一人一头半躺着,连翻身都做不到。 这种情况下能睡着才是有鬼,裴航本来睡眠就浅,光是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就吵得他睡不着。 窗外已经很久看不见人类居住的建筑,大片大片的平原上散落着沼泽聚起的湖泊,间或有指路的灯盏在夜色里一闪而过。 裴航捱到后半夜,忍不住活动了一下手脚。后者也睡得不沉,他一动就清醒了,低哑着嗓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大半夜的,还是这破环境,裴航不好说骚话,便摊开身体,张开双臂,以行动表明态度。穆凌扶着他的腿从那一端爬过来,爬到他身上,缩到他怀里去。 裴航做坏事一样拿风衣把他一裹,仿佛还怕别人看见似的。 连着几个晚上睡不好,第三天裴航终于撑不住了,黑眼圈都明显得遮不住,整个人一副虚耗透了的感觉。 早餐时乌兰巴尔思述伦没说话,但他的表情满满的都在吐槽:“你们真是太淫|乱了”。 裴航想要无视他,最终忍无可忍,说:“你想什么呢,这种地方我们怎么可能搞得起来?” 乌兰巴尔思述伦问:“这种地方你们为什么会搞不起来?” 裴航:“你看,我俩都有一米八五,在卧铺上翻身都很困难,更别提运动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不相信,他觉得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裴航还没反驳,穆凌吃完早饭,擦干净嘴角,冷冷地道:“一看你就没有性|生活。” 乌兰巴尔思述伦:“……………” 裴航:“……………” * 裴航吃完饭,困得四肢都使用得不熟悉了。 他行尸走肉般回去大白天补了一觉,这一觉无人干扰,休息了三个小时终于有点活过来。 离到达还有半天时间,穆凌的手机也终于被消消乐折磨到关机,他无所事事,只能跟乌兰巴尔思述伦,加上其它几节车里的年轻人凑了一桌玩狼人杀。 穆凌不太会玩,还需要别人同他从头开始讲规则。 这本没什么,不巧在他这几天舟车劳顿,整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着阴沉沉的,把给他介绍游戏规则的妹子吓得瑟瑟发抖,颠三倒四说了一堆。穆凌听到最后还是没弄得明白,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只得硬着头皮玩。 第一夜没死人,也没人报身份,穆凌果断把乌兰巴尔思述伦投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出局,质问他说你凭什么投我? 穆凌说看你不顺眼。 第二局乌兰巴尔思述伦开局就把穆凌投了,理由同上。 其他人觉得这样不行,毫无游戏体验,一个戴眼镜的小哥在新一局开始特意重新给他们理了一遍规则。 穆凌和乌兰巴尔思述伦听得恍然大悟,一齐把眼镜小哥投了,理由是他的话太多,而反派死于话多。 裴航看得心痒痒,也加入进来。 但是他玩这种游戏运气一向不太好,抽到了预言家,结果连续三个晚上一个狼人都没抓出来。 乌兰巴尔思述伦曰,废物点心。 下一局两个预言家对跳,一波操作后最后刀得只剩下四个人,穆凌自称守卫,乌兰巴尔思述伦自称预言家,两人一同指认剩下那个是狼。裴航一个平民被他们前头的表演碾压得大脑空白,选择了弃权。 然后他莫名其妙划水躺赢了,因为最后一夜无人身亡,天亮之后守卫与预言家干掉了狼人。 裴航以为是穆凌保护了乌兰巴尔思述伦免于狼人的暗杀。 结果狼人交代杀预言家没有用,加上裴航摇摆不定,他选择杀的是守卫。 穆凌说他懒得保护乌兰巴尔思述伦,最后一夜保护了一下自己。 裴航:“……………” 然后他们又玩了几把真心话大冒险。 乌兰巴尔思述伦真心话对穆凌说:“我真的不玩SM。” 其他人看他们的表情都变了。 穆凌非常S地笑了一声,褪下外套,拿围巾把乌兰巴尔思述伦抽了一顿。 大家心惊胆战地继续玩。 裴航真心话对穆凌说:“其实我当初面试的时候,真的是到你手下来做卧底。” 其他人瑟瑟发抖。 穆凌却毫无反应,犹如卸了电池。 裴航:“???” 穆凌夜里同他一样没睡好,白天又没补觉,现在整个人都凭一口仙气吊着,听了裴航的话,他连眼睛都没眨动一下。 “哦,下一个。” “…………”裴航不死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穆凌带着不耐烦说:“你网上冲浪看的东西太多了,整个人都入戏了是吧?” 裴航:“……………” 穆凌又给他补了一刀:“醒醒,你已经过气了。” 裴航:“………………” 乌兰巴尔思述伦却像意识到什么,本来是跟旁边的女生调笑,忽然把视线对过来。蓝眼珠子转了一转,随后又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得抽空去一趟医院 我怀疑我的门牙蛀了 第43章 高原 裴航出了火车站, 还来不及对高原冰冷的空气发表什么意见, 就赶紧找了个地方给手机充电。 气温太低, 手机也不太配合工作,充电两小时,通话五分钟。 然而正合他的心意,这样就算他妈找他,五分钟之内也能结束通话。 手机开机之后, 他收到了肖珊珊的消息。 裴航没多想,拍了一张拉萨的日落过去。 高原的蓝天晴空万里,看上去离他非常、非常地近。 肖珊珊也回了他一张照片。 上面的天空比裴航拍得还要近。 裴航:“………???” 肖珊珊说:“我在机场,来接我。” 他们三个提着行李又去了机场。 肖珊珊刚从飞机上下来,算算时间到得比他们还早一些。 看见乌兰巴尔思述伦的时候, 她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她本身情绪起伏不大, 裴航很少在她脸上看见如此剧烈的表情。 她问:“你俩私奔,怎么还带上这个人?” 穆凌一脸“往事休要再提”。 裴航问她来干嘛。 肖珊珊说失恋了,出来散散心,听说他们私奔到鸡屁股了, 也过来搭个伙。 裴航观察她的神色, 看不出一点悲伤的痕迹。 关于肖珊珊失恋这件事, 裴航最近自己也是焦头烂额,没顾得上了解,只隐约听说乌兰巴尔思述伦又搅和在里头——怎么哪哪都有他。 果然,乌兰巴尔思述伦表示对肖珊珊坎坷的感情之路负责,他主动背锅, 说:“怪我,上次我送她回家,让她对象误会了。” 裴航奇怪地问:“你没事送她回家干嘛?” 乌兰巴尔思述伦不说话了。 肖珊珊说:“你要知道,有种生物叫绿茶。” 裴航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穆凌没听懂这个词,但也知道不是好话,问乌兰巴尔思述伦:“你干了什么?” 一米九的蒙古大汉乌兰巴尔思述伦说:“人家什么都没做捏。” 裴航说:“可以,有内味儿了。” 穆凌感受了一下,觉得有点恶心。 裴航有位朋友是鉴婊达人,他手撕过的绿茶,比裴航接触过的妹子都多。 他鉴定过要想俏,一身孝的病弱小白莲。 鉴定过上赶着嘘寒问暖,暗地里挑拨离间的无辜女下属。 还遇到过青梅竹马,强行套近乎的领家小妹。 裴航给他发消息,说你的贱人库可以更新人设了,加一个霸道总裁式横刀夺爱。 乌兰巴尔思述伦做了什么,肖珊珊站在机场外,望着远方。 远处群山峥嵘,雪顶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她看着远方,好像看见了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 她的视线越过喜马拉雅,投向了一山之隔的另一个神奇的国度。 肖珊珊说:“我想了十天十夜都没想明白,燕伦为什么要搞我们。也没有搞清楚,那么多挖墙脚的方式,他为什么选了最让人智熄的一种。” 裴航虚心求教。 肖珊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他找了童雅,给她一张支票,问她要多少钱才愿意离开我。” 裴航:“???” 裴航:“这个剧情我是不是在什么古早虐文里面看过?” 裴航继续回忆:“一般搞事的都是男主他妈,燕伦是不是………” 肖珊珊死亡凝视他。 裴航缓缓说道:“是不是想当你男妈妈?” 肖珊珊抡起32寸行李箱在机场追着打他,跑了三百米后两人都有点喘不上气来,只得和解。 肖珊珊心平气和地继续解释,但因为她语气实在太平和了,毫无感情,她又放了段BGM当背景音。 裴航一听前奏就吓了一跳,说:“你放影流之主前能不能给我个高能预警?” 肖珊珊说:“不,不能。” 裴航:“…………” 我们坐在高高的爱河上,听肖珊珊讲她们分手的借口。 乌兰巴尔思述伦把她们约到一处辟静的茶馆里,茶是上好的峨眉竹叶青,而乌兰巴尔思述伦与童雅对话时,就连茶壶的盖子上,都充满了他们两人无处安放的婊意。 肖珊珊表示,她当时只能望着门口的两棵滴水观音缓了缓,并且十分希望窗边路过一只戴胜把她带走。 她没有被戴胜带走,而是逃难般坐上了灰机去拉萨。 结果又双叒叕在机场和他们相遇。 肖珊珊差点直接转身购买S市的回程票。 裴航再次祭出了中华民族优良的传统技能:“来都来了。” 肖珊珊继续拎箱追打他。 他们入住了提前预订好的酒店,只有肖珊珊是临时起意飞过来,幸亏现在不是旅游高峰期,不然订不到房间,他们谁跟谁分床睡都不合适。 东西放置好之后,穆凌把乌兰巴尔思述伦拎到餐厅,占据了角落的四人座,质问他:“你真的掺和进了那两个女孩之间?” 乌兰巴尔思述伦很无所谓地说:“是啊。” 穆凌认真地说:“虽然你没什么节操,但你不是这样的人。” 裴航在旁边喝着奶茶,听到这一句差点把嘴里的奶茶喷出来。 乌兰巴尔思述伦笑道:“怎么不是?我向来劝分不劝和,更何况肖珊珊是我有意思的女人。” 裴航弱弱地:“我一直以为你有意思的是穆凌,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的不劝之恩?” 穆凌说你给我回房去。 裴航看出他真的有些动怒的意思,忙放下杯子,跑了。 他回了房间也无事可做,找肖珊珊打牌。 肖珊珊在跟童雅视频聊天。 裴航:“你不是分手了吗?” 肖珊珊说:“分手也能继续做朋友啊。” 童雅在屏幕里对他打招呼。 裴航缓缓告辞。 半小时后,穆凌跟乌兰巴尔思述伦在餐厅一言不合,差点打起来,然后他俩一运动,也喘不上气了,只得和解。 裴航感叹:“高原反应真是劝架神器。” 穆凌:“闭嘴。” 乌兰巴尔思述伦不怕死地说:“也是劝分神器。” 裴航略琢磨了一下他的意思,对穆凌说:“要不还是把他毒杀了吧?” * 接送他们的司机一早说过,上高原的第一晚基本是没法睡觉的。 裴航提前在行李箱里塞了个小加湿器,依然干燥得睡不着,向穆凌申请出去抽根烟。 穆凌说:“都这么干了你还抽烟。” 裴航说:“都这么干了你还不让我抽支烟。” 穆凌一想觉得有理,跟他一块儿去阳台。 高原的夜晚非常冷,他俩一人裹着一条被子出去了,活像两个逃荒的流浪汉。 两个人吞云吐雾了一会儿,穆凌许久没抽烟,居然还呛到了,咳了几下后说胸口疼。 裴航没在意,说:“那你回去喝点水,早点休息。” 第二天一起来,穆凌胸口疼得更厉害,呼吸的时候都难受。 裴航这才紧张起来,温了一壶开水,又把加湿器开到最大档,酒店备用的小型氧气瓶也抱上床。 穆凌:“这倒也不必如此。” 裴航说命重要,便硬塞进他被子里,一左一右两只氧气瓶硬梆梆凉飕飕地抵着他的腿。 穆凌:“…………” 他除了胸口闷痛之外没有别的不适,但为了保险,第一天还是在酒店里休息。 裴航跑上跑下办理其它手续,穆凌全程躺靠在四只圆鼓鼓的大枕头上,等着他给自己投喂,手里还在玩消消乐。玩了一会儿嘴巴有些寂寞,拆了一瓶氧怼在嘴里。 过了一会儿乌兰巴尔思述伦也来串门了,说头疼得厉害,要来讨点药吃。 裴航一个头两个大,说:“我这就去买药,您先跟屋里那老弱病残组个队去吧。” 乌兰巴尔思述伦进了屋,就被消消乐的音效呼了一脸,他忍着头疼定睛一看,只见穆凌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床上吸氧,顿时心态就崩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要跟穆凌单挑。 裴航提醒他:“你看看你现在这状态,能打得过谁?” 穆凌头都没抬,而他手里消消乐发出一声快乐的“Amazing”,带着三个大感叹号。 乌兰巴尔思述伦:“……………” 裴航特别温柔体贴地给他喂了一杯水,昨晚买来的水果也削切成小块摆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临走前还不忘嘱托一声不要太劳神,但看他玩得投入,也不多管什么。 乌兰巴尔思述伦麻木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觉得眼睛都要聋了。 裴航担心肖珊珊也高反严重,特意到她房间那儿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他在酒店门口遇到了晨跑归来的肖珊珊,她绑着马尾,脑袋上扣一顶遮阳帽,一副刚在操场上挥洒完汗水的模样。 肖珊珊说:“早啊,你也出来锻炼?” 裴航不知道回她什么。 肖珊珊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说:“西藏街景特别好看,五颜六色的,我等会儿画个妆出去拍照,你去么?” 裴航很心动,但只能说:“………我恐怕不行。” 肖珊珊当他是有别的安排,也没多问。 裴航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还是问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她吨吨吨喝了半瓶水,才说:“我高原反应有点严重。” 裴航有点意外:“啊?” 肖珊珊说:“我平时早上都能跑三公里,今天跑不动,只能慢慢走,花了很长时间。” 裴航干巴巴地说:“那你病得好严重哦。” 肖珊珊问其他人呢? 裴航说:“他们的高原反应,连路都走不了。” 肖珊珊一脸“what the fuck ”。 他们一同出门,一个买药一个买饭,安排得明明白白。 裴航走了一会儿也感觉到了身体沉重,就更觉得肖珊珊体质格外恐怖,他忍不住问:“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们俩都吸上氧了?” 肖珊珊说:“这点儿氧气不足算什么,我之前生病的时候,心理作用上的呼吸困难可比这难熬多了。” 裴航便闭了嘴。 过一会儿他又问:“你和童雅真的是因为燕伦的缘故才?” 肖珊珊瞥他一眼,没回避的意思,很坦荡地说:“当然不是,是我们俩自己的问题——小雅喜欢的是我强大的那部分,但我也有和她父亲一样暴戾的一面,她不过是终于看清了这一点。” 裴航说:“可你们还是朋友。” 肖珊珊答道:“因为世上有些人,只适合作为朋友,而不适合成为家人或者爱人。” * 穆凌下午感觉好了一点,拿出平板开始回邮件。 解决了黑石之后,穆凌在S市地下王国的声望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现在不光是本地,其它地区的老大也旁敲侧击地想要与他会面。 谢一云还太年轻,这些大佬不敢轻易拒绝,只能陪着笑与对方绕圈子,连戎倒是比他会应付一点。但穆凌不想把这些烂摊子全推给他们,余文帮着处理了一些,剩下的还是要自己来打理。 裴航收拾完别的东西回房间,穆凌只抬头看了他一下,估计是真的忙,连话也来不及多说。 裴航见他忙着,一时半会怕是抽不出空来,就准备自己出去逛逛街。 但他刚流露出一点出门的念头,穆凌就头也不抬,不容置喙地对他说:“你坐我边上。” 裴航不想坐下来,他想出去玩,说:“我又帮不上你的忙。” 穆凌手里不停,只说了一个字:“坐。” 裴航只得在他旁边找了个地方窝着。 今天的天气很好,他们的房间有巨大的落地窗,木制地板铺设了地暖,踩上去是温润的暖意。 窗边地面东一只西一只地随意落着几枚懒人沙发,裴航脑袋枕着一个,腿下又垫着一个,浑身都放松下来后舒服得骨头都软了。 他不能出去,便时不时看一看窗外的街景,当地人穿着民族服饰摆摊叫卖,远处雪山连绵,阳光在这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好像也变成了纯粹的金色,细碎地洒在这片土地上。 在这样安逸美好的环境里,连穆凌指尖轻轻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变得顺耳了起来,充斥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裴航一夜没睡好,这会儿加湿器运作着,湿润的水汽源源不断喷吐出来,困意便也逐渐涌现,他撑着头,半张脸陷在阳光里,打起盹来。 穆凌很久没听到他的动静,分出一点心神去看,只见他歪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大半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滑到了地面。 轻轻勾起一张薄毯盖在他身上,穆凌本想再给他拉上窗帘,但裴航睡眠太浅,一点声音都会让他惊醒,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动。 穆凌回一会儿邮件就看看裴航的睡颜,再低下头打一会儿字,等回得心情烦躁了再抬头看一眼他,仿佛这样就能回血似的心满意足。 裴航睡了一上午,中午十二点被饿醒了。 “嘶……这一觉睡得真舒服……”他伸着懒腰,艰难地活动因为糟糕的睡姿睡麻了的腰部,骨骼咔咔作响。 穆凌没答话,裴航带着点刚睡醒的茫然从地上爬起来,毛毯因为他的动作从腿上滑落下去,他愣了一下,才记得弯腰捡起来。 穆凌回完了邮件,也正靠着枕头昏昏欲睡,隐隐约约感觉到裴航爬上床,便翻了身抱着他。 裴航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让他嵌在自己怀里。又把手放在穆凌微敞的领口处探了探,他的体温在这个环境里被捂得偏高,坚实的肌肉下,心跳比平时快一些,呼吸也有点急促。 他问过医生,知道没什么大问题,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地摸了又摸,终于把总裁折腾得醒过来。 穆凌一侧脸颊被压得红红的,看上去都不对称了,被闹醒之后很不满意地问他干嘛。 裴航亲了他眼睛一下,穆凌下意识闭眼,随即睡得热乎乎的脸颊也被亲了。 裴航的手仍然没移开他的胸口。 穆凌睁开眼,愣愣看着他,没什么反应。好像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但裴航掌心下感觉得到,他的心跳变得更快了。 第44章 高原(二) 乌兰巴尔思述伦躺到下午也缓了过来, 既然身体无恙, 就要考虑玩的事了。 肖珊珊出发得匆匆, 在酒店对付了一晚,第二天想住更具当地风情的民宿,裴航与她一拍即合,行动力很强地下午就找到了一家合适的。 等到穆凌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差被打包送到新的下榻之处。 他倒没什么意见, 有裴航给他周全一切,在哪儿睡都一样。毕竟天这么冷,有被窝的地方都是家乡,床以外的地方都是远方,裴航很清楚他的喜好, 总不会乱来。 乌兰巴尔思述伦也对住宿环境挺合适, 但他更为挑剔一点,说,这边饭菜不合胃口。 裴航说:“你就是吃不惯当地菜,换了哪一家饭馆都一样。” 乌兰巴尔思述伦叹了口气, 他中午自己出去觅食, 随便进了一家餐馆, 那糍粑吃得胃难受,其它招牌菜也不喜欢,觉得没味道,还不如吃草。 肖珊珊跟他一块出去的,乌兰巴尔思述伦挑挑拣拣没吃几口, 菜却点得不少,最后都便宜了她。 裴航问她吃得怎么样。 肖珊珊说还不错啊,很有民族特色。反正我都吃完了,也没哪不舒服。 乌兰巴尔思述伦瞪着她,说:“你这个味痴。” 他又去了几家餐厅,菜式大同小异,总不能去全国连锁的炸鸡店吧。 裴航:“炸鸡有什么不好。”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不想吃鸡,而且这边的套餐比S市平均贵上五块钱,我千里迢迢跑到海拔三千六百米的地方就是为了吃更贵的鸡吗? 裴航冷冷地说:“那你就饿死吧。” 穆凌走出来,对裴航说:“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 穆凌平静地说:“听你们在聊吃鸡,我想喝鸡汤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嗤之以鼻:“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给你找鸡汤喝。” 半小时后,裴航从民宿主人那里买了一只活鸡,摆在院子里磨刀霍霍。 乌兰巴尔思述伦:“…………” 穆凌:“……………” 乌兰巴尔思述伦揉着被当地菜摧残过的胃,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这也太双标了吧。” 穆凌关注点在其他地方,他严肃地发问:“你杀过鸡吗?” 裴航信心满满地道:“没杀过,但是我相信我可以的。” 乌兰巴尔思述伦幽幽说:“不会落地成盒吧?” 裴航磨刀的声音更大了些。 肖珊珊也下来了,站在院子一角,说:“杀个鸡你们俩也要围观?”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你在院子里杀鸡,看风景人在旁边看你。” 穆凌一杯水泼在了他脚边。 裴航烧好开水,磨好了刀,去扯着那鸡准备宰了它。 肖珊珊问:“要搭把手吗?” 裴航说不用,就一手持刀,一手把那只鸡放上案板,手起刀落,只听一声鸡叫,血就喷了满地。 滚烫的血溅上来,裴航惊得一松手,那被砍了一半脖子的鸡咯咯哒地蹦下来,两脚捆在一处,僵尸似的一跳一跳,满院子乱蹿。 裴航吓了一跳,赶紧去抓,结果不小心还扯掉了绑在鸡脚上的绳子。鸡脱草绳桎梏,犹如鱼之得水也,一路神挡杀神,所向披靡,所到之处挥洒热血。 乌兰巴尔思述伦卧槽一声,说:“我这辈子就没见飞得那么高,群攻范围这么大的鸡。” 裴航差点崩溃:“别说风凉话,快帮我抓住它。” 穆凌一言不发,下场来帮他抓鸡。 两人一左一右围攻,那鸡挂着半只脑袋,一路飞一路洒鸡血,场面一时十分可怕。 裴航淋了满手的血,滑不溜秋地总是抓不住,穆凌却是被这个几乎断头还活蹦乱跳的生物吓到了,只能帮他大概拦着,不敢上手。 那鸡飞来飞去,忽然觑准一个角落,直往肖珊珊那边扑过去。 一声高昂的鸡鸣之后,肖珊珊单手捏住送上门来的鸡,稳稳站在原地。 裴航:“……………” 穆凌:“………………” 肖珊珊询问:“宰了?” 裴航愣愣说:“对。” 肖珊珊念了一段往生咒,干脆利落地拧断了鸡脖子。 裴航默默地料理鸡,穆凌默默收拾院子,乌兰巴尔思述伦默默地回了房间。 裴航把鸡汤炖上,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肖珊珊说:“你们吃吧,我下午吃太饱,出去跑几圈。” 高原反应严重到下午才能出门的人话都不敢说。 * 翌日街拍,三个男人等肖珊珊化妆。 穆凌看了一会儿女生的化妆流程,问裴航:“为什么画眉毛要用两支笔,有什么区别吗?” 裴航运用自己差不多忘记了的专业知识,猜测道:“也许一支用来打形,一支用来上色?就像2B和6B的区别。” 穆凌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的眉毛那么棱角分明。”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这个蛋蛋形状的海绵又是干嘛的。” 裴航说:“用来擦的吧,我们那会儿画素描经常用这个抹阴影,没想到还能在脸上抹……抹……”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晕染。” 裴航说:“对对,道上的人都这么说。” 他们又观察了一会儿,肖珊珊皮肤白皙,打底倒没改变太多原本的肤色,基础操作,等到她提亮鼻尖额头等地方时又触及了他们的知识盲区。 “这有五六层东西了吧?”乌兰巴尔思述伦偷偷求证,“涂了这么多是为了防晒吗?” 肖珊珊往脸上打腮红,裴航偷偷对他说:“我觉得这是一个晒伤妆容。” 乌兰巴尔思述伦提出反对意见:“我觉得这像皮卡丘同款。” 穆凌说:“为什么还要再画一层眉毛,难道是之前上得不够厚,为什么不用炭笔?” 乌兰巴尔思述伦震惊了:“画白就算了,为什么鼻翼那里还要上深色,高中生都知道颜色上得太多会脏。” 裴航:“你一个混血你当然不懂,这是为了让鼻子更立体。”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这叫变得立体?这明明是在鼻子上修了座长江大桥。” 乌兰巴尔思述伦又说:“那颧骨那里打阴影也是为了更立体吗,好像两条疤啊。” 裴航:“那是修容。” 肖珊珊开始贴假睫毛。 乌兰巴尔思述伦:“睫毛为什么也要贴,难道她没有睫毛吗?” 穆凌说:“那同理可得,她也没有眉毛。” 裴航说:“但这个假睫毛也太夸张了,隔着纳木错都能看清,我觉得这个睫毛已经可以主动打招呼了。” 肖珊珊拿出了眼影盘。 裴航:“呀,这个长得像我种草了很久的24色水彩颜料。” 穆凌:“哪个?我给你买。” 他俩脱战了,只剩乌兰巴尔思述伦孤独地继续在观察肖珊珊的化妆流程。 不过她的化妆也到了尾声。 他看了一会儿,不太明白为什么都有了假睫毛还要再刷一层睫毛膏,下眼睑还糊了一层东西,这有什么用吗——他思考了下,得出结论,会让她哭起来更丑。 * 他们在拉萨待了三天,在布达拉宫大昭寺等景点打了卡,包车前往其它景点。 他们的高原反应刚好一些的时候,经过一座山,海拔直接就上了五千米。 那已经不是头疼的问题了,就连肖珊珊也跑不起来,走得稍快一些心脏都受不了。 裴航看见穆凌的嘴唇已然带上紫色,估计自己也差不多,但或许是习惯了,也不感到十分难受。 就是这样的海拔也依然有小集市,绕着山顶一处景点的平地摆开。去的时候还下有小雪,这里的雪很特别,裴航从没见过沙砾状的雪,但这里也是真的非常冷,那是种和南方冬天的湿冷全然不同的凛冽的寒冷。 裴航买了一袋橘子,味道不够甜,但这样恶劣的环境也没得挑剔。他吃了三四个才有一个感觉还行,转身放进穆凌手心里。 穆凌到了这个地方,终于放弃了他的消消乐大业。 裴航拿出自己的手机:“来,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让我康康移动和电信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他看了一眼,得出结论:“五千米海拔线上,中国移不动了。” 穆凌笑都没力气笑,在他手心里轻轻划拉着。 肖珊珊努力了一下,说:“哈——哈——哈——” 他们冒着风雪下了车,牵着手沿着碎石小道慢慢走着,不能走得太快,平原上几分钟的路程这里要花数倍的时间,还比跑八百米累得多。 裴航走着走着便有点喘,问穆凌:“有什么感觉?” 穆凌老实地回答:“好冷。” “还有呢?” 他眯着眼睛,透过纷飞的雪花看向对面金顶璀璨的雪山,雪落在他的睫毛上也不会化,风一吹又干干净净地带走了雪花。 他平静地说:“心脏跳得真快。” 裴航手指冻得僵冷,勾着穆凌的手,有没有握严实都感觉不到:“有多快?” 穆凌一本正经地看向了他:“这个地方你可不能亲我了,不然我的心真的会炸。” 裴航觉得,就算不亲,现在他的心也跳得快炸了。 * 但是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在车里,司机是个牛批人,为了不耽搁他们游山玩水,总是大晚上的干活。 本来去过了西藏,就要沿着川藏线下来,往天府之国的方向边走边玩,乌兰巴尔思述伦突发奇想要去看梅里雪山的日出,于是一行人临时改变路线,从四川境内赶赴云南。 这一路真正让裴航见识到了老司机的可怕之处。 他们走的全是山路,而山路几乎没有护栏,要是运气不够好,还有可能遇上头顶落石,真可谓拿命赶路。 本身挑战性就已经够大了,而他们的司机—— 乌兰巴尔思述伦严重怀疑司机从事长途车事业前在重庆开过公交车。 裴航给周湮吐槽:“这车在盘山公路上根本不是开得太快,而是飞得太低——你能想象吗?没灯没牌没护栏的山路,我们的老司机居然还敢大晚上超车,隔着两层玻璃我都能看见对面车里的手机屏幕,转头还能看见万丈深渊,卧槽!” 他们停下来是因为前方塌方,巨大一个坑洞怼在路中央,花俩小时时间填了填,就从上边儿强行过去了。 裴航只感觉先是车头往地下转了六十度,然后缓慢地爬上去,再是车尾下来,艰难地爬上地面,然后继续起飞。 乌兰巴尔思述伦对肖珊珊说:“这下我们可以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肖珊珊截了张今日步数的图,发布朋友圈:“我一步未走,硬生生在车上被颠出了六千多步。” 十分钟后,坐在车尾的裴航在朋友圈亮出他的步数,两万。 这个世上,唯一能阻止老司机的,只有当地放养的土猪。 那猪通体黑色,漫山遍野地散养,经常就会跑到大路上来。 为了躲避它们,时不时就会来一次紧急刹车。 裴航开始还会吓一跳,后面就麻木了,揽着穆凌看看风景睡睡觉,把命交给老天。 到达云南已是深夜,没几个小时就要日出,他们索性熬了个通宵。 入住的地方有观景台,肖珊珊上去了一趟,风景very good,就是太冷了。 裴航也顾不得形象问题了,卷着被子毫无偶像包袱地拉着穆凌爬上了观景台。 穆凌非常无语:“至于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看日出。” 裴航说:“那不一样。” 穆凌问哪里不一样。 裴航说上次只是确定了关系。 这次又怎么了,穆凌没来得及问出口,裴航便在日出之时向他求婚了。 第45章 闹鬼 多年以后穆凌回想起那个被求婚的早晨, 日出的朝阳和梅里雪山的美景都已记忆不清, 只记得自己被冻成了狗。 介于他们俩谁都不想在天台上交换戒指, 裴航直到站在电梯里才把戒指掏出来——掏到一半又收回去了,穆凌说好冷,还好饿,我刚才在天台上看见楼下有卖烤红薯的,不如我们先去吃早饭吧。 裴航说果然你懂我。 于是他俩收起订婚戒指, 手牵手买烤红薯去了。 电梯里其他人:“…………” 等闹完了日出,他们再回去川藏线上,裴航就抖开大衣把他合抱在怀里。 乌兰巴尔思述伦在车里被冻得直打哆嗦,看他们俩挤在一起,又温暖又亲近, 心里十分羡慕。 他把这种羡慕讲给肖珊珊听, 后者在车里稳稳地涂着吃小孩色口红,看了他一眼。 “你如果觉得冷,可以来爸爸胯|下汲取温暖。” 他们的旅途到某个魔幻8D城市时停下了。 肖珊珊在群里说:“这个地方好,我以后要定居此处。” 裴航跟她走失了, 问:“你在哪?” 肖珊珊让他左转右转来一套, 乌兰巴尔思述伦听得头晕眼花, 说:“能不能说东南西北。” 肖珊珊说:“对不起,我南方人,不分方向。” 裴航按照她的指示依然没找到人,开了位置共享发现,按道理, 他俩已经面对面了。 “我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吗?你在哪里啊?” 肖珊珊:“在你上面。” 裴航坐电梯到十一楼,出门看见车水马龙的大道,整个人都凌乱了。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容我提醒,这里的梅雨季特别长,一年有366天都在下雨,还是北方好。” 肖珊珊说:“你老家到了冬天每个月都有那么三十几天在下雪,半斤八两。” 裴航把手搭在穆凌肩上,说:“我也挺喜欢这儿的,要不我们也定居这里吧。” 穆凌面无表情道:“这里没有共享单车。” 为什么没有? 裴航逛了一天,知道这不是共享单车的错,而是脚踏车这种东西,完全没法在这座城市存活下去,毕竟随随便便看见的一条街道,都可能有几十米的落差。 这么一对比,包邮区的地形和道路规划实在规矩得叫人感动。 裴航:“……还是换个城市吧。” 晚上住宿的时候,穆凌已经考虑起了退休之后去哪个城市安享晚年、不是,度蜜月。 晚上九点,肖珊珊来敲门,说:“我房间卫生间漏水,借你们的浴室一用。” 裴航把她让进来,穆凌也才洗完,披着睡袍,发梢滴水,肩膀上冒出热气。天寒地冻的,肖珊珊一进门就带进一阵冷意。裴航忙把门关上,又拿了一条毛巾去给穆凌擦头发。 肖珊珊很快地冲了个澡,出来看手机,奇道:“燕伦怎么还没回来?” 她说乌兰巴尔思述伦一小时前去买夜宵,她让他帮忙带一份红油抄手,按理讲现在买没买到都该给个消息,却半点音讯都没有,电话也打不通。 裴航:“你们吃宵夜居然不叫我?” 肖珊珊:“这不是重点。” 裴航与她对视三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是不是走错了高架,来了一趟市区一夜游?” 肖珊珊叹了口气,穿上大衣要出去找人,裴航看了看时间,把她拉住。 “要出去也是我们……”他对上穆凌“管他去死”的眼神,硬生生改口,“也是我去,你回房间休息。” 肖珊珊说:“算了吧,我那房间闹鬼,不如出去。” 裴航:“???” 裴航斟酌了一下,对闹鬼比较感兴趣,跟她一块出来了。 肖珊珊说电梯也邪门,我们走楼梯。 电梯怎么邪门,每层楼都会停靠开门,外头却空无一人。 肖珊珊义正言辞说:“这个样子真的很浪费时间。” 裴航跟她一起爬楼梯。 这座酒店高度惊人,或许说这个城市的楼层都高得惊人,他们四个人分布在三层楼,各自隔了十几层,楼梯爬得要发飙。 肖珊珊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一边是电梯,一边是空房,而她被吵了一晚上。 裴航搜索了下酒店传说,告诉她:“恭喜你,你隔壁的电梯出过事,从十八楼掉下去,死了一个女人。” 肖珊珊说难怪一直听到有女人在哭。 裴航说这种事得跟前台沟通一下,看给你换个房间还是怎样。 在肖珊珊的房间里,裴航拨通了前台的电话,说明来意。 前台说,我们从来没听说过有女人哭,亲亲您半夜看恐怖电影需要爆米花服务吗。 裴航说那你们这儿是死过人的吧。 前台说没有的事,都是大家以讹传讹,并拒绝了他的换房申请。 肖珊珊抢过电话:“我只有一个问题。” 她认真地问:“你们这里闹鬼有规律吗,是闹一宿还是几个小时,我熬夜比较厉害,可以配合它们的作息时间。” 前台挂了电话。 裴航说:“你还是换一个房间吧。” 肖珊珊:“跟你换?” 裴航说:“跟燕伦换。” 那么在那之前,他们要找到乌兰巴尔思述伦本人。 而在那之前,他们要离开酒店。 裴航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是他还是要走楼梯。 他看了看时间,九点二十五分。 他们从走廊尽头的房间出来,路过出过事的电梯,进入黑幽幽的楼梯,开始往下走。 裴航:“我还是把穆凌叫出来吧。” 肖珊珊:“别折腾他一把老骨头了,我们两个人就够了,我打头,你断后。” 裴航想哭,两个人还分什么打头和断后。 肖珊珊走到一半,对他说:“我突然想起来,住酒店好像不能住尽头的房间。” 裴航哆哆嗦嗦问为啥。 他一开口就后悔了。 肖珊珊给他科普了各类酒店禁忌,手机的灯光自下而上打在她面无表情的面孔上,惊悚效果MAX,听得他恨不得立马退房找家二十四小四营业的便利店度过漫漫长夜。 肖珊珊忽然停了,说:“你有没有听到脚步声?” 裴航:“求你了别再讲鬼故事了。” 肖珊珊一本正经:“我没有说鬼故事,我真的听到了,好像还是高跟鞋的声音。” 裴航:“……………” 他给穆凌打电话,没打通。 那边肖珊珊还在分析:“不对,酒店走廊都有地毯,不会有脚步声,说明走路的这东西就在楼梯里。” 裴航瑟瑟发抖:“也许就是普通的人路过呢?” 肖珊珊说:“穿高跟鞋不管是上楼还是下楼都不方便,如果电梯正常运行,谁会想不开爬楼梯,除非………” 虽然知道不该问,但是沉默的气氛实在太可怕,裴航还是问了:“除非什么?” 肖珊珊带着手电光转向了他,脑袋被灯光一打,仿佛孤零零地浮在半空。 “除非她知道电梯会出事。”她说,“你说除了咱俩这种没事搜索酒店事故的人,还有谁会知道电梯出过故障?” 裴航叫都叫不出来,疯狂打电话给穆凌,一边把她拖出了楼梯间。 站在走廊的灯光下,虽然还是空无一人,但裴航终于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我们千万不要走散。”他强撑着说,“不然再遇到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肖珊珊明明白白地正视了他,说:“那你又怎么能肯定,你从黑暗的楼梯间里拉出来的我,就是本来的我?” 裴航:“…………………” * 穆凌找到他们的一瞬间,裴航就扑在他怀里,汪汪大哭。 穆凌在他背上一摸:“怎么了,大冷天的还出了一身汗?” 肖珊珊:“那是他吓出来的冷汗。” 穆凌神色沉下来:“你吓他?” 肖珊珊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眨了眨眼,说:“我吓唬他做什么,不如你先解释一下他害怕什么?” 穆凌拿她也没办法,肖珊珊天生情感缺失,不懂喜欢,更不懂恐惧,好无情一女的。 他问了经过,打开手电,拉着裴航说:“我陪你走一趟,看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裴航惨叫一声:“还来?” 穆凌说:“消除恐惧最好的办法是面对恐惧,你今天不搞定它,来日患上楼梯恐惧症就不好了。” 他硬拖着裴航往楼梯走,裴航绝望地叫:“老板,总裁,亲爱的,你好歹放点音乐给我打打气吧。” 穆凌放起了《小白船》。 裴航:“能整点阳间的音乐不?” 穆凌说氛围。 裴航汪汪大哭:“楼梯间的高跟鞋还不够给你氛围?” 穆凌说就你事多,还是切了音乐,婚礼进行曲的韵律回荡在整个楼梯间。 裴航一下就不怕了:“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穆凌漫不经心地扫视楼道,道:“随你,你高兴的话回去就办酒席。” 裴航:“别提前通知我妈。” 穆凌:“你哥那边呢?” 裴航说再想想。 肖珊珊说:“你们还记得,我们出来的目的是要找燕伦吗?” 也许是穆凌身上杀气重,他们在婚礼进行曲的BGM里顺利一路走到一楼,都没出什么问题,也没再听到什么高跟鞋的脚步声。 裴航感动地抱着穆凌,说:“答应我,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分离好么?” 穆凌说:“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根本不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辟邪。” 裴航为了证明自己是真心喜欢他,在大厅内就和他亲在了一起。 肖珊珊说:“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去找燕伦就够了。” 裴航说:“那怎么行呢,不如我们都别去找他了吧。” 肖珊珊说:“不行。” 穆凌说:“你怎么对他这么关心?” 肖珊珊:“因为我要和他换房间。” 穆凌:“???” 穆凌又听了这个经过,感到十分无语:“我跟你换,我不怕闹鬼。” 裴航泪目:“我怕………” 穆凌说:“那就不换了。” 肖珊珊:“…………” * 乌兰巴尔思述伦回到酒店的时候,看见一楼大厅的这几人,一下子警惕起来。 他说:“我只带了两人份的宵夜,想吃你们自己出去买。” 裴航说:“我不想吃宵夜,我现在只想去流浪。” 乌兰巴尔思述伦很明智地什么都不问,对肖珊珊:“你怎么还下来了,我给你送到房门口不就行了。” 肖珊珊说:“哦,我有事跟你讲,我们边爬楼梯边说。” 乌兰巴尔思述伦很震惊地问:“为什么要爬楼梯?” 旁边一名服务员路过,倒了回来,说:“先生,我们的电梯出了点故障,每层楼都会停靠一下,为了安全我们暂停了电梯服务,这边建议您走楼梯哦。” 穆凌盯着她,说:“每个经过的人你都会说同样的话吗?” 服务员说是啊。 肖珊珊反应过来:“那我之前在楼梯里听见的高跟鞋声音………” 服务员说那是其它客人在爬楼梯,我的工作就是让客人们都知道电梯出故障了。 裴航:“…………” 肖珊珊:“…………” 穆凌看着裴航:“现在还怕不?” 裴航:“…………” 翌日酒店提供自助早餐,人还挺多,能听到众人聊天的内容。 裴航夹起一根烤肠,听见旁边的客人在交谈。 客人甲:“你昨晚听到了吗?” 客人乙:“听到什么?” 客人甲:“楼梯间里有男鬼在哭,还有婚礼进行曲的声音。” 客人丁:“我听到了,从三十楼一路往下,当时我还爬着楼梯,吓得赶紧就出来了。” 客人乙:“以前没听说这事。” 客人甲:“因为昨天电梯停用,很多人爬楼梯,都听到了。我上网搜索了下,据说是一位准备结婚的男青年来酒店捉奸,捉完一时想不开在楼梯里寻了短见,那家伙冤魂不散,天天就在楼梯里边哭边放婚礼进行曲。” 裴航手里的烤肠都不香了。 他们退房的时候还有别的客人在问这事,前台用和昨天在电话里一模一样的语气说:“没有的事,不要以讹传讹。” 穆凌问他怎么看,要不要解释一下。 裴航说:“不用了,就给酒店留一个美好的传说吧。如果解释了,我失去的只是面子,而他们失去的,可是爱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有点久,本来在上一章就考虑完结了的,想想还是多写一点吧 当然,最多也就两章了吧 第46章 盛大婚礼 连戎醒来的时候还记得, 今天是他, 以及他弟弟举办婚礼的日子。 而他现在身处一家简陋廉价的旅馆狭小的床上, 满身酒气,被子乱七八糟地缠在身上,这个场景怎么看都像是经过了放浪形骸的一夜后懵逼的清晨。 更要命的是,被子里不止他一个人。 连戎都不敢去想被子里的是谁。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高高隆起的被子下, 均匀起伏的呼吸节奏。 连戎做了个深呼吸,竭力想要冷静下来。 他尽可能小心的动作来寻找自己的手机,却不可避免地牵动了被子,就在握住手机的同时,对方翻了个身, 露出一条明显不属于谢一云的肌肉结实的手臂, 同样没穿衣服。 连戎:“………………” 这一刻,他在多年商战里锻炼出的警惕性让他怀疑这是否是来自竞争对手的陷害,他甚至考虑了要不要将人就地灭口。 但下一秒,被子耸动了一下, 露出同床之人的脸。 穆凌缓缓坐起来, 被子从他肩膀上滑落下去, 他不甚清醒地揉了揉太阳穴,嗓音低哑,问道:“裴航,现在几点了?” 连戎裂开了。 穆凌没得到回应,睡眼惺忪地又问了一遍。 连戎战战兢兢地回答他:“九点三十六。” 穆凌停止了动作。 总之, 连戎现在可以概括他的处境。 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对穆凌来说也是同样。 S市是沿海城市,他们的婚礼在城市最东边的海滩上举办。 现在离婚礼开始不足三小时。 而连戎和他爱人的伯父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相同的结论可以在穆凌脑海里再过一次,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是和爱人的大哥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曾经的S市传说、某退隐多年的地下大佬,天华即将退休的总裁大人,眼里爆发出了强烈的灭口欲望。 比结婚当天和不是结婚对象的人在同一张床上醒来更窒息的事是,跟你在同一张床上的人马上还要去参加同一场婚礼。 而且你们俩都是主角。 * “我受够了!” 裴航在化妆间咆哮,一拳砸在桌上,震翻了一堆化妆品。 肖珊珊说:“坐下。” “………”裴航坐了下来。 肖珊珊给他鼻子上打粉,裴航眼睛疯狂他妈瞎动。 肖珊珊摁着他的头说安分点,卡粉了。 裴航说你是不是想在我鼻子上也建一座长江大桥? 肖珊珊说:“要不是你脸上的痘爆得此起彼伏,我至于在这儿给你想办法遮暇吗?” 裴航很绝望:“我这么年轻就结婚,在结婚前一夜紧张不是很正常吗?” 肖珊珊拿一把大刷子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紧张成内分泌失调,我看你是想来二回熟。” 裴航闭嘴了。 过了十分钟,他说:“我申请暂停化妆。” “原因?” “人有三急。” 肖珊珊放他去上厕所。 裴航在卫生间发消息:“江湖救急。”并发送定位。 周湮第一个回复:“你在厕所没纸了?” 裴航直接屏蔽了他。 谢一云说:“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裴航说坏的。 谢一云说:“大伯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没联系得上他。” 裴航眼前一黑。 裴航说:“我就说,穆凌都一把年纪了,非得搞什么单身之夜的狂欢,你看现在还有两个多小时活动开始,人去哪了?” 他缓了一下,说:“那更坏的消息呢?” 谢一云:“你哥也一起失联了。” 裴航说:“方郦川在哪里,我要去杀了她。” 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因素有很多,方家父女独占八斗。 他们从川藏线旅游回来后,穆凌就一边做着彻底退隐江湖的交接工作,一边开始着手准备结婚的事宜。 他行事低调,没打算大操大办,加上裴航为了躲开他妈,整个筹备工作进行得仿佛地下D行动。 以至于被邀请的人都没弄懂婚礼的具体内容。 比如方辰的哥哥方誉,在周湮遮遮掩掩的解释下,听说穆凌和谢一云要结婚了,赶紧拖家带口从国外赶了回来——因为这个表述实在过于吊诡,所以并不知道方誉是想参加这个婚礼,还是想破坏这个婚礼。 而方誉的女儿方郦川,在知道她大伯和她一云哥哥是各自结婚之后,依然感觉整个人不太好。 她说:“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后能够嫁给大伯。” 裴航很抱歉:“可是他嫁给我了。” 方郦川说:“我还想过嫁给一云。” 裴航更抱歉了:“他要嫁给我哥了。” 方郦川说:“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我希望能够让我来布置你们的婚礼。” 裴航对女性和长辈都容易心软,很难说裴若瑶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女孩似的能玩能闹,有没有被儿子惯出来的成分。 裴航受不住她的恳求,想只要不是裴若瑶,谁都可以,便大方地答应了下来。 这是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婚礼的提前彩排漏洞百出。 其实也怪不得她,裴航虽然不允许他妈插手,但他娘花在金刚鹦鹉的心意还是要用上的。 坏就坏在金刚鹦鹉寄养在周湮那里看多了小视频,学了一口塑料东北话,一开口婚词第一句就让裴航笑了个死去活来。 方郦川一看这样根本没法继续,亲自上场□□鹦鹉的口音问题。 经过她兰心蕙质的精心纠正,本来鹦鹉的口音只是乡,这下又乡又土,堪称农村硬核。 穆凌说算了吧,我们还是让人来念婚词好了。 方郦川说不行,不能辜负了他母亲的一片心意。 裴航听着总感觉这是在骂人。 方郦川给出的解决办法是,依然让鹦鹉站在神父的位置上,提前找人录音,这下就绝不会出错了。 裴航说:“我万万没想到,连这种事都能假唱……” 然后是交换戒指的流程。 介于他们并没有熟悉的小孩子做花童,方郦川提出让可爱的宠物来为两对新人献上戒指。 穆凌答应了,这是他们犯下的第二个错。 她选择了小山来送戒指。 裴航觉得这个婚礼可以归类为有生之年系列了。 方郦川说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裴航并没有抱有什么指望。 因为已经太过绝望,所以方郦川按照外国人的习惯建议他们来一个单身之夜的派对时,裴航没有过于反对。 事实证明,这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他从卫生间溜出来,顺着墙角根想要避开肖珊珊,转角遇到方郦川。 裴航:“…………” 方郦川和蔼地问:“你去哪?” 裴航想要再退回卫生间:“上………上厕所。” 方郦川:“上厕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上厕所?” 裴航虚心发问:“那我应该做什么?” 方郦川说:“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裴航心想能有什么坏消息比得过穆凌跟连戎失踪,他已经没脾气了,生无可恋地问:“什么?” 方郦川说:“我给你们联系的那个神父,就是给鹦鹉配音的那个,他失联了。” 裴航说:“现在取消婚礼还来得及吗?” * 穆凌和连戎翻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找到自己的上衣,不得不打电话让服务员送两件新衬衫上来。 连戎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对穆凌说:“不管我对你做了什么,起码今天先别算账,算账也千万别打脸,我还要去结婚。” 穆凌低气压说:“为什么不是我对你做了什么?” 连戎一下没收住:“你不是下面那个………” 穆凌盯着他。 连戎一下失语,徒劳地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像一条拍在沙滩上垂死挣扎的咸鱼。 最后他干巴巴地重复:“别打脸。” 他们俩一起下楼,在前台的热心帮助下回忆起了事情的经过。 所谓单身之夜的狂欢,可能对年轻人来说还有些搞头,穆凌和连戎是全然提不起兴趣的。 ——大概就是基于这样的认知,所有人都怕裴航和谢一云闹high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全程重点盯住他俩,十一点不到就催着他们回去。 然后大家都很放心的穆凌跟连戎就给玩脱了。 热心的前台帮忙回忆,凌晨一点三十五分,他正点着头打瞌睡,忽然一阵冷风乍起,便有两个一米八五朝上的男人出现在酒店的门框之中。 前台对穆凌说的第一句话是“刀下留机”。 当时穆凌擎一把不知从哪儿顺来的青龙偃月刀,正要行刺酒店的ATM机。 在前台再三保证这年头不用现金也能入住酒店之后,连戎酷炫狂霸拽地甩下一张黑卡,要买一条八成新的和谐号,带着老婆去浪漫的土耳其。 这地方夜里颇为闹腾,为了安全着想,值夜班的都是身强力壮的大男人。 然而面对随着青龙偃月刀而来的和谐号大买卖,前台堂堂七尺男儿,当场就短了两尺,哆哆嗦嗦哄了他们开房。连戎看也不看,直接就签了字,与穆凌互相搀扶着上了电梯——“等一下。”穆凌提出疑问,“那我们的衣服不是你们脱的?” 前台调出监控。 监控的证词如下: 他们两人出了电梯,迎面与一队打扮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小年轻狭路相逢,三言两语起了摩擦,对方正要脱衣动手。连戎气沉丹田,人家还在脱衣进行时,他“啊哒”一声,胸肌就撑爆了衬衫,吓得对方两手两脚爬了回去。 穆凌慢了一拍,别人已经撤退了才想起自己撕开前胸衣衫,挥起长刀,于走廊这方寸之地施展起神通,只听一声脆响,拐角那只半人高的青花瓷作为唯一的受害者便走完了它短暂的一生。 穆凌以正常方式从ATM机里取了钱赔了青花瓷,又结了衣服的帐,全程平静得好像一只死机的仿生人。 他俩出了门去,举目张望。 满大街都还残留着他们昨夜行进的痕迹,也不知是什么样的走位,硬生生把整条路撕出了个对角线出来。 穆凌沿途返回,想要把刀还回去。 刀是一家纹身店门口关二爷雕像手里的。 穆凌看见那雕像,又想起一些片段来。 他跟连戎昨夜推心置腹,算是把所有话都说开了,最后聊到那奇妙的亲戚关系上,左算右算无论如何说不清楚。 连戎说:“不如这样,其它关系暂且不论,你我就以平辈相处,以后来往介绍也方便。” 穆凌十分赞同,他是老派人,酒劲上来非要讲究仪式感,看见那一尊绿衣红脸的大汉立在路边,便拉着连戎要去关公面前结拜。 他俩的动静惊动了纹身店的老板,那老板亦是性情中人,不嫌弃他俩把酒疯耍到自己家门口,也要凑热闹来结拜。 穆凌起头,他脑中想着顺序,从小山一路往下数,数到小五时被催促的声音打断,便大着舌头说:“在下小五。” 连戎跟着道:“在下小四。” 那老板没回过神来,中气十足地大声道:“在下小三——” 三人纳头就拜,穆凌趁老板不注意,扣下了关公手里的长刀。 穆凌决定把这整条街都拉进黑名单里。 连戎拦了几辆出租车,对方一听目的地和时间就直摇头,好不容易有一个答应去的,还要拼座才肯走。 穆凌懒得跟他扯皮,拼座就拼座吧。 同他们拼座的是个穿黑衣戴十字架,做神职人员打扮的男青年,看上去也赶时间。 男青年被他俩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像只缩头缩脑的鹌鹑,不住道歉说:“真是对不住二位,我赶着去赴婚礼。” 连戎突然笑了起来。 男青年说:“你笑什么?” 连戎说:“我想起高兴的事,我要结婚了。” 男青年:“哦。” 穆凌也突然笑了一声。 男青年:“你又笑什么?” 穆凌说:“我也要结婚了。” 男青年看着他俩同款上衣:“你们俩是一个婚礼?” 穆凌说:“对,对。” 连戎反应过来,说:“啊,不是我俩结婚,是同一场婚礼。” 男青年:“哦——哦……” 男青年:“我去的婚礼也是两对新人,真是奇怪了,其中一对居然让鹦鹉来念证婚词。” 穆凌:“你说的这个鹦鹉,它会说话吗?” 男青年:“它不是会不会说话的问题,它是那种很少见的,能把京腔说出乡土气息的风格,新人容易笑场,让我在后边给鹦鹉配音——我主持婚礼这么久,从未听说过如此奇怪的要求。” 连戎笑。 男青年:“这位先生你又怎么了?” 连戎说:“我今天结婚了,婚礼上真的有鹦鹉。” 男青年大惊:“你就是那个让鹦鹉念证婚词的奇葩新人?” 连戎赶紧否认。 穆凌笑。 男青年:“您是不是也觉得这个行为非常迷惑?” 穆凌说:“我就是那个让鹦鹉念证婚词的奇葩新人。” 第47章 终章 他们到婚礼现场的这一路, 都过分沉默了。 走到一半神父接到电话,让他介绍一下附近空闲的司仪。 神父:“…………” 穆凌:“这是怎么了?” 他俩连衣服都爆了,难得的是手机还没丢, 但昨晚那一通操作下来电量早就告罄,由于赶着结婚,也来不及充电, 完全不知婚礼现场混乱成了什么模样。 不过想想也能猜到,还有不到两小时仪式就要开始了,结婚的两个人还没到, 估计裴航他们已经急坏了。 连戎正要让神父把电话给他,自己解释一下经过。不知那边说了什么, 神父表情诡异了起来。 连戎一下起了不好的感觉。 “婚礼………”神父说,“改成中式的了。” * 裴若瑶被扶上临时搭建的高堂位置时,一脸懵逼。 “为什么临时改变仪式?”她抓着裴航说,“儿啊,就算你不想为娘插手你的婚礼, 也不至于保密到快要开场才告诉我,这是一个中式婚礼吧?” 裴航说:“你别问了,坐着吧。” 这是方郦川给他们出的馊主意:“如果实在联系不上他们两个,不如你们先拜堂成亲吧, 反正盖头一裹谁都不知道底下是谁。” 裴航说:“第一,我们这是西式婚礼, 没有盖头这么一说。第二,我跟谢一云结婚, 你是想我哥拆了天华还是想穆凌杀了我哥?” 方郦川说:“要么你延迟婚礼,或者直接取消,否则怎么向这么多宾客交代?” 对于裴航来说, 取消或者延迟都无所谓,但谢一云和连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穆凌更是一方大佬,婚礼要是出了差池,还真不太好收场。 但他绝对不能接受这种交叉结婚的处理方式:“我不同意——” 方郦川问:“你是想穿新郎装还是披盖头?” 裴航:“新郎装。” 主座上,裴若瑶虽然毫不知情,却非常坚持一件事:“我的鹦鹉,我的金刚鹦鹉,我的会说婚礼誓词的金刚鹦鹉,就算这是一个中式婚礼,我也一定要让它出现在婚礼现场上。” 裴航说没有给鹦鹉站的地方了。 他妈说:“那我抱着。” 裴航:“行行行,给你给你。” 金刚鹦鹉身上系了一朵大红花,穿着旗袍的裴若瑶抱着它坐在高堂位上,好像抱着一只老母鸡。 来得比较早的宾客以为自己不是来出席婚礼,而是到了某个驱邪现场。 中午十二点 婚礼准时开始 裴航穿着一身临时借来的影楼风红色新郎装,旁边谢一云穿着同款服装,只是头上多了一条厚实的红盖头,被肖珊珊搀扶着,两人一步步走上红毯。 有审美没有问题的宾客说:“这个婚礼到底是什么风格?” 还有人问:“不是两对新人结婚,怎么只有一对?” 裴航只当没听到。 他们在母鸡抱的裴若瑶面对站定。 金刚鹦鹉的塑料东北话开始讲誓词。 鹦鹉说:“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男………” 裴航听见外面有什么嘈杂的声音,但他现在必须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控制自己,不要当众笑场。 “你是否愿意他成为你的丈夫并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开始有人往外头张望,引走了他们身上的关注。 裴航心说非常好,不管外边发生了什么,让风暴来得更加猛烈了,这场婚礼注定成为我的黑历史,千万不要有人记住。 鹦鹉的注意力好像也被后面的动静吸引走了,说到一半停下来,张了张翅膀,想飞。 裴若瑶掐了一下它的脚爪,鹦鹉“嗷”了一声,才继续说下去。 就在它说到“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这下裴航也顾不得别的了,连谢一云都掀开盖头,回头看去。 穆凌跟连戎穿着印着酒吧logo的同款衬衫,一脸冷漠地走上红毯,后面跟着脸色惨淡的神父。 他所到之处如摩西分海,人群纷纷为他让开路来。 穆凌站在鹦鹉面前说:“我反对这场婚礼。” 裴航:“…………” 他们临时找了个会主持中式婚礼的司仪,不认得穆凌,见这两位大汉来者不善的模样,以为是要抢婚,哆哆嗦嗦问:“您这是要抢哪个?” 穆凌牵起了裴航的手,后者一脸安宁,走得很平静。 连戎上前一步,司仪说:“您又是做什么的?” 连戎说:“这不是巧了,我也是来抢婚的。”说罢拉走了谢一云。 司仪:“…………” 宾客:“…………” 裴若瑶还坐在高堂位上,问:“这婚礼还继续吗?” 裴航咬着牙说:“继续。” 穆凌问:“进行到哪一步了?直接接下去吧。” 裴航说:“别问我,我刚就顾着憋笑。” 裴若瑶说:“也别问我,我不是念宣誓的。” 于是所有人都看着鹦鹉。 鹦鹉在他们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地说完了最后一段话。 “我们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爱对方,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亲吻对方了。” 穆凌说:“戒指呢?” 裴航也说:“戒指呢?” 穆凌:“………” 裴航:“………” 裴若瑶弱弱说:“不如你们先拜堂吧。” 方郦川在角落小声喊:“戒指来了———” 裴航感到非常地不妙,但鉴于这场婚礼的画风已经彻头彻地无法拯救,他非常认命地回头,迎接送过来的戒指。 但是没有人送来戒指。 这么说不太准确,因为送戒指的是一条小金毛。 金毛摇着尾巴,嘴里咬着花篮,眼睛亮晶晶的。 花篮趴着熟悉的龟,装戒指的小盒子就在龟壳上摆着。 裴航:“……………” 裴航:“三分钟之内,我要这只金毛成为我们家的老幺。” 穆凌说:“它是你的狗了,请你现在先专心结婚。” * 时间飞逝 like a biu,转眼间就到了他们结婚五年的纪念日。 按照穆凌的计划,结婚即退休,把天华完全交给谢一云,自己跟裴航跑到四川定居,吃的多玩的多,没事还能去看看胖达,日子过得美滋滋。 裴航提出了抗议。 他倒不是对穆凌的养老生活有什么不满,只是对他的出行方式有一些疑虑。 川地多山路,他们定居的城市虽然没有那么魔幻的落差,但道路也不甚平整。穆凌骑车太累,干脆买了辆重机车,天天在能掀翻屋顶的轰鸣声中扬长而去。 然后裴航就睡不着了。 他跟周湮视频。 他俩现在合伙开了个工作室,剪剪片子修修图,随缘接活。 周湮说:“你劝劝大伯,骑小电驴还会磕马路牙子呢,这么飙车太危险了。” 裴航说:“你当我没劝过?你大伯倒也听进去了,采取了一些保护措施。” 周湮说:“什么措施?是武装到牙齿还是掌握了低空飞行技巧?” 裴航说:“他在车上装了音响放大悲咒,让佛祖保佑他行车安全。” 周湮:“………” 裴航:“还是DJ版大悲咒,佛祖听了都要摇头的那种。” 周湮觉得这也太骚了,他大伯是把品如的衣柜都扛过来了吗。 周湮说:“不应该啊,大伯这个年纪,应该到了听见最炫民族风会忍不住跟着一起摇摆的时候了。” 裴航冷冷地说:“我看他现在从头到脚都是竞技精神,就差在背上刺一个奥运五环了。” 裴航愁得头都要掉了,岁月催人老,使人头发变少。 周湮听到了重机车从远及近轰鸣着回来的声音,呜呜隆隆,催人尿下。他果断挂掉了通话。 片刻后穆凌抱着头盔开门,进来就问:“中午吃什么?” 裴航正在电脑前肝图,带着黑眼圈生无可恋说:“昨天包的包子。” 穆凌迟疑了一下:“昨天包的不是饺子吗?” 裴航说:“你包的是包子,我下锅前还一个个给你收口了。” 穆凌还带了个朋友回来,也是一起飙车的车友。 一只大金毛蹿出来把他们从头到脚嗅了一遍,还不够,又把穆凌舔了一通。然后回到沙发前,往裴航脚下一趴,继续睡觉。 车友说:“你家金毛怎么这么没精神,是不是生病了。” 裴航噼里啪啦敲键盘,头也不抬:“没有,它就是这么懒,天天睡觉。” 车友说:“金毛不是很活泼吗,你们是怎么养的?” 裴航说:“早上六点我先生带它出去跑步三公里,八点我带它去买菜,下午它跟猫打架,晚上我们出去散步再把它带出去遛一小时——也没多少运动量,就累成这德行。” 车友算了算里程,缓缓告辞。 穆凌去喂蛇和龟——他一开始觉得这俩都是爬行类,打算放在一块养,裴航及时阻止了他: “蛇龟混养,你是打算养一只玄武出来?” 总之还是分了两个地方,他们家还挺大,走一圈要费点儿时间。 穆凌过了一会儿回来,说:“蛇不见了。” 裴航沉浸在修图之中,心不在焉地回:“估计藏哪儿睡觉去了。” 正在这时又一个视频电话打进来,裴航没空接,扔给穆凌。 肖珊珊说:“你们好啊。” 她毕业之后没从事专业相关的工作,先跟着裴航他妈去了趟战地取材,后来满世界旅游,时不时分享些见闻美食,如今也过得不错。 穆凌刚要打招呼,就看见了她身边的乌兰巴尔思述伦,两人人手一只卤猪蹄,吃得满嘴是油。 “你们在干什么?” 肖珊珊:“在吃肉。” “废话,当然知道你们在吃肉。” 肖珊珊补充说:“在机场吃肉。” 她上个月来拜访他们,裴航带她去吃当地有名的卤肉火锅,肖珊珊惊为天人,临走前打包了一大袋卤猪蹄,准备下一次出国旅游时慢慢吃。 结果过了国内的安检,这一袋肉类卡在了对方国家的海关。 在直接扔掉和交罚款之间,肖珊珊选择了第三条路——在机场里头吃掉整整一袋子卤猪蹄。 乌兰巴尔思述伦这次和她一起出国,计算了下食物的热量与分量之后,他大方地邀请路过的外国友人吃肉。 在听过猪蹄的英文并了解原材料之后,外国友人纷纷谢绝了他的好意。 乌兰巴尔思述伦叹息,资本主义果然都是纸老虎。 穆凌示意裴航停下手头的工作,跟他一起来看这两人在异国他乡直播吃肉。 裴航还没挪动身体,地面忽然一动,他失去平衡直接就滑到了穆凌身边,撞在他胳膊上。 裴航:“???” 穆凌也是一歪,莫名其妙地看过来。 震动还在继续,两人面面相觑,突然在地上睡觉的金毛一跃而起,冲到水缸边扒着边缘把龟叼在嘴里。 架子上安安静静的鹦鹉也大叫着飞起来,猫蹿到沙发上咬住自己的玩具老鼠。 这一系列动作都发生在几秒内,随即金毛叼着龟,鹦鹉飞在前头带路,猫紧随在后,一群动物自己开了门,浩浩荡荡跑了出去。 穆凌怔怔看着大敞开的门,都没留意到视频断开了。 裴航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拍沙发:“靠,是地震。” 他俩都是平原地区生活多年的人,压根没反应过来,裴航把穆凌拉起来,追随着宠物们的步伐,冲下了楼。 乌兰巴尔思述伦再联系上他们时,就听背景声极其嘈杂:“你俩没事吧,我刚听说哪里地震了,离你们那儿挺近。” 穆凌说没事。 乌兰巴尔思述伦说:“还好就是个小地震,我问过四川朋友,这点震感对他一个本地人来说连跑都不用跑……裴航呢?” 穆凌:“在骂儿子们。” 他调转手机,让乌兰巴尔思述伦看裴航叉着腰,混在一群市民中间破口大骂宠物。 ——猫已经躺下玩老鼠了,鸟不知飞到哪儿去,而龟早就把头缩进壳里。 只有金毛在乖乖挨骂。 乌兰巴尔思述伦:“…………” 片刻后警报解除,大家该干嘛干嘛,但家一时半会还不能回去。 大家也不是很在意,穆凌身边已经有市民支起了桌子,开始打麻将。 其它慰问电话也都打了过来。 谢一云坐在车里跟他们视频,说:“地震时我跟连戎还在飞机上,差点就返航了。” 裴航还在骂宠物,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你们去哪儿的航班?” 谢一云说:“当然是过来看你们啊,好不容易排出的假,找你们吃火锅来了。” 裴航说行啊,等我把这堆小崽子教训完了你们也差不多到了。 连戎接过了手机:“那你要快一点了,我们还有两个拐弯就到了,已经听见你们那边的麻将声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历经三个月,这篇多灾多难的文终于随着我多灾多难的七月一起结束了 没有番外,该讲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晚点会有个小总结 另外,小电驴真的很危险,我上周真的被甩在马路牙子上,到现在都不太能走路 这已经是我今年第三次进医院了 ————以下是碎碎念,可以不看———— 这篇文本身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就是一沙雕文,甜萌不虐,也没有值得深入剖析的内容 但是写它的契机很特别,之前怕影响大家看文的心情,憋到现在终于可以说了,这篇文是我为了对抗一些不太好的情绪而写的 如果有一直看我的文或者在老福特上关注过我的朋友应该有点印象。 我三月初情绪开始不太对劲,总是喘不上气,但身体没有问题,纯粹心理因素。到四月份家里又出了不太好的事,导致很多事无法继续下去,包括当时在写的幻耽。 四月底我停止了其它更新,开了这篇沙雕文 从起意到构思到发文只用了三天,没有预收没有存稿,可以说是很随意了 我的初衷就是要写一篇好玩的东西,让自己写起来觉得高兴的故事 ——当然,当时并没有考虑别人看得高不高兴的问题,所以每一章只有两千多字,而且设定并不完善,总之是把自己爽了再说 五月和六月都有一段时间在家里养病,除了码字无事可做。虽然是沙雕文,但文里不可避免地代入一点我自己的情绪,有时候会出现和整篇文画风格格不入的内容 到七月的时候,写文来缓和情绪的作用越来越有限,我每天醒来都觉得心口很闷,天天都想辞职,整个人戾气很重,时不时就想摔手机 这种状态很不好,最后几章拖了很久 最近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东西,赶着七月的尾巴完结了 其实想多说一些,可实在没有表达的欲望。总之,这篇文对我来说也很特别,以后应该很难再写这样的纯沙雕文了,很多人与我的缘分也都到此篇为止,谢谢你们这几个月的陪伴 下一篇文要等到再次调整过来才会开,中间也许会再写短篇过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