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缘来是你》作者:李叙 文案 时而妩媚时而俏皮时而高冷的百变妖孽女VS智商高情商偶尔下线的大学女先生 侯淑仪被父亲以高额聘礼为条件嫁到(卖到)郑家给郑家二小姐冲喜,成亲当天郑二小姐苏醒逃婚,二人在异地他乡相识相知,并相继掉马....... 掉马后的二人何去何从呢,请看正文~ 有一种掉马,叫猝不及防,掉的挠心挠肺怀疑人生。 有一份快感,叫原来是你,扒下别人马甲的快感,打心眼里藏不住。 1、谢绝考据党,只是借助民国背景,无政治因素 2、1V1 HE,喜结,幸福美满 内容标签: 民国旧影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家文,侯淑仪 ┃ 配角:林舒柔,杨徽芬,徐天昭 ┃ 其它:小包子 作品简评 故事讲述的是一个百变似妖孽的女人侯淑仪和智商高情商偶尔不在线的女学霸郑家文的爱情故事。她们因冲喜有了交集,在十里洋场,郑家文掉马了,侯淑仪知晓对方便是她冲喜之人后选择大胆诱惑。侯淑仪掉马后,郑家文选择的却是签署离婚协议。在日后的接触中,郑家文爱上了侯淑仪,卯足劲追求侯淑仪,可事实证明,那并不容易..... 这是民国文少有的两个女子登报结婚的故事,她们爱的大胆爱的热忱爱的自信。郑家文有着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是大学中颇具影响力的女先生,侯淑仪有着敏锐的经商头脑,属于典型的民国追求自由独立的新女性,她温柔又强势,她俏皮又妖娆,百变的妖精让人难以抗拒。小说节奏不紧不慢,文字平淡却有余味。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第一章 天际破晓,海平面尽头浮现一片鱼肚白,渐渐地东方水天极处一片橙红,天亮了。 此时的海上,行驶着一艘从德国驶往上海的邮轮,邮轮上载着一多半从德国留学回来的中国学子,还有一些来中国做生意、传教的外国人。 这艘邮轮在海上走了一个多月,今日便可抵达上海黄埔码头。 这时,船上静悄悄的,大家还都未起身。在二楼的一间卧舱内,仿佛能听见说话的呢喃声。 “舒柔,今日就要到上海了。” 说话的人名叫郑家文,江苏无锡人。留学德国六年,获文学和物理学双硕士学位。 那被唤做舒柔的女子闻言轻轻地往郑家文怀里挪了挪,睁开泛着水似的明眸,看着郑家文,满眼不舍道:“今天就要分开了。” 林舒柔上海人,留学四年,获医学硕士学位,她与郑家文在国外相爱同居两年,如今毕业双双回国。 郑家文凑上前,吻了吻林舒柔的嘴角道:“我先回家,过了中秋,就到上海来找你。” 林舒柔闻言笑得很灿烂,嗔道:“不怕你不来。” 郑家文扬了扬眉道:“你便是吃定了我,如此自信?” 林舒柔睡眼朦胧,伸手附在郑家文的心口笑处:“因为我听见了你的心声,扑通,扑通,一声一声,传送着你对我的爱意,我方敢如此顽固地自信。” 郑家文笑了,紧紧地拥着林舒柔,虽然两个女子在一起为世俗所不容,可她就是坚信二人能相依到白头。 即将离别,郑家文很动容,左手悄然滑到林舒柔腰间,这海上一个多月,卧舱不隔音,她们动情时只能浅尝辄止。 林舒柔抬手摩挲着郑家文的青丝发,那长发黑且直,比肩略长,平时只会简单地梳到后面,用蓝色发带绑在发中或用银色圆柱镂空发卡固定在发中位置,简单清爽。 “时候不早了,起啦。”林舒柔说罢将郑家文的手从自己腰间拿开,嗔了一眼,坐了起来,越过郑家文下了地,取了挂在舱门的旗袍穿了起来。 郑家文将手垫到脑后,欣赏林舒柔穿衣,旗袍分叉到小腿处,滚边到大腿,这旗袍衬得林舒柔的腰肢盈盈一握般,身材简直好极。 郑家文笑了,翻身面向林舒柔,支着脑袋道:“要说这‘变’之一字,当真是好,以往穿的衣服哪有这旗袍千分之一好,如今衬得跟天仙似的。若说不好,只一点,衬得太美,容易让人生出邪念来。” 林舒柔正对镜子系着领间的盘扣,闻言回头白了郑家文一眼道:“难道这就是你不穿旗袍的原因不成?” 郑家文闻言笑了,面上带着几分女孩子的羞赧道:“那倒不是,咱们女孩子的衣服虽然美,但我自小就不喜欢穿,我喜欢简单点的。用我祖母的话说人生来的喜恶都是天性,既然是天性就不该抹杀。” 林舒柔笑了笑,当初她就是被郑家文身上与众不同的潇洒气给吸引的,还别说,似男非女的衣服还真能衬托出郑家文别具一格的气质来。 郑家文翻身躺平,眨了眨眼接着道:“如今这社会还是要变,不仅服装要变,还要把那些不好得统统变掉,要和那封建礼教做顽固地斗争。咦,你说,将来咱们登报结婚怎么样?彻底和封建诀别,呵呵,想想就激动,那得掀起多大的浪啊。” 林舒柔闻言拿着净脸的帕子丢在郑家文脸上。 “我看你还是没睡醒,梦话连篇,能相守过一生就是万幸了,你还想登报?我可无法想象我父母知道咱们的事会是什么反应,你呢,你就没想过日后怎么和家里交代?” 郑家文闻言笑容不见了,神色有些不大好,叹了口气道:“我不用和家里交代,我喜欢女孩子的事他们知道。” 此话一出,林舒柔不淡定了,连脸上的水都没有擦就走到床边坐下,看向郑家文道:“你出国前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好啊你,我跟你好了两年你现在才说,你说,你是不是旧情难忘?” “你真是冤枉我,我和她连开始都没开始,只是我曾经单方面心动过,写进日记里,被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发现捅到了我爹那里。”郑家文坐了起来,拉着林舒柔的手解释着。 林舒柔闻言心里依旧不好受,这人还曾经对别的女孩动心过,可恶。 “花心女萝卜。”林舒柔瞪着郑家文,说了一句撇开郑家文的手站了起来,继续去洗漱。 郑家文闻言撇了撇嘴,谁还没个青春年少动心的时候,想她郑家文怎么也是个有志女青年,知善恶,重情义,怎么就花心了? 林舒柔冷着脸坐在镜子前化妆,现在她用的化妆品全是知名的,CD的口红,Channel No 5 的香水。 “从来没听过萝卜分男女的,难道萝卜成精了?那有没有桃心女萝卜?”郑家文带上眼镜,穿好格子西裤下了床,一边穿着白色衬衣一边说着。 林舒柔闻言顺手拿起精致的小手提包朝郑家文扔去,笑骂道:“烦人你,就会打哈哈,我可跟你说,你最好小心点,被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或者什么男人的话,你就死定了。” 郑家文腰肢一闪,避过手提包的袭击,走到桌子前,拿起梳子梳着自己的发丝,然后用蓝色发带轻轻在脑后发中的位置绑住。 “那你的心里也不能装别的女人或男人,大家都是女孩子,双方面都要求才公平合理。”郑家文一边系着衬衣袖口一边道。 林舒柔瞥了郑家文一眼,迅速地化好妆,站起来,玉指葱葱捏着LV手包,转身看着郑家文道:“我还用你说?我肯定不会负情,你快点,我先去甲板。” 郑家文眼睁睁地看着林舒柔打开舱门出去了,撇了撇嘴,为啥你就不用说? 郑家文迅速穿上修身格子西服,她的西装不同于女子,又有别于男子,全是修身西装,显得人修长精神。 郑家文穿戴好,走出卧舱,只见甲板上的林舒柔斜靠在那里看着大海,当真是一副令人着迷的画。 郑家文快步上前,脚上那双不同于女子的平底英伦皮鞋在甲板上踩的铿将有力。 林舒柔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在那人手快要落到她腰间时,快速一闪,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有些懵的郑家文,嗔道:“也不看看有没有别人。” 郑家文闻言四周环顾,果然看见一女子在一旁坐着看书,想她眼里全是林舒柔,竟没有发现还有人。 郑家文笑了笑,脸上泛着一丝红润道:“那有什么?咱们俩都是女孩子,彼此亲近些别人有啥好多想的。” 林舒柔白了郑家文一眼,随后看向别处,正好捕捉到那名看书的女子,此刻正痴痴地看着郑家文,没来由心里一堵,看向郑家文,郑家文生的清秀,戴上眼镜后更加有书卷气,她上下打量郑家文,不得不说确实有吸引女孩子的气质,她当初也是被这气质所吸引住了。 “你当众人傻了不成?我看啊,还是彼此客气些的好,不然见你如此亲近我,说不定倒让一些女子生出希望来。” 林舒柔说罢再次看向那女子,此刻对方已然合上书看向大海了。得亏郑家文不是男子,不然不知被多少女子纠缠,即便是女子,也不省心,那名看书的女子已经不知被她抓到多少次盯着郑家文看了,她早就不满,想上前去理论,可那理由又摆不上台面,若郑家文是男子,她怎可如此忍气吞声? 郑家文不明白,好端端地语气怎么如此冲。 “走,去下面餐室吃饭去!”林舒柔见四周只有那女子,便主动在外面牵起郑家文的手,路过那名看海的女子时,腰板挺得直直的。 郑家文瞧着那交握的手,心里无比高兴,一个月来,但凡出了卧舱,林舒柔可从不肯拉她的手,今儿个倒真让人欢喜。 二人携手离开甲板,那名看海的女子缓缓低下头,摩挲了几下怀里的书,拿出笔,打开笔帽,在书的第一页写下这样一句话。 ‘被迫归国,邮轮上遇见一个新奇的人,她,不着男装,不着女装,奇装异服倒显精神,打一照面,便觉得天朗气清,不知是谁家女郎,好似那一汪清泉。’ 那女子起初写着“奇装异服”,写罢颇觉不美,思忖良久,寻到一个自己的满意的描述:中性之服倒显精神。 那女子合上书,站了起来,走到船栏杆前,看着蓝天大海,她本留学德国,主修经济学,学业未满,家里急招她回国,家里生意受到重创,已无力支付她的学费。 她亦是苏州人,名唤侯淑仪,她父亲侯盛应有四房太太,而她的母亲是第三房,如今已然不得宠了。 此番回去,不知道面对何等景象,权且等着看吧。 第二章 号子鸣响,邮轮缓缓抵达码头,长梯缓缓放下,栏杆处,一群人朝着底下来接的亲人们挥手,脸上洋溢着笑容,码头上同样有人挥手相迎。 侯淑仪提着两个手提箱艰难地下了长梯,一个人费力地提着箱子往码头外走,她学业未成心情并不能算作好,唯一可做安慰的便是可以早点见到她的母亲。 那厢郑家文和林舒柔二人提着手提箱跟在人流最后面往下走,走到长梯一半时,林舒柔瞧见下面来接自己的司机,停了下来和郑家文作别。 “我家司机在下面,咱们就在这分别吧,你千万中秋过了就来上海,我等你。”林舒柔有些不舍,在德国两年,她们过的很幸福。 “嗯,你放心,快回家去吧。”郑家文笑了笑。 林舒柔不舍地看了郑家文一眼,下了长梯走向迎过来的司机。郑家文看着林舒柔上了车后,方才转身往外走。 “二小姐。”迎面走来一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 “徐叔?我不是写信回家说不用来接么,我坐火车回去就成。”郑家文诧异徐叔的到来。 “老太太和太太不放心,总挂念着,便遣我来接二小姐。”徐叔笑了笑,去接郑家文手里的手提箱,边说边带着郑家文往外走。 “那便劳烦徐叔了。” “嗨,看您说的,这都是应该的。”徐叔走到老爷车前开了车门,郑家文弯腰坐进车里。 外面的道路旁,侯淑仪放下手提箱打量有没有空着的黄包车,她里面穿着淡绿色的连衣裙,外套卡其色薄风衣,脚踩白色高跟鞋,神情淡淡的。 正当她向一辆空黄包车的车夫招手时,身旁驶过一辆老爷车,扬起的尘土呛的她抬手掩着口鼻咳嗽起来,那明眸快速扫了眼老爷车的车牌。 “小姐,要坐车吗?”黄包车车夫走到侯淑仪跟前笑着询问。 “嗯,要劳驾您载我去火车站,谢谢。”侯淑仪说罢弯腰去提手提箱。 “我来,我来。”车夫放下车,去帮侯淑仪搬手提箱。 “多谢!”侯淑仪含蓄道谢,轻拢裙摆上了黄包车。 “您客气,您坐稳了。”车夫拉起车,载着侯淑仪朝火车站跑了起来。 那厢郑家文坐着自家的车,路上走了四个多小时,到家门口时已经晌午了。 郑家尽管在各地有几处房产,在上海也有洋楼,可郑家文的父亲郑钧仁仍然陪同老太太住在苏州老宅里。 郑家文刚进大门,便有人迎上来。 “二小姐,可算把您盼回来了。”一中年妇女带着一小丫头上前,接过徐叔手里的提箱。 “奶娘,您老一向可好?”郑家文笑着询问。 “好,好,托二小姐的福哦,哦,老太太和太太还在厅堂等着呢。”奶娘笑道。 “那咱们快走吧。”郑家文加快步伐往里走,上了走廊便瞧她的母亲陶敏扶着老祖母站在厅堂外面。 “家文回来了啊。”郑老太太盼到孙女,激动的往前迎。 “奶奶,娘,我回来了。”郑家文跑上前,手儿轻轻扶着奶奶的胳膊。 “家文啊,可想死奶奶了。”郑老太太笑着拉着孙女的手,拍了拍道:“哎呦,三年前回来的那几天脸上还有点肉,再看看你现在瘦的,这外面啊始终比不得家里,回来就好,守着我这老太婆好好补补。” “奶奶,瘦点挺好,现在都以瘦为美呢。”郑家文笑道。 “听那群人胡说,人还是胖点好看,你四五岁的时候那小脸肉嘟嘟的,谁见了谁喜欢。”郑老太太笑着嗔了孙女一眼。 郑家文笑道:“那我争取再胖点。” “行了,别杵在这里了,快扶着奶奶进去,在外面等你半个多小时了。”身旁的陶敏看了女儿一眼,纵然她心里有些解不开的疙瘩,可到底亲生的女儿心头肉,出家在外这么久她这做娘的嘴上不说心里常惦记着。 “诶。”郑家文应着扶着奶奶进了厅堂。 “二姐。”郑家意在厅堂布置茶水和点心,见了郑家文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郑家文看向一旁同父异母的妹妹,轻轻点头,可叹这妹妹她没办法打从心里去亲近。 “来,来,家文啊,守着奶奶来坐,你爹啊出去有点事,明儿个就能回来,到时候把族亲啊邻里啊还有你父亲生意场的朋友都叫来,给你接风洗尘。”郑老太太笑呵呵地往主位走去。 郑家的老宅子,厅堂上还是旧时的样子,堂中央挂着一幅家和万事兴的字画,在正前方和左右两边放有桌椅,是苏家会客宴请之用。 “奶奶,不用的,我最喜欢的便是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一起吃饭,不必铺张的。”郑家文扶着奶奶坐下,“奶奶有开宴的钱不如给我,去自助一些贫困的学生。” 郑老太太闻言笑道:“你啊,跟你三叔一样,你娘五月份给你去的信你收到了吧,你三叔当校长了,那整天围着一群大学生转,乐此不彼。” “收到了,三叔也给我来信催我早归,他还想让我去授课呢。”郑家文笑道。 “那岂不是成了大学里最年轻的先生?”郑老太太笑着摆了摆手,“可惜啊,你父亲盼着你回来接管他手里的生意,做先生是做不得了。” 郑家文闻言脸上有些不自然,她去了德国私自把专业给改了,她并没有听从父命去学经济学。此番回来商议前程,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哎呦,家文回来了啊,瞧我,还是晚了一步。” 郑家文闻声向后看去,见是二姨娘,便站起来问好:“二姨娘好。” “哎呦,好,好,咱们家文真是有出息啊,瞧瞧,这西装衬得,比那群个白面小生还好看还英俊啦,干脆啊,把长发剪了换个短发,那就更英俊的不得了诶。”二姨娘面上笑呵呵的,身上还穿着光绪末年流行起来的滚边套裙。 此话一出,陶敏的脸色变了变道:“二妹,女孩子哪能用英俊比喻。” 二姨娘闻言讪讪一笑道:“是,瞧我这张嘴,没读过书不会说话,太太别与我计较。那啥,家文也回来了,咱们开饭吧。” “开饭,开饭。”郑老太太瞧了儿媳妇一眼,站了起来,她知道儿媳妇忌讳什么,家文喜欢女孩子的事一直是家里的禁忌的话题,但凡沾一点边也不成。话说回来也是,家文是怎么喜欢上女孩子的? 一家人吃了饭,郑家文将从德国带回来的礼物挨个分了,郑老太太带着礼物回屋午休,郑家文跟着母亲陶敏回了屋。 “你的房间奶娘每天都有打扫,陈设维持不变,还是老样子。”陶敏说着抚裙在圆桌下坐下,看着女儿,目光有慈母的柔光也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忧虑。 郑家文在屋里转了转,看向母亲,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和母亲说,比如她的感情她的志向,可她心里有顾虑,她知道,母亲虽不开口,可心里却抵触她喜欢女孩子的事情。 “娘,我,我可以同您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我的感情和志向吗?”郑家文站在母亲旁边缓缓开口。 陶敏避开女儿灼灼的目光,站了起来道:“你赶路想来也累了,先休息吧,你有什么想说的等明儿个再说吧。” 陶敏说罢像似逃一般地快步离开,女儿喜欢女孩子的事萦绕她心头六年,六年啊,她曾鼓足勇气要去面对,可心里总盼着万一女儿哪一天遇见志向相同的男子呢,她总是心存侥幸,可这次对上女儿的眸子时,她知道,这种侥幸不可能了。 郑家文瞧着母亲走远,微微一叹,走到桌子前,打开手提箱,取出一些礼物,提着出了家门。 郑家文自幼聪颖,读书过目不忘,算数张口便来,在中学时她得到了汪谦和许曼华两位老师的大力栽培。郑家文出国六年也时常与两位恩师保持通信,如今汪谦已身在广州一所学校当主任,而许曼华因丈夫和孩子的原因,依旧在苏州教学。 郑家文来到自己曾经读过的中学,漫步在校内,一阵铃声响起,郑家文在讲堂外驻足。 “咦,外面的人是谁啊?穿着这么前潮,这身西装没四五十元下不来。” 许曼华走到走廊上,听见声音转头去看,觉得有些面熟,便托了托眼镜,眯着眼看去,瞧见是郑家文连忙迎上前:“是家文回来了啊?” “一别多年,先生依旧风华正茂。”郑家文笑着上前。 “哎呦,老了哦,来,来,去树下坐坐。”许曼华牵着郑家文的手往一旁的杨树下走去。 “那个是郑家文?那个三岁识千字,七岁通英文,十四岁就考上附大的无锡神童?” “想来是,许先生不会看错的。” 那厢树下,许曼华看向郑家文,拉着学生的手问道:“今天刚回来吧?” “是,刚到家,心里想念先生便过来了。”郑家文说罢,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童声。 “许奶奶,我题做好了。” 郑家文闻言回头看去,见一大约三四岁的女娃娃,眼睛水灵灵的,脸颊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念念乖。”许曼华闻言站起来去牵女娃娃的手,又别有深意地看了郑家文一眼。 “你是我阿耶吗?”叫念念的小娃娃目不转睛地看着郑家文,眸子里带着几分欣喜几分委屈。 “啊?阿耶?”郑家文眨了眨眼,哭笑不得,“不是哦,我是女的怎么会是你阿耶呢,小娃娃认错人了。” “可你就是念念的女阿耶啊,你是来接我的吗?你怎么现在才来接我呢。”小娃娃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涌出泪花来。 “啊?”郑家文懵在当场。 第三章 郑家文懵了好几秒,出国多年,刚回来便有一个萌娃唤她阿耶?这是多么怪异的事情,便是唤个阿娘也比阿耶有几分可信度啊。 “先生,这........”郑家文看向许曼华。 许曼华蹲在念念身旁心疼地给念念擦着眼泪,叹道:“这事说来话长,念念大名叫郑念,是她娘去世前一个月改的姓。” “改姓?郑念?这不是和我一个姓吗?”郑家文更懵了。 “哎,她娘是王萍娟。”许曼华叹道。 嗡的一声,郑家文只觉得身子站不稳,王萍娟,王萍娟,那个被她强行遗忘的名字,如今再度从恩师嘴里听到,她轻抬左手扶在树干上,那人去世了? “你怎么能说出喜欢我的话来?” “你我都是女子,你怎能这样变态?” “你走,从今后我王萍娟与你素不相识。” “滚,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恶心!” 郑家文念起以往,那戳她心窝的话再次在耳畔响起,多少年了,她用了多少年告诫自己坚强地走下去,她不是变态,她并不恶心。 “家文.......”许曼华瞧着自己的得意学生,千万句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先生,我还有事,先,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郑家文说罢抬起便走。 小郑念见状迈着小腿上前,抱住郑家文的膝盖,仰着小脸,眼眸中泛泛泪花。 “阿耶,你不要念念了吗?阿娘说你会来接我的,你不要走,念念会乖的。” 郑家文低头瞧着小郑念,眼中充斥着红血丝,虽然她不想再想起王萍娟,可她从未想过王萍娟会死,她曾以为她们会在两不相知的地方各自安好。 “你弄错了,我不是你阿耶,你阿耶另有他人,你快松开手。” “家文。”许曼华唤住郑家文,“你先跟我来。”又转头朝一助教招手,“小刘啊,先照看一下念念。” “好嘞,许先生。” 许曼华带着郑家文去了教学楼后,双手抱臂地抬头看了看天。 “先生,我不想听她的任何事,她如何去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她嫁了什么人生了几个孩子我也不想听,也请您不要说。”郑家文站在许曼华身后缓缓开口。 “你信上说的那位林小姐,性格怎么样?”许曼华悠悠地问道。 郑家文本沉浸在往事中,听得先生问话,愣了一下,想起林舒柔,受伤的心便似被暖流流通过一般。 “舒柔性格开朗,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她,待我很好。”郑家文侧着身子,抬手轻轻抹了抹泪。 许曼华闻言慢慢转身道:“善良便好,她应该能对念念好的,她喜欢孩子吧?” 郑家文闻言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恩师:“先生,我.......我们从未规划过领养.孩子,况且,况且那个念念,是.......是她的孩子,整日面对她的女儿,我情何以堪,您难道忘了,她是怎样侮辱我的。” 许曼华沉沉一叹,当初暑假郑家文在学校一处空教室表白王萍娟时恰好被她听见,那王萍娟的确说话难听,她当时震惊地愣在门口,埋怨学生的同时也不待见王萍娟,即便不能接受,也不该出口伤人啊。 直到一年前的一个雨夜,使她对王萍娟的看法不再一味不待见,人啊,哪有十全十美的。 “先生,我先回了。”郑家文见恩师沉思,连忙撤了,生怕从恩师嘴里听到规劝的话,她表白那年才16岁,情窦初开,在她心里什么都是美好的,在经历羞辱谩骂后,她自舔伤口好几年,若不是遇见林舒柔,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一点亮光了。 “哎。”许曼华眼睁睁地看着郑家文逃一般地跑远,悠悠一叹,念念虽然被王萍娟改为姓郑,可毕竟和郑家文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家文不愿抚养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她,她已年过四十五岁,丈夫又瘫痪在床,她无暇看护四岁的郑念啊,那王萍娟的同门师妹虽然偶尔会来帮着带孩子,可天天唱戏空暇时间也少,念念于世无亲无故,该何去何从呢? “许奶奶。”郑念瞧见和照片上一样的人跑了之后,迈着小腿跑到许曼华身前,“阿耶她不要我是吗?” “孩子,这都要看你和她有没有做母女的缘分。”许曼华抚裙蹲下,摸了摸郑念的小脑袋。 郑念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从小碎花的短褂里面小心翼翼取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她的阿娘和阿耶开心的笑着。 许曼华心疼小念念,将其抱在怀里:“念念乖,不哭。” 郑家文回到家,将自己关在屋里,连晚饭都没吃,她想遗忘王萍娟,可如今人也死了,她还困在那樊笼里做什么呢?何必自寻烦恼。 “家文,何必懊气不吃饭呢,你想说什么,明天一早来找娘,娘听你说,饭菜给你放门口了,身子要紧。”陶敏说罢在女儿房门微微一叹转身离去。 郑家文在黑暗的屋里睁开眸子,连忙下了地走到门口,她的母亲,终于肯走出这一步,听她诉说她的一切。 郑家文开了门,将饭拿进屋,拉开电灯,坐在桌子前拿起了筷子。 次日一早,郑家文换了一身粉色的长衫,九分的袖子,白色的袖口绣着两三朵梅花,长衫收腰,将郑家文修长的身材完全体现了出来,头乌黑的长发轻轻绑在后面,清雅中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宁静。 临近前堂,便见小丫头们往里面送着菜,再往前走几步,听见华堂上浑厚的笑声。郑家文停在走廊上,她父亲回来了。 “二小姐。”丫鬟瞧见她,轻声问好。 郑家文点头应了一声,鼓起勇气走进华堂。 “爹。” “嗯,回来了啊,待会收拾收拾跟我去上海,一来见见你周世伯家的公子,二来啊你就留在上海帮我打点银行。”郑钧仁瞧见女儿,上下打量几眼,心情顿好,女儿亭亭玉立,虽着奇装异服,可并不妨碍展现出女儿独特的美来。 郑家文闻言看向自己的母亲。 “老爷,我和老太太刚盼着家文回来了,这么快离家老太太那里怕不好交代。再说,家和他去广州从政,家文你又安排去上海,谁守在你我身边尽孝呢。”陶敏连忙替女儿说话。 “妇人之见,家文学业这么好,人又聪明,你让她守在你身边就是伤仲永,我好不容易把她盼回来了,岂能让她留在家里,你若嫌膝下无人,便把家和一家招回来,他啊就在广州当个闲差,没多大出息。”郑钧仁反对子女从政,况且儿子的确没有女儿聪明。 “爹,我,我不想从商,三叔已经替我安排好了,我想教书育人。”郑家文坦然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你说什么?”郑钧仁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你要教书?老子花了那么多钱让你去德国学经济,你学成了回来竟然要教书?” “爹,学以致用有什么不对的?眼下时局这么乱,教书育人也可为国培养人才,古语也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少跟我说这些,出去几年你就光学这个了?去,把你的毕业证书拿来我看。” 郑家文闻言纹丝不动,手儿不自觉地捏着长衫。 “愣着干什么?”郑钧仁怒了,“你别是在外买了个□□回来吧。” “文凭是真文凭,只是.......”郑家文顿了一下,看向发怒的父亲,梗着脖子实话实说道:“我没学经济,我学了文学和物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郑钧仁愣了一下,颤抖着手指着女儿。 “我没学经济去,我......” “碰!!” 郑家文话没说完,便见她的父亲抄起茶杯就朝她砸来,条件反射她躲了过去。 “你个混账东西,来人,取我戒尺来,取我戒尺来。看我今天打不死你,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钱,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在外你自作主张啊你。”郑钧人气的额头的筋都崩了起来。 “老爷,你消消气,消消气。”陶敏心知完了,一遍给丫鬟使眼色去请老太太,一面劝着郑钧人。 郑家文抿了抿嘴,这一天迟早要来,那么今天她就打响争取自由第一枪,她一定要为自己的理想和感情努力争取。 第四章 郑钧仁,清末进士,创办了明达轮船公司、长生纱厂,在上海办有金诚私营银行,还有一家百货公司,生意遍布华夏。他本想让二女儿去银行历练,过两年再招个上门女婿,那么郑家便稳了,可惜天意弄人。 面对女儿私改专业,郑钧仁的震怒可谓空前。 “家文,还不快给你爹跪下。”陶敏急道。 郑家文闻言轻轻一叹,直直地跪了下去,刚跪下她父亲的戒尺便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疼的她紧敛眉头,闷哼一声。 “老爷,家文自幼娇养,经不起你这样打啊。”陶敏红了眼,拦在女儿身前。 “都是你惯的,她如今胆子大了,竟敢在外违背父命私改专业,你就是你养的好女儿。”郑钧仁只觉得气的头疼得厉害,太阳穴突突直跳,“如今家和从政,家意资质平平,这个家我指着谁,还不是把全部希望都压在她身上,她倒好,喜欢女孩子,改专业,她,她是嫌我没有被活活气死啊她。” “家文,快给你爹认个错,快。”陶敏也觉得女儿改专业不像话,可她能怎么办,女儿总是心头肉,哪里舍得打。 “爹,改专业没和您商量,是我的错,但喜欢女孩子,我没错,天性如此,还望爹谅解我。”郑家文诚心为私改专业一事道歉,可喜欢女孩子她一点错都没有。 “喜欢女孩子你还有理吗?这天下,你听谁说女孩子可以喜欢女孩子的?”郑钧仁闻言气没消,反而更盛。 “古有龙阳、魔镜一说,女儿绝不是这泱泱华夏头一个。”郑家文不服,据理辩论。 “好啊,出去这几年你倒更加执迷不悟了,看不打死你。” “怎么了这是?”华堂门口,传来一声带着怒气的质问,郑老太太瞪着大儿子道:“家文刚回家,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娘,她不成器啊,在外私改专业。”郑钧仁啪的一声将戒尺放在桌子上。 “改专业?改就改了,你打她做什么?”郑老太太上前扶起孙女,“阿拉家文聪明,学啥能学不会,你当初考进士习文,下来之后不一样做起生意来了么,你亲自带带家文,她还能比你差么。”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孙女走到椅子前坐下。 “就是,就是,家文头脑瓜子好使,比家意强百倍呢。”二姨娘笑道。 “娘!”郑家意听说二姐在挨打,忙跟着母亲来看热闹,谁知道她娘当着大家的面贬低她。 “闭嘴。”二姨娘轻声斥了女儿一句。 郑家意嘴一撇神情很不满,但却老实地没有接话。 郑钧仁走到老太太跟前道:“娘,她不仅改专业,她,她还一直说喜欢女孩子,您说,她该不该打。” 郑老太太闻言沉默了。 “二姐不是一直都喜欢女孩子吗?”郑家意嘴快,说罢见父亲瞪她,连忙闭了嘴。 “也是啊,家文出国前不就喜欢那个唱花旦的么。”郑老太太看向大儿子说道。 “娘,这可是不对的啊。” “那她喜欢,你能怎么办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喜欢女孩子,改是没法子改了。我这岁数越大啊越看的明白,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啊,她喜欢那就随她嘛,郑家又不是养不起她们两个女孩子。” 郑钧仁听了母亲的话愣在那里,郑家文却勾起嘴角,起码家里奶奶不反对。 “娘,家文怎么能不嫁人呢,我都和上海的周老板说好了,有意让两个孩子订婚。” 郑家文一听,忙道:“爹,现在都是民国了,讲求自由恋爱,再说我是不会和男子结婚的。”郑家文说着就往外走。 郑钧仁一见女儿负气离开,连忙吩咐下人:“去把她给我抓回来,胆大了,我话未训完,她就敢走。” 陶敏闻言两手攥在一起,心里十分焦急。 二姨娘则给身边的妇人使了个眼色,那妇人领会后急匆匆地跟着几个丫鬟一起跑出去追。 四个丫鬟加两个四十来的妇人去追郑家文。 “二小姐,跟我们回去吧,老爷生气呢。” “松手。”郑家文见一妇人用力抓着她的胳膊,疼的她有些受不住,抬眸打量却发现并不认识这妇人,让其松手的同时用力去挣脱。 不料,挣脱后身子后仰,没站稳头碰着莲花池旁的池碑,脚步一错,跌进莲花池内。 噗通一声,几个丫鬟吓坏了,会水的两个直接跳了下去。 声音惊动华堂,陶敏和郑钧仁率先冲了出来,见状后全都慌乱地赶到莲花池旁。 “家文啊。”陶敏见丫鬟抬着女儿上来,连忙扑了上去,“家文,醒醒,别吓娘。” “家文?”郑钧仁跪在女儿旁边拍了拍女儿的脸,见女儿没反应,指着旁边的丫鬟道:“快,快去找梁医生来。” “家文啊。”郑老太太被扶着出来,见孙女躺在地上,快走两步跌倒在地。 “奶奶,慢点。”郑家意上前去扶。 郑老太太站起来就往郑家文身边去,瞧着孙女被按的往外吐水,可人还未醒,手都发颤:“家文啊,可不兴吓奶奶啊。” 郑钧仁此时见女儿吐了水还不醒,更加慌了,抱起女儿就往女儿屋里去。 陶敏亲自拉了帷帐给女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颤抖着手探了探女儿的鼻息,好在还有唿吸。 换好衣服后,陶敏拉开帷帐,郑钧仁大步迈到床边,掐着女儿的人中,眼眶都红了。 “老爷,梁医生来了。” “快请进来。”郑钧仁站起来,见到梁医生,忙上前道:“梁医生,快看看我女儿。” 陶敏见状擦着眼泪退到一旁。 梁医生拿出听诊器听了听,又扒拉两下郑家文的眼睛。 “医生,怎么样?”陶敏问道。 梁医生摇了摇头道:“不该啊,若是落水,不该如此,郑小姐是否被什么重物撞击过?” “重物?我女儿离开华堂没一会就落水了。”郑钧仁说罢停住,看向丫鬟,“小姐落水前还出了什么事?” 几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低头不语。 “说!”郑钧仁吼道。 “回,回老爷,秦妈拉扯二小姐回去,拉扯中松了手,二小姐的头撞到莲花池那二米的池碑上。” 郑钧仁闻言怒视秦妈,二姨太连忙上前道:“老爷,秦妈请家文回来心切.......” “把她工钱结了,让她走人。”郑钧仁瞪了一眼便连忙转身,“梁医生,那我女儿现在怎样?请务必让她醒过来。” 梁医生抬手摸了摸郑家文的后脑勺。 “郑老爷,这后脑一旦受伤,是无法预料能不能醒过来的,我只能尽力一试。”梁医生说罢站了起来,“我需要先回去配药。” “好好,来人,开我车送梁医生回去。” “家文。”陶敏在梁医生走后,扑到女儿身上大哭起来。 “秦妈不能走,我孙女没事了好说,若有个三长两短,送你去警察署。”郑老太太愤怒地将手杖在地面上击打了好几下。 秦妈闻言慌地看了下二姨太,二姨太使了个眼色将其稳住。 “老大啊,不能光看西医啊,外国的东西在咱们身上未必好使,再去找个中医,各个法子都想想,可不能让家文出事。”郑老太太说着心口难受,抓着心口衣服的手有些发白。 “娘,你放心,我绝不让家文出事,我这就去找最好的中医。”郑钧仁说罢急匆匆离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二姨太眼珠子转了转上前道:“老太太说的对,什么法子都试试,老太太,听说豁壬街有个女巫师很灵,说不定咱们家文在水里遇见不好的东西,咱们给去去。” “家文是撞到池碑上,这是人昏迷了,你迷信请巫师做什么?”陶敏怒了,自己女儿不省人事,那人还在出馊主意。 “太太有所不知啊,咱们前街的李老板的儿子就是昏迷不醒,那巫师烧了点纸,那李老板的儿子手指就动了,后来娶了个媳妇一冲喜,人醒了。” “胡言乱语,那李家人说了是王大夫用针灸半个多月人才醒了。”陶敏反对迷信,更不愿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祸害自己的女儿,这人明知道她女儿不喜欢男子,还在这诱惑着老太太在家文昏迷的情况下指婚,实在可恶,怕就怕自己的女儿醒来后得知被嫁了连命都保不住。 “好了,家文昏迷着,无论什么法子咱们都试试嘛,万一试着了么,李家娶媳妇当天醒了我就在现场,没准就是冲喜冲的。”郑老太太说罢敛着眉头想着什么。 “娘,家文性子您是知道的,我就怕她醒来知道自己被嫁了之后真把命都丢了。”陶敏哭道。 郑家意闻言嘴快道:“二姐不喜欢男的,别人家冲喜冲活过来,没准二姐被冲喜可能真给冲没了,哎呦。”郑家意捂着腰,不悦地看了眼掐她的母亲。 “那就娶。”郑老太太睁开眸子,话语掷地有声。 第五章 郑老太太一句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陶敏回神后扶着桌边站稳,虽说她反对在女儿昏迷的情况下嫁人,可也不代表她同意女儿在昏迷情况下与其他女子结为夫妻啊。 “我明儿个,不,我现在就去要好的世家走动,我这边物色人选,你们这边精心照顾着家文,西药中药都要用。”郑老太太说罢,站了起来。 二姨娘杜美柔闻言将因震惊而张起的嘴合上,快走两步道:“老太太,我陪您去吧。” “奶奶,我也去。”郑家意也跟了上去。 “你去什么?在家好好照顾你二姐。”杜美柔使了个眼色,自己的女儿怎么就这么不像她呢,这种时候不知道怎么样讨老太太欢心。 “哦。”郑家意瞧见母亲的眼色,停了下来。 “徐妈,备车,老太太要出去。”杜美柔朝外喊了一嗓子。 “回二太太,司机去送梁医生,还没有回来。”徐妈小跑进来。 “娘,这件事,是不是要等老爷回来商量一下。”陶敏走上前道,这可是关于她女儿一生的事情,她不想这样草率。 “不必,这个家我这个老太婆能做得了主,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也不想想,只要家文能醒过来,其他的事还叫事么?如今啊,死马当成活马医,你就守在家文身边就行,婚事我来操持。”郑老太太说着往外走,“徐妈,叫辆脚蹬车来。” “嗳。”徐妈快步离开。 陶敏微微一叹,见老太太走远,便走到床边坐下,对女儿道:“你啊,就是个小讨债鬼,就不能做个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让我省心,我倒不想你多么聪慧。” 陶敏说着眼泪又下来了:“罢了,罢了,谁叫你是娘的心头肉呢,只要你醒来人平安,娘其他的都认,娘都认。” 时下,同、性、爱三个字大家都不陌生,报纸上时常有学者发表文章,有批判反对之说,有尊重自由之说,更有出名学者投稿撰写同□□的简短小说,虽都以悲剧结尾,但同、性、爱却已登上报纸,为国人所知。 那边郑老太太带着杜美柔去了要好的邓家。 邓老太太带着大儿媳妇笑吟吟地将郑老太太迎在正堂。 “哎呦,侬(你)这个人呀,来咚就来咚,带啥子东西,你我两家谁跟谁啊。”邓老太太笑着将茶推到郑老太太桌前,“来,快些喝口茶。” 郑老太太端着茶喝了一口,叹道:“老姐妹,实不相瞒,我愁啊。” “好端端的愁啥西(什么)捏?”邓老太太收起笑容,认真地问道。 “家文回来撒,侬晓得伐?” “那丫头么来看我,我从何处晓得撒。” “哎,刚回来,后脑勺碰坏忒了又跌落莲花池,人啊至今昏迷不醒,老法里头讲冲喜有用场咯。”郑老太太说着清了清嗓子,“只是,这个小丫头啊,侬也知道,她不欢喜男孩子,偏爱女孩子,我实在怕选个男孩子冲喜不成给冲没了,我仔细忖忖,屋里厢这么多孙女里,我就欢喜她一个,命没了是我要心疼死的呀,搞不好我也随她去了。” 郑老太太说着便拿出帕子抹眼泪。 邓老太太闻言看了下面端坐的大媳妇一眼,只见大媳妇冲她摇头,想来也是,家文那丫头好是好,可不好给她孙女当女丈夫。 “老姐妹啊,侬莫哭,莫哭。”邓老太太出声安慰道。 “我哪能不哭,如今啊,我是没个人选的,侬说,哪里去找留过学模样好又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呢?”郑老太太收起帕子,“老姐妹啊,侬有没有认识的哪家小姐介绍一两个嘛。” 邓老太太闻言愣了一下,这个不好答的,说了哪一家这都不算个好媒,慢说家文是个女孩子,就说人昏迷不醒,就够受的。 “这样的人好找,但是能应了这门亲事的人家却少之又少啊,除非哪家落魄了或者,或者急需用钱,可侬想啊,能供女儿留洋的人家,哪能缺钱啊。”邓老太太叹道。 郑老太太闻言抿了抿嘴,这样的道理她想的明白,不然她怎么会厚着脸皮来邓家。 “娘,伯母,我刚想起来,我恰好知道有一家落魄的,他家女儿刚从德国留学回来,家里么,现在不仅生意做不下去,老宅都快被人收走了。”邓家大媳妇站了起来,急切地走上前,生怕郑老太太说出要她女儿做孙女媳妇的话来。 郑老太太打起精神来,姻缘这个事啊讲求缘分,这谈话说到最后,她已经清楚邓家的态度,她理解,姻缘么,有缘则结,无缘则罢,都还是要好世家。 “好侄女媳妇,你且说说,是哪户人家?” 邓家大媳妇笑道:“就是茗鼎茶行的侯家,他家大女儿和儿子都在英国留学,三女儿侯淑仪去了德国,昨天刚回来,侯家大太太带着她去了吴家,恰逢我和吴太太在搓麻将。这侯家想同吴家结亲没成,如今侯家茶行赔了人尽皆知,和吴家攀亲是巴结不上了,不过,那姑娘模样好,挺端庄的。” 郑老太太闻言沉思一会道:“那成,就走一趟侯家吧,我们郑家也不在乎亲家是富是贫,姑娘好就中。” 邓老太太闻言抹不开几十年的交情,看向儿媳妇道:“那你陪着去一趟吧。” 邓家大媳妇脸色隐晦地变了变,这可不是个好媒,万一去了侯家,人家人穷志不穷将她们打出来那才好看呢,可婆母已经说话了,又有郑家老太太看着,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来。 “这样,我先去同人家说,若是有商量我便把人接来谈,免得人家翻脸轰人伤着郑伯母。” 邓老太太闻言拍了拍老姐妹的手,便打发大儿媳妇去,郑老太太觉得故意不去,便让杜美柔一同去。 二人坐着邓家洋车去了侯家,郑邓两家的人一齐到侯家,这可让侯盛应疑惑的同时又生巴结的心思,让大太太去前面招待,自己则躲在堂后的椅子上偷听。 侯盛应听到来意先是愤怒而起,岂有此理,欺人太甚,竟然给她的女儿说女丈夫,可当他的脚迈步一步后却突然停住了,他缓缓转身看着眼前的园子,良久又闷闷地坐回椅子上抽起烟来。 随后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侯太太走到丈夫跟前低声道:“老爷,郑家一门三家,富甲一方,若是.......” 侯盛应抽着烟不语,良久将烟灭了道:“她们不是要淑仪的照片回去给郑老太太看么,拿给她们。哦,对了,你也管她们要张那郑家文的照片,拿给淑仪瞧瞧。” “老爷,还有必要么,反正那郑家文是女的......” 侯盛应怒视:“你懂什么,这说出去咱也重视了,免得被人说......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照办就是了。” 侯太太闻言应声出去,笑道:“两位太太久等了,这个我们家淑仪的照片。” “哎呦,生的真漂亮。”邓太太夸赞两句。 “淑仪不仅漂亮,还很聪明,在德国就修的经济学,可是家里遭了变故,只能让她委屈地回来了,不过,淑仪人聪明,自小跟在我家老爷身边学生意,算盘打的也很溜。”侯太太不遗余力地夸着,想着郑家大爷郑钧仁名下那么多生意,会使劲夸侯淑仪。 侯太太是想促成这门亲事,有了钱不仅债能还死,老宅也能保住,最主要的是她的儿子和女儿在英国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有了。可她并没有发现杜美柔的脸色,已然有些不对劲了。 这侯家三小姐在德国是学经济学的,这太对郑钧仁胃口了,她家老爷平素最喜欢那些想做生意的年轻人。她可不能让学经济学的女人进门帮着郑家文夺家产,这门亲事不好结的。 “郑姨娘,我们老爷说,也请给张郑家文小姐的照片,淑仪到底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也得相看相看,如果我们淑仪不愿意,我们老爷说了,就是出去要饭也不能逼着女儿嫁人。” 邓太太闻言笑着点头,就说这样的亲事不那么容易,到底是亲生的女儿,侯老爷必定不舍的,要照片不过是托词,其实就是拒绝,不过碍于郑家面子罢了。 杜美柔却顾不得想太多,只想着尽可能地阻止,一听要郑家文的照片,便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借府上纸笔一用,我托人回府上取去。” “您这边请。”侯太太亲自领了去,当杜美柔瞧见书房堆积的杂物后,鄙夷地撇了撇嘴,看起来落魄是真的落魄了。 杜美柔背着身子写了一句话,出了门寻了个卖花的小姑娘将密封的纸条带给她的女儿郑家意,纸条上写着拿老二郑钧卫家里长的最丑的郑家如的照片,她不信那一口龅牙,还吓不坏那三小姐。 照片很快被郑家仆人送来了,侯太太接过装进信封里的照片离开,递给侯盛应。 “这么丑?怎么配淑仪。”侯盛应皱着眉头。 “老爷,本来就不配,两个女孩,不过没准那郑家小姐短命,过个几天就去了呢,先解燃眉之急,到时候人没了,咱们再想法子把淑仪救出来。” 侯盛应眼下山穷水尽,抽了口烟,皱着眉头道:“你去回话,就说淑仪同意了。你跟着去见见郑老太太,这条件谈谈,婚期敲定,婚书写好。哦对了,这照片,给淑仪送去,先认认人吧,这会子哭总比嫁人的时候哭好,告诉她,等我发达了,一定把她从郑家救出来,让她也体谅我这个做父亲的难处,不然她的母亲包括全家即将要流落街头。” “嗳!”侯太太大喜。 郑邓两家老太太在前堂坐了好一会,两个多时辰过去后,听前面说侯家太太来了,这让郑老太太喜出望外。 “娘,郑家伯母,这位便是侯太太。”邓家大媳妇脸上有些不自然,她有些瞧不起侯家,本来还以为那侯老爷舍不得,没成想见了照片,也不管家文醒没醒过来就同意了,她算高看侯家了。 “给两位老太太见礼了。”侯太太上前行礼。 “哎呦,免了,快请坐。”郑老太太说话的同时看了邓家大媳妇一眼,见其点头,提着的心落了一半。 “郑伯母,您看看,这是侯家三小姐的照片。”邓家大媳妇取出照片,递给郑老太太。 “哎呦,模样真是个美人胚子啊。”郑老太太瞧见照片上的人钟意了,这姑娘长的合她眼缘,“侯太太啊,我家的事想必侄媳妇都同您说了,我就不唠叨了,侯家这边?” “老太太,侯家有三个条件,一啊就是咱们家出聘礼钱一万银元,二是帮侯家重振家业,三就是供在英国留学的侯小姐和侯少爷读完书。”杜美柔说着便心疼,这得多少钱啊,她算是看出来了,什么要照片,全都是幌子,侯家摆明就是卖女儿拿钱,那侯老爷更是,全程躲着不见人,既然嫌丢人那就别结亲啊,躲在后面,像个什么话。 郑老太太闻言沉默不语,这三个条件加起来的钱两三万银元怕也不够啊。他三儿子在大学当校长,一月两百银元,这两三万得不吃不喝赚好几年呢,更别提那些一月四五十元的人了,这侯家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我仔细忖忖,这些条件郑家可以答应,但我们也有条件,冲喜等不得,我适才算好日子,明儿就结婚。”郑老太太说着摊开桌子上的红纸道:“如果没问题,那就写婚书吧。” “嗳,嗳,没问题,没问题。”侯太太欢喜地应着。 郑老太太暗地白了一眼,黑心的东西。虽然她急着为孙女选人冲喜,可她见不得卖女儿卖的这样开心的,到底不是亲生的女儿啊。可这样也好,他们郑家要人,侯家要钱,本来还愧歉的心现在好受了很多,照片上的姑娘留在这样的人家还不如来他们家呢。 第六章 郑老太太拿着婚书回了家,急匆匆去了郑家文的屋里。 一进屋,气氛明显不对,大儿子沉着脸坐在一旁,大儿媳妇坐在床边抹着眼泪,而她的孙女头上插着针,手上还打着西洋吊瓶。 “家文还没醒啊?”郑老太太寻了把椅子坐下。 “没。”郑钧仁苦着一张脸,女儿昏迷不醒就跟刀子在她心里剜去一块肉一般地疼,“老大夫也说听天由命。” 郑老太太闻言捏紧手里的帕子:“再多请些大夫来,花多少钱都无所谓,江苏的外省的,不行就去上海请。” “已经派人去请了。”郑钧仁叹了一声,看向床边的女儿,“我这一生没做过什么坏事,平日里也多次救济乡里,这个祸怎么就降落在郑家?家文若有个三长两短.......” 郑钧仁红了眼眶。 “你尽说丧气话,我孙女福大命大,哪能刚回家就把命丢了。”郑老太太话虽这样说,可那双手却已经在颤抖,“我已经和茗鼎茶行的侯家敲定婚书了,明儿个就成亲,没准冲个喜家文就醒了。” 郑钧仁闻言敛着眉头,只觉得都这个时候,她的母亲还在封建迷信添乱。 “娘,冲喜是封建旧俗,本就不该出现在咱们家,再说家文是女孩,娶什么妻?平白毁了人家侯家女儿。” 郑老太太闻言很激动,站起来道:“这是双方都愿意的事,别看冲喜老套,可总归有一线希望,老法子未必就不好使,这事我做主,今儿个就张灯结彩,明儿个就成亲。” 郑老太太说罢将婚书摔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杜美柔看了看自家老爷,犹豫片刻也跟着离开。 郑钧仁拿起婚书看了眼,捏在手里默默不语。 陶敏哭着站了起来悲恸道:“老爷,明儿这个亲还是结吧,如果家文就这样去了,也算圆了她一个心愿,那侯家小姐咱们日后可以放其自由。” “老天爷!”郑钧仁握着拳头捶着桌子,眼眶的泪也随之流下,顺着脸颊流到胡子上。 “老爷,事到如今,咱们不能再逃避了,咱们的女儿就是喜欢女孩子,这是事实,咱们生出的来,咱们不认还还会认啊。” “备车,备车!!”郑钧仁红着眼站起来,“你在家守着家文,我去找主婚人和证婚人。” 郑钧仁说罢拿着婚书大步离开。 次日一早,郑家张灯结彩,郑钧仁请了商界会长和一众生意伙伴,连同要好世家和乡绅,一大清早,郑家大门门可罗雀。 这一日1924年九月初八。 无锡郑家二小姐郑家文迎娶侯家三小姐侯淑仪,消息一出,轰动了整个无锡城。 虽说自民国至今,发生了许多‘新奇’的事,同、性、爱的话题也屡登报纸头条,可两个女子结婚的事大家还都是头一次听说。 “喂,你们听说了么,咱们无锡两个女娃子要成亲了。” “刚听说,这个话题绝对能占明日报纸头条。” “可郑家文不是女的么,难道说民国了,女子也能娶妻了?” “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男婚女嫁,再变也不能这个啊,这不是毁祖宗么,两个女子在一起又生不出个娃来。” “可这民国的临时约法里面也没说两个女孩不能成亲啊。” “我小舅子在政府当个闲差,他说这两个女孩的婚书上证婚人、介绍人还有主婚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婚书上贴了印花□□,向政府交了税,婚事合法了。” “啧啧,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那些个名人也不怕被人说。” “说?这年头除了那些个文人,老百姓谁说啊,自家吃饭都是问题,谁有心思管富人家和谁结亲啊。再说也不看看郑家都是什么人物,郑大老爷富甲一方,二老爷郑钧卫,时任交通部护路军副司令,中将军衔。三老爷郑钧习时任同进大学校长,桃李满天下。郑家在政治、商业和文学上皆有人脉,一门三杰,威望颇高,谁敢公开触他们眉头?” 道路两旁的茶棚里一群人你一嘴我一句地说着。 “瞧时间,郑家那边该放鞭炮撒喜糖了,咱们去郑家瞧个热闹,抢点糖,说不定郑家还能撒银元呢。” 一群看热闹的人图个新鲜,说说闹闹往郑家去。 郑家门前宾客络绎不绝,一群凑热闹的百姓也在郑家大门四周驻足观看。 待门前鞭炮响起时郑家的佣人们提着贴有囍字的竹篓子走了出来,竹篓里有的盛放着喜糖,有的则放着银元,佣人们扬起喜糖和银元时,驻足的百姓纷纷上前哄抢。 郑家大院里,宾客早已纷纷入座,候了片刻,只见郑家众人拥护一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缓缓走至最前方。 老太太拄着拐杖看向喜宴上的众人,缓缓开口道:“今日,是钧仁家的老二和侯家的三小姐成亲的大喜日子,我知道,这门亲事前无古人,诸位心中也必有计较,但是今日诸位能赏光前来道喜我郑家上下十分感谢。眼下吉时将近,就请诸位与我郑家上下一起见证这门婚事,今后两位新人行走社会,倘遇各位,也请照拂一二。” “老太太客气了,家文小姐是我等看着长大的,只要她说一声,我们这做长辈的还不尽全力相助啊!”喜宴上一穿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站起来,拱手笑道。 此话一出,席上众人纷纷表态。 郑老太太知道,这些人面上说的好听,心里不定怎么想。郑老太太笑了笑,由着大儿媳妇扶着进了华堂。 郑钧仁则留下来招呼客人。 郑老太太在主位上坐定,一脸严肃,看向老大媳妇道:“去看看家文醒了没有,你这个做娘的待会肯定忙的不可开交,趁新人来之前去看看吧。” 陶敏闻言转身往后院去,脸上尽显憔悴。穿过走廊,进了女儿郑家文的屋。 “太太。”在床边守着的小丫鬟连忙站了起来。 陶敏点了点头,挥挥手让小丫鬟出去,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摸了摸女儿苍白的脸,眼圈泛红。 床上的郑家文已经被人换上红色的长衫,长衫外套着黑色刺绣的马褂。一张脸苍白的可怕,右手背上扎着一根针,用白色胶布缠住,此刻的郑家文全靠西医的葡萄糖点滴补充体内水分、供给能量。 “家文,快醒过来吧,爹娘如你愿,外面就是你的喜堂,从今后你们两个女孩子便是夫妻。”陶敏哽咽,拿起帕子擦着泪,床上躺的是她的心头肉啊,老太太说的对,只要人能活,跟谁过不是过,郑家又不是养不起两个女孩子,等再过几年过继个族里的小姑娘,这辈子也没得让人操心的事了。 此时的侯家,前后后宅都十分冷清,除了门口有一顶花轿和喜悦队外,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一点要嫁女儿的样子。 “三小姐呀,时辰快到了,咱们走吧?”媒婆站在侯淑仪身后谄媚地笑着,郑侯两家的亲事她大赚了一笔,郑家果真大方的很。 侯淑仪身穿大红吉服坐在梳妆台前,这身衣服是她母亲在她出国前就为她缝制好的,谁也没有料到她竟然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吉服嫁个一个陌生的人,一个陌生的女人。 侯淑仪垂着眸子看了眼梳妆台上的照片,那龅牙并不丑陋,生来如此谁又能改变?可她悲的是民国了她的父亲却为了钱就这样毫无廉耻地把她嫁了。 “淑仪,快点,等什么呢!”侯太太出现在门口。 侯淑仪无奈缓缓起身,将桌子上的照片拿在手里,看向大太太道:“太太,我要见我娘。” “不行,见了你娘她准不让你走,耽误了时辰怎么跟郑家交代?”侯太太皱着眉头,“好了,念你有孝心,准你在你娘门口磕个头。” 侯淑仪轻提吉服裙摆出了屋,跟着大太太来到她母亲的屋前。 “老爷,放我出去,淑仪是咱们的亲生女儿啊,你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啊,她还这么年轻,我求求你们啦。” 侯淑仪站在屋前眼眶红润,缓缓跪下给被关在屋里的母亲磕了一个头。 “行了,起来吧,你放心,明儿个一早就把你娘放出来,快走吧。”侯太太轻声道。 侯淑仪含泪站了起来,屋里的目前依旧推着房门哀求着。 她的母亲本是晋江市的采茶女,被来做生意的侯盛应看上,哄骗离开晋江的家做了侯家三姨太。 侯淑仪听着母亲的哀求声,微握粉拳,总有一天,她要救母亲离开侯家,而侯盛应,她必会让他跪在母亲面前道歉,为负心道歉,为虐待道歉,为今日卖其女儿道歉!!! 第七章 侯淑仪被侯太太盖上了红盖头,在母亲哭喊声中走出后院。 侯盛应在前堂抽着烟,瞧见女儿出来面上稍稍显现几分不甘。三女儿侯淑仪遗传了她母亲年轻时的美貌。他送其出国,无非是想抬抬这个女儿的身价,等毕业回国被哪家同样留洋回来的公子少爷看上攀门好亲,以便为侯家带来些助力,谁知天意弄人,郑家是攀上了,只是姑爷却是个女的,到底不是十全十美。 “老爷,你看,淑仪穿这身吉服衬的这腰多细啊,真让人羡慕。”说话的人是侯家的四姨太,在侯家最富的时候进门,却在侯家最落魄的时候怀孕。 侯盛应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四姨太,见其向自己使眼色,叹了口气看向盖着红盖头站在一旁的三女儿。嫁的到底是郑家,四姨太昨晚说的没错,攀上郑家便是交了好运,舍弃一个女儿换来整个侯家的生路,也算舍得有价值。 “淑仪啊,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若不是郑家,咱们的这个老宅子也就被人收去了,这一家老小都要沦落街头,你四姨娘也快生了,到时候你小弟弟出生怕是活不了。你嫁过去,要懂得感恩,孝顺公婆,服侍......”侯盛应按老话说到一半顿住了,这话他说得实在拗口,“服侍丈夫,做个贤惠的妻子,知道吗?” 盖头底下的侯淑仪嘴角勾起露出三分苦笑,可此时此地她不得不出声回应,她的母亲还被关在房里。 “爹,淑仪知道。” “你懂事便好,结婚后常回来,你娘和我都会想你的。”侯盛应打感情牌,毕竟女儿嫁的是郑家,日后他还要靠着郑家这亲戚关系东山再起。 “侯老爷,时辰快来不及了,该走了。”媒婆上前笑着提醒,郑家那边是等着冲喜,这个时辰让算命先生算好的,差一点都不行。 “走吧。”侯盛应挥了挥手。 媒婆扶着侯淑仪跪下,朝着上面的父亲和大太太磕了一个头,随后就被媒婆扶着出了大门,上了花轿。 郑家那边,老中医正在给郑家文施针,最后一针从头上□□时,郑家文被子下的右手动了动。 “老先生,我女儿今日如何?”陶敏在一旁问道。 “脉象上倒是比昨天和缓有力些,不过还是虚的厉害。药还是要照常灌她喝,那些个西药什么的都停了,洋鬼子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我晚上再来施次针。”老中医一边收着药箱一边道。 “麻烦您了,老先生,我送您出去。”陶敏脸上的担忧未曾减去半分。 二人刚出了屋,听见前面的喜悦声。 老先生背着药箱,脸上不大高兴,在他看来,这郑家简直胡闹,全家上上下下都胡闹,病了就该好好遵医嘱治病,冲喜有个屁用,何况还是两个女娃子,若不是看在省议长的面子上,他才懒得来,郑家连西医都用,简直莫得传统。 陶敏听见前面喜悦声,知道新娘到门口了,一面让秀姑小丫鬟去屋里照看女儿,一面急匆匆往前走。 那叫秀姑的丫头进屋坐在床边,用清水给郑家文擦着脸,擦着擦着听见几声很重的唿吸声,拿开帕子,只见二小姐嘴微微张开,眼皮也在动。 “二小姐?”秀姑眉头一扬,屏住喜悦轻轻唤着。 “新娘子进门咯,迈过火盆,红红火火!!!” 后院内传来前面的赞礼声。 此时,屋内的郑家文缓缓睁开眸子。 “二小姐,你醒了啊!”秀姑高兴道。 郑家文看着床顶目光无神,闻声将目光缓缓移到秀姑身上,发白的唇缓缓开启:“秀姑妹。” “嗳,嗳,真是太好了,二小姐,你终于醒了。” “一拜天地,一对新人天长地久!!!” 郑家文听见刚才前面传来的声音,目光恍惚,觉得头有些疼,缓了好一会问道:“前面什么声音?还有我这是怎么了?” 秀姑刚把帕子放进手盆里,闻言拍了拍额头,连忙道:“今天是二小姐你结婚的日子啊,前面三小姐抱着鸡替你拜堂呢,二小姐,你不知道自从你昏迷不醒后,老爷太太都急疯了,老太太做主,让你和鼎盛茶行的三小姐结婚冲喜。” 静!出奇的静。 “二小姐?”秀姑见二小姐目光呆愣心下不解,二小姐喜欢女孩子,这都结婚了为什么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呢? “秀姑妹,你刚刚,说什么?谁结婚?”郑家文懵了,她只记得父亲让她去上海去见什么周家公子订亲,而后她负气离开,撞在...... “哎呀,是小姐你和鼎盛茶行的三小姐结婚,前面都赞礼了呢。” 秀姑说罢,前面传来一声二拜高堂。 郑家文脑子嗡嗡地响着,回过神掀开被子勐地一下坐了起来,脚一落地便想站起来,不料身子虚弱,刚迈一步,便膝盖着地。 “二小姐。”秀姑连忙上前扶。 郑家文只觉得血冲头顶,缓了好一会睁开眸子瞧着身上的衣服愣怔住了,扶着秀姑的手站了起来,踉跄地来到镜子前,只见她内穿红色长衫,外套黑色双喜马褂,今天真的是她结婚? “舒柔。”郑家文揪着身前的衣服轻轻唤了一声,“秀姑妹,快,扶我去前面,快去阻止,阻止.......” “夫妻对拜!!!”前面赞礼一声高喊。 郑家文愣在镜子前,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张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白了几分。 “二小姐?”秀姑见郑家文身子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扶着坐下。 郑家文右手微微发抖着,只觉得一觉醒来两重天,若是留下来一旦反抗不成功,负了舒柔负了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她虽然喜欢女孩子,可也不能与陌生女子两白头。倒不如留书出走以图后策,与爹娘书信谈判争取自由! 郑家文如此想,便拿起一旁的毛笔,在信笺上提笔就写,一边写着一边道:“秀姑妹,我不能留下来过强塞给我的生活,我要离开了。” “啊?”秀姑一听这话倒吸一口凉气,“二小姐,你现在身子虚能去哪里啊?” “先去许先生家里,由她帮我周转离开无锡。”郑家文写好信放下笔,看向秀姑道:“秀姑妹,看在我们从小玩到大的情分上,你帮我从后门离开,好不好?” “二小姐,若是被老爷太太知道.......” “你放心,我信上说了趁你去熬药的时候离开,绝不连累你。”郑家文说着便闭着眸子喘息着,身子明显感觉到累。 “新奶奶,高抬腿,有门槛。”屋外,媒婆谄媚的声音响起。 郑家文顿时起了一身冷汗,她只觉得要完了。 过了一会,不见人进屋,迷茫地看向秀姑。 “太太怕新奶奶晚上挤着你,所以新房安置在旁边的屋里。”秀姑低声说道。 秀姑说罢,郑家文握着秀姑的手,目光哀求:“秀姑妹,帮帮我,我真的不可以留下来。” “二小姐。”秀姑见过了郑家文意气风发的样子,从未从二小姐眼里看到这样无助的目光,想起小时候一起编花篮,一起剪蝴蝶窗花的日子,秀姑动容了,“二小姐,你等会。” 秀姑说罢走到门边,轻轻开了一扇,探头出去见无人,便走出屋将门关上。 旁边屋里,郑家意将怀里的鸡放在喜床上,打发走媒婆,自己在床前走来走去。 “喂,你爹真狠,就这样把你嫁过来了,我二姐不仅是女的,人还昏迷着呢,能不能醒来都难说,万一走了你说你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为了那点钱,搭上女儿一辈子,你爹真不是东西。” 侯淑仪盖着红盖头,听着郑家意在一旁念叨也不出声,纵然她也十分赞同自己的爹不好,可却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这样只会使自己更难堪。 说来也可笑,她爹为了钱把她嫁给郑家文,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还就真在郑家文身上,但愿那人醒了她们能够好好谈一谈。 那边,秀姑带着郑家男丁的衣服进了屋,“二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欢着女装,这是府上刚发下来的衣服,茗山一次还没有穿过,我帮你换上。” “秀姑妹,多谢!”郑家文强打起精神道谢。 秀姑走到郑家文身后,将那一头青丝长发解开,取下银色发扣放在桌上,那发扣纯银打造,尾部还用红丝绳系着花生一般大小的玉葫芦。 秀姑将郑家文的发丝拢起然后带上黑色的秋帽,随后换上灰蓝相间的仆人衣服,穿戴好后,秀姑走到门口探了探风,随后扶着郑家文出了屋。 前面宾客众多,府上多数人都被调去前面招待客人。 秀姑扶着郑家文走小路来到后门,门一开,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 “二小姐,您快上车,我拉您走。”茗山本来蹲在门口,瞧见来人连忙站了起来。 “茗山,多谢你。”郑家文虚弱地笑了笑,被秀姑扶上车后道别两句,茗山拉着郑家文离开郑家后门。 第八章 秀姑送走了郑家文,内心忐忑,急匆匆去了后厨熬药,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半个多小时后,陶敏扶着郑老太太离开喜宴,二人去了郑家文旁边的屋,也就是临时设置的新房。 “家意,你怎么还在这里?邓家的老太太和幼贞都等你呢。”郑老太太瞧见孙女郑家意,下意识敛眉,按她对郑家意的了解,肯定在新人面前瞎叨叨。 “我这不是看......额.......看二嫂嫂一人在这个挺孤单的么,所以留下来陪陪,既然奶奶和太太来了,那我就去前面陪客拉。”郑家意说罢赶紧开溜。 侯淑仪在听见郑老太太声音时便站了起来,盖着红盖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好孩子,快坐下吧,我和你.......我和你娘啊来找你说句话。”郑老太太坐在一旁的桌子前,“老大媳妇啊,让孩子把盖头揭了吧,家文不定什么时候能醒,总不能一直让孩子顶着这红盖头,要闷煞人的嘞。” 陶敏瞧着身穿吉服的新娘子,想着这便是要和自己的女儿共度一生想扶相持的人,心便更柔了几分,亲切地上前扶着新娘子坐下道:“好孩子,老太太发话了,盖头自己揭了吧。” 侯淑仪从走进郑家大门那刻那悬着心,此刻听了郑家老太太和那所谓的‘婆婆’说话善解人意,悬着的心落了一半,来之前心里最怕的人倒不似那般蛮横不讲理的人。 “多谢老太太,多谢太太。”侯淑仪依旧小心翼翼,轻抬手挽着红盖头的边轻轻掀了起来,将红盖头放置床边后,人也随之站了起来。 “倒是人比照片还要秀丽几分。”郑老太太由衷赞道。 “是啊。”陶敏点头的同时上下打量眼前的姑娘,这般的妙人来给自家女儿冲喜,不免让她心头生出几分愧疚,“好孩子,坐下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郑老太太应和道:“是啊,是啊,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孩子,咱们有缘啊,我这个做奶奶的真诚地欢迎你到家里来。” “谢过老太太。”侯淑仪有些拘谨,面对今后能决定她命运的两大长辈,她不想有半点失礼的地方。 “叫什么老太太啊,你今天和家文结婚了,应该唤我奶奶才是。”郑老太太看出侯淑仪的紧张,便故作轻松地交谈,实则她的心都提着,旁边的屋她的亲孙女还不醒人事呢。 侯淑仪稍稍抬眸,见老太太目光喊着期待,便红着脸颊开口唤人:“奶奶好。” 郑老太太点头应下,指着一旁的陶敏对侯淑仪道:“好,好,这是你娘,家文的母亲,结了婚进了家门,一并改口吧。” 侯淑仪看向一旁的郑太太,福下身子轻轻唤道:“娘好。” “嗳,好孩子,从今往后我便是多了个亲生女儿一般。”陶敏扶起侯淑仪,轻轻拍着侯淑仪的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侯淑仪看出眼前这位‘婆婆’的悲伤,想来也是,女儿昏迷着,当娘的又怎会不悲伤呢? 侯淑仪从袖子取出一方粉色帕子递给陶敏。 陶敏诧异一会,接了过去,轻轻在眼角按了按道:“看婚书生辰,你只比家文大三个来月,可人却比家文成熟稳重太多了。” “你看你看,在新媳妇面前埋汰自己的女儿起来了,我这个做奶奶的可不依啊。”郑老太太虽然心里更悲恸,可她是长辈,她若乱了整天当着众人的面抹眼泪下面还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子,她只能在大儿媳妇悲伤的时候说几句话调节调节,自己晚上则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陶敏笑了笑不在作声。 “走吧,一起看看家文去,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我这个奶奶亲自给她道喜去。”郑老太太站了起来,看向侯淑仪道:“淑仪一起来吧。” 侯淑仪点点头,迟早都要见的,便主动上前扶着郑老太太出了屋。 “家文就在隔壁。”郑老太太一边对侯淑仪说着一边走到孙女房屋前,推开门,三人走了进去,到了床边,见床上无人,大惊。 “家文人呢?”郑老太太懵了。 “家文是不是醒了?”陶敏的心颤了颤,大步走到门口,激动地喊:“秀姑,秀姑!!!” 侯淑仪见床上没人挑了挑眉头,这醒的也太是时候了吧?她环顾四周打量屋里的陈设,瞥见桌子上用木棠压着的信封后愣了一下,走过去拿起来。 信封上的字歪歪扭扭,但不难辨认,只见上面写道女儿家文敬留父母大人书。侯淑仪只觉得不好,这人留书逃了? 侯淑仪捏着信封叹了口气,要合作的人逃了,留她一个人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不免让人有些失望。 “奶奶,这里有一封书信。”侯淑仪转身将信递给郑老太太,但愿跑了没多远可以逮回来。大家都是女的,那人怕什么?再说总归她嫁过来,她处在被动的位置上,有什么不能好好坐下来商量合作的?人昏迷那么久刚醒,外面世道又不太平,出走实在是下下策,那郑家文怕是个对她自己都有仇的人吧。 郑老太太接过来,喊陶敏道:“老大媳妇,快来看看。” 陶敏从没看见秀姑的身影,又听老太太唤她便急忙进了屋,看见信封上的字身子往后颤了颤,这是离家出走? 陶敏迅速拆了信封,取出信来,侯淑仪在一旁恰好可以看到。 “女儿家文敬留父母大人书:今日朦胧醒来,便遭晴天霹雳,女儿之心不可不谓悲恸。冲喜纳亲,封建迷信,向为女儿所最痛恶深绝之。早在德国留学,也曾数封家信为父母大人申说婚姻自由之义,女儿感念父母大人重金替兄长退指腹之约,成自由恋爱之婚,婚后兄长嫂嫂感情甚笃琴瑟和鸣,此全赖父母大人摒弃封建尊重自由之缘故。奈何到女儿身上,便冲喜纳亲于女儿昏迷之中抉择女儿一生之大事?大人何必以此女儿最痛恨之事强逼大人所生之爱女?女儿以青春争自由,故而留书别家。妄求父母大人改喜堂为华宴,认新娘为义女,女儿与其终身姐妹相称。家中每进新物姊妹兄弟有之,亦分其一份,务必待之如亲女,以补冲喜纳亲泯灭人格之大错。女儿他乡安顿之后便会寄书到家,届时女儿殷殷期盼父母大人之喜讯,此婚若退女儿不日返家。女儿家文顿首。” 陶敏读罢揪着心口,人刚醒,身子肯定很虚,这要出去了被歹人....... “老大媳妇,这怎么了?”郑老太太急了,她拿过信,老花眼也看不清楚。 “娘,家文离家出走了。”陶敏说罢看向一旁的侯淑仪,愧疚道:“淑仪啊,委屈你了,刚嫁过来人醒了却跑了,娘待家文跟你赔个不是。” 侯淑仪闻言连忙摇了摇头道:“娘,眼下外面也不是很太平,找人要紧。” 这句话说到陶敏和郑老太太心坎里去了,侯淑仪不哭不闹,还关心家文,她们十分满意。 “孩子,难为你先考虑家文啊。”郑老太太因为孙女醒了十分感激侯淑仪,她这把年纪了,你跟她说孙女不是被侯淑仪冲喜冲醒的她都不信。 “奶奶,这都是应该的。”侯淑仪深知自己的命运如今都挂在郑家文身上,郑家若是依从女儿退了亲,她的父亲还有大太太四太太必定为了钱再把她嫁给别人,那时她的命运才是真的危险了。 在侯淑仪看来,嫁给女人还有转机日后抽身离开,嫁给男人怕是结婚那天就难逃厄运了,所以眼下她必须要留在郑家。 “二小姐,药来了。”秀姑端着药低着头进了屋,瞧见众人后故作惊讶状。 “秀姑,二小姐人呢?”陶敏拿着信的手发抖。 “哎呦,你还看不出来么,家文为了逃走把她支开了,她哪里知道什么。”郑老太太有些头疼,“秀姑啊,去,去前头告诉你家老爷,就说我让他过来一趟。” “嗳,嗳。”秀姑将药放在桌子上,慌乱地跑了出去,刚才太太一声质问,险些让她装不下去。 第九章 郑钧仁来到女儿房间,看罢书信大怒,直接将信拍在桌子上。 “反了她了,刚醒过来就给我闹幺蛾子,满嘴的自由人格,出去几年学问不知道精进没有,这喊口号她却学的来劲。”郑钧仁心头的怒火蹭蹭往上升。 “现在不是骂的时候,家文就这样走了,万一遇到歹人这可麻烦了,赶紧派人去找啊。”郑老太太急道。 郑钧仁在房间踱步,随后道:“找也只能让人偷偷去外面找,声张不得,我厚着脸皮去请来证婚人、主婚人,再让人家知道家文逃婚,这不是戏耍人家么。” “管你大张旗鼓地找还是偷偷地找,总之必须把我孙女平平安安地找回来。” 郑钧仁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眼一旁的妻子和侯淑仪道:“我去安排人,府里不得声张家文离家出走的事,就说人没醒,关着屋子不得下人进来。此事,委屈淑仪了,等我把家文找回来,必定让她给你赔不是,我这个女儿都让家里人给宠坏了,无法无天。” “老爷。”陶敏不爱听,自己的女儿自己都舍不得说呢。 “本来就是,你说,她喜欢女孩子,我豁出去这张老脸满足她,到头来她不领情不觉得我开明,反而觉得我封建,反了她这样说她老子。就这样留下封书信走了,她负责任么她,这让我怎么跟侯家亲家公亲家母交代,人家把好好的姑娘送过来冲喜,再让人家知道人跑了,哪还有咱们半点理?再说,这女婿还是女娃子。”郑钧仁此刻真觉得有这么个女儿自己能少活好几十年。 “哎呦,你少在这叨唠拉,找家文要紧,侯家那边先瞒着撒。”郑老太太头疼,她的乖孙女不定在哪里受苦呢。 郑钧仁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侯淑仪的手心布满了汗,目前看郑家人倒不像是要退婚的,也没有提认义女的事,暂时来看她还算安全。只是待在郑家绝非长久之计,只一味在郑家做个吃穿不愁的‘少奶奶’这辈子也别想出去了,必须找点事情做才行。 那边,茗山将郑家文送到许先生家里便匆匆离开。郑家文见了许曼华唤了一声先生便再次晕倒了,吓得许曼华连忙去找大夫。 “许奶奶,阿耶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小郑念坐在床前,两手托着小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郑家文。 “大夫说好几天没进食饿晕的,一会就能醒,再等等。”许曼华摸了摸小郑念的脑袋。 “那我从锅里舀点粥给阿耶先凉着,不然阿耶醒来粥还烫着就要饿坏阿耶了。”郑念说罢两个小胳膊撑在床上,小腿一抬跳下床去,不待许曼华说什么,便急匆匆地往厨房跑。 许曼华怜惜地看着小郑念的背影,这孩子命苦啊。 小郑念到了厨房,搬过小凳子踩到上面,将锅盖费力往边上挪了挪,拿着小勺子往碗里舀着粥,神情十分专注。 舀了半碗粥后,小郑念用木盘端着往屋里去,走到院子里听见门响,瞧见来人后咧开小嘴笑着迎上前:“小姨,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不唱戏吗?” 来人是杨徽芬,是王萍娟的师妹,刚过十九岁,在戏班只能算是二肩花旦。 “今天不唱,来看看你和许先生。”杨徽芬对郑念笑了笑,右手接过郑念手里的粥,左手提着水果往屋里进。 “小姨,我阿耶在屋里。”郑念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杨徽芬。 “什么?”杨徽芬眸子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弯腰看着郑念道:“念念,小姨要去大城市唱戏了,到时候赚了钱可以养活你,你不要再对那郑家文抱有任何期待了。”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你上次还哭着说她不要你呢。”杨徽芬知道她没有理由去怪郑家文,可她就是愤怒,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伤心的小郑念在她怀里哭着说郑家文不要她,她就有一腔无名怒火。 “但我阿娘让我跟着她呀。”小郑念手指捏着衣摆,有些无措。 杨徽芬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许先生。”杨徽芬将粥和水果放下,见小床上躺了个人,走近一看愣在原地,虽然时隔六年,但她还是认出床上的人是郑家文。 六年前她还小,十三岁,刚进戏班学戏两年,吃住都受师姐王萍娟照顾,因而见过郑家文好几回。一开始王萍娟和郑家文好的就像一个人,那郑家的二小姐每天放学都要来一趟,可突然有一天郑家文再也没有来过,师姐也时常红着眼圈,再后来师姐嫁人有了念念,她就把郑家文这号人给忘了,直到那一天,那个最令人心痛的晚上,师姐临死前将日记交给她,她才又想起了郑家文这个人。 “徽芬来了啊,说了好几回你唱戏不容易,来的时候就不要买东西了。”许先生回头道。 “许先生,您照顾念念这么久,我都不知道要怎样感谢您。”杨徽芬红着脸颊,今年她十九岁可却没多少积蓄,连像样的行头都没有。头肩花旦防她跟防贼一样,生怕她把唱词学了去,二肩花旦其实就是个顶替人的角色,除非头肩花旦遇到什么事实在上不了台才能轮到她。 “遇着就是缘分,谈什么谢不谢呢,只是可惜你师姐了,人啊,还是要争命才行,不能轻易屈服。”许先生说罢重重一叹。 杨徽芬沉默了,为了那去世的师姐。 “咳咳。”小床上的郑家文咳嗽两声,眸子缓缓睁开。 “家文。”许曼华上前轻轻唤道。 “先生。”郑家文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水.......” 小郑念闻言连忙走到门口的柜子前,踩着凳子倒好水,来到床边,用小勺子舀着水递到郑家文嘴边。 郑家文张开嘴喝了下去,看清楚床前的人后,愣住了。 “还,还要吗?”小郑念见那阿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以为阿耶不喜欢她,说出的话都结巴起来。 郑家文喘息两声,点了点头。 小郑念眸子一喜,继续舀着水递到郑家文嘴边。 半晌后,郑家文偏了头道:“不要了,谢谢。” “阿耶,你饿不饿?想不想喝粥?”郑念目不转睛地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闻言眉头皱起,喘息一阵道:“上次不是说了么,我不是你阿耶,切莫再这么叫我了。” 郑念闻言半低着头看着脚上那有补丁的布鞋。 “念念,她不让叫咱就不叫,跟咱们稀罕似的。”杨徽芬上前搂着郑念,轻轻拍打小念念的后背以做安慰。 郑家文瞧眼前的人有些面熟,可却想不起来,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 “郑小姐,你好,我是王萍娟的师妹杨徽芬,咱们以前见过面。”杨徽芬冷着脸,虽然以前郑家文来戏班时会给一众姐妹们带吃的,可若不是郑家文,她师姐哪里会伤心那么久,又哪里会匆匆嫁人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 郑家文一听这话,又想起王萍娟,心隐隐作疼的同时头也疼了起来。 “先生,我想去上海,能不能帮我买张火车票?”郑家文不理杨徽芬,转头看向自己的老师。 “你要去上海?去找那林小姐?”许曼华问道。 “是。”郑家文虚弱地点了点头。 “呵,郑小姐身边真是不缺人,上海有个林小姐,今天又娶了个侯小姐,只见新人笑,不思旧人魂,郑小姐比男子还要风流呢。”杨徽芬一听便替自己的师姐委屈。 郑家文一听这话,心里更气,看向杨徽芬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郑小姐当初惹了我师姐却一走了之,根本就不负任责,若是你不走,我师姐怎么会匆匆嫁人?” “你,你师姐嫁人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若不走留下来让王萍娟继续侮辱我吗?”郑家文红着眼圈,她的心在这一刻被撕裂着,王萍娟死了这个事实再一次冲击着她的心。她恨王萍娟,为那侮辱伤人的话,她又有些难过,当初当个令她心动的女孩走了,她甚至在这一刻想起了王萍娟的容貌,时隔六年,生离死别。 “好了,都别吵了。”许曼华叹了口气,“徽芬,你不知道你师姐曾经对家文说过什么。家文,你也不知道王萍娟曾为你挣扎过。命运向来是要自己争取的,稍微遇到点阻拦就退缩就放弃,你们都有错。” 第十章 许曼华的训教让郑家文愣住了,一为先生性情温和很少动怒,二为那句王萍娟曾为她挣扎过的话,郑家文久久没有回神,能说出那般话的人心里怎么可能会为她动摇过。 “家文,王萍娟对你并非你想象的那般无情,如今她人走了,只留下念念无依无靠,她让女儿跟你姓你该能体会到她心里对你的情。我觉得你该认下念念,为你曾经对她母亲的那份爱。”许曼华将声音放柔,缓缓说道。 郑家文张了张嘴,缓缓侧头看着床前的小孩,那孩子目光里含着浓浓的渴望,一双大眼水灵灵的,像极了她的母亲。这一刻,郑家文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个夏天王萍娟在黄花地里捉蝴蝶的场景,真的很美很美。 “家文?”许曼华见学生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便轻轻唤了一声。 郑家文回过神来,缓缓道:“王萍娟老家不是还有母亲和兄弟么,如果我带走这个孩子,人家外祖母和舅舅找上门来.......” “这个不怕,师姐临终前写有遗言,再说,师姐都去世这么久,也不见王家人来找念念。即便硬把念念送过去,他们肯定要把念念送给人家当童养媳。”杨徽芬握着念念的手微微颤抖着,把念念留给许先生是强人所难,而她自己,说句不好听的去上海能不能红都是未知数,唱戏的走南闯北居无定所,念念也不能跟着她,此时此刻,她非常理解为什么师姐临终前要把念念托付给郑家文。 郑家文闻言低垂着眸子默默不语,少许,一只小手握住了她的手。 郑家文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只小手,眸子闪了闪,她说不上来此时的心境,有些怜惜有些悲伤更多的是慌乱,她从未设想她的人生要和一个四岁的孩子相处。如果接受眼前这个孩子,那今后便是要当女儿来养的,如何当一个好妈妈,怎样做一个妈妈,她全然不知道,而且她心里没有半分准备。 “砰,砰,砰.......”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许曼华慢慢站起来,出去开门。 屋内,郑家文没忍住,轻轻握了握手心处的小手,软软的。 “郑小姐,我看过我师姐的日记,我知道她和你说过一些难听的话,虽然不知道话的内容,可刚才许先生都那样说了,想来是些令你十分难受的话。但也请你相信,师姐的心直到死都记挂着你。师姐的日记在我那儿,我可以去取给你。”杨徽芬站在床边道。 “不!”郑家文看向杨徽芬,虚弱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慌,她怕,怕再见到王萍娟的字,怕知道王萍娟后来经历的一切,更怕日记的内容让她的心承受不起。 郑家文一个不字脱口而出,便虚弱地闭上眸子,缓缓道:“起码,现在不要,现在不要。” 杨徽芬扬了扬眉摸着小郑念的小脑袋不再说话。 小郑念没有细听大人们说什么,在郑家文握住她的手时,她便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交握的手,感觉很好很温暖。 此时,许曼华匆匆进来。 “家文,刚才茗山来了,他说府上已经知道你离家出走的事了,你爹派了一些人出来偷偷找你,另外火车站你去不了,那里有人守着。” 郑家文闻言睁开眸子,眸子透着绝望。 “不若跟我们走吧,我们明天一早坐船走,我们自己人划船。”杨徽芬说罢见郑家文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便继续道:“你身子太虚了,跟我们走,路上我可以照顾你和念念。” 郑家文听见头一句心存感激,再听见最后一句愣了一会,看着眸子闪亮起来的念念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的老师家里学校这么辛苦,的确不能再让她照顾念念,只是,带着孩子去找舒柔,不知道舒柔肯不肯。 “阿耶,我会很听话的,我还会洗衣服......”小郑念拉了拉郑家文的手。 郑家文惊诧四岁的孩子会洗衣服,惊诧的同时又觉得眼前的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先生,帮念念收拾衣服吧。”郑家文看向许曼华道。 此言一出,屋里人同时露出笑容。 “好,我给念念准备去。”许曼华笑着起身。 “郑小姐,我,我替师姐感谢你。”杨徽芬笑道。 “我眼下离家出走,身上只有秀姑妹给我的几个银元,把念念托付给我也不一定就是好的选择。”郑家文缓缓道。 “你肯接受念念,我便感激你,至于生活条件么,大家一起努力啊。难道说,你郑小姐离开父母,在外就活不了拉?你一个留洋回来的人在上海找事做总比我们容易吧,虽然按师姐的意思是将念念托付给你,但我毕竟是念念的小姨,我也会照顾她的。” 郑家文笑了笑,喘息一会问道:“你们现在还是唱路头戏吗?” “嗯,说戏师傅只有在头肩花旦身子不适登不了台的时候才对我说戏,而且,他们唱的时候不准我们在旁边听。”杨徽芬说到这儿便有些不乐,如果是她,她肯定会耐心地教师妹的,绝不会藏着掖着。 路头戏又名幕表戏,没有剧本也没有固定的唱词说白,只有故事框架和分场提纲。上台的前几天由说戏师傅讲说故事梗概、人物名称和相互关系,上了台由小生花旦们即兴发挥。这即兴的好坏就看在科班习艺的时候师傅给的‘赋子’是否熟记在心又灵活运用了。 “国外没有路头戏,他们有剧本的,我觉得你以后如果能说得上话了,可以试着跟着学一学。”郑家文说罢想起王萍娟,那人在台上的反应速度怕没有人能比得上,无论台上其他人唱什么,她都能很快地接上。 “剧本?”杨徽芬眸子亮了,“就是有固定唱词吗?” “是的,有固定唱词,甚至不再是一张桌子两三个人。他们有编剧有导演有舞美,编剧负责编故事编写唱词,导演负责指导演员的形体动作和感情变化,还有唱腔设计人员,会帮你们制作五线谱学唱。” 杨徽芬听了郑家文的话,心里很震撼。 “五线谱是什么?” “就是国外制作的记谱法,通过在五根等距平行的横线上标有不同音符来记载音乐。”郑家文想起去年三叔郑钧习寄去德国给她看的学校校歌,去年学校已经开始使用五线谱了。 “我回国的行李里有一所学校用五线谱谱成的校歌,只是我走的匆忙,没有带出来。”郑家文有些遗憾。 杨徽芬迫切地想看,微微有些失落后道:“上海是不是有很多新鲜事物?没准我去了上海就能看见五线谱了。郑小姐,你能不能再和我讲讲国外的戏剧和咱们的有什么不同?” “国外的戏剧啊,其实对观众来说,第一观感就不同,因为舞台布置的差距。比如你们之前唱的《后花园会》,之前就两个人上去唱,后面挂着你们祖师爷的画像,一打眼观众很难想象你们身处在什么地方。如果你们把祖师爷的画换成挂着画有月亮花圃角门的画,舞台上放一张石桌几张石凳,条件充足的话还可以在舞台边上放置一颗假树,把舞台布置的让人看一眼便知道这一幕是在花园发生的,我想,观众会更爱看。” 杨徽芬闭上眼想象了一下,她敢保证这一带绝对没有哪家戏班这样做,如果能够实现绝对会有人来看的。 “郑小姐,你真厉害。”杨徽芬由衷地赞叹道。 郑家文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把所见所闻和你说罢了,这样的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郑家文说罢只觉眼皮困的厉害,便缓缓阖上。 杨徽芬还想再问,见郑家文一脸疲倦的样子,便打住,牵着郑念的小手悄悄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时,郑家文翻了身,右手紧紧地抓着衣服,想象回国后一展抱负,抱负还没施展,一堆事儿便涌现出来,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小姨,阿耶要带我走,我可以带上那个小兔子吗?”屋外的台阶上,小郑念坐在杨徽芬旁边,眸子闪亮地问道。 “可以啊,不过那个小玩偶都破了,还有补丁.......” “没事的呀,有补丁也是小兔子,我很喜欢。”小郑念的小表情微微严肃起来,那是她阿娘留给她的,她晚上都要抱着睡。 “好,好,带着去吧。”杨徽芬摸了摸小郑念的头发,叹了口气道:“念念,小姨和你说个事,虽然你还小,但是我觉得你必须知道这里面的关系。郑家文这次带你去上海,是要去找一位林小姐。如果郑家文这辈子认准了那林小姐,那么从今后你就需要和那林小姐生活在一起。” “那林小姐是谁呢?”小郑念低头捏着衣角。 杨徽芬摸了摸下巴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有林小姐这么个人,郑家文刚回来几天,应该是在德国就勾搭上的。” “什么是勾搭?”小郑念抬起头。 “额.......勾搭就是喜欢的意思。”杨徽芬也不知道这样解释对不对,说过了之后看向小郑念道:“所以现在,郑家文喜欢那林小姐,可是问题来了,今天是郑家文和侯小姐结婚的日子,念念,这个侯小姐外面都传是合法的。” 小郑念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小姨。 “这样说吧,郑家文之前喜欢你娘,后来呢你娘和她分开,之后郑家文又喜欢上了林小姐,但是呢,回家之后又和侯小姐结婚了,所以,你等于现在有两个阿娘,但这样是不道德的,你要认清出这个关系然后去和他们生活。” “我只有一个阿娘。”小郑念气鼓鼓地站了起来,甚至有些想哭,“阿耶为什么要喜欢那么多人?” 小郑念这一句话喊的响亮,屋内扶着桌子要出来的郑家文停了下来,她在床上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费力下床想阻止杨徽芬胡言乱语,可还没得及。 杨徽芬把她说成了一个滥情的人,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十一章 郑家文深吸两口气,转身回到床上,解开发带,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开,幽怨地看了门一眼,缓缓躺下,她要养精蓄锐。 到了夜里,郑家宾客散去,一家人愁眉苦脸地坐在一起。 “这天都黑了,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家文的消息,今晚家文住在哪里?晚上又是否吃饱饭了?”郑老太太哀叹道。 “娘,你也别太担心了,让她出去这一番没准是好事,出去了就知道难了。她前面太顺风顺水了,全然不知道挫折困难是什么,出去之后处处用钱,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天,不怕她不回来。”郑钧仁认为自己养出来的女儿,过惯了锦衣玉食不缺钱的生活,在外面去过受苦的日子根本过不了多久。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家文离家出走是不是身上没带钱?”郑老太太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郑钧仁回道:“娘,她没带钱这才好呢,如今这个社会,无钱寸步难行,她没有钱火车都坐不了。” “我不关心家文有没有钱坐火车,我就想知道没钱她今晚住在哪里是不是还饿着肚子!!!”郑老太太抬了抬胳膊,“去找,快去找,对了,许先生家里找没找过?” “我让茗山去了许先生家,许先生压根没看见家文。”郑钧仁叹道。 “那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家文之前的同学家里也去问问。” “好。”郑钧仁无奈,站起来,拿起帽子,转身离开。 “娘,这么晚了,您回房睡去吧,家文这刚回来没好好陪您几天,反让您跟着操心受累。”陶敏走到郑老太太身边道。 “自己的亲孙女,有什么法子,倒是真的委屈淑仪了。”郑老太太过意不去,拉着侯淑仪的手道:“孩子啊,放心,人一定找的回来,到时候给你们在族里认领个孩子,你就什么都有了。” 有孩子分的东西就多,在老一辈人眼里,给你个孩子承认你的身份,吃穿不愁便是好的。 侯淑仪不想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发表自己那人微言轻的想法,只得微微点头。 “真是个好孩子啊。”郑老太太由衷地说道,她是真的喜欢眼前的姑娘,她的到来让宝贝孙女醒了过来,为人识大体,不哭不闹,是个能持家的料子。 陶敏和侯淑仪扶着老太太回了屋,随后陶敏带着侯淑仪进了郑家文的屋里。 “原本在隔壁设新房是怕家文没醒,如今也没个别的担忧了,你晚上便在这里睡吧。”陶敏说着拉开凳子牵着侯淑仪的手坐了下去。“听说你之前也在德国留学?”陶敏问道。 “是,才去了三年多,家里急召,便退学了。”侯淑仪规规矩矩回道。 陶敏闻言觉得非常可惜,开口道:“那多可惜啊,眼下这个社会,女孩子还是要多读书的好,开了眼界明心智遇事才能有主见。这样吧,等家文找到了,我去和老爷说,送你去德国把学业给学完。” 侯淑仪眸子动了动,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可心里却十分震撼,在她那个家里女孩子读书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抬身价将来嫁给有钱人家的少爷,而眼前这位太太有着全然不同的想法,只是这么开明的母亲为什么会同意冲喜这样的陋习? “怎么,你不愿意?”陶敏问道。 “不是的。”侯淑仪回神,“我只是有些受宠若惊,从未有人像太太这样跟我说女孩子要读书,为了开眼界明心智。” 陶敏笑了笑,拉着侯淑仪的手道:“怎么这个称唿又变回太太了呢。” “娘。”陶淑仪觉得陶敏很慈爱,说话也没有大家长辈的强势,反而心平气和地与她交谈,这是她除了自己的母亲外唯一一个让她觉得温暖的长辈,将来离开郑家,若是能认个这样的姆妈也很不错。 “嗳。家文若有你一半明事理就好了,家文被我们惯的我行我素的,今天这事你若怨她也该怨,等她回来一定让她郑重地给你道歉。往后的日子啊,也大可不必按她想得来,你们两个女孩子,也无所谓哪个夫哪个妻,一起过日子,能讲理的就讲理,讲不通的也大可吵几句,我这个做母亲的只有一个要求,不能分开。” 此话一出,侯淑仪看向陶敏的眼睛,眸子里是那样的坚定,侯淑仪心里一颤,郑家这是打算绑定她们的一生?她都不知道会不会对那郑家文来感觉呢,谁知道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最主要的是一笔字写的那么难看。 “时间也不早了,让秀姑来伺候你梳洗便睡下吧。”陶敏拍了拍侯淑仪的肩膀站了起来。 “娘,您慢走。”侯淑仪连忙站起来相送,长辈面前乖巧还是要乖巧的。 “好。”陶敏说着便出了屋,女儿在外独自飘零,她是睡不着的,独自前往华堂等消息。 侯淑仪关门时,见陶敏走的方向不对,低头沉吟起来,联想起那郑家文了无音讯后不难猜到陶敏要去哪里。 此时她已经很困了,想了想,她关上门在桌子上眯了十多分钟,随后起身往华堂去。 独自在华堂等待的陶敏也困意阑珊,瞧见侯淑仪大惊:“怎么没睡呢?” “眯了一会,想起爹还在外面找二小姐,便想过来看看有没有音讯。”侯淑仪走近道。 陶敏听了心里格外高兴,这份心已经很难得了,的确是个善良的姑娘。 “快,过来坐。”陶敏招了招手,随后招唿一旁的小丫头,“快再来一条毯子来。” 小丫头闻言往后面跑,回来时捧着毯子走到侯淑仪跟前道:“二少奶奶,毯子来了。” 侯淑仪笑着道谢,面上却有几分难为情,不过仔细一想,对她的称唿下人们的确寻不到合适的称谓,她嫁的毕竟是府上的二小姐。 “娘,长夜漫漫,不如说些二小姐小时候的事情吧,也好让淑仪提前了解一下二小姐。”侯淑仪觉得两人就这样干坐着多少气氛有些僵,便扯了个话题来说。 陶敏闻言打开了话匣子。 “家文啊从小就怪,四岁左右还是穿裙子的,打从邓家老太太过生辰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吵闹着不穿裙子,那时候小嘛,都当热闹看,还觉得蛮有意思,就满足她了,我专门让裁缝给她缝了小马褂和小长衫,第一次穿的时候她高兴坏了,蹦蹦跳跳地穿着出去玩,回家睡觉也不舍得脱下来,就那样穿着睡了一夜.......” 侯淑仪眨了眨眼,喜欢穿男装,那怎么照片上穿着现下流行的女学生装呢?被迫穿的? “后来啊,她长大了,主意也不多了,觉得穿男装违和了,就自己改了长衫腰身、袖口和领口,再让人刺了些梅兰菊竹上去,另类了一些但确实也蛮好看的。”陶敏笑了笑,“她屋里厢的柜子里应该有,你可以拿出来看看,一开始或许看不惯女子穿长衫,但看久了也就能习惯了。” “二小姐穿衣打扮倒真与众不同。”侯淑仪笑了笑,脑海里忽然闪过邮轮上那个身穿西装的女子,同样不着男装不穿女裙,却让人觉得清爽,如沐春风,可惜到底是陌路人,怕此生断难再见了。 “嗳,她就喜欢瞎折腾,跟着她不知道操碎多少心。”陶敏说罢看向侯淑仪,“对了,洋人有没有女子喜欢女子的事情?” 侯淑仪诧异过后道:“有的,我在德国时的一个舍友便是。” “哦,当真不只家文一个啊。”陶敏喃喃自语。 侯淑仪这下彻底明白为什么郑家冲喜不是招赘男子而是要娶女子了,感情并不是什么巫师算命之言,而是那郑家文本身就不喜男子,能顺着女儿心意来郑家倒真是太过开明了。 第十二章 郑钧仁亲自出去找,很快就发现茗山不对劲,路过两次许家,茗山都往里看了两眼。随后他打道回府,留下亲信王庆守在许家门口。 次日,天未亮透,亲信王庆急匆匆赶回郑家。 “老爷,二小姐随着一鸣戏班的人上了船,听他们吵吵着要去上海,老爷要不要派人去接二小姐回来?” 郑钧仁披着衣服沉默良久,抱着胳膊道:“不用接回来,派人偷偷跟着,保证家文的安全,其余的,她做什么都别干涉,另外告诉上海百货的经理人还有银行的行长,家文去找他们要钱,一个铜板也不能给她。” “是。”王庆退了下去。 郑钧仁的心在这一刻定了,只要人平安就好,其他的他有大把时间陪着那不孝女折腾。郑钧仁拢拢衣服进了屋,见妻子坐在床上看向她,叹道:“你那宝贝女儿找到了,放心吧。” “我听见了。”陶敏低垂着眸子,“可这一去少不了吃苦......” “吃点苦头好。”郑钧仁上了床,“昨天你一宿没睡,现在好好睡一觉吧。” 郑钧仁说罢躺了下去,可眸子却是睁着的。 如今家里面,大儿子郑家和指望不上了,二女儿郑家文,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在国外更是学了些没用的,临时赶鸭子上架不成。三女儿郑家意,打小他便一眼看到底了,不喜读书不好交际,更接不了他的生意。 “你昨晚说淑仪在德国是主修经济学的?” “嗯,可惜没读完。”陶敏叹道。 郑钧仁翻过了身,脑子活络起来。 “那也比家文强,虽然和那姑娘接触不多,不过瞧样子是个稳重的。我想等三日后她回过娘家,就给她一笔钱,让她去上海做生意,试试她是否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陶敏睁开眸子,看向郑钧仁道:“老爷,打算栽培淑仪?” “才接触一天,不知秉性,也谈不上栽培不栽培的。不过毕竟是留过洋回来的,年轻人都有想法,根本不会愿待在深宅大院浑浑噩噩过日子。”郑钧仁重重一叹,“正好家文也去了上海,说不定两个人能遇见呢。等家文走投无路回来,我就带她做生意,眼下让淑仪练练手,将来也好帮衬着家文撑起家里的生意来。” “不过话也说回来,咱们也不得不防着啊,毕竟淑仪和家文都是女孩子,将来翅膀若硬了想悔婚,那郑家可就损失惨重了。” “那也不由人啊。”陶敏悠悠一叹,她也担心,所以昨晚才和侯淑仪说出那个要求,她和家文不准分开。可心思到底是人家自己的,若是将来真想分开,只需要大肆在报纸上诉苦,郑家迫于压力也不得不放人。 “这样,等三日归宁回来,你和娘带着她去族里选个孩子过继到她和家文房里。一来家文下面有孩子了,二来拿孩子试试这个姑娘的脾气秉性,看看她对一个幼童是否有耐心又是否有爱心。”郑钧仁缓缓道。 “这么快就过继孩子是不是还太早?是不是等家文回来再说过继孩子的事?”陶敏觉得太快了。 “不早,这事听我的,看一个人的品质最快的法子,就是看她和一个幼童相处时的眸子,这事越早办越好。”郑钧仁说罢闭上眸子。 陶敏却睡不着了,刚嫁过来便让人家姑娘过继孩子养着,太突然了,再说,自己女儿若知道了,怕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本来就逼着退亲,这要知道不仅婚没退还要过继孩子,这可如何受得住。 陶敏挺到外面天亮,便赶紧下床梳洗,因为得知女儿平安,还有人一路跟随保护,心事也算去了一大半。 陶敏梳洗好去了华堂,便见侯淑仪早早在华堂候着。 今天的侯淑仪换下昨日的大红百褶裙,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连衣裙,衬得人好似清泉里面的水一般纯净。到底是年轻人留过洋,惯穿洋装。 “昨晚你陪我熬到深夜,今早怎么不多睡会补一补。”陶敏设身处地想,自己女儿若是这般遭遇,自己必定心疼死,所以对侯淑仪便想尽力地去弥补。 “太太,今早按规矩二少奶奶要来给老爷太太敬茶,二少奶奶怕来的比老爷太太晚,便早早起床来这候着了。”秀姑上前道。 “你这孩子,懂事的太让人心疼了,家里其实没那么多规矩,等会敬完茶回房里补会觉,中午过来吃顿饭就行。”陶敏笑着去牵侯淑仪的手。 “哎呦,我和家意又来晚了,姐姐早。”杜美柔拉着郑家意笑着进了华堂。 “太太早。”郑家意别扭地喊了一句。 陶敏点点头看向侯淑仪道:“这是家文的姨娘和妹妹。” 侯淑仪打量郑家意一眼,原来这就是昨天那个在她耳边疯狂埋怨郑家文的三小姐。 “姨娘好。” “哎呦,好,好,之前看过照片,今儿个一看人啊,哎呦,人儿比那照片好看十倍,到底家文有福气哈。”杜美柔皮笑肉不笑。 陶敏没搭理杜美柔,这人说话总让她觉得不舒服。 “二.......额.......那个,你是想让我唤你二嫂嫂还是二姐夫?”郑家意凑到侯淑仪跟前问道。 这么敏感的话题让陶敏很不适。 侯淑仪笑了笑道:“我是郑家用花轿抬进门的,严格来说是你二姐娶了我,至于称唿,三小姐想如何称唿便如何称唿。” 郑家意本想看侯淑仪尴尬地下不来台,可惜并未如愿,她就奇了怪了,嫁给女人本就是最为尴尬的事情,怎么这个侯淑仪半点自觉都没有呢。 “二嫂嫂好。”郑家意心里知道该怎样称唿,毕竟她奶奶都拍板了要娶,傻子才会称唿侯淑仪为二姐夫呢。 “三小姐好。”侯淑仪笑着回礼。 “都起得这么早啊。”郑钧仁扶着郑老太太出现在堂口,陶敏见状连忙上去扶老太太。 几个长辈在华堂坐下,秀姑便端着沏好的茶跟在侯淑仪身后,从秀姑的角度来说,她觉得帮助二小姐逃婚十分对不住侯小姐,人家初来乍到她便小心伺候着。 侯淑仪跪下后,取下秀姑木盘上的茶,先递给了老太太。 “奶奶,喝茶。” “好。”郑老太太接过茶,抿了一口放下茶盏,从袖子里取出一件东西,小心翼翼地将外面的红布打开,侯淑仪看过去,见是一个老式的金步摇。 “这个金步摇啊,别看款式老旧,但这是纯金打造的,是当年我的母亲特意给我定制的,今天奶奶把它送给你,你就当个老古董收藏吧。” “谢谢奶奶。”侯淑仪双手接过,而后又给郑钧仁和陶敏跪着敬茶。 “这是我和你爹给你的。”陶敏笑着将一个红包递给侯淑仪。 侯淑仪见是红包,迟疑地双手接了过去,拿在手里时感觉里面有把钥匙。 “里面有上海一个小洋楼的钥匙,还有一张存款凭条,到了上海可以去银行取出来。”陶敏笑着将侯淑仪扶起来。 侯淑仪愣了,郑家要让她去上海? 杜美柔眸子透着惊讶,郑家文不爱做生意,她才高兴了几天,这又打算开始培养一个外人?这个儿媳妇说跑就能跑的。 “过几天,我去上海办件事,你同我一起去。这笔钱给你练手,随便你做什么生意,你们年轻人主意多,想法多,去了放开手脚大胆做。”郑钧仁放下茶盏道。 “爹的意思是让我独自在上海做生意?”侯淑仪瞧着郑钧仁,郑家的人就那么放心她? “是,这次去上海顺便给你引荐一些人,有咱们自家生意的经理们还有几个生意来往伙伴,若是遇到困难可以找他们帮忙。”郑钧仁说罢站了起来,“行了,先吃饭吧,吃完饭你到书房来找我。” 侯淑仪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此去绝对不是练手那么简单,如果赔了她便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人,便永远只会困在后宅院里,一生被人左右,所以这次机会,她必须把握住。 那边,郑家文跟随戏班的人坐在船上离开,此时的她身子还是虚,躺在船上休息。 “到学校,见先生,大家说,先生,早。先生点点头说,小朋友们早。”小郑念捧着一本书坐在郑家文旁边一字一句念着。 郑家文睁开眸子,费力坐了起来道:“念念,你识这么多字了啊。” “不认识的还好多呢,许奶奶家的书好多字都不认识。”郑念说罢抬眸瞥了眼郑家文,撇了撇嘴声音委屈道:“我只有一个阿娘。” 郑家文刚想喝点水,闻言僵住,看了郑念一眼,又看了眼船头和姐妹们练唱的杨徽芬,重新躺下道:“是生母只有一个,你认了我,我便也是你的阿娘。” “你是我阿耶。”小郑念倔强地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摸着自己的长发道:“我这么少女,哪里长的像你阿耶?” “我娘说你是我阿耶。” 郑家文阖上眸子,现在没有力气管教,忍了。 第十三章 一鸣戏班在傍晚时将船靠岸,打算趁着今晚在新安镇上唱几场赚点钱。 出发前一群人在船上升了火蒸了米,然后打开木桶拿出碗,一人舀了一小勺盐。 “郑二小姐,吃饭了,我们向来只吃大米拌盐,您尝尝,若是吃不下,我去镇山给您买点菜。” 说话的人叫隋春秀,是一鸣戏班的头肩花旦,此刻她捧着碗蹲在郑家文身边。 郑家文对靠在船篷上,接过那碗大米道:“有劳隋小姐了,我和大家吃一样的就好,不必出去买。” 郑家文说罢看向小郑念道:“念念,把书放下,过来吃饭了。” “二小姐,念念我来喂吧,您是千金的小姐,哪里会喂孩子,您吃您的。”隋春秀说着便坐到念念身边去。 “我要我阿耶喂我。”小郑念低头摩挲着书道。 阿耶这个称唿,在船上隋春秀不是头一回听见了,初次听也懵着了,后来仔细一想,这念念是王萍娟的女儿,而之前王萍娟又和郑家文不清不楚的,叫声阿耶虽然别扭,可没准郑家文喜欢呢。 “哎呦,小祖宗,你阿耶身子虚哪里能喂你,我是你娘的师妹,我来喂你还不好吗?”隋春秀哄道。 “师姐。”杨徽芬端着一碗菜汤出现在船篷口,“念念我来喂吧。” 杨徽芬说罢走了进去,走到郑家文身边蹲下,将菜汤拨了一小半到一个小碗里,将多的那份递给郑家文,自己端着小碗走到念念身边。 隋春秀看在眼里,想发作又碍于郑家文在场,轻哼一声走出船篷。 “念念,吃饭。”杨徽芬舀了一匙菜汤递到念念嘴里。 “小姨,阿耶也需要喂,阿耶身子虚。”郑念看向郑家文道。 杨徽芬冷着脸道:“她还不至于虚弱到连个碗都拿不起来,那么会招人,她不缺人伺候。” 郑家文闻言看向杨徽芬道:“杨小姐,我想你对我的人品有什么误解的地方。” “误解?我说二小姐,隋春秀打的什么主意,你真没看出来?” “别人打什么主意,错也不在我啊。”郑家文无奈,“我心里只有舒柔,我和你师姐真的没交往过,你看我也不需要用看负心人的眼神来看。” “这样说,二小姐倒很痴情咯?” “我自认为,我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子。”郑家文说罢将菜汤倒了一小半到自己的米饭里,然而将剩的菜汤退给杨徽芬,“我不仅不多情,我还很善良,吃吧,吃点菜汤也总比一直吃米饭拌盐要健康。” 杨徽芬撇了撇嘴,她花钱买的菜汤,用的着她郑家文做嘴上的好人么。 杨徽芬喂完念念,自己匆匆吃了饭,便跟着戏班的人上了岸。 此时天已经黑了,船篷伸手不见五指。 “阿耶,我困。”边上传来郑念糯糯的声音。 “困?”郑家文愣了半晌,无措片刻掀开薄被,“你要来我这里吗?我可以搂着你睡。” 小郑念闻言爬进郑家文的被窝里,郑家文将郑念搂在怀里时,愣了一下,这个小小的人靠在她怀里时,她的心竟柔软起来,不禁抬手轻轻拍打着哄着小郑念入睡。 戏班的人在古戏台上摆了桌子,一行人在后面扮装,隋春秀走到杨徽芬身旁讥讽道:“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心机不小么。” “师姐什么意思?”杨徽芬描着眉,今天班主让她演小青,这是个学习的机会。 “少装煳涂,你心思挺深的嘛,知道郑二小姐会来认领那王萍娟的女儿,所以你这两年就经常去笼络那个孩子,看不出来啊。那郑二小姐若是个男的,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嘛,勾引自己的姐夫想上位,亏王萍娟生前最疼你,她死了你就霸占她喜欢的人还有她的孩子,荣华富贵都是现成的了。” 杨徽芬敛眉,看向隋春风道:“我没师姐这样的城府,还有,我不喜欢女的,你若喜欢你就只管去勾引,看看那郑家文是否会上你的床。” “你!!!”隋春秀脸色变得很难看,“你少胡说,你不喜欢女的我就喜欢了?” “看师姐对郑家文那谄媚的样子,我差点就这么以为了。”杨徽芬说罢站了起来,拿起戏服转身离开。 隋春秀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裙摆,深吸一口气,她仍然记得六年前郑家文送给王萍娟的衣服还有吃食,那都是萦绕在她梦里的东西,可惜她虽然是戏班里的头肩花旦,可戏班不赚钱,她仍然穿着粗布衣裙吃着大米拌盐,细想,她不比王萍娟差在哪里,她怎么就得不到她想要的。 “哦,对了,师姐,有句话提醒你一下,郑家文这次是离家出走,身上没钱。”杨徽芬说罢快速离开。 隋春秀闻言顿时了然,怪不得郑家文身上穿着麻布衣衫,可离家出走那也是郑家的二小姐啊,她就不信到了上海,郑家文会没办法搞到钱,毕竟郑家在上海连银行都有。隋春秀哼笑两声,以为杨徽芬打坏主意让她知难而退,好自己攀附上去。 戏班在古戏台唱了四出折子戏后,收拾东西回到船上和衣睡觉。 次日一早,几个吃了薄粥便往上海去,一路走走停停,唱一天走一天,第三天才到了上海。 一鸣戏班的班主名叫周有财,下了船便带着他们去了贵和舞台。 郑家文牵着小郑念的手在剧院大门口和杨徽芬道别。 “念念,安顿好了之后来找小姨。” “嗯。”小郑念乖巧地点了点头。 “念念就麻烦郑小姐了。”杨徽芬站了起来,对郑家文说了句由衷的话。 “放心,保重。”郑家文说罢牵着小郑念的手转身离开,小郑念怀里抱着有补丁的小兔子频频回头看向杨徽芬。 郑家文此时穿着墨绿色稍大的长衫,是许先生找给郑家文穿的,衣服稍微有些不合身。 “阿耶,咱们去哪里呢?”小郑念抬头看向郑家文。 “众诚大学。”郑家文停下来,低头看着小郑念道:“我们去碰碰运气,如果没有介绍信没有□□证书,众诚大学仍然用我,那咱们的日子还能好一点,若是不用我,或许咱们今晚就要露宿街头。” “阿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小郑念仰着头道。 郑家文闻言挤出笑容来,面对小郑念,她内心还是有几分难言的尴尬和不自然,踌躇片刻努力放柔声音问道:“你累不累?” 小郑念摇了摇头,小脚却在地上踮了踮。 郑家文将小郑念的动作看在眼里,在许家不答应许先生要这个孩子也就不要了,谁也说不得她什么,可既然迫于种种原因认了,别管是谁的孩子,这责任不能不负,关心亦不可少。 “我抱你吧,你还小。”郑家文说着便弯腰将小郑念抱了起来。 小郑念笑了,两个小胳膊搂着郑家文的脖子。 郑家文的心再见到小郑念的笑容时又一次柔软起来,虽然王萍娟这三字让她内心不想与小郑念过多亲近,可小郑念实在太过可爱,太过懂事,让她一接近心便硬不起来。 “阿耶,你真好。”小郑念在郑家文耳边笑道。 郑家文还是头一次见小郑念笑,童真的笑容,露出小虎牙,笑得那样纯粹,郑家文被感染了,笑道:“如果你能把阿耶的称唿改为阿娘,我或许更爱听。” 小郑念闻言睁着水灵灵地大眼睛道:“可是你是我阿耶啊,阿娘念念只有一个的。” 郑家文看着小郑念道:“阿耶是称唿男子的,可我是女的,所以你这样称唿我不对,你若实在不想称唿阿娘,那称唿我一声阿母也一样。” 小郑念闻言不语,只委屈地看向郑家文。 “罢了,称唿等咱们安顿好后我慢慢同你讲。”郑家文不知道小小孩子哪里来的执着劲。 “小姐,坐车吗?”黄包车的车夫停了下来,看衣服还以为是个男子,抬头瞧见面容和头发时,才惊觉是位小姐。 “到众诚大学多少钱?”郑家文开口问道。 “不多,四十个铜板。” 郑家文口袋里只揣着秀姑给她的三个银元和一百来个铜板,一个银元是三百个铜板,即便今天开始教课,要一个月后才能拿到工资。可她们这一个月还要吃饭,最主要的是还要做身衣服去上课。 “不了,我们走着去吧。”郑家文笑着拒绝。 “走着去,得三十多分钟呢。”车夫抬头看了看建筑上的大钟。 “就当强身键体咯。”郑家文笑罢,抱着郑念继续往前走。 到了众诚大学,郑家文被助教领到校长门口。 “念念,你在门口等我,哪儿都不要去,我一会就出来。”郑家文说罢整理下宽大的长衫敲了敲。 “进。” 郑家文进去后,见一中年男子坐在桌子前看文章。 “赵校长好。” “你好,我听助教说了,请将同大校长郑钧习的介绍信给我看一下。” “校长抱歉,我离家匆忙,介绍信并没有带来。”郑家文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离家出走,走时干干净净,看起来,离家出走也讲究经验二字。她发誓,如果再离家出走,她一定什么都准备齐全了。 “没带?你来任聘竟然把介绍信落家里?”校长抬起头,“你之前在哪所大学就读,文凭证书可带了?” 此时,郑家文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任教于众诚大学是不可能的了。 “请海涵,文凭证书也同介绍信一起落在家中。如果校长肯给机会,让我给贵校学生让一堂课,由贵校老师旁听........” “不可。”众诚校长站了起来,“我们是正规的学校,你没有介绍信也没有文凭证书,我们是不可能聘任的。眼下只有两条,要么你回家取了再来,要么写信郑校长让他亲自给我写封信。” 郑家文心里早就有了准备,闻言道:“明白了,叨扰了。” “是人才我们也不想流失,但学校也是讲规矩的地方,望见谅。”校长瞧着郑家文身上的衣服,露出不解,可也知道私人私事不可多问。 门外小郑念老老实实抱着小兔子,守着行礼包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正无聊时门开了。 “校长留步,告辞了。”郑家文站在门口和赵校长道别,在校长室关上门后,郑家文走向小郑念。 “走吧,想想别的法子去。”郑家文拿起小包袱,抱起郑念往外走。 “阿耶,要睡大马路了吗?” “哈哈哈哈,有可能啊,不排除今晚咱们以天为盖地为庐啊。”郑家文笑着下着楼梯。 小郑念不明白郑家文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见郑家文脸上的笑容后,也跟着笑起来。 第十四章 郑家文抱着小郑念站在街道旁,她是知道家里在上海的生意,只是离家出走她不能去自投罗网。 “念念。” “阿耶。” 郑家文抬头看了看天道:“虽然我不想这么落魄地见心上人,但是好像老天爷没有给咱们留别的路。” 小郑念茫然地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低头回看郑念的小脸,那萌萌的眼神有时候会让郑家文忘记这是王萍娟的孩子。 “走吧,咱们买衣服去。”郑家文说罢抱着郑念往前走,打量有一家制衣店便走了进去。 现下的店大多都是定制的,要量身裁定,但郑家文没有时间等,挑了常挂在店里的一件相对合身的灰白长衫和一件粉色幼童小褂和小裙子,花去二百三十个铜板。 换好衣服郑家文牵着小郑念出了店铺,又去当铺将来时穿的旧衣卖了三十个铜板,转手又花去二十个铜板给小郑念买了双鞋子,将那带补丁的鞋子扔了。 “阿耶,我可以不穿这么好的。”小郑念见郑家文在数剩下多少钱,上前扯了扯郑家文的长衫道。 郑家文将目光从手里的钱移开,看向小郑念笑道:“别跟个小大人似的,你这个年纪只管开心地玩便是,其他的事不要操心。” 郑家文说罢将钱收好,剩下的钱应该够能吃一顿好的。 “走吧,带你去见个人。”郑家文说罢牵着小郑念的手往霞飞路上去。 临近中午,郑家文站在了挂有林宅匾额的大铁门前,大门漆黑漆黑的,让人有一种压迫感。 郑家文深吸一口气按了门铃。 “这位小姐找谁?” “你好,我叫郑家文,是林舒柔的同学。”郑家文笑道。 “请稍后。”林家佣人说罢将大门关上,不一会,听见里面小跑的声音,随后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家文。”林舒柔惊喜多余惊讶,抑制不住自己上前抱住郑家文,高兴道:“不是说过了中秋才来么?” 郑家文抱着林舒柔笑道:“生了些变故,便提前来了。” “什么变故啊?”林舒柔抬眸看向郑家文。 “一句两句现在也讲不清楚,我请你外面去吃顿饭慢慢谈吧。”郑家文的双手仍然抱着林舒柔不舍得松开手,回家短短几日便差点见不到了。 “去外面吃什么啊,家里佣人已经做好饭了。” “不好吧,我什么都没买,怎么好空手见叔叔阿姨?”郑家文并不想在长辈面前失了礼数,初次登门,总要带点东西上门才行,如今两手空空,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进去吧。 “我爹和我娘要今天晚上才能回来,家里就我一个,便是我妹妹中午也不回来,你就放心进来吧。”林舒柔离开郑家文怀抱,刚要牵着郑家文进家,便瞧见郑家文身后还有个小孩子。 “哦,这是念念。”郑家文牵过郑念的手,“念念,问林阿姨好。” 林舒柔抚着裙子蹲了下去,看着小郑念道:“你叫念念啊,真可爱,走吧,去林阿姨家里吃饭。” 林舒柔牵着郑念的手,抬头满眸疑惑地看了郑家文一眼。 “走吧,念念,托你林阿姨的福,咱们中午有口福咯。”郑家文摇了摇郑念的小胳膊。 郑念朝郑家文笑了笑,随后又偷偷地看了眼同样牵着她的林阿姨,怪不得阿耶要喜欢,好漂亮啊。 进了餐厅,林舒柔让佣人上了菜。 “不知道你要带个孩子来,我让他们做了西餐。”林舒柔坐下后对郑家文道。 “没事,有什么吃什么。”郑家文笑道。 “念念,待会尝尝,如果不喜欢,阿姨让人给你另做。”林舒柔摸了摸小郑念的头发道。 “谢谢阿姨,我吃什么都行的。”小郑念说罢便被郑家文抱到椅子上坐好。 “真乖。”林舒柔拿起刀叉瞥了眼郑家文,“在哪里弄来的小宝宝,这么可爱?” “说来话长。”郑家文闷头切着盘子里的牛肉,她心里也在害怕,冲喜结婚,□□,哪一条她在林舒柔这里都过不去。 “说来话长就不说了?”林舒柔觉得郑家文有点不对劲。 “吃完饭说罢。”郑家文对林舒柔笑了笑,毕竟生着气吃饭对身子不好。 “你变得好奇怪,还有你身上衣服哪来的?今天幸亏我爹娘不在家,不然看着你穿着一件男人的长衫,肯定不会喜欢你,你之前的西服都哪里去了?” 郑家文清了清嗓子,将自己盘子里切好的牛肉放到郑念面前。 “都在家里,我这次出来什么都没带,十分落魄,要蒙你多加救济啦。”郑家文说着拿过林舒柔面前的牛肉放在自己面前切了起来。 “少唬我,你面上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笑眯眯的,谁信你。” “是真的,我不急那是因为你在我面前,我的心安了。”郑家文笑了,“所以,为免你所爱的人流落街头,请今晚帮忙寻个落脚之地。” “你说真的?”林舒柔愣住了。 “是真的啊。”郑家文将切好的牛排放到林舒柔面前。 林舒柔眨了眨眼睛,她之前知道郑家文家里是做生意的,虽然不知道做的什么生意,可郑家文在德国花钱如流水一般,每个月家里给的钱是她的四五倍,想来家里生意还不错,难道这次生意做赔了? “那你还真会赶时候,我们家在贝当路有个公寓,前不久租的人搬走了,你过去住好了。” “我说什么来着,傻人有傻福,你在我身边,我便没什么好愁的了。”郑家文笑道。 林舒柔白了郑家文一眼,随后看见一旁的念念嘴含着盘子边,努力地往嘴里扒拉牛肉,那奋斗地小模样把林舒柔逗笑了。 “念念,刀给我。”郑家文也瞧见了,连忙去要郑念手里的刀,“瞧我煳涂的,她才四岁,不会用刀叉,幸亏没割破嘴。” “赵妈,给孩子拿个勺子来。”林舒柔笑着向后招唿人拿勺子。 “好生啊。”小郑念往嘴里塞了两块牛肉,因为生不敢吐也不敢吞,小嘴里面鼓鼓的。 “不是生,就这样的,这牛排做的七分熟,可以吃的。”郑家文解释道。 小郑念睁着水灵的大眼睛看向郑家文,摇了摇头,支吾道:“会生病的。” “那吐出来吧。”郑家文拿起餐纸递到郑念嘴边,小家伙顿了好久,吞了下去。 “干嘛吞下呢?”郑家文擦了擦郑念的嘴。 “那是肉啊,吐了好浪费,哎。”小郑念两手交握在一起,叹了一口气。 林舒柔笑了,眼前的小家伙说大人话,小小年纪还叹着气。 “赵妈,给孩子下碗面吧。” “嗳,小姐。” “谢谢林阿姨。”小郑念嘴上道谢,目光却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位阿姨,好像人很好呢。 “不客气啦,谁叫你是她带来的呢。”林舒柔用叉子叉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郑家文笑了。 “你一个人傻笑什么,快吃,我还有话要问呢。”林舒柔放下叉子,拿过一旁的红酒晃了晃,又取了杯子放在郑家文跟前。 “别给我倒了,眼下不能喝酒。”郑家文笑着将酒杯拿到林舒柔跟前。 “怎么了?” “在家里的时候落了水人昏迷两天,身子还虚点。” 林舒柔闻言拿酒瓶的手抖了抖:“你怎么不小心点呢。” 郑家文闻言想起落水的前一刻,那个佣人抓扯着她,像是有仇似的。 “有时候我倒想小心点,有些别有居心的人不让我小心也防不胜防啊。”郑家文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家里的肮脏事,不说也罢了。”郑家文往嘴里放了块牛肉嚼着。 “吃好没有?”林舒柔问道。 郑家文放下叉子道:“走吧。” “念念,我们上去说点事情,你在着等着吃面,不要乱走乱动,知道吗?”郑家文站了起来。 “嗯。”小郑念点了点头。 林舒柔带着郑家文去了自己屋里。 “和你想象的一样吗?”林舒柔进屋后转了身,扬起的洋装的裙摆十分好看。 “差不多,粉色的王国。”郑家文笑着走近,搂着林舒柔的腰肢,“住着一位小公主。” 林舒柔笑着将胳膊抬起搂着郑家文的脖子道:“你倒敢说,也不怕忌讳,眼下哪里敢提这个字眼。” “哈哈哈,管他们呢,人格自由,言论自由,哪里有什么敢不敢的。” “不跟你扯了,说说吧,是不是家里生意做赔了?”林舒柔看向郑家文问道。 “不是的,和家里的生意没关系。”郑家文握着林舒柔的手,缓缓坐到床上,“舒柔,我同你说两件事,答应我,莫恼好不好?” “先说什么事?”林舒柔心里觉得不好,在一起同居两年,她了解郑家文,这两件事对她来说绝不是令人高兴的事。 “好吧,这第一件事,我被结婚了。”郑家文低着头,不敢看林舒柔的眼睛。 “什么?”林舒柔吃惊地看着郑家文,被结婚是什么意思? 第十五章 林舒柔站了起来,一扫方才的甜蜜,冷冷开口问道:“你刚回家几天就嫁人了?” 郑家文抬头看着林舒柔,伸手去牵林舒柔的手,被林舒柔甩开。 “哎。”郑家文叹了口气,“饭桌上不是说我落水昏迷不醒么,家里人担心,便用了老法子给我冲喜。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新房里了,家里的丫鬟对我说,我奶奶做主,让我和一户人家的小姐结婚。” “小姐?”林舒柔很震惊,“我没听错吧,你家里竟然会给你娶妻?” “我也觉得惊讶,我爹之前还想让我嫁人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同意这么亲事。” 林舒柔在房里开始踱步:“你父母也太开明了吧,给亲生女儿娶妻,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许是我屡屡申说自己的意愿,大人们不愿强逼于我。现在想想其实蛮好的,毕竟我父母已经接受我喜欢女孩子的事实,你我的阻力便去了一半。”郑家文站了起来,从后面抱住林舒柔。 林舒柔缓了片刻,转身推开郑家文。 “这么说,你现在是结了婚的人了?”林舒柔瞪向郑家文。 郑家文张了张嘴,随后道:“舒柔,你别急,结婚当天我醒过来知道这件事后我就逃了,前面拜堂的又不是我,在我心里是不承认这门亲事的。” “你不承认有什么用,要你爹娘长辈们不认才行。”林舒柔面上有些恼了。 “我走之前留了信给他们让他们退婚,我今天再写信回去问问。”郑家文赔着小心看着林舒柔。 “郑家文啊郑家文,你既然要退亲干嘛要逃出来,当天退了不就好了,你现在逃婚出来找我,我算什么?姨太太吗?”林舒柔气极,走到床头拿起枕头就往郑家文身上丢。 “舒柔,你别这样嘛,我若留下来当天退亲,极有可能亲没退成反而被家里锁住,眼看就中秋了,我不来上海你铁定要骂我说话不算数,甚至会疑我对不起你呢。”郑家文弯腰捡起脚下的枕头,放在床上。 林舒柔闻言声音拔高:“你现在就对得起我了?你家里已经有人了,你让我怎么办?”林舒柔有些受不了,她舅舅就背着舅妈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好上了,她前两天刚和表姐去把那不要脸的女人骂了一顿,她讨厌那种勾搭有妇之夫的贱女人,更讨厌背着妻子再外面胡搞的贱男人。 “什么就叫家里有人了?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我心里压根不承认,这婚我是一定会退的。” 林舒柔闻言一言不发地看着郑家文,看的郑家文浑身不自在。 “你恼我,我也认,但是否看在我逃婚千里迢迢来上海找你的份上,你别这么凶了。”郑家文清了清嗓子道。 林舒柔剜了郑家文一眼,气呼呼转身坐在床上。 “那下面的那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郑家文脑仁有些疼,深吸一口气道:“这便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你听了,别动怒啊。” “说事!!!”林舒柔转头怒视郑家文。 “要不,第二件事改天说吧。”郑家文知道她被结婚这件事林舒柔心里不舒坦,怕再说了念念的事,林舒柔的火更压不住,上火便伤肝,总归不好。 “现在就说,我等不了改天,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事对不起我。” 郑家文眨了眨眼,随后走到床边坐下。 “你站着。”林舒柔看向郑家文。 “我身子虚。”郑家文回看林舒柔。 “郑家文,眼下这么严肃的时候,你少与我耍无赖。”林舒柔没心思和郑家文闹着玩。 郑家文不欲争辩,站了起来道:“念念是我认的义女。” 林舒柔的眸子渐渐睁大道:“你开玩笑呢吧?” “是真的。”郑家文避开林舒柔的眸子。 “郑家文,你过分了啊,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认领.孩子的事你竟然背着我先斩后奏?”林舒柔站了起来,她们还都这么年轻,也没有办法就立刻同居,彼此在一起的时间怕都要挤出来,哪有时间养孩子? “对不起。”为这,郑家文正经地跟林舒柔道歉。 “光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哪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孩子?有了这个义女,你哪有时间陪我?”林舒柔说罢思绪一转,冷着脸看向郑家文,“这个孩子你是和那个女人一起认领的还是你自己认领的?” “你想哪里去了?是我自己认的,这个孩子我家里人都不知道。”郑家文解释着。 林舒柔的脸色稍稍缓和一点。 “好端端的,你这个时候认个孩子来做什么?也不想想眼下是什么处境。” 郑家文闻言抬眸看着林舒柔,她是不想有任何事瞒着林舒柔的。 “我本来也没想认。”郑家文看向窗外,“念念的母亲叫王萍娟,是我们那儿的名伶,唱花旦的。我出国前.......”郑家文顿了顿,继续道:“我出国前曾经和她表白过,可她没接受。” “郑家文,我跟你拼了。”林舒柔听见最后一句,怒不可遏,站起来拿过枕头朝着郑家文就去了,郑家文抬胳膊挡着。 林舒柔红着眼圈道:“人家没接受你,你倒去认人家的女儿,还带到上海来,干脆你和我分了和她过去好了。” “王萍娟早死了。”郑家文躲开林舒柔的攻击,说罢她的心揪了一下。 林舒柔愣在原地。 “我老师说人走了两年多了。”郑家文缓缓坐下,“她走后,念念便一直被我老师照顾着。” “那念念就没有父亲吗?” “也死了吧。”郑家文从自己老师和杨徽芬的话里能猜到。 “那总有别的亲人吧,用得着你来养吗?还是说是你自己旧情难忘,主动来认的?” “没什么旧情,她辱骂我的话就像刀子一样刻在我心里,如果可能,我也不想养她的女儿。”郑家文头有些疼,“可在我老师面前,我只能认下,我不能把念念留在我老师家,加重我老师的负担。” “那好啊,为了证明你对她母亲没有旧情,你现在就跟我去,把念念送到福利院去。”林舒柔说着就往外走。 郑家文连忙上前拦住:“认都认了,哪有送福利院的道理,孩子又不是物件,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她才四岁,真要送福利院去,她这心理阴影一辈子都抹不去了。” “不送福利院,那就送给别人,你别指望着我来养你旧情人的孩子。”林舒柔推开郑家文,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急匆匆下了楼梯。 “舒柔。”郑家文在后面追着。 林舒柔到了餐厅门口,见念念用勺子吃着面条,小嘴周边都是卤子,见到她,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透着笑意,咧着小嘴露出一颗小虎牙,林舒柔愣在了门口。 “舒柔。”郑家文拉住林舒柔的胳膊,看向里面,也被萌到了。 “阿耶,面条好好吃,你要吃吗?”小郑念瞧见郑家文,一蹦蹦下椅子,捧着碗看向郑家文。 “我吃饱了,念念自己吃吧。”郑家文说罢牵着林舒柔上了楼梯。 “舒柔,孩子不能送人,认了就有责任的。” “那孩子叫你什么?”林舒柔看向郑家文,“阿耶?” “我改过她几次,但她没改口,我后面会继续让她改口的。”郑家文也很无奈。 林舒柔红着眼圈道:“你是她阿耶,和她娘刚好一对啊。” “看看,你偏要疑心,疑活人也罢了,故去的人也疑。” 林舒柔的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 “家里有个明媒正娶的,还要认个之前喜欢之人所生的女儿,郑家文,你还让不让我活?”林舒柔说罢推开郑家文,走到床前直直地扑在床上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第五天,坚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了不起的魔方、4173101、林二白、司徒哲、聋子听哑巴说瞎子看到、J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_? ?)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林舒柔哭了,郑家文心存愧疚,小心地陪在身边。 林舒柔哭了一阵,猛地坐了起来,瞪着郑家文,郑家文掏出白色帕子抬手给林舒柔擦着眼泪。 “你还在这里坐着干嘛?”林舒柔挥开郑家文的手,“写信退婚去啊。” “嗯,那你别哭了哦。”郑家文看向林舒柔。 “我哭我的,你写你的,有什么相干。”林舒柔说着下了床,走到桌子前磨了墨,拿出毛笔递给郑家文,“快写。” 郑家文接过毛笔,笑着抬手划了下林舒柔的鼻子,而后坐下提笔写了起来。 林舒柔瞪了郑家文一眼,回到床上一边抽泣着一边看着郑家文的背部,十来分钟后抹了眼泪去净了脸,坐在梳妆台前重新画了妆。 随后美美地去换衣间脱去洋装衣裙,换了身白色旗袍,捏着手提包就下了楼。 林舒柔走到餐厅时,只见念念站在桌子前,她的狗狗正老实地蹲在念念腿边,一人一狗友好地互相望着。 林舒柔看着眼前这四岁的孩子,想让郑家文把孩子送人的心思被压制住了,这孩子的母亲已经去了,与她没有什么感情威胁。如果她和郑家文能走到最后,那她们是无法有亲生骨肉的,认下个自己觉得可耐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念念。”林舒柔尽量亲切地唤道。 郑念闻声看向门口,见到林舒柔往后面瞧了瞧,并不见她的阿耶。 “林阿姨。”郑念唤人。 “嗯,过来。”林舒柔招了招手。 郑念迈开小腿跑过去,身后的狗狗也跟着蹿了出来,赵妈拖了地,地比较滑,那白色的小狗狗四只腿贴着地从念念身边滑过去,撞在了门上。 “哎呦,看你蠢的。”林舒柔心疼,弯腰抱起小狗狗。 小郑念咯咯地笑了。 林舒柔看了小郑念一眼,见其圆圆的脸蛋嘟嘟着很可爱,“想不想摸摸它?” “可以吗?”小郑念带着期骥的目光看向林舒柔。 “当然可以咯,来。”林舒柔伸出手,看着小郑念。 郑念犹豫片刻,伸出手放到林舒柔的手心,林舒柔握着郑念的小手去摸狗狗。 “它好可爱,软软的呢。”郑念很开心。 “它的名字叫狗狗。”林舒柔放下狗狗,取了一个毛球丢过去,小狗狗便用前面的小爪子玩了起来,看的郑念一直围绕在狗狗身边。 等郑家文写好信下楼时,便见大一小还有一条狗玩的十分欢快。 “狗狗,狗狗,这里。”小郑念将毛球放在自己脚下,不一会小狗狗蹿了出来,“啊~阿姨,狗狗它蹭我腿呢,好痒。” 林舒柔眼里带笑,弯腰将郑念抱了起来:“这下它蹭不到了。” 郑念被林舒柔抱起,愣愣地看着林舒柔,随后红着小脸颊伸出小胳膊小心翼翼地搂着林舒柔的脖子,她刚才能感觉到林阿姨有些喜欢她,好久没人陪她玩了。 郑家文在楼梯上看的眼热,快速下了楼梯笑道:“还玩吗?加我不一个吧,好不好?” 林舒柔瞥了郑家文一眼,抱着郑念转身离开。 郑家文愣了愣,拿着信连忙跟了上去。 “彭叔,我要出去。”林舒柔叫了司机,打开车门,将郑念抱到车上,自己临上车的时候看了眼郑家文,“不上来干嘛呢?” “这是要去哪里啊?”郑家文打开副驾驶坐了上去。 “彭叔,去贝当路。”林舒柔对司机说罢便笑着摸了摸郑念的小脑袋。 郑家文被当空气,颇有自知之明,一路上也不自讨没趣,安安静静地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地方,林舒柔下了车,并没有直接带着郑家文去公寓,反而是在街道上逛起街来。 “念念,这个麦芽糖要不要?”林舒柔弯腰看着郑念。 小郑念抬头看向郑家文。 “别看我,想要便要啊。”郑家文道。 林舒柔笑着看向郑念道:“念念,现在她说了不算,不用看她,你想要那个哪吒还是那个孙悟空呢?” “哪吒(za)。”小郑念小声道。 不标准的读音让林舒柔更觉得眼前这个娃娃很可爱,如果不是郑家文之前那位生的就更好了。 林舒柔将那哪吒麦芽糖买下来递给郑念。 “阿姨吃。”郑念举着麦芽糖看向林舒柔。 “自己吃吧,我和你林阿姨都不喜欢吃糖。”郑家文摸了摸郑念的小脑袋。 郑念闻言心里很诧异,甜甜的这么好吃,为什么大人却不喜欢吃?大人啊,总是搞不懂他们。 “走吧,小家伙,带你做几件衣裳。”林舒柔牵起郑念的手。 郑家文一听,眼睛一亮笑道:“也帮我做几件吧。” 林舒柔眼睛一瞥没接话。 此时,远在无锡的侯淑仪,被叫到郑钧仁的书房。 “之前给你的那笔钱是本金。”郑钧仁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这里面的钱是你在上海三个月的生活费,后面我会让徐叔每月捎到上海给你。” 侯淑仪双手接了过去:“谢谢爹。” “嗯,另外家文也去上海了,你除了做生意外务必找到她。”郑钧仁说罢想起二人还未见过面,便问到:“你那里有家文的照片没有?” “有的,爹。” “那便好,家文性子有些倔,轻易是不会跟你回来的,你要想法子让她心甘情愿回来给我认错,这是比做生意还重要的事情,你要牢记。”郑钧仁说罢站了起来,“晋江那边的茶叶生意出了点问题,我得先过去一趟,十天为期,十天我若没有回来你让让徐叔开车送你去上海,若是十天能赶回来那便一起去。好了,你奶奶和你娘也有事找你,你去吧。” 侯淑仪闻言福身退了出去,转身去了华堂。 “来了啊,和我们一起去趟族亲家里吧,也好为你和家文过继个孩子。”郑老太太笑着站了起来。 侯淑仪闻言愣了一秒,郑家这是打算用孩子套牢她啊。 “奶奶,过继孩子是不是有点早,二小姐尚且没回来呢,淑仪以为,还是等二小姐回家后再过继孩子的好。” “早过继早了事,我这老太婆也想早点抱曾孙啊。”郑老太太笑道。 “这件事老爷也同意的,你和家文名下有了孩子,也好早点了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思,走吧,车都在外面等着呢,选好孩子后你顺路回娘家去,可以明儿个一早回来,回去多陪陪你父母。”陶敏上前拍了拍侯淑仪的手。 显然,事情已经订下来了,郑家的长辈们只是通知她去过继孩子,她的意见和想法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侯淑仪心里一叹,跟在长辈后面出了华堂。 车在一处普通房子门前停了下来。 “叔婆来了啊。”一中年男子候在门口,瞧见郑老太太连忙上前。 “族长好啊,这次过继孩子的事麻烦你啦。” “叔婆哪里话,应该的,应该的,您老里面请。” 侯淑仪和陶敏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走了进去。 里面的院子是泥地,一进去便瞧见一群孩子在院里玩。 四男五女,有的在玩泥,有的在玩手,只有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子背上背了个两三岁的娃娃,那娃娃哭的厉害。 “老三老五家的,东边一脉的老太太来了。” “哎呦,老太太来了,快请坐。”屋内跑出来两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取了凳子放在院子中央,“太太和新奶奶也快请。” “唉,你们这支血脉不容易啊,男人一个接一个走了,剩你们这一群孤儿寡母的。”郑老太太坐下后叹道。 “好在老太太念在族亲份上肯帮忙。”妇人抹了抹眼泪,招呼院子里的孩子,“你们几个都过来。” “老太太,您看看,您钟意哪个?” 郑老太太来之前心里就已经订好了,往那个七八岁孩子背上的小娃娃看去,那娃娃一脸的泪痕,本来哭的厉害,这会倒一脸新奇地看着她。 “老大媳妇,你看那个最小的娃娃怎么样?” “娘做主便是。”陶敏回道,这也是她心里选好的,毕竟父母都过世了,日后她们也不用防范着。 郑老太太点了点头道:“看这里面,数那个女娃娃最小,过继还是过继个小的好。” “淑仪啊,你觉得呢?”郑老太太问道。 “奶奶,可以过继两个吗?”侯淑仪看见那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听到要过继她背上的妹妹时眼圈红了,背着自己的妹妹往后退了两步。 郑老太太闻言诧异一会问道:“你还看上哪个了?” “回奶奶,可以一起过继那背着妹妹的小女孩吗?”侯淑仪不想姐妹分离,她的亲姐姐在她五岁的时候得病去了,她很伤心,如果能有命活着,亲姐妹还是不要生离的好。 “那个大了。”郑老太太觉得不妥。 “奶奶,你看她们姐妹感情多好,怎么忍心强分开来?” “娘,到底是给家文和淑仪过继孩子,既然淑仪喜欢那便依她吧,这也是她和两个孩子的缘分。”陶敏在一旁帮腔。 “也罢,两个都过继过来吧。”郑老太太开了口,可把一旁的两个妇人惹急了,“老太太,老四家的那两个丫头她们两个克父克母的,命硬,既然是给二小姐选孩子,还是选个男丁的好,您看我这小儿子虎头虎脑的……” “好了,老三媳妇,老太太、太太和新奶奶都选好了,你就莫在说了。”族长看老太太面上开始不悦,连忙制止妇人,说罢弯腰看向老太太,“老太太,签过继文书吧,这两个孩子父母都走了,只能让他们爷爷签字了。” “哦,我先签,再劳烦你带过去给大伯签字。”郑老太太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伥鬼、聋子听哑巴说瞎子看到、林二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狗砸 10瓶;J淼燚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七章 过继文书一签字,郑老太太便带着两个孩子上了车。 郑老太太和陶敏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后座,侯淑仪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车开到侯宅的时候停了下来。 “淑仪你去吧,代我和老太太问你爹娘好,明儿个一早我让徐叔来接你回去。”陶敏对坐在前面的侯淑仪道。 侯淑仪心里早已迫不及待,她的母亲眼下也不知道是何处境,有没有受人欺负。 “知道了,娘。”侯淑仪下了车,在车窗前弯下腰看向里面的人道:“奶奶,娘,我去了。” “嗯。”郑老太太怀里抱着那不到三岁的娃娃,“孩子,跟你娘道别。” 那小娃娃缩成一团,将头埋在郑老太太脖子里,只露出一只小眼睛看着侯淑仪。 陶敏见状笑道:“娘,孩子还认生呢,慢慢来吧。”说罢又对侯淑仪道:“淑仪,你去吧。” “嗳。”侯淑仪应声接过徐叔提着的东西快步进了家门。 “哎呦,是淑仪回来了啊。”院子里,挺着大肚子溜达的四姨太瞧见侯淑仪眼睛放亮。 随后侯盛应从前堂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女儿。 “回来了。”侯盛应面无表情道。 “嗯,不过,看家里,好像没有给我准备归宁宴。”侯淑仪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看向自己的父亲。 “郑家二小姐不是还没醒么,以为你不会回来,所以........”侯盛应短暂的慌了一下,随后镇定下来,刚才面对女儿的质问,他为什么会慌乱地去回答她? “二小姐的病怎么样了?”侯盛应拿出当父亲的威严看向自己的女儿。 侯淑仪走近道:“淑仪以为,父亲真想知道就该去郑家看望,这才是做岳父的关心女婿不是吗?” “你!!”侯盛应料不到乖巧的女儿会如此反问他,“那也叫女婿吗?那........” “怎么?爹不承认了?那要不要今天女儿随爹去郑家,当面解除婚姻?” “不,不。”侯盛应怒目圆瞪,“眼下怎么能解除呢?我警告你在郑家乖巧点,若是惹的郑家不高兴,你娘不会有一天好日子。” 侯淑仪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薄情的已泯灭良知。或许从卖女儿那天起,就已经没有良知了。 “那,我这个做女儿的也警告一下父亲,对我娘好一点,如果我娘在这家里受一点欺负,我不知道我在郑家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到那个时候咱们家就可以有难同当了。” “你!你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侯盛应扬起手。 侯淑仪后退两步,道:“如果我的脸上有了爹的掌痕,回到郑家长辈们问起,爹希望我如何回话?” 侯盛应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儿,那个乖巧懦弱任兄弟姐妹欺负来欺负的去的女儿,似乎变了,或许,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这个女儿,如今好像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如果我回说是爹恼恨我嫁了个女人,看我不顺眼.......”侯淑仪看向侯盛应。 侯盛应皱着眉头,将手里的账本摔在地上:“你到底要干什么?” “女儿目的只有一个,在这个家里,太太和四姨太不得再使唤我母亲,你们的饭菜还有要洗的衣物要么交给那两个下人,要么自己动手。”侯淑仪今天回来就是以郑家来威胁侯家的人,她要去上海了,她必须在走之前给这群唯利是图的人打个预防针。 “哎呦,淑仪啊,你看,我们哪里会欺负你娘呢,郑家送来的聘礼啊不仅还了咱们家的债务,还剩下好多呢,明儿个,不,今儿就再去请两个佣人来,以后脏活累活都由下人们干,若是被我看见太太使唤你娘,我一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四姨太走上前笑道。 “希望四姨太说到做到,不为别的,就为这即将出生的孩子积点福德吧。”侯淑仪说罢看向侯盛应,“爹,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去后面看我娘了。” 侯盛应皱着眉头,挥了挥手,他还要指着后面郑家帮他重振家业,远在英国的儿女还有一年多才能完成学业,学费生活费开支巨大,他不能失去郑家这个助力。 “你去和太太说,以后家里,不准有人欺负她娘,若是被我发现决不轻饶。” 四姨太闻言笑容僵了僵道:“知道了,老爷。” 侯淑仪先是走着离开前堂,随后又快走,进了后面竟然提着裙摆跑了起来。跑到母亲屋前,侯淑仪停了下来,喘息着缓缓推开房门,屋里并没有她母亲的身影。 侯淑仪立刻往后厨去,她的母亲正蹲在水井旁洗着菜。 “三姨太,菜洗好了没有,王妈催呢。”一个老妈子快步走到井边。 “娘。”侯淑仪快步上前,蹲在母亲身旁,按住那双洗菜的手。 “囡囡。”尹夏香瞧见女儿,双手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水,连忙拉着女儿的胳膊,上下打量,“娘没用,娘没保护好你,娘对不起你。” “娘。”侯淑仪抱住母亲,红着眼圈道:“娘,囡囡大了,该是囡囡保护娘的时候了。” “郑家,郑家有没有为难你啊,那个,那个郑家二小姐,醒了没有啊?”尹夏香浊泪流了下来,眸子里尽是担忧之情。 侯淑仪抹去母亲的眼泪,看了眼身后的仆人道:“以后洗菜洗衣服这样的活计你们自己干。这是我爹同意了的,你们私下里若是再使唤我娘,莫怪我不客气。” “娘,咱们回屋说去。”侯淑仪牵着母亲的手,进了屋。 “娘,洗把脸,莫哭了。”侯淑仪打了水,拿着干净的帕子浸湿纳干后递给母亲。 尹夏香接过去轻轻擦了擦道:“你快跟娘说说,郑家二小姐醒了没有?” “娘,郑家对外说没有醒,其实人已经醒了。” “醒了为什么不陪着你回来?虽说她也是个女孩纸,但规矩她总知道吧,哪能让你一个人回来?这门亲事本就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咱们。”尹夏香说罢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郑家那二小姐,醒来之后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为的什么啊?” 侯淑仪叹道:“留了一封信说是冲喜是封建迷信,不同意这门亲事。” “她还讲不讲理?你嫁过去她醒了,她自己拍拍屁股走了留你一个人面对她那一大家子人?她想退,便正经坐下来退婚,逃什么?”尹夏香说罢看向女儿,“郑家看了信是怎样打算的?要退吗?” 尹夏香不想女儿和女人过一辈子,前提必须是郑家主动退婚。 “娘,郑家目前看没有要退婚的意思,他们要女儿去上海找郑家文,娘,我可能要在上海待很久,娘在这个家里........” 尹夏香沉默不语,良久叹道:“可叹娘没本事,你们结婚那天娘没拦住,虽然娘想让你嫁人生子哪怕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可老天爷偏偏爱开玩笑。你如今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郑家的聘礼钱虽然没花在你身上,可郑家的人和外人都会记在你身上,日后你若主动退婚必定会有很多人骂你,所以,你记住,郑家若要退婚你就答应,郑家不提你不要主动去提,人言可畏,能逼死人的,况且郑家一门三杰,处处都有人脉,他们动一动手指头也能压制住咱 “娘,厉害关系我知道,娘放心,倒是娘在这个没有人情温暖的家里.......” “没事的,他们顶多让我干干活,人活动活动挺好的。娘是个不怕死的人,真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没有她们的好,娘年轻的时候也泼辣过,后来你姐姐八岁那年无端死去后,娘就学会了忍,囡囡,娘可以自保,囡囡不必挂念我,你安心去上海吧。” 侯淑仪眼睛有些酸:“娘,我到了之后会给你来信的。” 尹夏香闻言从床头搬出来一个小罐子:“还记得这个吗?” “娘酿的蜜饯。”侯淑仪抹去眼泪,笑了,那是她最爱吃的东西。 “来,囡囡,张嘴。”尹夏香舀了一小勺。 侯淑仪左手挽着耳边的发丝,露出精致的耳朵,探过头去微微张开含住汤匙,将汤匙的蜜饯全部吃到嘴里,抬起手挡在嘴边,眸子含笑地看着母亲。 “甜吗?”尹夏香问道。 “好甜。” “在外面,苦中一点甜,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气馁,不好的事情总会过去的。”尹夏香捧着罐子,“娘会在家里等着你,酿好多我囡囡最爱吃的蜜饯等着。” “娘。”这一刻,侯淑仪再也忍不住了,投在母亲怀里哭了,在这个世上,她没有别人可以依靠,除了母亲没有人无私地关怀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感性一下 下章去上海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Delet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林二白、25695403、聋子听哑巴说瞎子看到、J淼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凡四 23瓶;Luooke 10瓶;超级搞笑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们。” 第十八章 上海的确是个摩登霞气的城市,各国不同的文化在这里相撞融合。 傍晚,郑家文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跟在林舒柔身后进了贝当路林家的一栋公寓里。 “来吧,咱们开始大扫除吧。”林舒柔卷着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郑家文笑了,想在德国时刚在外面找到租房,同居的第一天林舒柔也是这样,如今想来好似还是昨天的事情。 二人配合默契,将原先的床罩、床单撤下,拿着鸡毛掸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啊噗,咳咳咳……”灰尘呛进小郑念的鼻子和嘴里,皱巴着小脸咳嗽着。 “来,来。”林舒柔走到小郑念旁边抱起郑念抱到门口处,搬了把椅子擦干净,刚要去抱郑念坐上去,不料小念念下蹲后往后一跳,嘚,坐了上去。 林舒柔傻眼三秒钟。 “哈哈哈”郑家文笑了,这么点个小人,还蛮有招。 林舒柔也笑了,摸了摸念念的小脸蛋:“念念,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小郑念闻言伸出小胳膊,朝林舒柔煞有介事地招了招手。 林舒柔见状配合地弯下腰,笑着凑上耳朵。 郑念附在林舒柔耳边道:“因为我属小兔子的呀!” “哈哈哈。”林舒柔笑出了声,“我想亲亲你,你答不答应呢?” 小郑念睁着萌萌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那亲哪里呢?”林舒柔眸子含笑。 “这里呀。”小郑念伸出无名指指着自己的左脸,小指头将小脸蛋按出一个小窝来。 林舒柔偏了偏头,凑上去轻轻一吻,幼儿柔嫩的脸蛋让林舒柔更加喜爱孩子了。 “你们背着我打了什么哑谜啊?”郑家文好奇,走上前来,“念念,你刚刚对林阿姨说什么了?” “念念,不要说,这是咱们的小秘密好不好?”林舒柔握着郑念的小手,眨了下眼睛。 “念念,你要不要告诉我呢?”郑家文看向郑念扬了扬眉。 “是秘密,所以不能说的哦。”小郑念一脸认真道。 “真乖。”林舒柔摸了摸郑念的小脑袋,瞥了眼一脸懵逼的郑家文,心情倍儿好地走到床边去换床单。 郑家文抿了抿嘴,怎么感觉被孤立了呢。 “站那里干嘛啊?快来帮我。”林舒柔扯着床单一角道。 “来啦。”郑家文应付一声,对着小郑念扬起眉毛,然后抬起胳膊在自己脖子上一划。 刚做完名义上的要挟,脑袋便被枕头给砸了。 “咯咯咯……”小郑念笑了,随后连忙捂住嘴,可那双眸子依旧笑意盈盈。 “当着我的面威胁念念,你当我不存在呐。”林舒柔抱着胳膊看向郑家文。 “我哪敢当你不存在啊,我可是拿你当空气的。”郑家文转身笑道。 “空气无影无踪哈,还是当我不存在。”林舒柔眯着眼。 “你看,我要批评你了,空气怎么是不存在呢,空气可是无处不在的啊。”郑家文走上前,拿起枕头,“阴魂不散是也。”说罢将枕头扔在林舒柔的正脸上,自己转身就跑。 林舒柔先是一惊,随后便是怒,抓起枕头踩着高跟鞋就小跑追了过去。 小郑念笑着跳下凳子,跑出屋子看热闹。 郑家文后背挨了两下,笑着绕开桌子跑。 “说谁阴魂不散?”林舒柔扬起枕头,毫不客气地往郑家文身上招呼,“还敢打我。” 郑家文笑着跑到郑念身后,两手插在念念腋下将念念举到林舒柔面前。 林舒柔本是发了狠扬起枕头,瞧见眼前是小念念无辜的脸,连忙挺住。 郑家文的脑袋从郑念小身体后面露出来,面对林舒柔,眼一翻伸出舌头往左偏。 林舒柔瞪大眼睛,刚气急想打郑家文,不料空中的郑念有样学样,小眼珠子一翻,吐出下舌头。 林舒柔一下子破功,笑出声来。 “郑家文,你就这样教念念么,你自己看。”林舒柔被气笑了,将枕头没好气地丢在沙发上。 郑家文将郑念抱进怀里,瞧见郑念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 “小孩子是不可以这样学的哦。” “那为什么大人可以这样呢?”郑念歪着头看向郑家文。 “大人也不可以的。”林舒柔笑道。 “可是阿耶刚才那样了。” “你阿耶没发育好,还没长大,不算大人。”林舒柔将郑念抱了过去。 “嗯,那林阿姨,咱们赶紧打扫家好出去吃饭啊,饿死了。”郑家文按着自己的肚子道。 林舒柔眸子如刀般看向郑家文。 “你知不知自己最可恨的地方在哪里?想来你不知,我做个好人告诉你,你最可恨的地方就是给你根杆子你就往上爬,全然不顾这杆子结不结实,爬了会不会摔死你。”林舒柔咬牙切齿地看向郑家文,太可恨了,竟然叫她林阿姨。 林舒柔抱着郑念进了屋。 “哎呀,我错了,林妹妹。”郑家文追上前,用手扯了扯林舒柔的袖子,见对方往她这瞄了一眼,便清了清嗓子开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眼睛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 林舒柔听郑家文唱的有板有眼,嘴里一勾。 “为什么要掉下来呢,掉下来林阿姨就没有了啊。”郑念奶声奶气道。 “哪里去了呢?”林舒柔问道。 “吧唧掉在地上,成(ceng)肉饼饼了啊,我不要呢,林阿姨不要从天上掉下来。”郑念搂着林舒柔的脖子。 郑家文觉得脖子后面发凉,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闷头去铺床单。 “我看有的人就是成心的,也是,掉死一个我,自有后来人。”林舒柔拿眼睛去看郑家文。 “哎呀,天上飘下个林仙女,似一朵轻云刚出岫。”郑家文讨饶地唱道。 小郑念听罢皱着小眉头道:“为什么林阿姨要飘下来,风一吹……” 郑家文瞪大眼睛,连忙上前捂住郑念的嘴。 “仙女有法术,风吹不走,懂么?” 郑念茫然地点了点头。 林舒柔笑着拍开郑家文的手,戏谑道:“你也有今天。”郑家文在国外的辩论赛上从来都是最佳辩手,不成想,今天在一个孩子面前落了马。 郑家文捋了捋发气道:“此乃本姑娘关爱幼儿之故。”说罢看向林舒柔走近,悄声道:“亦是本姑娘在乎心上人之故也。” “最后两句倒像个样子,好了,不浑闹了,赶紧收拾赶紧出去吃饭,我还得早早赶回家呢。” 郑家文一听忙问道:“你今晚不能住这里吗?” “不能的,我爹我娘管我可严了,晚上不能不回家的。”林舒柔对着郑家文摇了摇头。 郑家文有些不舍:“可,可我想你,你知道的。” “可是真的没有办法,我留在外过夜家里会疯了的,你放心,白天我一定过来。” 郑家文微微一叹,迅速抬手捂住郑念的眼睛,自己快速低头亲了亲林舒柔的嘴唇,而后快速分开,放下捂住郑念眼睛的手。 郑念眨着眼睛站在床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刚才发生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求生欲超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司徒哲 2个;伥鬼、Jc、聋子听哑巴说瞎子看到、林二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次日一早,郑家的车便停在了侯宅大门口。 侯盛应坐在饭桌前,看着坐在一旁的三女儿默默不语。 按理郑家文至今还处在昏迷当中,他这个女儿对郑家并没有什么用处,怎么会得郑家这般看重?昨天的礼品虽少但却贵重,今天一早竟然派车来接,实在令他琢磨不透。 “医生有没有说二小姐病情怎么样?”侯盛应放下筷子问道。 “不知道。”侯淑仪说罢,见侯盛应怒视她,抿了抿嘴道:“我守在床边,医生谈病情都是出去对老爷太太说。” 侯盛应点了点头,他细算一下,他怕是努力十年,也挣不出郑家的家业来,还不如将这门尴尬的亲事结到底。 “你要多上心,伺候好二小姐,对你对咱们家都好。”侯盛应说罢站了起来,“吃完就赶紧回去,别让郑家司机等太久。” 侯淑仪闻言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尹夏香安慰地拍了拍女儿的手,站起来拉着女儿往外走。 “老爷,你看看她们母女,走的时候也不知道道个别,小户人家出来的没有个礼教。”侯太太不满道。 “太太,咱们现在吃的住的都是卖了人家女儿得到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您啊,忍受着呗。”四姨太挺着大肚子站了起来,轻飘飘看了大太太一眼,转身离开。 “老爷,你看她……”侯太太气极了。 “行了,也不看看她挺着大肚子,你和她计较什么。”侯盛应不耐烦地打断。 那边,侯淑仪在门口和母亲话别后便上了车,到郑家后,郑老太太和太太等人都在华堂用饭。 “淑仪回来了?吃饱没有?坐下来陪着我们再吃点。”郑老太太笑眯眯地问道。 “刚好没吃饱。”侯淑仪笑着坐在郑老太太身边。 “我说二嫂,你娘家不至于苛刻到连饭也不给你吃饱吧。”郑家意嘲讽道。 侯淑仪一愣,随后轻挽发丝到耳后笑道:“我这不是急着回来看孩子么。” 陶敏往郑家意身上瞧了一眼,低头看向右边的两个孩子,指着侯淑仪笑道:“向岚,向彤,这个是你们阿娘,快唤人。” “阿娘好。”被唤作向岚的七岁孩子看向侯淑仪唤人。 侯淑仪先是一愣,本以为孩子唤人得一段时间呢,没想到今天就唤了。 “乖。”侯淑仪笑着应道。 “你爹昨天去晋江了,我做主给两个孩子改名了,大的叫向岚,小的叫向彤。”郑老太太笑眯眯地看向不到三岁的小娃娃,“向彤啊,快叫阿娘啊。” 侯淑仪笑吟吟地看着小向彤,小娃娃认生地躲在姐姐身后。 “妹妹。”郑向岚侧过身子将藏起来的小家伙捞出来,“快点啦。” 侯淑仪笑着起身,走到向彤身边抚着裙子蹲下,拉着向彤肉肉地小手道:“小向彤,不喜欢阿娘?” 郑向彤顶着红红的小脸,伸着小胳膊搭在侯淑仪的肩上,然后小屁股往下滑,小脚落地后,将那胖乎乎的小脸埋在侯淑仪怀里。 “你这小家伙,不唤人还往你阿娘怀里凑。”陶敏笑了,侯淑仪眸子里的柔情她看得清楚,不过还是要日久见人心。 “这反应还是喜欢她阿娘,那便好。”郑老太太笑道。 侯淑仪将郑向彤抱了起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将小家伙放到自己腿上。 “奶奶,娘,孩子还小,改口的事慢慢来,咱们先吃饭吧。” 陶敏闻言笑着点点头,夹了菜放到向岚的碗里:“向岚多吃点。” “谢谢奶奶。”郑向岚捧着碗道谢。 “真乖。”陶敏摸着向岚新梳的小辫,不禁想念起那两个远在广东的孙子和孙女来。 杜美柔看这一家子心里越发气愤,现在大房过继两个孩子来,那就是四个孩子,她必须加快给家意选个青年才俊招婿上门才行。 饭后,侯淑仪抱着郑向彤,牵着郑向岚回了屋。 “岚岚,过几天我要去上海,你和我一起吧,上海有好几所不错的小学,你这个年纪该上学了。”侯淑仪坐在床上,给郑向岚挽着袖子。 郑向岚抬眸打量眼前的阿娘,其实昨天点名要她的时候她心里非常开心,一来她不用和妹妹分开,二来她在眼前这位阿娘眼里看到了怜惜。 侯淑仪的确怜惜眼前这位小女孩,看到她背着妹妹那刻她仿佛看到了去世的亲姐姐,她与这个孩子同病相怜。 “那妹妹呢?妹妹也一起吗?”郑向岚看着给自己挽袖子的阿娘,她是那么的温婉,她穿着大几号的衣服,袖子挽起来不知道什么就落了下来。 “妹妹需要留下来,她还小,等你放假了我可以带你回来看妹妹。”侯淑仪将郑向岚的袖子挽好,跟秀姑要了针线,在挽起的袖子外面缝了两针固定住。 郑向岚抿了抿嘴,看向妹妹。 “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去,那我今天就要带你去看看无锡的学校了。”侯淑仪理解当姐姐的心情,当世界只有姐妹两个相依为命时,的确是不愿分开的。 “不,阿娘,我愿意的。”郑向岚拉着侯淑仪的手道。 侯淑仪从孩子的眼里看到了信任,侯淑仪回握郑向岚的手,等将来离开郑家的时候要带走两个孩子怕是阻力重重。 此时,一只小手扯住侯淑仪的袖子。 侯淑仪低头一看,小向彤仰着小脸看向她。 “我想尿尿。”小向彤奶声奶气道。 侯淑仪笑了,弯腰抱起小向彤:“走吧,带你上洗手间去。” 此时,上海的贵和舞台,挂出了牌子,今天白天上演梁祝哀史,隋春秀扮演祝英台,杨徽芬扮演跟班吟心。 郑家文牵着郑念的手站在宣传牌子前道:“看来你小姨目前还真演不了主角。” “嗯,但小姨唱的更好听。”小郑念道。 “这小姨是你以前那位的妹妹?”林舒柔瞥了眼郑家文。 郑家文连忙解释道:“什么以前那位,根本没有的事情,这杨徽芬只是她的师妹而已。” 林舒柔闻言哦了一声,不是亲生的倒让她心里的芥蒂减少不少。 “那走吧。”林舒柔说罢,牵着郑念进了贵和舞台。 杨徽芬正在后面吊嗓子,咿咿呀呀的,边压腿便吊嗓子。 “小姨。”郑念挣脱郑家文和林舒柔的手,飞快地跑向杨徽芬。 杨徽芬闻声回头一看,瞧见小郑念,连忙拿下腿,迎了上前。 “念念。”杨徽芬将念念抱起来了,“昨晚睡的好不好?那郑家文有没有照顾好你啊?” “昨晚阿耶搂着我睡的,阿耶身上可香可香了。”小郑念搂着杨徽芬的脖子道。 “你对我还真是成见不少啊。”郑家文抱着胳膊看着杨徽芬。 “我这不是怕您这位大小姐不会照顾小孩子么。”杨徽芬笑了,说罢瞧着郑家文身边的小姐,心里有了猜测,“这位是……” “你好,我叫林舒柔。”林舒柔伸出手。 杨徽芬将郑念放下,回握林舒柔的手:“林小姐好,我是念念的小姨杨徽芬。” “听念念提起过。”林舒柔收回手。 “念念,已经和你小姨报过平安了,咱们走吧。”郑家文看着郑念道。 “可是,才刚来啊。”郑念嘟着嘴看着郑家文。 “时间紧,我还要跑好几个学校找工作呢。”郑家文弯着腰,两手撑在膝盖上,看着郑念。 “不如,你自己去吧,我带着念念留下,正好我也想留下来听听戏。”林舒柔道。 “耶,林阿姨,你太好了。”郑念高兴了。 “那成吧,中午你们别离开,我过来找你们吃饭。”郑家文看二人都想留下来,便妥协了,准备自己去。 “二小姐!” 郑家文刚转身,身后便传来一声兴奋的声音。 隋春秀穿着戏服跑到郑家文跟前笑道:“二小姐,你是来听我的戏的吗?” 郑家文转身,瞧见林舒柔眯起眼睛,打了个寒颤,“呵呵,不是的,我将念念送过来,现在要去找工作了。” “哎呦,二小姐你开什么玩笑,你还用找工作吗?”隋春秀不信。 “不找工作岂不是要饿死?我如今可是身无分文了,抱歉,我现在赶时间,先走一步了。”郑家文说罢拔腿就往外走。 隋春秀愣在原地。 杨徽芬笑着看了场笑话。 “林小姐,离开场有段时间,您随我去那边坐坐吧。” “也好。”林舒柔对杨徽芬笑了笑,牵起郑念的手跟在杨徽芬身后。 隋春秀闻言转身看着林舒柔的背景,心里顿时自卑起来,她记得杨徽芬跟她提过林小姐,如今一看,她比之差的太大了,诱惑郑家文在她身上花钱怕是不肯能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手术后一直没更,抱歉大家。 现在主要坐着有些不舒服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熊二?、王中王306、林二白、Jc、西周瓷器、聋子听哑巴说瞎子看到、伥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船到桥头自然沉 35瓶;太后的脑残粉 9瓶;3609601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郑家文离了贵和舞台,便去几所大学任聘,去了三家都因没有证书和推荐信而被婉拒。 郑家文深吸一口气,准备回贵和舞台去找林舒柔吃饭,走至霞飞路时迎面遇见一位老同学。 “嗨呀,郑家文!”对面的男子指着郑家文,面露惊讶和喜悦。 “刘子和!”郑家文也吃了一惊。 “是我啊,听许先生说你在德国啊,怎么,回来探亲啊?” “不是探亲,毕业了,就回来了,来上海讨工作。”郑家文还是很开心的,在人生地不熟的上海遇到老同学。 “别开玩笑了,你还用讨工作?”刘子和当郑家文谦虚,心里并没有当真。 “并没有开玩笑,我来上海没有带文凭,我三叔的推荐信也落在家里,一上午跑了三所学校也没有哪家要我。”郑家文苦笑地摇了摇头,这个社会还真是现实。 “你说真的?”刘子和诧异了一会,拿过郑家文手里的简历看了起来,瞧见名字诧异道:“你这名字怎么直接写了你之前的别名陶隐之啊?” “不可以用这个别名吗?我本也叫陶隐之啊。”郑家文在简历表上改用别名,为得就是拖延她父亲找到她的时间。 刘子和将简历还给郑家文道:“倒也可以,那你快买张火车票回家去取文凭啊,文凭和推荐信对于应聘来说尤为重要。” “不成哦,我离家出走,回不去。” 刘子和笑了,抬手拍了拍郑家文的肩膀道:“真有你的,刚回国就离家出走啊,为得什么啊?” “一言难尽啊,总之为爱情婚姻之故!” “怎么,你出国这么多年还是喜欢女的啊?”刘子和放低音量问道。 “此乃天生,自然改不了。”郑家文笑道。 “你啊,两位先生说的没错,你是不会为世俗眼光改变自己的。”刘子和摇了摇头,寻思一阵道:“这样,我认识一所圣莱西小学的校长,外国人办的,我陪你去趟。大学你就不要想了,这也是没办法,眼下大学没有文凭或推荐信没人敢用你。” 郑家文闻言大喜:“小学也好,我在这申城得以存活全赖子和兄了,小妹万分感谢。” “行了,你可别忘了你上学那会儿是怎么捉弄我的,今后好好还啊。”刘子和笑了。 “一定一定。”郑家文笑着拱手。 “那,走吧。”刘子和拦下两辆黄包车。 二人坐上车,一起去往圣莱西小学。 此时,郑家文寄往家里的信到了无锡。 当管家拿着信找到陶敏时,陶敏并不惊讶,面上还有几分严肃。 “唉。”陶敏拿着信轻轻一叹,亲信派人回来,已经将郑家文的情况详细说明了,她心里十分不满。 撕开信封,将信徐徐打开,一笔漂亮的字出现在陶敏眼前。 “父母大人,女儿目下已在他乡安顿,父母大人可以安心。离家之时留书退婚,不知成功否?不敢欺瞒长辈,女儿于德国留学之时便有了灵魂之伴侣,此生必携手共度,实难与她人存有婚姻之虚名。大人既爱女,万望成全女儿与心上人百合之好,女儿殷殷期盼父母早日来信,亦好与林家长辈相求此民国第一姻缘,女儿家文拜上。” 陶敏看罢将信合上,根据亲信回话,林家家境殷实,父亲是庚子赔款第一批留美学生,为人刻板严厉,自己的女儿想和林家女儿结婚,林家不仅不会答应,怕也饶不了两个孩子。 陶敏想罢,拿着信去了老太太屋里头。 郑老太太戴上眼镜看了一会,便摘下眼镜,交给陶敏念。 陶敏念罢,郑老太太皱着眉头。 “怎么,外面有人了?” “是,亲信回来说住在人家的一栋公寓里,瞧着关系如胶似漆的。” “咱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哦。”郑老太太不乐意了,“家里什么都给她弄好了,婚也结了孩子也过继了,这往后的日子按部就班过,一点罪都不用受,这个家文怎么就不满意呢。” “娘,人家现在追求什么自由恋爱,看得比什么都重。不过说到孩子,人家在外还自己认了个孩子呢,主意可正了,哪里稀罕咱们给她安排。”陶敏嘲讽着自己的女儿,她心里是既担心女儿在那段感情受挫,又恼女儿在外胡来。 郑老太太闻言大惊。 “在外面自己认了个孩子?这,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家里说一声,这样对人家淑仪也不公平,好好的姑娘嫁过来咱不能对不起人家。” “娘,淑仪眼下虽言听计从,可还是要多观察,您想啊,她一个留洋回来的姑娘,刚回来没两天便被许了人家,咱们家文又是个女的,淑仪能就这样死心塌地留在郑家守着家文和向岚向彤?”陶敏觉得不大可能,只是眼下于侯淑仪没有更好的路走。 郑老太太闻言,深以为然。 “是得多观察,不如这样,不必等老大回来了,明天让徐叔开车载淑仪去上海,让她去上海寻家文。总归家文人醒了,也不一定非要和淑仪在一起,眼下咱们顾着道义和良心不退亲,但看淑仪是不是真心的。如果这次去上海她能费心找到家文并让家文乖乖和她一起回来,那这门亲事我老太婆就咬死了,谁也不能退婚。” “我知道了。”陶敏将信折叠好。 “你给家文回一封信,另外信给淑仪,让她看完也写封一起寄去。”郑老太太想起二人还没见过面,不如先让两人通通信,她人老了,实在不想折腾,侯家那边能掌控住,她能少操点心。 “知道了,娘,我这就去找淑仪。”陶敏说罢将信合上,起身走了出去。 陶敏带着信先回了自己屋里,提笔写下六个字:婚不退,早还家。 屋内,侯淑仪正教向岚写字,笔墨纸砚伴随着一盏香茶,侯淑仪自己也享受这宁静的时光。 “淑仪啊。”陶敏拿着女儿的信和自己的回信走了进来。 “娘。”侯淑仪站了起来。 “奶奶。”向岚放下笔站起来问好。 “乖,跟你阿娘练字呢啊,真乖真好学。”陶敏笑着上前搂着向岚的小肩膀坐下,“咦,彤彤人呢?” “玩累了,睡下了。”侯淑仪笑着回道。 陶敏闻言看向侯淑仪:“一下子看顾两个孩子,你受累了。对了,家文寄信回来了,你先看看。” 侯淑仪闻言一愣,缓缓将信接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笔清秀的行楷,这可和郑家文离家出走时的留信字迹全然不同。难道是大病刚醒手上无力故而字迹潦草? 侯淑仪带着猜疑读罢心里微微一叹,郑家文有了意中人,势必要闹退婚,之前想协商做名义夫妻的想法是不成功的了。 “家文从小便被家里的长辈宠坏了,做事由着自己性子来,这婚姻大事,不能她说退就要退的,你奶奶对她也很不满意,嘱咐我将信带给你看。你根据信的内容给她回一封,顺便捎上我写的回信,一起按信封地址尚明制衣寄去,她隔三差五一定会去看有没有回信的。” 侯淑仪只觉得十分被动,心里问候了郑家文十万八千遍,带着翡翠玉镯子的手缓缓接过陶敏第二次递上的信,看到那六个字,侯淑仪心里苦笑,两个女孩子结婚不要紧,麻烦能不能先商量好了,一个要退一个不要退,她的命运不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她很焦灼好不好。 “知道了,娘,我一会就写。” “好,你慢慢写,我带着岚岚去取新做的衣服。对了,你奶奶说了,明天一早让徐叔载你去上海,务必要找到家文把她带回来,你写完信就收拾行李吧。”陶敏说罢站了起来,“岚岚,跟奶奶走。” 郑向岚乖巧地站了起来,被陶敏牵着往外走,可头却频频回头看向侯淑仪。 侯淑仪笑着向郑向岚挥挥手,在人走后,微微一叹缓缓坐下,拿起笔铺了信纸想了想提笔写道:“二小姐:我想严格来说我并无十足的立场来回你的退婚信函,然长辈要求不得不从。你我素未谋面先闻其名,在你看来或许可笑,我想对你说的是,对我来是亦十足可笑。我先前留学德国,回家两天便被告知要为你冲喜,如你先前所说这是对人性人格的摧残,对于长辈,我或许可以体谅他们爱你之深遂用封建老法,但对于你,抱歉,我实在觉得你不太理智,结婚当日逃婚而去,留我一人面对这极为尴尬之场面,二小姐走的潇洒坦率否?今天母亲带着你的家信与我看,我看后,不禁想反问二小姐,二小姐与彭信孟章之流何异?彭信先曾求婚梁女,婚后半载遇一女子,遂与之同居,其行可耻。孟章贫困,招赘刘家,婚后三年一儿一女,出去教学迷恋公馆小姐,抛别发妻,不管妻儿,其行丑陋。二小姐若不想成彭孟之辈,望在申城严于律己,铭记自己乃已婚人士,若在外与人同居或关系暧昧实则玷污婚姻之神圣。二小姐若想退婚自可回家据理力争,逃离在外于事无意,另外,我有一良言相赠二小姐:乱搞,是没有好下场的。侯淑仪拜上。” 侯淑仪写罢停笔,激将容易请将难,这封信寄去,她不信郑家文能坐得住。郑家文心里有人这件事不得不让她改变原来的想法,这事拖不得,早点回来事情早点解决,她也不想结这无感情的婚姻,她可以写下借据向郑家争取生意本金,以便在上海谋求自立。 作者有话要说:会有多少人离哀家而去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持不语戒 2个;聋子听哑巴说瞎子看到、林二白、Jc、伥鬼、绿茶、司徒哲、SAMSU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雨一直下 5瓶;言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郑家文在圣莱西小学试讲结束后下了讲台, 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郑家文摸了摸鼻子, 什么人在背后说她呢? “陶隐之,你行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中学时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没想到现在给学生上课你还蛮风趣。”刘子和从后排的座位站了起来,笑着上前道。 “陶先生讲课幽默逻辑又紧密, 能来我们学校任聘,是我们学校和学生们的荣幸。”圣莱西小学的主任走上前同郑家文握手。 “主任过誉了,能来这里学以致用是我的荣幸才对。”郑家文笑道。 “这样说来,岂不是大家之幸?哈哈哈,走,走, 陶先生,带你去取教材去, 咱们啊, 小学教师的薪资比不上大学的讲师们, 一个月只有三十银元, 不过,正常花销还是能应付过来的。”王主任热情地引着郑家文和刘子和出了教室。 郑家文点点头,三十银元说少不少,说多更谈不上,但俗话说, 没钱有没钱的活法,温饱外能偶尔出去喝个咖啡买本书也蛮好。 “那边是新建的画室,学生们自行选择国画和油画。”王主任笑着指向远方的建筑,随后进了自己办公室将教材交给郑家文。 郑家文手捧崭新的教材,心里难掩激动,小心地抱在怀里,这是她梦想的第一步。 这时,高跟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透过窗户王主任瞧见不远处的代理校长朝这里走来,便对郑家文道:“陶先生,校长回来了,走,给你引荐。” “赵校长。”王主任快步上前,“校长,这是咱们学校新聘的数学和国文教师陶隐之,陶先生。” “陶先生,这是咱们学校的赵校长。”王主任和双方做着介绍。 “赵校长,你好。”郑家文见那校长是位年轻的女士,心底惊讶的同时又有些钦佩,如此年轻就为一校之长,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你好,陶先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德国第一学府的最佳辩手,《灵魂冒险》的作者Ms.Zheng。”赵校长眸子含笑地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惊愕,有身份突然被扒的惊讶,也有不识眼前人的迷茫。 “陶先生不必茫然,你我并不相识,只是陶先生留学期间太有名气罢了。”赵校长说罢打量郑家文,“不过,陶先生不该姓郑吗?” “陶是母姓。”既然被人认出,郑家文无奈坦然承认,“学名郑家文,陶隐之是我恩师许曼华曾经给我起的字号。” “原来如此,临近中午了,陶先生一起去食堂吃顿便饭吧。”赵校长抬手看了看手腕处精致的手表道。 “感谢盛邀,不过抱歉........”郑家文话说到一半被刘子和拉住。 刘子和对赵校长和王主任笑了笑,将郑家文拽到一边。 “赵校长请你,你不去不行啊,这才刚被聘上。” “我也知道,只是,我出来的时候同人说好了,晌午一起吃饭,我若不赶回去,十天八天是哄不好的。”郑家文深知林舒柔的秉性,若是对她食言,必闹的天翻地覆。 刘子和眨了眨眼:“你心上人啊?” “嗯。”郑家文坦然点头。 “这是对你工作有利的事,她难道不该识大体体谅一二么?” “她应该不会管这些,她只会想我爽约害她苦等,到时不知怎样的委屈呢。”郑家文说罢转身走向赵校长,“赵校长,王主任,今日实在不好爽他人的约,改日我一定回请两位。” 赵校长闻言道:“也好,陶先生既然来这里任教,咱们来日方长,不过,明早七点半,陶先生可要准时来校。” “一定一定。” 赵校长朝郑家文和刘子和点头,随后转身和王主任往食堂而去。 郑家文看向刘子和笑道:“子和兄有没有什么安排?若没有和我一起去吃饭吧,权当我答谢你了。” “今天有事,咱们改日聚吧,你若有事到众诚大学的B号教师宿舍里来找我。”刘子和说着从包里取出纸币,打开崭新的钢笔帽,写下座机电话和具体宿舍位置。 郑家文接过纸折好,又拿过刘子和钢笔写下了贝当路的公寓地址和电话交给刘子和。 “行啊你,还说你自己落魄了,这贝当路的公寓都住上了,不仗义啊,跟我哭穷。” “你想多了,这公寓是免费住的,我家那位的。”郑家文笑道。 “嘿,你说这人比人,气死人昂。”刘子和笑着摇了摇头,“走,走,你赶紧走,赶快去找你家那位吃饭吧。” 郑家文笑着道别。 郑家文赶回贵和舞台的时候,天已经十二点多了,如郑家文心里猜测那般,戏班练功的树下,林舒柔无精打采地喝着杨徽芬给她倒的茶,在郑家文出现在她视线里时,她看了一眼便扭了头。 “舒柔,我回来了,我应聘成功了,在圣莱西任数学和国学老师。”郑家文凑到林舒柔身边坐下,小心地看着林舒柔的脸色。 林舒柔闻言看向郑家文:“数学和国学?郑家文,你怎么想的,你最厉害的是物理,你倒去教别的科目?” “这不是没办法吗?我一没带文凭二没有推荐信,有所小学能任聘我,我已经是很开心了。教书育人,不分教什么,物理,以后总有希望的。” 林舒柔闻言深吸一口气,对杨徽芬道:“杨小姐,你带念念去洗洗手吧,一会要去吃饭。” 杨徽芬从林舒柔的表情里看到了风浪,连忙牵着念念溜走了。 “现在几点了?”林舒柔问郑家文。 郑家文一听这话,停顿一下道:“我知道时间有些晚了,可这任聘过程中发生的事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自己也不想饿着肚子在外奔波啊。” 林舒柔闻言挑眉,这话说的她都没法子反驳,只是,但凡要找茬,哪会找不到? “那你不看看你奔波一上午是因为什么,你如果带了文凭和推荐信,会找工作找的这么辛苦吗?会连教物理的资格都没有吗?造成你没带文凭和推荐信的原因又是什么?没有你在老家结婚,事情会糟糕到这个地步吗?” 郑家文被这几声质问弄傻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转来转去又转道结婚的事情上去了,她心里无奈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林舒柔的大脑。 “我只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一个礼拜婚退不掉,咱们俩结束。”林舒柔说罢站了起来。 郑家文一听,慌了,站起来,拉住林舒柔的手道:“一个礼拜只有来回通一次信的时间,太仓促了吧,再说咱们不是讲和了么,今天怎么又.........” “谁和你讲和了?我只是不哭了带着念念出去逛街,我可没说我可以委屈自己就这样和你一直好下去啊?” 郑家文闻言抿了抿嘴,好像是这么回事。 林舒柔见郑家文终于不说话了,理了理裙摆,捏着手提包道:“走吧,带上念念吃饭去,哦,对了,杨小姐也一起叫上吧。” 郑家文懵了,这就结束了?郑家文茫然地站了起来,跟在林舒柔后面。在吵架这件事上她永远跟不上林舒柔的节奏,一秒可以快速进入吵架状态,下一秒也可以迅速结束吵架,收放自如,游刃有余,不开心与高兴之间永远只间隔一秒。 悱恻归悱恻,郑家文也知在结婚这件事上有亏,无怪林舒柔对她放狠话,只是那句结束不管是真心话还是故意气她的,她都心里疼了一下。 一行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去了饭店,林舒柔捡着好吃的点了一桌,郑家文看在眼里第一次觉得钱这个东西的确很重要,家里断了她的经济来源,林舒柔的花销她是跟不上了的。 “舒柔,就咱们几个,没有外人,不用点这么多,也不用点这么贵的。” “知道你现在口袋空空,这顿我来请,这不是第一次见念念的小姨么,点些好吃的是应该的。”林舒柔看了眼郑家文道。 杨徽芬闻言有些受宠若惊啊,虽然接触一上午,觉得这林小姐是个不错的人,只是一想到她师姐,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少时,菜陆陆续续地上来了。 林舒柔站起来坐在郑念旁边,十分愉悦地给郑念夹菜,她发现怀里抱着个小娃娃很舒服,这种感觉是之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圆木桌,北半球,两大一小一边吃一边说笑,十分欢乐,南半球,郑家文自己一脸幽怨地戳着碗里的米饭,时不时往嘴里塞个青菜,边咀嚼边时不时打量对面的三人,眸子有渴望也有幽怨。 “二小姐,你怎么了?”杨徽芬问道。 郑家文收拾好表情,轻咳两声道:“没什么呀。” 林舒服眸子含有深意地瞥了眼郑家文,没办法,她一饿了,就会莫名的闹脾气,现在饱了,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然,只有一丝丝,占比大约千分之一。 “你们先吃,我去下洗手间。”林舒柔站了起来,踩着高跟鞋走了。 郑家文吃了几口菜,又喝了几口水,也缓缓站了起来:“水喝多了,我也去趟洗手间,你们该吃吃。” 到了洗手间,郑家文候在门边,等林舒柔走到洗手台时走了进去,从后面抱住林舒柔。 “吓我一跳,你跟来做什么啊?”林舒柔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郑家文。 “你只对别人笑,我嫉妒了。”郑家文说罢站到林舒柔侧面,低头就吻住林舒柔。 林舒柔回应了两下,便推开郑家文:“也不看看什么地方,被人看见怎么办?要亲.......那也得回去亲啊。” 郑家文笑了:“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回去吧?” 第二十二章 “想的美。”林舒柔抬手理了理旗袍的领子, 左看看, 右看看, 觉得美了扭着腰出了洗手间。 郑家文撇了撇嘴,看向镜子,左看右看,只看到一个大大的衰字,一日不退婚她一日在林舒柔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退婚必须要快之又快才行。 饭后, 杨徽芬回了贵和舞台,拐弯的时候和一女的撞了满怀。 “瞎了你的狗眼,你知道这是谁吗?你就敢撞?”女人身后的男子朝杨徽芬吼道。 杨徽芬抿了抿嘴,看向那位徐老板,对方穿着一身灰色风衣,脚踩高跟鞋, 留着挽髻发式,从长相到穿着打扮都给人干练的感觉, 整个人的气场好大。 “周师傅, 您怎么这样说话呢?刚才分明我和这位女士两个人互撞了, 而且这都不是故意的, 这个路口设计的也不合理,大家互相道个歉不好吗?”杨徽芬心里很不开心,什么叫狗眼? 徐天昭闻言挑眉,这小姑娘性子挺刚烈的。 “造反啊你,小丫头片子, 什么叫互撞?分明是你撞了徐老板,还不道歉?”男子瞪大眼睛,他叫周顺,是贵和舞台看大门的。 “我可以道歉,但这位徐老板也道歉吗?”杨徽芬看向徐老板。 “我不道歉,我从来不跟任何人道歉,或者说,让我道歉的人在这里并不存在。”徐天昭说话了,眸子里带着三分戏谑,不过她话是真的,在这里她徐天昭不会和任何一个人道歉。 杨徽芬瞧着眼前之人,之前无赖她见过,可女无赖还是头一回见。 “你叫什么名字?”徐天昭看着杨徽芬,从头到脚都是乡下小女人的打扮,本来并不出众,可那张脸和那脸上此刻不服的表情不禁让她多看两眼。 “徐老板,这是刚进驻戏班里的一个二肩花旦杨徽芬。”周顺笑着抢话。 徐天昭闻言点点头:“这模样能当头肩。”她是商人,琢磨的就是怎么能赚钱。 “您栽培。”周顺谄媚回了一句,便看向杨徽芬,“愣着干嘛,还不谢徐老板夸奖。” “夸奖?只看模样就判断能否当头肩,庸俗。”杨徽芬不买徐天昭的账,她不喜欢有些人根本不懂戏还在那妄加评论,说罢,杨徽芬扭头就走,她才不管那是什么老板。 徐天昭眯着眼看着杨徽芬的背影,胆子不小啊,这是第一个敢在她面前说庸俗的人。 “替我知会一声戏班的班主,这个小丫头唱腔难听,这一个月别让她上台了,后面洗洗衣服练练唱,练好了再登台。”徐天昭说罢往外走,门外有司机连忙拉开车门,徐天昭寒着脸坐了上去。 “得嘞。”周顺目送徐天昭的车离开,转身就屁颠屁颠去找班主周有财。 周有财吓坏了:“周师傅啊,您说的是真的啊?徽芬真的开罪了这剧院的老板了?” “那还有假,话我可带到了,不想收拾东西混蛋就把那杨徽芬看牢了,别再让她冲撞徐老板了。” “一定一定。”周有财点头,背地里塞给周顺一个银元,将人送走后,周有财急忙忙来到后面,找到正在练功的杨徽芬。 “徽芬啊,你啊,在无锡就刀子嘴,吃不了气,可眼下咱们是在上海,人家分分钟就能把咱们赶出去你知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徐老板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人物吗?”周有财在杨徽芬身边念叨,“我看这样,等人家徐老板回来了,你去给人家好好赔礼道歉,让她原谅你好上台唱戏。” 杨徽芬闻言想也未想便道:“我不去,之前不知道她是这里的老板还好,知道了我就更不能去道歉了,周叔,我看这女老板不像真的爱戏之人。” “那关咱什么事,咱们用人家的场地,跟人家爱戏不爱戏没有什么关系。徽芬啊,这事你必须道歉,不然人家把咱们都赶出去,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家?到时候哪里赚钱走生活?你拿什么寄回家贴补家用?还有戏班规矩,一人犯错全戏班的人同罚,你要不去道歉,今晚上全部练功到天明。” 杨徽芬半低着头,如果可以,她想打人了。 那边,林舒柔抱着郑念去取新做的衣服,取完后和郑家文回了贝当路的公寓里。 “为甚念念十几套衣服,我就两套长衫两套西服呢?”郑家文笑着问了一句,这场景她瞧着心里头是开心的,之前还担忧林舒柔不喜欢念念,现在想来是她瞎想了。 “你有两套换洗就不错了,你能和孩子比吗?”林舒柔为郑念换上粉色的洋裙,又仔细地给念念编着小辫。 郑家文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倒水喝了两口道:“你不知道小孩子长得快吗?明年这些衣服还能不能穿得下都是问题。” “明年不能穿就不能穿呗,今年穿好穿高兴了就行。不是,我说郑家文,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过日子了?”林舒柔回头看向郑家文。 “今非昔比呗。”郑家文放下杯子,“我为了某人可是甘愿过苦日子的。” 林舒柔为最后一句话笑了,心里还泛着甜,给念念编辫子的手更加轻柔了。 郑家文瞥见郑念愣了一下,轻手轻脚走近,半蹲,这小孩子入睡这么快吗? “别编小辫了,念念睡着了。” “啊?”林舒柔侧过身子低头一看,无奈笑了。 郑家文抱着郑念走到床上,拉好被子道:“咱们出去吧,小孩子要睡午觉的。” 林舒柔提着手提包跟在郑家文身后出了屋,刚将门轻轻扣上,便被郑家文从后面抱住,少时耳畔传来温热感。 林舒柔将手轻轻附在郑家文的手上,缓缓地闭上眼,她们二人在海上过了一个多月的隐忍生活,回国后又离别几日,一个吻相思便似火一般地燃烧起来。 林舒柔向后偏了偏头,郑家文连忙凑上前去,二人接吻一处,情难自禁。 郑家文的手在林舒柔身上游走,向上时却被林舒柔按住,二人停止接吻,林舒柔喘息地靠在郑家文怀里,嗔道:“你莫不是想在这楼梯间吧?” “是又如何呢?”郑家文笑道。 林舒柔愣了,眼神不再迷离,离开郑家文的怀抱,不可思议地看着郑家文:“你在同我开玩笑吧?” 郑家文本来就是逗逗林舒柔,没成想对方竟当真了,瞬间就乐了,其实她们同居以来还真没有放肆地在卧室以外做过。郑家文如此一想,想和林舒柔开开玩笑,环顾四周,瞥见窗下的麻将桌,勾起嘴角笑了。 林舒柔见状转身就要走,却被郑家文拦住。 郑家文将人抱在怀里笑道:“舒柔,谁也没有规定一定非得在卧室啊,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必拘谨?咱们今儿个,便放肆一回吧。”郑家文说罢弯腰将林舒柔横抱起来。 林舒柔惊呼一声,脸色白了两分,当她的后背接触麻将桌时,她才回过神来,郑家文这架势怕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有些接受不了,在国外,恋上郑家文,身子在那个感情不受控制的夜晚交了出去,之后便是同郑家文同居,本来这些都不该发生在她的身上,毕竟她还是个云英待嫁的名媛千金,她的家族不允许她未婚就没了清白,可她还是沉沦了。 郑家文手撑在林舒柔身子两侧的麻将桌上,笑吟吟地看着林舒柔,她心里清楚林舒柔的为人,知道在这里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同林舒柔开开玩笑。 “别在这里,我接受不了。”林舒柔闭着双眸,她甚至没有勇气睁眼看此时的情景,在卧室以外的地方,做本该两情相悦的事情,想想都觉得脸红,实在太不雅了。 郑家文握着林舒柔的手,深情款款地瞧着紧张到闭眼睛的林舒柔,眸子里都是满满的爱意。 “起来啦,我还不了解你么,哪里真敢放肆?”郑家文笑着将林舒柔从麻将桌上拉了起来,轻轻地如获珍宝似地将林舒柔拥进怀里,轻声道:“刚才在卧室门口,我险些控制不了我自己,但我知道,眼下我没有资格,舒柔,等我,等我退完婚,我和你好好在一起,这是对你我彼此的尊重。” 林舒柔睁开眸子,将下巴搁在郑家文的肩膀上,缓缓抬手回抱郑家文。 “舒柔,我爹娘已经很开明了,我想,他们能接受我喜欢女孩子的事实,那么请求他们同意让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们最终也会答应的,到时候,我们也结婚好吗?” “结婚?父母知道还好,我怕整个上海滩人人说一句话,你我也能淹死在言海里。听说,听说在古代两个女子在一处是要被浸猪笼的。” “现在可不比古时候,如今天津、北平、上海人人讲民主,讲文明,争自由,自然不能生出浸猪笼的事情来。舒柔,将来,我们给彼此一个名分吧。”郑家文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林舒柔闻言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她的父母怕是不可能接受的,这个问题一直被她埋藏在心里,因为知道不太可能所以不去想。 林舒柔看着郑家文,她爱的人,也爱着她,这份感情已经走到今天,她应该试着克制着自己的自尊心和虚荣心,鼓足勇气去试一试,试一试,万一可以呢。 “家文,我爱你。”林舒柔紧紧地抱着郑家文。 “我也是。”郑家文亲吻了林舒柔的额头。 那厢,杨徽芬向现实低了头,她不能让师兄弟师姐妹为她受过,她一直等到太阳落山,那徐天昭也没回来。 “先回屋去吧,明天一早找周师傅打听打听。”周有财对杨徽芬说罢,背着手拿着旱烟离开。 次日一早,杨徽芬打听到徐天昭回来了,眼下在剧院的办公室办公,便急匆匆去道那个违心的歉。 第二十三章 杨徽芬来到剧院的办公室前, 抬起手刚要敲门, 听见里面有哭声, 杨徽芬心想难不成这大老板也有伤心事? 犹豫片刻,抬起的手轻轻放下,貌似来道歉的不是时候。 屋内,徐天昭身穿白色女士衬衣配着黑色长西裤,正一脸愤怒地看着趴在床边哭泣的女人。 “天昭,我是不可能脚踏两条船的, 是那吴老板老骚扰我,我和他真的没关系。”床边的女人抬起头,那一双泪目瞧着有些楚楚可怜。 “没关系?”徐天昭从西裤口袋里取出几张照片摔在女人脸上,“他骚扰你?你这一脸谄媚地躺在他怀里,单单是他骚扰你?夏莉莉,你他妈的当我白痴吗?” “天昭, 天昭。”夏莉莉瞧见照片,脸上一片慌乱, 连忙跪爬到徐天昭脚下, 拉扯徐天昭的手道:“天昭, 你听我说, 那天是逢场作戏,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呢,你信我,我以后不去见他了,我除了唱戏就守着你, 好不好?” “你以为我信吗?我之前就说过了,有一天你敢背叛我背叛这段感情,我会让你变得什么都不是。别以为你现在红了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我能让你红让你紫,自然也能让你一文不值。”徐天昭居高临下地抓着夏莉莉的头发,发狠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当初多么清纯啊,现在变成这样。 “天昭,我真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夏莉莉艰难地说道。 徐天昭嗤笑两声,手上却更加发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徐天昭将夏莉莉推倒,她心里只有愤怒没有往日的半分怜惜,她大步走到办公桌前,将吴老板和夏莉莉在床上的照片丢在夏莉莉跟前。 照片上吴老板上衣脱了,而夏莉莉的旗袍领扣也解开三颗。 夏莉莉颤抖着拿起照片,随后闭了眼。颤巍巍站了起来,看向徐天昭坦白道:“天昭,昨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你相信我,我身子是干净的。” 徐天昭眼里冒着火,一抬手就是两巴掌,她确实相信夏莉莉身子是干净的,可他妈心不干净了,昨天若不是他安排眼线及时通知那吴太太,那奸夫淫妇早就上床了。 徐天昭这一巴掌力度十分大,将夏莉莉一巴掌甩到了床上。 “贱人!”徐天昭气的手直抖,寻来自己的腰带,上了床,朝夏莉莉身上就打了下去。 “啊!”夏莉莉因疼痛而呼喊起来。 “你这个贱人,他太太不找到旅馆你就脱衣服伺候他是不是?你他娘的敢给我戴绿帽子,没良心的东西,你也不想想,你父母住的地方是谁的,平日花的是谁的钱,你弟出国的钱哪里来的?”徐天昭红着眼骂道。 夏莉莉哭着向后看向徐天昭:“天昭,我跟了你四年,四年我唱戏的钱不都进了你的口袋吗?” 徐天昭闻言又气又无奈,笑了两声,心里发疼,看着夏莉莉道:“你还真是喂不饱的白眼狼啊,为了你我买个整个剧院,你唱戏是赚了不少钱可那够买下这个剧院吗?你唱戏的钱我是拿着了可我短你吃还是短你穿还是短你钱花了?” 夏莉莉抿了抿嘴没说话。 “我为了捧你为了让你开心,做了人生第一笔赔本买卖。合着在你心里,你赚的钱就能抵死了?我花重金给你请师傅,花了大把的钱给你量身定做戏服,把你爹娘当我亲爹娘照顾着,好吃好喝还住着别墅,把你捧的跟公主似的,要什么给什么,你还觉得我他娘欠你的不成?到底是你赚的多还是我在你身上花的多啊?”徐天昭说到最后火更旺了,扬起腰带狠狠地打了下去,“贱人,我打死你这个贱人,驴肝肺的东西,让你给我戴绿帽子。” “啊,啊 .......”夏莉莉蜷缩着身子,哀求着:“天昭,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啊,当时就是鬼迷心窍了被他骗去旅馆的,我以后老老实实守着你,啊,别打了,我真的不敢了。” “碰!”这时,门被人踢开,本已经走出十来步的杨徽芬,听着屋里的声音不对劲,一股脑地踢门进来了。 杨徽芬站在门口,瞧见那个徐老板拿着腰带在打一个身穿绿色旗袍的女子时双眼冒火,跑过去,一个回旋踢踢在徐天昭脸上将其踢下床。 徐天昭脸着地时除了疼痛感外一直懵着。 “天昭。”夏莉莉也懵了,随后跑过去扶徐天昭,“天昭你没事吧?” “你给我起开。”徐天昭更不耐烦,一把将夏莉莉推开,冷着脸看着床边的女子,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昨天那个性子刚烈的姑娘。 “我记起你来了,你叫那个什么?”徐天昭拍了拍后脑勺,娘的,长相记起来了,名字当时压根没往心里记。 “杨徽芬,徐老板记性真好。”杨徽芬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徐天昭闻言,颤抖着手指着杨徽芬,“对,对,就你,你好大的胆子啊,这个地方你都敢闯。” 杨徽芬歪了歪脖子,摩拳擦掌,又活动了脚踝。 “你想干什么?”徐天昭眼里冒火。 “没想干什么,路见不平而已。”杨徽芬说罢看了眼那穿绿旗袍的女子。 “呵呵,路见什么不平啊?我教训自己的女人,你也管?你把你们班主给我叫来,这剧院还有没有王法了。”徐天昭吼了一句,牵动脸部肌肉,那个被杨徽芬踢疼的脸颊着实不好受。 杨徽芬闻言愣了一下,想起郑家文,又看了眼这徐天昭,虽然她不怎么待见郑家文,可显然的,郑家文比这厮好太多了。 “就算你们是那种关系,你也不能下狠手啊,你看看她脸上和嘴角的伤.........” “关!你!他!娘!的!屁!事!给我滚!!!!”徐天昭双手握拳,为了她脸上的伤,她也不会饶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丫头片子。 “要走可以,我要带她一起走,万一被你打死了呢。”杨徽芬见那女子伤的不轻,救人就到底,她不能就这样走了。 “你谁啊?”夏莉莉本就身上疼,加上被人看见了心里恼羞,又见杨徽芬不打算走,瞬间不耐烦,“我们自己的事,用得着你插手吗?” “你,你这个人怎么不识好人心啊,她都把你打成这样了!”杨徽芬眸子心里都是满满的惊讶。 “我愿意被她打怎么了?我们关起门的事要你管,你算老几,一个新进驻戏班的小丫头也敢指手画脚的,别是听别人嚼了什么舌头以为我失宠了就赶着来上位吧?”夏莉莉眼里冒着火,她想找有钱人嫁了是真的,嫉妒徐天昭身边有别人也是真的,有时候矛盾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之前她不是没有撞见那些不要脸的狐狸精,好在徐天昭这个人,脾气暴躁是暴躁,但从不和其他女人勾勾搭搭的。 “你,你这个人怎么乱说话,不管就不管,狗咬吕洞宾。”杨徽芬说罢转身就想走。 没成想夏莉莉不算了,追上前去扯杨徽芬的头发:“你给我站住,贱人,骂谁是狗呢?” “哎呀。”杨徽芬料不到,这个女人真跟疯狗似的,一边护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和这个女人打了起来,本来以她的功夫,三两下就能把夏莉莉打趴下,可夏莉莉死扯她的头发不放,她施展不开手脚。 徐天昭没有料到眼前这出,愣了好一会才回神,真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反了你,你敢打我,我可是剧院的女主人。”夏莉莉疼痛中呼喊着,“你们戏班立刻给我混蛋,别想在这登场了。” “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有病,我若不闯进了,你就被她打死了。”杨徽芬真想敲开这个女人的脑袋看看里面长了些什么。 “你还敢说。”夏莉莉手上用力死死地揪着杨徽芬的头发。 上海的贵和舞台上演着大戏,无锡郑府门前却是一场哭戏。 “彤彤别哭了,姐姐跟着你阿娘去上海念书,放假就会回来的。”陶敏抱着郑向彤,拿着帕子轻轻给小家伙擦着眼泪。 “娘,让我抱着哄一哄吧。”侯淑仪从车上下来,这么点的孩子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她还真硬不下心就这样走。 “哎呦,你这一抱非黏你身上不可,狠狠心快走吧。”陶敏按住向彤朝侯淑仪伸出的小胳膊。 侯淑仪闻言别无他法,重新坐回车里。 少时,徐叔开动了车子。 “阿娘!!!呜........”郑向彤见车子开了,情急之下喊娘了。 前面的车陡然停了下来,侯淑仪开了车门,快步走回来。 “娘,我带着彤彤一起去吧。” “你哪里忙的过来,又要学做生意,又要寻找家文,还得照顾岚岚,再把彤彤带过去,能把你累死。”陶敏不同意。 “带去吧,到时候让上海的孙经理雇佣个保姆和使唤的小丫头,帮着照看两个孩子就是了,哎呦,彤彤这哭声哭的我这老太婆心里怪不得劲的。”郑老太太沉默良久发话了。 陶敏闻言叹道:“那好吧,只一点,自己别太累了,撑不住给家里来信,我去帮你。” “知道了,娘。”侯淑仪见向彤又伸出小胳膊,连忙将孩子抱了过来,“不哭了,不哭了,娘带你一起去。” 郑向岚站在车边闻言满脸笑意,急匆匆从后车座上拿起自己的新书包,走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放了进去。 侯淑仪抱着郑向彤上了车,打开车窗挥别后,车缓缓驶离郑家,往上海的方向开去。 第二十四章 夏莉莉打累了松了手, 瘫坐在地上, 杨徽芬也好不到哪里去, 虚脱般地靠在门上,二人的头发蓬松,衣服褶皱,显得十分狼狈。 杨徽芬喘息着,还没缓过来,低垂着眸子里便映入一双皮鞋。 “滚出去。”徐天昭声音很冷。 杨徽芬站了起来, 想也没想转身就走,这下好了,本来想道歉好登台唱戏的,这道歉泡汤了不说还和人家打了一架,这下不被班主骂死才怪,也是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下次她再看见那什么徐的打那个女人,她才不出手相救呢。 徐天昭站在门口抬手理了理衣领, 转身走到夏莉莉跟前。 “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徐天昭从牙齿缝里说了一句话, 听得出来咬牙切齿。 夏莉莉抬起手背擦着泪, 没一会哭声越来越大。 “哭, 你还有脸哭。”徐天昭吼了一声,越过夏莉莉坐到床上。 夏莉莉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一旁。 徐天昭忍了又忍,气不过,捞起床头柜的杯子就朝夏莉莉身上扔去。 夏莉莉身子一偏躲了过去。 “你这是干什么呀?我都知道错了, 昨天被灌了点酒,险些被人哄骗了去,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若心里还气干脆打死我好了。”夏莉莉说罢捡起腰带扔在徐天昭身上。 徐天昭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夏莉莉道:“你还敢跟我闹,你这个贱人,真以为我不敢打死你啊。” 夏莉莉闻言哭道:“哪有你不敢的事啊,也用不着你来动手,我自己来。”夏莉莉说罢走到桌子前,拿起匕首,就往自己手腕处割。 徐天昭瞧见嗤笑两声,这种把戏四年里夏莉莉不知用过多少回了,她才不信夏莉莉有勇气割下去。 夏莉莉见徐天昭无动于衷心里发急,昨天她也是刚知道那吴老板有太太,心里悔的同时又庆幸,被徐天昭打总比上了那吴老板的当强。吴老板那边她是不指望了,眼下她还得靠着徐天昭。 “啊!”夏莉莉狠了狠心割了下去。 徐天昭见状脸色血白,连忙站起来冲了过去,按住夏莉莉的手腕吼道:“你疯了?” “天昭,我真的知道错了。”夏莉莉脸腮挂着泪痕。 徐天昭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夏莉莉,四年多的时间里,夏莉莉除了这次的确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只是,眼下的夏莉莉已然没有半点当年的影子了,变了心的人真的就能和她安安分分过日子吗? 徐天昭微叹一声,没有接夏莉莉的话,查看伤口很浅很浅徐天昭的心放了下来,取了纱布和药丢给夏莉莉。 一个背叛感情背着她想和别人上床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原谅。 徐天昭走到床边坐下,渐渐冷静下来,没有了最初知道时的发疯和怒不可遏,她现在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天昭,我指天发誓,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看在咱们往日恩爱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这次吧。”夏莉莉捂着手腕坐在徐天昭身边。 徐天昭默然不语,良久哑着嗓子道:“听着,从今天开始百乐门你不许去了,你在那结交的朋友一个也不许见,闲了你就登台唱你的戏,无聊了就去跟人学学画画学学下棋,以后不许给我浓妆艳抹衣着暴露,我警告你,机会只有这一次,再让我知道你在外勾三搭四.......” “不会了不会了。”夏莉莉心放下了。 可徐天昭的表情却没有一丝的喜悦,与其说这是机会,不如说是她徐天昭想有个缓和的过程,让那颗心慢慢的认清另一颗心,慢慢地让自己的那颗心死透了,在她心里,背叛就是背叛,夏莉莉心都走了便不会再对她有真心。 “你也累了,去洗个澡休息去吧。”徐天昭说罢站了起来。 夏莉莉拉住徐天昭的手道:“天昭~我身上疼的厉害,你陪我吧。” “我有事。”徐天昭想起照片上的夏莉莉,连忙抽出手,冷声说了一句拿起西服上衣就走了出去。 “徽芬啊,你这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周有财瞧见杨徽芬头发蓬松连忙上前询问。 杨徽芬瞧见班主面露歉意道:“周叔.......” “周班主。”看大门的周顺跑了过来,“周班主,徐老板找你。” “完了完了完了。”杨徽芬闭着眸子,这才多大一会啊,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好,好。”周有财担忧地看了眼杨徽芬就跟着周顺走了。 到了地方,只见徐老板手勾着西服搭在肩上,仰头不知在看什么。 “徐老板,您找我。”周有财上前弓着腰问道。 “嗯,你们戏班有个叫........”徐天昭卡住了,拍了拍额头,该死的,全名怎么又给忘了。 “你们戏班里那个名字里有二十八把刀的丫头片子打了我的女人。”徐天昭面无表情道。 周有财瞪大眼睛,虽然私下里听说这徐老板喜欢女人,可没成想这徐老板竟然会大大方方说出来,那神情就好像说今天早上吃了两个包子那么自然。 “二十八把刀?” “芬,名字里有芬的。”徐天昭说着便摸了摸自己那被踢的脸颊。 周有财脸色一僵,想起杨徽芬那惨不忍睹的妆容。 “真是对不住徐老板,徽芬那丫头性子急.......” “徽芬,我想起来了,杨徽芬,你把她调到我身边做丫头,你们唱戏的分红我多让五个百分点。” 周有财闻言忙道:“徐老板,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同意就照做,不同意就滚蛋。”徐天昭态度极其不好,心里的火恨不得找人打一架,可她又怕疼。 “徐老板,我回去把徽芬给您叫来。” 周有财叹气连连地走了。 “那丫头片子来了你就安排她把这地都给我拖一遍,我屋里头的衣服让她在天黑前都给我洗了。”徐天昭对周顺说罢转身离开,她得出去布布局,好让那个吴老板在三个月内倾家荡产。 此时的郑家文正在圣莱西小学的讲堂上上着数学课,今天一早林舒柔赶到公寓将郑念接走,免了郑家文的后顾之忧。 “舒柔啊,哪里弄来的小宝宝啊?”林母下楼梯走进餐厅便看见一个粉粉嫩嫩穿着公主裙的小娃娃。 “哦,认的干女儿。”林舒柔给郑念剥好鸡蛋放进郑念的小碗里,“念念,问姥姥好。” 郑念眨了眨眼睛,看着满眼放光的姥姥朝她走来,还没叫人脸便被这位姥姥给捏住。 “哎呦,这小人粉嫩的,噶好看撒。”林母喜欢小孩,可家里的几个孩子还没有一个结婚的,“舒柔啊,你啊里(哪里)弄来的干女儿啊?” 林舒柔闻言讪讪一笑道:“朋友的女儿,家里忙,我白天帮忙照看着。” “哎呦,噶好,白天可以陪陪我。”林母说罢看向女儿,“舒柔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前几天你爹给你介绍的几个世家的公子,你就没有看上谁?早点结婚我好早点抱外孙。” “哎呀,你现在不就抱着呢么。”林舒柔舀了一勺粥递进郑念嘴里。 “哎呦,娘说的是亲外孙。”林母白了女儿一眼,随后看向怀里的念念道:“念念是吧,几岁了呀?” “回姥姥,我四岁了。”郑念嘴里有粥含糊道。 “哎呦,四岁了啊。”林母说罢看见女儿又喂了念念一口,便道:“舒柔啊,你得和你朋友说说,这宝宝都四岁了该学着拿筷子了,别老喂饭,小人嘛,该宠要宠,该让她学的时候得学。” “哎呦,知道了,娘,你早上读报了吗?”林舒柔转移话题。 “不读了,一会吃完饭,我带你和念念去百货大楼购物去。” 林舒柔闻言翻了个白眼,什么雷打不动早起读报,都是骗鬼的话。 此时,百货大楼的门前停了一辆老爷车,徐叔下了车,拉开车门,侯淑仪抱着熟睡的向彤下了车。 “少奶奶,这边请。”徐叔之前常拉着郑钧仁来这里,熟门熟路,百货大楼侧门的办公区域的人对徐叔都很熟悉,一路打着招呼。 到了经理办公室,徐叔敲了门。 “哎呦,徐叔,您怎么来上海了?”百货大楼的钱经理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前。 “我这次是奉老爷的命令带二少奶奶来上海的。”徐叔侧开身子,让钱经理直面侯淑仪。 “二少奶奶好,早几日便接到了老爷从晋江来的信函,您快里面坐。”钱经理引路的同时看了眼侯淑仪,这样的人嫁给了二小姐一个人,他心里还是有些惋惜的,可他是给钱家打工的,老爷又是他全家的救命恩人,他不能有别的看法。 侯淑仪抱着向彤进了办公室,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道:“钱经理,你好,这次来上海还带着两个孩子,有两件事要麻烦你了。一是寻找个可靠人品又好的佣人,二是要劳烦您帮我打听一下附近比较好的几所小学。”侯淑仪感觉向彤要醒,小心翼翼地换了个抱姿。 “二少奶奶,佣人早就选好了,一会我通知他们去公寓,至于小学,咱们公司有资助过几家,我一会列举出来给您挑选。” “多谢了。”侯淑仪客气地点了点头。 “呜~~~”此时,侯淑仪怀里的向彤瘪了瘪嘴哭了起来,“奶奶,奶奶。” “刚睡醒就要吃吗?”侯淑仪无奈地点了点向彤的鼻子。 “阿娘,幸亏我多了个心眼,下车的时候把奶瓶装书包里了。”郑向岚打开书包取出奶瓶。 侯淑仪笑着接过,看向钱经理道:“钱经理,能不能取点热水来。” “哦,哦,有,有。”钱经理连忙去办公桌后面拿起暖壶,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来了,这二少奶奶哪里还有时间做生意,钱经理摇了摇头。 第二十五章 林舒柔带着郑念从黄包车上下来, 跟在母亲身后进了上海有名的百货大楼, 刚上二楼时, 正好和准备要去公寓的侯淑仪打了个照面。 林舒柔对侯淑仪有印象,邮轮上那个爱独坐在甲板上看书看海的女人,瞧着挺年轻的,没想到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侯淑仪也认出了林舒柔,让她觉得阳光清爽的独特女子便是和眼前人关系非同一般,她焉能会认不出来。 二人在楼梯上一左一右, 一个上着楼,一个下着楼。 郑念迈着小腿被楼梯绊了一下,手里的小兔子松了。 林舒柔连忙拽住郑念,小念念踉跄一下却没有摔倒。 “小妹妹,你的小兔子。”郑向岚将侯淑仪给她买的洋娃娃夹在腋下,双手将有些破旧的小兔子递给郑念。 郑念宝贝地接过去, 仰着小脑袋笑道:“谢谢姐姐。” “不客气。”郑向岚笑着摆摆手。 侯淑仪眼里充满了笑意,在向岚看向她时笑道:“走吧。” 侯淑仪抱着郑向彤往下走, 徐叔和百货大楼的两个工作人员抱着崭新的被褥和碟碗之类的东西跟在后面。 “看见没, 刚才那位八成是百货公司经理级别以上的太太, 工作人员都帮着搬东西。”林母往下瞧了一眼, “老有钞票啦。” “哎呀,好了,娘,人家有钞票,咱们也不缺钱啊, 瞧瞧您那羡慕的语气。”林舒柔抱起郑念,生怕她楼梯上绊倒。 “你呀,是不知道这家公司有多赚钱。”林母摇摇头。 林舒柔在林母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个鬼脸,三人去了二楼闲逛。 “念念,你看那边有个长腿兔子,我买来送你好不好?”林舒柔觉得念念手里的实在太旧了,旧到小兔子穿的衣服都有补丁。 “可我有小兔子了。”郑念紧紧地抱着自己怀里的兔子。 “可是这个兔子有些旧了。” 郑念闻言将小兔子往自己怀里按了按道:“可我喜欢她呀,她会陪我好久好久。” 林舒柔闻言不再坚持,抱着郑念往别的地方去。 徐叔载着侯淑仪去了贝当路,在贝当路最好的一栋洋楼前停了下来。 “二少奶奶,咱们到了。”徐叔打开后车门道。 侯淑仪下了车,抬头看着眼前的洋楼,二层高,价格应该很贵。 “这本来还是老爷为二小姐备的。”徐叔感慨道。 “那二小姐知道这里吗?”侯淑仪还想哪天是不是可以在这里遇见,坐下来好好谈谈。 “二小姐不知道,老爷还没来得及将钥匙交给她呢。” 侯淑仪点点头,从包里取出钥匙,走到门前。 郑向彤抱着奶瓶屁股朝车外趴在后车座,扑棱着小腿,蠕动着小屁股,没一会就落了地,郑向岚笑着上前牵起妹妹的手,跟在侯淑仪身后。 “岚岚,带着妹妹先进去,我和徐叔搬行李。”侯淑仪朝后备箱走去。 “哦。”郑向岚背着书包,一手拿着洋娃娃,一手牵着妹妹的手,进去后哇了一声。 “好漂亮啊。”郑向岚站在门口,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 侯淑仪提着两个手提箱进来,低头将手提箱放在沙发边上。 “二少奶奶,保姆、丫鬟和司机我都给您找来了。”此时,钱经理到了,站在门口向外道:“你们都进来吧。” 三人进来后,瞧见侯淑仪齐声道:“太太好。” 侯淑仪愣了一下,随后应道:“你们好。” “二少奶奶,这边来。”钱经理走上前,请侯淑仪去了厨房,从西装口袋取出两个信封。 “这是老爷让备下的,一个是佣人半年的工钱,一个是二少奶奶和两个孙小姐的生活费用。” 侯淑仪闻言双手接过去道:“替我谢谢爹。”侯淑仪拿着钱心里很忐忑,纵然郑钧仁远在晋江,可总感觉她的一切都在郑钧仁的掌控下。 “哦,对,这是老爷投资的几所小学的名录表,供二少奶奶参详。” “真是多谢钱经理了。”侯淑仪很开心,眼下刚安顿好,首要大事就是向岚的学业。 “二少奶奶,您客气了,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就先走了,有事您打我座机就成。” “钱经理慢走。”侯淑仪将钱经理送到门口,在其上了车后,转身进了家门。 此刻她头脑很清晰,眼前这一切都是郑家的,郑家为了女儿可以为她考虑周全,也可以为了女儿对她弃之如履,所以人必须要靠自己,而她的命运必须也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此时,保姆杨妈妈和丫鬟银花已经在屋里打扫起来,司机小张也站在凳子上擦着灯泡。 侯淑仪提着两个手提箱带着两个女儿上了二楼。 “岚岚,四间屋子,你挑一间。”侯淑仪让向岚先选房间。 郑向岚高兴坏了,每个屋子都跑去看,最后选了离主卧最近的一处向阳次卧。 “阿娘,我要这间。” “那好,那就先打扫你这间屋子吧。”侯淑仪走了进去,先将凳子擦好,“你带着妹妹先坐这里,我先把床单被褥换好。” 等杨妈妈在一楼拖累地擦好桌子上来时,便看见侯淑仪围着围裙蹲在地上擦着次卧的地。 “哎呦,太太,哪能让您做这活计,我来吧。”杨妈妈上前拿着自己手里的帕子蹲在侯淑仪身边擦着。 侯淑仪见状对杨妈妈笑了笑便抚着裙子站了起来,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将里面擦拭一遍,然后打开手提箱,将给向岚置办的几件衣服取出,整齐地叠好。 到了傍晚,一楼二楼打扫的干干净净。 “太太,您和两位小姐晚上想吃什么?”杨妈妈为人喜笑,逢人乐呵呵的,瞧见新主顾为人和善,脸上的笑更多了。 “做点粥吧,其余的杨妈看着来就好。”侯淑仪说着取出三个银元交到杨妈妈手里,“杨妈,这是咱们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一日三餐您看着买吧。” 侯淑仪在百货公司的时候打听了,一家三口一个月两个银元不仅可以吃饱,甚至可以置办些衣服。如今加上杨妈妈和银花共五个人,三个银元足够她们吃饭之用。 “嗳,我这就带着银花去买菜。”杨妈将三个银元攥在手里,生怕丢了。 “太太,没有事我就先回家了,明天一早六点我开车过来。”司机小张对侯淑仪道。 司机不住这里,只一早来候着,以便侯淑仪用车。 “路上小心。”侯淑仪对小张点点头。 司机小张走后,侯淑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屋,拿着学校名录坐在床边看了起来。 此时郑家文从林家接了郑念去了尚明制衣,取了自己的信就回了公寓。 林舒柔带着郑念玩了一天,一到家,郑念就靠在沙发上睡了,郑家文倒好洗脚水出来时瞧见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洗脚水,抱起郑念回了屋,轻手轻脚地拖去念念的小皮鞋和袜子,然后脱去念念的外衣拉上被子。 郑家文拿起郑念的外衣走到洗手间,放进盆子里,准备要洗的时候发现口袋里有东西,取出来看时整个人愣住了,任那水龙头的水哗哗直流。 郑家文取出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十六岁的她和念念的母亲王萍娟,照片的背后写着这样一句话:念念,记住照片上的人,那是娘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郑家文捏着照片久久回不了神,既然爱她,当初为什么拒绝,又为什么说出那些侮辱她的话,念念才四岁,根本不识字,这照片后面的字是王萍娟留给女儿长大看的,还是特意留给她看的? 郑家文的心在这一刻难受极了,她的疑惑没有人能为她解答,写这句话的人已经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郑家文将水龙头关了,将照片放在了床头柜上,她怕念念明早起来找。夜深人静,郑家文坐在桌子前打开了从无锡寄来的家信。 看罢母亲的六字信,郑家文的心坠坠地往下沉,看见下面还压着一封信便打开读了起来。 看到最后,郑家文的手都在颤抖,尤其最后一句,看的她简直抓狂,什么叫乱搞是没有好下场的?拜托,她和这个侯淑仪根本就是陌生人,简直可恶。 “侯淑仪。”郑家文念着信的落款,她恨不得马上回去当年闹退婚,可又怕一回家就再也出不来了,无奈之下,郑家文再度提笔回信。 “侯小姐,你的来信我已收到,非我不想回家据理力争,实则一旦回家便成瓮中之鳖,我唯一之谈判资本顿化烟云。向来无爱之婚姻如同枷锁,而你我目下便是身披枷锁之人,只会一同备受熬煎。你我本陌路之人,无仇无怨,面对此封建旧俗理应同仇敌忾,笑解烦恼结。家父家母面前万望替我疏导一二,以免贻误你我之青春年华。另外如我先前家信所说,我已觅得灵魂之伴侣,遥祝侯小姐亦早日觅得命定之人,郑家文字。” 郑家文将信写好,叠进信封里,等明日一早寄回家,写好信郑家文去洗手间洗了澡,穿好睡衣便回屋躺下,却无论如何睡不着。 郑家文所在的公寓对面便是侯淑仪入住的洋楼。 “阿娘,我一个人睡不着,我可以和你跟妹妹睡一起吗?”侯淑仪卧室门口,郑向岚抱着枕头看着正在哄妹妹入睡的侯淑仪。 侯淑仪莞尔,朝向岚拍了拍自己的床。 郑向岚连忙上前,脱了拖鞋上了床。 “快些睡,明早还要带你去学校呢。”侯淑仪轻声道。 郑向岚点点头,挨着侯淑仪不消片刻就睡着了,听着两边一大一小均匀的呼吸声,换了床的侯淑仪失眠了。 她轻轻地下了地,走到床边,轻轻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却瞧见对面有人坐着窗台之上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 第二十六章 次日一早, 徐叔跟侯淑仪道别后就启程回了无锡。 司机小张开车出现在贝当路洋楼前时, 林舒柔刚从黄包车上下来, 瞧见久无人住的洋楼门前多了辆老爷车便多看了两眼,随后转身进了洋楼对面的公寓里。 拿出钥匙开门进去,走到厨房便看见郑家文穿着白色前襟盘扣短褂在煎着鸡蛋。 “又是鸡蛋?”林舒柔站在厨房门口,离炒锅远远的,生怕被油溅到。 郑家文拿着汗布擦了擦汗笑道:“没有办法,我只会煎鸡蛋切面包。” “明天我来的时候给你带包子吧, 鸡蛋面包你在德国还没吃够啊。”林舒柔说着转了身,“做好后帮我和念念热在锅里,我好困,守着念念再睡会。” “哦,好。”郑家文拿着刀铲将鸡蛋盛到碟子里,随后洗了锅, 将面包切好,取了两片面包和一个煎鸡蛋出来, 其余放进锅里, 自己端到桌子前吃了起来。 吃完早餐, 郑家文去净了手, 走到次卧取了一件黄色长衫穿上,拿起教案走到主卧,福身亲了亲林舒柔的额头轻声道:“我去学校了,饭在锅里,别睡太久。” “知道了。”林舒柔微睁着眸子, 搂着郑家文递上自己的唇亲了一下便将郑家文放开。 郑家文笑着走出卧室,将门轻轻带上出了家门。 走出公寓,郑家文掏出昨天买的二手的老怀表看了看时间,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她走着去圣莱西时间绰绰有余。 郑家文前脚刚走,侯淑仪后脚带着郑向岚和郑向彤上了车。 “太太,去哪里?” “按这上面的学校名录顺序去吧。”侯淑仪将昨天钱经理给她整理的小学名录递给小张。 “好的,太太。”小张说着便将车启动。 侯淑仪先去霞飞路上的德济小学,站在讲堂门口听了五六分钟,便带着女儿去下一所学校,择校总要择好的,多走几家比较比较再决定是侯淑仪此时的初衷。 “太太,圣莱西到了。”小张停了车。 侯淑仪带着两个女儿下了车,通过门卫侯淑仪见到了王主任。 “郑太太,恭迎多时啊,先喝点茶。”王主任昨日便接到了钱经理的电话,一大早便来校候着。 侯淑仪双手将茶接过:“多谢王主任。” 侯淑仪将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抚着旗袍坐了下去:“向岚,向彤,问王主任好。” “王主任好。”郑向岚背着书包规规矩矩地站在侯淑仪身旁。 “郑小姐好。”王主任嘴角往上翘了一下,拿出一张表递在侯淑仪手边的桌子上,“郑太太,您看要不要先填一下,待会去课堂若是钟意郑小姐可以直接进去听课,若是不钟意到时作罢就行。” 侯淑仪闻言觉得并无不可,拿过笔就将郑向岚的名字填了上去。 “郑太太,那随我这边来。”王主任拿过填好的表带着侯淑仪往教室去。 “昨天我给大家讲了仓颉造字的故事,今天在我们正式学汉字之前我想问问,盖高楼最主要的是打好什么?”郑家文站在讲堂上问道。 “先生。”前排有个女学生举手,“我父亲对我说过,盖楼最主要的是打好地基。” “不错,打好地基再盖楼方能坚固,这汉字就好比是国学的地基,汉字学不好学国学就会相当吃力。”郑家文笑着从包里取出一粗一细两个绳子。 此时侯淑仪被王主任引到了教室门口。 侯淑仪往里看时人便愣在了门口,是她,侯淑仪心里翻江倒海。 “看我手里的绳子,咱们的老祖先就曾用在绳子上打结来记数字。”郑家文将绳子打了三个结,“古时候没有纸笔,也没有汉字,如果人们要记三这个数字,他们就会打三个结。” 郑家文说着便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写下一个三字。 “三,我们现在就不需要在绳子上打三个结了,拿起笔画三下便是三。”郑家文看向下面一群女学生笑道:“现在有谁能告诉我一和二怎样写?” 郑家文话一落,便有学生举手,郑家文让第一排最左边的学生上来写。 写的虽然稚嫩,但都对,郑家文笑道:“不错,接下来写个四和五。” 那学生闻言在二的旁边画了四条横线和五条横线。 “按逻辑来讲,是没有错的,你若问我这是几条横线,我会说四条,这的确也能代表四。但如果我让你写个百呢?” “先生,你要累死我啊。”学生甩了甩手。 郑家文笑道:“汉字是不会让你累死的,先回座位。”郑家文收回粉笔,看向下面道:“我们来看,这一和二,完全正确,那么这四究竟怎样写呢?” 教室外,侯淑仪忘记了多比较几家的初衷,将女儿就读的学校当场订了下来,那王主任高兴地上前敲了教室门。 “陶先生,出来一下。” 郑家文闻言不知出了什么事,在主任出去后对学生道:“现在将你们的简易墨盒打开,先在纸上联系一二三,我待会回来选出写的最好的。” 郑家文说罢便出了教室。 王主任朝郑家文引荐:“陶先生,来,这是郑太太,今天特意送女儿来咱们学校念书的,我将郑小姐分在你的班,你可要多加照顾啊。” “陶先生好。”侯淑仪面对郑家文,不知是何原因,伸出了手。 郑家文见状将手递上去笑道:“郑太太好。”郑家文问好后很自然地将手收回,瞧了眼一旁的两个孩子,又惊讶地看向侯淑仪,这么年轻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保养的真好。 “哦,陶先生啊,这是郑小姐的入学表,你看一下。” “郑向岚?”郑家文有那么一瞬间想起自己远在广州的侄子侄女,大脑迅速想了一遍,自己家里亲戚的孩子也没有这么大的,还真是赶巧了,同姓不说下一辈的从字也一样。 “先生好。”郑向岚听见先生唤自己的名字,连忙站直问道。 “好,好。”郑家文拿着入学表道:“主任,郑太太,没有别的事我就带郑同学去上课了。” “快去,快去,不要耽搁给学生们上课。”王主任摆摆手催促道。 郑家文伸出手牵着郑向岚往教室去。 郑向岚回头和侯淑仪和妹妹摆手。 “阿姐。”郑向彤小短腿迈了两步便被侯淑仪抱了起来,“不可以哦,姐姐要去上课学知识,不可以打扰,阿娘带你去别的地方玩,中午来接阿姐去吃饭。” 侯淑仪的心情很好,为这不期而遇。 “王主任,这位陶先生是第一次教书吧?”侯淑仪边走边和王主任交谈。 “是的,别看年纪轻,她可是过目不忘的大才女,在德国获物理与文学双硕士学位呢。”王主任生怕眼前这位郑太太质疑学校的师资力量。 侯淑仪点点头,走到教师先生的告示栏,她看见了学校的师资介绍,原来她叫陶隐之。 此时贝当路的公寓里,林舒柔醒了,再给郑念穿好衣服后,瞥见床头柜上的照片,便拿在手里,照片里那人笑得可真开心。 “念念,这是你娘吗?”林舒柔心里有一股酸劲,纵然知道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早就故去了,可瞧着郑家文那一脸的笑容她就不得劲,她既酸郑家文,也算那个女人能有念念这样的乖宝宝。 “嗯。”郑念点着头,伸手去接照片,小手攥着照片就要放进口袋里,却被林舒柔拦住。 林舒柔眼尖地看见照片背面有字,当拿在手里看清后,林舒柔的心情沉到了谷底。照片上都写的这么清楚了,她郑家文还敢骗她说她们之间没什么? “林阿姨,你怎么了?” “没事,饿了吧,咱们先去吃饭。”林舒柔将照片还给郑念,带着郑念去了厨房。 吃饭间,林舒柔看了郑念好几眼,在吞下嘴里的鸡蛋后,林舒柔凑近郑念问道:“念念,我对你好吗?” “好的呀,林阿姨对念念超级好的。”郑念手里捏着煎鸡蛋,小头侧着看着林舒柔。 “那,郑家文待你好还是我待你好呢?” “阿耶和林阿姨都待我好。”郑念回道。 “那么,都待你好,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的哦,你既然叫她阿耶,那你能不能唤我阿娘?”林舒柔循序善诱。 郑念闻言低头看着手里的煎鸡蛋,良久小声道:“可,可我有阿娘啊。” “那你之前还有亲阿耶啊,还不是唤郑家文作阿耶了?”林舒柔不满。 “林阿姨,念念之前没有阿耶啊,念念就只有一个阿耶。”念念委屈道。 林舒柔闻言抚了抚额头道:“这样,念念,你叫我一声阿娘,这辈子我都当你亲女儿看待好不好?” 郑念闻言沉默了。 林舒柔等了很久,默默地将咬了一口的面包放下,而后站了起来。 郑念慌乱了,小孩子很敏感,她能感觉到林舒柔的不开心,连忙跳下凳子,抱着林舒柔的腿,仰着小头道:“林阿姨,你为什么哭了?” 林舒柔侧过头轻抹眼泪,如果郑家文和郑念的母亲之前有那种关系,而郑念又不肯唤她一声娘,那么她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消除芥蒂的,甚至,甚至完全有可能她郑家文就是一个混蛋。 林舒柔脑海里浮现各种画面,郑家文先是和人家好了,之后出国就狠心地将念念的母亲抛弃,导致念念的母亲含恨嫁人生下念念,这个负情薄幸的恶女人,如果她猜测的是真的,她非咬死郑家文不可。 “林阿姨,林阿姨。”郑念见林舒柔脸上的泪不止,小孩子彻底慌了,无措害怕充斥着小小的心灵。 “你当真不肯唤我一声阿娘?”林舒柔低头问道。 郑念无措地哭了。 “好了,别哭了,不想叫便不叫,咱们等郑家文回来,说个明白。”林舒柔瞧见郑念哭了,心里也不忍心,强忍着心里的疙瘩,将郑念抱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下午临近放学, 侯淑仪带着郑向彤出现在校门口来接郑向岚放学。本来杨妈说要来接, 可侯淑仪不放心, 虽然杨妈是钱经理找来的,可她骨子里就是没有安全感,接孩子的事便是再过上两三个月怕也无法真的放心让杨妈来接送。 不一会铃声响起,学生们出来纷纷跑向自己的家人。 “阿娘。”郑向岚一眼就瞧见了侯淑仪,身穿白色旗袍的阿娘在人群里很显眼,非常漂亮。 侯淑仪穿了一身白色滚蓝边的旗袍, 肩上搭着白色镶蓝色穗子的披肩,一手轻拢披肩于腹部一手牵着郑向彤的手。 侯淑仪闻声瞧见向岚,到身边时笑着问道:“怎么样,先生讲的你学起来吃力不吃力?” “还好,先生写的很仔细也很有耐心。”郑向岚说着便瞧见出校门的郑家文。 “阿娘,是陶先生。” 侯淑仪也瞧见了, 郑家文此刻正笑着同家长打招呼,那一脸笑很纯真很仔细, 侯淑仪沉吟片刻低头在向岚耳边嘀咕两句。 郑向岚听了阿娘交代自己的话, 在郑家文往她那里走来时, 连忙上前问道:“陶先生好。” “郑同学好。”郑家文笑着回应。 “陶先生, 我第一次来上海,可以请先生吃晚饭吗?” 郑家文闻言眨了眨眼笑道:“你请吃我吃?” “好了,是我阿娘想请先生吃晚饭。”郑向岚无奈道出实情。 侯淑仪闻言笑着上前打招呼:“陶先生,还请赏光。” 郑家文还是头一回遇见如此热情的家长,只是她实在不喜欢和学生家长同桌吃饭。 “感谢郑太太盛情相邀, 只是我今晚家中有事,实在抱歉了。” 侯淑仪心里微微失落,可她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听陶先生说家中有事便道:“陶先生家住哪里,若是顺路我们可以捎先生一路,车就在那边的树旁边。” 郑家文闻言也想节省点时间便道:“我住在贝当路的一所公寓里,不知道顺不顺路?” “顺路的陶先生,我们家也住贝当路呢。”郑向岚笑道。 “是啊,还真是巧,没准我们和陶先生还是邻居也未也可知呢。”侯淑仪抱起郑向彤,“陶先生,这边请。” “好,多谢郑太太。”郑家文跟在侯淑仪身后上了车。 侯淑仪和两个孩子坐在后车座,郑家文坐在了副驾驶。 上了车走了一路后,郑家文掏出怀表想看看时间,发现针不走了,拿在耳边轻轻地上下晃了晃,拿下来一看针还是不走,这二手的老怀表还真是不经用,郑家文敛着眉头不语。 侯淑仪见状低头看了眼手腕处的手表,对小张道:“小张,慢慢开,不急,现在才五点五十分。” “好的,太太。” 郑家文闻言愣了一下,疑惑地向后看去,但见那位郑太太向她礼貌一笑便将头转向窗外,笑的别有深意。 郑家文难得觉得脸儿发烫,等她发了工资一定去买一块好的怀表。不过,这郑太太也算善解人意了。 进入贝当路,侯淑仪开口问道:“陶先生,你住贝当路多少号?” “八十七号,就在前面,那个最漂亮的洋楼对面。”郑家文指了指公寓。 侯淑仪愣住了,想起昨晚那个坐在窗台上的人。 车在洋楼门口停了下来,郑家文回头对侯淑仪道:“今天真的是太感谢郑太太了。”今天比昨天早到家半个多小时呢。 “您客气。”侯淑仪说着笑着打开车门,下了车。 郑家文愣了一下连忙也跟着下了车。 “岚岚,跟陶先生说再见。” “陶先生,再见,我们住对门哦。”郑向岚说罢牵着妹妹的手走到门口,踮着脚按了门铃,一会杨妈就开了门,热情地将人请了进去。 郑家文料不到这么巧,看向侯淑仪笑道:“住对门确实好巧。”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往后要请陶先生多多关照了。”侯淑仪说罢不等郑家文反应,笑着转身进了家门。 郑家文见人进去后转身进了公寓,上了二楼打开门,瞧见一双高跟鞋,心下一喜,连忙进了屋。 当看到林舒柔的表情时,郑家文愣在门口,这是怎么了? “舒柔,念念呢?”郑家文小心翼翼地进了屋。 “在我家。”林舒柔说着将照片丢在被子上。 郑家文低头看了一眼道:“左边的那个是念念的亲生母亲。” “我知道,你们俩当时笑的那么开心,你还敢跟我说你们之间没什么?”林舒柔站了起来,声声质问。 侯淑仪上了二楼,拿着喷壶去阳台浇花,一抬头便看见对面的窗户里那位陶先生和一女子在解释着什么,当那女子转身时,侯淑仪认出了是谁,原来她们当真是那种关系,如今回国竟同居了。 侯淑仪轻轻一叹,继续浇着花,其实能做朋友也很好,她如今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去喜欢人的,况且人家身边也已有人,守着本分去做该做的事情,这才是正途。 “那个时候十五六岁,很天真的,照个相本来就是开心的事情,我不笑难道还哭不成?”郑家文解释着。 “那后面这句话呢?”林舒柔将照片翻了过来。 郑家文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昨天晚上看见的,至于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也没有办法知道,她人已经去了。” “狡辩,你说过你喜欢她,而她也喜欢你,你敢说出国之前你们之间清清白白?”林舒柔声音大了起来。 “我敢说,我和她就清清白白的。”郑家文抬手解开长衫领子上的盘扣,她只觉得越说越热。 “你说清白就清白了?没准念念的母亲就是在出国前被你抛弃的,走投无路嫁了人生下念念,然后对你念念不忘抑郁而死。”林舒柔发挥她的想象力,将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 郑家文张了张嘴,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还说什么,你非要戳我的心,戳破了流血了你才肯罢休,你把我说成那样的人,我徒劳解释你会听吗?你怎么就不肯给我多几分的信任呢?”郑家文很伤心,处了这么久,她的为人林舒柔该知道才对。 林舒柔喘息着看着郑家文道:“行啊,你不说,我想有人知道你们之间的破事,你自己现在不招供,待我从别人嘴里知道你仔细忖忖后果。”林舒柔拿着手提包抬脚便要走。 “你去哪儿?”郑家文站了起来拦住林舒柔。 “我去找杨徽芬问个明白,我不信她这个做师妹的会不知道她师姐的事情。”林舒柔说罢推开郑家文就走。 郑家文连忙追了出去。 “舒柔,舒柔,你冷静一点。”郑家文追出去,在街道上拦住林舒柔。 侯淑仪在二楼瞧的清楚,瞧这架势两个人好像吵架了。 林舒柔当街拦了黄包车,甩开郑家文的手就坐了上去。 “师傅,快走。”林舒柔看都不看郑家文。 “舒柔。”郑家文见状环顾四周没有瞧见黄包车,追着跑了几步无力地停了下来,就站在原地看着林舒柔所坐的面包车跑远,算了,随她去问吧,左右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事林舒柔不问个底朝天她是不会罢休的。 郑家文如此一想神情落寞地往回走,林舒柔问她,她问谁去,总不会灵魂出窍去地府问问王萍娟,为什么写下那句话? 侯淑仪将花浇好,便瞧见对面郑家文回了屋,走到床边坐下往后躺去,这人,连饭都不吃了? “阿娘,杨妈说饭好了,叫咱们下去吃呢。”郑向岚站在主卧门口喊了一句便匆匆下楼。 侯淑仪往对面又瞧了一眼,转身离开屋子。 “岚岚,阿娘盛点饭,你给对面公寓二楼左边户的陶先生送去吧。”侯淑仪将杨妈做的馄饨盛了一大碗放进提盒里交给向岚。 郑向岚提着提盒出了家门,走到二楼敲了敲门。 郑家文一开始以为听错了,后面连续几声敲门声便疑惑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开了门。 “先生,我阿娘让我给你端馄饨来了。” 郑家文脸上诧异忙道:“替我谢谢你母亲,只是真的不需要,你快拿回去吧。” “可是我都拿过来了,先生,我提着好累的。” 郑家文闻言连忙接了过去,刚要说话,只见郑向岚转身就往楼梯下跑去。 “先生慢慢吃哦。” 郑家文莞尔,提着馄饨进了屋,将提盒放在桌子上,自己盯着食盒发呆,满脑子都是林舒柔,她也没有什么食欲,坐了很久很久方才起身提着食盒去了厨房,将馄饨倒进自家碗里。 而后轻挽袖子,在水槽里将人家的碗刷干净,带上提盒出了门。 郑家文站在洋楼前按了门铃,少时门口了,杨妈站在门口瞧见来人,先是诧异,眼前的清秀女孩怎么穿了一件类似男子长衫的衣服,这样款式的衣服她还是头一回见。 “你好,我来送还提盒的。”郑家文对杨妈说明来意。 “哦,哦,您是我们小姐的先生吧,您快请进。”杨妈笑呵呵地将人往屋里请。 郑家文进了洋楼,便听见里面一阵嬉笑声。 “啊,妹妹快跑。”屋里传来郑向岚兴奋的声音。 “我要追上咯。” 少时,左边的屋子里跑出一个小孩,疯狂地迈着小腿,身后跟着穿着粉色浴袍的侯淑仪。 “太太,小姐的先生来了。”杨妈妈虽然爱看这一家子疯闹,可毕竟有外人在。 侯淑仪闻声转头去看,顿时大囧,她刚给两个孩子还有她自己洗完澡不久,头发被她用毛巾拢着,粉色浴袍后面还了一个虎皮花纹的床单,赤着脚,最主要的是额头被向岚画了一个王,脸颊两侧各画了三个胡须,她现在的样子和衣着实在是太失礼了,她实在想不到陶隐之会在八点之后登门。 “郑太太,我是来还提盒的,谢谢您的晚餐。”郑家文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她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老虎。 “太太。”杨妈拿着手巾连忙递给侯淑仪,侯淑仪眼神示以感激,接过去从容地将脸上的墨汁擦去,而后解开系在脖子上床单,走到沙发旁道:“陶先生,请坐。” 郑向岚吐了吐舌头,拉着妹妹要上楼。 “可是阿娘没有捉到我啊。”郑向彤不开心,不想上楼,走过去爬到侯淑仪怀里,“阿娘,阿娘,快来嘛。” “先乖啦,先和姐姐上楼,阿娘一会就上去。”侯淑仪轻哄道。 “不要嘛,不要嘛,就现在。”郑向彤扑棱着小腿,随后抓过床单就要侯淑仪肩上去披。 郑家文眼里透着羡慕,小时候她的父母可没有这样陪伴过她。 “郑太太,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郑家文起身告辞。 侯淑仪闻言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对眼前人有着独特的欣赏,但是现在她真的是巴不得这位陶先生赶快离开,今天她实在是太囧了。 “杨妈,替我送送陶先生。” 郑家文离开后,郑向岚拿着沾了墨的毛笔一脸笑意地出现在侯淑仪眼前,“阿娘,还玩不?” 侯淑仪笑了,她是开心的向岚如今倒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比在无锡要活泼一些,她很开心这样的转变。 “来吧。”侯淑仪闭了眼。 郑向岚笑着在侯淑仪脸上画了王和胡须,便迅速逃跑。 侯淑仪披上传单眼眸闪过狡黠的目光:“开始喽,看看今晚你们俩谁落入虎口。” “啊~~”屋内顿时传来两个孩子疯狂而又兴奋的声音。 侯淑仪追在两个孩子身后跑,就好似看到了当年她姐姐追着她在花园里跑一样。 郑家文出了洋楼,依旧能听见屋里的嬉闹声,这笑声如同鸟儿啼叫声一般好听,她怎会不羡慕呢。 眼下天已经黑了,她不晓得林舒柔有没有回家,也挂念着念念留宿林家是否能睡的沉稳,今夜,郑家文感觉成了孤家寡人。 此时的林舒柔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去了贵和舞台,从班主那得知杨徽芬去给人当使唤丫鬟去了,她想见一面那什么剧院的大老板竟然不同意,实在可恶,没有办法天又黑了她只能先回来,谁知道刚进家门就被告知郑念发烧烧的厉害,吓的她当时腿就软了。 “念念,再喝一口。”林舒柔耗费着自己所有的耐心哄着郑念吃药。 “林阿姨,好苦。”郑念的声音变得很无助,她喝了一口好苦,怎么也不想再张开嘴巴。 林舒柔瞧见郑念这个样子,心里既心疼又无奈,转身取来冰糖。 “念念,喝了药才会不难受,你很乖的不是么,喝了药嘴里含个冰糖就不苦了。”林舒柔说着便递到郑念嘴边,郑念眼眶里含着泪豆。 林舒柔无奈自己喝了一口。 “不是很苦呢,来,你一口,我陪你一口,一会就喝完了。”林舒柔说着又递了一勺子到郑念嘴边。 她本以为还会僵持,可郑念张开了小嘴喝了下去,目光紧紧地盯着林舒柔,不一会眼泪就下来了。 “不哭不哭,喝了药就好。”林舒柔也纳闷了,她这个脾气急的人,自己的妹妹都不曾这样耐心的哄过,倒真是怪了。 吃了药,林舒柔摸了摸郑念的额头,将郑念抱进怀里哄着。 “不哭了,乖,睡一觉就好了。”林舒柔将自己的声音放柔,还给郑念哼了儿歌。 林舒柔哼的迷迷糊糊自己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耳畔低低糯糯的一声阿娘。 林舒柔瞬间眼瞪大,侧头看着怀里的小人。 林舒柔不知道在郑念烧糊涂地将她认错了人,还是真的开口唤她一生阿娘。 郑念的小手搭在林舒柔的脖子上,小身子往林舒柔怀里靠近,今晚的林阿姨好像她的亲阿娘。 第二十八章 郑家文失眠了, 早上五点穿戴好就出了家门, 一路跑到林家门前, 绕到后面捡了小石子扔向林舒柔屋子的后窗。 林舒柔正搂着郑念睡的香甜,听见一声没搭理,到第三声时,林舒柔睁开眼睛,先是抬头摸了摸郑念的额头,然后轻轻下床, 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 郑家文招了招手。 林舒柔面无表情地靠在窗上,冷眼往下看。 郑家文见林舒柔站着不动,心里愈发着急,频频挥手让林舒柔下去。 林舒柔抿了抿嘴,刷的一下将窗帘拉上, 走到床边摸了摸郑念的小脸蛋。 郑家文的手在空中定住,林舒柔这神情不对啊, 难道昨天杨徽芬说她坏话了? “念念, 念念.......”林舒柔在床边轻轻地唤着。 郑念眼皮动了动, 不一会缓缓睁开, 瞧见林舒柔就扬起笑脸,全然没有被吵醒后的不高兴。 郑念小身子在被子下动了动,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林舒柔。 “怎么了?”林舒柔低声问道。 “我好像又尿床了。”郑念小声说道。 林舒柔闻言笑了,掀开被子道:“上次不是说了,你这个年纪尿床是正常的,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起来换衣服。” 郑念红着小脸蛋,抬手抱着林舒柔的脖子坐了起来。 林舒柔取了郑念的新衣服坐在床边,一边给郑念脱衣服一边问道:“昨晚上你唤我什么来着?” 郑念闻言笑了,小脑袋拱进林舒柔怀里。 “怎么了?”林舒柔笑着搂着郑念的小脑袋。 “害羞啊。”郑念闷闷道。 “你才几岁就知道害羞了?”林舒柔将郑念的小裤子扒掉,换上新的。 穿戴整齐的郑念抱着林舒柔的脖子道:“你真是我的好阿娘啊。” 林舒柔闻言笑了,这小家伙还好没伤她心,她险些以为昨天念念是把她当做别人了,若真是那样,她非把这小没良心的扔给郑家文不可。 “我好吗?”林舒柔点了点郑念的小鼻子。 “好啊,阿娘很可爱,是个乖宝宝,我有十个喜欢阿娘。”郑念很认真道。 林舒柔忍俊不禁。 “那你几个喜欢郑家文?” 郑念想了想道:“嗯......有八个喜欢阿耶。” 林舒柔心里非常舒坦,朝着郑念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一下。 “碰!”此时,窗户上又响了一声,让本来喜笑颜开心情甚好的林舒柔顿时不高兴起来,抱着郑念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 “是阿耶。”郑念很开心。 郑家文急的一头汗,无计可施。 林舒柔想了想,抱着郑念转身下楼。 人再次从窗户前消失了,郑家文张了张嘴,别真是杨徽芬在林舒柔跟前胡言乱语了吧。 林舒柔抱着郑念下着楼,恰好碰见自己爹娘。 “爹娘,早。”林舒柔边下楼边问好。 “外婆早,干外公早。”郑念跟着问好。 “哎呦,念念早啊。”林母笑呵呵地应着。 “念念烧退了吗?”林父拿着报纸问了一句。 “没有昨晚那么烫了,不过扁桃体还是有些肿。”林舒柔说着就往外走。 “早饭还没吃这是要去哪啊?”林母在后面追问。 “不去哪儿,一会就回来。”林舒柔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我说,小柔认的这个干女儿她怎么见天带着,孩子的亲生母亲呢?”林父抬眸问道。 “说是教书先生,忙着呢。”林母走到餐桌前坐下。 “我看小柔把这念念当亲女儿带了,这么喜欢孩子,我给她介绍的青年才俊她见也不见,早点嫁人早点生个自己亲生的不更好嘛。”林父摇摇头,他想不明白。 “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介绍的都有抵触心理。”林母煞有介事地说道。 郑家文在外急的团团转的时候,瞧见了林舒柔,连忙跑了上前。 “阿耶。”郑念伸出小胳膊。 郑家文连忙抱了过来,神情小心地打量着林舒柔。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心虚啊?”林舒柔眯起眼。 “我哪儿心虚了?你昨天气冲冲走了我夜里都没睡着。”郑家文心里欲哭无泪,王萍娟这个事什么时候能从林舒柔的字典里去掉。 林舒柔瞧见郑家文憔悴的样,的确像没睡好的。 “这样说你夜里没睡着怨我咯?是我昨天气冲冲走了,但我因为什么呢?还不是你自己的破事?古话说自作孽不可活,你得从根本上寻找问题根源。” 郑家文闻言张了张嘴,林舒柔向来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一件事转来转去一准会转到她身上。 “我今天也不炸你了,我昨天去见杨徽芬没见着,我今儿个再去,你做好心理准备哦。还有,你下了课去书店转转,念念四岁了该看点书认点字了。”林舒柔说罢将念念抱了过来,转身就走。 郑念愣了一下,撇了撇嘴看着郑家文,她还没有抱够她阿耶啊。 郑家文见林舒柔话没说几句就走,急问道:“明天中秋,你晚上和我们过吗?” “看情况,如果我从杨徽芬那得到的消息是好的那就一起过,如果是坏消息,你就一个人过中秋吧。”林舒柔说罢头也不抬地往回走。 郑念看着郑家文,抬起手挥挥。 郑家文莞尔,抬手和郑念挥挥,待瞧不见人后,郑家文掏出怀表想看时间,拿出来后才想起怀表不走针了,无奈将怀表收起往学校去。 林舒柔在家吃完饭,把郑念交给自己的母亲,踩着高跟鞋去了贵和舞台。 “把这擦了,这都没擦干净,你没看见吗?”夏莉莉抱着胳膊看着杨徽芬。 杨徽芬无奈,又擦了一遍,若不是为了整个戏班她才不在这受气。 “天昭,你看你找的什么丫鬟啊,干活这么不仔细,昨天还把我的一件旗袍洗坏了。”夏莉莉跑到徐天昭跟前诉苦。 徐天昭正翘着二郎腿看着报纸,闻声拧了拧眉头道:“那你就去再买一件嘛,大清早的叽叽喳喳的。” 夏莉莉闻言十分委屈,徐天昭之前对她不这样的,自从那件事之后碰也不碰她,平日里也爱答不理。 “二十八把刀,别擦了,给我拿件衬衣出来,我一会得出门谈生意。”徐天昭将报纸叠好,放在桌子上。 杨徽芬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皎洁,走到里面取了件衬衫出来。 夏莉莉见状走上前夺了过来:“我来吧,你那擦桌子手脏不脏啊。”夏莉莉说着拿着衬衫展开,刚要给徐天昭,发现衬衫领子上的红唇印,顿时炸毛了。 “徐天昭,这是什么?”夏莉莉指着衬衫上的唇印。 徐天昭闻言看了一眼,问杨徽芬道:“你拿一件没洗的衬衣给我做什么?” 杨徽芬闻言小跑上前笑道:“老板,这是洗了的,你闻闻袖子和衣服上还有肥皂香呢。” “那这红唇印怎么在上面啊?”徐天昭站了起来。 “我这不是寻思着万一老板你喜欢呢,这洗了就没了,给老板你留个纪念。”杨徽芬说着看向夏莉莉,徐大老板外面有人,不怕气不死那个狐假虎威的。 徐天昭被气笑了,还万一她喜欢呢,这二十八把刀真他娘的是个奇葩啊。 “你的口红呢?”徐天昭看着夏莉莉。 “要我口红做什么?”夏莉莉脸色不好。 “费什么话,去拿一个新的出来。” 夏莉莉闻言一边去取一边发牢骚:“我就剩一支新的了,你多久没给我买了,也不知道买给哪个狐狸精了。” 徐天昭闻言看了夏莉莉一眼,忍住没发火,拿过口红丢给杨徽芬,看的夏莉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今天你的工作就是涂好口红在这件衬衣上印满你的唇印,我回来若是发现你没印满我可就得找你们班主谈谈了,现在拿着衬衣和口红给我滚出去。” 杨徽芬此刻方觉得拿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愤恨地走了出去。 夏莉莉心疼口红,更恼徐天昭:“徐天昭!!上次因为我和那吴老板的事被你打个半死,怎么,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带着红唇印回来连个解释都没有?” 徐天昭闻言压着火看着夏莉莉道:“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吴老板,上次打的你不疼吗?我若真的喜欢上别人了,你还能在这里吗?我徐天昭就不是那种在外胡来的人,真喜欢的话我早弄回家了。”徐天昭说罢绕开夏莉莉进了屋,取了新的衬衣穿上。 “天昭。”夏莉莉跟了上去,主动给徐天昭系着袖扣,徐天昭将手往外抽了几次没抽出来,索性由着夏莉莉。 “天昭~我错了~”夏莉莉温言软语地道着歉,跟了徐天昭这么久,她知道徐天昭只吃软的不吃硬的,你若强硬起来她比你还强硬,你若软下来徐天昭的脾气也就下去了。 徐天昭瞄了夏莉莉一眼,伸手理了理衬衣领子道:“最近没上药么,嘴角的青紫怎么还没下去。” “你还说呢,不是你打的那么狠,怎么会这么多天好不了。”夏莉莉说着凑上前,轻声道:“天昭,你亲亲这里,你舔舔就不疼了。” 徐天昭闻声扣着领扣的手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夏莉莉:“你恶心不恶心。”徐天昭说罢甩开夏莉莉地手转身就往外走。 夏莉莉气的连连跺脚,之前拼命地往她身上腻歪,现在一脸嫌弃的死样子,真是要多可恶有多可恶。 那边林舒柔在戏班等了很久,班主也托人去唤了杨慧芬三次,正当林舒柔觉得今天见不着了的时候,瞧见杨徽芬朝她跑来。 “林小姐,我师姐和郑家文的事我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这是我师姐的日记你自己去看吧,我最近有很多活要干,就不陪你了。”杨徽芬说罢一溜小跑地往回跑,天知道要多久能把那衬衣印满红唇。 林舒柔话都还没说一句人已经跑远了,无奈地拿着那两本厚厚地日记出了贵和舞台。 学校讲究文体发展,三点半之后一律不再讲课,集体去操作上体育,待五点半的铃声一响,一群孩子涌向教室,背上书包往校门口涌去。 郑家文将教室的桌椅摆放好,黑板擦干净后才离开,出校门时外面已经没有一个学生了。 到书店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进去后,郑家文从第一排的书找起,看了几本都不是她想给念念读的。 走到第四排时,刚拐进去,迎面险些撞上一个人。 “郑太太?” “陶先生?” 侯淑仪手里拿的书险些掉在地上。 “陶先生好。”郑向岚从侯淑仪身后探出小脑袋。 “郑同学好。” “陶先生来选书?” “是啊,我有个干女儿,四岁了,我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书。”郑家文无奈地耸了耸肩,“前面看了那么多本,都不是我想要的。” 侯淑仪闻言一愣,想起在百货大楼的楼梯上遇见的那个女人和孩子。 “哦,我也是,这些书我觉得对孩子来说太晦涩难懂了。”侯淑仪将书放回架子上。 “是啊,我想找图文结合的书愣是找不到,这样大海捞针的找还不如我来编书找人来画呢。” 侯淑仪闻言心下一动道:“这倒是一个好主意的,不若陶先生来编书,我来画?” “郑太太会画?”郑家文惊讶。 “略通一二。” “那也好啊,给两个孩子编本书也容易,我来选素材。”郑家文觉得闲来无事编编书也挺好的,左右两个小孩子看。 “不止两个孩子哦,既然我们找书都这样困难,不若多刊印一些,或可卖给学校,也可卖给书店,让更多的孩子受益岂不更美?”侯淑仪要做生意,这几天看下来,她看中了旗袍,只是刚才因为这陶先生一句话,她觉得做儿童书籍的生意也蛮不错,可少盈利保住本金和人工费即可,不求在书籍上发财。 郑家文愣住了,她只是来给念念找书的....... “这刊印书籍得要不少钱呢,而且刊印出来不一定就有人买。” “刊印书籍的钱我来出,我有信心新书一定会畅销的,眼下白话文风头正盛,小学应该走到前列才对。”侯淑仪觉得这条路是正确的。 郑家文闻言心里惊叹,这郑太太是真有钱啊,刊印书费不少钱不说,万一销路不好,这钱都砸在书里了。不过说的也有道理,小学教育书籍是该加点新鲜血液了。 “既然郑太太出钱,那我便出力吧,我好好地选选素材精心地编撰。” “那陶先生,合作愉快。”侯淑仪伸出手。 郑家文握住侯淑仪的指尖,象征性地握了一下:“合作愉快。” “陶先生今日不知道是否也有事?若是没有来我家吃顿便饭吧,正好商讨一下书的事情。”此刻的侯淑仪已经确认了心里所猜想的,对眼前的陶先生她唯一不切实际的期骥小火苗被扑灭了,她想能愉快地做一天朋友那便做一天,只要不去动感情,那就会风平浪静。 郑家文不好意思再拒绝便答应了下来:“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二十九章 林舒柔将日记抱回了家, 读前面的时候那手指紧紧地捏着日记的纸质, 恨得咬牙切齿, 她没有想到郑家文小时候还挺懂得浪漫的,可读着读着她沉默了,她仿佛从字里行间看到了她自己,再往下读,读到末了竟是哭了。 王萍娟在郑家文出国后的第二年就嫁人了,嫁人后不久生下念念, 从日记上看她忘不了郑家文,但对嫁人后的生活还算满意。 可在念念满周岁之后,那个男人的丑恶嘴脸就露了出来,确切地说是在王萍娟多年积攒的唱戏积蓄用完之后。 林舒柔盯着最后一页频频擦着眼泪。 “今天,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好久没有这样子的安静, 一切都将结束了,都将结束了。我想在我离开这浑浊的人世前前该写点什么, 走到生命的尽头, 别的我都不想, 唯一想的便是她, 我爱而不得的人啊。 回想从前我的命真苦啊。八岁的时候爹便去世了,母亲一个人拉扯着我和弟弟,为了生计,我到一鸣戏班学唱戏贴补家用,学戏的日子是苦的, 我的身上不知挨了多少打。我内心是不喜欢学戏的,可为了能活下去为了少挨打我逼迫着自己学,但我知道,无论我多红,我都只是个戏子,是不被人尊重的,我唱着戏却日日想着摆脱唱戏,若说我唯一感谢它的地方便是因戏结缘认识了郑家文。 郑家文,郑家文....... 我是怎样的想她,她是听不到的了。 她是个善良的,待人平和,想过去去她家唱堂戏时,她总会拿出许多好吃的分给我们,她不觉得我们卑贱待我们很有礼貌,在她家的凉亭里,她还时常教我习字。如今想起来好像就在眼前一样,那个时候我真的好开心。 许先生说她在国外学业大进,我听了是真的为她高兴。她的先生们常夸她是天才,是的,她是聪明的,我见识过她的过目不忘。我的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遗失在她的身上,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在心里爱着她,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那个夏天,她带我去学校玩,她跟我表白了。 那一刹那我是欢喜的,爱着的人同样爱着我,我心里怎会不高兴,可是,我是个胆小的人啊,我不敢接受这份爱,我本就是戏子,她的母亲也非常不喜欢她同我一起玩,这要被她家里人知道,必定会天翻地覆。我只是一个卖唱的戏子啊,而她前途大好,不配的,不配的,况且这个世道人言可畏,我并不想被人指指点点,我的母亲也常催我嫁人,我怎么说的出口我爱上了一个女孩,我的姐妹们怎么看我,一人一句我便会没有了活路。 我狠狠地说了难听的话,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惊愕和痛苦,我何尝不痛呢,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子,上天是一点不眷顾我的,爱我的人不能娶我不能正大光明地爱我,我的命为什么是这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让两个人相爱,却不给予两个人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多么残忍,多么残忍,我是想和她一辈子的,想一辈子的...... 若她是个男人她能娶我,我便不会遇到那个伪善的人,他娶我便是为了钱,我的钱用尽了他便逼我再出去唱戏,为了念念,我可以,我可以再登台,只是人已难再红了。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郑家文,他逼我写信求她回来,他和他的兄弟想绑架我爱的人,我如何肯,我便是被打死也不肯的,我伤痕累累他无计可施,便要卖了念念去做童养媳,不如牲畜啊,他该死,他该死,我不后悔给他们下药,如今杀了人,我是坦然赴死的。 念念,她比我还不幸,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太失败了,如今她在许先生那里我是放心的,但愿念念能遇见她,若是念念能跟着她,我想我会含笑九泉的。我是多么想再见见她,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等不到她回来,那恶人的尸体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我必须在那之前死掉,是的,死掉....... 回想过去,我是不后悔拒绝她的,即便我再活一次,我也不会选择和女人厮守在一起,我怕过那种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爱是爱的,只是面子不允许,我恨过这样的自己,但我还是做不到。我唯一悔的就是嫁给那个恶人,如今好了,他死了,我也即将要死,但愿来生我爱的爱我的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一九二一年六月初十,天阴,王萍娟绝笔。” 林舒柔读了一遍便再也没有勇气读第二遍,手边的手纸已经快填满纸篓筐,她的心情坏的不能再坏了。 读了之后林舒柔感觉有人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心里是鼓起勇气要和郑家文在一起的,只是现实中她没有为此作一点准备,现在她还可以拖着,等她年纪大一些,等她的亲戚见了面就问什么时候结婚的时候,她该是怎样的尴尬,她不得不承认,她内心深处是不想被人知道她和郑家文的恋情的,包括她的父母,几次踌躇着要开口都张不开嘴,一次次鼓足勇气要说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 林舒柔的心是疼的,她不想放弃这段感情,也不想让外人知晓,她一直催着郑家文退婚,可她却不能大胆地跟郑家文站在她父母面前要求结婚。王萍娟的日记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自尊和内心,拖能拖多久? “小柔啊,你这样怎么了呀?为什么哭啊?”林母进来一看吓坏了,连忙上前询问。 “娘,没事。”林舒柔擦了擦眼泪。 “没事哭什么呀,来,跟娘下去吃饭,念念都乖乖地坐在餐桌上等着呢。”林母说罢去拉林舒柔,林舒柔抽泣两声跟在母亲身后下了楼。 林父瞧见女儿愣了一下,他好几年没看见女儿红眼圈了,往自己老伴那瞄了一眼见其摇头,默契地没有出声。 “阿娘,怎么了?”郑念没有吃林舒柔递到她嘴边的肉,而是悄声询问。 “没事,乖,先吃饭。”林舒柔劝解自己,不要太悲观,没准她试着鼓起勇气,爹娘会体谅她。 “我还没到呢,你们就吃上了啊。”林舒真下了楼,一屁股坐在郑念旁边的位置上,“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你们二老亲生的啊。” “我叫了你三次,你躲在屋里不出来,我还能拿刀去逼你出来啊。”林母白了小女儿一眼,给小女儿盛了汤。 林舒真撇了撇嘴,看着一旁的小不点道:“我说念念啊,昨天我不是教你用筷子了么,怎么还用勺子啊。” “抱歉,小小姨,我没有学会。”郑念捧着自己的小碗拿着大勺子往嘴里扒着菜。 “没有学会,今天需要继续学啊。”林舒真取了双筷子放在郑念眼前。 “舒真,你别闹她,她饿了,你让她用筷子什么时候能吃饱?”林舒柔说着剥了鱼刺递到念念嘴边,“再说了,用筷子等她长大自然而然就会了,不用这么小就费力地去学。” “娘,你看我姐,我小时候她可是顿顿饭教我用筷子的,现在轮到她干女儿了,她倒不乐意了,区别教育,可恶的人性。”林舒真摇了摇头夹了块肉自己吃了起来。 “好了,快吃你的饭吧。”林母拿二女儿没有办法。 “我这不是看我姐眼圈红着闹闹气氛么,娘你真的是不懂我啊。”林舒真叹了口气,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 郑念瞧见林舒真的表情,眉眼含笑地咬了一大口肉,再让这小小姨见天捣鼓她的头发。 “你笑什么?待会吃完饭去我屋里我给你换个发型。”林舒真低着头看着郑念。 “我不要,阿娘,我不要。”郑念向林舒柔求救。 “好,不要,阿娘在她不敢。”林舒柔安抚着郑念。 此时林家的管家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老爷,太太,天津来信。” 林父闻言放下筷子,接了过去,打开一看整个人险些后仰过去。 “老爷,怎么了?”林母扶住老伴问道。 “爹他,爹他去世了。”林父合上眼悲恸道。 林舒柔闻言也愣住了。 “爹他一直跟着大哥住在天津,我没有尽半点孝啊。”林父痛心,以前总觉得还有时间,可谁都不知道,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日子里,老天爷已经不给你时间去尽孝了。 “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去天津奔丧。”林父红着眼睛站了起来,身影萧条地往外走。 林舒柔也没了食欲,她一直以为死亡离她很远,没想到这次就降临在她祖父身上。 “祖父去年过年身子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林舒真沉默了,死亡总是让人觉得很空。 林舒柔喂饱郑念回了屋,在床上林舒柔紧紧地将郑念抱在怀里,貌似她担忧的一切与死亡比起来都不足为道,她不该放弃,若是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辈子岂不是徒留遗憾么? 林舒柔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要去想亲戚朋友,跟着心走,跟着心走。 “念念,快睡吧,明天一早我得把你送到郑家文那里,我不能带着你奔丧,你太小了,不该面对人世间最痛苦的离别。” “那阿娘什么时候回来?”郑念依偎在林舒柔怀里。 “很快,很快的。”林舒柔喃喃道,今天看了王萍娟的日记,她心里对郑念更加怜惜了,即便没有郑家文,她也已经对怀里的郑念有了亲情。 家里养条猫养条狗都能有感情,何况活生生的人呢。 第三十章 此时的郑家文并不知道林舒柔此刻的心境, 她正全神贯注地纸上用钢笔一笔一画地写着掩耳盗铃的故事。 “阿娘, 你画的真好看, 先生写的也好看。”郑向岚吃着苹果依偎在侯淑仪身边。 郑家文写罢句号收笔,递给郑向岚道:“这本书将来会因为你阿娘的画受人喜爱的,而不会因为我的字。” 侯淑仪此时画罢亡羊补牢的画图,闻言笑道:“字也会让人赏心悦目,陶先生太自谦了。” 郑家文笑而不语,习惯性地掏出怀表, 还没打开想起已经坏了,无奈地装回口袋里。 “现在不到八点半。”侯淑仪一边收着已经画好写好的故事一边随意说道。 “那我该回去了,郑同学也该洗漱睡觉了。”郑家文笑着站了起来。 “我送你。”侯淑仪也跟着站起来,将郑家文送到门口,“陶先生,明日见。” “明日见, 郑太太。”郑家文说罢转身进了对面的公寓里。 “阿娘,今晚上可以读一个故事给我听吗?”郑向岚捧着一页看着侯淑仪, 小小的人很兴奋。 “当然可以, 不过先洗漱, 洗漱完后到床上读。”侯淑仪说罢, 郑向岚自己跑去洗手间刷牙去了,侯淑仪笑了笑,开始收拾桌子。 到了床上,侯淑仪温声细语地读着白话的掩耳盗铃。 “阿娘,这个人好傻。”郑向岚努力撑着眼皮, 眼皮一抬一闭,睡了过去。 侯淑仪见向岚睡了,笑了笑将书页放到床头柜上,拉了灯,缓缓躺了下去。 次日,中秋节,郑家文一大早起来煎鸡蛋,心情甚好,一门心思盼着今晚和林舒柔能共赏明月度中秋。 正煎着鸡蛋,门响了,郑家文关了火,围裙都没脱便跑到门边将门打开。 “阿耶,中秋快乐。”郑念被林舒柔抱着朝郑家文伸出小胳膊。 “同乐,同乐。”郑家文笑着将念念抱了过来,看向林舒柔时,见对方脸色不大好,手里还提着念念的小书包,不禁疑惑,“怎么了?” 林舒柔闻言迈腿进了屋。 郑家文连忙将门带上。 “我祖父去世了,我们全家得去天津奔丧。”林舒柔抿了抿嘴,“念念,我不能带去,你上课带着她去吧,她很乖,不会乱跑的。” 郑家文闻言将念念放到地上,亲人离去的痛苦她体会过,当初她祖父去世的时候她的心情也糟糕透了。 “念念,把你书包放到屋里去。”郑家文将念念支开。 郑家文瞧着憔悴的林舒柔,跨步上前轻轻地将林舒柔抱进怀里道:“亲人逝去很痛苦,你要哭便哭吧。” 此话一出,林舒柔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抬手紧紧地抓着郑家文两侧的衣服。 “我这一去一回可能得一个多月,念念你要照顾好,她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不要老让她吃面包和鸡蛋,出去买点粥和肉,小孩子长身体呢。”林舒柔闷声道。 “我知道,你去天津也要照顾好自己,我和念念等你回来补过中秋。”郑家文说罢亲了亲林舒柔的额头。 林舒柔缓缓抬头,摸着郑家文的脸,瞧着瞧着就闭着眼睛亲了上去。 郑家文眸子闪过一丝笑意,林舒柔难得主动的。 郑念放好书包,刚迈出房门便瞧见眼前这一幕,连忙退进屋里,少时又爬在门边歪着脑袋向外看了一眼,连忙用小手挡住自己的眼退回屋里。 二人因气息不足分开,林舒柔将下巴搁在郑家文的肩上,抬起手腕想看看时间发现忘记带手表了,不禁问道:“几点了?” “我也不知道,怀表坏好久了。”郑家文笑了,她之前从未想过她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那天逛街,在百货大楼看见一款手表,霞气摩登的,还是劳力士的,本来想买给你,但是那天给念念买了很多东西,钱不够了,等我回来再给你买吧。”林舒柔离开郑家文的怀抱,现在不知道时间她也不敢多待,“我出来有些时间了,我得回去了,怕家人等。” 郑家文虽然不舍,可奔丧是大事。 “念念。”郑家文朝屋里喊了一声。 郑念眉眼含笑地走到门口。 “念念,阿娘走了,你要乖。”林舒柔走过去将郑念抱住。 “阿娘要快些回来。”郑念歪着小脑袋亲了林舒柔一下。 郑家文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上前。 “你们什么时候改称呼的?” “不告诉你。”林舒柔将郑念放下,“你好好照顾念念,我走了。” 郑家文闻言牵着念念的手下楼去送林舒柔,林舒柔坐上黄包车离开了。 “念念,你也叫我一声阿娘呗?”郑家文弯腰打着商量。 郑念摇了摇头道:“我有阿娘。” 郑家文闻言抱着胳膊低头看着郑念道:“你之前还说有阿娘呢,这么快你不又有个阿娘?那再多我一个也不多啊。” 每次叫阿耶,总有人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虽然她不惧怕被人知道,但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嘛。 “阿娘不能再多了,阿娘可宝贝呢。”郑念回道。 郑家文咬了咬下嘴唇,无言以对,在道路旁想了好一会,也没有招对付郑念的执着。 “回家吃饭。”郑家文放弃了,迈腿走向公寓。 小郑念见状连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饭桌上,郑念用着勺子艰难地要嘴里扒着鸡蛋,小嘴周边都是油。 “我煎的鸡蛋好吃吗?”郑家文咬着面包问道。 郑念闻言看了眼郑家文,叹了口气没说话。 郑家文见状吃了一口自己盘子里的鸡蛋:“这不很好吃吗?怎么叹气呢?” 怕是你味觉出了问题。 郑念看了眼自己的阿耶,没吱声,闷头吃着碟子里的鸡蛋。 “喏,擦擦嘴。”郑家文见郑念吃完鸡蛋,便取了口水巾递给郑念。 郑念接过去两只小手掌附在嘴上擦了擦。 “面包再吃一片。”郑家文将碟子推到郑念跟前。 “阿耶,我饱了。”郑念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 “那咱们走吧。”郑家文站了起来,取了郑念的小书包,装了水和吃的便牵着郑念出了屋往学校而去。 走到半路,郑家文将郑念背了起来,走到教室放在最后一排靠墙的空位上。 “待会不要跑出去,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记住了吗?” 郑念闻言点点头。 “先生,早。” 教室里陆陆续续地孩子走了进来。 郑家文笑着回应:“同学们早。” “先生,这位小妹妹就是你的干女儿吗?”郑向岚眸子闪着亮光,她在窗上看见陶现在带着一个小女孩出门的,只是没想到是在百货大楼时遇见的小妹妹。 “是啊,她叫念念。”郑家文说着便将念念抱到凳子上,“念念,问姐姐好。” 郑念也认出了郑向岚,很开心:“姐姐好。” “小妹妹好,我们之前见过的。”郑向岚笑着将书包放在书桌上。 “铃铃铃.......” 此时上课铃响起,郑家文快步走到讲台上,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首诗。 “今天,不习字,今天是中秋,又名秋节,虽然政府将秋节变成废历,但中秋是咱们老一辈就过的节日,今天咱们就不上教材的课程了,改以中秋为课题,黑板上这首诗就是描写中秋节怀念友谊的,我们今天先来学习这首诗,而后大家可以上台上讲述往年你们中秋遇到的趣事。” 郑念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阿耶,在她阿耶讲诗中的故事的时候,她也会跟着一群大姐姐笑出声,她阿耶讲故事可比做饭强一万倍呢,好好笑。 郑家文轮着四个班讲课,到了三点半铃声一响,一群学生冲出教室跑到操场上,郑家文快步下了讲台抱起郑念:“走,带你玩球去。” 操场上,郑家文取了球交给郑念如何拍球,待郑念正拍的起劲的时候,郑家文快速夺了球,害的郑念迈着小短腿在操场上追郑家文。 “快点跑,马上就追上了。”郑家文回头看着郑念。 “好累,阿耶。”郑念边跑边道,小脸上已经出了汗。 “再跑一会,锻炼身体没有坏处的。”郑家文引着郑念又跑了一段后,蹲下给郑念擦着汗,“以后你上了小学跑的要比现在多呢,不锻炼你将来怎么吃得消呢。” “不要,我不要跑。”郑念气喘吁吁地搂着郑家文的脖子,真的好累。 “今天不跑了,教你跳方格子吧。”郑家文来了精神,她也是跟着班上的几个小朋友学会的,在地上画好格子,捡了石子教郑念如何玩。 郑念很喜欢,跟在阿耶身后在格子里蹦蹦跳跳。 “先生,我能一起玩吗?”郑向岚跑了过来。 “跟上来。”郑家文手臂一挥,郑向岚高兴地加入进来。 郑向岚这一加入,一群学生也跟着陆陆续续加入进来,不远处的赵校长瞧在眼里,无奈地和王主任道:“想不到咱们这位陶先生,还是个孩子头啊,你看她自己玩的比学生们还开心呢。” “年轻人,容易和孩子们打成一片。”王主任笑着回复。 “铃铃铃......” 五点半,放学铃声在校园上方响起,学生们纷纷跑回教室。 郑家文也停了下来,牵着郑念的手往校门口走。 “想吃什么馅的月饼?”郑家文边走边问。 郑念闻言想起在许奶奶家吃过的唯一一次月饼,很好吃,可她不知道是什么馅的。 “想吃许奶奶家的。” 郑家文闻言看向郑念:“许奶奶家里的是什么馅的?” 郑念茫然不语。 郑家文眨了眨眼,带着郑念进了东顺福,想起念念爱吃甜的,便要了一个豆沙的一个五仁甜。 “陶先生。”东顺福门口传来郑向岚的声音。 郑家文回头,便看见郑太太带着两个女儿走了进来。 “郑太太。” “陶先生也来买月饼啊。”侯淑仪笑着打招呼。 “是啊,虽然中秋成废历了,但我看大家都来买月饼,老百姓总是想过节的,假放不了吃个月饼也算应节了。” 侯淑仪闻言笑了笑。 “阿娘,你看,这小妹妹就是在百货公司遇到的,她是先生的干女儿,今天和我们一起上课呢。”郑向岚兴奋地跟侯淑仪介绍着。 百货公司还真是无处不在,郑家文抚了抚额,她怕哪一天遇见那几个经理,万一通风报信她可就万事休了。 “阿姨好。”郑念仰着小脑袋。 “你好。”侯淑仪笑着回应。 “阿娘,我能请小妹妹去家里玩吗?”郑向岚没有玩伴,亲妹妹还太小了。 “这得问你们先生了。”侯淑仪看了眼郑家文。 郑家文闻言低头看着郑念,见其也是一脸期骥的样子便道:“两家离的近,小朋友一起玩也挺好。” “太好了,先生,今晚咱们能一起过中秋节吗?今晚家里只有我阿娘和我妹妹,不热闹的。” 郑家文闻言愣在原地,她忽略了一个细节,这郑太太的丈夫呢! 第三十一章 郑家文瞧着眼前的贵太太愣了一会, 虽心有疑惑, 可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也不便多问,或许人家丈夫在外谋事呢。 侯淑仪买了月饼,一行人便上了车,到了洋楼,侯淑仪去了厨房忙活, 倒是三个孩子并不认生, 郑念被郑向彤带去二楼屋里玩耍。郑家文在一楼的沙发上坐不住了,来人家做客一没有带礼,二又要吃现成的总归失礼。想了想,郑家文起身往厨房去。 因为过中秋,侯淑仪放了杨妈和银花的假,让她们回去一家团圆, 故而今日只有侯淑仪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郑太太,我帮你打个下手吧。”郑家文说的心虚, 毕竟她只会煎鸡蛋, 当然她也会切点东西。 侯淑仪正切着牛腩, 闻言看向郑家文笑道:“陶先生是客, 哪有让客动手的道理?” “算不得是客,咱们不是邻居吗?白吃白喝下次不敢再来了。”郑家文笑道。 侯淑仪闻言笑着将刀柄递了过去。 郑家文见状走上前接过刀柄,将长衫的袖子挽了挽,又净了手,低头认真地切起牛腩, 虽然切得慢,但切的十分均匀。 一个小时后,西红柿牛腩汤出锅了,郑家文闻着汤的味道肚子不自觉地咕噜响了两声。 “我去叫她们三个下来吃饭。”郑家文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连忙找了个理由转身离开。 侯淑仪一直绷着,见郑家文离开后方才笑了,再特别的人也得吃饭啊,也会肚子叫。 饭桌上一份西红柿牛腩汤,一碟荷叶粉蒸肉,再加两个炒菜,五碗米饭,两盘月饼,晚饭齐活了。 “阿娘,咱们搬二楼小阳台上吃吧,还能看见月亮呢。”郑向岚蹬蹬地跑下楼来。 侯淑仪想了想,倒也应景便同意了。 侯淑仪和郑家文抬着桌子上了二楼,又将饭菜端了上来,两个大人三个孩子坐在露天的阳台上动了筷子。 “欢迎陶先生和念念来我们家吃饭。”侯淑仪举起红酒。 “多谢郑太太款待。”郑家文端着酒杯和侯淑仪碰了一下。 郑向岚见状连忙举着橙子汁和侯淑仪碰了一下,又和郑家文碰了一下。 “阿娘中秋快乐,先生中秋快乐,念念和妹妹也快乐。” “中秋快乐。”郑家文笑着侧头抿了一口红酒。 郑家文放下酒杯后吃了一口西红柿牛腩汤,刚入口食欲便来了,来上海这么久,她险些都要忘记西红柿牛腩是什么味道了。 “郑太太手艺真好。”郑家文由衷地赞叹。 “陶先生喜欢便多吃一点。”侯淑仪从不怀疑自己的手艺,在德国那几年她勤工俭学练的厨艺都可以开饭店了,本来也想此次来上海做餐饮生意,可这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她否了,她只想做饭给家人朋友吃,并不想做给天下人吃。 “念念妹妹,你看,天上的月亮好圆,好漂亮呢。”郑向岚仰头看着月亮。 “阿耶说月亮上有广寒宫,广寒宫住着个嫦娥仙子。”郑念道。 “你爹给你讲月亮的故事了?可以讲给我听吗?”郑向岚来了精神。 “没有讲故事。”郑念摇了摇头,看向郑家文,“阿耶你会讲月亮的故事吗?” 郑家文咕噜一声眼下嘴里的牛腩,见郑太太还有自己的学生疑惑地看向自己,不禁想抚额。 “先生不是你的干娘吗?你为什么叫她阿耶啊?”郑向岚问道。 郑念茫然道:“她就是我阿耶啊。” 说完又补充一句:“我阿娘说她是我阿耶。” “是我亲娘说的哦,不是我现在的阿娘说的。” 郑家文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看着郑念的小嘴,她是真想堵上啊,她真想告诉念念,在外面不必什么大实话都说,更不用补充,真的不需要补充!!! 侯淑仪闻言看郑家文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第六感告诉她眼前这位陶先生和念念的亲生母亲之间有瓜葛。 “可是阿耶不是爹的意思吗?陶先生分明是女的啊。”郑向岚挠了挠头,有点糊涂了。 “地域不同叫法不同,阿耶不单指爹。”侯淑仪一边给女儿夹菜一边道。 “哦!”郑向岚闻言茫然地点了点头。 郑家文闻言看向侯淑仪,她倒真的感谢这位郑太太在她学生面前给她解围啊,只是这郑太太接受力也太强了些吧。 “那先生,广寒宫的嫦娥仙子漂亮吗?”郑向岚很快就不纠结阿耶指什么,抬着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问道。 “大概是漂亮的吧,我也没有见过。不过,她肯定是位孤独的仙子。”郑家文抬头看着天空中的一轮圆月,“唐代李商隐曾经做过一首诗,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先生什么意思呢?” “这是一个神话故事,说的是嫦娥偷了她丈夫后裔的不老仙丹,吃了之后就升仙了,留后裔一个人在人间,自此夫妻分离,不得重聚。”郑家文声音很缓,“岂不闻天下情侣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侯淑仪闻言也抬头看了眼月亮缓缓道:“灵药应未偷,看碧海青天,夜夜此心何所寄?明月几时有,怕琼楼玉宇,依依高处不胜寒。” 郑家文将目光从月亮上移开,瞧着侯淑仪,月光下,这位郑太太给她一种孤独的感觉,往日只觉得这位郑太太很热情,不曾想热情的外表下有一颗孤独的心。 侯淑仪刚才将李商隐的诗意和苏轼的词意结合起来,精准地概括地嫦娥奔月。郑家文惊讶的同时又联想起郑太太画的插画,这郑太太绝非一般富人家的贵太太,这是位有思想有学识的新女性。 往日郑家文并不想和郑太太深交,今日倒觉得交个朋友也不错。 “陶先生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侯淑仪故作镇定,耳根却微微泛红。 “抱歉。”郑家文不好意思地笑了,“刚才想事情出神了。” “无妨。”侯淑仪拢了拢披肩,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 郑家文坐的有些僵硬,挪了挪凳子,偏头时瞧见一旁摇椅上的报纸,头版头条写着物理大师威普顿访众城大学,郑家文眼前一亮。 “郑太太,这报纸可以借我看一下吗?”郑家文有些激动,她的恩师来华了。 “请便。”侯淑仪点了点头。 郑家文迫不及待地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今天早报有什么让陶先生欣喜的新闻吗?”侯淑仪一边给孩子们分月饼一边问道。 “有的,我的导师威普顿先生来华了。”郑家文一边看着报纸一边道。 头版旁边有一位署名周自明发表的普朗克常数的文章,郑家文情不自禁地往下读,再看到上面说的普朗克常数测定方法时微微敛眉。 “怎么了?”侯淑仪将月饼递给郑家文。 郑家文笑着接过月饼道:“没事,一个学术问题而已。” “嗯,你导师来了,不正好可以探讨了么。”侯淑仪笑道。 “是的,幸亏今天郑太太邀请我们共度中秋,不然自己的导师来华我都不知晓呢。”郑家文阖上报纸自嘲道。 “陶先生没有订报?” “订报?订报与此时的我就好比嫦娥和后裔啊,即便是怎样的相爱也只能遥遥相望,不过等学校工资发放后,我便可咸鱼翻身了。”郑家文笑道。 侯淑仪笑了,她是喜欢郑家文身上的洒脱劲的,她能看出来郑家文囊中羞涩,但和其相处中从未见其苦恼过,反而给她的感觉郑家文过的有滋有润的,从每日的笑容上看过的风生水起。 “那提起预祝陶先生早日翻身。”侯淑仪举起酒杯。 郑家文笑着碰杯。 此时郑念靠在郑家文大腿上连连打着哈欠,郑家文见状放下酒杯。 “郑太太,几点了?” “九点多了。”侯淑仪看了眼自己手腕的表回道。 “不知不觉这么晚了呀。”郑家文本来还以为最多八点。 “阿耶,我困了。”郑念右手揉着眼睛,左手还捏着小半块月饼。 “好,替郑太太收拾收拾,咱们就回家睡觉。”郑家文说着站了起来。 侯淑仪和郑家文将桌子搬到一楼。 “陶先生,碗筷我来收拾就好,你带着念念回去休息吧。”侯淑仪弯腰收拾着桌子。 “不差这一会。”郑家将碗筷收拾好端向厨房,主动地将碗筷刷好,侯淑仪瞧见后破天荒地没有阻止,反而进了厨房和郑家文闲谈。 “想不到陶先生拿笔的手刷起碟碗来丝毫不生疏。” “郑太太这是在取笑我啊。”郑家文一边刷着一边笑,“独自在外很多年了,刷碗对我来说小菜一碟了,这里面可没有半点不谦虚的成分在哦,生存是最好的先生。” 侯淑仪接过郑家文洗好的碟子,笑了,这倒是真的,深有体会。 郑家文刷一个递给侯淑仪一个,侯淑仪再用干巾擦好放进柜子里。 都刷完后,侯淑仪递上干净的毛巾,郑家文净了手,二人动作一气呵成。 “和郑太太相处总觉得有股莫名的默契感,难怪咱们做邻居呢,老天爷都在为咱们成为朋友而铺路呢。”郑家文擦干手,笑着将毛巾挂在墙上。 侯淑仪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伸出手道:“那好朋友,欢迎日后常常光临。” 郑家文笑着握手道:“改日请你们一家来我家做客。” “陶先生要一展厨艺?那我们可有口福了。”侯淑仪笑道。 郑家文神情先是一愣,这郑太太竟然打趣她? “当然,如果郑太太不介意只吃煎鸡蛋的话,我还是愿意露一手的。”郑家文说罢笑着往外走。 侯淑仪闻言一琢磨便笑了,难道真的只会煎鸡蛋? “念念,走了。”郑家文看向在沙发上快要睡着的念念。 郑念闻言揉了揉小眼睛站了起来。 “先生慢走,念念妹妹,欢迎下次再来玩。”郑向岚站在一旁道。 “岚姐姐再见。”郑念挥了挥小手。 侯淑仪将郑家文和郑念送到门口,刚走两步的郑家文想起一事,缓缓转过身道:“郑太太,有一件事想麻烦你,明天我要去见恩师,不太方便带念念,嗯.........” “明天早上送念念来我这儿吧。”侯淑仪笑道。 郑家文大喜:“真的是太感谢了。” “说是朋友了便不用这样客气了,明晨见。”侯淑仪挥了挥手。 “明晨见。”郑家文脸上扬着笑容。 第三十二章 次日一早, 郑家文换了一身西装, 踩着平底女士英伦皮鞋, 抱着郑念出了公寓。 来到洋楼前,郑家文按了门铃。 侯淑仪开了门,瞧见如此装扮的郑家文时本带着睡意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不过要是把身后那一头青丝长发散开,或许另有一番观感。 “陶先生,这么早啊。” “是啊, 念念就麻烦郑太太了。”郑家文将郑念放下。 侯淑仪接过郑念的小书包笑道:“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陶先生是现在就要去找你的恩师吗?” “不是,先去学校,有两节课,上完课请假过去。” “那,陶先生带着向岚一起去吧, 我就不跑这一趟了。”侯淑仪早上接了钱经理的电话,店面装修好了, 今天要过去看。 “好啊。”郑家文笑着应下。 “陶先生, 咱们走吧。”郑向岚背着书包走了出来。 “阿娘再见, 念念妹妹, 等我下学回来一起玩。”郑向岚说罢牵着郑家文手下了台阶。 侯淑仪望着二人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回过神后牵着郑念的手进了家门。 “念念,你早上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侯淑仪问道。 郑念瞧着桌子上如出一辙的煎鸡蛋和面包愣了一下,除了桌子上的奶外,其他的和她早上吃的一样, 为什么大人们都喜欢早上吃面包和煎鸡蛋呢? 郑念摸了摸自己发鼓的小肚子道:“阿姨我吃饱了的。” “那你在这坐着,喝点牛奶,等妹妹吃完饭,我带你们出去。”侯淑仪给郑念倒了杯牛奶放在郑念跟前。 侯淑仪喂饱郑向彤后,带着两个孩子上了车。 “小张,去霞飞路四百三十二号。”侯淑仪上了车道。 小张闻言将车启动,郑念趴在车窗上看,在路过林宅时,一双小眼紧紧地盯着门上的锁,她的阿娘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车子开到霞飞路,在一处店面停了下来,钱经理早早恭候在那里,瞧见车来了便上前开了后车门。 “少奶奶,您进来看看,按您要求的稍加改动了一点点。” 侯淑仪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之所以看中这个店面,一是因为路段好,二是因为之前装修的就挺好的,稍加改动也快。 “挺好的。”侯淑仪在店里走了一圈,很满意,便从手提包里取出取款凭证道:“钱经理,尾款发给人家吧。” “嗳。”钱经理接了过来,“少奶奶想只做女子衣物,老爷大加赞赏,这个名头足够可以吸引人了,在上海也算头一份了。” 侯淑仪闻言脚步一顿,郑老爷无处不在啊。 “爹他还有没说别的需要注意的地方?” 钱经理闻言道:“没有的,老爷说全部按少奶奶的意思办,少奶奶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我即可,我一定百分之二百地完成。” 侯淑仪点了点头,是啊,全部按她的意思来,一旦赔了就证明她不适合做生意了。这时,侯淑仪想起郑家文来了,也不知道上次她写了回信之后郑家文收到没有,那个尚明制衣那边也没见着郑家文啊。 侯淑仪的心情不似早上那般美好了,这郑家文要退婚怎么退的一点消息都没有?还是郑家文写信回家,被太太扣下了? “钱经理,你那边有二小姐的消息吗?” 钱经理闻言道:“老爷没有把二小姐的事情交代给我,我也不好坏了规矩。” 侯淑仪点了点头。 “二少奶奶,这梅师傅和吴裁缝都签了合同,这店什么时候开张?”钱经理生怕这二少奶奶再问些什么,便转了话题。 “不急,我还少个钟意的设计师。” 钱经理闻言道:“那二少奶奶定下之后给我打电话吧,开张准备的东西咱们都有现成的,从百合大楼拉过来就成。” “有劳钱经理了。” “这都是应该的,二少奶奶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钱经理请便。” 侯淑仪在钱经理走后方才出了店铺,锁了店门上了车。 “小张,去巨鹿路五十二号。”侯淑仪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在德国图书馆认识的丛佳意去年七月就拿到证书毕业回国了,临行前给了她这个地址,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搬家。 到了地方,侯淑仪独自下车,望着墙上的门牌号,确认好了方才按了门铃。 “来了。”楼房里走出一位四十左右的佣人,打开铁门,问道:“这位小姐找谁?” “你好,丛佳意丛小姐是住在这里吗?” “您是?” “我是她德国的同学,侯淑仪。” “哦哦,请先进来,我上楼去请小姐。”佣人说罢转身往回走。 侯淑仪走到车边嘱咐小张看好两个孩子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丛佳意听说侯淑仪来了,非常开心的,赤着脚就跑下楼来。 “淑仪。”丛佳意跑下楼梯给侯淑仪一个大大的拥抱,“这真是惊喜,我是怎样也料不到你现在会来,没毕业怎么就这么着急回国呢?” “一言难尽。”侯淑仪无奈道。 “有故事?走,去我屋里说。”丛佳意说着便牵着侯淑仪的手上了楼。 “说吧,你这么个大美人怎么一言难尽了?”丛佳意把侯淑仪按在床上,“这要被许志伟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呢。” “别胡说。”侯淑仪嗔了丛佳意一眼。 “怎么了,他喜欢你在当时咱们学校的中国留学生圈里谁不知道。”丛佳意给侯淑仪倒了杯茶,“他现在在众诚当英语老师,我要不要叫他过来?” “可别。”侯淑仪有些头疼,那许志伟是打不死的小强,无论她拒绝多少次,他依旧顽强地信心补到。 “我现在结婚了。” “啥?”丛佳意瞪大眼睛,“你这朵鲜花找到牛粪了?” “你别一惊一乍的,你先坐好,扶好桌子。” “你这是嫁了个什么怪人,还怕我听了之后站不稳吗?”丛佳意嘴里这么说,可却听话地坐好。 “一个女人。” 丛佳意:........ “我嫁给了一个女人。”侯淑仪瞧见呆愣住的丛佳意又补充道。 “你嫁给了一个女人???”丛佳意站了起来。 “你小点声。”侯淑仪扯了扯丛佳意的袖子。 “这,这种感情能传染的么?你被Emily传染了?”丛佳意眨了眨眼睛,“不对啊,两个女的你们怎么结的婚?” 此时的郑家文坐在黄包车到了众诚大学的门口,以找刘子和的名义成功进了校门。 “威普顿现在正在实验室呢,校长主任物理教授都陪着呢,你现在让我带你去不大好,毕竟你不是众诚的老师啊,这进去怎么说?”刘子和犯难了。 “学生想见老师,还需要理由吗?”郑家文不知道为什么刘子和这么犯难,她要一开始就知道老师在哪里她就直接过去了。 刘子和闻言觉得自己傻了,学生见老师天经地义:“你说的有道理啊,走,走。” 刘子和带着郑家文来到实验室,敲了门进去便见校长怒目而视。 “威普顿先生,您的一位学生想见您。”刘子和说罢便闪过一边。 郑家文抬脚进去,一眼便瞧见了自己的老师。 “zheng。”威普顿大步走上前,热情地抱住自己的学生,用蹩脚的中国话道:“你不是要来众诚教书在德国的时候,我来之后这里认识你的人没有。” “我的证书遗落在家里,没有毕业证书是没有办法来这里任聘的。”郑家文回道。 众诚校长闻言想起了拒聘的事,脸色不太好。 “你来美国,我有个项目在美国,带你做这个项目。” “威普顿先生,您来一趟众诚,还要带走我们刚回国的人才,我们要心疼的。”众诚校长说罢,看向郑家文道:“之前学校规章摆在那里,照章办事,不要介意,待会咱们谈一谈工资待遇。” 郑家文懵了,之前她说她试讲一堂课,这位赵校长不答应,如今知道她是威普顿的学生了,就当场聘她了,这个社会的不良风气竟然也蔓延到学校了吗?干净的校园却有着谄媚的做派。 郑家文的脸色不好。 威普顿先生见学生的脸沉了下来便问道:“你......你......”你了半点忘记想表达的意思用中文怎么了。 “老师可以讲英文。” 威普顿摆了摆手道:“你讲英文在我的课堂上,我来中国讲你们的语言,很公平,这叫入,入......” “入乡随俗啊老师。”郑家文笑道。 “入乡随俗,不能你们会讲语言多多,我们只会讲自己的语言,百年之后,我们就要落后了。”威普顿先生笑道。 此言一出,实验室里的人哄然大笑。 丛家。 “照你这样说,你那个女丈夫也没本质上的错,恋爱自由嘛,有喜欢的人逃婚也可以理解。”丛佳意看向侯淑仪,“既然你们素不相识,她又有喜欢的人,那就成全彼此嘛。那郑家文既然在上海,那就赶紧找啊,揪出来自己协议离婚,别管家里头了。” “协议离婚?”侯淑仪喃喃道。 “今天早上的申报看了吗?著名诗人汪海卫和妻子登报离婚了,这是民国离婚第一人,看看人家说的多好,以自由偿还自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即便家里人不同意又怎样,人家登报离了。”丛佳意拿着报纸给侯淑仪看。 侯淑仪连忙接了过去,看罢道:“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们家拿了郑家很多钱,郑老爷又出资给我做生意,即便离婚,那也是郑家文来找我,总不能我没有良心地去找她离婚吧。” 丛佳意闻言倒在床上:“哎,这世上什么人过的苦?讲良心的过的苦,没心没肺的过的潇洒自在着呢。” “好了,你也知道我有难处的,那郑家文有喜欢的人肯定想法子和家里争取,我等着就是了。现在呢,我急需你的帮助,出任公司的服装设计,只要我盈利了,即便我和郑家文离婚了,郑老爷也不会放弃一个能赚钱的员工吧?” 丛佳意闻言偏着头看着侯淑仪。 “这算盘打的响啊,打算什么时候开业啊?”丛佳意挑眉。 “只要你来了,随时可以开业。”侯淑仪笑了。 “那等我几天,我把那边的工作给辞了。”丛佳意坐了起来,“对了,你不是说你带着郑家的孩子和朋友的孩子一起来的吗?快出去带进来啊,小孩子又没错,一起玩啊。” 第三十三章 时至晌午, 众诚的校长主任拥着威普顿先生出了实验室, 郑家文走在后面, 从西装口袋里取出四页纸,和走在一旁的周自明教授聊了起来。 “周先生,晚辈在报纸上看过前辈写的普郎克测定方法,比英国人发现的方法的确精准,只是晚辈与同学实验时发张了另外一种方法,昨晚仓促写成, 望前辈指教。”郑家文说着便将手里的四页稿纸双手递了过去。 周自明教授诧异地看着郑家文,右手将旱烟嘴从嘴里取出,接过稿纸揣进口袋道:“我闲暇时间会看的。” 老教授觉得自己和众教授发现的法子已然是目前最精准的了,年轻后生有发现有结论也不一定是对的。 郑家文见周教授的神情,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她只是想把最精准的法子告诉有德望的教授, 好对学生们广而告之,以达到学业上的精进, 可看周先生的神情, 好似并不看重她的发现。 一众人到了饭店, 吃饭期间郑家文被赵校长叫了出去。 “一会吃完饭和我一起回学校吧, 你任聘的事情今天下午给你办好。”赵校长带郑家文走到饭店门口道, 威普顿先生来华几大院校都知道了,若是他晚一步,眼前之人必定会被其他院校争抢,年底学生考试若是拿不了几大院校第一名, 那政府备下的奖金就全泡汤了。奖金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他怕拒聘的事情传出去有损声誉,毕竟当时他若留郑家文试讲也就留下来了,可他当时没有,只为他与郑家文叔父郑钧习在前不久有了矛盾,换了其他人,他一定会让试讲的,这个时候,哪个学校不是求贤若渴。 “赵校长,我现在已经在圣莱西小学任教了,不能半途撇下学生,多承赵校长好意。”郑家文回道。 赵校长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便继续道:“之前你来校应聘,实在是学校有学校的规章,你是不晓得啊,之前也有人来说受哪个校长哪个教授推荐来,一上课呢原形毕露,学校实在是怕了,我现在也为当初没有聘用你而感到十分的惋惜,现在真诚的邀请你来众诚。” 赵校长的说辞,郑家文只信一半,当初她提出试讲,是真金是白银一试便知,可赵校长没有给她机会。 赵校长不是她的伯乐,但眼下的确给了她一个实现理想抱负的机会,众诚的学生里也必有可教之。 “赵校长,并非我不想来众诚,我还是那句话,我已经任聘圣莱西,是不能教到中途就撂开手的。”郑家文也觉得遗憾。 “把你圣莱西的课表拿给我,你在众诚的课程我来调时间,不会使两者相撞。” 完美! 完美的法子,只要真心想挖人,法子有的是。 郑家文闻言嘴角动了动,不得不说,她拒绝不了,她已找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赵校长如此用心,隐之不敢再推辞。” “好,走,先进去吃饭,下午威普顿要去香港,送完行咱们就办手续合同。”赵校长笑了,看来为校之长不能夹杂个人情绪,郑钧习是郑钧习,得分开就事论事才对。 饭后,一行人将威普顿先生送到火车站。 临行前,威普顿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沓资料交给郑家文。 “zheng,希望,有一天你找我在这个美国地址,这个项目非常非常适合你。” 郑家文闻言接过资料,如果退完婚能顺利求得林家长辈的祝福,那她是可以考虑带着舒柔去美国的。 “多谢老师。”郑家文上前和威普顿礼节性地拥抱,随后威普顿一行六人上了火车。 “走吧,回学校办一下合同。”赵校长站在郑家文旁边,目光看着远去的火车。 郑家文再次踏进众诚大学的校门,在校长室里签下了陶隐之三个字。 时下教师行文或教书都用字号。 赵校长根据郑家文写下的圣莱西课表,重排学校课程,郑家文在众诚大学一周只上八节课,男校女校各四节。 众诚大学分为男校女校,男校在北,女校在南,中间以高墙相隔,互通的小门每日有专人把手,除了教师外其他人一律不放行。 郑家文从校长室出来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郑家文瞧着余晖,只觉得迎接自己的会是大好的明天。 “喂,一个人傻乐什么呢?”刘子和抱着化学教材看着郑家文。 “得偿所愿,不该乐吗?” “嗳,校长和你谈的工资是多少?” “二百。”郑家文如实回答。 “啥?”刘子和瞪大眼睛,“二百?这是教授级别的工资待遇啊。” “合同上是写的副教授啊。” 刘子和瞪大的眼睛没有缩回来,嘴巴也跟着张大了。 “你刚来就给你副教授级别啊?行啊,吃香的喝辣的别忘了我,咱们可是打小的同学。” “肝胆相照。”郑家文说了四个字就往楼梯走。 “够意思,陶隐之。”刘子和笑着跟在后面,“今晚我请客,霞飞路上有一个小摊位,馄饨做的不错。” “我得先去接我干女儿。”郑家文边说边飞速下着楼梯。 “行啊,嗳,你不是上海有相好的么,叫出来,大家见见面。” 郑家文闻言停了下来看向刘子和道:“子和兄,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文明?我们女孩子之间的恋情很纯洁,别用什么相好的来玷污它。” “好,好,那把你心上人请出来,大家认识认识,这总行吧。” “她不在,她去天津了,等她回来我做东请你。”郑家文说着往校门口走。 “成啊,那今晚我就先见见你那干女儿,叫什么名啊,可爱不?” “叫念念,小脸蛋圆嘟嘟的,眼睛大大的,四岁小娃娃,自然超级可爱,就是,这娃娃太诚实了,见了面哪句言语得罪你,你得海涵。” 刘子和闻言笑道:“嗨,我还能让一个小娃娃气着吗?你太小瞧我,咱度量大着呢。” 二人说说闹闹往北当路去,到了洋楼前刘子和愣了。 “你不是说你住公寓吗,你这有点藏富了哈,住这么漂亮的洋楼。” “你想多了,我住对面,这是别人家的,我今天去见老师没有办法托人家照看念念一天。”郑家文说着按了门铃。 说话间,门开了,杨妈瞧见郑家文便笑着将门敞开。 “陶先生来了,快里面请,小念念刚才还问您什么时候来呢。” “是吗?她等急了吧。”郑家文笑着走了进去。 客厅上,侯淑仪本正画着手里的插画,听见声音抬起头笑道:“陶先生来了。” “是啊,来接念念,今天真的是麻烦郑太太了。哦,这位是我同学......”郑家文说着看向一旁的刘子和,这一看不要紧,刘和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郑太太,眼珠子就差冒桃心了,郑家文觉得不堪,抬起手碰了刘子和一下,“你干嘛?” “哦,你好,我是刘子和,众诚的教员。”刘子和伸出手走上前。 “你好,刘先生。”侯淑仪并未握手,点头问好之后看向郑家文,“陶先生,先坐一会,我上去唤念念。” “好,好。”郑家文朝侯淑仪笑了笑,待侯淑仪上楼后,郑家文看着刘子和,“你这样盯着人家看太不礼貌了,太尴尬了。” “此女理应天上有,人家哪得几回见。”刘子和喃喃自语。 “啊?”郑家文瞧着刘子和那呆愣的样子,“你们男生瞧见美女都这个死样子吗?能不能绅士矜持一点。” “你不觉得她美吗?” 郑家文眨了眨眼睛道:“再美你也没机会,人家结婚了,孩子都有两个了。” “啊?”刘子和吃了一惊,“看模样年纪不大啊。” “停,在人家家里呢,别八卦人家。”郑家文有点后悔带刘子和来了。 “喂,你不也喜欢女孩吗?你第一次见人家的时候没出洋相?”刘子和觉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的表现很正常。 “我们女的和你们男的怎么能一样,我们情人眼里才出西施,除了心里头的人,其他都长一个样子。”郑家文小声说着,心里却牢记以后绝不带男子去美女家里,简直太无地自容了。 说话间,侯淑仪牵着念念的手下了楼梯。 “念念。”郑家文上前抱起念念,“今天有没有乖啊?” “很乖了,我还给阿姨当模特了呢。” “你还知道什么是模特啊?”郑家文笑了笑,“好了,和郑太太说再见。” “阿姨再见。”郑念搂着郑家文的脖子。 “再见念念。”侯淑仪尽量让自己忽视旁边灼热的目光。 “郑太太,我们先走了,您留步。”郑家文见郑太太有几分不自在,连忙带着刘子和离开。 “我的是不敢相信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刘子和走在街道上喃喃自语。 郑家文摇了摇头,没救了。 “你说,她有没有可能爱上我,而和丈夫离婚?” “你大脑正在发生核聚变反应吧?”郑家文捂住念念的耳朵,“咱们可都为人师表呢啊,底线要有。” “我就说说而已,难得遇上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苍天啊,请赐给我一个九天仙女做妻子吧。”刘子和说着双手合十仰望星空。 郑家文懵了一下,无奈摇头:“子和兄啊,今日我才知道你是X大于四减二啊。” “啥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继续求吧,没准一会真的吧唧一下掉下来个林妹妹似的人物。”郑家文抱着郑念继续往前走。 刘子和愣在原地,算了一下,X大于二。 “陶隐之,你不严谨啊,大于二的数字多了去了,你想说哪个数字啊?” 从不远处飘来五个字:“二到无穷尽。” 第三十四章 郑家文心情好, 第二天一早跑出去给念念买包子买米粥。 郑念睁着朦胧胧刚睡醒的眸子, 手捧着包子吃的起劲。 “今天我还需要把你送到郑太太那里去。”郑家文边吃包子边道。 郑念闻言没有继续吃手里的包子, 看着郑家文问道:“我阿娘什么时候回来?” 郑家文听了这话,心里不大好受,摸了摸郑念的脑袋道:“还得过些时候,我今天去大学上第一堂课,不便带你,咱克服克服好吗?” “那你能把我送到我小姨那里吗?” “你要去小姨那里呀?郑太太那里不喜欢吗?”郑家文很意外, 给她的感受郑太太很有耐心和爱心啊。 “喜欢呀,只是郑太太是阿姨,小姨是我小姨。”郑念盯着手里的包子道。 “可我主要担心,万一你小姨登台唱戏你没人看着,被人拐了去,怎么办?”郑家文不把念念送过去, 怕就怕这个,这个年头这么乱, 谁放心啊。 郑念听了这话吓得不行。 “那我不去了。” 郑家文还在犹豫, 就听得郑念不去了, 惊的侧头看着, 这改主意的速度真的是和林舒柔有一拼。 “其实,老麻烦郑太太我也过意不去。”郑家文说罢,瞧见郑念也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便低头道:“所以投桃报李,我昨晚写了十多个故事, 全部免费赠予郑太太刊印书籍。” 郑念闻言头不动,眼睛却瞥向一旁的郑家文。 这是正宗的白眼。 小孩子不懂现在编书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她不计较。 她告诫自己同小孩子争论短长不是大人的风范。 “你别看不起这些纸,投到那些趣报编辑部,我都能赚出你一年的吃食来。” 她到底没忍住。 她就纳闷念念怎么就这么看不上她。 说罢之后,刚将包子递到嘴边,还没咬,突然想起,一个四岁的孩子一年也吃不了多少钱。 果然,听得念念在一旁道:“我吃的少啊。” 郑家文仿佛听见了自己清脆的心碎声,狠狠地咬了口包子,边嚼边看着郑念。 吃完饭,郑家文牵着郑念出了门,一大一小在洋楼面前大眼瞪小眼。 “其实,我脸皮挺薄的。”郑家文看着郑念道。 “我像你。”郑念道。 郑家文被噎了一下,像她?她发现以前真的是被念念那萌萌的外表给蒙骗住了。 郑家文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抬手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侯淑仪。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刘子和大加赞美郑太太的美貌缘故,这一开门,一打眼,郑家文被晃了一下。 眼前的郑太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让人移不开眼的清雅气质,连带着那衬托身姿的旗袍都让人觉得好看。 郑家文此时倒有些理解刘子和,眼前之人美的独树一帜,尤其那耳畔后的脖颈和那小巧的耳钉,都让人觉得这是位精致优雅的女人。 “念念,来。”侯淑仪忽视郑家文,若不是那人眼神干净,这么盯着她看她早就关门了,侯淑仪牵着念念进了屋,不禁想起昨晚那个男子,难道真是人以群分? 郑家文回过神来,脸蹭的红了,郑太太转身时那别有深意的眼神似警告似嗔怪,弄的她头一次觉得丢人,不禁大脑脑补出射杀刘子和的场景。 郑家文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陶先生一大早来敲门,有事?”侯淑仪的脸色算不上坏,但和往日热情相比,更算不得好。 郑念能感觉到自己阿耶的局促,站在郑家文身旁去拉自己阿耶的手。 郑家文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念念今早哭着喊着要来找你,我实在是哄不住。” 侯淑仪正靠在椅背上,坐姿优雅带着几分懒散,从报纸上移开眼,看向郑念。 郑念见状,抬起手摇了摇,小脑袋也跟着摇了起来。 这真的不是事实。 郑家文顺着郑太太的眼神看去,只见念念在拆她的台,又气又好笑,任凭自己再能编,有念念这么个诚实的娃,也无济于事。 侯淑仪瞧见陶先生那又急又无奈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在看着报纸上的头版,周自明教授亲笔赞赏陶隐之,这人还真挺有学识的,不骄不狂的。 “念念喜欢我,我很开心,今天如果可以,让念念留在我这里吧,我们家彤彤也很喜欢她。” 郑家文闻言嘴都合不拢了,这郑太太真的是善解人意啊。 “陶先生只笑不语是不愿意?”侯淑仪挑眉。 “不,我在想老天爷好偏心,娇容佳配好心肠。”郑家文笑道。 侯淑仪闻言一愣,抿嘴侧过头,手轻轻地将发丝绕到耳后,有学问的人都这样随口说的话都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心情愉悦吗? 郑家文见侯淑仪侧过身子去,回想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貌似有些唐突,清了清嗓子从包里取出自己昨晚用白话文写的故事,走上前放在郑太太跟前的桌子上。 “这是我昨晚写的,我争取三天之内再写十章送来。” 侯淑仪双手接了过去笑道:“陶先生期望的稿费是多少?” “不求稿费,全作感觉郑太太对邻里的照顾。” 侯淑仪闻言看着郑家文的眼睛,想起一事,搭在左腿之上的右腿轻轻向后,穿着高跟鞋的右脚背勾住了左脚踝,道:‘既然陶先生不求稿费,那么,陶先生下次交稿时我送陶先生一份礼物,聊表谢意,如何?’ “礼物,什么礼物?” “到时候陶先生自然就知道了。”侯淑仪说着,旗袍下的右腿从左大腿放下,抚着裙子站了起来,走到洗手间前,敲了敲门道:“岚岚,好了吗?陶先生过来了,你今天跟着陶先生去学校吧,阿娘今天有事。” 话音落了一会,门开了,郑向岚小脸上的水还没有擦干。 “中午阿娘去接你吃饭。”侯淑仪一边说着一边给向岚将脸擦干,顺便亲了一下。 郑向岚抱着侯淑仪的脖子回亲一下,接过杨妈递上来的书包。 “先生,我们早上都顺路,以后咱们结伴走吧?”郑向岚觉得有陶先生和她一起去,她阿娘放心,也可以让她的阿娘少辛苦一点,昨天她阿娘睡的很晚呢。 “我礼拜三不同路,那天我得直接去众诚,有课。”郑家文看着郑向岚道。 “先生,你去教大哥哥大姐姐了吗?” “嗯,以后得两个学校来回跑了。” “那没事,我礼拜三让阿娘送我。”郑向岚想想一个礼拜也就一天,能给阿娘省很多时间呢。 “好啊,除了礼拜三,我出门的时候叫上你。” “陶先生现在翻身了?”侯淑仪想起中秋那晚。 “现在不仅翻身了,咸鱼变鲤鱼,要跳龙门了。”郑家文开玩笑道。 侯淑仪明眸含笑地看了郑家文一眼,低头对向岚道:“走吧,中午阿娘在校门口等你。” “阿娘,再见。” 郑家文弯腰点了下念念的小鼻子,悄声道:“走了哈,要乖,克服克服,阿娘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郑念点点头,伸出小手也点了点郑家文的鼻子,同样悄声道:“我想你下午早点来接我。” “好。”郑家文同郑念碰了碰头。 郑家文离开后,侯淑仪带着郑念去了二楼,彼时郑向彤还在赖床。 “起来了,带你和念念姐姐出去玩。”侯淑仪掀开小毯子。 郑向彤觉得身上凉了,睁开眸子笑着揉了揉眼睛:“阿娘,去哪里呀?” “你起来吃好饭再和你说。”侯淑仪说着将小衣服套在郑向彤的脖子上。 饭后,侯淑仪带着两个小朋友去了海边,十点半去了百货大楼。 “阿娘,买个这个糖吧。”郑向彤扯着侯淑仪的手,“我一个,念念姐姐一个,中午再给姐姐带去一个,好不好?” “昨天刚吃了糖。” “可今天没有吃啊,我又长大一天,可以吃。”郑向彤趴在橱窗上往里看,小喉咙动了一下,真的好想吃。 侯淑仪见小家伙这个模样,心里不忍心,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进去。 出来时,两个小家伙手心处都握着一颗糖。 “我可以现在吃吗?”郑向彤问道。 “不可以。”侯淑仪想也未想,“等回家吃。” 郑向彤闻言双手捧着糖,隔着糖纸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甜吗?”郑念停下问道。 郑向彤点点头:“甜的。” 郑念闻言自己试了试。 ....... 小骗子,一点都不甜,她为什么要相信。 “你们俩啊。”侯淑仪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阿娘,你找什么呢?”郑向彤问道。 “手表,帮阿娘看着点。”侯淑仪边走边看着两侧的橱窗。 拐过一角,侯淑仪往右手边的橱窗瞥了一眼,随后顿住,快步走到橱窗前,只一眼,侯淑仪就认准了,这款手表很适合陶隐之,棕色的皮革表带,白色表盘,不大不小,很适合知识分子佩戴。 最主要的是没有女子手表的精小,也不似男子手表宽大,真的是刚刚好,刚刚好。 侯淑仪没有犹豫地走了进去,找到店员,问了价钱就打开了手提包买了下来。 买好手表出来时,瞧见一个人,戴着不和谐的帽子,脸上戴着口罩,手里还戴着断了一个腿的眼镜,四处张望,有些鬼鬼祟祟。 “阿耶。”郑念一眼认出。 郑家文闻声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见是念念,连忙走了过去。 侯淑仪眸子透着惊讶,直到人来到她面前才回过神来。 “陶先生这是出师不利吗?大学生不好教?”侯淑仪盯着对方手里的眼镜看。 “嗯?不是,课上的很顺利,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女校的学生们很疯狂,我才出了教室,就被外面一群学生给围住,要我写什么寄语签名什么的,我分明还不认识他们。”郑家文语气透着无奈,“这眼镜就是在混乱中掉在地上被踩断了镜腿,只能来这里买个新的。” “那你把你自己捂这么严做什么?”侯淑仪疑惑了。 郑家文闻言神经紧绷,看向四周,见这一楼层现在没有经理级的人物,便道:“我这不是怕学生们追过来么,大学生太热情了。” “早上的报纸我忘记拿给你看了,学生们热情是有原因的,晚上来我家取吧。”侯淑仪说罢嘴角上扬,“不要你钱。” “我真是谢谢你!”郑家文突然觉得这贵太太不似最初印象里的端庄,揶揄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 第三十五章 “不客气~”侯淑仪站在那里嘴角上扬。 郑家文闻言眉头一扬, 刚想说话, 瞥见钱经理从三楼楼梯上往下走, 整个人都不好,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怎么了?”侯淑仪瞧郑家文脸色发白,顿时紧张起来。 郑家文慌了,拉起侯淑仪和郑念就往旁边的龙凤呈祥进,侯淑仪踩着高跟鞋牵着郑向彤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郑家文牵着跑。 两大两小躲进挂着的床单商品后面,地方小显得很拥挤, 郑家文打开后面的货柜,把两个小孩推了进去。 侯淑仪看的莫名其妙,刚想说话,被郑家文食指堵住嘴。 红唇和手指的碰触,让二人在那刹那间就愣住了,郑家文的手指似被火灼一般, 吓得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钱经理瞧见侯淑仪,殷勤地想过来招待, 谁知道他低头下完楼梯, 对方已经不见了。 钱经理愣了一下, 连忙去找, 进了一旁的钟表店没有看见人,又走进龙凤呈祥。 “你刚才看见一位太太带着一个小孩吗?”钱经理费力挤进人堆,拉住被几位大妈询问价钱的内部员工。 “经理,我都被人墙围住了,还能看见谁?”员工苦道。 钱经理闻言放开员工的手, 挤了出去。 侯淑仪瞧着紧张不已的郑家文心里犯疑,想问什么又觉得不是时候,稍稍探出身子往外看,见钱经理正在四处环顾,这陶先生和钱经理之间有什么瓜葛?陶先生为什么这么害怕? 郑家文扣住头上的帽子,抬头时,瞥见郑太太大腿处的旗袍盘扣开了,便伸出手想指给郑太太看,谁知道手刚碰到盘扣,便感受到了痛感。 啪的一声,十分响亮。 侯淑仪眸子透着震惊,手紧紧揪着大腿侧面开叉的旗袍,满眼的不可思议。 ....... 这里有个误会。 郑家文被那一掌吓到了,再看侯淑仪的反应,刚想开口解释,便听见钱经理的声音。 “谁在那里?” 郑家文心一惊,外面的皮鞋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下郑家文错步上前,搂着侯淑仪的腰将其抵在货柜上,她则偏着头,装出一副接吻的架势。 侯淑仪始料未及,双手紧紧地揪着郑家文的西服,手指头捏的发白。 钱经理撩开床单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放下,从他的角度看去,只看见一个瘦弱戴帽男子的后背,从交叉的腿看,男子怀里有个女人,这样的事向来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毕竟不知道人家的身份,闹起来吃亏的是商家。 钱经理悄声退了出来,其他地方也不见侯淑仪母女俩个人。 床单后面,郑家文的嘴距离侯淑仪的红唇只有薄薄几层纸的间距,她们彼此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精神紧绷的二人在目光接触时纷纷愣住。 过了有一会,外面没声了,郑家文眸子闪了闪,顶着满头大汗缓缓将侯淑仪放开,刚想站直,发现郑太太的手还死死地抓着她的西服。 “郑太太?”郑家文小声提醒。 侯淑仪神经紧绷着,闻声缓缓将手指松开,她整个人还处在懵和惊吓的状态。 柜子里,郑念憋的小脸通红,里面又黑又热,听见阿耶的声音,伸出小手推开柜门。 刹那间,被推出的柜门将侯淑仪顶了出去,直接撞击郑家文怀里。 当郑念露出小脑袋时,刚好看见郑太太亲着她阿耶的脸颊,她貌似闯祸了,毕竟推柜门那一下能感受到前面有阻力,只是当她收回手时已经晚了。 郑家文懵在原地,她脑子不受控制,只有脸上那柔唇触碰的感觉。 侯淑仪率先回过神,连忙分开。 “阿姨,对不起。”郑念看二人脸色不对,走出柜子,“里面又闷又热,好难受。”她都不知道为什么阿耶要把她关进小柜子里。 面对郑念小朋友的道歉,侯淑仪不忍,走过去蹲下道:“不是你的错,阿姨不怪你。” 郑家文摘下帽子,汗顺着脸颊直往下流。 “那个......”郑家文走上前。 “陶先生。”侯淑仪闻声站了起来,看见郑家文脸上的红唇印,抿了抿嘴,侧过头去,“我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这里的空间气氛太让人烦躁。 侯淑仪说罢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折回来,牵起郑向彤和郑念的手往外走,她真的是慌乱了。 郑念边走边回头,她想和阿耶走在一起,但貌似阿耶和阿姨的实力不允许她做选择。 侯淑仪走到龙凤呈祥门口,想起一事,从包里取出帕子,转身递给后面的郑家文。 郑家文盯着帕子,愣住了,这是要干什么?郑太太是已婚女士,她则是芳心有主的人,为什么突然就赠帕给她? “赠帕的习俗不该是一女一男吗?未婚的。”郑家文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 同是无锡人,侯淑仪闻言瞪大眼睛,将帕子捏紧,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是给你擦脸上口红印的。” 丢人!丢死人了。 “哦哦。”郑家文自责胡乱猜测的同时神经也放松下来,刚才看见帕子她也是惊出一身冷汗,眼下笑着接过帕子在脸上擦着,笑道:“今天误会真多哈。” 侯淑仪抿着嘴没有说话。 “好在大家都是女孩子。”郑家文头一回觉得面对郑太太有压力,见对方不说便尬出一句。 侯淑仪仍然没有说话。 “虽说被人突然亲一下很懵,但好在是像郑太太这样的优雅女性亲的,我.......”郑家文说到这里卡壳了,本来想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可她发现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总不至于说亲她的人因为是郑太太,她很开心一点不介意吧? 侯淑仪听到最后,烦躁的情绪散去一点,许是因为陶隐之先是解了她的盘扣,随后又抱着她压在货柜上,她先入为主觉得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听陶隐之最后一句,她倒是回神了,是她亲的陶隐之,她占的便宜比较多。 “我觉得陶先生有必要为今日诡异的行为作出解释,比如擅自解开我的盘扣。陶先生,晚上见。”侯淑仪冷着声音,说罢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不带着郑念走,这位陶先生晚上很可能就躲了。 郑家文张了张嘴,盘扣真的不是她解开的!! 郑家文拿着帕子擦了满脸的汗,她就说不能来百货大楼,这里的经理就是她的克星,无奈地扣紧帽子,拿出口罩戴上,匆匆离开。 到了傍晚,郑家文满心踌躇地站在洋楼门前。 “那不是陶先生吗?”二楼的郑向岚趴在窗上,看见陶先生在街道上走来走去,“念念,先生怎么不进来接你呢?” “阿耶不敢。”郑念拨弄着小兔子的耳朵道。 “为什么?”郑向岚盯着外面,“阿娘今天情绪也不高,大人都怎么了?” 书房窗前的侯淑仪双臂环抱地看着下面,那人在楼下踌躇十多分钟了,下午她打电话给钱经理,钱经理根本不认识陶隐之,那么问题来了,陶隐之怕什么? 郑家文仔细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在她看来并不是十分严重,她唯一怕的是郑太太临走时的神情,这贵太太在那一瞬间特别强势,强势到她怀疑是不是有两个郑太太。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郑家文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按了门铃。 侯淑仪见状离开书房,在楼梯上停住,侯淑仪对楼下的杨妈道:“杨妈,请陶先生上二楼。” “陶先生,您请。” 郑家文解开脖子上的衬衣扣子,上了楼梯。 书房内,侯淑仪站窗前往外看,听见脚步声没有回头。 “陶先生,请坐。” 声线很冷啊。 “郑太太,我在下面想了一下,今天我的确很失礼很失礼。”郑家文表情真诚,“今天的事本是我个人的私事,本不该拉着郑太太一起躲,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这件事我道歉。” 侯淑仪闻言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私事?从陶隐之的话里,她认识钱经理。 “此其一,其二,我不该抱着你抵到货柜上,当时千钧一发没有时间征得郑太太同意,我很失礼,抱歉。” “那么,你为什么要解我大腿处的盘扣,你当时想做什么?”侯淑仪心里不想把陶隐之当成品行不端的人去想,可她想不明白,当时看见陶隐之的手在她盘扣上面时,她心里无比震惊,这不是她认识的陶先生。 “真的不是我解开的,我当时发现开了,怕你走光,所以想指给你看。”这一点,郑家文打死不承认,“请一定相信我,你想啊,我一个女的,我解你盘扣做什么?” “因为你喜欢女的。”侯淑仪看着陶隐之的眼睛。 嗷! 郑家文张了张嘴,大脑有一瞬间死机,这郑太太还有一双火眼金睛啊。 “你怎么知道?OK,好吧,我承认,我是喜欢女的,我从没有想过瞒人,只要人问我肯定实话实说。我虽然喜欢女的,但我又不好色,这不能证明我解了你的盘扣。” “你早上看我的眼神不对。”侯淑仪靠在墙上,“为什么你会那样盯着我看?在筹谋什么?解盘扣是不是你筹谋的步骤之一?” ....... 郑家文眨了眨眼睛,这郑太太的大脑思维比她家舒柔有过之无不及,她无言可辩。 “怎么不说话了?” “没有什么可以实证出我是清白的,再说也只是徒劳,郑太太不信还是会不信的。” “你是否清白,我还有其他办法可以验证。请问陶先生,今天瞧见百货大楼的钱经理,你躲什么?” 郑家文闻言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他姓钱?” 侯淑仪挑眉不语。 “好吧,我欠了他的钱,怕碰见他。”郑家文一半真一半假,她觉得这属于私事,不用全部都和郑太太讲。 她本以为这事过去了,毕竟欠人钱这种事再问就伤人心了,可令她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只见郑太太的红唇轻轻动了动道:“可他说了,不认识你。” WHAT??? 第三十六章 WHAT? 钱经理不认识她?哪家经理会不认识少东家?再说如果没认出她来, 那钱经理追上来做什么? “他不认识我?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我?”郑家文说罢看向侯淑仪, “郑太太怎么知道他不认识我?” “我下午给钱经理打过电话, 他亲口说他不认识什么陶隐之。”侯淑仪说罢,一愣,看陶隐之的神情钱经理应该认识她,可钱经理没有必要骗她,那么,陶隐之或许不叫陶隐之。 “你叫什么?”侯淑仪猛的一震, 脑子里某个弦崩的紧紧的,眼前人不喜着女装,又认识钱经理,她的心在这一刹那突突地跳着。 “我就叫陶隐之啊。”郑家文被吓了一跳,郑太太和钱经理认识,那她的事一旦和郑太太说了, 保不齐明儿钱经理就能找上门来。 哦买噶!!!她在什么样的邻居旁边住了这么久? 侯淑仪盯着郑家文,心慢慢平静, 这人能改名字, 长相却不能改, 陶隐之和照片上的完全是两个人, 她刚才疑心生鬼魅了。 “那就奇怪了,按理,如果你欠他钱,他怎么又会不认识你呢?” 郑家文看着眼前的郑太太,明明今天早上她们还相处融洽来着, 眨眼之间对方便把她逼得喘不过来气,郑家文将手伸出西装口袋里,掏出帕子擦了擦耳鬓流下的汗。 此时的郑家文精神紧绷起来,这郑太太不好糊弄,当务之急要稳住郑太太,断绝和钱经理再有交集。 她发誓,出了这个门,她今后绝不敢再‘麻烦’这位郑太太,她会躲得远远的,免得身份被扒,被钱经理活捉回去。 “其实,是这样的。”郑家文抬手又解开一个扣子,她实在需要透透气,今天豁出去,用毫无破绽的谎言稳住郑太太。 “我的确欠人钱了,但是欠的不是钱经理的。”郑家文看向侯淑仪,“我是欠郑家文钱,看见钱经理下意识要躲,免得被催债,你也知道,我这咸鱼要一个月后了薪水才能翻身,哦,郑家文你不知道吧,她家开了个百货大楼。” 侯淑仪靠在墙上神态平静,可内心却翻江倒海,陶隐之认识郑家文,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你认识郑家文?”侯淑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嗯。”郑家文点头,她欠自己的钱,你总没有办法认证吧,“认识啊。” 侯淑仪盯着郑家文的神态瞧,不对,第六感告诉她,不对,这里面没那么简单,她在脑海里想来想去,决定试探试探。 “你既然认识郑家文,那一定知道她在老家结婚了吧?” 嗷! 郑家文险些吓得叫出声来,手心往外冒汗,此时的她不得不怀疑眼前人是谁,认识钱经理又知道她结婚,怎么想都感觉自己背后有双眼睛。 “郑太太......”郑家人猛的顿住,郑太太?郑...... 郑家文抬起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鼓足勇气问道:“能问一下郑太太的名字吗?” 侯淑仪眯起眼,缓缓道:“尹韶华。”尹是母姓,韶华是编的,她不会傻到刚提郑家文结婚,就爆出自己是郑家文结婚对象,最主要的是,陶隐之那里她还没有套出话来。 “看刚刚陶先生的表情,像是知道她结婚了。” “当,当然知道。”郑家文松了一口气,对方不是侯淑仪就好。 “那郑家文结婚对象叫什么?”侯淑仪抱着胳膊看着站在门口的郑家文。 “叫侯淑仪啊。”郑家文张开就答。 侯淑仪走到椅子上坐下,并没有看郑家文。陶隐之欠了郑家文的钱,故而怕看见钱经理,那么自然更害怕看见郑家文。 “陶先生应该怕看见郑家文吧,既然这样,陶先生是从哪里知道的?” 郑家文本来一心想证明自己认识郑家文,没想到钻进人家的陷阱里面了。 “我之前人在无锡啊,她们结婚的时候我听很多人说了,这事大新闻。”郑家文稳住心神,全力应付,只是觉得累,稍微有些力不从心,招架不住。 说的过去,侯淑仪点点头。 “你真欠郑家文钱?” “嗯。”郑家文咬死不松口。 “欠多少?”侯淑仪转头看向郑家文。 “二百块。”郑家文下意识说出金额。 “那我写封信问问淑仪,是不是欠二百块,如果金额正确,那么我便相信陶先生所说的一切。” “啥?”郑家文感觉自己的心脏快受不住了,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尹韶华和侯淑仪又有什么关系? “有问题吗?”侯淑仪问道。 “我欠郑家文钱,侯淑仪怎么知道?还有,郑太太和侯淑仪是什么关系?” 侯淑仪淡定地回道:“我们是多年好友啊,对了,你借郑家文钱的时候是在哪里?” “在德国啊。”郑家文心放稳了,在德国的,就没侯淑仪什么事了。 “冒昧一句,陶先生和郑家文是在德国念书的时候认识的吗?” “是的。”郑家文点头。 侯淑仪闻言心里有底了,便道:“你借郑家文钱的事,淑仪应该知道啊,她们俩个从小青梅绕竹马,郑家文有事从来不瞒着淑仪啊。” “什么?”郑家文懵了,她刚才听见了什么?怎么有那么一秒她觉得对方在讲别人的故事。 “郑家文和侯淑仪,两个人青梅绕竹马?”这种事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是啊,你不知道吗?”侯淑仪知道自己在胡说,或许就是对方见她胡说站起来反驳的过程中可能露出什么破绽来。 郑家文咬了咬下唇,她有些受不了啦,对面的郑太太她是个妖孽啊。 “奇怪,我和郑家文认识十多年了,怎么没有听她提起过陶先生的大名呢?” 郑家文瞪大眼睛,用自己的意识控制住自己,她差点跳起来和尹韶华说,我都不认识你,哪里来的十多年。 这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啊,说她胡扯吧,有些人她还真认识,说她实话实说吧,这女人又在一本正经地胡扯,比她还胡扯。 可恨的是她不能反驳,这一反驳后面就得引出别的问题来,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错,万一舒柔回来找不到她人怎么办? “我和郑家文只有几顿饭的交情,不熟,可能郑家文觉得没有必要和人提起不相干的人吧。”郑家文努力让自己微笑。 侯淑仪一直看着郑家文,心思百转,良久道:“到吃饭时间了,陶先生请回吧。” 郑家文闻言如同大赦,笑着站了起来:“郑太太,再见。” 再也别见。 “念念,咱们回家咯。”郑家文呼唤出郑念,直接抱起来下了楼。 侯淑仪站在床前,看着郑家文抱着郑念飞一般地速度从她家里跑了出去,蹿到了对面的公寓里。 “阿耶,你后背的衣服湿了。”到了家,郑念从郑家文身上下来道。 “我岂止后背的衣服湿了,我的头发和脑门都快被汗浸透了。”郑家文手撑在墙上,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阿耶,你是因为阿姨亲了你,你才害怕吗?我可以不和阿娘说的。”郑念瞧着拿着毛巾擦汗的阿耶挺可怜的。 郑家文闻言只觉得自己流年不利,抱起郑念放到床边苦口婆心道:“念念,这个事情你和你阿娘说了会出人命的。” “那我不说。” “乖,就当这个事情不存在。”郑家文摸了摸郑念的头,自己倒在床上,闭上眸子。 “阿耶,你怎么了?” “累啊,好累。”郑家文从没有这样累过,郑念爬过去,将小手按在郑家文头上,轻轻按着。 “嗯,真是个小棉袄,没白疼。” “阿耶,你放心,你早上盯着阿姨看的出神我也不会和阿娘说的。” 郑家文闻言摸着左边的枕头直接压在自己的脸上,要了命了。 郑念见状从小口袋里取出那颗没舍得吃的糖剥了糖纸,然后将枕头那颗,递到郑家文嘴边。 “阿耶,吃糖。” 郑家文睁开眼睛:“哪儿来的啊?” “对门阿姨给的呀。” “那你自己吃吧。”郑家文一听对门阿姨就头疼,“以后啊,咱们躲着对门走。” 那女人一本正经地和她说认识她十多年了,若不是她技高一筹,还不知道对门住着个妖孽呢。 “为什么要躲着?” “因为......”郑家文顿住了,是啊,为什么她要躲着妖孽走? 郑家文沉默几秒,当她想明白时,简直悔断了肠子。 “哎呦!”郑家文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对门的尹韶华和她非亲非故,她为什么要受尹韶华的盘问?除了她认的两处失礼的地方,别的事那都是她的私事啊。 “阿耶,怎么了?” “突然觉得自己笨啊,我以前觉得笨这个字和自己一点边都不沾,现在觉得自己笨到家了。”郑家文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为什么躲着钱经理和对门其实没有半点关系。 啊,要说有关系,对门是侯淑仪的朋友,这都说人以群分,侯淑仪的性子若是和对门一个样,这婚还能退的顺利吗? 此时对门的侯淑仪,正在对面写着信,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韶华,接到书信十分欢喜,你我好久未见十分想念。来信所言陶隐之借款二百块一事稍有不准,陶隐之借银之数乃四百块,今既与你比邻而居,则烦请韶华代为催银转寄无锡来,不胜感激,淑仪书。” 侯淑仪写罢放在桌子上,过三天她就拿着这信去炸陶隐之,涉及自身钱财,她不信那人急了不吐出一两句真话来。 “陶隐之。”侯淑仪喃喃自语,她越来越好奇,对面住了个什么人,虽然目前她想不出个所以来,但直觉告诉她,陶隐之有问题。还有那个郑家文,到底藏在什么鬼地方,找都找不到。 侯淑仪从一本书里取出‘郑家文’的照片,仔细端详,明儿个拿着照片去问问尚明制衣的人,郑家文有没有再出没过。 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 郑家文早起避开对门, 带着郑念往贵和舞台去。 “万一我被拐走了, 怎么办呢?”郑念背着小书包,边走边仰着头看郑家文,语气稍稍带着两分哭腔,“嗯?阿耶?” “我们先去看看,如果你小姨今天要登台,我就把你带学校去。”郑家文摸了摸郑念的小辫子。 “好, 那你一定问清楚小姨啊。”郑念的心落稳了几分。 此时的杨徽芬正弯着腰给徐天昭磨墨。 “大老板,今天写哪段唱词?”杨徽芬笑着问道。 徐天昭闻言瞥了眼杨徽芬,对方什么心思她心里明白,不过就是前几天她有感而发即兴编写了梁祝的唱词,被对方瞧见,自从后但凡她写东西, 对方都殷勤地凑上来,以便‘偷词’。 “怎么, 你活都干完了?” 杨徽芬抿了抿嘴笑道:“那点活我想等会再干, 这不伺候大老板笔墨吗。”她发现人真的不可貌相, 就这么个财大气粗的女老板, 瞧着挺不上道的,写出来的东西还真不错,起码比戏班里的说戏师傅写的好,那唱词编的绝了。 徐天昭笑了笑,瞥见夏莉莉进来, 便招了招手道:“这小妮子唱戏还没形成自己的风格,你即兴给她来一段吧,让她长长见识。” 夏莉莉瞥了杨徽芬一眼道:“她就不是个做角儿的料,你教她做什么。” “我觉得除了她性子奇葩外,身段嗓子都还不错,你这个红透天的前辈不要这样吝啬嘛。”徐天昭替杨徽芬说了几句好话,因为夏莉莉最近安分守己,念在这么多年的感情上,她也不再板着一张臭脸了。 夏莉莉本来想傲娇地离开,可徐天昭开口了,虽然她们的关系还是不冷不热的,但起码徐天昭脸上有笑脸了,她不想扫徐天昭的兴,可她又不能就这样唱了。 “那咱们俩一起来一段吧。”夏莉莉看向徐天昭道。 徐天昭愣了一下,她好久没开唱了。 “行啊,今晨我来露一手,你说来什么?” “唱个时装戏吧。”夏莉莉说罢轻蔑地瞥了眼杨徽芬,直接开唱:“遥向幽冥唤娘亲,你可知女儿人世被人欺,爹爹贪图杯中物,背地将儿来许亲。新郎未曾谋一面,强推硬拉过了门,这般婚姻世少有,我当什么新娘成什么亲~” 夏莉莉一开腔,杨徽芬愣住了,这腔调她是头一回听,人家嘴里的唱词也不像说戏师傅教的那样色俗,这声音也比隋春秀的好太多,怪不得人家红遍上海滩呢。 徐天昭挽了挽袖子上前唱道:“怒气冲冲进新房,忽见红灯映红妆,想那日见她照片把婚定,谁知道人儿更比影儿强,更闻她蕙质兰心性温柔,妙笔写的好诗章,得娶青君三生幸,我越看越爱喜上心。” 杨徽芬听了不禁愣住了,有些唱法实在是很新颖,这徐大老板哪里是不懂戏的草包,人家比自己强了好几十倍,又会写又会唱的。 “徐大老板。”杨徽芬态度很谦恭,“你可以收我做个徒弟吗?” 徐天昭笑了,仔细看了杨徽芬一眼,她是个商人,正所谓无利不起早,之前在戏院门口看见杨徽芬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是个做头肩的苗子,只是那个时候杨徽芬还呛了她一句。 “你来教这个丫头片子吧。”徐天昭对夏莉莉道,这个杨徽芬性子野,对于野丫头得有个不对付的人‘折磨’一番,才能出挑。 “我?她够格吗?”夏莉莉不愿意。 徐天昭把她拉到一边道:“是块好苗子,用心教吧,教出来一开戏等着拿分红就成了。” 夏莉莉闻言向后瞥了杨徽芬一眼道:“她虽然唱腔还没有形成风格,但腿上功夫了得,万一不服管打我怎么办?” “约法三章呗,那丫头是个聪明人。”徐天昭认为但凡要成功跟人家学东西,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如果杨徽芬连点委屈都受不了,撂挑子不学那就算她看错人了,到那个时候再培养新人就是,反正她的眼神不好,经常看错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看你面子教她的。”夏莉莉说罢瞧了徐天昭一眼,挽着徐天昭的胳膊道:“对了天昭,我娘买了几只大闸蟹,想让你和我过去吃,咱们中秋都没回去,我娘还问来着。” “你自己回去吧,我一会得动身去北平。”徐天昭将胳膊抽了出来,起身往外走。 夏莉莉将气压下,回头看着杨徽芬:“听好了,我可以教你,但你必须什么都听我的,还有,我时间宝贵,每天只教你两个小时,一样只教一遍,我是不会教第二遍的,听见了吗?” 杨徽芬心里大大地不喜欢眼前这个女人,可人家确实比她厉害。 “听见了,听见了,我一定好好学。” 就是这样会服软。 “我先回我母亲家里,等我回来再说吧。”夏莉莉说罢拿起自己的小巧手包走了。 这两座大山都走了,可把杨徽芬乐坏了。 郑家文带着郑念到贵和舞台时,杨徽芬正在前面练武,听周顺说有人找她便跑了出去。 “念念。”杨徽芬抱住念念转了两圈,“小姨可想你了。” “我也想小姨。”郑念抱着杨徽芬的脖子不下来。 “杨小姐今天登台吗?如果不能登台,今天能不能让念念留在这里?”郑家文直接开门见山。 “阿耶要去大学里面讲课,不能带我去。”郑念补充道。 “我今天不登台,让念念留下来好了,正好我也想死她了。”杨徽芬说罢朝郑念脸上亲了一口。 “对了,方便的话留一把你公寓的钥匙,你下了课可以直接回家,我傍晚把念念送回去。” 郑家文一听很是感谢,便将钥匙递给杨徽芬,只嘱咐一句话。 “杨小姐,我对门住了个贵太太,你若遇上千万不能说我叫郑家文。” “为什么?”杨徽芬惊奇道。 “我为人太善良了,不想打她脸,若是知道我就是郑家文,呵呵,她将无地自容。”郑家文想起那个女人大言不惭地说认识她十多年,且等着,等着她退了婚安全之后她去‘羞辱羞辱’那位郑太太。 ....... 杨徽芬面无表情地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见状,清了清嗓子正经起来:“好吧,她是侯淑仪的好友。” 杨徽芬眨了眨眼,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你被盯上了?” 郑家文咬了咬下唇道:“抱歉,要让杨小姐失望了,我现在还算安全。” “哦哦,那我会守口如瓶的。”杨徽芬收回笑容道。 “多谢。”郑家文说罢,摸了摸念念的小脑袋,“我走了。” 郑家文离了贵和舞台便去了圣莱西小学,这人要走背运是挡也挡不住的,在校门口刚好遇到对头人了。 “先生说好每个礼拜除了礼拜三都和我一起走的,怎么今天头一天就食言了呢?”郑向岚站在车前询问郑家文,她觉得先生今天不好。 侯淑仪本来人坐在车里,听女儿这样说了,便开了车门迈出左腿。 一只修长又白皙的小白腿出现在郑家文眼前,顿时觉得天不佑她。 “陶先生,有隐情?”侯淑仪穿了一件墨绿旗袍外搭一件针织小衫,态度很温和地替女儿再次询问郑家文。 二对一,很好。 郑家文清了清嗓子道:“今天念念想去她小姨那里,我没有办法只能送她过去。” “岚岚,陶先生事出有因你要原谅她,念念妹妹又不是每天早上都要找她小姨,你后面还是可以和陶先生一起来学校的,对吧陶先生?” “啊?”郑家文没想到最后会反过来问她,这个女人是想要置他于死地啊。 “先生为人师表,不会对小朋友食言的,对吧?”侯淑仪笑着问道。 “对!”郑家文从牙齿缝里蹦出一个字。 “岚岚能有您这样的先生是她的福气。” “有您这样的家长是我们做教员的荣幸。”郑家文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侯淑仪实在没忍住笑出声:“那明天早上,我们岚岚等着先生?” “好!”郑家文说出三声调的好,透着满满的无力和无奈,“郑同学,时间快到了,和我进校吧。” 郑家文一心想和郑太太切断一切联系,可现实总是那么的残酷,谁叫她为人师表呢,谁叫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侯淑仪瞧着陶隐之和女儿进了校门口,这才上了车。 “太太,接下来去哪里?”小张问道。 “去尚明制衣。” 到了地方,侯淑仪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 “郑太太来了,刚好有你的一封信。”尚明制衣的傅老板瞧见侯淑仪,连忙取了信。 侯淑仪接过信见是郑家文母亲寄来的便折好放进包里,顺便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到傅老板眼前。 “傅老板,您看一下,最近照片上的人有来寄信或者取信吗?” “我印象里没有见过这个人。” 侯淑仪闻言愣住了:“奇怪了,早些日子她还往无锡寄信来着。” “往无锡去的信?叫什么名字?” “郑家文。”侯淑仪回道。 “我这儿刚好有她一封信,和您的信一起从无锡寄来的。”傅老板说着取出一个信封。 侯淑仪一看,还真是寄给郑家文的。 “傅老板,我今天能在你这里办公吗?正好我们时裳服装即将开业,有些后续合作的事情我们可以谈谈。” 她今天就守株待兔了,只要郑家文的信没有取走,她就来守着,她就不怕逮不住这只兔子。 “那需要联系钱经理?”傅老板问道。 “不需要,这次合作和百货大楼没有关系,我们两个商量即可。” “那郑太太,后面请。” “不需要去后面,我们在那边挂旗袍的后面搬个桌子就行。”侯淑仪看好那个地方,什么人进来她能看见,但又不易被来人发现,实在是埋伏的好地方。 “那我找人来安排。”傅经理心里有疑惑,但生意人,好奇害死猫,只要不损害他的利益,什么都好说。 此时的圣莱西讲堂上,郑家文指着黑白上写的算术突然打了两个喷嚏。 “哈哈哈哈哈。”一群六七岁的小孩憋不住了,一个赛着一个笑了起来。 郑家文揉了揉一直跳的右眼皮,无奈地又打了一个喷嚏,这是有大事要发生啊。 第三十八章 到了五点, 侯淑仪打电话回家里, 要杨妈去接郑向岚下学, 为了逮住那只兔子,她头一次没有去接女儿,可谓下了血本。 此时,郑家文在众诚上完最后一堂课,铃声响起郑家文准备要走,却有一位女学生突然站了起来。 “先生。”女学生梳着一个长辫, 留着空气刘海,穿着众诚的学生装,白色喇叭袖的小褂配上到小腿肚的黑色半裙,姣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大小姐的娇气神情。 “霍佳琪同学,有事吗?”郑家文停了下来。 “有个问题,一直好奇, 今日想请教先生,不知道先生方便不方便?” 郑家文心里很讶然, 这位霍佳琪同学平日对学习丝毫不关心, 今日竟然主动问问题, 实在难得。 做老师就是这样, 但凡学生有一丝上进的心,便会打心眼里高兴。 郑家文走回讲台笑着问道:“请讲。” “请问先生,先生的衣着为何与大家迥异?” 郑家文的笑容僵在脸上,这脸打的,她刚还想表扬霍佳琪知道学习了呢, 这倒好,问天问地,问到她衣服上去了。 其他女同学闻言纷纷坐好,霍佳琪问出了她们私下里议论的问题。 “迥异?”郑家文清了清嗓子,“与大家穿着不一样很奇怪吗?之前长衫配马褂戴瓜帽穿布鞋,现在长衫外面套风衣,或套毛呢大衣,下面穿西裤配皮鞋,迥异不迥异?女子之前穿袄裙,现在呢,穿你们这样的学生装,穿旗袍,和之前迥不迥异?你们之所以觉得不迥异,那时因为迥异变成潮流了,变成时尚了,穿的人多了所以觉得不迥异。你们现在认为我目前的穿着迥异那是因为目前为止只有我一个人穿罢了,那没准我这个风格日后也能成为潮流呢,穿的人多了谁还会说迥异呢?衣服嘛,给人穿的,存在即是合理,就不要再去纠结了。霍佳琪同学,你以后多考虑考虑怎么把学问做好,不要再纠结一些没有营养的问题,好,下课!” 郑家文说罢转身就走,当年她在德国辩论的时候,这群娃娃还没出生呢。 也不对,她比这些学生也大不了几岁,这年头,老师不好当啊。 “这陶先生说的很对啊,现下这个社会包容万物,还有什么好奇怪的,除非是说公鸡下蛋这样的事。”霍佳琪的同桌扯了扯霍佳琪的袖子。 霍佳琪瞥了同桌一眼,坐下后提笔写了两个字,叠好后站了起来,走到最后一排的女生跟前,将纸条放下,随后拿着书包出了教室。 最后一排的女生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分手。 看罢立马拿着书包追了出去。 郑家文出了校门便直接回了家,一打开门,饭香扑鼻,走进去一瞧,杨徽芬围着围裙往桌子上菜。 “做的什么这香,今天沾了念念的福气,回来能有口热饭吃啊。” “念念说你很辛苦,我一想我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就做做饭喽,另外,我煎了鸡蛋,你尝尝,什么是真宗的熟了的煎鸡蛋。”杨徽芬将煎鸡蛋放到郑家文跟前。 郑家文瞧着煎鸡蛋抿了抿嘴,看了郑念一眼,又看了杨徽芬一眼,这两个人背后说过她和煎鸡蛋的坏话。 “我煎的鸡蛋那不是不熟,那是故意煎那样的,我们在德国都那样吃,那蛋黄就该流油。” 杨徽芬闻言据理力争道:“流油那就是不熟,吃了会生病的,咱们一直都是煎熟了的,你说,大人吃不熟的东西也就算了,念念这么小,吃不熟的东西要闹肚子的。” 郑家文用舌头舔了两下牙齿,她上了一天的课,嗓子有些变声,实在是不想再多说话了。 “你讲的挺对的。”郑家文结束这场没有营养的对方,走到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坐下吃饭,大不了以后她给念念煎熟鸡蛋罢了。 “阿耶,我今天想你了。”郑念往嘴里扒着蛋炒饭道。 郑家文瞥了眼郑念,小没良心的,现在知道讨好人了。 郑家文见杨徽芬进了厨房,便凑过去道:“又和你小姨说我不好了?” “没有呢,你早上煎的鸡蛋有一个没吃放在厨房被小姨看见了,我可没有说。”郑念表示无辜。 郑家文抿了抿,流年不利。 “西红柿牛腩出锅啦。”杨徽芬用麻布附在瓷碗两边端上桌。 郑家文拿起筷子笑道:“想不到这道名菜你也会做啊,今天有口福了。” 郑家文顾不得烫,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递进嘴里,一入口郑家文有些失望,不禁想起在对门吃过的西红柿牛腩,还别说,对门那女人可恶归可恶,厨艺还真是没得出。 “二小姐,想什么呢?”杨徽芬伸出手在郑家文眼前晃了晃。 “哦,我在想你是第几次做这道菜啊。”郑家文掩饰道。 “第一次。”杨徽芬得意,“贵和舞台的女老板前不久吃过一次,我偷技过来在你这露一手。” “第一次做成这样很厉害了。”郑家文点点头,起码比她厉害多了。 “多谢夸奖。”杨徽芬很开心,“对了,林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有给我来信,如果待到头七那还得过几天,如果不待到头七过两天就能回来。” 杨徽芬闻言脱口问道:“那你已经决定和林小姐在一起了?” 这话问的奇怪。 “本来就和舒柔在一起了啊。”郑家文回道。 “那你老家已经结婚的那位怎么办?” 郑家文闻言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月份牌看了看。 “我已经写信回去要求退婚了,从日期上看如果老家寄信及时今天应该能有回信到上海,我一会去尚明制衣那看看。如果家里长辈不同意,我就单方面离婚。其实我想带舒柔回去一趟,我娘心软,求求我娘应该能松口,再说舒柔这么好,带回去必定让那侯淑仪自惭形秽,长辈比较一下,说不定我和舒柔的事也就成了。” “那你加油哦。”杨徽芬见郑家文主意定了,心里也为念念开心,毕竟那林小姐很喜欢念念,她也站在林舒柔这边的。 饭后,郑家文出门往尚明制衣去, 在尚明制衣坐了一天的侯淑仪以为今天等不到了,站起来拿起包要走,听见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 “有人在吗?”郑见文站在门口问道。 侯淑仪一听这声音,屏息凝气地稍稍拉开挂着的旗袍,陶隐之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皮下。 “来了。”傅老板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和侯淑仪指了指便往外走。 郑家文听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便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挂着的旗袍下面露出两条白皙的小腿,墨绿的旗袍陪着黑色皮鞋,她没有记错的话,早上那郑太太就是穿的这身旗袍。 “你好。”傅老板走向郑家文。 郑家文脑子有些懵,她并不是十分确定那后面的女人是郑太太。 “你好,老板,我想订做一件长衫,样式要和我身上的差不多。”郑家文临时改了口。 侯淑仪左手紧紧地握住手里的手提包,当真是来做衣服这样简单的? “好的,我来给您量一下尺寸。”傅老板说着便去找尺子。 “之前那位老板哪里去了?”郑家文环顾四周问道。 “哦,我儿子去广州进布料去了。”傅老板说着便拿着尺寸给郑家文量身长。 侯淑仪想了想,起身走到架子旁边。 郑家文转身时看见桌子上有一个信封,上面写的她的名字,顿时眼睛就离不开了,这是拿还是不拿,她很着急看家里的来信,又怕那里面真的是郑太太,一时间眉头都皱了起来。 侯淑仪看在眼里,愈发觉得这陶隐之有问题,迈着腿悄声地走到郑家文身后。 “您转个身,量一下胸围。”傅老板说到。 郑家文闻声听话的转过身,还没转完赫然瞧见一张脸,吓的叫了一声身子后仰屁股撞到后面的桌角上,疼的眼泪都快出来。 “陶先生您没事吧?”侯淑仪眼里含笑地去扶陶隐之。 郑家文的心扑通扑通地飞快跳着,刚才那一下,她的魂都快吓没了,身后出了薄汗不说,整个手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张脸吓得毫无血色。 郑家文喘息着,拿眼去看侯淑仪,手捂着心口,一张嘴哆嗦两下久久说不出话来。 侯淑仪瞧见陶隐之这个样子,心里闪过一丝愧疚,对方这样子实在是吓坏了。 “抱歉,贸然站在陶先生身后,吓着您了,给你赔个不是。” 郑家文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缓了一阵道:“郑太太怎么在这里?” “哦,我的公司快开业了,来和傅老板谈谈合作的事情,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陶先生。”侯淑仪说着瞧了眼桌子上的信,问道:“陶先生来这里是做衣服的还是来拿什么信笺的?” 郑家文只觉得自己脑袋轰的一声响。 “当然是做衣服的,我一进来就说明来意了啊。”郑家文强做镇定。 “那怎么眼睛一直盯着这封信看呢?”侯淑仪在陶隐之的注视下,将信拿在手里,“哎呀,是郑家文的信啊,奇怪,郑家文人在无锡,她朋友怎么会寄到上海来?我要不要帮她寄回无锡去?” 郑家文咬了咬牙,来信地址就是无锡,还是她家,这女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哦,是郑家文的信啊,谁寄的?我看看地址!”郑家文心里还是怕的,怕这女人真寄回无锡她家里。 “哦,是从广州来的。”侯淑仪说着将信放进自己包里,“我做做好事给她寄回无锡。” 郑家文傻眼了,她低估了这个女人,这简直是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脸都不带红的。 “要不信给我,我来寄?顺便把我欠她的钱一起寄回去?”郑家文打着商量。 “哦,不用,我有东西要寄给淑仪,我顺便寄回去好了。”侯淑仪盯着陶隐之的表情看。 袖子下,郑家文的手指紧紧地握着,这女人阴魂不散啊,阴魂不散。 第三十九章 郑家文无计可施, 又不好去抢, 整个人焉了。 “您好, 尺寸量好了,您选一下布料吧。”傅老板将尺子收好。 郑家文本来就不是为了做衣服来的,随便指了一个灰色的面料。 “那个颜色太深了,选这个吧。”侯淑仪指着一个黄色锦缎面料,上面刺绣着三两片竹叶。 “行吧。”郑家文觉得无所谓了。 “好的,请先交一下二十元定金。”傅老板将面料取了下来。 “多少?”郑家文懵了, 这个面料这么贵吗? 傅老板也愣住了。 “你若没有,我可以先借给你。”侯淑仪看着陶隐之,她现在还有一点没有弄明白,现在种种迹象她都怀疑眼前人就是郑家文,可那照片分明是郑家在结婚前送到她们家的,本不该有错, 但什么事都有个万一。 “那不用了。”郑家文才不想领眼前女人的情,这个女人刚才吓得她魂都快没了。 “老板抱歉, 让您白忙活了, 等我有钱了一定来你这做衣服。”郑家文说罢看了侯淑仪一眼, 垂头丧气地出了尚明制衣, 信没拿到,她的心情糟糕透了。 侯淑仪见人走了,便从包里取出二十元交给傅老板:“傅老板,衣服该做做。” 侯淑仪说罢便追了出去,到了街上, 才看见陶隐之已经跑出去很远了,这是连想和她一起回去都不愿意了,侯淑仪站在马路上不禁开始反思,她是不是换个温和点的办法。 万一真的是郑家文,把人吓跑了就不好了。 侯淑仪咬了咬下唇,随手拦了辆黄包车回家。 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百货大楼经理室的电话没有人接,侯淑仪便打去了钱经理家里。 “喂,钱经理,是我,我有重要的事想请你来一趟,对,是关于二小姐的,好,我等你,拜拜。” 侯淑仪撂下电话,心里忐忑,久久不能平静,她取出照片看着,内心无比纠结。 她内心是喜欢陶隐之的,这种感情她也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可现在她必须要假设,万一对方真的是郑家文,面对如今的现状,她该何去何从? 对方身边已经有人了,面对一个心有所属的合法伴侣,她是该争还是该放? 从法律上和她内心的情感上,她想争的,可这合法的伴侣心里有人,她若争怕是争不过来,反倒最后作践了自己,可是要这样放了,又不是她的作风。 钱经理说到就到,不到半个小时就出现在侯淑仪眼前。 “二少奶奶,是有二小姐的消息了吗?”钱经理坐在沙发上问道。 “你看看,这是谁?”侯淑仪将照片推给钱经理。 “这是二老爷家的二小姐郑家如啊。”钱经理放下照片,“以前每年小年的时候在无锡都会见到。” 饶是侯淑仪有心里准备,可还是愣住好一会。 “哦哦。”侯淑仪将照片收了回来,这照片是郑家送过来的,郑家有人不想她嫁过去?还是这里面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知道了,多谢钱经理。” “二少奶奶,是出了什么事了吗?”钱经理多问了一句,看样子涉及郑家文,这他可不能马虎了。 “没事的,劳您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侯淑仪本来想带着钱经理直接敲开对面的门,可是一想,便作罢了,或许对待郑家文,她应该放下手段,采用柔和一点的办法,而不是把人吓个半死疏远她。 小白兔,通常都不喜欢大灰狼的,她知道。 “二少奶奶客气了,郑家的事于我来说小事也是大事。”钱经理说着站了起来,“二少奶奶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 “钱经理慢走。”侯淑仪客气地将人送到门口,其实虽然她是郑家明媒正娶,证婚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她这个身份不仅尴尬还有名无实,实在不敢真的把自己当主人。 钱经理走后,侯淑仪左想右想,实在忍不住,拿着包出了家门往对门去,她现在虽然基本肯定了,但还是需要一剂定心针。 郑家文正在屋里拿着毛笔画对门,特意在心口画了一把刀,还配字蛇蝎妖孽。 “二小姐,你幼稚不幼稚?”杨徽芬冷眼旁观,郑家文这个样子,她都不敢离开,生怕念念没有人照看。 “呼。”郑家文画完吐了口气,“舒服多了,但是我的信呐,就这样一去不返了.......” “碰,碰。”门外响起敲门声。 杨徽芬瞧郑家文那样子,叹了口气,自己去开门。 听见脚步声,侯淑仪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攻击性,嘴角上扬,满脸笑意地迎接开门人,待瞧见开门人不是郑家文后,侯淑仪的笑容僵在脸上,那位留学回来的小姐不在,这屋里又多了位她不认识的姑娘,真的是很会招人啊。 “您好,您是?”杨徽芬礼貌地问道。 “我找一下陶先生。”侯淑仪平心静气道。 杨徽芬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便让开身子:“您请进。” 屋里郑家文听见对门的声音脑子吭吭地疼,将画反口在桌上用一本书压着,自己则坐在凳子若无其事地看着另一本书。 “陶先生这么悠闲啊?”侯淑仪面上平静,心里五味陈杂,尤其看到那个开门的姑娘像在自己家一样收拾陶隐之的衣服,脸就更沉了,这样的陶隐之或许并不是泛起她涟漪的人,当日在邮轮上,她或许喜欢上的是清风下的一个假象的人,也或许只是喜欢对方的一副皮囊。 “郑太太怎么有空过来?”郑家文真的是心累了。 “淑仪让人捎信来了。”侯淑仪从包里取出一张纸递给郑家文。 郑家文半信半疑地接过去,一看到内容直接站了起来,十分生气道:“我什么时候欠四百元了?” 侯淑仪被吓了一跳,看惯了眼前人隐忍的样子,突然的发脾气把她吓懵了。 郑家文从旁边的书里取出之前侯淑仪写给她的信,笔迹一对照,确认是同一个人写的,顿时心下十分讨厌这个女人。 “这个侯淑仪不是个良善的女人。” 侯淑仪听了这话,心里隐隐作痛,但她可以理解,毕竟四百元的事不是真的。但陶隐之的反应还有昔日她写的那封信,她已经百分之百确认了眼前人就是郑家文。 她确认了心里想确认的事,但也让郑家文讨厌了她,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她生平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郑家文看着手里的信,脸色越来越难看,侯淑仪这样的人看来是不讲理的人,光写信回去劝说是没有成效的。 郑家文握了握拳头,等她的舒柔一回来,她就带着舒柔回无锡,离婚的事不能再以温和的方法去顾及任何的人脸面了,她必须在短时间内快速离婚。 “小姨,我肚子痛,我想去拉粑粑。”郑念扯出杨徽芬的袖子道。 “那赶紧的,走。”杨徽芬牵着郑念的手就去了洗手间。 侯淑仪没有漏听那个称呼,原来是念念的小姨,也是她神经紧绷胡思乱想,看谁都觉得可疑。 “其实我心里是相信陶先生的,这四百元我也不会帮淑仪催要,陶先生有了自然会自己还给郑家文的,对吗?”侯淑仪笑道。 郑家文茫然抬头看着郑太太,疑惑道:“郑太太不相信自己的朋友,反而信我?”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很清楚陶先生的为人,陶先生说欠两百便不会欠四百。”侯淑仪笑着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有些不敢相信,两只手附在扶手上抬了抬屁股靠在椅背上。 “郑太太突然这样说,反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侯淑仪踩着高跟鞋坐在郑家文旁边道:“其实我和陶先生没有过节,反而我们之前相处很愉快不是吗?” 郑家文突然见郑太太和颜悦色,想起最初认识的时候,点点头道:“那倒是。” 那会她的确觉得郑太太人美心善。 “是啊,我记得陶先生还夸过我呢?”侯淑仪笑道。 “嗯?”郑家文有些茫然。 她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人家态度软下来对她笑,她便能把不开心的事暂时搁在一边。 “陶先生说老天爷偏心,娇容佳配好心肠。” 郑家文闻言笑了,她当初的确这样说过。 侯淑仪见气氛融洽些,便从包里取出手表放在桌子上。 “之前说有礼物要给你。”侯淑仪伸出纤纤细指按在手表盒子上推给郑家文。 郑家文眨了眨眼,这事她早就忘了,好奇地打开盒子,顿时眼前一亮,这手表的确合她心意。 她之前也曾买过好几块表,知道劳力士的表不便宜,她两个月的工资都够呛能买得下来。 郑家文合上盒子郑家文还给侯淑仪。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陶先生难道忘了要帮我编写白话故事吗?陶先生分文不取,我又怎么好意思?”侯淑仪说着脸颊微微泛红,她现在的一切都是郑家给的,用郑家给她的生活费用给郑家的二小姐买手表,对方还感叹太贵重不肯收,这都是些什么事? “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再说这手表是特意按先生风格买的,先生不要我能送给谁去?” 郑家文闻言道:“编书是我自愿的,平白受这么贵重的礼我也不安心,这表多少钱,我发了工资还给郑太太,就当我自己买的。” 侯淑仪闻言站了起来,弯腰凑近郑家文。 郑家文顿时紧张起来,只见侯淑仪凑到她耳边道:“我不要先生的钱,只要先生的人。” 郑家文懵住了,僵硬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什么意思?” “我诚悦先生,先生难道不知道?”侯淑仪两只手握住郑家文所坐的椅子扶手,凑近郑家文,明眸都闪烁着光亮。 “我,我是女的。”郑家文偏了头以便避开对方靠近的红唇。 “我知道啊,可我就是喜欢先生呢,先生要不要考虑考虑和我结婚呢?”侯淑仪说罢朝郑家文耳边吹了一口气。 郑家文一个激灵推开侯淑仪,站了起来,一张脸慌乱地不知道该看哪里。 侯淑仪瞧着郑家文这反应,笑出了声。 “你,你笑什么,郑太太也是结了婚的人,怎么能开这种玩笑,玩笑。”郑家文一紧张就稍微有些结巴。 “我是结了婚,可我丈夫啊,跟一个女人跑了。”侯淑仪故作落寞道。 “啊?你丈夫是不是脑子核聚变了,像你这样的女人,他也舍得抛弃?”郑家文平心而论,眼前的女人已经很好了。 “可能是她瞎了眼吧。”侯淑仪说着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逼近郑家文。 郑家文一直后退着,直到被郑太太逼到墙角,退无可退道:“他瞎了眼,郑太太可以找个不瞎的。” “我就看上先生了,我相信先生的眼明亮着。瞧着炯炯有神,一点都不瞎的样子。”侯淑仪笑道。 “呵呵,承蒙郑太太错爱,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像郑太太这样的女人,日后肯定有一群人追,不愁,不愁遇不到喜欢的人。”郑家文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整个人绷的厉害,心跳也愈发加快了。 侯淑仪闻言一笑,脚步一错,侧头快速亲了一下郑家文的嘴角。 “我就认定了陶先生。” 郑家文瞪大眼睛,她从不知道不熟的人可以开放到说亲就亲的。 “我也相信日后和先生结婚的人,一定是我。”侯淑仪说罢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郑家文,随后优雅地转身,右手手指勾住放在桌子上的小巧提包,风情万种地走到门口。 “明天一早,先生不要忘记来接咱们家向岚上学哦。”侯淑仪说罢朝呆愣住的郑家文眨了一下右眼,而后关上了门。 咱们家?谁和你咱们家?郑家文心有余悸地捂着心口。 躲在厕所里的杨徽芬在门缝目睹了一切,人一走她就带着郑念出来了,十分嫌弃地看着墙角的郑家文道:“家里的还没离婚,现在又趁着林小姐不在勾三搭四,哼,不要脸。” 杨徽芬说罢摸了摸郑念的小脑袋道:“小姨走了哈,你看着点那个人,等林小姐回来好学给她听。” 杨徽芬临走前瞪了眼满脸难堪的郑家文,开门走了。 “阿耶,我不喜欢你了。”郑念嘟着嘴,不开心地进了屋。 郑家文靠在墙上,无奈地想,要不要搬家啊? 侯淑仪一路快走回了家,靠在门上捂着心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当时也超级紧张的。若是刚才郑家文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日后放手成全她也认了。但她当时清晰地听见了郑家文的心跳声,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局促和紧张,有的人就是迟钝,她不介意慢慢教。 第四十章 郑家文站在墙角半晌, 才似活过来一般,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手指上染上了口红,不禁想起在百货大楼时那突发状况的吻。 “阿耶,你干嘛呢?”郑念赤着脚站在卧室门口。 “哦,没干嘛,我去放洗澡水。”郑家文快速走到洗手间,手忙脚乱地开始放洗澡水。 水放好后, 郑家文将念念衣服扒了抱到浴缸里,随后自己也脱了衣服进了浴缸。 “阿耶,你又不脱裤子。”郑念控诉。 郑家文舀着水在念念的小胳膊上轻轻搓着。 “等把你洗干净抱出去后我再脱。”末了,补充道:“我脸皮很薄的。” 郑念撇了撇小嘴,靠在郑家文怀里,仰头看见自家阿耶嘴角没有擦干净的口红嘟了嘟嘴没有说话。她隐约知道些什么, 可也不是真的很明白。 将郑念洗干净后,郑家文出了浴缸, 穿上白色绸缎马褂后, 用白色浴巾裹着郑念出了洗手间, 一路抱到卧室。 “早点睡。”郑家文说罢重新回到洗手间, 躺在浴缸里闭着眸子,脑子里想着她的舒柔隐隐约约地犯困,迷迷糊糊见脑海里浮现出郑太太的脸,吓得连着坐了起来。 看清楚身处何地,郑家文颓然地抹了把脸, 悻悻然地从浴缸出来,穿好衣裤慢腾腾地走出来。 屋里,念念已经睡着了,小孩子没有心事简直秒睡。 郑家文笑着摇了摇头,走到窗边去拉窗帘,却被眼前的一幕看愣在原地。 对面的窗户里,电灯的光亮和薄纱的窗帘将里面的人影显现出来,耳边隐隐约约响着一首古典的音乐,而那人影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侯淑仪今晚心绪不宁,睡不下,在哄两个孩子入睡后,她开了一瓶红酒,来到屋里,放了一首舒缓的音乐,酒喝着喝着微微有些醉意,歌听着听着有几分陶醉,情不自禁地在卧室里跳了起来。 一首毕,侯淑仪迈步走到书桌前又倒了一杯酒,转过身翘臀靠在书桌上,右脚跟微抬,侧头抿酒的时候瞥见对面的窗户有个人影,红酒顺着喉咙咕咚一声吞下,郑家文偷窥她? 侯淑仪屏息凝气,赤着脚迈着修长白皙的腿走到床边,捏着白纱窗帘刷的一下拉开。 郑家文本来两只手放在窗台上,没料到对面会拉窗帘,吓得连忙将手放下,头转了好几下也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侯淑仪笑了笑,曲起手指扣了扣窗户。 郑家文听见声音,抿着嘴看去,却见郑太太左胳膊肘搁在窗台上,手心撑住脸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郑家文捏着窗帘想拉死,却见对方动了,示意她等一会,等对方再出现在窗前时,手里多了一张大约半四尺的宣纸。 侯淑仪打开手电筒从第一个大字照到最后一个字。 借着灯光和手电筒的光,郑家文将字看全:愿卿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郑家文第一反应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后来仔细一想简直荒唐,这诗词意思不搭边的,她对郑太太没有不良之心,而她对舒柔的情意更不是假的。 郑家文对着侯淑仪摇了摇头,没有犹豫地拉上了窗帘。 侯淑仪望着对面的窗帘愣了愣,抿着嘴将纸收了起来,可惜了她这一手行草的字了,不解风情。 到了第二天,侯淑仪早起做好西红柿牛腩汤,放进两个饭盒里,一早就让杨妈在门前候着郑家文。 “岚岚,今天你生日,晚上阿娘请几个朋友来家里好不好?” “好啊?有妹妹说的那个丛阿姨吗?”郑向岚背上书包问道。 “当然有了。”侯淑仪说着将饭盒装进一个布袋里,“记住了,拐过那个石吉昌糕点铺就把其中一个饭盒交给陶先生,太沉了一直背着会压肩膀的。” “我记住了阿娘。”郑向岚接过布袋挂在肩膀上。 “太太,陶先生出来了。”杨妈在门口喊了一声,便去拦陶隐之。 郑家文头皮发麻,这大清早的可千万别作妖啊。 “早~”侯淑仪牵着郑向岚出来,笑着打招呼。 “嗯。”郑家文眼睛看着低下,闷闷地应了一声,“早。” “陶先生晚上没有睡好?”侯淑仪瞧着郑家文这一脸憔悴样,不会是被她昨天的开放给吓的吧? “睡的很好。”郑家文面无表情道。 “哦。”侯淑仪点点头,将郑向岚推给郑家文,“那我们家向岚麻烦陶先生了。” 大庭广众下,她可不敢再说咱们家向岚,免得这郑家文又向兔子一样蹿的远远的。 “不麻烦。”郑家文牵起郑向岚的手,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孩子的娘太不安分了。 “念念,今天跟着阿姨吧,你岚岚姐今天过生日,咱们给她准备准备好不好?”侯淑仪俯下身子笑眯眯地对郑念道。 郑念本想去找她的小姨,听说岚岚姐过生日便看了过去,在小姐姐炯炯的目光下她点了头。 侯淑仪笑着伸出手,郑念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侯淑仪牵着郑念直起身子对郑家文笑道:“你们两个快去学校吧,中午在学校凑合一顿,晚上回来吃大餐。” 侯淑仪说罢在郑家文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下牵着郑念进了屋。 郑家文张了张嘴,这话说的好像她们是一家的似的,见了鬼了。 “先生,走吧。”郑向岚扯了扯郑家文的袖子。 “哦。”郑家文牵着郑向岚走了几步,没忍住问道:“你阿娘平时都这样........这样.......” “哪样?”郑向岚仰着头问道。 “嗯.......”郑家文感觉到了词穷,她实在找不出个什么词来形容这位郑太太。 “你阿娘好热情。”郑家文无奈道。 “对呀,我阿娘人好,心善,对谁都热情。” “那对你爹呢?”郑家文脱口问道。 “我阿娘不认识我爹。”郑向岚一听见爹这个字眼就想起了自己的亲爹。 “啥?”郑家文停了下来,“你阿娘不认识你爹,你打哪里来的?” “先生真糊涂,我当然是我娘和爹生下来的啊。” “不是.......”郑家文觉得自己大脑不够用了,头一次觉得自己连个逻辑都理不清楚。 “你阿娘怎么会不认识你爹呢?”郑家文郁闷了,这不认识,结婚和过日子都是各自蒙着脸的吗?这什么癖好? “对啊,我阿娘带我和妹妹走的时候,我爹和我娘都去世一年多了。” 郑家文眨了眨眼,轻声问道:“你阿娘不是你亲娘啊?” “不是啊,我阿娘来我家一眼就喜欢我和我妹妹就把我们带走了,她不是我亲娘但她就和亲娘一个样。”郑向岚道。 “哦,那你阿娘确实蛮善良的。我说你阿娘瞧着挺年轻的,怎么会有你这般大的孩子。”郑家文喃喃自语。 二人说着话走到石吉昌糕点铺,郑向岚将饭盒取出拿给郑家文。 “先生,这是我阿娘给你准备的盒饭,让你中午吃的。” 郑家文再次被对方的热情弄懵了。 “不用,我中午会在众诚,那儿的食堂挺好的,你留着中午自己吃吧。” 郑向岚闻言将饭盒擎着:“阿娘准备了两份呢,阿娘说先生爱吃西红柿牛腩,特地一大早起来做的。” 听了这话,郑家文莫名有些感动,异地他乡,还有人特地起早给她准备午饭,想想确实挺感动的,只是,这份热情,她无福消受啊。 “先生,你不拿我要背一路的,可沉可沉。” 郑家文闻言接过饭盒,瞧着郑向岚肩上还背着一个就顺手取了下来:“我帮你拿。” “先生,你也蛮好的。”郑向岚笑道。 郑家文将方形布袋背在自己肩上,牵着郑向岚往学校方向去。 那厢侯淑仪在洋楼布置向岚的生日party,这是她第一次给女儿过生日,从场地布置以及蛋糕吃食上都十分用心。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侯淑仪带着郑念和郑向彤出了门。 “念念,你小姨在什么地方?咱们去找她玩吧?” 郑念一听心里是开心的便道:“小姨在贵和舞台。” “哦哦。”侯淑仪记在心里,带着两个孩子上了车,直奔贵和舞台。 杨徽芬早上被夏莉莉训练两个小时,那夏莉莉骂了也差不多两个小时,她虽然忍了但心情却好不起来。 “你不想教就不教啦,看你气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儿坐在椅子上对夏莉莉道。 “我家天昭让教的,不然你以为我想教啊。”夏莉莉烦躁的。 “喂,说真格的,你打算跟徐天昭一辈子啊?” “不然呢?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那吴老板家里有老婆你还介绍给我,那天我差点没被天昭打死。” “我也是后来知道的,那吴老板真不是个东西,不过,这次来了个导演冷钧,人很帅气也有才气,那天还向我打听你呢。” 夏莉莉闻言撇了撇嘴道:“你可别再给我介绍了,我真的不想被天昭打死啊。” “看你怂的,冷钧是你的戏迷,念叨你好几次了,如果你们能成徐天昭还敢公然和冷钧抢人不成?冷钧有些人脉,徐天昭若是不放你,一份报纸就能让她束手无策,你呀,还是趁那徐天昭不在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夏莉莉沉默良久后道:“天昭之前待我挺好的。” “那现在呢?我和你说,人心里有了疙瘩,这感情是不能缝合的没有裂缝的。” 夏莉莉闻言轻咬下唇拿不定注意,徐天昭打那件事后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日子她也是委屈的一天过着一天。 “别想了,打扮打扮给我去百乐门。” 侯淑仪到的时候,夏莉莉正好出门,瞧见一个贵夫人先是一愣,以为是徐天昭在外面惹的风流债上门,本想发飙后来一想发飙徐天昭回来未必站在她这边,心里唯一坚持的念头散了,大摇大摆地跟在百乐门的舞女走了。 侯淑仪的到来让杨徽芬吃了一惊,昨天那女人竟然找到这里了? 侯淑仪打发郑念和郑向彤去树下玩,自己则扶着裙子坐在花坛边上。 “这位太太是找我有事?”杨徽芬说着便往侯淑仪旁边坐。 “有的,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侯淑仪。” 扑通一声,杨徽芬的屁股擦着花坛的边跌落在地上。 “杨小姐,你没事吧?”在门口问清杨徽芬名字的侯淑仪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下,连忙将人扶起来。 “没,没事。”杨徽芬面上有些尴尬,瞧见眼前的女人,心里直打鼓,这正室找上门来了,虽然她和郑家文没关系,但她是知情人啊。 “侯,侯小姐,您来上海了啊?”杨徽芬红着脸,昨天她还以为人家是不要脸的狐媚子呢。 “是啊,母亲担心家文,让我跟过来。”侯淑仪脸上挂在浅浅的笑意,重新坐了下去,“我今天找杨小姐,杨小姐应该知道什么事吧?” “知,知道,知道一点,就一点点。”杨徽芬瞧了眼不远处的郑念闭了闭眼,本来她觉得郑家文态度坚定死都要和林小姐在一起,可亲眼目睹昨天后,保不齐这郑家文就被正室拐回家了,她态度好一点,给侯小姐留个好印象,也是为念念日后好。 “那就请说吧,我听着。” 杨徽芬瞧着眼前的女人,莫名地打寒颤,明明脸上挂着笑,声音也轻声细语的,可她就是觉得气场好大,看一眼就下意识地说真话。 “嗯......侯小姐。” “请叫我郑太太,谢谢。”侯淑仪笑着将放在大腿上的手包放在一旁的花坛上。 杨徽芬差点咬到舌头,这郑家文的孽缘为什么要殃及她这个无辜,昨天真的不该在这侯小姐,哦不,不该在这郑太太的眼睛里亮个相。 “郑太太,想知道什么?” 侯淑仪闻言也不想绕弯弯,开门见山道:“二小姐喜欢的那个人叫什么?” “叫林舒柔。”杨徽芬说罢见郑太太看着自己,便继续道:“我知道她和郑二小姐是在德国就好上的,是学医的,我就知道这么多,真的。” “家里是做什么的?” “林小姐家里是开医院的,在上海挺出名的,他父亲曾经做过政府议员,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侯淑仪点点头问道:“那念念是二小姐和林小姐一起收养的孩子吗?念念叫你小姨,你和念念的亲生母亲是姐妹?” “念念是我师姐的孩子,是跟着郑二小姐一起来上海的。”杨徽芬实话实说。 侯淑仪愣了一下,敏感地抓到了重点:“你师姐和二小姐之间有联系?” 杨徽芬抿了抿嘴,不说话了。侯淑仪也不催,偏头看着在树下玩的两个孩子。 杨徽芬实在受不了啦苦着一张脸道:“嗯,二小姐十六岁那年跟我师姐表白过。”说罢下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这郑太太的表情不太好。 侯淑仪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有一个林小姐她还能自我安慰一下,这又冒出一个师姐来,看着是只小白兔骨子里却干着狐狸的事。 “后来呢?” “我师姐无法接受和一个女子在一起就拒绝了,然后二小姐就出国了,我师姐也嫁人了,后来我师姐去世就把念念寄养在许先生家里。”杨徽芬说罢见侯小姐面有疑惑,主动解释道:“许曼华先生是二小姐的恩师。” “念念的父亲呢?” “被师姐毒死了。”杨徽芬小声道。 侯淑仪吃了一惊,看着一旁蹲在地上玩的念念久久不能回神。 “我师姐日记写的很清楚,我想起来很痛心我就不详细说了。” 侯淑仪闻言点点头,站起来的同时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杨徽芬手里:“这个是送给你的,全作我这个作姐姐的送给妹妹的见面礼。” 杨徽芬张了张嘴,这是什么操作?杨徽芬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下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对耳坠。 “女孩子要学会打扮自己。”侯淑仪笑了笑。 “这看起来很贵重,我不能要。”杨徽芬扣上盒子。 “请你务必收下,难道说我认你做妹妹不够资格吗?”侯淑仪扬起柳眉问道。 “啊?认我作妹妹?” “是啊,念念既然是二小姐认下的,而你又是念念的小姨,算起来可不就是我妹妹吗?” 杨徽芬轻咬下唇,您这样把念念自动归为自己的女儿好吗?商量都不商量的。 “小妹,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吗?” 杨徽芬瞧着温言细语的侯淑仪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一声小妹叫的她怎么有几分归属感? 杨徽芬僵硬地摇了摇头。 “那跟姐走吧,今天向岚生日,哦,向岚和向彤是老太太做主过继到二小姐名下的。念念和她们算是姐妹,今天岚岚过生日,念念这个妹妹和你这个小姨可不能缺席了。”侯淑仪说着便牵着杨徽芬的手,“今晚会玩的很晚,你就在姐家里住下,明天在回来。” 杨徽芬眨了眨眼,这番操作做下来,她茫然地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哦,对了,你师姐的日记在哪里呀?” “那林小姐那里。”杨徽芬基本是在脑子混沌的情况下脱口而出。 侯淑仪闻言抿了抿嘴道:“替姐要回来好不好?” “啊?”杨徽芬欲哭无泪,“可是已经被林小姐要走了。” “姐相信你会有办法要回来的,毕竟是你师姐的遗物,对不对?”侯淑仪瞧见对方的表情,心疼地摸了摸对方的辫子,“乖,姐会把你当亲妹妹疼的。” 可别,心都被疼死了。杨徽芬默默地想。 “哦,还有,二小姐那边不知道我是侯淑仪,小妹到时候不要说漏了嘴哦。”侯淑仪说罢朝不远处的树下喊道,“念念,彤彤,走了,晌午了,回家吃饭了。” 杨徽芬整个脑子吭哧吭哧想,眼睁睁地看着念念很听话地牵着彤彤的手朝这边跑。 “小妹,别愣神了,跟上。”侯淑仪风情万种地朝杨徽芬笑了一下,便牵着两个孩子往外走。 杨徽芬的脚很听话的迈出一步,随后张了张嘴,什么是自来熟,了解一下。 第四十一章 晌午, 郑家文去食堂打了一个馒头, 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里吃着西红柿牛腩。 再怎么低调, 也能被好事人发现。 刘子和和许志伟端着饭菜坐到了郑家文对面。 “哟,有小灶啊,这伙食不错啊。”刘子和说着筷子一夹,夹了块牛肉放到嘴里。 郑家文并不喜欢与人在同一个饭盒里夹来夹去,端起食盒拨了一点到刘子和的碗里,随后问一旁的许志伟, “许先生,要不要也来一点?” “那就不客气了。”许志伟将碗往前推了推,食指向上的同时小拇指微微翘起,往上推了推眼镜,表情很兴奋。 “这西红柿牛腩.......”许志伟在嘴里品了一下,愣住了:“谁做的?” “对面邻居里的一位太太做的, 怎么了?”郑家文拿眼看许志伟。 “这味道好像我留学的时候一位朋友做的,但她还没有回国呢。”许志伟说着又吃了一口, “不过味道好像啊, 要是能经常吃到就好了。” 郑家文闻言没敢搭腔, 她打算离那位郑太太远远的。 “这味道确实正宗哈。”刘子和大口地吃着, 眼神含有深意地看着郑家文,“你说的邻居是那次我见到的那个美女太太吗?” “是,怎么了?”郑家文看了刘子和一眼,当初带刘子和过去就是个错误。 “人家美女太太为什么要给你做盒饭带来学校吃?”刘子和眸子里满满的探究。 郑家文抿了抿嘴,想起一个算站得住脚的原因, 开口道:“因为我是她女儿的先生,家长自然会有些过度的热情。” 刘子和闻言哦了一声,倒也说得过去,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今晚没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呗。” “什么地方?” “百乐门。”刘子和凑近小声道,“有很多漂亮的舞女,哎呦,许志伟你打我做什么?” “臭不要脸的,自己去那种地方还要拉上陶先生,陶先生一个女的喜欢看舞女啊?拉着女孩子去看舞女你脑袋进水了。”许志伟翻了个大白眼。 刘子和闻言不服气,又不想说出陶隐之就喜欢女的怎么了的话来,憋了半天道:“那拉着你去啊?” “可别,我啊,心有所属,她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美丽又智慧。”许志伟说着便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又得意道:“身姿又窈窕,无论是穿洋裙还是穿旗袍,都是那么的风姿卓越,为了我的女神我要洁身自好,我的眼睛就不会看别的女人。” 刘子和被许志伟那个样子弄的鸡皮疙瘩起来了。 “挺好的。”郑家文点点头,但愿说到能做到,“祝你能等到你的女神。” “谢谢陶先生。”许志伟很开心。 郑家文笑了笑,虽然人有三分娘,但比大部分男的要好,起码人家心思干净啊。 “那你俩都不去?”刘子和耸了耸肩,“那我自己去。” “刘先生要去哪里呀?”说话间来了位女教员,坐在了郑家文旁边。 “萧先生,刘先生要去百乐门。”许志伟道。 刘子和白了许志伟一眼,随后对姓萧的女先生道:“去和朋友一起聚聚,我大学时的同学昨天从天津来上海了,总要见一面,恰好今天礼拜五,可以热闹热闹。” “哦,那是要见的。”萧先生点点头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 郑家文因天津两个字愣住了,算来回时间和入殓的时间,她家舒柔也该回来了吧。 下午郑家文上完课出了校门,多走一条街拐到林家,本来以为还是大门紧锁却没想到里面大门开着,郑家文缓步上前。 院子里的佣人闻声回头:“哦,你是来找我们大小姐的吧?” “是,她回来了吗?”郑家文往里面看了两眼。 “哦,昨天就回来了,不过不巧的是前一个小时带着堂少爷和堂小姐以及一个世家的少爷出门了。” “哦,哦.......”郑家文握着书的手紧了紧,“那她回来麻烦告诉她一声郑家文找她。” “好的。”佣人笑着应下。 郑家文转身时头有些晕身子晃了一下,昨天就回来了,她却一直没有见着林舒柔,不都是小别胜新婚吗?为什么不先来找她呢? 郑家文满心的疑问,心里不大舒服,浑浑噩噩地往家里去。 侯淑仪接了郑向岚回家,给她换上美美的公主服,到阳台上取洗好的白□□布小手帕时瞧见了跟丢了魂似的郑家文。 侯淑仪想了想,拿起篮子里准备的红玫瑰花瓣朝下面洒去。 花瓣在郑家文四周落下,郑家文茫然地抬头。 “陶先生,进来吧,再有半小时party就开始了。”侯淑仪在上方笑道。 郑家文看了郑太太一眼,好似没有听见一样,一句话没说就转身往公寓走。 侯淑仪愣住了,这人背影透着浓浓的不开心,这是在哪里又受打击了? 客厅里,杨徽芬将小花冠做好之后又用余下的花茎给念念和那个叫彤彤的小娃娃做,正做的起劲时瞥见侯淑仪下了楼。 “韶华姐,怎么了?”杨徽芬问道。 因为单独称呼一个姐字杨徽芬叫不出口,侯淑仪便松开让杨徽芬唤她韶华姐。 “没事,我有事先出去一下,待会客人来了帮姐招待一下。”侯淑仪脚步不停,出了门直接去了对门,敲了好几声门。就当她以为不会开的时候,门响了一声被人从里面徐徐推开。 “陶先生,这是怎么了?”侯淑仪上下打量着郑家文,这是闹哪一出呢? “没什么呀?”郑家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初初知道林舒柔昨天回来的时候她是心里不大舒坦,刚才在床上坐着想了想,有可能是舒柔来的时候她在学校,又或者要陪弟弟妹妹抽不开身。 “那陶先生换身西式衣服随我去赴生日party 吧。”侯淑仪仔细看了看郑家文的神情,比在楼下见到时要好很多,在楼下那小模样都快要哭了。 “哦,好。”郑家文转身进屋。 柜子里挂着就两套西服和一套长衫,加上她身上穿的长衫一共也才两套。 侯淑仪挑眉,郑家二小姐过的这么拮据,她要不要平日里再节省一点给郑二小姐省省钱? “郑太太办的西式的还是中式的?”郑家文回头问道。 “你穿西服吧。” “不能穿长衫吗?”郑家文觉得大晚上穿西装没有长衫自在。 “今天我还有其他朋友来。”侯淑仪说着从柜子里取下一套黑色西服递给郑家文,“这套吧,穿起来肯定英姿飒爽,乖乖换上,我去外面等你,或者,你不介意的话,我在屋里等你也行。” 郑家文嘴角抽了抽,抱着西服道:“郑太太,你.......其实,咱们,咱们并不是很熟。”郑家文不好意思直说。 “之前是不熟,现在熟了呀。”侯淑仪看向郑家文,隐隐觉得不好,“你觉得呢?” “郑太太,我相信你是个善良的人,但我希望这份热情能降低到邻居的标准上,你也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觉得郑太太这样对我会引起误会,当然我自己也应该避嫌.......” 说到这,郑家文卡住了,因为她能感受到对方的难过,这郑太太那天说的是真的,真的喜欢她了? “嗯,陶先生,不若这样,你先换衣服我们给岚岚过完生日,有空了再谈这个问题好吗?”侯淑仪觉得再让郑家文说下去难过的就该是她了。 “嗯......好,好吧。”郑家文同意了,再说下去她也不知要说什么,话都说点到为止,况且她内心深处并不想让眼前的郑太太难过,也不想伤害任何人。 侯淑仪见郑家文同意了,便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道:“那我先回去,陶先换好衣服就过来啊。” “好。”郑家文点头应了。 侯淑仪笑了笑,十分体贴地将卧室的门关上。 门口,侯淑仪微微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转身往外走,她貌似低估了郑家文对那位林小姐的感情。 侯淑仪出了公寓,见门口停了两辆车,便很自然地勾起嘴角往家里去。 “哎呦,我们还以为你要放我们鸽子呢,我们这宾客来了,主人不见了。”丛佳意坐着沙发扶手上看杨徽芬给几个小孩子编花冠,听见声音回头,见是侯淑仪,便打趣起来。 “可不是,我刚才还以为是不是你愿意见我,躲出去了,那我罪过大了。”说话的女子叫崔楠,和丛佳意一批从德国毕业的,在香港待了几个月后来到上海,在一家银行做事。 “崔楠好久不见。”侯淑仪笑着上前拥抱,“我若不想见你,佳意打电话说要拉你一起来的时候我就拒绝了,何苦等你人来了我就躲了呢。” 崔楠笑着和侯淑仪分开,抬手捏了捏侯淑仪的脸颊:“这张嘴啊,我说不过你。” “好了,人齐了就开始吧。”丛佳意站了起来,“我早就饿了。” “等等,还有一个人呢。”侯淑仪道。 “谁啊?”崔楠问道。 侯淑仪笑而不语。 丛佳意一见侯淑仪笑里藏春,眼皮一跳问道:“你这还没摆脱你那女丈夫就怀春了?” 侯淑仪靠在沙发背上,抬手摸着颈后不语。 “哎呦,你这个女人急死个人,你能不能有话说话,看上谁了这是?”崔楠受不了啦。 “我的事佳意和你说了啊?”侯淑仪笑眯眯地问道。 “是她逼问我的。”丛佳意下意识说道:“我本来宁折不屈的,后来一想多一个人关心你也能分担分担我这天生的老妈子心,我就说了。” 杨徽芬真想堵住自己的耳朵,接下来她会不会听见什么不该听得话被人灭口? “就是看上......”侯淑仪笑了笑,“看上我那女丈夫了呗。” “啥?”丛佳意和崔楠吓了一跳。 崔楠抿了抿嘴,一开始听丛佳意说侯淑仪被家里卖了给一个女的冲喜气得她头发都炸起来了,这回听说侯淑仪看上被冲喜的女对象了,她咬了咬牙,在德国她也见到过两个女孩谈恋爱,可她做梦都没想到,侯淑仪会喜欢女的,她可以对这样的感情保持沉默,可这次是发生在她朋友身上,要不要劝一下?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辈子欠下的孽缘。”侯淑仪说着侧着头,抬手放在杨徽芬肩上,轻声道:“放轻松些,没什么秘密,耳朵支棱起来红成这样。” 杨徽芬摸着自己耳朵尴尬地笑了笑,什么鬼,她心里想什么这女人也知道,她可以遇见郑家文的日子好过不了。 “你那女丈夫找到了?”丛佳意知道人在上海,上次见侯淑仪,对方还没有头绪呢,这会才几天就找到人了,婚也不离了,还看上了,这是什么魔鬼速度。 侯淑仪指了指对面道:“就在对面的公寓里,今天我也邀请她了,我谎称自己叫尹韶华,待会你们可别说漏了嘴哦。” “你这是要玩死人家啊,可怕的女人。”丛佳意下意识道。 侯淑仪美眸一抬,幽怨地看着丛佳意。 “可别这样看着我,我对美色免疫。”丛佳意撇撇嘴。 “你真要和一女的在一起啊?”崔楠的脸色有些不好,冷着脸看着侯淑仪,“你可想清楚啊,婚姻大事,别儿戏了,做朋友的看重你不说你,外面的人千张嘴吐出来的吐沫星子还不淹死你。” “我晓得。”侯淑仪看着崔楠脸上凝重的神色,笑道:“好了,别把气氛搞成这样,没准人家还看不上我呢?” “那她一定瞎。”崔楠咬牙切齿道。 侯淑仪笑了,崔楠的嘴她真不敢恭维,之前在德国也常吵,吵得多好得也快。 此时,门铃响了。 侯淑仪的翘臀从沙发靠背上离开,一边让杨妈去开门一边朝楼上道:“你们三个小家伙下来吧,准备吃饭了。” 门开了,郑家文带着一份用牛皮纸包起来的书稿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侯淑仪踩着高跟鞋走打门口,白皙的手放在郑家文的手腕上将人牵了进来,“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崔楠和丛佳意,这位就是向岚的先生陶隐之,也是我喜欢并要追求的人。” 郑家文手都伸出去了要握手问好,闻言直接僵硬住,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这位郑太太。 崔楠和丛佳意看着对方在空中的手也没有伸出手去握,场面一度很尴尬。 郑家文尴尬地收回手,对方的表情很难看,应该是接受不了女子之间的感情吧,这郑太太当着朋友的面还真敢说。 “既然你们连寒暄都省了,那就入座吧,美食或许可以让你们静静心。”侯淑仪说罢轻飘飘地看了眼自己的两位朋友,自己独自转身往餐桌上走。 丛佳意撇撇嘴,还没和人家交往上呢就护起来了,死心眼的女人。 第四十二章 诡异的气氛因为孩子疯闹着下来得到了缓解。 几个人将生日礼物都放在酒柜上, 一起来到餐桌旁。 郑家文看到杨徽芬时心里暗暗吃惊, 用眼神询问对方, 可对方看了她一眼就转移了视线,压根不理会她。 杨徽芬抱着郑念很自觉地坐在侯淑仪旁边的第二个座位上,刚坐下便觉得郑家文都快用眼神把她毙了。 大家都入座了,唯独郑家文还站着,没有办法,郑家文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了侯淑仪旁边那唯一的一个空座上。 郑家文看了眼若无其事的郑太太, 她倒无所谓,毕竟这都不是她的朋友,冷着脸就冷着脸呗。可她想不明白的是,刚才在公寓她明明和郑太太说清楚了,没有可能的事情为什么要在朋友面前提呢,况且这又不是小事情。 “来, 先祝咱们小朋友生日快乐。”丛佳意见没有人说话,便端起了酒杯。在她看来, 侯淑仪喜欢女人这件事其实不难接受, 她这样想崔楠未必这样想, 在德国崔楠就觉得Emily喜欢女孩这件事属于少女胡闹。 崔楠闻言冰冷的脸上有些松动, 貌似场合不对,便也拿起酒杯,努力扬起笑脸:“小朋友,生日快乐。” “岚岚生日快乐。”杨徽芬很想把自己当透明人,可是不行, 连忙端起酒杯。 “宝贝,生日快乐。”侯淑仪笑着举杯。 “向岚同学,生日快乐。”郑家文也识时务地举起酒杯,四个大人一齐向郑向岚小手端着的果汁碰杯。 “谢谢阿娘和小姨,也谢谢阿姨们和先生。”郑向岚很开心,平生第一次过生日,还可以吃蛋糕和一桌子的好吃的。 “小姨?”郑家文敏感地捕捉到一个字眼。 杨徽芬连忙半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哦,我已经认了芬芬当妹妹了。”侯淑仪边解释着边夹了一块鱼肉挑好刺放进彤彤嘴里。 郑家文好似被雷劈了一下,半晌开口:“可你们才只见了不到十分钟。” “但感情已经犹如亲姐妹了。”侯淑仪笑着回道:“是不是很意外?开不开心?我们也算沾点亲戚了。” 呵呵,开心到快要死了算不算开心?郑家文嘴角动了动,看来吃完这顿饭有必要找这位郑太太促膝长谈一下。 吃完饭,侯淑仪切了蛋糕,让杨妈带着三个小孩去楼上拆礼物,自己则招呼大人坐在沙发上。 “陶先生觉得我们淑,咳咳,觉得我们韶华怎么样?”崔楠一边吃着坚果一边拿眼去看郑家文,瞧着挺文静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能做出拐骗良家少女芳心的龌龊事。 侯淑仪挑眉,拿起纸巾轻轻在嘴角按了按,饶有兴趣地看着郑家文等着下文。 郑家文被所有人盯着,不得不坐直道:“郑太太是个热心肠的人。” “郑太太?这样说你知道人家结婚了啊?”崔楠刚说罢就接收到侯淑仪警告的眼神,眼珠子一白装没看见。 “嗯,是啊,知道。”郑家文觉得这不是生日Party,郑太太这是找了一群判官要审判她啊。 “那你对于韶华喜欢你想追求你的言论怎么看?” 郑家文闻言看了眼郑太太,怎么看,能怎么看?郑家文捏着自己的袖口良久道:“说什么都是郑太太的自由,我只是邻居没有资格品头论足。” 崔楠闻言挑了挑眉毛,笑道:“她喜欢的是你,你哪能没有资格啊?结了婚的女人喜欢上了别人,还是个女人,我想想有个什么词形容下呢,哦,对了,水性杨花?红杏出墙?或者不知廉耻?” “你!!!”郑家文没有想到对方这样说,心里替尹韶华打抱不平,“分明是郑太太的先生和别的女人跑了,为什么要这样说郑太太呢?我们做这么久的邻居,我没看见郑太太在外有不检点的行为。”郑家文说罢想起那天在公寓里郑太太朝她耳畔吹气,顿时觉得打脸,红着一张脸抿着嘴不说话了。 侯淑仪笑了笑,这个反应她还蛮喜欢的,知道替她打抱不平。 “韶华的丈夫和别的女人跑了这件事你都知道啊?”崔楠瞪着郑家文,“那你说韶华是不是该和这位丈夫离婚呢?或者在离婚之前打一顿解解气,毕竟这位丈夫不是个玩意,你说我说的对吗?” 杨徽芬当隐形人安静地往嘴里塞着蛋糕,眼睛飘向郑家文,眸子里满满的同情,可怜的二小姐还不知道人家早把底细弄清楚了。 “这是郑太太的家事,要打要骂也是郑太太自己的事,我认为旁人是没有资格骖和的。”郑家文觉得透不过来气,放下蛋糕,解开了一颗领扣。 “好了崔楠。”侯淑仪担心再这样下去把人给吓跑了,“来,吃蛋糕。” 崔楠抿了抿嘴,她心里有气话里有话骂一顿侯淑仪都不让,活该被逃婚,可手却伸出去把侯淑仪递给她的蛋糕接了过来。 丛佳意一直在看热闹,见崔楠不得不消停下来了,她便坐好姿势笑眯眯地准备开始。 “你也吃蛋糕。”侯淑仪瞅着丛佳意的小动作,麻利地将蛋糕放在丛佳意桌子前面。 丛佳意脸垮了下,随后迅速恢复笑道:“我等会吃哈,陶先生,我们韶华被抛弃了还带着两个孩子多可怜,不知道你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啊,如果你也喜欢韶华,我可以撮合你们的。” “咳咳咳咳。”郑家文本来以为可以安心吃蛋糕了,没想到那个一直安静坐着的人说话更直接。 侯淑仪抬起手在郑家文后背拍了两下。 郑家文涨红着一张脸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韶华啊,人家拒绝你了。”丛佳意道。 “我耳不聋,所以,现在你可以吃蛋糕了吗?”侯淑仪笑道。 “好的。”丛佳意知道侯淑仪恼了,识相地闭了嘴,嘴角上扬,拿起叉子吃起蛋糕来。 “八点了,我得走了。”崔楠看不上郑家文,更恼好朋友自己作践自己,吃完蛋糕提着包就站了起来。 侯淑仪抿了抿唇,毕竟她自己的感情不能强迫好友一定要祝福嘛,便起身从一旁的斗柜里取出一张请柬,递给崔楠:“明天我新开的公司开业,你应该会赏光来吧?” “嗯。”崔楠冷着脸接过,看也没看塞进包里。 “我的呢?”丛佳意伸出手笑眯眯道。 “你一个设计总监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再说内部人要什么请柬,明天六点准时到。”侯淑仪打了丛佳意手心一下。 “知道了,大老板~”丛佳意说话间见崔楠往外走,“崔楠等等我,一起走。” 丛佳意朝外喊了一句,迅速回头对侯淑仪道:“你放心,抽空我劝劝崔楠。” “我不介意的,我只是告诉你们实情,并不在意你们能不能接受。”侯淑仪抬手摸了摸丛佳意的后脑勺,“乖,崔楠出门了,你再不走赶不上免费的车坐了。” 丛佳意闻言做了个鬼脸往外跑,跑到门口看向郑家文道:“再会啊,陶先生。” “再会,丛小姐。”郑家文站在一旁礼貌道别。 客人走了,杨徽芬放下蛋糕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下十分迅速地往上爬。 郑家文要找杨徽芬时,杨徽芬已经不见了。 “郑太太,为什么要对你的朋友那样说?”郑家文看向靠在斗柜上抿红酒的郑太太,貌似这个女人特别爱喝红酒。 “哪样说啊?”侯淑仪装听不懂的样子。 郑家文抿了抿嘴,她都不好意思说了。 “算了,你让杨小姐和念念下来吧,太晚了,我们要回去了。”郑家文瞧着郑太太的眸子,好似有几分醉意了,这个时候谈什么话,怕是醉时说的话明天一句也响不起来。 “芬芬今晚睡这里,哦,念念也说今晚和她小姨睡,所以,只能陶先生自己回了哦。”侯淑仪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行,我自己回去。”郑家文妥协了。 “等会。”侯淑仪叫住郑家文,从斗柜取出请柬,“明天开业,请赏光,开业酬宾,陶先生准时到可以免费获西服一套哦。” “我是那种要免费衣服的人吗?别说一套,上千套衣服我也买得起......”郑家文说罢愣住了,那是以前,现在家里断了她的经济来源,她的确是那种需要免费衣服的人,起码在发工资之前。 “好吧,我会准时到了,希望郑太太的免费西服面料不是那么的廉价才好。”郑家文将请柬收好。 侯淑仪笑出了声,这二小姐在外面倒能屈能伸啊,这要是被郑家的老太太和太太知道还不得心疼死。要说郑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锦衣玉食供着她这么个有名无实的人,却安心看着这二小姐在外面过苦日子。 “我在陶先生眼里除了是个热心肠的人,还是什么样的人呢?”侯淑仪抬起那涂了红指甲的纤纤细手轻挽发丝,声音柔且媚。 郑家文抿嘴不语。 “陶先生不说,那我来猜猜看,我......美丽大方?”侯淑仪饶有兴趣地看着郑家文,端着酒杯在郑家文身边绕来绕去:“或者楚楚动人?我身姿妖娆?” “你精神失常。”郑家文脱口而出,见对方美眸似嗔非嗔的,又道:“或许醒酒后就正常了,太晚了,我回去了,郑太太,晚安。” 郑家文绷着脸几乎夺门而出,侯淑仪看着那两扇门眨了眨眼,榆木脑袋不解风情啊。 侯淑仪摇了摇头,转身端着红酒上了楼,安排好杨徽芬和念念和住处后,侯淑仪回了屋,打开卧室的灯,寻了一本书走到书桌前,放下酒杯,正要读书的时候觉察到对面有人在看她,想了想她拿起毛笔在四尺对开的宣纸上写下几个字。 郑家文心情不好,回到家并没有看到林舒柔的身影,一个人靠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正思绪乱飞的时候听见对面敲窗户的声音。 侯淑仪将宣纸从窗上放下,拿着手电筒从第一个字往下照。 郑家文看得仔细,上面写了四个字:在看什么? 郑家文想了想转身走到桌子前,写下两个字:月亮。也拿到窗前放下,用手电筒照着字。 侯淑仪瞧见月亮两个字哪里会信,她始终坚信对方就是在看她,被她抓包了才谎称看月亮。 侯淑仪转身又写下几个字:嫦娥好看还是我好看? 郑家文瞧见从对方窗户上落下的字后,抿了抿嘴,转身写了一行字:没有见过嫦娥无法比较。而后将宣纸从自己窗户落下。 侯淑仪聚精会神地随着手电筒的光看着,看罢抿了抿嘴,不解风情,谁要你真比较了。 郑家文等着对方回复,可只见郑太太扶着窗帘对她微微一笑后刷的一下将窗帘拉死。 郑家文耸了耸肩,抬头看了眼月亮,刚要关窗户却见对面的窗帘刷的一下被拉开,宣纸也随之从窗户上出来。 郑家文瞪大眼睛仔细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我比嫦娥美,老天爷说的。 郑家文笑出了声,微醉出洋相,是真的。 第四十三章 第二天五点, 侯淑仪醒来, 下床时瞧见桌子上昨晚用来对话的宣纸, 便一张一张地叠好,在瞧见那句比嫦娥美的话时,侯淑仪抬手捂住眼,表情带着几分懊恼。 停了好一会,才将宣纸叠好放进抽屉里,自己从柜子里取了锦缎的睡袍去了洗手间。 洗完澡出来后, 穿上一件新做的玫红色印有牡丹花开的低领无袖旗袍,这件旗袍是丛佳意新设计的,开叉从膝盖直接开到大腿,而且之前都是扫地旗袍能盖住脚背,这次直接短到脚踝上面,行动间白皙的大腿若隐若现, 总而言之露得比之前多。 纤纤细指从柜子里挂着的披肩挑了件白色针织带流苏的披肩,拿着手提包就出了屋, 在门口鞋柜处穿上白色高跟鞋, 对杨妈妈道:“杨妈呀, 我不吃了, 今天礼拜六,让三个孩子多睡会,看着点时间,七点半叫她们起来吃早餐,对了, 杨小姐起来吃完早饭给她叫辆黄包车送她回去,戏班事多指不定要登台,别耽误了。” “好的,太太。”杨妈一边应着一边将给侯淑仪准备的早饭从餐桌上拿起来端回厨房。 侯淑仪开门出去,小张已经在外面候着,直接上了车直奔霞飞路而去。 侯淑仪到时,几位裁缝和师傅还有聘用的送货伙计都到了,开业的花篮鞭炮也都在外面准备好了。 “请的几位电影明星什么时候来?”侯淑仪一边往里面进一边问道。 “之前约的六点,现在还差十来分钟。”裁缝梅师傅在侯淑仪身后回道。 “把按她们尺寸做的旗袍全部拿出来,放在那边的试衣间去,等她们来了直接让她们先换衣服。”侯淑仪说着走到桌子前,拿起一本月份牌翻开两下,这都是当红的电影明星穿着他们设计的旗袍拍的照片,她让钱经理安排人做成了月份牌,“把月份牌都搬出去吧,待会放了鞭炮安排人送给路人。” “好的,太太。”梅师傅说着便安排人将一箱箱的月份牌往外搬。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不一会丛佳意坐着崔楠的车也到了,紧跟着十几位电影明星也陆陆续续到场。 时裳公司的门前铺起十米多的红毯,钱经理领着商会会长站在侯淑仪身旁,剪彩的时候照相的人蹲在前面啪的一声将几个人合影留念。 剪彩结束,商会会长上台讲话,结束后侯淑仪在众人的注视下踩着高跟鞋走到前面开始她的讲话。 “我的讲话很简短,我们时裳就是要将西方流行的时尚服装和咱们自己的风格结合起来,引领咱们自己的潮流,面料也绝对不会采用洋布,将全部从咱们本土生产中采办。我们也将以最好的质量和最好的服务来回馈大家,下面,请大家欣赏时装秀,可以感受一下我们时裳设计出来的旗袍。”侯淑仪说罢便笑着走下台。 郑家文在人群里跟着围观的人一起鼓掌,听了那番讲话后她对郑太太的认知又多了一层改变,不用洋布大胆启用本土布是存在风险的,在这租界能有这样的决定是需要胆气的,郑太太的确是位自立自强的新女性。 侯淑仪注意到人群里的郑家文,讲完话便笑着走进人群里,对着郑家文笑道:“陶先生,时装Show马上就开始了,到前面来看吧。” 郑家文在郑太太走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对方旗袍的开叉,红着脸将目光避开不敢再往那里多看一眼。 侯淑仪带着郑家文坐在了公司前面的一排椅子上。 “陶先生,又见面了啊。”崔楠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 郑家文险些怀疑这话不是和她说的。 “是啊。”郑家文应了一句,对方大概又要找她的事了。 崔楠听郑家文搭腔了,便道:“怎么没带着心上人一起来啊,她喜不喜欢穿旗袍啊?说不定还能照顾照顾韶华的生意。” 一听这话,郑家文没声了,她连人影对没见着,哪里就能带来,难道昨天那个佣人没有带话给舒柔? “她忙。” 侯淑仪坐在一旁,听郑家文声音便觉得不对,昨天回来就失魂落魄的,该不会和那女的吵架了吧? 说话间,鞭炮响起,地上落了一片红屑片,一众女明星,穿着时裳公司给她们量身定做的各式各样的旗袍出场了,在那十多米的红地毯上走着秀,风格各异,却又都风情万种。 那旗袍紧贴着身体将身体的线条勾勒的淋漓尽致,不同款式的旗袍外面或搭着披肩或披着长款风衣和大衣,明星们在两旁的人群瞩目下,微扬下巴走地十分自信。 人群里有不少记者,对着时裳公司的匾额以及这一群穿着旗袍的明星一顿猛拍,不消一个小时,各大报纸头条新闻就出炉了。 加上时裳公司免费发的月份牌,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丛佳意设计的旗袍加入了西式服装的腰身,可以将女性的身材完美的体现出来。明星们穿上旗袍气质更加突出了,无论是高龄中袖旗袍还是无领短袖旗袍,她们穿的都仪态万方。 侯淑仪趁着没有人往这边看,身子靠在椅背上微微往郑家文那边歪着,旗袍下交叠的两条腿紧紧地贴着,扯了扯郑家文的袖子问道:“陶先生对我们的旗袍有什么意见没有?” 郑家文近距离地看着眼前的郑太太,只憋出一句话:“太露了。” 侯淑仪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的花枝招展的。 “你笑什么?”郑家文脸红了。 侯淑仪抬起手背微微挡着嘴笑道:“陶先生不是也留过洋么,怎么思想还这么保守?露点怎么了?这又不是封建时代,女子要从头捂到脚吗?” 郑家文闻言红着脸回道:“那,那可以设计中开叉啊。这下开叉到大腿,在街上走动难免被人看见。” “听见了吗?佳意,陶先生批评你的设计呢,下次给我设计衣服可别又开叉到大腿了。”侯淑仪揶揄道。 丛佳意往那边斜了一眼道:“她自己又不穿旗袍,哪里懂得女人爱美的心,就是要开叉到大腿,我们美我们的,看见的人想入非非那是他们自己龌龊。” 郑家文闻言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她心里那句黑夜被人盯上让人家想入非非后□□那就得倒霉了,可人家今天开业,晦气的话她不说。 “佳意性子就这样,你别介意,我是觉得你说得有道理的。”侯淑仪佯装宽慰,她也只是嘴上说说,她心里还是挺喜欢高开叉的旗袍的。 郑家文往郑太太大腿瞥了一眼,眼神里透着一层隐藏的含义:有道理你还这样穿。 侯淑仪瞧见郑家文的目光,下意识地抬手扯着旗袍往露出的膝盖遮了遮,似是读懂了郑家文的眼神,笑道:“今天没得换了,明天起我只穿开叉到膝盖的旗袍,你说好不好?” “郑太太穿什么是郑太太自己的事情,问我做什么?”郑家文觉得刚才郑太太的话有些暧昧。 “可我不是喜欢你吗?女为悦己者容啊。”侯淑仪小声道,说罢见郑家文整个左耳红了,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看不看时装show了,不看忙你的去,笑得那么媚。”崔楠忍了很久,终于在侯淑仪再一次笑出声后怒了,开口就不含糊。 侯淑仪忍住笑,整理了下妆容站了起来,看了眼崔楠道:“起码我能媚起来。”说罢头一扬,点了点郑家文的肩膀,故意扭着腰进了里面。 郑家文也不想待在崔楠旁边,连忙跟着撤了。 崔楠的脸色顿时难堪,欺负她媚不起来,是吗?这该死的女人。 “好了,你们俩在德国一天两头吵,回国好不容易见面还不对付,就不能照顾下旁边人的耳朵吗?”丛佳意说罢,看了崔楠一眼,又道:“不过也是啊,之前看她稳稳重重的谁能想到她还真能媚起来。” “可闭上你的嘴吧。”崔楠冷着脸道,“我倒要看看她和那个女人最后能有什么结果,别忘了人家现在还没看上她呢。” “我估计快了,就淑仪那个尤物,看不上她的那就真的是眼有疾。”丛佳意说罢笑了,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崔楠的手臂,“还是我比较文明,眼有疾比你那眼瞎好听吧?” 崔楠觉得自己的忍耐是有极限的,斜着眼睛看着丛佳意。 “呵呵。”丛佳意尴尬地笑了笑,指了指前面的红毯,“看秀。” 郑家文跟着郑太太踏进时裳公司,走到尽头的办公室,只见郑太太从柜子上取下一个四方盒子,打开后西服西裤配着衬衣整齐地出现在郑家文眼前。 “免费的西服,请笑纳。” “我一路走来,发现你们并不做西服。”郑家文怀疑郑太太别有用意。 “做的,只是没有挂出来。”侯淑仪坦然地看着郑家文的眼睛。 “这免费的西服我还是不要了。”郑家文摸了摸料子,这不大像免费该用的布料。 “这可是按你的尺寸订做的,你不要谁穿?” 郑家文不信道:“别开玩笑,你什么时候有我的尺寸了?” “你忘记在尚明制衣你让傅老板量过尺寸的,我们是合作关系,开口问他要他哪能不给我?”侯淑仪说着从自己账簿里抽出一根类似领带的配饰,直接挂在郑家文的脖子上,“送你的。” “这是什么?”郑家文问道。 “配饰啊,我猜你是不愿戴和男子一样的领结和领带的,但是呢你什么都不戴又好像少点什么,我便请佳意设计了一下,让裁缝师傅做了一条,没有问世过的东西你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的。”侯淑仪说罢靠近郑家文,两只手拽着郑家文脖子两边的配饰,眉眼一勾,问道:“会系吗?我教你罢。”说罢白皙的手将郑家文的衬衣领竖了起来。 郑家文屏住呼吸,人还没回神,对方便将配饰系好了,又体贴地将竖起的衣领放下。 “这样顺眼多了。”侯淑仪打量一番道。 郑家文摸着前面的配饰整个人久久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她不能再和郑太太接触下去了,她闭了闭眸子抬手解开配饰从脖子上取下来放在郑太太手里。 “怎么,不喜欢?”侯淑仪看郑家文的神态觉得不好。 “喜欢的,只是.......我不能要,郑太太以后也不要再送我东西了。”郑家文说罢转身就要走。 “为什么?” 郑家文停住,背着身子,良久道:“有一句古诗,郑太太应该知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即便再出现对我好的人,我也只有婉拒一种选择。我爱她,只想和她一辈子,这路上的诱惑再多也改变不了我的初心,我在和她好的时候结局就已经定下了。虽然不知道郑太太喜欢我什么,我还是要感谢你,只能说我们在相遇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对了,请,今后不要再对我好了,你这样优秀往后肯定能遇见更好的人。” 郑家文说罢大步往外走。 “相遇的时间到底对不对,你和我都说了不算,姻缘这种事谁能一开始就能料定结局呢。我可以对你保持距离,做正常的朋友,但其结果也要看你和你那心上人到底能不能走到最后。”侯淑仪不再逗弄郑家文,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很严肃,走到郑家文身边将配饰快速放到郑家文手心后,若无其事地往柜台上去,那边已经有很多人再订旗袍了。 第四十四章 郑家文站在原地, 见郑太太走到柜台忙去了便悄悄离开。 回到公寓的她看着空寂寂的房子突兀有些愣神, 林舒柔依旧没有来找她, 她缓缓走到沙发前坐下,闭着眸子。 她在等,在期盼,等着下一刻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她的舒柔会笑着进来。 她等啊等,直到墙上的钟咚咚咚地打了五声响, 她才茫然地发现林舒柔不会来了,从上午到下午,她什么都没做,没有去对面找念念,没有打扫屋子,也没有写论文, 她只闭着眼睛回忆着自己和林舒柔的过去,这期间脑海也不受控制地想到对面郑太太。 郑家文揉了揉眼睛, 罢了, 林舒柔不来找她, 她便再去找林舒柔, 今天无论如何她必须见到林舒柔,不然她是没有办法安心的。 郑家文站起来换了身舒服的长衫,拿着钥匙便出了门。 时裳公司。 “咱们算开门红吗?”丛佳意见侯淑仪算完账,便笑眯眯上前问道。 “当然是天门红了,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只是旗袍的赶制要靠梅师傅一道一道把关了,质量和要好,交期也不要延误。”侯淑仪看向一旁的梅师傅道。 梅师傅手艺好,在上海很出名,闻言笑道:“太太放心,这一笔笔单子交给我质量上没得说的,交期方面我也会盯紧的。” “五点了,你这个老板下不下班?”崔楠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陪你坚持到开业最后一分钟的还是我们做姐妹的,你看上的人早就溜走了。” “那是因为我放她走的,我若要留她,有的是法子。”侯淑仪收拾好账簿,满不在意。 “舍得放?”丛佳意眨了眨眼睛。 侯淑仪出了柜台笑道:“感情这种事要靠双方,她那边打死不想回应,我当然要放了,没什么舍得不舍得,再说开业我很忙,她即便在这,我也不能全程都陪着呀。” “放虎归山没准以后就没戏了。”崔楠最擅长泼冷水。 “德国待久了,不知道成语意思了吗?我这叫欲擒故纵,晓得伐~”侯淑仪说罢拿起包,“走吧,请你们吃饭去。” “我们说地方行不行呀?”丛佳意搂着侯淑仪的胳膊问道。 “可以,哪里?” “百乐门。”崔楠冷着脸回道,她也是被丛佳意念叨烦了,小姑娘一个人不敢去,恰好今天三个人都有空,那便去好了。 “可以啊,不过你要牢记,今天请你去百乐门所用的钱都是郑家的,下次见到人家客气些。” 吃人嘴短,多了解一下。 崔楠闻言眼一翻,放下胳膊往外走:“坐我的车去吧。” “我最佩服你的一点就是什么都敢学,等生意上了正轨,我也来学开车吧。”侯淑仪牵着丛佳意的手跟在崔楠后面。 打一巴掌,给个枣,以为我脑子不够会上当吗?崔楠抬着头心里暗戳戳地想。 崔楠开着车直奔百乐门,到了地方刚进大门便能听见夜上海的歌声。 “听人说这里最红的就是白玫瑰了,很多人追的,看外面的大海报人也很漂亮,不愧是上海滩第一大美女呢。”丛佳意搂着侯淑仪的胳膊笑道。 “那是因为我没来这里上班,我若来了,第一美女的称谓有那白玫瑰什么事啊。”侯淑仪笑着和丛佳意打趣。 崔楠闻言眼睛一斜,你哪来的自信? 大白眼恰好被侯淑仪看在眼里,笑眯眯地搂着崔楠道:“我看玩笑的,我是良家妇女,不会以美色和歌声侍人。” “我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变得,在教授老师长辈面前本本分分的,看着可人,离开这些人的视线后就立马换了副面孔。”崔楠板着脸走到一个空桌子前坐下。 “你懂什么,我这叫会做人。长辈们喜欢安静知分寸的女孩子,我讨长辈喜欢些不好吗?”侯淑仪也跟着坐下,欣赏起台上的歌舞。 “人精。”崔楠笑骂一句。 “你好,这位小姐,可以和你跳支舞吗?”一白衣男子走到侯淑仪跟前伸出了手。 “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大舒服。”侯淑仪站起来婉拒。 “没事。”白衣男子被拒心里讶然,但还是绅士般地离开。 “刚来就能招蜂引蝶,哎。”崔楠摇了摇头,“这么招男人喜欢你却选了个女的,你让广大男士怎么想?” 侯淑仪收起玩笑的神情,认真道:“我不管他们怎么想,我就想知道那个郑家文和林小姐的感情到底好到什么程度了,我看上的人还能不能钓到碗里面来。” 崔楠看不上侯淑仪那个样儿,倒了一杯酒端在手里道:“你怂不怂,讲名分的话,你是明媒正娶的,有婚书有证婚人,也见过长辈,你还怕一个没名没分的什么林小姐?” “哎,你这没谈过恋爱的女人哪里懂呢,婚姻要两情相悦,强扭的瓜不甜还嗖我吃它干什么呢?我是一定要她心甘情愿地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的,不然被长辈逼着给我,我是不要的。” 崔楠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死女人说事就说事,戳她没有谈过恋爱做什么? “我突然有些可怜那郑小姐,不知道一匹狼在注视着她。”丛佳意抿了口红酒道。 侯淑仪笑了,偏头的时候瞧见舞池里的一个女人,顿时愣住了,那不是在邮轮上和郑家文关系亲密的女人吗?她就是林家小姐? 那边,郑家文到了林家,敲了门,见还是那位佣人便问道:“你好,林舒柔小姐现在在家吗?” “哦,还是你啊,小姐和堂小姐她们出门了。” “她们去什么地方您知道吗?” “说是去百乐门给堂少爷的朋友践行的。” 郑家文一听地方愣了一下,随后道:“那昨天您有和林小姐说郑家文找她吗?” “哦,说过的,晚饭的时候我特意和大小姐提的。” 郑家文的下再往下沉。 “多谢您了。”郑家文说罢转身就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她今天必须见到林舒柔。 百乐门歌舞升平,是很多上流社会的娱乐场所。 侯淑仪婉拒了几个过来邀请跳舞的绅士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和人跳舞的林舒柔,那郑家文昨晚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 “你们看,那个穿着白旗袍烫了头发的女子好像是林小姐。”侯淑仪给崔楠和丛佳意做着介绍,“瞧样子她和跳舞的男子是认识的,两人有说有笑的,怎么办?看着眼前的一幕,我内心有着不道德的........嗯.......雀跃感。” 崔楠和丛佳意闻言齐齐地看着侯淑仪。 “咳咳,我已经很克制了啊,我晓得这样不道德,但我就是抑制不住地有点儿开心,我也没有办法的,心里就是这样的,我总不能说假话说自己很难过吧。”侯淑仪说罢抬手摸了一下头发,“我很真实的。” 这会儿真实了?在长辈面前怎么就能装成小白兔? “从这个距离看,那林小姐也是个美人胚子啊。”丛佳意仔细地往舞池看了一眼,“你们家的郑二小姐眼睛还挺毒的。” 郑家文气喘吁吁进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两个保安。 “这位小姐,你还没有交钱呢。”黑衣保安在郑家文身后提醒道。 因为侯淑仪的位置是在墙边上,郑家文风风火火进来时她便看见了。 “你们继续喝着,我去给她交个钱。”侯淑仪一见保安那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起身捏起手包就往门口走。 郑家文的双眸四处看着,在看到林舒柔后愣住,听见保安的话手往怀里的兜口去取,却发现自己没有带钱。 “抱歉,我没有带钱。”郑家文闭上眼,总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梦。 保安闻言站在一侧,胳膊朝门外一伸,如果郑家文想反抗,下一秒就会被人丢出去。 “她的钱我替她交了。”侯淑仪说着便从包里取出钱,毕竟她用的钱都是郑家的,她劝自己长点心要善良,即便感情不成也不要坐视不管。 郑家文瞧见郑太太一愣,她是不愿意再接受郑太太的物和好意的,只是眼下,她想当面问林舒柔,她不得不承下这份人情。 “多谢郑太太。” 侯淑仪笑了,她用她们郑家的钱赚了份人情,突然有种把傻傻的二小姐卖了二小姐还在替她数钱的感觉,这种感觉有罪恶感啊。 “不客气,我就坐那边的桌子,你若有空也可以过来喝喝酒,没空那就算了。”侯淑仪知道郑家文的来意,并不纠缠,转身就离开了。 “你瞧她,知道人家要在抓心上人的包了,也不纠缠了,替人交了钱自己回来了,就等着抿着红酒看热闹了。”崔楠偏着头和丛佳意道。 丛佳意十分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聪明、可怕又知进退的女人啊,但,我喜欢。” 崔楠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侯淑仪看上了个女人,她看谁都会怀疑一下。 郑家文身穿麻料的长衫,和这里格格不入,她就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舞池里的林舒柔,而她不知道的是,墙边的一个女人也在静静地看她,就好比你在桥上看风景而我在楼上看你一样一样的。 一首音乐结束,舞池的人纷纷离场,郑家文大步就冲着林舒柔走了过去。 林舒柔刚坐下,果汁刚拿在手里便觉得身旁有人,抬头见是郑家文,眸子一喜:“你怎么来了?” 林舒柔没想到郑家文会这里,突然见到自然是高兴的,毕竟她很想郑家文,若不是堂弟堂妹天天围着她,她早就去找郑家文了。 郑家文瞧林舒柔看见她时的表情带着喜悦,心里渐渐好受,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伸出了手。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郑家文伸出了手。 第四十五章 郑家文的邀请, 让林舒柔一桌的人吃了一惊, 尤其是坐在林舒柔弟弟林卫义旁边的刘子和, 张着嘴目瞪口呆,这郑家文说的女友不会就是昨天让他觉得犹如出尘芙蓉的林小姐吧? 林舒柔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手刚离开桌面时听到一旁自己堂妹惊讶的话。 “跳舞不是一男一女吗?两个女的怎么跳?这个舞不能两个女的跳吧?” 回过神来的林舒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和郑家文身处在什么地方,微抬起的手又落下放回到自己腿上,此时的她颇有些六神无主,她实在不敢再去看郑家文了。 “堂姐, 这是谁啊?”林舒柔的堂弟林卫义觉得二人神情不对。 林舒柔被这一声问,弄的神情更慌乱了些,故作冷静道:“哦,留学时认识的一位朋友,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面。” 郑家文瞧着一连番动作的林舒柔,心里刚生出的几分期冀又散的无影无踪, 可她的手一直伸着没有收回。 林舒柔放在腿上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好像被当众凌迟一般, 内心深处见到郑家文的喜悦也渐渐向怨念转变, 明知道身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还要来邀她跳舞,为什么要逼她? “林小姐,可以和我跳一支舞吗?”这时一位格子西服的男子站了起来,走到林舒柔旁边,他也是看林小姐面有尴尬, 心里猜测林小姐想拒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十分善解人意地站了起来。 他以为他是好意,殊不知他的好意让林舒柔觉得更难了,瞧着自己面前的两只手,林舒柔内心很出很想任性地将手放在郑家文手上,真的很想跟着心走,只是一旁的人都看着,她不能。她不能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和郑家文跳舞,也不能驳了家中客人的面子。 一番挣扎后,林舒柔将手放在了世家少爷的手上。 郑家文只觉得轰的一声,林舒柔没有选择她。 “很感谢你邀我跳舞,只是,只是我不知道两个女子该,该怎么跳。”林舒柔看见郑家文的神情,心很疼,下意识地想去安慰,可发现只会越说越黑。 郑家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以前她们私下底是会放音乐自己跳的,可今天林舒柔竟然告诉她不知道和她怎么跳? 郑家文眼睁睁地看着林舒柔和那个男子走进了舞池。她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无奈地笑了笑,是了,她怎么就忘了舒柔的胆小呢,在邮轮上是连手都不会让她牵的,又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跳舞呢。 郑家文在心里安慰自己,并非舒柔不爱她,而是她太过胆小了。可,那颗心啊,还是疼的厉害,以前胆小,现在胆小,那下个礼拜六舒柔又是否会和她一起回无锡呢? 舞池里的林舒柔眼神时不时地往郑家文身上瞄,痛是痛的,如果可以,她也想和郑家文若无其事地跳舞。只是,这真的太难了。 郑家文忍住要泪意,往舞池看了一眼后缓缓转身,这里她不喜欢,她要离开这里,百乐门里并没有快乐。 林舒柔瞥见郑家文气冲冲地离开,心里发急的同时又有几分庆幸,郑家文不在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 郑家文大步地走着,耳朵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突然左胳膊被人撞了一下。 侯淑仪手里的红酒撒出几滴,先发制人嗔道:“陶先生在这里走要看路的,这幸亏是撞到我了,要是撞到别人,陶先生怕有麻烦的。” 郑家文抿了抿嘴,分明是这郑太太撞了她。 “陶先生这是要去哪里呀?” “回家!” “我刚给你交了钱,你就要回去啊?”侯淑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她看见郑家文脸上的悲伤之后心里那点不道德的雀跃感就没有了,“来这里不跳舞就白来了哦。” “他们说这里只能一男一女跳舞,两个女的没法子跳。”郑家文突然觉得那么无助,之前她以为她做她的,其他人并没有干涉权,可现在才知道别人的话是有影响力的,林舒柔碍于别人真的就不顾及她的感受了。 “谁说的?百乐门有这个规定我怎么不知道?”侯淑仪见不得郑家文这受了委屈却无助的样子,叫住旁边的waiter,将酒杯放下,“两个女孩子可以跳,不犯法的,来百乐门本就是娱乐,既然花了钱进来那当然要怎么开心怎么来,谁有权利管舞伴到底是不是同、性,走,我陪你跳去。” 侯淑仪说着就牵起郑家文的手,寒着一张脸往舞池走,欺负人欺负到她在乎的人身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两个女子没法子跳?今天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两个女子跳的多出彩。 郑家文被侯淑仪牵着走,心里觉得不应该,可脚下似乎不听自己使唤似的,一步一步地走着,她瞧着前面的郑太太,突然有一种母亲带着自己孩子去找欺负孩子的人算账的感觉,这一刻,郑太太在她眼里就好像镶了金边似的,金光闪闪,甚至带着几分霸气。 侯淑仪寒着脸牵着郑家文往舞池走,在瞧见那林小姐眸子里的吃惊时,头一扬优雅转身,将右手放在郑家文的肩上,同时嘴角上扬,拉着郑家文的手放在她的腰上。 “额......我忘记问了,你是真的会跳吧?”侯淑仪此时才想起来,可千万争点气,她可是复仇来的,别队友不争气,让她下不来台。 郑家文心扑通扑通跳着,搂着郑太太腰的手也渐渐冒出汗来,听了郑太太的问话,点了点头,她会跳的,甚至有些自恋地觉得她跳的蛮好。 “会跳的。” “perfect,我们开始吧。”侯淑仪说罢便迈开了腿。 郑家文始终觉得旁边有人再用火辣辣地目光在看她,可她人已经在舞池了,只能僵硬着头装作不知道,虽然如此,可她的心太紧张了,也会用余光去看林舒柔那边。 “嘶!”侯淑仪轻呼一声,美眸瞪了郑家文一眼。 “抱歉。”郑家文脸红了,因为分心踩了郑太太一眼,实在太失礼了。 侯淑仪鼻子嗯了一声,可惜了她那洁白的高跟鞋。 音乐继续在舞池放着,四周的人在瞧见两个长发女子在跳时纷纷地投去了目光,一时间竟然觉得新鲜和养眼。 林舒柔那对虽然没停,但林舒柔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郑家文的后背。 郑家文跟随音乐,牵起郑太太的手转圈后上前的第一个错步,慌乱间又踩了郑太太的脚。 郑家文的脸红得跟煮熟了螃蟹似的,闷声道:“抱歉啊,郑太太。” “恩。”侯淑仪再次被踩,心情不是那么的好,闷应了一声,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句话:“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OK?” “OK。”郑家文点点头。 “我们来点有难度的吧。”侯淑仪稍稍凑近郑家文,朝郑家文眨了眨眼睛后突然牵住郑家文的手和郑家文拉开距离,郑家文懵的同时又有些紧张,在郑太太转着圈向她走来时,她连忙上前去迎,在郑太太抬起腿后,郑家文在内心无比紧张的情况下很识相地用手托住了郑太太抬起的大腿。 只是,人怂就是这样,郑太太穿着高开叉的旗袍,郑家文这一抱腿触摸到了那柔滑地肌肤,心一紧手下意识地松了。 侯淑仪身体后仰,内心觉得坏了,今天这个洋相她怕是出定了??? 好在郑家文快速抱着郑太太的腰转了一个圈,好巧不巧,还刚好对上了音乐,四周的人并没有看出失误,反而觉得很美,纷纷鼓起掌来,大家欣赏的同时也纷纷议论这新颖的舞蹈,第一次见却又和音乐合拍。 百乐门就是这样,或者说融汇各种文化的上海滩就是这样,接纳起新鲜事物比别的地方要快的多。 甚至有报社的人瞧见这一幕后觉得很美,就拿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林舒柔脚下虽然走着舞步,可眼神却时不时地往郑家文身上看,脚下步子一错踩在了世家少爷的鞋上,红着脸道:“不好意思。”说罢侧着头又往郑家文身上看去,郑家文就是故意的,故意来气她。 侯淑仪心里谢天谢地,幸亏郑家文没把她给摔了,心情平复后,踩着脚步跳了一会看向郑家文笑道:“想不到陶先生这么怂,被摸大腿的是我,我都不没说什么,陶先生慌什么?” 郑家文紧绷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后面好像有人在盯着你看。”侯淑仪见郑家文不说话,便随口道。 “嘶。”侯淑仪话音刚落又从那红唇里发出一细微的声音,又被踩了。 “真的很抱歉。”郑家文搂着郑太太的腰,半低着头道。 侯淑仪轻咬下唇,随后松开唇,笑道道:“想不到你这个人还蛮坏的嘛,故意踩我脚,待会是不是要替我揉脚占我便宜呀?” 郑家文闻言瞧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无奈道:“我不是这样的人,郑太太知道的。” 林舒柔见郑家文和红衣女子搂抱着,头微低着窃窃私语,顿时看不下去了,停了下来,对世家的少爷道:“抱歉,我有些不舒服,需要去趟洗手间。” 林舒柔说罢转身离去。 而郑家文此刻已经顾不得去看林舒柔在哪里了,听着音乐小心地配合着郑太太那些突然就变化起来的动作,生怕哪个没接住闹洋相。 当音乐停时,侯淑仪身子倒在郑家文的臂弯里,左小腿微抬,二人对视几秒后郑家文将郑太太扶起来。 此时四周响起掌声,来娱乐的人,没有人会真的在乎交际舞到底是否是两个异性在跳,顶多诧异一会,欣赏完不少人说说笑笑回位子上,并没有站出来质疑。 “郑太太,谢谢,我挺开心的。”郑家文向郑太太道谢,她喜欢这样的坦荡,这样的无畏,在这众目睽睽下做自己,令她身心都舒服。 “你是开心了,我的鞋怎么办?”侯淑仪面上露出几分委屈的表情。 郑家文也是不好意思,人家给付了钱又踩了人家的鞋,便道:“嗯......要不你晚上脱给我,我帮你擦。” “那就麻烦陶先生了。”侯淑仪笑道。 “踩了我们韶华好几脚,就晚上擦擦鞋就行了?再说我们韶华还给你付了门票,起码再给我们韶华买一双才合适呀。”丛佳意看热闹不嫌事大,凑上来帮腔。 “可,可以呀。”郑家文被说的不好意思了,她从没有这样窘迫过,以前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和家里对着干又怎么能不受苦头呢。 “陶先生这么大方啊,那我就承情了,等陶先生领了薪水我是要去百货大楼买鞋子的。”侯淑仪笑道。 “非,非得去百货大楼吗?”郑家文想起之前这郑太太像个侦探一样对她盘问来盘问去,想想她就害怕。 侯淑仪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问道:“对呀,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没,没,去百货大楼就去百货大楼好了,那个我先去趟洗手间。”郑家文说罢快步离开。 “她为什么那么怕百货大楼?”丛佳意问道。 “百货大楼是她家的,她怕经理瞧见她把她绑回无锡。”侯淑仪说罢笑着转身往位置上走。 丛佳意张了张嘴,啧啧,侯淑仪的心还真是善良啊,人家怕去什么地方她还偏把人家往那地方领。 郑家文走到洗手间门口长长地舒了口气,百货大楼那就是个噩梦,她刚要往里走,便听见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 “没有,我和她也就是见过几次面而已,不熟的其实。”林舒柔一边洗手一边对堂妹林舒若说道。 “哦,我就说嘛,堂姐你怎么会和一个穿奇装异服的女子是好朋友呢。” “不是的,一点不熟,在德国也只是打个照面而已。” 郑家文愣在原地,她怎么也没想到,林舒柔会在外人面前这样嫌弃她,语气里生怕和她有一点瓜葛似的。 林舒若关掉水龙头道:“她也真是好无礼的,她不知道只有男生才能邀请女生跳舞的嘛。” “我也被吓傻了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个女生会邀请我跳舞。”林舒柔说着也关上水龙头,“好了,不要说不相干的人了,他们该等急了,走吧。” 郑家文没有躲,她清晰地看见转过身的林舒柔眸子的吃惊和愧疚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她一直以为林舒柔的眼睛是清澈的,而这次,她觉得林舒柔的眼睛太复杂了。 原来现在她在林舒柔眼里已然是不相干的人了啊。 林舒若瞧见议论的人,还有些被抓包的羞愧,知道背后说人不好,拉了林舒柔的手就低着头往外快走。 林舒柔茫然地被堂妹拉着走,在经过郑家文的身边时,眼泪夺眶而出,想说什么却觉得有根鱼刺卡在嗓子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郑家文是生气的,哪怕她们是朋友,再听见别人非议时,也该为朋友挺身而出说句公道话,可林舒柔竟然再附和,附和着别人一同嫌弃她,呵呵,真的是生怕被别人知道和她有什么关系啊。 那颗好像被人撕裂了一般,痛!!! 林舒柔出了洗手间快速抹掉眼泪,跟丢了魂似地坐在位置上。 “林小姐和家文认识啊?”刘子和见人回来了,便笑着问了一句。 林舒柔闻言刷的抬头看向刘子和,碍于众人面前道:“只见过几面而已。” “哦哦。”刘子和松了口气,那他还有机会的。 第四十六章 林舒柔的那些话一直在郑家文耳畔回旋着, 郑家文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往外走, 她多想走到林舒柔面前无所顾忌地问清楚, 可她控制住了自己,她给林舒柔留面子。 侯淑仪正和崔楠斗嘴,抬眸时瞧见郑家文寒着一张臭脸往外走,愣了愣后拿起酒杯抿了口红酒,继续和崔楠说话。 “你家那位走了,你还在这儿聊什么, 不追吗?”崔楠斜了侯淑仪一眼,那眸子里竟然有等着看好戏的意思。 “你搞错了吧。”侯淑仪往林小姐的方向看了一眼,“惹恼郑家文的又不是我,我追什么?再说她们俩感情上的事,也只能她们俩自己解决,我追上去算什么?你也不想想, 我这么一个聪明的美人儿,我能做出现在去掺和的蠢事情吗?” 侯淑仪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如果那两个人注定要分手, 痛肯定是要痛一回的, 并不值得她去心疼什么。 崔楠闻言笑道:“你这个女人, 看你之前的样子,我觉得你都失去理智了,这会儿理智怎么又回来了?” “我这叫分寸。”侯淑仪说着放下酒杯,抬手撩了下发丝,“再说, 像我这般聪慧的佳人一旦追过去,那郑家文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怎么办?我岂不是羊落虎口?” “我看像是狼进了兔子窝,指不定谁吃亏呢。”丛佳意忍不住笑了。 侯淑仪闻言笑出声,郑家文的确是只小白兔,这个比喻倒很贴切。 郑家文离开百乐门,外面天已经黑了,她没有回公寓,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之前她认为林舒柔纵然胆小,但对她们的事已经认定了。在德国那个夜晚她们有了肌肤之亲后,她是认为林舒柔也会为她们的将来而努力。而今天,她怕了,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了。 一厢情愿地以为情比金坚啊。 入了秋的上海夜晚,有些凉了,郑家文抱着胳膊在街道走了很久才慢腾腾地往公寓去。 掏出钥匙打开门,拉开门口的电灯,刚把门关上,便听见后面急匆匆的脚步声,郑家文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我以为你走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去哪儿了啊?”林舒柔紧紧地抱着郑家文的腰,毫无顾忌地哭着,她偷偷地从家里跑出来,一到公寓没见到人,彻底怕了,趴在床上就哭,这会听见钥匙开门声,急匆匆就跑了出来。 郑家文被林舒柔抱着,心里五味陈杂,良久将林舒柔的手摆开,脱了鞋往里面走。 林舒柔哭花了的脸颊闪过一丝尴尬,跟在郑家文身后大气不敢出,她是知道自己理亏自己不对的,头一回小心翼翼地打量郑家文的脸色。 郑家文到了家洗了把脸,将长衫脱下,林舒柔见状连忙上前要去接,被郑家文避开,自己挂在衣架上。 “你去哪里了呀?渴了吧,我给你倒点水去。”林舒柔的印象里,郑家文是不发脾气的,今天瞧着郑家文的脸色,她心里隐隐觉得郑家文要发火了。 郑家文充耳不闻,走到卧室,拉开椅子坐下,左手边的日记本里写满了对林舒柔的思念,可对方回来这么多天从不主动找她,她瞧见这日记本也分外碍眼,拿起日记本拉开抽屉丢了进去。 林舒柔倒了水进了屋,将水放在郑家文桌子上。 “怎么,怎么不见念念呢?”林舒柔很想念念,本以为郑家文带着念念走了,没想到郑家文回来了,念念没有回来了。 郑家文似没有听见一般,她怕一开口就控制不住和林舒柔吵起来,她心里是不想吵的,她不喜欢吵架。 林舒柔咬了咬唇,见郑家文不理她,走到床边趴上去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郑家文敛了眉,受了委屈的明明是她,她尚且不曾当着面哭,林舒柔倒先哭上了。听着不停的哭声,郑家文的心开始烦躁了,起身走到窗户前,也不管有没有蚊子,直接打开窗户透气,她提醒自己要冷静。 林舒柔哭了一阵,见郑家文没搭理她,便主动开口了。 “我知道今天的事是我让你受了委屈,我固然有错,可你不想想当时那么多人,我能怎么办?我堂弟堂妹还在,我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和你跳舞吧,他们都是传统的人,天津的人不似上海这边的人玩得开,万一回去说给我爹娘听,我爹娘能不疑心吗?” 林舒柔一边哭着一边拿帕子抹着眼泪。 “我是早就回来了,你以为我不想飞奔过来?我堂妹一直黏在我身边,我说出去买个三明治她都跟着我,我没有办法真的带她去买了三明治回家,我心也很急。带他们去逛百货大楼,虽然人陪着他们,可我心里想的却是你,本来我都带足了钱要去买那个劳力士手表的,可我去时橱窗里已经没有了,我踩着高跟鞋把钟表店都逛遍了都没有发现同款的,我又累又气又急你是如何能知道?今天的事我纵然不好,我也指望着你能体谅体谅我,你看你,自进门一句话都不同我说,你若真这样冷暴力下去,我便哭着回去了,反正你也是不打算心疼的了。” 郑家文听了这话苦笑着,望着天边那轮明月道:“你堂妹粘着你,那今天你是怎么脱身来这里的?在百乐门你堂妹那样说我,你不也没心疼?你更可恶的是,你还附和你的堂妹,既然这样巴不得和我撇清关系,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你的意思我不该来?你以为看着你失魂落魄地离开我心里好受,你以为我就想这样?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我们家是体面的家庭,我爹娘都要体面,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在众人面前做出格举动的。”林舒柔坐了起来,泪流满面地看着窗边的郑家文。 “ 你们家是体面的家庭。”郑家文转头看着林舒柔,“那是不是要为了体面的家庭你要和我分手去和别的男子结婚啊?” “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林舒柔下意识地反驳。 “不会吗?今天你连当着众人的面和我跳舞都不敢,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将来有勇气和我结婚?你爹娘要体面,你有勇气带着我去见你父母吗?你会和他们说你要和我在一起吗?你敢开口吗?”郑家文问着林舒柔,可她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如果她不逼一下林舒柔,林舒柔连去想的念头都不会有。 林舒柔愣了,她敢吗?暗自为自己打气打了好几回,真到了那刻她真的敢吗? 她没有回答郑家文,因为这个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非要这样逼我吗?”林舒柔看向郑家文,“你就不能多给我点时间?” “如果不是你今天的一番行为和言辞,我或许可以等,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没有安全感了,我等不了,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白天匆匆见不了多久,晚上更是见不着人,偷偷摸摸的日子我不想过了,我要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你疯了?”林舒柔站了起来,“我们这样的关系怎么正大光明?” “怎么不能?我没要你大肆张扬逢人就说,但双方父母一定要知情。”郑家文声音大了起来。 林舒柔张了张嘴,想起一事,气道:“双方父母知情?你的爹娘不是早就在老家给你娶妻了吗?你家里的事都没解决好有什么立场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要求我?” “你要我解决可以啊,趁着下个礼拜六我带你回无锡老家见我父母,咱们把话说清楚,让我父母成全我们。”郑家文说罢朝林舒柔缓步走了过去,“我父母若是能成全我们,你敢带我去见你父母吗?” “带你去见我父母?我怕我刚开了口你就被我爹打出门了。”林舒柔侧过身子不去看郑家文。 郑家文觉得林舒柔在转移话题的重心。 “你别管他们怎么对我,只要你敢我就很开心,父母不同意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指望你一说他们就同意了。况且,我也已经做好被他们责难的准备了,要和他们的女儿在一起,挨他们几句骂又算什么?我始终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的,你也是他们亲生的,时间久了只要你还坚持他们还能把你怎么样啊?” 林舒柔闻言转身坐在床上没有说话。 “总之,下个礼拜六先跟我回无锡。”郑家文说罢拉了凳子坐下,不过身子确实背对着林舒柔。 “我不去。”林舒柔想也未想便道。 “你必须去。”郑家文态度很坚决,这次她不准备松口了,她一定要让林舒柔面对现实。 “你这是要逼死我啊你?”林舒柔恼了。 “是你在逼我,确切来说是你骨子里所谓的体面和胆小再逼我。”郑家文本来心情就糟糕透了,这下更是压制不住。 林舒柔闻言紧紧地咬着下唇,墙上的钟滴滴地响着,屋子里的人各自沉默了。 良久,林舒柔无力道:“我可以和你回去,但事先说好了,你们家人若是敢给我气受,我是要马不停蹄回来的,我是不愿吃气的人,你知道。” “我们不是异性的婚姻,父母肯定是要有些责难的,这是避免不了的,但你要相信无论我父母说什么做什么,我始终都会和你一起的,若是他们言辞很难堪,不用你来做什么,我便会给驳回去的。” 林舒柔心里很挣扎,气道:“你就不能自己先回去?我现在跟你回去算什么?你和别人的婚事都没解决我去是怎么个说法,好似我要到你家争名分似的。我父亲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至于低三下四去你们商贾家争什么吗?” 郑家文很吃惊地站了起来,这都民国了,林舒柔竟然还在乎什么士农工商吗? “商贾怎么了?我就是商贾之家的女儿,你嫌弃那就别和我在一起啊。”郑家文这次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林舒柔总是能说出让她失控的话,这是她哪辈子欠下的孽债。 林舒柔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她内心执拗地觉得这是事实,就算现在民国了那又怎样,那进士出身的人家是比商贾人家要有脸面的,这可是事实。不争的事实。 林舒柔说那话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郑家在她眼里就是做生意的,但她不知道郑家文的父亲是清末最后一批的进士,也不知道郑家的生意做得有多大,更不知道郑家一门三杰的佳话,她只以为郑家是靠做生意起家的暴发户,暴发户还不是那种特别富的,因为她从郑家文身上没有看到半分富豪之家的奢侈,反而有时候还挺能吃苦的。 “我若嫌弃你我能把我的清白给你吗?你也不想想,咱们两个你的清白在,我的清白早就不在了。你现在和我大声说话,你有想过我付出的吗?”林舒柔眸子含恨含怨地瞪着郑家文。 “我说过要给你,是你不要的,你说要指甲美美的,涂红指甲好看,是你自己舍不得指甲你要怨我吗?”郑家文心里难受极了,吵到现在也没吵出个结果来。 “我突然发现我今天不该来。”林舒柔说罢顾不得脸上还挂着的泪痕,拎起包就往外走。 “我和你正经的说,礼拜六早上七点我在火车站等你,你若不来咱们就撂开手,你回去想仔细要不要跟我回无锡。”郑家文见没吵出结果林舒柔就要走,便追出卧室发了狠话。 林舒柔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郑家文,她想不到郑家文以分手要挟她。 “郑家文,算你狠!”林舒柔说罢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随之而来是嘭的一声关门声。 郑家文无力地靠在墙上。 刚要回卧室,听见门口钥匙声,门又开了,林舒柔站在门口质问道:“念念呢?” “不在这里。”郑家文寒着的脸上出现几丝动容。 “你把念念弄哪里去了?我现在就要见她。”林舒柔内心是真的很想念念,她去天津和念念买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去百货的地方,看见小孩子的东西就想买给念念。 “等你和我从无锡回来自然就能见到。”郑家文是诚心要气林舒柔的。 “你在威胁我?”林舒柔很上火,这种被威胁的感觉她很不喜欢,“好,好,郑家文,你有种!”说罢哐的一声将门摔上。 郑家文盯着那扇门愣神,她们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吵过嘴,她们彼此都发了狠的。 郑家文长长地吐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取了长衫穿上便出了门,她是要去对门接念念,一天了,在别人家里,不见大人去接她看她,小小的孩子该是怎样的多想呢。 郑家文按响了洋楼的门铃,杨妈开门见是陶隐之,便笑着往里面请。 侯淑仪刚洗完澡,穿着浴袍在楼梯上往下看着郑家文笑道:“念念被我哄睡下了,今天就让她在这儿吧。” “真是不好意思,老麻烦你。”郑家文有点自责,她该早点来接念念,虽然认了干女儿,但她内心深处还不知道怎么样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侯淑仪在二楼看见林小姐进了公寓,好久之后又哭着离开,她猜测郑家文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故而她也难得正经起来。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夜深了,陶先生快回去休息吧,明朝早点过来见见念念就行,别让小孩子老想着。” 郑家文闻言点点头,既然睡下了她再抱走难免将念念弄醒了。 “好,那我先回去了。”郑家文说罢转身,走到门口想起一事,转身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不知道郑太太方不方便让念念在你这待七八天?我不能把念念送她小姨那里,而且礼拜六我要回趟老家。” “你要回趟老家?”侯淑仪扬眉。 “是啊,回去解决一件事情。”郑家文说罢看了眼郑太太道:“念念这七八天的吃住用度我发了薪水会给你的。” 侯淑仪心里已经猜到郑家文回无锡是要做什么,心里稍稍不安的同时又有些认同郑家文,起码敢于回家面对了。罢了罢了,且随她去吧,老在外面的确不是长久之计,这婚离也好离不成也罢,都随缘吧,是她的就丢不了,不是她的她再喜欢也强求不来。 “你放心,念念在我这里我会用心对待的。”侯淑仪笑道,“天晚了,陶先生快回去吧,晚安~” 她都佩服自己内心的强大,眼前之人要回老家和父母争取与她这个有名无实的伴侣离婚了,她还能笑着和眼前人说晚安。 “晚安,郑太太。”郑家文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林舒柔没有再来找过郑家文,郑家文也不去林家找林舒柔,二个人心里都憋着不肯低头的劲,侯淑仪也深知对方处在感情争吵期,很识相地没有主动去找郑家文,也不乱开玩笑,整个人又恢复到本本分分的贵太太身份上去了。 侯淑仪有侯淑仪的道德底线,郑家文有郑家文的感情坚持,二人在这短短一周内竟然默契地做回了客客气气的朋友,这一度惊掉了崔楠和丛佳意的下巴。 到了礼拜六早上,郑家文穿着一身黄色长衫出了公寓,来到对面的洋楼,和念念道别。 “我只回去两天,礼拜一就回来了,你安心住在郑太太这里,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接你。”郑家文抱着郑念道。 郑念两只小胳膊抱着郑家文的脖子,亲了亲郑家文的脸,闷声道:“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事情如果顺利我或许会提前回来。”郑家文说罢亲了亲郑念粉嫩地小脸蛋,然后将郑念放下,“郑太太,我赶火车,念念就拜托你了。” “你放心吧。”侯淑仪笑着牵起念念的手,“一路顺风。” 这都是什么鬼事情,合法伴侣要回家和她离婚,她还要照顾这人在外认下的孩子,还要和这人说一路顺风,这世上最奇葩的事情,怎么就偏偏让她遇上了? “谢谢。”郑家文道完谢便离开,在门口寻了个黄包车直奔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郑家文捏着手里的车票在候车室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正当提示检票的时候,郑家文的心在往下沉,林舒柔当真不来了。 郑家文叹了口气,突然有一股无力感,林舒柔不肯迈出第一步,这让她如何有动力继续走下去? 正当她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瞧见林舒柔提着手提箱从门口进来了,郑家文见了喜在心上,连忙迎了上去,接过林舒柔手里的手提箱,牵起林舒柔的手,连日来终于挤出一丝笑意来。 “来了啊,咱们快点,里面检票呢。”郑家文牵着林舒柔往里走。 林舒柔白了郑家文一眼,闷声任由郑家文牵着她走,二人交了车票子,上了火车。 走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箱子里装的什么?这么沉,咱们就去一天半而已。”郑家文将箱子放到上面存放行李的地方。 “我的一套衣服和给你爹娘带的礼物。”林舒柔板着脸说罢,从包里取出一副墨镜戴上。 郑家文笑了,这些天她整日被不开心和伤心笼罩着,刚才听林舒柔为她父母买了礼物,也可谓是上了心的,她怎么会不开心,起码林舒柔迈出了她希望的第一步。 林舒柔看了郑家文一眼,不再说话,其实她心里知道在百乐门的确伤了郑家文的心,她有错在先。 二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百乐门那件令双方都难过的事,但冷战过后的两个人再次坐在一起却没有了话题,虽然各自都有和好如初的心思,可总有几丝尴尬萦绕在她们身上。 两个人一路无话,下午到站时,人人都起身往外走,可林舒柔却坐着不动。 “我害怕,要不,你自己先回去,我在附近等你?”林舒柔打着商量。 “我已经提前写信回家了,说要带你回去。”郑家文不退步,“这都到无锡了,你若打退堂鼓,我回了家爹娘问起我怎么说?” 林舒柔闻言提着包站起来就往外走,从神情上明显不满郑家文的先斩后奏。 郑家文也不乐意,取下手提箱跟在林舒柔后面走,她本来还是欢喜的,可刚到无锡林舒柔就想打退堂鼓,把他们的将来看做儿戏吗? “不要在我面前摆着一张臭脸,我还没进你家受气,你倒先给我气受?”林舒柔紧紧地捏着手包,明显地为即将到来的事情紧张,她自己都不敢保待会进了郑家她若受了气是否能忍下去。 “是你气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打退堂鼓,你问问你的心,你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吗?”郑家文说着拦下辆脚蹬车。 林舒柔看见有人来了,把想吵的话咽进肚子里,瞪了郑家文一眼提着裙子就上了车。 “师傅,去郑家大宅。”郑家文坐上车后闷声道。 “好嘞,您坐稳了。” 一路上,林舒柔和郑家文各自板着脸不说话。 到了郑家大宅门口,郑家文掏出钱来交车费。 林舒柔抬头望着大大的匾额和旁边的进士及第的四个小字愣了一会,从宅子上看倒是个老宅了。 “你们家谁中过进士?” 郑家文闻言看了林舒柔一眼道:“我爹。”说罢走到门前敲门。 林舒柔心里讶然一会,她一直以为郑家是商贾之家的,没想到郑家文的爹竟然是清末进士,一时更加紧张。 如今虽然改朝换代了,但进士及第这四个字在社会上还是挺吃香的。 少时,门开了,仆人打开门,瞧见郑家文抿了抿嘴道:“二小姐回来了。” “是啊,我爹娘都在家吧?”郑家文说着就要往里进,却被仆人给挡住了。 “二小姐,老爷有话,只能二小姐进去,旁的别人是不能进的。”仆人顶着巨大压力把话给传了。 林舒柔闻言迅速从郑家文手里抽回手,转身就走。 “舒柔,你干什么去?”郑家文放下手提箱子,去追林舒柔,“我爹固然不对,但不排除他在试探我们呀,你就这样走了,咱们便是没有半点希望的。” “这连家门都不让进,你爹的态度还不明显吗?还有什么可说的?”林舒柔觉得难堪,从来没有人给她今天这样拒之门外的难堪。 “态度可以改变可以被说服啊,我爹不让你进家那我便和你一起在门外等着,只要我们的心很坚定,长辈便拆散不了我们。”郑家文两手放在林舒柔的胳膊上,“我们自己的将来得自己努力啊,无论我爹我娘出什么招,我们见招拆招罢了,再说我祖母和母亲是不忍我在外久站的,一会就能松口。” 郑家文虽然劝着林舒柔,可她心里却忐忑起来,林舒柔的态度好像并不那么坚定,能拆散他们的不会是长辈,只会是她们自己。 林舒柔心里不舒服,对方长辈已经明说了不让她进家她还赖着不走,人要脸树要皮啊。可瞧着比她还焦急的郑家文,她忍了忍,任由郑家文牵着她走到郑家大门门口。 “你去告诉我爹娘,要么我们两个都进,要么我们就都在外等着。”郑家文紧紧地握着林舒柔的手,她实在是怕了,林舒柔这次如果再轻易放弃,伤了她的心,她们之间怕很难填补那道裂开的缝了。 仆人闻言关上门。 “舒柔,我们既然选了彼此作为伴侣,就该心里做好准备,这一天迟早要来的。我们的感情不被长辈认同,无论你来我家,还是我去你家,都难免被长辈责难,但只要我们比他们还坚持一分,最终他们会接受我们的。天下无不爱儿女的父母,他们最终也无非希望我们幸福罢了。”郑家文缓缓侧头看着林舒柔,“你也会同我一般坚持下去,对不对?” 林舒柔沉默了,她是鼓足勇气跟着郑家文来了,可她不知道这份勇气会持续多久,一堆后事在后面等着她,如何和父母说,如何面对亲戚的询问,好友一个个结婚了逛街时问起她她该如何说? 林舒柔不说话,郑家文看着大门也渐渐没了信心,眼下好像机械地在坚持着走下去,为的是心中对爱的坚持和责任,但貌似结果已经呼之欲出了,之所以现在不放弃,全是因为心中的执拗。 郑家文松开了手,林舒柔的沉默让她再次对这份爱失去了安全感,或者说林舒柔给不了她安全感。 两个人不说话了,极近三个小时,两个人都有些累了的时候,门开了,仆人将大门打开到最大。 “二小姐,老太太和太太吩咐你们去华堂等他们。”仆人说罢让开路。 郑家文站的腿僵硬了,迈开腿时膝盖的不适让她微微敛眉,这次回家能如她意吗? 郑家文牵着林舒柔的手进了家门,径直奔着华堂去,她以为她爹开口了就会来见她,因此她便老实地在华堂等着。 林舒柔坐在华堂下首的位置,坐久了就看一眼手表,时间一点点过去。 郑家文坐不住了,走到华堂前,招呼那么传话的佣人问道:“我爹让我们在这等着,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见我们?” “二小姐,老爷并没有说时间。” “那我娘和奶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见我们?” 那仆人看了眼郑家文,小心翼翼道:“太太和老太太都在老爷的书房里。” 郑家文抿了抿嘴,只一句话长辈们的心思就露出来了,无非晾着她们罢了。 郑家文回头看向已经有些忍耐不住的林舒柔,叹了口气。 “既然我爹娘他们都忙,那我们也不便现在就去打扰他们,我只问你,那个侯家小姐,现在住在哪个房间?”郑家文见长辈们不露面,那行啊,她直接去找侯淑仪,她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好了。 “二少奶奶不在家里,她奉老爷的命出门做生意去了。” “你说什么?”郑家文听见称呼懵了,“什么二少奶奶,二少奶奶唤谁呢?” 仆人闻言抬眼看了下郑家文,小声道:“自然是唤二小姐明媒正娶的侯小姐咯。” “你们倒真会叫,叫出来也不怕寒掺了自己。”郑家文觉得这个称呼令她难堪,令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舒服。 林舒柔心里的不舒服更胜,听着郑家上下好似都和那什么侯小姐一伙似的。 “哟,家文回来了啊。” 二姨娘杜美柔带着女儿郑家意从邓家刚回来,便瞧见了郑家文。 “姨娘。”郑家文瞧见人,闷声问好。 “二姐好。”郑家意鼻音很浓,问了声好转身就跑了。 “家意怎么了这是?我瞧着像是哭过的。”郑家文问道。 “哎,还不是看上你邓叔叔家的二少爷了,我是看好江家的大少爷,这不和我闹脾气呢。”杜美柔说着往华堂林舒柔身上瞄了几眼。 “姨娘,年轻人的婚姻还是要自己做主的好,毕竟嫁人的是家意,又不是您,您看好了有什么用?”郑家文有着当代年轻人的通病就是反对长辈干涉婚姻自由。 杜美柔敷衍地笑了两声,要是能嫁邓家二少爷她还能不同意?门当户对的有什么不好,关键是她的女儿就是不能嫁给邓家的儿子,不然谁能看着女儿哭闹不管的。 “呵呵,家文这次带着朋友回来的哈,哎呀,佣人们都哪里去,怎么也不来倒杯茶,你看看,失了礼数了。”杜美柔笑着走进华堂。 林舒柔瞥了眼郑家文的二姨娘,压根没站起来,她最讨厌的便是给人做小的女子,这都是民国了,人人争自由,为什么还有女子忍受一夫多妻的生活? 杜美柔打量着林舒柔,她从对方眼中清晰地看见鄙视,呵呵,看不起她这个姨娘连站都不站起来?好歹她也算郑家半个主人。嫌弃她是个姨娘,怕这位时髦的小姐还比不上她呢,起码她也算有个名分。 “哎呀,家文,你这朋友好像不待见我,得,我也不碍人眼了,这就回房了哈。”杜美柔说罢扭着腰离开。 郑家文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林舒柔,心里不禁叫苦,她该怎么办呢? “我爹娘肯定有事谈,一时半会见不了我们,我们在这干坐着也不好,你和我回房休息休息,好不好?”郑家文好言好语问着。 林舒柔看着郑家文道:“你觉得我还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吗?” “那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要放弃吗?放弃我们的感情?”郑家文坐到椅子上,两手搓了搓脸,语气满满的无奈。 此刻的书房内,佣人正在向书房里的人汇报自己所看到的。 “哎,在家门口一听不让进就要走,进来后等的不耐烦了就问有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且不说她家里,就说这遇事就放弃的性子,也不适合啊。”郑钧仁听了佣人的话,心里更不认同女儿的恋情了,他是理智的,希望找个接班人,儿子女儿既然都没希望了,那就找女儿的伴侣。将来将生意交给家文和家意的伴侣,两家也能互相牵制着。显然林舒柔不符合他的要求,相反侯淑仪他相当满意,此次另辟蹊径专门做女式服装,将旗袍打造成潮流,主意很正眼光很准。 “我听了心里怪心疼的,家文心里那该是怎样的难受啊,都是女儿家的,彼此互相迁就一下,谁家的女儿不是宝呢。”陶敏虽然还没见着林家小姐,光看了亲信寄回来的信也满满的不乐意,林小姐的态度并不坚定,而她女儿又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当娘的怎么能不心疼。 郑老太太一直闭着眼,只是手里捏的佛珠一直在动,证明她还没有睡还在听。 “况且,淑仪在上海一个人很辛苦,亲信电报回来,从她对家文的各方面看,我都钟意淑仪。”陶敏提到侯淑仪脸上稍稍有些笑意,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女儿的伴侣对自家女儿好的。 “说到淑仪,的确进退有度,小小年纪不容易啊。那钱经理对她也是赞不绝口,最主要的是她那份洞察力和做事风格很得我心。”郑钧仁说着从袖口取出一份信,“昨天傍晚钱经理的信也来了,说淑仪曾拿着一张家如的照片问他是谁,这事很蹊跷啊,我看了家里的相册,家如的那本第一页的确少了一张。但淑仪来我家并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那么她是从哪里得到的呢?” 郑老太太闻言睁开眼睛,面色不大好看。 “我说之前你们给我读的信怎么有种感觉淑仪不认识家文似的,原来罪魁祸首在这照片上,淑仪手里本该就一张家文的照片,这事你问你二姨太,当初定亲的时候给侯家送去了谁的照片。” 郑钧仁闻言脸色有点难看。 “还有啊,我再次提醒你,那次张妈说了,在西楼角上曾经看见你那姓邓的好兄弟和这杜美柔拉拉扯扯的,你最好多留点心,我听了心里很不舒坦,这几天老睡不好寻思这事,但凡有牵着的才拉拉扯扯私底下见面呢。” 郑钧仁揉了揉太阳穴,他问过杜美容和邓奇瑞了,当时是为了儿女婚事,恰巧在西楼角上遇见了,杜美柔退还了邓太太给的镯子不想订这门亲,原因是看上江家大少爷了。 “我知道了,娘。”郑钧仁嘴里应着,可心里却认为老娘多虑,不信杜美柔,难道他的兄弟邓奇瑞他还信不过吗? “娘,我找人跟着她一段时间看看,若是一切正常您老也可以宽心了。” “若是正常那谢天谢地,若是不正常你可就要上上心了。自从知道她和邓奇瑞拉拉扯扯的,我每晚都寻思不对劲。这次给家意订亲,你那二姨太死都不愿意和邓家结亲,我这心里直打鼓。你可别怪我这老太婆瞎寻思,事出巧合必有因呐,别的我不怕,我就怕家意不是我郑家的娃。” 郑钧仁本来不信,听老太太说多了,心里也稍稍有些怀疑,毕竟涉及家中血脉的事,还是慎重一点的好。 陶敏看了郑钧仁一眼,她听老太太念叨好几回了,她一开始也以为老太太多想,可听得次数多了,越想越觉得可疑,毕竟杜美容当初是大着肚子进门的,进门之前的事谁知道呢。 陶敏见气氛有些尴尬,将话题重新扯到照片的事情上。 “这照片到底怎么到淑仪手上的,该是问问她的好,或许不关二妹的事。”陶敏觉得杜美柔不会那么蠢的,给了家如的照片,日后侯家人看的却是另外一张脸,瞒都瞒不住,况且也没有动机啊。 事实上杜美柔就蠢的那么做,为了一个赌字,赌侯家看见龅牙的照片拒绝这么亲事,少了一个学生意的人进门,就不会和她女儿争财产。 郑钧仁想了想道:“你写封信给淑仪问问吧,另外这个点了,就算那林小姐被劝住你那女儿也怕等不及了。你去让佣人请那林小姐去亭子里谈话吧,客气一点,劝散的好。” 陶敏闻言站了起来,起身往外走。 郑钧仁看着书房的佣人道:“去请你家二小姐来见我。” 话音刚落,郑老太太站了起来。 “娘你去哪儿?”郑钧仁瞧着往外走的母亲愣住了,说好的一起敲打家文的。 “我不做恶人昂,我是祖母,隔辈亲的,家文现在就喜欢那林小姐,我要拆散她们家文得多恨我,划不来的,我回屋躺会去。”郑老太太说罢迫不及待地走了。 郑钧仁就差翘胡子了,得,这个恶人他来当。 郑家文得了话,几乎是跑着来书房的。 “爹,诶?我娘和奶奶呢?”郑家文一进书房见只有她爹,顿时愣住了,她还以为要三司会审呢。 “你有事说事,管你娘和奶奶去哪里。”郑钧仁说罢指着一旁的椅子,“坐下吧,喝口茶。” 郑家文见父亲不是那么严厉,还以为有戏,毕竟都同意她和侯家小姐结婚了,没必要不同意她离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郑家文端起茶喝着。 “这是今年的新茶,好喝吧。”郑钧仁笑着问道。 “还是那个味,和爹你之前托人带到德国的茶一样香。”郑家文见父亲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 “那是你奶奶和你娘每年逼着我托人啊,说异国他乡喝点家乡的茶好。”郑钧仁放下茶盏,叹了口气,“一晃多少年过去了,你一天天长大,我也一天天变老咯。” “爹正当壮年呢。”郑家文说罢却瞧见父亲耳边的白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若答应我不再瞎折腾,我还能多活几年。” 郑家文闻言抿了抿嘴,在这等她呢。 “爹,我这不叫瞎折腾,我和舒柔在德国就在一起了,给您的信也写的明白,我是要和她一起一辈子的。” “那她要和你一辈子吗?我也打听了,林老爷曾经当过议员的,他能允许女儿和你在一起?”郑钧仁平心静气地和女儿谈,“家文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呀收了心思和淑仪好好过日子,你难得回来,我给你备点礼你去见见侯老爷和淑仪她母亲,这也是弥补你逃婚之大错。” “我不去,我这次回来是要和侯小姐离婚的。”郑家文还以为事情有转机,没想到她的父亲一点都没动摇。 “什么离婚不离婚?整日在外头变成什么样了?知道什么是明媒正娶嘛,知道婚书上的证婚人都是谁吗?说的轻巧,还离婚。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我告诉你外头报纸上的什么离婚协议两个人签字那套在咱们家不好使,结了就甭想离。”郑钧仁看了报纸心里很愤怒,对离婚两个字印象十分不好,多少个男的结了婚生了孩子转眼就看上别人了,不要脸地登报追求别人,逼自己结发妻子离婚,对孩子也不管不顾,没有道德廉耻的一群畜生。 “那我不认识侯小姐,我们没有感情,你要我和她过一辈子,害了我也害了人家。”郑家文站了起来争取。 “没有感情可以培养,淑仪比你那林小姐适合你,在我和你娘还有奶奶心里她比你那林小姐强百倍,无论是长相还是为人处世,从果断无畏上讲林小姐也差十万八千里。”郑钧仁一句话表明了所有人的态度,他看了女儿一眼,现在和他争得脸都发红了,等将来就会明白当父母的良苦用心啊,这条路不容易,他们当然要选一个能让他们放心并且能和他女儿相扶相持共同进退的人,而不是林小姐这样自己都胆怯的人。 郑家文闻言不干了,据理力争道:“别人再好我不稀罕,舒柔再差我爱她,再说舒柔也没有您说的那样,您没接触过,不知道她的好。” 郑钧仁冷哼一声道:“我不需要知道她其他的好,只一点她在我和你娘这就过不去。她不足够坚定而且太顾及别人的看法,她没有勇气和你共同进退,即便你们勉强再在一起两三年,你最终也难免伤痕累累的下场。” 郑家文沉默了。 “今天我把话撂这,你要不想和淑仪好好过日子,你在外一切开销自理,家里没有一个铜板给你。”郑钧仁说着又端起了茶,从亲信的信上来讲,他这个女儿应该和淑仪蛮合得来的。 郑家文愣住了,这侯淑仪是何方神圣啊,她爹为了一个外人,竟然做到这个份上,可笑不可笑啊。 “我需要见一面侯小姐。”郑家文不开心,竟然此路不通,那换一条路走,找到侯小姐让她主动提离婚,到时候她爹也没有办法。 郑钧仁本想说你们已经见过了,后来一想,还是不要打断淑仪的步伐为好,说不定两个人在外面朋友当着当着就有感情了。 “她被我派去做笔生意,等回来了再见吧。”郑钧仁说罢心虚地弹了弹自己的袖子。 第四十七章 郑家的凉亭里, 陶敏上上下下打量林舒柔, 其实若没有这些糟心事, 林小姐倒挺和她眼缘的。而且平心而论林小姐也没什么错,相爱的两个人因为爱走到一起了,这能怨谁呢?错就错在当代年轻人的通病,只顾感情不考虑实际,没有勇气走下去当初又何必要走到一起呢。 “林小姐,请坐吧。”陶敏内心暗暗叹了一口气, 纵然林小姐的一些处事伤过她女儿的心,可终究他们也要棒打鸳鸯,因此她将语气放柔了一些。 林舒柔很紧张,闻言走到石凳前,低垂着眸子道:“谢谢伯母。” “令尊和令堂知道你和家文的事情吗?”陶敏明知故问,相信对方也是个聪明人, 应该懂得知难而退。 林舒柔愣了一秒,随后摇了摇头。 “那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们知道呢?或者说你对你和家文未来是有怎样的计划?” 林舒柔沉默不语, 长辈面前, 她不想夸夸其谈, 实在是她真的还没想和父母怎么说。 “伯母,我只能说我是爱家文的,我想多点时间考虑如何去筹划将来,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陶敏闻言微微一叹道:“多点时间是多久呢?若是十年八年还没想好我们怎么耗得起呢?我们上海也有亲戚, 我听他们说,曾经在百乐门见过家文,好像当时家文邀请一位小姐跳舞,那小姐拒绝了转而和另外一个男子跳舞去了,这位小姐,林小姐可认识?” 林舒柔愣住了,这事一个周就传到郑家耳朵里了? “要我说啊,也是我们家文不对,看人看不准,看不出那位小姐是个爱体面的人,若是看出来又怎么会自取其辱邀其跳舞呢?我们家文应该去邀请那不惧世俗言论的女子跳舞,只有这样有勇气的女子才会接受家文的邀请,林小姐,你说,我说的对吗?”陶敏问罢,端起茶来一边抿着一边打量林舒柔的神情。 林舒柔闻言听出郑太太话里有话,听口气,人家知道那小姐是她了,而且态度也很明显,暗指她没有勇气,郑家文不该和她在一起。 “伯母......”林舒柔双手紧握,异常紧张,“我认为,双方都该为彼此考虑一下,有些人并不想让这特殊的恋情曝光给所有人知道,在外人面前彼此保持距离,这样也可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倘若这所谓的保持距离伤害了所爱的人呢?若是林小姐,是选择继续保持距离还是选择顾及爱人的感受呢?”陶敏反问着,做母亲的知道女儿想要什么生活,也知道女儿在乎什么,这样的感情虽然是小众,可也并不是不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世人眼前,毕竟法律上并没有写不许两个女子结婚,即便有人站出来批判,那么反驳回去就是了。眼下,三妻四妾可娶,始乱终弃也有,为了所谓的新时代女性抛弃发妻子女的更是比比皆是,这样踩在道德底线的人都不要面孔地出现在世人眼里,那她的女儿和所爱的人自然更可以正大光明地过正常夫妻生活,况且以他们郑家的实力,并不需要委屈女儿和别人偷偷摸摸地交往。 林舒柔无话可答,百乐门一事,她更顾及自己的感受。 “林小姐不说,我也能猜到林小姐的答案。实话说,你和家文的事,我们家上上下下都不同意。”陶敏说罢见林舒柔抬眸看向她,狠了很心道:“做父母的都不希望子女受委屈,我们认为林小姐遇事的处理方式会伤害家文,林小姐连跳舞都不敢应邀,这让我们如何相信在林家你会给我女儿一个名分呢?” 陶敏说着打开一旁的盒子:“这里有一千银元,全作家文住在你家公寓的租金,这里还有一张返回上海的车票,我会让司机送你去火车站,你和家文,从此便散了吧。”林舒柔闻言轻咬牙齿,站了起来道:“伯母,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和家文的感情并没有到分手的地步。再者公寓租一个月也不过三四块银元,伯母一出手就是一千银元,未免太看得起那所公寓了。钱请您收回去,我此次来不是为钱来的,更不是特意到郑家争什么名份的。只为了,家文爱我,我爱家文,仅此而已。” “再者,我的清白给了家文,我虽然不能立即让我爹娘知道家文的存在,但我的心也容不下别人了,也请伯母相信,我是个感情专一的人。” 陶敏闻言脸一红,暗骂女儿在外不正经。 “感情专一未必能让我的女儿幸福,家文不喜欢遮遮掩掩的,你们之间迟早会有各种矛盾的。也请林小姐扪心自问一下,你们家能认可家文吗?或者说你真的有勇气告知父母一切吗?”陶敏心里早就知道林家不会,她的女儿若是一意孤行一定会受到更多的谩骂和责难,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她得阻止,可瞧林舒柔眼下是不想分手的。 林舒柔抿嘴不语,郑家这是在让她知难而退。 “只要你能让你爹娘接受家文,那,我们可以安排家文和淑仪离婚,转而接纳你,十里红妆送到上海,郑林两家热热闹闹地举办婚礼,如何?”陶敏说此话是想让林舒柔自己打退堂鼓,她料定林舒柔不敢。 林舒柔踉跄两步,她不知道郑家为何逼得这样急,她祖父刚去世,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和父母说,更何况说了并未能成。 “伯母为何苦苦相逼?” “等你当了母亲之后就知道做娘的苦衷了,林小姐,断了这段情吧。你也知道,家文已经结婚了,我们也都很喜欢淑仪,林小姐出身书香世家,想也不会去做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吧?” 陶敏这话重了,林舒柔咬着下唇看着郑太太,抬手拿起自己的包道:“多承伯母教诲,有一点请伯母知道,是我和郑家文在一起在先,郑家文被冲喜在后,我并不是什么第三者,伯母要我断了这段感情,就算我同意您的女儿也一定不会同意的。” 林舒柔说罢打开手提箱,将礼物拿了出来放在石桌上道:“来的匆忙,一点礼物请您和郑老爷笑纳,时间也不早了,舒柔就先告辞了。” 林舒柔说罢提起手提箱就往外走。 陶敏站了起来,面露愁容,这林小姐既不想许她女儿名分又不想分手,她女儿这辈子有多少时间干耗着。 “林小姐且慢,你若不答应和家文断了,那么,我便去上海找林老爷和林太太了。” 林舒柔闻言停下来,转身看着郑太太,眼圈顿时红了,可她做不到跪下去哭求,郑太太逼人太甚,她就不该来。 “林小姐,回去好好想一想吧,一个月内我若没有听到你们分手的消息,那么,我便动身去上海。”陶敏看着林舒柔,若是林舒柔能再勇敢一点,能有和她女儿一般的决心,那么她也不想棒打鸳鸯。 林舒柔终于哭了,眼泪无声地下来,怎么做抉择? 林舒柔哭着转身就走,走了两步踩着高跟鞋跑了出去。 陶敏见状也怕林舒柔出事会造成母女不和和良心不安,连忙挥了挥手让佣人跟了上去。 书房内,郑家文全然不知道自己母亲和林舒柔的对话,她跪在地上和自己的父亲争取着。 “你们喜欢那侯淑仪,我不喜欢,婚姻是我自己的,我连选择自己伴侣的权利都没有吗?” 郑钧仁寒着脸不说话。 “爹,你都同意我这辈子和女子在一起了,怎么就不能容女儿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呢?不管那侯淑仪多么好,我不爱,你们喜欢你们可以认为义女啊,将来您老分家产自然可以分她一份,或者把我那份给她以作弥补也行啊,为什么非要把我们绑一起呢?”郑家文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离个婚这样难。 “为什么?就因为淑仪的表现大大好于那个林小姐,就因为淑仪的能力足够将来撑起这个家能护好你,就因为淑仪得你奶奶万分欢心,行不行啊?” 原谅我,老娘,家文太过执着,没法子了。 “奶奶?”郑家文闻言看向父亲。 郑钧仁清了清嗓子,背着手看向别处。 郑家文嗖的站起来,往外跑,急匆匆奔着郑老太太的去处跑。 “二小姐,老太太睡下了,自从二小姐逃婚离家之后,老太太就寝食不安,夜里老惊醒,吃也吃不下,医生说要多休息,这会好容易睡着了,我实在不忍心去叫醒老太太。” 郑家文听了佣人的话面露愧色:“那让奶奶睡吧,你在一旁好好照顾着,奶奶一醒一定要叫我。” “知道了,二小姐。” 郑家文看了眼紧关着的门,转身离去,走到华堂瞧见林舒柔不见了,心一慌,连忙去找。 “秀妹啊,把冬天的那两件大衣也装进皮箱里。” 陶敏吩咐秀妹给女儿收拾皮箱,林舒柔这一走,她的女儿知道了肯定会追出去的,她到底是做娘的,不忍女儿在外吃苦,趁着还没被发现的功夫,给女儿收拾几件衣服放一些钱,免得到了上海又过苦日子。 “娘!”郑家文跑了进来,瞧见屋里的陈设还是大红喜被大红喜字,好像这个新婚还没过去似的。 “娘,舒柔呢?” 陶敏抿了抿嘴,将皮箱扣死,提着递给自己的女儿。 郑家文不解,茫然地伸出手接过皮箱。 “林小姐走了,我派人跟着,说是去了火车站,你要去追娘也不拦着,路上小心点吧。”陶敏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郑家文瞪大眼睛,顾不得问母亲为什么,拔起腿就往外跑,跑到华堂,瞧见徐叔,喊道:“徐叔,快,开车送我去火车站!!!” 徐叔张了张嘴,见二小姐一脸慌乱地往外跑,连忙掏出车钥匙去开车。 “二小姐,什么事这么着急去火车站啊?”上了车,徐叔一边启动车一边问道。 郑家文喘息着道:“舒柔走了,你说急不急?这要出了什么事或者遇到坏人怎么办?” 徐叔闻言默默开着车,上海的事他也知道,他也觉得二少奶奶得人心。 眼下从无锡到上海的火车只有晚上七点钟一班,林舒柔担心夜晚遇见流氓,就在附近的旅馆住了下来。 可郑家文并不知情,她带着徐叔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不停地找林舒柔,那额头上的汗直直地往下流着。 “二小姐,林小姐许是乘着上一班车回上海去了,从林小姐离开的时间算,应该是赶上了四点那班火车。”徐叔挨个候车室找了,没找见人,猜测林舒柔已经离开了。 郑家文闻言愣在原地,这次回来的结果是她没有料到的,比她预想的要坏很多。 “二小姐,你先跟我回去吧,大晚上赶路不安全,明天一早我开车送你回上海。”徐叔好言劝着。 郑家文摇了摇头道:“我今晚必须见着她人,不然我如何安心,我就在这等着,等七点那班火车到了我就走。” 徐叔闻言默默地转身去买了两张票,这大晚上的,不安全,他得跟着,这二小姐若是路上出点事,他可担待不起。 郑家文抱着皮箱坐在椅子上,频频地看着手上的表,焦急的心没有得到半点缓解。 而身在旅馆的林舒柔则坐在床上抱着双腿默默地哭着,郑家的威胁不时地在她耳畔回响,一个月,郑家若是找到她的父母,她的父母该是怎样的难堪,而她该怎样面对父母和妹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到了七点,郑家文和徐叔检了票就往里走,坐在火车靠窗的位置,郑家文双目无神地看向窗外。 “徐叔,发生了什么事,舒柔她,为什么会急匆匆走了,连等我都不等我?” “二小姐,这........” “我娘对她做了什么?”郑家文回头看向徐叔,眸子里尽是无限的悲恸。 徐叔闻言斟酌道:“当时我并不在现场,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听秀妹说,好似林小姐没有通过太太的考验,太太不能把二小姐交到林小姐的手上。” “你还打听到什么了?” “太太好似对林小姐说,若是林小姐能说服林家二老,那老爷太太就支持二小姐和二少奶奶离婚,并且十里红妆和林家联姻,但好似林小姐没答应。”徐叔看了眼郑家文继续说道。 郑家文闭着眸子,耳畔响起父亲的话,舒柔真的不肯为她们的将来多争取一点吗? 火车轰隆一声,缓缓启动,郑家文茫然地看着车窗外,心里迷失了方向。什么是爱,她们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天地如此之大,一两个人感情的失意该是怎样的渺小,渺小到内心痛的肝肠寸断,天地也不会因此少些什么。 到上海时,已经深夜,繁华的上海滩却依旧是灯红酒绿,热闹非凡,郑家文拦了两辆深夜拉客的黄包车,去了林家。 林家不似外面的热闹,电灯都熄了,静悄悄的,黑漆大门紧关着。 “二小姐,林家二老想必也睡下了,此时敲门肯定会惊扰他们,不若二小姐先回去,明天一早再来找林小姐也不迟。” 郑家文站在林家门前,她多想自己冲进去对二老表达自己想和林舒柔在一起的决心,可她不能,跟家里人说不说实情是林舒柔的权利,她不能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暴露她们二人的关系,何况,她清楚舒柔的为人,真那么做,林舒柔便是永远不会再理她的。 “我不回去,眼下都不肯定舒柔是不是回家了,我又如何真的能安下心去,我就在这门口等着,等到天亮,我是一定要第一时间知道她是安全回家的。”郑家文面对黑漆大门,缓缓转身,抱着皮箱蹲在墙边。 徐叔闻言叹了口气,走到另一边也蹲了下去。 上海的夜里已经开始凉了,夜晚的人们都已经穿上毛呢大衣,这样显得只穿着长衫的郑家文更加单薄了。 “二小姐,咱先回吧,在这一宿是冻坏的。”徐叔很担心。 郑家文闻言摇了摇头,从皮箱里取出两件大衣,扔给徐叔一件道:“虽然不合身,但起码能抵寒,徐叔披上吧。” 徐叔连忙接住,可这是小姐的衣服,他哪里敢往身上披,便带着衣服走到郑家文身边道:“二小姐,这衣服料子太好了,徐叔我一个粗人不用穿这个,我自己去四周觅一件,一会就回来。” 徐叔说罢转身离开,拐过街道直接往贝当路跑去,气喘吁吁地站在洋楼面前,按响门铃。 洋楼里面静悄悄的,徐叔不停地按着门楼,好一会,杨妈穿上衣服出来走到门口往外看,见是徐叔,这才把门打开。 “徐叔啊,您老怎么这么晚来了?” “有急事,少奶奶睡下了吗?”徐叔急道。 “已经睡下了,出什么大事了?”杨妈问道。 “杨妈,什么事啊?”听见声音的侯淑仪穿着睡衣站在楼梯口。 徐叔听见声音连忙往里走了几步,瞧见侯淑仪的人,便急道:“二少奶奶,是我。” “徐叔?你怎么来上海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侯淑仪心里慌了一下,不会是那郑家文回去闹成功了,郑家要连夜接她回去离婚? “不是哦,是二小姐,回来后就在林家门口蹲着,不肯离开,这秋老虎早就过了,夜里多冷了,我实在是怕二小姐冻出个好歹来,想请您去劝劝她。”徐叔急道。 侯淑仪一边听着徐叔的话一边下着楼梯,走到茶几前坐下,又招呼徐叔做到对面。 “二小姐和林小姐怎么了?为什么二小姐要蹲在林家门前啊?”侯淑仪一边倒着水一边问道。 “嗨,二小姐这次带着林小姐回无锡了。” 侯淑仪的手一顿,郑家文说要回去,竟然还带着林小姐?看来郑家文要离婚是下了决心的。 “徐叔,先喝点热水吧。”侯淑仪将杯子放到徐叔面前。 “多谢二少奶奶。” “那,老爷太太是怎么说的?当天去当天回,老爷太太就没有留二小姐和林小姐?” 徐叔闻言放下杯子道:“没有的,太太和林小姐谈完话,林小姐就不打招呼离开了,那个时候二小姐正在书房和老爷谈话呢,出来后知道林小姐走了就急忙忙让我开开车送她去火车站,谁知道候车室并没有林小姐的身影,我猜测是坐四点的那班回来的,这不,二小姐赶回来后就直接去了林家,因为时间太晚了,就在门口蹲着等天亮。” 侯淑仪闻言心里大概猜测几分,这次郑家文回去闹离婚没成,不然林小姐也不会不打招呼就走了,肯定是老爷太太没同意。 “二少奶奶,您快跟我去劝劝二小姐先回来吧,虽然二小姐目前不知道您是谁,可二小姐毕竟和您熟啊。” “徐叔,你怎么知道二小姐和我熟?”侯淑仪看向徐叔,这待在无锡的人这么清楚这里的事吗?侯淑仪忽然觉得有几丝可怕。 徐叔从这次事件也看出老爷太太的意思,这侯小姐就是妥妥的主子,便道:“咳咳,我也不瞒二少奶奶了,上海除了有钱经理外,四周还有两个郑家的亲信,二小姐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太太都知道的。” 侯淑仪闻言脸微微泛红,她本来以为只有一个钱经理,顶多知道生意上的事,没想到连生活上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她撩拨郑家文的事二老也都知道了,这是怎样的难为情,而且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下,这又是怎样的不自在。 “徐叔,熟归熟,可我不能去。你想啊,二小姐把林小姐带无锡去,人却给带没了,她有责任和义务确保林小姐平安无事。若是眼下她受不了寒凉,自己跑回来,那才是没了心肝呢,她守在林家门口是对的,我支持她这样做。人首先要是个善良有担当的人,其次再谈论感情的事。我理解你不想二小姐受冻的心情,折中的法子顶多给你两条被子和一壶热水带过去。”侯淑仪说罢看着杨妈道:“杨妈,你去给徐叔备一下。” “那,再带点吃的过去吧。”徐叔无奈道。 “吃的?徐叔在这里吃完再走吧,至于二小姐,饿一顿不打紧的,带着人家林小姐回去却把人给弄丢了,本就不该吃饭的,况且,我想,二小姐眼下也没心情吃东西,焦急和愧疚的心是不允许她吃东西的。”侯淑仪说罢起身,“徐叔吃完就赶紧过去吧,我就先上楼休息了。” 徐叔张了张嘴,耳畔一直回响着那句二小姐饿一顿不打紧的,这二少奶奶道行深呀,二小姐竟然连饭都不能吃,哎! 侯淑仪回了房坐在书桌前愣神,该怎样做能让那隐藏在周边的郑家亲信打道回府呢? 徐叔吃饱后趁杨妈不注意,拿了一个包子便匆匆离开。 “二小姐,饿了吧,吃个包子吧。”徐叔蹲在郑家文旁边将包子递了上去。 郑家文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说,人靠在林家墙上,心却难以平静,林舒柔的不辞而别以及她母亲父亲的态度,都让她觉得前路渺茫。 徐叔见二小姐不接包子,这才觉得貌似二少奶奶不是狠心不给二小姐吃饭,而是猜到二小姐不会吃。 洋楼里,收拾妥当的杨妈瞧见蒸笼里的包子数愣了愣。 “杨妈,没有事就早点休息吧。”侯淑仪倒了杯红酒准备往楼上走。 “太太,我怀疑家里进猫狗了,你看,徐叔他吃完包子后还剩三个,但眼下就剩两个了。”杨妈出来道。 侯淑仪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笑道:“没事的,杨妈早点回房休息吧。”侯淑仪说罢上了楼梯,这徐叔啊到底没有听她的啊,她难得做个狠心人啊,你说,也不知道成全她一下,解解她这心头‘怒气’。 次日,郑家文在林家的墙边悠悠转醒,抬手揉了揉眼睛,瞧见不远处的徐叔,扶着墙站了起来。 眼下才不到六点,街上的黄包车车夫已经开始拉着车准备揽生意了,街头的卖包子卖早点的小摊也已经摆好了。 郑家文走到郑家大门前敲了敲门,好一会林家的佣人才将门打开。 “哦,是你呀,又来找我们家大小姐?那可不巧,我们小姐昨天早上和朋友出门去玩,说要今天下午才能回来呢。” “你说什么?昨天你家小姐没回来?”郑家文直觉得不好了,头嗡嗡地直响。 “是呀,我们大小姐昨天走的时候是这样对老爷太太说的。” 郑家文不待林家佣人说完,转身就跑,林舒柔难道还在无锡? 徐叔睁开眼就瞧见自家二小姐跑了,连忙站起来,提起皮箱就去追。 “二小姐,你等会,等会我。”徐叔在后面追赶着。 郑家文拦了辆黄包车,往火车站赶去。 到了火车站时,六点一刻的火车已经发车了,通往无锡的下一班火车要等到十点半,郑家文崩溃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呀?”徐叔慌了。 无限的担忧充斥着郑家文的内心,她突然后悔,即便是分手她也不想林舒柔出事。 “都是我不好,我把她带回家,却把她丢了,我对不起她。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回了趟家什么事都没有办成,反而把人丢了。”郑家文眼眶红了,此刻的她只希望林舒柔平安,只要人平安,之前的事她都不计较了。 郑家文失魂落魄地在候车室等着,无锡到上海的火车在九点四十抵达上海站,听见声音,郑家文便冲到前面等着,正当她绝望的时候,火车车厢门口缓缓走出一个人。 是的,林舒柔出现了。 “舒柔!”郑家文激动地跑上前,拉着林舒柔的手,“你去哪儿?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郑家文突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一把抱住林舒柔,“好在你没事,好在你没事,不然我不会原谅自己。” 林舒柔目光无神,就这样被郑家文抱着,那句郑家文的母亲威胁她的话,一直在她耳畔回旋着,昨夜她一晚上没睡,她想,她和郑家文,怕是要结束了,向父母坦白这件事她是需要时间的,她需要不断为自己打气,可郑家没有给她留时间。 “好多人看着呢。”林舒柔开口说话了,声音平淡的很。 郑家文闻言松开林舒柔,打量着林舒柔的神情道:“我昨天知道你走了之后就连夜赶回来了,今天早上你家佣人说你没回去,吓得我三魂去了两魂,好在,你人没事,只要人没事,其他的都无所谓了。舒柔,你不想对你父母说,那便不说吧,我可以等。” 林舒柔闻言眨了眨眼,鼻子酸酸的,只想要哭,她看着郑家文,心里无限悲凉,即便郑家文愿意等,她的父母也不会愿意的。 “我累了,我想先回家休息。”林舒柔抿了抿嘴。 “好,好,我陪你回去,你休息好了来公寓找我,念念,念念很想你。” 林舒柔迈出的步子一顿,念念........ “我知道了,我会去看念念的。”林舒柔说罢就往外走。 郑家文连忙跟上,看的徐叔连连叹气,怎么感觉自家这小姐上赶着和人好似的,这要被老爷看到了,不打二小姐才怪,瞧瞧不争气的样子。 郑家文拦了黄包车,跟在林舒柔所坐的黄包车后面,亲眼看林舒柔进了林家,这才吩咐车夫去贝当路。 到了洋楼前,郑家文不顾狼狈模样,就按响了洋楼的门铃。 杨妈开了门,瞧见是陶先生,便笑着绕开道,再瞧见徐叔时见徐叔眨了眨眼,便笑而不语。 “杨妈,念念在吗?”郑家文开口问道。 “在的,在的,太太带着她们读故事呢。”杨妈一边说着一边上楼,在主卧门口敲了敲门道:“太太,陶先生来了。” 侯淑仪闻言将新刊印的寓言书放下,猜测林舒柔可以被找到了,看向念念道:“念念,你母亲接你来了。” “阿娘,念念妹妹可以不走吗?我都还没有和她玩够呢!”郑向岚扯着侯淑仪的裙摆问道。 “等明天再玩吧,陶先生回来了,自然很想念念的。”侯淑仪摸了摸郑向岚的小脑袋,牵起念念的小手,拿了一本新刊印的书往外走。 “念念。”郑家文瞧见念念连忙走到楼梯门口,待念念下了楼将念念抱了起来。 “郑太太,这些日子多谢了。”郑家文倒着谢。 “不用客气的,只是,一日不见,陶先生怎么这样狼狈?”侯淑仪上下打量郑家文,提前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此番回去事情进展的很不顺利吗?” 徐叔在一旁闻言快速看了眼侯淑仪,顺不顺利二少奶奶你不知道吗? “是的,很不顺利,我的家人就像是被侯.......”郑家文刚想说侯淑仪,考虑对方是侯淑仪的好友,便改口道:“咳咳,我的家人很不能理解我,郑太太,我这几日有些累了,先带念念回去了。” 侯淑仪确实瞧出郑家文的疲乏,点了点头道:“是该回去好好休息了,哦,对了,咱们联合制作的书出来了,已经刊印发行了,这一本送给陶先生。” 郑家文将书接了过去道:“谢谢郑太太,我们先走了。” “陶先生慢走。” 郑家文抱着念念往外走,徐叔瞧见忙道:“二小姐,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买车票回去了。” 郑家文点了点头道:“徐叔,路上小心点。” “好。”徐叔应着佯装跟着郑家文走到门口,见其进了公寓,便又折回洋楼。 “二少奶奶,我要回无锡了,二少奶奶有什么托我带的东西吗?” 侯淑仪笑了,看了杨妈一眼,杨妈便从后面提了个皮箱出来。 “一点补品人参还有一封信,麻烦徐叔了。”侯淑仪的信也是早上刚写好的,信里无非就是问候长辈的话,她才不会傻到这个时候提起郑家文和婚事。 “这都是应该的。”徐叔笑了笑,不知道为何,现在一见到二少奶奶就想起昨晚这二少奶奶说二小姐一顿饿不死时的神情,总能让他心里发毛。 郑家文抱着念念回了公寓,一大一小坐在凳子上,你看我我看你。 “哎。”郑家文叹气。 “娘,你怎么了?”念念问道。 “啊?”郑家文吃惊地看着念念,眨了眨眼睛,“你叫我什么?” “郑太太说我叫阿耶是不对的,这几天和很多小朋友们玩,好像你不像是做阿耶的,郑太太也说念念没有阿耶,只有一个娘和一个阿娘。”念念怼着自己的小手指道。 郑家文摸了摸郑念的小脑袋道:“是的,念念只有一个娘和一个阿娘,从今往后人前人后都不要再唤阿耶了,知道吗?” 郑念点点头道:“知道了,可是我阿娘什么时候回来呢?” “已经回来了,你阿娘说会来找念念的。”郑家文说着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眼下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要维持到何年何月。 “真的吗?我真的好想好想阿娘的。”念念双眸亮晶晶的。 郑家文笑了,站起来道:“你阿娘也非常想你的。”郑家文走到厨房,看了看家里仅有的鸡蛋道:“念念,你饿不饿,午饭你想吃煎鸡蛋还是煮鸡蛋。” “煮鸡蛋,煮鸡蛋,娘,吃煮鸡蛋。”郑念脱口而出。 郑家文抿了抿嘴,分明煎鸡蛋才是她的拿手菜.......额蛋。 “好。”郑家文洗了手点了火还是煮鸡蛋。 鸡蛋刚煮好,门铃响了,郑家文擦了手去开门。 “陶隐之。”刘子和左手一壶酒,右手提着用牛皮纸包裹的烧鸡,咧着嘴看着郑家文,“今天来个小聚。” 郑家文笑了笑,将门敞开,让刘子和进来。 “小念念,看叔叔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来,先撕个鸡腿给你。”刘子和说着就要打开牛皮纸。 “诶诶,手洗了没就要撕鸡腿?”郑家文一阵恶寒。 刘子和摇了摇头,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道:“你们女的就穷讲究,我们男的才不管这个呢。” “呵呵。”郑家文用刀叉将鸡腿切下,放到念念的盘子里,“来,念念吃。” “我说陶隐之啊,你都来上海这么久了,你那女朋友怎么还藏着掖着不让见啊。”刘子和坐下给郑家文倒了杯酒,“尝尝,正宗的黄酒,很温润,尝尝,没有白酒烈。” 郑家文看着刘子和道:“你是猜到了什么特意来我这儿求证来的吧,在百乐门我窘迫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啊,有什么就说什么,拐弯抹角子和兄不累吗?” “哈哈哈哈,知我者陶隐之啊,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啊,你和那个林舒柔小姐什么关系啊?” “恋人关系。”郑家文坦诚。 刘子和张了张嘴,忘记了手上的动作,给自己倒的黄酒溢出杯去。 “这黄酒贵不贵?”郑家文见状道。 刘子和惊醒,连忙慌乱地将酒放下。 “哎呦,啧啧,可心疼死我了。”刘子和看着桌子上酒盅四周的黄酒一脸可惜。 “隐之啊,你说林舒柔小姐和你是恋人关系,可,可为什么林小姐说你们不熟只是见过几次面的关系呢?” 郑家文寒着一张脸看着刘子和,良久端起黄酒仰头喝下。 “你们分手了?”刘子和猜测地问道。 “你才分手了呢。”郑家文回了一句,她很不开心。 “那,林小姐是不想承认你们的关系咯?”刘子和颠颠地来认证,真相让他受不了,四周的人都有交往对象了,他还单着,不是他没有女孩子追,而是追的他都看不上,好不容易惊艳对面的郑太太,人家还是个结了婚的,百乐门遇见个林小姐,又和他同学郑家文是那种关系,他是不是该去拜拜月老啊。 郑家文闻言更加闹心,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沉默不说话。 “你这也不比我好多少啊,人家都不承认你,哎,来,来,喝一杯。”刘子和举起酒盅。 此时门铃响了,郑家文起身去开门,瞧见门口的人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没好好休息休息吗?” “我过来接念念。”林舒柔说着往屋里进。 第四十八章 刘子和正在屋里喝着黄酒, 听见声音回头一看, 见是林舒柔, 瞬间呛着了,连连咳嗽。 “子和兄,你没事吧?”郑家文瞧见刘子和那通红的脸上前问了一句。 刘子和说不话,抬手摆了摆手,即便知道真相,可当真相出现在眼前时还是惊了一下。 林舒柔没想到屋里还有人, 瞧见是刘子和后心慌了一下,这个人和她表弟他们认识,她心里直打鼓,可见她来的不是时候,越不想被人知道越暴露在人眼前。 “阿娘!”郑念很开心,跳下椅子就朝林舒柔扑了过去。 林舒柔连忙弯腰抱起念念, 抬手轻轻地在念念粉扑扑的脸蛋上摸了摸,她真的是舍不得念念。 刘子和张大嘴, 郑家文认的干女儿叫林舒柔阿娘, 这关系要不要暴露的这样死死的。 “念念, 想不想我?”林舒柔抱着念念, 突然有一种安心,小小的手附在她的脸上,她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超级想的,夜里做梦都想了呢。”郑念很开心。 “舒柔,吃了吗?坐下一起吃点吧?”郑家文说着便拉开凳子。 “不了, 我带念念去我们家。”林舒柔扫了眼桌子上的酒,抱着念念说完就要走。 郑家文见状连忙拦住道:“舒柔,那个,你既然来了咱们就好好平心静气谈一下吧,我娘她......” “我不想谈你们家的人。”林舒柔绕开郑家文,径直往外走。 郑家文追了出去,到了街道上,眼睁睁地看着林舒柔抱着念念坐上了黄包车。 “隐之啊,我还有事先走了,那黄酒留着你自己喝吧。”刘子和站在郑家文身后道。 郑家文瞪大眼睛转身看着刘子和,问道:“你把门关了?” “是滴呀。”刘子和说的理所当然,在看见郑家文的表情时,瞬间也愣住了,“你,你没带钥匙出来啊?” “你说呢?”郑家文两手摸了摸口袋,想着要不今晚住宾馆,可一个铜板都没有。 刘子和也跟着掏口袋,只有十来个铜板:“我月月光的。” 郑家文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刘子和走。 刘子和心有愧疚道:“要不,你跟去住我那教员宿舍?” “男女不同室,谢谢。”郑家文宁愿睡马路,也不愿和一男的住在一个屋檐下。 “那怎么办?”刘子和犯愁了,在瞧见迎面而来的郑太太时,刘子和双眼冒光,急匆匆地冲了上前。 侯淑仪刚从尚明制衣回来,她是去取上次郑家文在尚明制衣那次做的长衫。这马上要到家门口了,突然前面一男子急匆匆地朝她来。 “郑太太。”刘子和笑着打招呼,“郑太太,那个隐之她出来没带钥匙,今天能不能请郑太太收留一下啊。” 侯淑仪还没说话,郑家文就匆匆过来。 “郑太太没事的,我一会就去取备用钥匙。”郑家文上前扯住刘子和的袖子,示意他不要乱讲话。 “哦,有备用钥匙就好,要去取还是快点吧,我看这天快下雨了。”侯淑仪说罢微微一笑,越过刘子和回了家,并没有似往日那般热情相邀郑家文。 “备用钥匙?林小姐那里有?”刘子和看着郑家文,“可我看她好像不大想见你的啊。” 郑家文看着刘子和,缓缓道:“子和兄可以替我去啊,毕竟是你把我关门外的。” 刘子和瞪大眼睛,想了一会抬手打了个响指道:“等着,我去给你取。” 郑家文愣了一会,刘子和没问她地址就去了?这是事先就知道林家地址啊。 此时侯淑仪站在窗前看着郑家文,她本以为郑家文这次回去,起码有所进展,可从目前来看,还是僵持着。 “阿娘,你为什么老偷看陶先生呢?”郑向岚扯了扯侯淑仪的袖子,踩在凳子上从窗上往下看。 “因为陶先生耐看啊。”侯淑仪笑道。 “嗯,陶先生是好耐看的,我最喜欢的就是先生的头发,很顺滑,先生的眼也很清澈好看。”郑向岚笑着赞美道。 侯淑仪笑道:“我说的是你先生的气质耐看,不是说长相。你有没有觉得你先生她身上有浓浓的书卷气,带着几分儒雅又带着几分女儿家的仔细,当然还有不经意流露出的顽皮。” “啊?我先生顽皮?”郑向岚闻言怀疑自己的耳朵,“先生怎么会顽皮呢,先生是大人,一点不调皮的。” 侯淑仪笑而不语,看了一会道:“走吧,下去吃饭。” 郑家文坐在公寓门口等刘子和,等了好一会,刘子和没等来,天却突然变了,轰隆隆,轰隆隆,雷声夹杂着闪电,不一会倾盆大雨就下来了。 早就吃完饭的侯淑仪正在书房研究茶市,听得轰隆隆的打雷声,响起外面的郑家文,便走到窗前往下去看,只瞧见一只狼狈又无助的小兔子。 郑家文躲在公寓门的檐梁下面,长衫的底摆已经被雨水打湿。 街上的人或在雨中狂奔,或挤着进电车,当然还有富人稳稳地坐在汽车里。 “请问是陶隐之陶小姐吗?”一位黄包车车夫在公寓前停了下来,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淋透了。 “是我,是有人托你来送钥匙给我的吗?”郑家文因为雨声放大了声音问道。 “刘先生说林小姐不在家里,他没找到人,让我来给你报个信。”车夫说罢拉着黄包车就跑了。 郑家文张了张嘴,眼睁睁地看着车夫消失在雨帘里,原来,真正戏耍她的是老天爷。 郑家文无奈转身进了公寓,坐在楼梯台阶上靠着墙,难道她明天也要这副狼狈样子去学校吗? 侯淑仪抱着胳膊站了一会,转身就往外走,在门口顺便拿了一把雨伞就出了家门。 一是因为郑家文确实太惨了,二是因为郑家眼线无处不在,她不能把自己强有力的后盾给得罪了呀。 侯淑仪打着伞冒雨出了家门,踏进公寓,瞧见了靠在墙上闭着眼的郑家文,瞧这样子谁能相信这是郑家的二小姐呀,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此刻正沦落到蹲墙角。 侯淑仪突然有些心疼,侯淑仪缓缓走近。 郑家文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瞧见郑太太正饱含怜惜地看着她,是的,是饱含怜惜。 郑家文抿了抿嘴不说话。 “我们家向岚有课业上的问题想请教你,不知道我能不能请动陶先生?”侯淑仪开口问道。 郑家文笑了,这郑太太总是给人留面子,明明是好心要收留她,却说邀她去给女儿解惑。 “笑什么?要我拉你起来吗?”侯淑仪扬眉。 “我自己起。”郑家文扶着墙站了起来,跟在侯淑仪身后走到公寓门口。 外面是磅礴大雨,郑家文抬手握住雨伞柄的上方道:“我来打伞吧!” 侯淑仪松开雨伞手柄,笑了。 郑家文纳闷,侧头看向侯淑仪,瞧见对方的笑容时心里慌了一下,这个笑很纯粹,看的人也想跟着笑,只是她绷住了问道:“郑太太又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开心啊,陶先生一个女教员面对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第一次有了绅士风度。”侯淑仪眉眼如勾,贝齿洁白,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郑家文握雨伞的手紧了又紧,侯淑仪完全打破她以往的认知,在她过去的认知里,美女是不会主动说自己美的,而且面对外人的称赞还要谦虚地说两声哪里哪里。 “郑太太很风趣。”郑家文心里并不反感,反而仔细回味这话和那语调反而想笑。 “风趣在这里的潜台词是不要面孔(脸)的意思吗?”侯淑仪反问道。 “不是,风趣在这里的潜台词应该是有趣灵魂的意思。” “有趣的灵魂?做教员的人都像你这样会说话吗?”侯淑仪心里高兴,嘴角上扬,看了眼外面的大雨,“咱们先回去吧。” 郑家文连忙举着伞跟上,大雨下,两个人紧靠在一起步伐一致地朝对面洋楼走去,因为伞偏向郑太太,她的左肩已经被淋湿了。 进了家门的侯淑仪看在眼里,心还是暖暖的,这样不骄不躁的二小姐身上没有当代大小姐的通病,其实这中间若不是有个林小姐,那她和郑家文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陶先生,你的衣服湿了,若是不介意,先穿我的吧?” “啊?”郑家文闻言想起那开叉到大腿的旗袍,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把长衫脱了就好。” 郑家文说着便动手解开盘扣,她里面穿上白色的前门襟盘扣中衣和白色麻料裤子,脚上踩着极为普通的老式黑色布鞋。从衣着上看,很穷酸了。 “那不行,你这样会感冒的。”侯淑仪瞧郑家文的神情就知道对方怕什么,“先洗个澡吧。”侯淑仪说着牵着郑家文上了楼。 “郑太太,郑太太.......”郑家文想挣脱开郑太太的手,可对方压根不容她挣脱。 侯淑仪直接将郑家文推进洗手间,随后从柜子里取出自己一件蓝白相间的旗袍,叠好放在她刚从尚明制衣取回来长衫和中衣裤上面,笑眯眯地去敲洗手间的门。 郑家文瞧见那旗袍时生无可恋。 “我,我真的要穿这个吗?” “陶先生,你试试看嘛,会很好看的。”侯淑仪逗着郑家文,没办法,这逗人上瘾的,她内心也不想,总会情不自禁。 “可,可我是个保守的人。”郑家文看着郑太太说道。 “不,不,真正保守的人是不穿西装的,陶先生留过洋,是先进派,属于海派学子。”侯淑仪说着缓缓将门关上。 郑家文无可奈何地将衣服放在洗手间的凳子上,刚准备脱中衣,门又响了。 “这是我新买的brief,没穿过的哦。”侯淑仪看着郑家文的脸一点点变红,突然觉得好生有趣。 “谢,谢谢。”郑家文搜的一下夺过来,又迅速地关了门,真的很窘迫。 侯淑仪知道郑家文害羞,没想到对方反应这样激烈。侯淑仪笑着摇了摇头,拿着书去了两个女儿屋里。 郑家文靠在洗手间的门上,好一会才红着脸脱了衣服打开花洒,简单冲凉后郑家文站在旗袍面前很久,才无奈地拿起旗袍,刚展开,惊喜地发现下面竟然有一件长衫,连忙将旗袍放下,拿起长衫,顺利愣住。 这面料分明是那次她在尚明制衣选中的面料,不过那次定金要二十元,她没要。 郑太太私下里让尚明制衣按她尺寸做了这件长衫? 郑家文拿着长衫沉默了,这种心意真的很能打动她,很暖心,很暖心。 若是她早一步遇见郑太太,或许....... 猛然间郑家文惊得回神,为脑子里冒出这个不该的想法,郑家文慌乱地穿起衣服来。 当侯淑仪将两个女儿哄睡回房时,路过洗手间,瞧见郑家文十分认真地在洗衣服便停了下来,这二小姐,还真是相当自立了。 “陶先生,怎么没穿我给你的旗袍啊?哦~嫌弃我穿过了?”侯淑仪笑着开玩笑。 郑家文听见侯淑仪的声音身体僵硬起来,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眼睛也不敢看向郑太太,只道:“分明是郑太太戏弄我,下面明明有长衫的。” “是吗?”侯淑仪笑着走近,“我怎么不知道呢?” 郑家文低垂的眸子向上一翻,这个郑太太感动起来人是真让人感动,说起慌来眼睛不眨脸不红的样子让人牙痒痒却恨不起来。 “那也可能郑太太家闹鬼了。” 侯淑仪闻言笑了,眼睛一眨一眨间满满的笑意。 “多谢陶先生提醒,哦,对了,今晚陶先生是和我住卧室呢还是住书房呢?” “住书房就好了,今晚多谢郑太太收留。”郑家文迅速做出了选择。 “陶先生,确定?”侯淑仪走近看着郑家文。 “确,确定。”郑家文头偏心一侧道。 “哦,那好吧,只是洋楼闹鬼,陶先生晚上一个人住书房要小心点哦,那女鬼很美的,专门勾有学问的人的魂儿。”侯淑仪说罢笑着离开。 郑家文靠在洗水台上久久回不了神,这女鬼郑太太说她自己呢吧。 侯淑仪回了卧室,从柜子里取了新被褥和床单枕套,抱着去了书房。 侯淑仪自立能力是从小就锻炼出来的,几分钟就将被褥床单换好,要说她第一次学套被套时,还是她的外祖母亲自教的,那也是唯一一次她的母亲带她去晋江,印象里的外祖母对她很慈祥,但对她的母亲很严厉,小时候不理解,现在才知道那是出于母亲对女儿的爱,因为恨女随便嫁人做小妾。 侯淑仪在床边小坐一会,起身去到洗手间,恰好郑家文衣服洗完了,侯淑仪让杨妈拿去晾上,她则带着郑家文来到书房门口。 “陶先生,这就是书房,你先进去吧。”侯淑仪说罢悠悠转身下楼去取牛奶。 郑家文待郑太太离开后将门关上。 郑家文环顾书房,缓缓走了进去,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合作刊印的书,扉页印着编辑陶隐之,这里面的故事有寓言改白话文的,也有她自己编的,无论是旧故事还是新故事,那郑太太都能画的栩栩如生。 郑家文放下书,见桌子正中央都放着有关茶叶的各种书和报纸,这郑太太开了女装公司还不算,难道还想做茶叶生意?不得不说,这郑太太的确称得上是新女性,独立自主,坚强果断,给人的感觉好似自己便能遮风挡雨,无需他人帮助。 郑家文正出神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敲响了,郑家文连忙去开门,只见门口郑太太拿着一杯牛奶笑吟吟地看着她。 “晚上一杯牛奶,会让记忆力变得更好。”侯淑仪笑着递过去。 郑家文看着眼前的牛奶,迟疑地接了过去,她的记忆力貌似不需要用牛奶来辅助吧。 “谢谢。”郑家文诚心道谢,毕竟人家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心意,而不是理所应当的。 “不客气,只是不知道陶先生介不介意我在这看会资料?”侯淑仪问道。 “当然不介意。”郑家文让开路,让郑太太走了进来。 侯淑仪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茶市的报纸看了起来。 认真工作起来的侯淑仪整个人都散发迷人的气息,她安静,温婉,很知性。 郑家文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暴雨声,心里很不宁静,见床头柜上放着几页白纸和笔,便拿了起来,打算研究下怎样制作简单的实验工具,刚拿起来便愣住了。 每一张纸的正面都画着一个她,旁边有一些小字。 “心悦君兮。” “你在街上彷徨,却不知我在窗前看你。” “如果这是一份孽缘,终究没有结果,我想,我也会感念月老,曾经让我和她相遇。” “浓烈的心已无处安放,这份单思独恋何时休?何时休?” “如果这份爱本不该有,那我相信,天公会一步一步让我死心,我只需做最好的自己,不辜负这鲜活的生命。” 郑家文一张一张地看着,眼眶渐渐发酸,一滴两滴泪落在了画上,她全然没有料到对方所说的喜欢会是这样的浓烈,看着画上的日期,好似从她们见面不久便开始画了。 郑家文缓缓抬头看着还在报纸上写写停停的郑太太,脑海里浮现出和郑太太在一处时的点点滴滴。这份爱她很感动,也很欣赏郑太太敢于面对喜欢上一个女孩的勇气,只是,这份爱她要不起了,她的生活被她过的一团糟,郑太太值得拥有更好的伴侣,而她自己,也该努力为她和舒柔的未来做点什么。 郑家文抬手擦了擦眼睛,将画扣着重新放回床头柜,把结束放在还没开始,想是最理智的选择了。 侯淑仪并非没有分神,当看见郑家文拿起画纸的时候她的心紧了一下,这并非她有意为之,而是习惯画好后就扣在床头柜上,本来想起身阻止,可人还没有站起来她就改了主意,她想看看郑家文的反应。 当郑家文无声地悄悄将画放回原处时,答案便已经有了。 “陶先生,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晚安。”侯淑仪站了起来,说罢转身往外走,她脚步很快,甚至有一丝委屈,眼眶红红地回了房。任她主意再多,怕也是得不了一个人的心,但郑家文和那林小姐分明不可能的,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她要不要再等等? 第二天早上,当郑家文穿戴洗漱好下楼时,侯淑仪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坐在餐桌上了,听见声音回头看,笑道:“陶先生,早,一起来吃早餐吧。” “郑太太早。”郑家文尴尬地打着招呼。 “先生,早呀,来,你坐阿娘右边。”郑向岚跑过去,拉着郑家文的手直接将人带到她阿娘身边。 侯淑仪剥了个鸡蛋笑着放进郑家文面前的碗里 :“快吃吧,家岚上学快要迟了,要劳你带她去了。” 郑家文拿着筷子一度说不出话来,不要再待她好了,这样的好任谁能招架得住呢,谁的心又是硬的跟铁一般呢。这样的生活是她所向往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简单的饭菜,眼前的一幕触及到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郑家文感受到了危险,如果继续沉沦下去,怕这辈子都她瞧不起自己,真的要下决心远离了。 饭后,郑家文牵着郑向岚去了圣莱西小学。 第二节 课她又急匆匆赶往众诚大学。 课上铃声一响,下面的学生纷纷坐好。 “今天这节课,咱们不往下讲,来个小考。”郑家文说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题目。 下面的学生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在众诚只有学期末考,从来没有听说过小考的。 “题目就在黑白上,假定光是由称为‘光子’的微粒组成,那么当一个光子入射到一个静止的电子上而被散射到另外一个方向时,它们的能量将如果变化?”郑家文说罢见下面先是一愣,后来就相互交谈,便走下讲台,“把纸笔拿出来,我知道你们大多数都是第一次听说光子这个名词,不要慌,你们先拿出纸笔,我会启发诱导你们来做这道题。” 学生们闻言纷纷拿出纸笔,绝大多数人还是求知若渴的。 一节课五十分钟,郑家文讲的口干,嗓子发哑,可当挨个看过每个同学推导的,她还是欣慰的,起码大部分都推导出了正确的答案。 “你们不是一直问我什么是威普顿效应吗?”郑家文笑了,“这个光子被电子散射的问题就是你们一直在问我的问题,只有七位同学没有推导出来,你们课下可以互相探讨一下,下节课我会仔细地给大家讲解。” 郑家文一边说着一边擦着黑板上的字。 “先生,根据我们查看的资料,这个威普顿效应最先是由先生和您的同学一起发现的,为什么最终命名却是以您的老师名字来命名呢?” “X射光线的确是由我和我的同学Amy一起发现的,但当时我们的学识无法来演算以及解释这个现象,更没有能力为此撰写论文发表。其实一种现象以谁来命名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物理学的发展又增添了新的内容,将来你们的研究方向定下后,肯定会有更多的发现,我希望那个时候能看到你们的名字出现在教材里。” 郑家文说罢,下面的学生们纷纷笑了。 “还有一件事,我开了两门选修课,原则上你们可以来上课也可以选择不来,但我希望你们都来。” “不知道先生开了什么选修课?”霍佳琪站了起来。 “金工实习和实验技术,主要教大家制图,电工学还有钳工,车工,当然,还有化学方面的热力学。”郑家文放下黑板擦,转身看向下面的学生。 “可能有些同学觉得没必要学这样,但你们要知道实验物理的学习就是要从使用螺丝刀开始的。”郑家文说着走下讲台。 此时,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好,你们先报一下名字,报给张晓静同学,我根据人数会安排时间开课的,现在,下课。”郑家文说罢朝下面鞠躬。 学生们也刷的一下站起来,同样鞠躬:“先生,再见!” 郑家文走后,一群学生围在一起。 “你们要上这个选修课吗?我学的是物理,不是什么车工,钳工。” “就是,我也不想参加。” “张晓静同学,写我一个名字吧,两个选修课,我都参加。”一个留着两个小辫子的女生上前走到张晓静的位置前道。 “好的,王玥。” “张晓静,加我一个。”一个短头发的女生蹿到前面,“虽然听着没用,可我就是要成为下一个陶隐之。”徐缤缤说罢看了霍佳琪一眼,鼻子一哼,赶上陶隐之有什么难的。 此时众诚大学物理系的学生们都在议论是否要上这样一门听所未闻的选修课,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日后上过这两门选修课的学生会成立了一个兴趣小组,这个小组会一步一步发展起来,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将青史留名,或在物理教材上,或在历史书上。 郑家文也没有料到,一个纯粹培养学生动手能力的选修课会开花结果。 下午上完课,郑家文来到林家门前,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林舒柔才匆匆走了出来。 “找我什么事?”林舒柔看了郑家文一眼,瞥向其他地方。 “公寓的钥匙锁在里面了,我......” 郑家文还未说完,林舒柔转身往里走,片刻,手里拿着钥匙出来,递给郑家文。 林舒柔的神情让郑家文心慌了一下,拿过钥匙,反手拉着林舒柔拐到一个树后。 “松手。”林舒柔将手挣脱出来,“还有别的事吗?” 郑家文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对方好似对她很不耐烦了似的,郑家文上前抱着林舒柔将其抵到树干上,侧头吻住林舒柔。 林舒柔挣扎着推开郑家文,她不喜欢这个吻,这个吻让人心疼,她能从这个吻中感受到郑家文内心的害怕。而且,她已经想好了,她和郑家文只有分手一条路走,既然注定要分手,那么接吻是没有必要的了。 “舒柔,你怎么了?”郑家文拉起林舒柔的手问道,“和我回无锡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眼神,我娘如果伤害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林舒柔红了眼睛,转过身,她内心是不想分的,真的不想分的。 “舒柔,等我教完这学期,你和我去美国吧,带着念念,到了美国,我们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郑家文从后面抱住林舒柔,眼泪也随之流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私奔?”林舒柔不可思议地掰开郑家文的手,转身看着郑家文,“我若和你走了,日后我怎么还有脸再回来?” 林舒柔说罢转身就走,留郑家文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当郑家文转身要走的时候,膝盖处已经因为久站的原因发酸发疼。 郑家文徐徐地走在街道上,走到霞飞路刚想买个三明治,一掏衣服才想起来没带钱。 “快,快,快跑。”不远处,一身穿黑色学生装的男子拉着一个女学生在街道上跑着。 郑家文定睛看去瞧见是自己的学生,刚要唤住他们,发现他们拐了角躲了起来。 再往后面,有五个穿着黑色马褂的人停了下来。 “刚才还看见他们往这条街跑了。” “你们两个去那边,你还你和我这边,一定要把他们逮住。” 郑家文听着几个人的对话,心里暗暗发急,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拐了角,再往里走。 “王玥同学?”郑家文一边往里走着一边轻声唤着。 那叫王玥的女同学从弄堂的拐进露出头来。 “先生?”王玥牵着一男子走了出来。 “关辉?你们两个怎么了?为什.......”郑家文话没问完,附近又听见黑马褂人的吵吵声。 郑家文心里也发急,看了眼四周,想起离此不远的时裳公司,便道:“你们俩先跟我来。” 郑家文说着便带两个学生走,当快要成功穿越弄堂的小路时,后面想起一声极为兴奋的声音:“快,在那里,追!!!” 郑家文哪里遇上这样的事,带着学生卯足了劲跑,拐了街道,快速冲进时裳公司。 侯淑仪正在前台清账,听见门声吓了一跳,瞧见是郑家文,脱口道:“搞撒子呀~吓我一跳。” “后面有人追,有没有地方我们躲一下。”郑家文急道。 侯淑仪闻言想骂人,可也知道不是时候,连忙踩着高跟鞋带着人藏缝制室里。 当侯淑仪返回前面时,瞧见一群穿黑马褂的人进了对面的钟表店,这可不是好兆头,挨家搜这可不行,侯淑仪顾不得其他,拿起电话拨了钱经理的电话:“对,二小姐带人躲在时裳,外面有五个人在找他们,好,好,你快点。” 侯淑仪放下电话就装作若无其事地算账。 “喂,有没有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一黑马褂男子走了进来。 “有滴呀,不过女学生有,男学生就没有,我这里开女装店的,刚才还有一个女学生来拿做好的裙子呢。”侯淑仪一边拨弄算珠子一边回道。 “老大。”后面跑进来一个黑马褂男子,走到前面的人附耳道:“老大,我问了对面的人,他们说看见三个人跑进这家店里。” “三个人?另一个人从哪里冒出来的?”穿黑马褂的老大问道。 “追的过程中,倒没发现第三人。” “去把咱们的人都给我叫进来。”那老大,活动了一下手腕走近,梅师傅和几个在店的伙计连忙上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梅师傅挡在前面。 “你们识相的,就把人交出来,给我玩心眼,别怪我们砸了你们的店。” 郑家文将缝制室的门开了个缝,瞧见对方已经有搜人的架势了,刚准备让王玥和关辉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时,外面响起了她熟悉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呢?”钱经理带着人走了进来。 “哟,这不是钱经理吗?”那老大认识百货大楼的钱经理,上前一步笑道,“那两个学生得罪了市长秘书,竟然胆大到私闯周秘书的家里,被我们发现,你说,该不该抓回去审一审啊?” “你们抓你们的人,但是这里不是你们能造次的地方。伤了我们家二少奶奶,你们谁能担这个罪?是你还是周秘书?”钱经理的态度很强势。 门缝里的郑家文愣住了,二少奶奶四个字让她的脑袋嗡嗡作响,眼睛也从钱经理身上转到那郑太太身上。这郑太太就是侯淑仪?? “二少奶奶?这位是郑家的少奶奶,瞧我眼拙,给您陪个不是。”那老大上前鞠躬道。 “不知者不怪,我一直在店前,没见到人进来。”侯淑仪抬头道,她能感觉到左侧强烈的目光,她想过很多次,怎么也么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在郑家文眼前暴露。 “你们听见了,我们二少奶奶说没见到人,你们抓的什么学生我们二少奶奶又不认识,你们如果还敢在这闹事影响生意我只好给我们家二老爷写信了,你们想必也知道我们家二老爷升任哈尔滨至上海沿线的总署长,你们想来不想吃牢饭吧?到时候你们那周秘书能救得了你们吗?”钱经理抛出最有力的威胁。 那老大寻思一下,没有必要为了在周秘书那有口饭吃就得罪郑家,郑老爷虽然人不住在上海,可上海上流谁不知道郑老爷,真要开罪郑二少奶奶,后面肯定有不小的麻烦。 “既然二少奶奶说没见到人,那我们就去别处找找,打扰了。”那老大对侯淑仪笑了笑,转身收队往外走。 “二少奶奶,您没事吧?”钱经理在人走后上前问道。 “我没事,有的是怕是二小姐,哎。”侯淑仪语气充满无奈,让人关了门,往缝制室去,这一出打得她猝不及防,她本来设想的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自己亲口跟小白兔说的,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极度不和谐且碍眼的方式暴露。 郑家文此时已经坐在凳子上,想起往日和侯淑仪的接触,对方无疑已经猜出是她了,只有她被人当成傻子一样在戏耍。 郑家文心里焉能不气,她竟然这样愚蠢,郑家文心里很不舒服。 “先生?”王玥试着开口。 “你们进周秘书家里是做什么去了?”郑家文按下心中的愤怒,转而问自己的学生。 “先生知道租界征用弄堂用地的事吗?每家每户才给十银元,我和关辉都住那片弄堂,所以想去把周秘书盖章的文书改成千银元,谁叫他们欺负我们穷人。”王玥道。 郑家文闻言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即便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成了,贴出来他们怕犯众怒每家每户给了千元,但他们一定会彻查到底,你们落在他们手里会是什么样子?” “先生,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关辉道。 “我并不是这样意思,你们是学生,可以换个法子,而不是去人家家里改文件,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改了一个字就能达到目的的,现在言论自由,可以请有名望的大家登报反应这件事,群民激愤,外国人也得思量思量众怒难犯这四个字。”郑家文说罢,门开了,侯淑仪和钱经理走了进来。 关辉闭口不谈了。 钱经理上前道:“二小姐,他们都走了。” “先生,那我们也先走了。”关辉道。 郑家文闻言道:“他们可能在外面埋伏着。” “我开车送他们吧,让他们换身衣服。”钱经理道。 侯淑仪闻言对梅师傅道:“梅师傅,给他们挑两件衣服。” 钱经理看了眼郑家文,瞧二小姐这样子很不开心啊。 “二小姐,我先走了。”钱经理说罢,带着关辉和王玥离开。 侯淑仪则走到案板前轻轻靠着,郑家文不说话,她也不说,十分安静,好似那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四十九章 缝制室寂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郑家文看着地面, 侯淑仪看着郑家文。 侯淑仪就纳闷了, 这郑家文好歹说句话啊,这样干坐着到什么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再不吃东西是不行的。 “七点了,向岚和向彤还在等我吃饭呢。”侯淑仪打破宁静,那句我先走了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那样太欠了。 郑家文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头, 其实沉默的时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寻思,只是用沉默来掩饰她的情绪。 “你是谁?”郑家文看着眼前这似玫瑰又似芙蓉的女子。 侯淑仪笑道:“我是尹韶华啊。” 郑家文一听好似小兔子尾巴被人踩了一脚,蹭的站起来,愤怒道:“你骗人。” 侯淑仪眨了眨眼睛道:“我没骗人啊,我出书的插画笔名便是尹韶华啊, 哪里不对吗?” “我说你的真名,没有问你的笔名。”郑家文走近, 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将她戏耍的团团转, 她还一度满怀感激, 她是愚蠢到家了。 侯淑仪嗔了郑家文一眼道:“你这样凶做什么?啧啧, 瞧瞧,你就差额头的筋爆起来了。” “不要和我打哈哈,你知道,我现在很严肃。”郑家文有些恼,都什么时候了, 眼前的女人还跟没事人一样。 “哦,那我是不是应该装出一副很怕的样子来配合一下?”侯淑仪扬了扬眉。 郑家文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女人竟然堂而皇之地说装一下? 侯淑仪瞧着郑家文越来越难看的神情,心里打鼓,好像真的惹毛了郑家文。 “别这样嘛~你那陶隐之也不是真名字。”侯淑仪莫名觉得委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二小姐,你好没有道理。” 一听二小姐这三个字,郑家文恨不得撞墙,再看对方比她还委屈的神情,她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用陶隐之是怕被我爹抓回去,你用尹韶华三个字是用来做什么的?” “用来混淆你的思路啊,当时的情景你也知道,很危险,你问我是谁的时候肯定猜测到我可能是谁,那我肯定不能说实话的呀。”侯淑仪决定和郑家文好好讲讲道理。 你还真敢说!郑家文袖子里的拳头紧紧的握着,这是奇耻大辱啊,当着她的面连解释都不解释,直接把大实话就这样说出来了。 “侯淑仪!!!” 侯淑仪闻声美眸看了郑家文一眼,很好,吼她? “你看,二小姐你明知道我是谁,刚才还要明知故问,二小姐,你这样很不好。” 郑家文看着侯淑仪,良久吐了口气,她怀疑当初在德国参加辩论赛的时候是不是都收了她爹的钱不和她来真格的,她真的擅长辩论吗? “你来上海的目的是什么?潜伏在我周边又是为了什么?”郑家文不准备接侯淑仪的话,接下去她只会被侯淑仪牵住话头浪费时间,因此她问了她想知道。 “我的确是奉命来追你的,因为二小姐你逃婚的影响很不好,娘她看我在宅子里老受人指指点点害怕我哭出病来,就想让我到上海来,一呢可以顺便看看二小姐在哪里,二来呢散散心走出被抛弃的阴霾以免想不开自杀。”侯淑仪说着便看郑家文脸色不好,尤其最后一句那小模样明显吓着了,这二小姐还真是与众不同,女人嘴里随便说的自杀也相信啊? “后来呢,公爹他看我在上海没有事情做,就想着日后能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呢,就给了我点钱让我学做生意。那个洋楼也是公爹他在你回国之前就买好的,我住进去的时候并不知道二小姐住对面。”侯淑仪说着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郑家文。 郑家文的确因为那句自杀吓住了,若是因为她逃婚了害了一条命,她怕是这辈子就毁了。 瞧着眼前的照片,郑家文面露疑惑,接过去道:“这不是我堂姐吗,你怎么,有她的照片?”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但这张照片是你们郑家送到我们家定亲之用的,也可能是拿错了,或者有其他目的,总之,我离开无锡到上海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照片上的人就是二小姐。” 郑家文瞪大眼睛,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圣莱西小学,侯淑仪看她的眼神其实还真不太像第一次见面该有的表情。 “在圣莱西小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眼神分明不像第一次见我的样子。” “我们之前见过呀。”侯淑仪说的很轻松,“在回国的邮轮上,你在看着你的林小姐,而我,一边看海一边看你,只是你的双眼容不下别人,看不到我罢了,不过我想你那林小姐应该对我有印象。” “你也在邮轮上?”郑家文吃惊。 “甲板上那个坐在椅子上看书的人,不知道二小姐你有没有印象呢?”侯淑仪看着郑家文,若是一点印象都没有,那还真是戳她心啊。 这样一说,郑家文有点印象,那个被林舒柔点名批评不怀好意的女人。 “原来,那个人是你呀。”郑家文喃喃自语。 侯淑仪笑了,有点印象就好。 “好了,二小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郑家文的?”郑家文觉得有照片在,就算怀疑也会被否了吧。 “二小姐,有没有印象,有一次在公寓里我将二小姐逼到墙角时说过的话?我说过和你结婚的一定是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侯淑仪笑了,因为对面郑家文的表情很滑稽,一定是想起那个时候自己的窘迫了。 “因为,我人比较聪明呀,在种种迹象都引起我怀疑的时候,我会选择进一步佐证,我把照片给了钱经理看。”侯淑仪说着凑近郑家文笑道:“我聪不聪明?” 郑家文抿了抿嘴,这侯淑仪是真能嘚瑟啊,侯淑仪说自己聪明反过来不就是说她郑家文笨吗?可恶呀,笨这个字会加到她郑家文身上。 “七点了,不早了,咱们回吧,向岚向彤该等着急了。”侯淑仪是真的想走了,这个时候她不回家,孩子们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向岚向彤是谁?”郑家文猛然想起洋楼的两个孩子,姓郑,又从向字辈。 “过继到二小姐名下的孩子,二小姐不知道吗?这次回无锡娘没和你说?”侯淑仪想了想,这么大的事郑家二老其实没有不说的道理啊。 “过继到我名下?我什么时候同意了?”郑家文很不喜欢被别人安排一切的感觉,过继孩子这样大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成她的孩子了? “你可以不同意,把孩子转我名下,可就怕爹娘不同意。我真的要走了,你如果想留下随便好了。”这回侯淑仪是气了,那句我什么时候同意了让她很难受,好似这个人不要向岚和向彤似的。 “侯小姐。”郑家文叫停侯淑仪,想了想道:“我想,你也清楚我的目的,我也不想再去计较这段日子被你耍的团团转,我就想离婚,希望你能成全我。” “离婚?”侯淑仪缓缓转身,看着郑家文,说实话郑家文说出那两个字后,她的心很疼,这么久了,她以为对方在知道她是侯淑仪的时候,会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要离婚,可对方的想也未想坚持离婚,可见之前她的自信有多么可笑,“现在吗?” “对,现在。”郑家文斩钉截铁,她不和侯淑仪去转弯弯了,她必须以最快速度让舒柔安心,不然她的直接舒柔要和她分手了,她必须为这段感觉争取一下,相爱容易,相守不易,她不能让舒柔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这段感情,爱不应该被放弃。 侯淑仪抿了抿嘴,将手提包放下,随后拿起一旁的电话拨了号码。 响了几声,电话里传来杨妈的声音。 “喂,杨妈,我有点事,要晚点回去,你带着向岚和向彤把饭吃了,让她们不用等我了。”侯淑仪打完电话后,扯了凳子,寒着一张脸坐下,看着郑家文。 “我不说,你还以为你做的都对是吗?质问我那么久,该我质问了你吧?当初你昏迷,你们郑家迷信要找人冲喜,看中我们家到中落就花钱定下这两女结婚的亲事,虽说我爹不是人卖了我,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醒了就逃,你只为了你自己,全然没有为别人想过,你就没想过你逃了我怎么办?真要离婚当时就该闹婚堂,你当时若闹起来,这婚也许就不作数了。” 郑家文被训的脸颊儿通红,侯淑仪说的并无道理,只是当时她哪里想得了许多,人刚醒第一反应当然是逃啊。 “你觉得你委屈,那我呢?我刚回国,家里做生意失败就该着把我卖了?你们家就因为冲喜或许有希望能救到你,就不管别人家女儿的死活,万一冲不过来,我的命运可想而知,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当然我知道我最该恨的是我爹,但你们家也很过分。” 郑家文这下脸更红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侯淑仪,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是其一,其二,我想我给你写的信你应该收到了,我说过,乱搞是没有好下场的,也提醒你先离婚再和那什么林小姐在一起,可你并没有听,在已结婚的情况下还和别人在一起,是对婚姻两个字的不忠,你郑家文言行不一,怎么为人师表?你不觉得羞愧吗?”侯淑仪故意将声音拔高,见郑家文被震慑住了,手轻轻勾起手提包,准备开溜,“二小姐还是先好好反省下为好。” 侯淑仪说罢踩着高跟鞋开门走了,从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节奏来看,侯淑仪的内心慌乱了,这郑家文铁了心要离婚,她应付了一次,应付不了第二次,她该做好心理准备迎接离婚的到来了。 郑家文愣在原地,侯淑仪说的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堪,捂着脸缓缓蹲下。 “你好,我们准备关店门了。”梅师傅走到缝制室,对蹲在地上的人说道。 郑家文闻言红着脸站了起来,慢腾腾地往外走。 一路走到洋楼门口,抬头看了看亮起的灯光,这一路她也想得明白,怎么说,她的确理亏些,但侯淑仪也不什么善茬,明知道她是谁,还装作不知道,最可恶的是这个女人,满嘴跑火车,她说欠郑家文二百元,这女人隔天就造个假信说欠四百元,整个翻了个倍,比高利贷还狠。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侯淑仪是她的闺蜜,说什么郑家文和侯淑仪,从小竹马绕青梅,怎么不绕死你。 郑家文撇了撇嘴转身进了公寓。 侯淑仪独自坐在餐桌,她预感到,这婚不得不离了,郑家文那个书呆子一根筋的。 侯淑仪往楼上看了眼,两个小孩子身世很可怜,一旦离婚了,郑家肯定是会把孩子要回去,可郑家文一个人哪有精力看管这么多小孩子?得想个法子把孩子留下来才行。 侯淑仪想罢放下筷子上了楼。 “阿娘,你看我练的字。”郑向岚听见声音,瞧见侯淑仪,连忙拿着自己写拿给侯淑仪看。 侯淑仪笑着搂着郑向岚坐到床上,很认真地点评起向岚写的字。这样好的孩子,她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 “阿娘,看我画的。”郑向彤迈着小短腿,挤到姐姐和阿娘中间。 侯淑仪拿过画纸,画纸上不知涂画得什么,笑道:“嗯,这条竖线和斜线画的蛮好的呀。” “彤彤,你为什么老爱挤在我和阿娘中间呢?”郑向岚嘟着嘴。 “因为阿娘爱我呀。”郑向彤依偎在侯淑仪怀里。 郑向彤抿了抿嘴,这小家伙总会撒娇。 “岚岚,来,这边。”侯淑仪指了指自己的左边。 郑向彤眸子亮了,连忙起身坐在左边去,将小脑袋也埋进阿娘怀里。 “阿岚啊,你觉得对面的陶先生怎么样啊?”侯淑仪开口问道。 “很好的呀。”郑向岚想了想道。 “但她惹阿娘不开心了,阿娘没原谅她之前你可不以对陶先生好哦。”侯淑仪想起郑家文那二楞知道有这两个孩子时的神情,心里就很生气,你不高兴有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还不高兴搭理你呢。 “啊?陶先生惹阿娘不开心,为什么呢?” “这是大人的事情,你只需要记得,阿娘不点头,你就莫同陶先生说话就行。”侯淑仪说罢觉得自己不地道,可谁叫郑家文态度气人呢。 “哦,好。”郑向岚点点头。 “真乖,来,阿娘带你们洗澡去。”侯淑仪很开心,一手牵一个欢欢乐乐地去洗澡了。 此时郑家文坐在书桌前起草离婚协议书,短短几分种,地上已经有好几个纸团,她写来写去都不满意。 当钟声响九点后,她放下笔,走到窗前,可以清晰地看见对面的侯淑仪在哄郑向彤睡觉,无论小孩子多闹腾不睡,对方的脸上始终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的确是个温婉的人。 郑家文看在眼里,心里却在纳闷,这个女人怎么跟孙悟空似的,一会变一个样。 侯淑仪将郑向彤哄睡后,瞧见窗帘没拉,刚起身就看见对面的窗户前站了个人,二话没说快步上前,刷的将窗帘拉上。 郑家文抿了抿嘴,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脾气,好大。 郑家文叹了口气,缓缓拉上窗帘,坐回桌子前,在瞧见前面放着的手表和领带时,脑海突然觉得其实不离婚挺好的,平心而论,她很享受和侯淑仪在一起时的感觉。 郑家文闭上眼,侯淑仪能清晰地出现在她脑海里。可当墙上钟声打了半点钟的响声时,把郑家文很惊醒了,她在想什么啊! 一边是岌岌可危需要紧急拯救的爱情,一边是合法的婚姻伴侣,可一边是因为爱在一起,一边却是因为封建迷信促成的。她应该怎样做她心里很清楚,只是那颗心却在最果断的时候纠结起来。 遇见侯淑仪后的点点滴滴都在郑家文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的心竟然有几分留恋。 这一晚,郑家文摊开日记本写下这样一段话:“我今夜所有的无地自容,都只为识得她隔窗的美丽,模糊而真实,单纯又浓郁。我很明白,若我先遇见了她,我的这颗心便是她的了。然而,上天总是爱开玩笑的,总是安排在错的时间遇上心仪的人,诱使这人世间的男男女女明知道是错还要去犯,没有了道德的底线,只为满足自己的私心。今夜冒出的那不欲离婚的想法让我无地自容,耳根红透了,宁静的深夜里我仿佛进一步地认识了自己,我竟是这样的人吗?我将和舒柔的感情置于何地,我们的未来已经渺茫了,正是我该努力维持的时候却有了极其肮脏的想法,我是怎样的该死啊。舒柔知道这样的我,又该是怎样的悔恨啊。 可笑的是,我竟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在纠结和抉择,多么的可笑,我应该知道,早在德国和舒柔发生关系的那夜,我便没有了抉择的权利。她们都是善良的人,也不应该被选择。 而我应该去做我该做的,去和舒柔平心静气地谈谈未来,就像以前那样,她眼中有我,我眼中有她。 不要做自己厌恶的那类人,不要做。 十月二十七日写于贝当公寓。” 写完日记,郑家文的心渐渐明朗起来,她记得她的老师曾经说过,去爱一个人,首先自己要是个人,是一个有责任心敢于担当的人。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郑家文铺好纸重新拟起了离婚协议书,她将老家本属她的那份财产全部转给了侯淑仪,只愿对方有本钱脱离那冰冷的娘家。 卖女儿的行径的确令人发指,郑家文能懂侯淑仪的苦,但愿那百变的姑娘可以坚强地活出自己,她真心期盼对方会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拟好离婚协议书,郑家文起身走到窗前,悄悄将窗帘拉开一角,虽然看不见人,但她仍然在窗前站立了很久。 谢谢你的喜欢,原谅我无法去回应。 此时郑家文想起侯淑仪一本正经骗她的时候,她笑了,无论将来她人在哪里,大抵她都不会忘记侯淑仪骗她时的神情。 郑家文缓缓抬手,拉住窗帘缓缓拉上,今后她将不会像今夜这样站在窗前了。 人性的丑恶在今夜萌芽,那就该在今夜扼杀掉。 第五十章 第二天, 郑家文很早便起了, 也可以说一夜不曾合眼, 她找了件西装穿上,揣好那离婚协议书出了家门。 站在洋楼前,她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按响门铃。 杨妈很快将门打开。 “陶先生啊,早啊。”杨妈笑着将人往里面请。 侯淑仪正在给郑向彤喂饭,瞥了郑家文一眼, 见其神色坚定,便知道对方是来找自己离婚的。 “陶先生这样早啊,吃过饭了吗?” 郑家文今天早上没开火,空着肚子出来,闻言却道:“吃过了的。” “哦,那我就不留你吃早饭了, 陶先生有什么事下午下了课来时裳吧,早上没得空闲。”侯淑仪的心疼了一下, 给了郑家文一晚上的时间, 还是要选择离婚, 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哦, 好。”郑家文说着看了眼郑向岚,也不知道是族里谁家的女儿,就这样被过继来了,“今天礼拜二,我和向岚同路的, 我在这等一下吧,待会和向岚一起走。” 要争孩子?侯淑仪警惕地看着郑家文,这人都不稀罕还跟她抢? “不麻烦陶先生了,我今天早上自己送岚岚。” 郑家文被拒绝了,眨了眨眼睛,这顺路的事情也被拒绝了,这分明像小孩子的做法嘛,幼稚的厉害。 按理知道人家幼稚,她自己转身走就是了,可她低估了她自己,她更幼稚。 “向岚,你阿娘挺忙的,今天我送你上学好不好?咱们顺路的。” 真的要抢孩子啊,侯淑仪瞪向郑家文,这是什么人啊。 “我想让我阿娘送。”很显然,郑向岚将昨天阿娘的话听进了耳朵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向着阿娘总是没错的。 郑家文愣住了,小孩子都这样说,她再说下去好似心怀不轨这样。 “哦,这样啊,那好吧,那我先走了,你也快点哦,第一节 课不要迟到。”郑家文说话看向侯淑仪,“郑.......” 叫习惯了。 “侯小姐,那我先走了。” “慢走。”侯淑仪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 郑家文离开洋楼便往圣莱西小学去。郑家文前脚刚走,尚明制衣的人便上门来送信。 侯淑仪一看是无锡寄来,便立刻将信打开,信上问她手里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这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郑家对消息的把握太迅速了。 侯淑仪将信收好,带着郑向岚出门,见天气不好,可能随时会下雨的样子,便回屋取了雨伞,急匆匆地将女儿送到学校后方才去了时裳写回信。 内容很简单,言简意赅说明郑家如的照片是定亲之照,又扼要说明二小姐知道她是谁了,若要离婚,她怕是无法阻止二小姐,一旦离婚了请二老和祖母谅解她的难处。 信写好,便让人送到邮局,按急件寄出。 “所以这婚离定了?”丛佳意放下设计稿问道。 “瞧着架势是的,她本来就是要离婚的。”侯淑仪走到丛佳意对面坐下,“只是,我的心好疼,我本以为这么久了,是块石头我也能给捂热了。等她知道我是谁后,起码会犹豫还要不要离婚,可人家半点都没犹豫,我是不是很失败呀?” 丛佳意闻言起身走到侯淑仪身旁,轻轻抱住,侯淑仪自立要强,在国外的时候,即便再难都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示弱,这会儿怕是真伤心了。 “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丛佳意只能这样安慰。 侯淑仪微微一叹道:“可她和那个林小姐走不远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为什么要一路走到黑呢?之前我还安慰自己只要等着就总有机会,因为郑家文对我并不是没有感觉,可经过昨天和今天早上,从对方的态度上看,我在人家心里根本不算什么,是我自信过头了。” “那是郑家文的损失,淑仪,你这么优秀,将来不缺人爱的。” 侯淑仪苦笑一声,因为她父亲和同父异母弟弟的原因,她不相信男子,她想这应该是她在邮轮上一眼看中郑家文的原因。她干净又安静,身上没有戾气脸上总是挂着笑,总之没有半点杀伤力,光看着就觉得安心。 她向往的就是彼此尊重的夫妻生活,和和气气没有争吵。这种向往对普通人家的女孩来说很平常,可对于在侯家长大的侯淑仪来说,是一生所追求的生活。 “我该做的都做了,我会以最佳的状态迎接生活给予我的全部,包括我不想要的。”侯淑仪说罢看向丛佳意笑道:“等我离婚后,叫上崔楠,我们去百乐门消遣一下吧。” “好啊。”丛佳意一口答应,既然总要伤一下,那就赶紧点吧,伤了之后就赶紧重新振作。 下午,郑家文去了众诚大学,上课前被王玥拦住。 “昨天的事,要多谢先生了。” “没事,做老师的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学生有危险而装作看不见的。”郑家文笑道,“对了,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呢?我是不建议你们再去冒险的。” “我知道,所以我们联合了弄堂的邻居们,我们自己撰了稿让他们盖了手印,下了课就拿去报社。” “自己撰稿吗?”郑家文心里打起鼓,有的报社编辑不会冒险,卖销量的时代撰稿人没有名气不一定会刊登。当然,也许遇见有血性的报社,看了之后会同仇敌忾说不定还会自己编撰一份更能激起大众愤怒的文章来。 “权且试试看吧,上课时间快到了,王玥同学先回教室上课吧。” “好的,先生。” 下午,郑家文上完课被刘子和拦住。 “隐之啊,我有事想再问问你。” “子和兄,明天吧,我现在有急事。”郑家文说罢拍了拍刘子和的肩膀,快步离开。 “霍佳琪同学,陶先生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徐缤缤抱着胳膊站在霍佳琪后面,当初她被分手心里一直攥着一股劲,总有一天,她要让霍佳琪后悔。 霍佳琪闻言转身看了眼痞里痞气的徐缤缤,翻了个白眼,自从陶隐之来了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女子也可以成为有大学问的人,举手投足从容淡定,站在讲台上不慌不忙侃侃而谈的样子她印象很深,那一刻她觉得不该在混日子了,她出身好,自然也要努力变得优秀,优秀了才配拥有更好的恋人。 郑家文急匆匆地拦了辆黄包车,去了时裳。 “淑仪,郑家文来了。”丛佳意透过窗户瞥见郑家文在公司门前付钱。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侯淑仪起身往办公室走。 刚坐下,门便被敲响了,真够速度的。 “请进。” 郑家文推门而进,见侯淑仪笑着看向她,顿时一慌,半低着头走了进去。 “二小姐,请坐。” 郑家文拉开凳子在侯淑仪对面坐下,抬手从西装口袋里取出离婚协议书,在手里拿了好几分钟才递给侯淑仪。 “侯小姐昨天的话我反思了,我的确有做的不当之处,所以,我决定将我爹记在我名下的所有财产转移到侯小姐名下,以弥补对侯小姐的愧歉。” 侯淑仪打开离婚协议书,看了一眼笑道:“二小姐这么慷慨吗?这些都给了我,那二小姐以后怎么办呢?” 郑家文闻言道:“对我来说,富裕的日子一天二十四小时,穷一点的日子也是二十四小时,没多大差别,而且我教书的收益可观一点,家里的我就不要了,全给你,这样离婚后你也不用回侯家受他们欺负了。” 侯淑仪抿了抿嘴,看起来从昨天的话里郑家文猜到她在娘家的处境了。 侯淑仪笑了,拿起钢笔,打开,刷的一下就在这一条上画了横线。 “你这是做什么?”郑家文惊讶地看着侯淑仪。 “离婚可以,但你名下的财产我一分都不要。”侯淑仪没有半点犹豫。 “你傻不傻呀,你知道那是多少财产吗?”郑家文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傻。 “我知道,以郑家的实力划分到二小姐名下的肯定不是小数目,但和我没有关系,将来我自己可以为自己赚到,为什么要接受二小姐的呢?”侯淑仪看着郑家文笑道。 郑家文不可思议地看着侯淑仪,然而让她更震惊的事在下一秒又发生了。 只见侯淑仪拿着笔将向岚和向彤那条又划了一下。 “这两个孩子要跟着我,她们一直和我生活,被换来换去不利于孩子成长,你不能带她们回无锡。” 郑家文站了起来道:“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怎么这回犯糊涂了,你不要钱又想要孩子,你的生活负担会加重的。你把孩子给我,你自由的人生可以从新开始了,将来.......” 郑家文说着鼻子一酸,随后道:“将来你遇见相爱的人,也可以无顾忌地在一起,你千万别犯傻。”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侯淑仪在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书上补充了被自己划去的那两条不算,随后看向郑家文。 “你若答应我,我便在这下面签字了。” 郑家文的在这一刻很疼,对面的女人让她心疼了,不要钱,却要没有血缘的孩子,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 “我若答应你岂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吗?”郑家文摇了摇头,这样她会不安心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受苦,我想我赚钱的法子比二小姐多得多。” 郑家文闻言一愣,这倒是事实。 “二小姐,自古有两类女人,一种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型的,另外一种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型的。我侯淑仪属于后者,你确定要我签字离婚吗?”侯淑仪看着郑家文,没有放过对方任何表情。 郑家文愣住了,在听了侯淑仪的话后,她的心慌了一下,好马不吃回头草,也就是一旦离婚就再无可能。 郑家文故作淡定,本来就不该有可能,她会说服舒柔和她一起去美国的,她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我确定。” 侯淑仪在郑家文说出那三个字后,毫不迟疑地落下了笔,签好字,侯淑仪拿起上面的那份递给郑家。 “恭喜二小姐,哦,不,应该恭喜郑小姐喜获自由。” 郑家文僵硬地抬起手接过离婚协议书,她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内心,她不开心反而有些闷闷的心里很空的感受。 “也恭喜侯小姐。”郑家文说罢缓缓转身。 侯淑仪将离婚协议书夹进一本书里,那本在邮轮上手捧着的书里。 郑家文离开了时裳公司,走在哥特式建筑下的街道上,她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飞奔去找林舒柔,只是一步,一步,缓缓地走着。 轰隆隆,轰隆隆,天空中响起雷声。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还未下郑家文便觉得冷了。 少时,刷的一声,秋雨便倾斜而下。 街道上,多数都打着雨伞悠哉地走着,郑家文在行人间穿梭,一路跑到林家门口。她在雨中抬头看着林家二楼的窗户,抬手敲响了门。 “你好,我找一下林舒柔小姐。” “我家大小姐去喝下午茶了,还没有回来。” “小念念跟着一起去了吗?” “是的,一起去的。”佣人在雨中回道。 郑家文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她忽然觉得林舒柔的日子貌似没有了她一样可以过的很充实很开心。 一路走到贝当路,面对洋楼她猛然惊醒,林舒柔带走了念念,侯淑仪要走了两个过继的孩子,好似她已然是孤家寡人了。 第五十一章 郑家文浑身湿漉漉地回到了公寓, 当她脱掉西服时, 才猛然想起口袋里的离婚协议书, 慌乱地取出来,发现已经湿透了。 即便很小心地展开,还是将一个角扯了下来。郑家文不敢轻举妄动了,将其放在桌子上,当将那一角放在旁边时,才发现这一角竟然是侯淑仪的签名, 虽然字迹被雨水模糊了那个侯字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郑家文愣了很久,最终懊恼地叹了口气,百无一用是书生,她便是这样的没用吧,什么事都做不好。 外面的雨依旧下着,郑家文拿着要换的衣服去了洗手间, 简单洗了个澡,便换上长衫拿起雨伞出了门。 她在林家门口守着, 她想在今天告诉林舒柔她离婚的消息, 她相信这个消息会给这段感情注射新的活力。 天渐渐黑时, 雨停了, 她终于在街灯亮起来的时候瞧见了林舒柔和念念的身影。 郑家文高兴地上前,却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 竟然是刘子和。 “娘!”郑念早已改口,瞧见郑家文,很欢乐地挣脱侯淑仪的手跑向郑家文。 郑家文两步上前将念念抱了起来,轻轻碰了碰念念的小脸腮, 又警惕地看着一旁的两个人。 “你怎么来了?”林舒柔缓缓地问道。 “有件事想告诉你。”郑家文将自己的声音放平稳。 林舒柔上前将念念抱进自己怀里道:“明天吧,明天我去公寓找你。” 随后看向刘子和点点头,便抱着郑念进了家门。 “隐之啊。” 刘子和刚开口,便被郑家文打断。 “子和兄怎么和舒柔在一起?” 刘子和张了张嘴,随后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咱们去个饭馆边吃边聊。” 刘子和说着转身走着,郑家文满心疑惑地跟在后面。 到了饭馆,里面的人少的可怜,这种生意,下雨天是要减半的。 “隐之,我也不瞒你,我是在给我同学接风的时候也就在百乐门,认识了林小姐,我,我是一见便钟意的,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和她的关系。”刘子和缓缓说道。 郑家文放在大腿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后来我又多次问过她,林小姐都一口咬定你和她只见过几次面而已。”刘子和接着说道,“所以,我想,我应该是可以追求他的。” “刘子和。”郑家文怒了。 “林舒柔名花有主你早就心知肚明,你这样做,置我们同学之情于何地?” “隐之,你不要动怒,若是你们情同意和,我是不愿插一脚的,但是,林小姐都不承认和你的关系,你,你是不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郑家文站了起来,看着刘子和道:“一厢情愿?我一厢情愿能和她在德国同居两年吗?我一厢情愿她会和我回无锡见父母吗?刘子和,我是不是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你。毕竟咱们分别六年,这六年足够可以改变一个人。你到底还是不是中学时代的刘子和?” “隐之,在没有认识林小姐之前,我做的哪件事不是问心无愧?现在是林小姐不承认你们的关系,你还不明白吗?” “所以你就动了心思吗?她不承认,可我和你明说过的,你明知她是我心里面的人,你还要去追她,刘子和,君子是不夺人所爱的。” 刘子和闻言沉默了,良久道:“感情这种事,一旦在心里发芽,是止不住的。” “看起来,你是要不顾同学情份了。”郑家文紧紧地握着拳头。 “隐之,说实话,你,你到底是个女孩子,你并不能得到林老爷和林太太的认可,你这样,林小姐也很受煎熬的。” 郑家文踉跄一下,问道:“这是她和你说的吗?” 刘子和闻言摇了摇头道:“不是,林小姐什么都没和我说,你想啊,她都不承认你们的关系,又怎么会和我说这些,这些都是我自己想的。” “你想的又有什么用,我和她在一起两年多了,我们之间是有真感情的。刘子和我劝你就此止住,不要再打扰我们。” “隐之,对不起,人我是决定要追的。”刘子和面露惭愧。 郑家文气道:“刘子和,你夺人所爱天理难容。” “陶隐之,你们这样,也很难修成正果不是吗?”刘子和反问道。 郑家文沉默了,良久道:“刘子和,就算我和她的道路很艰难,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和我分开,你也是没有机会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同学,我了解林舒柔,她是个爱体面的人,即便她将来要和我分手,也不可能和一个认识我的人在一起,更不可能嫁给一个知道这段感情的人,因为她是林舒柔啊,她怎么会让自己的婚后生活被尴尬笼罩?”郑家文看着刘子和,“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要为了一段不可能的追求毁掉咱们的同学之情。” 刘子和沉默了,因为他觉得郑家文所说的是真的。 郑家文见刘子和不说话了,转身离开。 这一天,郑家文早饭晚饭都没有吃了,回到家就难受地躺在床上,爱情友情双重夹击。 当年念中学的时候,男校和女校是分开的,她的两位恩师组建了一个兴趣小组,男女都可以参加,在那里她以为她交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刘子和就是一个,可,可今天,算是把他们多年的友情给毁了。 在那个兴趣小组里,她和田甜、刘子和、王志鸣是最要好的,如今,另外两个不知道身在何地,其中一个却已友尽。 “碰,碰,碰。”此时门响了。 郑家文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瞧见门口的人愣住了。 “郑小姐,这是洋楼的钥匙,这个是杨妈他们余下的工资和往日的工资簿。”侯淑仪将东西递上。 “你这是做什么?”郑家文没有伸手接,“非要算的这样清楚吗?洋楼我没有打算去住,你,你想住多久都可以的。” “既然已经离婚了,我是不可能继续住下去的,这样也不好,我一个不相干的人住洋楼,让郑小姐在外住着公寓,说出去是我没道理的。”侯淑仪说着将东西放在一旁的鞋柜上。 “那,那你要去哪里?你带着孩子要去哪里?你要忙生意,还要照顾孩子,你把杨妈都辞了你是要准备累死自己吗?” 郑家文很不理解。 “下午我已经搬走了,住处也都找好了,以后不是邻居了也不用抬头不见低头见了,郑小姐可以安心了。”侯淑仪说罢转身就走。 郑家文连忙牵住侯淑仪的手道:“你把我想的那样坏吗?你觉得我见不到你们会安心?你什么都不要带着孩子离开,这样我心里真的会担心的,这么久了,我又不是冷血的人。” “郑小姐不是冷血的,但我却是个决绝的人,什么身份该做什么我自己清楚,我可以靠自己活的更好。”侯淑仪将郑家文的手从胳膊上掰开。 “你非要这样苦着你自己吗?”郑家文的鼻子发酸。 侯淑仪看到时愣了一下:“你哭什么?” “我哭什么?”郑家文也愣住了,她哭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天晚了,我得走了。”侯淑仪说罢转身下来。 郑家文追了出去。 “这么晚也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侯淑仪在街道的路灯旁停了下来道:“郑小姐也是女孩子,到时候回来也不安全。还是说,你想知道我住哪里?” 目的被识破,郑家文闪过一丝尴尬,随后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起码每天我可以去你那里接向岚上学,这样,你可以少累一点,请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不用,谢谢,我可以自己去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侯淑仪想也未想就拒绝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拒绝一切对你有利的,我无非是想让你轻松一些,毕竟,我们家是有不对的地方的,你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这样很让人怀疑你在报复!” 侯淑仪挑眉,走近道:“你说对了,我就是报复。” 郑家文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女人,总是知道怎样说会让她心里更难受,她做的了,她的心被刀绞了一般疼。 “你越想弥补我就越不给你机会。”侯淑仪笑了,因为郑家文失态了,那眼神流露出的紧张和关心,或许紧紧因为愧疚,但起码在郑家文心里存有一席之地。 “我走了,郑小姐回去吧,夜里凉。”侯淑仪笑着转离开。 郑家文咬了咬牙,迈腿跟上。 侯淑仪听见声音停了下来转身看去:“郑小姐,你跟着我做什么?” “散步。”郑家文回道。 “这么晚了散步呀?”侯淑仪笑道。 “要你管。”郑家文气的将头瞥见一边。 侯淑仪挑了挑眉,抬起脚脱下高跟鞋,将鞋拎在手里,转身就跑。 郑家文回头时,瞧见前面的一幕目瞪口呆,这一幕生生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郑家文无奈地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又好气又想笑,郑家文微微一叹追了上去。 追到十字路口,往左边跑时,前面四五个人里并没有发现侯淑仪,郑家文慌乱地跑上去,在街灯下刚想环顾四周,脑袋被人拿包打了一下。 “死流氓,敢跟踪我。”侯淑仪没敢用力打,赤着的脚很白皙,尤其是那红艳的脚指甲显得脚更白了,侯淑仪抬起那白皙的脚轻轻踢了郑家文的小腿,随后转身就跑。 郑家文脑袋挨了一下,小腿又被踢了一下,整个脸气的通红,侯淑仪竟然打她???还叫她死流氓。 郑家文卯足了劲追了上去,拐进巨鹿路时,还能瞧见侯淑仪的背影,等她追了过去,发现人不见了。 郑家文在几栋别墅间徘徊,侯淑仪住在别墅里? “回来了。”丛佳意瞧见侯淑仪进来,便将向彤放下,在看到对方的脚时,“你去还个钥匙遭劫持了吗?” “阿娘。”郑向彤飞奔进侯淑仪怀抱。 “宝宝,阿娘亲亲。”侯淑仪笑着将小女儿抱了起来,对丛佳意道:“有个流氓追了我一路,幸好我机警。” “什么?流氓?”丛佳意吓了一跳。 “或许现在还在外面呢。”侯淑仪笑道,在瞧见大女儿时,便笑着上前拉着向岚坐到沙发上。 丛佳意蹬蹬蹬地跑上二楼,打开窗户,确实瞧见一个人在她门口,待那流氓转身时,她分辨出来,这哪里是流氓,这是郑家文啊。 一想到下午在百乐门侯淑仪哭的那小女人样,身为好姐妹的丛佳意的愤怒蹭的上来,寻思去洗手间打了一盆水,走到窗前。 恰好被上楼来的侯淑仪看到,惊得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佳意你干什么?” 从佳意将盆放在窗上回头道:“我泼死她。” “你疯了?眼下寒了,你泼了她她要感冒的。”侯淑仪急了,玩笑要有分寸的,连忙上前去阻止。 可是迟了一步,丛佳意将那一盆水往下倒。 郑家文正环顾四周,突然一盆水从她的头顶浇了下来。 透心凉。 侯淑仪惊呼出声,连忙上前将丛佳意往边上挤,她则趴在窗边心急地往下看。 恰好,郑家文抬头。 四目相对。 一个是短暂的心虚,一个却是长久的愤怒。 郑家文抹了一把脸,指着侯淑仪气道:“侯淑仪。” “哎呀,你真的追过来了呀,你看看,我不知道下面有人,不然我也不会往下倒洗脚水啊。” 泼都泼了,侯淑仪不管了,将计就计再气气下面的人。 “洗脚水?”郑家文顿时不淡定,“你,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我的好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你又打又踢又是泼水的,你太不尽人情了。” “嗯,我的确是故意的。只是你的人情难免让人怀疑动机,我看,你若真气不过那你报警吧。”侯淑仪回到。 郑家文仰着脖子看着窗前的侯淑仪,被噎了一下,她怎么会报警,她实在是拿侯淑仪没有办法了,气的手都发颤却拿人家没辙。 “不报警就快回去吧,这么冷,回去洗个热水澡,煮个姜喝了,不然第二天你这位先生讲课的时候要说不出话来的。”侯淑仪担心郑家文真的生病,便不再闲聊,催郑家文回去。 “你明知道,你还这样做?”郑家文埋怨了一句,可终究对方也算关心她,她也算倒了霉了,被人算计了欺负了还想千方百计从对方言行里找出一个原谅的点来。 郑家文抿了抿嘴,垂头丧气地走了,起码知道对方是安全的,居住环境也不错。 今夜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一地未干的雨水,还有一颗郁闷的心,伴随着那众叛亲离的孤独感。 第五十二章 郑家文走后, 丛佳意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还笑, 搞不准她明天真的会发烧。”侯淑仪嗔了丛佳意一眼。 “你看你心疼的, 你若真心疼,你还会告诉郑家文那是洗脚水吗?”丛佳意是觉得心里畅快。 侯淑仪闻言没忍住也笑了,自己好像这样说挺过分的,当然,她也就是那样一想。 “不过说真的,郑家文这功力不行啊, 刚对阵就输了个彻底,我突然觉得她很幸运,真要和你在一起生活,将永无宁日。”丛佳意摇了摇头。 “好了,别闹了,不早了, 早点休息吧。”侯淑仪嗔了丛佳意一眼,都离婚了哪来的一起生活, 就算将来有可能她也不会轻易点头的。 第三天, 郑家文在众诚讲完课便去了学校的刚建不久的图书馆, 因为心里有郁结, 所以想找本书看看短暂地忘却一切烦恼。 郑家文挑了本哲学的书坐在角落里翻着,她看书极快,别人翻一页,她能翻十页,二百来页的书片刻就看完了。 “哎呀, 隐之啊。” 郑家文刚看完,听见声音,知道是周自明教授,连忙站了起来。 周教授笑着拍了拍郑家文的肩膀,小声道:“你这不是找罪受呢吗?” “啊?”郑家文一头雾水。 “咱们搞物理的当然看不懂哲学了,你何苦找一本哲学书看呢,刷刷翻那么快自己难为自己。”周自明小声道。 郑家文闻言也不好为自己辩解,只尴尬地笑了笑。 “先生,这本书您看完了吗?” 郑家文闻言转身,瞧见一位女学生,裙子上和袖子上都打了补丁,但人不认识,想来是别的院系的。 “哦,看完了,你拿去吧。”郑家文清了清嗓子,将书递了出去。 女学生留着两个麻花辫,闻言很开心地接了过去。 “谢谢先生。”女学生鞠躬后转身离开。 “好了,隐之啊,你接着看你的书,我的课时间快到了,我得起上课了。”周自明说罢便离开了。 郑家文在图书室又待了片刻也起身离开。 走到东湖时,瞧见七八个女学生在湖边闹腾,以为小打小闹便没有在意,可走到一半,听见噗通一声,一女生落入水里了。 “你们做什么呢?”郑家文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便朝湖边跑去,生怕出了人命。 好在的是,那落入湖里的女生会水性,自己游了上来。 郑家文气喘吁吁地跑到湖边,见是那位身穿补订校服的女生,连忙上前搀扶:“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那女生摇了摇头。 “你们怎么回事?”郑家文回头看着那七八个女生问道。 “先,先生,我们只是想和她借本书而已,谁知道高雪她不肯。”其中一个女生站出来说到。 郑家文闻言话还没来及说,听见身后隐隐的哭声。 那女生哭道:“先生,这本书是刚从图书馆借的,她们之前一直在我的作业纸上和书上乱画,我若把书借给她们,弄坏了我是没有钱赔给学校的。不过现在,书被浸了,她们的目的达到了。”那女生捧着手里被水浸了又因为游上来时被毁了好几页的书哭了,她家里很穷,这书根本赔不起。 “你还有脸哭,早借给我们不就好了。”别的女生出来指责高雪。 “好了。”郑家文看着那几个女学生,“不管你们是要借还是要抢,我就问一句,这位高雪同学是怎么跌入湖里的?那个距离没人推她,她能摔到那里去吗?” 几个学生闻言沉默了,因为人确实是他们推的。 郑家文板着脸道:“书被毁你们几个应该担首要责任,还在这里咄咄逼人,你们自己去找你们先生认错去。” 那几个人一听放她们去找自己先生嘴角都上扬了,尤其那个出来指责人的女学生,因为他们的先生是她的母亲。 “这位同学你别哭了,快回去换身衣服吧,你们的先生会给她们处分的。”郑家文说着便要走,可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大。 高雪闻言哭声更大:“我们先生是何晓的母亲,最终,书被毁是要我来担的。我没有钱赔给学校,上了黑名榜,我再也进不了图书馆看书了。” 郑家文没有料到那群咄咄逼人的女生里面还有教员的女儿。 “怎么了,隐之?”想了一晚上的刘子和遇见郑家文,连忙走了过来。 郑家文瞧见刘子和脸色不好,没有应话。 “还怨我呢?行了,我给你陪个不是,我该遵守道义管好自己的心,你大人大量原谅我,我从今离那林小姐远远的。”刘子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 郑家文撇了撇嘴,即便和好,那友情也比不得最初了。 “这位同学,你怎么了?”刘子和也有几分尴尬,看向捧着书哭泣的女学生。 “我从图书馆借的书被水浸毁了。”女学生哭道。 “嗨,多大点事,来,我给你两块大洋,去外面书店找找。”刘子和掏出钱道。 女学生闻言哭的更厉害了。 “怎么了这是?感动了?”刘子和被哭声吓了一跳。 “感什么动啊,这本书我刚看完,不仅是新译过来的,还是学校从香港选购的,上海其他书店基本没可能有。”郑家文说着从女学生手里将书拿了过来,整个书已经没有拯救的可能了。 “那怎么办?”刘子和用可怜的目光看着女学生。 “高雪同学,别哭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本书我刚看过,三天后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默出来。” 郑家文话没说完,刘子和便眼睛放光道:“对,对,这位同学你走运了,陶先生最大的本事就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记忆力超人,她说给你默出来,保证一个字不错。” 那位高雪同学终是不哭了,以为可以以假乱真了。 郑家文看了眼眉飞色舞的刘子和,随后看向高雪道:“虽然我能默出来,但是无法做到和原书字迹一模一样的。三天后你们先生如果没有替你去图书馆长那解释,我就带你和默的书去找校长,谈谈你们先生的作风问题,行了,别哭了,快回去换衣服吧。” “谢谢,谢谢陶先生。”高雪面露感激地看着郑家文。 “隐之啊,你这嗓子怎么了?”刘子和摆了摆手让学生快走,他则跟在郑家文后面。 “淋雨了感冒了,嗓子有些不舒服。”郑家文编了个慌,想起昨天被泼的那身洗脚水,郑家文就恨的牙痒痒,侯淑仪这个人,未免对她太过仇恨了。 “那,那你得赶紧吃药啊。” “我知道。”郑家文点点头。 “说好了,别怨我了,我也想明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没有必要坏了咱们同学情份。”刘子和笑道。 郑家文看了刘子和一眼笑了笑没说话,其实做不得完全释然。毕竟她对刘子和明说过她和林舒柔的关系,刘子和若念及友情,是没有理由去追林舒柔的。 下午,郑家文回到公寓,一开门,看见门口一双高跟鞋,知道林舒柔来了。 “回来了啊?”林舒柔听见声音走了出来,笑着上前替郑家文脱下 大衣,弄的郑家文受宠若惊。 “嗯。”郑家文看着林舒柔不语,林舒柔的态度太反常了。 “我做了牛排,一起吃吧。”林舒柔牵着郑家文来到饭桌前,笑着给郑家文倒了杯红酒。 瞧着眼前的红酒,郑家文脑海里跳出侯淑仪的身影,侯淑仪特别爱喝红酒。 “家文,你想什么呢?”林舒柔看向郑家文。 “哦,没事,你今天,怎么......”郑家文有点不适应了,林舒柔多久没对她笑了。 “嗯?”林舒柔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转移话题道:“你的嗓子怎么了?” “没事,感冒了,已经吃药了,嗓子没早上那么疼了。” 林舒柔闻言走近道:“张嘴我看看。” 郑家文很听话地张开嘴。 “扁桃体发炎了,一会我给你弄点土法子,睡一觉就好了。今天,酒你就别喝了,不然会加重的。”林舒柔说着将红酒端走。 “你,你和刘子和,很熟了吗?”郑家文心里有疙瘩,也想问问林舒柔到底什么意思。 林舒柔闻言转身看着郑家文道:“我说我和他不熟,也不准备和他熟络,你信吗?” 郑家文上前抱住林舒柔,缓缓道:“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舒柔,我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好吗?” 林舒柔沉默了,良久轻轻挣脱开郑家文的怀抱。 郑家文见状脚步上前,又将林舒柔抱进怀里。 “干嘛呀,肚子不饿,不吃饭了呀?”林舒柔回答不了郑家文的问题,只得转移话题。 “我好久好久没有这样抱过你了。”郑家文觉得自从林舒柔去了天津后,她们之间就不似之前那样好了。 林舒柔抿了抿嘴,抬起手回抱郑家文,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林舒柔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抬头吻向郑家文。 她们是有感情的,林舒柔这一举动,把郑家文的心安了下来,两个人激烈地拥吻,她们太久没有对彼此表达爱意了。 林舒柔和郑家文一路吻到床上,林舒柔抬手将固定头发的发卡取了下来,柔情脉脉地看着郑家文。 这一晚好似回到了在德国那个月明星稀的晚上。 郑家文抬手解开林舒柔白色旗袍的盘扣,林舒柔则抬手关掉了床头柜的台灯。 漆黑的夜里,只有衣服摩擦的窸窣声。 ....... 好似已经情难自已,可林舒柔却在郑家文要进一步的时候按住郑家文的手。 一是她找回理智,她终究要和郑家文分手,实在没有必要再做亲密的事情。二是她感受到了郑家文在某一瞬间的分神,在经历这么多后,她们或多或少都对彼此失去信心过。 被突然制止,郑家文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闭着眸子静静地躺在林舒柔身侧,貌似时间上不合事宜,虽然她离婚了,可林舒柔也不曾对她表过态,这种情况下怎么能无杂念地做亲密的事情呢。 “当,当,当.......”墙上的钟声当当地响了九下。 林舒柔缓缓睁开眼睛,将郑家文放在她腰上的拿开,刚想坐起来,便被郑家文抱进怀里。 “舒柔,做什么去?”郑家文坐了起来拉着林舒柔的手。 “九点了,我该回去了。”林舒柔懊恼地闭着眼睛,她今天来是想提分手的,可分手两个在嘴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舒柔,非要回去吗?好久没有看到过你起床的样子了,我很怀念在德国的日子。”郑家文抱着林舒柔的腰,将脸颊儿贴近林舒柔的肩膀。 “你是知道的,我不能夜不归宿的。”林舒柔伸手从地上捞起衣服穿了起来。 “舒柔,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你听了会开心也会知道我的决心的。”郑家文随手拉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凑到林舒柔耳畔认真道:“我,找到侯淑仪了,我和她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了,我自由了。” 林舒柔闻言沉默了,因为没有用了,她不会让郑家文的母亲来上海找她父母的。 “舒柔?”郑家文以为林舒柔会很开心,没想到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哦,那是好事呀。”林舒柔抬手系着盘扣。 “舒柔,我们在上海过的一点都不开心,没有在国外那样无拘无束。等学生们放寒假,你和我就去美国吧,对你父母,就说,出去游历一下,等过个两三年我们再一起面对他们,好吗?”郑家文压低语调,她真的需要林舒柔给她一句承诺,迫切地需要。 林舒柔听着郑家文的话,她真的很想说好,可是,没可能的,她已经拿昨天的报纸试探过她父母,她的父亲看了两个女子在一起的头版报纸大声斥骂,还说世道乱了。 “家文,我明天约你吃饭喝coffee,我们到时候再详谈好吗?”林舒柔说着侧过身子,亲了下郑家文。 这一下,郑家文笑了,在她看来,林舒柔的举动是在应承她。 “好呀。”郑家文上前亲了下林舒柔的额头,抱着林舒柔道:“只是,今晚能不能不走了,我好久没有抱着你入睡了。” 林舒柔在郑家文看不到的地方苦笑着,过了明天怕是没有机会再这样和郑家文接触了,今夜怕是她们最后的时光了。 “要不,这样,我先去打个电话,如果我爹娘睡下了,我今晚就留下来。” “好呀,来,我给你拨电话。”今夜的郑家文笑得灿烂,在她看来,她和林舒柔的心都定了下来。 林舒柔的心很凄楚,郑家文此刻有多开心,她便有多心疼。这一刻她突然想,明天一早和郑家文一走了之算了,可这想法仅仅从她脑海一闪而过,行不通的,她不能背弃父母于不顾。 第五十三章 次日清晨, 林舒柔悠悠转醒, 侧头便看着郑家文正笑着看着她, 顿时心里发酸,这份爱她终于是辜负了。 “早,舒柔,你醒来的样子还是和之前一样。”郑家文笑着凑上前轻吻。 “早。”林舒柔揪着被子坐了起来,拿起凳子上的衣服穿了起来。 郑家文笑着坐起来帮林舒柔系着盘扣,昨夜虽然没有做亲密的事儿, 但抱在一起入睡却让她安心不少。 林舒柔穿戴好后,郑家文将她送下楼,清晨,外面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郑家文在林舒柔坐上黄包车后才折回公寓。她兴奋地扑到床上将被子盖住脸狠狠地吸了一下,被子上还有林舒柔身上的味道, 那很清单的香水味。 昨晚一夜,把郑家文的心给定了, 那个她爱的且爱她的林舒柔又回来了。 郑家文在床上赖了一回, 笑着起床, 拉开窗帘, 太阳光洒进卧室也温暖了她的心,心情甚好的她糅了揉发丝,哼着歌去洗手间洗漱。 穿戴好,郑家文出了公寓,在瞧见对面那栋洋楼门前的落锁时心里微微一叹, 过往经历的好似做梦一般,梦醒了曲终人散,对面的洋楼也空了,里面曾经住的人也好似从来不曾在这里住过一般。 郑家文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摸了摸那把落锁,门锁了,心门也关了,一切都朝着她预期的发展着,可心头却突然笼罩着难言的落寞,说不出为什么。 郑家文摇了摇头,这是最好的结果,她和舒柔本就该在一起,那侯淑仪也会自己的幸福伴侣,一切都各就各位了,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良久,郑家文转身离开,去了巨鹿路,按响门铃,出来的却是丛佳意。 “陶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这一大清早,你来这是.......” “你好,丛小姐,我想来接向岚上学。” “接向岚上学?向岚是陶先生什么人啊?为什么陶先生要来接向岚上学呢?”丛佳意抱着胳膊问道。 郑家文抿了抿嘴,她不信眼前这位丛小姐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她的先生,接她上学正好顺路。” 丛佳意翻了个白眼道:“淑仪送她去了,刚走不久,你来晚了,再说,婚都离了,现在来假惺惺帮忙,伪君子,哦,不,伪女子才对。” 丛佳意说罢将门关上。 郑家文愣怔一下,这侯淑仪的朋友这么不待见她?郑家文抿了抿嘴转身离开,在路上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沓纸。 还没有走到圣莱西小学的门口,郑家文便老远瞧见在门口和女儿挥手的侯淑仪。 侯淑仪看着向岚进了教室后转过身要去公司,瞧见郑家文抿了抿嘴,笑着走上前道:“早啊,陶先生。” “侯小姐早。”郑家文瞧见侯淑仪笑,心里还是挺开心。 侯淑仪走近眼尖地发现郑家文脖子侧面有抓痕,心里一顿抬手问道:“陶先生这脖子是被猫挠了吗?” 郑家文闻言抬手摸了摸,脸噌的一下红了,那是昨晚林舒柔单手搂她脖子的时候留下的。 侯淑仪眯起眼睛,若没有鬼郑家文脸红什么。 “哦~昨晚陶先生和林小姐春宵一度了?”侯淑仪装作没事人一样问道。 郑家文顿觉尴尬,十分不自在,虽然昨晚并没有发生那亲密的事情。 侯淑仪见郑家文没有反驳,顿时觉得像吃了老鼠屎一样,脸上也露出嘲讽的表情,可真是迫不及待啊,侯淑仪冷着脸什么话也没说,踩着高跟鞋越过郑家文,走了。 郑家文默默转身看着侯淑仪的背影,那个嘲讽的表情她看见了,心情复杂地在校门口站了好久,莫说昨晚她和舒柔只是搂抱着睡了一晚,即便是真做了那亲密的事,那不也是情侣间的常事么,那嘲讽的笑未免过了些。 直到上课铃响起,郑家文才急匆匆地跑向教室, 下了课的郑家文带着纸去了众诚,在教员办公室将纸裁好,就提笔开始默写那本哲学书。 临时晌午时,她已经写了八十多页。 “隐之啊,看我,看我这身怎么样?”许志伟匆匆走近教员室,见里面只有一个郑家文,便走上前,在郑家文旁边转了个身。 “打扮的这样好干什么呀?”郑家文笑着问道。 “嘿嘿,我去霞飞路的时候遇见一个人。”许志伟开心地手舞足蹈,“你猜猜是谁?” “一个女人。”郑家文觉得太好猜了。 许志伟翻了个白眼道:“废话,这可不是普通的女人。” “嗯,的确不普通,你的女神嘛。” “呀,你猜出来了呀。”许志伟很激动。 “这谁猜不出来呀,能让你这样的,除了你挂在嘴边的女神还能是谁,怎么你的女神从德国回来了呀。”郑家文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自己默写的书稿。 “嗯,比我印象里更美了,印象里她穿洋裙已经很美了,今天遇见她穿一身旗袍,真是美的无与伦比。”许志伟说着两手合在一起,“不说了,我得回去把这身脱下来,等下午,我穿着这身衣服请她吃饭。” 郑家文闻言笑了,她相信许志伟是真的爱她的女神,许志伟这言行的确是恋爱中的样子。 “那祝福你早日把女神娶回家。”郑家文由衷地嘱咐。 “thanks 密斯陶~”许志伟说罢高兴地走了。 郑家文瞧着许志伟的背影笑了,高兴的事总是会影响周边的人也跟着高兴。 因为下午要和她爱的人吃饭喝咖啡,郑家文便想挤点时间把那哲学书赶在她最后一堂课上之前默完,中午凑合吃了几口,便奋笔疾书。 二百页的书在她笔下一页一页地完成。 手是酸的,可郑家文却不在意,当写完最后一个字后,郑家文如释重负,伸了个懒腰。 “我说,隐之啊,你这写的什么呀?”周自明教授抱着书走进来时,便瞧见陶隐之桌子上的书稿。 “哦,帮一个学生忙而已。”郑家文说着便开始装订。 “这我瞅着看不懂呢?唯物论,这不是哲学吗?”周自明教授纳闷了。 “要我说啊,就一门心思搞物理就好了,这哲学一群文人瞎寻思。”周自明教授摇了摇头。 郑家文笑了笑没接话,取出装订书用的线,认真地将书装订好。 因为和那位高雪同学约定的时间是两天后,现在时间提前了,郑家文便去学生那里打听。 找到高雪时,人家正捧着书在认真地看。 郑家文上前笑道:“高雪同学。” “陶先生。”高雪很开心地站了起来。 “书我默好了。”郑家文将书递给高雪,“你们先生,和图书馆长说了吗?” 高雪点点头道:“先生知道陶先生答应帮我默书后,就和图书馆长打好招呼了,不会追究我的责任。” “那便好,这书你先留着看,看完了再拿去图书馆吧。” “谢谢陶先生。”高雪面露感谢。 “不必客气,你接着看书吧,我先走了。”郑家文说罢转身离去。 高雪捧着书如获至宝,那本书借出去后她是看了五六页后才被何晓她们抢的,她翻着陶隐之默的书,心里也生起敬佩之情,难怪人家是先生呢,看一次书就能默下来。 郑家文上完最后一堂课,便离开学校,一路往林家去,她可没忘今晚的约会。 路过霞飞路时,瞥见许志伟从时裳公司出来,还没想什么呢,便瞧见侯淑仪也跟着走了出来。 “淑仪,去吃西餐好吗?我知道有家牛排和意大利面做的都很好吃。”许志伟开心地询问。 侯淑仪笑道:“都行,你来安排吧。” 侯淑仪也实属无奈,她不让丛佳意告诉许志伟她回来了,没想到今早老天爷让她自己撞见了许志伟。 “那我们走吧。”许志伟笑着转身,刚好瞧见马路对面的陶隐之,连忙指了指旁边的人,张着嘴无声道:“我女神。” 侯淑仪瞧见对面的人也愣住了,可想起那件她不舒服的事后,将头瞥见一边当没看见。 郑家文愣住了,她看见许志伟的口型了,这上海这么小吗?许志伟的女神竟然是侯淑仪。 许志伟兴奋地护着侯淑仪穿过马路,在郑家文面前停了下来。 “隐之,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女神,侯淑仪小姐。”许志伟给两人做着介绍,“淑仪,这是我的同事陶隐之。” 侯淑仪本不想搭理郑家文,可又不想许志伟看出什么,便冷着脸应付一句:“陶先生,幸会。” 郑家文瞪大眼睛,侯淑仪这是要装作不认识她啊。 “侯小姐,幸会。”郑家文闷声回道。 许志伟没有瞧出异常对郑家文哈哈大笑,凑到郑家文身边小声道:“隐之,我女神漂亮吗?” “志伟,我饿了。”侯淑仪实在不想和郑家文这么近距离面对面。 “哦,哦,好。隐之啊,改天再聊,我们吃饭去了。”许志伟一听女神饿了,连忙和郑家文道别。 侯淑仪不待郑家文说什么,抬手挽起许志伟的胳膊肘就走。 郑家文张了张嘴,一种难言的感觉堵在心口,看着侯淑仪挽着许志伟的胳膊走远,郑家文抿了抿嘴,随后又觉得不对劲。 侯淑仪是和她一班邮轮回国的,侯淑仪来上海也有些日子了,这许志伟怎么一直以为人家在德国呢? 郑家文边走边想,要么是侯淑仪对许志伟无意躲着他,要么就是侯淑仪不知道许志伟在上海。 到了林家,按响门铃后,佣人将郑家文请了进去,这让郑家文惊喜之余有些紧张,林舒柔准备让她见见林家二老了? 林舒柔站在窗前看着郑家文走进家里,心里的悲凉无人可以诉说,有一刹那的不忍,可她必须快刀斩乱麻了。 林舒柔拿着一封信转身下了楼,瞧见郑家文努力扬起嘴角:“来了啊,饭已经好了,我们过去吃吧!” 郑家文环顾四周:“舒柔,你爹娘不在吗?” “不在,他们要晚上才能回来。”林舒柔说着走到餐桌前坐下,“念念,被我送到杨小姐那里了,晚上我会去接她。” 郑家文闻言空欢喜一场,走到餐桌前坐下。 “为什么要送念念过去?我想念念的。” 林舒柔抿了抿嘴道:“今天,我想和你独处。” 郑家文笑了,拿起筷子,今天餐桌上放的都是地道的上海菜。 林舒柔看着郑家文吃,她则拿着筷子不停地戳着碗里的米。 “舒柔,你怎么不吃啊?”郑家文疑惑道。 林舒柔眼眶发酸,取出一封信放在餐桌上。 “家文,你吃完后看看这个,我先上楼了。”林舒柔说罢起身往外走。 林舒柔近来对她忽近忽远,郑家文心里打鼓,连忙放下筷子,拿起桌子上的信。 信被打开了,里面只有几个字,却让郑家文的心坠进深渊里。 上面写着:家文,我们分手吧。 郑家文攥着信迅速上了楼,推开林舒柔的房间,只见林舒柔背对她,她大步上前站在林舒柔对面,刚要说话,却发现对方已经泪流满面了。 林舒柔昨晚想和郑家文提分手的,可那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来,只能写下来交给郑家文看。 “舒柔。”郑家文见林舒柔哭的这样伤心,质问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她知道林舒柔内心也不想分,便蹲下拉着林舒柔的手道:“舒柔,是不是上海的环境让你不自在了?你心里也不想和我分开,对不对?昨晚,昨晚我们不是和好了的吗?” 林舒柔摇着头,脸上的泪珠向左右挥洒着。 “家文,我们没可能了。”林舒柔哭道从床上离开,下蹲到郑家文面前。 郑家文闻言眼泪也缓缓滑落,这反差太大了,昨天和现在,她从天上摔到了地下,疼,撕心裂肺的疼。 “家文,不要怨我,不要恨我,我的爱真诚过,纯粹过。之前我没有想那么远,只为了我爱你就不顾一切在一起了,回国后我才知道,光有爱是不够的。家文,原谅我,我做不到,我曾努力过,但最终我还是做不到。”林舒柔扑到郑家文肩膀哭诉着。 郑家文张了张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家文,分开吧......” ...... 漆黑的夜下,郑家文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林家大门的,只知道四个字:生无可恋。 原来,有些事,不是努力了就能得偿所愿的。原来,爱是可以被放弃的。原来,这个社会从不曾和善过。 林舒柔声泪俱下的模样深深地刻在了她脑海里,她心疼,如果她的爱让林舒柔左右为难痛不欲生,那,她的爱又有何意义,爱分明是给予对方快乐的才对。 郑家文彷徨了,泪止也止不住,漆黑的夜下,她的身影显得那么的孤独和寂寥。 第五十四章 好似天塌了下来。 郑家文在公寓里醉的一塌糊涂, 二十二年, 即便当初被王萍娟拒绝她也没有借酒消愁过。 当第二天的阳光倾泻照进公寓阳台上, 光束刺激了郑家文的双眼,她茫然地睁开,才恍惚,昨夜她竟然在阳台醉了一宵。 坐了良久,郑家文扶着墙站了起来,刚走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 停了一会,走到电话前拨了一个号码。 “喂,你好,帮忙转众诚大学男教员寝室电话,谢谢。” 少时,有人接起电话, 郑家文闷声道:“你好,找一下刘子和。” “稍等。” 郑家文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 电话里传来一声好睡醒的声音。 “子和兄, 是我, 今天, 帮我请个假吧,我下午有节课,帮我代一下吧。” “你怎么了?”刘子和心里一紧。 “有些不舒服,没大碍,明天我就上班了, 校长和学生那里帮我说一下。” “好,那你今天好好休息吧。” 郑家文道谢后挂了电话,虚弱地靠在沙发背上,从脖子上取下用红绳系着的水晶吊坠,那吊坠里放着她和林舒柔的小照片,小照片反面写着不离不弃真爱永存八个字,如今看来,成了讽刺了。 “碰,碰,碰...” 门外响起敲门声。 郑家文挣扎起来,将门打开,只见外面站着一位手挎花篮的小姑娘。 “你好,有个姓林的小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小姑娘将信拿给郑家文。 郑家文抿了抿嘴,接过信:“谢谢~” 小姑娘完成任务,一蹦一跳地下了楼梯。 郑家文将门关上,拿着信回到沙发前坐下,犹豫好久将信打开。 一手秀丽的小字出现在郑家文眼前。 “家文,早安。我知道你此时的心境,必定同我一般的疼,分手就好比是一把刀,请相信刀背砍在你肩上,刀刃却在我心上绞着。在你家我曾经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和你分手,但面对现实,我不得不和你分开了。昨夜晚,念念睡下后,我一个人坐在床头想了很多。 你我最快乐的日子全都在德国,还记得我总爱在雪后拉着你陪我去买德国香肠,我爱上挽着你的手臂行走在德国街道的感觉,爱上那你我踩在雪地上留下足迹回头看的喜悦。那里没有人认识我是谁,我可以做我自己,可以展开心扉爱我所爱的人。 德国的冬天很冷,你爱握着我的手揣进你口袋里,那会即便天气很冷,每个周末你也总会陪我去看一场电影,我想,那是恋爱最初的样子。” 郑家文一字一字地看着,看到恋爱最初的样子这几个字,她已经忍不住地流泪了,她发现信纸上此处有几朵泪花,想必林舒柔在写下这段回忆时也是忍不住哭了的。 “在德国,没有社会给予的压力,也没有家庭的压力,不需要顾忌长辈,如果可以真希望不再回来,可这是不现实的,为人子女,怎么可能不顾孝道一辈子不回来,这也是我没有答应你跟你去美国的原因,去美国不过是在逃避而已,我做不到的我想多久我都无法去改变。 因为无法改变,所以选择了分手,因为无法改变所以对你卧室的东西选择视而不见。我已不想知道是谁送给你那款劳力士的手表,又是谁送给你领带似的配饰。我知道那个时候你根本没有钱去买,我想,定是个女孩送你的,这个女孩出现在我去天津的时间里,对吗?我曾无数次想质问,可我终究是要放弃的,问了又能如何呢?按我以前的脾气,我是不容的,即便你们没什么我也不会答应你用别的女孩送的东西,你是了解我的。 我是相信你没有对不起我的,不然也不会对我的亲近那样欢喜。只是这份感情,终是要止步于此了。家文,我希望我们彼此能够振作,我不因你母亲的逼迫心生恨意,也请你亦不要心存恨念,是爱不因生恨啊,毕竟我们曾是彼此最亲近的人,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今后快乐无忧。 分开了不代表我不爱了,只是这份爱不能再是亲密无间,我愿把你当做更亲的亲人,你若有事我必会倾力相助,我想,你亦是这样。家文,别恨我,不要当彼此是陌生人,那太残忍了。哪怕见面一句寻常的问候,我都会觉得温暖,没有人走茶凉的悲情,没有世态炎凉的凄楚,我盼你好,你盼我安,我想,这才是相爱过的人心底的声音。 将来,我若无奈嫁人,请你要释然,你若遇上有勇气和你结婚的女孩也请设法让我知道,我想我会,在一个深夜,开一瓶红酒默默为你祝福。 我相信你我分开后,依旧能做最好的自己,去迎接未来的日子。 念念,我真的很喜欢她,因为你我都是女孩子,无法拥有个属于你我的孩子,我真心地将念念视若已出,你应该能感受到,分手是痛的,我需要念念在我的身边,请你答应。 你读这份信的时候我已经在邮轮上了,我带着念念去游历欧洲各国,散散心,想想事情,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能来接我,以一个亲人的身份来接我。若是不能,亦不勉强。 别了,家文。 望珍重,千万珍重。 林舒柔。” 郑家文读罢,手颤抖地拿着信纸,眼泪怎样都止不住,两个相爱的人,因为外界的原因分开了,而不是因为本身不爱了,这是最可悲的了,我于社会无害,社会却断我所爱,怎不悲凉啊。 郑家文哭了好一会,跑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急匆匆地出了门,一路跑到码头,却已无邮轮的影子。 林舒柔是下了决心的,郑家文没有想到就这样结束了,整个心空了,她漫无目的地沿街走着。 走着走着郑家文才发现走到一处弄堂口,一群小孩欢乐地在四周跑着。 “呐,你要学好了,这个是香字,你好好记一下,明天我们先生教我别的字了我再来教你。”旁边有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小大人似地对旁边的小女孩说道。 “嗯,我会好好记得。”旁边的女孩笑道。 那笑容真的很纯粹,童真的快乐总会感染人,郑家文情不自禁地走近,低头看着用树枝写在地上的字,这一看不禁莞尔,上前一步道:“这个香字少了一个撇。” 两个小孩闻言同时抬起头来。 “没有少吧。”小男孩抬手挠了挠头。 小女孩看了眼郑家文,见对方是个大人,又瞧着有涵养的样子,便看向小男孩道:“元昌,你确定你记得没错吗?” “我是这样记得,要不,等我回去再看看书?”小男孩打着商量。 “你好,我想问问这个字少了哪一撇呢?”小女孩站了起来,看向郑家文。 郑家文找来树枝蹲下,缓缓道:“不知道你们学没学过禾苗的禾字。” “学过的。”小女孩说着便在地上写了个禾字。 “对,这个字念禾,禾苗的禾。”郑家文说着在禾字底下写了个日字,“太阳为日,禾苗在太阳的照射下会长出稻谷,熬成米饭和粥,你们说香吗?” “香的。”小女孩连忙点头,她都好几顿没有闻到米粥香了,“哦,这个字才是香,对不对?香是禾苗和禾加一个日字,所以元昌,你交我的木加日字少了一个撇。” 小女孩瞪向小男孩。 “嘿嘿,悦悦,我下次一定好好记,再教你。”叫元昌的小男孩举手保证。 叫悦悦的小女孩站起来对郑家文笑道:“谢谢您。” “不客气。”郑家文放下树枝,说罢转身要走,她从两个小孩子的对话里,听得出来,那小女孩很好学,但是没有上学。上不了学却有求知欲的孩子比比皆是,她虽然心痛这种情况却也没有能力做到见一个去帮助一个。 “阿娘。”那叫悦悦的小女孩瞧见前面的人,连忙跑了过去。 “阿娘,我来帮你。”小悦悦从一盆洗好的衣服里拿下几件攥在手里。 “志鸣嫂啊,我家太太的衣服洗好了吧?” “洗好了,洗好了。” 郑家文走出四五步,因为那句志鸣嫂停了下来,缓缓转身,在取衣服的人走后,她缓步上前。 “你好,我听,刚才那人唤你志鸣嫂?” 悦悦的母亲闻言缓缓转身。 “冒昧问一句,你的丈夫,是叫王志鸣吗?”郑家文问出了心中所想。 “你是?”志鸣嫂疑惑地打量着郑家文。 “你真的是王志鸣的妻子吗?”郑家文有些激动。 “是的,不知道,你是?” “我是志鸣的同学陶隐之,在无锡读中学的辰光,我和他是同一个老师教的。”郑家文以为王志鸣人还在无锡,没有想到能在上海遇见,“嫂子,志鸣兄现在在哪里啊?六年前他送我出国后就再也没有见了,想不到今日却能重逢。” 悦悦的母亲志鸣嫂闻言凄楚一笑道:“只怕是重逢无期了。” 郑家文闻言心里只觉不好,上前一步道:“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志鸣四年前参加革命党,人已经牺牲了。”志鸣嫂别过头道。 “你说什么?”郑家文脑袋轰的一声,向后踉跄两步,“参加革命,人牺牲了?” “是。”志鸣嫂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时候的事呀?”郑家文眼圈红了,走的走亡的亡,这就是人生吗。 “两年前。”志鸣嫂抹了抹眼泪道。 “两年前,我回来这么久,子和兄怎么没提过呢?”郑家文喃喃自语,随后连忙握住志鸣嫂的手道:“嫂子,志鸣兄的坟在哪里呀?”郑家文抬着泪眼看向志鸣嫂。 志鸣嫂闻言将手抽了出来,她如今是寡妇,家里是不好进人的,但是眼前之人是女子,料也无妨,便道:“尸骨没有找到,广州一战许是战死的都一起埋了。家里有牌位,你若要祭拜就请跟我来吧。” 郑家文闻言连忙跟在志鸣嫂的身后进了弄堂,她们家住一楼,里面家具十分简陋。 郑家文走进里面,便瞧见王志鸣的遗像,强烈的悲恸刺激着她的神经,缓了好一会才一步一步走到牌位前。 “志鸣,六年没有见了,还记得老同学郑家文吗?”郑家文瞧着王志鸣的遗像,往日峥嵘岁月,少年音容未变,怎奈人已难再缝了。 “我回来了,你却不在了,当年说好回国之后你、我和子和兄还有田甜一起去爬西山的。”郑家文站在遗像前泪如雨下。 志鸣嫂取了三支香点燃递给郑家文,郑家文流着泪接过三鞠躬后插在香炉里。 “陶小姐,家里乱的很,你先请坐吧。”志鸣嫂搬了凳子给郑家文。 郑家文道谢后坐下,擦了擦眼泪,环顾四周,可谓家徒四壁了。 “嫂子,志鸣兄为革命献身,应该有恤金的吧?” 志鸣嫂闻言摇了摇头道:“当初寄过来一身染了血的衣服,还有一章抚恤信,我带着悦悦来上海却找不到革命党,那个时候我的父亲又病了,便留在上海,我父亲走后,也没有钱回无锡,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郑家文沉默不语,瞥见一旁的陈旧日记。 志鸣嫂瞧见郑家文的目光,便道:“那是志鸣生前的日记,本该火化的,但我舍不得就留下来做个念想。” “冒昧了,志鸣兄的日子我可以看看吗?哦,若是不方便也不用勉强。”郑家文说完也觉得不合适,日记毕竟有隐私,她实在是太唐突了。 “可以。”志鸣嫂想也未想便答应了,这让郑家文很惊讶。 王悦听母亲答应了,便跑过去将日记拿了过来递给郑家文。 “谢谢,嫂子。” 郑家文朝王悦勉强一笑,坐在一旁仔细看了起来,越看心越难平静,王志鸣的日记很少记录个人生活的,多是求知和探索自强道路,读来自有一股催人奋进的气势。 “喝点水吧。”志鸣嫂端了一碗水放在郑家文身前的破桌子上,面上有几分不自在,家里穷没有什么茶水糕点招待。 “谢谢嫂子。”郑家文合上日记,心里五味杂陈,回头看了眼好朋友的遗像,顿觉无地自容,王志鸣为革命献身,她却为了感情一事自怨自艾沉浸在悲恸中难以自拔,如此比较,怎不令她汗颜啊。她回国这么久,竟然不知道老同学为革命牺牲,面对这孤儿寡母,实在是愧对老同学英烈之魂。 “你坐坐,我有些衣服要去晒。”志鸣嫂说罢走出屋去。 郑家文将水放下,站起来,随手打开米缸,里面只有三五粒了。环顾四周,吃的便只有两棵葱,连个红薯都没有。 “老同学,我来晚了,我来晚了,真是对不起。”郑家文抬头看着遗像,想起中学志趣相投的几个同学在一起求知爬山追求真理的辰光,她想她应该为那个乐天派的老同学做些什么了。 第五十五章 郑家文将日记放下, 抹去眼泪, 走出屋去, 见志鸣嫂在晒衣服,而那小悦悦则从盆里取出衣服递给她的母亲,这母女俩显然相依为命了。 “嫂子,我来帮你吧。”郑家文红着眼睛快步上前。 “这哪里好意思,你是客人。” “什么客不客的呢。”郑家文那起衣服帮着晒在绳子上。 晒完衣服,郑家文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抬手朝小悦悦招了招手。 小悦悦向郑家文跑来。 “悦悦,告诉姑姑,几岁了?” “六岁了。”王悦挨着郑家文。 “六岁,是上学的年纪了呀。”郑家文摸了摸小悦悦的脑袋,想起这小小的孩子用树枝在地上跟着同龄的孩子学,心里便难受, 志鸣若是在世,哪里会容忍自己的女儿不读书呢。 志鸣嫂闻言看向自己的女儿, 微微一叹。 “悦悦, 姑姑明天带你上学堂读书, 好不好?”郑家文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这是王志鸣唯一的孩子,她相信王志鸣最大的希望就是让女儿读书,如今他牺牲了,她应该代他尽责送小悦悦去读书。 “真的?明天带我去上学堂?”王悦眼前亮了。 “这,这怎么好呢?”志鸣嫂闻言有些激动, 晾衣服的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她心生欢喜可总觉得不好意思,“非亲非故,怎么好麻烦你?” “嫂子,不必介怀,我和志鸣兄就像亲兄妹一样,如今他不在了,我代他尽责本也应该,志鸣在天上看着肯定也会欣慰的。”郑家文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今天仓促,先留下十元买点米和鸡蛋给孩子,小悦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不长个子的。我明天就来接悦悦去上学,从今往后悦悦上学的一切费用由我承担。” “这,莫非是志鸣在天显灵不成?”志鸣嫂手里拿着钱很激动,“志鸣去广州之前一直说一定要让女儿读书,这一直是我的心病啊。” 郑家文牵着小悦悦的手往屋里看,她本来也就是漫无目的的闲逛,谁晓得逛来逛去逛到了这里,她相信冥冥之中志鸣亡魂在指引。 郑家文离开弄堂后急匆匆回了公寓,一进门就开始收拾东西,林舒柔已经离开了,她得马上搬走。她的衣物很少,所有的东西也就两个皮箱,留下三十个银元作为租费,掏出钥匙放在茶几上,提着皮箱就走出房门,在房门口往里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将门关上。 关上了门,郑家文在门口呆愣了好一会,这不仅是将这扇门关上了,她的心也随之关上了,她和舒柔终究是结束了。 郑家文提着东西快速下楼,拿着钥匙走到对面的洋楼开了锁。 洋楼里面的陈设没有变,只是桌子上落一点点灰尘,郑家文将皮箱放在沙发旁边,一边挽着袖子一边走到厨房拿了麻布,出来就开始打扫卫生。 郑家文打扫的热汗淋淋,大约分手后的人都特别热爱劳动,将客厅打扫完时门外响起门铃声。 郑家文拿着麻布上前开门。 “二小姐。”门外的两人毕恭毕敬。 “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们。”郑家文打量门外的人。 “我们是老爷特意派到上海来的,二小姐出国多年,自然是没有见过。”其中一人说道。 “那你们来这找我是有事吗?”郑家文放下袖子问道。 “那个,老爷有令,一旦您和二少奶奶离婚后,二小姐在外一切开销自理,所以,这洋楼.......” “什么意思?”郑家文心情很不好,她的日子已经被她过的一团糟了,两年多的感情分手了,中学时代的好友离开人世了,在这样的时候,她爹竟然要把她赶出去? “请二小姐现在搬离洋楼。”门外的人低着头,毕竟这是郑家的二小姐,父女闹矛盾总不会闹一世。 “你们来真的啊?真要赶我呀?我就不明白,我离婚了难道就不是我爹的女儿了?哎,也成,你们回去告诉我爹,我搬,不过就是一切开销自理罢了,我靠自己一样能活的自在。”郑家文说罢叹了口气,走到客厅,将麻布放下,提着手提箱就往外走,这群人早不来晚不来,她都快打扫完了他们倒上门赶人了,知道打扫家有多累了。 人走霉运,喝口水都能塞牙。 郑家文气呼呼地出了洋楼,一转身就瞧见黄包车上的侯淑仪。侯淑仪刚从尚明制衣回来,坐在黄包车上看见前面的郑家文,本想当没看见,可当一黑色西服的人走到郑家文旁边时,她连忙唤住了车夫。 郑家文没想到自己最尴尬的一面会落入侯淑仪眼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虽然她和林舒柔分手了,可对于和侯淑仪离婚的事她没觉得她做错了,起码在那个阶段她一点错都没有,别想着她能对家里低头。 “郑小姐这是怎么了?”侯淑仪开口问道。 明知故问。 郑家文偏头没有回话,脸色多多少少有些难看。 “二少奶奶,老爷说......” “别,别说,不许说。”郑家文连忙制止旁边的人,这样的囧事摆在眼前看也看明白了,在明晃晃地说出来,是不打算给她留一点面子的了。 “你被赶出来了?”侯淑仪瞧见另外一个人将洋楼落了锁。 郑家文抿了抿嘴看向侯淑仪,闷声道:“侯小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吧?是,我被赶出来了,你一定很满意了吧,就因为和你离婚我爹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女儿了。” 侯淑仪眯着眼睛瞪着郑家文,听听着语气,怨上她了? “二少奶奶,这是钥匙,老爷吩咐过,离婚协议在郑家不作数,洋楼您继续住着,一切开销都由郑家来出,老爷还说,二小姐不懂事,请您不要计较多担待点。” “什么话?”郑家文越听越气愤,什么叫她不懂事,郑家文顶着红彤彤的脸看着侯淑仪,一时脑热道:“侯小姐,我爹娘这样喜欢你,你干脆给他们当个干女儿好了。” 侯淑仪看着郑家文,那眼神如果是把锋利的刀,郑家文绝对遍体鳞伤。 郑家文被侯淑仪看的心虚,说完就红着脸不在说话。 此时的郑家文脑子里根本没有哪根弦提醒她现在单身了,她也没有思考今后怎么办?更没有去想分手了可以去追求在她心里泛起涟漪的侯小姐,大抵书呆子都是一根筋迟钝的要死吧。 侯淑仪看着眼前那把洋楼的钥匙,笑了笑道:“这把钥匙请恕我不能接受,我很感谢郑老爷对我的帮助,但毕竟我和二小姐已经签字离婚了,在我们两个的心里离婚是生效的,这钥匙帮我还给郑老爷吧,有机会我会亲自登门道谢的。” 侯淑仪说罢看都未看郑家文一眼,吩咐车道:“师傅,走吧。” 郑家文闻言不可思议地看着侯淑仪,心里闪过一丝慌乱,可她根本没有闲暇去理清这丝慌乱是因为什么。 “这,二小姐,这怎么办呀?”那穿着黑西服的男子手拿着洋楼钥匙不知所措。 郑家文闻言对那人笑了笑,耸了耸肩,拿起皮箱,转身就走,鬼知道怎么办。 “这.......”郑家安排在上海的亲信彼此相顾无言,这好好的洋楼,二小姐不能住,二少奶奶又不想住,这都什么事啊。 “电报给老爷知道吧,咱们家的这位二小姐啊,哎,本来两个女孩结婚就很难,为啥子要分,明明那林小姐都走了,还要和二少奶奶争讲起来,难怪她要单着。” 郑家文提着皮箱去了众诚,申请了一间女教员宿舍,就入住进去了。 “陶先生啊,这个扫帚和拖把给你放这个,走廊每天都要拖的,保持好这里的卫生,我会每天检查的。”女校教导主任站在宿舍门口道。 “好的,主任。”郑家文笑了笑。 “陶先生你眼睛怎么了?哭过了呀?为的什么呀?哎呦,你们小年轻啊,啥事情大不了呢?你现在为人师表了,要成熟些,小女孩的哭哭啼啼你可不要去学哦,你呀这样年轻就做了先生,是要多方面注意的,为人师表这四个字要牢记在心的,要处处为学生做表率的呀。”教导处的黄主任噼里啪啦地讲着。 郑家文将微张的嘴缓缓阖上,勉强笑了笑道:“我晓得的,主任。” 黄主任闻言扶了扶眼镜,走进去坐在郑家文的旁边道:“陶先生啊,你不要嫌我啰嗦啊,做先生的一定要调节自己的情绪,诶,不能影响学生上课的,你要晓得滴呀,先生教书育人,要以饱满的情绪去教学滴呀,个人情绪要控制好,知道伐?你要知道,没啥事体大不了滴。” 郑家文抿了抿嘴点着头道:“我晓得了,主任,以后不会了。” “诶,这才对嘛,好了,你收拾收拾吧,我去别处看一看。”黄主任说着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郑家文,“陶先生啊,我听学生们说,你记忆力超强滴呀,一本书刷刷地看完就记在脑子里了还能一字不差地默出来呀,哎呦,你记忆力强归强哦,不好的伤心事可不要一直记着呀,这样要得抑郁的呀,你晓得伐。” 郑家文已经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了,木讷地站在床边点头应和。 黄主任一走,郑家文突然觉得来住学校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可以预见,今日起耳根不那么容易清静了。 “碰碰......”敲门声响起。 郑家文拿着要收拾的衣服回头看去,顿时懵了,门外站着一群女学生。 “陶先生,我们有几个不懂的地方,先生能给我们讲讲吗?” 郑家文抬眼望去,见很多学生都不认识,这少说七八十个学生得有了。 “我瞧着你面孔生,不是物理系的吧?”郑家文一脸懵,尤其后面一群学生,不怕是不可能的。 “是,我是文学系的,闻听先生主修物理和文学,我们先生又不住校,所以我们便来麻烦先生来了。” “哦,不麻烦不麻烦。”郑家文无奈笑了笑,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寻思一会大声道:“各位同学,我知道你们都好学,好学是好事,但时间不能白白浪费掉,这样,今天先留下十位同学,其余的同学先回去温课,明天再来十位同学,这样就不用把时间浪费在等待的过程中了,你们说好不好?” 此话一出,外面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他们大多数不是来问问题的,就是来看看登过德国文学榜和物理论文登报的人是什么样的。 霍佳琪在外面听了一会,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哪里是来问问题的,全都是觉得新奇来看人的。 “先生都发话了,留我们前面十个,后面的明天赶早,你们赶紧的,都堵在这里外面走廊都没发走人了。” 郑家文站在门口颇觉欣慰,正所谓上阵父子兵,到关键时刻,还是自己的学生给力。 留下十名学生,真正问问题的就三个,其余七个就问了些德国风俗和她的一些爱好要她写一句话赠送就美滋滋地走了。 “霍佳琪同学,还有别的问题吗?”郑家文一边收着验算的纸张一边问道。 “今天的问题问完了,还要谢谢先生。”霍佳琪拿起桌子上的围脖挂到脖子上。 “哦,好,那就快回去吧,天晚了也不安全,以后如果问题多可以在课堂上问我,免得回家太晚了。” “先生,明天我就来住校了。”霍佳琪微微一笑。 郑家文收稿纸的手一顿,抬头看着霍佳琪:“你要住校?” “是呀,开始我爹不同意,但是我是想多点时间学习的。”霍佳琪解释道。 “哦,你是比我刚来那会好学多了,而且进步也蛮大的,继续努力吧。” “谢谢先生,那我先走了。”霍佳琪拿起书对郑家文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 人走尽了,郑家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或许只有忙起来的时候才不会去想伤心事,郑家文靠在椅背上觉得刚才的时间过的也蛮快的,内心也没有感到痛苦。可学生一走,黑夜将她笼罩着,伤心事也就随之冒了出来。 王志鸣的死对她的冲击很大,那个积极向上的王志鸣故去了,一别六年生死离别,人家做的是什么事,是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她郑家文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如今还为儿女情长失魂落魄心中郁结,活着的人还比不上故去的人,郑家文看不起她自己。 她才二十二岁,不该这样消沉下去...... 第五十六章 第二天一早, 郑家文花去一块银元买了三斤猪肉, 一铁盒意大利饼干, 两块法国巧克力,两斤白糖,急匆匆往弄堂王家去。 到了王家,小王悦换上干净的衣服身前背着一个拆了旧衣服做的书包,瞧见郑家文,开心地迎到门口。 “陶姑姑~” 郑家文笑着将东西放下, 摸着小悦悦脑袋道:“悦悦,早饭吃了吗?” “吃了的,我娘熬了白米粥,可香了。” “陶小姐,来了呀。” “嫂子,以后叫我隐之就好, 陶小姐听着怪生份的。” “好,那以后我就唤你隐之了, 早上吃过了没有, 我给你盛粥去。”志鸣嫂脸上挂着笑, 女儿能念书她昨天兴奋地都没有睡着。 “好呀, 我肚子正饿着呢。”郑家文说着提起地上的东西跟着进了屋。 “这是买给悦悦的点心,还有三斤猪肉。”郑家文将东西放在桌子上。 “哎呀,你昨天刚给了十元,够我们三个多月的开销了,何必再花钱买这些呢。”志鸣嫂将粥端在陶隐之桌前, 瞧着那桶饼干和巧克力心里怪心疼,“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教书先生挣得多,可也经不起你这样花呀。悦悦能读书我已经很感激了,这些有钱人家吃的零食实在是没有必要买,能吃饱就好了嘛。” “小孩子嘛,总爱吃点零食。”郑家文说着将饼干桶的铁盖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块饼干,递给悦悦,“来,悦悦。” 王悦看了母亲一眼,在母亲无奈的目光下接了过来。 “说真的,隐之,以后这些不要买了,太费钱了。”志鸣嫂将一碗萝卜干放在陶隐之面前。 “知道了,我以后少买就是了。”郑家文笑着拿起筷子。 吃完后,郑家文看了看手表,是的就在今天早上她把侯淑仪给她买的手表给戴上了。 “时间不早了,嫂子,我带悦悦上学去了。”郑家文站了起来。 “我能跟着一起去看看吗?”志鸣嫂放下抹布,“正好也认认路,下午好接悦悦下学。” “好的呀。”郑家文笑着点头。 “那你们等等我,我去换身衣服。”志鸣嫂说着去了里屋换了一身干净但洗得有些发白的衣服。 到了学校,郑家文领悦悦办了手续,掏出钱交了学费。 “悦悦,一定要好好学。”志鸣嫂见郑家文在一旁和校长在填入学表,便悄悄将女儿拉到一旁嘱咐女儿,“娘刚才问了,你陶姑姑在这里一月三十块钱,本来自己可以过的很好,现在要省吃俭用供你上学,你要记住大恩,好好学出样子来,知道吗?” “我知道的,娘。”王悦懂事的点点头。 郑家文办好之后走了过去。 “嫂子,都办好了,我带悦悦进教室了。” 志鸣嫂闻言连忙道:“好,好,你们去,你们快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郑家文笑了笑,牵着王悦的手进了教室。 王悦的到来,让教室的孩子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能在圣莱西小学上学几乎都是家庭条件宽裕的,瞧见进来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小孩都在议论。 郑家文牵着悦悦地手来到郑向岚旁边。 “悦悦,来,坐这位姐姐旁边。”郑家文说着看向郑向岚,“岚岚啊,小妹妹六岁,第一次上学堂,你多照顾照顾她,学习上不懂的你会的便教教她,下了课要带着她一起玩。” 郑向岚撇了撇嘴,看了眼郑家文没出声。 “干嘛这副表情?早上被你阿娘训了呀?”郑家文捏了捏郑向岚的鼻子。 “才没有。”郑向岚不服,她这么乖怎么可能会被阿娘训。 “是我阿娘说,她不点头,不让我搭理你的。” 郑家文闻言嘴角的笑意消失。 “你阿娘真这么说啊?” “嗯。”郑向岚说着瞥了眼郑家文,肯定是先生欺负她阿娘了,毕竟阿娘以前待先生那么好。 郑家文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 “你阿娘的意思是学校外不搭理我,但在课堂上哪有学生不搭理先生的道理呢?”郑家文说着抬手看了看表,离上课还有十二分钟。 “小妹妹的校服还有书得明天才能到,今天你把书和妹妹一起看,好不好?”郑家文和小向岚打着商量。 “好呀。”郑向岚说着就把书放到中间。 这点倒让郑家文十分满意,过继的女儿心肠挺好。 “那这支半自动铅笔和这支毛笔可以送给妹妹吗?她带的这支毛笔秃了不能用的,等下午我带你再买去,好不好?”郑家文懊悔,她昨天怎么就没想到给悦悦买文具呢。 “不能。”这时候郑向岚的小手按在半自动铅笔上,“这是阿娘刚给我买的。”半自动铅笔是新鲜东西,前天刚从百货大楼上架。 “你看,妹妹什么都没拿,第二节 绘画课她拿什么画呢?到时候她要被先生骂的,帮帮忙,你这支笔送给妹妹,下了课我去给你买两支,怎么样?”郑家文和女儿打着商量。 “先生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郑向岚撇了撇嘴。 “好不好嘛?”郑家文征求着向岚的同意。 “毛笔可以送她,半自动铅笔我才用一回,我舍不得。”郑向岚说着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倒出一个炭笔。 “这个送她吧,之前没买半自动铅笔时都是用这个炭笔画的。”郑向岚说着将炭笔递过去还赠送了两页纸,“画的时候用这个纸捏着炭笔,不然画完了手指全黑了。” “谢谢姐姐。”王悦伸出小手接了过去,不过她不明白,这位姐姐的东西,陶姑姑为什么要姐姐送她呢?怪不好意思的。 “那行,悦悦,先用这个,下了课我给你买去。”郑家文笑道。 “先生,这小妹妹是你女儿吗?”郑向岚好奇地问道。 “说什么呢?小悦悦是我同学的女儿,最要好的同学,所以,你要不要帮我多照顾照顾妹妹呢?” “为什么要我照顾,我才比她大一岁,说不定按生日大了还没有一岁呢。”郑向岚觉得这个活不能接,她分明也还小。 “妹妹不是刚来嘛,前面学的需要补,对学校环境也不了解,不知道厕所在哪里,不知道操场在哪里,作为一个热心的同学是不是要照顾一下呢?”郑家文正说着话,便听见有人敲门。 郑家文转身看去,愣住了,侯淑仪怎么来了? “你阿娘怎么来了?”郑家文心突突地跳着。 “来给我请假的。”郑向岚撇了撇嘴道。 郑家文闻言满脑子问号,缓步走了出去。 “向岚说,你让她不要搭理我的。”郑家文带上教室的门,“大人的事何必牵扯小孩子呢?” 侯淑仪的小心思被人撞破,只稍稍不好意思一秒钟,便笑着对郑家文道:“不想牵扯也有牵扯啊,这事和孩子有关系的,毕竟她们今后跟我生活,而我不喜欢你和她们有牵扯。” “你......”郑家文被噎了一下,大实话就这样说出来太伤人了,也不晓得委婉一下。 “这事先不提,我听向岚说你今天是来给她请假的?” “嗯。”侯淑仪说着从包里取出请假条,“请签字吧?” “不是,你们要干什么去啊?”郑家文拿着请假条迟迟不敢签字。 侯淑仪闻言好生地看了眼郑家文,缓缓开口道:“陶先生,干什么去你自己不知道吗?再说我就给岚岚请礼拜五一天,下个礼拜一就回来了,一天假陶先生都不准的吗?” “一天也耽误课呀,除非你在请假条上补写请假理由。”郑家文就是想知道这人带着孩子干嘛去。 “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没心没肺忘记了呢?”侯淑仪抱着胳膊上下打量郑家文,“或者,你这恋爱谈的记忆力下降了?” 郑家文抿了抿嘴不作声,心里却在盘算礼拜五是什么日子,可怎么也想不出来。 “礼拜六不是你奶奶的六十寿辰吗?”侯淑仪眯着眼睛问道。 郑家文瞪大眼睛,她真的给忘了。 “我最近的生活有些杂乱,我,我给忘了。”郑家文说着看向侯淑仪,“你,你也回去吗?” “听你这话我是不该回去?也是,毕竟咱俩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不过要让你失望的是,我是你母亲亲自来信嘱咐要带孩子回去拜寿的,现在,你还有什么意见吗?”侯淑仪冷着脸回道 “没有,我哪能有意见呢!”郑家文说着在请假条上签字,“那个,你们买车票了没有?没买我下午一起买了,咱们一起回去吧。” “不好意思,徐叔来接我和孩子,我们不坐火车的,陶先生自己去买火车票回去吧。”侯淑仪抽出请假条,转身就要走。 郑家文闻言连忙上前拦住。 “什么意思啊?徐叔既然要来,我为什么要买火车票?你是,不打算让我和你们一起的是吗?” “那次我在洋楼前听说你在外一切开销自理呀,徐叔开的是家里的车,你要坐吗?”侯淑仪看向郑家文。 郑家文额头上的筋都要爆起来了。 “虽然你要坐,我也不敢拦,徐叔更不敢,但我认为做人要有骨气的,洋楼都能不住,还怕坐火车回去吗?”侯淑仪说罢没有半刻停留,转身离开。 郑家文咬着下唇,看着前面的女人扭着腰在走廊走着,坐火车?开玩笑! 铃...... 此时上课铃声响起,郑家文深吸一口气转身打开教室门,大步走向讲台,明天她一定要坐徐叔的车回去,捍卫她这郑家二小姐的脸面,她绝不妥协去坐火车,绝不。 第五十七章 侯淑仪离开圣莱西小学便坐着黄包车去了时裳。 “淑仪, 岚岚的请假条批了?”丛佳意见侯淑仪回来, 停下笔问道。 “郑家文的祖母过寿, 你以为她有胆子不批假吗?真不批,郑家的长辈肯定会吃了她。”侯淑仪放下包,倒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喝着。 “其实我觉得你该不去,毕竟现在你又不是他们家的什么人,去了多尴尬, 还不如让郑家文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丛佳意摇了摇头道。 “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郑家文的母亲亲自来信让我回去,我总不能驳了长辈的面子,毕竟我到郑家后长辈们都待我不错。”侯淑仪说着放下茶杯,“再说老人家六十大寿,即便我不是郑家什么人, 作为一个被他们照顾的晚辈,我也应该去贺寿的。” 丛佳意闻言叹道:“理是这个理, 我主要担心你去她家受委屈, 你也说她二叔三叔一家子全回去, 到时候见了面, 万一他们嘲讽怎么办?” “嘲讽也嘲讽不到我头上,他们若敢再这件事上嘲讽,便是打了老太太的脸,毕竟当初他们侄女冲喜是老太太的主意,想来, 他们不敢的。”侯淑仪想了想说到。 “那你这次回去也要打起精神来,免得背地里被人说闲话。” 侯淑仪闻言笑道:“嘴长在她们脸上,他们想说闲话我还能拦着不成,他们说他们的,我听不见最好,即便听见了那我左耳进右耳出罢了,我又不是为她们的闲话活着,我操心她们说闲话做什么?” “你呀,没心没肺的。”丛佳意笑道。 “可别,有人比我更没心没肺。”侯淑仪拿出账簿说道。 丛佳意闻言笑道:“你说郑家文啊?她没心没肺又不关你事,人家那位林小姐没准就喜欢郑家文没心没肺呢。” 侯淑仪闻言阖上眼随后睁开道:“好了,别提不相干的人了,我去看看让梅师傅绣的千福帕好了没有。” “你不是画了松柏图当寿礼吗?怎么还让梅师傅绣千福帕啊?”丛佳意疑惑道。 侯淑仪面上闪过一次窘迫,随后笑道:“礼多人不怪嘛。” “寿礼都送一份的,嘶,你不会是给郑家文备的吧?”丛佳意站了起来。 “嘘,小声点。” 丛佳意生气了:“小什么声啊,侯淑仪,你脑子瓦特了啊?你和她离婚了,人家还和林小姐如胶似漆的,你还给她准备寿礼,她自己不会准备啊?用得着你替她准备寿礼找面子吗?该操心的是那林小姐才对。” “好了,至于为这事生气吗?她连后天是她祖母寿辰都忘了,哪有时间去准备寿礼啊,我也是顾忌她爹和她娘的面子,到时候堂哥堂姐站满华堂,她没有面子她爹这个当家人岂不是很难堪。”侯淑仪拍了拍丛佳意的肩膀让她息怒,“吃水不忘挖井人,咱们这家公司的本钱还是郑家给的,我无非投桃报李而已,没有涉及私情。” “怎么说都是你,随你怎样好了。”丛佳意无奈坐下,“可有一点哦,你也说那郑家文和林小姐如胶似漆,你也该死心了,外面好男人还是有的,咱不愁嫁不出去。” 侯淑仪闻言笑着倒了杯茶放到丛佳意桌前笑道:“是,是,是,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呀放心好了。” 侯淑仪说罢笑着出了办公室,去找梅师傅。 丛佳意拿起茶喝了一口,她能放心就好了,嘴上说死心了,晚上却捧着那死郑家文的画像看,女人啊,就是对一见钟情的忘不掉,还要在人前故作坚强。 郑家文在圣莱西上完课后便去了百货大楼,买了毛笔、半自动铅笔还有一沓纸外加两块法国巧克力。 郑家文回到圣莱西小学时,绘画课刚刚结束,郑家文让绘画先生把郑向岚叫了出来。 “呐,这份是你的,这份是悦悦妹妹的,一人一块巧克力,吃完记得喝水哦。” “先生怎么突然这样大方了?”郑向岚不可思议。 “我本来就是一个大方的人,行了,快回教室去吧,明天咱们一起回无锡。” 郑向岚一脸问话,脱口问道:“先生也回无锡?” “嗯。”郑家文点头,摸了摸向岚的耳朵,其实有这样一个过继女儿也蛮不错的。 郑向岚还想再问,可上课铃响了,连忙抱着东西进了教室。 此时的侯淑仪并不知道郑家文在想方设法拉近和郑向岚的关系,她从梅师傅的缝制室出来,便坐黄包车去了贵和剧院。 杨徽芬听说侯淑仪来了,连忙放下花枪急匆匆跑到前面。 “淑仪姐。” “你慢点跑。”侯淑仪笑着迎上去,“看你这一头汗,眼下快立冬了你们练完功得回屋换身衣服,不然又得感冒了。” “我们唱戏的平日练功身体好,基本不感冒。”杨徽芬笑道。 “自己身体自己要注意。”侯淑仪拉着杨徽芬的手在一旁坐下,从后面取出一大桶饼干和一盒咖啡,笑着递给杨徽芬:“喏,你爱吃的饼干还有咖啡。” “淑仪姐,你上个周给我的还没吃完呢。”杨徽芬心里暖融融的,本来她只以为侯淑仪那天和她亲近只是为了套话,套出来也就那样了,可没想到人家隔三差五来看她,要么来给她捧场看她唱戏,要么来接她吃晚饭,平日里还带些吃的穿的用的给她,渐渐的她也对侯淑仪这个义姐有了依赖。 “那分些给你的师姐妹吧,平素和她们搞好关系,一个戏班的,日后总能有用得着人家的地方。”侯淑仪笑道。 “我知道的,对了,淑仪姐,我晚上唱梁祝哀史你留下来看吧,我换了一大段唱词的。”杨徽芬笑道。 侯淑仪闻言只觉得可惜拉着杨徽芬的手道:“下次吧,我明天要回无锡,最少待三天,今晚回去还要收拾行礼。这趟过来就是告诉你这事,免得你去找我找不到空担心。” “回无锡?是你和郑家文离婚了,郑家要找你家麻烦吗?”杨徽芬紧张道。 “不是的,是郑家文祖母过寿,要我带孩子回去拜寿而已。” 杨徽芬放下心来,想起一事道:“淑仪姐,你若真喜欢郑家文,可以继续了,林小姐和郑家文分手了。” 侯淑仪闻言一愣。 “你说什么?” “林小姐走之前来看过我,说和郑家文分手了,她带着念念出国散心去了,所以郑家文现在单着了。”杨徽芬十分认真地看着侯淑仪。 侯淑仪恍惚了好久,不能吧,她那天还看见郑家文脖子有挠痕,感情不是做亲密事留下的? “那你知不知道她们因为什么分的呢?” 杨徽芬闻言道:“这我没问,不过我师姐的日记,我替你要了,但林小姐没给,她说那是念念母亲写的,她会给念念保存好。” “没什么的,那日记其实也不重要了,毕竟你已经给我讲了大体内容,我心里有数。”侯淑仪笑了笑。 “你他娘的给我滚!!!”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暴怒之音,随后便有女子的尖叫声。 “你别打了,我这就滚,以后和你徐天昭再没有任何关系,啊!!!” “你个贱人,狗改不了吃屎,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从今往后再不许踏进这里一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侯淑仪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看向杨徽芬,问道:“里面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一个脾气硬的女老板,遇上一位水性杨花的女人,注定要没有结果的。”杨徽芬耸了耸肩膀。 侯淑仪闻言笑了笑,拿起包道:“好了,你回去练功吧,我先走了,等我回来接你去我那吃完饭。” “好啊,淑仪姐我送你出去。”杨徽芬挽着侯淑仪的手将其送到门口,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夏莉莉捂着嘴跑了出来。 “啧啧,你看,之前在咱们这耀武扬威的,仗着徐老板喜欢她,就把自己当女主人似的,现在还不是哭哭啼啼地跑了,还当红名伶呢,屁!”隋春秀抱着胳膊往地上吐了口水。 杨徽芬抱着饼干和咖啡撇了撇嘴,避着隋春秀走。 “哟,杨徽芬,又有人给你送饼干啊。”隋春秀瞥见杨徽芬,大步上前拦住,“啧啧,来上海你倒学精了,你是谁给你的呀?你别也做了以色侍人的勾当吧?” “隋春秀你把嘴巴放干净点,这是我义姐给我的。”杨徽芬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隋春秀根本不信,这年头哪有认义姐妹的,但凡人家给你东西,肯定图点什么,就她们这样没闯出名声的戏子,除了有点姿色外,还有什么是别人能图的。隋春秀认定杨徽芬榜上大款了,心里不耻的同时又有些羡慕,若是她能勾搭上徐老板,一来在戏院有了靠山,二来可以吃好的穿好的,好角色也是她的,只要徐天昭肯捧她,她想不红都难。 侯淑仪离开贵和舞台,回到公司,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一会抿嘴,一会咬下唇,一会笑,一会沉默。 “你在干嘛呢?”丛佳意来来回回在侯淑仪身边走了好几趟,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侯淑仪抬头看着丛佳意道:“郑家文和那林小姐分手了。” “什么?”丛佳意放下设计纸看着侯淑仪,“她们分手了?” “嗯,我刚给徽芬送零食知道的,可分的也太突然了,我那天瞧见郑家文,她还一脸笑意呢。”侯淑仪疑惑道。 “昨天向岚不是说郑家文告假一天吗?昨天分的?”丛佳意看着侯淑仪猜测道,“那你机会来了啊!” “什么机会不机会?我就那样犯贱,她郑家文一分手我就上赶着?凭什么呀!”侯淑仪挑眉,她才不要上赶着呢。 “你这样一说也是,凭什么呀。我和你说,你可得稳住,这次回无锡郑家文是单身,你可得提防着,她万一和你表白想复合,你一定要找回理智拒绝她,狠狠滴拒绝她。”丛佳意眯着眼睛,“就算你真想和她好,那也得晾一晾她,我总结了,恋人之间,你越不搭理对方对方越来劲,可灵验了,你得在和她好之前把她治的服服帖帖,不然她不珍惜的。那种跑腿的活累活你统统让她去做,折腾够了再装的很勉强的样子点头。” 侯淑仪闻言笑了,她突然发现,其实郑家文也挺可怜的,还没怎么样呢,就有人想折腾她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没准人家连表白都不表白的,你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吧。” 丛佳意摸了摸下巴道:“我感觉她不傻,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事郑家文能干?好歹也是硕士,智商是不用担心的。” 侯淑仪扶了扶额,智商够用,情商堪忧,郑家文在这方面迟钝地要死。 第五十八章 次日一早, 郑家文穿了一身米色长衫, 提着手提箱离开众诚的教员宿舍, 坐着黄包车到了巨鹿路别墅房外。 到时,果然看见一辆熟悉的车牌号,郑家文笑着走近,弯腰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徐叔正趴在方向盘上困觉。 郑家文抬手敲了敲玻璃窗:“徐叔。” 徐叔被惊醒,转头一看是二小姐,便笑着打开车门下了车。 “二小姐, 也回去给老太太祝寿啊?” 郑家文闻言打量徐叔:“徐叔这话是我不该回去?” “不,不,不是的,只是二少奶奶说你要去坐火车的。”徐叔解释道。 “哦,那她听错了,我是要和你们一同回去的。”郑家文说罢打开后车座, 坐了进去,她不信侯淑仪会把她赶下车。 徐叔愣了一下, 听老爷说二小姐分手了, 这次来老爷太太还特意嘱咐别惹二小姐, 可瞧着二小姐的样子, 也不像痛不欲生啊。 郑家文在后车座瞧着徐叔疑惑地打量她,那样子她一看就知道徐叔心里想什么,失恋了谁不痛,可那痛能让人随便看出来么。早来一天她或许扛不住,可知道王志鸣去世后她也想明白了, 失恋和死又算得了什么,她得振作。 徐叔正疑惑的时候,听话后面的说笑声,连忙转身去迎侯淑仪。 “二少奶奶,我来拿吧。”徐叔去接侯淑仪手里的皮箱。 “徐叔,我已经和二小姐分开了,以后直接唤我淑仪吧。”侯淑仪笑道。 “那哪里成,纵然您和二小姐签了离婚协议,可老爷太太又不认,再说,我一个粗人哪能直接唤您名字呀。” 侯淑仪抱起郑向彤道:“可您唤我二少奶奶,我现在觉得不太合适。” “那我姑且唤您一声淑仪小姐,您看怎么样?” “可以啊徐叔。”侯淑仪笑着走到车旁,抬手打开后车座的车门,刚想弯腰把向彤抱进去,便瞧见里面坐着一个人。 郑家文看向侯淑仪,半晌憋出一个字:“早!” 侯淑仪是被吓了一跳的,闻言脸色也不太好。 郑向岚背着书包往里一看,惊道:“先生,你真和我们回无锡啊?” “是啊,来,上来坐。”郑家文拍了怕旁边的座位。 郑向岚抿了抿嘴看向自己的阿娘,阿娘好像不喜欢她和先生过多接触的。 “陶先生此举真让人刮目相看啊。”侯淑仪就那样看着郑家文,这么早来占车座真有她的。 “看来我坐自家车回老家,侯小姐很有意见。”郑家文故作镇定。 “哪敢啊,您是二小姐,我哪敢有意见?只是我觉得后面就这么点位置,坐不下这么多人,得有一个人坐到副驾驶去。”侯淑仪看着郑家文说道。 话外之音郑家文听得出来,可她就是不动,她就想和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 “那侯小姐去副驾驶可好?” 侯淑仪把向彤往上抱了抱,看向郑家文,良久低头问着向岚道:“岚岚,你想和陶先生挨着坐,还是想和阿娘挨着坐啊?” “当然是想和阿娘了,阿娘身上香。”郑向岚笑道。 郑家文心里发出警铃声,怕是情况要不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她还能去逼迫两个孩子吗? “彤彤,阿娘要去前面坐,你和那里面的人挨一起坐好不好?”侯淑仪看向怀里的小向彤。 郑向彤闻言吓的连忙抱着阿娘的脖子,哼道:“不要嘛,阿娘不要离开我,我不要和别人坐一起。” “二小姐,你看,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您委屈些,坐到前面去?”侯淑仪脸上挂着客气地笑容,可笑容里就是不见任何不好意思的成分。 郑家文抿了抿嘴,行,算你厉害。像她这么善良的人,肯定是不能和小孩子争的。 郑家文在幽怨之下打开车门,提着手提箱下了车,关上车门,从车头那边绕到副驾驶,坐了进去。 侯淑仪美滋滋地把两个女儿抱上车。 徐叔想笑不敢笑,二小姐在家里是宝,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啊。 徐叔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位上,车缓缓启动。 郑家文靠在椅背上眯着眼休息,后面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地闹着。 “彤彤你都吃了三块了。”郑向岚抓住妹妹从铁盒里拿饼干的小手。 “可我还想吃。”郑向彤说着在阿娘怀里仰着小脑袋,“阿娘,我还想吃的。” “是吗?来,阿娘看看牙齿。”侯淑仪轻轻按着向彤的下巴,“哎呀,你看牙齿都这样了,再吃要坏掉了,今天你吃太多了,来,先喝口水,等明天咱们再吃,好不好?” “可我都拿出来了呀。”郑向彤无辜地举着手里的饼干。 “给姐姐吃吧?”侯淑仪商量着。 郑向岚从妹妹手里拿过饼干递到侯淑仪嘴边笑道:“阿娘吃。” 侯淑仪笑着摇头道:“你自己吃吧,彤彤看咱们都吃她自己没有,该急了。” 郑向岚闻言也觉得应该陪妹妹,何况她也吃了三块了,可瞧着手里的饼干想起前面还有陶先生,便小手掰住驾驶座椅站起来,将手里的饼干递给郑家文。 “先生,吃饼干。” 郑家文见郑向岚跟她亲近,高兴地接了过来,笑道:“谢谢岚岚~” 侯淑仪显然没有料到,待向岚坐回来,便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女儿。 郑向岚撇了撇嘴道:“先生昨天都给我和一个小妹妹买笔和纸了呢。” 侯淑仪警钟大响,郑家文买纸和笔,这是什么情况,贿赂孩子??手段真幼稚。 “小妹妹是哪个啊?”侯淑仪换了个姿势问道。 “就是先生昨天带去学校的小妹妹,大名叫王悦,先生嘱咐我多加照顾的。”郑向岚如实说道。 侯淑仪柳眉微敛,看向前面的郑家文,清了清嗓子道:“二小姐又从哪里认了个干女儿不成?” “你猜我要不要回答你呢?”郑家文吃着饼干问道。 侯淑仪闻言心里的火蹭、蹭、蹭地往上涨,她抿了抿嘴不再接话,好似没听见似的,平心静气地和两个孩子说话去了。 郑家文一点一点地咬着饼干,尴尬呀,没有台阶下,人家根本不搭理她,她处在这个空档上不去下不来的,真是自作自受。 “咳咳.......”没有法子,郑家文决定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自己主动交代道:“不是干女儿,是一个老同学的孩子,她父亲去世了,我昨天机缘巧合碰上了,因为同学关系十分要好,实在做不到看着他的女儿无法上学,便承诺负担她的学费而已。” 侯淑仪闻言挑了挑眉头,失恋的情况下还能想着做好事,这颗心得多强大。 郑家文说完好一会,没听见回音,脸蹭的红了,真是尴尬的要死人的节奏。 徐叔拿眼睛瞄了眼自家二小姐,脸色实在不好,他看着也心疼,淑仪小姐看似什么都没做,但凭沉默两个字将他家二小姐欺负的无与伦比。 “岚岚,把阿娘给太奶奶的寿礼拿给阿娘吧,在你身后快掉下去了,这段路有些陡。”侯淑仪瞧见画摇摇欲坠,便让女儿拿给她。 郑家文一听来了精神,向后看去,好奇道:“你准备寿礼了吗?真是太好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呀?”郑家文很开心,她把奶奶的生辰忘记了,昨晚上逛了很久什么都看不中,就买了条丝巾勉强当做寿礼,可她心里知道,并不出彩。 “二小姐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准备的寿礼可是和你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侯淑仪将寿礼放好后笑着同郑家文说道。 郑家文闻言抿了抿嘴,将头转了回去。 “不知道二小姐准备了什么礼物呢?”侯淑仪继续追问。 郑家文心里有气,也想不搭理侯淑仪,半晌道:“我准备的礼物和侯小姐也没有关系,打听这样仔细做什么?” 侯淑仪轻咬下唇,郑家文那个死样子,学物理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没有人情味。 “哦,那是因为我准备了两份寿礼,寻思问问二小姐准备了什么寿礼,若是没有我这份好,我可以送给二小姐一份。” 郑家文一听连忙回头看着侯淑仪,眸子带着喜悦:“真的?” “但是刚才二小姐不肯说,一定是准备了惊喜,想来我准备的礼物是比不上的了,那我就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侯淑仪笑道。 郑家文闻言目不转睛地看着侯淑仪,气死人不用偿命便可以尽情气人了是吧,侯淑仪绝对故意的,一副不把她气死就不罢休的样子。 郑家文气的转过身去,抱着胳膊不再说话。 徐叔见状心里也跟着叫苦,无奈清了清嗓子自己给自家小姐台阶下。 “二小姐,我真好奇,您给老太太准备了什么寿礼呀?” 郑家文一听徐叔的话,嘴角稍稍有笑意,瞥见徐叔的同时悄悄伸出大拇指,随后稳住声音道:“时间太仓促了,昨天跑断了腿,只勉强买了一条丝巾。” “哦哦,丝巾也好,终究是二小姐对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徐叔搭话道。 “可我总觉得没有新意,心里是不大满意的。”郑家文默默地和徐叔配合起来。 这点小动作小把戏,侯淑仪早就看出来了,再郑家文话落之后,她忍不住地笑出声了。 郑家文听见后面那笑声抿着嘴,瞥了徐叔一眼,眼里透着无奈和绝望,侯淑仪准备的第二份寿礼,她怕是诳不出来了。 “马上冬天了,二小姐买了条丝巾送给老太太,怎么能说没有新意呢,这不按节令来简直再新潮不过了,放心吧,这礼物绝对是明天独一份,很有新意,真的。”侯淑仪嘴里擎着笑说道。 冷嘲热讽,冷嘲热讽。 郑家文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看着侯淑仪,虎着一张脸佯装严肃道:“没准侯小姐的第二份礼物更有新意?” “我有第二份礼物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侯淑仪一脸无辜地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咬着下唇看着侯淑仪,无计可施转过身去看着徐叔,小声埋怨道:“她,她不认账啊!” 徐叔也很无奈,自家二小姐自小哪里受过气,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天道好轮回啊。 第五十九章 郑家文一路郁闷到家门口, 徐叔亲自下去给郑家文打开车门。 “二小姐到家了。” 郑家文提着皮箱下了车, 站在车边等着。 一路上两个孩子都睡了, 侯淑仪先唤醒向岚,向岚毕竟七岁了,轻轻唤醒再小声同她说两句话她就清醒 ,人也不闹腾。可郑向彤就不一样,小奶娃有起床气,没睡饱被唤醒了是要哭的, 因而侯淑仪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唤醒,一旦哭起来可得费时间去哄。 郑家文等了好一会不见后车座有人下来,便轻轻扣了下窗,然后打开车门。 “怎么不下来呀?”郑家文开口问道。 侯淑仪瞧着郑家文,又看了眼怀里的向彤,眸子一转笑眯眯地看着郑家文。 “干, 干什么?”郑家文觉得这个笑容背后有预谋。 “抱了一路胳膊酸了,有心抱着下去可没有力气。”侯淑仪转而一副疲惫的样子。 “你非要抱一路嘛, 可以放座位上让她自己睡嘛。”郑家文说着放下皮箱, 手伸了进去, “来, 给我吧,我来抱。” 侯淑仪见自己得逞了,连忙将向彤报给郑家文。 好在郑家文抱念念抱的次数多,眼下抱着熟睡的孩子虽然姿势别扭,但起码是抱住了。 侯淑仪揉了揉发酸的手臂, 牵着郑向岚下了车,刚站稳便发现郑家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二小姐不进家门,看着我做什么?”侯淑仪说罢也不等郑家文回答,牵着向岚的手就笑着走了进去。 郑家文抱着向彤看着侯淑仪的背影,这次祖母大寿,两个叔叔肯定都得回来,她和侯淑仪离婚的事是见了面就说呢还是先不说的好? “二少奶奶回来了。”迎面有佣人端着点心停下来问好。 “二小姐也回来了呀。” 侯淑仪笑着点头径直往华堂去,郑家文跟在后面因为怀里抱着个孩子,不敢走快了,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侯淑仪在她家熟门熟路地穿梭着。 “彤彤啊,到家啊,醒醒。”郑家文在花坛边停了下来,用手轻轻拍着怀里的小人。 郑向彤闷哼一声,将小脸埋进郑家文脖子里,就是不醒。 郑家文没有法子,抱着往华堂去。 华堂上坐满了很多人,郑家文进来时便瞧见她母亲带着侯淑仪和向岚给二叔一家人问好。 “哟,小家文,快来,快来,让二叔好好看看。”郑钧卫瞧见侄女很开心,笑着招手,郑家文连忙走上前挨个问好。 “还叫什么小家文呢,都这么大了,婚都结了。”陶敏笑道。 郑家文闻言看了眼同样看过来的侯淑仪,把离婚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家文和侄女媳妇结婚的时候太仓促了,我们收到信的时候看日子都过去快一个礼拜了,这礼物也就搁在手里了,恰好赶着这次母亲寿辰,一并给家文和侄女媳妇带回来了。”郑钧卫的妻子走上前将礼物取了出来,刚想拿给家文,想了想,转身笑着放到侯淑仪手上。 虽然她不赞同两个女孩在一起,但毕竟和她生活没啥大关系,她在哈尔滨日子还是照常过,都是聪明人,何不在老太太和大房面前卖个好呢。 这个反转让侯淑仪意想不到,很明显这位二婶母在向她示好。 “弟妹客气啥啊,本来婚事就仓促。淑仪,家文,你们还不谢谢你二婶母。”陶母笑道。 郑家文看了侯淑仪一眼,见其笑着致谢,她便也忍着些许别扭道了谢。 郑向岚在一旁直直地盯着陶先生,这样说她和妹妹过继给的是陶先生? ?? “哟,这是过继给家文的小女儿吧,啧啧,瞧她睡的多香啊,这一大一小两个孙女,大嫂,你有福啊。”二婶母伸出涂了指甲的手碰了碰向彤的脸颊。 “这也都是缘分。”陶敏乐呵呵地应道。 “哎呦,这是谁回来了呀?” 华堂门口响起一声揶揄音。 郑家文回头一看,见是堂姐郑家如,便抱着孩子笑道:“堂姐你模样大变样呀?” “来,说说,变得怎么样?”郑家如走了进来,穿着洋裙绕着郑家文走了一圈。 “自然是变美了,在英国很多人追了吧现在?”郑家文笑着问道。 郑家如清了清嗓子,抬起左手,一枚钻戒险些闪瞎郑家文的眼睛。 “你堂姐我已经订婚了。” “那真是恭喜啊,怎么没有把姐夫给带来啊。”郑家文见郑家如后面没人便问道。 “外国人,我怕带来奶奶看不顺眼。”郑家如说着低下头摸了摸郑向彤的脸蛋,“刚才奶奶还说过继了两个孩子给你,真好,不用生就当娘了。对了,你家那口子呢?不给我这个做姐的瞧瞧吗?” 郑家文闻言蹭的红了脸,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去唤侯淑仪,其实她想和堂姐说实话,可时机不对,她不想在奶奶过寿前说....... “害什么羞啊,我早就知道了,你这书呆子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和女的结婚没什么新奇的,在英国一对对的我见多了。”郑家如说着环顾大堂,一眼就看见了侯淑仪,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红着脸的堂妹,“我说,你家那位不错嘛,一开始奶奶说冲喜我还为你捏把汗,看起来你是因祸得福啊,你家那位看着蛮正的。” 郑家文闻言缓缓回头看去,在这么多人里面侯淑仪的确能一眼就吸引住人的眼球。 郑家如踩着高跟鞋欢快地走到侯淑仪面前,牵着对方的手对几个长辈道:“爹娘你们陪着婶母聊啊,我们几个小辈就撤了。”说罢牵着侯淑仪就走。 侯淑仪恰好也不想在长辈面前多待,便牵着向岚的手跟着郑家如离开华堂。 “我唤你淑仪,好不好?”郑家如熟络地和侯淑仪聊着天。 侯淑仪打量几眼这位和照片上略有差别的所谓堂姐,郑家如的性子蛮好蛮活泼的,不像某个人不会来事。 “可以的,堂姐。”侯淑仪说着低头看向向岚,“岚岚,问姨母好。” “姨母你好。”郑向岚超级配合。 “你好呀,不过我觉得你唤我姑姑比较好。”郑家如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眼侯淑仪,“小侄女,你毕竟姓郑啊,叫姑姑比较妥当。” 郑向岚闻言疑惑地看向自己阿娘。 侯淑仪抿了抿嘴,得,又来了一个明里暗里帮郑家文争孩子的。其实也无所谓,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便向女儿点了头。 “小姑姑好。”郑向岚从善如流,立马改口。 郑家如愣了一下,哎呀情况不妙呀,这侄女这么听侯淑仪的话。 “乖啦,待会到我房里来,我给你买了音乐盒,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郑家如弯腰点了点郑向岚的鼻子,回头看向郑家文,“你还真是好命啊,这么轻松就得了这么个小公主。” 郑家文闻言看向郑向岚,一开始她听到过继女儿的消息并没有多欢喜,可和向岚接触这么长时间肯定有感情,对向岚她是愿意把她当女儿的。 郑向岚心里也是开心的,先生给她当母亲,总好过陌生人。 “天生好命,没有办法。”郑家文笑道。 侯淑仪听了郑家文不要脸的话,轻微翻了个白眼,亏那人好意思。 “越大脸皮越后。”郑家如一脸嫌弃,弯腰牵起向岚的手,“小侄女,和我去见太奶奶吧,里面还有一个小哥哥和小妹妹呢,你有玩伴拉。” 郑家文一听眼睛亮了起来:“我哥和我嫂回来了?” “对呀,正被奶奶留在屋里呢,宝贝孙子离开这么久老人家怎么会不想。由此可见,奶奶偏心,我这个孙女去见了她一眼就把我打发出来了。”郑家如心里知道奶奶是不喜欢她找个外国老公,那她也没有办法呀。 郑家文抱着向彤急匆匆往老太太屋里去。 “哥,嫂。”郑家文很开心,他们是真的好久没见了,最后一次还是她哥郑家和特意到德国去看她,不过也有两年多了。 “家文。”郑家和站了起来。 一时间屋里热闹起来。 老太太也从床上下来了,笑道:“今天我这老太婆开心呀,来,淑仪啊,到奶奶身边来。” 侯淑仪到了郑家顿时变得乖巧起来,笑着上前挽着老太太的手。 “这是家文的亲大哥家和,这是你大嫂刘馨。”老太太亲自介绍着,“这就是淑仪,你妹妹家文的合法妻子。” 郑家文站在一旁不吱声,她就十分奇怪,家里的长辈是怎样做到即便她们签了离婚协议,也能装作没这回事的样子。 “大哥,大嫂好。”侯淑仪笑着问好。 “淑仪你好,你们的事奶奶早写信给我们了,以后我妹妹,就请多多照顾了,她这个人啊,一看起书来饭都能忘记吃,平日里以书为友又讨厌交际,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以后要你多多上心了。”郑家和笑着和侯淑仪聊着。 老太太给郑家和的信里并没有说是冲喜,郑家和只以为是妹妹自己看中的,当初是妹妹在家里极力支持她娶刘馨,作为大哥,自然要全力支持妹妹,虽然这样的婚姻少有,但毕竟民国了,恋爱自由,只要幸福开心就好。 侯淑仪一听,这大哥还挺了解她妹妹的,便笑道:“分内之事。” 郑家文扬眉,侯淑仪到家后的所有表现都给她一种错觉,她们没有离婚的错觉。 老太太看着和睦的孙辈心里高兴,“来,来,大家都坐,家如啊,带向岚去找向东和向瑛去玩吧,他们俩在树下埋东西呢,让他们几个小辈的一起玩去吧。” 郑家文一听连忙去拍怀里的郑彤:“彤彤,起来了。” 侯淑仪见状连忙走近,生怕彤彤闹觉,抬手给郑家文来一巴掌,这要是让老太太见着了总归不好。 “彤彤睡着着,就别叫了,来,放我床上让孩子睡得舒服些。”老太太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床。 郑家文闻言如同大赦,连忙把向彤抱到床上,她抱的实在是胳膊有些酸了,想想侯淑仪,在车上抱着孩子睡,一路上没吭一声,只有在下车时手酸的抱不动才同她讲,想到这儿郑家文的心划过一丝异样。 郑向彤小脑袋刚碰到枕头便悠悠转醒,侯淑仪见状心都提起来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郑向彤这次醒来没有闹觉,瞧着老太太笑的很欢乐。 “哎呦,你看看她笑的多讨人喜。”老太太乐了。 郑家文被感染地也笑起来,只有侯淑仪嘴角上扬地白了小女儿一眼,小白眼狼,区别对待。 第六十章 当天下午, 郑家文的三叔郑钧习一家也到了, 郑钧习把郑家文拉去书房说了半天话, 他是不赞同侄女搞特殊和女人结婚的,这么多侄子辈,只有郑家文跟他走教育这条路,他对这个侄女期望高一些。 “行吧,你们年轻人,老把自由挂嘴边上, 再说婚都结了,我在家里人微言轻的也不去讨人嫌说反对的话了,总归是大哥和大嫂自己满意就成。”郑钧习放下茶盏无奈道。 郑家文笑道:“多谢三叔体谅侄女。” 郑钧习闻言笑着摆了摆手道:“行了,天也不早了,你早点回房休息吧,明天你奶奶寿辰有的忙了。” “那侄女就先回去了。”郑家文站了起来, 微微颔首便出了书房,她所在的书房自然是三房院子里的, 虽然郑家没分家, 可各放都是分院而居。 郑家文从书房出来, 便有佣人提着灯笼给她, 郑家文便提着灯笼往回走。 一路走到自己屋前,只见屋里电灯亮着,心里一紧,连忙加快脚步走到屋前,推开屋, 只见里面侯淑仪穿着丝绸睡衣坐在桌子前摘着耳环。 “你.......你怎么住这儿???”郑家文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突地跳着。 侯淑仪闻言回头看了眼郑家文道:“我不住这里住哪儿?” “可.......”郑家文站在门口结巴半晌,挺直腰板道:“可这是我的房间。” “我知道呀,瞧这屋里连个梳妆台都没有,一张写字的桌子,配一个落地的镜子,我说,你从小到大都不化妆打扮的吗?”侯淑仪颇为嫌弃,这屋里的摆设比男的都简陋,现在男的都爱美,梳油头打摩丝的,可这郑二小姐倒好,爱美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古板无趣,还觉得自己特新潮特前卫。 郑家文微咬下唇,这女人嘲讽起人来就好似家常便饭一样。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在乎的是心灵美,皮囊是天生的,我对自己的长相很满意。白居易的长恨歌里有一句天生丽质难自弃,对于有颜值的人来说是无须其他来辅助的。”郑家文说着瞥见桌子上放的什么法国化妆品,靠在门上笑道:“只有皮囊不好的人,才用什么法国化妆品。” 侯淑仪眯着眼睛道:“我不知道什么天生丽质难自弃,我听了你的话只知道此恨绵绵无绝期。” 郑家文闻言笑道:“原来侯小姐气量这样小啊,自古可是只有小人才没有容人之量的。” 侯淑仪听了郑家文的话,心里问候了郑家文好几遍,说谁是小人呢? 侯淑仪抿了抿嘴笑着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道:“二小姐这句话有歧义。” “哦?此话怎讲?请侯小姐不吝赐教。”郑家文笑道。 侯淑仪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笑道:“二小姐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小人自然是心胸狭隘难容人的,这不必说,至于小女子么,人家指着你的鼻子质疑你的容颜,你还要有容人之量?你怎么不去做圣母娘娘?要知道小女子是人,喜怒哀乐人之常情,所以不能把小女子的常情归结成小人。” “可小女子的年龄貌似是在十五岁左右,你.......”郑家文眸子含笑看着侯淑仪。 侯淑仪一愣,睡袍下面的手微握,意思是她二十二岁,老了???士可杀不可辱,郑家文这挨千刀的什么时候练就的嘴皮子,这么会讨人嫌? “时间不早了,既然淑仪......姐,想住这间屋,那我让给你住好了,谁叫我尊老爱幼呢。”郑家文笑着转身离开,心里大大解气,全身上下无不通畅,这绝对是她认识侯淑仪一来第一次完胜。 侯淑仪站在门口手扶着门,脸的确是绿了,郑家文嘴里又是淑仪姐,又是尊老爱幼,拐弯抹角说她老,实在是可恶至极了,郑家文不也二十二岁,不过是比她小几个月而已,拽什么?此仇不报,她就不是侯淑仪! 郑家文心情很好想去旁边的屋睡下,还没走到就被自己的母亲叫住。 “家文,你不回睡觉你干什么去?”陶敏就是担心自己的女儿瞎闹腾,披着衣服提着灯笼来到女儿院子里。 “我去这间屋睡。”郑家文回道,她还不知道怎样面对母亲,舒柔的事她心里有疙瘩。 “别闹,你二叔三叔一家都回来了,你和淑仪分房睡像什么样子,快回去。”陶敏板着脸。 “娘,他们不知道,您应该知道啊,我和侯淑仪已经离婚了,离婚的人是不可以住同一个屋子的。”郑家文义正言辞道。 陶敏闻言看着不争气的女儿道:“我当然知道,但我还知道你和林小姐分手了,你这个傻孩子,你不想想以后吗?淑仪哪点不好?你现在单身正好多和淑仪在一起等有了感情,你的小家就稳了,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 “您还和我提舒柔,您也不想想,我们是怎么分的。”郑家文闷声道,到底是付出真感情的,心伤哪能说好就好。 “即便没有爹娘,你们也长久不了,你了解林小姐,应该知道娘这话不假的。”陶敏说着握着女儿的手,“多想想以后,回屋去睡吧,两个孩子今天住别处。” 郑家文闻言道:“娘,你不能今天就逼我回房睡啊,我刚分手呢。” “就是因为分手了才可以回房睡啊。”陶敏推了推女儿。 “娘,您就别逼我了,我承认,淑仪是挺好的,但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现在没有心思和精力去进行下一段感情。”郑家文苦着一张脸道。 “我又没逼着你一定要马上和淑仪做什么呀,我只是让你回房,你们多接触接触,就当交朋友好了。”陶敏说着就把女儿往房里推,“你别闹出动静来,明天就是你奶奶寿辰,你当心惹你奶奶不开心。” 侯淑仪正准备上床,门开了,回头一看,见陶敏将郑家文推了进来,瞬间就愣住了,这是要干什么? “时间不早了,淑仪啊,你们早点睡,明天还得早起呢。”陶敏说着便关上门,顺势将门落了锁。 郑家文听着声音不对,连忙去开门,得,被锁屋里了。 “二小姐怎么去而复返了?”侯淑仪站在床边抱着胳膊一脸警戒。 “家里空房间没有了,娘让我来和你挤一挤。”郑家文朝侯淑仪笑了笑,心里有些无奈,又有些紧张,想想晚上同塌而眠,她的脸颊也跟着灼热起来。 “挤一挤?”侯淑仪看了一眼床,不行。 “我觉得不合适,毕竟咱们这样特殊关系不适合同塌而眠,万一触碰到哪儿就不好了。” 郑家文闻言抿了抿嘴,绕着床走了一圈道:“要不效仿梁山伯和祝英台,在床中间放一碗水?” “也不行,万一你睡相不老实,弄翻了水,床榻湿了谁也睡不成。”侯淑仪牢记郑家文说她老,她报仇的机会来了。 “我睡相很老实的。”郑家文说到。 郑家文说的是实话,她睡觉安安稳稳的,十分老实。 “可我不想冒险。”侯淑仪表示不相信。 “那,你说怎么办?”郑家文没招了。 侯淑仪笑了笑,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两条被走到郑家文面前。 “委屈二小姐今天打地铺吧。” 郑家文眨了眨眼睛,抱着被子看着侯淑仪:“为什么是我打地铺不是你?” “我今天抱着彤彤一路,胳膊的酸劲还没过去,晚上睡床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得跟在母亲身后忙呢。”侯淑仪说着就上了床,不给郑家文半点抢夺的机会。 郑家文站在床边看着侯淑仪,无奈地开始打地铺,其实她也不明白,明知道侯淑仪在强词夺理抢床睡,可她却无法做到真的生气,看着侯淑仪那得意的样子,她竟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小人得志的样子,不对,应该说是小女子得志才对。 郑家文铺好后钻进被子里,刚闭上眼,听见上方传来侯淑仪的声音。 “二小姐?”侯淑仪趴在床边看着地上的郑家文。 郑家文吓了一跳,刚闭眼准备要睡头顶上冒出个人来,郑家文深吸一口气问道:“什么事?” “咱们来个君子之约,你可不能半夜爬床哦。”侯淑仪笑道。 郑家文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只管放心,只要你不半夜爬下来就万事可安了。” 侯淑仪闻言嘴角勾起,冷笑两声,重新躺回床上,关了电灯,闭上眼睛。 过了好一会,郑家文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睡了吗?” 碰!回答她的是一个枕头,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她的脸上。 郑家文将枕头拿开坐了起来,刚想扔回去,临了作罢了,她想到了一个法子吓吓侯淑仪。 “我屋后面有一口井,半夜会从里面发出呜呜的声音......”郑家文躺回去慢慢道。 侯淑仪躺在床上睁开眼,她本来都要睡了,郑家文在地上叽叽喳喳的,还故意吓她,侯淑仪从枕头底下摸到手电筒,慢慢爬到床边。 “听老人说是有冤鬼作祟,当然,你也无需害怕,那女鬼对......啊!!!!”郑家文突然嚎啕大叫起来。 她正说着女鬼,床头突然出现一个披着长发,眼珠上翻吐舌头的女人,那手电筒从下往上照着,在漆黑的屋子里当真可怕极了。 郑家文后背和额头因为刚才那一吓,吓出了冷汗,心跳速度也急剧加快,手紧紧地抓着身前的被子,牙齿扣的紧紧的,这一吓吓的心脏快跳出来了。 “拿命来~”侯淑仪举着手电筒对着自己的脸,“拿命来~” 郑家文蜷缩在地上,刚才视觉冲击让她手发抖,现在缓了一会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顶着一脑门冷汗回头看向侯淑仪道:“淑仪姐,大半夜不睡觉这是做什么?” 哎呦呵,还强词夺理,侯淑仪抬手将头发往后撩,用手电筒照向郑家文,那白皙的脚顺势朝郑家文的腿上蹬了一脚,“谁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在那儿叽叽歪歪的?又是谁说女鬼来吓人的?” 手电筒灯光太刺眼,郑家文抬手遮住眼睛。 “说,你还敢不敢了?”侯淑仪问道。 郑家文闭着眼睛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告诉你别惹我,不然有你受的。”侯淑仪说着关掉手电筒,抬起脚重新躺回床上。 郑家文紧紧揪着身前的被子默默不语,一动不动。 第六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 郑家文正在地上规规矩矩地睡着, 侯淑仪悠悠转醒, 转身趴在床边看着地上的郑家文,其实,不好这样欺负二小姐的,可谁叫二小姐说她老呢。 正当侯淑仪感慨时,听见屋外脚步声,连忙掀开被子下地, 一把掀开郑家文的被子,拖着郑家文的胳膊就往床上拽。 郑家文本来睡的正香,突然间被人扯住胳膊,睁开惺忪睡眼一脸惊恐又一脸懵逼,眸子里的神色似是吓坏了,又似是怀疑自己在哪儿。她人被侯淑仪半拉半推坐到床上, 她正要开口问,便听见屋外开锁的声音, 眨了眨眼的功夫便觉得眼前嗖的闪过一个人影, 她低头一看, 侯淑仪钻进了她的被窝里。 等她想明白后却晚了, 门在这个时候开了,郑家文木讷地坐在床上一脸绝望和无奈...... 陶敏进屋一看,自己女儿坐在床上,侯淑仪躺在地上,顿时火就压不住了, 自家的女儿怎么那么不会把握机会。 “家文,你给我出来。”陶敏从来没有吼过谁,这次也真是气到脾气起来了,她把两个孩子关在一个屋,不是让女儿去败坏好感的,怎么就人情世故一点不通呢。 陶敏气呼呼地出去了,侯淑仪拉开被子露出脸来,看郑家文坐在床上呆愣不动,以为对方没睡醒没听见母亲的话,便道:“二小姐,你娘让你出去呢。” 郑家文低下头看着侯淑仪,不是自然醒的她坐在床上缓了好几分钟,用没睡醒的声音缓缓道:“所以,我睡了一夜地还要背锅挨骂是吗?” “还望二小姐多多包涵。”侯淑仪笑道。 郑家文抿了抿嘴,抬手摸了摸床边,才恍然她昨晚睡在地上,眼镜放在地上的枕头边上。 侯淑仪见状连忙找到眼镜笑着递了上去,顺便把凳子上的长衫拿过来殷勤递给郑家文。 “二小姐,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您心地善良,不会和我计较些有的没的,是不是?”侯淑仪笑道。 郑家文戴上眼镜,看了眼侯淑仪,站起来笑道:“不是,我会对母亲如实相告,让她看清你的真面目,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说罢一把夺过长衫往外走。 可能刚起床的缘故,这一步跨出去身子有些晃,稳住后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侯淑仪蹑手蹑脚来到窗边,贴着耳朵去听外面的声音。 “娘,早。”郑家文站在母亲身旁穿着长衫。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让你回房睡你就把淑仪赶到地上过了一夜?你太欺负淑仪了你。”陶敏劈头盖脸开骂,“你们都是女孩子,要互相扶持,彼此疼惜,你怎么能让她在地上睡一夜,人家心里能对你没怨言?你日后得靠做多少事才能弥补这个坏印象?” 郑家文闻言往屋里看了眼,这都是什么世道,她遭罪在地上睡了一夜,大清早起来还要挨训斥。 “今天你奶奶过寿,我没力气和你七讲八讲的,你回屋去给淑仪道歉去,另外换身衣服到前面来,你啊,以后多长长心,淑仪多好的一孩子,你再欺负她,把人欺负走了,日后有你后悔的,身在福中不知福。”陶敏说罢叹了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昨夜你过不过分。” 郑家文想了想昨夜,她睡在地上,还被侯淑仪吓,今早上又被那女人摆了一道,让她娘霹雳吧啦骂了她一顿,这综上所述,她过分吗? “娘,我知道了,我回去给她道歉去。”郑家文服软,不然还能怎么办,真把实情说出来,她娘也未必肯信,何况她此时心里莫名不想坏了家人对侯淑仪的印象。 “这才对嘛,今天宾客也多,你就别去前面了,跟在淑仪后面多照顾照顾她。”陶敏说罢把新做好的两件衣服放到女儿手里,“今天你和淑仪穿这一套,赶快回去穿好洗漱好来前面给你奶奶贺寿。” 陶敏走后,郑家文拿着衣服进了屋。 侯淑仪搬了把凳子放到落地镜子前,正化着妆,听见声音回头看去,一脸不好意思道:“二小姐回来了?桌子上我给你倒了茶,今早真是好不意思了。” 郑家文抿抿嘴,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将衣服放到桌子,大早上被这么一吓她突然不想再和侯淑仪斗下去了,决定和解,不然她迟早会被吓没命的。 郑家文想罢,拍了拍桌子上的衣服道:“我娘说今天要穿这一套衣服。” 侯淑仪描着眉从镜子里看了一眼道:“好,我一会穿。” 郑家文闻言也不再说什么,动手解着盘扣脱下身上的长衫,换上了新做的白色丝绸嵌边的深紫色长衫,穿在身上后走到镜子前大体看了一眼。 侯淑仪坐在镜子前化妆,见镜子里突然出现个人,这仔细一瞧,笑了。 郑家文抿了抿嘴道:“你也觉得这个颜色老气吗?” “衣服不老气啊,有白色嵌边点缀着,还好,就是你这张严肃的脸,呵呵,老气。”侯淑仪记仇,逮住机会就出口。 郑家文闻言看着镜子里的侯淑仪道:“我可是刚帮你了,我娘骂我骂那么狠,我都没说出实情,你怎么也该消气了。” 侯淑仪闻言笑着站了起来,转身看着郑家文道:“你以为说我老这件事就那么容易过去啊?” “那你想怎么样?昨晚我已经打地铺了,还被你吓,今早上你还扰我清梦......” “听着好惨。”侯淑仪认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咱们和解吧。”郑家文很认真地看着侯淑仪,“我不故意去气你,你也别来报复了。”她实在受不了,大清早突然被人抬起胳膊拖着,她都怀疑她是不是被人当成猪要宰杀,还有昨晚那一吓,那感觉她至今都记得,实在是不想经历第二回 。 “那你说你错了。”侯淑仪贴近郑家文,直至将人逼到床边,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郑家文的肩膀,对方便向后倒在了床上。 侯淑仪笑着扔掉手里的眉笔,抬起腿膝盖落到床上,然后俯下身子看着郑家文,抬手戳着郑家文的心口,妩媚地笑道:“说,咱们俩谁老?” 气息落到郑家文脖子上,微痒,郑家文不敢去看侯淑仪,闭着眼睛道:“我老,我老,淑仪妹妹天生丽质,十分年轻。” “你怎么脸这么红啊?嘶,还这么烫。”侯淑仪笑着看着紧闭双眸的郑家文,俯下身将耳朵贴近郑家文心口位置:“这心跳的这么快,我说二小姐,你该不是爱上我了吧?” 郑家文闻言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和她鼻子碰鼻子的侯淑仪。 “反应这么大?若是爱上我可得抓紧时间哦,追我的人不少呢。”侯淑仪点了点郑家文的鼻子就起身了。 郑家文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她想伸手抱住侯淑仪,被她生生忍住了,毕竟她还没做好准备去进入下一段感情,她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 郑家文缓缓坐了起来,呆愣地看着重新坐回落地镜子前的侯淑仪,看了好一会嘴角微微上扬。 侯淑仪从镜子里瞧见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孽缘啊。 “你平时不觉得不得劲吗?屋里连个梳妆台都没有。”侯淑仪跟郑家文搭话。 “我六年没回来,而且,我不化妆。”郑家文回道。 “哦。”侯淑仪应了一声,站起来,从书桌上拿起口红,坐回镜子前,“你若没有事,能来帮我描个口红吗?” 郑家文闻言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吗?” “不然我和屋后那口井里的女鬼说话吗?”侯淑仪转身看着郑家文笑道。 郑家文打了个哆嗦,站起来,走到侯淑仪身边,右手拿起口红,左手托住侯淑仪的下巴。 “等会,你之前给林小姐描过吗?”侯淑仪问道。 郑家文摇了摇头。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侯淑仪笑了笑,闭上眼睛的同时心里也打鼓,郑家文这样的人能描成什么样?待会她该不会无法出去见人吧。 郑家文很紧张,她想给侯淑仪描好,十分仔细地给侯淑仪描着口红,而后分神看着侯淑仪精致的容貌,缓缓开口道:“其实,我屋后,没有枯井。” 侯淑仪睁开眸子,饱含深意的看着郑家文。 “真让人惊喜,二小姐,你也不像看上去那样老实呆愣嘛。” 郑家文闻言脸颊微红,低头继续给侯淑仪描着口红,侯淑仪嘴里呼出的微弱气息轻轻地触碰着郑家文的手指,心慌之下手也略微有些抖了。 侯淑仪笑着按住郑家文的手,将其手里的口红拿了过来,自己微张着唇对着镜子补描几笔。 “昨晚上若是换了别家的小姑娘,听你那样说肯定会怕的下床挨着你,啧啧,挺有心机的嘛?”侯淑仪瞥了郑家文一眼。 郑家文转身坐到凳子道:“我可没想那一层,只是想单纯吓吓你,没想到,你这人和别家的小姑娘不一样,你是不是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啊?” “是啊,从小我就什么都不怕。”侯淑仪说着站起来,走到桌子前拿起陶敏为她准备的衣服,展开一看,愣了半晌,“你们家按理挺开明的呀,为什么衣服还要穿这种老式的小袄加百褶裙?结婚那天穿也就罢了,一个习俗,怎么老人过寿也得穿?” “过寿也是大事啊。”郑家文解释罢,站了起来,解开紫色小袄的盘扣,然后拿起来看着侯淑仪道:“克服克服穿了吧。” 侯淑仪挑眉,抱着胳膊看向郑家文笑道:“我可以理解你的行为是在哄我穿吗?” 郑家文抿了抿嘴,沉思片刻点头道:“可以。” “那你就不会笑一笑?一点表情都没有。”侯淑仪说着伸出胳膊套进袖子里,其实从杨徽芬的描述上看,郑家文以前是挺爱笑的,哎,可怜啊,经历两段感情,弄的小白兔都不是原来的小白兔了。 “替我扣扣子,好不好?”侯淑仪穿上袖子转身看着郑家文,她能感觉到郑家文对她的细微变化,之前郑家文说她有喜欢的人所以拒绝她,这会郑家文分手了,应该心里对她不再抗拒了,不然也不会守在屋里和她瞎聊。 郑家文闻言抬起手,纤纤细指在盘扣上快速动着,一会扣一个,速度很快。 “我穿成这样,像不像封建社会的小媳妇?”侯淑仪笑着问道。 郑家文受到感染,也笑了,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 “气质不像,这样穿,也好看。”郑家文笑道,笑容带着几分羞赧。 侯淑仪闻言心情甚好,不错啊,有进步,还会夸人了。 “你这是不和我闹别扭,正式和解了?” 郑家文点点头道:“你不能再欺负我。” 侯淑仪笑了,说是她欺负郑家文,那也要看郑家文想不想被她欺负,其实这一路上,只要郑家文端起二小姐的架子,她也不敢造次的,她之所以能欺负到郑家文,很大成分是郑家文让着她,她心里都知道。 第六十二章 二人洗漱好, 一前一后出了屋, 郑家文边走边往衣服盘扣上系着手指肚大小的玉佩, 可因为盘扣紧,怎么都挂不上去,不由地停了下来。 侯淑仪见郑家文停了下来,埋头在那捣鼓挂件,便转身走到郑家文身前,伸手拿过玉佩。 郑家文瞧了眼侯淑仪, 很安静地看着对方纤纤素手给她挂着玉佩挂件。 “二姐,这么早啊。”郑家意穿着一身粉色小袄和百褶裙,走上前,“原来淑仪姐和二姐这么恩爱啊。”这和她听到的消息不太一样啊。 侯淑仪挂好玉佩后,礼貌地朝郑家意笑了笑,郑家文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真没有什么好感。 “早,家意妹妹。” 郑家文看向郑家意道:“家意, 一起去前面给奶奶贺寿吧。” 郑家意瞧了秀姑手里端着的礼物好奇道:“好呀, 二姐, 你给奶奶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郑家文抿了抿嘴道:“待会就知道了。”她也是不好意思, 她在屋里问了,侯淑仪真的没有准备第二份礼物,因此她把那条丝巾交给了秀姑,只求众人不要在她的礼物上关注过多。 秀姑眉眼含笑地跟在侯淑仪身后,她看着郑家文那一闪而过的窘迫, 心里便想笑,二小姐哪里知道二少奶奶把她的礼物换成了千福帕呢。 侯淑仪在上台阶时,右手轻轻挽住郑家文的胳膊。 郑家文身子顿时僵硬,人虽然不自在却也任由侯淑仪挽着,这种感觉很奇妙。 到了前面,郑家一大家子人都到了,只有二叔家的堂哥,和三叔家的两个堂弟人在国外没有回来。 “娘,您坐好,儿子们要给你拜寿了。”郑钧仁扶着老太太坐到主位上,待外面赞词说完,鞭炮响起时,郑钧仁携带全家跪在了华堂中央。 郑钧仁和陶敏并排跪在最前面,后面从左依次跪着郑家和夫妇、郑家文和侯淑仪,在往右跪着二姨太和郑家意。最后面跪着四个孩子,郑向岚几乎是抱着妹妹跪下去的。 “娘,祝您福如东海水,寿似不老松。” “奶奶,祝您有祥光照,鹤舞夕阳分外红。” “太奶奶,祝您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老太太在主位上看着长房一大家子人很是开心,尤其后面那群娃娃奶声奶气的,说的她心里愈发柔软。 “都起来,都起来。” 众人闻言纷纷站了起来,有老太太身边的佣人上前来取礼物,一个一个打开给老太太看。 轮到侯淑仪的礼物呈上去时,郑家文抬头仔细瞧了瞧,是一副画,待众人打开后,青松翠绿,充满勃勃生机,老太太仔细拿在手里看,连连赞叹,再看到署名时,惊讶道:“哎呀,这是淑仪亲手画的呀,真是看不出来,小小年纪有这个画功啊,好,好啊,是个才女,我郑家有福气哦。” 郑钧仁和郑钧习往前凑了凑,一幅画好不好行家一看就知道,郑钧仁看向侯淑仪的眼神愈发慈祥,郑钧习直接将画拿在手里看来看去。 “年纪轻轻,难能可贵。”郑钧习看向侯淑仪说道。 短短八个字,便道出了郑钧习的态度,侯淑仪嘴角微微上扬朝这位三叔颔首。 “这要挂起来,挂我屋里厢。”老太太高兴地将画手好,他们郑家在之前一直是书香传家,对于诗书书画格外看重,对于这样家里的老人来说,更喜欢诗画的礼物。 “来,把家文的礼物拿我看,我看看我宝贝孙女给我准备了什么。”老太太笑呵呵地说道。 郑家文紧张地手抓着长衫,对比侯淑仪的画,她买的丝巾既没有新意又随便。 当佣人捧着郑家文的礼物来到老太太身边时,老太太掀开红绸缎,只见下面放着一长帕,上面绣着不同写法的福字。 老太太让人展开,足够十米长。 郑家文瞪大眼睛看向侯淑仪,见对方笑着对她眨眼睛,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又觉得很暖。 “娘,家文这是祝你千福千寿啊。”陶敏在一旁笑道,这千字福不仅绣起来费功夫,就是找人给绣娘写一千个不重样的福字都得费精力。 “哎呀,家文啊,奶奶没有白疼你。”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这一千个福写起来也不容易哦,何况写好后再给绣娘去绣。” “家文这次的确很用心,这千字福倒把我们的比下去了,后面我们都不好意思把自己的礼物拿出来了。”郑钧卫的妻子在一旁笑道。 “奶奶,这千字福其实是淑仪备下的。”郑家文听众人说她用心,脸红的厉害,便上前说了实话。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后都笑了,因为各家都是这样,夫妻俩两份礼物,其实都是一个人备下的。 “傻孩子,不都这样吗,淑仪给你备下的,那就是你的呀,大家夸你其实就是夸你们小夫妻呢。”郑钧习的妻子三婶上前说道。 郑家文看了侯淑仪一眼,脸更红了。 侯淑仪扯了扯郑家文的袖子,退到边上,看着其他人上去送礼。 等三房郑钧习一家拜完寿后,外面鞭炮声又起,一些要好世家纷纷上门来了。 “二弟三弟,跟我去前面迎客去吧。”郑钧仁带着两个弟弟离开。 “老太太,请的照相馆的人来了。”徐叔进来说道。 “那,我们先照吧,钧仁他们三兄弟等会再叫来照个全家福。”老太太笑着让徐叔将照相馆的人请进来。 三房以每房为单位和老太太照相,老太太去前面见宾客前,又和郑家文和侯淑仪单独照了一张,这才笑呵呵地离开。 郑家如见奶奶走了,便上前对堂妹郑家文道:“家文啊,你和淑仪多拍几张吧,你们结婚的时候是老式结婚,我看了家里的相册你们连张合影的都没有,正好借这次机会多拍几张,给向岚和向彤也多拍拍。” “不用了吧,堂姐你知道我不大喜欢拍照。”郑家文尴尬地觉得不合适。 “怎么不用,不能老家连张合影都没有啊。”郑家如说着便拉着郑家文的手走到正和三婶二婶聊天的侯淑仪身旁,“淑仪啊,我妹妹说你们结婚的时候没拍照片,现在想多拍几张,你回去挑几件衣服,我一会带着照相馆的师傅去你们屋里。” 侯淑仪闻言诧异地看着郑家文,郑家文想和她多拍几张照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是啊,多拍几张照片留着以后看,你们先去吧,我和你三婶去前面找你母亲帮着张罗张罗。”二婶说着便给三婶使眼色,两个人一同离开华堂。 “这也算是他们老郑家的奇闻了吧,再我跟老爷去哈尔滨的时候我就觉得家文不可能嫁人,真被我猜着了。”二婶边走边道。 三婶闻言叹道:“这事是老太太定下的,自小她就疼家文,应下这事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但愿这事别传到天津,我多多少少怕钧习的同仁们和学生们知道,虽然家文这孩子不错,但两个女孩子结婚多少有些别扭。” “别扭倒也谈不上,不是我女儿这样我就都能接受。不过话说回来,淑仪这姑娘确实不错,我挺喜欢的,当初若不是冲喜的事啊,这姑娘肯定不少上流社会的公子追。” 三婶闻言颇有同感道:“二嫂说的是,这姑娘画得一笔好画,为人也不张扬,说话谈吐都挺有涵养的,长相也出类拔萃的,若不是和家文结了婚,我都想介绍给家振,家振也二十四了,至今不婚,从国外寄信回来也是说没有找到合适的,我心里急也不好去催他,也不知道淑仪家里有没有同胞的姐妹,若是一样优秀,也可以要个照片来。” “今天老太太大寿,侯家怎么也得来人吧,毕竟两家到底是结了亲的,一会去看看,顺便问问。”二婶说着迈开腿出了月亮门。 那边郑家文和侯淑仪一前一后地往后院走。 “这应该不是你的主意吧?”侯淑仪推开房门问道。 郑家文点点头道:“这是堂姐的主意。” “哎,你这么诚实做什么呢?”侯淑仪叹了口气,从皮箱拿出几件衣服摆在床上,“你若实在不愿意,我就自己单独和岚岚还有彤彤拍了?” “来了都来了,一起吧。”郑家文说到起字的时候咬到了舌头。 侯淑仪闻言拿起一套深蓝色绣花旗袍和白色披肩走到里面去换,出来时瞧见郑家文一身蓝色白扣长衫坐在椅子已经和向岚向彤拍了几张。 拍照师傅笑呵呵地引着侯淑仪坐在圆桌另一侧。 “向岚小姐站在二小姐身后,把手放在二小姐肩膀上往前趴,诶好,来,来二少奶奶您抱着向彤小姐,好,来,看前面,保持微笑。”拍照师傅说着钻进相机的布罩里,过了一会出来,“二小姐,微笑?” 郑家文抿了抿嘴,将嘴角微微上扬。 .......照相师傅愣住了,这比哭还难看。 “刚才您抱着向岚小姐的那个笑容就好,咱再试一次哈。”照相师傅又钻了进去,恰好看见侯淑仪侧头对着郑家文笑,郑家文在其笑容的感染下也跟着笑了出来,咔嚓一声,拍了下来,“不错啊,笑容很幸福。” 郑家文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 “来,我们再来几张单独的,二小姐你站起来,走到二少奶奶身后,对,就那个位置,好,将手放在二少奶奶肩上,好,保持微笑。”拍照师傅说着又咔嚓一声拍好。 “好,再来,换把老爷椅子,来,二小姐,你坐下。” 郑家文闻言深吸一口气走到老爷椅前坐了下来。 “二少奶奶,你去坐老爷椅的扶手,好,坐姿很美,来左手搭在椅背上,好,右手轻轻放在大腿上,完美,来,看镜头,一二三。” “二少奶奶很会拍照,很美很美,好,继续,来,两位站起来,走到书架旁边,二小姐你肩膀轻轻靠在书架上,好,左脚来到右脚右侧用脚尖点地,嗯很好,皮鞋很好看。来,二少奶奶靠近,诶,很好,右手轻轻搭在二小姐右肩,二小姐你左手去搂二少奶奶的腰肢,好,来看镜头。” 拍完后侯淑仪凑近笑着问道,“你搂着我腰的手能不能不出汗?” 郑家文闻言默默地看着镜头,她不知道说什么。 “这么近距离你紧张啊?”侯淑仪笑着看向郑家文,左小腿向后翘起,恰好郑家文回头看着侯淑仪,这一幕被照相师傅抓拍下来。 当拍照声音响起,郑家文吓了一跳。 “好,二小姐去换衣服,选套西装穿吧,来二少奶奶,给你和两个孩子照几张。” “好啊。”侯淑仪笑着点头,“我拍的还可以吗?有没有哪张不好看?” “您拍的哪有不好看的,您这身段和姿容特别上相。”照相师傅说着便给侯淑仪和两个孩子照了几张,有牵手照,有嬉戏照,拍了四五张后,照相师傅便让侯淑仪去换下一身衣服,逮住两个孩子猛拍。 小孩子不需要特意的动作,随性拍出来的都特别生动可爱。 郑家文换好衣服后,照相师傅便挪到外面去拍,阳光下,走廊旁,一身翰墨香的少女坐在那里看书,郑家文拍完只觉得做作。 “好,来,两位抱在一起,亲吻。” “啥?”郑家文懵了,“这不行,拍出来被人看见不好,不好。”郑家文额头的汗都冒了出来。 侯淑仪翻了个白眼,固执死板,有种这辈子都别亲。 “那改亲额头吧。”照相师傅说道。 郑家文深吸一口气,即便嘴唇靠近侯淑仪的额头,也没真亲下去,她觉得她和侯淑仪互相还没正式进入那种感情,彼此也没有承诺,不好去亲。 侯淑仪微微低着头,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欣慰,郑家文对此时的她这样,那她也就不担心在外对别人有什么亲密举动了,倒也是能让人放心的。 照相师傅觉得这一幕很美,让向岚和向彤在前面随便玩,他找准时机抓拍了一张他最满意的照片,前面两个孩子玩的开心,后面两个幸福相拥,这张照片洗出来后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一家人幸福。 “二小姐。”秀姑从走廊出跑来。 郑家文闻声连忙放开抱着侯淑仪的手,看向秀姑。 “二小姐,二少奶奶娘家来人了,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在前面座宾席上,老爷让我来叫你去前面。” 郑家文闻言心跳加快,她没想过去见侯家的人,可现在这个情况,她不去见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是我娘来了,还是侯家太太来了?”侯淑仪问道。 “听话侯家几位太太都来了。”秀姑回道。 “你去见吧,可以帮我把我娘请到这里吗?我想见她。”侯淑仪的眸子里不再是戏谑的神情,眸子里带着几分急切和思念。 “好,你在这等着,我去前面。”郑家文说着上了走廊,快步离开。 第六十三章 前面热闹非凡, 郑家文一到就被郑钧仁叫了过去。 “家文, 过来。” “爹。”郑家文个头一米七二, 穿着西装十分养眼,在她走过去的同时,侯淑仪的母亲尹夏香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目光透着惊讶,这和照片上的不一样啊。 “来,这是淑仪的父亲和母亲, 这位是侯家大太太,那位是四姨娘,叫人。”郑钧仁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便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郑家文能感受到父亲那一掌的力度,警告的成分不言而喻。 郑家文看着左手边侯淑仪的母亲,慈眉善目, 抿了抿嘴开口唤道:“娘,我是.......家文。” 尹夏香先是一愣, 随后道:“你是郑家文?” “这和照片上不一样啊, 老爷。”侯太太惊讶道, 这人和照片上的气质不一样, 也没有龅牙,最主要的是,瞧着好有知识的样子。 侯盛应也惊讶,这大病初愈怎么模样也变了? “是,我是家文, 之前送到府上的照片被下人拿错了。”郑家文见侯家人一副活见鬼的样子,便开口解释。 “哦,原来是弄错了呀。今天早上亲家老爷派人来说你病好了,人也早醒了,我便过来了,看看,看看你,醒了好,醒了好。”尹夏香上下打量郑家文,不大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这话说的有些局促了,非是她不能端起架子,而是女儿在郑家,她心疼女儿,对这门亲事她这个做娘的也无能为力,只能在默认下盼着女儿好,也盼着郑家文好。 侯盛应隐晦地瞪了尹夏香一眼,登不了大雅之堂,净给他丢脸。 “哦,家文啊,你看照片这事闹的,这要走在街上我还不认识你呢。淑仪的母亲她没见过什么世面,说话就这样颠倒来颠倒去,你别介意,你我按关系来也算翁婿,来,咱们喝一杯。”侯盛应端起酒杯,递给郑家文。 “抱歉,我不会喝酒。”郑家文拒绝,见对方脸色不好,她就从临桌倒了杯茶,“以茶代酒,敬您。” “哦,哦。”侯盛应脸色缓和过来了,到底对方给他台阶下来,“瞧我,我都忘了我这女婿是女孩了,女孩少喝酒的好,来来,干了。” 郑家文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这次醒了也算是避过大难定有后福了,对后面有什么打算没有?比如接手家里的生意啊?”侯盛应笑着打听,若是郑家文接手,他好歹也是侯淑仪的亲爹,这层关系拉拢来些利润高的生意怎么也会给他点薄面。 “我不会做生意,想去上海教书。”郑家文回道。 侯盛应脸色变了变,教书一个臭皮匠而已,哪里比得上接手家里的生意。 “哦哦,那也好,你们年轻人出去历练历练总是好事,明后年淑仪的哥哥和弟弟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年轻人多在一起处处,互相进步。” 郑家文闻言应付地点了点头。 “家、家文啊,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大病初愈身子还不爽利呀?若是不舒服你就回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一直陪着。”尹夏香见郑家文眉头敛的高高的,便开口寻了个离开的借口。 “妹妹,我瞧着人家二小姐脸色好着呢,你怎么赶人家?”侯太太出声质问。 “我的确身子有些不舒服,有些站不稳,娘能不能扶我进去?”郑家文开口问道。 尹夏香闻言一愣,随后站了起来,扶着郑家文的胳膊离开。 “老爷,你看淑仪她娘,仗着是淑仪是她亲生的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有那二小姐,连唤都没唤我一声,就这样走了,像什么话。”侯太太不敢高声说,只得压低声音埋怨。 “行了,她不也没叫我呢么。”侯盛应也一肚子气。 “老爷,姐姐,你们还没看出来么,准时淑仪那丫头片子嚼舌头了,指不定在人家二小姐耳边怎么说咱们呢。”四姨太嗤笑道。 “这个逆女,也不想想谁供她读书的,谁把她养这么大。”侯盛应脸色发青。 郑家文带着尹夏香离开寿宴后就停了下来,看着侯淑仪的母亲道:“淑仪想见您,我带您过去。” 郑家文从尹夏香的容貌看,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有多漂亮,侯淑仪全挑着她母亲好看的地方长了。 “好,淑仪她还好吧。”尹夏香眼眶微红,这辈子除了放心不下女儿,她已经别无牵挂了。 “还好,她很自立,在上海开了一家时裳公司,主打旗袍,生意挺火的。”郑家文笑道。 “你,你和淑仪的感情,也还好吧?”尹夏香问着郑家文,心里也十分紧张,她也不知道她希望听见的是感情好呢还是感情不好,如果感情好起码她能少操点心,女儿生活无忧有保障,虽然不是真丈夫但感情好日子也不难熬。可若感情不好那将来可以分开她的女儿可以嫁人生子,一时间她自己也没有什么主见。 “还,还成,只是有时候觉得熟悉,可实际上又不熟悉,我们的接触还只是停在表明上,感情目前还谈不上,嗯......看日后吧。”郑家文实话实说,她也不准备近期马上就真和侯淑仪步入感情阶段假戏真做,她想等有那么一天,她的心很坚定,也想不起舒柔的时候,再去追求下一段感情。不然,对侯淑仪也不公平,现在即便在一起,她还是会心里闪过舒柔的影子,这样的情况下步入新感情是不负责任的。 “哦。”尹夏香听出来两个人还没有实质关系。 “不过您放心,我是不会欺负她的,我爹娘和奶奶也都很喜欢她,她在我们家很受欢迎。”郑家文笑着宽慰淑仪的母亲。 尹夏香笑了笑,郑家文最后一句她倒有些宽心,看对方不张不扬,性子蛮好的,若是个男孩子,她也就能闭上眼了。可人世间的事哪有那么完美,在这个乱世,女儿能安稳一世不愁吃穿身有依靠她也就知足了。 侯淑仪翘首等着,瞧见郑家文带着她母亲来了之后,连忙迎上前,尹夏香张开手臂抱住女儿。 郑家文见母女俩都红了眼眶,就悄悄退了出去,好让她们说说体己话。 “秀妹,你在这守着,别让任何人进去打扰知道吗?” 秀姑往屋里瞧了一眼点头道:“二小姐,你放心好了。” 郑家文点点头,往外走,瞧见向岚带着向东和向瑛在玩,而向彤太小了玩不了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挥舞手臂又跺脚。 “小家伙,没人和你玩哦。”郑家文走上前将向彤抱了起来。 “姐姐不让我玩,我不喜欢她了。”向彤嘟着小嘴,一脸不开心。 “这个要等你学了算术才可以玩,你都不会是没法子玩的。这样,我带你荡秋千去好不好?”郑家文说着往外走,走了两步回头看向玩疯了的三个孩子,“你们三个玩一会记得去子竹堂吃饭。” “知道了,先生。”向岚嘴里的那个娘没好意思喊出来,临了还是唤了先生。 拔地而起,八拜之交,乌合之众,似是而非,八面玲珑,八仙过海,八公草木,流连忘返,林林总总 “知道了,姑姑。”向东忙里偷闲回应一声。 那厢,侯淑仪在屋里和母亲边流泪边询问彼此的生活。 “郑家文我同她说过一会话,不是个骄横不讲理的大小姐,说话很温吞,性子挺好的,和她聊天我就知道她不会欺负你,只是,到底是个女的啊。” “娘,男的女的又有什么要紧?侯盛应倒是个男的,可您幸福吗?虽然民国了,可还是男权霸道,我这样的性子受不了男子的不忠,相反和郑家文一起我倒舒心快乐些,娘,我若和她一辈子,您能认可吗?”侯淑仪拿着帕子给母亲擦了擦眼泪。 尹夏香闻言叹道:“娘认不认可又能怎样呢,你和她的婚书是合法的,郑家又对你这样好,若是你找了别人郑家是不会答应的,这样百年望族的人家,怎么可能允许你有二心呢?娘都懂的。” “娘,我不会有二心了,我,我不想瞒您,我留在郑家不是因为郑家人对我有多好,而是因为,我,我喜欢郑家文。”侯淑仪面对母亲说了实话。 尹夏香闻言瞪大眼睛久久不语。 ***找到前面文章成语,请用成语第一个字。加。Q裙*** 侯淑仪握着母亲的手鼓足了勇气继续道:“我想和她在一起,娘,你是我最亲的人,所以我想对你说实话,女儿的心思也只能对娘说,我心里特别想和您坦白这一切。” 尹夏香愣怔了很久,好一会才道:“娘知道了。” “娘,我知道您一时半会很难接受,时间会证明我会幸福的。”侯淑仪伸出胳膊抱住母亲,“我最近也在考察茶市,等我做成功了我会想方设法成为侯家最大的客户,到那个时候我会和他提出放了您,到那个时候我会接你一起生活,所以娘,你一定要等我。” 尹夏香微微一叹回抱女儿。 “碰,碰,碰,二少奶奶,太太让我来请你吃家宴了,二小姐他们已经去了子竹堂了。”秀姑在外敲了敲门道。 “郑家家宴开始了,你快去吧,我也该回前面去了。” “娘,我送你过去。”侯淑仪站了起来,扶着母亲出了屋。 等候淑仪来到子竹堂时,郑家的女眷都到齐了,她笑着走上前坐在郑家文右边的空位置上。 “淑仪啊,怎么没请亲家母过来?”陶敏问道。 “我娘说这是家宴,她来不合适。”侯淑仪笑道。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一起吃个饭说个话而已,没那么讲究。”陶敏虽然这样说着,可也没有让人去前面请侯淑仪的母亲,到底还是家宴,上面还有老太太在,她也不好搞特殊。 “你哭了?”郑家文舀了一勺银耳粥送到向彤小嘴里后,轻声问道。 “嗯,很明显吗?我没来得及补妆。”侯淑仪道。 “不明显,就是眼眶稍稍红了,不用心看看不出来。”郑家文说着起身从桌子上拿了一杯红酒坐下放到侯淑仪面前,“前面西餐中餐都有,想吃什么自己拿就行,当然你若心情不好,我可以代劳。” 侯淑仪闻言左右看了眼,这子竹堂的餐桌很长,都摆满了吃的。很多是她之前没见过的菜品,她认识的菜也不多。 “那谢谢了,我想吃那头的凤尾虾。”侯淑仪笑道。 郑家文转头看向侯淑仪,她意思意思这女人当真了。 “先生,我也想吃。”郑向岚在一旁道。 郑家文闻言笑着站起来,走过去端起一碟凤尾虾回来,一碟六只,放在侯淑仪面前。 侯淑仪笑着挑给向岚,回头看向郑家文道:“想不到向岚比我有面子啊。” 那边陶敏顾不得小辈,照顾着老太太吃饭,偶尔往女儿那瞥一眼,见两个人有说有笑宽心不少。 “你碟子里的是什么?”侯淑仪瞥了眼郑家文碟子里问道。 “美人肝,你之前没吃过?”郑家文推到侯淑仪面前,“尝尝。” 侯淑仪吃了一口,吃不上来,敛着眉头道:“这什么呀?味道这么怪,为什么要叫美人肝?” “之前一位将领在马祥兴吃了一道菜,大笔一挥题了副对联:百壶美酒人三醉,一塔孤灯映六朝,美人肝由此得名,其实就是鸭子的胰脏,在马祥兴一盘美人肝需要四五十只鸭子的胰脏。” 侯淑仪一听有点犯恶心,将那盘美人肝往郑家文那边推,端起红酒抿了一口,她是吃不惯任何动物的五脏之类的东西。再看郑家文一筷子一筷子挑着,顿时觉得郑家文这个女人怪癖。 “吃不惯?”郑家文瞧见侯淑仪的举动,明明很好吃的东西嘛,郑家文站起来,拿了一小碟蛋烧卖和口蘑锅巴 “尝尝这个蛋烧卖,这也是马祥兴四大名菜之一,这口蘑锅巴是南京的招牌菜,很香。” 侯淑仪拿起筷子:“你对吃这么有研究。” “不算有研究,这都是老招牌菜了,没出国之前每逢家里有人过生日,都会请几大饭店的掌勺来家里做菜,吃得次数多了就知道一点。”郑家文说着给向彤挑了东安鸡送到小家伙嘴里。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大家都是每样吃一点,有孩子的还要先照顾着让孩子吃饱,等他们吃完饭前面的宾客也散了。 几个人凑了一桌麻将打,郑家文的二婶、三婶,郑家如,加上一个侯淑仪。 “家文你去哪儿?”侯淑仪压根不会,被郑家如死拉着来凑数,见郑家文要走,那哪成,得有个人在后面教她呀。 “我回房看回书。”郑家文眨了眨眼,“你有事?” “淑仪不会打,你站在后面教一教。”郑家如一边摆着麻将一边道。 郑家文抿了抿嘴,那岂不是输定了?郑家文自己也不怎么会,可人却没走,站在侯淑仪身后看着,她觉得她起码会手把手教侯淑仪怎么输。 侯淑仪以为郑家文会,郑家文让她出什么,她就出什么,她刚把一个四条出出去,郑家如突然将自己的牌推倒,随后侯淑仪听见郑家如说:糊了。 “哎呀,承让承让。”郑家如笑着收钱。 第一次侯淑仪觉得胜败乃常事,可下了四局后她又输了,侯淑仪觉得身后站着的不是个诸葛亮,侯淑仪懵逼一样地下了好几局后通过观察和询问郑家如,她自己在第八局的时候学会了,当郑家文说让她出一饼的时候,她回头看着郑家文询问:“你确定我出这个?你确定你会吗?” “我又没说我会!”郑家文无辜道。 侯淑仪闻言噎住,你不会你站住后面指导,那架势跟你会似的。 “来来,淑仪,现在陪我们再玩几局,等回房关起来你再教训她,真是,不会还瞎教人,瞧瞧输多少局了。”郑家如笑道。 “那我先回房了,哦,堂姐和两个婶婶都知道我不会的,她们没拆穿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吧,让她们高兴高兴千万别赢。”郑家文说着悠哉悠哉地离开。 “这个家文啊。”二婶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说她私下和淑仪嘱咐别赢也好,说到台面上,我都不好意思赢了。”三婶无奈笑道。 “没事,三婶,慢说我真不会,即便我会我也不能赢长辈的不是,反正输的是家文的钱。”侯淑仪笑道,她的钱都是郑老爷给的,输给郑家人她一点都不心疼,郑家出资给她玩,那玩的开心最重要。 “啧啧,哎,我那可怜的妹妹哦。”郑家如边笑边摆着自己的麻将。 第六十四章 四个人打完麻将, 各自散去, 侯淑仪独自走在小石路上, 走到月亮门口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本没有在意,可当她要再往前走时听见了一句骇人听闻的话。 “家意是你的孩子,怎么能让她嫁给你儿子?总之你管住你儿子,不许再来招惹家意,不然我不会放过他。” 侯淑仪惊的花容失色, 连忙躲在月亮门口不敢出声,郑家意不是郑家的孩子??? “这事我知道了,我已经关他在房里了,你不需要担心。另外我公司有个汪海,是我的得力助手,我想把家意嫁给他, 你想法子促成这件事,到时候汪海入赘郑家, 郑钧仁的家业就是我们的了。” 侯淑仪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谋夺家产?这怕是从家意出生就开始谋划的了吧。 “未必, 老爷很看重那个侯淑仪, 经常挂在嘴边,我那次路过书房,还听老爷对人说再历练历练,就把上海的百货大楼和银行都给那个侯淑仪,让她支撑起上海的全部生意。郑钧仁没那么傻, 把生意都交给一个人,你的如意算盘打不响的。”杜美柔叹道。 邓奇瑞闻言眯了眯眼道:“先看看,如果郑钧仁真把上海的生意都交给侯淑仪,那我就给她制造点麻烦,到时候郑钧仁必定会失望把生意收回去。” 侯淑仪闻言大气不敢出,她进了什么样的人家啊。 “家意的婚事你抓点紧,记住,千万不能嫁给江家大少爷,江家虽比不上郑家,但人家是不会允许儿子入赘的,到时候家意嫁过去当少奶奶,郑家就是那个侯淑仪的了。” “我知道。”杜美柔应道。 “行了,郑钧仁找我有事,我得过去了,你自己激灵点,等郑家的家业拿到手后,我就正式娶你做三姨太。”邓奇瑞说罢转身离开。 侯淑仪一直靠在墙边不敢动,等听见杜美柔离开的脚步声后,她才缓缓走了出来,做三姨太也不是什么很好的诱惑啊,在郑家还是二姨太呢,怎么这么想不开。 侯淑仪想罢第一反应是去告诉郑钧仁,可走到一半侯淑仪停了下来,无凭无据郑钧仁未必肯信,说不定还怀疑她别有居心呢,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侯淑仪想罢快速回房。 郑家文正在书桌前演算着什么,听见门声响,回头笑道:“打完了?可有赢?” “怎么可能赢,输了四十多块呢。”侯淑仪走到床边坐下,一转头就看见原来的落地镜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时下流行的梳妆台,镜子下面带着抽屉,两边还配着两个小柜子,这款梳妆台很多女性都抢着订购的。 “喜欢吗?”郑家文笑道。 侯淑仪闻言上下打量郑家文,笑道:“你也不是完全的书呆么,我就向你埋怨一次,你就买了,还是能听话音的。” 郑家文笑着转身去收拾演算纸,说道:“那要看我想不想听出来了,我愿意的我自然会去做,不愿意的就当没听懂。” 侯淑仪挑眉,不愿意的就当没听懂,这人活的倒随性。侯淑仪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打开小抽屉,发现自己的化妆品整齐地放在里面。 “你放的啊?”侯淑仪侧头看着郑家文。 “嗯,闲着没事就帮你收拾了一下,怎么样,很整齐吧?”郑家文笑着问道。 “嗯,我对二小姐又多了一份认识。”侯淑仪点头,小白兔对人好起来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那,我今晚可不可以不睡地上?马上立冬,地上寒,昨晚睡的不是很舒服。”郑家文说着便瞧见侯淑仪眼睛里透露出的怀疑,“我申明我没有想占你便宜,我都想好了,中间放一排书,彼此不过界就好,你觉得呢?” 侯淑仪闻言想了一会道:“可以,总比放一碗水强,可事先说好了,你若过界别怪我踢你下床啊。” “这好像不平等条约,不过,我可以接受。”郑家文一本正经地点头,随后取出马褂和裤子道:“我先去洗澡了。” “等会。”侯淑仪叫住郑家文。 郑家文缓缓转身,不可思议道:“你想和我一起洗啊?” “你想什么呢,还没睡觉就想美梦?我叫住你是有事要和你说。”侯淑仪说着指了指床边。 郑家文走过去坐下问道:“什么事?怎么感觉你一脸严肃?” “我想问问郑家意是在你们家出生的吗?” “是吧,我也不知道,印象里我下学回来我爹才说我多了个妹妹,怎么突然说起家意来了?”郑家文问道。 侯淑仪闻言道:“你喜欢这个妹妹吗?” “其实不喜欢,可到底是我妹妹,所以只要她不过分,我还是愿意尽到一个做姐姐的责任的。” 侯淑仪抿了抿嘴:“可她若不是你妹妹的呢?” 郑家文愣住了,她从侯淑仪眼里读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不可能吧。” “是真的,我刚才回来的路上听见的,我听见二姨太和一个男的再说话......”侯淑仪一五一十地将听到的说给郑家文听。 郑家文听罢猛的站了起来要往外走。 “你别冲动,没凭没据的。”侯淑仪连忙拦住。 “你说那个男的去找我爹了,我要去看看我爹书房里的人是不是邓叔叔,我记得上次回来听二姨娘说过家意喜欢邓家的二少爷。”郑家文说罢推开门就往外走。 侯淑仪怕郑家文冲动便跟了上去。 到了书房,郑家文深吸一口气敲了书房的门。 “进来。”郑钧仁灭掉了手里的烟。 郑家文推开门,入眼处便看见邓奇瑞坐在椅子,整个人都不好了,从小到大她都知道,邓叔叔是她爹最好的兄弟,原来这近二十年都在伪装,都在觊觎郑家财产,人心当真这样可怕。 “哦,是家文,淑仪啊,来书房有事吗?”郑钧仁问道。 “哦,爹,我们明天就要回上海了,过来和您说一声。”侯淑仪握住郑家文的手道,现在当真不能说,尤其邓奇瑞还在眼前。 “这位就是淑仪吧,你好啊,经常听老郑提起你,非常出色。”邓奇瑞笑道。 “哦,淑仪呀,这是你邓叔叔。”郑钧仁笑着介绍。 “邓叔叔好。”侯淑仪笑着问道,心里却在翻白眼,她可没忘邓奇瑞的野心,当真是个老狐狸。 “爹,夜色晚了,你早点休息,我们先回房了。”郑家文说着牵着侯淑仪的手出了书房。 “瞧她们感情挺好的。”邓奇瑞在人走后说道。 “那是现在,之前啊家文没见到人死活不干,你看现在知道淑仪的好了也很恩爱嘛,年轻人立场不坚定,其实她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郑钧仁笑道。 郑家文离开书房就往主房去,被侯淑仪拦住。 “家文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他们在没结婚的时候就是好兄弟,我爹当初在邓家快落没的时候帮持过他们,可他怎么对我爹的?人心背离,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郑家文见到了兄弟背后隐藏的肮脏,她为父亲不值。 “可现在无凭无证,没人会信的。”侯淑仪无奈。 “我娘会信,先让我娘知道做好心理准备,平时也好防着点。只是,可怜了家意,我虽然不喜欢她,可不得不说,这件事上她是无辜的。”郑家文说罢叹了两声,便去找自己的母亲。 主房内,陶敏了听罢大惊,倒不是惊家意不是郑家的女儿,而是惊邓奇瑞的野心。 “这事,你奶奶已经怀疑了,有一次杜美柔和邓奇瑞拉扯的时候被佣人撞见了,她也曾怀疑家意不是你爹的女儿,也是没有证据所以没说,这件事你们也别声张,老太太和我都会注意的,等有了证据我们会解决的,你们不要操心这些,回上海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大家族难免有些见不得人的,你们也别太在意,时候不早,回房歇着吧。” 郑家文闻言抿了抿嘴没说话。 “那娘,你也早点休息。”侯淑仪说罢扯着郑家文的袖子离开。 回了屋,郑家文坐在椅子上沉着脸,侯淑仪在整理床铺,良久,侯淑仪拿了一本书扔向郑家文。 “嗯?干嘛?”郑家文看向侯淑仪。 “不是说,在床中间摞一排书,还不过来帮忙?”侯淑仪扬了扬手里的书。 “哦。”郑家文站了起来,在看见床上的书后,连忙拿起来道:“这本不行,这可是孤本,放床上万一弄坏了怎么办。”郑家文说着将书放回书架,捡着那些市面上有卖的书往床上放。 侯淑仪撇了撇嘴,她知道,读书人都这副德行。 准备妥当后,侯淑仪拿起睡袍准备去隔壁洗澡,刚走到门口听见后面的声音,回头看去,郑家文也拿着睡袍。 “你该不会真要和我一起洗吧?”侯淑仪掐着腰。 “家里又不是只有一间浴池。”郑家文说着抬手从侯淑仪肩膀上向后推门,门开了她绕过侯淑仪走了出去。 侯淑仪无奈转身,她就见不得郑家文那副家里有两间浴池了不起的样子,有什么好拽的。 等侯淑仪洗完澡回屋时,郑家文已经坐在床上看书了。 “你怎么这么快?是不是没好好洗啊?”侯淑仪坐在椅子上用毛巾擦着头发。 “是因为我一直都好好洗,所以身上十分干净,所以洗澡就会快。”郑家文本来还有下句,可想起和解一事,她忍着没说。 “你是不是还有下一句,洗得慢的人是因为身上的灰多呀?”侯淑仪回头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感觉到空气里弥漫危险气息,笑道:“我没有说这样的话代表我不是这样想的,洗得慢的人可能因为一头烫发洗起来要格外小心,也可能因为享受在水里的感觉。” 侯淑仪闻言笑了,她不信这个说辞,这么多天近距离接触,她也明白郑家文的嘴是有多惹人嫌。 第六十五章 侯淑仪在头发干了之后上了床, 钻进自己的被窝里, 拉下台灯。 郑家文见状将书合上放在床头柜上, 将自己那边的台灯也拉了,她知道人在灯光下是睡不好的。 突然旁边多了个人,侯淑仪别扭,平躺着身子道:“说好了,不许过界。” “我睡觉很老实,不会过界, 可若是你过界了怎么办?”郑家文问道。 侯淑仪笑了:“不可能,根据我这么多年的观察,我睡时的姿势和醒后的姿势几乎一样,这说明我睡觉极其老实。” “那也对我不公平,我过界你把我踢下床,你过界, 一点惩罚都没有,怎么听都是不平等条款。”郑家文表示自己不服。 “那好, 如果我过界, 我给你洗一个礼拜, 哦, 不,洗一个月的衣服,怎么样?”侯淑仪面向郑家文侧躺着,隔着身前的一摞书笑道。 郑家文一听坐了起来,开口道:“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啊, 下这么大的赌注。你就不怕个万一,万一你真过界了,可就得给我洗一个月的衣服,代价会不会太大了?” “因为不可能,所以赌注下的大点啊,没什么所谓的。”侯淑仪不以为意。 郑家文缓缓躺下,她记得昨天半夜醒来喝水的时候,侯淑仪的脑袋不仅不在枕头上而且还在床边,这样能睡老实了? 郑家文这样一想,掀开被子下了床。 “干什么去啊?”侯淑仪问道。 “哦,没什么,我把书放回书架上。”郑家文说着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起了小相机,然后踮着脚回到床上,将相机放在自己枕边,而后闭着眼,嘴角微微扬起,但愿侯淑仪的睡相还如昨天那样。 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地响着,在时钟打了两声后,郑家文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她小腿上,她忍着困意睁开眼睛,缓缓坐起,在漆黑的环境下缓了好一会才勉强看见是侯淑仪的脚踢翻了书,郑家文又躺了回来,眼下还不算过界。 等郑家文因为难受醒来时,便看见身上压着一个人,郑家文稍稍偏头就能看见侯淑仪的脸。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侯淑仪还是头一会,郑家文看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 机会总算被她逮到了,郑家文小心翼翼地从枕头旁拿起相机,举高,从上往下拍。 咔嚓一声,侯淑仪眉头微敛,可人却没有转醒。 郑家文放下相机深吸一口气,随后小腿传来感觉,微微抬起头,顿时窘迫,侯淑仪睡觉干嘛脚趾要乱动呢? 郑家文忍着不适一动不动,没一会,侯淑仪动了,渐渐地候淑仪的脑袋搁在了郑家文的肚子上。 郑家文抬头看着屋顶的灯,书都被侯淑仪给弄倒了没什么,可动来动去的实在是影响她休息,想了想,郑家文再次拿起相机拍了下来。 “咚!”时钟打响了五点半的钟点。 侯淑仪的脑袋离开郑家文的肚子又重回郑家文的耳畔,近到郑家文的耳朵能感受到侯淑仪的呼吸声,郑家文深吸一口气拿着相机又咔嚓一声,过了十多分钟,侯淑仪转回到自己那边平躺着。 郑家文见状又拍了一张,虽然人很困,但郑家文玩的不亦乐乎,谁能想到外表光鲜亮丽的淑女,睡觉会这样,郑家文笑得两腮僵硬,又不敢出声,抱着相机自己一个人在那乐,笑得和个孩子似的,她回国还没有遇到比这更好笑的事情。 乐够了,郑家文将相机放到床头柜上,拉了被子闭上眼补觉。 当时钟打了六声后,侯淑仪自然醒来,瞧见自己睡姿和睡前一样,脸上颇有自信,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抱着被子缓缓坐了起来,床中间的书全倒了,侯淑仪伸出脚,在郑家文屁股上放着。 “郑家文!” 郑家文睁开朦胧的睡眼,转身,一见侯淑仪这架势,吓得连忙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干什么?” 侯淑仪指着书道:“干什么你不知道啊?这书怎么回事?” 郑家文闻言眼里带着笑道:“这书怎么回事你问我啊?” “不然呢,我醒来的时候规规矩矩地躺在我那边,这书还能是我弄的?”侯淑仪认定是郑家文。 “那我也规规矩矩在我这边啊。”郑家文说着掀开被子,下了地,伸了个懒腰道:“反正我没过界。” “我虽然没看见你过界,但是你留下了作案现场。”侯淑仪坐在床上指着眼前的一堆书。 郑家文在书桌前将自己的到肩的长发扎好,拿起牙刷走到洗脸盆前笑道:“你如果就此打住呢,我还能放你一马,不然,我可就要你兑现承诺了。” 侯淑仪闻言也下了地道:“我真看不出来,你二小姐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郑家文心情很好地刷着牙,嘴边冒着白沫,含糊道:“虽然之前一直都是你胜,但你要知道败将也不会一直打败仗。” 侯淑仪一脸嫌弃道:“你能刷完牙在说话吗?” 郑家文笑了笑,漱了口,洗漱好之后走到床边拿起相机翻了翻。 “我劝你为早上诬陷我道歉,不然,你恐怕会郁闷好长一段时间,甚至对过去二十多年的睡姿产生怀疑,进而怀疑到你整个人生。” 侯淑仪坐在梳妆台前抿着嘴,瞧见郑家文拿着相机对她一脸得胜的笑容,难道郑家文拍下来了? 侯淑仪站了起来,走到郑家文旁边道:“拿来给我看。” “你真要看?” 侯淑仪抿了抿嘴,直接将相机拿在手里,这一翻不要紧,整个人都不好了,手指用地按着相机,当看到她的嘴紧贴郑家文耳朵时,她闭上了眼。 “你看,还有这张,你睡着睡着把我肚子当枕头了,还有这张,怎么感觉像是穿越书海到我这边投怀送抱来了。”郑家文觉得是时候添一把火了。 “你闭嘴。”侯淑仪火大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那种睡姿很美很美的小公主的,这下她印象里的全毁了,她拿着相机刚想点删除,后来想了很久,最终没删,将相机拿走放进自己的皮箱里。 郑家文全程看着,笑道:“哎呀,你说,你来我家做客,还要顺走我的相机。” 本来郑家文是一句玩笑话,可侯淑仪听了却愣住了,做客?时至今天,郑家文心里仍然把她当客人?之所以在亲戚面前不说,是怕乱了她奶奶的寿辰吧,呵呵,驴肝肺的东西。 “怎么了?”郑家文看出侯淑仪脸色变了,“那什么,你睡相不好的事我不会对外人说的,那个赌注我也不会让你兑现的,你放心好了。” “我侯淑仪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就不会收回来,不就是洗一个月的衣服嘛,到时候你送到丛家,我洗就是了。”侯淑仪说着大力扣上皮箱,一为自己丢脸的睡姿,二为郑家文那句做客。 “你还要住丛家啊?到底也不是很方便,我觉得你还是去住贝当路的洋楼比较好。” 侯淑仪闻言道:“那我岂不是要一直在叨扰你们家?”说罢拿出一件洋裙走到里面拉上帘子开始换衣服。 郑家文耸了耸肩,明明上一秒还是晴天,这会又发起脾气来,难以捉摸。 “怎么能说叨扰呢,你去住洋楼不比寄居在丛家强吗?我是觉得住别人家不如自己住自在。” 侯淑仪换了一身衣服拉开帘子走了出来,她穿了一件白色上衣,身前绣着一朵朵小白花,下身穿了黑色荷叶边裙,到小腿肚。 “住洋楼不也是住你家吗?我觉得住朋友家比住你家做客强很多。”侯淑仪走到梳妆台前坐着梳头。 这会,郑家文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慢腾腾地走到洗脸架前,拿起侯淑仪的牙刷给挤了牙膏,又往牙缸里接了水,等侯淑仪走过来时,她递了上去。 “我这个人有时候有口无心的,说错的地方还请不要放在心里。”郑家文说罢走到柜子前挑了件长衫穿上,又拿了一件毛呢大衣。 侯淑仪看着手里的牙刷愣了一会,还挺会照顾人的,看起来这二小姐还真是如她所说,只有她想不想做,没有她会做不会做。 “一会吃完饭我去见我恩师,你,去吗?”郑家文穿上毛呢大衣,在门口穿着皮鞋。 “我去见你恩师?你确定?搞不好你恩师会误会我和你的关系,再说,你到时候怎么介绍我?” 郑家文一听也是,打开门道:“也是,那我自己去吧。”说罢走了出去。 侯淑仪愣了很久,这人就这样改变主意了?可见这人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心上。 “还是去吧,如实介绍,没什么可纠结的。”郑家文又回到门口说道。 侯淑仪抱着胳膊看着郑家文,无奈道:“二小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带我去见你恩师总得有个说法吧,我不可能稀里糊涂跟你去。来你家贺寿那是因为老太太对我好,你恩师我又不认识。” 郑家文闻言抿嘴不语,她可能大清早脑子没清醒,好似真没有理由带侯淑仪去。 “二小姐,你现在的想法能不能说出来,能一起过就一起过,不能就少做让人误会的举动。”侯淑仪双目盯着郑家文。 “好,我知道了。”郑家文转身离开,可以说是飞快离开,因为再谈下去她怕她会说出在一起的话,可明显眼下不是她最好的状态。 侯淑仪无奈地笑了笑,跑得倒和兔子一样快,可办的事却不像小兔子能做的。侯淑仪叹了一口气,将手伸进水里,若是刚才郑家文表态了她倒可以接受这样在一起,可对方逃了,那她也不会上赶着,要知道,她不是没人追,当然也不是那么好追的,包括她郑家文。 第六十六章 郑家一大家子人在华堂用饭, 吃完后, 郑钧习一家和郑钧卫一家一起坐车离开。 郑家文提着礼物独自一个人去看许曼华。 陶敏正在准备东西给女儿和侯淑仪带去上海, 出来一看,女儿不见了,便问道:“淑仪啊,家文人呢?” “说是去看恩师去了。”侯淑仪蹲在地上给向彤整理衣领道。 陶敏闻言收拾零食的手一顿,说道:“她没带你去啊?这个家文,等她回来我非说她。” 侯淑仪听了就装作没听见, 也不接话。 陶敏看了侯淑仪一眼,哎,猴精猴精的,这样一来家文回来她不说几句还真下不来台。 “阿馨啊,来,这一堆你们带回广州去。”陶敏拿出帕子擦了擦汗, 向来给儿女分东西她都是亲力亲为,“淑仪, 这些你们带回上海去。你们俩放心啊, 你们两家分的都一样, 没有哪家多哪家少, 我不偏不向。” “娘,看你说的,我们哪能计较这些。”刘馨笑道。 侯淑仪闻言附和道:“是啊,娘,给什么我们就拿什么, 您的一片心意我们还去计较岂不是太不懂事了。” 陶敏闻言心里哼笑,嘴上道:“我知道家和跟家文兄妹俩是不会计较这些的,他们兄妹俩自小就相互谦让。”说罢,转身进了屋。 什么意思??? 侯淑仪和刘馨面面相觑,最终无奈笑了,合着郑家和跟郑家文不会计较,她们两个外姓人就会计较这些是吗???结婚的时候说的好听当女儿看待,其实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到底不是在肚皮里待过的,偏心也就不足为奇了。 郑家文看完恩师回来,郑家和一家四口便提着东西往外走。 “家文,哥现在不得不走了,再晚些赶不上船了,别有分离感,过年就又能见着了。”郑家和胳膊搭在妹妹肩上。 郑家文边走边道:“哥,道理我都知道,可每次分开还是觉得舍不得,毕竟小时候天天在一起,大了一年见不了几次面。” 郑家和叹道:“这就是长大的代价,我们都大了,也都各自有了家庭,人生想来应该就是这样,心里舍不得还是要去面对,咱们都坚强起来,做自己想做的,去努力,去奋斗,各自走好各自的人生路。” 郑家文侧头看着自己的哥哥,笑着点头。 “阿馨啊,你带着两个孩子先上车吧,那两兄妹怕是还要说一会话。”陶敏道。 刘馨看了看手表道:“娘,时间快来不及了。” “秀姑啊,去后面催催。”陶敏闻言连忙让身后的秀姑去催。 “岚姐姐,寒假能不能来广州找我玩?”郑向瑛握着郑向岚的手问道。 “这要看先生和我阿娘能不能带我去,等我寒假了我问问。”郑向岚说着弯腰抱了抱郑向瑛。 “好的。”郑向瑛抬起小手抱了抱郑向岚。 “傻孩子,过年就都回来了,哪里差那么几天。”陶敏说着走过去,挨个孩子抱了抱。 “淑仪,说真的,得了空一家来广州玩几天。”刘馨拉着侯淑仪的手道。 “好的,大嫂。”侯淑仪笑着应下。 说话间,郑家文和郑家和出来了。 “跟你奶奶和你爹道过别了?”陶敏问道。 “嗯,爹让我快点滚,哈哈哈哈。”郑家和笑道。 陶敏闻言道:“你爹就那样,你走后指不定又拿着相片想呢。好了,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郑家和笑着上了车,拉开车窗,看向自己的妹妹。 “我若得了空去上海看你,你若闲了便来广州。” “好,大哥大嫂一路顺风。”郑家文笑着摆摆手。 车缓缓启动,在一片道别声中,驶离了郑家大门口。 “哎,回家这么几天又走了。”陶敏感叹一声,回头看向女儿,“走吧,你们不急,吃了午饭再走吧。” 郑家文点点头,转身牵着向岚的手进了家门。 陶敏在华堂坐下后,寻思一会,看向女儿道:“你说你,去见许先生也不知道带着淑仪去,不知道礼数。” 侯淑仪闻言笑了,她没想到陶敏真的会做做样子给她看,到底是对媳妇的招数,假的很。 郑家文没想到刚坐下就被娘训,看了眼笑的灿烂的侯淑仪,她觉得是身旁这个人做的妖。 “哦,又不是下次不回来了,等以后再见也一样。”郑家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 “下次要记得才好。”陶敏顺势下台阶,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侯淑仪将脸转向一旁,她就笑笑不说话。 郑家文见状,就纳闷了,放下茶盏,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啊?来,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开心啊?” 郑家文你大爷!!! 侯淑仪握着椅子扶手的手一紧,缓缓转头看着郑家文笑了笑。 “没什么开心的事,我天生爱笑。”侯淑仪说着站起来,“娘,我去看看向岚和向彤。”说罢踩着擦得锃亮的高跟鞋快步离开。 郑家文眨了两下眼睛,看向母亲,耸了耸肩。 “那晚你是怎么赶淑仪去地下睡的?我现在想想,怎么不大信呢?”陶敏看着二人相处的样子,对那天早上自己亲眼看到的事情不大相信了。 郑家文抿了抿嘴,老娘,你总算会动脑子想了。 “就那样说的,可能觉得初来咱们家不大好意思和我争吧。”郑家文说罢赶紧起身开溜。 陶敏想了半晌,她女儿应该不会为了侯淑仪骗她才对,难道真的是她刚才的感觉出错了? 到了晌午,吃过午饭,郑家文便提着皮箱往外走,看得老太太不得劲,昨天还热热闹闹的,转眼就都走了。 郑家文主动坐到副驾驶坐上,侯淑仪把两个孩子抱到后车座上,和长辈话别两句后也上了车。 作别之后,徐叔将车启动。 开出无锡时,郑向岚抬头看着侯淑仪,问道:“阿娘,回去之后,先生和我们住一起吗?” 侯淑仪闻言挑眉,看了眼郑家文。 “不和我们住一起。”侯淑仪回道。 “为什么?奶奶说我们是这一家人的。”郑向岚不解。 侯淑仪摸了摸女儿的小辫子道:“你先生爱自由。” 郑家文闻言回头道:“岚岚,你阿娘瞎说呢,眼下你阿娘住你丛阿姨家,我哪能跟过去住呢,多不方便。” 郑向岚一听这话看向自己的阿娘:“阿娘,我们为什么不住原来的家呢?这样先生就可以和我们一起住了。” 侯淑仪闻言瞪了眼郑家文。 “傻岚岚,你问问你先生,我们去住洋楼,她就能来和我们一起住吗?你问问她。” 郑向岚看向郑家文。 郑家文见状抿了抿嘴,带着歉意地道:“岚岚,眼下还不能,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哼,骗人,刚才你还是说是因为在丛阿姨家里不方便,大人就会骗小孩子。”郑向岚嘟着嘴挪到窗边去看窗外。 郑家文见状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看向侯淑仪希望对方能帮着哄一哄孩子,可侯淑仪看向窗外,根本没搭理她。 “要不........”郑家文看向小向岚,“要不等下个周末搬家?咱们一起搬回洋楼住吧。” 侯淑仪挑眉,想不到啊,郑家文这么在乎向岚,这么执着的人,也可以妥协啊。 郑向岚回头看着郑家文道:“先生说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就是不知道,你阿娘想不想。”郑家文将球踢给侯淑仪,如果侯淑仪不同意那就不是她的事了。 “阿娘~”郑向岚扯了扯侯淑仪的袖子,见阿娘没说话,刚想去唤向彤,见小家伙已经睡得流口水了,指望不上了。 “好不好啊,阿娘,先生都说了,下个周搬家一起住啊。” 侯淑仪看着向岚,无奈点头道:“那好吧,那就........搬回去吧。” 郑家文愣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去,真要一起住了? “耶,太好了,从今后我有先生,也有阿娘,阿娘给我读故事,先生教我学洋文。”郑向岚很开心。 郑家文偏头看向向岚,眼里对向岚的喜欢不言而喻,看着看着,笑容渐渐消失,这一刻她有点想念念了,郑家文捏了捏眉心,当初林舒柔带孩子离开公寓的时候,她不该大意的。 下午四点,徐叔将车开进上海,直接载着一车人开到了洋楼旁边。 “徐叔,我们说的是下个周末搬,再说我们现在也没钥匙啊。”郑家文看着门上的锁道。 徐叔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徐叔啊,钥匙怎么会在你那里?”郑家文问道。 “这钥匙当初淑仪小姐不要,便被寄回无锡了,这次回上海,老爷特意交到我手里的。老爷说,看这次回来您和淑仪小姐相处的很好,离住一起不远了,本来我还想着到时候给钱经理,能哪天要住一起就把钥匙拿出来,可回来的路上您就同意住一起了,你说,老爷料事准不准。”徐叔笑道。 郑家文没心思管她爹料事准不准,此刻她只觉得脸疼,啪啪打脸,她爹一定觉得她之前回家闹很无知很幼稚很蠢。 侯淑仪笑了笑,伸手拿了钥匙,打开车门道:“向彤睡了,麻烦二小姐你抱下来。”说罢便带着向岚下了车,走到大门前开了锁。 郑家文闻言跟着下车,走到车后座将向彤抱进怀里。 侯淑仪将门大开,走了进去,摸了摸桌子,竟然没有灰尘? 徐叔将东西搬到门口,看侯淑仪四处摸桌子,便笑道:“淑仪小姐,钥匙寄回无锡前,被彻底打扫过了,才几天的事。” 侯淑仪点点头,郑家人安排人做事都是这样悄悄的路数,让人心生惧意,此刻她特别庆幸她喜欢郑家文,这要是她不喜欢,她肯定会努力摆脱郑家,可郑家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郑家文抱着向彤没有停留,上了二楼,小心翼翼抱到床上,扯了被子闻了闻有淡淡的肥皂味,便往向彤身上盖。 “徐叔,您坐,我烧点热水给你泡壶茶,今天就别走了,在这住一晚吧,不然夜里不安全。”侯淑仪拿起茶壶往厨房去。 “淑仪小姐,哪能让您烧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徐叔拿过茶壶笑道。 “行,那徐叔自便吧,我就不和你客套了。”侯淑仪说罢,拿起向岚的东西带着向岚上了楼。 徐叔抬头看着侯淑仪的背影,连连点头,淑仪小姐的心真好,心地很善良。 侯淑仪上了二楼,看着屋里在偷偷亲向彤额头的郑家文清了清嗓子。 郑家文背后一僵,直起身子。 “二小姐是想去住主卧呢,还是.......”侯淑仪靠在门边上问道。 “我随了你的意去住书房好了。”郑家文看向侯淑仪,对方一开口问,她就知道对方意图了。 侯淑仪挑眉道:“可别,您还是住主卧吧,免得被人听见好像您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不委屈,洋楼的书房很舒服,我乐意住书房。”郑家文笑道。 “那好吧,既然二小姐主动要求,那我就不再推让了。”侯淑仪快速答应,“哦,对了,这次我就不请杨妈回来了,早饭和晚饭呢,你可以选择在家吃,也可以选择出去买着吃,但介于你我已经签署了离婚协议,那么你如果在家吃早晚饭,你需要每天支付两块钱。” 郑家文不可思议地看着侯淑仪说道:“一天两块钱,你怎么不去银行抢呢?” “你可以选择出去买着吃呀,我又没有非要你掏钱在家吃。”侯淑仪摊开手无辜道。 郑家文被噎了一下,无奈道:“可是两顿饭两块钱真的太昂贵了,去外面请七八个人喝个豆腐脑总共才几毛钱。” “你觉得我亲手做的饭菜可以和路边摊的饭价相提并论吗?”侯淑仪抱着胳膊看向郑家文,“你一个月两百多块呢,即便一天两块,一个月才六十块,我不得买菜买肉么,这都是需要成本的,你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吧?” 郑家文无奈看着侯淑仪,懒得争讲下去。 “行吧,依你。”郑家文有些头疼,她竟然听到了成本两个字,可怕不可怕?对于一个骨子里向往浪漫的人来说,的确可怕。 “那你什么时候发工资?” 郑家文被气笑了:“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觊觎我的工资吗?” “在百乐门你说过领了薪水去百货大楼给我买新的高跟鞋的,你不会不认账吧?”侯淑仪笑了,她的确在觊觎对方的工资,她想了想一个月减去六十的饭钱,每个月拉着郑家文去买些东西,那郑家文手里就剩不下多少了。 郑家文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初是答应赔侯淑仪一双高跟鞋的。 “怎么会不认账呢,发了薪水就兑现承诺。”郑家文觉得二三十的鞋她买的起,即便买个五六十块的也成。 第六十七章 当晚, 四个人就在洋楼住下了, 侯淑仪给丛佳意打了电话。 “侯淑仪, 崔楠让我转告你别犯傻,离婚协议都签了,你们又来搞同居,当心被骗了。” 侯淑仪将电话从左耳拿到右耳,笑道:“我知道,分房睡的, 我又不傻。” “那你也得晚上锁好房门,这种事不得不防。” “好了,我会照做的,而且她没那么坏,我现在就琢磨着怎么把她的工资用完,这个年头无钱插翅难飞。”侯淑仪换了个坐姿靠在沙发上。 郑家文靠在厨房门口, 端着咖啡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侯淑仪,时不时抿几口咖啡, 原来侯淑仪打这个主意, 她一个月二百三十元呢, 就算生活用品全是她来开销,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一个月省下一百多,一年下来她就是个小富婆啊,她侯淑仪再能花,也花不了那么多, 再说,她也不一定全部都会掏钱。 侯淑仪同丛佳意聊完放下电话,刚站起来,就看见厨房门口的郑家文,愣了一秒后没有丝毫计谋被识破的尴尬,转身往楼上走,走到一半扶住楼梯扶手,转身看向郑家文道:“二小姐,大半夜喝咖啡,当心晚上睡不着。”说罢转身继续上楼。 郑家文本以为侯淑仪看见她会难为情,可对方压根没有难为情的自觉,郑家文咬了咬牙,仰头把咖啡喝尽,然后进厨房把咖啡杯刷干净。 等郑家文回到二楼书房时,便看见侯淑仪在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在衣橱里。 “随手收拾了,不用特别感谢我。”侯淑仪挂完最后一件,看见门口的郑家文,愣了一下便笑道。 不得不说,郑家文看见刚才那一幕,她的确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你是不是就喜欢做这种打一巴掌再给颗枣的事情?”郑家文开口问道。 “是的呀。”侯淑仪笑着承认,“当然这颗枣你要不要吃就看你自己了。”侯淑仪走到门口,看了郑家文一眼,“晚安。” 郑家文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个什么人啊。 侯淑仪回房后守着两个孩子躺下,抬手拉了台灯,合眼入睡。 第二天一早,当时钟打响五点半的钟声后,侯淑仪悠悠转醒,看了眼时间后轻轻掀开被子下了床,去洗手间洗漱好便去厨房准备早餐。 徐叔也早早起了,看见围着围裙的侯淑仪便上前道:“淑仪小姐,早。” “徐叔早。”侯淑仪往盘子里盛着煎蛋。 “淑仪小姐,麻烦和二小姐说一声,我回去了。” 侯淑仪一听连忙放下铲子道:“徐叔,吃了饭再走也来得及。” “我出去买个包子就成,洋人的面包咱粗人吃不惯。”徐叔连忙露出羞赧的笑容,一是吃不惯,二是下人有下人的规矩,哪能吃二少奶奶亲手做的饭,这在哪家大户人家都说禁忌。 侯淑仪也多多少少知道,虽然她不介意,但她选择尊重徐叔,关了火,亲自将徐叔送到门口。 “徐叔,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好的,淑仪小姐。”徐叔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挥了挥手便将车开走了。 侯淑仪见车开远了,便将门关上,上了二楼轻轻地把两个孩子唤醒。 郑向岚会自己穿衣服,飞快穿好自己跑去洗手间洗漱,郑向彤小需要侯淑仪给她穿衣服。 “阿娘,今天我要你抱着洗脸。”郑向彤腻歪地脸蛋贴着侯淑仪的脸,“我不喜欢踩在凳子上自己洗脸。” “你大了,彤彤,下一步你不仅要自己洗脸刷牙你还要学会自己穿衣服。”侯淑仪将向彤抱了起来,走到洗手间把她放在凳子上。 郑向彤嘟着小嘴,撒娇也没有办法,只能用肉嘟嘟的小手拿着牙刷笨拙地刷着自己的牙。 等洗漱好后,侯淑仪把向彤抱到餐桌上。 “阿娘,先生不下来吃饭吗?”郑向岚吃着面包问道。 侯淑仪抬手看了看手表,七点了,这么能睡?以前没发现她睡懒觉。 “岚岚,上去叫她。” “好嘞。”郑向岚放下面包,急匆匆上了二楼。 郑向岚来到书房门口,轻轻打开门,郑家文睡的正香,小家伙踮着脚走到床前,感叹着先生的睡相真好,不像她阿娘....... “先生.......”郑向岚轻声唤着。 郑家文敛着眉悠悠转醒,郑向岚一见先生的眼皮动了,就扑到了郑家文身上。 郑家文身子颤了一下,睁开瞧见是小向岚,舒了一口气,最近起床都这么惊悚么。 “先生,阿娘让我唤你起来吃饭。” 郑家文闻言捧着向岚的小脸蛋,亲了亲向岚的额头,随后抱着向岚坐了起来。 “七点了啊,看来晚上真的不能喝咖啡。”郑家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昨晚她当真怎么也睡不着。 等郑家文穿戴好下楼时,侯淑仪已经把郑向彤喂饱了。 “早。”郑家文拉开椅子坐下。 “二小姐,早,真早啊。”侯淑仪笑了笑。 郑家文瞥了眼侯淑仪,半句话不离刺,郑家文就当没听见,拿起两片面包,看了看餐桌的早餐问道:“没有黄油吗?” “刚搬进来我上哪儿给你准备黄油去。”侯淑仪给向彤擦了擦小嘴。 “昨天我娘给准备的东西里没黄油啊?”郑家文觉得不应该啊,有意大利的面包,怎么会不配黄油呢。 “东西我都放厨房了,整理的时候没看见黄油。”侯淑仪笑着将牛奶放到向岚面前。 “那有牛肉片吗?”郑家文吃面包喜欢里面夹点东西。 侯淑仪闻言回头正视郑家文道:“没有,大清早吃那么油腻做什么?” 郑家文听侯淑仪语气有点不好的节奏,吸了吸鼻子没接话,夹起煎鸡蛋放到面包上夹好送进嘴里,那句煎鸡蛋蛋黄要流油的话也一起吞进肚子里,没敢说出来。 侯淑仪觉得郑家文是故意找事,有的吃就不错了,嫌这嫌那的。 郑家文吃了几口面包,拿起牛奶喝了一口,纯的,刚想问有没有白糖,见侯淑仪脸色不善,自己站了起来往厨房去。 侯淑仪一双眼紧盯着,当她看到郑家文拿着一玻璃瓶盐出来时愣了一下,她眼睁睁地看着郑家文舀了一勺盐放进牛奶里。 郑家文拿起牛奶晃了晃,递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入口的感觉齁咸,郑家文脸色陡然就变了,捂着嘴,艰难地吞了下去,生无可恋地闭着眼。 侯淑仪想笑不敢笑,抬起手用手背挡住那忍不住上扬的嘴角,真是该啊。 郑家文缓了好一会睁开眼,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 “时间快来不及.........”侯淑仪说到这笑了,她忍了可没忍住,随后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岚岚上学快来不及了,你们喝完牛奶赶紧出门吧。” 郑向岚一听拿起牛奶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然后看着自己的先生。 郑家文见状头皮发麻道:“我饱了,牛奶喝不下了。” “先生,我们生活先生说了,不能剩饭的,好浪费。”郑向岚并不知道她先生的牛奶味道出了问题,她一本正经地执行着学校先生说过的话。 “向岚说的对,你得给孩子做个榜样,再说,你为人师表呢,要以身作则。”侯淑仪忍着笑意道。 郑家文深吸一口气,拿起牛奶站了起来道:“我,我拿去厨房喝。” “要倒掉吗?”侯淑仪笑着问道。 郑家文闻言踉跄一下,这个侯淑仪是什么变的?无可奈何郑家文仰头闭着眼将牛奶喝尽。 “咳咳........”郑家文脸色十分难看,拿起一片面包就往嘴里塞。 “来来,喝点水。”侯淑仪倒了温水递给郑家文,脸上已经乐得快不行了。 郑家文连忙接过温水仰头喝尽。 “哎呀,你说,你实话实话牛奶加了盐很咸,我们也不会逼你喝呀,我还是一次见人为了面子喝下一整杯咸牛奶的。”侯淑仪笑着感叹。 郑家文闻言气的嘴都哆嗦了,她不怀疑侯淑仪已经猜到了,她气的是她都遭罪喝了咸牛奶,侯淑仪还来拆她台,在孩子面前多尴尬,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喝了。 “向岚,我们走。”郑家文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穿上大衣,套上围脖,牵起郑向岚就往外走。 “路上注意安全啊。”侯淑仪在后面笑的花枝招展,她真是没想到啊,郑家文是这样的郑家文。 “先生,为什么你的牛奶是咸的?”路上,郑向岚抬头问着自己的先生。 “因为加了盐,我应该先尝尝是糖还是盐,以后在家也要一样严谨才行。”郑家文在路上总结经验。 “先生,这不是去学校的路啊。”走了一会,郑向岚有些疑惑。 “哦,先去接悦悦妹妹。” 郑向岚撇了撇嘴,先生对那个王悦好好的,她心里有那么一点不开心。 郑家文到了王家,敲了敲门,志鸣嫂瞧见是郑家文连忙笑着迎了进去。 “刚才进去啥人啊?”弄堂里的人开始说闲话。 “不知道,看那一身衣服是个有钱人家的。” “听说志鸣嫂的女儿能去最好的小学读书都是因为刚才进去的那个人。” “看穿着打扮好古怪啊。” “一点都不古怪嘛,肯定是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你们真是见识少,我看她穿着那身衣服挺好看的呀。” “前几天报纸上有刊印连载的同、性,是讲两个女的,你看刚才进去的那个人像不像是个喜欢女人的?” “像,我看像,说不定看上志鸣嫂这样年轻俏丽的小寡妇,要做姘头呢。” 里面的郑家文不知道外面的人开始闲言碎语了,她接了王悦,便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 门外的人纷纷闭嘴,等人走远了又开始了。 “哎呦,志鸣嫂,刚才啥人啊?” “哦,是志鸣的老同学,也是圣莱西的教书先生。”志鸣嫂笑着说罢便抬脚进屋。 “哦~原来是教书先生恋上俏寡妇。”门外的人恍然大悟。 志鸣嫂一听这话心惊的同时连忙将门关上,外面顿时响起一片大笑声。志鸣嫂闭着眼浑身发抖,她平时很少接触人,本以为陶先生是女人也就罢了,没想到外面的人还能胡言乱语,她自己倒也无所谓,只怕那污言碎语伤了清白之人。 那边,侯淑仪收拾完,抱着向彤去了公司,丛佳意一见面就上下打量侯淑仪。 “昨晚没被占便宜吧?” “别说我不肯,她也得有那个胆子啊。”侯淑仪笑着脱下毛呢大衣,摘下围脖。 “郑家文就没一点表示?”丛佳意抱起小向彤问道。 “没有,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有时候感觉她对你有意思吧,转眼这种感觉就没了。”侯淑仪拿着杯子去倒了热水。 丛佳意拉着凳子坐到侯淑仪身旁道:“我给你支一招,搞物理的人啊都一根筋,你不逼她,她没反应的。你啊,不是还欠志伟一顿饭么,中午回去亲手做了拿到众诚跟志伟一起吃,郑家文看见了肯定有反应。等她有了反应,你也好心里有底,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不好吧,志伟本来就对我有意思,我再亲手做了给他送过去,他多想怎么办?”侯淑仪觉得还是不要牵扯志伟的好。 “志伟心里早就有数了,上次崔楠见他还做追你的美梦就实话和他说了,当然没把郑家文说出去。再说你欠志伟一顿饭,早还了也没心思不是。” 侯淑仪闻言拉抽屉的手顿了顿,那这个法子还是很可行的。 “等过几天吧,今天一堆事,我可没有时间回去做饭,等哪天闲了吧。” 郑家文上午在圣莱西上了两节课后就去了众诚。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继续讲新知识,给你们一个半月的时间做实验写论文,可以三五成群的一起做实验,但论文必须人手一份。我和校长申请了两百块的奖学金,实验做成功者并且论文写的好的前三名可以领取奖学金。”郑家文说着在黑板上写下论题:测量众诚周围氡气强度及每日变化。 “实验工具可以自行选择,我建议尽量简单一些,关于这个实验图书室有几本参考资料。如果无从下手也可以来找我。你们的论文后面要把此次实验参考了什么文献还有制作实验工具花费多少钱要写上,花费越少排名越靠前。需要讲明的是,如果是三五个一起做实验,需要把每个人负责哪项要写清楚,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清楚自己最擅长的是哪一部分,最不足的又是什么。” “先生,我听黄主任说,你今天开始不住校了,那我们遇到困难你又不在校我们去哪里找你呢?”霍佳琪站起来问道。 “我白天要么在众诚办公室,要么在圣莱西小学,过了下午五点,你们可以到贝当路四十五号来找我。”郑家文说罢看向下面的学生,“上过选修课的,动手做实验工具应该不是问题,其他同学如果有困难,我希望大家互相帮助一下,不能为了那奖学金就忘了你们是同学。我要说就是这些,你们现在可以去准备了。” “先生,我们不在教室里,黄主任会不会说我们?”钱滨滨问道。 “我已经和校长申请了,校长也已经同意了,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离开教室,但有一点,四十五天之后论文要交齐,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可以下课了。” 第六十八章 自从论题出了之后, 每天来办公室找郑家文的学生很多, 对于学生的问题郑家文都认真讲解, 有的会去直接去实验的地方给予建议。 周五一早,王玥第一个来教员办公室找郑家文。 “先生。” “怎么了?”郑家文抬头看着王玥。 “我们写的稿又被退回来了。”王玥眼里透着焦急,“离租界占用我们那一排弄堂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 “你别急,你先回去准备实验,我来想法子。”郑家文将稿接了过来。 “谢谢先生。”王玥朝郑家文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郑家文先将稿看了一边,拿出笔删删减减, 修修改改,又拿出新纸誊了一遍,写好之后郑家文戴上围脖穿上大衣就往外走。 此时的空气里处处透着寒气,郑家文找了当代文豪季子铭,在其门外跺脚搓手能有半个多小时。 “你就是陶隐之?我看过时报,威尔顿的学生, 当代物理的新星,国外给你的头衔也不少, 这种替国民争取权益的文章你自己完全可以去找报社发表。”季子铭端起茶笑道。 郑家文闻言笑道:“季先生, 在国内您的名望高, 您出面比我一个物理教师要强不知多少倍。” “谦虚什么, 你编撰的小学寓言读物一书卖的那么火,属于畅销书行列,对了,他们给你千字多少钱啊,按理这样的畅享书该让你赚了个金银满盆了吧。” 郑家文一脸懵, 侯淑仪只给她买了一只手表,其他的并没有见着半毛钱。 “我是义务给别人写的,没有酬金。” 季子铭闻言看郑家文如同看傻子似的。 “你啊被人给诳了吧,这本书卖的很火,你一分钱都没分到,你可以去起诉他了,还好书上写了你的名字,年轻人,别把自己的文字看得那么廉价,知道吗?” 郑家文尴尬地点了点头。 季子铭见郑家文不是那种膨胀的不知尊卑只知卖文赚钱的人,便拿起郑家文的稿看了起来。 “这件事我会呼吁我的朋友一起给报社投稿,我认识一个主编,晓以大义,问题应该不大。” “多谢季先生。”郑家文一颗心放了下来,季子铭肯出面,就什么都好办了。 “谢什么呢,我们总不能让洋人在咱们的土地上欺负国民啊,这个时候自然要一致对外了,有了舆论就能逼迫北洋跟租界协商。”季子铭说着抬手看了看表道:“今天我还有急事,明天我约朋友一起投稿。” “季先生文如其人,晚辈敬佩。”郑家文说着站了起来,“既然季先生有急事我就不叨扰了,改天请几位先生一起去茶馆喝茶。” “好,这事我可记着了。”季子铭笑道。 “一定一定。”郑家文笑着点头。 郑家文离开季家便回了众诚,恰好铃声响起,郑家便去了食堂打饭,等她端了一小碗炖白菜和一个白面馒头寻坐时,她看见了侯淑仪。 食堂门口,侯淑仪提着食盒一脸笑容地往里走,今天她里面穿了一件灰色针织高领毛衣,下面搭配穿了灰色半长裙,外面穿了一件蓝色回纹大衣,脖子上围着白色围巾,头上戴着卡其色的帽子,手里拎着一个小包和一个食盒,走到食堂里,黑色高跟鞋踩得铿锵有力,发丝随着走动轻轻向后飘动着,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郑家文捧着碗站在原地看的入神,捧着碗的手微微用力,嘴角微微上扬,她不得不承认,心里的感觉压制不住了,侯淑仪的确光彩照人,对方为她做了很多她不是不知道,如果感情已经到了不能再抑制的地步,她愿意把自己的心声说给侯淑仪听。 郑家文深吸一口气,捧着碗笑着走近,眼里还是止不住地打量侯淑仪,美则美,只是这么冷的天搂着脚踝还是让人心疼的。 “淑仪,这里。” 就当郑家文一脸幸福地走近时,前面不远处的许志伟伸出胳膊向侯淑仪打招呼。 郑家文脚步一顿,一脸懵逼地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侯淑仪笑的极其温柔地往许志伟的座位走去,顿时心就碎的一片片的。 “等很久了吧?”侯淑仪不是没看见郑家文,可要得就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她笑着走到许志伟旁边抚着裙子坐下,将食盒的饭菜拿了出来。 “这么丰盛啊?”许志伟笑道,想起对方结婚离婚不准备再婚他就特别心疼,“一两个菜就够了,何必做这么多呢?” 郑家文回过神,捧着那碗白菜快步走近。 “我想你爱吃的菜不少,便每样都做了一点,再说我自己也没吃,我和你一起吃啊。”侯淑仪说着从食盒里拿出筷子。 “志伟你又开小灶啊。”郑家文脸色不好地站在许志伟旁边。 “嘿嘿,来,来,隐之,坐旁边,反正吃不了那么多,一起吃吧。”许志伟热情地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郑家文一直看着侯淑仪,可对方正眼不瞧她,她对许志伟笑了笑,坐在了许志伟的对面。 “志伟,我亲手做的菜,我不希望不相干的人品尝。”侯淑仪扯了扯许志伟的袖子,凑过去低语道。 虽然是低语,可郑家文听的一清二楚,瞬间脸就铁青了。 许志伟尴尬地看了眼郑家文,琢磨半天道:“那个隐之啊,我看你都打了菜了,不能浪费,要不你,你先吃你碗里的吧。” 郑家文看了眼侯淑仪,拿起馒头,大口咬着,使劲咀嚼着,不相干的人?合着这四五天她早上晚上吃的都不是她侯淑仪做的?这侯淑仪大中午来众诚食堂,搞得什么名堂? 侯淑仪端着米饭抽空瞥了眼郑家文,刚好看见对方眼里的怒火,微微一愣,二小姐还会发火的吗?以前一直觉得性子温和无害的呀。 “陶先生,我娘今天给我带了烤红薯,给你一个。”高雪用牛皮纸包着一个烤的流油的红薯放到郑家文碗边。 “高雪同学,你自己吃吧,我.......”郑家文话还没说完高雪便跑了。 侯淑仪眨了眨眼,小姑娘脸红扑扑的,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害羞害的? “隐之,别的系的女学生也对你这样好啊?”许志伟看两眼红薯问道。 “先生和学生都是相互的,你帮了他们他们自然想对你好,就像你对你女神好,你女神也冒冷为你送饭一个道理,都是一片心意。”郑家文放下筷子拿起红薯扒着皮,“既然是心意,那么就没有高低之分,大餐也好红薯也好,都是美味佳肴。” 侯淑仪闻言心里冷哼,一股子酸劲。 许志伟也莫名尴尬,陶隐之原来是这样的陶隐之,也想冷嘲暗讽。 “志伟,你这位同事说的对,来,尝尝我做的小猪排。”侯淑仪笑着将猪排推到许志伟那边。 郑家文闻着香味咽了口水,星期三那天晚上侯淑仪就做的小猪排,她一个人吃了很多,侯淑仪哪里是来给许志伟送饭的,摆明是来馋她的。 “先生,我家佣人刚给我送午饭来了,太多了,先生一起来吃吧。”霍佳琪走到陶隐之身边,她家佣人来送饭的时候她正好路过陶隐之身边,听见了对面两个人拒绝陶隐之共同用饭的话,她心里气不过,便主动来邀请。 “额,霍同学,我快饱了,你自己吃吧。”郑家文婉拒,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啊。 “哎呀,你就别客气了,我就要你和我一起吃嘛。”霍佳琪直接上手去拉郑家文。 侯淑仪捏筷子的手捏的紧紧的,嘴抿着,若说刚才的那女同学她还不在意,那么这个,简直太不要脸了,动手不说听听刚才那撒娇的语气,她恨不得将眼前的那碗汤泼对方脸上。 “霍同学,别这样,我真的饱了,好意心领了,心领了。”郑家文受不了,这霍同学热情起来她手臂起皮疙瘩都起来了。 霍佳琪闻言松开郑家文的手,转身跑了。 郑家文愣了一会,不过好在霍佳琪离开了,可没一会,只见她旁边的位置上多了好多菜,抬头一看霍佳琪又回来了,紧接着就坐在她旁边了。 “隐之,你学生对你这么好啊。”许志伟羡慕道。 “来先生,吃鱼。”霍佳琪夹了鱼肉放进郑家文碗里。 郑家文笑了笑,莫名觉得好尴尬。 “我们对先生好,是因为先生对我们好呀。”霍佳琪笑道。 侯淑仪往嘴里放了一粒米,问道:“哦?那你们先生是怎样对你们好啊?” 郑家文闻言太阳穴疼,清了清嗓子。 “就是先生对学生的正常教育,传道受业解惑而已。”郑家文回道。 “我没问你。”侯淑仪看都没看郑家文,一双慧眼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女学生。 霍佳琪疑惑地看了眼侯淑仪,怎么感觉这女的不像是许先生的恋人,倒和陶先生有什么牵扯似的。 许志伟也诧异,转头看着侯淑仪,又回头看了眼郑家文,什么情况? “先生对我们的好是无微不至的,我也不想讲给不相干的人听,是不是呀,先生?”霍佳琪笑着看向郑家文。 郑家文尴尬地笑了两声,脚上传来痛感,低头一看,侯淑仪高跟鞋的跟狠狠地踩着她的脚趾头。这女人,中午做饭给别人吃,还要来踩她,简直不可理喻。 “那个,我吃饱了,我下午圣莱西还有课,先走了。”郑家文忍着疼将自己的脚抽离出去,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侯淑仪是来气郑家文的,没想到自己倒被气着了。 “我也吃好了,志伟,你慢慢吃。”侯淑仪说罢提着小包站了起来,沉着脸往外走,她一直以为郑家文在学校教学生本本分分,你看看她招惹了多少人。 “干什么去啊?”郑家文在校门口等着侯淑仪。 侯淑仪吓了一跳,见是郑家文,调整好心情道:“自然是回公司咯。” “看起来,你对许志伟蛮有好感的,这么冷的天都赶来送饭,真情满满呀。”郑家文脸上一点笑都没有。 侯淑仪闻言道:“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追求自己的个人幸福也是离婚协议书上你写下的,有什么不对吗?” “可,你在今天之前一直对我那样,你现在又对许志伟这样,容易让人怀疑你脚踏两只船。”郑家文很急。 “我踏你的船了吗?我都快二十三了,我这个年纪谁不羡慕戒指婚纱的,我再耽搁下去过了最佳年华我嫁给谁去?”侯淑仪说罢越过郑家文,踩着高跟鞋走了。 “戒指婚纱?”郑家文看着侯淑仪的背影喃喃自语,今天看见侯淑仪对许志伟笑她的心真是怎样放都不舒服。 第六十九章 时裳公司, 丛佳意正在逗郑向彤, 听见高跟鞋声, 回头一看,侯淑仪回来了。 “怎样?郑家文什么反应?没被气死吗?”丛佳意笑着问道。 侯淑仪将包放到桌子上,深吸一口气道:“她没被我气死,我倒生了一肚子气回来。” “怎么了?她不上道?”丛佳意惊讶地问道。 “气她倒是有些气的,我能看出来。只是我小看了她,在学校有那么两个女学生主动给她送吃的, 其中一个嗲里嗲气的,指不定平日怎么照顾人家小姑娘呢,不然人家能这样待她?”侯淑仪想起来心里就不舒服,尤其还动手动脚的。 “那你可得调查仔细了,这种事马虎不得。” 侯淑仪闻言从抽屉里拿出咖啡倒进杯子里。 “我决定了,从今往后以不变应万变, 我冷着她,我就不相信郑家文她真的眼瞎心也瞎。”侯淑仪往杯子里倒着热水, 如果咖啡是郑家文, 准能被滚烫的热水活活烫死。 丛佳意见侯淑仪眯着眼莫名打了个寒颤。 下午, 侯淑仪带着向彤回家时, 郑家文正在沙发上给向岚读英文小故事,听见钥匙声回头看了一眼。 “姐姐,你看,阿娘给我们买的手套,套在手上不冷呢。”郑向彤拿着手套跑过去给向岚。 郑向岚很开心, 拿着手套往手上套,飞快站起来直接挂在侯淑仪身上。 “阿娘,喜欢你呢。” 侯淑仪笑着亲了亲向岚的额头。 “饿不饿?” 郑向岚点头道:“肚子已经在叫了。” “带着妹妹去玩一会,我做饭去。”侯淑仪全程没看郑家文,放下向岚就往厨房去。 郑家文坐在沙发上看了眼侯淑仪的背影,自从中午吃完饭后她魂不守舍,做什么都走神。在圣莱西小学的办公室她也想了很多多。当一个人喜欢你为你做那么多事却得不到回应,是会失落和渐渐放弃的吧,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她也会有这种感觉。 今天侯淑仪那句快二十三了期盼戒指和婚纱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旋,也一直在她心上敲打着,她一味地想在这段时间放空自己,她想她和侯淑仪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自然地走在一起,可她之前没有想过她觉得时间合适了侯淑仪还在不在? 郑家文搓着手现在坐立难安,靠在沙发上紧紧地握着腿上的长衫,若是侯淑仪在这段时间被许志伟打动了,那她做什么都晚了。 既然早在那个隔窗的夜晚心动过,现在又是这样打心眼里喜欢,她也没有必要非要固执己见地等着吧,真被许志伟给娶走了,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没有许志伟还好,该死的偏偏在这个时候侯淑仪还有追求者。郑家文闭了闭眼,真的平生第一次出现这种危机感,从小到大学习上一帆风顺从来都是第一从没有过这种压迫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就像是再不努力第一就被别人夺走了似的,抓心挠肺的。 郑家文深吸一口气,这种事再等着她就是傻子。 郑家文搓了搓脸站了起来,看似悠闲地踱步到厨房。 “咳咳,今晚吃什么啊?”郑家文看似随意地问道。 侯淑仪好似没听见,压根不搭理郑家文。 郑家文讨了个没趣,自说自话往锅里瞧了一眼道:“今晚有虾吃啊?” 侯淑仪往碟子里盛着虾,最后将汁淋在虾上,她全程没有和郑家文说一句话,说冷着就冷着,言出必行,她还就不信了,除非郑家文的心真的是钢铁做的,那她自认倒霉,就当瞎了眼。 “主食吃什么啊?我来做吧,我会闷米饭。”郑家文继续说着,侯淑仪不搭理她没关系,她一直说下去总会搭理她的,现在不是气馁的时候,就是要愈挫愈勇,才能所向睥睨,刀剑不入。 “米在什么地方啊?”郑家文凑近问道。 侯淑仪正在切南瓜,实在受不了耳边的聒噪,拿起菜刀,手切刀落,狠狠滴将菜板上的一小块南瓜一刀两断。 郑家文吓得身子哆嗦一声,跳起脚就快步走了出去,感觉再不走侯淑仪就会像切南瓜一样将她碎尸万段。 侯淑仪绷着脸放下菜刀,将厨房的门关上,小样,怂成那个死样子。 郑家文过了一会轻手轻脚地靠在厨房门上,耳朵贴着门,里面只听见切菜的声音,这样下去不行啊。郑家文抱着胳膊靠在门上,想想也委屈,今天中午侯淑仪给许志伟送饭菜,回来还这样待她,这和冷暴力有什么区别?可这个时候她还不能和侯淑仪去计较,万一计较着把人弄没了,就彻底玩完了。 郑家文想了想,走到沙发前拿起大衣穿上,在脖子上挂了围脖,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一路去了花店。 “你好,我要两朵红玫瑰。”郑家文进了花店说道。 “好的,稍等。”店员说着给郑家文包好,郑家文付了钱揣进怀里就往家里跑。 气喘吁吁地回到家时,厨房的门依旧关着,郑家文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将玫瑰花藏到枕头下面,然后脱下大衣去主卧看了眼玩八音盒的孩子,背着手悠哉悠哉地下了楼。 此时门开了,侯淑仪围着围裙走了出来,瞧见楼梯上的郑家文,走到茶几前写下几个字直接拿到郑家文眼前。 “该你去做米饭了。”郑家文一字一字读了出来,不和她说话来这招? 郑家文拿过纸,从西裤兜里取出一支钢笔,转身趴在五斗柜上写了两个字,笑眯眯地递给侯淑仪,满脸笑容地往厨房去。 侯淑仪拿过纸一瞧,只有两个字‘好的’下面还画了一个笑脸,这个人有毒吧。 郑家文会蒸米饭,进了厨房,打开所有柜子找米,怎么找也没有,不得不打开厨房的门,问道:“米在哪里呀?” 侯淑仪正坐在沙发上喝水,闻言挑眉道:“我哪里知道,是你要做米的。”其实米早在今天早上熬了粥后就没有了的,她每次买米都只买一点,怕招虫子。 “我上楼睡会,米好了就叫我们下来吃饭。”侯淑仪说罢当真上了楼,尽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郑家文不会连个解决法子都没有的。 郑家文抿着嘴,她不气,她一点都不气,谁叫人家对你好的时候你不去回应呢。郑家文无奈笑了笑,走到电话前拨通钱经理的电话。 “对,我需要一缸米,最好十分钟能送到,因为要做晚饭吃,太晚了我怕孩子饿肚子,嗯,缸要大点的吧,最好整个冬天不用买米了。” 郑家文交代好就挂了电话,规规矩矩地在沙发上等着,墙上的钟时针过了十五分钟后,门铃响了,郑家文急匆匆去开门。 一见门口的大缸愣愣地没有回神。 “你好,钱经理说这是她妻子蒸的米饭,让我们带上,怕来的太晚您吃不上饭。”来人举着食盒递给郑家文。 郑家文闻言双手接了过来,连连道谢,可瞧着门口一大缸米头皮发麻,她脑海的大缸不是这样巨大的,这些米得吃到什么时候。 “师傅,帮我抬到厨房吧。”郑家文将门大开,往楼上看了一眼,这种事被侯淑仪知道得笑话死她,“师傅,轻点声。” 门口四个人将大缸抬到厨房后就撤了,郑家文关了门饶着大缸赚了好几圈,寒假前她们应该吃不完吧,郑家文想了想可以拿些到王家去。 这样一想,郑家文提醒自己放轻松,快速上楼从玫瑰花上摘了一个花瓣,下楼将食盒的米饭倒出来后,朝上面喊了一声:“饭好了,下来吃饭吧。” 侯淑仪闻言抬手看了看手表,不能吧,买米起码要一点时间,蒸米也得四十多分钟,郑家文这么麻利迅速的吗? “阿娘,吃饭了,快点。”郑向岚牵着妹妹走到门口,不忘回头催促着床边的侯淑仪。 郑家文先将侯淑仪炒的菜端到桌子上,然后端了两碗米饭防到向岚和向彤跟前,侯淑仪挑眉,郑家文不会没做她那份吧?如果真没做她那份她的手可能会痒的想揍人。 郑家文从厨房再次出来时,手里端着两个盘子,一个放到侯淑仪桌前,笑道:“玫瑰配米饭,犹如花香伴美人。” 侯淑仪见盘子里的米饭被摆成心形,上方还放着一个玫瑰花瓣,再听耳边的酸腐话,心里直打鼓,郑家文这是要干什么?公然示好她背后肯定有原因,她得稳住。 郑家文笑着走到侯淑仪对面坐下. “哇,阿娘,你的米饭好可爱。”郑向岚站起来去看。 “尝一尝。”郑家文看向侯淑仪。 侯淑仪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熟的,做的还可以。 “你吃了我的心,就要对我的人生负责了。”冷不丁,郑家文说了这么一句话。 侯淑仪被呛着了,抬手挡着嘴咳了好几下。 这话听了怎么那么想吐?郑家此时说这么恶心人的话是想通了? “来,喝点水。”郑家文殷勤地给侯淑仪倒了水,又夹了菜给两个孩子,“快吃饭吧,嗯,这菜真香,一看就是心灵手巧又心底善良的人做出来的。” 侯淑仪打量郑家文一眼,受刺激之后变傻了?这话夸的真让人尴尬! 吃完饭,侯淑仪站起来要端着碗碟去厨房刷,要拿起就被郑家文抢了过去。 “碗碟我来刷,我来刷。”郑家文笑着端着碗碟去了厨房,她必须让侯淑仪知道她的好才行。 侯淑仪闻言挑眉,原来二小姐还知道吃完饭要刷碗的,一起住五天了从没见郑家文刷过碗,今天主动刷碗,看起来有些事不是不知道不会,而是不想做。只是无事献勤,郑家文肚子里憋的什么坏水? “向岚,快去书房做功课吧,做完好早点洗澡早点睡觉。”侯淑仪一看向岚要去找郑家文连忙唤住。 “哦。”郑向岚应了一声上了楼。 晚上,侯淑仪给两个孩子洗了澡,便待在屋里给孩子擦着头发,郑家文去了洗手间将浴池收拾好重新放了热水,悄悄地将一朵玫瑰花的花瓣撒向水中,还拉来一个浴池高的小柜子,上面放了一本书,还放着半杯红酒。准备好后,郑家文笑着进了卧室。 “我来给向岚擦头发吧,你去洗澡吧。” 侯淑仪上下打量郑家文,这么好心?郑家文变得这样周到她很不适应。 “快去吧。”郑家文拿过毛巾坐到凳子上给向岚擦头发,还不忘催促侯淑仪。 侯淑仪疑惑地从柜子里取了浴袍往洗手间去,这一开门愣在门口,玫瑰花的洗澡水,还有书和红酒,怎么样都是讨好人追求人用的把戏? !!! 郑家文要追求她? 第七十章 次日一早, 郑家文在五点半就起了床, 飞速洗刷好奔向厨房, 她取了面包放到盘子里,又开了火煮鸡蛋,烧了水准备泡牛奶,她轻哼着小调,心情甚好地做着早餐,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想了想,她比许志伟有优势,何况侯淑仪之前是喜欢她的,怎么想她的胜算都挺大。 等侯淑仪穿着浴袍下楼时,听见厨房有动静,便悄声来到厨房。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个周都没见郑家文这么勤快。 “早,马上就好, 可以叫向岚和彤彤起床了。”郑家文笑着取出鸡蛋, 将水倒进放有牛奶的玻璃杯中。 侯淑仪刚想转身赫然停住, 她看见了厨房那口大缸, 走过去打开盖子,顿时愣住了,这么多米? “这是你昨天买的?” “哦,我让钱经理找人送来的。”郑家文笑了笑,走上前道:“多是多了点, 放心,我会拿一些去王家。” “王家?”侯淑仪敛眉。 郑家文闻言解释道:“哦,就是上次说起来的我老同学家,他不是人不在世上了么,孤儿寡母的多照顾照顾。” “那也剩很多。”侯淑仪想了想,不如过年之前分一些给职工,“余下的我来支配,二小姐没意见吧?” “没意见,当然没意见。”郑家文笑着说道,“那个,以后可以别叫我二小姐么,听着多生分啊,你可以叫我家文,或者隐之,我叫你淑仪,好不好?” 侯淑仪拿牛奶的手一顿,回头看向郑家文道:“我以前不都这样叫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咱们感情都这样好了,自然要换称呼。再说,你昨天在食堂都唤志伟呢。”郑家文觉得这很不好,从称呼上她就输了,叫二小姐不亲切呀。 侯淑仪笑了,今天一大早起来做早餐,还在纠结称呼,这二小姐虽然什么话没说,但做的事越来越像在追她? “我不知道我们感情很好,称呼的事看我心情吧。”侯淑仪说着端着面包去餐厅,而后上楼去唤两个孩子起床。 “向岚,快起,你忘记崔楠阿姨今天邀请我们今天去她家里了吗?”侯淑仪趴在床头轻轻地说着话。 郑向岚闻言睁开眼睛,笑了笑,坐起来道:“没忘啊。” “那快穿衣服。”侯淑仪拿过一件小裙子和厚的打底裤给向岚。 此时卧室的门响了,侯淑仪走过去开门,看着门口的郑家文问道:“怎么了?” 郑家文笑了笑道:“给你变个魔术。”郑家文说着抬起左胳膊,右手从左胳膊的袖子里握住玫瑰花的茎,而后用力抽出,递到侯淑仪眼前,可下一秒郑家文脸上的笑便僵硬住了。 她抽出的真的只有茎,当然还有一个玫瑰花瓣,只是随着嘴里呼出的气,唯一一个花瓣随之落地。 侯淑仪抱着胳膊看着郑家文,开口道:“这个魔术的寓意是在嘲讽我的年纪如同凋谢的玫瑰花一样,老了吗?” 郑家文闻言瞪大眼里连连摆手,抖动了几下左胳膊,将夹在胳膊和袖子中间的花瓣抖了出来。 “请相信这是个意外,我是想大清早给你变支玫瑰花出来的。”郑家文极力地去辩解。 侯淑仪笑了笑后拉下脸来,碰的一声将门关上。 关门的刹那侯淑仪转身在屋里腾空跳了起来,落地时还保持着优美小天鹅的舞步,随后激动地在屋里跳着舞,但乐极生悲,她转身抬腿的时候碰到床角,顿时疼的扑到了床上。 郑向岚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娘干什么呢??? “阿娘?”郑向岚见侯淑仪眼里有泪。 侯淑仪抿着嘴,心里乐膝盖处疼,这种滋味还真是冰火两重天。 “阿娘没事,磕了一下膝盖,缓一缓就好,缓一缓就好。”侯淑仪抱着膝盖深呼吸,郑家文虽然做的超烂,但这份心意还是让她心里乐开了花,不能在郑家文面前表现出来只能自己偷着乐。 外面的郑家文面对着被关的死死的门抿了抿嘴,抬手打了下自己的胳膊,认命地蹲在地上收拾残花瓣,这个浪漫被她演砸了不说,还被侯淑仪误会成讽刺她老,这真是出师不利。 郑家文收拾完后,侯淑仪带着两个孩子出来吃饭。 “你脚怎么了?”郑家文瞧着侯淑仪的走姿,连忙去扶。 “哦,转身给彤彤拿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床角了。”侯淑仪淡定地撒谎。 郑向岚抿了抿嘴,心里偷乐不敢拆穿,分明是阿娘贪玩被碰到的。 “我有跌打药的,我给你拿来抹一抹。”郑家文说着匆匆跑上楼,从自己皮箱里拿了跌打药跑到侯淑仪跟前蹲下,轻轻地将裙子往上拉了拉,露出白皙的小腿直至膝盖,膝盖的确秃皮了。 郑家文将药倒在手肚上,轻轻地涂在侯淑仪膝盖上,侯淑仪本能地颤了一下,看着低头很仔细给她上药的郑家文,好想抱抱,可是还不是时候。 郑家文边上药边往膝盖着轻轻吹着,这不来是为了减少疼痛感,可在侯淑仪感觉却是煎熬,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凳边,郑家文吹的她膝盖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郑家文上完药将裙子放下,自己去洗手,回来亲自在面包上涂好黄油递给侯淑仪。 侯淑仪心安理得地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郑家文看对方吃着她亲手抹的黄油面包心里很开心,她就喜欢这种感觉,侯淑仪整个都是她的那种感觉。 吃完饭,郑家文穿上大衣准备去报社问问投稿的事,刚开大门,就发现外面停了一辆车。 许志伟瞧见郑家文很不舒服,他觉得侯淑仪昨天对郑家文的态度很奇怪,就去找了丛佳意,原来,她的女神喜欢上了陶隐之,你说可恶不可恶,你说可恨不可恨? “许志伟?”郑家文愣在原地,开车在她门口什么意思这是? 侯淑仪此时也穿戴好带着向岚和向彤出来,许志伟连忙下车,打开车门:“淑仪,崔楠今天中午搞party,她让我来接你。” 侯淑仪本来就是去崔楠的公寓,可没想到许志伟会来接她。 郑家文闻言凑到侯淑仪跟前问道:“我能去吗?” “你不是要去报社吗?” “我可以去完报社再去找你啊。”郑家文说罢看了眼侯淑仪的表情,“你不会不带我吧?” “那你来好了,这是地址。”侯淑仪从包里取出一张纸递给郑家文。 郑家文笑着揣进兜里。 “淑仪,先上车吧。”许志伟催促道。 “我们坐黄包车挺好的。”郑家文在一旁说道。 许志伟笑了笑,一股子酸劲,我们?我们是谁? “坐黄包车不是还得花钱吗?再说天冷了,坐车暖和些。”许志伟回道。 侯淑仪点点头,看了眼郑家文,是照顾郑家文情绪选择跟她坐黄包车,还是再加把火急一急她去坐许志伟的车? 侯淑仪笑了笑,当然是选后者了,谁叫郑家文是那种你不急她她没反应的人呢,她俏皮地单个手指拎着包走到车前。 郑家文抿着嘴,眼睁睁地看着侯淑仪带着向岚和向彤坐了进去。 车开走了,留了一车的尾气,郑家文寒着脸抬起手扇了扇,有车了不起?郑家文抿了抿嘴转身进了家,将所有的钱倒在床上,揣好就往车行去。 “你好,我想买辆车。”郑家文到了车行直接开门见山。 “您好,您看一下,我们这有德国打造的汽车,很多少爷小姐都热衷这款。”车行人热心介绍。 “我想买自行车。”郑家文虽然很想买汽车,可她没钱。 车行人的闻言一愣,随即笑呵呵地领着郑家文去买自行车,这年头买自行车也不便宜,买的人也很少,一辆自行车每年要交八块的车捐,虽然没有卖汽车赚钱,但也能赚出一个月的生活费。 郑家文选了一辆自行车,付了钱后直接骑去报社。 “主编吩咐了,明天一早季先生的稿就会刊印在头版头条上,放心好了,这是为国民争利益的时候,我们不会不刊印的。”报社的人笑道。 郑家文一听明天能印便放心下来,至于对方说的冠冕堂皇的话她是不信,不然王玥来投稿怎么会被退呢?这个社会是现实的社会。 周六的早上报社很多人,有来催稿费的有来投稿的,郑家文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骑着自行车去了众诚男教员宿舍楼前,不一会刘子和拿着一个信封急匆匆下来。 “喏,二百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当面点清事后不要赖我。” 郑家文很激动地接了过去,昨天发工资,但她昨天下午在圣莱西小学有课,只能让刘子和代领,这回将工资拿在手里心里很激动。 “我还能信不过你么,多谢了。”郑家文将工资揣进大衣口袋,扶着自行车道:“子和兄我先走了,礼拜一中午我请你吃好的。” “那说定了哈,到时候我带上你未来嫂子你不介意吧?”刘子和笑道。 郑家文一愣:“怪不得几次食堂都没见你,成啊,这是好事,礼拜一我做东。 此时崔楠的公寓里,几个人在厨房捣鼓吃的,这次来崔家的男男女女都有,崔楠的几个要好同事也在,男的负责切肉,女的负责切在,只等着中午围着炉子吃火锅。 “郑家文追人的手段也太low了吧,放个玫瑰花洗澡水,做个饭,这一点都不浪漫好不好?”崔楠一边切着菜一边翻白眼,就这样的操作就能让侯淑仪美成这样,太不争气了。 “她是那种羞于开口表白喜欢用实际行动感化你的人,虽然没有什么动听肉麻的话,但还是很开心啊。”侯淑仪切着柿子笑道。 “你可争点气吧,你太容易被人骗走了。”崔楠气的拿刀的手发抖,“等她来了,你把态度给我放正了,不许给她好脸色,得让她知道,离婚后再追的难受劲,得让人明白再追回来多不容易,这样她才会珍惜,知道吗?侯淑仪,你有没有在听?” “在听呢,我这不都照做吗?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松口,相反我很享受她现在为我做的事,被她追求原来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干。”侯淑仪笑的很开心。 侯淑仪第一次在郑家文身上体会到被追的好处,她希望有一天能穿上婚纱在教堂互换戒指承诺余生。 第七十一章 郑家文骑着自行车来到崔楠住处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提着两桶饼干匆匆上楼。 门声响起, 崔楠亲自开的门。 “不好意思崔小姐, 我来晚了。”郑家文笑道。 崔楠让开路让郑家文进来笑道:“不晚呢,我们刚忙活完准备开吃,你来的刚刚好。” 郑家文听出话音,尴尬地笑了笑,来了什么活不用干就吃饭确实难为情。 “这样,吃完后我来收拾好了。”郑家文将饼干放到门口的桌子上道。 “陶先生会吗?我听淑仪说, 你们住在一起五天,你没有一天刷过碗的?”崔楠转身笑着说道。 郑家文红着脸道:“听她瞎说,明明昨天是我刷的。” “行了,陶先生换拖鞋进来吧。”崔楠说着转身离开。 郑家文换好拖鞋往里走,等看到大圆桌前的人时被唬了一下,这么多人。 “陶先生, 坐我旁边吧。”崔楠坐下后朝郑家文招了招手。 郑家文看了眼侯淑仪身边坐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身边坐着许志伟和丛佳意, 郑家文慢腾腾走过去道:“这个不该是守着家属坐吗?” “陶先生来这么晚还挑坐, 当罚。”丛佳意笑着站起来, 给郑家文倒了杯白酒, 是的,白酒。 侯淑仪抿了抿嘴,想说话被崔楠瞪了回去,之前说好了,无论她们怎么整郑家文, 她都不准帮腔。 郑家文落座后瞧着眼前的白酒打怵。 “我骑车来的,喝醉了没办法回家了。”郑家文看向丛佳意,指了指一旁的红酒道:“我喝半杯红酒怎么样?” “没有诚意。”丛佳意摇了摇头。 “那也得让她先吃点东西,空腹喝这么烈的酒对身体也不好。”侯淑仪在一旁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说罢就被崔楠给瞪了,侯淑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虽然任凭你们怎么整,可人毕竟是她的人,损害身子的事免谈。 “那好,先吃饭。”丛佳意坐了回来。 “你们应该不认识她,她叫陶隐之,子深应该知道,经常看报纸。”崔楠吃饭间看向一旁的男子。 “知道,我去上海哪所大学都能听到陶隐之三个字,今日有幸一见,实乃幸事。” “哎呦,你们至于这样夸嘛,其实就是个人,和大家一样的人。”许志伟捣乱道。 郑家文一口白菜险些没吞下去。 “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陶先生在德国的毕业论文已经有译版在我们阅览室了,民国新立,百废待兴,如今中国之学界不乏文人大师的出现,但在物理化学之领域,像陶先生这样的还是凤毛麟角。”崔楠右边穿格子西服的人说道。 郑家文被夸的脸红了道:“过誉了,实在不敢当,我现在亦是在求索的道路上,曼妙世界无穷无尽,我只走到了门口,还并未真正踏进里面去。” “哎呦,吃不吃火锅啊?一个个的文绉绉的,这又不是表彰大会。”许志伟说着挑了一只虾放到侯淑仪碟子里,“来淑仪,不听这些人说扫兴的话,咱们吃。” 郑家文抿着嘴,手紧紧地捏着筷子,她想挨着侯淑仪坐。 “陶先生,志伟就是这样的性子,别计较啊,来,吃牛肉,已经熟了。”丛佳意笑眯眯地夹给郑家文。 准没好事,肯定有下文,郑家文后背开始出汗,没等她做好准备只听见丛佳意又说话了。 “陶先生,你进来说要坐家属旁边,你看看我们桌子前这些人,谁是你家属啊?” 郑家文闻言悄悄瞥向侯淑仪,只见对方只顾得低头剥虾,肯定不关心她在这边的死活。 “你猜。”郑家文对丛佳意笑了笑。 丛佳意脸上的笑容僵住,我猜?我猜你个头啊。 “真要我猜啊?” 郑家文一听丛佳意的语气,准是要乱指了,连忙道:“丛小姐,何苦为难我呢,我家的事你都清楚,我的家属不就是那个在剥虾的吗?” 侯淑仪闻言心里虽然很美,郑家文敢于当众说出来,可她还是连忙丢掉手里的虾,若无其事地喝着红酒。 “眼下哪有人吃虾?”丛佳意问道。 “喝红酒的那个。”郑家文说罢抿着嘴。 侯淑仪连忙将酒杯放下挑了牛肉来吃。 郑家文闭上眼睛道:“正在吃牛肉的。” “你在说我吗?”崔楠正往嘴里送牛肉,闻言硬生生止住。 郑家文连忙睁开眼,十分尴尬,笑了笑,无奈道:“我家属是侯淑仪侯小姐。” 侯淑仪拿着纸巾擦了擦嘴,面对大家看过来的目光耸了耸肩。 这里面有四五位是崔楠的朋友,侯淑仪根本不认识,她没想到郑家文真的会承认,要知道郑家文如今名声在外,很容易被有心人写文章登报的。 这些问题郑家文都明白,如果坐在这里的人有居心否测的那只能证明崔楠认人不清,再说她不在乎的,别说就今天这么几个人,即便是当着全上海人她都敢说,只要是她认定了的那便没什么怕的,别人赞不赞同她根本不在乎,学校如果解雇她,她可以去租界起诉,她也可以去追随她的老师继续深造,只要得了奖,就不怕没有学校聘用她。 桌子上没有一个人窃窃私语,他们也都听说同、性相爱的事,可没想到陶隐之也是,可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听说过陶隐之,实际上之前根本不认识也没接触过,震惊后笑笑也就过去了,到底是崔楠邀请的人,海派留学回来的不过多参与别人的私事。 “你说她啊,她明明单身的,你会不会说错?”丛佳意本来是想刁难刁难郑家文,没想到郑家文真敢说。 “没有说错啊,我们有婚书的。”郑家文看了眼许志伟,见对方朝她翻白眼,顿时心情舒畅,是的,她们有婚婚。 “可不是签了离婚协议了吗?”崔楠觉得既然说破了,那就往深处问。 郑家文清了清嗓子道:“可以撕掉嘛。” “那岂不是你说离就离,你说和好就和好,拿我们淑仪当什么?”崔楠板着脸,“你们不公开,身边亲朋好友不知道,你如果想离偷偷就离了,我们淑仪太没有保障了。” “好了,先吃饭,你边吃边想,等我朋友离开后你单独留下来,咱们好好谈谈。”崔楠说罢心情很好地开吃起来。 有了崔楠在中间起话头,几个人慢慢有了话头,没有人再提起陶隐之和私事。 一群人聊文学聊趣事,聊当下报纸的头版头条,等到太阳落山,崔楠的朋友纷纷离开,崔楠关上门抱着胳膊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站了起来笑道:“我去厨房刷碗。”此时不躲更待何时? 侯淑仪从洗手间出来,没看见郑家文,跟崔楠对口型:“人呢?” “厨房刷碗。”崔楠走到沙发前坐下。 “阿娘,太阳都快落山了,我肚子好饿,回家吃饭吧。”向彤拉扯着侯淑仪的手道。 “傻孩子,你志伟叔叔说昨天众诚发工资了,你还想让你阿娘回去做饭啊,一个月怎么也得改善改善啊,你应该去找里面刷碗的人,让她带你们下馆子。”丛佳意抱过向彤说道。 郑向彤懵懵懂懂,可郑向岚听懂了。 “阿娘,你等我,我去和先生说。”郑向岚笑嘻嘻地跑进厨房。 “向岚还叫郑家文先生啊。”崔楠问道。 “不然呢,现在改称呼还早,等着呗,又不急。”侯淑仪是不会去和女儿说现在改称呼的。 正在厨房洗碗的郑家文听了向岚的话笑道:“行啊,今晚带你们去吃个好的,换换口味。” 郑向岚闻言竖起大拇指道:“先生,你真好,我会在阿娘面前给你说好话的。” 郑家文闻言停了下来:“你懂我和你阿娘之间的事?” “奶奶都说了,你和阿娘是一对,就像我之前的家有娘有爹一个样。” “你能接受这样的现象我很开心,明天礼拜天带你去百货大楼,想买什么买什么。”郑家文弯腰狠狠地亲了向岚一口。 “耶,先生,I love you~”郑向岚笑着说罢转身出去报告喜讯。 侯淑仪闻言笑道:“这倒真是难得,越有钱的人越抠,难得今天出血请吃饭。” “郑家文不像抠的人吧?”丛佳意喝着咖啡问道。 “但真的没有请我们去外面吃过,这是第一次。”侯淑仪吹了吹刚描好的中指指甲油,“之前我请过她.......” “自己傻倒贴能赖谁?”崔楠翻了个白眼。 “我用的是她爹给我的钱。”侯淑仪抬眸笑道。 崔楠一听拿起身后的靠垫朝侯淑仪扔去,原来得了便宜还卖乖,用郑家的钱去请郑家文还觉得自己多亏了似的。 “突然觉得你那位二小姐也挺可怜的,我们在这里围炉聊天喝咖啡,她在厨房刷那么多碗。”丛佳意摇了摇头。 “知道还欺负她?”侯淑仪笑道。 崔楠闻言道:“那你倒是进去帮忙呀?” “我刚涂好指甲油。”侯淑仪伸出手摆了个兰花指地造型给对面的两个人看,“美吗?” “蛇蝎。”丛佳意脱口而出。 郑家文洗完碗碟之后擦着手走了出来道:“崔小姐,都洗好了,感谢今天中午的盛情款待。” “不客气,只要对我们淑仪好我们家还是欢迎你的。”崔楠看向郑家文,“现在就咱们几个人了,你可以说说怎么给我们淑仪一个保障了吧?” 郑家文看向侯淑仪,可对方连忙将头转向一边。 “我家人亲戚都喜欢淑仪这你们可以问她,至于你说的公开,我也没问题,我可以在教堂组织一场婚礼,也可以登报结婚。” 崔楠和丛佳意闻言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郑家文,登报???这么勇敢的吗? 侯淑仪更是没想到,这是孤注一掷了吗?这二小姐闷闷的,平时也没个表示,突然这样说,她认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郑家文变化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崔楠一听登报离婚,正经起来。 “你说真的?” 郑家文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冬天穿婚纱太冷了,等明年挑个时间,到时候请一定要来教堂参加我们的婚礼。” 侯淑仪眨了眨眼,她都还没答应呢,这就参加婚礼了?这是个坑啊,侯淑仪连忙给丛佳意使眼色,她怕崔楠掉进去。 崔楠刚想点头,被丛佳意拉住,丛佳意附耳轻声道:“淑仪还没答应呢,再说之前说好的冷着郑家文的呀。” 崔楠闻言一愣,是啊,哎呀喂,她险些掉郑家文陷阱里去,不过这诱惑实在太大了,直接可以办婚礼比什么言辞都靠得牢。她也是没有办法,侯淑仪就是看中郑家文了,她一个好友还能拦着不成? “淑仪,她说明年教堂办婚礼......”崔楠眨了眨眼睛。 “可我没答应啊!”侯淑仪配合着演着,暗地掐着自己的腿,以防自己情不自禁笑出来。 郑家文抿了抿嘴,不至于当着众人面拒绝吧! “淑仪,其实从陶先生今天的表现来看,的确很不错了,你也别太挑剔了。”崔楠说罢看着郑家文,“陶先生今天的确让人刮目相看,我相信你对淑仪的心,今后多加油,争取早日修得正果啊。” 崔楠这话,给了郑家文台阶,当然主要是为了帮自己好友稳住郑家文,别因为拒绝了气馁了不追了。 郑家文笑道:“当然,我会努力的。” “时候也不早了,不是要带他们去下馆子嘛,快去吧,我们就不留你们了。”崔楠笑着给侯淑仪使了眼色。 侯淑仪站起来,拿起包,抱起向彤看了眼郑家文道:“走吧。” “好。”郑家文笑着去开门。 下了楼,郑家文给自行车开了锁道:“我知道有一家东兴楼做的菜很好吃,我们去那里吧?” “可以。”侯淑仪看了眼郑家文的自行车,“你借来的?” “今天早上买的。”郑家文说着将腿迈过去踩到脚蹬上,“以后你上下班或者去哪里我可以载你去,咱家也是有车的人家了。” 侯淑仪闻言嘴里抽了一下,看了眼郑家文,笑道:“你受刺激受的这么大吗?” “受刺激?并没有!”郑家文面上无表情,可脸却红了,“向岚你坐前面的横梁上,淑仪你抱着向彤坐后车座吧。” “你自己骑着去吧,我叫辆黄包车。”侯淑仪觉得不安全。 “我能载你们,放心,来试试。”郑家文扶着车,“一点都不危险,我保证,我骑很稳,不会摔了你们。” 侯淑仪其实是想坐到后车座的,若是没有孩子她就坐了。 挣扎一会,侯淑仪抱着向彤屁股靠上后车座,向彤踩着脚蹬坐到前梁上,郑家文深吸一口气,右脚用力蹬出,左脚顺势离地,自行车在刚开始慌了几下后,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 侯淑仪左手紧紧抱着向彤,右手紧紧地抓着郑家文的衣服。 到了饭馆,直接上了二楼,墙角还有一张桌子,郑家文便带着侯淑仪坐了过去。 侯淑仪在出国之前从没来没有下过大饭馆,也就是和同学一起吃过路边摊,出国后她爹给的钱有时候连学费都不够,她就勤工俭学在国外基本都是自己做着吃,除非哪次兼职赚的多了就去吃顿西餐。来上海后要么杨妈做要么她自己去吃西餐,已经很少下中餐馆子了。 “你看看菜单,有想吃的吗?”郑家文将菜单放到侯淑仪跟前。 “你有什么建议吗?”侯淑仪翻着菜单,这都什么菜名?都不知道是什么菜??? “点个起舞吧,汁浓味鲜,菌菇的鲜味会渗透到鸡肉里,鸡香和菌鲜交织在一起,爽滑可口,很好吃的。”郑家文说罢自己嘴里有了反应,好久没吃了 ,以前家有宴会经常请厨子进家做,就是不知道上海的这道菜和无锡厨子做的味道一不一样。 侯淑仪敛眉:“起舞是菌菇鸡肉汤???” 郑家文抬头问道:“是的,你不喜欢吃这个吗?” “没有不喜欢啊。”侯淑仪抿了抿嘴,好好的菜单让人看不出是什么菜,扯不扯?学什么附庸风雅。 “还有哪道菜好吃?”侯淑仪翻着菜单问道。 “来份子龙脱袍?鳝鱼脱皮切丝爆炒,很香,尝尝吗?”郑家文询问侯淑仪,在对方点头后拿过菜单看了看,道:“向岚和向彤不能吃辣的,改天我单独带你来吃胡先生豆腐,入口即化,又麻又辣。” 侯淑仪勾了勾嘴角道:“你还是先看看今晚吃什么吧?” “再点个素菜吧,秘制山药,一汤一荤一素,够我们吃的了。”郑家文说着便有伙计来询问,郑家文将点的菜告诉他,又道:“再来一份你们这的主打主食酥烧饼。” “好嘞。”伙计应着。 “看看主食你们还想吃什么?”郑家文问着对面的一大两小。 “阿娘,我想吃个小猪馒头。”郑向彤在侯淑仪怀里仰头道。 “好啊,给你点。向岚呢,吃什么主食?”侯淑仪问着郑向岚。 “我和先生吃酥烧饼。”郑向岚回道。 侯淑仪闻言道:“一份是多少个啊?不够点两份吧。” “够了,一份十个,一个这么大,足够了。”郑家文说着将菜单还给伙计,“再加一份小猪馒头。” “好嘞,您稍等。” 伙计走后,侯淑仪笑着看向郑家文道:“我说二小姐,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们带这种地方?好衬托你见识广看得懂菜名?” 郑家文笑了,对侯淑仪勾了勾手。 侯淑仪敛眉,将耳朵凑上去。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其实非常优秀,二少奶奶。”郑家文小声道。 郑向岚歪着脑袋敛着眉,先生和阿娘说什么悄悄话? 侯淑仪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二少奶奶??是谁啊?” “我的一生之伴侣啊。”郑家文笑道。 “谁啊?”侯淑仪打哈哈。 “你不知道?”郑家文挑眉。 “那,我哪里知道?”侯淑仪说着话,伙计上了酥烧饼。 两个孩子的眼睛立刻黏了上去,因为真的饿了。 “来,岚岚,彤彤,先垫一下。”侯淑仪拿给两个孩子后,自己也拿了一个吃了一口,顿时嘴里酥酥的。 “阿娘,好好吃,我超级爱这个。”郑向岚举着酥烧饼边吃边表达自己的开心。 “哪天想吃和我说,我下班给你买回家。”郑家文对郑向岚眨了眨眼睛。 “先生最好了。”郑向岚眼睛一亮。 郑家文笑了笑,自己也拿起一个吃了一口道:“很正宗啊,这是南京的一个有名小吃,还有人写诗对着酥烧饼赞不绝口呢。” 侯淑仪闻言挑眉,她觉得郑家文下一步要显摆她广知天下事,没准现在专等她问什么事呢,呵呵,她偏不问。 郑家文清了清嗓子,自己给自己铺路。 “你怎么不问问我世人作了哪四句诗呢?” 侯淑仪笑道:“不感兴趣。” 郑家文无奈,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你说,我好不容易要装一回,你还断我路。” “还说呢,好端端吃个饭,装什么装?” “这不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么,再说,我也是想在你面前多表现表现,那可不得装一下嘛,不然你怎么能全面了解我的优秀。”郑家文一本正经地说着。 “你好,您的子龙脱袍好了,请慢用。” 伙计这时上了菜,侯淑仪笑着给郑家文夹了一筷子放到碟子里,“快吃点东西把嘴堵上吧,沉默说不定更让人觉得你优秀。” 郑家文幽怨地看了眼侯淑仪,接过小碟子拿起筷子道:“哎,风水轮流转啊,人的感情说变就变,之前还对人嘘寒问暖,这会就嫌弃上了,哎,人心善变啊。” “你在说我吗?”侯淑仪挑眉问道。 “怎会?不要对号入座。”郑家文给向岚布菜,“我不是得装一下么,这样显得我懂的人世沧桑很有阅历的样子。” 但这样显得你很蠢的亚子,侯淑仪抿了抿嘴,没敢说出来,今天郑家文受的打击不少,刺激多了其实不好,得适当表扬表扬。 “还别说,这子龙脱袍真的很香啊,特别好吃,真想不到跟着二小姐出来吃饭还是有口福的。”侯淑仪煞有介事道。 “是吧?”郑家文笑了,“那我以后多带你出来吃,二十年太短,余生我带你吃遍天下名吃,怎么样?” 注意!!!此处有陷阱,侯淑仪脑中警钟大响。 侯淑仪嗔了郑家文一眼,笑道:“余生?二小姐你把我当傻子呢,用吃的就想我把余生定下来?” 郑家文闻言放下筷子,在长衫上暗暗地擦了擦手心的汗,很真诚地看着侯淑仪。 “以前我固执了一些,我反省过自己了,你也别再拿捏不放了,今天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我真诚的希望我们可以成为一家人,我也希望今天向岚和向彤能够明白,她们有两个母亲,就是你和我。”郑家文说出掏出一张破烂的纸,“这是那个离婚协议,当天就被大雨淋的面目全非,想是老天爷也不希望我们结束,所以今天彻底撕毁,就当这个协议不存在,好不好?”郑家文说着便把本来面无全非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 侯淑仪愣住了,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带着几分激动,如果早知道找个人刺激刺激郑家文能让这榆木脑袋开窍,她早就找了何必忍辱负重受那么多委屈呢! “你之前态度那么坚决,这会怎么.......”侯淑仪想再套点真情话出来,绷住要上扬的嘴角,十分严肃地看着郑家文。 “其实,其实之前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在之前不是不喜欢你,而是那个时候我不能喜欢你更不能去回应。这两天我想了很久,我喜欢就要说出来,何苦等你心里有了别人我再去独自伤心呢?我本来是想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的,可貌似现在时间不予许这样下去,真到你心里有别人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古人也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郑家文很认真地在向侯淑仪阐述心里的想法,她非常看重这一刻,这是敲定余生的最重要的日子,她想在她写下那天的日记时她就已经非常喜欢侯淑仪了,只是当时她觉得不可能且不允许自己喜欢上别人罢了。 侯淑仪嘴角抽搐一下,书呆子都要在话结束时酸腐一下吗?有花堪折直须折,你之前怎么不乖乖地听古人的话??? 话是感人的,侯淑仪觉得郑家文今天这么正式,肯定有后招,侯淑仪脑海里浮现出精致的戒指,心里美滋滋地等着郑家文掏出来。 郑家文说完见侯淑仪一直没反应,心里直打鼓,这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好歹给句话啊。 侯淑仪矜持地等了几分钟,不见郑家文有任何举动,甚至对方露出迷茫的神色? 合着她多想了?郑家文并没有准备戒指?光靠几句话就想她点头??? “这应该是你受刺激的一时想法,我觉得你再好好想想,我也再斟酌斟酌余生该走什么样的路,结婚对象该选什么样的人。要知道你有你的长处,志伟有志伟的优点,人生大事要慎重,我不想以后会后悔。”侯淑仪很不开心,表白你是认真的吗?这样草率! “不过你放心,在我没决定好之前,我不会和你走很近,也不会和志伟做出格的事情。”侯淑仪说罢拿起筷子,“吃饭吧。” 郑家文眨了眨眼睛,这是拒绝了? “你是要比较之后,然后做选择?”这和郑家文想的不一样,她认为侯淑仪是喜欢她的,而且她也愿意共度一生把她的爱她的心全部交给侯淑仪,按理今晚应该是定情的日子才对啊。 “你也别怪我,这样对你我都好,你想想,万一林小姐回来了呢?你我草率在一起之后,你觉得还是林小姐好,你要撇下我再去找她,那个时候我怎么办呢?” “不可能。”郑家文想也未想,随后愣住,她晚上多久没想起林舒柔了? “感情破碎了是没办法还原如初的,带着裂痕的感情很难长远,道理我都懂的,我既然决定追求你便不会藕断丝连去伤害你,这一点请相信我。我现在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我很喜欢你的。”郑家文看着侯淑仪的眼睛很真诚地说道。 “谢谢你的喜欢,先吃饭吧。”侯淑仪故作矜持地给女儿布着菜,没有仪式,没有戒指,一切免谈。 侯淑仪觉得哪怕你自己编一个戒指也代表你有心了啊,她明明之前提到过婚纱戒指的。 ...... 郑家文傻眼了,她深情款款地表白,对方就一句先吃饭吧? 她失败了,郑家文抿了抿嘴,追人到底是怎样追?当初表白王萍娟被拒绝,和林舒柔压根没表白很自然地在一起了,这会表白侯淑仪又被拒。她想了想,她真的不会,不会追人,她应该属于那种等着人来追的....... 第七十二章 郑家文受打击了, 可有句话叫愈挫愈勇, 睡了一觉起来又活蹦乱跳了, 精力充沛地做了早餐。 “来,岚岚,早上一个鸡蛋聪明。”郑家文剥好鸡蛋放到郑向岚的盘子里。 “我天天早上吃鸡蛋,也没考过第一。”郑向岚想考第一,可每次都是第二。 “第二也挺好的呀。”郑家文安慰着向岚。 “可奶奶说你小时候每次考试都是第一。”郑向岚也想和郑家文一样每次都第一。 “岚岚,你考第二已经很棒了呀, 你先生小的时候学的简单,考的更简单,你现在学的比她那会学的难多了。”侯淑仪夹了小笼包给向岚,“不要纠结这个了,来,好好吃饭, 一会去百货大楼。” “哦。”郑向岚乖乖地吃着包子。 郑家文眨了眨眼,这样的逻辑怕也只能被小孩子接受了吧, 郑家文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看了侯淑仪一眼。 “你小时候考第几啊?” 此话一出郑向岚连忙看向自己的阿娘。 侯淑仪捏紧手里的筷子, 你考第一了不起啊, ,还非得来问问她考第几!!! 侯淑仪淡定地吃完手里的小笼包道:“我七八岁的时候上的家学,不考试,听到这个消息你是不是很失望啊,显现不出你这个第一的难能可贵啊。” 郑家文闻言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过,有一个事实,第一的确难能可贵。” 郑家文说罢见侯淑仪瞪向她,连忙道:“你看,我这个一直考第一的心甘情愿地伺候你每顿早饭,这证明了你更难能可贵。” 侯淑仪嘴角抽搐一下,虽然招人恨吧,值得欣慰的是她还知道你生气了给找补回来,若不是郑家文最后一句,她不敢保证她会不会脱下她的高跟鞋,脱下高跟鞋打!死!她! “岚岚,吃好了没有?吃好了穿衣服咱们去shopping。”侯淑仪不理郑家文,转头对向岚说到。 郑向岚仔细回想那个英文单词,耳朵里听着蛮熟悉的,想了一会啊了一声,要去百货大楼买东西了!连忙喝完牛奶,去穿外套。 侯淑仪站起来笑着对郑家文道:“二小姐,麻烦准备好钱,谢谢。” “好的,二少奶奶,十分愿意为您效劳。”郑家文从善如流回应道。 侯淑仪的笑容僵住了,翻了个白眼,转身往楼上走的时候小声道:“不要脸。” 郑家文耸了耸肩,转身去沙发拿大衣,赫然发现郑向彤掐着腰站在自己身后,吓了一跳。 “不要脸!”郑向彤对郑家文道。 “小家伙,你不能这样说知道吗?”郑家文蹲下抬起拿下向彤嘴角的包子馅。 郑向彤睁着大大的眼睛道:“我听我阿娘的。” “你说话都还吐字不清呢,不许学大人说话,不然不可爱了。”郑家文把郑向彤抱了起来,拿起向彤的小外套一边给小家伙穿一边道:“你看,你阿娘给你新买的小外套多萌呀,穿上后多可爱呀,你一说不好听的话就不可爱了,你乖乖地听我的话,我给你买法国巧克力吃,好不好?” 郑向同嘟着嘴不说话。 “为人师表就是拿吃的教唆引诱孩子站你那边?”侯淑仪站在楼梯上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很尴尬,朝向彤吐了吐舌头,缓缓转身看向侯淑仪笑道:“哪有,我这不是教育彤彤听我的话多关心你这个做阿娘的么,你看你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她们的,多辛苦。” “你倒会圆话。”侯淑仪下了楼梯。 “这都是中学时国文先生教的好。”郑家文放下彤彤笑道。 侯淑仪深吸一口气就当没听见,郑家文比她还欠! 郑家文穿好衣服戴好微博便开了自行车的锁,赶出门时看见侯淑仪已经招了黄包车。 “喂!”郑家文连忙唤住,“咱家不是有车吗?干嘛还叫黄包车啊?” “你带向岚去,我和彤彤坐黄包车。”侯淑仪坐到车上回头看着石化的郑家文,“一辆自行车坐四个人,太危险了,再我我们是要去购物,那么多东西呢。”侯淑仪说罢便催促师傅快走。 郑家文眨了眨眼,问向岚道:“你阿娘最后一句说什么?” “那么多东西。”郑向岚仰头看着郑家文,内心有些同情先生。 “岚岚你进家里等等,我上楼再取点钱。”郑家文现在心里完全没概念侯淑仪要买多少东西,连忙上楼将全部钱揣进口袋里,纸币和银元把口袋撑的鼓鼓的,郑家文特别嫌弃也没有办法。 “走,岚岚。”郑家文在自行车旁给向岚戴好围巾,就抱到后车座上,“待会抓紧我的衣服。”郑家文说罢右脚有力蹬下脚踏,十分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 “先生,你看前面的电车好快啊。”郑向岚坐在后车座歪头看向前面。 “你是不是还没坐过电车啊?等下个周末带你坐坐去中山公园玩。”郑家文笑着往百货大楼骑去。 到了地方,锁好车,郑家文便牵着向岚的手走了进去。 “你说你阿娘也不知道在门口等等我们,这里面这么大去哪儿找?”郑家文边走边寻找侯淑仪的身影。 “去卖鞋的地方啊,阿娘不是要买鞋吗?”郑向岚仰着头看向自己的先生。 “有道理呀,走,上楼。” 郑家文找到侯淑仪的时候,对方正坐在凳子上试鞋,瞧见郑家文,便抬起脚笑道:“怎么样,好看吗?” 郑家文低头细看,点头真诚地赞美道:“好看,脚美穿什么都好看。” 侯淑仪没压制住心里的喜悦笑了出来,这一笑晃了郑家文的眼,还是笑起来好看,生活本来就该笑着去过。 “买下来吧。”郑家文觉得难得侯淑仪喜欢。 “真要买下来?这可不便宜,FERREGAMO的高跟鞋要八十多块钱呢。”侯淑仪看向郑家文,她本来是想买个贵的等郑家文掏钱后再将其支开,自己再挑个相似的便宜的把贵的推掉,可是.......她穿在脚上后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真的买下来,她有些鄙夷自己,又掩不住自己内心真的喜欢。 郑家文吞咽一声,看向侯淑仪闪烁的眸子道:“买,千金难买你喜欢吗?何况才八十块,不贵,不贵。” “太太,是脱下来让我给您包起来呢还是您就这样穿着?”售货员上前笑着问道,这双鞋卖出去她能有单独收益六块钱,是她基本工资的一小半了。 侯淑仪闻言看向郑家文,郑家文忙道:“穿着吧,正好和你今天的衣服特别搭。” 侯淑仪眸子都是笑意,郑家文今天特别可爱,“您好,帮我把我原来穿的鞋包起来,这双我就穿着了。” “好嘞,您稍等。” “你先坐着,我去付钱。”郑家文转身时松了口气,幸亏她出发前上楼把所有钱都带上了,不然今天要被她搞砸了。 “来,岚岚彤彤,和我去那边选一双你们穿的鞋。”侯淑仪牵着孩子走过去,挑了一会,选了一双黑色平底小皮鞋,里面带棉的那种,“岚岚,试试。” 郑向岚很开心,脱了自己的鞋伸进新鞋里,侯淑仪把脚踝的搭扣搭好,按了按鞋头,“大不大?” “不大,也不小,刚刚好。”郑向岚站起来走了两步。 “穿着吧。”侯淑仪抚着裙子站起来,问向售货员:“这款还有小号的吗?三岁孩子穿的。” “有的,我帮您找。”售货员在架子上找到便拿到侯淑仪跟前,恰好郑家文回来将盖了章的收据递给售货员。 “二小姐,要劳你再跑一趟,给岚岚和彤彤把鞋钱交了。”侯淑仪给向彤穿好后,觉得特别好看。 郑家文还没喘息过来,手里便多了一份收据,郑家文去付钱的路上突然想起来一事,偷摸进了钱经理的办公室。 “二小姐?”钱经理连忙站起来,给郑家文倒了杯茶,“二小姐喝茶。” “茶不喝了,有个事想问问,你们卖价比你们进货的价格多多少?”郑家文觉得家里断了她的经济来源,她还在这里花冤枉钱显得她特别蠢。 “每个商品上浮的都不一样。”钱经理很疑惑,二小姐要插手生意了?没听得老爷有指令啊。 “事情是这样的,我陪淑仪和孩子来购物,瞧架势会买很多,你看能不能这样,我拿着收据过来找你,你陪我去收款台结账,按成本价,好不好?”郑家文特别期骥地看着钱经理。 钱经理闻言哭笑不得:“好的,二小姐,您只管拿收据来,我陪您去收款台。”钱经理觉得二小姐很可爱,不像三小姐郑家意,三年前来直接看中什么拿什么压根不付钱,全都是由他垫付给商场的,没办法商场经营额不能少的,当然后期老爷全都以奖金的方式给他了。 “那快走吧。”郑家文站了起来,走到半途掏出一张留底收据,“钱经理啊,已经付了的能不能减去本金退给我?” 钱经理张了张嘴,心里同情二小姐啊,你说老爷把亲闺女逼成什么样了,以前有月钱拿的二小姐,来商场购物一千块都不待眨眼的,现在为了八十块笑眯眯地问他能不能退点?能不退吗?必须退呀,商场的账没有办法,他也得从自己口袋里掏啊,何况并不多。 “能退!”钱经理笑道。 “你太棒了钱经理。”郑家文很开心,退点她中午说不定还能带着一大两小去吃霞飞路的西餐。 钱经理带着郑家文到了收款台,对职工眨了眨眼睛道:“这两个收据的商品按成本价卖,你查一下成本价。”钱经理说着拿着笔和账单快速写了一句话递到收款员面前。 “按成本价三分之一卖,亏损的钱从我薪水扣。” 收款员愣了一下,抬头快速地看了眼钱经理身旁的人,瞧着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哪里见过,但能让钱经理出手的人肯定身份不一般,便飞快地查着,然后拿着算盘算了一会,找了钱递给郑家文。 “你好,FERREGAMO高跟鞋成本价二十一块,两双儿童皮鞋成本价共十六元,共计三十七元,之前收您八十,找您四十三元。” 郑家文愣住了,赚这么狠吗?茫然地接到手里。 “二小姐,还需要什么您去买吧,收款职工都会按成本给您。”钱经理笑道。 收款的职工快速抬头,怪不得钱经理瞻前马后,原来是二小姐。 “好,不过,你们物价得调一调了,我知道路上运输什么的都需要成本,但这么要价也太狠了。”郑家文瞧着手里的钱,“以后少赚点吧,多给我们这样靠薪资过活的老百姓一点福利。” 钱经理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好难啊,现在又不能告诉二小姐成本不止这些。 “好的二小姐。”钱经理应和道。 郑家文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本来一百多就要没了,结果就花了不到四十! 郑家文跑着上楼,把盖章的收据给售货员。 “这么久啊?”侯淑仪带着两个孩子坐在一旁等得有些急。 “不好意思,来,换下来的鞋我来提。”郑家文连忙上前从侯淑仪手里接过牛皮纸袋。 “走,岚岚,给你和妹妹买个帽子去。”侯淑仪站了起来。 郑家文突然觉得自己可怜,侯淑仪没给她买鞋。 “冬天了,也给我买个帽子吧,挡风!”郑家文笑道。 侯淑仪想了想,防寒,便道:“好呀,咱们一人挑一个好了。” 郑家文心里很开心,走了几步就回过味来了,为什么花的是她的钱,她还要对侯淑仪的点头感恩戴德?好蠢的亚子!不过她心情好像还蛮不错的....... “家文?”刘子和上楼瞧见郑家文,顿时眼睛放亮光,“哎呀,你在这里呀,诶?郑太太?你们结伴购物啊?” “是啊,你也来买东西啊?”郑家文问道。 “陪你嫂子来的,我刚交完钱,她在下面,就那个穿布各自旗袍外面套粉色大衣的那个。”刘子和指着下面的一个女子道。 “哦,挺漂亮的!”郑家文看了一眼笑道。 “是吧,我下去唤她。”刘子和兴奋地跑下楼梯。 侯淑仪笑了一声:“是挺漂亮的,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郑家文身子僵硬,缓缓回头悄声道:“我应承子和兄呢,你比她漂亮多了。” 侯淑仪乐了,嘴上却道:“虚伪。” “慧慧,这是郑家文,我的老同学兼同事,这位是郑太太,小朋友是郑太太的女儿。”刘子和很开心地做着介绍,“在是我的未婚妻彭慧。” “嫂子好,幸会。”郑家文点头问道。 “你好。”彭慧有些人生。 “你们还要逛吗?要不一起?”刘子和问道。 郑家文闻言看向侯淑仪,侯淑仪本来想一家人享受周末时光,闻言也知道没有办法,便道:“好呀,我们要去买帽子,一起吧!” “好啊,我恰好也想买一顶帽子戴。”彭慧笑道。 “那走吧。”郑家文弯腰抱起向彤,人越来越多了,“在那边。” 第七十三章 一行人买了帽子, 直接奔着霞飞路的西餐馆去了。 “你好, 一份三文鱼, 两份咖喱鸡饭,一瓶红酒。”侯淑仪说罢将菜单传给彭慧。 “我要一份鹅肝吐司。”彭慧说罢将菜单递给郑家文。 “我要一份西班牙海鲜焗饭,菜再上道炸板虾吧。”郑家文点好之后将菜单传给刘子和。 刘子和看也未看直接把菜单给waiter道:“你好,我要一份七分熟的牛排。” Waiter收好菜单说了声好的,就转身离开。 坐着等菜有些无聊,刘子和起身去洗手间。 郑家文从口袋摸出牛肉干分给几个人。 “阿娘我还要一个, 我想一手一个。”郑向彤腻歪在侯淑仪怀里,侯淑仪闻言伸手朝郑家文又要了一块。 郑家文虽然递了过去,嘴上却道:“我觉得一块就够了,不然待会吃饭又不吃了。” 侯淑仪愣了一下,转头看着郑家文道:“那你还给我?”侯淑仪觉得郑家文那句话很有道理,小家伙最近爱吃零食, 通常零食吃饱了饭就不好好吃。郑家文若早说,她还能哄哄彤彤没有了, 这会小家伙一手一个, 根本不用去想还能从她手里要出来。 “那你跟我要了我还能拒绝吗?”郑家文耸了耸肩, 见Waiter拿红酒过来了, 便直起身子给侯淑仪和彭慧各倒了半杯红酒。 彭慧接了过去,却在打量侯淑仪,怎么有种一家人的感觉。 少时刘子和回来了,waiter率先将的牛排端了上来。 见刘子和回来了,郑家文抬手伸向自己的口袋问道:“子和兄, 你吃牛肉干吗?” 刘子和闻言看向郑家文道:“餐馆规定不能吃牛肉吗?牛都没说什么,而且人家还给我把牛排上了,有什么问题吗?” ....... “我没问你干嘛吃牛肉,我问的是你吃不吃牛肉干?”郑家文无奈举起手里的牛肉干。 侯淑仪闻言被红酒呛了两声,刘子和的话她紧紧是皱眉觉得驴唇不对马嘴,可郑家文非要十分较真地阐述,且不给人留半点面子,她喝红酒的时候听了情不自禁地想笑,险些被呛死! “吃,干嘛不吃?给我两三块吧。”刘子和没觉得有什么,都老同学了。 郑家文掏出凉快放在刘子和的盘子上。 陆续地,点的菜和饭都上齐了,侯淑仪和向彤吃一份,还没吃饱,却看见彭慧停了勺子不吃了。 “彭小姐,怎么不多吃点?”侯淑仪关心问道。 “哦,我去试了婚纱,我腰上稍微有点胖,而且我脸上的光泽有些暗淡,看郑太太神采飞扬皮肤光滑,不知道每顿吃多少饭能不老呢?” 侯淑仪闻言笑道:“我觉得每顿吃八分饱就可以,至于不老,这个每个人都不可能的。” “可能啊。”郑家文吃了一口三文鱼,吞下后道:“去年德国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子八天没有吃饭,现在她永远二十一岁。” “噗!!!”刘子和将嘴里红酒喷了出去。 郑家文嫌弃地拿餐厅的白色帕子擦了擦自己周边的桌子。 彭慧仔细回味郑家文的话,嘴角忍不住上扬。 侯淑仪看向郑家文,眼神里又爱又恨,幸亏她顾着和彭慧说话嘴里没有任何东西。 “好好吃顿饭,你是不是过分了?”侯淑仪嗔了郑家文一眼。 “我这不是给你们说个玩笑么,显得我很幽默。”郑家文挺直腰板,右手拿叉子左手拿刀切了一小块三文鱼刚想放进嘴里,想起刘子和喷过红酒,说不定喷上去,便放了下来,“waiter,麻烦再点一份三文鱼。” “慧慧,该吃吃,别理家文,她就这样,她冷不丁说一句话,别人笑了她自己不笑,从小到大就这副死德行。”刘子和可惜了喷出的那些红酒。 “子和兄有所不知,这样才能显现出我的涵养。”郑家文抬手理了理自己身前的餐巾。 “你的三文鱼来了,快别说话了,专注地吃吧。”侯淑仪已经不知道该对郑家文摆出什么表情,想笑又觉得郑家文做作的让人想翻白眼。 “好的。”郑家文一本正经地应着,想起下午还要去买买买,便看了刘子和一眼道:“子和兄,今天不期而遇.......” “现在出版的书都白话了,你能不这样文绉绉的么?”侯淑仪觉得是不是早上花了一百多块钱郑家文受刺激了? “好的。”郑家文虚心接受,“今天见面餐吃了,礼拜一中午就不请你和嫂子了,我最近手头紧了。” 侯淑仪抿嘴,果然花太多了的原因吗? 刘子和听前面还点头,没必要今天吃了明天还吃,但纳闷郑家文手头紧什么? “礼拜五不是刚发吗?再说你两百块呢?圣莱西还有三十块。” “我不得养家糊口吗?得把钱用在家庭上。”郑家文放下刀叉道。 “你一个人也叫养家糊口啊?”刘子和叹了口气,林舒柔和郑家文分了,这在他看来是迟早的事,没想到分的这样快。 “我不是一个人啊。”郑家文说罢还悠悠地得意地晃了下脑袋。 “你又找了一个?”刘子和震惊,“是谁呀?郑太太,你知道是谁吗?” “请不要再叫我郑太太。”侯淑仪笑道,“我离婚了。” 郑家文正吃着三文鱼,闻言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吞下后忙道:“对,她离婚了,所以我追求她现在住在一起,我们现在是一家四口了。” 侯淑仪张了张嘴,还能再要点脸不? “你,你们?”刘子和震惊了,郑家文什么变的?为什么他觉得眼前一亮的女子都喜欢郑家文呢? “咳咳,这样啊,那啥,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恭喜。”刘子和说着举起酒杯,看了眼郑太太,“来,祝贺,祝贺你们。” 彭慧惊在一旁,见刘子和举杯也连忙调整状态举起酒杯:“恭喜。” 放下酒杯后,又吃了一会,彭慧看了看手表道:“子和,一点半了,我们约了师傅买戒指的。” “嗯,你吃好了吗?”刘子和点头后问道。 “饱了的。”彭慧说着站了起来,“郑太太.........”话刚出,想起对方离婚了。 侯淑仪看出对方的窘迫笑道:“我姓侯。” “侯小姐,郑小姐,我们先走了,希望我们结婚那天你们能来。” “一定,再见。”侯淑仪朝对方挥了挥手,这种事乍听到是会吃惊的,不过能在吃惊后保持礼貌还不错。 “走了啊,你还蛮厉害的。”刘子和偷偷对郑家文道。 “该买单了吧?”侯淑仪给向彤擦着嘴道。 郑家文笑了,凑近道:“其实你喜欢我的,不然刚才早反驳了。” “你想多了,你到底是二小姐,我自然要在你老同学面前给你留点面子。”侯淑仪瞥了眼笑眯眯的郑家文道。 “随你怎样否认,我心里知道就好了。”郑家文笑了笑,起身拿起椅背的大衣去付账。 侯淑仪扶了扶额,她觉得郑家文该聪明的时候特别笨,该笨的时候又太聪明了,也不知道她冷着郑家文的策略还能撑多久! “走吧。”郑家文付完钱回来,替向岚穿了外套。 “你说,你那老同学会给彭小姐买什么样的戒指?”往外走的时候,侯淑仪觉得有必要再提醒提醒郑家文。 “嗯,应该款式简单的吧,子和的工资不到两百,贵的也不实用。”郑家文回道。 侯淑仪抿了抿嘴,继续问道:“那你之前和林小姐在一起的时候没给人家买戒指吗?” “没有呀,戒指很神圣,代表承诺一生,我和她没见家长自然不会轻易买戒指的。”郑家文说罢看了侯淑仪一眼,只一眼,她便停了下来,她是不是私下该买个戒指了?好套在侯淑仪手指上,让她戴上了就再逃不掉了? “怎么不走了?”侯淑仪回头问道。 “哦,刚才吃三文鱼吃多了,肚子有点不舒服。”郑家文应付过去。 离开餐厅,侯淑仪便带着郑家文回到百货大楼,买了很多日用品,直到她觉得快两百块的时候才作罢,出来时大包小包全挂在自行车把手上。 “我们到家见。”侯淑仪拦了辆黄包车,带着彤彤就走了。 郑家文在后面慢腾腾地骑着自行车。 “先生,回家后我能吃那个夹心的饼干吗?我饿了。”郑向岚在后车座上问道。 “可以啊,只是你中午没吃饱吗?还是说不喜欢吃西餐?” “吃饱了呀,这不是阿娘带着我们在百货大楼里逛来逛去,逛的我又饿了么。”郑向岚低声道。 “还别说,听你说完我也饿了。”郑家文加快车速,一路往家里去。 到了家门口,郑家文没直接进去,在门口对向岚道:“岚岚,进屋后把你的半自动铅笔拿出来,然后把手按在纸上,用铅笔沿着手指轮廓画,然后去跟你阿娘撒娇,把你阿娘的也画下来,好不好?我有急用。” 郑向岚想想不难,便点头答应:“好呀。” “好,你去按门铃,我来拿东西。”郑家文说着便去拿自行车的东西,侯淑仪开了门,也帮着拿了一趟。 郑向岚上了楼,想想画一家人的手也挂在墙上也很好,便先动手给向彤画了,又画上自己的。 “岚岚,喝蜂蜜水还是白开水?”侯淑仪打开门问道。 “白开水就好,阿娘。”郑向岚说着便画好自己的手。 对于孩子喜欢画画,侯淑仪很开心,走上前想指导指导,走近了才发现是描手指轮廓。 “阿娘,你也画一个吧,画我和妹妹旁边。”郑向岚很给力,将阿娘自己来了,便主动提起。 “好啊。”侯淑仪以为只是向岚想表达一家人,便配合地伸出左手给向岚画。 “在干嘛?”郑家文放好东西走了进来,“哦,画手呢啊,加不加我一个?” “自然要加。”郑向岚边画边道。 “来,无名指和小指我来画。”郑家文为了更准确一点,自己拿了笔给侯淑仪画。 当郑家文的手按在侯淑仪手上时,侯淑仪有种很特别的感觉,一个清静的下午,一家人做些想做的事情,这便是她向往的生活。 郑家文画好之后松开手道:“好了。” 侯淑仪回神,收回手道:“真是的,这主意明明是向岚想起来的,孩子自己的主意自己动手,你偏要去抢。” 郑家文笑了笑,没出声反驳,在侯淑仪出去后,拿着尺子量了侯淑仪无名指的直径,又量了向岚的无名指直径和实际无名指手指围数,算出一个适合侯淑仪无名指戒指的尺寸。 “好了,大功告成。”郑家文很开心,让向岚在纸上描了她的手掌,将纸贴在柜子上,还题名:“一家四口的宣誓:永远一起。” 第七十四章 得了戒指尺寸, 郑家文很开心, 礼拜一中午就去订做戒指。 “老板, 我想订做一枚戒指,这是尺寸。多少钱没有问题,一定要精致,钻石可以不大,但一定要好看。”郑家文站在柜台前道。 “我这有一些材质的钻石,您看看, 选哪一款的?”老板拿出一些钻石摆在郑家文眼前。 “有没有更好的?”郑家文问道。 “有,在二楼,不过很贵。”老板看着郑家文的表情问道。 “贵不要紧。”郑家文想也未想说道,其实她口袋里总共揣了一百块钱。 老板见郑家文衣着不沾寒酸气,便带着去了二楼。” 郑家文一眼看着那红色钻石,感觉看一眼就能想到侯淑仪那个妖孽, 红艳似火。 “我选这个。”郑家文指了指,“只要一点点, 现在的大钻戒指很普遍, 来点精致简单的。” 老板暗地翻了个白眼, 怕不是因为大钻戒贵买不起才这个说的。 “好的, 一个礼拜出设计稿,请先交定金。” 郑家文闻言连忙把一百块压在柜台上。 老板愣了愣,眨了眨眼道:“没了?” “嗯,定金而已嘛,一百块不少了, 等我敲定设计稿后,会付你百分之五十。”郑家文说罢有些心虚地看了眼老板。 “对不起,请你出去。”老板指了指门外。 “老板,我是真心实意要买戒指的。”郑家文解释道。 “管你真心不真心,定金向来都是百分之三十。” 郑家文闻言笑道:“老板,你看哈,你设计稿都没做出来,怎么知道具体戒指是多少钱?既然不知道这个戒指价位,又将按什么价位来算百分之三十呢?” “按钻石的价位。”老板白了郑家文一眼。 郑家文闻言笑着靠在柜台上道:“你看老板,你没设计出款式,那就意味着用多少克钻石你也不知道,既然分量都不知道,那自然不知道所用钻石的价位,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老板闻言想想是有道理,可那又怎样,一直都是这样来的。 “你这样,你收下我一百块当定金,一个礼拜我来选设计稿的时候你就知道具体要多少钱了,到时候我直接就付你百分之五十,做好之后交尾款。”郑家文说着靠近道,“您想想,我如果不来,你白得一百块呢!你钻石还在,什么都不少还能有一百块拿,您不吃亏啊。” 老板闻言低头一想,让店员设计个稿,也就五六块钱。 “行,给您记账定金一百块,礼拜天来看设计稿。”老板一边收钱一边道:“哎,干了这么多年,还真没遇见您这样的。” “多谢老板,一打眼就知道您人善良。”郑家文笑着从口袋掏出一个牛肉干,“来,请您吃牛肉干。” 老板抬头看了眼郑家文,这个客户简直太奇怪了,他就没见过这样的客户,不过他还是伸手接过,放进嘴里:“谢了。” “您客气。”郑家文笑眯眯道。 “您的定金条,请收好。” “好嘞,老板牛肉干好吃的话我下次来看设计稿的时候再给你带,我先走了。”郑家文故作淡定地走了出去,之后拔腿就往前面跑,她怀里揣着一封信,寄往无锡的信,很怂地求她娘寄钱给她,毕竟戒指是用来求婚的,带一辈子的,不好去糊弄,买就买个称心如意的。 寄完信,郑家文回到众诚。 有一组同学找到查看实验装备,郑家文看了之后道:“你们这个作废吧,还不如用外面那个现成的不花钱的高压电源。你们这样,把一台放在那不要的静电发生器改造成高压电源,,这样可以修旧利废。你们要抓紧时间了,赶快做好记录数据,不然写论文你们都没有数据依据。” “好的,先生。”钱滨滨听了之后确实觉得这样做更省钱。 “陶先生。” 郑家文刚准备走后面有人叫她。 “陶先生,我下午有事,我的化学课能不能帮我代一下?”女校的王先生期骥地看着郑家文。 “好的,王先生,第几节课?”郑家文问道。 “第二节 ,下午三点到四点的,化学四班。” “好的,您放心吧。”郑家文应承下来,待王先生走后她去办公室打了电话。 “帮忙转时裳公司。” “你好,哪位?” “丛小姐,我是郑家文,我找淑仪。”郑家文换个耳朵听电话。 “哟,这么如胶似漆啊,上班的功夫还要打个电话?”丛佳意说着举着电话招呼侯淑仪,“淑仪,你们家那会找你。” “别乱说话,什么就我们家的了。”侯淑仪走过去接过电话,“什么事?” “我今天下午要帮人代一节课,岚岚我接不了,你去接她吧,冬天三点半就放学了。”郑家文简单陈述道。 侯淑仪闻言将臀部轻轻靠在桌子问道:“好,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有。”郑家文在电话一头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早上才分开我就想你了,我现在才知道一日不........” 嘟嘟嘟.... “喂,喂。”郑家文喂了好几声,撇了撇嘴将电话扣上,太没礼貌了,太没礼貌了,郑家文心里堵着一个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她怎么也没想到侯淑仪挂她电话!!! “这么快就聊完了?”丛佳意很惊讶。 “不然呢,我下午得早走以后去接岚岚。”侯淑仪坐到椅子上开始忙。 “行啊,诶,你和郑家文现在到什么地步了?”丛佳意收拾手里的设计稿随意问道。 “怎么说呢!还没经历如花似火的激情就已经步入老夫老妻似的柴米油盐。”侯淑仪无奈笑了笑。 下午三点,郑家文踏点进了教室。 “大家好,今天我来给王先生代课。”郑家文走上讲台,写下一个陶字,“我姓陶,这节课给你们讲钠元素。” 郑家文写完回头一看,很多人要么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么再说话窃窃私语。 “呀,你们王先生不在你们很活泼吗?”郑家文走向讲台。 “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我们化学学的好不好和您又没关系。”化学系的女学生邓润秀说道。 “是呀,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你们继续,继续,我也懒得跟你们讲什么元素,我自己做做实验,你们该睡睡,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没有必要当恶人不是。”郑家文笑道。 “先生是个通透的人。”关珍珍笑道。 郑家文笑着走向讲台,动手就开始做实验,做着做着自己跑了出去,学生一见疯了心里更开心这节课没人管。 不一会,郑家文拿着醋悠哉悠哉进来了。 “看我做什么,来继续睡,继续玩。”郑家文走向讲台,捣鼓半天,拿出火柴点了火,然后迅速撤离讲台,只听见嘭的一声!!! 下面睡觉的嗖的一下站起来,满脸惊吓和懵逼,说话的人也不说了,张着嘴看着被炸的讲台桌子。 外面隔间教室里冲出一个人,许志伟一脸慌乱地跑进胳膊教室,“做什......陶隐之????你干什么呢?这怎么了?你........” “做个实验而已许先生不要激动,快回去讲课吧。”郑家文把许志伟推了出去关上门。 “哎呀,这个威力不够哈,你们继续睡啊,我换张桌子加点浓度继续做。”郑家文说着就挽着衬衣袖子准备继续做实验。 “啊~~~~~~~先生!!!”关珍珍从地上爬起来,看向郑家文。 郑家文回头看向说话的学生,迷茫地问道:“怎么了?” “先生,别做实验了,讲课吧。”关珍珍快哭了。 “别啊,讲课多耽误你们睡觉啊,你们该睡睡,我做我的,诶,咱们互相不打扰。” “先生!我们想听课了,我们特别想听你讲钠元素。”一胖乎乎的女生收起自己的零食,这要再做下去,整个教室都能炸了,她还不想死,还有多好好吃的零食没有吃过。 “是啊,先生,别做实验了,给我们讲课吧。”越来越的学生一脸苦相地看向郑家文。 甚至有女学生上前扯着郑家文的胳膊坐在地上:“先生,别做实验了,王先生做实验是成功不了,你做实验是要人命啊。” “不睡了?”郑家文脸上的笑意没有了。 “不睡了。”学生们答。 “要听课?” “嗯!” “那等什么,上来收拾讲台。”郑家文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说话一群学生涌向讲台。 这时,校长急匆匆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许志伟。 “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赵校长,我教他们做实验呢!”郑家文上前道。 “做,做实验需要搞这么大吗?我在前面都能听见这里的声音!”赵校长看着讲台傻眼了,“陶先生啊,代个课没有必要搞这么大,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好的,校长,这样的实验不在教室里做了。” “这才对嘛。”赵校长看了一眼,再三嘱咐后离开。 “陶隐之,你,你过分了啊,你可不许在做实验了,隔壁教室的讲台就在你后面!!!”许志伟脸色有些发白,发泄完就回了隔壁教室,当时嘭的那一下,他正在黑板上写英文,当时粉笔就飞出去了,没把他吓个半死!!! 郑家文耸了耸肩,怪她咯? 讲台收拾好,学生搬了一张桌子到讲台,班长还喊了起立对郑家文鞠躬:“先生好。” “同学们好。”郑家文看着下面的学生,“都坐下吧,我平素不喜欢讲大道理,但我看着你们睡的睡,吃的吃,聊天的聊天,真的很痛心。我以为当代之学生,学而奋进是不需要先生们去督促的。时下之民族需要你们少年如同久旱盼甘露,我不知道你们生活在目下是什么感受,我在租界常看到我们自己人卑躬屈膝,他们不敢得罪任何一个洋人,为什么?因为国强,人家就是要欺负你。” 郑家文走向讲台,在过道上走着:“往后倒退几十年,女子是上不了学的,现在有女校,广纳女生,有这样的机会去读书你们就不想为女性争口气?众诚一个先生同时教男校女校,讲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你们设想一下,寒假前的考试,一样的题,全校各系男女总排名,你们化学系前十名没有一个女生,你们会不会觉得丢人?到那个时候各大报纸争相报道,你们走在街上还敢说是众诚女校化学系的学生吗?我不知道你们是对代课老师这样还是平时就这样,物理系的女生上课都非常认真,平时的课堂小考成绩都非常好,根据平时测试成绩看,男生女生成绩总排名,前十名女生平均会占到五到六个名额,这说明什么,无论男生女生,只要肯学,都能学好,女生是可以和男生平分秋色的,新女性不是靠衣服靠容貌去实现的,更不是一个口号,那是需要你们去争取的,你们需要付出汗水和时间,让社会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新女性。” 郑家文走回讲台,这一刻她想到了侯淑仪,晚上那么晚了还在看外国商业的报纸,早上对着镜子还会练习一会英语和德语,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地非常自信地去上班,十分自立有想法,还画得一手好画,别人出两百元买都不肯卖掉,这样一想再看看下面一群十六七的女学生们,成为真正的新女性还早,不过年轻一切都不晚。 “当代真正的新女性,平均会两到三种语言,在学界也好商界也好,都能做到出类拔萃,那样的才是和封建诀别的新时代女性,自立自信,有自己的想法,不依靠于男人依旧活的潇洒有魅力,你们现在非常年轻,现在努力正当时!”郑家文说罢见下面女生的神情有了些反应,“好了,话也不多说了,不管你们以后想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只要在学校一天,就请做好学生该做的事情,接下来,我来给你们讲钠元素。” 郑家文讲的口干舌燥,不管底下听进多少,反正先生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她带着激情地讲完这节课,就潇洒地走了。 关珍珍地看着郑家文远去的背影沉思片刻,背起书包就往外跑。 “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去陶先生家里,不然人家还得留我们吃饭。”霍佳琪走在路上和同组人说道。 “我们现在去应该赶不上陶先生吃饭吧,问完问题走就是了,我们不在那吃不就完了?”王玥说道。 “王玥,没想到你还挺有心机的,不在那吃饭却准备这么多鸡蛋给陶先生?” “先生帮我们弄堂十几户人家大忙,现在报纸上各界呼吁租界停止征用弄堂就是陶先生帮我们的,这事闹了几天,今天刚被通知不征用了,你说我该不该感谢陶先生?”王玥边走边道。 “陶先生?你们是物理系的吧?你们知道她家住哪里吗?”旁边突然有人搭话。 霍佳琪和王玥闻言停了下来。 “你问我们先生家住哪儿干什么?”霍佳琪敛眉。 “我是关珍珍,陶先生给我们代过课,我决定多跟陶先生请教请教化学问题。” 第七十五章 郑家文到家时, 侯淑仪正在厨房做菜, 郑家文脱下大衣走了进去。 “做糖醋小排?听着就香。”郑家文在一旁笑道。 侯淑仪笑着看了眼郑家文, 边盛菜边道:“你今天在学校是不是犯事了?” “没有啊!”郑家文摇了摇头。 “没有?炸了讲台不叫犯事啊?”侯淑仪转身看着郑家文,“你算是把许志伟给得罪了,跑到时裳来对着我和佳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你的恶行,还说以后要和校长说,永远不在你隔壁教室上课。” 郑家文无奈地笑了:“他怎么这样?” “你把人吓个不轻,改天请人吃顿饭吧。”侯淑仪转过身拿起刀切着豆腐。 “我不。”郑家文斩钉截铁拒绝, “我又不知道他在隔壁教室,我不请他吃饭,哪有请情敌吃饭的道理,我又不傻。” 侯淑仪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一个大龄儿童是无法听进别人意见的。 “我炸讲台那是因为学生不好好听课, 使用一些特殊手段,我都是为学生好, 许志伟也是先生, 就当为学生做贡献了。”郑家文说着拿起一双筷子想去夹盘子里的小排。 侯淑仪眼疾手快啪的一声拍掉郑家文的手。 “还没开饭呢, 急什么急, 你若很闲就上楼给向岚读英文故事书,别杵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郑家文一听瞥了眼侯淑仪的神色,还算平和,寻思好一会才鼓足勇气悄悄地伸出手屏息凝气地从后面抱住侯淑仪的腰。 侯淑仪吃了一惊,回头看去, 却看见郑家文一副受了委屈似的表情。 “你现在是不是越来越过分了,对我都开始动手动脚了!”侯淑仪耳根微微泛红,这样被郑家文抱着还真是头一次。 “之前都没有抱过。”郑家文红着脸看着侯淑仪,叹气道:“哎,表白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侯淑仪嘴角微微上扬,是,被表白的人占据主导地位,表白的人是比较惨一些。 “怎么了?你后悔了?”侯淑仪笑着问道。 “什么?什么后悔了?”郑家文装糊涂,她可不能对侯淑仪说她表白后悔了,急中生智抬起左手道:“我说这表盘白显得我胳膊不白了都,不是什么好事。” “得了吧,你自己觉得你刚才这话圆的顺吗?”侯淑仪不信,“松开手,别妨碍我干活!” 郑家文也害羞,松开手。 “淑仪,这手表还是你送我的,我老早就戴上了,你当时送我是因为什么啊?”郑家文轻声细语地问着。 侯淑仪闻言道:“哦,不是你帮我编书了吗?那就相当于稿费。” “还说呢,季先生都说了,我编的那本书可值钱了,你就送我一个手表,根本不够。”郑家文不紧不慢地说着。 侯淑仪笑了,是,她是小赚了一笔! “可我帮你把名声打出去了呀。” “那也不够,除非,你把你自己赔给我。”郑家文抿着嘴看着侯淑仪,又悄悄伸出手放在侯淑仪腰上。 “你想的美,松开。”侯淑仪急着做饭,她实在不想在做饭的时候陪着郑家文胡闹。 郑家文的手不仅没松还紧了紧道:“你今天中午挂我电话了。” “那又怎样!”侯淑仪回头瞪向郑家文。 “不怎样,只是挂人电话是要被亲的。”郑家文说罢见侯淑仪露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脸红得发烫,趁对方愣住快速在对方脸上亲了一下。 侯淑仪脸颊刷的就红了,拿起铲子道:“你再轻薄我,信不信我削死你?”侯淑仪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郑家文之前分明是她调戏半天没反应的人,这会子倒有样学样转过来调戏她??? “你不会的。”郑家文说着在侯淑仪左手无名指根部捏了捏道:“削死我谁给这个地方加点东西呢?” 侯淑仪初听很疑惑,随后就明白了,无名指加点东西,那是戒指啊,我的天,侯淑仪险些当着郑家文的面就激动了,她极力隐忍着,这要没人她准能开心地跳起舞来。 “咳咳,你不加,自然有别人给我买。”侯淑仪此时的语气已经比平时低了几分。 “我知道你不稀罕别人的,淑仪,我如同你喜欢我那般喜欢着你。”郑家文抱紧侯淑仪,心情很激动,随即表情微恙,她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激动地想去厕所,可眼下时机难得,郑家文决定忍一忍,刚想低头去吻侯淑仪时,门铃响了,侯淑仪反应过来连忙偏头,让郑家文的吻落空。 门铃在聒噪地响着,郑家文深吸一口气,响的真不是时候,郑家文对侯淑仪笑了笑,快速去开门。 侯淑仪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不能这样下去,郑家文哪里还是哪个怎样调戏都没反应的小白兔,分明外面下面隐藏了一颗野狼的心,她今后得提防着,不能就这样被正大光明的被她占了便宜去。 瞧见门口的人时,郑家文愣了愣。 “先生,我们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霍佳琪在门口说道。 “哦哦,快请进来。”郑家文将门打开将学生们请了进来。 “谁来了?”侯淑仪围裙没有脱,出了厨房,瞧见三位青春靓丽的女学生。 霍佳琪瞪大眼睛,她就说嘛,在食堂感觉怪怪的,陶先生果然和这个女人认识。 “哦,我的学生,来问问题的。”郑家文说着便让学生去沙发坐。 “哦。”侯淑仪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她看见了那个说话很嗲的女学生了,炒菜的时候铲子铿锵直响。 “先生,弄堂的事谢谢您,这是我们几户凑的鸡蛋,您不要嫌弃。”王玥将篮子放下。 “这是做什么?师生之间不讲求这个的,一会带回去,你邻居们也不容易。”郑家文说罢起身,给几个人倒了水,正式坐下后,郑家文发现关珍珍。 “你?”郑家文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特意从西裤口袋取了擦眼布擦了擦眼镜戴上。 “先生,我叫关珍珍,我是来请您教我化学的。” 郑家文不禁莞尔,笑道:“上进是好事,只是你应该找你们王先生的。” “可我就想找你,您今天太帅气了,尤其那一番话,说的我斗志起来了,请一定教我,我可以让我爹付钱的。” “不不不。”郑家文有点懵,“那个,这样,你在学校好好听王先生的课,如果有不懂的王先生又恰好不在办公室的情况下,可以来找我,我如果会我就给你解答,怎样?” 关珍珍嘟着嘴在思考。 “哎呀,你别得寸进尺啊,你一个学化学的,我们先生这样对你已经很好了,对我们本系的也不过如此啊。”霍佳琪很讨厌找郑家文所有学生。 “那好吧。”关珍珍撇了撇嘴。 “既然是来问问题的,那么一个个来,我一个个解惑。”郑家文取出钢笔。 霍佳琪闻言连忙将实验工具的图纸拿了出来,郑家文让霍佳琪坐旁边耐心讲解不可行的地方。 侯淑仪本来很不开心,可看看时间,要到饭点了,想想是郑家文的学生,便叹了口气加炒了两道菜,又蒸了点米饭。准备好后离开厨房,见她们在收拾东西,一边脱着围裙一边道:“家文,留孩子们吃顿饭吧,我加了两道菜,你去端出来,我上去叫岚岚和彤彤。” 侯淑仪说着十分从容地上了楼梯,咱必须地表现出一家女主人的气势来。 正在收拾东西的霍佳琪惊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侯淑仪的身影,草纸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郑家文因为那句孩子们愣了好一会,留孩子们吃顿饭?明明大不了几岁的。 “那什么,你们先去餐桌坐吧,我去端菜。”郑家文站了起来,命令不能不听不是。 “先生,我们,我们回家吃就好,不打扰了。”王玥摆了摆手。 “这是做什么?学生来家里一趟,我这个做先生的连顿饭都不请你们吃,说出去我要脸红的,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郑家文说着便往厨房去。 霍佳琪整个人懵懵的。 侯淑仪带着两个孩子下来,抱着向彤坐到椅子上道:“向岚,向彤,问三个姐姐好。” “姐姐们好。”郑向岚很懵,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三个陌生的姐姐。 “你好小妹妹。”三个人笑着回应。 “彤彤?”侯淑仪见小家伙伸手去拿小排,连忙按住,“说了要用勺子,还有问姐姐好。” “我不要。”郑向彤嘟着嘴看着侯淑仪,“我就不要嘛。”说罢见阿娘看着她,眼泪似豆一样滚了下去,瞬间放声闭眼大哭。 “怎么了?”郑家文端着米饭出来,紧张地看着侯淑仪。 侯淑仪抱起哭泣的向彤道:“她饿了,一饿就闹脾气不讲道理。” “来,我抱。”郑家文说着从侯淑仪怀里抱过向彤,“彤彤,饿了呀?” 郑向彤抽泣两声,泪珠滚下来狠狠点头道:“嗯,嗯,饿了。” “这不是要吃饭了吗?吃饭哭泣不好,一旦将食物吸到食管里你就见不到阿娘和姐姐了,来,不哭了。” 侯淑仪从厨房取了筷子,递给三个女学生笑道:“上了一天课饿了吧,来,你们快吃吧。” 三个人一动不动,看着抱着小娃娃在客厅溜达的陶隐之。 “先生还没来呢。”王玥小声道。 侯淑仪想想也是,起身走到郑家文身边道:“彤彤给我吧,你不去你的学生不好动筷子。” 郑家文回头一看没人动筷子,便把向彤交给侯淑仪,走到餐桌前道:“来,我们先吃吧。” 侯淑仪哄了一会,亲了亲小家伙,这才止了泪,侯淑仪带她回到餐桌前,将她抱到凳子上,然后在小家伙耳边嘀咕一句。 小家伙眼睛红红地拿着勺子,看了眼对面的三个陌生人带着哭腔道:“姐姐们好。” “你好呀,小可爱。”王玥笑着回应。 “我不是小可爱,我是彤彤。”郑向彤一口哭腔,还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王玥闻言莞尔。 “呀,你好可爱。”关珍珍笑道。 “谢谢。”郑向彤对关珍珍说罢,张开小嘴吃掉阿娘递到嘴边的肉。 霍佳琪看了看对面的女人,又看了看两个孩子,又去看自己的先生,这什么情况?那天在食堂这女人明明是给许先生送饭的,这会怎么在陶先生家里? 郑家文一直在夹鱼肉挑刺,往向岚碗里挑了些后将小碟余下挑好鱼刺的鱼肉自然地推到侯淑仪面前。 侯淑仪顺势夹了一块递到向彤嘴边,自己吃的时候也自然地从里面挑。 目睹一切的霍佳琪捏紧筷子,这他妈到底什么情况??? 第七十六章 陶敏收到女儿信的时候正是吃午饭的时间, 打开信看罢无奈地笑了。 “家文说了些什么?”郑老太太放下筷子问道。 “说要钱给淑仪买戒指, 还说明年开春暖和一些要在上海教堂宣誓结婚。”陶敏无奈摇了摇头, 当初死活不干,这会倒心甘情愿,年轻人,心性不定没个性子足够坚定且有能力的人在身边怎么让人放心?好在淑仪稳重有主见。 “这孩子。”郑老太太笑了笑,“不闹腾了就好,早该定下来安安心心过日子了。” “给我看看。”郑钧仁依旧冷着脸, 拿着餐巾布擦了擦手,接过信一字不落地看完,“现在市面上好的钻石不便宜,给她取两千吧。再看看明年开春哪天日子好,选个日子咱们去上海给她张罗张罗,这种时候家人都在才像那么回事, 让她们自己搞不像样子的。” “是这个理,上次去世家看照片, 人家现在都穿婚纱, 这得咱们提前备好了, 年轻人压根想不了那么长远。”郑老太太笑道。 “我想抽空去上海一趟, 一来筹备筹备,二来我也想家文了,出国那么久转眼就大了。”陶敏有些伤感。 郑钧仁闻言道:“去,这有什么的,我最近有些生意正好也要去上海, 娘和我们一去吧,巨鹿路还有一栋别墅,去住个半年住够了就再回来。” “那那屋那个女人和家意呢?”郑老太太问道,“死活不肯和邓家结亲实在让人怀疑。” “我和你说,甭管她闹成什么样,必须和邓家结亲,你看两个孩子都同意,就两个大人死活不干,这里面没有猫腻才怪。”郑老太太心里窝火,感觉这么多年受到了欺骗。 郑钧仁阴沉着脸,因为他也觉得可疑了。 “你们要去看家文你们就去,我老太婆也懒得动了,正好在家里看着她。”郑老太太心里认定杜美柔和邓奇瑞不清不楚。 郑钧仁闻言叹了口气,默默拿起了筷子道:“今晚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去上海。” “好。”陶敏只应承了一下便不再说话,这种事她闭嘴的好。 郑家文不知道自己一封信把家里二老给招来了,她每天中午都向许志伟间接炫耀自己的午餐,看的许志伟恨不得掐死她。 礼拜四的一个下午,郑家文很开心地赶着自己的自行车出校门,旁边飞快驶过一辆老爷车,车尾气让郑家文呛了好几声,前方许志伟从车窗探出头来朝她笑了笑,得意地开车离开。 郑家文抿了抿嘴,不就一辆老爷车嘛,得意成什么样子了。 郑天文骑上车去了圣莱西小学,接了向岚就往家里走,到了家门口瞧见一辆老爷车,刚以为是许志伟来她家了,走近扶了扶眼镜才看清是自家的车。 “徐叔来了?”郑家文喃喃自语,按了门铃。 门开时,郑家文以为是侯淑仪,看也未看转身去下面赶自行车,边走边道:“我和你说啊,那许志伟太小气的人,我......娘?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高兴娘来啊?”陶敏一身藏蓝色锈牡丹的桃皮绒旗袍,外面套着针织上衣,和往日在无锡的穿着大大不一样,瞧见女儿身后的向岚连忙抱过来。“岚岚,哎呦,小脸红的,冷不冷啊,快进家里来暖和暖和。” 郑家文跟在后面笑道:“当然高兴,您这身衣服也挺好看的。” “我中午到的时候淑仪让梅师傅给我挑的,稍稍大一点点,量了尺寸说再赶做两件。”陶敏笑眯眯地说道。 “两件哪里够呢,您也该学学时髦的打扮了。”郑家文放下公文包,摘下围脖,“多做几件备着是好的,省的日后要穿才发现没有衣服。” 郑家文说着去挂大衣,瞧见衣架上的黑色大氅。 “娘,我爹也来了?” “对啊,在书房呢和淑仪聊天。”陶敏揉搓着向岚冰冷的小手,“你看看,这小手冰冰凉,你们也不知道给孩子戴个手帕。” 郑家文闻言恍然道:“有手帕啊,岚岚,你阿娘给你买的手帕呢?” “好像落在学校了。”郑向岚吐了吐舌头。 “对了,来,两千整,去买戒指去吧。”陶敏从包里取出用牛皮纸包着的纸币递给女儿。 “娘,您真是雪中送炭。”郑家文很开心地接了过去,坐在母亲身旁,“最近囊中羞涩,工资又都家用了。对了,娘,这钱我爹不知道吧?” “知道。”陶敏看了女儿一眼,“看你这脸色变得,放心好了,你爹是支持你的,当初断你经济来源还不是你瞎折腾,你到底是你爹亲生的,他还真能不管你?” “他对我越发看不起,他知道肯定要笑我。”郑家文抿了抿嘴,钱却装进公文包里。 母女说着话,二楼左边屋的门响了,郑向彤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出来,往前踉跄两步,距离栏杆只有两步。 “哎呦,快上去接她,这要摔下来怎么办?你们平时就是这样看孩子吗?刚睡醒的孩子一定要有大人在身边。”陶敏站起来唠叨着。 “彤彤,你站那别动。”郑家文也吓了一下,连忙上楼将彤彤抱住。 “我要自己走。”郑向彤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我牵着你。”郑家文小心地将小家伙放下,这小脾气比姐姐大多了。 这时,书房的门开了,郑钧仁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侯淑仪。 “回来了啊。”郑钧仁上下打量了一眼女儿。 “爹。”郑家文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嗯。”郑钧仁应了往楼下走,“走吧,吃晚饭去吧,你们想吃西餐还是中餐?” “看你和娘想吃什么吧,我们无所谓。”郑家文回道。 “那吃西餐去吧。”郑钧仁取下大衣和帽子,率先出门。 “我爹和你说什么了?”郑家文走在后面悄声问着侯淑仪。 “就是一些关爱长辈的话。”侯淑仪笑了笑,心里压力却很大,下个礼拜一正式进入银行,去之前要把资料和里面的人物关系职位和业务都要搞清楚,时间特别紧。 “我爹很喜欢很看重你呀,我爹你都认了,你也把凑合认下来吧,这么多天了,何必还端着呢?”郑家文一边围着围脖一边道。 侯淑仪闻言轻轻瞥了眼郑家文,郑家二老来的特别不是时候,这不是变相来帮郑家文的吗?她还没有过瘾呢,这么容易就妥协和好,是不是显得她特别上赶着? “我尊重爹是因为他老人家给了我自立的机会,没有把我直接退回侯家自生自灭,和你,抱歉,没有任何关系。”侯淑仪说罢拿起包走了出去。 郑家文抿了抿嘴随后跟上,车上已经坐满了人,徐叔坐在驾驶座上,她父亲坐在副驾驶,母亲和侯淑仪带着两个孩子挤在后座上,郑家文站在车前愣住了,那么问题来了,她坐哪? “听说你买了自行车,你骑车去吧,你说个西餐位置我们先走。”郑钧仁说道。 郑家文张了张嘴,她爹真狠,不过想想也是,车里的任何人都不能单独骑车去,好吧,都是她的亲人,她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淑仪啊,你想吃哪家西餐?德国西餐各种肠就不要去了,法国餐还是意大利的?”郑家文弯腰向车里的侯淑仪询问。 “爹和娘喜欢吃哪国的?”侯淑仪才没有傻到真自己做主,郑家文这情商不是在维护她是在害她,真为她好哪里会当着父母的面把她放在第一位?该表现的时候不表现,不该表现的时候作死式的瞎表现。 “那就去吃意大利餐吧,晚上吃多了不好,吃个意大利面。”郑钧仁做了决定。 郑家文闻言道:“爹,你真是的,带我娘来趟上海,吃什么也不问问我娘,你自己就做主了,一点都不绅士。” “你懂什么,老子想吃牛排老子都不去,还不是你娘说的晚上少吃???”郑钧仁朝车外的女儿恶狠狠地吼了一句。 郑家文被吼懵了,再看自己的娘在后座上笑的花枝招展。 “晚上少吃这话是我说的,晚上吃那么多不消化。”陶敏笑着应和道。 得了,是她多管闲事。 “快说,去哪家?我们好赶紧走,开着车窗不冷啊?”郑钧仁在车里紧了紧自己的大衣。 ...... 郑家文抿了抿嘴,开车窗你觉得冷了?那她这个亲生女儿还在车窗外面呢! “霞飞路钟表店对过有家意大利菜。” 郑家文刚说罢,只见她爹说了一句话。 “老徐,快走。” 郑家文恍惚一下,车启动时她看见侯淑仪笑眯眯地对她挥手。 郑家文被尾气呛了两声,转身回去赶自行车,心里琢磨还是去买辆车的好。 前面汽车开到十字路,后面郑家文在大冷天下用力地蹬着脚踏,到地方郑家文已经累的气喘吁吁,锁了车急匆匆地进了意大利饭店。 “哦哈哈哈哈,胡子不能抓,胡子不能抓。”郑钧仁握住向彤的小手,笑着摇头。 郑家文恰好看见眼前这一幕,她爹也会笑? “来了啊,累不累?来,这有一壶热水把手放上去暖暖。”陶敏很心疼女儿。 郑家文笑着照做。 “岚岚啊,现在学校都学什么呀?”郑钧仁心情好,和小辈交流。 “学好多呀,国文,算数,画画还有唱歌,我最爱唱歌了。” 郑钧仁闻言爽朗地笑着。 “是呀,岚岚每次学完一首新歌都回来唱给我听,很好听,我在想岚岚乐感好,不如选个乐器学一学。”侯淑仪在一旁笑道。 郑家文一听学乐器很赞同便道:“好呀,不如我找人教她弹钢琴好了。” “那你就去负责,以后你们小家的事,包括两个孩子的生活学习你都多上心,淑仪以后没有多少精力放在家里。”郑钧仁说话的功夫,意大利面上来了。 “什么意思?”郑家文愣了愣。 郑钧仁看了眼女儿道:“下个礼拜一我让淑仪去银行,她会越来越忙,家里的事都得担在你身上,谁叫你一定要教书不管家里的生意呢,你若忙不过来就请佣人回去。” 郑家文闻言看了眼侯淑仪,见她神色没有不喜的成分,撇了撇嘴道:“那请佣人的钱你出吗?还有淑仪这么累你得加薪水吧,我们总不能白帮你干。” “是帮我干的吗?没良心的东西,将来还不都是你们的。”郑钧仁吼了一声。 郑向彤身子一颤,憋了憋嘴吓得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郑钧仁愣了,虎着脸任由陶敏把孩子抱了过去,看似不再意孩子哭没哭,只是时不时往向彤身上瞄的眼神出卖了他。 “你看看你,吓着彤彤了。”陶敏埋怨了郑钧仁一句,随后哄着怀里的孩子,“别哭了,爷爷凶你娘呢,没有凶你,奶奶抱着呢,你看你两个娘多心疼你,姐姐也给你擦眼泪,好多人都疼你呢。” 哄了好一会,小家伙不哭了,意大利面陆续上齐,几个人闷声把饭吃了。 这顿饭吃的不是很愉快,草草收场,郑钧仁穿好大衣叫上在另外一桌吃完饭的徐叔就往外走。 在饭店外郑钧仁要带陶敏去巨鹿路的别墅居住,郑家文听了之后拉着陶敏的手死活不让。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你娘呢?”郑钧仁纳闷了。 郑家文闻言道:“你们好不容易来上海,何必去住冰冷冷的别墅呢,贝当路的小洋楼也不错,一家人住一起早上我还能给你们准备早餐,你们都还没吃过我煎的鸡蛋吧?这次尝尝你女儿的手艺啊。” “家文说的也有道理,要不我们就去住吧,本来就是想女儿了,守着她住正合我意。”陶敏也想和女儿一起住。 郑钧仁想了想最终点了头道:“行,那就去吧。” 在二老带着孩子上车后,郑家文拽住侯淑仪的手小声道:“淑仪,把主卧让给我爹娘住吧,你和我住书房吧?” 侯淑仪闻言瞪大眼睛。 “我爹娘来了,咱们不好不同房的吧?”郑家文朝侯淑仪笑了笑。 侯淑仪抿了抿嘴,原来这么卖力让二老跟她们住,是打的这个主意?她郑家文够可以的? “淑仪啊,快上车。”陶敏拉开车窗催促侯淑仪。 “来了,娘。”侯淑仪说罢看向郑家文,“想的美,我可以去住一楼原先杨妈住的屋,警告你别打歪主意。” 侯淑仪说罢快速上车,关上车门后,徐叔启动车快速离开。 郑家文在路灯下拢了拢大衣,这怎么能叫歪主意呢,同房间睡有什么不好呢?? 第七十七章 郑家文骑着自行车到家时, 母亲陶敏正在卫生间洗热水澡, 侯淑仪在次卧里用热水浸泡了洗脚布轻轻地给睡着的向彤擦着小脚, 而向岚地坐在桌子前写着课业。 “你真要去银行啊?”郑家文悄声走了进去,在一旁小声问道。 “对呀。”侯淑仪应道。 郑家文点点头笑道:“你看,你连我们家的家族生意都接手了,怎么就不能把我也接手过去呢?我不差的,这么多天的接触你应该已经全面了解了我的优秀。” 侯淑仪暗地翻了个白眼,还优秀?优秀个头啊。 侯淑仪给向彤拉好被子道:“你这是什么逻辑?我去你们家银行上班我就得和你有什么瓜葛吗?” “当然, 家族生意,和本家没什么关系是不能当管理人的。”郑家文一脸笑意地看着侯淑仪。 “第一,我不是去当管理人,我是去当助手跟着学习,第二,我不是你爹娘的义女你的义姐吗?”侯淑仪说到义姐两个字加重语气, “这可是你白纸黑字要求的,你自己忘了?请记住, 我是你的淑仪, 姐!!!” 郑家文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她之前的确这样说过, 可那个时候的自己压根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 “圣贤也有三分错,更何况,当时的情景,我不得不这样去说。”郑家文面上有些心虚,小心翼翼打量一眼侯淑仪, 现在就这样拉清单算旧账,那她那份离婚协议书将来岂不是要被侯淑仪没事就拿出来数落一番? “是,你做的都是对的,所以你能回书房去睡了吗?”侯淑仪压低声音道。 “那你睡哪里?”这才是郑家文最关心的事。 “我当然是留下来和向岚和向彤睡侧房啊。”侯淑仪才不上当去和郑家文睡书房。 “这床这么小,怎么躺得下?这床还没有书房的大呢!” “这就不需要二小姐操心了。”侯淑仪知道郑家文的目的,怎么可能顺了她的心。 郑家文见侯淑仪这般决绝,便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那这样吧,你们三个中要有一个跟我去睡书房,你们三个挤一张床肯定都睡的不安稳。” “你们吵什么呢?没看岚岚都堵上耳朵了吗?小孩子算算术呢,你们吵来吵去她怎么算的准?”洗完澡的陶敏站在门口,“这样,都听我的,让你爹来这个屋睡,岚岚跟我去睡主卧,彤彤跟你们俩去睡书房,反正书房的床大,这样的小事我这个当母亲的一个人说了算。” 陶敏说罢就去主卧唤郑钧仁。 郑家文听了母亲的话嘴角上扬,让她母亲留下来真的明智之举。 “走吧,我来抱彤彤,给爹腾地方。”郑家文对侯淑仪笑了笑。 郑家文的笑看的侯淑仪手痒痒,这是明目张胆地偏心啊,明知道她们签了离婚协议,二老自己不承认也就罢了,来了之后还撺掇她们同床睡,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也得忍,可恶! 侯淑仪没有办法,收拾资料去了书房,郑家文靠在床头上看报纸刊登的连载,侯淑仪则坐在书桌前看郑钧仁给她的银行人物关系和一些资料。 “我想尿尿。”本睡着的郑向彤揉着小眼,眼睛没有完全睁开,表情却不大好。 郑家文一听连忙放下报纸,抱起向彤就往厕所进。 侯淑仪挑了挑眉,现在郑家文照顾起孩子来倒也麻利。 上了一趟厕所,郑向彤整个人清醒了,迈着小腿蹬蹬蹬地跑回书房。 “阿娘,我想听昨天那个称象的故事。”郑向彤挨着侯淑仪的大腿,声音十分响亮。 侯淑仪闻言看了眼手表道:“彤彤九点了,你该睡了,小孩子睡晚不好的。” “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听。”郑向彤将脸埋进侯淑仪怀里撒娇。 郑家文从书架上取下那本书走到书桌对面拉开椅子笑道:“彤彤过来,我给你讲好不好?” 郑向彤闻言看向郑家文,嘟着小嘴:“不要,你讲的没有意思,我就要阿娘给我讲,阿娘有动作。” ....... 嫌弃她? “你个不识货的,我在外面给人讲都是要收费的,免费给你讲你还嫌弃?”郑家文抿了抿嘴,将书翻到曹冲称象那页,“我也有动作,你过来。” “我不要。”郑向彤伸着小胳膊无声求着侯淑仪抱,侯淑仪放下资料将向彤抱进怀里,“两个选择啊,一呢给你泡杯牛奶喝了继续睡觉,二呢听她给你讲故事,你自己选。” 郑向彤抿抿嘴,老半天从侯淑仪身上下来,别别扭扭地来到郑家文身边。 “哈哈哈哈哈。”郑家文笑出声,“现在想听我讲了?” 郑向彤嘟着嘴点点头。 “晚了,嗨,我还不讲了。”郑家文刚说罢,肩上被打了一下,回头一看,侯淑仪手里握着资料满眼警告地看着她。 郑家文抿了抿嘴低头看向小家伙,珍珠豆又快落下来了,连忙抱起向彤,慌了一下:“别哭呀,和你开玩笑呢。” 不哄还好,郑向彤只是憋着嘴眼眶含着泪,这一哄,哇的就哭了。 哭声直接把郑家文给震懵了,一天哭好几回了。 侯淑仪抚了抚额头:“你和一个还没过四岁生日的孩子一般见识,你是郑三岁呢还是未满周岁呢?” “我这不是想逗她玩么,我没想到她会哭呀。”郑家文说着便抱着向彤走到书架取下八音盒,“彤彤,不哭了,你看,这是什么吗?哎呀,这上面的小人还在跳舞呢,你看。” 音乐响起的时候,郑向彤抬起小手擦了擦眼泪,两手附在八音盒两边,人虽然不哭了,却还在抽泣,一双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八音盒。 侯淑仪见小家伙不哭了,抱着资料偷偷离开书房去了一楼看资料。 郑钧仁披着衣服在二楼栏杆处往下看了好一会,他本来的想法是把生意一分为二交给侯淑仪和佳意未来的入赘丈夫,这样可以互相约制。可眼下佳意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还两说,当初是邓奇瑞带他去听曲认识的杜美柔,他现在仔细想想当天晚上喝的醉醺醺,究竟发没发生关系他自己也不能十分肯定。万一佳意不是他的女儿,他便不能把生意分出去。可这样一来,就全要落到侯淑仪头上,这是他不放心的。 一虽然侯淑仪有些经济头脑,可他不知道她一个女子能否真能抗下来。二是这场婚姻不同于男婚女嫁,万一侯淑仪在他百年后把握经济大权,将来会不会变心离开家文? 侯淑仪不知道郑钧仁的想法,她只知道她要强大起来,只有她足够强大才能救出她娘来,不然即便把她娘接到上海,侯家也会时不时来寻事的。 墙上的钟打响十点半的钟声,侯淑仪粗粗看了一遍这才收拾资料准备回房睡觉。 郑钧仁见侯淑仪起身,悄悄地回了房,人是足够努力和用心的,只是他现在还不敢赌。 侯淑仪走到书房门口时,里面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推门进去,便看见一大一小玩的很开心。 “阿娘,我超级喜欢这个娘。”在床上和郑家文疯闹的小向彤笑眯眯地看着侯淑仪。 侯淑仪眨了眨眼,小孩子一阵阵的,哭的快,好的也快。 侯淑仪应了一声走到床前,看着郑家文寻思好一会道:“我觉得我下去睡客房比较好。” “不好,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你去睡客房非常不好。”郑家文说着看向被压趴下的向彤,“向彤,你说,阿娘去一楼睡好不好?” “不好,我要睡阿娘和你中间,我要睡中间。”郑向彤对郑家文说罢爬起来,肚子贴着床下了地,抱着侯淑仪的腿道:“阿娘,好不好?” 侯淑仪想了想,小孩子睡中间,量郑家文打不了坏主意就点头同意了,脱了鞋坐到床边上道:“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郑家文欣然同意,翻身滚到靠墙的床边。 郑向彤高高兴兴地躺在两个人中间,小手摩挲到两边大人的手后就牵着,没一会就睡了。 郑家文支棱着耳朵,听见旁边一大一小均匀的呼吸声后,屏息凝气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抱起向彤放到靠墙的位置,拉好被子后,自己躺在了中间的位置,侧着身距离面向外侧睡的侯淑仪只有一公分的距离,郑家文很满意,闭上眼心里美滋滋地入睡。 半夜当侯淑仪把腿搭在郑家文腿上时,郑家文朦胧中抬手楼主侯淑仪的腰。 次日清晨,侯淑仪转醒的时候刚睁开眼缝就瞬间瞪大眼,她和郑家文鼻子碰鼻子,她甚至能感受到郑家文呼出来的气。 这什么情况?郑家文把向彤压扁了吗?侯淑仪猛地坐起来,只小家伙孤零零地靠墙躺上,侯淑仪深吸一口气,抬手掐住郑家二的腰。 郑家文激灵一下,身子没起头稍稍抬起,用朦胧的眼神看了眼侯淑仪。 “早。” “早什么?我真是小看你了,你什么时候换的位置?说,你是不是占我便宜了?”侯淑仪顶着一头乱发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看了眼侯淑仪,嘴角勾了勾,这睡相不好的人早上起来的头发是最精彩的时候。 “没有,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就老老实实地躺在你身边,我的睡相你是知道的,就半夜你的头搁我肩上了,我那会肩酸都没有把你推醒。” “这样说,我还要感谢你了?”侯淑仪心里恼,因为她觉得郑家文说的百分之八十是真的。 “那倒不用,我十分愿意为你效劳。”郑家文笑了笑。 侯淑仪抚了抚额头,她觉得自己之前错了,郑家文不是什么小白兔,而是一匹狼,一匹披着羊皮的狼。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你来我往间,小向彤醒了,揉了揉小眼发现自己的位置,疑惑地坐起来。 “我不是睡中间吗?我怎么睡边上呢?”郑向彤为醒来的现状感到委屈,嘟着嘴看向旁边的两个人。 “我们也不知道呢。”郑家文装作不晓得的样子,生怕和小家伙刚建立好的友情破灭掉。 第七十八章 侯淑仪对郑家文的敢做不敢认的作风十分鄙夷, 掀开被子下了地。 “你不在睡会了吗?”郑家文看向侯淑仪。 “还怎么睡?还有你, 不是美其名要给你爹娘煎鸡蛋吃吗?还不起的吗?”侯淑仪说着抱起向彤往外走。 “阿娘, 我不是在中间睡的吗?我为什么会在墙边呢?”郑向彤声音透着哭腔,听声音便知道她此刻委屈的很。 郑家文挠了挠头,这小家伙的每一声追问都好似锤子一样一下一下击打着她的内心,但是她仔细想了想,今后的每一晚她还是要这样做的,她就是要挨着睡, 不允许中间插个人,孩子也不行。 郑家文搓了搓脸,起身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美美地在脖子上系好方巾,掖进衬衣里面,哼着时下流行的歌下楼做早餐。 侯淑仪把向彤抱到沙发上, 哄好后卷起袖子去厨房帮郑家文。 郑家文往客厅瞥了一眼:“哄好了?你没说是我把她抱到边上去的吧?” 侯淑仪切着面包道:“怎么,你以为你做了这样的事, 我还能替你瞒着不成?” 郑家文闻言一边往盘子里盛煎鸡蛋, 一边道:“罢了, 说就说吧, 反正这个恶人已经当了,让彤彤知道也好,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侯淑仪一听侧头看着郑家文道:“以后?你还想以后?想都别想。” 郑家文耸了耸肩,刚想说话,听见门外铃声响起。 “什么人这么大清早地过来?”郑家文洗了洗手, 出了厨房去开门。 “你好,是陶隐之陶小姐吗?” “是我,你是........” “我是渝家首饰行的,我们老板说设计稿好了,请您今天抽空去挑选。” “这么快?”郑家文吃惊后就是开心,进度加快是好事啊。 “我们老板说.......要我提醒您带够钱,我们老板为您定金的事被老板太太骂得很惨,晚上也睡不好,所以就催促着加快完成设计稿,您,您千万带够钱,不然我们老板.......太难了。” 郑家文抿了抿嘴,一时语塞,这么高效率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了,你转告你们老板,我一定今天带着钱去见他。”郑家文说罢和来人挥了挥手关上门,笑着走近厨房,真是罪过啊,看起来她把人家老板害的不轻啊。 早饭做好,郑钧仁和陶敏穿戴好带着向岚下了楼,一家人刚坐下,郑家文便快速喝完牛奶,拿了两片面包道:“我今早有事,先走了。” “搞什么?”郑钧仁看着女儿冲出去的背影嘀咕一句,“你看看她,后面还留了一捋头发没扎好呢,什么事这么急?” 陶敏想了想,看了侯淑仪一眼,大概是为了戒指的事吧。 郑家文骑着自行车去了首饰行,从口袋里拿出两片牛肉干递给老板。 老板面无表情地将牛肉干拨开,将账单放在郑家文面前,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着郑家文。 “老板,别这样嘛,你看,我带钱来了,这样,我付你百分之六十,你加急帮我做戒指怎样?”郑家文说着数了钱压在柜台上。 老板看了郑家文一眼,拿起钱来数,一点够数后摸了摸胡子,拿起一片牛肉干放进嘴里道:“来,这位小姐,选款式吧。” 郑家文笑了笑,选了一款后交给老板道:“我要这个。” “好的,小姐,我会帮你加急做出来,做好了之后我会让人通知您来取的。”老板说着从柜台下来取出一盒曲奇饼干道:“来,礼尚往来。” “哎呀,真是谢谢。”郑家文抬手拿起盒子。 “等会,我不是整个盒子的都给你,你给了我几片牛肉干,就拿多少曲奇饼。”老板见郑家文整盒要拿走,顿时急了。 郑家文闻言眨了眨眼道:“老板你刚才只说礼尚往来,没说只准我拿几个啊,再说我这戒指你赚不少了,我的牛肉干也贵,何必这样斤斤计较嘛。都在人间走动,没上天不下地的,大家交个朋友好了,这盒曲奇饼我就当见面礼收下了,我来取戒指的时候还会给你带牛肉干的。” 郑家文说着抱着一盒曲奇饼就走了。 首饰行的老板张着嘴久久发不出声音来,那盒曲奇饼可是他用日积月累的私房钱买的零食啊! 敲定了设计稿,郑家文很开心,上班下班都非常有活力,尤其是晚上。 可侯淑仪经历过上一次换位置风波后,夜里睡觉就提高警惕了,一连好几天晚上,每当郑家文偷孩子换地方的时候她就会拉开床头台灯,然后睁着困乏的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郑家文。 其战况就是,郑家文屡败屡试,气而不馁,侯淑仪愈战愈勇,劲头十足。 陶敏每天早上起来看着女儿和侯淑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以为关系好夜里有说不完的话或者做些什么亲密的事,心里十分高兴,但依旧苦口婆心嘱咐两个人注意身体健康。 两个人在一脸懵的状态下出门各上各的班。 礼拜一侯淑仪进入银行上班后,陪同副行长见客户的时候,被一个纺织厂的老板看上,至此展开了更猛烈的追求。 一个隆冬的早上,侯淑仪还没踏进银行大楼的门口,便听见一旁的汽车鸣笛,侯淑仪回头一看顿时头疼。 “蜜斯侯,mroning~”来人身穿一身白色西装,大约二十七八的年龄,梳着油头,手捧九十九朵玫瑰一脸自信地走来。 “关先生,早上好。”侯淑仪象征性地点头问好。 “蜜斯侯,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九十九朵玫瑰,请笑纳。”姓关的男子上前笑眯眯地说道。 “关先生,这一定很贵,我不能收。”侯淑仪拒绝道。 “贵又怎么了,密斯侯值得任何贵的东西,再说我的资产都存你们银行,你应该知道我有钱,这点又算什么,快收下吧,鲜花就该配像密斯侯这样的女子。” “抱歉关先生,我对花稍稍有些过敏。”侯淑仪说着装模作样地打了几声喷嚏。 那关先生闻言打了个响指,从车里取了一张牛皮纸将花抱住塞到侯淑仪手里,“这样能掩盖住些味道,这样就不怕了。” ....... 这跟掩耳盗铃一个原理好吗? “密斯侯,你看,我送你这么贵的玫瑰花,是不是今天中午陪我吃顿饭呢?”那关先生挑了挑眉。 侯淑仪觉得如果只是单纯吃个午饭,也没什么,毕竟是客户,她不能刚来几天就把客户得罪了,可怕就怕这位关先生锲而不舍天天来约她午饭,那不得把她给烦死。 “停车,停车。”这时坐汽车上班的丛佳意从车窗上看见侯淑仪,连忙叫司机停车,自己拿着包走了过去,“淑仪。” “佳意?”侯淑仪瞧见丛佳意眼睛亮了,朝丛佳意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无声地发了个关字的音。 丛佳意秒懂道:“淑仪,你怎么回事?这几天老放我鸽子?” “实在对不起,我工作忙嘛。”侯淑仪适时的撒娇。 “工作忙?那这位是谁啊?和人家有功夫在外面闲聊没功夫找我逛街啊?”丛佳意绷住脸,极近表演之能事。 那关先生见侯淑仪直接不理他了,逼人便插嘴道:“啊,这位小姐,我......” “你闭嘴,没你的事。”丛佳意说着就拉起侯淑仪的手往大楼里进,“走,去你办公室,你今天必须和我好好说道说道。” 侯淑仪被丛佳意拖着走,回头一脸歉意地道:“抱歉啊,关先生。” 两个人进了大楼,趴在柱子后面透过窗户往外看,看见对方踢了下车门郁闷地上了车之后顿时笑的花枝招展。 侯淑仪笑得肚子痛轻轻打了丛佳意一下:“还真有你的,硬是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行了,你快去上班吧,我也该去时裳了,咱们回头再见。”丛佳意说着踩着高跟鞋匆匆离开。 丛佳意到了时裳,刚放下包,电话想了,她走过去接了电话。 “喂,淑仪。” 电话传来郑家文的声音,丛佳意一听笑道:“淑仪不在,你打她银行办公室的电话吧。” “啊?我刚打了银行的没人接,我以为她在时裳呢。”郑家文大衣捏着手里的两张电影票,想约看个电影都找不到人,你说急不急。 “你找她有事啊?”丛佳意问道。 郑家文闻言如实回道:“当然了,咱追求人总得有个追求人的态度不是,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晚上想约她看电影。” 丛佳意一听很开心。 “淑仪一直说你不解风情,这样看,你也蛮懂风情的。” “那是她不了解我,我只对正确的人懂风情,我浪漫起来就跟海啸似的,无比汹涌澎湃。”郑家文坐在办公室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说着。 丛佳意一听笑出声道:“哎呀,真可惜,你现在的觉悟晚了点,你不知道吧,现在很多人追求淑仪,有个关先生一表人才呢,天天在银行门口守着,要不你晚上早点去,不然晚饭淑仪可能和别人一起去吃了。” “啊?”郑家文愣住了,“这几天她没说她被什么人追啊!” “你又不是她的谁,她的私事干嘛要都和你说,好了,挂了吧,别打扰我工作。”丛佳意说着就把电话挂了,哎呀,她也算是帮了淑仪一把。 郑家文放下电话就焉了,这许志伟整天在她面前找事没消停,怎么又冒出个姓关的啊。 “隐之啊,这一摞论文必须今天看完,排好名次,明天咱们把前十名定下来,主任催的急,必须赶寒假前贴公告栏。”周先生抱着一摞论文放到郑家文桌子上。 郑家文回神道:“好的,周先生。”郑家文取出笔,暂时将烦心事压了下来,认真地看起来论文来。 到了下午五点,郑家文还有二十来本没看完,有心加个班,可心里却在想丛佳意的话,想了想,把论文装进公文包里,她得去接侯淑仪下班,论文晚上看个通宵,什么事都不耽误。 郑家文骑着自行车往银行赶去,在十字路口人多车多就停了下来,她这一停,发现对面的侯淑仪真的上了一辆汽车,顿时就急了,赶着自行车跑到对面,可汽车已经驶出去了,连忙上了自行车奋力追赶着。 寒冷地风刮在郑家文脸上,已经红扑扑的了,她发誓她从没遭过这个罪,她一路紧追着前面的汽车,丁字路口处汽车停在了一家做江苏菜的饭店门口,郑家文眼睁睁地看着白西服的男子带着侯淑仪走了进去,连忙用力蹬着自行车赶了过去。 郑家文锁了车,进了饭店,此时吃饭的人很多,郑家文一桌一桌地照着,在一处放着帘子的雅间外,郑家文弯腰看见了侯淑仪的鞋,那双花了她八十块工资的鞋,虽然实际上没花那么多。 郑家文确定侯淑仪在里面后,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装,刷的拉开帘子。 饭桌前的侯淑仪瞧见来人愣住了,眨了眨眼:“你怎么来了?” 第七十九章 一声带着惊讶的‘质问’让郑家文紧紧咬着后牙槽, 你怎么来了?听听这话是有多嫌弃她碍事情。 “还说呢, 说好今晚上看电影的, 喏,票你都让我买好了,结果到好,到处找不到你的人。”郑家文随口控诉侯淑仪的恶行。 侯淑仪深吸一口气,她们什么时候说好要去看电影的? “密斯侯,这位是?”关恒顺上下打量私闯进来的人, 时下打扮潇洒的女孩子不少,可这位却对他带有敌意的样子,别又是个来捣乱的,不然这次他绝不客气。 “哦,我是她朋友。”郑家文知道坐着的是银行的客户,她也觉得没有必要让谁都知道她们的关系, “我们的电影马上就开场了,不好意思, 这位先生, 我带她先走了。” 郑家文说着便拉起侯淑仪的手。 “慢着, 这位小姐, 我们饭还没有吃完,你这样带走侯小姐,会不会显得太没有礼貌了?”关恒顺拦住郑家文,脸上不悦道。 郑家文闻言看向侯淑仪,笑道:“淑仪姐, 你要留下继续吃饭吗?” 侯淑仪顿时头疼,郑家文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关先生......”侯淑仪筹措着用词,准备和眼前的关先生道歉走人,可她刚起了头,便被对方打断。 “蜜斯侯,饭都没有吃完你就这样撇下客户离开,这就是你们金诚银行的成意吗?”关恒顺扶了扶眼镜,看着侯淑仪,他要是把人就这样放走了,他还有什么脸面?追了好几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他已经没有耐心玩那种追求的把戏了。 侯淑仪闻言心里把姓关的骂了个狗血喷头,再看郑家文一副不让步的神情,顿时头疼,扯了扯郑家文的袖子,低语道:“他是银行的储蓄大户,不好得罪,你先去外面吃点东西,我这边快速吃完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郑家文撇了撇嘴道:“那电影怎么办?” 侯淑仪翻了个白眼,算她倒霉,为了她们郑家文的生意还得哄郑家文这个祖宗。 “明天,明天我下班陪你去看电影。” 郑家文手里摸着自己的脖子上的围脖道:“你语句有毛病,不是你陪我,是我陪你去啊。” 侯淑仪轻咬下唇,陪你个祖宗啊,算她倒了八辈子们。 “成,明天请务必下班早点来接我,然后陪我去看电影,可好?” 郑家文点头道:“好,那我们快吃饭吧,你看这里这么多饭菜,你们两个也吃不了,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吃吧?” 侯淑仪张了张嘴,太不要脸了,哄了你半天,屁点用没有,白哄了。 “非常介意,这位小姐,请你出去!”关恒顺铁青着脸,拉开隔间的帘子。 “我不能出去,我出去之后这里孤男寡女的,万一你欺负我淑仪姐占我淑仪姐便宜怎么办?”郑家文心里是真的不放心,瞧这人铁青着脸能吓死人的面孔,她也不能出去。 “好了,别闹了,先出去吃点东西。”侯淑仪是真不想刚来没几天把大客户得罪了,那样只会让郑钧仁觉得她没用,难当大任。 “我怕你单独和他吃饭,晚上做噩梦。”郑家文小声说罢,只听得关恒顺拍了巴掌。 郑家文疑惑地回头,便见帘子门口站着两个黑衣打手。 侯淑仪见状踩着高跟鞋挡在郑家文前面,一脸严肃地看向关恒顺。 “关先生,这是做什么?” “侯小姐,这间雅间是我订下来的,我付了钱给饭店,我不允许别人进来这是我的权利。”关恒顺第六感觉得那长发西装的女子是专程来捣乱的,这点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今天的计划。 “那好。”侯淑仪闻言走到桌子前,拿起自己的包,“我和她一起走。” “站住!侯小姐,你应该很清楚,今晚得罪我的下场,我一个电话给金诚,就能让你立刻丢了饭碗。”关恒顺说着走到桌子前坐下,翘着二郎腿看着侯淑仪。 “关先生这话好似孩童做梦一般,即便你打十个电话,一百个电话,她也不会丢了饭碗。”郑家文握住侯淑仪的手,这姓关的和许志伟性质还不一样,这姓关的竟然用威胁的手段,人家不陪你吃饭你就让人丢饭碗,小心眼跟针眼大小,还是不接触这种人为好。 “嗨呦呵,自信过头了吧,不过一个小小助手罢了,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全部的钱都存在金诚,只要我一个电话说全取出,别说一个助手了,副行长我想撤了金诚也得撤。密斯侯,你可要想清楚了,是得罪我丢饭碗呢还是答应我的追求住洋楼穿金戴银呢?”关恒顺笑了,笑眼前的女子说大话不自量力。 “关先生,我敬你为客户,也请您做到起码的尊重。”侯淑仪克制自己窜窜往上冒的脾气,耐着性子说道。 “侯小姐,我这个人没有耐心,今天之前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我追求人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我就不明白了,像我这样的身份,按理我表个态你就该乖乖应下,跟了我你只有享不完的福!我配合你这么多天任凭你拒绝做姿态,你也该收敛收敛了。” 郑家文闻言拿起桌子上的茶刚想往关恒顺脸上泼,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这样暴躁不好,她不能和这样臭不要脸的人一般见识,更何况这人有两个保镖,她先动手她和淑仪准遭殃,好汉都是不吃眼前亏的。 “哟,想动手?”关恒顺话音刚落,那两个保镖便近前一步。 “现在,要么,你主动离开,要么你们尝尝他们的拳头,哎呀,这细皮细肉的,打伤了就不好。” “这位关先生,我劝你做人善良点,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打不过他们,但是我敢保证,今天你动我们一根汗毛,我让你倾家荡产。”郑家文心里怎么会不怕,但气势不能输。她把侯淑仪护在后面,她庆幸她今天跟来了,不然这种品性的人渣今晚能不能放淑仪回去都还两说。 “好大的口气啊。”关恒顺话虽是这样说,可心里直打鼓,万一这丫头片子真有背景,是不好得罪的,“敢问你贵姓啊。” “免贵,陶。” “陶?”关恒顺把上海商会有头有脸的人在脑子过了一遍,有把权贵公馆里的人想了一遍,没有人姓陶的,“敢问这位小姐,在哪里高就啊?” “众诚大学教物理。”郑家文看都没看那位关先生。 “呵呵,一个穷教书的,也敢大言不惭?”关恒顺站了起来,“我告诉你,在这上海滩,警署的人都得卖我三分薄面,你们两个小姑娘,得罪了,就别想在上海混了。” “那你知不知道警署的人卖几分面子给我呢?”郑家文笑了笑,伸出手指头,“我告诉你,九分,比你多六分。” 侯淑仪扶额,郑家文是来搞笑的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做算术题。 “哈哈哈哈哈哈,无知无畏啊。”关恒顺没见过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不和你多费唇舌了,现在你自己离开,我不和你计较。” 郑家文闻言拉着侯淑仪的手就往外走。 “我让你自己走,侯小姐,我看上了,她得留下。”关恒顺走近,“这个年头,女人都学会欲擒故纵这一套,我明白,我之前也交往过几个,你们无非就是想让人多追追,让追求的人送送花,买买东西,心里好有成就感,就觉得自己是新女性了?其实不过陪你们玩罢 了,我们有情绪就满足你们,没耐心了就使用非常手段。” 侯淑仪深吸一口气,特么想脱高跟鞋砸他脑袋。 “关先生,喜欢我的人多了去,难道说只要是个人喜欢我我就得同意吗?我想我需要再次和你申明,我不是你嘴里的那种人,我说拒绝就是拒绝,没有什么欲擒故纵的戏码,我之所以拒绝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的的确确看不上你。” “呵。”关恒顺嗤笑一声,看了眼自己的保镖,使眼色让他们抓侯淑仪。 郑家文一见连忙将侯淑仪挡在身后。 “你们要干什么?”郑家文集中注意力,将侯淑仪护的死死的。 “干什么?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给我上。”关恒顺背过身。 郑家文见状,连忙拿起桌子上的碟碟碗碗朝两个黑衣打手扔了过去。侯淑仪见状脱下高跟鞋,拿着高跟鞋跟在郑家文旁边,随时准备瞅准时机带着郑家文跑。 侯淑仪握着高跟鞋,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她心里打怵又后怕,这姓关的今晚上肯定是预谋好的了,今晚他压根没打算放她回去,个王八蛋的。 碟碗落在地上,霹雳吧啦响,饭店的管事冲进来时,郑家文正把一盆汤扔在黑衣人身上。 “关老板。”饭店的管事走到关恒顺身边,“关老板,您是知道我们老爷是谁的,在这打架是不是不太合适?” 关恒顺闻言扔出一兜大洋:“你不说,他远在无锡怎么会知道?” 饭店管事闻言,笑着将大洋揣进兜里:“您继续,您继续。” “喂,老板,你是开饭店的,我们都是你的客人,我们在这里出事你就不怕今后没人上你饭店吃饭?”郑家文很愤怒。 “呵呵,你知道我们老爷是谁吗?我们老爷可是郑公郑钧仁,在上海谁不买我老爷面子,平头百姓不来,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肯定来,我们压根不却食客。”饭店管事说着看了眼关老板,哎,有钱人就是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郑家文一听来了精神,侯淑仪的心也稍稍放下。 “你说这家店是谁的?” “郑家。我劝你们,别惹事,我们老爷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饭店管事一脸傲慢。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郑家文抱着胳膊,心里很愤怒,她爹都找了什么人做事,一副小人嘴脸。 “我管你是谁。”饭店管事回道。 “刘管事,把这个给我轰出去。”关恒顺指着郑家文,留下这女的只会坏了他的好事。 “好嘞。”饭店管事挽着袖子。 “你敢!”郑家文握着侯淑仪的手,嘴都气歪了,在自家名下的饭店竟然受这么大的侮辱,这要被赶出去,真是丢人丢大了。 “看我敢不敢!”刘管事上前拉着郑家文的胳膊就往外拽,侯淑仪拿着高跟鞋用力朝管事的胳膊打。 管事吃痛,松开手,郑家文朝后跌去,手撑在地上时被碎碟扎了一下,手心顿时出血。 侯淑仪连忙拿出帕子帮郑家文按住血口,回头瞪向管事,又一脸愤怒地看向关恒顺。 “我就知道你性子对我胃口,又妩媚又火辣,我就喜欢驯服你这样的。” 侯淑仪闻言扶着郑家文站起来。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癞蛤蟆吃什么天鹅肉?我念在你是客户的份上,百般容忍,你却一而再,再而三触及我的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介于你肮脏的德行,从今天起,我们金诚不再接收你的任何储蓄。” 关恒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在他眼里,这番言论就是笑话,哪家银行会和钱过不去,又有哪家银行把钱拒之门外。 “我改主意了,那个虽然衣着虽然不对我胃口,但长得还不赖,两个一起带到别墅去。” 郑家文听了关恒顺的话,气得牙直痒痒,看着愣在一旁的管事道:“我是郑家文,今天你若让他们把我们带走,你知道后果!!!” 管事的眼慢慢睁大,他虽然没见过,可却知道府上少爷小姐的名字,想想那次见钱经理,是听他说起过二小姐在上海的,管事的腿开始发抖,最后软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关恒顺闻言敛眉,郑家文是谁?再说这女的不是姓陶吗??? 郑家文看了侯淑仪一眼,两人眸子的惊慌都不曾散去,郑家文紧紧地握着侯淑仪的手,只要平安回去,她就给侯淑仪请保镖,这个世道太不安全了。这次她是恰巧进了自家饭店,下次有危险,她该怎样保护她爱的人呢? 第八十章 饭店管事这一跪, 让关恒顺心跳了一下, 缓缓站了起来。 “二, 二小姐,小的有眼无珠啊。”管事往前爬了几步,“小的这就去唤人,这就去唤人。” 管事说罢爬起来刚跑一步又跌了一下,顾不得膝盖处的疼痛,冲了出去。 “你是郑家二小姐?你不是姓陶吗?”关恒顺瞪大眼睛, 如果真的是郑家二小姐,那他就完了啊。 郑家文看了关恒顺一眼,觊觎她的人,还想吃完饭拉去别墅,言语侮辱女性,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去。 郑家文没有搭理关恒顺, 拿过侯淑仪的高跟鞋让侯淑仪穿上,“脱鞋做什么?大冬天不冷了啊?” “我这不是做好跑的准备吗?打又打不过。”侯淑仪小声说罢, 乖乖把鞋穿上。 “二小姐, 二小姐, 人都来了, 您说,您想把他怎么办?”饭店管事指着关恒顺问道。 “我只想安全的从这里离开。”郑家文说着牵起侯淑仪的手大步往外走,出了门,自行车也不骑了,直接拦了辆黄包车, 回家。 “刘管事,你问都不问就让人这样走了?你就敢那么肯定她是你们家二小姐?”关恒顺朝饭店管事吼道。 “关老板嚷嚷什么,我放她走怎么了?她若是我家二小姐,我这叫将功赎罪。她若不是,我一点损失都没有。再说了,我家二小姐确实在上海,二小姐出国留学刚回来,为人也不似三小姐那样张扬,知道她名字的人很少,她刚才说她是郑家文,要么就是我家小姐,要么就和我家小姐关系匪浅。关老板有时间在这暴跳如雷,还不如想想后策。”刘管事说罢带着人转身离开。 关恒顺跌坐在椅子上,手心开始冒汗,郑家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得罪了郑家文,他在沿海一带是做不了生意的,没人会给他生丝,没人会要他们纺织厂出来的布匹,工人得不到工资也会离开...... 侯淑仪坐在黄包车上,心有余悸,看了郑家文一眼,实在忍不住了道::“郑家文,你就是个奇葩,你自己家的店你竟然不知道?” 郑家文撇了撇嘴道:“我才回国几个月而已,我哪里知道家里究竟有多少产业。再说,我今天可是救你于水火之中,你这态度不像心存感激的样子。” “呵呵,我还感激你?你激怒了人家动手,还没有能力自救,你是嫌身体健全没缺胳膊少腿吗?”侯淑仪脸色很不好。 “我哪里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呢?我回国后接触大都还是讲理的文明人,大家都是动嘴不动手的。”郑家文说着快速瞥了眼侯淑仪,“还说我呢,你不也没认清对方什么人嘛,不然你会和他去吃饭?今天要不是我,去搞了这一场,你准悄无声息地被他绑到什么别墅去。” 郑家文说罢心一紧,太危险了,这年头坏人多,防不胜防。 侯淑仪不出声了,因为她知道郑家文说的对,瞧今天那架势今天姓关的就没打算放她回来,原本按之前那关先生追求她锲而不舍的样子她还觉得对方只是表达追求还算尊重人,这下狼子野心露出来,着实可怕。 “虽然租界相对安全些,但今天我也见识了,背地里偷着干坏事的人不少,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什么都干的出来,我平时在大学还好,你接触的人会很多,回家后让爹安排个保镖跟着你,这样大家都放心。”郑家文去握侯淑仪的手,被侯淑仪躲开。 ....... “授受不亲,你在饭店一直握着,便宜占得够多了。”侯淑仪将手插进口袋里。 郑家文耸耸肩,自己左手握右手:“不给握,那我握自己的。” “你老实说你究竟几岁?”侯淑仪笑了,“两岁还是三岁?你不该叫我姐,你该叫我姨吧。” “姨。”郑家文笑着唤侯淑仪。 侯淑仪脸上的笑顿时僵住,郑家文这个顺杆爬的女人着实可恶。 “好了,同你开玩笑而已,看你这样严肃,怪让人害怕的。”郑家文小声说道。 侯淑仪无奈,闭上眼又睁开,调整心态:“我和你说正经的,你以后在外说话语气和方式得改改,当心得罪人,人家把你往死里打。” “我在外说话一直就很温和很有礼貌,也不得罪人,除了那个许志伟还有这个姓关的,当然,你那两个好姐妹对我也不太友好。”郑家文说着用肩碰了碰侯淑仪,“除非有人让我安心,我才可以对他们放下戒备之心。” 侯淑仪闻言嘴角上扬,她懂郑家文的意思,可,她和郑家文少那个契机。 侯淑仪看了眼郑家文,抬手附在郑家文手背上。 郑家文看了眼侯淑仪,心里很美,笑中带着几分羞赧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你手无缚鸡之力吧,但当很危险的时候,你紧紧地将我护在身后,我,还是很感动的。”侯淑仪说的是心里话,当时她没有精力去动容,现在回想起来,心还是暖的。 郑家文看着侯淑仪,虽然她很想练一身武保护眼前人,可是她知道,她不是练武的料子。 “我虽然不会武,但有钱雇最厉害的保镖保护你,所以你想想,你和我在一起既有人保护你,又有人体贴爱护你,你要不要,现在考虑考虑?” 侯淑仪翻了个白眼,挖苦讽刺道:“你有钱?你的工资够请保镖的吗?” 郑家文噎住了,半晌吭声道:“一个月两百三十,已经很多了。” 侯淑仪闻言还想再说什么,可黄包车已经停在了洋楼门前,便止了话头下车交了车钱。 到了家,郑家文匆匆上楼去了书房。 “不是打电话回来说带淑仪看电影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郑钧仁摘下眼镜问道。 “本来是要去的,但出了点事没去成。”郑家文走到书桌前脱下大衣,摘下围脖,坐在父亲对面的位置坐下。 “出了什么事了?”郑钧仁看向女儿。 郑家文闻言一五一十地说了,郑钧仁听罢将手里的报纸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爹,我不想睚眦必报,但品性恶劣的人怎么能留在郑家做事呢?是不是日后来饭店里的女孩吃着饭被某些有钱人看上,就都能带走?而饭店的人不管不顾,拿了钱就装聋作哑?传出去,那管事的是会被骂,但更多的是指责您指责郑家。”郑家文语气里充满了气愤。 “我知道了,我会辞退他,不过你也是,从这件事上就知道你对自家的事有多不上心,自家的产业还得从别人嘴里得知,你脸不红吗?”郑钧仁摇了摇头。 “也,没有人和我说过家里的事呀,这也不能全怪我。”郑家文说着从碟子里拿了一块饼干吃了起来。 “行了,别吃了,一会不吃饭了吗?”郑钧仁重新拿起报纸。 “气都气饱了,当然,若要吃点还是能吃点的。”郑家文吃完饼干,看了父亲一眼,抿了抿嘴,笑着往前面趴了趴,“爹,那个,姓关的,能帮我查查吗?” “你刚不是说只惩戒家恶,不睚眦必报吗?”郑钧仁笑了,本以为女儿单纯过头,这回看骨子里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没有睚眦必报啊,我只是想告诉他作恶或者作恶未遂是要付出一点代价而已。爹,本来呢,他看上淑仪证明他眼光好,但是呢他心思不纯,想借吃饭这个机会把人绑他那别墅去,爹,你说,换作你,你能忍吗?而且他全程在用语言侮辱女性,非常可恶的。” 郑钧仁闻言抱着胳膊问道:“那么,你想让他付出什么代价呢?” “淑仪说过金诚不再接受他任何储蓄,我想,能不能进一步,他之前存在金诚的钱能不能想个法子退给他?”郑钧仁打着商量,她大约知道应该是一笔不小的钱,退回他的钱银行应该会艰难一点。 “还有吗?”郑钧仁敛眉,不会就这样算了吧? “嗯,他一直说自己多么有钱,我想,能不能查查是做什么生意的,断他一些财路,省的他一副老子有钱女人就该答应他的恶心样子。” 郑钧仁闻言问道:“没了?” 郑家文摇了摇头道:“没了啊,对于把钱看得那么重的人来说,断他财路应该比杀了他还难受吧。” 郑钧仁揉了揉眉头道:“你去把淑仪叫进来吧。” 郑家文应声站起来去叫侯淑仪,侯淑仪进了书房站在一旁:“爹,你找我?” “嗯,家文说要报复一个姓关的,你觉得该怎样去报复呢?” 侯淑仪闻言看了郑家文一眼。 “他欺负你,也欺负我,我不开心,想替这个社会整治整治那些个衣冠禽兽,不可以吗?”郑家文以为侯淑仪嫌她心眼小。 “没说不可以啊。”侯淑仪看向郑钧仁,“爹,我本来想吃完饭找您的,这个姓关的名叫关恒顺,是上海六顺纺织厂的老板,对于他那样的人来说,金钱便是命,我们可以查一下他的生丝来源,我想以爹在商会的地位来说,断了他生丝来源应该会很容易。最佳时机就是给他拉一批大订单,等他签订合同之后再断他生丝,他没有生丝,纺不出布来,纺织厂一定会难以维持下去,这个时候我们去谈判低价收购,自己来做,既让关恒顺失去纺织厂,又可以保证纺织厂的工人不失业。” 没有了纺织厂,关恒顺的金钱来源也就没有了,郑钧仁打量一眼侯淑仪,又看向女儿。 “听见了吗?听听淑仪的法子,再想想你的法子。打蛇打七寸,整人也一样,这种有钱就不知道姓什么为非作歹的人,整就整狠点,尤其是他险些伤害了我的女儿,我能轻易饶了他?还断点财路,亏你说的出口。那是断点财路的事吗?我要断就断他全部财路才解气。你就是不如淑仪脑子活络,读书读的心肠越来越软脑子越来越不灵,瞧你那点出息吧。我和你说,对家人朋友要爱,对恶人要狠,对恶人手软,不知道日后灾在恶人手里的人有多少。” “哦。”郑家文抿了抿嘴,弄的像整人法子多法子狠有多了不起似的。 “行了,这事我来解决,你们出去吧。”郑钧仁挥了挥手,让二人出去。 郑家文出了书房看了侯淑仪一眼。 “你那什么表情?”侯淑仪问道。 “佩服的表情啊。”郑家文回到。 “当我傻啊,你那是佩服的表情吗?” “嗯,我的表情我有绝对解释权。”郑家文说着凑到侯淑仪跟前问道,“喂,将来我若不小心得罪了你,你会下狠手吗?” “呵呵。”侯淑仪笑了,撩拨一下头发,笑眯眯道:“那真是太会了,你最好小心点哦。” 说罢将脚下的拖鞋走出了高跟鞋的既视感。 第八十一章 次日一早, 侯淑仪悠悠转醒, 睁开眸子的刹那愣了很久, 她枕在郑家文的肩膀上,大腿还压在郑家文肚子上,这个睡姿令她身子僵硬好一会。 侯淑仪深吸一口,轻轻地将自己的腿从郑家文身上拿开,稍稍撑起身子,往床里看了一眼, 向彤被放在墙边孤零零地盖章小被子,侯淑仪哑然。和郑家文斗了那么多天,还是被郑家文这女人成功偷袭了一次。她昨天受了惊吓洗完澡不一会就睡着了,她以为郑家文会和她一样,谁知道郑家文经历昨天的事竟然还有精力去抱孩子换位置,简直令人发指。 郑家文感受侯淑仪的动作, 睁开眸子,揉了揉眼睛, 开口道:“早。” “二小姐, 我真是很佩服你了。”侯淑仪看着郑家文由衷地道。 郑家文瞧着侯淑仪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 笑道:“彼此彼此, 我也佩服你的睡相,你早上起来的头发是你最美丽的地方,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侯淑仪知道是反话,她早起来的头发什么样她还是知道的,她以前不解, 自从被郑家文拍下了之后,她才知道,在床上拱成乱蓬蓬的死样子。 侯淑仪缓缓吐出一口气,郑家文公然攻击她的头发和睡相,她想了想,她不能忍,举起双手,笑容如嫣地看着郑家文,问道:“二小姐,你看,这是什么?” 郑家文缓缓坐了起来,纳闷了:“这不是手吗?怎么了?” 侯淑仪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没有了,两只手朝郑家文的头伸去,手指灵活地在郑家文的发间穿梭。 郑家文刚睡醒,整个人都是懵的,侯淑仪停手后,她还处在懵的状态。 “这个鸡窝的造型我想你会很满意的。”侯淑仪伸出手在郑家文头发轻轻碰了碰,心情无比美腻。 郑家文这才眨了眨眼,看向侯淑仪,久久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报复来的太快。 “你好幼稚的。”郑家文说完就想下床,却见侯淑仪下床嗖的一下拿起桌子上的照相机对她咔嚓一下。 ....... “你放心,我会洗出来给你看的。”侯淑仪白皙的脚踩在地上,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左脚轻轻地在右脚背上碰了碰,又抬起左脚放在右脚上碰了碰,脚冷啊。 郑家文看在眼里,闷着脸下了床,提溜一双拖鞋弯腰摆在侯淑仪面前,转身时撇了撇嘴道:“嘚瑟作妖好歹穿个鞋啊,也不怕冻死你的脚,幼稚到家的女人。”说罢,郑家文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气定神闲地出了书房。 侯淑仪连忙穿上鞋,郑家文那个死样子,她真想拿枕头呼上去。 陶敏从洗手间出来,瞧见女儿的头发,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这怎么了?”陶敏很吃惊,女儿从小到大睡觉起来的头发从没有这样过。 郑家文苦闷着脸,抬手将挡在脸前的一缕头发拨开,淡定道:“这样摩登,显得很酷,故意弄这样的。”说罢进了洗手间,关上门。 陶敏张了张嘴,看着洗手间的门愣了很久,听见书房门响回头一看,是侯淑仪,对方头发一改往日作风,没有一丝乱糟糟的样子。 “淑仪,你头发是梳过了的吧?” “没有啊,我醒后就是这样的啊。”侯淑仪淡定地回话,“我不一直都这样吗?”侯淑仪说着走到墙上挂着的镜子前,左边右边照一照,“这不挺好的吗?娘,和你说,从我这睡醒后的头发来看,我必定有着良好的睡姿,每天早上起来照镜子,头发都十分乖巧。” 陶敏嘴角抽搐一下,转身往主卧走,临走前道:“我今天带你去医院看看眼睛,眼疾需要早治。” 侯淑仪闻言拨弄头发的手一顿,从镜子里看着陶敏进了主卧。 “哈哈哈。”郑家文笑着打开洗手间的门,一嘴牙膏沫地靠在门框上。 “我有自行车,要不今天下班我接了你去医院看看?” 侯淑仪咬了咬下唇,母女俩合起伙来欺负人,真要脸。 “咦,书房门口那两块大洋是谁的?”侯淑仪指着书房门口的地上惊讶地问道。 郑家文一听,连忙出了洗手间,刚迈到走廊,一看书房门口没有钱,还没转身,只听得碰的一声,洗手间的门关了,郑家文连忙去拧洗手间的把手,推不开了,侯淑仪从里面反锁了。 郑家文无奈,背靠在洗手间门上郁闷地拿着牙刷狠狠地刷着自己的牙,刷了一会转身看着门,眼眸闪过一丝皎洁,伸手从外面锁住了洗手间的门,然后继续靠在门上刷牙。 侯淑仪洗完脸刷完牙后,拉开洗手间里面的插锁,伸手推门要出去,发现怎么也推不开。 “郑家文!”侯淑仪低声喊了一声,手握把手用力扭了两下。 郑家文靠在门上装没听见。 侯淑仪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敲着门,郑家文回过头将牙刷从嘴里拿出来,刚想说话,听见身后一声暴怒。 “干什么呢?”郑钧仁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么遭人恨的东西真的是他女儿? 郑家文被老爹吼的身子一颤,连忙将门打开。 侯淑仪气息不稳地出来,碍于郑钧仁在场,佯做淡定地问好:“爹,早。” “嗯。”郑钧仁应了一声,端着茶杯又回次卧去了。 侯淑仪见状抬起脚就踢了郑家文小腿一下,刚要说话,发现主卧门口的陶敏吃惊地看着她,顿时愣住了,当人家面踢人家女儿,她要不要这么倒霉??? “都愣着做什么?不上班了?先去把彤彤叫醒。”陶敏也打年轻过来,年轻人打打闹闹没有必要放在心上,感情上亲密才打打闹闹呢。 “哦。”侯淑仪应了一声,这个时候她很乖,迈着小步往书房走去,路过陶敏之后,背地里吐了吐舌头,小跑跑进书房,这一大清早又囧又险。 郑家文抿了抿嘴,一嘴牙膏沫道:“哎呀,最近小腿怎么这么痒呢,踢一踢捏一捏蛮舒服的。”郑家文说罢进了洗手间漱口。 陶敏摇了摇头,她女儿帮腔都不会帮,说的话要多假有多假。 郑家文洗漱好回了房,便看见侯淑仪戳着向彤的小脸蛋,一遍一遍温言软语地唤着小家伙起床。 郑家文实名羡慕,从衣柜里拿出新衣服拉上帘子穿衣服。 “彤彤,起来吃好吃的了。”侯淑仪亲了亲向彤的小脸蛋。 郑家文穿好衣服出来时,小家伙还没有醒,郑家文一边系着衬衣扣子一边走到桌子前拿起八音盒,放到床头打开。 音乐一起,小家伙眼眉动了动,随后抬起小手揉了揉眼睛。 侯淑仪抿了抿嘴,郑家文还挺有办法的。 向彤被侯淑仪拉了起来,挪了挪小屁股,环顾四周,嘴一憋不乐意了。 “阿娘,我怎么又在边上呢?我昨晚不上在中间睡的吗?” “是在中间的,不过你起的晚,怕你掉床下,所以把你抱到里面的,安全。”郑家文一听连忙解释。 侯淑仪翻了个白眼,为人师表都是骗人的。 两大一小穿戴整齐后下楼,郑向岚已经乖乖坐在餐桌去吃着面包。 “娘,你今天中午去接岚岚吧,她上午考完国学就放寒假了。”郑家文坐在餐桌前拿起一片面包道。 “嗯,众诚那边什么时候放呢?”陶敏一边往面包上涂黄油一边问道。 “明天,我们院系今天出名次,明天正式休寒假。” 郑钧仁闻言放下报纸:“寒假有什么打算?” “去找我哥啊,顺便在广州玩一玩。”郑家文说罢想起侯淑仪刚进银行,“金诚什么时候休年假?你过几天能请假吗?” 侯淑仪闻言看向郑钧仁。 “她不能。”郑钧仁的话很简短。 “您这不是坏我计划吗?”郑家文心里很有看法。 “年前不行,最忙的时候,等过了年多休几天就是,到时候你们和你哥一起去广州,我又不拦着。” 郑家文闻言咬了一口面包,默认了,只是年前这段时间找点什么事做好呢? 吃了饭,郑家文去赶自行车,郑向岚坐到了车梁上,郑家文拍拍后座。 “来吧,我送你。” 郑家文话音刚落,汽车刹车声在身后响起,许志伟探出头:“淑仪,上车,我送你上班去。” 郑家文阖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 “许志伟,我们家有车,不用你送。” 许志伟笑了,指着郑家文的自行车问道:“你说的车是这自行车吗?” 郑家文闻言握紧自行车把手,仰起头道:“别拿自行车不是车,这也很金贵的,坐在后座上能清晰地看见四周的风景。” “但也冷啊,冷风刮在脸上冻坏淑仪的脸怎么办?”许志伟笑着问道。 郑家文转身单手解下自己的围脖,在侯淑仪看热闹的时候迅速围在侯淑仪的脸上。 侯淑仪整个脸只有眼睛以上的部位露着,现在究竟有多丑,侯淑仪不用照镜子就能知道,她眨了眨眼睛,毫不迟疑地走到汽车前。 “喂。”郑家文急了。 侯淑仪解开围脖,挂在郑家文脖子上,然后抱下向岚,指着汽车,小声道:“岚岚,这车有蓬,不冷,乖,和阿娘坐这车。” “可是,我想和先生一起。”郑向岚看了眼郑家文,好可怜的样子。 “这个时候不许没良心,乖,帮着我。”侯淑仪说罢笑着将向岚抱了进去。 郑家文见状连忙将自行车锁在家门口,在侯淑仪还没上车的时候,她就飞快地坐了进了副驾驶。 侯淑仪屁股刚坐下就愣住了。 “陶先生,我没邀请你。”许志伟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但我不放心你行不行,万一你不能按时送岚岚进学校考试怎么办?我得盯着。”郑家文说着掏出一块大洋,放在嘴边吹了一下,大洋嗡嗡地响着,“咱不白做,就当油钱。” 侯淑仪拢了拢大衣,她这是把郑家文给逼急了呀,要不然就那秉性打死也不会坐许志伟的车的。 第八十二章 许志伟开车将侯淑仪送到银行后, 又去送向岚, 最后载着郑家文去众诚。 “虽然, 我对于报纸上出现的男男女女爱情不反对,但我觉得你给不了淑仪幸福。”许志伟开着车道。 “那是你觉得,有什么用呢?你在德国就追求淑仪,有结果吗?”郑家文目视前方,“你追了那么久,只能说明淑仪拿你当朋友, 她不喜欢你。我就不一样了,我能感觉到她喜欢我,而且我也非常喜欢她,我们在一起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幸福。”郑家文拢了拢围脖,神情非常淡定。 许志伟看了郑家文一眼,没有再出声, 淑仪和他讲的很清楚,只是他心里仍然有那么一点不甘心。 郑家文抿了抿嘴继续道:“其实, 我们之前交情挺好的, 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别再追求淑仪了?这样我们还是好姐妹。” “谁跟你是好姐妹?我是男的, 男的。”许志伟吼了一句。 “成吧, 这样,你若不再追求淑仪,日后我们家办party也请你,你还是可以和淑仪做朋友的,一辈子那种。”郑家文心里知道许志伟为人还不错, 她不希望她和淑仪在一起后害淑仪失去一个朋友。 许志伟闻言气道:“我不服气,我哪里比不上你?” “智力,耐力,定力,还有美丽,我觉得我都胜于你。”郑家文朝许志伟笑了笑。 许志伟气极,踩着油门,打着方向盘往前方的柱子上冲去。 “喂,喂,我开玩笑的,你比我美,比我美,比我聪明。”郑家文慌了。 许志伟闻言打着方向盘绕开柱子往前开,得意道:“胆小鬼。” “行吧,你是司机你说什么都对。”郑家文一脸郁闷,和幼稚到家的人谈话太压制她的智商了。 到了学校,郑家文下了车。 “许先生,等我戒指做好了,我会和淑仪求婚的,到时候我在家里办party,我会请你的。”郑家文笑道。 许志伟撇了撇嘴:“你去求咯,淑仪能不能答应你都还两说,别太得意了,万一被拒绝,呵呵,陶先生的脸该去哪里去找呢?” 许志伟说罢快步离开,今天上午要定考试名次,事情多着呢。 郑家文耸了耸肩,她觉得侯淑仪不会拒绝她。许志伟只是羡慕嫉妒她而已,郑家文笑了笑快步往办公室去。 今天到校就一件事,物理教师们集体商议论文排名的事情。 一个上午,名次出炉,郑家文一身轻松地去食堂打饭。 “陶先生。”霍佳琪叫住郑家文。 “霍同学有事吗?”郑家文端着粥和馒头问道。 “陶先生,我们打算明天去西山玩,就当放寒假解放一下,想邀请您一起去,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霍佳琪背着手满眼期骥地看着郑家文。 “明天啊。”郑家文想了想,明天戒指应该做不好,自己又没事情,“好呀,那就一起去吧。” “那后天九点学校门口集合哦。”霍佳琪笑的很开心。 “好啊。” 郑家文应罢找了个位置坐下,刚拿起筷子,发现霍佳琪坐到了她对面。 “陶先生......”霍佳琪带着几分羞涩地看着郑家文。 “啊?还有什么事吗?” “今天晚上,您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顿饭。”霍佳琪不敢看郑家文,低垂着眸子。 “我今晚约了人看电影了,再说你还是学生,我哪能让你请吃饭呢。” “啊?你约了人看电影?”霍佳琪惊讶地抬头,“你上课的时候不是说过看电影浪费时间吗?” “我这样说过吗?”郑家文眨了眨眼,她好像是这样说过,“那是为了让你们少看电影多点时间学习。” 霍佳琪抿了抿嘴,筷子戳着碗里的粥。 到了下午,霍佳琪尾随郑家文出了校园,刚要拦黄包车跟上郑家文,便被钱滨滨拦住。 “佳琪,你干什么呀?” “要你管。”霍佳琪低声说了一句。 “和我分手,其实是看上陶先生了吧?”钱滨滨抱着胳膊看着霍佳琪。 “是,我承认,陶先生有学识有涵养,就是令我倾慕。”霍佳琪毫不避讳。 钱滨滨笑了,凑近一步:“呵,你也不看看陶先生能不能看上你,我可听王玥说了,陶先生家里有一位比电影明星还漂亮的女人。” “那又怎样,我就喜欢,再说你又怎么知道我不能从那个女人手里把陶先生抢过来?现在校长都离婚再娶了,胡先生也离婚了,准备娶女朋友,感情上的事谁就能说就一定能一辈子呢?” 钱滨滨抱着胳膊,皱着眉头道:“霍佳琪,你还要不要脸?” “你怎么说话呢?”霍佳琪很愤怒,拦了辆黄包车坐了上去。 钱滨滨气得双手紧紧地握着书包带,什么人啊这是。 “钱滨滨?” 钱滨滨回头一看,是文学系的高雪。 “钱滨滨,你怎么一直站在这里呀?不回家吗?” “哦,现在就回,咦,你晚上有时间吗?”钱滨滨灵光一闪,“我请你看电影吧?” “啊?”高雪眨了眨眼,她的确还没有去看过电影,电影票不便宜的。 “哎呀,走了,走了,我带你看电影请你吃好吃的。”钱滨滨说着拉起高雪的手,拦住一辆三轮黄包车。 郑家文心情很好,骑着自行车来到银行门口,锁着车后进了大楼,一路去了侯淑仪办公室,站在门口整理着装,敲了敲门。 “请进。” 郑家文打开门,靠在门框上,笑道:“吃饭看电影去啊。” 侯淑仪正低头算着账,闻声抬起头:“你怎么能进来?” “我为什么不能进来?这是我家开的,谁敢拦我呢?”郑家文笑着走了进去,瞧见侯淑仪身后窗台放着的玫瑰花,“谁送的?这么一大捧?” “哦,关恒顺送的。”侯淑仪边说边收拾东西。 “什么?他送的?他还敢招惹你?”郑家文不淡定了,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我给爹打电话,让他抓紧时间收拾姓关的,不然整天提心吊胆的。 ” “行了,出事之前送的,我一直没有时间处理掉。”侯淑仪按住郑家文拿电话的手。 郑家文闻言放下电话。 “出事之前送的?你为什么要收呢?” 侯淑仪闻言站了起来,拿起衣架上的大衣边穿边道:“他硬要送,我甚至说了假话对花过敏,可无济于事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可真过分,那,那这花我帮你处理掉吧?”郑家文瞧着那花碍眼。 “随便你。”侯淑仪觉得无所谓,她也瞧着那花不顺眼。 郑家文闻言麻溜地将花拿在手里。 “说吧,去哪儿吃饭?”侯淑仪说着戴好围脖,拿起电话拨了家里的电话。 “听你的,中餐西餐都可以。”郑家文来之前就想好了,今天不和侯淑仪斗嘴,什么都顺着侯淑仪来。 “那就中餐吧。”侯淑仪说着,电话通了,“喂,娘,我淑仪,嗯,我和家文今晚再外面吃,不回家吃了,对,还要看电影,会有点晚,好,好,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侯淑仪打完电话,郑家文很有眼力劲地去帮侯淑仪拿包。 “走吧,预祝我们今晚玩的开心。” 侯淑仪闻言笑了:“你不和我对着干,我想我会很开心。” “如你所愿,美丽的二少奶奶。”郑家文笑着回应,她现在觉得这个称呼还可以,也不是那么寒碜人。 侯淑仪心里挺美,努力十分克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挺直腰板地走出办公室。 郑家文带着侯淑仪去吃了鲁菜,吃完饭就坐着黄包车去了电影院。 郑家文笑着去扶侯淑仪,侯淑仪左脚刚落地,身后传来一声令她想翻白眼的声音。 “陶先生。”霍佳琪在电影院门口蹲了很久,大冷天冷的直哆嗦,本来差一点就要放弃离开了,就在要走的空档,她看见了郑家文。 “霍同学,你怎么在这?” “嗯,和同学一起来看电影,但她临时有事走了。”霍佳琪说着看向郑家文身后的人,愣了一下,又是那个女人,看起来她们真是那种关系了。 “陶先生,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郑家文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什么一起?” “一起看电影啊?” “你如果买了这个时间的电影票,自然是会和我们一起看电话的,你如果没买这个时间的,我同意了电影院的人也不会同意啊。”郑家文不明白,能不能一起看电影为什么来问她呢? 霍佳琪愣住了,连忙抬起手看着手里的电影票,她买的上一场的,已经结束了,因为等了半晌郑家文没来她心里已经放弃了,谁知道这个时候郑家文却来了。 侯淑仪闻言笑出了声,踩着高跟鞋走到郑家文旁边,左手轻轻挽着郑家文,显得很亲密的样子。 “家文,还有五分钟,咱们该进场了。”侯淑仪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温柔起来。 郑家文看着挽着子的手,很开心,点头道:“好啊。” “那个,霍同学,你买了这场的票了没有?没有我们就先进去了。”郑家文止不住脸上的笑意,迈腿往里走,抬起左手附在侯淑仪挽着自己胳膊的手上,还没有停留就被侯淑仪给拍掉了。 ...... 郑家文懵了,看着侯淑仪,刚才明明那么温柔。 “高雪,快点,电影快开始了。”钱滨滨拉着高雪气喘吁吁地跑着,瞧见霍佳琪停下了下来,“哟,这是谁啊?不是约了陶先生看电影吗?怎么只有你呢?” 霍佳琪本来就生气,瞧见钱滨滨牵着一个女学生,很气密的样子,心里又莫名堵得慌。 “要你管。”霍佳琪吼了一声,气冲冲离开。 第八十三章 侯淑仪是第一次和郑家文一起看电影, 认识这么久了, 终于被约着看电影, 侯淑仪不知道是该乐呢还是该悲。郑家文自许是浪漫人士,骨子里比谁都务实。能想到邀请她看电影,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想,她应该对郑家文放低点要求,毕竟像郑家文这样的人, 能想来看电影已经很不错了。 “那个女学生在学校还经常找你吗?”侯淑仪看着电影里的当红女明星一个劲地哭有些烦,转头和郑家文搭话。 “哪个?”突然被问话,郑家文有些懵。 “装糊涂?”侯淑仪放低声音,“就刚才电影院门口的那个。” “哦,你说霍佳琪霍同学啊,还好吧, 多数找我是请教问题的,还算好学。”郑家文回道。 “她来咱们家吃饭后有没有找过你?除了学习上的事。”侯淑仪敏感地觉得那个同学看郑家文的眼神有问题。 “除了学习上的事?那就是明天了, 明天她们学生组织爬西山, 约我一起, 我答应了。” “你答应了?”侯淑仪本来还淡定地看着电影, 闻言刷的转头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听侯淑仪语气不对,十分认真地回道:“是啊,明天学校放假,我想了想没事做,就答应了, 和一群年轻人一起爬爬山,我觉得挺青春活力的。” “没事做?你不是说带着向岚和向彤去公园里玩吗?去了吗?还有,是你说的要找人教向岚弹钢琴,找了吗?娘让你陪她去听戏你陪了吗?我老早就对徽芬说过娘和你要去听戏,她一直有准备娘爱听的盘妻索妻,一直备着一出戏有多累?”侯淑仪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句句质问的郑家文咬口无言。 “可,可我昨天已经答应她了,我身为先生,不能出尔反尔的吧,我后天,后天开始我一件事一件事做好不好?”郑家文扬起笑脸,她真是摸不准侯淑仪的尾巴在哪里,不经意间就踩着了。 侯淑仪抿了抿嘴,继续看电影,心里老大不愿意,郑家文都没带她爬过西山呢,听说下雪的时候西山更美。 “好不好吗?”郑家文扯了扯侯淑仪的袖子。 “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侯淑仪目视前方,心里的不愿意都显示在脸上了。 郑家文闻言抿了抿嘴,这句话有点酸啊。 “你不是我的二少奶奶么?”郑家文笑了。 侯淑仪瞥了眼郑家文,没有再搭理她,聚精会神地看起电影。 “这女星唱歌还蛮好听的。”电影的最后,女主站在山上悠悠地唱着歌,郑家文忍不住尬聊了一句。 影片伴随着歌声落寞了,侯淑仪站了起来,拿起围脖道:“听说这女星在百乐门有演出,你喜欢可以买票去听,哦,对了,顺带买一捧玫瑰花送去,这样一来,你就能和这女星认识了。” 侯淑仪说着就往外走,她虽然没有生气,可心里就是不舒服,因为郑家文要和别人去爬西山,太可恶了。 郑家文面上有些慌,连忙跟了上去。 “谁要认识什么女星啊,在我心里,她不及你千分之一的。” 郑家文跟在侯淑仪身后。 “陶先生?” 郑家文听见有人叫她,停了下来,侧目一看,是自己的学生钱滨滨和文学系的高雪同学。 “你们也来看电影啊。” “是啊,陶先生是和霍佳琪一起来的吗?”钱滨滨笑着问道。 “啊?不是啊。”郑家文大晚上又听见了霍佳琪三个字。 “那为什么她说今晚要和你看电影呢?”钱滨滨装作不解,心里乐开了花,她就是要撕开霍佳琪的假面孔。 侯淑仪敛着眉头道:“是你那学生撒谎呢,还是你撒谎?” “我,我撒什么谎啊,我又不知道她会这样说啊。”郑家文一见侯淑仪有所误会,连忙解释。 “可是今晚你那学生分明也在电影院门口,瞧那样子应该是候在外面好一会了,不是等你又是等谁?你老实说,是你约她之后忘了,又来约的我吧?”侯淑仪眯着眼,她心里知道郑家文不是那样的人,可她就是要郑家文急,让郑家文对今晚的事加深印象,以后只要见到霍佳琪就能想到今晚。 “怎么可能,我一个做先生的约学生看什么电影啊,我都教导他们不要看电影,看电影浪费时间,再说我昨天就想和你看电影呢,这事你可不能赖我身上。”郑家文急红了脸,这个霍佳琪害死她了。 “哦?你教导学生看电影浪费时间,那你自己怎么又来看了?” 郑家文闻言稍稍抬起下巴道:“我是先生啊,对于知识我学的实在太好了,看书也快,所以我看点电影不浪费时间的。” 钱滨滨在一旁听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不是双标是什么,还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啊,那个,先生,漂亮师娘,你们聊着哈,我们先走了,天太晚了。”钱滨滨说罢不管当场所有人的反应,拉着吃惊的高雪匆匆离开。 “陶先生是女的,你为什么管一旁的小姐叫师娘呢?”高雪被钱滨滨拉着走,回过神问道。 “你傻啊,看不出来先生的态度吗?我们先生在学校压根不是这样的,那说起来话有理有据只有她怼别人,没有别人质问她的,你看看刚才,她被师娘质问的都急了,差点就结巴了。” 钱滨滨拉着高雪走远了,可郑家文和侯淑仪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让叫我什么?”侯淑仪看着远处的钱滨滨,愣愣地问道。 郑家文更懵,一动不动。 侯淑仪等了一会,没听见回音,回头一看,郑家文整个人傻了。 “你干嘛呢?我和你说话呢!” “啊?什么,你说什么?”郑家文眨了眨眼睛。 “你,你那学生刚才叫我什么?”侯淑仪觉得有必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刚才出了问题。 “她,噗,她,她叫你漂亮师娘。”郑家文想起来,心里跟吃了蜜似的,“你看,我学生都觉得咱们登对,这个学生还不错,你看,人家都不觉得夫妻就该一男一女。” 侯淑仪嘴角微微上扬,那个学生还算很有眼力劲,这个称呼叫的,她的心雀跃个不停。 “她叫什么名字啊?” “钱滨滨,诶,你问她名字做什么?”郑家文疑惑了。 “哦,改天你请你学生来家里吃个饭,这个孩子眼光好,夸我漂亮,不像有些人,眼瞎。”侯淑仪说着拎着包露出春风得意地笑容走出电影院。 郑家文眨了眨眼,这个眼瞎指她呢吧???郑家文无奈摇了摇头,追上侯淑仪,相伴回家。 第二天一早,郑家文穿戴好衣服看了眼准备上班的侯淑仪,悄声道:“今天很多学生爬西山,我不去不好,但我保证和霍同学保持距离,所以,你不要不开心。”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开心了?”侯淑仪心里甚是欣慰,终于懂得察言观色顾忌她的感受了。 郑家文闻言回头看了眼看报纸的父亲,低声道:“我看你昨晚上写日记的时候神情愤恨,笔锋的声音也戳戳的,一般写开心的日记神色不是这样的,我想了想昨晚上发生的一切,想来就只有霍同学这一件事能令你不开心了。” 侯淑仪穿好高跟鞋,上下打量郑家文,说呆也不呆啊,可说她聪明吧有时候还真不聪明。 “那你昨晚怎么不来问呢?”侯淑仪抱着胳膊问道。 “昨晚我若起了头,那不是给你了□□吗?万一谈话间你不开心抱着被子去楼下睡怎么办?” ...... 侯淑仪张了张嘴,这是只小老虎,平日里扮成猪崽子!!! 侯淑仪对郑家文笑了笑道:“祝你西山之行玩的开心。”侯淑仪说罢看向郑钧仁,“爹,我上班去了。” “嗯,门外给你配了司机和一个保镖,最近出行小心点。”郑钧仁的双目从报纸上离开,看着侯淑仪道。 侯淑仪一愣,随即明白郑钧仁这是要整关恒顺了,担心关恒顺狗急跳墙找她麻烦。 “好的,爹。”侯淑仪说罢打开门走了出去。 郑家文站在门口,看见了车上下来一个女保镖,顿时乐了,竖起把拇指看向自己的父亲。 郑钧仁翻了个白眼站了起来道:“按你要求找了个女保镖,但你也要小心,毕竟女的也有可能喜欢女的不是。” 郑家文愣住了,看着她爹上了楼,再回头看那女保镖殷勤地给侯淑仪关车门,顿时心里发酸,手紧紧地握着门把,眼神里带着些许委屈地和侯淑仪挥手,哎,悔当初习文不习武啊。 侯淑仪先去了时裳,如今的时裳被郑钧仁划拨到了她的名下,公司的盈也好亏也好都是她一个人的,她对郑钧仁感恩的同时又疑惑,这么赚钱的公司竟然送她了,实在不像是商人作风,当然也有可能纯粹是长辈的心意。 “淑仪,你真傻,明知道那女学生有问题,你还让郑家文去?你听我的,你去银行把手头事做完你就去西山找郑家文,她到现在都还没买戒指,更是你需要防范的时候。”丛佳意一脸着急,“说不定一群学生到最后就变成了郑家文和那女学生了。” 侯淑仪一听转身就走,让女司机开车去了银行,掐点八点半上车去西山。 她到的时候,才八点四十五,让司机将车开到树后,自己躲在车里双目紧盯着外面。 八点五十三的时候,郑家文骑着自行车来了,将车锁好后看了看表,就靠在一边等着,少时,一辆汽车驶来,霍佳琪从车上下来。 “陶先生。”霍佳琪开心地跑了过去。 郑家文眨了眨眼,问道:“其他人呢?” “他们说临时有事来不了啦。”霍佳琪回道。 “八点十来分钟的时候你给我打电话,不是说,你正找车拉他们,让我先来西山吗?”郑家文敛眉,有种被耍的感觉,“你若说他们有事,我就不来了。” “陶先生,我也是找车的时候被他们通知来不了的。”霍佳琪面露委屈。 “把车开过去。”侯淑仪摇上车窗,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 郑家文正郁闷的时候,看见一旁开出一辆车来,正疑惑是不是物理系学生的时候,车窗摇了下来,顿时把郑家文看傻了。 侯淑仪故作从容地伸出手将墨镜往下拉了拉。 “这就是一群人?”侯淑仪心里想骂人。 “不不不,本来是要一群人的,但是他们临时说有事来不了啦。”郑家文跑过去弯着腰看向里面的侯淑仪解释道。 “既然他们来不了拉,你还在这干什么?不嫌冷吗?还不上车。”侯淑仪说罢将车窗摇上。 “霍同学,既然大家来不了啦,那咱们就回吧。”郑家文说罢连忙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上了车。 霍佳琪瞧着远去的汽车气的跺脚,又是那个女人!!! 第八十四章 车上, 侯淑仪寒着脸盯着郑家文看。 “你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让我很欣慰, 我的美貌终于被你发现了,十分难得。”郑家文笑道。 “噗。”前方传来一声喷笑声。 郑家文偏着头看了眼司机,又委屈地看着侯淑仪,抬手暗戳戳地指了指前面的司机道:“她笑话我。” 侯淑仪依旧寒着脸。 郑家文活动了下肩膀,看向前方道:“她之前是说同学一起爬西山的,我也没有想到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者不怪,再说,我不是立刻就跟你走了么。” “停车。”侯淑仪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 司机闻言连忙刹车。 郑家文环顾四周,茫然问道:“在这停车做什么?离进城还有不到一公里呢。” 侯淑仪笑了。 “陶先生,我发现你很招女学生喜欢哦。” “那个...她们.......那是对师长的尊爱。”郑家文说罢,抿了抿嘴, 凑近侯淑仪,“不过, 这也侧面说明你眼光不错啊, 你想想, 你喜欢的人众人也都喜欢, 那证明你喜欢的人是真的万里挑一,嗯,就.......很棒!” 侯淑仪挑眉道:“就很棒???谁很棒?还有,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喜欢谁你怎么知道?” “用心去感受自然就知道了, 再说你肚子里的蛔虫也未必能有我知道。”郑家文说着抬手把衬衣下的方巾往下扯了扯,“其实,我真的不傻的,我很早就知道,知道.......” 郑家文说着自己脸颊红了,快速凑到侯淑仪耳畔,轻语道:“我知道你喜欢我。”说罢快速撤离,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侯淑仪轻咬下唇,先动心果然很被动,郑家文吃准了她这一点,故而傲娇地像只双春猫。 侯淑仪深吸一口气,喜欢你我可以演的不喜欢你。 侯淑仪抬起手打开车门,下了车。 郑家文见状连忙下车,走到侯淑仪面前道:“怎么了?干嘛下车呀?” 侯淑仪不搭理郑家文,踩着高跟鞋往旁边走了走,开口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大冬天的,哪来青山?”郑家文环顾四周,除了西山松柏,其他的一片枯黄。 侯淑仪抬手捏起一旁的枯枝,啪的一声,掐断了。 郑家文的身子随着枯枝折断声颤了一下道:“那什么,虽然没有青山,但我可以作证,你有时候的确很妩媚,我,我可以等夏天山青水绿的时候告诉青山。” “枯山也很美,你现在可以喊给它听!”侯淑仪往后退了两步。 “啊?喊什么?喊你很妩媚吗?”郑家文眨了眨眼,这不好吧。 “管你喊什么,我现在有点不开心,你喊的内容如果能让我开心,那么,你私会女学生的事就翻篇了。”侯淑仪抱着胳膊,怂恿郑家文面对大山喊话。 郑家文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缓缓背过身去,想了想,抬起手围在嘴四周,鼓足勇气喊道:“咳咳,侯,侯淑仪,我喜欢你!” “你跟蚂蚁讲话呢?这个音量大山能听见吗?”侯淑仪没有想到郑家文会喊喜欢她,这点倒给了她一个惊喜。 郑家文脸皮薄起来是真薄,当然厚起来也挺厚,虽然眼下没有人,但要喊话出来还是难为情,长这么大她就没有这样疯狂过。 郑家文大力呼气两下,重新喊道:“侯淑仪,我,郑家文喜欢你啊!!!” 这回,郑家文真的用力喊了出来。 侯淑仪此时一脚已经踏进车里,闻言心里跟吃了蜜一般甜,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坐进车里,碰的一声关上车门。 郑家文闻声连忙转身,刚迈出一步,车动了。 “喂!我还没上车呢!”郑家文大惊,侯淑仪这是要落下她啊,她刚表白了的呀! 侯淑仪拉下车窗道:“你女学生的车在后面,我给你制造制造机会。”侯淑仪说罢催促司机快走。 郑家文闻言那个气啊,合着她表白一点用没有,在车后面追着跑了一路,气喘吁吁地停下,实在跑不动了。 不用这样整她吧,郑家文抬头望了望天,小孩子都知道不知者无罪,侯淑仪还这样整她,她要知道只有霍佳琪一个人,她铁定不来的。 “小心眼,针敝大小,过分,过分。”郑家文扶着一棵树喘气。 山上冷风阵阵,不一会天开始下起小雪花来。 “先生。”霍佳琪让司机停下车,连忙跑到郑家文身边。 “先生,你被那位小姐扔下车了?”霍佳琪语气透着几分欢喜。 “啊?扔?没有啊,我们很和睦的,我下车是因为......啊,因为我的自行车落下了,而她又有急事,我就主动下车了。”郑家文说着话差点咬到舌头。 霍佳琪闻言忙道:“哦,你的自行车我让我家司机放后备箱了。” 郑家文一听来了精神:“哎呀,真是谢谢你了,霍同学。”郑家文回头一看,自己的自行车还真是绑在车上,连忙走了过去。 “先生,天下雪了,路不好走,还是我坐我家的车吧。” “哦,不用了,不麻烦你了,我骑自行车很锻炼身体的。”郑家文费力拿下自行车,朝霍佳琪笑道:“多谢霍同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哎,陶先生!!!”霍佳琪想拦,可人已经骑自行车走了。 郑家文缓缓舒了一口气,这霍佳琪她还是离远点好,不然她遭不起这个罪啊。 郑家文一路骑到桥边,看见一辆汽车在桥头停着,骑近了看了眼车牌号,侯淑仪的车,连忙停了下来。 侯淑仪下了车,靠在车上,看着郑家文道:“累不累?快上车吧。” 郑家文喘着气道:“我不上,看这雪花飘的多美,我就喜欢在雪中漫步。” 侯淑仪笑着走了过去,抬手起摸了摸郑家文的耳朵。 “好了,乖,上车吧,耳朵冻的这么冰了。” “我,我不上,你说赶我下来就下来,说让我上车就上车,我既然被赶下来了哪里有那么容易重新上车。”郑家文心里想上,可还委屈着呢。 “你也知道不容易么?一样的道理啊,你说离婚就离婚,你说复合就得复合吗?一样的话,我既然和你离婚了哪里就那么容易答应你的追求呢?你现在说你委屈,我和你的心境是一样。”侯淑仪说着看向空中的雪花,好像越下越大了。 郑家文的心在这一刻疼了,侯淑仪的语气和神情都让她心里不好受。 “我愿意用时间去抹平你的委屈,不容易追我也不会放弃的,你让我上车,那我就上车好了。”郑家文赶着车走到汽车后备箱,打开后用力将自行车扛了进去。 侯淑仪抱着胳膊,不得不感叹郑家文的脸皮,能屈能伸,刚才还一副傲娇的神色死也不上车,这会倒主动上车了,还挺会堵她嘴的。 侯淑仪笑了笑,重新上车,车停在了银行门口,郑家文拿下自己的自行车道:“中午,我给你送饭,嗯,带向岚一起来给你送饭。” 侯淑仪愣了一下,看着郑家文脸上的笑容恍惚好一会,人都走了她还站在银行门口。 一连两日,郑家文中午都会带着向岚去给侯淑仪送饭。 这天一早,郑家文在门口目送侯淑仪离开后,骑着车疯狂地往首饰行去,取到戒指那刻郑家文百感交集,激动不已。 “您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告诉我们,但别哭啊。”老板皱着眉头。 “啊?我没哭啊,这很好,很好看。”郑家文笑了笑,拿出尾款交了,揣着戒指急匆匆回家。 到了家,郑家文洗了手,开始做饭。 “早饭不是刚吃了吗?怎么又做?”陶敏拿着包准备逛街去,一听厨房有动静便好奇地走了进来。 “哦,我这是给淑仪做午饭呢,因为复杂点,也是第一次做,怕做不成功,就早点做。”郑家文说罢哼着小曲切着土豆块。 陶敏闻言笑了笑,道:“行,那你接着做,我约了几个太太一起去逛街,彤彤和岚岚就交给你了。” “哦,好。”郑家文应了一声,便专心地做着咖喱饭。 到了中午,郑家文给向岚盛了一碗,又盛了一碗喂向彤吃饭。 “味道怎么样?”郑家文问着两个小孩。 “嗯......怪怪的。”向岚往嘴里扒了一口,“但也不难吃呢。” “好吃的,我喜欢。”向彤鼓着小嘴津津有味地吃着。 郑家文逗乐了,向彤的嘴很刁的,她竟然喜欢吃,真是奇事。 “好了,快吃,吃完给你们阿娘送饭去。”郑家文很开心,今天她必须求婚成功。 吃完饭,郑家文将味道最好的一份装进食盒里,取出戒指藏在米饭里,随后便带着向岚和向彤去了银行。 “等急了吧,快吃饭吧,还温着呢。”郑家文笑着取出食盒放到侯淑仪桌子前。 “阿娘,你看我画的画。”郑向岚进了办公室,就从书房里取出画依偎在侯淑仪怀里。 侯淑仪一看,画的是她们四个,笑了笑道:“画的很好,待会,我就贴在后面的柜子上。” “阿娘,你喜欢吗?” “喜欢的,很喜欢。”侯淑仪抱着向岚碰了碰头。 郑向彤却迈着小腿,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很新奇的样子。 “快吃吧,我第一次做这个。”郑家文打开盒子,取出筷子递给侯淑仪,然后正襟危坐地坐在侯淑仪对面,等着对方发现里面的戒指,好进行深情地表白。 侯淑仪笑了笑,郑家文这几天对她真是十分用心,弄的她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侯淑仪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点评道:“好吃的。” “那就多吃点。”郑家文笑了笑,一转头听见声音,只见郑向彤爬到凳子上,吓得连忙去扶,“爬这么高不怕摔下来么,嗯?要乖乖的,一会带你和姐姐去公园玩。” 侯淑仪吃着吃着发现有东西,筷子拨开一看,竟然是一枚戒指,愣了好久,抬头看了眼抱着向彤的郑家文,眼中发酸,这家伙竟然偷偷摸摸买了戒指吗? 侯淑仪抿了抿嘴,快速地将戒指埋进米饭里,她要郑家文大大方方地拿着戒指和她承诺余生,才不要自己发现拿着戒指跑去问郑家文。 侯淑仪避开戒指一口一口地吃着,郑家文在一旁越来越着急,她把戒指藏的很深吗? 良久,侯淑仪放下筷子道:“真好吃,我吃饱了。” “啊?”郑家文的表情很囧,“吃,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几口啊?” “不了,再吃该胖了。”侯淑仪忍着笑将食盒盖子扣好,递给郑家文。 郑家文接过食盒,快哭了。 第八十五章 “怎么了?”侯淑仪瞧着郑家文双手捧着食盒一副快哭的表情, 佯装疑惑。 “哦, 我, 我只是觉得,你吃的太少了。”郑家文支支吾吾,“对,你看你每天这样辛苦,吃的却这么少,长此以往身子怎么受的住。” 郑家文说着将食盒打开笑道:“来, 来,再吃几口。” “可......可我饱了呀。”侯淑仪嗔了郑家文一眼,轻轻推开食盒,“你让我再吃,吃撑了怎么办?” 郑家文抿了抿,端着食盒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 好好的策划硬是进行不下去。 “怎么?”侯淑仪忍着笑,“你中午......是不是吃多了?所以.......便秘啊?” “啊?”郑家文惊讶地看着侯淑仪。 “我看你的表情......很像便秘, 出门左拐尽头有卫生间, 你......别憋着。”侯淑仪看着郑家文, 小声说着, 心里却着急让郑家文赶紧出去,因为她快笑场了。 郑家文咬了咬牙道:“我最近吃的好消化的好,从不便秘。”郑家文说着盖好食盒,护在怀里。 “向岚,带着妹妹, 咱们走,我带你们坐电车去公园玩去。”郑家文说罢急匆匆出了侯淑仪的办公室,躲在墙角,打开食盒,从里面找出戒指,拿出帕子好生擦着。 “呀,这是什么呀?”郑向岚蹲在一旁笑着问道。 “嘘。”郑家文示意向岚禁声,“这可是个宝。” 郑家文笑了笑,藏进口袋里,站了起来。 “走,带你们玩去。”郑家文牵起两个孩子的手往外走,脑子却在想另一套方案。 侯淑仪猫在门后,悄悄打开门,探头往外瞧了瞧,见郑家文走后开心地关上门,掩饰不住地欢喜露在脸上,小跑跑到桌子前,拿起电话拨了号码。 “喂,佳意。” “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语气这么轻快?” “我和你说啊,刚才啊,郑家文来给我送午饭,你猜我在食盒里发现了什么?”侯淑仪轻轻靠在桌子上,左手的食指缠绕着电话线。 “食盒里?这应该不是什么虫子啊蟑螂什么的,不然你也不会这样欢喜,我想想,该不会你家那个书呆子在食盒里藏了戒指吧?” “诶?你这都能猜到啊?”侯淑仪有些惊讶丛佳意的聪慧。 “当然啦,你整天心里念叨的不就是郑家文给你买戒指么,听你的语气,高兴地没边了,除了她给你买戒指了还能是什么?”电话里传来丛佳意的笑声,“这回高兴了吧?” “嗯。”侯淑仪轻咬下唇轻声应了,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你是不知道,我吃着饭吃出戒指时筷子又那么一瞬间拿不住,好在我定力好,又给藏好装作没看见。” “你还要装作没看见?你傻不傻?你要看见了她肯定当场要表示的,你自己错过机会了你知不知道?” 侯淑仪闻言道:“哎呀,你放心,既然戒指没送出去,她肯定得送第二回 啊,我今晚下班就提高警惕,绝不接招,要知道,这样的机会,人生可就只有一次了,我得好好折腾折腾。” “哎,我以前还为你气郑家文,现在,我只觉得她可怜,竟然不知道一心想送戒指的人在拿乔捣乱,我以后见了人家,可得客客气气的。” 侯淑仪听了笑道:“你哪头的啊,行了,先不聊了,我还忙呢。” 侯淑仪挂了电话,心情很好,脚尖一点,跳起舞来。 郑家文走到银行门口,发现向彤的帽子落下了,便带着孩子回去取,走到办公室门口刷的打下门。 侯淑仪闻言回头一看是郑家文,心里一惊,踉跄一步,连忙扶住桌子,佯装淡定地抬起手轻抹了一下额头。 郑家文吃惊了好一会,觉得好笑又有趣,靠在门框上摸了摸下巴,眉头微敛:“你,你在做什么呀?” 侯淑仪站直身子,抬手整理下裙子,坐会位置上道:“没什么,刚才走路差点崴脚了。” “崴脚?走路是需要右腿往后抬那么高?我瞧着,你是不是刚才在耍杂技?”郑家文说着比划到自己腰的位置,“你刚才,右脚脚后跟抬这么高,不对,应该这么高。” “你才耍杂技呢。”侯淑仪脸稍稍红了,这么丢脸的事竟然被郑家文撞见! 郑家文笑了笑,走进去拿起向彤的帽子,走到门口,回头扶了扶眼镜笑道:“那什么,你继续,继续学野鹤展翅,我们先去玩了。” 郑家文说罢笑着离开,脸上藏不住的笑,边笑边摇头,没有人的时候那么调皮的么,有趣,有趣。 侯淑仪闻言张了张嘴,野鹤?她要是能那么轻易发现戒指她就不叫侯淑仪。 到了晚上,吃完饭,郑家文在高脚杯里放进戒指,快速倒进红酒,端着进了书房。 “淑仪,来,我给你倒了红酒,尝尝。”郑家文殷勤地端到侯淑仪桌子上。 侯淑仪放下资料,看了眼郑家文。 “这么好心?”侯淑仪端起酒杯,轻轻摇了摇,发现一声细微的声音,嘴角一扬,这郑家文竟然把戒指放进酒里? 侯淑仪微微抿了一口道:“味道不错,不过我今天乏了,想看看资料就睡,不好饮酒,你替我喝了吧。” “啊?不,不喝了?”郑家文眨了眨眼睛,这不喝了可还行? “嗯,不喝了。”侯淑仪笑着放下高脚本,再叫你说我学野鹤,乖乖受着吧。 郑家文扶了扶眼镜,郁闷地接过红酒。 “怎么,刚吃了晚饭身子又不舒服了?要不要给你弄点蜂蜜?专治便秘。”侯淑仪看着郑家文,脸上尽显关心。 郑家文看了眼侯淑仪道:“不用,我好着呢。”郑家文说着端着酒杯连忙走出去,在洗手间倒出戒指,用纸巾擦了又擦,还送不出去??? 郑家文手里握着戒指缓缓转身靠在洗手台上,牙齿轻咬右手手指。 “你杵在这干嘛?吓我一跳,还不回屋睡觉。”陶敏嗔了一句。 “哦,马上。”郑家文对母亲笑了笑,连忙回了书房,随手拿过一张报纸,将戒指藏在里面,递给侯淑仪,“新出的连载,可好看看,你要不要看看?” 侯淑仪闻言瞥见郑家文拇指捏的地方有凸起的地方,料到报纸里面藏了戒指,便道:“我好累的,看完手里的资料就想睡了,哪有时间看,你自己看吧。” 郑家文活动了下肩膀,奇了怪了,她给什么东西侯淑仪都不接,见了鬼了。 郑家文郁闷地坐在床上,轻咬指头看着侯淑仪,偷着给行不通,那她就明着给吧,胆子放大点,好听的话多背点。 “那什么,这几天下雪,西山很漂亮,我们明天一早去吧?” 侯淑仪闻言抬起头,“去西山?做什么?” “玩啊,看景啊,你的画技那么好,说不定还能把西山之美画下来。”郑家文极尽怂恿之能事,“你知道名家们都喜欢游历五湖四海,这看的多,笔下就更生动了。” 有鬼! 侯淑仪断定有鬼,这郑家文又搞什么鬼名堂呢? “好啊,反正明天礼拜六,去玩一玩正好也放松一下。” 郑家文一听笑道:“对嘛,累了好几天了,应该放松放松,你看都十点了,来,来,快睡吧,明天还得起早呢。” 郑家文说着拉着侯淑仪站了起来。 “哎呀,好了,我先去洗漱。”侯淑仪说罢走了出去,西山?郑家文想在西山搞什么名堂? 侯淑仪洗漱完回府,一看,郑家文把向彤抱到最里面。 “你自己不觉得很过分吗?向彤明早起来一看肯定会哭。” “我这是为她好,你那睡姿守着她肯定会把她弄醒的,我这个人睡的死你夜里踢两下我也不会醒。”郑家文笑了笑,拍了拍被子,“两条被子呢,大家谁也不会占谁便宜!” “怎么,你还担心我占你便宜?”侯淑仪眨了眨眼睛。 “不行吗?我长的也不赖啊,再说你之前就觊觎我的美貌.......” 郑家文话还没说完,只听吧嗒一声,灯关了,屋子黑了下来。 “睡觉。”侯淑仪从嘴缝里蹦出两个字,随后上床睡觉。 郑家文撇了撇嘴,缓缓躺下,闭上眼,嘴角微微上扬,明天西山之下,她要当着裹着银装的大山表白。 次日,郑家文醒时,侯淑仪还在睡梦里,她悄悄掀开被子下了地,站在柜子前,挑选西装,选来选去,挑了一身黑色西装,又选了一声灰色大衣,取了一件白色衬衣,悄悄地拿着出去换上,洗漱完又选了条棕色方巾系上掖在衬衣下面,对着镜子照来照去。 侯淑仪打开门时吓了一跳。 “看我穿的精神不精神?”郑家文缓缓转身,一身黑色西装穿在身上,显得酷酷的。 “你.......穿成这样是去爬山的?”侯淑仪愣了愣。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郑家文对着镜子抿了一下头发。 有什么问题吗?太有了,你爬过山吗?侯淑仪在心里吐槽着。 “你穿的这样正式,那我不是也得穿正式一点?这样,我穿高跟鞋去,不能走的时候劳烦你背我一下,可好?” ...... 郑家文闻言瞪大眼睛,背着爬西山?怕是没爬到亭子她就累死了。 “我想,这样,你呢出门的时候不要穿高跟鞋,你备一双我可以帮你拿着,到了亭子里你再拿出来换上,到时候我拿着相机给你拍照,爬山和美两不误,怎么样?”郑家文笑了笑。 “你是不是背不动我啊?”侯淑仪笑出了声。 “谁说的?到了山底下我背你给看看。” “好滴呀。”侯淑仪笑着从郑家文身边走过,优雅地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进去。 第八十六章 清晨, 外面的街道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郑家文抬头望了望天, 又低头看了眼侯淑仪脚上的高跟鞋。 “你确定,你不冷吗?”郑家文看着侯淑仪的侧脸。 “不冷啊,在德国,我可是出了名的冻美人。”侯淑仪伸出手,几片雪花落在了她的手掌心。 “哪有美人自称美人的,好没有道理。”郑家文笑了, “别犟了,这又下雪又爬山的,你这鞋不行的,回去换了吧,这高跟鞋给你带着,到了亭子里你换上, 照几张照片也就行了。” 侯淑仪闻言拢着大衣道:“你这么怂恿我换鞋,该不会是真的背不动我吧。” 郑家文抬起摸了摸头上的毡帽, 叹道:“你瞧我这样子, 心里也应该有数, 平地里背着走个十步八步的还可, 背着爬山的话.......我怕是要交代在山坡上有去无回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侯淑仪扭头瞪向郑家文。 郑家文对侯淑仪笑了笑,扯了扯侯淑仪的袖子道:“没有办法,我小时候没有学武,不过我也好歹也是个学问出众的进步青年,你且将就将就吧。” 侯淑仪抬手抿了一下头发, 郑家文承认自己不足的时候也不往夸自己一下,真是够可以的。 “你们还没走啊?”陶敏带着两个孩子出现在门口,抬手看了下手表,“你们出门快十五分钟了,还没走出去?站在门口当门神吗?” “娘,都是家文,不满意我这鞋,非要我换,这不就僵持了么。”侯淑仪缓缓转身笑道。 陶敏闻言低头看了眼侯淑仪的鞋,开口道:“家文还不是为了你好,哪有穿高跟鞋爬山的道理,也不怕崴了脚,还不进去换了,这两个人过日子谁对听谁的,没有一个人一直说了算的,这件事上,听家文的。” 骗子,面上说什么家文欺负了你只管来找我,我把你当亲生的女儿,结果每次都向着自己亲生女儿。 侯淑仪淡淡地瞥了眼郑家文,见对方笑的灿烂无比,面上不敢有表情,心里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母女俩合起伙来欺负她,够可以。 “是,娘,我听她的。”侯淑仪勉强一笑,进了家门。 “你呀,就是平时太好说话了,被她压的死死的,若不是我在这,你就等着哭吧。”陶敏抬手点了下女儿的肩膀。 “娘,淑仪平时对我挺好的呀。”郑家文笑了笑。 “行,行,我不和你说了,你呀,只要进了你的心,就瞧着千好万好,没有一点缺点,娘不说了还不行么,省的触霉头,走,岚岚,带上妹妹和祖母玩去。”陶敏说罢迈腿离开。 郑家文笑着和孩子挥手,她今天心情很好,整理下衣服回头想进屋催一下侯淑仪,谁知道刚转身便被吓的后退了一步,侯淑仪将门开了个门缝,只伸出了一个脑袋。 “幸亏我心脏好,一天总要被你吓个一两回,没有很强大的心脏简直是挺不住的。”郑家文看着探出来的脑袋无奈道。 侯淑仪笑着打开门走了出来,脚下依旧是那双高跟鞋。 郑家文抬手摸了摸眉毛,转身看着母亲的背影,刚想喊,就被侯淑仪捂住嘴。 “嘘。”侯淑仪右手捂着郑家文的嘴,左手提着一双平底布鞋,一脸不情愿地看着郑家文。 “瞧你那要告状的样子,巴不得我被训是不是?小人。”侯淑仪松开手翻了个白眼。 “小人在上海话里头专指小孩,是你在夸我可爱吗?”郑家文笑着去接侯淑仪手里的布鞋。 “懒得理你。”侯淑仪笑着走下台阶,打开后车座门坐了进去。 郑家文也绕到另一边坐下,刚坐下瞧见女司机趴在方向盘一动不动,便抬起手拍了一下女司机的后背。 女司机惊醒,回头见两个人上车了,万分激动。 “二小姐,二少奶奶,你们终于上车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女司机长了一张圆圆脸,身上不怎么胖,脸却肉嘟嘟的。 郑家文上牙齿轻轻刮着下唇,这女司机竟然敢在车上公然睡觉,还用言语暗讽她,最主要的是这女司机竟然会功夫。 “睡醒了?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了?要不,我们下车你再睡会?” “啧,干什么呀,摆架子欺负人?”侯淑仪轻轻打了下郑家文,“阿静啊,别理她,开车。” 郑家文委屈地看着侯淑仪道:“她在睡觉啊,还嘲讽我们在下面争论的久,我才说两句你就向着她。” 侯淑仪闭上眼睛没有搭理郑家文。 郑家文无奈,抱着胳膊看着前面的女司机道:“阿静啊,你知道机械能守恒定律应用的三个关键点吗?” 女司机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二小姐到底是不是在和她说话。 “你幼稚到家了,郑家文。”侯淑仪睁开眼睛,好笑不已,“阿静功夫好,你要不要和她比功夫啊?问些人家压根不知道的东西,你太卑劣了。” 郑家文看了眼侯淑仪,拢着大衣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行了,不就是觉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侯淑仪往郑家文身边凑了凑,“有什么好羡慕好比较的呢,你动手做做什么弹药的,杀伤力更大,书生自有用武之地,不是么?” 郑家文看着窗外嘴角微微上扬,装的很淡定地缓缓转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句大实话。” 死样! 侯淑仪笑了笑,想起第一次在邮轮上看见郑家文的情景,叹道:“这人啊,不可貌相,接触久了吧,这第一印象的美好全磨灭的成渣了。” “什么意思?”郑家文敛眉。 “没什么,信口胡说几句而已。”侯淑仪笑了笑,如果第一次见面郑家文这个死样子,她当初还要考虑考虑要不要喜欢呢。这下倒好,上了贼船下不去了,心交出去想收回来都不受自己控制,好像一旦喜欢了这个心也就不由自主了,所以动心需谨慎,一不小心正经特别的小姐姐就成了幼稚的小无赖。 “最好没什么。”郑家文说着轻轻将手放到侯淑仪的膝盖上,刚放下就被拍开。 “动手动脚?说好的为人师表呢?”侯淑仪又往旁边挪了挪,和郑家文分开距离。 “啧啧,刚才是你凑我身边挨着的,我的手没地方放。”郑家文嘴上和侯淑仪闹着,心里却无比开心,这样一路上她一点都不寂寞。 侯淑仪佯装嫌弃地看了眼郑家文。 车开到西山脚下,郑家文开门下了车,拿着布鞋放到侯淑仪脚下。 “脱下来吧!”郑家文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侯淑仪。 侯淑仪抿了抿嘴,忍着笑看下四周,顺从地脱了高跟鞋:“喂,你看。” “嗯?看什么?”郑家文茫然。 侯淑仪煞有介事地弯下腰,手附在郑家文的肩膀上,低语道:“你看,我的脚美不美?” 郑家文闻言脸蹭的一下红了,握着侯淑仪脚的手也颤抖了一下。 “呵呵呵~~~”侯淑仪直起身子,抬手手背挡着嘴笑的花枝招展,“你脸红的好快,跟川剧变脸似的,呵呵呵呵~~~” 郑家文咬了咬下唇,又来撩拨人,一气之下,郑家文用力拉了一下侯淑仪的腿。 “啊!!”侯淑仪失去平衡,郑家文顺势搂着侯淑仪的腰护住。 侯淑仪坐在郑家文的大腿上,惊吓之后刚要说话,见女司机笑着背过身去,顿时脸也红了,急忙忙站了起来。 “我今天,才,才发现你不要脸。” 郑家文挑眉:“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侯淑仪词穷,好像是她先撩拨郑家文的,情急下,侯淑仪一脸正气道:“你,你有恋脚癖,贪图我的脚,又摸又拉的。” 郑家文瞪大眼睛,恋脚癖?亏侯淑仪说的出口。 “对啊,我就有恋脚癖,所以你要不要赶紧穿鞋啊,不然我摸了?”郑家文说着便抬起手。 “啊!”侯淑仪吓得连忙弯腰自己穿鞋。 “呵呵呵,哎呀,原来.......你是一只纸老虎啊?”郑家文表情夸张地看着侯淑仪。 侯淑仪穿好鞋,知道被郑家文戏弄了,抬起脚踢了下郑家文。 “你也不是什么小白兔,扮成猪,专来吃老虎。” 郑家文笑着站了起来,笑眯眯地往侯淑仪那边凑近:“吃你这只纸老虎吗?哎呀,淑仪,你的脸怎么红了?” 侯淑仪往后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道:“没感受到这么大的风吗?被吹红了行不行?阿静,走,爬山去。” 郑家文眨了眨眼睛道:“啊?她也去啊?” “当然,万一滑倒了,阿静还能背我下山呢。”侯淑仪说走就走。 郑家文闻言连忙追上道:“喂,我也可以背你下山啊。” “二小姐,你忘了你手无缚鸡之力吗?”侯淑仪笑了笑,便往山上去,环顾四周,瞧着被银装素裹的大山,心情也无比的美。 三个人一起往山上爬,人刚走不久,山下驶进一辆黑色的老爷车。 车上下来三个打手。 车窗缓缓摇了下来,后车座的人摘下墨镜。 “关老板,你放心,保证让你见到尸体。” “杀了他们之后就地掩埋,事情要做的漂亮,事成之后余下的钱我会一并给你们。”关恒顺说罢就摇上车窗,郑家果然家大业大,人脉广,短短几天,他的纺织厂就没了,手里的那点钱已经不足够东山再起了,还不如花了这些钱报复郑家文,还有......那个女人。 关恒顺的车掉头离开,四个打手拿着匕首隐入大山。 “你慢点爬,慢点。”郑家文背着相机,提着侯淑仪的高跟鞋气喘吁吁地唤着。 侯淑仪闻言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郑家文笑道:“哎呀,二小姐,原来爬山之力,你在我之下么。” “胡说,我这是让着你,懂不懂?”郑家文喘着气道。 “让着我?二小姐,你是认真的吗?”侯淑仪手背轻轻掩着嘴笑了。 “过分。”郑家文轻轻说了两个字,气不过两手在嘴边哈了哈气,便朝侯淑仪伸去,“看我不收拾你,你个气人精。” “啊~”侯淑仪没有料过,提着大衣和裙摆就躲。 女司机阿静见状悄悄背过身去,这爬到一半又闹上了,好头疼。 郑家文追着侯淑仪,决计给点颜色瞧瞧,当她弯腰握了把雪要扔向侯淑仪时,瞧见侯淑仪身后的黑衣人,吓的脸顿时白了。 “淑仪!”郑家文叫着的时候人也冲了出去,快速拉过侯淑仪的手将其拉到自己身后。 下一秒,匕首插进郑家文的身体里。 “家文!”侯淑仪脸色血白,刚站稳就看见黑衣再次举刀,毫不犹疑地转身抱住郑家文。 在刀距离侯淑仪身体一公分时,阿静腾空一脚踢开黑衣人的匕首,全神贯注地应对四个黑衣人。 “家文。”侯淑仪的泪夺目而出,雪地里侯淑仪的左手用力地按住郑家文的伤口,“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郑家文疼的敛眉,嘴唇微微动了动道:“淑仪,别哭,匕首入一寸,疼是很疼,死,死不了。” 侯淑仪的泪滴到郑家文的手背上,她的心在颤抖,在害怕。 “你别说话,别说话。”侯淑仪哭着看向倒在自己不远处的两个黑衣人,朝阿静大喊:“阿静,快点,快点,快!” 阿静闻言夺过黑衣人的匕首一个转身插进黑衣人肚子里,拔出匕首后绕后最后一个黑衣人身后,将匕首插进黑衣人后背。 黑衣人倒在阿静脚下之后,阿静快速跑到郑家人身前,背起郑家文就往山下去。 侯淑仪一路上拉着郑家文的手,一路小跑着跟着。 “家文,别睡,别睡,别吓我。”侯淑仪话里带着哭腔。 郑家文闻言缓缓睁开眼道:“大冷天,这么哭也不怕冻着脸,快别哭了,我不会丢下你这个妖孽祸乱人间的。” 侯淑仪气郑家文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就是有点疼,这个伤口要不了人的命的。我刚刚在心里算了一下伤口的深度还有开车去医院的时间,阎王爷不收我,快把眼泪擦了吧,等我伤好了再陪你来西山。”郑家文发白的嘴唇一上一下地说着。 侯淑仪抬手擦了擦眼睛道:“都这个是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算伤口深度??” 侯淑仪打开车门的时候,彻底觉得郑家文是个奇葩,不过,今天郑家文奋不顾身地救她,更让她觉得这辈子栽在郑家文手里了,她心甘情愿地想和郑家文厮守一生。 阿静将郑家文放到后车座之后连忙去了驾驶座,一路狂奔去医院。 第八十七章 郑钧仁正在百货大楼顶楼包间和生意伙伴谈生意, 谈到一半, 钱经理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得知女儿被刺,吓得他手里的合同都掉了。 “诸位,抱歉,小女遭人刺杀,人在医院,我先失陪了, 合同事宜由钱经理代我处理,先告辞了。”郑钧仁站了起来,顾不得其他匆匆离开。 徐叔载着郑钧仁,一路疾驰到医院门口。 “怎么样啊?大夫?”陶敏急切地问道。 “伤口不深,没有伤到要害,现在血也已经止住了, 接下来静卧好好养伤即可。” “谢谢大夫。”陶敏放下心来。 郑家文躺在病床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侯淑仪。 “别哭了, 妆都花了, 跟小花猫似的。” 侯淑仪抿了抿嘴, 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一口哭腔道:“怎么?嫌弃我?” 郑家文虚弱地笑了笑,费力地抬起手抹去侯淑仪脸上的泪,然后趁其不备,捏住侯淑仪的脸颊道:“我都躺在病床上了还和我闹!” “家文,干什么呢?”陶敏送走医生, 回来就见家文在捏淑仪的脸。 郑家文抿了抿嘴松开手道:“没干什么啊。” “先生生病了还欺负我阿娘。”郑向岚依偎在侯淑仪怀里道。 “小没良心的,一直向着你阿娘。”郑家文动了一下,扯到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没事就别动,都这样了还不老实。”侯淑仪连忙站起来,给郑家文正了正枕头,拉了被子。 说话间,病房的门被大力打开,郑钧仁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郑钧仁看着病床上的女儿,心疼不已。 “没大碍,医生说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好。”陶敏回道。 “淑仪,具体什么情况,你说来我听。”郑钧仁摘了帽子。 “今天我和家文去西山玩,爬到半山腰涌出四个黑衣人,上来举刀就刺,家文救我的时候被刺了一刀,阿静把那四个人打倒之后我们就匆匆下山赶来医院,至于那四个人是死是活当时也每个顾得上去看。” “吃了熊心豹子胆,我的女儿也敢动,你们在这照顾家文,我去趟警署。”郑钧仁拿起帽子转身离开。 郑钧仁看着父亲风风火火来又急匆匆地去,抿了抿嘴看着自己的母亲,道:“娘,你看爹,说是来看我,一句话没和我说,就走了。” “你爹查凶手去了,隐患没除他哪有心思和你说家常。”陶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知道消息那个她险些吓昏过去。 “娘,你和孩子在医院守着,我回家做点饭带来。”侯淑仪说着站了起来,刚要走就被郑家文拉住。 “我一会就回来了,乖,放手。”侯淑仪好言好语地劝着。 郑家文不仅不放手,面上还一副委屈的神情。 “好了,你留下,我回去做饭,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我多少年不做饭了,阿岚,彤彤,跟奶奶走。”陶敏白了女儿一眼,拿着包离开。 “你看,把娘弄不开心了。”侯淑仪嗔了郑家文一眼。 “可我就想你守着我,经过西山那么一吓,我恨不得你天天在我眼皮底下。”郑家文缓缓道。 侯淑仪闻言很动容,郑家文的感受她都懂,因为她也是那样的。 “我天天在你眼皮底下你还不得烦死?”侯淑仪站了起来,给郑家文倒了杯水,递给郑家文:“呐,嘴唇干的厉害,喝点水吧。” “真没良心啊,我为了你受伤,胳膊都抬不起来,还让我自己喝水。”郑家文委屈地看着侯淑仪,“你喂我喝,不然告诉我娘你欺负我。” 侯淑仪低头俯视郑家文,放下水杯,去扶郑家文坐起来:“真是怕你了。” 郑家文艰难地坐起来靠在床上,喘息道:“今后你可得时刻牢记,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救命恩人,喝水吧。”侯淑仪拿起水杯递到郑家文嘴边,郑家文连喝了好几口。 “淑仪~”郑家文轻轻地唤着。 侯淑仪放下杯子回头看去,瞬间愣住,郑家文眼里透着浓浓的爱意。 “帮我把大衣拿过来,好不好?”郑家文有些紧张,右手紧紧地捏着被子。 侯淑仪瞧郑家文的状态,心里隐约猜到什么,双手取过郑家文的大衣,心情紧张地递给郑家文,自己红着联系坐在床前,看向窗外。 郑家文忍着疼取出戒指握在手里,看了眼侯淑仪的侧脸,笑了。 “淑仪,你整个人紧绷着做什么?你怕什么呢?” 侯淑仪闻言回头看向郑家文,故作放松道:“我只是后怕那些黑衣人罢了。” 郑家文深情款款地看着侯淑仪,笑道:“我也后怕,我看见黑衣人拿着刀在你身后时,我整个心都提起来了,那一瞬间我更加明白自己的心,往后余生,我不能,没有你。” 郑家文说着伸出右手去握住了侯淑仪的手。 侯淑仪愣愣地看着郑家文,只觉得脸颊微烫,郑家文的目光太过灼热。 “淑仪。”郑家文摩挲着侯淑仪的手指,在侯淑仪想要抽出去时紧紧地握着,“我想,执你之手,笑看日升月落,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侯淑仪缓缓抬眸,刚回国那会她只敢在心里想一想,上海初遇时她也只能想在心头,如今,心里的那个人握着她的手邀她共度余生,这一切恍惚在梦里。 郑家文缓缓摊开左手,一枚镶着红色钻石的戒指出现在侯淑仪的眼前,瞬间吸引了侯淑仪的心,这枚戒指与众不同,很特别,看的她嘴角微微上扬。 “人家都说,戒指是一生的承诺,以我之名,冠你指间,一生相伴,一生相随,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淑仪,你呢?”郑家文极其认真地看着侯淑仪,却发现侯淑仪的耳根瞬间红了。 侯淑仪美眸透着喜悦,左手微抬,笑着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会意,连忙忍着疼坐直,拿着戒指套在了侯淑仪的无名指间,正当她屏息凝气推着戒指往指根处去的时候,侯淑仪将手指往后挪了挪,戒指又回到指尖的位置。 郑家文茫然地看向侯淑仪。 “给我戴上这枚戒指,想我摘下就难了,你当真做好准备了?”侯淑仪俏皮地对着郑家文笑。 郑家文闻言只气的伤口疼,无奈中带着几分宠溺:“你这个人,时而俏皮时而妩媚时而乖巧,有时对我十分体贴有时又故作高冷,对我若即若离,我整个心都被你牢牢握在手里了,竟然还舔着脸来问我准备好了吗?似你这样的哪个受得住?现在离了你我还能活吗?” “听你这话,好像是我使了什么手段似的,这样的话,这戒指我可不敢要。”侯淑仪说着故作委屈地想将手抽回。 这一举动顿时吓得郑家文不轻。 “姑奶奶,别折腾我了,我送个戒指险些把命搭上去了,这戒指送的我七上八下,挠心挠肺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记得这份不容易,定不负红叶之盟,白头之誓。” 侯淑仪闻言抿了抿嘴道:“我这个人心眼小,不大度,我娘在我小的时候常说我这样的性子出嫁后不知道要吃多少气,因为我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我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不在意,但今后,你若有半点对不起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悔不当初。” 郑家文瞧出侯淑仪的认真,这番狠话不适合在戴上戒指后说,只适合现在说,这个时候敲打记忆往往会更深刻。 “不会有那么一天。”郑家文说罢抬起手捏着戒指继续往侯淑仪无名指根推去,戴好后,握着侯淑仪的手,瞧着那枚戒指,郑家文笑了,“我会永远记得,今天的这一刻,我有多幸福。” 侯淑仪瞧着手上的戒指眼眶渐渐蓄了泪,原来小时候的梦可以成真,她可以笑拥幸福。 “红楼梦上说,女人都是水做的,我年幼读的时候大不以为然,因为郑家大多数女人是不爱哭的,可现在我相信了,你这泪难过时哭,不难过的时候怎么也哭?”郑家文眼睛里清晰倒映着侯淑仪的身影,她知道她毕生都会将眼前的女人视若珍宝,“近前来,我给你擦擦泪。” 侯淑仪美眸一眨一眨的,珠泪也随之流下,这番模样楚楚动人,好似梨花带雨,任谁看了都难免心动。 郑家文抬起手背轻轻擦着侯淑仪脸颊上泪,近距离地看着侯淑仪眼眉,这个世上真的有人生的这么精致,这么美好,郑家文低垂下眸子,缓缓凑上去,干裂的嘴唇轻轻触碰侯淑仪脸颊上的泪,四目相对的柔情在二人心中散开,郑家文情不自禁地歪着头吻上那鲜红的单唇。 窗外,雪花飞舞,病房内情意浓浓。 侯淑仪吻得情不自禁,抬起手附上郑家文的肩膀,正难舍难分时,郑家文闷哼一声,吓得侯淑仪连忙拿下手。 “我刚才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侯淑仪面上带着紧张。 郑家文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侯淑仪很急,“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没大碍,你看,血都没出。”郑家文握着侯淑仪戴戒指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这戒指真有魔力,带上后原来心可以这样甜,我看着你紧张我,是止不住的开心。” 侯淑仪嗔了郑家文一眼,低头摩挲着手上的戒指不语。 郑家文缓缓伸出手轻轻抱着侯淑仪,侯淑仪顺势将头搁在郑家文没有受伤的肩膀上,抬手摸着郑家文的脸颊,闭着眼道:“戴上戒指自然是不一样的,从今后你我便是世上最亲近的人,我自是要把我整颗心都交给你。” 侯淑仪说着和郑家文手指交错地握着:“往后的岁月但愿君心似我心。” 郑家文闻言拥着侯淑仪,轻嗅侯淑仪的茉莉发香,一脸笑意地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窗外必定很冷,但她的心很暖。 第八十八章 “阿娘, 奶奶在路边买了烤地瓜......”病房外传来郑向岚欢快的声音。 屋里, 侯淑仪连忙从郑家文怀里起身, 刚整理下头发,门就被推开了。 “阿娘,你看,流油的烤地瓜,阿娘喜欢的那种。”郑向岚捧着烤地瓜递给侯淑仪。 “嗯,闻着就香甜。”侯淑仪接过用牛皮纸包着的烤地瓜, “奶奶和妹妹呢?” “在后面呢,是我先跑上来了。” “来,来,和阿娘吃烤地瓜,看这长相就知道这烤地瓜一定很甜。”侯淑仪开心地牵着向岚的手,走到一旁的凳子前坐下, 纤纤细指剥着烤地瓜的皮,露出金黄的地瓜, 递到向岚嘴边。 郑向岚狠狠咬了一大口:“阿娘, 甜的。” “喂, 你们这样好吗?能不能顾忌我一下, 我还是病号呢。”郑家文见侯淑仪有了烤地瓜顿时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很吃味。 “就因为你是病号,所以才不适合吃烤地瓜,娘一定给你熬了粥,你再等等嘛。”侯淑仪说罢将地瓜递到嘴边, 美美地吃了一口,“嗯,这烤地瓜味道很正的。” “瞧你那点出息,一个烤地瓜也能高兴成这样。”郑家文语气透着嫌弃,但眼睛里却藏不住喜欢,瞧着衣着淑女的人手捧着烤地瓜吃,也蛮有意思的。 “哎呀,向岚,以后不离开奶奶的视线你知不知道?”陶敏气喘吁吁地进了病房,“这要跑丢了或者被人拐去,奶奶去哪来寻你?” 郑向岚闻言跑到陶敏身边,仰头撒娇道:“奶奶,我知道错了,我是看进了大楼了想早点给阿娘吃烤地瓜才先跑的,下次一定不了。” 陶敏无奈道:“你呀,跟你阿娘学的我一张嘴你就立马认错,堵得我后面什么话都没法说了。” 侯淑仪闻言笑了,这是她后来学会的招,她发现对付陶敏,认错特别好使,嘴里服着软动作撒撒娇,陶敏的气立刻就烟消云散,特别好使。 “娘,你这话说的我好冤枉的。”侯淑仪笑着走上前,接过陶敏手里的食盒,“娘是长辈,我是晚辈,那知道的懂的肯定比我们晚辈知道的多啊,我本来是不认为自己有错的,但娘一说,我就觉得好有道理的,那我心里认同娘说的,肯定要认错的,古人也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陶敏闻言已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这满嘴跑火车的话说的她心里软绵绵的,明知道侯淑仪这小顽皮在忽悠她,可她心里却火不起来。 “你呀,两个孩子跟你学的都快成精了。”陶敏恨恨道。 郑家文全程笑脸,她母亲之前都是十分严苛正经的,遇到侯淑仪拳头打在棉花上了。她看向侯淑仪的眼神也愈发有爱,这世界怎么会有这种人,让人恨的想搂进怀里狠狠地亲一口,让人恼的抓狂却想捧在手心里当宝护着。 “娘,你现在才知道啊,这跟妖精说话要留神的,不然轻易就被绕的晕头转向。”郑家文笑着开玩笑。 “娘,你听她说的,她骂我是妖精。我不管啊,你可说过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这样说我你不训她,就是你偏心哦。”侯淑仪抱着食盒委屈地看着陶敏。 陶敏闻言无奈,瞪了眼女儿,开口道:“流了那么多血还在那胡言乱语,伤口不疼了是吧。” 侯淑仪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训的和挠痒痒也差不多了。侯淑仪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打开。 郑家文瞧见侯淑仪的白眼,眼珠一转,想逗逗侯淑仪,开口道:“娘,刚才淑仪好像翻白......唔......” 侯淑仪一听,连忙抬手捧着郑家文的脸,两手用力轻轻地挤着,笑道:“饿了吧,来,咱们吃粥了。” 郑家文的嘴被挤得说不了话,瞧见侯淑仪眼里的警告,只得眼皮眨一眨。 侯淑仪松开手,拿着汤匙舀了一勺粥,递到郑家文嘴边。 郑家文笑了笑,见母亲抱起向彤背过了身,便低声道:“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我警告你,在娘面前少揭我短。”侯淑仪从牙齿缝里吐出一句话。 郑家文笑了笑,张开吃粥,抿了一口摇头道:“烫,给我吹吹。” 侯淑仪将粥递到嘴边碰了一下,随后狠狠地瞪着郑家文:“烫个鬼啊,你是不是不饿啊,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我就是想看,你精心照顾我的样子,做个样子吹一吹嘛。”郑家文扯了扯侯淑仪的袖子。 “你爱吃不吃,都不烫吹什么吹,你吃不吃?”侯淑仪将勺子递到郑家文嘴边。 郑家文无奈张开嘴,边吃边道:“我都是病号了,你不该更温柔一点对我吗?” “我现在不温柔吗?”侯淑仪挑眉,笑着看向郑家文,“那,要不你自己吃?” 郑家文看着侯淑仪,无奈服软道:“温柔,很温柔,别样的温柔。” 陶敏轻轻叹了口气,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她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眼看着自己女儿被人心甘情愿地‘欺负’,她心里满是无奈,她这女儿啊,还真是没出息。 侯淑仪喂完郑家文,将食盒放下,陶敏瞧见侯淑仪的左手的戒指,回头看了看女儿,这就给人戴上了? “这戒指,蛮特别的。”陶敏清了清嗓子。 侯淑仪闻言右手轻轻摸了摸戒指,笑道:“这是家文给我买的,今天刚给戴上。” “嗯。”陶敏牵过侯淑仪的手拍了拍,“戒指很好看,娘真心为你们开心。” “谢谢娘。”侯淑仪露出几分娇羞。 那边,郑钧仁到了警署说明来意,警署的人立刻开车去了西山。 “郑老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您先喝点茶。”警署的人端着茶放到郑钧仁桌子前。 “这凶手没逮到我哪里放心的下。”郑钧仁揉了揉太阳穴,“你这里若是人手不够,我可以给钧卫去封信,让他调点人给你暂用。” “哎呦,郑老爷,瞧您说的,这事请不要惊扰总署长,我等一定尽快破案,您回家等我好消息就是。” “那,就全权拜托你了。”郑钧仁说罢看了眼徐叔就拿起帽子走了出去。 徐叔掏出一沓钱放在桌子上,说了几句客套话方才离开。 郑钧仁离了警署就急匆匆赶回医院。 “我给你又找了两个保镖就在隔壁病房里,幕后凶手没找到之前,得多防备些,你夜里睡觉也警醒一些。” “爹,我就是外伤,不用住院吧,我回家养着就行。”郑家文心里不想住院,满屋子药水味,闻多了头疼。 “可你总得换药啊,医生也得看看伤口情况,在这凑合住几天吧。”郑钧仁说罢环顾四周,“对了,淑仪哪里去了?” “去街上打电话了,应该一会就回来了。”郑家文抬手看了看表。 “嗯,等她回来你让她找钱经理请个护工来,她一个人照顾应付不过来的,我还有事,带你娘和两个孩子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郑钧仁说罢神情憔悴地站了起来。 “爹,你注意身体。”郑家文看在眼里,有些心疼。 “知道了。”郑钧仁说罢转身离开。 “家文,累了就睡会,娘明天再来看你。” “嗯,娘,明天来的时候给我带几本书吧。”郑家文闻言忙道。 “知道了。”陶敏应着,刚想去牵两个孩子的手,却发现两个孩子跑到床头。 郑向彤爬到床上捧着郑家文的脸亲了一口,郑向岚也不甘示弱踮着脚在另外一边亲了一下。 郑家文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柔声道:“乖,跟奶奶回去吧。” 侯淑仪在街上打完电话从亭子里出来,刚走一步,便被人叫住了,回头一看是杨徽芬。 “淑仪姐,我刚要去洋楼找你呢,我有出新戏后天演出,给你送几张票,到时候你可以带着太太和郑家文来看。” “又排新戏了?你老板这是要捧你呢。”侯淑仪将票拿在手里看了看,“不过家文不能去了,她今天被人刺了一刀,得在医院住段时间。” “什么?被人刺了一刀?谁干的呀?严不严重?这样,我现在买点东西去看看她。”杨徽芬面上有些急。 “喂,说好的送完戏票给我去买烟斗的。”徐天昭提着一袋炒栗子刚走近,就听着杨徽芬那小妮子又改行程,“你胆子肥了吧,又放我鸽子?” 杨徽芬扭头看了眼徐天昭道:“我姐的心上人被人捅了,我当然要去看看,再说,买什么烟斗抽什么烟,你是女的你知不知道,抽烟多了容易老,这对女人来说很残酷的,不买了。” 侯淑仪眨了眨眼睛,她记得上次见杨徽芬和她老板的时候,杨徽芬还唯唯诺诺的,怎么现在敢这样和她老板说话? “嗨呀,小丫头片子,你敢这样对我说话?”徐天昭说着将衬衣袖子往上撩了一下,刚准备动手被杨徽芬瞪住。 “怎么?想动手啊,你试试,我不介意把你胳膊弄得再脱臼。”杨徽芬怒视徐天昭,她非改了徐天昭动不动就想打人的臭毛病不可。 徐天昭愣了愣,抬起的手放了下去,可面上的怒气却没有消退。 “你还无法无天了哈,小丫头片子,别以为你有点三脚猫的功夫我就怕你,等我回去再收拾你。”徐天昭咬牙切齿地说完转身就走。 “喂,你干吗去啊?你不和我去医院啊。”杨徽芬皱着眉头。 “我又不认识你朋友,去做什么?她住院和我有个毛关系,我告诉你,五点之前你必须回剧院来,不然,我让人绑了你往死里抽。”徐天昭说罢转身,愤愤难平,走出去好一段路,骂骂咧咧道:“个没良心的,看我今天能饶了你。” 第八十九章 杨徽芬买了一堆炒栗子和瓜子, 随着侯淑仪去了医院。 “家文, 看看, 谁来看你了。”侯淑仪推开病房的门,把杨徽芬拉了进来。 本来笑脸相迎的郑家文,笑容僵在了脸上,看到了杨徽芬,她会想起念念,思念也随之涌出。 “看二小姐这神情, 不像是欢迎我啊!”杨徽芬笑着走了进去。 “没有,只是刚好扯到伤口而已,很开心你能来看我。”郑家文勉强笑了笑。 “怎么又那么不小心,伤口有没有出血啊?”侯淑仪走到床边紧张地问道。 “没有,放心。”郑家文说罢看向杨徽芬,“你最近过的还好吧?” “还成, 排了几出新戏,就是剧院的老板惹人厌, 动不动就欺负我, 把我当粗使丫鬟, 让我给她洗衣服偶尔还得让我给她煮饭吃。” 郑家文闻言脸上有些同情, 开口道:“需要我帮你吗?郑家在上海还能说上话,帮你另找剧院不是什么难事。” “不用,我能收拾得了现在这个女老板,她让我洗衣服,我把她衬衣用石头‘洗’出一个大窟窿, 让我煮饭我加了一大把盐差点齁死她,那次她拿者皮鞭想打我被我打的胳膊脱臼了,呵呵,你是没看见她那气愤又疼的快哭的表情,太解气了。”杨徽芬说罢想起当时的情景脸上满满的笑意。 郑家文闻言好生看了眼杨徽芬。 “你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你那女老板不仅不罚你还给你排新戏?” 杨徽芬闻言道:“怎么没罚,不过都靠我的聪明才智躲了过去罢了。” 郑家文听了这话,抬头和侯淑仪对视一眼。 侯淑仪拉过杨徽芬的手,斟酌片刻道:“你这女老板怕是喜欢上你了。” ....... 杨徽芬闻言,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第二反应却愣住了。 “她,她或许喜欢我,她之前有过女人的,但是,我不可能喜欢她,财大气粗,抽烟喝酒,还动不动就想打人,我是看不上的。” 郑家文叹了口气,靠在床头道:“我看你刚才说起折磨她的事情,脸上的笑过于甜蜜,你别是喜欢了不自知吧。” 杨徽芬抿了抿嘴,不做声,徐天昭从未表示过喜欢她,她也不觉得她会和徐天昭有感情纠葛。 “我和她不可能的。” 侯淑仪听了杨徽芬斩钉截铁的话,心里不大认同,杨徽芬的表现太过异常,还有那徐老板,不仅没有虐待还给排新戏,这么捧着,有几分宠溺的味道,改天得去戏院会会这会徐老板,看看人品究竟如何。 郑家文觉得感情是个人自己的事,旁人问多了不好,就此缄口不提了,抬手端起水杯,刚要喝发现没水了。 “没水了?我去打。”侯淑仪站起来,拿起水壶走了出去。 杨徽芬看了看侯淑仪的背影,又瞧了瞧低头沉思的郑家文,犹犹豫豫开口道:“二小姐,你.......你想过念念吗?” 郑家文猛地抬头,看向杨徽芬道:“你有念念的消息?” 杨徽芬心里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把照片拿出来。 “你如果有消息就告诉我,我很想她。”郑家文抓着杨徽芬的手,神情有些激动。 杨徽芬叹了口气,从包里取出六张照片,递给郑家文。 郑家文连忙拿过来看,第一张是林舒柔牵着念念的手在法国巴黎照的,郑家文紧紧地捏着照片,照片上的念念笑的眉眼弯弯,个头也长高了一点,旁边的林舒柔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神采,压在心里的担忧在这一刻释然,故人依旧,她也可以放宽心了。 郑家文一张一张地看着。 “林小姐给我寄过两次信,信上有问过你的事,我,我都如实回信了。林小姐的信上有念念七扭八扭的字,写着她想你。”杨徽芬看着郑家文,“我本来以为可以常常通信,可自从我给林小姐的回信写了你和淑仪姐的事后,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收到林小姐的信了。” 郑家文闻言看了杨徽芬一眼,缓缓道:“以后,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她,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了,理应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郑家文说罢低头继续看着照片,下一张是念念自己单独照的,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抱着一只小狗,对着镜头笑的很纯真,郑家文盯着照片,手指摩挲着念念的小脸蛋。 这时,外面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杨徽芬听见后,连忙夺过郑家文手里的照片,掖在郑家文的被子里。 郑家文茫然地看着杨徽芬,她不打算瞒着淑仪的,这样一搞,弄得她做贼心虚似的。 “怎么了?一个个如临大敌似的。”侯淑仪提着水壶,走到床边,给郑家文倒了一杯水。 “那个,淑仪姐,我还得回去排练了,我先走了,等我闲下来我再找你逛街。”杨徽芬说罢拿起包站了起来。 “好呀,我送你。”侯淑仪的眸子别有深意地快速看了眼郑家文,便笑着送杨徽芬出去。 郑家文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将照片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显眼的地方,侯淑仪临走的眼神她心有余悸。她们刚刚感情稳定下来,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引起误会,侯淑仪那人,一旦惹了她得吃苦好一段时间呢。 侯淑仪和杨徽芬一前一后走出医院。 “回去注意安全,排新戏很累,注意多休息。”侯淑仪笑道。 杨徽芬笑着拉着侯淑仪的手道:“我知道,淑仪姐,你快回去吧。”杨徽芬说着低头瞥见侯淑仪手上的戒指,“这戒指.......是二小姐买给淑仪姐的吗?” “不然呢?无名指这个位置旁人给我买我哪里敢戴呢?”侯淑仪笑了笑,“怎么,你不祝贺我们吗?” “啊?当然要祝贺的,淑仪姐也算苦尽甘来,这是喜事一件。”杨徽芬心里为侯淑仪开心的同时,对林舒柔又有几分同情,可到底是林小姐自己放弃的。 侯淑仪送杨徽芬回来,便看见郑家文靠在床头装睡,走近时发现桌子上的照片,想也不想拿在手里看了起来。 郑家文闭着眼感觉侯淑仪坐到了床边,便缓缓睁开眼睛。 侯淑仪的脸色不算是好,六张照片在手里快速地翻开看,最后抽出念念单独照的那张放到桌子上,余下的五章攥在手里放进自己包里。 郑家文目睹了一切,笑出了声。 “好歹是我的东西,你问都不问就塞进自己包里了?” 侯淑仪将自己的包扣好,转身抬手捏住郑家文的脸:“我就说你俩刚才神情不对,背着我都传递照片了?怎么?看照片解相思苦吗?” 郑家文拿下侯淑仪的手,笑道:“你说你,干醋这么旺做什么呢,勿怪你的义妹紧张呢,她把照片藏起来就是不想影响到你我的感情。” 侯淑仪闻言将手抽了出来道:“那也不用把你旧情人的照片递到你眼前吧。” “她知道我想念念了。”郑家文坐直,将下巴搁在侯淑仪肩上,两手环上侯淑仪的腰,“在我决定追求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过往的感情放下了,我知道,余生漫漫,你才是我今后的牵绊,我不会辜负你,更不会藕断丝连伤害我们的感情。”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就急着解释一大堆。”侯淑仪撇了撇嘴。 “嗯,我这可不是做贼心虚啊,我这是真情流露,你可别会意错了啊。”郑家文歪着头,看着侯淑仪笑道。 “我若会错了意,你还能这样抱着我?”侯淑仪说罢,侧了侧身子,抬手环上郑家文的脖子,笑道:“郑家文,我发现你最聪明的一点,不是过目不忘记忆力超人,而是你懂得如何珍惜自己的羽毛。” 郑家文闻言眨了眨眼睛:“嗯?珍惜羽毛?” 侯淑仪抚摸着郑家文的耳朵,眼神饱含深意,红唇轻启道:“我送徽芬离开的时候递了个眼神给你,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桌子上的照片,我不得不说你很聪明呀。” “若我不主动拿出来,你会怎么对我?”郑家文屏息凝气地问道。 “不知道呀,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侯淑仪说罢亲了郑家文脸颊一下,“不过,我很喜欢你对我坦诚相待,希望你今后保持优良品格,我这个人不喜欢吃醋,因为一旦吃起醋来呀.......” “会怎么样?”郑家文好奇地问道。 侯淑仪顿了顿,突然喊了一声:“啊!!会吓死你啊,呵呵呵~” 郑家文的确被那突然的一声吓得浑身哆嗦一下,又见侯淑仪笑得花枝招展,知道被侯淑仪戏耍了。 “好啊,见天捉弄我,你且给我等着。”郑家文抬手捏了两下侯淑仪的鼻子。 那边,杨徽芬坐着黄包车回到剧院,急匆匆回房想换了戏服去练戏,刚推开门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杨徽芬挣扎无果,被人迅速捆绑起来。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徐天昭坐在椅子上吃着炒栗子,朝自己的手下摆了摆手。 “徐天昭!!!”杨徽芬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想揍徐天昭的心愈发强烈。 “我不聋,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徐天昭从嘴里吐出栗子皮,“混账东西,胆子越来越肥,敢直呼我姓名。” “你最好现在给我松开,你想想以后,你总不能一直绑着我吧,一旦我松绑了,你想想你的胳膊。”杨徽芬恨得咬牙切齿。 “嗨呀,威胁我?”徐天昭闻言站了起来,雪白的袜子踩在地上,快步走到杨徽芬面前,抬起脚轻轻踢了杨徽芬一脚,“你也不想想你目前的处境,还敢威胁我?” “徐天昭,你再踢我一下试试。”杨徽芬在地上挣扎着。 “诶,我就踢,我就踢。”徐天昭抬起腿就是一脚,“诶,你能把我怎么地?诶,我还继续踢,你起来打我呀。” “徐天昭,我警告你,把你的臭脚给我拿开。”杨徽芬瞪着徐天昭。 徐天昭闻言眨了眨眼,有那么三秒整个人愣在那里。 “你这丫头片子,敢说我是臭脚?”徐天昭,转身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栗子放下,走到杨徽芬脸前抬起脚放到杨徽芬鼻子下面,“臭吗?臭的话就熏死你,嘴毒的丫头片子,我见天洗澡,用的上好的胰子洗脚,我这脚比那花都香。” 杨徽芬深吸一口气,张嘴就咬住徐天昭的脚指头。 “啊!!!”徐天昭吃痛,手抚着桌子,用力往外挣脱,“杨徽芬,你松嘴,啊!!痛痛痛!!!” “你先松...松开,啊,杨徽芬,我袜子踩到鸡屎上过啊!!!”徐天昭大喊一声。 杨徽芬闻言连忙松嘴,伏在地上做呕吐状。 徐天昭则一屁股墩在地上,脱了袜子抱着脚一脸生不如死。 第九十章 “牙厉害是吧?”徐天昭气极了, 环顾四周, 找不到趁手的‘武器’, 瞥见杨徽芬脚上的高跟鞋,咬了咬下唇,狠狠了看了一眼杨徽芬,果断地脱掉杨徽芬的鞋。 “喂,脱我鞋干嘛?你想干什么?我和你说,我是宁死不从的, 我可是贞洁烈女,你休想碰我!”杨徽芬急了。 徐天昭本想拿杨徽芬的高跟鞋去打杨徽芬的屁股的,刚举起高跟鞋便听见杨徽芬的话,顿时愣住了,瞪大眼睛,往前爬了两下, 捏住杨徽芬的脸。 “死丫头,想什么呢?就你这样, 还以为老娘看上你了?你也不照照镜子, 土了吧唧的, 身上也没个三两肉, 你身上哪点给了你自信,啊?”徐天昭恨的牙痒痒,手上的力度加重。 杨徽芬脸疼,叫了几声,拼命地抬起脚踢着, 最后那一下,很幸运,踢倒了徐天昭的肚子上,顿时被踢出去四五十公分。 徐天昭按住肚子,脸色发青发红,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五花大绑的杨徽芬。 “嗨呀,能耐了你,敢踢我。”徐天昭爬了起来,“我今天不给你点厉害瞧瞧,改明儿你就敢上房揭瓦了。” 徐天昭抓住杨徽芬的脚,脱了袜子,取了钢笔用笔帽那头狠狠滴朝着脚上的穴位按去。 “啊!疼!”杨徽芬大喊,“好疼,啊!” “疼就对了,我平时是不是太给你脸了,让你忘了我是谁?没有我你哪来的行头?没有我你能做头肩花旦?没有我你能捞着排新戏?”徐天昭说着手上用力。 “啊!痛死啦。”杨徽芬挣扎着,痛感根本让她没有精力去听徐天昭说什么,索性不听了,就当徐天昭在放屁。 “全剧院的人就属你最没有良心,我给你发了钱,全戏班的人都有礼物,就我没有???个白眼狼。”徐天昭说到窝火的地方,坐在地上抬起脚揣了杨徽芬屁股一下。 “别碰我屁股!”杨徽芬脸红了,她都这么大了,还被踢屁股,真是丢死人了。 “我就碰了怎么了?不知悔改还朝我大吼大叫。”徐天昭拿起钢笔狠狠地捅着杨徽芬脚底的穴位。 “啊!痛~”杨徽芬脚疼得发颤了。 戏班的人排练完陆陆续续回来,听见杨徽芬屋里有动静纷纷驻足,有人想冲进来却被班主拦住。 “听声音像是徐老板在里面。” “哼,平日里装的跟白莲花似的,背地里却做出这样的丑事,为了能当头肩竟然做这样的下贱事。”隋春秀恶狠狠地说着。 “春秀,你怎么能这样说徽芬。” “她有脸做的出来,还不让人说了?”隋春秀说罢气鼓鼓地离开。 “都回屋去,别站着了。”班主叹了口气。 “还敢不敢了?”徐天昭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感受到杨徽芬的颤抖,停了下来,手指轻轻附在穴位处,轻轻地揉了揉。 杨徽芬左脸着地,斜了徐天昭一眼,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得服软,首先地把绳子解开。 “不敢了,你看你,我不过是和你开开玩笑,你对我这么我,我心里怎么会不感恩呢?” “开开玩笑?”徐天昭闻言恍然大悟,“我就说嘛,这戏班里的人哪个不想巴结我,你心里挺另类啊,知道自己没有谄媚勾引的资本,就另辟蹊径,以这样的方式引起我的注意,小丫头片子,挺有心机啊。” 杨徽芬闻言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嘴唇哆嗦两下,差点开口大骂。 徐天昭放下杨徽芬的脚,爬到杨徽芬身前,捏着杨徽芬的下巴左看右看,笑道:“其实你,你打扮起来也算能入眼,身段也还凑合,做个铺床叠被暖床的,我也可以将就,你呢........” “将就你个头啊,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有几个臭钱嘛,嘚瑟得跟个屁股着了火的山鸡似的,以为自己多了不起,看谁都觉得人家想勾引你,大清朝早就结束了,还在做梦家里有皇位等着继承吗?就算你家里有皇位等着继承,我杨徽芬也不稀罕。”杨徽芬破口大骂。 徐天昭整个人傻眼了,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我看你是屎壳郎趴在鞭梢上,光知道腾云驾雾,你不知道死在眼前啊你。” 杨徽芬闻言缩了缩头,不再言语。 “说啊,继续说,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说的起劲吗?怎么这会像个挨了霜的狗尾巴草,焉了呢?”徐天昭眯着眼睛看着杨徽芬。 “刚才,刚才那不是,我没忍住么。”杨徽芬撇了撇嘴。 “没忍住???”徐天昭单膝跪地,“没忍住那就是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了?” 杨徽芬闷哼了一声。 “好啊,看起来你还是不清楚我的为人啊,我这个人啊,通常是别人想要的,咦,我就不给,别人死活不想要的呢,咦,我就偏要给。”徐天昭说着站了起来,抬起脚踹了一下杨徽芬的屁股,“你不是想排新戏么,即日起停了,你不是嫌弃我么,那我就让整个戏班的人都知道你勾引我成功了,我今晚就睡在这里了,明天一早我会告诉他们你身子不舒服新戏取消了。” “你!”杨徽芬不可思议地瞪着徐天昭,“你不能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我的地盘,我一个人说了算。”徐天昭笑了,“气愤吧?那就对了,就气死你,气死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也不打听打听,外面剧院的老板哪有我这样好的,名伶再出名都是自己准备行头,我都给你准备齐全了还不知道好歹,你知道你那些行头我花了多少钱么,咦,对了,我还就是有几个臭钱,怎么地?我就了不起了,我就觉得人人都想勾引我,我天生自信成不成啊??” 杨徽芬翻了个白眼,随后笑道:“成啊,自信是好事,其实呢我就是个不知世事的小丫头,您大人大量何必跟我计较呢,不如把我放了,反正我就在戏班,逃也逃不掉,再说戏票都卖出去了,不让我登台那不是给你和剧院都带来损失了么。” 徐天昭笑了,走到桌子前坐下,掰开栗子往嘴里送。 “老板,你人最好了,我就没见过您这样的老板,又给我置办行头又带我吃好吃的,我心里其实很感激您,我今天回来的时候还在想明天去扯了布给你做件睡衣呢。” 徐天昭闻言虽知道是狡辩之言,但心里还是很受用,走到杨徽芬面前,蹲下,将剥好的栗子塞进杨徽芬嘴里。 “好歹你也是服软了,今天我可以原谅你,不过我警告你不要轻易报复,我养了那么多功夫好的保镖,不是吃素的,下次把你绑起来后再松开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是,是,是。”杨徽芬点头如蒜捣。 “你说的睡衣抓紧时间做,我那件被你洗破了个洞,我晚上没得穿了。”徐天昭走到杨徽芬身后给其松绑。 “睡衣?我只对你衬衣下手,我什么时候给你睡衣也弄破了个洞啊。”杨徽芬矢口否认。 徐天昭瞪大眼睛,抬手就打了杨徽芬屁股一下。 “终于承认了啊,我说我的衬衣见天地破,害的我那天穿着后背有个大洞的衬衣去谈生意,那暖房里热的,人人都脱了西服外套,就我一个人热的跟条狗似的都不敢脱,你个死丫头,我真得恨不得掐死你,再把我衬衣弄破,看我怎么收拾你。”徐天昭骂骂咧咧地解开绳子。 杨徽芬紧绷着脸,想笑又不敢笑,她可以想象徐天昭在暖房的情形,想想就心里痛快。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杨徽芬忍住笑,坐了起来,揉了揉手腕,又揉了揉脚,“好疼啊。” 徐天昭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可面上却冷着脸道:“知道疼就好,下次长点记性,从小不读书性子野的都没边了,活脱脱的一个野丫头。” 杨徽芬想骂不敢骂,暗地里翻了好几个白眼。 “还愣着干什么?滚出去,我要睡了。”徐天昭开口骂道。 杨徽芬愣了愣,看向徐天昭:“老板,这是我的房间。” 徐天昭闻言好好看了一眼,是她脑子糊涂了,“什么你的房间,这剧院每一间房子都是我的,知不知道。”徐天昭说罢挠了挠脑袋,一脸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杨徽芬松了口气,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明着不行,她可以来暗的,暗地里整整徐天昭,只要不留下证据,徐天昭也不能拿她怎样。 次日清晨医院单间病房内,侯淑仪依偎在郑家文旁边,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只听得扑通一声,人掉了下去。 侯淑仪瞬间睁开眼睛,疼痛感随之传来。 郑家文的眼睛迷离地往床下看去,顿时困意全消,急切地开口道:“没伤到哪里吧?” 侯淑仪揉了揉肩膀,站了起来道:“伤到没伤到,但是很痛啊,我昨晚都说了,加一张床,你偏不,这病床这么窄,我不摔下来才怪。” 郑家文笑道:“可昨天刚戴了戒指,怎么也算咱们的新婚夜啊,怎么能分床睡呢?” 侯淑仪大清早好梦被扰,有些烦躁,坐在床边,伸出胳膊冲着郑家文委屈道:“我不管,我疼,快给我揉一揉。” 郑家文笑着抬手给侯淑仪轻轻地揉着,缓缓开口道:“你呀,这早上没睡好一烦躁,就跟那饿了三顿的小野猫似的。” “说谁小野猫呢?”侯淑仪嗔了郑家文一眼。 郑家文笑了,嘴上服软道:“好,好,我说错了,这个地方疼不疼啊?我这个力度揉行吗?” 侯淑仪很受用,嘴角微微上扬。 “碰碰碰...”此时敲门声起。 “请进。”侯淑仪收回胳膊,回头看向病房门口。 女司机阿静走了进来。 “二少奶奶,您父亲和兄长弟弟来上海了,现在在小洋楼里,老爷让我来接你回去。” 侯淑仪闻言敛起眉来,他们来做什么?? 第九十一章 病房出现短暂的安静, 郑家文率先回神, 拉着侯淑仪的手道:“我陪你回去吧。” “你伤口都还没有结痂, 回去做什么?”侯淑仪不知道她父亲来做什么,但对她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你好好养着吧,等医生来给你换了药我再走。” “我这都是皮外伤,在医院也是躺着,回去也是躺着, 有什么区别?”郑家文摩挲着侯淑仪的手,“我知道,你和你家人关系不好,你一个人回去我总不放心,在这待着也是煎熬,还不如咱们一起回去。” 侯淑仪抬眸看了郑家文一眼道:“你要回去也成, 但是你娘若是责怪起来,你得自己扛下来, 你得说我拦了劝了你好久, 你就是要回来, 我没有办法才答应的。” 郑家文闻言笑了。 “你这是把我母亲当洪水猛兽了吗?哪有这样严重。” “据我观察, 你娘的心眼,也不大,对于亲生和非亲生来说,她的心向来是偏的。”侯淑仪笑着说罢,愣了一下, 警告地看着郑家文道:“这话你可不能告诉你娘,听见没?” “好,好,好,我不说,我娘向来对人温和,才不会和你计较,也就是你心里世界丰富多彩,七想八想的自己和自己玩的不亦乐乎。”郑家文眼里充满了爱意,抬起手捏了捏侯淑仪的鼻子。 “放尊重点,再捏我鼻子咬你。”侯淑仪笑了笑站了起来,“我去找医生,你老实待着。” 侯淑仪说罢走了出去,阿静愣了愣,这两人简直把她当隐形人了。 “碰,碰,碰。”侯淑仪前脚刚走,后脚丛佳意和崔楠来了。 “哎呀,陶先生,几日不见你憔悴了。”丛佳意笑着走了进来,将手里的补品放到桌子上。 郑家文笑了笑道:“英雄救美总要付出点代价,你能放下成见来医院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怎么还带礼物来呢,多破费。” “看在淑仪面上,我怎么也不能两手空空啊。”丛佳意笑着坐下。 “丛小姐还真是会说直白的大实话。”郑家文笑着摇了摇头。 崔楠走到对面的凳子前坐下,抱着胳膊看着郑家文道:“那什么,我知道你们郑家什么都有,所以我什么都没买,你不会怪我吧?” 郑家文闻言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两下,这个更直白。 “我说怪你,你现在会离开吗?” 崔楠闻言低垂着眸子想了一会道:“不会,你什么感受我并不在乎。” “那你还问我?”郑家文抬手摸了摸眉毛,“人啊,还是要可爱一点的好,像淑仪那样。” “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崔楠放下胳膊,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递给郑家文,“张三千下个周二在上海办画展,张三千的画淑仪一向喜欢,你带着她去吧。” 郑家文接了过去,看了一眼道:“张三千画展一票难求,崔小姐有心了,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几个人说着话,侯淑仪带着女护士进来了,拉上帘子,女护着弯腰给郑家文换着药。 “你们还真会赶?晚来一步我们就离开医院了。”侯淑仪拉着丛佳意和崔楠说话。 “不是昨天刚住院么,这么着急家里去啊?”丛佳意问道。 “我爹带着他两个儿子来了,得回去,你们先帮我看着家文,我去交钱结账办理出院。”侯淑仪说罢拿起自己的包转身离开。 “喂,郑家文,你老丈人来了?”崔楠在帘子外问道。 郑家文听崔楠语气不对劲,便道:“嗯,刚才我爹让阿静来接淑仪回去,我不放心,便要一起回去。” “我和你说,你可千万不能愚孝对方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淑仪的母亲在侯家过的并不好,淑仪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半年都没见侯家寄过一次钱,都是她一边上学一边在咖啡店和面包店打工赚取生活费。她在德国学业都没有完成就被她爹一封信给叫回来了,扬言她不回来就把她娘卖掉,这样的人你可不能当长辈尊敬着。” 郑家文闻言眉头紧皱,她不回国就卖其母,这是什么畜生行为啊。 “若是侯家的几个孩子都是这样的处境,倒也没什么,可淑仪的大哥和弟弟姐姐妹妹的从不缺钱用,她妹妹之前和她一所学校,她呢为生活所迫,妹妹却吃的好穿的好,简直偏心偏大了。后来她妹妹觉得在德国待够了,直接转学去英国了,学费都交了就不念了,根本不把钱放在眼里,简直太气人了。”丛佳意在一旁恨恨难平。 郑家文闻言右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心里愈发心疼。 “放轻松。”护士见郑家文整个人紧绷着,便停了下来,在郑家文放松下来后继续换药。 “我隐约知道她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但没有想到侯家这么偏心。”郑家文叹了口气,他们家虽然也偏心,但从小吃穿用度上她和家意是一模一样的,偏心也是长辈心里偏心,明面上她有的家意也都有,不像侯家,好似十分不待见这个女儿,任她自生自灭似的。 “不仅偏心,还拿她换钱呢,你们的婚事说白了就是封建冲喜,侯家生意受挫,为了钱毫不犹豫地把淑仪卖了,一般人家哪里肯把女儿嫁给一个女人。”崔楠说罢顿了顿,“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和淑仪在一起不好,我是从大众心理去分析,没有哪个亲爹会为了钱这样对待自己女儿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之前多少知道些,从心里也不大待见淑仪的父亲。”郑家文说罢见护士换好药便扣着病服扣子,“但,到底是淑仪的爹,只要这次来不过分,也不好撕破脸的。” 丛佳意闻言还想再说什么,被崔楠拦住,他们作为朋友刚才说的那些足够了,至于余下的苦楚留给侯淑仪那妖孽在适当时候倾诉吧。 侯淑仪办完手续进了病房,和好友话别两句,便扶着郑家文离开医院。 洋楼里,郑钧仁陪着侯盛应饮茶说话,因为看重人家的女儿,因而郑钧仁对待侯盛应也热情了几分。 “这次来上海做生意,她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来看看女儿,恰好品权和品维从英国回来了,便带着一起来看看,不料家文住院了,这倒不赶巧了。”侯盛应放下茶杯,“我仔细想了想,家文住院需要淑仪照料,接她回来相见那家文那岂不是没了个递茶的人,我啊,还是去医院看看家文吧。” 郑钧仁闻言拦住侯盛应道:“这怎么成?你是长辈,哪有你去看她的道理,虽说是两个女孩,但按婚书上你也是她的岳父啊。我虽然派人去接的淑仪,但我郑家在早年间也是书香门第,祖祖辈辈都看重礼仪,如今家文知道你来了,肯定会随着一起来的,你就安心坐着等吧。” 郑钧仁话音刚落,门开了,侯淑仪扶着郑家文出现在门口。 “三妹。” “三姐。” 侯和权和侯和维站了起来。 侯淑仪瞧见两人,想起小时候被他们欺负的场景,浑身散发着冷气,疏离地点了点头。 郑家文感受到侯淑仪的不同,看了侯淑仪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你们回来了啊。”郑钧仁放下茶杯,“家文啊,过来见过你另一个爹。” 郑家文闻言走了过去,笑道:“冬日严寒,您一路辛苦了。” 侯盛应笑了笑,但心里却觉难堪,上次在郑家老宅,郑家文就没唤过她一声爹。 “还好,还好,淑仪啊,快扶家文坐下,受了伤还是要静养的好。” 侯淑仪闻言鄙夷亲生父亲两副面孔,但人还是乖乖上前扶着郑家文坐下。 “老爷,钱经理打电话来说有一笔大订单需要您过去签字。”徐叔走近,凑到郑钧仁耳边道。 “哦。”郑钧仁理了理衣服,“家文,我出去趟,你好好陪陪亲家公和你两位舅兄。” 郑钧仁说罢接过徐叔递过的帽子和大衣起身出门。 “家文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淑仪的哥哥和权,这是淑仪的弟弟和维,他们刚从英国回来,打算在上海找个事情做,你看......”侯盛应生意刚刚重新起步,在上海完全说不上话,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郑家给他两个儿子安排个事做。 “哦,淑仪还有哥哥和弟弟啊。”郑家文说着看向侯淑仪,“之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伺候一出,侯家三父子脸色顿时难堪起来。 “哎呦,我伤口疼的好厉害,淑仪,扶我上楼。”郑家文说着费力站了起来,“诸位,实在不好意思,先失陪了。” 侯淑仪连忙扶着郑家文上了楼,关上房门,回头却见郑家文跟没事人一样单手解着围脖。 “你装疼啊?” “嗯,我听你爹的意思像是要郑家给他儿子安排工作,又看你脸色顿时难看,就装伤口疼了,我聪不聪明?”郑家文笑道。 侯淑仪盯着郑家文瞧。 “你不觉得我不顾念亲情很冷血吗?” “怎么这样说自己?我怜你在侯家一直受着委屈,所以不待见侯家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郑家文走过去,轻轻抱住侯淑仪,“在我心里你有一颗炙热善良的心。至于不顾念亲情,淑仪,你要知道,亲人待你至诚待你好那才是亲情,如果不顾死活任意欺负,即便身上有一半的血是一样的那也不叫亲情。” 侯淑仪闻言笑了,本来她还担心郑家文会不喜欢这样的她,听了郑家文的话她心里更有底了。 “我知道了,你在屋里躺着,我下去会会他们。” 侯淑仪亲了下郑家文的脸颊转身出了房间,郑家文放心不下,跟了出去,在楼梯口站着听着下面的动静。 “你肯下来了?老子还以为你待在上面不下来了呢。”侯盛应瞧见侯淑仪,气不打一处来,张开就斥骂。 郑家文在楼上闻言紧紧地握着楼梯,这是怎样的一个父亲,竟然一见面就斥骂亲生女儿。 “您在下面,我又怎会不下来呢?”侯淑仪走到沙发前坐下,“您来上海究竟为了什么,您开门见山吧。” “三妹,爹其实是为了我和弟弟,郑家在上海人脉极广,你看能不能让郑老爷给我们安排个事情做?” 侯淑仪闻言抿了抿嘴道:“我说不上话的,别看我是嫁到郑家,也在郑家的银行上班,但是我没有话语权。” “开什么玩笑?从郑老爷对你的态度来看,你怎么会说不上话呢?”侯和维急道,“分明就是你记恨以前,不肯帮忙。” “我再说一遍,我在郑家说不上话,我在郑家的生活不似你们眼睛看到的那样,我的婚姻不似普通的男婚女嫁,我活的也小心翼翼。”侯淑仪不想现在就撕破脸,毕竟她娘还在侯家,要给儿子安排事自己找郑钧仁去,从她这里下手免谈。 侯盛应闻言和儿子互看一眼,猜不透侯淑仪所说是真是假。 “咳咳,淑仪,你在下面谈完了没有,我是不是平素太给你脸了!”郑家文往下走了几个台阶,脸色不善,“你还愣着干什么,我伤口疼,还不滚上来给我换药!” 侯淑仪愣了一秒,知道郑家文在演戏配合她刚才的话,连忙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 “家文,我这就来,你别动怒。”侯淑仪说着连忙上楼。 郑家文见侯淑仪走到她旁边,当着楼下三人的面抬起腿轻轻踢了侯淑仪一下:“快点,这么慢想疼死我啊。” 侯淑仪翻了个白眼,一溜烟跑回屋去。 第九十二章 郑家文跟在侯淑仪后面进了屋, 刚关上门, 耳朵便被侯淑仪轻轻捏着。 “这是干什么呀?”郑家文没忍住, 笑了,拿下侯淑仪的手,“我帮了你,你还这样对我,真没有良心。” “谁知道你心里是不是假借帮我的名义实则做一些平日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侯淑仪眯着眼睛看着郑家文。 “越说越没良心哈,刚帮你脱离虎口, 就开始怀疑我了?”郑家文笑着越过侯淑仪,打开抽屉,取出意大利饼干还有切片面包,端出炒栗子,朝侯淑仪招了招手。 侯淑仪走了过去,笑道:“这是摆小吃摊吗?” “都是你喜欢的, 来,坐下。”郑家文拉开桌子前的凳子, 笑吟吟地看着侯淑仪。 侯淑仪笑着走到凳子前, 抚着裙子坐下。 郑家文转身就给侯淑仪倒了一杯红酒, 放到桌子上。 “你凑合吃点吧, 我知道你饿了,下面有三匹狼堵着没有办法,等他们走了,我带你吃好吃的去。”郑家文说着坐在侯淑仪旁边,捏起一片饼干递到侯淑仪嘴边, 侯淑仪笑着咬了一口。 郑家文起身找了唱片,放进唱片机里,侯淑仪听着当代明星唱的歌,别有深意地看了郑家文一眼。 “我发现,你挺喜欢她的歌的,怎么,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郑家文捏着面包咬了一口道:“你喜欢张三千的画,怎么,难道也喜欢人家?” 侯淑仪闻言,彼此相视一笑。 侯淑仪伸手拿了一颗栗子,剥好之后递给郑家文,郑家文没有上手,直接低下头,用嘴去叼栗子,末了还用舌头舔了一下侯淑仪的手指头。 侯淑仪身子一颤,连忙将手收回:“此刻我真的是鄙夷你,哪里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郑家文正欲回话,房间的门响了,连忙紧张地看向侯淑仪。 侯淑仪快速站了起来,示意郑家文把腿放到她原先坐的凳子上,自己则蹲在郑家文身边,给郑家文敲着腿,抬头瞥了眼郑家文道:“便宜你了,让你再享受享受,叫人进来吧。” 郑家文脸上都是笑意,看了眼门口道:“进来。” 侯盛应一开门,瞧见女儿在给郑家文敲腿,愣在那里,这简直是丫头做的事情。 “郑家文,我妹妹好歹是被你们家用花轿抬进门的,你这样对她?”侯和权站了出来。 郑家文一脸茫然:“我怎么对她了?我给她吃好的穿好的,穿漂亮衣服买名牌鞋,用上好的化妆品。”郑家文说着弯了弯腰,抬起侯淑仪的下巴,“她是我的人,我给予她富太太的生活,她理应该伺候我啊。你们的娘对你们爹难道不是言听计从吗?我记得上次见你们家三姨太,她穿的不好,模样也憔悴,听人说在侯家她还干下人的活呢,我都没让淑仪去擦桌子扫地呢,已经够和善的了。” 这一番话,让侯家三父子哑口无言。 “怎么不说话了?”郑家文眨了眨眼,看向侯淑仪的大哥,她倒喜欢有人为侯淑仪打抱不平,起码侯家有个哥哥为她出头,可她等了一会,只见侯淑仪的哥哥闷头不语,顿时有些失望。 “之前我们家下的聘礼你们也心里有数,这完全就等于你们把女儿卖进了郑家,我要人你们要钱,早就两清了。”郑家文说着拿开侯淑仪的手,放下腿,“你说你敲腿都不会敲,要么没力度,要么力度大的疼死人,也不知道你在娘家都学了什么,你母亲之前没教过你吗?” 侯淑仪背对着侯家父子跪着,目视郑家文,眯着眼睛,抬手狠狠地捏着郑家文的手,郑家文吃痛又敢叫出声来,绷着脸。 “这样吧,侯老爷,你把三姨太接到上海来,让她就近教教她的女儿,怎样做一个温顺贤惠的妻子。”郑家文说着站了起来,关掉唱片机,“车票钱,我们郑家出。” 侯淑仪一听瞥了郑家文一眼,心里很感激,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帮母亲脱离侯家。 “粗鄙妇人能知道些什么,还是不来献丑的好,二小姐,我们还有事,告辞了。”侯盛应说罢转身就走,脸色十分难看。 “我有伤就不送您了。”郑家文高喊一声。 侯淑仪瞥了郑家文一眼,快步下楼去送人,她娘还在侯家呢。 “爹,您慢走。”侯淑仪站在门口低眉顺眼。 “哼,你还有脸出来,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当初如果是你妹妹到郑家,肯定不会任人欺负,我还指望着你在郑家能帮衬娘家,现在看来一点指望都没有了。空长了一副好皮囊,怎么就不讨人欢心呢你?笑不会笑,整天闷着一张脸,别说郑家文,我瞧了都生厌。”侯盛应在门口破口大骂。 “就是,听闻那郑家文自幼就喜欢女孩,你如果有手段讨她欢心,何至于过忍气吞声的日子?”侯和维瞅了眼侯淑仪,“爹,别指望了,她连姐姐的三分之一手段都没有,就是姐姐嫁给了英国人,想帮衬娘家手也伸不了这么远,不然咱们何必来求郑家。” “你回去好好想想,不为你爹我,也为你娘多想想。我不信你真要有心能抓不住郑家文的心,之前老太太寿辰她对你的态度还好点,你要想作死就是把你母亲往死里逼。”侯盛应说罢转身就走。 侯淑仪寒着脸站在门口,看着侯家的人越走越远,难道女儿对于他来说就是为了嫁出去帮衬娘家的?女儿就是帮衬儿子的工具?多么可笑。 “都走远了,回吧,外面冷。”郑家文的眸子透着怜惜。 侯淑仪闻言快速收拾好心里的悲恸,转身看着郑家文抬手掐着郑家文的脸颊道:“二小姐,您刚才真威风啊,您的腿还疼不疼了?要不回去妾身好好给你按摩按摩???” “你技术不好,免了吧。”郑家文笑着进屋。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我真看不出,你如今演技这么好了,做起恶毒伴侣你还有模有样。”侯淑仪说着跟在郑家文身后上了楼。 “不许没良心啊,我可都是为了配合你,万一被你爹看出我把你捧在手心里,不知道怎么狮子大开口呢。”郑家文进了屋坐下,慢悠悠地剥着栗子。 “狮子大开口?你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说是帮我,还不是为了你们郑家。”侯淑仪坐在床边脱了鞋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若是对你好,我不介意有求必应啊,但是他这样对你,我便是一分钱一份力都不想出。”郑家文说着走到床边坐下,“你放心,我对你爹看不顺眼,但我会孝敬你娘的。” “那我说,以后接我娘和咱们一起住,你同不同意?”侯淑仪转身看着郑家文。 “一起住?”郑家文眨了眨眼。 “看吧,我就知道那是哄我的话。”侯淑仪有点恼。 “我没哄你啊,我是觉得你爹不会轻易放人而已。”郑家文说着脱了鞋,“往里躺一下,给我挪点地方。” 侯淑仪闻言连忙往里挪了挪。 “你说的对,他临走的时候还在警告我呢,用膝盖想他也不会现在放了我娘。” “这样,我想法子让你爹送你娘来上海一趟,咱们借机留住,再让娘出一份声明登报和你爹脱离关系,怎么样?” “你这招对付君子有用,对付我爹半点用都没有,他自己不会来闹,但他会让妻妾一起在咱们门口闹,让所有人都围观,这些年我对他的行动做派早就看透了。”侯淑仪闭着眼睛,“除非在生意上打压他,我已经让人和他做了五六笔生意了,还都是大单,他现在之所以又耀武扬威起来了,全是因为口袋里有钱了。” “不是,我不明白,你既然说要打压他,为什么又给他生意做呢?”郑家文敛着眉头。 “自然是为了后面坑他做铺垫啊,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别看现在他赚了,等日后让他全吐出来。” 郑家文闻言张了张嘴,看来她以后要更加言严于律己才好,不能被侯淑仪逮到错处,不然,怕是有不少苦头等着吃。 二人说着话,听见下面的门铃响了,郑家文连忙起身,趴在窗上看。 “是我爹回来了?”侯淑仪敛眉。 “不是,是娘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你躺着吧,我下去开门。”郑家文说着出了房间,下了楼将门打开。 “哎呀,今天出门急忘记带钥匙了,带的钱也不够,我原本啊只想给她俩买桶奶粉,谁知道这一路上啊这两个小家伙要这个要那个,最后把我要买奶粉的钱给用没了,没有办法在亭子里打了电话让钱经理来送钱去买奶粉,别提当时场面多尴尬了。”陶敏急匆匆进屋,将东西放下,坐在沙发上喘息。 “哎呀,看起年底得给钱经理包个大红包了,这一年没少麻烦他。”郑家文笑道。 “说的也是,必须包个大的。”陶敏说着拿出奶粉,“你去给她俩烧点水冲点奶粉,路上就馋了。” “我来吧,你伤口还没有好,去歇着吧。”侯淑仪从楼梯上下来,接过郑家文的奶粉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厨房。 “哎呀,淑仪真好,真当意。”陶敏瞧着厨房笑道。 郑家文闻言坐在母亲身边道:“娘,既然你当意就把人家当亲女儿看待啊,别弄表面那一套,我有时候都觉得你太偏心我,这样其实不好,毕竟她是要和女儿共度一生的人,值得好好对待的。” “我懂,我有时候也暗示自己,但你知道,这当娘的啊有时候是情不自禁就向着这亲生的,其实背后我有反省自己的。”陶敏笑了笑。 郑家文笑着拿了橘子剥开递给陶敏。 “娘,你看,我和淑仪既然定下来了,那婚礼的事能不能抓紧办了?我想趁着举办婚礼的由头,让淑仪的娘来上海,因为侯家对她母亲不怎么好,我想到时候让娘出面帮我留人,留淑仪的娘在上海住段时间。” “侯家对淑仪的母亲不好?”陶敏往嘴里递了一瓣橘子,“过几天我和你爹回去,我帮你们去侯家看看,至于婚礼,那不是儿戏,前几天和你奶奶通信,你奶奶定的是明年开春,而且啊,让你们回无锡去办,无锡也有教堂,就别在上海了。” “那不成,在无锡办我还怎么接淑仪的娘来上海呢?一定要在上海办。”郑家文坚持道。 陶敏闻言拉着女儿的手劝道:“家文啊,你要知道两个女孩结婚的事,现在还是大新闻,纵然报纸上偶尔也会有同、性的新闻,但还没有人这么大张旗鼓地在上海教堂办婚礼呢,娘怕在上海传开了,影响你的工作。” “工作丢了就丢了,那么多学校总有识英才的地方,我不怕他们。再说办婚礼是给淑仪和我留下美好的回忆,若是能借此机会留下淑仪的母亲,也是好事一件,娘,你劝劝奶奶,让我在上海办吧。”郑家文央求着,这么久,她还没为淑仪做过什么呢。 “你呀,行行行,我回去和你奶奶说。”陶敏嗔了女儿一眼,“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第九十三章 侯家没有再来找过郑钧仁, 侯盛应自己不好开口, 又觉得女儿说不上话, 便决定带着两个儿子做生意,隔天便坐火车回了无锡。 在郑家文养伤期间,警署的人抓获关恒顺,交到华界法院,叛了二十年有期徒刑。 “你看看,你都招惹了些什么人啊, 这姓关的,雇凶杀人呢。”郑家文将报纸递给侯淑仪。 “我美能怨我自己吗?我也不想自己美的不可方物啊。”侯淑仪往手提箱里叠着衣服,“这人啊,魅力由内而外散发,挡都挡不住。” 郑家文放下报纸,剥着手里的橘子, 侯淑仪自来美的功力已经炉火纯青了。 “嗯,你美你说的有理。”郑家文吃着橘子, “但是啊, 美是留给爱人看的, 出去啊高开叉的旗袍就不要穿了, 尤其冬天,冷不冷呢,在外面打扮的朴素些肯定少些麻烦和危险。” 侯淑仪停了下来,直起腰看着郑家文道:“哎呀,有些人啊, 心里不想我在外面打扮漂亮,竟然找一些借口说什么冷啊危险啊,说出来自己不心虚么。” 郑家文闻言将手里剩下的大半橘子整个塞进嘴角,她不想说话了,气死个人。 侯淑仪见状嗔笑了一声,重新叠着衣服道:“你没事就过来帮我收拾要带的衣服,别跟个大爷一样在那坐着。” “我伤还没好,伤口疼着呢。”郑家文撇了撇嘴,她就是不喜欢侯淑仪出去穿高开叉的旗袍,走路的时候都可以看到大腿了。 “少来,我早上看的时候伤口都结痂了,你赶紧过来帮我,不然我给你的衣服少带了什么,回无锡你没什么穿你可别怨我。”侯淑仪手下动作不停。 郑家文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从柜子里挑着要带走的衣服,瞥了眼弯腰的侯淑仪,那两只大腿露的清清楚楚,忍不住走上前捏住大腿前后的旗袍,“你在这两边加几个盘扣扣住也好啊。” 侯淑仪闻言放下衣服,拍掉郑家文的手,转身看着郑家文。 “之前也没见你多反对,现在隔几天一提,你什么意思嘛。” “之前咱们关系不是没正式确定么,我没有立场说太多。”郑家文觉得露到膝盖那就行了,露到大腿,在外面什么人都能看见,难免有些见色起意的地痞流氓盯上。 侯淑仪撇了撇嘴,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大衣道:“好了,我以后少穿高开叉的旗袍的就是了,什么大事也值得你皱着眉头讲话的。” 郑家文闻言没有搭话,埋着头帮忙叠衣服,她怕继续说下去会起反效果,把侯淑仪这女人惹恼了现在都有可能换上高开叉旗袍出去走一圈,她相信侯淑仪做的出来。 郑家文手里叠着衣服,眼睛却看侯淑仪,只见侯淑仪将她的衬衣随便叠三下放进皮箱里,连忙站了起来。 “你这样胡乱叠占空间,路上也容易压出褶子来的。”郑家文说着在皮箱里翻了两下,全拿了出来道:“你去休息会吧,我来叠。” 侯淑仪笑了:“真要我去休息?” “嗯,你去坐着去吧,这衬衣啊要这样叠,板板正正,你不会叠可以问我啊。”郑家文一边叠着一边解说,可话还没说完便见侯淑仪踩着拖鞋溜出去了,郑家文愣了愣低头继续叠着衬衣。 侯淑仪出了房,下了楼,泡了杯咖啡端着小点心坐在沙发上,十分惬意。 郑家文将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整齐地放进皮箱里,瞥见一旁已经被侯淑仪收拾好的两个皮箱,便走过去打开,想拿出来重新叠,可当她打开那两个皮箱后,愣住了,皮箱里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着。 这哪里是侯淑仪不会叠,这分明是当着她面胡乱叠好让她主动拦下叠衣服的活来,郑家文扶着皮箱摇了摇头,脸上哭笑不得。 郑家文扣好皮箱,慢悠悠地出了房,在栏杆上往下看,侯淑仪头枕着沙发扶手,整个人躺在沙发上。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侯淑仪惬意的灵魂都在跳舞,郑家文笑着下了楼,去厨房也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慢悠悠走到沙发前坐下。 “衣服都收拾好了。”郑家文道。 侯淑仪闻言将报纸从眼前拿开,笑道:“真能干,我发现你很会叠衣服,以后家里叠衣服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郑家文眨了眨眼睛,坑在这里,先是故意在她眼前装的不会叠衣服,让她心甘情愿地接手,再装模作样夸奖一番,今后这个叠衣服的事就彻底推给了她。 “行啊,以后要叠衣服的事我包了,但是我有个条件。”郑家文坐到侯淑仪肚子前面空余的沙发上,左手撑在侯淑仪的耳边的沙发扶手上,俯下身子看着侯淑仪。 侯淑仪能感受到郑家文的气息,僵硬着身子问道:“什么条件?” “不许穿高开叉的旗袍。”郑家文看着侯淑仪的眼睛道。 “又来了。”侯淑仪闭上眼,“我只是露个腿而已。” “我不管啊,你是我的,除了我别人都不能看,大腿也不行。”郑家文态度很坚决。 “郑家文,你怎么比男人还霸道?”侯淑仪睁开眼,哭笑不得。 郑家文撇了撇嘴道:“谁说这是霸道,这是维权好不好?我的伴侣从头到脚就只有我可以看。” “这样说,别人和我说话还得把眼蒙上了?连脸人家还看不得了?” 郑家文闻言愣了愣,随即没忍住笑了。 “笑什么笑?你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荒诞呀。”侯淑仪嗔了郑家文一眼。 “别打岔,我就一个要求,从今天起不再穿高开叉的旗袍外出。”郑家文鼻子碰着侯淑仪的鼻子。 侯淑仪抬手将郑家文推开:“可我置办好多,不穿多可惜。” “在家里穿呀。”郑家文回道。 侯淑仪想翻白眼,可郑家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翻不了。 “行行行,听你的。”侯淑仪坐了起来,她以前怎么没看出郑家文骨子里的霸道呢。 郑家文见侯淑仪应了很开心,抬起手给侯淑仪捶着肩膀:“肩膀酸不酸,我给你捶捶。” “别捶了,明天要回无锡,我得去和好友道个别。”侯淑仪拉下郑家文手。 “我陪你去吧。”郑家文很开心地站了起来。 “你留在家里,万一娘又没带钥匙呢?”侯淑仪站了起来就往楼上去。 郑家文瞧着侯淑仪的背影道:“真不带我?” “不带。”侯淑仪头也未回。 郑家文撇了撇嘴道:“那你早去早回,还有外面冷,大衣里面别穿高开叉旗袍了。” “知道了。”侯淑仪应了一声,急匆匆回房,换上旗袍后,拿着针线将腿根到膝盖的地方用活线缝了一下,套上大衣和围脖就往外走。 “你看,我穿了个开叉到膝盖的。”侯淑仪下了楼快速打开大衣,三秒之后又迅速阖上,不等郑家文说什么就出了门。 郑家文眨了眨眼睛,她都没怎么看清楚呢。 侯淑仪上了车,坐在后车座上,右手捏着线头轻轻往外一拉,将大腿到膝盖的活线抽了出来。 阿静开着车从车内后视镜瞥见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二少奶奶,你这是哄骗二小姐呢。” “不许和她说,听见没有?”侯淑仪往前看了一眼,“她这个人,有些地方是古板一点,现在高开叉旗袍是流行,是时尚,让我跟不上时尚的步伐那怎么能行呢。” 阿静笑了笑,她没觉得穿高开叉有什么不好,全都是二小姐占有欲和醋劲都太大。 “号外,号外,名伶夏莉莉今早自杀身亡,号外,号外.......” 侯淑仪听见卖报声,愣了一下,她记得之前去贵和舞台见过这位名伶啊,这发生什么事了非要自杀啊? 到了贵和舞台,侯淑仪去寻杨徽芬,刚进练功的院子便瞧见杨徽芬站在徐天昭身后一起望着天空,侯淑仪奇怪,仰着头看了眼,什么都没有呀。 “老板,都站了两个多小时了,回去歇着吧。”杨徽芬劝着徐天昭。 徐天昭看着天,抿着嘴,挠了挠头道:“你说往日最怕疼的人怎么会自杀呢?她那么爱奢华怎么会想到死呢?” “那谁知道呢,我说老板,你如果要在这待着就待着吧,能不能放我回去啊?” “不能。”徐天昭想也未想就拒绝了,“你说,她对不起我那会我打了她个半死,这会她自杀了,魂灵会不会来找我报复啊?” “会的。”杨徽芬点了点头。 徐天昭刷的一下转过身看着杨徽芬。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的,你再瞪着我,我也这样说。”杨徽芬翻了个白眼。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最记仇,最可恶。”徐天昭说着伸了伸胳膊,一转头看见侯淑仪,便伸手点了点杨徽芬的肩头。 “干嘛动手动脚的。”杨徽芬啪的一声打掉徐天昭的手。 “你有病吧,我只想告诉你,你姐来看你了。”徐天昭瞪了杨徽芬一眼,“信不信我不让你们见面啊?” “别啊,老板,你最好了,你是整个上海滩最好的老板,我去去就回啊。”杨徽芬说罢蹦蹦跳跳地朝侯淑仪跑去。 “个神经病,马屁拍的都这么敷衍。”徐天昭骂骂咧咧地回了房,夏莉莉的死她心里其实很不得劲。 “淑仪姐,这里冷,咱们去我屋里吧。”杨徽芬牵着侯淑仪的手往屋里去。 “淑仪姐,喝茶。” “嗯,芬芬啊。”侯淑仪坐下看着杨徽芬。 “怎么了淑仪姐?” “我待你好不好呀?”侯淑仪笑着问道。 “好的呀,淑仪姐就像我亲姐姐一样。”杨徽芬坐在侯淑仪身边。 侯淑仪闻言从包里将五张照片取了出来,递给杨徽芬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杨徽芬捏着信站了起来。 “淑仪姐,林小姐来信寄了些照片,我看上面有念念,就给二小姐拿过去了。” “既然这样,那你背着我做什么呢?”侯淑仪虎着脸,“这上面还有林舒柔,你就不怕郑家文怀念旧情和我分手?” “那不可能。”杨徽芬急切地回着,抬起手挽着侯淑仪的胳膊,“淑仪姐,从二小姐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她和林小姐是不可能的了。” “这次我就原谅你,以后不准偷偷递东西给家文,若真有关念念的,当着我的面大大方方给,我又不是无情的人,小念念我也照看我,也抱过,我还能不准郑家文想念念啊?”侯淑仪伸出指头点了一下杨徽芬的额头,“小白眼狼,亏我拿亲妹妹待你。” “哎呀,淑仪姐,我错了,我本来是不想惹你不痛快的,以后我都不再瞒你,快别我生我气了。” “你记住就好。”侯淑仪抬手将包扣好,“这快过年了,你们也都封箱了,今年的年在哪里过?你若没去处,便跟我回无锡吧。” “说起过年我就恨,那徐天昭要带去北平过年,说什么旅途需要人递茶倒水,硬是要我跟去,过个年都不给假,就知道剥削人。”杨徽芬恨恨难平。 “傻丫头啊,她要你跟了去你就跟去嘛,我瞧她除了脾气爆点外,人心眼不坏的,又不能卖了你。”侯淑仪说罢站了起来,“我这次来,一呢敲打敲打你,二呢和你说一声,我们明天就要回无锡了,和你道个别,咱们年后见咯。” “杨徽芬,你这个死丫头,给我滚出来!!!” 侯淑仪正在道别离,外面突然一声爆吼,吓得她手里的包掉在了地上,一脸震惊地看向窗外,这徐老板这是什么火爆脾气啊??? 第九十四章 杨徽芬听着徐天昭又在外面吼, 气的脸色变了, 气嘟嘟出了屋。 “又怎么了?你又吼啥?” 徐天昭见杨徽芬气性比她还大, 拿着衬衣的手紧紧地捏着,走上前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就是对我衬衣过不去是吧?上次怎么说的?这看看衬衣后面的墨汁,你就是再有怨言,也不该把我衬衣直接扔砚台上吧?” 杨徽芬见状,想起自己从后院收了衣服,刚到屋就被徐天昭叫了出去, 她就随手把衣服放到了桌子上,当时急着出去,好像是把衣服不小心放到砚台上了吧? 这样一回想,杨徽芬的怒气就消了,甚至有点心虚。 侯淑仪看了一会,笑着走上前道:“你们小两口慢慢聊, 我先走了啊。”侯淑仪说罢憋着笑急匆匆离开。 杨徽芬眨了眨眼愣住了,半晌看着徐天昭问道:“我姐刚刚说什么?” 徐天昭乐了, 抱着胳膊看着杨徽芬道:“哎呀, 啧啧, 连你姐都看出来了你在勾引我, 不过你趁早死了那份心,老娘是喜欢女人,但像你这样的货色我还看不上。” 杨徽芬翻了个白眼,徐天昭这样的货色她也看不上呢。 “愣着干什么,去, 把我衬衣洗干净。”徐天昭将衬衣丢到杨徽芬身上,自己背着手哼着戏,要多拽有多拽地走了。 “是不是有病!”杨徽芬嘀咕一句,寒着脸拿着衬衣去了洗房。 侯淑仪去贵和舞台后,郑家文也没有闲着,带着钱去买了很多东西,坐着黄包车去了志鸣嫂家里。 郑家文将东西从黄包车一件一件拿了下来。 “快看,好久没来,现在又来了。” “哎呦,东西还不少呢。” “是啊,瞧着不便宜呢,钞票少了买不下来这些东西呢,看起来对小寡妇下了狠本呢。” 郑家文隐隐约约听到小寡妇三个字,直起身来向弄堂站着的几个妇人看去。 “哎呦,长得还斯斯文文的呢。”妇人们窃窃私语。 郑家文没听见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瞧她们的神情不像是在说什么好话。郑家文收回目光,走到门前敲了敲门了。 “来了,谁啊。”志鸣嫂在门内问道。 “嫂子,是我。”郑家文在门外回道。 志鸣嫂闻言神情一顿,要开门的手顿住。 “哦,是,是陶先生啊,今天过来,有事吗?” “哦,明天我要回无锡了,今天特地来和嫂子道别,顺便送点年货过来。”郑家文回道。 “不用了,上次你给的钱还没有用完,我们够用,够用。” 郑家文听了这话心里疑惑,拍了拍门道:“嫂子,你先把门打开好吗?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吧。” “不,没什么好说的,你,你快走吧。”志鸣嫂闭着眼睛,街上的闲言碎语整天在她耳边回响,她是寡妇,不详之身怎么好去连累恩人的名声。 “嫂子,发生什么事了?往事登门备受欢迎,为何今天拒之门外呢?”郑家文说罢听着不远处妇人又在一起说着什么,便回头看了一眼。 “陶先生,近日冷风不断,请你原谅我,你还是快回去吧。” “嫂子,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可对我明言。”郑家文说罢听见里面小悦悦的声音,便加大音量喊道:“悦悦,姑姑来了,给姑姑开下门好不好?” “娘,是陶姑姑来了,你怎么不开门呢?”王悦跑到门边,说着便踮着脚要不开门。 “不能开。”志鸣嫂拦住女儿。 “为什么?娘,陶姑姑是恩人啊,陶姑姑供我上学,给我买新衣服,平日子里送粮送菜,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娘一直嘱咐我记住陶姑姑的大恩,怎么今日把陶姑姑挡在门外呢?” 志鸣嫂闻言无言以对,松开手,眼看着女儿将门打开。 “嫂子。”门外了,郑家文连忙走了进来。 志鸣嫂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陶姑姑。”王悦去牵郑家文的手。 “乖,和姑姑把东西搬进来吧。”郑家文说着转身去搬门口的东西。 “哟,你看,还是把门给叫开了。” “若不是这先生是女的,我瞧着倒像幸福的一家三口呢。” “是女的又怎么了,人家有钱,长相也斯文,还有学问,别说小寡妇了,若是她来追我啊,我也愿意啊,养眼不说还吃香的喝辣的,多舒坦。” 郑家文将东西搬进屋,志鸣嫂无奈去关门,门还门阖上,便听见不远处的邻里们刺耳的笑声,吓得连忙将门关上。 “嫂子,怎么了?我看你脸色有些难看。”郑家文从屋里出来,便看见志鸣嫂有些失魂落魄。 “我没事,你,你坐,我给你倒杯水去。” “嗳。”郑家文应着,牵着王悦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悦悦,学校留的作业做了没有?” “国文快做完了,算术才做了一页,我没有岚岚姐聪明,做算术好费时间的,对了,陶姑姑,岚岚姐今天为什么没有来啊?”王悦依偎在郑家文腿边问道。 “哦,她跟着奶奶去玩了。”郑家文笑着回道。 “陶先生,喝水。”志鸣嫂将一杯热水放到郑家文桌前。 “谢谢嫂子,嫂子,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郑家文抬头问道。 志鸣嫂闻言叹了口气道:“悦悦,帮娘把年货放到厨房去好吗?” 王悦闻言点点头,去搬年货。 郑家文心里隐隐觉得不好,不然也不用支开孩子。 “陶先生,别再来了,外面,外面那些嚼舌根的妇人都在说,都在说你往我这里跑,是,是看上我了。”志鸣嫂背着身子,一脸难为情。 “什么?”郑家文站了起来,回想起门口妇人的神情,那眼神的确不干净,“这帮闲的没事干的人。” “我一个寡妇本该避嫌,我也不想连累你,你是先生,名声重要。” 郑家文闻言道:“嫂子,嘴长在人家脸上,想说什么又怎么拦得住。只要咱们心朗气正,又何必惧怕他们说什么。” “你不知道人言可畏啊,三人成虎,说多了,假的在别人眼里也会成真的。”志鸣嫂转过身急道。 “就是所有人都怕人言可畏,就让那些昧着良心说谎话的人有恃无恐,我偏不惯着他们,嫂子,你放心,下次来的时候我把我爱人一起带来,看他们还能说什么。”郑家文只觉得心里有气,在这大冷天气的都觉得浑身燥热。 “爱人?你,你结婚了?”志鸣嫂觉得很诧异,一直以来没听说过。 “嗯,明年开春我会在教堂办婚礼,届时请嫂子务必去。”郑家文想起侯淑仪,那鼓燥热感慢慢褪下。 “哦,哦,那真恭喜。”志鸣嫂笑了笑,有爱人,那,那弄堂那些可憎之言就可不攻自破了。 “谢谢嫂子,嫂子,外面那些不入耳的话就左耳进右耳出吧,不必理睬他们,开开心心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郑家文说着看了看手表,“我出来有一会了,就先回去了,提前给你拜个早年。” “等会,快过年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你,前几天敢做了一双鞋。”志鸣嫂说着从后面的笸箩里拿出一双用布包好的鞋递给郑家文,“一点心意,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我很开心,谢谢嫂子,那我就先走了。”郑家文接过鞋笑着道别。 “悦悦,陶姑姑要走了,快跟娘出去送送。”志鸣嫂朝厨房喊了一声女儿,牵着女儿的手将郑家文送到门口。 “快回去吧。”郑家文笑着挥手作别,拢好大衣快步离去。 “啧啧啧,看见没有,志鸣嫂脸上的笑,之前还不承认。” 这句话说的大声,显然是故意说给志鸣嫂听的,志鸣嫂深吸一口气,牵着女儿进了家门,将门哐的一声关死。 郑家文回家时,侯淑仪坐在沙发上看着英文书,听见声音抬头瞥了一眼。 “去哪里了呀?害我回来楼上楼下找了一圈呢。”侯淑仪将书放下,走向郑家文,替郑家文接过摘下的围脖,瞥见郑家文手里用布包的东西,还以为是郑家文给她买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呀?”侯淑仪眉眼含笑。 “哦,是志鸣嫂给我做的鞋。”郑家文诚实回话。 侯淑仪眨了眨眼睛,眼看着郑家文走到沙发上将布打开,拿着鞋看来看去。 “这种不就是旧时的黑色布鞋么,你拿着看来看去看什么呢?” “这种是最难的做法,穿在脚上很舒服的。”郑家文很久没有穿过这样的鞋了,出国前一年她就不穿了。 “这么难得,要不别穿了,呐,我给你买个架子你把鞋摆上,我再去给你买个香炉,你插上几只香供起来好不好?”侯淑仪笑着问道。 郑家文再傻也听得出来语气不对劲,看向侯淑仪表情诡异地问道:“这种醋,你也吃?” “在我们那,做鞋给一个人代表喜欢她,那志鸣嫂是不是也喜欢上你了?”侯淑仪挑眉。 “你啊,我今天去给她送年货,还被她拒之门外呢。再说我对志鸣嫂有敬你,这个年景带着孩子辛苦度日不容易,志鸣嫂呢对我也只有感恩的之情,至于为什么送鞋子,大概家境困难也想不出送别的东西来。”郑家文拍了拍侯淑仪的手。 “你说了不管用,年后带我去见见这位志鸣嫂吧。”侯淑仪看向郑家文道。 “之前带你去你不去,我对志鸣嫂说的是你我结婚的时候请她去教堂,不过你要想早点见那年后回来我带你去。” “你我结婚?”侯淑仪瞪大眼睛,随后那眸子亮了起来,“什么意思?” 郑家文张了张嘴。 “瞧我这张嘴,预备的惊喜就这样随口说出来了,真心痛。”郑家文有些懊恼。 “事情是这样的,这不,你我感情都订下来了,上次我逃婚了,我就想给你重新.......唔!”郑家文瞪大眼睛看着捂着她嘴的侯淑仪。 “不要说,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我不想现在知道你准备了什么,更不喜欢时间定在什么时候,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你也什么都没说,知道吗?”侯淑仪的笑容止也止不住,“知道就点点头。” 郑家文闻言连忙点头。 “哎呀,今天很开心,我上楼去开一瓶好酒,我拿下来你陪我浅酌哦。”侯淑仪松开手,手指轻轻点了点郑家文的嘴边,笑着站了起来,踩着拖鞋走着猫步,一步一步地上了楼。 郑家文全程嗓子发不出一个音,侯淑仪这女人竟然自欺欺人起来,不过,倒有几分可爱。 第九十五章 次日一早, 郑家文和侯淑仪带着孩子坐车返回无锡老家。 刚回到无锡, 陶敏便拉着郑家文和侯淑仪去拜访本家的几位亲戚, 晚上在三叔公家吃了饭,回到家时,便瞧见华堂上放满了东西。 “娘,这是怎么了?”陶敏走进华堂,瞧着满堂的东西倒像是聘礼婚嫁的东西。 “邓家送来的,他们答应让他们家老二和家意的婚事了。”郑老太太手捏着佛珠一脸郁闷。 “什么?”郑家文惊了, 大步上前,“奶奶,您可不能答应啊。” “现在是双方都自愿的事,我哪能阻止啊。”郑老太太看着孙女说道。 “可,可家意和邓家二少爷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啊,这是.......”郑家文抬头看了眼侯淑仪, 她不能说是淑仪亲耳听见的,“这是我亲耳听见的, 家意是邓老爷和二姨娘的亲生女儿, 咱们若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这不是把家意一辈子都给毁了吗?” “我本来也想逼你那二姨娘说实话, 可她,她竟然最终点头了。”郑老太太捏着佛珠,“她是家意的母亲,应该不会害了自己女儿吧,即便家意真的是邓家的种, 那也是她母亲自作自受。” “奶奶,大人作恶不应该报应在家意身上,我儿时虽和家意玩不到一起去也不喜欢她,可心里是认同她这个妹妹的,看在她养在郑家二十年的份上,您救救她吧。”郑家文无法做到亲眼看着家意步入深渊,这要知道嫁给了自己的亲哥哥,精神崩溃一生全完了,这到底是条鲜活的生命。 “这是你爹和邓家都同意了的,邓家还同意儿子入赘郑家,要退婚也得你爹去退,好了,我头还疼着呢,先回房了。”郑老太太说着站了起来,被人扶着走出华堂。 “造孽啊。”陶敏坐在一旁叹息。 郑家文想了想,转身就要出去。 “站住,你要干什么去?”陶敏站了起来。 “娘,我去找爹去。”郑家文停了下来。 “你糊涂,这种事你出什么头,该着急的是那个女人,眼看着女儿要落火坑了还能无动于衷?”陶敏站了起来,“要找,也该找那个女人,她到现在就一个女儿,到底是当娘的,她现在肯定情绪不稳,你去找你爹还不如找她。” “家文,娘说的对,你去找爹,又没有证据拿什么去和邓家悔婚?听娘的,去找二姨娘。”侯淑仪拉着郑家文的手道。 郑家文觉得有理,和侯淑仪双双去了二姨娘的屋里。 侯淑仪敲了门,二姨娘的丫鬟将门打开,瞧见是郑家文,连忙避到一旁。 侯淑仪带着郑家文走了进去,二姨娘靠在床上正在抹眼泪,瞧见有人进来连忙去擦。 “二姨娘哭了吗?”侯淑仪走近问道。 二姨娘红着眼站了起来抱着胳膊看着侯淑仪,缓缓开口道:“你眼瞎吗?” 侯淑仪抿了抿嘴,拦住想要上前为她讨不平的郑家文,开口道:“没瞎,所以看到二姨娘并没有哭。二姨娘铁石心肠,即便亲生女儿要嫁给同父异母的哥哥,也能无动于衷!” “你说什么呢!”二姨娘杜美柔红着眼睛神情变了,一是气侯淑仪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看见她哭还硬说她没有哭。二是惊女儿身世被人知道了,这下全完了,她恶狠狠地看着郑家文,指着侯淑仪道:“家文,她这么胡说八道你管不管了?家意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侮辱我不要紧,可你不能由着她侮辱你的亲妹妹。” “二姨娘,奶娘寿辰那晚,你和邓叔叔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邓老爷想把家意许给他的心腹招做我们家的上门女婿,为的就是谋夺我们家的财产,你和邓老爷觊觎郑家财产久矣。”郑家文看着杜美柔的眼睛,看见了对方的瞳孔越来越大。 “二姨娘,家意虽然不是家文的亲妹妹,但是家文始终念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她知道家意是无辜的,上一辈的错误决定不该报应在她的身上,若是家意嫁给别人也就算了,可你是她的亲娘,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女儿嫁给同父异母的哥哥啊,真要嫁了,她这辈子就毁了,她知道真相也会恨你这个娘。”侯淑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柔。 “你胡说八道,家意就是家文的亲妹妹,你这个女人蛇蝎心肠,诬蔑我们,好自己独吞家产。”二姨娘疯了一般的吼叫。 侯淑仪冷下脸来道:“二姨娘,若不是因为家文想保家意,我今天根本不会来这个,你们母女的命运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家意要嫁给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损伤不了我半点,你若不识好人心我们现在就走,只是,我心里会愈发瞧不起你,我以为做母亲的为了孩子会豁出去一切,为母则刚,爱护孩子是做母亲的天性,你,不配做母亲,家意日后也会因为有你这样的娘而感到羞耻,明知道她在火坑边缘,还不拉她一把,简直灭绝人伦。你最好想想清楚,邓老爷明知道这样会毁了家意,他还是送了聘礼来,他是准备牺牲这个女儿来谋取别人的财产,他没了这个女儿,还有名正言顺的其他孩子,但是你,没了家意,你还有什么?” 侯淑仪说罢拉着郑家文转身就走。 “我们就这样走了?”郑家文出了屋,小声对侯淑仪道。 “先回房,她若还有良心,会来找我们的,不找我们也会去找爹的。”侯淑仪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家文回头看了眼屋里,二姨娘已经瘫在地上了,她恨二姨娘和邓奇瑞诓骗她爹,也很讨厌家意小时候处处给她使袢子,她不喜欢这个妹妹,但家意在这件事上的确可怜,若是亲生母亲都不愿救,那真是可悲了。 郑家文回了房,看书也看不下去,溜达出门走到家意门口,屋里的丫鬟端着洗脚水出来,她透过帘子看见了桌子旁的家意拿着吉服一脸笑意,顿时觉得几分难过,这一刻她觉得家意的笑好像在讽刺所有知情人见死不救一样,这个笑敲打着她的灵魂,她不能坐看一个鲜活的生命走向深渊。 郑家文失魂落魄地回了屋,侯淑仪在床上看了眼郑家文,开口问道:“你去看家意了?” “我脸上写着吗?”郑家文想对侯淑仪笑,却发现这一刻笑不出来。 “写着呢,你啊,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二姨娘对家意宝贝着呢,她会想通的,邓家这么多年肯定在诸多生意上都安排了人手,二姨娘想救女儿,必定要到爹那里供出来,这样既保全家意,又能铲除吃里扒外的东西。”侯淑仪说着放下书,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在郑家文上床后,她侧过身子,笑眯眯地掐着郑家文的脸。 “笑一笑嘛,事情总会解决了,干嘛为了一些肮脏东西坏了自己的心情?” 郑家文闻言勉强笑了笑。 “停,你还是别笑了,比哭还难看。”侯淑仪将胳膊放进被子里,平躺着,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吗?爹跟我说,你之前在荷花池碑撞那一下是因为二姨娘之前的那个老妈子故意推搡的,你们郑家送去我们家的照片,也是二姨娘和家意母女搞得鬼,知道这些,你还想救家意?” 郑家文怔住了,良久叹道:“家里还真是不缺肮脏的事,不喜欢她们是真的,但如果放任这件事,对家意来说,代价太大了。” 二人说着话渐渐睡去,郑家文睡的朦朦胧胧时,听见外面乱哄哄的,挣扎着坐了起来,开了台灯。 “怎么了?”侯淑仪闭着眼睛呢喃着。 “你听,外面有人嚎啕大哭。” 郑家文揉了揉眼睛,外面的哭声越来越大,不由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侯淑仪也挣扎着坐了起来,听了一会,对着正穿衣服的郑家文道:“听声音,像你二姨娘。” “我听着也像,你快穿衣服,咱们出去看看。”郑家文系着扣子。 侯淑仪抿了抿嘴,极不情愿地下了地,边穿衣服边道:“我还困着呢。” “要不你接着睡吧,我出去看看,回来同你说。”郑家文看侯淑仪的样子,是困到不行了,走到侯淑仪身边轻轻拍了拍。 “我哪能让你一个人去,闹这么大动静,不过去也不行啊,不过我早上要多睡一会,你要和娘解释。”侯淑仪踩着鞋站了起来。 “好,好好。”郑家文笑着应下,两个人简单收拾下去了前面。 郑家文到的时候,母亲和老太太都在,郑钧仁举着鞭子打着杜美柔。 “老爷,我之前都是被邓奇瑞给骗了,当时我什么都不懂,这一切都是他二十年前策划好的,老爷,我把店面上他的人全都告诉老爷,求老爷看看这么多年的份上,救救家意吧。”二姨娘趴在郑钧仁腿边哭嚎着。 “你这个贱人,竟然把野种混迹我们郑家,你真可气人啊。”老太太捶着桌子。 “老爷,我知道错了,但这一切家意不知情啊,家意一直都以为是你的亲生女儿,她从来没有想过害郑家啊。”杜美柔哭的妆都花了。 郑钧仁往后踉跄两步,他心里如何不痛,思来想去走到郑老太太面前道:“娘,我该早点听你的,如今事情到这般田地,不如先把这件事压下,让这女人供出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等过了这个年,我再好好收拾他们和邓家。” “那这女人和家意呢?”郑老太太问道。 郑钧仁闻言叹道:“这种丑事也不好让外人知道,不如等收拾完邓家后给家意选个人家嫁了,让女人收拾东西去庄上,就饶她一命吧。”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杜美容跪在地上磕头。 “那家意,就这样瞒着?对了,闹这么大动静,家意人呢?”郑老太太环顾四周不见人。 “我,我今晚给她吃了点药,睡下了。”杜美柔弱弱地说道。 “你呀,自己作孽连累子孙,你好好反省吧,等家意出嫁后你去收拾东西去庄上生活,我们郑家仁义,不见血腥,你,你好自为之。”郑老太太说着站了起来,陶敏连忙扶着往外走。 “你们两个快回房休息去吧。”陶敏对女儿和侯淑仪说完就扶着老太太走了。 “走吧,这下放心了吧。”侯淑仪拉着郑家文的手走到小石路上,天上飘下了几片雪花。 第九十六章 一场风波平定, 郑家上下瞒着郑家意, 她还以为会嫁给邓家二少爷, 每天开开心心的,二姨娘杜美柔一直守在女儿身边,已经一改往日锋芒,不再去前院。 就连除夕这天的年夜饭,都独自留在房中,郑家意请了几次无果, 便独自去了前面用饭。 “张妈,给我把那碟美人肝拿过来。”郑家意坐下后很郁闷,往常除夕夜都是她母亲坐在她旁边的。 张妈有些迟疑,看了眼郑家文,因为二小姐素来喜欢吃美人肝。 郑家文看了张妈一眼,示意她端给郑家意。 侯淑仪见状压低声音跟郑家文咬耳朵:“你爱吃就留下一点啊, 怎么都给她?” “我想吃什么时候不能吃,她嫁人之后未必夫家肯纵着她, 但愿爹能给她找个好人家吧。”郑家文低声说罢, 将筷子夹的鱼肉刺踢掉, 放到向岚的碗里。 “阿娘, 我饱了,带我们出去看放鞭炮的吧。”郑向岚吃完鱼肉,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侯淑仪身边道。 “确定吃饱了?可不能再像昨天那天,夜里肚子饿害张妈那么晚起来给你做面条。”侯淑仪拿着帕子擦了擦向岚嘴角的菜汁。 “这次真饱了的。”郑向岚道。 “带她们俩去吧, 今天除夕,夜里还会有一场年夜饭,饿了就再吃嘛。”郑家文在一旁搭腔。 侯淑仪闻言放下筷子,将向彤抱了下来,和长辈说了一声,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 “哎。”陶敏举着筷子看着一道油炸豆腐叹气。 “娘,怎么了?”郑家文忙问道。 “你哥最爱吃这油炸豆腐,可惜今年他没回来。”陶敏放下筷子。 “哥来信不是说没买到回时的火车票么,等年后火车一通就回来了,今年我守着您不也一样嘛。”郑家文笑道。 “还说呢,前几年你在德国除夕夜你哥陪着我,这会你回来了,你哥又缺席了,我只想儿女陪着过个年而已,怎么就这么难。”陶敏瞥了女儿一眼道。 “明年,明年肯定都能守着您过除夕,快别不开心了,来,女儿给你夹块鱼肉吃。”郑家文笑着剔着鱼刺,放到母亲碗里。 吃完饭,一家人去院子里小凉亭,围着圆桌坐着吃瓜子聊天。 郑家文嫌无聊就回了屋,挽着袖子整理架子上的书籍,当看到最顶层的盒子时,郑家文愣了一会,搬着凳子踩了上去将盒子取了下来。 盒子上有一层灰尘,郑家文吹了吹,轻轻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有一沓信还有一个戏台上用的马鞭子的一小块粉色小穗头子,郑家文拿在手里看了很久,连侯淑仪进来都没发觉。 侯淑仪觉察到不对劲,也不出声,静悄悄地坐在后面的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郑家文。 “六年多了,好似恍若隔世一样。”郑家文喃喃自语,缓缓坐下,她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王萍娟的场景,那个时候王萍娟跟随戏班来她家唱堂会,第一出戏就是倪凤扇茶,小丫头演的很激灵,下了台在后面练习的时候,用那戏台上的马鞭子打掉了院子里用来点蜡烛的玻璃灯罩,整个人吓懵了。 她当时毫不客气地笑了,在管家发现的时候她替王萍娟抗了下来,顺手扯掉了那马鞭的一个穗头子。 往事历历在目,可人却已经被黄土拢埋做了古。 看见王萍娟的旧物,郑家文心里难受,王萍娟的死对她来说遥远又突然,即便无缘做恋人,她在国外也不曾设想王萍娟会香消玉殒。 想罢王萍娟,郑家文自然想到了念念,哀叹一声闭上了眼,念念这件事上她太疏忽了,怎么能找到林舒柔和念念现在在哪里呢?杨徽芬那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收到林舒柔的信了。 “怎么,一个人闷在屋里,在偷偷看定情信物吗?”侯淑仪走近,右手从郑家文身后将那穗子拿在手里。 郑家文吓了一跳,莫名出来个人,还是侯淑仪。 “什么定情信物,不过是一个旧物罢了。”郑家文坐在椅子上,没有去抢穗子,任由侯淑仪拿在手里把玩。 “旧物,这个你小时候应该用不着吧,让我来猜猜这是谁的旧物呢。”侯淑仪摸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郑家文,“我若猜的没错,这是念念母亲送给你的吧?” 郑家文笑了,侯淑仪这个人精啊,次次都会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是念念母亲当年学戏用的马鞭上的一个穗头子,我刚才整理架子发现的。”郑家文老实回话。 侯淑仪点点头,坐在郑家文旁边道:“肯定有故事,但这故事我就不听了,你既然认了念念做义女,那你过几天替念念去她母亲坟头祭拜一下吧。” 郑家文转头看着侯淑仪,此刻她倒不确定侯淑仪和她说的是真话还是故意试探她,弄的她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呢、 “看看你的表情,一副小人度君子之腹的样子。”侯淑仪鄙夷地看着郑家文,将穗头还了回去,“我呢,是个聪明的小女子,我是不会自寻烦恼的,都做了古的人,我还计较什么,再说你们又没成,我犯得着计较么,你又不是什么香饽饽,若是对我不好,我再找一个优秀的伴侣就是了。” “你敢。”郑家文看向侯淑仪,她感激侯淑仪的善解人意,侯淑仪这人,平日里小事尽和她计较,惹得她让步认输,但有些事侯淑仪从不和她争讲,以其特有的侯式方法安慰着她,让她整个人都觉得温暖。 “那你看看咯,看看我敢不敢?”侯淑仪扬眉,说罢转身就往外跑。 “你别跑,还想找别人,看我抓住你能饶了你。”郑家文追了出去。 侯淑仪心里急啊,她穿的高跟鞋,郑家文穿的平底鞋,这简直不公平,侯淑仪想脱鞋大冬天地上冷死了,她又舍不得自己的脚,费力的往前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看和郑家文的距离。 眼看郑家文要追上了,侯淑仪连忙进了挂了满树小红灯笼的梅树林里。 郑家后面栽了十棵梅树,侯淑仪躲在一棵树后面闭着眼睛。 郑家文悄声走近,树上的小红灯笼微弱的光照到侯淑仪脸上,莫名地让郑家文觉得美。这个除夕夜,因为有侯淑仪在,让她觉得倍加可亲。 “你以为你闭着眼睛看不到我,我也就看不到你了?这么大的人掩耳盗铃么?”郑家文靠在临近的树干上看着侯淑仪。 侯淑仪闻言缓缓睁开双眸,瞄了眼郑家文道:“我给你机会重说。” 郑家文笑着走近,抬手放到侯淑仪倚靠的梅树上,笑道:“这位小姐,深夜漫漫,是在这里等人吗?” “是呀,你看见我的那个她了吗?”侯淑仪挑眉。 “你的那个她,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郑家文说着伸出手,“美丽的小姐,在这个曼妙的除夕夜,可有幸请你跳一支舞呢?” 侯淑仪抿着嘴,将手放到郑家文手心上。 这一番对话落在陶敏耳朵里,打了个寒颤,拉着张妈快速离开。 “太太,二小姐和二少奶奶感情真好。”张妈笑道。 “腻歪死个人,我本来想躲个清静,谁晓得这两个会演的戏精闯进来,哎呀,不说她们了,快走,快走。”陶敏加快脚下的步伐。 郑家文和侯淑仪不知道她们腻歪的一幕被母亲看到了,两个人在梅花林里跳的起劲。 漆黑的夜空下缓缓飘下几片雪花,陶敏走到月亮门时回头一瞥,竟有一种被美到的感觉。 不远处,梅林交错,梅树上小红灯笼闪烁微弱的光,漆黑的空中飘着雪花,她的女儿和她爱的人在跳着舞,陶敏嘴角微微上扬,但愿岁月永远这样静好吧。 “太太,下雪了,要不要唤二小姐和二少奶奶回屋?”张妈在一旁问道。 “不用,今天除夕,随她们闹腾吧。”陶敏说罢,瞥见不远处的两个人竟然吻在了一起,连忙带着张妈匆匆离开。 次日大年初一,拜过早年,在徐叔去开车的空档,侯淑仪对着郑家文勾了勾手,郑家文笑着从怀里掏出奶奶给的钱交到侯淑仪手上。 “你霸占向岚和向彤的压岁钱也就算了,我的这份你也算计。”郑家文笑着摇了摇头。 “我是咱们家的当家人,自然要把钱归结一处来掌管啦。”侯淑仪将郑家文的钱塞进包里。 这一幕早就被门口的陶敏看了个清清楚楚。 郑家文闻言笑道:“哎呀,真是虚伪啊,你把奶奶和我爹娘给两个孩子的压岁钱要了过来,另找了个红包封好当做你给两个孩子的压岁钱,过一会你又要出来说给她们保管,既然都得在你手里,你还给个什么劲啊。” “你懂什么?这说明我给了,但是她们小,就需要我这个做阿娘的给保管。”侯淑仪一边说着一边戴着手套,“再说,每年压岁钱我都会给她们记好,长大了我会给她们的。” 郑家文闻言笑笑不说话。 “你们俩聊什么呢?”陶敏走近,坐在凉亭的凳子上。 “没什么,我们瞎聊呢。”郑家文笑了笑。 “瞎聊?来,咱们聊点有用的。”陶敏看着女儿和侯淑仪,十分认真道:“这是你爹刚给你们拨的一万块钱,不是小数目,我想了想,这钱该让人拿着呢?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一个当家人,最主要的就是会算账,要算账迅速脑袋反应快,来,我考考你们两个,谁答上来谁就是当家掌钱人。” 侯淑仪闻言就知道不好了,默默地看了眼郑家文。 “来,淑仪,先考你,一万四千三百六十四加上三万六千一百一十一加上三十五万一千六百九十一等于多少,快速作答。” 侯淑仪眨了眨眼睛,这当家人得需要个什么脑子能快速作答。 “哈哈哈哈。”郑家文笑了,第一次看侯淑仪吃瘪。 “答不上来?”陶敏看了眼侯淑仪,又看向自己的女儿,“来,家文,听好了,三加五等于多少?” 侯淑仪闻言瞬间瞪大眼睛。 郑家文也愣住了,反应过来,那笑声止也止不住。 侯淑仪轻咬下唇,在桌子下面伸出掐了下郑家文的大腿,扬起勉强的笑容:“家文,娘问你呢,三加五等于多少?” 郑家文吃痛,看着侯淑仪的表情,又看了看她娘,声音一颤道:“十。” 十,十.......陶敏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娘,你看家文,十以内加法都算不出来,怎么能当家呢。”侯淑仪笑眯眯地看着陶敏。 陶敏无奈,瞪着女儿,将一万钞票放到侯淑仪面前,自己站起来,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不成器的玩意啊。 第九十七章 大年初三, 走亲访友, 郑家安排了礼品给侯家。 “你确定回去不用我陪着吗?被我爹知道, 该怪我了。”郑家文主要是怕侯家找她不懂礼仪的茬,也担心侯淑仪这次独自回去受委屈。 “你放心,我那爹巴结你们家,是不会说给你爹听的。再说你这次不去方显得你不喜欢我,不然先前说的我在郑家说不上话岂不是不攻自破了?”侯淑仪坐在椅子上扣着高跟鞋的搭扣,穿好后站了起来, 摸了摸郑家文的脸颊道:“好了,别担心,你若无聊不如拿着祭品去祭拜下念念的母亲,我走了,中午可能留那陪我娘吃饭,就不回来了。” 侯淑仪说罢走了出去, 郑家文抬手摸了摸头发,跟着走了出去, 去准备祭拜的东西。 张妈给郑家文准备了一个小提篮, 里面放着不同名字和样式的馒头还有两个苹果一瓶水, 上面放着要烧的纸钱和香。 “二小姐, 这馒头不用都留在那里,烧纸钱的时候,每个样式的馒头掐一点丢进火里就行,余下的馒头拿回来还能吃。”张妈嘱咐道。 “好,知道了。”郑家文接过小提篮出了家门, 一路走去灵山,她之前从来未到这里给王萍娟上香,这次也只是和许先生要了大体位置,一个墓碑一个墓碑地找着。 找了很久,终于在第三排最左边找到了王萍娟的名字,郑家文瞧着墓碑上的照片愣了很久。 “萍娟姐,我来看你了。”郑家文弯腰将篮子放下,从里面取出东西来,“没想到那年一别,再见面会是这样的方式。” 郑家文说罢蹲在墓碑前久久地沉默,手里拿着纸钱,半晌烧了起来。 “抱歉,来的路上我还想了很多要说的话,来到这,大脑一片空白,想说的好多都想不起来了,我就随便说点吧。”郑家文往小火堆送着纸钱,然后每样馒头往火堆丢了一点。 纸钱烧完后,郑家文拿着水站了起来,将其洒在坟前,而后望着王萍娟的照片苦涩地笑道:“我还记得你来我家唱堂会,每次唱完总来找我,求我教你识字描红,你很好学,也很活泼,你让我在沉闷的黑夜里看见了一束光亮,在我眼里你有灵动鲜活的灵魂,或许我不该向你表白,这样我不会出国还在无锡念书,能看着你出嫁,我们还能常来往做好朋友。真的是对不起,我年少冲动,给你带来不少烦恼吧,我希望你下辈子能无忧无虑做你自己,希望来世你能快乐幸福。” 郑家文缓缓走近,摸了摸墓碑道:“你放心,我会找到念念,带在身边抚养,下次带她来祭拜你,萍娟姐,再见了。” 郑家文在墓碑前鞠了一躬,转身头也不回地下山,她怕回头时已是泪两行,她不想让王萍娟看见她哭。人生路上会结识很多人,不论中途生离还是死别,总会让人难受。 这次她没有告诉王萍娟她要结婚的消息,她想,如果亡魂真有灵,自是会知道的。 郑家文下了山,回去时路过侯家,在大门前驻足一会,想想还是尊重淑仪的意思,便打道回府了。 “二小姐,篮子和余下的馒头呢?”张妈瞧见郑家文,见其两手空空便问道。 “哎呀,不好意思张妈,我给落山上了。”郑家文脸上微微泛红,当时鞠躬后就想走了,因为眼泪快止不住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东西给忘了。 “嗨,也没什么的,天气冷,二小姐快回屋去吧,我看二少奶奶从娘家回来脸色不好。”张妈叹道。 “什么她回来了?不是要留在娘家吃午饭吗?”郑家文心里一惊,知道是出什么事了,连忙往后院她屋子跑。 郑家文推开门,只看见侯淑仪的后背,瞧模样是在作画,便走上前去,瞧见画顿时愣住了,画上画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掐着一个蓄着胡须的男子,男子吐着舌头闭着眼,死了的。 “你这.......画的啥呀?”郑家文问道。 侯淑仪红着眼圈抿了抿嘴,提笔在旁边写道:“我不开心。” “瞧都瞧出来了,我说陪你去吧,你不用,他们怎么欺负你了,你说出来,我带你教训他们去。”郑家文说着便挽着袖口。 “打架去啊?”侯淑仪眨了眨眼睛,看郑家文这架势是要去干架啊。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打他们干什么,我骂他们去啊。”郑家文开口道。 “你歇着吧,他们就冷言冷语说了我几句,我不开心是因为我看见我娘大冬天在洗衣服,这其中我有责任,就是上次他们去上海回来之后,就开始使唤我娘了,我想我爹就是做给我看。”侯淑仪放下画笔嘟着嘴。 “过几天咱们回上海,我想个法子让你爹亲自把你娘送上海来。”郑家文拍了拍侯淑仪的肩膀,柔声道。 “什么法子?我爹轻易可不上当。”侯淑仪眨了眨眼睛看着郑家文。 “山人自有妙计,小娘子翘首以待即可。”郑家文背着手摇头晃脑地道。 “又想做什么妖啊?”侯淑仪嗔了郑家文一眼。 “你安安静静等着就是了。”郑家文走到桌子前坐下,倒了一杯茶,“对了,娘带裁缝给你量尺寸了吗?” “量了的,说是要给我做新衣服,我怕不好看,还想去选面料,可是被娘拒绝了,她说给我选好了。”侯淑仪一脸郁闷,她怕选的面料和做的款式她不喜欢,白费钱了。 “哦,我娘的眼光不错,你就等着收惊喜吧。”郑家文笑了笑,她知道她母亲是去赶制婚纱去了,但现在由着侯淑仪胡思乱想,她就是不说。 “二小姐,老爷让你去华堂,二少奶奶和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登门拜年了。”秀姑进来道。 郑家文眨了眨眼道:“我正要找他们算账,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郑家文说着站了起来,去牵侯淑仪的手道:“走,我带你去出气去。” “你自己去吧,我伐了,我等你好消息。”侯淑仪抽出手,绕到郑家文身后,将其推出房。 “我自己走,我自己走。”郑家文回头看了侯淑仪一眼,就侯淑仪那小心眼的样子,她能这么有耐心不去前面?她心里怎么那么不相信。 郑家文抿了抿嘴道:“回屋去吧,我走了。”说罢便往前面去。 “哦,家文啊,快来,淑仪的兄弟姐妹来了,哎呀,一个个真有礼道啊。”郑钧仁笑着朝女儿招了招手,“和权和维上次在上海见过了,你们也熟了,那边是淑仪的姐姐淑德,妹妹淑娴。” “见过二小姐,二小姐过年好。”侯淑德和侯淑娴站了起来。 “过年好。”郑家文笑着点了点头。 今天郑家文身穿棕色格子西服,脚踩黑白相间的英伦皮鞋,带着一副金丝框的眼睛,到肩的长发用圆柱形的镂空纯银发扣扣住,整个人很有精神。 “家文啊,淑仪人呢?”郑钧仁问道。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她不是回娘家了,怎么,没和她兄弟姐妹一起来呢?”郑家文说着看向侯家四人,眼睛满满的探求。 “额....这个,三妹上午就从家里离开了,怎么,没回郑家吗?”侯和权问道。 “她上午就从侯家离开了?不对啊,她和我说的是,要留在娘家陪她母亲吃饭来着,怎么刚回去就回来了?”郑家文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 郑钧仁此时也觉得不对劲起来,暗地里观察这四兄妹的神情。 “哦,是这样的,二小姐,三妹她言语顶撞了我爹,和我爹闹性子就跑回来了。”侯淑德站起来解释道。 郑家文闻言微敛眉头,她想责难,却没料到对方脸皮这么厚。 “她和你爹闹性子?难不成你见到的侯淑仪和我平素认识的侯淑仪是两个人?”郑家文走到一旁坐下,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削,“她平素做事很有分寸,极懂礼貌,怎么会顶撞长辈呢?” 侯淑德被噎了一下,这话什么意思?怀疑她说慌??? “具体事情我也不知道,只看见三妹从父亲书房跑出来,直接就离开了。”侯淑德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二小姐不信,可以去我家打听打听。” “奇怪,你刚才说只是看见淑仪哭着离开,那说明你既没看见书房里面的情形又没听见里面的声音,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淑仪顶撞呢?”郑家文抬眸看了对方一样,又无奈地看向父亲,“爹,侯家大小姐说话好奇怪啊。” 郑钧仁瞥了女儿一眼道:“行了,又想打什么主意?人家侯小姐是客,欢欢喜喜来拜年,你别给我找事,你若闲的发霉你找找淑仪。” “我不找,气都被她气死了,她如今是咱们郑家的人,回趟娘家竟然被欺负的哭着离开,丢尽郑家的脸。”郑家文说着瞥了眼侯家四兄妹,“看起来侯家也没给咱们郑家面子啊,还是说侯老爷对我和他女儿的婚事有怨言或者轻视啊,以为我是女子,这门亲事可以当做没有么。” “二小姐,家父一直很看重和郑家的联姻,怎么会有怨言呢。”侯和权连忙站了出来。 “那你说,淑仪早上欢欢喜喜去拜年,怎么哭着离开呢?”郑家文放下刀,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自己的父亲。 “这,我们当时没在书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侯和维出声道。 “行啊,那我留着问当事人。你回去告诉你父亲,淑仪是从侯家离开,至今不见人影,我不管别的,只向他要人。侯老爷如果不是私扣淑仪想和郑家悔婚,那么日落之前,他要给我把人找到,送到我面前,不然,我不会善罢甘休的。”郑家文说罢,高喊一声道:“徐叔,送客。” 侯家四兄妹脸上神情变来变去,最后不得不离开。 “你这是唱的哪出啊?当着外人面我不好拆你台,你现在一五一十说清楚,还淡定地找侯家要人,淑仪要真不见了,你能这么气定神闲?”郑钧仁放下苹果,气个不行,“他们到底是淑仪的家人,你这么得罪了做什么?僧面看佛面,你这是打淑仪的脸你知不知道?” “爹。”郑家文坐回去笑了,“侯家老欺负淑仪的母亲,这才大年初三,就在冰水洗衣服,淑仪哭着回来,我当然得给她出气喽。” 郑钧仁闻言愣了愣道:“淑仪的爹这么狠吗?到底是给他生了个女儿的,男人狠刀对外,他怎么窝里横?” “谁说不是呢,我挺心疼淑仪的,她心里肯定不好受。爹,今天这事你别管了,今天这戏头我起了是有目的的,戏尾我也肯定给接好。”郑家文说着站了起来,“爹,我不和你多说了,我找淑仪讲今天这场戏后面的剧本去了。” 郑钧仁看着女儿走远,摇了摇头,怎么那么爱打鬼主意! 第九十八章 郑家文从华堂小门出来, 瞥见旁边有人, 回头一看, 侯淑仪贴着墙边笔直地站着,顿时乐了。 “哎呀,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听墙角啊?”郑家文笑眯眯地抱着胳膊。 “谁听墙角了。”侯淑仪出声反驳,“我只是溜达到这里, 不小心听到些有的没的,快回屋呀,冷不冷啊。”侯淑仪抱着胳膊踩着高跟鞋越过郑家文,急匆匆回了房。 郑家文笑着摇了摇头,这么落荒而逃可真不是侯淑仪的作风,不过来听墙角莫名可爱啊, 郑家文禁不住嘴角上扬,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回了房, 郑家文坐下把心中的计划和想法全告诉了侯淑仪。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郑家文敛着眉。 “我一直以为是你那种温和的人, 没想到你要想整起人来, 还一套一套的。”侯淑仪摸着下巴, “人都说商人奸诈,殊不知这文人奸诈起来,商人可是难以比拟的呀,真是失敬失敬。” 郑家文咬了咬牙,看看现在侯淑仪的神情, 红着眼还不忘挖苦她,郑家文抬手就掐住侯淑仪的脸道:“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疼,疼!”侯淑仪可怜兮兮地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撇了撇嘴松开手,拿起一旁的苹果吃了起来。 侯淑仪白眼悄悄一翻,算了,只要能把她母亲接出来,她也就不和郑家文计较了。 “那我们按计行事,我先走了。”侯淑仪说站起来,提着包往外走。 侯家四兄妹回了家,便直接找侯盛应将郑家文的原话说了。 “爹,郑家文这样说话,根本没有把您放在眼里。”郑和维气的抬手捶了下桌子。 “和维,你在郑家怎么不捶桌子啊,在人家二小姐面前你别说发气了,大话都不敢说。”侯淑娴翻了个白眼。 “淑娴,你怎么跟哥说话呢?郑家文这么欺负我们的,你可是亲眼看见的。”郑和维脸色难看。 “我倒是觉得那位二小姐挺有气场的,不亏是大家族的小姐,别看说话斯斯文文的,但气势足啊,这样出身的人,说几句不客气的话应该不叫欺负吧,只能说人家在立威啊。”郑淑娴擦着自己的手指甲,今天一打眼她就觉得这二小姐与众不同。 “淑娴,你脑子被驴踢了吧。”侯淑德站了起来,“早知道郑家这么欺负人,我就不从英国回来了。” “姐,姐夫待你也不好,你回来他都没有陪着,你急着回去贴人家冷屁股做什么?”侯淑娴翻了个白眼。 “怎么,他对你不好吗?之前来信不是说什么都依着你吗?”侯盛应急了。 侯淑得脸色微红道:“爹,我,我是怕你和娘担心我。” “你呀。”侯盛应心痛,指着女儿的夫家帮衬着,这倒好,三个女儿嫁了两个,一个嫁到英国,山高皇帝远不说还对女儿不好,一个嫁给一个女人,也不受宠,侯家如今举步维艰啊。 “爹,当务之急是找到三妹,不然郑家会以为是您不满意这门亲事才扣下三妹,到时候咱们刚有起色的生意就全完了。”侯和权急道。 “对,和权说的对,你们叫上府上所有人,包括你们的母亲,全部都给我出去找。”侯盛应站了起来,扯了扯马褂,“我也去找,今天务必把淑仪找到送回郑家。” “啊?爹,我们也去啊?”侯淑娴站了起来,“外面那么冷?再说侯淑仪这么大的活人,又丢不了。” “你懂什么,现在这事郑老爷也知了道,我们侯家如果不上心,这才是给人留把柄呢,行了,都少给我发牢骚,都出去找,找不到人一个都不准回来。”侯老爷说罢十分生气地离开。 后院的侯太太和几个姨太太闻言顿时脸色变了。 “你爹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侯太太脸色不好看,转身去找侯淑仪的母亲。 “你还有心思缝衣服?老爷说,你女儿失踪了,全家要出去找人,你麻溜点。”侯太太说罢神情十分厌烦地离开。 尹夏香闻言连忙将衣服放下,急匆匆往外跑,刚跑出大门,便被一个小姑娘给拦住了。 “太太请留步,二小姐请您去府上一趟。”秀姑说着便带尹夏香坐上黄包车离开。 “小姑娘,你们,你们二少奶奶上午没有回去吗?”尹夏香刚坐上黄包车,便很着急地询问女儿的下落。 “您放心,二少奶奶好着呢,是我们小姐看二少奶奶红着眼回来,心疼的紧,所以想折腾折腾侯家的人而已。”秀姑笑道。 尹夏香闻言松了口气,擦了擦眼眶道:“你说,这不是瞎闹吧,不过,淑仪有人心疼,我很开心,开心。” 尹夏香到了郑家,被秀姑引到后院郑家文屋里。 “您来了。”郑家文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见长辈的紧张和羞赧,想开口唤娘,却觉得张不开嘴,“您快请坐。” “二小姐啊,这淑仪人呢?”尹夏香一门心思扑在女儿身上,看不出郑家文的拘谨。 “哦,她说您在侯家洗衣服,大冬天手容易皴裂,出去给您买雪花膏了。”郑家文边说边给尹夏香倒茶。 “哎呀,这大年初三的,她能上哪里去买呀?”尹夏香说着看了眼郑家文,“二小姐,能不能派人出去找找?” “淑仪没事的,您放心,在无锡没有我们郑家买不到的东西,别说大年初三,就是除夕,想买的东西肯定也能叫开门,您就安心在这坐会,侯家的人到了,淑仪也就回来了。”郑家文说着拿起一旁的苹果,“我给您削个苹果,咱们聊聊天。” 尹夏香闻言仔细瞧了郑家文一眼,那神情不像是淑仪出事了的样子,再想想那小姑娘路上说的郑家文想折腾折腾侯家文,心落了一半,接过郑家文递过来的苹果,勉强笑了笑。 郑家文擦了擦手坐在尹夏香旁边笑道:“您和我说说淑仪小时候的事情吧,她小时候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头啊?” “要说苦头,小时候她爹对她还可以,就是家里孩子多,当家主母自然偏心自己的孩子。我这个做娘的,性子软,在那个家里,娘软了女儿性子就刚烈了些,这样的性子是不讨她爹喜欢的。尤其是出国留学那段时间,她爹给她寄的钱不多,她在外孤身一人吃了不少苦头。”尹夏香每每说到这里,眼里便含着泪,“我也为此十分后悔,我年轻的时候不该不听父母的话,跟着侯盛应离开家,到了侯家才知道他有妻子,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郑家文闻言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想回老家吗?” “怎么不想,做梦的时候常常回去,梦到我娘原谅了我,我在娘家和母亲还有弟弟生活在一起,日升而出,日落而息。”尹夏香说着眼神里透出向往的神情。 “总有一天,这个梦会成真的。”郑家文朝尹夏香笑了笑。 郑家文陪着尹夏香聊天,天渐渐暗了下去,尹夏香时不时朝窗外看几眼。 日落黄昏时,秀姑跑了进来。 “二小姐,侯家的人来了,老爷在华堂招待,让您赶紧过去。” 郑家文闻言问道:“淑仪回来了吗?” “没有见到二少奶奶。” “哦。”郑家文站了起来,对尹夏香道:“您先在这里坐一会,待会我让秀姑带您去华堂。”郑家文说罢往华堂去。 华堂两侧坐满了人,郑钧仁瞧见女儿。偏过头一句话没说,他知道淑仪没事,都是女儿背地里搞的鬼。 “侯老爷来了啊。”郑家文看了眼侯盛应,走到一旁坐下,“淑仪找到了?” 侯盛应叹了口气道:“大街小巷都找过了,就是不见淑仪的人影,我看,不如报警吧。” “找不见淑仪?我其实很想知道,淑仪早上高高兴兴地去侯家,为什么哭着从侯老爷的书房离开?侯老爷对淑仪做了什么?”郑家文端着茶抿了一口。 “这....”侯盛应有一瞬间的局促,“这说来还是要怨淑仪的娘,有衣服偏要大年初三洗,被淑仪瞧见了,来找我质问,我到底是做爹的,说了她几句她就跑出去了。” “侯老爷的意思我听出来,一是埋怨淑仪的母亲不该在大年初三洗衣服,二是说淑仪无理取闹,我没理解错吧?”郑家文看向侯盛应,有事将错推在妻女身上,一点担当都没有。 “额,这....”侯盛应心里有点恼火,他活这么大岁数,被一个小辈质问的说不出话来。 “本来就是,淑仪的母亲早不洗衣服晚不洗衣服,偏偏女儿回娘家她要洗衣服,她做给谁看啊。”侯太太出声道。 侯盛应现在十分后悔,她本想给女儿一个下马威和警告,谁知道她竟然跑的不见踪影,惊动了郑家的人。 “秀姑啊,去后面把淑仪的母亲请过来。”郑家文听了侯太太的话,心里很生气,一面让秀姑去请尹夏香,一面看着手表,淑仪也该回来了吧。 尹夏香来到华堂,郑家文便站了起来,“您这边坐。” “好啊,你,你女儿不见了,你不去找,你来郑家告状?”侯太太站了起来。 尹夏香闷声不语,她不敢得罪侯太太,怕回了侯府受更多的折磨。 “是我接我娘来郑家的,侯太太,有问题吗?”郑家文看向侯太太。 侯太太愣了一下,这二小姐对尹夏香改称呼,对淑仪的爹还是叫侯老爷,这简直不是什么好事。 “娘,您今天洗的是谁的衣服啊?”郑家文温声问着尹夏香。 尹夏香看了侯太太一眼,看到了浓浓的警告。 “我娘的洗的是侯太太和她儿子和女儿的衣服。”华堂门口,侯淑仪站在门边。 “淑仪。”尹夏香连忙站了起来,跑到女儿身边,“跑哪里去了,没事吧?” 侯淑仪对母亲笑着摇了摇头。 “你胡说,你娘什么时候洗我的衣服了?”侯太太站了起来。 “淑仪啊,你去哪里了?”郑钧仁问道。 “爹,我去给我娘买雪花膏去了,我看她大冬天在冷水洗衣服,便想出去买点雪花膏给她。”侯淑仪不紧不慢地回道。 “怎么,侯家没有佣人洗衣服吗?”郑钧仁敛眉问道。 侯太太还想说什么,被侯盛应瞪了一眼。 “侯家如果没有佣人洗衣服,我们郑家可以帮着雇一个,亲家,您说呢?”郑钧仁看向侯盛应。 “这倒不必,回去我就再雇一个。”侯盛应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侯家现在是不是没有备够过冬的柴禾,现在普通人家洗衣服都用热水,侯家还用冷水,说出去会遭人笑话的,今天回去的时候我让徐叔给你们备一点吧。”郑家文在一旁语气不冷不热地说着。 这一句实在打脸,打的侯盛应在袖子里握紧拳头,可身处郑家,他却硬气不起来。 “家里备了足够的柴禾,可能是佣人们懒得烧了,我回去就问他们。” “这样啊,那可得好好问问了,顾佣人是回来干活的,不干活的佣人留着也没用。”郑家文说着看向侯淑仪,“淑仪,你刚才说,娘洗的是侯太太和侯家少爷小姐的衣服?” “二小姐,你别听三妹胡说,这,这怎么可能呢。”郑和权站了起来。 “好呀,既然你们不承认,那大家都去侯家走一趟吧,看看晒着的衣服里有没有我娘的衣服,如果没有,就请解释清楚上午我娘在洗谁的衣服?”侯淑仪直视侯太太。 “那,咱们走吧。”郑家文说着便站了起来。 “等会。”侯盛应站了起来,走到侯太太跟前,“到底怎么回事?淑仪从小到大不说谎,你说,夏香洗的到底是自己的衣服还是你的衣服?” 侯盛应的声音充满了暴怒,他知道,今天不给郑家一个交代,今天这事是过不去了。 “老爷,我.......”侯太太看着侯盛应,说不出话来,明明是侯盛应让她这样做的。 侯太太话音刚落,侯盛应便狠狠地打了侯太太两巴掌。 “亲家,这都是我的错,我忙于生意,对后宅的事很少过问。”侯盛应说着叹了口气,“淑仪啊,夏香,今天的事你们受委屈了,你们放心,从今往后,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此时,侯盛应看向侯淑仪的眼神变了,变的很复杂,郑老爷和郑二小姐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兴师动众抓着不放,可见对淑仪是上心的。 “侯老爷,后宅的事是该多上点心了,今天的事您回去查清楚,这事谁做错了谁就该来道歉。”郑家文说着站了起来,“另外,淑仪这么久没有见到母亲,很是思念,我想替淑仪恳请您让淑仪的母亲在郑家多住些日子,不知可否啊?” “当然可以。”侯盛应笑着点头。 “多谢。”郑家文笑了笑,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到饭点了,介于侯老爷回去还要查这件事,就不留您吃饭了。” 侯盛应的脸色有些难看,可还得笑着说道:“二小姐客气了,您放心,该道歉的人我一定查清楚。”侯盛应说罢看向郑钧仁,“亲家,告辞了。” “亲家,慢走,徐叔送客。”郑钧仁说着站了起来,在侯家人脸色不善离开后,郑钧仁指着女儿半天,最后道:“做的好。” 郑家文眨了眨眼睛。 “我还是头一次看我女儿这样,哈哈哈,我还一直以为你是老好人呢,不错不错,有底线就好。走吧,带上你岳母,咱们后厅用饭去。”郑钧仁笑着往后面走。 “谢谢!”侯淑仪悄声对郑家文道。 “就谢谢两个字啊?”郑家文笑着挑眉。 “不然呢,哦,对了,我和母亲许久未见,晚上我和我娘睡了。”侯淑仪笑着说罢去扶母亲,母女有说有笑地往后面走。 郑家文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做了好事还要独守空房? 第九十九章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 郑家文独自在偏房昏昏欲睡的时候, 突然感觉后背一凉, 阴冷的风震的她刷的睁开眸子,不一会,感觉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掀开被子躺了进来,随着被子的落下,被窝又暖和起来了。 “哪里来的孤魂女鬼?也不看看床上躺的是谁,就敢上床勾引?还不速速离去!”郑家文依旧侧躺着, 声音透着几分慵懒。 侯淑仪一听这话,翻了个白眼,凑近郑家文,在郑家文耳边吹了一口气道:“小女子无处可去,善心人收留我一夜吧,必将感恩戴德。” 郑家文闻言笑了, 缓缓转身道:“以身相许吗?要不今晚你就把恩报了吧。” 侯淑仪眨了眨眼睛,抬手就掐了郑家文胳膊一下, 大晚上的尬聊这个。 “我敢答应, 你敢动手吗?”侯淑仪语气满满的威胁, 她理想中是在一个浓情蜜意的夜晚, 自然而然地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而不是像郑家文这个大傻子硬邦邦地提出来,能不能有点浪漫,能不能长点心。 “我们合法的呀。”郑家文说着便装模作样地伸出了手。 啪! 侯淑仪抬手就朝郑家文手背上打去,在漆黑寂静的屋子里显得尤为响亮。 “疼, 我和你开开玩笑,你还真打呀。”郑家文收回手,放在嘴边吹了吹。 侯淑仪闻言笑道:“那是,我可是专业防狼二十年,招招厉害,你还想不想尝试一下?” “不了,我怕下一秒被踢下床。”郑家文说着扯了扯被子,“不是说今晚陪你母亲睡吗?怎么大半夜跑我这里来了?还和我抢被子。” “你别都抢走了,不然我盖什么?”侯淑仪身子往下一滑往郑家文那又凑了凑,“我娘不是睡着了吗?我担心某人啊,心生怨念,特地过来安抚一下。” “哼。”郑家文轻轻哼了一声,开始准备装腔,“这真是令人寒心啊,郑太太,你知道你今日之所做作为让我今后再不敢对你做好事了吗?” 侯淑仪闻言打开床头的台灯。 “嘶!”郑家文抬手捂着眼,强烈的灯光刺激她的双眸,“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啧啧,十二点零七分了,新的一天刚开始,敢问我今天对你做什么了,你就不敢做好事了呢?”侯淑仪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闻言摸到床头柜的手表看了一眼,抿了抿嘴道:“你这大半夜跑我床上诚心耍无赖了呀?” “哎呀,别生气了嘛,抱着你睡呀。”侯淑仪语气透着轻快。 “不给抱。”郑家文往外挪了挪。 “那你抱我睡吧?”侯淑仪锲而不舍。 “不抱。”郑家文又往外挪了挪。 “你再挪就掉下去了。”侯淑仪拽着被子,“抱我和被我抱必须二选一,不然,我回去好我娘睡了。” 话音刚落,侯淑仪便感觉郑家文飞快地转身手脚并用,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郑家文的腿紧紧扣住她的腰,十分地紧。 “你抱的我快喘不过气来了。”侯淑仪翻了个白眼。 “我气充足,渡点给你?”郑家文扬眉。 侯淑仪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郑家文,少时便觉得唇上一热,侯淑仪眨了眨眼,推开?不推开? 还没等侯淑仪想好推不推开郑家文,郑家文自己先停了,稍稍抬头看着侯淑仪笑道:“别激动,虽然我好想继续,但今天太晚了,今天先放过你好了。”郑家文说罢从侯淑仪身上下去,平躺在侯淑仪身边。 侯淑仪抿了抿嘴,顾不上脸上的燥热,起身关了台灯道:“谁放过谁还不一定呢。” 郑家文闻言笑了,侯淑仪被她一亲紧张地跟什么似的,面上装的很有经验,其实就是一张白纸不为过。 “好好好,你厉害,快睡吧。” “我有点睡不着,你说,明天一早我那爹会带谁来道歉?”侯淑仪往郑家文身边凑了凑。 郑家文伸手搂着侯淑仪道:“肯定带个佣人啊,他是不会把他的太太和姨娘带过来的,明早瞧见了,就当看个笑话吧。” “你既然知道那你还一本正经地让他回去查?”侯淑仪闭上眼睛低声问道。 郑家文快睡着了,闻言缓缓道:“嗯,让他长个记性而已,事情的结果,我用膝盖想都想得到呀。” “可是我娘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呀,将来咱们回上海......” “带你娘一起去上海,我有由头的,至于怎么让你爹写文书和你娘断绝关系,这得靠你。”郑家文声音越来越弱。 侯淑仪没有回话,想让自己父母分开的是,大抵全天下只有她这么一个叛逆吧,但即便叛逆,她也绝不后悔。 次日一早,侯盛应果然带着一个佣人来了。 郑家文和侯淑仪相视一笑,大家都明白这就是个过场,郑家文起身送侯盛应到门口。 “侯老爷,我想在上海教堂和淑仪补办一个西式婚礼,能否让三姨太跟我们一起去上海帮着张罗一下?” 侯盛应闻言愣了一秒,他摸不清郑家文到底什么意思,之前明明不待见他女儿,这会倒感觉十分上心,难道是上次在上海他警告淑仪后,淑仪对郑家文好像施了点什么手段把对方的心给抓牢了? “哦哦,没问题,让她跟你们一起回上海也好。哦,对了,婚礼具体哪一天二小姐到时候言语一声,我一定去。” 郑家文闻言抿了抿嘴,心里悱恻,侯盛应想去,但是她不知道淑仪想不想让她爹去啊。 “好啊。”郑家文见侯盛应看着她,转念一想忙答应下来,在上海公然结婚,有双方父母在起码名正言顺些,“到时候我派人来接您。” 侯盛应闻言眼睛亮了,笑着连连说好,在郑家文的注视下,挺胸抬首地走了。 郑家文回华堂时,见母亲正拉着淑仪的娘拉家产,便凑上去商议婚礼的事。 “娘,明天我和淑仪打算回上海了,我也想提前去找找教堂,毕竟有些是反对同、性结合的。” “也好,你们先走,我这边等你爹处理完那些吃里扒外的就过去。”陶敏说着拉着淑仪母亲的手道,“亲家啊,家文和淑仪要办个西式婚礼,两个年轻人懂的不多,那边也不能一个长辈没有,您就跟着去吧。” “这......这可以吗?我怕侯家.......”尹夏香紧紧地握着手,有些紧张。 “娘,您放心吧,刚才送侯老爷离开的时候,我同他讲了,他同意了,您啊,明天一早和我们一起去上海。”郑家文笑了笑道。 “亲家,我可把两个孩子交给你了,你在上海,他们两个也有主心骨了。”陶敏笑道。 尹夏香心里高兴,忙道:“那我,我去,我去张罗。” 郑家文见尹夏香应了,便高兴地回屋准备收拾东西。 “画什么呢?”郑家文进了屋,见侯淑仪在作画,便走上前去,见眼前高山耸入云端,下面溪水潺流,顿时心生爱意:“淑仪,这画送我吧?” “不能。”侯淑仪继续拿着笔作画,“爹说让我帮他画一幅画,挂到他书房去。” “那,那这幅给我,你再给他画一幅别的好了。”郑家文弯腰看着画,“我没和你说笑,这我真喜欢的。” “你喜欢我再给你画嘛,明天就要走了,我没有时间再给爹重画的。”侯淑仪不应。 “画哪有画两次的道理。”郑家文正和要央求侯淑仪,抬头瞥见侯淑仪手里的笔,“你这笔......哪来的?” “哦,那书架上放着的,我看品质不错,就拿来用了。”侯淑仪说的十分轻松。 “停停停。”郑家文肉疼,连忙从侯淑仪手里小心翼翼拿了过来,“你知道这是什么笔吗,这是我祖父留给我的,胡冰之造的笔全中国也就三支,这一支是胡冰之先生以结义之名赠给我祖父的,其余两支皆卖出了千两的高价,珍贵着呢,我从小到大也就用它写过一次兰亭集序,你倒好,拿着它画来画去,一点都不心疼。” 侯淑仪见郑家文捧着笔那心疼的劲,就很不开心,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 “再珍贵也是个死物,瞧你那跟割了你肉似的样子,我重要还是笔重要啊?” 郑家文一听转头看了眼侯淑仪的神情,这样子很不开心啊。 “不是,这没有相比较的地方,人哪能和物比啊。” “那我用这笔画了幅好画,有什么值得你肉疼的?”侯淑仪直视郑家文。 “不是,这笔确实很珍贵啊,我十二岁那年,拿着它写兰亭集序手都在抖,就是怕伤了它。” “郑家文,你搞不搞笑,笔不拿来用,它还是笔吗?还手抖,你是这笔的主人还是笔是你的主人啊?”侯淑仪从小到大只知道物尽其用,一个笔都不能当笔用了,简直就是废品了。 郑家文眨了眨眼,侯淑仪说的有道理,但是...... “又不是没有别的好笔了,你看,我这还有两支上好的狼毫笔。”郑家文连忙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拿到侯淑仪面前打开。 侯淑仪撇了撇嘴,眼神瞄了眼郑家文手里的那支胡冰之笔。 郑家文见状,连忙将笔藏到身后,一脸戒备。 侯淑仪直视郑家文,本来她就只是有些不开心,这下她更不开心了。 “我就要你手里的那支。”侯淑仪打算杠上了,用不用这胡冰之笔她不在意,她就想看看郑家文更在乎笔还是更在乎她。 郑家文本来态度坚决,可瞧侯淑仪比她还坚决,再瞧画快作好了,咬了咬牙将笔从身后拿了出来,“那成吧,你用它画完吧。” “这笔我用着顺手,送我吧。”侯淑仪伸手想去拿笔,不料郑家文闻言连忙将笔又藏到了身后。 “你这么小气?”侯淑仪心里不平衡了,“原来我在你心里也没多重要啊,管你要一支笔都舍不得。” 郑家文见侯淑仪背过身,真生气了,犹豫两秒,跺了跺脚,将毛笔递了过去,“行行行,送你了,送你了。” 侯淑仪闻言回头瞧了眼郑家文,捏着笔头将毛笔拿了过来,“心疼?” “不疼,送给你又不是送给别人,别人我可是死都不送的。”郑家文心的确疼了一下,笔都是有寿命的,可想想侯淑仪说的,笔不用也就不能称之为笔了。 “你呀,强取豪夺。”郑家文掐住了侯淑仪的嘴。 “松开。”侯淑仪含糊道。 “不松。”郑家文扬了扬眉。 侯淑仪一见郑家文的神情,气齁了,拿着笔,笔尖朝下,“再不松开,我就戳笔尖了。” 郑家文瞪大眼睛道:“你戳一下试试。” “你以为我不敢啊?”侯淑仪被郑家文掐着脸,心里很愤恨啊。 “你敢一下我看看。 ”郑家文目光紧紧地盯着笔尖。 侯淑仪气不过,正要吓唬吓唬郑家文,举起毛笔的时候,外面传来她母亲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淑仪呀!!!” 此声一出,郑家文的手松开,连忙坐在椅子扶手上,侯淑仪拿着毛笔有模有样地在纸上画着。 门开了,尹夏香走了进来。 郑家文和侯淑仪一起回头,笑着看向尹夏香:“娘!” “你俩怎么了?笑的我鸡皮疙瘩起来了。”尹夏香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没怎么啊。”郑家文的手在侧面死死地按着侯淑仪掐她腰的手,疼倒不疼,就是痒痒啊,那是她的痒痒肉啊。 第一百章 尹夏香觉得二人古怪, 可也不知道两个人在做什么, 便说明来意:“淑仪, 明天娘和你们一起去上海,你们有要带的东西就赶紧收拾一下,别明天要走了落东落西的。” “好的,娘。”侯淑仪脸上洋溢着笑容,掐郑家文的腰却在微微用力,因为郑家文那个不要脸的在摸她大腿。 “来, 要收拾哪些东西,娘帮你们。” “娘,家文会帮我的,您这几天累坏了,坐下吃点东西休息休息,收拾东西家文最在行了, 对不对呀,家文?”侯淑仪朝郑家文笑笑。 “对, 对, 娘, 您坐, 我们收拾。”郑家文受不了疼,连忙站了起来,从柜子上取下皮箱就挽起袖子准备收拾东西。 “淑仪,你还坐着做什么?还不去帮忙,别不懂事。”尹夏香朝女儿使眼色。 侯淑仪闻言连忙站起来去帮郑家文, 走到圆桌旁那些她的衣服叠着,小声道:“之前说好的叠衣服都是你的事,这会我帮了你,你可得记着啊。” “别小心眼了,那熨衣服说好了还是你的事呢,结果呢除夕前我把你里里外外的衣服都熨了,你怎么不提这事呢?”郑家文边叠衣服边道。 “好嘛,这事不提了。”侯淑仪想了想,好像是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再提下去就该提郑家文帮她刷皮鞋油的事了。 “我和你说,你不提还好,你这一提我就想起来了,回无锡后,你的皮鞋都是我打的油,我每天把你要穿的皮鞋擦的锃亮,你是不是该记着还回来呀?”郑家文说罢用肩膀碰了碰侯淑仪。 侯淑仪轻咬下唇,笑着看了郑家文一眼道:“还,回上海我给你系一个月的方巾,好不好?” “你这话是一个月后就不帮我系了?”郑家文放下手里的衬衫,左手撑在桌子上,右手放在腰间,看着侯淑仪。 “那.......我的高跟皮鞋你擦一辈子吗?”侯淑仪笑眯眯地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扬眉:“你想我给你擦一辈子吗?” “想呀。”侯淑仪语调轻快,凑上前,明眸里倒映着郑家文的影子,她是真的爱极了眼前的人,情不自禁地快速亲了郑家文一下。 尹夏香瞪大眼睛,重重清了清嗓子,这是怎么了,淑仪这么主动? 这一声清嗓子,让侯淑仪险些没站稳,她竟然忘记后面坐着她的亲娘,真是丢死人了,整个人脸颊都红透了。 郑家文想笑不敢笑,站的笔直,也不敢回头看,只低着头叠衣服。 侯淑仪正自己恼着呢,很郁闷,瞥见郑家文在笑,抬起脚想踢郑家文一下,不料郑家文快速迈开一步,她踢了个空,侯淑仪抿着嘴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摸了摸额头,又站了回去,伸出腿让侯淑仪踢。 侯淑仪毫不犹豫地朝郑家文小腿踢了两下,郑家文翻了个白眼继续叠着衣服。 尹夏香愣了好一会,走了出去,她能感觉到女儿和郑家文此时的甜蜜,虽然是两个女孩,但真的过出了恋爱的气氛,她有几分不可思议,又有几分欣慰,这样的甜蜜那么自然,真的......很配。 她的女儿可以在二小姐面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可以踢人,这才是恋爱中的人该有的样子,也是她曾经向往的夫妻生活。 女儿好,她也可以安心了。 次日一早,郑家门前的老爷车启动了,晌午十分抵达上海。 “娘,你今晚住主卧,被褥给你换好了。”侯淑仪抱着换下来的被褥去了洗手间。 “我就一个人,睡个次卧就行了。”尹夏香道。 “彤彤不是想让你搂着睡吗?次卧床小,不行的。”侯淑仪刚从洗手间出来,便看见郑家文穿戴整齐拿着围脖要出门,“刚回来,你要干什么去啊?” “我去周先生家里拜个晚年,晚上可能也不回来吃。” “不回来吃提前给家里来电话。”侯淑仪上前替郑家文整了整西装道。 “知道了。”郑家文说罢快速下楼,“娘,我走了。” “嗳。”尹夏香笑了笑。 郑家文在玄关穿了鞋便提着礼品出了门。 郑家文走后不久,门铃响了。 “淑仪啊,有人来了。”尹夏香朝厨房喊了一声,侯淑仪便围着围裙走了出来,打开房门一看,是杨徽芬,旁边还站着徐天昭。 “徽芬?徐老板?快请进来。”侯淑仪打开门笑着往里迎人。 “淑仪姐,过年好啊。我刚才看见的人像二小姐,便来这看看,没成想你们真回来了。”杨徽芬笑着往里进。 “过年好,我们也是晌午刚到。”侯淑仪笑着回应,“娘,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徽芬,如今上海滩小有名气了。” “哎呦,这姑娘生的噶好看,噶漂亮。”尹夏香拉着杨徽芬的手道。 “伯母,过年好啊。”杨徽芬拉着尹夏香坐下,“我哪里有淑仪姐生的好看,我这都是蒲柳之姿。” “哎呀真是难得,有些人终于有自知之明了,这会倒承认自己蒲柳之姿了?觉悟过来就好。”徐天昭坐在一旁冷嘲热讽。 杨徽芬闻言深吸一口气忍住,没搭理徐天昭。 “徐老板,喝茶。”侯淑仪将茶放到徐天昭桌前。 “多谢郑太太。”徐天昭笑了笑。 “徐老板不是带着我们徽芬去北平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侯淑仪坐在一旁问道。 “还不是她,急着回来见什么林小姐和一个小孩,非得回来。我要知道她看了信当天就回,我死也不让他们戏班的人见她。”徐天昭一脸郁闷,过个消停年容易吗? 侯淑仪闻言嗑瓜子的手一顿,饱含深意地看着杨徽芬。 杨徽芬面露尴尬,这徐天昭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 “淑仪姐,林小姐带着念念回来了,她托人给我带信,我急着见念念就火速赶回来了。” 侯淑仪点点头问道:“念念还好吧?” “嗯,还好。”杨徽芬说着瞟了侯淑仪几眼。 “有事说事,藏着掖着做什么?”侯淑仪继续磕着瓜子。 “林小姐不知道你们回来了,不过,她想,找个机会见见你。” 侯淑仪闻言诧异:“见我?” “嗯,我问她要做什么?她说就是简单见一面。”杨徽芬说罢起身坐到侯淑仪旁边,“淑仪姐,你去见见她,把念念要回来吧,我听林小姐的意思是,过不了多久她就又要出国了,这可怎么行呢?” “你是念念的小姨,和林小姐要求留下念念,林小姐该不会反对才是,毕竟从各种关系上来说,念念本就不是林小姐的。”侯淑仪心里很不喜欢这种事,念念是郑家文的义女,被林小姐教养着,这算怎么回事,她怎么想怎么别扭。 “我,我可不敢提,瞧林小姐那样子,生怕我抢了念念似的。”杨徽芬嘟着嘴。 “你呀,那点出息。”侯淑仪说罢瞧了眼徐天昭,“踢老板脸你有胆量,和林小姐要回念念你倒怂了。” “算了,你上楼帮我梳妆,咱们这就去林家。”侯淑仪想了想,将手里握着的瓜子全放进小碟子里,起身往楼上走。 “啊?现在呀??”杨徽芬惊了一下,要不要这样雷厉风行,听的她都怕了。 “不然呢,抢孩子这种事当然要趁早。”侯淑仪说着蹭蹭蹭地上了楼。 杨徽芬张了张嘴,抢孩子???杨徽芬一个激灵,连忙上楼,这要是见了面,两个女人打起来这可怎么办? “这是要干什么去,怎么还抢孩子了?”尹夏香听的糊里糊涂。 徐天昭见尹夏香看着她,愣怔两秒,抬手摸了摸鼻子,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正襟危坐温着声音道:“这事个中缘由,我也不清楚。” 尹夏香心里很担心:“淑仪这一去,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吧?” 徐天昭听见眼前的太太又在问她问题,生怕自己吼回去,捏着衬衣袖子上的纽扣道:“应该不会,待会我也去,出不了什么大事。” “哎呀,真是感谢你,看你和我们家文一样稳重,你跟着去,我还能放心些。” 徐天昭闻言扬眉,心情瞬间好到爆,抬手理了理衬衣领子,坐的更笔直了。 “太太看人真准,像我这个年纪的,做事都不浮躁,嗯,就是很稳。”徐天昭自夸着,她平时一向不和长辈说话,今日觉得有些长辈说话还是讨人喜欢的。 徐天昭破天荒陪着一个刚见面的长辈聊起天来,杨徽芬下来的时候眨了眨眼,徐天昭脸上的笑让她有些不敢认人。 “徽芬,愣着做什么,咱们得赶紧走了。”侯淑仪说着走到玄关穿鞋,“娘,我去去就回。” “嗳,淑仪啊,娘不知道具体怎么了,但是咱别惹事哈,家文又不在家,出了事娘都不知道找谁。” “知道了,娘,放心吧,我去见个人,不是去干架。”侯淑仪说着便开门走了出去。 “伯母,放心,有我呢。”徐天昭露出自认为迷人的笑容,很有礼貌地颔首道别。 杨徽芬看的都懵了,出门的时候拉着徐天昭小声道:“你怎么了?” “开心,这位长辈夸我稳住。”徐天昭的确很开心,从小到大她没有听见长辈夸过一句。 杨徽芬瞪大眼睛,伯母是不是老花眼了??? 三个人在路上站了好一会,拦了一辆黄包车,杨徽芬拉着侯淑仪上了车。 “老板,我们先走了,你再拦一辆吧,等不及,就,劳烦你在后面跑两步吧。”杨徽芬说罢,车夫就跑了起来。 徐天昭瞪大眼睛,想喊又怕屋里的长辈听见,想了想一脸幽怨地跑了起来。 到了林家,杨徽芬站在门口深呼吸,一次,两次,频频深呼吸。 侯淑仪瞧见杨徽芬这样没出息,恨铁不成钢啊,心里有气,面上笑的灿烂,“徽芬,来,听姐的,往左迈一步。” 杨徽芬深呼吸着照做,腾出地方,侯淑仪迅速抬手按了门铃。 杨徽芬愣了一秒,欲哭无泪,连点准备时间都不给。 门声响,佣人跑出来打开漆黑的大铁门,杨徽芬连忙上前交谈,话还没说话,便听见林小姐的声音。 “李妈,请客人进来。” 林舒柔站在门口看向外面,目光落在侯淑仪身上,眸子闪过一次异样。 侯淑仪听见声音目光同样落在了林舒柔身上,她们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即将是第一次面对面开口说话。 第一百零一章 林舒柔上下打量侯淑仪, 心里有些酸酸的, 时隔这么久, 她还能记得眼前人就是当日邮轮上偷看郑家文的人。 林舒柔打量侯淑仪的时候,侯淑仪也在边往里走边打量林舒柔,对方好似比邮轮之上有些憔悴了。 “侯小姐,你好。”林舒柔伸出手。 “你好,林小姐。”侯淑仪笑着和林舒柔握手。 杨徽芬跟在侯淑仪身后七上八下的,怎么感觉这两个人面上风轻云淡的。 “侯小姐, 请坐吧。”林舒柔说着看向李妈,“李妈,上茶。” “阿娘,我要一个胡萝卜。”这时从后院跑出来一个小孩,侯淑仪盯睛一看,竟然是念念, 小家伙个子稍稍长高一点,穿着小皮靴, 手上戴着棉手套, 两个手套用一根绳系着套在脖子上, 小脑袋上的棉帽子将头和耳朵护的严严的。 “念念, 冷不冷啊?”林舒柔蹲下,用脸颊贴了贴念念红红的脸颊。 “不冷呢,阿娘和我一起去堆雪人吧?”小念念眸子一眨一眨,大大的眼睛下满是期骥。 “阿娘还有事,让小姨陪着去吧。”林舒柔笑着将念念的刘海理了理。 念念闻言回头一看, 看见杨徽芬,笑的很开心。 “小姨,我昨晚做梦想你了。” 小孩子糯糯的声音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杨徽芬当场眼圈红了,走过去蹲下抱住念念:“小姨也想你。” 杨徽芬不想林舒柔带走念念,便将念念抱起来,走到侯淑仪身前,道:“念念,你看看,这是谁,还认识吗?” 小念念歪着小脑袋看了两眼,便笑了:“认识呀,是侯阿姨,我以前在侯阿姨家里玩过呢。” 侯淑仪笑着摸了摸念念的小脸蛋,,柔声道:“念念还认识阿姨,阿姨很开心,你娘很想你,你想她吗?” 郑念闻言小嘴憋着,大眼一眨一眨,豆般大小的泪珠就掉了下来,小手紧紧抓着杨徽芬的衣领,憋了一会憋不住大哭道:“我想娘,我都不叫她阿耶了,她为什么不来看我呢?我好想好想她啊。” “乖,别哭,你娘不知道你回来了,她知道了肯定会飞奔过来的。”侯淑仪拿着帕子给念念擦眼泪。 林舒柔的眼眶也微微湿润,走过去,抱着念念哄道:“念念,乖,不哭了,你很快就会见到你娘了,先把眼泪擦擦,和你小姨出去玩。” “阿娘,念念真的想她了。”郑念抬起手背擦着眼泪。 “阿娘都知道,乖,阿娘答应你,你会见到她的。”林舒柔把念念放下,让杨徽芬带着去后院玩。 “侯小姐,坐吧。”林舒柔的情绪低落了几分,走到沙发前落座。 侯淑仪坐在林舒柔对面,侯淑仪在看林舒柔,林舒柔低垂着眸子在看地,两个人旁边生者火炉,客厅静的只听见炭火燃烧的声音。 沉默良久,林舒柔缓缓抬头,瞧见对方正在看她,讶然片刻道:“我和侯小姐之前见过。” 侯淑仪笑了笑道:“见过,回国的邮轮甲板上,百货大楼的楼梯上。” “我以为只有我记得清楚,没想到侯小姐也记得这样清楚。”林舒柔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两个不相识的陌生人,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却能清楚地记得在何时何地见面过,侯小姐,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这世上的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的,何来奇怪呢?”侯淑仪捧着茶杯捂手,神态自若地看着林舒柔,林舒柔的确很有气质很漂亮,“在回国的邮轮上,我初见家文,因其着装和那浓浓的书卷气不禁多看两眼,邮轮在海上走了一个多月,天天见面自然心里有所波动,心里有了波动便会观察她的行为和她身边的人,自然记住林小姐你。而林小姐,心思玲珑,看出了我的心思,心里不满的同时自然也记住了我,即便下了邮轮各奔东西,隔了数月再见,也必定会印象深刻。” 林舒柔在听见那句家文时,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侯小姐这样说,是承认心思不纯夺人所爱了?” 侯淑仪闻言愣了一秒,随后笑了,抬眸看着林舒柔道:“林小姐,没有你的主动放弃离开,我即便再怎么心思不纯,也和郑家文成不了,不是吗?” 林舒柔先是愣怔一下,随后嘴角扬起凄楚的笑,是呀,是她主动放弃的。 “既然主动放弃了,那放弃的那一刻就该知道,总有一天你放弃的那个人会和别人在一起,即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林小姐,你说,我说的对吗?”侯淑仪放下茶盏,她对林舒柔无恶意,瞧林舒柔此时的神态,对她其实也没有恶意。 林舒柔闻言笑了道:“你说的对,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林舒柔说罢瞥见侯淑仪手上的戒指,心里微微一疼,她曾经也向往过,可终究是不可能的。 侯淑仪瞥见林舒柔的目光,悄悄抬起右手盖在左手上,她知道林舒柔心里爱郑家文,她不想在别人伤口上撒盐,便笑着分散林舒柔的注意力道:“听说林小姐带着念念周游西欧各国去了,想必拍了不少照片吗?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借着照片看看其他国家的风貌。” “侯小姐之前不是看过了吗?还把有我的照片退给了杨小姐。”林舒柔说罢边抿茶边看侯淑仪。 “徽芬.......她连这个也和你说啊。”侯淑仪说罢,短短几秒在心里把杨徽芬骂了好几遍。 林舒柔闻言叹道:“杨小姐这个人,一根肠子通到底,只要是想知道的,拉着她胡扯八扯,总能让她把有些话脱口而出。” 侯淑仪点点头,深以为然,杨徽芬的智商,的确很堪忧。 “所以,林小姐套出了话,便让那丫头给我带信要见我?我现在来了,林小姐有什么事可以说了。” 林舒柔转头看向窗外,悠悠道:“我其实,没有别的什么事,就是想见见,只是想见见,但我心底也知道,见和不见都不会改变什么。” 侯淑仪听出林舒柔话里的悲伤,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况且,她觉得她没有立场去安慰林舒柔,这样的关系,她的安慰会显得矫情和虚伪。 “她还好吧?”林舒柔看着窗外,问道。 侯淑仪张了张嘴,这个问题她怎么回?说很好,这不是在刺激人家吗?说不好,那岂不是说郑家文和她在一起不好吗! “好与不好,终究还是自己心里清楚,旁人是没有办法真的看清楚的。”侯淑仪抿了抿嘴,这都叫什么事啊,郑家文欠下的风流债,她还得言行收敛顾及情敌的感受。 林舒柔闻言抬眸看着侯淑仪,其实从对方抬手盖住戒指的那刻,她便心情复杂起来,如果换了她,她怕是会十分高兴地故意显露戒指去刺激对方,甚至还会讲一讲这戒指的故事,找找优越感。可对面的女人,什么话都没有。 “侯小姐,我想我知道了,为什么你能让郑家文这么快走出情伤,并且爱上你。”林舒柔心情很复杂,她一面替郑家文高兴,找到了这样优秀的人做伴侣,一面又心酸难忍,她向往的一切,是她今生都无法得到的,她爱的人,已经爱上了别人,不再属于她了。 侯淑仪笑了笑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有些止不住地开心,得到情敌的认可,这真是比吃了蜜还甜的事情,这一刻在心里,她把自己从头夸到脚,最后在心里得出结论,她就是生的太美,心肠太好,太善解人意,集优雅和智慧于一身的美女子。 “我听杨小姐说,你便是那个嫁到郑家为她冲喜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我其实备受打击,现在想想,可能这姻缘啊,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和她在德国好了两年,谁曾想,她回国没多久,你就嫁过去了,得到郑家所有人的认可,而且,你是被父母心甘情愿嫁过去的,你和她之间,没有任何世俗的阻挡和羁绊。”林舒柔很羡慕,“侯小姐比我幸运多了,我十分羡慕,侯小姐心里也十分庆幸吧?” 林舒柔说着没有听见回音,便转头看着侯淑仪,见对方抿着嘴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侯小姐?侯小姐???” 侯淑仪闻声抬眸,因为林舒柔的话她出神了。 “不好意思,林小姐,刚才出神了,真是抱歉。” “侯小姐在想什么?”林舒柔不得不说,她嫉妒眼前这个女人。 “哦,我刚才在想,为什么我这么人美心善。” 林舒柔本聚精会神等着听侯淑仪的下文,下一秒听了侯淑仪的话,顿时愣住,她刚才听见了什么啊? “西方人擅长自我审视,我就在想,我这样姿容甚美的人竟然没有生出一颗蛇蝎的心肠,这真是要感谢天感谢地,不过这也印证了一句古话,相由心生,所谓人美心也美,以此为基础,再审视自己其他优点,诸如善解人意,聪明灵动,落落大方,坚强勇敢等等,这样一番审视下来,整个人也就自信起来,所以我得出结论,为什么人美心善,那就是因为自信的女人永远充满魅力。” 林舒柔端着茶的手抖了两下,这是......明目张胆地自夸啊?这,这是个什么人啊,夸自己夸的一点都不脸红。 “或许林小姐觉得世道不公,觉得我和郑家文之间没有家人的阻碍,而你却要为了家人放弃心中所爱,你心里不平。可林小姐想过没有,我若不好,即便和她已有婚姻,她也可以照样离婚啊,我和她之所以能走在一起的首要原因是,我足够好,足够优秀,我值得她爱。”侯淑仪说这段话时恢复正经的表情。 “我从你主动放弃后,就更加自信,自信她是我的。当然,我承认,我和她这样顺利在一起,和家里没有阻碍有很大关系,但那都是客观因素,我这人认准了就不会回头,哪怕头破血流,我不在乎外人的眼光,毕竟我不和他们过日子。至于父母,我和你的成长环境不一样,你的父母相亲相爱,相互扶持,而我的母亲只是我父亲的三姨太,打骂起来毫不客气。你的父母爱你疼你,我的父亲却只想利用我,而我的母亲在那个家里没有任何能力去保护她爱的女儿,你说你羡慕我,是羡慕我有个为了富贵卖女冲喜的爹吗?” 林舒柔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卖女冲喜,可以得到一大笔钱,所以他不再乎这个女儿嫁的是男是女,不再乎嫁的人人品如何,更不再乎这个女儿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这是亲生父亲啊,这样的没有阻碍和羁绊,真的值得林小姐羡慕吗?”侯淑仪说的心里的痛,眼眶泛着泪花,“如果可以,我倒希望有个相亲相爱的父母,我可以把爱的人带到他们跟前,哪怕他们吃惊他们愤怒,我都坚信我会感动他们,让他们认可这段不同寻常的感情。” 林舒柔闻言想反驳,可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更何况,听了侯淑仪的话,她在同情侯淑仪的同时,也在庆幸自己生在一个有□□里,她的童年,很幸福。 人生,真的不可能一帆风顺,不能事事尽如人意。 “林小姐羡慕我,我何尝不羡慕你呢,我也希望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可人从一出生就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唯一能做的无非就是不认命般地努力,在仅有的条件和不喜欢的环境下搏一搏,争一争,怨天尤人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侯淑仪语气透出几分落寞,谁不喜欢有个疼自己爱自己的父亲母亲呢。 “听侯小姐讲话,我倒生出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林舒柔无奈一笑,面对嘈杂的社会,面对可能不认可自己的父母,她没有勇气去搏,没有勇气去争,倒头来心里还反酸,嫉妒人家没有家庭的阻碍,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侯淑仪闻言相视一笑,端起茶喝了起来,这不是好兆头,她今天话有点多,有点太多了,说到伤心处,真是止不住话匣。 “郑家文有你,我都替她感觉到幸福了。”林舒柔对侯淑仪笑了笑,别人的幸福其实来的也不那么容易。 “林小姐,也要幸福,这也是家文心里希望的。” 林舒柔闻言恍惚一下,她心里这一刻不怨任何人,她坚信,如果她不主动放开郑家文的手,郑家文是不会移情别恋的。 “我会的,我会幸福的。”林舒柔笑了笑,看向窗外,“我快结婚了。” 侯淑仪吃了一惊,这么快? “那真是要恭喜了。”除了这一句,侯淑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谢。”林舒柔笑了,“我看你手上有戒指,按郑家文的个性,肯定是要补办婚礼的,想来,你们应该也快了吧,提前给你们道一声恭喜。” “谢谢。”侯淑仪不得不承认,林舒柔了解郑家文,毕竟在一起两年,这个时候真不知道该泛酸还是该释然。 第一百零二章 侯淑仪抬手看了看表, 她和林舒柔闲聊的实在是太多了, 该开门见山了。 “林小姐, 我这次来,是想接念念回去,她,很想念念。” 林舒柔闻言看向侯淑仪问道:“她,知道我们回来了?” “不知道,徽芬找我的时候, 她去了周先生家拜年,但她想念念是真的,如果知道我来了却没有接回念念,怕是要怪我了。”侯淑仪笑了笑。 林舒柔点了点头道:“侯小姐可以带念念回去住几天,但是,我出国时要带念念走。” 侯淑仪闻言挑眉, 放下茶杯道:“林小姐还要带走念念?林小姐不是要结婚了吗?你未来的先生怕是会介意的吧?” “他也很喜欢念念,他同意我带着念念。”林舒柔看着侯淑仪, “所以, 这一点, 侯小姐不必担心。” “但念念毕竟是家文的义女, 跟随林小姐生活怕是不妥吧,况且念念的亲生母亲临终最大的期盼就是让念念跟随家文一起生活,林小姐怕没有立场带走念念。”侯淑仪据理力争,这要让林舒柔带走念念,这叫怎么回事呀。 “念念跟我生活这么久, 她叫我阿娘,便也是我的义女,我想,我是有立场和义务带走念念的。”林舒柔不容任何人从她身边带走念念。 侯淑仪闻言沉思片刻道:“林小姐能不能带走念念,我做不了主,也不敢独自做决定,今天我先带念念回去,林小姐出国那天如果要带走念念,便来我家和家文谈吧。” 林舒柔抿了抿嘴,再见郑家文吗?想见的,可又怕见。说释然哪里就真的能释然,不过是知道不可能故作潇洒罢了。 “好。”犹豫片刻,林舒柔答应了。 “那,我现在带念念回去了。”侯淑仪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请稍等,我上去给念念收拾几件衣服和用的东西。”林舒柔说着便离开客厅往楼上去。 侯淑仪目送林舒柔上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今天有点伤神了。侯淑仪微微一叹,迈步往后面走,在门口,瞧见在后院疯玩的念念和杨徽芬,这两个人,一大一小,还真能玩到一起去。 “徽芬啊,带着念念进来吧,我们该回去了。” 杨徽芬闻言停了下来,弯腰和念念说了几句话,便牵着念念的手走了进来。 “念念,跟阿姨走吧,阿姨带你去找你娘,好不好?”侯淑仪弯腰摸了摸念念冰冷的小脸蛋。 “那,我阿娘也一起去吗?”念念抬头问道。 侯淑仪闻言抿了抿嘴,看来念念和林舒柔的感情很深,要硬拆开,孩子可能会伤心。 “这你得问问你阿娘了。”侯淑仪看着念念的大眼睛,不忍心说出让孩子不开心的话来。 林舒柔提着念念的东西下来时,小念念便扑了过去。 “阿娘,我们一起去找我娘吧。”小念念抱着林舒柔的腿,仰着小脑袋道。 林舒柔笑了笑,蹲下替念念理了理衣领道:“这次,阿娘就不去了,侯阿姨和你小姨带你去。”林舒柔说着起身将念念的东西递给侯淑仪,“这里是念念的衣服和玩具,拜托了。” 侯淑仪接过东西笑了笑,但心里不是滋味,林舒柔完全以念念母亲的姿态再和她说话,弄得她一点招都没有,说起来这都要怨郑家文,好好的孩子都看不住,让人家带走这么久,小孩子该产生的感情早就产生了,她再怎么做,怕也赶不上林舒柔在念念心里的位置。 “放心好了。”侯淑仪笑着弯腰牵起念念的手,“念念,跟阿姨走吧。” 念念抬头看着林舒柔,三步一回头。 “快去吧,阿娘过几天就去找你。”林舒柔笑着挥手。 念念得了准话,这才跟着侯淑仪出了门,侯淑仪拦了辆三轮黄包车,抱着念念坐了上去。 杨徽芬左看看右看看,这才想起来,徐天昭人呢? 侯淑仪坐稳之后看杨徽芬还没上来,便催道:“徽芬,上车。” “哦,来了。”杨徽芬坐了上去,车夫便骑了起来。 林舒柔靠在门框上,目送着,这一刻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她在门外站了很久,手指被冷风吹红了。 “舒柔,大冷天怎么站在门外呢?” 林舒柔闻声回头看去,她那未婚夫正朝她跑来,后面则跟着她的父亲和母亲。 “本来想出来散散步呢。”林舒柔笑了笑。 “大冷天散的什么步呀,快跟娘回屋。”林母拉着女儿埋怨着,“被冷风直吹是要感冒的,亏你还是个学医的。” 回了屋后,林父拉着林母去商议婚礼的东西,林舒柔则和未婚夫回了屋。 “都办好了吗?”林舒柔坐下问道。 “嗯,办好了,新身份,王启眠。”王启眠说着便给林舒柔鞠了一躬。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舒柔,多谢,救命之恩本就无以为报,你还带我回来给我一个新身份,还将以林公女婿的身份去德国西点军校,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王启眠很感激林舒柔,当日他在福建刺杀卖国头目,成功后不小心惊动了其他人,胳膊中了一枪,死里逃生后趁着夜色躲进一个宾馆里,遇见打水的林舒柔。 是林舒柔取弹给他包扎,还机智帮他躲过那些狗汉奸的搜查,在他眼里这就是奇女子,能娶她为妻是他这一辈子的荣幸,虽然是假夫妻,他也万分开心。 “谈什么谢字呢,你有一颗爱国的心,值得我去尊重我去相帮,再说,你不也帮我了吗?在我父母和亲朋面前给我一个婚礼,让我能过我想过的生活,你我互帮互助,不要再谈谢字了。”林舒柔靠在床边看着外面行人你来我往。 王启眠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是真的想成为她的丈夫,可他们之间也早说的清楚明白,她爱的是女子,是个颇具才华的女子,他不理解,但选择尊重,五年国外军校生涯结束后他也要回国投身革命,从此命不保夕,但愿眼前的女子能有真的爱她懂她的人守护一生。 三轮车夫骑到洋楼门口停了下来,侯淑仪抱着念念下了车。 “念念,来,咱们到家了。”侯淑仪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腿刚迈了一步,便被里面的情形跟镇住了。 杨徽芬更是张大嘴,只见徐天昭披着个被单,掐着兰花指正给老太太唱戏呢。 尹夏香乐的直笑,回头看了眼女儿道:“回来啊?” 徐天昭动作僵硬地站着,随后故作淡定地拿下被单。 “娘,你们做什么呢?”侯淑仪牵着念念走了进来。 “哦,天昭看我闷,给我唱戏呢,她唱的可真好。”尹夏香说着注意到一个粉嫩的小娃娃,“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可爱。” “老太太,这就是自家的孩子啊,叫念念。”杨徽芬挤开徐天昭,凑到尹夏香面前,“念念,快叫外婆。” 念念眨了眨眼,又一个外婆啊? “外婆好。”念念虽然不知道是谁,可还是乖乖叫着。 尹夏香听了杨徽芬的话,不明所以,看了眼女儿。 “这是家文认的义女,我今天匆匆离开就是去接念念回来。”侯淑仪解释道。 “哦哦。”尹夏香伸出手抱起念念,“好孩子,外婆抱抱。” “娘,岚岚和彤彤呢?”侯淑仪放下包摘下围脖问道。 “岚岚楼上做功课呢,彤彤困了我哄了哄睡着了。” “念念,来,跟阿姨上楼找你岚岚姐姐和彤彤妹妹玩。”侯淑仪伸出手,念念看了眼小姨,将自己的小手放到侯淑仪的手上。 “喂,不是说要跟着去林家吗?怎么没去呢?”杨徽芬扯住徐天昭的袖子小声问道。 “我本来是想跑着去的,后来想想,我跟在后面跑和个傻子似的,我怕我真跑了去心里生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连累你的屁股挨鞭子,那就不好了。”徐天昭咬牙切齿地说道。 杨徽芬抿了抿嘴道:“你那皮鞭我早就扔了。” 徐天昭笑道:“我有钱,我可以再买。” “我有手,我可以再扔。”杨徽芬朝徐天昭笑了笑,见徐天昭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心里十分得意,扭着腰转身,笑着对尹夏香道:“伯母,中午想吃什么,我来给你做。” “个死丫头。”徐天昭嘟囔一句,越来越治不了她了。 杨徽芬很开心,和尹夏香在厨房有说有笑,其实她只是觉得鞭子渗人,徐天昭每次暴怒的时候会说拿皮鞭收拾她,其实每次都是说说而已。她能感觉的到徐天昭对她的怒和那次她亲眼目睹的对夏莉莉的怒是不一样的,那一次徐天昭真的拿皮鞭在打人,她想,徐天昭心里其实还是知道分寸的,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她再怒也不会真的把人往死里的打。 “喂什么喂啊,你在干嘛呢?” “我陪周先生打麻将呢,真的是不知道人家怎么就赢了,我口袋里输的就剩几分钱了,你若有时间,我给你地址,你给我送点钱吧?”郑家文右手拿着电话,左手抄在西裤口袋里靠在周先生家里的柜子上,神态自若地打着电话。 “送什么送?你输了多少了啊?” “快三十多了吧。”郑家文粗粗一算道。 侯淑仪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道:“你在圣莱西一个月也就三十块,你自己的血汗钱你不知道心疼是吧?赶紧回来。” “我又不是天天打麻将,难得年味还有,周先生又高兴,输点也就输点呗,又不是输给了陌生人。” “我不听你的歪理十八说,总之赶紧回来,今天中午不回来,你晚上宿在周先生家里好了。”侯淑仪话的意思很不客气,但声音却平淡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感觉。 郑家文闻言笑了,回头看了眼后面,见人没注意她,便道:“怎么,你想我了啊?这才这么一回,就让我回去?” “对啊,想你了,快回来。”侯淑仪放柔声音说道。 郑家文抿了抿嘴,听了这样的话她也想侯淑仪了,便道:“行,我和周先生说一声,马上就回去。” “那快点哦,等你吃饭。”侯淑仪说罢便将电话给挂了,拿着念念的书包上了楼。 第一百零三章 郑家文一路嘴角上扬, 到了家门口, 下了要掏车钱, 这才想起来口袋就几分钱。 “呃....你稍等,我回家给你取车钱。” “不行,万一你不出来了,我找谁说理去?”车夫是个精壮的汉子,拉着郑家文的胳膊不松手。 郑家文闻言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家,清了清嗓子朝里面喊:“淑仪, 淑仪!!!” 侯淑仪正在餐桌前摆着碗筷,听见外面郑家文的声音便放下筷子往外走,打开门的那刻,侯淑仪愣住了。 “快,快拿给这位师傅,不给车钱他不松手。”郑家文瞧见侯淑仪, 眼睛亮晶晶的,好似看到救星了一般。 “你怎么不把自己也输掉啊?这样一来呀, 连车钱都省了呢。”侯淑仪觉得好笑, 郑家文现在怎么这么滑稽呢。 “你还有闲情说风凉话, 还不快取车钱赎我。”郑家文说着挣扎两下, 可车夫拉的很用力,“师傅你不要担心,车钱马上就来了,你轻一点扯。” 侯淑仪笑了笑,摇了摇头转身进屋从包里取出钱, 出门去赎郑家文。 车夫得了钱,放开郑家文,拉起车便走了。 “你笑什么呢?”郑家文见侯淑仪脸上那灿烂的笑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笑话我?” “嗯。”侯淑仪本来还在克制,听了郑家文的话,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还嗯?”郑家文瞪大眼睛,这个时候说什么大实话啊。 “我不想骗你啊,夫妻坦诚相见么。”侯淑仪伸出手拍了拍郑家文的脸,笑道:“下次有牌局,继续输的精光回来呀,看我出不出来赎你。” 侯淑仪说罢转身便要走,刚走一步被郑家文拉住手扯了回来,郑家文眯着眼靠近侯淑仪道:“我真想咬死你。” “咬死我?咬啊,舍得么你?”侯淑仪眉眼含笑,“松开手啦,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害不害臊。”侯淑仪说罢抽出手几乎是跑着回了屋,把人惹了不跑的傻子。 郑家文牙齿轻咬下唇,最后化作一声叹气,迈开腿进了家门,关上门转身那刻郑家文眨了眨眼睛,这不是贵和舞台的老板吗? “郑二小姐,你好。”徐天昭瞧见郑家文,点头示好。 “你好。”郑家文连忙回应,在玄关处脱着鞋。 “家文回来啊,快洗手吃饭了,今天徽芬和天昭帮着做的饭,闻着可香了。”尹夏香笑道。 郑家文闻言在扬徽芬和徐天昭身上打量,走上前刚要说话看见侯淑仪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了下来。 侯淑仪扯住郑家文的袖子道:“家文,上楼唤孩子们下来吃饭。” “你不是刚从楼上下来吗?”郑家文眨了眨眼睛,一脸懵。 “哦,我上楼拿东西,忘记叫他们了,你再跑一趟吧。”侯淑仪走到郑家文身后推着郑家文走了几步,郑家文觉得莫名其妙,一脸疑惑地上了楼。 听见孩子说话的声音,郑家文走进主卧,见向岚站在床边,不见向彤,但很明显床上的被子里拱着个人,便笑道:“干嘛呢,捉迷藏啊?不知道我是火眼金睛吗?”郑家文笑了笑,抬起腿跪到床边,扯着被子一角,先是缓缓地掀开,在露出头发时刷的一下将被子掀起来。 瞧见被子里笑着的孩子时,郑家文脸上的笑僵住了。 念念瞧见郑家文,本来笑着的小嘴渐渐嘟在一起,眨眼睛便眼泪汪汪了。 郑家文那一刹那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闻言,仔细看看真的是念念。 “念念?”郑家文眸子透着震惊和惊喜。 “娘!”念念伸出胳膊喊道。 这软软的带着啼哭的一声娘,瞬间将郑家文的心叫软了,连忙将念念抱了起来,紧紧地抱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侯淑仪在门口叹息两声,对着向岚招了招手,又把躲在门口的彤彤抱了起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怎么家文和念念没下来?”尹夏香往楼上看了眼道。 “母女情深着呢,应该一会就下来了。”侯淑仪说着从酒柜上取下红酒,“徐老板,喝点吗?” “可以。”徐天昭点了点头。 屋里,郑家文的眼眶也湿润了。 “娘,你把我抱的太紧了,我喘不上气来了。”念念闷声道。 郑家文闻言松开手,捧着念念的脸亲了一口道:“念念,我很想你,这次,决不把你丢了,以后就在我身边快快乐乐地长大,走,擦擦眼泪,咱们下去吃饭,下午,我带你们出去玩。” 郑家文下了床,给念念穿了鞋,直接抱着就下了楼,走到侯淑仪身旁的位置坐下,直接将念念抱在腿上。 “人齐了,大家吃饭吧。”侯淑仪站起来,给每个大人面前的酒杯上倒了红酒,又给小孩子倒了热好的牛奶。 “欢迎徐老板带徽芬来我家玩,以后大家常来常往。”侯淑仪举起举杯。 郑家文闻言又好生看了眼这位徐老板,缓缓举起酒杯碰了一下。 “是要常来常往的好,天昭和徽芬这两个孩子都讨人喜欢,今天上午啊,天昭给我剥瓜子,给我按摩,还给我唱戏解闷,说些上海滩的人文趣事,晌午还来厨房打下手,真是个好孩子啊。” “伯母,你过奖了。”徐天昭笑了笑,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这样真诚地表扬过她。 郑家文眨了眨眼睛,她去周先生家拜年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就发生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吗? 侯淑仪抬脚在桌子下面踢了郑家文一下,郑家文疑惑地看向侯淑仪,在看到侯淑仪看她的眼神时,她秒懂了,这徐老板做的本该是她应该做的,她这个要和人家女儿结婚的人,还没旁人做的好,实在是说不过去。郑家文脸红了红,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个大虾放到尹夏香碟子里,“娘,吃虾。” “嗳,好。”尹夏香愣了一下,便笑着拿起虾来剥。 “伯母,来,我给你剥好两个虾,先吃这两个。”徐天昭直接将碟子放到尹夏香面前。 “哎呀,你这个孩子,你吃你的,别顾着我这个老婆子。”尹夏香心里很受感动啊。 郑家文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地隔着侯淑仪看向徐天昭,若不是这徐天昭天天跟着杨徽芬身后面,她险些以为这徐天昭要跟她争侯淑仪了。 侯淑仪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无奈地转头看了眼还在盯着徐天昭看的郑家文。 郑家文抿了抿嘴,连忙拿起勺子和碗给尹夏香盛了碗例汤,“娘,喝汤。” 尹夏香此时觉察出几丝不对劲来,笑道:“好好。”然而转头看着一旁的杨徽芬笑道:“我们家家文啊,孝顺,我老婆子日后有福啊。” 郑家文闻言这心情瞬间好了起来,笑吟吟地看了眼侯淑仪。 侯淑仪觉得此时的郑家文没眼看,只专注地给孩子们布菜。 “念念,来,吃虾。”郑家文得不到侯淑仪的回应也不恼,笑着剥好一个虾递到念念嘴边。 吃完饭,徐天昭拉着杨徽芬离开,郑家文则带着一家人坐着电车出去玩。 电车上,郑家文和侯淑仪站着,三个孩子和尹夏香坐着。 “念念妹妹,这是电车,之前先生带我坐过两次,它跑的好稳的。”郑向岚很兴奋又一次可以坐电车出来玩,若是电车能通到学校,她肯定天天坐。 念念的手紧紧地抓着郑家文的手道:“我在别的地方时,我阿娘也带我坐过。” 小孩子的闲聊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顾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本来还心情不错的郑家文安静了下来,一段感情的失败责任其实是双方的,走到今天这个地方,惟愿双方都好吧。 到了地方,侯淑仪和尹夏香牵着向岚和向彤先下车,郑家文牵着念念走在后面。 “有冰糖葫芦。”郑向彤一下车就看见旁边有卖冰糖葫芦的,连忙扯着侯淑仪的手往前走,“阿娘,买一个给我吃吧?” 侯淑仪闻言刮了下彤彤的鼻子道:“刚吃饱饭呢!” “又饿了呀,你看。”郑向彤说着吸着气让肚子瘪了些。 “阿娘,我也想吃。”郑向岚也上前央求着。 “孩子们都想吃,就买吧,她们若觉得吃不下我来解决好了。”郑家文在一旁帮腔,出来玩何必扫孩子兴呢。 “成,你们看看,你们选哪串?”侯淑仪打开包准备拿钱。 郑向岚和郑向彤连忙踮着脚选糖葫芦,侯淑仪见念念没动便道:“念念,快去选啊?” 郑念迈出一步抬头看向郑家文道:“娘,侯阿姨,我可以选那个小兔子的麦芽糖吗?可以不买那个糖葫芦吗?” “可以啊,来,我给你取下来。”郑家文笑着上前取。 侯淑仪付了钱,一家子往公园深处走,进了一座小凉亭,几个孩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津津有味地吃着手里的东西。 郑家文远远瞧见一座教堂,心下一动道:“娘,淑仪,我过去看看,一会回来。” 郑家文说着便往教堂奔去。 进了教堂,有修女在打扫教堂,瞧样子这里刚结束一场婚礼。 “你好,是这样的,我马上要结婚了,想请这里的牧师在主持我的婚礼,只是,我的婚姻伴侣是位和我一样的女子,不知道牧师愿不愿意来主持?筹资方面都好说的。” 修女闻言整个人愣住了,上下打量郑家文一眼道:“这需要问过我们牧师,只是,圣经里面两个女子是不可以在一起的,我们牧师想来也不会答应的。” “能不能帮我去问问?”郑家文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希望可以顺利在教堂完成婚礼。 “请稍后。”修女颔首后快速向后走去,不一会出来冲郑家文摇了摇头。 郑家文叹息一声勉强笑道:“打扰了。” 郑家文出了教堂深吸一口气,这都是什么规定,她不信上帝不让两个女子在一起,这世间万物,存在即是合理的。 郑家文路过一池枯萎的荷花池,又回头瞧了眼教堂后面那泛黄的绿草坪,突然灵光一闪,她何苦去挨家找教堂承受这被拒绝的心里打击呢?西式婚礼不一定要在教堂啊,她可以租一片绿草地,买几张桌椅,牧师可以不找,那就找赞礼的啊,把那结婚誓言的话说一遍不就好了? 这样一想的郑家文笑了,她就在教堂后面办,教堂后面的草地又不是教堂所有,到时候鼓乐齐天,她办的更热闹的。 第一百零四章 郑家文脑子幻想结婚的场景, 越想小点子越多, 整个人也一改被教堂拒绝时的失落, 兴奋地往回走,远远地瞧见侯淑仪带着几个孩子疯闹地在玩老鹰捉小鸡,迈开腿跑了上去,站在彤彤后面道:“带我一起玩吧?” 侯淑仪停了下来道:“你这么大的个子,站在彤彤后面当小鸡,你不觉得很违和吗?” “那怎么办?我蹲下来?”郑家文眨了眨眼睛。 “蹲什么呀, 你到前面来,你适合当老鹰。” 郑家文闻言道:“老鹰不是你在当吗?怎么我来就要换人呢?再说我当老鹰你当什么?” “你当老鹰我当然当鸡妈妈啊,防止你这老鹰叼走孩子。”侯淑仪觉得这样的搭配很好,走过去将郑家文推到前面,则让向岚抓住自己腰间的衣服,笑着看向郑家文道:“来, 开始吧,让你一个也抓不走。” 郑家文闻言挽了下大衣袖子, 活动了下手脚, 装作漫不经心来回左右散步, 随后突然转身道:“我来了!!!” “啊!!!”突然这一下, 把孩子喊兴奋了。 侯淑仪护着身后三个孩子,拼命抵挡郑家文。 这一幕让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尹夏香乐个不行,两个孩子头,都要结婚了还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疯疯闹闹一下午,到家后一个个精疲力尽, 用了饭,郑家文坐在桌子前写着请柬。 “写什么呢?”侯淑仪拿着洗干的衣服进屋。 “我也不瞒你,我在写请柬呢。”郑家文回头笑道。 侯淑仪闻言笑着走上前,看了一眼,嘴角上扬问道:“真要再结一次啊?你家长辈们会不会觉得咱们两个女的真能瞎折腾?” “管他们怎么想呢,补办个西式婚礼眼下也流行着呢,就让他们以为咱们赶时髦好了。”郑家文握着侯淑仪的手揉了揉,“对了,你那边想请谁啊?” “我这边请崔楠、佳意、志伟还有时裳公司的职员们,至于我爹的太太姨娘和其他孩子来不来也由不得我决定,那是我爹的事。” “行啊,你把公司职员的名字写下来,我一会誊在请柬上。”郑家文取出钢笔和一张纸递给侯淑仪。 “嗯。”侯淑仪站起来抬腿走到椅子前,“你往右边挪一挪啊,不然我怎么坐下写?” “你去那边写嘛,一张椅子坐不下的。”郑家文不挪。 侯淑仪闻言直接一屁股坐郑家文腿上。 郑家文拿着笔抿了抿嘴,随后道:“你这样坐我腿上我都看不见请柬了,我听你的,我往右挪挪吧。” 侯淑仪闻言稍稍抬起屁股,郑家文往右挪了挪,侯淑仪顺势坐下。 椅子顿时拥挤起来,郑家文眨了眨眼睛,够挤的,挤的她左胳膊根本放不到桌子上,想了想索性先不写了,放下笔,抬起左手搂着侯淑仪的腰,凑上前看侯淑仪写。 “你钢笔字写的也蛮好的嘛。”郑家文由衷赞叹道。 “嗯,怎样?现在才知道自己嫁给一个珍宝吧?告诉你,你得好好珍惜我才行。” “不是你嫁我娶吗?”郑家文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就想我娶你嫁,不可以吗?”侯淑仪停下笔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你嫁还是我嫁不都那么回事么,一个意思。” “一个意思就一个意思,你的手能在我腰上捏来捏去做什么?”侯淑仪抬手按住郑家文乱动的手眯着眼睛问道。 “情不自禁,可能因为是手感好的缘故吧。”郑家文笑了笑。 侯淑仪抬手就是一胳膊,虽然没用力,但毕竟是胳膊肘撞在郑家文心口上,郑家文还是疼了一下。 “我们都要结婚了,不至于下狠手吧?”郑家文欲哭无泪。 “疼了?”侯淑仪笑了笑,抬手就给郑家文揉了揉,“这样可舒服?” 郑家文瞪大眼睛,红着脸,一脸窘态,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侯淑仪这是正大光明占她便宜呢。 侯淑仪笑着收回手,转过去迅速写了几个名字站了起来道:“乖,快写吧,今晚的衣服我帮你叠了。” 郑家文脸红的跟喝醉了酒似的,错了搓脸,侯淑仪比她还‘过分’。 侯淑仪叠好衣服便去主卧带着三个孩子洗澡,郑家文收拾好害羞的心情给远在无锡的许曼华先生和远在广州的汪谦先生写信。 给许曼华先生写信,郑家文是怀着愉快的心情,而给汪谦先生写信则带着几分紧张和慌乱,言辞几经琢磨方勉强写成。 “娘~”小念念躲在门口,探出个小脑袋。 郑家文边把信装信封边回头笑道:“躲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 小念念闻言推开门朝郑家文跑来,郑家文将念念抱到大腿上,理了理小念念还没有干的头发。 “娘,为什么你会住到侯阿姨家呢?”小念念趴到郑家文耳边问道。 郑家文沉默一会道:“因为我和你侯阿姨要结婚了。” 小念念小脸蛋上的笑意没有了,糯糯道:“娘,你和阿娘怎么不结婚呢?” “我和你林阿姨因为一些事分手了,不能结婚了,以后你跟着我和侯阿姨和岚岚姐姐彤彤妹妹一起生活。”郑家文拍了拍念念的小后背。 “为什么阿娘要和别人结婚,你也要和别人结婚呢?我想跟你和阿娘一起生活。”念念趴在郑家文怀里小声道。 “什么?你阿娘要结婚了?”郑家文愣住了。 “是啊,你们都要结婚了。”念念心里此时很没有安全感。 郑家文回神喃喃道:“这也好,也好。”从此她们余生的日子都将和彼此无关了。 “念念,以后侯阿姨就是你阿娘,她人很好,也非常喜欢你,你和她相处久了也会喜欢她的。” “我不要。”念念眼泪刷刷地往下流,小手紧紧地抓着郑家文的衣服。 门外侯淑仪握在门把手上的手缓缓松开,悄声离开,这是和林舒柔产生感情了,对她打从心里的抗拒,这孩子谁养跟谁亲,如果林舒柔出国前真要走了念念,那么念念这个孩子怕是没有办法和她亲近的。 “不哭了,你在外面久了,乍一回来肯定陌生,等在这里住久了你就会喜欢上你侯阿姨的,来擦擦眼泪,今晚你睡我和侯阿姨中间。” 郑家文说着就把念念抱到了床上,自己也脱了衣服进了被窝,把念念放到腿上往上举着。 侯淑仪哄着向岚和向彤睡着之后进了屋,瞧见郑家文和念念玩的开心,愣了一下,郑家文从未这样在床上和向岚和向彤玩。 “时间不早了,要睡了。” 郑家文闻言看了眼墙上的钟,是不早了,就把念念放了下来。 侯淑仪关了台灯,穿着睡袍进了被窝,小念念躲在郑家文的腋下赶紧闭上眼睛。 半夜,侯淑仪斜躺着睡的正香,啪的一声,小巴掌摔在她脸上,惊了一下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轻轻拿起小念念的手放到床上,刚摆正身体要睡,小念念拱到她怀里,喃喃自语,像是在做噩梦。 侯淑仪抬起手搂着念念轻轻拍打着。 第二天清晨,郑家文醒来的时候,瞧见念念在侯淑仪怀里,笑了,悄声从床头柜取了相机,对着侯淑仪和念念拍了一张,此刻她更坚信只要在生活一段时间,念念就会融入这个温暖的家庭里。 郑家文放下相机,拿起衣服悄声出了屋。 念念被尿憋醒的时候睁开眼抬起头,瞧见自己在侯阿姨怀里,脸颊红彤彤的。 “怎么了,念念,在睡会。”侯淑仪晚上因为念念起来几次,此刻困乏的紧。 “侯淑仪,我,我想尿尿,急,好急。” 念念话音刚落,侯淑仪蹭的坐了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抱着念念,赤着脚下了地,急匆匆往厕所跑。 念念尿完之后,侯淑仪抱到洗水台上,要给念念洗手,打开手龙头发现没水了。 “家文,家文!!” “来了,做什么?”郑家文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没水了,你快看看怎么回事。”侯淑仪一脸郁闷,“你洗漱之前有水吗?” 郑家文笑了笑道:“有啊,我刚洗漱完。” “那奇怪,这一会的功夫就没水了?” 郑家文靠在门框上笑道:“哦,不是没水了,你在德国留学没有听说过一些教授们在研究以声音作为开关的而研究项目吗?” “声音作为开关?声音怎么能做开关?难道我说给我来点水,这水龙头就出来水了?”侯淑仪不信,“你是不是蒙我呢?我跟你说,别以为我不学物理化学,我就那么好蒙骗。” “没有蒙你,咱们家这水龙头就是声音开关,简称声控,不信你喊一句试试。”郑家文笑得一脸灿烂。 侯淑仪闻言看了看开了关却没有水的水龙头,又看了眼郑家文道:“我跟你说,我要是喊了,这玩意出不来水,弄得我跟个傻子似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放心好了,肯定能出来水,你喊。”郑家文走进洗手间。 “喂,来点水。”侯淑仪对着水龙头道。 “声音太小了,得大点声音,声音小了没作用。”郑家文一本正经道。 “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你在蒙我。”侯淑仪瞪着郑家文。 “谁蒙你,你大声喊这水龙头不出水,我给你洗一个月的内衣裤。”郑家文拍着胸脯保证。 “你最好保证你没有蒙我。”侯淑仪说罢将念念从洗水台放下,弯着腰两手握着水龙头闭着眼睛大喊:“来点水!!!” 郑家文闻言迅速抬手打开墙上的小门,把水阀打开,顿时,水龙头的水哗哗直流。 侯淑仪见水流了,正惊讶和开心呢,抬头刚想让郑家文看,发现郑家文刚把墙上的小门关上,愣了愣,走过去推开郑家文,打开墙上的小门,看了眼里面又回头看着郑家文。 郑家文笑了笑。 侯淑仪抬手进去将那黑色的钮往左边钮,水停了,再往后边钮水哗哗直流,顿时气齁了,她竟然被郑家文给忽悠了。 “这就是你说的德国教授研究的声音开关?”侯淑仪咬牙切齿。 “嘿嘿,对啊。”郑家文有些懊恼,刚才她怎么不跑呢,“你看,你说来点水,这是声音,然而我听了你的声音把水阀打开,这就是声控。” “还在蒙我哈,我打死你呀。”侯淑仪拿起洗手间的扫帚朝郑家文打去,郑家文吓的连忙抱着念念往外跑。 “哎呀,淑仪,你这是干什么呀?”尹夏香急匆匆出来,“快放下,大清早就听你在吼了。” “娘,她大清早蒙我呢,我非出了这口气不可。”侯淑仪提着扫帚急匆匆往楼下去。 郑家文抱着念念在一楼被侯淑仪追的上气不接下气,后背被扫帚扫了好几下,最后实在跑不动了,迅速转身将念念举到身前。 侯淑仪扬起的扫帚停在空中,深吸一口气,还气,再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将扫帚丢在地上,将念念抱了过来,眯着眼睛看着郑家文。 “那啥,我上去叫岚岚和彤彤起床哈。”郑家文落荒而逃。 第一百零五章 侯淑仪被郑家文耍了, 她觉得自己那时就跟个白痴似的, 不讨回来点什么她总觉得羞于见人, 因而每天早上洗漱的时候她都会把水阀关了,然后靠在洗水台高喊郑家文来给她开水。 这一习惯维持到郑钧仁陶敏带着老太太来的前一天,长辈们入住当天,侯淑仪乖巧又温顺,凡事亲力亲为,没有再喊过郑家文一声。 “你平时在家多帮淑仪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不能什么都指着淑仪做,这么大的人,收个衣服叠个衣服总会吧,拖个地也累不着人,别整日坐在沙发上看书,再看下去真成书呆子了, 人家和你结婚又不是为了伺候你衣食住行的,那和佣人有什么区别, 人都说世事洞明皆学问, 你以后多做点家务事, 实在懒的不成样子, 你顾个佣人回来也行。”陶敏拉着女儿躲在厨房角落里训话。 郑家文心里微微一叹,侯淑仪那个猴精的人,人前人后两个样子可把她害惨了。长辈不来她干的活可比侯淑仪多,这长辈们一来啊,侯淑仪勤快地跟个耕田的老牛似的。 “娘, 我知道了,以后我做就是了。”郑家文只觉得自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家文,来书房。”郑钧仁在二楼楼梯口喊了一声。 郑家文闻言离开厨房去了二楼。 “你打算把那个念念留在身边?”郑钧仁直接开门见山。 “对,她既是我的义女,自然留在身边。”郑家文走到郑钧仁对面坐下。 “我让你坐了吗?”郑钧仁脸色不好。 郑家文不明所以,又站了起来。 “认义女这么大的事,连和我说都不说,眼里还有我这个爹?”郑钧仁将手里的雪茄掐灭,“这也就是念念的生母故去了,不然我能这么久不找你算账?那个王萍娟从前来家里唱堂会把你带坏了,让你喜欢上她,她却不把感情投入进去,这样的女人生的孩子还要认为义女,我看你读书都把脑子读坏了。” “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念念举目无亲,我总不能让许先生这么大年纪抚养念念吧?”郑家文以为父亲是想让她把念念送走,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了。 “你还有理了,认亲这是要禀明族里.......” “爹,都民国了,我就认个义女,族里同意不同意我都要认,又不是他们帮我养孩子,何必让他们知道呢。” 郑钧仁愣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不让念念从向字辈了,不必入族谱?” “就是个名字而已,我不会因为一个名字就不爱她了。”郑家文很反感老旧俗,好像从个向字是天大的恩赐一样,鬼稀罕。 郑钧仁闻言心里好受点,他不更想让王萍娟的女儿入他郑家族谱,这倒随了他心意。 “你不替念念争,还算有分寸,入族谱的孩子每年都有一笔成长费拿,念念本就和郑家毫无血亲,不入族谱也是应该的。” 郑家文听了这话心里不好受上前一步两手撑在桌子上道:“爹,念念不是她母亲,大人的事也别迁怒一个孩子。我是觉得没有必要注重那些虚的,也对族里的人不大有好印象,但我希望念念在咱们这个家里不要被区别对待,你不能只觉得向岚和向彤亲,三个孩子在我心里是一样分量的,她们有缘成为姐妹,就该相亲相爱,我不希望因为你对三个孩子不同的态度,让念念觉得和我们不是一家人。” 郑钧仁从女儿的神情看的出来女儿说这话有多认真多严肃,仔细一想他把对王萍娟那个女人的怒气迁怒到一个四岁多的孩子身上,确实不是一个长辈该做的事。 “我尽量吧,这个话题从今不提了。”郑家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了眼墙上的钟道:“你三叔一家快到了,你和淑仪去火车上接人吧。” 郑家文抿了抿嘴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侯淑仪刚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碰上郑家文,“爹训你了?” “没事,爹说三叔一家快到了,让我们去接。”郑家文说着便牵起侯淑仪的手往外走。 洋楼外,两辆汽车同时启动,郑家文和侯淑仪坐在前面那辆车上。 “爹不太喜欢念念,我看奶奶和娘对念念也不上心,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郑家文看着窗外道。 “日子处久了自然会生出亲情来,别说爹娘和奶奶了,就是我,你让我一下子把念念当女儿我也不适应,总得有个时间。” “你说的也是,慢慢来吧。”郑家文听侯淑仪这样一说,心里倒好受了一些。 车子驶过教堂时,郑家文从窗外看见一个女子身穿婚纱和一男子从教堂正门含笑走了出来,郑家文连忙抬手趴在窗上,车子飞快地驶过,可郑家文心里知道她没有看错,那是林舒柔。 “看什么呢?”侯淑仪诧异道。 郑家文闻言坐好道:“我刚刚看见林舒柔了,她穿着婚纱从教堂出来,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 “难过了?”侯淑仪挑眉,“可以回去抢回来。” 郑家文知道侯淑仪在逗她,便笑道:“又在胡说,我听念念说过她要结婚了,只是没想到会在我们前面罢了。眼下大家都找到了各自的幸福,这大抵是最圆满的了。” 侯淑仪闻言拉着郑家文的手,将头轻轻搁在郑家文肩膀上,他们其实都是在不幸中坚持不懈地寻找幸福,幸好她没有放弃,郑家文也没有放弃,放得冲破牢笼,看到幸福的曙光。 郑家文和侯淑仪去火车站接了三叔郑钧习一家后又双双去了王家。 “快看,那个女先生又来了。” “这回怎么带了一个漂亮女的?” 一时间弄堂的几个妇人探着脑袋往王家看。 “嫂子,这是我爱人侯淑仪。”郑家文笑着做介绍,“淑仪,这就是我老同学的遗孀志鸣嫂,这是他们的女儿悦悦。” “嫂子好,悦悦你好呀。”侯淑仪笑着将东西放在桌腿旁边。 “你好,悦悦,快问姑姑好。”志鸣嫂催促道。 “姑姑好。”王悦抬头问道。 “你好呀,我听说过你呢,你同桌郑向岚是我女儿,哪天放学可以一起到家里玩。”侯淑仪笑道。 “呀,你是岚岚姐的母亲啊,娘,岚岚姐的母亲长得可真漂亮。” 侯淑仪一听乐了,蹲下来和王悦聊天。 “嫂子,这是请柬,届时请赏光。”郑家文将请柬递了上去。 志鸣嫂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打开一看,上面竟然写了两个新娘,这请柬上并没有新郎。 “我一定去,我一定去,恭喜你们。”志鸣嫂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心里却知道郑家文是好人。 “谢谢。”郑家文和侯淑仪同时道谢。 第一百零六章 侯淑仪跟在郑家文身后从王家出来便看见一旁围着一群妇人, 在那暗戳戳地嚼舌根。 “那些什么人啊?”侯淑仪问道。 “无聊的人呗。”郑家文回了一句, 转身和志鸣嫂道别, “嫂子回去吧,我们走了,结婚当日再见。” “哦,你们回去的路上慢点。”志鸣嫂笑道。 “悦悦再见。”侯淑仪笑着和小家伙挥手。 “两位姑姑再见。”小悦悦依偎在母亲腿边挥手。 郑家文和侯淑仪在志鸣嫂的注视下上了车,在人走后她刚要进家门,听见旁边一群哄笑声, 吓得她连忙牵着女儿进屋关上门。 “淑仪,我先把你送回家,我得去趟周先生家里。”郑家文攥着手里的请柬道。 “我听你平时说起的周先生很严肃,对我们这事未必认可,还是我陪着你去吧。” “我就是怕周先生说些不好听的,才不让你去的。”郑家文刮了下侯淑仪的鼻子, “我也纠结过请不请周先生,想了想还是得请, 毕竟是我敬重的人, 如果能来我也会很开心, 如果不来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总归我想告诉我身边的人。” “那我们就一起去吧,一起去面对。”侯淑仪笑道。 “淑仪,你真好。”郑家文心里很有感触,她就怕她的另一半退缩,而淑仪, 从不退缩,她也因此会更加勇敢和坚定。 侯淑仪笑着楼着郑家文的胳膊道:“那你可得好好珍惜哦。” “嗯,这是自然的。”郑家文笑了,连带着去周先生家里的紧张心情都消散了。 到了周家,郑家文和侯淑仪被引到客厅,郑家文直接将请帖双手递给周先生。 周先生疑惑地打开,在瞧见那两个新娘名下的名字时愣住,抬头看着郑家文无语。 “周先生,我和淑仪即将结婚,想请您赏光。”郑家文坦然地看着周先生。 周先生手里捏着请柬不语,气氛凝固起来。 “这婚姻向来是男婚女嫁,你们两个女子,公然结婚,你可知道对社会的影响?你是众诚的教授,你是学生先生啊,你一言一行影响深远,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万一社会声讨,学生罢课,你这个教授还能不能当的了?” “结果我猜想过了,我也深思熟虑过了,但我想,这件事如果放我在我三四十岁上,我肯定更加瞻前顾后不敢去做,既然我内心十分想做,那我就趁着我年轻把想做的都做了,我和淑仪,相识相知,我对淑仪的感情很浓烈,浓烈到恨不得告知所有人,所以,公然结婚,虽然看似疯狂,但我心喜,这便足够了,至于还能不能当先生,只要我日后足够优秀,我不相信没有一所学校不会聘用我,这婚我是结定了,我不想人生留有遗憾。” 周先生闻言放下请柬道:“你做你想做的,但我不会去的。” 侯淑仪见周先生如此,便悄悄扯了郑家文的袖子,周先生全程没有污言碎语辱骂,这已经是很难得了,这样的婚姻不可能所有认识的人都赞同都祝福。 郑家文件侯淑仪对她摇头,便也不再争取,便笑道:“我知道了,来的路上也想过您不能接受,这大抵也是大多数的人想法,但我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我想,我还是要登门递上请柬,您来或不来,不做强求。我和淑仪还有很多事要准备,就告辞了。” 郑家文说罢牵着侯淑仪的手往外走。 周先生看着桌子上的请柬叹了口气,结婚当天,只要被记者拍了登报,必定传遍上海滩啊。 郑家文和侯淑仪到家时,小洋楼已经坐满了人,二叔三叔一家全到了,过年没回家的亲哥也来了。 “这么多人,这个小洋楼也睡不下,家和啊,带你二叔和三叔一家去巨鹿别墅安顿一下,你妹妹快结婚了,你这个亲哥可得带起精神来,事事上心些。”郑钧仁嘱咐儿子郑家和。 “知道了,爹。”郑家和笑道。 “行了,这下咱们家的人也都到齐了,走,去自家开的饭馆热热闹闹吃一顿团圆饭。”郑钧仁说罢想起一事,看向陶敏道:“对了,结婚当天中午在巨鹿别墅办酒席,各个地方的菜系都准备一些,吃的用的都要用最好的。” “这事我张罗着。”陶敏看了眼女儿,女儿结婚,自然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到了结婚这一天,教堂后面的草地上桌椅摆放整齐,另有大大的横幅,上面是侯淑仪亲笔在红纸上写的欢迎诸位亲朋好友参加郑家文和侯淑仪的婚礼。 郑家文到时,亲戚朋友还有郑家百货公司,银行,时裳的员工,更有郑家这么多年的生意伙伴,能来的都已经到齐了,即便还有些没来,大人小孩算一起也有五百多个人,椅子一排摆了十个,整整摆放了五十八排,如此大排场立刻引起周边行人的注目。 郑家没有请外国牧师,请的许曼华先生主持婚礼,郑家文精神烁然地站在最前面,虽然汪谦先生没有来,她心里有遗憾,但这并不影响她今天结婚的心情。 “快看,车来了。”丛佳意瞥见婚车,连忙激动地喊了起来。 郑家文闻言连忙转身,抬手抿了抿梳的一丝不苟扎在身后的长发,又整理了一下衬衣里面的红色方巾和白色西服,一脸笑意地站在原地等待。 婚车停在了第五十八排座椅后面两米远,车门在众人瞩目下缓缓打开,侯淑仪披着头纱穿着婚纱下了婚车。 侯盛应见状整理西服准备上前去接着女儿走中间的红毯,可当他伸出手时,却见侯淑仪似没有看见一般自己提着裙摆走到红毯前,挎上母亲尹夏香的胳膊,含笑向郑家文走去。 “爹。”侯和维在一旁看着生气,上前想在父亲面前埋怨,刚张嘴,却见侯盛应生气地坐回位置上去。 尹夏香带着女儿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郑家文面前,缓缓转身将女儿的手放到了郑家文手中,缓缓道:“家文,我把淑仪交给你了,望你们相亲相爱相互扶持。” “谢谢娘,从今往后我和淑仪风雨同舟。”郑家文很激动,眼眶发酸。 “好好。”尹夏香眼中的泪已经流了下来,连说两声好退了下去。 郑家文和侯淑仪牵着手缓缓转身面向前面,看着前面的许曼华先生。 “家文,请将你的左手放在你的心上,接下来的话从口出发自于心。”许曼华看着眼前的学生缓缓说道。 待郑家文照做后,许漫华看了眼身后的众人,又看了一眼旁边围观的众人和拿着相机的记者,今日之事不知日后是福是祸。 “家文,淑仪,自古男婚女嫁,阴阳相合,你们今日特立独行,两个女孩毅然结婚,他日必有千万人指责你们,你们现在思量一下,可会后悔?” “无悔。”侯淑仪缓缓道。 “至死不悔。”郑家文握紧侯淑仪的手道。 “日后面对世人指责,你们可愿与身旁的伴侣共同进退不离不弃?” “我愿意!”二人齐声回道。 “好。”许曼华闻言拿起前面桌子上的红色证书缓缓道:“郑家文,侯淑仪,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 许曼华读罢将证书交到二人手里,笑道:“恭喜你们,新婚快乐。” 郑家文闻言转头看了眼侯淑仪,二人笑着朝许曼华鞠躬:“多谢先生。” 第一百零七章 礼成之时, 旁边相机拍照声不断, 两侧也响起了钢琴和小提琴欢乐的协奏曲。 不一会, 一条龙似的一百六十辆汽车一辆接着一辆驶了进来。 “快看!”人群里有人向后指着,在上海滩还从未见过同时出现这么多汽车的,排场之大让围观的人发出阵阵惊叹声。 郑家文牵着侯淑仪的手在亲人们的簇拥下上了第二辆车。 随后亲人和朋友陆续上了后面的车。 一百六十辆车浩浩荡荡地开过外滩,向巨鹿路的别墅驶去。 车子还没看到别墅门口,各大报纸头版新闻便已经出炉了。 “号外号外,无锡郑家二小姐和女子结婚啦, 华夏婚史头一份。”卖报童拿着报纸穿梭在行人中间。 “给我来一份。” “也给我来一份。” ...... 郑家在巨鹿路别墅是两栋别墅相连,两栋别墅在里面是相通的,客厅从东到西是两栋别墅的客厅之大,客厅上方的吊灯奢侈豪华,家具摆设透着大气。 客厅摆放了六十张桌子,每一张桌子的食物和饮品都是一模一样, 效仿西方的自助餐食,没有椅子, 宾客随意拿着餐碟取食。 “诸位, 静一静, 静一静。”郑钧仁端着装有红酒的高脚杯走上楼梯, 看着下面的一众宾客道:“鄙人郑钧仁,感谢诸位亲朋好友,世家至交光临小女的婚礼现场。今天这场婚礼不同以往,自古至今此乃先例。小女家文自小通达,聪慧过人, 为人父母本也想着为其择选良婿,可儿大不由爹娘,她们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追求更有自己的思考和决定。小女和侯家三女淑仪相识相知,她们愿冲破樊笼结为夫妻,为其父母,能做的就是给她们一个盛大的婚礼,让她们感受到做父母的祝福,无论在外受人指指点点言语辱骂,家门都永远为她们敞开。也请今日到场的亲朋好友对她们多一份理解和尊重,出门在外能帮她们一把的,郑某必铭感五内,感谢之情难以言尽,郑某先干为敬!” 郑钧仁说罢仰头将酒饮尽。 客厅众人闻言纷纷拿起桌子上的酒回敬。 楼梯尽头换好衣服的郑家文和侯淑仪眼眶纷纷含着泪水,父亲的话是在给她们撑腰。 郑家文此时此刻觉得小时候和父亲对峙反抗是多么的不懂事。 郑钧仁的酒刚喝碗,二叔郑钧卫和三叔郑钧习纷纷走上楼梯。 “今日是侄女家文大喜之日,诸位能来,郑某感激不尽,愿今日玩至尽兴,不醉不归。” 郑钧习说罢,郑钧卫高举酒杯,一同饮下。 少时别墅内声乐起,更有当红影星当场献唱。 此时,郑家文才牵着侯淑仪的手,收拾好心情一步一步迈下楼梯。 丛佳意吃着糕点抬头看去,侯淑仪身穿龙凤刺绣的旗袍,郑家文则穿一身苏绣的暗红长衫,两个人手牵手相视而笑走下楼梯,她碰了碰崔楠:“快看,我第一次觉得她们是这样的相配。” 崔楠闻言看向正在敬酒的两个人,脸上还是严肃的神情道:“如果日后不分开能到白头,那是相配,如果中途分开,那就一点都不配。” 丛佳意闻言耸了耸肩,崔楠总是这样扫人兴。 “从今往后就真的是携手过日子了,婚后柴米油盐,大事小事一箩筐,磨合期是会让人忘却恋爱时的滋味,但娘希望你们无论有多大矛盾都能想一想这来之不易的婚姻,彼此忠诚,互敬互爱。”陶敏拉着两个人的手由衷道。 “娘,我们会的。”郑家文和侯淑仪相视一笑。 “好,去给亲朋们敬酒吧。”陶敏了理了理女儿的衬衣里面的方巾,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郑家文和侯淑仪端着酒杯在长辈们中间穿梭敬酒,都敬完之后方才走向自己的朋友。 “淑仪,恭喜。”崔楠碰了碰侯淑仪的酒杯。 “只跟淑仪道喜?我呢?”郑家文在一旁笑道。 “也恭喜你,也不知道你上辈子做了好少好事,这辈子能把我们淑仪拐回家。”崔楠说罢不情愿地碰了下郑家文的杯子。 “崔楠,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少说两句。”丛佳意扯了扯崔楠的袖子,转而笑得一脸灿烂地道:“家文,淑仪,恭喜你们咯。” “谢谢~”郑家文和侯淑仪笑着碰杯。 “家文,没想到你竟然比我还早一步举办婚礼。”刘子和走近,“我想这个爆炸式的新闻其影响力能持续好久,以后出门可得伪装好啊。” 郑家文闻言笑了。 “怕人我就不弄这么大阵仗了,对了,嫂子今天没来吗?” 刘子和笑着和侯淑仪碰了碰杯,回道:“她在老家还没有回上海,她不来也好,要不然见了这么大的阵仗心里羡慕,该嫌弃我了。” “嫂子哪里是物质的人,要不是看上你这么人,人家能点头答应嫁给你?” “你说的也是,你嫂子对我是真的不错。好在大家都有归属了,来,这一杯祝我们大家都幸福一辈子。”刘子和举起酒杯。 郑家文和侯淑仪笑着碰盏。 少时,客厅响起音乐,长辈们纷纷离席,年轻人两两一起跳起舞来,郑家文和侯淑仪也在众人的推攘中走到正中央滑开舞步。 这一跳,往日的记忆就浮现出来,郑家文想起了和侯淑仪第一次跳舞的场景,笑道:“还记得我和你在百乐门跳的第一支舞,踩了你好几脚,因为这你还趁机讹我一双八十元的鞋子。” “还说呢,第一次和我跳就心不在焉,今天你的心思可在我身上?”侯淑仪媚眼如丝地看着郑家嗯。 “别说今天,往后的日子里我的心都在你身上。”郑家文搂着侯淑仪的腰低语着。 侯淑仪笑了,今天是她从小到大最开心的一天,拥着自己爱的人在众人面前跳着舞,向所有人告知她们结婚了。 疯闹一天,宾客纷纷离开,杨徽芬累的瘫在沙发上。 “快起来,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徐天昭踢了踢杨徽芬的腿。 “别动我,我今天天不亮就起来帮淑仪姐上妆,我一天都在指挥着布置婚礼现场,还招呼那群儿客人,我都累死了。”杨徽芬闭着眼睛道。 侯淑仪和郑家文送宾客回来就看见杨徽芬瘫在沙发上。 “徐老板,徽芬今天累坏了,你把她抱到二楼左边的屋子里睡吧,今晚就别回去了。”侯淑仪上前道。 “我还是带她回去吧,不然第二天一早醒了见了你家那些长辈也怪不好意思的,她这个人我了解。”徐天昭说罢想将杨徽芬抱起来,刚站直身子就觉得臂力不支,整个人脸都憋红了,手一松,杨徽芬整个人落到地上。 “哎,哎,哎呦。”杨徽芬瞪向徐天昭,“没那个本事抱什么抱呀。” 徐天昭冷着脸,她内心觉得尴尬时脸上就会愈发的冷,二话不说大步往外走,杨徽芬见状摸了摸自己的头站起来,“淑仪姐,我回去了,哦,还有,新婚快乐。”说罢便跑了出去。 侯淑仪笑着摇了摇头,这两个人没有一天不闹别扭的。 到了晚上,一家人吃过饭,便坐车离开别墅往小洋楼去。 “还是小洋楼温馨,别墅太大了,少了点家的感觉。”侯淑仪进了小洋楼,整个人放松下来,今夜这小洋楼只有她和郑家文、尹夏香和三个孩子,其余的人都留在了别墅。 “我也不喜欢住别墅。”郑家文脱下大衣,走到沙发前坐下,对三个孩子招了招手。 “向岚,你是姐姐,带个头,今天该对我改口咯?” “改口?”郑向岚看了眼侯淑仪。 侯淑仪笑道:“是得改了,如今我和你先生结婚了,你得改口叫娘了。” “娘?”郑向岚看了眼郑家文,眼睛一亮,“我有一个阿娘了,我唤mom好不好?” 郑家文摸了摸向岚的头道:“一个意思啦,来,正儿八经叫一声。” “mom,祝你和阿娘新婚快乐。”郑向岚笑道。 “乖啦。”郑家文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红包递给向岚。 郑向岚撇了撇嘴道:“mom,你当着我阿娘的面给,那还是我的吗?” 侯淑仪闻言笑道:“是你的,里面只有六分,你自己收着吧。” 郑向岚闻言很开心,六分能买很多次糖了。 “谢谢mom,谢谢阿娘。” “向彤,来,叫娘,说句吉祥话。”郑向岚拿着红包逗着向彤。 “祝阿娘和娘多给我们买好吃的。”郑向彤小肉手从郑家文手里拿过红包在手里挥了挥。 “就知道吃啊,你看看你的小肚子,再吃你就是个小胖墩了。”郑家文弹了向彤额头一下。 “念念,来,这是你的。”侯淑仪拿着红包递给一旁的念念。 “谢谢侯阿姨。”念念双手接过,站在一旁有些局促。 “念念,该改口了,娘和你侯阿姨结婚了,你有两个母亲了。”郑家文走过去蹲在念念旁边。 “不对,我有三个母亲,我新娘,我阿娘还有你。”念念抱着郑家文的脖子小声道。 郑家文闻言一愣,随后道:“对,之前咱们念念有三个娘,现在呢,念念有四个母亲了,侯阿姨从今往后也是你的母亲,你改口唤她一声。” 念念闻言将小脸埋在郑家文怀里,不出声。 郑家文还想在说,被侯淑仪扯了下袖子。 “家文,念念刚回家不久,都还陌生,不要逼太紧了,日后建立起感情来再改口吧。” 郑家文闻言微微一叹将念念抱了起来。 “听你的,日后再说吧。”郑家文说着看向一旁的尹夏香道:“娘,今晚三个孩子要跟你睡了。” “放心吧,来,念念给我抱。”尹夏香抱过念念,喊了向岚和向彤回屋。 侯淑仪则带着睡袍去了二楼洗手间洗澡,郑家文则去了一楼的洗手间洗澡。 等郑家文洗完澡回屋时,便看见侯淑仪穿一件红色睡袍站在窗前往外看。 “在看什么?”郑家文走近,从后面抱住侯淑仪,鼻子轻轻在侯淑仪发间闻了闻。 “在看对面,去年,对面有个教书先生,对我爱答不理。” 郑家文闻言笑了,抬头看向对面,对面亮着灯,租给了一对小夫妻。 “现在,这个教书先生,对你唯命是从。”郑家文笑了,“世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当时我从不认为我会和你结婚,会和你在一起,可能真像崔楠说的,我上辈子做了很多善事,这辈子才能牵起你的手,想想刚回国那场冲喜,你我的缘分可能真的是前世就定下的。” 侯淑仪闻言拉上窗帘,缓缓转身,抬起胳膊搂着郑家文的脖子道:“到现在经过鉴定,这是良缘不是孽缘。” “岂止现在,我保证,这一生都是良缘。”郑家文说罢吻了一下侯淑仪的额头,鼻子...... 夜寂静了下来,幸福在空中弥漫。 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倾洒到床上,侯淑仪抬手揉了揉眼睛,缓缓转醒。 睁开眸子那刻,瞧见郑家文和自己身上的吻痕愣了一下,想起昨夜的疯狂,脸颊不自觉的滚烫起来。 侯淑仪忍着酸乏坐了起来,裹好睡衣下了地。 待洗漱穿戴好时,门外响起了铃声,侯淑仪抬手看了看手表,才七点半,以为是长辈们一大早过来,连忙回屋催郑家文起床。 “家文,快起来,长辈们可能在楼下。”侯淑仪说罢又急匆匆下楼,走到门前将门打开,看到来人时愣在原地。 “早,侯小姐。”林舒柔站在门口笑了笑,“或许我该改称呼了,昨天那么大的排场,都登报了。” “称呼而已,无所谓的,林小姐,请进。”侯淑仪打开门。 林舒柔缓缓走了进去。 “林小姐先坐会,我去沏茶。”侯淑仪说罢便往厨房去。 林舒柔在客厅走动打量着,在看到墙边五斗柜上的相框时便停了下来,相片上郑家文坐在椅子上,侯淑仪坐在扶手上,两个孩子一个站在椅子旁,一个被郑家文抱在怀里。林舒柔抿了抿嘴,这全家福处处透着幸福啊。 “蹬蹬蹬....”郑家文以为长辈来了急匆匆往楼下跑,边下楼梯边系着衬衣袖子上的纽扣。下了楼梯,瞧见一个女人站在相框前,瞬间就愣住了。 熟悉的背影让郑家文脑子嗡的一声,这见面见的猝不及防。 林舒柔听见声音缓缓转身,看着眼前的郑家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家文,茶沏好了,过来给林小姐端过去。”侯淑仪站在厨房门口道。 郑家文回神连忙应着:“嗳,好。” “舒,舒柔,你是来看念念的吧,她还没有起,你,你先坐一会。”郑家文说罢连忙往厨房去。 “见着旧情人,眼都移不开了?”侯淑仪一边切着面包一边酸道。 “这面包加醋了吗?我怎么闻言一股山西醋味?”郑家文看着侯淑仪说道。 “去你的,我犯得着么,赶紧上茶去!” “这清早的,她突然上门来我懵的都不知道我是谁了。”郑家文心里直打鼓,端着茶来到客厅,“舒柔,有点烫,缓缓喝吧。” “谢谢。”林舒柔说着坐到沙发上,“家文,还没恭喜你,新婚快乐。” 郑家文愣了一下道:“我也没来得及恭喜你,你婚后可好?” 林舒柔闻言面上闪过几丝不自然,笑道:“他待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郑家文缓缓坐下,已然不知道还能聊些什么。 林舒柔捏了捏手里的手提包道:“我今天要随他去德国了,九点的船,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了,我这次来,是来带走念念的。” “什么?”郑家文看向林舒柔,“你说你要带走念念?” “是。”林舒柔看着郑家文,眼中带有几丝请求。 “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把念念盼回来,不可能让你再带走。”郑家文想也不想,直接回绝。 “林小姐,吃过早饭没有?一起吃点吧?”侯淑仪将饭端到餐桌上。 “多谢,我吃过来的。”林舒柔说罢,听见楼梯上轰隆轰隆的,回头一看,三个小孩子冲了下来。 “阿娘!”念念瞧见林舒柔直接跑了过来。 林舒柔站起来一把将念念抱了起来。 “念念,阿娘来接你了,跟阿娘去德国吧。”林舒柔亲了亲念念的额头。 “念念,下来。”郑家文站了起来。 “我不要嘛,我要阿娘抱,我想阿娘了。”念念搂着林舒柔的脖子拒绝下来。 郑家文闻言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家文,念念是去是留,你我两个人争执也没个结果,不如,让念念自己决定吧。”林舒柔看向郑家文道。 “林小姐这个主意不错,跟谁还是得看孩子的想法。”侯淑仪走上前扯了扯郑家文的袖子,“让念念决定吧。” 郑家文抿了抿嘴,看向念念,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道:“念念,你是愿意跟我和侯阿姨住一起,还是愿意和你林阿姨一起去德国生活?” 念念闻言看了眼抱着自己的阿娘,又看了眼郑家文,大大的眼睛泛着泪花。 “我不能既和你住又跟阿娘住吗?” “当然不能。”郑家文看着念念泪珠下来心里泛酸。 “我为什么不能呢?”念念哭着问道。 “我之前和你解释过了,念念,你看,家里还有你岚岚姐姐和彤彤妹妹,你留下来有玩伴,我和你侯阿姨都会好好爱护你的。” 念念抬起小手擦了擦眼睛。 林舒柔附在念念耳朵里轻声道:“念念,阿娘只有你了,不要离开阿娘。” 念念转头看着眼中同样泛着泪花的阿娘,哭道:“我不离开阿娘,我和阿娘走。” 此话一出,郑家文愣在原地。 “念念,阿娘的好孩子。”林舒柔抱着念念情绪有些激动。 侯淑仪微微一叹,默默地上楼将念念的衣服收拾好,下了楼递给郑家文。 郑家文将头转向一边,没有接,她有些伤心,念念这个小没良心的,真的就被拐走了。 “娘,你不要生念念的气。”念念挣扎着下地,抱着郑家文的腿仰着小脑袋道:“娘没有念念,还有岚岚姐姐和彤妹妹,阿娘没有念念,就什么都没有了,阿娘只有念念了。” 郑家文闻言眼泪夺眶而住,转身蹲下抱住念念道:“你才这么小,这么懂事做什么?” “娘,念念是爱你的,等我长大了会回来找你的。”念念抬起小手在郑家文脸上抹着泪。 “那我还不老了?”郑家文一脸不愿意,“到了德国会写字了就给我写信,给我地址,我去看你。” “太好了娘,你一定要来德国看我。”念念擦着自己的眼泪。 “念念,还有一个半小时船就要开了,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了。”林舒柔走上前牵起念念的手。 郑家文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罢了,念念都做了选择,她再不想让念念走也没有任何理由, “我们去送你们吧。”郑家文说着便去打电话。 过了十来分钟,门外汽车鸣笛。 林舒柔和侯淑仪带着念念和向岚挤在后车座,郑家文抱着向彤坐在副驾驶,一路往码头去。 到了地方,郑家文下了车,便看见一个男子脚边放着四个箱子,朝这边看来,那便是舒柔的丈夫吧。 “家文,侯小姐,到码头了,谢谢你们来送我和念念。”林舒柔站在车前,并没有往前走,显然也没有介绍自己丈夫的意思。 “舒柔,我心里是不希望你带走念念的,可这念念自己的选择,我,我不能去逼迫念念留下。但我希望念念在德国能平安长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们在金钱上不充裕,请......” “不会的,到德国我会去医院任聘,我可以养活念念,请放心。” 郑家文愣了一下,总觉得这次见到的林舒柔哪里不一样了,好像多了一份自立。 “念念,到了德国要好好念书,我等着你给我写信。”郑家文蹲下抱了抱念念。 “娘,我会的。”念念小手拍了拍郑家文的肩膀。 此时,邮轮鸣号。 林舒柔牵起念念的手道:“船快开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林小姐,一路顺风。”侯淑仪笑了笑。 “谢谢,也请你们要幸福下去。”林舒柔笑了笑。 “舒柔。”郑家文抿了抿,“珍重。” “家文,珍重。”林舒柔说罢抱起念念快步朝码头的男子走去。 郑家文站在原地看着,那男子提着皮箱跟在林舒柔身后上了船。 九点的太阳还泛着一些红光,阳光倾洒在海面上,泛着点点金光。 船开了,郑家文牵着侯淑仪的手,带着两个孩子缓步走向码头,朝着站在甲板上的林舒柔和念念挥手。 “娘,念念会想你的,每天都会想你的。”念念朝岸上大喊。 郑家文眼中的泪止不住,却用地点头,回应道:“娘也会想你的,你到德国要听话,平安长大,我会去看你的。” “我等娘!!!”念念喊道。 船越开越远,远到已经听不见喊声,郑家文右手抱着侯淑仪的腰,左手牵着彤彤的手,看向远方那快不看到的船,此一别不知何年再见面,剩下的唯有思念挂在心头了。 侯淑仪看着远方,又看了眼郑家文,安慰道:“人都说今日的离别是为了今后的相聚,总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郑家文收回目光,看向侯淑仪道:“好在你和两个孩子都在我身边。” “娘,我好累,要抱抱。”向彤扯了扯郑家文的裤子。 郑家文低头看了一眼,将向彤抱了起来,郑向岚挤到两个大人身前,牵着侯淑仪的手,阳光照射在一家四口身上,显得十分温馨。 “走吧,回家。”郑家文看向侯淑仪,这一世,纵有伤情离别,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知足了。 “好,回家。”侯淑仪笑着回应。 回家,回她们的家,她们自己的小家。 第108章 番外一 两个女子结婚的事情很快随着报纸的刊印传遍了上海滩, 郑家文和侯淑仪的名字被越来越多的人挂在了嘴边。 事情的发展比郑家文预想的还要遭, 她被众诚和圣西莱同时解聘了, 其原由是有一批家长在学校门口请命,校方不得不发解聘书。 好在的是,爱美的人依旧踏进侯淑仪的时裳公司,这一桩特殊的婚姻好似并不能影响她们想穿漂亮衣服的心情。 银行虽有一批人提款,但也能周转维持,郑家文在上海受影响最大的便是百货公司, 客流量明显比之前少了,郑钧仁不得不推出一系列策略。 食品一律降三成利润捆绑销售。 除食品外其他生活用品,维持原价,但推出满足购买金额赠送礼品策略。 奢侈品,增加一成利润定价,有钱人只有想买不想买, 没有便宜和贵的概念。 方案一推出,立即吸引了一大批生活在底层的人, 当日百货大楼门口被挤爆了, 尤其是食品, 很快被销售一空。 这个时候老百姓最关心的还是柴米油盐, 嘴上说着闲话说着抵制,但只要对自己有利,他们还是会重新踏入他们扬言想抵制的地方。 郑家文被解聘后便在家里编书,现在大学用的教材要么是国外英文版,要么就是教书先生自己编一个临时的, 很多不规范不实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本汉字书写的物理书。 “家文,七点了,你快收拾一下带岚岚去学校。”侯淑仪趴在书房门边看向里面的郑家文。 “好,知道了。”郑家文头也不抬地拿着尺子在纸上挂着串联和并联的示意图。 侯淑仪瞧郑家文的状态哪里真能放心,走进去拿下郑家文的笔道:“好了,来不及了,快点,送岚岚上完学再回来画嘛。” “淑仪啊,今天我送岚岚吧,你让家文忙吧。”尹夏香出现在书房门口道。 “不用娘,你在家看彤彤就好,我这就换衣服。”郑家文一听哪里还敢磨蹭,连忙站起来走出书房,回卧室去换衣服。 “家文被解聘心情不好,你还让她去送岚岚,这要是遇见以前的同事多尴尬呀。”尹夏香扯着女儿的袖子小声道。 “娘,有什么好尴尬的,她没偷没抢的,心里坦荡就好,她现在一天闷家里编书,出去走走是好事,别担心。我上班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侯淑仪说罢提着手提包下了楼,去玄关换鞋。 郑家文穿好衣服便骑着自行车带着郑向岚去学校。 “岚岚,在学校有没有小朋友因为我的事欺负你呀?” “有几个,老是围着我说难听的话,但大部分都会帮我骂回去,娘,好多小朋友都喜欢你的,她们有的还想来咱们家里玩呢,她们都想你了。” 郑家文闻言笑了笑道:“你可以请你要好的朋友来家里玩,跟我和你阿娘一声,我们给你们弄个小party。” “真的?那我今天和她们说一下,这个礼拜六请她们来我们家里玩,好不好?”郑向岚在后车座兴奋了。 “好呀,你和你好朋友去说,我来准备。”郑家文脸上挂着笑,一路十分开心地骑到学校门口。 “哎呦,陶先生啊,来送女儿呀?”开校门的婆婆笑着朝郑家文点头。 “是呀,阿婆,岚岚,问阿婆早。” “阿婆早上好。”郑向岚背着书包从后车座上跳了下来。 “哎,早上好呀,快进去,第一堂课快开始了。”阿婆笑道。 “娘,我走了,哦,对了,下午你要准时来接我呀。”郑向岚想起一事连忙回头提醒,她娘经常编书编的忘记时间。 “知道了,放心好了,快进去吧。”郑家文挥了挥手。 “陶先生,陶先生早!”后面有小学生看见郑家文,连忙问好。 “哎呦,早啥子呀,娘同你讲拉多少遍,不要同她讲闲话,她不正常的,快进去。”小学生的母亲拉着孩子避开郑家文往里走。 郑家文耸了耸肩,手扶着自行车把手,对开门的阿婆道:“阿婆,我走了,再见。” “哦,好,再见呀,陶先生。” 郑家文骑着回家,走到半路,想起这个月的伙食费没有给王家送去,便转道去了王家。 “志鸣嫂,志鸣嫂。”郑家文敲了敲门。 半晌没人开门,看见一群人围着墙上的纸在嘀咕,便好奇走了上前,奇怪的是,她刚迈腿,那群人便一哄而散,看她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她走到墙边,抬头看向墙上的纸,脸色大变。 只见纸上写道:“弄堂春风二月里,教书先生月初来。女子娶妻行乖僻,假仁假义怀鬼胎。左手搂着新婚妻,右手还把寡妇采。此女若不驱逐了,华夏风俗全败坏。” 郑家文愣在原地,向后踉跄两步。 “诶?家文?”刘子和提着肉进了弄堂,瞧见郑家文便走上前,“怎么了?” 郑家文缓缓回头,无奈一笑,指了指墙上的诗。 “看看这招贴诗,呵呵,犹如冷箭扑面而来,伤人心啊。”郑家文凄楚笑道。 “这,这谁写的?”刘子和上前将诗撕了下来,揉成团。 “别管谁写的,能这么贴出来,分明是为了给我看的,他们知道我月初肯定要来送生活费用,这是要逼我退避三舍不要再来啊。”郑家文的心在这一刻有些疼,老手写诗意思再明白不过,可她做错什么了?即便她和淑仪结婚这些人不赞同,但她对王家送米送钱,这是在做好事啊,为什么做好事也不行呢?这个社会怎么了? “管他们的,别想了,家文,腿长在你身上,想来便来。”刘子和将纸团丢在一旁。 “可志鸣嫂不开门了,子和兄,你说,我该进还是该退呢?我来王家送米送钱供悦悦读书,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告慰志鸣兄的亡魂,可他们,他们竟然小人之心胡乱猜测,竟说我对志鸣嫂心存鬼胎,而志鸣嫂至今闭门不见,你说我,我这是何苦招惹是非被人这样羞辱?” “嫂子肯定是为了避嫌,她也怕连累你,要不,今后你别来了,王家我来照应。” “你以为你来就没事?那群人惯会无事生非,你一个男的来,肯定会说你看上志鸣嫂了。”郑家文气不过,抬脚在纸团上踩了几下,“我本不欲和他们置气,可他们,他们太过分了,若就婚姻之事说我我可以理解,毕竟之前确实没有发生过两个女子结婚的事情,可他们竟然污蔑我对嫂子有非分之想,实在可恨。” “这种事每天都在上演,去年那个名伶怎么死的,还不是人言可畏害死的,这种事杜绝不了,嚼舌根子的人一批又一批,人心不全是向善的,你要置气肯定会被气死。” 郑家文听了刘子和话沉默好一会,良久从口袋里取出十五元钱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她知道志鸣嫂肯定躲在门后面。 “嫂子,这个月的生活费我塞门缝里了,我先走了。”郑家文说罢转身就走。 刘子和连忙将肉挂在门把手上,急匆匆去追郑家文。 “家文,你慢点,我今天上午没课,走,茶馆带你听听戏去。”刘子和说着拉着郑家文的手,硬拉着去了茶馆。 “行了,别苦着一张脸了,没啥大不了的。”刘子和给郑家文倒了杯茶 “哎,我想的还是太乐观了,这个世道啊,总有人见不得你做好事,你说我救助孤寡有什么错,他们愣是编造一些事想让我不要再来了,对他们倒没什么影响,可悦悦上学的钱今后从哪里筹他们一点无所谓的,损人不利己,你说何苦来?”郑家文说罢拿起茶杯就往嘴里送,瞬间就烫着了。 “你是有多渴多生气,这热茶就直冲冲往嘴里送?别让淑仪回家以为你在外面亲谁肿了。”刘子和笑着调侃道。 郑家文闻言笑了,想起侯淑仪,莫名怒气消了几分。 “别气了,今后不行让淑仪给王家送生活费,隔月送吧,我让你嫂子也过去送,志鸣人不在了,我也该帮衬帮衬,隔月十五六块我还拿得出来。” 郑家文闻言拍了拍刘子和肩膀道:“你将来还要养孩子呢,等你结婚和嫂子住一起外面公寓的租界也不便宜,我呢,刚好命好,家里每月寄钱,又有个能赚钱的伴侣,我能负担王家的开支,你就别和我抢了,你要尽心就买点吃的过去就行了。” “你命好这倒是,不过虽然你有人养,可也不能一直这样无所事事啊,今后怎么打算的?” 郑家文转头看了眼戏台上,缓缓道:“我现在在家编书,可现在学校对我的态度来看,编出来怕也不会用。我看昨天的报纸还有人长篇大论批判我,如今在上海滩我怕是什么也不能做。想想十几岁的时候也曾经怀里揣着一本《新青年》,也曾经满腔热血地去探求真理,现在比十几岁的时候倒显得颓废了。” “天下之大,上海待不了,去其他地方嘛,又不是只有上海有学生。” 郑家文闻言抬起头,可随即眼神黯淡下去。 “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想去别的地方偷偷摸摸过日子,我应聘前一定会告诉校方和学生实情,但我知道,这太难了,上海都不能接受,其他地方怕更不可能,所以我想,去英国继续深造,但,我和淑仪刚成家。” “你想出国?”刘子和有些惊讶。 “是啊,我的恩师威尔顿先生来过几封信,他鼓励我攻博,而且他此次研究的是武器方面,我心里已经蠢蠢欲动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和淑仪开这个口,结婚前我答应过她不分离的。”郑家文搓了搓脸不知道怎么办。 “你什么时候对武器感兴趣了?” “我不是一直相信教育救国么,如果能培养一批能自主研发武器的学生除了,我们也不用花大把的钱去买人家有瑕疵劣等的枪支。再说现在有钱买得起枪支的大多都是军阀,还记得去年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么,军阀制造了二七惨案,死了很多人,我在国外看着那断头沥血的照片,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郑家文摇了摇头,她是真的想去,可又舍不得离开。 刘子和闻言道:“你想去就和淑仪好好说嘛,我相信淑仪会放你走的。” “我自己都还在犹豫,怎么和淑仪去说?我内心并不想分开。”郑家文叹道。 郑家文和刘子和在茶馆聊天,可弄堂王家门口却依旧有一群人聚在一起说三道四。 志鸣嫂一直躲在门外,外面那些人的话让她快发疯了,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打开了门。 “呦,志鸣嫂。”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我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可也没有你们这样的,伤我孤寡我可以忍,你们怎么能空口白牙污损我的恩人呢?人家清清白白来供悦悦上学,不图任何回报,你们倒好,身为邻里不为我高兴,反而处处说三道四,难道非要我关死寡妇门你们才罢休不成?” “志鸣嫂,这就是你不对了,我都是为你好,你这恩人喜欢女的啊,前不久那大排场和一女的结婚,显然她帮你是对你图谋不轨啊,世上哪有做好事不求回报的。” “是啊,志鸣嫂,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啊。” “你们,你们,你们给我走,她是我家的恩人,我不准你们这样往她身上波脏水,都给我走。”志鸣嫂说罢哐的一声关上门。 郑家文和刘子和聊完就回家了,编了会书便去陪向彤玩,到了下午准时出门去接向岚回家。 侯淑仪下班回家时,郑家文在书房编书,向岚在一旁做功课。 侯淑仪走进笑道:“都用功呢?” “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郑家文看了看手表笑道。 “今天事情不多。”侯淑仪说着走到书架上去拿德文字典,抽书的时候力度大了点,将一旁英文版的物理书弄到地上,蹲下去捡的时候发现几封英文信,不由地看了起来,越看心越沉,回头看了眼在给向岚讲题的郑家文,又悄无声息地将信夹在书里放了回去。 看写信的时间很早了,郑家文一直没说应该是没有出国的想法吧,侯淑仪自我安慰地拿着字典坐到郑家文旁边。 “家文,你有没有想过再去应聘几家学校?”侯淑仪瞧着郑家文试探地问了一句。 “等外面消停消停吧。”郑家文笑道。 “那要不出国进修一下怎么样?” 郑家文闻言吃惊地看着侯淑仪。 侯淑仪看神奇就知道郑家文想不想了,抿着嘴不说话。 “我只是初步有这个想法,现在没有哪所学校肯聘请我,如果我在国外得了奖项......”郑家文话还没有说完,便见侯淑仪放下字典站起来往外走。 郑家文愣了一下,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第109章 番外二 英格兰, 康桥下水波凌凌, 郑家文身穿白色裤子蓝色衬衣, 神情悠闲地躺在小船上,一本放射性元素的物理书直接放到脸上,遮住了清晨的阳光。 噗通一声,岸上的孩子朝水里扔下了石子,水波溅起,打湿了郑家文的衣袖。 “家文姨, 吃饭了。”岸上的小孩喊道。 郑家文懒洋洋地拿下脸上的书,转头看向小孩笑道:“知道了。” 郑家文上了岸,牵起小孩的手,一步一步朝后面的后墙小洋楼走去。 “家文,有你的信,在桌子上。”进了屋, 围着围裙往桌子上端菜的女人说道。 郑家文闻言连忙去拆书信,看罢连忙跑去厨房, 欢喜道:“田甜, 淑仪来信说她要带着两个孩子来。” “啊?这事你爹同意了?”田甜有点不敢想。 田甜是郑家文和刘子和要好的同学, 郑家文来英国做威尔顿先生的助教, 认识了同科室的田甜的丈夫Jeff,到家里做客时两个好友在惊讶和惊喜中相遇了。 郑家文感叹这来之不易,毫不客气地搬来和田甜一家住在一起,郑家文满怀激动地写信告知侯淑仪,侯淑仪看到信的那刻觉得有必要怀疑郑家文搬过去最主要的目的是去蹭饭的。 “同意了啊, 淑仪说这事是我爹主动提的。”郑家文很开心,靠在门框上道:“我爹娘一直对淑仪从德国辍学回家感觉遗憾,这次她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陪伴我,而是要继续读书。田甜你知道吗?她能重拾书本,大概是我来英国这一年多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懂你,别说淑仪了,就是不相干的人没完成学业你都会觉得痛心。”田甜端着粥离开厨房,“不过,再开心也得吃饭,你看看几点了,再不吃你去实验室的时间就晚了。” “是是,马上吃。”郑家文笑着坐到餐桌前,“等淑仪带着孩子来的时候我就搬回去住了,也不知道还能吃几顿你做的饭菜。” “想吃你就带着淑仪和孩子来吃呀,我和Jeff 还能把你扫地出门吗?”田甜笑道。 “淑仪来了,我怕是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怀念你做的菜,淑仪的厨艺其实是可以开饭店的。”郑家文笑着说道,笑中带着几丝怀念和得意。 “真是够了,你每天拿着淑仪给你的信读来读去,拿着人家的照片出神地看,嘴里话里还常念叨着,弄得我把你和我们家Jeff一比较,我就觉得他不够爱我。”田甜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Jeff从德国调研回来,你就知道他有多爱你了。”郑家文说着看了看手表,拿着一个包子站了起来,“夫妻小别胜新婚,我有经验,哈哈,小诺,乖乖吃饭,你家文姨要去工作了。” 郑家文一时间仿佛更有了动力,无论是在实验室工作还是去讲堂上听课整个人跟重生了一样。 因为侯淑仪要来,她便在田甜附近租了一栋小洋楼,闲暇时自己卷着袖子打扫了好几天。 侯淑仪信中所做的航次抵达那天,郑家文为了让侯淑仪在人群里一眼看到她,特意穿了一件长衫,她来英国总共带了两件长衫,为的是不出门的时候多几分自在和舒适。 “家文,我和你一起去接淑仪吧,你开车。”田甜在门口说着将车钥匙丢给郑家文。 “好啊。”郑家文爽快地应了,走到田甜的车旁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但愿我这个新手不会让你生出生命不久矣的感觉。” “我谢谢你。”田甜笑了笑看向窗外。 到了港口,郑家文和田甜下了车,郑家文只身往人群里走,四处张望寻找侯淑仪的身影。 侯淑仪带着两个孩子还有十二个箱子举步维艰,船上的服务员将她的行李搬了下去,她只能带着孩子守在行李旁边等着。抬眸间,人群里那穿着长衫的人特别显眼,四周的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洋裙飘飘,只有身穿长衫的郑家文很扎眼。 “阿娘,我看见mom了。”郑向岚兴奋道。 “嗯,她也看见咱们了。”侯淑仪瞧着郑家文看向她们这边,脸上挂着笑逆着人流往这里挤着。 “mom。”郑向岚兴奋地跑了过去。 郑家文一把抱住,感叹道:“这么沉了?我抱不动了都快。”郑家文说罢将向岚放下亲了亲向岚的额头,看向侯淑仪,眼睛里满满的笑意,“路上累不累呀?” “你说呢?”侯淑仪挑眉。 郑家文笑了,走上前抱住侯淑仪道:“回家睡一觉倒倒时差就不累了。” “我看你现在有点胖了,也白了不少,人都说心宽体胖,你在这就一点不想我们娘三个?”侯淑仪的手在郑家文腰上掐了掐。 “天地良心,我每天睡里梦里想的都是你们。”郑家文说着往四周看了一眼,等不及快速亲了侯淑仪一下。 “娘羞羞羞。”向彤抱着侯淑仪的大腿探出个小脑袋。 “你说什么?给我出来。”郑家文笑着弯下腰去拉向彤,将其抱了起来,“别以为我不在家就不知道你闯的祸,整天调皮捣蛋还不好好学英文,看你去了学前班怎么办?” “阿娘,你骗我,你说过没跟娘告我状的。”郑向彤回头控诉道。 “我可没说,她诈你呢,你上当了小笨蛋。”侯淑仪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我不喜欢娘了。”郑向彤嘟着嘴很生气。 “哈哈哈哈哈。”郑家文笑得开怀,“来这里你不喜欢我的地方会越来越多,我得让人好好教你英文。” “话说,能不能先带我们离开,我不想在这里干站着,像个傻子。”侯淑仪牵着向岚的手道。 “哦,好好,走走。”郑家文抱着向彤就要走。 “行李你不拿吗?”侯淑仪轻咬下唇,结婚后侯淑仪愈发体会到高智商的人情商有多地。 郑家文闻言转身道:“我没看见你的行李啊,我以为你没带呢!” 侯淑仪抬起手往港口木箱后面指去。 郑家文狐疑地走了过去,瞧见那整齐摞放的十二个箱子瞬间懵了。 “这些都是?” “对呀。”侯淑仪摸了摸自己的鼻梁,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都带的什么呀?”郑家文惊着了,放下向彤去查看。 “我和向岚向彤的衣服,还有娘准备的一堆特产小吃。”侯淑仪回道。 “娘,特产小吃就一个箱子。”郑向彤仰着小脑袋道。 “郑、向、彤!”侯淑仪眯着眼。 郑向彤连忙躲到郑家文身后。 郑家文笑了,白皙的手指在皮箱上拍了拍道:“你不会告诉我,你的衣服占了□□个箱子吧?” 侯淑仪闻言坦然承认:“我这已经缩减了,鞋子总要一个箱子吧,大衣一个箱子压根装不了几件。” “你可以四季衣服带个一两件啊,来了再买嘛。”郑家文无奈地开始搬箱子。 “对于向岚和向彤我是这样想的,少带点来了再给他们买。但我的衣服都是梅师傅精心做的,合身的,不大好买。”侯淑仪边说边用高跟鞋的鞋掌蹭着地,“再说我也给你带了件长衫,娘说来了国外穿了西装不能忘记旧装,提醒你别忘本乐不思蜀,你可知道因为带你这件长衫我还少带了自己一件衣服呢。” 郑家文闻言笑了:“听你这样一说我都替我那件长衫感到罪恶,累美人少带一件漂亮衣服,真是罪过大了。” 侯淑仪笑着上前打了郑家文一下道:“不许和我贫,我还气着呢,就这样丢下我们走了,没半点良心。” “诶诶诶,我走可是你同意了的。” “好吧,我不该翻旧账。”侯淑仪说着往远处看了看,“话说你不该找辆车么,我牵着两个孩子没有办法搬,你又手无缚鸡之力的。” “我多了提不了,一手提一箱还提不动吗?”郑家文说着朝远处的田甜招了招手。 “谁呀?”侯淑仪眼尖,瞧见车里是个女的。 “田甜呀。”郑家文看着侯淑仪,“我信里跟你提到的老同学。” “哦,你就是被她喂胖了的吧?”侯淑仪用肩膀碰了碰郑家文。 “我没胖。”郑家文知道侯淑仪在打趣她,但她不想接招。 “淑仪是吧,你好,我是家文的同学田甜。”田甜下车笑着和侯淑仪握手。 “你好,田甜,家文信里常提到你,很感谢你对她的照顾。”侯淑仪说着让两个孩子上前问好。 “阿姨好。”向岚向彤齐声好。 “你们好呀,常听你们娘念叨你们,来,都先上车吧,咱们回去再聊。”田甜说着看向一旁的行李愣了一下,看了郑家文一眼,笑着打开后备箱。 后面装完,又在副驾驶上装了三箱,郑家文一家四口挤在后车座上,脚底下还被塞了四个箱子。 “那边点。”侯淑仪看着郑家文,无声地说道。 郑家文看侯淑仪嘴型,知道侯淑仪说的什么,可她不仅不往外挪,还往侯淑仪身上又挤了挤。 “忍一忍,后面的确很挤,等到家就好了。”郑家文笑道。 侯淑仪被挤的紧挨着车门,难受之际笑着伸出手在郑家文大胳膊上一扭。 “嘶。”郑家文按住侯淑仪,不得已往旁边挪了挪,嘟着嘴看着侯淑仪。 侯淑仪放下手,看了眼前面开车的田甜,拿过郑家文的手,在郑家文手心写下一句话:“好好坐好,别在你同学面前不正经。” 郑家文闻言点了点头,但手却直接握住侯淑仪的手,死活不松开。 田甜从后视镜瞥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郑家文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脸没皮了,以前挺害羞的一个人,难道郑家文是窝里横? 到了家,田甜帮着郑家文将皮箱搬进郑家文租的小洋楼之后,便回家备菜准备给侯淑仪和两个孩子接风洗尘。 “别闹,两个孩子还在外面。”侯淑仪说罢感觉郑家文的手往自己裙子里攥连忙拍开,“手往哪放呢,待会人家田甜还得请我们去吃饭呢。” “你不想想,咱们分开多久了,你不想?”郑家文迅速亲了侯淑仪一下。 “你也知道分开的太久了?”侯淑仪说罢看了郑家文一眼,抬手掐了郑家文一下,“等晚上。”说罢迅速开溜。 郑家文抿了抿嘴,侯淑仪最后一句温柔中带着几分娇羞,听的她脸颊都发烫了。 “家文,快下来帮我整理行李。” 郑家文正在楼上回味,听得下面侯淑仪在呼唤她,连忙出了屋。 “老师,老师!”此时门外响起门铃声,还夹杂着疾呼声。 侯淑仪走过去将门打开。 “老.......”门外穿着白衬衣的男子愣住了,随后站直道:“师娘好。” 侯淑仪猛地被一个陌生人喊师娘,有些懵。 “建秋?你怎么来了?”郑家文走上前。 “哦,老师,您得奖了,索尔维物理奖,奖章证书和奖金已经寄到学校了,就在您桌子上,您快去看看吧。”王建秋激动道。 郑家文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急什么,我不去奖章还能飞了不成?等明天一早我再去。哦,对了,你下午应该也没事吧,留下吃顿午饭。” “老师,你看,你都不和我说师娘和两个小妹妹要来,我都没准备礼物还要留下蹭一顿饭,这多不合适。”王建秋挠了挠头笑道。 “行了,别演了,我还不知道你。”郑家文笑着看向侯淑仪介绍道,“王建秋,我学生,之前在众诚男校,这次出国留学,恰好和我在一个院校,人滑头着呢,鬼精灵,日后接触你可别上当。” “师娘好,我老师对我有成见,她常使唤我给她手誊论文,还要帮她除草坪,我可惨了。不过今天能见到师娘惨就惨点吧,师娘你可比报纸上还有照片上漂亮好了,你......” “你打住吧。”郑家文一听王建秋越说越不像话,“去去去,去你田甜姐那帮着做菜,哪能让你白吃一顿。” “我懂,小别重逢嘛,我不打扰。”王建秋说罢看向侯淑仪,“我师娘我先走了。” “嗳,好,待会见。”侯淑仪笑道。 “你对他笑的这么美做什么?我跟你说这小子就是讨债鬼,你对他越好他越来劲。”郑家文见人跑远了关上门道。 “我看人家挺活泼的,他应该不容易吧,我看裤子洗的都发白了。”侯淑仪进了屋,从箱子取出特产。 “这倒是,他父亲之前也在大学教书,后来为了保护一个参加革命的学生被打死了,他念大学和出国留学的钱都是他父亲之前的同事们凑的,平时能省则省,你说十几岁的年纪吃不好还能长身体么,所以时常就把他带到田甜那一起吃了。” “时常?那你不带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吃什么呀?一个人在外面求学不容易,况且人家父亲这么崇高,他生活费你全包着又怎么了呢。” 郑家文和侯淑仪抬着一个行李上了二楼。 “他平时去咖啡店打个工,十天半月不和我一起吃饿不死他,我可以帮他,但不能面面俱到,现在这样的环境对他不是坏事,很磨炼人的。再说他平时想买的参考书,但凡贵一点的我都会买了让他来家里抄一份回去看,我对他很尽心啦。”郑家文将侯淑仪的一包内衣放到柜子里。 “你还让人家抄?”侯淑仪将衣服一件一件挂到柜子里。 “不抄怎么办,买来送给他?那样万一哪一天我忘记买了,即便他不恨我但心里多少会有落差的,再说我让他抄一遍他其实就等于读了一遍,我为他好的。” “娘,我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吃饭饭呀?”郑向彤趴在门口问道。 “哎呦,我们大宝饿了呀,那,走,咱们现在就去吃饭。”郑家文放下衣服,拉起侯淑仪的手道:“走,走,咱们先吃饭去,回来再收拾。” “哦,走了,姐姐,你快穿鞋,我们要吃饭去咯。”郑向彤蹬蹬蹬跑下楼。 郑家文和侯淑仪手牵手跟在后面,笑着摇了摇头,吃个饭也能开心成这样。 第110章 番外三 侯淑仪在英国进修了四年, 顺利毕业后回国, 彼时郑家在上海的生意已经缩减, 大部分生意都在广州和福建一带,还有一些已经迁到香港。 五年前侯淑仪在茶叶生意上坑了侯盛应,让其屯了好几仓库的茶叶却断了其销路,最后侯盛应只能以放尹夏香自由来求女儿高抬贵手。 尹夏香自由后,迫不及待让女儿陪她回了晋江,当日晋江的一个小房子里尹夏香跪在母亲面前哭的十分伤心。尹夏香执意留在晋江照顾年迈的母亲, 侯淑仪没有办法,出国前在晋江给母亲买了一个小房子。 这次郑家文和侯淑仪双双回国,回无锡住了几天便去了晋江。 侯淑仪着手接管郑家在晋江的茶叶生意,郑家文则在晋江游山玩水。 一日赤着脚从泥潭里出来,看见送信人的往她家信箱塞了一封信,连忙赤着脚跑过去将信取出来, 信是一个叫徐晓旭的人寄来的,邀请她去北平, 这些年在国外认识的一些学者在北平给她举办了一个迎接宴会。 “你去待几天?”侯淑仪在餐桌前给向彤剥着虾皮问道。 “我就在北平待个一两天就回来, 就是那群老朋友一起见见面, 若不是你忙我就带你一起去了, 还可以顺便在北平玩几天。”郑家文往皮箱里收拾着要带的衣服。 “玩?来晋江你还没玩够?你该收收心往学校递简历了,这回完全要靠我们自己养家了,难道你还想往家里伸手吗?我都觉得脸红。”侯淑仪将剥好的虾放到向彤碗里,拿着餐布擦了擦手,继续道:“别忘了, 你那老同学的孩子在上海读大学呢,之前每个月寄十五块,现在物价涨了每个月还得往上海寄二十块钱呢。” “爹不是让你接手晋江的生意吗?”郑家文扣好皮箱拎着放到床边。 “我刚来,一开始就拿那么多下面的人会怎么想?”侯淑仪起身去盛了碗粥,放到桌前,“收拾完就赶紧过来吃饭吧,别让我再热第二遍。” “来了,来了。”郑家文去洗了手坐到餐桌前,拿起筷子道:“我知道了,我尽快找学校就是。” “阿娘,我还要吃一个虾,快给我再剥一个吧。”郑向彤舔了舔嘴唇。 郑家文闻言叹了口气道:“要吃自己剥,你姐姐七八岁的时候吃饭穿衣服都是自己,哪像你,吃个虾还要你阿娘给你剥。你看看你现在,快八岁了,毛笔字钢笔字没有一个写的出彩的,扭扭歪歪的跟虾爬似的,吃完饭赶紧给我练字去。” “哼,你一边带我去外面疯玩,一边又嫌弃我字练不好,那我都玩了哪有时间练字嘛。”郑向岚不开心。 “是呀,你都带她玩了,她哪有时间练字?她字练不好你找谁?”侯淑仪好整以暇地问着郑家文。 郑家文见她娘俩枪口一致对她,哑口无言。 “在外面带我玩的时候我就是小宝宝,回了家就各种说我。”郑向彤憋着嘴自己在剥虾。 “我不该说你啊,练钢琴半途而废,学小提琴学了一个月不到就不学了,到现在了还告诉我1除以1等于0。”郑家文越说越头疼,“等我从北平回来就给你选学校,你赶紧给我上学去,让你老师教你,我是教的头痛欲裂了。” “我还不稀罕你教呢。”郑向彤嘀咕道。 郑家文闻言抿着嘴看着郑向彤。 “阿娘,我去练字了。”郑向彤连忙开溜,顺便快速抓了一把大枣。 “你看看她,现在这么会顶嘴,一点没有小时候可爱。”郑家文摇了摇头。 “正常,有一句老话是七岁八岁不当狗意,所以我一点都不惊讶,但我相信只要平心静气沟通,不至于叛逆的厉害。”侯淑仪说着剥好的虾放到郑家文碗里,“拿出你教学生的耐心教教向彤,她不差的。” “我学生可没有像她那样我教了两分钟就敢装肚子疼跑出去疯玩的。”郑家文说着叹了一口气,“随她吧,将来不吃这碗饭也总有别的饭碗适合她,我看啊,她这个鬼机灵适合去演戏。” “又开始胡言乱语,快吃饭吧。” “我等我大女儿,怎么她给娘去送饭还没有回来,都这个点了。”郑家文看了看墙上的钟。 “这个点没回来应该是陪娘吃饭呢,你就吃你自己的吧。”侯淑仪说着站起来拿着睡袍去洗澡。 到了夜里,主卧里郑家文和侯淑仪在被窝里翻江倒海,听见外面凳子响,侯淑仪连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努力将气息放吻:“岚岚吗?” 主卧外的郑向岚咬了咬下唇,道:“阿娘是我。” “快回屋睡觉吧,明早还得去学校上课呢。” “哦,知道了,阿娘晚安。”郑向岚摸黑回了自己屋。 “我说等岚岚回来睡着之后吧,你偏说她留在娘那里睡了,这下倒好被孩子听见,羞不羞?”侯淑仪轻声埋怨着。 “嘘,别说话。”郑家文迅速堵上侯淑仪的嘴。 第二天清楚,郑家文早早起床,穿戴好后在侯淑仪额头轻轻一吻,轻声道:“我走了。” 郑家文说吧提着手提箱离开家门。 到了北平,郑家文被徐晓旭接着就往宴会上去。 “家文,最新一期的报纸看了没有?有人想请你出任外交呢,你呢,回国后有什么打算?”齐大的物理教授曾昱田和郑家文碰了一下杯道。 郑家文笑了:“来之前淑仪千叮万嘱,一定远离政治,这是她的要求也是我自己的想法,她还赠给我十四个字,归来不学名利客,脚踏实地办学堂。她希望我保持初心,致力于教育。” “好。”曾昱田眼前一亮,“我一直都觉得淑仪看事情通透,实不相瞒,我这次是受蔡校长重托,请你去齐大的,条件你开。” 郑家文闻言抿了抿嘴道:“很感谢蔡校长的器重,只是,我不想和家人分开。” “你可以效仿关教授,他一个月只在齐大教两天课,即便你回南方,一个月来回四五天总能抽出时间来吧?” 郑家文闻言心动了,齐大汇聚的都是英才,实验室条件也是目下最好的。 曾昱田觉得有希望便道:“别犹豫了,晚上我带你去蔡校长家里,大家喝喝茶聊聊天。” “话说到这里,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郑家文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大家静一静,我们请今天这场party的主人公,国际多个奖项的获得者郑家文上来给我讲几句话好不好?”最前面一白色衣裙的女子对着话筒提议。 提议一出,下面一片响应,有人推着郑家文走到前面。 郑家文无可奈何,走到话筒前面,笑道:“来之前晓旭给我来信说,就是这么多年在国外相识相交的一群老朋友自发组织的,来了就聊聊天吃吃东西见见老朋友,没和我说我还要讲话的,她知道我这场面最怕讲话,一讲话一片空白,她明知如此还要提议让我讲话,我初步断定我是被她忽悠来的。” 话音落,下面一片笑声。 “不过看着下面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我还不得不感激她,大家都是在异国他乡互相扶持过来的,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里面。今天能聚在这里,为我开这么一个迎接party,我心里很感谢大家,可能过了今天大家都又要各奔东西了,但我相信下一个聚首的日子也不会太远,我提议我们共同举杯,纪念一下这些年我们在国外周转着钱过日子的时光。” “等会,周转钱的是我们,和你郑家文应该没关系吧?”底下有人笑着提问。 “怎么没关系,二七那年她不是自诩得了很多奖奖金可以养活她一家四口么,就给家里写信,内容我现在还记得,说什么女儿业已足够养家,不需父母遥寄相助,结果没过几个月就快揭不开锅了,找我借了二十块呢当时。” “好了,好了,在今天这个party上我的囧事就不要提了,来吧,我什么话都不说了,大家一醉方休吧。”郑家文说罢仰头将杯中酒引尽。 郑家文饮罢就下了台,还没把空酒杯放下,就被人挡住。 “陶先生。” 郑家文抬头仔细一瞧愣了一下:“霍佳琪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我跟着我堂哥来的,这么多年我还以为陶先生不记得我了呢,当初先生被众诚辞退,我们还联合抗议呢,可终究没能把你请回去。”霍佳琪笑道。 “周先生和我说过你们罢课的事,虽然让人动容,但罢课的确不可取啊。” “但我们那一批学生并不后悔,看先生荣光,想必现在生活美满。” “是我理想的生活状态,我知足了。”郑家文笑了笑,“对了,你怎么会来北平呢?” “我现在在齐大当助教。” “那真不错。”郑家文闻言眼前一亮,可能是职业病,每每听见哪个学生说在教书她都莫名欣慰。 郑家文和霍佳琪聊了一会,聊着聊着她发现霍佳琪看她的眼神不对,连忙找借口离开,出了包间,郑家文往外走,想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走过走廊尽头,洗手间出来一个人,让她当场愣怔住。 “家文?”林舒柔没有想到回国几天竟然在北平重逢故人。 “舒柔,你们回国了?”郑家文说着往林舒柔身后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念念的身影。 “是啊,前几天回来的,念念留在了上海,我没有带她一起来。” “哦,念念还好吧?这么多年我只去德国看过她两次,我很对不住她。”郑家文由衷地说道。 林舒柔闻言笑道:“那就好好弥补吧,我给淑仪去过信,等回上海我便把念念送到你们那里。” “什么?把念念送我们那里?”郑家文有些吃惊。 “是啊,请你照顾好她。”林舒柔正说着话,前面包间的门开了,一男子站在门口,“舒柔,快回来,要拍照合影留念了。” “马上来。”林舒柔说着看向郑家文笑道:“我丈夫唤我了,我不多聊了,家文,再见。” 郑家文怔怔地看着林舒柔从自己身边走过,走进那个包间,那扇门关上的时候她隐约听见什么西点军校什么少将的。 舒柔她,这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吗? 第111章 番外四 炎炎夏日, 迎来了暑假。 郑家文和侯淑仪带着三个孩子来一个小渔村游玩。 “娘, 我好热啊。”十一岁的郑向彤赤着脚朝戴着草帽在一旁悠闲钓鱼的郑家文喊道。 “那边有蒲扇。”郑家文很淡定地指了指旁边的小茶桌上。 “没人给我扇呀!”郑向彤板着小板凳坐在郑寄文旁边。 “那就热着呗。”郑家文盯着水面慢悠悠地说道。 “哼。”郑向彤嘟着嘴。 刚哼完, 郑向彤的小脑袋上就被扣上一顶草帽,草帽很大,扣下去遮住了她眼睛。 “连个帽子都不带,想晒成泥鳅啊。”郑家文笑着看着向彤。 “这个草帽太大了呀。”郑向彤举着草帽,“娘,我能敲点冰弄水喝吗?” “不能, 你忘记你上次喝了闹肚子了?随后就是发烧,我和你娘夜里守着你都不敢睡觉。”郑家文果断拒绝。 “那我怎么办?我热呀。”郑向彤一脸无奈,“这个地方一点都不好玩。” “这又不好玩了?那是谁刚来那会兴奋地上山下水摸鱼捉虾的,行了,别不开心了,再待两天, 带你们去舅舅那里。”郑家文说着瞥见侯淑仪带着向岚和念念回来了,连忙放下鱼竿站起来, 抓起蒲扇迎了上去。 “回来了啊?采了多少莲藕啊?”郑家文给三个人扇着风。 “就采了一点, 日头越来越毒, 没敢带着她们多采。”侯淑仪说罢, 郑向彤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侯淑仪,“阿娘,你可回来了,娘她坏, 都不管我。” “嘿,我还治不了你了,老告状。”郑家文笑着弹了向彤一个脑瓜崩。 “本来就是,你看你给阿娘和两个姐姐扇风都不给我扇。”郑向彤鼓着小嘴不乐意。 “我这是给你阿娘扇呢,你们几个爱哪凉快哪凉快去。”郑家文说着牵起侯淑仪的手,边走边悄声道:“走,我给你弄了西瓜汁,特意让老伯取了井水给你冰的,不过到底是寒物,少喝一点。” 侯淑仪嘴角扬着笑意,心里很美,来了小渔村她一改往日的打扮,换了平底小皮靴,身上的旗袍换成了蓝白相间格子的土布面料,打扮朴实很多。 这一打扮让郑家文眼前一亮,这让在晋江时不时吵嘴的两个人好似回到初恋一样。 连侯淑仪都在心里感叹,两个有想法的人在一起过日子,很多事情都会产生分歧,有时候两个人性子上来谁都不肯让步,难免互相怄气,可来了小渔村,竟然意外和谐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侯淑仪端着郑家文为她准备的西瓜汁喝了一口,瞥见一旁十分破旧的桌子上有一张纸,上面写道:“我爱你朴实,也爱你奢华,朴实的你犹如那池塘的莲花,自带幽香。奢华的你犹如盛开的玫瑰,热情中带着妩媚,朴实和奢华在你身上自如地变化着,这魅力于我来说亮过天上的北斗星,你就好似那池中的水,我好似那池中的鱼,鱼是离不开水的......” 侯淑仪正聚精会神地读着,却不料被郑家文快速抽走。 郑家文羞红着脸道:“我还没写完呢。” “真没想到,这个年纪了,你还能写出这么肉麻的话来。”侯淑仪笑了。 “有你在,即便再过十年二十,更肉麻的话我都写的出。”郑家文笑着上前拥着侯淑仪。 “算了吧,和我置气的时候呢,我说让你接齐大的课,你偏跑去接香港授课。” 郑家文闻言笑道:“这不是齐大有那个霍佳琪么,老对我秋波暗送,我实在烦了,索性学期满就不去了嘛。” “人家又年轻又漂亮,追你的时候你心里就当真没有半点想法?那个时候我们三五句话就能争执起来,你就没比较比较?”侯淑仪摸着郑家文的耳朵问道。 “比较什么?比较你和她谁年轻吗?你和她站一起,还是显得你年轻漂亮,我又不瞎。”郑家文笑道。 “去你的吧,鬼信你,岁月境迁,我还是老了的。”侯淑仪说着眼神有些落寞。 “我们同岁,你老了我也老了,一年一年我都陪着你。”郑家文说的正动情的时候,外面传来孩子们的声音。 “娘,鱼,鱼,鱼上钩了。” 郑家文方才还深情款款,闻言连忙撒腿就往外跑。 “哪儿,哪儿?”郑家文跑过去一看,下面是一条鱼在扑腾,“哈哈哈,今天中午有鱼吃了。”郑家文说着弯腰拿起鱼竿,拼命地往上挑着。 挑上来,的确是条小鱼。 “娘,再钓,一条不够吃的。”郑向彤捧着小水桶接过鱼,很兴奋。 “拿个鱼饵来。”郑家文也很开心,这么多天第一次钓上鱼来,趁热打铁挂了鱼饵就放了下去,刚准备去拿小板凳来坐,被向彤抱着小水桶在她身后蹿过时脚下踉跄一步,扑通一声摔进池子里。 “哎呀。”念念被池水溅了一身。 郑家文抬手抹了一把脸,看着哈哈大笑的向彤,很无奈,趁其笑弯了腰的时候一把将向彤拖下水:“下来吧你,把我弄下来还想独善其身?” 郑家文说着又快速将念念扯了下来,这么多年,念念一直拘谨着,她一直给其温暖但念念一直没有完全融入这个家里,小小年纪懂事的让人觉得心疼。 岸上的郑向岚在看见郑家文像她看来时,连忙拔腿跑回屋。 “跑这么快?”郑家文愣了。 “娘,你讨厌。”念念扯了扯自己的新裙子,“侯阿姨刚给我买的裙子。” “衣服嘛,穿了之后就是要洗,你这进水里就等于洗衣服了嘛。”郑家文正劝慰着念念,话还没说完,耳朵一凉,紧接着又被泼了一脸。 “彤彤。”念念也被殃及泼了一脸,连忙弯腰往向彤身上泼水。 两个小孩瞬间在池子里闹腾起来。 郑家文湿漉漉地站在一旁笑,这样玩才对吗? “二小姐,你就这样看孩子的?”岸上传来笑声。 郑家文回头一看,是杨徽芬和徐天昭。 “呀,你们速度挺快嘛,刚要了住处就找来了。”郑家文说着爬到岸上。 杨徽芬闻言开始吐槽:“你度假的这个地方七拐八拐的,我们一大早就到了,找了半天听见声音才过来的。” “小姨。”念念瞧见杨徽芬,连忙要上来。 “二姐,不要嘛,再陪我玩会。”向彤拖着念念不让走,念念没站稳,噗通一声又跌了进去。 “彤彤!!!”念念来这个家里第一次发火,相差两岁的向彤被念念在水里压制的半点反抗不了。 郑家文乐见其成,也不阻止。 “念念,彤彤,玩够了上来找小姨,给你们带了很多好吃的。”杨徽芬说着便跟在郑家文身后进屋去找侯淑仪。 徐天昭则找了个草帽带上,将衬衣袖子撸了撸,将裤腿挽了挽,脱了鞋袜刚要下水凉快,被一声怒吼停在岸边。 “要干什么?刚大病初愈,又要作?”杨徽芬快步走了出去。 徐天昭叹了口气道:“老娘太特么热了,你看这池水多清澈。” “那也不准下去。” 徐天昭指着池子里的两个孩子道:“两个小屁孩都能下去。” “你才小屁孩呢。”向彤不乐意。 “彤彤,不许你这样语气说我天昭姨。”念念拍了一下向彤的小脑袋。 “哦,知道了,二姐,只要她不再偷吃我的糖豆我就好好待她。” 徐天昭翻了个白眼,向彤那个小东西真记仇,来上海的时候她不过是把她的糖豆偷吃了而已,记仇到现在,真可怕。 “彤彤,这次她将功折罪,给你带了好几盒糖豆呢,快和你姐姐回屋看去。”杨徽芬说罢,向彤连忙拽着念念爬了上去,一溜烟跑回屋。 “我就下去待一会,洗洗脸洗洗脚,凉快一下。”徐天昭自认为心平气和地在和杨徽芬协商。 “不行。”杨徽芬想也没想果断摇头。 “你太过分了啊,信不信歇夏后回去我不让你演戏了。”徐天昭加大音量想有气势一下。 话音刚落,杨徽芬拉着徐天昭的胳膊,向后一拉压制住徐天昭。 “你再说一遍。” “疼疼疼,轻点,轻点,哎呦,轻点,行行,我不下水,你快松开。”徐天昭认怂。 “老实点。”杨徽芬松开手,转身刚走一步,被大力往池边推了两下,扑通一声掉进池子里。 “徐天昭!!!”杨徽芬在水里扑腾着。 徐天昭乐了:“你是要我进屋喝水呢还是要我下池子陪你?” “你!你,你给我滚回屋里去。”杨徽芬怒吼,气死她了,幸亏她还带了一套衣服。 “好嘞。”徐天昭心情很好地哼着歌进了屋。 侯淑仪看着大的小的凑在一起胡闹很头疼。 “这也就是夏天,换下来的衣服洗洗晒晒就干了,不然去广东还要带着你们的湿衣服。” 郑家文换好衣服笑道:“难得有个玩水的好季节嘛。” “你把你的湿衣服先放盆里,还有你要寄的论文赶紧放皮箱里,再胡乱放让向彤给毁了,你可别哭了。”侯淑仪说着拿出干净的毛巾,“我去看看念念和彤彤,你收拾好了就去招呼徽芬她们。” 侯淑仪进了隔壁屋,看念念和彤彤换好衣服,便拿着毛巾去给两人擦头发。 向彤擦完就跑出去拿自己的糖豆,念念长头发擦的慢,侯淑仪边坐到床边替念念擦着。 “这次去广州之前先回无锡一趟,到时候带你去给你母亲上个坟。” 念念一听很感动:“谢谢侯阿姨。” “傻孩子,谢什么呢。”侯淑仪仔细地给念念擦着湿头发,虽然念念一直没对她改口,但她相信日久见人心。 杨徽芬和徐天昭两个人一直没□□,徐天昭想收养的时候杨徽芬忙着排新戏不想收养,杨徽芬想收养的时候徐天昭又想过二人世界,一拖拖到现在两个人都想收养的时候又没遇见投缘的孩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郑家三个孩子的喜欢。 徐天昭最喜欢的是郑向岚,她就幻象有个女儿知书达理温温柔柔的。杨徽芬每次听徐天昭说起都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想象不了一个爱爆粗口行为粗劣的徐天昭面对娇滴滴的女儿会什么画面。 “来,我考考你们,面对荷花背诗,背的最多的就拥有徽芬小姨买的三明治。” “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郑向岚张开就来。 “不行,背诗不可以,姐姐厉害,不公平。”郑向彤眼睛看着三明治抗议。 “那你说怎么公平啊?”郑家文无奈。 郑向彤忙道:“剪子包袱锤。” “锤什么锤,好好的文艺范围偏要被你弄成土匪大王的。” 郑家文不同意,可她的不同意压根不好使,三个孩子直接伸出手比上了。 念念出的锤胜了向彤的剪刀手,向彤看着念念,念念笑着看着向彤。 “二姐。” “嗳。” “我们再比一次吗?” “好。”念念笑道。 两个小家伙三二一后再次出手,向彤还是败了。 “二姐。” “嗳。” 向彤抿了抿嘴,再比一次的话说不出来,小手摆弄着衣服上的扣子。 “再比一次?”念念笑着问道。 向彤眼睛亮了一次,随后不好意思摇了摇头。 “好了,给你吃。”念念将三明治推给向彤。 “二姐,你真好。”向彤一把抱住念念。 “好了,别听你娘的,小姨买三明治还能只买一份吗?来来,都有份的。”杨徽芬受不了,好好的惹孩子之间让来让去的,一股脑全拿了出来。 “二小姐,这的诗词会是开不了,快收场吧。”徐天昭笑道。 “唉。”郑家文无奈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计分用的纸笔收拾起来,秀才遇见兵是没辙的。 中午,一群人吃了饭,午睡了一会,待到太阳不毒后,和房东老伯借了船出去玩。 玩疯了回来,一个个筋疲力尽倒床就睡。 侯淑仪拿着湿毛巾给三个孩子挨个擦脚。 念念挣扎坐起来。 “侯阿姨,我自己来吧。” “累了就睡吧。”侯淑仪边给念念擦脚边道。 “侯阿姨,你对我真好。”念念说罢眼眶微红,“和我两个阿娘对我是一样的。” 侯淑仪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念念笑道:“你这样想,阿姨心里很开心。” “我有时候做梦想阿娘,她把我送回来,她是不是有危险?” “目前来看还好,她前几天用化名寄来的信里不是说她一切安好吗?不要过多的担心,你现在健健康康的安心学习,对于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侯淑仪给念念擦完脚,拉好毯子。 “我会的,侯阿姨。”念念小声说着,“等将来,我可以也唤你阿娘吗?” “当然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唤都可以,这一声阿娘阿姨等着听。”侯淑仪眼眶也微微泛红,当你付出的情感得到共鸣,心里很难不受触动。 念念闻言笑了。 “时间不早了,快睡吧,睡醒了就是新的一天,我相信咱们家明天会越来越好。”侯淑仪轻松地说着。 念念闻言道了一声晚安,听着侯淑仪的话她渐渐闭上眼,她相信新的一天会更加美好。 郑家文见两个人结束谈话,便轻轻松开门的把手,抿了抿嘴悄悄离开。 眼下虽然局势还算平稳,但列强虎视眈眈,不知道哪一天可能就会生战乱,前不久曾昱田被抓了后面不知道因为什么又被放了,传言是有个组织在抓物理教授,不知道要去研究什么。 看来她和侯淑仪投资建的几所小学也该早早无偿转让给其他致力于教育的人了。 为了将来不被有些人抓住,为了不失气节和全家安全,她不得不早做准备了,但愿‘明天’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