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穿越一瞬光年 作者:火锅教堂 文案 生死一线,绝望之地里是否真的会开出一朵鲜花?曹生浑身都是血污地趴在战壕里,手中扛着枪,而枪膛里只有一颗子弹,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盛夏的战场没有汽水也没有凉糕,有的是对过去美好的回忆还有对家国未来的殊死一搏。砰!剧烈的轰炸让他一瞬间恍惚出了神儿。 生长在红旗下的少年每天的忧愁从来都只是为了自己,家国大义虽已融入骨血可那些为了胜利的战斗似乎已经是老黄历里的事情了。如果不是曹生的出现,姚璐璐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真的会去面对那场惨烈的战役。当看到他躺在地上犹如一滩破败的棉絮之时,她忽然明白了,他来到她的世界就是为了将她带来救他的。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但她还是要试一试。 (本文架空民国,所以不谈大事情,只谈小人物的风月。希望它可以成为一篇治愈向的文,让英雄可以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去倚靠。) 【看闷骚富少卧底遇上倒霉逗比女】欢迎点击轻松卧底文:《救赎之华金不夜城》 喜欢的话可以收藏,谢谢小伙伴们的厚爱呢~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民国旧影 古穿今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璐璐,曹生 ┃ 配角:钱青,杨奇,曹彦,王明申,陈山桓, ┃ 其它:民国穿越,身穿,魂穿,古穿今,甜文,宠文 一句话简介:看民国汉子和现代逗比正经谈风月 立意:不忘浩瀚历史中的每一个大事件,更不要去遗忘大事件里的小人物。当一日三餐的温饱不再是大问题的当代女性遇上创造这样时代的先辈之时,正确的三观和当代的理念指引她走向光明的路。 楔子 1937年的秋老虎很厉害,不知道是真的因为这一年的8月的确很热,还是因为人心的躁动以及炮弹所迸发的热量让这一年的罗店格外的热。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也许就是失败的,因为敌我双方的力量实在是太悬殊了,悬殊到每一个士兵都是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扛着机枪上了这一场没有归途的战场。征途也许是坎坷的,但他们都相信胜利总会到来的。每一个人的生命一定会在这片他们洒下热血的土地上开出热烈又灿烂的鲜花。 “排长!排长!”头上戴着钢盔,手上不敢停下向敌方投射手榴的动作,一个小兵拼了命将自己的长官给拖到战壕里去。看着双眼发愣的排长,他抱着人,扯着嗓子大喊:“医务兵呢!快来医务兵!”生怕人死了,他不停地拍打怀中人的脸颊,希望他不要闭眼。死的人已经够多的了,这场仗打的太叫人绝望。每一个尚有一口气的人都像是这绝望里少有的希望,他想人活着,就像他自己也想活着一样。 一阵手榴的轰炸将曹生给炸的脑壳发昏,身上的知觉也似乎少了一大半。脸上不知道是血还是土,糊的他看不清楚前面的人是谁。身体就像是破棉絮,口腔里的甜腻让他觉得自己恐怕是过不了这一刻了。他想要伸手去擦一把脸,把眼睛和脸擦干净一些,心想都是垂死之人,走的时候别太难看了。万一家里人来认领他,也好叫人清清楚楚看清自己的面孔。那种血肉模糊,缺胳膊少腿的样子他不想让自己的亲人看见。毕竟,当年参军是他自己做的主。 “人呢?快来人啊!”小兵不停地呐喊,希望后勤有人可以上来帮他一把。但是,他还是失望了。抱着自己的长官躲在战壕里直到这一天结束都没有医务兵来帮他。 “清扫战场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天黑了,双方停止交火。我方清扫战场的人出来看看还有多少人有气在。活着的就拖回去救治,死了的也拖回去,等着辨识清楚是谁后给家属送信。大概是那小兵一直不松手,不抬头,叫清扫的人很是疑惑是不是给震聋了或者傻了?打仗这种事情血呼啦呼的,别说吓傻的,临阵脱逃的都有不少。“我说,你怀里的人是谁啊?你这是听得见还是听不见?”清扫的人生怕对方不懂自己的意思,连比带划的扯开嗓子和小兵说话。 小兵听得见,他抬头看向清扫的人,木讷地问:“医务兵呢?”他的嗓子已经哑了,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把刀在他的嗓子里撕拉。可他不觉得嗓子疼,他觉得心里疼。 懂了,这是吓到了。清扫的人舔了舔干的起皮的唇,叹了一口气,用带着鲁东口音的官话回答说:“子弹不长眼睛,你抬头看看外头,死人比沙包都多。医务兵啊,来的路上就死了好几个。”他弯下腰,眼睛对上小兵,双指指着自己的眉心,开口轻声说:“就这儿,砰一下,滚蛋了。”大概是说的自己心里也难过了,他别开眼,站直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和一盒洋火。“小子,上了战场命就是自己的,生死看造化。不要怪人家医务兵来的不勤快,这出来一个给对方毙掉一个,谁还愿意上前线来治病救人?”他将洋火给擦燃然后点上烟抽了一口,无奈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你就当行了好事,留几个医务兵在后方给还有气的弟兄们救救命。” 小兵也嫩的很,就算跟着排长打过仗,可这样惨烈的他却是第一次遇上。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人,想着这鲁东老兵油子说的话,生死看造化。 “谁啊?还有气儿吗?”指着小兵怀里的人,这清扫战场的鲁东老兵问道。 “有,活着呢。”小兵整理情绪,他将人背上背脊,站起身。“劳累给带个路,我排长叫狗日的给炸昏了,我想给他找个医务兵看看。” 鲁东老兵见这小兵站起来了,一下就咧嘴笑了起来。他将烟放在嘴里,用牙齿叼着。向后走去,蹲下身子把他带来的推车给拉起来,“这就对了,活着就是赢,活一天就是赢一天。跟着我走,我这一车子的人带回去呢。” 小兵看向鲁东老兵推车里的人,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他们就像是破布一样给丢在一起,一个叠着一个。他跟在鲁东老兵的推车后,依稀瞧见推车里露出一角白色的大褂衣角在外飘荡。 “喝水吗?”后勤护士拿来一个水壶放到曹生的手边。不等他说话,护士忙着给下一个伤兵去包扎,不再理会他。 曹生的意识恢复了,他被放在医务帐篷里的一个角落里躺着。大概是救治的医生看出他没有太大的问题所以就把他本来躺着的床位给了更需要的人。他倒是不介意这个,就是觉得后背搁在地上疼的厉害。 “排长,吃饭了。”小兵端来一个食盒。他将食盒放在地上,伸出手将排长给扶起来。“排长,小心一些,我扶你起来吃饭。”他尽量不要去触碰到他的大腿,手榴将他的左大腿给炸的血肉模糊。好在伤的都是皮肉,虽然伤口触目惊心,但大腿动脉也没有伤到,腿和命都捡了回来。 曹生就着小兵的手慢慢从地上挪起来坐着。他看向铁盒子,问:“明申,你吃过了吗?”身体还是比较虚弱的,说话要大喘气。他看向这个叫明申的小兵,露出一个笑,“你长身体呢,要多吃点。”后方物资不够他是知道的。这一盒饭菜很有可能是明申省下自己的给他。 王明申一直把曹生当大哥,从入伍开始他就一直很照顾自己,将他带在身边。他用筷子将饭菜扒拉开,抬头对上曹生,笑的天真,与他说:“排长别担心,我吃过了。今天吃肉呢,我特意和火头兵说我们排长叫手榴伤了,多要几块肉补补身子。” 说瞎话,曹生一眼就看出了他在说谎。他抬手捏了捏王明申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挤出一个笑,与他说:“你吃一半,我再吃一半。我这身子虚的厉害,吃不进去多少。”他哄骗他吃一些,不想叫他饿肚子。因着这个小兵只有十七,太年轻了。 “排长你吃,我吃过了。”王明申的眼泪在眼圈打转,他不敢抬头看曹生。他把饭盒放在曹生手里,扭过头就走了。他知道曹生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拙劣的谎话叫他识破了。 看着手中的铁饭盒,曹生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全吃了。这是王明申的心意,他不该浪费。 夜深了,周围的人都睡了。他坐在角落里,闭眼睁眼,久久不能睡着。回想白天的战役,说是人间炼狱一点儿也不为过。 chapter 1 第一夜:初遇 2018年8月中旬的一个夏夜,上海万达广场,姚璐璐和自己的好友从电影院里走出来。电影刚散场,她们手里还拿着喝了一半的饮料,俩人边走边讨论着刚刚看的电影剧情。 “这战争电影每次看都要掉眼泪,真的是太费纸了!”姚璐璐的好友钱青红肿着眼睛,将手里拽着的一把纸巾都给丢到手边的垃圾桶里。她吸了一下鼻子,然后一口气把剩下的饮料都喝了,一并将饮料瓶给丢到垃圾桶里去。“不过,有一说一,电影里的那个长官的演员选的不错,很帅。”说到这里,钱青眯眼一笑,微张红唇轻声说:“痞帅痞帅的样子,颓废又热烈,铁骨又可餐。”她侧头看着自己的好友,眼里都是成年女性对于异性特有的欣赏。 电影除了深刻的立意之外,商业片的最大卖点之一就是演员的颜值。毕竟,电影是用来观赏的,情节可以很惨,但主角的赏心悦目也是很重要的。 姚璐璐挽上钱青的手臂,和她向前走,一边走一边笑着说:“我还觉得你哭得那么惨是因为他们带着手榴跳下楼的悲壮呢。原来,你是馋人呀。”红唇咬上塑料吸管,她侧眼对上钱青的眼神,眼睛里都是‘我懂的’的意思。 钱青不以为意,也没什么好害臊的。回想电影里那个长官穿着沾满血污的白衬衫站在夜色里抽烟的样子,头发垂落在额头,眼里都是迷离。身上虽然脏,但气质上没的说。她轻轻一笑,伸出食指轻点姚璐璐的鼻子,问:“难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吗?”她可是记得,这种硬汉类型的男人是姚璐璐的最爱。 “咳,女孩子呢是要矜持一点的。”姚璐璐假咳一声,装模作样地说出这句话。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要笑出声。“好啦,我喜欢这样的。尤其是他领口半解,露出刚硬的侧脸,摄影师真是太懂女观众的心理了。”这部片子因为这个角色获得了很多女观众的喜爱,扩大了这种硬汉战争片的市场。 走到万达广场的外面,钱青问姚璐璐:“我打车回去,你呢?”她以为姚璐璐会有男友来接。 “我也打车。”姚璐璐掏出手机,打算叫滴滴。她感受到钱青震惊的目光,然后不以为意地一笑说:“请恭喜我恢复单身已有半年。”当代青年分手的原因都是‘不合适’,她想如果钱青问了,她就这么说。 谁还每个几段感情经历呢?钱青作为好友,既然姚璐璐没有告诉她,她也就不多问。“也是,看看今天电影里的那个长官,你前任还真不是你的口味。”她也掏出手机定位自己的位置,也打算叫个滴滴。 女生就是这样的,一旦分手了,好朋友就会帮着一起骂前任的不是。姚璐璐不想提,钱青也够义气的转换话题。“是啊,人生苦短,怎么也得找个符合自己口味的。”预约到车了,姚露露将手机收起站在路边等,她一边喝饮料一边和钱青插科打诨,“今天看了这部电影,我决定一定要试试看硬汉这一款的。” “哟,你要找到这样的,得叫我来开开眼啊。”钱青知道她在开玩笑,所以也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祝愿你,今晚可以遇到令你满意的男人。”说完,她冲姚璐璐飞了个媚眼,然后上了自己叫来的网约车。她摇下车窗,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在耳边和对方说:“到家了和我说啊!” 姚璐璐点头,她挥了挥手,回对道:“你也是啊,到了和我说一下。”目送好友离开,她的车也到了。坐上车,她将安全带系上,然后和师傅说:“师傅,美月路。” 姚璐璐是上海市区人,但是工作在郊区。为了上下班方便,她在宝山租了一间小公寓。因为是郊区,所以单独租整套房的租金也还算过得去,她也比较喜欢这种没有父母在身边管着的生活。其实,与其说是上下班方便,不如说是为了躲父母的唠叨。今年26岁的她还不算大龄,但是父母催婚的声音已经快让她抑郁了。她向来喜欢自由的生活,所以找个郊区的工作搬出来住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解放。 回到家,把大门保险上。她将脚上的小高跟给蹬了,然后一边走一边把身上的衣服也给脱了,路过洗衣机,她将衣服丢到洗衣机里。按下洗衣模式,听着流水的声音,她暗想这又是一个自由舒畅的周六夜晚。 她没有回到卧室,而是直接去了浴室卸妆洗澡。一通热水澡洗完后,将头发包起来后她才回到卧室。从衣橱里拿出一条灰色的真丝睡裙套上,然后给自己撕开一张面膜贴上。这些做完后,洗衣机的声音响起,告诉她衣服洗好了。她将衣服挂到阳台上晾晒,顺带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发现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 还没有来得及多欣赏天上的月色,手机响了。姚璐璐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和钱青报告自己到家的事情。她赶紧进屋去接电话,一看手机上显示的人名,果然是钱青。因为贴着面膜,她按下了免提键,“喂,钱青啊。我刚刚洗澡没听见,不好意思,我忘记和你说我到家了。” “我还以为你是半路捡到了一个男人,把我给忘了。”钱青在电话那头开她玩笑。 姚璐璐被她逗笑了,接着话茬摇头无奈笑说:“可惜了,我这都洗好澡了,今晚的夜生活要结束了。一会儿呀,我估计就睡了。看来,今夜只能梦里和型男相会了。” 钱青被她逗乐了,她忍不住大笑,说:“行,那就祝你好梦!”说完,她就道了一声晚安。 俩人挂断电话,姚璐璐把电视打开,听见里面的主持人说今夜有流星雨。她从来不关注这个,所以也就不放在心上。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坐靠在沙发上换了个频道看电视剧。等面膜敷的差不多了,她起身将脸洗干净,涂上护肤品,然后再把头发给吹干。一套流程下来,已经是十一点了。红酒杯里还有一点酒,她一口气喝了后就把电视关了,打算去睡觉。 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别的原因,姚璐璐睡得不踏实。辗转反侧后,她起身打算去浴室去洗一把脸再继续睡。打开灯,迷糊间,她踢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一声闷哼之下,她精神一下子就清醒了。她低头,看见自家浴室里坐着一个浑身都是血的男人。 chapter 2 第一夜:入室 曹生还是靠在墙壁上睡着了,他浑身都疼,睡得极其不踏实。一个打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和那个脏臭的医务帐篷完全不一样。手掌触及到的不是烂泥,而是冰凉的地砖。身后靠着的也不再是膈应的木板子,而是带着丝丝凉意的瓷砖。原本充斥脑门的消毒水味道换成了一股时下最时髦的沐浴香氛的气味。黑夜里,他的腿伤了,无法挪动身体去探查这个陌生的地方。但是,眼睛所看到的叫他不禁瞠目结舌。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还有浴室里的那股香氛气味,头顶悬挂着质感很好的毛巾,以及一件女人贴身的小衣裳。显然,这是一间女子的浴室。 曹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想不通是谁吃饱了没事做将他挪到了这女子的浴室间里来?况且,这样的地方应该在霞飞路那些租界的洋房里才有,和他所处的战场简直就是天堂地狱的差距。还未来得及想明白,浴室的灯一下就亮了,自己的腿也叫人踢了一脚,额头一瞬之间就冒出了冷汗。他用手遮挡着刺眼的灯光,抬头对上那双惊恐又漂亮的眼睛。 “你是谁!”姚璐璐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看着地上的人,伸出食指指着对方,毫无形象地大喝一声。说完,她就后悔了。看着眼前的人浑身都是血,她担心对方身上藏了刀具。她担心对方会禁不住她的刺激然后对她实施歹意。她强迫自己冷静,向后退了两步,走到浴室外。“你要劫财?还是……”劫色?她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报警,然后把这种入室抢劫的盗贼绳之以法才对。 曹生知道自己是吓到了对方,就着这明亮的灯光,还有眼前的落地镜子,他才看清楚自己有多狼狈。军装被解开披在身上,额头上垂着散落的碎发,脸是黑的,身子是虚弱的。他左右仔细打量,除了军裤还算完整,他一向喜爱穿的这白衬衫上是沾满了血迹和炮灰,肮的叫他忍不住皱眉。“小姐,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的,不知道是谁将我搬了过来。”他看这女子穿着很是洋派,想着兴许是哪一位大员家的姨太太。不好多看,他便别过眼睛,尽量礼貌地与人说:“曹某人腿脚伤了,不方便移动。劳累夫人打个电话给司令部,说是第33旅的班长曹生叫人挪到了此处。不是有意叨扰,实属无意。”他说不动太多的话,只能把重要的事情先交代了。看着眼前的女子满眼不相信,似乎还带着恐惧,他便无奈一笑,费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怀表递给她,“夫人不必害怕,你可以将这怀表打开,里面有我父亲和我的合照。你且将这东西交给你家先生,他定然知晓我是谁。”他想着,叫她的先生给打电话倒也是可以。 姚璐璐本来就是要打电话的,不过她是打算报警。可看着眼前这个人身上的穿着,还有谈吐和这块怀表,她脑子一嗡,有一瞬间的犹豫。这怀表不轻,一掂量就能感觉到是足金。照着他说的,她将怀表打开,果然看到了他说的那个合照。合照上较为年长的应该就是他的父亲,年轻的应该就是他。不过,这个照片是黑白的,并且照片上的人梳着三七分的油头,露出来的西装也是很老的样式。现在这个时代,照片都是放在手机里的,谁还时兴搞怀表藏照片这种事儿?况且,还是个黑白的。她看看怀表,再看看眼前的男人,心中暗想现在的入室抢劫犯都准备的那么全?“你说你要叫我打电话到司令部?那你说说电话号码是多少?我给你打。”她想着也许可以把这个号码一并递交给警察,说不定还能抓出一个团伙来。 “35693。”曹生暗想自己是着急了,一个姨太太怎么会有司令部的电话呢?本想着不告诉她的,叫她把她家的先生叫来再说。不过,眼下自己这情况恐怕拖不得,只能让她先去打个电话。况且,罗店那边打的这样惨,更是不能有一丝的懈怠。他得尽快回去,不然就是逃兵。逃兵这帽子扣下来,那可比丢命还严重。 姚璐璐真是信了他的邪,电话号码哪里有5位的?这年头都是8位座机号,11位手机号。5位的号码据她了解,要么是10086和10010,要么就是银行客服电话。没有这个耐心陪他耗,她把手里的怀表丢换给他,冷笑说:“你别在这里演戏了,入室抢劫摔了腿就老老实实认了吧。我给你打电话去叫警察叔叔来,他们一定会把你送到医院去好好医治的。” “警察?”曹生想着自己果然是给人弄到了租界里头,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谁在捉弄他。不过,打电话给警察倒也是可以,警察应该认得他身上这军装,想必也能把他送回罗店。“那就劳累夫人打电话给巡捕房的人吧。不知夫人可否告知,此处是英租界还是法租界?” 姚璐璐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浴室的地板,上头沾了血污和黑漆漆的东西。她昨天刚刚大扫除把这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看不惯自己的地方被人弄脏。心里带着气,一个健步上前想要将人拉起来,“什么英租界,法租界的,你还挺会胡说八道的。我和你说,你在我租的房子里,这儿是姚租界。你快些别装了,把我这地砖给弄脏了你擦啊。” “啊,我的腿。”曹生是不懂这女人为什么就听不懂他的话?或者说,他听不懂这女人说的话。被人拉着手臂,还没被拉起来,这腿上的疼痛叫他忍不住叫出声。他不是装的,他是真的伤了。那个手榴差点把他的命都给炸没了。 军装从他的身上滑落了下来,已经脏了的白色衬衫领口处显示出这个人身上有许多的伤。“你……”姚璐璐见到了他露出的胸膛上有抢眼一样的伤疤。她蹲下身,将他的衣领扯开,看见他的腰腹处裹着厚厚的绷带,上头还渗着血。“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你的身上有这么多伤?”没有心情去欣赏他漂亮的腹肌,姚璐璐觉得这人的身份应该不是入室抢劫的小毛贼那样简单。她低头看向他的腿,包扎的绷带已经被血染透了,血水流到了她的地砖上。 曹生看她表情,觉得是自己这副邋遢又狼狈的模样将人吓着了。他尽量表现的轻松礼貌,希望可以减轻对方的紧张和恐惧。“曹某人刚刚说了,我是第33旅的排长曹生,是个当兵的。想必夫人应该知道罗店那边在打仗,我让敌军给炸伤了。原本是在后勤的医务帐篷里休息呢,不知怎么就到了夫人这里。夫人不必害怕我,我没有坏心思,劳累夫人请府上先生来一趟吧。”和女人说不通话,他想着应该和男人说就能说通了。 罗店打仗,这话说的姚璐璐怀疑自己是穿越时空了。这事儿都多少年过去了,老黄历里的老事儿,这人说的话把姚璐璐是真的惊吓到了。眼神飘到了地上的军装,她将衣裳拿起来翻开,上头都是血污不说,还有军衔和标志。她将军装给丢到一旁,不顾眼前男人的阻拦,她将他腰间的皮带也给解了下来。手里的东西叫她低头喃喃道:“是老物件,你怎么弄到的?”军装可以仿制,皮带扣这种细节性的东西就很难仿制了。虽然面上表现的凶狠,但是她心里已经开始发憷,觉得自己可能是撞鬼了。 曹生太累了,本来就虚的身子叫她给折腾的更是疲惫。他撑着一口气,虚弱地说:“夫人,还是去请你家先生来吧。我想……” 姚璐璐打断他的话,“你来我这里之前应该踩过点,我单身独居,别叫我夫人。”为了证实心里所想的,她有意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份?” 曹生觉得脑壳疼,比腿还疼。他靠在冰凉的瓷砖上,轻声回答说:“1937年,8月19日。”他不但回答年份,连日期都给她报了。他抬头看向姚璐璐,本来想和她好好说话,但是瞧着她这一身丝质睡衣,只能别过脸说:“小姐,你叫巡捕房的人来吧。我这腿疼的厉害,恐怕再等下去就要把你的地砖给弄的更脏了。”他能感觉到裤子被血染湿的黏腻,以及空气中飘散着的腥甜。 chapter 3 第一夜:包扎(1) 姚璐璐还是没有报警,她觉察到她和他的这一次见面应该是属于玄学领域的未解之谜。她从客厅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双氧水和纱布,找了个小板凳坐到对方的面前。“今天就当是我救人一命,积德行善。我给你先把伤口处理好再说怎么安置你的事情。”她伸手就将对方的衬衫的扣子给全部解开,“你这些伤口都是手榴炸的?”她将人腰间的绷带一点一点地解开,但是这东西有点难解,她微微用力,眼前的人就会轻声哼叫。 无奈地坐到小板凳上,她叹了一口气,看着这男人,说:“你叫的让我怎么下手给你解绷带?知道的当我是救死扶伤,不知道的还当我是欺负你呢。”尤其是眼前这人面色泛白,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气质。这种模样倒是让她想起了今天和钱青看的电影里的那个长官,虽然样貌上现在看是差点的,但气质上倒有几分相似。她被自己这想法给逗笑了,索性站起身从洗手台上的小抽屉里拿了一把剪眉毛的小剪刀。为了不挡住视线,方便自己给对方剪绷带,她用皮筋将自己的长发给扎起来。 “我这个地方不在你说的什么租界,倒是靠近罗店。”她记得这个公寓在开发前是农村的荒地,好几十年都没人愿意来开发的原因除了太偏远卖不出高价钱之外,就是这个地方早些年抗日的时候打仗死了不少人。做房地产的总是有那么点神叨叨的,有些事情还是要信一信的。因为做这种生意靠的就是运气和眼光,是赔是赚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不过,上海这些年的地价水涨船高,这片荒地现在也不便宜,周围社区全部都给开发了,还搞了一个爱国教育基地。要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姚露露都要忘记自己现在住的地方不是闹市区,没有人气压得住。 腰间的绷带被轻轻地一层一层解下,皮肉沾上了纱布,拆到最里面一层就得生生扒下来。面前的人靠的很近,近的曹生能闻到她发间香氛的味道。只要他稍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不该看的。虽然身上都是伤,但他毕竟是个热血方刚的男人,将头扭到一旁,不好说的太直白,只能委婉提醒说:“小姐,夜里还是偏凉的,你去穿一件衣服再来帮我换纱布,可行?” 姚露露正头疼这个人的伤口粘住了纱布,怎么扯都要扯下一些溃烂的皮肉。满脑子都是怎么给人弄下来,对方倒好,提醒她穿着不当。她把手里的剪刀往地上一放,本来是要说两句的,但看着他满头细汗的样子,话到嘴边全都咽了回去。算了,毕竟孤男寡女,这男人又是个老古董来的,自己还是去套一件衣服再来干活。她从衣橱里找了一件丝质睡袍套上,翻找衣服的时候她找到一套男士的休闲睡衣,是她前任留下的。想着今天做好人好事,就给浴室的这个男人穿吧。 8月的晚上还是比较热的,尤其是穿了两件衣服的姚露露。她去客厅把灯打开,顺道把空调温度调的低一些。“一会儿你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穿这一套舒服点。”她把休闲睡衣给放到浴室一旁的架子上。坐回自己的小板凳,她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要是擦干净了,倒也算是个眉清目秀的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赏心悦目。“我给你用双氧水把伤口周围消消毒,应该挺疼的,你忍一忍。”因为他腰部的伤口面积比较大,棉签不够用,所以她准备了好多化妆棉,上面倒上双氧水。用双氧水把纱布浸湿,再一点一点剥离伤口上的皮肉。 “嘶”双氧水接触到伤口,曹生原以为自己可以忍住皮肉与绷带分开的疼痛,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好在,她这地方倒是舒服,原本闷热的浴室已经变得凉爽了起来,他的头脑也变得清醒了不少。任由这双手在他腰际擦拭,慢慢地,他觉得这双氧水也没有那么疼了。“罗店这一片都是战区,况且以农村为主。你这地方一看就是租界的样式,你不用故意撒谎骗我。”他想起刚刚她说这里靠近罗店。 他身上太脏了,伤口发炎红肿,费了她不少化妆棉。姚露露索性把垃圾桶搬过来,擦了扔方便些。“你说的那是1937年,我这里是2018年,差的远了。”她没有打算去顾忌他是不是会震惊的心理。伤患处总算是擦拭干净了,姚露露不敢给他贸然上碘酒这种东西,但觉得不上药也好不了,恐怕皮肉和纱布又要黏连。她有些犹豫地问:“你腰上的伤一般用什么药?我这里有碘酒,我不知道能不能给你用。” 曹生的脑子被她无意识的那一句‘这里是2018年’给镇住了,他没有听见姚露露问他碘酒要不要上。他扭头看着眼睛视线所能涉及的范围,觉察到这里和租界里的洋房的确有许多不一样。“你说这里是2018年?”如果是真的,那这一定是个梦。 姚露露看他是没有心情回答用药的问题了,“我没必要骗你,况且,我还觉得是你在骗我。1937年是历史书上才会出现的年份。”她不可能百分百相信他,尤其是忽然出现在家里的男人。她不管他能不能用碘酒,直接给他上在伤口上。“不管真的假的,命最重要。等把你身上的伤口给重新包扎好后,你再慢慢捋顺思路吧。”她也要好好地考虑到底是报警还是找爱国教育基地的人来辨识辨识这位‘战士’。 碘酒接触上皮肤的那一瞬间,比双氧水更来得刺激,生理上的疼痛把曹生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女人手法笨拙地给自己包扎,他觉得腰腹处快要给她勒的喘不过气了。“我自己来,你搭把手就行。”他坐直身体,把刚刚缠上的新绷带给解开。腰部伤口上被垫了一大块纱布,纱布上混着碘酒和血。他将这块纱布轻轻按压在伤口上,然后将绷带从身后绕过来,“你帮我接一下,搭把手从后背斜着再绕过来。”生怕她不懂,他用手势比划了一下到底怎么包扎。相比较战区医护缺医少药的情况,这里的东西备的算是比较好的了。 姚露露跟着他的思路,包扎的倒是挺像模像样的。在他腰间系上一个小蝴蝶结,她轻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倒是熟练,干嘛不早说。我是第一回帮人包扎,你这老师傅应该早些露一手。” 一声‘老师傅’叫曹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是受的伤多了,所以熟能生巧。低头看向腰腹上的那一个蝴蝶结,对方也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你做的很好,多谢了。”他扯开嘴角,笑着夸奖她。 “你倒是有礼貌的很。”姚露露看他上身的伤处已经包扎好了,便就想着要不要给他一块毛巾把身上的脏黑也给擦了。毕竟,擦干净了才好换上干净的衣服。“你说你是当兵的,身上黑乎乎的是炮灰?”她从浴室的独立柜里拿出一条新的毛巾,拆开包装,放在洗手池里用温水过一遍。 曹生知道自己身上脏,也看得出她不喜欢被人弄脏家里。他有些尴尬,但也无可奈何。“是的,还有泥。战壕里都是烂泥,外头枪械炸的天翻地覆,我浑身都脏的厉害。很抱歉,把你这里弄脏了。” 姚露露把毛巾展开递给他,“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先擦一把脸。擦好了,我给你把毛巾洗一洗,你再把上身也擦了。”她指了指一旁架子上的睡衣,笑着说:“你把脏的衬衫给脱下来,换上干净的。” chapter 3 第一夜:包扎(2) 曹生对着眼前的落地镜子,他把脸给擦干净了。镜子里的自己很是疲惫,满脸都是疲态。他将垂在额头前的头发给拨开,用毛巾擦了两下,但是擦不干净。泥沙和炮灰散落在发根,恐怕洗也要洗上好久才能清爽。不过,这就是打仗。 姚露露接过他递来的毛巾,看着这雪白的毛巾变成了灰黑色,忍不住啧啧摇头。“你这是滚过泥潭了吧,脏成这样还能过?”她将毛巾放在温水里搓了两三遍才算能用,“后背擦不到我可以帮你,前面你就自己擦吧。”她将毛巾重新塞到他的手里,并且蹲到他身旁,替他将衬衫慢慢褪下来。如果不是褪下衬衫,她不会看到他的后背因为高温的灼伤而泛红蜕皮。虽然这和他大腿以及腰腹处的伤口比起来不值一提,但看着也叫人怪心疼的。“你后背灼伤了,你怎么不说疼呢?” 难怪躺在地上后背那样疼,原来是被手榴炸开的热气灼伤了。曹生透过镜子隐约看到了后背的红肿,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可当视线与她在镜子里相交汇之时,他觉得这伤应该挺严重的。“我不知道后背伤了。医务兵和护士都忙,我这灼伤也算不了什么,所以就没管。” “我给你涂一些清凉消肿的凝露,不然你这要是起了水泡溃烂可有的好受了。”姚露露虽然嘴上说要把他送到警察局里去,可毕竟人心肉长,她没办法不去管。拿了一罐子芦荟胶来,她用手指挖了一点抹上去,“我尽量涂得轻一点,你疼就告诉我。” 打仗的都是糙老爷们,曹生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细致照顾。后背凉丝丝的,本来一蛰一蛰的疼让他很是疲累,但这一丝清凉叫他放松了很多。感受到后背的温柔,他心里有一处空白好像被填上了。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很奇怪。 姚露露尽量将芦荟胶给他揉进去,这样等他换睡衣的时候就不会黏在衣服上,黏着总是不舒服的。“你后背就别用毛巾擦了,涂了芦荟胶就先这样,明天你再擦拭后背。”她看他腰腹和脖子都擦干净了,就接过脏毛巾丢到洗手池里。“架子上的衣服是我前男友的,他没有你的身材好,也没有你个子高,衣服尺码可能不是很合适。不过,你也别嫌弃,我也就只有这一身男士的衣服给你穿。”她将睡衣拿过来,展开给他穿上。 睡衣的面料很好,曹生很久都没有穿上这样的衣服了,上一回穿还是几年前在家的时候。细细一算,他离家已经有四五年了。“谢谢,衣服我会还给你的。”穿干净的衣服真是舒服,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姚璐璐给他把上衣穿上后,她将视线挪到了他的腿上。“把裤子脱了吧,大腿上的伤口也应该重新处理。”此时的她\'医者父母心\',忽略了性别问题。坐回自己的小板凳上,顺手要将他的鞋子给脱了。 “不,不用你来。”曹生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他惊的赶紧拉住她。“我自己处理就行,你把药物放在这里,我可以自己换药。”讲道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烧了起来。 姚璐璐被他这么一提,脸一下就红了。这孤男寡女的,深夜在一间屋子里,虽然是现代社会,可还是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不合适。她站起身,背对着他,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我给你把双氧水、纱布、碘酒和棉片都放在小凳子上,你一会儿自己拿来用。”说话间,她顺手将洗手池里的脏毛巾给搓洗干净,“毛巾你也留着用,换裤子前擦擦身上的炮灰再换。”叮嘱好后,她就出去了。站在门口,她对着里面的人说:“我在门口等你,你要是有要帮忙的就叫我。” 叫一个姑娘家家的在门口等他换裤子,这实在是有点尴尬。曹生捏了捏眉头,他无奈轻笑,与外面的人说:“劳累姑娘能准备一口吃的吗?战地物资紧张,我有些饿了。”想起夜里王明申给他的那碗饭,他心里很是愧疚。 好家伙,这倒是不客气。姚璐璐想着自己给他换药换衣服的,人家现在一身清爽后就开始要吃的了。算了,伤者是大,她没什么好计较的。“我这里只有方便面,我手艺不好,不好吃可不赖我。”她暗想,给他吃一碗泡面已经很好了。 什么是方便面?曹生听不懂,但是透过门缝隙,他看见人走开了,便也就放心地将自己血染的军裤给解下。因着是伤在大腿上,将军裤褪下废了他好些力气。等伤口完全露出来之时,他的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要不是解下军裤,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这左大腿给炸的简直是不能看。好在,伤的再丑也没有伤到骨头和大动脉,捡了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伤口因为处理的粗糙,军医又太忙来不及给他将炮灰和泥沙从伤口上冲洗彻底,伤口表面已经开始红肿和溃烂。没有办法,他取来双氧水,直接就往伤口上倒。伤口在接触到双氧水的那一刻,这滋味就好比是几十万只蝎子同时蛰咬他的皮肉。咬着牙,他取来一旁的棉片拽在手心,一边冲洗伤口,一边用棉片把难以剔除出去的脏污给擦拭出来。等弄完后就是上碘酒,他能感觉到自己像是脱了一层皮一般疲惫。 处理伤口不能慢,尤其是这样大的创面。他将一旁的纱布撕扯开,折叠成需要用的大小盖上去,熟练地用绷带缠好。这一套流程下来,他的脑袋都激灵激灵地疼。靠在墙壁上,感受着后背的凉意,喘了几口气就当是恢复。 “好了没?我给你煮好面了,放在客厅。”姚璐璐想着吃面总不能在浴室里吃,不然太倒胃口了。她取来一双拖鞋放在门口,轻扣浴室门,问:“你要我帮忙吗?”这人伤在大腿上,他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总归是困难的。 曹生将擦拭好腿脚的毛巾给放到一旁,他取过睡裤,一点一点地套上去。“我快好了,穿个裤子就行。”大概是用双氧水洗伤口的那种疼劲儿过了,到了穿裤子的时候他似乎都不怎么能感觉到疼。 姚璐璐听见里头淅淅索索的声音,不去打扰他,就站在门口等。 穿裤子不难,站起来还真是废了老鼻子劲儿。地上脏,曹生不好把新裤子弄脏,所以就挪动着到一个干净的地儿,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来。左大腿使不上劲儿,他就用右大腿。可多少是要牵扯到伤口的,一个不小心就是钻心的疼。他摸着墙,像是老太太走路一样,一瘸一拐地挪着身子到门口。刚要伸手将门打开,就瞧见这门让姚璐璐给开了。 “你这样子还是我扶你去客厅坐着吧,别逞强了。”姚璐璐挽上他的右手臂,叫他把身子靠在她身上。她指了指地上的拖鞋,说:“喏,给你准备的。拖鞋穿着舒服些。”这拖鞋也是她前男友的,一直没扔,留着倒也有了用处。 曹生没想到她想的这样周到。他穿上地上的这双男士拖鞋,想到刚刚她说自己未婚独居,心头便就觉得有一丝疑惑。但是,他又不好多问。 chapter 4 第一夜:吃面 “你吃慢点,不够再给你煮。”姚璐璐见过吃饭积极的,没见过吃饭这么积极的。吸溜吸溜地,这面条像是打了蜡一样,往他嘴里大把大把地吸进去。刚出锅的面条烫的厉害,这天又热,她给他拿了一听冰可乐。“喏,请你喝可乐,无糖的。”现在的人都不喜欢喝有糖的,美其名曰不健康,其实就是怕胖。 大半碗面条吃进肚子里,曹生觉得自己好过了许多,似乎连命都能续上了。他知道刚刚自己的吃相不是很好,所以有些不好意思。他将手里的碗筷放到桌上,接过姚璐璐递来的可乐,这包装和他在家里喝的不一样。“是汽水,你这里怎么不是玻璃瓶装的?”冰凉的触感很醒脑,他上下翻看,很是神奇这小小的罐子竟然能把可口可乐装进去。“是开牛肉罐头一样的法子吗?”这样的铝罐在他的印象里就是美国人的牛肉罐头。 姚璐璐看他这稀奇的样子,一把就将可乐拿过来给他拉开。“你还真是老古董,这易拉罐是真不会开还是假不会开?”她嘴里一边低声吐槽,一边就把开了的可乐递给他。“要倒到杯子里喝?还是直接喝?”她用手势比划这小罐头里的汽水怎么进入口腔。 “劳累小姐准备一个杯子吧。”曹生还是习惯倒在杯子里喝的。如果不是饿的厉害,他今天吃面的这样子也是不会叫人看见的。“多谢。”他知道自己麻烦了人家,所以特意道一声谢谢。 姚璐璐心里想这人还真是穷讲究,能给他免费吃喝就已经很不错了,他还要杯子。算了算了,一个杯子而已。她从厨房拿了一个玻璃杯给他,并说:“倒吧。” 可乐的滋味曹生是感受过的,这冰凉舒爽的口感叫他感觉犹如在云端。打仗的人是很难感受这么好的东西的,他想到自己白天几乎就是要死了,没想到晚上还能体会到这种。一瞬地狱,一瞬天堂,不知是一念之间,还是一瞬光年? 看他一口可乐一口面条,吃的倒是悠哉。姚璐璐把手机拿来,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本来是要睡美容觉的,现在看来完全泡汤。可怜了她睡前做的面膜,完全浪费。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她不动声色地将摄像头打开,把他的侧脸拍了进去。这可不是为了所谓的艳遇留一丝美好的影像回忆,而是为了等天亮报警的时候有证可依。就算他真的是1937年来的,那也要经历科学社会的检验。 “还没有问小姐,你贵姓?”曹生把装可乐的杯子放到了桌上,侧坐着身子笑着问姚璐璐。 姚璐璐将手机不动声色地收起来,她侧靠在沙发上,支着头看着他,然后给他抽了一张面纸。“擦擦嘴吧。”虽然他把脸给擦干净后的确是长的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骨相俊俏,但吃泡面总是要油嘴的。她将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慵懒地一笑,问:“你到我这里来,就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对我一无所知?”她有意试探。 曹生用纸巾将嘴上的油脂轻掩擦去,然后把纸巾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桌上。他听出了她话中的试探意思,但反之也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奇怪。他轻笑回答说:“小姐,曹某人的确是无意冒犯,今夜也确实不知是如何来到你这里的。我知道我肯定是冒犯了小姐,所以也在之前提过想叫小姐打电话给司令部,或者说照着小姐的方法叫巡捕房的人来。”他说的很慢,表情很很自然,语气上也很是温柔,顺着话音,他紧接着问了一句:“不知小姐家的先生何在?” 别说姚璐璐不信他来自于1937年,他也不是很相信姚璐璐说这个地方是2018年。曹生余光轻瞥这屋子,想到身上的这一身男人的衣服和脱鞋,不信她家里真的就没有男人。双方都在试探,就看谁的道行够,看谁的话是真的。 吃饱喝足了,黄鼠狼尾巴要露出来了,姚璐璐就知道这男人不见得是好东西。她扬起唇角,心中暗骂自己烂好人。她腹中对他很是不满意,但是嘴上却礼貌地说:“曹先生是吧,我姓姚,叫璐璐。我这里是2018年,没有你说的什么租界啊,司令啊这种老黄历里的东西。我说过了,我这里靠近罗店,倒是和你说的那个罗店的战场距离不远。”他会顺势而问,她就把这一招还给他,“对了,曹先生全名是?在哪儿高就呢?哪儿人?”别和她扯什么第33旅的排长这种话,她倒是要看看这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曹生倒是没想到她还挺警觉的,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可乐,不慌不忙地回答说:“曹某人全名曹生。‘曹’是曹操的‘曹’,‘生’就是生死的‘生’。”他将杯子放到桌上,然后打量着姚璐璐。听口音她应该就是江浙人,他浅笑与她说:“我和姚小姐不一样,不是江南的。” “哦,那是哪儿人呢?”姚璐璐没想到,他也在打量自己,“我说,我给你换药换绷带的,你坦诚一点也是应该的吧。”讲实话,她并不是很想和他绕弯子,因为她能感觉到这个人是有点陈府的。 曹生低头一笑,他抬眼看着姚璐璐一副防备又紧张的模样,可却在面上还要和他保持微笑和镇定。他微微点头,抿唇憋着笑,回答说:“我是陕西长安人,家中经商,父亲在长安是粮油商会的会长。我于民国二十二年考入军校参军。”说话间,他再次打量这间屋子,看见墙上挂着西洋式的画作,瞧见房顶上有冷风冒出,当然还有电灯。客厅的吊灯很是小巧,尤其是比起他家里的那是小上了许多许多的。“姚小姐,我已经坦诚地告诉了你我的身份,你是不是也可以坦诚一些?” 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上面显示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讲实话,他拖不起时间。不再与她相互猜忌,他认真地与她说:“一寸山河一寸血,我军在罗店与敌军殊死搏斗,上峰下达了死命令,要我们死守罗店。姚小姐,曹某人是真的无意冒犯,希望你可以帮我打电话到司令部或者叫巡捕房的人来。我需要回到战场上去。” 他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说的话也越来越有分量。姚璐璐看着他,不知道这一番爱国宣言里到底有几分真假。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炙热,她别过眼睛,不想和他对视。“我和你说了,这里是2018年。我找不到你说的司令部。警署倒是可以打电话,但是估计人家会觉得你是神经病,给你直接关起来,你更加回不到你所说的战场。”她觉察到也许他是真的来自1937年的人,因为哪里有犯罪分子会主动要求报警的呢?她看他眉头紧锁,似乎情绪越来越不好,她挠了挠头,很是无奈。“根据我读书的时候上的历史课,你说的那场战争的结局……”话说到嘴边,她觉得是不是‘天机不可泄露’呢?万一说了后自己倒霉了怎么说?她的思维逐渐陷入了非科学的领域中。 曹生听她话说到一半,很是着急。他挪动身体,靠近姚璐璐,问:“你家先生呢?姚小姐,你将你家先生叫来。”他从衣服口袋里把怀表拿出来放到姚璐璐手中,“这是足金的,钟表手艺是北平老师傅的,它能卖个很好的价钱。姚小姐,你帮我一次,这块怀表就给你了。” “这应该是你留着思念父亲的吧。”姚璐璐看着手里的怀表,一瞬间觉得有点心酸。至于吗?他到底是有多大的事儿值得把这么值钱的东西就这么给了她一个陌生人。低头看着手里的怀表,她再次打开,瞧见怀表里面的那张照片,里面的曹生很是意气风发。她还是心软了,“我扶你起来看看窗外吧,看了之后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她在等待他的回应。 “难道,窗外是另一个世界?”曹生心中有一个东西在坠落,他任由姚璐璐将他带到窗边。见到外头小区的模样,他陷入了慌张的沉思之中。 姚璐璐打开窗户,指着外面的高楼说:“虽然现在是半夜,但你也看见了,这是新时代的社区。当然,因为靠近罗店,没有很热闹。你也知道的,罗店以前就是农村,能发展成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她看着他满脸的迷茫,心中暗想自己也是爱莫能助。“你要不先在沙发上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说吧。反正,来都来了。”她可没有时空机给他送回去。 曹生双手紧紧抓着窗边,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他觉得这应该是一场梦,是他的一缕魂魄在飘荡罢了。伸出手,感受窗外的夜风,真实的触感叫他腾地将手收了回来。曹生不明白,这到底是周庄梦蝶,还是太虚幻境? chapter 5 第一夜:天明 实在是太晚了,姚璐璐安排曹生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一夜。她从卧室拿了一条空调被给他,并且贴心地将空调温度调低。回房间后,她特意将自己的房门反锁。不管外面的人是什么牛鬼蛇神,保存着一份防备心总是没有错的。 曹生躺在沙发上,柔软的触感比起后勤医务帐篷的泥地还有木板墙是好上太多了。身上盖着舒适的薄被,他盯着陌生的天花板,脑袋里昏昏沉沉又空空荡荡。他能辨别出姚璐璐没有骗他,她的确是独居的单身女子,并且这里也不是他生活的那个1937年。到底是怎么来的?他想不通。他甚至想到,也许自己已经是死了的,这一切不过是幻境。越想越乱,他摇头闭眼,想着睡一觉吧,也许醒来一切都正常了呢? 第二天清晨,七点半的闹钟,王璐璐拿过手机把闹铃按掉。本能地还想要赖床的她,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一个陌生男人,赶紧从床上跳起来。她把门锁打开,看到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她赶紧去检查大门,发现也没有打开的痕迹。 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看到桌上还摆放着昨天晚上的泡面碗和可乐,这证明着昨晚的确是有人来过的。她捡起滑落在地上的空调被,把它团了团想着一会儿洗掉。她搞不懂,这个人到底是人还是鬼,她昨晚总归不是做梦。 把空调被丢到洗衣机里去,她的脑子里还在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回到浴室,她按照习惯先放水洗脸。一把凉水冲过脸,她腾地回头看地上。除了一条破损的军裤和一件白衬衫,还有一些被拆解下来的旧绷带留在了地上,地上的血迹和黑色的脏污全部都消失了。取过洗手池边的洗脸巾,她把脸擦干,蹲下身体仔细翻看地上留下的裤子和绷带。这条裤子除了有破损之外,一点儿血迹都没有。还有这地上的破旧绷带,同样也只有药物留在上面的印迹,血迹也是一点儿都没有留下。可明明她记得这条裤子上都是血,血多的都渗出来沾到了她的地砖上,绷带也是被完全染红的呀。总不能说是那个叫曹生的男人一夜之间把这些都洗干净了吧,这完全不现实。 她将身体伏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查看,也是一点儿痕迹也没有。倒是昨晚她拿出来的碘酒、纱布、双氧水这些东西却是有使用的痕迹的。她蹲坐在地上,想不明白,难道是自己昨晚梦游了?她长叹一口气,觉得有必要报案。让警察叔叔来检验到底是人还是鬼,她也好确定自己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曹生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医务帐篷里的护士正准备给他换药。她一边准备纱布和药品,一边和他说:“换药了啊,一会儿换好了你就去吃饭。” 果然是一场梦啊,曹生按了按太阳穴,他看向这熟悉的地方,还有这膈应后背的木板墙,忍不住轻声暗笑自己竟然会做那样的梦。看来,他是太累了。“劳累护士了,多谢。”还是熟悉的世界,虽然它千疮百孔,但是回到了战场,作为军人,他很是安心。 “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换药。”护士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这一身衣裳。 顺着护士的话,他低头看自己身上,军装上衣依旧是披在身上的,但是里面穿的却是昨天他‘梦’里换上的衣服,包括裤子。曹生不敢置信,他将上衣掀起,看见腰部的绷带上的那个蝴蝶结,心里凉了一截。原来,昨晚的确是周庄梦蝶。 “磨蹭什么呢?我这还要给下一个人换药呢。你快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护士看曹生愣愣的样子,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曹生把衣裳放下,他看向护士说:“我昨晚自己换了,明天再换吧。”的确,昨晚上换的挺不错,他没必要叫这护士浪费药物。况且,药物本就稀缺。 “我说,曹排长,你也是个长官了,给大家带个好头,别磨叽。换个药而已,对比被手榴弹炸开花,这就是小菜一碟,没什么好怕的。”护士见过不少换药怕疼的长官。上战场杀敌的时候那吼得比谁都响,冲的比谁都前面,回来一换药就嗷嗷地嚎。 “不,我不是害怕。”曹生觉得关于怕疼这个事儿还是有必要解释解释的。“我是真的换过了,你可以检查一下。”他将上衣脱下,把包扎好的伤处露出来给对方查看。 护士伸手一摸,扒拉一看,“我说怎么这后勤的药物老是少呢。曹排长,你这个不对啊!带头偷用药物,你这坏头带起来了,叫医生做手术的时候用什么?”她很是生气一个排长夜里偷药用,“我又不是不给你换,你自己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丢人。”她气愤地拿起装药的托盘站起身就走。 曹生不是有意惹人生气的,这一顿骂挨得他也说不出什么。看着自己身上这一身材质不错的绵软睡衣,不知道昨晚的那个女子是不是也与他一样很是震惊? “哟,曹排长,你这军裤怎么不穿着呀。”一个嘴里啃着玉米面馒头,一只手挂在胸前的士兵走向曹生。他走到曹生边上,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啧啧摇头说:“照理这儿也没什么地方可以逛的,你这军裤不穿在身上,纪律作风有问题啊。”他这半开玩笑半严肃的语气,面上还带着一副不善的笑意。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带了一些旖旎的味道。 曹生听见这声音,不用猜就知道是86师的杨班长。他抬头对上对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话中带着不客气,“杨班长是吃的太饱了吗?”他想说他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杨班长倒是个厚脸皮的,他索性蹲在曹生边上,把馒头往嘴里一塞,腾出手去摸曹生身上的衣服。一边摸,一边感叹,“我说呢,这西北粮油大鳄的儿子果然穿着上有讲究。你这一身衣服,摸着料子就是好的,滑滑软软的,哪儿弄来的?”行军打仗穿的用的都是军队里发的,能穿这种好东西的不是高级长官就是家里有点背景的。杨班长以往也没见过曹生穿这种,只知道他讲究干净,喜欢穿白衬衫。 曹生将他手打开,他这一身衣裳还真不是一般来的。看向杨班长,他轻声一笑,回了一句说:“或许是太虚幻境,又或许是游园惊梦?”他打了个哑谜,叫杨班长听不明白。看着对方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他努了努嘴,问:“手臂怎么了?” 杨班长将馒头咬了一口大的,他索性坐到了曹生边上。“一个子弹突地飞来,打了个对穿。”他说的轻松,实际上这伤是伤到了骨头的。不过,他不会把这些说给曹生听。“小事儿,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就是拿枪费力点,好在我左手也能使得。” 伤的是他的右手,曹生估计他是拿枪的时候叫敌军给打到了。“问个你问题,罗店这儿有什么大户人家吗?”他对于昨晚的事情还是觉得不敢相信,总觉得应该不是巧合。 杨班长参军前就在江苏这一带走动,罗店他也倒是熟悉。不过,这兵荒马乱的,别说是大户人家,是条狗都逃了。他嘿嘿一笑,看着曹生身上的衣服,尤其是盯着他的裤子,说:“那我先问你,你军裤呢?”在他看来,曹生应该是有什么艳遇。 曹生一个巴掌拍上他的脑袋,真是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我裤子的事情你别管,你就回答我的问题。”况且,他也不知道军裤和衬衫是不是落在了那个地方。 “嘶,还是世家公子咧,一点儿礼貌都不讲。”杨班长撸着脑袋吐槽说。“大户人家是有,不过都叫敌军给吓跑了。再说了,这地方就是农村,所谓的大户人家可是比不上你家。”他很是疑惑曹生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怎么?昨儿有女娃娃来给你送衣裳,送药?叫你魂儿给勾走了?”他嬉皮笑脸地拍着曹生的肩问。 “尽胡咧咧,我就是随口一问。”曹生又是一个大巴掌拍上杨班长的头。 chapter 6 第二夜:又现 姚璐璐从警察局回来,本来要去报案的,但是对方听到她说的东西后完全就像是看神经病一样。警察叔叔甚至还好心提醒她,工作压力大的话就找点爱好做做,不要把生活都压在工作上。她当时就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出现了精神问题。 回到家后,她躺在沙发上,回想昨晚的事情,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肚子一声咕噜,她拿起手机,打算点外卖。刷着饿了么,看到面条她就想到昨晚那叫曹生的家伙吃了一大碗泡面,连碗和杯子都是她洗的。对了,那块老值钱的金怀表也留在了姚璐璐客厅的桌子上。所以,明明就是这么真实的一件事情,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了?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忽然想到可以查一查这个曹生在历史上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人。 百度搜索关键字‘曹生’,都是唐朝诗人的资料,还真是查无此人了。她又添加词条‘第33旅’和‘班长’,查是查到了,但是是抗美援朝的烈士。无论是年纪还是籍贯都和昨晚的曹生完全对不上。她就纳闷了,难不成这穿越还能架空?平行空间的人时空穿越到她的世界,并且在她这里吃吃喝喝,拍拍屁股就自己走了?这真是让人无F**K可说。 一声叹息,姚璐璐觉得自己现在的搜索行为简直就和警察叔叔形容的一样,该去宛平南路600号挂号了。她甩了甩头,还是先点个外卖填饱肚子吧。大概是昨天晚上那个曹生说自己来自西安,姚璐璐点了一顿西贝筱面村。 吃饱喝足,把没吃完的菜品都给包好放回冰箱。顺带,把洗衣机里的空调被也给拿出来放到阳台上晒干。拿被子的时候,她想到昨天曹生留下来的衣服,她不管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个人,一并丢洗衣机也给洗了,一会儿全给晾晒干净。 钱青周日相亲,和相亲对象吃过晚饭后,她直接一个微信语音甩过来,无情地吐槽自己的相亲对象。姚璐璐就坐在客厅一边喝可乐一边陪着她,听她诉苦。 “璐璐,你知道伐。我今天去相亲,其实也是抱着也许可以遇上合适的心态的。但是,今天这个是真的不合适。”钱青从约会吃饭的商场出来,刚刚坐上出租车。 姚璐璐把手机免提,听着钱青吐槽。她就好奇了,能让钱青这么说的人到底是有多差劲。“他怎么样啦,你这么说我就要好奇了。到底是有多差劲,你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俩人是损友,所以嘴上基本不带客气。 钱青一声长叹,她形容说:“我不算高对吧,165cm的个子,卖相不好说是仙女,但是看得过去总是可以的。结果,这个男的秃头不说,比我还矮。我都怀疑他没有160cm你知道伐!我和他走在路上,全商场都在看我们。心肠好点的人么觉得大概是母与子,心肠差点的觉得我大概是特殊服务业从业者。最气人的是,他赚的还没我多。” 这个画面姚璐璐不敢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口中的可乐要喷出来。“你么,嘴巴也是蛮不饶人的。万一人家想要找个长头发、身材高挑的改善自家的基因呢?” 她这话说的也不见得善良,钱青一个白眼翻出来。“朋友,我隔空给你翻白眼,谢谢你一家门。”她又是长叹一口气,带着稍微平静一点的语气说:“璐璐,我现在觉得是我有问题。你说,我妈叫我来相亲,她总归是知道对方条件的对伐。给我介绍这个样子的,就是说我在她心目中也就是配配这种秃头男的水平了。” “胡说八道,你水平我是知道的,黄埔区范冰冰呀。”姚璐璐听得出钱青话里的沮丧。相亲相的好,哪怕不成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相亲相的差劲了,除了时间浪费还要怀疑自我。所以啊,她就索性搬出去住,找个偏一点的郊区工作,清静清静多活几年寿命。“我和你说,你不要对自己有怀疑。照着你说的,今天估计阿姨也不一定知道这个男人是这样的。可能是中间人撒谎吹牛皮,说这个男的好,给一个P过图的照片,然后阿姨就叫你去了。你不要太沮丧,没必要的。” 钱青能明白,鸡汤说出口的时候都是一派众生平等的样子,但是生活就是有很多说不出的苦。她无奈一笑,说:“要么你给我介绍一个好了,我现在是被我家老太太催的七魂六魄少一半。我都不想有什么感情基础了,只要老太太不来作我,我就谢天谢地。”成年人的崩溃大部分除了工作,其实就是来自于家里的压力。但是家里人,尤其是妈妈,永远觉得自己是为子女好,形象嗷嗷的伟光正,甚至觉得功劳堪比妇联主席。 姚璐璐也愁啊,只不过她是躲起来了。“要不,你把外滩的工作辞了,和我一样躲到郊区农村里来上班。”这个建议非常诚恳。 “我外滩的工作辞掉,我家老太太要上吊。”钱青在外滩的会计事务所工作,这种行当本来就是满足家里人的虚荣心的,自己谈不上多喜欢。上班累掉半条命,回家给家里人作掉剩下半条。钱青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不是死在上班的路上,就是死在回家的路上。 “那就没有办法了,你只能熬。熬到阿姨立地成佛,熬到你功成身就。”成不了宗馥莉,做一个董明珠也是极其牛逼的成就。当然,姚璐璐这种说法基本能实现的也就是‘熬’。“你到家了伐,都快要九点半了,小姑娘一个人不安全的。”单身女性独自乘坐出租车比较不让人放心,姚璐璐有意问一句。 钱青靠在后驾驶椅背上,她捏着眉心,觉得自己需要人丹才能续命。“我还有十秒到达战场。”她能看见自家小区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不谈了,我要回去面对灭绝师太的轰炸了。” 电话那头挂了,姚璐璐很是可怜自己的好友。她的上一段恋爱分手是半年前的事儿了,但是她还没有勇气告诉母上大人。和钱青做对比,俩人果然都是难兄难弟。洗个澡、敷个面膜,今晚她打算好好睡个美容觉。 姚璐璐今晚睡的比较早,十点出头就上床休息了。十二点,她准时感受到膀胱的召唤,出来起夜。迷糊间打开浴室的灯,地上坐着的人好像似曾相识。 “你,不是走了吗?”姚璐璐觉得后背发麻,汗毛立起来了。 chapter 7 第二夜:出门 被姚璐璐说的很纳闷,曹生也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只要一睡着,就会入这个幻境之中?可这真的算是幻境吗?他搞不明白,抬头看着姚璐璐,脸上带着些许尴尬,语气里带着无奈与她打招呼说:“姚小姐,又见面了。” “要死了!你到底是人是鬼?”姚璐璐惊呼一声,她左手拍上脑门,在浴室门口踱步两个来回,脑海里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她觉得要么是自己精神出问题了,要么就是对方有问题。“你到底要纠缠我几天?昨天你不是走了吗?你回来干嘛?”她的心态有点崩,走到他的身旁,低头看着这个人,言语里有不解,有焦虑,甚至有对自己的怀疑。 曹生嘴角轻扯,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让对方平静,因为他自己也搞不明白。“姚小姐,曹某人不是有意纠缠你的。”他这话说的很没有底气,就连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无奈到想要低头闪躲。“我……” 姚璐璐伸手打断他,并且转头瞥了一眼身后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午夜十二点,你昨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出现在我家的。曹先生,请你看在我善良的品格上,坦诚地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说话间,她的目光飘到昨天给他换药的伤处。显然他比昨天的状态好很多了,并且身上也整洁了不少。他的上衣是白色的衬衫,裤子是换上了一条干净整洁的军裤。“总是要有个理由的,你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出现吧。就算是神鬼之说,也是有个子丑寅某的。”她希望他不要再说那些没用的话了。 “也许……”曹生对这个‘幻境’有一种猜测,“也许是一到午夜,我就会来到你家。”到底是什么法器或者是媒介在从中牵引,他就不知道了。他能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是有关联的。抬眼瞧上姚璐璐看疯子一样的表情,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好闭上嘴巴。 姚璐璐站靠在浴室门边,她心中不停地衡量曹生的话里有几分是真的。想了一会儿,她轻叹一声,请他起立。“你跟我出去,我们去一趟警察局。如果是我有问题,我自己去宛平南路600号挂号。但是,如果是你有问题,我会让警察叔叔通知你的家属把你领回去。”说完,她就回房间把手机拿上。 曹生感觉到了她的怒意,看着她回房间的背影,他想自己一定是给对方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右手扶着身后的瓷砖,他咬了咬牙,右脚抵着地砖从地上站起来。不过是才休养了一天,他的身体并没有好全,就只是站起来而已,左腿依旧是撕扯般的疼痛,腹部连带着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将疼痛都咽了下去,等人来的时候,他轻轻扯了一个笑。“姚小姐,劳累你送我去巡捕房。”他也想把这个事情弄明白,想回到战场上去,所以能去巡捕房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姚璐璐看他扶着墙,勉强站稳的模样,心中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你能走吗?不能的话,你搭着我出去。”虽然语气是生硬的,但是她伸手帮忙却是毫不含糊。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的。”曹生知道对方对他有不满,所以他不想给她添麻烦。当然,这也包含了他的自尊心,他不想让人看低了自己。 姚璐璐看着他一身不合时宜的军衣,暗想他要是穿着这一身出去实在是太惹眼。她指了指他的上衣说:“你把上衣外套脱了吧,外头还是蛮热的。况且,现在也没人这么穿。” 人在屋檐下,她说什么就做什么吧。曹生右臂靠在墙上,左手费力地将衣服脱下,当要换到右手的时候,左脚微微带到一些力气叫他站不稳。 “看你一副文文静静的模样,脾气还挺倔的。”姚璐璐及时把他扶住,免得他摔个狗吃屎。她让出左肩给他靠,然后接过他脱了一半的上衣,让他的右手臂从衣袖中拿出来。她将脱下的军装上衣挂在臂弯里,“这衣服我给你拿着,等你家属来了一并让他们给你带回去。”她瞧见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手中的衣服,晓得这件衣服对他很重要。 俩人搀扶着走出门,曹生一句话都不说,他不知道走出这个门他将要走入的世界到底是哪里。带着未知和迷茫,姚璐璐开门的一瞬间他瞧见的是一片漆黑。随后,就是姚璐璐不停跺脚的声音。 “嘿,这楼道的灯怎么又坏了?真不知道物业是从哪里弄来的伪劣产品,拼多多买都比这质量好。”姚璐璐记得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这个声控灯还是好好的呢。她一边吐槽物业,一边叮嘱曹生抓紧她,注意脚下。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在地上,“你当心点,别踩到隔壁邻居的快递。”邻居的快递盒子永远都堆在门口,定期一个月才清理一次。 曹生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小板子,很是好奇这东西竟然是个手电筒。脚边的小盒子太多了,他来不及细想,只能顾及自己脚下。跟着姚璐璐走到一个铁门面前,他看她按了一个按钮。“这是……”,他看到那个按钮上一直在显示向上的一个箭头还有数字。等数字到了‘7’,铁门开了。 姚璐璐像是看土老帽一样的表情,“电梯,1937年应该也有这个东西的吧。只不过,现在的长得和那时候的不一样点儿。”她把曹生搀扶进去,然后按下数字‘1’。 “这里竟然可以有这么亮的灯,在这种灯光下,电梯里竟然还有放电影的银幕。”曹生当然见过电梯,不过是1937年那种款式的,进出电梯是要自己拉门的。他看着‘银幕’里的‘影片’,又是惊讶又是叹息地说:“这放的不是电影,一个接着一个的,没有一点儿艺术的气息。” 电梯里的那块广告屏幕当然没有艺术气息了,这可是满满的商业气息啊。姚璐璐瞥了一眼屏幕上的二手车广告,厌恶地回答说:“都是用来骗人的,你不要去看就是了。”洗脑的广告词在循环播放,忍耐到电梯门打开,她赶紧把人带出去,“我真该连那块广告屏幕也给物业反映反映,都是精神污染。” 曹生看她从出门开始就一直在抱怨,他轻声笑了一下,说:“姚小姐是不喜欢自己的生活吗?你这里看起来很便利,比我那边要好上许多许多。况且,如今这里太太平平的,难道你不该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吗?”走出楼道,他看见的是宁静的午夜里明亮的路灯还有停在路边的小轿车,它们有秩序且安宁地存在于这个让曹生好奇又疑惑的世界里。空气中的水分是那样的润,他能感觉到和平的气息。 姚璐璐拿出手机叫了一辆滴滴。“喜欢不喜欢不都没得选吗?纵向对比,现在的生活的确是不错,吃饱穿暖奔小康。但是,横向对比,尽管时代给予了我便利的生活,而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压榨也在无孔不入地笼罩着每一个人。”她不想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这个物业就是很烂。有网约车接单了,她搀扶起曹生走向小区大门口。 曹生品了品她的话,觉得她是有些贪婪了。但是,他不好多说什么,因为他现在还得靠着她回罗店战场。 午夜叫车的人少,网约车一会儿就到了。姚璐璐先把曹生扶上车,“当心你的脚,慢点上去。”等俩人都坐上车后,她和司机师傅说:“去派出所。” chapter 8 第二夜:警局 “哈?女士,你去派出所干什么?”午夜的单子本来就带着一点黑夜的刺激和冒险,司机师傅原本以为这个目的地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对方是认真的。既然对方是认真的,他也就得认真地好好询问:“你们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如果是刑事方面的,请你们下车,这单我不拉。”网约车司机看到后座的那个男人明显是受过伤的样子,他不禁有一丝防备在心里升起。虽然这个男人的白衬衫和黄色的工装裤看起来很干净,但这个女人穿着很随意,随意的像是从家里随便套了一件短袖着急出门。这样的一对男女,真是不搭配。 姚璐璐从车的后视镜里看见司机师傅打量和疑惑的眼神,她暗想自己真是大意,大晚上的谁敢接去派出所的单子。“啊……师傅不是的,我们是要去派出所找亲戚。”她装作一副焦虑的样子看了一眼身旁的曹生,然后和司机用无奈的口气说道:“我老公脾气急和我爸吵了两句,我爸也脾气不好,打了我老公。说起来,就是我老公不争气,非要和老丈人吵架,老人自尊心强离家出走了。这不,我们赶紧出来找警察帮忙。” 曹生完全没想到姚璐璐会这么说,他有一阵愣住了,看向姚璐璐,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假扮别人的丈夫。 “都怪你!你少说两句不好吗?现在好了,爸爸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们大晚上出来找警察像什么样子!”姚璐璐看曹生一脸茫然的表情,她一巴掌拍上他的胸膛,提醒他请配合她的表演。 “啊……哦……”胸膛一震,曹生低头‘后悔’地说:“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没想到爸爸还真离家出走了。”说谎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他违心地说完这句话,而后偷偷抬眼瞧姚璐璐。 姚璐璐看司机的疑虑减少了不少,赶紧催促说:“麻烦师傅了哦,要你送我们去派出所一趟。老人家有点痴呆的,我担心晚上要出事。” 原来是家长里短的事情啊,司机松了一口气。他将手刹放下,打起方形盘,安慰说:“老人家固执点正常,女婿的脾气一定要好好改改,不要老是气你老丈人。你放心啊,我尽量开得快点。” 车子发动了,曹生看着窗外的风景。漂亮整齐的绿化带,路旁的24小时便利店,还有各种打烊的商铺。路过酒吧,他还看到路上偶尔有一两个喝醉的年轻人在发酒疯。这种肆意的、安宁的生活在他看来真是难能可贵。回想自己白天经历的战场,他很是好奇这里到底是哪里?未来吗?还是幻境?亦或是幻境中的未来。 “到了,一共23块钱。手机还是现金?”司机把车停在派出所门口。 “支付宝。”姚璐璐把手机掏出来,赶紧给司机转账。“小票不要了,谢谢师傅啊。”转账成功后,她不等打票机把小票打印出来就开门把曹生扶下车。 俩人站在派出所门口,曹生看着小轿车开远了,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姚璐璐手里的小板子。“你,付钱了?”他看到她在那个小板子上划拉两下,然后一记叮的声音响起,就听对方那边的小板子发出‘支付宝转账成功’。 姚璐璐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往自己的手机上看去。她举起手机在他的面前晃了晃,咧开嘴说:“二十一世纪智能手机,1937年还没有。”说完,她便把他搀扶进派出所,正式开启验证此人是人是鬼的程序。 “诶,干嘛呢?”门口值班的干警看见一对陌生男女走进值班室,连忙上前拦着。他一边打量一边口气严厉地询问:“你们进来干什么?出示一下身份证!” 身份证这个东西,姚璐璐没有带,曹生是完全没有。 曹生看了一圈这个地方,和他印象里的租界巡捕房是完全不一样的。目光回到眼前穿着制服的人身上,对方一身浅蓝色的短袖衬衫配一条深蓝色的西裤,看得出是公职人员的打扮。他注意到对方有肩章,胸口标袋上方有编号,编号上别着一枚红色的党徽。他仔细看对方袖子上的袖章,发现上面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字样,并且在下方还写着‘警察’和‘公安’,中间是英文‘POLICE’。要说‘公安’这两个字对于他一个1937年来的人说是比较陌生的,但是英文‘POLICE’他是绝对不会认不出是什么意思的。心中一记闷雷炸开,这里真的不是他的1937年,所以他根本就回不到罗店战场,起码这一刻是这样的。况且,那枚赤红色的党徽与他一直信仰的更是完全两码子的事情。回想姚璐璐说的2018年,也许他真是到了未来。若这是未来,那这一场残酷的战役又落了个什么下场?他不敢想,他怕所有的坚持都不过是白白牺牲。 姚璐璐出门着急,拿了手机忘记拿身份证。她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看向警察叔叔,说:“我没带身份证,出门着急。我就是来给他找一下家属,他走丢了,联系不上家里人。”姚璐璐把曹生推出去,就像是把一个包袱扔掉一般。 警察看着这俩小年轻年纪差不多,担心是小情侣闹矛盾上警局寻开心。眼神打量了一下男的,看着周正还挺帅的一个小伙子,瞧着面相不是一个坏脾气的人。再看看女的,样貌一看就是挺会作的那种本地小姑娘。他假咳一声,问:“咳,闹了什么矛盾?你们俩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自己处理的?友善地提醒你们,浪费警力可不是一个良好公民应该做的事情。” “警察叔叔,我看着不像个好人吗?我是真的来寻求帮助的!”姚璐璐看对方不相信她的样子,讲实话挺着急的。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曹生,语气焦急地说:“你们就帮个忙,查一查他的身份。现在不是全国都能查到嘛,你们把他姓名输入电脑查一查他的个人信息,把他家属找来。我也不打算追究什么,就希望你们能赶紧叫他家属把他领回家去,别再烦我了。”她白天来过一次警局,打算报案,但是一讲她遭遇的事儿就让人当神经病赶回去了。 曹生听明白了,姚璐璐这是想把他丢在这里。这里是不属于他的世界,如果真的要查他,恐怕是要被人当做异类看待吧。这个世界的发达远超他的世界,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来去应该是在姚璐璐的公寓里的那间浴室里。如果留在这里,只怕是真的难以回到他的世界里去。他不能留在这个世界的巡捕房去等待更未知的结果,脑子里有一根弦被拉上,他当机立断,一把将姚璐璐拉到身边,并且亲昵地搂住她,嘴角扯了个温柔的笑。“璐璐,不要闹了好不好?”他带着歉意看向眼前的警官,不好意思地与他说:“女朋友闹脾气,和我又吵又闹,没想到她来真的了。一场闹剧,不是有意给巡……警察添麻烦的,我马上带她走。”他言语之间差点说错话,学着姚璐璐的说法连忙改正。 姚璐璐惊了,曹生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赖上自己了吗?她脑海里闪现出无数变态案件,心跳在往极限值上狂飙。“不!警察叔叔,我们不认识!我……” “我们要结婚了,她想要一枚大一点的钻戒,我觉得3克拉的太贵就想换成2克拉的。这不,和我闹脾气呢。”曹生打断姚璐璐的话,他再次表示歉意地向警官看去,并且忍着腿上的疼痛,将她带出这个地方。踏出派出所的值班室,曹生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多余的声音。 chapter 9 第二夜:壁咚 这算是乌龙吗?警察局值班室的民警看着这一对小青年打打闹闹的背影,搞不明白他们都可以商量3克拉的钻戒了,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坷?不过,这种闹剧在民警每天接到的报案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觉得不足为奇。 “小张,那两个人什么事情?”同为值班的民警老刘端了个保温杯走过来。他刚刚去泡茶了,这茶刚泡好,人倒是走了。 民警小张嘿嘿一笑,回答:“小情侣为了结婚买钻戒闹矛盾呢。女的要3克拉的,男的说太贵了。这不,女的不干了,非要叫我们警察把男的家属找来,让男的家属把人给带回家。”他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手机,凌晨一点了。 老刘吹了吹保温杯里的热茶,啧啧摇头,“小张啊,你不谨慎。万一人家女同志是真的遇上了麻烦,但是她不好明说呢?”不过,凭着他多年的工作经验,看刚才那一对小年轻不大像坏人。“下一回注意点,这一趟就算了。”他是老基层了,小张算是他的徒弟。回想今天交接班的时候,局里老陈说遇上个神经病,非说自己碰上1937年来的人,还满身血污躺在她家。他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感叹这年头的年轻人啊还是工作压力太大,人都被逼的不正常了。 姚璐璐没想到这个人可以禽兽至此!她被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给拉到了大马路上,直到走了一段路,他才松开手。 “曹生!你要死啊!”姚璐璐火大地捶上曹生的胸口。一拳不过瘾,她又连着打了好几拳,完全不顾及他身上的伤。“我和你说,你现在是犯法!你擅闯民宅!你对我造成了人身伤害!你给我回警局去!”她一把拉上他的手臂,将人往回拽。 曹生能感觉到她的愤怒,因为她的拳头是实打实地往他身上捶,他的腹部能感觉到一股又一股的热流从伤口渗出。任凭她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等她撒了气,他反手一把将她推到路边的水泥墙上。他定定地看着她,试图用眼神告诉她安静,听他说话,“我不能留在你的世界里,所以我不想去你说的派出所。去了,我就回不去了。”他低声向她解释,“我知道我做的不对,我不该用刚才那种无理的方式去和警察撒谎,也不该给你带来困扰。” 这是在大马路上被人壁咚了吗?与姚璐璐视线相平的地方,是曹生白色衬衫上的第三个纽扣,和她的距离不超过10cm。顺着这第三个纽扣,她向上看,能看见带着汗水的锁骨。顺着汗水,她看见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她仰着头对上曹生的眼睛,感受到他眼神里的无奈和迷茫。但是,她难道不也是无奈和迷茫的吗?“这不是理由,你说的都不过是站在你的立场上的话,根本没有考虑到我。”她是一个单身独居的女性,她必须为自己的安全负责,就算这个男人在此刻极具有男性荷尔蒙。 “我知道的,我无论怎么做都很难让你信服。”曹生的语气软下了一些,他心里很烦很乱,可还是要解释给她听。“两次了,我都是在午夜的时候出现在你公寓的浴室里。每当我入睡,我就会到你的世界里来,关联点应该就是你的公寓。所以,我如果想要回到我的世界,那我就不应该离开你的公寓。”他将自己发现的告诉她,希望她能理解和接受。 姚璐璐看到他额头上都是汗,似乎能体会到他的焦虑。俩人相处了也有两个晚上了,如果是要行凶恐怕眼前的人早就动手了。8月中旬的夜晚虽然有点凉风,但还是热的,尤其是被人圈在臂弯中。她伸手想要将他的手臂拿下,想要离开他给自己圈起的这一小块地方。 “诶,让一让!让一让!”午夜出来贩海鲜的三轮车看到前面有人挡路,赶紧大喊叫人让开。“谈情说爱回家去谈!别挡着大马路!”他的三轮车比较大,马路又窄,不得不提醒眼前的一对男女让开点。 曹生侧头看见这三轮车开的挺猛,下意识将人压在怀中,贴着墙给三轮车让出一条路。 “砰。”姚璐璐的脸贴上了他白色的衬衫,隔着衬衫,她感受到了因为热而汗湿的胸膛是那样的有力和结实。听着他胸膛内的心跳声,她好像有些搞不明白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心跳。双臂抵在他的胸膛,等三轮车飞驰而过后,她与他之间微微隔出了一些空间。“谢谢你。”她不敢抬头去看,她担心自己会心跳加速。 曹生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没想到两人之间会生出一些暧昧的热度。他松开手,让彼此之间的空间更大一些,这样也许他的心就不会跳的太快。“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曹生轻抿双唇,见她低头不语,他看了看前面的路,语气轻柔地说:“回家吧,不早了。” “好。”姚璐璐掏出手机,“我叫一个车,应该很快就能到家的。”明明刚刚还在剑拔弩张,现在却尴尬又暧昧,她不知道怎么就起了这样的化学反应。大概是太晚的原因,网约车比较难叫,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接单,并且车距离他们两公里。 曹生陪着她站在路边,看着她在会发光的小板子上来回划拉两下就说叫好车了。他实在是好奇,便问:“智能手机能包罗万物吗?”他记得的,她刚刚在派出所门口把这个小板子拿起来在他面前晃悠,说是叫‘智能手机’。 姚璐璐将手机放在裤子口袋里,然后双手背在身后。她对上他好奇的目光,浅浅一笑说:“是呀,什么都可以用手机解决。”看到他右手撑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想起他腿脚不方便,她主动上前搀扶他,并开着玩笑说:“你还是靠着我比较好,至少我比电线杆有温度。” 一句玩笑话算是冰释前嫌,曹生跟着也笑了,“谢谢你。”他很感激能遇上她,假设遇上的是别人,恐怕他并不能像现在这样安然地站着等车。 “你干嘛这样煽情,弄的我不好意思了。”姚璐璐发现,他笑起来有酒窝,并且他的眼睛里好像装了一麻袋星星。 不好意思的人应该是曹生,他的贸然闯入给她添了很多麻烦,扰乱了她的生活。他知道她胆小,知道她一直很害怕,所以他很愧疚,很想要弥补他的过错。 chapter 10 第二夜:消失 深夜的罗店战场,杨班长躺在床上睡不着。听着窗外的田鸡叫声,他翻来覆去,情绪越发烦躁,索性坐起身。伤病营里除了挂在帐子顶上的灯发着昏黄微弱的灯光,就是像死一般的寂静,静的他能听见耳朵内发出嘶嘶的声音,好像是电台里的那种杂音一般。 “草!”杨班长烦躁地甩了甩头,发出一句口头禅。他将被子一把掀开,穿好鞋,站起身。他瞄了一眼窗口,外头真是难得的安静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出半支卷烟。看着这卷烟,他嘿嘿一笑,而后从隔壁床伤兵口袋里翻找了一盒洋火。 一边向外走,他一边给自己点烟。路过曹生的床铺,那边空空荡荡的。洋火将卷烟头点燃,幽幽的蓝色火焰在烟头缓缓摇晃。杨班长赶紧用食指和拇指将烟头上的火焰给搓了,他可舍不得这半只卷烟让洋火给烧没了。 第一天的仗打的太惨,伤病多,曹生和杨班长都没有轮上床位。不过,这是场异常惨烈的战争,所以还未等到第二日的天明,床位就空出了一大半。死去的人被抬出去,新的伤兵紧接着躺上来,交迭之间,倒是无缝衔接。曹生和杨班长也就这样轮上了床位,终于有机会躺着养伤。 杨班长走到曹生的床铺边,看见他的床头整整齐齐地叠着白天他穿的那一身衣裳。他伸手去摸,心中啧啧称赞,这么好的料子叫他是不舍得脱下来的。他就不理解曹生特地去后勤要那粗布做的白衬衫和军裤穿是为什么。他猜想,这床上的好料子恐怕是哪位小姐送他的吧,所以他才会这样舍不得穿。 香烟入肺,他舒畅地吐出烟圈。打量着这空荡荡的床铺,一记轻笑后,便啐道:“假正经的东西。”这记似是玩笑又似是嘲笑。好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杨班长口中轻哼着他入伍前逛窑子听来的调子,脚步轻松地向外头走去。 姚璐璐和曹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她实在是困的不行。一进门,她就开始安排曹生,“你还是在沙发上睡一夜好了,我给你把昨天的被子拿来。”她一边说一边去卧室把白天晒好的被子搬出来,并且还拿了一个枕头。“睡枕头吧,抱枕太低了,躺着容易落枕。”她将枕头给他摆放在沙发上,并且把被子也铺好。一番行云流水的整理后,额头冒出一层细汗。8月还是要开空调的,走到玄关边,她按了两下墙壁上的空调开关,温度设置到26.5度。“我给你定时4个小时,空调4小时之后会自动关闭。”她看曹生愣愣地站在沙发边上看着她,好像是对她的所有行为都带着茫然,又好像是对这个世界带着懵懂。她轻叹一口气,指着墙上空调开关上的那个红色的按钮,解释说:“空调的开和关都是这个红色的按钮,你要觉得冷了就自己过来关掉。” 风是从头顶右上方的天花板上吹来的,曹生感受着一阵阵的凉风,然后仰起头看着那一长条不显眼的出风口,心中似是明白又似是疑惑,原来这就是空调。走到玄关,他看着墙壁上这一小块会亮灯的方块板,上头显示着26.5的数字。“劳累姚小姐,不早了,歇息去吧。”他看到姚璐璐的哈欠已经打了两三个了,虽然心中有疑惑,但也不适宜在这个时候再打扰她。他对她浅浅一笑,然后走向沙发。 “行吧,赶快睡吧。我明天一大早还要上班,不能不睡。”她将客厅的灯关掉,转身之际把地灯的开关打开,并与曹生说:“给你留一个夜灯,我睡了,晚安。”说完,她就回房间,关门之际,顺手就是一个锁门。防人之心,还是要留一个的。 曹生躺在沙发上,他不困,因为脑子里都是今天晚上出去的景象。他看到的是一个和自己所处的完全不一样的社会。这里有他理想境界里的德先生和赛先生,有秩序,有公理。看着玄关处那透露着夜光的小方板子,回想姚璐璐手里的那个智能手机,他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兴趣。如果,他的努力最后能让国家成为这样的模样,那就算是牺牲也会是心甘情愿的。 手机闹铃在早上7点准时响起,姚璐璐头脑昏沉,眼睛眯着一条缝儿,把闹铃给关了。她实在是太困,困的她都没有力气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起床,她脑海中竟然做了个短暂的起床穿衣的梦。梦里的她穿一件衣服都费力,从床上爬起来感觉就像是踩在云端一般。这样难受的感觉让她一下子惊醒。她一股脑从床上跳起,然后看向手机,时间已经是8:30了。她还有半小时的时间,9点之前要到公司。 来不及化妆,她简单洗漱换衣后抹了一个润肤乳和防晒就出门了,早饭也来不及吃。出门之时,她瞥了一眼客厅,发现人和昨天一样已经不见了。没有时间去分析,她换上鞋就往楼外冲。还好公交来的比较频繁,赶到公交站的时候公交正好到,她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后就往车里找靠近后门的空位置坐下。 郊区的好处就是8:30以后的公交车都能有位置坐。因为赶着去市中心上班的人都得赶早,越是早公交越是拥挤。她掏出手机点了一个早餐外卖送到公司,然后掏出耳机听音乐。四站路后,公交停在写字楼门口,她转身就从车后门下去。来不及等电梯,她就两步并一步地从楼梯跑上去,到公司的时候正好9:01。 外卖员从电梯上来,小跑到公司前台,他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姚璐璐:“你们这里是有个叫姚天霸的对吗?”他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名字,但是越是这种名字的餐越是容易送错。他手里还有好几单待送的餐,这一天才刚开始,送错了拿个差评可就一周白干了。 姚璐璐靠在门边喘气,心想还真是巧啊。她看向外卖员,指了指自己,说:“我就是姚天霸,你给我吧。” “啊?我还以为是个男的呢。”外卖员看姚璐璐长得秀气,还真不像叫这种名字的人。带着不相信,他又核对了一下手机尾号,再三确定是对方后他将餐食交给对方就赶紧下楼去送其他餐了。 “璐璐,迟到要扣钱咯。新的一周才刚开始,50块钱就没了。”人事主管泡了一杯咖啡,他端着咖啡杯笑眯眯地路过姚璐璐,并且把这个坏消息以非常‘轻快’的语气告知她。 姚璐璐很不喜欢这个人事主管,她一直认为此人是个人模狗样的娘娘腔。她看了一眼他,不带一丝情绪地拿着自己的早餐去到自己部门。这样的人,不值得她浪费任何情绪。 “璐璐啊,快点快点,这是最新产品的市场调研。你整理一下,出一个结果和分析,下午开会要用的。”市场部的头儿看见姚璐璐来了,连忙把一沓最新的资料都给搬到她的工位上。她可不在意部门的人迟到不迟到的,只要出结果就好了。“你赶紧做哦,下午大老板亲自来看。” 姚璐璐赶紧把工牌套上脖颈,她看到厚厚一沓的文件,这是要她的命。不过,再困难她都得迎头而上,因为这就是她的工作,谁让她是市场狗呢。早饭算是泡汤了,这一顿外卖留着中午午休的时候去微波炉里热一热当午饭吃吧。但是,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有时间午休。一边开机,她一边利落地回应主管说:“好的,没有问题。” chapter 11 第三天:奇爷 曹生醒来的时候,一缕阳光正好热辣地照射在他的脸上。他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眼前呈现的是后勤的伤兵营。他又回来了,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还有盖在身上的被褥,果然是属于1937的样式。他坐起身,看向窗外护士医生进出忙碌的身影,他在想这是自己的世界。 “曹排长!你的小跟班可出息了!昨晚伏击战,他一个人射了10个日本兵,那是越战越勇,且毫发无伤地回来!不愧是你带出来的兵,有本事!”杨班长一进伤兵营就扯开嗓子大喊,他带着王明申来找曹生。看见曹生还坐在床上,他示意王明申把粥和馒头给曹生送去。 曹生看王明申左手吊在脖子上,他看着杨班长,皱眉说:“这是毫发无伤?”杨班长就是喜欢乱哈拉。他看向王明申,接过他递来的早饭。瞧着自己的跟班负伤回来,便关切地说道:“昨天晚上伏击战,你上战场,我心中很是忐忑。不过,你凭着一己之力能战10个敌军,我还是很欣慰的。得了战功,以后就去做将军!”眼神转到王明申左手臂,问:“伤势如何?” 杨班长见曹生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他啐了一口,皱着鼻子说道:“穷讲究。”他一巴掌拍到王明申的左手臂上,且大拇指翘起,豪横地说:“大丈夫,打仗受伤那是难免的。不流血的不是男人,不扛枪的不是英雄。男人,流血扛枪上阵杀敌,真汉子!”他转头对着王明申说教道:“别学你排长,带着一股子书呆子气上战场,再英勇都要打折扣,看着别别扭扭,不得劲。” 王明申得杨班长这老师傅的传授,本就是得意自己杀敌不少,这下更是热血沸腾。右手挠着后脑勺,对着杨班长憨憨一笑,然后低头不好意思了。抬眼偷偷看曹生,发现他在笑,便更是脸红。“我……手臂就是擦破点皮,没事儿的,排长。” 王明申是个好兵,曹生心里有数,他对他是褒奖之词溢于言表。早饭还没吃,他喝了一口碗里的粥,很惊讶,不禁皱眉问:“怎么就只有汤,米粒都没有多少。”这一仗才刚开始,粮草总不至于没有了吧。况且,他们罗店可是距离十里洋场不算远的地方,上海市中心的供给难道也没有?他心中疑惑,啃了一口手中的馒头,精细白面里掺杂着大量的苞米面,且口感粗粝。 不着急回答,杨班长从隔壁床铺边上拖了一张凳子来。他坐下后,抬头看了一眼王明申,问:“饭吃过了吗?吃饱了吗?” 王明申听出来这是要他回避,他赶紧点头回答说:“吃过了,吃饱了。曹排长和杨班长要是没有什么事情我擦战车去了。团长刚刚吩咐的,我得抓紧去。”说完,他拔腿就往外跑。 杨班长心中暗暗夸赞王明申的机灵,人出去后,他便笑着说:“小王很不错。”他看着曹生,见他不吃了,就提醒说:“你吃早饭呀,再难吃都是要吃的,不吃怎么养身体呢。”他看曹生开始吃了后,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见曹生眼神奇怪,便解释道:“我昨天晚上睡不着,和兵油子老山东一起去清扫战场,这是从死人身上摸来的烟。”他抽出一根用洋火点上,吸了一口,感觉一身轻松,丝毫都没有介怀的意思。烟灰就弹在地上,火星子随着坠落慢慢熄灭。 这米汤粥几口就下了肚子,曹生靠在床头,问:“奇爷,可是瞧见了什么?”杨班长在入伍前是混迹在江湖上的人,西北那边都管他叫奇爷,他原名杨奇。曹生听他说昨夜去了战场,便知他定是发现了些什么。 “你个怂,聪明。”杨奇吸了一口烟,嘴角一扯,笑了一声。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头发茬都长出来了。他原是个光头,且一直自诩‘聪明绝顶’。“死的弟兄真是不少,不过,对方也死了挺多的。就这两天来看,死伤相当。你可不知,昨日夜里我们将那群狗日的给赶的抱头鼠窜,真是大快人心。” 曹生不爱吃这苞米面馒头,吃了几口他便拿在手里。“这一仗,奇爷你看会赢吗?”这个问题在他还处于那个2018年的世界的时候就在想了。他不知道这样惨烈的战役,最后会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或者说是值得的结果。 杨奇听到这个问题后,猛抽了一口香烟,眉眼之间带着愁绪。眼神瞥到曹生那年轻的面庞,他摇头苦笑一记,轻声说:“码头那边听说已经来了不少军舰,炮口就对着我们呢。虽说战况对我们来说暂时是好的,但到了码头那边恐怕就难说了。”日军太狡猾,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大概是情绪太压抑,他恢复到平日里开玩笑的样子。将烟灰弹了,翘着二郎腿滑稽地说:“不管结果如何,士气大涨就是好事情嘛。大丈夫保家卫国,这是大大的好事!我杨奇日后若是成了英雄,那也是要写到书里头的人物,戏台子上也得有我的故事。啧啧,想我晋城老杨家自此以后可谓是百世流芳啊。” “你可先讨个媳妇再说吧,奇爷你得老婆和功勋章一起拿才行。”曹生见他又开始乱哈哈了,便陪着笑说:“你这丰功伟业成了,得叫后代也沾沾光,不然太亏。说出去有面儿不提,晋城老杨家以后的子子孙孙那可都是将门之后。”这年头讲究一个出身或是派系,名门总是比别人亮眼一些,机会自然也多一些。曹生知道杨奇出身市井,过去是个混江湖的,入伍虽说是为了家仇,但也是有一番丈夫许国之心的。想来,他也不全然是个混混,自然得个功勋叫后代瞻仰也是应该的。 说到了这媳妇的问题,杨奇把憋在心里的问题说出来了。他不慌不忙地吸了口烟,指了指床头的衣裳,问:“你昨晚去哪儿了?这东西到底是哪一个姑娘给你的?”他双眼眯着,话语的音量正好是俩人能听见的响度。“可别糊弄我,我可是过来人。”他猜测曹生这两个晚上不是有抗日女学生来寻,就是小护士与他纠缠不清。 曹生见他一副旖旎的表情,无奈苦笑说:“你个怂!尽是胡说八道!”他一个苞米面馒头向杨奇身上扔过去,“这兵荒马乱的,上哪儿去认识姑娘啊。昨晚是突击战,我心里担心还来不及,叫你说的我成了什么了。”这种话若是真的叫人传了出去,说的只要是有鼻子有眼,他可就真得吃不了兜着走。眼生看了一圈周围,他压低声音与对方说:“这东西我得还,这两夜我哪儿也没去。你没见着我,那是因着……”他本想说出来自己的遭遇,可想了想还是算了,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会相信?只怕,说了就被人当做笑话,日后不过是插科打诨的笑料。 “因着什么?”杨奇把脸凑过去,他见曹生欲言又止,便瞪大眼睛把耳朵竖起来。“你可别把话说一半,若是有什么难处就和奇爷我说说,讲不定我这个过来人能帮你出出主意呢。”他挑了挑眉,像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嘭!”营地一阵晃动,炮弹冲击过来,叫曹生炸的脑袋轰隆,耳膜都要裂了。他和杨奇下意识抱住头趴在地上,然后又是两下剧烈的冲击。待外头平静了,整个营地里都是泥沙,曹生和杨奇的头上身上落满了尘土。俩人从地上站起来,灰头土脸的,就露出两只眼睛有点白。 chapter 12 第三天:撤退 曹生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头,到处都是人,来不及和杨奇多说,他拿着枪就向外跑。“敌军不是昨夜被打到码头去了吗?怎么今天早上就来炸我们了?”他拉住一个向伤兵营里逃窜的士兵大声问道。 那士兵很是年轻,他见曹生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他哭丧着脸回答说:“我们是打到了码头,可又叫人给打回来了!现在大家都准备撤了,曹排长,您快撒手,我得叫上我弟弟赶紧撤退。” “撤退?撤到哪儿去?”曹生被这一瞬之间的变化弄的莫名其妙,“不是说可以守住罗店嘛?这才第三天,怎么就要撤退了?”看着杀敌的士兵抱头鼠窜,他心中的愤怒和无奈交杂在一起在他心中疯狂燃烧。 那士兵不知是着急还是吓破了胆,他用力甩开曹生,且哭喊着大叫说:“曹排长!我们打不过的!码头两旁都是敌军的军舰,炮火就冲着弟兄们身上炸,胳膊脑袋都炸成浆糊了。您要我们守什么?人都死绝了,漫天炮弹落下来,冲天大火之下还有什么可守的!”话音一落,他撒开腿就往伤兵营里冲,去寻他的弟弟。 不过是俗世凡胎,爹生父母养的谁能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世界?许国,那是幸事,不许,那也能理解。曹生将军装穿戴整齐,扣子扣上,枪收起来。他回到伤兵营将床头那一套姚璐璐给他的衣裳拿起,掸了掸灰,便就带着出去。 “你身子没好透,别逞强。”杨奇将他拉住,他知道这个公子哥怀揣着救国的决心,可命不能就这么没了。“莫要冲动!你爹在西安可是等着你回去呢。要是死在了这里,你是要你爹一把年纪颠颠儿地从西安赶来给你收尸?”他咬着牙死命将他拉住,听着不远处的飞机引擎声,他着急地说道:“局座会有决策的,你往前冲,算是什么东西!况且,现在说了要撤退,当兵的就要服从!” 曹生扭头看着杨奇,他赤红着眼,指着前方的天空,低吼说:“就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让弹丸之地侵略,拱手送地给白皮瓜分。家仇国耻,你奇爷难道不记打?死有什么可俱,苟活才叫人无地自容。四万万同胞在水深火热之中,你能袖手旁观?我能袖手旁观?”他很清楚,罗店一战若是守不住,上海便岌岌可危。上海若是没了,他们这群打仗的那可真就成了笑话,党国在国际上又能以何种颜面存于世上? 大道理谁都懂,但事情就不是这么个做法。杨奇心里也恨得厉害,可也不是这个时候送命才算得是爽快的事情。抬眼瞧着天空开始变灰,他管不了太多,用力将曹生拽走,“要死,也要壮烈牺牲。人家天上下蛋,你去送人头?得了吧,不得拉上十个八个狗日的一起死?你一腔热血报国是没错,可那也得杀过瘾了才算赚!”他感觉到对方用的力小了一些,便知自己这些话有用了。不由分说,他一把将人翻转,单手将他扭压住。“曹排长,你得服从军令!你说你一个粮油商会会长的儿子算不来盈亏就算了,这当军官的别连个好榜样都做不来。”话虽听着玩笑,可也是敲打。 1937年8月的罗店炮火连天,2018年8月的罗店热的像是火炉。姚璐璐坐在写字楼边上的便利店里吃棒冰,她一边刷着微博看热搜上的‘奇闻异事’,一边感受着便利店里的凉爽空调以及片刻宁静。调研报告在午休前刚好写完,把冷掉的早饭热了热吃了两口她就吃不下了,索性就下楼图清净去。 刷着刷着,她想起了昨天晚上曹生和她去警察局的事儿。她想起他说她的公寓是链接1937和2018的通道口,每当午夜12点他就会在她的浴室出现。她怎么想都觉得这种超自然的事儿荒唐至极,可却的的确确发生了,真不知道他们今晚会不会再见面? 想到曹生,就会想到大马路壁咚,姚璐璐还记得他当时的面容和两个人周身又紧张又暧昧的气氛。这种感觉,真像是偶像剧里的情节啊,要是再年轻个八岁左右,估计她会为之着迷的。 “叮铃,叮铃。”手机铃响了,屏幕上显示是市场部主管来电。姚璐璐按下接听键,等着对方给自己派发新任务。 “璐璐啊,大老板已经来了,辛苦你赶紧过来和他说说这个市场调研报告。让他提前有个了解,一会儿我讲的时候也比较容易让他理解。”市场部主管希望把招人烦的这个角色留给姚璐璐去做。 姚璐璐没有得选,她点头答应。“好的,我马上上楼。”主管想要在大老板面前博得好感,需要姚璐璐去探一探路,摸一摸老板对于这个产品的喜好和发展规划方向。免得开会的时候让大老板挑刺,留下不好的印象。姚璐璐是又给人做嫁衣,又要去做小丑。不过,谁让人家是主管呢。她将最后一点棒冰全部塞到嘴里,牛嚼牡丹一样地嚼碎咽了。站起身,走出去,余光看到便利店门口的玻璃上映射出自己的身影。她像是照镜子一样,把头发理理顺,衣领整理好,衣摆塞进裤子里。工牌摆正,她从口袋里掏出口红薄涂一层。就算是给别人做嫁衣,也要像模像样地见大老板,因为她也需要这个好印象。 从电梯里出来,刚到部门门口,主管就赶紧把她做的资料放在她手里。“璐璐,我都给你打印下来了。你拿着这个去大会议室找大老板,他在那里。”她笑眯眯的,并且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个邻家大姐姐。转头之际,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项目敲定后,我请你吃饭呀。” 邻家大姐姐可不是个没有故事的姐姐,她的上位史在公司的几大八卦中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姚璐璐深谙她的套路,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并且不敢当真去吃这个鸿门宴。她不回应,只是笑着点点头,然后就抱着文件出去了。 大会议室的门关的严严实实的,走到门口可以听见里面的人在说话,并且听起来感觉是有人在发怒。姚璐璐从来没有见过大老板,听说是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人。她站在门口,瞥了一眼门缝,能看见投影仪所发出的光亮。会议室里还在开会,这个时候不应该进去。姚璐璐心想,那就站着等一会儿。 前台小妹看见姚璐璐站在大会议室门口,好心上前提醒说:“销售部的还在里面开会,饭都没吃上呢。”她拉着姚璐璐到边上去,并且看了看周围,小声说:“大老板貌似很生气,训了好久都没有放销售部的人出来。你们市场部的会不一定在下午准时开,要等等。”眼神瞥到对方怀里的文件夹,一副‘我懂’的表情,问:“你们头儿叫你来的吧,探口风?” 姚璐璐耸肩,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轻轻一笑。职场上,谁是谁的人,谁探谁的口风,那还真说不准。 “诶,她老手段了。说聪明么,就她最是精怪。样样都要博得上面的好感才算到位,升职加薪也是。”前台小妹对市场部主管的评价很是微妙,她看姚璐璐不多说,她拍拍对方的肩,无所谓的语气,“你开心就好。要我,我可不乐意给她做这些。让没有能力的人出丑,那是为民除害。” 姚璐璐到最后都没有见到大老板,市场部主管也没有见到。听说大老板被销售部的人气的不轻,听完他们的报告后就直接离开了。市场部主管因为没有在大老板面前展示自己,表示很可惜。不过,姚璐璐倒是轻松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吃主管请客的饭。 chapter 13 第三天:玄机 一下班,钱青就给姚璐璐打电话,说是请她吃饭。姚璐璐原本是不愿意去的,因为她在宝山美兰湖那边,去市里吃饭的话路上的行程就要花去好多时间。她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今天真的想要好好休息,尽管她不确定曹生今晚会不会‘如期而至’。钱青知道她不愿意去市里,她说就约在宝山,7号线没几站就能到。既然是盛情邀请,姚璐璐就不推三阻四了,下班就去赴约。 18:40,姚璐璐提前到了俩人约定的地点吃饭,钱青让她先去取号,说今天吃西北菜。姚璐璐回想自己冰箱里还存着没吃完的肉夹馍呢,这又是来吃西北菜,可真是有缘分啊。工作日,商场吃饭的人不算多,不用等位,姚璐璐直接就进去坐着等钱青过来。 钱青从市中心赶来,时间稍微长一点,要一个小时左右。一路从地铁站竞走赶到吃饭的地方,她见到姚璐璐就是大呼:“恩人!今天我妈叫我去相亲,我说你约我在宝山吃饭。是你让我逃过一劫,大恩大德,感激不尽,这顿我来请。”她咧着嘴,一副得意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不会没事儿大周一的来找我,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姚璐璐把菜单递给钱青,“菜单给你,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她拿起一旁的茶壶给对方倒了一杯热茶,无奈苦笑说:“你妈今晚肯定得骂死我,觉得我坏你姻缘。” 钱青一边翻看菜单,一边回答说:“我妈就算说你也是背后说,你听不见就当没有就行了,我替她给你赔礼道歉。”她抬起头,赔笑着说。“况且,你是我的好姐妹呀,你忍心看我再次被我妈坑吗?你当然是不舍得的呀,所以么,你就帮帮我呀。”说话间,她给姚璐璐把茶杯满上。 钱青就是个小姑娘脾气,姚璐璐不计较的。看了看时间,七点了,肚子也饿了。“点菜吧,我和你说,我想吃大盘鸡。其他菜再加一道就行了,不然我们吃不完的。”这家店的菜量特别大,大盘鸡上来后基本上就够两人吃了。“你怎么想到吃西北菜的?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日料。”姚璐璐在等钱青看菜单的时候随口问。 钱青把菜单翻来翻去,回答说:“我么这两天刷了一遍《白鹿原》,觉得他们吃那个油泼辣子的面特别香,隔着屏幕都觉得馋。” “这不是去年的电视剧嘛。”姚璐璐去年看的,那时候还给钱青推荐过一次,不过当时她正迷日剧里的石原里美。 钱青定下了,决定加两串羊肉串,其他的菜品就不加了,她叫服务员过来点单。点好菜后,她啧啧嘴,低声说:“不是周末和你去看那个电影嘛,然后就被里面的那个一口西北口音的军官给惊艳了。这不,就找来《白鹿原》看看。”原以为能看到这种类型的硬汉,结果硬汉没看着几个倒是被油泼辣子面给吸引了。 这理由还真挺那啥的,姚璐璐没憋住一下就笑出来了。“那你还真找错了,你得去看《集结号》或者《亮剑》,这才能符合你现在暂时的口味。”不过说到硬汉,她倒是遇到了一个,很贴合电影角色。但是,她不能与外人道焉。 吃过饭后,俩人在商场散步消食,路过一间塔罗牌的店铺。钱青一向迷这种东西,她拉着姚璐璐进去看。 “欢迎二位,是要测什么吗?”塔罗牌店铺的老板娘把她们迎进去,热情地招待。她指了指一旁的灯牌,介绍说:“我们工作日可以有折扣的,上大众点评好评的话还可以当场返现。” 姚璐璐是不信这个的,她在店铺里转悠一圈,看到一个水晶球,看了两眼,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耳朵听着老板娘的介绍,她问:“多少钱算一次啊?返现是返多少?” “150块钱一次。大众点评好评成功的话可以返10块钱。”老板娘回答说。她看姚璐璐并不是有兴趣的样子,所以回答后就把精力放到了钱青身上。她走到钱青身边,煞有其事地拿出一套牌,然后问:“是最近有烦恼吗?感情上还是事业上的?可以试试看,也许就解惑了。” ‘试试看……也许……’这种话术对于钱青这样的人来说是很具有杀伤力的。钱青正烦恼自己的感情走向,她可太想寻求解决方案了。她转头看向身后的钱露露,问:“要不,我试一试?” 人有时候就是需要一点东西去给自己走下去的力量,尤其是陷在困境和沼泽之中无法看清方向的时候。这种东西很复杂,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反正就是一个类似‘点拨’的东西,但不完全是‘点拨’。姚璐璐看钱青要是今天不来一卦,恐怕她会翻来覆去睡不着。“试试看吧,反正今天进来了就是缘分,正好看看你的姻缘到底何去何从。”她鼓励她把这150块钱,不,是140块钱,花出去。 老板娘开始发牌,然后叫钱青心无杂念地选牌,之后就是解读。解读下来的意思基本就是叫钱青不要着急,好的缘分首先是要在提升自我之后才会遇到,不然都可能会是错误的姻缘导致不好的结果。说到底,就是希望钱青先搞事业,事业搞好了,对口的男人也就来了。 姚璐璐觉得这算的还挺不错的,不管真假,放在现实中看也是个很好的解困方向。人么,自己好了才能找到优秀的伴侣,不然人家干嘛做扶贫办呢?她建议钱青把今天这卦录下来发给她妈看,让她看看什么是大师说的话。毕竟,中老年人都信这种东西。 钱青开心了,觉得今天是遇到了大师,她非拉着姚璐璐也去来一下。姚璐璐是拒绝的,她是唯物主义的忠实粉丝。但是,联想这两天遇到的事情,她又觉得自己的立场可能要动摇。算了,来都来了,就试试看吧。 四张牌被翻开的时候,老板娘明显有一愣。“你最近是有新的恋人或是处于暧昧期的人吗?” 恋人是肯定没有的,处于暧昧期的话,姚璐璐脑子里反映出了曹生的脸。随后,她下意识皱眉摇头,回答说:“我……应该是没有的。” 老板娘仔细盯着姚璐璐看,她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到对方回答的时候并不是很斩钉截铁,很明显,她的微表情上带出了一些微妙的答案。感受到客户并不愿意说实话的这个诉求,她就不说破。她看着牌面,无奈解说:“也许缘分到了但是你还不知道。从第1张和第3张的牌面上看,你和你的他要共同经历一些事情才会有好的结果。不过,幸运的是,第4张牌显示你们是可以共同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的。回看第2张牌,坚持、信任和鼓励是你们这段关系里非常重要的三个要素。” 姚璐璐皱眉,这不就是说她情路会有些坎坷嘛。还不如不算,算了添堵。她点了点头,不管是真是假,就当一个乐子吧。 chapter 14 第三天:没去 撤退容易影响士气,这一撤退,就节节败退了。杨奇右手因为是贯穿伤,所以还不能扛机枪。右手不行,他就左手扛着,对着前面的敌军是不要命地扫射。子弹突突地往外飞弹(tan),弹壳就像是稻米壳似的从弹匣里飞落出来。对方的攻势迅猛,两面都是坦克夹击,杨奇手中机枪的子弹用尽后,一声骂娘,他抓过身旁的装弹兵,就大喊说:“子弹呢?他娘的,你磨磨唧唧老半天绣花赶出嫁呢!” 炮弹在眼前就像是沙包一样从敌军那边扔到我方,装弹兵低头看着自己的衣领被杨奇抓的皱皱巴巴,他扶了扶自己的钢盔帽子,怯生生地,带着结巴回答说:“班……班长……我……这……用完了……”他哭丧着脸,知道杨班长不是个好说话的人,等着他的拳头送到他身上。 耳旁的轰隆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炮弹味道,浓烈的让人觉得就像是身处于弹药厂里。杨奇一把松开手,没有弹药了就好比缴械,但他是不会投降的。他一脚踹开装弹兵,大声呵斥道:“滚!没子弹了不会去后方拿吗?站在这里看电影呢?” 装弹兵早就想跑了,这都快四面楚歌了,他再不跑可就真的是陪着杨奇要壮烈牺牲了。杨奇死了好歹还是个班长,有名有姓的可以写在烈士的名单里靠前的位置。他一个装弹的还没混出个名堂来就死了,那真是太可惜了。况且,他就不想死。听到杨奇叫他去后方,他撒腿就往后跑,一下也不带犹豫的。 杨奇把机枪架在沙袋上,给敌人障眼佯装此地有人。他掏出枪,弯腰从战壕里窜到靠偏的位置。一个眼疾手快,对着敌军就是一枪子射入脑门。见人倒下,他快步移动,往曹生那边走去。 曹生那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弹药几乎也快用尽,可敌军却是越战越勇,火力越发旺盛。曹生打得灰头土脸,身旁的王明申手里的大枪不知填装了多少回弹匣。 “妈的,杀猪过年都没有这么响的炮儿。“杨奇从曹生身后挤到他身旁。轰隆,战壕前被丢了一个手榴弹,炸的眼前尘土沙扬。他从战壕里微微抬起头,抹了一把脸,把口里吃进去的沙子都给吐出来。“呸,呸,呸。他娘的咋就那么多炮儿呢?狗日的是会变戏法吗?这都打了一天了,他们咋就弹药越用越多?” 曹生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巾帕丢给他,“擦擦脸。”手中的勃朗宁P-35瞄准对方,没有停歇的机会。“对方有军舰送补给,码头让他们占了,所以他们越战越勇。”在他看来,就不该撤退。这一仗无论输赢,他认为都应该死守罗店,哪怕全军覆没也没有遗憾。 杨奇胡乱把脸擦了,顺带把他的头也给擦了一遍。他将这手帕丢还给曹生,笑着说:“你个怂,用的是勃朗宁P-35。我说呢,你的人怎么就能坚持到现在。”他看了一眼王明申,真是背靠大树拿的抢都比他的好。 “瞧瞧,你爹多疼你。倒腾这么些东西给你,恐怕应天府那边也是给了不少。你可得好好活着,不然,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可就白费了。”杨奇打心眼里觉得曹生就不适合来打仗,他太理想主义,觉得这个世道非黑即白。这样的人太刚直,越是刚直的人反而越是容易受到挫折,他怕这公子哥以后要出事。 前头的敌军被干掉的差不多了,曹生举起左手,暗示身后的人跟着他前进。他爬出战壕,快步从左边空地带着人包抄上前,到了一处垒起来的掩蔽处,他再抬手叫人停,不要再上前了。对于刚刚杨奇说的,曹生不想理会。入伍是他私自做的决定,当初从燕京大学退学去读军校也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他并没有要求父亲倾其财力为他做这些,可却也是能理解父亲的所作所为以及当初的劝阻。但,路是自己选的,总是要自己走才行,不管是好是坏,是对是错。 “你个怂,打仗还那么多话。”曹生不满杨奇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和他说这种东西。他瞥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杨奇,啐了一口:“弹匣里的子弹还够吗?你这枪也不算是差样式,何苦和我在这说道这些。”说完,他便一把夺过杨奇手里的枪,然后把自己的勃朗宁P-35丢给他。 没想到他还是这么个较真的个性,杨奇看着手里的好家伙,说不开心是假的。瞧着前头来了一个日本兵,他顺手就用这新家伙把人给毙了。新款式就是不一样,轻巧不说,子弹射出去的后劲都顺了不少,手腕子的力也用的巧了。“我觉得你就该按照你爹的安排去走。”他摸了摸这枪,万险之中‘抽空’在曹生耳边开始讲人生哲理,“你不愿意读燕京大学,就去国外读个洋文凭嘛。回来后继承你爹的家业,好好地把他的粮油生意做大。现在不是流行搞外贸嘛,新派小姐和公子都喜欢出入百货商场,吃点洋人的下午茶和朋友聊聊天、约约会的。你在长安街上搞一个,西北的名流富绅谁不来?何必来蹚这要人命的浑水?”人啊,还真不是想干嘛就能干嘛的,这得捋一捋是不是有天赋。 普通枪就是比不过勃朗宁P-35,一会儿就没有子弹了。曹生卸下弹匣,扭头就从杨奇腰间拔下新的换上。“你是在上海滩上的十里洋场待久了,灯红酒绿把你的眼睛给晃花了。”他看准了前方的一个炮兵,身子微微向后,用左眼余光瞄准,准备随时用子弹穿破对方的心脏。“国破家亡之际,哪里还有人去百货商场。你愿意做走狗,腆着脸过日子?” 杨奇顺着他的视线,知道了他的目标后,左手一抬就把那人给毙了。“你这射击水平不行。”他皱眉,实事求是地评价曹生,“战场又不是训练场,那群狗日的能等你巴巴地瞄准?你不想想,等你瞄准了,后方的子弹早就给你打个对穿咯。”他向后看了一眼,然后头一歪,低声命令下等士兵迅速到右前方掩体处伏击敌军。“我的意思是,你别当这劳什子的排长了,让你爹省省心,快点回家去。你回去了,奇爷我就可以从班长升到排长了嘛。”他这话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一个混江湖的,坐到班长的位置全靠着真本事,不像曹生这排长,多少是带了点他爹西北粮油商会会长儿子的光环。 曹生的枪又没有子弹了,耳朵里除了炮火声就是杨奇叨叨叨的声音,他心里烦、思绪烦、耳朵也烦。“滚你个怂!”他将枪一把丢还给杨奇,且一把拿回自己的勃朗宁P-35。杨奇说的他知道,就算自己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驱除外敌,可无论自己走到哪儿,父亲的光环一直照着自己。他也知自己能做排长除了能力的原因,就是应天府那边需要更多的钱。他们非常清楚只要自己一日在前线,父亲就会为了保他而长期提供军需。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出入的,一旦细想,总是会让人喘不过气。 罗店战役撤退的结果就是一退再退,当天就给敌军赶到了虹口原阵地。杨树浦冲天大火,汉奸作梗,两军对峙,最后落了个一片混乱。 深夜,曹生靠在唐山路的邮筒边。他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耳朵里听着不远的炮火声。 “排长,换药了。”王明申拿来绷带和药水。随军的医护人员都去救治白天炸伤的伤员,没有时间来帮他来换。护士把东西给到王明申,叫他去给曹生换。 曹生的伤差不多结痂了,他看向小跟班,笑着问:“几点了?”他的怀表给了姚璐璐,现在他还真是一点儿时间概念都没有。这还真是不方便,想着得空叫杨奇给他弄一块表来。 王明申并不知道曹生的怀表给了别人,故而对他这个问题有些疑惑。不过也仅仅是有一点点疑惑,他老实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表,回答说:“十二点一刻了,挺晚的。” 原来都过了12点了呀,曹生心中暗叹。“把东西给我吧,你去睡。”曹生拿过王明申手里的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见他有一点犹豫,便和他说:“明天讲不定还有硬仗要打,你快点去睡。我一会儿换好药也要睡的,你不用担心。” 目送小跟班走后,曹生看着手里的东西,轻笑自己竟然会对这两夜的‘太虚幻境’有所期待。罢了,不过是一个梦,他始终是这个世界的人,得踏踏实实地走自己的路。 chapter 15 第三夜:没来 深夜,姚璐璐翻来覆去睡不着。反复拿出手机看时间,从十一点看到了十一点半,从十一点半看到了十二点,然后她去浴室看了一眼。走到浴室,里头空空荡荡,她看着镜子里一脸疲惫的自己顶着两个熊猫眼,觉得自己就像个疯女人。 躺回床上,她闭上眼,开始数羊,她希望自己能快点入睡。从一数到一百,从一百数到五百,很可惜,还是没有睡着。无奈从床头柜上拿来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二点一刻。就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精神不对头,不然为什么会觉得曹生今晚还会来呢?不来,才应该是对她最安全的呀。难道,她在期待什么?脑子里回想起塔罗牌店老板娘给她说的解读,她呼出一口气,看来自己真是病的不轻。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为了睡着,她起床去干了一整杯红酒,晕晕乎乎的终于能睡了。 “诶,他们都睡了吗?”1937年的唐山路,忙活了大半夜的医生将手里的手术刀给放下。看着手上的血,他的眉头没办法松开,心里压着千斤重的石头让他在疲惫之后却毫无睡意。轻叹一声,他帮着一旁的护士一起整理手术台。“你去看看他们,带点水和饼干去。”他轻声吩咐护士说。他担心,这一夜很多人会熬不过去。 护士一直是沉默着的,她的心情不比医生好多少。用过的手术钳还带着温热的血,黏腻的叫人觉得心慌。医生的话好像是让她解脱了一般,她下意识赶紧附和着回答说:“好的,我去找人帮忙一起去看看。”出去之前,她将手上沾到的血用毛巾擦了,顺带把身上的白褂子也换了一身看起来稍微干净点的。这么做,不知是她自己害怕再看到血,还是她怕伤兵再看到血。大家都太疲惫了,周遭已经皆是煎熬,不能让人活活被自己熬死。 姚璐璐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深夜站在一条长街上。这条街上很暗,两旁的商铺都关着门,商铺后面有不少老洋房。路上连路灯都没有,不知是深夜的原因还是衰败的原因,街上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上的压抑和窒息,甚至有一丝淡淡的硫磺味。一阵凉风从她身后吹来,头发被吹到了脸颊上,她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拨开。忍耐着后背的凉意,她试着往前走了两步,看见有路牌。 天黑,路牌距离她不算近,就算是眯着眼也看不清上面写的字。她是害怕的,尽管她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可她还是害怕。毕竟,做噩梦会让人累,她也不想无端经受一顿惊吓。秉着警觉的心,她向四周看了一圈,连一条活的狗都没有。算了,往前走吧,她没有后退的路能走。 看清了,路牌上写了三个大字‘唐山路’。唐山路姚璐璐是知道的,虹口和杨浦的交界。那边靠近北外滩,除了有个上海船厂和秦皇岛路的码头,最有名的应该就是靠近提篮桥吧。提篮桥的大名,那还真是上海滩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不知道自己干嘛做梦到这里来?讲道理,她是黄浦区人,北外滩她不常来,家里也没有亲戚在提篮桥吃牢饭,这个梦做的还真是莫名其妙。 “你愣着干嘛?我找你好久了!让你去拿饼干,你跑那么远做什么?” 姚璐璐还没有在唐山路的路牌下搞明白自己干嘛要做梦来这个地方,就被一个穿着护士装的中年妇女给一把拉走了。那个中年妇女一直在训斥自己,并且嘴里不停地说‘饼干、水和药’的事情。她仔细看着这个女护士,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也许她是梦境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姚璐璐不自觉地就跟着她走了。当然,她也甩不开这女护士,因为她拉她走的力气还真不小。 护士本就心里烦躁压抑,一通狂轰滥炸的训斥后,她心里的不痛快似乎被全部发泄了出来。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她停下脚步,松开手,看着自己带回来的小护士,柔声问:“饼干呢?” 姚璐璐很是茫然,她摸了摸身上,掏了一下上衣口袋和裤子口袋,然后摇头。“我没有饼干。”她不知道这个女护士到底要干嘛,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明白她这喜怒无常的状态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睡觉明明是穿睡裙的,所以哪里来的裤子呢?她刚刚掏的是哪门子的口袋? 意外就像是一根银针从棉花堆里被挑出来,让她惊掉了下巴,来了个意想不到。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一身与眼前的女护士相似的衣服,一时之间几乎是要失语了。这是个梦,难道她梦里还玩cosplay?心中暗叹,现在的梦还真是堪比VR效果。 护士长看着身前的这个小护士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表现的像个精神错乱的傻子。她无奈长叹一口气,说:“你跟我去拿毯子,一会儿你给睡在外面的士兵盖上。饼干和水我去送。”她不想多说什么,大家的精神压力都不小,她能理解在这种天天见血见死人的压抑氛围里,人的精神容易出现问题。她拉着对方的手,怕她一个不小心走丢了。兵荒马乱的,一个姑娘家走丢可不是闹着玩的。 ‘士兵’、‘毯子’、‘睡在外面’,这三个信息让姚璐璐心里一记咯噔,配合着空气里逐渐变浓的硫磺味,她想到了曹生说的那个1937年的罗店。跟着护士去到一处屋子,里面摆放了一些后勤用品。看着那些军绿色的东西,她确定自己现在在一个军队里。“是撤退了吗?”脑子里飞快搜索历史书上的信息,她隐约记得,如果是按照正常的历史,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是撤退到了杨树浦和虹口相交汇的地方,随后会继续被击溃。“你……” 话还没说出来,怀里被塞入了三四条毯子,女护士的扑克脸让她的话完全都咽回了肚字。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曹生的排长,他说他是第33旅的。 “少说话,别多问。做好我交代你的事情就可以了,你问了我也不会回答的。”军中萧索的气氛几乎是要达到顶点,她不能把负面情绪散播出去。“从对面开始,一条马路上都是的,还有这一面。你一个个看过去,没有毯子的你就给他发一条,毯子不够就回来取。身体不行的,你就来叫我。千万不要去打扰医生,他做了一天的手术,需要休息。”她利落地叮嘱姚璐璐,并且脚步不带停的出去拿饼干和水了。 女护士把这条马路从南向北指了个遍,姚璐璐看着马路对面以及自己所站的这一条路。这么多人,包着头的,吊着手的,裹着脚的,还有睡着还在嘴里嚎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伤兵,他们身上都很脏,头发上都是灰蒙蒙的,脸上都是黑乎乎的,就没几个能看清楚面容的。她低头看着怀里的毯子,不知是要可怜自己在梦里还要做体力活送温暖,还是要可怜这些伤兵,亦或是,他们都挺可怜的。 “愣在这儿干嘛呢?你在想什么心事?要不,先和我说说,说干净了就赶快做事去。”女护士怀里抱着一大桶饼干,她看自己带回来的小护士还站在后勤室门口发呆,便就上前催促道。 姚璐璐背后突然窜出来声音,她连忙转头看向对方,摇头低声说:“没……没有什么心事。我去做事了。”她见对方的脸就不是关心她的样子,知道再不去干活就要挨训了。做这种体力活的梦就已经够惨了,要是再没来由地叫人骂一顿,那就更惨了。左脚向上高抬,把快要滑落的毯子向上推,她把毯子扛在肩头,长呼一口气,打算从唐上路的南边开始‘送温暖’。 chapter 16 第三夜:梦穿 好在有士兵的这段唐山路是有灯的,姚璐璐一个人抱着毯子走不会害怕。走到底,手都抱酸了,但是又不敢把毯子随便放在地上,生怕弄脏。她走到马路对面,睡在路头的第一个士兵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军装外套,他头上包裹着纱布,额头上渗出的血证明他这是新伤口。姚璐璐蹲下,发现他是靠在电线杆上睡的,后脑勺就歪歪地贴在粗糙的水泥柱子上。大概是头疼吧,这士兵就连睡的时候都皱着眉。 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这个士兵看着年纪就不大。她把他身上盖着的那件军装折了折,卷起来放在他的头后面给他垫着。就算是夏天夜里热,但水泥柱子总归是凉的,枕着睡对头不好。毯子给他盖在身上,怕他热,她特地将他的手拿出来。 姚璐璐的动作尽量轻一些,想着不要把这些疲惫的人弄醒了。她轻手轻脚地从这个士兵身旁走过,回头再看他一眼,他的眉头松开了。她忽然觉得这事儿还挺有成就感的,能让人觉得温暖开心,她自己也很开心。 手里的毯子不多,可有毯子的士兵却还是太少。她照顾了三四个后就得往回走,去后勤室取毯子来。怕自己手脚慢,让躺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不能睡好,她小跑着去。来回两趟,身上已经是出了不少汗了。她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然后继续一个一个地给他们盖毯子,调整睡姿。 “诶,护士。你有饼干和水吗?”王明申睡不着,不知道自家排长有没有好好休息。想着去看一眼,又怕被曹生骂多事。正好,听见外头有声音,看见是护士在照顾伤兵,就想着问她拿一点给排长送去。 姚璐璐这才刚刚从后勤室拿着毯子出来,没曾想被一个小兵拉住了。她看这人左手吊在脖子上,猜想定是一个睡不着的伤兵。她现在送温暖送的很顺手,红十字的精神已经刻入了她的脑门。“有的,有的,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拿哦。”她把手里的毯子放到屋子里的桌子上,到后勤室的最里面翻找出了两桶饼干。不管人家要多少,她全给提了出来。“你要哪一个口味的?一个是巧克力味道的,还一个是奶油味道的。”这饼干还是进口货,上面写着的都是英文,产地是英格兰。 巧克力是什么?奶油又是什么?这难倒了从豫北农村出来的小王。他挠了挠头,在他的印象里,饼干就是那种香香的东西,到底什么味道他也不清楚。每次都是护士给了,他就吃。就连这饼干桶,他也是头一回见到呢。眼神扫向饼干桶上印刷的字样和图片,字他是看不懂的,看图片他还是喜欢奶白色样式的。“要不……拿个白的吧,黑色的不知道好不好吃。”他略带犹豫和生怕叫人看低他是农村来的自卑,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姚璐璐打开饼干桶盖子,她从奶油味的那桶里拿了一包给他。“要不,我给你尝尝巧克力口味的?”其实,她觉得巧克力口味应该比奶油味更加好吃些。而且,她也看出来了,这小兵就不懂这些东西。1937年的普通老百姓连吃住都是问题呢,更别说这种洋派的点心。不等人家回应,她从饼干桶里拿出一包拆开,取了一块巧克力的给他。“喏,试试看,好吃就再拿一包巧克力的去吃。” 王明申看到这黑乎乎的饼干,原来叫巧克力口味。这黑色的饼干他其实是见过的,但是每次曹生都会拿奶白色的和他换。他十分犹豫,不过,抬眼瞧见小护士热烈的眼神,他还是尝试着伸出手去拿来尝。他不敢大口吃,只敢小口咬,因为他一直觉得这焦黑焦黑的东西定是做坏了的。预想之中的焦苦味道并没有从舌尖散发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他从来没有吃过的醇香。他不敢置信,咬了一大口。酥香酥香的巧克力饼干浓烈而又甜香,唇齿之间的黄油香味让人的味觉联动着所有的感官在享受这一刻的美妙。 “我说吧,巧克力的好吃。”姚璐璐把这两桶饼干盖子打开的时候就闻到了巧克力味。这个年代的巧克力应该还没有足够成熟的技术去掺杂代脂可可,用的黄油也是实打实从牛奶中提取出来的,一闻就知道是好东西。她见眼前的小兵像是打开新世界大门一般,便好笑地把这一整包巧克力饼干放到他怀里,“巧克力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吃就是损失啊。喏,你拿回去慢慢吃。不过你少吃点,这东西蛀牙齿,吃多了当心一嘴坏牙。”她不敢让他吃多,所以把之前给他的奶油饼干拿走了。 难怪曹生每次都和他换着吃,原来是这黑乎乎的饼干比奶白色的好吃啊。王明申有一种被自己长官当傻子戏耍的不爽感,敢情曹生一直是偷着吃好吃的。不,他是明目张胆地和他换着吃的。 姚璐璐把饼干桶搬回去,出门的时候顺带把刚刚放下的毯子抱起来,打算继续出去送温暖。她见这小兵拿着巧克力饼干傻乎乎地站在门口,便更是要笑了,她对着他低喊道:“诶,你是吃傻了?”见人脸一下红了,便知他是个脸皮薄的。“你睡觉有毯子吗?给你一条要不要?“ “要的。”王明申想着给曹生拿一条也正好。他见这小护士手里拿了不少,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黑饼干,有些青涩地问道:“你可拿的住?我帮你拿一些?”他见对方抱着毯子不是很得力的样儿,便想着要不要帮帮她。 姚璐璐摇头,她抽了一条毯子给他,摆手说:“你就回去睡吧,我这毯子可是要送一会儿的。”说完,她想着才照看了半条马路的人,便快步离开了。 还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王明申瞧着小护士的背影,挠了挠头,暗想道。 这一整条马路的人照看好后,天色都开始泛起了一阵荧光蓝,瞧着再过个半小时就得是泛起鱼肚白了。姚璐璐身上都是汗,她肚子也饿了,手臂和腿脚酸的都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瞧见一个邮筒,她走过去就往地上一坐。后背触及到冰凉的邮筒上,那种脊柱酸麻的感觉一下子就有了缓解。她闭着眼睛,长呼出一口气。打仗真是不容易啊,光是护理这事儿就能累掉她半条命,更别说扛枪的人了。心中对曹生这样的士兵产生了敬佩,也担忧他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脑子迷迷糊糊的,姚璐璐靠着邮筒打了个哈欠,刚刚要睡着之际,不远传来频繁的尖锐哨声,然后就是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急促喊叫。 “快点集合!集合!敌军的飞机来了!第33旅的士兵全部集合!准备迎战!” 是第33旅的人!姚璐璐的脑子一下子清醒,她一下就从地上爬起来。集合来的突然,士兵们动作却依旧十分迅速。她拨开人群,不停地张望,每一张面孔都很陌生,每一张脸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她好像就在这一刻顿悟了什么是战争。那种在空气中不断挤压和吞噬的压抑,不仅仅是死亡,还有痛苦和煎熬。对,就是煎熬,炙热的煎熬推着人不停地往前走,并且逼着人去相信胜利是属于能熬下去的人。 茫然、未知和恐惧在姚璐璐的心里升起,她不知道曹生在她的世界里初次遇到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透过人群,眼睛看到后勤室,女护士在和医生说话,然后就是冲着她走来。 “你干嘛呢!从昨晚开始就不对劲!我找你老半天了!”女护士没想到这个小护士发个毯子能发一夜。她从人群中挤过来,很不满意对方的做事效率以及精神状态。“你要是害怕想要逃就赶紧回家去。犹犹豫豫、磨磨蹭蹭,你是对谁有意见?对我吗?还是这里的谁?真不知道哪一个当兵的倒了霉要等你这个护士磨洋工?” 长那么大,姚璐璐听过难听的话,但是这么尖锐且不留情面的不多,尤其是在这种要命的负面气氛内。反正是个梦,梦醒了谁也不认识谁,姚璐璐这一口气还真就得出。“我磨洋工?你让我发毯子,照顾伤兵,我是勤勤恳恳地忙了一整个晚上。我……”说话抬头之间,余光之内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心思和这中年女护士打嘴炮,她把人一把推开。 “曹生!”姚璐璐一边走一边喊他的名字,她看见他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梦里见到他的世界,但是她真的看见他了。 曹生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转过头,透过人群,他不知道是谁在叫他。他听见是个女的,眼神锁定在后勤室那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是谁,‘轰’的一声,天地旋转,一片混乱。 chapter 17 第四天:奔赴 眼前一道白光,脑子一懵,人潜意识地就是趴下。当曹生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脑子里的嗡嗡声还在呢。他把脸上的灰用袖子抹去,摘下帽子,拍了拍。“这可是天还没亮就打算放炮欢迎我们了吗?”他这话里带着的都是讥讽和冷笑。三日围困,敌军想要打破这种僵持的状态,看来他们是特意加派了不少援军。 王明申站起身来,嘴里的灰吐了老半天才吐干净。他一边撸头发茬里的炮灰,一边往曹生那边走去。“排长,你还好吧。” 当兵的洗不了澡,天天枪林弹雨里滚,浑身都是泥不说,头发里更是藏了不少‘宝贝’。曹生被王明申撸头发时产生的灰尘给呛着了,他眯着眼把这小子往边上推,“去去去,到一边去掸头发灰。没被敌军的炮灰炸死,倒是被你的头发灰呛死了。”嘴里都是嫌弃,但心里还是关切的,他拍了拍对方的身子,问:“没炸到吧,你这左手还行?” “行呢,行呢。左手都快好的差不多了,明儿就不用吊着了。这整日挂在脖子上不方便的很。”王明申是来看曹生的,他把帽子戴上,上前替对方把身上的灰拍了,“倒是排长你的身子伤的厉害,腿和腰腹还能行?可有不舒服的?” 曹生现在就是走路稍微瘸一点,偶尔用力伤口牵扯到会疼。他看王明申一副紧张的样子,实在觉得他是过分紧张了。他把人一把拉到面前,拍着对方的肩膀说:“你别顾着我了,你顾着你自己先。检查一下弹匣还有手榴有没有带全,一会儿上阵别太贪功。记着,你的命可比那群狗日的值钱多了。”前天晚上夜袭,小王一人血战是10个敌军,曹生担心他这一次‘越战越勇’把命丢了,所以特意叮嘱一番。 这记敲打着实有用,王明申抿唇点头。“排长,敌军把码头占了,我们这是要往哪儿打?”他一边说,一边二次检查弹匣。 部队重新集合了,曹生带着王明申去大部队会整。“复旦大学。”昨日天夜里杨奇和他分析了战局,两人对接下来的战况都不抱有乐观的情绪。况且古书里也说了,‘一而再,再而三,彼竭我盈,故克之’。敌军可不就是这个状态?但是,军人就没有后退的道理,既然上了战场,死守也是要守住的。 “乖乖,复旦大学。炸学校,狗日的可真是不要脸的很。”王明申虽说书念的不多,但基本的做人原则还是有的,国际精神他也有。炸学校、砸医院、伤平民,不是狗日的混蛋绝对干不出来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把枪紧紧别在腰间,手榴弹更是摆在顺手的位置上。 曹生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前头旅长在发令,他侧过头低声和王明申叮嘱说:“一会儿你要见到奇爷,你可得千万拦住他。别叫他杀红了眼,把自己给栽了。”他想着把王明申丢给杨奇,一是让杨奇顾着点人儿,二是让杨奇可以稍微分分心。 当年杨奇还在混江湖的时候,家中两个小弟都靠着他混江湖得来的钱上了大学。这事儿还真是他老杨家祖坟冒青烟儿的好事儿,不过这好事儿没几年就叫日本人给他撕扯了个稀巴烂。在天津卫上学的二弟一腔热血,大学毕业去报社做了战地记者,这刚去第一年就音讯全无了。他带着一票弟兄蹲在报社门口好几个月,非要人家主编把人给他找回来,人家能有什么办法?损失了一个记者不说,相机、路费还有稿子全给搭里头了,只能再花钱雇人上前线去采访。二弟人间消失,三弟比二弟给杨奇的打击更大。大学上了第一年,说好年尾过年回家,路上好死不死遇上了日本兵。握笔的怎么弄得过拿枪的呢?那一年晋城老杨家就只有杨奇一人陪着老父母过年。大年初五,财神爷过生日,杨奇拜别父母头也不回地去了部队。 王明申是不知道杨奇这些事儿的,他听曹生叫他去叮嘱杨奇,很是滑稽地问道:“杨班长是神枪手,排长你这是不是多事儿了?”他觉得杨奇跑来护着曹生还有点可能。 曹生侧头看向王明申,很是疑惑他竟然对自己的命令有质疑。“我说了你就去办,不成?”他不知道这小王是吃了什么胆子敢说自己多事儿。 排长的眼神杀了过来,王明申缩了缩脑袋,身子向边上微微挪动了两步。“成,当然成。”军令如山,自家排长的话就是圣旨,就算觉得他有问题也只能憋着。 “他弟弟就是在复旦大学读的书,你可得看着他,别叫他受大刺激。”曹生尽管不能多说,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一说的,让小王知道点儿也好理解他的意思。 王明申张了张嘴,一只耳朵听着前头旅长发言,一只耳朵听着曹生说话。他脑袋微微点了点,作恍然大悟状低声说道:“明白了,那他弟弟今天应该不在学校了吧,这打仗了得出去避一避。”他以为曹生是叫他拉住杨奇,别为了他弟弟脱离了队伍,到时候被打散了落了队可就得成逃兵了。 小王这是没有明白啊,曹生转头睨了一眼王明申,想要解释一下,但是觉得可能解释了也没有用。他别过脸,眼睛看着旅长,幽幽地回了一句,“他弟确实不在学校了。” 大部队集合完毕,旅长涨士气的话也说完了,一辆一辆战车开过来,他们各团、各营按秩序快速上车奔赴前线。 曹生坐在车上,摇摇晃晃地,车内忽然进来了一束光。他看向外头,原来是天亮透了。这一夜,他没有去到姚璐璐的2018,他暗想这一趟的时空穿梭是要就此打住了。 姚璐璐记得自己看见一束刺眼的白光,然后就醒了。正好这时候手机闹钟也响了起来,她睁眼看见的是自己家的天花板,并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一场真人模拟的cosplay啊。” 这梦做得还真是逼真,除了浑身疲惫之外,她还发了一身的大汗。从床上坐起身的时候,这关节疼的就像是被人打了几拳一样。要不是卧室门依旧反锁地好好的,她都怀疑有人入室海扁她。回想梦醒之前她看到曹生的那一瞥,真觉得自己是被弄魔怔了,竟然会做梦回到1937。 chapter 18 第四夜:击溃 空气里原本应该是朝气向上的气味,学校里应该到处都是求学的学生,教授应该不慌不忙地拿着教材在校园里穿梭。一场战役,一切都成了战火之下的空荡。曹生带着兵从图书馆里出来,手里的勃朗宁P-35不敢放下,前后观察,小心翼翼地挪动步伐。走入一片小树林,他看见树林外面有放哨的敌军。蹲下身子,躲在灌木丛后面,他轻声叮嘱身后的人不要有动静。曹生欲要开枪之际,眼睁睁看着放哨的敌军在他眼前倒下。 “和你说过的,你射击水平不行。”杨奇背上扛着王明申,左手抓着大枪,大步流星地从灌木丛里穿出来。他站在曹生面前,示意他扶一下他背上的人,“小王真是不禁夸。前天刚刚说他不错,他今天就英勇负伤了。还好是跟在我身边,手榴弹一个炸开花,我给他赶紧向后头扯。”杨奇带着人正好迎面打敌军,本来计划是将几个开机枪的给干了,谁知道对方手榴扔过来小王都不带躲的。 曹生叫人把王明申从杨奇背上挪下来,他看了一眼这小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个怂,脑子定是轴了!”骂归骂,但现在不是关心伤员的时候。他轻手轻脚地从灌木丛里走出去,不知道还有多少敌军在外面。 杨奇将他拉回来,连带吩咐两个下等兵把王明申给拉回后勤去。“别看了,放哨的有两个。一个在灌木丛,还有一个在图书馆二楼西北角方向。”他呼出一口气,示意曹生跟着他走,“老子和几个弟兄把敌军的口给打开了,干了几个玩机枪的,这儿算是守住了。看样子,今儿能夺回丢了的码头。” “杀回去倒是好,总算是有了点守住罗店的希望。”曹生不敢把枪收回去,他跟着杨奇依旧是得警觉周围的人。余光瞥见杨奇右手的绷带没有了,便问:“你手好了?” 杨奇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说道:“娘的,能不好吗?一只手哪里够用?况且你那小跟班还给炸伤了,我一只手忙不过来,只得解了绷带劳累自己。”他将曹生一把拉到身边,在他耳边低声叮咛道:“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把小王丢给我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担心我和那群狗日的来个鱼死网破,给我三弟报仇。可老子惜命,老子觉得三弟的命比老子还金贵,不死个千把来个狗日的难抵心头恨。” 是曹生看低了杨奇,他轻笑一声,知是自己浅薄了。“奇爷是个能人,日后定是人上人。”他话摆在这儿,且看着风雨飘摇之下他这话到底能不能应验。 2018年的8月22日,这一天从姚璐璐上班开始就不是一个好日子。刚进门,主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原因是她之前做的那份市场调研报告出现了错误,让这位主管在大老板面前丢了脸面,并且被点名批评。本来对她笑意相迎的‘大姐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接当众让她难堪。 加班是少不了的,升职的机会肯定是无望了,穿小鞋的几率一定是增加了,谁让姚璐璐触及到了主管的个人利益了呢?数据要改,市场报告内容要大修整,她点了一顿稍微好一点的外卖慰藉倒霉的自己。等她把市场报告修改好后,并且发送到主管邮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1点了。 走出办公楼,姚璐璐习惯性地叫了一辆滴滴。站在写字楼门口,她有意转身抬头看了一眼这栋写字楼,她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和她一样加班到这个点。幸运的是,还真让她找到了两三个亮着灯的窗户。这一刻,她觉得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加班,有人比她还要晚,心灵获得了一丢丢的小慰藉。 因为已经是深夜了,为了安全起见,她将滴滴的行程同时转发给了钱青。钱青都打算睡了,没想到还能收到姚璐璐的滴滴行程。好朋友就是要陪着一起走的,钱青立刻打了个电话过去,全程陪伴她说话直到她安全到家。 锁了门,挂了电话,姚璐璐把鞋脱了,就往沙发上躺。她可真没想到,大老板能把主管骂一顿,这波怒火成功转移到了她身上。当然,也不全怪大老板太苛刻,自己没有做好工作的确是她的失职。她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转头看见茶几上放着的金怀表。一歪身子,她将表取来。 轻压表身的弹簧扣,盖子弹起,她看着金怀表盖子上镶嵌着的曹生和他父亲的照片,真觉得时光是个有意思的东西。过去的事情和风貌被翻出来叫做怀旧,过去的风格被翻新叫复古,那过去的人来到现在的世界叫做什么?应该就是时下流行的穿越咯。 被自己这想法逗笑了,姚璐璐回想昨天的梦,再回想曹生来过的那两个晚上,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好像是做梦一样不现实。触摸着这块怀表上的欧式花纹,她觉得她姚璐璐现在也不算个没有故事的女生了。一阵嗤笑,而后收起金怀表,猜想昨晚曹生没有来,今晚也应该不会来了,奇幻的穿越之旅应该就此画上了休止符。侧脸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了,她应该洗澡睡觉去了。 洗澡的时候已经是11:45了,所以姚璐璐洗好澡就打算直接睡。脏衣服留着明天回家洗,面膜留着明天做,她得养精蓄锐应对明天主管的‘刁难’。大概是加班加的太累了,今天晚上的姚露露一着枕头就睡着了,不用数羊也不用喝红酒助力。 1937年的8月22日,不,应该是23日了。午夜12点,曹生坐在唐山路的邮筒边上,他接过护士递来的水和饼干,但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呆愣地坐在邮筒边上,看着不远处被烧红了的天,他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地狱、什么又是炼狱。一瞬之间的胜负转换,让他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撤退回到了唐山路原阵地。 “抽一支吧。”杨奇走到曹生身旁,他看他坐在地上神情有点不对劲。“这可不就是人生嘛,永远都是意想不到和意料不到。要是一帆风顺了,那还叫人生吗?”他看他不接烟,索性自己掏出洋火点燃抽了。“呼,我说,烟能解百忧。啧,一口浊烟就是一口浊气,吸一口吐一口,心里干干净净。”在杨奇看来,人可以有恨,可以有怨,但心得干净,不得有痴,不得有杂。 曹生不抽烟,他转头对上杨奇的目光,轻笑一声,无奈说:“眼睁睁看着码头夺回来,再眼睁睁看着被人杀光了兄弟,这滋味还真是不枉来人世走一遭。老天恐我辈顺遂,非要叫在炼狱之中的油锅内滚过一圈才算是一生完整吗?”上燕京大学的时候看到泱泱中华叫人欺辱,他不服故而弃笔从戎去了军校。入了军校后,满腔热血报家国,恨不得将命都洒了进去。可待他真上了战场,人也好、事也罢,各方利益,群雄角逐之下他却使不上劲儿。他可以依旧是那个热血的少年,但心却有了一丝疲惫。 杨奇看他眉头紧锁,忽然笑了。他吐出一口烟,讥讽一笑说:“读书人,奏是想的多。呵,想的多有什么用?是当饭吃了?还是当枪使了?“他最是讨厌这种酸不拉几的东西,一口浓烟,豪横地说道:“有敌就杀,有路就走,就算是油锅,也没有什么怕的,只当是涅槃重生。”他将手里的一套衣服塞到他怀中,“见见人家去,不枉人家对你一片真心。”他一直觉得曹生有个相好的在军中,这些天他将目标范围锁定在后勤的小护士里。 这原本的气氛挺萧索的,杨奇倒是硬生生给整的有点那啥了。曹生低头看着怀里的那一身睡衣,他真是哭笑不得。这衣裳他托后勤的女护士给他收着,因着他上阵杀敌难免弄得乌糟,就同人家说好等这一场打完了他来取。没曾想,杨奇给他弄来了。“你个怂,别出去乱说。这衣裳我得还人家,你可别弄脏了。” “哟,舍不得了?”杨奇含着烟,眉毛一挑,调笑说道。他见曹生一副想打他的样子便向一旁侧了侧身子,继续说:“你就装吧,总有一天你得领着人到奇爷我面前走一圈,叫我瞧瞧的。” “滚你大爷的!“曹生最烦杨奇这装大爷的模样,他可不将人带到他面前去,好好的姑娘家听他胡话损两句可不得羞煞。他拿起衣裳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低头对着杨奇说:“明儿还有恶战等着呢,好好睡去吧。”说完,他便就回营地里头去了。 杨奇瞧着他的背影,猛吸一口烟,然后将烟灰弹在地上。火星子触及水泥地,一会儿就灭了。心中冷嘲,今天晚上不知到底能睡多久,瞧着杨树浦大火几天不灭的样儿,恐怕是不用睡的。 chapter 19 第四夜:穿墙 睡得迷迷糊糊,姚璐璐听见屋子内有响动。这动静一开始很小,她并没有当一回事,被子盖到头顶,打算继续睡。过了一会儿,屋子内发出了一声很响的撞击声。姚璐璐蹭地一下就曾床上坐起。身体醒了,脑子还没完全醒。她看见眼前有一抹黑影,下意识地想要尖叫,但是她憋住了。她记得四个字,‘杀人灭口’。 浑身僵硬,手指发麻,脚趾发憷,姚璐璐坐在床上,看着那团黑影,不敢乱动,也不敢乱说话。如果可以不呼吸,她甚至可以憋住。但,很可惜,她气短。 “你怎么了?” 对方发出了声音,是个男声。姚璐璐的神经完全绷紧,脑门上似乎有一只小蜜蜂在不停地蛰她,激灵激灵地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在犹豫要不要回答对方的话的时候,她惊觉自己似乎有些失语,舌头根有点大,就好像是吃过有毒的河豚鱼一样的症状。 “你是不舒服吗?” 姚璐璐的眼睛跟着黑影转动,然后就是房间的灯被打开了。她看清楚了,是曹生。 曹生看她脸色煞白,头发也是乱糟糟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就像个木头人。“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一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后背凉飕飕地,似乎对方的眼神看的他有点发毛。 见鬼了,这个人不是不来了吗,怎么就又出现了?姚璐璐以为他和她的穿越时空故事结束了,这怎么还会有续集?“你回来干嘛?你不是应该在部队打仗嘛?”她终于能说话了,舌头肌肉放松后开口就想骂他大半夜装神弄鬼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曹生想不明白,他原来以为俩人见面的媒介是罗店战场的伤兵营以及她的浴室,但是今天很显然不是。“我明明在唐山路,然后就走到了这里来。”说完,他指了指自己进来的通道口——窗户边上的白墙。说出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很荒唐,这话乍听之下毫无逻辑,甚至像是个很牵强的胡话。 他深刻地记得,当时,他和杨奇说好话后就把那一身衣服放回屋子里去,然后就顺着唐山路走了走。走到路牌下,他看到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护士在不远处。想着兵荒马乱的,一个小姑娘不要擅自离开部队的好。所以就在她身后叫她,希望她回来。可这叫了好久都没有回应,他实在是不放心只能跟着人走。走着走着,他看到这个小护士拐弯到了一个老洋房里。由于这两天军队的作战计划一直在泄露,他怀疑是出了内奸,当即就觉得这小护士不对劲。他跟着人进了老洋房,看见小护士推开一楼右手边的门,他跟着进去,然后就到了姚璐璐的卧室。 姚璐璐把脸上的头发理顺,她指了指窗口的位置,用对待神经病地语气和他好声好气地说:“麻烦曹先生你去拉开窗帘看看我住在几楼?十几层的高楼啊,从窗口那个位置你怎么走进来的?徒步攀爬?蜘蛛侠吗?还要附带具有茅山穿墙术的技能?”说瞎话也是要讲究个牛顿定律的。 曹生知道自己说的很瞎,因为他自己也不能说服自己。“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十分抱歉。”他以为不会再打扰她了,没想到用了这么新奇的方式再次来到她的世界。“可能你的浴室并不是我能出现的唯一地点。”他很没有底气地替自己稍稍解释了一下。他看到窗户边上的衣架被他弄倒了,默默走过去把它扶起,把地上的腰带、衣服都捡起来给挂好。“你要是觉得我打扰你了,你可以打电话报警的,我没有关系。”他这样贸然出现的确很失礼,如果对方真的很生气,他也能理解。 他倒是个服软的人,很有自知之明,姚璐璐被他这战战兢兢的样子弄得反而有些哭笑不得。“吃饭了吗?”她起身穿上拖鞋,想着开门把客厅的灯打开。她知道,只要曹生出现,这晚上就别想睡。开门的时候,她发现门是反锁着的,并且门边的酒杯也没有倒下,和她睡前摆放的位置是一样的。她回头看了一眼窗口那边,心想也许这世上真有茅山道术呢? 姚璐璐穿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穿的那条真丝睡裙,他还是不习惯看女子穿成这样,下意识地低了低头。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他回答说:“我不饿,就是很抱歉又打扰你了。” 是个诚恳的人,姚璐璐一扫阴霾,看到他脸上的确有歉意,心情很好地和他说:“不用道歉,我请你吃。况且,你的出场方式一直都不科学,我习惯了。”走到客厅,按下玄关处的按钮开灯开空调,然后顺着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里面存放着不少速食产品,有泡面也有辣炒年糕和酸辣粉这些年轻人忠爱的‘垃圾食品’。 “吃辣吗?”姚璐璐自己看着都有些馋了,她有点想吃韩式部队锅。 曹生顺着声音走到厨房,他看见姚璐璐穿着那件真丝吊带裙站在大冰柜子前挑选食物,四肢展露在外,小脚丫更是活泼地在地上轻点。这景象叫他一个1937年来的‘土包子’何曾见过,他连忙转过身去,逃一样地走回到她的卧室去。 “喂,我问你话呢。你吃辣吗?”姚璐璐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怎么来了又走了。不管他了,她拿了一盒梅林午餐肉、辛拉面、鱼饼、泡菜、年糕还有马苏里拉芝士出来。从厨房柜子里搬出一个电暖锅,简单冲洗锅子并擦干净底部,放在一旁准备装食材。顺手,她往电热水壶里装满水,煮一壶开水待用。“我说,你吃过韩国菜没有?我肚子饿了,我今天请你吃部队锅呀。”她一边扯开嗓子对着外面的曹生说,一边将午餐肉罐头打开倒出来切片。 曹生听见厨房里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走了两步,觉得自己像是个大姑娘似的,心中很是懊恼。抬眼之间瞧见衣架上挂着一件真丝外套,他记得她穿过这个,就在他第一次到她这里来的时候。他将衣服取下,带去了厨房。 “你干嘛去了?”姚璐璐看见他过来了,很是疑惑他耳朵怎么红了。“搭把手,把泡菜铺在锅子底部,然后把鱼饼和午餐肉再铺上去。”她把辛拉面包装袋打开,等着他弄好后就把面放上去。 “你还是穿上外套吧,空调有点冷的。”曹生把衣服给到她,眼睛看望别处,轻咳一声,假装自己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睡衣外套,姚璐璐搞懂了,曹生这是害羞了,难怪他耳朵那么红。她看他面孔也不是小男孩的样子了,怎么一副纯情少男的姿态?不管,她现在就是很想笑。她一把拿过外套套上,顺口问了一句:“还没问曹先生贵庚?” 曹生听着她的话,把泡菜打开用筷子夹着铺进锅里,把她摆放在盘子里的鱼饼和肉码进去。他知道她在笑他,可1937的姑娘很少有像她这样的。“我27。”想起刚刚她问他吃不吃辣,有没有吃过韩国菜,他又说道:“我吃辣的。韩国……是哪儿?” 对了,1937年还没划三八线呢,部队锅应该也还没有诞生。姚璐璐左手抓了一把年糕放到锅里,然后把辛拉面摆放到锅子的正中间,“我的意思是朝鲜菜,算了这不重要。” “朝鲜我知道的,那边的人连政府都给搬到了上海,情况不比我们好多少。”曹生明白了,这是朝鲜人吃的东西。他听东北来的兵有说过他们爱吃铁锅大乱炖,他看向眼前的锅子,倒也有点那种状态了。 曹生说的应该是韩国当年的临时政府。姚璐璐让曹生把锅端到客厅的茶几上,她提着热水壶跟着。等他摆放好了电暖锅,一壶热开水倾倒进去,然后盖上盖子插上电,顺带叮嘱说:“这锅通电在煮了,你千万别碰。坐着等一会儿,我去拿芝士来。” chapter 20 第四夜:啤酒 姚璐璐去拿芝士的时候,顺带拿了两听雪花啤酒来。部队锅配啤酒,成年人的绝对快乐。“今天不喝汽水,请你喝啤酒。啤酒你那边有吗?”她不确定1937的人有没有喝过,所以好奇地问了一句。 曹生接过啤酒,冰凉的触感让他觉得很像上一回喝的冰可乐。他仔细看了看这易拉罐上印刷的字样,雪花啤酒他是没有见过的。学着上一回姚璐璐拉开易拉罐的样子,他将拉环翻起然后拉开,一声气体弹出的声音‘砰’地发出。淡淡的麦芽香气从罐子里飘起,曹生对这个味道不陌生。“啤酒是有的,不过牌子是怡和,雪花啤酒倒是头一次见。” “怡和啤酒?”姚璐璐没有听说过,她历史知识很有限。拉开拉环,听着舒爽的汽声,她仰头就来了一口。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滑到胃里,脑子都清醒了。她看曹生拿着啤酒不喝,便笑着提醒他说:“喝啤酒就该罐子对着嘴,这样才爽。”她知道他讲究的很,谁让对方是个世家公子哥呢。 曹生知道她在笑话自己,可他又能如何呢?他在她的世界里就是有很多的不懂,出洋相被笑话似乎也是正常的。学着她的样子,他尝试着她的方式喝啤酒,入口的一瞬之间除了感官上的爽快,倒是心情也跟着舒展了不少。 看他笑了,姚璐璐也跟着笑了一声。她看了一眼电暖锅,还需要煮一会儿,这会儿还吃不上。“你说你是从唐山路走过来的?是撤退了还是要继续进攻?”她搜索着脑海里的历史知识,联合着昨天晚上的梦境,她很好奇他去了哪儿。 “被击溃了,回到了原来的驻扎地。”曹生无奈一笑,这里头的种种原由他无法道予她听,轻叹一声后带着惆怅的心情说:“真不知道这一战能不能守住。”内忧外患让这场战役打的很是辛苦,来回折腾不说,人心已经耗的差不多了。曹生不想多说,因为说出来了也没有意义,他和她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苦恼,她未必能明白。 姚璐璐看出来他心情不是很好,当即就把话题转换掉。“昨天晚上你没有来,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来了。”锅盖被热气顶着向上浮动发出撞击声,她赶紧把啤酒放下,去把锅盖子掀开。吸了热气的鱼饼一下子缩了下去,看样子是时候抓起芝士碎往锅里撒一大把。“今天晚上你来了,我倒是完全没想到。”她有意侧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1:40。她开玩笑地指着挂钟上的时间和曹生说:“你看,你说的不准。今天你不是12点出现在我家的,并且也不是在浴室。推算一下,你应该是凌晨一点左右‘凌空穿墙而入’。” 锅盖被掀开,锅里泡菜酸辣的味道一下子就冲上了鼻子。曹生本来是不饿的,但是闻着这个味道倒是真有些饿了。一句‘凌空穿墙而入’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头轻舔唇瓣,摇头轻笑说:“之前是我想错了,你我之间恐怕是有别的东西在牵连着。”这话说出口,他心神晃动了一下。那夜深夜俩人在马路上的情景映入脑海,思绪有一瞬间混乱,他轻咳一声想要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姚璐璐并未注意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因着这一刻她满脑子都是部队锅。她看芝士化开了,就起身去厨房拿了两副碗筷来。她给曹生夹了不少年糕和拉面,并且舀了一些汤到碗里。“喏,你慢慢吃,别烫到舌头。”她喜欢吃芝士,夹起年糕就裹了不少芝士在表面,吹了吹热气后就往嘴里塞。刚从锅里拿出来的年糕还烫口,她不得不喝一大口冰啤酒给口腔降温。 “我和你之间见面的通道口也许就是我这间房子,不仅限于浴室。但是是什么牵连着我和你的时代,恐怕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知道。”咽下年糕,她夹了一块泡菜和一块午餐肉。泡菜包在午餐肉上,吹一吹热气她就往嘴里塞。“昨天你没有来,但是我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我在唐山路。”她把自己奇幻地梦境告诉他。 曹生吃了一口面,他作为西北人,对于这个拉面的口感很是不满意,除了辛辣就是干巴如嚼蜡。他看姚璐璐吃的香,也就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吃人家的。“昨夜,我也在唐山路。”对于姚璐璐的梦境,他不知这是巧合还是老天在冥冥之中安排? 昨晚他也在?联合他说他今晚是从唐山路来的,姚璐璐心里隐约觉得这似乎不仅仅是一场梦而已。她夹了一筷拉面放在碗里,“我昨晚梦见我在唐山路后勤做小护士,给一个凶巴巴的中年女护士打下手。她让我去给睡在马路上的伤兵送毯子,在梦里我可是送了一夜,但却被她训斥手脚慢。”想起来就觉得愤愤不平,她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不满意。“不过,在梦快醒的时候听见哨声,然后就是有人在喊第33旅集合去迎战。我当时听见‘第33旅’的时候就想到了你,我在人群中找了一会儿还真看到了你。我叫了你一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见,结果就是一道白光刺眼的不得了,然后我就醒了。” 曹生的确是听见有人叫他,这声音也的确是从后勤室那边传来的。他咽下食物,仔细回忆昨晚在唐山路的一些细节信息,问:“你在梦里除了发毯子还做了什么?” 姚璐璐把碗里的拉面全部吸溜进嘴,想了一下说:“我做的可多了,送温暖一条路。我还给一个小兵拿了饼干和毯子。你不知道,他可有意思了,觉得巧克力是烤焦的饼干。索性,我给了他一大包。” “这个小兵是不是看着年纪17左右?左手吊在脖子上,一口豫北口音?”曹生想,如果这个核对上了,恐怕昨晚就是姚璐璐去了他的世界。也许,这不仅仅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豫北?”姚璐璐停筷,她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河南北边的意思。她用力回忆昨晚那个小兵的面孔,点头回答:“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你难不成除了会穿墙术还会读心术?”而且,还是会读存档的那种。 曹生放下碗筷,他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镇定了一下。冰凉的啤酒在他的口腔里冒泡,他看着姚璐璐咽下酒,定定地说道:“因为他是我的小跟班。昨天夜里他给我送饼干和毯子,并且说起有个女护士很热络地给了他整整一大包巧克力饼干。并且,次日天微亮,在旅长喊大家集合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叫我,也许就是你。”他感受到对方眼神里的震惊后,浅笑着和她说:“所以,昨晚我没有来你的世界,因为是你来到了我的世界。” 难怪姚璐璐觉得这个梦怎么那么真实,连关节酸痛和满头大汗都像是真的一样。可转念又觉得不对劲,自己在梦里是穿着护士服的,难不成她是借由入睡灵魂穿越去了1937年?她不自觉地打了个饱嗝,然后灌了一大口啤酒。一口不算,她喝了第二口。所以说,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没有间断开,不是他来就是她去。“为什么呢?我不欠你啊,你也不欠我,所以穿来穿去的干嘛呢?又不是过家家玩游戏啊。”她很是不解。靠在沙发背上,她灌下了第三口啤酒。 曹生也不知道,他和她都不过是被老天牵着走罢了。看见她连喝三大口啤酒,他从她手上把啤酒拿走。“少喝点,别太贪凉。”他知道女子不好多喝冰的,对身体不好。况且这是酒,喝多了会醉。“很抱歉,给你的生活带来了麻烦,是我不好。”他想,他的无故出现一定打乱了她的生活节奏。换位思考,谁都不会喜欢突然闯入,扰乱自己生活的人。 再土老帽儿这也是个具有极强荷尔蒙魅力的男人,是一个混合了绅士和硬汉气质的男人。姚璐璐视线向下,刚才他的那一句关心让她的心有小小的颤动。这久违的颤动让她这一刻很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眼睛往哪里看,手该放在哪里。她不懂,明明气氛原本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突然就有了一点点暧昧?难道是她的心理作用? 电暖锅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咕嘟’声,姚璐璐清醒了,她赶紧把它关掉。“再煮,就要糊锅底了。”她对曹生解释说道。 俩人之间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安静了,曹生也察觉到了这怪异的氛围。他不知道是电暖锅烧的太热还是喝了酒让他的心燥了起来。“我来收拾吧,你刷牙睡觉去。”他决定打破这份安静。 “啊,哦。”姚璐璐点了点头,站起身,顺手把电暖锅的插头拔了。“还是我来收拾吧,你要不要去洗一个澡?”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姚璐璐就后悔了。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脑子里赶紧想找补的话来圆,“这……不……我的意思是……”她指了指他身上脏了的衬衫和裤子,有点尴尬地解释说:“你衣服脏了,洗个澡再睡会比较好,正好我这里还有你上次留在这儿的衬衫和裤子。”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烫。 曹生顺着她的手指,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的确是蛮脏的。如果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子汗馊味。“不好意思,我没有注意到我衣裳脏。”他转身瞥了一眼沙发,果然坐垫上有他留下的脏污,他连忙弯腰替她拍干净。 “没关系,没关系,我来弄。”姚璐璐感觉到对方现在是以为自己嫌弃他脏,可她不是这个意思。她上前直接将坐垫拿起来翻了个面儿,挠头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嫌弃你。打仗嘛,枪林弹雨的我是理解的。我就是……”她仰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轻声说:“就是单纯觉得洗个澡再睡会比较好。” 曹生能察觉到对方的小心翼翼以及善良。他点头笑了笑,柔声和她说:“谢谢你。”他低头看着身前的人,心中的慌乱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宁。他很享受这一刻的安宁,好似是一处港湾一般让他心安。 chapter 21 第五天:没走 因为睡的太晚,叫早的手机闹钟响了,姚璐璐本能地把它关了,然后闷着头想要继续睡。五分钟后,手机闹钟又响了。她实在是太困了,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过手机就往床垫下塞。 昨晚,曹生还是去洗了个澡再睡觉的。有一说一,这澡冲的可真是舒服。冷热正好不说,香波的味道更是让人心情好。自从上战场,曹生很久都没有这么痛快地洗澡了,更别说用香波。军队就是这样的,隔几天才会安排一次冲澡。冲一次也得速度快,从头到脚打个肥皂,粗粗地搓一遍身子,在半冷不热的水下冲干净就算是洗好了。 他没想到上次留下的衣服姚璐璐还留着,并且给他洗干净了。换上干净的衣服,把头发吹干,躺回沙发上,这一觉睡得可能是这几年里最舒服的一次。 曹生原以为一觉醒来就会回到他的世界里的唐山路,可当窗外鸟叫声入耳的时候,他睁眼看见的却是2018年的天花板。他坐起身,仔细看了一眼周围,这的的确确是姚璐璐的家。他竟然没有回到他的世界!脑子有片刻的空白,他掀开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视线与墙上的挂钟相交,上面显示的是7:05。穿上拖鞋,他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看到的是几个老年人在楼下花园里练太极。他将窗户打开,鼻息之间闻到的是安宁的气味,耳朵里听到的是这个世界的嘈杂烟火气。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而吵闹的铃声响起,曹生被惊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客厅的电话,发现不是那边传来的声音。仔细辨别,声音的传出方向好像是姚璐璐的卧室。不确定她有没有醒,他脚步放轻,走到她的卧室门口,侧着耳朵听了一下。没错,声音就是从她的卧室里传出来的。轻扣房门,他轻声问:“姚小姐起了吗?” 姚璐璐觉得闹钟好吵,门外好吵,她翻过身,将抱枕闷在头上,拒绝接收这个世界任何的声音。 曹生听里面没有回应,但是铃声还是在不停地响。回想昨夜姚璐璐和他说的梦境,他担心他留在了她的世界,但是她却去了他的世界。心里担忧,便就更想进去看看。轻压门把手,他发现她将房门锁了,心中暗笑她安全意识倒是不错。 硬生生撞开门总归是不可以的,他记得浴室的储物架上有不少女子的发夹。他去取来一个,放入锁芯,顺时针旋转半圈,房门开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看到的是一副‘女子酣睡图’。不知为何,当他看到她在的时候,他的心落了下来。他猜想大概是他的世界太过混乱,想到她孤身一人去到那里他心里有放不下。轻轻将门带上,不想打扰她休息,毕竟昨晚她睡得晚。 姚璐璐这一睡就多睡了半个小时。等到她的脑子里想起她今天还要上班这件事情的时候,瞌睡虫瞬间消散并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她熟门熟路地从床垫里把手机掏出来,看到时间是8月23日早上7:34的时候,她的心放下了,她还有三刻钟时间洗漱化妆。打开房门,她一边用手指理顺头发简单扎起,一边冲到浴室洗脸刷牙。 电动牙刷在口腔里快速地转动,她忽然闻到一股煎蛋的香味。这让她不禁暗想是谁家早上煎鸡蛋味道那么大,弄得她一个要赶着上班来不及吃早饭的人肚子都叫了。一口水灌入口中,漱几次口把嘴里的牙膏冲干净。来不及在洗脸池里放水洗脸,就着水龙头用手掬了一把凉水就往脸上扑。眯着眼睛从洗手台上把洁面乳打开挤了一点在手掌心,暴力揉搓出泡沫后就往脸上招呼。清水冲去泡沫,右手紧接着抽了一张一次性擦脸巾把脸上的水给擦干。 刚刚是煎蛋的味道,怎么现在又有一股油泼辣子的香气?姚璐璐对着浴室镜子涂面霜,一边推开揉进皮肤,一边好奇到底是谁家早上这么诱人?护肤做完后,涂抹上隔离和防晒。在等防晒慢慢贴合肌肤的这个时间里,她取来美妆蛋用水浸湿然后挤干,并且把刚刚用来擦干脸的擦脸巾裹在美妆蛋上将多余水分吸收掉。粉底只需要一泵,挤在手背上,用准备好的美妆蛋蘸取一些在手背上轻轻匀开然后从脸颊开始向外均匀推开。 一个精致漂亮的妆容的首要要素就是要有一个无暇的底妆。姚璐璐稍微花了点时间在底妆上,尽量做到清透无明显的妆感。眼妆部分她一向是先画眼线再上眼影,因为她手残,怕上好眼影后手一抖眼线画残了。微微上挑的眼线尾将她眼睛里的妩媚开发的淋漓尽致,大地色的眼影用晕染刷耐心晕开,做到眼睛、眼线、眼影三者融合就算是成功。因为遗传了母亲长睫毛的基因,姚璐璐只需要用烫睫笔将上下睫毛烫翘就可以了。眉眼三点规律,一个微挑的眉毛用砍刀刷沾着眉粉几笔就能画成。在卧蚕下方,苹果肌偏上的地方打上淡淡的杏色腮红。眉峰上下、鼻头、鼻梁偏上的位置以及唇峰和下唇阴影处打上少量高光,这个方法不用打阴影都可以将面部的立体轮廓给显现出来。 姚璐璐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非常满意自己的速度。从口红架子上挑了一支NARS的豆沙色唇笔勾勒唇型,填充的颜色则是换上YSL的216。口红是妆容的灵魂,姚璐璐感觉镜子里的自己非常不错。 曹生看着镜子里的姚璐璐将扎起的头发散开,梳顺后带着微卷,栗棕色的头发配着她的妆容倒是颇有女人味。“原来一位精致的女士在上班前要经历的化妆过程是这样的,今天曹某人大开眼界。”曹生斜靠在浴室的门边插着口袋,饶有兴致地说道。他的语气带着夸赞,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是对对方的欣赏。 “天,你一直在!”姚璐璐这才注意到斜后方一直有人,不免惊呼一声。从镜子里看,他似乎已经洗漱好了,面容整洁,头发松软地垂落并微微遮住他的眉毛。“你没有回到1937?”姚璐璐转过身,很是惊讶他的出现。 曹生抿唇,然后微微点了点头。他将散落在额头前的头发向后捋,轻笑一声说:“我做了早饭,油泼面配煎蛋,你要不要吃了再去上班?”他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惊愕,对于现在这个状态也只能接受,因为他没有时空机,没有办法回到1937年。眼睛看向浴室的储物柜,他带着歉意与她说:“对了,我在柜子里翻找出牙刷和杯子,还有在你的厨房找到了一些食材。很抱歉,在未经你允许的情况下动了你的东西。” 姚璐璐侧头看到洗手台上多了一个杯子和牙刷,看来这应该是他用的。视线里,两个人的牙刷杯出现在一起,这样的摆放很容易让人多想。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气氛开始有点微妙的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没关系的,你用。”说话的时候,她抬起了头,看见镜子里的他穿着她给他洗干净的那件白色衬衫和军裤。不知道是随意还是故意,领口处的纽扣有两颗没有扣上,随意敞开着。这样的他看起来让人觉得很想……咽口水。 是燥热吗?姚璐璐记得她开了空调的,可是她还是没有出息地脸颊发烫。别过脸,生怕让人看见自己的慌乱。“谢谢你帮我做早饭,早上辛苦了。”对于他田螺姑娘,不,应该是田螺先生的举动她有必要和他道谢。 “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姚小姐太客气了。我也不过是尽我所能去弥补我对你造成的困扰,谈不上要你来谢我的。”曹生很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所以他会格外在意这些细节。 盘算着上班的时间,姚璐璐从浴室出去,她指了指自己的房门和曹生说:“我去换衣服,一会儿出来吃面。” 看着她的卧室门被关上,曹生是能感觉到刚刚气氛里的小微妙。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紧张又热烈,好似酒后的微醺。他轻笑着摇头,嘲笑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心理。 姚璐璐换好衣服走到厨房,看到餐桌上摆放了两碗面,桌上还有牛奶。而曹生正站在水池边清洗油锅。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和身上,这个画面温馨的让人好向往。 “坐下吃吧,我在你的冰柜里找到了牛奶。早上喝牛奶会比较健康,也比较精神。”曹生将洗好的锅擦干摆放好,看到姚璐璐站在厨房门口,便侧头一边放下卷起的衬衫袖子,一边对她笑着说。 就是这一刻,姚璐璐似乎看到了他弯起的眉眼里有深夜里蔚蓝的大海,他的酒窝里有醉人的红酒。因为美色而出走的神情立马回来,她赶紧走到餐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挑了挑面,生怕叫人发现她的小心思。 chapter 22 第五天:洋房 因为一碗面,姚璐璐毫无疑问地迟到了。市场部主管本来就对她有不小的意见,看到她迟到后,直接就在部门里说以后部门再有人迟到就加班补时长。这句话很明显就是针对姚璐璐的,她悄悄回到自己位置上,然后打开电脑准备今天的工作。 “姚璐璐,以后不要在十点之后给我发工作相关的事宜,这是我的私人时间。希望你可以提高你的工作效率,不要让别的同事因为你而损失私人时间。”主管看到姚璐璐坐下,打算‘友善’地提醒她。似乎是要掩盖她的针对性,她又对着办公室里的部门同事说:“大家都是啊,白天尽量提高工作效率,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别人负责。我不希望看到磨洋工的人,晚上加班发文件的行为在我看来都是作秀。” 这话说完,原本还有点声音的办公室一下子就安静了,似乎连呼吸都成为了负担。姚璐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自愿加班到11点的。只能说大老板伤害主管伤害的不浅,不知道被训了什么她能怨成这样。 中午午休之前,主管把修改好的报告看完后的意见发给了姚璐璐,要求做第二次修改,并且希望在下午13:00之前可以重新给到她。这是人吗?这简直就是伏地魔版的容嬷嬷,姚璐璐恨不得把工牌甩到她桌上直接不干了。但是,不要低估当代社畜没出息的程度,她也只是这么幻想了一下,工作赚钱还是很重要的。忍着吧,谁让人家是主管呢?谁让她要养活自己呢? 人是铁饭是钢,姚璐璐不会为了工作不吃午饭。她抽空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为了逃离楼上的压抑气氛,她躲在便利店打算吃完再上楼去修改报告。刚吃了第一口,她就接到了自家母上大人的电话。 “璐璐啊,你有空伐?我有事情和你说。” 母上大人来电,当然是有空。姚璐璐一边咀嚼一边回答说:“妈,我要是没空就不接电话了。你说吧,什么事情?”她猜测是让她周末回家吃饭,因为上周末她就没有回市区父母家住。 “你记得你二姨妈伐?伊拉(沪语:他们)一家门从加拿大回来了。你二姨妈和我今天上午通了个电话,说礼拜五大家聚一聚。个么(沪语:那么),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不见面了,这顿饭还是要卖你二姨妈的面子去吃的。你周五晚上下班了就直接去饭店可以伐?” 这不是问句,这是一句命令。“可以的呀,我下班就赶过来。可能要晚点的,你们先吃不要等我。”姚璐璐不是工作狂,周五无论主管发什么疯她是不要再加班了,就算是去和不熟络的亲戚聚餐她也不想再在办公室里奉献生命了。 姚妈妈听见姚璐璐一口答应很开心地继续提要求说:“好呀,好呀。个么,你把小张也带上。” 小张是姚璐璐的前男友,就是那个半年前分手到现在都没有和家里人说的对象。姚璐璐听到‘小张’这两个字的时候,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妈……小张……算了吧。万一他加班呢,还是我一个人来比较好。”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要老实交代已经分手的这个事实的,但是也就是一瞬间,她还是决定不讲。空调房里流热汗,估计就是她现在这种情况。 “干嘛啦,他以后也是要成为我们家一份子的呀。再讲了,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咯,黄埔区环保局里的公务员,讲出来很有面子的呀。你二姨妈么,加拿大回来肯定是要说说在外国怎么怎么风光的,我们家也要给人家看看这些年也不比他们差劲,国内发展也是很来赛(沪语:厉害)的呀。”姚妈妈的意思就是‘不能输’。 当代中年妇女这该死的胜负欲啊,姚璐璐一巴掌拍上脑门,这叫她该怎么办?小张是肯定不能出现的,她只能撒谎说:“那我去问问他,要是他加班就算了。二姨妈那里你也不要想太多,随和一点,他们反正是要回加拿大的,不会在上海长久待的。”她希望自己的母上大人可以看开一些,有些比较是没有必要的。 “随便你咯,反正我也是为了给你装台面。你自己不要,我也无所谓的。”姚妈妈搬出‘我是为你好’的态度来,“对了,晚上在唐山路那边吃饭。主要是你二姨妈要去收那边的老洋房,她打算重新叫人装修装修,以后养老了回国好住进去。” 又是唐山路!姚璐璐之前对这个二姨妈是非常的不了解的,没想到在唐山路她竟然有老洋房!她开始对这位二姨妈产生了兴趣。“噢哟,二姨妈是有钱人呀。这个房子是以前的老宅子还是新买的?”喝了一口手边的冰美式,她有意问了一嘴。毕竟,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家里有亲戚在唐山路有老洋房。 姚妈妈在电话那头讥笑一声,回答:“帮帮忙,你当你二姨妈是去加拿大挖金矿的?上海滩上的老洋房是好随随便便买的啊?当然是老一辈留下来的呀。她运气好,当初老一辈分家产的时候考虑到她嫁到加拿大去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没有依靠还能回国过日子,就把这个老洋房的房产证给了她。现在她年纪大了想到还是国内舒服,就动了翻修老洋房的心思。” 原来是这样,那这栋老洋房也算是家里的祖宅咯。姚璐璐回想到自己梦里穿越回1937年就是在唐山路,而曹生也是在1937年的唐山路‘穿墙’到她家的。她觉得老洋房里也许有可能会有她和曹生想要找的所谓的‘媒介’,所以便继续问:“那你知道这栋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伐?除了外公外婆还有曾祖父母之外,还有谁住过?” “姚璐璐,你当你妈是上海市历史建筑研究会委员啊?”姚妈妈对姚璐璐的奇怪问题展示出了她的零忍耐度,她不耐烦地解释了一句:“老洋房老早就不住人了,‘小布尔乔亚’你懂伐?” 说到小布尔乔亚,姚璐璐就懂了。看来外公外婆都没有怎么住过这栋老洋房,纯粹属于闲置房。“懂了,我就是好奇。”怕母上大人多问,她特意给自己的行为‘辩解’一下。 “好了,好了。你记得和小张说周五晚上在唐山路吃饭,地址和时间我到时候微信发给你。” 姚妈妈说完就挂了电话,姚璐璐听完圣旨后就在思索到底怎么让小张从此合理地消失在他们姚家人的生活中? 2018年8月23日下午18:45,姚璐璐加了45分钟班,手里的调研报告已经是三修了。听说大老板下周为了这个新项目要特意来市场部听听大家伙儿的计划。主管为了这一次好好表现,真的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折腾部门里的同事。姚璐璐对于主管这种行为非常看不惯,因为她是被折腾的最厉害的那个。 坐在回家的公车上,姚璐璐一边看着窗外的街景,一边思索今晚吃什么好?想到吃的就想到了早上的那碗油泼辣子面。讲实在的,还真挺好吃的,可以说是秀色可餐,不,是色香味俱全。她不知道曹生到底回1937了没有,他的穿越是越来越没有规律了。 回到家,姚璐璐打开指纹锁进门。一进门,玄关处的灯就亮了,并且屋子里很凉爽。 “你下班都那么晚的吗?”曹生听见门口有动静,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姚璐璐回来了。他走到玄关处,替她将玄关的灯打开,方便她换上拖鞋。 姚璐璐的预感成真了,他果然不规律,现在还在她家。“你……在我家待了一天?”不敢置信,她还上前拍了拍他的胸膛,肌肉的触感很发达,确定是真人不是她的幻觉。“你怎么就回不去了呢?这是哪儿出了问题?”她担心他别是不回去了,这得成黑户啊,到时候谁管他? 曹生看到了她眼神中的疑惑,他很理解她此刻的感受,因为他也很不解,很无奈。他抱胸靠在玄关处的墙上,尴尬一笑,轻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你家,很抱歉,我要继续给你添麻烦了。” 不得不说,人是视觉动物。长得一般的人满怀歉意会让人产生同情心,长得好看的人满怀歉意是会让人生出共情心的。姚璐璐换上拖鞋,把包挂在门口的置物钩上,摆手宽慰他说:“你不用道歉的,我知道你也不想的嘛。”走到客厅,她看到茶几上的杂物都被整理干净了,“你帮我打扫了卫生?”她知道他很贤惠,从早上的那顿让她迟到的油泼辣子面就感受到了。 “是,我看你这里有点乱,就顺手给你打扫了一下。”曹生毕竟住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白住总归不好。他不喜欢给人家添麻烦,所以就尽量为对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他指了指阳台那边,说:“我把衣服也都洗好了,晾在外面了。今天天气很不错,明天应该就能收回来穿。” “你的意思是,你不单单是把你的衣服洗了,你还洗了我的?!”姚璐璐转头看向阳台那边,然后又看向曹生。“所以,你把我的内衣也洗了?”视线转移到阳台,上面挂满了衣服,隐隐约约透露出蕾丝花纹样式。她的脑子发空,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跑。 曹生看到姚璐璐满脸通红,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有点过分了,毕竟她是一位单身女士。“我没有想到那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姚璐璐吃瘪突然想笑,觉得她这个时候格外的有意思。他轻咳一声,为了化解俩人之间的尴尬,他走到她面前,转移话题问:“你饿不饿?我看厨房还有一点面,我做一碗面给你吃?” chapter 23 第五夜:男友 再吃一碗油泼辣子面就真的是没必要了,姚璐璐知道自己家里没什么食材。“点外卖吧,你帮我整理屋子,我请你吃一顿晚饭也是应该的。”她掏出手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打开外卖软件。 “还好,也不是很累。”虽然的确是花了不少时间,但曹生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当是打发时间了。他走到厨房给姚璐璐倒了一杯热茶,“我看到你冰柜里有一盒拆开的碧螺春,下班回来还是喝一口热茶比较解乏。”他注意到姚璐璐刚刚下意识地想要拿茶几上的可乐喝,这个习惯在他看来不是很好。 这不单单是田螺先生,这是好好先生啊。姚璐璐看着茶几上还在冒热气儿的茶杯,这茶还没入口呢,怎么就觉得暖了起来?“啊……谢谢。”侧头看向坐到她身旁的曹生,问:“你中午吃什么了?”她早上出门的时候以为曹生今天会照常‘消失’,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在她家待一天。这一天都没有管人饭,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 早上煮了两碗面后就只剩下一人份的面了,曹生不知道姚璐璐晚上吃什么,所以就没有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稍稍犹豫后,回答:“我不饿。” 明白了,这是中午没有吃饭的意思。让人饿着肚子给她劳动一天,就算是请个保洁阿姨也要给200块钱劳务费的。姚璐璐挠头,的确是她大意了,“我不知道你今天没有回1937,所以就没有说吃饭的事情,不好意思呀。”她看他浅笑摇头,一副没关系的样子,这样的姿态让姚璐璐是更加过意不去。她把手机收起来,打算请人出去搓一顿好的。“我们出去吃吧?”大概是觉得实在是过意不去,她把他给她倒的碧螺春端给他,“你先喝口茶垫垫肚子。“ 这茶倒是好茶,曹生虽然没有吃饭,但是喝茶也能管饱。碧螺春,他是喝了一天了,实在是不想再喝了。默默接过茶杯,然后再悄悄放回茶几上。好在姚璐璐没在意,他也就不提,跟着她出门去吃饭。 “璐璐啊,换男朋友啦?这个比上次那个长的好看哦,身高也比上次那个高很多。卖相洋气,身材挺拔,个子高的呀像打篮球的。你要是和这个小伙子结婚,你们家的身高基因就有机会好好改善了呀!”楼组长正好进楼道,和姚璐璐迎面碰上。她一眼就看到了曹生,笑眯眯地夸奖说。 姚璐璐个子不高,刚刚好一米六。曹生的个子的确挺高,站在他边上,姚璐璐整整是矮了一个半头。她看向楼组长,很尴尬地和她打招呼说:“阿姨好呀。这个么……人家不是我男朋友,你不好瞎讲的。” 楼组长撇了撇嘴,啧啧说道:“噢哟,阿姨火眼金睛的好伐。你们俩么,一看就是一对的咯,夫妻相都要有了。就算现在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过一段时间么也会是的呀。”她在‘正式’两个字上着重强调了一下,并且一副‘阿姨是过来人,很懂的’表情。 要死了,这是解释不清楚了。姚璐璐不想和楼组长再扯,这越说就越不对味。她悄悄拉了拉曹生的衣袖,然后咧开嘴笑着和楼组长说:“噢哟,阿姨不要乱说呀,真的不是的,普通朋友而已。”她指了指楼道外面,并且和楼组长挥了挥手说:“我出去吃饭,阿姨再见哦。”说完,她就赶紧拉着曹生走。 曹生回头看了一眼这楼组长,听口音是本地人,看得出是一个热心肠的大妈。想起刚刚大妈说姚璐璐矮,他有意微微侧头,将视线向下移直到肩膀向下五六公分的位置。看着她发顶上的发旋,心中暗笑的确是有点矮了。不过,她长相显小,看起来倒也匀称,很是玲珑可人。 “她是我们这栋楼的楼组长。退休在家没什么事情做的,就是帮小区居委做点宣传工作,给楼道里的业主们发发通知。你也知道的,年纪大的人么就是喜欢做红娘,看什么都能成一对。就算是条大狗,只要会说话她都能找个相亲的去配对。”姚璐璐的耳边还在回响刚刚居委会大妈的话,觉得有必要和曹生解释解释,“你别放心上,她就是这个性格。” 曹生没有放心上,他知道年纪大的人就是这样的,因为他妈妈和他姥姥也是这样催他交女朋友的。他低头看姚璐璐的脸在路灯下看起来有点红,微微一笑,少许片刻,他忽然问道:“你交过很多男朋友吗?”听那个楼组长说的,感觉她有过不少的样子。 姚璐璐今年26了,男朋友没有交过很多,不过也不算少。不是感情慢慢淡了,就是对方劈腿。她现在看开了,觉得有没有男友都不重要,甚至结婚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必要,最重要的是要自己开心一点。“不算多吧,两三个左右。”她很惊讶曹生竟然会问这个。 两三个不算少了,曹生心里有一阵异样,觉得这份异样似乎是不开心。将心里的不悦藏起来,他轻咬下唇,沉默了一下,而后轻声说:“那你应该很会谈恋爱,经历很丰富。” 这话听起来就不是滋味了,这是损人呢还是骂人呢?姚璐璐刚想要说他两句,想到他是1937年来的就硬生生憋回去了。俗话说,不要和老人计较,尤其是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前面有红灯,她带着曹生站在路口人行道前等绿灯,“当代青年有感情经历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都是在寻找合适自己的人而已。和自己爱的人,并且也爱自己的人谈恋爱、结婚、甚至是生子,这难道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嘛?”她抬头看向曹生,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和自己爱的人,并且也爱自己的人’这句话像是一块石头,它砸在了曹生的胸口,并且有了回响。视线与姚璐璐相交,他看到的是这个女子眼中的热烈和纯粹。“是,这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不过,在这里,一个女子有过多位男友难道不会让人说闲话吗?”因为在他的世界,传统的好人家的女孩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的,这会影响她是否能嫁给一个好丈夫。 “为什么要在意这些话?闲话是会将我杀死?还是守住你所谓的传统男女道德标准,老天就会自动分配一个我爱的,并且也爱我的人给我?“这是三观的不同而导致的意识差距,姚璐璐有点生气了。路灯从红灯变成了绿灯,当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小人在走路的图像时,姚璐璐迈出步伐打算穿马路。 “当心!”曹生注意到有左转弯的车快速驶来,他连忙将姚璐璐向后拉扯。等车开过去,他再松手和姚璐璐一起穿到对面去。他抬头看了一眼信号灯,明白了是红灯停,绿灯行,上面还标注了行走的时间。他很喜欢这个世界的规则,虽然只是体验过那么一点点,但这种有秩序的生活让他觉得非常安心。 “行人走路不让行,扣2分,罚款200。”姚璐璐对那个不减速转弯的车默默吐槽了一句。不过,好在有曹生拉着,不然她就卷到人家车轮底下去了。“谢谢你。”生气归生气,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刚才左转弯的车让她心有余悸,她下意识地紧紧跟在曹生身旁。 “我认为,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男人和那么多的女人,要在千千万万的人里寻找到自己的那一个本来就是一件难度极其高的事儿。为什么要给寻觅良人的过程扣上这么大的道德帽子呢?况且,如果不主动去寻觅,你又怎么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难道要像旧社会妇女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读那么多的书,学那么多的道理,不是为了就这么草草将自己的后半生交付掉的,而是为了寻找到我最钟爱的,以及最合适的。”姚璐璐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非常不认可曹生所说的话,并且带着鄙夷的态度。 曹生没想到姚璐璐会说这么多来反驳他,他觉得自己不过是说了一个现象罢了,犯不着被她这样说教。“你说的我懂,是新派小姐和少爷的想法,但大多数的人却不一定能做到。”他不否认对方思想里的境界,可他认为世人多为凡夫俗子,能做到她这样的很少。 俩人穿过马路,曹生让姚璐璐走在靠里的位置,他在外侧走。他能感受到姚璐璐即将到来的第二波反驳,便抢在她前头继续说:“你说的是理想境界,属于衣食无忧,父母健全,工作顺遂的人。但是,不是所有人的一生都是顺遂的,他们会被很多事情所累,生计、父母、子女等等。很多人的一生都不能为自己所活,要考虑的事情和人都太多太多了,他们最后做出的选择不一定是自己本心想要选的,可却是当下所处境地中最合适的。” “所以呢?你管别人那么多的想法有意义吗?是打算做观世音救世还是打算加入妇联为这些不能为自己而活的人争取权益?”姚璐璐笑着问了一句,见他吃瘪,便说道:“你管不了那么多的事情,所以就管好你自己,没必要讲太多的大道理。同样,我也管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我就管好我自己,坚持我的想法,尤其是感情这种事情。况且,我真不觉得谈过两三个男友是一件不道德的事儿。”她不满曹生竟然有旧社会里贞节牌坊的思想。 “不,我们扯远了。”曹生发现俩人的话题说的有点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可能是他的表达有问题。“我并不是觉得你不道德,而且我也很认同你说的‘找一个自己爱的,并且爱自己的人’过一生的想法。我只是……”他知道这个2018年和他的1937年很不一样,看来时间将人们的生活和思想一步一步进阶到了新的境界中。 姚璐璐带着曹生往右拐,他们要去吃饭的商场就在前面。她看了一眼曹生,追问:“只是什么?” 曹生看她一副气势汹汹,随时准备反驳的样子笑了出来。他呼出一口气,说:“只是好奇。”身边的人的气场柔了下来,他放慢脚步看着她,柔声说道:“好奇你是一个什么样儿的女子。” chapter 24 第五夜:吃饭 他在打探自己,为什么?姚璐璐被他温柔的目光看的有点不自在。她别过脸,轻咳一声,“我什么样儿对于你来说不重要的。我们是萍水相逢,到了一定的时间都要各回各家的。” 曹生跟着她走入商场,这样的地方他从来没有来过。一进门,大厦里的电灯比名流富绅的公馆里还要亮堂,里面的商品柜台以及来往穿梭的人更是时髦洋气。眼前虽然眼花缭乱,可姚璐璐的话却也让他有一阵烦心。“正所谓相逢就是缘,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萍水相逢?”他着急跟上姚璐璐的步伐,踏上从未坐过的自动扶梯。 身旁的人摇摇晃晃,姚璐璐伸手连忙将他拉住。“不是萍水相逢,那你是想要怎样?你是打算一直赖着我,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你仔细看看我,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有钱包养小白脸的人吗?合着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什么叫做‘包养’?什么叫做‘小白脸’?这话说完她就恨不得钻进自动扶梯的缝儿里别出来。况且,对方这气质和样貌,可不是一般的富婆能有机会和资格去体会这种快乐的。呸!姚璐璐暗暗对自己当下龌龊的思想表现出了唾弃。 包养倒也不至于,做小白脸那还真是为难曹生了。曹生虽说面相看着斯文儒雅,但这一身腱子肉着实不是个做小白脸的料儿。他轻咳一声,轻瞥看到姚璐璐的耳朵紫红,心中暗笑,原来她也会不好意思。忍住不说穿她,就且当她是心直口快。 身旁的人在低头笑,姚璐璐不是没有觉察到。俩人气氛怪异,主要是她觉得有点尴尬,便就给自己找补了一下,“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别多想。”说完,她觉得还不如不说,怎么听着特别像在抱怨的小媳妇儿?对方笑的肩膀都在耸动了,她幽幽地提醒他:“电梯到了,注意脚下别摔了。” 曹生大步向前跨,站稳后对姚璐璐大方地说:“我没有多想,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他这话说着就多少带着笑话的意思了,姚璐璐一个眼刀甩过去,警告他不要再取笑她了。 “我是真的没有多想,但给你添麻烦的确是事实。”曹生收到这信号,赶紧把咧开的嘴合上。他特意抿了抿唇,用眼神告诉她,他保证不笑了。不过,有一句说一句,一个大男人天天要一个女人照顾饮食起居的确不像样。“对了,我那块金怀表你还在身边吗?”他跟着她走到一块会发亮的大屏幕前。 “在呀。干嘛?你是想要回去了?”他不提,她都忘了他还有一块金怀表在她那儿。走到商场导航牌边上,她停下脚步,翻看有什么吃的店家。 曹生站到她身旁,轻声笑了一下,回答:“说好是给你的,我不会要回去的。我想说,这块金怀表价格不便宜,就当我的食宿钱好了。”这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一样东西,别的他还真拿不出来。 金怀表里有他和他父亲的照片,一看就知道是他留在身边用来思念亲人的。她不是爱财的人,这东西她也没有必要占着。“你的金怀表太贵重,我还真不好意思收。你既然提了,那就物归原主吧。等你以后闲下来无事,你还能看看表想念想念你的父亲。”说话间,她将这一层楼的美食滑了一遍,广东菜、火锅、日韩料理、本帮菜……种类还真不少。肚子是饿的不行了,她让了个位置给曹生,问:“你想吃什么?或者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父亲的确是曹生心里一块放不下的柔软,当初自己一意孤行退学去军校害父亲伤了不少神。本以为自己入伍后会为救国贡献力量,可最后他还是要靠父亲在南京应天府周旋才能得一些像样的军需。父亲是一介儒商,但却因为自己在前线故而卷入利益权利之中无法脱身。曹生自知有愧于父亲,可纵使万般舍不得金怀表也不能做个没有担当的小气男人。那块表,他是不会要回来的。 看着这能用手滑动的大屏幕,曹生发觉和姚璐璐的智能手机挺像,心中暗暗感叹这个时代的科技发达。他看了一圈,琳琅满目的美食店家叫他不知道怎么选。“听你的吧,我都行。” “吃西北菜?让你感受感受2018年的家乡味道?”姚璐璐看到这儿有西贝筱面村,正好今天工作日不排队倒是可以一试。 2018年的家乡味道,曹生觉得倒是有意思,他点头答应说:“行啊,就去尝尝2018年的西北菜。”其实,他离开家乡已有好多年,家乡味道在他的舌尖上已经许久没有尝到过了。没想到再次品尝却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欢迎来到西贝,请问是两位用餐吗?”门口的服务员非常热情,看到人进来连忙上前迎客。 姚璐璐点头,她看了一眼店里的位置,空的不少。她指了指最里面沙发座,说:“我要坐里面的,可以吗?” “可以,可以。”服务员一边让端茶的同事给他们准备茶水,一边将人往里面带。带人坐定后,他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说:“这里可以扫码点单,两位可以随时加菜。”说完,他就出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这安排真是利落,曹生顺着刚才服务生指的二维码看过去。“用智能手机就可以点菜了?只需要这个码?”他不懂这是什么码,但是看到大街小巷都在用这个码。“这个码是每一个店都不一样的,对吗?” 姚璐璐打开支付宝,扫码后出现菜单。对于曹生现在的问题宝宝状,她觉得有必要给他拿一份菜单来看。“你想的没有错,就是用手机点菜,一会儿我可以直接用手机付钱。这个码的确是每一个店都不一样的,不然大家赚的钱都混到一起去了,那还赚什么钱呀。”她找来服务员要了一份菜单给曹生。“你看菜单,我这儿给你下单。你看你要吃什么,我给你点。” 曹生翻看着手里的菜单,这簿子还挺厚,上头的图片也很是精美。菜色的照片光线充足,印刷清晰,叫人看得食指大开。“羊肉泡馍看着不错,还有黄馍馍也挺好。”家乡的一口泡馍是最有温度的情怀,无论走到哪儿他都想念这一口。 “好呀,我给你点上。”姚璐璐一边下单,一边继续划拉菜单,“吃牛扇子骨肉吗?还有酥皮肉夹馍也不错的。我和你说,我特别喜欢吃这家店的黄米凉糕还有烤羊肉串,超级香!”光是回想这个味道,唾液都会分泌更多。 她肯定饿了,下班那么晚还要和他出来吃饭,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可以,你喜欢的话就点吧。”服务员端上来了茶水,他把第一杯放到了她面前,“你下班一直那么晚吗?上班的地方没有食堂供应晚餐?”在他看来这样的生活还是有点辛苦的。 姚璐璐在手机上下好单,然后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茶。她摇头回答说:“哪里有那么好的待遇哦,公司一餐都不包,还要面对喜怒无常的更年期领导。”她啧啧嘴说道:“最近部门在负责新项目,所以比较忙。平常都是晚六点下班,我也很少加班的。”她并不打算把主管给她穿小鞋的事情说给对方听。 工作上的事情一提就容易让人烦躁,姚璐璐并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她主动切换了话题方向,问:“路上你问我谈过几次恋爱,那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请问曹先生,你交过几个女朋友?”她眯眼,调笑说:“像你这样家世好的富二代,应该有不少女孩子喜欢吧。”潜台词,他应该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孩。 真是风水轮流转,这问题抛向自己的时候,曹生看到对方的眼睛里都是八卦。他尽量避开与她视线相交,低头,轻咳一声,说:“有过一个女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挺怕姚璐璐误会的,就又解释说:“我们也没有谈很久,也就一年多。那时候年纪小,不过就是十六七岁,应该还不懂什么是谈恋爱吧。” “啧啧,还年纪小不懂谈恋爱呢。谈了就是谈了呗,你遮遮掩掩的是不是除了这个女朋友外,还有不少暧昧对象?”姚璐璐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曹生不是这样的人,见姚璐璐这般,他赶紧解释说:“我就只谈过这一个女朋友。真的!后来因为报考了燕京大学,要去北平念书,恐怕至少是要四五年不回西安,我俩就不了了之了。过了两三年,听说她嫁人了。” “听你这话说的,余情未了呀。都分手了,你还打听人家结婚没有。”姚璐璐损损地说道。不过他刚刚说起读大学的事情,她又好奇地问:“你之前说你是读军校的,怎么又报考燕京大学了?” “先去的燕京大学,没读完我就退学了,然后去了军校。”曹生没有说那些为国为民的大话,他思索良久做出的重大决定就用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给概括了所有。 姚璐璐听得出这里面应该是有故事的,多半还是热血青年想要为国家做点什么。他不说,她就不多问。正好这个时候上菜了,她得赶紧吃饭,肚子实在是太饿了。 chapter 25 第六天:转移 1937年8月24日,唐山路伤兵营,杨奇左手拿着小米粥,右手抓着两个玉米面馒头。伤兵营里的床铺倒是空出不少,哀嚎声也比前一日好了许多,因着许多人再也没有机会看到24日的太阳。杨奇不敢多看,他怕自己会多想。打仗最忌讳想的多,想的多了就容易出岔子。 “小王,醒醒,吃早饭了。”他走到王明申的床铺边上,随手拿了一把小板凳垫在屁股底下。他把粥碗放在一旁临时搭的小桌板上,然后给王明申垫高了枕头,好让他的头昂起来点方便吃饭。 王明申自22日被炸伤后就一直趴着,因着炸伤的是后背所以不能躺,怕压迫伤口,当然也是方便护士换药。他揉了揉眼睛,瞧见是杨奇来了,连忙打招呼说:“杨班长早。”看见他手里的馒头,心里有一阵感激,舔了舔干裂的唇,问:“您大清早的吃过没?我这还不饿呢。”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好叫人能感受到他的谢意。 杨奇看他这样儿,脸瘦的和营养不良似的,身子板也不结实,他啐了一口说:“得了吧,你再不吃点儿我怕明儿见不着你。”这话倒也不仅仅是玩笑,毕竟小王周围床铺的人都不在了。况且,曹生又不见人影,他还真担心把人给照顾没了,到时候难交代。从隔壁空床上随手拿了一块布垫在小王脖子下,他把馒头塞到对方手里,说:“今儿玉米面馒头里加了不少白面儿,吃起来比之前的香不少。小米粥也不错,你尝尝。”这些日子敌军轰炸的声音不断,他压根儿就睡不着,早早地醒了就往伙头兵那里候着,这馒头和粥刚出锅他就来了一口。 王明申拿过馒头咬了一大口,眼睛都放光了,“嘿,还真是。前些天儿那苞米面干巴巴的,吃的连屎都拉不顺畅。对了,今儿怎么加细面儿了?前些日子不都是纯苞米面儿的嘛,我还以为军粮里的细面儿都用完了。”这越吃口中越香,越嚼越甜,他还真是饿了,三口两口地就把一个馒头给吃干净了。 “慢点,慢点。喝点小米粥,别噎住了。”杨奇见王明申这狼吞虎咽的样儿,赶紧给他把小米粥端过去,别没给炸死倒是叫馒头噎死了。他从口袋里将烟掏出来,这是这包最后一根烟了,有点不舍得抽。不过想到这日子就怕有今天没明天,还是抽了的好。洋火将烟头点上,他细细品了一口,呼出一口烟说:“细面怎么会没有呢?江浙粮油商会的会长是个爱国的人,给了不少呢。不过就是叫人给贪了,大家伙儿在前线打仗没功夫去管。这不,老天有眼把人收了,这细面就又有得吃了。” 这话王明申听得明白,伙头兵那边毙了不少人,今儿的早饭是新来的给做的。他喝了一口小米粥,觉着是比以前稠了不少,里头还有大米呢。“杨班长,你见过曹排长了没?前天晚上他还来瞧了瞧我,但昨个儿就没见到他。”这两天外头炸的凶,他心中有些不好的想法。 杨奇吸了一口香烟,哼了一记,“我还想问你呢,我也没见着儿他。”香烟灰往地上弹,看了一眼窗外,“要是今儿再不回来,他可就得落队了。”到时候成了逃兵,这可不好办。他心中实在是担忧,不免多抽了两口烟。 “杨班长,你这话怎么说?什么叫做今儿不回来就得落队了?”王明申听不懂,但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手中的小米粥不香了,他昂着头看着杨奇,要他说个明白。 “昨个儿总司令下了令,今儿得赶回罗店去。”杨奇摸了一把脑袋,头发茬真是扎手。他看王明申饭都不吃了,便赶紧把另外一个馒头往他嘴里塞。“你吃你的,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饿死了可不值当,养好身子才能起来打狗日的。” 王明申哪里有心思吃饭,杨奇的意思明白的很,就是曹生不见了,今天大部队全部要赶回罗店去。他将嘴里的馒头拿出来,焦急地喊:“狗日的天上下炸弹,罗店怎么回?这不是赶着趟儿的送死去嘛?曹排长呢?他人到底能去哪儿?” 见小王情绪激动,杨奇赶紧让他闭嘴。他双眼瞪着小王,低喝道:“嘘!你扯开嗓子喊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排长不在营地吗!”见对方情绪稳定了些,无奈叹气说:“总司令说了,炸死也得走,不守住罗店,上海就岌岌可危。你得知道,南京距离上海可不算远,狗日的日本兵可是吃人肉喝人血的鬼东西啊。” 大局之下,谁能独善其身?大国岌岌可危,匹夫应当有责。王明申忽然心中生出了一股子悲壮,浑身的血液又热又冷,这滋味是他一个农村来的庄稼汉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咬了一口馒头,喝了一口小米粥,看着地上的蚂蚁在搬运他吃掉下的馒头渣,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杨奇低声说:“不回来的好,死了不值得,活着才有盼头。从虹口到罗店,光是走过去的这一条路,能有几个人活的下来?只怕是到最后名字尸首都对不上号,谁又分得清楚到底伤亡有多少?” 看着王明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杨奇闭眼叹气。香烟烧到了烟屁股,烫手的很,他将烟蒂丢在地上,频频摇头。“你想护着你曹排长,我能理解你的心思。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要是真跑了,你叫他父亲怎么办?这不是你说走就能走的事儿,这里头太多的事情你不懂。”曹生要是战死了,那是烈士,有头有脸也算那么回事儿。可若是真让人算成了逃兵,这西北粮油商会会长的脸面暂且不提,他自然会以断部分军需的方式要求人家给他找儿子,可南京那边更会用军事法庭来要挟。活脱脱的一笔乱账,搅和不清啊。杨奇一把撸上王明申的头,他轻声叮嘱说:“切莫和任何人提及曹生,我私下去寻一寻,你且等着就是了。”他希望曹生快点出现,不然就真是惹了大麻烦。 2018年8月24日早上7:05,姚璐璐站在浴室的洗手台上刷牙。厨房那边响起了一声‘刺啦’,而后就是飘出浓烈的油泼面的气味儿。没错,曹生依旧在她家,没有回到1937年。一口凉水灌入口中,将嘴里的牙膏漱口带出去,她想到家里面条就只有一人份了,赶紧扯开嗓子对着厨房那边喊:“冰箱里有泡面,你去拿来煮。”她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给她做早饭。 听见了姚璐璐的话,曹生在厨房轻声笑了笑,知道她是好心,生怕他饿着肚子只准备她的那份早饭。不着急去冰箱里拿泡面,他起了油锅,拿了1个鸡蛋,打算先煎蛋。厨房里的用具昨天他都琢磨过,不算难用。熟练地将煤气灶拧开,并且调到中火,等油热了他就将鸡蛋打入。对了,他弄明白了那个大冰柜的名字叫冰箱,昨天晚上说起‘冰柜’两个字,还被姚璐璐笑话了一顿。 “我中午在公司吃饭,中午我给你点一个外卖。到时候有人敲门,你记得开门拿。”姚璐璐一边涂面霜,一边跑来厨房和曹生叮嘱说。她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油泼面,又瞧见他在煎蛋,皱眉问:“你怎么不给自己煮一碗面呀。别顾着我了,你也得吃饱啊。不然你老是饿着肚子给我准备早饭,我多过意不去呀。”讲真,她也不是喜欢欠别人的性格,曹生这样太贤惠了,贤惠的让她不好意思。 煎好的鸡蛋摆上面,曹生看见她站在门边嘴上叨叨,手上还不停地往脸上抹化妆品。她还真是不见外,若是1937年的闺门女子定然是不会当着男人的面涂脂抹粉。“你上班早,今天早点吃饭,千万别迟到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突然回去了,你不必太过担忧我。”说话间,他在原先的油锅里加了一碗水,等着煮开下泡面。 脸上的面霜抹匀了,姚璐璐拿出隔离霜用点涂的方式在脸上涂抹。“话是没错,但还是要管你饭的,万一你今天继续在我家待着呢?再说了,你也管了我两顿早饭,我回你一顿午饭也是应该的。” “照着你说的,你还管我住了呢,昨天还带我下了馆子。我不得勤奋点,帮你做个早饭什么的还还情?”曹生从冰箱里拿了一包泡面,准备一会儿拆开下下去。余光瞥见对方穿着真丝睡裙,他轻咳一声,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才好。 姚璐璐昨天晚上有和他说冰箱里的泡面这类东西到底怎么煮,看见他拿了一包汤达人的日式豚骨拉面,心中暗叹他还真会吃。“你要是这么说,我这儿还有你的金怀表呢。我收人钱财,当然要尽力照顾好你。”她心情好,便就靠在墙边和他说笑。 水开了,曹生把面下下去,然后放入调料包。料包一入水,香气就飘了出来。看着原本透明的白水一下就成了煮了许久的猪骨汤,搅和搅和倒也挺像那么回事儿。“我说,你还是先去梳妆去,免得误了时间。”他见姚璐璐靠在墙边只顾着和他说话,便提醒道。 要不说还真是差点把时间给忘了,姚璐璐赶紧转身去浴室化妆。二十分钟后,她换好衣服坐到餐桌上。刚刚看过时间,7:50,吃完面就正好出发去上班。 “慢点吃,喝点牛奶。”曹生等了一会儿,见她来了就把牛奶给她倒上。 “谢谢。”姚璐璐把面拌匀了,然后挑了一筷子面送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和他说:“我昨晚把衣服都收好了,也叠好了。你的衬衫和裤子都放在客厅靠里的沙发上。要是你回去了,可别忘了衣服。” 曹生吹了吹面,听完她这句话,不知为何心中还生出了一些留恋。他看了一眼姚璐璐,想说谢谢的,但又不知为何说不出来。情绪莫名的生出了起伏,看了一眼碗中的面,最后也不过是低头吃面罢了。 “你给我的那一身睡衣在我那边,我让人洗干净了,并且替我保管着。”一热汤面下肚,曹生和姚璐璐说。 姚璐璐没想到他还留着那件衣服。“不用给我了,我那一身是我前男友的,我和他分手半年了。要不是你来正好把它穿走,不然我就扔了。”她拿起冰牛奶灌了一大口,说实话,曹生今天的油泼面有点辣。 不提还好,一提她的前男友,曹生的心情是更加的复杂。算了,她说不要了,那就不还了。想着那身衣服是她前任的,心里还真是说不出的膈应。“他之前和你住一起吗?”这话是他心里在想的,竟然鬼使神差地说出来了。 “也……没有。偶尔……会来。”讲真,这个问题有点涉及个人隐私了。姚璐璐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是不突兀。她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也不明白自己在突兀点什么?更不知道他干嘛要问这种问题。 chapter 26 第六天:超市(1) “璐璐,今天你加班伐?”坐在姚璐璐工位边上的同事趁着出去倒茶水的时候看见她问。姚璐璐把茶杯里的茶袋丢掉,在洗手池里冲了冲杯子,她对着对方摇了摇头,然后轻声问:“你呢?” 对方倒了一杯茶,也没有喝,就是拿在手上。余光瞥向周围来往的同事,然后也是悄悄摇头。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就当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连多余的话都不用说。 18:00到了,姚璐璐准时将电脑关上,把包藏在身后不动声色地离开办公室。刚才和她说话的同事几乎是前后脚,俩人在写字楼下碰到后,彼此之间都是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默契地挥了挥手,用眼神告知对方‘明天见’。 回家的路上路过汤包馆,她顺手就买了上海本地冷面和冷馄饨回去。因为不知道曹生还在不在她家,所以她买了两份。当她拎着两份餐点走到楼下的时候,正好和楼组长迎面碰上。这一老一少碰上面,总是避不开常规话题的。比如,谈朋友这种。 楼组长的眼睛不知道是用过什么眼药水,一眼就看到姚璐璐手里的餐点是两份。她手里摇着蒲扇,笑眯眯地问:“璐璐,给男朋友买的啊?” “诶……没有。”姚璐璐赶紧否认,她连忙按下电梯向上的按钮,并且岔开话题说:“阿姨是要出去纳凉啊?”她看对方右手摇着蒲扇,左手拎着折叠小板凳,简直就是当代上海本地老太太的饭后标配。 楼组长看姚璐璐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她笑的很隐晦。然后点点头回答说:“是呀,是呀。正好67号的王阿姨说自己的孙女还没谈朋友,我么就去帮她张罗张罗,找找对象。”说完,她用蒲扇轻轻拍了拍姚璐璐的后背,然后小声问:“璐璐,阿姨什么时候吃你的喜酒啊?” 完了完了,姚璐璐觉得自己现在尴尬的脚指头都能在地上抠出一座城堡来。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电梯门打开,她赶紧往电梯里走,并且给楼组长挥手说:“阿姨再见啊,我回家了。”一边说,一边按楼层,对着关门按键是不停地戳,直到电梯门完全关上。 从电梯门出来,姚璐璐照例是指纹锁进门。 “今天回来的比昨天早很多。”曹生坐在客厅翻看姚璐璐放在客厅的书,听见门口有响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基本能确定就是姚璐璐。和昨天一样,他走到玄关给她开灯。发现她满头大汗,便问:“今天外面很热吗?”曹生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冷面冷馄饨。 “还好,不算太热。”姚璐璐把包挂起来,然后换上拖鞋。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她呼出一口气,笑着说:“可能是我在楼下等电梯等的有点儿久,电梯间里闷热。”事实上,应该是楼组长把她‘逼’的满头大汗。 曹生发现她的眼神有细微闪躲,这是撒谎的表现。他并不想戳穿她,所以也顺着她的话说道:“那正好回来吹空调。”他提着餐食去到厨房,拿出碟子将打包回来的食物给装进盘子里。 姚璐璐从冰箱拿了两听冰可乐,一听是给曹生的。她走到他边上,看着他熟练的样子,笑着问:“你一个大少爷怎么那么贤惠?会做饭,会打扫,会洗衣服……简直是十全好男人啊。”冰可乐下肚,燥热被驱赶的无影无踪。 曹生把冷馄饨装盘好,并拿了一双筷子给姚璐璐让她先吃。“原先的确是什么都不会的,不过去了军校后就都会了。”他发现无论是冷馄饨还是冷面,每样都是两份,便抬头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晚上还会在这里?” 姚璐璐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夹了一个馄饨送到嘴里。“我也不知道的,就是以防万一。”荠菜混着鲜肉的馅儿再加上馄饨皮上淋的芝麻花生酱,好吃的她食指大开。 曹生把包装袋丢入了干垃圾的垃圾桶内,他给自己拿了一双筷子,坐到姚璐璐边上。昨晚,她教了他什么是干垃圾,什么是湿垃圾。芝麻花生酱的冷面是他第一次吃,浓浓的黄油味道混着花生和麻酱,再淋上一些鲜酱油和酸醋调味,这倒是很有新意。“不知道明早我能不能回去,这一天天的太麻烦你了。”尤其是今天的午饭是姚璐璐叫的外卖,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她养着的,这滋味让他一个大男人挺不好受。况且,他心中还惦记着王明申和杨奇,不知现在战况如何。 其实,姚璐璐感觉到自己已经有点习惯了他在家等她,甚至觉得早上有人做早饭的感觉有点好。听他说起离别的话,心里还有些酸酸的舍不得。抬眼看着慢条斯理吃面的他,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美色所迷惑了才会有这种想法,绝对不是因为想谈恋爱了。 “怎么了?”曹生的余光看见姚璐璐不吃饭盯着他看很奇怪。 “额……没什么。”姚璐璐赶紧把眼神收回去,认真低头吃馄饨。“我就是在想,今天想去超市,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她心中暗想,绝对不能让他发现她刚刚所想的东西。 超市是什么?曹生听都没有听过。“你需要我和你一起去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姚璐璐既然提了,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姚璐璐见他答应的干脆,便有意逗他,“你都不问问超市是什么地方吗?不怕我把你卖了?”她学着电视里二流子的样儿,学着他们的台词阴阳怪气地和他开玩笑说:“小伙子,你细皮嫩肉的看起来能卖个好价钱。” “噗。”曹生被她逗笑了,这好好的姑娘学这种杂碎说话,真是一点儿也不像样。他眉毛轻挑,身子靠近姚璐璐,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细声说:“既然都落在了姑娘手里,那也只能悉听尊便了。你若是真要把我卖了,别忘记卖个好价钱。” 如果真的能卖,她还真不舍得卖,这种模样的是上品。当与他的眼神对上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什么叫做‘色字头上一把刀’。心口有一阵恍惚,她微微向后坐,她怕自己看多了会心梗。“我……那个……咳……超市啊……”她觉得还是向他科普超市是什么比较好,比逗弄,他是高手,她得栽。“超市是一种集市,什么都有,所以叫超级市场。英文名叫SUPERMARKET,你读过大学,应该能明白这个意思的。”说完,她就往嘴里塞了一个馄饨。 曹生注意到了她的小心思,看见她泛红的耳朵,忍不住轻笑。在他看来,她其实就是个小姑娘的性子,比起他的old fashion,她更容易害羞。不过,她的害羞和小调皮在他看来都很有意思也很可爱。 chapter 26 第六天:超市(2) 俩人吃过饭后选择用步行的方式去到附近的沃尔玛,正好借着走路的机会消消食。曹生穿的是长袖,因为2018年的夏天比1937年的夏天热上不少,尤其是在出了空调间后,身上的汗从出门开始就没有停过。 “要不一会儿我陪你去买一身短袖短裤?你这件长袖衬衫不透风,闷的很。”姚璐璐看了一眼走在她身边的曹生。除了他身上的衬衫,他的军装裤子比起衬衫更是粗糙闷热,脚上的军靴同样也是。说实话,这装扮走在路上的确拉风,可就是太热了点。 曹生将袖子卷起,他将衣领的扣子解开两个,微微将衬衫领敞开些。他一把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回说:“还是算了吧,我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买了只怕是浪费。” 姚璐璐觉得他说的倒也有道理,所以也就不再劝说了,就由着他去。况且,他也算是爱干净,这两日将他自己打理的整整齐齐,想来买不买衣服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今天晚上回去洗个澡,冲干净换衬衫也就是了。 “前面就是超市,我先去拿个手推车,你在这儿等着我。”到了沃尔玛门口,她让曹生等一会儿她。她掏出手机走到看管手推车的工作人员边上,扫了他腰间的二维码,跟他换了1元硬币。1元硬币塞入手推车的锁扣内,她将推车拖出来。 曹生看她手里的推车不小,便主动上前替她接过去。“这里的超市是外国人开的?”看到超市大门顶上写着的WALMART,觉得挺新奇的。这样洋派的东西让他忽然想起了上海滩上的租界,心中又升起了一抹悲凉。 姚璐璐指了指前头的入口,她没有注意到曹生的情绪变化。“是啊,美国人的。”超市入口摆满了沃尔玛自己品牌的商品,她看到梳打饼干一箱19.9元,毫不犹疑地就拿了一箱摆进手推车里。 “这么多,你吃的完吗?”曹生觉得她买一箱饼干一个人吃有点浪费。他看了一圈这超市,商品繁多,恐怕是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这样的地方在他一个经历过物资匮乏年代的人来说是有些奢侈的,甚至是铺张奢靡,尤其是当他看到每一个人的手推车里都是放满了成箱吃食的时候。 姚璐璐看他的双眼一直在看周围,眼神里的内容有点复杂,她看不懂。“当心,别撞到人。手推车的方向轮不是很好,还是我来推吧。”前面来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妈妈,她赶紧把手推车往边上推。 他的心不在焉被她发现了,曹生很是抱歉地看了一眼刚才差点被他撞到的人。他松开手把手推车的掌控还给了姚璐璐。“我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地方,被迷了眼睛,没顾上路。”他低声与姚璐璐表达歉意。 姚璐璐能理解,刘姥姥进大观园不也是这样嘛,她没什么好责怪的,他也没必要自责。就着刚刚他问的问题,她一边推车一边回答说:“我买一箱饼干是因为便宜。因为买一包是6元,但是买一箱却是19.9元,当然是买一箱合算啦。而且,我平常都来不及做早饭的,上班拿个一包带走,我坐在公车上就可以解决一顿,很方便实惠的。” “所以这两天我给你做早饭是你少有在家吃早饭的时候?”曹生其实可以从她一冰箱的速食食物里看到端倪。“还是要吃一顿像样的早饭的,这对你的身体好。” “你真像个老年人,这话说的比我妈都像我妈。”姚璐璐听着他这老气横秋的话,不免撇嘴回了一句。走到饮料区域,她打算买一些咖啡奶茶这种屯着。“你喜欢喝咖啡吗?”她一边挑选自己想要的口味,一边顺嘴问曹生。 曹生拿起一盒速溶咖啡,他看着上面写的冲泡指南,皱眉回应说:“咖啡不应该是研磨后再煮才会好喝吗?就只是冲泡的话,不会一嘴的咖啡渣?”在他的印象里,喝咖啡要去咖啡馆,里面的咖啡师最好是英国来的或者是意大利来的。一杯咖啡,一本书,一缕阳光再配上一个下午,这是他享用咖啡的方式。当然,自从上了战场,这种方式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享受过了。 真是讲究,和苏大强要喝手磨咖啡一样讲究。姚璐璐拿了两盒立顿的果茶,又拿了一盒星巴克的冲泡速溶美式,然后她将他手上的雀巢醇香拿过来一并丢进手推车里。“你说的那种太费时间了,我喜欢方便简单的速溶咖啡粉,一冲就全都化开,然后获得一杯我喜欢的咖啡。” “喝咖啡应该是慢慢享受的,你这样的话太快了,品不到里面的滋味。”曹生还是有自己的生活品质追求的,不敢苟同姚璐璐的这种快速生活。他瞥了一眼她的购物车,刚刚放进去的还有茶。“你不是有碧螺春吗?为什么还要买茶?”曹生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购物方式,明明有却还要不断囤积,这样在他看来不是个好习惯。 “因为口味不一样。”姚璐璐指着立顿的这两款袋泡茶解释说:“一个是白桃口味的,还有一个是茉莉花口味的。而且他们是以茶包的方式包装的,一袋一包,方便携带。”她将购物车推出去,对于曹生的各种疑问她都觉得有些后悔让他陪着了。“我以为你就是一个当兵的,没想到你还有小布尔乔亚的一面。”她微微侧头,对着身旁的人调笑说道。 小布尔乔亚曹生是懂的,本来要为自己说两句的,不过仔细一想,倒也的确是有点。“这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不过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了。”他看到姚璐璐把推车推到卖酒水的地方,有些惊讶她竟然对酒有兴趣。 “明白,你是世家公子嘛。燕京大学的学生,读了军校的长官。”姚璐璐开玩笑似的和他挤眉弄眼,并且轻怕他的胸膛,笑着说:“有身份的人是不一样的,我懂。” 这还真是在胡说八道,曹生被她这一通‘夸奖’弄的有些不自在。“我不是这样肤浅的人,你如果这样看待我……”话说到一半,突然冲出来的中年妇女把他给打断了。 “噢哟!小伙子是来买酒的,对吗?”就算是国际大超市,卖酒的地方还是会有推销员的,谁让酒水是暴利产品呢。推销员是一个穿着沃尔玛蓝色制服的大妈,她上来就把姚璐璐给挤到一边,拿起一瓶葡萄酒就给曹生安利。“小伙子一看你就很洋气,你这张脸长得就很懂酒。阿姨这一款酒很好的,法国牌子,上口就很顺。你买回家送父母,送丈母娘,就算是自己喝也都很好的。”她一边说一边把酒往对方手里塞。 “额……不……”曹生下意识地想要把红酒还给大妈,但是对方不接。他带着笑,尽量礼貌地和对方解释说:“阿姨,我不买酒。”见对方没有接过红酒的意思,他无奈只得把酒放回货架上。 推销员怎么会就此轻易放弃呢?她看对方不喜欢红酒,直接拿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来。“小伙子不喜欢红酒,那肯定喜欢威士忌。一看你的装扮就知道是个有品位的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很复古啊。喏,这个威士忌英国来的,很好的。你试试看,不好喝你回来找大妈我讨说法。” 这逛超市逛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个大妈,姚璐璐给她挤的莫名其妙。她看到曹生被大妈缠住,便上前路见不平一声吼道:“阿姨,我老公不喝酒的,你不要给他推销了。”对待这种用生命和你热情推销的推销员,最好的方法就是冷脸、冷语、冷气氛。不过,就是要劳烦曹生再当一次她的老公。 “男人不喝酒是没有男人味的,你要让你老公喝酒,这样你的生活才会热情有张力。”推销员不顾姚璐璐的脸色,她指了指货架最顶上的茅台带着情绪说:“喏,买茅台送老丈人,你们全家都开心。”卖酒的最不喜欢有老婆掺和,一般老婆掺和了就卖不成。 姚璐璐走到曹生的身前,和这推销大妈面对面。她将头昂起来,双手抱胸,然后语气尽量低沉一些,“我不喜欢男人味,我家的男人都不沾酒水。” 这是曹生第二次做姚璐璐的‘老公’,看着身前的人,他被她这护犊子的样儿给逗乐了。他对着推销员抱歉地说道:“家里女主人说了算,很抱歉。” 看样子是做不成生意了,推销员翻了一个白眼就走,丝毫没有留恋。姚璐璐呼出一口气,对着那大妈的背影就是一个鬼脸。她转过身抬头对曹生吐舌小声说:“她们专门就盯着男士,可烦了。” 曹生见人没有走远,但是对姚璐璐的调皮很是喜欢。他皱了皱鼻头,笑着点头表示认同。 chapter 26 第六天:超市(3) 赶走了卖酒推销员,姚璐璐安静地在货架前寻找着自己一直想要找的酒。曹生看她这寻觅的眼神,便问:“你想找什么酒?”他觉得她看起来并不是爱酒的人,至少样貌上看起来不像。所以,对于她找酒的行为很好奇。 “百利酒。”姚璐璐一边闷头找一边回答说。“它是一种爱尔兰的甜酒,我从上大学那会儿就喜欢。”这款酒的摆放位置一直都很迷,她总是要寻觅一会儿才能找到。 曹生很惊讶她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喝酒了。在1937年,这样的行为得是新派里较为大胆时髦的女士才会做的。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惊讶,他能理解这在2018应该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他看她找的辛苦,问:“怎么拼的?我帮你一起找。”既然是爱尔兰的酒,那应该有英文名。 “BAILEYS,B-A-I-L-E-Y-S,酒瓶上印刷着‘THE ORIGINAL IRISH CREAM’。”姚璐璐回忆着酒瓶上的字样,然后眼睛向上一瞄就在货架的最顶上找到了它。“我找到了!在最上面!”不过,她太矮了,要够到酒瓶恐怕垫脚都不够。 不用她来说,他主动走到她的身后。左手附上她的肩头,轻拍两下示意她不要动让他来。“你别动,当心碰倒了砸下来。”他右手微微伸直,轻松一拿就到手了。他将酒给她,问:“是这个对吗?” 这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姚璐璐这酒还没有喝到嘴里怎么就感觉头有点晕晕乎乎呢?“谢谢,就是它。”她将酒接过手,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就像是偷尝酒水被发现的少女,有种紧张和……刺激?她猜测可能是因为心脏跳得有点快,所以才会这么想吧。 “少喝点,酒精上瘾会对身体有不好的影响。”曹生看她低头轻咬下唇,面颊带着一丝桃红,他能感受到她此刻的羞涩。这种视觉感受还不赖,他浅笑着主动从她手里将酒拿走放到推车里,并且小声在她耳边叮嘱说,“女孩子以后不要当着男士的面说喝酒的事情,你要保护好自己。”这话也是提醒,心术不正的人擅长利用酒来糟蹋姑娘。 姚璐璐挠了挠头,他在耳边的细语让她不住咽了两下口水。心神混乱之间,她借着货架上的气泡酒特意转换话题说:“CIDER也很好喝,这个可以买两瓶放在家里屯着。”说话间她就拿了两瓶混合水果味的气泡酒想要放入推车。还没放进去就被曹生一把从她手中拿走放回了货架上。 曹生右手把推车向前推,左手一把牵起姚璐璐,“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你要听一点的。”将她带离酒水区域,然后转身与她面对面认真说:“我再说一次,你要放在心上。以后少喝还有不要当着男士的面说喝酒的事情。” 他牵着她的手,然后用着温柔的语气说着关心人的话,强大的男性荷尔蒙气场将她震慑住了。他的脸距离她很近,近的可以看清楚他的睫毛有多长。“我知道了,但是你不是那种人。”她弱弱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当然,这也是对他人品的一种认可。 她是信任他的,不是一般的信任。曹生从担忧变成了有一丝浅浅的愉悦藏在心底。看着她似白兔一般乖巧可人的面容,轻声一笑说:“你信我,我很开心。但,你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男人的那点德行,说实话也就这样了。作为男人的曹生,他可太明白男人劝女人喝酒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了,你不用这样叮嘱我的。况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姚璐璐别开眼睛,她越过曹生,继续往前走。“基本的自我保护我还是懂的。”她一边走一边给自己解释。其实,她不用给他解释的,因为他们俩不过是萍水相逢。可她却隐隐担心他会觉得她是随便的人,虽然只是喝酒这么一个小事情。 曹生当然不会觉得姚璐璐是个随便的人,他只是单纯关心她。他推着推车跟上姚璐璐,见她双唇紧闭似乎是有些闹情绪。他猜自己向她说教定是惹她不高兴了,便有意讨饶赔笑说:“我不当你是孩子,就是觉得你这样俊俏的女孩容易招惹不干净的杂碎。你心地好,可旁人万一憋着使坏怎么办?总是要防一防的,尤其我是个男人,我懂男人的想法。” 这话说的就有些旖旎了,什么叫做懂男人的想法?姚璐璐心中暗问,那他现在是什么想法?真是叫他搅和的心里不太平。 大概是太安静了,俩人之间的气氛有点莫名尴尬。姚璐璐知道如果自己不说点什么,曹生是不会开口主动打破沉默的。“你有什么要买的吗?”走到内衣袜子区域,她停下来问他。她也不是要他买内衣袜子,就是正好走到了这里。 “酒不舍得给你老公买,裤衩你总归舍得给他买一条吧。”推销员大妈阴阳怪气地‘挤进’了他们的对话中。 又是这个推销员,刚刚不是卖酒的嘛,怎么又来推销内衣了?姚璐璐的注意力被她完全吸引过去。“你……” 大妈不耐烦地从货架上拿了一条男士裤衩塞到姚璐璐的手中,“养家糊口呀,一个人负责两个区域的推销,你有什么好稀奇的啦。”她也不打算和这位男士交流了,反正他刚刚说家里女主人说了算。她直接把包装拆开,抽出一角逼着姚璐璐感受,“这个牌子对男性好,买一条不吃亏的。面料和版型也都相当挺拔,穿了很显身材的。贝克汉姆晓得伐?他以前代言过这个牌子的,你可以参考他穿了的样子来估计你家先生。” 作为裤衩的目标客户,曹生头一回见两个女人对着男人的裤衩这样讨论。他觉得有必要阻止一下,毕竟他不是很需要这样的东西,况且他觉得这条裤衩可能有点儿太紧了,不大合适。“我不……”话还没说完就又给推销员打断了。 “我看你个子蛮高的,臀围也不小,不过你腰围倒是蛮标准的。我估计你一米八六左右,要穿L号的,M号可能对你来说小了点。”推销员大妈把姚璐璐手里的灰色M号男士裤衩给一把抽走,她换了一条深灰色的L号给到她,并且附带解说:“深灰色好看,穿出来视觉效果好。” 买吧,姚璐璐觉得今天不买是过不了这推销员的坎儿了。她看了一眼曹生,无奈说:“就买吧,反正也能用的上。” chapter 27 第六夜:军靴 “你先去洗澡,我整理一下这些东西。”姚璐璐和曹生逛好超市就直接提着东西回家了。一回到家,她看曹生身上都是汗,就主动接过手提袋催促他去洗个澡。 曹生将鞋脱了,低头的时候汗水顺着额头滴到了鞋面上。外头的确是热,当然他的衬衫料子也实在是不透风。不做推辞,他替姚璐璐把刚买的东西的提到厨房,然后就去取来洗干净的衣服打算冲一把澡。 “我帮你把鞋放阳台上吹风去?你这军靴不透气,不吹吹风怕是要闷出味儿来。”姚璐璐从外面回来也是一身臭汗,她本来是打算走到玄关处去调低空调温度的,眼神瞥见鞋架上的军靴,觉得还是放到外头去去味道的好,不然明天屋子里都是味儿。为什么她那么笃定呢?因为她可太有经验了。她爸加班回来后就经常把出了汗的鞋子随意丢在门口的鞋架上,然后第二天家里的味道就仿佛是农村养殖场里泼了酸水一般。 曹生正好在浴室刮胡子,听见姚璐璐在客厅那边扯着嗓子喊,便将浴室门打开一点探出脑袋说:“行,那劳烦你了。”他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出过脚汗的军靴恐怕现在的味道就不好闻了。 姚璐璐其实也不是征询他的意见,而是就打算这么做。她提着鞋子,隐隐约约的味道还真是有些‘上头’。心中不免暗叹,再好看的男人都是会臭的,再美的女人都是要拉屎吃饭的。路过浴室门口,正好曹生探出头和她说话,她瞧见他的胡子刮了一半,脸上还留着刮胡泡沫呢。“噗,你这样还真像个圣诞老人,要不是现在8月,不然我还得问你要礼物呢。” 曹生被她这么一开玩笑,他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他想象着自己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戴着红色的帽子,胡子弄得和德国人似的,这倒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不过也就是脑子里突然来的奇想,他对于自己现在这丰富的想象力觉得有点羞耻。 姚璐璐憋着气,她好人做到底给他把军靴里头的鞋垫抽出来。好家伙,这鞋垫给磨得面儿都没了,破破烂烂的,哪怕扔在泥地里都能自然降解了。算了,有总比没得强,军靴底子硬,没有鞋垫肯定累脚。弄好鞋,她把阳台门给关上,注意好门窗锁住防蚊防盗。 “我说,你这刮胡刀好用吗?刀口锋利吗?”所谓的刮胡刀其实是姚璐璐用来刮腿毛和腋毛的女士刮刀。她看他胡茬冒出来了,就给了他一把新的让他刮面。不过,女士刮刀总归没有男士剃须刀好用,因为毛发的软硬程度不一样。 “还行,挺好用。”其实是不好用,曹生刮了两遍还没刮干净,但毕竟是人家好心给的,他不能说不好用。用偏热的热毛巾敷,再打肥皂泡沫,来回两遍还是残留一些胡茬弄不干净。他是个倔脾气,弄不干净就再来第三遍吧,总之就是眼里容不得马虎和细碎。 听着对方说能用,姚璐璐也就不过问了,反正刮胡子她是没有经验的。走去厨房,她把吃的喝的都分门别类放好,酒给放到冰箱里去,最后就是袜子和裤衩。袜子是买裤衩的时候送的,前代言人是贝克汉姆的裤衩的价格不便宜,推销员买一送一‘聊表心意’。她想着曹生那军靴实在是一言难尽,换双新袜子也好,总归是棉的透气吸汗。 “那个……新内裤我给你挂在门把上了,一会儿你自己开门拿。”裤衩她留着总归是没用的,不如就直接给他穿。她把包装给拆了,然后找了一个小提篮里头放上他的新裤衩,直接挂在浴室的门把手上。等他洗完了,只要稍稍开一点门缝,伸手就能拿到。 曹生正好在洗头,听见门外的姚璐璐说裤衩的事儿,洗发的泡沫都差点进眼睛里去。还是不习惯她的直白,甚至是有点尴尬。 等曹生洗澡的功夫,姚璐璐想着今天买的百利酒可以拿出来尝一尝。她从橱柜里拿了两个古典杯,分别倒上100ml左右的酒,然后再从冰箱冷冻柜里拿一小罐不锈钢冰块,夹出四个来,每个杯子放两个。由于冰块的加入,百利酒的香味好似在空气里被冻结住了,有种时光的浓醇被凝固的错觉,她很满意这个气味。 “那么快洗好了?”姚璐璐拿着酒杯出来,正好看到曹生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打开浴室门。她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招呼他说:“百利酒,请你尝一尝。” 曹生用长毛巾擦了擦头发,“这酒应该是女士酒吧。”他闻到一股很浓郁的奶香气。他将毛巾挂在脖子上,走到沙发处坐下。酒杯里的酒是呈奶咖色,微微晃动甜醇的味道充斥在鼻尖。 看他这摇晃酒杯的动作,姚璐璐确定他应该是个很会喝酒的人,至少品酒的功夫不差劲。“曹先生,你平常应该不少喝酒吧。”她这话带着玩笑,当然也是为了怼他在超市管教她喝酒的事儿。她眯眼笑看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品尝杯中的浓香。 “以前三五好友每周都会凑在一起弄点新鲜尝尝,后来打仗了,大家伙儿也都散了。”曹生不否认,因为这是他过去惬意的日子里最常做的事儿。掌心触感冰凉,他浅尝一口,酒精混着奶油香,这滋味难怪女士喜欢。“我洗好了,你要不要现在去?”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9:30了,她的妆还没有卸,明天她还得上班。 姚璐璐放下酒杯,她把电视打开,“那你看会儿电视新闻,等我出来再继续喝。”她替他将电视机打开,调到新闻夜线,她想男士应该会比较喜欢看时事新闻。“对了,百利酒加牛奶的话味道会更好。我之前一直这么喝的,你可以尝试一下。”这是她的百利酒小贴士。 “好啦,我知道了。你快点去卸妆洗澡,时间不早了。”曹生不想她晚睡,便催促道。见人拿了衣服去浴室,他的将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拿下来继续擦拭头发。他的头发长长了,发梢有点遮挡视线,想着等回去了让王明申给他剃头。 电视里正在播报2018年8月24日的晚间新闻。他是没有看过这样的彩色影像的,像电台一样播报时事新闻叫他很是新鲜。他舒服地靠在沙发背上,拿起刚刚姚璐璐给他的百利酒,一边喝一边看。 “纪念淞沪抗战81周年系列活动已经在宝山区罗店镇开展了数日。有关于当时的罗店争夺战、四行仓库保卫战等战役的系列影片以及珍贵的文字记录和影像记录正在展出,市民朋友们热烈参与,反响很是不错。开展当日,宝山区党委在现场呼吁当代中国人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电视里的新闻主持正在播放这场1937年开始的战争影像,被当做历史记忆的展品正是曹生正经历着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场战役已经过去了81年,如果历史真的和电视里播报的一样,那些年轻又热烈的鲜血撒播在这片土地上最终是值得的。他并没有因为死亡而惧怕和担忧,因为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也很庆幸,他没有因为历史轮替而觉得不解和悲伤,因为他的愿望与从戎的目的始终都只是驱逐外敌。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他的热血和满腔的忠魂在身体内成了一道铁壁。他一定要回去,回到战场上将这样的好结局打出来。 chapter 28 第六夜:喝醉(1) 姚璐璐洗完澡去吹头,顾及家里住着一个老古董,她特意将睡袍套在睡裙外面。电吹风吹过脸颊和头发,汗水就像是寻找到了出口一样,纷纷从她的额头、脖子和身体上冒出来。这热乎的感受让她只觉自己这澡恐怕是白洗了。草草吹干她就将电吹风收起来了,就算是有空调也受不了这热风。 “以为你不喜欢呢,你的这杯都喝完啦。”姚璐璐拿着浴巾想要丢到洗衣机边上的洗衣篮里,看见曹生摆在茶几上的酒杯已经空了,只留下两块不锈钢冰块在里头待着。 曹生听见姚璐璐在和他说话,他的思绪回来了。抬眼对上对方的面孔,温和一笑说:“还行,喝着喝着就觉得挺不错的。”他不会告诉她他刚才是一口闷了这杯酒。电视里的新闻已经结束了,正在放三姑六婆的调解节目。里头的吴侬软语的吴语曹生听不懂,看着这阵仗像是为了房子的事情在吵。 姚璐璐去厨房把一整瓶酒都拿了过来,顺带把冰牛奶和不锈钢冰块也一起拿来。她给曹生又倒了150ml左右的量,然后给他换了两块冰。冰牛奶是给她自己拿的,她喜欢百利酒加冰牛奶。浅咖色的百利酒混合上奶白色的牛奶,颜色融合之下也是气味的撞击。 “牛奶把酒精的味道稀释了,甜味和奶香味被加倍提升。姑娘家家这样喝酒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他差点吐出口的是‘风情’二字,可话说到舌尖又怕酒精作祟显得话中有欲,他转而替换了说辞。 姚璐璐微微摇晃酒杯,就着不锈钢冰块在杯中晃动的劲儿让百利酒和牛奶混合起来。不需要混合的均匀,一口浓一口淡让人觉得每一口都是惊喜。她喜欢这种未知的感觉,刺激又享受。她将牛奶放到曹生面前,问:“你要试试看吗?” 手中拿着成年人才能享用的酒,长相可人的姑娘推荐你在酒中添加牛奶。如果不是熟识她,他怕是会认为对方在‘邀请’他。这种在带有成年人复杂情绪的情景里夹杂着的纯真很容易让一个男人想入非非。不知道她的想法,反正曹生低头轻笑不语,他摇头轻笑说:“我不需要牛奶,我还挺喜欢这股酒精味道的。”斜靠在沙发上,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细微的情绪和想法他不能说出来。大概是喝习惯了,他觉得这甜味也还好,奶味在味蕾上徘徊不散,冰块让这股醇香更长时间地停留在口腔内。 “又是拆迁分房的事儿,吵吵闹闹的叫人心烦。”姚璐璐不喜欢这个节目,一是太负能量,二是她不想关心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她把电视机遥控器拿过来,把电视关了。“世界终于安静了,这种节目也就退休在家没事干的人喜欢看。尤其是我妈,调解节目的死忠粉。” 曹生知道她喜欢吐槽,看不惯的都会说两句。有时候他觉得她这样也挺可爱的,虽然这小小的碎碎念起不了多大作用。“你为什么不和你爸妈住在一起?”一直是她对他有诸多的疑惑,他对她何尝也不是有好奇呢。 姚璐璐喝了一口酒,想到好友钱青现在的境遇便心有余悸。“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终归是不自由的,他们需要的是听话的子女,但是我恰巧不是。所以啊,就算是在一座城市生活,我希望彼此之间还是保留一些空间比较好。”她的性格偏向自由,随着年纪的增长就更希望能和父母保持一个舒适的距离。说白了,就是不想让父母过多干涉自己的生活,不想被催婚,不想被管。可能她还是太幼稚,没有成为能够有足够的能力去为自己或者是父母担当的人。逃避可耻吗?可耻,但是它有用。 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却还要用分居两处来保持亲情和生活的平衡,曹生似乎是能理解,但又觉得没有必要。有这样的想法主要是因为他与父母分开太久,所以对于父母亲情格外珍视。若是可以回到西安的家里好好待上十天半个月的,他想这会是他做梦都要笑醒的日子。“如果我和我父亲说我很思念他,想回家坐坐,吃一口我妈做的泡馍,想必他老人家都能当着我的面鼻涕眼泪一把接着一把。”谈及父亲,他心中总是有愧疚,一抹苦笑尽在酒中。 “会回去的,等你仗打完了不就能见你父亲了嘛。”姚璐璐能懂一点他的心情,便安慰他一句。她见曹生一口之后又是一口,她赶紧从他手中把酒杯拿走,佯装不快说:“你慢点喝,这酒很容易醉的。再说了,我这儿还大半杯呢,你喝醉了还怎么陪我喝?”说话间,她给曹生的酒杯里添上牛奶,希望他少喝些。 曹生酒量还算不错,西北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本事他是有的。“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别喝醉了。”他看她不过是喝了小半杯,两颊已经泛起红晕。半湿微卷的长发垂在肩膀上,她眉眼如黛,肤白似雪,曹生觉得眼前似是有光晕在旋转。“牛奶加百利酒的确不错。”不知是掩饰自己的恍惚还是掩饰他眼里的那一瞬倾慕,他低头饮了一口她给他倒的酒。 姚璐璐见他唇角有笑,心里很开心,就像是小时候与最要好的朋友分享她最珍视的东西那样快乐。“我的配方不会错的。”一大口百利酒灌入口中,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就算是喝醉,那种片刻的晕晕乎乎会让她很放松,很舒展。 “我的金怀表你还在吗?”大概是酒喝多了,曹生心中的愁绪被放大。他想念父亲了,想念战友,想念自己的1937。 “对了,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姚璐璐把酒杯放下,她起身去卧室给他把金怀表拿来。“这块表应该很值钱,你拿回去。你要是不提,放在我这儿真就是可惜了。”她从开始就没有打算要他这块表,除了贵重之外,这表里藏着他心里的柔软。她将表塞到他手中,并说:“你父亲和你长得真像。” 这话把曹生逗笑了,他侧头看向坐在身旁已经喝得有些晕乎的姚璐璐,见她这迷糊的模样他笑着摇头替她‘纠正’说:“应该是我和我的父亲长得像。老子像儿子,那可是乱了辈分。”他将酒杯放到茶几上,手指摩挲着这块金怀表,指腹早已熟悉表上的花纹,就算是闭着眼他都可以在脑海里清晰地映射出这表的样子。“这表与我感情深厚,它已是我的战友。我与战友分别,按照惯例总是应该相互赠予些留作纪念的东西。”他舍不得,他是真的舍不得。 姚璐璐喝了一口酒,然后靠近他,将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分别多难过啊,你就收着吧。把你的战友放在胸口,不要分开。”说罢,她拍了拍他的胸膛,示意这表还是他的,她不要。 耳边呼出的热气里带着酒味,果然这酒容易醉人。曹生微微向左侧头,没曾想她的长睫毛就在眼前。“我……你是不是醉了?”他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就是有一点点晕。”姚璐璐把挡在额头前的头发一把别到耳后。她用力眨巴眨巴眼睛,随后瞪着大眼抬头看着曹生,说:“正常现象……正常现象。”她看曹生一直盯着她,略有不满地用力锤他胸口,催促说:“你刚刚说你的战友!金怀表是你战友对吧,你说你要和它互赠礼物。我都听着呢,没醉。你继续说,我继续听着。” 曹生无奈笑着摇头,叹了一口气,然后他直接打开金怀表。他将怀表上镶嵌的和父亲的照片给取下来,“战友将照片赠予我,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番情谊,却不知能值几钱。此表赠予姚小姐,曹某劳烦姚小姐好生照顾它,若是有缘……”如何有缘?他不知明日归处,如何有缘?罢了,就且当是一场梦,醒来一切都如旧。 chapter 28 第六夜:喝醉(2) “我不要,你的东西你自己收好,给我保管算什么?不要,不要。”姚璐璐将曹生给她的金怀表塞回他的手里。她见曹生要说话,赶紧堵住他的话语说道:“我帮你不是为了贪图你什么,仅仅是因为我想帮你。况且,我就是给你个地方住,管了你几顿饭而已。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别弄的那么上纲上线。”虽然她现在眼前晕乎,可她脑子还不完全糊涂,至少还是有点点清醒的。不明白了,她今天也就喝了几口,为什么感觉脚底发软,有些轻飘飘? 她醉了,曹生感觉到她靠在肩头很沉以及她脸颊上微微发烫的温度。他轻轻推了推她,问:“酒量就这么点学人家喝酒干什么?”这话带着嘲笑,可却是温柔的嘲笑。他低头看向手掌心那块被她硬塞回来的金怀表,心情很复杂。这种复杂比十六七岁那一年更甚,他觉得心脏里的血变得烫了,烫的他有些手足无措。 “我扶你回去休息。”他不能任由她就这么醉倒,便想将她搀扶起来。可对方似乎没有回去睡觉的意思,甚至连站起来的意思也没有。 “我不想睡,我还有小半杯酒没喝呢。这酒兑了牛奶,不喝完的话明天就不能喝了。”姚璐璐将曹生搀扶她的手推开。似是小孩子向家长做保证的模样,她认真地和曹生‘商量’说:“就两口了,我闷了就去睡,保证不拖沓。”她舍不得她那点酒,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就这两口她也不能喝,再喝明天早上就别想上班了。曹生见她要去拿酒杯,他赶紧先她一步。见她要来抢,便不得已把剩下的酒给喝了。他将空杯子放到她手中,哄骗说:“喏,没有了。所以,你现在快去休息。” 姚璐璐闻到了很浓很浓的奶香酒精的味道,不是从酒杯里散发出来的,是从她的头侧那边来的。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徒有不锈钢冰块的撞击声,其他什么都没有。“不是酒杯里的,是你!”被她发现了,这味道是从他那边传出来的。“你偷喝我的酒,你竟然偷喝我的酒。你也喜欢的,对不对?”原来曹生也喜欢她的酒,她笑眯眯地看着他,真的很开心她的快乐有人可以分享。 她紧紧勾住曹生的脖子,她的脸距离他是那么的近。他不敢大口呼气,生怕她闻到酒味后又嚷嚷喝酒。“听话,回去睡了。”他将身体向后退,将两人之间的空间拉开,他轻手将她的手臂从他肩颈处取下,并再次试图把她拉起来。 “我能走,我没有醉。”姚璐璐不喜欢曹生的拉扯。她将他推开,然后试图用双臂撑着沙发站起来,但是好像脚底和手掌都不给力,完全使不上劲儿。“沙发怎么变软了?地板也好软。”她搞不明白,觉得疑惑便就用力跺了跺地。 咚咚两下,曹生都给她这声响吓了一跳。他赶紧拦住她,压着她的膝盖,低声说:“嘘,你别踩地。大晚上的,楼下的邻居也要休息了。”他怕打扰别人家休息,到时候人家上楼来吵架可就麻烦了。生怕这姑奶奶再闹点声响,他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别叫唤,我带你回房间。” 天旋地转,姚璐璐下意识地抓住对方衣领,想要借力平衡。她探出脑袋看看地上,又看看天花板,然后就感觉到了后背沾到了一片绵软的被褥。“曹生!” 把人放到床上,曹生走到房门口替她将中央空调打开。他把温度调到27度,并且定时3个小时。空调还在调,就听见姚璐璐扯开嗓子叫他大名。“嘘,别叫,别叫。我在。”他赶快把定时弄好,然后就走到姚璐璐边上。 “我冷,我要盖被子睡。”姚璐璐沾上枕头倒是觉得困了,她用力拉扯被角老半天都拉不起来。看见曹生在她身旁站着,便就想要他帮忙拿被子。 “好。”被褥在姚璐璐的背后压着一角,没办法,他只能将人略微推动才能‘解救’可怜的被角。推动之间,衣领骤然被人抓住向下拉,并且脖子也是被人勾住。如果不是手臂及时支撑,恐怕他俩得亲密接触。 “你……”他与她就这样用奇怪地方式面对面看着彼此。曹生能看见她喝醉后的迷离,她应该也能看见他眼神中的惊恐和惊讶。她要做什么?他的脑子里像是塞了浆糊,弦没有断,但是一团乱。 姚璐璐看着这熟悉的脸,她很满意地笑了笑了。“陪我说会儿话吧,我想和你聊会儿天。”她发现她是依赖曹生的,虽然他们认识了只有几天,这几天放在现代社会里都没办法用来看清一个人。可她就是觉得心里很依赖,每当他提及离别啊,战友啊,还有那块金怀表,她就失落。 “明天吧,明天等你下班了我陪你说话。”曹生将她的手从他的衣领上拿下来。她喝多了,他不能任由她这样。看到她现在像是一个孩子一样,他的心底有一处被戳了一下。轻抚她的额头,将她的碎发拨开。“好好睡觉,明天开始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姚璐璐潜意识里很抗拒他这样的话,她摇头,似是撒娇一般地与他说:“明天你可能就不在我这儿了,都不知道下一回见你是什么时候。”她在想,万一下一回是很多年以后呢?她要是结婚了,或者都有孩子了,那她要怎么面对他呢?她会不会成为一个很渣的女人?或者,他结婚了,他也有孩子了,那她要怎么去面对自己呢?她不想这样,她觉得这样就不美好了。 “曹生,你的伤好了吗?”她想要留住他,她努力地寻找话题去试图将他留在她身边。哪怕只有片刻,她也想要试一试。 她眼里的惶恐他看到了,感受到对方的紧张情绪,他细声回答:“已经结痂了,走路也没有大碍。谢谢你帮我换药。”回想初遇时的种种,他不禁觉得有趣。 “真的吗?我不信。”姚璐璐说完就顺手将他的衣摆掀开,然后就是手掌触及一大片粗粝。“好多疤啊,你疼不疼?”不知道是他的新伤还是旧伤,触碰到的时候她好心疼,觉得好难过,她不知道他一个人挨过多少的伤痛。“我和你说,我那天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伤口,血呼啦呼的,成片成片好吓人。我其实很害怕的,就是没有和你说,我怕我说了,你会难过,你会更疼。”她一边说,一边与他的衣扣做斗争。 “我不疼了,都好了。”他赶紧将她的手抓住,从他的衣襟上挪开。轻抚她的面颊,他看到了她的虚张声势,她的善良可人,她的强装坚强,这些在曹生的眼里都化作了一汪温泉水。他看懂了她的喝醉以及她的缠人。 “你的金怀表我不要,你要收好它。它是你很珍贵的东西,不要轻易送人,知道吗?”姚璐璐被曹生看得有些慌乱。她别开眼,似是顾左右而言他一般地说:“对你那么重要的表一定要收好,珍贵所以才要珍藏。你要把它藏在你的心里,藏在你的眼前。”她头一回觉得说话怎么那么费劲儿,便将他的脖子一把勾过来。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和你说,不是所有人都会和我一样,会把东西还给你,你要收好它,再也不要轻易给人了。” 这一刻,曹生好像明白了刚刚他的复杂心情是什么,是明明有缘相见但却无缘携手,他很遗憾可却也不可惜这一遭的相遇。“我知道了,我会把她藏在心里的。晚安。”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祝她一夜好梦,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chapter 29 第七天:宿醉 1937年8月25日,天蒙蒙亮,杨奇刚刚经历完凌晨的突袭战,浑身都是炮灰地坐在战壕里。他不敢把头盔拿下来,因为四处都是枪弹。手掌在衣角蹭了蹭,然后一把将脸上的土给搓下来。“娘的,这群狗日的装备还真特么的全。都打了一晚上了还有力气,老子脑袋都给震出毛病了。他娘的狗日的都是铁做的啊!”他扯开嗓子就是一通痛骂,似乎这骂声能代替他歼灭敌军。 “杨班长,这……这还能守吗?”跟他一起坐在战壕里避子弹的是军队的司机。战车给人炸的七零八落,他从车上跳下来抢了地上躺着的死人手里的枪就拼命逃。身上都是擦伤,脸上也被炸开了花儿。恐惧战胜了疼痛,他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手里抱着枪,不停地发抖。 杨奇一把捶上他的胸膛,满脸的看不起。“瓜怂!狗日的把你车炸了你魂儿也跟着炸没了?抱着个枪就当是吃了太上老君的神丹,以为自己是穿了金钟罩还是练了铁布衫?”他往死里骂,就好像是在骂所有不争气的人。 这司机是死里逃生出来的。如果不是为了那点军饷,他是不会冒死上前线的。是的,军队里会开车的人少,能开战车的更是少之又少,他们领的军饷自然就比普通士兵高出许多。他心里又恐惧又怨恨,他也不知道自己怨的是什么,反正扯开嗓子对着杨奇就是嘶吼。“我特娘的就是一开车的,我不是扛枪的!这车叫人狗日的给炸了个稀巴烂,我还打个什么仗!你能耐你怎么不去跟人狗日的对干呢?别和我一块儿躲在这战壕里避子弹!” 这话倒也没说错,杨奇顿时被他说的接不上茬儿。他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摸了一把口袋,骂道:“擦!老子没烟了!”没有烟,也没有枪炮,部队都叫人快打散了。他看着灰黑色的天上飞舞着的乌鸦,还有到处乱飞的苍蝇,不禁冷笑说:“热血不但灌溉了土地,还养活了众生万物呢。” 今儿这惨烈的景象倒是叫王明申给说着了,光是从虹口赶去罗店,路上就已经叫人杀了个七七八八。营长、排长、连长,还有旅长,这都让人给轰了个干干净净。这胆小的司机说的没错,还守什么呀?杨奇心中暗想,这都让人打的连部队番号都没了,恐怕现在站起来一眼望过去都是躺着的吧。他除了坐在这战壕里等援军,不知道接下来还能怎么走。 一声长叹,他庆幸曹生不在。要是他今天在这儿,只怕他得给他西安的老爹去送讣告。想到此处,他有些佩服小王,这家伙不但运气好跟着伤兵营的部队调离了虹口去养伤,还大智若愚。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杨奇此刻百无聊赖,他看着天空,唱起了歌儿。这歌是这儿所有躺着的,站着的,坐着的都听过的。他最喜欢最后几句,每每听见他都要跟着哼唧两句才算过瘾,“归来夹道万人看……朵朵鲜花掷马前……门楣生辉笑白发……闾里欢腾骄红颜……” 2018年8月25日,早上七点整,姚璐璐的手机闹铃准时响起。她头疼,头太疼了,这闹铃吵得她头更疼。没什么好犹豫的,她一把就将手机给塞到床垫里头去,然后将被子往头上蒙住。 曹生醒的早,他在厨房下饺子,听见姚璐璐房间里传来铃声。他知道这是她的闹钟响了,他将水饺下到锅里,用锅铲搅和了两下,不让饺子沾锅底,然后盖上锅盖微微留一条缝隙防止水溢出来。 “醒醒,起床了。”他轻轻打开姚璐璐的卧室门,看见她蒙着头还在大睡,便上前与她说。见对方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反而床垫下的闹铃声倒是‘回应’的欢快。这声音传出来闷闷的,他低头寻觅发现是从床垫里头来的,着实觉得她这行为真是淘气。他替她将床垫里的手机掏出来,然后按下屏幕上的‘停止’键。果然,这恼人的铃声就停了。 他看见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7:15分,便上前推了推姚璐璐。“再不起床可就要上班迟到了!”他一边说一边将姚璐璐闷在头顶的被子向下拉,让她与被子外的世界说早安。 当听到‘上班迟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姚璐璐是腾地就从床上坐起来。她看见曹生站在床头,第一句话就是:“几点了?” “7:15刚过,你要是现在抓紧洗漱化妆,应该不会迟到。”曹生看她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不好看,心想这应该是和她昨晚喝醉了有关系。他坐到她身旁,替她将乱发稍稍理顺,用手背轻触她的额头,柔声与她说:“有点烫,但是不算是发烧。一会儿给你泡一杯蜂蜜水,喝了你再去上班。”他看得出她身体不舒服。 姚璐璐被他这亲昵的动作唤醒了昨晚的记忆,简直是比酒醉的蝴蝶还要尴尬。“我……那……你……”昨晚的一幕幕就像是放尴尬小电影一样在她的脑子里全部翻出来。虽然是喝多了,其实她还是能有脑子控制自己的行为和言语的。只不过,她的脑子被荷尔蒙支配了,完全丧失了文明女性的矜持。 “就你这点酒量还学人家小布尔乔亚喝酒,真是……”曹生看她低头,小眼神儿一会儿瞥他,一会儿又瞥到别处。他知道她定是对昨晚的一言一行感觉到了羞耻,现在正不好意思呢。“起床吧,我锅里煮着水饺呢。”昨晚俩人在超市买了速冻水饺作为早饭。 姚璐璐看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儿,更加觉得无法直面他。“我那个……昨晚上吧……”她挠了挠头,试图解释一下自己昨晚的行为。本来想说她喝多了,但是觉得逻辑不通顺,喝多了怎么还能记得大早上提这茬呢。她对自己干过的事儿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可谓是超高清画质。诶,所以说那些借口喝多了不记得干了龌龊事儿的渣男们,全都是在真眼说瞎话。 “昨晚没有关系,谢谢你。”曹生没有办法云淡风轻地替她说昨天晚上她说的话都是醉话,或者说昨晚根本就没有什么,因为他的心里是起了波澜的,他是实实在在地听到了,看到了也全部接收到了。比起用逃避去伤人,不如直接面对,这是对彼此的尊重。 “你谢我什么?”姚璐璐听不懂。 曹生抿唇,看着她带着疑惑又急迫的眼睛,他轻声解释说:“谢谢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很感激……”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沉默地看着对方,但是内心已经千回百转。 所以呢?他要说‘但是’吗?按照高中英语老师的习惯,所有的重要内容都在BUT之后。她开始紧张,心跳加速,她不知道她即将要面对什么。她不想骗自己,她是有期待的,虽然这个期待是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的。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一切的一切都会被重新安排再次进入原有的秩序之内。 “我想说,我不会觉得遗憾,因为它是珍贵的,并且值得被我珍藏在心里。”犹如绝望之地开出了鲜花,一丝阳光将人照的温暖又透亮。曹生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笑着说:“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无论以后的路会是什么样儿,无论你我身在何处,我希望当我们想起这一段时光的时候都会会心一笑,然后觉得很高兴能与对方经历这么一段特殊的时光。” chapter 30 第七天:突击(1) 曹生依旧是没有离开,姚璐璐也没有完全明白曹生早上的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们成了还是不成?这说的话听着挺像离别,但又觉得他对她挺有意思的。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屏幕,她脑子里0.5倍速回放他早上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以及每一个表情。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铃声把姚璐璐的神儿给拉了回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母上大人’,显然是姚璐璐的妈妈打来的。她拿着手机走到茶水间,估计是晚上二姨妈请客吃饭的事儿。“喂,妈。”电话接通,等着母上大人下达指令。 “璐璐啊,午饭吃过了伐?” 姚璐璐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看了一眼时间后回答说:“早吃了,现在都下午三点多了。”她觉得她妈问这个问题就很有问题,不吃难道成仙啊。还真当她期待晚上那顿注定阴阳怪气的家族聚餐吗?她可是连晚上吃饱的想法都没有,只求太太平平结束回家。 “妈妈和你说啊,我现在正在赶去宝山呀。我打算到你那边去收拾收拾屋子,然后再和你一起去唐山路。我么,很久没有来你那边了。你么,也很久不回市区住了。”姚妈妈这话说的就带着怨气,摆明着就是女儿不来看父母只能妈妈老胳膊老腿地去她那里做做老佣人。 电话那头里除了姚妈妈的声音,还有公交车的报站声儿,姚璐璐头脑一阵空白。曹生不知道现在在不在她家,要是在的话不就要和她妈碰面了吗?到时候她怎么解释?前男友小张的事情又要怎么和父母交代?“妈……不用你来收拾的。我自己收拾的挺好的,况且我就一个人住,东西少。你来宝山再去唐山路就绕路了。而且,下午坐车挺累的……” “噢哟,妈妈来看女儿呀,这个很正常的。你推三阻四的是藏了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对伐?”姚妈妈一听姚璐璐这个话就觉得有问题。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姚璐璐有秘密。在她看来,女儿在她的面前是不可以有秘密的,如果有那也是要和她分享才可以。 中年已婚已育的妇女的可怕的占有欲啊!姚璐璐就是烦她这个态度,所以宁愿躲到郊区也不要和父母住。“有什么秘密啦,你是我们姚家保密局局长,什么事情你都知道的呀。”她带着情绪有意暗搓搓地怼自己老妈。 “你知道还对我隐瞒?”姚妈妈语气强硬,丝毫不客气地通知姚璐璐,“我和你说,我现在在公交车上,你下班了直接到你租的小房子里去,我在那里等你。”说完,她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是不给姚璐璐喘息的机会啊。她暗想,哪怕是个犯人也应该有上诉的机会,可她却连继续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看着挂断的电话,此时此刻她有一种被捉奸的错觉。怎么办?现在谁能救她?思来想去,只能求助钱青。可是钱青在上班啊,人家也不能为了她请假翘班损失工钱,这不合适。 她在茶水间来回踱步,最后决定还是牺牲一下挚友吧。她拨通了钱青的电话,一阵嘘寒问暖后就是直接切入正题。当然,她也用简短的语句把她和曹生的事儿也说给了钱青听。当提及说要她帮忙去看看曹生还在不在她房子里的时候,对方一口答应,犹豫都不带犹豫的,连她接下来叮嘱的话都不用听。就是这一刻,姚璐璐感受到了什么是情比金坚!什么是革命情谊!什么是两肋插刀!不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她对钱青是感激涕零。 钱青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听大领导开大会,她偷偷从最后一排溜出去,找了个隐蔽的地儿接电话。本来她就不想参加这个会,大领导啰里八嗦地车轱辘话来回说,她听得都要犯恶心了。姚璐璐这一番求助正好让她有借口请假走人。她找到躲在写字楼抽烟区的直属上司,谎称未婚夫和人打架了,现在在派出所等着她去接人。上司一听这是家长里短的事儿就赶紧放她走,特意叮嘱她好好处理不要影响以后的工作。 当然,钱青这么仗义的背后的另一个原因是:她想见一见那位能让姚璐璐这么紧张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为了赶在姚妈妈前一刻到,她直接叫了滴滴出发。她这是下了血本了,就为了见识一下挚友的金屋藏娇。 姚璐璐家的指纹锁,钱青是有一席之地的。她赶到挚友家,熟练地用指纹开门。一开门,眼前就被一堵肉墙挡住了。她抬头向上看,不禁暗骂,姚璐璐这个没良心的,藏了这么一个稀世珍品在家里也不告诉她。 “你是谁?”曹生是从来都没有听姚璐璐提起过钱青这一号人物,所以当看到陌生女人进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冷着脸随时准备‘请’人出去。 嚯,这型男的脾气还不小,扳着脸还挺吓人的。钱青扯开一个笑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和蔼。“你好,曹先生。我是璐璐的好朋友,我叫钱青。”她一边说,一边抬脚进门,并想着顺手把门给关上。 曹生见对方要进来,他直接把门向外推,并且向外走了两步,不允许对方进。他抱胸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冷眼说:“所以呢?你来这里做什么?”不管是不是朋友,贸然独自前来总不是正常的事儿。 这是个谨慎的人,并且十足的不好惹。钱青不敢硬来,怕自己吃亏。“那个……她叫我来江湖救急……”见对方一脸的不相信,她连忙掏出手机说:“你等等,我给璐璐发视频,我让她来证明是她让我来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但是姚璐璐一下就把视频通话切换成了语音通话。 “我正在听主管说大老板新项目的事儿呢!你到了对吗?我妈还没来吧?”姚璐璐一看是钱青的视频电话,不顾主管杀人的眼神,她拿着手机就往外跑。“我问你,我家那位在吗?在的话麻烦你把他带出去,千万别让我妈看见!不然今晚我得被她训到死!钱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加油!”说完她就挂断,并且快速回到办公室听主管说项目。 曹生听出来的确是姚璐璐的声音,听这个语气是遇上了急事,并且和她妈妈有关。他注意到,姚璐璐称呼他为‘我家那位’,这个说法听起来就和‘我家男人’有那么几分相似。这通电话后,他对眼前这位叫钱青的女士在态度上有了缓和,他向后退了几步,并且邀请人进门。“璐璐叫你来带我出去是为什么?是和她母亲有关系吗?” 对方倒是个好说理的,钱青赶紧进去并且关门。“曹先生,我长话短说,因为时间紧急。”她一边换鞋,一边往屋里走。“璐璐的妈妈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你的存在她妈妈是不知道的。鉴于姚璐璐是个怂包,她和前男友分手半年了都没敢和家里说,所以如果让她妈妈看见你和她的女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妈妈肯定是要暴跳如雷的。我和你倒是不会怎么样,比较惨的是要璐璐,不死也要脱层皮。”说到前男友,钱青觉得自己好像说多了,不知道这茬儿对方知不知道。“对了,璐璐把你和她的事情说给我听了。你们的事情,我也算是知情者。”有必要把这事儿和对方交代一下,这也是证明她和姚璐璐是死党的一种方式。 单身女性家里住着一个陌生男人,这事儿对于父母来说肯定是不能接受的,曹生没想到姚璐璐会把他穿梭1937和2018的事儿说给好友听,并且这位钱小姐看上去还挺相信的。还真是一对好朋友,都是生了一副逗趣儿的个性。他看这位钱小姐一直在里里外外地看屋子,便跟着她,疑惑地问:“钱小姐,你是在寻什么?” 钱青走到浴室,把洗手台上的牙刷和牙刷杯收一套进柜子。“不能让她妈妈看见屋子里有两个人生活的痕迹。不然,把你出去也是白搭。”收拾完浴室,她又转而走到阳台。果然,阳台上晾晒着的是两个人的衣服。“赶紧收了,她妈妈说了一会儿要来收拾屋子,别让她看见。” 这倒是曹生疏忽了,他赶忙上前去把自己的衣服都取下。“伯母很可怕吗?” 钱青上前一起帮他叠衣服,并且让他把衣服都塞到姚璐璐衣橱的最顶上一层。“反正不好惹。”她跟着进姚璐璐卧室,看见卧室里倒是还好。“我和你说……”话还没说完,指纹锁开门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不用说了,她妈来了。”钱青感觉这锁就是开在她心上的,让她惊出了心绞痛。 chapter 30 第七天:突击(2) 姚妈妈的到来让钱青惊的一身汗都出来了。她赶紧拉着曹生到客厅坐着,装出一副他们也是刚刚到的模样。当看到姚妈妈推开门进来的那一刻,她身体里的戏精人格一秒就位。她装模作样地从沙发上站起,赶忙走到门口迎接,并且热络地接过姚妈妈手里提着的东西。“姚阿姨,好久不见呀。” “钱青你来干嘛?璐璐叫你来的?”姚妈妈看到钱青的出现,第六感告诉她不正常。“你不上班的啊,现在的会计事务所那么清闲的?”心里疑惑,便就张嘴不客气地损了两句。 开始了,没有硝烟的战争开始了。钱青心里暗暗想到。她不管姚妈妈的态度,带着一百二十分的热情请人坐到沙发上。她使了个眼色给曹生,让他好好配合。“喏,璐璐么就是有些话不好说呀,叫我来给她帮帮忙,加加油。而且,她的胆子你也知道的,米粒大小。”这话是她用来给自己找补用的。说这个话的时候,她脑子里就在翻到底怎么说才能合理地把曹生和自己出现在姚璐璐家里的事儿说明白。 “她胆子小?我倒觉得她的胆子一直都挺大的。”姚妈妈不认同钱青说的,并且觉得钱青在说瞎话。坐到沙发上,她瞄了一眼周围,心情不是很好。每次她一来到这里就不开心,因为姚璐璐明明有家非要在外面租房子分开过,她觉得这就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儿。眼神瞥到了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陌生男人,她隐约有一种预感。“他是谁啊?”这话她越过了曹生,直接问的钱青。态度上很明显就是不待见曹生。 这是曹生第一次见家长,就连十六七岁谈恋爱的那会儿他都没有机会见初恋的家长。如果见家长都是这样的状况,那他很庆幸十六七岁那会儿没这个机会。 钱青仔细看了看姚妈妈的面部表情,感觉到了带着岁月痕迹的毒辣和僵硬。她走到曹生边上,轻轻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坐过去点儿,给她腾个位置。她有意坐在姚妈妈和曹生的中间,将两人的物理距离拉开,希望可以让气氛有稍稍的缓和。就着姚妈妈的提问,她挠了挠脑袋,不知道怎么介绍才好,“那个……璐璐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不是很想挨这一刀。 “伯母您好,鄙人姓曹,名生,是璐璐的朋友。”曹生看钱青磕磕巴巴的样儿,还是他来吧。他尽量让自己表现的礼貌些,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初次见面,多有失礼。”他寒暄两句,希望获得老人家的态度转变。 做军官的就是不一样,这么紧张的场合下还能保持镇定,面带微笑地坦然自我介绍。反观钱青,镇定力和临场表现力都差远了。不过,还好曹生思路清楚,她也心里跟着定了不少。她从姚妈妈带来的东西里拿了一个蜜桔出来,“是的,曹先生是璐璐的朋友。喏,阿姨你吃个橘子呀。” “朋友?什么类型的朋友?”姚妈妈低头看着面前的这个蜜桔,心中不免冷笑。她斜眼瞥向钱青,笑着问:“那你和曹先生也是朋友吗?你们三个都是朋友?” 这话说的有水平,乍一听觉得是在问情感关系,但是仔细结合当下的情景,这个问题其实是用来损人的。钱青和曹生当然不是朋友,今天是他们的初次见面。她摸了摸鼻子,不敢再看姚妈妈的眼睛,心虚地怕被看出点儿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她拿了个蜜桔剥了起来。“阿姨您说的这话,我们当然是朋友了……” 曹生能明白姚璐璐为什么要和家人分开住了,伯母是个心思细腻眼神毒辣的人,换他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得躲。“伯母,您喝茶吗?我给您去泡一杯。”他站起身,主动打破尴尬的气氛。 姚妈妈的眼睛跟着曹生走,发现这个人对她女儿的厨房很熟悉。就在曹生泡茶的片刻,她问钱青,“你说老实话吧,没什么好瞒我的。真的。”看钱青一门心思剥蜜桔,并且满脸写着‘我知情但是我不说’。她转换了态度,和蔼地与钱青说:“我下午来之前给璐璐打电话,她的态度很推三阻四,我觉得她藏了什么事情不让我知道。况且,这周和她说起小张,她的态度很奇怪的。不过,我刚刚看到了这个小伙子,大概心里就有数了。”她用‘我是过来人都明白’的眼神看着钱青。 这是怀柔政策?可钱青知道的也很有限,虽然她觉得曹生和姚璐璐就是有一腿。她把剥好的蜜桔分了一半给姚妈妈。“这个……璐璐……也许……是谈了新朋友。”顶不住姚妈妈的眼神攻势,她把头转向厨房,她觉得曹生和璐璐倒还挺般配的。 “他们在一起多久了?”姚妈妈接过蜜桔放第一边,“我换个问法,姚璐璐和小张分手多久了?”欺骗和隐瞒是人类痛恨的行为,这种痛恨形同背叛。 钱青挑了一个能回答的说:“璐璐和小张分手半年了,具体原因是不合适。” 全天下情侣分手的原因都是不合适,要是合适了那就不分手了。姚妈妈觉得小张是公务员,这么好的条件姚璐璐说不要就不要,简直是不懂事。 “阿姨,你听我说。其实那个小张也没有很好的,他对璐璐的确一开始的时候很好,但是到了后期就很冷淡了。”钱青觉得她有必要帮挚友一把,至少把伤害值尽力降到最低吧。“我听说哦,就是我那个老婆是小张领导的直属上司说的,说小张这个人滑头滑脑,花头精很多的。专门找领导女儿搭讪,办公室里但凡有点家底的他都要搭一搭的。这种人么,是人才,升职肯定也是快的,但是用来做男朋友,做老公就不大合适了。”她把手里另一半的蜜桔也给到姚妈妈,一脸无奈地安慰说:“阿姨,听我一句,小张不是个可靠的人。” “你不嫉妒我们家璐璐男朋友事业有成?”钱青的瞎话姚妈妈不买账。她接过蜜桔,分开一瓣往嘴里送,她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钱青,说:“不是阿姨说你,你也年纪不小了。听你妈说你相亲很多回了吧,如果一直相亲不成功的话就要想想是不是自己有问题。” 什么叫做热脸贴冷屁股?什么叫做好心当做驴肝肺?现在就是。钱青虽然怂,但是她不是没有脾气。“阿姨,您说这个话就没有意思了。我有什么好嫉妒璐璐的?璐璐是我的好姐妹,她过的好我开心,她过的不好我养她也没问题。我是一直相亲失败,我也可以承认我可能是有问题,但这和璐璐没有关系!您不能从门缝里看人,也不能把两码子事儿混到一起说。” 曹生这茶刚泡好,就听见钱青把嗓门拔高了。他赶紧把茶端出去,“阿姨,您喝茶。”他眼神示意钱青往里坐,别说话了。 曹生给钱青的信号在她盛怒之下被当做了空气,她一把拉着曹生,对着姚妈妈隆重地介绍说:“今天来这儿,就是帮璐璐和您说,她找了个新对象。这对象可比小张有出息多了,军校出来的长官,手底下可是管着百来号人,实打实有军衔的那种。” 军官和小公务员,这两个工种的区别姚妈妈还是能分清的。选女婿和买商品,有时候也差不了太多。姚妈妈的态度从不屑一下转弯,成了疑惑。这个疑惑里还带了那么点捡便宜的窃喜。她看钱青脸涨红了,连忙缓和气氛,笑着拉住她的手,慈爱地说:“钱青,你这个小姑娘就是脾气太急了。改掉急脾气的毛病,阿姨觉得你以后有的是福气。”眼神瞥到茶几上的茶,这茶泡的挺讲究。 chapter 31 第七天:问话 手底下管着百来号人的这个说法是夸张了,曹生不过是个排长,况且罗店这一战被日本人打的死伤无数,他手里的人几乎尽墨。听着钱青夸张的介绍,以及不切实际的追捧,他愧对死去的弟兄甚至有一丝羞耻。他没有荣耀,也没有战功,他什么都没有,只是打过很多的仗,其中不少还是败仗。如果说现在是古代,打败仗是要杀头的话,那他应该已经死了很多回了。 “钱小姐不要这样说。”曹生提醒钱青保持理智,话不要随便乱说。他看向姚妈妈,对着对方轻轻一笑,谦逊地说:“茶是新泡的碧螺春,您尝尝这味道行不行。” 对比小张,这个曹先生的确是一表人才,谈吐得当。姚妈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听钱青刚刚说,你是当兵的,不知道你的军衔是……?” 这话是试探,曹生听得懂。“鄙人不才,从军校毕业不过是短短几年,也没有在军中做出建树,仅仅是个中尉而已。”曹生知道2018年是个和平的年代,他不能说自己打过仗。当然,他也没必要在姚妈妈面前吹嘘,毕竟他和姚璐璐之间的事儿也只是他和她之间的。 “几岁了?”姚妈妈不在乎他有多少功勋,就是想问问基本的硬性条件。“父母做什么的?哪里人?你读的是什么军校?” 这连番轰炸叫曹生有些接不住。他捋了捋思路,回答说:“27了,父母从商,家中……” “妈,你们怎么都在?”姚璐璐一下班就往家里赶,她原以为开门只会看见自家老娘,没想到这一屋子的人真是‘热热闹闹’。眼睛瞥向茶几上,有水果有茶水,这还聊上了。视线和曹生与钱青对上,一瞬间一个头二十个大,心中发憷。 曹生的话说到一半,姚璐璐的回来把他打断了。既然打断了他就不继续说下去,先让她们母女俩说两句。钱青看正主回来了,她的任务没有完成,但也尽了力,拿起包说了两句就走了。是非之地,还是先走为上。 姚璐璐坐在沙发上,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又看了一眼曹生,“妈,几点了?”她本来想问母上大人和曹先生的对话是不是顺利和成功?想了想,还是算了,看这气氛就不是和睦的样儿。 “你有手机,不会自己看?”姚妈妈不客气,她横眉看向姚璐璐,开门见山说:“小张和你到底是怎么分手的?” 小张是母上大人的心头好,逢人就说自家女儿的男朋友是黄浦区环保局里的公务员,怎么怎么上台面。好像,小张这个工作就是姚妈妈自己的一样。姚璐璐知道自己的老妈当初有多喜欢小张,现在就有多生气。“和平分手。”姚璐璐不敢抬头,鼓起勇气回答。 这一对母女的相处状态还真是窒息。曹生侧头观察到姚璐璐的胆怯和紧张,有些心疼她。他主动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些支撑,让她不要那么害怕。分手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况且,都分了半年多了,挽回也是不能的事情。他觉得姚妈妈最多就是说两句狠话,多的也不会做什么。 “我们不是一路人。他有鸿鹄之志,我就是小家雀,配不上他的。”姚璐璐抬起头,把心里想说的直接说了出来。她微微侧头,对上曹生鼓励的眼神,感觉后方有支撑,心里很安定。 眉目传情,当着自己妈妈的面眉来眼去,姚妈妈轻咳了一声,提醒他们注意场合。“那你和这位曹先生呢?什么时候认识的?对了,刚刚曹先生还没有自我介绍完呢,你说你父母经商,还……”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是姚妈妈的。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赶紧接通,“喂,阿芳啊。我马上来,马上来。你姐夫应该快到了,他先来的呀……”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 阿芳就是姚璐璐的二姨妈,姚璐璐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18:15。很显然,时间不早了,再不出发就来不及赶上这顿饭了。“我二姨妈从加拿大回来,她在唐山路请客吃饭。”她偷偷在曹生耳边说道。她冲曹生眨了眨眼,然后轻声说:“一会儿你一起去。”手被曹生握着,暖暖的,让她觉得像是谈恋爱了一样。 “不好吧,伯母不喜欢我。”曹生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他不想让姚璐璐尴尬,也不想让她为难。 姚璐璐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妈,随后紧紧反握住曹生的手。她把他拉起来,对着母上大人说:“走吧,曹生和我们一起去。小张不来,那就曹生来。反正,我觉得曹生比小张好,卖相家世人品和气度都比小张好。”说完,她就拿出手机打算叫网约车,“下去叫滴滴,现在出发的话估计1个小时才能到呢,抓紧时间了。” 姚妈妈看这一对小年轻手牵在一起,她能说什么?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她难道还要棒打鸳鸯?算了算了,随便他们了。时间不等人,得赶快出发。 车上,姚妈妈因为着急,所以一路上都在催司机开快点,完全忘记了刚刚要询问曹生家世的事儿。姚璐璐则和曹生坐在后驾驶,他俩看着外面的夜色,然后相视一笑。紧握的双手里好像有一丝红线,将他们绑在了一起。 “要去唐山路了。”姚璐璐看着曹生,轻声和他说。他从1937年的唐山路来,不知道会不会再从2018年的唐山路离开?这一刻想到的分别比之前的任何时刻都让她不舍。她下意识地紧握曹生的手,不想放他走。 手掌上传来的情绪曹生能感受到,他抬手摸了摸姚璐璐的头发,温柔一笑,说:“我知道,不要担心。”如果来是天意,那走也是天意。想想他昨晚和她说的那些话,他希望她可以直面去面对。“对了,怀表放在了浴室储物架的第一层里,你回去别忘记拿出来。”说好了给她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收回去。况且,他也有不舍得,故而私心留一物证明自己来过。 “你真是倔,算了。”姚璐璐将视线转移到窗外。看着窗外的灯光夜景,心中不禁感叹这倒霉的爱情啊。好不容易遇上个自己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这结果真是让她叹气叹得气都快没了。 曹生抿唇轻笑,他紧紧包裹住她的手于掌心,就好像他也曾想过要抓住这不属于他的世界里的那一抹艳丽。可他很清楚,国破家亡之下,他没有资格去与绝妙佳人卿卿我我。他的手终究是用来扛枪的,老天给了他一个梦,梦醒了就该踏上征程。 chapter 32 第七夜:姨妈 三人到达唐山路二姨妈请客的饭店的时候已经是七点钟了,实在是太晚了。门口迎宾的服务员看见人来了热络的上来招呼,姚妈妈赶紧报了包厢的房间号让人带着进去。 “噢哟,终于来了。大姐是压轴出场啊,这么多年没见你,你是越来越大牌了哦。”二姨妈看见人进来,她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迎接。毕竟人家是从加拿大回来的,从头到脚都是一副洋派,就连时隔多年的这一次见面也要用‘贴面礼’。 姚妈妈也是笑眯眯的,眼睛都笑弯了。拥抱过后,她‘高兴’地解释说:“阿芳真的是越来越像加拿大人了,要不是你叫我大姐,我还当是哪里来的华侨呢。”都是话中有话的高手,难怪是亲姐妹呢。 趁着两位老姐妹‘寒暄’,姚璐璐爸爸指了指他边上的空位置,眼神示意她过来。当看到曹生的那一刻,他愣神了一下,然后对着对方点头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二姨妈,好久不见。”按照礼貌,姚璐璐还是要和这位归国华侨打个招呼再落座的。她拉着曹生一块儿和二姨妈打招呼。“我男朋友,曹生。” 曹生对这位二姨妈微微点头,礼貌地说:“伯母您好。” 二姨妈看着曹生,然后转头和自家大姐说:“大姐,你不是说璐璐的男朋友姓张嘛?环保局的那个?”她的眼神里有看戏的神态,这一句照理来说是不该问的。 姚妈妈有一阵尴尬,她干干地笑了一下,然后把皮球踢给姚璐璐。“璐璐自己说吧,我不掺和年轻人事情。” 好极了,这是早就宣传开了的意思啊。“姓张的分手了,现在的姓曹。”姚璐璐也没什么好隐瞒地,她就这么解释了一下,然后带着曹生落座。 大家伙儿都到齐了,这顿家庭聚餐也算是正式开始。二姨妈举起红酒杯站起来,她要开始饭前致辞了。“这一晃呀我离开祖国已经二十多年了,虽然在那边吃穿用度什么都好,孩子丈夫也都健康平安,可我还是会时常思念一下以前在国内的那些平凡日子。这么多年,想起大洋彼岸的故乡总是心中惆怅。凑这个机会,也谢谢大家还记得有我这个小妹,愿意在今天抽空前来赏光。我敬大家一杯,谢谢!”说罢,她这一杯红酒是一饮而尽。 姚璐璐看她的诚意是有的,毕竟一大杯红酒一口气干了可不简单。但听着这话怎么听就怎么地刺耳,什么叫做‘在那边什么都好’,什么叫做‘国内的平凡日子’,难不成二姨妈在加拿大过的是轰轰烈烈?这世上谁还不是个平凡人,过平凡日子了。听着这话就觉得不舒服,好像国内多一般似的。时代变了,老华侨的心态倒还是和几十年前一样,他们是真OLD FASHION。 曹生坐在姚爸爸边上,他低声与对方打招呼说:“伯父您好,初次见面。” “好,好。今天家庭聚会很隆重的哦,你第一次参加不要太有压力。”姚爸爸比起姚妈妈,性格上就好很多了。他看曹生是个有礼貌的小伙子,面相上也蛮好,所以对他挺客气的。 “谢谢伯父。”姚爸爸的关心让曹生倍感亲切,他是有点紧张的,毕竟是一场比较大的家庭聚会。姚爸爸细心看出来了,他的叮咛让他放松了不少。 二姨妈‘致辞’结束,大家都纷纷动筷。姚璐璐舀了一勺水晶虾仁到曹生的碗里,“这个好吃,多吃点。”她今天就没打算客气,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反正二姨妈也不是个客气的人。顺带,她还舀了一大勺米醋淋到他碗里的虾仁上。 曹生看着碗里的一大虾仁觉得很是不好意思,这么吃饭实在是有点没礼貌。他是个要脸的人,所以分了姚璐璐一半,并小声说:“我自己来就好了。”他能感觉到这个家庭聚餐有点微妙。 “璐璐,我听你妈说起过你前男友。你妈妈很喜欢的,你怎么就给分掉了?”二姨妈突然开腔问姚璐璐,她看戏的心可还没满足呢。 所以,做人要低调,这话总是没错的。因为,盼着你好的人总归是少的,等着看好看的人一定是多的。姚璐璐看了一眼自家的母上大人低头吃菜不关心的样子真是火大,想必当初拿她出去吹牛的时候可是一丁点儿都没有考虑到她。“不合适就分了。”她没打算细致展开,含糊地一带而过。 二姨妈这会儿倒是没有追根究底地问,她换了个话题,“璐璐,你怎么还在宝山郊区上班呢?你说你当初也是在英国留过学的人,回国不去大的外企谋职到这种乡下小公司混饭实在是不像样啊。我记得你留学的那个学校是什么老牌红砖大学,虽然英国的硕士质量是差了一点点,但去个小外企也不是不可以的呀。像你表弟,今年多伦多大学本科毕业后打算申请哈佛的研究生,他说眼光要放长远一点,不可以贪图一时的安逸。” 这是拐弯抹角地用姚璐璐来衬托自己儿子的厉害呢。二姨妈这段话的目的是用来宣告他儿子要从多伦多大学毕业了,并且即将申请哈佛的研究生。以后前途一片光明,今后就是同龄的亲戚里最厉害的那个,谁都比不过他儿子。真是闲人肚里疙瘩多,姚璐璐忍不住翻白眼。 “二姨妈培养表弟真是良苦用心,我敬您一杯,希望表弟蒸蒸日上。”来而不往非礼也,姚璐璐吃亏不能闷吃,她得告诉二姨妈她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别当人是傻子。 二姨妈但凡是个脸皮薄的就不会说刚才那一番话了。她大大方方地,毫无顾忌地站起来和姚璐璐碰杯,并且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诶呀,璐璐客气了呀。我代替你表弟谢谢他表姐,你的心意我会帮你带到的。等他哈佛申请上了,你来美国,让他带你去哈佛转转。” 呸,姚璐璐就算自己去也不要他们家的人带着走。她又不是去不了美国,干嘛要‘沾’他们家的光呢。她皮笑肉不笑地喝了一口酒,然后点点头就坐下了。 “还没介绍你新男朋友呢。璐璐,你和大家说说呀。”二姨妈就没打算放过姚璐璐,她看着曹生,问:“曹先生对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璐璐前男友是公务员,你总归是要比公务员厉害点的哦。” 真是窒息,曹生明白了为什么姚璐璐的爸爸一直都不说话的原因,因为这二姨妈是个狠人,让人无话可说。“伯母,我是军人。”军衔什么的就不说了,这种饭局最好是说的越含糊越好。 二姨妈听到‘军人’两个字,面上有一丝不可思议。不过,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曹生,笑着问:“那是军校毕业的咯,哪一个军校呀?西点军校?” “噢哟,帮帮忙了。他要是西点军校毕业的话,我们大概今天是在美国聚的餐。”姚爸爸忍不住开腔了。他看了一眼这个加拿大回来的小姨子,开玩笑说:“不过,曹生要真是西点毕业的,那讲不定还能见见特朗普呢。” 这是认真的在开玩笑,开二姨妈的玩笑。姚璐璐觉得二姨妈肯定知道曹生是国内的军校出来的,特意说一句西点军校就是为了膈应一下曹生,有意说低他。说到底,这是见不得别人好的心态在作祟。 “伯母高看曹生了,西点军校不敢想。我心系国内,对洋派的事情关心的比较少。承蒙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老师看得起,将我收了进去。”曹生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 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当代的中国人很少有人听得懂。看到一众亲眷面露疑惑,姚璐璐解释说:“他的意思是国防大学。”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但该装的台面是不能少的,撒点小谎也是必要的。 国防大学好地方,这么一‘解释’大家就都听懂了。二姨妈就算长年在加拿大生活,但是国防大学的大名她也是知道的。学历上挑不出什么刺,就找别的方向入手。“听口音,曹先生不是上海人哦。不知道你是哪里人?父母做什么的?要是以后和我们家璐璐结婚的话,你是要璐璐跟你去外地生活咯?” “我是西安人,父母经商。至于……”这个问题真是刁钻,夹杂的意思挺多的。他看向姚璐璐,浅笑说:“若是有机会携手,那就看璐璐的意思。” 可是,真的有机会吗?这句话一说出来,姚璐璐啃到一半的三黄鸡差点卡在喉咙里。看着曹生的眼睛,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一句话倒是被二姨妈说准了,她是看得不长远,至少没有曹生看得远。 “好了,好了。不管是哪里人,只要对我们璐璐好就是自家人。”姚爸爸端起酒杯站起身,他对着小姨子敬酒说:“你么刚回国,洋房的事情还没有办好,有需要的话可以叫你姐夫我帮帮忙,我是不会有什么推辞的。我呢,就敬你一杯酒,祝你事事顺心。”说完,他就喝了一口表示别再打听他家里的事儿了。然后他又对着曹生举起杯,“曹先生,你要是看得上我家,愿意与我老姚家做一家人,我就当是多了一个儿子。璐璐能有机会交付给你,我想这应该不会是个错误的选择。” 姚爸爸是个会讲话的,里子面子都让他给说了。曹生要是对姚璐璐好,那他也对曹生好。曹生要是和姚璐璐分手,只能说是曹生的问题。“我理解伯父的良苦用心。”曹生做不了承诺,只能举杯一饮而尽,表示他的诚意。 chapter 33 第七夜:回家 这顿饭吃到尾声的时候,姚爸爸把曹生叫出去,借口说是上厕所。俩大老爷们儿站在饭店门外,相互看着彼此,然后对视一笑。姚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拿了一根给曹生,试问:“抽烟吗?” 曹生不怎么抽烟,他笑着摇头,说:“谢谢伯父,我不抽烟。”外面还是比包厢里热很多的,他将衬衫袖子往上再卷了卷。马路对面是路牌,他看见上面写着‘唐山路’。这条唐山路是2018年的唐山路,和他来时的那条完全不一样。眼前车水马龙,男女穿着时髦,灯红酒绿一派祥和。 “你和我家璐璐应该交往的还不久吧,刚谈的?”姚爸爸点上香烟,抽了一口,然后问曹生。 曹生不知道他和她算不算交往,两情相悦之时却也有可能是分别之时。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他想了一下,回答说:“的确不久,但却不算情浅。璐璐是个很好的女孩,值得好好珍惜。”他有多希望陪伴她一直走下去,但仅仅也只是希望。 姚爸爸听着这话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是这就是年轻人啊,对待所有的人和事都抱着百分百的热忱,尤其是爱情。那种热烈又愿意付出所有的能力是他们年长的人所羡慕的,这样的能力随着年纪的增长以及看过太多的冷暖后已经渐渐消失了。抽了一口烟,他看向曹生,看了一会儿后吐出烟圈,笑着说:“你挺好的。以前那个小张,也就是璐璐的前男友,我不喜欢。虽然说是市区环保局里做的,但是他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其实,我心里清楚,他就是个坐在办公室里每天混上下班的小职员,赚不到钱,还天天在外面嚯落嚯落(沪语:吹牛皮),不是什么实在人。也就是璐璐的妈妈,贪图他虚有其名而已。让我说呢,我比较喜欢有实干的男孩子,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靠能力说话,你说对吗?” 曹生不好这样平白无故地评价一个人,哪怕他是姚璐璐的前男友。他听出来姚爸爸的话语里有对这个小张的不满,也有对姚妈妈的不满。“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最最要紧就是要对璐璐好,能陪璐璐走好一生,愿意与璐璐吃尽人生的酸甜苦辣,且与她同喜同乐。”说到这里,他看向姚爸爸,发现他眼睛有些湿润。 能解他女儿忧愁,能陪他女儿欢乐,父亲并非希望子女一定要大富大贵,最重要是平安顺遂。姚爸爸感觉到自己拿香烟的手有点颤抖,他想吸一口可却久久不能送入口中。索性,他把烟掐灭在垃圾桶里。一转刚刚的情绪氛围,他双手插兜,哈拉说:“那个小张是真的不行。不单单是品行在我这里不过关,就是样貌也不行。又胖又矮,眼睛长得也是三白眼,看着怎么着都觉的小家子气。不像你,个子高身材也不错,五官周正,浓眉大眼,大大方方的。我当初一直在担心,璐璐要是和那个小张结婚了,我们家的基因是越改越差劲了呀。还好分手了,我心定下来了。” 曹生被姚爸爸这段话逗笑了,看来这个小张是真的很不好啊。对于姚璐璐和这样的男人交往过,他心里觉得多少有点不服气,也不是滋味。不过,这都过去了,谁还没有个看走眼的时候呢。 “爸,你们在门口啊。”饭吃完了,姚璐璐从饭店里出来。她是单独出来的,姚妈妈还在和二姨妈寒暄,俩姐妹二十多年没有怎么见,讲道理还是有感情的。 姚爸爸转过身,看见姚璐璐正在往他这边走来。也就是一瞬间,他稍微侧身,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曹生的后背,然后低语说:“看得出璐璐很喜欢你,你要对她好一点。”说完,他走上前问姚璐璐她妈呢? 这是作为一位父亲最由衷的想法,也代表了他最真挚的祝福。可曹生却无法说出口他可能成为不了他女儿的良人。看着姚爸爸的背影,以及他眼里对女儿的疼爱,当他意识到他要辜负这位善良的父亲的时候,他的心很难受。难受的就像被子弹击中心脏,无力去在抓住任何东西。对,就是无奈和无力。 “我不回市区家里住了,你们自己回去好了。”姚璐璐对着姚爸爸说。她走到曹生身旁,抬头冲他甜甜地一笑。 姚爸爸站在他们对面,看着他们浓情蜜意的样子,撇撇嘴说:“噢哟,有了男朋友就不要爸妈了,小没良心的。”他是盼望着子女好的,所以也就放手让他们去了。看到女儿似是有话要说,便一语点穿,“你妈那边我来说,你回宝山吧。” 得了父亲的释放令,姚璐璐高兴地和父亲告别,她带着曹生向路口走,曹生将她的手牵起。夜色里,人声喧闹,霓虹灯下俩人牵着手好像眼前的路是他们的人生,曹生有种错觉,这样牵着手似乎就能与姚璐璐相伴走一生。 “你那个中央陆军军官军校是什么军校?我对于民国军校的了解只有一个黄埔军校,其他的都不知道。”姚璐璐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曹生。 曹生浅笑回答说:“就是黄埔军校。”想起刚刚在酒席上姚璐璐说的国防大学,他便问:“这国防大学是什么样的学校?不知黄埔军校现在是否还在?” “抗日战争胜利后,全中国大解放,黄埔军校什么也都没了。那个时候大家主要搞全面发展,军校的需求少了很多。国防大学么,就是现在军校里的领头羊。但是具体怎么厉害,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个名字而已。”姚璐璐路过虹口检察院反贪贿赂局,她指了指左边的那条保定路,告诉曹生往那儿走。 听闻母校没有了,曹生心中有一丝可惜和遗憾。不过时代变迁,老的东西总归会被更替掉。向左拐弯的时候,他向左抬头望了一眼身旁那栋庄严的大楼,楼顶上的国徽提醒着他历史已经开始了轮替,而他俨然就是老黄历里的人物,而且还是作废的那种。 “你在国外念过书,这事儿还没听你说起呢。”曹生转换话题,他没想到姚璐璐竟然留过洋,这让他很是好奇。 留学在1937年应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不像现在谁家还没个留学的亲戚呢,海归都烂大街了。姚璐璐回想被二姨妈损学历的事儿,她浑身都不自在。“嗐,我又不是骚包,见谁都得说我在英国留过学?别人不得当我是神经病吧。”她挠了挠头,似乎也是有点懊恼,“再说了,我普普通通,事业无成,讲出来不得叫人笑掉大牙。人家会嘲笑我,说:哟,就你这样的还留学回来的硕士呢。算了,算了,就怪自己不争气。” “没有,你没有不争气。在我看来,你很好。一个人要在国外生活,一定是很辛苦的。”曹生听出来她的自嘲里有自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妄自菲薄。“不要听你二姨妈胡说,她就是想给你表弟长长脸,故意说低你。这世上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儿,到底什么是有成就,什么又是没有成就,不过是世人的一张嘴罢了。” 曹生是个很暖很暖的人,他会在意细节,从来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姚璐璐很久没有听过这样鼓励的话了,就连父母也不曾与她说过这些。“谢谢你安慰我。”被他握紧着手掌,她能感觉到他给予她的力量。但,她还是不能不去面对现实,因为她真的很一般。 chapter 34 第七夜:分别 姚璐璐与曹生走入了一个小巷子,巷子里头很是幽静,唯有路边的咖啡馆以及挂了彩灯的法国梧桐提醒着他们,这里是有人住的。 “你二姨妈从加拿大回来,她是举家移民吗?在那里是做生意还是有别的事业?”曹生回想聚餐上的情景,那个二姨妈为人趾高气昂,虽然她提及过儿子,但回国也就她一个人。 不提还好,提了这二姨妈姚璐璐就不得不吐槽:“二姨妈是嫁过去的。当初她在瑞金医院做护士,去VIP病房照顾病人的时候遇到了我姨夫。我姨夫是老华侨,整整比我二姨妈大了二十岁。一个图年轻漂亮,一个图钱,这俩人就走到了一起。前年,老华侨去世,我二姨妈就开始想养老的事儿,所以就逐渐和我妈联系上了。”说到二姨妈这档子事儿,她还真挺看不上的,想起小时候打越洋电话的那些尴尬的对话,真是觉得人性也不过如此。“你可不知道,当年她嫁到加拿大去,上飞机前就开始看不上我们这群亲戚了。那姿态高的呀,好像她是嫁给了天王老子,不是一个糟老头子。现在好了,靠山没了就又想起我们了。我们这群亲戚还真是她的工具人,不要的时候就丢一边,要的时候就再喊回来。听我妈说,她这次回来是打算把唐山路的洋房给弄一弄,打算当养老的房子住。”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曹生不禁摇头,这二姨妈难怪一副傲气的模样,原来是搭上了有钱人,觉得自己阶级被抬‘高’了。这样的女人在1937年也是不少见的,尤其是名流公馆里的那些姨太太们。“她也许是想到了老来无伴过于冷清,所以就‘弯下腰’来找你们叙旧情。想来,在加拿大她过的也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光鲜,你且就当她是个极要面子的可怜人吧。”他看姚璐璐对她有诸多抱怨,便试着开解。毕竟,她二姨妈这样的人是不值得旁人花费太多的心思去怨恨的。说到二姨妈的事儿,听姚璐璐提及了唐山路的老洋房,他心中似是有一条线被勾起。“你说,你二姨妈在唐山路有老洋房?” 姚璐璐是光顾着生气了,把老洋房这事儿给忘了。她一巴掌拍上曹生的胸膛,惊呼道:“我忘记和你说了!听我妈说这老洋房是我外婆那边的祖宅,你说会不会和你频繁穿梭1937年与2018年有关系?”不过,她从来都没有去过这所谓的老洋房,只能无奈挠头,轻叹一声与他说:“在唐山路有老洋房这事儿还是这周听我妈说我才知道的,地理方位是全然不知啊。不过,我们可以顺着唐山路一点一点地找过去。” “算了,又不是今天非要去的。况且,那个老洋房也未必是我回去的通道,因为我的出现和消失都是在你家。”曹生不知道为什么,他退却了,他突然不想去找老洋房了,甚至有些害怕看见这栋可能会和他扯上关系的房子。他记的很清楚,这一次来就是从唐山路的一栋老洋房里过来的,他怕若是找到了会不会连再见都来不及和姚璐璐说?“天太晚了,我和你回去吧。”这是他给她的理由,也是他给自己的理由。他开始对爱情有了奢望,对2018年安宁的生活有了贪恋,他越来越不想要回到那个属于他的战火时代。他深知这是错误的想法,可他的身体里有个声音在叫嚣,告诉他不要走,留下来他就会拥有这个女人,拥有恬静的生活。他看着姚璐璐漂亮的面孔,他担心的沉沦似乎要破土而出了。 他之前不是这样的,他一直在盼望着回去。姚璐璐诧异地看着他,不敢置信地说:“你……不是一直在找你我之间的关联吗?我觉得唐山路的老洋房或许可以为我们解答。” 曹生很烦躁,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烦躁过。他的心在动摇,他甚至有点听不得姚璐璐劝说他去寻找那栋老洋房。长呼一口气,将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三粒。他看了一圈周围的景象,觉得眼前的光景在重合,1937年和2018年的景象在交替出现。他一把将头发抓到脑后,额头的汗水也是越来越多。他闭上眼睛,让自己沉静下来。“你知道老洋房在哪儿吗?”他轻声问姚璐璐。 姚璐璐发现了他的反常,她上前抓着他的手,担忧地问:“你怎么了?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手臂上触及的那一片温柔以及耳旁的这一缕温情,曹生醒了。他连来去都由不得自己,凭什么去与姚璐璐牵扯不清?他一个背负着家国理想的人,又有什么资格与她谈及爱情?况且,他的战友如今生死未卜,战况也是一言难尽,他怎么可以躲在别处贪恋安逸呢?大梦初醒,他如若真是喜欢她,就不该让她对他有期待。是他错了,他做错了。心中似是有一盏长钟将那刚刚冒出的火苗给扣住了,“走吧,回去吧。”他看向姚璐璐,浅笑与她说。 “行,回去了。”姚璐璐不知道曹生刚刚在想什么,他不打算说那她也就不问了。“这里都是单行道叫车比较困难,走出这条巷子到大马路上会比较方便。”她带着他往回走,可能要走回唐山路才会比较好打车。 俩人在巷子里走的时候,遇上了两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孩在拍抖音。她们的妆容很浓,但也很漂亮,身上的旗袍非常贴身,看着就很显身材。一扫刚刚的微妙气氛,姚璐璐路过的她们的时候,不免要多看两眼。顺带她还偷偷拉了一下曹生,眼神示意他看,“她们穿的真漂亮,好妩媚啊。”讲道理,她很羡慕人家的身材。 不用姚璐璐拉扯,曹生也能注意到她们俩。听着她们手机里放出音乐,看着她们摆拍着各式各样的造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觉得挺有意思的。“她们这是做什么?”他小声问姚璐璐。 果然男人都是喜欢狐狸精的,姚璐璐心里暗暗不爽。她撇了撇嘴,给曹生解惑说:“拍短视频咯,现在年轻人很流行的。不少人靠这个日进斗金呢。” 短视频是什么,曹生是不懂的。但是,他闻到了一股子酸醋味,让他不禁失笑。他抿唇,就当刚刚什么都没有问,不留痕迹地继续往前走。 “诶,帅哥!”拍短视频的旗袍女孩对着曹生叫了一声。她们上前拉住他,问:“帅哥,你长得很有民国霸道军官的范儿,能不能和我们一起拍一段抖音小视频?” 霸道军官,姚璐璐被这个说法逗乐了。她有意报复曹生刚刚多看了她们俩两眼的仇,便就不顾他愿不愿意,赶紧让出位置让俩个旗袍女孩上前好好地和他‘交涉’。“请把,民国霸道军官,曹长官。”见他眼神里透露出不愿意,就催促说:“姑娘们等着呢,快点。” 这话真是损,曹生看向姚璐璐,对这个‘霸道军官’的称呼很不喜欢。他皱眉,很抱歉地与两位旗袍女孩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说完,他就打算走。 可那两个女孩根本就不想放过曹生,她们一个拉住他,一个举起手机,一边凹造型一边现场教学:“帅哥,很简单的。你只需要站在这里,保持好这个冷酷的表情就行。” 嚯额,这是强抢民男啊。姚璐璐赶紧往后退,多让出点空间给他们表演,让自己尽量不要出现在她们的视频里。不然,霸道军官曹长官可能要在盘丝洞里待一会儿了,蜘蛛精们可是会一条一条NG重拍的。她抱胸站在一旁,踮起脚尖看戏,瞧见视频里的曹生被两个旗袍美女拉着,还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旗袍女孩也算迅速,她俩一会儿就拍完了。结束后用她们的媚眼作为报酬,娇滴滴地与曹生告别。姚璐璐等他们完事儿了,上前闻了闻曹生,扭着鼻子评价说:“曹长官,你身上的香水味真霸道。”说完,她抬眼看了他一下,随后就是一阵狂笑不止。 曹生真是呕极了,他掸了掸衣裳,直言:“你不帮我还笑我,真是没有良心!” 姚璐璐挑了挑眉毛,啧啧说道:“我这不是给你机会让你开开眼嘛。瞧瞧二十一世纪的高科技,还有美丽动人的姑娘们。”她看曹生面色很是低沉,闭上嘴手指做拉链状,表示不再欺负他了。 马路前面有一家咖啡店,姚璐璐指着前面问:“我要买咖啡,你要不要也喝一杯?”她调皮给他做了个鬼脸,算是‘赔罪’。 不过是小孩子脾气,曹生哪里会真生气。一个鬼脸他就笑出声儿来了,陪着她走到咖啡店,他站在门口透着玻璃门瞧见里头快打烊了,便说:“我不喝了,也不进去了,就在门口等你。你快些去。” “好吧,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的。”姚璐璐往咖啡店前头张望了一下,与曹生说:“前面一百米左右就是大马路了,我现在叫个车,我俩估计1小时左右可以到家。” 曹生点头,他替她把咖啡店的门推开,笑着催促说:“你可快些去买吧,时间不早了。” 因为曹生的叮嘱,姚璐璐便进门就点单,她要了一杯摩卡。在等待摩卡制作的过程中,她用滴滴叫了一辆网约车。3分钟后,咖啡好了,姚璐璐推开门,满怀笑容地发现那个说好等她的人已经在黑夜中消失了。 手里握着刚刚买的咖啡,她在咖啡店前后来回走了两遍,却始终没有看到人影。他说好等她的,她相信他肯定不会一个人走开。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他的1937年。 夜色真是漫长,长的她心中荒凉,这倒霉的爱情才刚发芽就宣告夭折。不禁让姚璐璐在大马路上感叹一句:去他妈的。 chapter 35 第八天:天亮 曹生是真的走了,姚璐璐一个人回的家。回到家,打开门,黑洞洞的屋子里都是夏日的闷热和潮湿,她开始想念前几天有人在家里等她的滋味了。她换上拖鞋,打开灯,把空调打开。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见茶几上还留着下午的茶水和水果。没有心情收拾,她把手里的咖啡放在茶几上,把包丢在沙发上后,一个人窝在沙发里,脑袋里一片空白。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铃响了,姚璐璐从口袋里掏出,看见来电显示是钱青。 “喂,干嘛呀。“她接通电话,按下了免提,把手机丢在一旁。她觉得她现在连拿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钱青是估算着这个时候姚璐璐应该到家了,她有意打个电话来询问今日‘战况’。“璐璐啊,今晚还顺利吗?阿姨的心情还好吗?”她的意思是,姚妈妈有没有揍姚璐璐。 姚璐璐没有心情管她妈的心情,她闷闷地回答说:“顺利啊,我妈还行。”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觉得曹生这样一走了之连再见都没有,真的很让人接受不了。脑子里不断地重现她和他在咖啡馆门口的那些对话,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短短3分钟人就消失了。至少,应该等她出来说句再见吧。 “阿姨反常啊,正常情况下你应该只剩尸骨,现在半死不活才对。”钱青对姚妈妈的手段非常了解,挚友今天竟然逃过了魔爪,真是奇了怪了。不过这不是她这通电话的重点,她对姚璐璐金屋藏娇的曹先生非常感兴趣。“你说你,藏了这么一个绝品在家里也不和我说,不当我是你朋友。” 这金屋藏娇说的好听,人家都回去了,她藏不成了。“我不是今天和你交代清楚了嘛,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你。你说你,还要追问我什么呢?”她现在那么难过,需要的是安慰,不是钱青的八卦打探。心中暗暗叹气,只能说时运不济,遇上这么个倒霉爱情。 “噢哟,你还不高兴了。干嘛啦,我又不是来挖墙脚的呀。就是关心关心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钱青听电话那头半死不活的腔调很是不满,“再说了,没有我钱青两肋插刀鼎力相助。让你妈看到你和男人同居,你妈不得把你皮剥了?” 道理也是,没有钱青,姚璐璐肯定是死啦死啦地。“我错了,少女,我只是有点累了。你要不要睡觉啊?现在十点半了。”她实在是没心情和钱青打嘴仗,就连说话都觉得像是被抽干力气一样。 钱青感觉到似乎是有事情发生,但是姚璐璐并不打算说。她倒也不是真的生气,不过就是装装样子。心里担心,便提了一嘴说:“明天周末呀,晚上到滨江公园那边的酒吧喝一杯伐?有live音乐听的。” “好,明天来。”姚璐璐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里面都是她和曹生的回忆。她觉得要是周六一个人待一天,恐怕她会悲伤而死。出去走走也好,听钱青插科打诨倒也能调节心情。失恋嘛,她又不是没有经验,熬一熬就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睡觉,把今天的烦恼都丢掉。 曹生记得自己在咖啡馆门口等姚璐璐,不过是一个转身,周遭的一切就都天翻地覆了。他站在战壕里,周围都是死去的弟兄,他无处落脚,炮声和枪击声不断地提醒他这里是战场。周围景象恐怖似炼狱,8月闷热的夜晚好像是被烈火烧着了一般,他的精神不断被触动,理智与疯狂在交杂。 不容迟疑,他果断地抄起地上的枪,趴在战壕里,对着对面的来的敌军就是一顿猛开。他虽然只有一个人,可身旁的灵魂叫他不敢停下。对方的猛烈的攻势让他完全无法招架,子弹贴着头皮飞啸而过,肩甲上的血窟窿他毫无感觉。他浑身都是血污地趴在战壕里,不知这绝望之地里是否会开出希望的鲜花?生死一线,他的枪膛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了,他在想,或许是到了陪伴着他的弟兄们长眠于此的时候了。砰!一声剧烈的轰炸声让他的脑子里快速闪过许多过去的种种,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1937年8月26日,天刚亮,杨奇从战壕里醒过来。耳边嗡嗡地都是苍蝇的声音,一股又腥臭又腐败的气味在他的周身飘荡。他眨巴眨巴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眼前的景象和昨天一样,完全没有变。他从战壕里爬起来,趴在泥土堆上向外看,外头只有躺着的,其他什么都没有。 “操!”他把在耳边飞舞的苍蝇赶走,“特么的,一天了都没人来?”他推了一把昨天那司机,说:“别睡了,醒醒!这特么的再等下去就是等着狗日的来干掉我们。”他不打算等援军了,得自己想办法。可是这一推,就像是推到了棉花堆上,一点儿回响都没有。杨奇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抓着人的领子就往自己身边拉,“醒醒!醒醒!莫不是死了?”视线下移,看到对方的胸口猩红一片。他赶紧把人衣裳扒开,一个不大的抢眼显眼地出现在对方的肺部。 这是被打穿了肺叶,血流了一天一夜硬生生熬死了。杨奇松开手,他把人平躺着放在战壕里,顺带给人把衣服裤子都整理好。他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他看着平躺在地上的人,叹了一口气,就又从地上捡了一个头盔给他戴上,“兄弟,我尽力了。昨天多有得罪,你且担待些。”说完,他便抄起手边的大枪,猫下身子,顺着战壕向北边的方向走。 天快要亮透,杨奇加快脚步,以免撞上收拾战场的敌军。走到一处隐蔽的拐弯点,脚下踢到了一个人,直接将他绊了个狗吃屎。他爬起来想要转头骂两句,可当看到这绊他的人的面孔之时,他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诶唷!我的曹少爷呀!您怎么在这儿啊!”杨奇以为曹生跑了,可没想到能在战壕里瞧见他。这满头满脸的血,要不是那件脏了的白衬衫,他还真不能认出他。他连忙将人抱在怀里,用衣角给他把脸上的血擦了。他用力地拍打曹生的脸,不停地给他掐人中,“醒醒啊喂!你快些醒醒!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和你爹交代啊!” 手掌触及的是一片温热,相比较那司机冰凉的肌肤触感,杨奇觉得老天总算是有点善心了。可任凭他怎么晃动,怎么掐,人就是不醒。他看对方身上都是血,又瞧见天色逐渐要亮透,心一横将人背起,咬牙向前走。 chapter 36 第八夜:跑路 2018年8月26日,晚上18:45,姚璐璐穿着一身宽大的体恤短裤去赴钱青的酒吧约。滨江公园那边有一个室外酒吧,钱青找了个听音乐的最佳位置坐着等人。看见姚璐璐就这样不修边幅地出现,还挺惊讶的。 “诶,你是受什么刺激了?穿成这样就出来和我约会,你是看不起谁呢?”钱青把服务生叫来,她把酒吧的酒单给到姚璐璐。“我说,你家那位呢?也不管管你,你现在是有对象了所以无所顾忌了?至少化个妆吧。”她这话是有意问的,因为上一回见姚璐璐穿成这样还是她大学失恋那会儿。 姚璐璐拿过酒单,看了一圈,点了一杯Mojito。她把酒单放到一旁,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坐躺在椅子上,语气颓丧地说:“别提了,我那是露水姻缘,人家昨晚走了。” 走了?这算怎么个回事?钱青整一个黑人问号脸,“不,什么叫做走了?是他回1937年了,还是说他离开了你家?”这个剧情发展实在是太快,甚至是让人有点衔接不上。 姚璐璐是仰天长叹,恨不得捶两下胸口。她看着挚友,用需要关怀的眼神与她说:“他要是离开我家那也就算了,我起码还能把人找到吧。”她是满眼的无奈,语气里都是疲态,“可偏偏,他是回那个倒霉催的1937去了。我又没有时光机,也没有养叮当猫给我任意门,我那短暂又无望的爱情死于现代科学技术的未知领域——时空穿梭。” 这算个什么事儿,昨天才刚见了家长,虽然是意外见的,可那也算是见了,转眼人怎么就消失了?这听着比科幻小说还要科幻。如果不是钱青亲眼所见,她很有可能会认为是姚璐璐精神出了问题。她拿起桌上的酒,闷了一大口,皱眉问:“那你爸妈那边怎么交代?”尤其是姚妈妈,那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中年妇女。 “还能怎么交代?当然是瞒着呀。”姚璐璐的Mojito上来了,她接过手就是一大口。“所以我昨天让你把曹生带走,别让他和我妈撞见。我现在除了忧伤我死去的爱情,还要担心我妈宰了我。心灵上的双重打击把我都快弄抑郁了。”她不是没有想过曹生离开,只是这样的告别太突然。而且,她又与他捅破了窗户纸,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想到这里,她都有点后悔喜欢他了,这不喜欢可不就不需要有烦恼了嘛。 其实这事儿钱青也挺自责的,她要是昨天进门就把人带走想必肯定能给姚璐璐省不少麻烦。她握住挚友的手,满脸歉意地与她说:“我昨天到你家的时候比你妈来的稍微早点。我就是担心你妈看见你家有男人生活的痕迹,所以就花了点时间和你家那位把痕迹清理了。谁知道还是没有快过你妈,后来也就只能将计就计,坦白你家那位是你新男友。” “你坦白个什么劲儿呀。”姚璐璐一巴掌拍上自己脑门,眼神里都是绝望:“我和你说,我就没打算坦白。其实我也没打算和他捅破窗户纸,因为我知道这段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他始终还是会回去的呀。我和他其实是两条时空轨道上的人,只是不小心相交了一下。相交线你懂伐?初中数学里的,两条线相交只有一个交点。”说完,她又是一口气从胸腔叹出,不禁感叹,这该死的时空相交。 当然,刚才那番话她也不是要怪钱青的意思,就是单纯的难过和伤心。她看钱青一副比她还难过的表情,没辙,反过来握着对方的手,宽慰说:“嗐,事情都发生了,你别自责。毕竟,你和我一样,都是普通人,没有时空穿梭机和任意门,你不能把他给我抓回来。况且,你就算有,我也怕你找错人。” 钱青瘪着嘴,心疼姚璐璐的坚强振作以及对她这位挚友的情绪关照,她举杯就是一口酒,一切都尽在酒水中。“怎么会不自责呀,要是我快一点,要是我不给你捅破窗户纸,你妈就不会追杀你,你和你家那位也不用那么难过了。毕竟,朋友之间的分开和恋人之间的分开,这个情绪上是不一样的呀。” 姚璐璐看钱青这后悔的样子,看来是真朋友,不是假闺蜜。她紧握对方的手,感动地说:“别难过,别难过。看到你对我用情至深,朕甚是安慰。”瞥见钱青杯子里的酒少了一大半,她把自己的Mojito倒给她,匀她一点,“慢慢喝,长夜漫漫,听听音乐,就当是疗伤了。”她举起酒杯与钱青碰了一下杯,然后小酌一口聊表心意。 2018年的这一晚是绿地酒吧配音乐,优雅惬意疗情伤。1937年的这一晚则是乌漆嘛黑坐牛车,惊险万分渡难关。 杨奇从战壕里把曹生背出来,找了一条小路一路从农田里逃到大马路上。他看见路边有赶牛车,上前就把人拦住,想着让对方把他们带到上海。 拉牛车的是个农夫,况且这兵荒马乱的都是日本人,他看见穿军装的吓得腿肚子都软了。一个哆嗦,往地上一跪,叩头就是大喊:“哟西,呦西,我滴种田滴,皇军饶命啊!” “呸!你特么才是狗日的!“杨奇气的那是一脚就踹上对方的胸口,他一把抓着人领子,拉着人的头使劲往他的军衔上怼!他咬牙冲对方低喝道:“瞧清楚了没!中国人!呦西你大爷的!” 那农夫是被日本人吓破了胆子,他看清楚了杨奇身上的军装,瞧见是中国人后便长呼一口。“军爷,您不早说,把我吓的呀。”他刚刚哆嗦的腿终于是不抖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松了口气。“军爷,部队不都撤退了吗?你们这是……?”他看眼前这两位,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凶神恶煞,觉着奇怪的很。 杨奇猜想过,等了一天一夜都没援军想必定是撤退了,他还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散兵溃军。不容迟疑,他把腕上的手表摘下来,拿起给那农夫看,“美国货,用你的拉牛车送我去上海西站(后称长宁站),这东西就归你了。” 农夫是乡下人,哪里见过美国来的手表,这是高级货。瞧着那表面,他心里馋的要命,可却不敢伸手。犹豫再三,他站起身讪笑说:“军爷,您瞧瞧,你们俩一身军装,这太显眼可不好送。”他想着,若是他们有办法别那么显眼,他倒也愿意看在手表的面子上冒险一试。 是个贪财的,杨奇心中有数,想来是有救了。他将手表好生给那农夫放到胸口的口袋里,并拍了拍他的肩,咧嘴笑着说:“这好说,你把你这拉牛车上的稻草都给我掀开,容我先将我这大家伙放在上头。”他说的大家伙是他手里的大枪。从这儿到西站得再走至少一天的路,路上的变数可不好说,他得有准备。 那农夫看着这大枪,心里发憷,可有美国手表的鼓舞在前,他倒也有了胆子去给它藏在稻草下头。杨奇则是把曹生和他自己身上的军装都给扒干净扔到树丛里去。他将曹生放到牛车上,然后环顾四周后一头扎进路边的农田里。农田里多是稻草人,他将稻草人身上的破布烂衫给扯下两身,一身给自己,一身给曹生穿上。 “走起!”一切都准备好,坐在牛车上,杨奇将刚刚从稻草人头上偷来的草帽戴上头。这一路,他得好生祈祷曹生千万得挺住。 夜色正浓,没人能想到拉牛车上载着两个被迫成为逃兵的溃军。 chapter 37 第一天:魂穿 “喂,大家看微博了没有啊!我们大老板上热搜了!”姚璐璐公司市场部的同事在周一一进门就大喊这个令人惊掉下巴的消息。看着大家一脸茫然,她赶快坐到工位上,催促说:“快看呀!热搜28的那个视频,词条‘惊鸿一瞥’!” 大家纷纷拿出手机,点开微博热搜看。大老板到底是何许人也,其实公司里的很多人都不知道,甚至连面儿都没有见过,这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理解进门传达这个消息的同事的点在哪儿。 “谁啊?这里头三个人呢,哪一个是大老板?”看的人很疑惑,便就现场提问。 进来说这个八卦的人截了一张图,并且把大老板的头给圈出来,“看群!我截图了。大老板是中间那个男的,个子最高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那是大老板?你见过?”有人发现了槽点,一边放大群里的截图,一边惊叹原来大老板是这么一个青年才俊啊,真是让人好想上位做老板娘or老板的男人。 说八卦的人眯眼看了一眼主管那边的位置,瞧见那里空空荡荡的,便大着胆子分享自己的消息通道:“我们是没见过,但是销售部的人见过呀,上次他们不是被大老板关在会议室骂到了下午嘛。这消息就是他们发给我的,销售部的人说要把这个作为营销噱头,让大家看看什么叫做明明有颜值但是非要靠才华。” “噢哟,你和销售部的人关系不错嘛,被主管发现就是‘私通’咯。”一个公司里,部门与部门之间如果有利益关联,那势必在关系上就不能太实在。 散发消息的人撇撇嘴,挑眉说:“那么你就是不感兴趣咯,算我多事吧,大老板的庐山真面目看来你们是不想知道。”她知道的,大部分人还是感兴趣的,所以有意这么说。 “哎!这个热搜视频里有四个人啊!!快看最后三秒的右下角!!是不是姚璐璐?”眼尖的同事惊呼喊道。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这下是完全沸腾了,一个个都喊着‘在哪儿’,要求发现姚璐璐的人截图上传群里。 “所以说,姚璐璐有可能是幕后大BOSS!主管大娘费尽心机折腾姚璐璐去讨好大老板真的是……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主管大娘是他们给这位市场部主管私下取的绰号,寓意‘半老徐娘’。他们回想上一周主管对姚璐璐做的那些事儿,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好戏要上演了。 “我们的璐璐呢?她怎么还没来啊?”机灵的人一下就能抓住‘机遇’,称呼都变了。 “干什么啦。‘璐璐’是你可以叫的啊,要大老板批准的好伐。”反正姚璐璐的工位还空着,大家伙儿是能开多少玩笑就开多少。 姚璐璐周一是来不了办公室了,可能接下来的一周甚至一段时间都来不了了。8月26日晚上的那一顿酒让她晕晕乎乎地回到家,然后就是不省人事。她记得是钱青帮她叫的车,随后她凭着记忆上楼开门。进门后她首先去了一趟浴室,后来觉得实在是太晕乎就躺床上去睡觉。后面的事情,她就再也想不起来了。等她睁开双眼,被一缕阳光快照瞎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浓烈的消毒水味还有身上的病号服,以及老旧的医院设施让她懵了。就是喝醉了而已,不至于喝到上医院吧,她心中暗想着。脑袋嗡嗡地发胀,她轻轻敲了敲,然后掀开被子坐起来。她仔细观察这间病房,隔壁还有个床铺,但是是空的。走到窗前,她将那形同虚设的薄布窗帘拉开,把窗户向外推,热辣的阳光就像是脱离了牢笼的猛兽,一股脑地全都涌进了屋子。姚璐璐就一个感受,热,而且是非常热。她下意识地就去病房门口找中央空调的按钮,这是医院病房的基本设施。可她在门口摸了老半天,什么都没有。她抬头观察房顶,除了悬挂着一个孤单的老旧电灯泡,其他什么都没有。 “妈呀,宝山上个世纪的农村社区诊所都没这么怀旧的吧。”她简直不敢相信二十一世纪内还会有这样古早设施的医院。身上已经开始冒汗,无奈开门,只能去叫值班护士来安排她出院。不过,这一开门,惊喜可是一串接着一串,让她无法招架。 “你出来干嘛?躺回去!”门口一个小护士端着一盘药进来,她瞪着姚璐璐,逼着她回病房。“我和你说,你这个情况是相当的严重。除了有轻度的酒精中毒,你身上还有不少擦伤。昨天巡捕房的人来了一回,但是你还在昏迷所以就没有给你做笔录。今天除了巡捕房的人还会来,医生也要给你做最后的检查。所以,你不能离开这个病房一步。“小护士一边准备酒精棉,一边与姚璐璐说话。 巡捕房是什么意思?轻度酒精中毒又是怎么回事?身上还有擦伤?姚璐璐觉得信息量太大,她的脑容量暂且不够用。她将自己的衣袖撩开,发现手臂上的确有不少伤口。她记得自己周六晚上是坐电梯上楼的,又不是徒手攀岩爬回家的,这么多擦伤是哪里来的? “换药了,把衣服解开。”小护士给她把窗帘拉上,然后拿着药,站在姚璐璐的床前。她就像是看一块猪肉一样对着姚璐璐下达命令。 受伤了还是要上药的,这个思路姚璐璐还是有的。她听话地解开扣子任凭小护士给她涂药。“那个……护士啊。公安局呀,你怎么叫巡捕房呢?还有,我前天在外滩那边喝的酒,但是不多的,就半杯Mojito呀,酒精中毒太夸张啦。最要紧的是,你知道是谁把我送来的?”有过曹生的前车之鉴,姚璐璐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她得求证。 “抬手。”护士让她把左手举起来,她一边涂药一边回答说:“你脑子摔坏掉啦?现在是民国26年,上海公安局都改名叫上海警察局了。再说了,你现在在英租界里,警察局的人可不会来找你,这里只有巡捕房。” “WHAT!民国26年!你当是在车墩影视基地拍电影呢吧!”姚璐璐炸了,她看着小护士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搞搞清楚,我喝醉的那天是2018年8月26日晚上,你说我昏睡一天,那今天就是2018年8月28日大清早。这个和民国有什么关系啦?我们是中国大陆呀!你搞什么百叶结(沪语:胡搞乱搞)。” 鉴于姚璐璐的态度不好,小护士的脾气也上来了,她把手里换药的棉签往托盘里一丢,索性不换了。“你哇啦哇啦(沪语:乱叫)有什么毛病?你大概梦里去的2018年吧,现在是1937年,真是的。”说完,她就端着托盘就出去了。 姚璐璐穿越了。所以,曹生回去了,她就过来了。这个猜想是在当初她做梦回到唐山路的时候提出的,现在被她再一次验证了。难怪这里的设施那么的古老,因为现在是在1937年。姚璐璐穿好衣服,跑到窗口,她打开窗户,看见外面的人不是西装就是旗袍,车子都是老爷车的款式。精神世界的剧烈冲击让她意识到她和曹生的牵连应该还没有结束。 1937年8月28日,杨奇坐着赶牛车花了两天两夜赶到了上海西站。中途为了躲避日军的巡逻他在南翔那边躲了一天一夜才敢继续上路。他让车夫把赶牛车停在电话局边上。“给我五块钱。”杨奇直接开口问人要钱,他打算去打电话。 冒着生命危险把人送到西站,农夫觉得他已经够意思了,并且路上还管了他们吃喝。再说,他是出卖劳动力来赚钱的,不是给人送钱的。显然,他不是很愿意给杨奇钱,便犹豫地摇了摇头,说:“军……先生,我没有钱的,我是种田的。” 杨奇心头窝火,他一把抓着对方的领口,并且露出稻草下的枪管,他低声威胁道:“我给你的美国手表可不止五块钱,我猜你的命应该也比五块钱值钱吧。” 这是个不要命的,农夫赶紧求饶。他扣扣索索地从衣裳里摸出三块钱,“我就这么多,您要的太多了。” 这话倒也没有说错,这个年头当个下等兵一个月也才一块钱,农夫能拿出三块钱已经是掏家底了。杨奇一把拿过他手里的钱,他将曹生背在背上,挥了挥手让人走。 “您的那……大家伙……?”农夫瞧他是忘了东西,便小声提醒。 这里不是战场,是上海市辖区,杨奇要是大摇大摆地把枪拿出来,这才是不要命。他拍了拍农夫的肩膀,笑着和他说:“送你了,给你留着防身用。”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电话局那边走。 “打电话。”杨奇背着曹生走到电话局,不与电话局的人多说,他直接丢了一块钱到人桌上。他拨通电话,等电话那头的人接了后,说:“是曹公馆吗?请与曹家大公子说,西北奇爷在上海西站等他。” chapter 38 第一天:回家(1) 杨奇的这通电话打好后,也就不过是三刻钟的时间,曹公馆的人开着车来了。下车的是一个较为年长的老头子,他一身黑色长褂,架着一副眼镜在鼻梁上,梳着三七开的头发。他一眼就瞧见一个穿的破烂但一身腱子肉的男人坐在路边,提起长褂下摆就赶忙上前询问。 “二少爷呢?”天气热,心又焦躁,额头上的汗是不停地往外冒。他掏出帕子把额头上的汗水擦了擦,环顾一圈,心中更是焦虑了。“我问你话呢,二少爷呢!”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急起来了。 杨奇抬眼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人,他没有印象。然后试探性地问道:“曹家大少爷人在哪儿?我不是说了我在上海西站等他过来。”毕竟他与曹生身份有些特殊,他不放心随便将人交予对方。 “哎呀!我是曹公馆的管家,老刘。”这老头见杨奇防备心很重,没有办法,便小声说了一句:“二少爷身上有一块从不离身的金怀表,里头镶着他与老太爷的相片。”他看对方眼神上的打量变得柔和了,便继续说:“您是西北晋城的奇爷,杨奇。出门前,老爷与我交代过,说您是老太爷信任的人。二少爷在战场上,若是没有您的帮衬,恐怕今儿都没本事回来。”这话就是用来讨好人的,他希望此人赶紧把他家二少爷交出来。 金怀表的事儿杨奇是知道的,不过表里镶嵌着曹生和他爹的照片的这事儿他并不知道。但是,对方说到曹家老太爷委托他照顾曹生,知晓此事的人可还真不多,恐怕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因为这是曹生他爹与他私下约定的,他接近曹生就是因着他爹暗地里的安排。他打量了一眼曹家在上海公馆里的管家老刘,侧头又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轿车,他且信一回。 “在这儿,你赶紧现在就去打电话叫公馆里的人请医生在家里候着。你让车里的司机下来,与我一同把人抬进去。”杨奇一把掀开身旁的破毯子,毯子下盖着的是与他一样穿着破布衣裳的曹生。火车站人杂,他担心会有事端生出,毕竟,他俩现在是散兵溃军,形同逃兵。 老刘见过两次这位曹家二少爷,那时候他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没曾想今日此番相见却是这样的景象。曹二少爷浑身是干了的血迹,身上没有一片能入眼的皮肤,若是躺在外头也只当是路边半死的叫花子。心里不好受,他连忙解下自己身上的短褂,蹲下身子一把掀开那破毯子。“你怎么把人折腾成这样啊!好好的一个少爷啊!当年瞧着还是个细皮嫩肉的主儿,如今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杨奇听得烦了,他一把将人拉起,把他往电话局那边带,“赶紧地,打电话去请医生。你哭丧也得挑个地儿,你家二少爷没死都给你哭死了。”瞧着那老头子脑子轴的样儿,他叹了一口气,自己去开车门把司机拉出来帮他抬人。 车上,老刘坐在后驾驶,他让曹生的头枕在他腿上,用帕子给他擦拭脸上的脏污。他一边擦,一边问杨奇,“怎么就伤成这样了?老太爷不是让你看着他吗?” 杨奇坐在副驾驶,他看着车开往法租界,心里总算是定了下来。“这问题你去问狗日的日本人去。你家少爷成了这幅模样是在战场上和狗日的打仗弄成的,你问我,我特么也不能跑回阵地去给你抓两个日本兵来问问。”况且,曹生一连好几天不见人影,他也没料到最后会在战壕里寻得昏死过去的他。 老刘无奈叹气,觉得曹生不该任性去打仗,弄成今天这样儿是何苦呢?他觉得,曹生就该好好地把大学读完,然后跟着他家老爷,也就是曹家大少爷,去学做生意,娶上一个贤惠的妻子才是正道。老太爷一把年纪了,生意上的事情早就力不从心,如若不是他家老爷上海西北两头跑,恐怕曹家得没落。 曹公馆里,下人们上上下下忙忙的脚不沾地。打扫擦地的,整理被褥的,准备饭菜的,还有购置衣裳鞋袜的……大家伙儿忙的简直是昏头转向。曹公馆的主人,曹大少爷曹彦,当得知杨奇来电话说是在上海西站等他,他便想到是曹生回来了。刚刚还在和人谈生意,这会儿生意也不管了,赶紧安排人去接弟弟,他则是立刻赶回公馆。 “老爷!医生来了!”出去请医生的下人小跑着将医生带进公馆,他看见曹彦在大厅里安排人手准备二少爷的房间,他便赶紧上前请示。“老爷,您看是让医生上楼等,还是在这儿等?” 曹彦还不知道曹生受伤的事儿,当看到医生的时候,很显然愣住了。“谁和你说要请医生上家里的?” 下人一听这语气就是知道老爷不知情,他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倒是一旁的医生看出了端倪,便主动上前,伸手与曹彦打招呼:“您好,曹先生。我是广慈医院的陈山桓。是您公馆的管家叫人来医院找我的,说是家中有病人。” 管家老刘被派出去接曹生,曹彦一听心中有数,应该是曹生负伤了。“劳烦陈医生特地从英租界赶来,您先在会客室稍等一会儿,楼上还在整理,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待客。”他让请医生来的小厮安排一下,好生招待着。 因着曹生伤的厉害,三刻钟的车程愣是半个小时不到就开到了。老刘一下车就帮着抬曹生,并且他对着公馆里头大声喊道:“快点准备好热水和干净的毛巾!厨房把人参备上!” 杨奇看司机手脚慢,老刘又是个老头子没什么力气,这人抬得还不如他背呢。索性,他一把将人推开,直接把曹生扛上背。不顾老刘吃人的眼神,他指着眼前的铁制大门,问:“就前面对吧,我直接进去了,你们跟上。” 听见外头车声响起,曹彦连忙跑到门外。当看到曹生的那一刻,他的脚几乎无法从地上再挪动一步。他从来没有见过曹生这样,他的表情和老刘见到曹生的那一刻是一样的。看着弟弟像是一块破布一般靠在杨奇的后背,他的心都揪在一起了。 “愣着干什么啊!医生呢!快点来啊!”杨奇看着这一大屋子的人都像傻子一样地盯着他看,他着急上火地大喊,催促他们别再拖延时间了。“我和你们说,你们家二少爷昏迷两天两夜了!再不抓紧救人是打算烧纸钱了?” 老刘烦死了杨奇说话的态度,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活脱脱一个西北野人!他看见曹彦站在门口,见他神情里都是不敢置信,便小声提醒说:“老爷,我去将二人少爷安排到楼上的房间内去。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准备的?” 曹彦被老刘叫回神儿来,他转身就是亲自上会客室去请医生,一边走一边扭头对着站在楼梯口的杨奇说:“楼上!快点上楼!我去叫医生来!” chapter 38 第一天:回家(2) 曹公馆二楼的房间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了,至少被褥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杨奇跟着下人进去,将曹生放到床上。他看着这一屋子的好东西,瞧着自己与曹生身上的破衣裳,真是浪费了这些上好的床单被子。不过,现在是人命关天,浪费也就浪费了。 “医生呢?快点啊!”他顾不得太多,他将曹生平躺着放下后就是把曹生身上的这一件从稻草人上扒下的衣服给脱了。由于伤口的血水凝固,衣裳被黏在伤口上,得费点力气扯下。可这皮肉粘连,杨奇怕自己手脚粗苯,一个不小心弄感染了可就不好了。他不得已撒开手,转身对着身后的曹家下人说:“去弄点热水和热毛巾来。”他想着用点热水这血可以化开。 “还是我来吧,先生您先让一让。”陈山桓从楼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跟着曹彦上楼,当进门瞧见躺在床上的病患之时,他眉头都皱起来了。他将身上的医药箱拿下放到床头柜上,打开从里头取出剪刀、酒精还有棉球纱布。“这位先生伤了多久了?”衣裳被血粘着,他直接用剪刀剪开,他让站在一旁的杨奇帮忙把病人的上半身抬起,把衣服给褪下。 杨奇将人托着,回答说:“有两天了。我瞧见他的时候是26日大清早,满头满脸的血不说,肩甲上好几个弹孔,身上的我根本就不敢看。好在他身体硬朗,一路上我喂不进饭菜只能喂点水,总算是撑到了现在。”他见医生把曹生的破布衣裳解决后他赶忙把人平放着。 弹孔?陈山桓听着这个话心中一惊。他抬头看向曹彦,不知他是哪里弄来这么一个病人。他有些犹豫地小声问道:“这是哪儿得来的伤?”若是什么不正当的事儿,他想还是得报警。 看医生这为难的表情,曹彦让房里的下人出去,只留下老刘。老刘很有社会经验地去将门关上,并且识相地站在门口,算是给他们守着。 “不瞒陈医生,躺在床上的是曹家二少爷,也就是我弟弟,他身上的伤是让日本人打的。所以我恳请您务必要将他治好,出多少钱我都愿意,只要他活下来。”曹彦看着曹生这模样,就算是落下残疾他也认了,只要活着就行。 杨奇站在一旁,他听着曹彦这番话说的很是陈恳,甚至是有些低声下气。他听出来了,这位曹家大少爷并不想透露他和曹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或许也是考虑他们此时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不想生出事端,故而含糊地这么解释。不过,他也的确是希望陈医生能看在家国大义的面子上尽全力。 陈山桓用沾了酒精的棉球一点一点湿润黏在伤口上的布,然后用手术钳夹住破布,一个巧劲之下他就将布与皮肉分离。当然,这么做肯定还是要将伤口上的皮肉扯开些的。“原来是爱国志士,曹先生放心,我必定会尽全力医治您的弟弟。如今中华大地上的日本人实在是太猖狂,就是有像您弟弟这样的爱国志士的献身,中华才有希望。”他是实打实地从心眼里敬佩这些和日本侵略者抵抗的人,他们是英雄。 杨奇瞧着陈医生,看年纪和曹生是差不多大,想来应该也是埋着一腔热血的理想青年。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算是遇上了对的人,曹生是有救了。“您要什么和我说,我给您打下手。”为了曹生,他赶忙上前勤快地拍医生的马屁。 陈医生将曹生伤口粘的布都处理掉,他发现他肩甲上的弹孔很深,他虽然想要尽全力救治,可这些枪伤得做手术,这意味着要去医院。“曹先生,请恕我直言,您弟弟肩甲上的弹孔伤及了骨头,最好现在就去医院做手术取出子弹。再不做,伤口感染之下怕是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敢拖拉,便把实情告知曹彦。 去医院,曹彦是有点犹豫的。他上前硬着头皮看了一下曹生身上的伤口,肩甲上惨不忍睹,腰腹处新伤旧伤一大堆,一眼看过去都没几块好的皮肤。他着实心疼,便忍不住质问杨奇道:“二少爷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口?” 杨奇觉得这时候问这个问题实在是难回答,陈医生是外人,他不好多说。他抬头看着曹彦,又将眼神瞥到陈医生,而后小声说:“耽搁不得,二少爷应该快些做手术将子弹取出,大少爷赶紧安排车吧。”他将视线转到陈医生那边,问:“陈医生,这手术您看是去您所在的医院做?还是说您有别的推荐?”每家医院擅长的方面不一样,总归得找个好的。 “就去我所在的广慈医院做手术吧。我这里可以帮你们尽快安排,找有经验的医生给二少爷取子弹。”陈山桓也是热心,当然这也不是强迫的事儿。他看向曹彦,说:“如果曹先生您有别的信得过的医院也是可以的。” 曹彦知道耽搁不得,他摆手,说:“就广慈医院吧。劳累陈医生快些安排手术,还是那句话,钱不是问题,重要是人要救回来。” 陈山桓了解曹彦的着急,他连连点头,并且说道:“可否借公馆的电话一用?我这就去联系医院,叫他们安排上手术。曹先生不用太着急,只要我们抓紧时间,您弟弟是有救的。” “老刘!赶紧带陈医生去打电话。”曹彦当然同意。等陈山桓出去打电话的时候,他眼神似刀一般地甩到杨奇那边,冷笑着说:“老太爷出钱让你看着,你就将人看成这副模样,你可真是了不起。” 杨奇觉得这曹家大少爷变脸可比翻书还快,对着陈医生和对着他的态度那可真是天差地别。他看着曹生这幅模样,他也不好受。“曹大少爷,我军可是几乎尽墨,您说这话是不是太伤人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战场上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曹生能捡回一条命实属了不起。他走上前,丝毫不畏惧曹彦,咬牙说道:“我的确是收了老太爷的钱照顾你弟弟,可老太爷也答应了帮我找二弟。且不说这是交易,就说这场仗,我能将曹二少爷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并且给您带到眼前,您就应该谢谢我。那些死在战壕里的、躺在我军阵营前头的、被炸得胳膊肘子脑袋瓜都没的,他们可是连个全尸都没有。您如今怪罪我,我真是不知何罪之有!”他本可以一走了之的,但是他选择了信守诺言。不为别的,就为了这共赴战场杀敌的情谊,为了日后杀回那群狗日的。 若是曹彦和陈山桓一样,他可能现在就会和杨奇道歉。但他不是,他是一个商人,并且交易就是交易。“奇爷,您收钱了这是事实吧。那收了钱就该给人办事,事儿办的不好,给钱的说两句那也是应该的。”他看杨奇有话要说,便抬手制止。“当然,奇爷您冒着危险把曹生给送回来的确也不容易。您先去换身衣裳,吃两口热饭,我会让下人给您找房间住下。”他不能把话说绝了,因着还有事要他办。他叫了一个下人进来把杨奇带走。 杨奇真是不喜欢曹彦,太高傲。他不想与他多说,既然安排了吃住,他也不用客气。“谢过曹大少爷。”瞧了一眼曹生,他便就跟着下人出去。走出门前,他停住脚步,扭头对对方说:“我二弟的消息曹大少爷若是有,可别千万藏着掖着。”再不待见也得忍着,因着他也有求于对方。 曹彦点头,“奇爷放心,我是商人,最讲究信誉。” “老爷,都安排好了,赶紧下楼送医院去吧。”老刘小跑上来通知曹彦,他指了指楼下说:“陈医生先回广慈医院去安排手术了,我们也别拖了。” chapter 39 第一天:表哥 2018年8月28日,中午11:30,医院病房比早上还要闷热。姚璐璐坐在病床上,和一旁的巡捕一本正经地做着你问我答的‘游戏’。她真的是什么都不清楚,因为她根本就不是1937年的人。当然,这种听着就扯淡的话她是不会和巡捕说的,因为她依稀记得2018年的警察在听到‘穿越时空’的时候建议她好好放松心情,不要有太大的工作压力。 “姚小姐,大致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今天的口供就暂时记录到这儿,你可以找你的家属叫医生再给你检查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你应该就可以出院了。”巡捕也不过是例行公事,问完话记录好,走完流程就算是完事儿了,至于什么结案啊,探案啊,那就得看缘分。他将纸笔收拾好,站起身整了整警服就打算走了。走之前,他好心地提醒受害人,“对了,姚小姐。医院的医药费你别忘记付。巡捕房只负责办案,不负责结账。”这话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向外走,脚步快的呀好像后面有狗咬他一样。 姚璐璐真是要翻白眼,这算是什么办案态度,走流程咯?看着病房的门关上,一声‘砰’的关合声后,她不由得长叹一声,倒霉啊。她算是明白了,她现在处境叫做借尸还魂,呸,灵魂穿越到1937年一个同样叫姚璐璐的电台女播音员身上。刚刚录口供的巡捕说她是躺在一条小巷子里被一个赶着上班的大妈发现的,随后就通知了巡捕送来了医院。真是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是大妈伸出援手才有姚璐璐的这惊喜连连啊。 想到这里,她忽然察觉到逻辑不通顺啊。大妈是路人甲乙丙,应该是不会知道她是电台女播音员的,况且,巡捕也完全没有办案的意思,照理肯定也不会去特意查她的身份。所以,播音员这个职业是如何被知晓的?姚璐璐发现了槽点。 “璐璐,吃饭了!今天菜色很好的!吃百叶结红烧肉,还有香干炒芹菜。” 姚璐璐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病房门又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提着饭盒的白衣天使。天使性别男,身高估计一米八上下,身材匀称,年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儿架在高耸的鼻梁上,一看就是知识分子。他把菜放到床头的桌子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报纸,隔着被子,他把它平铺在姚璐璐的腿上。“喏,我今天特意叫食堂的阿姨多给点红烧肉,你多吃两块就当是压惊。”说话间,他把饭盒打开,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支不锈钢的勺子插在饭里。他把饭给到对方,等着她接。“你看着我干嘛啦,又不是不认识咯。我今天是把自己的那份也给你了好伐,不要挑三拣四了。”说完,他就把米饭硬塞到她的手里。 姚璐璐侧头看向桌上的百叶结烧肉还有香干炒芹菜,色相是蛮一般的,但是香气倒是很足。她饿了一天一夜,肚子早就咕噜咕噜了。“我为什么喝了那么多酒?为什么会倒在小巷子里?”姚璐璐把刚刚巡捕问她的话提出来,问眼前的这位白衣天使。 白衣天使从隔壁床铺搬了一张凳子来,他坐在边上,双手抱胸,冷笑说:“你问我啊?我怎么知道。我昨天早上来上班,就看到你脏兮兮地躺在急诊室里。吓死我了,赶紧给你弄进来。你运气好哦,遇到的是好心肠的阿姨,要是坏人怎么办!这年头的巡捕房又是吃干饭的,靠着他们破案还不如烧香拜佛有用咧。”他看对方愣愣地看着他不吃饭,便皱眉催促说:“吃呀,不吃饭你成仙了?” 这语气听起来应该是和这具身体的主人很熟很熟,姚璐璐低头扒饭,顺带侧身去舀了一块红烧肉吃。这肉一吃就知道是大锅肉,一层肥一层瘦,猪皮又软糯弹牙,还真是不赖。她一口肉一口饭,越吃越香。 “吃点素的,光吃肉要长胖的。”白衣天使把芹菜端到她面前,“你说说你,喝什么酒啊?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喝酒来消愁?酒精中毒是开玩笑的事情?自己给自己吃苦头,真是笨。” 姚璐璐被训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然这和她嘴里塞满了饭也有关系。她将肉咽下去,给舌头腾出位置,然后问:“是你告诉巡捕房的巡捕说我是电台女播音员的?” 白衣天使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她,然后点头回答说:“昂,你昨天昏迷一天录不成笔录,巡捕知道我是你的表哥后就来问我了呀。”他看对方像是一个痴呆一样地看着他,便又说:“你干嘛啊?女播音员咯,又不是不正经的行当,这个有什么不好说的啦。” 白衣天使是表哥!难怪他一直用长辈的口气不停地叨叨叨。姚璐璐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幸运,到了新的世界里还能有一个亲人,虽然这个亲人的嘴巴真损。“表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她心里还挂念着曹生,便就想着出去找人。 这位表哥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了一些,说:“再住两三天吧,医药费表哥出。”他刚刚的训斥似乎就像是妈妈骂犯错误的小孩,说完也就过去了,归根结底还是疼爱表妹的。他把肉端到姚璐璐面前,让她再吃两块。“我之前就和你说过的,电台那边的工作你做得不开心就不要做了。小姑娘上下班时间不稳定,夜里还要加班是要老的。再说了,世道不太平,你在上海还是一个人住的,你晕倒这事儿再发生一次你让我怎么给你妈交代?”他本来想过让表妹和自己一起住,但是想到毕竟是男未婚女未嫁,住到一个屋檐下总归要出闲话的。他倒是无所谓,就怕表妹听不得。 “我妈?我妈不在上海吗?”姚璐璐不解,难道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上海人? 表哥伸手摸了摸姚璐璐的额头,说:“姚璐璐,脑子摔坏掉了?你妈端午节过掉后就回南通了呀,还是跟着我爸一起回去的。” 所以1937年的姚璐璐是一个沪飘,职业是电台女播音员。她有一个表哥在上海的医院做医生,看起来很照顾她。姚璐璐把逻辑理顺,然后看着这个便宜表哥,问:“表哥,和你确认一个事儿。今年是1937年,对吗?民国26年?”她的潜意识还是不太能接受灵魂穿越的这件事儿。她能理解曹生当初刚到她家的时候的那种无助和茫然,甚至是焦虑。 “不是,今年是7391年,民国62年。”表哥觉得她是多问的,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问出来就是浪费时间。他看姚璐璐一副吃瘪的样子,笑出声儿。然后想到一件事儿,便改了腔调认真地和她说:“不逗你了,我和你说个正事儿。” 姚璐璐把最后一块肉吃掉,她往嘴里塞了两口饭,点头表示听着。 “我妈前些天又来逼我回家结婚了。我打算报名去做个随军医生,跑的离他们远一点儿。”他这话不是开玩笑的,“我呢也不是突然做出这个决定的,也是经历过很久的思想斗争。尤其是今天去了一趟法租界搬了一个爱国志士回医院,我觉得我更应该在这个时候为国家做点什么。一寸山河一寸血,外敌侵扰,我辈岂能袖手旁观?” 这话说的挺有壮士扼腕的气度,一改刚才那损嘴毒舌的腔调,姚璐璐听着还有些不习惯。她将手里空了的饭盒放到床头的桌子上。“表哥的意思是不让我和家里人说对吗?”一般那个年代的热血青年都是这个剧情。 表哥皱眉,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你也不能不说,万一我回不来了,你们也不知道我在哪儿,这不就成了收尸的人也没有嘛,想想就觉得可怜。”他叹气,拍了拍姚璐璐的肩,“你就先别和他们说,等我跑出去了以后,你再回家说。” “表哥是打算什么时候去?去哪儿?跟着哪一个师部?您这些都有数吗?”姚璐璐多问一嘴,毕竟这表哥也是个爱国青年,她虽然灵魂上和他不是亲属,可看在同胞的份上先替他记着。 表哥看姚璐璐吃完了,他站起身一边收拾饭盒一边回答:“这不还没报名呢嘛,我也不知道呢。等吧,等我报名成功后,上头说要我了,我再和你说。”他把饭盒收拾好,把报纸团成一团扔到床边的垃圾筐内,“我走了,我得去看看那个爱国志士去,不知道他的手术做的成功与否。那家伙,肩胛上好几个枪眼,身上都是伤口,吓人哦。” chapter 40 第一天:遛弯 曹生的手术进行的还算顺利,下午两点左右,他就被推出了手术室。 曹彦坐在手术室门口全程一直陪着,水也不喝,饭也不吃。老刘也在一旁陪着,他劝曹彦去吃饭,不过他不听。这样的情况任谁都没有心思去吃喝的,老刘理解,就不再劝了。瞧见手术室门被打开,他赶忙上前询问手术情况。“医生,情况如何?” 主刀医生是从德国回来的,枪伤在他的手术刀下不是难事。他看见家属焦虑的神情,摘下口罩安慰道:“手术很顺利,病人的肩胛保住了。但是,他这个肩膀要养上好几年才行,以后切忌做重活和累活,也不能受凉。不然,今天的手术可就是白做了。” 曹彦都没有敢想保住肩胛这事儿,他想着曹生要是能活下来就是不错了。如今听到肩胛保住,他心里的激动真是难以言喻。他一把握住医生的手,话语里都是感激,“谢谢!真是万分感谢!不知您府上在何处?我曹某人愿意送一些心意到您府上去。” “救死扶伤是做医生的本分,曹先生不用多谢的。”医生笑着摆手,他不是贪财的人。指了指左前方,他提醒曹彦说:“还是先去看看病人吧,他刚从手术台上下来,需要人不离身地照顾。”说完,他就赶着去吃饭了。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手术,他也是一口水都没有喝上,一口饭也没有吃到。 老刘不敢假手他人,他亲自陪着曹生在特护病房里。当然,曹彦也是这样。握着弟弟温热的手,瞧着他苍白的面孔,以及肩膀处裹满的纱布,看着真是不好受。他发现曹生的头发长长了,便伸手替他将遮在额头上的碎发拨开。“老刘,你去叫下人准备一些滋补的汤带来,最好是长骨头长伤口的。还有,二少爷醒来肯定肚子饿,你记得叫厨房做一些他爱吃的西北菜。”似是想起了这里是上海,曹生不怎么来曹公馆的,他的喜好老刘也未必清楚。曹彦特意对老刘又叮嘱说:“他不吃甜口的,叫厨房的上海师傅注意一点。还有,准备一碗泡馍,他喜欢吃这个。” “是,老爷。”老刘给曹彦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床头柜上。“您放心,这些事儿老刘我都给您看着。我这就回去吩咐,一会儿弄好了就亲自送来。”他把洗净的瓷杯和刚才用过的热水瓶也放在床头柜上,为的就是一会儿要是曹生醒了,他家老爷也能给他倒一口水喝。 曹彦看向老刘,他一向信任他,知道他是个稳妥的人。“你回公馆先吃饭去,午饭还是要吃的。你年纪大了,吃饭还是规律的好,不然伤身体。”他陪了曹生多久,老刘也就陪了他多久,他不好让别人饿着肚子陪他的。 “老爷别说我了,您自己个儿不也没吃呢么。您看,要不我先在这儿帮您顶一会儿,您先去吃饭?一会儿您吃好了回来,我再走。”老刘心中叹息,觉得曹彦这样陪着也不是个事儿,他总不能一直不吃不喝地陪着曹生吧。且不说身体上吃不消,就算是曹生醒来了,看见自己的哥哥这般憔悴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曹彦没有胃口,他摇头拒绝。“我陪陪他吧,他都好多年没回家了,我想多看看他。”在他的脑海里,曹生永远都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记得他喜欢穿白衬衫和黑西裤,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他样貌好,读书也好,待人更是好,当年西安多少女子都盼望着可以与他弟弟成一段姻缘。 老刘瞧着这架势应该是劝不动了,他不多说,只是叹息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成了这幅样子。“老爷,那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准备好菜色就送来。要是二少爷醒得快,讲不定您还能陪他吃一顿饭呢。”这话就是用来宽慰曹彦的,希望他放松一点,别太揪着了。 曹彦也希望能呈老刘吉言,曹生可以快点醒。这样,他的心也就定下来了,也就能安心给父亲送信,告诉父亲曹生回来了。 姚璐璐中午红烧肉吃撑了,没办法在病床上躺着,胃里实在是顶着难受。她从床上爬起来,穿着医院的拖鞋,打算出去遛弯走走,消消食。顺带,她也想了解一下自己到底在1937年上海的哪一个医院里。 医院病房处的走廊很长,还带着稍许的潮湿和阴暗。本来8月底的天气还是很热的,不过走在走廊里倒也觉得还行。姚璐璐注意到医院楼梯的墙壁上有镜子,上面写着‘广慈医院’,她猜测应该就是这个医院的名字。不过,广慈医院到底是什么医院?姚璐璐是一点儿概念都没有的。她顺着楼梯向上走,楼层越是高,阴暗潮湿的情况越是会好一点。爬到最顶层,她发现这里的病房明显比楼下她住的要好上很多。 她偷偷推开楼梯口第一间病房门,她看见里头有一张独立的病床,病床上的被褥都是白色的,看着好像新的一样。由于这间病房里没有人,又因为好奇,姚璐璐索性就直接走进去参观。她发现这屋子的窗户是朝南的,整间屋子都撒满了阳光。还有地上贴的是大理石瓷砖,干净又高级,和她住的那个老旧木板地是完全两个档次的。走到窗口,窗外的风景倒是和她的差不多,不过,这个窗帘可就不一样了,至少这间病房用的是遮光窗帘。再往房间的里面走,她发现这里还有独立的卫浴!简直是豪华配置,VIP包厢。 “诶!你谁啊!”小护士上楼瞧见病房门开着,一看发现有人,便低声呵斥。“这里是特护病房,不是你们楼下的病人可以随便上来看的。快点出来!”见人转身,看见是陈医生的表妹,她的态度就又转变了不少。“你是陈山桓医生的表妹吧,你表哥去看病人了。等他忙完了就来找你,你别自己到处乱走。”她一边说,一边进来把姚璐璐拉出去。 陈山桓,原来这具身体的表哥叫陈山桓。姚璐璐觉得,这个名字果然和他人一样,很知识分子。“特护病房是不是提供给名流富绅住的?”她被人拽着手臂往外拉,便好奇地问。 小护士把人拉出去后,掏出钥匙把门锁上。她一边锁一边回答说:“当然啦,有独立卫浴的病房很贵的。而且你也看到了,这里的窗台是朝阳的,很舒服的。”说到特护病房,她想到了今天住进来的那个浑身是伤的贵公子,便啧啧摇头,当是说八卦一样地与姚璐璐分享。“你表哥今天上午一大早就被人叫去给一个住特护病房的病人看病。那病人来的时候真是吓人,肩膀上的贯穿伤触目惊心不说。腹部和大腿根部都是结痂的疤,我刚刚去给他换药的时候都是眯着眼弄的,不敢看。” 听着就觉得可怕,姚璐璐可以脑补这个情景。她皱眉问:“肩胛骨贯穿伤,恐怕得残疾吧。” 小护士偷偷指向这一层最里面的那间病房,小声说:“这人命大!伤了两天了才来,子弹在伤口里都化脓了。你想想这个天气,大热天的多恶心呐。别说是残疾,我当时都觉得可能都要没命了吧。不过,好在我们医院有一个德国回来的骨科专家,把他救回来了,肩胛骨也保住了。” “就算保住的话,这以后风湿什么的也少不了吧。况且,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得养多久啊?”姚璐璐跟着小护士一起下楼,觉得刚才那个案例太可怕了。子弹打穿肩胛,这种事情让她想起了电视剧《上海滩》,让她不禁对这里的安全情况有了怀疑。“对了,这儿治安怎么样?”她顺嘴问了一句。 小护士见她是吓到了,便拍拍她的肩,笑着说:“这里是英租界,其实还行,你别担心。我说的那人呀应该不是在上海市区里搞伤的,估计是外地。那么大动静的枪声,红头阿三要跳脚的。” 听着这话,应该是法治社会,姚璐璐放心了。 chapter 41 第一夜:怀表 姚璐璐从顶楼下来后就一直在自己的病房里待着,百无聊赖之下睡了一个午觉。大概是午觉睡得太长了,醒过来的时候头隐隐发胀,昏昏沉沉的不舒服。眼睛瞥到窗外,瞧见外面的落日夕阳将整个天空照的通红,似是有了火烧云的景象。兴致来了,她便搬了一张凳子坐到窗口。她将窗户打开,支着头,看看天上,再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子,看累了就再往远处看看马路上碧绿碧绿的梧桐树。 “姚璐璐,今天天气有那么热吗?你要坐在窗口吹风?”陈山桓端着晚饭进来,他将饭盒放在床头边的桌上,并且将桌子拉出来,方便一会儿姚璐璐坐在床边吃饭。 “没有,就是觉得新鲜。”姚璐璐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回到1937年,虽然她不确定眼前的这个1937年是不是历史课本里所展现的1937年。闻到一股饭菜味道,姚璐璐立马搬着凳子回到床边。桌上摆着两个菜,一荤一素。“表哥吃过了吗?要一起吃吗?”她把手里的凳子给陈山桓坐,自己则是坐到床边。 陈山桓接过凳子,放到床边。他并未坐下,而是越过姚璐璐走到窗台那边去关窗。“天气热,晚上虫多,窗户开着是要招虫子的。”关好窗户,他回到姚璐璐那边坐下。“我一会儿去食堂吃一碗肉丝炒面,你先吃。”一共也就一荤一素,两个人吃肯定是不够的,他把勺子给到她,打算陪她吃晚饭。 既然他有自己想吃的,姚璐璐也就不客气了。接过勺子,她挖了一勺饭送到嘴里,然后又舀了一块土豆。“表哥今天忙吗?”和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亲戚一样,俩个人面对面总是要说两句关心的话的。 “你表哥我的水平马马虎虎,大手术轮不上,小手术一会儿会儿就做完。说累的话,倒也还行。”陈山桓觉得今天的红烧土豆做的有点干,他倒了一杯水给姚璐璐。“我自己不爱喝汤,倒是忘给你打一碗汤送上来,我明天给你打啊。” 有的吃就不错了,姚璐璐觉得自己初来乍到没有流落街头饿肚子已经是很幸运了。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摇头说:“表哥客气了,喝不喝汤我也无所谓的。”不花钱的饭哪里有资格挑挑拣拣,这一点她还是很识相的。想起下午小护士和她八卦的贯穿伤患者,她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表哥,听这里的小护士说,你上午接了一个重伤病人,这人身上还有弹孔。你知道他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别看医院挺威严的,是个对生命敬畏的地方,可要是想要八卦,那故事可是源源不断。陈山桓知道挡不住小护士们说八卦的嘴,便也不打算藏着,“听他哥哥说是被日本人打的,我且就当他是个爱国志士。但实际上我心里有数,可能是从淞沪战场上下来的人。不过,他哥哥不高兴说,我也就当不知道。”他的工作只是救死扶伤,救人治病是第一要义,别的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淞沪战场?姚璐璐心里一记咯噔。她想起了曹生,不知道曹生回到1937年是去了战场还是去了别的地方。“表哥为什么猜他是战场上下来的?也许人家就是以血肉之躯挡了日本人在上海横行霸道的枪呢?”如果能确定楼上的那个人是淞沪战场上下来的,她或许可以找机会去问问他知不知道第33旅的排长曹生。 陈山桓看姚璐璐问的一派天真,他轻笑着举起自己的手,比划说:“他的手掌上有拿枪留下的老茧,腹部和腿根部的伤口一看就是手榴弹爆炸的时候留下来的灼伤。你说他这样的不是战场上下来的,谁信?再说了,他哥哥是法租界有名的粮油富商,这样出身的人应该细皮嫩肉才对,可他偏偏一身的腱子肉,并且身上伤疤无数,看起来可不像是一天两天造成的。”他看自家小表妹一脸的惊愕,便一个巴掌拍上她的脑门,指着窗外说:“在上海租界辖区内,日本人还没有胆量搞那么大的动静。他们要是堂而皇之的射杀百姓,你表哥我立马就弃手术刀从戎!和他们干到底!”这话也不是气话,如今罗店沦陷,日本人已经踏入了上海,全上海的有志青年已经开始组织反抗活动了。他陈山桓自然也是心中愤慨。 说到反抗活动,这几天街上的学生是越来越多,租界的巡捕忙的是昏头转向,牢里关的青年学生比作奸犯科的地痞流氓都多。陈山桓有意叮嘱姚璐璐,说:“我和你说啊,你过两天出院后不要去跟着街上的人闹。你小姑娘家家的,不是男孩子,出了事情被巡捕房的人关进去是要被欺负的。” 听这个话的意思应该是时局不太平,姚璐璐点头,这点道理她是懂的。“我知道的,表哥放心。”她的脑子里还在想刚刚陈山桓说的那个战场上下来的伤兵,“对了,表哥。那个人现在醒了吗?他在医院住几天?”她在想,要是醒了的话,倒是可以找个机会去问问对方知不知道曹生。 “干嘛?你是打什么主意吗?”陈山桓觉得姚璐璐这样关心一个陌生人实在是很可疑。“姚璐璐,我提醒你,你家里就你一个女儿,你不好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的。不像我,我家里有兄弟姐妹,我跑出去随军你舅父舅母还能活下去。你要出事了,你妈怎么办?再说,你什么都不会,出去送命啊。”他担心姚璐璐脑袋发热,和他一样打算随军。 姚璐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她是个惜命的人。对于陈山桓的提点,她心里有数。“表哥,你想太多了,我是在找人。” 陈山桓听到姚璐璐否认,松了一口气。“找什么人啊?你谈朋友了?”他以前从来都不过问这种事情的,觉得女孩子嘛都不好意思。不过,她提了,他也是要好奇地问问的。 “不是,就是一个朋友。”姚璐璐被陈山桓八卦的眼神看得不舒服,她低头扒饭。 “什么朋友啦?是金怀表的主人?”陈山桓昨天给姚璐璐收拾衣服的时候看到她身上带着一块金怀表。这块表他从来没见过,姚璐璐电台的那点工资也不够买这块表,所以当时他就好奇的不行了。 金怀表?姚璐璐赶忙把饭咽下去,她伸手问陈山桓要表。“表哥,你把怀表给我看看。” 看见对方表情紧张,陈山桓故意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把怀表拿出来。表链挂在手指上,他将怀表拎起来展示在姚璐璐面前。“喏,这块呀。你和表哥说说,是谁送你的。要是小伙子可靠,表哥请他吃饭。” 就是这块表!姚璐璐完全没有想到这块表竟然在她的身边。难道,唐山路的洋房不是穿梭时空的通道,她在宝山的出租屋也不是,真正的牵连是这块表?她伸手欲要拿,谁知表哥一抬手,将表攥在手心里。 陈山桓打开表,啧啧惊叹说:“噢哟,这金怀表还真不赖,应该是欧洲货吧。瑞士的?”他有意抬眼挑眉问道,见姚璐璐着急要看,便更是有意逗她。“表上有卡槽诶,里面应该镶过照片吧。是谁的?”他问她。 “不关你的事儿。”姚璐璐直接站起来,她一把从陈山桓手里将表抢过来。她里里外外翻看表,包括那个镶过照片的卡槽,她确定这块表是曹生的。 陈山桓见她宝贝金怀表的样子,他抱胸靠坐在椅子上,忽然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你要找这个怀表的原主人?他是当兵的?”回想刚刚姚璐璐一直动脑筋打探楼上那位爱国志士的样儿,还有听见他说对方是战场上下来的时候她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放光,他猜测这个男人所在的地理范围应该是淞沪。“你别告诉我说,前天晚上喝多了是因为得知罗店那边失守,担心你情郎的安危,然后借酒消愁?”他将这些信息联想到了一起。 喝醉的确是和曹生有关系,但和陈山桓说的是完全八竿子打不着。她将金怀表放到枕头下面,轻压枕头将东西盖好。眼神瞥向这便宜表哥,撇嘴说:“表哥这就是胡说八道了,没的事儿。我就是想要找到这个朋友,和我喝醉晕倒没有关系。”她拿起饭碗继续吃饭,就好像刚刚的所有情绪波动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小姑娘长大咯,有秘密了。表哥我成了老黄瓜,不配知道我家小表妹的小心事咯。”陈山桓阴阳怪气地对着姚璐璐嚎,面上带着‘我就知道’的笑意。 楼上特护病房里,曹生已经醒了。他头疼,肩膀疼,腰疼,背疼,反正浑身上下都疼。闻着消毒水的味道,看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他侧头瞧见一旁坐着陪他的是自己的哥哥,曹彦。他想自己总算是回来了,但心里却空空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没有带走一样。 “饿吗?要喝水吗?”曹彦一直陪着他,握着他的手不敢松开。看到人醒了,他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是大哥把我带出来的吗?”曹生记得自己在意识消失之前枪膛里还有最后一颗子弹,他以为自己是要死了的。 虽然说话的声音还很虚弱,但是能说话就是好事。曹彦心里高兴,他笑着回答说:“是杨奇把你背出来的,你回家了。” “回家?回西安的家吗?”曹生觉得这似乎不大可能,西安距离江南太远了。 “不是的,回曹公馆。”曹彦看他嘴唇发干,赶紧站起来倒了一杯水给他喝。因着曹生躺在床上挂水不好坐起来,他特意放了一根吸管。“慢点喝。老刘一会儿过来送饭,大哥今天陪你吃晚饭,我们俩兄弟好久没见了。”他掏出帕子给曹生将嘴角的水给擦了。 空腹喝水让曹生本就饿的有些伤了的胃开始发出微微的痛感,不过是在他能忍受的范围之内。他看了一眼周围的设施,发现墙上的时钟正指向16:30。“今天几号了?我睡了几天?”他侧头问曹彦。 曹彦将水杯放到桌子上,“今天8月28日,杨奇说他是8月26日早上在战壕里发现你的。你真是福大,医生不但给你把命救回来了,就连你的肩胛也保住了。”他取来一盒糖,拿了一粒橙子口味的硬糖塞到曹生的嘴里。“吃点糖果,润润嘴。” 橘子糖的酸甜味道像是汽水,在曹生的舌尖上慢慢散开,他想起了姚璐璐。不知道那天晚上她有没有安全到家?早饭有没有吃?晚上是不是把门锁好了?他开始想念她,可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那块金怀表呢?”曹彦想起这事儿,老刘回来告诉他说没有在曹生的身上看到。老刘一开始怀疑过是杨奇偷了,不过他觉得杨奇是个有气节的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不会做。 “送人了。”曹生没什么好隐瞒的,大大方方地告诉曹彦。“我把我和父亲的照片拿出来后,就把它送了。”见曹彦皱眉,便笑着解释说:“大哥莫要问我给了谁,你且就当它被我弄丢了吧。” chapter 42 第二天:偷看 第二天一大早,姚璐璐醒来后是医院的小护士给她送的早饭。说是陈山桓上班路上给她买的,委托小护士给她拿来。他自己着急上班看病人,就先不来她这里看她了。姚璐璐起床洗漱后,把窗帘拉开,将窗户打开透气。走到桌边,她打开包着早饭的油纸,瞧见里面躺着五个生煎包。因为她洗漱花了一点时间,生煎包已经不热了。她从里面拿了一个放在嘴边咬一小口,将汤汁抿了,然后三口吃完一个。1937年的生煎包没有2018年的小杨生煎好吃,可能是调味料不够多,所以吃起来带着一股淡淡的猪肉气。她吃不下五个,留了两个包在油纸包里。 吃过早饭,她推开病房门,看楼道里安安静静的,便就想着上楼去看看。她蹑手蹑脚地爬到顶楼,特护病房这一层也是没有人,她便就大着胆子向最里面的那间病房走去。可能是做贼心虚,不,应该怕人发现,她走两步就要看看身后,弄得像是谍战一样。终于走到病房门口,她的额头上都是汗。房门上有一块小玻璃,透过玻璃她能看见里面的病人躺在床上。可能是这具身体的视力比较捉急,她愣是看不清楚那人是闭着眼的还是睁着眼的。她将手放在扶手上,犹豫要不要进去直接问? “姚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啊?”给曹生换药的小护士看到姚璐璐鬼鬼祟祟地眯着眼睛透过房门口的玻璃向屋内看。她拍了拍姚璐璐的肩膀,示意她让一下,“我要进去给病人换药了,姚小姐还是下楼去吧。你这样随随便便到特护病房区来,我们挨骂就算了,陈医生也要挨骂的。”她的意思是叫姚璐璐不要给大家添麻烦。 姚璐璐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一副犯错误被抓住的样子。她点点头,表示能理解,也愿意支持他们的工作。凑着人开门的空挡,她不露声色地挤进去半个身子,结果被小护士一把推出来。她挠了挠头,厚脸皮地问:“里面的人醒了吗?” 小护士真是有些后悔和姚璐璐说这个八卦了,她觉得姚璐璐现在这样活脱脱就像是一个寻找财富密码的女孩。“姚小姐,我劝你想想陈医生的脸面好不好。你现在这样让别同事看见的话,风言风语传的很难听的。”她话已经说的很直白了,希望对方可以知趣一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要找里面的人打听一个朋友。”姚璐璐看到对方眼里的轻蔑,她知道小护士把她当做了想要不择手段上位的拜金女。 印象已经发生了改变,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小护士叹气摇头,满眼都是‘你再编’。不想和姚璐璐多说了,她索性一把将门关上,把人关在外面不让她进来。 姚璐璐首战失败,人家不让她进去她也不好硬来,只能换个时间再来找。透过门上的玻璃,她依依不舍地向里面再看两眼,然后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位小姐,你在干什么?”老刘提着早饭来给曹生送饭,他一上楼就看见一个女的穿着病号衣服站在他家二少爷病房门前鬼鬼祟祟地向里头探望。他的想法和刚才那个小护士一样,以为是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子,便不客气地对着对方低喝。 姚璐璐被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她几乎是跳了一脚。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黑色缎面长褂的老头子。她看对方手里提着饭盒,想必应该是和房间里的病人一起的。为了表达她的善意,她冲这位老先生笑了笑,然后指着房内,问:“他醒了吗?” 老头子看她嬉皮笑脸的,觉得真是不要脸,便送了一个白眼给她,语气里都是看不起地说:“和你没有关系。你们这种小姑娘就是缺乏父母教养,但凡是有点礼义廉耻的都知道不该在男人的房门口猫着身子偷看。”似乎是越说越来火,老先生指着姚璐璐骂道:“我要和这里的院长说一说,让他好好地把这种不正当的风气给遏制住。” 这关院长什么事情?不,这关礼义廉耻什么关系?姚璐璐被骂的简直是莫名其妙。心里委屈,又不愿意咽下这口气,她便想要给自己辩解一下。这刚开口,就让查房的陈山桓撞见了,然后成功地把她的嘴巴‘捂住’。 “刘管家,您早呀。”陈山桓正好上楼给曹生做检查,还没走到顶楼就听见了老刘骂人的声音。他赶忙上去看,结果瞧见被骂的是自家小表妹。毕竟是表妹,他还是要去护一护的。他将姚璐璐往身后带,赔着笑脸问:“您大早上的生气干嘛呀,有什么问题是我可以帮您处理的?”他的意思是,让老刘把话冲着他说,别对着姚璐璐。 老刘看陈山桓这是有意护着,觉得世风日下,便更是看不过眼。他指着姚璐璐,直说:“陈医生,这个小姑娘是医院里的病人吗?我瞧着她穿着普通病房的衣服,怎么好随随便便上特护病房来?这是不是医院的规矩没有做好?” 真是好大的口气,一把年纪傲气的好像眼睛长在鼻孔上一样,看人都是仰着头用鼻孔看的。姚璐璐躲在陈山桓身后,听得刺耳极了。 “嗐,这都怪我。是我没有安排好。”陈山桓哈拉一笑,他和老刘解释说:“她是我表妹,这两天生病住院呢。她从小就粘我,我早上答应要去看她,陪她吃早饭的,结果耽搁了,让别人给她送了早饭。这不,她知道我这两天都在照顾您家的二公子,就偷偷摸摸上来寻。”他记得刚刚老刘骂姚璐璐猫着身子偷看,对于这个说法他也有说辞,“您别放心上,她以为我在里头给二公子检查呢,又不好打扰我,所以就在门口猫着身子看。” 老刘听着这个解释不知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他姑且就当是如此吧,毕竟对方给了台阶。“既然是陈医生的表妹,那自然是没什么的。刚才我的话有些重,还希望陈医生的表妹不要放在心上。”对方给面子,老刘也会给,这是礼尚往来。 陈山桓看老刘是个能讲道理的,便把姚璐璐拉到身前,“璐璐,刘管家是老长辈,你刚刚行为多有不当,理应给人家道歉。”他不能让老刘去院长那边告状,所以就要姚璐璐放低姿态,让老刘不好意思。 姚璐璐不是很愿意道歉,但是陈山桓此时的眼神里都是逼迫,似乎这事儿她不道歉就没完。迫于这便宜表哥的威胁,她只能低头。“是我的不好,还请刘管家不要与我一般见识。”说完,她还特意看了一眼陈山桓,眼神询问她的姿态放得够不够低? 这一对表兄妹把老刘捧起来了,他赶忙摆手,连说没事。然后赶紧开门,进去给人送早饭。 “姚璐璐!你来也不挑时候的啊?”陈山桓松了一口气,他在房门口忍不住说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话这一层的护士都要因为你扣工资的啊!人家不养家糊口了?” “我……”姚璐璐理亏,是自己考虑不周,她说不出什么话。难怪刚刚那个小护士让她不要给大家添麻烦,原来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来问问,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她站在陈山桓面前,很没有底气的低声给自己小小解释一下。 陈山桓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早上7:30。他担心姚璐璐在这里被曹彦撞见,那个人的脾气可是不小,便催促说:“你先下楼,这两天,里面那人的哥哥一直会来的,他可不好说话。” “比那个刘管家还不好说话?”姚璐璐顺嘴问了一句。 陈山桓看她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便一把拉着她往楼梯那边赶,“我说你怎么那么多的问题呢?你是打算让你表哥我这个月喝西北风吗?”她要再在这里闹,他也得扣工资。 姚璐璐抿嘴,她不说话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大家造成困扰,所以她很识相地下楼了。 小表妹终于下楼了,陈山桓呼出一口气。他看向这一层楼最里面的那间病房,不免暗想,大户人家的规矩就是多。 曹生早上6:00就醒了,小护士端着药在门口和人低声说话的时候他听见了,直到后来老刘拔高嗓子骂人他只剩下了皱眉。 “门口的那位小姐也是这里的病人?”曹生一边配合护士换药,一边问道。 “诶,啊……是啊。”小护士正拿着新纱布给曹生包裹伤口,她没想到这位少爷还有心思在意外头的事情。 “她姓什么?”曹生抬高手,方便护士用纱布缠绕他的腰腹部。 “姓姚,是陈医生的表妹。”小护士没想到姚璐璐这一招还真有用,这曹家二少爷竟然注意到了她。果然,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可是‘女’、‘兆’,姚?”曹生听见那位陈医生在外面叫他表妹‘璐璐’,那个时候他就想起了姚璐璐。 小护士被他问的莫名其妙,她将手里的纱布打结,回答说:“这就不知道了,只听他表哥说姓yao。” 老刘在一旁盛粥,他将小米粥端过来,舀了一勺递到曹生嘴边。他带着叮嘱的意思与曹生说:“二少爷长年在外面,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有多不矜持。什么陈医生的表妹,我看呀就是一个息事宁人的说辞罢了。” 曹生吃了一口粥,他觉得老刘说话太刺耳,便就不再提此事了。不过,当他看到小护士眼里的奇怪,他意识到自己这样平白无故地打听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实在是不绅士。 chapter 43 第二天:同事 姚璐璐在顶楼吃了一顿‘教训’之后便就下楼去换药了,她身上的擦伤有些还没有结疤,为了防止感染她得每天都换。能有这样的待遇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她的便宜表哥,大家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会这样‘照顾’姚璐璐。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医院也不例外。姚璐璐大早上上顶楼去扒人富少的房门,这事儿一大早就在小护士群里传遍了。其实也用不着老刘去院长那边告状,小护士们的嘴堪比高音喇叭,就没有她们透不出去的风。所以,陈山桓逼着姚璐璐当场对着老刘伏小做低其实没有必要,也没有什么用处。要非要说有用处的话,可能就是当事人不追究此事从而私下做批评处理。 “姚小姐,听说你对顶楼的那位很感兴趣?”给她换药的护士就是姚璐璐醒来在1937看到的第一个人。虽然这个人脾气不是很好,但是说到八卦和看好戏她就会很有兴致的与当事人‘聊上’几句,以示‘关心’。 姚璐璐正坐在床上,后背朝着人,感受着沾了药的棉签在自己背上凉飕飕地划来划去,她尴尬地回答说:“我不感兴趣,就是找我表哥去了。”陈山桓的谎撒出去了,她就得给他圆上。不然可就是白费了给人舔着脸赔笑的功夫了。 护士换了一根棉签,她多沾了一些药在棉签头上,“噢哟,你还不愿意说实话。”她将姚璐璐的后背当做是画板一样,鬼画符地涂抹药水,“我呢,也是女的。小姑娘想要麻雀变凤凰的心思我懂的呀。谁不想一朝进豪门,从此高枕无忧?不过……”她话说到一半,停了一下。然后用力戳了戳对方的伤口,在姚璐璐看不见的方向露出了一丝不爽快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说,这里谁都可以去勾引楼上的富家少爷,唯独就是姚璐璐去了让人心里不舒服。 “哦呀呀呀呀,疼!”姚璐璐不知道她‘不过’点什么东西,后背一开始像水漫金山一样的湿漉漉凉飕飕,药像不要钱一样的给她上。她伤口还没好透,棉签头一戳,她人都要给送走了。“护士姐姐,你手劲小一点,痛的呀。” “啊呀,我不小心的呀。”护士轻飘飘地‘道歉’,然后将棉签扔掉,索性就不给她上药了。不管药有没有涂全,她就让姚璐璐把衣服穿上。“今天的药换好了,陈医生说你什么时候出院?有定下来时间吗?”她一边说一边去拉开窗帘,也不顾及姚璐璐有没有穿好衣服。 扣子还没有扣全,窗帘就被一把拉开,这是有意的吧。姚璐璐赶忙背过身,快速将纽扣扣上。她能感觉到对方对她的厌恶,甚至刚才那句话就是在问她什么时候‘滚蛋’。“不知道呢,我听表哥的。”她把陈山桓拿出来做挡箭牌,让这护士有本事自己去问陈山桓去。 护士看她不愿意回答也无所谓,她一边整理药,一边笑着和姚璐璐说:“出院还是趁早的好。陈医生忙,他是肯定不好意思和你说的,你呢老是给他添麻烦总归也是过意不去的,对吧。”就算问不着,她也要堵一堵对方。不等对方回应,她端着托盘出去了。 这算是什么意思?姚璐璐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争风吃醋’。问题是,她都没搞明白,她们是在争谁的风?吃谁的醋?乱七八糟的事儿,果然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是非就不好过。 “璐璐!我们来看你啦!” 这刚换好药,还没躺下,病房门就又让人打开了。姚璐璐看着一窝蜂进来的一群人,没有一个她认识的,当然她也不可能认识。他们有的人提着水果,有的人拿着花,还有人什么都没带,倒也算是热闹。 “璐璐,26号晚上我应该送你回去的。早知道你会出事,我就应该先不管我老婆催我回家的电话,无论如何都先送你回去。”一个长相清秀,穿着衬衫西裤的男人一脸懊悔的表情,给姚璐璐送了一袋橘子。“喏,我嘉定的乡下亲戚自己种的,很甜的。” 姚璐璐接过橘子,看了看这橘子个头蛮小的,还是青皮的呢,一看就是不好吃的样子。“谢谢啊,劳烦你了,也辛苦你家亲戚。”姚璐璐不好说什么,只能傻笑着把东西放到床头的桌子上。 这时候一个女的一把推开这个假斯文的男人,对着那个男人翻了个白眼说:“噢哟,阿平,你送璐璐回家,你老婆不把你皮扒掉?帮帮忙,你太平点,马后炮就不要放了。”她从包里拿了一个红包直接塞到姚璐璐的手里,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副大姐大的样子说:“阿姐不知道买什么好,就给你包一个五块钱的红包。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反正阿姐心意到了。” “五块钱哦,娟姐你是大户哦。”一个样貌娇俏,说话声音很嗲的时髦女人穿着紧身旗袍,踩着真皮高跟鞋走进来。她姗姗来迟,不过手里倒是提了一个蛋糕。“璐璐一直说喜欢吃凯司令的奶油蛋糕,我今天给你买来了。现做的,香的不得了。”她把蛋糕放在桌子上,然后叮嘱说:“少吃点哦,吃多了要胖的。胖了就不好看了,那些有钱的男人就会连看你都懒得看。” 五块钱在民国到底有多值钱?姚璐璐是不知道的,但是听下来应该是不少了。她不禁暗叹,这个时代的物价还没有腾飞呢,真好。她一面笑着对那个娟姐点头说谢谢,一面再对着妖娆旗袍美女带着十万分的感激说她会注意饮食的。 “香香就是香香,人香,做事情香,买的蛋糕香,说话也香。”一个长相平平的男人插着口袋评价旗袍美女。他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带着轻挑的语气说:“香香最近是有了新搭子了?介绍介绍,给我们电台拉个赞助呀。现在不是流行外国人的投资入股这种东西嘛,你随便找几个搭子就可以把我们捧起来啦。我们虽然是小电台,但是也想尝试一下什么叫做‘红’。” 那个叫香香的旗袍美女毫不客气地送了对方一个眼刀,她不理会这个人,直接和这些人里较为年长的人说话。“台长,你送花呀?百合味道很大的,要影响璐璐休息的。” 原来是电台的同事,姚璐璐这才闹明白。见台长要把花给她,她赶忙接过去。“台长,谢谢。”她看了一圈这五个人,心里还挺暖的。“谢谢大家来看我,我这里比较简陋,不好意思啊。” “的确是,连坐的椅子都没有。”猥琐平庸男在怼完香香后,继续向姚璐璐‘开炮’。 香香似乎是报仇,她不客气地对着刚刚讲话轻挑的男人说:“德哥,你觉得这里不好,那你出钱给璐璐安排特护病房呀。顺带出钱给我们电台投资投资,听说你最近看赛马看得不少,手头上应该挺宽裕的。”她一把将姚璐璐手里的花抱走,并自顾自地到隔壁床位那边拿了一张凳子来,“你们聊,我帮璐璐剪花。” 这是真小资啊,姚璐璐看香香拆花弄花的样子可以猜测她应该经常收花。 “好了,闲话不要多说了。阿德你的事情我不管,但是不要影响工作。至于投资的事情,我最近和一家报社谈了谈,打算和他们联合做时事新闻播报。”台长这一趟来除了看看姚璐璐,就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他看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便继续说:“那家报社也不大,但是做的内容很贴合我们当下的国情和局势。” “台长,你是在说书吗?我们搞电台播音的是他们搞文字报道的死对头啊。因为老百姓喜欢听电台,报纸的销售量是逐年递减的呀。”阿平觉得不可思议,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台长叹了一口气,满脸都是‘你肤浅’的表情。“你话要听全的,我说他们的内容很符合当下的国情和局势。也就说,他们是做战地报道的。可是老百姓毕竟学识有限,不识字的就不会了解现在国家有多危难。我们电台呢,老少皆宜,又有很大的收听群体。借着我们的通道可以向更多的人传达讯息,毕竟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 好极了,这是要搞战地播报的意思?姚璐璐心中暗想,所以大家伙儿可能都不愿意去,今天齐刷刷地到她的病房里开大会,难道是想要试图要求她去搞?可是她也胆小啊,上战场还不如直接取她小命来的干脆。她掂量掂量自己,还真是一无是处。简言之:干不了。 德哥听了台长的话,笑了出来,他从台长身后拍了拍台长的肩膀,问:“我来问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有钱拿伐?搞联合报道咯,是五五开,还是三七开?钱是走他们的账面,还是走我们的账面?不要和我说是慈善活动哦,我这个人没良心,不高兴做慈善的。” 这个问题台长是很有底气回答的,他伸出一只手掌,分开五个手指,豪横地说:“五五开!另外,每个季度再额外给一千块钱。我们就每天中午给他们播报一下战地新闻,还有战士采访这些。” 娟姐听了后,点点头觉得不错,她举手第一个支持。阿平扭扭捏捏,心里是支持的,但是脸上一副顾虑诸多的表情,最后还是开口把他的不爽快说出来了,“德哥问的是现实的问题,那我来问一个世俗的问题。这个采访是他们给我们稿子呢?还是说我们要自己找渠道了解?要是自己去弄,我们难道要去战场搞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好去的。” 这个问题问到姚璐璐的心坎上了,她带着求真的眼神附和阿平说:“是啊,我连枪都没有摸过,做战地播报的话总归不现实的,这是去送命了。” “你们想太多了!战地的稿子他们给我们的。不要讲你们了,我也不同意让你们这群什么都不懂的抛头颅洒热血做炮灰。不过,在上海、南京这一带的一些特殊人物的采访是要我们去跑的。因为对方报社人手有限。”台长劝大家放心,不要想太多。 德哥听了后似乎也放松了,他又是一副贱兮兮的模样,开腔说:“是有限呀,上战场是要死人的,他们人手肯定不够用。不过,采访人物的话,香香可以去的呀。香香认识的名流多,她随随便便就好搞定的。” 一旁认真剪花的香香一个花杆子扔到德哥身上,咬牙低喝:“滚,就该让你去战场做战地记者,最好是死在那里不要回来。” “不要急,不要急。”台长看大家的心思都很活络,他觉得倒也挺好。“香香有任务的,德哥也有,到时候会给你们安排。阿平呢负责收集战地送来的稿件,分门别类整理好。娟姐负责和阿平一起弄,你们轮流播报战地新闻。至于,璐璐……” 分配任务了,姚璐璐腰板都挺直了,等着‘下达命令’。默默祈祷,不要太差就行,但是感觉到台长似乎是有大任务交代。 “璐璐呢,一直是我们电台的小妹妹,长得乖巧可爱,做事又踏实。”台长先夸奖了一番姚璐璐,“我打算安排你去南站伤兵营采访淞沪战场上下来伤兵,让他们看到你就觉得很有家的温暖,然后就会滔滔不绝地和你倾诉了。娟姐和阿平协助你。” 呼,还算好。姚璐璐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她点头答应,顺便和阿平还有娟姐对视一眼,表现出她的友好。“好的台长,我月底出院就去采访。”毕竟这也是一份工作,看在钱的面子上她觉得她应该迎难而上,多拿工钱。这样她才能在1937年活下去,并且把曹生找到。 chapter 44 第二天:入夜 陈山桓中午没有在食堂吃饭,他打了一份食堂的饭,又买了份油煎馄饨,打算直接带到姚璐璐的病房里去吃。他一进门就看见桌子上摆了蛋糕和水果,还有一大束修剪整齐的花。“谁给你的这些东西?你这里看起来很热闹的嘛。”他将馄饨和饭放在桌上。老规矩,把桌子拉出来,好让姚璐璐坐在床边上吃。 姚璐璐看桌子上东西太多,她把花瓶放到窗台上,把水果和蛋糕放到隔壁床位的桌子上去。“是电台的同事。台长和他们一起来看我,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给我的。”她将玻璃瓶放到靠墙的位置,担心打翻。 “现在送花还流行连花瓶一起送的?这倒是头一回见,蛮稀奇的。”陈山桓一边摆弄饭菜,一边惯常吐槽。他看了一眼水果,皱眉说:“你哪个同事那么小气,送这种橘子来。再说,现在都没有到吃橘子的季节。” 姚璐璐被他这些话逗笑了,她弄好花瓶后特意从袋子里拿了一个橘子出来。坐回床边,她有意把橘子摆在陈山桓面前,“花是台长送的,但是修剪工作是香香做的。她还特地出去帮我一个个病房找玻璃瓶装花呢。” 香香这个人,陈山桓是有印象的。打扮的很漂亮,一开口甜的人骨头都酥了。走起路来一扭一摆的,不知道的还当是哪家大户的姨太太出门了,妩媚又洋气,实际上是棚户区出来的。他倒不是说对她有什么贫富歧视,就是觉得她很‘努力’,日子过到她这份上也算是一种极致。讲道理,他还有点佩服她。“你不是对她一直都颇有微词嘛,怎么现在看的惯了?”他记得姚璐璐很不喜欢这个香香的做派的。 “表哥吃个橘子呀,这个是阿平的嘉定亲戚种的。”姚璐璐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什么样子的性格,从刚刚陈山桓的话里能听出来是个很保守,甚至是有点清高的性子。这种性格在电台里应该是吃不开的,甚至可能会因为同事们的世俗而抑郁,觉得与他们一起工作是委屈了自己。难怪昨天陈山桓说她做的不开心就不要做了。她见陈山桓直接把丑橘子推开,连不想吃的话都懒得说,便拿过来自顾自地剥,“世道不太平,身上还是要有点钱才能安心的。再说了,现在找工作很不容易的,辞掉这份,下一份未必有这份好,我还是打算做下去。”她这么说也算是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看得惯香香,因为她想要和同事们处好关系,以便长久做这份工作。橘子剥好了,她分了一瓣儿给对方。 陈山桓是真的不要吃这个橘子,他连忙摆手让姚璐璐自己吃。“你这么说倒是让你表哥我很欣慰。工作嘛,哪里有完完全全顺心的?最重要是你能独立,并且能明白生存的重要性。”他夹了一个油煎馄饨到姚璐璐的碗里,“为了你的成熟,以及你的事业,奖励你一个油煎馄饨。” 这个橘子是真的难吃,又酸又涩,甚至还辣口。姚璐璐刚咬开橘瓣,感觉魂儿都给抽走了。她连忙吐出来,“这东西真不是人吃的,阿平送什么嘉定的橘子,应该给我送马陆葡萄才对。”她把橘子扔进垃圾筐里,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饭吃,“表哥今天怎么不去食堂吃饭?”嘴里的酸涩味道被米饭带走后,她夹起油煎馄饨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配上里面的菜肉馅儿真一脆一软,口感绝了。 “院长在搞批评大会,我就不去凑热闹了。”陈山桓含糊地说了一嘴,不打算多说。 “是因为我上午扒人家房门的事儿嘛?”姚璐璐夹了一块粉蒸排骨,她隐约觉得这事儿应该已经让院长知道了,因为上午换药的时候那个护士特意说了一通。 的确是这事儿,不过就是通报批评,所以不算是大事。油煎馄饨太干了,陈山桓喝了一口汤。“我和你说,你白天别去顶楼,那间房的人规矩多的不得了。他们是中原来的,又是那种繁文缛节多的不行的大户人家。一旦真跟你生气,能生出不少幺蛾子。” 中原的大户人家,听着就觉得老八股。姚璐璐点头,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惹了麻烦的,就是陈山桓给她面子,不说。“我晚上去,行吗?”虽然这个要求过分,但是她还是想试试看。她太想找到曹生了,至少得让她知道此人是死是活吧。 这是铁了心的意思,陈山桓一口闷掉汤,好奇地问:“你要找的人到底是谁?你现在是一门心思全扑在上面,我要是劝你别找估计你都能当我是仇人吧。” “表哥你这话说的。”姚璐璐被他又损了一把,她拨弄了两下米饭,说:“我和表哥昨天说了的,是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对我很重要。” 看小表妹噘着嘴,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陈山桓心里暗叹,真是女大不中留。他佯装一副老父亲的口吻,长叹一口气,阴阳怪气地说:“诶,表妹有心事,表哥不多过问,也不好问。” 姚璐璐真讨厌他这种说话的腔调,损的她好像真有什么一样。她抬眼瞪着陈山桓,认真地提醒对方,说:“表哥最喜欢开我玩笑,你再这样说我真的会不高兴的。”说完,她就觉察到自己的态度不好,对着免费给自己吃喝的金主爸爸不该这样。她缓了缓语气,又说:“等找到了就告诉表哥,表哥不用着急现在这一时半会儿。”她和曹生的事情她并不想告诉别人,因为说出来只怕会被人当做笑料,其他别无用处。 俩人吃好饭,陈山桓照例收拾桌子。他一边整理,一边回想刚刚姚璐璐落寞的神情,他就悄悄提了一句:“顶楼那人的哥哥晚上九点会离开,你要是想要问就在九点以后去。当然,我是不知道那个人性格是不是和他哥哥一样难搞,你去的时候注意点,别又像今天早上一样,让人家骂的狗血淋头。” 到底是一家人,表哥还是帮表妹的。姚璐璐听了后,精神头都来了,她连连道谢,甚至说到等发了工资请陈山桓吃饭。陈山桓倒是不贪图她的饭,就是提醒她不要让人发现了。 入了夜,等着金怀表上的时间显示晚上9:30,姚璐璐就又向楼上出发了。一改白天不成熟的行动方针,她有意等这一层楼的护士都休息了再蹑手蹑脚地上楼。等到了顶楼,她又不放心地看看前,看看后,她发现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一个人在最顶层摸黑,讲道理还是会害怕的,不过为了得到曹生的下落,她可以克服。只能说,爱情的力量真了不起。 摸到最里面的那间房,姚璐璐贴在房门口听了一下,发现里面没有声音。她再踮起脚尖,通过房门口的玻璃向里面探望,发现病房里就只留下了一盏幽暗的台灯。本来这具身体的视力就不怎么样,现在在这半黑不黑的光线里更是看不清床上的人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正当她眯着眼睛死命看的时候,里面响起了一声沙哑的询问。 “门口的小姐,你是有什么事情吗?”曹生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他看到她露出眼睛一直在看自己,便很是好奇地问。当然,她白天也是这样的,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让换药的小护士和老刘把人赶走了。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点耳熟,不过又很陌生。因为这声音沙哑的就像是在砂纸上摩擦过无数遍一样的膈应人,听起来好像是曾经歇斯底里地嘶吼过,直到声带的极限。被人发现还是会有点尴尬的,不过姚璐璐也不在意。既然对方看见了,她就想进去大大方方地说。她的手刚放上门把手,门还没推开呢,就又被人叫住了。 “小姐还是不要进来了,老刘出去倒开水,一会儿就回来。你有话就在门口说吧。”曹生不想让这个女孩再挨一次骂,所以就示意她有话快说。 原来是有人陪夜的啊,而且是白天那个古板老头子。姚璐璐暗暗惊呼自己运气好,至少能在他出去的空挡和对方说上话。“那个……我想找您问一个人。他是……” “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是真不要脸!上午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很直接了,你怎么就是一点儿脸皮都不要呢?”老刘提着开水,一上楼就看见陈医生的表妹趴在房门口和他家二少爷说话。他赶紧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欲要赶人走。“你不看看时间的?现在都快十点钟了!你不休息我不管的,但是你不可以打扰我家二少爷休息。你给我走,赶紧走!”老刘一边说,一边将人往外推,丝毫不顾及手里的热水瓶。 曹生听见了外面的争吵,但是他没有力气去阻止,因为他连床都下不去。刚刚那个女孩说话的声音把他一下子就拉回了几天前的2018年。太像了,他发现这个女孩说话的声音和姚璐璐太像了。他的思绪开始往回走,他想念她,很想念,可却无能为力。“老刘,不要这样说人家。”外面吵得他头疼,他闭上眼,希望老刘能安静下来,因为他有点累了。“姚小姐,你先回去吧,我累了。”他记得她姓姚。 老刘把嘴闭上了,但是眼睛还在‘说话’。他瞪着他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警告姚璐璐快点识相地下楼。姚璐璐好女不和糟老头子斗,没辙,怕人家气急了泼她开水,她只能灰溜溜地下楼回自己的病房再等候时机。她就想不通了,不就问个话嘛,怎么就那么难! chapter 45 第三天:探病 1937年8月30日,杨奇在曹彦的曹公馆住了两天,好吃好喝地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后就开始思量着去医院看看曹生。早上7:00,老刘回来拿带去医院的早饭。他看见老刘提着饭盒就赶紧跟上去,“老刘,你去医院吧,顺道一块儿去?”他想着搭老刘的车,这样就不用费力费钱坐电车去广慈医院。 老刘看杨奇今天穿的倒是人模人样了,一套米白色的棉麻中式短褂将他这大高个子显得有了几分温和。“你是要去看二少爷?”老刘知道这个问题虽然是多问的,但还是要问一句才放心。 “你这老头,我不去看曹生,我还能去看相好的?”杨奇摸了一把剃干净的脑袋,冲着老刘开荤玩笑。不顾老刘眼里的鄙夷之色,他揽上对方的肩膀就向外走,“走吧,走吧。去晚了,曹排长可就饿肚子咯。” 到了医院,劈头盖脸的就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跟着老刘进去,一边走一边问:“曹家大少爷白天不来?他弟弟都成这样了,他这两天还忙生意呢?”他在曹公馆里住的这两天就没怎么见过曹彦,早出晚归地忙的脚不沾地,真不知道他是有多大的生意要做。 老刘不喜欢妄谈主人家,他瞥了一眼杨奇,满脸都写着‘闭嘴吧,没礼貌的粗俗家伙’。他不回答杨奇的话,用自己的倔强沉默地带着对方上楼去病房探望。他心想,他家老爷办事儿还要和他报备不成?真是闲人多爱管闲事。 说到探望,杨奇两手空空,着实显得寒酸。临到门口,他忽然抢过老刘手里的饭盒,咧开嘴厚脸皮地说:“老刘,我给您拿饭盒,您请进。”顺道,他替他将门打开。他想着,有个饭盒提在手上也不至于进门太寒碜。 “曹排长!大太阳晒屁股咯,吃早饭啦!”杨奇将手里的早饭提起来给曹生看,他一嗓子吼起来,感觉整个房间里都是他的声音,冷冰冰的病房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他将早饭放到桌上,余光瞥见曹生的肩胛处包裹的厚厚实实,想必他遭老大罪了。 曹生有几天没见杨奇,他本来还好奇他去哪儿了,现在看见人毫发无伤地给他送早饭,他心里安定了不少。“杨班长的嗓门真是大,我这原本还要睡个回笼觉的,现在可就都泡汤咯。”听着杨奇的玩笑话,他的心情都好了不少。顺带着,自己也能开两个玩笑说说。 老刘是听不懂他们之间的玩笑话的,听闻曹生说要睡回笼觉,便就当真了。他赶忙上前给曹生压被角,关心地问:“少爷要不再睡会儿?早饭给您先温着。等您一会儿醒了,想吃了就和我说。” 杨奇把饭盒打开,看见第一层是四个蒸好的大烧麦,第二层是三块黄米凉糕和一叠酱菜以及一叠辣肉浇头,第三层有一碗葱油拌面。他不顾老刘的较真,直接把面端出来,把酱菜和辣肉全都倒进去,他拿起筷子就开拌。一边拌,一边喊:“不成,不成,睡不了了。这辣肉拌的葱油拌面现在就得吃,热乎乎的不吃,等面坨了可就不好吃了。”他快速搅动,让酱汁挂在每一根面条上。 老刘要生气了,曹生看他眼睛一凸,透过他的眼镜片儿都能瞧见他的火气。赶在老刘骂人前他发话说:“老刘,奇爷是开玩笑呢,我也在和他开玩笑。你先出去吧,我这里留他就行了。” “这怎么可以,我得给少爷您喂饭呢。您手不方便抬,自己怎么吃饭?”老刘可不放心杨奇照顾曹生,在他眼里,杨奇就是个莽夫。 杨奇看老刘这扭扭捏捏的样子实在是烦人,他把葱油面放到桌上,搀起老刘就往外带。“您老放心吧,曹生是我长官,我肯定得敬重他,爱护他。”这一边说一边把人往门外赶,最后把门索性锁了,不管老刘怎么敲门他都不开。 曹生微微抬头看向房门口,看见老刘推着小眼镜儿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那样子惹他笑了出来。“你就逗他吧,他准得到我大哥那里去告状。”他侧头与杨奇说。 杨奇可不在意告状这事儿,他给曹生把上半身微微抬起,把放在置物柜里的枕头拿了一个来给他垫着。“你这手术做完有两天了,伤口长的怎么样?抬上半身应该还行吧。” 肩胛伤的厉害,曹生将上半身抬起来还是会费力,甚至有点疼,但是这些他都可以忍耐。再说,能坐起来总好过一直躺着吧。他看杨奇小心翼翼的样子,便让他放松,说:“没事儿呢,我再养两天应该就能活动手臂了。打了那么多仗,受伤我可是有经验的很。” “哟,你这嗓子是怎么了?”杨奇听着曹生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刚刚就觉得不对劲,便皱眉说:“你可别和我说是医院做手术没给你上麻药,嗓子给嚎哑了?”这是真关切,不是开玩笑。 曹生轻笑一声,回答:“和狗日的干仗叫哑的。”他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是有多拼命地嘶吼才能将自己的嗓子弄成这副模样。那时候的他就像是想要冲破困境的猛兽,恨不得将自己的血化作炙热的岩浆洒向敌人的面庞,将自己的骨化作最锋利的刀刃砍向敌人的骨头。回想当时的种种,他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不畏牺牲。 杨奇夹了一块葱油拌面,他把面在筷子上绕了绕,方便曹生张嘴吃进去。“你这太拼命了。”他看曹生吃了一口,便就夹第二口,“你知道我后来在哪儿待着吗?我特么和开战车的最后打不过了只能躲在战壕里避子弹。你可不知道,我视线以内,除了开战车的那个人,就没有活人。”回想当时的惨状,只能说是死里逃生。 曹生将嘴里的面咽下去,他疑惑地问杨奇,“那个开战车的人怎么没见着呢?”想着和杨奇一块儿,总该是活下来的。“还有小王呢?奇爷可有他的消息?“他心里还记挂着小跟班,不知道这场战役下小跟班有没有活着。 杨奇给他夹了一块辣肉,他一边夹面一边无奈笑说:“开战车的那个兄弟被打中肺部,一个晚上就凉了。倒是小王这个瓜怂,他运气好,跟着伤兵营的走了。这场战他都没有轮上,估计还在养伤呢。你可不知道,他那个屁股和后背炸的呀,趴在床上好几天,都是我给他送的饭。”说到小王,他将停下了卷面的动作,煞有其事地低声问曹生,“你……那些天去哪儿了?” 曹生知道他会问,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对方,微微笑了笑,摇头说:“我哪儿也没去,就是入了太虚幻境,做了一场游园惊梦。”他说的婉转,不知道杨奇能不能听懂。 “要不说你是读书人,跑了就是跑了,还说的那么好听。”杨奇就是没听懂,他撇撇嘴将面往他嘴里塞。“还好你回来了,你那小跟班可真是烦死了,天天在我跟前叨叨,问‘我们排长去哪儿了呀’。”他恰着嗓子学着怪声说道。 小王倒真是这个性子,曹生扑哧一笑。笑过后,他便回归正经,说:“奇爷,这一路多亏有你,我曹生能有命活到今天是因为有你。”刚刚插科打诨曹生就当是寻个乐子,但救他的这事儿他是一定要说两句谢谢的。没有杨奇拼命把他带出来,他不会有命躺在这儿。“我知道当初入伍的时候,我爹给了你一笔钱,让你照顾我。当然,你愿意答应他不仅仅是因为这笔钱,还有是他老人家答应了给你找你二弟的下落。你说都这么些年了,你二弟有消息吗?” 杨奇知道曹生聪明,他把他弄回曹公馆就已经表明了自己和曹家有交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也不放在心上。他现在是真顾念曹生的兄弟情,并且想开了很多,“嗐,随他的命吧。我找归我找,他要是真有心,还顾及家里的老母,自然会把消息透露出来。若是找不着,那就当死了吧。”这个话题稍显沉重,他一转腔调,轻松地说:“别说这事儿了。我为了把你弄回来,把我那个美国手表给人了。我损失大发咯,你曹家有钱给我再弄一块表去。”他将自己原先带手表的手腕展示出来,告诉曹生现在那儿空空荡荡的,缺一块表。 曹生见他不愿意提这些,他知道他是在不好意思。一个大老粗还有别扭的时候,可真是有意思。“行啊,给你弄一块表。美国手表有什么好的,给你一块瑞士手表。”他答应了,等他出院后便就去给他拿一块好的来。 面条吃完了,曹生看杨奇打算把烧麦给他吃,他连忙制止。“别,我吃饱了。”他看着这个烧麦不错,便就让杨奇吃。杨奇倒也是不客气,直接调转方向把烧麦塞自己嘴里去,并且一边咀嚼一边夸奖他曹公馆的伙食不错。见他吃的开心,曹生心里有个正事儿压着,实在是得问。“奇爷,你我现在算是溃军还是逃兵?”这话很严重,事关他们的性命。 杨奇原先还想要夸两句这烧麦里的肉粒大,这个问题把他弄得胃口都没有了。他将嘴里的糯米都咽下去,想了一会儿,说:“部队都给狗日的打散了,反正我手下的人是都没了。溃军是板上钉钉的,就是这个逃兵得看上峰如何定义了。”他的意思是,若是有人放他们一马就可以重新归队。若是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那就难逃一死。 这个事情很严重,曹生想着此事只能容他父亲去周旋一下,不然贸然回去只能是用来填枪管。“你且在曹公馆再待上几日,等我出院后再做打算。” “你还打算回军队啊?”杨奇看他这表情觉得他是打算重新扛枪的,可他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住。他指着曹生的肩胛骨,说:“就你这个伤,没有个两三年估计都好不了,你是不要手臂了?” 曹生感叹,浅笑说:“我要是贪生怕死,就不会毅然决然地退学去军校,甚至这一身的伤也就不会有了。从弃笔从戎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中便就将家国大义放置于我个人性命之上。况且,多少弟兄死在我们的眼前,外敌又是如何欺辱我们的妇孺老人?我不是没有看过,你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所以,谈何离开呢?” “文绉绉,都是你的道理。”杨奇翘起二郎腿,用筷子夹了一个黄米凉糕往嘴里送。“你这些话也就当着我的面说说,要是让你大哥听见他得把你锁起来。要是你爹听见,当场就能被你气厥过去。”他可不是开玩笑,曹家人对于这位二少爷的参军行为一直都是不支持的。 可那又如何呢?曹生就是这么想的,他也打算这么做。看着窗外的日头高照,晒在他的脸上热辣的厉害。“你回去吧,天热。”他要休息了,还有老刘在门口偷听也听的够久了。他得照顾好老人家的腰,别让它闪了。 杨奇是个干脆的人,他二话不说站起来,把桌上的吃食都给收拾了。“行吧,那我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他将饭盒整理好,临出门前,他在曹生耳边问了一句他藏在心底很久的话。“嘿,你那个相好的到底是伤兵营里哪一个小护士?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你和我说说呗。” “滚!”曹生不客气地回了一个字,随后就是将老刘叫进来把杨奇撵走。 chapter 46 第三天:出院 “璐璐,你明天想要出院吗?”陈山桓上午忙好自己手头上的病人后就来给姚璐璐复查。顺带,他把姚璐璐的衣服鞋子都给带来了。“喏,衣服都给你洗干净了,钱包什么的我都没有动,你自己检查一下东西有没有少。”在小表妹住院期间,他一直暂时替她保管这些。 这是姚璐璐醒来后在医院的第三天,伤口虽然刚刚长上,但是出院倒也不是不可以。“可以呀,听表哥的。”她看陈山桓拿了一本簿子,知道他是在记录她的身体状况。她将衣袖和裤腿撩上去,把伤口展示出来。“结痂结的七七八八了,我可以自己上药的。”尤其是帮她换药的小护士总是阴阳她,她觉得还不如自己弄。 陈山桓抬起她的手臂,用指腹轻轻触碰她结痂的伤口,看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觉得的确可以出院了。他是支持她出院的,毕竟住院费不便宜。“行啊,我开一点药给你。就是少碰水,注意伤口的卫生。现在天气热,容易出汗,你不要回家就红肿感染,这样就又得回来住两天了。”他将检查好的结论写到簿子上,一边写一边说着他的安排,“我明天轮班休息,正好早上来过来送你回去,你把东西收拾好。”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奶油蛋糕和水果,给出了一个处理的方法,“奶油蛋糕放不住的,你要么今天吃掉一点,剩下的分分掉?还有那个青皮橘子,你就扔掉好了。”带来带去,他觉得麻烦。 姚璐璐已经吃了一块奶油蛋糕了,讲实话,不好吃。至少,她觉得没有红宝石的奶油小方好吃。“全都分了吧。表哥你带到科室里去给你的同事们分一分,可以用来做做人情,反正不要浪费粮食。”至于阿平嘉定亲戚种的丑橘子,她同意陈山桓的提议,扔掉它们。 “这倒也是个办法。那么,我现在就拿走咯。”陈山桓把记录病情的簿子收起来夹在右手臂腋下,将刚用过的钢笔别在白大褂的标袋里。他把蛋糕盒子上的扎绳扎扎紧,右手提,左手托着。临走前,他低声叮咛姚璐璐说:“我和你说,你一会儿不要再想方设法地上楼去问你朋友的下落。那姓刘的老头子说你昨天晚上又猫他少爷房门口去了,他生气的不得了,上午跑到院长办公室是大吵特吵,各种上纲上线。” 姚璐璐没想到这老头这样小鸡肚肠,她真是搞不明白,他作天作地是为了什么。她皱着眉头,不免带着情绪说:“我就是在门口说话的,况且是里面的人主动问我找他干什么,那我就开门见山咯。我也不想打扰他的,我就是问一句话,问好了就走。他要是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没什么好扯皮的。我不懂这老头为什么就非要觉得我在勾引他家少爷。”说到这儿,她这一口气都能叹出血来。“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儿,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情,非得弄的好像是我要害死他少爷一样。再说,他也不看看他家少爷躺在床上和一块破棉花似的,谁家小姑娘能看得上这样的?上海滩上富少那么多,勾引谁也不勾引个半瘫。难道是闲日子过的太舒服,找点佣人的活儿给自己做做吗?”她是越说越生气,话越说越损。 陈山桓眼神示意她少说两句,他知道自己小表妹不是这样的人,她惯常就是一个清高的性子。“行了,行了,人家也没有瘫痪,被你说的好像命不久矣似的。他还是有站起来的希望的,只不过是伤势重了些。”意识到自己把话扯远了,他赶忙收回来,“算了算了,找人都是慢慢找的,你这样吊死在一棵树上也不是个好办法。况且,你朋友也不一定认识楼上的这位,或者说是楼上的那位也不一定认识你朋友。毕竟人家家里显赫,军衔应该不低。那种在上面的人有几个能记住下面人的名字的?我看你呀还是想想别的办法,最好是从基层打听。” “表哥,我问你哦,排长是什么样的级别?是高级的还是低级的?”姚璐璐听了陈山桓的话后忽然意识到她不懂军衔的道道儿,也不知道曹生这个西北粮油商会会长的儿子算不算的上名门?便宜表哥说的有道理,她冒冒失失地去问别人说不定别人还不知道呢。 哟,看来小表妹的朋友是个小长官呢,陈山桓算是套出一些话儿来了。他啧啧嘴,推了推眼镜儿,煞有其事地科普道:“讲道理,排长这个职位不算高,甚至是有点低的。不过,像是楼上那种家世的,一进去肯定得是二等军官少校起步吧。排长那可是三等军官里头的最末位,属于炮灰里稍微高级点的。别说是让长官知道有他,就连面都不一定能有机会和长官见过吧。”他看小表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换了个口吻安慰说:“不过,在战场上,排长这一号倒是得真刀真枪上,用血肉之躯来阻挡敌人的炮火。我倒是觉得他们是英雄,上等的人物。”他束起大拇指,表达着他的敬畏。 姚璐璐满脑子都是刚刚曹生说的‘炮灰’两字,如果是按照她学过的历史书上写的那样,曹生的那一场战役很是惨烈。若是他真的做了炮灰,恐怕她现在的寻找都是白费功夫。“我要去哪儿找才能找到一些消息呢?”这问题就像是喃喃自语,不但是在问陈山桓,也是在问她自己。 “随缘吧。若是有缘你会与他见到,若是没有缘分只能说他躲起来了,想下辈子和你再做朋友。”日本人突破防线打进来的消息已经满大街地在‘宣传’了,陈山桓不敢帮她找,甚至连问他朋友的信息都不敢问,因为他怕得来的消息是‘就义’。如果是这样的消息,他会不知道如何去与姚璐璐说明,他会躲闪,他会担心她难过。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这个世上的人要难得糊涂,如此才能活的稍微有那么一点顺心。“璐璐,你要学会看开。你得学会放过你自己,这样你会更强大,当面对麻烦或是困难的时候都不会被轻易击倒。”他是真心地在开解姚璐璐,希望她不要去寻找这个可能会让她伤心的朋友。 陈山桓说的话放在现代就是典型的心灵鸡汤,这对于姚璐璐这一代喝多了鲜鸡汤从而经历过很多毒鸡汤的人来说没有用。况且,她本来就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她对于1937年的姚璐璐的人生是没有使命感的,说简单点,她并不在乎这个姚璐璐的人生会怎么走,她在乎她这个2018年的姚璐璐来这个世界的首要目的是寻找到那个打扰了她2018年生活的老黄历曹生。她不想反驳陈山桓,因为他们的信念不一样,他们生存的环境不一样,他们的目的也都不一样。她看了一眼这位便宜表哥,轻轻点头,浅浅笑了笑,像是她无数次在办公室对着主管做的那种似是而非的回应。 17:30,曹彦在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会抽空来陪自己的弟弟吃一顿饭,并且亲手给他喂餐食。他将一身疲惫都卸下,到了曹生这里就会表现地很是温馨。“今天听老刘和我说,杨奇早上来陪你了?他还给你喂了早饭?”他舀了一勺小米粥送到曹生的嘴边。 曹生一口吃掉,然后点点头。“是啊,他来以后我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抬眼看了一眼老刘,然后露出一对酒窝,微笑说:“老刘每天陪我辛苦,可还是无聊了些。有杨奇来和我说说话,我觉得这房间里都有了人气儿呢。”他想让老刘别来陪了,他一个老头子天天在他耳边说那些老八股的东西弄得他心里累。 “你开心了,大哥我就也开心。”曹彦舀了一颗小米粥里的红枣给曹生吃。“老刘是关心你,我不安排老刘在你身边照顾,我不放心的。况且,这两日我忙生意脱不开身,多亏了老刘在你这里,我才能安心处理事情。” 老刘在一旁做端茶倒水的工作,听到曹生暗搓搓地吐槽自己,他的倔脾气上来了。“二少爷到底是年轻。这社会上的二流子呀可不分男女,他们都是嘴巴上抹了蜜儿的主,三句里有两句都是用来蛊惑人心的。您可别听了不该听的话后就对老刘我有意见。正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它都苦口。” 这是卖忠心的人设呢,曹生听的恨不得捂住耳朵。况且,老刘就是个陪床的照顾的,他哪里说过什么有用的话?不过是整天在门口与人各种争吵,弄得他这儿生人勿进。他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了,只怕老刘会滔滔不绝说的更离谱。 “你别听不进老刘的话。他和我说过两次了,楼下有个小姑娘一直来找你。她白天来,晚上来,卯足了劲儿往你这病房里走。”曹彦在生意场上见过不少这样的女人,他冷嘲一笑说:“别看人干干净净的,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孔,可心思里到底藏了什么你不知,我也不知。所以,还是少接触的好。” 这就是曹生和曹彦俩兄弟的区别,一个相信自己,一个谁都不信。“人家就是上来找我打听一个人,两三句话的事情被你们说的好像是大阴谋一样。我觉得不是我少虑,而是你们多虑。” 曹彦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和弟弟争辩,他把最后一口小米粥喂到对方的嘴里后,忽然问道:“你今年二十有七了吧。照理,你这个年纪的男子应该成家了。中国人的老传统,先成家才能安心立业。”他觉得弟弟要是真想要个女人,他可以安排一个家世好的、门当户对的千金给他。 “不,我不想娶妻。哥哥是要学父亲那样给我包办婚姻吗?你可是读过书的人,不能做这种旧社会的事情。”曹生心里有人,当听到大哥要给他讨老婆他便就觉得很是侮辱。这不单单是侮辱了他心里的那个姑娘,也侮辱了他作为一个成年男人本该拥有的情感自由权。他的脸色一下就变得不好看了,甚至是想要幼稚地背过身不去与对方说话来表达他的不满。很可惜,他的肩胛伤了,他表达情绪的方式只能是面部表情。 曹彦把粥碗放到一旁,他掏出帕子给曹生擦了擦嘴角。他觉得这不过是弟弟在和他闹脾气,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当然不会包办婚姻,只是给你介绍一些名媛千金认识。成不成看你,我不强迫你。”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的算盘是想要用婚姻捆绑住弟弟上战场的心思。他得让曹生背负上女人和孩子的责任,这样他就会惜命,他就再也不敢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挡子弹。 “大哥没有必要这么做。我这幅身子现在没有人看上的,你还是别费心思了。”曹生冷嘲说道。他扭头看向曹彦,突地问道:“大哥也三十有二了,何时续弦呢?”他似是有意这么一问,便调侃说:“你都没有儿子呢,我做弟弟的不好赶在前头。” “我不急,我生意忙的很。”曹彦的心思不在娶续弦上,所以这个问题他回答的格外冰冷。抬眼看曹生满脸不高兴,他就换了个轻松的态度反问:“听弟弟的意思,你是有心上人了?若是有的话,可否告诉我是哪一家的千金?要是合适,我亲自上门替你去提亲。” 曹生喜欢的女子不在1937,他心中不爽快,便摆手拒绝。 chapter 47 第四天:回去 1937年8月31日的早上9:00,陈山桓叫了一辆黄包车送姚璐璐回家。这两天路上人多,青年学生搞活动频繁,他怕路会被堵住,便就叫黄包车师傅绕路走,当然他也多出了一倍的车钱。 黄包车的记忆在姚璐璐这里就是五岁以前上海的大世界门口有那么几辆可以坐坐。后来上海的交通重新规划,别说是黄包车,就连市中心的有轨电车也都撤的七七八八了。坐在1937年的黄包车上,她看着街边的街景,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和外婆去复兴公园玩的光景。 “师傅,前面路口右拐,老城厢进去最里面的那条弄堂。”陈山桓顾着看路,他一路指挥着黄包车师傅走,生怕把人绕路绕糊涂了。他看弄堂里静悄悄的,少了一些人气,便不放心地叮嘱姚璐璐说:“这些天你门窗关好,听见外面有声音不要随便出来。”他发现里头的住户搬走了一半,想必都是投奔住在租界的亲戚去了。他在想要不要让小表妹也搬到他那边,他住在法租界,是最最安全的地方。 姚璐璐看着日光一点点地被弄堂里的灰色墙瓦遮住,便回过神。“知道了。还有,这些天多亏表哥照顾我,医院的住院费用等我发了工资后还给你。”她不喜欢欠人情,所以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 陈山桓叫黄包车师傅靠边停下,他从口袋里摸了一个大银元给对方。“我说你怎么就一直这么倔强呢?你是我表妹,我当然应该照顾你。再说,电台晚上播节目下班晚,其实照理应该我来接你的。要是26号晚上我来接你,你也不会遇上这事儿。”他带着她向弄堂深处走,一边走一边说。 姚璐璐跟着下车,她连带走的衣服都没有,手上唯一的‘行李’是昨天陈山桓还给她的小手提包。她将包单肩背着,跟着往里走。“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总归是没有错的。再说,你是拿工资的,住院的钱我问过,得用掉你大半个月的工钱。你照顾我那么些天已经尽到了你做表哥的本分了,再让你出钱就是我不懂道理。况且,我是有工作的,又不是不赚钱。”她看陈山桓垂着头,并不满意她说的话,便浅笑说:“表哥就当是有来有往,你照顾我,我还你人情。下一回,你请我吃饭,我呢再请还给你。这样不是也很好嘛?” “算了算了,我早就知道你是这个脾气,不和你多说。”陈山桓走到姚璐璐家门口,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里面分割了好多户人家。他熟门熟路地和里面的阿姨妈妈们打招呼,走到一个阴暗的小楼梯处,他伸出手与姚璐璐说:“我牵着你走,这里没有灯又暗,滑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种房子姚璐璐在2018年也见过的,家家户户都要用老虎灶头的那种老房子。“不用的,表哥在前面走,我跟着就好了。”她不想搭着陈山桓的手上楼,因为他们没有那种关系。她不是这里的姚璐璐,所以她不愿意和她的表哥有这种举动。 “稀奇了,以前都是你叫我走慢点扶一把的,今天你倒是说不要了。”陈山桓把手收回去插进裤兜,然后就直接上去了。 姚璐璐的房间在二楼,刚到门口的时候她都没有意识到已经到了,因为这里看起来就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说是杂物间都可以。她看见陈山桓对她的木讷露出了奇怪的眼神,她赶忙从包里找钥匙开门。一推开门,这屋子小的更是让她惊讶。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就占了这个屋子三分之二的面积,连椅子都没有。这豆腐块大的地方,别说是两个人,就是一个人在里面走动都算费力。 “表哥,你坐。”姚璐璐指着床边‘邀请’陈山桓歇歇脚。她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的地方太寒酸。不过,好在干净整洁,毕竟是小姑娘住的。房中太阴暗,她走到书桌边上,踮起脚尖把靠上的小窗户打开透透气。 陈山桓看她开窗都费力,便拍了拍她的肩让她让开。“我来开,你去把房门也打开,正好前后通通风。好几天不住人,又是黄梅天刚过,容易生出霉味。” 姚璐璐把身上的包挂到门板后的挂钩上,然后把门打开。果然,开了门窗,幽暗的室内稍微可以亮堂一些了。“表哥要喝茶吗?”她看见桌上摆了一套小茶壶,想着待客总是泡茶的。 陈山桓摆手,他将开窗时沾上的灰拍了拍,掸去肩头落下的灰尘。“我就坐一会儿,你刚从医院回来要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太久。”他其实是怕麻烦,不想姚璐璐忙进忙出,毕竟这个地方不方便。 “抱歉,我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招待表哥的。”姚璐璐没想到自己在民国的生存条件是这样的,真是出乎意料。看小说电视剧里,别人的女主穿越动不动就是小姐和名流,到她这儿妥妥的打工人啊。 “原来你也知道这里不好哦。”陈山桓插着裤兜,站着靠在书桌边。他环顾四周,啧啧嘴:“我说了让你换个地方你不听,非说这里便宜。你看看,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晚上回家不安全的。”他的心思活络了一下,最后还是提议说:“要么,你搬到我那边去?我那边宽敞,又是法租界。出门正好有电车,你上下班坐电车也是可以的呀。” 姚璐璐不愿意和人牵扯太多,尤其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她怕给人家添麻烦。“没关系的,我晚上要看看稿子,理理弄弄很影响人的。”她打算婉拒。 陈山桓听得懂,这个话题他就不再多过问。“你明天早上8点上班要我来接送吗?要是觉得累的话还是去请个假吧。你这两天最好是静养,到处跑总归不利于养伤。”姚璐璐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和他说起过出院就要去电台上班的事情,她要去南站伤兵营收集播音素材写稿子的事情也和他说了,但是他并不支持。 “应该不会太累的。台长说了,要阿平和娟姐帮我一起弄。我们三个人做一个内容,分配一下工作,不会辛苦的。”姚璐璐心里还记挂着曹生的下落呢,这个伤兵营她是一定要去的。 陈山桓知道说不动她,他叹了一口气就让姚璐璐自己注意身体,有事情就到楼下弄堂口的电话局给他打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姚璐璐多想,陈山桓竟然给她把他家里和医院的电话号码写在纸上。她隐约觉得对方是觉察到了什么一样。可是觉察出来什么又能怎么样?她也没办法把这具身体原本的姚璐璐给弄回来,因为她是无意侵占的。 广慈医院,老刘在给曹生整理出院的衣物和药品,他让杨奇来帮他搭把手。这么快出院的原因是曹彦觉得医院住着总归没有家里好,所以,他出了点钱打算让曹生回家去休养,并且定期叫医生上家里来给他复查。 杨奇给曹生准备了一个轮椅,他不敢拉扯曹生的手臂将人背起来放进轮椅里,只能打横抱他坐上去。当把人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游动,那种感觉吧很奇怪,反正就是说不出的怪异。“曹排长,你平常吃的饭都到哪儿去了?我怎么抱着你就像抱个娘们儿一样?” 曹生嫌弃地别过脸,他啐了一口说:“得了吧,你一个大老粗还抱娘们儿呢。你见过哪个娘们儿长我这样的?”俩大老爷们做这样亲密的举动,他真是说不出的膈应。 “我是没见过娘们儿,打仗行军的谁干那档子不要脸的事儿呀。”杨奇把曹生稳稳地放在轮上,他扯过床上的薄毯就往对方身上盖。“你见得多,伤兵营里头的小护士们一个个眼睛都盯着你看,恨不得‘哥哥’、‘哥哥’的叫上。”他撇着嘴,得空就损他两句。 “大热天的要什么毯子,你拿了去。”曹生被他这么一说,便将毯子用腿顶开。 杨奇从地上把薄毯捡起来,抖落灰尘后就给它折叠好,丢给老刘去装着带走。“你还没说你那相好的是谁呢。我这些天得了空闲,一个个给你排查,最后把范围锁定在母老虎带的那几个护士里头。”母老虎说的是护士里比较凶的一位护士长,她是军医的助手。 曹生不想在老刘面前提这事儿,况且这还是没有影儿的事情。他使了个眼色给杨奇,让他别胡说八道。“我看是你馋了,所以见天儿的编排我。”他换了个话题,问杨奇:“这些天你可有打听到王明申的消息?”他知道杨奇不是坐着干等的人,他一定会私下打听。 杨奇把曹生推到窗边,让他晒晒太阳。他在老家的时候听过一个说法,说狗要是长得结实就得晒太阳,这样骨头长得好。当然,把曹生比作狗的这个想法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因为老刘会当场和他拼命。“有消息了,在南站伤兵营里头待着呢。” “淞沪这边还会派他们上吗?”曹生有些担心,便问。 杨奇摸了一把光头脑袋,他皱起五官,摇头说:“这不好说,得看上峰的安排。”他心里没底,因为这批伤兵养的够久了,但是却一直都没有人将他们提起。 曹生沉默了,一扫刚刚的轻松诙谐,他心里很沉。侧头看着肩胛上的纱布,他轻声问老刘,“医生说我什么时候来拆线?” “哟,至少还得十天。”因为曹生不喜欢听老刘唠叨,所以老刘今儿索性就不说话。要不是曹生问他问题,他可能直到回公馆都不会说话的。 曹生心里憋的慌,好像是灵魂让这幅受伤的躯壳给困住了。他有抱负,有理想,可却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空想。空想最是可怕,它会将人的灵魂一口一口吃掉,最后只剩躯壳。 杨奇看老刘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赶忙上前把曹生向外推。“你急什么?我替你先去看看小王。”他看出来曹生想归队了。 chapter 48 第四天:摸路 陈山桓走了以后,姚璐璐没有休息。她翻看了书桌上的稿件和日记本,找到了电台的地址,确定了上班地点在英租界的河南路。以防第二天上班摸不清楚路,她打算今天先去探探。中饭还没有吃,她就拿着包出门了。 1937年的上海和2018年的上海差距实在是太大,姚璐璐也没有手机给她做电子导航,她只能在弄堂口找一辆黄包车带她。 “你好,河南路去吗?”姚璐璐对着正坐在黄包车扶手上等客的拉人师傅问。她特意挑了一个年纪大的,那些年轻的看起来不正派的人她不敢叫。 “去的,去的。小姐赶紧上来。”见是来了客,黄包车师傅连忙站起来,咧开嘴露出他略微泛黄的牙齿。他从脖子间拿下一条毛巾,特意把座位擦了擦,这是他的待客之道。 姚璐璐瞥见他的毛巾并不干净,甚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酸臭味道。看着他擦座椅,她真想和他说别擦了。不过,这个座位谁都坐,擦或者不擦都不会干净的。她就当是闭着眼睛,没有看到。坐上车后,她又问:“去河南路要多久呀?” 拉车的老汉将车子抬起来,他扭过身子看着姚璐璐,满脸堆着笑,回答说:“不久的,不久的。我拉车是老师傅,很快的。”他以为客人在催他,嫌弃他老。他担心人家不坐他的车,就连忙解释一下。 姚璐璐不是这个意思,这刚想要重新问的时候,车子就抬了起来。她连忙抓住两旁的扶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跟着腾空了起来。“呼,你慢点拉。”在她看来,时间长一点不要紧的,最最要紧的是注意安全。一切都平稳后,她呼出一口气,又问:“我的意思是你拉多久能到河南路?” “哦,我拉很快的,十分钟就到了。”老汉还是觉得客人是担心他速度慢,他有意加快了步伐,想着跑快一点就能快点挣到这笔钱。 黄包车在没有红绿灯和交通规则的大马路上奔走,姚璐璐给他颠的都要吐了。她在后面一面握着座位扶手,一面惊呼:“师傅,你慢点,你慢点。你注意安全,不要撞到车,也不要撞到人,我不赶时间。” 听着后面的客人连连惊呼,师傅放慢脚步,很是疑惑地扭过头问:“小姐,您刚刚不是问我多久能到河南路?我以为您是赶时间的呀。”他有点搞不懂这个小姑娘了,一般人问这句话都是要他越快越好。 这是当姚璐璐是老城厢本地人看待了,本地人都知道哪一条路到哪一条路要花多少时间的,如果问了多久能到就意味着赶时间。不过,姚璐璐是搞不懂这个意思的。她生长于二十一世纪,靠着手机导航走遍天下,一般她问多久就是真的在问时间而已。她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说:“我不赶时间的,你慢点拉吧。”她索性不问时间,就当是坐着黄包车观光老上海,慢慢认路好了。 老城厢是居民区,住所相对租界的洋气而言多了很多生活里的市井烟火气。从老西门出去往南京路方向走,姚璐璐看到了永安百货的招牌。那个时候还没有南京路步行街,地上都是电车的轨道,两旁的商铺也是好多用英文写的。路过洋行门口,两个包着红头巾的印度人穿着制服拿着棍子在‘像模像样’地‘指挥’交通。此时,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英租界。 “小姐,车多的不得了哦。这里穿马路不大好走,我们稍微等等。”车夫倒是没想到拉到了个慢性子,他年纪一大把每天跑来跑去的,这一趟倒是叫他有点不适应。“小姐,你是河南路买绸缎对吗?”河南路都是绸缎行,去那里基本都是为了买料子。 姚璐璐是不知道河南路有绸缎行的,她以前只知道这个地方靠近南京路。“我不买绸缎,我去那边的亚美电台。”她记得德哥说过这个电台是个小电台,恐怕这个拉车师傅不知道。她看着路口的车来车往,旧上海的繁华尽收眼底。 “亚美电台没有听说过。不过去河南路都是买绸缎的,小姐是外地来的吧。”天气热,拉车是体力活,车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他现在能明白为什么刚刚这个小姐问他多久时间能到,因为她不认路。 一般出租车师傅问你是不是外地来的,这句话一出来就该有警觉,因为对方可能要绕路了。姚璐璐不回应,她可不能被绕路,她还在学认路呢。“慢慢等,不急的。”她看到车夫想要在车缝中跃跃欲试地穿出去,她觉得这样不安全,就赶紧提醒他。 “小姐,你不急,我急呀。做好你这一单我就要做下一单了。”黄包车卖的是效率和体力,他不敢拖延,拉客越多才能挣得越多。 “你不要想绕路,稍微等等不要紧的,交通安全最重要。你要是急,我大不了多给你一点钱。”姚璐璐有话直说,她不希望对方动小心思。 “噢哟,天地良心咧,我挣得是辛苦钱呀。绕路的话,我要不合算的呀。我又不是按照时间算钱的,我是按照出发点和目的地的实际距离算的。”车夫觉得这个客人怎么像是乡下来的慢郎中,一点点行情都不懂的。他不免摇头,实在是无语。 看着眼前的车夫一把年纪,瞧着他汗衫全部湿透,脖颈上晒得发红,姚璐璐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又不好做什么,因为立场不一样。她只能心里说声抱歉,但是行为上维持她的‘交通安全’原则。 路口的车子走光了,车夫赶快拉着姚璐璐穿过去。“喏,就是等车子走光多花了两三分钟。前面就是河南路了,我们本来应该早就到了。”车夫看客人是个小姑娘,他就毫无顾忌地发牢骚。 姚璐璐不管车夫说什么,只当他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河南路路口,一辆别克私家车堵在前方。车夫只能在路口靠边停下来,叹气说:“噢哟,这么窄的路,开什么车啦。真是吃饱了来噶闹忙(沪语:凑热闹)”河南路窄,两旁又有叫卖的商贩,这下一整条路都给它堵住了。 姚璐璐感觉到这个车夫年纪大,脾气也不小,天气燥热,他倒是也烦躁的厉害,活脱脱一个更年期患者的模样。大概是被车夫的更年期传染了,她觉得自己似乎也有点烦躁了。用手扇了扇风,低声吐槽说:“这么大的车子走大马路呀,小路肯定不好开的,堵在这里影响自己也影响别人。” “有钱人哪里管我们吃底层饭的人的日子啦。他们么肯定是怎么开心怎么来,才不管这条路上的老百姓是不是会被他们耽搁生意。”车夫刚刚还在吐槽姚璐璐,但是当听到对方吐槽这辆别克私家车,他一下子就又觉得俩人是同一阵营的了。 说话间,车子挪到了黄包车边上,姚璐璐特意往车里看两眼。想看看是哪一家有钱人这么横行霸道!这一眼看过去,她楞的魂都掉了。 “曹生!曹生!”她看见他了,他就坐在这辆车的后座里。她几乎是半个身子越出黄包车外,隔着车窗,大声地叫他名字,希望他能听见,能看见自己。 车子从路口开出去后,速度就加快了不少。姚璐璐的喊叫还没有来得及让人听见多少就已经飘散在空气中逐渐消失。“快点!你掉头去追这部车子!你快一点!”她想追上他的车,便就下意识地想要叫拉车师傅去追。 车夫还没来及反应是什么情况就被催的像是不要命一样。他赶紧抬起车,拔腿去追。人怎么可能追的过车子呢?车子一溜烟儿就开走了,人才刚刚过了路口的那条小马路。 “小姐,不要追了吧。人家是四轮的,用汽油发动的,我是两只脚,靠命跑的。”车夫累得大喘气,他年纪大了追不动,大不了这趟少收点钱。 姚璐璐知道追不上,她看着车子在视线里消失,心就像被牵走了一样。无论如何,她现在确定曹生在上海,而且她刚刚把车牌号记住了,希望通过车牌号能把人找到。她让黄包车停靠在路边,“算了,你就停在这里吧。多少钱?” “五毛钱。”车夫将车子放下来,他看这位客人情绪很是低落,便安慰说:“小姐,听我一句劝。那种富家少爷寻欢作乐最是平常了,你不要把他们的假意当做真情。昨天喜欢你,今天就可能喜欢别人。”他以为这位客人是去河南路的亚美电台捉奸的,所以就说两句肺腑之言。 姚璐璐心里烦躁,她和车夫就是在两个频道鸡同鸭讲。她从钱包里拿了一块钱给车夫,“不用找了,今天耽误你不少时间,就当我给你的赔偿吧。”说完,她就往前过马路去河南路找亚美电台。 刚刚那辆开走的别克轿车突然停在了路边,里面的富少爷不停地从车窗口向外望。坐在副驾驶老头子连忙下车询问他是怎么了? “我看见她了,她在叫我。”曹生扭过身子隔着车窗向后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就是那一瞥,他确定自己看见她了。她就坐在黄包车上,她焦急地隔着窗户叫他。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车已经加速了,等他停下来再向后望之时,人已经不见了。 “谁来了?谁在叫您?”老刘不懂曹生在说什么,他很是疑惑他为什么忽然叫车停下来。“二少爷是不是魔怔了?您要是累了我就让司机开快点,早点回公馆去休息。” 曹生摇头,他一个扭头对杨奇说:“你帮我开门,我要去河南路找她。我看见她往河南路的方向走的,她应该是去商铺买东西。我一个一个商铺去问,去找,我能把她找回来。”这个世界对于姚璐璐来说是那样的陌生,他不敢想她一个人在这里会有多迷茫,多无助。他要找到她,他确定她也在找他。 杨奇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本想劝他别闹了,可看他眼睛里都是笃定,便顺着他给他开车门。“你说的人是谁呀?你相好的?”他下车把老刘给拉开,给曹生开了门后便搀扶着他走到马路边。“人在哪儿呢?走远了吧。万一她没有买东西,就只是顺路走过河南路呢?”他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推翻了曹生想要一个一个店铺找人的想法。 “只要她在上海,我总是能找到她的。”曹生心里似乎是生出了一股火焰,这股火焰给了他前所未有的能量与信念。 chapter 49 第四天:电台 亚美电台还真是个小电台,在绸缎买卖一条街的河南路上,姚璐璐是从头走到尾愣是没有看到亚美电台的任何招牌。没辙,她只能找在这里做买卖的人问。问了才知道,亚美电台原来是藏在这条路的一家洗浴中心的楼上。 她在河南路的最角落里摸到了洗浴中心,一进去就被门口的老板打量了一番。“你来干嘛的?”老板还在吃午饭,端着一碗雪菜肉丝面是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凸着眼睛像是扫描仪一样地看着姚璐璐问。 “我不来洗澡,我来找亚美电台。”姚璐璐被他看的浑身发毛,她向后倒退两步到门口方便随时跑路。此刻,她怀疑她是不是被人骗了?因为这个洗浴中心看起来就很不正宗,搞不好有特殊服务行业在里面藏匿。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来洗澡的,我还以为你是来应聘的咧。我就是在想,现在来洗浴中心应聘的小姑娘怎么都不掂量掂量身材的啦,搞得我很不好拒绝的。”老板嚼了两口面,然后一派豪横的模样指着洗浴中心里面的楼梯说:“你去三楼。” 姚璐璐怂,不敢反驳,说了一声谢谢就赶忙上楼梯。她走到二楼,一股桑拿房的热气往外冒,这一层应该是洗浴中心自己用的。再往上走一层,热气消散了不少,里面的装潢也不一样了,楼梯口的玻璃门上贴着‘亚美电台’四个红色的大字。她把门推开,看到左右房间都空着。再往里走,她听见了阿平的声音。隔着门上的玻璃,她看见阿平在里面播音。发现对方看到她了,她伸出手对他挥了挥,阿平对她点头一笑算是回应。继续往里走,最里面是一间大办公室,里面摆着四张桌子,只有娟姐和台长在里面。 “我今天出院了,来看看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做的。”姚璐璐站在门口,抬手轻扣房门,提醒里面的人她来了。 台长抬头看见是姚璐璐,他把手里的稿件放下来,站起身走到门口把姚璐璐亲自迎进去。他带她走到她的工位上,关切地问:“身体好点了吗?你其实明天来上班也可以的。” 娟姐坐在姚璐璐隔壁桌,她侧过头笑着和姚璐璐打招呼:“璐璐明天要去南站伤兵营做采访,今天来做做准备是真的敬业呀。” 电台播音的工作对于姚璐璐来说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她不知道怎么回应才能把她的不专业隐藏好。最后,她也只能憨憨一笑,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台长,明天采访的主要内容是要倾向于什么方向的呢?”工作任务还是要问清楚的。 “我觉得还是要一改我们电台一贯播报小道八卦消息的风格,把‘反战’和‘振兴中华’放在首要位置上。告诉老百姓,敌人对我们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可憎,我们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娟姐先于台长把她的看法说出来。“你们看我今天整理好的稿件,都是从前线发来的。这一字一句啊,就像是敲打在我的心口,难受。”她把手边的稿件拿到姚璐璐那边给他们看。 做八卦消息的电台?这不就是2018年的营销号嘛。姚璐璐暗想,难怪是一家藏在洗浴中心楼上的小电台。她侧着头扫了两眼稿子,应该是上次台长说过的那家合作报社给他们发来的,讲的内容真是叫人揪心。“娟姐说的挺好,我支持。”她反正也没办法拍板,以支持为主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电台的风格还是以轻松娱乐为主的,不然就要流失听众了。天天讲这种要死要活的东西,老百姓已经够苦哈哈的了,这不是逼着他们换台嘛。娟姐,你要搞清楚,没有听众就没有广告来找我们,我们就要喝西北风啦。我认为,还是要适当地保留本台的风格。”台长虽然说是这么说,但看着稿件也只能摇头叹气,低声骂道:“草他妈的小日本。” 娟姐撇了撇嘴,她忍不住翻白眼,吐槽台长:“娱乐,娱乐,虹口都让小日本占了,还娱乐呢?您不担心再娱乐下去,等过年的时候讲不定就用日语播报了。”她磨了磨指甲,态度强硬地问:“您会讲日语吗?反正我不会,我看阿平、香香、德哥和璐璐也都不会。所以,大家注定是要喝西北风的。” 台长给娟姐说的一愣一愣地,然后气的双手背在身后,憋着一口气,踱步两下扭过身子,作势不看娟姐。 这是直接怼上司啊,还把上司气跳脚了。姚璐璐不免对娟姐升起了一丝‘敬意’,心中为她点亮‘牛×’的灯塔。“插一句啊,我们娱乐方面着重方向还是老方向吗?”她是想套他们的话,问一问他们一般做什么样的八卦消息。 “老方向。明天上午璐璐去好南站伤兵营后,下午去一趟曹公馆。”台长索性就不探讨了,直接下达任务。 台长不和娟姐说话,不代表娟姐不接台长的话。她拉开姚璐璐对面工位的椅子,坐下问:“曹公馆的八卦不是去年年底挖过了嘛?还是德哥和香香他们搞来的呢。”想起这个事儿她忍不住要笑,她当笑话一样兴致勃勃地讲给姚璐璐听。“去年你还没来,这个事儿呀可太有意思了。去年呢,台长下任务说弄点曹老板的桃色新闻,因为这个曹老板长相很赞的,但是从他到上海滩开始就从不近女色,工作狂你懂伐。香香就托人搞了一张假的沪上粮油商会年会邀请函想混进去,她的心思么我知道的,最好是搭上曹老板弄点钱,顺带搞点小道消息完成工作任务。德哥搞了一身服务生的装扮,进去给人家送酒送点心。这两个人里外配合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你也知道的,香香是小妖精呀,男人很好上钩的。结果,人家曹老板根本不吃这一套!还骂香香不要脸!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难道他不喜欢香香这种的,喜欢德哥这类的啊?”这是禁欲系霸道总裁别样口味的故事吗?姚璐璐听娟姐讲故事有一种在用耳朵看八卦微博的爽感。 娟姐毕竟是打工的,台长的面子多少要顾及一点,所以就想给个台阶让他下。她抬眼看向他,说:“你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还是让台长告诉你原因吧,后面的故事真的太精彩了。” 台阶送到面前了,台长还是会下的,老头子不是个不好说话的人。他皱着眉头,用一副老八股的口吻说:“德哥呀!德哥在后厨楼梯间抽香烟的时候看到曹老板把他的男秘书压在墙壁上,他把自己抽过的香烟递到对方嘴里,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感情好的不得了呀。”他不停摆手,一脸的‘世风日下’的表情,嫌弃地说:“要死了,这种事情也做的出来的。德哥回来讲,他眼睛都看得发直了。原来这个曹老板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 妈呀,这是犄角旮旯壁咚style混合分享同一支烟梗,光想象这个画面就觉得刺激。姚璐璐没想到民国的霸总就已经那么会玩了,真是时代先锋,同性之楷模啊。简言之:她也想现场观摩。 “我和你们说,这个曹老板也不是一直喜欢男的,以前是有过老婆的,但是结婚两年后老婆就生病去世了。”娟姐对于曹老板和他的男秘书之间的那点儿事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眼光,她就是纯当八卦说出来当个乐子。“就播曹老板和他的男秘书的那段时间,我们电台的广告多到来不及播,真是要多谢曹老板。” 说白了,这一群人就是做狗仔的。1937年的姚璐璐可能是看不上这群人的这些勾当的,但是2018年的姚璐璐倒是有点感兴趣,主要是这个八卦太劲爆。她眨巴眨巴眼睛,问台长,“那这一次去曹公馆是挖什么料?” “哦对,这个还没和你说。”台长回到自己办公桌上拿了一叠资料给姚璐璐,“有小道消息传闻曹公馆这两日和南京那边走的比以往几年都密切,你去挖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是这位曹公子打算不做粮油生意改做炮火行当呢?还是他打算做别的?而且,听闻他将西安老家的生意也都抛了,不知道他此番做法是不是要跑去国外?” 娟姐昂起头,瞄了一眼台长给姚璐璐的资料,撇嘴说:“还用想吗?肯定是看国难当头跑路咯。都说戏子无情,商人无义!”指尖轻叩桌面,她给姚璐璐额外透露一个消息,“我和你说,曹老板还有个弟弟。听说这个弟弟很不听话,大学上了一半就跑出去参军了,打了好几年仗呢。为了这个弟弟可以多活几年,他和他老爹费了不少劲儿给他弟弟的上峰送军需,就是让人关照关照。这一段时间不是淞沪打仗嘛,他弟弟在的那一支部队全部都打没了。啧啧,你说他和南京那边打交道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弟弟的事情?并没有台长刚刚猜测的那么复杂。” 姚璐璐应该管娟姐叫百晓通,她可什么都知道啊。听着她说这位曹老板的弟弟,她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曹生。她有意问道:“娟姐可是知道这曹老板的弟弟是不是叫曹生?是第33旅的排长。”如果对上了,那还真是找着了。 “叫什么,是什么军衔,这些我不知道,但是第33旅应该是没错了。”娟姐看姚璐璐也是知情的样儿,她笑眯眯地给她束起大拇指,夸赞道:“璐璐是要入行了,看来你私下也很努力呀。”她指的努力是努力挖小道消息。 不管是不是,明天下午曹公馆是一定要去的,姚璐璐对着娟姐微笑点头,就当是感谢她的夸赞。 “哟,还去找曹老板呀。不要叫小姑娘去,找个好看的男人去最合适了。”香香提着小手提,穿着一身白色的真丝绣花旗袍进门。她在门口听见了他们说的话,便指着外头,说:“喏,叫阿平陪璐璐去。女孩子去曹公馆不吃香的,男的才受欢迎。” 听这个阴阳怪气的说法就知道香香的心理阴影应该不浅,姚璐璐轻咳一声,将手里的资料拢起来。“没关系的,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的主要任务是去找曹生,做狗仔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香香看姚璐璐不领情,她扭着腰坐到她的工位上,“随便你咯,我就是好心提醒。”她看了一眼对方,鼻子发出轻哼,随后扯过桌上的稿子,带着娇嗔说:“我晚上要播《金粉世家》,你们谁来帮我对一下稿子?” chapter 50 第五天:重逢 1937年9月1日,这一天不是全中国中小学开学的日子,这一天对于杨奇来说是让他纠结又闹心的一天。一大早,他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早出晚归的曹大少爷曹彦就叫老刘把他叫过去。他看见曹彦和他的男秘书正坐在餐桌前吃饭,吃的很清淡。 “坐下来一起吃?”曹彦夹了一块萝卜糕给身旁的秘书,‘抽空’对杨奇说。 杨奇不喜欢吃这么清淡的,他拉开曹彦对面的椅子坐下,摆手说:“不了,一会儿我出去吃一碗牛肉粉丝汤,再叫一笼小笼包。你们曹公馆吃的太素,我吃不惯。” 曹彦拿过手边的餐巾,他轻掩嘴角,表示随便他。“今天劳烦奇爷来是为了说三件事情。一件是有关你的,另外一件是有关曹生的,最后一件是有关你二弟的。” 没想到曹家大少爷真的给他寻人去了,他翘起二郎腿,轻笑一声,“大少爷费心了。”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且都用不抱希望的方式对待。因为没有希望就不会太过于悲伤。 “先说你二弟吧,我想你应该还是会比较关心至亲的,尤其还是寻找了那么多年的人。”曹彦看穿了杨奇这所谓的‘无所谓’,只有真的害怕才会不敢面对,才会用‘不在意’的伪装把自己包裹起来。他心里有鄙夷,但却不放在脸上。“你二弟应该回过你晋城老家了,你不用担心。他之前在广东,后来去了四川。在西北的人说,你弟弟现在基本上是川陕游走。” 这个消息无疑是好消息,对于杨奇来说足以让他喜出望外。藏不住的开心,原本绷着的脸一下就乐开花了,他拍着膝盖,骂骂咧咧地笑说:“这个瓜怂!胡走那么些年,真是害人!” 说完让人开心的消息,曹彦打算说个让杨奇更开心的事儿。“这些天我在上海南京两边奔走,帮你要了个机会归队。原先你那旅的人都给打光了,你一个人也成不了一个旅,所以你要重新编入其它的连队。对了,上峰夸奖你作战英勇,特意提拔你做连长。”看杨奇惊愕,便有意给他戴高帽子,“日后再见奇爷,我得叫你一声杨连长。” 幸福来的太突然,好事是一桩接着一桩!杨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白日做梦,这两件事儿都是他不敢想的。以前老看不上曹彦,觉得他特别能装,现在看他,觉得人家有资本装。只要是能办漂亮事儿,装成他大爷都没问题。他一个激动,站起身走到曹彦身旁,一把握住他的手,那是千谢万谢呀。谢完后,他想起来还有个小倒霉蛋叫‘曹生’,便顺嘴问了一句:“曹大老板,我一个莽夫都升连长了,您说您的弟弟不得升个少校当当?您看别家富少爷,军校出来就是少校,我就寻思曹生脾气怎么那么倔,要是早让您在那里头周旋周旋,他说不定都能有个师了。” 做师长那还真是为难曹彦了,他不过是一个做生意的,能让杨奇归队实属他的极限,这里头他可是许了不少好东西才能得这个结果。见杨奇高兴过头了,他一把将手抽出来,拉下脸要他坐回去。“奇爷不用那么高兴,这是我的心意罢了,你只管收着。”他今天要讲的重点就要来了,喝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与他提条件。“你今日就可以去南京那边报到,你就说是打了淞沪的杨奇,自然会有人接待你。当然,你这一次去就一个人,路上没什么人照应,我会给你一些钱财傍身。”他看到对方表情疑惑,就继续解释:“等你见到了你的上峰,你和他说曹生因为伤重,无力再在淞沪战场上效力。当然,我曹家为支持中华复兴,会倾尽全力的。这不仅仅是我曹彦的心意,也是曹家的心意。”他话说的很明白了,希望杨奇能带到。 好家伙,这是给一个甜枣儿贿赂,让杨奇去带话呢。这种缺德事儿肯定不是曹生的主意,曹生是什么人他可太清楚了,整一个热血青年啊!“不,您这么做可有想过曹生是不是接受?他那性子是驴脾气啊,这样不是在要他的命吗?”杨奇一直知道曹生的理想和信念,他能坚持到现在靠的也就是这两样东西。如果曹彦就这么把他的理想和信念给剥夺了,这无疑在往曹生心口捅刀子。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可以不做连长,“我……我希望您能再想想。做不做连长我其实也不是很在意,曹生应该回到战场上去,因为那里有他洒下的血。” “我并没有和你打商量,我是在告诉你这件事情。你接受的话就去南京做连长,不接受就请离开曹公馆去做你的逃兵。至于曹生,那是我的弟弟,现在我说了算。”曹彦不想听他的那些所谓的大义,他想要的就是曹生活着,在他身边安稳地活着。 杨奇怒了,他没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人,甚至是连丁点的人情味也没有。“你说了不算,曹生的人生曹生说了算!”可他再据理力争也没有用,因为他看见了对方眼睛里的‘极端自私’。 杨奇当天就走了,走之前都没有敢去见曹生一面,因为他觉得自己没脸见,并且他觉得自己离开的并不光明。他不想做逃兵,因为那是对他的巨大侮辱。为了不被侮辱,他选择了妥协,当天就出发去了南京。 南站伤兵营的采访一个上午就被姚璐璐弄得差不多了,她估计再去一次就可以把素材整理齐活。让她惊讶的是,在这一次基层采访里,她见到了之前梦里穿越到唐山路的时候分曲奇饼干的小兵。她见人第一句话就是问曹生在哪儿,谁知对方死也不说,她再多问两句后对方竟然哭了,真是让人伤脑筋。 对了,阿平被台长分配给了姚璐璐,并且被特意叮嘱下午要鼎力协助姚璐璐把曹公馆的八卦新闻挖出来。俩人一起完成南站伤兵营采访后,在路边草草吃了一碗面就赶去曹公馆干活了。 “阿平,你干嘛到这里来?”姚璐璐和阿平找黄包车把他们拉到了曹公馆门口。阿平从车上下去后就拉着姚璐璐绕过大门去后面一块杂草丛生的铁栅栏处。她看着地上狗屎两坨,很嫌弃地问阿平。 阿平越过狗屎堆,他抓着铁栅栏上的栏杆,一个用力爬上去。他使劲抬起头往里面看,然后轻声说:“你想走大门,凭什么?曹公馆又不是你家开的,你想进就进去啦。”他看姚璐璐不开窍,就给她解释说:“翻进去,带点钱找个贪财的下人和他换一身衣服混进去就好了呀。” 对,他们是狗仔。姚璐璐差点忘记了自己现在的新职业是电台播音员兼狗仔记者。她看着前方的铁栅栏,她觉得自己没有本事翻。 “来!”阿平找了一块可以放脚的地方,他扭过身体伸手招姚璐璐过来。食指指着那块地方,他一边演示一边解说:“你踩在这里,我在后面托着你,你一蹬就可以进去了。” 姚璐璐看着那尖的可以把人大腿戳穿的栅栏头,她觉得自己做不到。“我们想点别的办法吧,再说我今天穿的是旗袍,不方便的。”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棉布旗袍,活脱脱一个知识分子啊。知识分子怎么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呢,不合适,也不愿意。 阿平看她扭捏,跳下来一把把她推过去,“我保证你可以翻过去,而且不走光。”阿平对天发誓,哪怕她走光了,他也不告诉她,就当没看见。 “我觉得还是可以试试看……啊!”姚璐璐话还没说完,阿平就给她一把抱上铁栅栏,她死命抓着栏杆,脚踩上他刚刚说的那个地方。“阿平,你要死啊!”忍不住一声咒骂,她恨恨地瞪着对方。 “你不要放手哦,我现在把你托上去。你腿跨过铁栅栏两个尖头中间,骑在上面后再换另外一只脚。”阿平当没看见她的怒意,他死命托着姚璐璐,把她向上推。 姚璐璐下不去,只能照着阿平说的做。等两只脚都翻过去后,她向下一跳,果然摔个狗吃屎。从地上爬起来,她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对着栅栏外面的阿平愤恨地说:“有你这么强迫人的嘛!我万一插在上面了怎么办?你给我出医药费啊!” 阿平把姚璐璐刚刚掉在地上的手提包捡起来,他从里面拿了五块钱给她,“我就不去了。我老婆要是知道我今天挖曹公馆的料,她肯定要扇我耳光的,她不喜欢我和不正经的男人搞不清楚。你拿好五块钱,待会儿看到里面的女佣人你花钱和人家换一身衣服。你的手提包我给你带回电台,你放心,我一分钱都不会拿的,这点素质我还是有的。”他说完就对姚璐璐挥挥手,并且热心肠地和她说:“今天采访伤兵的稿子我帮你弄好,就当我赔罪了。”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有素质,抛弃队友就是没有素质!姚璐璐想骂但是又不敢声张,只能地上捡个石头砸阿平。很可惜,她没砸到。转过身,她看着眼前的独栋大洋房,一口浊气叹出来,只能感叹流年不利啊。 花钱和人家交易买衣服的胆子她是没有的,正巧走到下人晒衣服的地方,她从晾衣架上取下一身半干的女佣衣服就往身上套。潮唧唧的衣服穿在身上说不出的不舒服,就算有旗袍隔着也难受。她顾不了太多,快速从洋房的后门进去。走到厨房,她看到桌上摆着一叠点心,拿起来就往外端,假装自己是送点心的女佣。这样的话,就算被里面的人撞见也可以混一混,说自己是新来的。 顺着厨房门出去,她向屋子里面走,看到一楼除了大厅就没有怎么看见房间。凭着看电视剧的经验,一般富贵人家的房间都在楼上,主角出场的时候都是从楼梯上下来的。她左右张望,看了看没人就快步向楼上走去。刚上楼走了两步,就听见一楼出现了人声,她连忙打开靠自己最近的那间房的房门躲进去。 “还没有到下午茶时间,你这么早来干什么?”曹生浅眠,当听见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就醒了。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钟显示13:30,不是吃下午茶的时候。 姚璐璐听着身后沙哑的声音,她听出来了,是住在医院顶楼特护病房的那个富家少爷。不会那么巧吧,做狗仔还能遇到熟人。她的额头开始冒汗,心跳加速,只能呼吸、吐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决定转过身,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当她转身的那一刻,世界归于平静,她觉得所有的寻觅都在此刻被归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端着点心,她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门口,看着躺在床上肩头裹满纱布的曹生,说不出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原来,他一直都在,他们从来都不曾远离彼此。 曹生没想到会是姚璐璐,他挣扎着要坐起来,他想去牵她的手,他想和她说8月25日那晚他不是不等她,他想说他挂念她。“我……我昨天看到你了,我想过去找你的。我没有想抛下你一个人在这世界,我知道我应该马上来找你的。”所有的想法最后全部化作他的自责。因为在乎,所以自责。 chapter 51 第五天:谈心 曹生想要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全然忘记了自己身负重伤的这件事儿。当肩胛处传来一阵剧痛之时,他颓然地躺下,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无力感给取代了。他看向姚璐璐,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才能诉尽衷肠。 “我扶你坐起来,你别乱动。”姚璐璐并没有继续傻站在门口,她看见他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就赶紧上前搀扶。她把点心放在床头柜上,从一旁的沙发上抽了一个抱枕放在曹生的后背垫着,“你怎么弄成这幅鬼样子?明明从我家离开的时候还是挺好的一个壮小伙,胳膊肘子都是全乎的。”吐槽还是要吐槽的,心里有委屈是不能憋太久的,不然容易引发乳腺癌。 是姚璐璐的风格,熟悉的人,熟悉的说话方式。他噗嗤笑了出来,后背靠着软乎乎的垫子,感觉心都给窝进去了。“我现在也是全乎的呀,胳膊肘子都在呢。只是暂时不好使,得让纱布裹着慢慢养。”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沙发边上有一个小矮凳,“你把它搬来,坐我边上。” 听他的,她将凳子搬到床前,看着他两颊的酒窝显现出来,心里有一点窝火。“你还笑,伤成这样你对得起我给你好吃好喝地养着的那几天吗?”不好捶打他胸口怕给他拍厥过去,她便拧了一把他的小手臂,藏了那么多天的怨气全部倾泻而出,“我就去买个咖啡呀!三分钟!就三分钟!推开门你就不见了!至少你和我说一下再见再走也成啊,不告而别是渣男行为!”她是真的生气,换做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生气的,谈恋爱最忌讳‘人间消失’。 拧他手臂的那一下是真的用力,曹生疼的龇牙咧嘴。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抱怨和成见,所以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对不起,我不想不告而别的。我的确在咖啡店门口等你,可是就是一个转身我就回到了我的世界。我知道你会生气,我也担心你一个人走夜路回家会不会遇到危险,我不知道你接下来要怎么面对伯父伯母……我知道我给你带来了很多的麻烦。”他不停地自责,因为他觉得都是他的错。他微微抬手去抓她放在床边的手,将她的小手掌包裹在大掌中。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他是珍视她的。 女生就是这样,所有的张牙舞爪最后都会被恋人的温柔给化解,然后看着对方满怀歉意的表情,她会原谅他的,甚至是有点心疼。姚璐璐本来是藏了一肚子的话,但是在他似水的眼神里全都给憋回去了。“道歉你最会了,你都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况且,你现在是富家少爷,有佣人伺候,有大房子住,活的比在我家滋润多了,就连住院也是住特护病房。”她想起他家那个老头子就不开心,噘着嘴控诉说:“我为了找你,还要忍着你家管家的指着鼻子骂我是狐狸精。在医院的时候我来找你,你干嘛不多看我两眼来认我?你看我满世界找我跑路的男友很有意思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太累了,当时真的没有想到会是你。”曹生回想在医院时的种种,真是要骂自己榆木脑袋,一点儿也不开窍。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愧疚地说:“老刘说话难听害你受委屈了,我让他给你道歉好不好?” 道歉就不必了,毕竟姚璐璐此番前来是做狗仔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假咳一声,装作一副大度的样儿摆手说:“算了算了,我现在把你找到了就行了。他也一把年纪了,估计是更年期,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看她又能开玩笑了,曹生知道她是不气了。她不气了,他也就开心了。刚刚说到医院,他想到医院里换药的小护士说姚璐璐是陈医生的表妹,他心中觉得奇怪,便问:“你在这里有个表哥,哪里来的?”他以为姚璐璐和他一样,是灵魂和身体一起穿越的。 这话听着就有那么点酸酸的味道了,她从床头柜上的点心碟里拿了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回答:“你现在看到的我并不是我的身体,是1937年的姚璐璐。1937年的姚璐璐有个表哥,就是你说的广慈医院的陈山桓。我是8月26日晚上和钱青在外滩那边喝酒,回家后觉得头晕就睡了,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广慈医院了。而且,在1937年的8月26日晚上,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不知道遇上什么事儿晕倒在路边,得好心人救助才送往医院。有一说一,多亏我那便宜表哥的照顾。”她觉得自己说的不清楚,便又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我是灵魂穿越到这具身体上的,她不是我,我不是她。”说到这儿,她把刚刚被曹生握住的手抬起来晃了晃,举例说明道:“严格来说,你刚刚握住的不是2018年的姚璐璐的肉身,而是1937年的姚璐璐。” “胡说八道,灵魂是你,那就是你。况且,这具身体的样貌和你一模一样,而且我前脚回来你后脚也来了,那就意味着她就是你。”曹生听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将她的手重新握住,并且浅笑说:“以后我来照顾你,不要你表哥费力。”他承认,他就是吃味了。 姚璐璐看他这一脉深情的样子,不解风情地哈哈笑了两声,然后伸出食指戳他的肩膀。“你怎么照顾我呀?你现在还要别人照顾呢。乱吃飞醋是不好的,我和陈山桓就是表哥表妹,你别想太多。”看他脸色不好看,她意识到是玩笑开过了,就找补着换了个话题,“你还没和我说你干嘛要用身体挡枪子儿?是背着我偷练金钟罩还是铁布衫了?还有你的嗓子,哑的像是一只老公鸭一样。” 曹生就料到她会提这茬儿,眼神飘到天花板上,抿了抿唇,含糊地回答说:“我回来的时候是回到战场上,当时战况危及我只能殊死一搏,嗓子也是那时候弄坏的。”他不想多说,怕她不高兴。“还说我呢,我和你说过不要多喝,你和钱小姐喝那么多干什么?喝得晕晕乎乎回家,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他真是不喜欢姚璐璐喝酒,因为她的酒量太差。 “还好啦,钱青喝得比我多。”姚璐璐挠了挠头,俩人现在是互相揭短大会吗?自知理亏,关于喝酒她不敢说太多,怕又被他叨叨。 说话间,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似乎是走楼梯的声响。这脚步越走越近,姚璐璐赶忙站起身跑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可以确定就是向着这儿来的。“曹生!这门能锁吗?”她不能让曹公馆的人看见自己,被人撞见估计得扭送巡捕房。 “在门把手上有个插销,你把它插上就可以了。”曹生看她这么紧张,大致能猜到她应该不是正规渠道进来的。他看她身上穿的是公馆女佣的衣服,便疑惑地问:“还没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这一身衣服你上哪儿弄来的?” 插销及时被插上,姚璐璐蹑手蹑脚地走到曹生床边的小矮凳上坐下。指了指门外,食指放在嘴边让他别出声,然后前倾身子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是翻进来的,这一身衣服是在你家后院的晾衣架上拿下来临时套的。” 难怪她身上有一股半干不干的馊味儿,曹生刚刚就觉得她不像是会穿这种衣服的人。撇开衣服这恼人的气味,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微微喷在他的脸颊上,余光可以看见她靠他靠的很近,好像只要一侧头就能吻到她。“为什么要偷溜进来?”他学着她说话的样式,轻声问。 “因为我现在的工作是专门挖小道消息的电台主播,也就是狗仔。我领导给我下达任务,让我上你家来挖你哥哥的料。正门我进不来,我同事就把我从你家后门铁栅栏那边给推进来了。”亲口说出来还是会觉得羞耻,但姚璐璐希望曹生可以体会到‘众生皆苦’,理解她也是要赚钱吃饭的。 她说了好长一段话,曹生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感觉到耳边痒痒的,脸颊热热的。他两眼目视前方,轻舔下唇后,说:“你再靠近点儿,我没听见。”这句话说出口之时,他为他此刻的小心思感到羞愧和……紧张。 姚璐璐没多想,她几乎是贴在他耳边,吐槽说:“嗐,这么羞耻的话你要我说第二遍,真是的。”她抓了抓头发,重新说:“我说,我现在的工作是专门挖小道消息的电台主播,我领导……”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人为地堵了回去,并且嘴唇上就好像覆盖了棉花糖一样绵软。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放大的面孔,心中只有一句话:男人果然都是狡诈的。 曹生不是想听她说她那所谓的工作任务,他满脑子都是她,满心都是她。她的脸近在咫尺,并且在这一刻,没有时空的隔阂,也没有距离的差距,他知道只要微微侧头他就能完全感受到她的温度。当然,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二少爷?醒了吗?”老刘敲响房门试探地问道,“南汇那边送来了不少水蜜桃,我给您拿来两个尝尝。”说完,他就打算开门。门把手向下压,门竟然锁了。“二少爷怎么把门锁了?是还在休息吗?”他很疑惑曹生手不方便,这门是怎么锁的? 满屋子的罗曼蒂克被老刘这个糟老头子的连番发问给搅和地干干净净,曹生转过脸,他对着房门口烦躁地说:“我还在休息,老刘你别来了。” 姚璐璐坐回凳子上,舔了舔唇,回想刚刚的情形,真是让她即惊讶又……惊喜。她抿唇看向搞‘突袭’的人,满眼都是‘你很会啊’的信号。 chapter 52 第五天:高兴 “我……我说我并没有什么经验,你是不是不会相信?”曹生看着姚璐璐偷笑的表情,眼睛里都是对他刚刚偷吻行为的打量。他别开眼,视线挪到别处,觉得自己刚才有些猴急,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姚璐璐回想刚刚那一刻,砸吧砸吧嘴,点头笑说:“是啊,我不相信。一看你就是老手了。”她翘着二郎腿,手肘搁在膝盖上,支着头看着像一个大姑娘一般害羞的曹生说:“你不好意思了?是你轻薄我,又不是我轻薄你,为什么你现在让我觉得我倒是像个流氓?”她知道他其实脸皮很薄的,所以有意损他。 曹生咳嗽一下,他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微微侧头看向姚璐璐,见她正挑眉看他并满眼都是笑意。“我……我是情之所至,不是你说的那种。你太……”他暗想她这么说话就太没有美感了,一点儿也没有罗曼蒂克的气氛,甚至和老刘有的一拼。 “我怎么了?你扭扭捏捏的,是敢做不敢当咯?”姚璐璐看他还生出了一点小姑娘的怨气在脸上,更是觉得有意思。“喏,我都不和你计较,你更加不可以和我计较,不然就是你没有道理哦。再说了,是你偷亲我,你家长辈难道没有和你说过不可以随便偷亲女孩子的吗?”她伸出食指戳戳他的手臂,对他眨眨眼,意思是逗他玩呢。 “我没有不敢当,君子所为我自然也是知道的。明明是大雅,非让你说成了大俗。”曹生见她调皮,不会和她真生气。他抬头看了一眼挂钟,现在是下午两点半,他看刚刚在吃点心,便问:“吃过了吗?肚子饿的话我让老刘送点吃的来。” 姚璐璐摇头,“不饿,中午吃了一碗大排面,还挺饱的。”她站起身,走到他房间的窗边,向外看能瞧见这套洋房的小花园。“听同事说,你哥哥是上海滩上数一数二的粮油商。你之前说你家在西安,你是西北人,你哥哥为什么到上海来做生意?”她很好奇这位霸道总裁是怎么在上海滩上打下这样一片粮油商业帝国的。 “你同事为什么让你来挖我哥哥的料?我哥哥不过就是个生意人,能有什么拿出去给人逗乐的?”曹生没有回答,他想起刚刚她说今天来他家的任务是有关于他哥哥。回想去年轰动上海滩的那件和他哥哥有关的桃色事件,他对这种电台很是不齿。扭头看向窗户那边站着的姚璐璐,阳光热辣又刺眼,他便有意换话题提议道:“你要不要把你身上这馊香味儿的衣服给脱了?我闻着头疼。” 抬起胳膊,姚璐璐试探性地闻了闻。嚯,这味道还真挺上头的。“你不早说!这半干不干的衣裳要不是为了五斗米,我也不会穿的。”她一边说一边解开衣裳扣子,赶紧脱了才算是舒坦。 曹生见她就站在窗口解衣服,他赶忙别过脸,低喝道:“你拉上窗帘再脱下来也不迟,做什么这么着急?”他发现了,她的性子就是急起来比谁都急,拖拉起来比谁都能拖拉。“要是换做在这里的闺秀,哪里有你这般的不拘小节。”他不免吐槽两句,想着提醒她注意一下屋内还有他这个男的在呢。 姚璐璐里头穿着旗袍,衣裳脱下来也不过是剥一层外皮。她见他老八股的腔调上身,一把把手里馊了的女佣衣裳往他那边丢。“姐姐我穿旗袍了!况且,你说我不拘小节?我得说你们曹公馆小气,给下人用的洗衣粉都是大兴货。” 衣裳正好丢在曹生脸上,他这一头一脸的馊味让他回想起在战壕里和弟兄们几天几夜不洗澡,衣裳被汗水打湿了又熬干,熬干了又打湿的味道。胳膊抬不起来,他便甩了甩头把这衣裳给弄开。“你把这里当做是2018年呢?这儿可没有洗衣粉,也没有你家里那种香气扑鼻的增香剂,老百姓们的衣裳捣过就算是洗了。” 把女佣衣服脱下来就舒服多了,姚璐璐整了整衣裳上的褶皱,她走到曹生床边把丢到他身上的衣服给拿了。“知道啦,曹排长。”她将馊衣服团了团就丢到身后的沙发上去,想着让公馆里的人自己收拾吧。想起刚刚说到他哥哥,她坐回小矮凳上把话题扯回来说:“台长给了我一沓资料,说你哥哥最近和南京那边走的近,又说他把西安老家的生意都给抛了,所以就想来探探这是为什么?”她不好说太多,要是把娟姐说的也说出来,估计曹生能跳脚。 “他和南京走的近,恐怕与我和我父亲有关系。”曹生猜测是为了他的事情,“他们为了护我,没有少下血本给那边的人送军需。不过,打仗就是打仗,这种事儿做了其实也不过是满足那些鼠辈们的贪婪罢了。”他还不知道如今该以什么面目归队,这伤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再说,我哥是正经做生意的,国难当头他也不是会哄抬市价的人,当然他也不屑于做这种事情。你说挖他的料,恐怕你得失望。说到来上海,那是因为他想把家里生意做出西北,因着时局困顿他想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至于你说的把西安的生意抛了这事儿我就不知道了,我好多年都没回过家。”说到此处,他心中有愧。有人说父母在不远游,而他却已远游多年。 “你还真是个害人精。”姚璐璐说话不客气,她直言说道:“你这理想可是忒沉重了些,你说去军校就去,说上战场就是上,你不得把家里人急死?”这话真不是说违背大义,就是从家庭子女的角度来说。不过,她能理解他所处的环境,谁还没有个热血的时候?这段历史光是上个历史课就能让人几乎是恨得咬牙切齿,更别说身处其中的曹生。而且,家国大义本是刻在民族血统里的东西。 曹生不恼,他认可她说的话。他自嘲式地叹气,点头承认自己是个‘害人精’。“等仗打完了,我就回家。以后侍奉父母左右,不再忤逆他们。”他这是真心话,他想过安稳日子。他也想有一个心爱的女子与他生儿育女,安稳过一生。“不知你会不会走,你若是不走可否等我几年?等一切都安定了,我们……”他想说结婚。 会不会走姚璐璐不知道,姚璐璐也不懂她来这个世界除了找到曹生还有什么其他意义?现在她找到人了,开心归开心,但是真叫她不走,她心里还是不愿意的。毕竟这个时代不属于她,她也不并不习惯这里。“我……嗐……走一步看一步吧,老天爷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她虽然是个无神论者,可穿越这件事情真让她不得不产生点儿敬畏之心。瞧见他面上有失落,她将他的手掌至于双手之间,亲昵地翻看他手指上的茧子,宽慰他说:“我只要在一天,我就陪你一天。我要是真的回去了,讲不定你还要过来呢。” “你这么说叫我觉得时光如白驹过隙,每分每秒我都不想将你放开。只可惜,我有太多事情要去做,行军打仗又不能将你带在身边。”不然,曹生愿意日日将她置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内,不敢浪费一分一秒。 姚璐璐被他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五指穿过他的指间与他相扣,她微微应和,笑着说:“你这么说,我就得将金怀表好好收着了,这东西可是我们俩穿梭时空的引子呢。”金怀表在她手提包里,阿平给她拿到电台去了。她看他疑惑,解释说:“我来的时候,我表哥说我身上有一块金怀表。我看过了,那块表是你的,因为卡槽里原本镶嵌着你和你父亲的照片的印记还在呢。所以,我认为唐山路也好,洋房也罢,甚至是我宝山的家,都不过是这块金怀表指引下所到达或是出发的通道。” 原来是金怀表,曹生还真没想到。“难怪你我之间不是我来就是你往,原来是它。”他原先就珍视那块表,现在更是看重。他暗想,好在是在离开2018之前给了姚璐璐,不然她未必会被带来1937。” “话说回来,你哥哥真没什么料可挖的?我今天带工作任务来的,你帮我想想,让我回去好交差。”姚璐璐不知道下一回还能不能进来,况且她也不想再翻进来了。 “我哥哥就算有料我也不告诉你。我是闲的发慌到要大义灭亲,亲自给你们电台送我哥的笑料?”曹生摇头,严词拒绝。他反扣住姚璐璐的手,狡黠一笑,说:“要不,你自己来找?明天吧,明天你再来一次。” 这是勾着她来看他呢,姚璐璐把手抽出来,摇头阴阳怪气地说:“曹公馆是大户人家,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凭什么进来?恐怕大门还没走到就要被门口看门的给轰走吧。” 曹生猜她今天进来定是费了大功夫,所以说话带着怨气呢。他将她的手重新抓回手掌中,轻哼说:“二少爷的女朋友这个身份总是可以让你进来的吧。”他轻晃她的手,与她柔声提议道:“说真的,我明天等你来。” ‘女朋友’这个说法她是满意的,但是装矜持还是要装一装的,不好让对方觉得随随便便就能搞定她。“少爷,我是要自己赚钱吃饭的,白天是要上班的。你要我来,我还不一定能来呢。” “那就下班来,我等你吃晚饭。”曹生不想松开手,他就是想见她,无时无刻都想见。 chapter 53 第五天:下班 进曹公馆是阿平推的,出去则是曹生叫下人送出去的。下人看姚璐璐面生,且又觉得这二少爷平日里都在打仗,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女人?当然,这些问题他也就心里想想,问是不会问出口的。他恭敬地将人送到门口,给人将大门打开,笑着说:“小姐您走好。” 从大门出去的感觉真是好,被人尊重的滋味真是叫人浑身舒坦。姚璐璐对着送她出去的人笑着点头,说了一声谢谢。出了曹公馆,她有意抬头看了一眼这栋洋房,她看见曹生房间的窗口有一个人影站着。因为视力不怎么样,她眯着眼睛辨别出来是个男人的身形,她想应该是曹生吧。想到此,她高兴地对着上面的人挥了挥手,觉得对方还挺有心的,然后大步流星地回电台去了。 老刘站在曹生的窗口,楼下那姑娘的挥手让他眉头紧皱,“二少爷,您要是真想谈恋爱了,老爷说过的,可以给您安排一些门当户对的女子。这一位,着实配不上您。”姚璐璐出去的时候他看见了,碍于曹生的面子他一直憋着不当着她的面说难听的话,但是人走了他还是要‘提醒’曹生。 曹生讨厌老刘的说法,他不是这种将人划分等级的人。“我与姚小姐认识已有多时,不是老刘你想的那样。在医院的时候,是你一直把人赶走我才会没有机会将她认出来。现在我们终于见上了,老刘你应该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他对于老刘说姚璐璐的那些话是耿耿于怀的,毕竟现在姚璐璐是他的对象,自己的女人当然得是自己护着。这和‘护犊子’的心理是异曲同工的。 “什么好事儿?我可不觉得您和这样一位没有矜持的女子在一起是好事情。”老刘倒也不想在曹生面前隐藏自己的想法,他的性格一向就是直言不讳。“况且,您当我是不知道吗?陈医生的这位表妹做的工作是上不了台面的。虽说现在流行新式女子,可她那样不是新式,是下九流。”他知道去年那个亚美电台把曹彦的那事儿传的那是满城风雨,就连公馆里的下人也都是得了空就去曹彦房门口瞄两眼,好像这两眼能看到点什么稀奇事儿来。 这事儿曹生听闻过,还被杨奇追着问过一次。而且,他这几日回来的确是看见曹彦的男秘书住在公馆里,心里觉得奇怪,不免问老刘:“老刘,大哥的那位男秘书是在上海没有住处吗?为何要住在曹公馆里?他是暂住还是长久的住下去的?”他不直接问这俩人的关系,换个思路旁敲侧击地问。 老刘被问的脸色的都变了,他打了两个咯愣,眼神回避着曹生。“这……他……这……”说不下去了,他索性转身离开曹生的房间,不想要再去多谈论。“二少爷不该和外面的人一样,您应该敬重老爷。老爷一心一意为了曹家,您得念着他的好。”他希望曹生是个能懂得感恩的人,纵使外人说曹彦万般不好,他都应该站在曹彦身后。 回避成这样,这事儿八成就是真的。曹生倒不是说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在他这里会有什么看不惯的说法,他就是惊讶曹彦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续弦。他看老刘逃一样的出去,他将人叫住,说:“还没问你,今儿怎么没瞧见奇爷?我都回公馆住了,他怎么不来看看我?”他心里头念着王明申这个小跟班,不知道杨奇有没有去看人家。 “奇爷啊……奇爷他走了。”老刘原以为曹生会继续询问曹彦那档子事儿,谁知他问的是杨奇。他看对方面上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心里这一冷一热愣是叫他后背虚汗都发了不少。 “走了?去哪儿了?”曹生上回和他说过让他再等等的,没想到他倒是着急。 大概是心里藏着事儿,所以眼神发虚。老刘不敢多看曹生,眼睛瞧了两下就往别处摇摆。瞧见沙发上有一套女佣的衣服,他赶紧上前拿走。“中午就收拾好东西走了,至于去哪儿我就不知道了。”他的确不知道,因为曹彦安排的这件事情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况且杨奇走的也急,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曹生皱眉,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公馆里有人刁难他了?亦或是老刘你说了什么话损了他的面子?”别说是杨奇,就连曹生也不喜欢老刘总是给人划三六九等的态度。他下意识觉得是这里的人不接纳杨奇,给人穿了小鞋。 老刘冤枉,他推了推因为出汗而从鼻梁上滑落的小眼镜儿,低呼道:“二少爷,天地良心!我老刘是个下人,我怎么好赶主人家的客人呢?您这是对我的污蔑,我……我……”他气急,不知要怎么说才能把心里的不服气全部倾诉出来。 “你急什么,我就是问一问。”曹生看他满脸涨的通红,心知刚刚说的话着实是过分了。他换了较为让人舒服的口气,安抚说道:“我答应了给他一块瑞士表的,现在他走了还不留个话儿,我这上哪儿找人呀。” 老刘见他给了台阶,脾气稍微下来了些。“等老爷今儿晚上回来了,您去问问他。兴许,老爷知道呢。” “行,你先下去忙吧。等吃晚饭了你叫我,我今儿下楼吃。”曹生不打算多问,因着也问不出什么。想起明儿要和姚璐璐吃饭,他便就浑身都是精神,想快些康复起来。 “二少爷,您这肩胛还没拆线呢,最好不要乱动。”老刘看出来曹生是因为女人心思开始活络了,他不赞成对方这种为了爱情打肿脸充胖子而强制性康复的行为。他认为,贯穿伤就是应该躺在床上好好休养生息才对。 曹生要是个老实听话的,他大概就不会去退学打仗了吧。显然,老刘的话连他的耳朵都没有进就直接被他一口否决了。“要动动的,不然天天躺着人会废掉的。你瞧我身上的肌肉,这些天都要躺没了。你放心,我是扛枪的,身子骨好的很。何况,我今晚不过是说下楼吃饭,又不是下楼打猎,你着什么急?” 老刘是没有办法了,这一位是说什么都不会听的主儿,他摇头直接开门出去,多的话都没必要说。他觉得自己想的挺对的,他就是一个下人,能奈这位二少爷如何呢?还是等曹彦回来后亲自收拾吧。 下午16:30,姚璐璐坐着黄包车回到了河南路。因为电台有晚间节目播报,只要是在晚上九点之前去,办公室里是都有人的,所以她不担心去晚了会落锁。从洗浴中心大门进去,她熟门熟路地摸上三楼,推开玻璃门就去办公室,里面只有德哥和香香。 “璐璐,这么晚了还回来啊?阿平都走了半个多小时了。”德哥正在准备晚上要播的小说《金粉世家》的稿子,他看见姚璐璐进来很是惊讶。当然,这种惊讶的来源是因为亚美电台除了晚间播报就没有加班的传统,包括台长也是一到时间就下班。哪怕是在外面跑新闻,下午四点必定准时收工回家,连电台都不用回去的。 姚璐璐不知道他们竟然有不加班的优良传统,她被德哥说的有点莫名其妙,但是碍于同事的面子还是解释了一下。“我来拿包的,阿平说把我的包放在了电台,我回来拿。” 香香从工位上站起来,她从自己的手提袋里拿了一串钥匙,然后走到一个小柜子边上。“包在这里,阿平叫我帮忙锁起来的。”她一边开柜子一边吐槽说:“阿平是不是把你扔下就跑了?他就是这样的,出去跑新闻没有一次能和队友‘共苦’,‘同甘’的能力倒是很不错。”她看姚璐璐旗袍上有点脏,隐隐约约还闻到一点不好的气味。她将包还给她的时候,眼里有许多的可怜,“你今天一个人去曹公馆肯定不容易,阿平也真是的,看你斯文好欺负就这么做事情。他不是个男人,不上路!” 如果不是找到了曹生,恐怕姚璐璐不但会和香香一起骂阿平,她还会第二天手撕他。但是,因为曹生,她心胸开阔了很多,能用‘我佛慈悲’的心态看待阿平。她接过手提包,浅笑着和香香说:“没关系的,他怕老婆嘛。毕竟,他回家是要面对妻子小孩的,我一个人是不用像他这样顾忌那么多。况且,他还帮我把今天上午采访伤兵营的稿子写掉了,其实他也有弥补我。” 香香撇撇嘴,将柜子门重新锁上。“你就是好脾气,连阿平都可以欺负你了。他就只会天天拿老婆放在嘴上,说自己怕这个怕那个的。我看他就是逃避责任,不想做事情。”她向来看不起阿平这种小男人,没有担当还天天在外面拿老婆做挡箭牌。“喏,你看看包里少东西了伐?少了你就叫阿平赔!阿平不赔,我陪你去找他老婆。”香香替姚璐璐愤愤不平地说道。 “噢哟,你真叫他老婆知道了,她老婆是真的会扇他耳光的。”德哥放下稿子,他转过身加入这两位女士的谈话阵营中去。“他倒是没有瞎讲,他老婆是蛮厉害的。我有一次早上路过门口的生煎铺子,阿平因为和她老婆顶了两句嘴,她老婆当场就拍台子叫他再讲一遍。大庭广众,男人要面子的哇,肯定是不服气。结果,阿平第一个字还没吐全,她老婆就两个耳光招呼上他的脸。啧啧,‘女中豪杰’啊。”他翘起大拇指,话语里的才不是夸奖,都是讥讽。 姚璐璐和香香俩人光是想象这个画面就够她们皱眉的,对阿平的气愤也全然被‘可怜’给替代了。香香虽然有时候说话不留情面,但是心肠却很是柔软,她摆了摆手,摇头说:“算了算了,就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随便他了,我反正是不欺负他的。”她一边说,一边坐回工位上整理一会儿要和德哥一起播的《金粉世家》的稿子。 姚璐璐翻看包里的东西,钱财都在,最重要的金怀表也在。想来,阿平这个人本质不坏的。她心里也是怜悯他,故而不计较。她走到自己工位上坐下,看见桌上摆着一沓字迹清秀的稿子。翻看之下,是阿平答应给她写的南站伤兵营里的东西。她将稿子拿起来给他们看,笑着说:“他说话算话,稿子写好了呢。其实,他人不坏的。” 德哥靠坐在椅背上,他也跟着笑说:“阿平写稿子的本事还是很好的,虽然人怂,但是文笔不错。你可以借鉴一下他写稿子的切入点,非常精准。” “谢谢德哥,我回去学习学习。”姚璐璐将稿子带走,并且把桌面上的办公用品归整整齐。她拿起手提包打算正式下班,“今天多谢香香和德哥帮我保管手提包,我先下班回去了,你们忙。” 姚璐璐是步行回家的,回家之前她在家附近找了一个馄饨店吃了一碗小馄饨当做晚饭。 chapter 54 第五夜:惊雷(1) 曹生因为久卧,所以从床上下来的时候脚下就犹如踩了棉花一样不着力。他暗叹,好在是今儿起来走动了,不然还真得废在床上起不来。老刘看他颤颤巍巍,叫了人来扶他,他不要,还叫跟着的下人别管他。他提着一口气,一步一步向外挪。等挪到楼梯口的时候,满头满脸的汗让他着实虚的不行。可他不服气,就是想靠着自己把路给走顺了,故而长吸一口气抬脚就要自己下楼梯。老刘吓傻了,连忙跟着他,看他一步一颤抖,好像每一步都走在他的心坎上 曹生终于是走到饭厅了,虽然走走总是会更顺的,但他也的确是为刚才的自己暗暗抹了一把汗。要是一个不稳从楼梯上摔下去,他可不敢想这后果得多糟糕。不过,好在都走下来了,他还是蛮开心的。他看老刘脸色煞白,咧嘴一笑,抬起小臂指着餐桌边的椅子说:“老刘,劳烦你替我拉开椅子吧,等我手臂着力恐怕还得过几日。” 真是小祖宗!老刘心里暗骂对方是个不省油的灯,但手上不敢耽搁。他赶紧给人把椅子拉开,并且叫人把餐具摆上。“二少爷,您今晚要吃的冷面和冷馄饨师傅都准备好了。您看,您是要麻酱还是要辣酱?”他考虑到曹生的西北口味,特意准备咸口的。 冷面冷馄饨是在姚璐璐家吃到的,他一直念及这个口味。“麻酱里兑点稀释过的花生酱吧,要黄油味道浓的那种,最好有花生颗粒。”他记得当初吃到的冷面上除了挂着浓厚的花生酱,一口入嘴还能吃到花生颗粒。花生的脆香混合面条的绵软,再来点拌在里面的茭白丝和肉丝真是奇怪的好吃。 老刘不知道曹生是哪里学来的吃法,他着实没有见过这么吃花生酱的。“那您还要面包吗?”他有固定思维,觉得花生酱的固定搭配是面包。 曹生摇头,他看老刘一脸惊愕便知他是没闹明白。不打算解释,直接和他说:“面包不要,醋来一点。对了,要镇江的醋,不要山西的醋。”他一个西北人自然是吃惯山西醋的,不过特地要镇江醋的原因是镇江醋里的微甜可以提鲜。 “好的,二少爷稍微等等。”老刘让下人照着曹生说的方子去重新做蘸料,他不敢直接倒面和馄饨上,准备了一个蘸料碗让曹生自己去弄。 当食物端上来后,他一点儿点儿地拌匀酱汁,入口之时就能感觉到这不是2018年他吃到的那滋味。毕竟1937年和2018年是有差别的,冷面冷馄饨的味道不管是面食本身还是酱料,都有一定的差距。不过好在不难吃,曹生觉得总好过当时在罗店伤兵营吃的米汤和苞米面馒头。 晚上七点多,曹彦和男秘书回公馆了,俩人说着今天在生意场上遇上的事儿一块儿进门。老刘瞧这两位回来了,便赶紧从饭厅赶到门口迎人,“老爷,吃过了吗?公馆今天准备了冷面和冷馄饨,不知道您要不要吃一口?” “吃过了。”曹彦将衬衫领口扯开,绷了一天想喘口气。他将袖扣摘下给到老刘,一边向上卷衬衫袖子,一边问:“二少爷吃了吗?他今天状态如何?” 老刘接过袖扣,拽在手心不敢弄丢。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答说:“二少爷正在饭厅吃呢,他说要吃冷馄饨和冷面,所以才特意做了这两道。” “冷馄饨和冷面可是本帮菜,他不是不喜欢吃本帮菜的嘛?”男秘书觉得稀奇便提了一嘴。他和曹生不过是这几日才见到,他对于他的了解仅限于从曹彦口中得知。 曹彦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他一脸温柔地和他说:“你去休息,我去饭厅陪陪他。” 男秘书挑眉,对这位二少爷很是有兴趣。他摇头,并与老刘说:“刘管家,我也想吃冷馄饨冷面,可否给我留一碗?”他知道老刘是传统的人,所以也明白人家对于他和曹彦的关系一直都是看在曹彦的面子上忍耐着的,故而每次与老刘说话都会客客气气的,生怕叫人厌恶徒给曹彦添麻烦。 “有的,当然有的。先生是要在哪儿吃呢?回房吃的话,我给您端来就是。”老刘当然得说有,老爷身边的人他再看不惯也要给足面子。再说,人家客气,他也得带着笑和人说话。 曹彦听出来了,他是想陪着自己。眼神瞥向对方那调皮的面容,他微微摇头轻笑,表情里都是包容和宠溺。“就在饭厅吃吧,我也吃一点。” “额……好。”老刘心里虽然觉得不妥,但也不得不做。 “一股花生酱的味道,曹二少爷的吃法很是洋派啊。”男秘书进门闻到浓浓的黄油花生的味道,相比较吃冷面冷馄饨,他现在更想吃一片抹了厚厚花生酱的烤吐司。 曹生见这二人是一起回来的,将嘴里的东西咽下,然后笑着打招呼说:“是一个关系好的女孩带我吃过一次,我觉味道还不错就记住了。”他看人站着,就侧了侧头,示意他坐下说话。 “哟,听这个说法,曹二少爷是有女朋友了吧。”男秘书显然话比曹彦多,并且在待人上也较为热情。他看老刘端了两碗吃食和两碟蘸酱来,便赶忙与他说:“我还是吃烤土司配花生酱吧,劳烦刘管家帮我拿一下。” 曹彦喜欢传统的吃法,他放了一点麻酱又挑了一点辣子淋在面条和馄饨上。“你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身体是好了很多吗?”他跳过男秘书说到的‘女朋友’话题,直接先问他最关心的健康问题。“不要太逞强,你是伤筋动骨,没有两三年的休养不会好透的。” 曹生吃了一个馄饨,听着曹彦的话不免摇头,“大哥多虑了,两三年休养那你养的恐怕是林黛玉。我曹生自认为在才情上或许要比林黛玉差不少,但光身子骨的强健上还是要胜上许多筹的。” “哈,二少爷真是幽默。”男秘书听着曹生的回应一下就笑出声儿来了。他接过老刘端来的烤吐司,用黄油刀挖了点花生酱抹在面包上。他瞧见曹彦的面色有些微怒,便调侃说:“曹老板,你弟弟今年27了,不是17,你别老想着把人拴在身边。” 这话倒是中听,曹生不免点头称赞。可曹彦却不这么认为,他咽下食物,冷言说:“不看着他,他能把家闹得底朝天。你别看他长着一张读书人斯文的脸,性子可是堪比野猴子。” 男秘书啧啧嘴,他咬了一口吐司,满嘴花生酱的浓香,“曹二少爷可不像读书人,你瞧他一身的腱子肉。”说完,他眼神瞟到曹彦那边,见他额头上似是有青筋暴起。他不再言语,只是低头轻笑默默吃着吐司。 这话让男秘书说的有那么点旖旎的味道,曹彦将筷子拍向桌子,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又看向一脸看戏的曹生,厉声与曹生说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不论你有什么想法都给我收一收,老老实实地先把你身子养好了再说。”他看曹生面上不为所动,便又说:“广慈医院陈医生的表妹不是你的良人,你和她就当做玩玩我是不会管的,但是你要说让她进曹家的门,恐怕顶多就是做个姨太太的命。”姚璐璐来过曹公馆的事情老刘下午打电话和曹彦说了,他自然是一万个看不上。 曹生扭头看向老刘,老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曹生不服气曹彦说这种话,他放下筷子,取过手边的巾帕压了压嘴角。“亏得大哥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娶姨娘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恐怕当年国父在辛亥年做的事情在大哥眼里应该也不算什么吧。”一声冷嘲,他觉得曹彦管的太宽了,“弟弟在外行军多年,枪林弹雨里见的最多的就是没钱没势的老百姓从军冲锋。他们用身子挡子弹救国救民到了大哥这儿就成了三六九等里下等之辈,真是可笑可悲。”曹彦的面色越发的难看,可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大清朝亡了是好事,是对那些祖祖辈辈被欺压的老百姓们来讲天大的好事。大哥得跟上这新社会的思想,不可再活在过去的旧章糟粕内自我顽固。” “将你救活了就是为了来顶撞我的吗?”曹彦愤然拍桌,“不过就是个女人,你竟然为了一个不上台面的女人这样说你的哥哥,你的良心呢?” 曹生觉得姚璐璐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女人而已,是他心里的牵绊。他不能容他人说她半点不好,也不可容任何人去侮辱贬低她,因着那些字眼就如同砸在他身上一般。“如果我对着您身旁这位先生说,不过就是个男人,你曹彦犯得着为了他不婚不娶,死扛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骂声挨一生一世?” 战火烧到自己身上了,男秘书眼珠子转了转,赶紧摆手说:“这可和我没关系,我没惹曹二少爷你。”难听的话他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听,到今时今日他已然不在乎了。 曹彦不一样,他是个强者,他眼里容不得沙子。对于曹生的这个比喻他气,可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最后也不过是一句: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chapter 54 第五夜:惊雷(2) 管不着就对了,曹生的事情也不要曹彦管。他站起身,浅笑看着曹彦,“弟弟不日就会归队,在大哥家里多有叨扰。劳累你再忍耐我几日,等我走了你就清净了。” “你是个逆子!”曹彦对于刚刚曹生说的话心里就像是被刀割过一样难受。他看着曹生站起离去的背影怒喝,就像是在怒喝他不能掌控住弟弟的命运,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走入那要命的队伍里。“我和你的上峰说了你不会再在淞沪战场上效力,你不用归队了。”他知道他一定会生气,可他需要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得停下他所谓的救国脚步,放曹家所有人安稳度日。 这个消息就如同下雨天你明明没有站在树下,但是一记闷雷却直接往你头上劈了下来。曹生蒙了,他转过身,缓步走向曹彦,不敢相信他刚刚说的话。“大哥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他希望刚刚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 曹彦笔挺地站在曹生面前,不顾身旁人的拉拽,他一字一句地重新说道:“我说,我和你上峰说了你被敌军打散后身受重伤不能再为他们效力。你的上峰理解你如今伤重,特许批准你回家休养。所以,你不要再想归队的事情了。你的那些热血理想还有战友,他们有他们的路,而你的路是从现在开始为曹家而走。” “凭什么!你凭什么替我做这个决定!”曹生顾不得肩膀上的伤痛,他一把抓住曹彦的衣领,将人拉拽到面前。“你太自私,你为你的自私圈画了一副伟光正的光环。你以为你在救我吗?你以为你在救曹家吗?你不过是满足你作为曹家长子的那点虚荣和傲气,你将我困住便可告诉曹家所有人你留住了曹家的血脉!”曹生气急了,他什么也顾不得,指着曹彦身旁的人冷笑说:“你自己无后,便就想让我给曹家留血脉。你救我吗?不,你是在救你自己的名声!” 老刘看情况不对,赶紧拉着下人们上前把人拉开。曹生虽然是个受了伤的人,可他毕竟是扛枪的,将他拉开费了两个人的力气。“二少爷,你莫要胡说八道。老爷不是这样的人,他是真的在为你着想,他想你活着!你且体谅他的用心吧!” “与我上峰说我不归队之时,你可有想过我?你明知这话就如利刃会绞入我胸口,却还要执意这般做,你不是救我,你是想杀我!”曹生被两个下人死死拉开,他双眼如同烈火,灼烧着腰杆笔挺的曹彦。他终于明白为何杨奇今日悄然无声地就走了,因着他不必再等一个不能与他共赴沙场的富少爷。他的抱负、他的理想、他的信念,他为自己筑起的一道又一道的长城,被他亲哥哥的一句话给摧毁了。 曹彦回想刚才一瞬,他仿佛看见了一只猛兽向他扑来,对方的眼睛犹如最骇人的狮子,里面的寒光让他不免一颤。曹生最终还是长成了他不想看到的样子,曾经跟在他身后的弟弟已然是一个刀尖舔血的猛士。“你何尝不自私?你以为你与我有差别吗?不,你比我更为自私!”曹彦推开老刘走向曹生,他眉头紧锁,自知若要困住他只能将他摧毁。“你以为你有大义,你心中装着中华复兴就是最顶顶了不起的人?你以为你在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一腔豪情对长空恨不得做个烈士就是你所谓的抱负的终点?你要明白,你任性退学去军校,父亲彻夜难眠但他能理解你作为男儿有壮志,且念你心有国家是个懂得义情的人。他担心你生的斯文又没有与三教九流打过交道,唯恐让人将你欺负。他一把年纪四处求人找人,不停送礼要人照顾你,希望你好歹有命熬过军校。等你从军校出来了,父亲很高兴你成绩优秀,他便想此番定是个少校,日后做个参谋也行,真刀真枪的拼命总归是轮不上你的。谁知,你初生牛犊不怕虎,硬是讨了个上战场的活儿非要与人真刀真枪干。你是爽快了,一腔热血终于可以发挥了,可母亲呢?她眼睛都快要哭瞎了,为了你她日日跪在佛堂为你诵经祈福,一刻都不敢耽搁。父亲抛下生意,整日为你奔波,给南京那边送这送那,就希望把你的命留长一些。你倒好,全然不顾他们,自私地只看到自己,从不顾及父亲和母亲的忧虑。如今,你又弄得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对得起谁呢?你连自己都对不起,更是将父母逼到了绝地。” 这些话真戳心窝,曹彦把曹生不敢深想的都说了出来,他逼着他面对他抛下的亲人。“无国即无家,我是不孝,我成不了让父亲和母亲有所安慰的儿子,可我也不是不仁不义之徒!中华动荡,连弹丸之地都要企图吃掉我们,我如何能安坐?你想要安稳度日,可这样的局势,谁能安稳?谁能安定?我不去,他不去,所有人都图个安逸,那偌大的中华就没了!等到了那日,你我都不过是蝼蚁,死也无非是早晚的事儿。”曹生有他的想法,这就如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般。总是要有人去牺牲的,总是要有人去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的,他想的无非是尽他所能,问心无愧而已。 “单纯,你被父亲保护的太单纯了。”这是曹彦对曹生歇斯底里之后的唯一评价。 这个评价就如同是一盆十二月的雪水浇在曹生的头上,将他浇的冰凉彻骨。曹生不再为自己辩解了,也不挣扎了。他想说话,可却浑身无力,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仿佛这个世界在和他说‘你就是个拼尽全力却依然一无是处的废物’。他开始不知道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对的,他也不知道他所付出的、所建立起来的是不是值得的,恐惧吞噬了自己,迷茫和未知取代了他此刻的雄心壮志。他将抓着他的人推开,直直地向外走。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说:离开这里。不想要做一个废人的话,就马上离开这里! “二少爷!你去哪里?”老刘见他面色煞白地向外走,他起身去拦他。“老爷是说气话呢,你不要当真,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别走!别走啊!”他抓着他的臂膀试图将他拦住,可曹生一把就将他推开。 “让他走,他走不远的。身无分文的人能去哪里?偌大的上海滩除了曹公馆,又有谁会收留他?”曹彦不让老刘追人,他对着曹生的背影将这些话残酷地说出来。“快到而立之年,却什么也没有挣得,可悲的人走不出二里地就得回来。” 如果每一个字都是一颗子弹,曹生觉得他的后背都是弹孔。不,这比弹孔更叫人疼痛。他不会回头,就算是注定要死在上海滩街头,他也不会回头。曹彦的高傲和所谓的‘道理’将他伤的满身都是血。 “你的话太伤人,他大病初愈你不该这样说他。”男秘书很可怜曹生,他觉得曹生心里住了一个男孩,是一个很勇敢,很有情义的男孩。看着他一身颓然地走出去后,他让老刘去看看,别真让人走远了。 曹彦叹了一口气,“他总是会把事情弄成僵局,而父亲却一直护着他。他应该听到真话,应该面对残酷。”说完,他转身走到大厅打算上楼休息。 男秘书跟着他,作为旁观者他有自己的看法。“你是嫉妒他,所以你百般刁难他,想要用你的道理去摧毁他的信心。他说的没错,你是曹家长子,你傲气,所以你要他臣服你。你给自己的傲气包装了‘他不孝,父母为他费尽心思操劳’的外壳。实际上,如若你的父亲真是觉得二少爷打仗不好,早就找军校的人把他开除了。可他一直帮着他,让人照顾他,为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多添一些烦恼?让妻子更忧心?”他不顾及曹彦此刻震怒的表情,把答案说出来,“因为你父亲敬佩他,从心底里觉得二少爷是他的骄傲。中华动荡,能有他这样胆量的人不多。尤其是从蜜罐里长大的富家少爷,能抛却权势带来的虚荣与利益,一心只为家国的人,真的不多。”他一边走,一边夸奖曹生,似乎他如同曹家老太爷一样敬佩曹生。“你或许是曹家人口中最优秀,最会做生意的那个人,但你却从未有像你弟弟那样让你父亲敬佩。” 曹彦停下脚步,他抬头看着对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思被对方挖了出来,他沉默了许久后,说:“我从未真正为过我自己,而他却永远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人。” chapter 55 第六天:寻找 “二少爷!二少爷!您别走啊!”老刘一把老骨头提着衣摆追曹生。偏偏这个时候还打雷下雨,雨点像是被扔下来的水球一样砸在人的身上,他的小圆眼镜儿上一片模糊。 门口看门的不知道公馆里头是怎么回事,但是曹生是二少爷,他要出去没人敢不开门。况且,他现在这张脸难看的和阎王爷差不多,又知道他是拿过枪的,看门的多少心里都发憷,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毙人。曹生就一个眼神,看门的立马狗腿地把门打开,还得面带微笑地附带一句:少爷您走好。 老刘穿着老布鞋,一下雨就打滑,他小步跑到门口看见看门的刚刚把人放走了。他气的一个巴掌打到人头上,指着对方的脑门大喝:“蠢货!没听见我在后头喊人别走吗?”他一个跺脚,便就是将看门的拉开。他往外头走了一段路,真是乌黑麻漆连个人影儿都瞧不见。他不知道现在能上哪儿找人,这么大的雨曹生又能去哪儿呢?老刘站在路口,只有一声叹息,暗想这兄弟俩才好了几天就闹成这幅样子,何苦呢。 靠他一个人找是没有办法的,估计把他今晚累死也不一定有结果。他赶紧回公馆把下人们召集起来,叫大家连夜出去分头找人。 曹生看到了老刘,他站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看着老刘着急出来,又看着他垂头丧气地回去。等人走远了,他从树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就如同曹彦说的,偌大的上海滩没有能收留他的地方。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和肩上,他浑身湿漉漉,可却不在乎。因为心里的难过比起身体的不适,身体真还算不得什么。“轰隆!”头顶一记闷雷,曹生抬头看了一眼刚刚被雷劈的煞白的天空,他觉得自己此刻被劈死了也算不得什么事儿吧。 “先生,下雨了,您坐黄包车伐?”一阵急雨正是拉车的赚快钱的时候。他看见曹生穿着衬衫西裤和皮鞋,面相上一看就挺富贵的。见对方不说话,拉车师傅又说:“法租界我很熟悉的,保证不拉错路。您要去哪儿和我说,五毛钱以内法租界都可以走的。” 曹生停下脚步,他看向拉扯的人。一身破布烂衫被雨水打的湿透,头上的帽子勉强可以帮他遮挡雨水。苦哈哈的老百姓为了五毛钱拼了命地冲他低头哈腰,他心里有些许过意不去。可一掏口袋,得,做不成人家的生意,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无奈,他对他歉意地摆手,只能继续向前走。 “金燕西,你与你那位秀珠妹妹……” 路过还在营业的烟草商铺,里面的收音机正在播放着《金粉世家》的有声小说。曹生驻足在烟草商铺门口,听了两句。 “先生,是买烟对伐?”老板看见有人来了,赶忙从躺椅上站起来。他指了指玻璃橱窗里的烟说:“我这里进口的,国产的,应有尽有。喏,现在最最流行抽的是这款美国香烟。先生要买一包尝尝伐?”他从橱窗里将他鼎力推荐的美国香烟拿出来放到曹生面前。 曹生不抽烟,他也没钱买烟。看到香烟,他就想到了烟不离手的杨奇。“刚刚你听的是哪一个电台放的?这么晚了还讲小说呢?”大概是怕尴尬,所以他胡乱扯了一个问题。 “诶……亚美电台的。”老板有点搞不清楚这个年轻人,穿的倒是人五人六,不过浑身湿哒哒的倒也挺狼狈的。他打量了一下曹生,不知道他是有钱还是没钱。“《金粉世家》呀,他们每天晚上六点半到八点半播有声小说,老百姓都蛮喜欢听的。”看书要花钱的,听书不要钱不说,还能听个声情并茂,当然是听书有意思。“你到底买烟伐?不买就走,不要挡在我店门口影响我财运。”他看对方七魂六魄少一半的样子是不会买烟的,便不耐烦地想要赶人走。 亚美电台,曹生知道那里是姚璐璐上班的地方。他哪里也去不了,就去一趟亚美电台等着她倒也算是个出路。无所谓烟草店老板鄙夷的眼神,他转身离开。亚美电台在哪儿,他顺着记忆回想起前天在河南路看到姚璐璐,便就想着去一趟河南路看看吧。 河南路在英租界,曹生现在在法租界。从法租界到英租界光是黄包车拉也要至少用掉八毛钱,要是等他用两条腿走到河南路,恐怕要走上一个半小时。心里空荡荡的,他就犹如行尸走肉在街上晃荡,脚下疲惫远远比不过他心里的疲乏。 晚上10:16,河南路的洗浴中心生意依旧是红火。它是要开通宵的,晚上是泡澡、搓背生意最好的时候。老板请了好几个技师,按摩手法可以说是整条河南路的一绝!他端着一碗大肠面当夜宵,站在门口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吸溜,看着钞票不停地进口袋,他是眉开眼笑,心情比胃口还要舒畅。 “噢哟,这位先生怎么一头一身的雨水啦,快点进来洗把澡,搓搓背,去去寒气。”钱赚的越多,老板的嘴巴越是甜。他是什么人的生意都做的,不管是有钱的没钱的他都招呼。不在意曹生淋雨淋的狼狈,他拉着他就往男浴室那边带,一边带一边介绍服务价位。“五毛钱光冲澡,一块钱附带一个搓背捏肩服务。要是想要捏脚,扦脚就再加一块钱。我和你说,我这里的扦脚师傅都是扬州来的。乖乖龙地洞,韭菜炒大葱啊!” 摸到这个洗浴中心是曹生一路问来的,他并不想要洗澡。当一股热量迎面袭来,他连忙叫老板打住,“我不洗澡,我就是来问问亚美电台是不是在这里。”他看了一圈四周,都是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儿进进出出,他怀疑自己是被人骗了。 一听不是来做生意的,老板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他吃了一口大肠,白了对方一眼,“去去去,亚美电台九点钟就下班了。你也不看看时间,现在这个时候来干嘛啦。”洗浴中心拥挤,他看这个年轻人一脸木讷的样子,他将人拽出去,“你出去等,等到早上8点就有人来上班了。我要做生意的,你不做我生意就不要进来。” 曹生看了一眼这洗浴中心的老板,再转头看了一眼洗浴中心里面。暗想,原来姚璐璐就在这种地方上班,热闹是热闹,但是多是跑江湖的人。他心里多少都有点不放心,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有这样的胆子。遵守老板的生意原则,他不花钱就不进去,站在洗浴中心门口就等他个一夜又何妨。 凌晨2:00,洗浴中心的生意淡了,进来洗澡的顾客已经没有几个了。老板打了个哈欠,他出门探头看到曹生站着靠在门口的墙上闭目,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问:“诶,你真的等一夜啊?你家里人呢?年纪轻轻不要是离家出走的哦。” 大概是真的累了,曹生的肩膀因为淋雨,伤口隐隐发胀。被这洗浴中心的老板一巴掌拍上去,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他睁眼看向对方,说:“我等一个人。” “年轻人,你这样做是因为感情的事情啊?”老板大概是没有事情做,他守着夜里的生意无聊就有意思地打探两句八卦。“我和你说,你这样浑身淋雨等一夜是很深情,很让人感动,但是对自己身体不好的呀。再说了,你这样付出未必会有你想要的结果,最怕人家小姑娘根本就不理你,你白白浪费掉这么一个晚上。” 曹生觉得他聒噪,他闭眼不想听对方胡说八道。 老板看他脸色不好看,以为他是太伤心了,心中郁结不开。作为男人,尤其是经历过岁月的男人,他又一次拍上他的肩膀,并且语重心长地安慰说:“小伙子,感情的事情呢顺其自然最好了,强求的话最多也就是感动自己,感化周围看戏的人。”说到这儿,他一声叹息,心中惆怅啊。他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想要一诉衷肠,“我和你说,我年轻的时候在河南路绝对的一帅,追我的小姑娘真的是从英租界排队排到法租界。不过,……” “老板,你有凳子吗?”曹生本来还能站会儿,但是洗浴中心老板给他肩膀来的那几下让他脚下发虚,后背冷汗都要出来了。他现在不想听故事,他就是想坐下来靠墙挨过这一夜。 老板以为他是打算听故事了,热络地赶紧给他搬一张凳子出来。“有的,有的。你等等啊。”他不但拿了一条长板凳,他还带了一袋瓜子来。将长板凳放在店门口,把瓜子放在板凳中央的位置,他拉着曹生坐下,说:“你一半,我一半,这一晚上反正我也不睡的,我和你嗑嗑瓜子说说话也蛮好的。” 曹生本来不想嗑瓜子的,但是老板一边说故事一边磕瓜子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人了,他忍不住抓了一把。长夜漫漫,俩大老爷们儿在洗浴中心门口磕了一夜瓜子。 1937年9月2日,早上7:00,曹生一个人坐在洗浴中心门口,看着一地的瓜子壳,他感觉嘴巴里都能冒火儿。洗浴中心老板在早上六点就收拾收拾歇业了,他告诉曹生他这个大门不关,因为七点半以后会有亚美电台的人来上班。老板走之前还鼓励曹生不要太陷入爱情的旋涡里,及时抽身才是最要紧的。曹生对于这老板胡乱猜想的能力真是要束起大拇指,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叽叽呱呱说一个晚上话的。 一夜未眠,身上的衣服早就干了,他坐在店门口等着姚璐璐来。 7:45,姚璐璐手里拿着刚刚从英国人开的面包店里买来的可颂,她一边吃一边走。这个可颂的味道比较甜,黄油也放的多,酥皮吃起来很香。除了有点小贵之外,她觉得她什么都满意。走到洗浴中心门口,熟悉的人坐在熟悉的地方,让她惊讶地忘记把面包咽下去。 “你怎么找来的?“姚璐璐直接走到曹生面前。她看他面色泛黄,一看就是一张熬夜的隔夜脸。“你不要和我说,你就坐在这里等了一夜?”虽然她心里隐约觉得就是这样的,但是她还是希望他说不是。 让姚璐璐失望了,曹生点了点头。他看见她眼里有生气,便忍着伤口的胀痛,他站起身拉着她的手,轻声说:“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只能到这里来等你。其实一开始也不确定的,但是想起前天在河南路路口见到了你,所以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找。没想到,被我找到了。”见到了姚璐璐,他就像是找到了港湾一般,呼出一口气,轻松地对着她笑。 “昨天下大雨啊,你干嘛出来?你哥哥不管你的?曹公馆里的人也不来找你?”姚璐璐搞不懂他的这个行为到底是为什么?她觉得他现在应该好好养身体才对,熬一夜那得多伤身啊。 提到曹彦,曹生的脸就拉了下来,他冷着脸说:“我和他吵了一架,所以学人家小孩子离家出走了。”他拉着她的手,眼里希望她可以收留他。 “为什么吵架啊!你有大房子不住,有佣人不用,每天好吃好喝的不要,你是在想什么呢?”姚璐璐显然和他就不在一个频道。她抬手摸他的脸颊,微微有些热,很不高兴地批评他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任性,养身体多重要啊,你怎么可以搞离家出走呢?” 曹生显然不想听姚璐璐说这些,他脑袋昏昏沉沉地,下意识地将食指放在姚璐璐唇前,然后用眼神告诉她不要说话了。等人安静后,他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怀里的温暖,右手抚摸着她后脑勺的发丝,左手紧紧拦着她的腰,他将头靠在她的发顶,低声说:“我想你了,你可有想我?” chapter 56 第六天:破斧(1) “璐璐,大早上的你们很缠绵的哦。”阿平提着公文包来上班,一抬头就看见洗浴中心门口姚璐璐和一个年轻男人抱在一起。他像是看美国泳装选美一样,一脸的不好意思但又是满脸想多看两眼的表情,手放在眼睛边上挡着,笑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好时髦哦,大庭广众就搂搂抱抱,弄的好像罗曼蒂克的电影情节一样。”他说着说着,自己就脸红了,一路‘嘿嘿嘿’地上楼梯。 姚璐璐从曹生怀里挣扎出来,她本来觉得没什么的,但是被阿平说的就好像她真的做了什么大胆的事情一样。她咳嗽了两声,拉了拉曹生的衣袖问:“早饭吃了吗?没吃的话,我带你去吃。”低头的时候看到一地的瓜子皮,她用脚拱了拱,感叹这得磕掉两斤了吧。 “早饭我带了,一大桶菜肉馄饨,整整三十个!”台长从姚璐璐身后窜出来,他提着一个保温桶,晃了晃,小眼睛隔着镜片眯着瞧了一眼曹生,然后和姚璐璐说:“璐璐,吃早饭了伐?我夫人做了很多菜肉馄饨,你上来一起吃呀。” 不知道台长看到了多少,姚璐璐捋了捋耳畔的头发。她对台长笑着说:“台长客气了,谢谢台长。”她目送台长上楼后,视线回到曹生身上,半带羞涩地说:“你干嘛啦,大早上这么粘人。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曹生没有说,他看她的同事陆陆续续地上楼了,心里觉得自己还是太唐突,不该早上来打搅她。他呼出了一口气,装着没事儿一样,笑着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想你。” 这不是曹生的性格,姚璐璐看他奇怪,便说:“我看你有事,你就是不告诉我。” “噢哟,这位是璐璐的男朋友吗?长得很标志的呀,一看就是出身好的少爷。”香香踩着高跟鞋,扭着腰,一进门就看见了姚璐璐和一个男的在说话。她冲曹生眨眨眼,然后对姚璐璐说:“带上来坐坐呀,大早上你让人家站在门口不像样的。” 姚璐璐注意到香香刚刚对曹生眨眼睛的动作,她看着有点不舒服。“他就是早上来找我说点事情,不上来了。”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刻意,她又扯开话题指着楼梯和香香说:“吃早饭了伐?台长带了菜肉馄饨,你上去吃呀。” 香香是老手,一看姚璐璐的神情就知道她刚刚吃醋了。她摆了摆手,说:“璐璐,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动你的男朋友的,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呀。”她晃了晃手里的凯司令甜点,表示她带早饭了。 “你忙吧,我走了。”曹生能觉察到自己的出现应该给姚璐璐带了困扰,她总不能为了他不上班吧。看到她眼里的纠结,抿唇轻笑,拍拍她的肩就打算走。 姚璐璐看他这幅明明满肚子心事但是却非要憋着不说的样子真的很讨厌。她小跑追上他,然后拉着他的手往回拽,“就算我今天上班带家属了,你和我一起上楼去。” 被她这样拉着臂膀,肩胛骨是痛的。但是她将他留下了,这让他跟在她身后不免嘴角翘起,心中泛着丝丝甜意。谁说偌大的上海滩没有他曹生的容身之处?这不就有了吗?曹生心想,他有姚璐璐。 “这位先生是璐璐的男朋友伐?吃过早饭了吗?我这里有菜肉大馄饨,要不要吃一碗?”台长洗了三个碗,他见姚璐璐带着门口的男士进来了,便笑着招呼人吃馄饨。“璐璐,你吃伐?” 姚璐璐摇头,她把吃了还剩一半的可颂拿起来给台长看,“我吃了。倒是我身旁的这位先生可能没有吃早饭,问您要一碗吃吃,可以伐?”她也不问曹生吃过没,反正多半是没有吃的。 台长看破不说破,他放了一个勺子到盛好馄饨的碗里,笑眯眯地对着姚璐璐他们说:“可以,可以。多吃点最好了,我一个人吃三十个肚皮要爆掉的。谢谢帮我分担!” “台长你客气咧,送吃馄饨还要讲谢谢,我要不好意思了。”姚璐璐上前打算端一碗。不过,刚刚烧好的馄饨烫的不得了,指腹触及碗边一下就烫红了。她赶忙收回手,将手指放在耳垂上捏着。 曹生连忙上前,他将她的手拿过来看,轻轻吹了吹,好在只是有点红。“你小心一点,我来端。”转身端馄饨碗的时候,他发现台长一直在盯着他看,他以为对方是看新鲜,所以对他礼貌地笑了笑,说了声‘多谢’。 姚璐璐带曹生去她工位那边吃馄饨,她看德哥没有来,就带着自己的东西去德哥的工位上暂时坐着。 “台里是来新人了?德哥终于赛马破产,被债主追杀到不能来上班了?”娟姐来的比较晚,她进门看见曹生以为是新来的,扯开嗓门就开德哥玩笑。 “触我霉头!我的马勇往无前,财源广进好伐!”德哥是跟在娟姐身后进来的。他听到娟姐刚刚说的话气的要死,赶紧原地跳三跳,去去霉运。 姚璐璐以为德哥和香香因为加班早上不会来上班的,没想到他们都来了。她赶紧从德哥位子上站起来,“德哥早啊,你坐。”别人的位置她不好占着,她打算去别的房间搬一张凳子到曹生边上坐。 没想到德哥豪气地抬手让她坐下,“我早上播体育新闻,你坐。”他从办公桌上抽了两张报纸,拿了一支笔圈画两下就和台长说他去播音室开工了。 “德哥这么拼的?他以前晚上加班的话早上都不会来上班的,都是下午来的。”阿平看稀奇一样地说。 香香挖了一口甜点,她一边舔唇一边娇滴滴地转过身子给阿平解说:“娟姐是老消息通了呀。你刚刚没有听她说德哥的赛马输钱了吗?估计他到年底前都要拼命加班咯,不然就要做穷光蛋了。” 阿平啧啧嘴,一副嫌弃的样子说:“赛马这种东西是随随便便的人好玩的啊?这种东西就和大烟一样,沾了就套牢了呀,想出去也要扒层皮才能脱身。反正我觉得不好,正经人不该玩这种东西的。” 台长吃好馄饨了,他一边收拾碗,一边和阿平说:“整个电台就阿平你最老实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心里是飒飒清。” 香香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她连连附和台长,夸赞阿平道:“阿平是好呀,十全好男人呀。老婆说东,他绝对不朝西的,宜家宜室的不得了。” “你们这群人,嘴巴损的像是上辈子做尽了缺德事。说我好玩对伐?我这个叫为婚姻负责,为小孩负责。”阿平大概是真的生气了,他吹胡子瞪眼,气把手里的钢笔都放下来了。 姚璐璐自从知道阿平老婆很凶后,她对阿平总是带着一层怜悯的眼镜看他。她把阿平给她写的稿子拿出来,特意夸耀说:“阿平呀,你昨天帮我写的稿子很好的。德哥昨天和我说叫我学学你写稿子的切入点,我看了后觉得你抓关键点的能力很厉害。写出来的稿子,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阿平是老好人,姚璐璐夸奖他一句,他就忘记了刚刚大家拿他开玩笑的事情了。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也没有很好的,就是每次都要把新闻的主题先提出来,不要让听众一开始就听的云里雾里的就好了。” “你太谦虚了,好就是好。”姚璐璐客气客气,看他心情好了就当是自己‘日行一善’。她看向曹生,他还在吃馄饨,慢条斯理的样子还真挺有少爷的气质。 娟姐刚刚进门提的问题还没人回答呢,她一边整理手头的前线战况稿件一边又问:“这位年轻的先生是不是新来的?我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啊。”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但是就是想不起来。 台长出去洗了个碗,回来回答娟姐,“不是新人,是我们璐璐的男朋友。我夫人今天给了三十个馄饨,我吃不掉,正好璐璐的男朋友友情帮助我解决了十五个。” 曹生听话题扯到自己了,他将嘴里的馄饨咽下去。用指腹轻掩嘴角,对着刚刚提问的娟姐点头一笑,“不好意思,早上多有打扰。”难怪他觉得撑,原来给了十五个馄饨。 “不打扰,不打扰。我的馄饨推销不出去,也就你赏脸愿意品尝。”台长将碗勺收起来,想起昨天姚璐璐下午去曹公馆的事情,便问:“璐璐,昨天在曹公馆有什么收获呀?” chapter 56 第六天:破斧(2) 阿平一听是说曹公馆的事情,他赶紧低头,不做声响。姚璐璐很义气地没有提及阿平,她瞥了眼曹生,想了想回答说:“台长,还没挖出什么东西呢。曹老板下午不在公馆里,我看到的都是下人。下人么,问不出什么的呀。我又是偷着进去的,经验不足,所以就无功而返了。” 台长听到姚璐璐的回答并不满意,叹息说:“你这个办事方法不行啊,效率差还容易把自己栽进去。去年挖曹老板和他男秘书的桃色新闻我们就已经被人家盯上了,这次你还明目张胆地这么弄,不行的。” “我知道了,台长。”当着曹家二少爷的面,姚璐璐只能低头承认自己办事不力。眼睛瞥到曹生那儿,她暗想,别说她明目张胆,就是台长当着曹生的面刚刚说的那番话比她更是明目张胆。她不好点穿曹生的身份,所以就闷头做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曹生作为八卦主角的亲属,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曹生把馄饨吃完了,他拿着碗勺出去洗干净后给台长还回去。将碗勺放在台长桌上的时候,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资料,有不少是关于他大哥曹彦的。他用装作无意的口气问:“您是在探查曹老板为何这些时日频繁去南京吗?” 台长见他问,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料爆出来。“是啊,不知先生可有消息透露?若是有,我必定付以酬劳表示感谢。”要是对方能说点猛的,他可以预见今年下半年的广告可就不愁没得接了,年终奖都能给大家伙儿多发点。 姚璐璐听见他们的对话,她腾地就站起来了。不知道曹生提这个是要干嘛,她不觉得他是会大义灭亲的人。 “曹老板有个弟弟在淞沪战场效力,上个月月底他在罗店战场。原以为罗店可以守住,可没曾想被敌军一路赶杀退到了虹口。杨树浦冲天大火几日不灭,死伤足足是敌军的双倍不止,这是一场用人命堆出来的车轮战。上峰最终下达死命令,要求在虹口的战士顶着炮弹往罗店走,最后几乎是尽墨。”曹生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他不曾想自己可以如此镇定地将这桩人间惨剧平静地说出来。 听到这儿,娟姐大呼:“我说吧!曹老板就是为了这个弟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权势利益。”她的猜想被侧面得到支持,便更是激动地说道:“淞沪战场上死伤太多了,人员统计不知道做完了没有。反正据我所知,确切的阵亡名单还没有放出来,他弟弟现在是死是活还不清楚。不过,曹家往年一直给南京送东西,想必曹老板是希望南京那边给他一个说法。” 曹生看了一眼这位娟姐,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一场战役还没有批示正式的公告,那些牺牲的人也许会永远寂寂无名地躺在泥土里,直到被永远地忘记。心中情绪复杂,好似悲凉又好似有声音想要呐喊,他顺着娟姐的话,继续说:“曹老板的弟弟应该没有死,他在广慈医院……” “ca……a……阿生!”姚璐璐差点喊出‘曹’这个字眼,情急之下改口叫曹生为‘阿生’。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卖’给亚美电台,她似乎觉察到他有‘破釜沉舟’的想法。她不明白,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要‘破釜沉舟’?显然,这对他没有好处。她赶忙上前把他拉到身后,并对台长说:“台长,他生病了,我想请假带他回家。” 台长看着这位叫‘阿生’的先生,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儿,搞不明白姚璐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这位先生说的要是属实的话,也算是报道战况的新闻啊。曹老板若是真有这么一位在前线抗战的弟弟,此番消息宣扬出去对曹老板也没有坏处的。可以说,电台和曹老板双赢。” 对曹彦有没有坏处姚璐璐不管,她只管曹生或许会因为这事儿被冠以‘逃兵’的名头。死了倒还好说,活着总是要牵扯出更多。她连连摆手,慌忙解释:“我认为……我认为还是不要沾惹的好。我们只是小电台,惹惹曹老板就算了,往大了惹是要命的。”其实她也害怕,所以提醒台长切莫被眼前利益给冲昏了头脑。 “这点璐璐倒是说的有道理。”阿平放下笔,神情严肃地说道:“这是大局上的事情,上面没有发布公告,我们不好多说的。说多了要是成了散布谣言,讲不定要挨枪子的。挖挖曹老板的桃色新闻,搞搞他的花边料无伤大雅,但是弄他的弟弟,恐怕别说上面打仗的人,就连曹老板也要和我们动真格。诶呀,不管是谁,都惹不起。”说到此,他皱起五官啧啧嘴,劝说台长还是不要再挖了。 姚璐璐趁热打铁,转身一个巴掌往曹生胸口招呼,她生气地呵斥道:“你不要知道一点风就当雨来说,没有依据的事情是不好乱说的。我们是小成本电台,经不起大风浪。”她很是懊恼将曹生带上来,无奈只能对台长道歉,瞎扯一通说:“台长,对不起。他就是平常出去喝酒玩牌听来一些风言风语罢了,您不要当真。” 阿平和姚璐璐把台长说的心里发毛,他也无非是想挣点广告费,好在这样的世道里多赚一点是一点。要命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想到要吃枪子,他只能连连叹息着说:“世道不太平……世道不太平啊。” 姚璐璐最终还是要来了两个小时的假,她拽着曹生赶紧离开电台。出了洗浴中心,她就冲他发脾气,“你怎么回事?你不顾及你哥哥的名声,你也要顾及你自己的呀。你没听见娟姐说伤亡名单还没放出来吗?你这么着急把自己爆出来是把你领导的脸往地上踩呢!”别说是踩领导的脸了,就是拉领导的头发丝儿都是有可能被穿小鞋的。况且,曹生的领导可不是仅限于给人穿小鞋的那种类型。 曹生跟在她身旁,听着她的训斥,他不发一言。 “我问你话呢,你干什么三杆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姚璐璐最烦问话不回答的人。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好,不应该对曹生发脾气的。她停下脚步,调整状态后尽量显得和蔼可亲的询问对方:“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连我都不能说吗?” “我刚刚说了的,我和我大哥吵了一架然后离家出走了。”曹生把他之前说的又重复了一遍。 看对方是不想说的态度,姚璐璐拿他没办法,只能叹气。他都这大的人了,憋气能憋到这个地步她又能拿他怎么样呢?照顾到他身上的伤,她不想与他在大马路上有争执。“既然说是离家出走,你现在不愿意回你那个大公馆里头好吃好喝地住着,那就去我的茅草屋过苦日子吧。”她带着他步行回到她所住的老城厢里的小房间去。 曹生一开始觉得姚璐璐说的‘茅草屋’不过是随口说说的气话,可真当他到了实地现场,真是不由得感叹:此地还不如茅草屋呢。闭塞阴暗的群租房,从摇摆晃动的木制楼梯走上去,姚璐璐的屋子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一个杂物间腾空后临时给人住的。 “我说过我这里条件不好,你自己要来的。你要是后悔了想回曹公馆,我马上给你叫黄包车送你回去。”姚璐璐看到曹生表情里的惊讶,便说道。其实,他要是回去了,她倒也放心。因为她这里还真不是一个养伤的好地方,是真心为他好才希望他能回曹公馆。她将门打开后,让曹生坐在床边。将包挂在门口的挂钩上,把门关好后,她一边从他面前挤过去开窗户,一边说:“屋子小,你将就着在床边坐一坐。” 曹生看她踮脚,腹部压在桌边,身子向前倾。她左手撑在墙上,右手则是费力地伸直去够窗户把手。看得吃力,他便起身挤到她身后。越过她的手,将窗户把手轻轻向下压,用巧劲儿把窗户向外推。“你每日住在这样的地方,日常生活不便利吧。”他就站在她的身后轻声与她说。 地方太小了,容纳一个人就已经是极限,更别说是两个人。姚璐璐的后背贴在曹生的身前,她感受到耳畔有他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吹得鬓边的碎发都乱了。这个姿势太奇怪,她转过身,可还是贴的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的脸就在咫尺之间。“我……我一个人生活还好。再说,我又不是不回去的,这个地方也不是我的……”她不明白自己的心在跳什么,说话干嘛要结巴,眼睛干什么不敢看他。 9月虽然已经没有8月那么热了,可这种屋老旧不说还闷不透气。姚璐璐觉得他们不能再这样站着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要犯错误了。她将身子向后仰,让窗外的新鲜空气进入到彼此之间,好让自己和对方的头脑都吹吹清醒。“诶呀……”大概是太急切,她一个不小心后腰落空向后倒下。 曹生被姚璐璐的‘诶呀’给叫‘醒’了,他连忙伸手搂住她的后腰。看着对方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将她扶正,然后替她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你干嘛躲我?”显然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不喜欢她刚刚后仰的这个行为。 “没有,就是热。”姚璐璐右手向后将他的手臂从她的后腰处拉开,好让自己稍稍‘喘口气’。她走动门口把门打开,让更多的空气进来,“这个房间太老了,关着门容易像是蒸桑拿一样闷。我就是觉得太热了,没有躲你。”她就是在躲他,她刚刚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混沌,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他应该以身体健康为首要任务。 曹生看她出门搬了一张破板凳进来后,便走到她身旁,打算自己去坐破板凳。“我给你换个地方住吧,这里太闭塞了。”他是认真的,并不是说一时之间的甩派头。 “不不不,你坐床,我坐板凳。”病号需要照顾,况且姚璐璐是不会让曹生坐她这个稍微加点重量就会散架的板凳。“我不换地方住,万一我换了地方,1937的姚璐璐回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可怎么办?”她还是很具有社会主义精神的。 曹生有点累了,他闭了闭眼,轻揉眉心。“你为什么总想着要走呢?留下来不好吗?”他不喜欢她总是把‘回去’的字眼挂在嘴边。虽然他知道2018年才是她的世界,可他就是很不喜欢听她说‘回去’。可能,在感情上,他是比较自私和强势的吧。 姚璐璐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但回不回去也不是她说了算的。再说了,相比较1937年,她就是更喜欢2018年。她又不是脑子坏掉了,放着和平年代不去,非要留在战争年代里。就算是在这里有喜欢的人,也不能拿小命开玩笑。这些想法她不想告诉他,怕说了他会真和她生气。 这下是轮到姚璐璐闷着不说话,曹生体会到了在来的路上姚璐璐问他话不回答的感受了。一声叹息,他也不想强求她什么,无奈轻笑说:“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吧。你我都无法控制来去,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这算不算是‘天都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姚璐璐抿唇,看他面色不好,便讨好似的去拉他的手,“干嘛这样垂头丧气的?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嘛?”她看他还是不开心,便摇着他的手臂,像个小孩一样儿撒娇说:“诶呀,你不要不开心呀。曹生……阿生……笑一个嘛。” “姚璐璐,你别摇了,晃得我头疼。”曹生还是吃她这一套的,不过就是现在还拉不下脸。他佯装自己要休息的样子与她说:“我一夜没睡,困得厉害。你快回去上班,我想睡一会儿。”毕竟她有工作,他不好打搅她。哪样是正事,哪样是闲事,他是分得清主次的。 他的酒窝都露出来了,还装什么一本正经。姚璐璐轻哼一记,撒开手,“行了,行了,装什么呀。我可看见有人在偷笑了呢。”她挑眉侧脸调笑说:“曹先生,你可真是个大尾巴狼。”不和他说笑了,她站起身从手提包里拿了两块钱放在桌上,“中午我不回来吃饭,你自己下楼去门口买点吃的。晚上回来,我请你吃好吃的呀。” 曹生笑着看她,然后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快些回去上班,别让你台长找你麻烦。” 姚璐璐看他精神状态还不错,就拿着包挥手和曹生说再见。走出门两步后,她想起了一件事儿,折回来开门。她指着曹生眯眼提醒他,“我和你说,你还没和我解释为什么要把自己‘卖’给台长,等我回来我还是会问你的。你的思想很危险,我要给你矫正矫正。”说完,她才关门离开。 一记响亮的‘砰’后,屋子内一片平静。曹生闭上眼,感受到肩胛处的胀痛,他呼出一口气,慢慢解开衬衫,将绷带解开。不出所料,伤口因为沾染雨水而有些红肿化脓。这种情况下,他得给自己尽快换药。转头看向桌上的两块钱,他觉得自己挺不是个东西的,尽让女人给他用钱。 “对不起了,奇爷。说好给你的瑞士表,我得当了应急用。”他无奈解下手腕上的新表,自说自话地表达着心里的无奈和憋屈。 chapter 57 第六天:找人 老刘带着人满法租界找都没找到曹生。整整一个晚上,他老命都快找丢了,到了天亮时分连个鞋印都没瞧见。临了,还是在英租界的商铺分店里的伙计得了寻曹生的消息后跑来和他说早上在河南路见过这位二少爷。老刘是半刻都不敢偷闲,顶着一双黑眼圈连忙带人去河南路寻。 河南路都是卖布的,老刘站在这条街上,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最后,他将曹家商铺分店里说见到曹生的伙计叫来,让他带着去寻瞧见曹生的地点。这一寻,就寻到了洗浴中心门口。 临近中午吃饭,洗浴中心的老板打算准备准备开门营业了。瞧见门口站了一群穿着不错的大老爷们儿,以为是生意来了,便赶紧上前招呼说:“洗澡对伐?五毛钱一次。看你们人多,可以打折的。” 老刘哪里有心情洗澡,他抬手叫对方打住,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劳累您,不知今早有没有见过一位身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的青年男士?样貌看着斯文,个子一米八七上下。对了,会说北平话,没有上海口音。” 洗浴中心老板啧啧嘴,他将刚刚买的葱油饼送到嘴里,打量对方的年纪和面相后,点头说:“见过,话挺少的对吧。”依照着对方的说法,这个人应该是昨晚和他磕了一夜瓜子的年轻人。 老刘一听,赶忙接上话说:“对!平日里是话不多。不知先生您可否告知在下,他去往了何处?”提出这个问题后,他看对方眼里有疑惑,便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塞到对方手中,语气和善地解释道:“我这里有点心意,劳累您告诉我吧。”他想,有钱能使鬼推磨,看在钱的份儿上对方应该会实在一些。 颠了颠手里的五块钱,叮铃哐啷的声响真是让人听着悦耳。洗浴中心老板一扫刚才的疑虑,笑眯眯地说:“嗐,老先生客气的咧。”他将五块钱揣到口袋里,咬一口葱油饼,然后一边回忆昨晚的记忆一边说:“小伙子昨天晚上十点多来的,在我门口坐了一夜啊。我看他可怜,陪他嗑了一晚上的葵花籽。我早上六点收工,他说他要等亚美电台的人上班。哦,对,他还说他在等一个人。等谁呢,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他面色不好看,可能是情感上受了挫折。要我说啊,你们做家长的应该好好地疏导子女的心理健康。现在的年轻人很倔强的,搞不好要出人命的哇。”看在五块钱的面子上,他还附送情感指导。显然,他以为眼前的老先生是昨晚小年轻的父亲。 老刘觉得自己就像是听了个寂寞,五块钱买了一堆废话。不过,从废话里他发现了姚璐璐的工作单位,他猜测曹生应该是去找姚璐璐了。姚璐璐住在哪儿,他是知道的。昨天小姑娘鬼鬼祟祟进曹公馆后他就叫人去打听过。没别的办法,只能去一趟姚璐璐的住处看看人在不在。 要不是为了找曹生,老刘是不愿意到老城厢这种三教九流住的地方。顺着昨天打听来的消息,他在巷子里绕了两圈才摸到姚璐璐的住处。一进大门,他看见几个群租的人家在烧火做饭。不过是豆腐块大的地方,到处都是油烟味。捂着鼻子,他寻了门口的一户人家问:“请问,这里可有一个叫姚璐璐的小姑娘?” 被问的是一个小媳妇儿,她看对方穿着贵气,便赶忙将沾了油水的手往围裙上擦,然后客客气气地问对方:“老先生,您找她干什么呀?”毕竟是邻居,虽然地方破,但有什么事儿大家伙儿都帮衬着呢。小媳妇儿不知道这一群人来干嘛的,所以留了个心眼。 “我来寻我家少爷问点事儿。我家少爷与姚小姐相交甚好,想来俩人应该在一块儿呢。”老刘看对方是个有点心眼的,便就与对方客气地说。他是有意这么说的,是不想让对方觉得他在找‘离家出走’的人,用来降低对方的防备心。他大致扫了一眼这地儿,暗想要是自家少爷在这种地方过日子,真是作孽啊。 “你家少爷是姓陈?”小媳妇倒是见到了姚璐璐今天早上拉了一个男人回来,很明显不是她表哥陈山桓。她不知道这位老先生是谁家的,所以不好和他说太多。 老刘摆手,说:“不,我家少爷姓曹。”他怕对方不理解他的意思,便将曹生的样貌描述给她听:“我家少爷穿白衬衫,黑西裤,长得斯文,还有一对酒窝。他个子挺高的,一米八七左右。平日里说的是北平话,不会说上海话的。” 看来不是陈医生的亲戚,样貌倒是和早上来的那位先生对上了。那小媳妇咧开嘴笑了笑,指着楼上与老先生说:“你要找的人大概在楼上,我刚刚瞧见他出去买了一些东西回来。”没有想太多,她说完就专注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顺着那小媳妇指的地儿,是一个老旧的木质楼梯,楼梯上是一间小房间。当踩上这楼梯的时候,脚下的摇摆和‘吱呀’声让老刘心中暗骂曹生脑子有问题,有大房子不住,非要到这种地方来混日子。 到了楼上,他轻轻敲门,问:“二少爷在吗?您瞧瞧,我都找来了,您开个门儿先?”等了一会儿,里头的人没有回应,他叹了一口气,又说:“老爷昨天担心您,他和公馆里的人都是一夜没睡。这一家人不生隔夜的气,因着临了都是一家人。他昨日说的话是过了,这不等您回去给您赔不是嘛。”曹彦给曹生赔不是的这个说法是老刘当下胡诌的,不过是用来消曹生心头的气。他算是好说歹说了,希望里面的人可以听进去一些。 曹生觉得头疼,躺在床上脑袋嗡嗡直叫。他听见了外头有人敲门,还有不停说话的声音,可他觉得耳朵里像是塞了棉花一样只能听出声响儿,说的什么东西那是一点儿也听不清楚。如同刚刚那小媳妇说的一样,他是出去过了。但他出去是当手表和买药去的,回来后实在是太累,草草换了药就躺床上去睡了。这一睡,让他睡得天昏地转,意识都不清楚了。 老刘在外头又敲了两下门,瞧着里头的人是不愿意开门的意思。他暗想,应该还憋着气呢。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了几张钞票,蹲下身压在门下的缝儿里塞进去。“二少爷,您要是觉得想在外头清净两天也行。不过,身无分文日子总是不好过的,我给您留一些钱,您给自己买些好的东西,千万别委屈自己个儿。我过两天再来看您,您看这样成吗?”好在是能确定人在何处,想着先稳住曹生,让他别再乱跑。 里头还是安安静静的,老刘不敲门,也不喊话了。他直接下了楼梯,带着人回去了,回去问问自家老爷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外头这一番吵闹曹生不是有意不理睬,他是真的没有力气去理睬。只觉得自己一会儿像是被剥光了丢在冰窟窿里,一会儿又是在火上烤一样。一冷一热,又闷在这不透气的小屋子里,他感觉几乎是要死了。 姚璐璐回到电台后,娟姐就小步挪到她工位旁,低声问她:“你男朋友是哪一家的少爷?你这不声不响地可不比香香差啊。” “娟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他就是一个二愣子,哪里是什么少爷。”姚璐璐不好说曹生就是曹家二少爷,她便矢口否认。 娟姐意味深长地看着姚璐璐,然后‘善意’地提醒她:“你别忘了,你娟姐我可是百晓通,上海滩的消息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你不说,我也能挖出来的。”她倒不是真的想要知道姚璐璐的男朋友是谁,不过就是要和她说一个台里的‘小规矩’。她轻叩对方的桌面,笑着说:“有对象了要请客吃饭的,台里的老传统不能忘记。当初阿平呢就请我们一起去楼下的生煎铺一人一两生煎,抠门是抠到家了。你不好学他的,你稍微大方点,让你对象请客。” 阿平听到娟姐说他坏话,他赶紧给自己辩解说:“胡说八道,生煎不好吃的啊?我们台楼下的生煎是英租界一绝好伐。请你们吃英租界最好吃的生煎包,我很上路(沪语:够意思)的。” “是是是,你上路。楼下生煎铺就两张桌子,中午客满,我们一大群人和你一起端着一盘生煎站在大马路上吃,不但上路,还上头。”香香回想起那一天,她就忍不住要损阿平。“你哪怕请我们去城隍庙吃一碗牛肉粉丝汤也好的,至少有个地方坐呀。我那天以为你请我吃大餐,我还特地穿新买的旗袍来上班,结果你就喊我到楼下站着吃生煎。生煎汤水还滋了我一身油,我想想都觉得很怄的。” 原来是在叫姚璐璐请‘脱单饭’,看大家在热烈讨论阿平的生煎不地道,她心头稳定了不少。偷瞄一眼台长,见台长也没有提及曹生的事儿,她觉着这一关应该是过了。 曹生在她的‘茅草屋’里等她,下午四点一到她就准时收拾东西回去。她计划着和曹生出去吃,因为她不熟悉1937年的上海,所以就想让他带她去吃。她都想好了,回家换一身好看点的衣服,最好穿一双小高跟,和他漂漂亮亮出去约会吃晚饭。不过,这个想法在她回去后就全部化作了泡影,碎的稀巴烂。 chapter 58 第六夜:送医 姚璐璐打开门,脚下踩到东西,低头一看,地上有几张钞票。她将钱捡起来,数了数有一两百块钱。这在1937年来说是不小的数目,不知道是哪一位‘散财童子’给的。她把钱上的灰尘掸去,叠整齐,想问问屋里的人这钱是谁塞进来的。 “曹生,是有人来过了吗?”她进门问道。一股浓重的药水味应面儿上,她用手在面前挥了挥,想着把这股味道驱赶掉一些。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果然,看见曹生是满头满脸的虚汗,躺在床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来不及把包放下,她赶紧走到床边去摸曹生的额头。 触及手掌的是一片黏腻的滚烫,她暗叫不好,便立马喊他名字。“曹生!曹生!你醒醒!”她是真的害怕了,一边叫他一边轻轻摇晃他,可躺着的人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姚璐璐心中慌乱,因为这样的病人她只在医疗记录片里见过,而且她照顾病人的经验也几乎是没有的。她站起身,在屋里慌忙踱步,看见垃圾筐里有沾染了血水的绷带,桌上摆放着用过的药和一些钱。她大概能猜测到曹生出去买过药,这副模样应该是他给自己换药后才成了的。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慌乱之下寻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他把脸上和脖颈间的汗水擦拭掉。 “你醒醒,别吓我啊!”姚璐璐还是想要试图叫醒他,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好像是对空气说的一样,对方没有任何回应。重病不能拖,她想着得赶紧带他去医院。可这里又没有120,思来想去,她想起陈山桓前天在这里留了广慈医院的电话。她从桌上翻找出来,拿着手提包就到楼下电话局去打电话。 她先拨通的是陈山桓医院里的电话,电话没人接听。来不及等,她赶紧挂断再拨陈山桓家里的电话,好在家里的电话是有人接的。听到接通了,她抢在对方前头先说:“表哥,帮我带一个人去医院行吗?” 陈山桓正在剁排骨,没想到打电话的是他的小表妹。他听对方语气焦急,便让她慢点说。“别急啊,你慢点说。谁要去医院?生了什么病?” 姚璐璐知道自己慌乱,她理清思路,长话短说:“我这里有个人刚做完手术没几天,估计是术后感染,加上休息不当。他现在浑身都是虚汗,昏睡不醒。这种情况我没见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麻烦表哥带去医院看看吧。” “哦,哦,我知道了。你等我过来,不急啊。”陈山桓又不是神医,就隔着电话他也没办法判断。不过,小表妹着急,他还是快些赶去的好。为了不耽误病人救治时间,他叫了辆路边拉客的小汽车赶去姚璐璐家。 在等陈山桓来的这段时间,姚璐璐回到屋子里。她能做的就是给曹生把汗擦了,然后不停地叫他的名字,希望他能醒过来。 “璐璐!什么个情况?”陈山桓花了十分钟赶过来,他推开门就瞧见曹家的二少爷躺在他小表妹的床上。他看姚璐璐给对方擦汗的样子,还有表现出的神情,这个情景还真有点‘啼笑因缘’的范儿。他走到床边,翻开对方眼皮看看是死是活。 姚璐璐赶紧让出位置,她将用过的毛巾拿走,“昨天他一夜没睡,估计还淋过雨。我看他换下来的纱布上有血,不知道是不是术后感染了。”她站在陈山桓身后说。 陈山桓将曹生的衬衫解开,“给我一把剪刀。”他要剪开曹生的绷带查看伤口。 姚璐璐得令赶紧去抽屉里翻找,“给。”她特意将门打开,好让光线进来一些,屋子里亮堂点就能方便陈山桓看伤口。 “的确是有点感染,要打抗生素。”陈山桓看过后把曹生的衬衫扣子扣回去。因为考虑到经济问题,他站起身,指着床上的人问小表妹,“他家里人知道他在这儿吗?不管了?”他心里很奇怪自家的小表妹是怎么和这位曹家二少爷搭到一起去的。 姚璐璐摇头,“应该是不知道的。他说他和家里人吵了一架,算是离家出走。”这话说出来就挺孩子气的,她也不知道曹生到底和家里闹了什么矛盾。 陈山桓挠了挠头,他又问:“去医院的话,住院的钱谁来负担?他身上有多少钱?”虽然‘医者父母心’,但也不能做慈善机构。姚璐璐上个月住院就花了他不少钱,再来一个打抗生素的,他下个月都得喝西北风。 经济问题倒是个大问题,姚璐璐又不能不顾曹生的性命,便咬牙说:“我出吧。他应该出门着急,没带多少吧。” “你出个屁!你们电台的那点工资还不够这位少爷住两天医院,打两针抗生素的呢。”毕竟是英租界的医院,人家年终算钱还是要按照英镑来算的。这么一算,开销不是一般的大。陈山桓当即就将人背起来,他回头对姚璐璐说:“你收拾收拾,到我那儿去。” 姚璐璐把曹生的药和桌上的钱都拿走了,以及刚刚在门口捡到的也都带上。她拿上手提,把门锁上后就跟着陈山桓去巷子口拦车。 陈山桓还是叫了一部拉客的小汽车,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他在法租界的公寓。他的公寓比起姚璐璐的‘茅草屋’那简直就是八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和路边招待所的差距。他进门后将人直接放在他的床上,他从衣橱里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丢过去,并叮嘱姚璐璐说:“我去医院拿两针抗生素,你在这里给他换个衣服,然后到厨房去烧开水。”说完,他着急忙慌地就又出门了。 还是表哥管用,姚璐璐庆幸在1937年有陈山桓这个便宜大表哥帮衬着。说到底,还是得论家里亲戚中有医生的重要性。 曹生昏迷着,姚璐璐无论怎么搬动他,他最多也就是极其微弱地哼唧两声。鉴于他人高马大,给他宽衣解带还是要费点力气的。她不是第一次见他身上的伤口,但是每一次见总是会让她觉得肉跳又心疼。不敢将绷带全部都解掉,她将曹生半抱在怀中,给他换上干净的衬衫。秉持着‘医者无性别’的原则,作为医生的亲属,她尽量保持着平稳的心态去给对方换裤子。拖拽下他的西裤,她羞耻地发现他穿的裤衩似曾相识,很像她在沃尔玛被强制推销的那条前代言人是贝克汉姆的裤衩。不太方便凑近打量,她远观之下觉得应该就是那条。没曾想,这位还是个有心的人,连裤衩都还留着。 就好比‘上山容易,下山难’,裤子脱下来容易,换上还真有点费力。姚璐璐拽了老半天,也只能给他穿到大腿,再往上,总是会有点‘少儿不宜’。想到这些,她赶紧甩了甩脑袋,真是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瞎想八想。她呼出一口气,给自己加把油,一鼓作气给曹生把裤子拉到腰际。 走到厨房,操作台上还摆着剁了一半的排骨,窗台边上的架子上摆着切好的萝卜和玉米段。看来,陈山桓原本是打算煲排骨汤吃的。姚璐璐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表哥,影响了他的晚餐。从橱柜里找到烧水壶,灌满水后她就将它放在煤球炉上。煤球炉这个东西,她是见过的。以前路过七浦路小商品市场的后门,冬天经常会看见里面的人用钳子把用掉的煤球给钳出来。不过具体要怎么用,离开了度娘和谷哥,她还真的不会。 姚璐璐站在厨房里,无奈叹气,心中暗想:果然,在1937年这种没有高科技的年代里,她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水烧好了吗?”陈山桓是一刻都不敢耽搁,从医院冰柜里拿了两针抗生素后就赶紧叫车回来。他进门直奔卧室,边走边喊:“把你带过来的药都拿来,一会儿用得上。对了!你到客厅茶几那边去把剪刀拿来。”他把曹生的衣服纽扣给解开,见姚璐璐还没来,就又催促说:“你快点!磨蹭什么呢!” 姚璐璐捧起药,一股脑地全给陈山桓拿去。“我还没烧水呢,我不会用煤球炉。”她看他是要把所有的绷带都给拆开,便把剪刀给他递上。 陈山桓接过剪刀,他像是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姚璐璐,问:“和富少爷谈朋友难道还能化解生活技能?” “不,我是不会用你家的那种款式。”电热水壶和煤气灶烧水姚璐璐是会用的,但是煤球炉烧热水真是难为她了。她拿过陈山桓手里的剪刀,和他换了位置,催促说:“诶呀,没时间纠结了。表哥你去烧水吧,我剪绷带。” “你仔细点,别剪到肉啊!”陈山桓叮嘱一声后就去厨房烧热水。 姚璐璐摸了摸曹生的额头,还是挺烫的。看着他现在面色煞白的样子,她的心里真是舍不得。小心翼翼地把剩下没有剪开的绷带都剪了,她将人微微扶起,然后把剪碎的绷带从他后背抽走。生怕拉扯到他缝合好的刀口,她小心地抽拉,当目光触及之时心疼他所经历的那场骇人的战争。 “煤球炉我点好了,你看着炉子去,这里接下来的都我来弄。”陈山桓烧好水后洗了个手就赶紧把姚璐璐推出去。看她依依不舍,一副不放心的表情,便指着床上的人问:“你是能给他打抗生素呢?还是可以帮他处理伤口?” 姚璐璐一样都不会,站在一旁憋着嘴摇头。 陈山桓冲她摆了摆手,让她赶紧出去,并指着房门说:“快出去看烧水壶去,顺带把门带上。” chapter 59 第六夜:醒了 等陈山桓处理好曹生的伤口并且给他打了两针抗生素后,时间已经到了9月2日的晚上七点。他打开房门,把姚璐璐叫来,“你去盥洗室拿一个脸盆,从柜子里再拿一条新毛巾。打点热水给他擦一擦脸和身体,尽量保持干燥,免得一会儿身上发虚汗受凉。”摸着空荡荡的腹部,他暗想今晚排骨汤是没得吃了。 姚璐璐将烧水壶提到陈山桓的卧室,看到他从卧室里出来后,她是满眼的谢意。“谢谢表哥,今晚打扰你了。” 陈山桓摆手,他现在满肚子的空城计,只想吃一顿晚饭。“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呀,太见外了。时间不早了,你要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他打算到楼下的小餐馆去买点吃的带回来。 “不好意思让表哥破费太多,我和表哥一起下去买吧。”讲真,姚璐璐是真过意不去。 “算了,卧室里的那个还需要你照顾,我去买就好了。你就告诉我你要吃什么,我去买回来。”陈山桓一顿饭还是可以请的,不需要姚璐璐跟着。他看对方很犹豫,一副不知道吃什么的样子,叹了口气说:“算了,等你想明白要吃什么的时候,估计里面那位和我都已经饿死了。”他不等她,拿了点钱出门了。 真是好人啊,姚璐璐看着关上的门心中暗想。依照着陈山桓说的,她去把脸盆和毛巾取来。她怕开水太烫,就又取了一点凉水和进去。用手调和水温,差不多是微微发烫的温度,她把毛巾放进去浸湿搓洗一把后拧干。 不知道是药效快还是曹生体质好,原本煞白的面孔已经有了一点血色。姚璐璐将毛巾折了三折,给他把额头上的头发拨开,替他轻轻擦去上面的汗水。“还好有陈医生,不然你得吓死我。”她与他一边说话,一边给他擦拭。“我发现了,你就是个倔脾气。明明可以住大房子好好养伤的,现在弄成这样也不知道是怪我还是怪你。你说你,这幅样子是要让谁心疼呀?还是要处罚谁?你总不能用自己的身体来赌气吧,这样真的不好。” 擦拭过脸和脖颈,手里的毛巾已经不热了。怕曹生受凉,她将毛巾放回洗脸盆里,重新搓洗拧干。“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也不和我说。我觉得你这个脾气真的不好,你憋伤自己有什么好处?当初见你的时候,我记得你也不是这种性格呀,斯斯文文很有分寸的。”她卷起他的衣袖给他擦手臂,吐槽他从昨晚开始的反常行为。 大概是她的絮絮叨叨把曹生给‘吵醒了’,耳边的嗡嗡声逐渐清晰,他睁开眼睛,看见姚璐璐坐在他身旁。“你……”浑身疲惫,好像是让人揍了一样的无力,沙哑的嗓子让他说话都不能顺畅。 人醒了,姚璐璐惊喜万分,听见曹生在说话,她把耳朵贴在他的唇边。“你刚刚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渴了?饿不饿呀?”不等对方说话,她先问了一堆问题。 曹生被她逗笑了,他微微咧开嘴露出白牙。手指轻触她支撑在床边的手,歪过头在她耳边说:“我想说,谢谢你。”他知道她一定费了好多力气去找人救他,在陌生的世界里就算是慌慌张张,但是为了他,她一样样地努力去克服。“你饿不饿?渴不渴?还没有吃上饭吧。”刚才她问他的,他也问了她。比起自己的安危,对方的安好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饿的,我就是很担心你。你等一下,我给你倒一杯水。”姚璐璐看他能说话了,就起身去厨房拿杯子。她扶着他稍微坐起来一些,给他后背垫了两个枕头,让他靠着舒服点。她将杯子里倒上烧好没多久的开水,小心地吹了吹,递给他,“你当心,有点烫。” 曹生嘴唇干的起皮,这一口水倒也算是及时。他小口抿了一些,唇峰有被烫到,他摇头让姚璐璐放到一边去,打算过会儿喝。“这里不是医院,你把我带到哪儿去了?”他扫了一圈房间,这地方可比她那边好上许多。 “我表哥家。”姚璐璐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顺带将又凉了的毛巾重新放回脸盆里搓洗。脸盆里的水有些凉了,她提起烧水壶又加了点开水混进去。“今天我下班回来看见你浑身发虚汗,昏迷不醒,我吓的要命。这里又没办法叫救护车,我只能找我表哥帮忙了。”她将重新搓洗好的毛巾对折,示意曹生把另一条手臂抬起来。 微烫的毛巾触及皮肤让他有点不适,他本能地闪躲了一下。但是姚璐璐没打算停手,他也只能任由她擦。“这一回多谢陈医生,若是有必要,我想我应当给他一些报酬作为答谢。”不好白叫人家帮忙,他不喜欢欠太多人情。 姚璐璐给曹生擦好手臂后就要擦他的身前。鉴于对方手不方便,她熟门熟路地给他解开衣扣。“是呀,你得好好谢谢他呢。你身上的衣服是他的,用的抗生素也是他给你从医院里拿来的。”想起陈山桓肉疼钞票的眼神,她很赞同他说要还钱的说法,“抗生素很贵的吧。他给你拿了两针,我觉得你有必要把抗生素的钱还给他。” “我自己擦,你把毛巾给我就好了。”曹生被姚璐璐宽衣解带弄得有点面孔发烫,他抓住在他身前的那只手,取过她手里的毛巾,慌忙制止说道。“抗生素是不便宜,这钱是一定得还给陈医生的。”他让她坐到一旁去。 说到钱,姚璐璐想起今天进门在地上捡到的钞票,疑惑地问曹生:“今天是不是有人来过我家?我一开门就看到地上被塞进来好几张钱,一两百块呢。”她接过对方递来的毛巾,重新放进洗脸盆搓洗,“还有桌上也有一沓钱和一堆药。你哪里来的钱?”她不觉得桌上那一沓厚厚的钞票是可以被轻松塞进口袋里的,显然是他在她离开后弄来的。 曹生看她一副揪着他问钞票来历的样儿,真像是一个管了家的小媳妇儿。他很是享受被她询问的这一刻,便微笑着回答说:“门口的钱我不知道是谁给的,因为我换药睡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桌上的那些钱都是给你的,我把我新弄来的表给当了。”他欠她许多,所以一旦有好的都会给她。 姚璐璐不要他的钱,她是有工作的人,要用钱自己赚就是了。“你能转过身背对我吗?我给你擦擦后背。” 曹生点头,他稍稍坐直身体,求助似的看向姚璐璐,说:“你帮我把衣服脱下来吧,我肩胛骨疼,双臂还使不上劲儿。” 姚璐璐将毛巾放到床头柜上,单膝跪在床边,慢慢地给曹生把衣服脱下来。她将衣服放到一旁,让他侧躺背对着她。“你这些钱我不要的,你收好自己用就是了。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这两天还是回曹公馆吧,别闹脾气了。”她看他浑身都是倔强,真是让人头秃。 “你是嫌我麻烦了吗?”曹生背对着她,不知为何听她说让他回公馆,心里酸酸的,好像是叫人丢弃了一般。他又想起了曹彦说的,整个上海滩除了曹公馆,哪里还会收留他? 感受到他的不愉快,她赶紧纠正自己的话,“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怕我照顾不好你,耽误你的病情。我看你伤口还没有拆线,你来我这里一天就感染成这样,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照顾才能把你照顾好。”尤其是今天这一开门就瞧见他昏死的样子,再来一次估计她得心梗。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曹生转过身,他握住她的手,满眼都是温情地看着她。“是我不好,我昨天与家里人发了很大的脾气,不顾外面下着大雨,非要跑出来。我不该让自己淋湿,也不该一夜不睡。这些都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你很好,你很会照顾我。在2018年的时候就是你在照顾我,现在也是,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姚璐璐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倒是有些感动,她眼眶湿润,然后看着他的眼睛,又看向被他紧握的手。她轻挠他的手掌心,笑着说:“是啊,自从见你开始,你就一直是负伤的。在2018年的时候是,现在也是。我好像是老天派来专门给你做护理工作的,把你身上的伤一次又一次地包扎好,清理干净。”也许,她出现在他的人生中的意义就是将他一次又一次地从伤痛中叫醒。 曹生看到了她眼中的晶莹,他抬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然后与她低声说:“不止,你还把我的心带走了。” “你好肉麻呀。”这种话在电影里看看是很感动的,但是放到现实生活中姚璐璐觉得还是有些杰克苏中二体的。虽然如此,但讲道理,她也蛮受用的。哪一个少女不怀春?哪一位女士不是少女?况且,她姚璐璐还是个热恋中的。她轻声回应说:“你也把我的心带走了。” 曹生被她这既娇羞又好笑的模样给逗乐了,他噗嗤笑出声,然后仰起头在她唇角印下一个吻。他摸摸她的脑袋,心中好似灌了十斤的蜂蜜,“能遇见你,真的很好,很幸运。”尽管不知道以后会怎么走下去,但是他会将她牢牢地珍藏好,尽他所能地给她他能给的一切。 面对甜言蜜语,此刻的姚璐璐只有咧嘴傻笑,然后不停地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说法。 “恋爱的酸臭味,我看着牙都要倒咯。”陈山桓站在卧室门口,瞧他们你侬我侬的样子,啧啧嘴,让他一个单身汉实在是羡慕嫉妒。 chapter 60 第六夜:夜宵 陈山桓在房门口说话的那一瞬间,姚璐璐有一种谈恋爱和对象在家里亲热被家人撞见的窘迫感。她赶紧把上衣给曹生展开,逼着他快点把衣服穿上。好像他不穿上,她就难以证明自己刚刚其实什么都没干,除了内心有点小躁动。 “噢哟,你们俩卿卿我我的,我又不是没看见咯。”陈山桓看透了姚璐璐的小心思,他双手插兜,看曹生状态还行,不免夸赞一句说:“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啊,身体素质不错。” 曹生不是第一次见陈山桓,早在广慈医院的时候就和他有过简短的交流。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是姚璐璐在1937的表哥,现在再次相见,他就把他也当自己的表哥看待吧。除了当表哥,他还真不想给对方按别的身份。“今天多谢陈医生的帮助,不然璐璐手忙脚乱,真是让我不放心。”说话间,他将衣服套好,并且看了一眼姚璐璐,握上她的手。 陈山桓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儿,瞥到曹生的小动作,回想刚刚那句听着有点宣誓主权意思的感谢语。他看破不说破,轻笑一声,像是仿佛没听到一样儿和房间里的俩人说:“吃饭吧,我买了水晶虾仁、糖醋里脊、香菇炒青菜,还有一碗肉丝炒面。”他抬起左手看看了眼时间,摇头说:“都晚上八点了,你们就当是吃夜宵吧。”说完,他就去厨房把碗筷和菜都摆好,等着人来吃。 姚璐璐一边收拾房间里的洗脸盆和毛巾,一边低声问曹生:“你刚刚和表哥说我干嘛。你要谢谢他,你就说谢谢,弯弯绕绕的不好。”她感觉到曹生似乎是在吃醋,只是不是很确定。 曹生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暗想姚璐璐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你表哥和你走的近,我吃味不行吗?”他侧头看着她拧毛巾,低声说道。要是真的喜欢一个女人,没有一个男人会无所谓自己的对象和别的异性走的近的。这可能就是男性最原始的性格,俗称占有欲。 “你吃哪门子的醋?镇江的还是山西的?“姚璐璐端起洗脸盆,她冲曹生吐了吐舌头,嗔怪说:“我和你说,要是没有我表哥及时给你来两针抗生素,你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昏睡呢。你真得好好谢谢他。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让人觉得你这人小心眼。” 曹生无所谓,况且姚璐璐这维护的样子让他更是吃味。“他不是你表哥,他是1937年的姚璐璐的表哥。”有必要提醒她,别一口一个‘表哥’,亲热的让他心里不舒服。 这哪里是一个经历过生死的男人?分明就是一个小孩啊。姚璐璐憋着笑,连连点头回应:“是是是,不是我表哥,我叫错了。下回,我就尊称陈医生,行吧。”她抬了抬手里的脸盆,叮嘱他,“我先去把水倒了,一会儿回来再扶你去厨房吃饭。” “他还没出来呢?这是要把饭菜端进去吃的意思?”陈山桓看见姚璐璐从卧室里出来,便转头问。他看她手里端着洗脸盆,便催促说:“别理了,先来吃饭。一会儿吃饱了再收拾也不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容易生胃病。 姚璐璐听见后,笑着回答说:“出来吃的。这不,我先理干净卧室。”她往盥洗室走,她扭头看向厨房那边,瞧见陈山桓在给排骨焯水。她惊讶地问:“不是有菜嘛,表哥还做排骨汤干嘛?” 陈山桓把焯过葱姜水的排骨沥出后摆入事先准备好的砂锅内,“家里没有冰柜,现在天气还是偏热,排骨今天不做的话就怕是放不住。正好你们俩来了,请你们吃排骨汤。”他一边说一边往砂锅里搁料酒葱姜。 原来这个时代不但没有煤气灶连冰柜也不常见,姚璐璐的知识库又增加了一条。她将水倒了,冲洗干净洗脸盆后,将它放置在角落里的置物架上。从盥洗室出来,她看见陈山桓的砂锅已经上了煤球炉,而煤球炉被摆到了窗口的位置。“表哥这是要炖煮多久?夜里用煤球炉会不会不安全?”她担心会有室内一氧化碳中毒。 被热气熏了眼镜片,陈山桓把眼镜摘下,放到自来水龙头下冲洗。“不会,我看着呢。我估计等我们吃完饭,排骨汤应该差不多好了。”冲干净后,他走到客厅,从桌上拿了一块方巾擦拭镜片。他抬头眯着眼看姚璐璐问:“要我帮你去扶他出来吗?快八点半了,再不吃可就真成夜宵了。” “不用,我去扶就行。表哥你先过去吃,我和曹生一会儿就来。”姚璐璐可不敢叫陈山桓进去帮忙,万一里头的醋王又吃味可怎么办哟。想到此,她抿着唇心中偷笑,看来一本正经的曹排长不过是个纸老虎。 走到床头,她把从客厅玄关处拿来的拖鞋放在床下。掀开被子,与曹生说:“我扶你起来吃饭去,你当心肩胛骨别磕着碰着。” 曹生倒也不是不能自己动,他现在精神状态恢复的还行,便摇头,打算自己起来。“起个床而已,我自己来吧。” 姚璐璐不放心,她抓着他的手臂,皱眉说:“你今天发了高烧呢,头肯定晕,还是我扶你出去比较好。”她知道他脾气,倔的很。 曹生被姚璐璐搀扶着出来,陈山桓看人出来后替他拉开椅子,“曹二少爷,我这些家常便饭比不得曹公馆的伙食,你今晚将就着吃一点。” 这话说的,陈山桓这儿要是家常便饭,姚璐璐当初请曹生吃的那是什么?猪食?她拿过曹生的碗给他夹了一碗肉丝炒面,又添了两块糖醋里脊在上头。“表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今天菜色很不错的。况且,曹生他不挑食。“ “哟,人家挑食不挑食你都清楚,你俩认识多久了?”陈山桓看姚璐璐的心思是全部都扑在了曹生身上,他不免要向曹生发出灵魂拷问:“你和我们家璐璐在一块儿处对象,不知道曹老板是什么看法?”他作为姚璐璐的亲眷,总是要问问对方家里人是不是接纳,别是富家少爷吃惯了肉,闲来无事尝点素的。 曹生舀了一勺水晶虾仁给姚璐璐,他对上陈山桓打量的眼神,心中坦荡自然说出的话非常有底气。“我与璐璐相识多时,不好用寻常年岁来计量。我们俩之间的事情与我大哥无关,所以不需要问过他的意见。当然,日后成婚,也不会是无媒苟合,说起来就是时下流行的‘自由恋爱’。陈医生放心,曹家的家谱上会写上璐璐的名字,我不是不知轻重的纨绔。” “这样倒也是挺好的,看来曹二少爷对我家璐璐很是喜欢啊。”陈山桓还真没想到曹生是来真格的。富贵人家的少奶奶,以后吃穿用度定然是不缺的。算是姚璐璐捡了一个皮夹子,运气还算不错。作为表哥的他,心中甚是欣慰。 不过,他转念一想,曹生毕竟是个打仗的,就算是真情实意,要是以后一个不小心给敌军干掉了,这算什么事儿?他把目光落到闷头吃饭,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的小表妹身上,不知道她有没有预习过如何做一位优秀的寡妇?他看向对方的肩胛位置,忍不住又问:“不知曹二少爷何时归队?淞沪战事吃紧,据我所知,你的部队尽墨,日后何去何从你可有准备?”曹生的肩胛得养上几年,要是就此跟着他大哥做生意倒也算是平安,可这一位是爱国志士,就怕他说他要回战场。 这个问题姚璐璐也好奇,她咽下嘴里的食物,看向曹生问:“表哥问的也是我想问的,你什么时候归队?你的部队人都没了,你的领导对你有新的安排吗?” 提起这茬,曹生心里犹如翻江倒一般,他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不会太久,等伤好的差不多了我就会归队。”曹彦让上峰将他剔除,他不会就这么走的。且不说他没有死,就算他的队伍只剩一个人,第33旅就还是在。 姚璐璐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她挺不开心的。但是他是军人,这是他的信仰和责任,因此她只能把担心和不乐意藏在心里。她夹了一块青菜放到他碗里,只有一句‘多吃点素的’留给他。 气氛好像就从曹生那句话开始变的凝重,陈山桓吃了一口面,他看对面俩人都不说话。实在憋的慌,他打破沉默说:“曹二少爷的爱国之心,我很是敬佩。实不相瞒,我已递交了随军的申请,这不今天我就收到了消息,被批准了。”他看他俩张嘴惊讶的表情,便解释说:“就是给曹二少爷拿抗生素的时候得来的消息。” “去哪儿?”姚璐璐大概是和陈山桓熟了,听闻他要上战场,她心里一阵不安。“这么快就下了批准书,家里人那边你就真的要我去说?”她记得他之前和她说的,如果他做了军医,就在他出发后再告诉他父亲。 曹生没有想到陈山桓会去做军医,原以为对方会揪着他归队而大做文章,就像他大哥曹彦那样。大概是对他有了新的看法,他对陈山桓不免高看许多,“战局紧张,时局不利,陈医生能抛下安稳奔赴战场,我也很是敬佩你。” “嗐,敬佩什么呀。这不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吗?”陈山桓表现的就像是做了一个普通的决定,他夹了一块糖醋里脊,一边吃一边回答姚璐璐的问题:“我被安排去第23师,说军队里的医疗兵不够用,急需支援。去的不远,就在宝山那边。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等上海守住后我讲不定还能回家自己和我父母说。”他说的语气很轻松,但是他知道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看对面俩人的面色凝重,原本打算拉回气氛的想法终于是泡汤了。 “第23师里有不少川军,他们是走南闯北的军队,打过的战役太多,英雄事迹数不胜数。陈医生能与他们并肩作战,是无上的光荣。”曹生心里有数,能那么快下批准书的原因除了前线打的惨烈之外,就是陈山桓应该是入了川军,只有川军才是最缺装备和医疗支援的。若是入了川军,此战役结束后他未必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回家报平安,恐怕日后相见不知会在何处,也不知何年何月。 陈山桓听出曹生话中隐藏的意思,他知道对方清楚他即将面对的是随军漂泊的生活。不过,他并不在意,因着中华兴亡,他应当出一份力。“可惜你不能喝酒,不然还真得和你来一杯。果然啊,唯有烈酒才能配沙场豪情,曹二少爷看来是懂我之人。”他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到曹生碗里,连连喊道:“以肉代酒,表我心意。” 姚璐璐不懂这里面的玄机,她只能理解他们对话里的表层意思,以为陈山桓很快就能回来。想到此,她便天真地问:“照着表哥说的,过年之前应该能回来吧?” 这个问题曹生代替陈山桓给了回应,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到姚璐璐的碗里,说:“让陈医生自己去处理吧,你先顾好自己。”这是一个永远给不出答案的问题,因为谁都不知道子弹会在哪一天射向胸口,鲜血最终会流在何地。 chapter 61 第六夜:交代 “哟,我的排骨汤应该好了,我去看一眼啊。”饭吃到快结束的时候,陈山桓想到煤球炉上还煨着排骨汤呢,他赶忙起身去看。 姚璐璐看大家都吃好了,她主动站起来收拾碗筷。一边收拾,一边和曹生低声提议:“你要不要今天住在这儿?陈医生家里环境好点,他又是医生可以照顾你。”她把三个人用好的碗筷叠起来,打算端到厨房去。 曹生不犹豫,果断地否决了姚璐璐的提议。他很是无奈地看着姚璐璐,幽怨地轻声吐槽说:“怎么会有人想着法儿的把重伤的男友往别的男人家里送呢?” “你是我大儿子吧,不是我男朋友。”姚璐璐可烦曹生现在这幅‘真情流露’的模样,送了一个眼刀过去示意他别作。“我是从你的健康角度提出了一个我认为比较合适的方案,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 曹生皱了皱眉头,然后铿锵有力地回答道:“我不愿意。我就想住你那小破屋子。” “嘿,你这人不知好赖。”姚璐璐不想理他,端起碗碟就去厨房洗了。 陈山桓瞧见姚璐璐进来,他看她这勤快样儿,一边给排骨汤再添点盐,一边笑着说:“你现在倒是宜家宜室,以前你是很抗拒洗碗做饭的。看来,我们家璐璐谈个朋友就有了洗手作羹汤的觉悟。”他以前做了大菜都会叫姚璐璐来吃,向来都是他来照顾她的。他看了一眼坐在外面帮忙擦拭桌子的曹生,八卦之魂幽幽升起,他从窗口的置物架子上拿了一条毛巾横着对折,然后悄悄挪到姚璐璐身旁小声问:“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和外头的曹二少爷认识的?我可是听说过,这位长年在外头打仗,别说是上海,连西北都不怎么回去呢。” “表哥,你怎么和外头嚼舌根的大妈似的。”姚璐璐被陈山桓问的很是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说的不像瞎扯淡。什么时空穿梭啦,什么未来世界啦,什么平行空间啦,这种事情说给谁听都会觉得她精神有问题。她瞥了一眼对方,支支吾吾、含含糊糊地不想说太多。 陈山桓看她这种说不清楚的样子,嘿嘿一笑,他转身端他的排骨汤去。 “排骨汤吃一碗伐?新做好的,很鲜的。”陈山桓将砂锅放到外面的餐桌上,他邀请曹生来一碗。 曹生吃了不少炒面和糖醋里脊,讲实在的,肚子里没有空间再装一碗排骨汤。他笑着摇头,不好意思地拒绝说:“陈医生真是客气,我已经吃的很饱了,排骨汤还是算了吧。” “你还是喝一碗排骨汤吧,老话说吃哪儿补哪儿。你伤了骨头,就多吃点排骨。”姚璐璐拿了两套碗勺出来给他们摆在面前,“我刚洗好的,正好用上。”她在里面听见这俩人在外头说的话,连忙出来送餐具,为的就是让曹生多补补。里头的碗碟还没有洗完,她送完碗勺后就又回去继续干活了。 陈山桓鲜少看到自家小表妹这么贤惠懂事,他啧啧嘴,然后亲自给曹生舀汤。“也就是对你,璐璐从来都没有对人那么好过。你多喝点,喝少了她估计还会逼你再喝的。”他看到曹生满脸的拒绝,但是由不得对方拒绝,他眼神向厨房瞟,示意他‘听话’。 真是盛情难却,曹生后悔吃太多炒面。他看着越来越满的汤碗,心里直叹气,只能小声与陈山桓打商量说:“少点,少点,再吃就伤了。“ “曹二少爷之前说不日就要归队,具体是什么时候?”陈山桓将汤碗放到曹生面前,而后他给自己舀了一小碗排骨汤。 曹生喝了一口汤,回答:“不会太晚的,兴许就是近日。淞沪战事吃紧,陈医生应该也知道前方缺人缺的厉害。”归队这事儿现在只能他自己去和上峰交代,若是有必要他会去一趟南京。这个话题他不想过多谈论,所以他有意把话扯到陈山桓身上,“陈医生当真是要去宝山支援?那边可是去的多,回的少。”他的意思是,他难道不怕有去无回? 陈山桓吃了一口萝卜,轻笑说:“曹二少爷不也是与我一样嘛。你转身就能回去当富家少爷,可偏偏还要死扛着上战场,你说说我们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人世走一遭,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 是啊,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成人又要成义。曹生浅笑,是他狭隘了。“对了,听璐璐说,你给我用的两针抗生素不便宜,这钱我还你。”就算对方即将成为他的战友,亲兄弟还是要明算账的。 陈山桓摆手,钱财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明早就要集合,医院门口会有红十字的车来接。你知道的,队里什么都有,我连行李都不用多带,更没有用得着钱的地方。况且,日后还会有军饷领,够零花的。你就当这两针抗生素是我送给我未来表妹夫的见面礼吧。” 一声‘未来的表妹夫’听的很是让人满意。男人之间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就没什么好推来推去的意义了。曹生开着玩笑回应说:“你想让我叫你表哥?若是这样,用两针抗生素可真是奢侈了。你与我说一声想听,我倒也不会推辞。” 陈山桓算是看明白了,曹生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他看他两颊酒窝显现,便啐了一口说道:“你倒是个会拿捏的,正反都让你寻了理由说。”他不是真计较,知道曹生就是说笑。他吃了一块排骨,话锋一转,“说认真的,我明天就要走了。这套公寓我想让璐璐住过来,她那边你也看到了,实在是太闭塞。我房租交了一整年,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给她了。” 曹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也正有想法给姚璐璐换个住的地方。听陈山桓这么说,他点头同意,“我觉得挺好,我帮你劝劝她。” “劝什么?表哥过年后不得回来住?仗打完了总是要正常过日子的,难不成你想回老家去?”姚璐璐把厨房收拾好了,她听见他们俩说的话,接了个话茬。“我觉得,我还是住我那个小屋子好了。毕竟住习惯了。”她的考量是怕以后真正的姚璐璐回来了,找不到住处。 陈山桓当下就有点尴尬,因为他知道他还真有可能不回来。看了一眼曹生,他想让对方帮他说两句。 “陈医生说的有道理,你就当帮他看房子吧,住在这儿帮他看着。”曹生寻了个能让姚璐璐接受的理由说,“你的那个房子就算十天半个月不住人也不会有人想来偷的,但是陈医生这儿不一样,是法租界的闹市区,你不来给他看着,估计一个礼拜就让人偷干净了。” 姚璐璐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可看曹生的眼神,就是让她答应,她心里不是很愿意,便犹豫地站着,不知道说什么。 陈山桓看曹生的话有用,就起身让了个位置出来,拉着姚璐璐坐下。“你就当帮表哥我看房子嘛,我明天就出发了,你不帮我看着我出发都不放心。枪林弹雨的,你还让我因为这种小事儿分心?不应该嘛。“ “好吧,我明天搬过来。”姚璐璐答应了。他们两个人你唱我和地做说客,她不答应倒是显得她不讲情面了。 陈山桓看她应下了,心情特别好,他赶忙将自己的碗勺拿走,从厨房给她拿了一副干净的来。“表哥给你盛汤,谢谢你帮我看房子。” 晚上十点,姚璐璐和曹生喝了汤,收拾了一下餐桌就回去了。曹生因为吃的太多,所以他和姚璐璐俩人打算步行回去。路上的人很少,他们俩走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让人有种错觉是回到了2018年他们走在唐山路的那个晚上。 “陈医生人很好的,他说你要换回昨天的衣服,他二话不说就让你别换了,穿他的回去。”姚璐璐陪着他荡马路,一边走一边夸赞。 曹生打了个饱嗝,他笑了一下,点头说:“是啊,他人很好的。希望他可以平安回来。”这是对上战场的人最忠心的祝福。 “你还没告诉我,你和你大哥发生了什么矛盾?还有,你今天白天为什么要透露你自己的消息给亚美电台的台长?”姚璐璐不解,这两个疑问一直藏在她的心里,她想搞清楚。 “当心车。”有车驶来,曹生将姚璐璐往马路里面带。“你的台长不是好奇我大哥这一阵为什么要去南京多次吗?其实是他去周旋让我上峰将我剔除,他不希望我再上前线。我不服他替我做决定,故而愤然出走。”他犹记得那句‘整个上海滩除了曹公馆还有谁会收留他’,他故意不回去就是想证明自己不靠曹彦,所以,曹彦也没有资格决定他的人生。 姚璐璐能理解曹彦的决定,这是作为家人的关心。感觉到身旁的人带着‘孤立无援’的难过,她笑着挽上他的手臂,靠近他,点穿他说:“所以,你就赌气,你就非要和你大哥对着干?你把自己‘卖’给亚美电台,不过就是想借着亚美电台这个大喇叭告诉你大哥,你将他周旋许久得来的结果轻而易举地毁了。”她抬头看他面色尴尬,便伸出食指轻点他的鼻头,调皮地说:“原来曹排长心里住着一个叛逆的小男孩呀。” 这事儿的确办的挺幼稚的,曹生轻咳一声,他试图将自己的形象挽回。“我也不是完全你想的这样,只是在气头上。这样的事儿,换谁都不能心平气和的,我不过是个俗人。” 姚璐璐笑出声,她装模作样地附和道:“是的,是的。你肯定不是故意大雨夜跑出去,也不是有意坐在洗浴中心门口的板凳上嗑一夜瓜子的,更不是特地来找我,说想念我这种话的。” 姚璐璐的嘴可真是损,损得曹生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看这娇滴滴的女友挽着他手臂表现出一副撒娇听话的姿态,又品了品她说的话,语结半天,最后只有小声一句:我想你是真的,想要找你也是真的。 chapter 62 第六夜:同屋(1) 俩人回到姚璐璐在老城厢的屋子,一进门就瞧见门口那家的小媳妇坐在门外洗衣服,她见到姚璐璐便笑着打招呼说:“璐璐加班吗?这么晚回来啊。” 姚璐璐含糊地点头,同样客气地回应说:“这么晚了你还洗衣服呢?”她看到小媳妇脚边有两三盆洗好的衣服,她心里多少都明白点的。穷苦人家的生活不好过,每天都得拼命做才能有机会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小媳妇用干净的手腕背把额头上溅到的水给擦了,笑着回答说:“是呀,这两天要用钱,我给人家洗衣服挣一点。”她倒也是个乐观的人,洗衣服挣钱没什么羞耻的,自己挣来的怎么着都是好的。她看着姚璐璐身旁的小伙子,想起白天来的那位老先生,便又说:“今天来了一位老先生,说是要找家中姓曹的少爷问事儿。他说他家少爷和璐璐你交好,所以到这儿来寻。我给他指了你在楼上的屋子,他敲了一会儿门,大概屋里是没人吧。”说完,她又像是解释一般憨憨一笑,“我就是和你说一声,怕你不知道有人来找。” 说到老先生,曹生大概猜的到是老刘。他对着那洗衣的小媳妇儿点头笑了一下,客气地说:“谢谢你留意了这事儿,劳烦了。” 姚璐璐也跟着说了一声谢谢,她便带着曹生回屋去了。她开门后先将墙壁上的灯拉开,让出位置让曹生进去。“今晚你就将就在我这里过一夜,就一张床,你睡床,我打地铺。”她将门关了,然后把包挂上,“药我放在桌上,一会儿我出去烧水,你别忘记吃药。”她这里是公用厨房,烧水做饭比较麻烦。 “辛苦你了。”曹生从她身后将她抱住,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心中有说不完的柔情,“如果没有你,恐怕我早就支撑不住了。”他所说的支撑在一定程度上除了身体还有心理方面。早在8月底他被手榴弹炸伤的那一回,他的身心就已经耗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姚璐璐的出现,如果不是去到了有她的2018,他可能真的会选择就义。他吃了太多的败仗,身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胜利虽然是他一直坚信会有的,可走向胜利的过程实在太煎熬。 姚璐璐感觉到腰际的那双臂膀有力地将她圈住,她从他的力量里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在此刻有多浓烈。“我有什么辛苦的,我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用我拙劣到几乎没有的护理知识去照顾你。是你的坚强还有你的信念让你支撑到现在。我可能是正好在这个糟糕的节点意外出现的一抹色彩,让你更有信心罢了。”她知道他其实很敏感,也很脆弱。这也可能是每一个经历过战争的士兵都会有的状态,濒临于PTSD,但是暂时还未完全达。她握住他放在她身前的大掌,轻松地宽慰他说:“其实,我也应该谢谢你。因为你给我了一段很不一样的经历,我很开心能与你走这一段,也很开心与我走着一段的是你。你明白吗?重要的是你。”她希望他能感受到他是被需要的,他对于她来说是重要的,所以请他一定要再坚强一点,努力地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 曹生闭上眼,她在鼓励他,她是懂他的。他细嗅她发间的味道,发现人生就是很奇妙。“你对我来说也是无比的重要。没有你,恐怕我已经是黄土一堆。和你一样,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段经历,很开心有你陪着我。“ “呸,胡说八道。什么叫做黄土一堆?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姚璐璐转过身,捂住他的嘴。她不喜欢他说那样的话。 曹生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才发现她娇娇小小的,很是让人疼爱。他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俯首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他将她满满地抱在怀中,就像是要守住这一生最珍爱的人一样。“我要是长命百岁,那我不就是老妖怪?我成了老妖怪,不知姚璐璐小姐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做一对快乐的老妖怪?” 这俏皮话说的,把气氛一下给搅和的精光。姚璐璐好不容易有机会陷入这种浪漫的氛围之中,曹生反常的玩笑话把她弄的哭笑不得。她一掌拍上他胸口,嗔怪说:“诶呀!你讨不讨厌啊!”似乎心里还有气,她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不想和他再感受此刻的温存了。 听着她撒娇式的责怪,曹生赶忙将人捞回来。他左手搂着她的腰,右手捧着她的脸,一脸认真地说:“是我说的不对,你不是老妖怪,你是老妖婆。不知老妖婆愿不愿意和我这个老妖怪做一对让人艳羡的眷侣?”说完,他便痴痴地笑出声儿。 “你自己过去吧,你可太讨厌了。”老话果然是说的好,男人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姚璐璐用力挣扎,不高兴被曹生抱着。可对方就是不撒手,她便坏心地从他背后轻拍他肩胛的位置。 曹生吃痛,连忙松开。他看姚璐璐要走,见她是真生气,就赶忙拦住她。他靠着墙,将她圈在自己双臂内,言语很是陈恳,眼神里都是爱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才不是老妖怪,也不是老妖婆。你是仙女,是给了曹生性命的仙女。” 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在他们去警察局的那天,他在大马路上对她壁咚也是这样的姿势。姚璐璐被他‘逼’着压在墙上,她气鼓鼓地看着他,双手抵在他的胸前,不知为何脸红心跳,明明要说他不是,可却带了几分娇羞。“你现在会说好话了,调皮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会生气呢?我可不想……”话没说完,后脑勺被一双大掌温柔地托着,他的面孔被放大,唇齿之间都是他的气息。他是那样的炙热,仿佛周身的所有都要被他融化。她抵在他胸前的双手不再有力,想要呼吸,可呼吸之间都是他。 身前的气味像是最诱人的莓果,他生怕用力将它弄坏,又生怕太小心不能品尝到所有。他将所有的耐心都扑在上面,最后,满心都是珍惜。“璐璐,你我终会走下去的,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式,无论是在什么地方,我始终相信我们会走下去。”如果说他之前的信念是一座灯塔,是他想要最终到达的方向。那现在,在他通往信念的道路上将会多一盏明灯。他想,他所为之努力的一切都是为了可以在和平的时候与她携手走完他们的约定。 “会的,我也相信。”姚璐璐的鼻头泛酸,可她眉眼弯起,带着满脸的笑意,并且相信这是曹生最美好的愿望。既然是美好的,她愿意用最积极的心态去和他一起面对。踮起脚尖,她捧起他的面孔,在他的酒窝上印上一个吻。然后,她将面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抱着他,用尽自己的温柔与他说:“所以,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好好的活着。前路或许布满刀刺和荆棘,但我知道你不会害怕,所以我也不会怕。无论我在哪儿,我都会相信你会在我身边的。” 会的,无论用什么方式,曹生都会告诉姚璐璐他在她的身边。他轻拍她的后背,轻声提醒说:“不早了,明天要上班,早点休息。”温柔过后还是要面对柴米油盐和生活琐事。 一秒回到现实,罗曼蒂克宣告暂时结束。姚璐璐松开手,她看了看门外,略带尴尬地小声说:“我去烧点水擦身,这里没有淋浴洗澡间,你一会儿就去楼下站一会儿吧。”关系再好也得掌握度,毕竟男未婚女未嫁。而且,这个时代没有给他们提供踏进人生下一个阶段的充分条件。 曹生明白,他骨子里是个君子。为了显得俩人之间的气氛不要太过于奇怪,他将带回来的脏衣服拿走,借口说:“我正好也要洗衣服。现在天气热,洗好了晚上晾出去,明天就能穿了。”说完,他绅士地出门,把房间都留给姚璐璐。 chapter 62 第六夜:同屋(2) 9月的晚上,夏风吹的让人很安宁。曹生从楼梯上小心地走下来,他生怕打扰到这里已经睡下的其他住户。可老旧的楼梯经历过太多的岁月侵蚀,就算他有意放轻脚步也不免要惹起一阵‘吱呀’声。 “曹家少爷今天是住这里不走了吗?”小媳妇把衣服都洗完了,她正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晾衣服。听见身后的楼梯上有脚步声,她一边把衣服抖开一边回头看着人问。 曹生没想到那个洗衣服的妇女还在楼下,他看向她,对上她略带好奇的笑意,浅笑点头轻声回应:“啊,是啊。我下来洗衣服。”走到水池边,上头有好多个水龙头,他不知道应该用哪一个。 小媳妇看出来这位少爷应该是没有用过这种小老百姓的东西,她把沾了水的手往衣服下摆上擦,小跑过去指了指最里面的一个水龙头,说:“喏,这个是璐璐的。” “哦,谢谢。”曹生侧头看向对方,微笑着表示感谢。 小媳妇不走,她站在边上看他斯斯文文、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很有意思。她瞧对方傻头傻脑地将水龙头拧开,然后忽然笑了出来,问:“你洗衣服带肥皂了伐?你是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事情啊?”她原先以为经常来这里的陈医生是姚璐璐的对象,没想到楼上的这个小姑娘本事那么好,弄来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少爷。她不免暗暗夸赞姚璐璐是个很会捡皮夹子的小姑娘。 被这么一‘提醒’,曹生意识到还真没有带肥皂下来。他略带尴尬地侧头对上一直打量他的妇人,很是不好意思地问:“不知,能否问你借用一下?”肥皂在普通老百姓家里不是个便宜的东西,他开口之时倍感窘迫,生怕给人带来困扰。 “可以的呀,你真的是老实的不得了哦。”小媳妇就等他开口问她要,她爽快地把自己用过的肥皂给他拿来,而且还有意问:“洗衣服你会伐?要先洗领子和袖口的,这两个地方搓干净然后再拢起来搓洗,晓得伐?” 说是肥皂,不如说是一块晒得又干又糙的肥皂头。曹生接过它,心中很感激,可又觉得辛酸。照着小媳妇的指导,他将肥皂擦拭在已经被浸湿的衣领上。大概是肥皂太干,也有可能是质量太差,用力擦拭之下还是没有打上肥皂沫。他不好再多用,因为这块肥皂头是别人赚辛苦钱的工具,草草搓了两下衣袖后他就还给了对方。“谢谢。”他能说的也就只有‘谢谢’。谢谢她的热情,谢谢她的慷慨,谢谢她就算在这样不好的世道里依然可以满怀热情地面对生活。这对于他来说,不仅仅只是一块肥皂,而是给了他继续打下去的支持。 小媳妇看他说话客气,人还礼貌,一点儿也没有租界里的那些有钱人家趾高气昂的姿态。她笑眯眯地接过肥皂,说:“读过大学吧,一看你就有文化,璐璐找你做对象蛮好的。她脾气有点冷清,倒是你为人很亲切,两个人互补过日子很般配的。”她一边说一边将肥皂放回一个铁盒子里,小心地盖紧。她将小铁盒放回自己家,然后回到水龙头下将手洗干净,继续去晾衣服。 这是市井生活,充满了家长里短的烟火气。虽然对方就是在明晃晃地打探你,可也没有坏心思,仅仅只是好奇而已。曹生觉得这里或许并没有他想的那么不好,至少这个邻居很不错。他把衣服简单揉搓几下,草草过了两三遍水就拧干了。拿着洗好的衣服裤子,他看了一圈此地,不知道哪儿可以晾晒。 “过来呀,我这里好晾衣服的。”小媳妇把衣服全部晾晒好后,她指着晾衣绳最里面的一个位置说。见对方没听懂,她直接走到他身旁,把他手里的衣服拿来抖开,“你这件衬衫料子很好的嘛。我帮你铺开来晾。”大概是地方不够,她把自己刚刚晾起来的衣服往里推了推,匀出来一个稍微大点的空挡。她把衬衫展开挂在晾衣绳上,一边调整一边说:“照理来讲这样子晒也不好,腰和衣袖中间会有一道杠。不过,其他的地方,尤其是衣领不会有褶皱,穿起来还是很有样子的。衬衫嘛,最重要就是衣领要好看,肩膀这个地方要顺。”她又将他的裤子拿过来,找了两个夹子夹在裤子腰上吊起来挂。她蹲下来抖了抖裤脚,把裤子中线给折好,“裤子这样晒穿起来就像是烫过一样的。不相信你明天早上来收衣服,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曹生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细节,在家里都是佣人帮他弄,在军中更是大老爷们一堆,谁都不比谁干净,况且都穿军装呢,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这些我以前都没有注意过,真是受教不少。”他笑着与她说,心中暗叹真是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门道。 洗好衣服后,曹生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瞧见姚璐璐刚刚提着烧好的热水进房间,他便继续坐在楼下等。小媳妇把自家门口的地都收拾干净后,她捧起大盆子要回去了。进门前她还特地指着水池边的水井说:“你洗澡了伐?现在天气热,院子里的男人都在水井边上冲凉。你直接去就行,我们这里不讲究的。” 曹生是不能当众洗澡的,他身上的伤口和疤痕还有肩胛的绷带让人看见,估计得害怕。他看对方热情,不好拒绝便含糊地点头,说:“多谢,你早点休息。” 这里条件是真的差,姚璐璐用微烫的水擦拭一番后换上宽松的睡衣就打算将就将就睡了。她把用过的水端出去,出门的时候看到曹生坐在院子里发呆,便隔着栏杆,向下低喊:“上来吧,我好了。” “好。”听见她叫他,他当即就上楼去。 曹生站在房门口等姚璐璐倒好水回来,他看她将空水盆放在栏杆边上的架子上,可架子高低脚,水盆就一直放不住。“我来,你先进去。”他寻了一块小石头垫在架子下让架子稳住,随后他便就将水盆摆上去。 “都快十二点了,这是我来这里睡得最晚的一天。”进屋后,姚璐璐坐在桌边对着镜子抹雪花膏。虽然现在条件苛刻,但皮肤保养是一个女人的必修功课。“没有手机和电脑的日子实在是太健康了!睡觉就是睡觉,我不会躺在被窝里还刷手机到半夜。黑眼圈也不长了,化妆只要压一层粉,画个眉毛刷个口红就完事。”她不会承认1937年的姚璐璐就是比她皮肤好。 曹生斜靠在墙上看着镜子里的姚璐璐,他回想起她在2018年每天早上打仗一样地洗漱化妆,不免失笑说:“你的世界太丰富,睡得晚可能和环境有关系。” 姚璐璐点头表示认同。她把镜子收起来,挑了一点雪花膏抹在手背上,盖上雪花膏,将它放到抽屉里。“今晚我打地铺吧,你睡床。”她揉搓着雪花膏,让双手被膏体滋润透彻。 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从姚璐璐身上散发出来,曹生闻着有些醉人。他看她打算去柜子里拿被褥,便拦住她。“你睡床,我打地铺。我在军营里睡战壕都是家常便饭,你不用太让着我的。”其实,只要给他一个枕头,或许连枕头都不要,只要是个安全的地方,他就可以睡。 “不行的,你是病人。我不能让病人打地铺,这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姚璐璐是肯定不同意让曹生睡地上的。 曹生也是肯定不同意让姚璐璐睡地上,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僵持之下,他提了一个很具有建设性的意见。“要不,我们都睡床吧。”说完,他就觉得这句话若是想的多一些,那就是下流。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的想法,脑子混乱,心中叹息也许他就是存了不一样的心思吧。 姚璐璐看他面孔一阵青,一阵白,然后憋得像关公。她从柜子里拿了一个枕头出来,憋着笑去整理床铺,“好啊。” 快乐,不,意外来的太突然,曹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愣地站在一旁,结结巴巴地说:“其实……我的意思不是那种……我……我不是那样的人。”这解释说出来真是显得苍白又无力,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可信。 “我知道啊,你在想什么?”姚璐璐坐到里面,她将外床留给他,“我睡里面,你睡外面。”说完,她还大方地分半条被子给他。 这下弄的曹生不知所措,他又是挠头又是踱步,不知道是该坐还是该躺。最后,他选择‘妥协’。“我没有想什么,就是怕你觉得不合适。”他睡到靠外的那半边,喏喏地,很没有底气地小小解释说。 姚璐璐侧躺着,她支着脑袋看着像小媳妇一样的曹生,戳了戳他的手臂,提醒他:“你睡觉穿外裤进被窝?9月还没有那么凉吧。”她看他的耳朵都烧成了虾子,翻了个身背过去,轻笑说:“你别忘了关灯。” 灯被拉断电源,然后就是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曹生处理好睡前工作,他躺下来将被子盖上。身旁一股又一股的玫瑰香传来,搅和地让他怎么都睡不着。明明现在已经很晚了,明明他很累。 “你睡了吗?”姚璐璐睡不着,她听见身旁的人呼吸匀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 “没睡呢。”原来她也没睡,曹生呼出一口气,他觉得他应该打地铺。 姚璐璐转过身,她侧躺着看着曹生,然后大胆地抱着他的手臂,娇娇糯糯地问:“你在想什么?” ‘轰’,曹生的脑子里好像是打了一个惊雷。那香香暖暖的触感让他浑身僵着不敢动,他睁着眼看着黑夜中的天花扳,思绪良久后将手从姚璐璐的怀中抽出。他翻过身,背对着她,叹气说:“璐璐,你乖一点。” chapter 63 第七天:采访(1) 1937年9月3日6:00,曹生买了生煎包和锅贴回来。他看姚璐璐还在睡,不想过早地叫醒她,就轻手轻脚地出去烧开水。开水烧好,他提着热水壶回来,看见姚璐璐坐在床上,一脸懵懵的样子,好像没睡醒。“快起床洗漱去,早饭给你买好了。”他倒了两杯水,一杯是她的,一杯是他的。昨晚忘记吃药,他翻找出药丸,打算一会儿吃了早饭后吃。 “你醒的好早啊,我想睡,不想起床。”姚璐璐是昨晚睡得晚,大清早起床头昏昏沉沉地。她抓了抓头发,双眼无神地看向曹生,瞧着他穿戴整齐,精神抖擞。“你不困吗?我好困啊。”说完,她一个倒头就想继续睡。 曹生看时间都快六点半了,姚璐璐八点要到电台。他赶忙将她拉起来,哄着说:“上班要迟到了,不能睡了。你坚持坚持,今天我请你去法租界吃好吃的。” 姚璐璐被他硬生生拖起来,她一下扑到他怀里,把头闷在他身前,嚎叫说道:“我不想坚持了,你可以直接请我去法租界吃好吃的。” 这是什么话,曹生给她逗乐了。他噗嗤笑出声,摸着她的脑袋,像是哄孩子一样地劝说:“诶呀,你就当为我坚持好不好?你乖一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又是‘乖一点’,想起这句话,姚璐璐真是说不出口的气。她将曹生推开,对着他鼻子出气,‘哼’了一记就从床上坐起来。“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了。”带着起床气,她不想理他。 曹生倒是没有多想,他觉得她这样挺可爱的。看她将柜子门打开,便识相地出去等她。 今天因为要去南站伤兵营做第二次访问,姚璐璐挑了一身素色的旗袍以及一双中跟皮鞋。换好衣服的她拿着牙刷和毛巾出来,看见曹生撑在栏杆上向外看,便提醒说:“当心点,这个栏杆不牢的。” “哦,好。”曹生刚想转头和她说话,就看她目视前方向楼下水池那边走去。碰了一鼻子灰,他摸了摸鼻子,然后觉得自己还挺好笑的。 姚璐璐洗漱好上楼,看曹生还在外面站着。她一边擦脸上的水,一边问:“你干嘛不进去等?早饭不吃要凉了。”她眼神示意他进来,别像个傻大个一样在外面站着。 曹生听她说话的口气软了不少,至少是关心他的,他猜测她的起床气应该消下去了。跟着进门,他坐在床边。“一会儿我送你去上班,晚上我来接你下班。”他看她穿的挺漂亮的,便又提了一句:“刚刚说的,等你下班后请你去吃饭。” 姚璐璐对着镜子擦雪花膏,她快速揉匀,然后掏出粉饼压一层粉均匀肤色。“好呀,不过我下午要去南站伤兵营做采访,我可能四点下班就不回电台了。要不我们在南站那边约着碰头?” 南站伤兵营,曹生听杨奇提过,说王明申就在那里。想到此,他沉思片刻问:“我能和你一起去吗?之前得过消息,我有战友在那边。” “可以啊。我们可以约着中午一起吃个饭,然后我和你去伤兵营做采访。”姚璐璐仰着头,一边画眉一边回答。正好,如果曹生去了就不要阿平一起去,阿平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万一又半路把她抛下就很烦。画好眉毛,她打算先吃早饭再涂口红。见曹生一直坐在一旁等她,她赶紧把桌面收拾好,然后将生煎包和小笼包摆到桌子中间,“送我上班后,你回来再休息一会儿?不知道陈医生今天什么时候去宝山那边。”她在想要不要去送送陈山桓,毕竟在这里受了他不少照顾。 曹生把筷子和醋碟递给姚璐璐,回应说:“我出去走走,一直躺着休息也挺耗精神的。”他夹了一个小笼包到她碗里,说到陈山桓的事儿,他又说:“你要是想去送陈医生,我就陪你去送送他。不过现在都快七点了,估计人早就走了。”宝山那边打的惨烈,恐怕天没亮陈山桓就出发了。他将给她倒的水移到她面前,叮咛说:“别噎着,喝点水。” 小笼包已经不烫了,姚璐璐一口一个,汤水混着皮和馅儿在嘴里翻滚,碳水混着肉的鲜香在唇齿之际都是满足。“算了,那就不去送了。希望他可以顺顺利利的,安全回来最重要了。”她一边嚼一边说,喝了一口水把小笼包带下食道。她想着,她还有住院钱没还给陈山桓呢。 这句话曹生并没有回应,因为每一个上战场的战士几乎都抱着以身殉国的决心。他不敢说‘平安’,怕最后事与愿违,徒生一地唏嘘。可他又迫切地希望所有在战场上的人能平安,因为平安是对他们所付出的最大的回报。 “对了,我忘记和你说一件事儿。”姚璐璐忙着吃早饭,没有觉察到曹生情绪上的变化。她夹了一个生煎包,沾了点醋,“我们电台里的娟姐说,我谈对象了是要请客吃饭的。你说,这饭请还是不请?”她想看曹生的意思,毕竟请客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 曹生把嘴里的小笼包咽下,他看向姚璐璐,浅笑反问:“你想请吗?”不等她回答,他又说道:“你要是想请,我就请。你要是觉得和同事的情分没有到这个份儿上,不想请我也能理解。” 姚璐璐知道曹生明白了她的心思,就是她觉得自己和这群同事的感情也不过只有几天,请客的话好像情分还没到这个地步。但是说不请的话,可人家都提了,她觉得要是不带他们搓一顿显得自己小气。喝了一口水,她犹豫地说:“要不,请?”可请去哪儿她又不知道,这里她又不熟悉。 “行啊,我请客。”曹生觉得请一顿饭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当做是帮姚璐璐和同事们联络感情,打打工作基础。以后在工作上,讲不定还能互帮互助。“今天的话,晚上要帮你搬家去陈医生的公寓住,而且说好了我请你吃饭。要不明天晚上?正好你和他们说一下,问一下他们明天晚上去燕云楼吃京菜行不行?他们如果有别的地儿想去,你也可以今晚告诉我,我明天去安排。” 燕云楼可是上海滩上吃京菜数一数二的大饭店,甚至有人提过:北有全聚德,南有燕云楼。姚璐璐小时候去吃过一次,妥妥的民国老字号。“这家可不便宜,你请那么好的作什么?娟姐说,阿平上次也不过是请他们吃了楼下的生煎包而已。”她觉得没必要充这个场面,大家都是实实在在的普通老百姓,犯不着去那种地方高消费。 这是曹生的心意,他觉得有必要。“人家都主动和你提了,想必就是想吃一顿好的。再说,燕云楼距离电台也不远,你们下了班直接去不是挺好的嘛。”他放下筷子,从桌上拿了药,看到对方满脸写着‘你浪费钱’的表情,便挑眉笑着说:“昨天你不是说你在房间门口捡到了钱吗?那是老刘给的。就用这笔钱请客吧,不用白不用。” 老刘是谁姚璐璐是知道的,那老头指着她鼻子骂她狐狸精的事儿她还记着仇呢。既然说这钱是那糟老头子给的,她也就不心疼钱不钱的事儿了,去尝尝这名满上海滩的京菜又有何妨。反正,不吃白不吃。 曹生把姚璐璐送到洗浴中心门口后,就走了。姚璐璐上楼去到办公室,看见大家都到了。“大家早啊。”她进门热络地打招呼说。 阿平早上应该没有什么工作要做的,他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摘菜一边问姚璐璐:“今天下午去南站伤兵营,璐璐你要我陪你去吗?”他打算今天包馄饨吃的,为了节省时间,他把荠菜带到办公室里来挑拣。 姚璐璐看他脚边一大包的荠菜,笑容尴尬,摆手和他说:“不用了,我叫我男朋友陪我去就行。阿平你忙自己的事情吧。” 香香泡了一杯麦乳精,细长的调羹在杯子里叮铃哐啷地发出搅动的声音。她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阿平真是好男人,上班也不忘记给老婆包馄饨吃。荠菜肯定也不是买的,是嘉定的亲戚送的吧。”她总是喜欢拿阿平开玩笑,笑眯眯地损两句。 阿平好像也习惯了,他一边剪菜头,一边回应香香说:“荠菜是好东西,家里亲戚感情好,送点吃的喝的很有生活气息的。” “噢哟,你还真和香香较真,她的一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德哥拿着两份报纸从工位上站起来准备去播音室,他走到阿平身旁,叫阿平不要把香香说的当一回事。 姚璐璐这两天都没有什么播音的任务,她整了一下手头的稿子,主要是南站伤兵营的。想起早上曹生说请客吃饭,她便又放下笔,抬头问:“明天晚上大家有空伐?”她记得香香和德哥明晚正好不播《金粉世家》。 台长抬起头,小眼镜儿往上一推,问:“璐璐是有什么事情?” “肯定是请客吃饭咯。”娟姐眼神瞥到姚璐璐,冲她一个挑眉,看对方笑着点头,她就赶紧问:“去哪儿吃呢?事先声明,楼下的生煎铺不可以哦。” 姚璐璐知道他们就是想吃顿好的,看到曹生穿着打扮不一般就想小敲一顿竹杠。“放心好了,生煎铺不去的。我男朋友说,请大家明天晚上吃燕云楼。不知道,你们有空伐?” “燕云楼啊!有空的,有空的。”香香第一个回应。她很开心的用手指卷着发梢,嗲声嗲气地问姚璐璐:“你男朋友除了请我们,还请别的人吗?” 这种说话腔调一听就知道香香在想什么,娟姐啧啧嘴,满脸的‘你可就省省吧’的表情说:“香香,不要做无谓的白日梦。人家是看在璐璐的面子上请我们吃饭的。要是没有璐璐,我们哪里有这个口福哦。”她还是拎得清主次的。 “就我们,没有其他人。”姚璐璐也觉得香香是有点想太多,觉得有点小小的‘得寸进尺’。不过,她到也能理解香香,不努力去主动出击,豪门是不会送到她面前来的。 香香听了姚璐璐说的,噘了噘嘴,“哦,那我明天就不穿新旗袍来了。” chapter 63 第七天:采访(2) “诶,你们还记得璐璐的男朋友伐?”中午12:00,娟姐看姚璐璐拿着包出去后,便小声地对着办公室里剩下的人问了一个让人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台长回想了一下,点头说:“记得啊,蛮奇怪的。”他奇怪的是那个小伙子看着好像很清楚曹家的事情,可又被姚璐璐制止了。甚至,他觉得姚璐璐也奇奇怪怪,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情不能说。而且,他看这个小伙子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香香一边翻看小说《啼笑因缘》准备下一本有声小说的稿子,一边阴阳怪气地回应说:“记得又有什么用啦,我又不好下手的咯。” 娟姐不免翻了个白眼,她用钢笔帽敲了敲桌板,小声说:“你们不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 阿平站起身,把身上的荠菜叶子掸了掸。他一边收拾桌面一边叫娟姐不要卖关子了。“好了,打哑谜有什么意思啦。你是上海滩百晓通,直接说吧。” “我上次看他就觉得他和曹老板,曹彦,长得很像。仔细回想他的种种行为,我觉得他应该就是曹家的二少爷,曹生。”娟姐的猜测不是没有来头的。她暗地里去过一次广慈医院,有意问了问最近曹家的人有没有来这里看病的,果然问到了。回想姚璐璐的闪烁其词,还有她当初在广慈医院住院的那段时间,她不免惊叹说:“还是璐璐厉害,住个院都能把富家少爷弄到手。虽然,有可能是个短命鬼,但是长期饭票也算是有保障了。”她的意思是说曹生要是战死沙场,姚璐璐也会得曹家的照顾的。 香香听此,她一把合上书,顺着娟姐说的惊呼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俩在广慈医院就已经搭上了!”她回想姚璐璐在电台拦着曹生爆料的样子,带着疑惑问:“这个曹二少爷昨天说的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呢?他大哥里里外外帮他打点不少,他为什么从战场上下来后要和他大哥对着干?他和他的大哥难道感情不好?姚璐璐在里面又是一个什么角色?”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觉得大户人家的事情还真是复杂。 阿平把荠菜拢了拢塞进袋子里,他看香香一副要破案的样子,笑出声儿来,“噢哟,你随便他们去好了呀。他们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啦,反正这种敏感的人物我们又不好碰的咯。想明白了国家又不给我们发奖金,管他们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阿平讲的有道理,这个事情么就算了。曹家那边的事情我们不要挖了,再挖下去万一把电台给挖没了就不合算了。”台长十分赞同阿平,他觉得这里头水太深,哪怕挖出来也不是什么能拿出来娱乐的东西。回想曹生昨天明显带着目的的那些所谓的‘爆料’,他虽闹不明白,可心中还是不免有一阵寒意。他最怕不明不白地就做了人家的刀,就怕是刀没做成,最后却成了刀下亡魂。 娟姐将这两天从报社那边拿来的战地稿子整理了一下,她‘安慰’香香说:“糊里糊涂的就当不知道好了,人家叫着吃饭就去吃,反正燕云楼的烤鸭我是没吃过的,正好去尝尝。” 南站,姚璐璐和曹生约在附近的电车站见面,她是坐电车去的,七绕八绕半个小时才到。曹生比她早到,她一下车就看见他站在电车站后面的小亭子里拿着报纸靠在墙边看。她快步从电车上下去,小跑着走到他身前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满眼笑意地问:“饿不饿?等多久了?” “还好,不算久。”曹生把报纸收起来,他看到一个拾荒的老人,随手将报纸给到她。牵起姚璐璐的手,他看了一圈附近,问道:“你想吃什么?”他们约了一起吃饭的。 姚璐璐早上吃了不少的生煎和小笼包,她倒是不饿。“我随便的,你要吃什么?”侧脸抬头看着他,心中不免有种谈恋爱的幸福感。 ‘随便’是男人最头疼的两个字,曹生也不例外。他对上姚璐璐的目光,轻晃她的手,再问一次,“你再好好想想。” “吃小馄饨吧,方便一点。”姚璐璐也不知道在这儿能吃什么,她每次出去吃不是馄饨就是面或者就是来一份生煎和锅贴。 “好。”曹生一口答应,他带着她穿马路,打算去对面一家老字号吃。 曹生行军多年,吃饭的速度比常人要快上许多。吃完一碗小馄饨,他看姚璐璐碗里还有大半碗,便和她说:“不急的,你慢慢吃。” 姚璐璐惊讶他吃饭的速度,惊呼:“小馄饨刚出锅,你不烫口?”心中暗叹他的舌头难不成有隔热功能? 曹生轻声笑回应:“我习惯吃的快,你不用管我。”他看这里来吃饭的大多是旅客,便问姚璐璐:“南站伤兵营的人在这里待了多久?前线的支援可有人提起?”他刚刚看报纸,对于前线的事情提的十分少。 “前天去问过他们,这个时间不好说。有些人是从月浦那边送过来的,有些人是从唐山路来的,还有从浏河、南翔和大场过来的。短的不过是待了三四天,长的半个月都有。支援的话,我没问,你要是好奇今天你去问一问。”姚璐璐觉得这就是一个把上海各地的伤兵全部都集中在一起的地方。里面的氛围不算好,挺压抑的,听护士说每天都要死掉一批,甚至有些根本就来不及救治。她想到曹生能从罗店那边活着出来,简直就是上帝给他开了金手指。 曹生心里压着事儿,他‘嗯’ 了一下。“我想去找我的小跟班,听人说他在这里。” “是不是你之前和我说过的那个小男孩?”姚璐璐对这个巧克力曲奇男孩有印象,“我前天来的时候见到他了,我还跟他问起你,谁知道一问他就哭。”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她猜想这个小男孩一定是以为他的长官战死了。 王明申这小子,曹生啐了一口,好笑地说:“原以为他能成个男人,没想到还是这幅样子。要是见着了,我定要好好训他一顿。当我的兵,可不能哭哭啼啼。” 姚璐璐看曹生摆起了军官架子,她撇撇嘴,略带嫌弃地说:“哦哟哟,曹排长是要去训斥下属了哦。啧啧,人家不过是关心你,你不感动感动说两句谢谢,倒是摆起了官威,可真是‘铁面’。” 军队本就是等级制度森严的地方,如果不是姚璐璐吐槽,曹生或许是不会发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有什么问题。其实,可能也的确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对方的口气把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关心我,我肯定是感动的。我也并非是摆架子,只是关心他。” “我看你是和你那些老头子领导待久了,这种关心我觉得太拐弯抹角。”姚璐璐冲他吐舌说。仔细想想,这是他们俩个人的代沟,现代社会的年轻人总归是不喜欢这种官僚气息的做事风格,而在这个时代却又是恰好盛行的。她想到俩人所处时代不一样,便又解释说:“我也不是说你不好,就是发表我的看法。你可以不采纳,我仅仅就是这么一说。” 她就是这么一说,他不可能就是这么一听。曹生看着碗里的馄饨汤,觉得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说的对,关心就是关心,不需要任何的借助和拐弯。” 俩人吃好饭就直接出发去伤兵营,姚璐璐记得路,他带着曹生进去。进门的时候,她看里面很安静,不像前天来的时候那样热闹。她拦住路过的护士,问:“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安静?” 那护士看姚璐璐眼熟,知道她是来采访的电台记者,便客气地回答说:“上午来了军官,说是要整编这些伤员。大家伙儿还在听军官说话呢,你在门口站着等一会儿就行。” 原来是来了领导,她看向曹生,指着屋子的大门口前的空地说:“去那儿等一会儿吧,等他们领导走了我们再进去。” 曹生往窗户口望了望,他瞧见了师长。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进去,便不动声色地对着姚璐璐浅笑点头,跟着他去门口等着。 “你说你大哥让你不要再上战场,你自己的打算呢?”一直都没有问他这个问题。姚璐璐觉得他不会是听话的人,而且,他昨天晚上和陈山桓说过他不日会归队。她心中闷闷的,可却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曹生抬头看着烈日,用手挡着,然后他又低头看着地上的砂砾尘土。分别总是有诸多难言,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句,翻来覆去觉得都不妥当。最后便直说:“我会回到战场上,完成我未完成的事。”他看到姚璐璐眼里的不悦,只能无奈替自己解说:“我不想做逃兵,我只是受了伤有幸活了下来。既然活着,就应该归队,不是吗?” 是啊,他说的都是有道理的。可姚璐璐不想管大道理,她觉得他就是去送命的。“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那你说的这些我能理解,甚至还能钦佩你是个英雄。但是,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我可以理解你,但我不能接受自己眼睁睁地看你上战场去拼命。况且,你是有其他路可以走的人。”她说的路是曹彦给他安排的,回家接手曹家的生意。 这不是曹生想要的。如果曹生能接受,他早就回来跟着家里人做生意去了。但他不想要这样,他有抱负和理想。“保家卫国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的,是要有很多的人去前扑后继地冲上前才能做到的。”他的眼睛定定地看向姚璐璐,就好像要把心里所有的坚定都告诉她一样。“我不想让自己后悔,也不想愧对良心。我不想做英雄,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地为这个满目疮痍的民族做点什么。”他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希望她能理解。 “所以,你就舍得辜负我?”姚璐璐知道什么是道理,可她有自己的自私。她长叹一口气,知道没有办法劝动他,自嘲式地说:“你恐怕是我谈过的所有男友里最难以让我忘记那个,给我短暂而不精彩的人生里硬生生地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曹生心里不是滋味,可他没有办法。他将她搂抱入怀中,在她耳畔说:“对不起,璐璐。”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他闭上眼,很愧疚,可却没有办法。 “排长!” 一声惊喝将姚璐璐和曹生吓得赶紧分开,俩人都装作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整理衣服,然后视线看向别的地方。 chapter 63 第七天:采访(3) 王明申没想到刚听完师长讲话,一出门就看到了自家排长站在门口。他完全没有看见曹生的尴尬,满脸都堆着笑,上前拉着对方好一通打量。“排长!我还以为你战死了呢,没想到你还活着。”他是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曹生没有明显的伤势后便一掌拍上他的胸膛,大呼:“能见着您,真是好!” 这一掌让曹生差点一口血都吐出来,他捂住胸口,憋着疼劲儿,笑着和王明申说:“你小子,恢复的不错啊!” 姚璐璐看到曹生微微皱眉,知道他是疼的,她赶忙上前轻抚他的后背。她看这俩人现在都挺激动的,应该有不少话要说。她微微拉扯曹生的袖子,小声说:“我进去做事情,你一会儿好了就来找我。”工作还是要做的,她不能耽搁。 曹生看着她,微微点头。他轻拉她的手掌,与她说:“我一会儿进来找你。” 王明申看这个样子明白了,这女记者是他家排长的女朋友。等姚璐璐进去后,他挑眉眯眼问曹生道:“排长,你对象啊。什么时候认识的?家里安排相亲相来的?” 他这八卦的模样叫曹生一个巴掌打到他后脑勺上,他不客气地呵斥道:“我哪里有空相亲!前线打的要死要活,上哪儿去相亲?”他这个情况属于自由恋爱。 “您这话说的,我刚刚看到您和她抱一块儿呢。您刚才那样子,温柔的都可以拧出水来了。”王明申好不委屈,他心里笃定曹生是害羞了,嘴硬才不承认的。不过话说回来,他不知道曹生这一段时间去了哪儿,便走到他身旁,轻声问:“排长,您去哪儿了?8月底就没见着您,杨班长也找过您一段时间,可都没找到。” 曹生一把将人脖子勾住,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隐蔽的地方,便将人连拖带拽地弄过去。“我没去哪儿,你别多想。”去了2018年的事情他不会对任何人说,这是他和她的事儿,旁人无需知道太多。他看王明申眼里有不相信,便瞪了一眼,让对方把疑惑全都咽回肚子里去。“我刚在外头看见师长了,他来这里干什么?”这是他此刻最关心的事儿。 王明申斜眼看了一眼那屋子,瞧见师长还在里头慰问伤员。他便大着胆子和曹生透露:“师长的意思是要整编我们这群伤员去宝山继续打。他带了一些物资过来,还有医疗兵给大家做体检。身体好的就填充进前线继续上阵,身体不行的就留在这儿养着,等养好了再上。”这其实不算是机密,但军中纪律森严,话不能乱说,有些事情得小心翼翼地传达。他看自家排长穿着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心中疑惑,不免问道:“排长,您现在是回队里呢?还是说告假?”他不敢多想,只能委婉询问。 “归队。”曹生心里有了打算,恐怕今日就是他和姚璐璐分别之日。他看王明申身体不错,便又问:“什么时候体检?师长有说什么时候上前线吗?” 排长不多说,王明申不好多问。但是他看出来曹生很焦虑,甚至是在情绪上有很大的焦躁感。他不知道曹生经历了什么,只能照实回答说:“师长的意思是会分批往前线送,最快的是明天就去。反正,前头死的厉害,估计是这儿的人一批批都会陆陆续续送到前面的。”讲实话,他也没有抱希望活下来,这些日子就算是他多活了几日吧。 曹生心中叹息,谁都明白往前走只有死,就是看这死是不是死的有价值。他侧头看向王明申,见他面上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不少凌然,暗想果然打仗一年就能耗人十年精气,任谁在这种日子里都不得不迅速成长。“我去找师长说两句话,你去忙你的。” “是,排长。”王明申是真的感觉到自家排长要回来了,他们之间的上下级关系自然而然从此刻开始恢复。他立正敬礼,表达着他的态度。 要说没有忐忑,那一定是骗人的。曹生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师长,这一位曾经对他有过高期望的长官。走到门口,他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他现在在紧张什么?也许是紧张自己会不会被军法处置,当做逃兵看待。也许是紧张如果回去了,他与姚璐璐的路要怎么走才算是对得起她?无论曹生怎么想,他必须要面对这些,这是他应当担负起的责任。 “师长!”曹生站在门口,对着熟悉的长官敬礼。 “曹生?”师长是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副官,小声问:“可有能说话的地方?” 副官看见曹生的时候也是一阵惊讶,当师长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了然,细声回答:“有的。出门左前方有一个亭子,那边没有人。” 师长微微点头,他神色如常,伸手指向外面,与曹生说:“我们出去说话。” 曹生跟着师长走到一处湖心亭,他站在师长身后,等着对方开口。 “曹彦找过我两次,我第一次拒绝,第二次勉强答应。”师长瞧了一眼曹生,猜测他定是与曹彦闹了不愉快。他看到对方眼中不仅仅有坚定也有些许迷茫,他为他很是可惜。“你伤势很重,这事儿我知道。你是我看重的后生,我也藏了私心,不想见你死在战场上。”不知是被曹彦说动了,还是他本就有恻隐之心。 曹生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大哥为了他找了师长两次。他明白大哥一定花费了不少财力和物力,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看见的结果。“师长是看着我走到今日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清楚。我不会逃避,也不会因为死亡而害怕,我有我的信念,我不愿成为逃兵。”如果一条路是漆黑的,但是它注定可以走向光明,就算是粉身碎骨,曹生也会走下去。这就是曹生,他从不畏惧,也从不退缩,他坚定的路他会拼死走完。 “好,很好。”当兵的要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那就没有攻克不下的敌人。师长对曹生满心都是敬佩,尽管他是后生。“你有这份心,我十分动容。可你的大哥,你得顾及几分。”如果曹生现在说不干了,他也不会怪他,因为这是人之常情。他只当自己是行了善事,让曹家人得以团圆。 曹彦的心意,曹生懂,可他们注定是两条路上的人。“若是谁都顾及了家里人,恐怕就没有人抛头颅洒热血了吧。我且当我自己已献身于这乱世,盼我用血肉之躯抵御外敌后可以争得一个盛世太平。如此之下,我想曹家不会有人责怪我。”曹生说出这些,他心中笃定了自己必要回战场。他明白,若是他顾及了曹彦,顾及了曹家,他最后会责怪自己,他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一个在危及情况下抛却信念只图安逸的自己。他成不了这样懦弱的人,他看不得自己如此苟且偷生。 话说到这个地步,师长觉得自己无需再多言。他走近曹生,笑着问:“身体还好吗?”他轻抚他的肩胛,知道他那里都是伤。 “日常生活无碍,虽未拆线,但若是有军医随行,我想不会有问题。”曹生看出来,师长已经松口了。他只等对方说出‘归队’二字。 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师长心中暗叹,他还是做了曹家的罪人,他将曹家最小的儿子送上一条要命的路。他是惜才的,看着曹生年轻的面庞,他不禁再问:“我且再问一次,你……” “第33旅排长,曹生,请求归队!”不等师长说完,曹生立正敬礼,表达着他的决心。 还有什么可问的?没有了。这个年轻人他注定就该在战场上挥洒生命,没有谁能阻拦他。“你心意已决,我也就不再劝说你了。”师长说完后,沉默片刻,而后说:“对于淞沪战场如今的状况,上峰制定了一个秘密作战计划。这个计划会在9月6日实施,目的是给敌军一击重击,破坏他们的进攻路线,搅乱他们的阵脚。”他看向曹生,不知道他是否能担当此任。 这样的计划一般来说,基本上就是有去无回。曹生不惧怕生死,若是可以给敌军重击他没什么好推辞的。“全凭师长安排,曹生愿意赴死。” 他回答的太干脆,好像连思考都没有思考的样子。师长很是心疼,可又无可奈何。看着他曾看重的后生,他不忍见他如此,便抚上他肩头,与他轻声细说:“你是有经验的兵,我想让你做这个计划的队长。你领着人去,希望你凯旋。”他深知,凯旋的几率几乎没有。这是一支注定要用血肉之躯去阻挡敌军炮火的队伍。 曹生在此刻想到了姚璐璐,他未完成的承诺让他愧疚。他看向师长,眼中再多的坚定也抹不去他眼底里的温柔。 “那个带你进来的小姑娘是你的对象吧。”师长在他们等在门口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轻叹一口气,和曹生说:“还有时间,今明两天你去处理一下你私事。把该见的人都见一下,该交代的话都交代清楚,后天早上,在这里我等你归队。”这是他能为曹生争取的时间,希望他能好好利用。 曹生很惊讶师长会这样安排,他以为他即刻就会归队。这毕竟是一个秘密作战计划,排兵部署都需要时间,如何进攻,沙盘模拟等等,他们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他不明白师长为什么要对他这样说。“我……”心中有疑问,不知怎么开口。 看出他的不解,师长轻笑与他解释说道:“我自己已经与家中老小交代好了,自然你也应该去交代一下。人生在世,能成为一家人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既然是缘分,那就应该有来有去。你就当是让洒脱的人更洒脱,让难过的人宽宽心。” 让洒脱的人更洒脱,让难过的人宽宽心。要命的事情,谁能洒脱?谁又能宽心?无非是让自己有理由不要回头。曹生明白,他对上师长如慈父一般的目光,点头应下。他懂,他们都已经尽力了。 师长和曹生说完话后就去忙了,曹生则是去找姚璐璐。姚璐璐刚刚看到了曹生和那个年长的军官出去说话,她心里不踏实,直到见到人回来她依旧是不踏实。“你去和领导说话了?”她明知故问。 “是的。”曹生看她手里的笔记本上记了不少东西,岔开话题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你采访工作做的怎么样?” 姚璐璐将笔记本合上放入包里。她挽上他的手臂,浅笑回答:“我在等你,等你回来后带我去法租界吃大餐。” chapter 64 第七夜:搬家 从南站伤兵营出来后,时间差不多是下午的四点,姚璐璐和曹生打算先回老城厢搬家再出去吃饭。正好,陈山桓住的地方就在法租界。 “你还有什么衣服要带的吗?被褥我看就算了,买新的就成。”曹生替姚璐璐将她从柜子里拿出来丢到床上的衣服一件件折叠好,放进手提箱里。 手提箱是姚璐璐在床底找到的,应该是1937年的姚璐璐从老家来上海的时候带过来的。她看了一眼被褥,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床薄毯和一套替换的床上四件套。虽然是住到陈山桓的房子里,但是总不好用别人家里的东西,总归是不合适的。她犹豫了一下,把四件套掏出来扔给曹生,与他说:“带上这个吧,我不想睡别人家的被褥。” 曹生看了一眼这皱巴巴的床上四件套,湖蓝色的棉布洗的都发白了。他皱眉把这东西放到边上,说:“等到了陈医生那边,我出去陪你去买一套新的,旧的别用了。” “行吧。”姚璐璐听曹生的,太旧的东西她也的确是不想用。 俩人就整理了一些衣服和少量的生活用品,曹生帮她提着行李箱离开了姚璐璐的小蜗居。下楼的时候,门口那户的小媳妇正端着一盆青菜出来摘菜,她注意到曹生手里提着的小提箱,便笑着问:“璐璐和曹家少爷是要搬家吗?” 姚璐璐看出来对方的打量里充满了对八卦的好奇,她想了想回答说:“没有呢,出去住两天还是要回来的。”且不论陈山桓什么时候回来,就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回来的话,讲不定还是要回到这里的。 曹生与那小媳妇点头微笑就算是打了招呼,他明白姚璐璐这么说的原因。他出去后叫了一辆在路口拉客的小轿车,俩人坐车去陈山桓法租界的房子。 陈山桓把房子的钥匙交给了楼下的门卫,门卫看到姚璐璐来了就赶忙上前把钥匙给她。“姚小姐,陈医生今天出门的时候叮嘱过我,让我把钥匙交给你。” “谢谢。”姚璐璐接过钥匙,和门卫道谢后对他浅浅一笑,算是打了个照面,日后进出希望他多有关照。 俩人进门后,曹生把手提箱放到卧室。他替姚璐璐将衣服都拿出来,然后取来衣架帮她将旗袍都挂起来。“一会儿出去吃饭前先到附近的棉纺店家买两床新被褥,屋子回来再整理。”他看时间差不多要五点了,是吃晚饭的时候。 姚璐璐把屋子的里里外外外都走了一遍,她看到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一张留言。很显然,这应该是陈山桓留给她的。上头写了卧室的柜子里有新的被褥,屋子他昨晚都打扫过了,希望她可以安心地住下去。她将留言拿到卧室给曹生看,“不用出去买了,屋子他也都打扫过了。” “陈医生倒是个心细的,他什么都想到了。”曹生将留言放在床头柜上。他打开最顶上的两个柜门,看见新被褥干净整齐地放置在里面。欲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姚璐璐拦住了他。 她担心他的肩胛骨,叫他把举起的手臂放下来,说:“我去搬一张凳子,你等我一下。”她将厨房的小木凳搬来,踩上去后,扭头与他说:“你在下面帮我接好,铺好床我们再出去。”她还是喜欢把事情做完再吃饭,这是来自强迫症的倔强。 铺床的时候,曹生套枕头,他一边套一边说:“我看这里有一间客房,晚上我睡客房,你睡这里。”这间房是陈山桓的主卧,他想把这里留给姚璐璐。 姚璐璐将他手里的枕头一把拿来丢在床头。似是嗔怪一般,她抬头瞥了一眼,然后说:“你是我男朋友,我们昨天也睡一间房呢。你现在和我说要分开屋子睡,我会觉得昨天晚上是我在强迫你。” 这是个什么道理?曹生不过是在行君子所为,况且昨天也是条件所迫。他看姚璐璐面上有不悦,不知自己刚刚到底是哪一句话触怒了她。细细回想,他将套好被套的被子抚平褶皱后,细声回应:“我不是那种意思,你不要这样说。”夏天的被子轻薄,轻抚就平整。他走到她身旁,看见她正在拍枕头,没有打算理睬他的意思。他略带尴尬地站着,然后试图解释说:“我……我怕……” “怕什么?”姚璐璐站直腰身,与他靠近面对面。她发现他的耳朵在发红,便展颜一笑,将手臂摆在他的肩上,有意逗弄:“我一个人睡怕黑,你怕不怕?” 肩上微微一沉,曹生看着对方笑意盈盈的脸,很没有出息地咽了一口口水。他的心跳的很快,他听懂了她的邀请。“我……我不怕的。”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显的自己不下流,可不管怎么说都没用,因为这个问题就很容易让人下流。 姚璐璐抿唇憋笑,她歪了歪头,看到他的面颊也红了。“那你陪我呀。”她把话说明白了,他要是还推三阻四那就真是过分了。 曹生不敢多看她的眼睛,他轻咳一声,眼睛瞥向窗口那边。夕阳西下的金色让他不禁发笑,笑自己刚刚竟然像一个愣头青。“你就是调皮。”他轻笑出声儿,然后将她右手从肩膀处拿下,握在手心里。仅仅只是摩挲她的手背显然不够,他搂住她的腰,让她更贴近自己。他与她低语道:“你的胆子怎么那么大?让我对你之前的对象有了吃不完的酸醋。”想到曾经有别的男人也见过她这样的一面,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甚至生出了想要她身上留下只属于他的印记的心思。 “不,我只对你胆子大。”姚璐璐感受到对方怀中炙热的温度,唇角弯起,侧头亲吻他的酒窝,并说:“你真好看,我喜欢你的酒窝。”有一说一,曹生的面相偏善,多半是因为他的酒窝。她将头靠在他的颈窝处,闻着他衣服的皂角味道,“真不想你回到战场。我们要是可以就这样简单地过日子该有多好。”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他今天下午陪她去南站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和战友说两句话,他有他的目的,只是没有告诉她。 这是奢望,起码在这个时代是如此。曹生还没有把师长的决定告诉她,他想寻一个机会再说,一个能让姚璐璐尽量心平气和接受的机会。轻抚怀中人的后背,他在她耳畔说道:“只要敌人被打退了,我们就可以安稳度日。” 将敌人打退,还有好几年呢。姚璐璐眼里的光一瞬就暗淡了,她不说破,因为她知道曹生在努力让她感受这个时代好的一面。大概是话题太沉重,她主动转换话题,想着把沉重的气氛调节掉。轻点他的鼻头,她撒娇说:“出去吃饭吧,屋子不用收拾的,我饿了。” chapter 65 第七夜:晚餐(1) 曹生带姚璐璐去的是一间法式餐厅,姚璐璐发现这里的老板好像和曹生是认识的。曹生一进去,那老板就眼尖地认出他来了。他们俩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站在餐厅的门口相拥而笑,眼中有姚璐璐没有见过的情绪。 “曹生你小子,一别好几年啊!你今天不来,我还以为你英勇就义了呢。”餐厅老板拍上曹生的后背,戏谑地挖苦他说。 曹生后背不能受力,他吃痛但是不表现出来。脸上都是见老友的笑意,握上老友的伸出的手,他开玩笑地回应说:“李昂,你说你不给我祈福烧香的,竟然还诅咒我。啧,用你们上海话说,侬伐桑路(沪语:你不上路)!” 这位李老板哈哈大笑,他连忙摆手给自己解释说:“曹二少爷哟,你和我较真干什么啦。我么,开开玩笑的咯。”他注意到曹生身旁的女士,脸上的表情立马换上一副绅士的姿态,礼貌地问:“这位小姐是……”他说着说着眼睛就瞥向曹生,显然是在疑惑他的情感问题。 “我女朋友,姚璐璐。”曹生不会让自己的女友尴尬的,他立马接上话,握住姚璐璐的手,将她大方地介绍给老友。“我的酒肉朋友,李昂。”同时,他将自己的老友也介绍给姚璐璐。 不用曹生说,这一看就知道是当初一起当‘纨绔’少爷时候的小伙伴。姚璐璐对着李老板微微点头,笑着打招呼说:“李老板,你好。” 李昂对于曹生称呼他为‘酒肉朋友’显然很不满意,他啧啧摇头,但也不以为意。“姚小姐,你好。很欢迎你能光临我开的法国餐厅,让我这里蓬荜生辉。”学着法国绅士的样子,他伸出手,微微弯腰表达着他的礼貌。 这是个有意思的人,姚璐璐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她有意看向曹生,见他轻咳一声后,便就抓起曹生的手放入李昂的手里,然后憋着笑回应说:“李老板客气了。” 曹生对于李昂有意逗弄自己女友的行为是不喜欢的,但没想到姚璐璐这么玩他。同样,眼里都是惊讶的李昂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那只熟悉的大手,然后抬头对上曹生有意看好戏的脸,像是触电一样一把甩开手,轻呼:“嗐,你女朋友真是个调皮的姑娘。”讲实话,法租界能这样拒绝他的女人还真没几个。 “把你的把戏收一收,她是我的女人。”曹生很喜欢看李昂吃瘪,并且姚璐璐的表现让他心情大好。他笑着看了一眼她,并让她挽着他的手臂向餐厅里走,“劳烦李老板安排一个好一点的位置,今天就我们俩吃。” 李昂玩笑归玩笑,招待客人他不含糊。他不动声色地整理好袖口,换上专业的笑容,带着他们往最中心的位置走去。“今天晚上我请了法国歌星来唱夜场,她可不便宜。”他一边说,一边把他们带到视线最好的那一桌,“今晚你们来的正好,这个位置我给你们。”作为绅士,他替女士拉开椅子,笑着邀请她请坐,“对了,今晚你们这一桌我请了。” 曹生没想到李昂这样客气,他赶忙拦下他,与他说:“诶,不用的。我们就是来吃晚饭而已,而且你还安排了这么好的位置给我们,可以了。”他不差这一顿饭钱,并且不想因为一顿饭欠人情。虽然,这也算不上什么人情。 李昂把餐厅里的领班叫来,他并没有打算听曹生的。“你我多年未见,今天这一顿饭算是我为你接风洗尘。再说,你到上海来,我总归是要尽地主之谊的。”看曹生有话说,他抬手让对方先憋着,他继续说道:“你要是觉得这顿饭实在是吃的不踏实,那就下一回你请我。我还没去过西安呢,约个时间你带我去走一回,吃住全包,我也是愿意的。”说完,他看向姚璐璐,眉梢挑起,笑着说:“我想着,最好是去西安吃喜酒,感受感受中原人的风土人情最好了。” 这话把姚璐璐闹了个大红脸,她看了一眼曹生,不知道他会怎么回应。 曹生被李昂这番话说的没了话说,他站起身,轻拍对方肩膀,无奈轻笑说:“你呀,什么理由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那就约定了,等我办喜酒的时候亲自把你从上海接到西安去。到时候,你要是想带个女眷什么的,我也是给你一并招待好。” 这话把李昂给说笑了,他连连点头,很是高兴。“行啊,我和你说,我干妹妹啊、小师妹啊、小表妹啊……不少呢。我肯定不客气,全给带上,到时候吃住全你来。”男人之间说到后面就全是荤话,他也不避讳姚璐璐,大大咧咧地说着。 曹生心中暗想,这个风流鬼也不怕累死。他点头,笑着应下,“行,只要你带,我就不含糊。” 李昂听了朗声大笑,他指着曹生大呼‘有意思’,顺带让领班把这里最好的红酒给曹生拿过来。 等李昂走了后,领班就将红酒拿了来,给曹生和姚璐璐倒上。同时,他们俩翻看菜单后就和领班说了各自想要吃的菜式。点好菜,姚璐璐端起红酒晃了晃,属于红酒特有的味道慢慢地飘到鼻腔内。她不着急喝,眼神瞥到曹生坐在对面的样子,倒是很有青年才俊的派头。这一刻,她还真有了点在民国的感觉。 曹生看她不说话,就只是盯着自己浅笑。这目光让他有些不自在,有种菜市场买肉,顾客挑肉的错觉。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此刻就像是肉,姚璐璐像买肉的。“咳,这里是我朋友的开的。虽然是华人老板,但味道也算是法租界排的上名号的。李昂他在法国读过几年书,回国后他就开了这间餐厅。” “你以前经常来上海吗?”姚璐璐没听他说起过他入伍前的事儿。 曹生端起红酒杯,轻晃两下,鼻息之间闻到的味道告诉他还没有到喝的时候。他将红酒杯放到一边,回答说:“以前每年夏天都会到曹公馆住上一段时间,公馆里常办酒会,我和李昂就是在酒会上认识的。说到这事儿,我大哥之前还一直希望我报考上海圣约翰大学,不过我那时候不喜欢这里,一心想去北平。” 姚璐璐听着他说他的事情,她端起酒杯小抿一口。微微发涩的味道让她轻皱眉头,暗叹自己心急了。“读圣约翰大学的话,你可能就不会入伍了。这里的局势在之前应该没有北平紧张,你可能现在真的在帮你大哥一起打理家族生意。”如果他不去北平,不入伍,或许他就不会遇见她。上天给每一个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其实根本就没有如果。 曹生注意到姚璐璐的细微表情,轻声提醒说:“再等等,这瓶酒是新开的。”新开的红酒要等一会儿才能喝,他让服务生倒一杯柠檬水送来给她过过嘴。“就算入了圣约翰,恐怕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我的心不在生意上,所以怎么走都是这一条路。” 服务生手脚利索,柠檬水很快就送来了。姚璐璐喝了一口,这水是温的,淡淡的柠檬香让她很是舒心。“算了,我就是这么一提。”她能说什么?什么都说不了,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她就当曹生是有心的,且相信他不会轻易放开她。 “你也别说我了。我记得你在你二姨妈的聚会上说起过,你在英国读过书。想必,今天这一餐你应该会比我更有感受。”曹生不想姚璐璐不开心,他将话题转移。“我没有去过欧洲,评价西餐应该没有你地道。” 曹生还真高看姚璐璐了,她摆手,笑着回应说:“抱歉,得让曹二少爷失望了。我是个粗人,牛嚼牡丹惯了。再说了,谁读书的时候天天上高级餐厅吃饭?我又不是钱烧得慌。穷学生一个,整天忙着赶论文,恨不得就住在图书馆里头,吃的最多的就是学院门口小超市卖的三明治。” “这倒是挺让我意外的。我以为你和李昂一样……”曹生对于欧洲的印象大多数来自于书和朋友的叙述。他没想到姚璐璐的生活和他听来的不一样。 姚璐璐喝了一口柠檬水,“李老板那种是富少爷出门,就算是给个茅坑都能让他装修出豪华风格。我就一个平头老百姓,哪能和他们这样的人比呢。”她猜想,这大概就是阶级的差距吧。富人的朋友依旧是富人,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凡尔赛。 “你好,打扰了。”服务生把前菜端上来,并介绍说:“先生您的熏鲑鱼,请慢用。小姐,您的法式鹅肝酱配酥盒,请慢用。” 上法国餐厅哪里有不吃鹅肝的道理,姚璐璐用刀将酥盒切开成三份,用叉子插起一份沾上盘子里的鹅肝酱送入口中。讲道理,前菜比较少,口味也就那样,咀嚼在口中的滋味让她觉得还不如吃一个榴莲酥来的畅快。她不说话,默默地在三分钟内干完了这道菜。心中暗叹,她果然没有吃西餐的国际口感。 曹生不同于姚璐璐,他取来手边的黑胡椒研磨瓶,把研磨好的黑胡椒颗粒洒在鲑鱼上。然后,他将盘子里的小份柠檬挤出汁水淋上,又用叉子挑了一些咸奶油放上去。不着急吃,他从餐桌上的面包篮里拿了一块烤的偏硬的面包,将其撕开成两份。在其中一份的面包上,他先摆上菠萝块,随后将沾了黑胡椒、柠檬汁和咸奶油的鲑鱼放在上面,最后,一并送入口中。 鲑鱼的软滑鲜嫩配上菠萝的酸甜,面包作为融合的作用把两种食材的优点在口腔中充分地发挥出来。咽下食物后,曹生拿起红酒,轻嗅之下知道酒到了喝的时候了。原本已经咽下的食物在经过红酒的洗礼后,味蕾上再次迸发极致的感受。 “你真是……讲究。”这么一对比,姚璐璐觉得自己真是太粗俗了。有一丢丢小羞怯,她学着曹生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拿起红酒杯喝一口小酒。也就是这一刻,她觉得这杯红酒恐怕是她长那么大喝过最好喝的一款。惊讶口感的顺滑,以及回味的甘香,她瞪着大眼睛满脸都是惊喜。 曹生看她表情滑稽又可爱,便与她说:“李昂把最好的给了我们,这酒肯定和你以前喝的都不一样。”他感受到姚璐璐其实有点拘束,就又宽慰她说:“你不用太在意行为举止这些,我觉得保持你原有的样子就很好。” 姚璐璐轻咬下唇,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也不在意的,但我发现你特别的正式。主要是你太正式了,所以我就会有点……” “抱歉,我会改正我自己的。”曹生知道是自己给了姚璐璐压力,他有意对她眨眼微笑,希望她放松一点。 chapter 65 第七夜:晚餐(2) 前菜上过后就是汤,曹生要的是奶油汤,姚璐璐则是罗宋汤。罗宋汤这一道菜带着一点本帮菜的风味,姚璐璐格外喜欢。入口的酸甜让她确定,这一道菜是这家法式餐厅为了贴合上海口味特意准备的。 “我原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吃奶油类的东西,以为你就是一个西北汉子,喜欢吃咸口的。”姚璐璐一边喝汤一边对曹生说。 曹生拿了一块面包,他将面包扯成小块,沾着奶油汤吃。“你是想说上次喝百利酒我没有加牛奶吗?”他浅笑一下,然后解释说:“百利酒就是甜奶油加酒精的味道,我觉得没必要加牛奶。” 话语刚落,舞台灯光亮了起来,今晚要登台唱歌的女歌星穿着漂亮的礼服摇曳上台,与在座各位问好道安。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就此被打断,他们都转头看向舞台上的人,不知道她会唱什么。 姚璐璐听不懂法语,她看向曹生问:“你懂法语吗?”歌曲的旋律很慵懒,在女歌星的唱词里她隐约听见了‘巴黎’的字眼,不过,她不确定。 “会一点点,不过只是略懂皮毛而已。”曹生将视线收回来,他继续吃着桌上的奶油汤。他看姚璐璐盯着自己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很奇怪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不,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并没有我想的那样了解你。”姚璐璐就是在刚才的那一刻,不,应该是从前菜端上来的那一刻开始,她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如果不是曹生受伤,落魄地到了她的2018,他的生活就算是在1937年也和她是不一样的。这种差距不是说是时空和时代的差距,而是出身、经历、教养以及……阶级。她有一点怀疑自己,甚至感觉到了自卑。为了隐藏她的心思,她马上换上笑容,然后转移话题说:“你那么厉害,有没有想过等战争过去后,你要做什么?会回曹家打理生意吗?” 曹生能感觉到她的奇怪,她不说,他就不会戳穿。对于刚才的问题,他之前也有想过。不过想的再多都没有用,首先他得有命活下来。大概是抱有美好的希望吧,他不想让她太早地伤心难过,便将这样美好的期望告诉她:“等战争过去了,我就和你结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看着对方清澈的眼眸,姚璐璐明白了,从来都是曹生在给她希望,甚至是讨好她,让她开心。“我等你啊,等你把我从上海带去西安的家。我还没有见过什么是大家族,什么是中原的大户人家。”就算他们之间有差距,可她也愿意将他的期望变成自己的,因为谁让他们于浩瀚时空之中遇见了彼此呢。 “好。”曹生很开心她的答应。 “璐璐啊!好巧呀。你们在这里吃饭哦。” 香香踩着细高跟,扭着腰老远就看见了姚璐璐和她男朋友,她赶紧走到他们那一桌打招呼。看见姚璐璐身旁的位置是空着的,她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来,娇滴滴地看着曹生,说:“曹二少爷真的是会藏,那天在电台多有得罪哦。”她说的是当着曹生的面大家伙想着法儿的挖曹彦的料。 曹生本来在喝红酒,姚璐璐那句‘曹二少爷’差点呛死他。他轻咳两下,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你好。”他看向姚璐璐,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姚璐璐也不是很懂,她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不客气的小姑娘啊。她正式介绍香香给曹生认识,“这位是香香,你们见过的。” “噢哟,璐璐你很见外的。”香香支着头看着姚璐璐,然后眼神又飘向曹生,娇声说:“曹二少爷,我是播有声小说的。前一段时间我刚播完《金粉世家》,我是播冷清秋的部分的呀。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虽然香香嘴上说不会挖墙角,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女人的欲望是会冲散理智的。很显然,她想要曹生。 曹生别开眼睛,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意图。为了避免姚璐璐的不愉快,他看到舞台旁站着的李昂,便用眼神告诉他过来。 李昂接到领子,瞧见他们这一桌多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郎。他唇角弯起,看向曹生问:“不知这位女士是……” 曹生看了一眼姚璐璐,给了对方一个安定的眼神。然后指着自己身旁的位置,对李昂说:“你请我们吃这一顿,照理你应该坐下一起喝一杯。正巧,璐璐的同事也在这里。”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让花花公子接手香香。 姚璐璐听懂了,她对香香介绍说:“这位是李老板,这间法国餐厅就是他的。” 相比较短命的曹家少爷,香香很势利地选择讨好长命的李老板。她媚眼洒向对方,然后笑着介绍自己说:“你好呀,我是亚美电台的女主播,香香。” 李昂见过妩媚的,可是香香这样不端着的妩媚让他浑身骨头都酥了。他赶忙给对方倒上红酒,满脸都是感兴趣的信号,问:“香香?还是湘湘?不知是女人香的香,还是湘江的湘?” “李老板好风趣呀,我是上海人。”香香端起红酒杯,眼神微微瞥向李昂,然后勾起唇角,红唇微启,小口饮酒。 李昂余光看向曹生,曹生无声浅笑,然后眼神回到姚璐璐身上。李昂明白了,这是富家少爷遇上了难缠的女人。花女人他最会了,遇上愿意被花的,那就更容易了。轻抿杯中红酒,他与香香说:“今天唱歌的是法国的女歌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请香香小姐跳一支舞?” 香香本来是来这里坐一坐的,没想到还真能遇上一条大鱼。她欲拒还迎地轻咬下嘴唇,稍稍犹豫一番后点头回答说:“可以。” 看着俩人手牵手去较远的舞池跳舞后,姚璐璐呼出一口气,笑出声儿说:“真是稀奇,这样的事情也能遇上。”她开始是有点生气的,但是又觉得和香香这样的人生气太掉身价,然后就算了。 服务生给他们撤下汤,换上主菜。曹生点了五分熟的牛排配黑松露汁,姚璐璐的则是烤鸭胸配蘑菇汁。 “她和李昂还挺合适的。”曹生说的是香香。他切下一块牛排,沾着黑松露汁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姚璐璐瞥到曹生餐盘里的牛肉还淌着血水,她下意识地皱眉。她不喜欢吃生食,所以连带着日料她都不爱吃,更别说是半生的牛排。“听陈医生说起过香香。他说1937年的姚璐璐很不喜欢她。”也许,她这位2018年的姚璐璐也开始不喜欢香香了吧。 曹生听出姚璐璐话中的意思,他便皱眉摇头,附和说:“我也不喜欢她那样的女子。” 这一句话把姚璐璐惹笑了,她抬头冲着对方挑眉,“哦……是嘛。”她心里是满意的,但是嘴上还是要损他两句才算解气。 吃过饭后,曹生已经不知道李昂去哪儿了,连带着香香也不见了。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不多说,叫领班过来,让他告诉李昂他们走了。姚璐璐挽着曹生出去,俩人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曹生看外面下起了小雨,便想着去叫一辆拉客的小轿车回去。 姚璐璐跟在他身旁,她注意到来这间餐厅的人在打扮上都非富即贵。她低头看自己,真像个灰姑娘。抬头轻呼一口气,目光所及之处,她看见一个穿着西装梳着大背头的男士正坐在车里一边抽烟一边盯着他们看。她用手肘顶了顶曹生,在他耳边低声说:“左前方的人你认识吗?他一直在看我们。” 曹生看过去,发现坐在车里的人正是曹彦。他拍了拍姚璐璐的手背,在她耳边安抚说:“别担心,是我认识的人。我去说两句话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看对方眼里有担忧,他轻抚她的头顶,细声说:“我很快回来。” “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曹彦打开车门从里面出来。站在曹生面前,他仔细地盯着对方看,抽了一口烟,说:“活的还不错。听老刘说,你现在躲在女人的家里?嗯?” 这话很显然带着轻蔑,车里的人听见后探出脑袋轻声呵斥说:“曹彦!你说话那么刻薄干什么?”这个人是曹彦随身相伴的男秘书,他对曹生的印象还不错,所以格外客气地与曹生打招呼:“二少爷别听你大哥这么说,他也是关心你的。你也知道他这个人,说话一向不好听,但是心眼不坏的。” 曹彦不喜欢男秘书‘拆台’,他猛抽一口烟,似是撒气一样。 “大哥。”如果是放在昨天之前,曹生对于曹彦现在的态度一定是扭头就走。但是今天,他知自己接下来恐怕没有再多机会见家人,心里的郁结也都开了,无所谓对方说什么。“后天早上我会回曹公馆,大哥要是有空,可以留下来见过我后再去忙。” 曹彦心里烦躁,他将烟头丢在地上,用皮鞋碾灭火星。他靠在车旁,轻笑问:“女人不香吗?你不是有地方去了吗?回我这曹公馆干什么?” 曹生听得出来,曹彦还在生气呢。他不计较这些,轻笑一声,看着曹彦说:“大哥始终是大哥,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就像师长说的,能做一家人都是缘分,有来有往,他走也得和大哥说一声才行。 这话说完,曹彦心里觉得不安。他盯着曹生,轻声问:“你是背着我又干了什么能气死人的事情?”他害怕曹生说他要归队,回到炼狱一般的淞沪战场。 没有到说的时候,曹生不想让悲伤提前到。他善意地摇头,拍了拍曹彦的肩膀,浅笑说:“没有什么,就是该回家了。”说完,他扭头就走。他不敢多看曹彦的眼睛,他怕让对方看穿。 “谁呀?”曹生回来了,姚璐璐直接问。她看到那个男人靠在车边,还在看他们。 他牵起姚璐璐的手,拦了一辆车。打开车门,他让她先坐进去。“我大哥。”车发动后,他看了一眼车后窗。透过后窗,他看见曹彦还站在车旁并且点燃了一支新的烟。 chapter 66 第七夜:跳舞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曹生和姚璐璐从车上下来后俩人头上身上都沾了一些雨水。进了公寓大楼,曹生给姚璐璐把脸上的雨水擦去,并搂着她快步上楼。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免得着凉。”曹生进门就安排姚璐璐去洗浴,他则是利索地给她去卧室拿了干净衣服放到浴室的置物架上。“我去煮一壶姜茶,一会儿你出来后喝一杯。”他是真担心她生病,他怕他没照顾好她,等他走了后她自己又不会安排。 “好啦,我去洗澡。你注意用煤球炉的时候要开窗,不然一氧化碳中毒可就麻烦了。”姚璐璐把包放下,她换上拖鞋就直接进浴室去了。 看姚璐璐进浴室,并听见哗哗的水声后,曹生放心地去厨房切姜。姜茶的姜要浓才能起到驱寒的作用,他切了不少姜末放入水壶中。担心姜味太重会太辣口,他又加了点红糖进去中和口味。他将窗户半开防雨水打进屋子,然后又把煤球炉搬到通风处,点燃炉子后他就坐在一旁守着。 姚璐璐洗的快,她担心曹生受凉,草草地洗了一把就出来了。宽大的毛巾裹着湿漉漉的头发,她一边擦拭耳朵里的水,一边冲厨房那边喊:“曹生,我好了。”有一句说一句,虽然是洗了一把快澡,但是能冲淋浴总是好过原先那个小屋子擦浴的。她浑身轻松地走到厨房,看锅里的水还没有烧开,便说:“别守着了,我来看,你去洗。” 大概是窗户开的小,曹生有点困。他揉了揉眼睛,仰头看着姚璐璐,微笑地拉起她的手,说:“你洗的这么快干嘛?我又不着急。” 姚璐璐看他脸颊红扑扑的,双眸迷离,赶忙去把窗户开大。外头的冷风吹进来,让她打了个哆嗦。“我说了开窗的,你开那么点窗是存心想要尝尝一氧化碳的味道吗?”她是真的生气,所以口气并不好。 外面雨大,雨水飘进了屋子,曹生的脸上沾了一些,冷风吹得他脑瓜仁一阵清醒。他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好啦,我知道错了。”他从姚璐璐身后抱住她,并将她带着向后退几步,怕雨水打到她身上。闻着她身上的沐浴香味,他感觉现在比刚刚还让人沉醉。“不要生气了,下一次我把窗户开大。” 姚璐璐被紧紧地箍在他怀中,心里是生气的,但是又被他这柔情蜜意弄得气不出来了。她娇嗔一般地轻拍他的手背,小小呵斥说:“撒娇不管用,还下一次呢。万一……”话没说完,她就被曹生翻过身儿。脑袋被他的大掌托着,腰背被他紧紧搂住,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俩人的呼吸很近很近。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曹生就像是连喝了两瓶高度数的酒一样,他的脑袋里全是姚璐璐,心里和身体也都是她。随着本心,他低头轻咬她的下唇。“没有万一。”他在轻声回应刚刚她说的话。余光从她的唇扫到了她的衣领,他将未翻过来的领子替她摆弄舒适。 姚璐璐的脖子上触及到了他手掌的温度,有点烫,也有点让人酥麻。原本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已经下意识地环绕在他的腰际。他的腰很精壮,腰腹上的肌肉让人不免遐想许多。仿佛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跳动,又仿佛是感受到了对方炙热的呼吸,抬头看他双眸之时,她踮起脚尖主动亲吻上他的唇,并且报复性地轻咬他的上唇。 气氛就像是一曲悠扬慵懒的小提琴曲,就在刚刚的一瞬间,琴弦断了一根。曹生感觉到时间被炙热烧红,周遭的一切都化作了温热。他与她就像是置身于山林中隐蔽的温泉水里一样,他恨不得抱着她用力地沉下去。 “呜~呜~呜~”煤球炉上的姜茶烧开了,烧水壶嘴发出了火车叫声,盖子砰砰砰地不停跳动。 “去吹头发吧,这里窗户开的大,当心着凉。”曹生醒了,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松开双臂,他心中愧疚只觉自己不能这样对她。他低头补偿似的亲吻她的额头,然后带着她离开这一方狭小又让人遐想的厨房。 姚璐璐懵圈了,这算是怎么回事?是她没有魅力吗?还是他身体有问题?她忽然想起了微博上无数个猛男不行的段子,并且视线忍不住向下飘。“我……”也许是目光太明显了,她感觉到对方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所以她试图辩解一下。 “电吹风在门口玄关的储物柜的第一层。你去吹头发,我去倒姜茶。”曹生知道她在想什么,并且对于她所表达出来的意思感觉到有一丝‘侮辱’。他呼出一口气,暗想这事儿也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他。是他不想在婚前做这种事情,这样对她不公平,也不好。 电吹风是最老式的那种,就像《情深深雨蒙蒙》里面,依萍初见何书桓并且去他公寓那天用的那一款。她担心触电,所以用毛巾用力擦干头发后再吹,并且只吹了一个半干。 姜茶倒好了,曹生把煤球炉的火封灭,并且把窗户关小留了一条缝。他找了两个杯垫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将装满了姜茶的杯子放上去。“我去浴室擦浴,你去喝姜茶。”他看姚璐璐头发吹的半干,无奈只能从门口柜子里拿出吹风机重新给她吹。“吹半干会头疼的,你真是不乖。”嘴上是抱怨,可替她吹头发的手法却很是轻柔,生怕拉扯发丝弄疼她。 男友帮忙吹头发,这种感觉还真不赖。姚璐璐低头偷笑,然后秉持着礼尚往来的礼仪问他:“要我帮你递毛巾,拆绷带换药吗?” “你帮我擦一下后背吧,换药我自己来。”给她把头发吹干,曹生将电吹风放进抽屉里。他看她憋着偷笑,便轻点她的鼻尖,与她玩笑说:“你可别憋着使坏儿,我是病人。” 哪有病人动不动就热吻壁咚的?姚璐璐撇撇嘴,跟着他去浴室。透过浴室的落地镜,她看到他正在解衬衫。肩胛骨还是疼,他的动作很僵硬。透过他微微皱眉的表情,她快步上前帮忙,并且不留情面地吐槽说:“你不行就不能说一声吗?”她站在他身后,踮起脚尖替他将衬衫脱下来。她看了一圈浴室,发现绷带和药还没拿来。她将衬衫挂在墙壁上的挂钩上,转身出去拿。 拿了药和绷带,姚璐璐顺带去卧室给他把干净衣服也拿了过来。手上捧着满满一堆的东西,刚打开浴室门就让曹生压在了洗手池边。后腰顶着洗手台,膈应着她的尾椎骨隐隐生痛。她上半身向后仰,看着他奇怪的眼神,奇怪地问:“你干什么?” 曹生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从她手里取过衣服、药和绷带,他看着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带着警告的语气说:“不许说我不行。”说完,他就把姚璐璐一把推出去,将浴室门锁上。 “你吃错药了?我哪里是那个意思嘛,我是说你……别逞强。”姚璐璐越说越没底气,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越说越不是那个味儿。她压了压浴室门把手,发现门已经锁死了。隔着门,她敲了两下,对着里面的人喊:“你不要我帮忙了?” 曹生回想刚才她惊慌失措的表情,一边解开绷带一边轻笑。听着门外的声音,他回应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吧,而且我觉得我是行的。” 男人的自尊心和心眼啊,小的比蚂蚁都小。姚璐璐隔着门翻了个白眼,心想,他不要帮忙就算了。回到客厅,她看见桌上还在冒热气儿的红糖姜茶,心头还是暖暖的。坐到沙发上,她端起茶杯小心地喝了一口,又甜又辛辣的滋味在味蕾上绽放,从喉咙向下,浑身都舒展了。在这间带着浓浓民国风情的小公寓里,她看到客厅靠阳台的地方有一部留声机。她带着好奇的心思走近看,发现留声机上有唱片。她将唱臂抬起,让唱针随着黑色唱片的旋转缓缓地放出声音。 是钢琴曲。姚璐璐没有艺术深造过,所以她并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只知道很好听。回到沙发上,她捧起姜茶,靠坐在沙发扶手那边,后腰枕着抱枕,慢慢欣赏这一刻的小资世界。 曹生因为伤口不能沾水,他换了药和绷带后就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体,将汗渍和黏腻除去后便就换上了干净衣服。这一身衣服还是昨天陈山桓给他的,他早上送完姚璐璐回老城厢后就把它洗干净晒干了。虽然不能冲澡,但是他在水池里洗了头。头发清爽了,人也就清爽了。用姚璐璐刚刚用过的那条包头发的毛巾将他湿漉漉的头发擦了个半干。打开浴室门,他看见她捧着姜茶,闭着眼睛窝在沙发上。 “累了就回去睡觉吧,不用等我的。”曹生弯腰将她手里的茶杯取走,轻声和她说话。他原以为她是睡着了,可谁知她睁开眼睛便就是仰头在他面颊上偷吻。“你就只会调皮。”他心里开心,但嘴上不说。 姚璐璐看他酒窝显现,知道他是喜欢的。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让他坐下,“陈医生这里还真挺不错的,他这个留声机特别有老上海的风情。”说到这里,她勾起唇角,笑着说:“要是有酒就更好了。一杯酒,一曲音乐,一双人,好一个漫漫长夜。”说着,她的眼神就飘向他。 曹生端起他的那杯姜茶,稍稍吹了吹热气,三两口下肚。他回看姚璐璐的眼眸,‘好心提醒’道:“你的小脑瓜里就不要再想不该想的事情了。” “你才是在想不该想的事情,我可没有。我是本本分分的人,从来不做不该做的事情。”姚璐璐不承认,她撇了撇嘴,转过身看向窗外。“你看,这里灯红酒绿的,好繁华啊。”法租界是真的漂亮,夜里的霓虹灯还有路上穿着漂亮的男女,来往的轿车和忙绿的小摊贩,他们把一个普通的下雨天变的像是一幅油画。 曹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幽幽说道:“仅仅一江之隔,一线天堂,一线地狱。”他的战友现在正在战壕里过着非人的生活。他们的头顶是敌军的飞机,面前是敌人的坦克,而身后是没有退路的悬崖。这些霓虹的繁华在他的眼里是那样的刺眼,他没办法像姚璐璐那样尽情享受。 “你会跳交际舞吗?“姚璐璐感觉到曹生情绪上的变化,凑着钢琴曲还在放,她有意这么问。生怕他陷入负面情绪里难以拔出,她靠近他,伸出食指轻戳他脸颊上有酒窝的位置,撒娇说:“陪我跳一曲吧,我还没有跳过呢。” 曹生当然会跳,他也清楚她的心思。握紧她的手,他将她带起来。“你跟着我的步子,慢一点。”他很是欢喜能有这么一位女子出现在他几乎快要绝望的人生中,是她将他从悬崖边一次又一次地拉回来。 靠在曹生的肩头,姚璐璐跟着他一步一摆,然后小声说:“我觉得我有点醉了。” 姜茶怎么会醉人?这不过是姚璐璐困了的说辞。曹生不戳穿她,知道她不过是在和他撒娇。 chapter 67 第八天:请客(1) 曹生照顾姚璐璐睡下后,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便一个人拿了一瓶酒坐在阳台喝了许久。他心里藏着事儿,一件两件地将他压的够呛。师长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一天了,可他却还没有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和姚璐璐说,又怎么去和曹彦说。思及此,他愁绪难解,便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 1937年9月4日早上6:30,曹生比姚璐璐醒的早。他洗漱过后翻看厨房的柜子里什么食材都没有,只能出去买早饭回来。他回到卧室,坐在床头轻声叫姚璐璐,看她揉着眼睛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心里像是化开了一样。“想吃什么?我出去买回来。”拨开她额头的碎发,柔声询问。 “唔,想吃你做的油泼辣子面。”姚璐璐半眯着眼睛看他,觉得他们俩现在这样真像在2018的时候。她有些怀念他做的油泼面了,好想吃一碗。 现在去买面和辣子回来做恐怕是要耽误姚璐璐上班,曹生想了想,说:“明天早上给你做,今天你要上班的。” 姚璐璐想起来,万恶的民国没有休息日,她今天得上班,而且是8点钟的班。她噘嘴撒娇,退而求其次地说:“我想吃苔条粢饭糕和茶叶蛋,要是有豆浆卖的话,你再买一杯豆浆回来。”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叮嘱说:“我要甜豆浆。” 曹生轻刮她的鼻头,爽快应下,“好,都给你买回来。”他将看时间不早了,就又叮嘱她:“你快些起来,别误了上班。” “知道啦!”姚璐璐艰难地从被窝里坐起来,浑身上下都是不愿意。 在民国买豆浆不像是在现代,那里没有一次性纸杯包装,只能自己带一个空茶缸过去接。曹生从橱柜里取来一个搪瓷缸,用清水洗干净后带出门买豆浆。 今天晚上曹生要请亚美电台的人吃饭,姚璐璐特意穿了一条淡黄色的丝绸旗袍,头发特意用吹风机吹顺。她化了一个淡妆,希望今天能漂亮一点。一想到香香今天也要去,她心里不舒服,就更是仔细地描眉画唇。 曹生不单单是买了早饭回来,他顺手买了面条和辣椒面。因为答应了姚璐璐明天早上做油泼面给她吃,所以顺带就把食材买齐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姚璐璐还在纠结到底穿哪一双高跟鞋。他看她从高的换到矮的,从细的换到粗的,觉得实在是好笑,便叫她先来吃饭。“吃了之后再试吧,饿着肚子容易心情不好。“ “哪一双好看?”姚璐璐从来就不是一个服输的女孩!她就是不想被香香比下去。 曹生从厨房拿了碗筷和勺子,他侧头看了两眼,然后指着一旁低跟的鞋说:“别穿高的,万一扭到了脚踝怎么办?”他担心她上班不方便。 “走路方便是方便了,可是低跟没有气场呀。”姚璐璐穿上细跟的那双,有意走了两步让曹生看。“你不觉得细跟这一双更漂亮?” “漂亮,你穿什么都漂亮。”曹生头一次见到她这幅小女人的姿态。他把豆浆从搪瓷缸里舀到杯子里,然后另外撒上白糖。“这样,你穿这双鞋从门口走到我这儿,然后再在屋内走一圈,让我仔细看看。”很显然,如果现在他直接告诉她细跟的这双不好对方肯定不听,他想让她自己走两圈感受后再放弃。他注意到这间公寓的地板比较老,走在上面吱吱呀呀,穿高跟鞋走是很吃力的。 姚璐璐没有注意到曹生的心思,她穿着鞋走向曹生,刚踏出去几步就不稳当了。摇摆两下,她伸直双臂寻求平衡,惊魂之下是曹生快步上前将她扶稳。“是这个地板不好,外面平地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她为自己小小辩解,心里还是趋向于穿这双精致但不实用的细高跟鞋。 曹生扶着她坐到沙发上,他取来拖鞋给她换上。“你以为这里是2018年吗?外面的路可比这老地板更难走,你就太平点,穿粗跟的那双鞋吧。”他看她满脸写着不甘心,便借由玩笑戳穿说:“香香这样的女人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的。细腰摆臀,看着妩媚,但骨子里小家子气的很,瞧着不过是个姨太太的气质。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与这样的女人别苗头,是不是有意拉低自己?” “我也不是仅仅因为不想被香香抢风头。”姚璐璐嘴上肯定不承认,轻柔脚踝,她低着头辩说:“我是不想让你丢面子。我男朋友高大帅气,我要是没有点样子的话,人家在背后难免要说难听的话的。” “人家是人家,管那么多干什么?”曹生蹲下身,他替姚璐璐揉脚。她的脚趾被鞋头挤得泛红,看得出,那双鞋很不舒适。“我最是不怕流言蜚语。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是做不到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所以只需要自己满意就可以了。况且,你很好,我觉得你比很多的姑娘都好。至少,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最甜的情话无非就是你在对方眼里是最好的那一个。姚璐璐其实也不是想争输赢,不过就是想要曹生的态度。曹生又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懂了后就愿意用最好的话去夸奖她。这是他们的默契,他们展现对方在彼此心里地位的方式。 “我好幼稚啊。”对于刚才的行为,姚璐璐不免有点羞耻。她抬眼对上曹生浅笑的目光,心头很甜很甜。 曹生不说破,他站起身完全不提刚才那一茬,“去吃饭吧。你要的粢饭糕和茶叶蛋我都买来了,豆浆也是甜的。”他卷起衬衫袖子,打算去洗手后和她一起吃早饭。 时间就好像是回到了2018年他们初见的时候,姚璐璐坐在桌前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吃粢饭糕。果然,被人宠爱的感觉真的很好,谈恋爱的滋味真是棒极了。曹生将手上的水擦干,他取来豆浆给自己舀了一杯。他不加糖,因为光看着姚璐璐吃饭的样子就已经够甜了。 “晚上我来接你一起去燕云楼?”曹生送姚璐璐去上班,在洗浴中心门口他问她。 姚璐璐最终还是穿了粗跟的那一双鞋,她与他面对面站着,细想一下后摇头说:“不用了,晚上在燕云楼见就行。”她不想让他太麻烦。再说,她这里五六个人呢,特意让曹生来接多少显得矫情。 曹生没有她想的多,他其实来不来都可以,主要是看对方的态度。摸了摸她的脑袋,他点头应下,“行,那晚上就燕云楼见,我在门口等你们。” “嗯。”姚璐璐将他的手从她脑袋上拿下来。她握了握,然后指了指身后楼梯的方向,说:“我上去啦,你回去好好休息。” 曹生目送姚璐璐上楼,他并没有回去休息。他上了一辆电车,打算去探一探杨奇的下落。 chapter 67 第八天:请客(2) 16:00,德哥从播音室出来,他把手里的稿子往桌上丢,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润喉茶。他问姚璐璐:“今天去燕云楼吃饭啊?现在去,还是过会儿?” 姚璐璐放下笔,南站伤兵营的稿子她准备的差不多了。她转过身回应德哥的问题,笑着说:“现在去呀,今天晚上我男朋友请客。” 阿平是老早就准备好了,他把公文包的搭扣扣上,笑眯眯地整了整衬衫领子,“燕云楼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咧,托曹二少爷的福。璐璐啊,谢谢哦。”他这个人还是很讲礼貌的,虽然平常投机取巧的事情不少干。 “香香呢?去这种高档餐厅她不是最起劲的嘛,她人呢?”娟姐起身整理东西,准备好和大家一起去燕云楼吃姚璐璐的脱单饭。 台长推了推眼镜,他起身把办公室的窗户关上。“三点三刻她就下楼了,说是在燕云楼门口和大家见面。”他不知道香香要干什么。 姚璐璐收拾了一下桌面,她把稿子放进抽屉里。“一起走吧,这里距离燕云楼不远的。”她不想管香香,随便她去不去。她拿起包,帮着台长检查了一圈办公室的窗户后就等着台长关灯锁门,和大家伙儿一块儿下楼。 “你男朋友不来接你啊?”娟姐走在姚璐璐身旁,看见洗浴中心门口没有曹生的身影,她就用手肘顶了顶她,八卦地问了一嘴。 姚璐璐浅笑回答说:“这里距离燕云楼很近的,没有必要让他来接。” 阿平听见她们的对话,他转过头插上一嘴,“你当璐璐是香香啊,几步路都要坐大奔?璐璐是个实在人,花里胡哨的事情她看不上的哦。” 还真是吃了谁家的饭,阿平就给谁说话。姚璐璐虽然对香香有意见,但是这样踩高捧低的话她也并不能接受。事情总是一码归一码的,人也是。她对阿平笑了笑,不多做回应。 到了燕云楼门口,曹生看到了姚璐璐他们,他上前和大家打招呼,热络地说:“很高兴你们能赏脸过来,璐璐经常和我说大家都很照顾她的。”既然是姚璐璐的同事,他说话基本都是向着她的。 台长自从知道他是曹家的二少爷后,他每每回想起自己当着他的面说曹彦的事儿就倍感尴尬。忍住尴尬,他厚着脸皮回应曹生道:“客气了,客气了,曹二少爷真是太客气。我们是沾了璐璐的光,有幸能让曹二少爷请客吃饭。”他看得懂山水(沪语:有眼力),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噢哟,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呀,台长你搞的好像曹先生很小气的样子。”香香早就到了,她是和李昂一起来的。她今天有意早下班就是为了和李昂碰头,坐他的车来燕云楼。她娇滴滴地挽着他的手臂,娇俏地向大家展示她的最新‘成果’。 阿平一看就懂,他眼神飘到德哥那边,悄悄用手肘顶了顶对方,小声说:“难怪她老早就走了,是等着过来和姚璐璐别苗头啊。”他打量了一番香香挽着的男人,穿着上比曹生还要贵气,头发梳的好像头油不要钱一样。 德哥啧啧嘴,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低声说:“不一定。我刚刚看到曹二少爷和香香挽着的那位好像是认识的。恐怕是香香从姚璐璐那边得了新路子,搞了个新对象玩玩。” 谁玩谁,这就只有香香和李昂知道了。曹生看向李昂,然后和大家介绍说:“我朋友,李昂。法租界里开法国餐厅的,有机会大家可以去他的餐厅吃饭。”他到燕云楼门口的时候正好遇上李昂他们,他还真是没想到李昂会过来掺一脚。 李昂是凑热闹的,他没什么架子,上来和大家伙儿是一个个握手寒暄。“我的餐厅在法租界最中心的位置,晚上霓虹灯很漂亮的,你们来的话和香香说一声,我给大家打八折。” “不对呀,今天璐璐请客吃饭么是因为有对象了呀。个么,香香现在也有对象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李老板的法国餐厅再聚一次?”阿平发现了槽点,他握了个手后立马犀利地提出了这个说法。 德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他赶紧附和说:“法国餐厅好啊,有腔调,有情调。进去吃点牛排,来一杯红酒,听点高档音乐再来一记蹦擦擦(沪语:跳舞),瑟逸(沪语:舒服)啊!” 真是讨债鬼来的,香香心里想骂人,脸上还要笑嘻嘻。她侧头悄悄观察李昂的脸色,生怕这群同事把这条大鱼给她吓走了。“诶呀,你们急什么啦。这种事情,你们怎么好这样直接说的啦。”她说的嗲声嗲气,但是言下之意就是嫌弃他们死要饭吃。 曹生把姚璐璐拉到一旁,看李昂脸色倒也还好,便稍稍后退到一旁看戏。 不同于香香,李昂爽快地答应,并且直接安排说:“没问题的呀,你们来呀。我最近请了法国歌星来唱晚场,晚上有酒有肉还有音乐,诚挚邀请大家光临。”他看了一眼曹生和姚璐璐,特意说:“明天晚上有空吗?一起来聚一聚。” 去法国餐厅搓一顿,大便宜不占是猪头三。娟姐第一个回答有空,阿平和德哥也连忙说有空,台长被他们的不要脸带动着一起点头说有空。曹生对上李昂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明天是去不了的,可他现在不能说。他侧头与姚璐璐说:“明晚你一起去呀,就当是放松放松。” 姚璐璐倒是也愿意去的,她很奇怪曹生特意和她说这句话。不过没有多想,她点头笑着回应说:“好呀,明天你来接我下班一起去呀。”回看李昂,她轻声和他说了一声‘谢谢’。 “外面热的厉害,我们进去继续说。我安排了一间包间,位置挺不错的,窗外就是霓虹灯。”曹生看大家站在门口有一会儿了,就想着还是叫大家进去说话。到了饭桌上也是可以侃大山的嘛。 李昂不是空手来的,他特意带了两瓶红酒。上了饭桌,他把酒拿出来,叫服务生进来开酒。“我店里新来的法国红酒,给大家尝尝鲜。” “李老板客气的咧,我们沾璐璐的光吃曹二少爷请客的饭,还要沾香香的光喝法国红酒,不好意思的哦。”阿平先于曹生表达客气。虽然嘴上说不好意思,红酒倒好他不管能不能喝就直接来了一口。刚开的红酒味道并不顺滑,入口很涩。喝到嘴里的一瞬间他就皱眉头了,但是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香香看他一副苦瓜脸的样子,无奈嘲笑说:“急什么啦,红酒要慢慢品的呀。” 菜是曹生提前叫燕云楼配的,等人坐齐后,冷菜就陆陆续续被摆上桌。这个年头兵荒马乱的,普通人家一个月吃一次肉都算是富贵,这一桌的肉菜叫阿平看直了眼睛。“这么多菜啊,曹二少爷大手笔哦。”他夹了一筷子白切门腔,沾了酱油就往嘴里送。一边咀嚼,一边问:“待会儿是不是还有烤鸭啊?燕云楼吃京菜的,烤鸭应该会有的哦。” “有的,一会儿热菜上来就有。燕云楼的烤鸭师傅会亲自过来当场片鸭,保管大家吃新鲜热乎的。”曹生对于阿平的言行并不觉得有什么,他知道普通百姓因为连年打仗贫苦不堪。这一顿对于大户人家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阿平这样普通的老百姓来讲却是难得吃上一回的。他看阿平喜欢吃,便笑着说:“喜欢的话,我让这里的师傅再做一盘给你带回去,你不要客气。” 姚璐璐舀了一勺马兰头,她能感觉到曹生是有意请大家吃的,并不是为了彰显什么。她不说什么,把肉菜都留给他们,她自己则是以素菜为主。 冷菜吃过后,曹生叫服务生上热菜,并且吩咐先上烤鸭。片鸭的师傅上来就先自我介绍,说自己是燕云楼的首席烤鸭师傅。他熟练地把鸭皮和鸭肉分开片好码上碟子,表演结束后就把鸭架带下去煨鸭架汤。 第一筷是台长先吃的,面饼里卷上大葱和黄瓜条,沾了甜面酱的鸭肉一起放进去。包裹好后送入口中,他直呼:“是北平的味道!” 娟姐和德哥听了后也包了一个吃,他们俩没有去过北平,但是烤鸭入口的时候似乎也能感觉到台长这句话里的滋味。 凑着大家吃烤鸭的时候,李昂借着端酒杯看向曹生,他微微举杯冲对方敬酒。曹生微笑回敬,他喝了一口酒后侧头在姚璐璐耳畔说:“我出去一下,你招呼一下大家。”说完,他回看一眼李昂便就起身出去了。 “烟瘾犯了,我得出去抽一支。大家先吃。”李昂看曹生出去后,他也出去了。走到燕云楼大厅门口会客的地方,他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他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曹生,不说话只是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雪茄盒抽出一支。他用雪茄刀把头剪去,打火机点燃烟头,抽了一口后,舒服地坐靠在上发上,呼出烟圈。 曹生看着他抽雪茄抽的浑身舒畅,笑问:“老朋友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chapter 67 第八天:请客(3) 李昂不拐弯抹角,他开门见山,直接切入正题。“听说你打算参加那个秘密计划?”就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一样,他的表情和态度让不知情的人觉得不过是两个男人在聊天而已。他将雪茄盒推到曹生面前,邀请他也来一根。 “我不怎么抽烟的,谢谢了。”曹生拒绝了。他不想一会儿带着一身烟味回到包厢里,因为不想让人知道他和李昂在这里谈过话。他将垂下的头发一把撸到脑后,反问:“你怎么知道的?”都说了这是秘密计划,知道的人肯定很少。更何况李昂是个开餐馆的,至少,表面上看来他是。 李昂吸了一口烟,烟从肺里转了一圈,然后从他的口中再转出来。他浅笑说:“我们殊途同归。”他今天是作为曹生的好友来和他说话的,没有别的目的和意思。当然,他这句话也暴露了自己。但是,他相信曹生是不会暴露他的。 曹生回想在吃饭前,李昂有意‘邀请’他明天去他的餐厅吃饭。当时他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在再想就觉得不突兀了。“你是要来劝我吗?”他猜想李昂所谓的请客吃饭,应该是一种劝说。 当然是劝说,谁能眼睁睁看着老朋友走一条必死的路呢?这又不是拯救世界,曹生不去自然还会有人去。李昂希望曹生能后退一步,别太钻牛角尖。“你要是去了,你父亲在西安不得急死?你大哥也得给你气的厥过去。你不能自己洒脱了,满足了自己的理想从而不顾及身边的人。”他眼神飘到燕云楼包厢的位置,挑着对方的软肋继续说:“你考虑过里面的那位吗?你这事儿她知道吗?她就舍得看你重新回去?你就舍得让她带着对你的遗憾活着?” 李昂说的是姚璐璐,曹生感觉到李昂在拼命地挽留他。他长呼一口气,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我考虑过,可这些又容不得我考虑。就像你,你考虑过暴露的后果吗?你肯定考虑过,但是又容不得你考虑。我们都不会因为这些后果而停下我们的脚步,因为心中坚定的信念已经扎根在自己的身体里。国之将亡,你我都不是袖手旁观的人。”他话说的很直接,他想对方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听得明白。 “你这么说还真把我堵死了。从我得了消息后到现在,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现在全都得烂在肚子里。”李昂自嘲式地笑了笑,然后猛抽两口烟。呼出烟,他前倾身子,低声问曹生:“要不你跟着我吧,虽然不能像你现在这样亮堂地做事儿,但至少能多活两年。多活一点就是赚,还能做成点事儿。这不违反你的信念,也不损害家国大义。”他试图拉对方入伙。其实,他还是在挽留他,见不得他就这么离开。 曹生被李昂这打商量的方式给逗乐了,他咧开嘴轻笑摇头说:“你知道的,我的身份是军人。我逃避不了淞沪战场的,因为我的部队被拉到了这里,并且战友战死无数,我没有理由寻求家人及友人的庇护。我有我不可逃避的担当以及责任,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没有大义凌然,也没有感动自我和他人,他就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话说到这个地步,李昂要是再挽留就显得他不明事理了。雪茄烟烧到了一半,他却没有心思继续享受。将还在燃烧的雪茄放在烟灰缸里,他站起身走到曹生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你有什么要托我做的?尽管提,我会尽我所能。” 他俩半斤八两,曹生不想给李昂增加负担和麻烦。回拍对方附在肩头的手,他摇头说:“没有,就是希望你一切顺利,万事小心。”他也有他的祝福,来自于老友的祝福。 “你的毛病就是太倔!”没话说了,李昂满肚子的话最后也就留了这一句送给曹生。 这顿饭吃的很快,因为没有什么生意要谈,不需要喝酒哈拉,也不需要你来我往。大家吃饱肚子,看着时间差不多就散了。阿平最是高兴了,他把桌上没吃完的都打包带回去不说,说好给他的白切门腔也特意额外准备了一份。出燕云楼的时候,他拉着曹生是各种谢谢,恨不得和曹生拜把子做兄弟,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李昂和香香俩人是开车走的,他走的时候顺带把娟姐和德哥一起带走了。阿平和台长一起走,主要是因为他们家里的女眷都不喜欢香香,怕回去挨一顿骂。曹生和姚璐璐送别他们后就找了一辆黄包车回去。 路上,姚璐璐问曹生:“你中途出去是和李老板去说话了吗?”她注意到他们前后脚出去,又是前后脚回来。她凑到曹生的衬衫上闻了闻,皱眉说:“你抽烟了?” 一阵夜风吹来,曹生将姚璐璐搂在怀中。他在她耳边细声说:“我没有抽烟,是李昂抽雪茄的时候,气味沾在了我的衣服上。”他不想骗她,既然她提了他就直接回答。 姚璐璐不喜欢烟味,她能闻到曹生靠近她说话的时候嘴里没有烟草的味道。她回看他宠溺的目光,将头轻靠在他的肩膀处。“你们说什么了?出去很久呢。”她好奇他们俩出去的谈话内容,并且好笑地说:“阿平发现你们都不在的时候他急死了,他说你们两个富少爷别是逃单了吧。他把桌上所有的菜都估算了一遍价钱,还算我们平摊到每个人头上要出多少。算完后,他都吃不进去了。” 阿平其实是个老实人,曹生听完后也跟着笑出声儿。他看姚璐璐笑的两眼弯成小月牙,心中欢喜地刮弄她的鼻子,玩笑说:“放心,我不走的。你还在里面呢,我怎么舍得走呢?要逃单也得带着你一块儿逃才行,不能让你出钱。” “你坏死了。”姚璐璐侧头一个眼神扫到他脸上,并带着娇嗔吐槽他。她暗想这人还真是个‘斯文败类’。 chapter 68 第八夜:坦白 回到公寓,曹生还是让姚璐璐先去洗澡,他则是去烧一壶开水。今天不下雨,姚璐璐不用洗快澡,她舒舒服服地冲了一个淋浴。包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她看见曹生站在留声机边上翻看唱片。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原本是要吓他一下的,不过到了跟前她还是舍不得。双臂从他后背向前环绕在他的腰腹,她的脸颊靠在他的背脊上,细声问:“你在看什么?” 一阵沐浴香波的味道袭来,曹生心情很愉悦。他挑了一张舒缓的小提琴曲放入留声机,抬起唱臂将唱针放置好。“我在想,今晚要放哪一首晚安曲。”随着音乐传来,他转过身将佳人裹入怀中,轻晃着身体,随着音符闭眼享受此刻的节拍。 “你去洗澡吧,我等你出来。”天气热,姚璐璐还是能闻到男人出汗后身上的味道。曹生算是爱干净的,虽然这个味道不算难闻,可她还是不喜欢。“要我帮忙换药吗?”想起昨天的桃色乌龙,她特意仰面问他。 原本也没什么的,可姚璐璐这么一问就挺那啥的。曹生此刻的罗曼蒂克被完全打碎,他亲昵地用鼻尖触碰她的,笑说:“你是在笑话我吗?” 姚璐璐别过脸,她抿唇偷笑说:“没有,就是日常互帮互助式的询问而已。” 曹生去洗澡了,确切说是擦浴。他的伤口还没有拆线,依旧不能沾水。以防昨天在厨房那样的擦枪走火,他拒绝了姚璐璐的‘帮助’,反正他一个人也能行。 曹生进了浴室,姚璐璐则是去吹头发。有了昨天的经验,她今天大胆地把头发吹到全干后才把吹风机放回抽屉里。看到厨房有曹生烧好的水,她给他倒了一杯凉着,顺带给他把药准备好。他还是需要吃药的,毕竟是大伤口。 曹生换上干净的衣服,他看到阳台的门开着,阳台门上的纱帘被夜风吹的肆意摇摆。他去卧室拿了一条薄毯,走到阳台给正在看法租界夜景的人披上。“夜里风大,你刚洗好澡就站在这里吹风当心感冒。” “不会的,有你在呢。”姚璐璐很享受他贴心的照顾,她将整个人窝在他的怀中,指着外面的景色说:“等战争结束了,要是我还没回去,我和你就在这条街上买一间公寓住着吧。”她仰头看着他,笑说:“这里地段好,风景好,房产升值空间大。”不知不觉中,她对他的依赖开始变多,并且期待着与他在这个世界过属于他们的生活。当然,她也是想回2018的,可是她更想他陪在她身旁。说到底,她只是不想他走。 “我看你是看中了这块地方吧,才不是要和我过日子呢。”曹生摸了摸她的脑袋,装作心碎的姿态笑着回应她。不过,说到战争,他的事情也应该告诉她了。心中翻转思绪无数,他压着一口气,让自己尽量表现的不那么沉重。“璐璐,昨天我和我大哥见了一面,这个你是知道的。” 姚璐璐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心里很不安。她收起笑容,看着他点头说:“是,我知道的,就在李老板的餐厅门口。” 曹生看到了她眼神中的不安,他将她搂抱地更紧,然后亲吻她的发顶。“我大哥也知道你,昨天虽然不正式,不过你们也算是见了面。你以后在生活上遇上什么难处,你就直接去曹公馆找我大哥。” 曹生说这番话的口气,说难听点就像是在交代遗言。姚璐璐手心冒汗,她死死盯着他,问:“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我要归队了。”曹生尽量把话说的轻巧点,不想让她太难过。他看到对方眼里湿漉漉的,心里难受便将她抱在怀中,柔声说:“那天和你去南站伤兵营,我见到了师长,师长说让我明天早上归队。”那个所谓的秘密计划,还有接下来可能遇到的问题,他都选择不说。 明天?姚璐璐虽然有预感他会走,但是当她听见他说明天的时候,她还是不能接受。她挣脱曹生的怀抱,皱眉问:“明天早上归队,你为什么今天晚上才告诉我?你对我先斩后奏是为什么呢?”她回想起他从2018离开的那个晚上的不告而别,她即生气又难过。“你为什么总是不给我消化的时间呢?你这样做真的很不好!”她心里满是委屈,可却又无可奈何。言语和情绪上有些崩溃,她带着细微的哽咽控诉他:“我知道你要走的,我又不是不让你走。可你总是要照顾一下我的情绪吧,你应该提早和我说的,不是像现在这样丢出一个炸弹让我毫无招架的余地。”她真的不喜欢这样的分别,因为她不知道分别以后何时才能再相见。 曹生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可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方。她的哭诉和情绪释放让他很难受,只能满怀歉意地安抚说:“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提早难过。我知道我不好,我做的事情很不像话。你怨我,我能理解。”她的眼泪就像是滴在他心头的开水,他也很不喜欢这样的分别,尤其不喜欢让她难过。“我只想让你多开心一点,可是我还是没有做到。对不起,璐璐。”他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低头亲吻她的眼睛,她的眼泪让他心疼又懊恼。 “如果我每一次费力将你照顾好都是为了把你重新送回战场,那我宁愿不要照顾你,不要你好。”这样自私的话是姚璐璐的心里话,她舍不得,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曹生上战场,去面对那场犹如炼狱一般的战争。大道理她不是不懂,这个时代的悲剧她也不是不知道,可她就是不想让他去,因为她在乎他,她爱他。爱一个人的极致是成全对方,但人非圣贤,姚璐璐只想他好好地活着,她做不到成全他。 曹生懂她的心思,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她在怀中啜泣的颤抖,他的眼眶就像是被砂砾刮过一般发热泛酸。“我有过不要回去的想法的。就在你的世界,就是在唐山路我和你一起走的那一晚。你说你要找老洋房,去找我们穿梭彼此世界的媒介,而我阻止了你。那是我的私心在作祟,就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不想和你分开了。”他对她的眷恋不比她浅,可纵使如此他还是决定走自己原本的路。忍住心里的酸痛和不舍,他长呼一口气,抿唇半饷,带着鼻音继续说:“我必须回来的,这是我逃不开的宿命。我也必须面对我的责任,作为军人我得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做我该做的,并且要替我的战友们完成他们未完成的。这不仅仅是为了胜利和光明,更是为了未来。而你又恰巧来自未来世界,我想你可以安稳地活在你原本的世界里,无灾无难。” 所有的逃避都是暂时的,而曹生相信相应的灾难只会迟到不会消失。他虽然只是历史中的一粒微小尘埃,可最怕尘埃也能产生蝴蝶效应。他担心因为自己的逃避而让后世的人有可能继续生活在这样动荡的时代中挣扎度日。所以,他想尽他所能地为这个国家的安稳和复兴作出努力,让后世的人平安喜乐地生活在一片盛世之中。在这后世的人里,姚璐璐是他最为在意的。说白了,他想让姚璐璐活在太平盛世里,而他就要奋力驱逐外敌,复兴中华盛世。 不能接受,可却要理解他,尊重他。姚璐璐不想做乖巧懂事的女友,但是她又能如何呢?她既不能撒泼打滚要求他不归队,也学不来穆桂英随夫出征。她成不了小说里那些强悍的女主角,闪闪发光地为心爱的人创造各种金手指,也做不到用自己的知识去为他指引胜利的曙光。更何况,现实里的战争是残酷的,就算是胜利,它也势必要踩着鲜血杀出一条通往光明的路。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这条路上的亡魂。 哭也哭过了,该宣泄的也都宣泄了,姚璐璐从他的怀中挣脱,回到屋里。她很累,想休息。“别忘记吃药,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哭肿的双眼像是注了水的肉条,她抬着沉重的眼皮看他,满心满眼的舍不得和心疼。 “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曹生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他将阳台门锁上,然后跟着一起进了屋。他并没有回卧室,而是去浴室用凉水打湿毛巾,拧干给她送去。 他看她将被子盖过头顶,卷缩着身体窝在被窝里,那微微的颤抖告诉他,她在用力消化他的离别。“乖,别哭了,敷一敷眼睛。”躺到她身旁,他扯过被褥,将冰凉的毛巾敷在她的眼皮上。“我会努力活着的。我答应过你,战争结束后就和你结婚,我不会忘记的。”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他愿意拼命去做到。 “战争还有好几年才会结束!你以为赶走外敌就天下太平了吗?权势纷争、流年战乱带来的许多问题都不是朝夕之间能解决的。你看到的2018是先辈们花了很多很多年,用了很多很多的方法,走过太多的弯路才达成的。这样的时局之下,战争不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姚璐璐不知道他有没有在2018的时候偷偷看过历史书,她害怕他最后就算活下来也只能落个满心的失望。 “就算如此,也要一试。”曹生让她躺在他的怀中,他左手翻转着毛巾替她敷眼,右手抚着她的臂膀安抚她的情绪。“你我且都要抱着希望去过每一天,这样才会有盼头。我心里想着你,想着日后要将你娶过门,与你生一双儿女。你也要想着向前看,我若是今生无法做到,来世必定也要寻你。”他想,如果有一天她回到了2018,他应该也会在2018等着她吧。反正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汤他不喝就是了。 他越是满怀希望,她就越是难过。一把拨开他敷眼睛的手,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抱着他哭着说:“曹生,我舍不得你。” 眼角的泪从眼眶溢出来打湿了鬓角,曹生也舍不得她。他紧紧抱着她,抬起她的脸,从她的额头亲吻到唇。俩人的泪水混合在一起,可能这是他尝过最咸最涩的味道了。 “金怀表不要弄丢,你一定要时刻带在身上。”这是曹生的私心,他希望在她回到她的世界后,这块能指引他们穿梭彼此时空的媒介在最后也能将他带到她身边。请容许他这小小的要求,因为他爱她,很想与她厮守。 chapter 69 第九天:离别(1) 1937年9月5日早上5:00,当清晨的阳光还没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屋子,外头的鸟叫声儿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地迫切地向他们通报着新的一天的开始。姚璐璐的后背贴着曹生的胸膛,她与他相拥一夜,却丝毫没有睡意。几乎是睁着眼睛等待着黎明,她的身体很疲惫,可心却无法入眠。 “天亮了。”她轻声呢喃出这一句话。看着白日从朦胧变成金黄,她附上他紧紧放置在她腰间的大掌,她多想这只是普通的一日清晨,他醒来会给她做早饭,会送她上班,会等着她回来与她亲昵拥抱热吻。 曹生也没有睡着,他就这样抱着她,期盼时间的静止。可时间怎么会静止呢?这个世上最残酷的就是时间,它迎来送往太多悲欢喜乐,让人没有办法拒绝。“璐璐。”他潜意识里不愿意去面对白昼的到来,便闭上眼容他在临走前自私地逃避几分钟。他用力地闻她身上属于她和他的味道,想要好好记住,然后珍藏在心底。 他的轻声喃喃像是一把小刀,柔情又锋利,刺的她心口一阵又一阵的疼。“一定要走吗?多留一会儿可以吗?”她转过身,看着他的脸,问。抚上他的面颊,她想好好看看他,“你会一直想着我的,对吗?你会记得你答应我要活下来的承诺,对吗?”她哭了一夜,原以为她不会再哭了,可当看到他的面容想到他即将面对的,她还是会哭。她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她很脆弱,她并不能坦然接受他的离开。“抱抱我,好吗?”她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剩下‘哀求’。 她对于他离开的消化最后成了卑微的请求,曹生不想她这样。在他的印象里,她就像是一束光,温暖又闪耀。而现在的她,满眼的疲惫和难过,属于她的光芒在逐渐因为他而消散。他握住她放在他面颊上的手,他将它置于唇前亲吻。看着她的眼泪从眼角不停滑出浸湿枕头,他的鼻头很酸,心里很堵。吻上她的眼睛,吻过她的眼泪,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她开心,他只能紧紧抱着她,不停地亲吻她,把对她的所有眷恋和爱意倾诉于她。 “我爱你,璐璐。”抚摸着她的发顶,他在她耳畔低声诉说:“我会一直想着你,念着你。我会好好地活着,答应你的我会努力去做到。”不管这话最终能不能全部达成,但至少这是盼头。这个年代要是没有盼头就很难活下去,曹生知道他需要,她也需要。 姚璐璐紧紧环着他的腰,她希望此刻便是永恒该有多好。将耳朵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听着他的心跳,闭上眼去记住他的味道。“我会等你,因为你承诺了我。如果在1937年我没有等到你,我会在2018年等你。你说过的,你来世会来找我。”她其实心里清楚,此番别离恐怕是最后一面。战争不是偶像剧,那是真真切切要人命的事儿。 一句‘来世找我’让曹生一直压着的情绪几乎崩溃,忍住哽咽,他努力让自己笑着面对离别,“会的,今生来世我都要找你。”深吸一口气,他安抚她说:“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遇到难事记得去找我大哥。他对你一定会妥善安排好的,你千万不要一个人扛。” “好,我会的。”姚璐璐答应他,她不想让他担心她。“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遇到严重的敌情尽量不要用命去搏。让你的领导来做调整安排,你千万不要一个人扛。”她想要的,无非就是让他活着。 彼此之间的叮咛说不尽,直到窗外响起了热狗的叫卖声,时间快到六点了。曹生还要去一趟曹公馆,他得起床了。“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早饭。”这是他昨天答应她的。 “我想吃你做的油泼面。”身旁的温暖松开了,姚璐璐不舍地拉住他的手臂。她抬眼看着他,发现他满眼的红血丝,明白他与她一样一夜无眠。她是心疼他的,便后悔自己的哭哭啼啼给了他不少压力。“我给你打下手,好不好?”她不想和他分开,她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曹生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情绪和心思?唇角扯出一丝笑容,他轻抚她的面颊,带去她的泪水。“好,我陪你洗漱,你帮我打下手。”他也不想和她分开,所以他愿意珍惜她所珍惜的。 其实,曹生根本不需要姚璐璐打下手,他让她站在一旁陪着。他利索地做了两碗面,他们一人一碗端出来。坐在桌前,曹生给姚璐璐加了一点醋,“慢点吃,当心烫。”热油淋上的面入口很容易烫伤,他怕她心急。 姚璐璐看着碗里的面,筷子拨动两下,她并没有胃口。“一会儿我送你下楼吧。”再没有胃口她也得吃,因为是他做的。她不想让他临走之前太难过,她希望他高兴点儿。 曹生吃了一口面,然后看了一眼阳台,说:“你就站在阳台上送我走吧,不要下楼了。”终归是要分别的,他怕转身回看的时候看到她泪如雨下,他怕自己会没有勇气往前走。 “好。”姚璐璐答应他,因为她其实并没有勇气送他下去,她怕自己会舍不得,最后把本就糟糕的气氛弄得更糟糕。她不想这样。 “我之前当了一块表,这笔钱我一直放在你那边。你收好它,以备不时之需。”这是曹生现在能给的所有,他全都给她。“不够用的话,你就去曹公馆拿,我大哥不是吝啬的人。” 姚璐璐记得那笔钱,厚厚一沓钞票她一分都没有用过。“我用不了太多的,而且我有工作,有工资拿。这些钱你还是拿走吧,讲不定你在阵地里有用得上的地方。”她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钱,所以她并不在意。 曹生不会同意的,他本来就是打算把这笔钱给她。“军中没有用的到钱的地方,况且我还有军饷。倒是你,一个女孩子过日子不容易,陈山桓又随军做了军医,能照顾你的人现在只有你自己了。你留着这些钱傍身总归不会错的。”他看她还想要拒绝,便开口堵住她的话,“你就当是为了我,让我放心你。” 他执意要给,姚璐璐只能收下。“好。” 早饭吃完后,姚璐璐和曹生一起进厨房洗碗。这是她第一次陪着曹生做家务,她从前最不喜欢做这些,可现在她觉得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做什么她都愿意。人可能在离别的时候才会真正地学会珍惜吧。 随着事情一件一件被完成,分别的时刻最终还是来临了。姚璐璐送曹生出门,他们在门口用力拥抱,亲吻着彼此,恨不得将对方牢牢刻在骨血之中。 “照顾好自己,我走了。”曹生松开了手,他必须走了。 唇齿间还留有他的气味和感觉,姚璐璐红着眼眶点头,看着他走下楼梯然后不见身影。来不及关门,她赶紧跑到阳台,他刚刚说过让她在阳台目送他。等待不过片刻,她看见他了,他的身影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中,她在等他回头看她,所以她告诉自己不要哭,要笑着送他走。 六点半的清晨,街上人不多。曹生从公寓大楼走出来,他抬头回望他心爱的姑娘,他看到她站在阳台上。够了,这一眼足够让他记一生。他想,他的余生大概都会因为这一眼而倍感温暖和知足。 “曹生!我等你!”这是姚璐璐现在能对曹生说的唯一两句完整的话,说完后她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余下的话她只能记在心里。她希望他活着,就算不能在一起共度余生,她也希望他活着。 身后的姑娘啊,她的话砸在他的心头让他堆积起来的所有坚强顷刻崩塌。他不敢回头再望,他的脑海里不住地回想刚刚那一眼,一瞬即是永恒。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继续向前走他的路。 chapter 69 第九天:离别(2) 早上七点,曹公馆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因为曹生说过今天要回来,曹彦吩咐老刘准备一些曹生爱吃的早饭。 “老爷,二少爷回来了。”老刘领着曹生到餐厅,他将空间留给他们兄弟俩,出去的时候特意让下人们不要靠近这里。 曹彦正在吃早饭,他抬头看了一眼曹生,然后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说:“吃过了没有?今天厨房的人凑巧做了你爱吃的凉糕和泡馍。”他挑了一筷子鸡蛋面入口。 厨房的烧菜师傅是上海人,凉糕和泡馍如果不是曹彦吩咐,他们是不会做的。曹生知道曹彦今早有意在等他,他不说穿,然后坐上那个位置。“大哥今天忙吗?”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凉糕吃。 “不忙,你是有什么事情吗?”曹彦喝了一口面汤,然后剥了一颗白煮蛋放在曹生的碟子里。不等对方说话,他又说道:“前几天我给父亲打过电话,说你回来了。父亲对于你还活着的消息他表现的很高兴,并且有意要来上海看看。”他是故意提及父亲的,说完后特意观察曹生是什么表情和态度。 父亲的消息让曹生憋着的情绪更为难受,他本来想要说的话不得不咽下去,不知怎么开口才会显得他不那么混蛋。“父亲身体还好吗?”他看向曹彦,问。 曹彦不知道曹生在想什么,但是他看得出他有心事。对方还没有打算和他说,他便也不急着催他吐露。他不动声色地夹起一筷子面,一边吃一边回答说:“挺好的。我生意忙,没时间回去。倒是你,有空的话回西安老宅看看。”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余光瞥向曹生见对方面孔表情微妙,便笑着说:“算了,父亲和母亲这几日会到上海来的,倒也不必急着回去。” “大哥是打算安排二老在上海待几日?”曹生觉察到曹彦话中有意,顺着对方的话问了一句。他心中纠结万分,不知到底该怎么开口说他将要奔赴前线的事儿。 “这次来恐怕就不回西安老宅了。”不仅仅曹生有话要说,曹彦也有他的话要说。他看曹生满脸疑惑,便放下筷子,和他说明白。“照着如今的形式,上海恐怕要沦陷。一旦上海沦陷,我的这些生意肯定是要受到影响的,我曹彦不会把曹家的家业断送在这样的时局之中。父亲当然也不愿意看到曹家落魄,母亲的意思是想要求太平,那我就想了,要不举家迁去香港吧。”他看到曹生眼中的惊讶,轻声笑说:“天下不太平,我只是一介商人,送点物资和钱财都是我能做的。但是,多的我就没有办法了。至于你,父亲和母亲肯定是希望你与我们一起去香港的。”他这句额外的话是用来堵曹生的嘴巴的,他要曹生好好考虑。 所以,上次在亚美电台听见娟姐说曹彦把西安的生意都抛了,曹生估计是为了去香港的事儿。“那你在上海的生意呢?”他问曹彦。 曹彦取过手旁的巾帕轻掩嘴角,回答说:“上海的生意我已经着手转移到香港了,这里的曹公馆我也会卖掉。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就是想问问你的态度。”他看着曹生,低声又说:“你要是舍不得你的那个女人,我也可以同意你把她一起带到香港。不过,前提是你要和我一起去香港。” “抱歉,大哥。”曹生抬眼对上曹彦的眼睛,“我去不了香港,因为今天来是为了告诉你我要归队了。”他能感觉到曹彦是有预感的,所以对方一直在给他施压。说出这句话后,他心里压着的山似乎少了一半,他浅笑说:“我今天来是要和大哥告别的。恐怕今日一别,父亲母亲我都再难相见了。劳烦大哥见到父亲母亲后替我说一句幺儿不孝,自始至终我都辜负了他们。” 曹彦知道曹生要走,他只是一直在等着对方说出来。可是他也不想听他说出来,因为他心里是不希望他再赴前线的。“你也辜负了我。”他靠在椅背上,轻叹说。都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也没有什么好气的,更不想再骂他。他看着年轻的曹生,心里和眼里都是可惜,“给你奔走多次,为的就是你能与我们一起去香港。不过,你不领情,我也没办法强求。”沉默半刻,他皱眉疑惑又问:“你的那个女人呢?你要走,她就不留你?”可能,他还在对曹生抱有幻想吧,所以特意问了一句姚璐璐。 曹生回想来之前的那一眼,他点头,说:“她挽留过我。不过,我有我未完成的任务,所以辜负了她。” “你真是不让任何人好过。”曹彦嘲讽说道。 “父亲和母亲那边……不知大哥可否帮我……”曹生想到父母年迈,他不想让二老过多担心。他自知自己让父母已经有了太多担心,所以他希望曹彦能帮他隐瞒一些。 曹彦不拒绝,他点头答应,“父亲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们早就料到你不会去香港,他让我告诉你他虽希望你能与家人团聚,可你心中若是有家国,他也会尊重你的。至于母亲那边,我且就替你瞒着。”这是他应该做的,不用曹生说。“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我要是能帮你,我就尽量帮你一把。” 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曹生的后盾是曹彦。“的确还有一事,就是有关于姚璐璐。”他看得出曹彦在等他说这件事儿。“我走后,她就要一个人在上海生活。我原想着让她遇到难事来曹公馆找大哥,但你说你要走了,这……” “我会每月打一笔钱到她的账户上。”曹彦知道曹生是舍不得这个女人,他假意开着玩笑与曹生说:“江山美人你要是都想要,最好给我好好地活着。你要是死了,我恐怕连回来给你收尸都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把老刘叫进来,让他取一张地契给他。“既然你说你不去香港,我总要给你留个地方住。唐山路有一块地是曹家的产业,我把它留给你。我等你早日驱赶敌军,平安地住进去。” 曹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看着老刘拿着地契走来,他站起身,和曹彦说:“大哥的心意我领了,这张地契劳烦大哥送到姚璐璐手里,我欠她太多。” 老刘站在一旁听见这话,他惊得跳脚大呼:“二少爷!这是地契啊!日后打完仗,你总是要做回老百姓的啊!你不能相信一个女人,也不能日后想着靠女人!” “老刘,我且不知我能活到几时。这东西在我手上恐怕得跟着炮弹一起灰飞烟灭,还不如给能用得上的人。”曹生拍了拍老刘的肩,他有他的思量。 “让他去,他要送女人就送吧。”曹彦懂曹生的想法,他站起身,对老刘说:“寻个时间去给姚小姐送过去。”他走到曹生身旁,看了对方一会儿,然后笑说:“没想到曹家还能出你这么一个情圣。”说完,他便越过曹生走了,背对着他,他走边边说:“我等你凯旋。” 这是曹彦对曹生最后说的话,也是他打心底里要说的。曹生看着曹彦的背影,回应说:“大哥,珍重。”说完,他便离开了曹公馆。自此之后,他们各走各的路,往后余生各自安好。 chapter 70 第十天:沦陷 1937年9月6日中午11:30,亚美电台的办公室里,姚璐璐采访的南站伤兵营的新闻已经开始由她和阿平在中午12:00轮流播报。由于曹生的离开,她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外加上昨天中午老刘来电台找过她,给了她一张房契,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她的心情是更加难受。但是为了不影响工作,她尽量隐藏自己的负面情绪。 “璐璐!你还好吗?”香香因为昨天晚上加班播《啼笑因缘》,今天上午没来上班。她中午一进门就跑到姚璐璐边上惊呼,并且搬了张凳子坐到边上,皱眉叹气,一副想要安慰人的模样低声在她耳畔说:“我都听李老板说了,你家那位曹先生又赴前线了,对伐。” 姚璐璐本来心情就不好,香香上来大呼小叫的让她心烦的不行。她不想多说这件事情,便不多做回应。她看了对方一眼,浅浅笑了一下。 香香看姚璐璐笑的比哭还难看,她唉声叹气,关心地说:“你也不要太难过,我让我家李老板再给你介绍一些新的人认识。时间长了,你也就忘记了。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找到好的,上一个也就无所谓了,你也就过去了。” 呸,不会说话就闭嘴。姚璐璐听着香香这些触霉头的话,真想当场就给她拍到地上去。“曹生本来就是军人,他上前线是正常的。况且,人还活着呢。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想把他忘记。”她把手里的稿子拢了拢,站起身,眼神示意香香让一下,她要去播音室播报伤兵营采访了。 香香看她不领情,她也不恼,侧过身让姚璐璐出去。“我也不是那种意思,你别多想。”她当姚璐璐对曹生还抱有幻想,便现实地提醒说:“不是我要有意说坏,就是现在这个情况,谁能回来啊?”早上她和李昂一起吃早饭,听他说了一点儿淞沪前线的事情,她觉得做女人还是要实际点的好。 “万一他就回来了呢?总不会所有人都死了吧。”姚璐璐回过头看着香香,眼神里都是坚定。“只要有人活着,那就有可能是他。我不辜负他,他也不是会辜负我的人。”这是姚璐璐对曹生的信任,她记着他说的,所以愿意等。何况,今生没有缘分,还有来世呢。 说不通,香香长叹一口气。她抬手整理旗袍领子,轻笑一声,回应:“你要信他,那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我们共事一场,我也是好心。”说完,她就转身就去自己的工位整理稿子。 “要命了!要命了!”德哥举着从楼下卖报童手里买来的报纸一边大呼一边冲进办公室。他是一路跑回来的,进来后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顺畅。 台长从楼下刚吃好生煎回来,他老远就看见德哥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从德哥身后走过,他顺手拍了对方的后背,笑问:“什么事情啦,把你急成这副样子。” 香香给德哥倒了一杯水,他喝下肚子后,抹了一把面孔上的汗,捋顺口条说:“宝山和嘉定打翻天了,你们谁有那边的亲戚啊?快点叫人到租界来,不要拖延。我刚刚路过英租界闸门那边,红头阿三已经开始查人了,估计关口要关。我和你们说,上海恐怕要沦陷。一旦沦陷,就只有租界能躲了。”他看大家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以为没人信,他把手里拽着的报纸拿出来摊开,“看看,我军前线伤亡惨重!敌军是四面八方地冲上来啊,来都来不及打。讲句难听的,人家是连逃的机会都不给你!”他咬牙愤恨地说:“希望租界能挺住,小东洋太不是个东西了!” “前线新的战况报社那边送来了没有?”台长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他看娟姐和阿平都还在外面吃午饭,不等他们回来,他直接去他们的工位上翻找。 姚璐璐预感不好,她跟着台长一起翻找,她想知道曹生的消息。可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新的战况稿子。她的脑袋嗡嗡的,心很慌,甚至是不知所措。 “我来帮你找。”香香看到她的背影在微微颤抖,她接过姚璐璐手中的稿子,一张一张替她翻看。 “找到了!”台长先于香香和姚璐璐翻找出报社今天发来最新的战况稿子。稿子里说,今日凌晨一支秘密作战队被派遣出去抵挡敌军进攻。上峰要求淞沪战士死守防线,秘密作战队的派遣主要是为了搅乱敌军前进的计划以及为后方提供支援和补给拖住时间。 德哥看完后几乎是拍台子大喝,“死守是什么意思啦!用人命堆啊?人命不值钱啊!当兵的就活该用来添炮眼?” 姚璐璐此刻祈祷曹生最好不要在这支秘密作战队里,她希望他继续做他的曹排长。这支作战队说白了,就是敢死队。 香香悄悄看了一眼姚璐璐,她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抚说:“不要多想,你自己吓自己最是没有用了。刚刚你也说了,总是要有人活着的,为什么活着的不能是你家曹先生呢。” “台长!我和你请半天假!”阿平从外面冲进来,他不等台长回答就去工位上收拾公文包。他一边收拾一边说自己的请假理由,“外面打的要死要活,我嘉定的亲戚刚刚在车站打电话说来投奔我了,我去接他们。要人命的事情,我不能耽搁的。台长,我走了啊。” 台长没打算阻拦阿平,他话还没来得及说,阿平就已经跑出去了。他看向香香和德哥,问:“你们呢?家里亲戚都安全了吗?”这个时候他也不想什么赚钱不赚钱了,大家平安就是福。 “我昨天就把家里人都接到了法租界。李老板给了我一套小公寓的钥匙,我正好安排家里人住进去。”香香觉得自己是烧了高香能抓到李昂这条大鱼。她是拎得清的人,没有姚璐璐和曹生她吃不到这条鱼。 德哥摆手,他笑着说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说完,他就回自己的工位去准备晚上和香香播音的稿子。 “我去播音室了,台长。”1937年的姚璐璐是外地人,她没什么好交代的,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做自己的工作。她现在着急也没用,手头该做的事情先做了再说。冲一直陪着自己的香香点头浅笑,她心中暗想刚刚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12:15,娟姐回到办公室。她不像德哥和阿平那样急吼拉吼地进办公室,她是带着满脸的轻蔑进来的。“就在刚刚,我的消息探子告诉我,曹家退出了上海粮油市场,曹老板把所有的生意全部转手,拿着大笔大笔的钱跑了。”她走到台长桌边,冷笑地提议说:“曹家要举家逃到香港去了,我们不怕他们了。这种时候跑路真是不要脸,我们应该给他发扬发扬。” “真的假的?曹老板的弟弟还在前线打仗呢!”香香顿时就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她难以想象资本家为了利益不顾家国大义,不支持抗战就算了,连手足都可以不顾及。她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大骂道:“跑路算什么意思!他卷那么多钱是为了给自己买镶金的棺材吗?” 德哥放下笔,冷哼说道:“还是做生意的聪明啊,曹彦早就准备跑路了吧。西安老家的产业陆陆续续抛手,应该就是为的就是这一天。”想到香香说曹生还在前线,便啧啧摇头,说:“这么看来,曹二少爷还真是曹家的异类。” 这话听不出褒贬,台长让娟姐坐回去。“算了,算了。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保命!曹家他们的事情和我们无关,这俩天还是以播报战况为主吧。让老百姓知道前线战士的辛苦也算是我们出了力。”说完,他也只剩下叹气,无奈叫骂道:“册那麻痹额小东洋。” chapter 71 第十天:借烟 下午三点,曹生结束了秘密计划后坐在战壕里休息。他右手臂被炮弹击中,好在是擦伤,不伤及骨头。浑身都是尘土,他抓了一把头,手上全是炮弹灰,肩膀上也都落满了。他轻拍衣裳将灰尘掸去,靠在战壕壁上不敢闭眼。身后不远处还在发出隆隆的轰炸声,他怕闭上眼睡过去就完了。其实,他根本就睡不着,精神高度紧张,连倦意都不敢有。 “兄弟,给一根。”他闻到身旁有人拿出烟在抽,本想下意识地叫人掐了。可又想,自己这儿距离前方还有点距离。算了,抽一根是一根,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转头看向那人,顺手也要一根来抽。 那人是个大方的,他将最后一支烟连着烟盒一起丢给曹生。曹生接过后,问对方借了一点火儿。他不怎么抽烟,但却不是不会抽。打仗前他也是抽烟的,不过多是纨绔子弟聚在一起尝新鲜甩派头而已。一口烟入嘴,随着烟圈的吐出,他的精神稍微放松了一些。“多谢。”他侧头与那送烟的人说。 “有受伤的吗?”军医背着药箱从后方冒险来到前方给受伤的伤兵包扎。这个活不比扛枪的人轻松,一不小心就得中弹。已经有不少军医死在前线了,所以接下来上前头的人都尽量匍匐着身子前进。 “我这里,手臂擦伤,劳累您包扎一下。”曹生听见军医低声叫喊,他便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说。没想到,这爬着进来的人是个老熟人。 不过是几天没见,陈山桓的眼镜腿儿已经断了一根。他用小树枝和医用胶带绑在镜片上,将就着用。看见曹生的时候,他一下乐开花儿了,便加快速度往前爬。“嘿,还真没想到能遇找你!”到底是拿手术刀的,往前爬了没几步就得喘口气。 曹生前倾身子,一把把陈山桓拉进战壕里头。“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巧和你遇上。”他看着对方滑稽的面孔,忍不住笑出声。“这不过才几日,眼镜儿怎么就成了这样?”他伸手动了动他那根小树枝,好心提议道:“你去后勤叫人给你焊一根铁的。树枝一折就断,你这镜片薄,一个不小心当心滑破头皮。” “别说后勤有没有空,现在是后勤都不一定有人。”陈山桓又不是没想过。他打开随身的医药箱,从里头拿出绷带,“我给你简单包扎一下,现在条件有限只能这样。” 曹生将手臂伸出来,他抽了一口烟,问:“死了多少人?”他看陈山桓身上的血比泥多,估计他刚刚从后方来。 陈山桓知道曹生是今天凌晨带头实施秘密计划的人,他也懂他问的是这支队伍里还有多少人活着。“估计得今天晚上才能知道个确切数字吧,现在打的一团糟,哪里分得清楚哦。”绷带隔着对方的衣服直接缠上手臂,连消毒都不需要做。“你运气挺不错的,不但活下来了,还没受什么伤。”他觉得曹生今天能回来真是命大。 “我也觉得我挺走运的。”曹生吐出一口烟,笑着说。 “少抽点,你肩胛骨还没拆线吧,对身体不好。”陈山桓给曹生包扎好了,他将东西都收进医药箱里。“明天你们还去吗?”他说的是突击进攻的事儿。 曹生点头,他动了动右手臂,包扎后觉着和包扎前也没什么差别。“得去啊,不然防线就要给人全打没了。能拖一点是一点吧。” 陈山桓听出来了,这是要至死方休的意思。“你回来,璐璐那边怎么说?”他有些担心小表妹,所以特意问一句。 说到姚璐璐,曹生的心里有一阵泛酸。他看着陈山桓探究的目光,回答:“我大哥每个月会打一笔钱到她的账户上,并且留了一张唐山路的地契给她。不管战争结束与否,她应该都能在上海过的不错。”他看陈山桓眼神暗沉,无奈拍上他的肩膀,带着歉意说:“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是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我会好好活着的,我答应过她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陈山桓虽然不苟同曹生的说法,因为他觉得对方的处理方式根本就不好,可他又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说到底,哪里有人会丢下热恋的女友义无反顾地赶赴沙场来送死的?况且,还让自己的大哥去照顾自己的女友。这算个什么事儿!也就是看在曹家有钱的份儿上,他这个表哥勉强能接受。他心情复杂地看着曹生,想骂,怕给人骂出问题到时候扛枪不得劲儿死了,想打吧,他又打不过。最后拍了拍身上的土,冷眼瞧着对方,咬牙说:“你他妈死了就给我下十八层地狱去!谁家姑娘能让你这么祸祸!”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匍匐给伤兵包扎去了。 曹生不恼,他觉得陈山桓说的没错,他的确挺混蛋的。 “还有烟吗?给老子来一支。” 一杆枪从左侧方丢进战壕,随着一句沙哑的问话,一个高大的身子翻了进来。他坐在曹生的左边,用手掌不停地抹脸上的灰,嘴里不住地向外吐唾沫。“呸!一嘴的炮灰混着泥星子,狗日的是要把地给撅了!”他刚刚问隔壁的要烟,半饷儿没人递来,他便拔高嗓门,暴躁地问:“烟呢!” 曹生看着对方这灰头土脸的样儿,他注意到那人肩章上头的军衔,而后笑着将手里的烟屁股递给对方。“杨连长,烟就只有这么点儿了。您看,您要不就将就将就,抽一口过过瘾?”真是什么巧合都让他遇上了,没曾想能在这儿见到杨奇。 杨奇揉了揉眼睛,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曹生,大呼:“你个怂!我就知道你大哥拴不住你!”他兴奋地一巴掌拍上曹生的胸口,完全忘记了对方其实还是个伤兵。“你咋来的?你大哥没给你气死?” “没气死,活的好着呢。”曹生看对方接过了烟屁股,然后打量了对方一番,问:“听说你去了南京,怎么又到了这儿?”这是他打听杨奇下落那天得来的消息。原以为对方是飞黄腾达高升了,谁知还是给送来了这人间炼狱之中。 老话说的好,一口香烟解百愁。就算只是个烟屁股,杨奇也能抽的浑身畅快。他猛抽两口,把烟屁股给消耗干净后,回答说:“还南京呢。南京最怕这儿守不住。只要是个人,他们就给拉过来。甭管后方需不需要,全给送来了。”他本来是被安排去重庆的。 曹生听着这话,品出点儿滋味,大概能猜出伤亡比是个怎么样的惨状。他轻叹一声,嘲讽说道:“你我都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的就看来老天爷吧。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可是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chapter 72 醒来(1) 2018年9月6日,晚上六点半。钱青带了一盒小杨生煎和一碗咖喱牛肉粉丝汤到瑞金医院的住院部。她将生煎放在病床的床头,打开粉丝汤的盖子,叹了一口气,对着床上躺着的人说:“璐璐啊,假酒害人,以后我再也不叫你出去喝酒了。我也打算戒酒,家里的酒瓶我都丢掉了。以后我们改喝奶茶吧,我请你。”说话间,她用一次性筷子在粉丝汤里挑了挑,散出浓浓的咖喱味。“喏,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粉丝汤,你闻到味道了伐?喜欢的话,你就醒过来吃两口。” “小姑娘呀,她又不是死掉了咯,你讲这种话很晦气的。”隔壁床的大妈把两张病床中间的帘子一把掀开,严厉呵斥钱青,并且附赠一个白眼。住院的人最讨厌听见这种话,哪怕是别人床,听在耳朵里都是不舒服的。 钱青回头看着大妈,很识相地点头,缩着脑袋给人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改台词。“看大妈放下帘子,她悄悄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手里的牛肉粉丝汤,她挑起一筷就直接往嘴里送,一边嗦粉丝,一边和姚璐璐汇报她的工作状况。“璐璐,我和你说,我是真的打算辞职了。天天加班,我命都要没了。我觉得再混下去,我卵巢功能都要废掉了。”她夹了一片牛肉放到嘴里,然后喝了一口汤,继续说:“我前一阵去考了教师资格证,初中的,过了。想着试试看能不能找个新方向走走?我也不求大富大贵,就求身体健康。”萌生这个想法的主要诱因是她办公室的一个女的,三十岁不到绝经不说,还查出了乳腺癌。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做不到为了事业放弃健康。 病床上的人挂着营养液,没有回应钱青。钱青并不在意,她就一边吃一边对着躺在病床上已经十天的姚璐璐说着话。外头不知道的人,隔着帘子还以为多热闹呢。 1937年9月6日晚五点,姚璐璐坐在馄饨摊上一边看报纸一边吃小馄饨。占了报纸大篇幅的并不是前线的战况,而是曹家迁移香港的事情。这事儿老刘昨天给她送地契的时候说过,她当时很惊讶,但又觉得情理之中。这样的情况下,不是所有人都有曹生那样的勇气的。毕竟,没有人是圣人。 说到地契,这东西还在她的包里。这张东西给她也没什么用处,唐山路那边都炸的不成样儿了,就算是战争结束,她也没钱请人去修复房屋。况且,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在1937年待多久。说不定,没几天就回去了呢。还真是天上掉馅饼儿,她都没本事吃一口。 “老板,钱给你。”小馄饨吃完了,她从包里拿出五毛钱给馄饨摊老板。 “璐璐,你去哪儿呀。”是香香正隔着车窗玻璃叫姚璐璐。 姚璐璐吃好小馄饨打算一路从这里走回法租界,汽车喇叭鸣叫一声后,没想到在大马路上能碰到香香。她透过车窗看到是香香在叫她,当然,司机是李昂。“我回家呢,你和李老板出去吃晚饭吗?”她看香香换上了一身漂亮的洋装,头上还戴着一顶精致的小帽子。李昂的目光向她看来,她微微点头报以一个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香香摆手,回答:“我们吃过了,打算看电影呢。”她指了指车后座,热络地邀请说:“你上来呀,送你回去。” 这不好意思吧,姚璐璐连忙拒绝,她不想做电灯泡。“不了,我刚吃好晚饭走回去比较好,消消食。况且,不远的。” “姚小姐还是上车吧,这两天路上不太平。作为曹生的老朋友,送你回家也算是朋友之间应该的。”李昂劝说姚璐璐道。他看对方面露难色,便又说:“昨天说好请客吃饭的,我这一忙就没有顾上,我和香香送你也就当是赔罪。” 前天说的法国红酒和牛排最终还是没有吃到,主要是香香要加班。姚璐璐本是不在意的,但是被李昂这么一说倒是难为情了。盛情难却,她拉开车后座,还是坐上去了。“谢谢啊,挺不好意思的,要麻烦你们送我。”她一上车就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香香转过头,摇头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啦,开车很快的呀。”她现在是属于有大奔坐的人,对于上流社会的生活习惯仿佛已经是深入了骨髓之中。 “姚小姐,不知道你住在哪儿?”李昂透过后视镜看向她,问。 “法租界的逸盛公寓。”听说日本人除了租界不敢动,其他地方都给打的不成样子。姚璐璐是不敢回老城厢的,回陈山桓的公寓住着比较安全。想到这里,还真是要谢谢陈山桓。 “你不是住老城厢的嘛?”香香记得姚璐璐的条件不好,不是住在租界的。不过转念一想,她觉得应该是曹生给她安排好了。“还是曹先生周到,救国之前也不忘妥善安排女朋友。”说完,她眼神飘向后座,一副我懂的表情。 姚璐璐被香香这么一说弄的有点不好意思,搞得好像她是靠着曹生一样。“不,这是我表哥的公寓。”她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摘出来,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和曹生有除却感情之外的关系。不然,她会觉得自己被看低了,过于轻浮。 “哈?表哥的?”香香眼神里充斥着复杂的神情,她回想了半天,问:“是广慈医院的陈医生?”她是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的,见过一次两次。这表哥表妹的关系那么好,曹生在里面到底算是什么角色?她仿佛是陷入了八卦旋涡,脑子里产生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想法。 这个时代的表哥表妹是可以结婚的,姚璐璐听出来香香的疑惑,便解释:“我表哥随军去了,他说房子空着容易遭歹人惦记,叫我去给他看着。” “如今国家动荡,爱国志士是一批接着一批,姚小姐的表哥能毅然决然地去战地,属实了不起。”李昂将话题转了一个弯,把气氛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方向盘向右转,他继续说:“逸盛公寓就在前面,我在这里停下来,可以伐?”这里是个路口,往前面走两步穿个马路就能到。 “可以的,麻烦你们了。”姚璐璐能有免费的车搭就已经很开心了,她道谢后就下车。和香香摆手,她目送着他们离开,便就转身回公寓。 打开门,姚璐璐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她仿佛还能在空气里闻到曹生的气味。心中怅然若失,她关上门,感觉周身被回忆裹满。太安静了,安静的她脑子里全部都是曹生和她在这间屋子里的亲密过往,这样太累了。她将阳台门推开,把窗户也都打开,然后从橱柜里翻找出一瓶威士忌。本来是想去阳台喝的,但是她一看到那条曹生走过的街,情绪压的她心脏几乎爆炸,便还是决定回沙发上喝。 一杯接着一杯,疲惫的思绪慢慢地开始放松。她从包里掏出金怀表,打开看见表上放照片的那个地方空空的。那里原本放着曹生和他父亲的照片,现如今她觉得应该放上自己和他的才对。她心想真是可惜,应该在他归队前去照相馆拍一张的。 喝酒让人放松,姚璐璐觉得眼皮发沉,在意识模糊之前她还在提醒自己别忘记一会儿把地契藏好。虽然不一定用的上,但是值钱的东西得好好收着。 chapter 72 醒来(2) 等姚璐璐醒来,迎接她的不是1937年9月7日的阳光,而是2018年9月7日的消毒水。头疼,感觉头像被挤压过一样疼。她费力抬手拍了拍额头,张开眼睛看见了熟悉的空调和现代装潢。虽然是病房的装修,但浓浓的二十一世纪的味儿扑面而来。她的床铺靠窗,不管手上还在输液的点滴,她腾地就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就往窗口走。脚还没落地,手背上扎针的疼把她拉回床上。想也不想,她伸手就按床头的呼叫铃。她是不会学习电视剧女主角自己拔针的,太血腥太恐怖,她怕给自己拔出毛病来。 护士来的很快,当看见姚璐璐醒着坐在床上,她直呼医学奇迹,“你竟然醒了!天哪!” “麻烦您帮我把点滴针拔了吧。”姚璐璐看到护士衣服上写的‘瑞金医院’四个字,她确定自己回到了2018年。真是一喝醉就穿越,她的时空穿梭之旅可真是玄幻又随便。 护士看了一眼吊瓶里的液体,她拒绝给姚璐璐拔针。双手插在兜里,小眼睛瞟了一眼对方,说:“别急,现在才七点出头,医生还有一会儿才上班呢。你挂的是营养液,没什么副作用的,别浪费。”她想起来这位患者躺了十天了,便好心地问:“要通知家属吗?让你家里人给你带点早饭来?” 姚璐璐肚子是饿的,她摸了一圈床头发现这里没有她的手机。她问护士道:“上哪儿能打电话?我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你躺了十天,现在能下床吗?”护士发出了灵魂拷问。一般躺了十天的病人都是没有力气走路的,踩到地上都像是踩棉花一样。她看姚璐璐一副‘我很行’的表情,无奈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算了算了,你要是在医院摔一跤我就麻烦了。你把你家里电话号码报一下,我给你打。” 真是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姚璐璐赶紧报电话。当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和亲人离散很久的鼻酸。“喂,妈。我想吃生煎,你帮我买二两送过来好伐。”说话的时候,她的眼泪鼻涕就全都下来了,这是她长那么大吃生煎最伤心的一次。 当姚妈妈听到姚璐璐说话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所以就用不敢相信的口气问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姚璐璐本来情绪就有点不稳定,听到她妈妈不相信的口气,她哇哇大哭。她太伤心了,不过是离开了几天,自己的妈妈竟然不认识自己了。 姚妈妈还是认得出女儿的,只是在接电话的时候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带了三两小杨生煎,把虾肉、荠菜还有鲜肉的味道全都买回来了。顺道儿,还给姚璐璐买了一碗葱油拌面加辣肉浇头。除了姚妈妈,姚爸爸也来了。夫妻俩一个激动地冲进来‘囡囡’,‘囡囡’地叫,一个去找医生来看。 姚璐璐的营养液已经拔了针,她躺在床头,吸着鼻涕回想这几日的光怪陆离,不知道是不是一场梦。思绪被姚妈妈的声音打断,当看到她妈进病房的那一瞬,她腾地坐起来,激动的叫喊:“妈!我要吃饭!”她是真的饿了。这种情况,只要不是生了绝症,放谁都饿,谁吃得消整整十天没有正儿八经地吃饭? “喏,快点吃点东西。生煎给你买了三个口味,辣肉面也给你买来了。”姚妈妈看姚璐璐消瘦的面孔实在是心疼的要命。她把一次性筷子和生煎都放到姚璐璐手里,一边拌开葱油面和辣肉浇头,一边说:“你要吓死妈妈了,你知道你在医院昏迷了几天伐?十天啊!我和你爸爸头发都要急白了!你年纪轻轻有什么不过去的心结?喝那么多的酒是不要命了啊!”虽然是关心的话,但是来自于妈妈的训斥也是会夹杂着的。 当咬开生煎的那一刻,姚璐璐有一种终于回家的感觉。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虽然姚妈妈在不停地叨叨叨,可她完全不在意。“我没喝很多,就半杯。”整整吃了四个生煎后,她回想自己在外滩和钱青喝酒的那天晚上,她就只喝了半杯Mojito,倒是钱青喝了一杯半。 姚妈妈一个白眼送过去,顺手夹了一筷子面条到姚璐璐的生煎碗里。“喝酒就很对吗?小姑娘家家喝到昏迷不醒进医院,你是要死啊!”这是真的生气了,说话的时候咬着牙,恨不得再附赠一个大嘴巴。“我和你说,你以后少和钱青来往。她脑子拎不清就算了,你跟着她一起胡搞,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姚妈妈生气地添了一筷面到姚璐璐的碗里。 说好的家庭关怀,它的存在不超过五分钟。姚璐璐低头吃面,觉得钱青实惨。可以想象在她昏迷不醒期间,钱青应该挨了不少她妈妈的白眼。好朋友呢,就是要在对方遇到误解和困难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咽下嘴里的面,她试图给好朋友说两句,“妈,不是钱青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对!是你的问题,你没说错。”姚妈妈把拌好的面放在桌上,正式开始她的训斥大会。“你识人不清,脑子不好,躺在病床上十天害家里人担心,这些都是你的错。”言辞犀利,针针见血,显然姚妈妈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姚璐璐。她说的热了,把防晒衣脱下来挂在椅背上,抹了一把面孔,继续批评:“钱青至少有悔过之心,还来看看你。你那个新交的外地男朋友呢?人呢?十天了,消失了还是死了?” 这是要从做人到友情再到爱情的三重否定啊!姚璐璐挺好的胃口给弄的一点儿都没有了。说到曹生,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交代。他人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真是一团乱账。姚璐璐自知这事儿是个雷,她不敢说实话,便胡诌说:“他回部队了,所以这几天没来。”的确是回部队,不过不是现代社会广义的那种。 姚妈妈叹了一口气,觉得姚璐璐思路堪比尿路。“你今年26了对伐,脑子在生理范围内应该属于发育成熟的状态。不过,在谈朋友这件事情上,我觉得你恐怕心智还停留在十七八岁的状况上。”她看姚璐璐要发言,抬手阻止,继续发表她的言论:“我不管你们怎么认识的,我也不管他家里条件怎么样,首先他在上海有房子伐?工作方面他有稳定的发展伐?比如说转业还是留在部队。还有,他对于未来有规划吗?最重要的是,他的未来里有规划到你吗?有为你考虑过吗?你不要和我说什么‘嫁鸡随鸡’这种屁话,我培养你读书读到研究生不是为了给一个男人作配的。我的想法是希望你和你的另一半旗鼓相当,在工作上可以是搭档,在生活上可以相互扶持。对了,你了解他吗?我换个方式问,你对他的了解有多少?” 这里的每一句话都让姚璐璐头疼,但是没有一句话有问题。她知道这是现实,这是必须面对的。但面对这些的基本条件是,曹生这个人得出现在2018年,并且不回1937年。显然,这个条件在现在看来有点困难。姚璐璐长叹一口气,压力太大,她被逼的瞬间就感觉到自己要得抑郁症了。“妈,你说这个干嘛呀,谈的时间还没有很长,没有那么快结婚的。”结婚这种事情不是菜场买小菜,挑挑拣拣,然后讲讲价钱就可以的,得水到渠成,慢慢来。 姚妈妈被姚璐璐的态度惹火了,她全然不顾姚璐璐是病号,火气冲脑就要拍台子骂人。不过,她刚要开口的时候就被隔壁床的大妈叫住了。 大妈掀开帘子,指着姚璐璐就说:“小姑娘刚刚醒过来,你是要把她弄死吗?谈朋友呀,又不是结婚咯。谁能保证每一段感情都可以走到最后啦?你年轻的时候没谈过朋友的啊?人总是要经历要感受过后才能明白自己和谁比较合适。”显然她是对于姚妈妈刚才那一番激进的言辞表示不认同,“不要讲谈恋爱了,就算是结婚的人也有大把大把离婚的。离婚的人在当初结婚的时候也是各方各面都考虑的很周全的呀,双方算计到连底裤都分清楚了还不是离了?再说,是你女儿谈,不是你谈,你每样都这么抓在手里不放,你女儿会被你养成巨婴的,心理会越来越不成熟的。” 苦口婆心的劝说,句句都说在姚璐璐的心坎上,她报以万分的感激看向大妈。此刻言语上不方便多说,她只能用眼神和面部表情告诉她,多谢女侠路见不平! “谈朋友不结婚就是耍流氓!”中年妇女是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有错都是别人的。她看向姚璐璐,食指指着闺女的脑袋咬牙警告她,“你要是脑子拎不清楚,你就准备好我来剥你的皮。” 生病有什么大不了的,穿越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不回家面对老妈,姚璐璐愿意躲在1937年永远不回来。她沉默地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什么也不想说。来自大龄少女的忧伤就是当未婚是一种过错的时候,连谈恋爱都会让父母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姚爸爸在医生诊室门口等了一会儿,当他把医生带来的时候姚璐璐已经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地躺在床上什么话都不想说。医生过来就是简单地给姚璐璐检查了一下,然后让她再去化验一下血,并说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chapter 73 上班 回到现代世界后,姚璐璐出院当天就回到宝山的家里去休息了,她打算第二天就去上班。倒不是她热爱上班,只是再不去的话她就要被自己的母上大人的各种言论给逼死了。鉴于她一个人住发生了贪杯酒醉并且造成了住院的后果,姚妈妈打算要和姚璐璐一起住到宝山,表示要看着她。 这是要弄死姚璐璐的节奏,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好说歹说,她是各种保证,就差给自家老母亲跪下了,最后还是姚爸爸帮了她一把,放自己女儿自由。 回到宝山的家里,姚璐璐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还是喜欢远离父母的生活,不希望被打扰。打开灯和空调,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好像这么多天从来都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过。想起曹生和她在这里的种种,真是让人郁闷。失恋算不上,异地恋又太远,感情的事情就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神伤。 由于第二天要上班,姚璐璐决定先把个人情感先放一边,早点洗澡睡觉准备回去上班。社畜就是这样的无奈,只要不是死了,脑子里永远都是赚钱吃饭。她不知道主管会对她这个病假十天的员工有什么处罚措施,想起对方的阴阳怪气,又是一座大山压着她。 洗好澡,吹头发的时候,眼神瞥向浴室储物柜。她想起曹生在离开2018年的时候说过,他把金怀表放在了浴室储物柜的第一层。鉴于她去1937年是魂穿,金怀表虽然跟着走了,但不知道这一回有没有跟着她回来? 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好奇,她关上吹风机,不顾发梢的水滴在睡衣和手臂上的不适,她将储物柜打开。心中忐忑,她担心自己不会看到金怀表,所谓的冥冥之中的牵扯不过是她的黄粱一梦。带着内心的焦躁,她把手伸进储物柜第一层,拨开里面的毛巾和化妆棉。当手掌触及一片柔软,她的心一阵又一阵地下沉,害怕结果不尽如人意。 在柔软之中,指尖在储物柜的最里面忽然触及到金属的冰凉。就是这一触的冰凉点燃了她内心的期待和希望,当手掌触碰到熟悉的纹路,她确定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她将怀表掏出来,就是曹生给她的那一款。发梢的水滴在了怀表上,她马上用毛巾擦干,生怕弄坏。心里仿佛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她将怀表放好,继续吹干头发。 睡觉前,她坐在床上反复翻看曹生给她的金怀表,看着时针的转动好像心也被带着不停地在转。她带着思念,不知曹生什么时候会来找她,也不知道这一回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过来。一切都是未知,可却让人充满了期待。她关上灯,将怀表压在枕头底下,希望一夜好梦,梦里有他。 2018年9月8日星期五早上8:00,姚璐璐捯饬好自己后就出门了。她在车站旁的85°c买了一杯咖啡和一个可颂,带着早饭去等公车。8:36,她打卡进门。不算是久违,可却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看着熟悉的同事们,果然还是这里让她更加适应。 “璐璐,早呀。你今天气色好好哦,口红色号超赞的。”前台妹子看见姚璐璐来了,嘴巴很甜地和她打招呼。 姚璐璐笑着和对方点头回应,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说:“是吗,谢谢呀,一会儿给你发链接呀。”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被人夸奖总归是高兴的。 好心情可以平复她缺班十天的忐忑,当她怀抱着可能被主管‘谈心’要求主动辞职的心态进自己部门办公室的时候,惊喜的意外让她措手不及。 “呀,我们的璐璐回来了!”办公室里最狗腿的同事看到姚璐璐进来后,马上给她把工位上的椅子拉开。同时,有人把一杯热茶端到了面前,并且带着关切的语气说:“璐璐啊,听说你生病了,请了那么多天病假呢。你现在身体好点了伐?”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姚璐璐完全搞不懂状况,她满脸看神经病一样地表情看着他们,带着不好的预感问:“你们干嘛啊?送别我吗?是主管说要我别干了吗?”她觉得同事们突如其来的关心也许是因为可怜她回来第一天就要收拾包袱走人。 有同事看姚璐璐一脸不知所措,就疑惑地问:“送什么送啊,大老板和你关系那么好,主管大娘讨好你都来不及哦。” 一语惊死梦中人!姚璐璐张大嘴,指着自己的脸,大呼:“我什么时候认识大老板了!我怎么不知道!”看着大家比她还要惊讶的嘴脸,她薅了一把头发,不懂他们的意思。 “哈?你不认识大老板啊?难道你是路人甲乙丙丁?”有人发现了槽点,并且开始转变脸色,从谄媚到嫌弃,问:“十天前,大老板有一个抖音视频上了热搜,视频的角落里我们发现有你的脸,这难道是误拍?” 大老板何许人也?姚璐璐一个公司里的小虾兵蟹将怎么会认识!她用非常肯定的语气,斩钉截铁地告诉这群八卦的同事们,说:“你们在想屁吃吗?我要是认识大老板,我还用得着被主管使唤地像个牲口一样?”她看大家伙一脸认同她的表情,无语地说:“大老板要是我的靠山,我就完全不会care这病假的十天好伐!我今天回来都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不瞒你们说,我把医院能开的单子都开过来了。” 听下来就是没戏的意思,给她送水的同事一把将水杯拿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那些围着她的人全部散开。“空欢喜,还以为部门里有靠山了呢。算了算了,全都是泡沫~”说着说着,还唱起来了。 对于姚璐璐来说,这就是一场乌龙。回想今天早上前台小妹格外热情的夸赞,她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她人在病床上躺着,江湖上却还流传着她的八卦。恐怕还是最油腻的霸道总裁爱上职工小妹的土味杰克苏八卦。想到这里,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油腻的她去年年夜饭都可以呕出来。 早上8:57,一声温柔的邻家大姐的声音在姚璐璐身后响起。“璐璐,你来一下隔壁的会议室。” 主管来了,姚璐璐浑身血液都冲到了脑门上。躯干有些许不自然,她转过头看着主管,咧开嘴尽量表现的和蔼可人,“好的,主管。”来自社畜的第六感,工作是不是可以顺利做下去,也许就是这一次谈话了。她跟着主管去到会议室,乖乖坐在主管对面,等着她下达‘审判’。 主管看出来姚璐璐有点紧张,她笑着和她说不用太拘束的,就是普通谈话。她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从关心员工的话题切入说:“听你家里人说你这一次住院好久呢,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我好了,昨天出院的。”姚璐璐不知道家里人有没有好好地给她请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就顺口又问了一句:“我病的突然,不知道我家里人是怎么来帮我请病假的?我也不知道我离开这几天有没有给大家带来困扰?”她也有想过,要是实在是要她走人,那病假的十天也是有工资的,哪怕是去劳动局仲裁也得弄回来。当然,伸手不打笑脸人,不到最后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姚璐璐是准备了n种结果的应对方案,可主管接下来要说的话完全不在她的预测范围内。“别担心,你的事情大老板也知道了,他说没关系的。而且,他还嘱咐我和你说,让你养好身体再回来。工资你不用担心,公司是很人性化的,不会扣你钱。”她握上姚璐璐手,意味深长地一笑,轻柔地和她说:“你今天是出院后的第一天,其实不用那么着急回来的。女孩子的身体很重要的,要是累的话可以回去休息两天,下周一来上班。” 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一般不会发生,如果发生了也一定是别有目的。这是姚璐璐一直坚信的话。她觉得得现在情况很危急,主管温柔的关怀也许是希望她知趣而退。比如刚刚那句话,她感受到主管话里隐含的意思是:回家休息后最好就别来了。她怂了,赶紧反握主管的手,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地说:“我可以的,我今天干活没有问题的。您看,您有什么任务可以给我做的,我给您分担。” “咳,没什么任务其实。”主管觉得这个小姑娘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好说歹说怎么就听不懂话呢?既然让她休息她不要,那就只能给点任务了。“上次让你做的那个项目的调研报告,大老板已经看过了,并且表示对部分数据他有疑问。我把大老板给出的意见一会儿发给你,你依照他的意见做一个详细的解释。” 果然还是这个项目,姚璐璐点头应下,“没有问题,什么时候给到您呢?” 主管看她一副天真的样子,有意说:“不用给我,你直接到大老板办公室去,问问他你的解释他满意吗?他要是满意了,你再发给我。要是不满意,你就按照他的意思继续改,改到满意了,你把最终版本发过来就行。”看对方惊讶的表情,她顺嘴补充一句说:“主要是为了项目,你不要多想。我呢,也没什么职位上的讲究,我不在意越级询问这种事情的。何况,大老板很看中这个项目的,所以后半年他都在上海办公。”她指向会议室走廊最顶头的方向,小声说:“大老板的办公室在那里,你别走错了。” 看来主管不但听八卦,还拿她当枪使。姚璐璐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她退一步以为是海阔天空,没想到人家转头就是一刀。让她顶在前头去问,主管躲在后头得利,甄嬛传本传啊。没辙,谁让她病假十天呢?打工人要有打工魂,姚璐璐心里骂三门(沪语:骂骂咧咧),脸上笑嘻嘻,整个人简直就是怂炸了。 从会议室出来,她有意往走廊最顶头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是整层楼风景最好的位置,真不知道是何方妖孽在镇守这一角。 就在她盯着那边看的时候,大老板的办公室门打开了。当她看见一只男士黑色皮鞋从里面欲要走出来的时候,她赶紧转过头冲回自己部门。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在偷看电视,而你妈提前回家,然后在你妈出现之前,你慌张逃回房间做作业。 chapter 74 办公室(1) 中午吃饭,姚璐璐没什么胃口,她放下手里的工作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一杯美式和一份火腿鸡蛋三明治。坐在便利店靠窗的桌子边,她一边刷手机一边吃她简单的午餐。其实,主管给她的任务并不麻烦,上午就做完了,她就是不知道怎么去敲大老板的门。就算是没有办公室八卦,她也觉得这样越级递交文件是职场大忌会,况且她还要厚着脸皮去主动敲大老板的门。她才不信主管说不在意职位的这种鬼话呢,十个领导九个半是在意职权的。人际关系真难啊,难炸了。 一大口美式配着最后一口三明治,一顿午饭就算是结束了。姚璐璐将三明治包装丢在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里,正要出门的时候,办公室同事给她发了一条微信,要她帮忙带一包姨妈巾上去。女同事之间理应互保互助,她一口答应,并且回头去货架上拿一包日用。 为了保证自己带货不贪钱,她把货架上的价格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同事。她一边排队一边发图片,一只手拿咖啡一只手拿手机,怀里还抱着一包日用姨妈巾,讲道理她有点玩不转。磨磨蹭蹭,不知不觉,图片刚刚发出去就已经排到结账的地方了。“诶……稍微等等哦。”她小心地将咖啡先放在结账台上,然后想着姨妈巾就可以递交给收银员了。天不遂人愿,姨妈巾从她的怀里滚了下来,并且滚到了隔壁结账人的脚边。 眼神跟着姨妈巾走,低头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双好像有点眼熟的男士皮鞋。这个时候她是尴尬大于眼熟,满脑子都是捡姨妈巾。还没等她弯腰蹲下,对方已经替她捡起来了,并且很绅士地低声问她要不要帮忙。 讲道理,都是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人,对方的语气和态度实在是优秀。能做到在这种时候让女生不尴尬还倍感温柔的男士不多,更何况对方的低音让她的耳朵忍不住要发烫。视线挪到姨妈巾上,看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里拿着的那包姨妈巾,她怂的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她一把接过姨妈巾递给收银员,并小声拒绝对方说:“不用了,谢谢你。” 回到办公室,她把姨妈巾给到需要的女同事,然后就回到工位上打算趴着休息一会儿。 “璐璐,你醒一醒。”前台妹子走到姚璐璐身旁拍了拍她的肩,她看了看手机时间正好是下午一点,午休时间结束。 姚璐璐被拍醒了,她看对方,睡眼惺忪地问:“有什么事情吗?”她不知道前台妹子来找她干什么。 前台妹子笑眯眯地拿起手里的大杯星巴克放在姚璐璐的桌上,关心地说:“你身体好点了吗?那个……给你红茶拿铁,暖胃的。”憋着一肚子的八卦实在是好辛苦,她看对方一头雾水,便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在唇边,挑眉摇头说:“别问我是谁送的,我不知道哦。”说完,她就带着一副深藏功与名的姿态走了。 姚璐璐不喜欢喝红茶拿铁,她看着桌上的咖啡,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倒是一旁吃瓜的同事比她积极,一个转身就问:“璐璐,你交代吧。你是不是最近谈恋爱了?” “交代什么?我也不知道是谁点的呀。”姚璐璐对上同事八卦的眼神,很诚恳地说:“你要喝红茶拿铁吗?我给你啊。”她是谈恋爱了,可是恋爱对象不在这个时空。想到这里,她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不得不暗叹一句:时空穿梭可比网恋还不靠谱。 对方摆手,转了转眼珠,转回身体摇头说:“这是别人给你的,我可不要喝。人家的一片心意哟,你别辜负哦。” 不要拉倒,姚璐璐自己喝。红茶拿铁其实不难喝,但她就是说不上喜欢。一个下午,她就只喝了半杯。 17:,45,临近下班时间,主管给姚璐璐发了一条工作消息,询问她任务完成的怎么样?她下午磨蹭很久还是没有去敲大老板办公室的门,看到主管的消息后,她觉得有必要和主管说一声再去会比较好。私聊对话框内,她问主管:现在去大老板的办公室可以吗?主管回复:你去看看他人在不在,最好不要太晚,毕竟快下班了。 横竖都是要去的,请示也请示过了,姚璐璐打印好文件装订后,抱着这沓东西打算敲门去。走在走廊上,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挺偷鸡摸狗的,主动敲大老板的门的行为真的是太骚操作,反正她这样的怂货是很难主动办出这种事情来的。 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偷鸡摸狗,姚璐璐假装无所事事的样子在走廊上张望了一圈,发现走廊上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拉不下脸,踌躇再三,她决定等下班后再去。 “璐璐,不下班呀?”下班时间到了,隔壁位置的同事关机后看到姚璐璐的电脑还开着,很是惊讶她今天竟然要加班。她一边收拾包,一边说:“你别太拼,今天安全度过就算是万事大吉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得好好注意身体。”这话指的是姚璐璐刚出院最好别一门心思扑工作。 姚璐璐是不想加班的,可她又不好说自己一会儿要去敲老板的门,本来就已经是八卦中心的人物了,她不想让人家觉得她一回来就做这种掉价的事情。她含含糊糊地点头,回答说:“我知道的,就是有点事情还没做完。我再理理弄弄,估计再过半个小时我也要走的。” “行吧,你自己注意身体哦。我刚刚看主管都走了呢,你别太认真。”同事在她耳边小声透露领导行踪,劝她混混就算了。说完,她就拿着包走了。 办公室里的人除了几个惯常热爱加班的,其他人都走了。姚璐璐出门看了一眼走廊,冷清了不少。眼睛看向走廊顶端,她回工位抱着文件,悄悄地往走廊最里面走去。 到了大老板办公室门口,透过磨砂玻璃上的细缝,她眯着眼睛往里面看。虽然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也和主管报备了,但是她就是抬不起手去敲门。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职员,凭什么越级来找大老板?况且,她听见公司里传的八卦是各种好的坏的声音都有,她不想让人看见她现在这样,太像拜金女猴急倒贴男上司。对于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件事儿,她并不感兴趣。想到这里,她心中暗想,要不明天早上来问?人一旦有了后退的想法,就不会再往前进一步。可当她要转身走的时候,办公室里却传出了声音。 “有事吗?” 大老板发话了,姚璐璐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紧闭的门,她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在和她说话。 “进来吧,我看你在门口站很久了。” 姚璐璐这回确定,大老板是在和她说话。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一圈走廊,确定没有什么人看到后,她装模作样地轻轻扣响玻璃门,然后推开一条缝儿。透过这条缝儿,她注意到大老板的办公室非常大,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落地窗。将夜的城市夜色把这片巨大的落地窗衬的格外高级,仿佛是为了里面的那位精英量身定制的一般。 大老板的办公桌在办公室靠里的位置,他正在低头签字。姚璐璐把门打开,她站在门口,隔着一段距离看到的是他的侧脸。她注意到对方在大夏天穿的依旧是需要搭配西服的长袖衬衫和西裤,看得出他是一个受过精英教育的人。一头利落的短发向后梳,颇有欧洲绅士的气质。不过,因为天气热,就算是有空调,对方还是将衬衫袖子卷起,把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的喉结散发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 办公室没有开灯,夜幕却在悄悄降临,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昏暗。可就是这么一打量,姚璐璐越看越觉得他的侧脸无比眼熟。不知道是她眼神不好还是光线太暗,她脑海里的那个身影似乎和这个人有那么一点重合。她下意识地想要探究,便抬手将门口墙上的灯光开关按下。 犹如白昼的灯光瞬间挤入室内,昏暗被赶走,所谓的秘密一瞬之间就被揭开。 “你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干什么?是要我来接你进来吗?”他抬头看向姚璐璐,眼里都是笑。他看她满脸的惊讶和不可置信,便就起身走到她身前。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姚璐璐惊讶地张着嘴,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此刻的惊喜、兴奋还有感动。 抚过她的发丝,是熟悉的触感和味道,久违了的气味让他的心被灌溉成了汪洋。他将办公室门关上,然后把她搂入怀中。像是对待他遗失多年的珍宝一般,他不敢用力怕弄碎,也不想放手因为他等了很久很久。他倾尽他所有的温柔,叫了她的名字:“璐璐。” chapter 74 办公室(2) 曹生的意外出现让姚璐璐实在是惊喜,她完全没有想到最土的玛丽苏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感受着炙热的胸膛,听着对方的心跳,她将手臂环在他的腰际,轻声说:“真好,你没有食言。”她闭上眼,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发现他身上竟然有很淡的男士香水味。心底深处不禁感叹,这个男人偷偷变骚了。 “答应过你的,所以我一定会来找你。”曹生松开怀抱,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手掌贴在她的腰上,他悄悄揉捏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瘦了,住了那么久的医院,肯定没有吃好。” 这何止是变骚了,这是变浪了!姚璐璐很不适应这样子的曹生,她还是比较习惯那个笑起来有点腼腆的他。她把他放在她腰上的手给拿下来,稍稍向后退一步,将俩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你太肉麻了,别这样。”她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朵后面,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说。 曹生感觉到姚璐璐对他有点抗拒,这种感觉很不好。在他看来,这应该是久别重逢之后的温馨,可现实却是两个人之间好像除了温情之外还有一点陌生的尴尬。他把自己的情绪收起来,尽量让对方能放松一些。“我……抱歉。”他本来和她解释刚刚他并不是有意的,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多余,最后只能无奈和她道歉。很抱歉让她感觉到了不舒服,这无疑是他的问题。 “我不是那种意思,你别道歉呀。”姚璐璐只是不喜欢这种霸总撩妹的感觉,她和他原先相处的模式也不是这样的。他的抱歉把俩人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打碎了一屋子的罗曼蒂克。或许是觉得她自己也有问题,不该那么直接地说他。她挠了挠头,补偿性地,带着讨好的语气说:“我就是还没有习惯你是我老板的这个title。再说,这里是公司,我本来是来这里谈工作上的事情的,不是谈恋爱……所以就怪别扭的。” 她有心解释,他也有心听。曹生怎么会真的怪姚璐璐和他生疏了呢,他揉了揉她的发顶,像是过去他们在法租界的那间公寓里那样。“我不怪你,就是很想你。”他的心境和以前不一样,可以说变了很多,可唯独想念是不变的,他很爱她。 姚璐璐也很想他,对于她来说,其实他们只有几天没见,虽然横跨了两个时空。她将手里的文件放到他手上,对上他温柔的眼神,打算先把工作上的事情交代了。“这个,我主管让我来给你的。她说你上周看过了,有一些地方有疑问。她把你的意见发给了我,我做了修改和批注,你可以看一下还有没有问题。有问题的话,我再改动。”虽然她很想谈恋爱,可是她更想快点下班。无偿加班这种慈善事业,姚璐璐从来都不愿意支持。 曹生以为她也会说想念自己的这种话,或者说扑在他怀里像以前那样撒娇。万万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件事是工作。他粗略翻看了一下她给的文件,讲道理,他之前看的时候是非常不满意的。要不是做的人是姚璐璐,可能他早就打回去要求重新做了。他把文件放回办公桌上,略带失望的语气说:“工作的事情明天也可以说,你下班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额,不然呢?”姚璐璐后知后觉,发现他们的谈话可能存在偏差。她主动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用食指轻触他的肩头,撒娇解释说:“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你是我的阿生呀。” 曹生转过身,他将她一把搂入怀中,皱着眉头,略带不满地说:“不应该呀,中午不是在楼下见过了吗?”他指的是便利店捡姨妈巾的那一面,可是他看到对方一头雾水。他低头看向她的小腹,不停回想中午俩人见面的画面,完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顺着他的眼神,姚璐璐低头发现他在看她的小肚子。太羞耻了,她憋住呼吸,把小肚子吸进去。“你干嘛看我的小腹,我们又没有那个过。而且,接吻是不会怀孕的。”何况,和他接吻很多回的是1937年的姚璐璐,不是2018年的姚璐璐。想到这里,她有点呕,便宜了别人的身体。 她的小动作和小情绪把他逗笑了,轻刮她的鼻头,宠溺地说:“你不是来姨妈了吗?中午给你点了一杯红茶拿铁,你有没有喝掉?”他担心她的肚子会不舒服,所以叫前台给她点了一杯热饮。而且,他记得她爱喝咖啡。 原来是他送的!虽然姚璐璐没有来姨妈,她也不喜欢红茶拿铁,可是对于这种小温暖的举动她还是很受用的。她抬眼看着他关切的眼神,轻咬下唇,很是满意他的贴心。“我说谁那么绅士呢,原来是你呀。不过,不是我来姨妈,是我办公室同事来,我给她代买的。”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一个槽点,带着脾气发问:“你中午在便利店就看到我了,而且还帮我捡了姨妈巾,那么近的距离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他不舍得她发脾气,半开玩笑地哄说:“是你走的太快,我没来得及叫住你。而且大庭广众的,我怕把你弄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哄不住。”当时,曹生的确是没有来得及叫住姚璐璐。不过,当他看到她脖子里的工牌上有公司logo的时候,他以为姚璐璐会来找他的。他心神不宁一个下午,一直在等她过来。 姚璐璐才不会哭呢,她轻皱鼻头,嘴硬说:“我才不会哭呢。你现在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我……”话说到一半,她开始意识到事情的发展逻辑有问题。她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脸上的笑容被疑虑代替。 她向后退了几步,摇头说:“不对,你怎么会是我的老板呢?1937年的9月头,你明明和我在一起,你怎么可能会在2018年的9月头看到我写的市场调研报告?按照逻辑,9月5日的你带伤上战场,你就算穿越回来了,你也不可能这么快适应这个世界的。更不要说你现在完好地站在我的面前,并且和我说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总。这完全说不通啊!”她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因为1937年来的曹生除了不会用现代科技之外,他是个身无分文,并且有一丢丢PTSD苗头的军人。眼前这个和曹生长相十分相似的人,他不仅仅有名利,更给人感觉像是受过现代社会教育的人。简而言之,他是一个现代人。 曹生看到她后退,听着她对自己的质疑,他着急地上前拉住她。“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但是现在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清楚的。我可以发誓,我没有骗你,我是你认识的那个曹生。”至少,他的灵魂是。 “曹生是不会用你这么gay的香水的,他也不会对我暗搓搓地动手动脚,说那些油腻的话。”因为1937年的曹生一向都是一位明着吻她和抱她的钢铁直男。姚璐璐把他的手拿开,她回想刚刚俩人相认的时候他在她腰上揩油的动作还有令她不喜欢的香水味。世界上有那么多长得像的人,她暗想,万一大老板和曹生就是其中一对呢? “你不喜欢,我可以改。”姚璐璐的后退和频频质疑仿佛是找了一把刀捅在曹生的心上。他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和语气,他不喜欢她说这种话。这就好像他们之间隔了很多,又隔得很远。“璐璐,你不要这样。” 一旦开始怀疑,就很难再完全相信了。姚璐璐怎么可以要求老板改习惯呢?她呼出一口气,心想也许是因为老板年轻爱玩故意逗她,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病假十天真的惹恼了领导。她态度恭敬地和对方说:“老板,我知道我工作方面可能的确是做的不太好,我也不应该在做重要项目的时候请病假。主管之前也批评过我的,我保证会改。还有加班什么的,我以后也会接受。就是……”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有意玩弄她。内心情绪翻江倒海,她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有尊严一些,“无论您抱有什么样的想法,都请不要拿他开玩笑。我可以接受他不在人世,也可以接受他后来与别的人携手共度一生,但请您不要用这种方式羞辱他,或者羞辱我。我只是一个小职员,您要是不满意,大可以开除我。”话说到了,她没必要再站在这里让人耍弄。丢脸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做过,可就是唯独不喜欢别人用这种方式亵渎他。 “37年的曹生在9月8日凌晨就战死了。” chapter 75 再见1937(1) 曹生没有想过要去隐瞒这件事,因为他知道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他曾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回,想象过许多的场景去说这个残酷又幸运的故事。可就算再计划,再准备,都没有用。当状况来临的时候,所有的盔甲瞬间卸下,他只能撕开过去的血淋去面对等待他的人。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姚璐璐回想起法租界公寓楼下那个与她说会活着回来的男人,她的坚强一瞬之间就被模糊的视线击溃。“他不会死的。”刚刚还在说会接受曹生战死沙场的她一下就推翻了自己的言论,理智完全被情绪淹没。看着对方的那张脸,她激动地否定他:“他给我的金怀表还在我这儿呢!他怎么可能死了呢!不会的,他说过他会回来的,我们说好的……”显然,她完全不能接受曹生的英年早逝。 她哭着去拒绝面对,可事实就是这样,他改变不了。曹生见不得她哭,不顾她的抗拒,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颤抖的身体和不停抽噎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罪恶,他不该这个时候告诉她的,是他着急了。“璐璐,对不起……对不起……”人在生死面前除了渺小之外就是无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才能有用,只能不停地道歉。“我一直记得我们的约定,我从来都不敢忘记。是我自私,我明知会死却还要与你纠缠,我不该那样贪心。”重新活过一次的他直到今时今日才懂什么叫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喜乐安康。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初见的机会,他恐怕不会随着自己的心去靠近她,因为他不想让她去挨那难熬的等待。 “他不会死的,因为金怀表还在。”姚璐璐宁愿相信这是大老板的玩笑。她推开他的胸膛,将面孔上的泪水抹掉。她看着他,希望他能说点她愿意听的,“如果他死了的话,那你又是谁?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两个曹生。” 曹生看她哭得眼皮都肿了,鼻头发红的样子让他实在是舍不得。他伸手替她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心中想了又想,然后回答说:“我是曹生,因为我的灵魂是。就像1937年的姚璐璐的灵魂是你,所以她就是你。”他用这个解释告诉对方,他的灵魂穿越到了2018。 姚璐璐仔仔细细地盯着眼前的那张脸,和曹生长得一模一样,就像当初她和1937年的姚璐璐长得一样一般。思绪混乱,脑袋被刺激过后一片混沌,她吸了吸鼻子勉强保持镇定,但还是不敢相信。“你……”她刚要说话,就让曹生打断了。 曹生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晚上快七点了,他轻声打断她,说:“我带你先去吃饭,有关于我的事情我慢慢和你说,好吗?”要是想要说清楚他这事儿估计得说到明天早上,总不能饿着肚子杵在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地玩你问我答的游戏。他看姚璐璐还有话要说,就用眼神告诉她一会儿再问,现在先听他的话。“你回办公室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回到办公室,加班的奋斗人还在处理工作,对于姚璐璐红着眼睛推开门的样子,他们都吓了一跳。但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他们都没有过问太多,默默地做自己手头的工作。 姚璐璐心里装着事儿,手头的动作就稍显混乱和迟钝。她的脑子里都是曹生战死的噩耗,眼泪就忍不住地往下掉。她是难过的,无论大老板的灵魂是不是曹生。她不敢想他当时该有多惨烈和多无助,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走的很痛苦,也不知道他的尸首有没有人去领。想到这里,她稍稍安定的情绪又崩溃了。 小声的抽噎在人少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心软的同事悄悄给她送来纸巾,轻声问:“璐璐,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姚璐璐接过纸巾,她无法告诉对方自己的遭遇,只能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回馈对方的好心。 办公室外面,曹生在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见人还没有出来,他直接推开门去找她。不顾办公室里加班员工惊讶的眼神,他直接走到姚璐璐身旁。看见她坐在椅子上哭,便蹲下身抱了抱她,然后在她耳边轻声安慰说:“不哭了,我们回去再说。” 给姚璐璐送纸巾的同事还没有走开,她就站在他们俩身旁。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现场吃瓜,超高清蓝光现场直播的那种。“老……板……您……好……”吃瓜归吃瓜,打招呼她不含糊。 曹生不是个有架子的人,看到自己的员工还在加班,他点头礼貌地回应说:“别加太晚,早点回家休息。”他的注意力在姚璐璐身上,无暇顾及太多。看她电脑还没关,办公桌面上一团乱,他摸了摸她的发顶,便就自己亲自给她收拾了。 他替姚璐璐把电脑关了,包收拾好,然后从她桌上抽了一张纸巾给她擦鼻子。“好点了吗?可以走了吗?”他蹲下身,询问,尽量让她感觉到他对她的关心。 姚璐璐看着他塞到怀里的包,鼓鼓囊囊的。她打开,把包里的唇膏、镜子、木梳和饼干零食全部都拿出来扔回桌上。她带着浓重鼻音说:“这些都是放在这里的,不带。” 曹生被她这个动作逗乐了,他看着桌面乱糟糟,暗想他的璐璐依旧是这样可爱。也不管她这样是不是违反了公司的员工守则,他宠溺地默许她上班摸鱼。不得不说,做老板就是这点好,女朋友可以全方位地接受他的宠爱。“好,不带。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姚璐璐没有说话,她点头,然后就是被曹生牵着走出了办公室。留下一群下巴掉下来的加班同事,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手里的外卖不香了,手头的工作不想干了,狗粮也吃撑了。 “我们有话车里说吧,说完我就回家。”姚璐璐跟着曹生从电梯直达到地下停车库。看到他的座驾后,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坐了上去,但是她没有真的打算去和他吃饭。 曹生看向姚璐璐,他轻舔下唇,稍作沉默之后身体往右边倾靠。覆过她的身体,左手抽出副驾驶的安全带,不由她拒绝地给她系上。“先吃饭去,吃完了我送你回家。”他不想她饿肚子。按下方向盘左边的汽车启动按键,他完全没有考虑她刚刚提出的话。 五个仪表盘随着汽车的启动而亮起,姚璐璐注意到了。“你这算什么意思?搞霸道总裁那一套?”有好车坐她就当白捡了一次机会,可她对于他这种行为感受到了不尊重。“你或许以前用这一招去骗拜金女或者说不懂行的小姑娘很有用,但是在我这里我就觉得你这个人骚包。我现在是在和你讨论我男朋友的事情,人命关天,你给我炫耀车子算是什么意思?我刚刚说了,我听你把话说完我就回家。” “除了你,我没有招惹过其他任何女人上我的车。而且,我只是想陪你好好地吃一顿饭。”曹生知道现在自己做什么在姚璐璐眼里都不对,他也不想给自己辩解太多。右手手指滑动液晶屏上的设置,将空调调整到适合女生的温度。 姚璐璐头疼,感觉这个人说不通话,固执的要命。“老板,您能听我一句吗?我说了,我不想和您吃饭,不想影响您下班休息。咱说完话就各回各家行吗?”她只想知道曹生和大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剩下的她想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 “我也说了,先吃饭。吃好饭我送你回去。”曹生把车从地下车库驶出,一路开向他想去的地方。 chapter 75 再见1937(2)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车停了下来。姚璐璐看着等在前面的车屁股,她头很疼,没有力气去闹。“你现在也可以说的,不需要等到吃饭。再说,我没有胃口,很累。” 曹生侧头看着她,她的眼睛还在红肿,他听得出她语气里的疲态。“记得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早饭是我给你准备的,晚上你会打包外带吃食。后来,你去了1937年,我们住在法租界你表哥那间公寓里的时候,早晚我都会安排好你。我总是担心你会不好好吃饭,害怕你不能照顾好自己。”满脑子都是对以往的回忆,他想告诉她他很在意她。 这些生活细节也勾起了姚璐璐的回忆,本来已经不酸的眼睛又开始起了雾。她侧过头看向车窗外,本能地不想让身旁的人看见她的脆弱。“既然知道我不会好好照顾自己,那为什么还要毅然赴死?就算是去了,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珍惜自己呢?”说着说着,眼泪就又没出息地往下落。 “对不起。”曹生透过反光镜,余光看见她的鼻头又开始泛红。他抽了一张纸巾塞到她手里,“不要哭了,我知道我不好。你可以怪我,也可以怨我,我不该把你扔下。”他看着她,内心都是愧疚。握着她的手,他放不开,也放不下。 “我不是怨,也不是怪,我就是很心疼也很难过。”姚璐璐的情绪再一次走向崩溃边缘,她用他给的纸巾胡乱擦了一把脸。她转头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眶发红,她终究是狠不下心。“9月5日大清早你从公寓走了,不过也就隔了三天,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她算了算时间今天正好是2018年的9月8日。她心里难受,便就一拳捶上他的右手臂膀,狂飙眼泪大声质问说:“要不要今天烧纸钱给你啊,祭奠你不守约定三天就从人世间滚蛋!” 她不是不信曹生的灵魂从1937年来到了2018年,只是不愿意相信那个怀着家国大义的热血青年就这么死了。肉身的湮灭在一定程度上就等于是在宣告属于这个人的记忆和过去都成为了历史,只能让人偶时怀念。那个拥有鲜活的笑容以及在她耳边说着潺潺情话的人就这样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不知道他在离开的那一刻是否遗憾或者后悔。 曹生原本还带着愧疚,可当听完这话后,他觉得挺膈应的。皱着眉,看着信号灯从红色变成黄色再成绿色,他叹气说:“璐璐,烧纸钱就过分了。”回想当时他牺牲的情景,虽说不知自己身后事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可那终究是一场遗憾。 隔壁的人在开车,姚璐璐不能继续闹,出了交通事故就吓人了。她重新抽了一张纸巾,擦了一把鼻涕。“我不想去餐厅吃饭,我妆花了,我想回家。”她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她还不能完全接受她身旁的人。 “行。”曹生能理解姚璐璐,毕竟谁都不想红着眼睛进餐厅,让陌生人打量。他调头,将车往宝山郊区方向开。 一路上,姚璐璐没有再和曹生多说一句话,沉默地消化着今天超负荷的信息量。看着车窗外的绿化带,她发现这条路不是去她家的。“你带我去哪儿呢?我都说了我要回家。真的,我太累了,头疼的不行。”她无奈看向身旁的人,希望他放她回去。 曹生把车开进一个高档小区,他把车停在停车库里。然后,用略带强硬的语气和她说:“上楼,我给你做饭。”她不想去餐厅可以,那就上他家来吃。“吃好饭,我送你回去。”他只是想让她乖乖地吃一顿饭,不要饿肚子。 姚璐璐就不该上车,鼻子被对方牵着,真是懊恼。“我不饿的,你应该也累了,我们不要闹了。”至少现在她想一个人独处。她软下口气,希望对方能理解。 曹生看得到她眼里的疲惫,他知道今天他给她下了一剂猛药,让她一时之间很难缓过来。回想今天原本是甜甜蜜蜜的相认,没想到最后却弄成了这样。解开安全带,他轻抚她面颊上的泪痕,柔声说:“我答应你,你不想听的我就都不说。我就是希望你好好地把饭吃了,不要伤身体。” 人家硬要请你吃饭,能有什么办法?姚璐璐拒绝不掉,索性就躺平,任由对方带着上楼。“你来这里几年了?”电梯里,她问他。 曹生不知道她问的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几年了,还是说住到这里几年了。他不作多想,利落地回答说:“我和你一样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电梯门开了,他牵起姚璐璐的手带她进去。 这里是一户一梯的格局,电梯门开了就是玄关门口。他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放到她的脚边,“我这里没有女士的东西,这是我的拖鞋,你先将就着穿。”他自己则是拿了一双临时给客人用的拖鞋换上。 姚璐璐低头看着地上的拖鞋,心里又暖又奇怪。暖是因为他对她的照顾一如当初,并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而改变。奇怪的原因是,他是她的老板。老板和下属有情感纠葛,这是要让一公司的同事站在瓜田里上蹿下跳不知所措吗? “不想穿我的吗?那我去给你到商场再买一双,你可以挑一个你喜欢的样式。”曹生指纹开门后发现姚璐璐还没有换上拖鞋,便就以为她是介意这双拖鞋是他的。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他们曾经那么亲密。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姚璐璐只是有心事,她把高跟鞋脱了,换上他的鞋。她将高跟鞋放在玄关靠外的地方,方便自己一会儿出门换上。 曹生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越过她,将她的高跟鞋放置到鞋柜内。“进来吧,外面太热。”他按下墙壁上的触屏按钮,室内的灯全部都亮了。他脱下闷热的西装外套随意放在沙发上,解下袖子上的袖扣,卷起衬衫衣袖。“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做饭。电视遥控器在这儿,你看一会儿电视。”他把遥控器递给姚璐璐。因为要洗手作羹汤,他解下手表,发现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得抓紧时间做晚餐。 姚璐璐看他二话不说就去洗手做饭,她很惊讶他竟然是认真的。她看了一圈这间公寓,很典型的高档冷淡风,就算是在宝山郊区应该也不会便宜。 厨房是开放式的,曹生从冰箱冷藏柜里把腌好的牛肉、土豆还有黄瓜拿出来。他有考虑要不要煮一锅米饭,可是担心耽误吃饭时间。思虑之间,他抬头看向沙发那里,问道:“想吃面吗?”他记得她以前很爱吃他做的油泼辣子面。 姚璐璐回过头,她看到他在操作台上放的食材,回答说:“行,简单点吧。”她倒不是饿了,只是怕麻烦他。看着他一边忙着起锅烧热水,一边削土豆皮,眼前的人和她心里的人重合,她无法挪开眼睛,并且更加无法说服自己他不是他。 “我来打下手,你去煮面,炒牛肉。”她走到他身旁,直接从他手里接过土豆和削皮器,不由分说地做下手。就是刚刚那一刻,她发现这个男人是她一定要面对的,他的身体或许不是她曾经认识的他,但灵魂是的话,那也未尝不是一种延续。 chapter 75 再见1937(3) 姚璐璐来帮厨这事儿在曹生看来是他们关系在进一步发展的表现,至少她开始愿意展现出对现在的他的在意。他特别开心她来帮他打下手,悄悄回头看她低头认真切土豆的样子,俨然就觉得是一对小夫妻在一起准备晚餐。心里潺潺暖意,便就没有注意到锅里的油在往外飞溅。直到手背上传来火辣的刺痛感他才留意到自己刚刚有多失神。 “牛肉好了吗?可以下土豆了没有?”姚璐璐把土豆切成滚刀块,冲洗表面的淀粉后,沥干水份放置到碗里。 曹生还在煸炒牛肉,他看了看色泽,觉得差不多了,就盛了一汤碗的水倒入锅中,并没过牛肉。“给我吧。”他怕汤水溅出来弄脏姚璐璐的衣服,所以接过她手里的碗,他来下土豆。下好土豆后,他用锅铲将土豆向下翻抄,然后盖上锅盖用中小火闷着。 看着他熟练的样子,姚璐璐发现他的手背上有烫红的印记。她注意到他的衬衫上溅了不少油点子,知道肯定是刚刚煸炒牛肉的时候弄的。“手疼不疼?”她捧起他的手掌,用指腹轻轻替他揉被烫红的那块皮肤。 老话说,有情饮水饱。现在这句话放在曹生这里已经升级成‘有情便可上刀山下油锅’。看着姚璐璐关切的眼神,以及感受着那双柔嫩的小手在他手掌上的轻柔推揑,他的心都化开了。反手握上她,他将她带入怀中,细声说:“不疼,只要你不生我的气就好。” 他的身上现在除了那个gay里gay气的香水味,还夹杂了油烟味。姚璐璐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吸了一口气差点没把她呛住。“下面吧,水开了很久了。”为了喘一口气,她硬生生地将他推开。为了照顾他现在敏感的自尊心,她只能提醒他先做饭再亲热。感觉到对方的小失落,她又轻轻推了推他,补偿性地说:“你把面给我,我来下面。我渴了,想喝东西。” 曹生觉察到了她对他的接受,瞥了眼被烫红的手背,暗叹这烫的还真值。打开冰箱门,他拿了两包面给对方,然后让出视线,问:“喝可乐还是别的?”看着可乐和雪碧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气泡水,他记得她的冰箱里有很多的碳酸饮料,因为是她的喜欢所以也变成了他的习惯。他虽然不怎么喝,可却总是愿意屯着,就好像一直在给她准备。 姚璐璐侧过身,看了一会儿没想到他现在的喜好和她挺像的。她一边下面,一边说:“随便吧,无糖的就行,我怕胖。” 曹生给她拿了一听无糖可乐,取来一个玻璃杯倒进去,“你不胖的,很标致。”他把装了可乐的玻璃杯放在操作台上,方便她拿。他从她手里拿过煮面的筷子,笑着与她说:“我来煮,你去喝吧。” 姚璐璐让出位置,她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冰冰凉凉下肚,胃里一阵激灵。“嘶……”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大病初愈,还是饿了太久,她能感觉到曾经的铁胃竟然受不了冰可乐的刺激。 听见姚璐璐的声音,曹生连忙放下筷子,并将她手里的可乐拿走,焦急地问:“怎么了?”他看她捂着胃,大概知道是冰可乐的关系。“我就不该给你喝可乐的。”他懊恼地扶着她去沙发那边坐下,然后替她轻轻揉胃。“怪我,我要是早点带你回来吃饭你就不会难受了。”他看她皱眉不适的模样,担心地问:“很疼吗?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不过是一阵钝痛,姚璐璐靠在曹生身上,缓了一会儿说:“不用的,可能是我住院都没怎么好好地吃过东西,伤了胃。”她看曹生一脸担忧的表情,便笑着安抚说:“我没事了,你快点去看看锅子,别煮干了。” “行吧,我给你倒一杯热茶,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就吃饭。”曹生看她这样,心里不好受,想着还是让她住到他身边才行。他想好好照顾她,给她把身体养好。 曹生煮了一壶红糖姜茶给姚璐璐暖胃,并给她拿了靠垫在后背靠着。回到操作台,他将面条从锅里捞起,过了一遍冰水让口感劲道。他准备了两个面碗,将冰镇过的面放入碗中。牛肉锅里已经开始飘出阵阵浓烈的香气,他将锅盖掀开,用筷子试着夹开牛肉,发现已经酥软了。他将火开大,把汤汁稍稍收起一些后就连同土豆牛肉装入面碗。因为姚璐璐胃不舒服,他不敢多给她吃牛肉,怕她胀气,所以多放了点土豆。 “吃饭啦。”曹生将面端到餐桌上,并且招呼姚璐璐赶紧过来吃。 姚璐璐看了眼客厅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八点一刻了。她拿着红糖姜茶到餐桌边,看着肉少的那份不爽地问:“堂堂一个大老板,连牛肉都不舍得给我多吃两块。我是就只配吃土豆,对吗?”她想她都胃疼了,连口肉都不能多吃吗?况且这顿晚饭她也出了力的。 曹生给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你胃疼,牛肉又是胀肚子的,你不能多吃。”见她噘着嘴,便好笑地承诺说:“今晚你将就将就先把肚子填饱,明天开始你想吃什么我都带你吃,好吗?” “不用,我自己想吃自己买。”姚璐璐又不靠曹生过,她是有工资拿的人,虽然现在发现开工资给她的是她的男朋友。呸,她心中暗暗唾弃自己,竟然莫名其妙成了被男人养着的金丝雀。 曹生看姚璐璐开始吃面了,他坐下后把自己碗里的牛肉挑了一块给她,“只能让你多吃一块,你得好好养身体。” 姚璐璐看了一眼他给的牛肉,撇撇嘴。她有意夹了一块土豆放在嘴里,软绵的口感沙沙的,混着牛肉汤水的味道倒是不错。咽下土豆,她又夹了一块牛肉入口,并挑眉揶揄说:“你现在比我厉害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咯。”想起当初曹生8月底意外出现在她浴室的样子,那个时候真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心中暗叹风水轮流转,她夹了一筷子面送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吐槽:“人比人气死人,你还真是好命。我穿越到1937年就是一个租住小杂物间,和群租客抢厕所的电台小职员,凭什么你穿越到2018年就是我的老板,还有百万豪车和高档公寓加持,简直是穿越小说里典型金手指男主的人设啊!” “我也不是一来就有这些的。”曹生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回忆当初发现自己重生的那一刻。“我来的时候这具身体还只是一个初一的学生,我也很意外会以这种方式进入他的人生。”他记得当时他躺在ICU病房,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大概是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本就是要离开的吧,他的到来让一切的坏都扭转了。“仔细算一算,我在这个世界里已经度过了整整14年。”他轻笑一声,心想时间还真是如弹指烟灰,一瞬即逝。 这变相是给姚璐璐解释了为什么他会表现得对这个社会的科技那样熟悉,完全像是一个现代人。“难怪你说你和我一样都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原来你这么早就来到了这里。”她暗叹,这堪比俄罗斯套娃一般的穿越要说没有老天有意安排,她是不信的。喝了一口汤,提了一个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1937年9月8日那天,你是怎么死的?后来你大哥有没有……接你回家?”她想说的是收尸。 话题一下就从轻松转向沉重,曹生原本笑着的脸瞬间就凝结了。想起她今天反反复复地哭,他不想让她难过,便低声提醒她,“面冷了就不好吃了,先吃面吧。” 姚璐璐发现他在逃避回答这个问题,并且眼神里有闪躲和凝重。用脚指头猜都清楚,这个答案肯定不是她想听的,比如曹彦后来根本就没有回来给他弟弟办后事。他比她心细,她知道他不愿意提是怕她听了后会伤心。 这个话题抛出后,俩人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各自低头吃着自己的面。曹生比姚璐璐吃的快,他给她的红糖姜茶里加了一些水,陪着她慢慢吃。 姚璐璐吃好面后,她捧起空面碗,打算帮忙去洗了。但是,曹生不让,他让她去沙发上休息。大概是吃得太多,她靠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了。 曹生整理好厨房后,看到姚璐璐睡着了。熟悉的睡颜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心中无比的充实,甚至是觉得幸福。不舍得吵醒她,他去卧室拿了一条薄被给她盖上,然后悄悄起身去洗一把澡,打算把身上的汗水和令她不悦的气味都给换洗干净。 “几点了啊?我怎么会睡着了……”姚璐璐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看见曹生正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处理工作。她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发现是她的那份市场调研报告。“这个还要大修改吗?你不如和我说重做得了……”这东西折磨的她头疼,回忆起穿越前被主管支配加班的日子,她简直是抑郁。 曹生侧过头,看见她在伸懒腰,一副睡不够的样子。这画面让他觉得可爱又温馨,便合上电脑,坐到她身旁,连人带被子搂在怀里。他替她将散乱的头发理顺,然后在她耳边细声问:“已经十点半了,不走好吗?留下来陪我吧。”他闭上眼,感受着他日思夜想的人,他不想做君子了。 他靠的很近,薄荷香波的味道就在姚璐璐的周身环绕。他的鼻息一下又一下地在她的耳朵边,搔弄的她浑身酥麻。对比他,她尚且还存着一丝理智。“我还是回家吧,你还有工作要处理,我不好打扰你的。”可能是这个回答太过生硬,她怕他多想,便心软又说:“况且,我没有换洗的衣服。大夏天的,还是要清清爽爽的比较好。而且,我这个人不喜欢麻烦别人,还认床。”她缩着肩头,试图从他的怀里起来。 曹生不想让她走,他微微摆正她的身体,浅笑回对说道:“工作可以周一再处理,而且我也不是别人,我是你的男朋友,也是你的未婚夫。我们说好的,等战争结束,等我回来,我们是要结婚的。”他注意到他说完后对方面色一下就红了,很是满足,便就玩心大起,有意又说:“认床没事,睡着睡着就不会认了。”说完,他便倾身附上她的唇,不留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 chapter 76 谈婚论嫁(1) 姚璐璐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不然她怎么会就顺从了这个狗男人?人家说酒后才乱事,到她这儿是温饱而思那啥了吗?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听着身旁的人的浅鼾,她心中暗想:不该啊,真是不该,本来还没理顺呢,怎么就滚到一起去了呢?侧头看向枕边人,她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懊恼。 “叮铃铃!叮铃铃!” 正当这个时候,客厅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姚璐璐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手机。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并且从地上捡了一件衣服胡乱往身上套。冲到客厅,她从包里翻找出手机,看见来电的人是她妈。她不知道她妈大清早找她干嘛,心里忐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 “怎么了?”曹生从卧室出来,他也听见了客厅的铃声。他提了一双拖鞋放到姚璐璐脚边,让她先把鞋穿上。“地上冷,你别着凉了。” 姚璐璐穿上鞋,她觉得手里的手机太烫手,不知道该不该接。 曹生瞥了一眼来电人,看到上面写着‘母上大人’,便搂着她的肩膀,笑问:“阿姨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不敢,我怕她劈头盖脸把我骂抑郁了。”姚璐璐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慌张,好像是怕被发现什么一样。 曹生从她手里拿过手机,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便有意玩笑说:“那我来帮你接了?我帮你和阿姨说?” “不行!”姚璐璐一把夺过手机,“我妈要是听见陌生男人接的电话,她能提起菜刀从黄浦直接杀到这儿。”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浑身都是恐惧。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电话铃声停了。曹生看她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他拉着她往沙发上坐,将她搂在怀里,细声说:“怕什么,我总是要见你父母的。我在想最近是不是要请叔叔阿姨吃一顿饭,说一说我们结婚的事情。” 速度太快了,姚璐璐瞪大着眼睛看向曹生,“你忘了8月底你见我妈的时候还是一个军人呢,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我老板,我妈会觉得我遇上了诈骗犯。当心她当场报警把你抓进去哦!” 曹生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闷闷笑着问:“那要怎么办呀?我想和你成为夫妇,我想我们不要分开。”他注意到她穿着的是他的体恤,宽宽松松地罩在她身上,很是养眼。 他又开始说情话了,姚璐璐被他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的呼吸弄得她脖颈痒痒的,便把他的脑袋推开,“我发现你变得特别没皮没脸,以前你都很绅士的。”甚至是老古董。她看他挑着眉,一副‘我就变了’的表情,很是无奈。 “那是以前,我现在是现代人。所以,我很适应这个社会,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也可以做。”话未说完,他就在她唇边轻轻印下一吻。手掌贴着她的腰腹,好希望能和她组成一个家庭,并且生出一儿半女来。 “诶呀,你热不热呀。”她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只觉大白天醒过来就这样不好。她将他推开,想要离他远一点。 曹生才不会放她走,他一把将她横抱,起身就往卧室走去。走到卧室门口,他顺手将中央空调打开,并且低声说:“璐璐乖,开空调就不会热了。”他将她拽在手里的手机丢在床头柜上,希望她可以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太变态了,姚璐璐被他一把丢到床上,翻过身子后就被他完全压制,无法挣脱。 “叮铃铃!叮铃铃!”进行到一半,手机铃声又响了。姚璐璐挣扎着去接电话,还没来得及看是谁打的,就被曹生给接通了。 曹生扶着她靠在他身上,憋着坏笑把手机交给她,他用眼神示意她不要逃避。 “喂……”姚璐璐缓了缓神,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说。 “姚璐璐,你要死啊!我打你电话你不接是什么意思!”姚妈妈的嗓门瞬间就从手机里爆发出来,都不需要免提,整个屋子都能听清楚。 是母上大人,姚璐璐皱起五官,一脸吃屎的表情。她想要一拳锤死这个狗男人,可担心他使坏,只能憋着自己的情绪。她赔着笑脸,小声问:“妈,我刚睡醒。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情打你电话,我有毛病啊!当然是有事情才找你的呀。”姚妈妈立马回击,丝毫不留喘息的机会给姚璐璐。“我在你租的宝山家里,还刚睡醒咧,你人呢!骗你妈,你良心不痛是不是因为被狗吃了?” 姚璐璐当即就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她拿着手机,似乎头顶上全是乌鸦在盘旋。“妈……我……我……马上回来。”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完全开不了口。 曹生也没料到姚妈妈会大早上来宝山,他拿过他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8:00而已。他看出来姚璐璐的为难,便摸了摸她的头顶,用眼神告诉她,他会陪着她的,不要害怕。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我就劈了你。”姚妈妈倒也不是古板的人,只不过她担心姚璐璐会被人骗。作为妈妈,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护她。 姚璐璐看向曹生,她想她现在的这种状态在她妈眼里应该就是会被劈了的情况。她支支吾吾,很没有底气地回应说:“我……我知道了,马上回来啊。”说完,她赶紧把电话挂了。 曹生从她手上把手机拿走,他捏了捏她的面颊,温柔地说:“不要担心,我陪你回去。” 姚璐璐怎么会不担心呢?她回看他,一拳捶上他的胸膛,大喝:“都怪你啊!我昨天说了要回家的!现在好了,我妈查岗来了!”她气鼓鼓地下床,直接往浴室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曹生靠在床头,回想从昨天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总算是体会到了古人说的‘芙蓉帐暖度春宵’。他微微轻笑,暗想自己竟也有食髓知味的时候,只恨‘春宵苦短日高起’。听着浴室的水声,他从床上起来,将地上的衣服都拾起丢入洗衣机内,定了个快洗和烘干。 卧室里的浴室被姚璐璐用了,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就去玄关处的浴室洗漱。早饭他准备了欧姆蛋还有黄油烤吐司。怕姚璐璐吃不饱,他特意现熬了一锅牛奶燕麦粥。他还洗了一碟子蓝莓和草莓,想着用来配燕麦粥吃。 姚璐璐洗了一把澡出来,她穿着的依旧是曹生的体恤。闻到客厅有煎蛋的香味,便探出脑袋问:“今天吃什么?”这种感觉似乎就像是她又回到了他们俩住在一起的日子,早上醒来就有人做早饭。 “吐司、欧姆蛋还有燕麦粥。”曹生看见她头发湿漉漉的,便提醒她说:“快去吹头发,别着凉。我一会儿给你拿牙刷牙膏来。”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多年的空空荡荡仿佛已经被全部填满。他很庆幸能把她找到,并且拥有她。 chapter 76 谈婚论嫁(2) 姚璐璐因为姚妈妈的压力,她草草吃了两口早饭就打算结束。但是,曹生觉得再忙的事儿也不能耽搁吃饭,更何况一日之计在于晨。他逼着她又喝了一碗燕麦粥才放她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夏天的衣服干起来快,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一会儿就烘干了。曹生替姚璐璐把衣服拿出来,稍稍熨烫了一下就去衣帽间交给她。他看她满脸都是嫌他多事的表情,便解释说道:“生活要有品质,咸菜干挂在身上,美女也会难看的。”他不想姚璐璐从他这里走出去是匆匆忙忙的,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样子。倒不是说脸面这种表层问题,而是不想让姚妈妈觉得他是个不能照顾爱侣的人。至少,一件干净整齐的衣服是可以显示出他的态度和基本的诚心。 姚璐璐没有曹生想的多,她只是单纯地被表层意义给气到了,一把拿过衣服,并附送一个眼刀。“要知道你重新活一次嘴巴能那么厉害,还不如让你在1937年一个人好好地过呢。”她恨恨地脱下宽大的体恤扔到他身上,对着全身镜换上他给她洗好,熨烫好的雪纺衫。 曹生并不介意她的反应,他浅笑并接住体恤,整理好折叠起来放在一旁,打算等陪姚璐璐见过她妈妈以后回来收拾。他从衣柜里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并且从另一面放置西装套装的墙体暗柜里挑了一身深蓝色的轻薄西装。他将衬衫下摆塞进西裤内,照了照全身镜,有些犹豫要不要带一条领带。“这样可以吗?”他看向站在一旁一直盯着他看的姚璐璐问。 “大热天的,你穿一整套正装是打算出去谈千万级别的生意吗?我事先声明,我妈是工薪阶层,没有生意和你谈。”姚璐璐忍不住发出无情的吐槽。透过全身镜,她上下打量他。衬衫很贴身,胸肌和肩膀看起来很宽厚,但是腰腹又很窄,倒三角的身材被展现地淋漓尽致。尤其是淡蓝色,将他身上的精英气质也给发挥出来了。她的视线再向下,一条剪裁合体的西裤将他本就不短的腿拉的更显修长,视觉效果直逼一米九。伸手拍了拍他的胸肌,顺带抓了两把,她啧啧说道:“你这个身材还穿什么呢?别穿了吧,出去肯定引爆万千少女的芳心。” 曹生感觉到胸膛上的那两把抓捏,他握上她的手将她轻轻压在柜门上,嘴唇扫过她的唇峰,然后小声说:“我是你的,我只给你看我不穿的样子。”他看她小口微张,半是受惊吓,半是羞涩,便覆上她的唇。蜻蜓点水,即刻松开,他将她唇边的晶莹用拇指指腹擦去,带着玩笑慵懒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去谈生意?我……就是去谈生意的,和阿姨谈无价的生意。因为……你是无价的。” 姚璐璐本来是戏耍他,却没曾想让他占了便宜不说还反被戏耍。她抿着唇,舌尖悄悄舔上他拇指接触过的地方,眼睛不敢看他,侧过头轻咳一声,佯装镇定地回应道:“你是吃了金龙鱼吗?油腻的我想给你用洗洁精洗澡。还将女人比作货物,你可真是一枚优秀的封建余孽。”她推开他的手,从他身侧离开他的‘禁锢’。她侧过头对上他盯着她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心跳一直在加速,面孔发烫。她对他似乎比以往更要心动,不知是中了他的什么邪。“咳咳,别带领带了。天热,你又比较容易出汗。”说完,她就怂怂地从衣帽间跑出去了。 曹生看她落荒而逃的样子,他没有拦她,只是暗想她依旧还是这样的性格,叫他每次戏弄都颇有成就感。对着全身镜,他将衬衫领子解开两颗,从衣柜抽屉里选了一对袖扣将袖口用KISSING法扣上。 “你妈妈有喜欢的东西吗?或者说忌讳什么?”曹生穿戴整齐地走到客厅,他将昨天放在茶几上的手表带上手腕,并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姚璐璐。 姚璐璐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皱眉说:“没必要带东西的。况且,我想你还是别上楼的好,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万一你去了,越说越不像,我怕我妈连你也一块儿劈了。”她不想一对一的对决,最后变成了灭绝师太的团灭。 曹生显然不会同意姚璐璐的这个提议。他检查了一遍家里的门窗,然后将钱夹和车钥匙放在西装口袋里。“你一个人上去肯定不行,我担心你一个人没办法应付。再说,我和阿姨总归是要见面的,逃避没有用。”他取过姚璐璐手里的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了。“走吧,别拖了。” “你这不是面对,是找事情。”姚璐璐站起身,她跟在曹生身后说。 上了车,姚璐璐主动将安全带系上。她看曹生正在显示屏上选择目的地,便好奇地问:“听说你长年不在上海,你知道我住的地方在哪儿吗?还有你这个公寓,你应该也不常住吧。”她对他还是有很多的好奇和疑问。 曹生设定好目的地,他将车开出车库,耐心解释说:“我当然记得,不然为什么要把分公司定在宝山郊区?我又为什么把公寓买在这里?”他看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很理解她对他还有不放心。“不管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有空我就会回来住。”他一直在等她,也一直相信能见到她。 “既然你知道我住在哪儿,你为什么不提早来找我?”姚璐璐觉得他早就知道他们会遇见,不应该拖到昨天才见。如果是她,她要是能预知自己的男朋友在什么时候的什么地方能和自己相遇,她肯定早早地就去等着,提前搞到手。 曹生笑了,他看了她一眼,无奈笑说:“你没告诉我你在哪一家公司上班呀。我记得我刚来2018年的时候,大腿和腰腹都是伤口,出去又没办法生存,只能在你的公寓里等你回来。那个时候我只知道你在宝山郊区上班,每天早九晚六的。但是具体是什么工作,哪一家公司的职员这些,我还真没听你和我提过。”所以他就只能不停地找,不停地等。要不是姚妈妈上公司来给姚璐璐请病假被他看到了,他是完全没有想到心心念念的人竟然就在自己的公司里做事。缘分这件事情还真是不好说。 姚璐璐没有和他说过自己在哪一家公司上班?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貌似还真没说。她挠了挠后脑勺,倒也不应该怪他不来找她。她岔开话题,有意掩藏自己的小尴尬,又问:“我记得总公司在北京,你长年住在北京吗?”说到这里,她又有了新的疑问,便侧向对方,犀利地说:“咦,我记得你不是上海人呀。照理来说,你应该没有购房资格。除非你结过婚,用你前妻的名额购买。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谈了不少女朋友,还有过婚史?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老油条,你生活丰富多彩啊。” “冤枉!”曹生穿过十字路口后,往前直开就到了姚璐璐住的小区。他先把车开进小区,和保安要了一张临时停车证后就将车停在了姚璐璐的公寓楼下。“你的脑袋瓜里都装的是什么东西?这种荒唐至极的想法是怎么生成的?”他将车熄了火,然后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解释估计得花点时间,但是这应该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儿。”他向车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指了指外头说:“阿姨还在楼上等着我们呢,别让她再等了。我的事情,等一会儿处理完阿姨的事情后我再和你一五一十地交代。”他看她噘着嘴,很是不高兴的样子,便拉着她的手,发誓说:“我保证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到时候,你问我什么我就回答什么,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姚璐璐看着他是一片赤诚之心,就差说要把心挖出来给她看了。她看了一眼车窗外,的确是她家母上大人比较重要。“谁要问你,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和我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又没有看到,也没有参与到,随便你说咯。”说完,她就拉开车门下车了。 曹生真是头大,他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没有搞明白。 chapter 76 谈婚论嫁(3) 姚妈妈在屋里等了很久,她坐在客厅,脑子里想了许多种骂死姚璐璐的方法。听见指纹锁打开的声音,她正襟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冷眼看向大门口。“你倒是有脸回来见我,刚出院就出去鬼混,了不起啊。”她张口就说不出好话。 姚璐璐推开大门的手在这句冷冰冰的训斥下变得僵化了。她想逃,本能地不想面对她妈。她已经可以感觉到她即将面对的不是暴风雨,而是天崩地裂。 曹生跟在她身后,他看她犹犹豫豫的,像一只犯了错误不敢回家的小猫。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小声安抚说:“别怕,我陪着你呢。” “走吧,别进去了。”姚璐璐没有勇气踏进去,她转头看向曹生,用唇形和他说。 曹生不是主张逃避的人,他摇头,并示意她勇敢地去面对。这样其实对她和他都好,因为一旦姚璐璐逃避,变相地就会拉低他在姚妈妈心里的第一印象。 屋子里面催她进去,身后的人不让她走,姚璐璐就这么被顶上前了。她将门推开,然后看着自家老娘,咧开嘴打招呼说:“妈,你来的真早。” 姚妈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冷哼说:“早吗?都快十点了。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该吃午饭了。”她发现姚璐璐身后还有一个人,看着倒是很眼熟。“不是说去部队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提着礼物上门呐,客气的咧。”她就猜到昨天一夜应该是这俩人在一起厮混,她真是气姚璐璐没有心眼。 曹生不管姚妈妈是什么态度,他大方地笑着打招呼说:“阿姨,您好。我的事情恐怕璐璐还没有和您说清楚,一会儿我和您细细地说,您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成。”他把鞋架上的拖鞋拿了一双给姚璐璐,然后自己换了鞋。他先于姚璐璐进客厅,便将手里的礼放到桌上,用毛脚女婿初次上门的态度恭敬地说:“我愚笨,不知道叔叔阿姨喜欢什么。这里是两瓶法国进口的红酒,还挺有收藏价值的。”这两瓶红酒是他酒柜里最好的两瓶,今天算是大出血了。 姚妈妈睨了一眼曹生,又瞥了一眼红酒,她不说谢谢,也不说收下,跳开话题直接看向磨磨蹭蹭挪步过来的姚璐璐,问:“昨晚开心吗?” 这话问的就露骨了,姚璐璐脸一阵红,一阵白,看了看曹生,又看向老妈,她皱着眉小声回复说:“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呀。” “那就是开心咯。”姚妈妈是过来人,这句话没打算要答案,就是想看姚璐璐是什么反应。看女儿脸色绯红,一脸说不出口的样子,她心里有数了。心火烧的旺,感觉是自己养了多年的翡翠白菜叫外面的猪给拱了。她冷嘲说了一句:“真是……不知羞耻。” 姚妈妈担心的是女儿要是糊里糊涂地怀了孩子,要怎么处理?虽然现在先上车后买票是不少,但说出去做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料总归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而且,要是怀了孩子的话,是生还是打?要是结婚,那对方家庭怎么样?对方是不是一个上进的人?值不值得托付终身?还有,房子车子这些东西是不是有能力购置?太多的事情关乎一个新的小家庭,她觉得爱情只是一时的激情,生活就只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人总是要看得现实一点的。 姚妈妈说话的态度就很难让人理解她的想法,好话都能让她说差了。姚璐璐感觉自己在人格上受到了侮辱,就即刻表明不舒服的态度说:“妈!你说什么呢!” 如果说姚璐璐是恬不知耻,那曹生是什么?曹生站在一旁,想了想,觉得自己在姚妈妈心中应该是个流氓。没有硝烟的战争显然已经打响了,他担心接下来可能会暴力升级,就赶紧拉姚璐璐坐下,并贴着笑脸和姚妈妈说:“阿姨,我和璐璐是认真的。” “认真的?可我们家不了解你,你认真似乎也没什么用处。”姚妈妈讲话直接,也不打算留情面。“我和璐璐的爸爸不一样,他耳根子软,看事情简单。我呢,看的比较远,所以有些话说出来就不好听。不过,你说你是认真的,我想再不好听的话你也能听进去一些的哦。” “阿姨您尽管说。”曹生说不怵那是骗人的,姚妈妈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相处,这几句话是完全不顾及他的面子。他暗想,难怪姚璐璐宁愿躲到宝山郊区一个人租房子住,也不要回市区的家。 “我记得,你上次说你是个当兵的。你是打算留部队还是转业?留部队的话,你是要我们家璐璐随军还是两地分居?夫妻之间长年分居两地总归是不好的,感情会出问题。”姚妈妈这句话的意思是她不支持姚璐璐跟着曹生走。“当然,你要是转业,我建议你先去搞事业。只有把事业弄好了,才能在上海立足。等你买了房子车子有了积蓄后,你再来和我谈你要和我女儿结婚的事情会更有底气。”她也没有打算把话讲绝,主要还是表达了她的思想。这是非常典型的上海本地老太的婚恋想法——男人要拿得出手才可以嫁。 姚璐璐知道自家老妈说的话都是向着她的,但是这种话私下里说说就算了,放在台面上讲就略显难看了。尤其是说她的男朋友,她里外听着都不是个滋味。她悄悄看了眼曹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姚妈妈眼睛厉害,看到姚璐璐舍不得了,她就直接点出:“姚璐璐你别看他,我话糙理不糙。”她看曹生没有什么表情,便解释说:“我是想我女儿好,想让她后半生过的顺,没有错吧。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我不想她嫁到别的城市,因为我想她以后要是受了委屈可以直接回娘家。还有我老了也能有她的照顾,他爸爸也希望以后儿孙绕膝头,这也没有错吧。你的家庭情况我暂且不知,不过请你站在父母的角度,我想你可以理解我。” “阿姨,我能理解的。”曹生并没有想反驳,他也能理解姚妈妈这么说其实是不舍得女儿。“上次在聚餐的时候我也说过,我在哪儿主要还是看璐璐的意思。还有,我不打算留部队。工作的问题上您也不用太担心,我是有自己的事业的。房子和车我也都有,至少璐璐以后衣食无忧我是可以做到的。” 倒是个机灵的人,姚妈妈叨叨叨那么多话,最后让他抓住了重点。态度稍稍软和了一些,姚妈妈紧追着问:“说的倒是蛮好听的。那你说说,房子是上海市区的还是郊区的?车子是好车还是普通的代步车?”衣食住行里,她最关心住和行。这两样解决了,衣和食也不会有大问题。 姚璐璐觉得画风不对了,这听着怎么像是卖女儿呢?作为当事人,她连忙制止说:“妈,这些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曹生对我很好。他很会照顾我的,也很疼我。”她的婚恋观就和父母一辈不一样了,她看重对方的人品,至于钱财她并不是太在意。 姚妈妈觉得家里是基因突变了才会生出这么一个笨女儿。她一个眼刀甩到姚璐璐脸上,冷嘲说:“对你好能当饭吃啊?你成仙了?再说,谈恋爱的时候不对你好,你们还能处下去?结婚和谈恋爱是两件事情!” “是,阿姨说的对。”曹生握住姚璐璐的手,他怕她冲动之下会和姚妈妈吵架。“结婚当然要有新房,等我们领证后,我打算在市区全款买一套。而且,最好靠您二老近一些,方便我们小辈到长辈家里走动。”房子的事情说明白了,准丈母娘的脸色一下子就和颜悦色了起来。他看有戏,就紧接着说:“我现在开的车是保时捷帕拉梅拉,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让您满意。您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再给璐璐买一辆您喜欢的车型。” 什么叫做再给姚璐璐买一辆姚妈妈喜欢的车型,姚璐璐怎么听都觉得别扭,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工具人被暗搓搓地利用了。 姚妈妈还真没想到曹生这么有诚意,她虽然不懂帕拉梅拉是什么,但保时捷她是知道的呀。还有房子,竟然说要全款买一套。她有点不敢相信地问:“我怎么感觉你和上次见面有点不一样了啊?” 当然不一样了,现在这位是有身价的霸道总裁,和当初扛枪的小排长完全是两种人。姚璐璐心中暗暗吐槽,并且对于曹生用金钱攻势讨好她妈的行为表示唾弃。 曹生不回答,只是低头轻笑,将自己的来意表明:“我想和璐璐定下来。”他的意思是要结婚。说完,他看向姚璐璐,用眼神表示他并没有食言。当初在1937年承诺她的话,他一定会做到。 “结婚还是早了点,再处处吧。”姚妈妈松口了,她感觉到小伙子是真心要和她闺女在一起的。当然,她也要考察考察对方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可以达成。 “那订婚呢?”曹生有点迫切,因为他等的太久了,整整14年才把姚璐璐找到,他满心都是想和她做夫妻的念头。其实,倒不是说他猴急,只是前世太过于破碎,并且他觉得他始终是辜负姚璐璐的,所以他想将那个未完成的承诺给达成,想让今生可以圆满。 是真的喜欢姚璐璐啊,姚妈妈感受到了曹生炙热的执念。她不是个绝情的人,只是还没有到时候。“订婚就算了,我们家不兴这一套。你和璐璐处的好那是你们的事情,不过,你得留时间给我和璐璐他爸,让我们去了解你,这样我们才能放心把女儿交给你。”她看出来小伙子有点失望,不过她已经退了一步,算是勉强同意他们在一起处对象了。 虽然想要结婚的目标暂且要等一等,可曹生觉得姚妈妈能松口就已经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chapter 77 心结 姚妈妈的松口给了曹生希望和机会,他顺势爬杆帮着姚妈妈一起准备了午饭并且包揽了姚璐璐屋子里的家务。忙活一天,他主动提出请姚妈妈上他的座驾,送她回市区。 “阿姨,叔叔在家吗?我想要不我去王宝和定一桌菜,晚上我请客吃饭?”曹生在一个红灯前停下,然后侧头问坐在副驾驶的准丈母娘。“我这里正好有两瓶09年的茅台,想请叔叔尝一尝。”又是法国红酒,又是茅台的,他今天是卯足了劲儿想得姚璐璐父母的肯定。 保时捷不是第一次见,但是坐上去倒是姚妈妈的头一次。虽然这种风驰电擎的国际感觉她不是很懂,但值钱这件事情她是懂的。她呢,暂时对这个准毛脚女婿是满意的,不过还没到全家给他肯定的时候,还得再观察观察。毕竟,万一人家这车是租来的,不是叫人笑话自己财迷心窍嘛。她摆足派头地指了指前面的马路说:“前面的那个小区就是了,你停在小区门口就行,不用开进去。”她故意不回答,晾着他。 姚璐璐坐在后座,看着她妈和曹生的表演,心累。“九月份还没有到吃大闸蟹的时候,你十月份再来请吧。”反正她今天是累了,不想去吃。 曹生看信号灯转变成绿灯,他发动车子向姚妈妈指的那条马路开过去。“这个季节王宝和可以吃小龙虾还有海鲜,都还挺不错的。”他透过车内的中央后视镜看到姚璐璐闭眼一脸疲惫,心中有一丝内疚,想来还是他太心急。 “算了算了,我和璐璐的爸爸年纪大,吃不惯小龙虾的。还有海鲜这种,他爸爸有痛风,是无福消受的。下次吧,等大闸蟹上市了,你再叫我们去吃。”车子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姚妈妈解开安全带,拿着包就下车了。 姚璐璐和曹生一起下车,送姚妈妈走到小区门口。姚妈妈看了一眼姚璐璐,似是警告一般地叮咛:“小姑娘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你到家后别忘记用座机给我打一个电话。”说完,她看了一眼曹生,说了今天的第一个‘谢谢’。 目送自家母上大人走远,姚璐璐长叹一口气,疲惫地说:“总算把她老人家送走了,我可太难了。” 曹生牵上她的手,轻声笑说:“今天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阿姨也是可以交流的。”他的目的虽然没有完全达成,可也算是向前进了一步。“走吧,我们回去。” “你用的是金钱攻势,不是人格魅力,我唾弃你。”姚璐璐想起今天曹生骚包的样子,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果然霸道总裁只能出现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生活里出现还真是没眼看。走到车边,她下意识地打开后座的车门。 “咳咳,你是不是坐错位置了?”曹生不满意姚璐璐还没有做他女朋友的自觉。看姚璐璐一脸懵懵地盯着他看,无奈只能替她将副驾驶门打开,然后说:“请吧,我未来的妻子。” 姚璐璐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她将后座车门关上,转头就坐进副驾驶的位置。把安全带系上,她对着驾驶位的曹生吐槽说:“至于吗,都是坐车,我不讲究这些的。”她说是坐后座还是副驾驶这个问题。 “我讲究。”曹生把车发动起来,他往前开了一段路后打算掉头。“晚上想吃什么?出去吃还是回家做?”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姚璐璐开了一点窗,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回答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填饱肚子就行。”说到吃饭问题,她转头看着曹生,问:“你是去我家吃还是我去你家吃?”经历过昨晚,两个人的关系肯定是更亲密。她倒是不介意同居,只要不让她妈发现就行。 刚刚姚妈妈要姚璐璐回家后用座机打电话就是为了防止姚璐璐和曹生‘厮混’。曹生想了一下,说:“你先回家打个电话给阿姨,让她心定下来。然后我帮你收拾一下,去我那里吃吧。”曹生当然希望姚璐璐住到他那边。 这算是被霸道总裁全程照顾接手了吗?姚璐璐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虽然是甜蜜的,可总是透露着一丝不满意。这个不满意不是说对曹生不满,而是对自己不满。她说不上来,只有沉默应对。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曹生看她一直没有回应,余光瞥见她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我搬到你那边去住。主要是,早上你可以乖乖地吃早饭,也不用担心迟到的问题。”他想照顾她,想给她之前没有给到的安定。 姚璐璐收回视线,她将车窗关上。“没有想什么,就是觉得我们俩的生活好像是又回到了原来的模式。”可是,却在细微之中有差别。比如,那个时候的曹生和现在的曹生在状态上是不一样的。她看向他,她现在看到的曹生俨然是在精英模式里走的游刃有余,而以前的曹生更多的是一身横冲直撞的浩然正气,还有一些倔强的傻气。环境真的会改变一个人,时间也会。她不知道他这十几年经历了什么,对于她来说其实也不过是几天没有见他,可却感觉缺失了很多很多。 曹生没有注意到姚璐璐的心理变化,他将车驶上高架,浅笑回应说:“是啊,又回到了我们熟悉的模式里。我记得我们俩分别的那一天早上,我给你做了一碗油泼面。那一顿饭吃的真是煎熬,我不舍得和你分开,可却又无法不走。”回忆起过去,他也是诸多感慨很难全部都诉诸出来。过往种种最后也不过是一声叹息,他换上笑脸看了一眼心爱的女人,轻声说:“我原本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了,没想到我还能重生。我过去做的不够好,太自私。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总爱瞎承诺,从来不想自己可不可以做到,是不是会耽误对方。不过,现在我不担心了,我想我肯定能做到,并且可以给你很好的生活。”这也是他一直努力的方向和目标。 “为什么重生一次你没有选择参军而是在商业上做你大哥曾经做的那些事儿?”姚璐璐疑惑,因为他原先不是一个爱财的人。并且,在和她妈聊天的过程中,他提过这家公司是他四年前和朋友一起创立的。他出钱,朋友出技术。他今年27岁,往前推四年,正好是大学毕业,最多也不过是海外一年制的硕士毕业。想到这里,她才意识到,她不了解他,至少不了解现在的他。 这个问题戳到了曹生心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她说他那已经破碎的信念。“我失望过,所以不想再踏足一步。”尤其是在被炮弹将身体轰的四分五裂的时候,绝望之地里他对上峰满是失望和遗憾。后来的他熟读历史,然后他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并且许久都没办法走出去,可能到现在他也没有走出去吧。 他看到姚璐璐眼里的心疼以及不解,他赶忙将情绪藏匿起来,换上一张笑脸和她说:“当然,现代社会里财富还是很重要的,就算是娶老婆也要攒够老婆本嘛。我想着在找到你以前最好可以多赚一些,这样我就能给你更多,让你活的更滋润一点。” “你不应该对自己这样没有信心。你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姚璐璐感觉到他应该有PTSD,因为像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在这个话题下连藏匿都显得很僵硬。或许她不该再多问他在1937年最后那一天的事情了,她应该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然后去陪着他消化。当然,她猜想这也许是他现在变得和以前不一样的根本原因吧。他在努力地去遗忘那段受伤的历史,只是用力过猛了。可能是伤的太厉害,所以才会格外用力。 原来,真正亲密的爱侣是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就可以看穿对方的所有,无论伪装的多像。曹生给自己的心里筑了一座高墙,把以前的失望和不好都关在了里面。他好久都没有去看过它们了,他也没有勇气去揭开太多,虽然他有心想要一点一点剖给姚璐璐。“我是不是很滑稽?”他矛盾的就像是一个在马戏团表演的小丑,人前装作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在她面前表现出能撑起所有的强势,可人后却连回头看过往都会犹豫。 可以猜测,这些年他光鲜背后也并不尽如人意。姚璐璐能理解他,并安慰道:“对你来说那是十多年的心结,对我来说不过是只有两三天。但,人还是要向前看的。既然历史已经无法改变,而已你又重获新生,你我也有幸还能再续前缘,那我们就应该往前看。”这句话不单单是说给曹生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他的改变让她有不适应,可却也不影响他是她的曹生,她不能揪着过去,非要他做以前的那个他,那样太痛苦。而他也需要走出来,放下过去的失望,去面对今后和她在一起的人生。 “从前我就觉得你是老天派来救我的,就算是到了现在,你依旧可以将我从悬崖边拉回来。”曹生这14年走过很多的地方,很孤寂却也憋着一口气。就是这一口气,他坚信他会挣很多钱,然后也会找到她,因为她是他重生后的光芒。 姚璐璐轻松一笑,她抿了抿唇,轻轻点头开玩笑说:“是啊,我可了不起了。”谈不上救他,只是她总是出现在关键的时候。也不是她想要这个时候出现,是老天这么安排的。“我们认真地谈一次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吧。不要再去想你在1937年承诺我的话,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就随着心去做。”让一切都重头开始,不要再带着对过去的枷锁。她想,就让往事尘封,从此只当是回忆里的一个小插曲。 曹生惊讶姚璐璐说出这个,他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难道还不算是恋人吗?而且,当初我们不是说好再见面就要结婚的吗?你是对我有不满意的地方吗?我是哪里做的不够好?”心中慌乱,差点走错高速出口。 “你不要紧张。”姚璐璐赶紧抚上他肩头,安抚说:“我没有不满意,你做得都很好,我们是恋人,我也是想和你结婚的。不过,就像我妈今天说的,现在就谈结婚还是太仓促。我想你向前看,把心放下来。”她侧头满眼温柔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卸下心结。“你累了可以靠在我身上,害怕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迷茫的时候我虽然做不了什么,可却能陪着你。但无论如何,我想你放下过去,然后以现代人曹生的身份和我恋爱结婚。”她想要去了解现代的曹生,也想陪他化解他的矛盾。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心地和他携手走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chapter 78 新的开始 曹生把车开到了姚璐璐宝山公寓的楼下,“如果你觉得我们还不适合同居的话,我可以尊重你。”他不想给她压力。 姚璐璐倒不是想要曹生和她生分,她感觉到对方对她很小心翼翼。他越是这样,她的压力越是大。情侣之间的相处应该是轻松愉悦的,而不是一方不停地退一步附和。她想,应该是自己在路上说的话伤了他,是她太直接了。“我也不是不愿意和你住到一起,不过是希望你能在面对我的时候不要这样战战兢兢,生怕我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的。我想,我们可以轻松一点地相处,你也不用这样患得患失地紧张我。”她握上他的手,不知道自己表达的是不是到位,能不能让他明白她的想法。 “是我太心急。很抱歉,没有考虑到你可能还不适应现在的我。”曹生低头看着她握着自己手掌的那只手,他将它反握在手心。“璐璐,我不想你离开我。”他轻声将自己心底的脆弱拿出来给她看,他希望她可以珍惜现在他们能在一起的机会。或许对她来说这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他来讲,得来很不容易。 姚璐璐仿佛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心里住着一个将自己卷缩在角落的男孩,她看不得他这样,心里难受。“我会适应的,给我一点时间。”她主动覆上他的面颊亲吻他,然后娇俏地捧起他的脸,笑着说:“我不会离开你的,因为我很爱你。” 曹生附上她放在他面颊的手,将它放在唇边亲吻她的手掌心。他点头,并且愿意去相信她。“我也爱你,很爱很爱。”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这样的话。这一句话将他这些年的深情全部囊括,过往种种不快似乎也可以烟消云散。可能,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他看着姚璐璐的眼睛,倾身吻上她。仿佛是在珍爱这世上最宝贵的人,他不敢去亵渎,可却又忍不住去对她亲昵。他爱她,胜过这世上万千所有。 “咚咚!咚咚!”车窗被人敲响,陷入深吻的小情侣吓得赶紧分开。虽然只是亲吻,但是还是会不好意思。 曹生赶紧抽了一张纸巾给姚璐璐擦拭唇边的印记,然后将她护住,不让陌生人看到她半分的媚态。他看向车窗外,发现是楼组长在敲他们的车窗。他皱了皱眉头,心情很复杂地打开车窗。“阿姨,您好。” “噢哟,果然是你们呀。”楼组长笑眯眯地往车内有意地张望两下,两只眼睛恨不得改装成X光射线,把车里的人看的光光的。她丝毫没有半分不好意思,手指指着车里的小年轻,点评说:“我出楼道就看见这辆车子拉风的咧,还在想是谁家的车子停在我们楼下呢。阿姨就是看了两眼,然后很巧的喏,就看到你们在车里面香嘴巴,亲热的不得了呀。”她是见过曹生的,所以直奔主题问:“璐璐和你什么时候办喜酒呀?好事要近了对伐?” 姚璐璐把嘴巴擦好,她从曹生怀里探出脑袋,看向楼组长,尴尬地打招呼说:“阿姨,你好呀。” 楼组长看到姚璐璐,热闹的不得了,直接夸奖说:“还是璐璐有本事呀,这么拉风的车子都有本事坐上去。以后富贵了,不要忘记楼道里的邻居呀。” 曹生听楼组长这番话是越说越不像样,他想尽快打发她。“阿姨吃过了吗?”他把话题岔开,并且不想和她多说。 “吃了吃了,我四点就吃好了。”楼组长看小俩口腻腻歪歪,便八卦地问:“你们是出去吃?还是上楼去?” 这话说的就很旖旎了,什么叫做‘上楼去’?姚璐璐悄悄扯了扯曹生的衣袖,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回答:“我们要吃饭了,阿姨要是忙的话就去忙吧。”她丢了个眼神给曹生,示意他快点锁车门走人。 曹生接了领子,拉起姚璐璐就往楼道里走。一边走一边与楼组长摆手,笑着说:“阿姨再见,您去忙吧。” 楼组长八卦的魂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就被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堵了回去。她摇了摇手里的蒲扇,略带尴尬地摆手,“啊……好……再见啊。”她不知道他们俩着急点什么,大白天的,天又没黑咯。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抿嘴偷笑,心想还是年轻人精力好。换做她家老头子,那是不中看也不中用咯。 电梯一来,姚璐璐和曹生就赶紧进去。等上了楼,进了屋子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曹生把鞋架上的拖鞋拿了一双给姚璐璐,对于刚刚的事情觉得还挺好笑的。“你们楼道的阿姨还真热心,我和你在车里接吻她倒也是有胆量看。”这种事情放在别的老太身上,估计扫一眼就不敢多看,还指不定要骂一句‘伤风败俗’。 姚璐璐换上鞋,疯狂吐槽说:“我估计她都看了有一会儿了,真是受够她了。”她进门赶紧开空调,一边去厨房拿喝的一边说:“就8月底的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盯着我问长问短了。对于你,她可不是好奇一天两天的。”她拿了两听冰可乐,一瓶给到曹生。 “阿姨年纪大了,退休在家里没有事情干,当然就是家长里短到处听听说说。”曹生将西装脱下,随手放在沙发上。他看到姚璐璐给他冰可乐,便皱眉将她手里的那罐拿走。“你胃还伤着呢,不能喝。”他记得昨天晚上她胃疼的样子。 姚璐璐撇了撇嘴,把原本要给他的可乐放到茶几上,心里暗叹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管自己的人嘛。“行吧,行吧。”她想起要打电话给自己老妈报备,便就比了个‘嘘’的手势在唇边,示意曹生别说话。 曹生看她要打电话了,就指了指她的卧室,表示他去给她整理一下衣服。 走到姚璐璐的卧室,曹生打开衣橱,发现她的衣柜里竟然还放着他当初穿越过来的时候穿的军装。那个时候因为他在唐山路的咖啡馆匆忙离开,所以这件衣服就留在了这里。还真是好久没有见过了,他小心地将它拿出来,那似是熟悉又是陌生的触感让他心中百感交集。他注意到衣服肩膀上的军衔和徽章,那代表着曾经让他奉为信仰的东西。算了,都过去了,不要再去提及是对以后的尊重。 他将这件衣服放回去,就像他不曾见过它一样。 姚璐璐打完电话,安全过关后就去卧室,她看见曹生已经帮她把衣服分门别类地整理在床上了。“你还真是迅速,让我理我都不知道整理什么才好。”她想起在1937年的时候,从那个小破屋子搬去法租界公寓也是曹生给她整理的。想到这儿,她便侧躺在床上,支着头笑着看他,戏言说:“阿生,你真贤惠。” 曹生看她是起了玩心,便顺势单膝跪上床,双臂支在她肩头两侧,向下看着她,柔声说:“那要不要以身相许?我给你整理一辈子的衣服,也可以做一辈子的饭。” “曹老板真是坏,昨晚我不是已经以身相许了吗?”姚璐璐坏笑地娇声回应,并且一只手抚上他的腰际,将他的衬衫下摆从西裤里拉出来,然后从下摆开始一颗一颗解开扣子。手掌触及他光滑的腹部,六块腹肌的触感还真不错,让她忍不住舔了舔唇。 果然孤男寡女就不能待在一间屋子,老话还是有道理的。曹生看着她的动作,气息是越来越混乱。当感觉到腰腹上那柔软,他握住她作乱的手。趁他尚存一丝理智,他沉着嗓子说:“不,我说的是现在。”他暗想要是对方说不,他就晚上再罚她。 姚璐璐当然是逗逗他的,她收回手,然后从他身侧翻动身子起来。“我饿了,想吃油爆虾。收拾好这些,我和你一起去买两斤虾吧。” 曹生就料到会是这个样子,他翻过身体,仰面躺在床上。痴痴一笑,然后自己给自己扣衬衫扣子。“行,给你做油爆虾。还要吃什么?我都给你买回来。”他侧头看向站在床边装模作样整理衣服的姚璐璐问。 姚璐璐拿了一个小行李箱来,她把衣服放进去,低着头有意不看他,说:“其他的你看着办就行。” chapter 79 老实交代(1) 曹生的公寓距离姚璐璐住的地方不是很远,车程也不过是五六分钟。不过,在回曹生的公寓之前,俩人去了一趟沃尔玛,买了点食材回来,顺带还给姚璐璐买了一双专属于她的拖鞋。 “这一回来,我就想起来你还没和我说这房子到底是怎么买的?”姚璐璐站在曹生身后换鞋,等着他开门进去。倒不是真怀疑他有过婚史,就是好奇他年纪轻轻哪里来的钱和渠道。 曹生拇指对上指纹锁,将门锁解开后,他拉过姚璐璐的手直接给她录指纹。“你放心,不是骗女人得来的。”给她录好指纹,他转过身摸了摸她的发顶,浅笑说:“我没有过婚史,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你都是我唯一的女人。” “诶呀,这种话进门说就好了呀,干嘛要在门外讲啦。“虽然这种话很浪漫,但是姚璐璐还是被他说的脸红了。她越过他,赶紧进门,不想在外面听他说这种情话。 曹生替她将行李箱先搬到玄关处,然后把从超市买来的东西提进去后将门关上。他按下墙壁上的按钮,整间屋子的灯就全部亮了。“我先去厨房把虾放到操作台上,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看看电视。”时间不早了,他看过手表,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得抓紧时间做饭。 姚璐璐不是坐享其成的性格,她主动将行李箱搬到客厅里,打算自己来归置衣物。“我整理我的东西,你去做饭吧。”她将行李箱打开,平铺在客厅的空地上。然后蹲在地上把杂七杂八的化妆品先拿出来,打算放到浴室那边。 曹生本来想说让她歇一歇,等吃好饭后他来帮她弄。不过,当他看见那些瓶瓶罐罐堆了一地的状况,他想还是她自己去理吧,免得他给她归置错了。 曹生的浴室和姚璐璐的浴室完全是两种类型,一个是极端极简主义,一个是能摆多少置物架就弄多少。站在这样干干净净的浴室中,姚璐璐怀里的瓶瓶罐罐都不知道能放在哪儿。她可以相信,这屋子的确是单身汉住的,因为没有一个热衷化妆的女人能忍受这样一个没有置物架的浴室。 “为什么你的浴室没有置物架?我这些东西放在哪儿呀。”姚璐璐无奈,抱着怀里的瓶瓶罐罐,走到厨房操作台那边问曹生。 换了一身居家服的曹生正在处理虾线,他看她噘着嘴,一副出师不利的样儿。“这……是我的失误。”他忍不住笑着解释:“我一直是一个人住的,所以就比较简单。要不,明天我和你去一趟宜家?你看看除了置物架,你还要什么?一会儿吃了饭后我记录下来。” 这是在侧面证明他一直是单身,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儿。姚璐璐听着他这些话中有话的话,撇了撇嘴,挑眉傲娇地回应说:“再看吧,现在就缺置物架。等以后住的时间长了,要什么就再买。” “行,都听你的,你是这里的女主人。”曹生听出来她话里的阴阳怪气,就有意逗弄她一下。他一边将处理好的虾过水冲洗,一边开油烟机准备油锅和酱汁。“你先把这些都放在我的书房里吧,等明天置物架买来后我再帮你重新放回浴室。” 姚璐璐看他要起油锅,她赶紧走开,免得沾一身油烟味。走了两步,就听身后一声‘刺啦’,油爆虾的香味一下就出来了。想起他昨天手上被油烫红的伤口,她转过头,难得心细地叮嘱他:“当心一点,别再烫到手。” 晚上七点整,曹生除了一道油爆虾,他还做了糖醋小排、清炒西蓝花以及虾滑紫菜汤。他将菜端上桌,看了一圈客厅,姚璐璐不在。走去衣帽间,果然看见她正在挂衣服。“别弄了,先吃饭。” 姚璐璐把最后一条连衣裙挂上衣架,表示想把手头的事情先做完,“最后一件!”全部弄完了,她把挪到衣帽间的行李箱合上,然后问曹生:“这放哪儿?” 曹生推开衣帽间最顶上的置物架的移门,他轻松地拎起行李箱,把它放进去。“好了,快去洗手吃饭。”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将移门关上,然后牵着她去餐厅吃晚饭。 俩人洗好手后,曹生就去给姚璐璐盛饭。怕她吃不饱,他给她装了满满一碗。姚璐璐当看到这么一大碗饭的时候,她吓得赶紧拨了一半给曹生,并解释说:“晚上要少吃碳水,不然要长胖的。” “你不胖,身体不好要多吃点。”曹生把她拨到他碗里的饭又拨了一半还给她。他看她一副要把饭拨回来的样子,便厉声阻止说:“你要真的怕胖就好好运动,不要想着少吃两口饭就能不胖。再说,身体都不好了,还谈什么瘦啊胖啊的。乖一点,今天把饭吃了。等你身体养好了,我陪你一起运动。” 姚璐璐不服气,可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而且是关心她的。夹了一筷子油爆虾放到碗里,她小小反驳说:“我没有生病,住院十天是因为你的金怀表把我带到了1937年。”说到金怀表,她赶紧把嘴里的虾壳吐了,抬头问:“金怀表还在我这儿呢,要还给你吗?” 所以,这就是曹生能重生的原因吗?他听闻金怀表还在她身边,暗想自己当初把金怀表给她还真是做对了。他夹了一块糖醋小排到她的碗里,摇头说:“不了,我给了你,它就是你的。”讲道理,现在的生活他很满足,他不想离开她。既然金怀表是他们的媒介,那就让它一直留在她身边好了。 “你……还会回去吗?”姚璐璐这两天忽略了一个问题,同样是魂穿的曹生,会不会和她一样在魂穿后还会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虽然,她不知道曹生回到原来的世界后,魂魄能去往何处。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想到分离,她有点吃不下了。 曹生也有想过这个问题,并且也担心自己会不会像上一次在咖啡馆那样突然消失。但是,他在1937年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如果离开现在的躯体,他不知道是不是就此要做一个孤魂野鬼飘荡在人世间。不过,他转念细想,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是因为濒死才会离开,他认为他的进入很有可能是为了延续这具身体的寿命。看着姚璐璐担忧的神情,他给了对方一个安定的眼神,温柔地说:“不要多想,我不会离开你的。这一次,我应该会完整地把‘曹生’的人生走完。” 这话说完,预想中的轻松并没有到来,坐在他对面的人还是闷闷不乐。为了和谐愉快的下饭,曹生将话题转开。他舀了一碗汤给她,并且勺了不少虾滑在碗里。“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后来去过你的母校?”他猜想这个话题应该可以引起她的兴趣。 姚璐璐吐出排骨骨头,扒了一口饭,疑惑地问:“哪一个母校?我不记得我有和你说过我读书时候的事情。”话题跳跃的太快,她并没有反应过来。 看她一脸迷糊,曹生伸手轻点她的鼻头,挑眉逗弄说:“小笨蛋,你说过的。”他回忆起五年前的那个圣诞节,他一个人坐着火车从伦敦坐到英格兰北部待了一周,以为会在那个小小的城市里找到她。“你那个加拿大回来的亲戚不是说你是老牌红砖大学毕业的嘛,而且之前我在你家里也有看到过你放在书架上的简历。”意料之中,对于他刚刚说的,对方满脸都是惊讶的表情。 “你别告诉我,这一世你成了我校友?”姚璐璐开始回忆读研的时候到底有没有一个学长叫曹生。 曹生看她停下了筷子,便催她喝汤。“我不是你校友,只是在圣诞节去了你在的城市。”他喝了一口汤,继续说:“因为父母投资的原因,我在西安的高中读到一半就去了香港。我大学是在香港念的,后来读研就选择去了英国,主要是因为你。本来是有想过做你校友的,但是我拿到了IC的offer,所以就……” chapter 79 老实交代(2) “所以就开始了你开挂的人生?”姚璐璐酸溜溜地说道。她大口喝汤,不服气他的好运气,“我发现你真的是男主角人设啊!重生之前出身在富贵人家,要什么有什么,为了理想敢撞南墙都不带怕的。重生后你依旧有一个很好的家庭,不用为温饱忧愁,可以去想去的高校深造,毕业就有资本创业,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不菲的身价。”她越说越呕,气得她吃不下,直呼:“凭什么!你凭什么可以这么顺!”反观她,就算再努力,可依旧只能平平无奇地混日子。她嫉妒了,打心底里疯狂嫉妒。 曹生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觉得自己只是在转移话题,说他有去她母校所在的城市找过她的故事。“额……我也有付出很多的,不是你看到的这么顺。比如这套房子,我当初创业落户花了不少精力,买的时候贷了挺多的。”很多事情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其中的辛酸和不容易。“不,我不是要和你炫耀什么,我是想说……”他觉得可能对方没有get到他的点。 姚璐璐抬手,希望他不要再讲了,为了她的身心健康,她希望他暂停他的‘演讲’。“嘘,别说话。富贵能使我们相遇,嫉妒也能使我们反目成仇。”手里的饭菜不香了,人比人气死人。她思来想去,什么叫做上帝的宠儿,眼前这位妥妥地就是了! 气不过他,也气不过自己。她叹了一口气,扒了一大口饭抚慰心伤。“来吧,说点能让我心里平衡的。你去我母校找我,找到了吗?”她也不是真的要和他生气。 曹生夹了一个油爆虾到姚璐璐的碗里讨好她,他像是看闹脾气的小孩一样,遗憾地表示说:“要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我是13年的圣诞节去的,那年你应该还没入学。” “你要是晚一年去,讲不定我就可以早点脱单。异国他乡做什么都不容易,就是谈恋爱最容易。枯燥的码论文生活还真挺需要爱情来滋润滋润的。”姚璐璐这话还真不是胡说的,周围小伙伴的爱情故事都够出好几季狗血电视连续剧了。 曹生听着她这话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他扒了一口饭,严肃地问她:“老实交代,你在国外有没有谈男朋友?有没有和别的男人暧昧过?” 这是审问她?姚璐璐舀了一勺糖醋排骨的酱汁到饭上,她一边拌饭一边冷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有问你,你在国外是不是守身如玉了?”什么上午见面,下午就同居的故事,当初她也不是没见过。等回了国,双方都默契地当没发生过一样。这种临时搭伙解决寂寞的男女生存模式虽然荒唐,但却的确存在。 “我一直在找你,也一直在等你。所以,从来没有给过身边任何女人机会。”曹生扪心自问,他也算是对她痴情到家了。虽然知道她的恋爱史比他丰富,可一想到她和别的男人亲密过,他还是不舒服。 姚璐璐发现他不是开玩笑的状态,一下就紧张了。低头吃了两口饭,在咀嚼的时候她想了想,支支吾吾地交代说:“恋爱倒是没有谈……主要还是论文多,挺忙的。不过……暧昧的话……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的。”说完,她就瞥到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莫名其妙的心虚烧的她有点小发慌,她赶紧给自己找补说:“我发誓,就只是眼神交流,来了个电。牵手、亲吻这种都没有发生。” 她倒是老实,换做别人恐怕是糊弄两下就闭口不谈了。曹生气归气,可她愿意坦诚也证明她对他是在意的。“和他们的关系断了吗?我不想看到你和他们还有来往。”原则性问题,绝对不可以含糊退步。 姚璐璐点了点头,立马回应:“早就不联系了,连朋友圈点赞都没有。”都是黑历史,哪里会有什么‘恋人未满,友达以上’的情节。 “最好是这样。”说到朋友圈,曹生想起来还没有加姚璐璐的微信,他起身去客厅把他们俩的手机都拿过来,“加我微信,你扫我。”他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给到她。他看她扫好了,就拿回手机等着好友验证。通过她的好友请求后,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刷对方的朋友圈,一边将他的占有欲发挥到极致,“把你暧昧对象的微信名片推给我。” 这令人窒息的霸道占有欲,姚璐璐从来没有被对象这么管教过。她想要给自己争取一点点人权,可当看到他在意自己的样子,只能认输叹气说:“我现在就删,保证不联系。”他要的无非就是安全感,她又怎么会不给呢。 “录一下指纹。”曹生把手机递给姚璐璐,“以后你的手机要是出故障了,可以用我的。”他的一切都可以是她的,他愿意和她分享所有。 手机解锁指纹录入,就连姚璐璐的亲妈都没有过这种共享待遇,她很惊讶曹生能做到这一步。看着设置界面上的指纹录入图标,她很讶异,下意识地不敢接,“你……没有秘密吗?你不担心我……”手机毕竟是私密的物件,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而且,在之前的几段感情里,她都没有做到过这么‘交心’。 曹生摇头,他不在意这个,并认真地说:“不担心,我的秘密对于你来说都不会是秘密。”这是他的诚意,他想表达的是:他属于她。 爱侣对你毫不掩藏,坦诚所有,这样的感情令姚璐璐没办法不动容。现代的人都很聪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从而都有太多的秘密不能说出来,就连最亲密的人也未必是最信任的人。曹生做到了很多人不敢做的。 “我……我其实很少查对象手机的。不过,你要是给我这个机会,我也是乐意的。”姚璐璐接过他的手机,一边录指纹一边叨叨说。 趁她录指纹的时候,曹生把她的手机拿了过来,“表示尊重和平等,你也给我录一个吧。”不能她看他手机畅通无阻,他却不能看她的。况且,他得防着她身边出现奇奇怪怪的男人。 嗐,白感动一场!原来憋着这招呢。姚璐璐抬眼冷笑,一脸‘你真是狗’的表情。她拇指对上自己手机的HOME键解锁,吐槽他:“你可真行,想看我手机就直接说嘛,拐弯抹角……”不是个东西,她暗想。心里不爽,趁他录指纹的时候,她报复性地当场翻看起他的手机。打开Safari,查找他的网页浏览历史记录,竟然看到P站(PORNHUB)在列! 果然男人都是一副德行,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那种事儿。姚璐璐舔着唇,抿嘴笑着翻看他的观影记录,忍不住赞叹他的口味还真挺不错的。“嘶……你这么喜欢看欧美的呀。上周三……上周四……还有上上周……上个月……哟,你口味还挺多样化的啊。”她抬眼看曹生一脸迷惑,就有意评价说:“嚯,这身材,这姿势,这喊的,劲爆啊。没想到你还挺衣冠禽兽的,人前一本正经,人后倒是个斯文败类。”她挑了一部,当场外放给他看。 曹生没想到她会查看他的网页浏览记录。她把这当茶余饭后的话题说出来也就算了,想不到她还会当着他的面播放,这种行为在他看来才是真的狗。活了那么多年,又是两世为人,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羞愤。“你……难道……不看吗?”他硬着头皮,发出灵魂质问。 “咳咳,我……”姚璐璐假装咳嗽,眼睛瞥向别处,顾左右而言他:“你已经脏了,不干净了,没有资格来过问我。” 曹生咬着后槽牙,他果断翻看她的Safari历史记录,结果是意外的干净。越是干净就越不对劲,他挑眉再问:“你平常不用手机上网的?历史记录里一片空白,看来你挺心虚的呀。”界面左下角有一个无痕浏览,他当即就切换成无痕模式,并注意到最顶端显示出一条是否要恢复上一次浏览记录的提醒。他选择确定后,一连跳出来三四个页面。 “三上悠亚……冲田杏梨……”曹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点开她看到一半的影片,并且调大音量。“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的喜好啊。”他将手机屏幕正对姚璐璐,弯起嘴角笑着看她满脸的惊慌。 “曹!生!”姚璐璐一把夺过自己的手机,按下暂停键。“好啦,扯平啦。”她面孔发烫,羞愤地恨不得遁地。“都是大人,看点大人看的大片,这也无可厚非嘛。”她一边嘟囔一边快速把无痕浏览里的网页一个个关掉,反复退出进入去确定是不是清理干净了。 曹生把自己手机拿过来,关掉正在播放的大片。他并未像姚璐璐那样及时清理播放记录,而是任由它去。虽然看这些是比较私密的事情,可却也是人性。同时,他又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必要去隐瞒,当然只限于对自己的爱侣不隐瞒。 “好啦,不气了,我道歉。”曹生看她小脸蛋气鼓鼓又红扑扑,他不舍得让她气,所以就主动赔不是。见她还在噘嘴,便就食指轻刮她的鼻梁,放低姿态和她‘商量’说:“要不这样,我学以致用吧。把我看来的都用到你身上,你看……这样行吗?” 行他个大头鬼!姚璐璐本来也没什么可气的,就是做做样子作他一下。谁知道,这个狗男人顺杆向上爬不说,还要占她便宜!她啧啧嘴,斜眼看他,说:“你可真是个下流胚!”她忍不住感叹,现代科技带坏了她原先那个纯洁的曹生。 chapter 80 宜家 2018年9月10日,星期日。在姚璐璐的坚持下,以及曹生叫不动她起床的情况下,她终于睡了一个舒服的懒觉。等睡到自然醒,时间已经是快接近吃午饭的时候了。 姚璐璐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拖着拖鞋懒洋洋地从卧室出去,一边用手抓头发,一边看向客厅里正坐在沙发上办公的曹生。“明天就周一了,你今天还赶着工作干嘛?不好好休息一下吗?”她坐到他身边,拿了个抱枕,整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 被姚璐璐的头发戳到脖子,曹生微微回头看她,见她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便笑着说:“我本来是不用做的,不过鉴于某人做的调研总结实在是差强人意,我只能重新把数据都找出来核对。”他已经不打算要她修改重做了,这东西他还是自己弄吧。 “我说了我重做嘛。哪里有问题你也不和我说,你一直说不好不好,但是到底哪儿不好我不知道呀。”大周末谈工作,姚璐璐真的是心累。她将下巴架在曹生的肩膀上,揉了揉眼睛看着电脑屏幕,惊觉他是重新弄了一份调研。“你……重新弄的?” 曹生把笔记本向姚璐璐身边挪了挪,方便她看。“我上午草草整理了部分数据,仅仅只是把之前调研来的数据以及主要目标客户群体和潜在客户群体做了个粗略比对。”这个项目他之前并不看好,不过在发现里面的潜在商机后,他决定亲自去做。他不想太难为她,反手拍了拍她的面颊,宠溺地说:“别担心,我来做就可以了。”他在想,要不要把姚璐璐从市场部转到他的办公室里,这样就能每天看到她。反正,他觉得自己是缺个小秘书的。 尽管曹生宠她,不愿意伤她自尊心,但是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做的很不好。心里羞愧,她将脸埋在他的背脊上,糯糯地撒娇说:“我做的不好,曹老板以后可不可以带一带我?”她不想做废柴,尤其对象还是这么一个有为青年。她要是再不努力,别说外人,就连她自己都要看低自己,觉得配不上对方。 曹生见她这幅甜甜嗲嗲的模样,哪里还想让她给他工作,只想把她锁在身边宠她爱她。他总算是体会到了古时君王得了宠爱的妃子后不想办公的心情,现在的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将笔记本合上,他把人一把拉到怀里。“好啊,你想学什么我都教。”替她将额头上杂乱的头发拨开,然后亲了亲她的脸颊。“饿不饿?洗漱吃饭吧。”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姚璐璐很喜欢这种被他全方位都照顾到的感觉,仿佛对方不单单是要宠她,而是要宠坏她。她双臂环在曹生的腰腹处,头窝在他的颈窝边,娇滴滴地问:“阿生,中午吃什么?” ‘阿生’两个字叫的曹生像是浑身都通了电,酥酥麻麻的。“吃火腿玉米丁炒饭,还有龙骨萝卜汤和清炒银芽。”炒饭他打算用昨晚剩下的米饭炒制,银芽他想等姚璐璐洗漱的时候去炒,龙骨汤则是他一早就起床煲的,现在正在用小火煨着呢。 姚璐璐被他说饿了,她从他身上一个骨碌爬起来。这是每天都做大菜的节奏,她可以预见一周胖三斤的日子已经到来了。虽然幸福,但她忍不住要嚎一句:“完了,要给你养胖了。” 闻着香味,曹生的炒饭还在翻炒,姚璐璐刷牙洗脸后都来不及抹面霜,直接从碗柜里拿了一个碗等在他身旁,要他先给她来一碗。她确定自己的肚子是真的饿了,绝对不是馋的。 曹生看她额头前的碎发上还带着刚洗好脸的水滴,对于她这个邋遢样儿实在是无奈。他只能先拿过她手里的碗,劝说她去涂面霜。他保证,一定不偷吃,都给她留着。 饭菜都了上桌,姚璐璐这个时候已经吃了小半碗炒饭了。曹生给她拿了一个小汤碗,帮她舀了一碗龙骨萝卜汤。“多喝点汤,这汤煨了一个上午,味道应该不错。” “你这哪里是养媳妇,你是养殖场饲养那啥嘛。”姚璐璐嘴上吐槽,拿汤勺的手却很诚实。一口鲜汤下肚子,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简直是飘飘欲仙。她夹了一块龙骨啃,肉香而不柴,酥而不烂,简直是星级大厨的手艺。“我说,你应该去开饭馆,搞商业真是埋没了你这一手好技艺。”她一边啃一边夸赞。 曹生夹了一筷银芽,看到姚璐璐喜欢吃,他心里很满足。“我这手艺绝不对外,只能让我家璐璐享受。”他也就是对心爱的女人有这个耐心。平常工作忙,又到处飞来飞去出差,他根本没有心思和时间来准备这些。不过,以后他应该会经常做了,因为家里有人在等他。他看她喜欢吃,再给她舀了两块龙骨放在她的小汤碗里。“慢慢吃,等吃好了我们去一趟宜家和超市,购物加消食。”说好要买置物架的,他可是记着的。 “去超市干嘛?”姚璐璐啃完一个龙骨,紧接着拿了第二个啃。 看她吃的嘴上都是油水,曹生抽了一张纸巾给她擦了擦嘴角,回答说:“再去买一点蔬菜,还有给你买一些零嘴,怕你嘴巴寂寞。”他这里不像姚璐璐家,零食是一点儿也没有。他记得她爱吃梳打饼干,就想着带她去买一些囤在家里。 他亲密的动作加上哄小孩的语气,姚璐璐感觉自己再被宠下去就真要被宠坏了。隐约觉得这样不是很好,恐怕得为日后的生活埋雷。她赶忙从他手里接过纸巾,摆手说:“零食还是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倒是姨妈巾应该囤一点,我估算我姨妈快来了。” “行,你要买什么自己看。”曹生没有察觉到她细微的小心思,依旧是大包大揽的态度。 姚璐璐扒了一口饭,沉思一会儿,用她认为比较委婉的语气和他直说:“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买,你以后别什么都替我买了。讲真,我不是那种喜欢被有钱男人包养的女人,我不好这一口。”她拒绝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曹生咽下萝卜,他看她是认真的,倒也不惊讶她有这样的想法。况且,妇女早就大解放了,尤其是二十一世纪的女性。他点头表示同意,并且暗想生活上的小物小件她想自己出就出吧,大物件他来就成。 吃好饭,姚璐璐提出她要来洗碗,表示自己不能白吃白喝。曹生看她素面朝天的样儿,想着她一会儿出门前肯定得化妆,一旦化妆就得等她一个小时。为了节省时间,他果断打发她去梳妆打扮。 下午13:00,姚璐璐和曹生从宜家的车库里出来,由于她吃的太饱了,一出车门就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原本隔壁俩二十出头的小妹妹还在盯着曹生的车看,听见她这一声饱嗝,俩姑娘连连皱眉并送了个鄙夷的白眼给她。 “嘿,我招她们了?”姚璐璐扭过头低声和曹生说。她觉得不服气,明明是她们在偷窥她的男人,她是受害者。受害者打了个饱嗝,还要被这俩小狐狸精送白眼。这算是什么道理?她不爽了,一把勾上曹生的胳膊,用眼神告诉他们:老娘就算打饱嗝,没有你们年轻,但这男人依旧是我的。 曹生憋着笑,他也看到了那俩没礼貌的小姑娘干的那不上台面的事儿。路过她们的时候,他有意抽出被姚璐璐挽着的手臂,将她直接搂在怀里,当着她们的面亲了一下姚璐璐的唇。宣誓主权这种事情,还是男人来做会显得比较有力量和说服力。 “骚包。”走远了,姚璐璐高兴的没忍住,一记粉拳捶打上身旁这狗男人的胸膛。她侧头抬眼看他,瞧见他面颊上的两个酒窝显现。“欸,友情提示哦,你刚刚伤害了两个小姑娘幼小的心灵。你怎么可以当着她们的面去亲吻她们看不上的女人呢。”食指戳着他的胸肌,她故意酸溜溜地说。 曹生一把抓住她在公共场合乱动的手,俯身在她耳边笑着问:“你是带了一缸子醋出门吗?怎么这么酸呢?”他很是受用对方的小女生姿态,甜甜腻腻的占有欲让他充满了成就感。他紧了紧手臂,将人搂得更紧了。 曹生说话的时候正贴着姚璐璐的耳朵,尽管宜家的空调打的很足,可好像还是缓解不了他给她的脸红心跳。她摸了摸耳朵,侧头瞥了一眼他,半是撒娇半是责怪的语气与他说:“讨厌,谁要吃你的醋啦。” 俩人在宜家兜兜逛逛,选择了一款白色的隆思卡搁架单元。选择这款的原因除了它的空间利用率较高之外,就是比较贴合曹生家的北欧极简冷淡风。曹生对于姚璐璐一直说他家极简冷淡表示很不满,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冷淡,相反,可以做到让她非常满意。 “还要买什么?化妆镜要买吗?”曹生牵着姚璐璐的手,一边逛一边问。 路过布偶区域,姚璐璐顺手摸了摸玩偶的耳朵。“化妆镜还是算了吧,我没那么多讲究。”她看手里的这个哈士奇大玩偶手感不错,倒是生了买它的想法。她刚抬头看曹生,曹生就将她拉走了。 “要什么哈士奇呀,我给你抱,你还不满足?”要说单身的时候抱玩偶就算了,有了对象再抱玩偶,那这是要置对象于何地?曹生觉得不能助长姚璐璐这种歪风。 姚璐璐简直莫名其妙,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差点被她带回家的哈士奇,觉得曹生可能是在吃味?她快步上前跟上他的步伐,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别和我说,你在吃一个布偶的醋。”说完,她冲他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你真小气’的表情。 曹生当然不承认,他假装咳嗽,梗着脖子,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给自己辩解:“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别总是买小孩子的东西,不适合你。” “不管,你就是吃醋了。曹老板兼曹排长,竟然会吃一个玩偶的醋,了不起。”姚璐璐很爽,仿佛是报了进宜家前曹生说她吃醋的仇。不顾曹生的脸色,她砸吧砸吧嘴,心情愉悦地说:“去用餐区吃芝士蛋糕吧,我请你。对了,吃了芝士蛋糕可就不要吃醋了哦,因为那是甜的。” 服了服了,栽在她手里了。曹生扶额,无奈笑出声。他将她一下就拽到怀里,坏心地捏了一把她的腰,并且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坏蛋,等我回去罚你。” chapter 81 辞职(1) 2018年9月11日,星期一,早上8:20,姚璐璐正着急忙慌地在浴室里刷牙。“你早点叫我起来呀,都20分了,我要迟到啦!”看向穿着一身帅气西装,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的曹生,她是真的很气。 曹生站在浴室门口,透过镜子看姚璐璐,安慰说:“我想你多睡一会儿,昨天睡的晚。”这倒也不怪她,主要还是怪他昨晚太折腾她。看着她眼下的黑眼圈,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要不,今天你在家休息一天?我不算你请假旷工。”这点权利他还是有的。 姚璐璐把嘴里的牙膏泡沫过了过水,然后无缝衔接地挤了段洗面奶在手心,揉出泡沫。“我不要你开特权,我不想再被同事八卦了。”她一巴掌糊上脸,也不管脸上需不需要先弄湿再上洗面奶。呼啦呼啦在脸上搓了两圈,她打开水龙头,用手掬水直接拍到脸上。 “不是给你开特权,我是担心你的身体。”曹生取来挂在置物架挂钩上的毛巾给姚璐璐,“毕竟你刚出院。” 姚璐璐接过毛巾草草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就又把毛巾丢还给他。她从置物架上拿了一瓶精华液,直接挤在脸上。“我没事,好的很。”她手法快速的在脸上打圈,“再说,住院还不是因为你?金怀表趁我喝醉,把我的灵魂带到1937年。”脸上的精华液全部被吸收后,她转身再将面霜和素颜霜拿到手边,依次以点涂的方式涂抹面部和脖子。“不扯以前的,就说现在。我真不想成为八卦中心的女主角。我不知道你之前拍过什么抖音小视频,我部门的同事说视频里还有我,然后他们就传我们俩是情侣,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你可不知道,走到哪儿都被人议论的感觉真的很十三点(沪语:傻)。 小视频的事情曹生知道,他也很意外这个视频会莫名其妙的上了微博热搜。他暂且还不知道是谁买的这条热搜用来挡什么事儿,但至少给他的公司增加不少热度,做了一把营销。“你还记得8月25日那天晚上我们在唐山路附近遇到两个穿旗袍的女孩吗?就是她们俩拍的视频上了热搜。”讲真,当他看到这条视频的时候还是挺震惊的。其实,任谁看到上一世的自己穿越到这一世都会错愕的,这种时空交错并且还留下了影音录像的冲击力实在是不小。 姚璐璐拿了一盒蜜粉,用刷子蘸取一些就往脸上扫。“原来是这个!我那天晚上还特意走的远一点,没想到还是录进去了。”整个面部呈现哑光状态后,她找了一支眉笔开始勾勒眉毛,“那你也不能任由公司里的人这样讨论我呀,你作为老板是不是应该说两句?”他但凡说过两句,阻止一下,也不至于让她背地里被人各种编排。 “你和我本来就是情侣,我有什么好解释的?况且,想要议论你的人,发不发生这种事情他们都会议论的,你就当没听到不就行了?”曹生其实也想过要出面说两句的,但是说了之后他怕这话越传越不对劲,到时候被人理解成‘女职员勾引男老板,男老板无奈出面撇清关系’就糟糕了。他看了看表,已经8:45了,今天是肯定要迟到的。他不催她,贴心地问:“吃早饭去,桌上有牛奶和三明治。” 姚璐璐梳了梳头,她洗了个手后,走到餐桌那边将三明治用保鲜膜包裹起来,然后找了个纸袋装好。“来不及了,我路上吃。”说完,她一口就把牛奶给干了。杯子放在水池里,她赶紧去客厅拿包,“下班回来再洗,我得抓紧时间,不然娘娘腔又要扣我五十块钱了。” “娘娘腔是谁?”曹生开门换鞋,他将姚璐璐的鞋从鞋柜里拿出来,然后把他们俩换下来的拖鞋放进鞋柜。 姚璐璐换了鞋后,随即就去按电梯。在等电梯的时候,她回答说:“就是人事主管。”她一直不喜欢这个人,做人做事都很阴。 上海分公司的事情一直不是曹生在管,里面的职员他也是上周开始才真正的了解和接触。姚璐璐说的那个人事主管,他也有印象,挺Gay的一个男人。不过,有一说一,工作能力是没得挑的,他不会因为姚璐璐的喜好而对有能力的员工产生质疑。 “你以前经常迟到?”电梯门开了,他将门抵住,让姚璐璐先上。 姚璐璐按下1楼的按钮,看曹生进来了就将关门键按下去。“也还好吧,一个月也就……三……四次……吧。”这话她说的挺没底气的,当着老板的面说一个月迟到三四次,不是傻就是疯。 曹生皱眉,他按下了B1层的按钮,然后牵住她的手,带着情绪说:“你去1楼干嘛?车停在车库,又不是地面上。”她要不是他的女朋友,一个月迟到那么多回他是绝对不会留用这个人再为他工作的,除非对方天赋异禀。 “不,我那个……我……”姚璐璐并不想成为公司的焦点人物,“我搭公交就行,你不用送我的。”只有把话说出口的时候才会明白,死命装清高是有多么的矫情。看到对方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后,她低头看了看鞋尖,觉得此刻真是尴尬的可以把电梯掏出一个洞。 “你顺路的哦,我忘了你也要去上班。”既然没办法逃避,那就勇敢地面对吧。姚璐璐咧开嘴,尽量表现的像一个傻白甜。 曹生被她逗笑了,真是服了她。1楼到了,电梯门一打开,他挑眉看姚璐璐,问:“搭公交?” 姚璐璐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毕竟对方是她的老板,是她的衣食父母。她很没有骨气地摇头,利落地按下关门键,坚定地说:“不,我跟你走。” “还不算太笨,有的救。”曹生嘴上损她,手却亲昵地将她搂在怀里,心里更是甜的不行。这班上的,他很是满意。 到了公司,在姚璐璐的强烈要求下,他们俩分开,坐不同的电梯上楼。姚璐璐一进公司,正好碰上带新人入职的人事主管,对方看到她后鄙夷地笑了笑,然后问:“璐璐啊,你这个月打算还给公司几个五十块钱?”他不等姚璐璐说话,转头直接和新人说:“以后大家要记住,迟到一次是要扣50块钱的。” 奇葩娘娘腔,非要当众让她下不了台,姚璐璐心里暗骂。当着这么多新人的面不好骂人,她只能憋着气回自己的部门。一进门,她就看见自己凌乱的工位异常的干净。心里不安,她走到工位上,指着桌子低声问隔壁同事:“谁干的?” 隔壁同事旋转椅子,面对她,然后食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个‘嘘’的动作后,悄悄指向主管那边。她用手挡住嘴,小声回答:“大娘她良心发现,大早上一来就给你整理工位。” “她吃错药了?”姚璐璐把包挂到椅子后背上,将路上吃三明治留下的保鲜膜和纸袋子扔到脚边的废纸篓里。她摸了一把桌面,真的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心里发慌,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格外‘优待’。“嘿,到底什么事儿?你知道吗?”她一边开机,一边小声问隔壁。 隔壁一脸错愕,她不知道姚璐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态度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对方现在的立场是不是和她同一条阵线的,安全起见,她耸了耸肩,笑着摇头表示不清楚。 人家不愿意说,姚璐璐难道还要撬开对方的嘴巴不成?没辙,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璐璐,大老板看过你那份报告了吗?”主管看见姚璐璐来上班了,她走到她身旁问。 主管亲自来找她,她赶紧从工位上站起来,回答她:“看过了。不过,老板说这份报告他不要了,因为他觉得我做的太差了。” “不要紧的,慢慢学,慢慢做,我相信你以后会越做越好的。”主管才不管她现在到底有多少工作能力,她就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傻里傻气正好用。利用的好,她就可以在职场上再进一步。 是姚璐璐出现了幻觉还是主管吃错药了?姚璐璐从来都不知道主管能这样温宛大气,慈母心态。“您……不……这……”一时之间,她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 主管替她将衣领翻翻好,然指了指外面,和她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姚璐璐跟着她去到隔壁的会议室,她不敢把门关上,心里默默祈祷主管和她说点阳间的事儿,别整那些阴里阴气的宫心计来折腾她。 越过姚璐璐,主管还真就把门给关上了。她给姚璐璐拉开椅子,关切地问候她:“早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看着对方将门关上,她心里开始发慌。 “和大老板一起吃的?”主管一边整理手头的文件,一边恰似无意一般地抬眼笑问。“你看看这个,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完了,肯定是上周五那几个加班的说出去的。姚璐璐明白了,这是等着她上套儿呢。那几个加班的本就是主管的狗腿子,狗腿子怎么会不卖情报给他们的精神领袖呢?她不想回答和曹生有关的问题,直接翻看文件。 “也不是新项目,你应该知道它是今年我们部门比较重要的一个工作任务。我想把你安排进去,做leader。”原先这个项目都是主管一个人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人做的,因为她不想把功劳给别人。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姚璐璐是大老板的女朋友。不管这个女朋友能做多久,至少她现在正得宠。她想,只要有姚璐璐在,这个项目就肯定能受重视。受了重视,她自然也就能在大老板面前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把功劳分给姚璐璐一半,当做卖人情,不亏。 这个项目姚璐璐是知道的,主管一直抓在手里不舍得让不相干的人碰。“前期我没有参与到,后期我这半当中插进去一脚,会不会影响大家的进度?”凭良心讲,她并不愿意做。她无非就是一个主管用来在曹生面前表现的工具,她不喜欢做给别人做嫁衣,还不涨她工资的事儿。 主管笑了笑,温柔地说:“不用担心的,老王和小陈都是有经验的,他们带着你做。这也不是什么难的项目,学着学着,你就会了呀。”她并不打算让姚璐璐做什么实质性的工作,也不会教她任何的东西。她得考虑,万一对方翅膀硬了,真弄出了点儿业绩,她这个主管的位置难保不会被推翻。万事还是要以自己为首要目的,不能太想着别人。 老王和小陈是整个部门最狗腿的俩终极狗腿子,姚璐璐才不信他们会带她,无非就是帮主管看着她。翻看着项目书,她心里哀叹,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找上门,还真不知道是要谢谢曹生,还是骂他一顿。“主管,我再看看行吗?我想先了解了解。”既然对方愿意看在曹生的面子上给她‘机会’,她就顺着利用。 小丫头倒是不笨,主管心里骂她‘乌鸡变凤凰,不知好歹’,面子上笑眯眯地握着她的手,用一副善解人意的语气说:“可以呀,你要什么资料和我说,我给你拿来。” “麻烦了,谢谢。”姚璐璐不敢多待,她拿着项目书快步移动到门口。她给主管把门打开,目送她出去,然后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用力呼吸几口外面阳间的空气。 “怎么了?”曹生准备去开会,路过会议室看到姚璐璐满脸疲惫的样子。“是不是很累?身体不舒服了?”他心里懊恼,应该坚持让她在家里休息的。 姚露露看他要靠近她,她赶紧向后退一步,然后看一圈周围。“保持距离!工作时间内,你是我老板,我是你的员工,我俩别越轨。”她是个讨厌麻烦的人,因为他,主管已经开始给她找麻烦了。她不想把工作和生活混在一起,变得一团乌糟。 “你主管说你了?”曹生皱眉,他不喜欢她和他保持距离。“你别多想有的没的。累了和我说,我送你回家休息,不累就回办公室去干活。还有,中午午休来我办公室。”他还是不放心她。 chapter 81 辞职(2) 11:55,办公室的外卖已经差不多都陆陆续续地送来了。姚璐璐打算中午下楼去便利店买个三明治对付一顿。她翻看着手里的项目书,实在是头大。 “璐璐,你身体不好,这是我老家的野蜂蜜,很养人的。”趁着大家伙儿准备吃饭的时间,一个部门同事突然给姚璐璐来送礼。 姚璐璐简直是受宠若惊,她看着对方,然后看了看他放在她桌面的大罐蜂蜜,不知所措地问:“这……你这是……”有过主管的套路亲近的前车之鉴后,她又要开始心慌了。 那个同事搬了一张椅子坐到姚璐璐边上。他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后,他倾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那个,我想调去研发岗,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我和大老板说说?” 哈?姚璐璐简直莫名到不行。她能有什么权力做这个事情?“你……这……员工系统里不是有一个转岗的申请系统嘛,你可以自己去申请一下的。”她将蜂蜜往他手里塞,明确表示这事儿她不干。 “不,我知道。”对方把蜂蜜塞回到她的手上,他看姚璐璐没明白他的意思,便就说的再直白些。“你不是和大老板……那个嘛,你去说说,我这不就能成功转过去了嘛。”当他看到她小嘴微张,身子战术后仰,满脸‘我还是不懂’的表情的时候,心中暗叹,大老板看上她什么了? “那啥,我直说了哈。”没办法,他只能把话说明白,“我想去研发岗做个学徒,学点技术。我和你都是搞市场的,申请研发岗没戏。不过,你要是能去大老板那边帮我说一说,以后我也少不了你的好处。”这种好处先口头上允诺允诺,等去了再说。 这是什么鬼东西!姚璐璐就是没有权力,要是有,她现在就想把这狗东西开了!哪怕给他赔偿金,也得让他滚蛋。她憋着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做一个有素养的人。她装傻,故意说:“嗐,这年头哪里还兴学徒这种模式呀。你要是真想学技术,那你可以下班后自学呀。要是在职学习太累人,你也可以先辞了这里的工作,报个补习班专门学一段时间。等学会了,有了底气,到时候再来申请讲不定就可以了呀。”到底和曹生是一家人,她的心向着曹生。 姚璐璐的话说的更直,话里的意思是直接劝他辞职。这个同事不想再和她多说了,认为对方不识相,简直是浪费他的时间。他把给她的蜂蜜一把夺过来,冷冰冰地丢了一句话给她,“小姑娘有上进心是好事情,但靠脸蛋和身体就不是什么正经做派了。好人家的姑娘都要脸,给台阶都知道要下。”简言之,姚璐璐是给脸不要脸,无非也就是个出卖色相的女人,装什么老板娘姿态。 这是人身攻击了吧,妥妥地属于这个范畴啊。姚璐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要这么羞辱她。“你这人太不要脸了吧。”她气急了,坐在椅子上看着对方潇洒离开的背影,脑海里搜索半天,也就只能蹦出这么一句毫无战斗力的话回怼。她气的胸口疼,坐在椅子上完全无法平复心情。 曹生在办公室等了一会儿没见姚璐璐来,他就直接去她办公室找她。推开门,他看见她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状态很不好。他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心里着急就赶紧进去看她。“怎么了?”他拿过她桌上的水杯递给她。他看她面色很差,就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姚璐璐是被气到了,她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心情还是不能平复,不过胸口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她不想在办公室和他说刚才被人辱骂的事儿,这样会显得自己像是一个专打小报告的得势小人。心里难受,可当看到他紧张的神情时,却也只能藏起情绪,对着他浅笑摇头,并小声回应说:“我没事。”她悄悄看了一圈周围正在吃瓜的同事,知道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她只会越来越成为焦点,以后想要正常工作恐怕是困难。 “走吧。”姚璐璐想起来,他中午要她去他的办公室。不想在办公室里继续生产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站起身拉着曹生出去。 曹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把门关上并且锁好。他将她抱在怀里,仔仔细细地看她,然后宠溺地说:“不舒服就和我说,不要强撑着。” 姚璐璐不舒服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灵。靠在他的怀里,她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上班好难啊。”听着肚子咕噜噜的叫声,她觉得自己的身心已经被掏空。可能她还没有练出强心脏吧,所以对于流言蜚语以及那些有意无意的针对,她都没有办法置之不理,更没办法不放在心上。 “好难就不上了吧。”曹生原本想着把她调来他的办公室做个闲职,每天轻轻松松的就好。现在看她这个身体状态,他连闲职都不放心给她做。 姚璐璐被他逗乐了,她开玩笑问:“我不上班你养我啊?” “好啊,我来养你。”曹生是认真的,他真是这么想的。“我可以每个月给你薪资三倍的钱零花,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够可以再给,反正只要你健康开心就行。”他不是养不起她,所以他觉得没有必要让她出去上班挣辛苦钱。 “你真的假的?”姚璐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他怀里挣脱,觉得此时的曹生就像是个暴发户在哄他新娶的姨太太。“新社会了,大哥。你别整这种旧社会的糟粕,没意思。”她是绝对不会靠他吃的,这样会逐渐丧失掉自己的人格和自尊,以后会很可怜的。她连忙摆手,否定对方的提议。 曹生看她抵触,倒也不强求。他把她带到沙发边坐下,“特地让餐厅送来的,新鲜的蒸鱼和素菜丸子,还有你喜欢吃的炒饭。”他把筷子递给她,“等了你一会儿,可能有点凉了,快吃。”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姚璐璐心里很暖,但也带着压力。她夹了一筷子鱼肉,吃的出是现杀现做的。“我想辞职,换一份工作。”今天一个上午已经够她受的了,她不知道以后还会遇到什么事儿。她是来上班挣钱的,不是来搞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曹生很意外她会突然提出辞职。想起她早上满脸的疲惫,还有刚刚身体的不适,他皱眉问:“是发生了什么吗?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他觉得她有事儿。 姚璐璐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的话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利用特权砸人饭碗的小人。她一向不喜欢搞这种办公室政治,也不乐忠于打小报告。心里别扭的很,不知道怎么说。 “辞职可以,但在你身体好之前,你先不要找工作。等你养好了,你就回来。我缺一个秘书,你就在我身边,没必要出去找别的。”曹生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虽然很好奇她到底是遇上了什么,可也不想强迫她非得现在说。况且,都闹得想离职了,恐怕他一时半会儿劝了也没用,还不如就顺她的心。 “不,我得出去找新的工作。”姚璐璐扒了一大口饭,很坚定地说。她看曹生一脸不高兴,咽下饭后,解释:“就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周围同事又都八卦,人心和人性也都难测。我被架着,不上不下的,特别难受。” chapter 81 辞职(3) 他对她好还出问题了?曹生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放下筷子,他取过纸巾擦了擦嘴,“到底是谁惹你了?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还是说有人欺负你?”他是直男,她和他作,他凭着一己之力是不会弄明白的。况且,在他来之前她都能做的好好的,怎么他来了她就要闹辞职? 姚璐璐夹了一块鱼肚子肉放到曹生碗里,她看他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比她还痛苦。“你干嘛想那么多啦,没什么大事情的。”她又夹了一个素丸子给他,催他说:“你快点吃饭,饭菜要凉了。吃完了,我就回工位去睡个午觉。” “既然没什么大事情,为什么要辞职?”曹生吃不下,他把鱼翻了个面,把鱼肚子上的肉夹给姚璐璐,“我希望你不要瞒我,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你都应该告诉我。同样,我也会把我的全部都和你分享。你要明白,我和你之间不应该有秘密,尤其还是因为别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姚璐璐再不明说就显得她心里有鬼了。她夹了一个素丸子,一边咀嚼一边沉思了一会儿,交代说:“以我现在和你的关系,我也算是部门里的关系户了,所以想搭顺风车的人也就多了起来。我嫌烦,不喜欢这种搞七捻三的事情。” 照理说,工作中是比较忌讳办公室情侣的,因为这很影响工作的效率以及公正性。曹生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心想是他考虑不周才会让‘有心人’着手利用姚璐璐。“受欺负了干嘛要自己担着?我在你身边,你只管和我说,等着我去处理就行。”他心疼她自以为是的懂事,只能叹气,摸摸她的脑袋瓜以示安慰。 姚璐璐吃好后,她帮着曹生把桌面收拾干净。看着一塑料袋的垃圾,她主动提了起来,说:“我回办公室去睡午觉,垃圾我带走了啊。”顺带,她抽了一张纸巾擦嘴。 “我去扔,你在我这里休息。”他一把拿过她手里的垃圾,顺手把办公室的空调调高一些。“不许偷跑。”开门前,他特意叮嘱她。 好一个霸道总裁!姚璐璐看了一圈这间豪华级别的办公室,老板的办公位她是不敢去染指的,这里也就是沙发能让她这小职员小小坐一下。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她取了一个抱枕靠着刷手机。 “手机伤眼,别玩了。”曹生进门就看见姚璐璐靠在沙发上玩手机,他一把取走并锁屏丢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他坐到她身旁,将她扎了个低马尾的头发松开,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细声说:“靠着我睡,下午一点到了我叫你。” 上班时间这么亲密,实在是有伤大雅。姚璐璐的羞耻心在狂奔,她把曹生往边上推了推,无奈只能拒绝他的‘好意’,“别这样,大白天的……不好。”她咧嘴傻笑,将自己的皮筋从他手腕上取下,然后重新把马尾扎起来。 曹生看她一脸的红晕,就知道她脑袋里没有正经事儿。食指轻点她的鼻头,他轻哼一记,假意呵斥她:“想什么呢?这里是公司!”他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把她的头按在他的胸膛上,不允许她离开。“乖,睡一会儿。” 男友力MAX++++++!姚璐璐终于知道为什么这种总裁爱上普通小妹的影视剧会爆红了!因为,真的很有诱惑力,并且让人在大白天就想翻身来一场五十度黑。她舔了舔嘴唇,然后悄悄抬头去看他,他竟然闭着眼睛,也在休息。沉迷男色不是好习惯,但对这种类型的男人不沉迷,那就是思想有问题。脑子里想着十八禁,耳朵里听着对方心脏的有力跳动声,面颊上感受着炙热的温度,她又不是尼姑,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辞职的事情……你觉得……”毕竟还是要上班的体面人,脑子里太多不好的想法是会影响气质的。姚璐璐转移注意力,把刚刚未完成的话题重新提起来。 曹生觉得姚璐璐在公司其实也挺影响他的,而且周围的环境和氛围的确也对她不友好。他想了想,低声回应说:“你想辞职就辞吧,我想你开心一点。但是,你得给我好好养身体,不然别想找新的工作。” 姚璐璐没想到他这么爽快。“那……提前一个月提离职的话……”她旁敲侧击地又问是不是要遵守主动离职需要提前一个月告知用人单位的规则? “就那么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工作?”曹生睁眼,故意冷脸问她。 姚璐璐摇头,“不喜欢被人议论,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以乱七八糟的理由来折腾我……还有,我不喜欢被你当做菟丝花一样养着。”她可以和他撒娇,可以和他甜甜腻腻地被他宠,但是工作就是工作,不能混为一谈。 曹生撇嘴,并不认同她的说法。“议论无处不在,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来就复杂。你想要的绝对简单的工作关系,其实很难达到。况且,我并不是将你当做菟丝花,只是想要把最好的给你。”他轻抚她的面颊,她的单纯让他觉得挺难能可贵的。“璐璐,你要是在这里受了欺负,我可以护着你。换了别的公司,我就不一定能护着你了。办公室政治是无法避免的,不是你换一家公司就会好的。”他担心以她的性格还是会受欺负。 “可是,你是大老板。你得顾全大局,是没办法一直护着我的。而且,你护着我,其实对我也不是好事。”姚璐璐附上他放在她面颊上的大掌。感受着他手掌热热的温度,她浅笑和他说:“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是你要别的同事怎么看我,怎么看你?你如果不能一视同仁,谈什么公平?你又怎么在公司树立威信?而我,以后要以什么面目和他们共事?是不是讨好你的话,只需要先讨好我?是不是讨好了我,就以为可以在你这里好说话?这样的话,我在公司里又是个什么角色?而你,又要怎么做?”人事斗争本来就复杂,因为人性复杂。她怕麻烦,厌恶卷入这种浪费时间的斗争里。 姚璐璐看曹生眉头紧皱,她知道他在想她说的话,他可能在想怎么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可是,她不需要答案。手指抚平他的眉头,柔声说:“我只是上班挣钱的小白领,不是上光明顶决斗的女侠。你哪里见过挣钱要掏自己家口袋的?挣钱,当然得挣别人口袋里的才行。” 一通歪理,说的像模像样。曹生给她逗的笑出声儿,“好,你去挣别人口袋里的钱去,我不拦着你。”他捏了捏她的小鼻尖,玩笑说:“给你设定一个小目标,先挣他三个亿!” “好呀!我要是能挣三个亿,我养你!”姚璐璐精神来了,她一巴掌拍上曹生的胸膛,壮志满怀。想起他还没说可不可以提前离职,就笑眯眯地撒娇问:“曹老板,我是今天走呢?还是……”她的手在他的胸膛上一下一下画圈。 曹生赶紧别开眼不去看她,他抓住她犯罪的小手,强制自己镇定。“今天……”他大呼两口气,回过眼,轻舔下唇,轻笑着继续说:“……晚上等着我罚你。” chapter 82 又见老洋房(1) 2018年9月16日,星期六,早上10:00。姚璐璐和曹生俩在唐山路已经开了两圈了,都没有找到姚妈妈说的老洋房。 “我妈真是的,也不给我发一个定位。周三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要我帮二姨妈去看老洋房进家具。”姚璐璐向车窗外探着脑袋,除了普通的居民住宅楼就是沿街的店铺,现代气息浓郁,丝毫没有老洋房的影子。 曹生余光瞥见姚璐璐头都要伸到窗外去了,他赶紧一把将她拉回座位。“你当心点!隔壁道儿都是公交车,这么大的人怎么没有一点儿安全意识呢?”他生气她不顾自己安危。“你要不给阿姨打一个电话,问问她你二姨妈的老洋房到底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地标建筑作参考吗?”他边说边顺带把副驾驶的车窗给关上。 姚璐璐看曹生一边开车还要一边顾着她,心里过意不去,小小抱怨说:“我这不是着急嘛。都在唐山路开了两圈了,油钱不是钱啊!”她掏出手机,给自家母上大人打电话。“妈,二姨妈的老洋房到底在什么方位啊?我们都找了半个多小时了,没有看到一幢复古建筑。” 得,这是把曹生给说漏了。曹生暗想,电话那头应该马上就会有咆哮声传出来。他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这样还挺偷鸡摸狗的。他想,可能是因为自己还没有被姚璐璐家人接受的原因吧。 果不其然,姚妈妈对于刚才那段话的主要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两个字——‘我们’。预料的咆哮倒是没有到来,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记冷哼,“哼,我说的都是耳边风咯。”她可以猜到这俩人应该天天黏在一起。 曹生要是没有听见也就算了,既然听见姚妈妈cue了他,他就一定要吱个声,这样才显得有毛脚女婿的诚意。他眼神示意姚璐璐把手机通话调成外放,然后热络地打招呼说:“阿姨好,我是曹生。您早上吃了吗?” “这个时间点我不吃早饭,你当我是吃空气的神仙啊?”姚妈妈讲话还是那个态度,阴阳怪气里透露着她仿佛捂不热的心肠。不过,女儿喜欢,她也没有办法。一码事归一码事,先说老洋房,“曹生啊,你今天开保时捷带我们璐璐去老洋房的对伐?”她对曹生现在印象就是保时捷,以及将来全款买一套市区的房子。 姚璐璐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就是一个白眼。“妈,开什么车和老洋房不搭噶的呀。你不要再东扯西扯的,快点说老洋房在哪儿,我们已经在唐山路兜到第三圈了,油钱二姨妈又不报销的咯。”她心疼曹生开车累,大早上一条马路开三遍,要命了。 曹生可不敢像姚璐璐这样说话,他连忙给自己树立任劳任怨老黄牛的形象,对着姚妈妈拍马屁说:“不累的,阿姨。我今天开的车是您那天坐的那辆,您想兜风吗?我中午请您吃饭,带您出去转转。”老洋房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丈母娘要开心。 “狗~腿~子!”姚璐璐很嫌弃曹生这幅贴着她妈的样儿,她用口型说出这三个字,对他表示着常规的唾弃。 姚妈妈轻咳一声,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语气回应曹生:“我不兜风,忙着呢。这样啊,璐璐的二姨妈中午十一点左右会去老洋房看看进家具的情况。你们不用急,这个时候到就行了。要是弄堂太小,车子开不进去,璐璐就打电话给她二姨妈。让她出来协调协调。对了,二姨妈的电话我微信发给璐璐啊,你们和她联系。”尽管是亲姐妹,但她也是要扎扎台型(沪语:摆阔气)的,好在姐妹面前扬眉吐气一番。况且,她觉得保时捷这种车子么,就是要让人看到才会显出它的品牌价值。 姚璐璐听懂了,当代中年妇女不认输的劲头又上来了。扶额,她认为这种无意义的battle简直是糟粕。“妈,我们和二姨妈打个招呼就可以了。停车么,我们可以去附近商场的停车库的呀。你有老洋房的定位伐,快点发一个给我。或者周围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你和我说一下。” “老洋房么,我也二十多年没有去过了呀。唐山路大变样,你问我,我又搞不清楚咯。”姚妈妈铁了心要她们去给二姨妈打电话,她就是想赢。“诶呀,你不要搞了呀。我把电话发给你,你自己去问咯。”说完,她就挂电话,不给姚璐璐回应的机会。 电话挂了,姚璐璐简直是无语!她看向曹生,忍不住吐槽她妈,“我和你说,我妈就是一个攀比心超强的妇女!她还好是出生在六七十年代,全国同胞还在往温饱的道路上狂奔。要是放到现在,她保准是各种名媛下午茶,奢侈包包停不下来。” “话别这么说,阿姨应该也是受了你二姨妈不少刺激,你得理解她。”曹生掉头,开始他第四遍‘游览’唐山路。 “你就是一狗腿子,唯我妈马首是瞻。”姚璐璐无情地评价曹生,强烈表示她对他的唾弃。并且,她理解了为什么办公室里有那么多狗腿子,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话间,微信来了,她赶紧拨通二姨妈的手机。“二姨妈啊,我是璐璐呀。我妈叫我来帮忙看看老洋房进家具,我现在在虹口区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边上,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老洋房。你能给一个定位或者是确切地理位置伐?” 二姨妈对于接到姚璐璐的电话表示有点惊讶,“不是你爸爸来帮忙看的吗?噢哟,你辛苦咯。”客气还是要客气的,不过差遣人还是要差遣的,“本来呢,今天是要进一套老家具的,我怕外面搬家的工人给我弄坏了,就叫了你爸爸来帮我。没想到,你妈叫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来。不过,你来也好的,女孩子心细,搬起来更加不会弄坏家具了。”她才不管对方是男的是女的,哪怕是牲口她都要用。“我呢,刚刚去浦东机场接了你表弟,中午让他请你吃饭呀。” “二姨妈才辛苦,又要搞搬家,又要接表弟,吃力的不得了。”姚璐璐已经十多年没见过这位表弟了,她是一点儿也不想见。 二姨妈在电话那头满是骄傲地笑着说:“噢哟,你客气什么啦,我不辛苦的呀。和你说呀,你表弟哈佛申请上了,我特意让他回来见见亲戚,告诉他不要忘本。”她是真高兴,所以毫不掩饰她想要炫耀的心态,“你看,我一激动就说岔了,老洋房的地理位置我发给你,你加我微信。我微信号就是手机号,你搜一下就可以了。”说完,电话就挂了。 电话挂断,姚璐璐呼出一口气,真是窒息。“瞧瞧,果然是俩亲姐妹,都不用DNA检测的。”她一边吐槽,一边加二姨妈的微信,等待对方好友通过然后发地址过来。 曹生腾出手摸了摸姚璐璐的脑袋,以示安慰。“别多想,就当是日行一善,做好人好事积福报。”他知道她疲于应对这种亲戚关系,所以握上她的手,体贴地和她说:“有我呢,你把事情都丢给我就行。” 跟着定位,果然是一条不好开车进去的小弄堂。所谓的老洋房不过就是一栋建国初期的老公房而已,因为是底楼,又附赠了一个小院子,所以才叫它老洋房。对于这种尬吹房产的行为,曹生和姚璐璐都表示很无奈。 “你当心点,小心里边的自行车刮到反光镜。”路实在是小,姚璐璐只能先下车替曹生看看车子两旁,适当做个提醒。 曹生对自己的车技还挺自信的,他不担心会刮到,就是姚璐璐紧张。他知道她关心他,所以也就让她去。车子停在小区里便民健身区域边的空地上。他熄火下车,打开后备箱,翻找出一件黑色的衬衣外套穿在短袖外。 “干嘛穿外套?天气热的咧,这种老公房都不一定有空调的好伐。”姚璐璐不理解他的行为。 曹生关上后备箱,锁车门。他牵起姚璐璐的手,笑着回答说:“我不能让我的女朋友去做苦力,搬家具的事情留给我做就行了。”他听见了二姨妈说的话。 原来是担心白色的短袖被弄脏,所以才特意换上深色的外套。姚璐璐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心里很暖,撒娇与他说:“阿生,我超感动的。” ‘老洋房’里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干了,曹生进去的时候,看见电器已经全部安装完成,就剩下家具要搬。屋里灰尘大,他让姚璐璐到院子里看着工人卸家具,他在里面帮忙协调。 姚璐璐在卡车上张望了一圈,发现每套家具上都包裹着珍珠棉,所以不知道到底哪一套家具是二姨妈说的老家具。她有点好奇,就站在卡车边上给工人们搭把手。 “我来,你在边上看着去。”曹生想着出去看一眼姚璐璐那边,谁知看到她站在卡车边上帮忙卸货。他赶紧把她拉到一边,不允许她再靠近。“你一个女孩子,砸到碰到怎么办?”他生气她不听话,所以话语里有呵斥的意思。 姚璐璐知道这是关心她,她不还嘴,理亏地站到一旁。“那你也当心,别磕着自己。”珍珠棉被卡车的钩子带去了一片,撕扯开包装后,她注意到曹生手里的这套橱柜露出的颜色有那么几分眼熟。思绪回到了1937,她忍不住跟着曹生进去,感觉心里有一块在被牵引。 这套老家具是一套酒柜,曹生按照工人说的二姨妈的交代,搭手把它放到了餐厅里。当珍珠棉被全部扯下,眼前的这套家具让他完全挪不开脚。他和姚璐璐一样,心底里的那抹回忆已经完全被勾起了。 “是法租界陈山桓家里的那套酒柜。”姚璐璐没想到能再次看到它。“我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了,没想到,故事还在继续。”她想,所谓的老洋房可能的确是没有了,但只要踏上这块地,无论时空变幻成什么模样,最终他们都会再次相遇。不管是人,还是物。 曹生站在酒柜前,已经安定了许久的心又开始慌张,他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信号。“金怀表只是穿梭的引子,老洋房则是证明你我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故事还在继续,不知道我们会不会继续被它牵着走,不由你我控制。”他下意识地握住姚璐璐的手,他在惧怕这股力量。 姚璐璐不知道,但她也在害怕。感觉到身旁人的慌乱,她反握他,想要给他信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分开的。就算是再次被牵引,我想我们都会找到彼此。”她坚定这一生他们都会牵绊着对方。她侧头看着他,抱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希望他可以和她一样坚定。 “不要太悲观。也许它在告诉我们,还有别的人和我们有同样的经历。”曹生调整情绪,他将姚璐璐搂入怀中,告诉她他的坚定。 “对了!地契!”姚璐璐想起来,曹彦叫管家给她带的地契就被她放在了这个酒柜最下面的抽屉夹层里。她赶忙蹲下来,把酒柜抽屉拉开。 地契这事儿曹生后来就没想过,因为改革开放后上海大变样,这张地契其实留到现在也没什么用了。他看姚璐璐埋头一顿好找,赶紧把她拉起来,“别找了,家具都是翻新过的。就算是有,早就让别人拿走了。” 姚璐璐满身满头的灰,听着曹生的说法,她大呼道:“怎么可以被人拿走啊!房产啊!值钱的东西啊!况且,讲不定那块地还没拆迁,我们还能分房子呢!”就算给她分到郊区农村她也愿意,白给的房子不要是猪头三。 “不是我说你,你在做白日梦。”曹生皱眉,给她把头发和衣服上的灰拍了,“就不说这块地还在不在,也不说能不能归我们。单单就是一个地契持有者的身份,我要怎么证明我是1937年曹公馆的曹二少爷?而你又要怎么证明这张地契后来转赠给了你?”他叹了一口气,低声与她说:“别忘了,拿了地契的人是1937年,老家在江苏的姚璐璐。不是上海本地人,姚璐璐。”所以,这张地契注定只能流落别处,与他们无缘。 是啊,她当初是借了别人的身体拿的这张地契,而他现在同样也是借了别人的身体。这事儿,还真没法儿证明。姚璐璐有点小失落,原以为她可以尝一尝做拆迁户的暴发滋味呢。“算了算了,命里不是我的,我强求不来的。”拍了拍手掌心的灰,她蹲下身子,把抽屉给二姨妈装回去。 chapter 82 又见老洋房(2) “诶呀!璐璐!你拆家啊!”二姨妈带着她的儿子一进门就看见姚璐璐蹲在地上装抽屉。她赶紧走上前,一把将姚璐璐拉起来,“这个酒柜是老古董咧,你不好乱弄的呀!”她心疼的不得了,蹲在地上摆弄两下又装不来。“桓桓呀,你聪明,你帮妈妈装起来。”在场所有人,她只信任她优秀的哈佛儿子。 桓桓?姚璐璐拍了拍手上的灰,对于这种妈宝一样的称呼,她实在是没有欣赏能力。十几年没见过表弟,看着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的背影,她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曹生从隔壁桌上拿了一条稍微干净点的毛巾来,他把姚璐璐拉远点,然后替她把手和身上擦一擦。“你真是的,姑娘家家的,这种活怎么能是你做呢?”他不喜欢二姨妈看不起他家璐璐的样子,所以假借叮嘱姚璐璐的方式去提点二姨妈。 二姨妈站在一旁,她认出曹生了。别说是看不起姚璐璐,她连曹生也是看不上眼的。看着曹生当姚璐璐像块宝的样儿,她笑中夹刀,阴阳怪气地说:“我听璐璐妈妈说的,她从小就像男孩子一样,很皮的。曹先生你不用太担心的呀,做这种搬来搬去的事情她没问题的。” 这种话真的很让人生气,姚璐璐被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是很委屈的。她虽然说不愿意来,但是她还是来了。既然是帮忙,她也尽了力,自认为没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就算是平常暗地里不对付,表面上也不应该这么说她。她抬眼看曹生,不自觉噘嘴,满脸都是受欺负的可怜。 “璐璐她二姨妈,你在加拿大这么多年肯定不了解璐璐。女孩子皮是因为家里宠,这和被人叫过去做苦力是不一样的。”曹生虽然也生气,但是看在日后是亲戚的份上,他尽量给她台阶和面子,希望她能适可而止。 “妈,你少说两句不会出问题的。”哈佛表弟把抽屉装回去了,他转过头第一件事就是说他妈。将手上的灰拍掉,他看向十多年没见的表姐和未来的表姐夫,笑着上前和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 姚璐璐搜索记忆,上一回见这位表弟他还是一个小屁孩,而现在他长得真像陈山桓。她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才会显得比较正常。 当看到那张酷似陈山桓的脸的时候,曹生明白了,酒柜的出现可能是在预示相关的人也来到了这个时代。他大方地伸出手,笑着回应说:“你好,我是璐璐的男朋友,曹生。”他在等,等对方是不是能接上他的对话。 哈佛表弟抿唇轻笑,他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般高的男人,再看向一旁满脸惊讶的表姐。沉默片刻,他挑眉握上曹生的手,回应说:“你好,我是姚璐璐的表弟,陈山桓。”不等曹生反应,他松开手直接走到姚璐璐面前,一个西式的拥抱将她完全包裹入他的怀中,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小表妹,原来你在这里。” 姚璐璐整个人都僵了,不单单是这个拥抱,更是他说的那句话。只有1937年的陈山桓知道,姚璐璐曾是陈山桓的表妹。“你……”她一把将他推开,然后看向酒柜,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姚璐璐的表情已经证明了这个人应该就是1937年的陈山桓。曹生不喜欢陈山桓太西式的拥抱,他把姚璐璐拉到身后,看着对方,笑着说:“陈先生刚从加拿大回来,旅途劳累,需要倒时差吧。我和璐璐……” “不倒时差!走,吃午饭去。”二姨妈直接打断曹生的话,她拉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笑眯眯地说:“桓桓很厉害的,读书的时候也赚钱呢,让他请你们吃饭呀。正好璐璐和桓桓好多年没见了,今天联络联络感情也蛮好的。” 哪里是联络感情,是来伤害姚璐璐的玻璃心吧。她悄悄使了一个眼色给曹生,表示不想去。就算对方是陈山桓,只要有二姨妈在,她就吃不下。 曹生拍了拍她的肩,在她耳边小声说:“不吃白不吃,干苦力还没结工钱呢。”说完,他牵起她的手,回应二姨妈说:“好啊,谢谢璐璐的二姨妈。” 二姨妈安排好还在搬家的工人,她带着姚璐璐和曹生走出这栋叫做‘老洋房’的老公房。“璐璐,你方便点,你叫一个滴滴,我们去外滩的国际饭店吃饭。” “不用叫,就坐曹生的车去。我们四个人,正好坐得下。”姚璐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这幅样子去国际饭店吃饭,不知道的还当是二姨妈家的穷亲戚进城呢。 二姨妈转头看曹生,看他穿的很一般,身上的衬衫外套都是灰,心里暗想他怎么可能有车呢。再说了,她今天穿的一身名牌,背的是LV的包,坐太掉价的车她不是很愿意。 走到车边,曹生先打开后备箱,他将身上的脏外套脱了丢进去,然后指着弄堂外面和大家说:“这里比较窄,我开出去后你们再上来。” 这辆车超出了二姨妈的心理预期,绝对配的上她的行头,但是她却不是很高兴。“保时捷啊,拉风的咧。”她转头看向姚璐璐,冷眼问:“租来的?” “妈!”陈山桓歉意地看向姚璐璐,十分尴尬地把他妈往弄堂外面拉。 车开出来了,姚璐璐坐上副驾驶,陈山桓和二姨妈坐在后座。二姨妈心里不舒服,所以当着曹生的面,又问:“上次听曹先生说家里是做生意的,生意做的很大吗?” “不大,一般。”曹生往前开了一段,跟着导航掉头,往南京西路方向开。 “生意做得一般还能买保时捷,曹先生应该是谦虚了哦。”二姨妈嫉妒,她转头对着陈山桓说:“桓桓,以后你至少要买宾利,开出去有腔调。” 陈山桓已经和这个妈妈相处了好几年,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当她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就意味着她在battle,她在不爽。习惯性地尴尬,他看向窗外,反其道而行,回答说:“妈,我是环保主义者,骑自行车。” 姚璐璐被他逗笑了,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赶紧抿唇憋住,紧绷着。她偷偷看车里的后视镜,发现陈山桓也在憋笑。 二姨妈恨铁不成钢,一巴掌呼上她宝贝儿子的手臂。不好当众骂他,只能用眼神凶他,警告他。 国际饭店吃午饭,吃到一半,曹生和陈山桓不约而同地出去‘上厕所’。 曹生看到陈山桓跟出来,他指了指大厅的会客区域,问:“去那儿?” “行。”陈山桓看得出,对方很聪明。 俩人坐下,曹生开门见山,直接问:“什么时候来的?”虽然是巧合,但陈山桓的出现应该有他的目的。 陈山桓看了一眼他的肩胛骨,又看了一眼他的腰腹,看到这位曾经的表妹夫,现在的表姐夫很健康后,笑着回答说:“五年前。”来而不往非礼也,他顺着问他,“你呢?” 曹生靠坐在沙发上,很欣赏对方的坦诚。“比你来的久,十四年了。”他看对方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又问:“你怎么来的?”不等对方回答,他先自报家门:“我是在你见到我之后的第二天阵亡的,好像是连尸首都没有。”回忆起炮弹打在身上的那一瞬间,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疼痛感。 陈山桓脑补曹生说的,然后皱眉回答:“我记得那天,你们全军覆没。我本来是要上去救伤兵的,后来被师长拉住,说不用去了,连块完整的都没有。”那个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姚璐璐该怎么办?还没结婚就丧偶,多倒霉呀。 “看来这些年我的打仗经验还是挺准的,没猜错。”曹生苦笑说道。他暗想,还好曹彦后来没有来,要是让父亲知道他是这个结局,恐怕得把人气死。“不过这也挺好,我应该是回不去了。留在这里,和璐璐在一起还能结婚生子,挺好的。”他转换情绪,带上一副释然的笑容说。 陈山桓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把遗憾藏在了心底,他不戳穿,也不多问,把话题直接跳到自己身上。“那我比你活的可久多了,我是1945年才离开的。”他说的时候,脸上还有一副自豪感呢。 曹生看他这骚包样儿,笑了,“你怎么没坚持都最后呢?是出了什么事儿?”他有些好奇陈山桓后来遇到了什么事儿。 “抗日结束后,我从云南回了上海。那个时候我给家里写了书信,也给法租界的公寓送了一封。没想到,两边都给我回信了。璐璐还住在我的公寓里,她一直在上海活动,没有离开。直到1945年,我和她在外白渡桥附近遇到了一起车祸。”陈山桓说到这里,特意解释了一下,“我说的璐璐是我表妹,不是现在我的表姐。我知道,她们俩不是一个人。” 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讶,陈山桓直接说:“当时璐璐出院,我问过她记不记得广慈医院的电话,还有我办公室的电话?我注意到她一脸茫然,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发现她不对劲了。还有,她们俩的性格也完全不一样。”后来,他回到上海再次找到姚璐璐,询问过她那段时间的事情,对方一问三不知并且说感觉少了一些记忆的时候,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很抱歉,璐璐占据了你表妹的身体。”曹生知道这应该给对方造成了困扰,并且他也曾与对方有过那些亲密的举动。现在回想起来,他实在是羞愧。 陈山桓摆手,“你和现代的姚璐璐应该是很早就认识了对吧,所以我的表姐不是我的表妹。”他有想要找的人,所以必须确认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表妹会不会也在这个时代,但我确定我的重生应该与她有关系。” 曹生看向对方,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姚璐璐不是你的表妹,她只是你的表姐。”他必须和他说明白。“慢慢找吧,我找璐璐也找了十四年才找到,或许你还要找几年呢。”他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资鼓励。 俩人回到餐桌,二姨妈看他们俩是一起回来的,颇有不满地说:“吃饭吃到一半出去,饭菜都要凉了。”说完,她就夹了一大块排骨到宝贝儿子的碗里,叮嘱说:“多吃点,你太瘦了。” 姚璐璐顺着二姨妈的话,看向陈山桓,暗叹,到底是吃牛肉长大的,一身的腱子肉。“表弟,要听妈妈的话,多吃点。”她知道二姨妈是怕她和曹生吃得多,所以她有意这么怼了一句。 就冲这句话,陈山桓十分确定,此人不是他表妹。他善解人意又知书达理的表妹才不会看人笑话,给人添堵。 chapter 83 意外求婚 2018年9月30日,下午15:00,姚璐璐去市中心香港广场面试新工作。这份工作依旧是做市场,不过是在外企做。福利不错,薪资却比较一般。不过外企嘛,放假加班都很规矩,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碰到圣诞节,还会有十天的假期。企业文化和氛围初步看来还不错,不看薪资,倒也是个挺好的单位。 不过,真要在这家公司做的话,每天早上从宝山到这里花费的路程要有一个半小时,朝九晚六的工作本来不累,倒是因为路途远了点变得有点累了。姚璐璐不舍得和曹生分开生活,并且她也不考虑回市区的家住,所以她现在还处于纠结的状态下。 面试结束后,姚璐璐看到曹生给她发微信,叫她在卡地亚门口等他。她知道今天他在市区和合作方谈生意,所以猜想可能是要请她吃晚饭。 站在卡地亚门口干等实在是有点傻,姚璐璐等的无聊,索性就进去逛逛。进门的时候,店员倒也算是热情。大概是工作日的原因,里面的人不多。她先看了看经典款式,标价不是五万就是八万,给她看的心一跳一跳的,果然还是她太贫穷。 “女士,请问你有喜欢的款式吗?”店员微笑服务,并且送上标志性的笑容,让人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不是能看穿顾客的消费能力,以及是不是有歧视顾客。 姚璐璐被问的很不好意思,她抬头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穷酸,装作镇定地回应说:“我先看看。”然后,她装摸做样地继续往里走。 “女士,您有喜欢的话可以试戴一下。”店员秉持着服务至上的原则,她热络地邀请顾客试戴。讲不定,戴了就买了呢。 试戴一下又不要钱,姚璐璐觉得倒是可以试一试。谁说买不起就不能试了?只要她脸皮够厚,试好还给人家也不是不可以。“PANTHRE DE CARTIER那款镶钻的我想试一下。”要试就试贵的,感受一下经典款豹头手镯在她手腕上到底是什么感觉。 果然贵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哪怕她压不住这款手镯的气场,就只是看都能看出人民币的感觉。那种沉甸甸的压力仿佛是有一沓又一沓的现金环绕压在她的手腕上,让人爱不释手。 店员看她喜欢,便就试探性地问:“女士,这款手镯是18K黄金打造的。上面镶嵌的宝石有祖母绿,缟玛瑙和钻石,总价值是四十万人民币左右。”介绍好这一款,她顺手把同样款式的另一只也拿出来给姚璐璐看,“您看,这款的设计和您手上的是一样的,但是白金的质感就显得更为低调,给人一种更为尊贵的感觉,可以将您的气质凸显的更加好。” 拿出来介绍就是要让人试的意思,姚璐璐侧头看着白金的那一款,她豪气地说:“麻烦帮我把我手上的这款拿下来,我试试看白金的这个。”她自己是不会动手取下来的,万一不小心掉了一个钻,她可是买单的。 白金的上手的确比黄金的好看,时尚感也更强,姚璐璐要不是穷,不然还真会考虑买。“这款多少钱?”奢侈品壮人胆,她已经有了主动问价格的胆子了。 “女士,这款要比您刚才试的18K黄金的那款要略贵一些的,总价值八十三万五千元人民币。不过,因为您年轻又靓丽,这一款的确比刚才的那款要更适合您。”女店员专业地介绍价位,顺带再夸奖一下顾客,以至于可以促成这一单。 当听到八十三万的时候,姚璐璐后面的话就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看了看手上的豹头手镯,暗自惊叹,八十三万在富豪身上不过是一个小饰品,但是在普通人的生活里,它几乎是可以做一套小房子的首付了。“虽然比黄金那款好看,但是我觉得还是显老气,走出去就像暴发户,气质上可能并没有太低调。我不喜欢那么张扬的东西,主要是我这个人比较低调,不想太让人关注。”姚璐璐不要脸地为自己找了个说辞,意思是要女店员赶紧给她取下来,她戴不起。 职业人的素养就是看穿了对方是个穷鬼,但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心里虽然暗骂对方浪费自己时间,但也不会让对方感受到一丁点的不耐烦。女店员给顾客取下手镯,然后安利他们这里的经典款LEVE手镯,问她要不要试试看。 姚璐璐看了一下LEVE的价格,价格最低的小号款是三万,镶钻的标准款是八万不到。她只是来打发时间的,不是真的来买珠宝的,所以找借口和女店员扯谎说:“LEVE太素了,虽然低调,但带在手上没有感觉,不符合我的期望值。” “不知道这位女士是否有自己独有钟意的款式或者元素?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说,我来给你买单。”曹生一脸笑意地站在姚璐璐身后,他看到她刚刚挑挑拣拣,各种借口说了一堆。 在曹生来之前,女店员其实挺看不上姚璐璐的,觉得无非就是一个来蹭试戴的普通人。要不是店里没什么客人,她也懒得去招呼。不过,曹生来了以后,她马上调转态度,赶紧把刚刚收进去的白金镶钻豹头手镯给拿出来。“先生,刚刚这位女士试了这一款手镯,效果非常不错。”凭着她看顾客的经验,就眼前的这位男士而言,他一身高级定制的英式西装,还有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以及一套镶嵌宝石的袖扣。她确定,对方是可以让她拿到提成的人。 姚璐璐就没有想买任何珠宝的意思。她看女店员这幅宰冤大头的样儿实在是看不过去,便悄悄拉住曹生的衣袖,用眼神告诉他,不要冲动消费。“这款看着像暴发户,我不喜欢。”她是绝对不会允许曹生把八十三万花在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上面。“走吧,下次再来看。”以免尴尬,她打算拉着曹生出去。 曹生把她拉回来,他看她一副勤俭持家的样子就觉得特别可爱。“我来拿东西的,你等我一下。”这也是他为什么叫姚璐璐等在卡地亚门口的原因。他转头对着女店员说:“上周我在你们这里定了一枚钻戒,麻烦你拿一下。” 钻戒?姚璐璐不知道曹生这是什么意思。她看着女店员和曹生在核实信息,心里既紧张又慌张,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者说在等什么。 “你买钻戒干嘛?”趁女店员去拿戒指的空当,她低声问曹生。“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事儿没告诉我?” 曹生不打算现在回答,他拨弄了一下她的刘海,避开话题说:“今天面试怎么样?我发现你新染的发色还挺好看的,今天的妆也不错,很漂亮。” 姚璐璐为了这次面试,她特地去理发店染了一个浅栗色,还剪了一个空气刘海。她把自己打扮的年轻点,希望可以增加一些竞争力。“别岔开话题,我问你正事儿呢。”她就是觉得曹生一定瞒着她什么,导致她现在的心理状态很复杂。 “没什么瞒着你的,你瞎想什么呢?”曹生能感觉到她已经有所预感了,但是他还是打算卖卖小关子,给她一个惊喜。他继续回避话题,问她面试的情况。“诶,你那家公司薪资待遇有我给你的多吗?福利怎么样?” 他越是岔开话题,她就越是紧张。“和你给的一样多,福利也还行,主要是圣诞节还放假呢。”她草草回答两句,然后眼睛扫了一圈店内,张望刚才去拿货的女店员有没有回来。心里憋得难受,她轻轻拉扯曹生的衣袖,小声问:“你是不是给我买的?”她说的是钻戒的事情。 曹生不可置否,挑眉看着姚璐璐,一副‘你猜’的表情。他有意不说这个话题,扫了一眼店内的手镯,问:“没有喜欢的吗?刚刚看你试戴的还挺开心的。” “没有,太贵了。”姚璐璐在曹生面前没什么好装的,没钱买就是没钱买,况且她也不会把钱花在这种东西上。 女店员取来了货,她带着白手套,将钻戒从盒子里取出递给顾客。“先生,这是您上周定的钻戒。”多的介绍也不用,毕竟人家已经付过钱了。 不知道是灯光照射在钻石切面上格外闪耀,还是这枚钻戒本就亮眼,姚璐璐瞥了一眼就被镇住了。她心中暗暗乍舌,觉得这东西,大小单位应该按照克拉来计算吧。她看了一眼曹生,又偷偷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哪一只戴会比较合适。 曹生转过身,面对着姚璐璐,他直接把她的左手拿起来,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虽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可就是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彻底的牵绊。尽管‘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仅仅只是营销slogan,可他似乎就是体会到了这一句广告语里的意义。 “很漂亮,正好合适呢。”曹生笑着看姚璐璐,夸赞她说。“喜欢吗?”他能感觉到她是喜欢的,不过,他想听她现在亲口说‘喜欢’。 这绝对是意外的惊喜,尽管刚刚她已经猜测到了他要干这事儿。女生就是这样,就算心里幻想过并且在心里演练过无数回被带上戒指的场景,可当情况真实发生的时候,一切的幻想和演练都是瞎扯淡。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感觉,只觉得这一生是一定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了。 看向他期待的眼神,她想说话,可还未开口就已经鼻酸。她试图调整自己狂跳的心,想要开口告诉他,她很喜欢。可她就是说不出话,只能抿唇点头,用眼神和表情倾诉她的心意。 “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会嫌弃它太庸俗。”曹生看见了她眼眶里的热泪,他取出随身带的手帕,轻轻替她掩去眼眶下垂垂欲落的泪水。他柔声安抚她,说:“我欠你一枚钻戒,今天我做到了把它亲自带到你的手上。” 其实,他今天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让姚璐璐来试戴钻戒的,他本来是想进来拿了就走,放着等过段时间再给她一个惊喜。可就是当他在店外看到她试戴首饰的样子,那种渴望和期待的眼神让他觉得他可能等不及了,他想今天就给她。 “照理应该是布置一场可以让你潸然泪下,意外惊喜的求婚仪式,并且让它能在你今后每每回忆起来都能感动且由衷的幸福。在取这枚钻戒之前,我一直都是这么计划的。可是,我还是低估了我对你的爱,也高估了自己的耐心,所以……”曹生有过犹豫,不过就是一瞬间,他决定就在这里,就在此刻,说出来。 姚璐璐不傻,她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她很慌张,她很紧张,她也很期待,甚至是感动的一塌糊涂。她的手任由他牵着,那枚闪闪发亮的钻戒似乎也并不庸俗,仿佛在为他们照亮此刻。 曹生解开西装扣子,他单膝跪地,带着同样的紧张和未知的迷茫以及对她的期待,问:“请你原谅我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我也希望在场的人都可以为我们见证,在这个你我一生中都至关重要的时刻。请问,你可以嫁给我吗,姚璐璐?” 每个女人都期待心爱的男人给她一枚钻戒,从此标志着彼此携手走一生,而求婚是让这个标致成为烙印的方式。看着单膝跪在身前的男人,姚璐璐的脑海里不停地放映着他们经历过的种种,不长,但足够回味一生。 “我愿意。” 没有理由拒绝,这是她和他都想要的结果,都想到达的目的地。无论今后是相濡以沫还是一地鸡毛,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是希望携手一生的,并且不会后悔。 曹生听到她的回应后,他随即便是低头亲吻她的左手。然后,站起身,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他很激动,他眼眶内的泪水终究还是溢出来了。他将她的头按压在他的胸膛,让她去听他此刻的心跳。他悄悄用指腹抹去眼泪,然后捧起她的脸,深深印下一个吻。他要用一生去疼爱这个女人,他发誓他要做到这一生都宠爱她。 在卡地亚店里求婚,店员们吃瓜吃到撑。看着顾客求婚成功,他们是高兴的,因为用的是他们店里的戒指,他们可以拿到提成。而且,营销宣传的素材又多了一个,加薪升职不再是梦想。 祝贺这一对男女,也祝贺在场所有的店员。 chapter 84 露天酒吧 2018年十月底的一个周末,外滩滨江公园的酒吧,姚璐璐和曹生俩坐在里面等人。这是他们订婚后第一次以准夫妇的名义与好友见面。 曹生点了一杯Vesper,就着初秋的晚风,酒精稍稍有些上脑,但微醺的感觉却是正好。听着露天酒吧里的布鲁斯,就着微黄的灯光和外滩的霓虹夜景,他看向姚璐璐,笑问:“你就是在这里喝多了?” 姚璐璐看曹生一副嘲笑的表情,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柳丁汁,仰头闷了一口,不爽地回应说:“我发誓,我没有喝多,而且我都没有钱青喝的多。”这件事儿她是横竖说不清楚了,谁让她住院十天是因为酒精中毒呢。她现在是有人管的人,不良习性只能被彻底扼杀,并且没有反抗的资格。 “钱小姐我管不了,你我还是能管一管的。以后要喝酒你得和我打报告,不然我就会罚你。”曹生现在可喜欢抓着姚璐璐的小辫子来‘要挟’她了。他倒不是说享受控制她的感觉,就是单纯地想要把她不良的生活习惯给纠正好。注意到对方气鼓鼓的小脸蛋上满是红晕,他低头轻笑一声,然后舔唇有意看向酒吧驻唱歌手那边,佯装沉浸在音乐之中。 “对了,这次订婚我父母从香港来的匆忙,也走的匆忙,他们要我和你说一声抱歉。等我们今年年底结婚,他们会郑重地出席,并且给你准备一份厚礼。”订婚这事儿虽然姚妈妈说她不在意,可求了婚就应该有这么一个仪式。这不仅仅是代表了曹生的诚意,更是双方长辈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对于诚心要结婚的小两口来说,订婚是十分重要的。 说到见曹生父母,姚璐璐这一次还真是挺紧张的。曹生两世为人,都是生在大富大贵的人家,并且他又是那样的优秀。对于这种情况,她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女生多少都有点跨阶级的感觉,内心有她无法逃避的自卑,甚至至今都觉得自己挺配不上他的。不过好在对方父母都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对她的不满意,面子工程上也算是给了她台阶,至于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就不知道了。“叔叔阿姨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对方的真实看法,一口柳丁汁下肚,还是决定问。 曹生注意到她左手微微握拳,食指和拇指紧紧地扣在一起。他看她回避他的眼神,并且目光看向别处用来隐藏内心的焦虑。一声轻叹,他握上她的左手,将她的手指松开,安慰说:“你在担心什么?这是新时代了,不是旧社会。我和你结婚,这和我的父母有什么重大关系吗?再说,我们又不是靠他们买房过日子的家庭,主动权在我们自己手里呀。”他希望她不要有心理压力。浅笑着摩挲她的手背,像是老父亲安抚心爱的小女儿一样,他温柔地与她说道:“我的看法就是我父母的看法,我喜欢你,他们也就喜欢你。况且,我的璐璐那么好,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的吧。” 后半句虽然是玩笑话,可姚璐璐被他逗笑后,心里的确是好受了不少。她的焦虑来自于未知和陌生,但就像他说的,日子是他们俩过,而且他们不靠父母。所以,理论上来说,父母的看法其实也并不能影响他们太多。“人家常说结婚要门当户对,夫妻双方是可以互帮互助并且势均力敌的才是最好。我和你比起来,无论是自己还是家庭,那都差的太远。”她对于这种想法是觉得既好笑,又现实,无法忽视,只能坦诚地面对它。麻雀变凤凰的故事只有在艺术作品里才会显的格外的轻松和美好,然而在现实中,这类故事往往都带着它们不可言说的压力。 “我和你的感情我觉得应该比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的更为深刻。”曹生不否认世俗世界里的看法有它的道理,他的父母也曾经希望他找的妻子可以在事业和生活上都能帮助他,并且家庭方面最好是同一种类型的。但是,世上就没有这么多的安排好,尤其是缘分这件事儿。“说一句可能会让你不开心的话,你现在的脑袋瓜里想的东西都是杞人忧天的,完全不符合逻辑。我和你婚都订了,而且我父母也来参加了订婚仪式,这算是对你和我的极大认可。你偏偏还在想我父母是不是不满意你,是不是有这样那样的可能……怎么?你是不想和我结婚的意思?”曹生反扣她一个帽子,希望快速打消她的忧虑。 姚璐璐怎么会不想结婚,订婚都办了,亲戚朋友也都通知了,不结婚怎么可能嘛。她瞪了一眼曹生,厉声回应说:“我怎么会不和你结婚!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太气了,她一把拿过他面前的鸡尾酒,灌了一大口,气愤地说:“还不是因为你!我就是担心以后你妈给我穿小鞋,嫌弃这嫌弃那的,我俩日子还过不过了?你自己不管这,也不管那,什么都想不到,还说我杞人忧天,我看你是单细胞草履虫。还有呀,等我们生了孩子,你爸妈要是过来帮忙带,俩家人住在一起是不是得有矛盾?到时候,我产后抑郁了怎么办?”别说产后了,就是现在想到她就已经抑郁了。 这大概是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差异,曹生把鸡尾酒从她手里拿走,心中暗叹真是酒壮怂人胆。“我有个建议,希望你采纳。”不顾对方疑惑的眼神,他直接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拿过来,解锁开屏后,一边操作一边说:“知乎和豆瓣这类APP你以后不要再看了,要是全世界的问题都能从这两个软件上得到答案,就像你说的,全人类都是草履虫脑子。”他长按它们,将它们从她的手机上删除。“对于没有发生的事情,请不要去按照别人的人生来假设和想象,我希望你能自信一点。都是受过教育的人,没有人会有时间和精力去做的太难看。谁都想好好过日子,天天闹事是嫌寿命太长?”删除好APP后,他把手机还给她。 “我没有看很多。”姚璐璐被看穿了,她划开手机看了一眼,“我答应你,不多想。但是,要是以后遇到了,你要帮我。”她无非就是要一个安全感。 曹生懂她的心思,不说破,笑着点头答应她,“好,我保证我会帮你的。”这个话题他不想再多谈,因为在他看来完全没有意义。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晚上八点了,他皱眉问:“钱小姐是路上堵车?怎么还没有到?”他们原本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她迟到是正常的,你不用太在意。估计一会儿她就到了,不用催她的。”姚璐璐和钱青俩人是有迟到的默契的,总归不是她迟到就是对方迟到,习惯了。 曹生很守时,他不喜欢这样。不过,钱青是姚璐璐的挚友,他不好多说什么的。他叫来服务生,给姚璐璐又叫了一杯果汁。 “璐璐呀!抱歉抱歉,我迟到了。”钱青一边笑眯眯地大呼抱歉,一边把手里的礼物交给姚璐璐。她主动挪开姚璐璐身旁的椅子,不客气地坐下。“曹先生哦,我们见过的呀。”她和曹生不算是陌生,俩人也算是共同面对过姚妈妈的‘战友’。 姚璐璐接过她的礼物,瞥了一眼包装袋,啧啧说:“你大手笔啊,贵妇护肤品,这么大方的啊。”她把礼物收起来,不客气地收下。“喏,你看你要喝什么,我请客。”她把酒水单给到对方。 钱青接过酒水单,她看了一眼好友,又看了一眼曹生。手肘顶了顶姚璐璐,笑着说:“噢哟,你请客啊?是你老公请客咯,你客气的咧。”她有意调侃他们。对于他们的事情,后来发生的故事她也都知道了,姚璐璐和她私下聚过好几次说的,电话里也讲过一些。好友能修成正果,她是万分祝福的,一点儿也不吝啬。 果然是一对好朋友,这张嘴和姚璐璐是不相上下的损。曹生低头浅笑,连忙附和说:“我请,我请。钱小姐想喝什么随便点,今晚我买单。” “这个是肯定的呀,今晚当然都是曹公子买单。”钱青翻看着酒水单,她注意到姚璐璐喝的是果汁,所以也不好点什么含酒精的东西。毕竟,今天是别人请客,而且主要是来商量做伴娘的事情的。“我喝雪梨汁,最近秋燥的厉害,我得养生一点。” “你吃斋念佛了?这么素的?”姚璐璐不可思议地看着钱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钱青叫来服务生,把雪梨汁点了。她目光转向姚璐璐的小腹,有意问道:“还说我素,你不也是?来酒吧喝果汁……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了?” 曹生倒也希望姚璐璐能怀上,听着钱青的美好‘预测’,他轻咳一声,替自己老婆解释说:“璐璐身体不好,是我不让她喝酒的。” “看来曹先生很疼老婆的嘛。”钱青一个眼生飘到姚璐璐那边,看见她低头一脸幸福的笑容,脸红扑扑的,就假装酸里酸气的口吻说:“你们小俩口蜜里调油,叫我来做电灯泡,我是要心理失衡的。你们多少也要照顾照顾我的呀,要是可以安排一个单身的伴郎来这里一起商谈你们结婚的事情,我想我也能有点心里安慰。” 姚璐璐一把拧上钱青的小手臂,啐道:“知道啦,从明天开始就给你介绍优质男青年,一天一个,直到你满意为止。”她手指轻叩桌面,给曹生下达任务说:“听见没,我小姐妹还单着呢,你手上有什么质量好的,单身的,都给她安排上。” 曹生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轻轻点头,笑着答应说:“一天一个,我记着呢。钱小姐不用担心,优质男青年我这里不少,你慢慢挑,慢慢选。有什么要求可以都和璐璐说,让她转告给我,我就按照你的要求给你把人找来。” 虽然是蛮想结婚的,口嗨也是蛮爽的,但是真的这么一本正经地给钱青安排她也是要怂的。“诶呀,开开玩笑的呀,你们两个真的是让人很尴尬的。”她赶紧转移话题,说结婚当伴娘的事儿,“听璐璐说,你们十二月办婚礼?婚礼酒店订好了?”现在都十月底了,十二月办婚礼的话,光是订酒店就够呛,时间太紧。 “订好了,在外滩那边。”姚璐璐把准备好的IPAD拿出来,翻到伴娘礼服的图片给她看,“伴娘这一次我想就请你一个,到时候伴郎给你再配一个你看的上眼的。婚礼上我不想麻烦你太多,你就负责美美的,等到仪式开始你和伴郎上台送一下婚戒就行。反正,不让你忙,也不让你吃不上饭。” 钱青翻看了几套伴娘礼服的设计稿,不得不说,有钱人办婚礼连伴娘的衣服都不含糊。她把几套礼服都看了一遍,感动地说:“你还专门找人设计,这么费事干嘛啦。伴娘呀,又不是新娘咯。”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她把礼服设计图翻到一套粉灰色的给姚璐璐看,“这套好看,露肩不露背,大方又不抢风头。而且,腰线比较高,显得我腿长。” 姚璐璐看她选好了,就把这张设计图直接AIRDROP给曹生。发好图片,她收起IPAD,说:“伴娘呀,关系最好的朋友来帮忙肯定要弄得漂漂亮亮的,我不想自己的婚礼太麻烦伴娘伴郎。而且,你们是来吃喜酒的呀,又不是来做佣人的咯。”她想起去年参加高中好友的婚礼,她和钱青都去做了伴娘,俩人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也就算了,还被当佣人差使了一天。 钱青的雪梨汁来了,她端起来就是一大口。“你还记着隽棠的婚礼呀。她那次么,不是我说,就是不上路。把我们这两个市区的临时叫到嘉定的华亭乡下去充数做伴娘,不包接送,我俩真是起早贪黑。酒席没有吃上,红包倒是送出去一千多块,还平白让人家爸爸损两句我们市区的小姑娘,苦是真的苦。”她想起那件事儿也是心有余悸,连连摇头,瘪着嘴翻白眼,“反正在那次之后,我就不和她联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想多提这个人,就转换话题问:“伴娘伴郎就请一对,那花童这些呢?我看你们家曹先生洋气的咧,是不是婚礼仪式弄的很西式的呀?” 所以,婚礼弄得好,朋友继续做,婚礼弄得不好,朋友都做不成。姚璐璐就是不想弄成这样,和和气气的,你好我好大家好是最好了。“我的意思是一切从简,西式一点的就行了,中式的流程太繁琐,没有必要。”她是喜欢简单的人,不想搞的太复杂,也不想把这个属于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场仪式变成表演。她看了一眼曹生,轻叹说:“不过,曹生的意思是他想弄得盛大一点,尽量做的精致一些。”精致意味着要花更多的精力以及金钱,这对于她来说完全没有必要。 钱青的看法和姚璐璐就完全不一样了,她一掌拍上姚璐璐的肩头,认真地教育她说:“这你得听你家先生的,搞得隆重点么,证明他爱你呀!你这种一切从简的想法是不行的,弄得小家子气不说,不知道的亲戚看你这么低调还当你小三上位,老公二婚咧。” “滚,滚,滚!你会不会讲话!”姚璐璐一巴掌呼上钱青的肩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给我说点吉利的!” 钱青连忙告饶,双手合十摆过头顶,大呼道:“我错了!我错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曹生对于钱青这张嘴,他心中暗想,不能让自家老婆和她走太近,免得牙尖嘴利的太过分。他看她们吵闹,笑而不语,一杯Vesper慢慢悠悠全部都进了肚子。 chapter 85 大结局 结婚绝对是一件累人的事情,尽管曹生在各方各面都考虑到了,可当一整场婚礼结束的那一刻,他不免要松一口气。送别亲友回到酒店赠送的新婚套房,他脱下西装,解开领结,将衬衫纽扣松开两三颗。 “要喝一杯吗?”酒店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红酒,布置精美的套房卧室以及落地窗外的浦江夜景让他觉得要是不来一杯实在是有违此刻的气氛。 姚璐璐一进门就脱下高跟鞋,她赤脚走在地毯上,看到落地窗旁的沙发,毫不犹疑地就躺上去。“我好累啊,结婚太累人了。”穿着高跟鞋宴请一天的宾客,她照顾到了所有人,就是没有照顾到自己。“我不想喝酒,想吃一口饱饭。”穿着紧身的礼服,一是不敢多吃怕有小腹,二是,她也没有空吃饭。当口腹之欲都没能满足的时候,什么罗曼蒂克,什么春宵一夜,都没有任何吸引力。 原本幻想的激情迸发完全没有出现,室内昏黄而浪漫的灯光以及窗外漂亮的夜景也全部都浪费了。曹生看她满脸疲惫,心疼不已,脑子里的那些浪漫和柔情只能先搁置。他走到她身旁坐下,把她上半身扶起来靠在他的身上。“我带你出去吃?还是叫酒店做好送上来?”他替她把头发上的卡子拿下来,散开一头长发。 “不想出去了,我走不动。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脚疼。”一整天,姚璐璐都踩着十公分高的细高跟,如果不是她意志力坚强,以及这双鞋又贵又好看,她恐怕早就把这双鞋脱了。“叫外卖行吗?我想吃一碗葱油拌面加辣肉浇头,最好再来一份小杨生煎,荠菜肉馅儿和虾肉馅儿的。”在五星级高级酒店准备的新婚套房里叫外卖,估计也就她干得出来这种事儿。 这点菜都点好了,曹生只能照办。他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着点头答应她。“行啊,我给你点。”他起身去拿手机,在外卖软件里翻看附近还开着门的本帮菜馆。“小杨生煎关门了,辣肉面倒是可以吃到。吃健康夜市大饼油条还是老盛兴汤包馆?”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还开着的店不多,小杨生煎肯定是打烊了。 姚璐璐想了一下,不过就是五秒钟,她立即回答说:“吃老盛兴。他们家的辣肉面好吃,生煎也来二两,再来一碗豆浆和两根油条。”说完这些,她感觉自己好像是点的有点多了。她舔了舔唇,摸着在唱空城计的肚子,讪讪地问道:“会不会太多了?要不就吃一碗辣肉面吧,生煎豆浆油条这些,不要了。” 曹生看了她一眼,轻点她的鼻尖,细想之后,有意坏笑说:“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害你饿肚子了。都点上吧,你还有想吃的吗?” “没了。”姚璐璐满脑子都是吃饭,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对方表情里隐含的意思。她还天真地问曹生说:“还没问你呢,你吃饱了没?我看你也没吃几口,要不点两碗辣肉面?” 曹生摇头,他一边下单一边回应说:“我喝了不少酒,所以不是很饿。倒是你,你得吃饱一点,不然我怕你体力不支。” 这话说的,但凡是个成年人都能听懂对方在疯狂飙车。姚璐璐就知道他一进门就在想这档子事儿,什么来一杯红酒呀,什么看夜景呀,都是在做铺垫。她一脚踹上对方的大腿根,呵斥说:“禽兽!你个衣冠禽兽!” “哦?我是禽兽?”曹生将下好外卖单的手机丢到沙发上,然后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他单手搂着对方的细腰,俩人紧紧贴在一起,呼吸就在咫尺之间。轻抚她的面颊,看着她美艳的新娘妆,他的拇指划过她的红唇,低声在她耳边说:“看来是真的饿着你了,让你有空思考什么是衣冠楚楚,什么是禽兽。” 姚璐璐被他紧紧搂住腰身,她双臂抵在他的胸肌前,与视线平行的是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里露出的锁骨。耳边略带酒气的话语让她觉得有些醉,抬头看对方的脸,瞧见他薄唇微张,吐气吸气之间喷出淡淡的酒味。不难闻,也很醉人。 “曹生……你……”姚璐璐不知道在这个情景之下她要说什么,做什么,可是她知道对方会说什么,会做什么。想到这些,她就没出息地咽了一口口水。“我……”看着对方眼神里的迷离和深邃,她不知道现在是该说她想吃饭,还是说别的。 虽然已经有过亲密接触,可曹生觉得这一刻对他来说还是不一样的。这是属于他们的新婚之夜,标志着他正式成为她的丈夫。虽说他们相识时间并不算长,但对他来说却是两世为人,而且两世他都将她视为珍宝。他爱她,已经刻入了他的生命。或者说,他的生命是因为她而延续下来的。捧起她的脸,他低头含住她的唇,似是品尝着这世上最甜的果子。 真是不知道他打哪里学来的这些技巧,姚璐璐深刻怀疑他平常应该看过不少P站大片,不然这种撩死人的方法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的强势和用力让她没有力气和精力去分心多想,只能顺着他,仰着脑袋,踮起脚尖。虽然他托着她,但这种感觉真是既让人沉醉,又让人累的喘不过气。不过好在气氛被他带起来了,她倒也觉得新婚之夜就这么展开也是一件极其美丽的事儿。 双臂穿过他的腋下,紧紧抓着他背脊上的衬衫。她的视线悄悄瞥向一旁落地窗上映射出的影子,拥抱在一起的男女在浦江霓虹的衬托下真的很迷人。似乎是被对方发现了她在开小差,下唇被轻轻咬了一口,吃痛之下她回过神,报复性地轻咬对方的舌尖。 “叮铃铃!叮铃铃!”正当俩人激情四射,难舍难分到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手机响了。曹生本来不想管的,可是刺耳的铃声仿佛就是在有意打破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氛围,死活不允许他们干大人能干的事儿。没辙,他只能松开姚璐璐,憋着一肚子的怒气去接电话。 “喂,什么事情?”他从沙发上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后,语气里带着不耐烦的口气地问对方。 他的坏情绪在电话那头完全没有被察觉到,裹挟着十二月冷风的呼啸声,电话那头的人扯着嗓子喊道:“先生你好,你的外卖快要到了。酒店不让上楼,麻烦你下来拿一下外卖。” 是刚刚点的外卖送到了,曹生的火气给硬生生压了下去。他能有什么办法?老婆肚子饿了,他得下去给她取外卖。长叹一口气,他礼貌地回应对方说:“好的,我现在就下来。辛苦了。”他不是个没有礼貌的人,所以负面的私人情绪他一定会藏好,尽量不要去波及任何无关的人员。 姚璐璐看他像是泄了气的样儿,好奇地走到他身前,刚才的温存她这里还有余温,所以顺势就环上他的腰身。“怎么了?是谁?”她偷偷看了一眼他的手机,瞧见他在看外卖软件的送餐地图。 “外卖到了,我去给你拿。”曹生摸了摸她的发顶,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心怀不平地说:“等我一会儿,一会儿我就上来喂饱你。” 这句话听着就很一语双关了,姚璐璐一个白眼送过去。她松开手臂,走到衣橱那边,将他挂在柜子里的西装取来丢给他,“快去,快去,外卖小哥大冬天不容易,你别耽误人家送餐。” “知道啦,我现在就去。“曹生套上西装,无奈地准备出去。他真是委屈,哪一个新郎会在新婚当晚去拿外卖的? 姚璐璐看出他的不情愿以及不开心,她憋着笑把他拉住。“擦擦嘴,你嘴上有我的口红。”她顺手从桌上抽了一张面纸,主动给他把口红擦了。 真是气糊涂了,曹生发现姚璐璐的红唇已经被他‘吃’了大半。“人家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的春宵注定要在你的夜宵里度过了。”他看她踮脚给他擦唇很是辛苦,就搂住她,将她托着。 “我记得你以前是个正人君子,哪怕就是看我穿吊带睡衣都会脸红,然后逼着我套外套。你现在怎么成了饿狼了?我怀疑你是不是和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共享了记忆和性格?”姚璐璐用力给他把口红擦去,并且调侃说。 曹生握住她给他擦口红的手,轻声一笑,“我要是和你的感情都走到了这一步还能坐怀不乱,像个和尚一样整天和你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难道不会怀疑我的性取向?”他这一世的确是变了不少,但无论经历了什么,他还是他。“这就是爱情呀,对于心爱的人是控制不住的想要亲近的。”他做不到柏拉图式的恋爱,所以只能做个俗人。 姚璐璐把手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团了团沾了口红的纸巾。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巾团,然后抬眼娇俏地看他,笑着说:“衣冠禽兽就是衣冠禽兽,我可不想理你那些说辞。”见他不服,似乎是有话反驳,便轻捶他的胸膛,赶他出去,“快去拿外卖,我饿了。” “行,我去。”曹生败了,败的心甘情愿。以后的日子,他很高兴可以听她对他发号施令。 看着现在已经成为她丈夫的男人走出这间套房的房门,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姚璐璐才意识到,她和他已经步入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他和她的故事也终于走向了新的篇章。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光怪陆离,有些人一生平庸不能遇上半件,有些人凑巧能赶上那么一两件,从而让平淡无味的人生多了几分外人不能懂的滋味。但无论是什么样儿的事儿,但凡遇上了就是缘分,都是命里注定给你的。到底是劫难还是幸运,就看是不是能把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