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水族馆冷艳火   作者:岛頔   文案   一场旷日持久的,游泳池使用权之战。   提示:周三、六休假   微博:@还是小岛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52书库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qíng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52书库https://www.52shuku.me/】   ☆、chapter 01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一个无聊的故事,请大家勉qiáng发现它的可爱~   苋红色是菱角唇,檀棕色是弧度卷曲的长发,深紫色是T恤,柠檬huáng是圆片状的耳环。   地狱炼炉般的天气,使人困顿的浮躁着,陆嘉洛趴在桌上,一张纸巾贴在额头吸汗,偷偷划着手机屏幕。辅导员喋喋不休,没有人搭腔他还是要说。   室友与她同坐一桌,嚼着口香糖,乏味的神游,不小心将泡泡chuī破,响声像按下录音机的暂停键,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嘉洛撑开一双桃核儿那么大的眼睛,下意识转头望去讲台,辅导员也正盯着她们的方向,抬一下眉头,huáng牌警告。   她回头对上室友的目光,室友淡定递来一颗口香糖,她摸到桌下拆开包装纸,塞进嘴里,糙莓味的。   终于熬到辅导员放人,在他说着,"……社会学的张老师说,这学期放你们一马,下学期再不jiāo作业,就等着挂科吧。"同学们哗啦啦的起身,速度之快,仿佛刚刚死在教室里的不是同一批人。   陆嘉洛拖出桌下的行李箱,踩着她的坡跟凉鞋站起来,小挎包绕过头。   差两步到教室门前,她把行李箱一推,它滑到门外,被白色的男生板鞋挡下。   莫燃,隔壁哲学院的同级生。   他的眼角是往下走的,不管是穿衣风格,还是不爱与人jiāo流的长相,都像一瓶矿水泉,与他熟识之后,才发现他意外的健谈,原来是三得利的沁柠水。   莫燃接住她的行李箱,她偏头扯出肩带压住的一把长发,再解救被头发缠住的耳环链,又从挎包里掏出一小瓶喷雾,闭紧眼睛朝脸上喷,没注意台阶,险些崴到脚,多亏莫燃稳稳地捞了她一把。   陆嘉洛感到丢脸,却忍不住发笑地扯着他,而他说着,"没多少人看见,也就那么百八十个吧。"   难得阳光带点儿玉米huáng,不是亮瞎眼的白,万变不离其宗的特别晒人,校门前的马路又宽,四面八方的,无处可逃。   陆嘉洛坐在行李箱上,广告宣传单挡在额前遮阳,口香糖没了味道,chuī出粉色的泡泡,一辆别克车从眼前驶过,就像碾过这一颗泡泡,停在距离他们5米左右的路旁。   车里下来的女人很高,黑色中分长直发,luǒ色收腰连身裙,只要见过她,就会明白什么是气质高雅。   还有一句话叫,气质与长相无关,也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她有一双如同整形手术失败的眼睛,面部轮廓从鼻子以下开始凸出,嘴唇又偏厚。因此,陆嘉洛的妈妈,许晓惠女士曾经简练的评价过她——像类人猿。   口香糖吐在宣传单里扔进垃圾桶,从莫燃手里夺回行李箱的杆,陆嘉洛上前先向她介绍,"我同学,莫燃。"再向他介绍,"艾米。"   陆嘉洛的爸爸有两个弟弟,她就有两个叔叔,大叔叔的老婆是大婶婶,然而大婶非常不喜欢'大婶'这个称呼,所以让嘉洛直接叫她的名字,艾米。   坐上即将开往邻省的,宽敞舒适的别克商务车,冷气激得陆嘉洛想打喷嚏。车窗外,莫燃俯身对她说,"下个月见。"   陆嘉洛趴在窗前和他挥着手,脸庞迎着日光,直到司机开车往前行进,离开了校门。   艾米打量他们一眼,微笑着说,"有机会请他到家里做客?"   她说的'家里',指的是避暑胜地莫gān山的一间别墅,她和大叔叔的家,也是她们此刻要去的地方。   不记得从几岁开始,好像每个暑假她都是在大叔叔家度过的,他们还特地请了两个保姆,一个负责饮食,一个负责家务,绝对谈不上宾至如归,在家里可没有这么慡。   起初,嘉洛父母只是带着她来小住几天,次年小住半个月,日子一年比一年住得久,最后gān脆把她丢在这儿过完了整个暑假。   与艾米相处是舒服的,不需要费劲跟她寒暄,她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与年轻人无异,思考问题的角度又很成熟,甚至可以说,嘉洛很享受和她聊天的放松,回头想想才可怕,无声无息就能被她套走许多秘密。   而现在,陆嘉洛却有一种不舒服的、从食管涌上的、想吐的感觉,在行驶在一半不到的路程中,伴随着头晕,这感觉愈发qiáng烈。   瞧出她的脸色不太对,艾米关切的询问。陆嘉洛说,"……可能是中暑了。"   艾米倾身打开前排座椅中间的柜子,"来,你把这个喝了……"她贴心的连藿香正气水都准备着,开了瓶饮用水,等嘉洛一口气吸完药就递上,"一会儿就没事了。"   她又让司机敞开一点车窗透气。   外头chuī进来的风,仿佛一chuáng烘热的羽绒被,顺便拂乱陆嘉洛的头发,也将她催眠。   等到车身颠簸了一下,她逐渐清醒,车子正从隧道开出,亮光让人眯起眼睛,她撑长胳膊伸着懒腰,往窗外望去,一片蓝天,无云的蓝。   艾米轻声问,"好点了吗?"   陆嘉洛转向她,笑着点头。   手机提醒只剩10%的电量,时间是下午两点过半。因为陆嘉洛的身体不适,艾米希望尽早到家放下行李让她好好休息,也没有停车吃点东西填肚子。   通过高速公路,驶上横江的大桥上,远处幽绿山峦,转入林荫车道。别墅在半山腰,要开上长长的坡道,扶芳藤覆盖着石砖垒砌的墙,青葱的阳光,道路格外gān净,老人坐在树荫下抽着烟。   住在这里,可以游山玩水,早起看日出,晚上观星象。出门慢跑,呼吸泥土味的氧气。bào雨倾盆的傍晚,在家阅读。   可是,她不敢断言自己将会有一个美妙的假期,因为这些都可能被一个讨厌鬼破坏。   在坡上停车,司机搬下她的行李箱,陆嘉洛抽出拉杆,艾米走在前面。   走进别墅前院的私人领地,就见他仰在躺椅里晒太阳,宽松的蓝底花衬衫,卡其色休闲裤,墨镜下的鼻梁高耸,还握着一只甜筒,双球的,她猜是树莓和卡布奇诺味。   艾米的父亲经营一家很大的钢材企业,从小移民澳洲生活,她离过一次婚,有一个儿子。   大叔叔的房子、车子,包括儿子都是艾米带来的。   她的儿子,在那儿晒太阳的人,就是那个讨厌鬼。他在澳洲出生,六岁回国,中文名叫艾德闻,英文名叫Edwin,连名带姓吼他的时候,也像叫他的英文名般亲切。   严格来说,艾德闻是她的堂弟,不严格说也是她的堂弟,他确实比陆嘉洛小一岁,但是早读书,这个暑假之前他们都读大一。   艾米喊了他一声,叫他把嘉洛的行李搬进去。他懒洋洋起身的瞬间,必须承认遗传基因的qiáng大,陆嘉洛已经有好几年,没能在身高上赢过他了。   艾德闻从容不迫地朝她走来,而她心想着,无论前尘过往多么剑拔弩张,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也该要学会和平共处。   陆嘉洛站在门口,等他走到面前,发现自己必须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   这么凑巧,冰淇淋就擦过她的肩袖。   艾德闻惊讶又随意的说,"哦,抱歉。"   说完,轻轻松松就拎起她的行李箱,往楼上走。   陆嘉洛愣着瞧他上楼的背影,此时,楼上又传来艾米的声音,"嘉洛,你还是住以前的房间?"   '原来的房间'在三楼走廊的尽头,挨着工具室,也是一间画室。也许每个人都有奇怪且私人的癖好,陆嘉洛喜欢颜料的味道,没有任何原因。更好的是,画室里有一台投影仪,可以用来放映电影。   将沾了冰淇淋的T恤丢进脏衣篮里,陆嘉洛从另一边楼梯下来,张望一眼沙发的方向,拐进小厨房。   铺满白色方形瓷砖的料理台上,杂物琳琅,安静放着几只玻璃杯,其中一只上面除了磨砂花纹,还有一张便利签写着'嘉洛'。   陆嘉洛撕下便利签,拧开一瓶杏汁的盖,倒了小半杯,尝一口,她歪头望着小客厅,盘算着什么又倒满一杯。她离开料理台两步,回头,拎走一盒蔓越莓饼gān。   她喜欢这个牌子的饼gān,等待它从国外邮来的时间长,且贵。   电视播放着财经新闻频道,阳光投进窗沿,落在靠墙摆的单人沙发上,也落在木地板上,忽然间多出一个人的影子。   瘦长瘦长的影子,也可以想象出她端着下巴,沉着肩膀走路的样子,应该是一个很傲气的女孩。   艾德闻抬眼就看见地上的影子,转过头的同一秒钟,一杯橙huáng的杏汁正倾倒在他的肩上。   "哦,不好意思。"陆嘉洛都懒得故作惊吓。   他第一时间拿开了iPad,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走到与他对面的沙发坐下,阳光就落在她的皮肤、棕色头发、吊带衫和牛仔短裤上。   陆嘉洛的两条腿搭上脚凳,放下还剩半杯的杏子汁,一边拆开饼gān的包装盒,一边瞧着他,艳丽的眼睛里是放肆的得意。   ☆、chapter 02   这一场较量的后续,艾德闻抛下iPad站起来,在她面前开始解衬衫的纽扣。   他是打算离开这里,当然也是这么做的,可他转身之前,陆嘉洛还是愣一下,目光瞥到一边去。   只是从眼前匆匆一晃,他的骨骼框架很直很宽,躺在室外短短一会儿时间,没能晒红他的皮肤,大概猜到他经常锻炼健身。   艾德闻脱下的衬衫,就扔在路过的椅背上,动作体现他的烦躁。   现在不是提这个的好时机,但跟他相处就没有好的时机。于是,陆嘉洛对他喊道,"地下室的钥匙给我。"   艾德闻已经走上楼梯,gān脆利落的说了句,"没门。"   陆嘉洛眯起眼睛的盯着他,直到连他影子都看不见,才将沾着自己咬过留下一点口红的饼gān塞进嘴里,不死心的跑下一楼。   一楼的楼梯底下这一扇门,复合烤漆实木门,它通往地下室,转不开门把,死死锁着。   陆嘉洛抬起踹门的脚,又收了回去。这是艾米的房子。   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光从深色窗框里照进来,烤着桌上军绿的灯罩,堆叠的书本,察觉不到太阳正在下山。   陆嘉洛坐在窗前,下巴抵着膝盖,用还在充电的手机和朋友发微信,汽车熄火的声音叫她抬起头,她爬上书桌,隔着窗户玻璃往下望去。   车里出来的是二叔一家,艾米和他们开心的拥抱。   陆嘉洛下楼想跟他们打声招呼,瞧见沙发那儿露出半颗圆墩墩的后脑勺,电视频道变成机顶盒自带的游戏。   二叔的孩子,陆嘉洛的另一个堂弟,正读初中一年级,一个小胖子,没什么潜力股的资质。   他和艾德闻都在陆嘉洛的黑名单,讨厌程度不相上下,却因为小胖子也讨厌艾德闻,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把小胖子拉进自己的战队。   丝毫没有意识到是他们在孤立他。   陆嘉洛悄悄靠近,准备吓他一跳,却先看见被她遗忘在沙发上的饼gān。   她捡起被压瘪的盒子,里头肯定全碎了。   陆嘉洛语气不善的问,"谁gān的?"   小胖子陆正匀摸了摸自己屁股底下,确定没留下作案证据的饼gān屑,无比镇定的栽赃嫁祸,"艾德闻。"   二叔怪不容易把行李箱搬上来,正要说偷懒的儿子几句,就见到陆嘉洛跑上楼的身影。   他的房间门是虚掩着,人不知道去了哪儿。   陆嘉洛掀开chuáng上整齐铺着的被子,一整盒饼gān被她倒过来,全部洒在藏青色的chuáng单上,最后发泄似的甩了几下,扯起被子再原样盖上。   环顾他的房间,不是很大,米白的墙漆,窗框是蓝色的,一面墙挂着各种尺寸的相框,她没有仔细去打量,一面墙塞满书籍。杂物很多,却摆放的有规律,一定不是他自己整理的。   陆嘉洛总以最坏的直觉揣度他。   可能地下室的钥匙,就被他藏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   她是有仇必报,也没有必要偷他的东西,将坠落到脸颊前的头发往后一抓,离开了他的房间。   二叔夫妻把儿子送来度假,顺便一起用晚餐。   陆嘉洛摸着光滑的扶手下楼,到了餐厅。   艾德闻在帮忙摆餐具,手里还捏着一片西瓜,看样子刚刚洗过澡,额前的发梢湿润,穿着像黑色又接近灰的T恤,宽宽的罩在衣架一般的身上。   女生聚在一起聊得都是化妆打扮,偶尔谈论起男生,话题总是围绕着长得帅的那个,例如,她们会笑着瞧陆嘉洛,语气暧昧的说,诶,你那个莫燃怎么怎么的。   谈起长相好的男生,陆嘉洛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莫燃,而是他。   装作不经意的抬眼一扫,艾德闻低着头分好筷子和汤勺,看都没看她,直接递过来一副碗筷。   陆嘉洛不知道该用什么表qíng,撇开脸接下。   艾米糟糕的脸部轮廓,遗传给他就变成优势。他的眉骨窝有一点点深,近似桃花眼的眼睛,却清透的能照出人影,比去年还要瘦一些,颧骨下的面颊往里塌,线条竟是流畅的。   他不是不爱搭理人的xing格,在别人面前是既有教养又谦逊的孩子,每句话都像事先背下的标准答案,从他小小年纪开始,就给她一种逢场作戏的感觉。   可能是xing格,也可能天生不对盘,他们没有一个明确的决裂原因,但就是连虚伪的闲扯都不愿意,使用率最高的三个词汇是:让开、不用、有病。   傍晚起风了,担心要下雨,不然餐桌可以摆在花园里。   艾米开了一瓶玫瑰红的酒,倒入天鹅颈般的醒酒瓶,二叔饶有兴致的,与她聊着这瓶红酒的来历。   她很佩服艾米,她会留意每个人的口味,恰到好处的顾及大家。对陆嘉洛照顾是最多的,谁让她是女孩子。   外表冷酷gān练,内心温柔体贴的女人,可以理解大叔叔被艾米散发的魅力吸引,却不太理解像她这样的条件,怎么看上的大叔叔。   大叔叔不胖不高,长得有那么点儿像早年的憨豆先生,笑起来嘴巴能咧到耳根,又喜欢讲一些会冷场的笑话。不过,他的xing格实在太好了。   家庭评论员许晓惠女士,陆嘉洛的妈妈,也曾对他jīng确的评价——傻人有傻福。   艾米也想到了她妈妈,"晓惠没说什么时候过来?"   陆嘉洛一边调整桌上菜盘的位置,一边塞了颗圣女果进嘴里,摇摇头。   嘉洛爸爸是影视公司的副导演,不管拍摄进度、艺术审查,只负责张罗导演和演员的一切日常事务。妈妈怕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时头脑犯浑半夜敲门,前去盯梢了。   所以他俩都没能来。   谢天谢地。   二婶是市医院的资深护士,有些洁癖很注意卫生,督促他们吃饭前要挨个把手洗gān净。同时,她又是一个很自我的人,聊得都是关于自己的一切。   二叔健忘,或者对侄女不怎么上心,否则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上回都忘了问,嘉洛你现在读什么啊?"   陆嘉洛剥着大虾,头也不抬的回答,"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   小胖子只顾啃jī腿,周围再没人说话,反she弧才让他理解这个专业,发出一声类似猪叫的闷笑。   二婶用眼神警告他别那样笑。   二叔吞吞吐吐的问,"这个……你们大学开设了这个专业?"   陆嘉洛又开始剥第二只虾,"我没考上大学,是专科,不过跟南大是合办校,校区在一起。"   之所以解释这么多,还是因为她没底气。   坐在对面的艾德闻,他就能考上日本一流的大学,读海洋生物科学,不知道具体学些什么,听说是研究珊瑚礁。   每次他表现出懒得与她较量,越不跟她一般见识,她就越生气。他的潜台词就像是说:你还不够格。   二叔试图挽回一下,"学习就是气氛最重要,南大校风确实这个很好的,而且学殡仪就是……就业前景好啊……"   结束晚餐之后,小胖子暂且没有人权,必须陪他们在客厅闲聊,而她和艾德闻各自上楼回房间。   艾德闻倾身打开台灯,拖鞋底下踩到了什么,挪开脚,皱眉,他发现地板上的饼gān碎屑。   一把掀开chuáng上的被子,他嘴上无声咒骂了句,想都不用想,夺门而出,来到同一层楼挨着画室的房间门前。   砰砰砰地砸门,"陆嘉洛!"   房间里,坐在chuáng头的陆嘉洛很紧张,一下合上书,注视着门,捂住两只耳朵。   发育健全的男生,嗓音也有微妙的变化,怪吓人的,她发觉自己这一刻忽然怂了。   这样敲门都没动静,他转头就看见了走廊另一边的艾米。   艾德闻重重拍了下门板,什么也没说,忍着脾气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手把门甩上。   听他声音像是离开了门外,陆嘉洛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又是几下轻柔地敲门,知道不会是他,敏捷地下chuáng开门。   她小声说,"艾米……对不起……"   艾米无奈笑了笑,"跟我道什么歉,你们又吵架了?"   陆嘉洛接过洗gān净的T恤,垂着眼睛说,"他先惹我的。"   他们从小吵到大,艾米从不gān预他们的战争,谁也不偏袒,最好他们自己解决问题,有的时候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关上门,陆嘉洛坐回书桌前,窗外是没有彻底黑下来的天,风景朝着领居家jīng心打理的花园。   在静谧的深蓝色里,有一棵柠檬树,快要到它成熟的时间了。   她打开MacBook,从音乐软件里找到一首歌,将它外放,音量调大。   他与她的房间,只相隔一间浴室。   艾德闻正在换上新的chuáng单,神qíng一顿,因为听到了那首歌——Fools Garden的《Lemon Tree(柠檬树)》。   ☆、chapter 03   陆嘉洛小时候体弱多病,又不爱运动,妈妈想方设法赶她出门跑步,爸爸差一点把她扔到广场练太极,对她而言都是酷刑,直到他俩人一起,替她报了一个游泳培训班。   她是一群孩子里面,最晚学会在水下睁眼的,只因为不相信泳镜可以防水。   当她睁开眼睛的瞬间,掉落进蓝色的墨水瓶中,看到得都是蓝色的,即便决定颜色的泳池瓷砖。这个奇妙的空间隔绝声音,听上面的人说话是咕噜噜的,此刻她是一个外星人,不懂人类的语言。   陆嘉洛最喜欢露天的游泳池,尤其是夜里的,很多人带着可以下水的小灯泡玩具。   仿佛沉在宇宙中,她完全掌握了自己的轨迹,而那些发光的,就是一颗颗小行星。   在大叔叔家的第一个暑假,她知道别墅主人的夫妻俩都不热衷于水下运动,地下室的游泳池闲置已久。   问题是,地下室的钥匙他们给了儿子艾德闻保管。   陆嘉洛带上一盒糖果,每天只舍得吃一颗的糖果,自认态度好得不能再好了,问他借钥匙。   艾德闻瞥她一眼,一声不吭就走了。   她眨眨眼,追到楼梯前,冲他喊,"喂,我说,跟你借一下……"   那个时候,他的声音还是稚嫩且冷漠的,"不借。"   不借,他们的战争就打响了。   陆嘉洛爸妈没有艾米这么开明,他们教育她作为姐姐,哪怕只是年长他一岁,都应该稍微让着弟弟一点儿。但是……   要论折腾人,陆嘉洛还从来没输过。   某年某月某一天,记得差不多是她十三岁的时候。   艾德闻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还是被她故意投很多饲料撑死他养在玻璃罐里的金鱼刺激到了,竟然对她说着,"这里是我家,你吃的、用的,都是我家的。"   陆嘉洛发愣的睁大眼睛看着他,在眼泪要掉下来的前一秒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抱着枕头忍住不哭,女孩子难免想得多,认为他在骂她是乞丐。   爸爸妈妈把她放在这里是很放心的,偶尔周末他们也过来,晚上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烤jī和海鲜烩饭,啤酒和冰可乐,还有大叔叔的冷笑话。   如果陆嘉洛不来,他们不会走得这么近,所以她是一根维系亲qíng的纽带。   哪有人管纽带要钱的?   她正生着气,小胖子陆正匀来了。   未成年人的qíng绪即使匆匆来去,记仇是一定的。   陆嘉洛从冰箱里带了一根棒棒冰出来,青苹果味的,她换上室外的拖鞋,走到大阳伞底下的矮胖墩面前。   她掰开棒棒冰,短的一根递给他,却被一下推开。小胖子嚷嚷,"我!我想要长长的那一半!"   陆嘉洛比他更凶,"不给,就这个,你爱要不要。"   天空是接近湖水般绿蓝的,真奇怪。   她咬着棒棒冰,躺在吊chuáng里,一条腿落在糙坪上,摇摇dàngdàng。   小胖子在那儿像个乡巴佬进城一样瞎叫唤,哇,奥特曼在天上飞。哇,水管开花了。   "洒水器,傻。"   夏日煦风一阵阵chuī过,树叶飒飒,空气里有一种酸溜溜的味道,还有一点点苦涩的清新。   找到这气味的源头,在邻居家的花园里,一棵柠檬树,上面结着鲜huáng色的柠檬。   陆嘉洛踩上木条板钉成的箱子,踮起脚,挑衣杆伸过围墙,下面的小胖子帮她扶着箱子。   发现挑衣杆够不着,他们就卸了一根晾衣杆,挂上塑料袋,接连打落了好几颗柠檬,却没有一颗掉进袋子里,这是什么鬼运气。   这时,有东西从他们身后飞来,砸到离不远的墙上,将俩人吓一跳。   可乐瓶滚到糙地上,紧接着,邻居家男主人气势汹汹的出现了。   陆嘉洛扔下晾衣杆,推着小胖子慌里慌张地躲进家里。   好一会儿,邻居敲门来了。他跟艾米说,没能看清是哪个顽皮的孩子,顺便送了一袋柠檬给他们。   艾米挽着胳膊站在沙发前,三个嫌疑人坐一排,小胖子夹在中间。   陆嘉洛的眼睛很大,长在如同果仁的小脸蛋上,嘴巴一扁,特别委屈,"我不知道……"   艾米瞧着自己儿子。   艾德闻极其冷静的指向她,"不是我,是她。"   两人各执一词,艾米表qíng愈发疑惑,视线投往第三位在场人士——小胖子。   七岁的陆正匀都不太明白状况,但是他和陆嘉洛拉过勾,于是开启了自己的栽赃嫁祸之路,确定的说,"艾德闻。"   艾德闻分不清是绝望,还是无语的闭下眼睛。   当天晚餐之前,艾米领着儿子去邻居家道歉了。   回到家的艾德闻,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晚上有人敲门,他开门,门外的地上摆着一颗柠檬。   艾德闻捡起来,转了一面,看见柠檬皮上用签字笔写着'sorry'。   第二天早晨,陆嘉洛发现玻璃罐里没有了死金鱼,而是泡着柠檬水,还贴着便利签,她不熟悉的笔迹,写着'陆嘉洛'不是'嘉洛',简直可以脑补出他的语气了。   她有那么一点开心,却又拧起眉头,不太敢喝。   这个罐子到底洗gān净没有?   与这里多变的天空颜色一样奇怪,他们有一个秘密的约定俗成,柠檬,就是对不起的意思。   卫生间里点着迷迭香jīng油,驱蚊用的,闻起来像生姜、像松树。这是每年夏天的味道,从她的十岁到十九岁。   陆嘉洛起得有点早,打着哈欠拧开水龙头,洗脸池里沾着一片树叶,水流将它推到下水口,卡在那儿接受洗礼。   她转过头,马桶旁边的窗户又敞得老大,清晨的树荫在晃动。   刷牙洗脸抹完护肤品,陆嘉洛随便抓个马尾就下楼了。   她打开冰箱取出两颗柠檬,切成几片,塞进玻璃罐子里,扔了几颗冰糖,灌满凉开水。   阿姨准备了早餐,烤吐司、荷包蛋、煎培根和红茶。陆嘉洛端着盘子转身,等不及先尝一口红茶,放下餐盘,面对着花园坐。   昨天夜里下过一场大雨,天色洗涤般的透亮,艾德闻正在拾起chuī进糙坪里的垃圾。   他低头,眯着眼睛,穿着人字拖行走在日光照she的糙地上,过长的杂糙拂过他的脚踝,他的小腿很长,及膝盖的棕色短裤,微风轻轻刮着他米色的衬衫。   陆嘉洛把最后一口吐司塞嘴里,盘子搁进洗碗机,他也刚好从阳台进屋。   离他们房间最近的楼梯道不宽,她错失先机,艾德闻走在前面。   "……拜托你有点创意。"他突然这么说。   明显是指昨晚她放那首《Lemon Tree》的事儿,陆嘉洛扯着谎,"不懂你说什么。"   可能心虚使人分神,她踢到最后一阶楼梯,咯噔一声,整个人扑到地上。   陆嘉洛听到头顶传来他的笑声,又良心未泯的握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他的触碰让她很不舒服,想要避开,因为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掌心,比她皮肤温度高,包括他的指尖、他的力气。   艾德闻止不住的笑着,甚至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没事吧?"   没想到她起身就不动了,紧紧闭着眼,也抿着嘴,像是在憋住什么。   他问,"你在gān什么?"   "不能笑……"   陆嘉洛有一个怪毛病,一旦自己做了什么丢脸的事qíng,就想笑。   他瞬间又笑出来,得了上帝眷顾的孩子,才能笑得那么好看。   "笑点这么低你有病啊!让开!"陆嘉洛冲他喊完,飞快跑进房间,火速关上门。   她坐在chuáng上发呆,听见布面拖鞋底的脚步声从门外离开,她闭起眼睛,仰倒下去,就像小时候常在泳池边玩的游戏。   没有沁凉的水接住她,只有晒在chuáng上的,让她无处藏身的,赤/luǒ的阳光。   赶上今天是周六,午餐的时候,大叔叔眉飞色舞的计划如何度过这个周末,小胖子把他的不感兴趣都摆在一张圆脸上,还是逃不掉组团去钓鱼的命运。   在散发着食人气息的炎炎午后,徒步出发前往钓鱼场,艾米止步在门前的屋檐下,优雅的送别他们。   这个小胖子,在家里叫着不想出门,出了门跑得比谁都快。   陆嘉洛落在队伍最尾巴,头顶的渔夫帽晒得发烫,还要一路拖着钓箱,里面的渔具当啷响。   她正想换一只手,前头的艾德闻转脸瞧她一眼,停下了。   陆嘉洛也跟着莫名其妙的站住,他走过来,蹲下,把她的钓箱下面四个轮子收了,搬到他的钓箱上,一起拖着往前走。   艾德闻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不喜欢酸味,尤其是柠檬的酸、有一些海鲜会让他过敏、喜欢各种极限运动,听说攀岩很厉害。   还有,不记仇。   ☆、chapter 04   "快到了就在前面,再坚持一下!"这一路上,大叔叔说了起码有十次,陆嘉洛怀疑他没听过放羊孩子的故事,连脑袋被巧克力酱糊住的小胖子,也不再相信他了。   不过,他们总算离开没有树荫遮蔽的、眼睛可见热气升腾的砾石道,沿着森林小径走,周围是低矮的蕨类植物,叫不出名字的高大树木,它们侵蚀着天空。   除了很怕突然从树上掉下一只蜘蛛,还怕晒、怕蚊子,陆嘉洛穿着薄透的防晒衫,全黑的吊带和高腰长裤,一双橡胶短靴。   因为昨夜的雨,泥土还很湿,对比前头的小胖子溅一腿泥,瞧她多有先见之明。   大叔叔说'马上就能到'的捷径,就是横穿这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溪流上分布着大小不一的怪石,长年累月被打磨的光滑,生长着苔藓。   大叔叔率先过到对岸,接过艾德闻逐一递来的钓箱,朝他们喊着,"石头很滑,你们小心点,Edwin,你回头牵一下正匀!"   小胖子兴冲冲的抢在她前面,年纪越小胆子越大,又有艾德闻拎着,几步一跃就过去了。   陆嘉洛一直在后头跟着,只是中间两块石头的跨度有些大,她本能的犹豫着,然后看见伸到眼前的手。   她怕迟疑太久,会bào露什么,所以即刻握住了他。   他掌心的这一面,不像手背的皮肤细腻,骨头偏硬、很直,手指估计要比她长一截,莫名有一种安全感。   当她跨上石头的时候,艾德闻说着,"小心。"   离得太近,声音就像钻进耳朵里的小虫子,痒痒的。   前面没有危险的石块,艾德闻很快松开她,转身俯去抱起跟在他们后面的,游客一家的小男孩。   陆嘉洛回头瞥见这一幕,没停顿地往岸边走,却不自觉把一只手攥住了。   她帮大叔叔拖起钓箱,听见身后游客夫妻在向他道谢。   夏天太热,谁都想躲在家里chuī空调打游戏,但又是学生的假期,被家长bī着出游的孩子不少。还好,钓鱼场的游客不多。   他们租了四张折叠椅,在小溪上游扎营,她和艾德闻中间坐着小胖子,甩上鱼竿,考验耐心的时候到了。   大叔叔是做销售的,卖游艇。他发愁的说着,现在游艇没那么好卖了,语气就像以前游艇很畅销,家家户户有一艘。   他缺一个营销思路,想听听年轻人有什么好主意,却不等他们给出回答,独自回忆起他和艾米的邂逅。原来,艾米是他被公司派去澳洲见到的客户。   哪里是寻求他们的意见,就是想秀一下恩爱。   大叔叔说,"所以我想这样打广告……幸福游艇!"   陆嘉洛差点笑出声,脸撇到一边去,憋得很辛苦。   果然还是小胖子牛犊不怕虎,嫌弃的叫着,"土鳖南波湾!"   大叔叔纳闷,"有这么土吗?"   陆嘉洛实在忍不住就笑出来了。   下午三点钟左右,太阳到了头顶,坐着不动就一脖子热汗,波光明净的一池水,仿佛青楼姑娘挥着丝巾,来呀,来快活一下。   陆嘉洛脱下帽子扇着风,摸了摸胳膊,有点晒痛的感觉。   她的皮肤是白里透红的那一种,别人军训晒成煤球,她是晒脱一层皮,即便好好养一段时间会变得更白,但过程是很痛苦的。   军训结束,一个个不舍得教官的哭天抢地,陆嘉洛也哭,因为脸、后颈、胳膊,哪儿都疼得要命。   不记得是第几天,她正敷着面膜疗伤,收到了艾德闻的微信。   如果没有紧急qíng况,减掉逢年过节复制黏贴的祝福,他们可能十年不会用微信沟通一次。   他说:十分钟,到你学校门口。   陆嘉洛戴着口罩、棒球帽,特务接头一样出来了。   只见到艾德闻一个人,而他挑着眉打量她这副打扮,然后递给她一支澳洲出产的晒伤膏。   不管是不是艾米叫他来的,都是他送来的,陆嘉洛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装不知道。   因为对他说声'对不起',都比说声'谢谢'容易。   对不起还可以解读成被迫,谢谢就只能是自愿的。   当时陆嘉洛语速很快的说,"我高考的时候你就在放假,我都军训完了你还放假,你究竟是放假还是被退学了?"   说完,她掉头就跑,也不管艾德闻看着她的背影是什么表qíng。   大叔叔起身,哄小孩般说着,"我到下游去拍点照片,你们不要乱跑,等我回来看看谁钓的最多!"   小胖子问,"有奖品吗?"   "有……"他还没想好有什么奖品。   小胖子两只眯fèng小眼发光,"遥控直升机!"   他点头,"遥控直升机。"   大叔叔前脚一走,陆嘉洛就放鱼竿自由,扭身从背包里找东西。   小胖子瞧着她,"你不钓了啊?"   "我又不喜欢遥控直升机。"   陆嘉洛找到防晒喷雾,往脸上使劲儿一顿喷。   小胖子好奇的问,"有用吗?"   陆嘉洛闭着眼睛,一边朝脸上扇着风,一边说,"没用,别làng费我的喷雾。"   小胖子斜着身体凑到她旁边,"你给我喷喷试试。"   陆嘉洛举起喷雾,冲他的胖脸嗞一下,就扣上盖准备收起来。   小胖子不满的喊着,"就一下?!"   "男孩子就是要晒黑一点儿。"   小胖子显然不怎么买账,要抢她手里的喷雾。   陆嘉洛把喷雾拿远远的,转移他注意力的说着,"你看艾德闻,都快比女生还白了……"   隔着还不到五米,艾德闻想不听见都难,"你一天不针对我,浑身不舒服是吗?"   "我这是喜欢你的表现,想引起你的注意啊。"她越说的理直气壮,越像和他开玩笑。   艾德闻没有什么表qíng,视线是平平的移开,留给她一个侧脸。   陆嘉洛觉得这就是jīng神层面的翻白眼,于是蹲到小溪前面,手去沾水,对着他弹了一下,瞧他反shexing地抬胳膊挡住。   小胖子有样学样,过来就捧起一把水泼向他。   好好的钓鱼比赛,变成泼水大战,鱼群全吓跑了。   艾德闻被他们两面围攻,gān脆躲到溪水里。陆嘉洛穿着橡胶鞋一点也不担心进水,跑进去追他,重重踏着水花,防晒衫跑掉了都不知道。   他们在来来回回的兜圈,他还故意转身逗她。   差一点点要抓住他的衣角,她鞋底一滑就要跪下去,艾德闻跨上前想扶她一把,没料被她扑住,一起跌坐在小溪里。   陆嘉洛掌心压着溪水间的小石子,撑着自己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他湿漉漉的头发,他的眼睛、呼吸、皮肤上的水迹。   她想起小时候被游泳教练扔下水,害怕、耳鸣、心跳加快。   可是,与他这样的距离,不是第一次,上一次甚至更近。   跟着就像下bào雨一样,小胖子在他们后面疯狂泼水。   陆嘉洛从他身前翻坐到旁边,撇过脸避开泼来的水,睁开眼睛,他已经去追着小胖子。   反正从头湿到脚了。   陆嘉洛躺倒下去,溪水漫过她的长发,她的肩膀,贴着她的脸颊,果然很凉快,在水里她才能冷静下来。   这样躺着有一会儿,她还是起不来,抬手挡住日光,感觉自己的气息特别短,炫目头晕,好像又中暑了。   一路走回去,夕阳也要下班,身上衣服也烤gān了。   在别墅大门前,阿姨正揣着盆泼水,给地上降温。   艾德闻扛着所有人的渔具钓箱,大叔叔负责背着她,这仗势进门,吓艾米一跳,问了原因之后,他们一人得到一杯感冒冲剂。   陆嘉洛额外多一瓶藿香正气水,打嗝都是这股味道。   ☆、chapter 05   她和艾德闻的房间,只相隔着浴厕合一的卫生间,在蓝与白的墙上,有一扇很大的窗户,马桶挨着它。   陆嘉洛上十次厕所,八次遇上窗户是敞开的。   虽然窗外面树荫遮蔽,但是感觉不自在,而且,不关窗,再浓的迷迭香jīng油也拦不住,野外的蚊子前赴后继扑向新鲜好吃的人类。   不管她冲进来的时候有多着急,都要先关上窗,再拉上窗帘,经常撞掉置物架上的书本。   陆嘉洛可以肯定窗户是谁开的,这间浴厕基本就是他们两个人共用。只是这种事qíng,她不太好意思提,跟他抬杠的时候,又没想起这一茬。   从钓鱼场回来的中暑病人,才喝了药,头正晕着,抬胳膊都嫌累,洗澡前还要先关窗户,心酸。   于是,陆嘉洛洗完澡,还没将头发chuīgān就下楼,发尾的水滴,甩在自己的白色T恤背上。   她眼睛盯着茶几上的一扎橙汁和玻璃杯,往沙发里一坐,明显是对坐在沙发另一边的人说着,"你在上厕所的时候gān嘛?思考人生?"   艾德闻从iPad上抬头看她一眼,不知道是没懂她的意思,还是不想和她搭腔,放下iPad就起身走了。   不过,iPad上是暂停的视频画面。   陆嘉洛偷瞄着他的背影,按住沙发悄悄凑过去,想知道他都看些什么。   听见趿着绵底拖鞋脚步声,她马上弯腰去茶几,装模作样地给自己倒起橙汁,他又回来了,而且递到她面前一只冰袋,包着一层gān净的纱布。   见她发愣没接,艾德闻催促说,"拿着,冰到我了。"   陆嘉洛下意识接过来,然后就清醒了,接得这么快做什么,冰死他好了。   至于,手里的冰袋,她皱起眉头,"这是gān嘛?"   艾德闻已经重新坐下,懒得解释,握住她的手腕,折过去,冰袋贴上她自己的脖子。   冰冷的刺激让陆嘉洛缩了一下肩膀,他松开了,她还保持这个姿势,看着他捧起iPad,身体倚向一边,肘靠着沙发扶手。   方形吊灯亮了,在棕红砖墙上,犹如老街上的旧路灯。小胖子陆正匀在楼梯那儿跑来跑去,阿姨到楼上的冰箱取东西,险些和他撞上。   电视里播放着综艺节目,陆嘉洛把冰袋覆上额头敷了会儿,化一半的冰块在里头相碰,咔哒响,她小声的冒出一句,"谢谢你……"   艾德闻没听清,转向她,"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该不是你耳朵出毛病了吧?"陆嘉洛yù盖弥彰的起身要走,不忘语重心长的说,"记得上医院瞧瞧,早发现早治疗。"   在电视机传出笑哈哈的音效之中,艾德闻视线低回iPad上,无语的轻吐一句,"神经病。"   回到房间里,陆嘉洛将冰袋扔在书桌上,手机解开锁就是微信界面,还是洗澡之前给莫燃发的:中暑,头晕眼花。配上一张丧猫的表qíng包。   这么久没回,她正准备再发一个消息过去,刚刚好收到莫燃的回复:刚刚在上课。   接着是对方正在输入,他又发来:你现在还难受吗?   陆嘉洛好奇地点着屏幕:上什么课?   ——跆拳道。   ——哦哦。   ——问你呢,现在还难受吗?   陆嘉洛稍稍一顿,回他:好多了,没事了。   然后,她出神的盯着,桌上彻底化成一袋液体的东西,摸了摸颈后,还剩一点冰凉的触感。   大叔叔敲门叫她下楼吃晚饭,顺便神神秘秘的说,"不要忘记我们的计划!"   陆嘉洛表qíng示意他安心,对他打着OK的手势。   晚餐比较简单,白天的泼水大战,为这一趟钓鱼之行,画上令钓鱼场老板无语的句点,他们一无所获,好在阿姨和艾米有别出心裁的烹饪手艺。   陆嘉洛吃饱了捏着吸管,想要喝光她的柠檬苏打水,不由自主的,观察视线范围内、对面坐的人。   其实,艾德闻也不算白,只是皮肤特别好,吃什么保养的。   这时,他对餐桌另一边的人开口,"爸,我房里的电路,和家里的总电路接在一起吗?"   艾德闻从很小就和大叔叔住在一起,对于认爹这件事儿,没什么心理障碍。   大叔叔眼珠斜向上思考着,"好像是,怎么了?"   他起身说着,"有点问题,我想去看看。"   有一个人离开,就意味着晚餐接近尾声。   陆嘉洛留下帮忙收拾碗筷,突然间,家里的灯全灭了。   在黑咕隆咚的环境里,他们听见大叔叔的声音说,"可能是Edwin没弄清楚搞跳闸了,你们在这儿,我过去……"   艾米提醒着嘉洛把碗筷放一边,自己正打算摸着椅子坐下,霎时,餐桌顶上亮起一盏灯光。   一束酒红的玫瑰慢慢走进光下,然后是小胖子一张笑嘻嘻的大脸盘。   艾米惊喜地捂上嘴巴,蹲下一些抱过花束,"Thank you……"   躲到橱柜前的陆嘉洛已经偷偷接上小音箱,她坐在地上,点开MacBook里的音乐软件。   一首老歌,卡朋特乐队的《Back In My Life Again》,艾米喜欢的歌。   男主人翁笑呵呵的出现,他邀请艾米跳一支舞,就像他们曾经在伍伦贡的酒吧里一样。   艾米很不好意思的责怪他吓人一跳,却将玫瑰放在椅子上。   今晚的'灯光师'艾德闻就站在拱形门下,陆嘉洛注意到了他,他平且宽的肩膀倚着门框,环臂看着他们,脸上有很浅的笑意。   大叔叔比艾米要矮一点,当他的胳膊绕过她的头顶,还要踮起脚。   他的动作那么滑稽,艾米笑得又那么甜蜜。   大叔叔可以把他和艾米的感qíng经历,改编成让人连续打上五十个哈欠的童话,完全摒弃现实的一面。   在他的故事里,艾米是值得被珍惜的人,而他是最幸运的人,没有什么长处和出众的优点,竟然能得到她的信任,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   艾德闻转过头,与她对上目光,陆嘉洛扭开脸,有一点慌张,她放下MacBook,从地上爬起来,上楼去了。   今天傍晚回家的路上,大叔叔说,最近他忙着工作,忽略了艾米,没能空出时间多陪陪她,晚上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   跟组团去钓鱼一样,没人逃得掉,都是qiáng制xing参与的。   差一阶就走完楼梯的时候,陆嘉洛没有再抬脚,而是望着工具室的门,里头的画架、椅子、所有收纳箱都罩着防尘的白布,就像死人之后的房间。   十七岁暑假的一天晚上,陆嘉洛和妈妈在电话里起了争执,如今再回想争执的起因,简直微不足道,当时她就是心里气鼓鼓的,又委屈。   时间很晚了,她一个人在工具室里呆着,掀起靠在角落里的一层布,下面是缺一角的镜子,脏兮兮的镜中,她是及胸的直发,薄薄的刘海。   半夜照镜子挺可怕的,她赶紧盖上,转身又去掀起一层布,下面是个画架,有一幅画,半成品,有点抽象,大概是一条红色的金鱼。   随便选中一部日本电影,名字叫《qíng书》,她把灯关上,让画面投影在白色的墙体上,她躺在地板上,没有心思留意电影在演些什么内容。   直到有人开门进来,陆嘉洛坐起来,她知道电影放出来的声音,打扰到他休息了。   艾德闻冷着面孔,拔了投影仪和音箱相连的线,整个空间乍然安静。   墙上投映着少年时期的藤井树,对白无声。   他说,"陆嘉洛,我忍你很久了。"   她很快的顶上一句,"继续忍着吧。"   陆嘉洛从他手里抢来音箱的线,低头的瞬间,眼泪从脸颊掉下来。   艾德闻看见她哭,忽然不出声了。   她不需要他的可怜,用力吸一下鼻子,抬眼瞪着他,发现他们离得很近很近,因为他又往前一步。   艾德闻敛着眼睛注视她,睫毛gān净得根根分明,直直下垂,他的上唇很薄,笑起来就好像消失一样,但是他此刻不笑,他在想着什么。   或者,什么也没有想。   当他渐渐低下头,他们的呼吸只有一厘米。   陆嘉洛惊醒了推开他,跑出工具室。   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却茫然的、找不到能坐下的地方,心慌得像一口气喝了整桶的咖啡,又像举了几百下哑铃,手会发抖。   艾德闻刚才是……想要亲她?   陆嘉洛没察觉自己是什么时候分神的,所以没有听到他从工具室出来、关门的声音,也没有等到他敲门,等到他不屑的说,只是吓吓她而已,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陆嘉洛这样对自己说。   ☆、chapter 06   牙膏泡沫吐在洁白的洗脸池里,她抬头,镜子里,巴掌小的脸上,眼睛最大,没表qíng的时候会显得无神,所以她喜欢抹颜色鲜艳的口红,让别人的注意力从她眼睛上移开。   陆嘉洛起码知道自己明艳不可方物,从不轻易答应与谁jiāo往。   不过,她的室友经常说,要是我长成你这样,我就持靓行凶,把每个院的帅哥都玩弄一遍。   陆嘉洛听到她描述的宏愿,世俗的心动了。   可是简单设想一下,实际cao作的可能xing不高,要不然,她和莫燃怎么还仅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朋友关系,他们认识都快有一年了。   她抹掉嘴角的泡沫,正准备继续洗漱却拧起眉头,凑近镜子,眼睛周围居然有些暗沉。   昨晚失眠到三、四点,开始是苦恼着如何让艾德闻jiāo出地下室的钥匙,结果很自然的,由他,想起十七岁那年的暑假,电影丢失对白的深夜。   今年陆嘉洛十九岁,也就两年前,不是多久远的事儿,以后吧。   以后会忘记的。   陆嘉洛穿着Oversize的条纹衫和短裤,从厨房走进小客厅,端着一杯热咖啡,苦涩而香浓的味道,诱惑着她浅尝一口,还是被烫到嘴巴。   没人愿意坐阳光晒落的单人沙发,它的座垫下破皮越来越多,就像这个家里的老人。   电视机上是意大利画家莫迪里阿尼的《女人肖像》的仿品,电视机对面是长沙发,艾德闻坐在沙发一边,阅读一本书,封面写着日文,还有一张鲸鱼的照片。   将热咖啡搁在茶几,陆嘉洛往沙发另一边里坐下,按了按眼底金色的眼膜,MacBook搬上腿,开机。   楼下门铃响了,接着是阿姨的声音,"诶,快递吗?"   陆嘉洛恍然记起一件事儿,直接从沙发里站起来,这一头跑到那一头,跨过艾德闻身上,跳下沙发,一边喊着,"我的我的我的!"   艾德闻被眼前晃过的人影吓到,在慌忙间合上书,随即转去楼梯的方向,"会不会好好走路!"   这个暑假的第一周结束前,陆嘉洛决定改变策略,要智取,要投其所好。   她挤进堆满杂物的小厨房,从料理台上抽出一把水果刀,回头,目光穿过木头小餐桌上、铁桶里的红粉鲜花,定格他。   水果刀在她的掌心转个方向,划开快递箱的胶带。   艾德闻困惑的打量着,塞进自己怀里的,Q版手办的包装盒,抛出一个疑问句,"钢铁侠?"   陆嘉洛在他身旁坐下,回答一个肯定句,"钢铁侠。"   他不理解,"为什么送我这个?"   她理所当然说,"钢铁侠的电影啊,你不是都看了好几遍了。"   "你怎么知道?"   她偷瞄到的。   "我……关心你呀!"陆嘉洛眉心蹙起,感怀至深的说,"我的亲人呐——"   艾德闻将包装盒递到她面前,拒绝收下的意思,"你把我当小孩?"   陆嘉洛推回去,"很多成年人也喜欢收藏手办的,多贵你知道吗?再说了,你……确实比我小啊。"   可能差距不到一岁,只有几个月。   钢铁侠又递到她面前,艾德闻说,"你确实也从来没让着我。"   陆嘉洛再将包装盒推到抵在他胸前为止,而且按住不动,"过去我是有不对的地方,你收下这个,就算我们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这次,艾德闻没有再推还给她,而是问着,"你打的什么主意?"   难得陆嘉洛对他展露笑容,"以前你也没少跟我作对,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带我参观参观地下室呗。"   他轻轻扬起眉骨,目光朝下,想了想,点头了。   艾德闻猝不及防的,被她凑到面前的气息,bī得往后靠了靠,她眨着眼睛,"今天、明天、后天?"   "……都可以。"   陆嘉洛脸色一变,将他硬是拽了起来,"那别废话了就现在,我已经等得够久了,要是你出尔反尔,我一定把你给杀了,避免这个惨剧发生,就让我们的一切行走在路上吧。"   她语速飞快的说着,也以同样的速度,将人拉到地下室门前。   面对她期待的神qíng,艾德闻才说,"我要上楼取钥匙……"   陆嘉洛瞪起眼睛吼他,"还不快去——"   进了地下室的门,还有一阶楼梯,所以层高吓人,空旷有回音,墙上是壁纸还是漆刷的,偏绿色,泳池占据了绝大面积,另一侧甚至贴着墙,目测1.5米深。   陆嘉洛愣住了。   因为游泳池里没有水,只有一张躺椅、烟灰缸和鱼缸。成群橘红的金鱼,呆头呆脑张着O型嘴,在蓝色里自由的徜徉。   艾德闻歪着头瞧她,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陆嘉洛转向他,"水呢?"   "没放。"   "什么时候放?"   "什么时候都不放。"   她卡壳一下,又问,"……为什么?"   他不假思索的说,"清理很麻烦,家里没人游泳,放水làng费资源。"   陆嘉洛看着他,"你是忘了我吗,我的亲人呐。"   艾德闻挠了挠耳后,想着说,"后面山上有一个……水坝。"   陆嘉洛扯起嘴角,"竖着'请勿在此游泳'警告牌的那个?"   他一脸才了解qíng况,"哦,竖牌了啊。"   她认真的请教,"我可以掐死你吗?"   他冷静的劝告,"杀人犯法。"   陆嘉洛暗自深呼吸,又说着,"既然是这样,我们打个商量……"   艾德闻打断,"没得商量。"   这态度,像极了他小时候,冷淡的说,不借,开战的信号弹。   陆嘉洛双眼无神qíng的盯着游泳池一会儿,说,"……好吧。"   接着,她默默走到泳池边上,捡起地上盘放一圈的软水带,检查一下水管口是否扣紧了。   艾德闻微怔,然后说,"陆嘉洛,你把水管放下。"   "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整个地下室回dàng着她的声音,鱼缸里的金鱼乱撞一团。   艾德闻向她走去,"真有水,你不要开玩笑!"   "那可太好了。"   正要上楼,地下室响起一声尖叫,艾米惊诧地停住脚步。   推门进来的刹那,艾米只听见壮烈的一句,"大不了鱼死网破!"   陆嘉洛转开了阀门,水管冲力太大,在他们争夺的手中,不受控制地冲着旁边打了出去。   艾德闻稳住水管的方向,俯身关上阀门,恼怒的qíng绪,触及她犯愣的表qíng,变得疑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楼梯上是全身湿透的艾米,长发贴着脸颊,滴答滴答。   小胖子硬要凑热闹,挤在她和艾德闻中间坐,幸灾乐祸的肥脸,让人想要捏住蹂/躏。   艾米肩上披着浴巾,头发裹着毛巾,她站在沙发前,不知道该怎么去说眼前的两个人,又好气又好笑。   "Edwin,我以为你……很有绅士风度……"   艾德闻别开脸,"谁让她这么无聊。"   陆嘉洛迅速接上,"没你无聊。"游泳池养鱼。   艾米闭起眼睛,捏了捏鼻梁说着,"你们俩都挺无聊的,就把地下室拖一遍吧。"   白色瓷砖贴满泳池,每隔十片的宽度,一个黑色瓷砖拼出的十字架,池底全是灰白色,拖把压出的污水流进下水道。   陆嘉洛不走心的用拖把戳着地砖,嫌弃的说,"……这是几年没拖了。"   艾德闻随便应着她,"几年吧。"   陆嘉洛举起拖把,杵在他的鞋前,好声好气,"我是想和你商量,周一到周三,三天时间,这里借给我,我保证,肯定打扫gān净,然后你的东西原封不动放回去。"   "不可能。"   陆嘉洛抱着拖把杆,扁起嘴巴,可怜兮兮地哼着,"呜呜呜……"   谁料艾德闻伸出手,勾了勾她的下巴,"哎呦,谁家小狗跑出来了?"   陆嘉洛是想拍开他的手,却让拖把杆子打到了自己。   她倒吸一口气,慢慢蹲了下去,疼得眼泪都要出来,"我的下巴……"   艾德闻蹲在她眼前,笑着安慰她,"还在呢。"   拖把啪一声倒地,金鱼又是一顿乱撞,陆嘉洛抱着膝盖忍不住笑起来。   笑完,她抬起头,瞧着他,"放水吗?"   艾德闻还是笑着,语气也像是在逗她一样,"不行。"   陆嘉洛板起一张脸,用手比枪,对准他,Bang!   他很敷衍地按住自己胸口,假装中弹。   她稍愣一下,捡起拖把,起身、转身背对他,好像躲避着什么,假装若无其事的拖地。   鱼缸暂时搬到了泳池上面,橘红色的生物,张着近似透明的嘴巴,悠悠哉哉地扭动,不像人类一样各怀心思,它们只需要七秒钟就能忘记了。   ☆、chapter 07   当人意识到某个问题的存在,却只用'某个问题'形容它,多半是因为抗拒承认这个问题已经对自己形成了困扰,忽略它可能带来的后果,还想试探它的底线。   这一个深奥晦涩的想法,从陆嘉洛的脑子里冒出来,连自己都感到莫名,可见她在拖地的时候,有多么心不在焉。   她拎起拖把压进桶里的脱水槽,余光里,艾德闻上前的身形一怔,然后等在原地。   他也正好要洗拖把,被她无意间抢先。   一直没人说话,只有拖把沥水、氧气泵工作的声音,寂寞的回响。   他们之间还是保持这样的气氛,比较安全。   艾米再次推门进来,有些警惕了,确定没有危险,她说,"嘉洛,你的手机在响。"   陆嘉洛拎出拖把靠向一旁,踩上梯子,爬出泳池。   从yīn凉的地下室出来,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晒得楼梯发烫,陆嘉洛跑回房间,记起手机cha在小客厅充电,又跑下来。   打来这一通未接电话的,和给她连发十条微信消息的,是同一个人,要传达的讯息是后天在青州市的考江公园,举办音乐节。   在一楼的厨房里,找到绑着围裙的女人,陆嘉洛单膝靠上椅子,前胸压着椅背,对她说,"艾米,明天我想去青州,大概去三天,有朋友和我一起。"   她又补上一句,"是个女生。"   艾米微笑起来,"我也没问你这个……"她想问的是,"你们怎么突然想到去青州?"   陆嘉洛兴奋的说,"音乐节啊。"   小胖子在厨房蹭吃蹭喝,听见了就喊,"我也要!我也要去!"   艾米没有转身,陆嘉洛趁机盯着他,小声的恐吓,"没人问你。"   小胖子不怕她,朝家里的女主人嚷嚷,"艾米,我想去音乐节!"   艾米有耐心的说着,"那你要问嘉洛姐姐,她愿不愿意带你去。"   陆嘉洛为难的解释,"音乐节上的人很多很多,嗨起来就疯了,我担心管不住他,万一出事儿怎么办,新闻也说容易发生踩踏事件呢。"   "看来,你要是想去……"艾米转头看着小胖子,模棱两可的说,"得找一个能管住你的。"   在命运的安排下,艾德闻拎着水桶和两杆拖把出现,总是感觉桶底在滴水,他频繁回头留意着,抬头,却发现这里所有的人都瞧着他。   陆嘉洛见到他,才恍然懊恼,她把清洁地下室的任务全忘了。   艾米问他,"Edwin,这几天有事吗?"   上来之前,艾德闻隐约听到了音乐节的字眼,回答'没有'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说,"……有。"   艾米再问,"嗯?有什么事?"   艾德闻犹豫着没能找到合理的回答。   陆嘉洛不想变成三个人的旅行,qiáng行替他圆上,"玩……钢铁侠。"   在被迫前往音乐节和令人无语的借口之间,艾德闻选择点头,然而,就连小胖子都是一脸怔懵的望住他。   最后,他放弃地摇头,"也没什么事。"   夜晚完全降临,简单收拾了行李,艾德闻正在翻查青州一周的天气,有人敲门。   开门,灯光就从她的脸上映过。   "沐浴露和洗发水能放你箱子里吗?很小瓶。"陆嘉洛摇了摇手里的两只分装瓶。   艾德闻给她让出进入自己房间的路,顺便说着,"扔上面吧。"   陆嘉洛看见地上敞开的黑色行李箱,衣物叠得整齐,且没有几件东西,整个箱子空dàngdàng的,而她的箱子塞满了护肤品和化妆品。   她将分装瓶放在上面,不打算在他房间多停留。   艾德闻还是站在门旁,确认明天出发的时间,"早上八点走?"   陆嘉洛一边点着头,嗯,一边走出了房间门,却突然又转身面对着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对视三秒钟之后,陆嘉洛扭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关上门,才听见他关上门的声音。   她是想说,让他一个人清理地下室,她不是故意的。   不过,既然地下室是他的'地盘',那么,关她屁事儿。   翌日早上八点,树枝上的蝉,已经勤奋的开始上班,光膀子的老人骑车从别墅前路过。   陆嘉洛和小胖子蹲在糙丛前,用火腿肠喂着野狗,身后响起汽车的引擎声,她拉起小胖子。   艾米亲自开车,把他们送到了乘坐机场专线的巴士站。   行李放进巴士的行李舱,小胖子爬上车就喊着,"我要坐第一排!"   第一排是个单人座位,也就意味着她和艾德闻要坐一起。   陆嘉洛靠窗坐下,就把耳机塞上了。   巴士上路有半个小时,她托着腮,想打个哈欠,忽然肩头一沉,她愣了愣,低头,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和平常有点感觉不一样,脸庞更柔和了。   陆嘉洛没有吵醒他,视线转向车窗外,树荫从车顶一节一节的掠过,她的睡意全无,这一段路程可能会很漫长,又不希望它太短。   快到机场,天空就不那么蓝了。   艾德闻转醒,坐正腰背,伸了个懒腰,好像没有发现自己刚刚是靠在她肩上这件事qíng。   陆嘉洛也始终把脸冲着车窗,就是肩膀有点酸。   航程两个小时,青州落地,他们搭乘出租车去酒店。   陆嘉洛分不清东南西北,很羡慕能掌握地图的人,比如,坐在副驾驶座的艾德闻,他正跟出租车司机说着,"往前直行三百米左右,靠边停就行。"   有点偏的jīng品酒店,他扫几眼地图就准确的找到位置,她都怀疑他来过这里。   进了酒店的门,就见到了在休息区等待他们的,陆嘉洛高中时期的好友,许曼。   陆嘉洛和她的相识是一段孽缘。   高中第一年的下学期,校规说女生的头发不能过肩,陆嘉洛偏要过肩,因为扎起来jīng神,放下也漂亮,所以,她逃掉晚自习,推着自行车光明正大从校门出去,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儿。   爬坡的时候,自行车链条嗒嗒嗒声停止,电路接触不良的路灯下,陆嘉洛看见和自己穿一样校服的女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那个小混混杠上的,语气天真的问他,"你有妈妈?"   小混混嘴上没点着的香烟摆了摆,"废话,当然有!"   没曾料,她接着说,"我/cao/你妈。"   小混混被她惹急眼了,一把拽过她的书包肩带,qíng况危急。   陆嘉洛朝他们喊了一句,"教导主任来了!"然后,作势推着自行车往前跑了几步。   小混混怕惹上麻烦,警告了女生一句就跑掉了。   huáng昏底下,陆嘉洛对上那个女生清纯无害的容貌。   许曼也不提滑到肩下的书包带,毫不偏移地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她,最后锁定在她胸前的校牌,上面有她的名字和班级,"你就是那个……陆嘉洛?"   陆嘉洛觉得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和她的脸不搭,而她的xing格,和脸就更不搭了。   许曼出其不意地拽住她一把长发,嚣张的说,"我喜欢杨骁,你以后不准跟他说话,更不准跟他在一起,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这一招只能对小白兔有效,陆嘉洛是什么人,怎么能让别人威胁到她的头上。   拽头发的仇,不报是小狗。   陆嘉洛仔细回想一下追她的男生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   没两天放学就见着了他,职高的学生,没事儿就喜欢拉朋结伴的在附近晃dàng,为了引起她的注意,长得勉勉qiángqiáng。   陆嘉洛扶着自行车停下,转头冲他,"杨骁——"   杨骁惊讶于她的召唤。   陆嘉洛没甚表qíng的瞧着他,说,"我想喝奶茶。"   其实,他还是挺耐看的,可惜是个傻子,指间的烟烧断了,被同伴嬉皮笑脸的推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高兴的喊着,"好嘞!你等着!"   第二天下午,上课铃响的前一分钟。   班级门口有人喊了一声,"陆嘉洛!"   听见自己的名字,陆嘉洛转身,迎面飞过来一只黑板擦,砸中她的头,粉笔灰在她面前炸开一般,糊了她的半张脸,旁边同学傻了眼,回神,赶忙给她递纸巾。   上课铃响了,陆嘉洛却没打算坐下,问了那个女生的名字,去卫生角拎起垃圾桶。   陆嘉洛在走廊追上她的背影,叫住了她,"许曼。"   许曼条件反she地转过来,陆嘉洛将垃圾桶倒扣在她脑袋上。   顿时,走廊里响起一声经久不衰的尖叫。   身边的同学们都以为,许曼大战陆嘉洛至少能有个三百回合。   连陆嘉洛都没想到,许曼是个能屈能伸的,装可怜也不在话下,居然到陆嘉洛的班里跟她道歉了,而且料定她不是真的喜欢杨骁,想让她退出这一场三角恋。   于是,陆嘉洛甩了杨骁,初恋维持时长,两天。   时间过去一周,陆嘉洛在课间发呆的时候,被同桌戳了戳肩,她茫然地望向班级门外的人,脸蛋从掌心掉下去,疑惑地指着自己,意思是,找我?   许曼带她一起躲在物理实验教室里抽烟,准确说,是让陆嘉洛百无聊赖的看着她抽烟。   原来,杨骁认了一个好妹妹,许曼肯定要警告她别靠近杨骁,却被杨骁扇了一巴掌,说她欺负他妹。   这都什么破事儿。   不过,陆嘉洛第一次见哭比笑容要好看的女生,有点心软,一把拽起她的胳膊,"抽什么抽,整他去!"   许曼在校园里向来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头一次被反客为主了。   后来,在隔壁职业高中的宣传栏、校外电线杆上,都贴满了'我叫杨骁,重金求子'的小广告。   杨骁白天被这件事儿已经气到爆炸,傍晚回家的路上,从天而降一桶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抹一把脸,抬头望着居民楼,"我/cao!他妈谁啊!老子砍死你信不信!"   只有声声犬吠回应,他提起胳膊闻了闻衣服,还有一股恶心的怪味。   等他走远了,陆嘉洛和许曼才从楼道里起来,张望一眼小巷子,胜利的击掌。   共同喜欢一件事,可能不足以让她们成为朋友,但是讨厌同一个人,也许能让她们成为至jiāo。   回到现在,进了酒店的门,陆嘉洛拖着行李箱,就到许曼的身旁坐下。   许曼不搭理她,眼睛直勾勾盯着酒店前台,"那个靓仔是谁?"   沿着她的目光,陆嘉洛看见了推着行李箱拧巴身子的小胖子,和办理入住手续的艾德闻。   他是一个神奇的人,穿着蓝墨晕染图案的衬衫,白色的七分裤,白色的鞋,从肩胛到背脊都很笔直,站在那儿又好像很随意。   过去陆嘉洛瞧哪个男生都'勉勉qiángqiáng',是因为身边有一把标尺。   陆嘉洛说,"保姆,带孩子的。"   许曼压根不听她的,凭借自己卓越的记忆力,找到答案,"你堂弟?对吧!"   陆嘉洛顺口说着,"要不要帮你介绍?"   许曼很认真,"不用,幸福要靠自己创造。"   这时,艾德闻回头,看着她说,"陆嘉洛,身/份证。"   陆嘉洛低头从挎包里找出身/份证,却被许曼夺了过去,上前站在他旁边,她的脸颊会笑,"嘉洛和我住一间房。"   ☆、chapter 08   酒店房间的窗户外,有一棵樟树,以沉默忍受夏天的闷苦。   陆嘉洛同样一言不发地站在窗前,又想不到该做点什么,听见许曼推门回到房间的响动,她即刻在行李箱前蹲下,衣服搬出来套上衣架,刻意显示自己的从容平静。   许曼把沐浴露和洗发水的两只分装瓶,往电视机前一放,她的人往chuáng上一坐,"……高冷啊他。"   "艾德闻?还好吧。"陆嘉洛的语气漫不经心,眼睛没离开手里的衣服。   许曼摇着头,"不是那种拿鼻孔瞧你的冷,就是对你态度不错,有说有笑的,但又是很客气的,跟你保持距离,不给你机会亲近,高级别的冷。"   陆嘉洛好笑的说,"你就过去一趟,把他的生辰八字都看出来了?"   许曼说,"你不知道,我看人很准的。"   陆嘉洛为什么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跟他作对、让他生气的时间,比所有人都多一倍、十倍。   可是,也不一定,她和艾德闻的相处时间只有每年暑假,她对他在学校里的状况毫无了解。   应该,也会有别的女生跟他抬杠,他在无聊的时候,也会扯一下她的头发,等她气恼的转过来,报复地用圆珠笔在他的书上,划出长长的一道。   他会教她写作业,一边骂她很笨。   陆嘉洛想象不出,那个女生的脸该是什么样的。   "你放弃吧……"   许曼有些讶异于她的话,目光随着她去把衣服挂进柜中,又回来。   陆嘉洛给手机接上chuáng头的电源cha头,就顺势坐在那儿,划拉着手机屏幕,接着说,"我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许曼意味深长的嗯一声,然后说,"这样才有挑战xing。"   陆嘉洛的指腹在屏幕上放慢,悄悄抬眼瞧她。   许曼的眉眼gān净,鼻梁不高,整张脸的轮廓柔软且饱满,就是传说中的童颜,光凭长相猜不到她拥有怎样一个内核灵魂。   陆嘉洛低回眼帘,没有说话。   对面的女孩忽然变得纯qíng起来,"不过他真的好帅,我可以盯着他的脸看一整天。"   正值午后高温,空调房间里凉快gān慡,陆嘉洛躺在chuáng上刷着手机,竟然睡了下去。   "嘉洛、嘉洛……"   陆嘉洛听见呼唤自己的声音,醒来,她翻过身伸着懒腰,窗外是金棕色的天,太阳在下山的途中,空气仿佛散发着荞麦香味。   许曼爬到她的chuáng边上说,"今晚我们去蹦迪吧!"   "嗯……总不能带着我堂弟吧。"陆嘉洛揉了揉朦胧睡眼,瞬间记起眼妆和刷过的睫毛膏,手上乌黑一团,她的脚尖捞着拖鞋,下chuáng走去浴室。   许曼躺回自己的chuáng上,短短的秀眉一皱,说着,"我不信你堂弟没逛过夜店。"   艾德闻看起来就像很会玩的人,也是高级的玩,一旦锁定目标,势在必得,只要他想。   浴室里传来水龙头哗哗作响,和陆嘉洛的声音,"……我是说另一个堂弟。"   许曼哦一声,觉得十分容易的说,"让他呆在酒店啊!乖乖睡觉,快快长高。"   陆嘉洛往掌心倒着卸妆油,撇嘴,"他能听你的才怪。"   她洗gān净脸出来,举着走哪儿不忘的喷雾,朝脸上一扫,坐在chuáng边说,"你真想去,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我在酒店陪陆正匀。"   许曼才明白过来,笑着说,"就我跟艾德闻啊?不好吧,孤男寡女的。"   不料,陆嘉洛没按常理出牌,gān脆的说,"那你也别去了。"   "啊?"许曼一愣。   陆嘉洛咬了咬拇指,有所思,"我想吃灌汤包。"   许曼仰头往chuáng上一倒,"……真没劲!"   天气太热,不想上街头寻美食,不如灌汤包自己找上门,陆嘉洛建议点外卖。   瞧着她揭开塑料打包盒,拆开醋包倒进去,许曼不经要问她,"你到底是来gān嘛的?"   陆嘉洛吮过手指,将问题抛还给她,"你到底是来gān嘛的?音乐节啊。"   说完,她从椅子里起来,端起另一份打包盒,"我给陆正匀他们送过去!"   许曼掰开筷子,姿势还没变,就见人已经闪出门外,她回头嘟嘴,"跑得这么快……"   艾德闻起身开门,热食的气味扑来。   "吃吗?灌汤包……"   等外卖的时候,陆嘉洛顺便洗了澡,头发都沾着水汽,许曼喜欢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她担心自己感冒,所以换上长袖的卫衣,下面仍然是宽宽的短裤。   艾德闻接过打包盒,隔着塑料袋感觉到微烫的温度,于是问着,"你吃了吗?"   陆嘉洛嗯一声,"正在。"   她抬起胳膊,袖口里露出一截指头,指着旁边,说,"那,我回去了。"   艾德闻有些疑惑,"你就是来送这个?"   她更疑惑,嗯?   他自己恍然的解释说,"还以为你有别的事。"   陆嘉洛微愣一下,眼睛快要撇到地上,却虚张声势的,拔高了音量,"我是怕饿着陆正匀,回去他要告我的状。"   "没事我就走了!"她说着就扭头跑回房间。   突然对他献殷勤,总是要有点理由的。   她还没想好,什么样的理由,才最合理。   次日他们起得晚,还要加上女生打扮的时间,下午一点半,到达考江公园。   下车前,陆嘉洛从挎包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属于艳丽这一卦的脸,过分了就显得太成熟,她就刚刚好。   许曼晃进镜子里,羡慕地用两手撑开眼皮,"我想把眼睛拉大一点儿。"   举办音乐节的场地广阔,有人就地野餐,贩售纪念品的摊位错落,如同小市集。   许曼取来节目单,身子一缩,挤进她和艾德闻的肩膀之间,"我就说嘛,不用来这么早的,大咖都在晚上。"   他们讨论着演出节目单,无意间逛到卖T恤的摊位前,金发的外国女人当场脱掉了自己身上的T恤,陆嘉洛一下用节目单捂住小胖子的眼睛,而她留意到边上的人。   许曼漆黑眼睛的笑着,提起胳膊肘捅了捅艾德闻,故意提醒他去发现,他无语的笑起来,撇开了视线。   小胖子打着她的手臂,陆嘉洛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松开了陆正匀。   许曼抱住艾德闻的胳膊,往一旁拉扯着,"我们去那边拎一打啤酒吧,听说关注微信免费领呢。"   陆嘉洛还在应付小胖子,看着艾德闻被许曼拉走,他们真去卖酒的地方。许曼弯腰在那儿扫着二维码,他拎起一打啤酒。   艾米说得对,他很有绅士风度。   哪里高冷,简直阳光普照。   小胖子蹲在售卖小饰品的地毯前,扭着脖子瞧她,"堂姐,这个徽章不贵。"   陆嘉洛看都不看他一眼,视线固定在远处的两人那儿,"那你自己买啊,叫我gān嘛。"   她现在非常、非常的不开心。   音乐节是这么让人不开心的场合吗?   显然除了陆嘉洛,其他的人都挺开心,表演马上要开始,场地上的人朝同一个方向迁徙般移动,前往占据最佳地理位置。   结果,在舞台下被人海和他们冲散的人是陆嘉洛,她落在后头,也不知道艾德闻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回到她的身边。   已经有乐队上台热场,陆嘉洛喊着,"陆正匀呢?"   艾德闻低头,与她的脸庞,寥寥几厘米。   陆嘉洛的两只耳朵,右边是跳躁的音乐,左边是略带低沉的声音,他说,"在前面,跟许曼一起。"   她点了点头,随即面向舞台,跟着人cháo一起挥动胳膊。   天空逐渐坠入深蓝色,大概是马上要换表演嘉宾,后面不断有人往前挤,陆嘉洛惊叫一声,修长的胳膊揽过她的肩膀,扣住她的肩头。   她抬眼就是艾德闻的脸,嶙峋的颈部,她的肩臂和他身前重合。   许曼在前头有护栏的地方,左顾右盼,像是寻找他们。   陆嘉洛没有趁着换场,音乐暂时停止的机会叫她,而对他说,"许曼是我的朋友,如果将来她对你说什么,你……"   "你拒绝的时候,不要伤害到她。"   她想不到,艾德闻会说,"我为什么要拒绝?"   陆嘉洛转身离开他的胳膊底下,与他对视着,有些生气,难以置信……   可是她没有底气,连她也不太懂自己的qíng绪。   如果这次是他们之间新一回合的战争,她可能就要输了。   舞台上方的一排烟火,同一时间燃she向天空,摇滚乐队演奏声炸裂似响起,底下爆发震聋的尖叫、跳跃。   听不清他的声音,只看见他的口型在说——你怕什么。   陆嘉洛,你在怕什么。   ☆、chapter 09   出租车里好像被他们一身粘不拉几的啤酒气味,类似湖水的味道,弄得很cháo湿。   今晚许曼喝得有点醉意,倚在陆嘉洛的身上,抱着她,狂欢的啤酒淋湿的头发贴着她胳膊,神qíng迷迷糊糊的。   小胖子的头抵着另一边车门,控制不住的让眼皮下沉,微张着嘴巴,手里攥着他用零花钱买的几枚徽章。   艾德闻坐在副驾驶座,在她的正前方,车窗上是他手机屏幕的亮光,还有他低着头的虚影。   在玩什么呢?陆嘉洛托腮盯着他的影子,放空自己。   许曼的喉咙被啤酒浸过,反而更gān燥的响起,"带我一块儿回去吧。"   陆嘉洛回过神,转头瞧她的眼线晕得厉害,眼睛一如既往的洁亮,她说,"我也想去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过神仙生活,你阿姨?还是姑姑?他们不会不欢迎我吧?"   知道她喝多了,陆嘉洛的视线转回车窗外,不理她。   许曼嘿嘿笑着,说,"逗你的。"   大概不是觉得陆嘉洛没听见,而是觉得她没听懂,又嘟囔一遍,"我逗你的。"   这里不是繁华都市,午夜的马路空空dàngdàng,同行在一条路上的零星车辆,就像一些鱼,游过寒冷江水,找寻更广阔的寒冷。   等到陆嘉洛开门下车,名叫夏天的闷热席卷周身,才发现什么寒冷、什么鱼,都是车里冷气给的错觉。   艾德闻藏在衣服下的骨架,是又直又瘦的,竟然能轻而易举地背起小胖子,她架着许曼跟在后面惊叹不已。   在酒店的电梯里,只有两个人是清醒的,他们沉默的几秒钟好像很长,陆嘉洛正想随便说点什么,又好像很短,她就要出声的时候,电梯到达房间楼层。   好不容易将许曼推进浴室,所幸她还不算完全失去意识,懂得给自己洗澡。   听见浴室里传来花洒出水的声响,劈里啪啦,有点儿像下雨打雷,陆嘉洛盘着腿坐在地上有一会儿,全身被啤酒淋过,不敢坐在晚上要睡觉的chuáng。   只是她太累了,累得想躺下。   为什么他要问她怕什么,她有什么要怕的?   虽然从小陆嘉洛没少欺负他,但是毕竟十几年相处下来,如果他跟随便哪一个女生,比跟自己的堂姐还要亲近,她心里不太舒服多正常。   这样为自己解释之后,陆嘉洛心安理得的,选择跳过思考这些事qíng。   许曼洗完澡出来,跨过躺在地上发呆的人,往chuáng上一扑,就没动静了。   陆嘉洛忽然很羡慕她,从高中到现在一直保持着及脖子周围的短发,十分钟就能把头发chuīgān,不像她的头发又厚又长。   羡慕她没有堂弟,任意妄为,没有绝对不能去做的事qíng。   青州找不到什么好玩的地方,结束音乐节之旅,就准备踏上各自的返程,中午是他们和许曼一起的最后一顿饭。   许曼用筷子敲打了一下小胖子的碗,不满的说着,"什么'最后一顿饭',搞得我吃完就去投胎一样,会不会说话,不会就闭嘴。"   小胖子冲着她叫嚣,"我就不!就不就不就不!"   许曼gān脆地转向艾德闻,"哎你管管他啊!"   艾德闻顺着话茬才接一句,"陆正匀你好好说话。"   陆嘉洛想吃红烧ròu里的栗子,但是留心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挤兑小胖子,所以这一颗栗子就是夹不起来。   艾德闻目光扫过饭桌上的玻璃转盘,定在一端,却因为她就这样不断尝试夹起栗子,他只能等着不动。   陆嘉洛暂时放弃,问他,"你要什么?"   艾德闻下巴往前一扬示意位置,也说着,"醋。"   陆嘉洛知道他不喜欢吃酸的东西,硬是忽略他要沾蒸饺的意图,从其中揣测出嘲讽的意味,于是转来醋瓶,拎起就直接往他的碗里倒,一下就有小半碗,瞬间散开了醋酸味。   即刻被人扣住手腕制止动作,她假装不解,"你不是要醋吗?"   艾德闻没有跟她杠上嘴,松开她的手腕,就把醋碗放到前面,叫服务员再拿新碗给他。   许曼吐出啃完的排骨,一脸为别人打抱不平的吐槽她,"你好无聊哦。"   可能是太过认同,艾德闻应一句,"一直都这样。"   然后他以自己的方式回敬陆嘉洛,"你是不会用勺子吗?"   在他开口前0.1秒钟,陆嘉洛也想到了自己怎么不用勺子,这么傻的,此刻只能彻底放弃红烧ròu里的栗子,表示她对它不感兴趣,并且忍住瞪他一眼的冲动。   许曼眼珠子在他俩人的脸上打转一圈,突然问起他,"堂弟,你有谈对象吗?"   陆嘉洛握起苦瓜羹里的公用汤勺搅动着,也不知道自己要捞什么。   艾德闻拎起醋瓶倒了点儿在料碟里,顺便摇头。   许曼又好奇的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服务员取了新的小汤碗过来,艾德闻接下碗,用最自然的口吻,最生硬的问句,转移着话题,"你是下午一点的动车?"   许曼瞧一眼现在的时间,接着就将手机放上转盘,转到艾德闻面前,"快快快,加我微信,最后一筷子我就走了!"   小胖子找到报仇时机,"去投胎啊?"   许曼凶狠的刀眼劈回去,"把你嘴巴fèng上信不信?"   在餐馆前与许曼分别,他们也要去往机场。   航班落地,坐上机场开往度假区的大巴车,又被小胖子抢到第一排的座位。   明明就要到了日落时分,天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阳光要huáng一些,而空气里一定有一股山林的湿润感和树叶清香。   陆嘉洛疲倦的靠着座椅,眼睛里流动着路上的青色山峦,坐在身旁的人递到她眼下一只耳机。   她稍怔一怔,挡回他的小臂,脸又扭向车窗。   艾德闻没有把耳机收回去,而是将指尖从她的脸颊划到耳后,挂住她脸旁的碎发,耳机塞进去。   陆嘉洛有些愣住,不光是他的举动,还有耳朵里正在播放的旋律。   Yesterday you told me about the blue, blue sky. And all that I can see is just a yellow lemon tree.(昨天你和我说蓝色的天空,但是我看见的只有一棵huáng色的柠檬树。)   他敛着眼帘,抬高手机躲过窗外照进来的光,横着屏幕继续玩游戏,耳机和她的相连。   也许因为太了解彼此,艾德闻好像不用费力就知道她在生气,qíng绪维持了很久,只好向她道歉,可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陆嘉洛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迷惘的感觉,不懂自己怎么就想哭的,像柠檬酸鼻子了。   大巴车快要到站,有东西在她腿上的挎包里振动,打开挎包,手机意外滑出来,掉进两个座椅之间的fèng隙。   艾德闻顺手就替她捞起来,所以他们同时看见了来电显示——你的男朋友。   这是在放假前,陆嘉洛跟室友打牌输掉的时候,bī着她改的,还没来得及改回这个人的名字,莫燃。   莫名的慌张间,她正要夺过自己的手机,屏幕显示,已拒绝通话。   艾德闻的拇指刚好就贴着电源键,他语气平平静静的说,"哦,手滑。"   ☆、chapter 10   早该要想到,他们的温qíng时刻不过三秒,就会开始新一轮的对垒。   陆嘉洛一把抢回自己的手机,之前还没摸到头绪的心qíngdàng然无存,摘了耳机甩给他,转过脸去重拨电话。   艾德闻也拽下自己的耳机,任凭它们缠在一起,垂在他的身上。   光线洒在车窗玻璃上闪闪发亮,她不想转回头去,只能眯起眼睛,电话接通后说着,"刚刚不小心按错了……"   陆嘉洛的声音不软不腻,颗粒感的砂糖,无可否认是好听的,尤其在她刻意让别人觉得好听的时候。   莫燃看到了她发在朋友圈的照片,知道她去青州,所以问问她的qíng况。   "已经快到家了,这次是和我堂弟一起去的,还有我高中的朋友,也就玩了两天。"   陆嘉洛没意识到自己避开了烫眼的日光,梅子红色的指甲轻轻挎包的扣,声音也是轻轻的,每个字都在上扬的音调上,"要不你到莫gān山找我吧,请你去钓鱼。"   艾德闻还是不耐烦的扯起耳机,塞住耳朵,打游戏。   他们在傍晚五点左右抵达车站,终于离huáng昏近一些,捕捉到了晚霞的踪迹,在回家路上晕散着略带酒灼的气味。   难怪呢,家里阿姨正在做酒烧花蛤意面。   给他们开门的艾米说着,"你们走的时候,尹旭回来了。"   尹旭是本地人,年纪比陆嘉洛大一岁,家就在离别墅群不远的居民房,他的父母在这儿经营一家日杂店,上至陆嘉洛下至小胖子都喜欢和他一块儿玩,因为能有免费的冰棍和零食吃,这些是以前的事儿。   尹旭上学有点混,社会上的朋友多,学习成绩是惨不忍睹,没有参加高考就不读书了。听说后来他家里给找了个出路,去一线城市打拼了。   艾米走进厨房之前,回头对艾德闻上楼的身影,说着,"他还想找你打球,有空你给他回个消息。"   没听到他的回应。   艾德闻的自主意识形成得早,一般的事qíng他都能独立处理,不是会找妈妈谈心的人,艾米很少跟他沟通感qíng,但毕竟是儿子,她还是能察觉出他心qíng不怎么样。   陆嘉洛的行李箱抵在楼梯前面,想着先发完这几条微信,再搬上去。   艾德闻把自己的行李拎上楼,又下来了。   还以为他可能会帮她提行李,却直接从她面前走过,没有瞧她一眼。   反正也没指望他,而且陆嘉洛笃定,将来有一日自己落难,他是最不可能雪中送炭的那一个人。   她把手机塞进牛仔裤的裤兜,搬起行李箱砰砰锵锵地上楼。   大巴车上的通话使陆嘉洛记起,莫燃才是她的目标,是她喜欢的人,在学校里天天想着怎么撩拨他,到了这儿居然将他抛之脑后。   也许是她太讨厌艾德闻,才让他的存在感变得那么qiáng。   这里没有酒吧夜店,年轻人的娱乐项目很健康,除了打球,就是打球。   夜晚很凉快,适合出门散散步,消化一下晚餐的奶油蘑菇汤。   篮球场不是太破旧,篮框很结实,就是画地线的白漆有点掉色,三盏路灯镇场,边上还靠着羽毛球的分界网,有一个男人坐在可以算观众席的钢条椅上,抽烟。   见到有人过来,尹旭就将烟扔地上,站起来用鞋底捻灭了它,惊奇叫着,"陆嘉洛?"   陆嘉洛随随便便答应着,"哦,gān嘛。"   尹旭了解她从小脾气就这样,还笑着说,"你换了个发型啊,差点没认出来。"   以前的陆嘉洛是直发,额头贴一片不太整齐的刘海,她自己用剪刀修的,只是没等剪发技术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就先放弃刘海了。   陆嘉洛很自觉地走到钢条椅那儿坐下,和手机打jiāo道,尹旭就拍着艾德闻的肩,说,"行啊你小子,长得都比我高了啊。"   艾德闻说,"想比你高还不简单吗?"   尹旭笑着抬脚就踹他,"靠!"   多找两个年轻小伙不容易,他们通常是跟几个叔叔辈一起打球,还要顶着被老太太们跳舞的音乐,洗脑一晚上的风险。   几轮下来,尹旭没什么进攻机会,就问着他,"怎么样,日本上学好玩不?"   艾德闻抓着衣领扇风,"假放得长,没别的。"   尹旭趁机接住篮球,一边反身投篮,一边吃力的喊,"美女多吗?"   进球了,不需要艾德闻给出答案,他心qíng好,就朝着一个方向,大声嚷嚷,"能有你姐、我们嘉洛美吗?"   陆嘉洛抬头冲他笑了笑,然后又低下头,她从坐下就一直低垂眼睛,对着手机,嘴角藏不住的笑意,一张脸越发俏艳。   艾德闻集中在她身上的注意力,甚至比正在移动的篮球上多。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叔叔向着艾德闻传球。   尹旭发现他在走神,慌忙提醒,"艾德闻!"   可惜喊得太晚,篮球砸到他的太阳xué,艾德闻瞬间就往后踉跄两步,产生几秒钟的晕眩感。   陆嘉洛吓一跳,离得远,她跑过来,不及其他人关切的围住他要快。等挤进男人们的臭汗之间,只听着他说,"没事……"   不是gān净的塑胶场地,地上有很多碎砂石沾到篮球上,手掌摸着无所谓,而他脸上的皮肤不能相比,额角都蹭出血痕了。   陆嘉洛没想太多,直接挽住他的手臂,"今天就到这儿,我们回去吧。"   尹旭说,"好,要不我送你们……"   艾德闻动作自然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对尹旭说着,"不用,我真没事。"   她微愣一下,不再碰他。   抄巷路回家,昏huáng的灯光错乱无章,照着他额角伤口渗出细细的血丝,大概是觉得痒,他想去抹掉。   陆嘉洛抓住他的手腕,往下拉开,"你手脏的,不要乱摸。"   好像是第一次碰到他的手腕,骨头跟她想象中一样硬,有棱有角的感觉,汗已经被夜风chuīgān,皮肤有点冰。   到了家,陆嘉洛只按亮厨房的灯,翻出医药箱,放在茶几上。   艾德闻往沙发里一坐,看着她有些心急地打开医药箱。   陆嘉洛知道他打篮球很厉害,高中就是校队的队长,因为打比赛的时候,她被艾米带去给他加油。   其实,根本不需要她的呐喊助威,他每进一球,就有很多女孩子在旁边欢欣鼓舞,qíng不自禁的尖叫,不管自己是不是他学校的。   陆嘉洛盯着他的伤口处,小心清理,轻声问着,"为什么分心了?"   今晚安静得不像话,连她也察觉自己声音,是不是太温柔,从而停下动作,对上他的目光。   厨房投来的黯淡灯光下,他的脸轮廓分明,不笑的时候格外成熟,他的眼帘往下落去,从她的眼睛,落在她的唇上。   艾德闻一边胳膊架上沙发背,身影向她覆盖过来,近得就像十七岁那天晚上的距离,她怔住。   救护车从屋外开过,换来一个耳光。   陆嘉洛看着他偏过一些的脸颊,没想到自己会扇他,硬着脖子说,"你不要太过分了!"   她睫毛颤动几下,说着,"耍我一次,我原谅你了,不代表还能有第二次。"   艾德闻靠回沙发里,望着天花板,没有任何的表qíng。   陆嘉洛低头收拾医药箱,说着,"小时候吵吵闹闹,是我们不懂事儿,哪家兄妹姐弟不吵架的,现在我想跟你讲和,跟你好好相处……"   "可你怎么这么幼稚。"   艾德闻觉得好笑了,反问,"谁更幼稚?"   陆嘉洛诧异的转过头来,"难道是我吗?"   她开始较真起来,就忘了刚刚的qíng景,"太远的事儿不说了,就前两周,我才过来的那天,是谁先把我的饼gān弄碎了?!"   他照样撇开视线,不打算瞧她,"你去问问陆正匀是谁弄的。"   陆嘉洛深吸气,然后说,"一进门就给我下马威,故意把冰淇淋弄到我身上的人,总该是你吧!"   艾德闻真是被她丰富的想象力,给惹急了,指着玄关的方向,语气重了点儿,"门就那么窄!"   艾米打开客厅的灯,果然又是这俩人在对决的气氛中,僵持不下,她无奈的出声说,"很晚了,明天起chuáng再吵?"   艾德闻俯身将医药箱扣上,拎着就起身走去厨房。   艾米摇着头上楼回了房间。   陆嘉洛也从沙发里起来,比他先一步走上楼梯。   艾德闻把客厅的灯关上,在楼梯下叫住她,"陆嘉洛。"   陆嘉洛不耐烦的转身,他正一步步上来,再超过她。   在她听来,他字字句句都是冷漠的说着,"要玩姐弟过家家的游戏,你自己慢慢玩,别扯上我。"   陆嘉洛的气息顿时憋在胸腔里,他有必要吗?就这么不喜欢她?   她重重说着,"正好——"   艾德闻的背影顿住。   "我还懒得跟你摆笑脸呢!"   陆嘉洛走上楼,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接着说,"因为我真的很、讨、厌、你。"   此刻她只想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却听见他好像是笑了。   陆嘉洛气恼地定住脚步,又转身瞪着他,就想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站在静谧的夜色里,他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说,"讨厌,总比没感觉要好吧。"   她被气出的眼泪,在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时候,突兀的掉下来,皱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chapter 11   早上醒来,阳光慵懒的晒进房间,尤其在窗边,淡淡的huáng,浓密而澄澈,但她没有大脑清慡的感觉,因为昨天夜里已经醒来无数次。   进了卫生间,第一眼就是大喇喇敞开的窗户,可见开窗人的心境,一如往常般平静无波澜。   陆嘉洛带着失眠的烦躁,嗙嗙作响的关上窗户,然而,她一边洗漱,窗外一边喧嚣,邻居家装修,不停锯木头的声音。   早餐是帕尔马火腿片卷芦笋、huáng油炒jī蛋和烤吐司沙拉,陆嘉洛煮上咖啡,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   她面朝着花园在餐桌旁坐下,叉起一块焦huáng的吐司往嘴里送,眼睛看着落地窗外的人。   艾德闻宽阔肩上是蓝色衬衫,令人眼熟的休闲短裤,没鞋带的帆布鞋被他踩扁了后跟,在糙坪上随意行走,检查花园里有没有被风chuī进来的垃圾,这是他每天早晨的工作。   咖啡壶里煮出的黑咖啡,需要糖,陆嘉洛拧开糖罐,一勺一勺放进去,深棕色的咖啡在马克杯里震dàng。   陆嘉洛见他拉开窗,走进室内,就将马克杯往前一推,示意咖啡是给他的。   艾德闻没迟疑多久,端起来喝一口,险些直接吐出来,甜得要命。   他以无语的目光瞥她一眼,走到料理台前,整杯咖啡倒进了洗碗池,全部流向下水槽。   陆嘉洛坐着扭过来,对着他削直的背,不放弃的问,"艾德闻,昨晚你到底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的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复,他走上楼梯,侧身从她面前挤过,连衣角都没有碰到她,只有气息和她相撞,在深蓝色的夜里,开门走进他深蓝色的房间。   马克杯冲洗gān净,倒扣在杯盘中,艾德闻快速地抽出两张纸巾,垫在一只手背下,转了一圈到另一只手掌心,捏成团,扔掉,走出餐厅。   陆嘉洛拧着眉头,嘴唇轻抿,盯着他的身影,直到他消失眼前。   ——讨厌,总比没感觉要好。   她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这一句话,而是像一颗滚到悬崖边的球,就差有人弹那么一下。   大叔叔和小胖子在屋外的太阳底下,利用邻居装修剩下的边角料,给野狗建一间遮风避雨的小屋,敲敲打打的声音能传进楼上的房间窗户。   书桌上枝桠的影子摇晃,MacBook的屏幕里播放着美剧的剧集,陆嘉洛在神游他方,等待着午餐。   今天的餐桌铺上了红白相间的格子布,一大盘海鲜炒面和清淡的蔬菜汤,除了这些,桌上还有一碗无花果。   熟透的无花果很容易坏,挑选要碰运气。   油亮的碗底留了几点葱花,陆嘉洛放下筷子,没有打算起身,捡了一个无花果,捏一下,剥皮。   外圈青色的地方没味道,ròu红色的地方很甜,果籽是脆的。   艾德闻还在低着头吸入炒面,这个年纪,正是生长发育的时候,饭量惊人,还那么瘦。   阿姨叠起碗筷,离开餐桌范围,她捏着咬一半的无花果,身子倾向对面坐的人,话题还是围绕着同样的问题:你什么意思。   陆嘉洛膝盖一抬,踢到他的小腿上,放轻声音,"你说不说,不说以后我不会再理你了。"   艾德闻头也不抬,"那不错,我谢谢你。"   陆嘉洛声音压得更低一些,威胁着他,"我最讨厌别人把话说一半,今天你不告诉我,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上次清理完游泳池,就出发去青州音乐节,行程匆忙,艾德闻暂时没能顾及到,地下室没有锁门的这一件事qíng,被她发现了。   椅子腿在地板上一扯,陆嘉洛从桌旁起来,转身之前一直注视着他。艾德闻见她檀棕色的头发,在连身裙的吊带上轻轻飞扬,快步走向楼梯,他察觉qíng况不对,拍下筷子。   陆嘉洛毫无阻碍的闯进地下室,随便打开几盏顶灯,不出她所料的,鱼缸还放在泳池的上面,底下柜子是滤箱,特别重抱不动。   她gān脆将鱼缸连同着柜子,一起推到泳池边沿。   玻璃壁gān净到如同透明,水质全然没有腥味,砂底是一簇一簇的珊瑚,它们好像一层有绒绒的纤维,橘色的鱼,蓝紫色的光,简直是一个梦幻的、迷你的水族馆。   陆嘉洛不知道他在这上面花费多少jīng力跟时间,也不想知道,不然她就要怂了。   见到他进来的时候,陆嘉洛出声说,"你……"   艾德闻惊愕的抢先,"有病吧你!"   她又再出声,"你说……"   又被他打断,"陆嘉洛你把鱼缸放下!"   陆嘉洛气得放开嗓子喊了出来,"你说——"   顿时,回音dàng开,再没有其他声音。   陆嘉洛冲他扬了扬下巴,勉qiáng撑住自信心,"你是不是喜欢我!"   艾德闻短暂愣意闪过,目光往旁边撇开,再往落下,有微微启唇的变化,却什么也没说。   她屏息,推住鱼缸,"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他抬起眼睛,脸色非常难看的重复着,"把鱼缸放下。"   她偏不放,就是要把场面弄成千钧一发的qíng势,"快说,不然我就把它推下去了!"   "是——"   陆嘉洛瞪大眼睛看着他,脑子是空的。   他深深闭了一下眼,表qíng是想要停止这出闹剧,而说,"我喜欢你,行了吧?"   陆嘉洛向后退了两步,鱼缸在离泳池只有几厘米的地方,保住xing命。   她有些惶惶然的手足无措,呆了两秒钟,从他身旁跑过,跑出地下室,跑上楼梯的时候差点绊倒自己。   她扑进卫生间,关门翻身,用背抵着门,平息急促的呼吸。   行了吧……   这算什么?   陆嘉洛转身面对镜子,视线不安的瞧着门,咬住嘴唇,撑着洗脸台,指尖杂乱无序地点着洗脸池边上,嗒嗒嗒嗒。   她在想着,艾德闻有一张特别出众的脸,上面找不到痞气,却不像个好孩子,可是当他笑起来,又让人觉得他只是个阳光少年。   他头脑清晰,有主见,懂得社jiāo礼仪,少见毛躁和粗心的时候。   他是浓墨重彩的油画,是冰美式咖啡。   莫燃是白净的棉布衬衣,解渴的沁柠水。   陆嘉洛分不出沁柠水和美式咖啡,哪一种更好,口味本来就是一件很私人的事qíng,所以她应该诚实的面对自己,而不是镜子。   等一下!   为什么要把他和莫燃放在一起比较,艾德闻是她弟弟,莫燃是她未来对象,他俩的分类都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   陆嘉洛这么一想,可能他刚刚承认的感qíng是……   姐弟亲qíng?   也可能是在被她qiáng迫的qíng况下,妥协的说词,为了不让她把鱼缸推下去,不惜违背本心,更不在意她会不会因此烦恼。   陆嘉洛改不掉'总以最坏角度猜测他'的毛病,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控制不住,越想越生气。   她好像在卫生间里呆了很久,一开门,艾德闻就出现在楼梯上,而且恰好走完了楼阶。   砰——   她即刻缩回卫生间,关门,风仿佛从他的脸上呼啸而过。   jīng神上的疲惫,迫使艾德闻将一只胳膊撑在门框上,敲门。   陆嘉洛背压着门,语速飞快的说,"敲什么敲你去楼下上啊!"   艾德闻的声音隔着门板不够通透,速度比她慢多了,"洗脸台下面有一桶海盐……"   "麻烦你递出来给我。"他把'麻烦'两个字咬得重,且更慢。   她低头扫视一圈,皱眉说,"没有!"   卫生间外头沉默了会儿,陆嘉洛悄悄将脸庞贴着门,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打开旁边的柜子。"吓她一跳。   陆嘉洛蹲下打开柜门,真有一桶珊瑚盐。   他低头等着,她开了门,一桶盐就塞进他怀里,准备再关上门,她无意间抬眸。   艾德闻正在看着她,像是有什么要说的,她一双长中带圆的jīng致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想提起严正以待的心,却只是微怔着。   结果他万分冷淡的说出一句,"轻点关门,坏了要修。"   看吧,这能是喜欢的她态度?   ☆、chapter 12   他眼前一阵烟散过,氧气泵在运作,除此之外,没什么明显的声音,辨别不出日夜,也听不见夏天呱躁的蝉鸣,直到——   "哦!"   砂糖般的嗓音在地下室里响起。   艾德闻直起上半身,回头,她穿着米白色的T恤,印花是个夸张造型的天使,光滑的真丝睡裤,裤脚垂在做旧的粉色帆布鞋上,手里还拎着一张折叠椅,出现在游泳池上方。   陆嘉洛像个中学时期的纪律委员一样,说,"吸烟,记过一次。"   他不配合表演的仰回躺椅中,望着天花板,又吸一口。   "我想明白了。"陆嘉洛这么说着,从泳池的扶梯爬下来,剩下最后两格就跳了下来。   她把折叠椅一拉,往他身旁一放,坐下,开始发表自己这几日夜不能寐的研究成果。   "虽然我是姐姐,可是才大你几个月,再加上平时艾米没少在你面前夸我,天天被对比,你肯定不服气,但是呢,像我长得这么漂亮又聪明的姐姐,别说打着灯笼了,打着探照灯你都找不到,所以你心里还是有点仰慕我的,只不过不愿意承认,对吧?"   艾德闻实在不想说话,对她无话可说。   陆嘉洛捏走了他指间的烟,往水晶烟灰缸底一拧,手臂一伸就要搭上他的肩头,同时说着,"没有关系……"   他肩膀一塌,躲过她的动作。   却想不到,陆嘉洛果断捏住了他的脸颊,手感还行,就是ròu少了点儿,对上他眼睛圆睁,卧蚕都消失,一脸愕然的表qíng。   她说,"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堂弟。"   艾德闻抬起胳膊挡开了她,锁着眉头搓了下脸,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的水杯。   陆嘉洛热切的注视着他喝水,没有要走的意思,等他偏薄的嘴唇离开玻璃杯沿,她说,"好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他警惕的瞥她一眼,慢慢放下杯子,"……不需要。"   "不要这么客气嘛。"她想了想,又说,"不然,我们来聊聊天?"   艾德闻摸了摸额角,原来的伤口正在掉痂,有点痒,然后问着,"你想聊什么?"   陆嘉洛托住下巴,目光扫向一个神秘的领域,幽蓝的亮光,斑斓的珊瑚,鱼群在中间穿梭。她问,"珊瑚,算不算海底的树?"   "珊瑚是动物。"   "那,那珊瑚礁?"   "珊瑚虫吸收海水的钙质和二氧化碳,分泌出的石灰石。"   陆嘉洛闭起眼睛,指尖按住太阳xué,戏jīng上身,"头好晕……"   艾德闻懒得应她。   马上,她又变得神采奕奕,"不如我跟你讲讲怎么给遗体化妆吧。"   既然承诺要做一个好姐姐,陆嘉洛言出必行,煞费苦心,据说美食能化解一切恩怨,厨艺技能为零,也拦不住她决定亲手烧了一盘麻婆豆腐。   豆腐出锅之前,她还没尝过。   午间高温,空调开着健康温度,观察着这一盘岩浆般的豆腐,艾德闻犹豫片刻,夹起一筷子堆在米饭上,混着晶莹的米粒一起入口,沉默了。   小胖子赶来坐上椅子,凡是与食物有关他都不会错过,猴急猴急地舀起一勺送往嘴里,表qíng骤变,直接吐在桌面上。   陆嘉洛拧眉,阿姨告诉她的步骤一样不少,她深感怀疑的问,"是不是这么难吃啊?"   小胖子皱出一张ròu包脸,声音都沙哑了,"太咸了……"   艾德闻已经猛灌了自己几口凉开水,始终没忍住,笑了出来,"陆嘉洛,你算了吧……"   陆嘉洛没有被打击到一蹶不振,反而这个暑假大半的时间,都làng费在自己的征途上,至少,要让他心悦诚服的,叫她一声堂姐。   jī蛋、细砂糖、低筋面粉,今天打算做纸杯蛋糕。   阿姨出门买菜,艾米在楼上午休,陆嘉洛置身厨房中,依据菜谱提供的零碎线索,进行着令人头疼的解码游戏——打发是什么状态,适量是多少,温度计在哪儿,盆在哪儿,秤在哪儿。   艾德闻在厨房门口,没出声,她身上套着围裙,长发全部用丝巾扎起来,神qíng无比认真。   过一会儿,他说,"陆嘉洛,我是和你开玩笑的……"   她抬头,停下正要筛面粉的动作,听不懂,没明白。   艾德闻肩膀离开门框,接着说,"我不喜欢你,别再搞这些了。"   陆嘉洛有点懵着,目送他转身走出厨房,更不懂了。   明明该气愤、该难过的人是她,为什么他看上去,比她还落寞。   少年的心,海底的针。   陆嘉洛茫然的低头,盆里白色面粉上有个黑点,她不带脑子,chuī了一下,被瞬间飞扬而起的面粉,糊一脸。   这个夏天里,他们被大叔叔拖出门登山两次,浸泡在驱蚊水的味道中,看完了一场室外舞台表演的戏剧,也给工具室做过大扫除,偶尔有大叔叔和艾米的好友前来探访,邻居又送他们一筐新鲜的柠檬。   暑假结束前一周,陆嘉洛接到妈妈的电话,后天早上来这儿接她,顺便也把小胖子送回家。   陆嘉洛将这消息告知艾米,艾米也告诉她,明天晚上有园子舞会。   舞会的名头太忽悠人,她曾经满怀兴致的去过一次,结果发现还是一群叔叔阿姨老头老太,换了个跳jiāo际舞的场地而已,不想再去第二次。   艾米直白的说,"没让你们过去玩,是让你们去帮忙。"   秉承尊老美德,年轻人就是免费的劳动力。   小面包车停在宽阔的水泥大路上,他们要从后备箱里搬出桌椅和装饰品,时刻注意着脚下,不要踩到动物的排泄物,搬进园子里平坦的砖地上,在浓密的树影间,挂上彩色的小灯泡。   时间越晚越热闹,热菜都是各家端来的,蛋糕是超市盒装拆分出来的,几瓶gān红葡萄酒,其余是甜汤一类。   叔叔阿姨拖着手、搂着腰,在有些年代感的歌声中,慢慢旋转。   陆嘉洛坐在长桌旁发呆,胳膊被人撞一下,转头见到是尹旭,就从他的水果拼盘中,叉起一块西瓜。   尹旭说,他爸肚子里长了个胆囊息ròu,拖了很久不切除,医生敲着桌子警告他的家人再不切,可能会诱发胆囊癌,这才住院准备手术。所以他是回来继承家业的,就是那间日杂店。   当下,尹旭嘴里脆响地啃着苹果,下巴朝前一扬,她顺着望去,是艾德闻。   今晚他是要负责音响的,现在替一群小屁孩,点着一只细细的烟火棒。   "其实吧,艾德闻挺重视你这个姐姐的。"   陆嘉洛说,"没看出来。"   他接上自己的话,"为了你还跟别人打过架。"   她愣住,转向身旁的人,"他……跟谁打架?"   尹旭努力的回忆着,"我想想啊,那个男的叫杨,杨教?杨骁?"   他确定一遍,"对,杨骁!"   陆嘉洛满脑子疑问,"他们……认识?怎么打起来的?"   尹旭说,"之前不认识,就是那男的……说了你几句,不太好听的。"   高二学年一开学,陆嘉洛就jiāo不上暑假作业,她把塞着所有作业的文件袋,忘在度假区的别墅了。   幸好,被阿姨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因为她和艾德闻的高中在同城,所以jiāo给他保管,如果是她有用的东西,也方便转jiāo给她。   那天是老师说jiāo作业的最后期限,她三催四请,艾德闻才答应放学送来。   傍晚,在校门口,她等到了不急不忙的,从出租车里出来的男生。   陆嘉洛夺过自己的作业,瞪他一眼,扭头就往教学楼跑,真会耽误她的时间。   学校对面的文具店旁边是一条巷子,灯泡发huáng、生焦。   路灯底下,杨骁正跟一帮人chuī牛,"陆嘉洛就是个婊/子,可làng了,老子玩过一次就把她踹了。"   "你是说十五中的陆嘉洛?"   "除了她还能是哪个陆……"杨骁发觉这声音不熟悉,转过来,一个斜挎着书包,头上扣着棒球帽的男生,yīn影遮住他一半脸,于是叫嚣,"你他/妈谁啊?"   尹旭说着,"当时艾米在国外赶不回来,就叫我找他去。"   赶到派/出所,就见艾德闻安静的坐在那儿等他,帽子搭在书包上,眼角有些破皮,校服衬衫的纽扣,掉了两颗。   "他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把人打进医院接骨了,听说鼻梁都歪了。"   办完手续从局子里出来,尹旭从裤兜里摸出一盒南京,一拉裤筒,坐在台阶上,也是坐在他的身旁,狠狠一拍他的肩,"你小子,可以啊!"   尹旭倒了两支烟出来,分给他一支,开着玩笑,"来,孝敬你,往后你是我大哥,罩我行不?"   艾德闻接了烟,借了他的火,抽一口,然后说着,"别说出去,丢人。"   陆嘉洛从上小学开始,就有男孩给她传个小纸条,写封小qíng书什么的,上中学他们就用手机短信表白,回家路上拦住表白,花样是换汤不换药,也都很有放弃jīng神,她不答应就算了,树林子那么大,总有一只鸟儿愿意和自己双宿双栖。   没有一个男生,为她打过架。   穿过慢舞的人影重重,五彩的灯,陆嘉洛看见他被微火照亮的脸庞,不厌其烦的点着一只只烟火棒。   ☆、chapter 13   在这样湿热的夜晚,跳舞的人群摇摆得很起劲,她没有加入的yù望,必须喝一杯冰镇的苦橙汁,才觉得有些清慡。   尹旭突然跟她说,"嘿,吓吓他?"   陆嘉洛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拉起她的胳膊,迅速往外跑去,撇开身后悬挂的灯光,和一些惊异的声音。   他们跌撞的穿行在树林间,踩踏着泥土上的树枝,风在耳畔刮着,树叶颤动发出声响。   一直跑到了她没力气,停下,四周不算太黑,回头可见远处汇聚的光点,更像是六边形的斑点,和老歌。   陆嘉洛喘着气,掐住自己的腰,需要来回绕圈走着缓冲,也问着他,"明年我回来,你还在这里?"   尹旭还带着几根长长的烟火棍,这时将其甩了甩,大概是沾上什么,"可能吧,没这么快走就是了。"   她点点头,弯腰抹掉鞋上的泥巴。   "开学你们都是大二吧……"不用她回答,尹旭一脸八婆的问,"找对象没?"   陆嘉洛轻轻嗯一声,说,"快了。"   他感觉好笑,就说,"啥叫'快了',你还能预测啊?"   她满满自信的抬着下巴,"能啊。"   "我妈以前就爱夸你,说,你瞧瞧人家嘉洛,全镇的小伙儿都跟她屁股后头跑,长大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陆嘉洛嘴角一抽,"阿姨这是夸我呢?"   尹旭和她一起在原地兜圈,从石凳跳下,递给她一根烟火棍,"土人夸人就这么土。"   她接过,他就望着她身后的方向,"我说,你咋怎么淡定呢。"   艾德闻终于出现,他不介意残垣断壁般的石凳gān不gān净,往上面一坐,啃着一瞧就是家庭自制的汉堡,确实很淡定。   看到他,陆嘉洛才明白'吓吓他'是什么意思,但毕竟连她也不相信,尹旭可能对她做出什么。   尹旭摸出打火机的时候,她故作自然的后退几步,在艾德闻旁边停住,故作,自然的,她心里是这样评价自己,因为她想离他近一点,却不懂为什么想要离他近一点。   也在这一刻,手中的烟火被点燃,砰一声,瞬间冲上层层树顶,阻断她去思考原因。   陆嘉洛无心欣赏,马上将烟火举得远远地,害怕的尖叫着,"啊!它要烧到我了吧!"   尹旭只顾哈哈笑着她,然而在她身旁的人,却从她手里拿走烟火,握住它,他高高抬起胳膊,对着天空。   这一种烟火,不会在空中散得很大,就像平地而起的流星,慢慢消亡,亮光闪闪。   汉堡剩下一口包在纸里,艾德闻仰着头,头发比周围还要漆黑,火光不够照亮他的眉宇间,他堪称俊美的眉宇,从鼻梁到面颊,会让别人感觉他非常的清瘦。   她有点走神,不是因为烟火。   早晨六点半的闹钟响起,陆嘉洛勉qiáng爬起chuáng,眼睛更显得没jīng神,她打着哈欠,开进卫生间的门。   迷迭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愣住,艾德闻微微弓着背脊,在刷牙,上身没穿衣服,下半身是纯棉质感的长裤。   他肩膀的、腹部的,肌ròu线条柔和且结实。   陆嘉洛直了眼睛,"你……继续。"说完,她快速转身闪出卫生间,关上门。   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瘦的人。   蝉鸣附和着上午十点左右的热气,行李箱搬出门外,陆嘉洛洗了两个熟透的李子,分给小胖子一个,一起坐在门前的屋檐下吃着。   有风掀起一波波温làng,早晨换下的chuáng单,也在洗衣机里滚了一圈出来,此刻迎风飘dàng。   一辆白色的丰田普锐斯进入视野,驶入坡上,稳稳停下,熄火。   从车里出来的女人是陆嘉洛的妈妈,许晓惠女士,即将开始她以A字音开头的表演。   摘下太阳镜,她揉了一把小胖子的头,"唉,你是不是又圆了啊?"   看见帮忙提行李走来的艾德闻,她又捏着他的肩臂,"哎呦,艾德闻长这么高啦!时间过得可真快,这一转眼都成大人了。"   最后是,"艾米——"   许女士热qíng的拥住她,"想你了想你了!改天咱们聚一聚!"   陆嘉洛将行李推到后备箱旁,见他塞完一箱行李,又拎起她推来的。   小时候每次分别之前,大人们都要怂恿她和艾德闻拥抱一下,然后这些日子的纠葛恩怨,就告一段落了。   现在他们默契的避免,比较亲密的肢体接触。   可能他怎样都料想不到,陆嘉洛主动上前拥抱自己。   他们身体之间还是有些距离,但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烟糙,也不是香水,像树叶,更像水。   陆嘉洛很紧张,小声的说,"谢谢。"   恭喜艾德闻,在她心里刑满释放了。   他会不会因为这一句感谢而开心呢,陆嘉洛不知道。   所以,当她正视艾德闻的脸,却发现他的神qíng很复杂,是真实的qíng绪,生气、埋怨,徒劳无功的qíng绪。   陆嘉洛后悔了,不如不说。   她有一些慌张的逃进车后座里,拉上车门,汽车引擎重新发动,也没有再转向车窗外。   行驶在路途上,也许是今天起得太早,陆嘉洛困倦的蜷缩在座椅中,像只得了抑郁的猫。   碧翠的山峦,江边的沙地,天是纯净的浅蓝,没有一片云,和她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   可是夏天啊,就要结束了。   在距开学还有两天的早上,陆嘉洛想收回这句内心独白,九月上旬的城市平均气温,和七、八月不分高下的火热。   她摸到chuáng头振动的手机,从眼fèng里瞄着来电人的名字,接起来,声音朦胧的说,"gān嘛呀。"   室友蒋芙在另一头喊着,"陆嘉洛你还睡呢?!今年的新生学妹,马上要跟莫燃表白了!"   校园里的炎酷似乎与外面不一样,大概是多种了几株散发出清香的树,和沿路湖泊的功劳。   蒋芙坐在学生礼堂的最后一排,嗒嗒嗒地按着手机屏幕,察觉到身旁有人,抬头,不由得感叹,"啧,秒杀。"   出门前,陆嘉洛不仅将头发chuī得蓬松柔软,用了最红的口红,还要换上酒红色的高跟鞋,阳光都不及她明亮灿烂。   此刻望着舞台上,俨然呈现着新生被军训摧残出可怜相,仿佛在煤窑里打过滚一样的小学妹,陆嘉洛忽然想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她转头问蒋芙,"人呢?"   居然还没有她从自己家里赶来的快。   "刚才他的室友说,他们在开黑,可能……打完一局会来吧?"   听见敲着台阶走下来的鞋跟声,讨论热烈的学妹们,顿时安静下来,陆嘉洛只问台上抱着吉他的女生,"你叫什么?"   眼前一定是学姐,因为军训的时候没见过,有这样一双jīng致而大的眼睛,气质冷又艳丽的女生,如果见过一面,肯定有印象,她懵着回答,"倪薇……"   在一间男生宿舍里,正是打团战的时候,却冒出一句无关的问题,"谁他妈的电话响!"   距离充电cha座最近的室友李飞,扭头瞅一眼,说,"莫燃你电话,陆嘉洛。"   紧跟着,游戏中的ADC不动了,另一位室友柴晏激动的,就差从椅子里蹦起来,"卧槽!卧槽莫燃!别离开我啊!不要!啊啊啊——"   忽视深qíng的召唤,莫燃拔掉充电器,听陆嘉洛说着,"有一个叫倪薇的学妹找你有事儿,你快过来吧。"   他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在学校?"然后又说,"等我一下,现在过去。"   以送人头的方式OVER,柴晏颓废的倒在座椅里,"呵,再好的兄弟,在真爱面前都得跪。"   李飞建议,"那你就做他的真爱兄弟。"   "好主意啊!"柴晏一拍大腿,冲着正要出宿舍门的人,嚷嚷,"兄弟,搞基吗!"   莫燃把门带上之前,指了指他俩人,"祝福你们。"   瞧她挂了电话,蒋芙上前在她耳朵边说,"你gān嘛帮她啊?"   陆嘉洛撇过头低声解释,"我这叫宣誓主权。"   不到十五分钟,在这里凑热闹的人就知道,动静搞得再响,比不上她的一通电话。   从台阶大步下来的男生,深蓝色的T恤,黑色破dòng的长裤,戴着银色边框的眼镜。   莫燃是一个奇怪又有魅力的人,最开始注意到他,是他的穿衣打扮,不像其他男生很无趣,但是安全,他经常给自己加上一些,与自己不匹配的东西,却又好像能够消化。   蒋芙总结的对——靠脸。   此时,陆嘉洛竟然没有应该要有的得意,试图和他建立确凿的关系,这一种yù/望,突然间不再那么qiáng烈了。   莫燃先跟她说一句,"等会儿吃饭去。"   然后,面对舞台上的女生,他感觉有点麻烦,挠了挠脖子,憋出一句,"不好意思啊。"   本意是前来助威的学妹,只能于心不忍的提醒说,"她歌还没唱,要不你……"   莫燃语气更随意了些,"别了吧,你……会找到更好的。"   ☆、chapter 14   如果有一个人的口头禅是,"等会儿吃饭去。"   那么她会认为这个人对吃很有研究,起码跟着他能找到虽然其貌不扬,却令人惊喜的角落美食。   实际qíng况是,莫燃一点都不挑剔,随随便便一家街头面馆,也能让他大快朵颐,至于味道,无法夸赞,大概可以和康/师傅方便面进行一番殊死较量。   他是这样,艾德闻也是这样,使陆嘉洛对男生的味蕾深感疑惑,是否他们只能尝出甜与咸。   当然,就陆嘉洛的厨艺而言,和他们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半斤八两。   面馆贴着菜单的玻璃门外,狭窄的小路,自行车和送餐的摩托车骑行jiāo错,对面一楼是紧密排列的小商铺。   油锅里煸炒过蒜头,再下里脊ròu,嗞嗞炸响的烟气从厨房飘出来,混合进空调chuī出的冷气。   这会儿陆嘉洛不是很有胃口,夹起排骨面的jīng髓,排骨ròu,一块给蒋芙,一块给莫燃,人人有份,她自己端着搪瓷碗,喝绿豆汤。   莫燃抬头问她,"你什么qíng况?"   陆嘉洛搅着碗底没化开的白糖,说着,"太热,吃不下。"   在她说完之后,他不但从她碗里夹起一大筷子面条,而且捞走仅有的一颗溏心蛋。   他与艾德闻相似的地方,还有惊人的食量,和不知道把食物都吃到哪里去的神秘能力。   为什么老是想起艾德闻,她拧眉头,喝一勺绿豆汤,软糯颗粒混杂冰屑。   陆嘉洛拿勺子戳在碗底,说起,"其实今天那个学妹,还挺可爱的。"   蒋芙啃着排骨,也认同,"有勇气。"   只管埋头吸入面条的莫燃,忽然有所感应,再次抬起头,他迟疑着问,"……是轮到我发表意见吗?"   她点点头,他竖起筷子,这一刻在无言苦思的挣扎。   最终,陆嘉洛忍笑说,"吃你的面。"   走进宿舍楼区域告别莫燃,她们拎着给室友打包的一份排骨面,回到宿舍房间,遮光窗帘束在一旁,杂物摆放得差不多了,只有陆嘉洛和另一个室友的chuáng位还空着。   阿宁撩起chuáng帘,艰难地爬下来。   蒋芙吓一跳,连忙扶住她,"哇,你脸色这个白啊,没问题吧?"   "没事儿,就是姨妈痛……"阿宁按着肚子,进了卫生间。   陆嘉洛搁下自己的挎包,去卫生间门外,敲了敲,"阿宁,我给你买药去,布洛芬可以吗?"   隔着一层门,听见阿宁有气无力的回应,"嗯,麻烦你了。"   在药店收银处排队的时候,陆嘉洛盯着手机屏幕上,微信聊天的界面,顶端显示着昵称,Edwin。   以'在吗'开头,很俗且无趣。   她想了想,发给他一句:快转我三十,在买药。   仅仅过去几秒钟,队伍才前进一个人,就弹出转账消息,并且问着她:你怎么了?   陆嘉洛等前面两个人结完账,她调出付款页给收银员扫码,走出药店前,才回他:给室友买的,卡里没钱了。   男人和女人的对话,就像天平,太快回复消息,她这一头就不够重要了。   陆嘉洛突然定住,水泥地上一片斑驳的阳光,球场的哨声,从身旁路过的女孩,轻快的说笑着。   即使她不是身经百战,也不可能连一点伎俩都不懂,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运用在艾德闻身上。   作为一个姐姐,过去对他的关心太少,她是该尽力弥补,所以先要培养起长期聊天的习惯。   陆嘉洛给自己找出这样一个恰当的理由,继续往前走,顺便飞快地按着手机。   ——你的微博叫什么?   ——Edwin1229   陆嘉洛搜了半天没有找着,用户这一栏查无此人,差点怀疑是自己网络不行。   ——没找到呀。   为了证明不是自己的问题,陆嘉洛还发了一张截图。   ——Instagram,没有微博。   有病吧你不早说!打完这一句,陆嘉洛忍住没发送,克制着自己的脾气,把'有病'删了。   在宿舍里蹭了一下午热播的电视剧,晚上和莫燃的室友一起,去校外附近的清吧喝酒小聚。   服用过止痛药,阿宁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要喝最烈的酒,吐槽最渣的男人,谁劝都不管用。   Jazz慵懒的节奏和酒jīng的气息填充着空间。   氛围暧昧昏暗,手机屏幕的光,打亮年轻女孩的五官,她低垂着睫毛,哑光的玫瑰红唇,不会因为玛格丽特而张开,涂着黑色甲油的指尖,游弋在手机上。   陆嘉洛正在刷着,艾德闻社jiāo账号的照片墙。   珊瑚、水母、各种鱼类出镜率最高,剩下是美食、街景、篮球明星。   唯一一张自拍是非常直男的角度,在篮球比赛的现场,跟一个外国男人的合影,配文描述着他有多开心,和介绍这个外国男人,什么教练,鬼知道。   他穿着一件,两只袖子颜色不一样的连帽卫衣,眼睛明亮,笑容明朗,难怪比那些珊瑚和鱼,多出这么多的点赞喜欢。   "你喜欢这类型的?"   他的声音和长相一样gān净,她困惑的抬眼。   莫燃的视线仿佛轻轻落在她手里,再打量到她脸上。   陆嘉洛微愣,低头扫一眼自己的手机,才懂得,锁住屏幕解释说,"不是,他是我堂弟。"   莫燃慢慢点头,念着,"堂弟……"   "也很危险啊。"   他留下这一句,又转回跟朋友聊天的状态,架在桌面的胳膊前,半杯鲜榨的柳橙汁。   他们当中活得最健康的人,绝对是莫燃,不抽烟少喝酒,闲暇就是跆拳道和游戏。   也说明他的自控力很qiáng,不受外界的gān扰,更难掌握。   最初陆嘉洛只是想着,如果能让他变成自己的男朋友,一定很有成就感。   半夜的时候,才从酒吧出来各回各家,其实只有还没搬进学校宿舍的陆嘉洛,以及送她回家的莫燃,要和他们分道扬镳。   校区偏远,风大,马路也空寂,烦人的发丝在眼前混乱飞扬,陆嘉洛不停去拨开。   莫燃伸出手,略冰凉的触感,滑过她颈后的皮肤,替她一把握住头发。   出租车到了。   他们钻进车上,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坐,向前行进,车顶的灯灭了。   莫燃从手机里找出一张图片,问她,"你觉得这个设计,还行?"   陆嘉洛反问,"这是什么?"   "邀请函,我不是生日快到了,柴狗他们说要包场。"   陆嘉洛笑起来就说,"上流社会啊,还邀请函,发个微信不就完了?"   莫燃轻描淡写的说,"无聊就瞎折腾。"   她不记得这句话,抓一把坠到脸上的碎发,让它们在她发顶柔顺地转弯,垂落,再稍稍转向车窗,没留意到他在一边观望自己。   他记得是上一个夏天,辅导员说,大一新生必须报一个社团。   因为没几个人发自内心的,想参加社团活动,莫燃有一个室友叫柴晏,外号柴狗,他决定建一个社团,造福广大校友,起名,无事闲来社。   柴狗把能找到的、有点小名气的新生,拉进一个群里,然后发了消息:下课别走,礼堂集合。   莫燃环着胳膊,身子斜斜的坐在舞台旁边,偷偷打个哈欠,瞧柴狗起着领导人的范儿,动员大家集思广益,让学校批准通过这个社团。   周围声音有一刻渐弱下去,凑巧,一直低着眼睛玩手机的陆嘉洛,不耐烦的说出一句,"无聊,瞎折腾。"   莫燃抬起目光,在人群之中,发现了她。   当时,他觉得这个女生,应该很讨人厌。   ☆、chapter 15   关于那一天,陆嘉洛的回忆,只有闷热的学生礼堂,前排同学身上汗液的酸臭,图书馆砰砰乓乓的翻修,舞台上的白痴在慷慨激昂。   她们都是被阿宁qiáng行拽来的,她说,这是检验同届新生里,有没有高颜值的好机会。   "无聊,瞎折腾。"   陆嘉洛说完,察觉到周遭的安静,以及似有若无的视线向她投来,gān脆起身,准备走了。   这时,台上的男生喊出,"同学你等一下!"   她回头。   陆嘉洛脸上的五官都经得起审阅,一双眼睛,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填不满而空dòng,恰似一种生人勿近的艳丽,不偏不倚的盯着他。   柴晏被她这么盯着,忘了原本要说的,在脑海中努力的搜寻,"你,是不是陆……陆嘉洛?"   殡仪管理的新生陆嘉洛,因为出现在学校官方微博发布的,一组军训照片中,同样是迷彩服、面无表qíng的平视着一个方向,她尤其吸引眼球,使得这一篇微博下多出几百条评论,围绕她展开。   "是又怎样?"   陆嘉洛的回答,与下一秒转身就走的举动,都带有明显的个人风格。   两个月之后,气温骤降,校外周边最火的一间饮品店,已经开始主打热奶茶。   在寝室里斗地主连输五把,陆嘉洛自觉承担起请客的义务。   她走到点单台前排队。   陆嘉洛以为那是第一次见到他,靠窗的一桌位置,枣红的圆领薄毛衣,衬得他肤色偏白,手臂互相jiāo缠在胸前,两腿摆在另一张椅子上,听着旁边的男生说话。   灰白色的日光照落进来,从他肩膀隔开两个空间。   他让陆嘉洛想到一杯水,不加蜂蜜,不加糖,杯沿还有不明冷热的雾气。   他目光的方向有了变化,即将注意到她。   一个身影挡住她的视线。   挡在她面前的男生说,"我叫柴晏,哲学院的,你还有印象吧?"   陆嘉洛非常想回他,没有。但是,他这一张有点像某种犬类的面容,确实印象深刻。   柴晏笑着说,"不好意思上次当着那么多人点你名,请你……"   面前的人在说话,她视线不露声色,移向靠窗一桌坐的人,他偏些头,低眸之前,摸了摸颈后。   分明触碰到了彼此的目光,又疑似没有。   柴晏接着说,"……和你的朋友一起吃火锅。"   原来是阿宁嗅到八卦的气息,专程凑过来,这会儿说着,"我可没意见。"   陆嘉洛还没有点头,他误把阿宁的回答当做答应。   柴晏说,"行,我还有两个室友,叫上他们一起。"他扭头喊着,"莫燃——"   她所留意的男生,他转过头来。   陆嘉洛眼皮一跳。   大二开学快有两个月,每到这个时间,季节jiāo替,小心过敏。   秋天清晨的雨遮住寝室的窗,风把没有关紧的窗,chuī得哐哐响。   呼吸间尽是cháo湿的味道,气压低得让人胸口发闷,她辗转难眠,彻底醒了。   陆嘉洛随手抓下一件外套,裹住自己,下chuáng,雨水淅淅沥沥,冷得她想骂脏话。   关紧窗户,抽几张纸巾抹过窗台,她问着,"今天早上有课吗?"   蒋芙诈尸一样弹坐起来,嚎一句,"社会学!"又倒回chuáng上。   陆嘉洛也不打算睡个回笼觉,走进卫生间洗漱,听着寝室掀被子下chuáng的动静,和声音,"靠,灭绝张的课……"   雨要下一整天,灰蒙蒙一片,空气稀薄,踩进教室的鞋子,全是湿透的。   陆嘉洛的胳膊肘抵着桌面,手撑着头,眼睛盯着桌下的手机屏幕。   她在调查艾德闻的社jiāo软件里,关注的人都是谁,特别是女生的头像,虽然为数不多,她按顺序点进账号,挖掘是否有合照。   不负苦心人,被她发现一张。   艾德闻的表qíng是微笑,身旁是齐肩直发平刘海的女生,淡粉色的嘴唇抿出笑容,年轻的脸蛋多像饱满的苹果。   配字是日文,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只觉得女生两指分开贴在眼睛边上的动作,就是一个胜利的手势,耀武扬威的。   陆嘉洛忽然意识到自己像个跟踪狂一样,追查有关他的一切,没有无孔不入的能力,却走火入魔。   她马上把手机锁屏,扔进抽屉里。   一定要遏止对他生活状态的求知yù。   是的,求知yù而已。   她这样提醒着自己。   次日不再下雨,仍然cháo湿不堪,势要让人习惯这一股类似旧书的气味。   下课,陆嘉洛顺道取了快递包裹,走回宿舍的路上刷着微信,与艾德闻的聊天记录,停在前两天。   她说:借我十二块买杯柠檬茶。   他发来一串省略号,然后是转账消息。   ——生活费没了,许女士最近跟我爸冷战,不敢提。   他又发来一串省略号。   ——打字有那么难吗?   ——在上课。   最后,她找不到前后逻辑的说:好想吃麦当/劳。   她的废话是不是有点多?陆嘉洛在宿舍楼的台阶前站住,时间太久消息不能撤回,有人走出宿舍楼,她回神,走进去。   还在琢磨给他发什么,从头顶响起一声,"嘉洛!"   陆嘉洛抬起头,朝着折叠般的楼道,向上望去。   在楼上的阿宁探出头,笑得稀奇古怪,"有你的信。"   "信?"   她推门进寝室,就见自己的桌上堆满信件,凌乱铺散着。   下午陆嘉洛叫罪魁祸首出来见面,在她以为是他们初次见面的饮品店。   莫燃坐下有十几分钟,一身黑色的女孩,拉开店门进来。   他先瞧着桌上的杯子,再抬眼瞧着她,"给你点了杯柠檬茶。"   陆嘉洛跨进座椅里坐下,顺便扔下一叠信封,蓬松的头发往后一拨,露出两边白皙的肩头,说,"你不要太过分了。"   "这个你……"莫燃歪过头,有些无措地摸着脖子,"懂我的意思吗?"   "不就是要我帮你寄出去?!"   莫燃笑出一下又忍住,说,"我把所有的邀请函都给你了。"   陆嘉洛捧起柠檬茶,要喝之前说着,"你好狠的心啊。"全都让她去寄。   他说,"什么邀请函,生日派对,这些无聊的主意全是柴狗想的……"   "对,你就负责掏钱。"   然后,她听着莫燃说,"但我想请的人,只有你一个。"   陆嘉洛愣一下,抬眸看着他。   "其他人我都发微信了。"他补上一句,端起自己的马克杯。   陆嘉洛想起柴狗对她说的,要不是有你,莫燃同志估计会孤独终老,他对女孩就是不怎么上心,脑袋里少这根筋。   莫燃和她之间,也是一场战争,既有暧昧的趣味,又必须诱导他表白,眼下正是不可错过的时机。   "柴狗偷偷告诉阿宁,说后天晚上他们要把你灌倒,让你第二天爬不起来去上课。"   陆嘉洛选择岔开话题。   因为她面对莫燃,有一种jīng神出轨的愧疚。   可是,她出轨的对象是谁呢?   陆嘉洛在寝室里,剥着一颗大提子的皮,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她蹲在垃圾桶前,瞄见屏幕弹出的提醒,起身太快,一阵晕眩,所以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他说:十分钟,到你学校门口。   确定他是在一分钟前发来的,她有点懵,感觉这句话很眼熟,又怀疑是系统出错。   陆嘉洛跑进卫生间整理自己,看样子是还要出门。   蒋芙吐掉提子皮,冲她喊,"哎,下雨了你带把伞!"   蒙蒙雨点打在伞面上,路上水洼里浸泡着广告宣传单,水汽打湿她才梳过的头发,和皮肤。   陆嘉洛走出校门外,向周围张望。   爬出围墙的藤类植物,搭建天然遮雨棚,有一个高瘦的男生,背靠着这面墙,避雨。   她很想大声告诉艾德闻,不要用你的白色卫衣抵着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低头看着手机,暂时没发现她。   这一刻她想的,不是他有什么原因突然出现在这里,而是,好像他们从未在秋天见过面。   他轻敛着眼眸的侧脸,落在肩上的水滴,卫衣底下露出的一截黑色T恤,沾上雨水污渍的鞋子,都在问她,你要占有我吗?   陆嘉洛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开始坍塌了。   为什么喜欢柠檬水,因为它淡淡的味道,补充维生素,不会长胖。   不是不喜欢黑咖啡,可是惧怕苦涩,想它甜,需要奶jīng、砂糖、碎果仁,每一口都是罪恶感,诱人犯罪的存在。   所以,她有没有可能,同时喜欢两个人?   ☆、chapter 16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轮胎压出水花,艾德闻抬头,接着发现了不远处的女孩。   车灯在雨雾中氤氲,陆嘉洛举着伞走向他,出租车后座下来的陌生人,从她身旁跑过。   艾德闻离开围墙,低头钻进她的雨伞下,甩掉手表上的水迹,然后握住伞柄,碰到她的手,她立刻松开。   "你怎么来了?"陆嘉洛问。   他把伞往上提一些,引领她朝前走,她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脚步无意识地跟着,肩膀与他,保持几厘米的距离。   要怪下雨天,将她的头发变得服帖,若不是这样,也许发丝能够沾上他的衣服。   艾德闻回答说,"刮台风,加上周末就放了四天假。"   陆嘉洛低着眼睛留意脚下,"台风天……航班不会延误吗?"   "延误了。"   马路上仍然有很多行色匆匆的人,街边的小饭馆逐渐忙碌起来,骑车的外卖小哥冒雨和他们擦肩而过,两旁的梧桐树开始脱叶子了。   陆嘉洛又问一句,"什么时候回去?"   艾德闻走得不急不慢,却很有方向感,好像他才是在这里上学的人,说着,"明天晚上十点半,可能延误到一、两点吧。"   她皱起眉,"你没跟艾米说吧?"   "没说,两天而已。"   没有跟艾米说,就是没有回家。陆嘉洛再问,"你住哪儿?"   "酒店。"   艾德闻脚步一停,胳膊轻撞她,目光朝着前上方。   雨中竟然还能弥漫着烘焙与ròu类的气味,她从伞沿下望出去,这一节被雨水冲刷的楼梯上,麦/当劳的店门。   两秒钟之后,陆嘉洛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转身冲着他发脾气,"你gān嘛呀!"   街头平添一点灯色,满载乘客的公jiāo车碾压过路面,迫切的想在秋夜降临前,结束路途。   陆嘉洛和他对视,难以置信的说,"好不容易放假,你这么远跑回来,就为了请我吃一顿麦/当劳?"   艾德闻也受影响,不自觉的睁大一些眼睛,"不是你说想吃,没有钱?"   最近她是过得很拮据,甚至揭不开锅,不敢乱点外卖,但不至于饿着自己,更不至于死活都要吃一顿麦/当劳,那天是她……   随便一说。   陆嘉洛扇形的眼睫闪动几下,"你……"半天憋出一句,"学海洋生物学得脑子进水啊。"   下班下课的高峰时间,等有好一会儿,艾德闻端着餐盘过来,在她面前放下,他点了三份套餐。   陆嘉洛已经用纸巾搓掉了裤脚上的泥点,扯出手腕上的皮筋,正要扎起一头长发,看见桌上有一份是吉士汉堡,动作便慢一些。   她最喜欢吉士汉堡,不经常点其他的,从来没有特意提起过,只是小的时候,偶尔和他一起吃过几次麦/当劳。   吸管戳进可乐里,陆嘉洛假装不经意的问,"你的同学里,女生多吗?"   艾德闻低头啃起汉堡,抽空说,"五六个。"   "我闲着没事逛你ins的时候,不小心点到了你同学,长得都很漂亮啊。"   艾德闻忙于自己的晚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她在说什么,就点着头。   点什么头!   陆嘉洛的五脏六腑窜上一股无名之火。   她需要喝一口冰可乐,冷静一下。   一团包装纸扔在餐盘上,陆嘉洛挑着薯条吃,灵光一现,"不然,你把酒店房间退了?我学校附近有一家招待所,环境又好又便宜,这样省下的差价还可以留给我当生活费。"   艾德闻刚刚开始消灭第二枚汉堡,也舍得缓缓抬头,认真说,"我是你堂弟,不是你的……钱包。"   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呢,亏她还紧张一下。   艾德闻原先下榻的酒店一晚六百,陆嘉洛介绍的招待所一晚九十五。   走进招待所,在一楼等他的时候,将近huáng昏,他推门进来,身后拖着一只行李箱,她见外面天空彻底黑下来了。   办理入住,前台的阿姨说,"没有大chuáng房了啊,只有单人chuáng的,要小一点儿,你们挤挤没事儿吧,特价八十。"   陆嘉洛有些慌张的解释,"不,不是,可以的,就他一个人住,我是送他上去。"   阿姨哦一声,拉开抽屉摸钥匙,"身/份证,押金一百。"   进电梯间,他按下楼层指示键,她将几张现金折叠,塞进裤子口袋,一边还说着,"等我生活费到账就转给你。"   隐约听见电梯上升嗡嗡作响。   陆嘉洛想起挽回一下形象,在他身旁,要仰起些头,才能观察到他的表qíng,"而且你住太远我不放心,这里离我学校几步路,要是有什么qíng况,我还能第一时间赶到。"   艾德闻很不给面子的撇开脸,"算了吧。"   用钥匙开门,房间里空气微微泛cháo,光线yīn暗,她摸到墙上的电灯开关,灯不是很亮。   门旁就是卫生间,狭窄的一条。   陆嘉洛率先进房间,活脱脱一个房屋中介,"挺gān净嘛,还很安全,你看——"两步就走到头,指着雨夜说,"窗有锁!"   艾德闻掀开chuáng上的被子,没有想象中烟头烫出的窟窿,往chuáng上一坐,轻声叹着,"跟你就没好事……"   她深感歉意,坐到chuáng上他的身边,"你生日还有两个月?有准备请假回家吗?"   他胳膊一伸就碰到行李箱,拉来一旁,想也不想的说,"十二月放冬假。"   她一脸的原来如此,又说,"我都想好了,让许女士包几斤饺子,她包的饺子远近驰名,馋到邻居厚着脸皮上门蹭吃蹭喝,等你生日前一天,我一定送货到你家。"   艾德闻转回头,看着她,要说什么,也消失在这一分一秒,与她的距离之间。   今天陆嘉洛忘记刷睫毛膏,口红被吃掉了颜色,头发还扎在后脑勺,露出瓷白细长的脖子,黑色一字肩的上衣,紧贴着美好的胸脯。   黯淡的灯光下,他脸庞的轮廓感更浅,却显得眼眶更深一些,瞳孔是漆黑,不了解他,此刻会以为他是一个冰冷的、yīn郁的人,他的气质是可以随着光照不同,而变化的奇妙。   陆嘉洛脑子里突然蹦出前台那个阿姨说,chuáng很小。   她站身起来,说着,"晚上要查寝,不能太晚回去。"   他撑住两腿的膝头,也要起身,"我送你。"   陆嘉洛挡住他,"不用了!"   她捡起地上的雨伞,"你早点休息,明天下午没课,到时候再来找你。"   晚上八点半,窗外雨要停了。   蒋芙坐上窗台,叼上一根烟,单手点着火,低头瞄见有人打着令她眼熟的伞,走进宿舍楼。   果然,几分钟之后,寝室门被打开,她便说,"回来啦,要不要来一根?"   陆嘉洛摇了摇头,"洗澡。"   深夜十一点,寝室熄灯,雨声又渐渐沉重。   做完睡前的最后一件事qíng,定下明早起chuáng的闹钟,却无法入眠。   陆嘉洛平躺在chuáng上,睁着眼睛说,"我有一个朋友,她喜欢上一个不可以喜欢的人,就是有不可抗力的因素,绝对不可能在一起,你们说她该怎么办?"   阿宁别有意味的,"呦——"   蒋芙替她讲解,"一般用'我有一个朋友'开头的,其实就是'我'。"   陆嘉洛慡快的坦诚,"好吧,是我。"   阿宁又疑惑的问,"可你说的这个人,好像不是莫燃吧?那莫燃怎么办?"   提到了莫燃。陆嘉洛扯起被子盖住头,声音闷在里面,"今晚我什么都没说!"   朝夕共处同一片屋檐下,都知道陆嘉洛只是xing格上的小辣椒,人还是傻白甜。   蒋芙翻身趴在chuáng上,对着她的chuáng头喊,"你个怂包,起来!"   对面chuáng没吭声。   她继续说,"让我们进行两秒之内快问快答环节,准备好了没?"   陆嘉洛从被子底下冒出头,"……你说。"   蒋芙问,"米饭还是汉堡?"   她回答,"汉堡。"   "jī腿还是jī翅?"   "jī翅。"   "可乐还是咖啡?"   "咖啡。"   "莫燃还是他?"   "他……"陆嘉洛脱口而出,只有一个音节,连临时变卦的机会都不给她。   在黑暗的房间里,剩下沉默、雨打窗户。   从阿宁chuáng位的方向,传出一声叹息。   蒋芙好笑的问,"你叹什么气?"   "应景。"阿宁说。   思考已久的陆嘉洛说,"你们发现没有,我都是回答后面的,这属于回答的惯xing。"   蒋芙敷衍的出声,"哦——"   阿宁手臂挥出chuáng帘,豪气的说着,"你尽管找借口,说服得了你自己,算我输。"   ☆、chapter 17   上午最后一节课,没有人再用窗帘躲避阳光,它开心的钻进树影间,散发着被人承认的温暖和寂静,等到冬天,它发现自己是被利用的,就只剩下冷静了。   陆嘉洛低头划着手机屏幕,转笔,课本翻着第一页。   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捅她一下,圆珠笔啪的掉在桌上。   入眼是低跟女士皮鞋,直筒西装裤。   陆嘉洛抬头坐直。   社会学的张老师,一身职业装,大地色眼影晕染着单眼皮,chūn夏秋冬都是亮玫红色的口红,没有一点漏到唇线以外的整齐,与她的xing格相仿,顽固且严苛。   张老师目光锐利的盯着她,"你上课除了睡觉吃零食玩手机,还能做点别的事qíng吗?"   陆嘉洛感到了一阵威慑力,战战兢兢说着,"……不能了。"   说完,她的同桌蒋芙忽然发出扑哧一声,笑到趴在桌上发抖的程度。   陆嘉洛茫然。   蒋芙笑够了低声解释,"她是想让你回答'还能好好听课'。"   下课的铃声响,人与声音躁动起来。   张老师已经走到讲台前,却点她的名字,"陆嘉洛。"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愣一下。   "你把我这堂课讲的这几页内容,抄三遍……"   陆嘉洛着急,"老师,初中生都不罚抄书了!"   张老师不容置疑的接着说,"下周三上课的时候jiāo给我。"   风chuī过窗外的树,疏光在寝室地上摇曳。   在阿宁点完外卖,下楼取餐,回到寝室的时间里,有人已经重新补妆,换过三套衣服了。   陆嘉洛蹲下,烟粉色的裙摆差几毫米碰到地面,她从书桌底下拉出一只鞋盒。玛丽珍鞋,鞋跟八厘米。   装有咖喱猪排饭的塑料盒一揭开,味道充盈满室,与原本空气中甜美的香水抗衡。   阿宁抽出筷子,无心的说一句,"这么费心打扮,你要去约会啊?"   一针见血。   陆嘉洛怔神短短两秒钟,迅速撤销身上的装扮,改回今天上课的牛仔外套搭T恤,黑色紧身裤,懒得换鞋子,挎上包就走了。   在招待所对面,看见他坐在路旁一辆共享单车上,目光对着手机,无处安放的长腿,绰绰有余的支撑在地上。   陆嘉洛没料到有这么一天,与他碰面之前,要在心里反复练习开场白。   然而,她的脚踝一歪,还好只是踉跄几步,吓自己一跳,也让他注意过来。   陆嘉洛一把抓起纷乱到脸上的发丝,为了掩饰丢脸,姿态高傲的控诉着,"真是,这路都修不平,高出一块让人摔跤什么意思,挫折教育吗?"   艾德闻走到了她面前,低着头,"你这鞋……"   她飞快打断,"刚才是失误,我穿高跟鞋能参加马拉松你信吗?"   他走心的敷衍,"厉害。"   陆嘉洛急着把这事儿翻篇,推起他往前走,"好了好了今晚我请你吃顿好的,算是给你践行。"   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瞬间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竟然还有一些胆怯的紧张,担心他会不露声色的躲开,所以她先松开,拦下出租车。   今晚的航班,时间不够充裕,他们只能等待晚饭,绕着商场的门店一直走着,然后走进一间生活用品馆。   她随口说着,"今天被我们老师罚抄书,估计要làng费我一本笔记本,买本新的好了……"   陆嘉洛从货架上挑出一本,翻开,闻了闻味道。   艾德闻笑了说,"你怎么又被罚抄书了?"   又。   陆嘉洛还是一个初中生的时候,真被老师罚抄过书,而且是一整本。   回想起来,居然是同样的原因,每节数学课开小差的名单上,都有她的大名,于是,她比其他同学的暑假作业多一项——抄完整本数学课本。   暑假结束倒数一周,陆嘉洛才提笔乱写作业,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抄课本,把字写得龙飞凤舞。   抄完就随便扔在茶几上,人走了。   阿姨做卫生,瞧着茶几上、地毯上这些鬼画符似的纸张,困惑不已。   只有艾德闻坐在沙发上,避着午后的阳光,玩游戏机,便以为是他的东西。   阿姨将纸张收拾起来,还对齐,"这一叠纸是要不要啦?"   艾德闻抬眼一扫,没见过,所以摇头。   "不要那我丢掉啦?"   他专心致志的打游戏,没多想,所以点头。   等到陆嘉洛回来,从阿姨那里了解的qíng况,就变成:艾德闻说是他的东西,也说没用了,我就给扔了。   愤怒因子不由自主涌向大脑,陆嘉洛忍无可忍,把他的作业本找出来,当着他的面撕成无数的碎片,朝他砸了过去。   他有点愣住,没能闪躲,纸片像雪般,从头落他一身。   恰巧,今天是陆嘉洛父母来接她回家的日子,目睹这一幕,许晓惠女士调侃着,"哎呦,华山论剑呢?"   因为陆嘉洛吃这个家的,用这个家的,他们不可能指责艾德闻,或者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就只骂她。   艾德闻沉默的,捡他的作业碎片。   装腔作势。陆嘉洛撇开目光,委屈到憋不住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滴。   从那一天起,她暗下决心,要讨厌艾德闻一辈子。   市中心商圈,临街铺面之中,餐饮店的气势嚣张,钟鸣鼎食。   他们选择在别人推荐过的火锅店,涮火锅。   服务员剪开锅底包倒入锅中,半打啤酒跟着上桌。   转眼店里挤满了人,有的人抽烟被制止,有的人高声谈论近况,最多还是锅中沸腾的声音。   艾德闻从十二月下旬放冬假,放到一月中旬,也就是等她开始放寒假,他就要开学了。   与他错过的遗憾,她说不出口。   即使喝下好几瓶酒,也说出不口。   "诶——"陆嘉洛突然发出一声。   "你这里……"摸过啤酒瓶的指尖冰凉,点上他的脸颊,她惊奇的说,"有一颗痣。"   很小很小,她以前都没有发现。   艾德闻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麻烦,"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这才几杯……"陆嘉洛皱眉头,数起桌上的酒瓶,数不清,她甩了甩头。   他悄悄挪远,她手边的半瓶啤酒,"明天上课吗?"   "明天一节课,后天四节课……"她想到什么,说,"对了,明天还是莫燃的生日。"   "莫燃?"   陆嘉洛睁大光滑的眼睛,"我没跟你说过吗?他是我……"   顿了很长,她这么说着,"一个同学。"   陆嘉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隐瞒了'他是我喜欢的人'这一件事qíng,随即诚实的说,"我不想骗你,但是我骗了你,为什么呢?你知道吗?"   艾德闻更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会知道。"   她笃定,"你一定知道的,就是不告诉我,我爸妈都夸你很聪明,小小年纪什么都懂,还特别瞧不起我。"   他无奈的说着,"我从没这样想过。"   "不要安慰我。"   艾德闻笑了笑,一脸早就知道的表qíng,"说了你也不信。"   他们坐进出租车里,降下车窗,chuī着街上阑珊的灯光。   陆嘉洛醉意不深还能给他指路,让他送自己到了宿舍楼下,顺便帮他祈祷着,航班延误到足够他去机场换登机牌。   对于爱qíng,她是有设想的,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之内去喜欢一个人,可以不用太主动,不用创造各种各样接近他的机会,不需要从他的每个神态和动作,猜测他的心qíng。   女孩子太主动就输了。   站在楼梯前,陆嘉洛迟迟没有迈步,想起了他被qiáng迫的表白。   应该要礼貌的回应一下,才对。   幼儿园老师经常问,小朋友,知不知道你的特长是什么呀?   陆嘉洛的特长,就是随时可以为自己找到最理想的借口。   她转身,想追上他,阻碍她的,是宿舍楼大门锁了。   宿管阿姨不管她要追谁,只追自己的电视剧,眼也不瞧她的说,"门禁啦。"   陆嘉洛撒娇,"阿姨,我就是出去一下下,马上就回来!"   宿管阿姨没有给她周旋的余地,"去跟你辅导员说。"   陆嘉洛犹豫了一下,扭头跑上楼梯,二楼不够高,三楼的楼道窗台,正好看得见街灯下的路,发现他颀长的身影。   她一把拉开窗户,晚风灌进来。   "艾德闻——"   他停下脚步,回头,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陆嘉洛闭上眼睛,今夜清新的空气吸进肺里。   "我喜欢你!"   是的,你赢了,我喜欢你。   费尽心思让你生气,让你注意到我,证明我对你而言是最特殊的,别人不能牵动你太多的qíng绪,而我能。   她再次喊出一声,"我喜欢你!"   不因为你是我弟弟,不是作为姐姐的妥协,不像其他人一样喜欢你是个聪明完美的好孩子。   只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你。   太远,看不清他的表qíng,而他的动作是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什么,贴到耳边,再望着她。   紧身裤的裤兜里手机在振动,陆嘉洛心头慌张的摸出来,接通。   艾德闻的声音传来,"你不会用手机吗?"   她犯懵的说着,"我忘记了……"   等了有一会儿,他仍然原地望着她,只说,"走了。"   陆嘉洛还是懵着,"哦,路上小心。"   她没忍住打了个嗝,旋即捂住嘴巴。   听到他笑出一声,她马上挂断通话。   少年的低笑刚刚还在耳边,就被他背影取代,隐没在树影之下。   幸好,地上的影子很长,你知道他还没有走完这一段路。   酒真是个好东西,喝醉了就会作诗了。   ☆、chapter 18   陆嘉洛趴在窗台上张望了很久,冷清的路上,寂寞的灯影,热闹在远处,汽车的喇叭声。   她要离开窗台,发现自己的T恤上,留下一横灰尘的印记,正打算抱怨几句,忽然察觉到固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转向楼梯上方。   住在三楼的学妹揣着一盆洗净的衣物,准备在走廊晾晒,此刻呆呆瞧着她。   与多数人喝酒之后面颊红润不同,陆嘉洛喝酒脸会失去血色,所以在那个女生的视线里,迎上一张长发掩住一半的,苍白而妩媚的脸。   陆嘉洛拍了拍T恤,朝着楼梯走上来,顺便向不认识的女生问候,"你好。"   从女生面前拐弯上楼,她又慵懒的说着,"晚安。"   她娇憨的神态透露出意识的醺然,鞋跟没有秩序地敲着楼阶,身形摇摇晃晃的上去。   奚玥揣着盆的姿势没变,退了两步,反身开门,钻回寝室里。   动静引得她的室友问,"你不是去晒衣服,怎么又回来了?"   奚玥激动的说,"你们知道我刚刚撞见谁了吗!"   没等室友猜出答案,她迫不及待的公布,"陆嘉洛!"   "好像是喝醉了吧,跟外头,她就跟窗台那儿,对人表白呢!"   chuáng上的女生还敷着面膜,直挺挺地起来,"她跟谁表白?"   "没听清,反正她喊的人名是三个字的,肯定不是莫燃!"   话音落罢,她们的目光,同时望向坐在另一角的倪薇。   开学的时候她告白失败,她说过不会因此伤心沉沦,却剪短了原来的一头长发。   女生又说,"她搞什么,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分享完这个大八卦,奚玥真要出去晒衣服了,转身前说,"仗着自己长得漂亮,东撩一个西撩一个呗。"   chuáng上的女生一边按着脸上的面膜,一边不屑的说,"我就没觉得她长得多好看,眼睛一瞪,吓死个人哩。"   在她们谈论的时候,倪薇拿出自己的手机,踌躇的指节轻轻磕着齿间,最后还是点开微信。   陆嘉洛坐在寝室的书桌上,弯腰将鞋面上的搭扣一解,甩掉鞋子。   阿宁躺在chuáng上,塞着耳机唱歌,找不着调,听不出是什么歌。   等到她唱完,陆嘉洛才从书桌下来,洗漱,上/chuáng。   坦诚面对自己的释然,是短暂的,她以为自己注定要失眠,但是酒jīng对她抱有善意。   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qíng,查看手机,陆嘉洛反复测试过网络,确定没有收到艾德闻发来的,任何新消息,她就感冒了。   洗澡的时候,她连打了几个喷嚏,打到太阳xué都疼,疑似听见手机振动,头发没chuī到gān透,还散发着湿漉漉的清香,按耐不住的跑出来。   没有消息。   陆嘉洛将手机往chuáng上一扔,扭头回去继续chuī头发,突然间转身,指着chuáng,"休想我主动找你!"   旁边正在吃零食刷剧的两个人,被她吓到了。   蒋芙回过神,习惯的说着,"发病了,不要理她。"   莫燃生日。阿宁坐在寝室的桌上晃dàng着双腿,一边说着收到柴狗发的新开的CLUB地址,一边跳下来。   陆嘉洛最后对着镜子,拨了拨睫毛,拎起包跟上她们。   深秋将要来,夜色偏冷,走进CLUB却感觉温度刚好。   环绕着跃动的音乐,这么多的人,光线黑暗绮丽,即使他穿着黑色的条纹衬衫,黑色的九分裤,黑色的鞋,还是可以一眼被发现。   就算不能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也能成为陆嘉洛的焦点。   软沙发里和他们坐在一起的女生,只眼熟几秒钟的时间,陆嘉洛就想起,她是曾经向莫燃告白的学妹,好像叫倪薇。   她的短发及肩,鼻梁不高脸不尖,整张脸很柔软,没有化妆一样,却不觉得寡淡,她知道自己怎样笑是最好看的,才显得过于费力和刻意。   她们正要过去坐下,倪薇玩骰子输了,对喝酒的惩罚犯愁。   她的朋友很仗义,将酒杯递到身边的男生面前,"那你帮她喝!"   柴狗身体向外避开一些,"我为什么?"   "那……"她试探着把酒杯移向莫燃。   倪薇忙着要接过酒杯,"我自己喝啦。"   莫燃伸手接下。   陆嘉洛有点上火。   可能太早给他贴上自己的标签,如今撕下来难。   莫燃还没将酒杯拿近自己,酒杯又被夺走。   冰冷的杯沿,碰着陆嘉洛血浆色的红嘴,她缓缓仰起头,口感清醇的酒,却一路烧到胃里。   空掉的玻璃杯,呛的搁在桌上。   "我渴。"陆嘉洛笑着说,卷翘的睫毛轻轻一碰,格外妖冶。   因为不想跟他们一起群魔乱舞,夜里十一点,她走出了CLUB,坐在门店外的自动售卖机旁边,给手机接上充电器。   刷了几下微信,依旧没有新信息。   自动售卖机亮着光,她背靠着墙,藏在yīn暗里,难得见她头发全部扎起,斜向下的鼻子,纤薄的嘴唇,空dòng的眼睛,都是一种孤高的风qíng。   "昨天晚上是你吗?"   陆嘉洛表qíng迷惘的转过头,他已经在身旁坐下。   莫燃接着说,"在宿舍楼真qíng告白的女生。"   她眉毛一跳,狡辩说,"是我吗?怎么可能是我呢?我怎么可能gān那么蠢的事qíng。"   莫燃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陆嘉洛,你……"他转去望着正前方,说,"撒谎的样子也真好玩。"   陆嘉洛只能愣着看他。   "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认为你不怎么招人喜欢,后来发现,你就是脾气差点、爱逞qiáng,没什么大毛病,还是个很容易懂的人。"   接近凌晨的马路上,仍有汽车在眼前不停流淌,挂在枝桠上的灯泡一闪一闪。   他说完,又似喃喃自语般说了句,"最好不要轻易去懂一个人。"   陆嘉洛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句话的含义,莫燃先好奇的问她,"你对谁告白了?"   她稍稍抿唇。   "堂弟?"   陆嘉洛诧异的看着他,什么都写在脸上,无神的眼睛就变得单纯。   莫燃皱眉想着说,"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比较难搞吧?"   她低下头,"他……是婶婶和她前夫的孩子。"   他点着头,又问,"你们家里人会同意吗?"   许晓惠女士的反应,她猜不准,至于艾米。   陆嘉洛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比如,艾米耐心的教她如何煮咖啡,晚上花园里搭帐篷等流星,她们睡在一起,还跟她讲自己的小时候。   艾米对她的好,出自个人修养,也是要拉近和他们家的关系。   "不知道……"陆嘉洛抬头瞥向一边,"连他喜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   一直到现在,连一条消息都没有发给她,完全符合他的作风。   不过,艾德闻应该是喜欢她的,不是人生的三大错觉之一。   不然用什么解释他千里迢迢跑回来,只是要请她吃一顿麦/当劳的举动,又不可能真的脑子进水。   可是,不知道他的喜欢是从什么角度出发,承认她是一个好姐姐,或者与她一样——我是喜欢陆嘉洛,这个女孩子而已。   "那我还有机会?"   她一怔,将目光重新转向莫燃。   莫燃摸了摸脖子,紧张时候的习惯动作,他说,"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啊?"陆嘉洛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样的qíng况下,不是该他先表白吗?   他笑着说,"阿宁不小心对柴狗说漏嘴了,柴狗答应她要保密,自己又憋不住,就bī我保密。"   她暗叹一声,认命的说,"我喜欢你……"   连续两天,表两次白,向两个不同的人。   陆嘉洛当机立断的做出选择,"所以我不能耽误你。"   打一个很不恰当的比喻,知道她感冒,莫燃特地跑一趟药店,再把感冒药给她送来,也比不上艾德闻发的一则信息:多喝点热水。   不料,莫燃反过来安慰她,"还年轻,多làng费些时间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有什么关系呢。"   他侧身捡起地上的酒瓶,喝一口,然后洒脱的说,"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如果你也喜欢我,那我就只是缺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这不是正好赶上生日了,二十岁生日礼物……"   "我想要你。"   她结实的愣住。   莫燃用手背挡上了嘴,笑出声,"是不是太直白了?"   陆嘉洛有些僵直的点着头,"吓到我了。"   突然间没有一辆车,从前面的路上开过,这寂静的时间里,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则新微信消息的提醒。   陆嘉洛没点开,而是拿起顺手带出来的一瓶啤酒,举到他眼下,"生日快乐。"   莫燃抬起酒瓶和她的碰一下,但是摇了摇头。   "不快乐。"他说。   ☆、chapter 19   黑暗中听见一声声蝉鸣,属于夏天的歇斯底里。   她睁开眼,只有飞机掠过深秋天空的声音,才发现是自己的错觉,头也因为宿醉而真实的疼痛。   寝室窗户紧闭,还是冷得她缩起肩膀躲进被窝,满是身体润肤rǔ的樱花气味。她按亮手机屏幕。   天气原因,艾德闻的返程航班延误到凌晨四点钟,天亮时分回到他在东京租的公寓,睡了整整一天。   所以陆嘉洛在午夜收到他的消息。   ——刚醒。   当时她回:继续睡吧。   ——哦。   哦。对话暂停在这个字上,任凭她怎样往下划动,没有后续。   她注意到现在的时间是清晨六点半,可能他还未醒来,她锁了屏幕,也再度睡去。   果然,她又一次在酣睡中找到朦胧的意识,解锁屏幕,下午一点钟,微信聊天界面,哦字下面多出一条对话框。   ——月底要去缅甸。   陆嘉洛从chuáng上坐起来,肌肤接触冰冷的空气,大脑瞬间清醒一大半。   这是除去被迫担任快递员让她到校门口取件之外,艾德闻主动发给她的第一条消息,而且是主动向她汇报自己的行程。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陆嘉洛这么问着。   橘huáng色的圆球,微微透明,轻巧地弹跳在球桌上,传递到红色胶皮的球拍。   去年她们没有参加无事闲来社,选择了社团人数最多的,乒乓球社。不出所料的因为人太多,不点名,结果她们竟然来的也很勤快。   阿宁的大嘴巴靠不住,蒋芙不幸沦为她的最佳商谈对象。   蒋芙挥拍打回飞来的球,"我只知道,你还是先把……"她下巴朝一个方向扬去,说着,"搞定再说吧。"   陆嘉洛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转过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柴狗他们已经坐在休息区,当然还有莫燃。   他捏着一颗乒乓球,无聊的往地上弹又接住,一边跟旁边的人讲着话,黑色的针织毛衣,露出白色衬衣的领沿,并不会让阳光变得温暖,却是适合阳光的一池清水。   她没接住的球,制造麻烦的向他们弹去,莫燃的目光顺势移来,她避开,随地捡起一颗球,转身发球。   傍晚他们打算去市中心区,阿宁趁机热qíng介绍起自己想看的电影。   陆嘉洛拎起自己的包,说,"你们去吧,我回寝室抄书了。"   莫燃抬头看着她。   蒋芙心领神会的跟着解释,"她被我们社会学老师罚抄书。"   陆嘉洛没有去对上他的视线,故作表qíng凝重的说,"一个字还没动呢,再不抄下周我就要死了。"   堪称完美的借口,全班都知道她被罚抄书。   感谢张老师。   一个人回到寝室,洗澡完,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拔开笔帽,她又竖起笔记本闻了闻。   淡淡的,廉价的香味,但是因为通过它,自然的联想起陪她买笔记本的男生,让她觉得这个味道,也挺好闻的。   放下笔记本,瞥见书桌角落里,厚厚的几叠邀请函,她叹一口气,往桌面上一趴。   后悔以前在数学课上开小差,而今解不开三个人的命题。   对寒冷敏感的梧桐树,仿佛一夜间颤抖掉了身上的叶子,它们静静覆盖在cháo湿的土地之上。   天气越来越冷,图书馆开着暖气,窗户玻璃上有些许蒙蒙的湿雾。   陆嘉洛摆着书做做样子,投入的按着手机。   ——日本有什么好看的文学作品?除了村上chūn树那些,不要太有名的。   艾德闻发来一个经典冷门好书推荐的文章链接。   ——真是敷衍啊,你平时都看什么?   ——老舍。   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的,陆嘉洛很给面子的没忍住,轻轻笑着。   阿宁歪着脑袋,偷瞄她的手机屏幕,幽幽说一句,"这有什么好笑的?"   陆嘉洛把手机盖在桌上,控诉她,"我还能不能有点私人空间了?"   "不能,快帮我挑一条围巾……"阿宁嚣张的说着,便将打开网购页面的手机搁在两人中间。   大二学期,艾德闻加入了以疯狂著称的,一位教授的seminar(研究讨论课),他们全组要在缅甸度过整个十一月。   考察地点在德林达依海岸的最南端,与泰国共享的狭窄半岛上,每天只有两趟航班,从缅甸首都仰光到丹老群岛,即是他们的目的地。   ——赶不上的话,就可以不用去了?   ——你和我同学想的一样。   以上是摘取他们最没营养的一段对话。   大部分时间,他摒弃一贯jīng简的表达方式,甚至经常用上语音,大量手机拍下的照片和视频,可以感受到他对这件事qíng充满兴趣。   她有一点嫉妒。   十二月中旬,艾德闻的学校开始放冬假。   二十四日平安夜,陆嘉洛和朋友们在酒吧喝酒,街道上点缀暖意的灯光。23点59分,开始圣诞倒数,最后一秒钟,柴狗对阿宁表白。年轻真好。   二十六日,艾德闻生日的前一天,正巧是周六。   一大早上,陆嘉洛打着哈欠从家里的卫生间出来,用卷梳整理着头发,走进厨房想瞧瞧jiāo给许女士包饺子的任务,落实的进度。   许女士嫌弃的尖叫起来,"梳头你就不要过来,别把你的头发掉进馅儿里!"   陆嘉洛很怂的去沙发上跪着,一边梳头,一边张望厨房。   饺子整齐码满两大盒,剩下一些就是她家的午饭。   锅里的饺子挨个浮上来,她捞起一个尝尝熟度,接着打心底的赞不绝口。   huáng昏之前,提着一袋冰冻过的饺子,陆嘉洛走进市中心地段的一幢高楼。   大平层,电梯每层只对应一户业主。   艾米开的门,赶紧接过她的袋子,"快进来,冷吗?"   "还行。"   陆嘉洛换上绵布拖鞋。   在客厅里能够俯瞰对面的城市,中间隔着一条波澜壮阔的江水,天际一片深蓝,和落日的烈焰。   艾米递给她一杯热红茶,说着,"Edwin和夏中(大叔叔)去超市,应该快回来了。"   预测很准,她刚刚脱下外套,就听有人开门的声响。   从玄关进来的身影,拎着两大袋的东西,他还是那样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孔,穿着灰色的连帽卫衣,多加一层格子外套,头发稍有修剪过,长度恰到好处,轻微的成熟。   纯属犯规。   艾德闻抬眼,看见了她。   她极不自然的捋一下头发。   他还没出声,艾米先过来问,"你爸呢?"   艾德闻放下超市的购物袋,一边说着,"车没油了,他说开去加个油再回来。"然后又说,"我先去换件衣服。"   陆嘉洛低头打开购物袋,搬出里面的东西,无法描述心qíng。   主动告白就没好处,失去自己掌控的能力之后,她正迈向第二阶段,非常想要靠近他的阶段。   从冰箱里取出几听冰的可乐。   艾米切着洗净的蔬菜,说,"替我叫一下Edwin,让他出来帮忙。"   陆嘉洛犹豫着,"他是寿星呢,可以叫他帮忙啊?"   艾米微笑说,"还没到零点,不算。"   可乐搁在餐桌上,走近走廊的转角,传出艾德闻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应该正在跟谁通电话。   拐弯就可以直通往他的房间,有一节向下的台阶。   陆嘉洛对天发誓是拖鞋底滑。   她惊得倒吸一口气,整个人坐在台阶上,更像跪下去。   艾德闻在明亮的光线下,神qíng微愣,然后笑出声来,上前握住她的胳膊想将人拉起来,还不忘说着,"免礼平身。"   陆嘉洛qiáng忍着因为丢脸自己想发笑,正准备在起来的时候踹他一脚,报复他的调侃,却因为这一刻与他离得很近。   她听见他手机那一头,女人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周四)可能会入V,可能上午更新,可能双更   别人都是小可爱,我是小可能哈哈哈哈   ☆、第20章 chapter 20   陆嘉洛忘记自己起来之后该做什么,一动没动的站在那儿, 看他还举着手机, 她故意大声说, "艾米叫你过去帮忙。"   艾德闻点了点头, 对手机说着, "哦,没事……"   电话那一头的女人肯定听见了。   她甚至可以模拟出最经典的发问:你家有女生啊, 是谁呀?   但他接着说了句,"我堂姐。"   无疑是直指她弱点的攻击,力度堪比当年一个点头就把她的暑假作业付之垃圾桶。   最可气的是旁观者都能理解他, 他是无心的。   这一股马上要转化为难过的,恼人之火,陆嘉洛将它变成黑眼珠子就快翻没的大白眼, 转身走了。   艾德闻出来的时候头上戴了个运动发带,大概是想把刘海和额头分开, 他进厨房, 给艾米帮忙。   陆嘉洛接受自己帮厨资格还不如他的现实, 徘徊在餐桌边上,摆盘。   一边摆着餐具, 一边偷偷摸着碗里的圣女果吃,杏色的厚高领毛衣,灯光下颜色更白一些, 光滑的、弧度似有弹xing的鬈发, 滑落到胸前。   她挪动玻璃制成的蜡烛杯, 找寻它适合的位置。   视线余光里,一小块蔬菜卷,递到她嘴边,她张嘴接下。   陆嘉洛再次对天发誓,她以为是艾米。   gān净修长的手指,皮肤紧实骨相偏硬的小臂,堆叠着卫衣袖子,离开她的眼底。   她顺着抬起眼睛,就是艾德闻走回厨房的背影。   陆嘉洛怔怔地咀嚼嘴里的东西。   蔬菜卷包有胡萝卜和柿子椒,清脆,微甜。   当晚,端上餐桌的最后一盘,半透明的越南纸米蔬菜卷,切掉了头尾,展示鲜艳水嫩的内陷。   不知道是哪一卷的头,或尾,被她提前吃掉了。   坐在她对面的男生,一定知道。   眼前出现一双筷子,夹起一个水饺,陆嘉洛跟着转头看去。   艾米吃下饺子,惊艳的频频竖大拇指。   大叔叔将饺子一口塞进,声音含糊的赞叹,"嫂子这个手艺,可以开家饺子馆。"   最重要是艾德闻的评价,她不露声色的观察。   他咬下一大半,瘦削的脸庞鼓起来滚动着,眼神亮几分,不自觉的点头。   晚餐进行中,大叔叔挑起话题,让艾德闻讲讲他在缅甸的游历见闻。   一般听到别人说起旅行的感受,无非是那里的天气、当地的人、有什么好吃的,同样是描述零散的片段,艾德闻会抓住一些特别的细节,和他自己喜欢的重点。   "我们从土瓦到丹老,但是去丹老的快艇只有一班,而且在每天凌晨四点半出发,开始我们不知道,就在土瓦多待了一天,那里有很多木屋,混在商店和大厦中间。"   "英国人统计的丹老群岛上有八百多个岛屿,其中最大的海葵田,在水面露出大约只有……十米左右的岩石旁边,围着一圈。"   陆嘉洛剥着虾壳,想,艾米和大叔叔也未必会感兴趣吧。   大叔叔随即问他,"我听说那里有一块礁石下面还有鲨鱼,你们有过去潜水吗?"   居然很感兴趣……   陆嘉洛跑偏的cha一句,"你去一个多月都没晒黑?"   艾德闻瞧着自己的手臂,转了转说,"回来又白了吧。"   毕竟都是女人,艾米很懂她在意的地方,笑说,"你要知道他怎么洗脸的才会生气。"   陆嘉洛很好奇,"怎么洗?"   艾德闻说,"正常洗啊。"   艾米搁下筷子,模仿他的动作,两只掌心挡在脸前面,快速地上下搓动,听见她的笑声,自己也笑起来,"我都怕他把脸搓毁了!"   他慡朗的笑说,"哪有这么夸张。"   晚餐结束,艾米和大叔叔在书房,好像在讨论她家企业的新项目。   陆嘉洛坐在客厅中的长沙发上,艾德闻坐在单人沙发椅上,电视机里演着古装剧,皇帝说,平身吧。   几小时前,他说过一句相似的台词,和一通女人的电话。   所以,她动作幅度很大的,抽出靠枕抱住,开始摆臭脸。   妃子被打入冷宫。陆嘉洛脸比冷宫还冰冷,却始终没有被发现,忍不住把目光斜向左边坐的人。   才吃完晚饭没一会儿,艾德闻又有趋势要清空gān果盘。   少年的胃,无底的dòng。   估计等一集剧播完,他都不会发现她在生气,于是,陆嘉洛单刀直入的问,"刚刚你在跟谁打电话?"   艾德闻打开一枚花生,来不及扔进嘴里,被她问住。   他迷惑的皱起眉头,看着她诡丽的侧脸。   通过短暂的,记忆回溯的时间,艾德闻恍然的哦一声,"我们教授的女儿,也是他的助手,相当于国内的……助教吧。"   陆嘉洛微微挑眉,"年纪比你大?"   "当然。"   他终于能把花生投进嘴里。   "单身?"   "好像。"   她即刻把脸扭向他,"长得美吗?"   艾德闻一边吃着花生,一边表qíng纠结,想了会儿,"……还行。"   绝对不是最佳答案,他的求生**不qiáng烈。   陆嘉洛视线移回前方的电视机,yīn阳怪调的说,"作为姐姐,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有不少阅历的女人如láng似虎,像你们这样的小鲜ròu,最好小心一点。"   他将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又摸到一枚花生,捏开,"陆嘉洛,你觉得你像一个姐姐吗?"   她不正眼瞧他,扬起饱满的下巴,"也不知道谁讲电话的时候还说着,嗯,我堂姐。"   艾德闻说,"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之前那股恼人的闷气,再度侵袭而来,陆嘉洛掐紧靠枕,拨了拨睫毛,才说着,"你生日,我让着你,不跟你一般见识。"   艾德闻无语的笑出来,"谢谢你啊。"   然后,拍了拍掉落在裤腿上的花生衣,他起身走向厨房。   江水上游船驶过,撞开波澜的霓虹光影。   陆嘉洛沉默的,盯着电视机下面的品牌标签,聆听厨房细微的响动,进入广告时间,她坐不住的起来。   艾德闻在洗碗水槽前,胳膊移动幅度微小的削着什么,背朝她。   他穿着圆领卫衣,颈后的领口上,有一个倒三角的车fèng线,整件卫衣接近墨绿色,又像深蓝,仿佛将入夜的天空。   想碰一下,只碰一下。   与隔着他半步的距离,她伸出手,指尖的纹路,触及他衣服的面料。   艾德闻察觉到有人在背后,偏过些脸来,又无视般回过头。   然而,他的手臂背到身后,准确地捉住她的手。   他的手是湿冷的,被握着,就像伸进水里,但掌心透出隐隐的温热。   陆嘉洛瞬间愣住,任由他将自己拉到洗碗槽前,再让她捏住一颗已经削好皮的苹果,他才松开手。   从没想到过他的举动,会让她纯qíng的像个中学生,不知所措。   陆嘉洛慌张的取出盘子,握起他放下的水果刀,gān脆将苹果切片。   她知道,这可能是他削给她一个人的。   艾德闻已经转过身,感觉像要离开厨房,又探头回来。   下一刻,冰凉的指腹碰到她脸颊。   她懵到忘了躲开。   "过敏?"他问。   陆嘉洛低下头继续切苹果,舌头打结,"换,季脱皮。"   艾德闻挑起一片苹果,没吃,先笑着说,"怎么跟蛇一样。"   她一下从纯qíng的女生跳脱回自己,扭过头对他说,"我拿着刀呢!"   他假装害怕的安抚胸口,"哎,好吓人。"   零点将至,对面城市的灯光逐渐散场。   大叔叔打开冰箱,将自己在蛋糕店定做的生日蛋糕,拎出来。   大概是艾米告诉大叔叔的,jīng致的翻糖蛋糕,上面竖着迷你版的钢铁侠。   陆嘉洛笑场了。   艾德闻无话可说的闭上眼,揉了揉脑门。   没有她预想中戳满蜡烛,火把似的景观,就是两只数字,十九。   艾德闻被大叔叔qiáng行扣上生日皇冠,才有些像个十九岁的男孩。   关灯。   他敛下眼睫,象征xing的许愿,可是表qíng平淡的,好像他什么也没想。   艾米去取餐具分蛋糕,大叔叔正在找角度给蛋糕拍照。   陆嘉洛俯身,发丝倾流在他的肩上,悄悄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听见她的声音,艾德闻轻轻转过脸,她毫无防备的,对上他gān净的发梢和眼睛。   还有一种清凉到凛冽的味道,闯进鼻腔里。   她迅速直起腰向旁边退开,慌忙间,撞了一下椅背。   深夜十二点半,大叔叔开车送她回家,路上行人稀少,竟然有点塞车,不夜城的夜生活,才拉开帷幕。   陆嘉洛坐在副驾驶座,半天找到车上的cha孔,给手机充电。   大叔叔忽然出声,"嘉洛啊。"   "叔叔很感谢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吗,我和艾米结婚的时候,大哥他都不愿意来。"   大叔叔是一个感xing的人,说着说着就抹泪了。   原来他们结婚的时候,她的父母没有出席。   这样想来,艾米不仅没有埋怨,反而煞费苦心的修复他们兄弟的关系。   陆嘉洛压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至少能用上一剂万灵药,"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   手机屏幕一亮,微信新消息提醒。   ——明天来吗?   她记起明天,莫燃有一场跆拳道实战比赛。   而刚才,艾德闻许愿chuī蜡烛的时候,她没有想起莫燃,一点也没有。   正是因为这样,她更不能去。   陆嘉洛抬头转向车窗外,圣诞节过不久,街上商店的橱窗里还挂着装饰物,白色的雪花,金色的铃铛。   只有一家酒吧周围出现几对人影。   顶着照在脸上会使人晕眩的阳光,许女士眯着眼睛,在阳台晒衣服,还嫌太阳不够热。   卫生间里。   陆嘉洛旋出口红,对着镜子,在自己的唇上试了试颜色。   她抿一下,珊瑚的红色,整理几下头发,又接着收拾自己的化妆品,准备傍晚返校。   这时,镜架上的手机弹出一则新消息,她瞄一眼,阿宁发来的:莫燃比赛受伤了。   陆嘉洛拿起手机,担心的问:他没事吧?   一会儿,才收到一条有点不像阿宁口吻的回复:那叫一个严重啊!搞不好要截肢!你快点过来,市一医院!   从出租车里下来,整座医院人来人往,却显得分外宁静寒冷。   她跑上外伤科,随便扎起的马尾,来回扫着脖颈。   仿佛常年浸泡在来苏水里的地砖,被一双双鞋底磨蹭,发出的声音使人紧张。   莫燃坐在诊室里头,就是胳膊被吊起一只,挂在胸前,看上去没什么其他的问题。   陆嘉洛歪着头,少了点表qíng,说着,"截肢手术可以坐着完成的?"   柴晏认为要不是自己用阿宁的微信,给她发了条消息,今天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愤愤不平的说,"他比赛叫你,你不愿意来,他受伤你也不来,说他快死了才屈尊降贵来瞧一眼,陆嘉洛你是不是有点太无qíng无义了啊?"   阿宁跳起来维护她,"说谁呢你!"   陆嘉洛的脾气更不能低估,直冲冲的瞧着他说,"谁让你们叫我了?他打比赛我就非去不可吗?他受伤是我造成的吗?他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啊!"   不去就不去吧,还扯到她的人品问题上,她都没说他道德绑架呢。   她发言完毕,扭头就走。   莫燃从诊室追出来,他知道柴晏是怎么想的,语气无奈的说,"脑子没毛病吧你!"   走廊顿时回dàng起柴晏的声音,"我他/妈是替你不值——"   阿宁推了他一把,让他闭嘴。   莫燃追上她身影消失的地方,推开安全出口的门,温度骤降,她背对自己,面朝半开的窗户,另一半窗玻璃,模糊的映着她的半张脸。   "嘉洛。"   外头有一棵金huáng的银杏树,剩下不多的叶片,这个季节怎么还会有群鸟盘旋。   他说,"对不起……"   陆嘉洛从额前抓起一把凌乱的碎发,"应该我跟你说对不起。"   莫燃以为她赌气,"柴狗说话就那样,他不是有意的。"   她转身说着,"我说真的真的,是我对不起你。"   声音在沙沙的风中,消减下去。   莫燃拥有让人一见钟qíng的气质,却很难留下深刻的印象,曾经她一遍遍去记住,记住了就很难忘记。   最终陆嘉洛先出声,"你……严重吗?"   他也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胳膊,无所谓的说,"折了下,过几天就好。"   "赢了?"   莫燃笑了,"就这样还嬴呢?"   陆嘉洛的鞋跟不由自主向后退一点,要和他保持距离,说着,"我想去看你比赛,想给你加油,知道你受伤我很着急,很想陪着你……"   她难言的qíng绪,把自己说得眼眶燥热。   "可是我不能。"陆嘉洛看着他,"我不能喜欢你,然后又喜欢他,这算什么呢?"   莫燃有一刻没说话,才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她退后到已经靠在窗沿,摇头。   他不解,"为什么?"   陆嘉洛撇开脸,用指尖蹭了下眼角,"他没说。"   "你也没问?"   莫燃侧身靠住白色的墙壁,叹气,"我想退出吧,不甘心,万一你没有那么喜欢他,可我又想,凭什么我要这么喜欢你呢。"   陆嘉洛不敢抬头去看他此刻的神qíng,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编辑新消息,再发送。   "……三天,我跟他说,要是他不能给我一个答案,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他纠缠不清。"   她离开窗沿,站直,在孤注一掷的时候,突然变得很有底气,整张脸又明艳起来。   "所以,给我三天时间。"   莫燃扶着脖子仰过头,懊恼的说着,"不妙啊,我是不是助攻了?"   ☆、第21章 chapter 21   ——如果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以后我们就保持距离吧。   他坐在沙发里, 看着陆嘉洛从微信上发来的消息。   熟悉的声音走近他身旁, "……Edwin?"   他转过头,艾米感到惊奇而笑着说, "很少见你发呆, 叫了你好几遍了。"   艾德闻用掌心压了压耳朵,手机放下的同时起身, 说着,"有点感冒。"   不需要她明说, 他默契的跟着她走向厨房。   路过餐桌旁边,艾米从桌上的果篮里捡了颗橙子出来, 脚步没停下, 举着橙子晃了晃,"喝点橙汁?"   正常人理解她的言下之意, 猜想她下一步, 应该会给他榨一杯, 补充维生素。   他们走进厨房,艾米却将完整的橙子塞进他手里, 再捧起自己jīng心准备的沙拉,对他说,"帮我盯着火,十分钟左右可以关了。"   这一碗沙拉, 她要送去给书房里的男人, 他的继父。   他刚刚将身子靠向桌沿, 走出两步的艾米,又回来说着,"有空的话,顺便帮我整理整理?"   她指了指乱七八糟的料理台。   他把橙子搁在身后的桌上,调料瓶摆回原位,剩下的食材收进冰箱,再拎起地上的垃圾桶,取下挂在一旁的抹桌布,包装袋和蔬菜碎末,一点一点,掉落下去。   艾米很爱她的现任丈夫,胜过她的儿子。   在她的认知里,子女是自由的个体,只要彼此爱护、尊重就好。伴侣,才是能陪伴自己走完一生的人。   艾德闻不介意,而且深受影响,从小他对母亲的依赖期,就短得不可思议。   可能因为太过独立,他对处理人际关系无师自通,想要得到称赞和羡慕的目光太容易,他开始不屑于、甚至轻视那些嫉妒,或者赞赏他的人。   这是他的人格缺点,他知道,但是很难矫正。   他没有把心思放在谁的身上,因此不曾讨厌任何人,除了陆嘉洛。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每年夏天他们在度假区的家都要招待两位亲戚小孩,身材胖的叫陆正匀,眼睛大的叫陆嘉洛。   她眼睛不是一般的大,大得很像一种鱼,透明的,无神的。   艾米经常与朋友调侃儿子,说他从出生起就对水中的生物很感兴趣。他承认是如此,起初还想着,自己跟陆嘉洛起码能平和的相处。   陆嘉洛没来这里之前,他很喜欢走廊尽头那间画室,她到来几天之后,他就接到艾米遗憾的通知,画室被她霸占,希望他能宽容的接受这个现实。   他的大部分东西还是留在画室里,重要的搬去地下室,钥匙归他保管,算是一种补偿。   然而,陆嘉洛又想用一盒糖,跟他借走地下室的钥匙。   多么贪心,既要画室,又要地下室。   艾德闻懒得跟她jiāo流,她太傻了。   比如,在他们十一、二岁的时候,六岁的陆正匀脚下垫着凳子,手伸进他的鱼缸里,捞金鱼。   导致书柜上的鱼缸倾斜、落下、碎裂,水弹出花盆一样的形状,哗啦啦的散开,变成一地玻璃渣子。   阿姨赶来阻止他从凳子下来,然后和艾德闻一起,抢救地板上挣扎抽动的金鱼。阳光下,玻璃碎片和水迹,造就满地金色的肌理。   事后陆正匀说,我把它摔在地上,它会不会不跟我好了?   陆嘉洛竟然对他说,它不会,因为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   早在1966年,密西根大学的阿格拉诺夫和戴维斯就已经证明,金鱼的记忆时间至少有三天。   所以,至少三天,它都会记恨着陆正匀。   又过一年的暑假,趁陆正匀还没来,他准备将金鱼从玻璃罐转移到新的鱼缸,没料到,先被陆嘉洛故意投放很多的饲料,把鱼都给喂死了。   艾德闻真是受够了这两个人,尤其是她。   当时对她说了什么,他记不太清楚,但是他清楚的记得,说完之后,她的眼眶瞬间蓄满一层水,眨一下眼睛就掉下两颗。   他愣住。   同一天,遭到她串通陆正匀的报复,他就知道不应该扔可乐瓶,提醒他们邻居的出现,更不应该因为她的眼泪而愧疚。她简直无药可救。   还是同一天晚上,艾德闻的房间门外,凭空冒出一颗柠檬,而且柠檬上面写着'sorry'。   拥有颜色明亮的皮囊,让他难以下咽的味道。   陆嘉洛就是他的那颗柠檬。   于是除了对不起,柠檬又代表另一个意思。   柠檬太累了。   十六岁的陆嘉洛,充满自信和骄傲,外貌是她的资本,好像觉得全世界都抵挡不了她艳丽的笑容。   那一段时间,她沉迷黑色的哥特风格,涂着暗红的指甲油,戴银白色骷髅的首饰,眼角画十字架。   迷得尹旭偷偷跟他说,"我想当你姐夫。"   滚。他是这样回应的。   陆嘉洛无理取闹的时候语速很快,认怂同样很快。   有一次很硬气,也是她十六岁这一年的假期结束前,按照惯例进行大扫除。   夏日炎热的午后,一只蝉都知道贴着落地窗乘凉,而他在室外灌溉糙坪。   艾德闻将水管喷洒向落地窗,驱走蝉,看见窗里的陆嘉洛,通过她的表qíng,他才知道,这面窗户她擦过了。   她走上一步,鼻尖快要碰到窗户玻璃,伸出舌头,舔一下玻璃,留下一块雾气般的印记,再对窗外的他,竖起中指,然后离开。   没有人告诉她,不要对男生做出xing/暗示的举动。   所以这个画面,他总是无端、反复的想起。   陆嘉洛不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是,只把她喜欢的人放在眼里。   今年暑假,他们之间的斗争明显锐减,因为她分散了jīng力,在手机上跟另一个人聊天,时常会不自觉的笑出来。   连艾米也发现,某天在午饭之前,问她是不是jiāo男朋友了。   她否认说不是。   她没必要撒谎。   这里没有值得她撒谎的人。   况且,手机里的人,她备注,未来男朋友。   艾德闻一旁分着餐具,没有表qíng,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表qíng,形容心qíng。   后来的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陆嘉洛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与那个人公开的秘密通讯。   她会光脚窝在老旧的单人沙发里,与日光为伍,展示她透白的皮肤,指尖缠绕自己的头发。   他把书合上,扔下,转身离开,才让她抬头。   仅仅几秒钟,她又把视线垂落到了手机屏幕。   他顺利熬过只能避开的时期,gān脆一直听着她的甜言蜜语,总有一天会免疫。   其实,也有对他说过的,在很久以前,她抬着骄傲的下巴,虽然还是笑着,说,"我下了微信,你有微信吗?我加你呀。"   然后他走进加微信的陷阱,充当起她的快递员,并且没有报酬。   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才算是她认可的好态度。   迄今为止,他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谎言,一句都没有。   很多时候只是她一个人在较劲,无聊且幼稚。   他极少做出荒唐的举动,哪怕他应该要年少气盛,所有冲动行事的原因都是她,最后换来她一句,谢谢。   陆嘉洛大概不是傻子,是心狠。   她用这一句'谢谢'来告诫他,充其量他就是个堂弟。   傻的人是他。   挂钟走至傍晚七点,天空呈现出蓝绿调和的颜色。   可能真的感冒了。   他脑袋发闷,还是给自己榨出一杯橙汁。   替艾米收拾完料理台,艾德闻又坐回沙发里,思考一下午,如何回复她的信息,写了又删。   终于,他放弃的仰起头,过于明亮的吊灯,迫使他闭上眼睛。   十分钟之后,他选择离开客厅,抓起家门旁衣架上的外套。   艾米走出书房,正好在玄关撞见他穿上黑色的防风衣外套,听着他说,"我出门一趟。"   "OK……"   带着她的话音,门已经关上。   "注意安全。"艾米接着说完,耸了耸肩。   ☆、第22章 chapter 22   若是柴晏不选择他自己钟qíng一生的火锅店, 她更容易接受他的道歉。   不过, 这一家位于商场顶层的火锅店, 环境有那么一些特别, 室内还不如窗外深浓的暮色光亮。   服务生说是上一家西餐厅不做了,转让给做火锅的,老板很欣赏他们原来的装修风格,所以保留下来了。   阿宁一如以往的见解犀利, "想省装修钱是吧。"   服务生小哥嘿嘿笑。   柴晏打开一罐啤酒的易拉环, 先给陆嘉洛倒满一杯, "今天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小人给您赔不是了……"   他正要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毛衣袖子底下钻出的一节手腕, 被对面伸来的,柔凉的手背顶上, 拦住了。   陆嘉洛傲慢的说着, "你gān了,我随意。"   柴晏举起易拉罐碰一下她的酒杯,咕咚咕咚喝完一整罐啤酒,然后毫无顾忌的,长长打出一声嗝。   阿宁皱起眉头,"你好恶心, 注意点行吗。"   柴晏辩解说, "这是人体的正常生理反应。"   陆嘉洛不搭理这对小qíng侣拌嘴, 拿起平板点菜,"你吃猪脑吗?"   莫燃胳膊肘抵着桌面,撑住脑袋,眼皮一扬,"来一份。"   阿宁说着,"屁都能憋住,你打嗝怎么不能憋住?"   陆嘉洛抬起头,"吃饭呢!"   柴晏顺着她的话说,"就是,吃饭呢,回去再嫌弃我。"   "不是我嫌弃你,我怕别人嫌弃你,而且人家嫌弃你是藏在心里的,又不会告诉你。"   柴晏浮夸的左顾右盼,接着说,"这儿哪有别人,在座的都是自家人。"   "我又不是说他们……"阿宁脸一撇,"随便你,走你的野蛮生长路线吧。"   "哪能随便我啊,高老师说的话,我肯定谨记在心。"   因为阿宁姓高,还喜欢念叨他,柴晏就叫她高老师。   菜要上齐,陆嘉洛搅了搅蘸料。   柴晏用手机拍下沸腾的汤锅,换个角度偷拍阿宁,被她发现,一把抢过他的手机。   阿宁一边删除,一边说,"丑死了,不准你再拍我了,不然咱俩就分手。"   柴晏笑着将鱼头下锅,"不拍不拍,给你捞个鱼头,养颜!"   莫燃凑热闹的说,"柴狗我要鱼头。"   "少吃一个鱼头你会死是吧。"   他一脸理所当然,"我还吊着胳膊呢,医生叫我多补充点营养。"   柴晏握起筷子,"吃啥补啥,你要鱼头有啥用,你应该啃个jī爪,给——"夹起一只酱焖jī爪,丢进他碗里。   莫燃悲哀的叹气,"想不到有一天会被狗nüè。"   陆嘉洛笑起来,"太惨了,你再吃一个。"说着,她又夹一只jī爪丢给他。   火锅店幽然的灯光,总算嬴过入夜的漆黑。   柴晏含一口酒,咽下,又说,"哎,陆嘉洛,你真的很随意啊。"   从她酒杯矮下去的位置,可以推测出她只抿了几口,桌上一打啤酒都是他解决的。   柴晏按住一听啤酒,"还剩最后一罐,来来来,咱们一醉泯恩仇。"   瞧见阿宁就要发作的表qíng,陆嘉洛拍开他的手,把酒放到自己面前,说着,"我要带回宿舍当女儿红。"   他们吃完这一顿饭,从商场的观光电梯下来,像一根开关绳,拉亮城市的灯。   电梯里很拥挤。   进来的两个高中女生,又回头偷瞄他们一眼。   陆嘉洛知道她们在留意着谁,她转过头,莫燃出神的望着下降的夜景,即使吊着一只胳膊,也完全不影响他的回头率。   他有所察觉,她的目光随即移往电梯外。   夜晚容易滋生胡思乱想,所以她想着,也许和身边的男生在一起,才是正确的选择。   电梯一层停稳,冷风chuī到身上,心也落定。   再等等吧。既然都夸艾德闻聪明,区区一个三角关系,他一定能解开吧。   在商场一号门附近,一辆捷豹XJ停至眼前,接莫燃的。他目前的状况住学校不方便,准备请假回家修养几天。开车的人是他爸爸。   车窗降下,棕色夹克里头穿着布衬衣的中年男人,和善的对他们说,"先送你们回学校吧?"   柴晏连忙推辞,"不用了叔,我们已经叫车了,这儿离我们学校挺远的,你们早点回去。"   男人点着头,视线在他们其中一个人身上停顿住,音调向上的哦一声,"你是陆……"   莫燃立刻打断,"走了走了怪冷的。"他打开车门,但没坐进车里,说着,"柴狗你注意点,送她们到宿舍楼。"   柴晏抬脚要踹他,"还用你说。"   出租车在路上疾驶中,天气太冷,夜里没有多少骑单车的人了。   她靠着阿宁的肩头,沉默的观望,路旁肃宁的树木。   阿宁轻声说,"他好像跟家人介绍过你……"   她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宿舍楼底下,风刮得人不能直起脖子走路。   柴晏将一罐啤酒递给她,"你的女儿红别忘了。"   又是一阵刀子般的风,她们尖叫着跑进宿舍楼里。   阿宁掏出手机,点开刚刚收到的微信群消息,转述着,"辅导员说,明天下午一点半南门集合,整容课实cao演示,大巴准时发车,不要迟到。"   陆嘉洛凑近她的手机屏幕,"是不是去殡仪馆……"   "应该是吧。"阿宁浑身一抖,走上楼梯还说着,"晚上我要多看两部丧尸片壮胆。"   一回到暖和的寝室,陆嘉洛习惯xing的坐上桌面,啤酒搁在旁边,手机接上电源,梳起头发对阿宁说着,"你先去洗吧。"   阿宁冷得嘶着牙,急吼吼地扯下挂在chuáng边的浴巾,"那我先洗啦。"   早早就躺进被窝的蒋芙,盯着手机说,"吃什么好吃的了?"   陆嘉洛说,"就火锅。"   她低着头打开微信,仍然静止在她发出去的消息上,明明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撞见过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到现在都没有回应。还剩两天。   他是不知道自己进入死亡倒计时了吗?   手机屏幕渐暗,她正想按亮,画面一变,打进来一通电话,出现的人名让她怔住,几秒钟后,接起,贴到耳边。   "快到你学校门口了,还有十分钟。"   第一次听见他用说出来的,这一句话。   只是,艾德闻声音有些奇怪,比以往时候要喑哑沉闷,好像是感冒了。   "……我出不去,门禁了。"   有一半心态是庆幸门禁让她逃避,因为太紧张。   倘若是拒绝她,就没必要当面跟她说,羞rǔ她的自尊心,艾德闻不是这样的人。   陆嘉洛向自己坦诚的一刻起,已经摘下对他的有/色/眼镜。   接着,她听到疑似司机大叔说的,五十二,大约是他从家里到学校的费用。以及,他下车关门的动静。   哪里还需要十分钟。   艾德闻的声音再度传来,"那你去三楼的窗台。"   陆嘉洛即刻从桌上跳下来,稀里哗啦的翻找镜子,再对着镜子,整理自己差不多脱完的妆,虽然他不一定看得清。   她跑出寝室,下楼梯,同时说着,"你感冒了吗?"   他回答,"有一点。"   她无故想起艾米那个橙汁治百病的药方,"……喝点橙汁。"   艾德闻忽然笑了,说,"喝过了。"   不差几层楼,即将到达三楼之前,因为电波传送他低低的一声笑,她的脚步慢下来。   他带着一点走路的气音,问,"看见便利店左拐?"   询问到她宿舍的路线。陆嘉洛在这一扇窗户前,轻轻发出一声,嗯。   灯下的路还是无声,风都停了,光秃的枝桠不再摆动,寂静的伸向夜空。   几分钟后,他穿着宽松的黑色防风衣,拉链顶着瘦削而平的下巴,出现在她的眼里,注定一整晚都要用来回忆这一幕。   为什么俯瞰的视角,也觉得他个子很高。   陆嘉洛先说,"不冷吗?"   他望着她的方向,声音手机里传出,"还行。"   "我冷,就不开窗了。"   没料到是这一茬等着他,他无语的点了点头。   陆嘉洛按着窗沿的手蜷缩一下,问他,"大晚上的,你gān嘛来了?"   "你要不发奇怪的信息,我就不用来。"   "你早给我一个答案,我就不用发奇怪的信息。"   好奇怪,隔着这么远,也能感觉到艾德闻在认真看着她,"你想要什么答案。"   陆嘉洛顿一下,说,"你不会自己翻一遍聊天记录?"   没人出声的时候,天地之间,只剩他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又被他自己打破,"如果我不喜欢你……"   "凭什么迁就你的臭毛病,如果我不喜欢你,谁管你能不能jiāo上暑假作业,会不会因为晒伤睡不着,你一句想吃麦/当劳,我就从东京到这里,你知道飞机上颠簸有多厉害吗,竟然还要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这可能是艾德闻对她一次xing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他轮廓偏深的眉骨,不自觉拧起,"陆嘉洛,别老想办法气我,我就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我、气、你?"陆嘉洛一字字说着。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飞快的说,"我就是问了你一句,而你只要回答,对,我真的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比地球上任何一个男xing生物都要喜欢你,这样我们皆大欢喜不行吗?到底谁气谁啊!"   艾德闻屈服的说,"我……"   她屏息等待,却等到他说着,"为什么偏偏是你。"   这一句是他在责问自己,语气听起来真是非常苦恼。   "哦。"   陆嘉洛说,"怪我咯。"   然后,听着艾德闻说出他经典的台词,简短的,"算了。"   风从树与灯影之间chuī过,他说着,"我走了。"   "不送,晚安!"   开门的动静响起,蒋芙仰头,就见陆嘉洛神魂不附体似的,走进寝室,坐下开始发呆,又抽几张纸巾,擦了擦掌心的灰尘,眼泪突然流下来。   蒋芙拔了耳机,从chuáng上坐起来,"怎么了你,被人欺负了?!"   陆嘉洛就像没有回过神,喃喃,"他说他喜欢我……"   下一秒,她捂住嘴巴,把脸扑在膝盖间,长发倾流在身侧就要垂到地上,乍一听她像是在啜泣,结果发现更像是在笑。   吓到了洗完澡出来的阿宁,"她这又是什么症状?"   蒋芙被逗笑了,躺下继续玩手机,顺便说,"开心疯了呗。"   ☆、第23章 chapter 23   陆嘉洛从双膝间扬起头, 如丝绸般顺滑鬈曲的头发往后脑勺一抓, 吸了吸鼻子, 两只手覆上脸颊向外抹去, 转向书桌,按住今天带回来的一听啤酒,呲一声,开了她的女儿红。   "我敬大家一杯……"   这么说着, 她端着下巴起身, 将她们桌上的水杯, 递到各自手中。   陆嘉洛高高举起啤酒说,"老子马上就是名花有主的人了!"   反正艾德闻迟早会是她的, 提前庆祝了。   蒋芙笑, "你要喝药, 不是喝酒。"   阿宁还是有点懵,只知有其人, 不知其人身份, "你跟谁啊到底是……"   蒋芙答疑解惑,但是没答完整,"她弟。"   阿宁一下忘记自己站队莫燃的立场,啃住水杯的杯沿,睁大眼睛说着,"我去, 也太带感了吧!"   陆嘉洛一口气喝掉半罐啤酒, 压下胃里的膨胀, 终止她禁断的想象说,"他妈妈、我大婶婶和前夫的孩子,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嗨……"阿宁顿时失去兴趣,放下水杯,转身面对衣柜上的挂镜,擦头发。   蒋芙探出chuáng沿,水杯递给底下正打算喝完整罐啤酒的人,说,"我能问一个比较扫兴的问题吗?"   陆嘉洛接住杯子,看着她的眼神茫然。   "就算你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你们家里会同意吗?"   会同意吗?她不敢断言。   也许陆嘉洛和风qíng万种之间,还差几百种的距离,但是乖巧安静四个字,可能一辈子都将远离她,所幸,她是个已满十八岁有两年的成年人,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因为一时头脑发热,就把局面搅得天翻地覆的概率。   可是,得不到家人的认同,前路无疑艰难。   "……不管了。"她扭头,捏扁易拉罐,投进垃圾桶,说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嘉洛抓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微信,寻思片刻,发给他:到家记得给我个信息。   发送完毕,她放下手机,双臂抱胸等待,两分钟没动静,她又拿起手机。   ——你先回我!   接着,才收到艾德闻的回复。   ——哦。   今晚沐浴露的橄榄味格外好闻,但是她没时间一寸寸蹂/躏自己的肌肤,连头发都来不及chuīgān,用毛巾裹住就从卫生间出来,做一件事qíng,查看微信。   果然。   ——到家了。   陆嘉洛指尖点着屏幕,莫名其妙的笑起来,因为她说:   ——乖,洗洗睡吧。   消息一发出去,她即刻把手机一搁,又慌张将屏幕盖向桌面,正要回卫生间chuī头发,起来的时候没留神,脚抬得不够高,与椅子结实碰撞。   她抱着小腿痛呼出声。   惊起两位室友,怔着瞧她。   陆嘉洛弯着腰摸了摸腿,止不住的笑,"没事没事,睡觉睡觉!"   蒋芙继续刷着最后半集电视剧,不禁感叹,恋爱中的女人啊。   熄灯。   陆嘉洛在chuáng上直直躺着,在黑暗中盯着亚麻材质的chuáng帐。她开始慢慢回想,从每天早晨挥之不去的迷迭香jīng油气味,到隔壁邻居家的柠檬树,那些蝉鸣唤醒的夏天,一幕幕浮现。   除了送他钢铁侠,实在想不起,她有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好事,好像自己总是带着敌意与他相处,漠视的目光,傲慢的言语。   越回想越焦虑,她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怀着这般焦虑的心态,凌晨五点才入眠,正午被室友喊起来吃了两个生煎包,就撂了筷子,睡眠不足影响没食yù。   下午一点半,校区南门集合。   陆嘉洛穿着一件最适合在路途补眠的,宽大的,深蓝色的棒球棉服,坐上大巴车,头一歪就睡过去。   冬日晴朗的阳光静静照着,她脑袋贴着微微发烫的车窗玻璃,随着大巴行进缓缓摇晃,迷迷糊糊的听着后排的同学聊天。   "这就是上回我说的,陵园班那个男的,微博5万粉丝的大触啊。"   "唔,看不出来诶,我就觉得陵园班一个个学风水学得,神神叨叨的。"   "怎么办我有点害怕,亲眼见到的,那个……和照片上的肯定不一样啊!"同一个女生的声音,又说,"你居然还吃得下去。"   咔呲咔呲,有人chūn游似的吃着膨化食品,一边说,"这有什么,我爸就是搞遗体整容的,我小学那会儿上台表演的妆,还是他给我化的……"   一阵哈哈笑声。   没能睡多久就到达殡仪馆,找到他们的任课老师点名,领走一只口罩。   "一人一把折叠椅,女生全部把头发扎起来。"   长长的走廊,没有神秘冰冷的气质,更像普通单位的办事处,不同的是墙上挂着一行标语:请保持安静,让逝者安息。   他们走进一间敞亮的房间,打开椅子坐下,环顾四周只有存放类似医疗器械的柜子,窗户紧闭,空气里弥漫着qiáng制xing帮助人去习惯的,尖锐的味道。   老师拉来一面教学用的白板。   "我再qiáng调一遍,等会儿整个过程中,保持安静,要是有谁感觉难受,及时举手啊,及时举手。"   陆嘉洛倾斜身子,躲在蒋芙背后,偷偷按着手机,给他发微信。   ——正在殡仪馆观摩。   "准备的上妆工具,我们上个学期都讲过了,一箱是正常的彩妆用品,这一箱是戏曲油彩……"   她低头,刷一下微信界面,皱眉,飞快地点击屏幕。   ——你在gān嘛呢!又不回我消息!   轮子滑着地面的声效一刹清晰,他们立刻化身待哺的雏鸟,伸长脖子张望。两个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的整容医师,推着不锈钢推车进来,停稳。   老师接过一份文件,用几枚磁铁将其吸在移动白板上,几张整容方案。逝者因车祸身亡,身体多处需要修复。   陆嘉洛的角度,刚好看见白布没能盖住的青土色脚掌,和缩挤在一起的脚趾。   整容师进入工作状态。   老师在一旁说着,"首先,判断遗体的扭曲程度,比如现在,我们就要恢复脑组织的位置、腿部骨骼的位置,确定线路再进行fèng合、填充和清洁,确保速度要快,因为人的遗体变质更快。另外,在损毁太严重的qíng况下,我们还可以选择做模型……"   哐当一声响。   班里十几号人,包括整容师都抬头。   一个男生从椅子跌下来,旁边的同学赶紧将他搀扶出去。   男生被扶出门之后,还说着,"不是,那股味道我……"   关键时刻,离门最近的男同学反应敏捷,一把将门关上。   随后,门外传来gān呕的声音。   蒋芙对关门的男同学抱拳,以示敬意。   口袋里的手机一振,陆嘉洛悄悄摸出来,盯着他发来的消息,她先一愣,然后眉头深锁。   ——医院看病。   度过正常的两节课时间,没有铃声的qíng况下课,他们轻手轻脚叠起椅子,静悄悄撤出来。   摘下口罩扔进垃圾桶,殡仪馆大门外洒满灿烂的阳光,比中午韵味浓厚,却未到huáng昏时分。   老师催促他们动作快点上大巴车返校,还能赶上半节文化学的课。   陆嘉洛挪步的方向偏离大巴车门,对阿宁她们打着手势,准备偷溜。   在室友们完美的掩护下,她绕过大巴车,运气极好的拦下一辆出租车,成功逃脱。   "市一医院!"陆嘉洛钻进车后座里说着,再抬起胳膊闻闻衣服,还好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接着她从包里掏出粉扑补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没点血气,她马上去翻包,翻着翻着焦躁起来,然后抓狂的尖叫一声。   司机师傅吓一跳,"啊?"   "没带腮红!"   昏huáng日光在墙上,从医院诊室的窗户照出来,与yīn影分割的整整齐齐。   一眼望到他,黑色的连帽卫衣,戴着浅蓝色的口罩,而他低着头假寐,恰好躲过头上一片日光。   陆嘉洛走近发现,绝了,他竟然是两件卫衣套一起穿着,还都是带帽的。   她在他身旁的椅中坐下,他揭开眼帘,看见是她,薄薄一层睫毛又降落在下眼睑,肩膀斜向另一边,肘枕着座椅扶手,弓起的指节撑住头。   这里是排队取药的地方。   陆嘉洛问他,"几号?"   靠近她的这只胳膊抬起一些,他捏着排号单。   陆嘉洛接过来,上面写着2086,她扫一眼头顶的显示屏,前面还有十几个人。   医院里人影匆忙,来来往往。   听见他因为重感冒而咳嗽几声,陆嘉洛转过头,目光就从被医用口罩遮住的大半张脸,落在他无力的,搭在椅子低矮扶手上的手臂。   两层袖子底下露出的手背,尤其的白,血管颜色偏蓝。   她无聊的伸出指尖,碰一下他手背的皮肤,收回,再碰一下,轻轻描着。   没能猜到,他把手翻转过来,掌心朝着她,就像是一种邀请。   她脑袋一片空白的,盯着他的手,跟着由指尖开始,伸进他的指间,往下覆盖,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十指相扣。   仍然疾步匆匆的人影,偏移角度的日光,显示屏滚动的数字,都在骗她说一切是如此自然,实际此刻的心率,却远远超出平常速度。   陆嘉洛面对取药窗口坐着,突然就把脸撇到一边,挡着嘴笑出一声,她绷住表qíng正回头,yù盖弥彰的理顺头发,一点一点,倒向他的肩膀。   然而,他伸出手抵住她的额头,冰凉的指腹,再往旁边一推,声音似闷不透气的低沉,"不要靠近我。"   她逐渐瞪起玻璃球般的眼睛,下一秒就要出声。   艾德闻冲着她,点了点自己脸上的口罩。   陆嘉洛眼皮稍微往下压一点,皱起鼻子,却被他的指节突袭夹住。   她愣一下,瞬间张嘴吸气,拍掉他的手,再甩开和他jiāo扣的手,从包里翻出镜子照着,检查有没有被蹭掉粉底。   担心病气传染给她,他又倚向另一边,无jīng打采的半敛着眼,视线瞧着她。   陆嘉洛放下镜子,嫌他烦人的,睨着眼睛和他对视。   艾德闻的下眼睑微微隆起一点,疑似笑了。他倾身过来,重新握住她的手,拉到他的腿上放着,没有松开。   她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彻底没有了,而且,不仅仅是没脾气……   ☆、第24章 chapter 24   大部分的人因为生病才到医院, 直面冷酷的脸孔, 亮晃晃的刀刃, 心惊ròu跳的诊断结果。   朝向阳光的诊室里,还留着前几天圣诞节布置的圣诞树。   这时候的医院对她而言, 感觉就只是某一个场景, 她全神贯注在一件事qíng上,听不清周围的人都说些什么。   陆嘉洛揪起棒球服的高领子, 遮到鼻子底下,她低垂着眼睛, 光滑的地板上是自己的浅色牛仔裤脚、白色板鞋。   一堆人马上要走过眼前, 她就把jiāo叠前伸的腿收回来。   一会儿,陆嘉洛转头过去打量他, 可惜被蓝色口罩遮挡, 他歪着头,安静的闭着眼睛,沿着漆黑肩袖往下,一直握着她的手。   手背的温度,好像已经和他的掌心一致。   她抬头张望显示屏,数字滚动到2084,怎么这么快的?   旁边坐着一位穿花棉袄的中年女人,陆嘉洛瞄一眼她手里的排号单,然后说着, "阿姨, 2087是吧?我2086啊, 您先去!"   艾德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好笑的瞧着她,"你有病啊。"   陆嘉洛回头对上他视线,"你才有病,你是真有病。"   下一刻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2086,她一边拎住包带起身,一边甩着他的手,"放开放开!"   艾德闻看着她两只胳膊架在取药窗口的台前,牛仔裤裹着笔直纤细的腿,认真听着护士的一番jiāo代。他挺直背深吸气,按住颈后,活动一圈脖子,从座椅里起来。   他们从医院的楼梯下去,陆嘉洛走得比他要快一阶楼梯,她检查着医生开给他的药,还念念有词的说着。   "回家让艾米帮你煮粥吃,饭后半小时记得量一□□温,千万别碰垃圾食品哦小朋友。"   艾德闻又咳嗽几下,说话声音像喉咙里含着砂砾一样,"……在附近随便吃点吧。"   她疑惑的回头,"不回家吃?"   他说,"她跟爸出去吃饭了。"   陆嘉洛停住脚步,眼看着他从身旁超过自己,平静的往下走。   这一层楼梯底下就是宽阔gān净的医院大门,透明玻璃之外,天要暗前,一片灰蒙蒙的蓝。   陆嘉洛站着没动,眉毛中间挤出个难以置信的小褶子,"你是充话费送的吗?"   艾德闻抬头望着楼梯上的人,表示自己也很困惑的耸肩。   在餐饮点评网上,找到附近一家卖粥的饭馆,富记粥铺。正是晚高峰时间,店内盘旋着浓郁的热食气味,空位不多,墙上贴满菜单。   艾德闻坐下,也摘下口罩。他的面颊原来就没有多少脂肪,此刻还多一些眉宇沉沉的病态,倒是变得像有点桀骜不驯的人。   点完单,陆嘉洛又去隔壁买了一杯柠檬菠萝冻回来,浮着很多冰块的轮廓,杯壁上冒着水汽,晃动就会有轻轻碰撞的声音。   艾德闻说,"会不会太冰了?"   "我又没感冒。"陆嘉洛说着又起身,倒了杯温开水给他,"冲剂要饭前吃。"   艾德闻解开医院的塑料袋,撕开冲剂的小包装,仰头将药粉统统倒进口中,喝水咽下。他从小就是这样喝药,陆嘉洛还是跟他学的,可以不必忍受药味的持续冲击,一秒钟解决。   他喝药的时候,她捏着吸管喝饮料,入口冰甜,后味微酸。   "冬天喝冰饮和夏天喝冰饮,是不一样的味道。"她说着。   上桌一碗白粥,另一碗是用料丰盛的生滚粥,外加一颗溏心蛋。   服务生说下饭小菜在另一边的餐台,自助。   盛菜盘子都挺gān净的,陆嘉洛随便抽两个,手机一振,将它从口袋里掏出来,收到蒋芙发来的微信。   于是,两盘小菜搁在桌上,她坐下,怕忘记蒋芙同学jiāo给她的任务,说着,"记得提醒我买纸,寝室卷纸没了。"   艾德闻即刻放下勺子,转向一旁,低头咳嗽两声。   他抽了张纸,擦了擦嘴,继续舀起清淡的白粥,一边说着,"最好是外面超市买,你学校的便利店关门很早。"   陆嘉洛刚刚吸上一口冰饮,摇着头,咽下才说,"店里头有人的,敲门都会开,晚上我送你回家,然后我再回学校。"   她自信的说,"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不是亲姐,胜似亲姐。"   艾德闻动作顿住,抬头,神qíng略带着讽刺,"姐?"   陆嘉洛微怔,"这可是你有史以来第一次叫我姐,不行,你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   她兴奋地抓起手机,他沉默的敛目,抿唇,病菌害他失去活力,也让人感觉他处在即将摔勺子的边缘。   陆嘉洛夹起一颗腌豆角,递到他嘴边,眼巴巴的说,"我逗你的。"   艾德闻保持怀疑的看着她,没有张嘴的倾向。   陆嘉洛更往他嘴边送去,做了个催促他的表qíng,才被他吃掉。   她满满威胁的笑着说,"今天就是体谅你生病,下次约我出来不把我送回去你试试看。"   艾德闻表qíng顿一会儿,摸起筷子,从她的粥里夹走一大片鱼ròu。   陆嘉洛愣着眨眨眼睛,"……还给我!"   坐上出租车,缓速行进,前面的汽车排出灰色的尾气,拂过沥青的路,天际还有最后一丝淡淡的紫红色晚霞。   陆嘉洛懒洋洋的侧着身子,靠着椅背,戳了戳他的肩膀,"叔叔他们还没回家?"   艾德闻收到母亲发来的信息,一边编辑回复的内容,一边摇头,"还没。"   "带钥匙了吗?"   他眼也不抬,"当然,我又不是你。"   陆嘉洛慢慢坐直,"小伙子,是不是觉得单身的日子还没过够,我现在放你自由好不好?"   艾德闻转过头来,波澜不惊的说,"出门的时候我想了想,如果是陆嘉洛,她一定会记得带钥匙,所以我带上了钥匙。"   她正坐身体,却把脸撇向窗外,抓一把滑落在脸颊的头发,压着嘴角的笑意,"这个说法还勉qiáng能接受吧。"   司机师傅说前方路段大堵车,离目的地不太远,所以他们下车步行。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   他们把手塞在各自的外衣口袋里,艾德闻比她多拎着一袋药盒。   不愧是寸土寸金的地段,街道上的路灯都很jīng致,如同五颗一簇的白玉樱桃,正好路灯杆子都是深绿色的。   陆嘉洛仰过头,脸朝着夜空,还没有冷到说话就冒白雾,"你知道吗,这会儿天空颜色的名字就叫冬季huáng昏,编码是HEX,冒号,4C55……嗯,想不起来了。"   他也抬头,看着这一片冬季huáng昏。   所有梧桐树都掉光了叶子,夜晚看不见它的枝桠,可以听见车河飞驰,叫人忽略夜风轻轻而行的声音。   jīng奢的住宅楼就在眼前。   艾德闻没再往前走,想着说,"我还是送你回去吧,有点晚了。"   陆嘉洛很快的说,"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晚上十一点还堵车呢。"   他犹豫,正想对她说什么,她将他推一把,"你快进去,别害我也在这儿chuī风。"   艾德闻点了点头,随即转身。   她有点懵,不请她上去坐坐就算了,他不是会这一种油腻套路的人,但是都不跟她再告别个三、四十分钟吗?   陆嘉洛不懂自己为什么,去拉住他的胳膊,而他的手臂不巧往前滑动,好像只是拉住袖子。   她松开,说着,"没事……"   艾德闻迟疑的望着她片刻,再转身,又一次被她拉住。   她想化解自己的尴尬,才笑出来,摆着手,"没事没事!"   陆嘉洛脚下正想后退,胳膊被他拽住,往他身前一拉,直接扑进他的怀中。   她瞬间僵住,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开始背起九九乘法表。   等到她能够自如的呼吸,环抱住他的腰,鼻尖蹭到了他的衣服,除了冷冷清清的空气味道,居然还能隐约闻到柔润的沐浴露香味。   得到她的回应,艾德闻笑了笑,收紧手臂,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陆嘉洛再给自己十秒钟,然后从他怀抱里退出来,迅速扭头之前低声说着,"养病吧你我走了!"   ☆、第25章 chapter 25   陆嘉洛打了个喷嚏, 咖啡色的贝雷帽从头上掉在地上。   她捡起,随意拍了几下, 对着寝室的镜子再戴上, 鼻子很痒, 怀疑是被某个人传染的,虽然他们上一次见面是两天前的事qíng。   阿宁举着手机就像从卫生间破门而出, 兴奋的喊着, "耶——书法老师请假,今天的课改到周五下午了!"   蒋芙正梳着头发,听到她这么一说, 梳子一甩, 准备爬上/chuáng,"改课又不是不用上课,有啥好高兴的。"   阿宁说, "今天一整天没课可以出去làng了啊,蒋芙同志!"   陆嘉洛打开衣柜,摘下帽子往里一扔,关上柜门。   蒋芙已经坐在chuáng上, 盘起腿, 打开笔记本电脑,说着,"你不瞧瞧外头冷的, 我这只单身狗哪儿都不想去。"   刚刚把帽子收起来, 陆嘉洛往自己的书桌上一窝, 就收到了莫燃的微信消息。   ——阿宁说你们今天没课,出来走走吧,我到学校了。   陆嘉洛拧起眉头,转脸喊着,"高宁!"   阿宁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拍脑袋,"哎呀,衣服忘记晾了!"即刻逃离现场。   在校区里有三个食堂,第三食堂门外有两尊石狮子。   谁知道食堂门外为什么要摆石狮子,反正,莫燃站在一尊石狮子旁边,把一只胳膊搭在它怒张的嘴巴里,另一只手划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的姿态。   莫燃抬起视线,看见她,他收起手机,嘴上说着,"呦,小帽戴着挺jīng神啊。"   陆嘉洛两手cha在外套的兜里,踩着高筒靴来到他面前,"你的手没事了?"   "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几天别动它就行。"他举起还绑着矫正绷带的手臂转了转,放下,又问,"吃了没?"   她点头,往前走,"嗯,还以为下午要上课。"   莫燃却往后退两步,说着,"唉,我还没吃,等会儿我,买份炒饭。"   陆嘉洛看着他跑进食堂,一头钻进挡风的门帘里,她条件反she地跟上两步,又站住不动了。   出来之前她习惯xing的喷上香水,即便Jo Malone London的香水外号叫五步散,也不想混合上食堂里的味道。   她踢开路边的小石子,冷风chuī得靴子里只穿丝袜的她跺几下脚,才准备要躲进食堂的时候,就见莫燃拎着一袋餐盒、一瓶矿泉水出来了。   他们去足球场坐着,空旷的观众席,零零散散的坐着几对小qíng侣,也算是校区里的野餐胜地之一。   看着他因为一只手不能使力,所以不太利索的解着快餐塑料袋上的结,陆嘉洛说,"我帮你吧。"   莫燃撑起眼皮,惊讶的说,"你喂我?"   她有点尴尬的,直接扯着塑料袋说,"……帮你打开。"   他笑着低眸,"开玩笑的。"   莫燃埋头酣战一大盒火腿菠萝炒饭,抽空跟她聊着一些琐碎的事qíng。   今天的天空这么晴朗,大朵大朵的白色浮云,蔚蓝蔚蓝的底色,充满恬静的美好,而此刻他们之间,却需要一些沮丧的氛围,哪怕下一点小雨。   一粒米都没有被làng费,他又把矿泉水喝空瓶了,放在脚边,瓶子太轻飘飘,风一chuī就倒,无声地往外滚。   他给捡回来,塞进快餐盒的塑料袋。   陆嘉洛缓缓吸入一肺冷空气,然后语速飞快的说,"那天我说过三天以后给你一个答复,我知道不应该带着太好的心qíng,来跟你说这件事,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很开心的,因为能和他在一起,所以很开心,你就不要再làng费时间在我这里……"   大概是她表达的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句句伤人,于是没有勇气面对,他清水一样gān净的眼神。   她低下头,轻轻说,"对不起。"   飞机掠过天空,一串轰鸣,热血的呼喊从底下球场传来。只有时间是寂静的。   这个时候,身边的人突然命令似的说出,"把头抬起来!"   陆嘉洛吓一跳,抬头瞪着他,"gān嘛呀?"   他笑了,肯定的点着头,"这样才是陆嘉洛。"   她愣,找不到措词。   相反莫燃很潇洒的说,"你没做错什么,不用和我道歉。"   他拎起脚下垃圾,起身,也说着,"回去吧,你穿这么点出来,看着怪冷的。"   陆嘉洛忙不迭点头,确实冷,也不懂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当她快走到从观众席下去的台阶处,莫燃还是站在原地,想着什么。   他放下垃圾袋,两手搭在嘴边,冲她的背影喊,"陆嘉洛——"   听他这一嗓子,陆嘉洛差点崴到脚,按住头上的贝雷帽,转身,懵着瞧他。   底下中场休息的男同学们,就算没有身经百战,这场面一看就是要表白的架势,纷纷起哄,chuī口哨。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在不明真相的围观口号中,陆嘉洛独自慌张,难以控制表qíng的望住他。   莫燃是镇定自若的,就像释然,亦是无奈的喊出,"人这一辈子,不可能只爱一个人!"   多么匪夷所思,又铿锵有力的一句话。   必然导致球场上的男生们满头问号,其中有人笑着喊,"哥们你说啥呢!"   随后集体哈哈大笑。   陆嘉洛笑不出来,只能直愣愣地看着他。   莫燃转向球场,朝他们两手一摊。   他转过来,又和她摆手作别,意为让她快点回去。   在他弯腰再次拎起一袋垃圾的时候,陆嘉洛掉头走开。   走下台阶的脚步很急,迎面的风拼命牵绊她的头发,她却不敢回头。   总感觉,还有下半句。   他没说完的,究竟是什么呢。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只爱一个人,我可以等你。   还是,我会找到比你更好的人。   或许连莫燃自己也没办法确定,下半句会是什么。   周五的傍晚,霞光散后不久,陆嘉洛拎着不足24寸的行李箱到家。   快要过年,她的妈妈许女士正在收拾家里,喜闻乐见免费劳工回家了。   陆嘉洛就只能带起口罩防尘,一边搬出柜子里的杂物,一边抱怨,"你就不能请个家政阿姨嘛。"   "请阿姨不要钱的啦?"许女士声音尖利的叫着,"平时没让你做家务就不错了,还叨叨叨的。"   陆嘉洛撇撇嘴,发现柜子下面还塞着东西,拉出来,灰尘厚度厘米可计。   原来是两、三本相册,她趁机偷懒地翻起来。   有一本里记录了她爸爸的童年、中学、大学,陆嘉洛越往后翻越疑惑,问着,"为什么这上面都没有大叔叔?"   没有人应她,她回过头,许女士背对着她收拾衣物,就好像没听见。   陆嘉洛过去跪坐在她身边,拉下口罩,"妈妈,你知道爸爸跟大叔叔,以前发生了什么?"   许女士有点不大想告诉她,但怎么说八卦都是女人的天xing。   也许经过几番心里斗争,许女士凑近她肩旁,明明她爸没有在家,还是要跟她悄悄说着话。   时至今日陆嘉洛才知道,她爸和大叔叔陆夏中,不是一个妈生的。   难怪爸妈从小就不让她在奶奶面前,提两个叔叔,而爷爷在她没能留下什么印象的年纪,就去世了。   "当初你爷爷身体不好啊还要抽烟喝酒,管管他吧,他又气吼吼的说,你们还不如夏中对我好怎么怎么的。"   "是,陆夏中什么时候管过他,随他喝随他抽,偶尔想起他了,再给他点零花钱。"   "所以你爸就说,钱也是他出,力也是他出,最后落得好名声的,是陆夏中那个白眼láng。"   许女士口中的陆夏中,和她所接触的大叔叔,简直对不上号。   将衣服一抖,许女士总结陈词,"人啊都是说不准好坏的,人家对你好就行了,别管那么多。"   担心冬季要长膘,陆嘉洛拒绝晚餐,啃了颗苹果。   洗过澡,她扑倒在自己的单人chuáng上,摁亮chuáng头架上的灯,摸到手机,撑起上半身。   **的发尾垂落到chuáng沿,渐渐变得像夜幕一样冰凉,她丝毫不觉地按着微信。   ——我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和你爸有关的。   她把手机放枕头上,盯着,屏幕即将暗掉之前,收到了艾德闻的回复。   ——都能被你知道,还算什么秘密。   陆嘉洛深呼吸一个来回,不生气不生气,以后还有机会收拾他。   她重拾耐心地点着屏幕。   ——针对这个秘密的真实xing,现在我要问你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什么。   她翻过身,举着手机打字。   ——你想不想我?   一点击发送,她就将手机按在胸口,眼珠一转,马上又举起,输入着:算了不要回答了我知道你很……   字还没打完,一通电话先打进来。   陆嘉洛清了清嗓子,却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板着声音说,"gān嘛突然打电话。"   极其短暂,可以忽略的间隔时间,他说,"想你啊。"   这是她没想到的,拿远手机,她趴在枕头上笑出一声,然后再贴到耳边,"哦。"   可紧接着,他又平静的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后天我要回东京了。"   陆嘉洛从chuáng上弹起来,踩着柔软的chuáng垫,幸好天花板够高,"你们寒假还放不到一个月?什么qíng况啊还没过年呢!"   "啊……"他刚要应答,只是慢了一点。   她的身子骤然下降,跌坐chuáng上,"是不是你的日本女同学催你回去呢,仗着我也看不懂日文,你们还能在社jiāo网站肆无忌惮,我就知道异国恋不可靠……"   艾德闻听不下去的打断,"陆嘉洛,你理智一点。"   她眉毛轻挑,隔空对他眼神压迫,"陆、嘉、洛?"   对方沉默了几秒,她快要以为是断线的时候,他似乎才搞懂状况的改口,"嘉洛。"   他感冒好了又是记忆中的少年,从未去掉姓氏叫她的名字,天生一副偏低沉,却那么接近gān慡的嗓音。她登时钻进被子底下,又不高兴他后天就离开,qíng绪混乱的呜咽哼唧。   她稀奇古怪的声音被艾德闻听到,所以他的声音听起来,觉得是带着笑意说话的,"明天可以见你吗?"   陆嘉洛掀开被子坐起来,一会儿,才回答他,"嗯。"   ☆、第26章 chapter 26   早上九点, 她跪在chuáng上,拉起百叶窗, 天是灰亮的。   这几天才是真正进入冬季,玻璃窗开始蒙上模糊视线的水汽, 下雪的概率微乎其微, 仿佛随时遇见雨的cháo湿空气。   难得早起没有困雾凝结大脑, 陆嘉洛心qíng轻快的洗脸化妆,却在给头发chuī出卷度的过程中败下阵来, 疏于锻炼, 举一会儿chuī风机累到胳膊快断了。   换上昨夜入睡前构思好的一套打扮,明艳的脸蛋回到梳妆镜里,为唯一素淡的嘴唇, 抹上口红。   许女士正准备叩响女儿房间的门,发现门是虚掩着, 一把开进来。   陆嘉洛险些把口红擦出嘴唇外, 从镜中瞧着她的妈妈, 而许女士背靠门框,半点目光都不分给她,握着毛球修剪器嚓嚓地刮毛衣。   "奶奶生病了, 我现在过去看看她,一会儿给你打电话你就过来, 我们送她去医院……"许女士颇感烦恼的说着, "哎呦, 说是大小便失禁, 别有什么大事qíng才好哦。"   陆嘉洛犯着愣,想也不想就说,"今天我还要出去约会呢!"   此言一出,许女士抬头,从上到下把她扫一遍,眼神流露出对自己得意之作的赞赏,不忘问着,"跟谁?"   陆嘉洛咽一次口水,不敢坦白真相,"……蒋芙。"   果然许女士不耐烦的说,"你俩天天搁学校都能呆一块儿,不缺这一天!"   随着话音房门就被带上,门风chuī倒梳妆台上的口红盖,和她原本雀跃的心。   半个小时过去,许女士出门了。   陆嘉洛对着手机思考,怎么跟艾德闻解释目前的qíng况,以及怎么他还没从她频繁的正在输入,却没有任何新消息的诡异上看出端倪,屏幕先一步显示他的来电。   她接通,连基本的礼貌用语都省略,"你到哪儿了?"   他说,"你家楼下。"   陆嘉洛匆匆爬上/chuáng,额头抵着玻璃向下望,极少来往的人,一片灰色水泥地,她紧张的问,"没碰见我妈妈吧?"   红唇间吐出的气息,在窗玻璃上凝结雾蒙蒙的一团。   艾德闻特意环顾四周,"没。"   结束通话,他侧着身靠住墙壁,低头玩起手机,老阿姨从菜市场满载而归,拎着花花绿绿的塑料袋,走过他身旁,正要打开楼底下的安全门,瞧他一眼。   他不为所动,她径自进去,砰一声,门又关上。   等听到高跟鞋敲着大理石地砖走近的声音,他仍然低着头,却退出手机游戏的界面,站直,拍了拍肩头蹭上的灰。   嘀嘀两声,安全门由里头的人打开。   艾德闻推着门进来,目光都没有在她的脸上停留,就盯着她的尖头高跟鞋,细长的鞋跟。   他摸摸鼻梁说,"大冬天你穿这个鞋,挺好看的,就是……好走吗?"   说完,才抬眼与她对上视线。   安全门外头刮风,顽qiáng附着枝头的树叶,日光下摆动,听不见它的沙沙响,只有不认识的阿姨,又在小区里叫唤她家的狗。   眼前男生穿着防风外套,里面深蓝色连帽卫衣,平视是他的颈肩,可见一圈红色T恤的领沿,大概他全身就这三件衣服,也不怕冷。   艾德闻越是清俊茂立的,使人心里悸动,她越是纠结,因为许女士不可抗力的地位。   "下楼找你随便穿的,我奶奶生病了,等会儿要去医院照顾她。"   他第一时间问,"严重吗?"又说,"我陪你过去吧。"   陆嘉洛连连拒绝,"不用不用不用,我那个什么,没跟我妈妈说你和我的事qíng……"   艾德闻微微仰起头,眼神饶有探究趣味的,打量着她,"为什么不敢告诉伯母?"   她振振有词,"你不觉得他们要是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就是你爸妈和我爸妈,他们会很尴尬吗?"   他轻轻松松,"不觉得。"   "难不成你跟艾米说了?"   "还没有……"   "别说!"   陆嘉洛抬手制止他,这手就顺便拽住他的袖子,拉去乘电梯,"多大的人了懂事一点不要给家人添麻烦,你没来过我家吧,我们抓紧时间参观参观。"   回家就像做贼一样,先确定许女士是真不在,再把他换下的鞋,塞进鞋柜里,看着不那么显眼的位置。   觉得客厅不安全。   陆嘉洛拽起他胳膊往自己的房间去,忽然记起什么,即刻转身又推住他,"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她闪身进卧室,快速拾起散落在chuáng上、椅背的衣物,一股脑扔进衣柜,关上。   她再从卧室出来,艾德闻倚着身后的餐桌,掌心按在桌沿,静静端详整个客厅,哪儿都没走动。   两秒钟内,陆嘉洛在想着一些能够触动她的事qíng。   几乎是每个暑假,他们起码一周一次游山玩水,或者在花园里烛光晚餐,有时候也开车进城去看电影。   约会能去的地方,他们都去过,只是多了几个人,心态不同,可能只是她的心态不同。   如果艾德闻很早很早以前,就对她抱有其他的感qíng,那么当时的晚餐、登山、看电影,他的心qíng,会不会和此刻是一样的。   陆嘉洛一直都不允许自己单向暗恋别人,因为太辛苦了。   于是,艾德闻就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拍着他的肩说,"你辛苦了。"   他完全搞不明白她什么意思,"还好吧,我打车来的。"   她的卧室很小,一股樱花的味道,并非香料调制的甜腻,而是一种生韧的,缓慢侵入鼻息的,带着一点涩苦,植物散发的气味。他闻过樱花,所以认为是它。   chuáng头架上挂着一串小灯泡,墙上贴着一张奥黛丽·赫本的人像海报。   自从他们不再冷漠的碰面和闲扯,对方即使面无表qíng也变成柔和,他的指腹移动在她的置物架上,游弋在书本之间的目光,也不会被解读成轻蔑。   要是他不说一句,"你的书架该擦了。"会更好。   陆嘉洛在自己的单人chuáng坐下,他就开始脱去外套,她有一点心跳加快的注视着,他的动作。   他们好像没有共处一室的时候,应该说,如此和平且暧昧的共处一室。   艾德闻随手将外套挂上衣架,望着前面问,"这墙上是什么。"   大面积红一块huáng一块,形状像猩猩之类的动物,加上一层抹不去的白色雾气。   "初中的时候画的,后来我嫌难看,又刷了一层漆想盖住,时间长了漆又掉了。"她把手一比,向他展示一样的说,"就掉成这样了。"   陆嘉洛垂下手臂,又拍打几下身旁的chuáng,"过来坐,不要客气。"   艾德闻从容的过来坐下,但是避开了她的眼睛,搓了搓大腿,看见旁边chuáng头架上的书,手伸去,同时问着,"我可以翻吗?"   "不可以。"   他生生停住。   陆嘉洛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你现在只能看我。"   她把手放进他掌心,握住他的手,也盯着他的手,不开心的说,"不然我就白化妆了。"   她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玫瑰色的嘴唇。   他又不懂门道,只能说,"很漂亮啊。"   她扬起脸,扯着嘴角,"真不走心。"   "随你吧,反正我说什么你都……思维扩散,还都是朝不好的方向。"   陆嘉洛指间扣住他的一只指节往外刮,"这能怪我?让你好好表个白,然后你说什么'陆嘉洛,我真想不通,我怎么会喜欢你',四舍五入是你白捡一个大便宜!"   说着就生气地扔掉他的手。   艾德闻抓回她的手,紧紧攥着,"难道不是因为你太傻。"   陆嘉洛倒吸一口气,更吃力地甩开他的手。   他再来捉她,她再甩开,gān脆把两只手藏到背后去。   她以为这是一次看谁先笑场的对视。   可是,他突然靠近她的脸,神qíng并不是有所预谋的,就像想要探寻她身上是否有某种味道,因为她在这一瞬间把头撇开,亲到了她的脸颊。   陆嘉洛没能把头扭回去,短暂的回忆着,短促的触碰,随即失去力气的往旁边一倒。   她躺在chuáng上,长发散落在浅灰色的被单上,头顶就是窗。   艾德闻没有沉默多久,跟着躺下,天光微微发暗,他盯着找不到阳光的天花板。   他声音不舒畅的沉闷,"为什么躲。"   陆嘉洛摸到他的手,自觉地往他掌心下面钻,"……没有,就是条件反she。"   窗沿上摆着她日常的几样杂物,还有三盆很小的多ròu植物。   艾德闻抬起胳膊去,捏住其中一盆,转了转说着,"冬天不会冻死吗?"   "好像快了。"   她无心和他讨论多ròu在冬天的存活率,只想知道与刚刚的场面还有没有后续,以及她该如何扳回一城。   时间被无声的消耗,习惯云层慢慢经过,而无感知。   艾德闻一个翻身,衣服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双臂便撑在她两旁,身形的yīn影笼罩着她。   近距离欣赏他的五官,瞳仁太过亮泽,如同黑夜里的雨,仍有一点年轻灿烂的东西,隐藏在凝视她的眼波下。   在心跳如擂鼓的状况里,陆嘉洛居然说,"你还要亲我?"   仅仅是简单的问句,让艾德闻停顿,从而给她机会,抵住他的肩往上一推。   今天她第二次说出,"等我一下!"   陆嘉洛开门张望左右,缩回脑袋,锁门,手机静音,扔到chuáng上一旁,自己也随之坐下。盯住他。   艾德闻理解了她的一系列举动,忍不住笑出来了。   "有什么好笑的。"   陆嘉洛戳他的肩膀,他还就势躺倒下去。   艾德闻尽qíng嘲笑着她,"陆嘉洛你真是太怂了。"   她咬起嘴唇,从他的脑袋底下将枕头抽出来,再举起枕头,要砸他的时候。   百密一疏,客厅里,她家的座机电话响了。   ☆、第27章 chapter 27   短而急促的铃声, 在神经末梢叫嚣,持续作响。   这个男生眉眼明亮, 躺在她的chuáng上,笑容分外阳光慡朗。   陆嘉洛高举枕头,毫不留qíng地砸下去,反正枕芯是羽绒填充的,他手臂还是下意识挡在脸前。   等到他把手臂放下,她看了一下他的眼睛,这一次是扔下枕头, 起身跑出卧室。   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出,电话铃声即将进入最后一段,陆嘉洛抢在这之前, 接起电话。   许女士不容置喙的声音,像一串鞭pào,劈里啪啦的炸着她耳朵。   陆嘉洛将听筒翘起, 离耳朵有一点间隔,一边听着她妈妈说话,一边观赏起阳台落地窗里的自己, 黑色的高领毛衣,浅驼色的灯芯绒短裤,白皙笔直的双腿,踮脚, 要是能再高几公分就好了。   然后, 多出一个人影, 走到她的身后,斜斜地倚在沙发椅背上。   听筒放回座机,陆嘉洛转身,毫无预兆的,一头埋进他的胸膛,环住他。   只拥抱过一次,根本不算驾轻就熟,感觉身体的血液在加速流向心脏。   艾德闻在短暂的时间内,反应过来,胳膊扣在她的背后,压着她柔软松散的头发。   剔除层层衣服的布料,仿佛只剩他的躯gān宽和硬,分不清是骨头还是肌ròu,这样纯粹的,不留余地的肢体相碰,使她开始出现迷恋的征兆。   陆嘉洛心有不甘的问,"你行李都收拾好了?"   "还没有。"   "明天几点?"   "上午十一点。"   她怕口红蹭到他的衣服上,所以用鼻子顶着他。   她qíng绪失落的说,"不要走。"   他没听清,"嗯?"   陆嘉洛脱出他的怀抱,额前的头发向后一抓,恢复平常端着下巴的状态,"我要接奶奶去医院了你自便吧,要是你有空就瞧瞧我家新买的洗衣机是怎么回事,可能它换个环境有小qíng绪了,自己洗着洗着就往外蹦,都快从阳台跳楼自杀了……"   她嘴里这么说着,脑子里回忆许女士的嘱咐,忙碌的穿梭在家里的房间,手里堆集起围巾手套等等物件。   艾德闻看着她做这一些琐碎的事qíng,说,"我送你过去。"   她定住,"啊?"   "然后我再回家。"   "哦。"   陆嘉洛数完应该带上的东西,走向玄关,回头发现有人别有意图的打量着她。   艾德闻已经走近她,目光一点点下降,落在她的腿上,低声困惑,"我一直就想……"   他在说的同时,灼热温度的手,从指尖开始到掌心,抚摸过她的/大/腿,她bào/露在冷空气中的肌肤。   这一摸,她愣住。   艾德闻一脸不出自己所料的说,"你果然没穿袜子啊?"   陆嘉洛回神,羞愤的说,"gān嘛呀,谁让你乱摸的,耍流氓!"冲他的肩膀打了好几下,她正要转向玄关。   他一把握上她的胳膊,没使多大劲就能拽住,不让她出门,"这么冷的天你还不穿袜子!"   她指着玄关,"我穿靴子,过膝盖的!"   他露出难以理解的表qíng,"靴子有屁用!"   "女人的坚持你不懂,放手!"陆嘉洛拍打他的手臂,徒劳无功。   艾德闻把她往卧室的方向拽。   "我不要!我不穿!"陆嘉洛蹲下抗拒的嚷着。   他笑了起来,却没放弃的,像拉雪橇一样,拉住她两只手往后退。实力悬殊,她拖鞋底没有停顿的,在地板上滑动前行。   艾德闻轻松将人塞进卧室。   "你换完裤子再出来。"他通知她一声,就把门带上。   坐上出租车,陆嘉洛的脸只朝着车窗,下巴不服输的继续扬着,表示她很不高兴。   jiāo叠的两条腿裹着黑色紧身裤,还是加绒的,黑色马丁靴,一身黑,如同她被迫换裤子的心qíng。   尽管室外真是冷毙了,但死也不承认他是对的。   方便照顾,奶奶家离她家很近,开车不到十五分钟的路程。   这条路上一排小吃餐饮的店铺,中间分开一截,呈现出相对较窄的小区正门。   艾德闻下车的时候,望一眼小区上方挂的名字,康禾社区。   这里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地方,他继父的母亲,也就是他现在的奶奶,住在疗养院,听说上周才跟着旅行团去海岛游,所以跟陆嘉洛口中的奶奶,不是一个人。   他没说什么。   路旁的树竟还是绿,只是梢头嵌着枯huáng,枝叶压得很低。   陆嘉洛关上车门比他快,却走得比他慢一步,直接站住。   她想到明天就郁闷,"你能不能不走。"   艾德闻愣一下,接着神qíng进入思索的状态。   陆嘉洛即刻两手夹住他的脸,扶正他的头,"啊,不要想,不要想办法,我就是跟你撒娇,你不要误机一路顺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他笑出来,嘴角往外牵起,露出洁净的牙齿。   艾德闻扯下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腰后,顺势揽过她抱在怀里,还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   闻着他身上有也近似无的温和味道,她反倒更堵得慌。   这样的场景下,他豁然开朗的说,"如果你家洗衣机是新买的……可能是背后的螺栓没拆。"   她猛地抬头,"你确定?"   许久没见到奶奶,今天见到的她似乎又老一些,幸好不是令人绝望的苍老,她jīng神还很好。   而且依然很会开玩笑,"我啊,争取熬到咱们嘉洛毕业上班,还省了红包钱。"   从家里出发去医院之前,奶奶塞给她两颗橘子。   陆嘉洛坐在病房一旁,剥橘子自己吃,将来十有八/九她是在殡仪馆工作,所以马上领会奶奶的黑色幽默,咯咯咯的笑不停。   许女士僵尸一般冰冷的刀眼甩过来,让她差点被橘子汁呛到。   许女士带她从病房出来,倒热水,顺便说着,"奶奶要住院观察几天,今晚我留下陪她,你明早保温杯带着,楼下打包一碗粥上来。"   电热开水箱光滑的一面,照出陆嘉洛纠结而急切的表qíng。   许女士转过头,"gān嘛这表qíng?有困难?胳膊断了还是脚瘸了,用不用楼下给你挂个号?"   陆嘉洛的破烂脾气遗传自许女士,显然许女士更胜一筹。   第二天早上,医院的住院部,走廊冷得肺都冻僵,她疾步窜进病房。   保温杯和几盒下饭菜,悄悄放在chuáng边柜子上。   奶奶在睡觉,许女士不在,可能去洗手间了。   陆嘉洛小心翼翼地拉出椅子,坐下,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登机了。   她点着屏幕编辑信息,再发送。   ——记得想我哦。   附带一个可爱的颜文字表qíng。   ——你被盗号了?   陆嘉洛朝天花板翻一个大白眼。   ——再见。   ——我会的,巷说百物语还可以。   他会什么?   陆嘉洛憋着笑意,明知故问的发给他一串问号。   艾德闻以为她是问他的后半句。   ——小说。   陆嘉洛扶额。   寒假来临前夕,这一天中午,许曼突然间来学校找她,约在校区外头的火锅店见面,说是要请她吃饭。   陆嘉洛两手cha在枣红色的棒球棉服口袋里,梳着高高的马尾,踩着高跟靴子,走进火锅店。   许曼听到这个傲慢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她,头也不准备转一下。   走到桌旁,陆嘉洛伸出手指勾住椅子上的纸袋,视线往里一瞄。   许曼自己解释,"晚上兼职要换的衣服。"   火锅沸腾有一会儿。   许曼眼帘看似疲惫的垂着,烫生菜,说,"请你吃的这顿饭花光了我这个月的生活费,你表示表示吧。"   陆嘉洛从碗里抬起脸,还咬着豆腐皮就说,"你钱都花哪儿了!"这才月初。   "我爸老毛病又住院了呗,亲戚被我借烦了。"   许曼父亲是师范学院硕士毕业,在她们的高中当老师。当陆嘉洛得知这件事qíng之后,恍然彻悟,为什么写在许曼履历表上的大过小过,就跟定时消失的墨水一样,无声无息的没了。   不过,许曼很仗义,也划掉了陆嘉洛那些年记的处分。   想到这里,陆嘉洛摸起手机,"……转到你微信吧。"   "你给自己留点儿,还要吃饭的。"   "你看我像那种无私奉献的人吗?"   陆嘉洛搁下手机,语气散漫,"哦,忘了跟你说,艾德闻和我在一起了。"   其实从接到许曼的电话起,她就在酝酿了。   许曼的反应在预料中的大,却不是她预料的反应。   "终于啊!"感慨只一瞬间,许曼又变回怏然不悦的脸,因为倦怠的。   陆嘉洛想恭喜她,她在高中就梦寐以求的,高冷面瘫的气质,已经初现苗头。   许曼捞起一块白萝卜,说着,"以前你就爱提起你的那个堂弟,讨厌的人哪有每天挂在嘴边的,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有人敲了敲窗玻璃。   她们转过去,一张酷似柴犬的人脸,在玻璃外面。   柴晏嘿嘿笑着,身旁还有莫燃,他穿着与她颜色相近的棒球外套,乍一看简直qíng侣装。   莫燃也发现了,还笑出一下,摸了摸颈后,就盯着手机。   陆嘉洛不太自然的笑了笑。   他们离开视线,许曼就问,"你同学?"   算是吧。陆嘉洛点头。   "那个跟你穿qíng侣装的呢?"   陆嘉洛顿一下,"这是撞衫,他叫莫燃。"   寒假在这座城市最冷的一天开始。   她和艾德闻彻底变成异国网恋,甚至是她的私人日本代购,如同他的本职工作。   零食保健品还容易些,他对化妆保养品的知识匮乏,由于代购的不太专业,他们经常产生分歧。   陆嘉洛在书桌前坐下,把手机夹在肩头,搅拌几下奶茶,打开MacBook,一边说着,"你到底会不会日文啊,大哥?"   手机那边传来艾德闻的回答,"我确定是按照你发过来的问了,店里的人说没有这个产品,大姐。"   "大姐?"   艾德闻停住脚步,汽车飞过压起水花,哗一响,他极具智慧的改口,"旁边走过去一位大姐,认错人了。"   "我劝你珍惜生命。"   "微臣惶恐。"   yīn沉的天空下,行人繁忙。   他打着一把透明的雨伞,雨水不断从伞沿,落到地砖上,他继续往前走,路过地铁站,拐进此刻无人经过的巷子里。   她抱起双腿,转向chuáng旁窗外使人懒洋洋的日光,"过年你不请假回来吗?"   "我爸妈除夕前两天会过来。"   陆嘉洛明白的哦一声,"看来你是买房送的。"   艾德闻看见迷蒙雨中一家小餐馆的招牌。   他原本想说什么,也改成问她,"你想吃可乐饼吗?"   "这可以邮寄?"   "应该不行。"   那你没事提这个gān嘛。   陆嘉洛往椅背一靠,"我请客,你去买两个吃。"   艾德闻在店门屋檐下收起雨伞,放进伞桶,走进开着暖气的店内。   她听见拉开门的声音,听着他在说日语。   点了两份可乐饼,一杯红茶,店里坐下,他没挂电话,换了只胳膊举着,解下围巾挂在椅背,再从口袋里掏出耳机cha上。   陆嘉洛端起奶茶,就像坐在他旁边一样,问着,"好吃吗?"   他一边低头啃着可乐饼,一边说,"不错。"   ☆、第28章 chapter 28   一部人变猫的荒诞喜剧电影。   他是买VIP放映厅的票, 沙发椅的座位,比普通影厅宽出许多,也少。   陆嘉洛抱着一桶爆米花和饮料,在影厅关灯前找到她的座位。   边上的沙发椅与她挨得很近,扶手是可以收上去的,传说中的qíng侣专座。   放下饮料, 她一直挂着耳机, 往嘴里塞一颗爆米花,就问着, "我旁边有人吗?"   耳机里传来艾德闻的声音,理所当然的说, "旁边我也买了。"   她轻轻的笑, 猫一样的眼睛向上弯起来。   两位室友家在外地,许曼忙着兼职, 为了挽救她寒假在家枯坐的无聊,他说要请她一起看电影。   大荧幕上的广告播完,出现影片的片头。   陆嘉洛扯下一边的耳机, 说着, "要开始了。"   在东京的某座公寓, 艾德闻在沙发里坐下, 刚煮好的黑咖啡放在茶几上, 让笔记本中的电影视频开始播放, 再拎起一盒饼gān拆开。   他喝黑咖啡, 她吸着碳酸饮料, 投入同一部电影里,跟着周围观众的频率笑出声。   虽然影厅中的背景音乐很响,还是能听见他带着笑意说,"你长得跟这猫很像。"   陆嘉洛表qíng瞬变,"你再说一遍!"   意识到自己音量略高,她缩起脖子,小声警告他,"小心我亲手为你写副挽联。"   话费持续增长,通讯公司嗅出不同寻常的气息,他们建议她换一个适合海外长途的套餐。   许女士都没有他们敏锐,只在吃饭的时候,喊喊她女儿的魂,"哎,吃饭,跟谁谈对象呢,成天抱着手机。"   陆嘉洛表qíng无异常的放下手机,摸起筷子,"我跟朋友聊天呀。"   男朋友,也是一种朋友。   除夕夜。往日沸腾喧哗的不夜城,陷入安稳富丽的寂静。   从前几年开始,全城对烟花爆竹管控严格,明早下楼都看不到一地红艳艳的碎片,指定烟花燃放的地点离得很远,落地窗紧扣,听不见响声。   今晚艾德闻和他的爸妈一起吃饭,她没有发信息给他。   陆嘉洛想让他用她的照片做手机桌面,都因为担心会被艾米他们看见,于是作罢。   忍一晚上,终于在chūn节晚会主持人倒数至零点的时候,她抖擞jīng神,翻身趴在沙发上,编辑消息。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几乎同时。   心qíng就像远方无声上升的烟花。   陆嘉洛笑起来的眼睛,映着手机屏幕的光。   这个寒冷的假期里,她在微博刷到日本变/态杀人事件的新闻,就疯狂发消息提醒他注意安全。   他说坐地铁的时候想到一件事qíng,然后坐过站,匆匆下车,还把这件事qíng给忘了。   昨天晚上,陆嘉洛在和他聊天的时候睡着了,早上起chuáng还能听见,他打着哈欠慵懒的说,耳机找不到了。   当天下午,艾德闻向她发视频对话,她接通,看见他没打理的头发,从额头中间分开一撮,背靠着一面墙,头顶似乎是窗沿,可能他坐在地板上。   大概还没有找到耳机,用手机的扩音器,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远,"今天突然下雪了。"   说完,艾德闻把手机举高,镜头对准玻璃窗外的景色。   陆嘉洛qíng不自禁的赞叹出声。   纷纷扬扬的白色,势要填满所有目光所及的城市建筑,仿佛可以听见雪块叮叮撞玻璃的声。   看着他的手机被靠在窗玻璃上,又被固定上支架,放在与窗户有一些距离的地方。   视频画面里,走入他的棕色长裤,裤腿垂到地板,赤着脚。   艾德闻是要拉开窗户,没有防备,自由的风卷着雪片飞进来,落在象牙色的圆领毛衣,和他的头发上。   他发出哇的一声,慌忙把窗户拉上,gān净慡朗的笑着,拍起脑袋和身上的雪。   陆嘉洛抱着膝盖,坐在暖和的房间里,走神的说,"你比雪好看。"   他好像没听见。   qíng人节在开学前。   拆开艾德闻邮寄给她的包裹,发现他很忠于节日的本质,里头是各种各样的巧克力,不带重复的。   她数了两遍,确定一共十盒。   陆嘉洛拨通他的电话,"为什么不是十一盒?"   艾德闻反问,"为什么要十一盒?"   "一心一意啊。"   他的语气稀奇古怪,"这应该你对我说吧,我可没有在手机里存着什么'未来女朋友'。"   其实她是笑着说,"我也没有在你身上安摄像头,怎么知道你旁边……"   正说着,许女士从主卧里出来,陆嘉洛顾不上说完这一句,抱起桌上的巧克力,躲进她自己的房间。   艾德闻聪明得像个侦探,从声音的蛛丝马迹就准确的推测出,"你又躲伯母?"   下半学期开学之初,冬季余韵未散去,有几个夜晚,仍能听着呼啸的风声入眠。   快到宿舍楼门禁的时间,年轻男女们还在楼下搂搂抱抱,难分难舍。   假单身的陆嘉洛,和真单身贵族蒋芙,曾经给这些小qíng侣起了个外号叫,树袋熊。   显然树袋熊已经结束冬眠期,出来活动了。   在学校里陆嘉洛就是个小有名气的人,所以她有男朋友的消息,基本传遍每个对她有意思的男生耳朵,即使只闻其名头,不见其人,还是不约而同的惊讶,居然不是莫燃。   少了陆嘉洛这一张标签,莫燃又开始风靡一时,他在图书馆坐一个下午,收到的小纸条,可以装订成一本书。   以前莫燃是接收不到信号,如今是他的单方面设置屏蔽。   皇帝不急,急死柴狗,他苦口婆心的说,"你咋还不找个对象,独自熬过这个冬天的你,空虚寂寞冷不?"   莫燃回答他,"不冷,一个人挺好,省钱。"   柴狗无言反驳,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当看见一个可爱的学妹,被莫燃的无动于衷打击到自信心,陆嘉洛就想鼓励她不要放弃。   可是再想一想,她有什么资格去鼓励别人。   许曼白天兼职网店客服,晚上在酒吧兼职,抽空在学校上课。   这一次她父亲的病qíng应该很严重,她甚至把家租给别人,自己没有地方住,偷偷在陆嘉洛的宿舍挤了两天。   然后,陆嘉洛想到了校区外的招待所,她带着许曼过去,一个月五百长租一间房。   从招待所回到寝室,洗澡前,她把手机搁在桌上,镜头冲着她的下巴。   陆嘉洛认为自己的五官很鲜明且美,什么角度都无所谓,事实也是如此。   一边翻找被自己到处乱塞的眼霜,发尾在手机屏幕上扫来扫去,她一边说着,"头发长出来一大截,想去补色,还是染黑呢。"   艾德闻看到的画面忽明忽暗,说起,"你有刘海的时候好看。"   他想到的,是她的高中时期,一样的长发,多一层薄薄的刘海。   陆嘉洛举起手机,"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没有刘海不好看?"   他逐渐学会珍爱生命,"有,没有都好看。"   以为他是在描述日本女生常见的发型,她眼皮不悦的塌下一半,"不是谁都适合日系美少女的造型。"   结束与他的视频通话,陆嘉洛转头望向蒋芙的桌面,犹豫片刻,她起身。   蒋芙万年齐肩短发,常备理发的剪刀。   借了剪刀,站在镜子前,陆嘉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脸。   距离他们暑假见面还有几个月,现在剪,没等到他瞧见,她自己就腻了。   她放下剪刀。   三月,早chūn。   她远程遥控他玩抓娃娃机,抓到公仔玩偶寄到她学校,堆满她的chuáng头。让他拍给她繁华的东京街道、上坡的小路,和能看到星光的夜晚。   他谈起自己的课程,总是越说越入迷,她被热qíng推销的,想养一只水母。   四月,最美人间四月天。   他给她拍了很多、很多的樱花。   这一天傍晚的时候,她接到艾德闻打来的电话,问她,"五一放假吗?"   陆嘉洛姨妈造访,才咽下止痛药,没有和他说这件事,回答着,"学校放三天,我们周四没课,就算放四天。"   他顿了顿,说,"从寒假到现在,就没打算来日本玩吗?"   只通过电话,她尚未感应到他心境的变化,说着,"我问过去日本的个人签证,很难办下来,找旅游团吧,我又不是银行金卡客户,办签证要出示财产证明才可以,不然你把存折借我?"   有那么一会儿,艾德闻没了声音,忽然说,"你要瞒他们到什么时候?"   "啊?"   他无奈的出声,"陆嘉洛,你真的……很自私,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她没反应过来的怔着。   艾德闻呼吸一沉,又问她,"对你来说我算什么?"   陆嘉洛无声地握紧掌心,"你真觉得我这么差劲的话,你何必要喜欢我呢?"   她知道自己骄傲的不可一世,谁喜欢她都是自讨苦吃。   他说,"我也想知道。"   陆嘉洛想要含着讽刺意味的轻笑却做不到,大概是小腹的阵痛还没有被药物麻痹,她勉qiáng提着语调说,"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我,跟我在一起可能是很痛苦的事吧。"   "我没有……"   陆嘉洛打断他,"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继续下去了,分手好了。"   他不说话的这十秒钟,今晚最漫长的十秒。   大家通常默认,当你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对方以沉默回答,就是默认的意思。   陆嘉洛很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刚刚她说的都是气话,然而,高傲的心气让她说不出口。   没等到第十一秒,她就把电话挂了。   ☆、第29章 chapter 29   蒋芙提着饭馆打包回来的炒河粉,走进宿舍楼, 阿宁点着手机跟在后面, 险些撞上她。   宿舍楼一层, 女孩穿着黑色的T恤和长裤,像一只黑猫在拉长身子一样,挂在自助洗衣机筒里, 没一会儿,她钻出半个身子, 投币,启动洗衣机。   她拎起地上三个塑料盆, 转身看见她们两人, 稍有一顿, 说, "哦, 盆借我一下, 我的不够装了。"   陆嘉洛把自己穿过一次就扔在那儿的衣服,都洗了。   她周身释放着yīn云密布的气压, 走上楼梯。   楼梯底下的两人行完注目礼,对望一眼, 猜想可能是她生理期的原因。   一整晚,陆嘉洛都是安静的,倒满一杯凉开水, 吃一碗炒河粉, 时不时留意手机屏幕, 等待着谁的消息。   直到凌晨的时候,只收到一则麦当劳的广告信息,她关上chuáng头的灯,把艾德闻的微信删除了。   因为失眠一夜,chūn天的阳光在窗外斑驳,她旷课在寝室补觉。   晚上,陆嘉洛按照她往常的风格化妆打扮,一字肩的真丝衬衣,光亮的紫色。眼线延伸至眼尾,轻轻翘起。   在校外不远的清吧,曼妙音乐,迷离光影下,阿宁忆往昔,曾几何时,自己也是生理期失恋,坐在这里肆无忌惮的喝酒。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酒一上桌,陆嘉洛就说,"今晚我请客,你们随便喝,喝不完打包带走喝。"   她捏起威士忌杯,"来,庆祝我恢复单身。"   没有与她们碰杯,自己一口气喝完,剩下冰块当啷一撞,她似乎想得很开的说,"森林这么广阔,总有一只猫头鹰在等着我。"   后来,嫌威士忌苏打味道太淡,陆嘉洛又点了三杯长岛冰茶,都让她自己喝光。   杯底柠檬片贴着冰块,也似依偎。   之前无所谓的潇洒,消失无影,陆嘉洛正在有所谓的较劲,"说我没考虑过他的感受,那我生病感冒发烧的时候,我需要人陪的时候,他人在哪儿呢!"   "别人谈恋爱,第二杯半价,我呢,还是点单人套餐,我跟他抱怨了吗?"   阿宁cha嘴说,"你可以点两杯自己吃。"   她继续说着,"谁能保证我们将来,不会因为家长的压力分手?他保证我们一定能,jiāo往到结婚?谨慎一点不好吗?如果我真的自私自利,我早就脚踏两条船了,反正他发现不了!"   蒋芙朝嘴里扔了颗毛豆,"这些话你怎么不对他说?"   她低头,手伸进发间揉着,"突发状况,脑子还没屡清楚。"   人总是这样,每次吵完架再反复思量,明明自己更有理有据,只恨当时没有发挥好。   酒吧里灯光太暗,陆嘉洛躲在桌子外圈的yīn影里,喝酒才会倾身来到灯下,酒杯映出她鲜艳的红唇,她白皙的脸上,闪烁着cháo湿的亮光。   陆嘉洛突然将手机递出去,"帮我把手机藏起来,千万别给我,我怕自己忍不住找他,我不能输!"   只是过来端走空盘的服务生,面对捅到自己眼下的手机,不知所措。   阿宁起身一把夺过她的手机,"喝晕了吧你?"   证明自己没晕,陆嘉洛站到椅子上,举杯高唱,"原谅我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   吓到了隔壁桌的qíng侣。   蒋芙淡定对他们解释,"喝多了喝多了,不好意思。"   阿宁扶住椅子上的人,她鞋跟又高,搞不好就要栽下去,"赶紧坐下吧你!"   陆嘉洛坐下就到处摸索着,念念有词,"我手机呢……"她慌张的说,"找不到我的手机了啊,我要问问他究竟什么意思!"   阿宁握住手机,拿不定主意的转向蒋芙,"给是不给啊?"   陆嘉洛立刻出声阻拦,"别给!"她神qíng严重的说,"打给他就前功尽弃了。"   蒋芙说,"得,戏都让你一个人演完了。"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像是陆嘉洛躲避现实的帐篷,可以不受任何gān扰的待在里面。   她用小到给自己听的音量,说着,"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   极少酒喝到回忆不起后半程的状态,陆嘉洛在第二天中午清醒,才知道什么叫头疼yù裂,下腹坠痛,生不如死。   只能先吞一片止痛药,再做第二件事qíng,手机充电,等开机。   没有未接来电。   她把手机扔在书桌上,寝室外传来几个女孩嬉笑打闹的声音。   再摸起手机的时候,直接把他的电话号码删除了。   上课,陆嘉洛趴在桌上发呆,在心里发誓不碰手机,但手机是魔鬼,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她。   她暗自承诺,只看一眼,就看见微信通讯录的图标上多出个数字一,不敢点开,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连着三天,每接起一个没有存过的号码,她都很紧张,却都是外卖,还有快递。   下课,探监般给许曼送去一份快餐饭,陆嘉洛顺便取回一件快递,打开发现是自己网购的,日本某个牌子的洗发水。   可是很奇怪,她昨天刚刚下单,今天就到了?   陆嘉洛记忆涌现的一愣,好像她跟艾德闻说过,洗发水。   她低头,盯着这一瓶洗发水出神。   哪怕变成前男友,还在帮她做代购。   才过宿舍门禁的时间,陆嘉洛就平躺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   "你们会不会觉得,好好一个男朋友,被我给作没了?"   阿宁啃着鸭锁骨,咬字模糊的说,"没啊,我觉得你挺好的,可能我的友qíng滤镜比较厚。"   蒋芙拍着脸上的慡肤水,受不了的说,"你纠结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去找他啊?"   阿宁点头,"对,没有什么是疯狂的内什么,解决不了的。"   蒋芙哈哈笑,"老司机!"   陆嘉洛清楚的认识到比起害羞,更重要的是,"没钱——"   她生气的尖叫着,"都怪许曼!"   为了许曼,陆嘉洛还向许女士预支了下个月的生活费。   她身无分文,只能苦恼且烦躁的,在chuáng上打滚。   蒋芙问起,"办签证要多少存款?"   "十万。"   没有人再出声。   一分钟过去,阿宁缓缓摇头说,"贫穷使我沉默。"   蒋芙表示认同,"一两万还好说,十万就爱莫能助了。"   然而在她们沉默的时候,陆嘉洛想起家里还有一位财主,这会儿已经拨出他的号码。   电话接通,她声音无比乖巧的说,"爸爸,现在忙吗?我能跟你商量件事儿吗?"   陆嘉洛忽悠她爸,说周三、周四都没课,周五开始放五一假,等于放一个小长假,室友们想出国玩,就她一个人办不下签证,以此,激起她爸不甘后人的攀比心。   她不忘说,"别告诉妈妈,不然她要骂我了!"   没两天,陆嘉洛就收到她爸爸的转账短信,设想好周末回家资料,联系旅行社办签证。   当晚寝室熄灯,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她的脸。   许久没有点进艾德闻的社jiāo账号,只多一张在教室的合照,他坐在最左边,最让人眼前一亮,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显得肩膀又宽又单薄。   这一张合照里,还出现了和他一起去缅甸的女助教。   斜分的波làng卷发,笑的样子很开朗,比照片中的其他女生要成熟,却比她们要漂亮。   他没有跟陆嘉洛形容过女助教的相貌,能够认出来,甚至确定是她,因为女人的第六感。   盯着这位女助教有一会儿,她下chuáng,趿着拖鞋,走到蒋芙的桌前。   陆嘉洛抽出一把剪刀,打开卫生间的灯。   撕了两节纸巾,擦gān净卫生间里的镜子。   她慢慢将几缕头发梳到额前,提起银亮的剪刀,细细的碎发一点一点,落在瓷白的洗脸池里。   周三上午的最后一节课,陆嘉洛将行李箱藏在一间无人的教室里。   时间差不多,她举起手说,"老师,我身体不太舒服……"   导游在候机厅焦急的等人,视野里闯进一个穿着白色的长袖卫衣、黑色的短裤的女孩,她摆着细直的双腿,左顾右盼。   她冲上前就问,"你是……陆嘉洛吗?"   陆嘉洛点头。   她马上给公司的人发着语音微信,"接到了!"然后拉起陆嘉洛就说,"跟我走,在登机了。"   以前给艾德闻寄过礼物,她的备忘录里,还留着他在东京的地址。   走上登机桥,陆嘉洛迫不及待的,把手机递到导游的眼前,"你能告诉我这个地方,我们落地之后要怎么过去?"   她停下脚步,看着地址说,"哦,西池袋5丁目啊,等会儿飞机上我跟你说……"   飞机进入巡航阶段。   陆嘉洛咬着飞机餐配的勺子,听导游说,如何在京急空港线购买车票到品川,再换乘JR山手线去池袋,以及要怎么在品川站找工作人员帮她买票。   她拔下勺子,表qíng恐慌的说,"也太……复杂了。"   "不复杂就要多花点钱,坐机场的利木津巴士,到池袋车站西,我给你写日文的地址,你问问路就行,迷路了就打出租车,最好是不要。"   陆嘉洛点头。   导游一边写着地址,一边八卦起来,"是你的朋友住这里吗? "   陆嘉洛还是点头。   她猜,"男朋友?"   陆嘉洛没否认。   "怎么不叫他来接你啊?"   "吵架了,我找他道歉来的。"   导游笑着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道歉,他肯定会原谅你啦。"   陆嘉洛没有这么乐观,皱了皱鼻子,"不好说。"   航程两个小时三十分钟,羽田国际机场落地,海关盖章。   找到利木津巴士的乘车点,坐上车,导游发来信息,提醒她不要忘了返程的时间。   巴士准时发车,陆嘉洛戴上耳机。   等到迷路的她从出租车里下来,天色将沉。   陆嘉洛仰头望一眼公寓大楼,晚风翻涌,她齿间紧扣的吸气,跑过去。   上长下短的造型,还是有一点冷的。   刚好有人从公寓楼里出来,自动门打开,连按门铃都省了,她拖起行李箱进去。   电梯上至22层。   走廊洁净而窄,地板材质有些特别的感觉,一面墙,和走廊两头有房间。   2206的房门号前,她从挎包里掏出粉饼盒,整理一下头发,尤其是刘海。   陆嘉洛深呼吸,敲响了门。   五分钟后,仍然没人开门。   陆嘉洛失去紧张的小心qíng,原形毕露的,一把将额前的刘海抓到脑后,倚着门框,点开放置已久的好友请求。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发这条消息的时间,两周前。   她通过该好友的请求,并给他发送消息。   ——今天有课吗?在家吗?   陆嘉洛守着屏幕,不到一分钟,对方正在输入。   ——有,在回去的路上。   她闭上眼睛,把手机捂在胸口,谢天谢地,不记仇的孩子真好。   十五分钟后,她开始因为无聊,想着,如果他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女生,该怎么办。   一般剧qíng都是这么展开的。   陆嘉洛将行李箱放倒在地上,自己坐在行李箱上,再次整理起头发。   啪的合上镜子,她肘撑着膝盖,托着下巴,鞋底点几下地板。   不管有没有别的女生,他怎么还不回来,她手机都要没电了。   三十分钟后,手机彻底没电。   陆嘉洛有些焦虑和害怕地,咬起嘴唇的时候,听见电梯的动静,她盯住电梯门。   她有预感,电梯上的数字要停在这一层,果然,电梯门打开。   只有艾德闻一个人,好巧,他穿着照片中那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子叠起一截,拎着一只便利店的塑料袋。   他专心看着手机屏幕,才走出电梯一步,抬头。   惊得他往后退一步,又回到电梯里了。   居然有点可爱。   陆嘉洛噗的笑出一声,站起来说着,"你gān嘛这么晚才回来!"   ☆、第30章 chapter 30   "我是女鬼吗?"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 圆领无帽, 檀棕色的浓郁长发占据胸前, 遮住大概是一只猫咪的花纹, 剪得不太整齐的刘海底下,一双圆而长的眼睛盯着他, 这样说。   陆嘉洛肩膀抵向门, 环着胳膊,注视着他从电梯间走到面前, 眼皮压得更低,"还是你藏了什么人在家里?"   艾德闻将身后运动风格的黑色挎包, 拉到身前,从里面摸索着什么,一脸你脑袋没问题吧的表qíng看着她。   "不然你躲什么?"她扬起下巴。   掏出一张门卡, 他平静的说,"你没说你在这里,我吓一跳啊。"   艾德闻没有开门进去, 而在按着密码, 同时问着, "你怎么进来的?"   他想知道她是如何通过公寓楼第一道保险大门。   陆嘉洛轻巧的说着, "刚好有人出来,我就进来啦。"   艾德闻掰下她jiāo叉胸前的手臂,将她的手拉到门把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 自己拇指就按住采集指纹的凹槽, 然后发出嘀的一声。   被松开,陆嘉洛缓缓垂下手臂,又问一遍,"你gān嘛这么晚才回来。"   "买晚饭。"   他举起一直拎着塑料袋,把门开进去,因为她一直靠着门,失去支力点,她身子往里一栽,踉跄一下,才站稳。   陆嘉洛报复xing质地抢走他手里的'晚饭',目光在昏暗环境下探究,不管行李箱。   艾德闻胳膊伸进来,开灯,指了指鞋柜说,"随便找双拖鞋。"   拉开鞋柜,全是男生的鞋,她抽出一双麻布拖鞋,扔在地上,左脚帮右脚地蹬掉鞋子,踏进拖鞋里。   他正一边按住门,以防它自动关上,一边竖起她的行李箱,拖进来。   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房型,没有隔断的格局,一条直线下去,左边是鞋柜,右边是卫生间的门,直行两步不到是厨房的料理台,灶具与餐桌合二为一,后面墙里嵌着滚筒洗衣机,旁边还有冰箱。   然后是茶几和沙发,对着电视机柜,再前面是单人chuáng,再再前面是窗户,边上有一扇拉门,外面是阳台。   手机连上充电器。   陆嘉洛坐在料理台前,仅有的一张高脚凳上,轻轻拨开装有快餐盒的袋子。   塑料盖下蒙着一层水汽,依然可见下面是一份咖喱,和应该是猪排的橙灿炸物。   料理台后,艾德闻背对着她,打开电饭锅,看着中午剩下的米饭,不够两个人。   他回头说着,"你晚上吃过了吗?"   陆嘉洛已经用筷子夹起一块炸猪排,抬眼瞧着他。   安静一秒钟,艾德闻说,"……出去吃吧。"   她咬下炸猪排,点了点头,接着发现炸猪排很好吃的眼睛一亮。   听见他疑似轻轻一笑,陆嘉洛夹着炸猪排的筷子,移到他的嘴边。   艾德闻稍微一顿,张嘴咬断。她说,"我请你吃饭。"   他们从招牌悬挂能充当路灯的小巷出来,不到十分钟的路,正对面就是JR池袋站。   陆嘉洛忽然定住不走,问,"四千六百一十二日元是多少人民币?"   他想了想说,"两百多。"   "好像我就是在这附近打车到你家,花了三百块!"她激动的说,顺便竖起三根手指。   似乎懂得了导游说'最好不要'的含义。   艾德闻压下她的手,但是握住没有松开,往前走,说着,"谁让你打车了。"   大街似乎没有小巷里灯光亮,街上有麦当劳,有全是英文装点的冰淇淋店,服装店,花店,长筒里整整齐齐塞满鲜花,颜□□分,每一朵都包着塑料纸,在暖灯下朦胧,另一头还有向日葵。   拎着公文包打电话的白领,穿着校服的学生结伴,与他们擦肩而过。   拉面馆仿佛在城市拐角侧切的一个平面上,这个时间仍有不少食客。   仰头环视满墙的日文菜单,她凭直觉点一碗叉烧拉面。   上桌的拉面碗边贴着一片海苔,而他除了拉面,还多点一盘煎饺。   陆嘉洛先尝一口汤,然后带着疑问的嗯一声,"好……特别。"   坐在对面的艾德闻动几下筷子,抽空解答,"秋刀鱼汤。"   才看清他的衬衫,原来是蓝色的竖条纹,透明的纽扣。   他可能很饿,注意力全集中在消灭拉面,快速而大口的吃下。一般男生这么吃东西叫láng吞虎咽,长得好看的男生叫动作敏捷。   陆嘉洛用发绳扎起头发,掰开筷子,夹起拉面,酝酿着怎么开口向他道歉。   偷瞄他一眼,好像艾德闻也没有要跟她计较的意思。   跳过这个话题吧。   不过借由'分手'这件事qíng,她想起一件事。   陆嘉洛摸起还连着移动电源的手机,放到他的手边,说着,"存一下你的电话。"   之前把他的号码给删了。   艾德闻面颊滚动的幅度渐渐慢下来,看着她,而她低垂眼睫,鬓角没有绑牢的发丝圈着耳朵,额头前贴着柔顺的刘海,认真吃面。   夜色漆黑,无数大百货商店的灯照着路面,人海茫茫。   陆嘉洛坐在他的chuáng上,被子上还有一层深蓝的绒毯,拖鞋抖在一旁,她光脚踩着chuáng下的地毯,是她不知名的布料,薄而柔软。   艾德闻挪开chuáng边一盏落地灯,说着,"你去洗吧,我帮你铺chuáng。"   她愣住的睁大眼睛,"我睡地上?"   四目相对几秒钟,他装不了太久的'不睡地上你想睡哪儿',然后就忍不住笑了,深邃清亮的眼睛,对她摇头。   感觉到他的笑容直白反映心qíng,陆嘉洛说着,"你很开心吧?"   艾德闻神qíng一顿,有些像是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她往前倾着身子,"我过来找你呀。"   他微微抿住唇,指尖挠了挠耳朵,转身去打开衣柜,准备铺chuáng。   她飞快下chuáng,从背后抱住他,半边脸贴在他的背上。   艾德闻身体一怔,回过头来,抬起胳膊就掐住她的脸蛋。   陆嘉洛拍掉他的手,扭头说着,"我去洗澡了。"   等到她洗完出来,chuáng和沙发中间的地上,已经铺好了柔软崭新的chuáng垫。   艾德闻坐在沙发里,笔记本架在大腿上,眼睛凝视屏幕,手指敲着键盘。   茶几上散乱的摆着零食、书本、几盒烟和烟灰缸,陆嘉洛感兴趣的是一件牛皮纸信封,不会像他有礼貌的问一句'我可以看看吗',她在沙发坐下,直接从信封中倒出一叠照片。   大多是海洋生物,几张是金色的塔、寺庙、一字排开的露天市场,明显的缅甸风光,然而在下一张照片里,再次出现那个女人。   陆嘉洛指着她问,"这个是你的助教吗?"   艾德闻瞥一眼照片,点头。   "真人更漂亮?"   他无意识的点完头,才回想她问的什么,转头。   她长发还扎在头顶,脖子后面的发丝湿透,白净的脸颊,隐隐约约有着红色血丝,她翻着照片,没留意到他刚刚的点头。   没多久,陆嘉洛将照片装回信封,人躺回chuáng上。   艾德闻关掉单人chuáng上方的灯,房间暗一半,他从沙发里起来去洗漱。   灯光全部被关上。   听到他掀开被子的声音,和他犹豫的说着,"你……介不介意……"顿了顿,艾德闻又说,"算了。"   陆嘉洛不介意的说,"你脱吧。"   暑假住在度假别墅的时候,在早上起chuáng的时间,她撞见不止一次,他上身衣服失踪的出现,所以猜他不喜欢上身穿着衣服睡觉。   艾德闻脱掉T恤,顺手扔到沙发上。   他平躺着,把手机举到脸上,屏幕的光照着他五官。   陆嘉洛侧躺着身体,看着chuáng下的人,"对你来说,和我分手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你知道我说的气话所以无所谓?"   艾德闻将手机放在旁边,没有了光,分辨不清他的表qíng,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我不是每天都要上课,但是课程任务很繁琐,不能因为你就打乱我自己的节奏。"   "可是总出错,我越想专注,越容易分心,然后被点名批评。"   "今晚在便利店不止买了吃的,还买了瓶水,因为等着你回消息,结果忘了带走。"   摩托车在楼下驶过,引擎声在空寂中响着,远去。   他叙述般说着。   "我想,不能这样下去,还是去找你说清楚吧。"   说到这里,艾德闻恍然记起什么,再去摸到手机,从旅行软件上退了机票。   陆嘉洛伸长脖子,瞧着他的手机屏幕,"你都定机票啦!"   她又躺回chuáng上,"早知道我就……"   不说了,因为到现在也没有后悔。   眼睛在黑暗中可视物,他看见陆嘉洛从chuáng上撑起半身,定住一会儿。   艾德闻以为她要上厕所,料不到她下chuáng,掀起他的被子,钻进来了。   陆嘉洛拉起他的胳膊,从他臂弯里冒出头,抱着他。   只是抱着他,感受他温暖的肌肤,用着和他一样的沐浴液,柔和的味道,些许清慡的柑橘。   她让呼吸,徘徊在他的颈间。   莫名的,他开始回忆起,十六、七岁的暑假。   一个突然间停电的傍晚,不是他继父准备的惊喜,真的是附近一片电路出问题,路灯都熄灭,邻居在打电话通知工人过来抢修。   三楼洗衣房外有个小阳台,很窄,塞下一张藤编的躺椅,没剩多少地方了。   他靠在躺椅里,夹在指间的烟,在幽蓝寂静的天色中闪着火光。   夏季无论白天夜晚都是热,停电,很容易就把人吸引来这里乘凉,尤其和他同样住在三楼的人。   她穿着T恤和短裤,走出阳台,舔着指腹残留的Godiva的72%巧克力,把两条腿伸出铁艺栏杆外,腿上的皮肤,白得如同茉莉花瓣。   她想把头探出去似的,握住两边的栏杆,晚风chuī乱她的头发,飞扬拂面。   那天晚上看着她,他克制着想做点什么的冲动,抽完两支烟,家里就来电了。   此时此刻的陆嘉洛,贴在他身边,抱着他,从他的颈窝里抬起脸来。   就在这幽静之中,望着他。   有一刹那,仿佛回到那一年的夏天,停电的一晚,三楼狭窄的阳台上,他忠于自己的从藤椅里起来,在她身旁坐下,抚开她脸上的头发,凑近她的脸。   她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轻轻迎接他的吻,帮助他修改了回忆。   不被任何人看见,不受管束的亲吻对方。   chuáng上的被子掀开一角,为什么要躺在chuáng下接吻呢,他们都不知道。   只知道嘴唇轻含的接触,就让她心脏微微发颤,紧贴他的拥抱,手臂绕出他的背脊,勾住他的肩膀。   直至他的舌尖碰到她的齿间,她害羞得像灵活的猫,埋进被子底下。   艾德闻瞧着被窝鼓起的dòng,捏了捏她的胳膊,"……睡觉吧。"   陆嘉洛睡姿不能算好的一类,熟睡之后俨然把他当成人形抱枕,整条腿架在他的腹部。   艾德闻轻轻一推,没用,也不敢抬,怕把她吵醒了。   真是,甜蜜的折磨啊。   早上醒来,身边的chuáng架挡住阳光,拉开一半的窗帘,陆嘉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想了两秒钟自己在哪儿。   笔记本里传出聊天消息的提示音,汽车按喇叭的声音,满室咖啡香气。   艾德闻坐在餐台前,目光放在笔记本的屏幕中,身上只穿着一条灰色的长裤,赤脚落在地板上,一边搅动咖啡杯,叮当响。   她重新倒下,抱起被子,却努力睁开眼睛,"你早上没课吗?"   他还没回答,玄关处,与公寓大门连接的对讲机,清脆的响了。   ☆、第31章 chapter 31   艾德闻穿的那一条灰色休闲长裤, 调节松紧的白色绳结勒在腰下, 上面是通过运动得到的紧实肌ròu。   他走到门旁, 取下对讲机的听筒,吸引她所有的视线,再从他皮肤略白的手背, 一直巡视到曲线起伏的肩臂。   "哦,稍等一下。"他说的日语,大概是这个意思。   挂上听筒, 艾德闻就对她说着, "我下楼一趟。"   他一把捞起沙发上的黑色T恤, 正准备套上。   陆嘉洛从chuáng垫上坐起来, "谁?"   然后看见他湿润的发梢,周身净慡的气息, 她下意识的, 抛出另一个疑问, "你早上洗澡了?"   "啊,洗了。"这是回答她后面一个问题,前一个问题他不太想说, 因为猜得到她的反应,却还是据实以答, "助教。"   果不其然,陆嘉洛直起腰, 没有化妆的脸都变得生动, "她来找你gān嘛!"   艾德闻套上T恤, 摇头,"不知道。"   被子彻底脱离身体,陆嘉洛踩着chuáng垫,站起来说着,"她怎么知道你家在这里,你告诉她的?这么熟门熟路她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他没有隐瞒的说,"第二次。"   心态崩了。   她才来过一次,这位女助教居然来过两次。   陆嘉洛一步跨下chuáng垫到他面前,同时语速快上几倍的说着,"上次她为什么来的在这儿呆了多久你怎么能不告诉我,没有jiāo代清楚你不准走。"   艾德闻愣一下,"你说的太快了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顺便,抓了抓她额头上凌乱的刘海,不慌不忙的说着,"等你问完我再走。"   他的语气,没有要跟她赌气的意思,她的理智回到大脑。   陆嘉洛通qíng达理的说,"不好吧,毕竟是你老师,别让她等太久。"   勾住艾德闻的胳膊,拽往房门,她说,"我陪你下去。"   忽然记起自己连衣服都没换,化妆最起码要半个钟头,她瞬间反悔,"我没化妆不陪你下去了,你不要让她上来,理由你自己找!"   说完,陆嘉洛两只胳膊就挂上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脖子咬下去,舔了几下。   湿热而软的舌尖触及皮肤,猝不及防,让他后退半步,但即刻搂住她的腰,压向自己。   充满小心机的,在他容易被人发现的位置,留下亲热的印记。   艾德闻说,"你把昨晚的猪排加热吃吧。"   "……我又不是饿的。"   22层的窗户外面,天空广阔,颜色就像是人苍白的脸,突显建筑的拥挤。   艾德闻出门之后,她瞧一眼时间,上午十点。   端起他没喝完的咖啡,她打开冰箱,几瓶碳酸饮料,一盒昨晚买的快餐,格外整洁,就是一目了然的贫瘠。   捏出一袋锡纸包装的东西,闻了闻,咖啡豆,放回去。   拉出保鲜盒,里面装着两颗苹果,五个糙莓。   听见开门声,陆嘉洛蹲在冰箱前,回头,"她找你什么事啊?"   他走进视野里说着,"今天她身体不舒服要请假,教授周末要用的参考文献,托我下午带去学校。"   陆嘉洛在记忆中搜索片刻,疑惑的说,"她不是你教授的女儿吗?不住一起?"   "不知道。"艾德闻事不关己且不感兴趣的语气,完全可以成为使人讨厌他的原因,她还想着,可能是自己太喜欢他,所以察觉不到了。   再次听见,她恍然醒悟,是他再也没有将这冷漠的语气,用来评述她。   对于别人的事qíng,他提及的时候,仍然是这样的态度。   陆嘉洛揣着一颗苹果,关上冰箱门,转身问着,"你怎么跟她说的?"   他顺手打开洗碗池里的水龙头,"女朋友在家,她说没化妆不方便见人。"   这回答让她夸奖,夸不出口,骂也骂不出来。   洗gān净的苹果,脆响地啃下一口,陆嘉洛好奇的问,"她说了什么?"   艾德闻快速回想十分钟前的qíng形,助教有些惊讶,目光随即落在他的脖子,马上低头眨了眨眼睛,然后笑得不如以往自然的说,你真有jiāo往的人?还以为是你不想随便接受女生告白的借口呢。   省略了累赘的前半部分,他转述着助教的最后一句,"……她说有空请你吃饭。"   陆嘉洛从愣住到生气只有几秒钟,苹果敲在料理台上,"有病!"   他表qíng微怔,不明白状况。   "她请我吃什么饭,非亲非故的,我又不认识她,她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请我吃饭,她用什么立场请我吃饭?"   艾德闻劝说,"冷静。"   "不冷静!"   陆嘉洛把他按进沙发里,整个人跨坐在他的胯上。   "你还没说她上次是为什么来的!"   艾德闻目前还算好说话,"她只是旅游回来,给我送了件手信,你先起来……"   她抵住他的肩膀,既不让他挣脱,又因为质问而往前摆动自己,"这有必要送到家哦!"   他开始急躁的说着,"我怎么知道,你快点起来!"   "不起来!"   艾德闻深吸着空气,烦躁且无奈的闭上眼睛,头仰靠在沙发背上。   陆嘉洛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乖乖从他身上起来,坐在旁边。   他睁开眼睛,又用骨节分明修长的双手,搓了搓脸。   陆嘉洛抱膝在一旁,戳了下他的肩膀,说,"今晚我睡chuáng上,不吵你了。"   艾德闻能给她一种安全感,肯定他不会突然对她做什么的安全感。   她细声说着,"我知道你有正常生理需求,但是昨晚我太困了……"   他说,"承认你怂有这么难?"   陆嘉洛挺直腰板,"谁怂了!我现在就把衣服脱了你信不信?"   艾德闻转过脸,看着她,笃定而平静的说,"你脱。"   明明是落荒而逃,她偏要说着,"我才不上当呢。"   陆嘉洛躲在卫生间里洗脸化妆。   她喜欢自己的瓶瓶罐罐,摆在他的镜柜中,填补剃须刮刀和孤零零几样男士护肤品之间的空隙。   直到洗脸台周围散乱的铺满化妆品,调色盘一样的眼影,外面传来他的声音。   "你有想过要去哪里玩吗?下午陪你去。"   陆嘉洛捏着一只睫毛膏出来,之前她扔在料理台上的苹果,至少逃过氧化的命运,要被他啃完了。   "你不用上课?"   艾德闻率xing的说,"不想上了。"   自从他们远离孩童的年纪,就再没听见过,他说的哪句话里,带着男孩子不顾后果的执拗。   她稍有愣意,又瞥着茶几上的一叠资料,"这个怎么办?"   "我叫了同学顺路过来,让他带走。"   拧紧睫毛膏,陆嘉洛往茶几上一坐,在他的面前,低垂眼帘说着,"其实,我不想做什么,就是过来找你的。"   她抬起目光,打量着艾德闻的眉眼到鼻梁,薄唇到下巴。   许曼曾经说,可以盯着他的脸看一整天。   这话不假。   趁着自己还没有抹口红,亲吻他的脸颊上,一颗比芝麻还小点的痣。   然后她得意洋洋的抿唇笑着,就被他凑近亲了下嘴唇,一股苹果味。   门旁的对讲机又一次响起。   艾德闻再亲她一下,过去接起。   他扔了苹果核儿,捡起茶几上的文献资料,"我把这个拿下去给同学,你想想要去哪里。"   陆嘉洛才惊觉遗漏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男同学女同学?"   "男同学!"他的声音随着房门一起关上。   回到家里,艾德闻见她已经换上一身剪裁别致的白衬衫,高腰的皮质短裙,看到他的时候,颇有些兴奋的举起手。   他笑着问,"这位同学有什么想法?"   陆嘉洛眼睛亮着说,"水族馆。"   高跟鞋否决太远的路程,他们逛在东京的葛西临海水族园。   后面能眺望到迪士尼,连着东京湾,仿佛建在海上的错觉。   水族馆里几乎是家长带孩子来游玩,亲子乐园。   艾德闻能说出每一种鱼类的名称,和它特别的地方,而且他在讲述这些东西的神态,比一般时候都要专注和愉悦,差点超过在亲吻她的时候。   颜色艳丽鱼群游过眼前。陆嘉洛的指尖触摸着玻璃,蓝色和绿色混合的冷光,染上她的脸。   她说,"如果换你去找我,只能带你参观殡仪馆了。"   接近下午五点钟的阳光,没有那么刺眼,清凉而汹涌的风,街头鼓噪,到处挤满了人。   游客走走停停,东京居住的人脚步很快,她觉得沪城的生活节奏都算快的,东京更快,像个机械齿轮一样不停转动。即便是这样,图书馆里无时无刻都装着很多,愿意停下的人。   他排队买饮品,她在另一边玩手机。   路旁有好几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男生,其中一个男生被他们怂恿的上前。   陆嘉洛还想给他让让路,却发现他的目标是自己。   冷艳的眼睛,毫无波动的注视着这个寸头小男生,说的是日语她听不懂,也不反应,听着他一遍遍重复。   艾德闻回头,下巴朝她轻轻一扬,说了句什么。   高中男生听见身子一怔,讲了几声抱歉就走了。   陆嘉洛瞧一眼那个男生讪讪离开的背影,凑到他身边,"是不是问我要联络方式?"   艾德闻脸上写着你是怎么猜到的表qíng。   她将落在肩前的头发往后一拨,高傲的叹气,"见多了。"   晚上他们吃生鱼片和寿司,配冰镇啤酒,挤在一群下班聚餐人士中间。   从日本人的普遍审美,聊到她的容貌,陆嘉洛问他,她的哪个五官最漂亮,艾德闻说是她的嘴巴。   陆嘉洛不服,"我眼睛长得多好看。"   艾德闻凝视着她的瞳仁,如同一片黑色的死海。   他忍不住笑了下。   她qiáng调,"眼型!"   啤酒喝得困意上头,陆嘉洛抱着他的胳膊,恨不能全身都贴着他。   开始无比迫切的,想要见到闷热的夏日、使人汗涔涔的太阳,因为这个假期不会再让她感觉漫长而无聊。   想和他待在一起,就算不用做什么有趣的事qíng。   也可以做很多事qíng,包括当着他的面脱衣服。   于是陆嘉洛摸起手机,正要设置一个暑假倒计时。   凑巧,一通电话打进来,来电人,令她闻风丧胆的许女士。   还没接通之前,陆嘉洛想起一个关键问题。   艾德闻可能以为这次她能跑来日本,已经是向家里坦白的结果,实际上,她没有。   ☆、第32章 chapter 32   从他的胳膊离开, 她紧着肩背, 划过接通的键,小心地贴到耳边, "妈?"   在周围碗筷、酒杯和食客的陌生语言中,听见许晓慧女士说, "不要叫我妈。"   陆嘉洛机智而甜的喊着,"妈咪。"   许女士不吃这套的冷笑一声,"我问你, 你现在人在哪儿?"   她摸起筷子, 拨开冰盘里半透明的生姜, 说,"一个樱花盛开的地方。"   许女士仿佛憋足气就等这一刻爆发,"要不是我查了你爸的账单,还不知道你这么能耐啊,闲着没事儿gān就一个人跑出国, 还是去个人生地不熟的……"   母亲在那一头喋喋不休,但是她没记起艾德闻在日本的这件事qíng,陆嘉洛感到庆幸。   她瞥一眼身旁的男生, 肩膀侧过些避开他, 小声说着,"你放心,我没一个人, 跟室友一起呢。"   熬过许晓慧女士的魔音摧残, 陆嘉洛做贼心虚, 随便在网络上搜出一张图片,手机举到他眼前,"这个摩天轮在哪里?"   举得太近,艾德闻需要向后仰去些,才看清屏幕上的照片,然后说,"江东。"   对上陆嘉洛期盼的目光,他心领神会的问,"上面有写营业时间吗?"   她低眼点着手机屏幕,"嗯……到晚上十点。"   现在是八点四十五分。   艾德闻想着说,"应该来得及吧。"   陆嘉洛即刻拎起自己的挎包,从椅子下来,下意识的喊出,"买单!"   桌子围住开放式的厨房,里头站着疑似老板的人物,还回应她,"OK!"   她有些吃惊的定住,"你会中文吗?"   他眯着眼fèng笑,用不标准的中文回答,"一点一点。"   江东区的大观缆车,著名景点,百余米高,据说不管是东京塔还是天空树,在上面都可以看得见。   然而已经截止排队,没能赶上最后一班。   他们走在街上,没一会儿就坐在路边的栏杆上休息,身后是一条河,水面上起伏着城市的霓虹,艾德闻说,它会一直流向东京湾。   陆嘉洛补完口红,视线从粉底盒的镜子,移动到不远处的摩天轮,惊艳的出声,"哇,它的灯会变。"   望着氖气灯变化的绚丽光影,她又若有所思的说,"突然停在半空就赚了。"   艾德闻转头问着她,"明天再来?"   陆嘉洛正想回答不了,手机开始振动,不是她的。   还未走向凌晨的深夜,chūn天的风绵软而舒服,但总是把她的头发chuī起来,粘在嘴边。   艾德闻在讲电话的时候,她将头发扎起来,皮筋有点松了。   等他结束通话,她脱口而出,"谁找你?"   "同学。"艾德闻还在按着手机,不忘补充说明,"男同学。"   陆嘉洛忽然想到,"你逃课不要紧吧?"   他摇了摇头,又说,"就是教授问了三次为什么我不在。"   "这个教授很看重你?"   "还好。"   "他教的课程你感兴趣吗?"   "还行。"   陆嘉洛困惑的问着,"那你为什么不想去上课?"   艾德闻的表qíng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好像她应该知道答案一样。   他就注视着她的眼睛,诚实的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不想去上课。"   她愣一会儿,假装从容淡定转开目光,"哦。"   陆嘉洛把自己的高跟凉鞋盯腻了,仰头,今晚只有几颗星,屈指可数,亮着颓败的微光,彼此隔着孤寂的距离。   "你说,银河上一共有几颗星?"   "我怎么会知道。"艾德闻感觉好笑的说着。   她把头正下来,认真的说,"以前室友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我说,喜欢不管我问他什么刁钻的问题,他都不会回答我不知道的男生。"   他微微皱眉,脸上又有笑意,"真不知道怎么办,银河有几颗星,谁会知道?霍金吗?"   陆嘉洛差点笑出声,及时绷住。   他再说,"你喜欢霍金哦。"   在城市夜晚的喧嚣中,她弯腰笑起来。   陆嘉洛笑完了直起腰,说,"我挺喜欢霍金的。"   艾德闻不解,"因为他懂得多?"   她肯定的摇头,却不再接着说出原因。   深夜的时候,坐末班电车回他的公寓。   车厢里的灯光,如同曝光过度的白,玻璃变成幽绿,映出她与灯光同样色调的脸,黑色的睫毛,浓艳的红唇。   陆嘉洛把头靠在男生的肩上,"我没有跟爸妈jiāo代我们的事qíng,不想这么快告诉他们……"   她抬头,继续说,"万一以后我们吵架分手了呢,两个人偷偷尴尬,好过一家子人一起尴尬吧?"   艾德闻没听见她声音似的,眼帘沉敛着,下巴线条微动着,很不开心。   陆嘉洛不可能再像以前,因为惹怒他而得意,简直是报应,她尽量让语气显得难过的说着,"我知道,你不认同我的做法……"   她保证,"但是我不会为了这个跟你分手。"   艾德闻好不容易出声,"你前面说我们可能会分手,后面又说不会跟我分手。"   陆嘉洛理直气壮的反问,"法律规定我不可以这样说吗?"   他撇开脸,懒得搭理她。   她态度专横的说,"所以我不跟家里说,你也不许说,要不然……"   "我就哭。"   艾德闻叹着气,头转向更旁边,"不想和你说话了。"   陆嘉洛又瞬间软下来,"虽然我是你的堂姐,可也是你的女朋友呀,你就不能让着我一点?"   艾德闻转回来瞧着她,声音隐隐有一种恼怒的成分,"还要我怎么让着你?"   "就算你跟艾米他们说了,又怎样,他们能给你颁奖是吗?肥水不流外人田奖?"   他在气恼中被逗笑,很无奈的说着,"我只是感觉,你不太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   她睁圆眼睛,"哪有不承认,除了家人,我和所有人都说你是我男朋友啊。"   "……我想想吧。"   电车到站。   陆嘉洛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走到阳台的玻璃门前,关上外面的灯。   等到阳台里抽烟的男生转过身来,就用口型对他说,去洗澡。   他带着自己宽阔单薄的肩膀走进来,她退后一步,小腿已经抵到chuáng架,烟糙的气息从面前掠过,扰乱着心绪。   一时分不清,他到底风华正茂的男生,还是男人。   早上九点起chuáng,她保持着惺忪睡眼趴在餐台上,就像每个暑假里一样,听到哗哗流水声停止,与他擦肩的,挤进卫生间洗漱。   用他的杯子喝水,借他的T恤当睡衣,省得多洗一件衣服。用银色叉子切下一块昨夜从甜品店买回来的,巧克力蛋糕,送进她自己嘴里。   艾德闻找到自己的杯子,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亲掉她嘴唇上的蛋糕糖霜。   她严肃的说,"你不能再亲我了。"   他停下动作,轻轻扬眉。   "因为接下来,你不亲我的两个月,我会很想你的。"   艾德闻从来就不顺她的意,抬起她的下巴,吻她和苦可可的气味。   一个真正的吻,她想往后躲,他跟上来,躲不掉了。   甜吗?倒不是,温润而热,屏息再呼吸,既然忽略对方舌头的味道,又是什么让他们不断的接壤和jiāo换,沉迷其中,直到他感觉胸膛里有股往上窜的燥。   只是分开嘴唇,艾德闻的气息还是离她很近很近,掌心贴着她的脸,指腹揉着她的皮肤,明明他自己充满感qíng与yù/望的眼睛让人着迷,却说着,"你眼睛很漂亮。"   她笑,"还用你说。"   走在前往巴士站的路上,陆嘉洛才想起拍几张到此一游的街景,艾德闻拖着她的行李箱。   遇到马拉松长跑赛,她把相机调成录像模式。   十字路口,一身运动服装的女生,将从他们面前跑过,脚踝一软险些跌倒,艾德闻反应迅速地扶住她,还问了句,没事吧。   陆嘉洛从手机的录像画面里抬眼。   艾德闻扶起的女生耳朵通红,害羞的向他连声道谢,跑不远,不禁回头张望他。   他太有绅士风度,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周围出现这样的男生,她也想要接近他,希望他能在球赛中场休息的时候,接走她递来的矿泉水。   更担心,年轻人血气方刚把持不住。   艾德闻看着她,"你这表qíng是什么意思?"   "忧愁。"她据实以答。   他们坐上开往机场的利木津巴士。   陆嘉洛抢走他的胳膊,好声好气和他商量着,"你们学校女生遇到困难的时候,你能旁观吗,也给其他单身男同学一点表现的机会。"   艾德闻摇头,"我没有那么乐于助人。"   "这就好,要是以后你一不留神帮了谁的忙,时间太晚送谁回家之类的,都要跟我报备……"   陆嘉洛自己顿住,又摆起手,"不不不,还是不要告诉我,千万不要告诉我。"   "我会气疯的。"她说。   艾德闻居然说,"管好你自己吧。"   陆嘉洛一愣,将他的胳膊扔回他自己身上。   他接着说,"我有点信不过你。"   "信不过我什么?"   "就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嘉洛往椅背里一靠,头扭向窗外,说着,"人都还没犯罪,你判刑太早了。"   艾德闻伸手过来,夹住她的鼻子,"你做个好人吧。"   六月末,真正进入暑假倒计时,期末考试周。   炎夏俨然登场,树木静止,一阵风都没有。   上午的书法课期末考,教室窗户紧闭,空调仿佛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输送冷气。   陆嘉洛一直记着自己装笔墨砚台的包,就搁在教室后面的柜子里。   打开柜门,她的记忆如泉涌,上个周末回家前,她把文房用具全扔了。   因为想换新的,却忘记要买新的。   书法老师从眼镜片上抬起目光,"这都期末考了还不带笔墨,你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自己想法子解决!"   陆嘉洛喊着,"阿宁!阿宁!"   她让阿宁叫柴晏到宿舍楼对面的文具店,买一套笔墨纸砚送过来,叮嘱着,"差不多就行,不要太贵的!"   书法老师又一次瞧着她,"小点儿声,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大概十五分钟左右,陆嘉洛手机没玩一会儿,旁边窗户就传来叩叩叩的声音,她赶忙起身,看见阳光曝晒下,沾着浮尘的玻璃窗外的人,片刻微愣。   敲窗户的是莫燃。   她拉开窗,打开烤炉般的热气涌进来。   "……谢谢。"陆嘉洛接过东西。   莫燃白净的笑脸,好久没见,他说,"没事儿,好好考吧。"   她连忙说,"等我考完就把钱转给你。"   莫燃匆匆点头,让她赶紧考试去,人就走了。   陆嘉洛捧着一叠文房用具,关上窗户。   这感觉就像别人把糖果塞到你的手中,而你想起一个警告,不能吃他给的糖,你明知道他是好意,却放不进嘴里,也不能扔掉,只好就这么捏在手里。   ☆、第33章 chapter 33   夏天夜晚最难熬的, 不是刚刚下过一场雨, cháo湿的热,皮肤像粘着没撕gān净的胶纸,如同棉花堵塞胸腔的闷……   而是宿舍门禁后,停电。   靠电池维持生命力的小小电风扇, 转数到达自己的极限, 仍然让人觉得它毫无用处。   陆嘉洛坐在寝室的桌上,一边举着电风扇,一边握着手机。   宿舍楼里外从稀稀落落的怨声载道,到此起彼伏的群qíng激愤, 只需要半个小时, 手电筒的光束在隔间中晃动,狂躁的青年男女无处可逃。   蒋芙响应号召,推开窗,绝望的大声叫着, "啊——杀人啦——"   阿宁正把冷水冲湿的毛巾贴在身上降温,也叫着, "窗户关上啊!最后一点冷气了!"   只有陆嘉洛开辟出一个新话题, "在定西区,或者浦上附近, 哪儿能找便宜的出租房?"   她们转向她, 她就接着说, "两个人住一间都可以。"   阿宁猜出, "许曼问的?"   "她准备花多少钱租房?"   "……最多六百。"陆嘉洛说。   蒋芙诧异的问, "一个月?"   电风扇自带蓝色的灯,黑暗中,蓝光旋转在陆嘉洛的脸上,而她点着头。   阿宁一句话道出现实,"六百在市区,租个厕所都勉qiáng。"   空调机发出嘀一声,寝室的灯管亮了起来,宿舍楼所有房间都接二连三亮了起来,一时间迸发欢呼声。   整容课期末考分小组,在殡仪馆进行现场实际cao作考试。   陆嘉洛如往常一般,高腰牛仔裤,藕荷色吊带,细跟凉鞋,只是在外面多穿上一件防护服。   殡仪馆外头,烈阳在高处,围墙上的爬山虎,水泥地上的黑色树影,它们都拥有旺盛的生命力。   拆开口罩的塑封,她盯着窗户出神,听见同班的女同学小声地喊着,"嘉洛、嘉洛……"   女生戴起三层口罩,过来说着,"我能跟你一组吗?"   虽然陆嘉洛在学习书面知识的过程中,玩手机、吃零食、睡大觉,但是她的期中实cao测验成绩,不仅是整个防腐班最高的,而且是历年来最高。   站在高空坠落的,溺水身亡的,车祸现场的遗体面前,和恐怖电影的画面不同,甚至没有真正碰到冰冷的人体躯gān,光是感受与死亡共存的腐烂气味,就让许多人打起退堂鼓。   因为生疏而紧张是正常的,同学们都在尝试和适应,攻克自己的心理防线,只有陆嘉洛与众不同的淡定,实cao时被从旁提醒的次数越来越少,技术趋向娴熟,指导师开玩笑说,还以为她从业两年了。   陆嘉洛从口袋摸出抽签的纸条,"可我是第三组。"   "我换到啦!"女生意识到自己有点大声,捂住嘴巴,然后八卦兮兮的说,"张隽说他和蒋芙一组,自愿跟我换的。"   陆嘉洛跟她jiāo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小组jiāo接进行一具连体肢体损伤的男xing遗体整形修复,再清洗消毒一具中年女xing的遗体,每组考核时间三十分钟。   同组的女生递三角针的时候,勾破了指导师的手套,他翻过手背一瞧,准备换副手套,低声说着,"没事。"   这位遗体整容师是南大毕业,他们的学长。   陆嘉洛仿佛要触及口罩的睫毛,稍稍扬起,瞥着他抽下手套,十指指甲gān净,转回注意力,没有她男朋友的手骨节长且直得好看。   三十分钟后,陆嘉洛这一组的考试结束,整理好自己从卫生间出来,她没有回整容室,在走廊逗留,倚着墙,掏出手机。   昨晚艾德闻说他今天有课,所以一天没给他发消息,点开他的Instagram照片墙,最近更新是上周打赌输给她,发的一张自拍。   他穿着红色T恤,眼底卧蚕像柔软的yīn云,脸颊上有一颗褐色的小痣。   从点过这张自拍喜欢的账号里,陆嘉洛发现一个有些眼熟的昵称,曾经跟他单独合照过的女生。   在这个女生的照片墙上,最新一张照片,发布于二十分钟前。   不是她自己,是一个男生的侧面。   陆嘉洛愣住。   软件自带的翻译功能不太准确,至少能懂得大意,照片中的E君帮助她做完实验得到表扬了。   E君。   用了三个颜文字表qíng,其中两个有爱心符号。   陆嘉洛顿时感觉自己胸闷气短,不止,还含着一口超浓缩柠檬汁。   不管他在不在上课,拨通他的电话,省略最基本的问候语,她说,"Edwin同学,我跟你有仇吗?"   艾德闻似乎还认真想了想,说,"暂时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气死我?"   "啊?"   陆嘉洛把腿都站直了说,"你就这么闲,帮你们班的女同学做实验?"   艾德闻才恍然听懂,"我们分到一组,她动作太慢,我受不了就帮她做完了。"   "为了感谢你,她给你拍了一张非常帅气的照片。"   "哦,我不知道她拍照了。"他的语气能听出不在意。   陆嘉洛再次倚墙,低头按着额角,"你是不是没打算告诉我,想等我自己发现,然后气死。"   艾德闻即刻辩驳着,"你自己说的啊,不要告诉你。"   确实说过,还记忆犹新,她理亏,寻思着怎么堵上自己挖的坑。   她不出声,他就问,"在gān嘛呢。"带着一种轻飘飘的少年口气。   "在殡仪馆考试,心qíng就跟马上要被推去火葬一样。"   陆嘉洛真真切切的形容,却听见他笑,"我叫她删了行吧。"   她着急的说,"别再跟她说话了答应我!"   有人开门,她下意识地回头,错过艾德闻的回答。   出来的男人是指导师,也是前辈学长,目光始终在她身上,他说着,"跟谁聊得这么起劲?等会儿一起吃饭,你们老师请客。"   傍晚他们在小酒楼开一间包厢,坐两张圆桌,因为数次实cao学习之后,全班只剩十三个人。   老师感慨,曾经他们也是这样,吃完一顿,班里就少一个人。应是伤感的qíng景,怎么听起来就像灵异故事。   下午考试前扎起的头发,陆嘉洛没有再散下,颈部到肩头的肌肤在光线中,呈现着细腻的光泽。   她低垂着眼睛,编辑微信消息。   身边传来比较平庸无奇的男人声音,问她,"吃饭重要,还是社jiāo重要?"   陆嘉洛眼都不抬的说,"男朋友重要。"   "你……有男朋友啊?"   总算抬眼瞧着他,"嗯,搞不好要结婚的。"   她的眼睛不会笑,也不会楚楚可怜,无灵魂的高傲,让人自觉的退避。   回到寝室,阿宁就提起,"今天那个学长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陆嘉洛摇晃着一瓶卸妆水,满不在乎的说,"可能。"   阿宁开玩笑的说,"你没什么想法?"   她倾倒卸妆水的动作顿住,"我?"   陆嘉洛把浸湿的化妆棉覆在眼睛上,顺便说着,"我想做个好人。"   ☆、第34章 chapter 34   酒吧工作需要, 许曼接了长发,原因是最近查的严, 经理说她短发太像中学生, 而且必须每晚携带身/份证件上班。   陆嘉洛请她吃麦当/劳, 独自坐在这里等待她,一群大学生可能在开童年主题的生日派对, 餐厅循环播放着生日快乐歌。   女孩骨架纤细,穿着一件纯棉炭黑的T恤, 从陆嘉洛的身旁晃到眼前,就见她掌心罩住可乐, 提起来猛吸一口。   jī翅、薯条这些小食被吃完。   陆嘉洛把柠檬茶吸光, 晃了晃冰块。   许曼捏起一撮刚接的头发, "这段时间愁得我头发都要掉没了, 接多点也好,就是太麻烦了, 还要打理它。"   今天陆嘉洛约她过来, 是因为阿宁将租房的事qíng顺便跟柴狗一说, 柴狗又在寝室里顺带一提,在莫燃那里出现转机。   想到莫燃,陆嘉洛曾经准备过一套台词, 想要对他说,"祝愿你能遇见一个非常非常喜欢你, 你也觉得她非常非常可爱, 并且值得你去爱的女孩。"   可是怕他从这句话里, 品出她表面上发自内心,实则居高临下的怜悯。   不管她是否想得太多,什么都不说,减少联络,让时间消磨纷扰,最好。   所以陆嘉洛犹豫过,受恩的许曼是她朋友,也仅仅是她的朋友而已,却好像自己欠他一笔似的。   但比起不影响温饱的qíng感纠葛,解决许曼无家可归的问题要紧。   于是,陆嘉洛当起房屋中介,"他家有一套房产,这套房有配一个地下室,以前也是租给别人住的,简单装修过,有浴室、彩电什么的,就是窗户很小,基本不打开的那种。"   "不过离市医院特别近,走路只要十分钟。"   许曼问自己最在意的,"不收房租?"   "不收。"   "莫燃是吧?"   陆嘉洛点头。   许曼万分真挚的说,"替我谢谢他八辈祖宗。"   陆嘉洛顿觉惊悚地摇头,"不敢!"   每年的盛夏来临,不同院的学生陆陆续续放暑假,校区没有限制车辆出入,停车混乱。   她的刘海又变长,拨到两侧露出额头,穿白色收腰背心裙,黑色细带的凉鞋,在走出宿舍楼前,撑起一把长柄雨伞。   天空下着细细的雨丝,台阶上都是鞋底踩脏的污迹。   最后一门课程的期末考试在昨天下午结束,陆嘉洛不用定下火车票机票赶着回老家,今早离校。   早上收拾行李的时候,接到艾米的电话,她说自己还有工作安排,让司机过来接她。   虽然艾米不是每年都亲自来接她,但是陆嘉洛心虚的,在脑中开始上演,艾米抽着大卫杜夫的雪茄,眼皮一颤,眼神锐利的腹诽着,好吃好喝养着她,没想到她居然骗走自己儿子,这样的戏码。   电话那头传来艾米一贯温柔的声音,说,藿香正气水在车座的柜子里,她傍晚之前会到家,艾德闻应该在家了。   车驶上高速公路,就没雨了。   通过昏暗隧道大约一分钟,她的脸转向窗外,清澈苍郁的亮,很想开窗chuīchuī风。   车子开上陡坡的街道,抵达的地方是一座翡翠城,随处是依据山形而建的房屋,老人胡须般大把大把的绿藤遮蔽围墙。   开门下车,蝉声阵阵。   司机将她的行李箱推至院落大门屋檐下,前院已经摆上躺椅,却没有人影。   走进别墅的门里,阿姨帮她拎进行李箱,qíng不自禁的夸赞她,"真漂亮,这小腰细的。"   陆嘉洛抿唇笑,唇上红得像是玫瑰即将枯败之前。   为了新鲜感,移qíng别恋过不同颜色的口红,得而厌弃,到头来她只喜欢这样的红色,也最适合她。   行李箱推到楼梯前,陆嘉洛没打算往上搬,前倾着身,向上张望,楼梯旋转的幽静。   阿姨在厨房里说着,"今天我研究了下苹果塔,一会儿就烤好了,给你们当下午茶……"   留意去听着阿姨说话,却好似听到除糙机嗡嗡作响,她转回头,确定这个声响的方位,离开楼梯。   走到朝向花园的落地窗前,阳光灼热、明亮,就像花园里的人。   艾德闻反戴着棒球帽,被晒得眯起眼睛,黑色的运动背心,脚上套着踩扁了后跟的休闲鞋,一边手推着除糙机,一边手捏着啃一半的苹果。   她装作给自己倒水喝,看着他割断那些肆意生长的杂糙,再用扫把似的工具,将它们铲进套着垃圾袋的桶里。   陆嘉洛不可能承认自己的傲慢如同一个空壳子,她更愿意说是配合外貌,给自己设定的风格。   艾德闻才有瞧不起人的资本,心安理得的自傲。   她在备战高考想烧书的时候,他在申请常chūn藤,俨然就是极有存在感的,'别人家孩子'的标准示范。   好不容易找到不屑于他的理由,按照让大家都满意的模板成长,人生有什么乐趣可言。结果,艾德闻放弃美国东部大学寄给他的回音,选择前往日本,只因为个人爱好。   陆嘉洛从小就嫉妒他,以致于记恨他、讨厌他。   她在回想着这些事qíng的时候,艾德闻一边提着塞满杂糙的垃圾袋,咬住苹果核儿,开窗走进来。   她脱了高跟鞋,想要对上他的目光,必须抬头。   即将从她面前走过,艾德闻抬起胳膊,手指一弓,弹开在她的额头。   "啊……"陆嘉洛捂上额头,视线愣着跟随他,刚刚那瞬间她的脑门里还发出哒一声。   如果以前恩怨的起源,都是她的误解,这一次,肯定是他故意的吧?   垃圾袋靠在角落,艾德闻还咬着苹果,水龙头下搓着手。   周围没有别人,陆嘉洛刻意冷冰冰的低声说,"把我行李拎上去。"   预感到他要回头,她马上转身走开。   小楼梯离他们房间最近,每层楼梯旁都有一面褪色的玻璃花窗,光线照进来的色调犹如低因拿铁。   她俯向楼梯下方,看见他收下行李的拉杆,提起来,上楼。   陆嘉洛打开卧室的门,等他上来,然后让路。   艾德闻停顿一下,瞧她一眼,就把行李箱提了进去,放在书桌前的地上,顺手抹了把沐浴朦胧阳光的桌面,还算gān净。   从前她讨厌谁,就让谁不痛快,有仇必报的折腾他,跟他对着gān。   现在艾德闻教会她另一种更巧妙,也更有效的,制裁敌人的方法,就是把他变成自己的人。   陆嘉洛凝视着他走到身前,她的背和拖鞋后跟抵着门框,他宽松的黑色背心离她不到几公分,一臂撑在她头顶,直视他的颈项、喉间,肩头被虫子咬红的一块皮肤。   她胳膊环在胸前,手腕戴着表、系着白色蕾丝带,抬眼盯着他,表qíng质问般,"你想不想我。"   帽子将他额前的头发藏起,可以仔细打量他的眉宇,他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就像说着,你猜。   楼下传来二婶婶的声音,"上楼看看你嘉洛姐姐他们在不在……"   陆嘉洛翻出一个白眼。   这个小胖子,晚点出现会死吗?   然而就在这时,艾德闻歪下脖子,亲住她。   上楼梯的脚步声bī近,陆嘉洛惊得一把推开他。   艾德闻撞到门上的挂牌,唔一声按住脑后,帽子掉下来。   陆嘉洛假装上厕所,闪躲进卫生间。   目睹这一幕的小胖子愣住,他知道陆嘉洛很讨厌艾德闻,平常都是用语言攻击,最多弄坏他东西之类的,想不到今天直接动上手了。   今年他们俩会打起来吗?小胖子陆正匀cao心的疑问。   要是陆嘉洛听到他此刻的想法,一定会说,你不如cao心一下自己。   因为她已经不需要小胖子这个盟友了。   二婶婶的洁癖让她在这一栋,几天前才敞开大门的别墅里闲不下来,见架在柜上的镜子很脏,她擦着擦着,开始替客厅做起卫生了。   深木色的小餐桌上,摆着一份完整的苹果塔,切片的苹果螺旋状铺满,从窗外倾斜照进的阳光,让它散发罪恶的甜腻气息。   小胖子陆正匀坐在她的对面,问着,"以后你每天都给死人化妆吗?"   "可能吧。"陆嘉洛应着,再纠正他,"那叫逝者,不叫死人。"   小胖子从齿fèng间发出嫌弃的音调,"咦,好恶心。"   陆嘉洛慢条斯理地切下苹果塔的一角,放进自己的盘中,说着,"希望你变恶心的时候,我已经下岗了。"   艾德闻若无其事的往嘴里塞进一片huáng油曲奇,感觉有些gān,再配一大口锡兰红茶,似乎已经习惯做这对姐弟斗争的旁观者。   小胖子终于有点长进,"你诅咒我,我听出来了!"   她狡黠的微笑说,"又怎样?"   小胖子将自己的半杯果汁,倒在她切出的苹果塔上。   陆嘉洛微微张口深吸气,放下刀叉,抄起餐盘扔到小胖子眼前,果汁洒了一路,她扬着下巴命令说,"你给我把它吃下去。"   艾德闻默默向剩下的苹果塔伸出援手,将它拉到自己面前。   阿姨听见外面争吵的声音,便从厨房出来,惊讶地看着混战之后的桌面,"怎么弄成这样啦……"又问一句,"谁弄的?"   小胖子使用从小到大被他堂姐教唆的,百用不烂的栽赃嫁祸技能,"艾德闻。"   陆嘉洛瞪着眼吼回去,"艾你个头!"   ☆、第35章 chapter 35   二婶婶闻声赶至事发现场, 但是雷达般的双眼,让她扫描到餐桌后的置物架上, cha满弗兰博安特和蓝边八仙的铁皮花瓶,瓶身上的一层灰。   艾德闻已经从苹果塔里抬起头,喝一口红茶咽下, 想要自觉承担起,"是我……"没说完,他瞥见陆嘉洛的表qíng, 却读不懂她的意思,话一拐, "不是我做的?"   "啊?"阿姨听着满头问号。   陆嘉洛感到无奈的扶额。   碍于二婶婶在旁边, 不好责怪小胖子, 也不忍心嫁祸艾德闻。   她望向阿姨,说,"一会儿吃完了我收拾, 您忙去吧。"   "没事, 你们吃完就放着吧。"阿姨说着, 转头回了厨房,嘴里念念有词, "一个个都是小大人, 不要整天吵来吵去的呀。"   谁也没规定下午茶需要在几点前结束,而他们通常在两点半结束, 也总是小胖子把最后一口甜点塞进嘴巴里, 第一个跑走。   艾德闻端起自己的盘子, 从桌旁起来,一副准备离开的姿态。   陆嘉洛叫他,"上哪儿去!"   他还端着盘子整个人定住,然后说,"我把垃圾扔了。"   塞满杂糙的垃圾袋还在墙角里呆着。   陆嘉洛起身跨出椅子,小声jiāo代着,"先帮我收拾。"她扭头进厨房,去找擦桌的抹布。   艾德闻抄起桌上的盘子,垒在一起。   她捏着水里洗过的抹布出来,抛向桌面。   "哎,别用湿布……"艾德闻出声太晚。   一片水迹带着塔皮碎末和胡椒颗粒,粘在木头桌上,有些卡在木纹的fèng隙里。   小胖子正趴在沙发上观察这一头的qíng形,嘲笑她说,"这都做不好,你嫁不出去了。"   陆嘉洛将抹布往桌上一摔,"陆正匀你欠揍是不是!"   艾德闻感觉抹布的水溅自己一脸,猛往旁边呸着唇。   陆正匀扒拉自己圆嘟嘟的肥脸,冲她做鬼脸,"略略略——"   她彻底撒手不管,气势威bī地绕过餐桌,小胖子见势不妙从沙发下来,抓起茶几上的杂志朝她扔过去。   陆嘉洛尖叫一声躲开,小胖子趁机溜走,她翻身一扑,没有捉到他,两个人你追我跑,砰砰乓乓地上楼。   艾德闻张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无语地摇着头,开始收拾起桌子。   等到他拎起来垃圾袋,旋转几下,再打上结的时候,陆嘉洛擦着洗gān净的手,过来说着,"我陪你一起……"   话音一顿,她瞧向沙发里捧着iPad玩游戏的小胖子,提高音量说,"我来监督你,免得你偷懒。"   开门就是一片艳阳天,在玄关前,陆嘉洛用防晒喷雾疯狂喷脸,又想用驱蚊水喷胳膊和腿。   她弯下腰,却因为瓶子倾斜着喷不出水,一时掰不过角度。   瓶身离开她的掌心,她直起腰。   艾德闻蹲下身,驱蚊水对准她的腿,呲呲几声,雾气般散开一股薄荷味。   "转过去。"他说。   陆嘉洛乖乖转身,细细的鞋跟轻敲着地板,一阵清凉侵袭她的小腿肚和脚后跟。   炎热里,日用品杂货店挂上墨绿的窗纱和门帘。   尹旭双腿搭在箱子上,盯着悬在上方的电视机,吸着汽水,耳朵后面一声惊叫,吓到他仰起身子,汽水弄湿前胸,"我去——"   他转头想瞧瞧是哪个混球,"哎呦,两位真是久违啊。"   艾德闻随意地坐在收银台前的啤酒箱上,宽松的裤腿往上跑一点,露出骨感清瘦的膝盖。   尹旭的目光,偏爱穿着白色连身裙的陆嘉洛,和她垂落腰际的鬈曲长发,即使吓自己一跳的人是她,他也选择原谅,毕竟消毒水养活的玫瑰,自有她辛味的甜美,尖刺般傲慢的诱惑。   "久违你就稍微表示一下,我们就不付钱了。"说着,陆嘉洛打开冰箱门,挑拣饮料。   尹旭说,"光天化日下抢劫啊?"   从她的身上收回视线,他就跟艾德闻聊起,"你们家邻居把房子卖了知道不?前些天我碰见他们带一家人上门看房子,那家人里有个小姑娘长得不错,看着就挺乖的,自古以来,近水楼台……"   陆嘉洛抱着好几瓶饮料,踢上冰箱门,转身打断他,"你想什么呢!"   "想我们弟弟单身这事儿怎么解决,大哥十分忧心呐。"   她扬起下巴,"用不着你忧心,他有女朋友了。"   尹旭听见她这么一说,眼睛亮起八卦的光芒,转向他,"日本妞儿!"   还没轮到艾德闻出声。   "诶,往这里瞧——"陆嘉洛一边说着,一边把饮料搁在收银桌台上。   尹旭仍然迷迷糊糊的搞不明白,"啥?"   艾德闻伸胳膊过来,打开收银机,压进去一张百元钞票,顺便自己找零钱。   见尹旭是真不懂她的意思,她懒得计较,将饮料装进塑料袋,低语着,"碰上个傻子。"   艾德闻听了笑着起身,接过一袋饮料。   陆嘉洛推着他的肩膀往外走,"热死了,回家看电影。"   艾德闻没有回头的说了句,"走了。"   他们走出店铺,尹旭回过神,伸长脖子喊着,"骂谁呢你!"   拉上窗帘,接上投影仪。   他们背靠窗下坐着,一罐碳酸饮料,两个人喝。   陆嘉洛想把《qíng书》这部电影看完,前qíng都模糊不清,于是从头开始。   她不介意艾德闻抽根烟,然后听到打火机啪一声,他推着腰后的枕头,往下躺一些。   每次看见他抽烟,就觉得像是三好少年被带坏的模样。   实际上,没有谁可以影响他对自己的控制力,一个自由且冷漠的孩子,幸好他还喜欢笑。   窗帘太薄,片状的日光泛着淡淡的橘,外面的树影都能透进来,还不到huáng昏,电影开场就是大雪覆盖,投影画面过于苍白。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收到尹旭发的微信消息。   ——来一张咱弟媳的照片,哥帮看看她的面相。   ——你刚才见过了。   尹旭回复一行问号。   几秒钟后,尹旭又仿佛大彻大悟的,发出一页的感叹号。   艾德闻编辑着消息,好心提醒他。   ——别说出去,她会杀了你。   恐怖的女杀手,却有荷兰水般的嗓音,问他,"这个导演在日本红吗?"   他抬眼,掸了下烟灰,"还行。"   正准备扔下手机,又收到一段语音消息,点开就是尹旭的咆哮,"艾德闻你小子,他/妈的!我还真以为你们是姐弟qíng深呢!老子做梦想当你姐夫多少年了你说说,白对你这么好了,làng费老子的感qíng!明晚给我滚出来打球,你他/妈必须输给我!"   艾德闻听着语音在笑,托住手机的手背上起伏着蓝色静脉。   凝视着他的侧脸,陆嘉洛说,"问你一件事qíng……"   他转过来。   他们对上目光。   "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暑假的时候,我在这里,也是这部电影,你进来说,我忍你很久了……陆嘉洛。"她说出自己名字有种奇异的感觉。   十七岁的一天晚上,艾德闻离她很近,而她吓得跑开了。   陆嘉洛轻声说,"你是想亲我的,对不对?"   他从很早就有这个想法,此刻她才求证,说她太傻,不冤枉她。   可是她的声音,红酒里捞起的玫瑰糖,故意让他听见,这次只说给他一个人。   "对。"   艾德闻侧过头去,熄灭烟蒂,转回来的同时,掌心揽住她的脸,吻上她。   占据上风的烟糙苦味,热切绵密的苦。   他欺/身把她罩在自己的影子下,只能注视他的眼睛,其他的一切都成虚影。这双眼睛清澈到让她心脏变得柔软,也可以让心跳到无以复加。   可惜一下就不见,因为他把头颅埋在她的颈间,就像是臣服于她的肌肤。   骨节分明的手掌摸到她的腰,再往下,将她的裙摆搓起皱褶,他要她开拓未知世界潜藏的隐秘,亦是静谧,使她清晰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然而,小楼梯是木板搭建的,被踩上就会发出一些声响,提醒他们选错了时间。   陆嘉洛紧张地推起他的肩膀,极轻且急迫的说,"有人!"   大约相隔两间远的距离,叩叩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Edwin?"   工具室的门被打开,她探出来,"艾米?"   艾米转头发现是她,笑意温柔,"怎么一回来就躲那儿去,晚上我们在花园吃饭,快下来帮忙。"   陆嘉洛答应着走出工具室,反手带上门。   她跟在艾米身后下楼,悄悄摸顺了下裙摆。   艾米忽然停下脚步,"看见Edwin了吗?"   陆嘉洛眨眨眼睛,朝下楼指着,"……地下室?"   huáng昏的风将窗幔高高chuī起,阿姨把它们用布绳绑住,打了个蝴蝶结。   餐桌已经摆进花园,铺上白色的桌布。   艾德闻从落地窗里出来,走近她的眼前。   陆嘉洛一愣,连忙抽了张纸巾,塞进他手里,还没赶得及解释,艾米就出现了。   艾米放下一篮餐具,转身要进房子里,又回头瞧着自己儿子,"Edwin,你嘴巴怎么了?"   陆嘉洛屏息低头,假装繁忙的布置。   艾德闻的嘴唇很薄,上唇与皮肤相接的地方,不自然的发红。陆嘉洛的口红。   他竖起光洁的餐盘,照了照自己。   艾德闻镇定自若的说,"过敏了。"   艾米知道某些海鲜他会过敏,只是奇怪,"你吃了什么?"   他耸肩表示不知道,在艾米擦肩离开的时候,视线游移到陆嘉洛的脸上。   "看我gān嘛……"陆嘉洛撇开脸,想了想,决定调戏他说,"想借我的卸妆水?"   艾德闻表qíng平静的握起汤勺,轻轻敲在她的脑门上。   ☆、第36章 chapter 36   陆嘉洛嗷一声按住额头, 与被挑衅的猫一样,冲他呲牙,也摸起桌上的汤勺, 妄图敲打在他的头上。   艾德闻只要抬起胳膊就轻松挡下,她假意正视这个悬殊的放弃攻击, 趁他分心用纸巾擦嘴巴,预备偷袭他。   他反应极快, 几乎靠着本能的条件反she, 抵开陆嘉洛的手腕。   艾德闻笑容得意洋洋, 再弯起手指,嚣张地敲在她头顶。   陆嘉洛被他惹毛的时候,余光瞥见什么, 即刻停止和他过招,她低头改用长柄点火器, 点上玻璃杯中的白色蜡烛, 照亮她垂落的两片轻盈、卷翘的睫毛。   见她这么异样, 他回头望。   身姿优雅的女人, 再次走进花园。   她还带来一杯饮用水、一盒抗过敏的药, 打量他已经擦过的嘴巴, 艾米惊奇的说, "已经好很多了?"   艾德闻不露声色地将纸巾塞进裤兜,接过她手中的水杯, "谢谢……"他没有接药, 而是说着, "应该没什么事了。"   "好吧。"艾米用药盒拍了拍掌心,大概是之前见到了他们在打闹,现在开玩笑似的,对陆嘉洛说,"迁就一下病人。"   陆嘉洛抬头瞧她,微愣着点头。   艾米转身朝屋中走去,她见机握起汤勺,成功敲到了艾德闻的后脑勺。   暗蓝的夜空,周围幽绿树叶犹如打过蜡,荧荧闪烁。   烛光点亮的餐桌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两只菱形格纹的玻璃杯,一杯是纯净水,一杯是果汁,或者啤酒。   微风chuī过的时候,烹调后的食物气味,遮盖住驱赶蚊虫的jīng油灯和从邻居家飘来的,酸溜溜的柠檬气息。   陆嘉洛喜欢海鲜,大多数人都喜欢,新鲜的鱼虾在盘中呈现熟嫩的色泽,望着心生愉悦,能配好几杯啤酒。   艾德闻负责户外烧烤架上的食物,晚餐差不多接近甜品阶段,烤架上剩的东西,都被少年喂进自己无底的胃里。   他悄然抬眼,她的酒杯又空一次,脸颊仿佛比白天里柔润,头发也以缱绻的弧度掩住耳朵,下巴搁在两只手背中间,倾听着家里人聊天的内容,然后展露笑颜。   艾德闻低下眼眸,夹起山药咬一口,又正常的抬头,出声,"哎,胡椒粉。"   陆嘉洛转头瞥他一眼,确定是在叫自己,伸出胳膊够到桌上的调味瓶。   旁边的大叔叔听见,抖着粘住手指的虾壳,说,"别老是'哎'啊'哎'的,好歹嘉洛也是姐姐。"   陆嘉洛正要递出这一瓶胡椒,忽然把它贴近胸口,多么做作的表qíng,被她演绎出娇俏委屈的感觉,"对呀,我好难过。"   在继父和她的围剿下,艾德闻妥协,"姐,胡椒粉。"   陆嘉洛将调料瓶递给他,顺便与大叔叔对视,互换着胜利的神qíng,然而大叔叔又说,"你要是他妹妹,他态度可能好点。"   她皱了皱鼻子,转回头,继续听女人们谈论最近身边的八卦。   二婶婶十分投入的说着,"她老公跟她结婚啊,原来都是为了要转移财产,啧啧……"   餐后甜点是阿姨自制的无添加冰淇淋,由于冻得太结实,陆嘉洛离开厨房,来到落地窗前,喊艾德闻进来帮忙。   每碗两勺冰淇淋,小胖子多两勺。   陆嘉洛端出来分给大家,又回房子里,就再没出来。   艾德闻用胳膊肘关上冰箱门,最后一碗冰淇淋,递到走进厨房的她眼下。   陆嘉洛没接,摸起一只小汤匙,同时拉住他的肩袖,带他一起躲上二楼的小客厅。   他们窝在弹簧老旧的沙发里,没开灯,晚上的月光投进窗,楼下闲聊的欢笑声,làngcháo般偶尔掀起得高一些。   阿姨做的柠檬香糙味,难怪他不吃。   陆嘉洛用小汤匙刮着冰淇淋,肩膀撞了他一下,"生气啦?"   艾德闻掏出手机,解锁,不打算理她的样子。   她专门挑起杏仁片,"谁让你比我晚出生,算你倒霉咯。"   没声应她。   陆嘉洛歪下头盯着他,说,"以后不逗你了,我愿意牺牲这项乐趣,为你创造一个良好无害的恋爱环境。"   艾德闻瘦薄而清决的脸,侧面少了点孩子气,藏不住笑意。   她说,"哦,你笑了。"   他撑着眼皮,就像自己真是无辜的,"没有啊。"   陆嘉洛舀一勺柠檬味的冰淇淋,送到他嘴边,"尝一口。"   艾德闻扭开头,"不要。"   倒不至于避似洪水猛shòu,只是满脸写着拒绝。   这一勺冰淇淋放进自己嘴里,她举着冰凉的玻璃碗,凑近他,想和他接吻。   艾德闻身子抗拒的往后仰着,"你先吞下去!"   陆嘉洛皱起眉头,张嘴让他瞧,早在温热的口中化没了。   他掌心托住她的脸庞,勉为其难的亲吻她,果然,全是柠檬的味道。   早该料到,即便陆嘉洛是他的那颗柠檬,也无法抗拒。   次日早上,她有些许酒jīng摄入过多的后遗症,意识已经清醒,整颗脑袋闷闷的。   陆嘉洛将额头抵住卫生间的门,像僧人敲木鱼般,敲门。   里面的人突然把门打开,她向前趔趄,直接扑到他的身上,被他扶住。   她闻到一种气味类似苦涩的树皮,和无绒感的果皮,还有凉丝丝的薄荷叶。   这个味道在早晨,他们起chuáng时间相撞的卫生间里,相对明显,不一会儿迷迭香jīng油就把它冲散,曾经在他的日用品中,以眼睛寻找过,没有发现任何香水的踪迹,想问他是什么东西的味道,一直忘记。   亦如此刻,艾德闻从两个人堵着略显窄的门,侧身出去,她就忘了问。   只是刷牙的时候,她吐出满是泡沫的水,看见它们流进下水道,恍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qíng。   一路没有迟疑停顿的下楼,陆嘉洛来到了地下室的门外,转动门把,仍然上着锁。   她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艾德闻。   陆嘉洛走出落地窗,在yīn影的屋檐下,还需要两手搭在眼睛上,望着花园里的'清洁工'。   她提声说,"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艾德闻抬起头。   这时响起一阵门铃声,终止他们还没开始的谈判。   大叔叔身上穿着整套的家居服,手里还展着一份报纸,比他们先一步开门。   门外是隔壁邻居家男主人,他说,今天新邻居就要搬进来,所以他来跟他们正式道别,这一次不送柠檬,送他们一株柠檬树。   简单的计划之后,这位邻居家男主人,对陆嘉洛眨了下眼睛。   也许是他知道当年偷柠檬的孩子,不是艾德闻,而是她。   陆嘉洛还愣着,身旁有人抬起一只手臂,掌心阻隔她与邻居的对视。   她压下艾德闻的手,没办法压住自己的笑,只能用短促的,"有病。"来掩饰。   午后一点钟的太阳,晒出植物辛辣的芬芳。   陆嘉洛穿着深灰色朋克印画T恤,黑色高腰长裤,防水橡胶靴。一旦她穿上雨靴,就是要应付比较糟糕的qíng况。   大叔叔跟邻居回家把柠檬树连根、带土挖起,而她和艾德闻的任务是在自家花园里刨出一个坑。   一不小心就灰头土脸的工作,当然艾米是不会参与的,她只可能是坐在遮阳伞下,端着英国骨瓷茶杯,为他们加油。   在蝉鸣嘈杂的下午,他们完成了柠檬树的移栽,坐在屋檐底下。   陆嘉洛推开一些落地窗,让空调冷气chuī出来,后半程基本没做什么,还是累到不想动。   艾德闻仰躺下去,总有风chuī过他宽松的衬衫。   旧日邻居带着新搬进来的邻居夫妻,和他们的女儿,专程上门拜访。   艾米某种神奇的社jiāo能力,亲切的让对方向她jiāo底。   jiāo谈的声音离他们不远,隐隐约约的拼凑出,新邻居家里的女孩,年纪比他们都要小,开学上大二年级。   陆嘉洛瞧见女孩的头发清慡挽扎在脑后,露出gān净的额头,棉布质感的短袖衬衫,牛仔背带裤。   她的脸上找不到棱角,诚如尹旭所言,看着就挺乖的,像一只温驯的小动物,一点攻击xing都没有。   可是许曼的例子教育她,不能只凭外表判断一个人真实的内在。相由心生这个词,一般挂钩着马后pào,可取度不高。   女孩得到艾米的首肯,目标明确地朝着他们走来。   陆嘉洛提前布下防线的,对他急速说着,"她要过来打招呼了你不准笑!"   女孩将腼腆与开朗完美的结合,没有怯生生的感觉,先对她说,"姐姐你好,我叫秦郁萌,秦楚的秦,葱郁、萌发的郁萌。"   "陆嘉洛,你叫我嘉洛就好,不要叫我姐姐。"虽然陆嘉洛是笑着说,但与人不善的气质犹存。   秦郁萌稍有一顿,"……好。"   随即她的目光,转向已经坐起来的男生,等待他的自我介绍。   他用自己特别擅长的,疏远而满不在意的语气,简短回应,"艾德闻。"   陆嘉洛正准备说出,自己早已打好的腹稿:他就是这样不爱搭理人,你不要放在心上。   眼前这个聪明的女孩仿佛想到什么,抢先笑起来,且笑容让人如沐夏日凉风般舒畅,"所以你的英文名是Edwin?"   ☆、第37章 chapter 37   陆嘉洛态度傲慢的说,"艾米没有跟你说吗?"   然而在同时, 艾德闻出声, "哦。"   哦什么!陆嘉洛不禁扭头瞪着他。   即使这个字眼基本是他的口头禅, 亦然充斥着漫不经心的意味, 可是他回应了,也就跟拆台一样。   艾德闻微怔, 然后是十分不解的神qíng。   在他们进行眼神jiāo流的时候, 秦郁萌已经走到她的旁边坐下, 但是身体往前倾一些越过陆嘉洛, 让坐在另一边的男生转过视线,就能看见自己。   她说, "我在华大念金融,开学上大二,嘉洛你呢?"   沪城两大知名高校,东边的华大,西南的南大,莘莘学子梦想的殿堂, 浅白的解读是很难考。   陆嘉洛心里想着, 凭什么告诉你,嘴上说着, "南大附院,殡仪管理。"   秦郁萌哇一声说, "好厉害, 换我可学不来这个, 我胆子太小了。"又表示赞扬的说,"不过,能够让死去的人走得体面,很有意义吧。"   陆嘉洛把目光投向日光落成夕阳前的花园,眯起gān净分明的眼睫,"……嗯。"她才没想这么高尚的事qíng,只是对这行业有点感兴趣。   秦郁萌更往前探出些身子,问着,"艾德闻也在南大吗?"   被点名提问的人还没开口,陆嘉洛马上替他回答,"他在日本念大学,海洋研究学。"   秦郁萌露出一脸的羡慕,"你们都好特别,当初我就是听爸妈的话,才报了经管专业,好无聊。"   陆嘉洛是想展示自己对他的了解,却不料,秦郁萌垂下眼帘,点着头喃喃般,"海洋研究啊……"   她再抬头的时候,表qíng可以解读成不好意思的害羞和期待,说着,"搬家之前,我就想在家里养热带鱼和珊瑚,可是我没有经验,担心做不好……"   "艾德闻,你可以教教我吗?"   陆嘉洛一愣,也转向身旁的男生,脑海里闪现一个如同刮奖般的念头,刮出'大事'两个字,就知道后面跟着'不妙'。   昨晚他还想要个妹妹,今天就如愿以偿了。   可能秦郁萌是真的想养鱼,也可能是真的怕自己没有这方面经验。   艾德闻刚刚弯腰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正想把玩两下,听见她说的,明显一顿,"啊……"   陆嘉洛就是开始不慡,且觉得自己气场不足,她没想到下午还有这一出,只想到种树这种工作,势必要弄一身的泥土气息,就往脸上抹了厚厚一层防晒霜,连眼线都没画。   她神qíng冷淡的脱下橡胶靴,拎起,"我去洗澡了,你们慢聊。"   艾德闻视线追着她的身影走进落地窗,回头扔了石头,动作矫健的起来,光脚进屋,在石阶留下一双穿旧的帆布休闲鞋。   "诶?"秦郁萌懵着瞧他们先后离开这里。   咚咚咚的上楼声,吵醒偏暗的楼道,窈窕的人影,从玻璃花窗前匆匆而过。   她撇着脸,只是捕捉到他的影子,"你跟着我gān嘛!"   他理所当然的说着,"我也要洗澡啊。"   陆嘉洛停下脚步,转身,台阶的高度,让她以一种傲然睥睨的角度,直视着他,"那你就在门口慢慢等着吧。"   艾德闻严格按照'在门口'这个地点要求执行,当她在镜前把衣服一件件脱掉,旋起马尾盘在头上的时候,听到门外的游戏音效。   陆嘉洛耳朵贴向门,将他定位在门外右侧的地上。   他坐在那儿打游戏,经常他的一个举动,不知道是狡猾的,还是无意间的,让她心qíng莫名其妙的好起来。   花洒淋在头上,冲洗掉如浆的汗液,心神都跟着舒慡。   半面镜子蒙着水雾,遮住脸,只有自己裹着浴巾的胸,她往手心倒着护肤水,忽然听见艾米的声音。   艾米好像是在楼梯的位置,没有走上来,又隔着门,她说的什么有些模糊,大抵是提到秦郁萌想养水族箱的事qíng,让艾德闻帮帮她,之类。   他的回答离得近,"有空再说。"   分不清是敷衍,还是真等他有空,就有下文。   陆嘉洛抱着chuī风机开门出来,回自己卧室chuī头发,卫生间的使用权jiāo给他。   新邻居家的风铃声,沿着风向轨迹飘来,房里光线变得橙huáng,一墙之隔,她听着哗哗的水声消亡,仿佛见到他踩上铺在淋浴室外的,舒棉绒的毯子。   算准时间开了卧室的门,看见艾德闻湿漉漉的头上盖着毛巾,牛仔布拼接的衬衫,黑色及膝裤子,光着脚,正要走进自己的房间,也看见了她,便与她对视着。   陆嘉洛从上到下将他打量完毕,冲他勾勾手指头。   在她的房间里,艾德闻用毛巾顶进耳朵里搓了搓,chuī风机开始chuī头发,身前就是凌乱的书桌,他顺便把书籍归位。   关了chuī风机,就听见腿上摆着笔记本电脑,背靠chuáng沿坐的陆嘉洛,念念叨叨,"你什么时候没空,我看你是挺有空的,今晚不就有空吗?"   艾德闻语气闲散的应了句,"没空。"   她抬头,"你要gān嘛?"   "今晚跟尹旭打球。"艾德闻这么说着,毫不见外地躺上她的chuáng。   陆嘉洛没有反应,电脑屏幕也是静止状态,他翻身趴在chuáng尾,伸出手臂,掌心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她说,"感谢尹旭爸妈生了个好儿子。"   他眼皮撑起,"我呢?"   她不以为意的哧一声。   "陆嘉洛你真偏心。"   她听见这句话就回头,艾德闻已经仰倒在chuáng上,慨叹着,"好人没好报啊……"   不超过三秒钟,他又打算起身,说着,"我还是去教她养热带鱼吧。"   MacBook滑落到地毯上,陆嘉洛爬到上/chuáng,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压下去,"你给我躺下!"   陆嘉洛是跨坐在他的腰上,并且留心地避开他的敏/感部位。   可是这个姿势显然超越暗示,只能尽量不往那方面想,相互望着有一会儿,他说,"晚上跟我出去打球?"   她即刻拒绝,"不去,你们打球,我在旁边喂蚊子。"   "哎,一起去吧。"   她觉得好笑的说,"gān嘛一定要我去!"   艾德闻说,"炫耀。"   陆嘉洛微愣一下,控制不了自己嘴唇逐渐弯起的趋势,gān脆整个人埋在他身上。   再从他的身上倒向旁边,躺在他的肩臂上,她终于记起,"你的脖子……"她仰起头亲吻似的,嗅他的脸庞,问,"还有脸上是什么的味道?"   "什么的味道?"   "是我问你呢。"   艾德闻皱眉,认真思考后,豁然说,"哦,剃须水。"   原来这么年轻就要剃胡须了。陆嘉洛摸了摸他的人中和下巴,眼神渴盼的问,"我可以用来当香水吗?"   "不能吧。"   "为什么?"   他出了个简单的逻辑题,"你用完了,我用什么。"   她更简单的进行解答,"你的东西都是我的,请牢记在心。"   艾德闻诚恳的点着头。   陆嘉洛不放过他,"你重复一遍。"   他一字不差的重复着,"你的东西都是我的。"   她应该生气,却笑得更灿烂,攻击他的胳膊底下和腰,还有防着被他反击。   窗外是落日时分,余晖就像皮肤上的一层绒毛,又将头发变成金色的线,艾德闻凝视她的眼睛,手掌抚摸她一颗白桃似的脸。   她从chuáng上坐起来,说着,"我饿了,走,下楼问阿姨什么时候开饭。"   走出她的房间,艾德闻替她关上门,没有放弃的说,"晚上一起去打球。"   陆嘉洛故意唱反调,"不去!"   他们来到厨房外,在暂时无人光顾的餐桌前,发现今天晚上有生煎包。   艾德闻洗了手捏起一只生煎,咬下一大口,剩下塞进她嘴里,他吮一下指腹的汤汁,表qíng在说,好吃吧。   陆嘉洛受到惊吓的愣住,机械的咀嚼,眼神在说,被阿姨看见怎么办!   今晚的餐桌话题,自然要聊起新邻居,而从艾米这里得知,秦郁萌果真是个学霸。   艾米的夸赞是她的礼貌用语,不曾听过她数落哪个人的缺点,但是以一位母亲的身份,在'单身'的儿子面前,说着某个女孩有多好的时候,听起来就像有些其他想法。   大叔叔笑得暧昧,"没戏,Edwin以前跟我说过,他喜欢傻一点的。"   陆嘉洛低着头喝汤的动作顿住。   艾德闻还在吃生煎,险些被呛到,接着笑场,没有忘记挽救自己的连声说着,"不傻不傻!不傻!"   包括小胖子在内,他们都没搞懂他是什么意思,桌下,陆嘉洛一脚踹上他的腿。   没有任何防备,艾德闻被踹得低呼一声,身体往前一撞,整张桌子震dàng一下。   除了陆嘉洛以外的人都吓一跳,急忙问他,"怎么了!"   "……腿抽筋。"他说。   ☆、第38章 chapter 38   在座所有茫然的人之中, 艾米始终保持最高雅的仪态, 毕竟她能把百叶包粉丝汤, 喝出法式苏皮龙虾汤的风qíng。她说, "抽筋?你晚上还要出去打球, 没关系吗?"   艾德闻摆正被自己撞歪的碗,说, "没事。"紧接着又说, "嘉洛和我一起去。"   陆嘉洛还沉浸在他对自己'有点傻'的评价中, 神qíng藏着郁闷。   艾米听到他这么说,却是稍愣一下,她从不qiáng迫艾德闻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qíng,所以没有纠正他通常连名带姓的叫陆嘉洛,或者是第三人称代替。   前往篮球场最近的路是穿过两栋民房中间, 如同挖出来的深邃走道。   漆黑一片, 几辆自行车倚靠一旁, 昏huáng的路灯在走道另一头, 家户的话语声,和电视机播放的新闻频道。   也许是天生, 她不怕黑不怕鬼, 格外沉默的往前走, 当他不存在,就像回到他们年少时候, 比语言不通更甚, 不愿与对方闲聊的氛围。   最终是陆嘉洛忍不住的说, "你真觉得我很傻吗?"   艾德闻一怔,没想到该怎么回答。   她眼睛瞧着地下,但下巴微微抬着,"我不喜欢,我喜欢的人用贬义词来形容我。"   没听见他的答复,她拧起眉,视线转向他脸上,"我知道你不懂哄女孩子,但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她穿低跟的凉鞋,艾德闻侧过头,目光有些偏下,眉尾无足轻重的一扬,"说什么?"   陆嘉洛把头正回前方,学着他可以使人有火没处撒的语气,"算了。"   率先走出甬道,被灯光染上的艾德闻转身,面朝她,倒退着走路,他明显不开心的说着,"以前你都能当面指责我,我就不能说你半句?"   她不容置疑的点头说,"对啊。"   他踩到块石子,差点摔一跤,平衡感极好地踉跄几步,将自己救了回来。   陆嘉洛被他吓得停下步伐,见人没事又抬脚走,语速加快的说着,"谁让你先喜欢我的,又不是我bī着你喜欢我,拿刀威胁你喜欢我,这奠定了我们的关系从开始就不公平,如果之前你不表现得那么糟糕,不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对我好一点,指不定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怎么说都是你不对。"   艾德闻深深吸气,最后仿照她的语态说,"有病。"   三盏镇守篮球场的路灯,换了新灯泡,往年更亮一些。   尹旭坐在篮球上,眼见他们要走到面前,就摇头,"太过分了……"   等到他们真正到了面前,他就快赶上声泪俱下,"你俩太过分了,太可气了。"   陆嘉洛说,"关我什么事,我做什么了?"   他颤抖的手指向艾德闻,眼睛看着她,痛心疾首的说,"你做了他的女朋友。"   "帕金森吧你,谁是他女朋友,你不要乱说。"一边说着,陆嘉洛一边朝钢条椅搭出的观众席走去。   尹旭懵着跟随她的身影扭过头,再扭回来,一扫yīn霾的挑眉说,"这么说,哥还有希望?"   "滚。"艾德闻还是这样应他。   陆嘉洛坐下,摸了摸脚后跟,不敢碰凉鞋刮到的地方,怕碰到破掉的水泡,**的。刚才就磨得有点疼,还只顾着和他冷战。   投出一个三分球,艾德闻的视线转向她。   她托腮坐在那儿,宽垮的T恤,牛仔长裤,洗完头总是chuī半gān,披散着让它自然gān透,从下午没有再扎起来,此刻眼睛牢牢盯着手机,不分给他一丝一毫的目光。   起码今年qíng况好一些,是和他在生气,不是在等待谁的信息。   打完一场球是夜里十点多,按原路返回的途中,再次走进这一条走道,一片寂静。   "你有带零钱吗?"   这句话比较短,说完正好够艾德闻转身,望着她。   她的肤色与夜晚混合在一起,视野里只能勾勒出她一头鬈曲的长发,散乱披在肩上的轮廓。   一滴空调机箱漏出的水,砸在遮雨棚上。   眼睛适应黑暗的环境,才看见她刻意让自己冷淡的表qíng,"我买两个创可贴。"   艾德闻走向她,"你怎么了?"   陆嘉洛眼帘一落,"鞋子刮脚,走不动了。"   他低头瞥一眼她的脚,想也没想就往前一步,说着,"我背你……"   然而她退后一步,"你给我钱,我买创可贴。"   "这条路下去没有食杂店,有也关门了。"艾德闻这么说着,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肩上一带,胳膊抱起她的大腿,把她背起来了。   他的肩膀宽阔,很有安全感。   走在路灯下,考虑到与他耳朵的距离,陆嘉洛小声说,"照你说的,要是出现一个比我更傻的,那你不就更喜欢她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更喜欢别人,还是怎么可能出现比我更傻的?"   "你这逻辑真是……很厉害。"艾德闻着实佩服的说。   她马上说着,"那你还说我傻?"   "我爸他问我喜欢样的女生,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随便一说。"   陆嘉洛警告着,"以后你不准这样说我了。"   "不说了。"   "在心里也不行!"   艾德闻饱含苦恼且遗憾,"啊……"   陆嘉洛打了下他的肩,"啊什么?"   "没有没有。"   她埋下半张脸,抱紧他的肩膀。再没人说话。闻到他下午的沐浴露,和微咸的汗液。   陆嘉洛出声,"我真的……"   艾德闻没听清,特意停顿脚步,正准备问她的时候,她说,"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他微怔的眼皮轻掀,又眨了几下。   "可我就是脾气很烂,xing格又差,你多让着我一点好不好?"   陆嘉洛还没等到他的回应,自己的身子就被他往上一抬,继续往前走,也听见他的声音,"嗯。"   走了有一会儿,她说,"放我下来吧,地又不是很脏,我自己走,反正回家都要洗澡。"   "没事,背你到家门前的坡上……"   陆嘉洛才发现他常用的词里,还有无需别人担心的,或者藏匿少年温柔的,没事。   艾德闻补上一句符合他们相处模式的,争夺的论调,"回去卫生间就让我先用。"   她说,"你想得美。"   艾德闻一直把她背到了别墅大门外。   陆嘉洛将凉鞋趿着拖鞋般挪进家里。   她回房间收拾衣物打算洗澡,他进卫生间上厕所,出来就见抱着衣服等候的她。   他刚刚走出卫生间,又被她拽进去。   陆嘉洛把他扯进来,再bī近他,让他的背把门抵到关上,一手抱着睡衣和浴巾,一手搂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和他接吻。   就像她学到新招数,接吻泯恩仇。   只是,他们都察觉到对方越来越急不可待,从最初在亲吻上得到满溢心扉的甜美,转变成需要压制的渴望。   结束这个吻,陆嘉洛就将他推出去,再关上门。   当她洗完澡出来,见到门外守株待兔的艾德闻,她想躲回自己的卧室,没成功,被他拽进他的房间。   艾德闻捞起chuáng上的浴巾,对她说着,"在这里等我。"   "不要,我要睡觉了。"   她的声音正落,他已经把门关上。   陆嘉洛嘴上那么说,也没走,坐在他的chuáng上,无聊着环顾四周,然后躺下。   拆下盘在头上的长发,没躺多久,她居然睡着了。   第二天在他房间醒来的时候,陆嘉洛有一阵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而身旁的被子是被人掀开的状态,他可能洗漱去了。   陆嘉洛下楼来,咖啡在壶里还没有倒出来,桌上摆着两份jī蛋火腿三明治。   从冰箱里取出柠檬水,她转身,张望向落地窗外的花园。   与邻居家的花园以围墙相隔,但有一半是乌黑的锌钢栏杆,在那儿出现了秦郁萌。她凭栏伫立,瞧着艾德闻弯腰拾起垃圾,也在和他说些什么。   陆嘉洛皱眉望住他们,下意识地喝一口柠檬水,好酸。   大概是被同化了,她忽然理解艾德闻,为什么不喜欢柠檬的味道。   ☆、第39章 chapter 01   今天早晨的艾德闻, 放弃了让他在夏日里仿佛没有拘束的, 宽松无比的衬衫, 改穿一件纯白的T恤, 像极了一桩纯qíng的心事, 比如,手机相册里偷偷拍下的小学长。   陆嘉洛换上进入花园的室外拖鞋, 离开屋檐下不自觉眯起眼睛, 虫子从绿到发光的糙坪上快速飞过。   走近他们jiāo谈的区域, 听见他正说着,"你可以买个LPS缸,适合养软体珊瑚和大水螅体硬骨珊瑚,而且……漂亮。"花花绿绿蓝蓝的,女生应该都喜欢吧。   艾德闻是扭着上半身对栏杆一侧的人说完, 想转身, 却顿住, 看着从家里走到眼前的人。   陆嘉洛眼珠上下乱晃, "gān嘛?"   艾德闻直直瞧着她,"你gān嘛?"   她不喜欢把自己bào/露在阳光下, 如同保守派的吸血鬼, 阳光与她有仇, 从不主动踏入夏阳支配的花园。   陆嘉洛只是要介入他们的对话,没想好出场的台词, 这会儿说着, "……晒太阳, 补钙。"   艾德闻表qíng稍显讶然的时候,一旁的秦郁萌说,"早上还好点,中午到下午紫外线挺qiáng的,还是要注意防晒。"   "是哦。"陆嘉洛口吻随意的应着。   所幸艾德闻不怎么热心回答,秦郁萌接连抛出的问题,以及忽略提问时软糯的腔调。不然她要气死了。   陆嘉洛也有美好的设想,就是把他培养成最近流行的小láng狗,怎能料到她自己正行走在变成男友狗的路上。   他们前后脚走进家里,扣上落地窗,热làng拦在室外。   陆嘉洛仰头喝掉柠檬水,再给自己倒杏子汁,丝滑的橙色涌进玻璃杯,她抬眼瞧艾德闻咬一口三明治,又拎起桌上的半袋吐司,转身走到料理台前。   三片吐司扔进烤面包机里,他再拉开抽屉,里头一半是刀叉餐具,叮叮当当。   艾德闻在桌上,她的面前,搁下一盒蔓越莓饼gān,就是曾经洒满他chuáng上的饼gān品牌,和几片创可贴。   陆嘉洛微愣着摸起创可贴,撕开,示意着那盒饼gān,问他,"什么时候买的?"   "有段时间了,昨天晚上送到了。"   她抬起膝盖,把脚踩在椅子上,低头,给自己的脚后跟贴上创可贴,"……昨晚我太困了。"   没记错的话,这个理由她是第二次用了。   艾德闻抿住唇,料到是如此的点头,"嗯——"   不过回想他们漫长的昨天,光是种树就已经够累到她,直接蜷缩在他的被子上睡着了。   艾德闻只能轻轻推醒她的一点意识,再掀开被子一角让她躺进去。等到给她盖好被子,随即就后悔,应该把陆嘉洛抱回她自己的房间,也不至于后半夜被她使劲往怀里钻,给吵醒了。   他翻过身躲开,她就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他无奈转回来,胳膊挤进她几乎悬空的脖子底下,拥着她。   空气里弥散吐司被烘烤至微焦的香味,叮一声,吐司片弹出来,艾米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她说,希望艾德闻能洗几张不同尺寸的,他在缅甸拍摄的照片,让她挂在家里作装饰。   因此,今日的任务是到摄影店洗照片。   艾德闻吃完自己的三明治,又吃掉她剩下的半块,再吃掉抹上huáng油的几片烤吐司,配一杯咖啡、两杯杏汁。   陆嘉洛习惯了当面领教他惊人的食量,直到他擦完嘴巴起身,让她等着他开车过来。   她很是疑惑,"自行车?"   他做出一个开方向盘的动作。   陆嘉洛惊奇的说,"你有驾照?"   艾德闻眉骨向上扬,似笑非笑的,当然且从容得意的表qíng。   目光跟着他走出视线的范围之外,大约过去十分钟,她在半信半疑的时候,屋外响起汽车的喇叭声。   陆嘉洛笑起来,上楼抓了件防晒衫,一边穿上,一边下楼,飞奔到玄关,匆匆换鞋,跑出来。   在如同周围连天的翠绿之中,它有着圣诞蓝的车壳,扁长的车头,圆形的两盏银色车前灯,前盖上贴着复古的贴画。   毫无疑问这是一辆有点年头的老爷车,而且是一把年纪还要坚持玩摇滚的老人。   艾德闻从驾驶座钻出来,胳膊肘搭在黑色的车顶上。   她笑着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八里巷下面有个维修厂,这车放了好几年没人要。"比她早来这里的那一天,在修车厂无意间发现这辆车,他觉得特别有意思。   陆嘉洛怀疑的打量它,"你确定它不会半路抛锚吗?"   这时,楼上传来未到变声期男孩声音,喊着,"你们要去哪儿!"   他们抬头,小胖子陆正匀的身影从窗户里消失。是的,消失。   陆嘉洛意识到什么,速即拉开车门,同时催促着,"我天,快走快走!"   坐进米huáng皮的车座里,扣上安全带,他们不停地尝试,可是引擎怎么都发动不了。   有个沉甸甸的人坐进来,嗙一下关上车门,引擎发动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扶额。   后座的小胖子中二病发作,"死心吧,没有我的源动力,你们哪儿都走不了!"   陆正匀还未发育完全的qíng商,不足以让他思考,为什么陆嘉洛要和她的死敌艾德闻单独出去。   于是,车里坐有一位驾驶员和两名乘客,向坡道下驶去。   秦郁萌在家门口摆弄花盆,望见驶来的汽车,眼里顿时充盈新奇的光,冲他们招舞着手臂。   艾德闻条件反she地踩下刹车。   陆嘉洛扭头瞪他,"停车gān嘛你出租车司机啊!"   秦郁萌来到车身旁边,等副驾座的陆嘉洛降下车窗,她好奇而期待的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彼时,这辆老爷车里,又坐上一位乘客。   这片地区多是托斯卡纳风格的别墅建筑,动辄满墙的绿色植被,陡坡与碎石车道。   开了许久,只遇到一个jiāo通信号灯。   红灯前停下,陆嘉洛咬着皮筋,摇了摇她的卷发,熟练地扎起来。阳光照着她的半张脸,穿过轻薄的防晒衫,能够看见她抬起的胳膊,和从颈后垂直般到背的线条。   艾德闻下意识地伸出手,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   后座的秦郁萌,不小心撞见了这一幕。   碰到jiāo通灯和十字路口的次数,逐渐频繁起来,终于有点现代城市的影子,马路有些陈旧,树木年老而庞大。   艾德闻正在与摄影店的老板沟通,陆嘉洛百无聊赖的,瞧着墙上一张张照片,走到玻璃展示柜前,肩膀忽然被人按住。   从玻璃上看见身后的秦郁萌,她指着柜子里的闺蜜写真相册,一脸小女生的说,"我们可以来这里拍写真诶。"   陆嘉洛敷衍的笑了笑。   当天冲印完照片,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他们走进白天卖牛排和意大利面之类的料理,晚上当酒吧的餐厅吃饭,坐下才留意到餐厅里还放着《今夜你会不会来》这首歌。   这一顿午餐,注定不会静悄悄的,而在闲谈中,陆嘉洛发现,秦郁萌对缅甸风土人qíng的了解,比她从艾德闻那里听说来的还要多,也可能是她没认真记住他说过的内容。   例如,海滨城市毛淡棉、历史气息浓厚的丹老、非常冷门的缅甸南部的帕安。   谈到这里,秦郁萌想让艾德闻把照片传给她,她就可以假装去缅甸旅游过的发朋友圈。这个说词,有一种直言不讳的可爱——陆嘉洛猜想,这是会让别人觉得她很可爱。   发送照片,就需要加对方的微信了。   陆嘉洛默默劝自己要做个大度的女朋友。   回到家的时间错过了晚餐,她不饿,但艾德闻自愿肩负起将剩菜剩汤倒进自己胃里的工作,所以晚上还是她先抢到卫生间。   陆嘉洛躺在chuáng上,压着洗澡时淋湿的发尾,留心听着淋浴声停止,再是马桶冲水声。她坐起来。   开门探出头,连着楼梯的走廊幽暗,她两片嘴唇轻轻碰着,对他的身影,发出老鼠一样的声音信号。   果然,艾德闻被召唤过来,她不客气的,一把将他拉进房间。   陆嘉洛反手关门,真诚的说着,"昨晚你把chuáng借一半我,礼尚往来,今晚让你睡我这儿。"   ☆、第40章 chapter 40   艾德闻看着她脸上的一双, 妆卸得gāngān净净,失去装饰的眼睛, 或许不该说它空dòng, 钻石也是没有灵魂的东西, 它们都有一种,什么都无法留下印迹的迷人,昂贵的象征。   恍惚间想起,在她十五岁的夏天,有一段险些发展成早恋的qíng窦。   他躺在自己的chuáng上玩着游戏机,从相隔一间卫生间的房间里,传来小音响播放出的流行歌曲。   陆嘉洛正在运用不太熟练的技术,按照杂志上的教程, 给自己化妆,只因为一会儿要跟暑假前认识的外校男生, 视频聊天。   这个男生学习成绩不好,抽烟打架一样不落下, 无所谓, 帅就行了。如今她对那个男生的印象已然模糊,却觉得他和艾德闻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她脸上画着浓妆,从房间出来想上卫生间, 撞见艾德闻, 他的表qíng像是被吓到而且嫌弃的说, "好丑, 你都不照镜子?"   陆嘉洛瞪他一眼,抢先一步走进卫生间,砰的甩上门。   等轮到艾德闻上完厕所,又把窗户打开,每个人的私人癖好,他喜欢听风chuī过爬满山的墨绿,发出的沙沙响声,也像一阵小雨。   在这时,却听见隔壁传出她激动的话语声,"你怎么可以喜欢她!你瞎了吗她能比我好看?!"   典型的,陆嘉洛式的孤芳自赏。   艾德闻摇了摇头,准备走出卫生间,就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不及思考地,跑到她的房门外,紧张地砸了几下门,"陆嘉洛?"   房间里的人,唰的把门打开。她站在门里,带着怒意直视他,高高的马尾,额前贴着薄薄的平刘海,眼泪混着睫毛膏流下来。   艾德闻没有上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门框就像他们之间的界线,正好走廊光线暗淡,房间晒着阳光,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陆嘉洛胎死腹中的少女心事,全家人都知道了。她还没感受到丢脸,而是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艾米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叫他们一起来包馄饨。   陆嘉洛洗掉了脸上不符合她年纪的妆,默默无言地坐下,包起馄饨,她不垂头,但散发着阵阵丧气,然后像是会在日记本里写上前后毫无关联的伤感语句般,说出,"我再也不相信爱qíng了。"   艾德闻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抓起一把剩下的面粉,劈头盖脸的朝他扔去,顿时扬起一片尘埃般细小的粉末雾,使他紧紧闭上眼睛。   在白色粉末的笼罩中,她飞快的跑上楼梯。   艾米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上哪儿?"紧接着神qíng变作诧异的,打量着自己儿子,"你怎么……"   他抹一把眼皮上的面粉,往楼上指了下,回答艾米前一个问题。   "阿姨做了蛋糕,你给嘉洛拿上去。"   艾德闻随便洗了脸,上楼前艾米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端着一盘柠檬芝士蛋糕,敲了敲陆嘉洛的房门。   她开门,站在那儿,明显是眼含憎恶的盯着他,目光落在他带来的蛋糕上,再用沾着面粉的手qiáng硬地接过。   一句谢谢都没有,砰一下摔上门。   艾德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却仿佛是一个抓不住的qíng绪,他只能猜出自己有点莫名的,庆幸。   陆嘉洛瞧着眼前的人说,"昨晚你把chuáng借一半我,礼尚往来,今晚让你睡我这儿。"   艾德闻回过神,"我给你留了块蛋糕,柠檬芝士的。"   今天阿姨刚做的蛋糕,只有小小的三份,在被小胖子一扫而空之前,帮她藏起了一块。   陆嘉洛愣一下,问的是,"现在几点?"   艾德闻转头,视线搜寻两旁,找到墙上的时钟,说,"九点五十五分。"   为了身材考虑,陆嘉洛毅然决定,"明早再吃。"然后推着他,急切的说,"我们睡觉吧!"   他居然躲开了,就要出去的动作,同时说着,"iPad……"   艾德闻从她的房间离开,两分钟不到又回来,带着他的iPad。   陆嘉洛靠着chuáng头坐,瞧着他没有顾忌地脱了上衣,挂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躺进比单人chuáng稍宽一点的chuáng上。   所幸艾德闻坐上/chuáng的时候,捏了捏她的脸,不然就是至始至终对着iPad。   长达五分钟老夫老妻般平淡如水的温馨,很让人伤脑筋,她说,"我关灯了啊。"   他眼皮一抬,视线仍安然放在iPad上,说,"关吧。"   关灯后,静息着,月色在窗帘外逐渐亮起,投放树影,沐浴露香味散落空气,平板电脑的光。   陆嘉洛盯着天花板,把在心里想的,说了出来,"……也不应该我主动吧。"   艾德闻总算转过头瞧她,"主动什么?"   她说,"没有。"然而又说,"睡不着。"   他好笑的说,"你眼睛都没闭上,当然睡不着。"   陆嘉洛从chuáng上撑起自己,"你能不能稍微解读一下我的意思,睡不着然后呢?做点什么?"   艾德闻未经思考的说,"数羊?"   陆嘉洛脸上绽出笑容说,"晚安。"这个笑容蕴涵着'你肯定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么重要的事'的深意。   她躺下还翻过身去,背对他。   然而只需要几秒钟,就让陆嘉洛再转回来,抱住他的腰,顺便埋着自己的脸。   艾德闻微愣片刻,放下平板电脑,坐起身,也把她拉起来,摆过她的脸,吻住她。   当他们嘴唇分开的时候,就是艾德闻将她压向chuáng上,被子摩动出声,抱着她。   陆嘉洛只能吻着他肩上的皮肤,说,"你腹肌有几块?"   他的气息在她耳朵旁边,"你数。"   从他的背脊,挤进他们的身体之间,在他的腹部摩挲半天,陆嘉洛就纳闷,"我怎么摸不出来?"   艾德闻笑得失去力气,整个人压到她身上,她抱怨的说着,"你好重……"   等到他变得不重,就是离开她的身前,却还低头,一下下的吻她,再卷起她充当睡衣的T恤,遮住她肩膀的痣,看见胸口的痣。   他落下的每一个吻,触摸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令人颤栗的兴奋。   偶然触及他低垂眼睫下的瞳孔,里头如同装着夜晚的湖泊,幽静的水波。   水,鱼缸,地下室,游泳池。   "等一下!"陆嘉洛推住他。   或许这是个绝佳的谈判机会。   艾德闻撑起身看着她,仿佛是他最后的耐心,"陆嘉洛……"   "好吧好吧好吧,你继续。"   她眼睛一闭撇开脸,很配合,却不料他遭遇瓶颈。   陆嘉洛用胳膊肘支起自己,"要不我用手电筒给你照一下……"还没说完,就躺下乐不可支的笑起来。   难得有机会嘲笑他,她忘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没发现他已经不再试图,而是向往更深处,她及时收住尖叫,两条腿都软了,慌忙推着他,"别动……别……"   艾德闻停下,瞧着身/下的人,都在做这种事qíng,还记得他们对话的状态,怀疑的说,"你行不行啊?"   "应该……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为了争一口气,而倒吸一口凉气,陆嘉洛低低呼叫一声,"好痛……"又忍不住笑出来,同时感受到他笑着埋进自己颈窝。   后来,她感受到的力量,是密切的、湿湿滑滑的,像一整块肥皂。   再没有人说话,分不清是树影在摇晃,还是她的人在摇晃,捕捉到什么,似蝴蝶翩翩煽翅,也转瞬即逝。   拥有的如此真实,会失控,却又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只能咬住他的肩膀。   不管是他沉重的喘息声音,和即将分泌出的汗水味道,她都喜欢。   他不仅仅是一杯疯狂倒入糖和奶jīng的,高卡路里的咖啡,是烫手的烟火棒,鲜榨橙汁都有甜度区分,他是最甜的那一杯,是十六岁呼吸间的距离,还是让她屏息徜徉的,深蓝色的水,是所有。   这个夏天的夜晚,是荷尔蒙的味道。   人体排释出的气味,在鼻息前,完全盖过沐浴露的香气。   他们躺在chuáng上,艾德闻抚摸她的脸,指腹玩着她的睫毛,"为什么你能喜欢这么多人?"   陆嘉洛反驳,"我哪有喜欢很多人?"   "未来男朋友算一个吧,以前我觉得你好像很喜欢他,变心真快啊。"   陆嘉洛眨了眨眼睛,"我不是不喜欢他了……"在他微怔的时候,她说,"是非常喜欢你,超过喜欢他,只要你出现,哪怕只是想到你的时候,就可以忽略他。"   艾德闻嗓音是成年男人的喑哑和低沉,尤其在做完成/人的事之后,"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么残忍的话?"   "明明是你先提起的。"   艾德闻没搭腔,直接掐她的脸,被她打了下手背,才松开。   他又好奇的问,"你要是不喜欢我了,还会回头去找他吗?"   "要我说实话?"   "你这不就等于说了实话。"   "你怎么知道我的实话是什么?"   艾德闻探究地挑眉。   "实话是,我不会回去找他。"陆嘉洛自信满满的说,"因为我还能再喜欢你五六七八十年吧,就算不喜欢你了,到时候我身边肯定会出现更好的人。"   他点头,脸上挤出一个很是佩服的表qíng。   她继续说,"也搞不好是你哪天突然醒悟'老子不受你的气了',就把我给踹了呢?"   艾德闻煞有其事的嗯一声,"等我喜欢上别人……"   陆嘉洛打断,"我会杀了你哦。"   她睁着一双眼睛,进一步恐吓他说,"我看到新闻说,有个殡仪馆馆长杀了人,然后借工作之便推去火化,毁尸灭迹,好几年都没被抓到。"   他很是敷衍的说,"哦,好吓人。"   陆嘉洛缩进他的怀里,没一会儿,她抬起下巴,露出轻轻皱着眉的脸,说,"如果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就好了,所以我才说,都是你的错。"   艾德闻认错自首地,亲吻她的鼻子,再亲吻她的嘴唇。   很难不演化成激烈的吻,沸腾的感觉,从腰部涌上胸腔,就像开了瓶的汽水,明明二氧化碳已经消亡,这一瞬间,所有的气泡,死而复生。   ☆、第41章 chapter 41   这可能要列入她历年夏天中, 最糟糕的一个早上。   陆嘉洛感觉自己仿佛在半夜里跑了几公里,手指头都懒得动弹的疲惫,qiáng大到战胜了起chuáng洗澡的念头, 就这么躺在chuáng上, 眼前是在被窗帘闷住的低暗中, 企图破帘而出的几缕光线。空调在运作。   艾米见到花园里散落的树叶和零星的纸屑垃圾, 因为艾德闻这个时间还没起chuáng而感到奇怪, 她上楼的脚步声,让陆嘉洛听着大脑完全清醒, 她又紧接着敲门,"Edwin?"   陆嘉洛转向身旁的男生,他仍闭着眼睛, 只是皱起眉头, 有了闻声醒转的迹象。   担心他下意识的答应一声, 她伸出手去,紧紧捂上他的嘴巴, 艾德闻惊得睁开朦胧的眼睛。   在没有人回应的时候,许晓惠女士铁定直接开门进去, 而艾米不是这样的母亲, 她只会保留着疑惑离开。   艾德闻拉下她的手, 从chuáng上坐起来, 他垂下被睡梦纠缠的头, 弓着背脊, 骨骼顺畅的走势, 肌肤细腻且偏白。   他抓了抓耳朵。   陆嘉洛刚刚捡起chuáng下的T恤套上,就见他低着头向自己扑来,将她扑倒在chuáng,不动了。   一颗毛发繁盛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以及灼热的呼吸。   陆嘉洛顺了顺他的头发,又摸到他肩上的皮肤,没有了她的牙印,也没有了昨晚用行动力bī迫她折服的,狂热的,成年男人的影子。   平时少见他温驯乖懒的状态,她就轻声说一句,"我喜欢你这样。"   "嗯?"艾德闻不解其意地抬起脸,下巴搁在她肩头。   等到他可以起chuáng洗澡的时候,陆嘉洛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一件珊瑚色的吊带衫,牛仔布的短裙。   她还捏着润唇膏,没有顾忌地闯进冲水声哗杂的卫生间,但是关上门,她就跟面壁似的,脸对门板,背朝着他。   正在冲澡的艾德闻转过头去,入眼就是她用来绑头发的,葡萄紫的头绳。   "你……什么……等会儿帮我去买药,万一弄出人命怎么办!"   陆嘉洛羞臊的声音,和她的人一起跑出了卫生间。   艾德闻只觉得她的形容很有趣,笑着重复,"弄出人命。"   回到她的房间,大概是因为心虚,总觉得房间里有股味道,敞开着窗通风,恍如天上倒下一桶接一桶烘热的蒸汽,从窗户漫入室内。   她掀开被子,抽出chuáng单。   在洗衣房找到个盆,将chuáng单塞进盆里,灌水的同时,倒入非常多的洗衣液。   所以阿姨进来的时候,只瞧见一盆膨胀的泡沫。   陆嘉洛镇定自若的撒着谎,"姨妈来了,不小心弄到chuáng单上了。"   果然,阿姨说,"没关系呀,你就搁着,等会儿我一起洗了。"   艾米打理着新鲜的花束,剪下多余的花枝,听见有人下楼的动静,余光一瞥,便说着,"怎么你们今天都起得很晚啊……"女孩从她身后而过,匆匆一扫感觉是穿戴完备的模样,使她奇怪着问,"要出门吗?"   陆嘉洛没停下往玄关去的脚步,一边说,"去超市买点零食。"   艾米张望着她的身影说,"快吃午饭了。"   陆嘉洛已经穿上凉鞋,应着,"马上就回来!"   下楼前,艾德闻才洗完澡在换衣服,他说自己翻墙出来。于是,她在太阳晒烫的道路上徘徊,仰头望着围墙。   突然之间,一抹红色的人影,从天而降地出现在眼前,吓得她往后退了半步。   艾德闻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宽松T恤,没来得及chuīgān的头发,被他随便抓到额头后面,露出让人无可否认的俊朗眉眼,得意地挑起眉。   陆嘉洛抬起脚就踹他,"快点走热死人了!"   天气热得想把人蒸gān,蝉声还分远与近的,能够听出声音的长短,最后听觉终究麻木到忽略它的嘶鸣。   陆嘉洛在隔壁的食杂店买了根盐水棒冰,绕过送货的小面包车,再到药店门外,正好他从里面走出来。   她拉起艾德闻,钻进药店旁边稍显yīn凉的楼道,冰棒递给他,拉开药店的塑料袋。   不止有让他买的药,还有一盒印着'极致透薄、超润滑'广告语的东西。   艾德闻啃了口冰棒,从容的解释,"他们说促销,一起买打折。"   陆嘉洛想表现出无语的qíng绪,但是忍不住笑起来,还说,"你应该多买两盒。"   按照这位朋友夜间的活动次数,一盒六枚,估计他两三个晚上就能用完了。   艾德闻恍然醒悟的嗯一声,转身要回药店的意思。   陆嘉洛抓住他背后的T恤,"你给我回来!"   可是她把人抓回来,却自己往前走出楼道,掏出一盒药,头不向后转,将装有另一盒东西的塑料袋,捅到他身前,"留着你自己用!"   艾德闻还啃着冰棒,接过,说,"我自己怎么用?"   她说,"我管你怎么用……"   因为走出没几步,望见路旁护栏下的一条河,陆嘉洛记起一件事qíng,"哦!"   他也跟着,"哦。"   她停下转身,朝他摊着掌心,说,"地下室的钥匙给我。"   艾德闻顺势握上她的手,牵住往前走,"地下室的钥匙给我。"   陆嘉洛想甩开他,"不要学我说话!"   很显然力气的较量她不占优势,不仅没能让她成功,他还接着笑说,"不要学我说话。"   陆嘉洛觉得很烦且好笑,挥起另一边胳膊,没打到他,又尝试着挣脱他,"你烦不烦,是不是有病!"   艾德闻把她拽回来,从她身后将人抱住,吃过冰棒的气息,扑着她的耳朵,"你烦不烦,是不是有病。"   可惜,这股凉丝丝的感觉,敌不过出汗边缘的皮肤,黏腻的贴着,陆嘉洛即将恼羞成怒,"很热啊你走开!"   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零食,掩人耳目。   离家仅剩一条坡道的距离,陆嘉洛让他把那盒东西的包装拆了,直接藏裤兜里。   艾德闻嫌麻烦整盒塞进口袋,还信誓旦旦的说没问题,看着像烟盒。   掰了一片药藏在手心,陆嘉洛在厨房倒了杯水,趁阿姨和艾米都没注意到的时候,自然地将其吞掉。   她握着水杯走到餐厅,才发现午餐多一位碗筷。   不知道秦郁萌是怎么让艾米知道,他们的邻居夫妇,就是她的父母今日都不在家中,所以叫她过来一起吃饭。   于是在中午的餐桌上,多出一种绵软的女生声音。   秦郁萌似乎深谙沟通的技巧,时常抛出能让别人侃侃而谈的话题。   在艾米都没有忍住和她多聊两句,再面带微笑的离开餐桌之后,她就开始问起艾德闻,日本的大学都有哪些学科。   艾德闻忙碌于桌上的餐盘,进行最后的清扫,语气还算一般,"……日本的大学,大致是从学部、学科到专攻划分的,每个学校都不太一样,想要整理出来就太多了,很难。"   小胖子对这种讨论半点兴趣没有,陆嘉洛羡慕他可以抠抠牙fèng,端着碗盘就走进厨房,她还要坐在这里假装喝水,实则盯着某人。   秦郁萌兴致盎然的接着问,"和国内的授课方式有什么差别吗?"   艾德闻低头扒着饭粒,抽空说,"其他学部我不知道,我们就是特别qiáng调项目式学习,和小组作业,基本上没有单人结论的作业,共通思想变得很重要。"   秦郁萌托起腮,说,"好难把握共通的度,怎么样能不影响自己的判断呢,我一直觉得一个人的思想应该保持独立,避免羊群效应,要是习惯依赖别人的结论,人就会懒得思考了。"   "如果你有足够说服他人的理论,不用从大流中跳脱,可以在最前端引导,羊群效应未必不好,看你如何利用。"   艾德闻很想解决盘中剩下的鲫鱼尾巴,可是,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端起碗盘,准备离开这里。   因为他留意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始终沉默的女孩,此刻神qíng颇为寒冷,再闲扯下去,他就很危险了。   可能是口袋比较浅,艾德闻起身的瞬间,一盒东西从他的裤兜里,掉落到地板上。   在场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上面。   陆嘉洛眼睛都忘了眨,玻璃杯沿还贴着嘴唇。   此时,只能寄希望于秦郁萌内心也如表面单纯无害,短时间里认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这几乎不可能。   秦郁萌目光发愣的,看着他冷静的弯腰捡起,塞回口袋里,然后,她认真的建议,"这牌子还是银盒装的好用。"   陆嘉洛呛到了。   艾德闻微愣一下,采纳意见般点着头,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被水呛到的女孩,径自绕出椅子,走进厨房。   餐桌旁只留下她和秦郁萌。   ☆、第42章 chapter 42   风chuī过层叠的绿叶,河上飘落一张淡蓝色的宣传单。   与秦郁萌对视不到三秒钟, 陆嘉洛迅速从桌旁起来, 迅速收起碗盘, 迅速跑进厨房。   小胖子从冰箱里找出一罐可乐,走前在这里留下一个饱嗝。   陆嘉洛不露声色的等到小胖子离开,即刻凑到站在水槽前的人身旁,急切的问, "她什么意思!"   艾德闻接过她的碗盘, "我怎么知道?"他刮掉盘中食物残渣, 摆放进洗碗机。   三番两次故意的接近和打探,秦郁萌的动机已经很明显,因此,陆嘉洛认为她们之间, 免不了要有一次正面jiāo锋。   坐在长沙发里的秦郁萌, 看见电视机上挂的相框,并不是被照片的缅甸风光吸引, 而是光洁的玻璃照出走来的人影。   在她转头的时候, 陆嘉洛正好将垂落额前的碎发向后一抓, 环起胳膊往沙发里一坐,再翘起一条腿。   今天她没有抹眼影,却好像只有睫毛微卷,半掩着神采空虚的眼睛, 和吃过饭之后, 仅剩的、自然的红唇。   即将发生的对峙, 偏离现象。   大概可以用苜蓿般清新气息形容的女孩,迟疑半晌,突然这么问,"……做那种事qíng的时候,具体是个什么感觉?"   面对她好奇的表qíng,陆嘉洛着实一愣,然后说,"你都知道银盒装的比较好用了,这种问题还需要问我?"   秦郁萌说,"我不知道,我只是研究过。"   研究。这个字眼,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她拆开一盒盒包装,从神qíng中渗透出严谨的态度,再进行记录的画面。   陆嘉洛刻意感觉荒唐的笑着,"为什么要问我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所以嘉洛你……没有和艾德闻在jiāo往?"秦郁萌眼睛亮亮的说,"所以我还有机会?"   陆嘉洛顿时现原形,"你有个屁!"   "你这么激动,就是你对艾德闻也有意思?"秦郁萌歪着头瞧她,又不紧不慢的说,"我们可以公平竞争。"   陆嘉洛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翘着的腿都跺在地板上,高高扬起下巴,叫嚣着,"他是我男朋友我凭什么和你公平竞争啊?!"   "你男朋友?"她们身后响起温柔而有韵味的女人声音,同时转过头。   艾米出现在沙发后面,端着一盘水果。   秦郁萌余光掠过茶几下,那儿塞着钢铁侠的手办盒,她临危不乱的接过果盘,"我们在说Robert Downey(钢铁侠系列扮演者)。"   艾米一脸'理解了'的表qíng,转身前说着,"吃点橙子,很甜的。"   陆嘉洛抿唇,靠回沙发椅背中,对她没那么抵触了。   结束这一段小cha曲,秦郁萌接着说,"我喜欢艾德闻,和你喜欢艾德闻,是不一样的喜欢,我是通过类比得出的结果,不提他的外貌优势了,你没发现他很有领导人的头脑?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想法……"   "而且他自己说的,如果他不能继续深造,就只能回家族企业工作,我粗略的查了下艾米家公司的市值,不出意外,若gān年以后,他将是我认识的人中,身价最高的那一个。"   "男人都会变心的,嗯……应该这么说,人都会变心的,因为随着年龄的变化,对伴侣的需求也会改变,我只是提早放弃选择伴侣的làng漫思维,改成选择未来的生活环境。"   陆嘉洛觉得自己已经很直白,眼前的女孩比她更直接,害她光顾着眨自己睁圆的眼睛,捏着橙子都忘了吃。   "不过,我现阶段的目标转移了,想要cha足你们之间,似乎不太可能。"   秦郁萌从果盘中捏起一瓣橙子,举到胸口的位置顿住,先说,"我要跟你做朋友,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陆嘉洛被她说懵了,"啊?"   "在我中学的时候,班里有一个女生,没有你漂亮,但是xing格和你很像,我们喝汽水,她喝啤酒,我们穿帆布鞋,她穿高跟鞋,没有女生愿意和她玩,她就跟男生玩,我们在埋头读书,她总在没日没夜的寻欢作乐……"   父母和老师在私下里告诫大家,不要学她,而她根本不在乎别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秦郁萌忘不了那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校外小混混拦住勒索,她搭救的一句,"哎呀哎呀,她是我的同学啦。"   她紧张到没有道谢,只顾拼命往前走。   时至今日,秦郁萌已经不记得那个女生的名字,只记得她拥有自己憧憬的姿态,不需要一个明确的人生目标,就这么肆意张扬的活着。   秦郁萌说,"当时我想和她jiāo个朋友,迫于各方面的压力没能这么做,所以我决定把这份遗憾,在你这里找补回来!"   陆嘉洛继续懵着,"啊?"   艾德闻从厨房的方向过来。   秦郁萌瞧见了他,视线便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游走,"你们下午去玩什么,带上我啊。"   艾德闻茫然的坐在,陆嘉洛坐的这张沙发的扶手上。   陆嘉洛随即抱住他的胳膊,惊恐的求助,"闻闻救命,她疯了!"   艾德闻抢走她的一瓣橙子,一边塞进自己嘴里,一边不忘露出对这个昵称很是排斥的表qíng,"给我换个称呼行吗?"   旁边的秦郁萌威胁着她,"你不跟我做朋友的话,我就把你们的jian/qíng捅出去。"   艾德闻听了说,"哎,那不错。"   陆嘉洛翻脸无qíng的瞪着他,"你闭嘴!"   当天下午,室外仍然炎炎烈日,四个人在开着空调的画室里,观看惊悚电影《理发师陶德》。   为什么是四个人。因为十几分钟前,他们上楼的身影,被不甘寂寞的小胖子陆正匀撞见,"你们gān什么?我也要去!"   于是她的私人领地,变成了公共放映厅。   小胖子在这里,艾德闻不能抽烟,也不能和她有亲密的举动。   秦郁萌还好商量,小怪shòu是不可控的,颠覆他对她和艾德闻关系的理解,恐怕会一路叫嚷到他们家长面前。   她和秦郁萌背后压着很多沙发靠枕,靠墙而坐。艾德闻懒洋洋的,侧身躺在她的旁边不远。   女孩说悄悄话的声音,在陆嘉洛的耳边,指引她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眼睛比一年前,更显出桃花眼的趋势,却又有着gān净清澈的瞳孔,和仿佛从颧骨开始瘦削下去的面颊。   秦郁萌说,他是qíng场高手的长相,衡量的标准是他大众qíng人的笑容,擅长营造温qíng的错觉,隐藏实际残酷的下场。   陆嘉洛忽然想起,在许曼那里听到过相似的评价。   然而,她们都对艾德闻有所误解。   只是长得像而已。陆嘉洛在心里替他辩解,没必要让所有人都懂得他。   趁他们的注意力在电影上,她揪了揪他的头发。   他仰头瞧她一眼,捉住她白净纤薄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小胖子脑袋动弹的幅度,让陆嘉洛收回了手。   她扭头对秦郁萌说,"不如你玩个养成吧,你瞧我家胖子,虽然qíng商有点低,但是可以培养,也确实离成年没几年了。"   秦郁萌笑得明显敷衍,"这就不了,谢谢啊。"   才记起有许曼这号人,不出三日的时间,陆嘉洛就收到了她的消息。   这一天上午,走进医院的人,大部分都是汗涔涔的,等待瞧病的老人自带扇子和毛巾。   莫燃垫付了医药费,收好单据,顺便走进病房探望她的爸爸。   许曼正在帮病chuáng上的中年男人擦脸,她就习惯在父亲面前,给自己找点面子,这样介绍着走近他们的男生,"爸,我男朋友。"   莫燃很配合的上前,恭敬地,和她爸握了握手,"伯父您好。"   结果她爸瞅着自己女儿,说,"得了吧,就你?还能找着条件这么好的人?"   "不,那什么……"莫燃戏瘾上头的说,"我就喜欢许曼这样的。"   换来她爸爸惋惜的神qíng,"看来是这位同学的品味很新颖啊。"   许曼把毛巾扔进盆里,冲着她爸说,"咱俩说句真心话吧,我是你路边捡的是吗?"   还没到下午,他们还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   许曼低着头,眼睛盯着手机,在打字。   她的鼻梁不高,但是鼻头很翘,认真的时候容易皱眉,像一只小狗,莫燃忍不住想给她顺毛。   等他自己也微怔的,把拿开手,许曼愕然的抬头,以自己的方式化解尴尬的说,"摸一次一百。"   莫燃稍顿一下,低头,把手伸进裤兜,要掏钱的动作。   许曼赶紧说,"我开玩笑的!"   "巧了,我也是。"他这么说着,摸出一小包水果硬糖,递给她。   许曼愣了下,接过这一包糖放在腿上,将编辑给陆嘉洛的微信消息,发出去。   ——我爸今天做手术,明晚我请不到假,你能来医院帮我照顾他吗?   "我看她八成会过来的,明天就不麻烦你了,而且我也不能给你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嘉洛跟她堂弟……"许曼慌忙收住,语气夸张的转移话题,"哇,今天会不会下雨啊?"   莫燃淡定的说,"别紧张,我知道。"   "好吧。"   ☆、第43章 chapter 43   许曼无心的预言, 在陆嘉洛这里得以实现, 天空开始下雨了。   突如其来的雨水, 浇熄碎石路上的炙热。   三分钟前,大叔叔才收到天气变化的消息提醒,匆忙收起相机,一边喊着在河边钓鱼的他们快走。   雨打着树叶簌簌发响,听不见树林鸟群的声音, 也没有了蝉声。   她的雨靴鞋尖,已经在石块圆润的边沿,下方水流湍急,她有些胆怯,跨不过去。   大叔叔带着陆正匀走在前面, 艾德闻向她伸来套着运动护臂的胳膊, 却错开她的手,拦腰将她搂住。   陆嘉洛下意识地借着他的力量,跨过石头之间。   她回头,"我帮你……"   艾德闻拖来她的钓具, 往肩上背起, 一边说着,"没事, 你先走。"   陆嘉洛快步跨到岸上, 时不时注意着后头的男生, 没注意到自己脚下踢到一块嵌在地里的碎石, 她失声尖叫, 整个人摔在泥地上。   走在前面的人都回头,大叔叔一惊,松开哈哈大笑的小胖子,赶来想扶她一把。   有人比先他一步,在陆嘉洛身后,握住她的胳膊把人拉起来。   她从泥泞的地上起来,目光就瞥见,扶起她的艾德闻脸上,也隐藏着笑意。   陆嘉洛抽出自己的胳膊,拍着手臂和衣服上泥土,埋头往前走。   头发被淋湿成一缕一缕的,她迈进家中的玄关,就打了个喷嚏。   洗澡的时候,摔跤后擦破皮的掌心碰到水,疼得她咬着牙齿嘶声。   关上花洒,仍有清脆的声音击打着窗玻璃,屋外的雨一直没停下,卫生间里积攒着与往常不同的cháo湿,好比空气中长满野糙。   陆嘉洛跨出淋浴间,脚尖挪整齐铺地的毯子。   她还不知道,秉着诚信为本的原则,许曼又发来一条信息:莫燃也在。   一进自己的房间,看见还没轮到洗澡的顺序,肩上披着浴巾的艾德闻,环臂瞧着,她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   他们之间已经省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的惊讶。   陆嘉洛顿住擦头发的动作,顺便把chuī风机往chuáng上一抛,疑惑的问着,"你看什么呢?"   艾德闻回头瞧见了她,接着刻意地撇开视线,像被抓到犯错误的小孩,摸了下鼻子,才说,"……你有新消息。"   可是即刻,他又抬眼看着她,"没事吧你。"   现在记起关心她,早gān嘛去了,还跟小胖子一起笑话她。   陆嘉洛一脸委屈而生气的,亮出自己受伤的手掌心,虽然冲洗掉泥色,只剩几道细细的血痕。   这时,就听见一声,"咦?"   他们一齐转头望向门外,发出这个声音的大叔叔。   大叔叔的惊讶,就是被陆嘉洛省略的,为什么艾德闻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艾德闻最快有所反应,冷静且自然地,走出房间,一边带上门,一边解释着,"……我拿感冒药给她。"   陆嘉洛才留意到他的声音有些闷不透气,应该同她一样感冒着,但是听着他所说的,不由自主,她的视线就落在桌上。   有一杯感冒冲剂,没被褐色汤药漫过的地方,密布水蒸气。   趁他在洗澡的时机,陆嘉洛趴向楼梯,一切安定,然后闪身进他的房间,找出他藏在书桌抽屉里的,一把钥匙。   艾德闻从浴室回到卧室,发现房门是虚掩的,被拉出的抽屉是线索。   在属于他的地下室,gān涸的游泳池底。   她穿着灰色莫代尔绵的短袖,白色短裤,躺在他的躺椅里,塞着耳机听歌,翻着也是从他房间偷走的一本书。   泳池空旷,走近都可以听见耳机里泄漏的音乐。   陆嘉洛摘掉一边耳机,上下瞟着他,"没带点吃的?"   "带了……"艾德闻变出两张创可贴,捉住她的手腕。   这次陆嘉洛很轻易就挣脱,挡开他,"不要,贴了我很难受,伤口透气好得快。"   正要继续看书,却又见艾德闻坐在她架腿的位置旁边,自己霸占了他的'地盘',她想着说,"要不……你躺我身上吧。"   他笑起来,很gān脆地仰身躺倒下去,但只压住她半边身体,一条腿还跨在地上。   这一本书里说,除了huáng昏恐惧症,许多人还有一种怀旧病,认为所有过去的,都是美好的,从孩童时期的汽水到玩具,就连日记本上掸落的灰尘,也美丽。   陆嘉洛缓慢的自说自话,"我知道在你的回忆里,我肯定太出众了。既然这么轻松就让你得到了梦中qíng人,所以哪怕将来吵架的时候,你也不可以讨厌我。"   对于她的前半句话,艾德闻保持不置可否的态度。   出众吗?也许吧。   就好像她曾经坐在阳光充足的窗下,单人沙发里,翻着地摊上售卖的,五元一本的言qíng小说。   那是最接近夏天的一张脸,额前的刘海遮住眉毛,光在她的鼻梁、眼皮,和面颊模糊的三角,人都有形,却会误以为她是透明的。   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艾德闻毫不掩饰为难的表qíng,"可是我现在就还有点讨厌你。"   耳机和书本一起掉在地上,陆嘉洛努力的在推开他,并用蹬腿。   艾德闻顺势翻身,撑在她身体的上方,如xing感的游戏般,海军蓝的布料,快要碰到她的莫代尔棉。   陆嘉洛揪住他的领子,对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说,"杀了你哦……"   是喜欢你的语气。   艾德闻轻轻一chuī勾住她下巴的发丝,然后压低肩膀,吻她。   他的手掌比开着冷气的室内暖和,感受着她皮肤的温度。灼热的气息,眷恋她纤细的脖颈。   急促的呼吸,和夏天滂沱的雨,隐约在耳际。   陆嘉洛望着离得高高的天花板,"……锁门了吗?"   "锁了。"   尚存的理智,使她又问到一个关键的,"带了吗?"   这次问的,可不是零食。   "……没带。"艾德闻的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把手从她的衣服底下挪出,埋首在她颈间。   陆嘉洛将自己的衣摆扯下来,摸着他的脑袋,"忍着吧,乖。"   艾德闻拽起她的胳膊,言语中微带着反悔的恼怒,"你起来!"   她笑得幸灾乐祸,顺从地起身,等到他在自己的领地躺下,就直接躺他身上。   于是换艾德闻抚摸她的头发,"明天你要去医院吗?"   陆嘉洛嗯一声,"明天早上。"   头顶没声音。   "你……"她抬起脸,瞧着他的脸庞,"要跟我一起吗?"   艾德闻点着头说,"可以。"   陆嘉洛有些窘迫,并不是要求他一起去的意思,因为,莫燃也在。   次日的天是蒙着一层灰色,怕是又要下雨,大叔叔的车开到前院大门外,按两声喇叭催促。   按照艾米的思维习惯,当陆嘉洛说是一起去音乐节的朋友,艾德闻也认识的时候,不出所料的,她就让自己儿子跟着去帮忙。   他们早起坐车,带着些许睡意。窗外景色连绵不断,开出山林间,天空又逐渐的透亮起来。   汽车一路没停的,送他们到了医院的正门。   走进白色的病房,许曼从椅子上起来,冲他们做个噤声的手势,目光示意着chuáng上熟睡的病人。   陆嘉洛捂了下嘴巴,只觉得饥肠辘辘,转向正在伸懒腰的艾德闻,准备要说什么,拉门的动静吸引他们齐刷刷地望去。   莫燃从门外进来,瞧见到病房里的几个人,也有片刻微愣,但是他的视线,多半打量着唯一容貌陌生的少年,身形高瘦,白色棒球帽和白色T恤。   陆嘉洛紧张地扭头,用表qíng对许曼说:怎么办!   许曼回应她:你问我我问谁?   陆嘉洛把脸转回来,故作从容的轻声介绍,"莫燃……"再指着身旁的男生,"艾德闻。"   莫燃表示了解qíng况,"堂弟啊。"   艾德闻刚才伸懒腰,而一直就安置在脑后的手臂,忽然从旁降下,揽住她的肩头,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微笑着说,"男朋友,现任。"   莫燃目光瞥向旁边,想了想又抬眼问他,"玩推塔吗?"   艾德闻迟疑一下,据实以答,"有。"   "什么段位?"   "白金。"   莫燃似窃窃得意的笑了声,然后说,"我王者。"   有病吗?陆嘉洛一脸的莫名其妙。   料不到,艾德闻难得较真,"我不经常打这个。"   "我没说我废寝忘食啊。"   这么说着,莫燃把自己带来的打包盒,放在chuáng头柜上,对陆嘉洛说,"不知道你弟也来了,里头有份海鲜炒饭,给你带的。"   许曼见势不妙,用气音喊道,"我要走了!"   莫燃看着她接收讯息,猜测着说,"我……送你吧?"   许曼拎起包绕出病chuáng,即将走过陆嘉洛身边的时候,小声嘱托,"晚上饭点我再回来,中午麻烦你们啦,有事儿就按chuáng头铃。"   莫燃是被推到了住院部的走廊,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说上一声。   许曼松开他,睁着清秀的眼睛,终于能用正常的音量说,"挑衅吗你,还海鲜炒饭……"   莫燃深感自己的无辜,"我真不知道她堂弟也在,不是到午饭时间了嘛,我这是善良。"   "再说了,我要挑衅用得着这样,跆拳道不白练了?"   许曼瞥他一眼,敷衍的说,"失敬失敬。"   ☆、第44章 chapter 44   面对着被拉上的病房门, 陆嘉洛转过头,瞧着身旁的男生, 等到他发现自己的视线, 转过来的时候, 就掐了下他的脸。   病chuáng上的中年男人没多久就醒了,陆嘉洛有意凑到chuáng头旁边,男人睁眼后见了她, 明显迟钝一刻的工夫, 然后声音虚弱的说, "哎,陆嘉洛?"   陆嘉洛笑着说, "好久没见了, 许老师。"   许曼的父亲是她们高中的老师,对陆嘉洛的印象也是颇深。   他感叹, "见着你就跟做梦似的……"   "您别这么说, 怪不好意思的。"虽然陆嘉洛这么说着,但是表qíng就像欣然接受他的赞美。   许老师眼睛一闭,接着说, "噩梦啊。"   艾德闻反应迅速地上前, 手臂从她胳膊底下捞过, 将人架住。陆嘉洛扭头冲他喊着,"放开!我不乘人之危!"   午饭拖到将近下午两点, 许老师背靠chuáng头, 与艾德闻在闲聊的时候, 她解开快餐塑料袋,里面是一碗白粥和开胃小菜,以及海鲜炒饭。   "你是……"许老师脸朝她的方向一摆,问着,"她对象?"   艾德闻点了点头,顺便撕开一枚海绵蛋糕的包装袋。   许老师说,"你也辛苦了。"   体谅他是病人,陆嘉洛翻了个大白眼。   艾德闻在两口啃完一枚蛋糕前,说着,"我们一起长大的,习惯了。"   陆嘉洛真心想问,杀人判几年?   将餐桌架在病chuáng上,艾德闻已经不在病房里,大概过去二十分钟,他又回来了,从医院食堂打包了一份清汤馄饨、炒面和红烧狮子头,还有一颗西瓜。   她感到奇怪的问,"红烧狮子头配炒面?"   艾德闻快速揭开打包盒,抽空说着,"没有米饭了。"   陆嘉洛是怕他被咸齁了。   她把饭盒搁在窗台上,从沙发起身出了病房,不一会儿,他身边的沙发座里就出现两瓶矿泉水。   艾德闻放下饭盒,拧开水瓶的盖,然后递给她。   陆嘉洛一愣,将矿泉水推回去,"给你喝的。"   他一顿,"哦。"仰头灌自己一大口水,面颊chuī气般鼓起。   陆嘉洛的海鲜炒饭没吃完,jiāo给他消灭,倒是尝完了他的馄饨汤。   汤里可能放了些胡椒粉之类,味道带点适宜入口的辛辣。   喝了几口矿泉水,陆嘉洛瞧着柜上一颗绿油油、圆滚滚的瓜,问他,"西瓜怎么切,没刀。"   艾德闻从饭盒里抬起脸,嘴里还塞着炒饭,用含糊的话语和肢体动作解释:西瓜装进塑料袋,扎紧,再往地上摔。   他们扔了一包快餐盒,正准备料理西瓜之际,许老师出言,"哎哎哎,你们拿个盆,西瓜放里头,去卫生间打点冷水泡一会儿,冰的不是更好吃?"   夏天的午后会降低呼吸速度,使人打起瞌睡,垃圾桶兜着西瓜皮,柜上还有吃不下的西瓜,空气中飘着清新的水果香,通过病房门上的窗子,可观来往的众生相。   傍晚许曼发来微信,说自己下班了。预计她真能在晚上饭点准时回来。   艾德闻听到这个消息,摘下棒球帽,甩了甩额前的头发,重新戴上,有种抖擞jīng神再战一轮的感觉。   然而见许曼一个人走进病房,身后再无其他人,艾德闻又恢复松散的状态,还颇有遗憾的意思。   许曼陪她爸爸吃一顿晚饭,马上又要赶去晚班开工。   女儿前脚一走,许老师就跟着说,"要不你俩赶紧回家去吧,别被小曼危言耸听,我一人能行。"   从许曼留下的一大袋零食里,找出一包饼gān,陆嘉洛语气傲慢的说着,"我们不是特意来照顾你的,就是闲着没事,回不回都一样。"   许老师叹气,"唉,我是不想看见你。"   上午有人提到游戏这一茬,所以此刻脑海里仿佛响起Double kill的音效。   陆嘉洛转头瞪一眼,不小心笑出声的男生。   晚上十点多,夜色已经很深,陆嘉洛洗漱后就开始犯困了,打个哈欠满眼汪汪的泪水,眨眨眼才看清手机屏幕。   她靠着艾德闻的肩膀,没有再说话,将手机锁屏发出的细小声音,就像通知睡意前来袭击的信号。   睡得不太舒服,陆嘉洛梦见自己在殡仪馆走廊的窗前,还是满墙的爬山虎,在苍劲的老树下停着一辆车,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卓然身形,站在车旁,厚重的树荫底下。   正在与人通电话,手机挡住他的侧脸,只见他用鞋尖抵着车胎。   忽然间,他察觉到什么,抬头,望见了她。   明明离得有些距离,但觉得他的五官应该没有什么改变,唯独气质变得成熟,不再是当年的少年。   他没有蹙眉,凝视着她的时候,却激起她想躲避的念头。   不知道他是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还是看见了她,才流露出这样的神qíng。   陆嘉洛醒来眼前还是一片幽暗,思绪一片困雾,深夜中依然弥散着医院特有的气味,走道的灯光从小窗照进来,些许零碎的脚步声。   chuáng上许老师呼吸粗重的沉睡着,她身旁空无一人,顿觉难以言说的慌张。   这时,艾德闻轻轻拉开门进来,身影仍然高而颀长,只是没有她梦中那么成熟的气息,带着不懂他从哪儿找来的一条毯子。   发现她醒了,直接把毯子递给她,动作示意她自己披上。   陆嘉洛抱住他的胳膊,低垂着脑袋,小声告诉他,"……我刚刚做了个梦。"   艾德闻抽出自己的手臂,圈住她的身子,低声说着,"梦见了什么。"   陆嘉洛粗略的回想一下,但是画面模糊,"忘记了……"   她又说,"梦见我们好像是分手了。"   "然后呢?"   "还有'然后'啊?"   艾德闻理所当然的说,"这是肯定的啊,肯定有然后。"   陆嘉洛皱起鼻子,"我忘记了。"   刚才还有点记忆,现在确实彻底囫囵席卷消散了。   贴着他的T恤,嗅着如同肌肤温度透出的味道,她的眼皮再度沉下来,一头栽倒下去,他的腿当枕头,然后睡过去。   陆嘉洛再一次醒来是天亮,别扭的睡姿,导致腰酸背痛,小心翼翼地爬起来。   因为艾德闻还闭着眼睛,嘴唇轻抿,高高仰过头,后脑勺枕着沙发背,气息绵长。   她将长发扎起,悄悄出去,在医院对面的麦当劳,买了两份早餐,回来的时候,正好见艾德闻从卫生间出来。   似要等陆嘉洛走到面前,他在那儿没离开,顺便举起双臂伸懒腰。   她快步来到他的眼下,抬手揪起他面颊的皮肤。   突然喜欢上捏他的脸,换来艾德闻茫然的表qíng。   许曼凌晨四点下班,在家躺到上午九点,过来医院,让他们可以早点回去。   他们将要走出病房的时候,许老师说着最真心的一句话,"有空来家里吃饭。"   陆嘉洛总算有机会报仇雪恨,回头喊着,"没空!"   坐在医院一楼的大厅,她刷微博,他打游戏,终于等到大叔叔的车到达医院门外。   度过漫长车程,又回到这个如同刻有盛夏之名的地方,已不见cháo湿的yīn霾踪影,太阳高灼。   晒得人昏昏yù睡。   光亮从眼皮上映过,视野朦胧里见葱绿树木,呱躁的蝉鸣。   回到家中,陆嘉洛困得连楼梯都上不去,gān脆坐在其中一阶上,抬头看着他,"你就不困吗?"   艾德闻浑身散发着年少旺盛的jīng气神,眼睛一如既往的清亮,当然说,"还好啊。"   他将赖在楼梯上的人拉起来,抱了抱她,又亲了下她的脸,"你赶紧上楼睡觉吧。"   她点头,抬脚往上走。   艾德闻转身想下楼,稍有一怔,目不斜视的,盯着一个方向,"陆嘉洛……"   "嗯?"她转头,也随即看见一脸发懵状态的小胖子陆正匀。   艾德闻冷静的接着说,"过来灭口。"   ☆、第45章 chapter 45   陆正匀今年虚岁十四, 是个凡事总要cha一脚、耐不住寂寞的小胖子。   在他的暑假期间出场的主要人物,分别有,举止傲慢, 脾气稀烂的堂姐陆嘉洛,和表面谦逊有礼貌,实际上谁都瞧不起, 最懒得搭理他们的艾德闻。   陆正匀对这两位的最初印象,的确是影影绰绰,模模糊糊, 犹记自己七岁的时候, 在陆嘉洛的怂恿下,捅了隔壁邻居的柠檬树。   并且,在'颗粒无收'的qíng况下,被邻居撞破, 陆嘉洛推起他躲进家里。   他俩都知道事qíng即将败露,她睁着一双大眼睛, 定定地瞧着小胖子, 总能让他联想到万花筒底下的玻璃片。   这会儿, 陆嘉洛正与他串通口供,"你就说是艾德闻做的。"   不晓得艾德闻和她仇怨是怎样开始的, 陆正匀有记忆以来, 他们就不对付, 什么姐姐让着弟弟, 弟弟懂事儿温和,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根本不存在。   由此,陆嘉洛带领他翻开合伙挤兑人的新篇章,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赖艾德闻头上。   当时因为年纪小,陆嘉洛的整人方法有些幼稚,比如,往艾德闻的牛奶里放盐巴,燕麦里混鱼饲料,饼gān里挤芥末等等。   近几年他们成熟许多,平常都说不上几句话。   顶多就是往艾德闻的咖啡里加酱油,毛巾里抹番茄酱,一盒香烟全部剪断再仿照原样塞回去……这么一想,好像跟年少时候差不多,还是没什么长进。   今年暑假到来之前,陆正匀深信不疑的认为,这辈子,他们都不会有同仇敌忾的一天。   不过,人生不止有惊喜,还有惊吓。   陆正匀清清楚楚的,看见他还以为打死不可能愉快相处的两个人,前一刻的举动……如今他的爸爸妈妈都少见这么亲密了。   qíng商低不代表,傻。   小胖子惊呆的同时,本能地掉头逃跑,艾德闻两步一跨就给逮住了。   陆正匀坐在沙发上,不敢扭头瞧一左一右的人,惊魂未定的,被挤在中间。   真是,如坐针毡。   当前面的电视机屏幕里,出现熟悉的中年男人的身影,陆正匀小眼睛一睁,大声喊,"叔——"   才发出一声,就被陆嘉洛牢牢捂住嘴巴,压进沙发里。艾德闻往沙发背上架起胳膊,帮她摁住了小胖子的肩膀。   大叔叔还是闻声过来,但不知道前qíng提要,一脸乐呵呵的说,"玩什么呢?"   陆嘉洛面不红心不跳,摆出一副忍着不生气的样子,"陆正匀又把我的东西弄坏了,正教育他呢。"   小胖子的声音闷在她掌心底下,呜呜呜……   艾德闻又表现出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的,微微点着头。   大叔叔信以为真的说,"不要调皮,多大了还欺负你姐。"   多亏陆正匀小恶霸形象深入人心。   大叔叔继续说着,"下午我要见个客户,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他的工作地点不在这里,虽然艾米也是,但她相对自由。大叔叔在这个家中,经常类似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状态。   陆嘉洛忙不迭点头,就见大叔叔走出小客厅的范围。   可是,他的脚步在楼梯前一顿,又冒出一句,"你们最近关系不错啊……"   陆嘉洛冷不丁挺直脖子,转过头去,屏息地望着大叔叔。肯定不是说她和小胖子。   大叔叔满脸洋溢着欣慰且鼓励的笑容,"保持住。"   陆嘉洛gān笑两声,目送他走下楼梯,再到足音消失,她扭头回来,表qíng瞬间变得凶神恶煞。   小胖子已经被她用力捂的,脸都憋红了。   陆嘉洛说,"你不准叫出来,我就松开手。"   小胖子识时务地点头,然而她一松开——   "啊!"他只发出极短促的一声,因为陆嘉洛早有预料地,重新捂上小胖子的嘴巴,等同于掐着他的ròu脸蛋。   小胖子敢怒不能言,愤然的呜呜呜。   陆嘉洛晒然一笑,"无所谓,我就这样跟你说吧。"   她压低声音说,"如果你敢把你刚刚看到的,告诉艾米他们,我就把你藏起来的考试卷子给你妈妈看,叫朋友黑掉你的游戏账号,再把你QQ空间日志的内容全都打印出来,打印一百份,就在整个县城的大街小巷里贴。"   艾德闻虽然帮她按住奋力挣扎的小胖子,但是qíng不自禁的说着,"太狠了吧?"   陆嘉洛抬眼一瞥他,又扬眉瞧着小胖子,"要是你同意保密,以后艾德闻就带你打游戏。"   艾德闻一愣,怎么突然把他给卖了。   小胖子忽而不动,眯fèng小眼里都不仅仅是动摇了。   这场谈判基本宣告成功,陆嘉洛最终甩出一句收尾,"不要忘记我说的,敢透露出去半句,你就等着吧!"   午睡时间过长会更晕,陆嘉洛将闹钟设置在一个小时后响起,盖上格纹图案的被子,忘却刚刚发生的细枝末节,很快就睡过去了。   她确定在睡着之前,chuáng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恍惚间听到小胖子瞎叫唤的声音,陆嘉洛还以为是今天一上午过得太丰富、印象太深刻,导致自己幻听了。   从窗帘投she进来的天光,带着树的枝叶影子,在房间里散开一种冷蓝色,使人产生迷失时间的感觉。   艾德闻穿一件圆领绵T恤,窝在她的chuáng上打游戏,而小胖子的声音,应该是他手机里传出来的。   因为他低垂着睫毛,手机放到离嘴唇很近地方,发出去一句语音,"小点声,你姐睡觉呢。"   陆嘉洛翻身朝着他,拽了拽,他身上可以被称作老头衫的白T恤,"你耳机呢。"   艾德闻应说,"找不着了。"   "……掉进时空fèng隙里了。"她这么说着,整个人缩进被窝底下,只把胳膊伸出来,伸着懒腰,再揉搓着眼睛。   知道她是随便一说,他也好好的接话,"可能是。"   陆嘉洛忽然记起,一年前,他们一起去的音乐节。   在摇滚乐队轰炸舞台般的开场,在周围尖叫声之中,艾德闻眼神是寂静的,问她在怕什么?   大概是那个时候,陆嘉洛已经喜欢上他。   她怕自己愿意不顾一切,怕这是他设下的局,目的是让她输,一切就不可能有结果,丢脸丢到叔叔家。   对陆嘉洛而言,想要坦白自己是很难的。   或者说,现在她才把这件事qíng想明白。   手机闹钟响了。陆嘉洛将它停止,百无聊赖地刷起网购的页面,不走心的嘀嘀咕咕,只有最后几个字眼稍微清晰,"……玩我吧。"   正好结束一轮游戏,艾德闻都没空扫一眼排行,转头怔愣的问,"什么?"   陆嘉洛上半身扑过来,抱住他的腰,"我说别玩游戏了,搭理我一会儿。"   艾德闻锁了手机屏幕,说着,"吓我一跳。"   小胖子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才如此水火不相容,但是陆嘉洛没有忘记。   "为什么不借我地下室的钥匙,以前不借就算了,现在我跟你是什么关系,还不主动一点jiāo出来……"陆嘉洛从他的腰腹上,抬起脸来,"你说说,我们jiāo个心。"   艾德闻仰起视线瞧着天花板,其实要他坦白,也有点难,"一开始是不想,后来也是不想,但前后两个'不想',出发点不一样。"   陆嘉洛眨了下眼睛,"哦……"她又摇晃脑袋,"听不懂。"   艾德闻眼里有笑意,"多读书吧。"   陆嘉洛即刻撑起自己的身子,还来不及掐他的脸。   好像是尹旭的声音,从屋外传上来,"开门哎!快递来了!"   从前院走到大门的檐下,太阳光已然呈现橘皮的颜色,果真是尹旭。他的电动摩托车就停在一旁,正跟阿姨说着,"都是自家种的,绿色无污染……"   阿姨夸他几句还要他留下吃饭,才抱起一箩筐的蔬菜进屋。   艾德闻朝他扔去一罐,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可乐。   尹旭拉开易拉环,连忙吸着窜上来的泡沫,然后说,"我家的大棚里收了很多卷心菜和豇豆什么的,给你们送点来……"   他说着,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瞧,"你姐不在家啊?"   艾德闻很是随意的,坐在门旁的石头花坛上,说着,"在楼上。"   尹旭又记起,"知道这儿开了一家哈根达斯嘛!"   没等艾德闻回应,一道软糯的女生声音加入他们,"这里开哈根达斯卖得出去?"   女生一身黑色的保罗衫,衣摆快长到膝盖上,当做裙子穿,手腕上挂着一袋奶香味的葵瓜子,手里攥着一把嗑着。他马上认出是艾德闻家旁边新搬来的邻居。   尹旭自来熟地掏了她的一把瓜子,一边嗑起来,一边说着,"怎么卖不出去,昨天刚开业,人还挺多的。"   玄关里,下楼的陆嘉洛懒得换鞋,且离开室内的空调很热,冲大门檐下的几个人喊着,"你们就一定要在门口聊天吗?"   ☆、第46章 chapter 46   他们的视线一齐望见敞开的门里,在那儿的陆嘉洛, 一张白净俏丽的脸。   十几分钟前, 艾德闻刚刚离开卧室,她在楼上张望到秦郁萌正从坡道上走过来, 换上件纯白的衬衫和修身的牛仔裤, 就下来了。   锁好自己的电动摩托车,尹旭随即追上前头两个人的脚步,走进他们的家里。   尹旭说他要做蔬菜煎饼, 秦郁萌要保持自己乖巧的形象,于是一起挤在厨房帮阿姨的忙。   作为这家里半个主人的陆嘉洛,悠然坐在沙发里, 举起一颗棕里带紫的水果, 也不知道是问着谁, "山竹怎么剥啊?"   一旁同样游手好闲的小胖子,语气充满鄙视的说, "你连山竹都不会剥。"   "你会你来。"陆嘉洛胳膊一伸,快把山竹戳到他面前。   小胖子说着, "直接往桌上拍!"就要夺走她手里的山竹。   陆嘉洛机警地抬起胳膊, 没让他成功。   艾德闻从沙发后面走过,顺便就从她高举的手里接过去。   陆嘉洛的掌心一空,仰头看去, 山竹已经被他捏开两半。   原以为接着会递还给她, 却没想他自己先尝一口, 最后回到她手里整颗山竹没了一半。这人的嘴真是闲不下来……   艾德闻手上残留山竹特有的紫红色皮汁, 习惯xing地吮了下指腹,从他的表qíng显而易见,汁液味道是有些苦涩。   秦郁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锅热汤出来,"艾德闻快帮我……"   艾德闻两步跨上前,往餐桌上铺了张隔热垫。   太阳又落山了。   在无风经过的huáng昏里,漫天靛青色的云霞,没有华灯初上的繁华,以及川流不息的车辆,偶尔小货车的喇叭声。   热菜的香直扑满桌,阿姨还在厨房里张罗收尾。   小胖子坐桌尾中间,她和尹旭坐一边,艾德闻坐对面,一般qíng况下都是按这样的固定座位。   多出一个秦郁萌,当然是坐在艾德闻的旁边。   陆嘉洛都不用坐下,径自走到秦郁萌的背后,"你起来!你过去!"一边说着,就把她的碗筷和自己的jiāo换。   大叔叔和艾米今晚都不回来吃饭,在座的都无需顾忌。   秦郁萌没想调侃他们,只是纯粹嫌麻烦的起身,说着,"哎呀,坐哪儿不都一样嘛。"   尹旭瞧着qiáng行换座位的陆嘉洛,之前被她和艾德闻吵架搞得糊涂了,没理清楚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陆嘉洛挑了只虾开始剥壳。   尹旭带着疑惑出言,"你俩……啊?"   趁陆嘉洛抬头的时候,艾德闻从她的碗里夹走剥好的虾仁,神不知鬼不觉。   尹旭只凭直觉就能确定,他俩就是在一起了。迟到的气愤,使他把筷子一拍。   陆嘉洛认为他在发神经,懒得理会,一低眼,皱起眉,她的虾去哪儿了?   艾德闻正要用筷子撕开煎饼,尹旭又迅速摸起筷子,劫下他的煎饼。这小白眼láng,人都给他抢走了,还妄想吃他做的饼!   夜幕降临前出门,他们四个成年人带着小胖子一起,搭那一辆圣诞蓝的汽车,到城市里一家KTV,天已经漆黑。   KTV超市卖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就用小胖子被迫贡献的书包,塞满零食带进包厢。   意外的发现,虽然艾德闻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很好听,但他确实是程度轻微的五音不全,被他故意瞎唱似的,糊弄过去了。   后半场,另一只麦克风闲置了。   陆嘉洛和秦郁萌沉迷自拍软件,艾德闻和小胖子开启游戏中模式,麦霸体质让尹旭找到自己的天地。   尹旭握着麦克风高声,"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唱到这里,麦克风向着沙发座里的几个人。   他们停下各自的动作,一起喊,"请全部带走——"   陆正匀一张胖脸写满嫌弃的,堵着耳朵。   八月下旬依然骄阳似火,郁郁苍苍的植物被熨烫出光泽,只有蓝天的颜色瞧着十分清凉。   她和艾德闻折腾到凌晨三点多,促使陆嘉洛昏昏一觉到午间开饭。   似醒非醒之间,艾德闻在chuáng头旁蹲下,也不说话,好像就是瞧瞧她能睡到什么时候。   陆嘉洛只想掐疼他神清气慡的笑脸。   吃过午饭,回到房间,她就抱着自己的MacBook,苦思冥想地,敲打着键盘。   等到陆嘉洛放下MacBook,人就跑进书房里,U盘接上打印机,印出两张合同书。   从书房出来,她在家里兜了一圈,最后到了阳台,才看见楼下晾晒衣服的阿姨。   陆嘉洛俯瞰花园,冲她说着,"阿姨,家里有印泥吗?"   阿姨抬头,顶着太阳望她,"书房里没有吗?"   只这一瞬间,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傻,又跑回书房。   陆嘉洛找到印泥,有十足把握他会在地下室的开门进来,却愣住。   原本在游泳底的躺椅和物件,包括碳酸饮料的易拉罐,都搬上泳池。   艾德闻身上这一件白T恤,老头衫,快成为他居家必备,卷起运动裤的裤腿,光脚踩住水管。   让陆嘉洛愣住的,就是游泳池里已经放至一半的水,清澈可见池底的砖纹。   艾德闻瞧一眼她发呆的脸,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纸笔,"什么东西?"   陆嘉洛回神,原地没动,相隔泳池的一个折角,望着他说,"你想和我结婚吗?"   声音还有回声。   艾德闻明显怔住,"你是……看了什么,受什么刺激了?"   陆嘉洛不由自主想环起胳膊,碍于手里还揣着东西,只能不开心地扬起下巴,"你这么说就是没有想过,所以觉得我一时头脑发热?"   听到她的过度解读,艾德闻赶忙解释,"我是想说,你冷静点,我还没到法定婚龄。"   他这么一本正经的,弄得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没说现在!"   艾德闻顿一下,然后点头,"哦。"   陆嘉洛着急,"问你想不想!"   他也回得很快,"我说'哦',想啊。"   陆嘉洛盯着他不到两秒钟,忍不住低头笑一声。   她再抬起头,走过去,纸张递到他眼下,很严肃的说,"你在这上面签个名,再摁个手印,如果将来我们不慎分手,你要是想跟我结婚,我不肯,你就可以拿这个去告我,虽然不知道具不具备法律效力,不过请个好点儿的律师,应该有胜算吧。"   艾德闻先转身关上水阀,再接过她的合同书,泳池边坐下,水已经没过他的脚踝。   他认真阅读完合同上的内容,好笑的说,"离我们二十六岁没几年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变心吗?"   陆嘉洛即刻抽出下面的一张,盖在上面,"一式两份。"   也防止他变心。   艾德闻微愣一下,轻轻嗯一声,捡起旁边的笔。   陆嘉洛也在他身旁坐下,冰凉的水没过她的小腿,就见他很适合弹钢琴的手,签下自己的名字,还补一个英文名,再按上指印。   两份合同都签完,艾德闻单手撑着地板,起身,将它们远远放到一旁。   走回来的时候,他说着,"不下去试试吗?"   "不要,我还没换……"   还没说完,艾德闻就推起她。   陆嘉洛坐在泳池边上,都没时间反抗就被他推下水了。   很快,她就'哗'地从水面出来,抹开脸上的水,恼羞成怒地泼他,但是能够掌握身体重力的感觉,吸引她闭气,一下沉入水里。   艾德闻至今仍记得,年少的时候,他把鱼缸放在高处的柜上,她踮起脚,仰着头,偷偷观察鱼缸里的鱼,鼻尖差一点就要碰到玻璃。   陆嘉洛无神的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一种,类似羡慕的qíng绪。   她可以贴着水底游动,衣服飘dàng起来,犹如透明的鱼尾。   艾德闻蹲下,目光跟随着她,猜想她前世可能就是一条鱼,能在水里生活。   过去他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她百般忍让,后来总算找到了这个可怕的原因——   他讨厌陆嘉洛,更喜欢陆嘉洛。   非常喜欢。   陆嘉洛摸着池壁钻出来,拉着他,想要与他亲吻,实则是想欺骗他,把他扯下水。   谁让他生来就对水中的生物,无法抗拒。   在她得逞的笑声里,他坠入泳池。   根本没有游泳的打算,所以连条毛巾都没有带上,从地下室一路滴着水跑上楼梯。   冲过澡,才换上gān慡的衣服,艾米就叫他们下楼来,例行每年夏天必经的一个环节,包馄饨。   陆嘉洛扎着还是湿漉漉的头发,包出大小不一的馄饨,刚离开手心,放在盘中的这一颗,异军突起的硕大。   艾德闻看见了说,"你这是生煎,还是馄饨?"   陆嘉洛又捏起来展示,"是根据你的胃口定制的。"   他就笑,"我谢谢你。"   这时,艾米抬眼,忽然出声,"你们……"   他们尚未察觉危机,只是茫然等待她的下半句。   艾米接着问,"是不是在jiāo往?"   时间没有静止,只是除了艾米,坐在这儿的其他人都愣住了。   陆正匀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喊冤,"不是我说的!"   小胖子真是当之无愧的猪队友,就这样把最后辩解的'生路'堵死。   ☆、第47章 chapter 47   艾米两边眉骨一扬, "嗯, 不是他说的, 是我猜的。"   毕竟,他们太经常因为一点小事qíng就抬杠。   即使如今他们依旧用这样的方式对话, 但不尽然是争辩斗嘴, 从语气到氛围天差地别,就让人感到奇怪了。   而且, 听说艾德闻早上把地下室里的游泳池清洗了一遍,恢复它原来的用途。   谁都是从年轻走过来的,他们是不是在谈恋说爱的状态, 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艾米似乎不打算继续追问他们, 游刃有余地包着馄饨, 说, "阿姨说, 昨天有几个小孩跑去水坝玩, 差点就出事了, 你们也留心点, 别到那儿附近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还不到面面相觑的境地。   小胖子因为从这件事qíng上撇清而没心没肺的高枕无忧, 艾德闻淡定的,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有陆嘉洛馄饨都包得规规矩矩, 失去发挥创意的心, 没着没落的感觉。   包完馄饨收工, 已经是下午五点钟。   陆嘉洛的头发始终扎着,这会儿散下来,发尾仍有湿意,她走进卫生间,想找一把宽齿的梳子。   听到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她抬头。   每个人的脚步声都不尽相同,只要够熟悉,基本可以辨认出是谁,所以她在等待镜中出现艾米的容颜。   果然是艾米来到卫生间外头,门是敞开着,她依然习惯尊重地,敲敲门框。她笑着说,"我给你梳头吧。"   她们回到陆嘉洛的房间,记得小时候,艾米就常常帮她梳头,因为她的头发又厚又多,洗完总是chuī不gān,一簇一簇的打结,梳不开,硬是扯到头皮疼。   可是,梳子在艾米的手里,拥有魔法一样,所有的结都迎刃而解,再从她的头顶梳到发尾,一下一下。   现在的陆嘉洛知道,艾米只是比自己,多了许多的耐心。   轻、柔、细致,艾米是这样似chuáng蚕丝被般的一个女人,而陆嘉洛不应该在自己的脑中剧场里,将她刻画得过于冷厉。   陆嘉洛有些愧疚。   "艾米,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们的……"眼前是房间里贴着从杂志剪下的建筑物,和人物装饰的墙,陆嘉洛想了想便嫁祸出去,"是艾德闻说'我们偷偷jiāo往吧',免得万一分手了大家都很尴尬。"   反正艾德闻不会出卖她。   艾米笑笑说,"他想的很周到呢。"   陆嘉洛扭转过上身,面对着她说,"不过我觉得不需要再瞒着你们,因为我和艾德闻就应该,可以,很远……"   向来不要脸的自信,遇到她觉得自己可以跟艾德闻长长久久的时候,居然有些害羞,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   艾米眨眨眼,展露出理解的笑容,按住她的肩膀让人转回去,接着给她梳头,"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一天晚上,你和正匀树林里迷路了?"   陆嘉洛有印象。   当时与艾德闻吵架的原因,她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就是些jī毛蒜皮的,甚至没事找事的原因。   于是,晚饭后的出门散步,陆嘉洛绝不跟他走同一个方向。   陆嘉洛心不在焉的,用余光跟随着小胖子前行,MP3的电量耗尽,她抬起头来,才发现他们走到了很陌生的地方,彻底懵了。   前面是向下的石阶路,周围一片森森树林,漆黑到树影发亮。   小胖子也发现自己迷路了,哇一声嚎哭出来,让陆嘉洛变得烦躁不安起来。   她转身想按原路返回,却因为来的时候太不注意,很难判别哪一条是'原路',又指望不上只会哭的小胖子。   等他们将要产生仿佛在原地兜圈的绝望之前,一束手电筒的光照到她的眼睛上,她下意识抬手挡住,光束就落到地上。   走过来的男生身影,这个时候还没比她高出多少,也不是那么低沉的声音,只是语气,仍然能被她qiáng行解读出轻蔑。   "你们方向走错了。"艾德闻说。   废话,要能走对,他们不早就回去了。陆嘉洛腹诽着。   这一段回家的路程,无疑令人焦灼,她不想承认,走在前面带路的艾德闻,他是唯一使人安心的存在。   然而,艾米说,"我是他的妈妈,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其实他自己也很害怕,但他要是表现出来,你们就更害怕了,所以他装得很冷静。"   "Edwin是不习惯去表达自己的感qíng,从小到大我都没听过他说喜欢哪个女孩,但是呢……"   艾米已经梳解开了她打结的发尾,开始从她的发顶往下梳,说着,"这不影响,他是个善良温柔的孩子,就像我认为嘉洛你也是。"   "两个人在一起,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就算安排得再好都会有变故,所以你不要担心,因为担心了也没用不是吗?"   陆嘉洛忍不住点头,扯到了头发,轻轻嗷一声。   艾米的qiáng迫症让自己有点小生气,"哎呀,怎么还有一撮。"   陆嘉洛莫名发笑。   窗框边还有最后一丝暮色,窗外天已是清凉的夜色。   尹旭和秦郁萌肯定是约好了蹭饭的时间,隔三差五的,每逢饭点两个人就过来报到,自觉去厨房里帮起忙,让人无话可说。   大叔叔起初的,"哎呀,今天很热闹嘛。"的台词,今天都不说了。   晚上除了馄饨还有一盘炸年糕,蘸上白糖,或者撒点胡椒粉就可以吃。艾米不时就提醒着他们少吃点,怕糯米做的,吃多了粘着胃不消化。   晚饭结束他们围着茶几坐,尹旭就提出运动消化的方案,"晚上出去打球不?"   陆嘉洛盘腿坐着,玩手机说,"我洗过澡了不出去,太热了,又要出汗。"   尹旭撇撇嘴,然后一边喊着哎,一边暗示着坐在地毯上的男生。   艾德闻接收到信号,'走'字都到了嘴边,陆嘉洛比他先霸道的回答,"艾德闻也不出去。"   他就硬生生变成,"……嗯。"   尹旭和秦郁萌相继离开家里之后,大叔叔问他,"怎么不出去打打球?"   艾德闻削着苹果,扭头示意他去瞧另一个人,说,"你问她。"   陆嘉洛拔了手机的充电器,正走过来。   大叔叔原是无心一问,变作真心疑问,"嘉洛怎么了?"   艾米在一旁将洗好的盘子,整齐归置进柜子,顺便说着,"嘉洛无聊,让Edwin在家陪她,不过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出门走走。"   大叔叔更是一头雾水,就见艾德闻削完苹果,切下第一片,让过来的陆嘉洛吃。   当瞧见大叔叔有所领悟的眼睛,慢慢放大到震惊的神qíng。   陆嘉洛将苹果塞进嘴里,拉起艾德闻就往楼梯上跑。   还能听见大叔叔的声音,"哇,这不就是……"他已经理清的玩笑说,"白捡一个儿媳妇?"   这一句话,好像陆嘉洛之前就说过类似的。   艾德闻脆响地啃着苹果,不禁感叹,"你亲叔。"   避开了楼下的灯光,月亮光从褪色的花窗照进来,他们停下脚步。   陆嘉洛一脸的犹豫没能维持多久,就憋不住地悄悄说,"其实大叔叔,你爸爸,不是我亲叔叔。"   艾德闻没有太大反应,哦一声说,"我知道。"   陆嘉洛表qíng一顿,然后不满意的说,"你这样就很没意思了,我一点说出秘密的成就感都没有。"   他好笑的说,"这还要什么成就感?"   她皱起眉说,"你是不是觉得在艾米他们捅破了关系,我们之间就是板上钉钉,我就不那么重要了?"   艾德闻捏着苹果都无从下口,"哎,你的脑回路就不能稍微收一收……"   闻言,陆嘉洛深深吸气,掉头就走上楼梯。   艾德闻拽住她的手腕,"你再说一遍。"   陆嘉洛负气的回头,"说什么!"   "最前面那一句,你需要成就感的话。"   陆嘉洛不明其意的说着,"大叔叔,你爸爸,不是我亲叔叔……"   话音正落,艾德闻就非常做作的惊讶说,"我的天啊!"   陆嘉洛愣一下,笑得弯腰。   "你说的是真的吗?这可太惊人了……"艾德闻很努力又很敷衍的演技,让她觉得更好笑了。   大叔叔正向艾米问询着,关于这两个人是怎么突然在一起的,就听见楼梯上的笑声,他们一怔地朝楼梯望去,回头又是相视一笑。   ☆、第48章 chapter 48   大约上午九、十点光景, 小胖子陆正匀捧着一大盆狗粮出门。   他没有离开家门五十米, 找到自己与大叔叔共同搭建的'小别墅',却没有在里面找到屋主,一只吃百家饭长大的中华田园犬。   小胖子茫然向周围眺望,又在狗屋外面的水泥路上,发现好几滴新鲜的血迹,他蹲下摸一摸, 未gān的血色染到了指腹上。   他呆呆盯着自己的手指头, 一秒、两秒……   金huáng色的柠檬树,花园里迎风摇晃,突然间,响起一声划破天空的尖叫。   陆嘉洛正迈下楼梯,被屋外的尖叫声吓得扶住楼梯护栏,手机从掌心滑下去, 所幸及时接住, 她的心跳漏一拍。   不是因为害怕手机摔坏, 而是这一通许晓惠女士打来的电话, 不小心挂断就麻烦了。   她刚把手机贴上耳朵,就听见许女士接近咆哮的声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起因是许晓惠女士来电说,准备提早两天接她回家, 她爸要带她吃酒席, 着重提到一位, 也会出席的青年男士。这意思就是要给她介绍对象。   陆嘉洛只好坦白, 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回答,"放暑假之前吧……"   许女士问她,"你学校的同学?"   "……不是。"陆嘉洛有一种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感觉。   只听许女士倒吸着气息,好像酝酿什么。   陆嘉洛抢先说着,"有空带他回家,跟你们聊聊天。"   不敢说出'艾德闻'三个字,生怕下午她妈妈的汽车轮胎,就能碾过别墅外头路上的石子。   "陆嘉洛……"许晓惠女士语气稳健的警告着她,"妈妈可是相信你的眼光啊,我跟你说,你要是敢给我找一个小瘪三,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陆嘉洛讲着电话到了小客厅,沙发里懒散的坐着那个'小瘪三',他低敛睫毛,看着iPad中的电影,gān慡的阳光,晒着他的头发和脸。   她往沙发里一坐,拉起艾德闻的一边胳膊,绕过她自己的头顶,放在肩上。   紧接着,小胖子惊叫着跑进家里。   陆嘉洛借机说着,"妈,陆正匀在后面一惊一乍的,我先看看他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的许女士吼了过来,"他能出什么事!楼上摔下去都有ròu垫着!"   陆嘉洛压了压自己的耳朵,好不容易结束与许女士的通话。艾德闻就说,"伯母的嗓门真是……"   她抬起脸,"你有意见?"   他音调不改的继续说,"洪亮,一听就能长命百岁。"   小胖子俨然只是个幌子,他们谁都没搭理他,电影看得津津有味。艾德闻无意识地折起手臂,揉捏她的耳朵玩,她推开了两次,就放任不管了。   虽然陆正匀始终贯彻着自己小恶霸的人物属xing,可是他对小动物都抱有极大的兴趣与善意。   餐桌上,大叔叔听到大huáng不见的消息,故作惊恐地睁大眼睛说,"见血啦,会不会已经被做成狗ròu火锅了。"   今天中午的陆正匀,头一次吃完饭没扒拉几下碗,也不怕自己噎到就跑出门去。   他在烈阳下,站有半个钟头,都没等到大huáng的踪影。   活要见狗,死要见骨头的信念坚持下,小胖子紧急成立一支队伍,寻找失踪的大huáng。   这支队伍的队员分别是:他的堂姐陆嘉洛、曾经是他的堂兄,如今还是堂姐男朋友的艾德闻,蹭饭一号的老面孔尹旭、最近入伙的蹭饭二号秦郁萌。   他们围着茶几而坐。   陆嘉洛给自己扎着马尾,同时说,"大叔叔逗你的,谁会大夏天吃狗ròu火锅。"再说,大huáng几乎是附近人家瞧着长大的,谁会舍得吃它。   小胖子激动的说,"那你怎么解释地上的血!血——"   陆嘉洛解释不了,闭上嘴,只把自己的马尾扯紧些。   小胖子毫无征兆地问起秦郁萌,"今天你都做了什么?有没有见到大huáng!"   秦郁萌一懵,"啊?我……早上不记得几点起来的,因为没几天就开学了,今天天气不错啊,我想整理整理衣服,就在家里整理衣服,中午就过来吃饭了,没看见大huáng。"   听完她巴拉巴拉说一堆没用,小胖子马上将视线甩向尹旭。   尹旭即刻说,"我今天就看店啊,这老大远的,怎么可能看见它?"   小胖子在调查着大huáng失踪事件,一旁,陆嘉洛在偷偷跟艾德闻嘀咕着。   上午她跟许女士说有空男朋友带回家,随后补上一句提示,"不用太拘谨,都是自家人。"   于是完全可以想象出,许晓惠女士见到艾德闻的时候,仰首捶胸的哀嚎,"千防万防,没有防到自家人啊!"   陆嘉洛说,"我妈妈就很有信心的认为,我应该找一个身家百亿的霸道总裁……"   她话语声顿住一刻,严肃的盯着他,"你笑什么?"   艾德闻瞬间绷住表qíng,轻轻摇着头。   陆嘉洛冷静的说,"你是觉得我没有这个可能?分手吧,让我证明给你看。"   "你有你有。"艾德闻连忙应着,"明摆着,你有这个可能。"   他们闲聊惹得小胖子急眼,拍着自己敦实的大腿,"不准开小差!你们还要不要找大huáng!"   寻找大huáng的计划总算落实在行动上,尹旭骑着电动摩托车周边转转,他们沿着店面挨家挨户的询问。   艳阳高挂,空气清澈,远处是层层叠叠苍绿的山峦。   又热又累的,寻找到热闹的尽头,旁边就是长途车公路。陆嘉洛的手机在掌心振动起来,是艾米从家里打来的电话。   等到屏幕显示通话结束,她就通知大家,"艾米说,今天早上隔壁的隔壁邻居从市场买回来一只刚刚宰杀的jī,好像是塑料袋破了,地上的血,不是大huáng的……"   尹旭接着话茬,"是jī的。"   一行人艰难的憋笑。   只有小胖子抓着重点,"那大huáng回来了吗?"   陆嘉洛微愣着摇头,"还没有。"   小胖子拧起眉头,转了个方向走去,笃定的说着,"大huáng肯定跑水坝那里去玩了,肯定会出危险的!"   他们无言地互望一眼,只能跟着他走了。   上水坝的路有些难走,尹旭就近在修车厂里锁了摩托车,经过不算长途的跋涉之后,即将靠近水坝的地方,有一间人烟罕至的工厂。   陆嘉洛无意间一瞥,随即拍打起艾德闻的胳膊,一边指着对面的工厂,惊喜的喊着,"那!那!在那里!"   不得不承认,小胖子直觉的准确xing,或者说是,他对大huáng的了解。   大huáng被工厂的钢丝网拦住,都不知道它是怎么进去的。   见到了他们的大huáng拼命摇起尾巴,两只前爪扒在护栏网上,放开嗓子叫唤,不时混着呜呜两声,伸着舌头兴奋的喘气。   尹旭朝周围张望一番,然后指向一处,分析说,"估计是它贪玩跑到石头堆上,不留神掉进去出不来了。"   按照他指的路线,艾德闻小跑过去,身形矫健地攀上石块,却让陆嘉洛紧张的提醒着他,"小心点!"   艾德闻翻过钢丝网,稳稳跳下来,大huáng开心地绕着他弹跳打转。   太阳已经换了好几个方向,再到垂垂落下。   小胖子和一只大huáng狗欢脱的跑在最前面,他们走在最后一段回家的坡路上。   望着尹旭和秦郁萌在谈论什么的背影,陆嘉洛提起,"你还记不记得……"   落日余晖中,艾德闻转向她的目光,也显得格外温柔。   "我跟你说过,我挺喜欢霍金的。"   他恍然记起的点着头。   陆嘉洛瞧着他,"你知道吧,他有两次婚姻,最终最终,还是和他第的一任妻子在一起了。"   艾德闻似懂非懂的,"哦。"   这时,从远方传来一声,顶着空气迅速上升,再哗嗒嗒炸开的声响。   夏日傍晚,半紫半蓝的夜空中,某一座屋顶燃放而起的烟花,如同一场庆祝夏天即将过去的典礼,让他们不约而同的驻足,回头仰望。   "所以呢?"艾德闻只望一眼烟火,然后问着她。   陆嘉洛的注意力又被他拉回来。   他问,"你想说什么?"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只爱一个人。莫燃的这一句警言,一直让她耿耿于怀。   陆嘉洛低下眼眸,微风chuī动她奔走一天散落在脸上的发丝,"所以我想说,中途会有什么变化,我都不管了。"   她又似抱定一种决心,抬起眼睛,对上艾德闻的眼睛。   "只要最后的那个人是你就好。"   怎样兜兜转转都无所谓,只要最后能够殊途与共。   艾德闻显露了然的神qíng,扬起清朗的笑容说,"合同我藏好了。"   她表qíng稍顿一下,特别想要拥抱他,也这么做了。   尹旭煞风景的喊着,"哎哎哎,回去吃饭啦——"   繁盛寂然的糙木在风中发出声响,将要路过邻居家门前大盆大盆的花,看见等待他们的艾米和大叔叔。   这个夏天转眼就要结束,这个人很快就会与自己远隔重洋。   但是,就像你知道的,夏天一定会再回来,不论多远。   【52书库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qíng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52书库https://www.52shuku.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