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被贬了 作者:题雨 文案 这是一个水神赚赚功德,谈谈恋爱的故事。 可是功德不是那么好赚,恋爱不是那么好谈。 一切风光都是假的,水神还是被贬了。 主攻,H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洪荒 传奇 搜索关键字:主角:冰白,阿晨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我要讲的,是一位水神的故事。 这位水神的故事,不至于从盘古开天辟地讲起,但是要从女娲补天讲起了。 各位看官莫着急,待我讲讲前因,就告诉大家这位水神是谁。 民间神话传说,水火二神打架导致天裂,许多人在水深火热中死去。女娲为拯救万千生灵,炼五彩石补天。 止住大洪水和天火之后,女娲夜以继日捏第二批泥人,每捏一个,就用一粒沙计数,天长日久,砂砾形成一个巨石,吸收日月之精华。 某一天,巨石裂开两条缝,想要挣脱束缚,两条缝正好把石头分为了三部分,大有吞并天魔人三界之狂傲,连女娲也不放在眼里。 女娲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一块石头而已,真把自己当棵葱。 过了十几年,人们可以自己造人,繁衍生息,人间重新变得繁荣,敬女娲为第一神。 众神发现,这新的一批人类,他们对神的崇拜、敬爱和感激,竟然可以提高神力,神就把这样得到的神力叫做功德。 女娲功德第一,众神嫉妒,大石头不服。 大概过了一万年,天又裂了。 这次可不是水神和火神打架、水神共工撞断不周山,就是单纯地天裂了,洪水和天火,再次哗啦啦下到人间。 众神说,女娲当初补天就是豆子渣工程,创造出人类,就是为了功德。 天帝颛顼说,众位爱卿,咱们下凡去解救人类(赚功德)吧。 女娲顶住洪水和天火,说:“当初你们毁了我的子民,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再毁一次!老娘要用自己的身体补上这个窟窿,封住这个天!以后的天,不会裂,以后的神,无人信!以后的天灾,就是神所为,以后的神,就是我的子民。所有妄图踩踏生灵的神,通通灰飞烟灭!” 说完嘴里念叨,五彩光芒绽放,正准备升天,大石头说出了第一句人话:“女娲,你用我补天吧。” 哎?还有块石头… 女娲苦笑:“没用的,石头,众神就是要让我死。归于天地,没有什么不好,循环不空,说不定我会再回来跟他们打一架。” 石头急了:“我们联手,把神灭了,然后重新造人!” 女娲升天:“你不懂,我不想失去第二次。” 石头幻化出人形,一点也不笨重反而迅捷如雷电,抢在女娲之前堵住窟窿,正要散尽神力,就被女娲一脚踹下。 “我给你上两道咒枷,你去燧明国守着我的第一批子民吧。哪天你冲破咒枷,再与神对抗吧。” 那个骄傲的神是五彩的,天与地沾了她的光,惊涛滚滚,山川河流美丽得惊心动魄。 坠落,坠落,看着那个骄傲的神,身体被撕裂,被扭曲,被血盆大口的窟窿吞噬。 众神的法器在叫嚣,底下的小人在哭喊,听不到那个大地之母的泣血嘶吼。 她一定很痛苦。 神,也会死亡,死亡是一个结果,痛苦是一个过程,她本来可以不用这个过程的。 人间明媚了,陪伴我们的五台山,变成了灰色。 太遗憾了,还没有和你好好说说话。我早干什么去了。 坠落着,坠落着,世界突然黑暗了。 石头让自己发光,看了看手腕上的咒枷,嘿,还是五彩的,女娲的品味就是花里胡哨大杂烩,呸,真差劲。 石头就这样被踹到了燧明国。 燧明国,没有光,没有水,没有四时昼夜,没有生,没有死。 只有黑暗,压抑的黑暗。 自己的光亮吸引了这里的人,他们全都看着自己,但是都不说话。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不生不死一万年,早就丧失了一切希望。 原来,第一批子民有幸存的,并没有丧命于水神和火神的战争,只是被转移到这里来了。 燧明国的子民把石头当成希望,石头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追随着唯一的光亮。 石头烦了,就不走了,变成大石头一动不动,掩去光芒。 (有燧明国,不识四时昼夜。其人不死,厌世则升天。国有火树,名燧木,屈盘万顷,云雾出于中间。折枝相钻,则出火矣。——《太平御览》)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序章,节奏快,字数少~以后节奏会正常。 每日三更,各位亲亲欢迎收藏,万分感谢。 新写手,还请大家支持呀~ 第二章 自从这里的人看到了光,就有了希望。摸着黑,手拉手聚到一起,说着女娲的坏话。 女娲娘娘当初不该听西王母的话,西王母说话不算话,关了咱们多久了。 女娲娘娘一定没有放弃咱们,只是派了个石头过来有什么用…… 后来,人们无意间发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火光的来源是鸱鸮鸟在啄着燧木的枝干。 人类比起燧木,渺小的太多,燧木遮蔽了整个燧明国的“天”。 再后来,人们从鸱鸮鸟啄木得到启发,发明了钻木取火,砍伐了一点燧木,照亮彼此。 真是越来越有希望。 人们围着篝火跳舞,唱歌,训练鸱鸮鸟,想着总有一天,会顺着燧木爬上去,上方,应该就是人间。 石头本来不屑于关注任何一个人,但是却不由自主关心一个孩童。 这里的人,虽然经历了一万年的黑暗,但是眼睛是可以再看到光亮的,只有这个孩童,是个瞎的。 他那么瘦弱,那么孤独,但激不起石头的同情心,只是石头感觉与他有一种共鸣,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就像在女娲身边一样。 有一天,石头抖了抖身体:“喂,醒醒。” 倚靠在大石头身上的盲童吓了一跳:“石头,你说话了?” 石头:“你不去爬树,是因为看不见吗?” 盲童:“爬了,掉下来,很疼。爬出去的几个人没有回来,没有叫人来救我们,可能上面不是人间。燧明国的所有人不敢再爬燧木了。” 石头:“你怎么老是靠在我身边?” 盲童:“在你身边我感觉很温暖很踏实,和烤火不一样。你给我们带来希望,我很感激。” 石头变成人形,伸出手摸摸盲童的脑袋,这一触碰,心里回忆起对女娲的某种感觉,但是说不明白是什么感觉。 他对盲童说:“你是女娲最干净的作品。” “在燧明国也有好处,”盲童笑了,“不用洗澡,没有虱子跳蚤,也没异味。”心里默默地说,也没人嫌弃我瞎,以前在部落里净受欺负。 石头为了让盲童开心,就发光发热,让盲童也摸摸他有没有什么感觉。 一开始吸引了不少人,胆子大的也有过来摸石头一把的,“呦,这石头又变成人了,又发光了呢。” 好奇过后,只有一个男孩呆在了盲童身边,说要和他做朋友。一场大战让两个孩子成了万年长不大的孤儿,可以相互做个伴。 盲童很开心,石头也很开心,愿意做燧明国最亮的人形灯。 有一天,人们举着火把,说是发现了燧明国的边界,石头走过去看,是一面又长又高的墙壁,墙壁上画着大片大片没有叶子的花,望不到头。 “哎,这里有门!” 不等石头说话,有人就拉开了门,可惜门后面不是人间,那是忘川河。 还没来得及欣赏忘川河岸上的血色彼岸花,河水突然暴涨,冲了进来,把门都冲掉了。 石头大吼:“快走!” 除了石头,在边界墙附近的人都被冲倒,而且这水是腐蚀的,皮肉嗤嗤作响,瞬间骨头不剩。 “快,爬到树上去!” 黑暗中一片鬼哭狼嚎,人们踩踏着,争抢着,爬到燧木上去。 石头把自己的光开到最大,他焦急万分,他找不到盲童了。 “石头神,救我!” 盲童的那个小伙伴跳到石头身上,石头问:“他在哪?” 小伙伴打着哆嗦摇头。 石头心惊,非常绝望。 可能绝境中就会开启什么隐藏的天赋,他此刻竟然看到了一个五彩鳞片,只有一瞬间出现,与自己的咒枷一样的品味,与女娲一样的品味。 闪电般来到刚才鳞片出现的地方,一把抱起,就是盲童。 差一步啊,你就毁了,孩子。 呵呵,原来你是女娲蛇鳞,还是送与伏羲的定情蛇鳞。你有女娲的气息,怪不得你我亲近呢。 虽然你是我得到女娲神力的关键,不过,我更希望,你平安快乐,过完一生。 反正,定情蛇鳞一万年前,就该消失了。 忘川水腐蚀了绝大多数人,还有不断上涨的趋势,唯一的路就是顺着燧木往上。 石头抱着两个孩子,不知飞了多久,终于看到了斑驳裂缝渗进来的光,还有风,有温度,有各种各样的气味。 石头把上方的阻碍用法力炸开,想冲出去,可身体突然猛地下坠,稳住后看到手腕的咒枷变黑,他意识到,自己是出不去的。 “你听好,”石头对涕泪横流的小伙伴说,“你们是人,从此重新进入人间,会吃掉五谷果蔬和其他生灵,会继续长大,一不小心就会死。总之,我救你,你必须好好照看他,他眼睛看不见,你要格外注意。你不答应,我就把你扔下去。” 小伙伴身体发抖,紧紧揪着石头的衣服,点头:“我会好好照顾他。” “你别怪我,若你待他不好,叫你生不如死。” 石头给小伙伴左手腕加了一个白色咒枷,没办法,跟女娲学的。 石头把两个孩子送到地面,永远沉了下去。 又回到了燧明国,泡在了猩红的忘川水中,石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原来燧明国的人,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 本来腐蚀地渣都不剩,现在却出现一个个小点,小点越来越大,样子奇怪,透明的里面有细细的血液流动,长出模糊的手脚,比例不太协调的大头,肚皮那里长出一根带子。 聪慧如石头,他知道了这是孕育胎儿的过程。 等胎儿长得不那么吓人了,可以看出正常的五官了,胎儿就往上升,逐渐消失在石头眼前。 看来,想出燧明国,可以,必须忘记神仙曾经打过架,必须忘记你们是怎么来的,必须服从神的安排。 人类是女娲造的,虽然女娲没了,但是人类自己可以造人呀;虽然人类有神的把柄,但并不影响众神对人类收获功德呀,扔到忘川,什么都忘记了,重新生长,又是一个好工具,源源不断,重复利用。 再给人类编排各种各样的命运,人类痛苦了,就会祈求神明,神明随机挑几个救赎。 天帝觉得忘川这块工作不错,以后可以好好搞搞,弄个地府部门,人类的健忘和欲望,是神获取功德的捷径。 泡在忘川水的燧明国子民都轮回了,忘川水从燧明国退了出去。 天帝让石头到忘川负责接引以后来轮回的人,封石头为三生石。 石头翻了个白眼,走到忘川,变回巨石,发着光。谁也不理睬,一动不动。 天帝吃瘪,尴尬地说,用光亮接引,那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主角可以亮个相了。 第三章 人间,有时候并不如燧明国好。 燧明国虽然没有温暖的太阳,没有柔和的月亮,没有吃的喝的,但也没有饥饿,没有严寒和酷暑,没有不得不在一起的相依为命。 小伙伴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阿白,给盲童起了名字,叫阿晨。重回大地,一切重新开始。 阿白和阿晨一开始,都把对方当做此生唯一。他们没有父母、没有部族可以依靠了。 他们没有身份,说不清楚从哪来的,没有人家愿意收留,何况要了阿白,人家也不愿意再要个瞎子。 如果有愿意要他们的,那就是奴隶主。 有好心的人告诉他们,贫苦的农家没有条件收养你们,富有的奴隶主会把没有身份的抓起来在身上做记号。所以别求人收留你们了。 他们不想做奴隶,所以除了乞讨,他们还要小心躲藏,一旦被抓,链子锁着,像牲口一样,他们一辈子就完了。 阿白尤其照顾阿晨。 讨饭不易,阿白会把仅有的几口饭先给阿晨吃;为了偷几个水果被人恐吓追打,阿白不管是被打还是在逃跑途中,第一个念头都是护住吃的。 阿白弄到几个桃子,回到破庙里,把最红最香的那个桃子给阿晨洗好送到嘴边。 阿白非常想吃那个大红桃,但是只能给阿晨吃,如果不给,他的手腕会疼。 他想,这不能怪阿晨。咒枷又不是阿晨下的,而且阿晨也看不见桃子红不红,不知道他的桃子和阿白的桃子的区别。 我能看见,他看不见,我应该让着他。 阿晨想吃鱼,阿白去叉鱼,刮了鱼鳞开膛破肚收拾好,烤好,吹了吹灰,降了降温,揪了鱼肚皮上的嫩肉,挑干净刺,送到阿晨嘴边。 天越来越冷了,有人扔给阿白一条破被子。被子有些脏污,阿白就忍着冰凉的河水洗被子。 被子里填充的是丝绵,就是下脚茧和茧壳的乱丝加工的絮,遇水不成样子了,一个个疙瘩在破布里头,阿白搓不动也提不动,急得哭了。 哪有这么洗被褥的,但是阿白是小孩子,不懂这些。 要不是水神和火神的战争,他怎么会失去部落庇护,一万年后还要挨饿受冻伺候人。 “对不起阿晨,我把被子给毁了。我只是想,我勤快一点我们就可以睡个干净的被子。” “阿白,你从来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是我拖累你。趁着天还不算太冷,我们去南方吧,你带我走,好不好。” 可是南方虽温暖,但并不富庶,而且国家不同,不会接受北方的流民。阿白和阿晨就在南北边界艰难度日。 他们度过的第一个冬天格外的冷,寒冬的一百多个夜,阿白阿晨都是紧紧搂在一起睡的,拥抱着彼此的胸膛,脸贴着对方的颈肩。 以后回想起来,没冻死,真是命大,怎么熬过来的。 可是后来,是怎么变的呢。 黄河泛滥,需要大量的劳力,奴隶不够,很多村子都被抓空了。阿白和阿晨也被抓到那里服徭役,紧紧拉着手,不松开。 长官不要阿晨,一个瞎子要了干啥。 阿白说,我们是一起的,要么两个都留下,要么两个都赶走。 长官说,你有用,必须留下,瞎子没用,我必须赶他走,或者把他扔到黄河里。 要饭的瞎子能长这么大,白瞎了粮食。 “上天都没有绝了他的路,让他长这么大,你又何必绝了他的路,”阿白压抑住快要爆发的怒气,“求你了,长官,我可以多干点活,我没有他活不下去。” 长官问:“你多大了?” 阿白:“我十二岁,他十岁。” “挑石挖土可不是偷鸡摸狗,你这小身板,多干活?不怕累死?” “累死是死,没有他,我也会死。” “他是谁?” “兄弟,手足。” 长官皱眉看着脏兮兮小脸下倔强的眼神,摆手道:“罢了,你去干活吧,让他学着熬大锅粥。” 阿白阿晨低头道谢。 他们当然没有欢呼雀跃感激涕零,接下来可是累死无数人的徭役啊,没什么可高兴的,只能祈求,能活着就行。 偷鸡摸狗别人或许会因为你是孩子而教育一顿然后赏个桃子,挖石挑土服徭役可没人会可怜你,大家都是可怜人,屁股后头都有监工拿着鞭子,干得慢了就挨抽。 阿白受了不少罪,咽下血腥味的唾沫,为了活着,咬牙坚持。 一天,阿晨用陶片盛着两人份的饭给阿白吃,阿白又累又饿,没力气思考,接过来狼吞虎咽。 咽下两口,肚子还没有舒服点,左手腕疼得如刺刀刮骨,阿白灰头土脸也掩盖不了脸色煞白。 “阿晨,你先吃。”阿白想骂娘,忍住了。 阿晨看不见,但不傻,默默摸索着阿白拿着饭的手,接过来吃了一点,再次捧给阿白。 阿白狠狠瞅着阿晨,愤愤地吃了苦力餐,浑身难受。 就因为石头神喜欢你,可怜你,我就要被迫伺候你,我也是个孩子啊,我很累啊! 石头神,你为什么只喜欢阿晨?你只喜欢阿晨就算了,为什么要给我下咒枷,让我痛苦。 阿白扛麻袋、推小车,疏通河道,加固堤岸,几乎泡在泥沙里。 好不容易有点成效,又来了场大暴雨,很多徭役被冲走。中游平原大量泥土流失,导致下游堆积,河床抬高,黄河再一次泛滥。 你以为冬天就好过? 下游还在结冰,上游高山雪水突然融化,呼啸而来,中游又爆发了。人们不是被淹死,就是冻死,饿死。 阿白在河水暴涨的深夜险些被冲走,他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明明那么痛苦,还在等着什么呢? 就因为有神,所以就相信神会救我? 也许被冲走被冻死的应该是我,神已经救了我,没有让我死去,但为什么让我继续痛苦? 阿白病倒了,在监工的鞭子下,浑身发烫,倒下了。 双眼模糊时,听到有人喊,水神冰夷降临了。 神,来了? 阿白醒了,并不是躺在干净温暖的床,也不是他幻想的有药有粥有汤有人伺候,而是躺在原来的帐篷里,十几个人的地铺,还是那样阴冷肮脏潮湿,只不过现在帐篷没有别人。 阿白闭上眼,继续睡觉。 “醒了?” 阿白眼前站了一个人,不,是一个神。清冷,俊美,干净,比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神好看。 “你是冰夷?你救了我?” “是啊。”冰夷双手后背,看着阿白,笑了笑。 “你为什么救我?” “为了赚功德呗。”冰夷一脸轻松。 “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 “神哪会随便救人,这样只会把人惯坏,神就显得低廉。”冰夷一个白眼。 “为什么救的是我。” 冰夷想了想,意味深长地说:“随机救的。既能赚功德,又能告诉其他人,神是存在的,只要勤劳向善,只要心志坚定,定能感动上天,神就会来帮助你;神没有来,说明你做的还不够,你要忍耐。你看你小小年纪,干徭役都这么卖力,还养了个拖累,救你,别人很信服我的。” “如果,好人至死没见到神…” “那他死后一定去见天神了,来世大富大贵。” “真的?”阿白苍白的唇角勾起,闭上眼,“我不信。” “我也不信,”冰夷眯着眼睛看着阿白,“活着由不得你,死了更由不得你了。灵魂扔到忘川,什么都忘了。” 阿白想起忘川血腥的河水,滋滋啦啦腐蚀地渣都不剩,心里恶心,胃里一阵痉挛。 “神啊,为什么还有洪水,天不是不会裂了吗?” “天不会裂了,暴雨和洪水是天神降灾。水族很久以前输了,天族给水族惩罚,所以黄河一而再再而三的泛滥。我们要治水。水神来帮助人类治水,既是对水神的惩罚,又是水神的功德,功德与天族众神四六分。” 阿白很无语,沉默了一会,说:“我能学习治水吗?我不想干徭役了。” “谁想干徭役?治水的能力是人就能学吗?所有人都学了,谁去干徭役?学完了到时候搞一场选拔,选一个带领治水,剩下的继续干徭役?我很闲吗?” “你为什么救我?”阿白睁着迷茫的双眼。 “为了赚功德呗。”冰夷皱眉。 “我不信服你。”阿白盯着冰夷的眼睛。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我救了你,你却不感激?”冰夷发怒,扼住阿白的脖子把他从地铺上掐起来。 阿白憋得满脸通红,感觉所有血液都冲进了脑袋,涨得疼;太阳穴血管突突地跳动,双眼胀痛感觉快要炸裂。 他双手抽搐着抬起,握住冰夷的手,“请神明,给我个机会,我会比任何人,治水,治得好…” “有多好?”冰夷佩服这个孩子的胆量。 “黄河…水清,四海安…定。” “好大的口气,”冰夷把阿白扔地上,“你能做到,都可以封神了。□□凡胎,活不了一百年。黄河水清?至少五百年!” “我愿意做后来人的踏脚石,”阿白揉着脖子咳嗽,“神这么忙,总要有一个人带领治水,你教我,我会比现在的长官好。” 冰夷认真打量着他:“你不像十多岁的孩子,胆量,毅力,责任,野心,超出凡人孩子。”蹲下身拿起阿白手腕看,“咒枷谁下的?” “石头…现在泡在忘川河里。” “三生石?”冰夷吃惊。 “求水神大人,不要告诉别人,我是从忘川逃走的。” 阿白没有告诉他,我是从燧明国逃出来的,我比你年纪都大,我见过水神共工。 “地府还没设置好,有活人进入,有鬼魂逃走,都不奇怪。咒语是什么?” 阿白看着手腕上白色的咒枷,其实,还挺好看的,对它又喜欢,又讨厌,“照顾好瞎子,他死了,我也不用活了。” 冰夷奇怪:“你的那个累赘朋友?与三生石有什么渊源?” “第一个跟三生石说话的人类,三生石见他可怜吧。” 冰夷起身,居高临下蔑视着瘦弱的小阿白:“明天我教你治水,看看你这个凡人是什么材料。学得好,你就顶替长官;学得一般,就做长官的副手;学得不好…你就乖乖干苦力吧。”说完潇洒离去。 阿白松了一大口气,重重躺回铺盖上。 (从极之渊,深三百仞,维冰夷恒都焉。冰夷人面,乘两龙。——《山海经.海内北经》) 作者有话要说: CP暂不提示~哈哈哈 第四章 阿白和阿晨申请了一个帐篷,比以前整洁干燥多了。 阿白不让阿晨出去熬大锅饭,阿晨不同意,说,就算让人排挤让人说闲话也要做,我不能一点用都没有。 阿白确实很聪明,冰夷也耐心地教。 不认识字,就先看治水图,认识图上的字就行;支流干流多大多小流经哪里,哪里是要害,该怎么计算,分配人力,阿白很快就懂。 有了一年多的徭役经验,他更能切实体会到种种问题和学习的来之不易。人力物力财力,最主要的还是人,你们,都是我的踏脚石。 治水又治了三年,以疏导为主。 黄河依然浑浊,水土还有流失,有“跳进黄河洗不清”的说法,但是河水三年里没有大泛滥,中原原来泛滥的地区进行了加固和植树,灾民转移到肥沃的地方种田。人们终于安定了下来,开始休养生息。 三年就有了这样的成绩,阿白可以说年少有为,冰夷拍拍阿白的肩膀:“很好,为了奖励你,功德分你一半。” 阿白问,功德怎么用,能换吃的吗。 冰夷高傲地说:“给你功德,你修仙吧,带领凡人为水族治水。从此以后我认你做儿子,你不是没有父母吗,以后跟我,叫冰白吧。” 阿白嘴角抽搐,你有我大吗,还认我做儿子,水火二神打架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现在的人都学着神以血缘划分种族,我们那时候,没名没姓,一堆人聚在一起就形成一个部落。 “修仙,就不会死吗?” 冰夷难得把话说得郑重:“神都会死,何况是仙和仙人,活得久一些罢了。” 阿白小心地问:“水神大人,我可以带着阿晨吗?” 冰夷瞅了瞅他的表情:“我可以给你把咒枷解了。” 阿白摇头:“不,我不是因为咒枷,以前活得难我们都熬过了,现在我也不会放弃他。咒枷和阿晨,我习惯了。” “那要看看他适不适合修仙,”冰夷轻笑,“女娲造人看心情,什么材料都随便加,人造的人也什么材料都有。不是所有人和你一样。” 对啊,就算是神,也不一样。有的高高在上,有的受罚流浪,有的心地善良,有的丧心病狂。 “他如果不能修仙,能否让他长久陪伴我?我不想我还年轻,他却老死。”阿白眼神带着乞求。 “叫爹我就告诉你。”冰夷做出慈爱的表情。 “爹。” “哎,好儿子。你每天傍晚,给他渡一口仙气,他就老得慢。儿子,好好表现,等你功德超过我,我就把水神之位传给你。” 阿白张大嘴不敢置信:“传给我?你,你没有亲儿子吗?” 冰夷鄙夷地说:“当然有啊。生儿子就是为了传位的吗?水神传位从来都是公天下,历任水神很少有血缘关系,不像火神,每一任祝融,都是亲戚。” 公天下?这个词阿白知道,在人间,大禹之前是公天下,大禹之后就是家天下了。 冰夷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鸭蛋,“差点忘了…我煮了蛋,还热乎,你和阿晨吃了吧。” “啊,谢谢爹。”阿白双手接过。 “知道我为什么今天煮鸭蛋吃吗?我听到一个笑话。卫国公建了一个种了很多竹子的园林,叫淇园。百官拿着宝物前去淇园祝贺,有个文官不怕死送了个鸭蛋,哈哈哈,说,要宝物没有,我有一百种吃鸭蛋的方法与君共享…” 接下来是漫长的治水和修仙。 治水三百年,从黄河泛滥到黄河安定到黄河水清,冰白从一个凡人到治水英雄到水神冰白,付出了太多,也践踏了很多人,牺牲了很多人。 功德超过冰夷的时候,冰夷要退位,冰白不愿意,说冰夷还年轻,为什么要退位。 冰夷说,儿子比爹有才能,那当儿子的就多干活呗,让爹清闲清闲。 冰白又拒绝,说河水还没有清,自己的目标,就是黄河水清。 冰夷说,那好吧,但是你可以一边学着当水神,一边种树,等我退位,你直接上位。 黄河逐渐水清,冰白接受封神。只接了旨,没有搞封神典礼。因为有今天的成就,是踩着无数人得来的。 所以,冰白主持了祭祀黄河的仪式,祭奠为治水牺牲的人类,钟鼓笙簧响彻四海,告慰泉下无名英魂。 冰白不是第一个治水成功的人类,却是得到神的眷顾、第一个治水成功并封神的人类。首先要感谢冰夷,他是站在了冰夷的肩膀上。 但是冰夷无所谓,退位就退位,躲到从极渊当河伯去了,心情好的时候就驾着两条龙飞出从极渊,游遍大小水域。 冰白是功德加身的神,因为与天族四六开的协定,天界众神都分到了不少功德,没人敢明着打压他,水神冰白一时风光无限。 日子好过了,冰白和阿晨就开始享受生活,学着冰夷的样子,乘着一条跃龙门考录进来的叫荣野的青龙,去各个水域巡视,比冰夷两条龙拉车还出风头。 两人黏糊糊的样子让很多女神和仙子羡慕嫉妒,让四海老龙嗤之以鼻。 “阿晨,现在我们不苦了。我的这身水神衣,蓝底白浪,黑边广袖,非常华美舒适,水玉冠竖起头发,不再邋遢,穿着踏雨靴我再也不用把脚泡的发肿。我要让你每天都换着穿漂亮干净的衣服,像仙子一样…” 阿晨看不见,冰白就说给他听,带他听各地的歌曲,吃各地的美食,或者游船,或者腾云驾雾。 其实,还有个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治疗阿晨眼睛的方法,冰白希望阿晨有一天能见到光明,能亲眼看看现在的美好,能看看他。 (淇园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王侯园林,被誉为“华夏第一园”,于公元前812年建成,传说建成后有文官送卫武公鸭蛋。治水三百年,冰白封为水神设定为公元前513年。以后的时间可以按照这个推算哦。) 第五章 由于冰白实在是俊美又风光,他的青龙荣野都成了黄河众多鲤鱼羡慕的对象。 品质好的鲤鱼跃过龙门化为龙会被天族的神抢走,在天族仙籍饱和的情况下,跃过龙门成为水神的手下,在本地生活,是最好的选择,甚至有的被天族抢走还不乐意呢。 黄河三尺鲤,本在孟津居,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 现在就有这么一条傻鱼,已经化为人形,每天训练过后就趴在黄河边的大石头上晾人鱼尾巴,每天就掐点抬头望天,看着呼啸而过、摇头摆尾的青龙,嘴里泛酸。 “你每天这样子,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一个满脸墨色鳞片、只露出眼睛嘴巴和鼻孔的小鲛人蹲在旁边问他。 这个小鲛人,个子很大,身体很壮实,但是声音还是很稚嫩。他只是一个长得高大的鲛人少年。 “我当然高兴呀。”傻鱼望着天,下身无意识地拍打了一下礁石,鱼尾巴尖轻轻滑过水流,带起水珠溅到小鲛人脸上。 小鲛人抹了把脸:“你就这么想化为龙?天生的龙族的确风光,像我们这种要辛苦修炼化龙的,还是要被人骑的,有什么可高兴的。” “那也要看被谁骑,”傻鱼撩了一下头发,“像我这种高品质的青鲤鱼,将来会化为最好的青龙,冰白才配得上我。” 水里有同类在嘲笑他,傻鱼说:“我的美就是招人嫉妒,让人憎恶。” 小鲛人憋住笑:“我喜欢你的自信。” 傻鱼摸了摸小鲛人的脑袋:“其实皮囊没那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要有用、有价值,为世间做贡献,要有目标。比如我的名字雨灵就是我的目标,化为青龙,呼风唤雨。你不要自卑,你挺可爱的,我就喜欢你的心灵美。” 小鲛人快要憋不住了,嘴角忍住,嘴里含糊地答应了声。 “你别天天来看我了,沉溺于美色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要勤加修炼知道吗?”傻鱼教育小鲛人。 小鲛人点头:“我会勤加修炼皮囊的,”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可以和你一样自信。” 傻鱼扶额:“自从我化为人鱼开始,就有不少人关注我,真是让人头疼。皮囊乃身外之物,你还是多吃点吧,不要减肥,减肥伤胃。” 小鲛人起身,“我走了雨灵。” “再见,小王子。”傻鱼微笑着向他挥手。 走远之后终于忍不住,鲛人小王子脸部扭曲地笑着,“实在受不了了,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鱼。” 你的自恋,治好了我的自卑,我都觉得我一点都不丑了。 这条傻鱼眼神不好,不管绿的蓝的青的都看成青的,一直以为自己是高品质的青鲤鱼,其实是一条绿色鲤鱼,绿色就算了,夹杂着蓝色、青色、墨绿色,是一条名副其实的花花鱼。 别的人鱼笑话他,他却乐呵呵地,一直说是别人嫉妒他而诋毁他。 这种心态,这种勇气,是小王子缺少的,他很喜欢这条没有自知之明、臭不要脸的傻鱼。 回东海的途中,小王子路过一个池塘,一株红莲吸引了他。 这株红莲盛开在一片粉莲之中,热烈,红火,与众不同。小王子想,如此美丽,任谁见了,都得欣喜不已吧。 靠近一看,美丽也有缺憾,红莲的茎和叶上有水螺的卵,有些卵已经孵化,看不见的牙齿正在啃食红莲。 小王子犹豫再三,动手除去了粘在红莲上的一块块卵,弄下来,碾死。 粉莲太多,他没时间给粉莲除卵,就算除得了一时也除不了一世。而且过一段时间,这朵红莲又会被水螺下卵的,这终究不是办法。 于是,小王子动手,只把红莲解救出来,移植到一个干净的湖泊。那里也有莲花,红莲不会孤单。 回到东海落月宫,母亲问他:“那条傻鱼怎么样了?” “回母亲,傻鱼化龙还早得很,整日痴恋冰白,不思进取。” “女娲的蛇鳞找到没有?” “没有,现在是看不出来的。” “唉…下去休息吧。” 东海龙宫一个小小的珊瑚花园里,鲛人小王子看着水里的扇贝游泳,面无表情。 “小王子,有心事?”白胡子老龟尽量扶着腰挺直腰板,关切地询问。 “龟丞相,世间一切,都是要相互利用的,对吗?” “是啊,没用的,没有存在的必要。”龟丞相一脸慈祥。 “宝物本身不是宝物,只是对人有用,就成了宝物。有用,是别人定义的,从来就与自己无关。” 龟丞相摸摸胡子,呃,好像…是这样的吧。 小王子继续说:“有用的被人捧上去,没用的被人踩下去,可是有用没用,是谁赋予的,是怎么决定的。我可以让族人过得更好我就有用,我给你一箱珠宝比给你一个贝壳有用,我学会利用别人就比我被别人用有用,我如果能拥有好皮囊让人赏心悦目我就更有用。” 龟丞相眯着眼睛看透一切的样子:“有用,不见得是好事,利用,也不见得是好事。我的祖先有用,被女娲砍去手脚垫天柱了,让女娲得了个斩鳌足立四极的美名,我祖先招谁惹谁了…你看女娲,最后也偿还了,不也是被用来补天了吗,利用别人,早晚被利用。” 小王子:“我的一双火眼金睛被利用,去发现更多有用的东西然后利用,我很难过。” “你被世间绝大多数生灵所羡慕,你是鲛人王子呀。”龟丞相摇了摇头说。 “可我还是难过,这不是假的。” “小王子,众生皆苦,但苦不是全部,要给自己找甜头,找爱好呀,这样才有盼头。”龟丞相摸了摸小王子脑袋,翻了个白眼,我一把年纪给你灌鸡汤,我才苦呢。 龟丞相继续说道:“你因为利用别人而难过,那不如这么想,你所爱的因为你利用别人而变得好,这不就值了吗?每个生灵都不一样,他们苦他们弱,又不是你赋予的,损不足,奉有余,自古天道,你又何必悲天悯人。” “道理我懂,为何是这样的天道。” 呃,你这熊孩子。来吧,继续高深。 “有这样的天道,才有这样的你我、批判这样的天道的机会啊。” 第六章 水神府邸,波光粼粼,豪华大气,入夜,寝殿点着柔和的灯,阿晨卧在床上,睡着了。 冰白坐在桌边,托着腮皱眉看着阿晨睡觉的样子。 这几天,很不对劲,左手腕经常莫名其妙地疼。 有一次是去太湖巡视,阿晨很喜欢新鲜的藕片拌上蜜,还有加入香甜饴糖的莲子羹,吃完后,冰白给阿晨擦嘴,手腕如针刺一样疼。 水神府有一口大温泉,温泉水有些深,第一次牵引着阿晨去温泉洗澡,冰白等阿晨脱光后把他抱池子里,手腕如斧劈。 冰白当然没有被斧子劈过,但当时疼的脑中就出现一柄大斧在砍他的手。 今天是一起乘青龙搂着阿晨的腰,丝绸触手温凉。阿晨的一缕头发柔软地向后飘过脸颊,有些痒,然后手腕涨得疼。 就在刚才,阿晨睡前,冰白给他渡仙气的时候,手腕又涨得疼。这种情况持续好几天了。 自己一个水神,每天伺候阿晨三餐、洗漱、穿衣,明明把阿晨伺候得很好,哪里待他不好了? 之前有一次给阿晨做黄花菜香菇汤饼,阿晨很喜欢吃,要多吃一碗,自己不允许,手腕立马就疼。 忍着疼向阿晨解释,因为黄花菜性凉微毒,不能多吃,而且人吃多了饭对胃不好,只允许你再吃一口汤。 阿晨听了之后,手腕才不疼。 我如果对他不好,我直接惯着他,爱吃几碗吃几碗,我是真的对他好呀。 之前手腕疼还能找到理由,那这几天就是真的莫名其妙了。 不允许触碰阿晨了吗? 说不清是哪里不对,手腕疼的时候,心里也怪怪的。 正准备躺床上睡觉,脑海中有个声音传来:“到密室说话。” 一听到这个声音,冰白心跳加速:“三生石?” “是我。” 冰白看了眼熟睡的阿晨,担心吵醒他,就去了密室。 “你过得很滋润呀冰白。” 咒枷发亮,投到墙壁上一个白衣男子的影像,就是三生石的影像,一点都没有变样子,还是又臭又硬。 冰白大惊,竟然可以这样,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找我?怎么现在找我?”冰白不冷不热地说。 “女娲神力出现了,在孟津,龙门。一条花花绿绿的鲤鱼精,很好找,好好训练他跃龙门,化龙即刻拿下。” 几百年没问候过我过得好不好,以为断了与你的联系,我把你给我的咒枷当成念想舍不得取下。没想到自己一直被监视。 痛苦无助的时候也不提点,只知道让我痛,让我付出,让我伺候你喜欢的人。 现在用得到我了,就无情地命令我,凭什么! 冰白一堆想说的话,最终只说出了“为什么?” “我需要女娲神力,冲破我的咒枷,就这么简单。” “哼,”冰白轻笑,“你得跟我说说,具体因由啊。为什么人鱼不能抓,非要等到化龙,化龙以后不是更难对付吗?女娲神力该怎么取,是不是要我杀人放火啊。” “人鱼的女娲神力没有凝聚,化龙那一刻,全都凝聚在龙珠上,到时候把他抓了,杀了掏出龙珠,我有办法获得女娲神力。” 冰白脸色变了:“你真要我杀人?” “你是水神,是最方便、最能名正言顺抓到他的,不管什么方法,编个罪名也好,借刀杀人也好,这条龙必须死,不能让别人得到龙珠。一万多年出一个我这样的火眼金睛,那条人鱼已经被东海鲛人族盯上了。东海鲛人族为了向魔族复仇,一定会想办法得到龙珠,你一定要注意他们。” 冰白思考了一下,问:“得到龙珠后,你用什么方法得到女娲神力?” “你先弄到龙珠,其他不用你管。” “凭什么!”冰白吼了出来。 三生石愣住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需要阿晨帮我…现在阿晨是安全的,若是被别人拿到龙珠,阿晨就完了。我喜欢他,我不会让他痛苦。” “阿晨到底是谁?” 三生石眉头一皱:“他是女娲蛇鳞,我对他有感应。到时候你把他和龙珠一起送来,剩下的你就别问了。我相信这都难不倒你。” 墙壁上影像消失,冰白闭上眼睛,颓然坐下。休息了一下,去了水神府的青竹海。 青竹海是历代水神的藏书殿,许多典籍和秘闻都可以来这里找。 上古时候用竹简,用绢帛,现在一般都由文官用仙法记载于一面墙上,水神想看什么用神力查找就可以了,还可以避免异族偷窥。 不管还有没有竹简,这里一直叫青竹海,毕竟当初竹简对文字的记载传承功不可没。 搜索女娲神力和女娲蛇鳞,没有记载,冰白想了想,搜索了蛇鳞,出现了伏羲神力的记载。 这很出乎意料。 水族为了知己知彼做了很多火族的记录,关于伏羲神力记载,火族杀了一条龙,得到一颗龙珠,龙珠时不时闪着五彩的光,阳光下能看出一个蛇鳞的图案。龙珠就像一个向导一样,找到了伏羲蛇鳞。 火族通过蛇鳞得到伏羲神力,火族大盛,水族衰弱,直接影响到水火二神的大战。 可是这也没记录如何得到的伏羲神力,作为蛇鳞,命运会怎样? 冰白连夜去了从极渊找冰夷。 从极渊,深三百仞,倒也不深,只是水里悬崖峭壁深山老林的,阴森森的,他以前就问他爹,住的舒服吗。 冰夷回答说,无拘无束从极渊,羡煞天上的神仙。 从极渊主殿上写着“忠极”,可是这里为什么叫“从极渊”? 冰夷说,忠就是服从,一个意思。 “大晚上的,扰人好梦。”冰夷打着哈欠,耷拉着眼皮。 “爹,我想知道,火族是如何得到伏羲神力的。” “书上写着呢,一万多年前的事儿了。要不然那个祝融能赢?” “书上记载的不全,他们如何通过蛇鳞,得到龙珠里的伏羲神力的?” 冰夷疑惑,他为什么这么问。 冰白:“女娲神力出现了,三生石说蛇鳞是阿晨…我很害怕。蛇鳞会是什么命运。” 冰夷张着嘴,像是很吃惊,随后说:“女娲神力出现,不奇怪,神死了,神力会循环回来。但定情蛇鳞还没死,这算个奇迹了。如果是阿晨…如果你得到…可能,会好一些。” 冰白不懂。 冰夷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慢慢地解说。 冰白一开始不知道他爹为何尴尬。 冰夷说:“传说,一开始,女娲捏人什么材料都加,有一对分别加了他与伏羲的定情蛇鳞,这都是无意的,她自己都不记得把蛇鳞捏在哪一个了,也不知道什么伏羲神力。火族有一次杀了一条龙,得到一颗龙珠,龙珠里面是人首蛇身的伏羲形象,对着阳光看,能看出一片蛇鳞。顺着龙珠指引,找到了一个人类少年。用了很多办法,蛇鳞都没有显现。火族要放弃了。” 冰夷喝了口水,瞅了瞅冰白,继续说:“有一天,少年的后背显现出来一块巴掌大的蛇鳞,火族试过几次后,决定活剥蛇鳞。蛇鳞被当时的祝融剥下,祝融用手心操纵,伏羲神力全数吸取。” 冰白回忆了一下,自己从来没见过阿晨的蛇鳞显现。 冰夷说:“定情的蛇鳞,蛇代表什么,我就不明说了,四个字——极致欢愉。本来是很美好的事,只是火族做的实在肮脏。那个少年,要么被杀了,要么被玩死了。” 冰白还是不懂,一副纯真无知的傻模样。 冰夷:“你少年童子修仙,遏制了凡情私欲,你不会还停留在男女亲个嘴就能怀孕的想法上吧。” 冰白说:“男女我懂,父精母血孕育我也懂。男的和男的,我不懂。” “算了,我给你讲讲这方面的事吧。先跟你说好,不管是男的女的,你喜欢就好,我不反对。但一定要洁身自好,不爱别碰,碰了负责。要是让我知道你瞎搞,别怪我不认你。” 第七章 极致欢愉,活剥蛇鳞。 夜深了。冰白躺在阿晨身边,回想着冰夷说的话,现在还觉得心惊肉跳。 那画面该有多不堪,到底要多么丧心病狂,才能下的去手。 男的和男的,也可以快活? 自己对三生石的喜欢,是这种吗? 不,不是,那时候只是被他的光亮外表吸引,让自己看到了美好和希望,并随之产生了爱慕,没有掺杂□□。 而三生石对阿晨的喜欢,一定是利益,一定是欲望。 一直以为他对阿晨是由怜生爱,原来都是假的。 那个石头虽然好看,实则狠辣,给别人下咒枷辛辛苦苦照顾一个工具,自己坐享其成。 可是你眼里的工具,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第二天一早,冰白伺候阿晨洗漱完,用完早餐,嘱咐他不要乱跑,就乘着青龙去了龙门。 龙门长官受宠若惊:“恭迎水神大人来龙门视察,小仙有失远迎。” 冰白也是一派官腔:“龙门令长辛苦了,我谨代表水族向辛勤训练的人鱼同胞表示慰问。稍后会有一批药材和粮食运送过来,希望能为未来的龙子龙女尽一份力。” 龙门令长带着冰白四处查看。 冰白问:“明年是第十年?” 令长说:“是是是。自从黄河安定,水族昌盛,一百年一次的跃龙门变为十年一次,为各族输送了大批优秀的龙仙:有战龙、骑龙、护卫龙,水系、火系、木系、风系、冰系等等等等,工作效率提高,战斗力提升,节省物资开支,裁撤冗杂。各族团结,共同繁荣,水神大人功不可没,功在千秋。” 冰白淡淡一笑:“令长大人,明年预计有多少鲤鱼可以跃过龙门?” 令长说:“预计一百二十有余。” “带我去看看所有人鱼同胞吧。” “水神大人,请。” 挤在前排欢呼的人鱼,或身形健壮,或体态优美,或容颜俊美,并且化出了双腿,他们热情但从容有度,活泼却有组织纪律。 但有一个人鱼例外。 雨灵高举双手,用尾巴费劲地蹦蹦哒哒努力站稳,却被后面的推推搡搡;大声呼喊男□□字却被声浪淹没。 着急地满头大汗,一不留神,“哧溜”一下,在无数人鱼眼皮下,躺在了冰白脚下。 “咳咳…” 龙门令长此刻恨不得把这个花花绿绿上不得台面的鱼扔出去喂狗。 早知道提前招呼教管把他锁起来好了。真是丢鱼丢到水神这里了。 冰白扶起这条滑溜溜的人鱼,冷声道:“地太滑了,注意安全,平时训练,也要注意,避免受伤。” 只是淡淡的笑容,只是很官方的声音,却无法防御地直击心脏;有幸触碰到的一刹那,指尖酥麻;近距离看冰白的容颜,雨灵感觉自己浸润在春雨中,漫山遍野的花儿都绽放了。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神,太耀眼了,妈呀,自己好卑微。 冰白放开手,继续往前走了,雨灵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说:“我会努力的。” “刚刚那位人鱼,明年会化龙吗?”冰白边走边问。 “回水神大人,此鱼资质平平,才刚来不久,双腿还未化,明年不会跃过龙门的。但是龙门的教管是很严厉的,您放心,有朝一日定能把他培养成一个优…合格的骑龙。” “辛苦了,令长大人,请留步。” 冰白说完,骑上青龙,又朝身后的人鱼群挥了挥手,一瞬间得到热烈回应。 “恭送水神大人。” 冰白接下来去了东海龙宫。 虾兵蟹将仪仗队吹吹打打,东海龙王和龙太子把冰白迎进水晶宫设豪华宴席招待。 喝完了酒,互相吹捧完了,冰白开始进入正题:“龙王陛下,定海神珍铁…用得可顺心?” 龙王借酒装疯:“哈哈哈,什么针,本王不做衣裳,不用这东西。” “哦,”冰白转了转酒杯,“在下怎么听说,东海之外的鲛人族,进入东海了…” 老龙王笑笑:“四海之中,东海最富庶,富庶了几万年,甚至洪水天灾都奈何不了,黄河泛滥都冲不垮。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我海纳百川,我心胸宽广,我会把握机会。我乐意见得外族归顺,壮大东海,这有什么不对吗?” 龙王打了个酒嗝,继续说:“我跟你讲啊,我们东海呀,有夜叉族,有水母族,有蟹将军、龟丞相,还有不少外姓龙族,渤海黄海也是我东海的一部分,受到东海庇护…” 冰白放下酒杯,职业假笑:“进入东海就罢了,找龙王庇护也没什么,关键是东海鲛人族吃人肉喝人血,练魔族法术,你竟然收了人家的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容他们,让他们在入海口附近开起了罗刹海市。龙王陛下是不是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龙太子在一旁眉头紧蹙,脸色通红,紧张地看向他老爹,老龙王却轻蔑“哼”了一声。 这小子真不会来事。东海龙王是谁,四海最大,龙族里最大,连天族都不敢动。你一个受到天惩的水族,我已经很给你脸了,水神又怎样,管到我头上,闲得腚疼吧。 龙王:“定海神珍定海神珍,就是定海的,东南西北海只有我东海消受得起,你水族眼馋什么?定你的水神府,还是定你爹的从极渊?也是,你和你爹一样,看着比自己优秀的,就让人家当儿子找存在感,也不想想,不是谁都愿意给口吃的就认人家当爹。” 冰白脸色微变,但很快勾起嘴角:“在我之前,有不少治水的人,功绩不亚于我,只是我比较幸运,有神助,封了神,我至死感激。他们的领袖没有神的帮助,石头亲手搬,泥土亲手挖,有一个治水九年,叫鲧的人,为了平息洪水偷了天神的息壤,结果被当时的祝融杀了。他的儿子大禹受罚治水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有一天得到一块铁,这块铁重一万三千斤,只听大禹和他后人的话,可变大,可变小,可丈量深浅,治河水泛滥…” 冰白看向老龙王,继续说:“那块铁,是天帝感动,赐给了水族部落,洪水治住了,治水领袖位极人皇,那块铁却不知所踪了。” 老龙王一边眉毛皱着,一边眉毛扬着,听这个意思,真要把定海神珍铁拿回去定水神府?他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且有气势:“来人,弄两碗润喉的醒酒甜汤…咳咳,嗓子疼。” “东海鲛人族本来属于魔族,魔族势单力薄,怕得罪日益壮大的天族,就把杀人喝血的鲛人族赶了出去。后来,鲛人族出现了一个王子,一万多年才出一个的火眼金睛,他天生看得懂宝物,知道怎么利用。如今,献上定海神珍铁,获得在东海的一席之地,并允许他们在这里吃人,”冰白眯着眼睛眨了下眼,“我说的对吗,龙王陛下。” 龙王呵呵一笑:“现在水族昌盛,四海太平,神珍铁定哪里,水神大人其实并不在意,你真正在意的,是鲛人族会不会继续杀人,鲛人王子会不会找一些妖邪之物害人。” 冰白喝了口醒酒汤:“东海鲛人族,必须灭族。不管他们以后会不会杀人,以前杀人喝血犯下的事呢?杀人犯都猖獗到大摇大摆送上门来了,不灭,等着天族怪罪?” 东海龙王沉默了。 龙太子抿了抿嘴,替鲛人族辩解说:“我们之所以答应魔族的鲛人归顺东海,不只是定海神珍铁,还有一条就是他们不能主动杀人,人们送死纯属自愿,怪不得鲛人。” 冰白瞅了瞅龙太子:“这是什么说法?” “鲛人族有火眼金睛搜寻来的奇珍异宝,有难以破解的魔族法术。罗刹海市交易珠宝仙器,香艳梦魇许你大梦一场,自有活够的以命换梦,有贪心的以血养宝,有不怕死的来探险,迷失了方向被蜃楼吞噬。他们得到想要的,心甘情愿付出代价,这很公平。都说东海鲛恶,南海鲛善,可实际上人们不愿意去南海看鲛人对着月亮哭,更愿意来东海看鲛人喝着人血笑啊。鲛人族处理掉了不少本性贪婪之人,天族也没说什么,水神大人还是不要管了吧。” 冰白闭了闭眼睛,手指点了点餐桌,冷冷地说:“那也是罗刹海市蛊惑人心!龙王还是把海市关了吧。” 龙王说:“我可以让鲛人王后整顿罗刹海市,只交易珠宝仙器,并且把海市远离入海口。关闭海市,呵呵,不可能,我答应了他们,不会出尔反尔。” 冰白乘青龙归去,吹着海风,酒醒了不少。揉着自己的眉心,有些懊恼,有些担忧。 东海留着鲛人族,是个大隐患。 东海为何留着鲛人族,听冰夷说,不只是因为鲛人族贡献了定海神珍铁,还因为龙王同情王后新翠的遭遇。 新翠的大王子被魔族太子害死,新翠自己一人带领全族上下五千多鲛人和小王子投靠东海,让龙王想到自己被哪吒害死的儿子敖丙,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维护的东海和现在的小太子。 可万一他们再吃人呢,万一他们用邪术诱骗那条傻鱼,得到龙珠呢?自己还要保护阿晨这个累赘。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不能让鲛人族得逞,也不能让三生石得逞。 我尽心尽力养了三百多年的人,碰都没碰,什么便宜都没捞到,说送走就送走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三生石,你给我等着。什么神力,你都别想得到。 第八章 夜里,阿晨正准备洗漱,手里拿着冰白制作的牙棒。 这个牙棒不知道是哪个人发明的,一根细细的木条,一头绑上了海洋里一种叫海绵的东西。这海绵软软的,吸水性强,放在嘴里并不舒服,但是冰白让他饭后漱口,早晚洁牙。爱吃甜食还不洁牙的话牙齿容易坏掉。 浴室里有瓶瓶罐罐,阿晨看不见,但是上边有记号,可以摸。找到磨得细细的饱和盐液,舀了一勺放到牙棒上。 接下来要找珍珠粉,刚摸到粉罐,“嘭”一声浴室的门被推开了,阿晨吓了一跳,猝不及防打碎了珍珠粉罐子。 “你吓死我了,”阿晨拍了拍胸口,放下牙棒,蹲下身摸索碎了的陶片,微笑着,却装作生气的语气:“你看你,可惜了这么好的珍珠粉。” 阿晨捡了几个碎片,对方还不说话,这有些奇怪,一般情况下阿白肯定会说,我来吧。 冰白呼吸加重,应该是在忍着手腕的疼痛。阿晨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阿白怎会这么反常。 阿白从来都是对自己千依百顺,习惯了对自己好,怎么会为了不捡破罐子而强忍疼痛。 阿晨嗅觉灵敏,站起来朝向门口说:“你喝酒了?” 冰白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我来吧。” 地上收拾好了,冰白给阿晨配好牙粉,倚靠在门边看阿晨清洁牙齿。 阿晨看不到冰白的目光,但能感觉到那目光,突然有些不自在。 阿晨朝门口喊道:“我要洗澡了…你去大浴室洗漱吧。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呢。” 冰白倚靠在门边,不说话。 阿晨只当冰白喝多了。 自己脱了衣服摸索着放到屏风上,摸索着热气氤氲的大木盆,小心翼翼抬腿,坐下去。只听到冰白闷哼呜咽一声,脚步声慌乱,走远了。 阿晨只当冰白喝多了想吐。 洗完澡回到寝殿,阿晨感觉到冰白已经躺在床上了,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嗅了嗅,阿白没有酒味了,香香的。 神的速度果然连洗澡都比凡人快。 迷迷糊糊快睡着了,阿晨感觉有只手在颈肩游走,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香甜。 正要回头说一下冰白,却一下子被冰白从背后抱住。 阿晨一下子睡意全无,皱眉呵斥:“你发什么酒疯!” “我想让你快活。”冰白忍着疼痛说。 “你看看我是谁!”阿晨有些害怕,但没有挣扎。 “阿晨…”冰白的嘴唇磨蹭着怀里人的后颈。 一个暴躁无比的声音在冰白脑中炸响:“你找死是不是!快滚,赶紧滚,你敢碰他我让你不得好死!” 冰白冷笑,额头上渗出细细汗珠,张开口说话,所以阿晨也听到了:“我一个水神,还怕你一个被封印的石头?要不是咒枷还挺好看,我早就把它砸了。” 说完,闭眼默念,手腕上的咒枷“叮铃”一声,粉碎成了白光点点,消失不见。脑海中三生石的咒骂声也戛然而止。 第九章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水神府向外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清香醉人的气味。 这种气味,人类闻之,身心愉悦,面若桃花;鸟兽闻之,躁动不安,四处发情。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神仙惊奇,如此行事,竟能有如此香味? 众神研究,不能。冰白体内应该有女娲捏的特殊材料。 然后神仙之间就传出水神冰白私生活不检点,公务处理好是应该的,但是每夜都如此堕落糜烂,像凡人一样交融苟且,还搞出这么大的香味,真是有辱神之威名。 神,就要高风亮节,就要清心寡欲,冰白也太不知所谓了。 人鱼雨灵很郁闷。这些天周围的鱼老是跟他讲男神的坏话,要故意看他不痛快。 雨灵说:“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乐观积极向上,老是想着看我笑话,我高兴着呢,你们没有证据就知道胡说八道、搬弄是非,你们又没有亲眼见过水神在做什么!万一就是在做饭呢!” 河蚌精说:“你又没亲眼见过,你怎么知道不是呢。大家都在传水神,怎么不传别的神的坏话呢。听说呀,水神向自己养了快四百年的孩子下手了,还是个又丑又瞎的男孩,你说水神的品味该有多差啊,水神多好色呀,这样的都下得去手,碰到美丽的女神更不得了。说不定水神府藏了不少呢,所以才夜夜笙歌。” 雨灵一拳打在坚硬的蚌壳上:“水神冰白才三百岁出头,养什么快四百年的孩子!你情我愿碍着谁了,情人眼里出眼屎!他们患难真情,恩爱不疑,有什么好嫉妒的!” 河蚌缩在壳里:“你不是说人家在做饭吗…” 雨灵把河蚌踹到河里,然后疼得直跳。呜呜,脚疼,哦哦,不对,尾巴尖疼。 鲛人小王子又来看望雨灵:“今天我带了乌贼和扇贝,一起烧烤吧。” 小王子拍了拍自己的竹篓,开始架起石头和青瓦片。 “怎么没有八爪呀,我最爱吃这个了。”雨灵撅了撅嘴。 “现在吃八爪鱼不行呢。春秋两季是八爪□□繁殖的季节,秋季是主要季节。”小王子满脸鳞片的容颜向雨灵微笑,开始生火。 “它们繁殖关我什么事,我吃好喝好就够了,”雨灵愤愤地说,“怎么到嘴的八爪都在秀恩爱。” “秀恩爱?哦,也没错。八爪一生只□□生育一次,雌的和雄的都是,算是比较忠贞和热烈的。雄的□□后会吃不下饭,然后饿死;雌的会在洞穴中寸步不离地看护小八爪并给它们洗澡,不到两个月,就会累死。”小王子开始烧烤乌贼。 雨灵一听,很感动:“你很善良,我喜欢你的心灵美。八爪很不容易。我以后都不想吃八爪了。” 小王子笑了笑:“是因为东海这个时候禁止捕杀八爪。如果你实在想吃,下次给你抓几只没有□□繁殖的,几只而已,也没人会真的罚我。” “呃,”雨灵摇头,“不要不要不要。那乌贼和扇贝呢?” “春季繁殖。东海最不缺扇贝,想吃随时给你带。乌贼不会照顾后代,我见过很多体长三尺的大乌贼,而八爪正常来说是长不大的。” “哦,八爪真可怜。”雨灵望着烧烤咽唾沫。 “不可怜,可凶了呢。变色伪装,牙尖嘴利,八条腿会活活勒死鱼虾,会在壳类生灵附近耐心蛰伏,一旦露头搬起石头砸死,吃了肉再占用人家的壳,睡醒了就丢弃。三颗野心,敏感狡猾,一有危险放墨逃脱。这种生灵,怎么会可怜呢。” 小王子把乌贼肉用叉子送到雨灵面前。 “嗯…八爪竟然是这样的啊,”雨灵接过叉子,唇齿咬下嫩嫩的肉,“可能是因为寿命短,为了在海里活下去,为了照顾好孩子,才不得不变坏。” “是他们本来就坏,天生的坏,然后遭到报应。”小王子继续烤。 “唉,反正都是要被我吃的食物,一样一样,”雨灵也上手翻动,帮忙烧烤,“海鲜们没有对错,只是立场和标准不同,大家都不一样,但是最后都一样…被我吃。你看,经常和你在一块,自己说的话都变深奥了,哈哈哈,我不仅漂亮,我还有智慧。” “我垂涎你的自信…”小王子嘴角抽抽。 “等我跃过龙门,化为青龙,我一定去东海看你,看看这些海鲜的生活与我们河鲜的生活…呃,我不是河鲜,说错了,哈哈。” “你看你训练辛苦,化龙以后会更辛苦,图什么呀。该吃吃该喝喝,慢慢来,急什么,化龙了被分到其他地方,我就很难见你了。”小王子满脸不舍,把肉送到雨灵嘴边。 “不努力,不化龙,我就要一直被别的人鱼欺负。教管也经常骂我,白吃了那么多枉死的生灵,一点长进都没有,真没用,趁早去伺候其他人鱼。我就是命好,没有被吃掉,成了精;命不好,我就是被吃掉的普通鲤鱼,”雨灵苦笑,嘴里嚼着,“所以我要对得起我吃的那么多鱼虾。” “有用没用,都苦。”小王子咬着叉子上的海鲜,小声说。 水神府那边,冰白和阿晨比以前更腻歪了。 没有公务的时候,两人偶尔出去游玩,寻找让眼睛能看见的方法,其他时间,就只呆在水神府,种花养草,研究甜点,琴瑟和鸣,耳鬓厮磨。 夏天,水神府的香瓜熟了,荣野和两个护卫准备来收获,可是看到瓜田里你一口我一口并肩坐在一起同吃一个瓜的水神和阿晨,一身鸡皮疙瘩,连忙逃跑。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香瓜虽香甜,但比起水神大人差远了,我们大人,香甜到齁。 秋天,这对神仙眷侣出去秋游,回来的时候,一神捧着蜂蜜罐子,一人提着一篮子桂花,回来研究桂花糕。 可是伙房里传来的声音,还有那一丝甜甜的香味,都不像是研究桂花糕搞出来的… 差役们有谁路过伙房,也是加快脚步,不敢逗留。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连呼吸都是错误! 桂花糕还是做成了。冰白用勺子喂给阿晨一口桂花糕,喂着喂着,就用嘴喂了,再喂着喂着,就亲起来了,再然后… 香气四溢,丝毫不避讳大白天府里还有清醒的十好几个人。 之前冰白给阿晨的衣饰都是漂亮华丽的,现在全给他换了,换成浅色的、淡雅飘逸的。 把束发的簪子拿掉,用丝带扎一个髻,发丝和丝带一同垂下,柔软,缱绻,像极了三生石的人形装扮。 可是阿晨不知道三生石的模样,他不会多想。 有一天,青龙荣野来报:“有一个凡人,说是给三生石带话,请水神大人你,滚到大树下,”荣野看了看黏在一起的一神一人,尴尬地说,“属下不知何意,那个凡人说,三生石就说了让冰白滚到大树下。” “知道了。”冰白搂着阿晨,继续教阿晨弹琴,嘴角勾起,淡淡地说。 阿晨回头问冰白:“他这是要干什么?” 冰白抬起阿晨下巴,声音温柔,眼里却尽是得意和嘲弄:“他可能,觉得我伤害了你。” 阿晨看不见他的神情,他的语气和动作让阿晨脸红,不好意思地笑:“那你一定要跟他说,我很好,我爱你,你没有伤害我。替我谢他的救命之恩,谢他的偏爱。他是石头,不懂人情世故,让他释怀,请他成全。” 冰白吻了下阿晨甜甜的嘴唇,眼睛眯起来:“好。” 时隔三百多年,冰白再次回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燧木枯朽,只剩半副庞大的空皮囊支撑,树皮外翻,枝干断折。 以前不知疲倦地啄着燧木的鸱鸮鸟不知去了哪里,是被腐蚀,还是飞到了人间? 忘川水退去,地上还有被腐蚀的沟壑水洼,和千疮百孔的碎石。 抬头望,很高很高的上方,是燧明国的“天”,有一个大大的白圈,却照不进阳光,那是当初,三生石为了送他们活着出去而捣碎的。 以前这里有人,见到那个发光的石头之后,还有些活物的生机,现在没人了,这里就彻底毫无生气了。 第十章 凌厉的杀气伴着光影从背后袭来,势如破竹,冰白一阵心悸,身体率先做出反应,迅捷提气,一偏脑袋一点脚尖转身躲了过去。 眼前洁白光亮的男子,握着一把透白荧光的大石斧,咬牙切齿朝自己脑袋和胸口不停地劈砍,毫不顾忌,毫不留情,眼里带着厌恶狠狠瞪着自己。 冰白不停地躲,不停地后退,看着对方的眼睛,越来越委屈,越来越难过,心脏猛地下坠到冰窖一样,又沉,又凉。 不停地躲,不停地退,冰白突然湿了眼眶,召出自己的武器——冰白剑。 冰蓝色的剑柄刻着两条斜斜的黑缝,和三生石上的裂缝很像,没有其他装饰;剑身纯白,双韧锋利单薄,中间厚重坚硬不弯折。攻击时根据主人神力释放或强或弱的冰蓝波光,单纯防御被其他兵器击打时,会溅出细碎白光,像火花一样。 一路白色火花,乒乓作响。 冰白用力握着剑柄,越来越吃力,被剑抵挡在眼前的斧子突然光亮大盛,他的眼睛被闪到,皱眉眯眼的瞬间脚步踉跄,然后被三生石用脚踹,在斧子的压力下,被迫双膝跪地了,然后,被夺了剑。 太失败了。真是太失败了。 我没有做错,可终究不能反抗。 冰白不是不想反抗,是一看到三生石对自己如此厌恶,真的就感觉好委屈,真的就软了下来。 恨不了他,没有资格求他,心有不甘,却期待他能良心发现。 冰白侧目,一眨不眨瞪着三生石,苦笑一声。朝自己脖子招呼过来的斧子,没有砍下去。 三生石把冰白剑扔到地上,把斧子消散成白光融合到自己身上,拿过剑的手在白袖子上蹭了蹭,鄙夷地瞅着跪在地上的冰白。 “我有功德护身,你杀不了我,再说了,你还等着我给你拿到女娲神力呢。” 冰白站起来,眼眸深深看着这个皎洁如月光的男子。 “知道就好。提醒你一下,记得把龙珠和阿晨送来。你可以滚了。”三生石对他翻了个白眼,冷漠转身。 “阿晨喜欢我,我把鳞片给你剥下送来好了,你剥他蛇鳞,他不得恨死你呀。”冰白还是努力挂着笑容。 “这事还得我亲自来,否则蛇鳞对我无效。鳞片可以提前剥,但那条傻鱼化龙还早,先不要让阿晨知道了害怕。阿晨喜欢你,那就先便宜你几年。等我出了这个鬼地方,就带着阿晨走,带他治眼睛,他就是瞎了才看上你。” 你看这块大白石头,关于冰白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关于阿晨却啰啰嗦嗦的。为什么呀? 冰白走到三生石面前,心里苦涩却装出笑脸:“你到底看不上我什么,啊?” 三生石轻蔑一笑:“你好好闻闻自己,浑身散发着想要□□的臭味,我闻不下去,也看不下去。” 冰白一愣:“你开玩笑吧,虽然我闻不到自己的味道,但是他们都说我香,”轻浮一笑,“是不是闻到害羞了呀,故意说我臭。” 三生石跟看屎一样:“你当我逗你呢,真的恶臭无比,你们把臭当香,都有病吧。” 冰白嗅了嗅自己,确实没闻到什么味道,皱眉:“你是石头,跟我们闻到的不一样?怪不得你看不上我。” 三生石哼了一声:“众神我看不上,世人我看不上,他们不臭我,我不至于恶心。我只看上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娲蛇鳞,还被你这坨散发着臭味的屎祸害,你让我尤其恶心。你这么□□,别叫水神了,叫淫神,不,叫□□好了。你这坨屎!” 冰白面无血色,浑身发抖:“你,你至于这么糟践我吗…你知道我对你…” 三生石目高于顶:“都说我皎若月光,灿若星河,怎么,我要每个回应,每个都夸回来吗?收起你的龌龊心思,别再对着我发出臭味!” 冰白的脸轻微抽搐,勾起嘴角:“我给阿晨起名叫阿晨,因为他说他希望一觉醒来,就可以看见太阳,睁眼醒来的时候,那就是他满怀希望的时候,虽然每次都落空。” 冰白看着三生石,又湿了眼眶,继续说:“我叫阿白,是因为你是我的希望。我看见你发着光坠落下来,看见你一身白衣,我就再也忘不了你。你是拯救我的神,最好看的神,我爱慕你,我为了你靠近阿晨,我经常想,如果当时倚靠在你身上的是我,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可我当时不敢。” 三生石对这个酸臭的表白嗤之以鼻:“我给你一点光,不是让你痴心妄想!” “你对阿晨好我不介意,但你为什么要让我痛苦,为什么要糟践我…你看不上我,就看不上我吧,求你别糟践我…” “因为你让我救你一命,”三生石眯眼斜睨,“你要是不想帮我,那你就去死吧,我就当作救了个狼心狗肺的屎。” “呵,呵呵…你别想让我把阿晨送来!让我看着你们云雨,你做梦!阿晨也不愿意!你永远别想拿到什么神力,你就在这里呆着吧,你这块破石头!”冰白红着眼,对着石头大吼。 “啪”一声响亮耳光,冰白被扇倒在地。 揉了揉脸,冰白站起来:“我还没说完呢,这么着急,”擦了嘴角的血,邪笑道,“我得到神力,帮你冲破咒枷,怎么样?我不会给你下咒枷。” “不怎么样!”三生石指着冰白吼道,“我要得到女娲神力,不只是冲破咒枷,我要强大!当初只要我和女娲联手,我们就能把所有神都灭了,可她太蠢了,还把我关在这破地方。我要灭神!我第一个,就把你灭了!” “哦,那就没得谈了,你就在这呆着吧。我不能让你枉顾世间生灵,丧尽天良!我让你灭我?我有那么傻吗。”冰白非常严肃,看了石头几眼,脚步后退,转身要离去。 “等一下…”三生石冷着脸,“你说到做到,得到神力,给我冲破咒枷,让我离开,不能给我下咒。” 冰白缓缓走上前,从来没有勾引过人的媚艳眼神,施展出来,虽然知道这块石头看不上,“你和我试试,我就给你冲破咒枷。” “你先给我冲破咒枷,我就和你试试!我弄死你,让你死床上,让你再也不敢想这些事。”三生石忍着恶心说道。 “你这话说的,还是我来吧,”指尖轻抚过石头的耳鬓发丝,摸着石头白净的脸,“你是石头,和我们不一样吧,你那个玩意儿,行不行啊?” “啪”,又一声耳光,三生石周围阴森冰冷,吐出一个字:“滚。” 冰白捂着脸,抿嘴一笑,刚要走,忽然石头又说话了:“你不后悔?” “忘川水腐蚀,彼岸花下死,值了。”冰白平静地说,内心却翻涌加速。 “□□就是□□,我说的不是这个,”三生石鄙视他,“你得到神力,天族还能让你在下界当水神?灭不了你,就封你个帝君当当,远离人类。人类是健忘的,不出几代,很快就会忘记有个治水功绩卓越的水神冰白,只记得有一个□□冰白,把你的破烂事当笑话讲。等你功德散尽,众神就想办法灭了你!” 冰白蹙眉,认真听着,有一丝慌乱。 “你以为只有女娲神力吗?每一个神死了,神力总有一天会循环回来,万一天族杀条龙杀条鹿再得到什么轩辕神力、盘古神力,你绝对完了,你就等着死,等着你的冰白神力循环吧,死后还没有好名声!” 从燧明国的残垣断壁走出忘川,张开嘴,冰白不由得“嘶”倒吸一口气,唇角破了,口腔左腮也渗出了血,咽下唾沫,满嘴腥味。 神,是不能随便吐唾沫的。 第十一章 冰白回府,阿晨摸索着迎过来,刚想问没把你怎么样吧,就闻到一丝腥甜。 “你受伤了?” “你还能看见我鼻青脸肿的?没受伤,就扇了我两巴掌。”冰白语气柔和地说。 阿晨握着冰白的手,有些生气:“他怎么能这样。” 冰白拉着他的手坐下:“他知道了你是自愿的,他不会管我们了。” 年关将至,天界迎来了至关重要的大会——秋冬大会,也就是天界年会。 秋收冬藏,天族是非常重视秋冬大会的,众神奉旨上天汇报工作,该奖励的奖励,该挨批的挨批。 因为要开会几天,冰白想挑两个护卫照顾阿晨起居,阿晨不愿意让别的人贴身服侍,说自己没问题。 冰白把肉和菜准备好,让护卫给阿晨做饭送饭,洗漱的东西和衣饰都分类放好,嘱咐了阿晨好久,就和荣野去了天庭。 冰白正式作为水神今年还是第一年。 从来没有参加过大会,第一次上天,以为自己的青龙荣野已经非常拉风,因为在下界众神中自己是比较风光的。 没想到,刚一上天,就跟赛马大会一样。果然是天外有天,神外有神。 孟极,上古神兽之一,冰白见过这个神兽的画像,画的威风又健美,在金色满月之下凌空一跃。 现在这只孟极,是天族一位武神的坐骑。 孟极像一只豹子,白色的身子黑色的斑,看见冰白突然就摇头摆尾呜呜叫着。 天马,上古神兽之一,其实是一只白色身子黑色脑袋的天犬,名字叫天马,正驮着一位星君飞来。 你们的府邸本来就在天上,用得着几步路都要骑着神兽吗?这让下界辛辛苦苦自己飞上来的神情何以堪。 神兽和龙仙是分开休息的,毕竟一个是兽,一个是有仙籍的仙。青龙荣野化成人形,跟着冰白继续往前走到骑龙休息区——仙鸣楼。 有编制的龙仙都是从龙门出来的,平时很难这样聚到一起,所以冰白来开会照以前水神的规矩带着荣野过来看看。 当然不是慰问,在天族地盘上慰问各族的龙仙简直是大逆不道,是天族为了让各位龙仙尊师重道,记得自己是从龙门的鲤鱼辛苦训练的,不要忘了根本。 果然和荣野走到那栋楼,大部分龙仙纷纷从房间出来打招呼。不管你是新水神还是旧水神,招呼是要打的。 “水神大人好。” “水神大人辛苦。” 三层楼高,单人单间。走到三楼,冰白打开分配到的五十六号的门,刚要对荣野讲你先休息,大会要开很久,没想到床上一只大鸟睡得昏天黑地。 大鸟是毕方,冰白一眼就看出。一条腿的青皮红花丹顶鹤,头上一小撮火一样的红毛,太好认了。 荣野在身后结巴了:“这…祝融的灵宠,怎么在这…” “本来想把它踹起来,算了,一床鸟毛。你跟我到神沐殿吧。” “水神大人,这样不好吧…” “走吧,不管它了。”冰白拍拍荣野肩膀。 神沐殿当然比三层楼的仙鸣楼豪华多了。有几个神走过的时候看到冰白和荣野,都带着暧昧不清、意味不明的眼神。 冰白点头和大家打招呼,突然感觉自己的神际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平时都是有公务才到自己管辖的水域巡视或应酬,水族就自己最大,不用自己拍别人马屁。 好像自己没有个神仙朋友啊。 看着互相抱团、谈笑风生的众神,冰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可是神应该什么样子? 功绩突出、造福众生?自由自在、逍遥快活?还是拉帮结派,团结友爱? 大会上,众神排号挨批。轮到冰白上前,天帝颛顼嗤笑一声。 冰白不知哪里做的不对,但还是恭敬地低下头,弯腰朝天帝一拜。 “冰白,你做的总结报告,怎么报喜不报忧呢。”天帝放下手中的绢帛,审视着冰白。 冰白想了想,自己一年的工作做的没有问题,出现问题都处理的很好,忧在哪里? “请陛下明示。” “洞庭湖一只猪婆龙咬死十数人,村民杀掉它并剥皮制成鼍(驼同音)鼓,这只猪婆龙的爹把鼓抢回来,夜夜在村头敲鼓哭丧,说是你允许的。洞庭水君跟你汇报,你是怎么指示的?” “让他哭。”冰白低下头,毫不犹豫地说。 众神憋笑,交头接耳。 天帝冷笑:“这就完了?” 冰白解释:“这件事我在总结中说明了前因后果。猪婆龙一族在湖边打洞安家,喜欢藏在洞里不出来,性格温顺不会主动伤人。可是水田耕作要摧毁洞穴,剥皮制药要捕杀,猪婆龙被惹恼了才咬死靠近洞穴的人。他被剥皮制鼓,解村民之恨,可是他爹向我哭诉,猪婆龙天生繁育的少,他好不容易才生的儿子,这该怎么解他心头之痛。” 冰白继续说:“我跟他说,我让人类给你赔偿洞穴,每天给你送新鲜食物可好,他说湖里有鱼虾,不稀罕人类喂饭,赔个洞穴就行。我说,总之,你不能杀人,我知道你很难过,有什么委屈都和我说出来,然后他又拉着我一顿哭诉。我也没想到我走后,他每夜都在村头哭。我想人类也有守丧习俗,哭几天没什么,他没有专门骚扰某户人家,哭累了就没声了。我十天后再去劝他,他已经不哭了。” “结果洞庭粮食减收,洞庭水君投诉你,你把人家给撤了!八百里洞庭的仙君,人人称颂,你说撤就撤了!”天帝没好气地说。 “水田旱地,不是由我负责,我只负责水域治安。他一个水君,好好保护洞庭不就够了,竟然穿着粗布麻衣帮人种田。人间的粮食主要来源于中原的谷子,南方开一块合适的水田不容易,种稻谷需要掌握方法和技术,比种谷子麻烦,产量也不高,他这么折腾,是图粮食?不就是图功德嘛。他规划不周、盲目扩大、不做补偿,不去投诉主管米粮社稷的土地公,投诉我?不去投诉南方主神,投诉我?”冰白无奈哼了一声。 南方主神那不就是火神祝融吗? 祝融就在旁边,一听这个非常惊讶地扭头,皱眉瞪着冰白,好久才翻了个白眼摸了摸自己唇上的小胡子。 这算什么?你的意思,就是你冰白功劳大,把黄河治安稳了,中原粮食多了,北方比南方富庶呗。 你冰白没去投诉南方主神,真是给我祝融面子了。 “那汉水乌鸦袭击过往船只呢?”天帝大声说。 汉水出过问题吗? 冰白回想,并没有什么乌鸦袭击的事。于是回答:“小神不知。” “哼,整天腻在府里恩爱,南方你懒得去吧。自己看吧。”天帝把绢帛扔到冰白脸上。 冰白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对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绢帛就掉在了地上。捡起来阅读,是祝融的总结汇报。 水神冰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向天帝一拜:“陛下放心,小神定会尽快处理好汉水的事。” “话说回来,问题都在南方,你如果无心管理南方水域,整日只知漫游黄河、与人腻歪的话,不如我再封一个水神治理所有南方水域,与你分担一半功德?” 冰白看着天帝说:“小神并不是那种只知玩乐之辈,汉水一事是小神疏忽,甘愿受罚,并尽快查清此事。但是,奇相之后,再无长江水神。长江支流封水神或水君,干流分区域封水神或水君,汉水水神与我同级,我只是替众多水神向您总结汇报…” 所以对照现在来说,水神冰白相当于一个非常大的省,其他水神相当于小的、与省同级的市,奇相之后再无长江水神,没有水神可以管理整条长江,所以长江分段分流封了很多水神。冰白管得大,功德高,由水神冰白代表水神来参加大会。 众神屏息。你一个功德加身的凡人,封了个神,也敢提天帝的疏忽?天帝只是在提醒你注意影响,没有提长江水神,你提长江水神干什么? 奇相,黄帝的女儿,冰白曾经在水神府的青竹海查阅关于神力、龙珠的记载查到了奇相,冰夷也和他讲过上古时候的一些事。 很久以前,黄帝和炎帝联手,把兵主蚩尤灭了,东夷九黎部族融入炎黄,形成新的华夏族,蚩尤后人逃到南疆或东荒。 统一中原之后,就是竞争,黄帝和炎帝争夺中原控制权,黄帝赢,炎帝退到南方,两方对峙局面形成。 后来,黄帝得一玄珠,具体干什么的不知道,然后珠子被女儿奇相偷了。 奇相跑到南方,躲到长江,黄帝来捉拿,奇相用神力把黑色珠子里面的东西吸走,玄珠就像一颗耀眼明珠一样了,然后她又毁掉了珠子。 女儿自知无颜面对父亲,如今投身长江,希望父亲不要跨过长江,不要践踏南方。 黄帝伤心不已,只说,罢了。 此后南北和平,死去的奇相被南北共同尊为长江水神,没有神可以超越奇相管理整条长江。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修改了好几遍鼍鼓的鼍的拼音,是二声,与驼同音。可是发完一直显示成四声,就不用拼音了。不好意思。 第十二章 炎帝神农氏死于尝百草,炎帝族祝融继位南方主神。 黄帝去世,颛顼成为北方主神。 后来,南方主神承认颛顼的天帝地位。 再后来,共工与颛顼争夺北方主神和天帝之位,颛顼的孙子与共工大战,共工撞断不周山,天裂了,然后女娲就补了第一次天。 颛顼的孙子斩了共工头,折了共工戟,被封为祝融派去南方,从此颛顼族祝融在南方崛起,炎帝族祝融衰落。 现在的南方主神祝融,是颛顼族祝融,是颛顼的重重孙子了。 众神各种表情都有。冰白提到奇相,这不是在揭颛顼的错误吗? 当年争夺北方主神民不聊生是错,争夺天帝导致天裂是错,任人唯亲南北一家是错。 看破不说破,何必逞一时嘴快呢,脑筋不转弯。 天帝大怒,厌恶地说:“我又没说撤了你,我说你就听着,谁让你说话的,你个凡人就是野惯了,连天帝都不尊重!” 冰白跪下:“小神不敢。请陛下息怒。” 我不尊重你?那你尊重我辩解的权利吗? 我是有疏忽,但我不是□□,我连自己的态度都不能表明吗? 汉水水神与我同级,凭什么出了事就是我的问题?南方没有长江水神是规定,再封一个水神难道只管理湖泊?我说错了?真是日了狗了。 “滚出去!多念念清心咒把你的香味收一收,再散发出来你就改叫香水神算了!” 祝融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淡淡清香嘛,多好闻啊,其他神可是无论如何都散发不了香味呢,真是羡慕。只是偶尔才浓一些罢了,萦绕在水神府,然后腌入味了。” 冰白站起来,把绢帛交给文官,冷冷瞅了祝融一眼,滚出大会。 千神宴,座次已经安排好,席上的珍馐美味也已经摆好,不知为何把水神和火神安排邻座。 祝融是火神,也是夏神,可以把他与春神句芒、秋神蓐收、冬神玄冥三神放一块;祝融也是南方主神,可以把他放在下界众神的第一位。 水火不容不是一天两天了,简直是传统,两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还把这两个凑一起? 冰白边吃边想汉水的事。 汉水乌鸦袭船事件是南方主神祝融汇报天帝的,汉水水神没有和冰白总结这个。 因为汉水三千里,是长江最大支流,小小的乌鸦掀不起什么风浪,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没有人类伤亡,只是过往的船经过险滩峡谷的时候必须投喂这些乌鸦,否则乌鸦就啄船上的人,次数多了,人们以为乌鸦聪明,习惯了投喂,实在算不上什么事。 昨日清晨,月河有一农夫路过土地庙听见里面有动静,然后看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从庙里爬出来,嘴里叫喊着:“乌鸦,害死,害死我,救我…”然后人就不动了。农夫吓得拔腿就跑,和长官报告。 一验尸,触目惊心。 除了脸,全身没有完整的皮,像是被活剥了;胃里是没有消化完的生肉条、生的米糠、稻壳、生的虫子,像是没嚼就吞下去似的,还有一些细小的石子。 人死前说的是乌鸦,月河是汉水支流,祝融就把这件事和汉水乌鸦联系起来了,又发现汉水很长,三千里,突发奇想让手下的人把汉水地区今年失踪的人所在村落整理出来,在地图标注出来,发现适于农耕的支流附近的点最多。而且一个村有人失踪,那么他的邻村不会,再隔几个村,就又会有一个村民失踪,太规律了,这不正常。 汉水水神只管水域安全,而村民属于不同的人间长官管辖,如果相邻村子每个村子都有人失踪,那早就让人发现了。 事有蹊跷,于是祝融报给了天帝。 明天去汉水查案,少不了要和祝融一起了。冰白斜眼瞅了一眼邻座的祝融,发现这货正看着自己。 祝融眯眼微笑,朝冰白举杯,冰白没给好脸地朝他举了下杯,自顾自地喝了。 祝融端着酒杯踱过来,和冰白同坐一桌,笑着说:“水神大人,我敬你一杯。” 冰白再举杯,又喝了。 “水神大人,我想我们可能有些误会啊。”祝融喝完,放下酒杯,像是很委屈的样子说道。 “才第一次见面,能有什么误会。只是外边传惯了水火不容罢了。”冰白看着祝融,挤出一个微笑,然后自顾自地吃菜。 “呃…毕方可以化形为人,所以我不能让他在灵兽栈,每次来开会都是把他安置到仙鸣楼,这次是毕方跑错房间了,不是有意的,我何必给你添堵呢,你说是不是。” 冰白想,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给我添堵呢,反正是添堵了。 “一件小事而已,换来换去的怕麻烦,我们没有在意。”冰白笑笑。 “那就好,那就好。明天我和水神大人一起到汉水,查清案件,并肩携手,有误会可要说开,合作不好那我可就罪过了。” “怎么可能误会。”冰白敬了祝融一杯酒,心想你是说我小心眼吗。 仙娥们排成一排,端着盘子给众神分果子,祝融眼里放光,大老远就色眯眯盯着一个白皙俊秀的仙娥看,冰白撇嘴鄙视他。 可是当那个仙娥快要靠近的时候,祝融突然僵硬了,像是没想到这个仙娥会分到这一桌,他装作很随意的样子拿起冰白的酒壶给自己倒酒,结果壶里没有酒了,又用手拿起冰白盘子里剩下的一块枣糕慢悠悠吃起来。 仙娥给他们桌分了两份果子,款款走远,祝融眼皮都没抬。 这是什么情况?祝融这个样子,长着小胡子,满脸漆黑,八尺汉子!竟然会害羞? 冰白问他:“你多大了?” “啊?我九百岁。” 有仙娥过来添酒,祝融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你还会害羞?”冰白打趣他。 “咳…你哪里看出我害羞?我没有害羞。” “哦。”冰白开始吃水果。 这个冬枣还行,梨子也很好吃,栗子有些干。嗯,柑橘不错,在冬季,南方的柑橘最甜。 哎,这位仙娥麻烦你过来一下,能不能再给我两个柑橘?多谢。 千神殿很大,众神根据地位来坐席,地位高的靠近主位天帝,地位低的远离。 天帝在上,然后是天族帝君,天界各位武神、星君,各位文神,然后是下界其他各族的神。 冰夷有给冰白做功课,看座次和众神的装束也能猜对。 冰白对那些抱团的神有些羡慕。我为什么没有一个这么亲密的朋友呢。 北斗星君有七个: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主要掌管凡间皇族运势,由主天子之德的天枢星掌管北斗宫。 北斗七星被称为天界最丰神俊朗天团。 南斗星君有六个:司命、司禄、延寿、益算、度厄、上生,主要掌管凡人命数,由主天子之寿的司命星君掌管南斗宫。 南斗六星被称为天界最睿智多谋天团。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相辅相成。 十二月将: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分别是由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飞升为神,每年轮流驱赶凶悍年兽,而年兽是天族放到人间的,让十二月将赚功德。 要说天界最大天团,那就要数太岁星君。太岁六十位星君,掌管人世间一年的吉凶祸福,轮流值年,也叫值年太岁。此刻喝多了在抱团哭泣,兄弟,这次该你到人间了,好好的,明年再聚。 跟随众神来开会的龙仙也有席位,只不过是一个偏僻角落,离主位、离众神远远的,地上还分割出一条线。 冰白远远看见仙娥们在给龙仙分水果,被分到的龙仙,正襟危坐,挺胸抬头利利索索给仙娥一个抱拳礼,仙娥分发完这一桌水果,给这位龙仙微微欠身,还礼。 一个个龙仙训练有素,仙娥给他们分水果时间又差不多,所以一整排仙娥一整排龙仙,画面很整齐很养眼,然后仙娥到下一排,又是同样整齐养眼的画面。 冰白觉得很有意思,问祝融:“这是什么规矩?为什么龙仙要行礼?为什么仙娥不给我们行礼,却给龙仙行礼?” 祝融说:“这是抱拳礼。仙娥和我们的地位不一样,她们已经低到伺候我们,不用跟我们行礼。你看我们分水果多散漫,有不吃的可以挑挑捡捡,有爱吃的可以多要,我可以不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吃。但是龙仙不同。龙仙和她们是平等的,平等的却要被伺候,是要行礼的,表示尊重和感谢,仙娥可以还礼,也可以不还。” 冰白说:“这样啊。荣野他们都是龙门出来的,我竟然不知道这个礼仪。” 祝融吃着水果:“这些礼仪又不是要求你的,你可以不用知道。” “不是要求,我觉得这个礼仪很好,可以用在神身上就好了。也不用行礼,神对仙娥说谢谢仙女姐姐,仙娥对神说,不客气。”冰白若有所思地说。 第十三章 两神一龙一鸟来到汉水,一开始没有去质问汉水水神,而是先来到乌鸦出没的险滩峡谷,在上空注视着一切。 汉水非常适合航运,这里有湍流,有弯道,但没有怒浪拍岸,行程快而且安全。现在没有过往船只,数十只乌鸦在水面上盘旋或者飞过。 而其他乌鸦,大约一百多只,黑压压一片,安静而呆滞地扎堆在峡谷褐色巨石上。有的缩起脚爪,闭目养神;有的站着,脚爪轻微摇晃,眼皮沉重,闭上了眼睛又强迫自己怒目圆睁,像是犯困又不能睡。 冰白和祝融决定坐船一试,让荣野和毕方去配合火族其他仙士调查失踪村民,有结果来报。 祝融安排的木船不大不小,装着几袋大米、几坛酒和一大块肉,行至险滩虽然水流湍急,但一般来说,天气晴好无风无浪是不会出意外的。 在上空盘旋的乌鸦刺耳地叫着,惊醒了峡谷上的乌鸦。一群乌鸦争先恐后地俯冲,扑向木船。 呼啦啦地盘旋,急促地叫着,好像在兴奋地等着到嘴的食物。冰白和祝融一起置身于黑色的包围圈。 乌鸦们见船上的人没有动静,有些焦急和生气,叫喊得更难听了。冰白觉得,它们并不是来找人喂食的聪明的鸟,就是一群饿急了眼的鸟,凶狠而嚣张。 果然,乌鸦们开始朝他们攻击,用尖尖的嘴啄眼睛,用尖尖的爪抓手,成群结队扑闪翅膀扰乱他们视线,想让船上的人无法站稳。 冰白有功德护身,并不着急,稳稳地看着一只只乌鸦近距离扎来却又被弹开,静静地看着乌鸦看不惯他又灭不了他的样子。 祝融也有功德护身,但是他看着朝眼睛啄来的乌鸦,容易烦躁,挥着胳膊驱赶着乌鸦。 船往下游冲去,乌鸦不死心地追过来,追了十里不追了,挫败地飞回。 第二次试探,冰白给刚飞回去的乌鸦群降了场大雨,乌鸦也知道找地方躲雨,飞到附近石缝躲着。 大雨中,冰白和祝融第二次坐船经过,乌鸦们竟然从石缝里飞出来,锲而不舍地攻击他们。 冰白在空中加了道雷电,乌鸦们呜呜叫着,像是害怕,像是哀求,但是还没有放弃。 船很快行出十里,十里之外没有雨,仍然晴好,但是乌鸦们不去干燥晴朗的地方,又原路返回,躲到雨中的峡谷石缝。 这就很有意思了。这个地方,应该有什么东西禁锢着这群乌鸦。 收起大雨,两神来到汉水水神府邸。 汉水水神说,雨天很少有船经过险滩峡谷,平常来说人们只当讨食,扔一大块肉让它们争抢,撒两把稻谷到空中,就过去了,没有人发现异样。 方圆十里?并没有异常啊。峡谷礁石,人烟稀少… 冰白和祝融来到月河,去发现尸体的土地庙查看。 土地公掌管社稷,看护五谷,平常有时间会来土地庙听听人言,听听人们祈愿风调雨顺、粮食长多一些。其实只要风调雨顺,剩下的就看人类的勤劳和聪明程度了,而且风调雨顺又不是土地神能决定的。 有了人类才有的种田,有了种田才有的土地神,每个村落几乎都有土地神,但土地神不是神,是仙,因为关乎社稷所以在人间是以仙的资质获得神的尊称,因管的地方小、与人类亲近,也被人类称作土地公。 土地公说:“我知道那个人,曾经跑到庙里乞求给口饭吃,他一个光棍,一个人种田,打的粮食本来就少,却还要每亩被征收一石稻谷,一天一顿米糠根本吃不饱,真的没法活呀。可是我只能帮他看护稻谷成熟,人间规章,我管不了。” 祝融皱眉思考,严肃地对冰白说:“虽然荣野和毕方还没有回来,但我想到这个人和失踪的几个村民的共同点了。等他们回来,再分析一下。” 他们要么是懒汉,要么是被苛政压迫,要么体弱多病家里吃不起饭,总之都是穷困潦倒之人。 荣野和毕方回来了。 毕方向祝融汇报:“汉水三千里,失踪了太多人,但是对于人间来说很正常,病死累死的都不奇怪,何况隔几个村子失踪个人。我们没有得到全部确认,得到确认的都在村里的土地庙祈过愿,求老天赏口饭吃,不想这么苦了。” “所以,还有谁听到了他们的祈愿?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们变成了讨食的乌鸦?那些失踪的人,他们都变成了乌鸦?”冰白惊讶道。 “这个光棍肚子里有生肉生米,说明生前就变成了乌鸦,可能是实现了赏口饭吃的愿望,妖魔把他抓回来,剥皮吃肉。”祝融摸了摸下巴的胡茬。 “这个人被剥了皮,是不是要被吃还不知道。其他失踪的人,有可能已经遇害并被处理了尸体,也很可能现在还是险滩峡谷的乌鸦,那么,他们是活着的。”冰白握了握拳头,对祝融说。 “如果有这样的妖魔,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一是捕获讨到食的乌鸦,处理他们,二是抓捕新的穷苦人,把他们变成乌鸦。如果是捕获乌鸦,我们可以监视险滩峡谷,如果是再抓人变乌鸦,那我们目标太大了,汉水三千里,支流无数,无法确定他会在哪里抓人。”祝融皱眉,轻轻摇头。 冰白点头道:“抓了人,把他们变成乌鸦,可能会现身把乌鸦投放到险滩峡谷,所以,我们只能守着险滩峡谷。” 四个人隐去仙气,隐遁身形,藏在峡谷上的乌鸦群附近。 午后开始,险滩峡谷陆续经过几艘航船。水流哗啦啦拍打着船体,人们对着乌鸦招呼两声,抛出一大块肉,撒几把稻谷,轻快地度过险滩。 还没到黄昏,陡峭崖壁遮挡了渐渐西斜的太阳,光秃秃的褐色岩石返照着温暖的红,风微凉,峡谷中静静蜿蜒着薄薄的雾,伴着水声,伴着乌鸦麻木的啼叫。 深夜,除了水流,无声无光,也看不到黑漆漆的乌鸦,还好两神听觉灵敏,还好有一龙一鸟瞭望查看。 龙和毕方各种感官极佳,还可以夜视。 毕方扯着冰白衣角,紧张而小声说:“有动静。有人来了。” 冰白嘴角一抽,你扯我干什么…你这样的跑错房间好像也不奇怪了。 荣野说:“好像是一只好大好大的白乌鸦,向我们飞来了。” 白乌鸦?竟然还有白乌鸦?乌鸦里的白公主? 乌鸦们开始粗粝嘶喊,叫声凌乱恐惧,翅膀拍打的声音像是在原地挣扎。 “上!”祝融一声令下,一大团艳红火焰在空中炸开,长久不灭,照亮整个险滩峡谷,四人冲向“白色乌鸦”。 “白乌鸦”是人形,除了脸、脖子、和双手,其他部位都藏在了白色羽衣下,羽毛整洁有光泽。他眯着双眼,飘在半空邪魅一笑,张开双臂,成百上千只乌鸦像个大旋涡一样围着他急转,显得他愈发苍白。 冰白和祝融不敢砍杀可能是人的乌鸦,只能进入乌鸦群抓捕“白乌鸦”。就在冰白剑和祝融枪快要刺向他的时候,全部黑乌鸦突然寂静无声地被甩向高空,化为一片片白色羽毛,轻盈飘下,温柔缱绻,像极了一场诗意的雪。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他的脸挺美,露出的皮肤洁白光亮,如今在一场“雪”中伸出手掌,像是要接住一片转瞬即逝、遇到体温就会融化的雪花。 可这场妖艳至极的“雪景”也是转瞬即逝。 空中所有白色羽毛不再轻飘,而是齐齐调转方向,羽毛的羽根像骨针一样尖利锋芒,纷纷扎向那个白色的人。 “噗噗”,能听到扎进肉里的声音,厚重的羽衣下能依稀看到他渗血的皮肉。他好像痛苦极了,跌落在坚硬的石头上。 还没动手,对方就趴下了,冰白和祝融有些担心对方有诈,用剑和枪指着地上痛苦得脸都扭曲的人。 不一会,地上的人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擦了擦额头,说:“你们来晚了,一切都结束了。” 祝融用枪顶着他的喉咙:“你是哪里来的,是妖是魔?” “看不出来吗,我是魔族的白化乌鸦,”白乌鸦笑了笑,“我帮人类实现愿望,愿望达成,我就来找他们偿还。”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有个人被你剥皮?”冰白愤怒道。 白乌鸦咳嗽了下,说:“其实,我是魔族一只黑乌鸦,全身都是黑色的羽毛。我拔出身上一根羽毛,把这根羽毛变成一件黑羽衣,送给来祈愿的人,让他们变成乌鸦,来这里吃饱。他们吃饱后,我会把他们变回人,连人皮一起扒下黑羽衣。黑羽衣吸收了人皮,变成一根白羽毛,我再插到我身上,然后我把人吃了。被你们发现的那个,是我实在吃撑了,吃不下他了。” 冰白一阵恶寒,把剑往前指了指,吼道:“继续说!” “你们来得太晚了。我一身黑羽毛,都换成了白羽毛,你们才来!我知道被你们发现了,今晚上我就要了结,所以剩下的我不再一个个扒皮了,全都一起扎到我身上,都结束了!” “没把你拔秃了毛扎死!你为什么这么做?”祝融怒目。 “我觉得白色好看呀,哈哈哈…”白乌鸦笑起来。 祝融举起火焰拳,凑到他脸前:“你不说,我就烧了你好看的白羽毛!或者一根根拔掉!” “哈哈,我说的这些,够你们交差了吧,”白乌鸦眼神空洞地望着天,大喊道,“主子,忠月走了!啊 –––” 白乌鸦突然朝天撕心裂肺地大喊,身子闪着白光,祝融以为他要施展什么法术伤人,一□□向了他的心口。 白乌鸦的白羽衣凭空消失了,不仅这样,身上像被扒了皮一样,血肉模糊,还有一个个密密麻麻细小的孔洞,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是被那些羽毛扎的。只有脸、脖子和手还是那样白皙。 被祝融□□透的心口向外喷着一股股血,失去了皮肤的肉不断渗血,肉上粘了许多灰土和砂砾,他躺在地上不断抽搐,却嘴角含笑。 “你主子是谁?”冰白问他,心里突然有些不适。 躺在地上的人又抽搐几下,不动了。 第十四章 冰白和祝融连夜回天庭向天帝汇报,到天上时,下界已是清晨,朝阳初露,云蒸霞蔚。 天帝听了汇报,不悦道:“到底何种妖魔你们不知道?扒皮吃肉的动机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不知道,你们就让他死了?” 祝融解释:“陛下,一切都太快了,那种情况下他很像在施展邪术,所以我先下手,没想到他一点不躲避,还往我的枪上撞。” 冰白说:“确实是这样的,陛下。” 天帝说:“哼!邪魔外道。人类也是蠢,看来要加强对人类的教化,一顿饭就被蛊惑了。” 祝融继续说:“可以确定的是,他施展的邪魔外道,最终害人害己,他的皮也被剥了,说明他上头也有对他实施这个邪术的妖魔,他剥人皮,更大的妖魔剥他的皮,就像小鱼吃了虾米,小鱼又被大鱼吃掉。小神建议各族加强防御警戒,碰到魔族一律诛杀,以免人间再出现这样的悲剧。” 天帝说:“不能一律诛杀。魔族落后,已经向天族示好,诛杀作乱的妖魔,既作为警示,也算是帮了魔族。没有作乱,就没有理由随便诛杀,赶回去就是了。” 冰白说:“陛下,魔界更适合他们魔族的修炼,他们却跑到人间,必定是走邪道,不是剥皮吃肉,就是杀人喝血,还蛊惑人心让人类自愿送命。” 祝融严肃地点头:“陛下,小神也认为,从魔界跑出来的,必定不是正常的魔族,必定是觊觎人类。他们的邪术用在他们自己族里就算了,却用在人身上,长此以往,会导致神与魔对人类的争夺。神控制人类,神才有功德,如果人都被魔蛊惑,魔族获得更多魔力强大起来,到时候会是一场硬仗。” 天帝在案前思索良久,下旨:“年后,滞留下界的魔族全部遣返。” 冰白一听,拜了一拜:“陛下英明。陛下,东海有一鲛人族,曾因在人身上施展邪术、杀人喝血而被魔族驱逐,请陛下允许小神捣毁蜃楼与海市,驱逐东海鲛人族。” “东海你也管?你是咸的还是淡的你不知道吗?”天帝瞅着冰白。 “陛下,江河入海,海纳百川,不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这关系到人的生命和神的威严,小神有责任为神和人出力,一直在找机会端了东海鲛人族。东海鲛人族,绝非善类。”冰白又拜。 天帝起身,在案前缓缓踱步:“东海鲛人族接触人类只有通过海市,海市交易珠宝仙器,并没有听说什么不妥。你如果现在能查出海市有邪魔害人之物,就把海市关了,让他们在东海接触不了人,就行了。” 冰白不解:“小神一直在派人监视暗查,东海鲛人族狡猾,目前还没有露出尾巴。陛下已下旨驱逐魔族,为何对东海鲛人族如此宽容?” 天帝说:“东海龙族已经收纳鲛人族,龙王也再三保证过。就这样办,东海富庶,不必得罪龙族,”打量着冰白,“年后,包括洞庭在内的五大湖泊水君,还有湘、资、沅、澧四位水君,升为水神,管辖当地水君;南方所有水神由南方主神汇总公务报告。水神冰白,只管辖北方水域。” 冰白无言,脸色发青。 祝融讶异:“陛下,这…” 天帝说:“冰白治水功绩卓越,功德加身,做黄河水神自然是没得说,可是南方毕竟不是冰白的地盘,南方江水河流湖泊众多,你功德高,不代表其他神信服你,很多事做起来不那么方便,还劳心劳力不讨好。这一年看来,你得罪了不少神,南方,就让祝融分担吧。” 冰白低下头:“是,陛下。” 两位神走出南天门,冰白有些失落。 祝融安慰道:“这样对你也好,不用南北两头跑,可以有很多时间潇洒潇洒。走,跟我回家喝一杯去,我送你两车柑橘带回去。”祝融搂着冰白的肩,拍了拍。 冰白苦笑:“改日吧,现在有些困了,想回去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祝融点头:“好吧。过完了年,上元节到衡山做客吧。” “好。”冰白有些感动。 回到水神府,阿晨迎过来:“阿白回来了。” 冰白搂抱着阿晨,低下脑袋蹭着阿晨的肩:“我回来了,”又抬起头笑,“洗完澡再抱你好了。吃了吗?” 阿晨搂着他的腰:“吃了。我怎么感觉你风尘仆仆的,很疲惫吧?” 冰白又把脑袋靠在阿晨肩上:“是有点,你怎么这么善解我意呢。我要好好睡一觉了。” 说是好好睡一觉,冰白只睡了一个时辰。漏壶滴答,浮箭上升,冰白就起了。 阿晨把一碗粥端到冰白面前:“阿白,吃肉粥吧。荣野说我做的可好吃了。” 冰白给了阿晨一个浅浅的吻,吃完了粥,正要端走碗和勺,阿晨说,我来吧。 冰白拿起碗不给他:“你做粥,我刷碗,行不行?” 阿晨迅速摸索着拿过碗:“你累了,让我做。很简单的我能做。” 冰白跟着阿晨到了伙房,看着阿晨用海绵仔细刷干净碗,并用手指触碰是否干净了。他知道阿晨爱他,想努力对他好,做力所能及的事。 两人之间不平等,没了咒枷之后,阿晨不再是那个云淡风轻的阿晨,而是变得敏感谨慎,小心翼翼的。 阿晨洗完了碗,擦干净手,摸过来:“阿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呀,别憋着,跟我说。” “就是公务上的事,年末了,开大会,折腾了几天。已经好了。”冰白轻松地说。 “哦…你不高兴一定要跟我说呀。”阿晨微笑。 阿晨其实说得没有底气。 自己能帮着阿白做什么呢,阿白就算说,自己也听不懂,不能给出任何意见。不能帮阿白分担公务的烦恼,水神府也打理不好。自己就是个废物。 就连自己做的肉粥,肉丁都是阿白提前切好,菜都是阿白提前洗好,放在冰室里的,自己只不过是淘了几遍米,加了一把柴火,旁边有个护卫小心看着他。 阿白走之前说要请人照顾自己起居,自己以不习惯别人伺候、生活可以自理为由拒绝了。 从前想过,虽然自己是个拖累,但是阿白没有他活不了,因为有咒枷,自己好好活着对阿白也是保障。现在感情不一样了,自己爱上了阿白,再也无法放手。 从来没见到过光明也就罢了,自己也不会多失望,可怕的是自己拥有过阿白,阿白不爱自己。 不管我做的多烂,我也要努力对阿白好,这样阿白要继续给我炒菜做饭,阿白要继续照顾我洗澡穿衣,就算他不爱我,他也要一直对我好。 阿白带自己出去游玩的时候,自己也听过一些话,阿白是人们口中俊美飘逸、气宇不凡的神,自己是个又丑又瞎的男人。有神仙给阿白介绍女神和仙子,阿白因为咒枷,必须照顾一个男人,照顾到同食共寝,这让很多女神瞧不上阿白。 我没用,我不美,我不能给你生孩子,我是个需要你可怜的瞎子。 第一次发生关系,是阿白在外边遇到压力了,是自己贴上去的,阿白是对自己好习惯了,对自己好到了床上。 “就算我有不高兴,也不能让你跟着我不高兴,有什么事外边解决了回来,我不想再伤害你。”冰白拉着阿晨的手回房。 “你从来没有伤害我,你是让我认清了自己多爱你。”阿晨攥了攥冰白拉着他的手。 “其实,我就是被分了权。也不是没有好处,可以好好守着北方水域,可以好好和你在一起。白天爱公务,晚上爱你。” 烛光摇曳,□□喘息,水神府整晚萦绕着温暖的香气。 第十五章 东海落月宫,鲛人王后新翠双手轻轻剥下了眼前人的白色羽衣,看着裸露的皮肤赞美不已。 “不愧是忠月,做的极好。你现在的皮肤,比仙娥还精致,你看你的五官,”新翠拿过铜镜,给眼前的人看,“没了鳞片碍事,原来是这样好看啊。你可以开开心心的,再也不必理会其他人的眼光了,我的小王子,最美了。” 小王子眼神黯然:“母亲,忠月可是对你忠心不二,用情至深,你这样做,对不起他。我不要这身皮囊。” 新翠嗤笑:“作为一个母亲,总该给你树立忠诚忠贞的榜样,我不能让他纠缠我。他如果忠心,就不该有非分之想,他自己愿意死,我又没有逼他。” 小王子摇了摇头,眼泪涌上:“母亲…我从来没有因为皮囊自卑。鲛人王室长得高大而丑陋,可以保护家族、震慑外族,这是父母给我的,我没有怨过,这象征着我的责任。可是现在呢,人有人性,我们只有皮囊,我在这样的族群里,一次次失望,我为我是鲛人王子自卑!你太让我失望了。” 新翠柳叶眉蹙起,忍住怒气,又对小王子微笑:“就当做了件皮草而已,人类不也把老虎的皮做裙子,狐狸的皮做领子吗。月回,你长大了,知道逆反了,可是我告诉你,收起你所谓的人性,人性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把你扔到人堆里,你连骨头都不剩。家族就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让你看不到外边有多脏,只知道埋怨自己家的不是!” “那你把我扔出去呀,你舍得我这双火眼金睛吗?”月回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新翠叹了口气,“我都是为了你好啊,”蓦然转身离开:“别让忠月白死。你难受,就哭吧。” 月回低下头,眼泪吧嗒到光洁的地板上。地板上倒映着一个同样悲伤的身体,一个精致,而陌生的身体。 龙门那里,雨灵和一百多条人鱼在寒风中练习跳跃,一遍一遍跃出水面,跳得精疲力竭。 接下来练习控水,雨灵只能勉强从河里吸取一点水做个水球,坚持不了多久,水球就破了,水从指缝明目张胆地溜走,捧也捧不住。 教管吹了骨哨,所有人鱼可以休息了。 雨灵蜷着尾巴,正要再做个水球,就听到小王子在叫他。 “雨灵,休息一下吧。我给你带了墨鱼丝和盐水八爪。”月回把两包用干海带包着的东西拿出来晃了晃。 雨灵见到月回,喜出望外,赶紧爬起来,用尾巴尖一蹦一跳:“小王子,你都三个月没来看我了!” 月回:“就知道你想我了,这么高兴。” 小王子月回,来这里之前把新皮囊施了个障眼法,让别人还是看到他满脸鳞片,身材不好的样子。他不知道怎么跟雨灵解释,他内心以这样获得来的皮囊为耻。 雨灵坐在岩石上,嚼着墨鱼丝,美滋滋地说:“真好吃,真有嚼头,你也吃。” 两人你一条我一条吃了起来。 雨灵嗅了嗅干海带,味道腥腥的,舔了舔,应该是海的味道,于是咬了一口海带:“哇,这个也好吃!这是海里的草,对吗?” 月回点头:“是的。海里的一种草,叫海带,很宽很大,口感也不错。” 雨灵吃完舔舔嘴:“比河里的草好吃多了,我爱上吃素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了河里和海里的事,聊着聊着,聊到了过年。 “明天就是腊月三十,是人间的新年。我们人鱼也可以休息一天呢,水神冰白也要过来看望我们。”雨灵说起冰白,满眼放光。 “嗯,我知道,我还带了一个新年礼物给你。”月回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掌大的白螺,这个白螺大片白色,有着墨绿色的螺纹。月回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好看的织纹螺,就捡了回来。 “哇,好漂亮啊,谢谢小王子,”雨灵抚摸着海螺,还放在耳边听了听,“海的声音,对不对?回龙门炫耀的小黑龙说过海螺。你看这青色的花纹,多好看啊,跟我好配…” 月回笑笑,不说话,我不会告诉你那是绿色… “海螺,是不是可以吃啊?”雨灵转过头问。 “有可以吃的,但是你手里这个叫织纹螺,也叫白螺,有毒,吃了以后会上吐下泻、全身麻木,人吃了会死。”月回很严肃地说。 雨灵惊了一下:“你没事吧?你不会是吃了它,三个月才好吧…” 月回哈哈大笑:“你脑筋怎么这么跳跃,这是我在沙滩上捡的壳。一般白螺长不大的,大多数指甲大小,也有拳头大的。像这么大的白色壳子,精致的螺纹,绝对是世间无二的。” 这时经过一个人鱼,不知是有意无意,看着雨灵手里的海螺说:“雨灵,这么大的海螺呀,这绿色的花纹真好看呀。” 雨灵撇嘴:“这不是青色吗?” 月回愣了一下,说:“在我眼里,的确是绿色,在你眼里,的确是青色。我只是觉得好看,稀有,就把它送给你。绿色和青色,一样好看。” “我知道,”雨灵一把搂过月回的肩,“我是说给他们听的。你送我的东西,颜色不重要,反正我分不清,重要的是和你一样世间无二。我也有东西送你。” 雨灵从腰间拿出一个手心大小的石头,双手捧着送给月回:“河卵石,红色的不多见吧。我把它雕刻成一个水螺,我觉得我雕的还挺像的。” “哇,红色的水螺背着壳,这触须你都能雕成了?太好看了,谢谢你。” 月回怕把它的“触须”弄断,小心把玩着滑滑的“水螺”,咧嘴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其实这个作品,如果不说是水螺,月回能说出,哇,好有创意的一团便便。 “不客气!你说咱俩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一个大海螺,一个小水螺,哈哈。” 这时一个人鱼双腿走着经过,故意露出脚踝上的穿着红线的珍珠,雨灵的脸色变了。 月回看了看雨灵,又看了看那颗珍珠,问:“怎么了?” 可能是石头和珍珠的差距太大,让雨灵心里不好受?还是别的人鱼有双腿,他还没有? 雨灵低下头:“和我拌嘴的蚌精,渡劫失败,死了。肉被吃了,二十颗珍珠,被抢了。” 月回拍拍雨灵的肩膀:“生死有命,逝者已矣,生者节哀。他有你记着。” 雨灵苦笑:“你看我的命多好,我不需要渡劫飞升,我有龙门教管正规的训练,我只要跃过龙门我就可以化龙了,化龙我就有仙籍,不用渡劫提升,安安稳稳一辈子。” 月回摸了摸雨灵的脑袋,表示安慰:“新年欢喜,把烦忧都抛掉。” 雨灵微笑:“新年欢喜!” 第十六章 三个月前,鲛人王后让月回秘密去往人间,用火眼金睛查看晦气、怨气、怒气、戾气、妒气等秽气,并把这些秽气做一个从重到轻的区域总结,便于今年除夕夜使用和作为以后除夕夜的参考。 人间太大,他从东海开始出发的,他没来得及去汉水,不知道忠月的事。如果知道,他一定会救忠月。 鲛人王后想要获得这些污秽之气,为了不引起怀疑,打算好好利用年与夕。 年与夕,是一对上古神兽,两神兽是兄弟,被天族驯服后,每年腊月三十子时轮流到人间吸收污秽之气,吸收到大年初一子时。 吸饱了污秽之气的年或夕会异常躁郁,会失控到处跑,人们发现这两个家伙怕烧竹片的声音,于是家家户户在门□□竹,然后年或夕就会吓得不敢动。 然后十二月将之一出现,把神兽打一顿。污秽之气通过神兽净化干净,被月将打出来,人间开始新的美好的一年。 所以除夕的意思,是除掉人间一年的肮脏。 王后新翠说,不能全部获取这些污秽之气,否则月将从神兽嘴里打不出东西,是要被怀疑的。年与夕会先去污秽之气重的地方吸收,然后逐渐去轻的地方,除夕夜我们参考这个路线,在神兽吸取之时,偷走一些。 月回当时问母亲:“年兽真的能全部吸走人间的污秽之气?” 新翠哼笑:“只能吸取外在的、可以影响到别人的污秽,而深藏在人心里的,尤其是童年创伤,是不容易排遣的。大年三十还有为小时候死去的母亲报仇,砍死邻居的呢。不治心灵,再怎么洗澡都是脏的,治标不治本。” 今年是冰白可以轻轻松松过的第一个年。白天去龙门看望人鱼,送了一批食物和药材,然后去从极渊看望了他爹冰夷,然后欢欢喜喜回了水神府。 水神府里,冰白抱着阿晨,讲过年的事。 “今年轮到十二月将的子将驱赶年兽,明年就是丑将,驱赶夕兽。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么排,年与夕这么排。” 阿晨点头。 “你知道年与夕怕爆竹,怕桃符上挂红布,是为什么吗?”冰白问依偎在怀里的阿晨。 “它们俩怕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怕红布…不知道。” “因为月将打在它们身上就是噼里啪啦的,月将身穿铠甲,胸前斜挂一个红布。所以它们是怕月将。”冰白说。 “所以它们被打怕了?” “不是。人们怕年与夕被月将打坏了,于是三十这晚上守岁,初一子时爆竹,桃符上挂红布,红布上写祝福新年,希望这样做,神兽能在初一子时吐出干净之气,免了皮肉之苦,以感谢年与夕清除一年的秽气。” “是该感谢它们,不过,这么做有用吗?神兽还是害怕爆竹和红布呀。”阿晨说。 “有用。神兽不傻,年与夕习惯了就不怕爆竹和红布了,它们明白人类的意思,听到爆竹声知道时间到了,会自己吐出干净之气。但是还是免不了被月将打一顿。” “呃,年与夕也够辛苦的…” 两人说着话,守着岁,不知不觉都眼皮沉重,突然青龙荣野来报:“水神大人,刚得到消息,子将找不到年兽了。” 冰白打起精神:“年兽害怕挨揍,躲起来了吧。” 荣野说:“时辰快到了,从来没出现过找不到年兽的情况,子将想请下界众神帮忙寻找。” “这么找不是办法,我们无法感知年兽,对污秽之气也没有非常灵敏的感知。可以放出夕兽,让它寻找年兽。”冰白站起来,穿上水神衣。 荣野:“从来没有年与夕同时出现的一年,除了交接十二月将不能同时出现,所以子将只能找亥将和下界众神帮忙。” “走吧。阿晨,你先睡吧。” 有时候冰白觉得自己真的挺幸运的。 很久以前,很多人在水火二神的战争中死去,而他被女娲救了,成了幸存者之一。 很多人在燧明国被忘川水腐蚀,而他被三生石救了,成了幸存者之一。 很多人在治水中淹死冻死累死,而他被冰夷救了,最后还成了水神。 现在,很多神在临近子时的黑夜到处找年兽,而他,乘着青龙,到沂水时,青龙提示有特殊气味,下来一看,就是年兽。 这么容易,就被他找到了,这运气,没得说。 “水神大人,把它抓起来吗?”荣野询问。 “还来得及,放信号吧,好好看着它。年兽不是我该抓的。”衣袖一抬,空中安静地绽放了一朵白浪纹。 这个时候的年兽,应该是吸饱了污秽之气极度躁郁、惹出很大动静的时候,可是现在却轻轻摇晃着脑袋,眉头微蹙,四只蹄子慢慢踱步,尾巴耷拉着,好像只是有些难过。 年兽看了冰白一眼,知道自己要被抓了,于是不走了,在原地卧下。 突然传来小孩的哭声,他母亲跑出来问怎么了,小孩哭着说:“大老虎来了,大老虎来了。” 小孩的父亲听到了,跑出来,看了看年兽,对孩子说:“小宝,大老虎来了,爹把它打跑,别怕,快进去。” 小孩的母亲把小宝抱进去了。 小孩的父亲走过来,推开栅栏,对年兽说:“刚刚孩子出来撒尿,看到你了。抱歉,孩子现在还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我不能对他说,你是好的,这样他碰到真的老虎会分不清到底是好是坏。我也不能给他灌输鬼神之说,这有违圣人教诲。等他再长大一些,我会告诉他,故事里的年与夕是好的。” 年兽站起来,“哼哧”一声摇了下头。 孩子的母亲出来,把两件红色的衣服送到年兽面前:“这是上个月,我给你们做的衣裳,期待能送你们,没想到真的见到了。无论多难,多辛酸,过年还是要穿新衣的,感谢你们,让我们每一年能有新的开始。” 年兽低下头,“呜呜”开始流泪。 孩子母亲不知所措,看向冰白,问:“你是月将吗?” 冰白说:“我在等月将过来。衣服给我吧,我替年兽谢谢你们。” 孩子母亲强调了一下:“这是两件衣服,年与夕,都有。” 冰白微笑:“好。” 年兽看着叠好的红色衣服,蹭了蹭冰白的手,冰白问:“你现在想穿?” 年兽点头。 “你以为你穿着新衣服,子将就不会打你?”冰白温和地问。 年兽摇头,还是蹭冰白的手,表示要穿新衣服。 冰白摸摸年兽脑袋,“好。” 在冰白和荣野的帮助下,年兽换上了和正门上桃符一样颜色的衣服,四个蹄子露出来,屁股和尾巴露出来,背上硬硬的一团团卷毛顶得红布不平整,绝对不能说很好看,但好在还挺合身。 年兽走到夫妻俩跟前,给他们点了点头,像是在说谢谢。 “时辰快到了,你要我们点燃竹片吗?怕不怕?”男的问年兽。 年兽点头,又摇头。 在一片爆竹声中,子将、亥将带着夕兽降落了。年兽低下头吐出一团团各种颜色的气体。 “喜气、平和、友善、德善、感恩,齐了。今年污秽之气少,看来圣人的教化对人类心灵的清洗还是非常有用的。”亥将说道。 “嗯,齐鲁是出圣人的地方,”子将又对冰白说:“我看到你的信号了,我怕它再跑,再耽误,就把夕兽也一起带过来了。” “你还要打它吗?”冰白双臂环抱,微笑着看子将。 “不打了,以后也不打了。来,夕,你也穿上新衣服吧。” 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三位神互道新年欢喜,互相告别。 冰白准备走了,荣野说空气中有海洋的味道,可能被爆竹味掩盖了,很淡。 冰白说:“可能年兽往海边跑过吧。对了,沂水有什么好玩的来着…对,溶洞石帘,年后带你和阿晨来玩玩。回去吧。” 小王子月回从墙边走出来,看着那个神乘着青龙远去的背影良久,“噼啪噼啪”的爆竹声,击打着他突然空落落的心。 (致敬《灵魂摆渡3.除夕》,借鉴除夕是清除一年的秽气这个概念) 第十七章 初三,水神府接到了祝融的竹简,冰白想起之前答应了祝融上元节去衡山做客。 来送信的仙士还带了一车柑橘,让冰白不好意思,连说辛苦辛苦。 火族仙士说,不辛苦,顺路探亲的。 十五上元节一大早,冰白带着阿晨乘青龙去往衡山。 南岳衡山,位于轸星之翼。变应玑衡,铨德均物,犹如衡器,可称天地,故名衡山。 衡山长八十里,宽四十里,岩石坚劲,多红壤,树木繁密,冬春季也苍翠绵延,盎然生机。 最高峰祝融峰,高五百仞,拔地而起,从下仰望,耸入青云;站在峰顶,峰高眼阔,群峰如浪,湘江如练。 祝融热情地带着他们游览了衡山,用各色山珍美味款待贵客。南方温暖湿润,山顶空气清爽,山美水美,人美心热。 傍晚,祝融把冰白和阿晨请上望月台,冰白跟阿晨说,傍晚的祝融峰也是很美的。 十五的月亮,在黄昏的时候就悄悄升起了,蓝天映出的浅浅白月,与西边的太阳争辉。日落了,太阳橘色的余晖抹了半边天,这是月色最暖的时刻。接下来,墨色一笔一笔加重,整个山峰,洒满银光,放眼望去,一片片松柏水杉静谧的影子伏在脚下,月亮显得孤高,显得巨大,却永远不会凌厉,让人心甘情愿静下来观赏。 “冰白,我有个事现在和你商量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月光下祝融的脸好像没有平常那么黑,说话也比平时更柔和。 “何事?”冰白问。 “楚地重视娱神祭祀,本来我是想请你们旁观,可是衡山人听说水神远道而来,不如一展风采,今年悦神仪式,水火二神登台,既娱神,也悦民…我当时拒绝了,现在想了想,要不一起登台吧。” 冰白有些受宠若惊:“我没有参与过,可以吗?万一演砸了…” “我也没参加过。本来就是悦神,就算演砸了,天帝也就哈哈一笑,不会怪罪的。除了衡山,他老人家和天界众神还有好几个节目要看,碰到有意思的还一起讨论。”祝融把话放下。 “那好吧,我们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准备,时辰一到,上去打一架就行。” 冰白无语,点头微笑。 仪式在山间盆地举行,盆地肥沃,河流纵横交错,村落聚集。 此时人们正围着一个巨大的篝火载歌载舞,火焰熊熊燃烧一丈之高,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和摆动着的衣饰。月亮之上,染上了浮动的青烟。 载歌载舞之外的人,吹竹笛,敲钟鼓,抚琴瑟,还有一人弹拨一架与琴瑟相似、楚地特有的卧箜篌。 三三两两欢声笑语间,突然有人惊呼:“火神来了!啊,水神也来了?” 姑娘们捂嘴笑着,和同伴交流着,对着水神冰白指指点点。 管事的人说,继续吧。 围着篝火的人重新排好队,舞动着,伴着乐器,嘴里唱着楚地方言的诗。冰白和阿晨听着,应该是唱了四五首不同的诗,人们振臂高呼一声,嘹亮的歌声戛然而止。 “请。”祝融把冰白让到前方,人们簇拥着他们来到一个高台上,开始水火二神的表演。 青龙荣野给阿晨解说:“水神大人用的是冰白剑,祝融用的是祝融枪。枪很长,与祝融差不多高,枪的柄很长,刃很短,与剑相反。” 阿晨“嗯”点头,在台下的一阵阵惊呼声中仔细分辨台上兵器相击的动静。 “二位大人是表演性质的,你不用紧张。祝融枪突刺,冰白剑回击,都不凶猛。”荣野继续说。 “哇,水神这一空翻太…太灵动飘逸了。” “火神大人这一横扫更有气势!” 阿晨听着热闹的欢呼,有些难受。 看来这场表演真的很精彩,可惜,我看不到。为什么和你势均力敌的,不是我。 为什么,我只能跟在你身后小心翼翼?为什么,我只能依偎在你怀里撒娇邀宠?为什么,我们天差地别? 我不能与你分担,不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我好弱,我好恨。 我一个男人,为什么会走到这步… 祝融作为东道主,输了多没面子,不过他毕竟比冰白多修炼好几百年,所以这场表演祝融毫无悬念地赢了,祝融枪抵着冰白的心口结束。 第二天,祝融把冰白和阿晨带到了火族巫医这里:“老巫医在我父亲一辈救治过无数人,什么黄帝内经、百草经,都身经百战了,疑难杂症见多了,让他给阿晨看看。” 老巫医与阿晨面对面席地而坐,老巫医扒着阿晨的眼皮仔细看了良久,说道:“少了一件纯净透亮的东西,所以看不见,就像冬天的人少了衣服一样,所以冷。不治。” 阿晨安静地坐着,知道还是这个结果,表情没有变化。 冰白问:“少了,就补上,像冷了就穿衣一样,不可以吗?” 老巫医说:“不行。” 冰白跪坐在老巫医跟前:“为什么?我找一双眼睛,拿下这个透亮的东西,给他换,不行吗?那给他换整只眼呢?” 老巫医摇头:“双眼精致小巧,内有宇宙乾坤,山川河流;眼睛的每一条脉络,精细到无法摆布,不是找一双眼睛切下这个东西就可以换上的,就算天神之力也无法转换相接,换完整的眼睛更不行。可以毁,不可换。” 冰白沮丧:“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天神都换不了?补天之力,可以做到吗?” 老巫医微笑:“现在天帝的神力最高,都做不到换眼,补天之力可以补天,也不能换眼。现在不行,或许,两千几百年后,有人可行。” 冰白低头苦笑:“两千多年…可他是个凡人。” “天神也有无法控制的东西,天道之外,还有人道,还有外道。莫走外道,反人逆天。请吧。”老巫医叹了口气。 冰白离开衡山之前,祝融送了他一个陶土盆栽,他接过只有叶子的盆栽,问:“什么花?” 祝融搂着冰白的肩让他借一步说话:“栀子,也叫水横枝,跟你多配呀。你回去多压几棵,等五月开花的时候,可以掩盖你干那啥的香味。对了,花还可以泡着喝,还可以炒韭菜,泻火除烦,补肾利肛…” 冰白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从牙缝吐出三个字:“我谢你…” 祝融哈哈一笑:“嗨,别跟我客气!” 冰白让阿晨抱着盆栽,自己抱着阿晨,留给祝融一个白眼,乘着青龙,飞走了。 脚下云雾缭绕,青龙迅捷如风,冰白抱紧阿晨,在他耳边说:“别灰心,你想想我,有我在的一天,我就是你的眼睛。” 阿晨闭上眼睛,十分心安,向抱在自己胸前的那双手捏了捏,说:“好。” 第十八章 三月十五,人间季春,龙门上点了一团天火,十年一度的鲤鱼跃龙门即将开始。 龙门是一个峡谷,本来是没有龙门的,大禹治水凿开了两座山峰的连接,形成一个高百丈的“门”,才有的龙门。 成精的鲤鱼被叫做人鱼。 鲤鱼爱跳跃,人鱼喜欢在龙门比赛看谁跳的高。 有一天,一条人鱼蓄满了力量逆流而上,一下子跃过了龙门,尾巴擦过两个山峰之间那个高高的石块,摩擦出了火,烧了尾巴尖,本想大喊痛死鱼了,结果峡谷里回荡着龙吟。 后来,每一百年举行一次天火跃龙门,跃过的龙当场被天族收编。黄河安定后,也就是最近一百年的事,改为十年举行一次。 天火是青提帝君亲自射出东华神箭点燃的,凡跃过龙门化龙者,必须先拜青提帝君,由青提帝君安排仙籍,方可成仙。 冰白走到青提面前,恭敬一拜:“小神拜见青提帝君。” 青提对冰白含笑点头,转而看向滔滔不绝的河水,继续捋着自己鬓前的白发。那神情,看破红尘,看透苍生,冷酷寡言。 冰白在熙熙攘攘的龙门看到了雨灵。 平时训练还有正式跃龙门都要现出尾巴,现在看来,雨灵跟其他人鱼在表面上差距不大。 实力,是明显的差距。 这次来跃龙门的人鱼有二百条,龙门令长预计会跃过一百二十条,雨灵就是来充数的,连指甲盖都磕不到龙门上,被排在最后一个。 跃龙门并没有因为改为十年一次而变得温和,照样惨烈,每一条人鱼都是拼尽全力逆流一跃,为了化龙不要命。 有在半空突然抽搐的,摔下来随波冲了大老远,晕了。 有好几个不小心把头磕在了龙门上,龙门那块青石上红花朵朵,往下滴血。还好没有人鱼死掉。 跃过去的,还要被烧掉尾巴,才能换来一声痛苦的龙吟。 而雨灵不一样。 一百九十九条人鱼跳完,大家都各忙各的了,他也明白自己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你们不尊重我,我也没有办法逼你们尊重,我起码要尊重我自己。 起跳姿势要美,落水水花要小,莞尔一直笑,完美! 他起跳并没有美感,他只跳到了三丈高,而且落水的水花超级大。 他一出水,抹了把脸,继续笑,看到在青提帝君那里跪拜的黑龙青龙赤龙,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一个同伴过来捞他:“你傻笑什么,还要泡着啊,令长要训话了。” “这次跃龙门,共有一百三十六尾鲤鱼化龙,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他们十年艰苦训练,有的二十年,甚至一百年,就在今朝,一跃成龙。你们不要灰心,不要丧气,再接再厉!水神大人又送来了关心,这次还有南方水果,今明两天好好休整,继续努力!” 下面是一阵情绪不高的鼓掌声。 化龙的,都不用在这里鼓掌了,鼓掌的,只有失败者。 接下来十年,会不断有新的人鱼加入,天资高的,轻轻松松化龙,天资不高的,要几十年。 太痛苦了,失败者有什么好鼓掌的。 而雨灵不一样,双手高举,拍得“啪啪”脆响,口中大喊:“我会努力的,令长辛苦了,教管辛苦了!” 其他人鱼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但是也使劲鼓起了掌,喊着令长大人辛苦。 小王子过来找雨灵,给他带了干海带、湿海带,还有各种好吃的贝类、海苔,安慰他:“你刚化形不久,才来一年多,令长让你参加,你已经很不错了,就当长经验了。十年之后,你一定会更强的!” 雨灵点头:“当然,十年后我会比现在强。我的下一个目标,一是化出双腿,二是跳得更高!一年高一丈,十年高十丈,我不信一百年我还跳不过。” 小王子月回说:“一步步来,不着急,你的努力会帮你达成愿望。” 月回心里却这样想,你还是不要跃过去了吧。 等你愿望达成,那时候你就会觉得,原来化龙,也不过如此啊。 一直怀揣希望,一次次失望,挺好的,毕竟还有希望,可一旦变成不过如此,那不只是失望,那是再也没有希望,自己的辛苦付出,为何换来这么个东西呀。 四月,祝融让人送来了一车芦橘(枇杷)和一盆含苞的栀子,竹简上写:勿懒惰,莫懈怠。 冰白回:栀子早已压满园,莫再送。 五月,水神府的小花园水光浮动,叶子青翠,花团簇拥,如雪如云。栀子香满水神府。 阿晨很喜欢栀子,但还是喜欢趴在冰白身上闻,说,你比栀子香。 冰白无奈:“以前众神笑话我,我不尴尬,因为我闻不到自己,可我现在能闻到自己一身栀子味。昨天水族开会,连水君都变着法笑话我,说栀子花品格差,俗气又招摇,一点也不清雅。咱们把栀子移到府外吧,味太大了。” 阿晨蹭着冰白的胸口,含糊地“嗯”了声。 冰白:“我再也不信祝融的嘴,都是拜他所赐。” 还没等两人动手移植栀子,青龙荣野报:“水神大人,东海鲛人王后和小王子来访。见不见?” 冰白纳闷,魔族的鲛人过来找自己干什么,难道是自己派人看着海市看得太紧了?想给点好处拉拢自己,方便他们害人? “让他们进来吧。”冰白说。 水神府外,荣野刚进去禀报,大门还未向来人敞开。新翠轻轻吸了吸鼻子,嘴角上扬,问月回:“水神香?” 月回脸红,回答:“不止,还有一种花香。” 新翠微微点头:“我可一定要向水神讨一株这花。” 水神府,客室,冰白开门见山:“不知王后前来,所为何事啊。” 新翠盈盈一笑:“我竟然不知水神大人如此直爽洒脱,那我准备的真心实意的赞美,就派不上用场了呀。水神大人,其实是我的小王子要见您,绝对与罗刹海市的任何利益无关。” 冰白一愣,与罗刹海市无关,他儿子要见我?不由得好奇打量着那个面容姣好的少年。 在龙门看见过东海鲛人王子,明明是满脸鳞片、身材壮实的小鲛人呀,哪个才是他的真实模样? 新翠说:“六月十五,是我儿子的月满千回成人礼,他想请水神大人和您府里的那位参加,无关种族,无关利益。” 冰白不解,问:“月满千回?何意?” 新翠认真地给冰白解释:“月满千回,顾名思义就是月亮满了一千回。在第一千回满月之下,用自己一半法力祭自己的武器,之后武器有灵,焕然新生,自己修炼提升法力,武器也会提升灵力,格斗之时,仿若二人。” 冰白想不通:“为什么要我参加?我们认识吗?”说完看向月回。 月回这么大个子,却很害羞,他躲开了冰白的目光,随后又迎上目光:“我能让你那位看见光明。” “你能让阿晨的眼睛看见?”冰白立马反问。 月回点头:“嗯。事成之后,我不要什么利益纠葛,我只想让你帮我照顾一个朋友。” “月满千回,与阿晨有关吗?”冰白继续问。 新翠说:“我们东海鲛人族的传统,哭是耻辱,掉皮掉肉也不能哭,只有在月满千回成人礼上,才会替自己新生的武器流泪。月回的眼睛与常人不同,他的泪,可以修补眼睛,阿晨公子的眼睛,可以看见了。至于月回那位朋友…” 冰白突然知道阿晨的眼睛有的治,难掩欣喜,按捺住激动,等着她说。 新翠继续说:“他的朋友是龙门一条叫雨灵的人鱼,拜托水神大人帮忙照顾。” 冰白知道鲛人王子是火眼金睛,也知道他几乎每个月都去找那条人鱼,还化成丑陋的模样。要说只是处于朋友的立场,冰白不信,那可是女娲神力,鲛人族等着那条鱼化龙呢。 “是什么样的朋友,需要我特殊照顾?”冰白故意问。 新翠:“实不相瞒,化龙那一刻,他的龙珠,就是女娲神力。” 冰白猝不及防,大吃一惊,眉头都拧起来了:“你说什么?” “神死之后,神力是可以循环回来的,月回的眼睛特殊,他能看到这些。为了族群在东海的地位,我让他寻找宝物,谁知那条鱼刚成精化形,就被月回碰上了,月回护送他游到了龙门报名,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朋友。” 新翠继续:“我们鲛人族寄人篱下,当然不敢痴心妄想,得到龙珠又怎么样,只怕刚一到手,手里的血还热乎,东海、天族,随随便便就能把我们掐灭。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东海,也就逃不过天族,所以那条鱼是女娲神力,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不是秘密。那条鱼既然难逃一死,就让他好过一些,好吃好喝晚一些化龙,否则月回于心不安…” 冰白心里咯噔打鼓,东海、天族,早就知道了?不是秘密? 自己只是想灭了这帮杀人的鲛人族,灭了觊觎女娲神力的鲛人族。却想不到,东海早就知道,天族早就知道,而鲛人族无力获得龙珠。 那么阿晨,岂不是危险了? 作为蛇鳞,落在他们手里,一夕欢愉,必死无疑,阿晨是要被灭口的,整死一个凡人,太容易了。 各族文官都不敢按照实情记载,或者根本不知道实情,就像青竹海记载火族获得伏羲神力一样,杀了条龙,轻轻松松,哪有祸害过什么少年。 “你们还知道什么?”冰白控制住自己的气急败坏。 “得到龙珠后,会指引蛇鳞,用蛇鳞吸取神力,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那条鱼是必须死的,让他晚一些化龙,让他无忧无虑不受人欺负,就可以了,剩下的,看他造化。” (雨灵第一次跃龙门这年是公元前512年,之后会有历史故事和神话故事提示这个年份。) 第19章 月满千回 “水神大人?”新翠唤了声失神的冰白。 冰白回过神:“在神界,我风评不好,养着一个男人,再对一条人鱼特殊照顾,我不用混了。多谢小王子好意,恕我不能照顾你朋友。” 新翠呵呵一笑:“我就说月回太天真了,见朋友受委屈,非要找水神大人帮忙。自己没本事,别麻烦别人呀是不是。这世上,谁不苦,谁不委屈,就那条鱼委屈?水神大人关爱龙门的人鱼,但是不会对谁特殊照顾的。可我这个做母亲的,见不得自己孩子难受,就带他来拜访水神,否则孩子该怨我这个做娘的了。” 月回闷声说:“我没有。” 新翠笑着:“水神大人送我们一株花吧,就是这里很好闻的花,就当做治好阿晨公子眼睛的报偿。” 冰白也勉强回应一个笑容:“那叫栀子,我们正准备移到府外,你想要多少,没问题。” 新翠兴奋地拍了下大腿:“多谢水神大人了,六月十五,还请赏光。” 冰白点头:“多谢王后、小王子。” 月回起身一拜,跟随母亲离开。 冰白胳膊支撑在案前烦躁地揉着脑袋,他惊讶于这么浅显的问题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鲛人王子是可以搜寻宝物的火眼金睛,东海不监视他才怪。自己一直针对错了目标,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接下来,可能要和整个天族作对。他可以得不到龙珠,天族还是东海谁爱要谁要,关键是阿晨,可不能成为神力的牺牲品。 冰白去从极渊找冰夷,冰夷不在,于是悄悄去了忘川。 忘川水还是那样血腥浑浊,顺着望不到头的彼岸花,找到了那块发光的大石头。 石头跟前,有鬼魂,排队照三生石。三生石被两条裂纹分为上中下三部分,站在跟前的鬼会在石头上分别看到前世、今生、来世自己的影像,看完之后,由鬼差押送至孟婆庄。 这一批送完,三生石现出人身,还是那样白衣翩翩,把冰白领到燧明国,问:“来干什么?” 冰白问三生石:“你会哭吗?你有眼泪吗?” 石头莫名其妙:“我才不会哭,我被女娲踹到这个鬼地方,一次都没哭过!” “东海鲛人来找我,告诉我两件事。一,小王子眼睛特殊,他的泪,可以治阿晨的眼睛。如果你可以哭,我就不用他。” 石头欣喜:“真的?那就用他的泪呗,我真的不会哭。” “二,那条人鱼是女娲神力,东海和天族都知道。所以,我不可能拿到龙珠了。” “什么?这…”石头震惊之余,也仔细想了想,好像说得通。 冰白道:“东海就是用小王子寻宝的,小王子变换样貌如此频繁接触一条人鱼,就算鲛人王后不跟东海报告,东海也能猜到那条鱼有问题。” “你答应过我,要帮我冲破咒枷的!你提前把鳞片剥下,找机会抢了龙珠,一旦龙珠上手,你就可以吸取神力了!你有功德护身的,这个过程,不会被打断!你答应过我的!”石头双手拽着冰白的胳膊,兴奋地有些疯狂。 冰白有些内疚:“我能走的,只有销毁鳞片一条路。抢了龙珠,我就把路走到头了。对不起…” 石头松手,苦笑:“我就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快就离开这个鬼地方。罢了。就当我成全你和阿晨吧。” 冰白还是面有愧色:“谢谢你。” 石头回头,又变成恶狠狠的模样:“我会一点一点赚功德,提升自己神力,你,以后就定期给我捕杀些小神力,这不为难你吧。” 冰白摇头:“为了神力犯下杀孽,我做不到,你还是好好赚功德吧。你就是太藐视世间万物,女娲才把你关在这里。” 石头拽着冰白的领口,咬牙切齿:“天族不也要为了神力杀一条龙吗,你凭什么说我,你有本事跟天帝说去呀!女娲就是把我关在这里,才把我逼疯的!” 冰白有些理亏,任由石头拽着领口摇晃自己。 “之前答应的好好的,你装什么装!你还真的心系苍生啊!不就是利益不够嘛,啊?你不是想上我吗,来呀!我让你随便玩!”边说边疯狂地扒冰白的衣服,亲吻冰白。 “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冰白喘着粗气,一把推开三生石。 “你再说一遍?” “我不爱你了!” 石头僵住了,缓缓说道:“为什么,你不爱我了,却变香了…” “你误会了,这是栀子香,腌入味了。我还是奇臭无比。”冰白整好衣裳,头也不回地离开。 三日后,冰夷来到水神府。 “爹,龙珠我得不到,有没有方法,毁掉鳞片?我不能让他们毁了阿晨。” 冰夷点头:“只有伏羲和女娲的神力是通过蛇鳞吸取,所以传闻太少了。其他的神力媒介,是可以销毁的,所以,应该可行。” “那我在人鱼化龙之前,和阿晨坦白一切,劝他把蛇鳞给我,然后我销毁蛇鳞。如果销毁不了,就扔的远远的,让他们捡到了也不能用!”冰白愤恨道。 “看来,只有走销毁这条路了。你和阿晨,一定要好好的。”冰夷担忧道。 “我该不该让魔族的鲛人给阿晨治眼睛?我与魔族交易,是不是错的…” 冰夷思考了一下:“如果是给你治眼睛,你会不会用栀子换?” 冰白坚定:“不会。” “如果是给我治呢?”冰夷问。 冰白犹豫:“会…” “给阿晨治呢?”冰夷再问。 “会…” “爱恨痴缠皆有亏欠。治了,觉得亏欠良心,动摇底线,不治,觉得亏欠阿晨,不近人情。你如果问阿晨,他一定不想让你为难,他选择不治,你又会不安。唉,做你自己认为对的吧,除魔卫道不是你的责任,这帮魔族的鲛人,成了东海的鲛人,安稳踏实又勤劳,你何必呢。既然撼动不了,撕破脸没有好处,那就静待时机。” 六月十五,冰白和阿晨一起在温泉沐浴,一起梳着华美的发饰,一起穿着华丽的衣服,乘着青龙,去了东海。 东海之上的月亮,像是一大块金镶玉一样悬在正空,像是刚从海里捞上来,闪着莹莹水光;夏日夜晚的大海,海风清爽,海波微荡,浪花一簇簇涌起,又哗啦退走。 海面上倒映着一个月亮,同样金玉光芒,海面上也倒映着一条青龙,驮着温和安静的两个男子,乘风破浪。 鲛人王后热情地过来迎接,把冰白和阿晨迎到一个沙滩小岛。来参加小王子成人礼的除了东海鲛人族的几位长老,还有东海龙宫的龙太子和龟丞相。老龙王不在其列。 长老双手呈送给月回一把二股叉,恭敬地退走,大家都围得远远的,安静得不再出一点声,只有海风和海浪声在四周环绕。 月回单手横持二股叉,闭上双目,周身泛着和月亮一样的金黄光泽,不一会,武器悬空,吸着月回的光亮,并微微震颤。 二股叉源源不断地吸取着光亮的法力,突然震颤地厉害,月回睁开双眼,好像很痛苦,左手开始托着自己举了很久的右臂,眼眶红了,涌上泪水。 鲛人王后眼疾手快,在月回的眼泪夺眶而出的一瞬,用法力控制,走到阿晨面前说:“阿晨公子不要眨眼。”完好的两滴泪被迅速甩到阿晨的眼睛里。 阿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睛一凉,感觉自己原本混沌的世界,突然只剩一种单调的东西,难道这就是黑暗? 然后,有另一种东西进来了,慢慢地,其他东西也进来了,原本单调的黑暗,不见了。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他第一眼看到的,足以惊艳到惊心动魄。 他幻想过冰白的模样,但他不知道叫做模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他熟悉冰白的身体,熟悉冰白的味道,此刻,内心狂跳,双手捧着眼前的脸,再也抑制不住,崩溃大哭:“阿白!阿白!” 眼泪会遮挡视线,他擦掉眼泪,继续看着这张脸,又继续哭:“阿白,阿白!” 冰白笑了,一动不动让阿晨好好看他,说:“我是阿白。太好了,阿晨能看见了。” 月回的武器已经祭好,叉子的柄上刻上了月回。收起武器,他过来看这一对令他羡慕的神仙眷侣,一个喜极而泣,一个温柔宠溺。 小岛上的客人围了上来,乐呵呵恭喜小王子,恭喜水神,恭喜阿晨公子,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第20章 美景 王后新翠开了宴席,人们在海岛上赏月喝酒,唱诗,掷六博,吹着海风,十分惬意。阿晨握着冰白的手,看着月色下各种各样的人,眼花缭乱。 原来月亮是这样的形状,原来大海这么灵动汹涌,原来人都有五官却真的长得不一样的模样。风没有颜色,香味没有颜色,唱出的诗歌没有颜色,捉摸不到的云和烟,却有颜色。 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美。你给我讲述的世界,真的是这样美。 “阿白,我要铜镜,我要看看我的模样。”阿晨看着冰白的眼睛说。 王后新翠非常赶眼色,奉上一把小铜镜,说道:“阿晨公子请看,眉清目秀,脸颊丰润白皙,养得很好呀。” 阿晨看了又看,问冰白:“我不丑吧,什么也没缺吧。” 冰白忍俊不禁:“谁说你丑了。” “水神大人,阿晨公子。”月回过来敬甜酒。 冰白举杯,“小王子大恩,我冰白无以为报,水神府但凡还有能看上眼的,小王子尽管拿去。”说完一饮而尽。 月回跪坐:“水神大人,之前说过,我们没有任何利益纠葛,不需要价值衡量。香气袭人的栀子,我母亲很喜欢,我能帮助到阿晨公子,我很开心。” 阿晨看了月回很久,说:“小王子心善,人又可爱,我真是太幸运了。” 月回露齿一笑:“阿晨公子,东海之上很美,东海之下更美。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带你们去海底看看。人生的第一美景,是你身边的阿白,第二美景,就是大海。我保证你喜欢。” 他们三个都是在水里呆习惯了的,不用避水珠,就可以畅游。阿晨被各种各样的新奇东西吸引,时不时忘了游动,被冰白牵引着,听小王子解说着。 “这是水母族的七彩水母,会漂游,会发光。白色霞水母、紫色霞水母、棕色霞水母、发丝水母、赤月水母、银水母、蓝色帆水母……这叫海月水母,跟其他水母长得很像,别看它长得大,触须万千,其实活不过这个夏天。这叫根口水母,仔细看,它的嘴啊,长在触须上…在海边玩的时候,小心被水母蜇伤,轻则麻痹,重则致死…” 阿晨赶紧收了想要拉一拉水母触须的手。你应该把重点放前边呀小王子… “这叫珊瑚礁,是珊瑚虫世世代代堆积了千万年形成的,是小鱼的庇护所,一旦毁了,大海就麻烦了。” 冰白拉着阿晨的手,看着各色游动的小鱼,听月回说它们的名字;看着脑袋上方悠哉悠哉的大海龟,听月回说它平时游的可快了,一溜烟就没了,可能是水神来了,想要好好看看水神。 在看到一条庞大的鲸鲨时,冰白把阿晨护到身后。 月回说:“这叫大憨鲨,非常温顺,也叫星星鲨,因为背上长满了星星。没有牙齿,还这么庞大,只能滤食小鱼和小虫。被人捕杀了不少,怪可怜的。” 冰白说:“开放罗刹海市,引诱过来多少贪婪的人,不可能空手而归,只能多多益善。” “我知道,”月回看着冰白,“海市不是我能关掉的,我没有办法。我不能置鲛人族于不顾,我来到东海,我就不能走了。只能怪大憨鲨它憨傻,它不长心眼,它亲近人类,它白吃东海千万鱼类子孙,它死了才对东海有用…” “对不起,我们没有心情看下去了。谢谢你带我们看海底美景,还给我们解说。”冰白向月回点头致意,准备游上去。 “我们不能成为朋友吗?”月回在他背后问。 冰白转身:“我有一个朋友,可是他戏弄我,所以我要重新思考朋友的定义。小王子,我们暂时不是朋友,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只要和罗刹海市无关,与利益无关。” 小王子微笑:“好。水神大人,阿晨公子,再见。” 接下来,冰白和阿晨的日子过得温馨甜蜜。 以往众神嘲笑打趣冰白,冰白不理睬,必要时还狠狠瞅人家一眼。 可是现在嘲笑他香,嘲笑他与一个男人如何如何,他一脸春风得意。 在水族大会上,在春夏大会上,他公然说:“你们就嫉妒我吧。” 阿晨比以前活泼多了,他喜欢在乡野间尽情奔跑,碰到什么乱七八糟的野草都要抓一把,吓得冰白要小心提防他碰到毒草,嘱咐他别划伤手。 编个狗尾巴草的兔子,编个青草促织,薅一把苍耳往冰白华贵的水神衣上扔… 扔苍耳就有些过分了,勾坏了精致的丝线,还有几个扔到了头发上,摘起来可麻烦了。 见冰白摘着身上的苍耳有些生气了,阿晨拿出苘麻的叶子,在冰白眼前晃晃。 “你看苘麻的叶子,像不像我爱你的形状呀。爱你爱你,别生气啦…” “光知道说,你还不帮我摘?你怎么这么皮呀。” 最让冰白搞不懂的是,阿晨还让他一起编竹篮,不采水果,而是用竹篮在河里打水。 这条河叫竹泉,是蒙山脚下不远的一条浅河,周围青草低低,竹子修长。 一下午的静谧时光就是坐在竹泉边,露着小腿泡在流动的水花里,一遍一遍,提起手里的竹篮,变态地看着竹篮温柔细腻地漏水,然后把竹篮的缝隙捅大,再一遍遍提起,看着它哗哗地流… “你这是什么癖好?”冰白忍不住问。 “最可怕的是水。天塌的时候,它让我差点淹死;忘川水冲毁那面墙的时候,它差点腐蚀了我。黄河泛滥,差点毁掉做苦力的你。可是我要活下去,我就要喝水,我要不招跳蚤,就要经常用水洗澡。我最爱的人和水对抗过,封了水神,我们的日子好过了。河里有水,海里有水,我和你住在水神府。我一直在想,水到底是什么样子。如果有一天我能看见,我非得研究明白。” 阿晨说完,站起来,摆好姿势,使劲扔出一个小石子,远眺小小的水花,觉得自己扔得挺远。 “那你研究明白什么了吗?”冰白勾起嘴角。 “没有…哎,阿白,那是什么?”阿晨兴奋地指着一个四脚弹跳、和野草一样颜色的东西。 “那是蛙,也是绿色的。还有黄色的,叫蟾蜍。” 阿晨趟水到对岸去捉青蛙,水刚刚能没到他的小腿肚。 青蛙逃命地跳。 阿晨看它的样子,一开始不敢捉,最后蹲下身扑过去,一把抓住,没想到青蛙滑腻腻的,一蹬腿,跳到河里了。 “我就想看看它,瞧它那气急败坏的样子。”阿晨瞪着水里游泳的青蛙。 “它是怕你一遍遍研究它,你吓死它算了。哈哈哈。”冰白大笑。 “我让你笑!”阿晨趟到河中央踢起一脚水花。 “我这衣裳防水的…” 阿晨坏笑,弯下腰开始朝冰白的脸泼水。 水神冰白不怕泛滥的洪水,却被这一捧水激着了:“你…我还治不了你了…”气鼓鼓跳到河里,与阿晨打起了水仗。 最后,阿晨溃败,嚷嚷着不公平,自己为了亲近自然,没穿防水的衣裳,全湿了。 冰白乐呵呵地说,湿了,那就脱了吧,我帮你烤干。 阿晨拒绝在野外脱衣。 夕阳下,冰白吻着怀里滴着晶莹水珠的温润白玉一样的人,心跳加速。 第二十一章 阿晨想认字、写字,冰白就在青竹海摆了桌案,供阿晨习字。 当初他跟着冰夷学字的时候,是为了看懂治水的书,他认字很快,很快就能看懂书中内容,但是这竟然导致他很长时间不会写字,黄河安稳开始学写字的时候反而学得非常慢,提笔忘字、缺东缺西。所以他想好好教阿晨,提供最好的条件。 竹简、绢帛不适合初学者练字,冰白拿来两个方形石板,配合滑石,一笔一笔教阿晨字形,打开青竹海的墙壁,搜索到这个字,教阿晨字意和相关的词语。 阿晨首先学会的是自己的名字。在自己的那块石板上对照着墙上的字,一笔一划认真观摩。 然后是冰白的名字。阿晨写了一遍又一遍。 在学习荣野的名字时,青龙荣野来报:“禀水神大人,吴王夫差北渡淮水袭击徐国,趁着夏季多雨,就在刚才,毁了堤坝,放泗水淹徐国。这本是人祸,但天帝有旨,让水神减小损失,保住徐王章羽,送章羽到楚国隐姓埋名。” 冰白接过旨,大步流星和荣野走出青竹海。 “阿白,注意自身安危。”阿晨在后边喊。 “好。” 冰白修补了上游堤坝,但是晚了,徐国几乎整个国家都淹了,良田不见,房屋垮塌,街上漂着淹死的牲畜。人们把粮食搬到高处,痛哭流涕。 “怎么这么严重…”荣野看得揪心。 “北方天旱,夏季多雨,有储水、临时性调节水位的筑坝习惯。夫差几乎把三个堤坝的水放空了,只需一刻,全淹了。” 国都徐城地势较高,但护城河满了,城墙也不堪一击,徐王无力抵抗,吴王夫差踏马而来,城门大开,直捣宫殿。 宫殿外,徐王章羽披散头发,当着夫差的面,用匕首在自己脸上划了“奴”字样,让手下绑了自己,跪在地上,给夫差磕头,声泪俱下。 “徐国先祖是天神后裔,治水有功,封于徐,徐国受上天庇佑一千六百年啊,万万不能毁于一场大水人祸。求吴王,保留徐国国土,让兵夫救灾,徐国百姓休养生息,章羽愿做吴王之奴,九死难报大恩。” 夫差冷笑:“只能说你徐国气数到头了,四十四位国主,受万民一千六百年供养,什么天神后裔,多少代了,再贵的血也稀薄了。生于大水,灭于大水,一切都是天意,天,不会救你了。” 徐王要被吴王斩首的一瞬,荣野化为龙身制造了一场龙卷风,把徐王带走。 七月,冰白和荣野拉上一车桃李香瓜,去衡山拜访祝融。 七月的北方,就如七月流火这句话,已经开始转凉,而七月的南方,还是又闷又热,站到树荫下都不会凉快。 祝融领着冰白走到一片荷稻共生的水田,说:“从锦衣玉食的君王到收割稻谷的贫民,农作技术太差,怕他一下子接受不来,就让他收割这一片。虽然这里不好收割,但是他可以慢慢收,不扣他的粮税,还能收获莲蓬,他很乐意。” 冰白感叹:“希望他远离噩梦。” “这片水田以前养过荷花,但是很久没有开过了,就种了稻谷。今年春天撒了种子,越长越奇怪,竟然是荷稻共生。好像这片田,是专门为这个跌落在淤泥里的人准备的一样。”祝融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说。 祝融和冰白刚要离开,田里灰头土脸的人擦了擦汗,露出洁白的牙齿:“两位大人请留步,我采了些莲蓬剥了莲子,抓了几条黄鳝,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祝融抢先接过了一小篓莲子,双手接过的,并表示感谢,冰白只能接过那一篓黄鳝,正要谢谢章羽,一打眼,我的天,这一堆弯弯曲曲的,不是蛇吗! 冰白吓得脸都白了,但是一个水神大喊大叫,那像什么样子,于是强忍,控制发抖的手,向章羽致谢,然后木然地跟着祝融走。 祝融一手拿着莲子的小篓,一手拍了下冰白的篓子,冰白回过神:“你作甚!” “你怕黄鳝?” “谁怕!” 祝融抢过黄鳝篓,把口子对着冰白飞快地朝他脸上招呼,冰白条件反射地抬袖挡脸。 “哈哈哈,哈哈哈…还没扔你身上呢。” 冰白气得牙痒痒,大步走开,一天没怎么跟祝融说话。 祝融说他小气,冰白说,你让我丢面子,还说我小气,大热天的谁爱跟你闹,幼稚。 走的时候,祝融送了些莲子和桃胶给冰白,冰白骑上青龙,瞅了祝融一眼:“不要,北方有。” 祝融笑嘻嘻:“哎,和北方不一样。南方的莲子香甜,还有这桃胶,是南疆来的,我精挑细选杂质少的给你,你带回去给阿晨煮粥吃。桃胶归大肠、膀胱,莲子益肾涩精,食补,好东西!” 冰白“咳咳”掩饰尴尬:“你给就给,送就送,每次都带点颜色,要脸吗?” 祝融把两包东西呈上:“不要脸。” 夏去秋来,天气越来越凉,一天,冰白带阿晨去蒙山,阿晨是凡人,会冷,外出时冰白给阿晨披上一件披风。 为什么来蒙山呢… 昨天,水神府青竹海,阿晨在案前跪坐,冰白站在墙壁之前,说:“今天,学习《连山》《归藏》六十四卦…” 阿晨一大早的起床气被吓跑:“啊?” “学习六十四卦的字。” “啊…我刚想说,我字都没认全,《诗》都听不明白呢,你还想让我算卦。”阿晨松了口气。 冰白清了清嗓子:“严肃点,态度不端正我就敲你手板了。” 阿晨正襟危坐:“是,师父。” “易经浩如烟海,太过玄妙,除非有很高的智慧,否则研究透彻了,整个人就废了。所以你了解即可,起码知道它们每个字的意思。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屯,代表草木初生,物之始也,屯者,聚也。” 阿晨在石板上写了两遍这三个字,加强记忆。 “蒙,代表教育。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意思是,不是我要求孩童接受教育,而是孩童主动要求我进行教育,最好的教育,是教育孩童主动求知。第一遍告诉他方法,第二遍让他学会,第三遍让他有自己的见解,可以正确引导,但是不要扼杀他自己的想法。” 阿晨嘟囔:“上个月去沂水溶洞石帘,你说,过两天带我去东蒙爬山。这都过了几个两天了。” 冰白无奈:“溶洞里凉快,夏天爬蒙山你会晒黑的…扯哪去了,我让你认字呢。” “这就是我自己的想法。东夷蒙山,山下出泉,齐鲁国境,取自蒙卦。翠玉仙山,我要去爬!” “你把这六十四个字学会了,我就带你去…哎,干什么,张牙舞爪的,想敲手板吗!”冰白拿过戒尺敲了敲墙壁。 层林尽染秋色,落叶零星在湖泊上点着涟漪,阿晨不想让冰白带着飞,就要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爬到瀑布顶上,气喘吁吁,扶着石头说:“四百余丈高,半天,我,很厉害吧。” “厉害,”冰白双臂环抱笑着说,“可这不是顶峰啊,你能看到的连绵一片,都是蒙山。” “啊?哦,好吧,我说怎么四百余丈这么快。” “我给你看样好东西。”冰白手指瀑布。 “银河飞瀑?在下边看着就很美,仙气飘飘,在上边看,一片锦绣翠玉,”阿晨深吸一口气,“啊,蒙山空气真好啊。” 突然,湖泊中间喷涌一注白泉,猛然直逼瀑布之高,只喷涌这么一下,就停了,空气中的水迅速弥散,微茫,阳光下竟然出现了七色的虹。 “哇!”阿晨指着彩虹,兴奋地拉着冰白,“彩虹,怎么做到的?” 彩虹越来越淡,冰白手掌稍微一使力,湖泊又炸出一注泉水腾空到瀑布之上,分散的水雾迷蒙到阿晨脸上,丝丝润润。 又一道彩虹,如一座艳丽的桥,架在飞瀑之上。 阿晨这次安静地看着彩虹与飞瀑,热泪涌上眼眶,拉过冰白的手,十指相扣。 谢谢你,阿白,没有你,我从不期盼光明。 你是我的一生,是我整个世界,纵使我魂归大地,粉身碎骨,也值得这场绚丽的梦。 我无法与你长长久久相守,无法与你白头偕老,我会先走一步,可是我真的值了。 我不用接受失去你的痛苦,我完整地拥有你,而你要接受失去我的痛苦,你越爱我,就越痛苦。 所以,原谅我,亲爱的神明,原谅我爱上你,还让你也爱上我。 (徐国灭,公元前512年。) 第二十二章 水神府青竹海,冰白指着墙壁上一个黑亮的大鼎的影像,给阿晨讲解。 “鼎上刻的字,叫钟鼎文。这是去年冬天,晋国向民众征收‘一股铁’铸造成的铁鼎,上面刻的是范宣子生前制定的‘刑书’。” 阿晨辨认着上面的字,点点头。 冰白让影像旋转,阿晨看着铸刑鼎另一面的字。 “以前的法律,是掌握在贵族手里的,而铸刑鼎面向全国百姓,打破了贵族专断法律、随意处置百姓的不合理局面。虽触动某些私利,但法律明确,社会安定,是有利于整个国家发展的。” 阿晨说:“那其他国家,应当效仿,人人懂法,利国利民。以后的百姓,就不会过得那么提心吊胆了。但是奴隶呢,就没有保护他们的法律吗?” 冰白点头:“奴隶是没有人身自由的,百姓种田交税,国家的苦力只能是奴隶和犯罪的人做,想要发展,必须有奴隶牺牲。相信发展到一定程度,会有一个时代,不再有奴隶,百姓安居乐业,享受国家的福泽。” 阿晨道:“会有的,会有那么一个时代,天下人都不苦。” 冰白继续讲:“晋国的铸刑鼎不是世间第一个铸刑鼎,晋国也不是第一个向百姓公布成文法律的国家,第一个做到这些的,是二十年前郑国的子产。郑国和晋国,他们国情不同,铸鼎的目的不同,圣人孔丘对他们的评价也不同。” 阿晨聚精会神,想听圣人是怎么说的。 “郑国成文法推行时,孔丘评价,‘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子产去世,孔丘评价他,‘古之遗爱也’。而去年晋国推出铸刑鼎,孔子却说,‘晋其亡乎,失其度矣’。” “为什么呢?”阿晨问。 “郑国贵族腐朽,再不改革,国家就有危机,那么贵族就有危机,子产的做法,其实是拯救了贵族,孔子很欣赏;而晋国,是为了提升国力,称雄争霸。孔子不倡导以法治国,倡导“仁”与“礼”,为政以德,修养德行,贵贱有序。他认为百姓知道了法律,会钻法律空子,不会尊敬贵者。晋亡,亡的是宗室贵族,晋国在不远的未来会被内部崛起的新的势力瓜分。” “天生贵种?贵贱有序?”阿晨若有所思,在石板上记了几个比较难的字。 一天的功课结束,阿晨收拾了桌案,冰白关了墙壁的影像。 阿晨跟冰白说:“阿白,我想让荣野教我习武,可以吗?” 冰白挑眉:“有我罩着你,学什么武功啊。再说了,又没有需要你出力的地方。” 阿晨很正经地说:“就算你愿意保护我,我也不想做个柔柔弱弱的男人。我要习武,身体结实,气质变好,让你领我出去不至于丢面子。” 冰白微笑:“危险的地方,我是不会带你的。我出去巡视,不是经常带着你吗,我带你出去太有面子了。你习武少不了皮肉之苦,读书识字看人间,不好吗?” “我会继续读书识字,但是读书识字是为了生活方便,不是为了变乖,看人间,不只是游玩。我太爱你了,我知道自己永远不配和你并肩战斗,以前我看不见,我只能乖乖地呆着,但是现在,我要尽量追赶你我才觉得活着有意义。我会把水神府打理好,空闲的时候,让我习武吧。” 冰白欣慰地摸摸阿晨的头:“把你保护得好好的,养得干干净净的,我的付出才有意义,我不可能再让你吃苦,有我在,没有必要。你不是神,不是仙,你是人,我用仙气渡你,也逃不过人生短暂,你好好享受不行吗。弹琴、养花多好,你不是很喜欢吗?” “是你喜欢我弹琴养花吧,你了解我真正喜欢什么吗?”阿晨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冰白哑口无言,愣了一会。 云淡风轻的阿晨,小心翼翼的阿晨,活泼自信的阿晨,自己爱的是哪个?让他心动的,他爱上的,是活泼自信的阿晨啊。 他喜欢习武,那就让他做喜欢的事吧。 “好吧,就依你吧,我看你就是恃宠而骄。”冰白笑眯眯地把阿晨扑到墙壁上,动手动脚。 阿晨皱眉推拒:“你别在这里…” 冰白丝毫没停:“这里怎么了,都是我的。” 阿晨怒了:“我知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但是你给的越多,我了解的越多,我就越想让你爱我,是敬爱我,不是宠我。我不想做你的附属,不想做你的男宠。” “你怎么这么说…”冰白停下动作,看着阿晨的眼睛。 “你一开始宠我,不在乎别人说闲话,是因为咒枷,是因为不想让人说你一朝得势,抛弃眼瞎的患难手足,你就是靠这份苦情,获取冰夷的青睐。咒枷没了,你宠我,是因为你上了我,你的香味暴露了你的欲望,你怕众神说你不检点,你想要发泄想要舒服你只能上我一个,好证明你深情不移。” 冰白的心揪起来,凉凉的,他不相信在阿晨眼里自己是这样的,阿晨温和善良,阿晨不应该这么认为的。 但是,阿晨说的并没错,这就是一开始的他,这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阿晨…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那我的付出,算什么…” 阿晨直视冰白,继续说:“你可怜我,为我治好眼睛,你爱上活泼的我,你庆幸自己终于上的爱的是同一个人了,你心情好了,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你是一个不在乎别人眼光、为爱付出的神,可是你考虑过我吗?” 阿晨越说越激动,带着哭腔:“我一直把自己放低,全按照你的喜好穿衣打扮,我是贪恋你身上一股香,我是打算用自己偿还你三百多年的照顾,可是我疼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看不见我一片空洞我什么都抓不住,你知道我多绝望吗!每一次都是你随便上我,你不爱我你随便上我,你爱我你也随便上我,我是个男人啊!我还要笑着,配合着你所谓的爱,在床上对你感恩戴德…我爱你啊,你不爱我我难过,你只爱宠物一样的我,我更难过…” 冰白松开阿晨,他听了这些,无地自容,有些震惊,也十分委屈。 为什么,我宠你爱你保护你,我让你无忧无虑,我不让你知道活剥鳞片牵扯的肮脏利益,我担心有人对你不利,可我只能把心事藏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你被宠爱包围着,你不必想这些阴暗复杂的东西,可我呢。 你让我爱你,你贪恋我香,你小心翼翼怕受冷落,我压力再大身心再累我也给你,我以为你快乐、满足。到头来,我还是一个□□,还是个故作清高的□□。 可是这些,冰白不能说,就当自己犯贱,自我感动好了。 阿晨敏感,需要好好爱护,自己一个水神,已经给阿晨地位上的压力,不能用言语或者冷暴力对待他。 冰白牵着阿晨的手,额头抵着阿晨的额头,说道:“阿晨,对不起,我以后会敬你,爱你,尊重你的喜好。你有什么不愿意,就说出来,我们之间不许出现什么误会,有什么事,好好沟通,可以吗?” 阿晨眼睛湿润,捧着冰白的脸:“对不起,阿白,你这么好的神,宠我爱我这么多年,但我没有真正的安全感,我怕你被别人抢走,怕我走后,你转眼就找了别人。我,我折腾这些,说这些,我就是想走进你心里,让你真的爱我,永远忘不了我。” 冰白亲了下阿晨的额头:“你要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爱你一人足矣。我答应你,予你忠贞,生死不变。” (晋国铸刑鼎的成文法,公元前513年推行。在徐国灭前一年。) 第二十三章 阿晨为什么不找冰白教武功,不找别人教,而是找荣野呢,因为荣野在龙门学习过各种兵器,刀枪剑戟什么都会,有个兵器叫连枷棍,很特别,阿晨很感兴趣,只有荣野会教。 阿晨有些抵触那些闪着寒光的刀剑,一看到就觉得锋利无比,割到自己的肉怎么办。所以他选择了连枷棍。 冰白的咒枷刚碎的那段时间,他为了抓住冰白的心,干了很多蠢事,比如眼睛看不见偏要给冰白切瓜果吃,然后真的被刀割了,流了一手血,换取冰白的自责和怜惜。 从此他也对锋利的东西有阴影了。 连枷棍分两节木棍,用一段铁链衔接,铁链赋予了两节木棍无数变化的空间,还有强大的毁伤能力。 荣野一开始给阿晨用的教具是一长一短的两节,短的那节带龙爪钩。 “荣野,钩子取下来吧。”阿晨还是怕这个锋利的东西。 连枷棍无论在城墙上,还是在马背上,是平地上比武还是用钩子上房上墙,都可以做到四两拨千斤。连枷棍高手出招让人捉摸不到,灵巧迅捷,如电如蛇。 缺点也是有的,连枷棍防守不足,掌握不好的话,一旦让人看到破绽,一剑砍了就完事了,掌握不好,还容易伤到自己。 阿晨对连枷棍天赋很高,稍加练习掌握各种型号后,对连枷棍进行改造,自己选定了更趁手的长短一样的两小节,去掉钩子,铜铁打造。 同样劈一块石头,普通的刀剑一剑下去可能就折了。用斧子的话如果需要用全力,那改造后的连枷棍只需用三成力。 这样一来,武器更小巧了,力量还上去了,金属的连枷棍比起以前更能经受击打。 “你不许用法力,先用木棍,跟我对打。”阿晨穿着深色短衣,撸起袖子,要求荣野。 荣野在龙门的时候除了跳跃好,刀枪棍棒都很熟练。练了十几年的功夫,就算不用法力,就算连一成肌肉力量都不用,也能轻松吊打阿晨。 阿晨被打青了胳膊,击中前胸摔在地上,荣野慌忙把他扶起来,“对不起,我不该这么用力。” 阿晨起来拍拍衣服,笑笑:“没事,真打急了谁还顾得,你已经对我手下留情了。” 荣野松了口气:“阿晨公子,休息一下吧,你该吃饭了。” “好啊,今天给你们做烤肉吃。”阿晨哼着歌去了伙房。 接下来的日子,阿晨每天活得都很充实、快乐。 荣野师父教阿晨学会连枷棍后,接下来教他纤细轻便的剑,还有剑和短连枷棍的对抗。 沉重的兵器学不了,这种剑还是拿得起来的,以后再慢慢练品质好的剑。 因为剑是近身格斗的最常见兵器,阿晨选择了近身武器,最好要熟悉剑。 “练木头剑不行吗?” “想要习武,害怕锋利的刀枪那算什么习武。”荣野直接训斥阿晨,“你是把我当师父,还是哄你玩的下人?” 从此以后,阿晨练习剑法和连枷棍两不误。 快要开秋冬大会了,冰白每天都要出去巡视和开小会,做一年的汇总。 一大早,冰白还在睡着,阿晨悄悄起床,给冰白和荣野准备好早饭和水果,一起吃完后,送他们出去,然后自己打扫寝殿,自己整理冰白的书案,自己晨读,给花果浇水。 休息一下,就去草场练兵器,感觉自己每天都有进步。 傍晚回来,冰白总能闻到诱人的饭菜香,阿晨一如既往给他准备好洗澡的热水,还有送到跟前的一杯温开水。 秋冬大会开了三天,开完大会回来已经傍晚,阿晨出来迎接冰白。 冰白和荣野拉回来一车柑橘,说是祝融送的。 “年后上元节,祝融又让我们去衡山做客,你要不要参加悦神仪式啊,上去表演个连枷棍,我看你耍得挺好看。”冰白搂着阿晨说。 荣野觉得自己多余,赶紧把柑橘拉进仓库。 阿晨撇嘴,说:“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悦神还是算了吧。你累了吧?先吃饭,沐浴更衣早点休息。” 冰白笑笑:“好的。” 阿晨轻轻拍了拍冰白的脸:“真乖。” 冰白洗得香香的睡着了,阿晨看了看他安静的睡颜,小心翼翼掀开被角,悄悄地在旁边躺下。 果然刚躺下,就被压了。 阿晨咯咯一笑:“你不累吗水神大人?” “都一个多月没做了,我靠着清心咒忍着,我本来想看看到底谁能忍,想让你求我,结果你倒好,故意勾着我。”冰白有些生气地说。 “我是为了你好呀,你最近又忙又累,清心一个月对身体好。以后啊,别带着香味儿开这么重要的会。”阿晨一只手摸着冰白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冰白的脸说。 冰白抚摸着阿晨顺滑的发丝:“我这次一点香味没有,众神又嘲笑我,家里怎么连肉沫都不让吃了。反正我横竖要被嘲笑。” “你求我啊,求我就给你肉吃。”阿晨挑眉一笑。 “呵,被吃的还这么嚣张,我改吃素了!”冰白从阿晨身上下去,闭眼装睡。 “噢,水神大人早点休息哦。”阿晨闭上眼睛,嘴角上扬。 “不行,不吃饱睡不踏实…”冰白又翻身而上,“肉结实了,比软玉温香吃着还舒服…” 冰白又教了阿晨很多东西,阿晨一开始对围棋产生极大兴趣,觉得围棋是一个千变万化的世界。 冰白:“你能赢我一局,我做一个月的饭,你输一局,就弹一首曲子。” 围棋入门倒是简单,阿晨也努力学习了,可是之后接连挫败,自己耍赖悔棋都赢不了,他一生气,袖子一挥,把棋子噼里啪啦划拉到地上,还规定玉石棋盘以后只能当饭桌。 阿晨拿出很久不弹的琴,说:“我不下棋了,我觉得弹琴也很好,我以后,继续弹琴给你听。” 冰白乐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让着你了吗,你的棋技和棋品都差的可以啊,同一个棋局,你耍无赖都能输七遍。” “我弹琴比你好!”阿晨不服。 冰白委屈:“好好好。你输不起,跟我生气就算了,没了棋盘,我和荣野下棋怎么办?” 阿晨说:“出去和众神切磋去吧,别整天黏着我。水神府的棋盘,可以换个木头!谁让你惹我生气的,把棋子捡起来!” 十年光阴,弹指一挥,冰白和阿晨的日子,一直过得“相敬如宾”,平静安稳。 十年,也很快又到了季春三月,鲤鱼跃龙门的时候。 今年一共跃过了一百二十八尾,品质还不错,叫雨灵的那条人鱼,不出所望,还是排在最后,还是没有跃过去,但是依然向在场的不尊重自己的人展示了优美的鲤鱼跳水。 你们不尊重我,我得尊重我自己呀。 起跳姿势要美,落水水花要小,莞尔一直笑,完美! 这次不一样的是,雨灵从水中跃到半空中,突然化出了双腿,这实在令人惊喜,因为没穿裤子呀,哈哈哈。 本来没多少人看,结果有人惊呼:“快看!” 雨灵就这样以没穿裤子的样子优美地头朝下从高空落下,自己依然笑嘻嘻,没有发觉。 在水中泡了一会,终于意识到不对,本来非常激动,自己竟然在跃龙门的时候化了双腿,天呐,看来龙门真的是宝地,跃过天火烧着尾巴就能化龙,跳了两次水就能化出双腿。太棒了! 可是周围的人鱼在笑话他,令长黑着脸,青提帝君皱着眉,再看向水神冰白尴尬的样子,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水里的下半身。 自己不会是从头到尾光着跳跃的吧,还在清澈的水中央泡了这么久。 脸红心跳,赶紧变回尾巴,蹦跶到老地方听令长为失败者训话。 “这次跃龙门,共有一百二十八尾鲤鱼化龙,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他们十年艰苦训练,有的二十年,甚至一百年,就在今朝,一跃成龙。你们不要灰心,不要丧气,再接再厉!水神大人又送来了关心,这次还有南方水果,今明两天好好休整,继续努力!” 雨灵又是积极响应,头一个使劲鼓掌:“令长大人辛苦,教管辛苦!” “你给我上来!”令长呵斥雨灵。 雨灵灰溜溜上去,听教管当众批评:“跃龙门的时候都人首鱼身,你本来没化腿,本来就是鱼身,突然出这个丑,怨不得你,但你傻了吧唧反应迟钝,出丑还洋洋得意,龙门的脸都让你丢了!” 雨灵低着头,尾巴尖不安地往后缩,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出丑的…” 令长大声哼了一声:“下一个十年,是你最后的期限,跃不过去,要么库房、伙房、茅房选一个,龙门养着你,要么滚蛋,当一条野妖精,自生自灭!” 雨灵慌了,向令长“噗通”跪下了。鱼尾弯折下跪,不比尾巴尖踩在刀刃上舒服,他强忍不哭,眼泪在眼眶打转。 “令长,求你别赶我走,我也不能去伺候鱼,我要化龙的。你不是说,一百年跃过去也正常吗,我会努力,我用不了一百年的!”雨灵当着众鱼的面,卑微乞求。 “从前一百年一次跃龙门,所以最长的时间就是一百年,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现在已经很好了,以前可没有好吃好喝好训练,你要真一百年才跃过去,被你吃进去的鱼虾死不瞑目。你看看你周围,有多少老面孔吗?” 雨灵泪眼朦胧,看向底下看热闹的人鱼堆,真的找不到一个老鱼了,欺负过他的,帮助过他的,都化龙了,剩下的,是近十年新加入的。 “可是,可是令长,水族没有规定不化龙就赶走,天族也没有规定…”雨灵不甘心,拿出规矩为自己辩解。 令长不拿正眼看他:“品行不端,是可以被赶走的,也没说非赶你走,再给你十年!伙房缺配菜刷碗的,茅房缺打扫运送的,都是淘汰的人鱼干的。你天生不适合吃化龙的饭,面对现实吧。” 第二十四章 “令长,这不合适吧。”冰白揣手在袖,假笑,语调带着嘲讽,身后的青龙荣野也对这个昔日的长官冷眼相待。 令长赶紧拜见:“敢问水神大人有何指示?” “现在没有不化龙就赶走的规矩,既然资质不佳,当初为何收下千里迢迢游过来报名的他?缺差役,招募即可,为何都是淘汰的人鱼?我这个水神,当的有些失职呀。” 令长一慌,赶紧赔笑:“水神大人,有些规矩,是不成文的。对于刚来龙门的人鱼,是要严厉加鼓励的,不能让他们丧失努力的信心,因为没有人是励志来伺候人的。等时间长了,习惯了龙门的好,资质差的安稳地找个职位吃喝不愁,龙门运转顺利,大家相安无事。做差役的那批人鱼,从不说自己是被淘汰的,整日乐呵呵的,雨灵不知道也不奇怪,只能由我,当这个坏人了。” “今天,我就废了这个规矩。这条叫雨灵的人鱼,除非自愿服役,否则龙门就负责他跃过为止。以后来龙门的人鱼分两种,报名化龙的,你们认真审查资质,来报名差役的,你们培训技能。不得欺瞒,不得压迫。” 令长再拜:“水神大人,如果一开始就把资质差的挡在外面,不让他们接受正规训练,这是一种更无情的淘汰呀,直接遭受打击,根本没有通过努力来翻身的可能,他们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呀!” 冰白被噎到了,可是话都说出去了呀,这令长着实让人讨厌。 想了想,他说的很有道理。如果一开始就不让资质差的接受训练,那他们真的再也没有通过努力来改变命运的机会了。 机会,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机会,真的太珍贵了。当初,如果不是冰夷给的一个机会,早就没有冰白了。 冰白双手垂下,自然交叠,诚恳说道:“龙门运转良好,培养了大批优秀的龙,令长的管理方式…很好。刚才的话,令长说得在理,是我欠考虑了。只是令长能否说到做到,给这条人鱼,一百年的期限?” 令长找到台阶下,赶紧说:“既然水神大人发话了,那就再给他九十年。雨灵,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谢水神大人!” 雨灵顿时哭得稀里哗啦,跪着往水神那里挪,可是跪着的鱼尾巴实在不好挪,在石头上蹭来蹭去。啊,骨头疼。 冰白阻止他继续挪动,亲自扶他起来。雨灵用尾巴尖颤巍巍站好,给冰白感激一拜:“多谢水神大人。” “人跪着都累,何况人鱼下跪伤骨,记得去库房领药。” 雨灵点头:“谢谢水神大人关心。” “人鱼只有一生,龙也只有一生,为梦想活也好,为现实活也好,谁也没资格说别人这么活是错,我希望你能活得高兴。” 雨灵羞愧,不敢抬眼看眼前的神,点头抽泣:“嗯,多谢水神大人,给我争取时间,我不会辜负余下的九十年。如果…还不行,我会重新考虑自己的路。” 冰白点头,“嗯”了一声,转身和荣野离开。 河滩上,雨灵赤着脚,小心地走来,走去;走累了,到水边看着自己的倒影。 库房发给他的灰灰绿绿的麻衣,只能是遮体的作用,自己红肿的双眼,看着水中的夕阳,都觉得亮得刺眼。 他以前想过,自己化了双腿后,要好好庆祝一下,等小王子过来,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他以前想过,自己会化成鱼鱼羡慕的青龙,在水神府当差,实在不行,就被天族抢去好了,最次,就被分到偏远的族,东夷南疆都行。 他以前想过,自己化龙离开龙门后,要先去东海和小王子好好告别,畅游大海,吃遍大海,然后再去入职。 可现在他想,为什么,连做梦,都做的不痛快。 鱼生,真的太苦了。 “雨灵,”小王子月回抱着一个红色的丝绸包袱,温暖一笑,“恭喜你化出双腿,送你的礼物。” 雨灵让自己笑起来,接过包袱:“谢谢月回,什么呀这是?” 月回满脸鳞片下露出洁白的牙:“打开看看。” “哇,好好看的衣服,还是一整套啊。青色衣裳,白色中衣…红色的底裤?” “嗯,有人说,红色辟邪。我也穿着。”月回一本正经地说。 雨灵捧着衣服,笑着笑着就要哭了,赶紧回头擦了泪,再若无其事面对月回:“谢谢小王子,你真好。” “不客气,我们是好朋友嘛,你也很好,很善良。你的自信,让我也变得自信,所以,不要觉得不如别人,世间不止一套评价标准,你在我心里,如珍如宝。”月回咧着嘴笑,又露出洁白的牙齿。 雨灵苦笑,低下头说道:“如果,我九十年之后,还是没有化龙,你能带我…回东海吗?” 月回被问住了。 他当然想带走雨灵开开心心生活,但是自己寄居的东海不可能让他这么做,天族不可能放过体内有女娲神力的雨灵。 九十年后,如果还没化龙,天族肯定会找个理由,让雨灵继续跃龙门。 月回安慰他:“不管什么时候,如果龙门愿意放了你,我就带你走。” 雨灵抬头,四目相接,河水倒影中,两人之间隔了一个温暖的夕阳。 紧紧搂着包袱,穿着灰绿麻衣的倒影说:“好。” 接下来的好几个十年,雨灵每日刻苦训练跳跃,合理饮食。 身材健美了,一次比一次跳得高了;控水术控个水球是小意思了,现在他可以变出各种形状的水,比如变出一只很像自己的“水鱼”,在风浪里陪着自己练习跳跃。 跃龙门的时候,他的位置还是比较靠后,但好歹往前挪了挪,不是最后一个了。 小王子还是每月都来看他,给他加油打气,给他送吃的,或者送新衣服。 可是雨灵好像天生就是不适合化龙。他每天接受测试,最终卡在了八十丈,就是提高不上去了。 第九十年跃龙门,八十一丈,第一百年跃龙门,八十二丈。 一百年了,跃了十一次龙门,我还是没有化龙。我要被赶走了。 可是,我真的努力了。 这个最终结果,在长期的训练和测试中早已预测到,在心理上,已经能接受。 真的要感谢教管的耐心,感谢龙门的容忍,感谢白吃的那么多鱼虾。 虽然有些难过,但是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不是吗。 就像水神说的,为梦想活也好,为现实活也好,没有人能说别人的活法错。那我现实一些好了,我不化龙了,我要去东海谋一份差事,开开心心地,和月回过完余生。 雨灵又在接受失败者的训话。从以前出丑那次,他再也不敢跳完了泡在水里傻笑,再也不敢站在失败者堆里大喊着我会努力的,而是利索地出水,排在队伍后面,敷衍地跟着其他鱼拍着巴掌。 令长训完话,单独找到雨灵。雨灵有心理准备,微笑向令长问好。 “你,去伙房当差役吧,天族被你的认真努力所打动,特许你,一边服役,一边训练,什么时候化龙,什么时候离开。”令长一脸慈祥,对这个结果特别满意。 雨灵先是惊讶,然后是感动和歉意:“令长大人,这一百年,雨灵深受龙门庇护,十分感激。教管严厉负责任,伙房的叔叔伯伯说我瘦,总是给我多添一块肉,我穿的住的,都干净舒适。雨灵不想给龙门添麻烦了,请令长,让我离开吧。” 令长瞅了他一眼,说道:“这一百年让你白吃白住啊,什么时候化龙,什么时候离开,天族的意思,就是让你伺候其他人鱼,谁都知道你跃不过龙门了。” 雨灵摇头:“令长,求您帮我跟天族通融通融,让我离开吧。我不想一辈子在这里啊。” 令长皱眉:“在龙门安安稳稳一辈子有什么不好,出去当个野妖精有什么保障!你化不了龙,白白享受别的人鱼伺候你,却不想出力伺候别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雨灵有些绝望:“我不是不想出力,我是不想呆在龙门了,我呆不下去了!令长,我要去东海谋生,鲛人小王子是我的朋友。你把我赶走吧,求你了令长。” “天族发话,你求水神都没有用!后天去伙房报道吧。”令长拂袖而去。 (公元前512年雨灵开始跃龙门,第一百年,是公元前412年) 第二十五章 这一年,齐国鲁国打了一场仗,齐国战败退兵,紧接着,齐鲁边境发生了小规模的瘟疫。 冰白和荣野化装成凡人医者,给伤病的兵夫和民众治伤施药,建议将领和长官把感染的和未感染的隔离开,把战死的士兵尸骨深埋,感染致死的人火化,先不要喝附近的湖水,要喝流动的河水,水一定要烧开了再喝。 半个月,湖泊的污染止住,水变清澈,瘟疫控制住了。 蜿蜒高耸的齐长城上,残留着战火的痕迹,站在上面远望,无数青葱树木变得乌黑,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荣野问冰白:“水神大人,这场瘟疫是小规模的,人类医者也会很快治住,湖水也会很快变清,何须您亲自动手,还要化成凡人?” 冰白问:“你以为我是为了功德装作凡人,干预人道?” 荣野反问:“属下不知,不留姓名,也能赚功德?” “这个我早就发现了,不留名,也可赚功德。只是很多神都不愿意这么做,也不愿意赚小功德,神力的提升不止功德一条途径,小功德不划算。” 荣野佩服道:“主要是大人心善。” 冰白揭下蒙着口鼻的白纱,扶着齐长城的砖墙喘了口气。 他说:“我就是为了功德。此事与水有关,就算被查,我也不算越职抢功。我绝非心善,如果心善,我当初不可能踩着那么多人封了神,如果心善,我不可能昏了头□□盲眼同伴,最后还得了个香水神的诨号。我就是需要功德,烧不尽的功德。” “为了治水,您奴役了很多人,可这是为了救更多人呀;您始终爱护公子,如今深爱公子,不必为了曾经错误的念头,耿耿于怀。” 回到水神府,阿晨迎过来,问疫情如何,冰白说,放心。 阿晨说:“既然不留名,下次帮助人,我跟着你去,不会有人说我干预你的。” 冰白接过阿晨端来的水,眉眼温柔:“需要帮助的地方往往是危险的地方啊,你是人,像这次,万一感染上瘟疫怎么办。呀,我还是先洗澡吧,你别靠过来。” “热水准备好了,快去吧。还有,你是除灾解厄的神,不会给我带来污秽,我不怕。”阿晨要扑过去。 “乖,别闹。”冰白逃到浴室关上了门。 冰白洗好,披散着头发,阿晨拿着自己的发带给他扎了个和自己一样的发型。傍晚了,不必用水玉冠束发了。 阿晨平常都是用丝带扎头,头顶挽一个髻用丝带系好,头发和丝带一起垂到肩背。因为阿白喜欢他柔顺飘逸的样子,以前每天都是这么伺候他的。 阿晨如果见过三生石的模样,估计再也不想这么扎头发了。以他现在的脾气,非得刨根问底,然后削发闹一场。 习武的时候阿晨扎高头发盘起来,也一直用丝带,丝带蓝白色的多,红色和青色的也有。 扎完头发,阿晨给冰白换了杯温开水,说:“这次瘟疫,多亏是小瘟疫,可终究还是战争导致的,这些年,齐鲁摩擦不断,放眼人间就更多纷争,为何不出现个神,出来止战?” 冰白喝了水,放下杯子:“神仙自己都争来争去,哪有脸出来止战。战争的根源,还是利益。万物为了生存,夺取资源或者守护资源,谁也不服谁,于是就厮杀,抗争,躲避,这是生灵的本能。不只是人,野草与羚羊争,野草与野草也在争;羚羊与猛兽争,羚羊与羚羊也在争;猛兽和羚羊争,猛兽与猛兽也在争。资源有限,不能不争,知足,就意味着死。” “我不知足,我得寸进尺,我想牢牢地占有你,是不是也是邪恶的本能?”阿晨托着腮问冰白。 冰白搂过阿晨,让他坐自己腿上:“你这本能是爱我,爱而有度,不伤不毁,不邪恶。” “战争必然有流血牺牲,我理解,但我不理解有些人的做法。这次战争的鲁国将军,为了打消国君的疑虑,杀了自己齐国的妻子,得到大将之位,甚是可耻。背负骂名,无人爱他,得了功名又如何呢?”阿晨微怒。 冰白把玩着阿晨的头发:“这个时代,女人只是男人的工具,所以现在他不会背负骂名,人们只会说他决心坚定。” 阿晨震惊:“天呐,是这样吗?他这样活得高兴吗,就算他会有其他女人,可哪一个女人会真心爱他。” “人这一生,追求的东西不同,有些人就是认为世间是没有爱的,不如功名实在。吴起年少时为了当官,弄得倾家荡产,在卫国杀了三十个欺辱他的人,逃到鲁国拜曾申学儒,不当卿相,决不回卫。为了这个志气,他母亲去世,他都没有回家守孝,曾申把他赶了出去,他就弃儒学兵,总结兵法。他能杀妻求将,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他就不怕下场凄惨?”阿晨万万不能理解。 “在他眼里,如果不能有所成就,还不如死了好。这种人,老早就想好了自己的下场,愿意用不得好死,换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以后,还会有大成就,这人间,还会有大战争。” 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变法自强,阴谋暗杀,合纵连横,诸子百家。 又过了将近两百年,六国灭,四海一。 这是前无古人的功绩,以战止战,以杀止杀,结束了数不清的国与国的纷争,天下首次一统。这位君王就是千古一帝,始皇帝。 人们可以暂时不受战争荼毒,百姓,可以暂时不那么苦。 车同轨,书同文,统一货币度量衡,贯彻严刑峻法,整治贪官污吏,坑杀骗吃骗喝求仙问药的术士。国家安定,人们吃饱喝足,就制造、创造、发展,国力昌盛。 期间,天帝颛顼退位,静心休养,以待归墟,昊天上帝上位,入主凌霄殿,尊称玉帝。 七彩神光围绕凌霄殿流转了三天三夜,龙凤齐鸣,百鸟起舞,千神跪迎。 冰白在天上碰到了祝融。 认识的三百年里,祝融总是一副恣意潇洒的样子,在天帝颛顼面前能收敛一点。可是现在祝融打扮得正经多了,比以前端庄多了,当然不敢在典礼上和冰白随意开玩笑。 此后,没有南方主神祝融,只有夏神祝融和火神祝融,以后的典礼或者开会,祝融位列四正,即春夏秋冬四神坐一起,坐在冰白后面,不能乱坐。 水神冰白恢复了权力,南方的水神向冰白汇报公务,冰白汇总后向玉帝汇报。 冰白如今也懂了很多弯弯绕绕,随着权力的恢复,他在下界众神中,最为风光,比以前最风光的时候,还风光,因为他比以前会做神了。 一百年后,又有一位大汉天子刘彻,让中原得到前所未有的繁荣,派张骞出使西域,贸易交流。 中原的丝绸驰名中外,大月氏、大宛、楼兰等国的胡桃、葡萄、茉莉传入中原,来自波斯的使者,贡献毛毯和宝石作为□□丝绸的回报。 大汉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夏,大月氏进贡三枚返魂香。 该香也叫回生、振灵、却死。形如燕卵,乌黑发亮,燃烧之,香飘十里,灭瘟除疫,去腐生肌。垂死者闻之回光返照,判若常人,诉说遗言后死之无痛。 天子问,能否活李夫人? 使者说着古怪腔调的汉话,说,可以一见。 月圆之夜,使者把李夫人生前的衣物放在地上,双手拿着两块返魂香磨擦着,其中一块磨出火来,开始燃烧。衣服动起来,饱满起来,站起来,但是只能看见衣服,看不见李夫人。 天子问,为何? 使者说:“一是多年过去,遗体不复,二是听闻夫人病逝前不见天子,病逝后锦布遮体不见天子,如今,也不得见。陛下,可找一块幕布。” 幕布找来,李夫人的影子投在上面。天子落泪,诉说衷肠。 影子说:“请陛下原谅妾身。妾身无颜面君,是希望陛下记住我曾经美好的样子,现在希望陛下,忘了我吧。从前种种,都烟消云散吧。” 幕布上的影子,化为一股烟,倏然消散。天子顾不得仪表,冲到后面一看,地上只有毫无起伏的衣服,返魂香,燃尽了,香气却久久不散。 刚才,只是一场梦吗? 东海落月宫冥心殿,鲛人王后新翠把一朵拳头大的栀子和一块燕卵一样小的返魂香放在香炉里,双膝跪下,目光虔诚,温和含笑。 “这是你父王,”新翠目不转睛看着水晶棺里像是睡着的人,对月回说,“你之前的样子,就是因为随他。” 月回看着水晶棺里满身墨色鳞片、高大魁梧的尸身,说:“嗯。父亲是鲛人王,他是为了鲛人族战死,是我的榜样,是鲛人族的荣耀。” “我们点燃返魂香,跟他说说话,好不好?”新翠满眼期盼,愈发温柔。 “好。”月回湿了眼眶。 一个多月之前,月黑风高夜,大月氏使者们浩浩荡荡入汉途中,忽遭一个魅影抢劫。很简短的一阵风刮过后,人都好好的,要进贡的东西也都好好的。 啊,不对,返魂香少了一颗! 这可怎么办?礼单上就是三枚返魂香,加盖大印编订成册,想改也改不了哇。 为了活命,为了月氏和大汉的情谊,就把那块长得和返魂香一样的磨香石,当做第三块吧。 返魂香世间仅剩三枚,是月氏炼香师穷尽几代的心血,有一味叫做栀水神的香料断绝,不会再有返魂香了,所以,月氏的诚意,天地可鉴啊。 丢失的那一块,没有磨香石,根本点不着,月氏只有几个人才知道返魂香用法,中原就更不了解返魂香了,不会认识充数的磨香石。唉,就这样吧。 第二十六章 新翠点燃香炉里的栀子,栀子把返魂香引燃。白烟袅袅,香满冥心殿。 水晶棺前跪着的两个人,目不转睛,终于,棺材里的鲛人王,睁开了眼睛。 新翠深呼吸,笑容终于绷不住了,顿时泪流满面。 月回看着僵硬坐起来的父亲,和又哭又笑的母亲,不知所措。 “新翠?我…我这是,我没死?”鲛人王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妻子,欣喜不已。 “冥心,我们的孩子,月回,长大了。”新翠擦了涕泪,搂过月回跟冥心说。 鲛人王冥心看向月回,又是震惊,嗓子沙哑:“过了多久了?我死了多久了?” “四百八十四年,就是月回的年纪。你知道吗,我炼制返魂香,炼制了四百年没有成功,同样的材料,月氏炼香师却炼成了。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新翠破涕为笑。 “父亲…”月回叫着眼前的男人。 “哎…好孩子,对不起,我从来没见过你,你都这么大了,还长得这么好看,随你母亲。”冥心伸着僵硬的手,摸着月回的脸。 “他就是你的孩子,随你,可丑了,这是我给他弄的皮囊,随着他一起生长。” “瞧你说的,我能不相信你吗?”冥心想要从棺材里出来,新翠把他扶出来。 “这里是东海龙宫的落月宫,我们逃出魔族的第八十三年来到这里,我们过得很好。我想跟你说,我没来得及说的话…”新翠拥抱着冥心,仰着头注视着他。 冥心满脸鳞片,再加上如今全身都僵硬,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新翠能感受到他在笑。 冥心问:“小傻瓜想和我说什么?” “我不恨你,我早就爱上你了,如果不是我有孕,我会跟你一起死。”新翠眼神坚定。 冥心摸了摸她的头:“傻瓜。你不恨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你还是不要爱我了,爱我,你得多苦啊。” “爱你,就不苦,因为你也爱我。”新翠把脸埋在冥心胸口,双肩哭得颤抖。 “我想,和你一起,好好过日子…”冥心眼皮沉重,努力睁开,却再也睁不开。 新翠怀里的身体没了支撑,重重地向后倒去,新翠慌张又绝望,想抱也抱不住,月回上前帮忙扶住,安慰她:“母亲,父亲走得没有遗憾。” “遗憾的是我,遗憾的是我啊…” 悠长的一缕白烟,断了,散得不着痕迹,冥心殿回荡着新翠的抽噎,萦绕着浓重的香甜。 其实,鲛人王后新翠,不是鲛人,而是活生生的人。五百年前,被自己的父亲,卖到了东荒鲛人岛,那里是穷山恶水的魔族,是她的噩梦。 上古之初,没有人类,能控制万物的只有神,神相互争斗,不听话的手下败将就是魔,所以,魔与神对应。 万物有灵,造化精灵,能安分修炼,愿意渡劫飞升成仙的,叫精,不听话的,叫妖。所以,妖与精对应。 神仙和精灵可以生活在光明万丈、山清水秀的地方,而妖魔被赶到阴暗荒芜的地方,这个地方叫魔界,这里的妖魔,统称魔族。 为什么不叫妖界和妖族?可能是妖打不过魔。 世间本无魔,世间本无妖。 如果魔不存在,神,可能就不叫神,如果妖不存在,精,可能就不叫精。如果没有黑暗,光明就不叫光明,它就成了无人在乎的东西。 被卖的那年,新翠才十岁。有一天,父亲带着她,另外两个乡亲带着他们的女儿,一起坐船渡海。新翠晕船吐得脏兮兮,父亲踹了她一脚,骂她没用。 就这样头晕恶心也不知过了几天,她被带到一个寸草不生的岛上。岛上的环境虽然恶劣,但是那里的人长得很美,双腿很美,走路的姿势也很美;有几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尾巴的小鲛人,也很可爱的样子。 父亲兴奋得几乎要跪下:“终于到了,终于到了!” 一起过来的乡亲也举手欢呼,他们把船上的稻谷、谷子、豆子等粮食搬下来,怕坏掉而腌制的菜搬下来,岛上长得很美的那些人过来搬走这些吃的,并允许他们进岛。 岛上为什么寸草不生,因为遍地铜铁,遍地玉石,遍地金银,遍地贝壳。父亲和乡亲拿着斧子,红着眼睛随地砍来砍去。 父亲边砍边说,我要再买几个妾,给我生儿子。 新翠和其他两个小女孩被带走。由于带走他们的人长得好,比凶神恶煞的父亲好,所以,她们没有哭闹。 可是当她们被带到宫殿,看到鲛人王的时候,吓得哇哇大哭。 鲛人王留下两个大一些的女孩,新翠太小,被送到小王子冥心那里了。 冥心和那个鲛人王一样,满身鳞片,丑陋无比,新翠一直哭,冥心想过去安慰她,可是新翠挥着拳头哭喊,“别过来,怪物!” 冥心施了个障眼法,让自己变得好看,对新翠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新翠看着好看的皮囊,停止哭泣,忘了恐惧,反而觉得,这法术,有意思,问:“到底哪个才是你,你到底是美是丑?” 冥心说:“丑的是我,这个是障眼法。” “为什么别的鲛人很美,你很丑?他们也是用障眼法?” 冥心无奈一笑:“他们是通过修炼,化成了漂亮的人,我们王室不管怎么修炼,化成的人,都很丑。” “哦,你们,吃小女孩?” 新翠虽然这么问,但是不觉得害怕,人,家人,才是让自己害怕的。 每天被喂饱了饭,就是伺候爹娘和喂猪,然后就是无端谩骂和毒打,就因为自己不是男孩。 村里那些男孩,比自己幸福多了,他们永远感受不到女孩的痛苦,只会幸灾乐祸,觉得理所当然。 吃过家里的大米,吃过家里的菜,吃过父亲剩的鱼头,所以自己被卖被吃,是早就预料到的命运。 “我们不吃人,天族和魔族不允许。父王说,给我的小女孩是让我养,让我爱的,可能是让你陪我玩的。”冥心很开心,露出洁白的牙齿。 “哦,是吗?这里有好吃好喝好玩的吗?”新翠肚子饿了。 “这里虽然偏远,但是靠海,有好多好多鱼可以吃。我们用石头换人类的粮食、肉菜和一些工具,换来的东西你都可以吃,都可以玩。” “啊,你又变丑了!”新翠声音颤抖。 “对不起,障眼法坚持不了很长时间。你等等,等一会我就可以再变。算了,我呆会再过来找你吧。你好好休息。” 新翠十五岁,才明白鲛人养着自己是为了什么。 鲛人王室的男子,生下来就很丑,化为人形后也无一例外的丑陋,这成了魔族的笑柄。为了改善下一代的容貌,就和人类换来漂亮的小女孩,果然一代比一代好看了些。 新翠求冥心:“求你放了我,我是人,你是鲛人,你是魔族。” 冥心很难过:“你说过,我对你比家人好。” 新翠吼道:“那是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哪有无缘无故的好,我真是太傻了!” “我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给你,我以后给你王后的地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看你又变回这幅妖魔模样了,你让我怎么面对你!你不放我,那你杀了我吧!” 冥心带着新翠回到人间,新翠凭着记忆在街道上狂奔。到了家门口,发现这里住着的,不是他的家人。 “好像是出海求了宝,献宝于大王,如今在王都临淄过活呢!” “具体搬哪去了,这谁知道。” 冥心带着新翠来到临淄。 由于障眼法时间短,冥心在暗处默默跟着新翠,看着她走了五天,问了无数条街;晚上看着她露宿街头,给她盖上自己的衣裳。 他们带着鲛人岛的玉石,可是驿舍不是平头百姓能住的地方,不是有钱就有的住。 两人的干粮吃完了,新翠就拿着玉石买吃的,鲛人岛这样的石头遍地都是,新翠一时也没多想,结果露了富,被抢了。 街上引起一阵骚动,巡逻的兵夫过来,质问新翠,新翠没有身份,要被当做细作抓走。 然后,一个高大魁梧的怪物,带着她逃跑,满城哗然。 新翠认命了,离开临淄之前,跟冥心提了三个要求。 一,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当了鲛人王,你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不能买卖其他女孩,你不答应,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 二,我生的孩子,无论男女,你都要平等爱护,你不答应,我就生一个,掐死一个。 三,人的寿命太短,让我入魔道修炼,与你同生共死。你不答应,我就天天咒你先死。 冥心笑了,说,好。 新翠十八岁有了第一个孩子,叫月团,一个可爱的小鲛人,长着人的身子,鲛的尾巴。孩子比冥心好看一些,五官端正,只是脸上、身上都是鳞片。 冥心说,等他长大,修炼化成人形,说不定鳞片就消了。 可是没有等他长大,这个孩子就死在魔族太子的手里。 起因就是太子看上了月团的玩具,月团不给,太子让手下打死月团这个丑八怪。欺负月团没化腿,“帮”他分开了下身,这样他就有“腿”了。 冥心去魔君那里讨说法,大闹太阳殿。 魔君说,如果你不私藏这些玩具,而是上贡,就不会导致这个局面。 冥心不服,什么时候,小孩的玩具都要上贡了,粮食蔬菜和各种用具,还不够吗! 然后,冥心被关了一个月。 此后,冥心禁止人类登岛,鲛人族停止向魔君上贡。 新翠调整好身体,二十六岁怀了月回。 可是很快,人类成批进攻东荒鲛人岛,杀鲛人,抢石头。鲛人族加强防守,来一波,杀一波,岛上的血像小河一样流入海里。 魔君以鲛人族滥杀人类为由,剿灭鲛人族。鲛人王冥心奋死抵抗,亲兵护卫大批鲛人安全离开东荒。 从来就找不到恨冥心的理由,如果非要找一个,那就是冥心太丑了。 你丑,你让月团也丑,让他受欺负。 所以,月回,不要说皮囊不重要,除非你很强大。我给你找好靠山,我给你找好皮囊,都是为了保护你呀。 等你强大了,你再反驳我,等你强大了,你再逃出束缚,等你强大了,你就自由了。 我不是希望你一定要报仇,可是你有义务知道你父亲的牺牲。如果连他的儿子都不记得,他就真的白死了。 第二十七章 一百八十年后,永平十二年(公元69年)夏,汴渠决堤,黄河再次泛滥,冲毁数十个郡县。 之前二十多年,汴渠决堤多次,但灾害范围小,后果不严重,就没彻底治理汴渠。连年征战,好不容易结束战争,如果再加上徭役,百姓怨念会很大,所以就拖了二十多年。 而这次,不能再拖了。 有人推荐王景治水,因为王景之前疏浚浚仪渠非常成功。 王景征调兵夫徭役六十万,耗时一年,耗费一百亿钱,对汴渠进行裁弯取直、疏浚浅滩、加固险段,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无复溃漏之患。 徭役死伤十几万,王吴等随从官员,升迁一级,王景连升三级,为侍御史。 当夜,冰白来找王景。 王景整好衣冠,彬彬有礼:“大人来了。” “按照水族的规矩,你比我有能力,我是要培养你当水神的。你修仙吧,等功德超过我,我就退位。”冰白微笑。 “培养我当水神?” “嗯。” 王景:“我何时功德才能超过你?” 冰白:“你的功德很难超过我,我毕竟积攒了八百多年,而且我会继续积攒,所以,只要我不想退位你就没有机会上位。但你可以成仙,逍遥自在。” 王景:“你怎么证明我比你有能力?” 冰白:“我治水三年,黄河八百年没有大的泛滥,种树三百年,换来一百年水清。但我践踏了三十万人,差不多是当时北方所有人口的半数,我百万功德,受之有愧。我规划的河道曲折,而你改的河道,无需再改,千年无水患,不夸张。” 王景:“我不成仙,也不成神。” 冰白:“为何?你比我有能力却在我之下,感到委屈?” 王景:“因为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所以,我不相信。” 一般人应该客套客套,说,我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您已经很厉害了。而王景却说,我不信? 冰白:“我是水神,你为何不信?” 王景:“治水的神话,人类只知道大禹,他是夏朝的开国君主,他自始至终都是人。就算他被神话,故事有多离奇,我们也信他曾经治过水。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告诉我们人是可以自己救自己的,求神不如求己。我如果成了仙,或者封了神,以后的人,也就把我当个神话,他们不会相信史上真的有我;如果我还是个人,他们就信我,不论能被记住多少年。” 冰白:“你这是何意?” 王景:“神并非无所不能,否则不会控制人类。小人易经数术略懂,斗胆猜想,人的能力,会越来越接近于神,或者越来越接近于魔,却因为人性,不会成神,不会成魔。魔长道消,灵长魔消,大势所趋。” 冰白:“魔长道消,灵长魔消?” 王景:“道为天,为规律;人,为万灵之长。” 冰白:“你太让我惊讶了,你竟然不相信神?” 王景:“我一直都信。神,无处不在,但神却让我自食其力,永不言弃。我也信命,但是人类,从不认命。我们,可以被控制,可以屈居人下,但是我们不服。” 冰白:“八百多年过去了,人类早就忘了我了,原来,只有激励到人、感动到人的神话,才能被记住,就算记住了,人也不会为神话而活,都是为人而活。我只是比你活得久罢了。” 王景:“多谢大人体谅。” 冰白:“就当没见过我吧。” 王景从案前醒来,感觉一阵凉意,抬眼看见门前的珠联被风吹过,摇摆了几下。 该讲讲龙门这边了。有没有想我们的人鱼雨灵呢。 雨灵在龙门伙房当厨师四百多年,一开始是做切菜配菜刷碗刷锅的杂活,净受欺负,后来学着掌厨,干长了,也找到成就感了。 每当学会一个菜品,每当做出一锅好菜,每当看着朝气蓬勃的新面孔对他说谢谢师傅,他都会由衷地高兴。 也许,这么糊里糊涂一辈子,挺好的,不一定非要化龙,不一定非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伺候好人鱼的饮食,就是自己的价值,自己虽然化不了龙,但以后天如果塌了,保护龙门安全的战龙,就是自己伺候过的人鱼呀。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危险就越大,龙仙高危职业,厨师多好呀。 这一天,雨灵和其他厨师把五六个大锅菜和汤饼、米饭端出来,放在热水槽里,给排队的人鱼打菜。打着打着,雨灵听到了争吵。 “我要的是这个汤饼,你给我打这个汤饼干什么!老东西手怎么这么快。”一条不好惹的小人鱼拿着碗,指着一个老厨师。 “哦,我看你手指的是馄饨啊。这个叫馄饨,这个叫拉条,这个叫卤面。你要哪个,我重新给你打,这碗馄饨我吃。”老人鱼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要卤面,黄花菜香菇的卤子,加芫荽,加葱花,再给我来一盘炒豆荚。”那条小人鱼巴拉巴拉说着,已经消气了。 “这碗馄饨我吃吧,已经盛出来了,等老师傅吃就凉了。”排在小人鱼身后的一条大人鱼站出来说。 小人鱼有些尴尬地说:“哦,那给你吧。” “好的,谢谢你。”大人鱼接过小人鱼的馄饨碗,把自己手里的空碗给他。 “不客气…”小人鱼又对老厨师说,“师傅,麻烦您了。” 老师傅说:“你说的豆荚,是要豇豆还是豆角啊?” “这个扁的,叫什么?”小人鱼指着菜说。 “这是豆角。”老师傅笑眯眯地跟小人鱼说。 每天的活计,就是这么无聊,有时候跟内部的厨师有摩擦,有时候跟其他人鱼有摩擦。其实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笑一笑,忍一忍,就过去了。 一开始,雨灵还记仇,谁谁谁让他多干活了,谁谁谁穿错了他的差役服,他只能穿个带油污的;谁谁谁高高在上瞧不起他一个做饭的… 但是时间长了,那个谁谁谁,是谁谁谁来着? 午饭时间结束,厨师们正准备吃剩下的大锅饭,小王子又来看他了,给他带来一件新衣服。 “我还没有吃饭呢,可以一起吃吗。”月回礼貌地问。 “小王子,有规定,你不能在这里吃,我可以把饭拿出去。老师傅,通融一下,我要两份可以吗?明天我刷锅刷碗。” “嗨,没事儿,多吃点!去吧。” 雨灵问月回:“你想吃哪些菜?主食只能吃米了。”说着在餐板上放了两碗米饭。 “随便,都好。” 在雨灵的房间里,两人吃饱喝足。 “你们做的饭还不错,哪个是你做的?”月回问。 “今天中午的菜不是我炒的,我做的是卤面,卤子是我调的,面是我擀的,可受欢迎了呢。” “哇,你真厉害,一定很好吃。什么卤子啊?” 雨灵:“有豆角卤子、韭菜鸡蛋卤子、黄花菜香菇猪肉卤子。你知道最受欢迎的是哪个卤面吗?是黄花菜香菇那个,因为水神喜欢吃。黄花菜卤子的面也叫忘忧面,水神的爱人是做忘忧面做的最好的。龙门怕人鱼经常吃这个对身体不好,就七天上一次菜单,每一次上忘忧面,一大半人鱼都要一份。” “是吗?” 月回笑了笑,心想,你完全说反了。是水神的爱人喜欢吃,水神是做忘忧面做的最好的。 雨灵:“这个季节,还有香瓜,也是水神爱吃的,水神府有一片瓜田。所以,在龙门,香瓜比桃李受欢迎。” 月回:“你们这是盲目崇拜。” 雨灵:“就是喜欢,没有办法。” 可是,水神的爱人爱吃香瓜,水神夏天爱吃桃李。他春天爱吃枇杷,秋天爱吃梨子,冬天爱吃柑橘。月回默默地说给自己听。 突然,地面剧烈摇晃起来,屋顶往下掉砖瓦,房间里进水了。月回反应迅速,拉着雨灵,“快跑!” 雨灵慌忙捞起床边的海螺和新衣服,随月回跑出去。 龙门顿时乱成了一团。 黄河泛滥到龙门了?不至于啊,从来不会这样。而且今年连汴渠都修好了。 到水面上一看,是一只身穿轻甲、头顶炸毛的猴子,拿着一根大铁棒,在搅和龙门的河水。 那猴子是…孙悟空?! 第二十八章 龙门只有人鱼,没有龙仙,人鱼中有会法术会刀枪的,但是在孙悟空面前算不上战斗力。 令长在孙猴子跟前哭喊:“大圣,您这是何意,小仙不懂啊。” 孙悟空说:“看不到吗,我要毁了龙门!” 令长哭求:“哎呦,龙门哪敢得罪大圣呀,绝对没有呀,请大圣高抬贵手吧。” 孙悟空一愣:“也对,我不应该搅和你们安身的地方,我应该毁了跃龙门的那块龙门,不,两座山,我也要毁了!” 声音还在耳边,可孙悟空转瞬冲到了两座山之间。 就在这时,冰白和荣野从山那边过来,跟孙悟空对了两招,仅仅是两招。蓝光的神力跟孙悟空浑身散发的金红一比,太微弱了。 孙悟空的本领,天界的武神合力都打不过,下界的一个水神,一个龙仙,根本不是孙悟空的对手。 “这个祸害山,还不如我的花果山吗?你们把我的花果山变得寸草不生,凭什么我就不能毁了龙门山!不想死就滚开!” 冰白说:“大圣,小神自知打不过你,但是职责所在,您不能伤害龙门,一草一木都不行。” 孙悟空一个跟头,就跃过去,举起金箍棒就要砸了石门,冰白紧随其后,双手举着一个金色透明的大“伞”,抵挡了回去。 功德伞,也叫做功德散,是很烧功德的。 孙悟空咬牙切齿狠狠敲击了几下功德伞,打不破,就说:“你这么多功德,只在下界被人叫做‘大人’?如果去天上看门,说不定能让我晚一点踏平凌霄殿呢。可惜了,凌霄殿早变成渣渣了,哈哈哈…” 疾风而过,孙悟空眨眼间变换到了山头跟前,得意地吼叫一声,一棒子削平了山头。 山头碎成了飞沙走石轰然坠落,冰白的功德可以自动护身,但是现在,手里的功德伞弹开了雨点般频繁的石头。 山间回响着猴子刺耳的嘶喊:“你们辛辛苦苦化龙何用,还不是要被迫害!逍遥自在做个妖精不好吗!” 冰白把功德伞放到石门上,继续烧功德,双手结印,做一个功德罩,功德罩向被削的那座山蔓延。 “蠢货。”孙悟空得意地说,一脚踩在破败的山头上,脚下的裂缝像巨大的蜘蛛网一样,越来越大,牵连甚广。 地动山摇,连带着两山衔接的石门也出现裂缝,然后,石门塌落,坠入涛涛河水,激起三丈白浪。 “啊!龙门塌了!”底下一片绝望。 荣野飞上前拿下半空中一动不动的功德伞,抛到冰白头顶,抵挡山上崩裂的石块。 “龙门塌了,你们不必化龙了,不如跟我齐天大圣一起,反了这个天吧,哈哈哈。” 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震得大地回响;狂风阵阵,刮得百里龙门山上的树木犹如鬼哭狼嚎。 十万天兵声势浩大,黑压压地遮蔽了太阳;星辰现出,有几个星比平常亮了百倍,在下界看,犹如几十盏天灯爆裂。 “四大天王,李家父子,杨二郎…二十八星宿也来凑数,哈哈哈,俺老孙就这么点面子吗。” “大圣,回头吧。”冰白劝孙悟空。 “呔,俺老孙没错!这个天,不是我想要的天!玉帝老儿休想抓我回去!” 说完一个跟头翻上筋斗云,把天兵天将浩浩荡荡引走。 天又亮了。 重建龙门的生活设施,最多一年就可以,但是修补石门,至少需要一百年。 那块石门,不是随便找块青石就可以的,两座山,也要慢慢修复。一百年汇聚一些灵气,跃过的鲤鱼才可化龙。 雨灵听到今天中午吃卤面的那条小人鱼说:“我才刚来呀,我这么优秀,让我等一百年?这叫生不逢时吗?” 令长训斥:“身为龙门的一员,如果只能与龙门同富贵,不能与龙门共患难,那就滚蛋。” 小人鱼憋屈地低下头。 令长:“都听好了,龙门所有化腿的人鱼都要参与抢修重建,水族的龙仙们会来帮忙。至于训练,在重建好房屋之后再训练;为了减轻天族和龙门的负担,一百年内,龙门只招一次新的人鱼。一百年的时间,足够你们训练,希望你们到时候,全部都能跃过龙门!” 雨灵平淡一笑,我除外。 自己以前好吃好喝好训练,一百年都没有跃过去呢。干差役会占用训练时间,虽然令长允许自己空闲时间训练,但这个过程太漫长,四百年了,自己只进步了两丈。 雨灵对月回说:“你来看我,还赶上这个,太不巧了。之后的一年,我们会很忙碌,怠慢你,你别见怪。” 月回:“你这就见外了。我今天吃了你们的饭,就在这里帮一天工吧,不,还剩半天。我还是会经常来看你,来帮忙。” 冰白到人鱼这里查看灾情,月回向他点头致意,两人心照不宣。 孙悟空手里的金箍棒是从东海抢来的定海神珍铁,月回知道怎么控制神珍铁,但他没有动手。 一是孙悟空太强悍,如果被他发现,不用金箍棒也能揍得月回没有好果子吃,二是任由他把龙门毁了,可以为雨灵拖延一百年。虽然雨灵一百年内绝对跃不过去。 人鱼的饭由天族供给粮食,水族做好派发,待龙门修好伙房就自己做。 白天抢修,晚上睡在河滩上晾肚皮,有一个海螺,和一件舍不得穿着干活的新衣服,陪着雨灵。 听龙仙们说,孙猴子之所以闹完天宫就来闹龙门,是因为天界一个叫乙因的武神害死了自己的骑龙。 这条骑龙,以前也是龙门的人鱼,叫丰邻,雨灵见过,是一个努力、聪明、有上进心、脾气很温和的人鱼。 一年前,丰邻刚化龙不久,天界就传出乙因奸污了丰邻。但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只能说乙因生活作风有问题。 因为骑龙是神的坐骑,是神的私产,虽然有仙籍,但坐骑还是坐骑。所以这件事不严重。 如果调戏的是仙娥,那就很严重了,仙娥是属于天界之主的。 龙仙一旦被分到某个神那里,从此以后就是那个神的龙,除非自己的神死了或者其他特殊情况,否则不会自由。 没有听说哪个龙仙比自己的神活得长,所以龙仙到死都属于他的神,由他的神庇护着,吃穿不愁,安稳度过一生。 神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并不是说你是骑龙你就只管当坐骑、你是护卫龙你就只管看门。 像水神府的荣野,他就是骑龙,还要拉车,还要管仓库,还要种瓜,还要陪水神的爱人练棍、挨打。 最幸运的是战龙。如果你是战龙,你就不必干这些杂活,因为战龙是守护天界的神龙,属于天庭,是天兵。而其他龙,必须绝对服从他的神,这很现实。 一年后,丰邻无意间碰见看守蟠桃园的孙猴子,两人聊了会天,丰邻回到乙因那里,就性情大变,不肯再现出人身,只以龙身面对他的神,只当坐骑,不再出卖人身。 乙因说,你连龙肉都是我的。 三月三日蟠桃会,孙猴子没收到邀请,一气之下吃光了蟠桃园的桃子,喝醉了酒,到大会上看着众神没有桃子吃的场面,笑得满地打滚。 众神看着打滚的猴子,哈哈大笑,就当耍猴呢。 蟠桃甜美,延年益寿,但并非吃了就长生不死,神仙总有一天也会归墟的。没了蟠桃吃,没什么大不了,美味佳肴多的是。 所以蟠桃宴会改成了全龙宴。 孙猴子笑不出来了,坐在地上像个名副其实的石猴子。当听到被做成菜的是丰邻,他吐了,把吃进去的桃子,喝进去的酒稀里哗啦全吐了。 “太恶心了,”猴子说,“你们吃龙肉的,太恶心了!” 孙猴子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耍得跟醉拳一样,悲愤让他坚持着,砸了蟠桃会。 混乱中,一个卷帘天将失手打翻了琉璃盏,西王母尖叫:“啊,我的七彩琉璃!” 天兵捉拿孙猴子,孙猴子醉醺醺地与他们捉迷藏,躲到了太上老君那里,偷吃了所有仙丹。老君心疼自己的仙丹,就把猴子装进炼丹炉炼化,神火让孙猴子痛苦死去,却又让他重生,成就了齐天大圣的金刚不坏之身和火眼金睛。 所以说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是后天的。 然后,大闹天宫,踏碎凌霄。回到花果山后,天兵天将围剿,花果山成了寸草不生,尸骨遍地的妖山。 再然后,就来龙门闹了。 孙猴子在龙门大喊:“你们这些傻鱼,知道母鲤鱼为什么很少来跃龙门吗,是真的跃不过去吗?她们宁愿当鲤鱼精,渡劫失败而死,或者当鲤鱼妖,与妖魔争夺,也不愿化了龙当个便宜人肉。丰邻死了!你们还不清醒吗!” “可是丰邻的事,毕竟仅此一例啊。”底下的人鱼说。 “哪个神不是英俊潇洒,爱护下属。丰邻才傻,跟着天神都不会享福。”底下又有人鱼说。 孙猴子不善口舌,掏出棒子就把龙门搅和了:“你们辛苦化龙,可想过化龙以后。龙仙就比妖精自在吗!” 化龙,一直是我们的梦想啊,当妖精,太危险了。 (跃龙门时间的问题。王景治完水是公元70年,公元69年举行过跃龙门。每十年跃一次,公元前512年一直加10,会留-2,再过十年不是8,而是9。没有零年。数学不好,欢迎纠正。) 第二十九章 阿晨本来正对着一个稻草人练连枷棍,见冰白回来脸色不对劲,就赶紧收起棍子,拉过他的手:“怎么了,阿白?” “阿晨…”冰白勉强一笑,“我现在,心里有两个坎,一直过不去。” “阿白,到底怎么了?有心事你跟我说啊。” “如果没有咒枷,如果我们没有三百多年的感情基础,我一朝得势,你来到我身边…那一年之后,你会不会崩溃,或者,你需要多少年,才能治愈啊…” 阿晨想了一下:“你是不是在说青龙丰邻?” 冰白点头。 “阿白,这有什么可以对比的,世间没有如果。” 冰白看着阿晨的眼睛,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反握住阿晨的手,没有任何亲密的动作,他只说:“我违背你的意愿,□□了你一年。” 阿晨搂着冰白的腰,轻抚着冰白的背:“没有如果。你为我带了三百多年的咒枷,我们有三百多年的感情基础,我爱你。一开始是我主动贴上去的,我不是受害者。如果不是后来你爱上了我,我到死都不敢说出来,我会一直承受。感谢你爱我,还有一直宠我。” “我做过的很多事,当时不觉得错,可后来要么觉得自己非常蠢,要么觉得自己非常坏。乙因□□丰邻一年,最后逼得丰邻自裁。我本质和乙因并无不同,只是多亏你不是丰邻,多亏你爱我,我那么坏,你还爱我…” 冰白从来没这么懊悔,以前被削了权,也没觉得多丢脸,以前被阿晨说破自己只是想把阿晨当男宠宠爱,自己也大度地表示以后尊重敬爱他。 可是发生了一件相似的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伤害,可能真的很严重。阿晨不是得寸进尺,是自己真的错了。 “我不是丰邻,你也不是乙因。你是最好的神。”阿晨亲了下冰白的脸颊。 “我不好。如果没有三百多年的感情基础,我可能玩够了你,就把你送给别人,就像乙因把丰邻的肉送到宴会上。我太坏了。” 阿晨:“除了你,谁还要我一个瞎子。你非要把自己想得那么邪恶,不如听听我的邪恶想法。” 冰白:“什么想法?” 阿晨:“如果你一直不取下咒枷,一直不懂人欲,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冰白:“什么后果?” “除了事无巨细照顾我,你还要侍寝。”阿晨轻轻拍了拍冰白的脸,“你敢反抗,咒枷就让你手腕疼。” 冰白乐了:“你怎么可能。” 阿晨:“太有可能了。你少年童子修仙,你比我单纯,你不懂我很早就萌生的龌龊心思。” 冰白:“还好,没有如果。” 阿晨:“你的第二个心坎,是什么?” “三月三宴会上,我吃了一口龙肉,我没跟你说。”冰白心里不是滋味。 “为什么现在说了?是又发生什么了吗?” “因为孙悟空大闹蟠桃会,大闹天宫,如今摧毁龙门,为自己和丰邻反叛,让我觉得我非常懦弱。丰邻那么优秀的龙仙,受到虐待,反抗失败,我不能为他鸣不平,还吃了他的肉。祝融拒绝吃龙肉,他离开的时候,非常看不起我。我出来的时候,荣野闻到了味道,我知道他也对我很失望。可我没有理由不吃,我号令南北水族的权力是玉帝给的,我在天界有很多神帮我说话,在下界才能真正风光。我好男色,我是‘香水神’,我没资格装清高,我没资格拒绝吃不听话的坐骑…” “阿白…” “我错了,我很后悔,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一定拒绝吃龙肉。可是根本不能重来,我只能做出一副良心发现的委屈模样,求你理解,求荣野理解,求祝融理解。我只是想让我自己心里好过。我太不是东西了。” “阿白,过去的遗憾,教会我们对未来的珍惜。我们要向前看,以后,我们拒绝吃龙肉,我们遵从自己的良心。你就做以前的你,那个被赶出秋冬大会的你,那个被削权的你,我们都很喜欢,那不叫蠢。” “阿晨…”冰白紧紧拥抱住眼前人。 这一年很快过去了。 迎新春,过新年,水神府一直按照人间的习俗,在门上贴桃符,子时一到就在门口烧竹片爆竹。 子时还早,阿晨的晚饭照常吃的,冰白和荣野去龙门派送食物、慰问人鱼去了。 戌时的时候,下起了雪。 亥时的时候,冰白回来了,远远看见阿晨在门口等他。 “你出来干什么,下雪了,不冷吗。”冰白蹙眉,紧了紧阿晨的绵絮袍子,拉过他的手感受温度。 “下雪不冷化雪冷,瑞雪兆丰年,”阿晨握紧冰白的手,拉着他进门,“黄河安定了,龙门安定了,水神大人这一年辛苦了。” 漫天风雪中,那身挺拔修长的红色绵袍,温暖了冰白的眼睛,他们一起躲过了一片片雪花,又有一片片雪花落在肩头,点缀青丝。 青丝上的雪,融化得太快。共白首,终究是奢望。 冰白心里一痛,湿了眼眶。 阿晨煮了一大锅馄饨,大家伙围着大锅一起吃。馄饨也是做的全家福的,大锅里各种陷的馄饨:虾仁陷、鱼肉陷、羊肉陷、鸭蛋黄陷,还有黄花菜香菇猪肉陷… 水神府的差役加上荣野一共十一人,大家一起说笑,夸阿晨馄饨做得更好吃了,一如既往美丽贤良,水神大人越来越英俊潇洒。当然,大家不忘感谢水神的付出和庇护。 冰白笑了,说,感谢大家一年的辛勤付出,有你们陪伴,我们很开心。新年欢喜! 大家互道新年欢喜,这时传来敲门声。 荣野报:“大人,午将和未将说,夕兽找不到了。让大人下令全体水族帮忙找找…” 冰白汗颜… 上次是年兽找不到,这次是夕兽。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五百多年前了吧。 那一年,人间的秽气少,年兽吸收完秽气没有发狂暴走,抑郁状态下非常安静,所以找不到它了。后来冰白幸运地在沂水找到年兽,子将和亥将带着夕兽过来,把年兽带走了。 冰白对等在门口的午将和未将说:“怎么不放年兽找夕兽啊?” “呃,放了,一不留神,年兽也找不到了…” 冰白:“你们平时是不是虐待人家了…” “怎么可能,早就不打了,好吃好喝供着还逗它们玩,就是在过年这一天不高兴。自从年兽丢过一次,我们给这两个祖宗做了夜明珠项圈方便追踪,你看,现在被它们弄坏了,丢在深山老林。” 冰白一看,两个项圈都被咬烂,被爪子撕扯得拉丝。这俩货太皮了,得好好治治。 水神冰白紧急下令,南北所有水君、水神在管辖区域寻找年与夕,找到后,放白浪纹信号。 冰白和荣野去了齐鲁之地孔孟之乡,没有找到。又去了后汉国都洛阳,没有找到。天上突然亮了白浪纹,纹上有西江水神的符号。 不一会,午将和未将也到了,然后三个神一个龙,在锣鼓喧天灯火通明的南海郡番禺县忠义乡哭笑不得。 人们本来在进行驱逐年兽仪式,一人拿着糙纸和麻布扎成的“年兽”,其他人敲铜锣打大鼓转着圈追赶这个“年兽”。 没想到年与夕真的来了,穿着喜庆的红衣主动亲近人类,想让人们在它们屁股后追着玩。 人们一开始很害怕,四散逃走,年与夕就撒欢了追。胆子大的人为了保护乡亲们,敲着锣鼓吓唬年与夕。年与夕听着这动静兴奋地不行,来到敲锣的人面前摇头晃脑蹦蹦跳跳。 敲锣的人前进,年与夕就后退,最后就变成一群人转着圈追逐年与夕。 人们发现原来这两个年兽并不凶悍,先辈们说敲锣能震慑年兽,果然没有骗人。 子时到,远处传来爆竹声,夕兽安静下来,吐出几团不同颜色的气体,气体轻快透亮,很快消散到人间。 人们欢呼呐喊,天啊,勇士们竟然能把年兽跑吐了,以后每年都要坚持这项活动,先辈是不会骗人的。 这就是佛山忠义乡舞狮的传说之一。 第三十章 年后,祝融派人送来请柬,上元佳节,请水神像往年一样到衡山做客。 “阿晨,祝融原谅我了。”冰白开心地说。 火神的晚宴上,除了以前就有的山珍,今年上元节还多了一样东西:水圆子。 祝融的夫人黎繁向冰白和阿晨介绍水圆子:“这是用糯米粉包的白糖和芝麻,尝尝,可甜了。” 阿晨赞不绝口:“嗯!真甜,口感真软糯。嫂子真棒。” 黎繁笑了:“南方人都可爱吃这个了,过年我们家煮了一大锅呢。你爱吃我教你做啊。” “好啊。多谢嫂子。” 晚饭后,冰白带着阿晨飞上祝融峰望月台,欣赏月光下连绵的水杉和若明若暗的湘江。 来祝融峰赏月成了每年的传统,五百多年了,几乎没断过。头几年祝融还和他们俩一起,后来直接让他们自己上来,不打扰他们亲密。 悦神仪式已经开始准备了,祝融的长子黎正说,想和冰白叔上台打一场。 祝融对冰白说:“黎正之前就说很喜欢冰白叔,今年悦神的重头戏,你们上台表演吧。” 冰白:“好啊,没问题。” 祝融:“我记得你第一次参加悦神,才三百一十多岁,就跟黎正这么大,我那时候九百岁。然后,五百八十二年过去了,这是你第二次参加悦神。” 冰白:“对,都说光阴似箭嘛。” 祝融:“五百八十二年,周围的人和物都在变,我们也在变,不管怎样,我记着你曾经的好,我希望你变得越来越好。” 冰白看着祝融,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祝融:“一直都是。” 悦神仪式开始了。首先还是一大堆人围着篝火,弹琴跳舞唱诗。 经历了五百多年,楚地的诗歌更丰富了,方言也融汇了外地的口音,冰白听这些也听熟了,碰到自己喜欢的诗歌就和阿晨一起唱,手舞足蹈。 随着人们高举双臂一声吼,篝火唱诗结束,人们拥挤到杠子会。 杠子会是重要表演,两个杠子紧挨着,分别有两个人在上面旋转,腾空,做各种有难度的动作,而且要做到两人同步。 杠子会的动作起源于远古时代在山间丛林攀爬,因具有很高的观赏性,逐渐演变成比赛和娱神祭祀。冰白也很喜欢这种齐刷刷的动作。 接下来,表演转到高台上。 有人表演赤手空拳打“年兽”,有人表演喷火,有六个人表演踢功夫大白毽。 功夫大白毽是一个非常讲究配合的项目,六个人功夫都不错,其中还有一个小孩。 功夫毽的“捞月”“探海”“倒踢”等各种功夫,灵巧又有力,看得大家眼花缭乱。小孩还空翻踢回一个毽,然后他的伙伴准确无误接住。 阿晨还走后门上去表演了连枷棍。 练了五百多年,人棍合一行云流水不在话下。耍了几个高难度招式后,一棍打下,一瞬间灭了小桌上的十根蜡烛,蜡烛完好地立在桌上,冒着青烟。再一棍,蜡烛又重新燃烧起来了。 观众也给足了面子,每个节目台下都一片叫好。 最后是冰白和黎正上台,底下的人惊呼,看容貌和装扮,那是水神和小黎正!天呐,神仙也上去悦神吗? 又有人说,听老人说,五百多年前水火二神就参加过。 祝融召唤出祝融枪抛给黎正。黎正稳稳接住,向冰白行礼后,就先下手为强,闪电般迅速袭击。 红光与蓝光交织,气场波及到台下,人们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神仙打架,多震撼的视听盛宴,都舍不得眨眼睛。 剑指心口,黎正输了,就像上一次悦神,枪指心口,冰白输了。 表演结束,神仙突然消失,留下众人意犹未尽。 祝融带着他们回家,门口等待的毕方鸟说,玉帝的小公主来了。 “来干什么?”祝融问。 毕方看了冰白一眼,对祝融说:“不是为您。您进去就知道了。” “小神拜见红玉殿下。”水神和火神向小公主拱手行礼,其他仙和阿晨向小公主跪拜。 小红玉才三尺高,坐在椅子上脚都沾不到地,两个高大威武的天将一左一右护卫身旁。 “你是水神冰白?” “小神正是。” “我看了你的悦神表演,很喜欢。”小红玉走近冰白,仰着脑袋盯着冰白的脸看。 冰白微笑再拜:“小神惶恐,厚着老脸赢了火神的大公子,博天神一笑。” “你真好看,你跟我到天上去好不好?”小红玉扯了扯冰白的衣角。 “你下来,玉帝知道吗?”冰白蹲下身问,与小红玉平视。 “知道啊。爹爹说我这样很失礼,我说,除了爹爹,谁还会说我失礼。” “你觉得我好看?” “嗯。”小红玉两眼放光,看着冰白。 阿晨在角落皱着眉,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跟个小孩吃醋。又想了想,小红玉一百多岁了,再过几百年她长大了怎么办,人家是玉帝的女儿,咱可争不过。 冰白表情严肃起来,但声音柔下来,对眼前的小孩说:“小红玉,以后不要痴迷好看的男子,男性是很危险的,长成什么样你都要有所防备,因为你无法通过外表判断这个男的是不是禽兽。听懂了吗?” 小红玉笑了: “我爹爹最大,没有谁可以欺负我。你能跟我说这个,我就更相信我的判断。你跟我回天上,做天神,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可我有爱人啊,永远只爱一个,我绝对不会抛下他。” “可我喜欢你呀…” “你还太小,见过的神仙和人太少,等你大了,见识多了,你就不喜欢我这张脸了。” “不会的。”小红玉很坚定。 “小红玉,这没得谈,你把我抓到天上,我会很难过。” “那好吧,等我长大了,再说吧。” 小公主被天将护送走了。大家默默地散了,绝不讨论,不能说玉帝女儿的是非。 回到客房,阿晨坐到床上一言不发。 冰白无奈,说,我觉得我说的做的都没错啊,我都说了我永远只爱你一个。 阿晨勾了勾手指,让冰白跪到跟前,咬着牙拍着冰白的脸,比以前加重了力道。 “好几百年了,你说你在神界风评差,招人笑话,没谁喜欢,可我应该想到,你风评差是因为我啊,你本身,可招人喜欢了吧,啊?” “我风评差是我自己的原因,我自己愿意宠你爱你。小红玉太小,她以后会知道我是什么货色,你吃什么醋啊。” “从今以后给我注意点,再让我见到你对着别人含情微笑、卖弄风姿,我就上去扇你。以后来衡山,不准参加悦神。” “好好好,”冰白说,“以后我只对着你笑,对着别人哭丧着脸,你满意了?” 说完对着阿晨露齿微笑。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这个意思吗?我就是让你注意点!你敢对我笑得再假一点吗?” “阿晨大人我错了,饶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直接开虐。) 第三十一章 九百八十年后,阿晨病了。 阿晨是凡人,容易生病,以前但凡有生病的苗头,冰白就会给他多渡一口仙气,有时也用神力治疗,不用两天,阿晨就又活蹦乱跳的。 但这次不行。 冰白找过冰夷,找过下界的医仙,让祝融把老巫医请来看过,这次找了天界的太上老君,也说不行。 阿晨的大限到了,身体逐渐衰竭,仙药无灵。 身为凡人,活了一千八百七十六年,可以说是逆天。气数总会有极限,阿晨公子,该偿还于天地了。 要不,就让阿晨公子轮回?出生后抱回水神府养,长大后恢复他的记忆。 轮回过的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水神大人渡仙气可以为阿晨公子争取百年。 阿晨不愿意轮回,冰白也不愿意让阿晨受轮回之苦。他们至今记得忘川水的血腥,他们当时差一点就要被腐蚀。 老君说,轮回早就非常人性化了,先喝孟婆汤,再投入忘川,就不会痛苦了。 阿晨躺在床上,虚弱摇头。 冰白说过,神仙归墟,偿还于天地之间,如果轮回有用,神仙早就轮回了。 轮回,是让人受苦的,一辈子与命运抗争,却无能为力。 冰夷也说过,轮回以后,阿晨就不是以前的阿晨了。 抱回水神府养,如果童年就恢复记忆,那不利于阿晨生长,身体和心灵会产生巨大矛盾。 如果长大后恢复记忆,那童年的养育和陪伴,算什么,如父子一般的感情,突然变了,算什么。 如果不在水神府养,长大后把阿晨拐过来恢复记忆呢? 阿晨说:“不必折腾。我拥有一千八百多年的美好时光,不差这几十年。” 我不想让忘川水把我的爱一点点消磨,我不要怀疑阿白,一点都不行。 阿晨谢过老君,握着冰白的手,说:“既然大限已至,那就不必强求,谁都有这么一天。我足够幸运,我没有遗憾,我一生被爱,我没有悲哀。” 水神府没了曾经的热闹,没了温暖的烟火气。 差役们属于龙仙或者仙人,可以不用每天吃饭,实在饿了馋了,就轻手轻脚简单做点吃的,其他时间自觉地保持安静,不打扰阿晨公子养病。 “阿白,我想听鬼故事。” “鬼故事太恐怖了。我给你讲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吧。” “不,我就要听鬼故事。百鬼夜行你还没有讲完。” 冰白蹭了蹭怀里阿晨的额头:“好,给你讲。上次我们讲到哪里了?” 阿晨:“呃,不记得了。” “那我们来回顾一下哦。汉武帝的时候,大月氏进贡了三枚返魂香。天子用掉了一枚,剩下两枚不久之后就被九尾狐妖偷去了,让他心爱之人回光返照,死得没有痛苦。大唐时,九尾狐带着最后一枚返魂香上了倭国遣唐使的船,返魂香流落东洋倭国,引发百鬼争夺。我们讲了木灵、桥姬、不知火…” 阿晨听着听着,窝在冰白怀里睡着了。 除了虚弱,他还嗜睡,听鬼故事都能睡着。 冰白把阿晨小心翼翼放平,给他盖好被子,躺在他身边,看着他气若游丝地睡。 这一年,冰白呆在水神府陪着阿晨,细数以前的美好,几乎没有出去,大会让冰夷代替他出席。 “阿白,我记得大唐盛世的烟花,好美。” “对,真的很美。” 阿晨:“当时我就在想,美好是有代价的。” 冰白:“烟花把自己炸的灰飞烟灭,换来一瞬间的光鲜亮丽。” 阿晨:“不是。烟花是工匠辛苦制作的,试验过程不是一帆风顺,还炸死过人。美好来之不易。” 冰白:“说得对。还有呢?” 阿晨病了之后,记忆力衰退,思维也很跳跃,断断续续,但是冰白鼓励他说,有时候说得还很有道理。 阿晨:“我记得有刁民要杀女孩献祭水神,我把这帮刁民打得落花流水。” 冰白:“嗯。我们阿晨心地善良,嫉恶如仇。” 阿晨:“可那个女孩回去之后,过得并不好。她被孤立,家人也不爱她。她嫁不出去,她又没法读书学手艺养活自己,她好可怜。” 冰白:“可你把她带回水神府了呀,她平安过完了一生。” 阿晨:“所以说,守护美好更不容易,它需要偏爱,它太容易被毁了,反而邪恶可以释放得轻轻松松。你说最美好的是我,我说最美好的是你,守护我、守护你的都是你自己,你多不容易。” 冰白:“我乐意呀,我稀罕你。” 河伯冰夷暂代水神,汇总其他水神的公务,向玉帝汇报。 千神宴上,茶余饭后,众神调侃冰白,香水神还真是个情种,秋冬大会也敢不来开。 就是,以前心系苍生的香水神,现在黄河决堤都不管了,让他爹忙前忙后。 不对,香水神孝顺,最爱赚功德的香水神,把功德全让给他爹了。 嗯?全部?不是与天族五五分吗? 啊,是。大宋黄河每三年泛滥一次,所有天神,收入颇丰。 水神府,冰白给阿晨擦拭了身体,为他盖上被子,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阿晨问:“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 冰白:“怎么会,你还是原来的样子。” 阿晨:“我头发白了,皮肤也松了,好像还有一股腐败的味道。” 冰白:“你仔细闻一下,那是栀子的香味。你还是你,我不会忘。” 阿晨:“我走后,你尽快忘了我吧。” 冰白一如既往温柔:“好,我什么都听你的。”说完在阿晨额头留下一个吻。 阿晨:“我想睡一会。” 冰白轻轻拍着被子:“好啊,睡吧。” “我想听你唱歌。” “好,我给你唱摇篮曲。阿晨乖乖…” “我要听竹泉。” “好。” 画不出桃花源 寻到一片竹泉 我愿远俗伍 只向幽篁深处 泉上喝一壶 画笔几度停住 只画一只白鹭 白鹭飞走了 只剩朝朝暮暮 寂寞陪我岁岁荣枯 本源是素朴 空无一物 却把五彩斑斓套住 徒然羡慕翠竹 没了心就不会输 泉水甜啊甜 青草香啊香 竹林啊一片荫凉 你写的字啊带着光 你的名字和太阳 竹马啊,卿卿啊 谁人不曾追过光 没希望的人生更漫长 竹马啊,卿卿啊 为何总是难忘 闲愁无用何必把心伤 抓不住小河流淌 游之有方 桃花源到哪都一样 …… 在冰白的歌声中,阿晨走了,走得安详。 没沾染污浊,干干净净走了。 活剥蛇鳞他至死未知,完完整整走了。 冰白把阿晨火化,捧着骨灰来到蒙山最高处,让寒风一点一点,把阿晨吹散。 阿晨可以从这里出发,乘着风,去往所有他喜欢的地方。 阿晨彻底飞走了,蒙山上下起了雪花。 阿晨,下雪了,我要回去了,再呆下去,我就要哭了。 可是冰白没哭,走的时候,抖了抖身上厚厚的雪。 终于,冰白也自由了。 水神府,冰夷指责冰白:“阿晨走了,没有人阻止你伤心,但你该有个度吧。” 冰白笑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哪里看到我伤心过度。” 冰夷:“你是水神啊,你该担起你的职责。黄河泛滥成什么样了,河床抬得多高,你看到了吗!神仙都在笑话你,你为了个凡人不想当水神,怎么不去殉情啊!” 冰白:“他们谁在乎水神是谁,他们只在乎功德。我想用自己彻底治住黄河,不再泛滥,就像女娲彻底补好了天一样。天神能让我这么做吗?” 冰夷:“你…” 冰白:“他们一定会阻止我。” 冰白走了会神,继续说,“人类只会害怕降灾的天神,不会真心崇拜,不会真心感激。神有神力却不救世,那说明神很邪恶;如果神救不了世,那说明神很无能;神一边降灾一边救世,那说明神很虚伪。我邪恶,我无能,我虚伪,我不配做神。” 冰夷火冒三丈:“那你想干什么!什么都不做吗!” 冰白:“我为了保护阿晨,才努力赚功德,如今阿晨走了,我没必要骗人类的功德了。我请辞水神之位,让我做河伯吧。” 冰夷:“你才一千八百多岁,剩下的几万年时光,你要躲在暗处独自感伤?” 冰白:“你当初不也是一千岁就躲到从极渊去了。” 冰夷:“我是有人出力,乐得清闲,你呢!自生自灭吗?” 冰白:“华夏天灾不断,匈奴铁骑虎视眈眈,我还有很多事可以做。我可以收几个狭义心肠的人做徒弟,他们学成后为人除灾解厄,一腔热血精忠报国。我这么做,不算干预人道吧。” 冰夷:“你好自为之吧。” 从此以后,冰夷为水神。冰白被神界除名,发配蒙山之阴,为蒙河河伯。 传着传着,冰白就成了昏庸的香水神,为了个凡人废弃公务,遭到贬黜。 没有其他神仙朋友愿意与河伯冰白来往,除了祝融。在冰白非常难熬的岁月里,祝融经常来看他,安慰他。 祝融也理解他,冰白要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是余生,都不可能在没有阿晨陪伴的情况下,去衡山游玩了。 以前都是冰白去衡山,那以后换过来,每年上元节,带着黎正来蒙山看冰白好了。 冰白要搬出水神府,按照河伯的礼制可以带走两个差役,但是他只带走了青龙荣野一个。 冰夷说,放心,水神府的其他人,我都会善待。 冰白再也没有散发出香气。 蒙山的洞府外种着栀子花,枝叶粗壮,花朵又大又白甚是俗气。冰白身上沾染的一点清香,不是曾经的水神香。 十年之后的一天,在竹泉村扮成草堂先生的冰白,给他两个十岁的小徒弟传授兵法,荣野凑过来耳语:“大人,有鬼差送信,三生石请您滚到大树下。” 冰白对他徒弟们说:“阿林阿舟,我有急事出门一趟,有什么不懂的,问师爷。” (阿晨的年龄问题。三年治水后提示有淇园,当时是公元前812年,给阿晨设定13岁。王景治好汴渠是公元70年,过了这个年是公元71年。13+812+71+980=1876,数学不好,欢迎纠正。) 第三十二章 刚到燧明国,就见到了发着白光的三生石,他是无边黑暗里唯一的焦点。 三生石什么也没招呼,一上来就狠狠给了冰白两个耳光。 冰白不怒反笑:“你打我做什么,阿晨死了十年了,怪我没禀报你吗?” 三生石“呸”了一声:“他要是寿终正寝,我会替他高兴。可你知道他如今轮回为土狗了吗?!” 冰白震惊地魂不附体:“你说什么?” “你自己看!” 三生石给冰白看半空中投放的影像。 “阿晨死后,没有经过忘川,竟然直接投了山羊胎,侥幸活了十年。今天山羊死了,他魂魄到了忘川,在石头跟前看他自己的前世今生来世,看了很久,我一好奇就睁眼看了这个人,没想到是阿晨。” 冰白越看越觉得四肢发冷,五脏六腑快要被抽空,最后浑身发抖,坚持不住,瘫坐在地。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阿晨应该魂魄消散归于天地的,阿晨怎么会轮回了,怎么死后没有经过忘川,就轮回了。 为什么,阿晨为什么会轮回为畜生。 山羊阿晨出生在吐蕃的一个牧场,牧场上有好几百只山羊。 那是一个冬天,羊妈妈就生了山羊阿晨一胎,那年下了好几场大雪,天非常冷,山羊阿晨出生的不是时候。 由于气温太低,加上刚产仔的羊妈妈疲乏,三天停止泌乳。 牧场主把羊羔阿晨放在其他母山羊乳下,母山羊拒绝哺乳,连踢带踹。 奶山羊不怕羊羔子,但是怕主子,无奈之下,场主就蹲着、半跪着,变换着姿势抱着羊羔阿晨,吃其他母羊的奶,一天吃好几次。 场主把羊羔阿晨抱进自己的帐篷,用棉布蘸着温水洗净羊羔的身子,让他睡在暖和的褥子上,烤着火炉。 出生五天的时候,场主要把羊羔刚从头骨里萌发的羊角磨掉,现在磨掉加石灰,以后就不会长出锋利的羊角了。 场主的小娃恳求,放过他吧,他头出血了。 羊羔子阿晨,天生就有幸运的气质。他的羊角保住了,成了这个牧场唯一长着纯白羊角的羊。 他是几百只山羊里,待遇最好的。 他跟着人长大,懂得人类的好,会撒娇卖乖,会和小孩子游戏互动,而对着其他羊,就本性毕露。 妥妥的两幅面孔。 每次被赶到一个地方吃草,阿晨都不安分。挑肥拣瘦,只吃嫩草,不过碰到好吃的草,就连根也要咬出来吃。 不仅如此,见到好吃的草,他一定撒欢狂奔先抢占,如果没占到,就用羊角把其他羊顶跑。当他还是个羊羔子的时候,脑袋才露尖尖角,就敢装模作样顶羊群的老大。 牧场主一家很喜欢这只别致的羊羔子。脾气别致,样子也别致,白毛顺滑,爱干净,耳朵粉红可爱,样子看久了也觉得眉清目秀。 知道他两幅面孔,知道他横行霸道,却独独宠他。 不仅如此,场主家两只满脸黑色长毛的大型牧羊犬也奈何他不得。 同一个地方不能一直吃,连根都□□,来年长个毛啊。两只牧羊犬分工,一东一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驱赶羊群,但是山羊阿晨无所畏惧。 驱赶阿晨这一边的牧羊犬开始龇牙咧嘴,山羊阿晨开始摇头晃脑好像在准备羊角进攻,结果山羊阿晨不按套路出牌,慢悠悠走到牧羊犬面前,鼻子碰了碰鼻子。 牧羊犬愣住了。 调戏成功,山羊阿晨撒着欢追逐羊群去了。 其他公羊逃不过被宰杀、被交易、被当种羊的命运,而山羊阿晨自由自在,活了十年,死于吐蕃部族的战火。 他从来不睡在羊圈,他本可以逃走,却和两只牧羊犬一起,为了场主一家,跟敌人战斗到底。 三个好兄弟,一起死在血泊里。残肢配断角,换人性命,此生值得了。 山羊阿晨的来世,是一只土狗,农户家看门的狗生的。一出生,黑不溜秋,与其他七个狗兄弟抢奶吃。 最终,冰白找到了阿晨被轮回的原因。原因就是冰白。 三生石打他,打得没错。 一百多年前的一天早上,冰白还在睡,阿晨打扫完水神府,出来晨练,透透气,突然见到鬼鬼祟祟的影子躲在水神府门口的草木后面。 “我看见你了,给我出来!”阿晨拿出身后的连枷棍,对着影子喊道。 府里的护卫听到动静,立即过来两个人,问阿晨公子怎么了。 那个人不藏了,潇洒走出草丛,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窘迫和尴尬,反而十分嚣张地问:“你就是水神的男宠?” 阿晨愤怒地指着他:“我是他爱人!你是什么鬼?” 这个白衣纤瘦的男子,颇有仙子气质,他对着阿晨轻蔑一笑:“我是红玉殿下的仙童。” 阿晨压住怒火:“有何贵干?” “小殿下想请水神大人今日到红玉宫坐坐。” 阿晨:“没空。” 仙童:“你一个男宠,能代表主子发话吗?” 阿晨:“哼,你一个男宠,能代表你主子随意侮辱别人吗?” 仙童:“你说谁男宠?” 阿晨:“说你呢!你也知道不好听?” 仙童:“你的脸没有多好看,身子倒是挺拔窈窕。一大早上香味还没散,唉,你除了能给水神大人这个,还能给什么?哼。” 水神府的护卫挡在阿晨面前:“这位仙童,还请口下留德,水神大人醒后我们自会如实禀报。” 仙童:“别让公主殿下等太久。” 仙童说完,给了阿晨一个斜眼。 阿晨一大早的好心情全被毁了,他本来想暂时忍着,以后和冰白吹吹风,治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瞧不起人的矮子仙童。 但是他选择用男人的方式解决。 阿晨:“你,如果是男的,就跟我到草场,打一架。” 仙童:“开玩笑吧,我是仙,你是人,赢了不光彩。虽然我很想打死你,给公主解决掉麻烦。” 阿晨:“你收起仙气,不用仙术,这样就公平了。” 仙童:“好!” 水神府的护卫拦住阿晨:“阿晨公子,水神大人知道了会生气的。” 阿晨:“那就别让他知道。” 这时,冰白出来了:“我已经知道了。” 阿晨看着冰白,火蹭蹭地:“你舍得起来了?我很不高兴!” 冰白安抚:“是我的错,我的错,”然后对仙童没有好脸色地说:“劳烦仙童告诉小公主,水神非公务不得上天,请公主谅解,冰白不值得公主多费任何心思。” 仙童:“水神大人,您这位爱人,简直低品,一大早就对我大呼小叫,不通传不接待,一点礼数都不懂,还要和我打架。他就是仗着宠爱,为所欲为。” 冰白:“那是我冰白的问题了。宠爱是我给的,脾气是我惯的,我这个风评极差、品质恶劣的神,□□的就是这样的爱人。这位仙童,温文尔雅,礼貌端庄,一看就是小公主□□有方,一点也不狗仗人势。” 仙童脸绿了,指着冰白:“你,你!” 冰白:“仙童慢走。” 阿晨挣脱冰白的手,不想多看那个仙童一眼,大步流星踏进大门。 冰白赶忙追上去哄。 燧明国这里,三生石指着影像对冰白说:“就是这个矮子仙童,今天是他亲自把阿晨送入畜生道的!还说这次做狗绝对不会比做羊幸运!” 冰白失神重复道:“都是我,都是因为我…” 三生石扇了他一巴掌让他回神:“就是因为你!又淫又贱,一堆破烂事!”喘了口气,继续说,“阿晨看到我,只跟我说了一句话。” 冰白红着眼睛,等三生石说。 “你怎么长这样?” 你怎么长这样… 阿晨眼睛不瞎了,看得到三生石和他一样的打扮,一样风格的衣服。 三生石狠推了冰白:“我不用解释,阿晨全都明白了。” 阿晨全都明白了… 阿晨生前就说,轮回一世,不是原来的自己了,爱得就不纯粹了。不愿意轮回,不想让爱受到一点点消磨,不想对他有一丝怀疑。 阿晨一定很失望。 自己深爱的神明,并不是那么爱自己。 自己深爱的神明,害自己轮回为狗。 第三十三章 冰白去地府找到判官,调出生死簿,查看阿晨的命运。 上了生死簿的人,每个人的记载都很简短,但是命运会朝着这轻描淡写的方向发展,无论过程怎么折腾,大方向不会变。 生死簿下笔轻松,笔下的人却难以抗争。 阿晨以前是他的人,超脱于人界,不必轮回。山羊阿晨也没有上生死簿,如今,生死簿上只有阿晨轮回为狗的一页。 出生十天,断尾。 第一年,断耳。 第二年,腿跛。 第三年,眼瞎。 第四年,虫病。 第五年,被人打死。 冰白:“求你帮我销掉!他是我爱人!” 判官:“这是小公主让小神安排的,小神不敢销。” 冰白回蒙河,让荣野赶紧去找阿晨的转世抱回来,自己则腾云去了天宫。 南天门被拦了一通,到红玉宫,被通知站在外边等。 冰白等得心急如焚。 一个时辰后,小公主午睡完毕,让冰白进去。 冰白一看到小公主就跪下了,小公主赶紧上前扶他,冰白不起。 小红玉看着冰白红肿的脸,皱眉:“谁把你的脸打成这样?” 冰白只说:“求公主,放过阿晨吧。” 小红玉有些哀伤:“他如今就是一条狗了,你还爱他吗?” 冰白:“阿晨已经死了,我早就无法爱他了,你为何把他变成鬼,打入畜生道!” 小红玉:“因为他是你唯一的软肋!他活着我动不了他,他死了就由不得他了,我把他的魂魄聚集,随便我把他变成鬼变成羊变成狗!” 冰白握紧拳头,想要爆发,却只能愤愤地砸一下自己跪着的膝盖:“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红玉:“你明白的。我要你娶我,做天婿,和我永远生活在红玉宫。” 冰白:“你做梦,不可能!” 小红玉竟然跪下了,与冰白面对面跪着,手轻轻抚上冰白被打的红肿的脸。 “上元佳节,衡山高台,我心悦君,日日思君。我太想得到你了,可我没有让爹爹赐天婚拆散你们,我没有下毒手害死他,我等了快一千年等到他死了。我还不能为自己争取吗?我知道你深情,想让你点头答应,我只能使些手段。” “我说过这没得谈,我不爱你!” “那我要好好想想,五年后,狗死了,我让他变成什么呢…做猪,还是做鸡呢?每次他回到忘川,我要让他看到自己所有的前世,我要让他再次想起你,让他痛苦,让他恨你!” 冰白苦笑:“公主啊,你不就看上我一张脸吗,比我好看,比我年轻的多的是。我什么都没有,我低俗,我无趣,我龙阳,我断袖,您别自降身份…” 小红玉:“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趣味可以一起琢磨,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阿白?” 冰白听到这声呼唤,恍惚抬头,是阿晨抚摸着自己的脸,对自己笑,凑上前要亲吻自己。 “你不是阿晨,”冰白推开眼前的假阿晨,“你别自己骗自己。” 小红玉变回原身,轻轻拍打冰白的脸,问道:“是不是这样?”说完又抓挠着冰白的腰,“还有这样?” 冰白心里咯噔一下。 小红玉:“一千八百多年中,我挑了很多香艳大戏,听得很过瘾,看得很过瘾,只是,我知道了一件连阿晨都不知道的事。” 冰白了然,有把柄被她抓住了。 小红玉:“天族要杀雨灵取龙珠,不是秘密,女娲神力只能是天族的。阿晨是定情蛇鳞,你让蛇鳞就这么消失了!” 冰白:“女娲一万多年前捏泥人放的鳞片,早该消失了,我保护的,是我的爱人!” 小红玉:“但是天族一直没有放弃。或许定情蛇鳞还活着,或许存在好几个定情蛇鳞,或许提取女娲神力的方法不是鳞片。你知道蛇鳞活着,你却不报,你就是有罪!” 冰白:“女娲神力循环到一个化不了龙的人鱼身上,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人鱼的命,阿晨的命,不该你们糟践!” “你别生气,我本来就没想把你怎么样,因为我喜欢你呀。”小红玉把冰白扶起来,深情款款,“只要你做天婿,我就销掉阿晨不幸的命运,你知情不报的事,我帮你摆平。你想要世间任何宝贝,我都给你寻来。” 冰白低下头:“你给我些时间,让我考虑。我还要向阿晨告别。” “别让我等太久。十天断尾,一年断耳,两年腿跛,三年眼瞎,四年虫病,五年被打死。你把它抱回去,该发生的,我还会让它发生。你考虑好了,我就让你跟阿晨的鬼魂告别。” 失魂落魄、恍恍惚惚回到洞府,荣野把小黑狗抱给他,冰白双手小心接过这个手掌大、连眼睛都没睁开的狗崽子。 “阿晨,你怎么不愿意看我一眼。” 狗崽子哼哼唧唧,好像不太舒服,小爪不断扒拉着冰白的手,想要离开却只能在手掌范围蠕动。 “阿晨,对不起,我还是没有把你保护好…” 狗崽子在冰白手上撒了泡尿,又是哼哼唧唧。 冰白笑了,笑得尴尬而憋屈,笑着笑着,就哭了。 “阿晨,我要辜负你了…” 冰白给狗崽子喂奶,擦身,还有渡仙气。刚出生就离开狗妈,一般是活不成的,不渡仙气不行。 把他放床上睡,轻轻摸着他柔软的毛,摸着小小的耳朵,小小的鼻子,细细的小尾巴。 狗崽子吃饱了就睡,理解不了什么,冰白却衣不解带,给他哼着摇篮曲。 阿晨乖乖,吃饭香香 身体棒棒,高高壮壮 阿晨乖乖,睡觉香香 一觉天亮,安稳梦乡 阿晨乖乖,快乐成长 一生无忧,勇敢善良 “阿晨,我真的好难过…没了你,我该怎么活。” 在第九天的时候,冰白去了红玉宫,答应做天婿。 “请公主,解除他不幸的宿命,让他一生安好,一生幸运。” “好,好!我这就通知判官改生死簿。我让阿晨离魂,你跟他告个别。” 冰白:“多谢公主,不必告别了。” 小红玉:“你确定?” 冰白:“不必告别…最后一面,早就见过了。” 小公主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两个月后,千神殿举行。 消息一出,神界仙界沸腾。 “冰白沉溺凡情,玩忽职守,被贬成河伯竟然不好好思过,反而勾引小公主,这花招高明,跻身天界了!唉,谁有他这么大本事,这么厚的脸皮。啧啧。” “就是。他就指着一张脸吃软饭呢。” “脸媚俗,骨子里也媚俗。正常神仙谁会在洞府外栽种那么大香味的栀子,俗不可耐,哗众取宠,迷失自我。” 蒙河洞府,冰白照顾了狗阿晨两个月,临去天宫,把狗阿晨托付给竹泉村的一户人家。 冰白能感受到这户人家被幸福缠绕的气运。夫妻恩爱,勤劳勇敢,与人为善,儿女双全。 这户人家的一双儿女才总角之年,见到小狗十分喜欢,说狗狗可爱,抢着抱不肯撒手。小女孩问冰白,狗狗的名字叫什么,冰白说,他叫阿晨。 小女孩说:“小黑狗阿晨的心口,是白色的呢!” 冰白热泪洒下:“嗯,不是纯黑。” “你哭了?你舍不得吗?”小男孩问。 “当然舍不得。可他断奶了,要给他分家的。你们要好好爱他。” 小男孩双手抱拳:“先生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他。从此以后,我与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小女孩拍着胸脯,豪情万丈的样子:“嗯!我们会把他喂得白白胖胖…不,黑黑胖胖,比猪还壮!” 男主人摸摸两个孩子的头:“萌萌雅雅,让你们多读书,看吧,又乱用词了吧。” 小男孩说:“夫子说了,小孩子要敢于说,说了才知道哪里错嘛。” 小女孩说:“敢说敢做,敢做敢当,契丹狼打来都不怕!” 冰白谢过一家人,荣野给了他们一大块猪肉和一袋米面。 离开的时候,冰白没有回头,身后传来狗崽子着急又伤心的哼哼声,好像知道自己被抛弃了。两个小孩在哄逗着他:“阿晨乖乖。” 冰白的心被狠狠戳了。 蒙河洞府以后就只有荣野一个龙仙居住,冰白把所有东西都交代给荣野,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主要是跟荣野说说话,安慰荣野。 “你现在自由了,但也孤独,如果遇到合适的仙子,就娶了吧。” 荣野默默听着,眼睛通红。 两个小徒弟十分难受,两年的师徒情分,就要断了吗? 冰白说:“阿林阿舟,很抱歉,把你们领进门,却没有把你们教成。你们回家也好,拜荣野为师也好,拜别人为师也好,不管在哪,有困难托荣野告诉我,我不会忘记师徒一场。” “师父…”两个小徒弟抱头痛哭。 “学有所成最好,但别忘了德才兼备的德才是第一位,永远记得自己是华夏人。如果不爱华夏,才能越大,对华夏危害越大。” “徒弟自当精忠报国,驱逐辽金,誓死保我华夏!” 忘川那里,三生石不肯现出人形见冰白,只是一块大石头,对着冰白“哼”了一声。 旁边的鬼差悄悄告诉冰白:“石头见到你,心情不可能好。他被小公主赏了三十个巴掌,两个月了都不敢现人形。” “对不起,石头神。你就当…从来没救过我。冰白,在此谢过,愿石头神保重。” 第三十四章 冰白与小红玉的婚礼豪华铺张,不像是嫁公主,倒像是娶天妃,可见玉帝对小女儿的偏爱程度。 千神殿与红玉宫装饰得红色喜庆,七彩神光在宫宇间流转,在下界能看到天上的七彩祥云。千神祝福,四海同贺,比开秋冬大会还热闹。 “恭喜玉帝觅得佳婿。” 佳婿?小公主喜欢就好,女婿有用没用无所谓。 “公主聪慧贤良,天婿英俊潇洒,甚是登对。” 登对?小公主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公主与天婿跪拜主位玉帝,再拜座下冰夷,最后夫妻相对跪拜。 小红玉珠钗玉翠,红衣如火,绝世容颜,含羞而笑。 冰白,也笑得一脸幸福。 礼成后,宴席觥筹交错,千神推杯换盏,不管以前认不认识冰白的,都与冰白客套一番。 冰白不可能对着一千个神每个来一杯,他并不是千杯不醉,他容易醉,喝多了容易发昏,所以他更多的只是举着酒泉夜光杯,与众神碰杯,接受祝福。 和小红玉一起敬玉帝的酒,是一定要喝的。 而面对他爹冰夷,他连喝三杯。 一敬爹救命之恩,二敬爹教养之恩,三敬爹疼我爱我。 面对祝融,他无需多说,直接干杯。 祝融一饮而尽,与冰白说:“兄弟,我懂你。” 黎正长大了,早就褪去少年的青涩,此刻脸颊红扑扑的,应该是喝了好几杯了。他向冰白举杯,一口闷,“恭喜冰白叔,祝您幸福美满。” 冰白道谢,也一口闷了。 众神也知道他们的关系,没必要攀比,也不敢灌天婿的酒。 婚宴结束,众神接到命令,在离开之前,一人付出一点神力,把天遮起来,神力持续到明天早上。 这样在天宫就可以体验天黑的感觉了。 因为小公主想要凡间的洞房花烛。她羡慕水神府曾经暮色深深,烛光摇曳,芙蓉帐暖,香气袭人。 冰白被好几个仙童伺候着沐浴更衣,几乎不用自己动手。穿好红色睡衣,冰白被仙童领到寝殿。 都到这一步了,没有什么好矫情的。做新婚夫妻该做的事。 冰白主动亲吻妻子,妻子轻轻推开他。 “你怎么不香?” “我也不知道。” “因为你不爱我?” “我现在还不爱你。” 小红玉变成阿晨的模样,抚上冰白的脸,并用阿晨的声音说:“这样可以吗?新婚之夜,香水神不香,传出去,我可没脸。” 冰白亲吻着这个“阿晨”,逐渐散发出香气…… “呜…疼。”小红玉控制不住,用了自己的声音。 冰白给“阿晨”擦去额头的汗,笑道:“阿晨乖乖。一会就不疼了。” 在凡间,狗阿晨此刻在抬头望天。 “阿晨,”萌萌雅雅呼唤它,摸着他的小脑袋,“天上的星星好看吗?” 狗阿晨安安静静,没有回应,还是眨巴着眼睛,抬头望天。 如果狗阿晨会说话,他会说,星空真的很美,我感觉天上有个熟悉的影子在看着我,那个影子,好像还有一股熟悉的香味。 狗阿晨半岁的时候开始,每天都去接送两个孩子上下学,学堂的孩子都认识他,喜欢拿东西喂他,但是狗阿晨坚决不吃别人给的东西,肉骨头都不行。 萌萌雅雅下学后,做完功课就在村头和小伙伴一起玩,他们让阿晨也参与。 阿晨会叼球、会游泳、会捉迷藏,还会玩老鹰捉小鸡。 两岁的狗狗就成年了,但是孩子们还没有长大。阿晨不嫌弃他们幼稚,只要需要他,他就热情似火,陪孩子们玩耍。 狗阿晨还非常通人性。 夏天,院子里晾晒着刚打回来的麦子,家里人走麦子与麦子之间留的小道,狗阿晨也学着走,他半岁就懂。 不管狗阿晨在哪里凉快,呼唤他,他会跳跃着跑过来,绝不抄近道,就走空出来的小道,绝不破坏晾晒的粮食。 这连很多小孩子都做不到。萌萌小时候就爱在晾晒的麦子上踢着玩,好好打了一顿才长记性。 阿晨还非常勇敢。有谁敢对家里人不友好,阿晨从来不客气,呲着牙“汪汪”叫,隔着好几条街都能听到。 阿晨八岁,家里多了一位家人,萌萌娶媳妇了。 阿晨通人性,在萌萌拉着准媳妇的手进门时,他只是摇尾巴,不乱叫。 阿晨九岁,雅雅出嫁。雅雅让狗阿晨在门口不准动,狗阿晨就不动,看着花轿走远。 可是当狗阿晨看不到花轿了,就着急了,突然冲出去,追着花轿追了十里。 雅雅哭得不行,透过轿帘挥手:“回去吧,阿晨乖乖。” 阿晨听明白了,坐在原地,看着花轿再一次消失在视线里。 萌萌过来寻他,阿晨一步一回头,吐着舌头,跟着萌萌回家了。 天宫上,冰白抱着自己的小孩玉成,透过云层看着这一幕,心一酸,落了泪。 玉成肉乎乎的小手帮他爹爹抹眼泪,他还不会说话,只能“啊啊”安慰着爹爹。 冰白在肩上蹭了蹭眼泪,对着儿子笑,哄着儿子,想忍住泪水,可是忍不住。 小玉成挥舞着小手臂,“啊啊”叫着。 红玉宫的仙娥过来:“天婿,小天孙还是我来带吧。” 冰白擦掉眼泪,转过身,把玉成交给仙娥,自己在宫殿周围踱步,平复心情。 阿晨十岁,萌萌的媳妇怀了宝宝。 萌萌媳妇一开始十分防备狗阿晨,担心他对自己养胎不利。可这狗实在听话,通人性。 以前,阿晨闹腾的很,爱往家人身上扑,而家里有孕妇后,就没上蹿下跳过,经常安安静静坐着,对着孕妇的肚子好奇,经常小心翼翼伸着爪子,搭到萌萌媳妇腿上,摇尾巴。 阿晨十一岁,家里多了阿宝这个家人。 狗阿晨十分喜欢小婴儿,小婴儿揪他耳朵他也不恼,但萌萌和媳妇还是会防备,小心看着孩子。 宠爱都分给了阿宝,阿晨不闹,主人还愿意过来摸摸他的头,他会高兴一整天。 阿宝长大了,能跑能跳爱游戏,喊狗阿晨接球。可是阿晨跳不动了,跑不动了,走两步就吐舌头大喘气,眼睛也看不清了。 但狗阿晨还是会把球叼在嘴里,一步一步朝阿宝走过去,把球放在小主人手心。 “阿晨真乖。”阿宝摸着狗狗的脑袋。 狗阿晨活了十六岁,寿终正寝。十六岁,在犬中算是高寿了。 阿宝哭得稀里哗啦,问他爹爹和娘亲,能不能让狗阿晨回来。 萌萌说:“这是死亡。死亡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阿宝抹着眼泪:“为什么…为什么会死亡。” 萌萌摸摸阿宝的头:“让活着的人知道珍惜。” “人也会死吗?” “人终有一死。” “爷奶会死吗,爹娘也会死吗?” “都会。” “那什么时候会死?” “不确定。” 阿宝胸腔又剧烈起伏,大哭起来:“呜…不都是长命百岁吗?” “因为不确定,所以活着就需要时刻珍惜。” 萌萌搂着阿宝小小的肩膀,跟他说,“你这一生,建功立业也好,平凡一生也好,寻求真爱也好,自由一生也好,寻求一样东西,就会错过其他东西,你没时间后悔。孩子,珍惜所有你得到的。” 阿宝还听不明白,他还是哭:“呜呜,我不要平凡…呜呜,为什么会死亡呢。” 第三十五章 冰白在天宫之上,看着阿晨的魂魄散得彻底。这次他不敢大意了。 阿晨变成千万个小小的阿晨,从竹泉村出发,拥抱大树,细嗅花朵,在江河翻腾,在大海冲浪;被黄土吞噬,被花草树木吸收,被风雨吹散,被水滴融化。 阿晨那一页生死簿,也彻底销了。 阿晨不用再轮回了,他偿还于天地了,他将跟着万物一起循环。 阿晨无处不在。 “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我们一家,开开心心地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红玉公主牵着小玉成的小手走到跟前,对冰白温柔地说。 冰白看了看妻子,微笑起来,蹲下身抱起小玉成,说道:“玉成啊,爹爹爱你。” 小玉成肉肉的小手掌抚上他爹爹的脸,奶声奶气地说:“玉成也爱爹爹。” 当爹的逗弄着孩子,走进宫殿,妻子听到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感到无比心安。 可这份心安,没持续几天。 冰白用神力换上了水神衣、水玉冠、踏雨靴,左手持功德伞,右手持冰白剑,打伤南天门的守卫,逃出天界,逃到中原,逃到黄河。 要死,也要以水神的身份死。 曾经的水神和他的剑一起,蓝色光芒大盛,整个黄河被映照成蓝色的大海一样。 蓝色的黄河从翻滚叫嚣,逐渐逐渐失去戾气,变得气势如虹,壮美和谐,不再破坏两岸,不再冲毁植被,清澈的水流奔腾入海。 一万天兵驾驭着遮天蔽日的黑云迅速压过来,想要摧毁这个孤独渺小的身躯。 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压得冰白快要透不过气。 冰白烧尽所有功德,几十把金色透明的功德伞融合成一个庞大的圆球,把他包围住。外边的人看来,就像是冰白发着金光,那金光,堪比西天如来。 一万天兵暂时无法靠近金光的范围。冰白可以继续散神力,彻底修复黄河。 不过要快,功德伞坚持不了一炷香。 “阿白,你这是何苦!非要把路走到头吗!”冰夷恨恨地对着自己满眼无畏的儿子咆哮。 “神终有一死,或割舍或牺牲,或安逸或等死。我不想安逸,我不想等死。爹不必劝我。” “陛下口谕,黄河很长时间不会泛滥,你收手,一切好说。” “很长时间,是多长?只要有功德可赚,黄河就还会再泛滥。黄河不泛滥,也会有其他天灾,我能做的,就是彻底治住黄河。神,为什么不能效仿女娲?但凡能有一个神愿意效仿,人间就会少一个天灾。如果都效仿,到最后,天灾不会有,就像天不会塌,华夏不再满目疮痍,满身戾气。今日所为,我不后悔。” 冰夷:“换我来好不好!换我来!” 冰白:“爹,你的功德不够,一万天兵你招架不住。我怎么可能让你来。” “天婿啊,你看我们龙门还是每十年跃一次,说明黄河泛滥得根本不严重嘛。神要赚功德是不假,可是神赚功德,是为了庇护人类呀,哪有平白无故的庇护呢。天婿赶紧收手吧,陛下看在公主和小天孙的份上,不会把您怎么样的。” 龙门令长苦口婆心劝说冰白,为了增加效果,还带了龙门不少人鱼过来,悲悲戚戚。 冰白大人熟悉的龙门老面孔,除了令长自己,就是人鱼雨灵了。 “你,赶紧跟天婿说两句,哭起来!”令长把雨灵拉到跟前。 “水神大人!您就收手吧。” 雨灵没哭,这话喊得底气十足,水神大人四个字一字一顿,喊得格外重,像一句劳动口号一样。 冰白不再说话,继续散神力。 神力和功德伞都消耗地差不多了,蓝色光芒弱了下来,功德的金光也弱了下来。 很快就会成功了,很快,就会解脱了。 阿晨,等我。我也会无处不在。 我陪你一起变成风,变成雨,变成一棵树的绿叶,变成一朵花的花蕊。 我们自由自在,我们再也不分开。 “冰白,你给我回来!”小红玉抱着玉成往前冲,撕心裂肺哭喊。 几个天兵拦住她:“小公主,玉帝有令,您还是别过去了。小天孙看到这些,不好。” “我让你风光无忧,你不领情;我是你的妻子,你总想着别人…我疼得死去活来给你生了玉成,你还是铁石心肠!冰白,你这个负心汉!你想让玉成没爹吗!” 提到玉成,冰白心里不可能不动摇,他很痛苦。 “爹爹…回来,爹爹…” 冰白看了玉成最后一眼,给了玉成一个慈爱的微笑,“爹做的是好事,你不要嫌爹爹丢脸。” 随后,金光消散,只剩一点点蓝光,冰白的身体被扭曲被撕裂,被黄河吞噬吸收,渣也不剩。 青龙荣野得到消息,从蒙河赶过来,可是来晚了。 只见黄河清澈灵动,浩浩荡荡东流,只见小公主抱着小天孙,跪在地上痛哭。 一万天兵纷纷低下头,以示哀思。 英气魁梧的武神乙因在前头呵斥:“都抬起头来,谁让你们为天界的叛徒哀痛!” 天兵齐刷刷抬起头来,目视前方,等待命令。 “爹爹不是叛徒!爹爹是为黄河牺牲的!”小玉成举着小拳头,直视乙因。 “违反天规,自作主张。他不听天界之主的话,就是叛徒!” “啪啪”两耳光,扇得乙因有些懵。 “他是天婿,是我夫君,是小天孙的爹,谁敢说他是叛徒!”小红玉一手牵着玉成,一手又狠狠扇了乙因两个耳光。 “谁再敢说冰白是叛徒,我就拿他祭黄河!”小红玉狠狠戳着乙因的心窝,双眼布满血丝。 “小神不敢。可是玉帝有旨,黄河必须解封。” “什么意思?” “月回,出来吧。” 小王子月回从圈外走进来,他的相貌很显眼,身高八尺,身材修长,五官立体,皮肤白皙,长了一双美目。 他向红玉公主、小天孙和武神乙因拜了拜,向水神冰夷拜了拜,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冒着黑气的玉盘。 雨灵不敢置信地看着月回,他认识的月回,又高又壮,满脸鳞片,有些害羞,这个月回,明明就是另一个人。 可是仔细看他的脸,仔细看他的举止,雨灵明白,这就是月回。 也许,月回说努力修炼皮囊,用了一千五百多年,真的做到鲛人王室美貌逆袭了? 就像雨灵自己用了一千五百多年,可以跃到九十九丈,很快要跃过龙门了。 乙因对小公主说:“鲛人王子月回献上破天咒,这破天咒,如今连女娲补好的天都能再捅个窟窿,何况区区一个水神补好的黄河呢。以神之躯体修补好的东西,再怎么破坏也不会破碎,就像一种封印一样。如果每个神都学着封印这个封印那个,什么都固若金汤,那以后的战争,怎么打,以后的功德,怎么赚?” “你…你们…”小公主指着乙因和月回,“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和冰白说啊!”小公主痛心疾首。 乙因做悲痛状:“让众神都看看,这就是和天界之主对抗的下场。天婿他,白死了。” 冰白,白死了。他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冰夷听了,气血上涌,头昏脑涨,一个站不住,摔在地上,被荣野扶起来,对着乙因咬牙切齿。 小公主面无血色,直接晕了过去。 小玉成哭成了小泪人,“娘亲娘亲”叫个不停。 月回看着小玉成,虽然不忍心,但是自己没有办法。 冰白的牺牲,你们以为我不心痛吗。 想要在东海活下去,就要帮东海寻宝,想要在这个世间活下去,就要帮天族做成破天咒。 一千五百八十九年!玉盘吸收了一千五百八十九年的人间秽气! 你们开开心心过年,我每年新年都要躲躲藏藏,拿着这个秽气的东西遭受良心折磨。 我不得不这么做啊。 我好恨自己是火眼金睛。 我好恨自己是鲛人王子。 人鱼群中,雨灵替水神大人不值,默默流泪。也替自己不值,交了个魔鬼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月回开始吸收秽气那年是公元前512年,提示是当年徐国灭。512+71+980+10+16=1589年。) 第三十六章 破天咒盘旋在空中,里面束缚住的阴暗之气此刻如脱缰野马,如饥饿至极的恶魔野鬼,悉数扑向黄河。 本来清澈灵秀的黄河,再次变得浑浊不堪,它咆哮着,怒吼着,暴涨着,想要摧毁一切。 两岸被汹涌的河水冲刷,泥土不断被卷走。黄河就像是猛兽滴着口水的长舌,像是锋利的牙齿,像是腥臭的血盆大口。 月回念咒,召回秽气,一团团扭曲的黑气不情愿地回到破天咒中。 “乙因上神,黄河解封了。” “好。风师雨师,开始刮风降雨吧,越大越好。” 冰夷崩溃,大怒:“黄河已经这样了,还想怎么样!不管人类死活了吗?” 乙因说:“黄河被封印的越狠,解封后就会更狠。刮个风,可以给他降降燥热,下个雨,可以给他洗洗晦气,吃几个人,可以平复他的怒火。否则黄河以后连天神的话都不听了。” 冰夷破口大骂:“你放屁!你们才是妖魔,是恶鬼!随意践踏别人生命!” 风师雨师召唤出法器,正准备施云布雨,冰夷飞上乌云,指着他们的鼻子:“两位上神,想要降灾,先打死我!” 风师飞廉:“水神大人,你这是何苦。一万天兵,还打不死你吗?” 雨师毕星:“乙因上神说的是真的。施了破天咒,不降风雨,会死更多人。” 冰夷扭头怒视破天咒的罪魁祸首月回,如果目光能杀人,月回现在已经千疮百孔。 “是真的。”月回看着冰夷说。 冰夷绝望了。 儿子牺牲了,儿子白牺牲了,白牺牲就算了,黄河还变本加厉。 一连串打击,冰夷身体严重不适,回了水神府休养。 熙宁十年(公元1077年)七月,大宋爆发了最严重的黄河水患,三十八万户无家可归,三十万顷良田被淹,受灾四十五个州县,濮、齐、郓、徐尤甚,失踪人口无法统计。举国抗灾,官民一心,黄河大改道。 大宋黄河频繁决堤、改道,在黄河灾害史上罕见。 与灾害对抗,真的很难,它力量巨大,阻碍超乎想象,不是人能控制。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那就所有人的力量加起来。 内忧外患,积贫积弱,神不会怜悯不会帮忙,只有人团结起来一起扛,扛过了这一个个苦难。 不知道是谁说的,神无处不在,却让人自食其力。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可是到了苦处,信神佛又如何。 神佛不爱自己,那就自己爱自己,爱其他勇敢善良的人。 任何高高在上的信仰,那就让他高高在上好了。我直视不了他,我也匍匐不到他的脚下。 人鱼雨灵和其他人鱼一起修补龙门受到毁坏的房屋。龙门的问题不大,相比人间好多了,不影响两年后的鲤鱼跃龙门。 小王子来找过雨灵多次,雨灵拒绝相见。龙门的人鱼也不再待见小王子,对他冷眼相对,甚至谩骂。 最终雨灵怕月回的骚扰影响修补的进度,出来见他一面。 月回:“雨灵,我求你理解我,我不得不这么做。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死了就死了,可是我身后还有整个鲛人族,他们是我父亲和亲兵用命守护来的!我没有办法对抗,我只有听话。” 雨灵:“是吗。你不听话,天族要灭了东海鲛人族吗?” 月回:“我…” 雨灵:“是吗?” 月回:“不是。” 雨灵:“那是什么?” 月回:“如果我不听话,只杀我一个…可是我的族人会拼死保护我,我不能让他们涉险。我选择了听话,天族允许我,用破天咒,灭了魔君和魔太子。我给我的父亲和兄长报了仇!从今以后,我就是魔君,带领魔族安安分分过日子。” 雨灵:“哼,恭喜魔君,祝您永远不会被寻仇。” 月回:“雨灵,你真的,一点也不念以前的情分吗?” 雨灵流泪,惋惜:“不管你有多坏,你对我好,我就得念你的好,我不会忘。但是我无法再面对你了。是你让水神大人白白牺牲,是你引发了大洪水冲毁无数人的家园…你让我怎么面对你呀…” 月回:“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我自己和族人,我也是为了你,我要带你走!” 雨灵:“我快要化龙了,我资质再差,以后也是一条骑龙,是龙仙!我绝对不再与魔族人为伍。如果我是你,有人要杀我,我会拿着破天咒把他杀了,而不是祸害几十万无辜的人!” 月回:“雨灵,其实你不是资质差,你是身负女娲神力,是神力拖累了你。” “你在跟我说笑吗?我以前也认为我与众不同,大器晚成。” “是真的!你化龙那一刻,就是被杀掉挖出龙珠的一刻。天族都知道,冰白也知道,就是要养到你化龙呢!你想想为什么唯独不放弃对你的训练!” 雨灵发愣好久:“哦…” 月回摇着雨灵的肩膀:“用于吸取女娲神力的蛇鳞是阿晨公子,他死了,再找到一个蛇鳞几乎没有可能了,所以天族同意放了你。我是用一身秽气和声名狼藉,换你的生命自由啊,你别化龙了,现在就跟我走!” 雨灵笑了,抹了把脸:“真好,我果然是与众不同,身负洪荒,大器晚成。哈哈哈…” 月回颔首,平视雨灵:“神有好有坏,魔也有好有坏,我不配做个好魔,但我对你好是真的。魔界也有美丽的地方,你跟我走,我拼死护你余生。如果你化龙了,成了仙,你就走不了了,万一哪天他们反悔了,想要试试其他可能,我来不及救你啊。” 雨灵:“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化龙是我的梦想,只差一丈,就让我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那我一千五百多年的苦,就白吃了。” “小王子,你走吧。我跟以前的月回是朋友,跟你不是。” 雨灵回了龙门。小王子在河岸上沉默。 两个人,胸口都闷闷的,脑袋昏昏的,想哭,再也哭不出来。 破天咒毁了黄河,毁了无数个家庭,也毁了他们一千五百多年的感情。 雨灵啊,我能怎么办,不献上破天咒,我能拿着它和天对抗,搞得生灵涂炭并且还救不了你吗? 我能乖乖等死、弃我族人于不顾吗? 这已经是损失最小、还能换你自由的最好结果了。 你为什么不再念念我的好… 第三十七章 两年过去了。又到了跃龙门的时候。 青提帝君的双眸还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无聊的时候,捋着自己的一缕白发。 龙门令长还是小心翼翼拍着马屁忙前忙后的样子,转头就训斥人鱼们一定要做好准备再跳,不能受伤。 水神冰夷是因为自己的职责,勉强过来参加。他心不安,身不宁,精神头大不如前,已经向天庭请辞水神之位。 冰夷其实才比冰白大七百多岁而已。冰白走的时候,像是个少年郎,而自己呢?如今心累得长出了白发。 冰夷真的不能操心呀。否则当初不会一千多岁就躲到从极渊去。 来年,淮水水神熟悉所有事务后,冰夷就退位,黄河将由淮水水神接管,并号令水族。 龙门之外,月回远远看着那块高高的石门。 他背着一个红色包袱,在外边等着雨灵,包袱里面是要送给雨灵的礼物。 不知道雨灵会被分到哪里,不知道雨灵以后会不会过得安稳,也不知道,雨灵会不会好好活着,千万不要被剖腹夺珠。 希望天族,不会反悔。 你不跟我走,那我只能好好祝福你,祝你有个好归处。 愿苍天有眼,不辜负你努力多年。 雨灵这次排在所有人鱼的第一位,第一个起跳。令长安排的,毕竟是老熟人了。 这一千五百多年,太不容易,去年的训练测试,终于能跃到一百丈。 这次就让大家看看,你是如何化龙的,让大家看看,努力一定是有回报的! 令长想好了跃龙门结束后的总结发言,其中一定要举雨灵的例子: 雨灵当初,自己没有放弃自己,边当厨师边训练的机会,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天资差没有什么大不了,通过努力是可以弥补的,天资再高不努力也白瞎。千万不要放弃自己,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努力朝着梦想前进,你一定会成功的! …… 虽然事实是雨灵放弃过,但是天族不放人。之后雨灵很喜欢做厨师,不想化龙了,但是教管拿着小皮鞭抽打、督促。 虽然事实不是这样,但是一定要让大家干了这碗鸡汤。 现实这么苦,不吃鸡汤,不喝糖,你会活得很不快乐。 没有混日子的资本,你只能努力,要么努力伺候人,要么努力化龙。看似有选择,却根本由不得你选。 不是所有人都是阿晨公子,活着有神宠爱,死了有神殉情。 青提帝君聚气凝神,手臂拉开东华神弓,瞳仁里照映着箭尖上一团烈焰天火。 天火随着箭羽划破天空,“嗖”地一下落在石门上。 龙门的天火点燃了,跃龙门,开始了。 本来以为,自己会很紧张,毕竟排在第一个,毕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杀了挖去龙珠。 可是现在,雨灵觉得是一种解脱。 可能跃过去的结果不比现在好,但是自己可以离开这个环境了。 以前自己努力,是为了化龙,现在自己化龙,是为了离开。 在岸边的雨灵面带微笑,昂首挺胸,尾巴尖轻轻一点,跳入水中,游到石门后汹涌的逆流里做准备。 在逆流中,他保持住平衡,又望着这高高的石门,双眼虽然映照天火,但眼神,已经淡薄冷漠。 雨灵使出全部力气,朝着天火跃去。 我这次,终于可以化龙了吧。 龙门外,月回看着天火,双手紧紧攥住了包袱。 他看着雨灵姿态优美跃过了龙门,他看着雨灵的尾巴被天火烧掉。 可是雨灵,并没有化龙。 在一片五彩光芒中,龙门上空出现一个庞然大物,底下张大嘴巴惊羡不已的人鱼跟他一比,小如蚂蚁。 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 上一次出现如此庞大的文鳐鱼,是炎黄相斗的时候。 那时候,天地之间仅一只大文鳐,气运加身,伤不得毁不得,四海之间到处游荡,到处唱歌,扰乱了战争节奏。 所以炎黄就没怎么斗,炎帝去了南方,黄帝对昔日的同盟也不打算赶尽杀绝。南北安好。 后来奇相偷了黄帝的玄珠,阻止黄帝得到一股力量,南北又安好。 所以文鳐鱼的出现,对于神来说是止战,对于人类来说,是天下太平,五谷丰收。 雨灵身负女娲神力,一直不得化龙,此刻女娲神力助他化成气运加身的文鳐鱼,可谓是苦尽甘来。 五彩神光也照耀在月回身上。月回抬头仰望这条美丽的文鳐鱼,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下没有任何人敢伤害雨灵了,更没有龙珠挖了。 雨灵不是龙,是大文鳐。他周身的五彩神光,就是女娲神力,神力就应该赋予到他这样心善的人身上。 雨灵化成的文鳐鱼,不是青鳞苍文,还是像人鱼的时候那样,青鳞蓝鳞绿鳞都有,配合着苍文。 本来就是天地仅此一只,独一无二,这下可以真正独一无二做自己。 一条花花鱼又怎么样。你就是你啊。 雨灵在空中游荡,蓝天就像是任他遨游的大海一样。大鱼调头,摆尾,游出了龙门。 令长惊讶的嘴巴还没有合上,准备跃龙门的人鱼也不准备了,都抬头指着文鳐鱼,蹦跶着尖叫。 文鳐鱼游走了,青提帝君淡然地目送他;冰夷若有所思;埋伏在暗处奉命捉拿骑龙雨灵的天兵目瞪口呆,无奈撤退。 “雨灵,你来找我了…我,我就知道…” 月回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捧着文鳐鱼的脸,眼泪滴在上面。文鳐鳞片滑腻,月回的眼泪又顺着文鳐鱼的脸流下。 “雨灵,你带着我走吧,我们遨游四海,没有神魔鬼怪来拦我们了。求你带我走吧…” “你上来,我带你飞。不过,我不认路,你给我指路,好不好?” 月回泣不成声:“好,好…” 他们首先来到雨灵心心念念的东海,雨灵的翅膀掠过海面,拍起一阵风浪。 大海之上,蔚蓝壮阔,大海之下,生灵万千。 很多鱼类、水母、海龟都围着文鳐鱼游泳,大憨鲨本来在笨拙地滤食小鱼虾,一见到庞大漂亮的文鳐鱼,赶紧游了过来,靠着体型巨大,抢占了好位置,跟着文鳐鱼游了好远。 雨灵带着月回游了东海,游了南海,游了昆仑,游了极北,游了魔界东荒。最后回到了黄河边。 “这一天,是我最快乐的一天。” “也是我最快乐的一天。” 雨灵:“我除了得到女娲神力,还有一股神力。” 月回:“冰白神力,我看出来了。” “我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想带着你每天遨游四海。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可是月回,我走不了,我不能浪费了两种神力。” “雨灵,你别傻。我们什么都别管了,我们抛开一切远离烦恼好不好?” “女娲封天,冰白治水,而文鳐只会唱歌,除非文鳐自散气运,自爆神力,否则无用。我一辈子无用,就让我轰轰烈烈做一回英雄吧。” “天生我材必有用!歌声自有人懂!你可以唱给我听!错的不是无用,而是崩塌的天道不会用!” “我唱给你听,你闭上眼睛。” “我不,我不…你别离开我…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吊民伐罪,周发殷汤 坐朝问道,垂拱平章 爱育黎首,臣伏戎羌 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鸣凤在竹,白驹食场 化被草木,赖及万方 …… 我自愿散尽气运,换得破天咒破碎,秽气消解。 我自愿为华夏捐躯,换得华夏不灭。 我用冰白神力,诅咒神,无法赚取人类功德。 我用女娲神力,诅咒神,无法控制人类轮回。 人啊,无论你们要追求什么,赶紧追求,要爱的,赶紧爱,你们没有下辈子了。 月回,我亲爱的小王子,再见了… 歌声中,五彩光芒流转分散,天与地,从来没有这么美。 他比火眼金睛见过的任何风景都美。 “雨灵啊,你痛不痛啊…” …… 第三十八章 三百年后,天孙玉成渡过一个九重金色天雷劫,灵气加身,神力大涨,被封为玉成武神。 玉帝命众位仙家新建豪华气派的玉成宫,并分给玉成十位战龙,两位骑龙,领一万天兵。 玉成武神的模样像极了少年时候的冰白,脾气像极了他母亲红玉公主。 玉成从小就受到玉帝偏爱,从小就聪慧,所以惹得其他天孙嫉妒。小天孙们经常趁长辈们不在,对着玉成说冰白的坏话,让玉成难堪。 说他爹爹与人私奔,为了和情人逃脱,引发了黄河大水,被抓之后,一对亡命鸳鸯殉了情。 他爹爹是花名在外的香水神,勾搭了不少人,攀上了公主还不够,还找情人。 每当这时,玉成就会揍得他们找不到北:“让你们胡说八道!我要把你们丢黄河喂鱼!” 然后天孙们和自己的爹娘告状,玉成就会被各位舅舅姨母训斥。 自己的母亲如果知道了,毫无理由会护着自己,会和各位舅舅姨母打架,但他不想向母亲倾诉,不想让母亲听到有关父亲的话而难过。 他只能去找疼爱他的外公评理。 “别管他们,他们坏坏,只知道享受天孙的待遇却不知上进,不成气候。阿公啊,最喜欢小玉成了,你将会是天孙里唯一的武神。” 果然,玉成位列第一百八十一位武神,是天孙辈里唯一的武神。 三百多岁就渡过九重天雷,被尊为上神,他比他爹强多了,比太多神强多了。 他爹爹去世的时候,他把冰白剑带回去留个念想,红玉公主没有反对,只是安慰他:“你爹爹是爱你的,他只是不爱你娘亲。” 玉成给了他娘亲一个抱抱,说:“我知道。我会记得爹爹的好。” 玉成武神把冰白剑炼化,炼成冰白玉成剑,结合自己修炼的冰系法术,用冰白玉成剑把天河弱水冰冻一百里。 天河元帅赶紧阻止,说玉成上神差点酿成大祸。弱水不能随便玩,淹了天宫可怎么办。 两个神赶紧把弱水解冻。 不能玩弱水,那就玩黄泉。黄泉里的那条河叫忘川,有八百里呢。 于是玉成武神冰冻了八百里忘川。 忘川河边,一块孤独的大石头冒着寒气,被冻醒,他念叨着,什么情况,我怎么会冷。 变成人形,他傻眼了,自己睡了一觉,什么动静没有,忘川就被冻住了? 还有那些彼岸花,也快被冻死了。 “我是石头,我怎么会冷,以前在五台山风吹日晒,雨雪风霜,都感受不到,我怎么会冷…” 越来越冷,越来越冷,三生石跳着脚,搓着手,跑着步,都不热乎。 他尝试飞起来,想快点找到是谁在作怪。可是竟然飞不起来。 他尝试走,边走边喊,“哪位大神冰封忘川,这里还有人呀。” 但是走不到一里地,他就脚疼。鞋子太单薄了。 望着没有尽头的冰川,他有些震惊,更多的是气愤。 燧明国,应该不冷吧。燧明国没有冷热的。 结果,通往燧明国的门变成了一道猩红的冰门,大概牢牢地冰了一丈厚。 “到底是哪个缺德的把燧明国的门也给我冻上了,啊!!!” 三生石崩溃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神斧”,三生石伸出手。 “神斧?”三生石又伸出手。 一点神力没有是什么鬼!没有斧子我怎么办? 他用力捶打了几下冰门,转而捶打着忘川与燧明国的墙,不仅纹丝不动,还把自己的手冻伤了。 该死的,到底是哪个,可以冰封忘川。 自己一个石头神,就要被冻死在这里了吗。 石头还是跳着脚,小跑着,搓着手掌,可是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刚才还能看到一点花纹的墙壁,此刻完全被冰覆盖,冰里面还有好看的冰花,但是石头无力欣赏。 再不出去,真的要被冻死了,这里的冰,不融化,反而越来越多了。 最终,石头倒下了,眉眼发梢尽是白霜。双脚肿痛,双手本来就有伤口,流了脓,又结上冰。 “我招谁惹谁了,我特么招谁惹谁了,呜呜…” 石头哭了。他不仅会冷了,还会哭了。 “你女娲,用沙子,把我堆出来,不管我,不教我,却担心我是块坏石头。我要用自己帮你补天,你不感谢我,你还把我丢在这…可我恨不了你呀…”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一个都没有了。我求解脱,不是活活冻死我啊…呜呜…” 在他几乎没有气息的时候,两个五彩咒枷碎了。忘川回荡着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玉成还在忘川玩,他要试试冰白玉成剑的威力到底多大,听到这个声音,他很纳闷,于是停手,寻着声音找去。 “怎么会有凡人在这?我的娘亲啊,我,我闯祸了…” 玉成赶紧上前试探这个人的鼻息和心脉,十分微弱,用神力护住这个人冻伤的心脉,给他渡了口仙气,抱着他出了忘川。 石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自己一定是见鬼了,见到了冰白,还见到了光。 作者有话要说: 附上主角们的身高表: 冰白 179(穿上踏雨靴181) 阿晨 181 三生石 180 荣野 187 祝融 185 月回 189 雨灵 183 冰夷 185 玉成 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