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场梦》作者:真事隐 文案 江湖一场梦。大梦未醒,心已寒,箫关暮雨江天散,一树海棠吟风展。斯人越往事,萦回几千番。前头长路未尽,天边红霞未散。 一个人的故事,牵动了几方心? 一个人的江湖,恍若一梦。 内容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德璋(宋星平)(顾端己),沈榆 ┃ 配角:谭望,柳如眉,程观, ┃ 其它:暗恋 ☆、第 1 章 江湖一场梦。 石子林下走五十步,是一间茶馆,卖茶不卖酒,专招待江湖客。 茶不算好茶,隔壁茶田新收的罢了,人倒是来来往往形形色色。 沏一壶茶,由某一位茶客起头,讲一个江湖故事,已成了一个传统。 某日,一位两鬓斑白,腰背弯折的行客喝了两壶茶,沉吟许久,开口: “我想讲一个故事。” 我曾经是一个家仆,我的主人是曾经颇负盛名打退侵略蛮夷的季将军。 他的独子叫季德璋,取自\'令闻令望,如圭如璋\'。将军不想令他习武,命他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小主人从小就不听话,我记得挺清楚的,十几岁的时候,他闹着要闯江湖,被他父亲关了起来。 现在想来也是好笑,我从小长在将军府,那想得到江湖险恶,竟暗暗的支持他,想必都是那些话本子惹的祸罢。 将军命我去给他送点饭,我捧着食盒,小心翼翼的走过悠长的回廊,只感觉脚下是轻轻的云朵,心上像开出来一朵花。 我打开门进去,小主人跪坐在一张高背椅上,背对着我,面向着窗子发呆。 窗外是一片的水莲花,挤挤攘攘的开着。 他不看我,径自喊到:“我不吃我不吃,谭望你别来了。” 我幼时,将军也曾教学与我,望我护好小主人。此时怕是一时昏了头罢,我一把扭过他下颚,强行迫他张嘴,塞进去一口饭。 小主子捂住嘴,瞪大眼睛瞧着我。 “谭望,你会武功?” 我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毕恭毕敬道:“小主子还是快些用饭吧,方才是奴才手快,得罪您了。” “我不管,你会武功,教我好不好?” 我对着那双大眼睛,一时心软,竟是应下了。早知如此,当初我就是当场死在小主人面前,也不会教他一点半点武功。 我大概偷偷教了小主人三四年的武功吧,他学的很认真,一招一式像模像样的。 某天晚上,我记得那天月光很好,小主人爬在屋顶上练剑,剑还是我从铁匠铺专门给他打的。一轮明月在他背后,他就像是月亮里走出来的,真好看啊。 我看的正兴起时,一个身影极快的掠过,落在屋顶上。我大骇,以为是歹人,刚准备喊叫时,那个人开口了:“你这招式可是源自端阳山庄庄主的端阳剑法?可为何只有上招而无下招?” 我听闻这话,微窘,去年端阳庄主来访季将军时,我有幸观摩了几招,后来就教给了小主人。 小主人惊讶的回头望我,那个人也望了我。片刻后,那个人笑着开口:“你若想知道下招,我可以教你。” 不等小主人开口,我飞身跳上了屋顶,挡在他面前。“不必了,还未知阁下是何方人士,从何处来。这么贸然恐怕我是不答应的。” 那个人倒是爽朗的很“在下许时晚,汝州人士,平时好游山玩水,行走四方,算个江湖人吧。” 小主人扯了扯我的衣角,“谭望,我可以学吗?” 我看着人性格豪爽,又不像个坏人,便点了点头,自己仍不走开,仍在院子里原来的座上品茶看他们练剑。 兴许是夜晚的缘故,兴许是不是一路人的缘故,我从始至终都未记清楚许时晚的样貌,只记得他穿一身黑衣,潇洒快意的模样真让我羡慕。 自那一日过去后,又是七八日,那叫许时晚的男子每天晚上都准时出现在屋顶上等小主人。 第十日恰好是花灯节,小主人拉我上街看花灯,花满市,月侵衣。多的是年轻女子在河边放花灯。 小主子问我:“谭望,你想放吗?” 我帮他拿着几个灯,闻言摇了摇头。 小主子放了两个灯,留了一个摘星灯提在手上,说要提回家去挂着。 回家后,许时晚早在屋顶上等了许久,小主人过意不去,半是歉疚半是感谢的把摘星灯递给了他。 许时晚接了,对着小主人只那么一笑,端的是好风采,美人如玉剑如虹,他的剑就名如虹剑。 那一日,许时晚拎了一壶酒过来,小主人提着花灯,坐在他旁边,看他喝酒,听他讲故事。 我呢?我仍在院子里喝茶,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街上万盏花灯亮,都比不上小主人手里的花灯亮。 那花灯亮了整一晚,我杯中的茶早凉了。 次日,小主人做事心不在焉,读书也读不进去,我在他下课的间隙递了一块酥糖,他心不在焉的塞进嘴里,一副厌厌的样子。 当晚,我就知道是甚么原因了。 “谭望,我真的挺想跟许大哥去江湖里闯闯的,他昨晚讲的那些经历,我也想去立一番。天大地大,为什么我必须得在这里度过一生呢?” 我道了自己的心里话:“去闯一闯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只是将军年事已高,又只有你一个孩子。” 他打断了我:“谭望,我保证,就两年,两年后我就回来,不管是考取功名,还是别的什么,我都听他的。” 我那时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于是他当天晚上就跟着许时晚离开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今晚的茶有点苦了。 我毕竟是个家仆,没有留住小主人本就是我的失职,我想着收拾收拾包袱,出去做点小生意,度过余生也就罢了。只盼着将军和小主人一切都好。 谁知道,我也成了半个江湖人。 我自小未去过他处,不由得多有梦萦之处。西子湖畔的龙井虾仁,苏州天平山的漫山红枫,徽州的粉墙黛瓦,五岳的高大巍峨以及天下那么多的风景,我还未一一看过。 就这样行走江湖了罢。由于身负武功,我也常常为他人打抱不平,时间久了,倒落下了个好名声。有时一人独行,有时与一些讲义气的伙伴同游。观赏天下美景,真乃人生一大乐事。 有时我也会想起自己的小主人,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过的如我一般逍遥自在。 转眼又是一年光景,我在茶馆品茶时,听闻茶客道蛮子蠢蠢欲动,又有攻占中原之意。皇上已命季将军练兵备战。又听人道只要有季将军在,蛮族绝不敢踏进中原一步。 季将军战神之名可不是吹的,他是守护这片土地的坚实的屏障。但是这篇屏障破了。 我听闻季将军被刺杀的消息时,离开封只剩下一段路了。我想着两年之期已到,回去看看小少爷也是好的,半路听闻这一噩耗,我几乎要流下泪来。 春天的柳絮洒在驾马的我身上,我第一次感觉自己以及南王朝的命运和柳絮一样,任风吹起而不知该落在哪里。 将军府前跪了一片披麻戴孝的人,有将军的下属,妻妾还有家仆。 我站的远了些,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其中包括了小主人。 两年不见,他长高了,眉目有点像他母亲了,隐隐的有几分柔婉。此时他带着孝,跪在最前排痛哭。 我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人,这人微微一笑:“感情谭兄不记得了?我叫许时晚。”我对他点了点头,无话可说。 他却自顾自讲到:“将军死了,蛮子怕是马上要进攻了,现在根本找不出来一个能让百万军队信服的指挥人,这仗该如何打?” 我无言,静静的站着。 对面的小主人站了起来,手持牌位,哽咽道:“各位,将军已去,蛮族就将要进攻,若诸位愿信任我,我愿即刻赶赴边关,继承父亲遗志,守住这片土地。” 当天,小主人就接了皇帝的军令,启程边关,许时晚要去助他一臂之力,我想着自己去也没用,便去小主人匆匆见过一面后和他道别。 小主人变化挺大的,骑着马英姿飒爽,对我挥了挥手:“谭望,后会有期。” 我含笑点头,走开了。 此后的日子,我仍在江湖留连,常去茶馆,点一壶碧螺春,听一听小道消息。有人说季德璋带兵有方,颇有其父风范,有人说许大侠不知去哪了?许久未曾见到他了,还有人说,尚书家的独子程观也在江湖上呢。林林总总,不一而叙。 这年下半年,蛮夷果然来了,我听人描述,他们龇牙咧嘴,形似恶神。而季德璋将军则英明神武,紧紧扣住战略重地秦口镇。 战争打了几年最终是胜了,蛮夷怕是没有想到,季将军死后,还有人能化身脊梁撑起一片天吧。皇上欲重赏小主人,小主人不受。公然上交令牌,欲辞去官职返乡。圣上劝阻不从,乃批准。 我想我是能理解小主人的,他本不喜欢官场,也不喜欢边疆的苦寒之地,更何况那男人本就是个江湖人,小主人跟着他回到江湖也无可厚非了。 只是我没想到,会在那种情况下见到他。 某日,我在扬州停留时。忽见一人,醉醺醺的穿过街市,形容枯槁,蓬头垢面,竟如乞丐一般。我窥见他面容,不由得大吃一惊。 我颤颤的把小主人扶到了我的居处,服侍他洗澡换衣。想他必定是认出我了,便如木偶一般任我摆布。 待他终于现出个公子模样时,我“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小主人伸手拽我起来,我不肯,哭道:“愿主子原谅奴仆,奴仆没有照顾好主子,真是愧对天上的将军。” 小主人微微的叹了口气,与我道“我本想着,做个乞丐醉生梦死算了,那想得到如现在一般是多么的自尊。谭望,我想明白了,还是做个翩翩公子罢了。” 我一时不解其意,他告诉我许时晚已死,死在了最后一场战役中。 我并没有很惊讶,只听他讲。 “初闻噩耗时当然是痛苦至极了,以至于辞官流浪。开始还能维持个人性,后来看着这熟悉的景物,伤及肺腑。酗酒作乐,沦为乞丐。街上人朝我丢果壳,孩童们拿我取乐,尊严早已碾进了泥土里。现在平静下来这么一想,还是做个人好些。” 小主人站起来,依旧是原先的步伐,不紧不慢,潇洒自若,他从原先的破衣服里掏出来一根簪子,顺手插在了头上。他对我一拱手:“谭望,天大地大,今天多谢你了,我先走了。” 我忙问:“主人要去哪?” 他对我一笑,这一笑留在了我的记忆里,“谁知道呢?或许在江湖,或许在他处。天大地大,总有一个可去之处。” 说罢,他转身离开,一如二十岁那年和二十二岁那年,而我一直在他背后看着他离开,走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他会遇到其他的人,这些,就是我不知道的了。 那么,再见了罢,小主人。 此人讲完,桌上的茶早已经凉了,他也不介意,直接喝了一口,笑道“我谭望一辈子,喝的最多的就是冷茶。” 旁边有人问道:“阁下是何打算呢?” “天大地大,总有一个地方我会留下来,甘心待一辈子。也可能一辈子就是个行客了罢。” 又道:“这也算潇洒了罢。” 说罢,他一抚袖子,快意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就那样1吧 ☆、第 2 章 江湖一场梦 。 继那位行客后,茶馆依然络绎不绝。 这一日,一个器宇轩昂,约莫三十几的男人走进了茶馆。听邻座之人讲了谭望的故事后,不由得一阵唏嘘。 “这谭望真是个忠心耿耿又潇洒的江湖人物,可惜无缘相见了。” 复又道,“我这有个好故事,你们听不听?” 茶馆安静下来,此人微微一笑,开了腔。 我的父亲曾经是当朝尚书,我是他的独子程观。十九岁的时候,我为那些话本子所着迷,想要去江湖上走一遭。 我那时候幼稚可笑,拿了父亲几张银票,大半夜的翻窗跑出去。 我想着先去西子湖看看,我的母亲就是那边人。一路过去,结识了不少人,却全是看上我有钱的人。 我那时已经有打道回府之意,谁曾想,遇到了那么个灵秀人物。 我那天坐在楼外楼上吃龙井虾仁,推开精致的雕花小窗,外面景色斐然,芳草长堤,沙禽掠岸飞。晴日正好,花暖水清。飞絮蒙蒙,垂柳栏杆。 不由得诗兴大发,命小二拿上笔来,欲留个笔墨在旁边的墙上。 墙上却早已有了一首词: 西湖好 芦笛声残,水面镜滑,暮色远,沙鸟归。 越女采莲,夜半雨声,朝阳升,珠犹在。 我才疏学浅,看见这词后只觉得自己若题上去,定叫人笑掉大牙。不由得赞叹到:“好诗好诗!” 耳边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你是在说我写的这首吗?” 我回头,眼前人一身白衣,年纪与我差不多罢,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当真是天下一流的美男子。 我那时虽自认为潇洒帅气,见到他也不由得微微发窘。 “我只是觉得确实不错。” 他对着我笑弯了眼,“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他笑着指了指墙上的题字:“宋星平,我叫宋星平,你呢?” “程观。” 他惊奇的睁大了眼睛:“你不会是程尚书家那个离家出走的程观吧。” “我是。但不是离家出走,是逍遥江湖。” 我一脸认真。 他捧腹大笑“你是不是也看过清风明月的话本子《逍遥意》了?” 我点头。他熟络的拉过我手腕,“跟我一起走吧,你一个人也是孤单寂寞。还有,出门在外用什么真名啊,用化名不行吗?” 我就这么认识了宋星平。 和宋星平同行的是个老江湖,他自我介绍叫许时晚,这个人面目俊朗,玉树临风,身手极好,我觉得他对宋星平有点意思。 像宋星平这般的人物自然是多人喜爱的,但我家里有早定下来,说好等我的未婚妻,自然只把他当知己,而不会掺点别的什么。 说是闯江湖,不如说是游江湖。由许时晚带着,我们观赏了天下美景。 在苏州的临风阁,我有幸听那里的头牌弹了一曲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余光瞄到许时晚握紧宋星平的手,我哀叹一声,转过脸去。 那日在街上随意的行走,一眼望见了玉石铺子,我招呼他们和我一起去看看。 我精心挑选了一对白玉镯,打算把它送给我心爱的女人。许时晚挑了一根簪子递给宋星平。宋星平接过了,任由许时晚散下他的长发重新簪上去。 在徽州的马头墙下面,我看见宋星平又想题诗,急忙拉住了他:“你好歹也给我题一题吧,你写的那么好,我可不敢题在你旁边。” 宋星平笑我小题大做,换了一面墙题上了他的笔墨。 坐在临街的茶馆里,我喊小二泡了壶毛尖。从二楼向下望,熙熙攘攘的人群,展翅欲飞的楼阁,还有古朴的青石板路。 宋星平像是看到了什么,有些发愣。 许时晚给他的杯子添了点水,:“发什么呆呢?” “没事,看见了个熟人。”宋星平向窗外一指。 我随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是一个青衣男子,不算英俊,但是腰背笔挺,精神很足。 “那不是……”许时晚顿了顿。 “应该就是他了,”宋星平对上我疑惑的眼神,笑道“一个老熟人而已。” 在庐州,我们在巢湖上划船,喝了当地特产的白酒,吃了刚捕上来的肥鱼,鲜嫩无比。我那时想,若余生就这样,泛舟游湖,品酒吃鱼该多好。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从庐州去扬州的第二天,我们在茶馆里,听到了战神季将军去世的噩耗。 宋星平当场打翻茶杯,晕眩过去。 我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许时晚简略的告诉我季将军是宋星平的亲戚,他要回去奔丧。 我点了点头,本想跟着去,但转念一想如今世态易变,我父亲与我的未婚妻万一有什么变数。我便匆匆告别了许时晚和宋星平。 父亲已辞官回乡,身体不好,我的未婚妻一直在照顾他。我颇为感动,当即与她成亲。 父亲不久便去世了,留下了颇多遗产。 我的妻子娴雅淑德,骨子里却是清高刚硬的。我和她理了理家产,决定大部分寄给季将军的儿子季德璋。我本人武功不高,文学不通,对这片我爱的土地只能尽微薄之力了。 成婚后,我便安心的呆在了家里,虽然对江湖多有眷恋,但我还有别的责任要担负。 几年后,家中积蓄也不少。我问我的妻子想不想出去看看,她一口答应下来。 某日,我和我的妻子在徽州游玩时,她染上风寒,在旅舍休息,我则下楼去给她请大夫。 经过那个曾经题字的地方,我走过去,有一个人也站在我题的那面壁前。 宋星平回头,对我一笑,仍是当年的风采。 几年不见,他憔悴了不少。我握住他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好久不见啊,我现在……” 他听我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并没有不耐烦。我问他:“为何就你一人,许兄呢?” 他淡淡道:“走散了,我在等他过来。” 我点头:“那我先走了,我妻子还等着我。后会有期。” 他略一点头,仍站着不动。 待我回来时,那墙壁上多了一行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至今,我也未曾再见过他。 程观的故事刚一讲完,便嘘声一片。 “你倒是说清楚呀,后来宋星平和那个许什么的在一起没啊。” 程观摊手:“我怎么知道,既然他题了那字,许时晚说不定会看到,那时不就知道宋星平心意了?” “要我说,这许时晚真是胆小的很,既然早有情意,何不早一点说,偏等到宋星平说。” 程观笑着听了会闲言碎语,便告辞了:“诸位自便吧,程某就喝口茶歇歇,你们以后若遇见他们,可记得告诉我一声。” 他家里还有妻子等着,想必宋星平和许时晚也仍在逍遥江湖,快意人生吧。 ☆、第 3 章 江湖一场梦。 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野鸳鸯。待字闺中的大小姐跟着少侠私奔是常有的事。 茶馆里,茶客们议论着某位大小姐和某位少侠的轶事。门帘一卷,一对男女走进来。 女子自顾自的坐下,屈指敲着桌面,示意男子给她倒茶。 男子儒雅的很,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旁边有人看过来,轻声道:“这莫不是一对野鸳鸯?” 谁料女子耳力好,当即柳眉倒竖,一拍桌子:“你说谁呢?谁是野鸳鸯,姑奶奶我可是明媒正娶,十八顶大轿抬进他们家的。” 男子急忙劝阻她,笑道:“他们开玩笑呢,别这么大牌气。” 旁边人倒是淡定的很,:“我说姑奶奶,你既然口才这么好,也讲个故事来给大家听听,光喝茶可没意思。” 女子爽快一笑,:“讲就讲,你且给我听好了。” 我叫柳如眉,是京城柳丞相的大小姐。我丈夫名杨似桦,是我从小定下的未婚夫。 我丈夫是翰林院的首席文士,负责每年的春选,也就是科举考试。 由于我自小才华出众,圣上特允我协助我丈夫批阅试卷。 我记得那一日,在众多的考卷中,我随意挑了一卷。展开一看,是一篇极漂亮的赋。时隔好几年了,我也不记得写的是有多好了,只记得我拿给我丈夫看时,他也叹服不已。 这一份答卷果真被评为了第一,接下来便是殿试。我那时缠着我丈夫,硬要看一眼那答卷人的样貌。我丈夫被我缠的无法,答应殿试后请他来家中,可惜他没请来。 那一年的大选,状元郎是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殿试上,他挥毫写出了令圣上龙心大悦的《治国十论》,可谓是英雄出少年。 更何况这位状元郎是个美男子,那段时间,裁缝铺里新出的花色,外地新运来的香粉都被一抢而空,穿到,喷到这些做起春梦的京城少女身上去了。 正是因为他太出色了,殿试过后的聚会,他成了中心。达官贵族家的小姐们一个个暗送秋波,芳心暗许。可怜我丈夫,挤在一堆姑娘里,想上去邀请他总是被挤开。 不过,那场聚会我也沾我父亲的光去了。我一去先拉开了我的丈夫,免得他挤在脂粉堆里沾一身味道。 我站在我的父亲旁边,状元郎自要来敬酒的。我看着他缓缓步来,芝兰玉树,谦谦君子,如圭如璧,宽兮绰兮。他举起一杯酒,不卑不亢:“小生顾端己,日后还请丞相多多指点。” 他没有说关照一类的词,也没有过于恭敬。我的父亲对他是十分满意。 可怜了榜眼和探花郎了,也是有文采的好人物,可惜同这位比起来,可真差了不少。 但探花郎是我父亲的学生,也曾求学与我,我还是过去看了看他。 沈榆站在角落里,他年纪尚小,刚刚及冠。也难怪没有人过来看看。 我笑道:“何必伤感呢?你年纪还青,和顾端己比什么。他这人,真是个君子。” 沈榆道:“我本以为这次我必得头魁,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看来,京城女子最想嫁的人物又要变了。” 我调侃道:“你这个色胚子,瞧瞧人家,柳下惠啊,坐怀不乱,你在这猴急猴急的,就那么喜欢女孩子啊。” 他忧郁的叹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推他,:“你还不去给状元郎敬酒,该有的礼数都不懂,小心你父亲教训你。” 他随便拿起一只杯子过去了。我看他走了,过去拧了拧我丈夫的耳朵:“傻站着干嘛呢,看这些女孩子看上瘾了?还不跟我回家了。” 我丈夫也是傻,不等状元郎给他也敬一杯就跟着我回家了。 我父亲在归家的车上,感叹着告诉我:“真可惜,真可惜,可惜我就你一个女儿,可惜你嫁给了阿桦这个呆子。否则,我也像那些大臣一样上去给自家闺女说亲了。” 我笑道:“那人确实是一等人物,可是要论品性,我还是喜欢阿桦。当年,他中了头魁,傻不登登的就急着娶我,连会都不参加。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小小的学士。” 我本以为自己有幸看了眼这等人物便可安心了,谁知道我们竟还有一些交集。 我第一次和他正式说话时是在两年后了,他仍未娶妻,职位倒是升的飞快。我听我父亲说,他背后并无靠山,为人也清正廉洁,硬生生的把我那个小学生沈榆压下一头去,把沈榆是气的想要回家。 群芳阁是一间有名的菜馆,就是贵。平素的日子就凭我丈夫那点薪金,压根就吃不起。所以每次沈榆请我去,我都极为开心。 某一日,沈榆又来请我,我丈夫恰好不在。我喜滋滋的跟他上轿,他一脸正经的告诉我今天还请了一个人,就是朝堂上叱诧风云的顾端己。但沈榆早就被他压到想自行了断了,他费尽心思请他吃饭想搞好关系。 沈榆求我帮他说点好话,以我响彻京城的才女之名。我也一本正经的回他:“只要有饭吃,什么都行。” 于是我们两个人喜滋滋的上楼。沈榆订了个临窗的座位,据说视野好,环境佳。一进去我就看见顾端己坐在靠窗的那一边抚着雕花小窗发呆。看见我们进来他猛地抬头,眼睛里是奇怪的情感,希翼痛苦绝望交杂在一起。 沈榆可没我这么好的洞察力,他自顾自走过去,在顾端己旁边坐下来,还招呼我过去。 我有点担心的问顾端己:“顾公子,你还好吧?” 他摇了摇头,带点歉疚的道:“这地方我很久前来过,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我打着哈哈:“想必和顾公子一起来那人必是顾公子所珍视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顾端己点头,随即让小二上菜。 明明是沈榆请客,却弄得和顾端己请客一样。酒过半巡,沈榆拿了杯酒要敬顾端己一杯。我也帮着沈榆说话:“顾公子,沈榆这孩子不稳重,在朝里请你多关照了。” 顾端己问我:“这孩子很喜欢功名?” 我道:“沈榆这孩子争强好胜的很,他喜不喜欢功名我不大清楚,但他从小就懒,懒得走,干脆做点简单的,考试当官。” 顾端己若有所思,喝了沈榆的酒。 酒席结束的非常完美,除了顾端己硬要付账之外。沈榆在门口送走了顾端己,刚好我丈夫来接我,沈榆拉着我问:“你觉得顾端己怎么样?” 我急着回家吃夜宵,拍拍他脑袋:“非常不错,你跟着他好好干吧。” 车上,我忍不住问我丈夫:“你和顾端己也共事了几个月,你觉得他人如何。” 我丈夫托腮想着,道:“这个人挺惨的,我也说不清楚。你记得吗?你小时候不听我话,非要去山里玩,结果迷路了。几天没回来。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和他现在挺像的。” 我捶他一下,神秘兮兮的问:“你说他会不会是个断袖啊,你说两年了,他没和任何女子有来往。” 我丈夫道:“守身如玉不行吗,你管的真的多。” 我那时只是随便猜猜,但谁知道,沈榆居然真的喜欢顾端己了。 沈榆那天号哭着来找我,开头第一句就是:“他拒绝了我。” 我问:“她?谁啊,谁拒绝你了?” “顾端己!”我像被一道雷劈中,傻掉了 。 沈榆是喜欢女人的,毋庸置疑,我是他表姐,从小他就热衷于和小女孩们玩过家家,他做爸爸,小姑娘做妈妈……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扶着沈榆坐了,开始逼问他。 “你不是说让我和他好好干吗,他帮了我很多,我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他了,是真的喜欢。但是他说他有爱人了,在来世等他 。” “我就说,那你今世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他说,不行。就是这样了。” 我捏了捏沈榆的脸,也犯愁了。 不过沈榆并没有忧伤太久,“我一直堵他,我就不信了,还没有我沈大少爷追不到的人。” 又问我:“姐,如果姐夫死了,你会和别人在一起吗?” 我骂他乌鸦嘴,道:“谁知道呢?我早已把他看做世上唯一,但并不是无法替代的。若我再遇到一人能激起我的爱情,我也会与他人在一起。” 他懊恼的拍拍脑袋:“那好吧,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他不会在意的,你干好自己的事吧。” 沈榆走了,我反而有点担心了,吃不下糕点了,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果不出我所料,沈榆被免官了,理由多半是捏造的。他本人倒不是很忧伤,悠哉悠哉的到我这里蹭饭。 “姐,没事。我就是和顾端己那啥了,他事后不认人,就罢我官了。” 我真的佩服我弟弟的本事了。他像没事人一样,每天跑去骚扰顾端己。 不久后,沈榆恢复了自己的官职。恰好,又是一年的科举考试。 这一年可不太平,科场舞弊案闹得沸沸扬扬,顾端己作为主考官自然难逃其咎。由于我丈夫也是考官之一,难免受牵连。我们想着不如辞了官,浪迹天涯,做一对双宿双飞的鸳鸯好了。 逛了一圈回到京城,听闻顾端己辞官了,已经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沈榆出去找顾端己了。 不过,谁知道他找不找得到呢?顾端己又会不会答应呢? 女子微笑着结束了故事。 听者纷纷到:“又是一个不知道结果的故事。” 女子牵起男子的手,笑道:“我们走吧,前面还有三秋桂子等着去看呢。天下风景这般好,若与你同游,可真是一件幸事。” 两人相携而出。 ☆、第 4 章 江湖一场梦。 继那对夫妻走后不久,茶馆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怎么个特殊法呢?这个有点冒失的青年,急着打断了其它客人的聊天,像许久没有倾诉一般开口讲了他的故事。 我在找一个人,请问你们有见过他吗? 我叫沈榆,父亲是前大理寺卿。我从小就决定子承父志考官,做个安安稳稳拿官饷的官。 我不靠谱表姐柳如眉总是劝我不要死读书,还带了一堆话本子给我,我看了也没有感触。在我看来,安安稳稳的生活就很好了,何必辛苦辛苦到处走。 二十岁那年,我考上了探花。原本我可是妥妥的状元郎,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个顾端己,把我直接挤了下去。 那年春闺宴,我默默站在一边,看着状元众星捧月的,颇为不平。但我可是家教良好的沈少爷,还是在我爹的瞪眼下,乖乖敬了顾端己一杯,说了些违心的奉承话。 顾端己那时候瞟了我一眼,道:“你这些话我怎么听着有点假呢?” 我的笑僵在了脸上,愤愤的转身走了。 同朝为官,总是有不少的摩擦,但每次顾端己都可以压在我头上。我每做一件事,他总是插上一脚。那时我还不明白这是一种维护,只是一味的跳脚,背后说他添乱,时不时还给他找点麻烦。 但某次,我悄悄避开所有人,擅自主张的自认为完美的处理了一件事情,谁知道,闯了祸。 面对上司的惩罚,顾端己挡在了我面前,我看他面不改色的把我的错揽到了他自己身上,而平时背后一起讲坏话的朋友们则能有多远缩多远,忽然感觉自己真的有点笨。 事情不算太严重,最后还是完美的解决了,当然是顾端己替我解决的。他一回头,就看到我傻呆呆的站在那里,像一只傻样的鹌鹑。顾端己像是无奈的叹口气:“你这孩子。罢了,不要难过了,下次做事长个心眼吧。” 我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顾公子,我请你吃顿饭吧。” 我把柳如眉也喊上了,希望她能给我添点门面。柳如眉舌灿莲花,我缩在一边不参与。却听到顾端己一句:“沈榆挺可爱的,就是有点小孩子气,然后缺个心眼。” 我赶紧端酒:“我以后就跟着您干了。” 他微笑点点头,把酒一饮而尽,对我亮了个杯底。 顾端己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等了,他挑开帘子,回头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回到家后,忍不住开了窖酒,喝了个痛快。 第二天去翰林院时果然头疼欲裂,我抱着脑袋直哼哼。顾端己敏锐的发现了我的异常,递过来一杯茶水。 我一饮而尽,他顺手揉着我的头发,道:“我是真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下次别喝了。” 我也懒得纠正了是我彻夜喝酒的原因,其实我酒量好的很。 见我舒服点了,顾端己交给我一叠文稿:“你昨天的烂摊子,自己把他收拾好。” 我急忙点头,从此以后,我就成了他的小跟班。端茶倒水,捶背捏肩的,活脱脱一太监了。 顾端己是个好人,即使我以前老捉弄他,看他不顺眼,他还帮我挡灾。一晃三年就过去了,顾端己升职了,还顺带把我也带上了。于是,我每天大早上的就得穿好官服,自觉站到最末一列等朝会。 顾端己可以站到前面去了,他那一排全是和我父亲差不多年龄的老头子了。旁人说顾端己左右逢源,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仗着好皮囊攀附势力,挤在两方集团之间,就是个润滑剂的角色。 我倒觉得他很厉害,毕竟和一帮混了几十年的老头子们玩心计,还玩得这么好,八成以后当得了宰相。 不得不说的是,顾端己是朝堂上的一股清流,果然,这次朝会,他又升职了。毕竟,皇帝需要这么一个人来诚心辅佐,各方势力需要这个人来维持朝堂秩序,百姓需要这个人来主持公道。 朝会后,我走的慢了些,待他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肩摇了摇:“厉害,我看好你!” 他笑着,任我把他的官服抓出了印痕。 我又道:“今晚同僚们为你特地弄了个庆祝宴,去不去?” 顾端己不结党,不营私,清正廉明,大家对他三分怕七分敬,便派我来请他。 其实,顾端己脾气挺好的。 果然,他答应了。 “那好,今天办完公,我们一起去。” 玲珑阁门前,我拉着顾端己,皱起了眉:“他们怎么选这地方了?” 顾端己道:“看来他们是为你选的。” 我们刚一进去,莺莺燕燕,花团锦簇,想必这帮人是包了整个楼,就这么想讨好顾端己吗? 酒杯不断递过来,我也不幸的被灌了几杯,同僚们拍着我:“你小子,站对阵营,跟对人了。” 我迷迷糊糊的,当真被灌了不少酒,不过,离我醉的程度,还差的远呢。 刚想再喝一杯,一只手伸过来,强硬的夺走了酒杯,“别灌了,他酒量差。” 我的同僚们刚想说我酒量极好,顾端己已拿过我的杯子,直接替我喝了那一杯。喝的急了,连连呛咳。 我看他面颊酡红,像要醉了,急忙喊到:“安排个房间,顾少醉了。” 说着自己装作酒力不支的样子扑在了顾端己身上,顾端己一僵,硬是把我抬到了房间。 我扑在床上,感觉他替我擦了脸,再加上自己确实喝了不少,眼睛一闭真的睡了过去。 我是被蹭醒的,蹭我的人是…… 顾端己也是真累了,干脆合衣在我身边躺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喝了酒这么激烈,硬是蹭来蹭去,把我蹭醒了,自己还闭着眼睛。 我摸了摸他的面庞,触手温热。又摸了摸他的长发,抓紧,松开,看它在我手指中穿梭,滑下,竟不忍松开。 顾端己翻了个身,嘴唇堪堪触到我脖颈,气息吐出来,我浑身燥热起来。回手搂住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他睁开眼,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哭起来。 不是哭,就是抽泣,眼泪全抹在我脖子上,我听他一遍遍念着:“许时晚……许时晚……你怎么走了。” 我惊觉,姐姐的八卦并不都是错的,至少这回,她蒙对了两个。 1 顾端己是断袖 2 他真有个曾经的爱人 顾端己仍在念着,我一把堵住他的嘴,疯狂的吻他,我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 他回吻了我。 我忍不住了。 过程中,他不断的念着那个名字,我一遍遍堵住他的嘴。 心里的小兽叫嚣着:“我是沈榆!沈榆!” 但我知道,没有任何用处。 第二天早晨,顾端己从我怀里挣脱开,瞪着我时,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喝多了,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起身穿衣,没理我。 我趁此机会厚脸皮道:“既然木已成舟了,你就从了我呗。” 他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半响道:“别开玩笑了,昨晚的事就翻篇了吧。” 我怒道:“你什么意思,赖账啊。” “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再嚷嚷你就娶不到媳妇了。” 我被哽了一下。 之后一切照常,除了我,我感觉我自己不正常了。酒喝得越来越多,总忍不住瞄他几眼。某天下午,我出了宫门,一眼就看见他站在道头的一颗柳树下,柳枝柔若无骨的搭在他肩膀上,身子修长,萧萧如木。 我心口上哽了一下。 我走了过去,拍他的肩。 “等谁呢?” “不等谁,就站站,这树很好看。” 我顿悟,不由得低声咬牙切齿道:“许时晚,嗯?” 他猛地转身:“你怎么会?” 我不等他说完,窜了上去,轻轻的吻了他。 他一把把我推开,:“你在干什么?” 我直白的说了:“顾端己,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似有些惊讶,道:“小孩子别老把爱不爱的挂嘴上,快回家吧。” 我不走。 他好脾气的告诉我:“我喜欢的人去世了,我不会再和别人在一起的。” 我缠着他:“就试试,就试试。” 他甩开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愤愤的扯下一根柳枝。 我不是个害怕失败的人,我姐也说我贼心不死,不对,是坚持内心。于是我每天老老早爬起来到顾端己家门口和他一起去朝会,每天放个糕点在他抽屉里。 近水楼台先得月,无论顾端己怎么不领情,我还是很有收获的。 收获了一张冷脸。 纠缠了三个月,我成功在街道上堵住了他,笑容灿烂:“顾公子,顾公子,过来我送你回去,哎哎,别走啊。” 他扭头就走。 可能是顾端己被我缠的不耐烦了,我因为作风不正被免了官。既然免了官,我干脆更浪一点,反正也没什么拘束了。 顾端己很无奈:“沈榆,你可以不要缠着我了吗?我都说不可能了。” 我腆着脸:“就试试。” 可能是我的诚心打动了他了,他答应了。 “有个条件,不许动手动脚,不许弄出太大动静,不许告诉别人。” 我咋舌:“这都几条了。” 从此以后,顾端己不再拒绝我的示好,有时还赏给我一个微笑,我每次想到他答应了我,就有一种挥拳大喊的冲动。我姐每次看到我无时无地露出来的扭曲的笑容,都要吓一大跳。 又是一年的春选了,我官复原职,协助顾端己审卷。 那年,出了轰轰烈烈的科场舞弊案。虽然和顾端己并没有关系,可他也算督管不力,理应处罚。我哭着抱我爹大腿,求他网开一面,我爹手下留情,只削了他的官。 但调查期间,他仍然要住在大理寺里,简而言之就是软禁。 我因为我爹,没收牵连,被关在家里了。 大半夜的,我翻墙进大理寺,就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或是被人欺负。 顾端己看到我着实是吃了一惊,我给了狱卒点碎银,才进来的。我打开饭盒,把他喜欢吃的一股脑拿出来。 “嗯,松鼠桂鱼,桂花小圆子,蚂蚁上树,一品酱排,紫菜蛋花汤。你赶紧吃吧,刚刚打包来的。” 他缓缓拿起筷子,挑了一口“热的?” 我道:“当然啦,我塞钱让他们爬起来做的,反正,有钱能使鬼推磨。” 顾端己一口一口吃了,我傻愣愣的看着他。 等他吃完了,我从背后拿出了包裹:“这是我跟你整理的铺盖,你凑合盖盖。这事很快就查清楚了,你肯定是清白的。” 顾端己掏出锦帕擦了擦嘴:“清者自清。” 可惜探监时间很短,我一步三回头的看他,好看的人在监狱的破稻草上也是那样好看啊。 顾端己示意我赶紧走了,我好像看见他嘴角有一点上翘。 调查结果出来了,确实和他无关。他出来那天我去接他,把他送到了家。 他急着去沐浴,我在屏风后面敲桌子等他。 桌上摆满了我准备的他爱吃的东西。 他出来那一刻我整个人就热了,生扑上去就亲,就啃。顾端己手一动,想推开我,却没动,任我亲,不过没有回应就是了。 我热情的吻他,他被我吻的轻轻□□。我拽住他的袍子,一只手拉开,一只手抱着他向床上倒。 他有了回应,抱紧了我。 正当我们意乱情迷时,我一手扯下他的长发,一只白玉簪子就那么掉下来了,砸在床下,“叮”的一响。 顾端己一把推开了我,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去捡起了那簪子,宝贝一般握着。 随后,他像是恢复了神志,冷冷的看着我,我被他看的一阵发凉,仿佛一个罪人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顾端己无奈的摇摇头,我眼泪掉下来,大哭刀:“许时晚,许时晚,你和死人过去算了,我恨你,你有个狗屁资格,去死去死,你们都去死。” 顾端己抱住了发狂的我,他的怀抱有清新的茶香。“沈榆,再给我点日子好不好,求你了,我还不能接受,等等。” “都三年了。”我道:“顾端己,你是个深情的人,可是我,等不起了。” 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决绝的转身,听到背后他好像在哭。心结了冰块,不肯回头,怕一回头余生就耗在了这个有情的男人身上。 那天街口的杨柳树,像是也结了一层霜。 我把自己锁在家里,请了假不出门,嘴上说不想见他,心里眼里全是他。 好不容易没那么难过了,我却听闻顾端己辞官离京。那一刻,我也说不清心里的感触。 一晃两三月,见不到他,我尝试着去和女孩子献殷勤,却总感觉心里空空的,缺了个顾端己。 所以啊,我不能忍受这样了。我要找到他,不管他心里有谁,我只想爱他。 青年灌了一壶茶,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徒留一室的议论 。 “这小伙子,倒真是个有情人。” ☆、第 5 章 江湖一场梦。 我有三个名字。 一个是我爹给我起的,季德璋,希望我做一个君子,可是我爹去世了。 一个是许时晚给我起的,宋星平,那年在屋顶上他提着我的摘星灯,笑道:“我给你取个化名好不好,叫宋星平。 ” 可是他也死了,死在最后一场战役里,死前对我说,我爱你。我很想把他打醒,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说,生死相隔了才说。 最后一个名字我自己给我自己取的,顾端己,君子端方。 我选择考官是因为我爹说:“你将来做好个官,造福百姓 ” 我顺利的中了状元,可是好像抢了某位小朋友的风头,连敬酒是都不忘拿白眼珠瞪我。 没想到和小朋友分在同一个机构了。小朋友不够大气啊,有精力不好好干活,净是搞小动作,还缺个心眼,交一帮狐朋狗友。 讲坏话也小点声,我人都在你背后了还在说,你那些朋友早就看见了还不断怂恿你继续讲,这傻缺吧。要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 果然,小朋友闯祸了,像只被拔毛的鹌鹑一样被骂了,缩着脖子一脸惊恐。他那些朋友在那里幸灾乐祸,就没一个帮的。 我看不下去了,干脆帮了一把,造福百姓前先造福这个傻孩子吧。 傻孩子还是挺知恩图报的,请我吃饭,还带了个女人,满眼放光的说好话。我接了酒,答应以后带着他。 第二天来一脸的不舒服,怕不是喝酒喝的?酒量挺差啊,看来下次不能让他喝了。 当官其实挺不容易的,在一堆人里周旋。小朋友沾我的光,到哪里都跟着我。 三年不到,我升官了,去参加庆祝会。没想到替小朋友喝了杯酒后,莫名其妙和他睡一起去了,也是倒霉。这孩子也被吓到了,我真怕他找不到媳妇了,还喊着和我在一起。 小朋友变本加厉了,我都告诉他我喜欢的人去世了,他还缠着我。 不得已,给他罢了官,没想到他更缠了,我也无奈了。这孩子,非要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罢了,管他呢。 但某日,我刚出宫门,就看到他站在那棵柳树那里发呆。小小少年,长身玉立的,自己非要撞南墙。 我走过去,忍不住道:“你在这干嘛?” 他对我露出一个青春无敌的微笑:“等你啊,给。” 他递给我一个柳笛,想必是刚做好的。 我接了,没有拒绝。 他见状笑开了花:“要不,我们试试,你看我对你这么好……” 我打断了他:“好啊,可以试试。” 小朋友扭曲的表情我是要记一辈子的。 小朋友对我真的很好啊,每天早上送我去,中午给我带我喜欢的东西,晚上送我回去。时不时送一点小礼物,风车笛子,小孩子玩的东西。处处关心处处体贴。 他真像个孩子,全心喜欢一个人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塞过去。 但我也告诉自己:“我只是希望有个人对我好罢了,我不想一个人,太孤独。” 我给小朋友复了官,免得他老缠着我 。 小朋友倒得寸进尺,得陇望月了。 科场舞弊案,我被关进监狱。他半夜来看我,我看他离开的背影,当真是舍不得移开了。 我想:“这只是因为他对我好。” 出狱那天,我差一点就被撩拨上床了,小朋友的手段真厉害,吻的我七荤八素。要不是那簪子突然掉下来,惊起了一室涟漪。 我是真对不起小朋友,看着他强忍着泪水哭着离开,我自己鼻子也酸了。可是我更不能强拉着小朋友了。我一心想着许时晚,对小朋友不公平。 我想,把这一切了结了。 我辞了官,离开前最后去看了小朋友一眼,他没看到我,我用轻功蹲在了他家墙头,刚好看见他倚着大树吹着柳笛。 我强忍着冲动扭过了头,小朋友,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等我回来我们就在一起。 我去了有我和许时晚记忆的地方,一幕幕是那么熟悉,可是我却没有那么悲伤了。 那面字还在,我找了桶墨汁,泼去了当年的誓言。擦了擦泪,在江湖各处奔波。 最后一站是许时晚的墓,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半天,说了声抱歉。抱歉把你卷进来害掉了你的命,抱歉我爱上了别人。 我把白玉簪子放在了墓前,天空应景的下了小雨。 我沿着来路回去,回京城。 一把伞罩在了我头顶,“身体不好还淋雨。” 沈榆的面孔更成熟了,他温柔的用袖子擦了我脸上的雨水:“你去哪儿,我陪你去。就算你要去地府,我也陪你。就算你和许时晚走了,我也要看着你过的好不好。” 我的泪流下来,混着雨水。 “你怎么会找到这的?” 他认真的看着我:“因为我爱你。” 我抱紧了他。 在他耳边道:“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 【完】 ☆、第 6 章 小番外 顾端己的那只簪子再也没有在沈榆面前出现过,包括其它有许时晚提名的书卷,诗画。 沈榆也没多心。 某一日,沈榆翻箱倒柜的找一封往年的书信时,碰翻了床头的柜子,里面一堆文件倒出来。 他翻了翻,发现是一些毫无用处的公文。男人的第六感也是很强的,他下意识去柜子里摸,果不其然掏出了一大堆陈年书画,保存的很好,光滑整洁,一幅幅山水美景和画中的人让他咬牙切齿。 一脚踢翻柜子,沈榆留下一地狼藉后冲出了门。 柳如眉倒了一杯茶:“你怎么这么小气,一些画而已,人都死了,你心太小啦。” 沈榆骂道:“我x他x的,操,来日黄泉路上碰一起,把顾端己分两半?拉倒吧。他那人,肯定巴巴的跑到那个人那里去了。” “我倒觉得,顾端己对你,是一往情深,一点书画而已,火气别这么大呀。” 沈榆哭了,被气哭的。 柳如眉急忙摆出正经脸,尽力安慰道:“那人早投胎了。现在八成去下个轮回了,他们碰不上的。” 沈榆更气了。 “呀,下雨了?吃完饭再走吧。”柳如眉掀开帘子,外面早已雨声绵绵。 饭还未摆上,顾端己带着一身的雨水匆忙进来了:“姐,不好意思,沈榆在你这儿吗?” 柳如眉得意一笑,扬扬下巴:“气半天了。沈榆,赶紧跟你那位回家了。” “不走。” 沈榆人不动,嘴动,又塞下一颗葡萄。 顾端己行动果断,一把扛起他,托着就往外走。 柳如眉乐呵呵的看着沈榆大喊大叫,吩咐侍女:“少做一份饭。” 出了巷口,顾端己就把沈榆放下了。沈榆闷闷的走着,雨还在下,油纸伞罩在他头顶,稳稳的。 沈榆憋不住了:“别给我打,你给你自己打。” “反正已经湿了。” “怎么湿了?会伤寒的。” 顾端己撑着伞,笑到:“一回去就看到一地狼藉的,来不及撑伞就来找了。这伞,还是借来的。怕你凉了。” “哼”沈榆自顾自的走。 顾端己道:“沈榆,我和你早已说过,我和许时晚,早已是花自飘零水自流了,你不必担心。若我对他还存半分情意,我断不会与你相交。” “那些书画呢?” “许时晚也是一代名家,那些画和诗,实在是好,我不忍将这艺术品,一把火烧了。明日,我便送到书院去,任他们鉴赏。” “哦。”沈榆应到。 又问:“倘若来日在黄泉路上遇见他,你当如何选择?” 顾端己好笑道:“自然是你。我确实对不起他种种情意,但不能对不起本心。” “又或许是,当初我对他也并无几分情意。” 末句很轻,一声轻叹,被霖霖雨声盖过了。 沈榆松一口气,恢复往日的样子。又道:“明日,你教我画画好不好?” 顾端己微笑,眼角一点岁月的印痕瞬间不见:“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