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江湖攻略 作者:唐堇书 文案: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江湖恩怨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江湖写意,与子携行。 第1章 001 “风玄夜,我警告你,别逼我,不然、不然我死给你看!” “哦?” 佳节将至,晁阳城内外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城内最享盛誉的歌舞坊云裳坊外人头攒动。一青衫女子双手扶着窗框,跨坐在二楼的窗台上,大半个身子悬在半空中。 “我说真的,不带你这么剥削人的,上元节是法定假日,法定假日你知道吗?我们那和上元节一样的中秋元旦国庆清明都是放假的,学校要是补课的话要被教育局通报的!” 来人身着红衣,煞是惹眼,投足间自是一派绝代风华,一双凤目盈满了笑意:“玄霜,又说胡话了。别闹了,该叫客人看笑话了。” 被换作“玄霜”的青衣女子生得清尘脱俗,轻扬灵动,眉宇间却是极不相衬的焦躁:“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玄霜,不是啊……我叫霍青染!霍青染啊!” 霍青染仰天长啸,她是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闺蜜和男友吵架闹自杀,结果闺蜜没死成,她这个和事老先遇上车祸翘辫子了。人家翘辫子不是去天堂就是去地狱,她居然彪悍地穿越了时间空间,到了这个闻所未闻的大瑨朝,还魂穿到了这个叫做“玄霜”的女子身上。 原本她还庆幸,没穿越到什么青楼冷宫乞丐窝的。这云裳坊营的是正经的歌舞生意,衣食住处也都挺不错的。还听身边人说,这身体的原主是这坊主风玄夜极看重的人,几月之前被带到坊中来时一直昏迷着,风玄夜便衣不解带一直悉心照料着,直到她魂穿至此苏醒过来。 她不记世事,所有人都当她失忆了,她也乐的假装。想着到底这玄霜是风玄夜看重的人,她假装一下必不会受亏待。可是谁知这云裳坊根本不是普通的歌舞坊,这玄霜也不是风玄夜普通的朋友。她生前竟是个舞蹈天才,还是风玄夜最得力的线人。借着卖艺的当儿帮风玄夜套过不少情报。所以,待她好吃好喝把身体休养的差不多了,风玄夜便给她安排了密集的歌舞训练。 可青染毕竟不是玄霜,虽借了她的皮囊,却没继承一丝一点她的行为能力。青染原本就不善舞,在这么密集的训练轰炸下,更是对跳舞深恶痛绝。没有办法之下,只能沉痛的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无奈,之前装失忆装的太像,风玄夜只当她是为逃避学舞满口胡话,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想到这,青染又扭过头对风玄夜一字一句郑重道:“我真的不是玄霜,我是穿越时空来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风玄夜抿着笑,轻拍她的背安抚道:“相信相信……你要是穿越时空啊,我就是神仙下凡。上元节还早着呢。你呀,是想偷懒想疯了。乖乖跟素然学舞去,若是到了上元节还没把基本舞步学成,你就真的别想过节了。” “风、玄、夜!”霍青染瞬间内心崩溃,原扶着窗框的手骤然攥成拳一阵风似的向他胸前扫去,却被他轻巧避开打了个空,身子蓦地失去了平衡,直直向后倾去。 “玄霜!”风玄夜探身想抓住她,却抓了空。 楼下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眼见青衣女子如断线风筝般坠落。电光火石间,一道白影飞身空中,以掌做托,护那女子缓缓下落。 风声在从耳边呼啸而过,霍青染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蓦地感觉到身下一个力量支撑着她,减缓了她下落的力道。未及反应,已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并不是风玄夜的气息,会是谁呢?正思索间,那人已放开了她。青染脚底发虚,不由身形一晃。身旁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掣制住她的胳膊,稳住她的身形,低声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谢……谢你。”霍青染心有余悸,颤巍巍地打量眼前人。一袭白衣,面容俊美,眉眼间皆是清冷之意。不同于风玄夜妖娆的气质,此人气质清朗疏漠。举觞白眼望青天,皎若玉树临风前。她发怔之余不禁在心中啧叹了一句,美少年啊。 正思索间,风玄夜已从楼上飞身至她身前,将她拖到一旁,执起手来左顾右盼。平日里笑意盎然的脸庞此时已满是慌乱神色:“有没有哪儿伤着?疼不疼?” 霍青染原本恼他救人慢一拍,见他此时这般担心气也就消了大半。念头一转,便计上心头,扶额装病:“诶哟,头好疼啊……疼死我了……心口也疼,还有还有,腿也疼……怕是要好些天才能恢复了……” 风玄夜见状便撤开了手:“装病装的这么生动,看来没什么大碍了,快回去和素然学舞去。” “你……”霍青染指着风玄夜泫然欲泣,“你这是逼良为娼!” “我倒不知道这云裳坊什么时候变青楼了,也做这逼良为娼的买卖?”蓦然回头,白衣男子正气定神闲地看着热闹,语气里掩不住的戏谑。 “风某治坊不严,叫苏庄主笑话了。”风玄夜不动声色地将霍青染挡至身后,“方才多亏苏庄主出手相助,风某该好生谢过才是。” “风坊主过谦了。姑娘率真风趣,在下倒是欣赏的很。”白衣男子余光扫过霍青染,但见她低着头,并看不清神情,“谢字不敢当,只是苏陵今日前来,本有一事相求,还请风坊主成全。” “既是有事相商,不如到楼上雅间慢慢详谈如何。”说罢,便摊手让开一条道。 苏陵也不推辞,即刻提步跟上:“如此甚好。” 原来他叫苏陵,倒是个风雅的名字,青染暗自思忖。只是想她霍青染活这么大,头一次遇到英雄救美,却是因着对方有求于人。真叫人好不心伤啊……若有所思间,抬头正撞上苏陵探究的眼神,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笑你个头! “嘿嘿。”霍青染扮了个鬼脸,咧着嘴很夸张地回敬了对方。 苏陵脚步一滞,瞬间恍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为作者的早期习作,天雷狗血齐飞,入坑请慎重。 第2章 002 “小姐,你在看什么?” 霍青染屏气凝神在屏风后偷听风玄夜与苏陵对话,隐约听到他们几句寒暄,正想听的更真切些,素然的声音将她惊得一踉跄,手带过屏风发出了“哗啦”的响声。 “嘘!”她朝素然做个了噤声的手势,忙猫着腰躲到一边,“我在听他们说什么呐——” 素然莞尔:“小姐若是想知道,一会儿直接问公子便可,何必这么麻烦呢。” “这你就不懂了——”青染一副自得的表情,“我在练耳力。你家公子老让我学舞,无非就是想让我多点才艺方便以后套取情报嘛。其实他显然没明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探子的道理啊,我只要跟他证明我不学跳舞也可以拿到情报,没准……” “没准他就允许你不学舞了?” “是呀是……”很自然地接上话茬,但是,有什么不对劲,不对劲……回过神来,身旁的素然不知何时变成了风玄夜,她一个激灵后退了一步,“怎、怎么是你!” 风玄夜无奈地看向青染,心想这丫头片子的乱七八糟的谬论都打哪学的,难不成失忆的同时脑子的其他方面也出问题了?看来,该再请个郎中瞧瞧才是。嘴角却携着笑调侃道:“我们家的探子要都像你这样,云裳坊早关门大吉了。” 青染不服气地瞪他一眼,目光左右飘忽游移到了他身后。 风玄夜顺着霍青染的目光回头望去,“你在看什么?” “那个……那个……呢?”抬手指了指屏风。 “苏陵?”风玄夜嘴角一抿,轻敲了下她的头,“早走了。弄出那么大动静,当里面的人都是聋子么。” “他不是找你帮忙吗?” 风玄夜瞥了青染一眼,慢悠悠道:“事儿说完了自然走人啦。” “什么事?”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似乎对他很感兴趣?”风玄夜横眉一挑,语句间听不出情绪。 霍青染噎了一噎,讪讪道,“我关心你不成吗?” 风玄夜抬手揉了揉青染的头发,夸张地弯起眉眼笑眯眯道:“江湖人当然是江湖事啦。”随即板过脸:“别多问,练舞去。” “那个舞步我已经学了三天了,三天啊!三天连一个舞步都学不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青染苦着脸哀嚎,“这意味着我根本没有跳舞的天分啊。关键是,你居然还让我跟坊中新进的舞姬一块学……”说到这,青染的表情几乎要扭成一团。 风玄夜觉得青染狂躁的表情着实可爱,不由莞尔:“都是毫无基础的新人,不妨事的。你好好练你的便是了。” “别介啊……不能不学吗!我是真的不会跳啊!从小到大,我唯一会跳的就广播体操了……她们都排队形了我还在练基础啊,让我跟她们一起学,你是想我自卑到死还是想我被她们嘲笑致死啊?” 风玄夜显然不知道“广播体操”为何物,只是突然意识到貌似学舞一事对青染而言,比洪水猛兽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这么严重吗……” “有的有的有的!”青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风玄夜身上蹭,“只要不学舞,让我干什么都成啊,认你做亲爹亲妈也没问题啊!” 风玄夜轻咳了两声:“咳咳……我对做你爹妈没兴趣。” 青染满腹委屈地看他一眼,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垂着脑袋没精打采地立在那,不时地摆弄一下指甲。他竟有一瞬恍了神。这个女孩自她醒来那一刻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的面孔,却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人。她活泼、朝气、古灵精怪,有着没完没了的精力和鬼点子,这曾是他所希望的样子。他感激她的失忆让她拾回了她缺失的部分,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女孩。但她终究不是普通的女孩,她迟早要面对那些残酷的事实,从而变回原来那让人心疼的样子。若放任她随着原来的步子走下去,方才她看他那样的澄澈目光不知几时又会被江湖的腥风血雨湮没。 他定了定神,走到雅间的桌前,倒了一杯水凑近唇边:“才艺是最简单的身份掩饰,也是细作最基础的技能,你连这点都学不好,何谈别的。更重要的,你不会娴熟的技艺,便会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彼时,莫说套取情报,能不能保住性命都还是问题。” “别说‘细作’那么难听,我的发展方向是特工,谢谢。”青染瘪着嘴,一把抢过风玄夜手中的杯子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情报什么的,随时随地都能弄到,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哦?”风玄夜看向青染,眼底是意味深长的笑意,“我们打个赌如何?” 青染兴奋道:“赌什么?” 风玄夜不答反问:“你知道苏陵是什么身份吗?” “什么……身份?” “闻名武林的万仞山庄庄主。”眼底笑意渐深。 “跟我们的赌……有关系么?”青染无端一阵寒意。 风玄夜并不回答,只顾自继续道:“武林人皆知万仞山庄名震武林,却鲜有人知万仞山庄有件镇庄之宝名唤寒铁令,功用更是惊人。多年之前,万仞山庄的规模较现在大上数倍,旁支遍布武林。但一次武林混战中,许多前人都隐退了,他们与当时的庄主立下誓约,若日后山庄蒙难,他们将无条件提供帮助。以寒铁令牌为证。持令之人可以号令他们属下的所有人马。” 青染咽了咽口水,扯出一丝僵硬的笑:“那个……你该不会想让我去偷那劳什子令牌吧?” “额……”风玄夜煞有其事地顿了顿,见青染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凑近她,恶作剧轻声道,“正是,三月为期。” “呵呵……”青染干笑两声,手中正把玩的杯子“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案上,对着风玄夜歇斯底里就是一阵吼,“开什么国际玩笑!!!” 轻拍有些胀痛的耳朵,风玄夜面不改色:“其实也不是偷,只算借吧。你若真拿到了,只消拿到我面前给我看上一眼,我便承认你能力,绝不再逼你学舞,事后你归还回去即可。不过,令牌到手之前,你不能偷偷溜回云裳坊,也不能私下和坊中人联络。不然就算作弊,等同于输了。赌不赌在你。只是你若应下了便不得反悔,到时若输了,该你学什么就得好好学,不可再有怨言。可想好了?” 资本家都是吸血鬼,吃人不吐骨头。青染内心不住悲叹,又是一阵纠结。牙齿硬是将下唇咬出了浅白的牙印。 “好,我赌。” 风玄夜并不意外,似是早料到了她的决定,满意的点点头。转身欲走时突然被抓住了袖子:“等等。” 女子警觉地记起问题所在,迟疑道:“那个,苏陵已经见过我了……怎么办?” 温柔地揉过她的头发,半晌,一双凤目闪烁着隐约的笑意:“那就是你的事了。” 第3章 003 作为一名合格的文科生,霍青染自小就明白“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道理。然而,在被风玄夜打包扫地出门一路辗转骂骂咧咧到了万仞山庄外时,却怎么也迈不开脚下那第一步。 眼前所见,凌空高耸的朱红殿柱,绚丽巨大的匾额楹联,绵延伸展的雕刻石壁外加那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无不昭示着自家主人的无上威严。还有门口那两队僵尸似的面无表情的守卫,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山庄不是都应该农家乐那副德行的吗?这分明是哪处王侯的府邸好吧?哪有点山庄的样子……霍青染第一次对自己的世界观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在暗骂“风玄夜,你果然没人性”的同时也不忘感慨一下“苏陵,你过得好生奢侈”。 目测守卫人数和围墙高度,从正门进和爬墙都是不可能的了。不过,作为来自21世纪的新时代女性,霍青染深受各类宫斗电视剧荼毒,旁门左道没少看,活学活用的本事更是不在话下。深知在正途走不通的情况下,最常用的方式便是——走后门。青染坚信,再恢弘庞大的宫殿也会存在一个破败不为人知的后门,万仞山庄自然不会例外。 出乎意料的是,万仞山庄的后门不仅灿然一新,更有侍卫把守。霍青染又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正思忖着怎么混进去,青染眼睛一尖,瞥见远处有人推着一车蔬菜朝这边来,暗道一句“天助我也”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您是给庄里送菜的老伯吧?” 老伯扯过肩上的汗巾擦了擦脸:“小哥你是?” 青染突然反应过来,为了不让苏陵认出来自己此刻正是一小厮装扮,遂粗起嗓子答道:“俺叫是庄里新来的烧饭的,今天庄里来了很多客人,厨房里忙的不得了,他们赶着烧饭便差我出来瞧瞧。” “呵,这花老太婆动作倒挺快,昨天还让我帮她留意村里有没有会帮厨的,今个儿就找着你了。” “嘿嘿,其实俺也是人家介绍的。”青染暗喜,胡乱附和了一番,“大爷,到这就交给俺吧,赶紧回去歇着吧,俺替你送进去。”说着就要接过老伯手中的推车。 “孩子啊……”老伯抓起青染的手打量了番,深叹了口气,“看你这手白白嫩嫩的就没干过什么活儿吧。” 青染心道不好,怕是要被发现了,默然缩回手,戚戚然道:“俺打小就身子不好,没干过什么重活,可是前些天俺爹病了,家里没钱给他看病,俺才来这儿的。”末了还不忘狠掐自己一把,硬生生挤出几滴泪来。 “真是好孩子。”老伯拍拍青染的肩膀,一脸同情看得她直发虚,忙道了声再见拖起推车拔腿就走。 到门口处还是被拦下了。不过,被问到原来送菜的人时,青染很熟练地故技重施了一回便成功被放行了。 霍青染本已盘算好,只要自称是老伯介绍来的厨子便可成功混进厨房,再假以时日就可以弄清苏陵的日程习惯,彼时想盗得宝贝也不是不可能。一切发展都是那么科学又合理。想到这,她还不禁自得了一番。然而她忘了,自她穿越至这处,她的人生就与科学合理这俩词彻底脱轨了。于是,在她看着面前雾气迷茫的亭台水榭犯难厨房到底在哪而随手拽了一个人询问时,不合理的事又发生了。她计划中的人物提前登场了。 白衣,绝色。不是苏陵还会有谁。 快吃饭的点儿,他不在饭桌上候着在这瞎晃荡什么!!霍青染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怨恨自己手贱。 “你是送菜的?”苏陵疑虑地回头看她,声音一如往常,没有温度。 “不、不……俺是送菜大爷介绍来给花、花大娘帮厨的,新、新来的……迷、迷路了……”霍青染拼命低着头,牙齿不住地打颤。 苏陵抬了抬下巴,冷冷道:“你很怕我?” “没、没……小的身上脏……怕污、污了庄主的眼……”青染心中无限哀怨,不住默念“放我走吧放我走吧”。 苏陵收到了讯息似的,只凉凉地瞥她一眼,往假山处一指:“沿此路右拐便是。” 霍青染心道终于解放了,千恩万谢之后拖起推车刚走出几步,便听得一声“慢——”喝住了她。 她心下一凉,沉痛地放下推车,万般纠结转过身去,恭顺道:“庄主……还有什么吩咐?”苏陵踱步到她跟前,从头到脚打量着她,目光一凛:“抬起头来。” 青染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而后想到之前因老伯之言已在手上脸上故意抹了不少灰,一般人应是认不出破绽的,遂安心些,便强作镇定,微仰起头,不想恰好撞进苏陵漆黑的眼眸。第二次目光相接并不似前一次那般轻松,许是做贼心虚,她瞬间红了脸,心跳的紧,慌乱地移开了眼神。 “你叫什么名字。”似是错觉,苏陵的语气似乎软了一些。 “霍青、青染……”居然鬼使神差地报出了真名,霍青染着实心惊了一番。心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种时候应该编个阿猫阿狗的名字才是,见苏陵没反应便慌忙补充了一句,“爹、爹娘托教书先生起的。听、听着有文化。” “倒挺衬的。” 听苏陵话里有些许调笑,青染愈发把头低的厉害,心中琢磨着苏陵是说她的名字衬她的人呢,还是说她的人衬这名字?总之应当不算贬低吧,这样想着便略宽慰些。只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他,索性一声不吭将低眉顺耳的姿态做到底。 良久,身边竟再没动作,稍稍一探头,身侧哪还有苏陵的影子。自己装恭顺装地太投入,正主早走出老远了。眼见苏陵白色身影越变越小直至消失在拐角处时,青染瞬间被抽走了周身的气力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长吁了一口气。 第4章 004 自那日撞见苏陵后,霍青染就再没碰见过他了。倒不是她转运了,不过因她成天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厨房罢了。霍青染打小就没啥缜密的心思,也没什么三思后行的觉悟,只是出师不利给她的阴影太深,生生将她一个激进派吓成了保守派,生平第一次明白“轻举妄动”是万万使不得的。 几天下来,与厨房里一干人等也熟络了。由于新来的缘故,工作也只限于帮花大娘打打下手,日子过的倒也清闲。空闲的时候,青染就坐屋子里对着风玄夜画的寒铁令牌的图样叹气,风玄夜分明就是有心刁难嘛。不过,这苏陵瞧着冷漠,倒是个对下人极好的主儿。原本担心自己只是在这帮厨,定是要跟些大男人挤一间房,到时候不定要被识穿身份,却不想万仞山庄的下人皆是两人一间房。自己来的晚,刚好一人独享一间小屋,吃穿也都由庄里提供,还有月俸。青染有时会想,要是半年期满自己还没偷到宝贝,就在这万仞山庄厨房窝一辈子也挺不错,有吃有住的。每这样想,心下总有个声音很适时地出来反驳“霍青染,你就这点出息”。最终只得作罢。 近来霍青染一入夜就犯饿,心想自己的生物钟真是紊乱的有些诡异啊,难怪个头没长尽长肉了,真是罪过。 趁着夜色摸到厨房时已没什么人了,案台上也都清理干净了。青染蹑手蹑脚走到木柜前,从一众鸡鸭鱼肉中端出一盘烤土豆,背着灶台美滋滋地啃起来。 “大鱼大肉吃了不消化,土豆才是我最爱啊。”一面啃一面还不忘在脑子里挤兑苏陵一番。想他唐唐一庄之主,住这么大的宅子,有那么多下人,却远没风玄夜懂得享受啊。风玄夜云裳坊里的厨子都是从醉云楼挖墙脚挖的,这还不够,成日拿自己的坊主身份作威作福,总让素然给他研究新菜式,吃的那叫一个讲究。相较之下,这儿的厨子都是大手笔,大锅饭大锅菜,跟青染大学食堂的饭菜差不多。苏陵也没特别的讲究,就随大伙一样吃,也不单独提些要求,估计此生是不会享受到吃货的乐趣了。这庄主当的真是浪费,资源浪费。 正啧啧叹息时,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异动。青染忙将剩下的半盘土豆胡乱塞进柜去。回过头去,门槛处站了个约莫十三四的劲装少年。 “打、打搅了……请问,煮饭的师傅在吗?” 青染见他瞳仁灵动,稚气未脱,无端觉得可爱。又见他礼数周全,不因自己身份卑微而颐指气使,更平添了几分亲近之感。 “煮饭的师傅们都歇下了,你有什么事吗?” 少年立刻就跨下了脸:“糟糕……庄主说饿了,打发我来寻吃的,还不让惊扰旁人。现在可如何是好,秦大哥不在,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等他回来定要教训我的。” 青染着实没听清少年在说些什么,瞧他顾自嘀嘀咕咕一阵,只听得“庄主饿了”、“教训我”什么的,又见他一脸愁容,便明白了七八分。 “慌什么,不就给庄主煮个夜宵嘛,他们睡下了,我替你煮便是了。” “真的啊?太好了。”少年一听便孩子气地笑起来。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青染心中感叹,多大点事儿啊。 少年见青染翻箱倒柜的找食材,心忖这人真是个好人,自己无所事事站在一边实在有些不妥,便凑到她身旁与她搭话解闷。 “小师傅,你真是好人,我怎生以前没见过你。” 青染对此类问题已回答的很熟练了:“我是新来的帮厨,你自是没见过。”目光始终不离一柜的鸡鸭鱼肉,最终跃过第一层的熟食,从底下取了几瓣银耳和几支玉米,又将自己白日里摘了放在小隔间里的茉莉花抓了一小把出来。 因为双亲常年都在国外,青染自小就学着独立生活,熟谙各种美食料理的烹调。由于没人在身边照应,平日里对保健养生也颇为关心。想着夜宵的话,还是以清淡为好,银耳羹和玉米烙看来是最省事的了。 少年直盯着青染手里动作,看她熟练的将银耳择洗干净撕成小瓣浸在清水里,又将茉莉花摘去花蒂,洗净,放入盘中。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好看极了,新奇道:“你真真不像个帮厨的,醉云楼的高级师傅做菜都没你好看。” 听到如此直接的赞扬,青染有些不好意思,只浅浅一笑。 见她不搭腔,少年便接着说道,“你来的晚,肯定不认识秦大哥了。哈哈,这下真好。我以后都要占着这厨房的差事不还他了。” 青染心道是自己老了吗,怎生对这少年的逻辑完全听不懂。见少年眉开眼笑的,也不好明说,只含混道:“却是不认识呢。不知是哪位?” “就是秦昭大哥呀,他是庄主的近身护卫。以前庄主的饮食起居都是他负责的。不过前些日子他离庄办事去了。所以现在他的活都交给我了,现在由我来照顾庄主呢。”说着便乐呵呵地笑开了。 “阿哈?”青染手下一顿,心道那秦昭还是护卫吗?分明一个全职保姆啊。入庄这些日子对苏陵的日程习惯没多少了解,八卦新闻倒是听说了不少。据说苏陵对女人没感觉,只喜欢男人。身边近侍全是男的便可见一斑。身边这小毛头显然也已经以成为苏陵全职保姆为人生的最高目标了。多好的一朵祖国的鲜花啊,不会就这么被苏陵摧残了吧,想到这儿,青染不禁抖了一抖。该好好矫正下这娃娃的人生观才是。 “那啥,其实,你们庄主好歹是个成年人,不用你这半大孩子照顾也能过得好好的。” 少年俨然一副小大人的口吻:“才不呢,秦大哥说了,庄主总是不顾自己身体,要我好生盯着。庄主今天的晚饭就没吃……” 青染一头黑线:“你不是在那盯着么?” “你不知道,庄主做事的时候就是秦大哥也不敢去打扰的,秦大哥说了,若是庄主不吃饭就等他饿了再给他送去便是。” 青染心中对秦昭默默一番膜拜。显然,小毛头的人生目标已经不是成为苏陵的全职保姆了,而是成为第二个秦昭。 第5章 005 “你刚刚一直秦大哥秦大哥的,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啊,我怎么给忘了!”少年一拍脑袋,继而绽开一个真诚的笑容,“我叫元策。你呢?” “额,大伙都叫我小青。” “你看着长我几岁,我叫你青大哥可好?” 青染无端地颤了一下,青大哥青大哥……怎么听着都像秦大哥…… “大不了几岁,你还是叫我阿青吧。” “阿青、阿青——”元策顿时弯了眉眼,“我若早些遇到你就好了。”说着,竟拉着青染的胳膊蹭了上去。 青染也不在意:“你不是有秦大哥吗?” “他总嫌我小,也不会陪我说话。”元策的语气倒不似真的生气,更像是在撒娇。 青染将盛好银耳和茉莉的汤盅放进锅里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角眉梢漾开了温和的笑意,“秦昭的事儿多,不像我这般闲罢了。”说着便要拉元策一同去灶台后生火。 “这个我会,我来帮你。你管烧菜就好了。” 青染没辙,被元策推到了灶台外,便搬了小板凳挨着元策坐下剥起玉米来。几番纠结下来终是不吐不快:“我说元策呀,其实你不用什么都以秦昭为标准,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啊。” “什么想法?”少年一脸茫然,忽闪着大眼直望着她。 “比如,比如……”青染试图找出一个既不贬低秦昭在元策心目中形象,又能使元策找到自我的方式,权衡之下,决定拿苏陵开刀,“比如庄主不吃晚饭这事儿,秦昭说,若庄主不吃便随他去了,待他饿了再送饭去,你觉得这对吗?” 元策不假思索就点了头:“没错啊。” “错!大错特错!”青染忽觉自己演戏的水平真是愈发精进了,还越演越来劲,“我且问你,庄主待你如何?待庄主各人如何?” 元策不解,犹豫道:“自然是极好的。” “我再问你,庄主对万仞山庄而言是怎样的存在?”青染循循善诱道。 “自然是最重要的,和天一样的存在。” “很好,那如果庄主出了什么意外,你怎么办?” “自然是要豁出性命去救他的!”少年斩钉截铁,一派大义凛然。 “非常好!那我告诉你,像庄主这样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不该吃饭的时候吃饭很容易造成胃肠道负担过重,导致胃溃疡、胃炎、消化不良,还会使胆囊不收缩,长期以往就会生胆结石。而且人在饥饿时血糖会降低,会使大脑出现障碍,产生头晕、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减退,易疲劳,甚至影响大脑功能,导致智力下降。总之——要是庄主继续目前这种生活习惯,就离成为废人不远了。”话毕,青染猛喘了几口大气,好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硬是把脑子里知道的所有医学术语都用上了。 再看元策,早被听得一愣一愣的了:“好像……很严重。那我要怎么做?” 青染心中雀跃,上钩了上钩了,这绝对是引领祖国花朵走向坦途关键的一步:“劝他啊,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知道他的身体不是他一个人的身体,他的一日三餐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一日三餐,而是整个山庄的未来和方向!” 青染说的极动情,元策却眼皮也没抬一下。 “秦大哥说了,没用的。庄主向来不听劝,谁劝他就是自找不痛快。” 当头一盆冷水浇下,青染心头瞬间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秦昭,我败给你了! “你不是愿意为他豁出性命嘛?找点不痛快怎么了!!!” 元策显然被情绪失控的某人惊了一惊:“阿青……你生气了?” 青染也不搭理他,阴着脸搅拌玉米粒与生粉还有鸡蛋,动作尤显急躁。 元策看着发怵,上前拉了拉对方衣角,没有回应,至此便不再言语,顾自走到窗前思量了一阵,又巴巴地蹭到青染跟前,模样极认真:“阿青,你教训的是,是我太自私,只顾着自己了。你只是新来的帮厨便对庄主如此上心,而庄主待我有救命之恩,我竟只顾自己痛快却不管他死活。着实不该。”他哪里知道青染生气的原因跟苏陵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教育方法在秦昭的言传身教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感到挫败罢了。 “阿哈?”剧情反转地太快,青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元策直犯疑惑,敢情这孩子刚刚在窗边是去思想斗争去了? 元策以为青染还在生气,又走近一点:“阿青,你别气,以后我定好好劝庄主。” 青染本就没真生气,见元策示好心更软了下来。手却不得空,将调好的玉米糊悉数倒入锅中缓缓铺开,她微微偏头看向元策,语气满是无奈:“没在生气啦,帮我把锅铲拿过来。” 元策终是小孩心性,一见青染搭腔便满心欢喜地将锅铲递过去,凑近看她做菜。 “这是什么?我从没见过玉米有这种做法。” “玉米烙啊。这是我家乡的做法。”青染将成形的玉米烙铲起一小块塞进元策嘴里,“尝尝。” “好好吃。阿青,你好厉害。我从没尝过这么好吃的玉米!” 青染听着心中受用,将玉米烙切好分成两份,一份用盘装好放进食盒里,一份用干净的手绢包好递给元策。 “这个你的。” 元策有些受宠若惊:“这……不是庄主的吗……我也有?” “给他他也吃不完。你告诉他,大半夜的,只能吃这么多,不然明早起来肯定不舒服。” 元策哑然,为什么阿青讲到庄主的时候一脸的嫌弃……错觉,一定是错觉。 青染将炖好莲子羹一并盛好放进食盒交给元策,冲他眨眨眼:“快去吧,让他趁热吃,改天再煮东西给你吃。” 元策拎起食盒兴冲冲便往门外跑,到门槛处突然回头对青染笑道:“阿青,你要是个女子便好了,定是人人争抢的媳妇儿。” 青染脚下一滑,险些摔跤。 第6章 006 且说元策将夜宵送到苏陵房中时,苏陵正伏案写些什么。元策见他神情专注,便将食盒搁在桌角,立在一边静静候着。良久也没见苏陵有要进食的意思,元策有些按捺不住,踟蹰着走近一些,心中不免怯意,不由又后退了些。如此反复多次,任是苏陵也察觉到了动静。 “元策,你在那晃来晃去做什么?” 元策闻言心中一喜,乐呵呵地凑上前去:“庄主,先吃东西吧,你不是饿了吗?” “搁那吧,我一会吃,没事你就先退下吧。”话是对元策说的,苏陵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书案。 元策本还想说什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闷闷地退到门槛处,再没向前走,停了好一会,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极艰难地掉头,重新来到案前,“噌”地拔出了剑,目光如炬。 苏陵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看着元策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一头雾水:“元策,你这是干嘛?” “庄主,你对元策有再造之恩,为了你,元策、元策是可以豁出性命的。”元策试图造足气势,话到嘴边却因紧张变得结巴起来,气势登时矮了半分。 苏陵搁下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所以、所以,即使秦大哥说谁劝庄主就是自找不痛快,我也是要劝的。” 这秦昭倒是真没给他留口德,苏陵瞅着元策一本正经的模样委实觉得好笑,想来元策难得发表自己的意见,便耐了性子点了点头。 元策得了许可,便不管不顾把想说的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庄主你原本就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不该吃饭的时候吃饭。如今,连不该吃饭的也不吃饭了,这样长此以往是要成废人的。庄主只当这是自己的事,毫不在意,下属们也不敢打扰。但是庄主可曾想过,你是万仞山庄之首,你的身子不仅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大家的,你的一日三餐也不仅仅只是你一人的一日三餐。你的一举一动都关乎万仞山庄生死存亡。元策既为万仞山庄一员,是万不能至庄主于不顾的。”说着,又将手中剑抬了抬,“庄主若执意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元策、元策便以死相谏……” 苏陵愣了足有半晌,才将元策所说消化。平日一向话少的元策陡的冒出这么一串长篇大论着实有些骇人。且不说那句“长此以往是要成废人的”着实将他噎了一噎,那句“你的身子不仅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大家的”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更甚者,那以死相谏是什么状况?最重要的,这乱七八糟的都谁教他的! “元策。”他低低笑道,“你是不是言过其实了?” “没有!庄主明鉴,元策所说皆有依据,只是、只是……元策记不太清了。待元策明日记下便来回禀庄主。只是膳食作息,庄主万不可随性。”话毕又是一个抱拳,一脸的视死如归。 苏陵低叹一声,被元策强硬的态度闹的没办法,只好将文书推到一边妥协道:“罢了罢了,你快将剑收起来,我吃便是了。”而后想想元策折腾了那么一阵定也饿了,便邀他一同吃。 不想元策摇摇头,却是吃吃地笑起来:“庄主吃便好了。元策不饿。” 苏陵心中疑惑,但也没再追问。尝了一口银耳羹,却觉得与平日里的味道不太相同,甜而不腻,清淡可口,还带着些微茉莉花香。玉米也是从没见过的做法,口感独特。 “厨房换师傅了?” “没呢,厨房的师傅歇了,这些都是阿青做的,庄主不喜欢吗?”元策见苏陵蹙起了眉,以为他不喜欢,心里犯了迷糊,“奇怪,我明明尝过,应该很好吃啊……” “阿青?”苏陵征询地看向元策。 “哦,阿青是新来的帮厨。是个大好人呢。” 元策又绽开了相似的笑容,苏陵顿时明白了:“看来,你很喜欢这个阿青啊……”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新来的帮厨?” 元策腼腆地笑笑,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是呀,可是阿青一点都不像帮厨,他会做好多菜。元策从未见过有男子像他那般干净好看的,连做菜的样子都极好看。而且,他会陪元策说话,还做家乡的菜式给元策吃,庄主吃的这玉米烙就是阿青家乡的做法……” 瞥见苏陵莫测的眼神,元策话锋一转:“阿青还很关心庄主的身体呢。元策原本怕惹庄主生气不敢劝庄主按时膳食,还叫阿青给教训了一顿。” “哦?”苏陵抿起嘴角,“他怎么教训你的?” “‘你不是愿意为他豁出性命嘛,找点不痛快算什么’阿青是这么说的,他当时气极了,把我晾在一边好一会都没理我……” “是么。”苏陵目光注视着玉米烙,半晌,道,“倒挺有意思。” 元策当是苏陵认同他想法,继续道:“阿青还懂好多医理,一口气就说了一大堆庄主膳食不按时的坏处。可惜元策只记得最后一条是会变成废人……” “那你前面所说想必也是这个阿青告诉你的?”苏陵清冷眉眼间是意味不明的光芒。 元策连连地点头:“对啊,元策觉得阿青说的很对,便决定了,元策这条命既是庄主的,就该用在对庄主有好处的地方。” 苏陵无奈地扶额:“元策,其实你可以不必这么较真……”又顿了一顿,“话说回来,我倒不知道,那阿青能耐如此大,只几时功夫便与你这样相熟了,一口一个‘阿青’的叫着,还言听计从的。” 元策急急地解释道:“那是因为阿青年长于元策,于礼,元策不能同大家一样直接叫他小青。他又不乐意元策唤他青大哥。” “咳咳……”苏陵轻咳一声,不太置信,“他告诉你他叫小青?” 元策想了想,道:“他说大伙都叫他小青。” “我知道了。”苏陵放下筷子,端整面容,藏了笑意,“你告诉他,以后,我的膳食全部由他负责。” 第7章 007 次日早晨,霍青染正在厨房帮花大娘削芋头,隐隐听见身后有人在喊“阿青……阿青……”,像是元策的声音。四下张望了会儿,果然,那小子正扒着窗户冲她挤眉弄眼。 她无奈地起身,见周围的人都在忙着,手中的芋头和削刀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索性一并拿着,来到窗边:“欸,我说元策,你就不能走正门嘛?这么鬼鬼祟祟地干吗?” “嘿嘿,这儿顺路嘛,走正门还要绕一圈。”元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即正色道,“我是有正经事找你。” “你会有什么正经事呀?”青染倚着墙轻笑,手中一刻不停地削着芋头。 元策故作神秘地凑近她:“是庄主,他让我通知你,今天起他的膳食由你全权负责。” 削刀和芋头“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手指被削刀划出了一道小口子,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阿青你没事吧?”元策急急地把头向窗里探。 青染若无其事冲他摆摆手,俯身捡起了芋头和削刀。 元策低叹一声,十足的老成:“咳咳,我知道阿青特别在意庄主,不过也勿需这么激动,以后接触庄主的机会就多了。” “……”青染脸部抽搐了一下。 元策继续自豪道:“庄主还说了,以后阿青都不用再做帮厨了,到吃饭时间将膳食送过去就好。嘿嘿,这样阿青的工作一定能减轻很多吧……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呀?” “惊喜”来得太突然,青染毫无招架准备,扯出一个极勉强的笑:“我还真不知道这算‘惊喜’还是‘惊吓’……” 前一日为苏陵做夜宵只是因着元策发的善心,随性为之。而负责苏陵的所有膳食却着实是件大工程,稍有不慎就小命不保了吧。青染一阵担忧,捂起脸十足地沉痛,我的悠闲时光啊……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见苏陵的机会多了……也就意味着接近宝贝的机会也变多了。那宝贝得手后就可以离开这儿啦。想到这,霍青染精神为之一振。 有了动力做起事来就元气满满啦。霍青染先从厨房前辈处打听了苏陵的饮食喜恶和忌口,一一记在本子上,又结合自己平时的烹饪经验,为苏陵编了一张养生营养食谱。是不是真的养生青染并不清楚,反正吃不死人,只要能让苏陵觉得新鲜又好吃就算是达到目的了,蒙混个三个月应是不成问题。 忙活完这些,上午的时间已过去了大半。青染正准备做菜,却看见门口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急急地跑进来。未及思考,对方已到了她跟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是青师傅吧,庄主派小人来传话,庄里来了客人,请青师傅好好准备,莫失了庄里的面子。” “知、道、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应下,青染心中不由怨念,好你个苏陵,这会儿想到庄里面子了,早干嘛去了?我来之前不都吃的大锅饭大锅菜,那时候也没见你计较什么啊,好心帮你做顿夜宵,居然这么报答我,早知道就应该毒死你。 侍卫接着道:“庄主说,今日的那位客人对吃食尤为挑剔,还请青师傅亲自下厨,莫要中途假手他人。膳食差人送到碧芙亭就好。” 青染闷闷地想,要是这儿有方便面就好了,一人一桶角落呆着去,哪那么多要求。手中的菜刀狠狠地在砧板上砍了几下。还不解气,又补上几刀。 气归气,苏陵失了面子不要紧,坏了自己的计划就不妙了。虽然不情不愿,青染还是很没骨气地照做了,冷菜、热菜、主食、点心、荤菜、素菜……按着现代酒店婚宴的规格布了满满一桌。要是这样再有什么挑剔,晚上就在饭里下□□。 看着下人挨个端着菜急急地进出,青染倚着墙,揉了揉有些酸的肩膀,不禁感慨,奢侈啊,真生奢侈。不仅如此,吃饭不好好待屋里,还非挑个看景的地儿。 等等,苏陵这会儿在碧芙亭陪客人吃饭,也就是说……这会儿他房间没人!那么多菜,每样只吃一口也要不少时间吧,再者,即使中途有事,苏陵也是断不可能撇下客人一人离席的。 突然意识到这点的青染心下抑制不住的激动。顾盼一番,见无人注意自己,便匆匆向苏陵的房间方向行去。 果不其然,苏陵的房间没有人。青染戒备地四下张望了会,并没有守卫。估计都在碧芙亭那杵着吧,这么想着,她得意地扬起嘴角,推开窗,利落地翻了进去。 苏陵的房间很大,室内陈设却极简单。进门右手侧是苏陵的床榻,床尾处摆着一扇彩绘绢素屏风。正对门的是一张书案。左手侧是一张一人半高的紫檀木书架,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种书籍。 没有半点小偷经验的青染在如此一目了然的陈设面前却犯了难,该从哪里找起?玉扳指苏陵定是随身戴着的,那便只剩布阵图和玄铁令了。若是藏在书架上的某本书里,青染注视了书架一会,不由摇了摇头,那么多书,估计找到明天都找不到。又或者,会不会在床上的某个暗格里?电视里不都那么放的么?刚这么想着,身子已先一步走到床榻前,掀开了被褥。 青染正打算查看床垫底下有没有机关,却听得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凉意沁入脊髓。 “你在做什么?” 青染打了个寒颤。这声音她很熟,非常熟。 第8章 008 一阵清风拂过,院中的柳絮纷纷扬扬的飘洒在半空中,几片落入窗来,缓慢地旋转、曼舞。隔着纷飞的柳絮,苏陵定定打量着缓缓回过身的易装女子。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之前两次他都未曾认真看过她的样子。只记得她一双杏目炯炯有神。而今细看,眼前之人,柳黛峨眉,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气质如兰。倒不仅仅只是眼睛生得漂亮,真真是个美人坯子。虽然身着男装,一点遮不住清丽的容貌。 苏陵饶有兴致地看这如花容颜之上先后掠过惊慌、懊恼、纠结的神色,最终换上一派坚定赴死的神情。他有些好奇,慢条斯理地重复道:“你在做什么?” 霍青染已在转身的短短瞬间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在节操和性命之中很没出息地选择了后者,仓皇地想着搪塞的说辞。 “庄主,俺、俺……” 苏陵凉凉瞥她一眼,极力敛住嘴角扬起的笑意:“好好一个女子,学庄稼人粗声粗气的做什么……” “你、你……”青染踉跄着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床榻上,“你知道?!”继而慌乱地低下头试图整理思绪:“不可能……怎么可能……” “姑娘认为,在这偌大的晁阳城中,敢像姑娘这样,当街指责堂堂云裳坊风坊主逼良为娼的能有几人?”苏陵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静静将她望着,“敢冲我苏陵做鬼脸的又有几人?” 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如何能叫苏某不印象深刻?” 当场被拆穿,面子上实在挂不住。青染将脸别到一边,懊恼地捶了捶头,嗫嚅一会儿,道:“你都知道我是谁了,之前干嘛不揭穿我……” “想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陵眼中冷光一闪,只是转瞬,手中长剑已架到了青染的脖子上:“说,你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青染手撑着床沿,被明晃晃的刀锋惊得一阵胆寒,本就白皙的脸瞬间血色褪尽。斜睨着苏陵,艰难地吐出只言片句,嗓音都在发抖:“你、你先把剑放、放下,我就告诉你——” 苏陵默然移开剑,眉眼是看惯的冷谈:“说吧。” “是、是你让我说的哦——”青染吞了吞口水,“你刚刚也说了啊,我混进山庄就是为了接近你,接近你的原因……自然是……”瞥见苏陵神色些微不耐,索性把心一横,紧闭双眼吼了出来,“我喜欢你——”话毕脸上便腾起红色的霞晕,衬着雪白容颜,丽得惊人。 并不是没有说谎的经历,只是这次的谎扯的太惊心动魄,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羞涩,女子脸颊一片绯红,倒是做足了娇羞的小女儿姿态。 然而对面的被表白对象面不改色,一点反应也没有。青染有些挫败,灰着脸继续扯着谎,蚊子般细语轻声:“从你救我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你了。我决定来找你报恩,怕风玄夜不同意,只好悄悄从云裳坊溜出来,混进你的山庄里……” “那你扮作男装又是为何?” “那是因为他们说万仞山庄庄主只喜欢男人——”感受到前方凛冽的目光,陡然升高了语调蓦地低了下来,后半句话几不可闻,“不喜欢女人……” 苏陵脸色有点发青,继而泛起真假难辨的笑意,迈近一步:“你信么?” 青染就着床沿向里挪了一点,理直气壮道:“宁、宁可信其有,你若喜欢女的,大、大不了我再换回来。” 苏陵接着上前一步,附身而下,双手撑在青染身侧左右,将她牢牢抵在床榻之上。青染使劲想推开,却被紧紧扣住了双手,两人不由贴的更近。 耳畔响起轻飘飘的一句“现在呢?”,柔得能掐出水来。 青染尴尬地别过头,脸红到了耳根,正欲作答,忽听得“砰”一声物什落地的声音。元策瞠目结舌立在那儿,茶盏碎了一地。 青染长叹一声,这下算是彻底荼毒祖国的花朵了。 苏陵不紧不慢地起身,整了整衣服,若无其事道:“什么事?” 元策显然没有苏陵处事不惊的修为,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结结巴巴道:“贺、贺公子想见、见阿青……” “哦?”苏陵思索了会儿,回头问青染,“你去么?” 青染正在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怔了一下,默默颔首。 苏陵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门槛处,身形顿了顿:“找管家换件正常的衣服吧。” 青染心中“咯噔”一下,她当然知道苏陵所指“正常的衣服”是指女装,只是,此时让她换回女装是何意?还不知道苏陵接下来会如何处置自己,她有些忐忑。又见元策忧心忡忡将自己望着,青染强打起精神,攒出一个笑,用口型告诉他“没事的”。 与见那个什么客人相比,如何跟元策解释之前与苏陵“床第”之事和自己是女儿身这一事实显然要来的艰巨的多。 青染揉揉鼻子,不安地想,谎话说的太多了,不要变成匹诺曹才好。 眼前的少女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发间插了支简洁的珠钗。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紫色的长裙裙裾款摆,衬得少女的身姿绰约。干净美好的脸庞上漾着浅浅的笑意,宛似夏花。 元策看得痴了,讶然道:“阿、阿青,你真是女子?” 青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啊,之前没告诉你——” “没、没关系的……”元策的脸微红,想到些什么,话锋一转,“庄主和贺公子就在前面,我带你去。” 青染点点头,跟了上去。 绕过几处假山奇石,青染看见不远处的亭中一白一蓝两个人影相对而坐。不用想也知道,白衣的定是苏陵,那蓝衣的应该就是元策口中的贺家公子了。 再走近一点,两人的对话飘入耳中。 一个道:“上次在醉云楼你亲口所说,若我万仞山庄能做出哪怕一顿让你满意的饭菜,你就是做我的仆从也无怨言,莫想抵赖。” 另一个反驳道:“我只随口那么一说,不作数的。” 一个随即笑道:“如此甚好,那我马上修书一封告诉平王,那皇室的生意贺家不做了,贺大少爷随口一说的买卖可都是不作数的。” 另一个噎了一噎,气结道:“我不就因为饭菜的事儿挤兑了你几次嘛,你至于嘛?要我做你仆从,你有好处可捞吗!” 一个慢悠悠道:“不做仆从也可以,就照老规矩,只当你输了赌约,黄金一千两。怎么样,很划算吧。” 另一个声音陡得拔高了好几个八度:“苏陵,你是奸商吗!我记得我才是生意人好吧?快把你那个该死的厨师叫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害我输了这一千两。” 第9章 009 感到背后被元策戳了两下,青染顿时意识到“那个该死的厨师”说的正是自己。低叹一声,青染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缓缓上前,在台阶处向蓝衣男子微福了福身子:“禀贺公子,那该死的厨师名唤霍青染,正是小女,适才已在旁恭候多时了。只是碍于公子与庄主正聊得兴起,不好打扰,还望公子莫冤了小女子才是。” 苏陵觉得青染此时像极了被惹恼了的小兽,模样瞧着不卑不亢的,锋利的爪子早漏了凶光了。再看贺大少爷那一脸吃瘪的样儿,已然被青染惊得服服帖帖的了。 苏陵嘴角噙着笑,漫不经心道:“既是受了传唤前来的,不是应该先向自家主人请安吗?” 青染蓦地转头看他,双眼张得老大,似难相信这是他所说的话。却见他眼中波澜不惊,意味不明。遂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升腾起的无名火,艰难地咧开嘴角,咬牙切齿道:“庄主教训的是,是青染疏忽了。望庄主见谅呢。” “笑那么难看就别笑了。”苏陵无视青染几欲冒火的眼神,端起酒杯递给她,下巴点着对面的方向,“这是晁阳城第一商户贺员外家的大公子贺珏。” 青染会意地接过酒杯,慢慢斟上酒,对着贺珏敷衍道:“小女子方才言语多有冒犯,望公子见谅,青染先干为敬。” 未及反应,一个空杯已摆到了自己面前。贺珏又是一惊。惶然拿起酒杯准备回敬,却被苏陵出手止住。 “我只让你给我斟酒,你这是作甚?” “啊哈?”这是哪出?青染还没从翻腾蹈海的酒精反应中缓过神,显然又受了打击,“你不是……我还以为、以为……”说不下去,只得耷拉着个脑袋重新给他斟上酒。 贺珏被眼前二人一来二去的反应弄的有些迷糊,但也察觉到了气氛诡异,讪笑着岔开话题:“之前都是贺某的过失。我还不知道万仞山庄里竟有霍姑娘这般厨艺精湛的厨娘,若贺某能有福气得到像姑娘这样厨艺了得又貌美的厨娘,就是双倍的价钱我也是愿出的啊。” “贺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不善于打圆场。”苏陵瞥向正喝茶缓气儿的贺珏,嗓音清清淡淡,“她不是厨娘,是我的贴身侍女,两倍的价钱可不够。” 青染噎了一噎,不好发作,转念一想,随即嬉皮笑脸凑过去:“对,我是庄主的贴身侍女。管他吃喝拉撒还管暖床。” 贺珏一口茶喷了出来,干笑两声,呐呐道:“咳咳、如此说来,姑娘身家却是不菲呢……” 苏陵仍是泰然自若,凉凉地瞟了青染一眼:“那你倒是说说,作为贴身侍女,主人接待客人时不在身边好好待着,却偷跑去主人房里做什么?” “人家还不是怕你晚上着凉,想看看你被褥是不是够厚。”果然人不能不要脸,一旦起了个头,到后来就能自动条件反射了。 苏陵不动神色端起酒杯,点出结症所在:“你既已管我暖床了,如何不知我被褥薄厚呢。” “庄主贵人事忙当然不知,昨夜那般,今儿个被褥全换了新的呢……” 手中杯一歪,酒洒出了两滴。 青染柔柔地看着苏陵,满是恶作剧得逞的狡黠。 贺珏听两人将那般闺房密语变为唇枪舌战听得心惊肉跳,有些纠结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告退,忽的瞥见假山转角处一个侍女托着果盘走来。心道一声“救星”,他“噌”地起身,对苏陵道:“你们慢聊,我替你们取些水果来。”便徐徐向来人迎去。 贺珏伸手欲接过果盘时,但见寒光一闪,那侍女倏地从托盘下抽出一把匕首,直直向他左前胸刺去。贺珏本能向右一闪,避过一着。来人见招式扑空,恼羞成怒,将全身之力贯注手中,更加奋力刺去,刀刀险恶。 贺珏敏捷地左躲右闪,轻巧避开对方所有攻击。那女子渐渐感到吃力,动作迟缓了些许。贺珏得一空隙,突然欺近那人身侧,迅速掣制住她手腕。“哐嘡”一声,匕首应声落地。 贺珏将她双手同时制在身后,凛然道:“说,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眉毛拧成一团,挣扎一阵却不得解脱,目中怒浪化为唇边冷笑:“杀你的人——苏陵,你命不久矣,呵呵……”低笑了两声,殷红的血自她唇角淌下,她侧过头嘲讽地看着贺珏,笑得更大声些,“哈哈哈哈……咳咳——”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鲜血气息。 “喂!喂喂!”贺珏摇晃着那女子的身体,见她毫无反应,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摇摇头将她放倒在地,起身冲苏陵摊了摊手,“死了。” 又走近两步:“还以为是贺冕那小子惹得风流债呢,没想到竟是找你的。”贺珏深叹了口气,“我刚刚是真的很想告诉她,别忙着死啊,认错人了……” 苏陵阴着脸将酒杯凑近唇边,正欲饮下,突然动作一滞,转身扯过青染的手腕。 青染蓦地一惊,思忖苏陵定是怀疑自己了,一时间思绪万千,大脑竟愈发晕眩。胸腔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第10章 010 眼前镜花水月般掠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的夜市,川流不息的街道……漆黑的夜幕下,青染穿梭于一条条街道,焦灼地寻找着好友唐心的身影。 正行到街道中央,手机铃声突然作响。青染停下脚步慌乱地翻着包,找到手机地时候蓦地松了口气。手机屏幕中央赫然显示着唐心的大名。 青染满心欢喜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好友的声音在“喂——”一声之后被一阵尖锐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掩盖了,回过头,强烈的车灯灯光直射进青染的瞳仁里。周围的一切瞬间被按下静音。 “啊——” 额上渗出细密的汗,青染惊叫一声蓦地睁开双眼。 又梦到撞车前的情形了。青染目光无神地盯着床幔,心想,现代的那个我,怕是已经死了吧。爸爸妈妈肯定要伤心了,不过还好他们常年在国外,已经习惯了我不在身边。还有唐心那丫头,一定哭死了。也不知道她和陆铭和好了没有…… 门“吱呀”一声打断了青染的思绪,她余光一扫,恰巧扫到了她最不想见的人。 “苏陵!”一双杏目不由睁得老大,“你……你怎么来了?” 苏陵倚着墙,神情极其极漫不经心:“这是我的房间,我为何不能来?” “诶?”青染似是不能相信,警觉地四下张望了会儿,这才发现,果然…… “怎么、怎么会……”青染急得要哭出来,慌慌张张地扯过被子裹在身上,一副瑟瑟发抖状。 “唉,我说,你这是干嘛……你……想象力能收着点吗?”苏陵无奈地伸手扶额,“别告诉我你晕过去之前的事你全都不记得了。” 见对方仍是一副被侵犯的小媳妇模样,苏陵顿觉内心无力,冲门外摆了摆手:“元策,你过来,给她解释清楚。” 元策正担心青染的情况,领了命便急急进屋,立在青染的床前一五一十地开始叙述。 青染从被子后面探出半个脑袋,一面竖着耳朵听元策说话,一面高速运转着大脑思考解决办法。她当然记得之前的事,苏陵已经怀疑到她了,这时候不装傻就是真傻子了。 “阿青……你在听吗?”元策征询道。 “恩恩恩恩……”青染连连点头,“你继续……继续……” 元策继续道:“当时庄主就发现酒有问题了,正想给你把脉,你就晕过去了。所以、所以庄主就将你抱回来了。” 元策颤颤地向门槛出瞄了一眼,低声道:“我跟了庄主这么久,我敢说,这绝对是庄主头一次和女子有肢体接触。” “明明就是第二次……”青染小声嘟哝着。 元策并没听到,顾自继续推测:“阿青,想来你对庄主而言,定是不同的。为着你的解药,庄主也没少费心思呢。” “等等,什么解药?!”青染显然有些后知后觉,“你是说,我喝的那杯酒里被下了毒,是苏陵救了我?” 元策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样说来,苏陵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青染重重吐了口气,起身拍了拍元策的肩:“谢谢你,我明白啦。” “那庄主……”元策为难地看看苏陵,又看看青染。 青染眨眨眼,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你先退下,我来摆平他。”话毕,一脸疑惑的元策被青染硬生生推出门外。 “说吧,怎么摆平我?”苏陵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这家伙是顺风耳么?青染心中哀怨,面上却厚着脸皮死活将戏演到底。 “庄主,你一定是听错了……我哪敢呐。”青染讪笑着讨好道,“我是想跟庄主道谢来着。” “道谢就不必了,只是这万仞山庄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身子既复元了,就快些回云裳坊去吧。” “不行!”青染想也没想就立马反对,“我不要回去,我就要在你身边。” 青染本只是为了留下急着回绝,话说出口也没细细思量,在苏陵听来,却变成了另一种意味。 “别胡闹。” “我没胡闹,你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话一出口,青染便觉着别扭。怎么听着像琼瑶剧里的小情侣吵架似的,莫不是…… “哦,我知道了……”青染故弄玄虚做恍然大悟状,“你一定是心虚了!” 说着,青染绕到苏陵身侧,指着苏陵不住啧啧叹息:“你一定是怕我在你身边久了,你会控制不住喜欢我!”喜欢我”三个字说得尤其底气十足。 “咳咳……”苏陵被呛了一口,继而定了定神,淡淡打断对面女子的幻想,“我就是喜欢全天下的女子,也不会喜欢上你。” 后一句他放得轻轻的,青染却如被钝物重击了一般,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 “哼,你个畏畏缩缩的胆小鬼,明明就是害怕,偏偏强作掩饰。没看到你脸都红到脖子根了!你敢不敢跟我打赌,只消三个月,我定让你喜欢上我,若是做不到,我顶着猪头绕晁阳城一圈示众!” 话毕,青染大喘了几口气。这苏陵实在气人,竟对她说出那般挑衅言辞,劈头盖脸一顿呵斥算是便宜他了。青染为自己稍稍挽回点面子后心情舒畅了些许,但在忆起自己不管不顾的那番豪言壮语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顶着猪头……自己是由多激愤,居然许下这样的赌约!和风玄夜的赌约还没完,这儿又摊上一个。青染心中默默忏悔,从小爹妈就教育,戒骄戒躁,戒赌戒嫖。至于嫖,她今生已是没机会了,好不容易沾个赌,却代价惨痛啊。爹妈的训诫是对的,打赌害人不浅啊。 苏陵嘴角噙着笑:“呵,你真当苏某是傻子吗,给你三个月,你怕是想做什么事都做成了吧。” “我能做什么事……”青染撇着嘴心虚道,“你这么聪明,我就是想杀你,你也死不了吧……” 苏陵笑得更深一些:“确是如此。以你的智商,想对我不利,是有点难度呢。”说着就要往外走,刚踏出一步又忽然回头道,“所以,我答应同你赌。不过不是因为你的激将法……” “诶?”青染立在原地正发愣,耳畔响起了苏陵戏谑的声音。 “而是我真的想看看你顶着猪头会是什么模样……” 半晌,空气里传来女子尖厉的喊声:“苏陵!!!” 第11章 011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万仞山庄的海棠开得很盛,簇拥的花盏似浮云般蔓过墙头。贺珏半倚着碧芙亭中的横栏对着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看着水榭对岸的好友调笑:“什么样儿的景跟你一块看都是浪费。” 见对方并不答腔,贺珏有些无趣,起身走到他身侧,顺着对方的视线定睛看了一会儿,叹息道:“什么样儿的美人留在你身边也都是浪费。” 苏陵不痛不痒地瞥他一眼,并不说话,转身走到亭子另一头。 清风拂过,对岸的花海荡起一波又一波浪涛,花海深处迎面走来的女子手中拎着食盒,裙裾款摆眼敛低垂,似在思考什么,在见到贺珏的瞬间突然扬起飞扬的笑靥,冲他很卖力地挥了挥手,又指了指另一只手中的食盒。 贺珏心中不解,还是很礼貌挥了挥手作为回应。随即心情大好地踱步到苏陵身旁感慨:“我就说,我贺家大公子的魅力还是无可抵挡的。” 苏陵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不冷不热丢下一句:“是么?” 贺珏刚要理论,瞥见青染走近的身影便立马收了声,装腔作势地与苏陵站成一排。 话说青染自那日与苏陵立下赌约起便时时刻刻都在做思想斗争。身为二十一世纪四有青年的羞耻感和争抢好胜的虚荣心总在脑子里对掐起来。最终,争抢好胜的自己以“大局为重”、“忍辱负重”的观点劝服了正直不阿的自己。只要让苏陵喜欢上自己,借个寒铁令还不轻而易举。这是“曲线救国”!等得到了寒铁令,彼时想如何整治苏陵还不都看自己心情? 如此想来,青染心情大为舒畅。当下就制定了追击苏陵的一号方案。归结起来无非十二个字——好吃好喝供着,好言好语骗着。 于是在次日见到水榭对岸的白色身影时,青染不管不顾先来了个大大的微笑。 若是想成功,必须不要脸啊。 青染走到亭前时突然放慢了脚步,看着眼前背向自己的一蓝一白两位男子,顿时有些内心无力。这俩人还真是连体婴啊,到哪都粘一块。还有,穿衣就不能换个色儿吗?蓝白配吗? 无奈地摇摇头,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一角,拍了拍白衣男子的肩,朗声道:“嗨,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做了什么?”贺珏回过身欣喜地问道。 青染的表情在瞬间石化:“怎么是你?”直接越过他走到苏陵跟前问道:“诶,你怎么不穿白的?” 苏陵慢条斯理回过头,抬了抬眼:“我为什么一定要穿白的?” “因为……”青染正打算天马行空胡诌一番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即刻便噤了声,牵出一个过分夸张的笑脸,“不,随你喜欢……随你喜欢。你穿什么我都喜欢。”兴冲冲地推他到石桌前,将食盒中的菜色一一铺陈开,“这些是我特地为你做的。” 苏陵瞳仁里映出女子认真期待的神色,却无半分涟漪:“我记得我说过你不用再负责我的……” “欸……”青染俏皮地打断他,“就算不做你的主厨,负责你的吃穿起居应当也是我这贴身侍女的分内之事吧。” 不等苏陵回应,青染便强按着他坐下,正要开始介绍菜色,贺珏也不请自来大摇大摆地在石桌前坐定,拣起一块白色糕点正要送入口中,却被青染一掌拍落。 “我还没开始介绍呐!” 贺珏只得悻悻地缩回手。 青染苦大仇深地瞪他一眼,转向苏陵,又换上了另一张如花笑靥。她就着那盘白色糕点介绍道:“这糕原名云片糕,但因它色泽雪白,恰似青染初见庄主之时,庄主所着之衣。所以青染为它起了个花名,叫苏氏白衫糕。” 贺珏极力绷着笑,看向苏陵。见他若无其事地拣起一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良久,对青染道:“微甜了些。” 青染也不恼,只柔声道:“确是多加了一倍糖,只有这样,才能体现青染心中儿女情思呀。” 苏陵颔首,很淡定地接受了这一说辞。 青染便继续一一细数菜色。红豆糕叫做一片丹心,清炒芦笋叫做青梅竹马,炖鹌鹑叫做两厢情悦,开胃汤叫做情深似海,蒸饺叫死亦同穴…… 贺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反观眼前两人,一个脸不红心不跳泰然自若地胡编瞎扯,一个风清云淡心安理得地照单全收。真真都不是正常人。 青染却远没有面上表现地那么淡定。自己苦思冥想一晚上的创意,苏陵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就算不要求他热泪盈眶,至少该感恩戴德吧。看来,普通层次的方案是对他无效了,还好她有万全准备。二号方案,升级启动。 既然好吃好喝好言好语不奏效,那就只有剑走偏锋标新立异啦。 青染将一众菜色介绍完后,讨好地对苏陵道:“我还有一样菜式落在厨房没端过来,你不介意我现在去端吧?” 苏陵只当又是什么稀奇菜色,料想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便随她去了。 第12章 012 半晌,青染手中空无一物,款款地回来了。 “菜呢?”苏陵道。 青染纤手一指:“在那呢。”只见一侍卫端着一盘酷似猪头的庞然大物正向亭子走近。 苏陵心下一沉,果真是稀奇的菜色。怕是又要给起什么文绉绉不相衬的菜名儿了。 青染见苏陵神色已有异样,内心暗喜,故作深情地缓缓道:“其实青染一直很真心地希望能通过吃食让庄主感受到青染的心意,但前面那些菜色似乎不入庄主法眼,青染也想过,菜名儿可能起得是牵强了些,但现下这个,定是极相衬的。” 苏陵早有心理准备,估摸着不会是什么靠谱的名儿,只顾自去夹蒸饺。 “不知庄主可否发现,这菜色与庄主有甚多共同之处。譬如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都与庄主颇为神似。为求效果逼真,这菜其实是以面粉塑型,内里加入豆腐脑做成的。” 苏陵的脸色略微有些发青,筷子顿在半空。 青染并不在意,接着笑盈盈道:“我给它起了个名儿,叫做——苏氏美少年。” 筷子抖了一抖,饺子“啪”地一声坠入汤中,菜花四溅。 贺珏再也忍不住,连连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苏陵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顿:“你、确、定、你、在、讨、好、我?” 青染不以为然:“讨好你不奏效,我总得另寻出路嘛。” 苏陵已不想再多费言语,沉着脸拂袖而去。留下青染和贺珏面面相觑,半晌,爆发出更猖狂的笑声。 贺珏笑得停不下来,一面揉着肚子,一面指着青染道:“你……你真真是个人才,我从未见过他这副德行。” 青染早已端整了仪容,盈盈荡出一个笑容:“这算什么,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好戏还在后头呐。” 贺珏一脸迷茫,“欸”了一声。 “咳咳……说了你也不明白。不过……”青染故作深沉地拉长了语调,往贺珏身边挪了一点,又挪了一点,凑近他耳朵道,“你也一定很想整治他吧?” “对啊对啊,我早想……”贺珏被撩拨地很有兴趣,刚要大谈计策,突然警觉道,“整治?你不是喜欢他吗?” 青染哽了一下,张大眼睛略思考了番,正色道:“你帮我追到他,我替你整治他。” 贺珏挑了挑眉:“此话当真?” “比珍珠还真。”某女的神色极诚恳。 “成交!” 史上最狼狈为奸同盟就此成立。 于是乎,当苏陵因夜半天凉从床上起身准备关窗时,发现了躲在窗台下面贺珏鬼鬼祟祟的身影。 虽然贺珏平日里油嘴滑舌,但始终掌握着分寸。而这次,显然形迹可疑了。苏陵见贺珏猫着腰探头探脑半天都没发现自己,便阴着脸打开门绕到贺珏身后。只见他左顾右盼了一番,突然迅速地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白色信封扔进窗去,随即挺直腰板作若无其事状。 待贺珏转身,正撞上苏陵一脸晦暗立在那儿。他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但到底是习武之人,反应敏捷。不等对方发问,便东瞧瞧西看看,装模作样道:“今儿个天气不错,我睡不着,出来吹吹风。对,吹吹风……回见,回见。”话毕,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苏陵心中郁结无处发作,闷闷地进到房间捡起白色信封刚想丢出窗外,却无意中瞟到落款人名。于是,转而气势汹汹朝西厢兴师问罪去了。 早春时节更深露重,苏陵走得急,身上只着了件外衫,未走出几步便感到些微凉意,不由加快了步伐。西厢本是客人居所,为了主客两不相扰,遂与庄中其他居室相隔了一个绛雪园。为防夜路湿滑,绛雪园中终日灯火通明,夜晚景致更是别有风情,苏陵作为主人事务繁多平日里并无暇观赏。倒是贺珏常来做客,每每在苏陵耳边提起,便是一番感慨。然苏陵此时脚底生风,仍是无心观赏,行至绛雪园时,前额与后背已渗出涔涔汗渍。刚要继续前行,忽听到水榭旁传来飞扬跳脱的女声。 “什么?!你扔进他窗户里了?” 苏陵身手矫健,一闪身藏到了假山后方,眼前动静便看得更真切了。在横栏前指手画脚捶胸顿足的正是让他头痛不已的霍青染。 只见她苦着脸,来回摇晃着贺珏的肩膀,气结道:“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我让你放在他床头,你怎么能直接从窗户扔进去!” 苏陵低头看手中的信封,料想她说的定是这个。正心中疑惑,听到了贺珏不紧不慢的声音。 “诶……你的关注点不是应该放在我被他发现了行踪这一问题上面吗?” 苏陵倚着假山,眯起了双眼,心道:贺珏,你果真是见色忘义,如此甚好,审问过程都省了。 思虑至此,他即刻便要提步上前恼贺珏一番,却听得青染窝火道:“早知道你功夫厉害,做贼不行了。我就没想过你能全身而退!可是……可是……” 青染撑着天灵盖直懊恼:“你倒是把事儿办妥了再被抓呀!” 贺珏也冤心的很,讷讷道:“我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好不?——再说了,这信放哪,有、有差吗?” “当然有啊——”,青染抽抽噎噎一会儿,憋屈道,“那信中内容得他夜半醒来,睡眼惺忪时躺在床头阅读才有意境啊。我特地跟元策学的字啊,我的精心布局、我的精心布局……就这样叫你毁了!” 贺珏不解:“你既打的是这个主意,找个侍卫偷偷送去便好,为何要我去招摇?” 青染没好气瞪他一眼:“我就知道你笨手笨脚定会让他发现,此举不过是向他示威叫他知道,你已经跟我站在一边了。”话至此处,她气已消了些,语调微微上扬,掩不住小小得意了一番,“今后,我还会每天一封,睡前、饭后、阴天、雨天、床前、案上、书内……瞅着时间挑着地方地笼络他身边人给他送去。让他知道,整个万仞山庄都视我为他的良配。彼时,看他还不向我缴械投降。” 贺珏讶然,嗔目结舌将青染望着,半天说不出话。 “你这么吃惊干嘛?我说的很夸张吗?” 贺珏连连摇头,艰难地指了指她身后。青染疑惑地侧过身回头,倒抽了一口凉气。 “苏陵……” 青染怔在原地,不知所措。那厢苏陵缓缓走近,携着笑,默默将白色信封完好的交付她手中,沉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些许玩味。 “没用的。我就是想娶个男人,庄中上下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青染这才回过神来,并没发现信封封口处细微的痕迹,只顾扯着嗓子对着苏陵离去的背影急急地大声喊道:“你倒是先把这封看了呀!” 苏陵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留。 第13章 013 夜色深沉,一轮圆月挂在当空,周围零零散散地点缀着星星点点。万仞山庄内一派宁静,甚至能听得见微弱的虫鸣声。亭台水榭、芳草树木在朦胧的月色笼罩下显得静谧而又柔和。 走出一段路后,苏陵不由放缓了脚步。他默默抬头,仰望宽阔的天空,漆黑的天幕中,明月和繁星的光辉映照在他眼里,泛起别样的涟漪。不自觉地想起了适才窥见的内容,苏陵嘴角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心底一股异样的暖流汨汨流淌而过。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信上书: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近日万仞山庄十分的安静,安静的有些诡异。平日总围着苏陵闹腾的俩人,竟都跟失踪了似的,好些日子没见着人影了。 无人叨扰是清净了许多,但苏陵竟对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气氛无所适从起来,他可不相信霍青染会就此安分守己,而且伙同她一起消失的是贺珏,怎么都教人放心不下。期间曾召元策问过话,可那小子支吾半天只推说不知,这便更教人疑心了。 又是一日,用过晚膳后,苏陵难得有闲暇看看书,却始终静不下心。犹豫再三,终是按捺不住,再次传唤了元策。元策这次却不似前次一般言辞闪烁,徒手一个抱拳,对苏陵道:“前次隐瞒实非元策之意,无奈元策已答应了阿青……如今,元策终于可以坦然相告了,庄主请随我来,阿青在等你了。”说着,摊手让出一条道。 苏陵知晓元策定不会陷他于窘境,便欣然前往。只是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完全没有头绪,心底竟隐隐生出一丝期待来。 “到啦。”走到绛雪园外,元策突然停住了脚步,对苏陵深深一揖,“庄主请吧。属下先告退了。” 苏陵心中正疑惑,忽听得一阵悠扬的琴声自湖心亭方向传来。他循着琴声缓缓步入园中,朝湖心亭走去。 琴声越来越近,他听出,这曲子是《长相思》,乐虽缠绵婉转却难掩凄清苍凉之意。他心下寻思,莫非是……她?可那样清扬灵动的女子,实在不像会奏如此悲戚之乐之人。不时已到了湖心亭前,他定睛凝视,不由身形一怔。 亭子四周被挂满了五彩的灯笼,夜色下显得璀璨生辉。亭中央抚琴的女子背湖而坐,轻抹复挑,引宫按商,指法灵动而又轻扬。青色的裙袂随风飘起,平添了几分柔美之感。一曲终了,她微抬起头,一双明眸深情地将他望着。 环境,背景,气氛……一切恰到好处。她得意地微勾了嘴角。 苏陵以手做拳抵着下颔轻咳了一声,走进亭去。行至古琴跟前,蓦地停下步来。他只手轻抚过琴身上的冰裂断纹,低叹道:“我倒不知你还会弹琴。” 眼前女子一改往日的凌厉,眉目含情,怯生生地问他:“我弹得可好?” “曲子是好曲,琴也是好琴,只不过……”他极力敛了嘴角,绷住笑意,附到她耳旁轻声道,“丫头,琴放反了……” “什么?!”青染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又是尴尬又是慌乱,“这……我……”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烦躁别扭的很,顺手抄起一杯子就往亭外砸去。 只听亭外草丛里“诶哟”一声,苏陵听声辩位,迅速飞身过去拎起那人,一把扔了出来。那人在半空翻腾了俩跟斗,定定地落到了地上。 青染正窝火着,气冲冲地径直走过去,任那人挤眉弄眼的也无济于事,扯开嗓门就大声质问道:“贺珏,为什么把我的琴放反了,你是不是故意想看我笑话!” 贺珏本想隐瞒自己与她同伙这一事,见她竟不管不顾说了出来,料想苏陵定知晓自己是帮凶了,面上实在过不去。只得捂上脸,十足的无奈:“不是我放反啊……是你坐反了好不好……” 青染闻言自知理亏,噎了噎,降低了点声调,拿胳膊肘捶了捶他:“那、那你后来干嘛不提醒我?” 贺珏瞅了眼苏陵,紧接着别开脸,小声怨气道:“我不是一直躲后头弹琴嘛,哪看得到你怎么坐的……”目光游离到青染处,被瞪了一眼,便没再往下说了。 苏陵听了一会,已尽了然,淡淡道:“敢情你们失踪这么些时间,就是为的今晚这表演?”说着正要走,却被青染拽住了袖子。 “你别走,还有别的!” “别、的?”苏陵和贺珏双双异口同声道。 “嗯!”青染郑重地点了点头。 贺珏咽了咽口水,忽然忆起什么似的,惊异地张大了嘴:“该不会是……”身体本能地想去取琴,却被抢先了一步。 青染横抱着古琴对贺珏笑得花枝乱颤:“贺珏,好贺珏……我知道你们家很有钱的,一把古琴算什么呀,你贺大公子一定不会心疼的哦?” 贺珏绝望地伸出手,惨然道:“我的琴、我的琴啊……” 青染心安理得地越过他,径直来到苏陵跟前,一双大眼盛满了坚定神情:“我仔细想过了。我总感动不了你,一定是我的表达方式太含蓄了。你将自己的心藏的那么深,肯定感受不到的。所以,我决定了,直接使用终极方案——用热情打动你!” 在苏陵“嗳?”一声后,青染已后退了两大步,单腿架在石凳上,单手抱琴,另一手一挥,在琴弦上扫出了一道嘈杂的琴音。 贺珏吃痛地捂上了眼,将头扭到一边,仿佛那是世间最惨烈的画面。 苏陵默然将贺珏的表情看在眼里,微挑了眉,就着横栏坐下,饶有兴致地静观起后续变化。 只见青染连番横扫了几个来回后,开始忘我地摇头晃脑边唱边跳起来。 “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太阳见了我,也会躲着我,它也会怕我这把爱情的火。沙漠有了我,永远不寂寞,开满了青春的花朵……” 贺珏颤颤巍巍透过指缝偷瞄了两眼青染的动作,心痛地愈发厉害,哭丧着脸对苏陵道:“苏陵啊,她对你,这是、这是要……破釜沉舟啊……” 那厢青染唱的越发激动:“你给我小雨点,滋润我心窝。我给你小微风,吹开你花朵。爱情里小花朵,属于你和我,我们俩的爱情,就像热情的沙漠——” 苏陵抬了抬眼皮,定睛看了一会儿,嘴角泛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语气放得不冷不热的:“是破罐子破摔吧……” “啊?”贺珏被苏陵的话刺激了一下,心中哀怨更甚,“我的琴啊……” “我在高声唱,你在轻声和,陶醉在沙漠里的小爱河……我们俩的爱情就像热情的沙漠——”唱到最动情处,青染将琴高高举起,猛然往下。 贺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个箭步冲过去,想拦着她。不想她中途倏地停了动作,俯下身,俏皮地对他道:“以为我要砸琴啊?还没呢,我还有好几首没唱呢。” 贺珏“扑通”一下直接倒地不起。 青染知晓他在装死便不做理会,笑盈盈地开始了下一首。 “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我还是在等待,等待我的爱,你快回来……” “苍天啊……”贺珏倒在地上,身体又是一阵抽搐。 第14章 014 贺珏的琴最终还是被救下来了。只因几首歌后,苏陵对青染说,这琴声我听着聒噪的很,不如你清唱与我听。青染便很欢乐地将琴还给了贺珏。扫断了两根弦,但在贺珏看来,已是万幸了。 贺珏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站错边是多么严重的错误。再狡猾的奸商也比破坏狂要来的靠谱啊。于是他打定主意,再也不瞎搀和苏陵的闲事了。第二天一大早,便收拾好行装回贺府去了。 青染虽也为贺珏离开,自己失了位盟友而惋惜,但好在她没忘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一晚的个人演唱会,她把自己知晓的情歌全唱了个遍。苏陵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要拿下他的难度实在太大了。她甚至怀疑,那家伙根本就是个情感障碍儿,“曲线救国”看来是行不通了。为今之计,只有深入虎穴了。 之前,青染曾借关心苏陵起居之名,入他卧室多番察看,终无功而返。苏陵常去的地方也找了个遍,同样没有收获。眼见三月之期越来越近,她不由心急如焚,思虑更甚。古人有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她忽略了一种可能,那就是 ——随、身、携、带! 青染虽然名义上是苏陵的贴身侍女,实际上就没干过什么正事儿。每天除了不时地调戏下苏陵之外就只剩游手好闲,四处乱逛了。该侍婢做的事,她是一样也没碰过。倒不是她不想做,而是在她来之前,庄中一切井然有序,下人们各司其职都干得好好的,压根儿没她什么事。加上苏陵对她明显的态度忍让,下人们更不敢轻易使唤她,轻慢她。而今之计,她倒是得自个儿抢些活儿干才是。 上元节前夕,万仞山庄上下忙做了一团,张灯结彩,烹羊宰牛。 青染在苏陵房前蹲点蹲了好一会,结结实实地拦下了抱着一团衣服从苏陵房中出来的元策。 “元策,你这是去哪……” “哦,我正要将庄主的换洗衣物送去洗衣房呐……” “等等!”青染若有所思地眯了眼睛,狡黠地打量着元策手中衣物,“你刚才说,这是他换下的?” 元策艰难地点了点头,犹豫地开口:“阿青……你……”话未说完,衣服已全数被抢了过去。 他瞠目结舌地看青染将衣服翻来倒去,还不时拎起来抖一抖。心中感慨,阿青对庄主竟情深至此么?莫不是连脏了的衣物也要收去做纪念?颤颤地开口道:“阿青……这个是要送去洗衣房的……不能……这个……” 青染却全然没听进去,满心只想着要找寒铁令。突然意识到这些衣服是要送去洗衣房的,令牌定不会在里头,便一股脑儿全塞还给了元策。 元策接过衣物,心道,果然阿青还是顾着他的工作不叫他为难的,顿时便感激涕零。刚想道谢,青染却道了声“回见”头也不回地朝苏陵住处走去。 元策开心地道了句:“嗯,回见。”忽得想起些什么,急急地喊了声“阿青!庄主他……” 青染已行至苏陵门前,回过头笑盈盈地冲他挥挥手让他管自己离开就好,即刻便推门而入。 来不及阻止,元策惨不忍睹地捂上眼,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将前面的话幽幽地说完:“庄主他……正在沐浴啊……” 不过,元策的担忧落空了,早在他喊“阿青”的时候,苏陵已觉察到了异动。所以,当青染推门而入时,他已披了外衫坐在案前恭候了。 青染推开门,眼前氤氲的水雾缭绕,苏陵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水珠顺着颈部淌下来,直淌进衣领里。月白的外衫被水珠沾的半湿,领口微敞着,露出一块结实的胸膛。 青染咽了咽口水,这简直就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美男出浴图啊。 “你是打算这么盯着我看到明天么?”被盯着看了半天,某人显然有些不满了。 “不是不是不是……”青染慌忙摇头,险些忘了此行的目的,“我……我是来、来服侍你的……嗯,就是这样……”找到了靠谱的借口,说话登时就有了底气,目光却仍不住地四处游转。 苏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是么。”手底掌风一送,将青染震到了门外。 “不必劳烦了……” 明明近在眼前,声音却缥缈的似远处飘来。青染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对着紧闭的房门恶狠狠地做个大鬼脸。 苏陵,给我等着,你迟早落我手上。看我怎么治你! 第15章 015 入夜,睡在床上,屁股竟一阵一阵得生疼。青染恨恨地起身,苏陵真是小看她,以为这样就能叫她屈服吗,她霍青染可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当即便打定主意,速战速决。从床底下找出从药房偷的安魂香,她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寻了个侍卫没注意的空儿,便偷偷朝苏陵房间方向潜去。 趁着夜黑风高,霍青染毫不客气地往苏陵门内送了几根安魂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用布条捂上口鼻,活用在现代所学的防盗原理,轻巧地撬开了房门。 屋内黑灯瞎火,青染小心翼翼地点燃火折子,借着那一点点光亮辨别方向来到苏陵床前。此时她可没什么心思来端详苏陵睡颜,吹灭火折,便直接上去搜身。原本入室偷盗便是第一次,何况偷的还是这么个危险人物,青染手底的动作不免战战兢兢起来。在苏陵腰间摸索了一圈仍没发现,她不由地着急起来。 “哐嘡”一声,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动,她四下张望无处可躲,惊慌地直往苏陵身上靠,祈求外面的人别发现她。贴着苏陵的胸膛,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在不住地加速,连呼吸也变得艰难。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窗外动静不再。她侧目探了探,确定了没人,这才慢慢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玩够了?” 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没有温度。 青染诧异地回过头,苏陵背倚着墙,手撑着床栏,黑暗中只看的见一个轮廓。她心跳漏了一拍,仓皇地向外退了退,一个没留神儿,栽倒在地上。 身上痛感是真实的,青染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黑影还在那儿。她十足沉痛地闭上眼,这下摊上事儿了。 横竖都是个死,她走近一点,逼紧嗓子试图撑足气势:“反、反正被你发现了,要杀要、要剐悉听尊便吧……呜……”到底是女孩,说到“要杀要剐”的时候还是无端地害怕起来,话尾竟带了哭腔。 “怎么,偷窥不成就想着霸王硬上弓,你连这胆子都有,还会怕死?” “欸?”青染蓦地止住呜咽。嗨,这苏陵是自恋狂呢还是榆木脑袋啊?敢情他以为……他以为……青染瞬间恍然,脑子即刻生出了应急方案。 “我没想对你不轨……我就、就是想……想家了,我想找你说说话……” “想家?”黑暗中的人影顿了一顿。 “是啊,明天就是上元节了,我想回家……” “那早前我说送你回云裳坊你为何不愿?” “云裳坊不是我家,我家在很远的地方……” 半晌没声,青染惴惴地向里瞄了一瞄,莫不成信了……正一阵窃喜,苏陵清冷的嗓音便冷冷地打断了她的幻想。 “找我说话需要点安魂香吗?” “你、你……你怎么……”青染本想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用了安魂香”,但突然警惕地想到,闻到安魂香的人应当都会进入睡眠状态,之前因为紧张压根没顾到这茬,细细想来,苏陵闻到安魂香却还醒着,这才是最最诡异的地方啊。 苏陵似乎看穿了青染所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想用我庄里的东西摆平我,你这……也委实幼稚了一点。”衬着漆黑的环境,他仿佛看到了她脸上懊恼神情,心中更觉有趣,“你不知道,我正是闻着这安魂香长大的么。” 事实上,青染可没那空闲劲去懊恼,她此时正一刻不停地高速运转着她那自诩聪明绝顶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脑。好在,在现代时没少看那些个言情小说和爱情连续剧,分分钟就编出了借口。 “好吧,我承认我并不是来找你说话的。”态度一定要诚恳。 “我也承认……我是用了安魂香。”语速一定要平缓。 “但是……我只是想……只是想……”语气一定要无辜。 “我只是想你陪我一宿。”借口要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我在这里无亲无故,你是我喜欢的人,也是我最亲近的人。明天就是上元节了,我只是想你能陪我一宿,哪怕你只是睡着的,我能看着你,抱抱你,就好了。”结尾一气呵成,真挚感人,漂亮。 是个正常的人都会被打动的吧。 青染满意地在脑子里勾画着苏陵声泪俱下感激涕零的场景。 然而她忘了,苏陵大多数时候……不是正常人。 第16章 016 听完一番陈述后,苏陵将手放到了青染的头顶,甚是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只是一刹的动作,青染却瞬间绯红了脸庞,心脏剧烈地紧缩,不知所措地等待着苏陵的后续举动。 结果后一秒,苏陵的手从她头顶转移到了衣领,凉凉地说了句“时候不早了,你该睡了”便利索地打开门将她扔了出去。 青染的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好在,她本也没奢望苏陵对她生出什么好念头,待苏陵闭了房门后撒开腿就跑了。 后一日始终惴惴不安。半夜潜入庄主卧室,应该是大罪吧。要是苏陵记仇,差人擒了她去可怎么办。 快到午膳时间元策来看了她,吓得她直打颤,却被告知是来送伤药的。元策耷着脑袋闹不明白,一直碎碎叨叨念着:“庄主说阿青摔的不轻,得用瘀伤药膏才好的快。可是庄主怎么知道阿青受伤了呢?” 青染自然没好意思说清缘由,只千恩万谢地接过伤药,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总算落地了。心中想着,看来苏陵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她犯下那么大的事儿,他不仅没有张扬问罚,还差人送伤药给她。难道,是为下手太重而内疚? 揉着腰间的青淤处,青染寻思着,这苏陵还真是个矛盾综合体。不过,既然他以为自己伤的不轻,那就干脆装病好了。这阵子风头紧,先躲过去再说。 又在床上躺了半日,青染实在闷得慌。早前听素然说过,上元节的时候晁阳城中特别热闹,云裳坊还会出特别节目馈谢宾客。现下,怕是也没机会见着了。 正惋惜着,突然听到“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青染掖着被子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谁呀?” 没有回答。 撑着床栏坐起一点,向门口瞅了瞅。这不瞅不要紧,一瞅就傻了眼了,周身的闲适一下子不翼而飞了。 “苏、苏陵……” 苏陵在门槛处打量了一下整间屋子。虽然青染升为了贴身侍女,但她一直没主动提,住的屋子也就一直没有换。他回想起云裳坊内繁丽精美的摆设,想到先前她住的是那样婉约秀丽的闺房,而眼前的屋子却是这么狭小简陋,陈设简单,面积只有一般下人房的一半大,心中隐隐泛起不忍。 收起心情,他换上如常神情径直走到青染床前,就着床沿坐下:“我发现你近来喊我名字倒喊的挺顺溜。” 青染慌忙改口:“庄、庄主……不是的……” “罢了……”苏陵漫声道,“我是来给你送家书的……” “家书?!”疑惑地接过苏陵手中纸绢,细细端详了一番,文字她并不识得,但上面的人像确是她无疑。 她讷讷道:“额……这格式……是通缉令才对吧……” 苏陵微微一笑:“早让你想象力收着点了,这是寻人的告示。上头写着自你出走后,云裳坊上下都很担心,悬赏五百两找你呐。” 青染点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道:“我值五百两啊?” “我看不止。”苏陵微微皱眉,似在思索,“上次你差点弄坏的那架贺珏的琴,就是十个五百两也买不到。若当时贺珏执意拿你人去抵,你身价怕是要上万了。” 青染忍不住脱口而出:“他敢!”仔细一想,确是自己理亏。嚣张气焰又弱了些,鼓着嘴小声嘟呶,“后来不是还他了嘛……” 没好意思再抬头看苏陵,目光便一直在寻人告示上打转。说来也奇怪,风玄夜明明知道自己在万仞山庄,还发劳什子的寻人告示啊。 用手肘捅了捅苏陵,青染指着告示一脸的疑惑:“欸,这上面落款是谁?” 苏陵面无表情瞥了眼告示:“云裳坊。” 更奇怪了,依风玄夜的性格,若只是发个寻人告示,他必然会属自己的姓名,决计不会牵扯上整个云裳坊。还有那个什么坊中上下都担心她,根本就是胡扯,除了素然之外,她与其他坊中之人根本就不相熟。或许,是素然担心她,便以云裳坊名义发了告示?算起来,自己悄无声息就被风玄夜扫地出门了,当时素然确实不在场,而且她早与风玄夜立下约定,不能私自联系坊中之人,否则就算作弊,等同认输,素然不知情也在情理中。 等等,她翻过告示重新看了一遍,顿时恍然大悟……一定是风玄夜想诱导她偷偷和素然联系,所以故意发了告示引她作弊!太狡猾了,险些她就中计了! 用力地推了推苏陵,她努了努嘴:“喂喂,你得吩咐下去,让你们府上人不能泄露我行踪。” “我庄中还没有那么多嘴的人。”苏陵面无表情放下话便要往门外走。 “欸——”青染叫住他,攒出一个真诚实意的笑,“谢谢你。” 苏陵身形一滞,背对着她,迟疑了一会儿,道:“你若想去街上看看热闹,我可以带你去。” 没有回应。 苏陵迈开两步又停下,想了想,犹豫道:“今天是上元节,我想也许……不过如果你不想去……” “我去!”少女的嗓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从背后来到身侧。 苏陵下意识偏转过头。 青染披着发赤着脚就绕到他跟前,一双俏目含着盈盈笑意凝望着他,认真地重复道:“我去。” 眼前的女子发丝挨着脊背滑落,似断崖上飞流直下的黑瀑。她眼中水光潋滟,纯真良善不施粉黛的容颜似在水墨画中勾勒出来一样。 苏陵只觉得目光像藤蔓,在凝滞的空气中相互纠结,被涣散的光影定格在她出现的一瞬。 半晌,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异样,他定了定神,故作漫不经心地看向别处:“那你准备一下,我先走了。” 青染并没有发现对方的细微异样,满心欢喜地点了头,十分热情地送对方出门,身上的瘀伤痛感已经完全抛诸脑后了。 第17章 017 正是上元佳节。晁阳城街头张灯结彩,人声鼎沸。街道旁的酒楼飘来一阵阵茶语饭香,引人神往。青楼歌坊更是莺歌燕舞,欢声笑语不断。 看惯了现代灯红酒绿高楼林宇的青染见到这般祥和的过节气氛顿觉新鲜的很,这儿瞅瞅,那儿转转,一路吃喝玩乐,开心得忘乎所以。 苏陵不紧不慢地在后头跟着,心中不胜唏嘘。想起第一次见她,她就坐在临街高高的窗台上,当着围观路人的面,将风玄夜数落个没完,声音又亮又响。当时他还纳闷,风玄夜也算得上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居然连个小小的丫头片子都搞不定?而今他算是领教了,这丫头可不是个普通的丫头,是毒啊。而且似乎,连他也着了她的道了。 “嗨,你快点呀。”青染插着腰停下步来,鼓着腮帮走到苏陵跟前,“你们习武之人动作不是应该很快嘛……快点快点快点……”又是一阵连推带搡。 苏陵被闹的没辙,反手拖过她的手,无奈道:“我走便是了,你好好走路。” 青染笑嘻嘻地将被拖住的那只手连同苏陵的手举到他眼前,狡黠道:“我们得一块儿才行,准备好哦……我数到三。” “一……”她故意把尾音拉的老长,斜着眼睛瞅了瞅苏陵,见他露出不屑神情,偷笑了一声,随即突然恶作剧般高声喊道,“三!” 不等苏陵反应过来,已被连拖带拽的拉着跑出好一段路才停下。 罪魁祸首俯着身子一面喘着大气,一面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你……”苏陵皱起眉头,欲言又止。对方却一点儿没有要觉悟的意思,指着他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隐忍了一会儿,苏陵脸上神情再也绷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他一面笑一面想,自己这是怎么了。若是搁在平时,谁敢这样捉弄与他,他必定不会轻饶。就是卸下对方手脚,也就眨眼的功夫。 但若搁在平时,又有谁敢这样与他玩笑,又有谁会这样对他笑。这样想来,不觉笑意更深。 青染蓦然止住了笑声,定定地看着苏陵。并不是没见过苏陵笑,他的笑总是带着疏离的冷意,拒人千里。却从不曾见过他发自真心开怀的笑。而刚刚那一瞬的笑靥,溢出琉璃般的光彩,映照得她整个心房都亮堂堂的。 长得又帅笑起来还这么好看是要作死么!青染忿忿地背过身去,紧闭眼睛默念了一道:段誉令狐冲杨过张无忌楚留香花无缺陆小凤花满楼李寻欢钟汉良吴彦祖金城武!她就不信了,她一看遍古今美男的二十一世纪少女,还能着了这小小苏陵的道! 但分分钟又弱下气势来,前面那些再帅也碰不见摸不着,眼前的这个近在咫尺,伸手就可触及啊。 “你在那做什么?”苏陵似乎心情大好,好奇地走上前来。 青染讪讪回过身,笑道:“没事没事没事……” 两人各有心事并肩走着,又是一路无言。气氛有些尴尬,青染盯着脚尖,不时偷瞄一会儿苏陵,绞着脑汁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 街前拐角处搭建的高台前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不时传来阵阵的喧哗声。 青染也被引得频频侧目,兴冲冲拽过苏陵的衣袖道:“前面好热闹,我们去瞧瞧吧。”不等苏陵回答便强行拖着他挤进人群中。 苏陵向来好静,极少涉足人多的地方,但看着青染一头热地往人群里钻,心底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反感,索性耐了性子由她闹。 青染一阵胡冲乱撞之后终于找了个她认为满意的位置站定,苏陵也挨着她站定。 高台上的老者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藏青色的纶巾下露出几绺灰白头发,苏陵认出那正是醉云楼的掌柜苏平。苏平对面的男子身材偏瘦,穿着一袭绣金丝纹的紫长袍,生得一副温文尔雅的好样貌,却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苏平口若悬河地说些什么。内容无非身边男子文采出众,已打败了之前所有前来挑战之人,若今年仍未有人能胜过他,他将蝉联这次灯会的桂冠。苏陵本对这些就无半分兴致,百无聊赖正打算寻个机会劝青染离开,但侧过头正看见青染巴巴地盯着自己,眼睛里什么东西在忽闪忽闪,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果然,下一瞬青染便高高地举起了手大声喊道:“慢着慢着!这里还有人要挑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青染投来,她不慌不忙走近高台一点,侧身指着身后道:“这里这位……”正想隆重介绍一下苏陵,回过头,哪还有他的影子。 苏平挂着招牌似的笑脸等着青染后面的话,青染在心里将苏陵咒骂了一顿,默默收回手,摆出一个笑脸,心虚道:“那个……其实……” 不等青染说完,苏平身后的紫袍男子向前迈了一步,嘴边携了礼节性的笑意:“姑娘不必因为自己是女子而拘泥,既想挑战便上台来吧,书羽愿接受挑战。” 台下众人也纷纷跟着起哄。青染急得四处张望,仍没见着苏陵身影。看着紫袍男子温和的笑容,她只觉着扎眼,忿忿将头扭向一边。拘泥?拘泥个头啦,她只不过想捉弄苏陵一番,没想到把自己给搭上了。其实她连比试的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刚刚听那个老头儿说好多人来挑战都失败了,那么她就算败了也不至于太丢面子,她暗暗决定先将眼下应付过去,等一会儿找到苏陵再慢慢跟他算账,遂半推半就磨磨蹭蹭地登上了高台。 只是,青染虽然爱闹腾,却从小就怕登台。每每轮到在班上演讲时,一看到几十双眼睛盯着自己就紧张地不得了,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的。如今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更是看的她一阵发颤。连声音也不住地发抖:“那个……快、快出题吧……我、我答完就走……” 苏平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姑娘莫急,先听小老儿将规矩说完。”他眉角含笑,意味深长地看了青染一眼,“这上元花灯会分的是文斗和武斗。文斗比试中,并没有人能胜过莫书羽莫公子。方才正进行到武斗部分,不知姑娘想选择什么兵器?” 第18章 018 一排兵器被抬上台来。种类各式各样,十分的齐全,刀、枪、剑、戟、锤、鞭……连板斧都有。青染愣了足有半晌,咽了咽口水,才艰难地道出一句“欸?”。 她本以为比试的会是什么诗词歌赋,输了也就输了。不想却是比武。从前在电视上看到什么比武打擂、比武招亲的桥段时总是心潮澎湃,现在居然叫她撞上了!叫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21世纪青春少女撞上了!这世道……不厚道,忒不厚道了! 莫书羽将青染纠结欲死的表情全看在了眼里,不由莞尔。蝉联了几年的花灯会赛的桂冠他对这些比试早已失了兴致,一些穷酸文人和阔少莽汉的挑战对他更是毫无威胁可言。然而,当武斗接近尾声,青染的出现倒让他惊喜了一番。 从青染中气十足那声“慢着”开始,他就对眼前这位姑娘充满了好奇与期待。他有预感,这会是场很有趣的比试。 他笑了一笑,慢悠悠对青染道:“武斗虽说点到即止,可到底刀剑无眼,姑娘可是害怕了不是?” “才不是!”青染气呼呼地应道。虽然她心中害怕,但面上始终不愿露怯。她装模作样在兵器架前来回踱步,脑子却一刻不停地思索着应对之策,最终在一捆麻绳之前停下步来。 “我选这个。”她蓦地绽开笑容,眼底满是胜券在握的自信。 一旁的苏平见状走近一点,附在她耳侧小声提醒:“姑娘,这麻绳可不是武器,过起招来怕是要吃亏的,您要不要再好好挑挑?” 青染浅浅一笑,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却随即扭头对莫书羽道:“每年都这么比武过招太无趣了,不知莫公子可愿意与我换个新的玩法。” 莫书羽起先愣了一遭,木然看向苏平,却看见苏平也正面露难色地向他征询意见,遂大大方方地迎上青染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淡淡一笑道:“无妨,书羽也不想落个以男欺女的坏名声,只要是姑娘能提得出的比试方法,在下都愿意奉陪。” 青染微微扬起了嘴角:“莫公子果然爽快。可听好了……”说着摇手一指,目光投向人群之后的醉云楼,“比试就在那进行。” 得意地将莫书羽的诧异神色收入眼底,青染抿了笑,清了清嗓子缓声道:“先派人在醉云楼的每一扇窗外都挂上题了灯谜的灯笼,我们将麻绳一端系于楼顶的横栏上,另一端系于腰间,从楼顶向下,下落着地时便得答出所见灯笼上灯谜的谜底。答得多且正确程度高者为胜。” 一时之间,台下议论纷纷,莫书羽也陷入了沉思。这个比试方法太诡异了。灯笼都挂在同一平面,要想在下落时看清所有灯笼上的题已经是极难的了,更遑论在着地时答出所有正确答案。可见,答出全部谜底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她又凭什么笃定自己一定就能胜呢?莫非天下真有眼力如此传神之人?他疑惑地抬眼去看青染,对方却是一脸的悠然自得。 几经思索,莫书羽接受了这个古怪的比试方法。毕竟比起年年没有新意的文斗武斗,这个比试显然有趣多了。 青染与莫书羽并肩站在楼顶,临比试时,才担心起来,蹙紧眉头对莫书羽忧心道:“这……这醉云楼的楼顶房梁什么的还结实吧?” 莫书羽嗤地笑出声来:“这可是你提的方法,你自己也会害怕吗?”瞥了眼身后的绳索,唇角含笑:“应该……没问题的。” 话音刚落,便纵身跃了下去。 莫书羽本有轻功的底子,手握麻绳翩然而下,姿势流畅而又优雅。在离地一尺时蓦地停住,身子悬在半空。他手掌微微发力,震断腰间的绳索,轻松着地。更惊人的是,总共六个灯谜,他竟答出三个。人们都啧啧称叹,同时为青染忧心起来。 青染自有她的盘算。一开始提出这个方法,只是单纯想躲避比武和刁难莫书羽,想着两个人若都败了,也不伤面子。可莫书羽竟答中了一半。她若一道也答不出,必定招人耻笑。这样想着,便转了心思。 探身看了看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青染深呼吸了一下,却没有纵身跳下,而是背过身去。 大家都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只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后续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背对人群,手握麻绳,脚瞪着墙一点一点地向下滑,滑到窗户的位置时,她艰难地扭过头,颤着声音一字一句大声喊道:“我只说在下落时答出所有答案,可没说中途不准停啊——” 人群里一阵唏嘘,青染管不了那么多,只顾自己艰难地回过身,缓慢地向右侧的灯笼方向挪了挪。拽着绳索的手一阵一阵地脱力,身子也在半空中东倒西歪难以平衡。头顶上方还发出了“嚓嚓”的可怕的摩擦声。青染心中喟叹,原以为这方法类似攀岩,看来,攀岩也不容易啊。 隐隐约约地看到了灯笼上的字,青染费力地又往右挪了挪,字迹更清晰了一点。 身子不由自主整个探了过去,突然腰间的掣制一松,整个人直直了坠了下去。 寒冷的风呼呼地刮过,脸上是又钝又冷的刺痛感。察觉到自己下落的速度不住地加快,青染紧紧地闭上了双眼,脑中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良久,想象中肌骨碎裂的痛感却迟迟没有到来。是一双强健有力的臂弯接住了她,下落的速度似乎变缓了许多。她隐隐感觉到,身侧是温暖结实而又熟悉的胸膛。 青染缓缓松开蹙紧的眉头,将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瞥见身侧月白雪绸镶银丝纹案的衣袂一角,方才脑子一闪而逝的画面重新浮现眼前。她重新用力地闭紧眼睛再张开,一切都没有改变。 不是幻觉。 她微仰起头,看着头顶上方比暴风雨前夕更阴沉男人的脸。低哑的声音自喉咙里飘出来,带了点哭腔,前所未有地无助和依赖。 “苏陵……” 第19章 019 对于青染的反应,苏陵有点出乎意料。他本来都想好了,若青染元气满满地问责于他,他一定先将她数落一番。可现下见她露出这般惹人垂怜的怯懦模样,心有不忍,竟下不了重口了。他轻轻将她放端正,略显责怪地看她一眼,想说些什么又给咽了回去。良久,将头侧到另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青染被看的有些心慌。条件反射地想解释些什么,话到嘴边兜了个圈,又回到了肚子里。她定了定神,思索起自己的行为来。她觉得自己太反常了。 在见到苏陵之前,在攀着绳子缓缓下落的时候,她想的明明是若见到苏陵一定要好好谴责他一番。可当她直直坠落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她脑子里想的人竟是苏陵。她潜意识里是希望他来救她的。或者说,她相信苏陵会救她的。所以,在瞥见苏陵白色衣袂一角时,她竟莫名地觉得安心。像受伤的孩子回到了家人身旁一样。 她这是……怎么了? “又在发什么呆。”苏陵的喘息响在耳边,沉沉的带点怒意。 “我……”一直低垂着头的青染猛地扭过头,苏陵的脸近在咫尺。险些就贴了上去,她腾地绯红了脸,心脏“砰砰”地直跳,一时失语。 苏陵眉毛轻挑:“我什么……我看你胆子挺大呀,玩命玩的挺尽兴啊。也会害怕么?” 青染听着苏陵的话,怎么都有种赌气的意味。可是,他这生的哪门子气啊?若不是他,她犯的着玩命嘛?! 想到这茬青染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直起腰板,逼紧嗓子对苏陵吼道:“我就害怕了怎么了。你有什么好生气的!要不是你临阵逃脱我犯得着玩命吗!” 苏陵的万年冰山脸有些许松动,冷声道:“是……是是!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玩命与我何干?”他怎这么愚蠢,还以为她真会害怕,会意识到自身的错。像她这样的女子,玩心这样重,哪里知道什么轻重。果然如他所料,短暂恐惧恢复后,照样能这样元气满满地问责于他。 只是,只是,他生气竟不是因为她捉弄自己,而是因她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不知不觉中,他竟这样紧张她的安危。 青染背对着他,瘦小的身躯佝偻着,双肩不住地上下微微颤抖。他强压下火气,犹豫地走上前,将手搭在她瘦削的肩上,少女低低的抽泣声隐隐传人耳中。他心底一惊,用力地扳过她的肩,想看个究竟。她却一直低着个头,不时抬手揉揉眼睛,执拗地不愿看他。 脑中闪过一种可能。苏陵果断地捧过她的脸庞,手中动作轻柔,却力道十足不容拒绝。她被强迫着抬起头来,死死咬着下唇,一阵一阵地抽气,鼻子都发红了。一双泪眼盛满委屈和倔强,定定盯着他看。脸上交错纵横的泪痕看得他触目惊心。 苏陵是江湖高手,但绝对不是情场高手,甚至是……低手。越是冷漠的男人,情感越是简单。苏陵一贯待人冷淡,所以一旦当他对什么人有了特别的情感,这种情感也就越真挚单纯。单纯到看到那人出现自己预计之外的情绪便会不知所措。 青染给苏陵的印象一直都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即使受到自己的冷落和刁难也不见她有过消极情绪。苏陵从未见过她哭。潜意识里,他觉得她是不会哭的。 而当她真的泪眼婆娑面对他时,他慌了。心底隐隐地刺痛,一贯的风轻云淡优雅从容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手足无措。 身体本能地做出想将她揽进怀里好好安慰的反应,然而当手快触及她外衫时蓦地停住了。他再次审视起自己。 自己对她,果真存着特殊的情感么。 苏陵脑中纷乱如云。一会儿是青染直白惊人的表白,一会儿是青染半夜潜入自己房间的狼狈模样,一会儿是青染被拆穿琴艺作假时的窘态……最后,记忆定格在青染信誓旦旦立下的三个月让自己爱上她的赌约。 已经很明显了。 何须三月?现在他已经输了。 心意明了后,手中动作再没迟疑。他一把抓过她的胳膊,继而加重力道,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两只手臂环抱着她,收紧,再收紧。 青染对苏陵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惊异,她木然地任他抱着,将头抵在他胸前,忘记了挣扎。想到些什么,她不安分地试图推开他。忽得,头顶方向他的声音和着风清晰地飘入耳中,语气放的轻轻的,柔柔的:“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 任她心中多少委屈,一霎间竟都被这句安慰抵了下去。她趴在他胸口沮丧地想,自己真是太没用了,这样就投降了。不过,比起这个,另一件事似乎更重要。 嗫嚅了一会儿,她自他胸前探出头来,半晌,道:“你……真的是苏陵吗?” 苏陵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所幸,救场的人来了。莫书羽一面拨开层层人群,一面远远地就喊了起来:“姑娘,你没事吧。” 青染顺势脱离了苏陵的怀抱,整了整衣服,攒出一个笑来:“没事……放心。” 苏平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叹声道:“姑娘,方才真的是太危险啦。有求胜的心是好的,但……也别太拼命啊。若不是这位公子……唉……” 青染一看苏平那摇头叹气的样儿就渗得慌。她很想告诉他,她一点儿都没想过要拼命,相反的,她还觉得这个比比武过招要来的安全……无奈天意弄人,现在说什么他们也不会信的…… 目光又转回到苏陵身上,青染指着他向苏平道:“其实我刚刚是想推荐他来比试,结果一时和他走散了,这才硬着头皮上场的。”瞟一眼苏陵:“你说是不是呀?” 苏陵观察了一会儿莫书羽的神情,察觉到他对青染似特别的关心,恰听到青染如此说,便淡淡应道:“确是如此。不如一会儿让在下与莫公子真真正正来一场比试如何。” 青染猛地听到苏陵如此爽快的答应有些吃惊,疑惑地看向他。苏陵只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让她放心。 这苏陵今儿个转性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摇摇头,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赶走。 第20章 020 莫书羽也惊了一惊。看苏陵的穿着配饰并不像普通人家,方才救青染的身手也可以看出他功夫绝对不简单。但莫书羽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片刻便恢复平静,礼谦道:“如此甚好。都说知音难得,孰不知,对手也是难求的。请阁下选一样适手的兵器吧。” 苏陵朝青染的方向瞥了眼,见她也正注视着自己,心下愉悦,微微勾起嘴角,掌风向台上一送,兵器架上一把青龙长剑被震的两尺高。 他凌空跃起,飞身而上,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剑,定定地立在台上。莫书羽也紧随其后,飞身高台,取了把昆吾剑,与他相对而立。 两人还未正式比试已是架势十足。越来越多的人纷至沓来,将高台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陵神情倨傲,淡淡道:“阁下先请吧。” 莫书羽深谙兵家之忌,后出手者往往受制于人。对方居然这样大方就将先发制的机会让与他,可见功夫高深不可小觑。遂不再推辞,道了句“承让”便挺剑直出。 他剑势如虹,一出手便嗤嗤之声大作。突感剑光迎面,苏陵侧身避开,未及使剑,对方已横削直击欺上他后肩,苏陵顺势反手挥剑挡开。对方发招更快,剑光密布。他只是一味闪避,却将一招一式都化解开。 在台下之人看来,胜负已定。是莫书羽占了先机,步步为营,剑锋凌厉,苏陵勉力抵挡,左避右闪,恐长久下去便无可挡驾。 莫书羽却并不这样想。他的剑势虽疾,却也破绽良多。他的剑法特点就是“快”,以攻为守,打的对手避无可避。之前占了先出招的优势,长剑挺进,剑招密布,抢的就是速度。可苏陵看起来虽一味避退,却是不动声色一招不落地化解了自己的所有剑招,速度更是惊人。若僵持下去,自己气力耗损,必定动作有所迟缓,那时若被苏陵看出弱点所在便大为不妙了。 这样想着,莫书羽便有意识地渐渐放缓了招式。苏陵不着痕迹地笑了一笑,眸光微闪,手中加重了内劲,长剑直刺,动作迅疾远胜莫书羽之前。莫书羽暗吃了一惊,慌忙斜身闪开,挥剑挑刺。二人缠斗,看得底下的人眼花缭乱。 莫书羽未料到苏陵剑法如此精绝,光看招式却看不出门派。脑中疑惑,不由分了神。回过神时,蓦地白光逼近,突然间手腕剧震,长剑脱手飞起。他连退了两步,勉力站定。心悦诚服对苏陵道:“公子剑艺精湛,书羽甘拜下风。请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苏陵已收起剑,将其放回兵器架中,面无表情道:“在下不过心血来潮,随性胡耍几招,阁下勿需介怀。” “不。”莫书羽上前一步,目光诚挚,“书羽穷尽此生都在寻找一位良师益友,今日得遇公子,实乃大幸。书羽万不能就此让公子离开,还望公子不吝姓名。” 青染在底下不住惊叹,这莫书羽看着文雅,没想到脸皮比贺珏还厚。死缠烂打的本事更是跟她有的一拼啊,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和他讨教下。 再看苏陵,整个在崩溃边缘了。也难怪他,尽遇上这么麻烦的人。看在他两次救她的份上,帮他一把好了。 青染三两步就跨上了台,一手搭上苏陵的肩膀,笑盈盈对莫书羽道:“他害羞,我来告诉你吧,他姓贺……叫……” 不等青染说出后面的话,莫书羽就惊异地问:“莫非公子就是晁阳首富贺家大公子贺珏?”而后又顾自欣喜道:“竟叫我碰上了,竟叫我碰上了!” 青染对他此番情景很是不解,侧过头疑惑道:“你认识?” 莫书羽点头应道:“书羽早就听闻贺家的大公子与万仞山庄苏庄主并称武林剑艺双绝,一直想着何日能得以一见,今日亲眼目睹,真是此生无憾了。只是不知贺公子竟也会参加这等民俗游戏,方才班门弄斧,真是惭愧至极。” 青染正想说几句应景的话闹和闹和场面。苏陵却抢先一步开了口:“阁下谬赞了。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退。”说着,跳下高台迈步离开。 青染尾随着他脚步,不时回头瞅两眼,心中感慨良多。刚还以为苏陵转性了,一会儿就显出冷血本性了,可怜了莫书羽,热恋贴冷屁股,这会子一定一心窝子拔凉拔凉的了。刚这么想,身后就遥遥飘来莫书羽的声音,兴高采烈并喜气洋洋地:“贺公子,认识你真的十分有幸。有机会书羽一定登门拜会!” 青染木然,这、这……这娃……死心眼呀! 又没走了几步,苏平提着一盏花灯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那盏花灯不同于满街挂着的纸糊的普通花灯,它由丝帛制成,质地轻薄柔软,触感平滑柔和,工艺精致细腻,色彩斑斓艳丽。青染一下子就被它吸引住了眼球。 苏平将花灯的手柄交到苏陵手中,笑道:“公子武斗胜了莫公子,便是本次比试的桂冠了。这花灯是首命的纪念品,还忘公子不要嫌弃。另有纹银千两,结束后便会送到公子府上。” 青染一把从苏陵手中抢了过来,好奇地抚摸着花灯的边边角角,观察着丝帛上的字画。苏陵看着她那爱不释手的样儿,嘴角噙了笑,语气也软了下来:“花灯我收下了,纹银……还是给那位莫公子吧。”话毕,转身走进人群里。 青染对苏平点头哈腰一番感谢后,赶紧跟了上去,也没入了人群中。 苏陵走得快,青染小跑着,跑出人群好一段路才追上。 狭长的街巷里,人群的喧哗声都变得很远。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半晌无言。 “诶,谢谢你。”青染手执花灯,踟蹰了很久,探了探头道。 苏陵步子顿了一下,放慢了些:“这花灯虽与我无用,不过他既送了,也没必要拒绝,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青染右腿重重一蹬,横到苏陵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目光如炬:“我不是说这个!”停了停,声调又放低了些:“谢谢你救我,还有,答应和莫书羽比剑。” 苏陵漫不经心看向别处:“不过无聊罢了,找点乐子而已。” 青染皱起了眉头:“你刚刚还跟我道歉了!”她忿忿地想,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可是又好像这样的苏陵才是真实的。苏陵难道是……间歇性人格分裂?! 苏陵被青染一句问话噎在那里,正想着敷衍之词,又听到她细声细语在低数:“算上上次,你是第二次救我了。上次是有求于风玄夜,那这次呢?” 她蓦地抬起头,清澈的明眸定定地望着他,声音极轻,却重重撞击他的心房,让他猝不及防。 “为什么……会救我?” 第21章 021 苏陵沉沉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言辞认真对青染道:“上次救你,不是因为风玄夜。这次,亦不是。我从不因有求于人而救人。” “那是为什么?见义勇为吗?”青染不假思索问道,又顾自摇了摇头,低声嘀咕,“你真不像那样的人……” 苏陵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才走近一点重重敲了下青染的脑袋:“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真要问为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那一刻,脑中没有思考,便去救了。 他轻轻将青染一绺发丝捋到耳后,嗓音轻轻浅浅:“想救,便救了。” 青染凝神望着苏陵,月光映在他脸庞上,光晕深深浅浅,说不出的好看。 其实,苏陵骨子里还是个温柔的人吧。她如是想,唇边盈盈漾出笑意。 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异动,苏陵一手将青染挡至身后。几个黑衣人齐刷刷将他们三面围住。青染背靠着墙,从苏陵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轻声问他:“你现在没剑,可怎么办呀?” “杀人不一定非得用剑的!”苏陵轻声地道,只是声音听起来却冷然了几分。 二人方才的好心情转瞬就被破坏了,苏陵冷冷的扫向这几人。 黑衣人相互对视了下,没有多言,齐齐举刀砍向苏陵,如此刀光剑影的阵仗,青染何曾见过,心中紧张不已,却又带了些许兴奋。 黑衣蒙面人的桥段,她可是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没想到自己这次也能真的来上一回,瞧瞧那明晃晃闪着寒光的刀,看看那怒目圆瞪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模样,可比电视剧逼真多了。 苏陵与黑衣人纠缠在了一处,很明显,他们是冲自己来的,不过他也不敢距离青染太远,若是平常女子,见到这阵势,恐怕早已吓昏过去了,而青染却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真是叫人哭笑不已。 黑衣人见不能得手,其中一人突然手势一变,另几人便将苏陵围困住了,而他则挥着钢刀劈向青染。 青染觉得一股寒气向自己逼近,不由自主的想要后退。却发觉脚步被牢牢黏在了地上,千钧一发之际,苏陵突然出现在了青染身前,他的双指之间,还夹着黑衣人那病钢刀。 “找死!”冷冷的吐出两个字,苏陵二指一用力,钢刀应声而断。“噗!“折断的部分被苏陵扔了回去,直直扫过对方的咽喉,而那黑衣人的尸体也瞬间栽倒在地。 青染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月白色身影,莫名的心中安稳下来。在他身后,自己什么都不用担心。 “没事吧?”苏陵问道,声音中有克制不住的关怀,还有些愤怒。他们竟然敢对青染下手,果然是自己太过手下留情了吗? 黑衣人见同伴被杀,却没有丝毫退意,转瞬又杀了过来,就在此时,从暗处由冒出了几人,各自将黑衣人拦截了下来。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苏陵回头看去,却见到青染一脸花痴的盯着自己,这副模样真是白让他担心了。不过好在她没事儿! “看够了吗?” “咳咳……”青染故作无事的掩饰着,“那啥,他们都是你的人?”青染指了指那几个后来冒出来截住黑衣人的人。 苏陵默然,却让青染一阵跳脚,“你带了人,不早点让他们出来,刚才差点吓死我了!”说罢,青染还故作受惊的样子,不断的用手轻拍自己的胸口。 你若真能吓着才是怪事呢!苏陵心中想着,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若是方才她真的受伤了,自己恐怕会自责半生吧! “庄主,他们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他本想留个活口的,却不料最后那人也是服毒自尽了,真是可惜! 苏陵只点了下头,没有多言,转而拉着青染离开了这里。后续的事情自然有人处理,不用他们费心。 青染本来还想侧头去看的,却被苏陵将头掰了回去,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被黑衣人闹腾了一出,苏陵本以为青染怕是没有玩儿的兴致了,却不料她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照样吃着喝着,玩得不亦乐乎,还买了两个孩童的面罩。青染将女娃娃的面罩套在了自己脸上,另一个却非要让苏陵戴上。 “戴上,快戴上,!你看,多可爱!”青染晃动着手中的娃娃面罩,眼里泛着的都是期待目光。 任你是个再硬的石头,也总有一天会被我感动的,青染眨了眨眼,然而她明显忽略了苏陵的坚硬程度。 尽管此时的苏陵已经察觉出了自己对青染的情愫,可是他却并没有打算戴上这个面罩,只是略带微笑的将青染靠近自己脸部的手落了下来,拿过面罩,道: “我可不像你这么无聊!” “你不戴当然觉得无聊啦,戴上就不无聊了!”青染没有打算放弃,继续将拿着面罩的手伸向苏陵,却不想因此使得二人的距离更为接近。 青染独有的气息瞬时窜入苏陵鼻端,让他略微有些愣神,正发愣的时候,青染却是成功得手了,那个面罩直接戴在了他的脸上。 “嗯嗯,这样就好多了!”青染得意的说道,人也随之退后一步。 苏陵微皱了下眉头,方才青染退开那一刻,他的心里无法否认的升起一股不悦的感觉来,狠狠的压下心中想要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的想法,他默默的取下面罩,瞪了眼还带着面具的人儿,也不说话。 “唉唉……”青染觉得万分可惜,他可是只戴了不到一分钟啊,就给摘下来了,真是扫兴!然而就在此时,青染却听见有人娇滴滴的喊道: “表哥!”这声音似黄鹂之音,异常动听,连身为女子的青染都觉得此人一定是一名绝代佳人。 一回头就瞅见一名身着翠柳撒花蔓烟裙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后,她头上梳着别致的团云发髻,插着两枚纯银打造的发簪,其中一枚发簪坠下长长的流苏,走动间流苏也随之摆动,霎时好看。容貌清秀,一双杏眸中似含着万般温情。 这女子真好看!青染好不客气的从头到脚的打量着对方。而这女子却自始自终都未曾看过青染一眼,她的目光只停留在青染身后的那个男子身上。 苏陵把玩着手中的面罩,朝着女子略微点了下头。这女子名叫夏盈香,是他的表妹。 第22章 022 “表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夏盈香浅笑着说道。 青染转过头看向苏陵,眼眸中全是疑问。 表哥?苏陵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漂亮表妹了,不过转念又一想,自己到山庄的时间尚短,没闹明白苏陵的亲属关系也是正常的,不过真是失策啊,失策!之前的曲线救国没有成功,但这次若是让同盟之中多出个表妹这样的盟友,也是不错的! 主意一定,青染脸上顿时就挂上了笑容,两步走到夏盈香身侧,亲切的喊道: “表妹!你好啊,我是你未来表嫂!” 在青染的脑海里,一直呈现着的是一副亲人见亲人的感人场面,但是没想到她这话一出,夏盈香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震惊,疑惑,嫉妒…… 她的眼神转瞬之间就变换了数次,不过很快就归于平静,只是看了眼依旧带着面具的青染,而后转头看向苏陵,笑着说道: “表哥,盈香怎么不知道何时多出来这么一位表嫂呢?” 青染虽然不太会懂读眼神术,不过最后夏盈香看自己的时候,眼里的恶毒神情却还是被她察觉了出来。 我的个乖乖!不是吧,他们不是表兄妹吗?这可是近亲,近亲是有可能生下白痴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一瞬间,青染似乎忘掉了,自己已经不是身在二十一世纪了。在她现在所出的世界中,表兄妹成亲,那意味着亲上加亲的喜事。 意识到眼前的这个表妹对自己恐怕不会有太多亲近情愫的时候,青染迅速的转移了阵地,急匆匆的就跳回到苏陵身边。 “近几日的事情而已!”苏陵回答道,他不想多做解释。 啊咧!苏陵这个回答难道是认同了自己刚才对表妹说的话,青染藏在面具后的脸上露出了窃喜的笑容,这算是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高兴不已的她有点忘形的挽住了苏陵。 苏陵的身子略微有些僵硬,看向青染,却见她笑得弯弯的眼睛里全是满足,不由自主的一抹笑意也漫上了他的唇角。 她来万仞山庄的目的,或许真的是喜欢自己吧! 夏盈香此时的心中却是被刀割一般疼痛,苏陵笑了,只是这微笑却不是因为她,而是另外一名女子。紧了紧手中的丝绢手帕,她慢慢说道: “原来表哥也有定性的一天呢,表嫂可否取下面具让盈香见见?” “哦!”青染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带着个面罩,正打算取下来,却被苏陵拉住了手,“盈香,我们还有事情,先回山庄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不待对方反应,苏陵便已经牵着青染朝一个方向走了,很明显,他并不打算让夏盈香知道霍青染的身份。 “呼……累死我了,我不走了!”青染停了下来,不是她不想走,是真没力气了。方才苏陵走的速度可真够快的,她完全是跟在后面小跑好吧。 她可是个女人耶,尽管之前在云裳坊练舞的时候累得跟狗一样,但是自从到了山庄之后,她可就闲下来好长时间了,今天这一阵跑,可够她累的。 苏陵噙笑看她蹲在地上,摆明了不想再走,“怎么才几步路及走不动了,如此怎么能跟得上我?” 青染白了他一眼,体力上跟不上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可不想锻炼出什么肱二头肌,肱三头肌,多难看啊! “你为什么不让我摘下面具啊?”青染岔开了话题。 “难道你想让云裳坊知道你在万仞山庄?”苏陵反问道。 青染顿时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她自然不能让云裳坊的其他人知道她在万仞山庄了,否则风玄夜一定会认为她与云裳坊有所联系,到时候自己不就输掉了。 一想到那永无尽头的练舞生涯,青染就觉得全身一阵酸疼,“不想!不过那人不是你表妹吗?她怎么会说?” “她的确不会说,只不过会调查你而已,一查就会查到云裳坊那里,到时候他们自然就知道你身在何处了。”苏陵看了眼还蹲在地上的小人儿,她的秀眉都拧到一处了。 方才跑动的时候,为了透气方便,青染就摘下了面罩。 “好危险!”青染暗道,不过心中也在想,日后总不能就不见这个表妹了吧,看来要尽快找到寒铁令了,免得夜长梦多。 再回到万仞山庄的时候,青染便是从正门进入了,这还是她头一次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去,看看两侧雕塑般的守卫,真是看家护院的好角色。 青染的眼神一阵乱扫,让苏陵有些不悦,一把拉起她的手便朝里走去,不设防备的青染忽然被人一拉,身形顿时不稳,直直的便朝前扑去,幸亏苏陵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拖住。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走路还能摔跤?”苏陵的脸上略微带了点嘲讽,不过眼睛深处却藏着笑意。 “要不是你突然拉我,我能摔倒吗?难道你是故意的,想要抱住我吗?”青染瞪大了眼睛,一脸笃定的胡乱说着。 苏陵闻言,手一松,吧唧一声,青染便面朝下扑倒在了地上,索性她离地面也不高,倒也没摔疼,而苏陵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才松手的。 “哎哟!”青染大声叫唤着,她还就不相信苏陵能不心疼,只顾着干嚎的她没能发现苏陵已经走远了,且他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让庄里的下人们都颇为震惊,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庄主今日怎会如此高兴。 “呃……阿青!地上凉,要不你考虑下先起来,怎么样?”元策颇有建设性的说道,其实他更想说:庄主走远了,你哭嚎再响,他也听不见的! 青染颓然的从地上爬起来,这场戏算是白演了,不过方才那一下也的确让她跌疼了,一边搓揉摔疼的手臂,一边哀怨的看向元策。 “他走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嗓子都喊哑了!” “看你那啥的……那么起劲,不好打扰嘛!”元策挠了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第23章 023 待回到自己的小屋后,青染痛快的洗了个澡,浑身清爽的感觉真舒服,躺在并不宽敞的床上,她胡乱的想着,距离三月之约没有多久的时间了,可是自己还是一无所获,想要接近苏陵,却总会被他扔出来,一想到那个场景,青染就觉得肉疼。看来得另外想个办法靠近他了。 就在胡乱想的功夫,一阵敲门声响起了,青染赶忙爬了起来,嘴里应着:“谁啊?” “阿青,是我!” 原来是元策,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吱呀一声,青染拉开门,“有什么事吗?” “阿青,庄主说你既然是贴身侍婢,就不能住在这里了!” 苏陵尽然开窍了,青染一阵窃喜,赶忙说道:“是不让我住到他房里去呢?那赶紧的,还等啥!”话还没说完,她便转回屋里,没一会功夫,就拿着个布包袱出来了。 她的东西本就不多,自然费不了什么功夫。元策的额角毫无疑问的滑下一滴冷汗,虽然庄主说要给她更换住处,但也没说是让她住进庄主房间啊! “走吧走吧!”青染风风火火的拉着元策,一溜小跑的朝苏陵的住处行去。 “那个……那个……” “行啦!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嘛,不过不用担心,你要相信你们庄主的人格,他不会对我动手动脚的,你放心!”青染自顾自的念叨着,丝毫不理会元策想要阻止自己的心情。 不多时,便到了门口,青染回头瞅了眼元策,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说罢,就推门走了进去。 苏陵微微皱眉,她怎么会来自己屋里! “呐,我知道你想我很快过来,怎么样?我速度不慢吧!”青染将随身带来的小包袱顺手放在桌上,更是毫不客气的做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你来我这儿做什么?”苏陵合上手中尚未看完的书,微微抬眼看她。 青染的脸上带着几分红晕以及薄汗,可见来的时候走得挺快。 “来陪你睡觉啊!”青染径直说道。 苏陵身形一滞,这女的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羞愧?一个女儿家跑到男人房中,大咧咧的说着要陪对方睡觉,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 不过……算了,反正她之前也说过比这更震慑人心的话语。 “出去!”苏陵吐出两字。 “噗……咳咳咳!”青染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还把自己呛得直咳嗽,苏陵面无表情的站起来,走到她身侧,看她还咳得厉害,脸都憋红了,便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 好一会儿工夫后,青染总算缓过劲来,“喂!是你让我过来住的,干嘛还要我出去?我不出去,一个大男人变来变去的,你不觉得丢脸啊!哼!” 青染自顾自的数落着,她完全忘记了元策只跟她说了搬地方而已,可没说是让她搬入苏陵的房里。但是眼下,她可管不了那么多,因为近距离接触苏陵后,她才有更多查探的机会。 “你的房间在隔壁!”苏陵提起青染,顺手也拿上了她的小包袱,两步便走到了屋外。元策没有离开,他一直都呆在外面,他心里已经默默的猜想到了结局。 见庄主拎着阿青出来了,便赶忙狗腿的走在前面,见隔壁的一间房门推开。苏陵松开手,道:“这才是你的房间,别再走错了!” “你……”青染气结,转头想找他理论,却只瞅见苏陵月白色的衣角。 “吱呀!”他已经关上了房门。 “阿青……”元策好心的叫道,却换来青染撅嘴怒瞪。这小子居然配合他主子玩弄自己,太可恶了! 元策只觉得背后爬起一股寒意,赶忙退后几步,眼神胡乱飘忽的说道:“其实,其实我想提醒你来着,可是阿青你都不听我说……” 青染直接无视了元策的狡辩,手一伸,拉过元策的胳膊,一用力,就将他拽进了屋里,而后动作极快的关上了房门。 元策不安的看着青染一脸邪恶笑容的转过脸来看自己,忍不住脑海里浮现出了不好的场面,她是要干嘛? “嘿嘿……”青染满脸都是坏笑。 “阿青……你冷静一点,不要…着急!哎呀!”元策有点找不到自己舌头的感觉,却没想他一紧张,便忽略了脚下,整个人顿时就被凳子给绊倒了。 青染见状顿时乐了起来,走过去将还在挣扎的元策扶了起来。 “不要紧张,我就是想问问庄主平日里都喜欢什么呢?你也知道嘛,我既然是庄主的贴身侍女,而且我又喜欢他,自然是要多了解他才行的!” 元策揉了下刚才摔疼的地方,庄主的喜好并不多,就目前来看,似乎捉弄青染成了最大的爱好,不过这种事情他当然不敢说出来了,否则别说是庄主,青染第一个就不会饶过他。 “阿青,我知道的都跟你说过了,要不你等秦昭回来后问问他?”元策低声说道。 说起秦昭,青染还未曾见过,“他?那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呢!”青染叹了口气,她的时间不多了,怎么还能等得下去。 “应该快了,今天传书回来,再过几日也就回来了!”元策肯定的说道,他还等着秦昭回来后,把伺候庄主吃饭这个事情给揽下来呢! 青染顿时眼眸一亮,心里滚过无数个想法,“那就好,你快回去吧,早点休息哈!”青染推搡着元策,将他弄出了房间,转头又把自己摊平在床榻上。今天虽然没能住进苏陵房里,不过好歹隔得更近了,机会自然就更多了。 掏出那张被看过无数遍的纸,这上面的图案她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也不知道风玄夜现在在干嘛,他肯定很期待自己哭丧个脸给他看吧!做梦! 第24章 024 上元节后,一切又都恢复正常。青染每日里都会准备好不同的菜式,然而亲自端给苏陵吃,每一道菜式她都取了好听的名字,什么“思君如水”、“相思风雨中”…… 只是苏陵每次吃饭的时候脸色都没什么变化,自顾自的吃得很高兴,完全无视了青染的一片心意,真是可恶! 是夜,青染一把拉过正在为苏陵准备洗澡时的元策,低声说道:“元策,我平日里对你好不好?” 元策微微偏头,平日里青染对自己非常不赖,做给庄主吃的美食都会给自己留一份,于是他很肯定的点了下头。 “对我很好啊!” “那就行,你回去吧!”青染催促的说道。今晚月黑风高,她一定要拿到寒铁令。 “可庄主的洗澡水还没弄好,我不能就这么走的,秦大哥要是知道我这么不管不顾就走了,会很生气的!”元策断然拒绝道。 “我不是还在这儿嘛!再说了,本来这种事情就应该由我来做啊!你是庄主的贴身侍卫,是侍卫,不是侍女,知道吗?”青染一本正经的说道。 元策性格单纯,倒也没察觉青染这么说的意图,而且的确如她所言,她是庄主的侍女,做这些事情似乎也是应该的,怎么感觉自己倒像是抢了别人的活计一样! 青染见元策犹豫起来,便赶忙又催促道:“快走吧,快走吧,别一会儿水凉了,庄主会不高兴的!” “哦!那你记得要调好温度哦,还有庄主的换洗衣服在床头柜子里,别忘了拿出来!还有……”元策磨磨叨叨的还打算继续说下去,却被青染拖着推出了门。 砰地一声将门关上,青染邪笑着转头,哼哼!苏陵,今天就由本姑娘伺候你沐浴,看你能把寒铁令藏到哪里! 伸出爪子胡乱的拨拉了几下水,觉得温度还行!啧啧!苏陵还真会享受,看这绢丝屏风,上面的绣的图案竟然是双面的,这么大一件,没个几年的功夫是做不出来的。 奢侈啊!奢侈!青染略微摇了摇头,将沾湿的手擦干后,便步到之前元策说的床头柜子边,随手拿了一套衣服出来。然后又将屏风搬动了下,好将自己的身形藏起来。 不多时,就听见推门的声音,想来是苏陵已经谈完了事情,青染赶忙屏住呼吸,据多年看武侠小说的经验总结,功力越是高深的人,就越容易听见他人的呼吸。 苏陵将门阖上,“元策!” 没人回应,平日里元策都会呆在屋里伺候,今天怎么就没影子了呢?苏陵觉得有些奇怪,倒也未作多想。走入屏风后,便开始宽衣解带。 藏在屏风后的青染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透过屏风的缝隙看过去。 咦?人呢?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在宽衣解带的苏陵怎么就没影子了呢? “你看够了吗?”苏陵冷冷的声音传来。 青染不改姿势的转过头,苏陵站在她身后。 青染咧嘴嘿嘿一笑,“那个,我是来伺候你洗澡的!” “伺候我洗澡,用躲在屏风后面吗?”苏陵挑了下眉毛,嘴唇微微一勾。 好歹咱也是个经历过中日韩三国明星联手摧残的现代人,怎么能这么没有立场呢?青染闭上眼,一顿默念式的安慰自己,好半响才回嘴道: “我这是体谅你,怕你万一知道屋里有个女人,会不好意思嘛!”青染埋怨的给了苏陵一个大白眼。 苏陵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他一进屋就发现了她,本以为她会不好意思的,却没想到她眼睛瞪得比谁都大。 “真没看出来,你会这么好心,不过我洗澡不用人伺候,你还是出去吧!”苏陵双手环胸,垂眸看着还蹲在地上的人儿。 “那怎么行呢?现在元策不在,我怎么能不做好分内的事情呢?”青染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我替你擦背!”青染顺手取过搭在屏风上的帕子,并且推了下苏陵。 不是都说练武之人皮糙肉厚吗,这家伙皮肤居然比女人还滑,真是不可思议,青染感叹道,忍不住的就又摸了一把,却没看见苏陵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难道她以前在云裳坊的时候,也是这么对风玄夜的么? “你也替风玄夜擦过背?”苏陵突然问道。 青染被这个问题问懵了,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却不料她这一愣神的功夫,苏陵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也不理会青染,转过背走到浴桶边,直接就坐了进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帮我把衣服拿出去!”苏陵无法克制自己的怒气。 青染小心翼翼地把苏陵换下的衣服拎到一边,趁机搜了一把,却无任何发现。 第25章 025 她瘪了瘪嘴,小声的说道:“真是怪人,不仅不懂享受美食,连洗澡也是这样,风玄夜可比他懂享受多了……” “你说什么?”苏陵拉过青染在自己背上胡乱瞎蹭的手,拧着眉毛,沉声问道。 她说风玄夜会享受多了,莫不是也伺候过风玄夜沐浴,还享受?他们究竟在沐浴之时做了些什么!苏陵的脸色越发阴沉,不自觉的手上力道也加大了。 “喂!很疼啊!你干什么?快松开!”青染吃痛的喊道,另一只手也赶忙扳动苏陵的手,无奈她的力气太小,苏陵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听见她痛呼出声,苏陵这才注意到自己捏着青染的手腕,低头看去,就见她的手腕上已经被自己勒出了红痕,赶忙松开手。 “你发什么疯啊!捏着很痛的好吧!”青染怒瞪着苏陵,同时缩回手腕,委屈的揉弄着。 苏陵看着她,此时青染的眼中漫上了一层水雾,粉嫩唇瓣因为疼痛而嘟了起来。回想起青染之前的话,苏陵心头一热,一伸手,就将青染也拉进了浴桶。 “喂!苏陵你……”青染后面的话语全被堵了回去,唇部传来的温润触感,以及眼前放大的俊颜,让青染瞪大了双眼。 他、他竟然亲了自己! 室内水汽弥漫,如梦似幻一般,让青染觉得有些不真实,她双手抵在苏陵坚硬的胸膛上,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虽然自己早已经将节操问题置之度外了,但眼下可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来头一次和男人接吻啊,还是忍不住的红了脸。 还不松开吗?再不松开她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青染愤愤的想道,身体却没有挣扎,不是不想挣扎,是苏陵的力气实在太大,她只得老实的任由苏陵将她抱着。此刻她突然很清晰地想起,自己的目的就是接近苏陵拿到寒铁令,之前下那么多功夫接近苏陵都白费了,现在苏陵自己送上门来没道理不好好利用啊。况且现下凭自己的力量也完全挣不开他。她认命想,为了她在云裳坊的下半辈子,只能牺牲一下初吻了。 苏陵用牙齿轻轻研磨她娇嫩的唇瓣,灵巧的舌头稍微用力,就撬开了青染的唇瓣。 神呐!这什么状况!亲一下已经被占便宜了,难道还要舌吻吗?!青染脑海之中瞬间就浮现出电视剧中黄花闺女被地痞欺侮的桥段,这种状况下是个正常的有节操有骨气的良家少女都应该狠狠扇对方一巴掌才是。可是,可是,寒铁令怎么办? 默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苦其心志苦其心志”,青染一横心,毫不客气的将自己小巧的舌头伸了过去,蛮横地勾住苏陵的舌尖,纠缠在了一起。苏陵一愣,攻势愈发的猛烈,青染起先还能调整呼吸,而后竟差点喘不过气。 良久之后,青染红着脸喘着粗气,对苏陵忿忿说道:“你是打算憋死我吗!”刚才若不是自己及时推开他,恐怕自己就要成为这世上第一个因为接吻就翘辫子的人类了。 苏陵的脸色丝毫没有缓和,反倒是越来越黑了。她竟然会接吻,这是跟谁学的,也是跟风玄夜吗?此时远在云裳坊的风玄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苏陵的假想敌。 “我守身如玉这么多年的初吻,就这样被你抢了,你得负责!负全责!”当初在生命和节操之间选择前者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出卖色相是不可避免的了。丢了初吻不要紧,重要的是狠狠敲诈他一笔。 苏陵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原来这是她的初吻。莫名的,方才还压得让他喘不过气的难受感瞬间就消失了。他慵懒地看着青染:“怎么负责?你不是喜欢我么,被亲不是应该高兴才是?” “你你你……”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无公害的,竟然是个无赖! 青染心中气呼呼地猛抬起头来,拉住对方湿哒哒的头发,恶狠狠的说道:“我喜欢你是一回事,你占我便宜是另一回事!就算我喜欢你,你也不能趁机占我便宜,除非你娶我!不然,哼哼,我也不是好惹的!你还是好好想想,是要物质赔偿还是精神赔偿!” 苏陵饶有兴趣问道:“物质赔偿是什么?精神赔偿又是什么?” 转到正题了,青染眼睛机灵地转了一圈“物质赔偿就是……若我想要万仞山庄内任何一样东西,你都得给我。精神赔偿就是你让我做庄主夫人罗。” 她后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却惹得苏陵嘴角的笑意更浓,灿烂如花一般,晃得青染有些恍惚。红着脸手脚并用的从桶里爬了出来,此时她全身都湿透了,衣衫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完全勾勒了出来。 而青染却没什么感觉,二十一世纪的女人都是露胳膊露腿的,哪里会注意那么多细节。指着还在浴桶中的苏陵又道:“好好想清楚了!” 撂下话后,青染趾高气昂的就朝外面走去,才到门口,就被苏陵给拉住了,一扭头,就见对方的黑眸中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芒。 “干嘛拉着我?”青染莫名其妙的问道。 苏陵瞥了眼青染身上被浸透了的衣服,“你就打算这么出去?”他的眼神若有所指的上下打量着她,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低沉。 青染跟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下自己,咳咳,光顾寒铁令的事了,都没注意自己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贴着皮肤,这样出去肯定要走光的。她左顾右盼,却没找到遮挡之物。 “还有赔偿的事,我不打算考虑,因为我觉得我也吃亏了。”苏陵一面漫不经心道,一面却将拿在手里的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所以我们两不相欠。” “你、你……你无赖!”青染气结半日,只甩下这么一句,将苏陵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拢了拢,而后道: “给我等着,小心姑奶奶我……我废了你!” 第26章 026 没等苏陵反应,青染推开门就跑了出去,等进了自己屋子关好门之后,心情仍处于激愤状态。她气呼呼地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一口饮下,这才慢慢平复下来。随之而来的绵延不绝的后悔。 她居然又动怒了!大忌!大忌啊!好不容易和苏陵拉近的关系啊。她不是打算勾\引苏陵吗,差点就成功了呀! 青染哀怨自己为何这么沉不住气,忽而又回忆起苏陵亲她时的情形。都二十几的成人了,想起来还是脸红心跳啊! 可是,转念一想,苏陵那种冰块并不是随便会和人亲近的人……以她之前多次失利的经验,她也绝对相信苏陵的自制力。莫非……苏陵真的喜欢上她了? 房内的苏陵却顾自思索,霍青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主动的时候不管不顾的贴近他,真当他靠近她时却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正常的女人对于喜欢的人的主动亲近不是都应该欣喜若狂吗? 伸手碰触了下唇瓣,她的味道似乎还在,淡淡的幽香,让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好不容易才用强大的意志力压抑住自己躁动的心。 苏陵并不是无知少年,不过也并不沉迷女色,只是对霍青染这个女人却显得格外上心。是否应该找风玄夜谈一谈呢? 青染却早将自己说过的话忘却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就倒下睡觉。直到第二天天亮,她被人叫醒了,来人被唤作莲儿,是苏陵指给她的丫鬟。 “小姐,外面人传来话说,今日表小姐要过来!”莲儿拿着檀木梳子仔细的为青染梳理着头发。 青染不喜欢太过复杂的发式,所以莲儿为她梳出来的发式都简洁而好看,配上发簪之后就更加美丽了。 “表小姐?”青染皱了皱鼻头,这个人莫不成就是上元节那天见到的女人,她的脑海里显出这个人的影子。 莲儿却不知道青染早已见过这人,“是庄主的表妹,名叫夏盈香,之前也没听管家说表小姐要过来住,也就是今早突然才提起来的呢!” 她来就来吧,只要不影响她找寒铁令就行。青染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将莲儿送来的早饭给解决了,她还得去给隔壁的苏陵做早饭,速度慢了可是不行。 “小姐,您别着急,庄主这会儿已经出去了,要过了晌午才能回来!”莲儿赶忙说道,生怕青染呛着了。虽然她跟着霍青染不过几天而已,却发觉她是个非常容易伺候的人,没什么脾气,对待下人也很好。 “他出去啦?”青染确认式的问道,不过吃饭的速度确实明显慢下来了。反正人都已经走了,她也就用不着着急了。 莲儿点头了下,青染放下手中的碗筷,对着莲儿说道:“帮我准备几样东西!” 没多少工夫,莲儿就将青染需要的东西送了过来,其实东西也不多,一把剪刀,一个篮子而已。 拿过东西,青染一个人就出了房门,她没让莲儿跟着,这种事情当然要自己一个人做才显得出心意了嘛! 在万仞山庄内,有很大的一片池塘,池塘内种满了莲花,这个时节正是莲子成熟的时候,其实万仞山庄内不差莲子,厨房内多了去,然而青染却不这么认为,莲子虽多,但是由她亲手采来,亲手剥好的莲子却是独一份的。 到时候用这些莲子做一份温馨的汤羹给苏陵送过去,他还不感动得哭出来!青染美滋滋的心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她就在池塘边上采摘。 “大胆,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山庄内鬼鬼祟祟的!”一声娇喝声从背后传来,吓得青染浑身一抖,差一点没踩稳掉进水中。 稳住身形后,青染神色不悦的一回头,却见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凉亭之中站着夏盈香以及她的婢女。她穿着一身白底撒金花的纱裙,趾高气昂的看着青染。 青染没有理会她,回过头将刚才好不容易才够到手的莲蓬给掰了下来,放进篮子里面后,又沿着池塘边缘往前走,寻找下一个长在边上的莲蓬。 “小姐,她是谁啊?怎么我们从来没见过?”跟在夏盈香身后的婢女盯着青染说道。 她们二人不认识青染是正常的,上次见面的时候,青染脸上还带着娃娃面具。 “过去拦住她!”夏盈香冷声道。 她也常出入万仞山庄,山庄内的下人婢女她都见过,却从未见过这个女人,而且看她穿的衣衫以及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婢女。 小兰得了吩咐,立即就走过去拦住了青染的去路。 青染只得放弃刚才才发现的那个莲蓬,继而问道:“有事?”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悦了。正在享受收获的好心情,却突然被打断了,而且对方的脸色看起来明显不善,这让青染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我家小姐问你是什么人?怎么在山庄内还如此鬼鬼祟祟?”小兰叉着手,正气凌然的问道。 鬼鬼祟祟?青染低下头仔细的打量了下自己的穿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裙,简洁优雅,再看看周围,虽然没什么人,但偶尔也是有侍卫经过的。她怎么就变成猥琐的鬼祟之徒了,明明就是光明正大的摘莲蓬好吧! “我自然是这山庄的人,要不你以为我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你觉得万仞山庄这个地方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青染挑了下眉毛,反问道。她向来是别人敬她三分,她就敬别人一丈,但若是他人主动来挑衅,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想捏就能捏的。 “真是没看出来,你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夏盈香扭摆着腰肢,缓缓走了过来。 “没什么事儿就让开,别耽误我正事!”青染打算绕过小兰,继续摘莲蓬。 却不料被小兰再次拦了下来,青染的脸色不由一沉,一次她还可以忍,但次数多了,不代表不会生气。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懂规矩,我家小姐没让你走,你怎么就敢走呢?你可知道我家小姐乃是庄主的表妹,身份尊贵,能跟你说句话,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了!”小兰言语中将夏盈香褒奖得似乎是天上有地上无一样。 这让青染瞬间就想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各类广告词,真心觉得眼前这个嘚吧嘚吧说得没完没了的女子真适合做电视购物里面的推销员。 “既然身份如此尊贵,你又怎么能让如此尊贵的表小姐站在这么大的太阳下面呢?若是晒黑了,岂不就难看了。”青染嘴上挂着戏谑的笑容,对付这么个小丫头她都没有办法的话,那才叫奇怪了。 “你……小姐,你别听她胡说!”小兰跑到夏盈香身侧。 而此时,青染却已经再次伸手摘下了方才就看中的那个莲蓬。 “我这婢女不懂事,姑娘您不要见怪!”夏盈香笑着说道。此时她隐隐猜到了青染的身份,因为她认出了青染头上戴着的那枚发簪,正与那日自称是表嫂的女子所佩戴的一样。 第27章 027 青莲看了下手中的莲蓬长势,还算不错,想来里面的莲子也定是颗颗饱满的。“我不会见怪的,如果我这么不懂事,恐怕苏陵也会不喜欢我吧!”青染自顾自的说道,这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对方听。 “莫非你就是表嫂?”夏盈香试探的问道。 虽然夏盈香现在一副笑盈盈的模样,青染可没忘了初次见面时她充满敌意的眼神。第一次是失误才傻乎乎的自认表嫂,现在明知道人家喜欢苏陵还冒认表嫂就是有病了。这女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惹,还是敬而远之为妙。想到这,她攒出一个笑来:“表小姐说笑了,奴婢只是庄主的贴身侍女,不是什么表嫂。” 夏盈香更疑惑了,苏陵的随身侍卫是元策和秦昭,这她是知道的,可这贴身侍女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青染似看穿了她的疑问,补充说:“奴婢原是厨房的厨娘,因为做菜的手艺还算不错,庄主便升我做了他的贴身侍女,专门负责他的饭菜。” 夏盈香眼中掠过一丝满意的笑意,点了点头,仿佛她是这庄里的女主人,顾自朝苏陵房间方向走去。青染想告诉她苏陵得晚上才回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由她去了。 在现代,像夏盈香这样的姑娘她见的多了,在她们追求爱情的路途上是不允许出现挡道的人的,哪怕你只是想给她提个醒,她们也会把你当成是假想敌。 不过,从表面上来看,她确实是夏盈香的情敌。而且,她也不会因为一个夏盈香而停下她寻找寒铁令的脚步。毕竟,这是关系到她下半生会如何度过的大事。 莲蓬采的差不多了,她拎起篮子兴致勃勃地向厨房走去,她一边查看着篮子里的莲蓬,一边美滋滋的想着,该给这道菜起个什么名字呢?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转角疾走而来的人,两人撞了个满怀。 篮子歪在地上,莲蓬莲子撒了一地。 “抱歉抱歉,姑娘……我……”来人不住地道歉,一面还帮忙捡着莲蓬,抬头看见青染的时候却不由愣了一瞬。 “青染!” “贺珏!” 两人不约而同喊出声来。 “你还好意思来见我!当初不顾同盟之义弃我而去,你知不知道我在庄里生存的多艰难……”青染一开口就是一顿斥责,还装模作样颤颤巍巍用衣袖拭了拭眼角。 贺珏背后顿时渗出了冷汗,她艰难?有她在,苏陵过的艰难才是。他讪笑着讨好说:“我那不是家中有急事嘛,见谅,见谅……” 顿了一下,眼神若有所指看着青染手中的篮子:“这是刚摘的莲子?” 青染满不在乎地点点头,突然眼中一亮,看见贺珏身后的白色身影便兴冲冲迎了上去。刚想开口,贺珏却先一步抢在她前头:“咳咳!苏兄,我今日回去路途甚远,就住在这里了,多谢!”贺珏摇了下手中的扇子,只是他这话却不是对着苏陵说的,而是对了青染,或者是青染身后篮子中的莲蓬。 青染翻了个白眼,将他又拉到了后头,揣着笑对苏陵说:“别理他,晚上我们吃莲子羹,我亲手摘的,可新鲜了。” 贺珏从后面探出头来,急促地插话道:“不行不行,得加上我。” 青染瞪他一眼:“没门儿!” 他们俩一来二去的打闹全被苏陵看在眼底。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贺珏和青染的关系不错,他是一早就知道的,但是现在看到这幅场景,却觉得无比碍眼,遂身形一动,就挡住了贺珏的视线,冷冷的说道:“不用担心路途,我会派人护送你回去的,直到把你送回家!” 贺珏顿时开始哀嚎,他只是想留下来蹭顿饭而已啊,苏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不过他可是晁阳第一富商的儿子,脸皮那么薄,怎么可能做的成生意呢。即便是苏陵这么说了,贺珏也未曾挪过一步,坚决地跟在青染身侧。哪怕在厨房偷吃一点也行呀。 青染突然想起夏盈香,踌躇着对苏陵说:“你那个表妹来了,好像在你房间等着呢。” “她怎么来了。”苏陵嘴角一抿,便匆匆向房间房间走去。 青染看着苏陵急急离开的背影,心中有种莫名的不悦。不就是个表妹吗,用的着这么着急去见吗? 贺珏更是伸长脖子看苏陵的动静,对青染啧啧叹息道:“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这表妹可是个厉害角色,和她抢苏陵,你可得小心罗。” 青染再次狠狠瞪了贺珏一眼。又不是真的抢苏陵,她的目的是寒铁令,令牌到手了,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想到这里,她环顾了下四周,竟隐隐有些不舍。 第28章 028 厨房内,青染仔细的将莲子都剥了出来,莲儿本想帮忙的,却被青染拒绝了,既然是亲手做的东西,必定不能让他人插手了。 贺珏托着下巴坐在青染对面,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贺珏,你干嘛这幅德行?”青染问话的功夫,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过。 “青染,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贺珏皱着眉头问道。今日他与苏陵约好谈些事情,本来是打算在首屈一指的涵月楼用过午膳再回来的,却没想到苏陵急急忙忙的要赶回山庄,美其名也是山庄内事务繁琐,离不开他,但是这个理由也未免太过牵强, 寻思来寻思去,也就一个可能,回来见女人! “你才知道他不对劲吗?他本来就很不对劲!”青染斜睨了一眼贺珏。哪有人前一刻还温存无比,下一刻就暴风骤雨的。 “你说,他会不会是回来看他表妹的?”贺珏八卦的询问,还特意挑了下眉毛,吊儿郎当的俊美容颜上难得出现正经的表情,思索一会儿,便自行先把这个可能去除了。苏陵要是喜欢他表妹,早该喜欢了,何必等到现在。那会是谁呢?贺珏的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青染身上。 青染顾自将剥好的莲子清洗干净,没有答话,只是略微偏了下头,心中却思忖着,苏陵真的喜欢他表妹吗?可上次见面明明表现的很冷淡呐。但若是不喜欢,为何今日回来时又那么形色匆匆?青染想的出神,昨夜的那个深吻场景蓦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瞬间,青染的脸皮上就泛出绯红。 贺珏似有所悟一般,自顾自的点了下头,转身离开,到厨房门口的时候还说道:“晚上我也在这吃饭啊!” 一句话就将青染拉回了现实,吃吃吃!就知道吃!这可是她为了捕获苏陵精心准备的,怎么可能会有别人的份,不过嘛…… 青染邪笑了下,快步跑了出去,拉住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贺珏,低声道:“要吃可以,不过得帮我准备一样东西!” “什么?” 青染挑了下眉头,将唇附在贺珏的耳边,轻声吐出两字。 “不是吧?你竟然要用……”贺珏瞪大了双眼,还想再说,却被青染用手堵住了嘴。 青染翘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嘘了下,然后斥责道:“找死么,这么大声,你就说帮不帮忙行了,哪那么多废话!” 贺珏寻思了一会儿,点了下头,反正这事儿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是可以帮忙的,“那说好了,我得在这儿住上个把月,三餐你包!” “没问题!”青染爽快的答道。 管他住多久呢,只要东西到手了,她还不随身开溜走人! 掌灯时分,青染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都准备妥当,苏陵干瞪着眼,死盯着坐在他对面吃得不亦乐乎的贺珏,然而,对方却仿似看不见他那杀人的目光一样,丝毫不耽误的继续吃着。 “苏陵,你不打算吃饭吗?青染做这一桌子菜式,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的,想必她是知道我今天要来,特意准备的!”贺珏舔着嘴说道,丝毫羞愧的感觉都没有。 苏陵脸色黑沉,不是他舍不得一顿吃食,而是看贺珏大快朵颐青染为自己准备的佳肴,他就莫名其妙的不悦。 “你表妹呢,怎么不叫她一起?”贺珏一面吃着还不忘打探下情报。 苏陵仿若事不关己,淡淡应道:“她住西厢,不与我们一处用膳了。” 贺珏若有似无地上扬了嘴角,意味深长地盯着苏陵,果然不出他所料,苏陵对这个表妹可是半分喜欢也没有,现下,苏陵喜欢的人,可够明显的了。 苏陵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但对于他这个行径却一点儿辙儿也没有。 而此时,青染却不在这里。苏陵的房内,青染解开茶壶盖子,凑过去闻了闻,茶香不错,不过却不是一般的茶叶,这是青染调配的花茶,加了些许蜂蜜增加甜度,喝起来也不会觉得腻。 这个时候把茶水沏好,等到苏陵回来的时候,就正好可以喝了。青染漆黑的眸子泛着晶亮的光芒,而苏陵此时却只顾着与贺珏干瞪眼,丝毫没有去注意她的动向。 待她走进饭厅的时候,就见贺珏挺着肚子,歪在椅子上,一脸满足的神情,而苏陵的脸色貌似就不太好看了,这个贺珏,该不会给她捅什么篓子了吧!她可不能在这失败,于是赶忙走过去,轻声问道: “你觉得今晚的菜式怎么样?” “不错不错!”贺珏腆着肚子,满足的赞叹道。 青染嫌弃的说道:“边去,没问你!”转过头,继续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苏陵,似乎受不了青染热情的目光,苏陵轻咳了一下,道:“还行。” 青染对贺珏的态度让苏陵的心情顿时晴朗起来,脸色也缓和许多。 “那……那你喜欢上我了没?”青染眨巴了几下眼睛,讨好似的的询问道。 青染眼中深切的期盼看得一阵干咳,一张脸顿时显出一阵绯红。青染心中啧啧赞叹,眸含光,面如玉,翩翩美貌少年郎啊。 “别想太多了。”苏陵凉凉地撂下这句话后便提步离开了。 见青染诱惑没成功,贺珏放声大笑,被她狠甩了几个白眼球。 把玩着腰间的丝绦带子,青染眼中却透出一丝狡黠:“不承认也没关系,还好我早有后招。”其实承认不承认都无所谓了,她要找的是寒铁令而已。 苏陵回房之后,莫名的心绪不宁,顺手抄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淡淡的茶香混合蜂蜜独有的味道,飘进鼻息,他轻轻抿了一口茶,从盏沿上抬起眼,慢慢直起身子,负手立在窗前,那般风华绝世的男子,神容目光,疏离淡淡,恬静得不见半丝波澜。 青染对自己的心意苏陵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始终觉得青染是真的单纯的因为喜欢自己才来的。但是若说她对自己有歹心,为何她来到山庄这么长时间,有那么多接近自己的机会,却始终没有做过一件伤害他的事情呢? 她做的最多的,不过每天想着法儿的讨好他,被冷冷拒绝了却仍是不屈不挠的。他又何尝不动容,他见过那么多的女子,却从来没见过一个像青染这样,死缠烂打的对他好。石头尚且能被捂热,何况,他苏陵并非真的铁石心肠。 第29章 029 只要她在就好了,何必再想那有的没的呢。唇角划出一抹弧度,苏陵转而回到了案几旁边,抽出之前就在看的一本书,继续看着。 只翻看了几页而已,苏陵就觉得困意袭来,晃了晃头,本想继续撑下去,却不料头一歪,人就趴在了案几之上。 而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青染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又轻声的将门关上,而且还别上了房门。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案几旁边,轻声喊道:“苏陵!苏陵!” 趴在案几上的人丝毫没有反应,所以青染又大着胆子用指头戳了戳对方的脸颊,很有弹性,但苏陵依旧没醒。 青染这才放下心来,目中莹然生灿,笑意流传开来,志在必得的说道:“没想到贺珏给的东西果然好用,既然安魂香你从小闻到大,这个高档次的迷药总是从来没闻过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在苏陵身上乱摸。 然而,苏陵这时候的姿势实在不适合动手,青染抬头看了下,便打算将他弄到床上后再说,看来,之前练舞还是有帮助的,舞步没学会,力气好像倒是大了许多。在扶起苏陵之后,青染才意识到练舞对她来说,还是有好处的。 只是,处在兴奋状态的青染却忽略了苏陵那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将苏陵平放在了床上之后,青染也毫不客气的爬上了床榻,捏了捏苏陵帅气无比的脸颊,她说道:“其实你长得真好看,比我之前见过的什么明星好看多了,不过嘛就是脾气臭了点,当然啦,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青染的一双小手在苏陵的胸口处胡乱摸着,然后沿着腰线下滑,却是什么也没有摸到。 “怎么会没有呢?藏哪儿去了!”青染皱起了眉头。干脆脱了再找,心念一起,青染的手就毫不客气的开始行动了。 穿长袍的好处就是多,只几根带子而已,就能将衣服脱下来。青染先将苏陵的腰带解开,然后将外衣拔下来,接着中衣。 看着身下这具小麦色的诱人身躯,青染丝毫没有掩饰的吞咽了口唾沫,真好看!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身子,但这么近距离的随意观看,随意抚摸,却还是头一次。 青染的小手继续游走,上半身脱光了,也没找到寒铁令,只剩下一个地方了!青染皱了下眉头,俏脸上一片绯红。 真的要解开么?不太好吧!要不然干脆输掉算了!那怎么行?青染的内心展开了一阵纠结的对话,手却已经摸上了苏陵的裤腰带。 “哎呀哎呀,我真是疯了,哪有人会把东西……哎呀,真是疯了!”说着话,青染赶紧把手缩回来。 就在她要撤开手的时候,苏陵垂在一侧的手突然间按住了她的小手,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啊!”青染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你怎么醒过来了!”刚才他明明就昏过去了好不好,怎么会突然就醒来了,果然高档次的迷药对他也不管用吗?青染内心里默默流泪。 “那个…那个,我见你睡着了,怕你中暑,所以才脱掉你衣服的!”青染越说越小声,还把身子悄悄的朝床边靠去,这个时候,当然要随时准备好落跑才行了。 苏陵却是瞧见了她的动作,这时候的他就如同捕食的猎豹一般,长手一捞,就将欲逃走的人儿压回了床榻。 青染用手推拒着他的胸口,苦笑的想着,虽然她在诱惑苏陵的计划中有设想过被扑倒的情节,但眼下的情形可不是什么情投意合的状态,她是被抓包了啊! “把我脱干净了,就想这么走掉吗?”苏陵低声说道,他吐出的气息全喷在了青染脸上,让她更加尴尬。 “…我是觉得你热了,才脱得嘛,这是好心……好心!”青染咬死不承认,结结巴巴的狡辩的说道。 苏陵只是盯着她,直将青染盯得一阵阵心虚,眼神胡乱的瞟着,想要避开苏陵折磨人的视线,却总是不成功,干脆闭上眼睛好了! 苏陵压低头,视线在青染脸上来回游移,世间女子千千万,唯独眼前这个,他看不透,弄不明。她究竟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你刚刚说什么藏哪去了?” 青染心中一惊,刚刚的自言自语竟然叫他听去了,遂支支吾吾道:“什么藏……你听错了吧,我是说,你身材还不错,嗯,挺壮的……”青染手上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苏陵,。 “是么?”苏陵勾起嘴角威胁道,“你说不说实话?”顺手一带,又将青染扣到了自己跟前。 嗨,这人今天还没完没了起来了。青染不合作地别过头,亏大了,真是亏大了。风玄夜,等我回了云裳坊,看我怎么向你讨我的清白。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庄主,属下秦昭求见。” 秦昭?!就是苏陵的那个侍卫兼保姆么?青染顿时兴奋了起来,他可是开启藏匿寒铁令之门的备用钥匙啊! 苏陵蓦地松开了青染,整了整自己的衣物,对门外道:“进来吧。” 一个身着玄青衣衫的男子手握一柄青锋剑踏进屋来,虽然跟苏陵比可能略逊色些,但青染也不得不承认,这男子生得一副俊朗的好面孔。 苏陵见青染又是一副花痴模样直勾勾的盯着秦昭,心底泛起不悦,不由轻咳了两声。 谁知青染竟不管不顾地直接凑到秦昭跟前去了。 “你就是秦昭吗?我可是久仰你大名了啊,你哪儿人?娶妻了没有?最重要的?你跟了苏陵多久啊?”青染只顾着跟秦昭套近乎,机关枪似的将一个个问题接连抛出,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和自己身后的男人一头黑线的脸。 苏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听到青染最后一句的时候才稍缓和些。这家伙,都没有点做女人的自知么。这头闹闹嚷嚷着说喜欢他,那头见到他的下属却像饿狼见到羊一样,恨不得整个儿扑上去。最后的那句话总算还是透露出她接近秦昭的本意是为了他,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有点……不,是非常的……不爽。 第30章 030 秦昭看着眼前清丽貌美的陌生女生做着和文弱外表完全不对等的张牙舞爪的恐怖行径,不禁一阵心惊。再看庄主的脸,已经比锅底还黑了。心中顿时明白了大半。早在回庄的时候就听下人们说,庄主身边跟了个可人的姑娘,每日追着庄主做些令人咋舌的事情。可庄主偏生喜欢得紧,对那姑娘宽大的很。 秦昭默默后退了一步,对青染作了一揖:“秦昭原是襄州人氏,家中并无娶妻,自九岁起就跟随庄主,现今已有十三年了。” 青染惊呼了一声:“二十二岁?!”那不是跟自己同岁?!回想了一下自己前生的宅女生活,再看秦昭……这就是差距啊。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青染就着秦昭后退的方向蹦哒了几步,忽闪着大眼道:“要不我帮你介绍对象吧……或者你看我怎么样,我可以……”她刚想说她可以照自己的标准帮秦昭找一个,就被一只大手拎了回去。 “秦昭,这次有什么新情况吗。”苏陵冷着脸岔开青染的话。这个女人,当他是透明的吗! “属下已经查出……” “等等……”苏陵斜睨青染一眼,“还是出去说吧。” 青染在一旁干瞪眼,这什么状况,她还没秦昭套完近乎呐。 秦昭可不管她,巴不得早点开溜,赶紧跟着苏陵出了门。 “庄主,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秦昭跟在苏陵身侧,犹豫地开口。 “我知道。你怀疑青染的身份,怕她对我别有用心是么?” 苏陵长长的眼睫如黑色帘子般半敛,掩住深不见底的眼眸。过了一会,他偏头看向水榭一旁的湖心亭,想起那晚青染假装弹琴被拆穿后,抢过贺珏的琴哀嚎的场景。他不是第一天步入这个江湖。江湖有多凶险他比谁都清楚。多少帮派就毁在外表温婉却内心毒辣的女子手上。 怀有特别目的接近他的女子不计其数,温婉的,妖艳的,楚楚可怜的……哪个不是一眼就被他看穿。唯独她……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像她这般不管不顾,捧着自己的一颗心,巴巴地追着他。若说她身份可疑,但又有哪个细作能做到她这般。但若说她真心喜欢他,可为何每每当他真的想靠近她,她又总是回避,这次在自己茶里下药,她显然在找什么东西,会是什么呢? 青染身上的谜团太多,苏陵始终想不出答案。他向来的原则是宁枉勿纵,自从接过万仞山庄这个担子,他就明白,自己的每一步都必须走的很小心,不可以有一点闪失,但是面对青染,他却想任性一次:“没我指示,任何人都不准动她。你给我好好地查查云裳坊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秦昭顿了一下,即刻抱拳道:“是。” 突然,水榭旁传来隐约的叫喊声,像是丫鬟的声音,却是只叫了一声,便再没声响了。 苏陵心中升起疑虑,心中掠过一种可能性,便慌慌忙忙往听见声音的方向赶了过去。到了水榭旁,却恰好看到夏盈香捂着莲儿的嘴,将她拖到一旁。 “你们在干什么!” 夏盈香听到苏陵的呵斥,吓得蓦地松了手。莲儿趁机一把挣开她,惊慌跑到苏陵跟前,哭得眼睛都红了:“庄主,你快救救青姑娘,青姑娘掉湖里了……” 苏陵一听,顿如惊天霹雳,不等莲儿说完,就立马向湖边去。正要跳进湖中时,蓦地被夏盈香拖住了手。夏盈香惊声对他道:“表哥我没有推她,我没有……” 苏陵冷冷甩开了夏盈香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就跳进了湖中。 在湖中搜索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青染的身影。此时她已是昏迷不醒了。苏陵心疼地抱她上岸,她的衣衫已经被浸的全湿了,头发上全是水珠,湿哒哒地贴在脸颊旁。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微蹙着的秀眉,他心中似被剜了一刀,痛的不得了。他焦急用掌轻拍她的脸,唤她的名字,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苏陵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他惊慌地将青染放平,不住地按压她的腹部,直到她吐出了一口水,咳嗽了两声,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从未有过这样恐惧害怕的心情,即使是在面对最强大的敌人时他也不曾惊慌过。可是,就在方才,看到青染昏迷的样子,他担心得几乎要发疯。他害怕她再也醒不过来,再也不能见到她活蹦乱跳的样子。那种恐惧像残云一般席卷了他全身。之前因着她身份而反覆的自己的心意,这一刻得到了确认。 无论她是什么人,无论她有什么目的,他都会保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四周是冰冷刺骨的水。眼前一片漆黑,青染什么也看不见。孤独无助像云一样卷上她的身躯,恐惧和害怕在她内心疯狂地滋长。 突然,眼前闪过风玄夜巧笑的妖冶脸庞,他走近她:“三月之期要到罗,小玄霜,你输喽……” 她急得直跳脚,抡起拳头就想砸他:“期限还没到!没到!” 刚出手拳头就被握住了,眼前的风玄夜一下子变成了苏陵,他蹙着眉头道:“下这么重手,自己不知道痛吗!” 青染愣了一愣,拽起苏陵的手就往前走:“别说那么多,你先带我离开这鬼地方,这都哪儿!” “想走么?落到我手上你可逃不了了。”青染猛然回头,苏陵竟又变成了夏盈香,她张狂得意地大笑道,“表哥已经知道你的目的了,他不会再包庇你了,哈哈哈哈……” 夏盈香的笑声直直冲击着青染的耳膜,整个脑子都回响着她的笑声,青染惊慌地捂上耳朵,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起来。眼前夏盈香的脸再次扭曲变化。 “不要!不要!我不赌了……我不赌了!”青染大喊一声,蓦地睁开双眼,她的手被什么人握着,她下意识侧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苏陵憔悴的俊颜和焦灼的眼神。 原来是做梦。青染倏地松了口气,眼神不经意瞥向苏陵另一只手,一阵寒意从背脊直透下来。 那是寒铁令的图案! 第31章 031 落湖之前的事儿一霎间想了起来。那时,苏陵和秦昭离开了屋子,留她一人在房中。她就想再找找看房间里是否有密室或暗格。一边找,一边还拿出那张图案对照物什的大小外形,看看有没有可能藏匿令牌。就在她翻苏陵的书架时,夏盈香闯了进来,那女人本是去找苏陵的,一看见她拿着图纸在找些什么就一下将图抢了过去。还嚷嚷着要告诉苏陵。她追出去本想抢回图纸,却在与夏盈香推搡之时跌入了湖中。 这不是梦,是比梦还恐怖的事! 她不由咬了咬下嘴唇,想着苏陵必是已经知道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到底是该装失忆呢,还是装无辜呢。眼珠转了转,想不出头绪。只好看苏陵的反应见机行事了。 苏陵一见青染醒来,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但看到她茫然的神情时,心绪始终不宁。她梦中一直在说些什么不要赌了不要赌了,难道是反悔与他的赌约了吗。让她受到伤害是他的过失,但是就因为如此,她就要放弃他了吗?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紧,不由将手中的那张纸握成了一团。 青染一直在等苏陵发话,却见他一语不发,目光森然地将那张图揉成了一团,不由一阵心悸。这下惨了!苏陵一定在想要怎么拷问她,怎么办怎么办,这下死定了…… 本来灵动的脑子,现在只剩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字在来回飘荡了。几番挣扎后,她毅然决定豁出去了,等苏陵来问不如主动坦白,还能先发制人。 打定主意,青染硬撑着坐起来,煞白着一张脸,还要强作气势:“我是、是跟你表妹打架了,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但是我自己也很惨的好不好,不知怎的就掉进湖里了。你、你就算很生气……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定我死罪,总得给我一个申辩的机会啊。” 苏陵微抬眼皮:“哦?你要申辩什么?” “第一,我是真心的喜欢你。在这点上我从来没有欺骗你。”反正骗了你你也不知道。青染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掰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我接近你以来,总来没有想过更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伤害山庄的事。第三我辛辛苦苦兢兢业业……” “好了。不用数了。”苏陵拉过青染的手,顺势将她整个人捞入怀中,一改平日冰冷的语气,无奈地柔声道,“你这是在替你自己抗辩还是在细数我的罪状?” 青染不解,这样就摆平了?她还没扯到寒铁令呢。苏陵竟然这么大方,知道她觊觎他们镇庄之宝都不生气? “盈香已经跟我说了来龙去脉,她虽然小姐脾气,但终究不是大奸大恶的人,我想她也不是故意推你的。我会让你给你道歉的。” “等等。”青染不可置信道,“道什么谦?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因为她推我下水吗?” 这次的事,夏盈香定跟苏陵告了状的,饶过自己已经很蹊跷了,为什么还让夏盈香跟自己道歉? 苏陵却不知道青染心中所想,只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受了很大委屈,若是旁人,任你处置也无妨,但盈香她终究是姑母的女儿……” 青染的眼睛不由睁得的更大:“什么意思……”她指了指苏陵手中的纸,“那这个呢,你就这么算了?” 青染的意思是苏陵竟然完全不过问她关于寒铁令的事,实在太诡异了,可她的话在苏陵听来却成了另一番意味。 他摆正她的肩,认真地对她道:“青染,你相信我,这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真是越说越糊涂,青染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平缓了两口气息,指着苏陵手中寒铁令的图纸一字一句缓声道:“那个,你跟我说说,关于这个……夏盈香她……究竟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这图是她从你手里抢的,当时她以为这图是我的,所以才会……”苏陵对青染的过分执着毫无办法,只好逐句学给她听。 咳咳,原来竟是她高估了夏盈香的智商!青染无奈地扶额,谁会潜人家房里就偷一张破图啊,亏的她那时跟夏盈香抢的那么起劲,早知道就让她拿走给苏陵好了。自己也不至于掉进湖里。 不过得知苏陵并不知道实情,青染还是默默地松了口气,忆起方才苏陵那个严肃的神情,青染凑过身去,小声地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你……” 看到苏陵那个窘迫的表情,青染心里畅快的不得了,眉目间波光流转,迷人的双眸如湖水般闪烁着光泽,嘴唇轻启,露出如贝壳般光洁的小小玉齿,对苏陵郑重道:“呐,其实你可以叫我染染……” 苏陵顿时恍了神,半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轻咳一声,说了句有事便起身要往外走,青染看着他倨傲卓绝的背影一声轻笑,得意地拉长了声音冲他喊道:“不然叫夫人也行啊!”苏陵的背影在风中顿了一下,随之远去。 苏陵独自走在水榭上,脑海里却始终是夏盈香给他的那张图纸上的图案。夏盈香以为青染偷东西是因为她看到青染拿着图纸在他房里东翻西找,她便以为青染偷了这图纸,其实,她却忽视了更重要的可能,那就是,青染在找图纸上的东西。 一阵清风拂过,水榭里平静的水泛起了涟漪,苏陵的白衣一角也被吹得轻轻飘起。他忽然止住了脚步,神色凝重,侧身向青染房间的方向远望。 那图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见苏陵走远,青染长吁了口气,躺回到床上。和苏陵的对话还是耗费了她一些力气,不知是否落水的缘故,现在整个人都恹恹地打不起精神。她撑着自己坐起来,倚着床栏重新打量起那张图纸,想起方才真是虚惊一场。但心中总是隐约感到不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想着想着,青染便沉沉有了睡意,眼睛微微阖上,脑中许多片段在闪回,片刻后她的双眼蓦地张开,一丝冰凉的寒意直直地侵入她的脊髓。 为什么苏陵看到寒铁令的图纸会毫无反应?!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细碎的人声,青染立马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假寐。 门槛处,夏盈香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见没人便立马溜了进去。她见青染躺在床上正沉睡着,便装模作样轻咳了两声,青染却是闷哼了一声朝里翻了个身,默不作声等待她后续的动作。 夏盈香悄声来到青染床前,凉凉地打量着青染的背影说道:“摔进河里都没淹死,你还真是命大。表哥一回庄就让我离你远一点,可是,我、偏、不。”最后三个字,她放的轻轻的,随着她眸间的阴狠,一闪而逝。 “你说,如果你从此变成了个痴儿啊,表哥还会那么喜欢你么?”说着,夏盈香从袖间抽出一小包药粉。 这女人是疯了吗!青染紧闭着双眼,听着夏盈香的自言自语,周身都冒出冷汗。感到背后一个阴影笼罩了上来,青染的心越跳越快,即刻下定决心,趁她不备,直接推倒开溜!心中默数,一,二…… “啪。”一声,夏盈香的手臂被一只大掌牢牢握住。她惊恐地回过头,白衣胜雪的男子漆黑的眼眸中酝酿了滔天的怒火。 “你在做什么?”苏陵的声音冷若冰霜。 “表哥,我……我没……”夏盈香手中的药粉包应声掉落在地。 苏陵蹙紧眉头,低沉嗓音隐含怒意:“我记得我说过,离她远点。” 夏盈香慌张的抬起头,一张俏脸顿时花容失色,她怨恨地看向青染,五官因为极度的恶意而扭曲在了一起,随即扭头拽着苏陵的衣袖:“表哥,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哪点比不上她……” “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你就是喜欢她!不然为什么让她住东厢,为什么这样护着她!你孑然一身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她能当你的贴身侍女!” “够了!”苏陵厉声喝住夏盈香,对着门外说道:“秦昭,送表小姐回府。” 秦昭恭敬地走进房来,又是一个抱拳:“是,庄主” 夏盈香几乎是发了狂似的挣扎哭喊着:“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愣是被秦昭只手就拖走了。 房中又只剩青染与苏陵二人。 方才,夏盈香那阵歇斯底里的质问,青染听得真切的很。却也煎熬的很。 苏陵为人冷淡,要想打开他心防简直难比登天。只因她将这作为一件任务来完成,所以一而再,再而三,越挫越勇。就像游戏通关一样,越在哪输,就越想攻克他。 但苏陵到底不是游戏,任青染如何迟钝,也能感觉到苏陵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夏盈香所说,更是让她心中无端的泛起愧疚感来。苏陵如此维护她,倘若有天,他知道了她的真实目的,该会是如何伤心绝望。 青染心中百转千回,愈发纠结了起来。 第32章 032 苏陵怔怔看着青染的背影出神,过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帮她掖了掖被角。 突然,从被窝中探出一只纤细的手来,握住了苏陵的手。青染双眼雾气迷离失神地盯着苏陵:“如果我做了错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苏陵探了探她额头,没有发烧,并不在意的道:“你犯得还少吗,还想再犯什么错?” “如果……如果……”青染默默看着苏陵一贯冷淡的眉眼在自己面前变得这样温和,顿时失了勇气,“如果我也害了表小姐呢?” 苏陵怔了一瞬,呆呆地看她,半晌,用手点了点她的头,声音清清淡淡,却掩不住的宠溺:“你呀……” 青染霎时闪过一个冲动,不等自己的大脑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动作。她猛地坐起,双手环住苏陵的腰,紧紧得抱住了他。 苏陵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惊,身体顿了一下,顺势坐在了她的床沿上。他拉过青染的手反握住,将她整个人揽进了自己怀中。 青染讶然地抬头看他,他的唇恰好擦过她的额头。顿时,青染整个人都一阵酥麻。她无力地倚着苏陵的肩膀,思忖着自己方才不可思议的举动,终是找不出原由。低下头,正好看见自己与苏陵交叠的手掌,那样契合。 “青染,你没事……”一路小跑刚到青染房门口时,就看到那一副软玉在怀的温情画面,贺珏生生地将“吧”字咽了回去,只愣了一瞬,立马一边换上了嬉笑的表情一边喃喃向房外退去,“你们继续……继续……” 被贺珏一惊,青染和苏陵顿时有些尴尬。苏陵地扶青染躺下,轻声嘱咐了几句,神情复杂的缓步迈出了房间。青染怔怔地目送苏陵离开。他走得不快不慢,阴暗的光线里背影安静温和,与冷冽的面容大不相同。 青染垂下眼睑,秋水般的眼睛映出月牙白身影,陡然亮起的颜彩倾刻暗淡,神情渺茫。 寒铁令,不能再拖了。 否则假戏真做,就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春风拂面,贺珏定定地站在碧芙亭中,目光萧瑟,一动不动的眺望着对岸的海棠花海。眼前的海棠花越来越迷蒙,渐渐变成一团粉红烟雾,越飞越远,花团中似有精灵般清秀绝俗的女子巧笑倩兮,正盈盈向他走来。 他唇角微微扬起,皎若明月的容颜绽放出罂粟般妖冶魅惑的微笑,眸中却渐渐流露出一丝黯然。 “在看什么呐?”女子的声音澄澈如水,清脆悦耳。 感觉到肩头被重重拍了一下,贺珏讶然地转过身,花团中的精灵般飞扬的女子不知何时,已临至跟前,他脸上掠过不自然的神情,惊讶道:“青染?你不是和苏陵……咳咳……病了就应该在房里歇着才是。” “想哪去了你……”青染用力地点过贺珏的眉心,漫不经心道:“我和苏陵又没什么……” 想了想又愤愤地添上一句:“他表妹害的我落水,他表示下关心也应该的!” 贺珏注视着青染,眸光潋滟,兀自失神地笑了一声。 “贺珏,你怎么啦?”青染在贺珏跟前挥了挥小粉拳,这才把他的心神重新唤了回来。贺珏顿时回复到平常的样子,嬉笑着勾过青染的肩膀,眸中却光影明灭。 变着法儿的追求苏陵,却不愿承认与苏陵的感情。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青染侧过身,用力地抬起贺珏的胳膊,阴测测道:“喂喂喂……你和秦昭,谁跟苏陵比较熟啊?” 贺珏知晓她定是又要打苏陵的主意了,低叹一声,道:“你有所不知?我与苏陵是一同学艺的同门师兄弟,虽然认识的早,但终究是秦昭与苏陵处的时间长啊。你说谁熟?” 青染心中自是早已了然,此举不过为了引出后面的话。她黛眉微挑,浅浅笑道:“既然你与苏陵一早便认识,想必与秦昭交情也不浅吧。” 贺珏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敢情这丫头想打秦昭的主意? 果不其然,青染似笑非笑,阴恻恻地凑近他道:“我打听过了,今晚秦昭不当值,帮我约秦昭吃饭吧,你的话,应该能请动他的哦?”那个“哦”字,青染念得尤其轻柔,还带了点女子特有的娇嗔之感。 贺珏见惯青染张牙舞爪的德行,突见此景,不由神情一滞,继而重重的咳嗽起来。 晚膳时间,秦昭怔怔地盯着自己房内一桌子的菜,惊异得转头问向贺珏:“贺珏,这是……” 贺珏嘴边携了一丝意外不明的笑:“这是庄里的大厨非要为你接风做的。”说着,用下巴点了点门口方向。 一个黄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一颦一笑之间,都流露出清雅灵秀的光芒。 秦昭愣了足有半晌,毫不掩饰地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讷讷道:“青……姑娘!”声调从迟疑到确定时蓦地拔高了上去。 “秦大哥。”青染弯了弯眼,踏进屋来,一双凤目波光宛转,嘴角盈盈荡出一个温尔的笑容,声音似出谷黄莺般婉转。 秦昭快速地回忆起第一次见青染时的情景,与现下正形成鲜明对比。不仅在心中暗忖,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霍青染? 贺珏却是使劲搓了搓手臂,刚被青染那声喊出了一身寒意。还好她从来不叫他贺大哥,不然他非鸡皮疙瘩掉一地不可。 青染进屋后顺势坐在了秦昭的右侧,娴熟地给他斟上了一杯酒。 “秦大哥,我听闻元策说过一些你的事,对你仰慕的不得了,这顿饭算是为你接风,这杯青染先干为敬!”青染巧笑嫣然,目光闪动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的光芒,她执起自己跟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哼哼,人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她就不信问不出什么。 秦昭犹豫地饮尽了杯中酒,不待他放下酒杯,青染就飞快地将杯盏夺了过去,迅速地又斟上一杯。 贺珏看着青染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的瞠目咋舌,还没缓过神来,又瞥见青染不怀好意的目光正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想装没看见都不可能了。贺珏心里暗暗地道,秦昭,对不起了。随之换上了标志性的迷死人不偿命的灿烂笑容,对秦昭道:“秦昭,说起来,我们也好些日子没见了……” 秦昭默默地擦了擦冷汗,一看贺珏这奸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他观察着今日这架势,倒像是青染和贺珏有意联合要灌他酒似的。莫非,青姑娘对他……不行不行,任是瞎子也看出青姑娘是庄主在意的人了,他得想个法子阻止才是。 贺珏与青染却不知道秦昭心中的考量。贺珏一面给自己斟酒,一面笑容可掬道:“呐,秦昭,为我们阔别已久的重遇,干了这杯!” 秦昭在心里暗咒,谁跟你阔别重遇啊,明明在贺府时刚碰的面。这小子真是说谎都不眨眼。面上却一派亲和:“贺大公子你客气了,秦昭不过一个侍从,外出任务也是常有的事,若每次都这么隆重的为我接风洗尘,秦昭哪受得起啊。” 言下之意,早之前干嘛去了。他秦昭又不是第一次出任务。此番接风,必有蹊跷! 贺珏愣了一瞬,心忖这秦昭还机灵起来了,事情真是愈发有趣了。心中的恶作剧因子一下被激发,遂一把勾过秦昭的肩膀,豪迈地道:“都是自家弟兄,计较什么,呐,话不多说,先干了这杯!” 秦昭骨子里是跟苏陵一样性格清冷的人,而贺珏则是属于和青染一样死皮白赖的人。清冷之人,遇上了个死缠烂打的无赖,也就俩字,没辙! 任秦昭酒量再好,对方可是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号称“千杯不醉”的贺珏。这样一杯一杯灌下去,可如何是好! 正在秦昭烦恼时,救星般的声音自门外响了起来。 “自家兄弟吃饭,怎么不叫上我呢?” 那声音带着些许戏谑,又透出一丝冷意。 第33章 033 来人眉目修长疏朗,眸子璀璨若星,如烟似墨,飘逸俊秀。 青染心中一阵赞叹,美则美矣,可是来的不是时候!他不是被贺珏支开了吗?为什么会来这里! 苏陵脸色晦暗,径直走到贺珏身边,阴沉的目光里透射出暴风雨前可怖的宁静,他缓缓地道:“贺珏,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贺冕闯了祸,为什么让我这个外人赶去醉云楼帮忙摆平,你这个亲生哥哥却在此与‘自家兄弟’开怀畅饮呢?” “这……”贺珏讪讪笑着,脑子里却在想着,万仞山庄到醉云楼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个时辰,苏陵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陵似看穿了贺珏的疑问,冷笑一声,神色清谈的道:“我压根就没去醉云楼,因为你找我不久之后,我就收到醉云楼的邀请函,从昨日起,醉云楼就闭门修葺,到下个月月初,以新的面目重新开张。” 目光划过青染,他继续道:“我倒不知道,为了陪她胡闹,你竟连弟弟的名声也不顾及了。果真是遵循同盟之义啊。” 贺珏当面被拆穿,委实一些面上挂不住,他尴尬的陪笑了两声,假装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瓜,长叹道:“诶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然后无视青染杀人的怒视目光,边撤边对秦昭道,“我还有些事,咱们改天再聚……改天……” 青染气得直跳脚,这个贺珏,居然又不顾同盟之义,撇下她逃了!可显然,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埋怨贺珏,而是搞定苏陵! 苏陵凤眸微眯,迈着步子踱到她面前,深幽如墨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她。 “还要接着喝么?” 青染支支吾吾想求助秦昭,却发现秦昭也不知在何时已退下了。她手撑着酒桌,不由后退了一步,无意中,带翻了桌上的一壶酒。酒香飘散出来,潜进鼻息,醇香诱人。 灵机一动,青染挺直背脊大步地向前迈了一步。 “喝!” 既然苏陵自己送上门来了,直接问他本人,不是更好? 酒后吐真言,她就不信他不讲实话! 少女身上特有的兰花气息,飘入鼻中,惹得苏陵微微一怔,片刻后,他便坐到桌前,兀自斟了一杯酒。正欲啜一口,青染蓦地按住杯口,神情俏丽。 “这么喝太闷了,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如何?”唇角微抿,扯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苏陵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酒盏,微笑道:“好。” 恍惚错觉,青染发现苏陵眼中的坚冰竟缓缓化开了透出柔和的光芒。仅仅愣了一瞬,青染重新挺起腰板,虚张声势地正色道:“游戏前得先定好规矩。” 苏陵浅笑着颔首,示意她继续。 她得了允许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个游戏的名字叫真心话,我们玩石头剪子布,赢了的人可以要求对方罚酒一杯,并问对方一个问题,不论他问的是什么问题对方都得如实回答。” 青染露出得意的神色,眨巴着大眼凑近苏陵缓声道:“如何?” 苏陵思索地一会,微蹙了眉,神情有些疑惑,迟疑道:“什么是……石头剪子布?” 青染张大了嘴,忍了半晌,终是忍不住转向一边咯咯地笑出声来:“你……你居然不知道……”一面笑,一面还捂着肚子。 瞥见苏陵脸色不太好看,青染笑了一会儿,便强制自己停了下来,声情并茂地开始跟苏陵解释石头剪子布的玩法。 “我懂了,开始吧。” 青染略微诧异地看了眼苏陵,她还没解释完呢。不过不要紧,只要能让她稍稍赢上两回,她就有办法问出寒铁令所在。 青染斜睨着苏陵的手,故意拉长了声调喊:“石头剪子——布!” 得意了握紧了拳头,青染出了个“石头”。再看苏陵,他那骨节匀称莹白如玉的手随意地摊开,做了个“布”的手势。 青染惊诧道:“怎……怎么可能!”她方才明明瞄到苏陵有出“剪刀”的意图。她耍赖地摆手,“不算不算,这一轮只算让你熟悉规则,下一回合才正式开始。” 苏陵不介意地点头:“好。” 到了第二轮,青染吸取了教训,得知偷看是不准确的,遂闭上了双眼,将一切交给运气。一睁眼,自己出的是“剪刀”,而苏陵出的居然是“石头”,又是告败! 料想青染一定会耍赖,苏陵抢先一步说道:“现在可是正式开始了,你输了,要接受惩罚。” 青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嘟起小嘴,不情不愿道:“输就输,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苏陵心中有许多疑问,却不知如何问出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曼声道:“还没想到,先欠着,我们继续。” 青染在心底偷笑了一下,估计是古人都不太好意思问人隐私呢,看来玩这个游戏是她赚到了。于是笑着应道:“好,继续。” 然而,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直到第十轮,青染竟没有一局胜的。饶是苏陵一个问题也没问,十杯酒下肚,青染的脸颊泛起潮红,酒意来袭,意识也开始变得迷离。她强撑着凑到苏陵前,似恼怒道:“你……你是不是作弊了,不然……怎么可能……”头脑一些晕眩,连话也说不完整了。 苏陵无奈的摇了摇头,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青染每次出招的顺序就是“石头”“剪子”“布”,永久不换,想不输都难。 酒意更甚,青染不依不饶地又靠近了些:“有什么问题快些问……逾……逾期可……不候啊……”她的嗓音因着酒劲靡软着透着沙哑,仿佛呢喃私语,女儿家的娇媚尽显。 苏陵忙不迭地搀住青染摇摇欲坠的身子,清淡的酒香和着处子幽香,扑向他的鼻息,惹得他一阵心神荡漾。 “你……喜欢风玄夜吗?”终究还是在意,迟疑地问出了口。 迷醉的女子蓦然仰起头,目光灼灼,有些好笑的看着他:“风玄夜?怎……么可能。比起他……我……” 青染的睫毛微微颤动,醉意已席卷了全身。目光渐渐模糊,眼前的白衣胜雪,绝色容颜也变得不清晰,青染使劲摇了摇头,正对上苏陵眸中流荡的熠熠光芒。忽得那么一瞬,她似乎看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意味,没有半分犹豫,她勾过对方的脖子,微抬起头,凑了上去。 正在静候青染下文的苏陵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怔在了原地。 青染微微颤抖的樱唇贴在苏陵温热的唇瓣上,只是一瞬,却恍若春风拂过心田,柔柔的,轻轻的,淡淡的。她微仰起头,眼中是迷离的醉意,笑着继续道:“我……好像更喜欢你。” 苏陵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青染身子摇摇晃晃,苏陵不由将她搀的更紧些。她侧过头,略微挑衅地道:“怎么,不相信呀?我……唔……” 后面的话隐没在苏陵温热的唇瓣中。他吻得很温柔,细细碾磨着她的唇瓣,掠取着她独有的清新气息,舌头稍一用力便撬开了她的唇瓣,灵活地四下游走。 青染怔怔地张着双眼,望着苏陵的眼眸,就这么尽在咫尺的,她的目光一下子便陷入了那看不见底的深渊黑海之中。她忍不住攀上苏陵的肩膀,闭上眼青涩地回应着,这一吻像是浪花拍在她的心里,身边清凉的夜风仿佛也变得缠绵悱恻。 一觉醒来,青染就觉得头痛万分,果然酒不是个好东西。昨天本想给苏陵下套,却先把自己给喝趴下了。 青染揉搓着太阳穴,昏昏沉沉地回忆着头一天的事,只记得当时和苏陵在玩真心话,然后就没了印象。 环顾四周,眼前的景致画卷般映入眼帘。古色古香的家具摆设无不透着一番婉约之气。青染突然警觉到,这是她自己的房间!她记得,昨天明明在秦昭的房内和苏陵喝酒,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 正纳闷着,莲儿打了盆水过来,将毛巾递给她:“青姑娘,擦把脸吧。” 青染犹豫地接过毛巾,狐疑地问:“昨天,我怎么回来的?” 莲儿掩着嘴笑了一会儿,小声道:“昨天呀,姑娘你喝的可醉了,是庄主将你抱回来的。你还拽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呢。” 青染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行径。脑补了一下苏陵抱她的场面之后,脸颊微微泛红。她踟蹰着讷讷道:“那……那然后呢?” “庄主昨日可守了姑娘一夜。五更天才离开呢。”小莲毫不掩饰的羡慕地瞅了青染一眼,看的青染直哆嗦。 五更天?那苏陵岂不是一夜都没有休息?自己真那么夸张,拽着他一夜都不撒手?青染正疑惑这匪夷所思地问题,蓦地被元策急急忙忙地呼喊着打断。 “阿青,阿青!”元策一路小跑着撞进屋来,所过之处,都掠起了一小阵清风。 青染心中感慨,这元策真是越发孩子心性了,毛毛躁躁的。不由深叹了口气,道:“大清早的,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元策大喘了几口气,歇了一会后,匆忙说道:“老夫人来了!说是要见你呢。” 第34章 034 “见我?”青染用手指点了点自己,“我认识她吗?她哪家的?” 元策慌忙捂住青染的嘴,朝门外看了看,神色严肃地郑重道:“阿青,不可无礼。老夫人是老庄主的亲妹妹,也是庄主的姑母。” 青染噎了一噎,迟疑道:“额……她既然是苏陵的姑母,那她找我干嘛?” 元策面露难色,附到青染的耳边悄声说:“可能是表小姐回去后跟老夫人说了些什么。”见青染还没反应过来,元策又补充了一句:“老夫人是表小姐的亲生母亲。” 夏盈香她娘?青染顿时就明白了,这夏盈香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她回头对元策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于是便一下子越过元策,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奔苏陵的房间。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夏盈香刚找完她麻烦,夏盈香她妈就找上门来了。还真是合作无间。 青染没一会儿就到了苏陵房门口,忽听见里面的交谈声,青染蓦地停了下来。一直紧跟青染身后的元策没来得及刹车,一头直直地撞在青染的后背上。青染猛地回头对元策“嘘”了一声。 房间内,隐约可见两个人影相对而立。老态龙钟那个定是元策口中的老夫人无疑了,那么低眉颔首那个就应该是……等等! 苏陵居然有低眉颔首的时候! 青染心想,看来,这老太太在苏陵面前还挺有地位的呀。在她的角度,只看得到老夫人半个侧脸,但是光从两人的对话就知道,那老太太现在一定是皱着眉头了。 只听老夫人沉声说道:“这万仞山庄既是我兄长留下来的家业,我自有这个责任督促你将它打理好。怎容得一个丫头将庄里搅得天翻地覆。” 青染不禁纳闷,一个丫头?敢情在说她?她自认的确常常把把苏陵弄得瞠目结舌,但是要说把庄里搅得天翻地覆……这也太抬举她了吧。 却听苏陵恭敬地解释道:“姑母多虑了,染染性格率直,处事上难免不周,但她心地善良,所说所做,无不为了庄中利益。庄中人对她也都喜欢地紧,想必是不会生出事来的。” 青染看不到苏陵的表情,但脑子里已经自动生成了他故作严肃的假正经面孔。听他一声“染染”,无端地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什么时候与苏陵这般相好了? 不过转念一想,苏陵所说,似乎全是为她开脱的词,估计夏盈香在这老太太面前告了她不少状,苏陵得装的跟她很亲和,才能将这老太太糊弄过去吧。这样想来,青染又觉得苏陵真真是个好人,心中对他的好感不由又多了一分。 老夫人却一拂袖子,怒道:“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干些姑娘家该干的事,倒天天跟在你身后,还闹出那些惹人口舌的事,这叫你的面子往哪放,传出去……传出去不知要给多少人笑话。”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嫌弃,让青染联想到了小学时候家长让自家小孩不要跟差学生玩时的情形,真是迂腐的紧。 但苏陵终归不是中规中矩的好学生,他嗓音带着些疏离,恭顺道:“姑母恐怕有所不知,染染是侄儿看上的人,侄儿自当会好好管教她,就不劳姑母费心,。” 青染原本扶着门框的手蓦地脱力,整个人向前倾去,“哗啦”一声,虚掩的门被撞开了。青染以一种极狼狈的姿势,摔倒在了地上。 苏陵见状,微蹙了眉头,示意元策上前相扶。青染却拒绝了元策的帮忙,拍拍膝盖上的尘土,自己站了起来。 不是她鲁莽,是苏陵说的话太有杀伤力了。 显然,震撼的人不只青染一个。老夫人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青染这才有机会从正面打量起她。她一身雍容华贵,面貌与夏盈香有五分相似,不过斑白的发鬓和眼角的皱纹还是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她阴沉着脸对苏陵说道:“不行,若让这样没脸没皮的女子嫁进我们苏家,简直败坏门风。我老婆子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青染本觉得,光看老夫人的外表,应该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之前所说的那些,也均是为万仞山庄着想,她还尚可理解。但她万想不到,老夫人竟会说出这么侮辱人的话来。心中不由忿忿,想要上前跟她理论一番。 苏陵却不动声色将她挡在了身后,声音较之前清冷了许多:“万仞山庄是家父留下的家业,姑母自当有资格过问,但苏陵自己的终身大事,苏陵自己能做主,不劳姑母费心。” 老夫人却只是淡淡地看了苏陵一眼,便不再与他争辩,反倒绕到青染跟前,似笑非笑地对着她道:“你就是陵儿的那个贴身侍女吧。我老太婆活了这么些年,像你这样的女子我见得多了。你父母都没教过你礼义廉耻吗?还是他们只教了你怎么勾引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我们陵儿可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儿,即使你想攀,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我老婆子怎么说也是这里的长辈,只要有我在一天,你都别想嫁给陵儿。” 苏陵的脸色铁青,刚想说什么,青染本已在崩溃边缘的忍耐极限却抢先一步爆发了出来,上前一步便吼道:“我说你有病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苏陵了?我就是给他当个贴身丫鬟,做点好吃的,照顾他衣食住行,我又不是杀人放火□□掳掠!退一万步讲好了,就算我对他有意思。但是现在我又不是他媳妇,你又不是他妈,你凭什么管我!” 老夫人气得话都说不出了,颤抖着手指着青染道:“你……你……”转向苏陵:“这就是你看中的人?!” 苏陵脸上也有点难看。虽然老夫人说话过分了些,但她到底是长辈,权衡了下,他还是扯了扯青染的衣袖,低声道:“姑母怎么说也是长辈,快点道歉。” 苏陵此举本是想帮青染缓和气氛,谁知正在气头上的青染一听更是怒火中烧,早上起床时那一丝异样的情愫也瞬间灰飞烟灭,她将自己所有的不满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她是你姑母,又不是我姑母,我凭什么给她道歉。我向来欣赏男子孝顺,但不是愚孝!你让我道歉,就是你认同她所说的。我霍青染喜欢你是死皮赖脸,是死缠烂打,但不代表我没自尊没原则。侮辱我我忍了,但她不能侮辱我父母!你们万仞山庄如此高贵,小女子实在攀附不起,前段时间,权当小女子打扰了。从今往后,我们再无任何瓜葛。” 说着,头也不回迈出了门口,元策急急地去拦,竟硬是没拦下。 第35章 035 青染气冲冲地跑出了山庄后才想起自己连银子都没有带,但就这么回去了又太丢面子了。思来想去只有回云裳坊一条路了。 虽然还在赌约期间,但是以她对风玄夜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忍心看她在山庄受这种欺负的,没准儿,还能把那个赌约取消了。 只是一想到那没完没了的练舞生涯,青染就一阵肉疼。不过□□受折磨怎么都好过精神摧残,比起万仞山庄那个倚老卖老的老太太,还有那个是非不分的苏陵,风玄夜真是好太多太多了! 凭着模糊的记忆,青染独自在街头寻找着去往云裳坊的路。突然,不远处围着一大群人,不时还传来阵阵喧哗声,青染顿时来了兴趣,便随了人流去看热闹。 原来,这日是清风阁新的首席歌姬花拂影首次献艺的日子。 身旁的两个公子哥儿兴致盎然地聊着有关花拂影的传闻轶事,青染也耐不住好奇心忍不住伸长耳朵去偷听一番。 只听一个道:“这清风阁为歌姬单独安排献艺表演还是头一次呢,这花拂影真有传闻说的这么厉害吗?” 另一个啧啧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据说花拂影唱曲儿跟其他的歌姬完全不一样,清风阁的阁主当时一听就惊为天人,立马升了她做首席。这次的这些高台也是为她重新搭建的,器乐什么的也都是新添置的,说的是请民众一起欣赏,其实就是拿花拂影做王牌,要和云裳坊一争长短啊。” 原来是跟云裳坊抢生意的呀,青染在心中默默摇头,古代人可真笨,这清风阁和云裳坊,一个善歌一个善舞,完全不存在竞争一说呀,两家若是合作,怕是比现在这样明争暗斗要获利得多吧。但是,这花拂影真有这么厉害,能将风玄夜那些个妖娆多姿的舞姬全给比下去?对于这个问题,青染始终持怀疑态度。 正在这时,清风阁外的高台上一位身姿绰约的紫衣女子,裙裾款摆,抱着一把琵琶款款从楼内走出来。青染立马想到了句应景的诗,真是千唤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脸啊。只见她微微向台下福了福身子,道:“拂影初次登台,还请大家多多捧场。” 话音刚落,台下立马响起了雷动的掌声。 青染不由联想到了现代的明星演唱会,每每表演前,那些个大明星们总要装模作样地问一句“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好吗”或是“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好吗”,看来这个花拂影倒是深谙娱乐圈的那一套啊。她对着台上定睛打量了一番,这花拂影确实长得不错。声音也好听,清脆悦耳地跟个黄莺唱似的。对她,青染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是在哪见过。 不等她忆起,那厢花拂影已拨动琴弦开始了表演,音乐缓缓奏起。青染莫名的觉得这曲子也耳熟地很,直到花拂影唱出了第一句…… “细雨飘,清风摇,凭借痴心般情长。皓雪落,黄河浊,任由他绝情心伤,放下吧,手中剑,我情愿。唤回了,心底情,宿命尽……” 花拂影的声音清幽柔美,陪上抒情的曲子,效果恰到好处。四周的人都陶醉在花拂影的歌声中,只有青染却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她颤抖地指着花拂影,惊异的下巴几乎都要够着地了。 这、这货居然会唱《仙剑问情》! 青染使劲甩了甩脑袋仔细回忆了一遍。歌词曲谱分毫不差,花拂影在唱的那首确确实实就是仙剑问情! 青染大脑中闪现出无数种可能。她屏气凝神地思考了一会儿,却不敢下最终的定论。毕竟,只是一首歌而已,或许,是恰巧曲词都相近,她不想怀揣着希望,却最终只能收获失望。 随后,花拂影又连着唱了《青花瓷》《倾国倾城》和《胭脂畔》,台下的听众全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如聆天籁般沉醉其中。 青染用力地咬了自己的手臂一口,清晰的痛感告诉她,这不是做梦。一首歌尚可说是巧合,但这么多首,那只有一个可能!这花拂影,绝对是和自己一样,穿越而来的! 想到居然会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遇见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青染的心情便难以言喻的激动。怪不得人家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何止是泪汪汪啊,简直是泪水要漫金山啊。青染觉得,这花拂影让她头一次对这个时空产生了归属感。 几曲终了,花拂影便退了下去。 青染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过去,急急地想追上,却被清风阁的护院结结实实地给拦了下来。 那个护院长得人高马大,他斜睨着青染道:“花姑娘可是我们清风阁的头牌歌姬,可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想见就能见的。” 青染被他气得不行,一面在心中低咒着他狗眼看人低,一面想着应对的招儿。 若是在平日里,随便丢锭银子就搞定了。偏偏她这次是净身出户,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带。她苦着脸跟护院哀求了很求,那护院硬是不愿放行。 青染灵机一动,想到一着。 既然她不能见花拂影,可以让花拂影来见她呀。 想到这,她便煞有其事地对护院说:“我找花姑娘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她,事关她的安危。你不让我见她也无妨,但请你务必马上帮我转告她一句话。这非常重要。” 护院浓密的眉毛挑了挑,怀疑地问道:“什么话?” 青染努力憋住想笑的冲动,装作神情严肃地郑重道:“你告诉她,萧人凤和周杰伦在找她。让她务必要小心。” 护院一脸疑惑地点了点头,犹豫着进了屋。青染便就着门槛边坐下,心情无比舒畅地翘起个二郎腿等着。果然,不一会儿便看见花拂影形色匆匆地赶了出来。 青染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激动,端了端自己的仪容,缓缓地上前问道:“花姑娘可是收到了护院的传话?可听明白了?” 花拂影对护院挥了挥手,示意他回避,随即放开架子对青染咧咧道:“都是现代人就别跟我文绉绉的了!整天跟一帮古代人咬文嚼字的我都快成活的兵马俑了。” 青染闻言心中大快,这姑娘,太合她性格啦! 她重重地拍了下花拂影的肩膀:“太好了!真没想到在这居然能碰到和我一个地方的人!我叫霍青染,出了个倒霉车祸不知怎的就到这儿来了。你呢?” 话毕,青染轻轻用手肘推了推花拂影。谁知,花拂影竟激动地重重地捶了下青染的背。那手劲儿大的,捶的青染差点吐血。 她一把执起青染的手,欣喜若狂道:“染染,居然是你!我是唐心呀!” 青染本已被她捶地直咳嗽,这番闻言,更是咳嗽不止了。唐心慌忙替她拍着背顺气儿。 青染硬撑着直起身子,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眼睛睁的比铜铃还大,艰难道:“什么!你是唐心?!” 唐心点头如捣蒜。 青染仔细地上下打量她。虽然是另一个的长相,但眉目间的神情和小动作却一点没变。惊喜来得太突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怔了一会儿,她一把搂住唐心,哽咽道:“居然真的是你!真的太好了……”过了一会儿,突然想想起些什么,她放开唐心,疑惑道:“那陆铭他……” 唐心兀自失神地笑了一声,笑意未到眼底便一瞬而逝。那笑容让青染有些陌生,她记忆中的唐心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只会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从来不曾有这般阴郁的笑容。 唐心追忆道:“之前我闹自杀,你一定以为我是闲的没事吓陆铭玩吧?” 青染条件反射地点点头,待反应过唐心的话来以后又忙不迭地摇头。 唐心仰起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苦笑:“陆铭他一直都和别的女人有不同寻常的关系。是我太迟钝,居然被他骗了那么久。七年的暗恋,四年的交往。我投注整个青春换来的就是那么一个笑话。” 她回过头定定看着青染,眼眸中隐隐的落寞看的青染一阵心疼:“那时候的我,是真的觉得生无可恋了。” 青染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每当她遇到不开心的事时,她就会做这个小动作来控制情绪。她一直不知道唐心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自杀,还以为唐心只是想吓唬陆铭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好朋友的心中那么苦,她却一点儿也不了解。她觉得自己真是失败透了。 唐心将青染凝重的神情看在眼底,上前拍了拍青染的肩,不介意地摇了摇头,豁然轻松地笑了笑,语气里满是闲适和豁达:“不过都过去了。到了这儿以后,我想了很多。我觉得自己当时真是蠢透了,居然还为了这样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生命。不过幸好,老天给了我重生的机会。这一次,我是真的重新活过了。” 两个女子相视一笑。这一次,是毫无芥蒂的笑。 青染忽得想起自己穿越前的事来,问道:“我穿越之前接到了你的电话,然后就被车撞了,再然后就到了这儿。你……也是那时候穿越的吗?” 唐心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错愕道:“怎么可能!”她细细回忆道:“我当时在楼顶,万念俱灰,准备跳下去的时候,手机却响了,我掏出来一看,却是你的来电。不知怎的,我顿时就没了想死的心。可是,当我想往回时,却失足摔下了楼。” 青染嘴角微张,无法置信地瞪大了眼。她觉得整件事简直比好莱坞的科幻大片还要诡异,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她和唐心是受到这个时空的召唤,注定要来到这儿吗? 第36章 036 唐心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浅浅一笑,淡淡地道:“不管怎样,我们来到这个时空已经是事实了。为今之计,只能努力地在这生存下去。” 青染侧头默默看着唐心。只是几月时间,唐心真的改变了好多。变得沉着、稳重、积极、成熟,她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对唐心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原来的唐心是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着,但是,只要唐心能从原来的阴影中走出来,变得勇敢,她这个做朋友的,有什么理由不为她感到开心呢。 倒是自己,来这儿这么久,什么正经事儿也没干成过。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够差劲的。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鄙视自己了。 唐心见青染一副颓唐的模样,便低下头问她:“你呢?这几个月都是怎么过来的?” 青染仰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一言难尽啊。” 从和风玄夜的那个赌约开始,青染所经历的,就没一件靠谱的事儿。 她一股脑儿的将自己几个月以来的所经之事添油加醋地跟唐心抱怨了一遍,然后无比哀怨地哀嚎道:“你说我的人生还能再悲惨点么?已经是下限了啊……” 唐心关注的却和青染完全不在一个主题上,她听完青染的诉苦后,眉头深锁地思考了一会,旋即啧啧叹道:“染染,你的生活好刺激啊!一过来就撞上三个高富帅啊。” 青染把唐心的话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将三个高富帅和风玄夜、苏陵、贺珏分别对上号后,万分鄙视地对唐心忿忿道:“什么高富帅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唐心嗤笑了一声,并没放在心上,反询问道:“那你现在有去处吗?” 一想到这个,青染就无比头疼,毫不客气地抓乱了一头秀发,她跨着脸对唐心戚戚然道:“我本来是想回云裳坊的。可是一想到又要没完没了地练舞我就头皮发麻。你是知道的,我打小连广播体操都做不好。” 唐心自然知道青染的软肋,自动脑补了下青染跳广播体操时的画面,差点笑出声来。她忍住笑意,却是极真诚地对青染说:“那你就在清风阁住下吧。本来,我还以为自己会一直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孤独地生活,但是现在你来了,我们就可以相互依靠了。” 青染极感动地点头,眼中的光影明灭,过了一会儿,又忧心道:“你们那儿……能收留外人吗?” 闻言,唐心大手一挥,勾过青染的肩膀:“不用担心!清风阁的头头我熟,白吃白住不成问题。我们还可以组个组合叫twins。” 唐心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青染也捂着嘴笑了起来:“我刚想说呢,你居然拿些现代歌去糊弄他们。” “这可是现成的资源,不用白不用啊。反正原唱也不会来找我要版权。” 两人正嬉笑着,忽听得身后一个清雅温文的声音传来。 “拂影,这位可是你的朋友?” 青染蓦地回头,眼前的男子如烟似墨,飘逸俊秀。深邃的眼眸,俊美的面庞,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派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 青染不禁想起了诗经中的一句诗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好一个谦谦君子! 脑子里不由闪过苏陵的面貌,同是白衣绝色,一个冰冷如霜,一个温润如玉。气韵截然不同,但青染还是不由自主地对那男子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唐心的反应倒显得有些反常,在见到来人时蓦地收住了夸张的笑颜,抿嘴微微一笑道:“正是呢。”随即将青染带到那人身旁:“这是我自幼相好的姐妹,名唤霍青染。我们有好些时候没见了,不想今日会在这里遇见。” 旋即又向青染介绍道:“这是清风阁的阁主蔚流风。” 青染痴痴地盯着蔚流风,讷讷道:“果真……人如其名啊。” 蔚流风温雅一笑:“既是拂影的朋友,便是流风的朋友了。霍姑娘里面请吧。”言讫,便摊手让出条道来。 青染连连摆手,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道:“那个……蔚阁主,你叫我青染就好。” 蔚流风微微颔首,眼角含了一丝笑,悠悠地道:“那青染也别见外,唤我流风就好。” 青染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心中默默地擦了把冷汗,同样是美男,为什么苏陵和蔚流风待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怪不得人家都说,人和人的区别比人和猪的区别还大。看唐心的样子,应该跟这个蔚流风处的挺好,为什么自己就没这么走运呢?遇上仨男的,一个妖孽,一个冷血,还有一个完全不靠谱。果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啊。 而当青染心中大肆感慨时,唐心则在一旁暗暗发笑。平常看青染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此番见到蔚流风却是这般局促不安,真真不像她的作风,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事实证明,唐心这个结论下的太早了。青染的局促向来只出现在初见陌生人的前三分钟。很快,她就恢复了鬼马本性。 蔚流风在前方引路,青染跟在后头,不住拉扯唐心的衣角:“喂,刚还说我遇上高富帅,你这个才是极品高富帅吧,多金又温柔。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发展到什么程度了,通通从实招来。” 唐心慌慌张张地瞥了眼蔚流风,见他并没听见这才松了口气,尴尬地压低声音又对青染道:“你这妮子想哪去了,我们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我是他的摇钱树,他对我客气一点是必然的。” 青染高深莫测地“哦”了一声,随即阴恻恻笑了一声,后一句话险些把唐心呛死:“办公室恋情啊!有情调!有前途!”后一句青染讲的抑扬顿挫,唐心顿时内心无力。 清风阁内构造独特,装饰别致。青染一面紧跟着唐心,一面打量着清风阁的内设装潢。内心不住感叹,同样是歌舞坊,风玄夜的云裳坊就跟青楼似的,莺莺燕燕,连名字也这么媚俗。蔚流风的清风阁倒更像是文人墨客的茶馆,清新淡雅。 不过看风玄夜那么妖娆,蔚流风这么儒雅就知道两个不是一类人了。只是这古代长得好看点的男的都来开歌舞坊还真是让人咋舌。 蔚流风领青染进了间清幽的小雅间,给青染倒了杯茶,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青染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兀自转转看看,打量着墙上的字画。过了一会儿,青染不好意思地对唐心道:“我饿了,帮我找点吃的吧。” 唐心无奈地点了下青染地眉心便急急地奔厨房去了 青染踮着脚见唐心走远后立马神秘兮兮地凑近蔚流风道:“快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对我们家拂影有意思呀?” 青染一下子从方才的局促变得这么胆大,蔚流风有些惊讶,愣了一瞬,皱了皱眉道:“什么叫……有意思?” “就是说,你是不是喜欢她!”青染摇了摇头,对古人的理解能力表示膜拜,这么简单的词居然都领会不了。 蔚流风怔了一怔,随即温和地一笑:“青染姑娘可真是称职的朋友啊,方才你是故意支走拂影的吧?” 青染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当然啦,她不走我怎么问你啊?” 蔚流风清雅地一笑,眉眼微微弯起:“青染难道想帮流风做媒不成?” 青染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是帮你做媒,是帮拂影找个可以依靠的人。” 蔚流风有些诧异地看着青染。 青染低叹了一声,微抬起头,认真地看向蔚流风:“拂影她……受过伤害,我希望有人能好好保护她,直觉告诉我你会是适合的人。” “只是不知……”她试探地问,“你喜欢她吗?” 蔚流风却是坦然地迎向青染的目光,唇边的笑意惑人:“你很聪明。拂影她……确实是至今为止唯一让我心动的女子。” 门外“哐嘡”一声,唐心手中的小点心险些落地,好在她眼疾手快及时救了回来。唐心冲门内讪讪地笑了一会,似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对青染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房里有两件新衣裳,我去取来你试试……”话音刚落,人便逃得没影了。 青染嘴角抽搐了一会,对蔚流风阴阴地笑道:“看来你的追求之路不太平坦呐,让我来帮帮你吧。”说着便要去追唐心,却被蔚流风一把拦下。 蔚流风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笑意,不介意地对青染摇了摇头:“感情的事,还是靠自己比较好。” 目光转向唐心离开的方向:“我有耐心等她。” 青染被蔚流风眸子那一抹名为坚定的光芒狠狠地感动了一把。 第37章 037 这晚青染辗转难眠。 青染觉得十分苦恼。她并不是个认床的人。当初从云裳坊搬到万仞山庄也没有丝毫的不适。可是,相比当时简陋的下人房,在这雅致的清风阁怎么反倒睡不踏实了呢。 估计是那时候天天缠着苏陵,一回到房中就累趴了,比较容易入睡吧。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没人骚扰他,一定乐不可支了。 哎呀哎呀,怎么又想到那个混蛋了。青染用拳头死命地捶额头。 不许想他不许想他! 深吸两口气,青染在心中默念,注意力转移,注意力转移,想别的,想别的……突然猛地起身坐起来。 还没跟风玄夜报信呢! 孰不知,云裳坊第二日一早便迎来另一场风波。 云裳坊富丽堂皇的大厅中,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相对而立。 风玄夜穿着一袭华丽宽敞的大红色衣袍,随意而悠然,妖艳而张扬,他唇角扬了扬,神情慵懒而悠闲:“江湖皆知苏庄主贵人事忙,今日竟有空造访舍下,不知有何贵干?” 清风拂来,苏陵素白的衣衫伴着黑色绸缎般的墨发在风中轻轻飘扬,眼底隐藏着犀利和锋芒,如一朵最高洁的雪莲花盛开在巅峰,如云舒卷于天边。他目光清冷,淡淡说道:“突然造访是在下冒昧了,但还请风坊主让我见青染一面。” 风玄夜闲适的姿态蓦地一顿,心中思量着,青染明明就在万仞山庄,苏陵却来问他要人,看来事有蹊跷。过了一会儿,神色便恢复平常,忽而低低地笑道:“我不太明白苏庄主的意思。玄……不,青染她已经离开云裳坊好长时间了,我甚至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苏陵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风玄夜,凤眸一转,淡淡道:“她来了万仞山庄……” “她去你那儿了?”风玄夜故作惊讶地询问道,慵懒的声音宛如水波荡漾,“既是如此,那苏庄主为何却跟风某要人呢?” “咳咳……”苏陵面色有点尴尬,将目光转向一旁,冷声道,“前些天……她似乎心情不太好,离开庄中了,我没来得及拦下。” “什么!”风玄夜这次是真的震惊了,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心情不好?该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见苏陵不答腔,风选夜他缓缓直起身子,步伐优雅地走到了窗前,负手而立,故作深沉道:“当初就是因为……唉……她性子怎么还是这么倔……” “风坊主。”苏陵提步走到风玄夜身后,声音略显愧疚,却是不卑不亢,“之前,青染因为我而离开云裳坊,如今,又是因为我……才受了些委屈……”话至此处,苏陵忽显出一丝不忍来:“苏某自知对青染有所不周,青染定心有怨恨,还请风坊主通融,让我当面与她谈谈。” 风玄夜眯了眯眼,并没想到苏陵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本来,他还以为青染在万仞山庄做了什么露了马脚,苏陵是来打探虚实的。但如今来看,似乎并不是来试探他的,倒像是对青染真的在意。 只是,三月之期未到,以他对青染的了解,若非真的忍受不了,她是决计不会轻易离开的。看来,这次不是一点委屈,是很大的委屈啊。 青染实际并未回到云裳坊,在这里她人生地不熟的,如此一想,风玄夜也觉得不安,但在面上,仍是装的一派平静:“苏庄主,青染自数月前离开云裳坊后,风某至今都不曾有她的消息……”话毕,还做出些微伤神的表情。 “什么!”苏陵却顿时失了端着的架子,惊慌之色毫不掩饰地流露眼底,“她离开已有一日了,身上盘缠分文未带,不在这儿,她会去哪?” 听到这儿,风玄夜也紧张了起来:“你说她身上一文钱也没带?” 见苏陵神情严肃地点了两下头,风玄夜随意的表情再也伪装不了。他本以为青染是因为偷不到东西又怕练舞,不愿回到舞坊来,在外面找了个地方歇息。可若她身上连盘缠都没有,叫她如何度日。 越想心中便越是担心,不由急切道:“像青染这样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女孩,你究竟让她受了什么委屈才逼的她行李盘缠都不拿就离开了啊。” “是我的错。”苏陵只冷冰冰地应了一句,眉头便蹙到了一块,对风玄夜一个抱拳,“多有打扰,还请见谅。既然青染不在这,苏某便告辞了。” 风玄夜目送苏陵离开的背影,神情肃然。他冷声对厅中众人说道:“方才的事,谁也不许传出去。” 一大群环肥绿瘦,莺莺燕燕的舞姬此时均敛了平日的谄媚神色,神色郑重道:“是。” 舞姬全数散去,风玄夜忽喊住其中一个轻纱黄裙秀丽端方的女子,低声询问道:“凊舞,素然呢?” 名为凊舞的女子四下环顾了一周,凑近风玄夜的耳旁低声相诉。 风玄夜的脸色越来越沉,目光中冷冽之色,一闪而逝。 前一日晚上睡的太不安稳,以至于第二日都日上三竿了青染还没起床。 唐心到青染卧室门口稍稍瞧了一眼,对丫鬟吩咐了几句,便匆匆下楼招待宾客了。 刚穿越到这里时,唐心只是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一次在帮蔚流风打扫屋子时,随口唱了几句流行歌让蔚流风听见了,这才转了她的职,让她成为专职的歌姬。加上唐心在现代时就有学琵琶的底子,经过蔚流风一番□□,很快就升级成了首席歌姬。回想自己的一番经历,唐心感慨,还真是古代版《杜拉拉升职记》的真人秀。 这一日是唐心第一次以首席身份招待宾客。她将礼节性地表演一曲,表演结束后,将由宾客竞价,价最高者可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得到她的专门招待。 想到这儿,唐心心中就有些不舒坦,虽说只是礼节性地表演招待,拿现代人的话来讲就是“陪吃陪喝陪聊”,人家有要求的话还得“陪唱”。只能但愿出价最高的不是个花花公子或是山野莽夫才好。 怀着复杂的情绪,唐心缓缓地开始了表演。 这一次她唱的是《相思垢》。 元夜琴鼓奏花街灯如昼 欢歌笑语飘上船头 被你牵过的手揽不住永久 雨过方知绿肥红瘦 欲除相思垢泪浣春袖 船家只道是离人愁 你送我的红豆原来会腐朽 可惜从没人告诉我 …… 歌词曲调都太煽情,唱着唱着,唐心自己也陷入了其中。 眼前忽得闪过许多画面。 刚到清风阁时,初见蔚流风时的惊鸿一瞥。一次无意中将茶水撞到蔚流风身上时,他温文尔雅的笑容。吹竹笛帮自己伴奏时,他认真投入的神情。和唐心谈到自己时,他坚定深情的眼神…… 她和他的回忆竟这样多。 不知不觉,一曲终了,直到雷动的掌声阵痛鼓膜,唐心这才将思绪拉回来。 她抱着琵琶缓缓直起身,向台下鞠了一躬,目光微波荡漾,浅笑盈盈,在观众席中流转。不期然撞进一个深邃的眼眸,笑容僵在那里,变得不自然。 蔚流风。 唐心不由将手中的琵琶抱得更紧一些,心中闪过一丝希望,只是一瞬,却变为自嘲。蔚流风是清风阁的阁主,虽然对外不常露面,但混在观众之中看看大家对表演的反应如何也是正常的。她竟还希望他来跟别人竞价不成? 蔚流风唇角扬了扬,轻轻啜了一口茶,柔和的眸光凝注在唐心脸上,宛若煦暖的阳光照映着。 唐心硬了硬心肠,装作没看见,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拂影姑娘歌甜人更甜,小爷我出一百两,包拂影姑娘一个月,让拂影姑娘陪小爷好好乐呵乐呵。”一个满身赘肉,一脸猥琐的华衣男子举起手中的银子高声喊道。 “王胖子,就你那一身膘,还想让拂影姑娘作陪。先搞定你老婆吧!”旁边有人鄙夷地说道,随即,一圈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拂影姑娘我出两百两!” “三百两!” “我出五百两!” 台下的公子哥儿纷纷竟相报价。 那场景像极了电视里青楼叫卖清倌初夜时的场景,唐心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心中暗暗鄙视起了自己。 她满不在乎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忽得在廊柱后瞥到一抹青色的身影,那身影的主人正异常兴奋地冲她挤眉弄眼。 唐心没好气地回了对方一个白眼,她此时就像刀俎上的鱼肉,任人挑选买卖,青染倒好,在一旁看热闹看的欢。 “三千两——”一个清冷的声音淡淡地打断了所有人。 第38章 038 来人英气如玉,漆墨如墨的秀发随意用青色丝带束缚,目光潋滟如酒,嘴唇绯红若樱,英姿挺拔,身姿欣长,不似江南水乡的男子充满书卷气息,清秀中则更多了几分潇洒不羁。 “买拂影姑娘一日作陪。” 那人话音一落,四周再无人声。公子哥儿们纷纷私下腹诽,不过是买花拂影一日的作陪时间而已,三千两未免也太挥霍了。 那人却全然不在意,缓缓上前,对唐心道:“在下南宫止,想请姑娘过府一叙,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啊?”唐心错愕地看着那人。□□吗?虽说三千两,但是,这也太…… 犹豫不决之下,唐心的目光左右飘移,却看见青染一个劲地用口型对着她喊:“去啊去啊!”这家伙还真是最佳损友,有这样急着把好朋友往火坑里推的吗?! “拂影姑娘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今日酉时之前,在下一定将姑娘送回。” 酉时?唐心用自己蹩脚的古代常识推算了一下,也就是说,晚饭前就可以回来了。那头,青染已经将头点成了个拨浪鼓。唐心思忖了一下,估摸着应该没问题,正想作答,却听见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 “我出五千两——” 这次连青染都被震惊到了。她忙不迭的朝来人看去。冷不丁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一双顾盼生辉的凤眸,风流倜傥的气韵,玩世不恭的姿态,最重要的,那一开口就五千两的财阀底气,除了晁阳城首富的贺家公子贺珏,还会有谁? 青染一面在廊柱后将自己的身材藏匿地更隐蔽些,一面暗暗地将贺珏鄙视了一番。 挥金如土!纵情声色!玩物丧志!纨绔子弟!败家子!…… 青染把能想到的贬义词都用上了,却越想越不对劲。 贺珏明明抠门的要死,弄坏他一把琴还跟她要死要活的,跟苏陵的赌金也一直耍赖拖着,还总是有事没事来蹭饭…… 怎么想都跟挥金如土沾不上边啊。 但这张脸……怎么看都是贺珏啊! 这时,南宫止很及时地为青染做了解答。他漫不经心地看向来人,语气清冷道:“贺家二公子,来的可真巧啊。” 二公子?青染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想起以前似乎有听苏陵提到过,贺珏有一个很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叫做贺冕。上次贺珏还利用贺冕做借口试图支开苏陵,可惜失败了。 尽管事先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是,贺珏居然是双胞胎!这实在是让青染不得不唏嘘的奇闻。 说是双胞胎,但从眼前的情况看来,贺珏和贺冕除了长相一模一样之外,性格还真是没几处相似的。 “这位是……” “在下南宫止。” “原来是南宫世家的大公子啊,久闻不如见面,幸会,幸会!”贺冕吊儿郎当跟南宫止打着招呼,目光却始终在唐心身上打转。 “早就听说清风阁新的首席歌姬拂影姑娘人美歌甜,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贺冕不怀好意地盯着唐心道,“小爷我今天是要定这拂影姑娘了,谁敢跟小爷我争,我就跟他奉陪到底。不过……”贺冕冲唐心轻挑的一笑:“要是没人比我出更高价,今日这美人恩在下可先消受了。” 唐心见贺冕相貌堂堂,却说出这般轻浮的话,心中顿时生了几分反感,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心中暗暗期盼有人能出更高价。 但南宫止的三千两已然是很高的价格了,更勿论是贺冕的五千两。唐心隐隐担心,难道她真得陪这浪荡子不成? “那如果有人比拂影歌唱的更好呢?”一个清丽悦耳的女声响起,青染一袭青色云罗裙,外加素纱薄衫,如仙子般浅笑盈盈,体态婀娜地从廊柱后缓缓走上前来。待到贺冕跟前站定,青染绽开一个魅惑的笑容,“公子可愿出比这更高的价?” 唐心看着青染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心中疑惑,这丫头是想干嘛?不住地给青染使眼色,让她赶紧退下,青染却得意地冲她眨了眨眼,转而对贺冕悠悠重复道:“若小女子唱的比拂影姑娘更好,公子可愿出更高的价?” 贺冕却是一脸震惊地盯着青染,半晌说不出话来。 干嘛这么奇怪的盯着她看,她脸上有东西吗?青染不解的往自己脸上胡乱摸了一把,没有东西啊。难道,她说的话吓到他了?她迟疑地伸出手,在贺冕面前晃了两下,试探性地喊道:“贺公子?贺公子……” 贺冕如梦初醒般突然回神,蓦地一把执起青染的手,急切道:“吟风,真的是你!你居然还活着!我不要她,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你跟我回去,多少钱我都给你,整个贺家我都给你。”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却不是因为贺冕要将整个贺家交给眼前这个女子,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子竟然是白吟风。 白吟风和白吟雪姐妹曾是晁阳城最有名的歌舞坊玲珑阁的首席舞姬。吟雪温柔婀娜,让万千男子流连。吟风清冷孤高,却更是让男子求而不得,魂牵梦萦。一对姐妹花,一颦一笑,不知牵动了多少男子的心魂。 然而,两年前的一场大火,却将玲珑阁烧的干干净净,而玲珑阁的门窗竟都被人钉死,舞姬们尽数烧死在阁中。此后,江湖上便不再有白吟风和白吟雪的消息。人们只道是在那次意外中香消玉殒了。 而贺冕与白吟风的交情是江湖皆知的。贺冕本是江湖人人皆知的花心大少,纨绔子弟,却在见到白吟风后一改所有恶习,一心一意地追着白吟风,期盼佳人垂怜。当时为博白吟风一笑,贺冕可谓是一掷千金。奇怪的是,白吟风素来高傲,对贺冕却宽和的很。虽然不接受贺冕的追求,但每每贺冕来访,都会礼貌的招待。不像其他的王公子弟,直接就被赶出门去了。 据说,贺冕自从知道白吟风的死讯之后,将自己关在房中伤心了好几日。可几日过后,又恢复了自己风流的本性。 消失了两年的人物突然在清风阁出现,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出现,所有人都觉得奇异。目光纷纷投向青染,等待着她的后续反应。 青染却全然不知其中缘由,暗暗地咽了咽口水。整个贺家?!这贺冕还真不是一般的败家。她要真应下了,那贺珏还不把她给灭了。 但是,这贺冕似乎是将她认成另一个人了,口口声声喊的“吟风”。难道,这身体的原主也有个双胞胎姐妹叫吟风? 青染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实话实说,遂想将自己的手从贺冕的手中抽出,怎奈贺冕抓的太紧,竟硬是挣不开。 青染一阵无奈,重新端好笑容,对贺冕道:“贺公子,我想你认错人了。小女子名唤霍青染,不是你说的什么吟风。” 贺冕却将青染的手拽的更紧一些:“不!你是吟风,你就是吟风!别人尚且会认错,但我贺冕绝不会认错你!” 这、这倒霉孩子,还真是死心眼!脑子都不会转弯吗!青染在心中暗暗抓狂了一番,得知重复澄清也是没用的,遂耐了性子,挤出一个笑来,反正她已经假扮了这个玄霜了,再假扮一个吟风算什么。 她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就算我是吟风好了。那今天是拂影的大日子,拂影还在那儿呢,你总得给人一个交代吧?” 贺冕闻言才想起被遗忘在台上的花拂影,忽变得十分谦和,俨然另一个人,他对唐心作了一揖,歉意道:“唐心姑娘,真的很抱歉。方才就当是贺冕打扰了,贺冕会赔偿姑娘的。但是如今,贺冕实在不能再请姑娘作陪了,请姑娘恕罪……” 唐心心中正千万个巴不得,忙不迭地点头:“没事没事……”但是过了一会儿,想到贺冕新缠上的人,不由更忧心地看向青染。 青染回了她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转而对南宫止盈盈有礼道:“如此一来,南宫公子便可以跟拂影相携过府游玩了。” 南宫止却对唐心一个抱拳:“拂影姑娘,抱歉,此番在下也不能继续竞价了。”随后,便单膝跪地在青染面前,神情严肃:“求姑娘同意与在下过府一叙,贺公子愿意出多少,在下愿意比他多出一倍。” 第39章 039 诶?这唱的哪处! 青染突然意识到自己本想帮忙此番却将唐心推入了尴尬的境地。她慌慌张张地看向唐心,唐心却不介意地对她一笑,反倒忧心地看着她。 青染忙不迭地扶起南宫止,并凑近他耳旁道:“你我都是女子,若有难事我定然相助,但怎能这样轻易就相跪呢。” 南宫止俊雅一顿,心中惊异,她是如何看出的! 青染知道她心中疑惑,扯开一丝神秘的笑,朗声对众人道:“小女子初来清风阁,还未登台献过艺,竞价之事还是再定时间相商吧。今日是拂影姑娘的大日子,大家可要抓紧机会才是啊。” 台下一众人面面相觑。中途被南宫止和贺冕那么一搅合。他们都不知该如何继续了。出的价格低了吧,怕丢面子。出的高了吧,又心疼银子。半晌,竟再没人吱声。 唐心却不在意,心中反而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一个琅琅如玉的温雅声音悠悠响起。 “在下愿以整个清风阁与在下本人为价,求拂影姑娘终身相陪。” 唐心的心跳漏了一拍,目光条件反射地向声音的原主看去。 蔚流风唇边携着浅笑,眉目间似有万水千山,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唐心:“不知拂影姑娘意下如何?” 唉呀妈呀,这蔚流风够魄力呀。 整个清风阁加上蔚流风本尊,这个算倒贴吧?还是说,变相求婚? 怪不得上次不让她帮忙,原来他早有后招啊。 青染瞠目结舌地看着蔚流风皎皎如月的俊颜和他那泰然自若的神情,猛地反应过来。 他是早有预谋的! 从为唐心搭台造势,到今日的竞价会。他早打算好了。今日不可能有人出的了比他更高的价。因为,他出的,是他全部的身家和他的整个身心。 半晌,青染又将视线转向唐心。唐心的反应和她一样,震惊,难以置信,似乎还多添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 唐心想必对蔚流风也是有情的吧。即使原本是无情的,在蔚流风做出这番举动后,又有哪个女子不会动容。青染对蔚流风的仰慕和赞赏之情顿时泛滥。 这家伙,太有手段了!这招儿可比现代的点蜡烛表白门高明太多了!同时,青染也寻思着,果然这古代的美男,一个都不能小瞧啊,这蔚流风看着温文尔雅,谦和无害的,没想到做起事来干净利落,一击中的,气势完全不输苏陵和风玄夜啊。 台下众人中许多人本是怀着凑热闹的心情来的清风阁,到这时,他们心中却想着,这趟清风阁来的太值了!不仅见到了销声匿迹两年的白吟风,还见到了清风阁阁主蔚流风本尊,更劲爆的是,还见证了蔚流风对花拂影的示爱。这随便哪条新闻拿到江湖上,都是可以与人吹嘘的资本啊。 大家都屏气凝神等着花拂影的答案,随便花拂影的回答是什么,这都将成为第二日江湖上最大的奇闻。 唐心此刻的心情也是异常忐忑。她之前只是隐约有过期盼,却万没想到蔚流风做的却是这个打算。 正当唐心犹豫之时,某女不安分的因子又在作祟了。 青染朗声一笑,对蔚流风道:“蔚阁主,虽然你出的价甚高,但是如此便要买拂影终身作伴未免太简单了吧。” 蔚流风心中已尽了然,青染定是想考验考验他,遂沉着应道:“那敢问青染姑娘有何高见?” 青染抿唇一笑,天真烂漫道:“拂影与我自幼便是好友,我们俩在这儿都没有家人,彼此便是唯一的依靠了。你方才话中之意与求亲无异,既是要向拂影求亲,那自然是要先过我这关啦。” 蔚流风笑得更深一些:“好!青姑娘有何指教请尽数提出吧,流风定当竭力而行。” 青染揉搓着鼻子想了想,突然一拍掌:“有了!”她步伐稳健,缓缓走到蔚流风跟前,神情悠闲道:“在座各位都知道,拂影最擅长的就是唱歌。你既然要她陪伴你下半生,那么,先得让大家看看,你是如何与她作陪的.” 青染说的极绕口,现场许多人都没听明白。蔚流风却当即就领会了,正要差人去取他的竹笛,却被青染蓦地打断。 蔚流风苦笑不得,无奈道:“青染姑娘又怎么了?” 青染笑嘻嘻道:“慢——蔚阁主擅长竹笛,这个大伙儿都知道,但拂影自己有琵琶伴奏,不缺这竹笛之声。反而缺个……” 青染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大伙儿一下子都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缺伴奏,当然是缺伴舞罗!她这是要蔚流风当着大家的面给花拂影伴舞呀!这若是成真了,绝对是超越之前任何一条的无敌猛料。 同时,底下的人也在心中猜测,蔚流风好歹是堂堂一阁之主,真会照做吗?若他照做,不免要被江湖人谈笑议论一番,若不照做,那花拂影又该如何看他、 大家纷纷揶揄地笑了,等着看蔚流风如何处理这个大难题。 蔚流风微微一笑,灿烂如艳丽桃花。他早知青染与花拂影的关系亲密,却不知青染竟护友护到这个程度,竟用这样的方法来考验他,真是有趣,有趣。 他嘴角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笑如春风:“那就请拂影先行弹奏,我去去就来。”话毕,蔚流风就转进了内室。 青染和唐心都感到疑惑,但想到以蔚流风的性子,并不像是临阵脱逃的人,便耐了性子等他前来。 唐心轻轻拨动琴弦,《逍遥叹》的前奏缓缓从手底流泻而出。 青染托着下巴忿忿地想,这唐心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她想刁难下蔚流风,但唐心摆明在帮他,故意找了首侠气的歌曲,叫他伴舞也容易些。 罢了罢了,反正她也只是想看看蔚流风愿不愿意为唐心屈尊而已。 “岁月难得沉默,秋风厌倦漂泊,夕阳赖着不走挂在墙头舍不得我。昔日伊人耳边话已和潮声向东流,再回首往事也随枫叶一片片落……” 唐心轻车熟路地开始吟唱,青染四下找着蔚流风的身影却不得。忽听得身旁一阵惊呼,顺着身旁人的眼神抬头看去,蔚流风身着素淡白衣,手执一把玄青宝剑,从半空缓缓下落。 “轻、功?!”青染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目瞪口呆地看着蔚流风。 只见那抹白色的身影落定在地后,随着旋律肆意地挥舞起手中的剑,翩然出尘,举手投足如沐春风,意态风流,令人觉得好像是肆意的水,悠闲的风,朦胧的月。 俊逸如云,黑发如缎,衣诀翩翩,随风飘舞。与台上抱着琵琶的唐心真是一对璧人。 青染又一次对蔚流风的应变能力表示膜拜,居然想的到以舞剑来做伴舞,既通过了她的难题,又不失男子的面子。最重要的,让唐心看到了他的诚意。 一曲终了,现场所有人都沉浸在蔚流风和唐心完美合作的画面之中。 蔚流风眸若星辰,温雅一笑,对青染道:“不知流风可通过了青染姑娘的考验?” 青染欣然一笑:“阁主果然不同常人。可是……青染的考验不是最重要。”说着,冲台上努了努嘴:“台上那位的意见才最重要呐。” “多谢!”蔚流风真心实意地谢过青染,旋即走到台上,与唐心相对而立,四目相对间,一种朦胧柔和的情愫在流转,他的声音轻柔如春风拂过:“拂影,你可愿做这清风阁的女主人?” 在众人瞩目下,顶着花拂影之名的唐心羞涩的点了点头。 一段佳话就此传开。 青染心满意足地看着台上一对璧人甜蜜幸福的场景,心中竟跟女儿出嫁一般欣慰与不舍。神呐,她才二十几岁,怎么会冒出这种妈妈桑心理,青染浑身一阵冷汗。 唐心的事儿算尘埃落定了,青染的麻烦却还在眼前。 贺冕与南宫止互不相让地要求青染相伴。 青染心想,南宫止是女子,跟她过府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而贺冕却是将她当成另一个人,这事儿解释起来还需要好些功夫。遂对贺冕道:“贺公子,南宫公子今日找我确是有要事相商,不如,我今日先随她去,改日再与你相聚如何?” “不行!”贺冕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了,他神情认真看向青染,“两年前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今日好不容易才让我又遇到你,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跟紧你的。” 青染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在心中低咒了几句。她收回之前的话,谁说贺冕和贺珏除了长相之外没一处像的,明明这缠人的功夫就是如出一辙! “那啥,我们可以明天再聚呐,我就住在这清风阁,跑不了。”青染讷讷笑道。 贺冕想了一想,沉吟道:“那……” 青染心中雀跃,开窍啦开窍啦,答应吧,孩子…… 结果,贺冕顿了顿说:“那今日我随你一起去南宫府吧。说起来,我们贺家和南宫世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呢。南宫公子不会不欢迎吧?” 青染和南宫止头上顿时三条黑线。 青染讪讪地道:“贺公子这又是何必呢,难道我晚上睡觉你也得跟着吗?” 贺冕似是认真思考了一番,正色道:“我可以每日宿在清风阁哈,每日吟风你推开门就能见到我。” 她算是彻底败给贺冕了。青染对着贺冕僵笑了两声:“呵呵,你还真有想法!” 青染正纠结着要怎么摆脱贺冕,南宫止却冷冷地发声了:“贺公子想来舍下做客,在下当然无上欢迎。不过今日在下确有要事与青染姑娘相商,不知贺公子可否先回避一下。” 第40章 040 “就在这说吧,我听你们说,不用管我。”贺冕索性死皮赖脸起来。 青染的笑脸一下子跨了下来,不由哀叹出声:“贺珏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啊……难怪这么抠门了……” 贺冕惊异道:“吟风你认识我兄长?” “是啊。”何止认识简直熟透了。青染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整天跟万仞山庄的庄主苏陵混在一起,又无赖又不靠谱,还很抠门!”青染说着灵机一动,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呢,他也还算的上是一表人才,博学多识,又会做生意又会持家。偌大一个晁阳城,像贺珏这样的人,还的确找不出第二个呢。” 贺冕的脸色有些阴沉,犹豫地问道:“吟风你……喜欢我哥?” 青染忽闪着大眼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对啊,我挺喜欢他的。”嘿嘿,好个贺珏,上次把她丢给苏陵自己跑路了,这次看她不让贺冕来折腾死他。青染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你……你怎么会……”贺冕显然难以接受。 青染得意地想,赶紧退缩吧。谁知—— “吟风,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错将兄长当成我了!兄长那人又抠门又磨叽还花心,整天只知道谈生意,他哪有时间陪你呢?” 青染微张了口,下巴都要惊得着地了。 有这么寒碜自己兄长的吗?! 要不是他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她真得怀疑这俩兄弟是不是亲生的了。 事实证明,晚上不谈鬼,白天不说人是有依据的。 当贺冕叽里呱啦将贺珏贬了个一文不值,那头就适时地响起了气势汹汹的怒吼声。 “贺冕!你整日打着我名讳花天酒地招摇撞骗也就算了,居然如此中伤与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人一身青色长衫,与贺冕一模一样的俊颜上,一双凤眸正怒气腾腾地射杀着贺冕。他身旁是一位清逸出尘的白衣男子,面容冷澈。 贺珏大步流星走到贺冕身前,神情威严全然不似平日里那般吊儿郎当:“你真是死不悔改,居然花五千两享乐!爹让我将你逮回去,家法伺候!” 贺冕竟也一改之前被贺珏抓包时的谄媚,凛然道:“又没有真的花了,我才不怕你。”说着迎上贺珏的目光:“你现在是我的情敌,今日必须有个了断!” 贺珏顿时一头雾水:“了断什么?” “我让吟风自己来说!”说着,贺冕便伸手想去拉青染,一回头,身后哪还有青染的身影。 其实,青染早在听见贺珏声音的时候就躲到回廊后面去了。如今,这两兄弟吵得热火朝天,青染在一旁看热闹看地可起劲了。 “臭小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单挑!输了你就不能跟我抢吟风!” “什么吟风啊?等等……”贺珏蹙起眉头,迟疑道:“你说的是……白吟风?她不是死了吗?” 虽然贺珏没见过白吟风,但是贺冕对白吟风的一往情深,他还是一直知情的。 “她没死!”贺珏忿忿地反驳,旋即不情不愿地说道,“可是她说她喜欢上你了……” 贺珏此时算是彻底地被贺冕绕进去了。 一个他压根没见过的人,还是死了两年的人,居然跟贺冕说喜欢他?! 思及此,贺珏探了探贺冕的额头,忧心道:“冕儿,你没发烧吧?” 贺冕却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管不顾地要对贺珏拳脚相向:“来吧,爱情面前无兄弟!” 贺珏已然石化在原地了。苏陵抬手一拉,才让他险险避过贺冕的一拳。 苏陵漫不经心地抬眸,声音淡漠:“贺冕,都是成年人了,就别这么幼稚了。感情不是商品,不是谁赢就归谁的。现在你们兄弟俩都在,把那位姑娘请出来问一问不就都明白了。” 听苏陵一提,贺珏这才反应过来,冲着贺冕身后嚷嚷:“是啊,究竟哪个杀千刀的诬陷我,快出来!” 死贺珏,说喜欢他是抬举他了,居然说她诬陷!青染没好气地甩了贺珏一个白眼球,却不便现身,悄悄先门外退去。 南宫止一眼看见了她的动作,惊异道:“姑娘,你这是去哪?”说着便追了过去。 苏陵、贺珏和贺冕的视线也不约而同转了过去,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后,贺珏讶然对苏陵道:“是青染!”苏陵也认出了青染,脸色一沉,快步跟了上去。 青染心中暗暗叫糟,凭着记忆东逃西窜,来到了蔚流风的寝居。心中只纠结了一瞬,便飞快地推门而入。眼前所见,蔚流风的唇就快贴上了唐心的唇,被青染这么一惊,两个人蓦地拉开了一段距离。青染却来不及道歉,只急急对他们说:“借你们的地方躲躲,你们就说没见过我。” 蔚流风和唐心疑惑地相互对视了一眼,门边很快传来了人声。蔚流风和唐心顿时明白了当下的情况,相视一笑后,轻轻关上房门,等在门口。 苏陵一行人到了蔚流风房外时,不约而同地发问。 “青染呢?” “吟风呢?” 贺珏这才意识过来,对贺冕疑惑道:“你说的吟风就是青染?” 贺冕则是一脸满不在乎:“她刚见我时好像是有说过她叫霍什么……”稍稍回想了一下,仍是没能想起当时青染说的全名,贺冕理直气壮道,“可是她明明就是吟风嘛!” “吟风个大头鬼啊!”贺珏难以压制心中想揍贺冕一顿的冲动,青染消失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音讯,他一直自责万分。若是那日他没有找借口提前离去,第二日苏陵的姑母前来时他至少可以帮着青染,青染也不至于被气得离庄了。“她不是你的吟风!她是……”她是什么?说到这儿,贺珏突然疑惑了,苏陵的贴身侍女?他贺珏的好朋友?……不知该怎么叙述她的身份才是。 “你方才说,她说她喜欢的人是贺珏?”在一旁沉默的苏陵突然开了口,语气阴沉地贺珏直发毛。 “是啊。”说到这个贺冕就不服气,斜睨了贺珏一眼,酸溜溜地复述道:“她说我哥一表人才,博学多识,又会做生意又会持家。偌大一个晁阳城,像他这样的人,找不出第二个。” 贺珏默默地擦了擦额角涔涔的冷汗,光听贺冕说的那段,他已经猜到青染打的什么主意了。好一个高明的反间计,她霍青染不去做奸细真是太可惜了。 苏陵目光只淡淡地扫了一眼贺珏,漫不经心对贺冕道:“她说的话,十句里面你能找到一句真话就说明她厚待你了。” 随后上前一步对蔚流风道:“蔚阁主,青染是我庄中的人,还请让我带她回去。” 蔚流风正要回答,唐心抢先一步横在他面前,挺起腰板,气势凌人道:“带她回去接着受欺负吗!别以为我不知道,青染都告诉我了,她为你起早贪黑,沏茶送水做饭,每天每夜想的都是怎么样讨你的欢心,在她受到委屈时,你却不帮她说一句话,还反过来叫她受气!在我们家乡那,最看不起就是你这样的了!” 唐心添油加醋地大肆指责了苏陵一番,也不管符不符合实际。但看苏陵和贺珏的反应,似乎震慑的效果还不错。 蔚流风则是一脸赞赏地看着唐心。果然是和青染一个地方出来的,两个人保护对方的决心和勇气都是这么如出一辙。 “那,我能见见青染姑娘吗?”一直没发言的南宫止犹豫着问了一句。 唐心这才注意到她,想了想,青染主要的躲避对象是苏陵和贺冕,其他人的话,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便点了点头。 南宫止前脚刚走,身后三人立马跟了过去。 唐心大手一挥,将他们都挡在了外面。 苏陵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场,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我奉劝你,不要试图阻止我。” 唐心心中一颤,却被蔚流风不动声色地挡到了身后,蔚流风对苏陵温雅一笑:“苏庄主在意青染姑娘在下十分理解,但是拂影亦是在下在意之人。若苏庄主伤害于她,我清风阁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语气虽轻柔,字里行间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凌厉。 苏陵并不理睬,继续前行了一步。 蔚流风手中纸扇一横,拦住了苏陵的去路。 “苏庄主可曾想过,为什么青染姑娘不愿见你。即使此番你强行将她带回去,就能化解她心中的芥蒂了吗?” 苏陵身下蓦地脚步一顿。 他垂下眼眸,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要她随我回去,她想怎样我都答应。” “好。”闻言,蔚流风撤开了手,退到了一旁。 唐心急急地想拦,却晚了一步。她不由气恼地对蔚流风道:“你怎么能放他进去呢!” 蔚流风轻轻将唐心揽进怀中,轻叹道:“给他一个机会吧。我理解他的心情,若哪日我不小心开罪了你,定比他更着急万分呢。” 唐心却不安分地从他怀中探出头来:“我才不会像青染一样玩失踪呢!”言语中露出得意的语气,唐心窃笑道,“你要是敢开罪我,我就将这清风阁改成南风馆,夜夜笙歌去,谁还理你呀!” 第41章 041 蔚流风闻言又好气又好笑,趁唐心不注意,一个打横将她抱起。 “是吗?既然你想找男倌,不如我先伺候一下你吧。”蔚流风难得无赖一次,无视唐心的抗议,直接抱着她向另一头的客房走去。 苏陵和贺珏推开门后,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哪还有青染的身影,连带着那方才刚进来的南宫止也不见了踪影。 贺冕在一旁气得直跳脚,气急败坏道:“都是你们在那啰啰嗦嗦的,我的吟风肯定叫那南宫家的小子带走了。” 贺珏没好气地瞪了贺冕一眼,一掌拍在贺冕脑门上:“臭小子,说过多少遍了,她不是你的白吟风,她叫霍青染!” 两兄弟吵架的空档,苏陵已退出了门外。 贺珏急急地追了上去,问道:“你要去哪?” 苏陵顿了一下,脚下的步伐愈发的变快,面无表情道:“南宫府。” 南宫府中,青染看着眼前清丽脱俗的女子怔怔地出了神。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早看出南宫止是女子了,却不知竟个如此如花似玉的女子。 半晌,青染讷讷道:“南宫止,你换上女装真的美若天仙呐!” 那女子抿着唇浅浅一笑:“姑娘谬赞了。还有,其实,南宫止是我的兄长,我的名字叫南宫玉。姑娘唤我阿玉即可。” “诶……”青染愣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呵呵应道,“如此甚好,阿玉你也叫我青染就可以了。” 南宫玉含笑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疑惑道:“青染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女子的?” 青染心中暗暗一笑,看过那么多电视剧,要是连女扮男装都看不出来,真是白在21世纪混了。但面上却装着很学究的样儿,比了比自己的脖颈处。 南宫玉顿时明白了过来,她没有喉结! 旋即,由衷地赞叹道:“青染你真是聪慧过人呢。” 青染第一次被人这样称赞,有些不好意思。想到些什么后,突然转身对南宫玉道:“阿玉,你找我究竟何事?” 南宫玉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会,终是说了出来:“我想请霍姑娘在我兄长面前假扮白吟风。” “诶?”这一个个怎么都冲着白吟风来的? “其实,哥哥他两年前也爱慕与歌姬白吟风。或者说,他们应该是惺惺相惜的挚友。”忆起往事,南宫玉眉间似有沉重的舒展不开的忧愁,“白吟风欣赏哥哥的才气,哥哥也对白吟风一见倾心。但江湖皆知,白吟风心气极高,不会轻易喜欢上谁,哥哥也因为怕表白心迹之后会失去白吟风这个红颜知己,便一直将心意埋在心间。当年,玲珑阁失火之后,哥哥他发了疯似的寻找白吟风的下落却不得。那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生了一场大病。” 青染在心中感慨,看不出,这白吟风还真是害人不少呀。一个贺冕为她伤心欲绝在前,现在又有一个南宫止为她肝肠寸断。若是她还活着,这江湖真是要大乱了。自己虽和白吟风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完全没有白吟风那股子的清冷孤傲之气,魅力登时就下去一半了。 南宫玉继续道:“哥哥自那以后身子就一直不好,这两日愈发厉害起来。大夫说,那是心病。”说着,南宫玉面露愧色:“其实那日去清风阁是因为听人传闻拂影姑娘才德双馨,我本想请拂影姑娘过府与哥哥处一处,没准,哥哥的病情会好一点。没想到,却让我遇见了霍姑娘你。真是老天庇佑。”南宫玉眉目间又漾起盈盈水波,笑意淡淡化开。 青染看南宫玉一脸的虔诚就觉得心虚,颤颤道:“那啥,阿玉,我虽然跟白吟风长得像,但是说话行事什么的,完全不一样。你们都说那白吟风就跟天上的仙子似的出尘脱俗,不可亵玩,可是我……” “霍姑娘不用担心。”不等青染说完,南宫玉便打断了她,一语化解了她的忧心,“那白吟风已经消失了两年。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改变一个人。姑娘只要放心做自己便好。不用说什么,姑娘这张脸,便是最好的良药。” 青染心一沉,咬牙答应了下来:“好!” 经过一番装扮后,青染几经纠结来到了南宫止的房门外。每每抬起手来想敲门,总是又无力地放下了。虽然她欺骗过苏陵,但是苏陵好歹无意与她。如今却叫她扮成南宫止倾心相爱之人,一想起南宫止对白吟风那段深情,她就觉得自己的冒充行径真是罪恶。 低叹了口气,青染想了想,还是打算离开。刚迈开步子,却听到屋内传来一个儒雅孱弱的声音。 “玉儿,是你吗?” 青染咬着唇,左顾右盼,身旁竟没有一个可相助的人。她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低着头道:“我不是玉儿,我……迷路了……” “姑娘好眼生,能否抬起头来,给在下看看?” 青染在心中默默念叨,不是我要诓你的啊,是你自己要看的。说着,便颤颤巍巍抬起头来。 眼前的男子衣着华贵,面容清秀,五官俊逸,只是肌肤透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番风流意态。青染不由惊诧,这南宫止,竟生的比南宫玉还更美些。 南宫止看着青染,眸中水光潋滟,本已惨白的的脸色此刻更是血色尽退,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吟风……” 青染正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冒认,忽见南宫止硬撑着要下床,他艰难道:“让我看看你……” 脑子还没完成思考,青染的身子已经抢先一步做出反应,将南宫止搀回床榻上。 青染很习惯性地就摆出了妈妈桑的架子:“我说,你身子都这么虚弱了就不要这么不安分了嘛,在床上乖乖躺着就好啦。想看我,我这不是到你跟前来给你看了么。” 南宫止定定地打量着青染,半晌,轻笑了一声。 青染略感不解:“你笑什么?” 南宫止温柔地注视着青染,良久,缓缓地摇了摇头:“我笑自己太想她了。竟会把你当成她。” “诶?”青染惊讶地差点跳了起来,“你竟能认的出来!” 南宫止微微地点头,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漂浮:“你方才与我说教的那些话,吟风是不会对我说的。若是她……” 南宫止低头回忆了一下,重新抬起头时,带了丝苦涩的笑:“若是她的话,定会对我说,堂堂七尺男儿,若连自己的身子都照顾不好,又何谈其他。你拖着这么个孱弱身子,还是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的好。” 青染心中一颤,这白吟风原来不仅傲娇,还很毒舌啊。古代人的思维太奇怪了,都喜欢找虐不是。 口中却一副情圣姿态安慰道:“这你就不懂了,女人嘛,都是口是心非的。说不想见你,其实心中想的要命。说不在意你,其实私底下不知道多紧张多关心你呢。” 南宫止略带感激地看了青染一眼,眼中华彩却蓦然即逝:“不管在不在意,那个人,终究是不在了。”语气中满满的怅然和忧伤,听得青染心中酸涩的很。 词不达意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又勾起你伤心事了。” 南宫止不介意地摇头,唇边浮起孱弱的笑意:“我改感谢姑娘才是。发生的事,总该去面对的。是在下愚昧了,一直沉溺梦中不愿清醒。对了,还不知姑娘芳名……” “哦,我叫霍青染,你喊我青染就好啦。”青染绽开一个笑容,灿烂若花。 南宫止一瞬看地出神,良久,喃喃道:“青染……丹青素染,果然人如其名。”顿一顿,又道,“在下南宫止。” 青染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知道你是谁……” “怎么会……”南宫止眸子惊异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反应过来,“啊……定是玉儿找你来的吧。” 南宫止略有愧色地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失职了,竟要妹妹为我担心。” 青染不以为然:“才不是呢,你们兄妹情深。阿玉为你这兄长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她见南宫止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不由喜上眉梢:“看你现在似乎精神好一些了呢。我也算大功告成了。” 南宫止迟疑了一会儿,对青染道:“青染可否在府上多住几日?玉儿平日里没什么朋友,难得你与她谈得来,便在府上多陪陪她吧。也好让我亲自招待你一番。” 额,这兄妹俩还真是互相着想的很呐。真看不出来,她霍青染还是男女通收的类型。青染讪讪地擦了擦汗。 眼下的情况,她差人给风玄夜送信已经有好些天了,风玄夜却一丝反应也没有,八成是因她没完成赌约。云裳坊估计是回不去了。清风阁那儿,又有一群讨厌的家伙在那堵着,她一点想回去的欲望都没有。看来,南宫府倒成了最适合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换上了一脸荣幸之至的神情,谄笑道:“只怕会打扰府上的人呢。” 第42章 042 南宫止淡淡笑道:“这南宫府本就是我和玉儿当家,你是我们的贵客,怎么会是打扰呢。” 南宫止一番话已是青染意料中的,又几番推托后,她终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住下了。 南宫止给青染安排了一间清雅的客房,就在他的卧室对门。青染不自觉地又将此处与万仞山庄比较起来。心道,这南宫府的待客之道才是正途嘛,哪有像万仞山庄那样,让客人跟主人住的天南地北的。想喝个酒唠个嗑都不容易。 听南宫止说,南宫府的厨子曾在皇宫里做过御厨,想到这儿,青染心中就雀跃万分,不到晚膳时间,便蹦哒着到了大厅,想早些见识下古代御厨手下的菜式都是个什么模样。 这不蹦哒还好,一蹦跶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南宫府的会客厅中,一双熟悉的凛冽目光几乎要将她凌迟。 正在接待客人的南宫止回头看见青染,欣喜道:“青染,你来了,快过来,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苏陵、贺珏和贺冕,青染在心中哀叹,这个世界可真小,但打死她也不信这仨是来会朋友的。 南宫止却不知情的逐一介绍道:“这是晁阳城首富贺家的两位公子,大公子贺珏,二公子贺冕。” 青染假笑着福了福身子:“贺大公子好,贺二公子好……”起身的瞬间,在贺珏耳边咬牙切齿道,“别、穿、帮,不然我要你好看。” 贺珏蓦地一惊,缓了两口气,在贺冕发言之前,抢先一步捂住他的嘴,凑近他耳朵道:“别多嘴!” 南宫止又接着将青染引到苏陵面前,笑盈盈介绍道:“这是万仞山庄庄主苏陵,说起来,苏庄主的父亲与家父还是世交呢。” 青染悄无声息地剜了苏陵一眼,瞬间换上一副灿烂笑容:“原来是苏庄主啊,久仰,久仰……” 说着正要来个90度的大鞠躬,苏陵突然伸手拦住了青染下倾的身体,声音里掩不住隐隐地怒意:“你这是做什么?” 青染闻言身形一滞,只是转瞬,又回复常态。绽开如花笑靥:“苏庄主高高在上,小女子如此卑微,当然得表示一下敬意罗。” 南宫止察觉到气氛有些僵持,又不知何故,只得浅笑着打圆场道:“这想必是青染家乡的风俗吧。”然后又对青染道:“苏庄主是自己人,不必这么客气的。” 哼哼,谁要跟他自己人!青染撇着嘴气嘟嘟地直接从苏陵身边越了过去。 “陵哥哥。”一声婉转清丽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青染定睛一看,是南宫玉。她竟不知,南宫玉也有这般小女儿情态的时候。 苏陵微微颔首,略带了点僵硬的笑。 青染的目光狐疑地在苏陵、南宫玉还有贺珏贺冕之间流转。 虽说,苏陵、贺珏、贺冕与南宫止都相识,但是,为什么苏陵认识南宫玉,贺冕却不认识呢,在清风阁时,他甚至没认出南宫玉的女儿身。 若说是因为古代的女子常年在闺房之中,见不到外人也是正常的,可是,苏陵为什么会认识她呢,还似乎很熟悉的样子! 这种时候,问贺珏当然是最好的选择。青染偷偷将贺珏拉到一旁,低声道:“为什么贺冕不认识南宫玉,苏陵却认识?” 贺珏耸了耸肩,对青染的观察力表示惊叹,淡淡道出了解的事实:“以前南宫老爷还在世的时候,南宫玉曾被人绑架,苏陵刚好经过,救了她。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南宫老爷都会相邀苏陵到府上做客。” 叹了声气,贺珏拍了拍青染的肩:“人家那是救命恩人加世交,跟我们这些普通的生意上的伙伴自然关系亲疏是不一样的。” 青染的关注重点却不在那里,大脑中反复回想着贺珏那句“苏陵正好路过,救了她”,原本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其实,他本来就是路见不平的人。 这样说来,苏陵其实比自己想象的更好一些。但是,为什么心里却更不开心了呢。 & 云裳坊明珠玉落流光溢彩的大厅中,素然身着一袭明黄淡雅长裙,墨发侧披如瀑,素颜清雅的面庞淡然地注视着眼前如皓月般风华绝代的绯衣男子。 良久,开口问道:“坊主在忧心何事?” 风玄夜自窗前转过身来,神色凝重道:“玄霜已经离开了好长日子了,你可有打听到她的消息?” 素然秀眉一拧,缓缓地摇了摇头。 风玄夜低叹了一声,寞然道:“罢了,你先退下吧。” 素然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对风玄夜福了福身子,便从前门离开了。 素然走了不久,一个人影从侧门拐角处闪身而出。 那人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面容秀美绝俗。她快步走到风玄夜身侧,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了一封书信,道:“坊主,这是在伙房的废物堆里找到的,差点就被送去烧火了。” 风玄夜抬手接过,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晰地影出一行字,龙飞凤舞、字迹潦草:“风玄夜亲启”。他认出,那是青染的字迹。自从青染醒来后就忘却了所有的事,连字也不会写了。他教了她好几天才教会她写他的名字,可是青染对他有怨气,总是爱把他的名字写的很丑。正常人几乎都辨认不出。 他迫不及待地启开信封,却发现封口处已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往里一看,竟是空空如也。 风玄夜眸光微闪,淡淡道:“凊舞,你可知城中最近有什么事发生?” 凊舞思忖了一下,答道:“据说,清风阁的阁主与新的首席歌姬喜结良缘了。还有……似乎有传闻说消失了两年的白吟风也在清风阁出现了。” 风玄夜心中一紧,继续追问道:“那……你可打听到白吟风如今在何处?” 凊舞回想了一下,对那事似乎感到讶异,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一点疑惑:“听人说,那日似乎万仞山庄庄主苏陵,晁阳贺府的二位公子都争相要请白吟风过府,可白吟风最后是随南宫家的大公子南宫止离开了。如今苏陵和贺家的二位公子也住在南宫府上。” “什么?南宫府!”风玄夜心头猛地一震,撑着桌案几欲跌倒。 旋即,他放下手中书信,沉声道:“这两日跟紧了素然,一有动静,立刻跟我回报。”话毕便要往外走。 凊舞迟疑了一会,问道:“那坊主你……” 风玄夜头也没回,直接迈出门去,只留下一句话在风中萧瑟。 “去南宫府!” 而此时南宫府中,正进行着家宴。晚膳果真如南宫止所说,是一场饕餮盛宴。然而青染却食之无味。草草地扒了几口饭便下桌了。 南宫玉本来就生得美,在苏陵面前更是娇羞之态显露无余。是个男人都会喜欢的不得了吧。 青染一面这样想着,一面漫无目的地拐入了南宫府的后花园。 四下空无一人,静的只听得见虫鸣声。青染平素胆大,但在这陌生的地儿,不由也心慌了起来。脚步匆匆地想要原路返回。 刚一转身,突然,一只手攀上了她的肩膀,她惊得失声要叫出来。 不等青染叫出声,那人便捂住了她的口鼻,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带着她纵身一跃跳上了房顶。 平日里她看惯了各种警匪片,现下却一个自卫动作都想不起来。心口被极度的惊慌恐惧与不知所措充斥着,孤独无助像云一样卷上她的身体,她脑中又慌又乱,只顾拼了命地胡乱使劲儿挣扎。 “玄霜,是我!”那人突然松开手,用力地扳过她的肩,压低声音在她耳畔急急地喊了一声。 青染被逼得抬起头,蓦地看见那张熟悉的绝色面容,下意识惊叫起来:“风……”。刚喊出一个字,便被对方掩住嘴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讶然地连连点头,嘴唇夸张地无声阖张:“怎么是你?” 风玄夜蹙着眉头,沉声道:“三月之期未到,你不在万仞山庄好好呆着,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还说呢,怪你才对!”青染说得理直气壮,但看到风玄夜凝重表情,语气又不情不愿地软了下来,“那破劳什子令牌你确定在万仞山庄吗,我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斜睨风玄夜一会,青染故作无辜道:“加上那个变态庄主欺负我,我不高兴,就溜出来罗!” “你……”风玄夜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偏头往楼上看了眼,转而无奈地看着她,声音轻轻的,似在叹息:“嗳,你呀……” 过了一会儿,他双手按着她的肩,一双眼直直看着她,神色极认真:“我且问你,你怎的招惹了这么多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 看着青染一脸迷茫,风玄夜有些无奈道:“你在清风阁的事如今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还当我不知道吗……” 原来是在说这个,青染思索了一番,略过了自己与唐心久别重逢那段,悠悠道:“我逃出来后,就遇到了清风阁的花拂影,她看我没处去就带我回了清风阁。第二日便是拂影的竞价之日,贺冕和南宫止本来都是去竞价的。可是贺冕错将我认成了白吟风,才有了后面的事。” 青染瘪着嘴,一双美目直直向风玄夜望去,不理解地问道:“你见过白吟风吗?我跟她……真的那么像吗?” 风玄夜眸光微闪,流露出若有似无的哀伤。许久,点了点头,声音在夜风中变得苍凉:“不是像,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青染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脸,咳咳,果然,她的人生是跟科学、合理这俩词严重脱轨的。 “对了,你怎的会来这南宫府中?” “这又得感谢那个白吟风了……南宫止因为白吟风的死一病不起,他妹妹见我跟白吟风长得一模一样,就让我假扮她,慰藉下南宫止哀伤的心灵罗。”青染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道,“结果南宫止一眼就看穿了。” “你呀……”这么容易就答应别人的请求,都不怕会有危险吗? 风玄夜本想好好说教青染一番,但见她一派天真娇憨的模样,长叹了口气,终是作罢。 “我且与你说,这南宫府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你还是早日离开为妙。而且,三月之期快到了,你再拿不到令牌,可就输了。” 第43章 043 “风玄夜……小风风……小夜夜……”青染忽得拽着风玄夜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注视着他。 风玄夜被青染喊得不由打了个寒颤:“你这是干嘛?” “我们能不能不赌了……”青染垂下眼眸,撒娇似的将头扭到一边抱怨道,“苏陵他是个大混蛋。我一刻也不想呆在他身边。”顿了顿,又楚楚可怜道:“不然我跟你回云裳坊吧。” 风玄夜默默将青染的身子摆正,叹声道:“坊中最近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你在的话,不太方便。” 青染“哼”了一声:“怎么,嫌弃我……” 风玄夜刚想解释,院中传来了闲散的脚步声。还有几声闲散的人声。青染“啊”了一声,惊慌对风玄夜道:“好像是找我的。”说着,便要拉着风玄夜跳下去。忽觉腰间一紧,眨眼功夫,却到了园子另一侧的小路上。 风玄夜松开揽着她的手,将她放得端正,而后警觉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儿,郑重道:“听我的话,江湖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呆在苏陵身边,至少安全一点。” “诶?”青染花了点时间消化风玄夜所说的,蹙起秀眉迟疑地问道,“风玄夜,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故意要把我支开啊?” 又想了会儿惊声道:“难道有人在追杀你!” 风玄夜怔了一下,从上到下打量她,眼底有笑意:“你想到哪儿去了。不用担心,只是这段时间坊中杂事多,我得亲自处理,但你一个姑娘家在江湖上飘荡,我又不放心。” “当初把我撵去万仞山庄的时候不是挺放心的嘛……”青染眼神四下飘移,蚊子叫似的小声嘟呶道。 “总之你听话。”风玄夜凝眉沉声说道。 青染从未见过风玄夜这副表情,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隐隐觉得事情并不像风玄夜讲得那般轻松,但是又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脸茫然地瞅着风玄夜,指望他给个明确答案。 不想风玄夜却兀自微微一笑:“好啦,听话,等我处理完了坊中的事,便接你回云裳坊。记住了,不要在这南宫府呆太久。知道吗?” “啊?”青染心中打起了鼓,莫非这南宫府有什么问题吗。但转念想想,自已穿越来之后,一直是风玄夜在照顾自己。无论如何,他是定然不会害自己的。他说的总有他的道理,照做就是了。于是便点了点头,朗声道:“我答应你,不过听你的意思,似乎是希望我呆在苏陵身边?” “他武功高强,且不是什么坏人,你跟着他,我总之会放心一点。” “那我们说好了,你得将三月之期再延长些。我逃出庄这些日子可得扣除了才行。” 风玄夜看她一脸真挚可爱的紧,低低笑了两声,抬手捋过她有些散乱的鬓发,却不言语。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静静将她望着。许久,浅笑着缓缓点了点头。 青染有些失神,她在风玄夜的眼神里隐约读出了别样的意味,但又说不出这是何种意味。正思索间,风玄夜放在她额发上的手缓缓移到了她的后背上,继而加重了力道,一把将她拉进了他的怀里。 风玄夜的举动显然出乎青染的意料,她愕然地靠在他的肩头,嗅到他身上独特的妖冶香气,心跳地又快又紧。风玄夜却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安静地抱着她。 “玄霜……”他的声音轻轻地,柔柔地,响在这暗淡的夜色中,“好好呆在苏陵身边,他定能护你周全,别叫我担心。还有,不要说见过我。” 青染满心疑惑,不安分地自他胸前探出头来,正想问个明白:“我说,风玄……”突然感到颈部一痛,剩下的话便湮没在无尽夜空中了。 青染醒来时,已在南宫府的卧房之中了。 迷蒙的睁开双眼,瞥到床边之人时,青染蓦地吓了一跳。 “苏……苏陵……”她撑着坐起来一点,揉了揉发痛的颈部,淡淡道,“你怎么在这里?不用陪着阿玉么?” “我问你才对,方才在大堂还好好的。怎么会昏倒在院子里的?”苏陵清冷的声音却掩不住那些微的担忧。 “我……”青染揉了揉额,猛地想起来,是风玄夜! 她一溜烟从床上翻了下来,径直跑到门外的小院中,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哪还有风玄夜的身影。 居然就这样走了!青染忿忿地跺了下脚。心中竟有些酸涩。 风玄夜于她,可以说是亲人一样的存在。自青染来到这里后,便是风玄夜一直在悉心照顾着。她本来觉得,自从立下那个赌约之后,风玄夜似乎就对她不管不顾了。但是,此番风玄夜来看她一眼,竟都偷偷摸摸的,不得不让人忧心,是不是他遇到了什么事,才故意将她遣的远远的。 “你又胡乱跑来跑去做什么?”青染一回头,一件素白长衫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苏陵只着里衣,面色晦暗地盯着她。 “我……”刚想解释,青染又想起了白日里南宫玉对他亲昵的称呼,原本之前在万仞山庄生得气还未消,此番,竟无缘无故又冒出火来。她撇撇嘴,直接绕过他,走回自己的房间,潇洒地甩下一句:“没事!” 回到房中,贺家兄弟和南宫兄妹都在那候着了。 南宫玉一看青染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焦急道:“青染,好久都不见你回来,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青染浅浅一笑,抬起手来转了一圈:“看,我这不好好的嘛,能出什么事呀。” 贺珏伸长了脖子向门外探了探,良久,苏陵只着一件里衣,从屋外走了回来。阴阳怪气地揶揄道:“是呀,有护花使者在旁了,就不用我们这些旁人吓操心了。” 南宫玉这才发现苏陵竟只穿了一件里衣,目光移到青染身上的那件外衫上时,突然明白了过来。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妒意,半晌才回过神,立刻天真烂漫地凑到苏陵身边:“陵哥哥,你怎么穿的这么少?现下这个季节,很容易生病的呢。” 苏陵抬眸淡淡看了青染一眼,她单薄的身体因为罩了件外衫略显得不那么萧瑟。心中这才放宽一些。旋即,面无表情对南宫玉道:“不碍事的。” 这日一早,贺珏与青染打过招呼后,便把贺冕拎回了贺府。一下子少了两个唧唧歪歪的大男人,南宫府里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青染心不在焉地喝着粥,视线有意无意地投向窗外看。 奇怪,苏陵今日怎的这么安定,竟不来找她麻烦了。 门外突然一阵异动,青染弹簧似的小跑了过去。 打开门,却是南宫止。心中掠过一丝莫名的失落。 南宫止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温和淡雅的眉眼轻轻弯起,唇边溢出浅浅的笑:“青染,早膳可还合胃口?” 青染讷讷地点头:“很好呢,公子有心了。”视线不自觉地移到食盒上,青染纳闷道:“阿玉没吃早饭吗?” 南宫止摇了摇头,附到青染耳畔低声浅笑道:“苏陵昨日感了风寒,这是玉儿亲手煮的姜茶,让我替她送过去呢。” “风寒?”青染蓦地想起苏陵披在她身上那件外衫。难道是那时受了风? “那他要不要紧啊?不用请大夫吗?”虽然还在生苏陵的气,但一听他生病,还是不由自主地去关心起他的情况。 南宫止无奈地摊了摊手:“他说自己是习武之人,不用吃药看大夫的。休息半日便好了。可是玉儿放心不下,还是熬了碗姜汤来。毕竟,习武之人也不是铁打的身子呀。风寒这事,可大可小,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青染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心想苏陵的脾气果然是够古怪的,哪有人生病不看大夫不吃药的呀。真把自己当变形金刚吗?青染心底一阵唏嘘,怪不得今天这么安静,也好,这样她就可以安宁的上午了。 回绝了南宫止邀她一起去看苏陵的提议后,青染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目光掠过桌案上的碗时,她突然的想了起来。 是姜汤! 在万仞山庄做厨娘时,她曾向厨房的大叔大妈们了解过苏陵的忌口,生姜是苏陵最讨厌的食物了。 青染几乎可以想象的到南宫玉那碗姜汤的下场了。 急急地飞奔到苏陵房外时,南宫止已经离开了。青染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果然,那碗姜汤正纹丝未动地摆在桌案之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一丝辛辣之味窜入青染的鼻息中。 看来这南宫玉还真是下足了料啊! “南宫止,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了,我说了搁那吧,一会儿我会喝的。”苏陵淡漠的声音自床头传来,带了点疲惫。 青染心一紧,没有犹豫便端起姜汤缓缓来到苏陵床前,面无表情道:“你真会喝吗?我看,别说过一会儿,过了明年你都不会喝。”似是对着苏陵说,又想是对着她自己说的。 耳旁似是青染的声音,苏陵转过身子,身着素白罗裙的女子正一脸佯怒之意,直直地盯着他。 “是你呀……”头脑中抑制不住的倦意来袭,连声音都变得低哑。 青染怔怔地看着苏陵,绝美的俊颜上脸色惊人的苍白。平日里拒人千里冰刻般冷峻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毫无防备,写满了虚弱。 她从不曾见过苏陵这幅憔悴模样。在她印象里,苏陵应该一直都是冷冷酷酷的,一出手能灭了一群人。然此时见他这样,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 “喂……苏陵……”她急切地唤他,声音难以掩饰的慌乱,“你别吓我……喂……” 青染抿着唇,犹豫着伸手探了探苏陵的额头。 天那,好烫!竟是发烧了吗。 心中难免焦灼,她抬手用力推了推苏陵:“喂,你别睡啊……” 苏陵的眼眸却始终沉沉的闭着,没再张开。 青染心中对苏陵的怨气此刻全被苏陵的病颜给抵了下去。甚至还怪起了南宫止。苏陵已经病的这么严重了,他竟放下药就走了!真是太不负责了。 看着手中的姜汤,青染犹豫了一会,舀起一汤匙,吹凉了缓缓送进苏陵口中。 只是转瞬,苏陵便将姜汤都吐了出来,顿时沾湿了衣襟。口中低声喃喃道:“好难喝……” 第44章 044 青染锁了锁眉,用手绢将苏陵衣襟和口角的汤渍擦干净,又重新舀起一汤匙,小心地将苏陵的嘴张开,送进去。又被苏陵给吐了出来。 这家伙是跟她作对么!将姜汤搁到一旁,青染背起手来在房内踱步走了一圈。 该想想办法才是。 她侧过头,目光凝重地注视着苏陵。心头思绪纠结。总不能看着他这么病着吧,况且还是因为她才生的病。但是……唉,豁出去了!她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重新端起药碗,她坐在苏陵的床沿上,轻轻托起他的头,犹豫片刻后,自己含了一口姜汤,然后俯身用舌头撬开他紧抿的唇。 脑子里突然闪过第一次被苏陵强吻时的情形。青染定了定心神,告诉自己,这是在给苏陵渡药,不是接吻,继续之前的动作。 姜汤的汁液顺着青染的舌头,直直流进苏陵的喉咙里,他轻轻地咳了两声。青染这才舒了口气,轻轻抚了抚他的背,继续一口一口将姜汤渡进苏陵口中。 意识迷惘中,苏陵感到自己的唇上有一种柔软的触感。口中他最厌恶的生姜的辛辣味道和着女子独有的清爽气息流入喉头,竟……变得没那么反感了。 眼皮沉重的撑也撑不开,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秀美女子的轮廓。 下意识地喊出了一个名字,然后他看到女子清浅好看的眉眼弯弯的,露出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样子,仿佛幻觉。 终于喂完了一整碗的姜汤,将碗搁到一旁,青染低下头忧心忡忡地看了看苏陵。他的意识似乎还是很模糊。 心中泛起疑惑,苏陵一向身体强健,若只是受了风寒,不应该会病的如此严重才对。 “该不会是……”脑中闪过一个可能,青染惊叫了一声忙捂住嘴。 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刚这样想着,耳畔蓦地传来了南宫玉的声音。 “青染,你也在这里呀?” 青染猛地回头,方才思考的太入神,竟没发现南宫玉正站在她的身后! “哦……你哥哥告诉我苏陵病了,所以我过来看看。”青染忙换上如常神情慌忙应付道。 南宫玉会意地点了点头,歪过脑袋正瞧见了桌案上的空空如也的瓷碗,眉目中霎时闪过欣喜之色。 青染却无暇关注这些,满脑子想的都是苏陵的病该如何处理。本想求助南宫止,却又突然想起了风玄夜曾说过这南宫府并不似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若是苏陵的病跟南宫府有关…… 青染苦恼地捶了捶头,若真是那样,就麻烦大了。贺珏和贺冕都不在,该找谁帮忙呢。 “青染,你在想什么?”南宫止的声音蓦地将青染从思绪中拉回来。 “哦,没事没事……”青染连连摆手,夸张地掩饰着。 南宫玉黛眉微凝,疑惑道:“青染,你今天好生奇怪。” 青染顿时不知该用什么话来搪塞,只得讪讪地笑着。 突然,床那头传来苏陵呢喃的声音。青染和南宫玉齐齐赶了过去。南宫玉顺势坐在了苏陵的床头,青染见状愣了一下,立在了一旁。 苏陵此番已清醒了些,有些吃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艳动人的女子脸庞。明眸善睐,国色天姿,却不是他梦中见到的那张脸。 “是你呀……”苏陵撑着床沿坐起来一点,南宫玉刚想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手挡开,“我自己来就好。” 南宫玉眸中不甘一闪而逝,立马换上了一副温柔姿态:“陵哥哥,喝了姜汤后现下身子可好些了?” 闻言,苏陵顿时忆起了意识迷蒙时,他口中辛辣的生姜味道,唇上的柔软触感和女子倾吐出的清新气息还依稀在忆,不由眉头一紧:“那个……是你送来的?” 南宫玉看了看桌案上的瓷碗,灿烂一笑,略带娇嗔地道:“是的呢,哥哥说你不愿喝药和就医,但玉儿放心不下,就亲手熬了这姜汤来。” “我不喜欢姜的味道……以后不用这么麻烦了。”苏陵的口气里,带着淡淡的疏离。目光随意一瞥,正巧看见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青染。 他幽深的眸子打量着她:“你在这做什么?” “我……”方才青染看苏陵与南宫玉你来我往一言一语,完全把她当成透明人,正考虑着是不是该撤了,被苏陵这么一叫才猛的回神,“我……来看看你死了没,现在看到了……”本想学着南宫玉说些体贴的话,可一出口就变成了反讽。青染在心中暗暗怪自己嘴笨,面上却仍装的理直气壮的。 南宫玉讶然地转过头看着青染,秀美微凝,似乎对青染有些嗔怪:“青染,你怎么能这么说?” “咳咳……我说话就这样了……你们慢聊,我先走了。”苏陵已经醒了,看来之前应该是她多心了。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好好独处吧。 青染抬起脚步刚走出一小段路,苏陵突然瞥见青染袖口处的一块浅色的污渍。眉目间眸光微闪。 “慢着!” “又怎么啦?”青染不情不愿地停下步子走到苏陵跟前,没好气道,“苏庄主,请问又有什么吩咐?” 袖口的那抹浅色污渍此时便更看的真切了。苏陵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懒懒地看着青染:“有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想跟你确认一下。” “好吧好吧,快说吧。”青染从桌案边搬来一张板凳,托着下巴,等着苏陵的下文。 苏陵随即对南宫玉道:“阿玉,事关我万仞山庄的机密,不知你可否回避一下。” 南宫玉疑惑的目光在苏陵和青染之间流转了几个来回,好奇道:“陵哥哥庄中的秘密和青染也有关系吗?” 苏陵目光始终不离青染,语气少有的戏谑:“是啊,她是那案子的重要证人。” 南宫玉听闻后顺从地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了。苏陵平日总生分地喊她南宫姑娘,此番竟这样亲昵的唤她,她可不想被苏陵看成是不懂事的女子。 南宫玉走远后,青染不解地问道:“什么案子啊,我怎么不知道?” 苏陵浅笑着用下巴点了点房门的方向:“先把门关上。” “神神叨叨……”青染撅着嘴走到门后将门别上,又返回苏陵床前,插着个腰:“现在可以说了吧。” “过来。”苏陵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床沿的位置,面无表情地兀自下命令,“坐这。” “嗨……我说你……”青染无奈地就着床沿坐下,扭头抱怨道,“你这人怎么……”剩下的半截话生生地咽回了腹中,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来压了下来的一双冰凉的唇。 青染的眼睛瞪地大大的,很用力地才将苏陵推开,微微喘着气,原本偏白的嘴唇似涂了胭脂,显出浓丽的绯色。 “你这是干嘛!”青染条件反射地使劲擦自己的唇,生气地问道。 苏陵剑眉一挑:“取证。”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没正事我就走了。”嚷嚷着青染刚要起身,手蓦地被苏陵抓住。 “方才,喂我喝姜汤的,不是南宫玉,是你对不对?”苏陵眸中光影难辨,语气却是极认真。 “什、什么呀……阿玉不是说了吗,是她给你送的姜汤……”青染支支吾吾,垂下眼眸,声音也如蚊鸣越来越小,“自然……给你喂药的也是她罗……” “是吗?”苏陵抬起青染的衣袖,拉起有污渍的一角,目光轻轻一移,“那这是什么?” 青染自然认得那是给苏陵喂姜汤之时苏陵吐出来的汤汁,立马将袖子背到身后,言不由衷地辩解道:“那……那是用早膳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那刚刚的触感怎么解释”苏陵长手一捞,又将青染带到了自己跟前,两个人贴的很近,苏陵说话出喷出的温热的气息拂在青染脸颊着,热热的,痒痒的。 她故作不解,口不对心地反问道:“什么触感?” 苏陵微微抬眸,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魅惑的笑意:“那要再试一次吗?” 青染看到他神色,旋即后退了一大步,脑袋向后面躲去。她刚躲离了一分,苏陵身子微微向前一探,离她更近了一分,她立即大叫,“你躲开!不、不用了……” 苏陵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一副先知的表情淡淡地对青染道:“你当南宫玉跟你一样么?会做出那么大胆的行为。这里只有你知道我讨厌姜的味道,所以才会用那种方法喂我服药。若我连这个都弄不清楚,岂不是太不济了。” “你……”青染又羞又恼,背过身去,气鼓鼓道,“我那也是因为你生病了无计可施,又不是故意占你的便宜。” 苏陵眼底有笑意,轻轻扯了扯青染的衣角,哄声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青染瘪着嘴,怏怏不乐地重新坐回了床边。 苏陵探询地问道:“你……不生气了吗?” “生气!谁说不生气了!”一听苏陵的话,青染瞬时又好像被点着了引信,气冲冲地瞪着苏陵,半晌,态度才略软了一些,语气还是很硬,却掩不住的关心,“不过,你方才病的那么厉害,我哪还有心思跟你生气啊。怨归怨,总不能不管你吧。” 苏陵低低地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青染的头发。 感到额角一丝凉意,青染拖过苏陵的手,放在手心,比了比温度。觉得奇怪,又伸手探了探苏陵的额头。 竟都是冰凉的! “奇怪……”青染蹙起眉头打量着苏陵,想起之前摸苏陵额头的时候,分明还是滚烫的。百思不得其解,半晌,她疑惑道:“你这个病好生奇怪,方才来势汹汹,额头烧的厉害的紧,现在竟全是冰凉的。” 苏陵将信将疑地抬手探了探额头,果真一点儿温度也没有了。 原本,苏陵这次的风寒就来的蹊跷。以前同贺珏在学艺的时候,师父为了训练他们的体质,曾经在冬日里让他们赤条着上身练武,即便是那时,也从未得过病,如今怎会受点风就得风寒,还一度意识不清呢? 苏陵冷静地想了想近日发生的事,暗暗断定,问题必然出在南宫府。但细细寻思,除了和青染贺珏他们一起用的那顿晚膳,他根本不曾碰过其他食物。但为何只有他一人中招,其他人却都安然无恙呢?想必,是冲着他而来的吧。 无论如何,这南宫府都不是该久留之地。 第45章 045 心思一动,苏陵侧过头对青染道:“这几日,这南宫府怕是不□□生。你离庄也有些时候了,明日便随我回去吧。” 青染本也和苏陵想到了一处,但又想到了那日离庄的场景,心中便百般不乐意起来。反正再过些日子就可以回云裳坊了,她便随口胡诌了个借口:“咳咳……我回清风阁就好,拂影会收留我的。”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整日混迹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苏陵言之凿凿,掷地有声,清风阁虽然格调雅致,但到底是曲迎男人,鱼龙混杂的地方,一想到青染要留在那种是非之地,苏陵心中就千万个不乐意。 闻言,青染原本缓和的脸色倏地变得僵硬,似蒙上了薄薄的冰霜,声音冷淡道:“苏庄主好像忘了一件事,青染本就是从乌烟瘴气的地方出来的。庄主既如此在意,青染还是不回去了,省的又背上败坏你们苏氏门风的罪责。” 苏陵微微一僵,他光想着让青染随他回去,却忘了青染本就是歌舞坊的女子。方才那番言论,定叫青染心中不痛快了,这才搬出当日姑母的话来反讽他。 他薄唇微抿,眼前的状况确实是他失言了,看着青染气鼓鼓的小脸,一时无策,只得软了语气安慰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我知道你就是这个意思!”青染冷哼一声,避开他的视线,死死攥着自己的袖子,心里像被一只无形大手压着,闷得慌,“你和你姑母都是一样的想法。反正我是歌舞坊脂粉堆出来的,在你身边也只会给你的名声抹黑!”后面两个字,青染说的尤其咬牙切齿,心中的小火不知怎么噌噌地又冒了出来。青染脚底生风,踢踢踏踏地便冲出门去。 苏陵怔怔愣在原地,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怎么又兜圈回了原点呢。回神之时,青染已跑出了好远。深深叹息了一声,他还是快步地跟了上去。 青染走的急,只顾低头看路,却不期然与迎面匆匆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一肚子怒气没地方发泄刚要发作,却在抬眸看见男子温润眉眼的刹那怒意尽退。 “青染,你急急忙忙地这是要去哪?”南宫止长睫微颤,温和地问道。 青染吐了吐舌头上前扶了把南宫止,不答反问:“你没事吧?你大病初愈的,要是把你撞出什么毛病我罪过可就大了。” 南宫止眼底携了浅浅的笑意,看着青染蓦然生动的表情,不介意的摇摇头:“不碍事的。” 苏陵远远走来,正看见青染扯着南宫止的衣袖,心中泛起不悦,容色清淡,脚步轻缓地走上前去。 不动声色地将青染拉到身边,苏陵礼节性地对南宫止道:“昨日打扰府上了,今日我们便要回万仞山庄了,青染她是特来辞行的。” “回庄?”南宫止有些不解,眸光微闪凝视着青染,迟疑道,“青染竟是……万仞山庄的人?” 青染刚要否认,却被南宫止偷偷点了哑穴,张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她愤愤地怒瞪了苏陵一眼,又是摆手又是跺脚,想跟南宫止解释,南宫止却以为是青染有难言苦衷,旋即露出了理解的笑意:“想必青染也是不得已才隐瞒身份的吧,在下不会介意的。” 青染闻言却将头晃的更厉害了。苏陵见状直接挡在了青染的面前,风轻云淡地解释道:“这次青染是偷偷从庄中跑出来的。她自然不会让别人知道她是庄里的人。只是昨日时间仓促,未能及时相告,还请见谅。” 青染盯着苏陵的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真是撒谎都不打草稿。居然还表现跟真的似的!她才不让他如愿呢。 青染几步越过苏陵,死拽着南宫止的衣袖,一双杏眸水光潋滟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南宫止当她是在跟自己道歉,轻轻按了按她的肩,温和地说道:“青染不用放在心上,不碍事的。” 苏陵在袖中的手掌骤然握紧,大步走到青染身侧,对南宫止淡淡道:“多谢昨天的款待,我们这便告辞了。”话落,便拉着青染正欲离开。 怎奈青染死死拽着南宫止的衣袖,无论如何也不愿撒手。 南宫止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清淡的眉眼微微一笑,对苏陵缓声道:“已经快正午了,不如在这儿用完午膳再回去吧。我看青染似乎饿了。” 闻言,青染点头如捣蒜,一脸惶恐的躲在南宫止身后,趁南宫止不注意的时候,对苏陵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苏陵脸色阴寒,碍着南宫止的面子不好发作。这丫头是被猪油蒙了脑袋吗?方才在他房中还挺机灵的,这一转眼就……她难道不知道在这南宫府多呆一刻危险就多一分吗! 青染自然知道这南宫府有古怪,不过她显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私以为多呆个片刻应该不成问题,毕竟有南宫止在这罩着。但她的真实目的倒不是真舍不得南宫止,不过是想气气苏陵罢了,方才看苏陵那一脸阴沉不能发作的样儿她就不由想额手称庆。 苏陵虽然恼青染自作主张,但也无可奈何。他出庄的目的就是为了寻回青染,此时当然不会轻易丢下青染拂袖而去。 这顿午膳南宫止似乎准备的很用心,连用膳的地点也从大堂移到了室外。 青染和苏陵由随从领着到了南宫府的小园内。 青染掩着嘴角对苏陵轻轻笑道:“没想到竟然有人跟你的嗜好一样,喜欢一边看风景一边吃饭。” 苏陵不带表情地瞥了青染一眼,恍若无闻,一语不发径直走了进去。 青染觉得没趣,也快步跟了上去。 前一日在南宫府,青染只是入夜的时候无意撞入这园子,当时漆黑一片,压根看不清什么景致。而在白日里看,园内草木茂盛,郁郁葱葱。庭台楼榭,游廊小径蜿蜒其间,内外空间相互渗透,涓涓清流脚下而过,倒映出园中的景物,虚实交错,似乎将人带入无限的梦幻空间。 青染内心不禁啧叹了一番,这南宫府邸似乎不输苏陵的万仞山庄啊。 不远处,南宫止已经在园中石桌旁等候了。 青染端起笑容乐呵呵地迎了上去,笑道:“呀,今儿个居然让我遇上了这么大排场。” 南宫止浅浅一笑:“只是寻常酒菜,我寻思着你马上要回万仞山庄了,当然要给你一个特殊的午宴饯行啊。” “南宫止,你可真够义气!”青染很自然地直接攀上了南宫止的肩,口中倾吐的清新气息飘入南宫止的鼻息,让他微微怔神。 “咳咳……” 苏陵若有似无的轻咳了一声。南宫止倏地回过神来,立刻换上一副温雅笑容,温柔地招呼青染和苏陵就座。 青染一坐下就东张西望,不等南宫止与苏陵动筷就先捡了两片冷菜塞进嘴里。苏陵早对青染的行径习以为常了,并不加以理会,从善如流地拿起筷子管自己夹菜。南宫止也仅愣了一瞬便恢复如常。 青染砸吧着嘴环顾了四周一圈,总觉得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视线经过苏陵的时候突然想了起来,当即便扭头对南宫止问道:“阿玉呢?” 南宫止微微一笑:“她呀,不知道神神秘秘忙些什么呢。方才又出门去了。” 南宫止说者无意,苏陵和青染却齐齐把话放在了心上。 南宫玉并不像青染,她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循规蹈矩。此前假扮女扮男装硬闯清风阁也是迫于无奈。如今,南宫止病已大好,她一个闺中姑娘,没事不在家好好呆着,却往外面跑什么? 青染则想的更深,看的出来,南宫玉很喜欢苏陵。但那时苏陵故意支开南宫玉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依南宫玉的性格,不应该会抛下府上生着病的苏陵不照看,却跑到府外去。若是如此,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她有古怪! 但就凭这个,也不能断定就是她给苏陵下的手脚。而且细细思及,问题良多。南宫玉为什么要害苏陵?伤了苏陵对她有什么好处?而且,苏陵喝了姜汤后身体大好也是事实,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有如此诡异的功效。青染百思不得其解。 南宫止却没发现二人的思潮涌动。只热心地夹起一块青染爱吃的粉蒸肉放在她碗里。 正欲放下筷子,忽瞥见不远处的草丛有异动。手中筷子倏地掷了出去,力道又快又狠,只见草丛中一个黑衣人飞身而出,一道白光乍现,凌凌剑锋直指青染而来。 青染眼前一花,却见南宫止和苏陵迅速得挡在了她的面前,抽出长剑,对向来人。青染在心中哀叹,怎么每一次在户外吃饭都没好事! 只是转瞬,园子的另一头又多了几个黑衣人。雪亮的剑锋迫近,空气瞬间变得阴冷而萧杀。 不一会儿,南宫止与苏陵便和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只是,令青染惊讶的是,在黑衣人逼近之时,为首的那个似乎下了什么命令,然后他们就越过了她,直接扑向了苏陵和南宫止。 南宫止执起手中剑犀利准确地横削直击,将其中两个黑衣人逼退了一步。那两人彼此对视一眼,挥剑再上,剑势却是愈发凌厉。南宫止虽招式精绝,但始终是大病初愈,不过一会儿,便感到气力不支,力不从心起来。 而苏陵更是在此刻才发觉,他虽退了烧,却无法催动内力。眼看黑衣人越逼越紧,只有勉力抵挡。 就在两人□□乏术之时,其中一个黑衣人蓦地调转剑锋直取青染。青染心乱如麻,试图躲避,脚下却像被定住了一样无法挪动分毫。 心中的惊恐铺天盖地而来,剑到跟前的一瞬,青染下意识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却倏地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这是她熟悉的气息。 每每她遇到危险,他总是带着这一身的清冷将她护在身下。他坚实的臂膀像一处温暖的港湾,替她挡去了无尽的大风大浪。 这是第几次了? 缓缓睁开双眼,长睫微颤,她难以置信地抬眸,看见了他苍白虚弱的俊颜上安心的笑容。 第46章 046 园外隐隐约约传来闷雷似的轰响。是南宫府的护卫到了。 那个黑衣人似乎也有些惊讶,蓦地收回长剑,幽深的目光不甘地扫了青染一眼便飞身离去。其余的黑衣人亦纷纷朝另一个方向飞身离开。 只是一刹间,所有的刺客都消失无影了。足可见这帮行凶之人的功夫之深。 南宫府虽比不得万仞山庄戒备森严,但也不是轻易能让人自由来去的地儿。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护卫头领单膝跪倒在南宫止跟前。 “少主恕罪,属下来迟了。” 南宫止目光深谙,语气不再温和,而是一派冷冽:“护卫的刀是要拔在主子前面的,若只是清个场,我南宫府还养你们何用!”话毕,不再去看他,轻飘飘甩下一句:“今日值勤者,自行去暴室领罚。” 若是平日里,青染一定会大肆吐槽这些动作迟缓的侍卫一番,再以现代人的理论对南宫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替那些个护卫们减轻点刑罚。 但是眼前,她却全然没了心思管顾其他。周身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她在意的,只是她身前这个人。 在黑衣人抽回剑的时候,她清楚的感觉到身前之人揽住她的胳膊微微一松,双眼微眯,薄唇紧抿,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向地上滑去。 青染下意识抱住他的身体,控制他下滑的趋势,却在手探到她背后时触到一片粘稠。 她的心顿时像被剜了一块,颤抖着将视线移到手上,更铺天盖地的痛楚向她袭来。 是血,触目惊心的血。 抱着的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歪倒在她肩头。她分明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前一瞬还在喃喃道:“幸好,你没事。” 似是错觉。 她惊慌地摇晃着他的身体,两行清泪从眼角溢出而不自觉。她颤着声音哽咽着一遍遍地喊着:“苏陵……你醒醒……别吓我……” 身前的人却没有一如既往地冷冷打断她,他安静地倚在她肩头,任她小小的力量吃撑着,似是沉睡了一般。 “青染,大夫来了!”南宫止带着一个提着药箱的老者快步来到园中,“快把他扶回房间去!”说着,将苏陵的一只胳膊抬到肩上。 青染这才清醒过来,用手胡乱擦了把眼泪,手忙脚乱地抬起苏陵的另一只胳膊,将他扶回房去。 苏陵是背部受伤,南宫止将他背部朝上以卧躺姿势摆好。鲜血漫过层层白衣,将整件外衫染成了一片殷红。 老者利索地剪开了苏陵背上的衣物,他原本玉色的后背此时已是血污一片。伤口还在往外溢着血,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变得愈发地浓郁。 老者面色微沉,严肃地看向南宫止与青染,语气刻不容缓:“他的伤口很深,要马上处理,你们都出去。” “可是我们……” “留一个使唤下人在这里就行。”老者冷冷地打断青染的话,半晌,放缓语气意味深长道,“你可知,关心则乱。” 青染蓦地一怔,木然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旋即不情不愿地被南宫止拉出了房间。 南宫止见青染双眼红肿,一双清淡眉眼之间满是泪痕,全然不是之前见过的要强的模样,心中隐隐不忍,缓声安慰道:“苏陵一定会没事的,你不要太难过了。” 青染怔了怔,满面泪痕望着他,眼神空洞,全无半点灵动神色,微皱着眉头,一遍遍地低声喃喃道:“你知道吗?是我害的他……是我害的他……” 如果不是她与苏陵怄气不愿回庄,上午苏陵就会回到万仞山庄,周身有那么多护卫,根本不可能让刺客近身。 如果不是她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刺客连逃都不会逃,苏陵根本不会为救她而受这一剑之苦…… 她来到这个时空的这段时间,每每遇到危险,都是苏陵三番四次的救她于险境。而这次,苏陵为了救她,竟然…… 以前,每当在电视里看到这种桥段时,她总是羡慕地不得了,又鄙夷的不得了。羡慕的是,电视里的女主角竟如此幸运,会得人如此倾尽性命相护。鄙夷的是,这种狗血剧情在现实中根本不会发生,她压根不奢望会有这样的人出现。 可是,当这一切真真实实发生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一个与她毫无血缘之亲的人愿意牺牲性命只为护她周全,这是一份多么沉重的感情。沉重到除了她的整个下半辈子,她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与之相抵。 南宫止忧心地看了看青染,闭了闭眼,随后扶正青染的肩膀,竭力平稳语气对她道:“今天的事,谁也不愿意的,若你说自己有责任,那我也有。我堂堂南宫府,竟然让一群刺客自由来去,真是威名丧尽。可当时的状况,苏陵受一剑,尚有生还的可能。但若受那一剑的是你,你必死无疑。那站在这里的就不是你而是他了。既然他今日选择以命相护,你就该明白,在他心里,你是比他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若你出事,你是想让他伤心至死吗?” 见青染神色有些变化,南宫止趁热打铁地继续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加强搜查,将那些个刺客都一个不落地都抓回来为苏陵报仇。可是也请你答应我,不要再这么责备自己,你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自责,不是自暴自弃,而是照顾好自己。否则,你如何照顾苏陵?你现在的样子,苏陵正在昏迷中是看不到,可是,叫我看着也无法安心呐!” 青染极慢地抬头,杏色衣袖缓慢地擦过布满泪痕的双眼,拂过处又是从前坚韧的青染。她定定地看着南宫止,真心实意地攒出一个笑:“谢谢你。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从入南宫府开始,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充满了古怪。苏陵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她不能轻易地就被打败。 青染目光柔和地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昏迷着的苏陵,心中的信念更加的坚定了。 这一次,该轮到她来保护苏陵了。 苏陵已经昏迷三日了。 这几日中,贺珏和贺冕得了消息便立马赶来了南宫府,还带来了贺府中许多珍贵药材和续命人参,每日熬成大半碗的药汤哺入苏陵口中。 老郎中说,苏陵生命已经无碍,但何时能醒来,尚是未知之数。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日,青染如往常般在苏陵房中照顾着。 她看着床榻上昏睡的人久久发怔。他英俊的眉眼就连在睡梦中也是微蹙着的,像个小老头似的。 “喂,我说……你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老皱眉头呀,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长皱纹的,长了皱纹后你就没有这么帅了。” “你每次想事情的时候,就严肃巴巴的。都说少年老成,可那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真有那么多事儿可操心吗?山庄的、贺珏的、我的……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操心自己呢……” “你老这么睡着多无聊啊,你醒醒好不好,醒醒……”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苏陵说着话,平静嗓音哽咽出哭腔。泪顺着她脸颊淌下,落到他脸上,滑过他紧闭的双眼。 自从离开万仞山庄,她就没有好好跟苏陵说过话。这几日,她几乎将想说的掏了个遍,虽然苏陵没醒,但是她相信苏陵一定还是能听见。 南宫止说,苏陵倾命相护是因为她在苏陵心中的重量早已超过了苏陵自己的性命。但她仍觉得这是件无法想象的事情。 她希望,这个答案由苏陵自己来告诉她。 厅外老树上做窝的鸟儿突然惊叫一声,厅中烛火晃了一晃,她用手快速地擦了擦眼睛,侧过头低声问:“秦昭,是你吗?” 秦昭的身影隐在暗处,声音带着一丝恭敬:“青染姑娘,你让属下查的东西,属下已经查到了。庄主受刺那日,南宫玉去了锦绣坊,挑了些布料与轻纱,看起来,似乎并无可疑。” 青染颔首,又问:“让你送到云裳坊的信送到了吗?” “如姑娘所说,是亲自送到坊主风玄夜的手中的。且当时并无第三人在场。”话落,秦昭略带忧心地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踟蹰着问出声,“姑娘,庄主他……” “目前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怕是一时醒不了。”察觉到秦昭一丝黯然情绪,青染蓦地抬眸,定定地看向秦昭,“你放心,这次,轮到我来保护他了。有我在一日,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一根汗毛。” 秦昭闭了闭眼,缓缓点了点头,唇边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缓声道:“庄主和贺公子被称为剑艺双绝,在江湖之中,可以说是万人敬仰。但是在姑娘面前,什么高超武艺都如无物了,只是个痴情的少年而已。庄主其实一直都很在意姑娘,只是不愿表现出来而已。若是庄主听见了姑娘这番话,想必会很开心吧。” 良久,青染没有说话。秦昭刚想着是不是自己方才的话让青染心有戚戚,忽听得青染自言自语的声音轻飘飘的从空气中传来,几不可闻。 “剑艺双绝……” 青染哗的一声从座椅上站起身,转过身来,目光死死锁着秦昭,试图维持声音平稳,却仍难以掩饰声音里的颤抖:“秦昭,你说……若对方是江湖上普通的剑艺高手,苏陵以一敌十可有胜算?” 秦昭不解青染的用意,双手抱拳,垂眸道:“若只是普通的剑术高手,以一敌十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青染向后退了两步,手撑着座椅,几欲摔倒。 她捂着胸口,转头看向床榻上的苏陵,脑中那个可能性愈发盘桓不去,压着嗓子艰难地问出声:“若……内力尽失呢?” 第47章 047 秦昭脸色微变,颀长的身子蓦地一震,目光直直地盯着青染:“你是说……”迈着大步走到苏陵床榻一侧,他探上苏陵的手腕把了把脉,立时骇然变色,转而看向青染,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居然真的……” 青染苍白的唇微微抿起,长长的眼睫如黑色帘子般半敛,掩住深不见底的眼眸,声音冷静却又悲戚:“我早该想到的……” 早该在苏陵与黑衣人缠斗时就想到的,苏陵武艺高超,即使刚受过伤寒,也不至于对付那些个黑衣人都如此吃力。 若是平常的苏陵,在黑衣人用剑指向她的时候,随意几招便能轻轻化解凌厉的剑势,根本不需要以身挡剑。 苏陵定在那时已经知道了自己内力尽失,完全来不及挑开那人的剑。 没有内力护体,他与她这个半分武艺都没有的弱女子又有何区别?明知这样,他还固执地用自己的□□替她挡下剑势。 这个人是傻子么? 艰难地直起身来,青染一张雪白面颊遍布泪痕,仍有泪珠沿着眼角滴落,滑到瓷枕上,盈盈的一滴,只是再无抽噎。 “青染姑娘,如今该怎么……” 青染转过身,此时已换上一派冷冽神色,声音也似乎凝上了薄薄的霜:“这件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你速回万仞山庄调动隐卫,从现在起,时刻保护庄主的安危。这次的事,不是偶然,是蓄谋已久的里应外合。” 浅色衣袖中的手猛然攥紧:“我要亲自把这个幕后黑手抓出来。” “可是,青染姑娘……” “不用说了,我心意已决,是不会改变的。”青染匆匆打断秦昭的话。 她自然知道秦昭忧心什么,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女流,如何能对抗这与万仞山庄公然作对的势力?但是,事关苏陵,她无法置之不理。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最清楚的只有她,若她不参与,秦昭他们如何能找出真凶? 苏陵以性命护她,现在身陷困境,她为苏陵受点危险又如何? 她弯起眉眼,对着秦昭淡淡一笑:“你放心,我会注意自身安全的。我若出事了,谁来保护苏陵呢?” 秦昭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同样的一张脸,几日前,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般刁蛮任性,现在却像是掌握生死杀阀的领袖,沉着淡然,机智果敢。 果然是庄主喜欢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才当得起未来的庄主夫人之名。 秦昭唇边漾出笑意,真心实意地恭顺道:“是,属下遵命!” 下了一场雨,零散了几许落花。 青染负手伫立在窗前,有积水从瓦隙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叩响在石面上。空气如洗过一般洁净,依稀闻得空气里的梨花和其他一些花草的芬芳。 是夏日要来了么?连花香也变得这样浓郁。 青染迈着轻缓地步子来到苏陵的床榻之前,掏出绢帕刚想替苏陵擦擦汗,忽想起些什么,动作顿在半空。 那股浓郁的香气不是梨花的! 南宫止的院子里种满了梨花,为什么会被其他花草的香气给盖过去? 青染苍白的唇紧紧抿起,攥紧了手中的绢帕快步走出门去。 院子里的梨花果然都开了,满树的洁白如雪。偶有落英。微风吹过,拂面是淡淡的梨花香和一股浓郁的别样香气。 青染扶着梨花树瘦长的枝干,想找出浓郁气息的出处,凉凉的有花瓣贴上来,好似细密的吻。她有些怔仲,目光若有似无地从身边划过,忽得紧紧聚焦在一处。 在院内不起眼的一个角落的盆栽里,狭长墨绿的叶片中,跳动着珊瑚红色的花朵。 青染一阵目眩,惊诧地念出声:“夹、竹、桃……” 在学校里生物课上老师说的内容跃然脑中。 夹竹桃,味苦、性寒,叶及茎皮有剧毒,误食会出现中毒反应,症状有头痛、头晕、恶心、呕吐、腹痛,甚则汗出肢厥、心律失常、直至休克死亡。 几乎是跑着回到苏陵房中,青染手忙脚乱地打开香炉,一阵浓香扑鼻而来。她蹙起眉寻了根细长的竹签轻轻拨开最上次的香灰,底下的被熏黑了的墨绿叶片便显了出来。 怪不得苏陵昏睡了这么多天还未醒。她身体健全,闻到这夹竹桃的气息自然无大碍,而苏陵可就遭殃了。而且,这枝叶,怕是一早就放进去了。好阴险的用心。 青染端起香炉刚想将夹竹桃叶连同香灰一并倒了,走到门边却停了下来,将香炉置于一旁,从院子里摘了片与夹竹桃外形极相似的普通枝叶将香炉中的夹竹桃叶替了出来。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青染长长地舒了口气。 还好发现的早,不然苏陵可就危险大了。 只是,究竟是谁呢?竟然能在她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 忽然,窗外传来林叶相拂的沙沙碎响。 “什么人!”青染下意识地惊喊出声,未及转头,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架上了她的脖颈。 “别出声,霍青染在哪?”一个女子的声音柔柔地从耳畔飘过。 “姑娘,我……” 青染试图转过身去告诉女子她就是,但女子手中的匕首离她的颈部又近了一分:“别耍花样!” 青染深吸了一口气,半晌,道:“姑娘,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感到颈边握着匕首的手倏地一顿,青染趁着这个空档,一个干净利落的返身,反手将女子的手掰开,匕首应声落地。 那女子一身丫鬟装扮,想是混入府中的。青染逃开她的掣制后,不假思索地就忙朝窗外喊:“快来人呐,有刺客!” 那女子身子一震,马上丢了匕首,上前捂住青染的嘴,急急地道:“玄霜!你别喊,我是玄雪啊!” 青染蓦地止住声,对方眼中一瞬间闪过的慌乱、欣喜一丝不落地都被她看在眼底。 她怎么会知道这身体的原主名叫玄霜? 她说她叫玄雪…… 玄霜…… 玄雪…… “啊!”青染这下才反应过来,惊异道,“难道你是……” 玄雪笑中含泪,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青染刚想问你怎么会来这儿,一把折扇破窗而入,插入她们两人之间。玄雪被逼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随后,南宫止与南宫玉带着大批的护卫将玄雪团团围住。 南宫止迅速来到青染身前,关切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哪儿伤着?” 青染连连摇头,着急地想替玄雪解释:“她没伤害我,她是……” “我就是那日在园中行刺你的人,南宫止。”玄雪冷冷地开口,打断了青染的话,并用眼神示意青染不要继续为她解释。 “我本来还想从这丫头口中打听你的下落,没想到她居然死鸭子嘴硬,趁我不注意,竟还将你们都招来了。真后悔方才没有一刀杀了她!” 青染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不明白玄雪为什么要在南宫止面前撒谎,刚想上前,南宫玉却先行了一步。 “原来是你这个贱人将陵哥哥刺伤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南宫玉的声音又尖又响,拽着玄雪又拉又扯,全然不是青染平时看到的大家闺秀的样子。 南宫止不送声色地上前将南宫玉挡开,面无表情地对随身护卫道:“先带下去。” 护卫的动作又野蛮又粗鲁,连拖带拽地,玄雪刚迈出门槛变摔了一跤。 青染急急地想上前搀扶一把,却有收到玄雪若有似无的眼神暗示,不由后退了一步。 玄雪走后,南宫止来到青染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你受惊了吧,不如,我派些侍卫在你身旁保护可好?” 青染缓缓摇了摇头,淡淡一笑:“我这不是没事吗,苏陵养病需要安静的环境。我自己能搞的定的。” 南宫止见青染心意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在苏陵床榻前陪伴了一会儿,便与南宫玉一同离开了。 青染见南宫止与南宫玉走远后,迅速地从门后捡起一个小纸团。 那是玄雪之前使了小动作故意摔倒时,悄悄塞在那里的。 青染动作麻利地关上了门窗,将纸条缓缓在掌心展开。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晰地影出一行字,龙飞凤舞、沧润遒劲,是风玄夜的笔迹:速与苏陵离开南宫府。途有高人相护,勿忧。 拿着纸条的手微微一颤,原来玄雪也是风玄夜的人。 只是,现下该如何是好。 玄雪被南宫止关在了牢房之中,又不让她替她解释。如今,她怎能就这样抛下玄雪独自离开呢。 一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青染脑中纷乱如云,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她担心过度的舟车劳顿会加重苏陵的伤势,所以答应暂时让苏陵在南宫府静养,岂料这南宫府危机重重竟是愈发不安生了。 秦昭回上次离开之后就没再回来。玄雪替风玄夜送信,却意外地冒认了刺客,被南宫止关在了牢房中。贺珏与贺冕不知何故也已有数日没在南宫府中出现了。 事态的发展着实诡异地有些超出想象。 青染忽然感到有只无形的手掌,在操控着整个事件。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48章 048 晚风吹过庭院,吹得窗门吱吱呀呀开合个不停。 青染在苏陵床边坐的有些乏了,揉搓了会儿额头,便缓缓起身走到窗边。 透过窗缝向外看去,一个身着粉衣的窈窕身影匆匆从院旁的回廊走过,青染认出,那正是南宫玉。 自从苏陵受了伤后,南宫玉似乎就像变了个人,虽然,很多方面还是显示她很在意苏陵,但是这种在意倒更像是一种应付。每次来探望苏陵的时候,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离开了,对苏陵的伤也完全不上心。一点儿不像之前对苏陵痴心一片的样子。 刚刚她走的是后园的方向。这个点了,她去后园干吗?还形色匆匆的,肯定有猫腻! 越想越觉得南宫玉有问题,青染轻轻带上门,一路偷偷尾随南宫玉过去。夜色虽暗,但青染不敢跟的太近,怕被发现。 南宫玉左弯右拐,绕了不少远路,最后穿过一条植满紫藤的青石板小路,在园中的一处缠满青藤的石壁前停了下来。 那地方极为偏僻隐蔽,之前随意在园中游逛时,青染从来没发现有这么个地方。只见她将石壁旁的烛台转了个方向,石壁一侧霎时开启了一扇石门,一条暗道出现在眼前。 青染难以置信地捂住嘴,竭力不使自己惊呼出声,同时,将自己的身影隐在树丛中的更深处。 南宫玉回头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并没发现异常便抬步进入,不一会儿,她整个身影都被隐没在黑暗中。 青染踟蹰了一下,旋即跟了上去。经过了如许的幽深暗道之后,隔着铁栅栏,是一处小室,灯火如豆。 这里应该就是南宫止口中的暴室了吧。青染环顾四周,阴冷的气息侵入骨髓,使她不禁打了寒颤。 南宫玉就在铁栅栏内的小室中,青染怕被发现,不敢轻易进入。只得寻了个相近的地方窥探里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声。青染心下好奇,便倾身过去,想听的更真切些。 只听一个洪亮有力的男声恭敬地道:“小姐,少主吩咐过了,这女人是要犯,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见这女人。” 女人?难道是玄雪?青染心中升腾起一丝希望,屏气凝神更仔细地听了下去,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接着是一个尖锐的女声,青染听出,那是南宫玉的声音。只是那声音细薄如刀,傲慢无礼,语调语态与她平时新莺出谷般悠扬婉转的声调截然不同,俨然一个刁蛮无礼的泼辣货,哪还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只听她完全不在意地尖声道:“我可是这南宫府的二小姐!是你们少主的亲妹妹!我的话等同他的吩咐!你马上给我让开!” 那男声又接着道:“小姐,请不要让属下为难,少主吩咐过,若有什么人硬闯,直接就地处决,绝不留情。” 南宫玉似乎还不死心,故作强硬道:“就地处决?你有几个脑袋!我是南宫止的亲妹妹,你觉得如果我出事了他会置之不理吗!” 护卫的声音不卑不亢:“庄主说过,若是小姐来了也一样。不用顾虑。” 护卫的话似乎起了点作用,南宫玉的声音放软了一些,不情不愿的道:“那……我不进去,我就站门口跟她说两句话总可以吧。” 良久,没有人再说话。青染估摸着那护卫应该是默许了。果然,过了一会儿,传来了叮铃哐嘡的开锁声。 青染急急地将头探出去一些,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人,无奈里面的人笼罩在南宫玉的阴影之下,除了南宫玉的背影,什么也看不清。 “原来是南宫家的二小姐,请问有何贵干?”里面幽幽传来一个女子声音,清淡疏离。那声音曾近近响在青染耳畔,低低地唤她“玄霜”,她立马就反应了过来,那是玄雪。 南宫玉找玄雪,莫非是要替苏陵报仇?青染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心脏,担忧的紧。本来一句话就能解释清的问题,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状况?她真是纠结欲死。 “白吟雪,真没想到,当年那场火竟没有把你烧死。我告诉你,哥哥他如今已经记不得你了,你休想再做什么风浪!” 那头南宫玉的尖利的声音像一把重锤震在青染的心头。玄雪竟然就是当年艳绝江湖的白氏姐妹中的妹妹白吟雪! 可是,南宫止喜欢的不是白吟风吗?为什么又会和白吟雪扯上关系? 玄雪的声音轻轻飘在半空,带着嘲讽的轻笑,进入耳中,却像冰锋似的散漫出寒意:“你们南宫府还没灭,我怎么舍得死……” 青染几乎可以想象地到玄雪淡雅的眉眼间凌厉的锋芒。她倒抽了口气,继续竖起耳朵细听。 “白吟雪,你觉得你有机会吗?你落在这儿就离死期不远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那在下就在此恭候了。不过……南宫小姐对兄长的关心好像有点超过了吧……” …… 那两人的对话愈发烟熏火燎,青染侧身隐在暗处都几乎能闻得到浓重的□□味。 这两人……怎么搞的好像情敌见面一样…… 这愈发复杂的事情将青染的脑子搅成了一团乱麻,她扶着墙,有些无措。 右手垂下的时候,手腕上的藏银凤镯与墙壁轻轻地摩擦了一下,发出“嚓嚓”的声响。 铁栅栏内传来南宫玉警觉的喊声:“什么人!” 青染捂着嘴,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两步,退到墙边死角处,刚想溜出暗道,却猛地被一个温润又清冷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 “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止似乎没看见躲在暗处的青染,直接推开铁门,剑眉横挑,目光凛凛注视着南宫玉。周身散发的逼人寒意和话里不容置喙的威严,是青染从不曾在他身上见到过的。 青染隐在墙后的阴影中,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哥哥……”彼端的南宫玉气势立马弱了下来,声音细如蚊鸣,“我只是……她……”她试图跟南宫止解释些什么,但眼前的状况,她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不用说了。你且先回去。以后也不准来这。”南宫止的声音轻若云烟,却掷地有声。 南宫玉睁大了眼,似是不相信,高声道:“哥哥!你怎么能……” “朔风!听清楚了没有!”南宫止蓦地拔高了声调,平日里对南宫玉的温和宠溺荡然无存。 青染也觉得难以接受,在心中暗暗忖思,这真的是南宫止吗? 那头名唤朔风的护卫底气十足地高声应道:“是,少主!属下遵命!” 南宫玉忿恨地啐了玄雪一口,看也不看南宫止,掉头就走。所过之处,都掀起了一小股凉飕飕的风。 青染意识到当前并不是放走玄雪的最好时机。虽然此处只有朔风一个侍卫,但经过南宫玉这么一闹,朔风定会提高警惕加强看守。而且,苏陵还在房中,若她在这边出了什么意外,苏陵那儿便没人照应了。 南宫止现下还在内室,估计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来。虽然青染很想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趁他没发现前尽早离开。这样想着,青染便亦步亦趋跟着南宫玉向暗道出口方向退去。 “姑娘受惊了。”南宫止抿起唇,温雅一笑,与方才判若两人。 玄雪极慢地抬头,眼神涣散地注视面前的人。 他穿着一袭镶着金丝的白色织锦衣袍,随意而悠然,眼底隐藏着犀利和锋芒,如一朵最高洁的雪莲花盛开在巅峰,如云舒卷于天边。三年了,他还是一点没变,一如三年前她见到他时的模样。 他看起来是这么高洁的一个人,任何一个女子见了都会倾心的吧。 玄雪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可是,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玄雪了。 她漫不经心地抬眸,目光若有似无地划过南宫止的脸庞,淡淡答道:“南宫止,别装了,南宫玉说你忘了前尘,你当真忘了?哼,我才不信。即使全世界都被你蒙在鼓里,我也不会被你蒙蔽。你不用在我身上枉费心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南宫止听了并不恼,凤眸微眯,迈着步子踱到她面前,深幽如墨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她:“姑娘误会在下了,只要姑娘说出你的同伙都在哪,你找青染什么目的,在下便放了你。姑娘又何必如此固执呢?” “南宫止,你真当我是傻子吗?”玄雪定定地看着南宫止,良久,眼中浮起一丝冷淡笑意,“三年前我信了你,倾尽全身心来帮助你,不惜……不惜背叛同门,即使是被最好的姐妹追杀时,我心里想的也还是你。” 玄雪淡淡的眉眼间晕出苦色,清楚感到心底隐约的痛,一点一点放大,再开口,已是极艰难:“可是……我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你血洗玲珑阁,那是生养我的地方啊!”她的声音因为凶狠而几乎嘶哑,声调也因情绪不稳而变得起伏不平:“当我亲眼目睹玲珑阁内血流成河,圣坛总教变成一片废墟……我真宁愿玄霜当时杀了我,而不是放我走!若我当时能认清你的真面目,玲珑阁又怎会遭此劫难!” 她死死盯着他,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苍白的脸血色褪尽,良久,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三年前,我信了你,犯下那样的滔天大罪,你觉得,我如今还会再相信你吗?” 南宫止不动声色地抿唇一笑,悄无声息地贴近玄雪耳边,声音放得柔柔的:“玄雪,当年你与玄霜并称白氏姐妹时,玄霜就比你受欢迎,你知道为什么吗?” 玄雪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腔。 南宫止却不在意,悄然一笑,继续道:“因为,玄霜比你更聪明。玄霜虽然清冷,但她能一眼看穿来客的所缺所需,然后对症下药。我本以为,经那一事后你会变得机灵点,没想到,时隔三年,你还是老样子啊。真是让人爱不起来。” 话落,南宫止若无其事地直起身,走向门外,刚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侧过头,眼神里满是邪魅的笑意:“玄雪,你当真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她是谁了吗?” 玄雪闻言,一阵寒意从脊背直击而下,她苍白美丽的唇已咬出了一丝血痕。 “我警告你,不准伤害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玄雪周身都散发出冷凝的气场,一字一顿,坚定地对南宫止道。 三年前,玄霜放她一条生路,却因此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如今,无论如何,她也要护她周全。 第49章 049 南宫止不置一词,一拂衣袖抬步离开,留给玄雪一个清冷的背影。 良久,他的话轻若云烟在空气中转了几转,飘入玄雪耳中。 “你以为留着你真有什么实际价值,不过也就是看看热闹罢了。我南宫止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如是。”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非得扯上她!”玄雪终于按捺不住,双手紧握着铁栅门歇斯底里地怒喊。 没有回应。 幽深的暗道中,南宫止的眸光明灭,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却是发自内心的温和。 因为,现在的她,比三年前可有趣多了。 天幕漆黑,夜凉如水。 风玄夜负手立在窗前。房中未点烛火,一片黑暗。书案上青染的亲笔书信被砚台压住了一角,随风翻飞着。两步之遥的门廊处突然极短促地啪嗒一声,樟木地板微微一动。嗅到些微安神香的气息,风玄夜心下一紧,屏气凝神侧身隐在一旁。 模糊中一个人影轻轻地推开门入内。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光,风玄夜凝眸一看,发现对方是个身形窈窕的女子。那身影很熟悉的很。虽然已猜出七八分,但在最后答案揭晓前,他始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如意料中一样,那人进屋后直接奔向了风玄夜的床榻边。 杀人灭口? 风玄夜脑中霎时闪过这个词,隐隐觉得悲凉。 那人正在床榻上摸了一番后并不见风玄夜踪迹,觉得有些诧异,忙着掏怀里的火折子。呼啦一声,火折子亮起,什么冰冷物什刹那间抵住了她的脖颈。那人小心翼翼低头看一眼,雪亮雪亮的,是把长剑。 “刀剑不长眼,姑娘还是莫乱动的好。”风玄夜的嗓音不复妖冶,暗夜中带着凛人的寒意。 朦胧火光勉强照亮屋中一角,被抵住脖颈的姑娘缓缓转过身来,一张脸如水墨画里勾勒出来的一样素雅,沉静。风玄夜对这张脸的主人一点儿也不陌生,其实他早已想到,只是不愿相信。 他眸光定定地注视着眼前人,哑笑了一声:“素然,果真是你。” 素然面色清淡,目光坦然地对上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出情绪。 良久,她轻启朱唇,声音平静地像一汪波澜不惊的水:“你早就知道了吧。为何不拆穿我。” “我在赌……”风玄夜忽然发出一声轻笑,“但是现在看来,我好像输了。”话落,他即刻敛去了唇边的笑意,将手中的剑抬了抬:“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侧头看他,眉心微皱,唇角却勾起来,缓缓抿出笑意:“风玄夜,哦不,应该是玄风护法……你还是这么孩子心性呢。” 她眼中笑益盛,嘴角越发地向上勾:“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怀疑,所以你才会将霍青染支开不是吗?只可惜,你弄错了一件事……”她的声音就像是夜风吹过来的一声叹息,落在耳旁,轻飘飘的。风玄夜有些怔仲,趁着这空档,她凌空一掌,击向风玄夜手肘处,长剑应声落地。而下一刻,她已猛然将风玄夜逼退到门边,手中短刀擦着头发钉入木头门。 风玄夜被素然如此快速狠绝的动作惊了浑身一颤。凤目圆睁,似是不可置信。 “你以为素然背叛了你,只要将霍青染送离云裳坊就行了?只可惜……”素然眼中的笑半分未减,话却放得柔柔软软的,“我叫碧清,不是你心心念念的素然。” 一字一句,像闷雷在风玄夜心中炸响,他微闭了眼,良久蓦然睁开,沉了口气,隐忍道:“素然呢?” 眼前的女子嘴角微微勾起,漫不经心地捋过风玄夜地发丝,不答反问:“一个对计划百害而无一利的人,你说她会在哪?” 那个素雅恬淡的女子温婉的笑容瞬时闪过风玄夜的脑海,心中像被小兽咬了一口,疼痛一点点的扩大。眼前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显得无以复加的厌恶。 真气汇于掌心,风玄夜一抬手,生生地震开了碧清。碧清捂着胸口,猛吐出一滩血。 第二掌还未发力,碧清却先大笑了起来:“哈哈,风坊主不愧是玲珑阁风霜雨雪四大护法之首,果然好掌法!碧清死不足惜,只是……”她勾起唇,眼中十足的挑衅:“若碧清不能活着回去复命,不知……青染姑娘能不能活着见到风坊主你呢。” “你果然是南宫止的人……”风玄夜脸色一沉,色厉内荏道,“要是他敢打玄霜的主意,我云裳坊上下绝对不会放过他。至于你……” 风玄夜眸光一黯,将头侧向一旁,那张巧笑倩兮的温柔脸庞又跃然脑中,他的周身一派冷凝,呈现出一股强烈的杀气。真气凝于掌心,他猛地看向碧清,沉声道:“若就这么放过你,我如何向素然交代!” “放不放过,那也得看风坊主的本事……”碧清捂着胸口强撑着站起来,心口传来一阵一阵钻心的剧痛,她一边云淡风轻地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向窗边后退。 “碧清自知不是风坊主对手,如今又受重伤,原本,自然是应该乖乖领受风坊主的处置。可是,碧清亦是一个平凡人,平凡人么,谁不是贪生怕死呢……”绣鞋的后跟已经触到墙脚,碧清嘴角勾起一抹惑人的笑意,“所以,我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了。” 话音刚落,她将手掌撑在窗台上,一个翻身,跃了下去。 待风玄夜反应过来,急急地追到窗边时,楼下哪还有什么人影。 他转过身,背倚着岩壁,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其实,方才的一刻,他早看出了碧清有逃跑的趋势,但他仍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面对着和素然一模一样的那张脸,他根本下不了手。而且,他是真的担忧,若杀了碧清,会激怒南宫止,进而伤害到青染。 原本,他以为,只要找个借口让青染远离云裳坊就不会被发现行踪,没想到青染最终还是陷入了南宫府的陷阱,最终,所有的用心都功亏一篑。 他蓦地睁开眼,抬着缓慢的步子走到书案前,将青染的亲笔书信拿起来仔细地又看了一遍。最终点燃火折,让火苗一点一点将白色的生宣吞没,变成细碎的灰烬。 南宫府? 是时候该亲自走一趟了。 是夜,月影摇晃梧桐,沙沙声寂寥如歌。 碧清趁着四下无人拐进了一个红纱掩映的阁楼,没有任何阻碍地晃过一扇启开的结实木门。一位蓝衫男子正在院中的石桌前自饮自酌。男子深蓝的衣衫伴着黑色绸缎般的墨发在风中轻轻飘扬。 碧清捂着胸口缓步上前,低眉顺眼,拜倒在地:“主子,你让属下转告的话,属下已经带到,看样子,他并没有产生怀疑。” 男子凑到唇边的酒杯一顿,旋即浮起一丝莫测的笑意,如春风般醉人:“很好。下去吧。” 碧清缓缓抬起眼眸,十分不解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欲语还休。迟疑地站起身,下退了两步后,终是又返了回来了。咽在心中百转千回的疑问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碧清抱拳恭顺的站在男子跟前,话间,试探性地抬眼观察了一下对方的反应,不巧却正好撞上对方魅惑的眼神。 蓝衫男子唇角依旧挂着不变的微笑弧度,波澜不兴的黑眸中,笑意却更深了些:“我的碧清果然是越来越周到了。”慵懒的声音宛如水波荡漾:“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发现风玄夜已经怀疑到你的?” 碧清惊讶于对方竟知道自己所想,但念头一转,主子哪个时候不是这样神机妙算的?心下即刻释然,清声道:“不错,假扮素然这步,我们费了很多心思。途中也未有差错,我本以为他……” “以为他不会起疑心对不对……”他淡淡地打断他,妖冶的脸庞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其实,早在青染离开云裳坊之前,他就已经怀疑你了,不过素然身份特殊,他以为是自身的原因才造成素然态度的改变。若我没猜错,素然一直是倾心风玄夜的,风玄夜也是一直知情的。只是两人都没有捅破罢了。” 幽深的眼眸正对上碧清惊骇的神色,男子严肃的神情只持续了一瞬,马上又回复如常神色,微微一笑道:“不是你的责任。是我们计划的疏漏。” “主子,那南宫止……” “南宫止近来越发不愿受控制了,让他吃点苦头也好,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蓝衫男子眸中掠过一闪而逝的锋芒。 碧清心中仍有疑虑,主子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之前灭玲珑阁时便可见一斑。这次既是冲着玲珑阁余孽去的,为何却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还与南宫止闹翻了合作关系。 考虑到这些始终不是自己这个下属该问的,这些想法只在脑中闪过一瞬,便迅速被抑制。碧清恭手退了下去。掩上木门的时候,还不放心得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主子的目光失神,唇边却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知在想些什么。兀自叹了口气,近来主子的心思真是愈发琢磨不透了。 落日西斜,余晖洒在荷塘上,一池残红。南宫府的荷塘中一池碧色莲叶,几朵刚打苞的莲花点缀其间,青染赤着足浸在池水中,外人看来,她正一脸闲暇惬意。 她自己自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自从上次跟踪南宫玉得知了玄雪的下落后,她就没有一刻是安心的。几番思量,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事情虽然还有很多疑点,但她没有时间细细思考,为今之计,只有先放出玄雪,再做打算。看守玄雪的只有朔风一人,只要她骗过了朔风,便能将玄雪救出来。 而怎样才能瞒过朔风呢。 青染一脸惆怅地将目光投向苏陵所在的厢房。心想,若他醒着,绝对不会同意她的做法。其实,她又何尝想用这样的伎俩。自从苏陵受伤,她便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她本想着,等苏陵醒了,她一定会将全部的事如实相告,不管他原不原谅她,这都是她对苏陵的坦诚。 而今,还没来得及和苏陵讲清实情,却又要旧情重演了。 青染垂下眼眸,怅然一笑。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 前一次只是为了一场赌约,这次,却是为了保护她爱的人。 耳畔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青染微微勾起唇角,她早已留意了好几日,来的定是南宫止无疑。 南宫止走到回廊上时正看见夕阳西下,青染在荷池边,与那一池的荷花相映成画,美不胜收,不禁怔怔地看出了神。 第50章 050 似是感受到来自身侧回廊上投来的目光,青染换上了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装作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的样子,在水中欢快地前后摇晃着腿。若无其事地将身子一侧,目光正直直地撞上南宫止,青染的神情顿时僵在那里,眸中的欢愉与惬意旋即变成了吃惊和害羞,看不出一丝假意,她手忙脚乱地想要立马起身,却忘了自己还坐在池塘边,右脚向水塘下一踩,整个人“扑通”一声倾入池中。 南宫止顿时大惊失色,急急地跑到池边,没有丝毫犹豫就纵身跃了下去。 青染虽然会水,却不能施展,她不能让南宫止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她此举本就是试探南宫止,想看看自己在南宫止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位子。但在水中扑腾时,她还是有些后怕,若南宫止没有亲自下水救她,而是派遣护卫来救她,她想必就要多遭一分罪了。 南宫止触碰到青染后,就一手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向岸边游去。 青染此时已呛了好几口水,脑子却是很清醒的。从南宫止毫不犹豫就纵身救她,她已看出南宫止对她是真心的好。这样一来,她的计划便能顺利进行了。 但对着身旁的人,她却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感觉。一方面虽然南宫府有许多秘密,但她相信南宫止对她是真心实意的。但一方面,苏陵在南宫府受了伤,受到有人在暗地里使得手脚,这些都是跟南宫府脱不开关系的。 如今,只能希望,这一切都与南宫止无关。只有那样,他们才能继续将现在的朋友关系维持下去。 南宫止抱着青染径直走到自己房中,小心翼翼地将她放置在床榻上。 此时,青染已全身湿透,几缕额发湿哒哒的贴着额头,还往下渗着水珠,脸色一片苍白。南宫止轻轻将青染的额发捋到一边,起身想找下人给她换件干净的衣服,却突然被拖住手。 “你别走,我……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池子的。”青染因为受了凉,语气柔柔弱弱,带着点女儿家特有的娇态,一双大眼可怜巴巴地直直看着南宫止。 南宫止无奈地笑了一声,又坐回床边:“那池子算什么,本就是让人赏玩的,我是怕你受了寒,让下人给你拿身干净的衣服。”顿了一下,妥协般地低叹道:“罢了……”随即朝门口方向喊了声:“替我送两身干净衣裳来。” 门外幽幽飘来一句应答。 不一会儿,一个丫鬟送来两件折叠整齐的衣裳放在托盘上。南宫止瞥了一眼后顺手拎起一件便向门外迈去,对侍女吩咐道:“你服侍她穿。” 侍女恭恭敬敬应了一声。青染看着南宫止离开的背影渐渐看不见了这才松了口气,打断一旁的侍女忙忙碌碌的动作,微微一笑道:“我自己来就好。” “可、可是……方才公子说……” “不碍事的。”青染“蹭”地跳下了床,接过侍女手中的衣裳,漫不经心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换。” 侍女愣了只有一瞬,旋即慌了神,后退了一大步诚惶诚恐地道:“小姐,是不是清荷哪里伺候的不好,惹小姐不高兴了……” “咳咳,不是,那个……清荷呀,我只是不习惯有人伺候,你下去歇息就好了,不用担心的。”青染有点好笑地看着侍女过激的反应,不由想到了小莲,那丫头可比这人胆大多了,遇着什么事都咋咋呼呼的。 “可、可是……管家说了……公子说的每一个吩咐都要认真去做的……”名唤清荷的丫鬟将头垂地很低,那慌张劲儿挑起了青染的兴趣。 她有些好奇地侧过头,试探地拖长语调问道:“管家说的?你该不会是新来的吧?” 清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慌道:“奴、奴婢确实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小、小姐恕罪……奴婢哪里做的不好,请小姐明示,奴婢一定改正……” 若前一刻青染还觉得清荷的反应有趣,那这一刻她对清荷的反应只剩下无语了。她有些内心无力地揉搓着额头,不知该怎么跟清荷介绍好。 思考半晌,她跨着脸无奈地对清荷道:“算了,你来帮我穿吧。” 清荷一听,小脸立刻绽开了一朵花,欢喜地凑上前去帮青染穿戴。 青染不由在内心哀叹,古代人的思想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伺候别人还这么开心。 南宫府上,一处宽敞厢房,烛火幢幢,桌案上的石鼎中燃出袅袅的香,青染久久看着床榻上的苏陵,心中怅然。 她已偷偷换掉了香炉里的夹竹桃叶,平日里给苏陵的食物也全都用银针试过才喂他服用的。为何这么多日却不见他醒来呢。 若苏陵再不醒来,她便非得行使那个方案不可了。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青染托着腮坐在床头低声感概,无聊地用手指在苏陵脸上来回地戳。想着他要是醒着的话,非跟自己翻脸不成。 “青染……你果然在这儿……” 耳边忽然传来男子清雅温润的声音,青染蓦地回头,果然,南宫止正一袭白衣,手中拎着一个食盒,落落立在身后。 青染微蹙了眉,只是一瞬,又立刻舒展开来。 南宫止和苏陵一样都爱着白衣,也同样是个容色绝代的美男子。可是,看着南宫止穿白衣却始终没有第一次见到苏陵时的绝世出尘之感,难道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吗? 青染嘴角微微一抽,目光从南宫止的一身白衣转移到他手中的食盒上,疑惑地问道:“你来给苏陵送药的吗?”说着便从南宫止手中接过食盒放在桌案上,打开盒盖后,一阵浓郁的药香飘逸了出来。 青染努了努鼻子,同情地道:“一闻就知道很苦,估计等苏陵醒了,味觉该失灵了。”叹了口气,青染小心翼翼地将一大碗满满的药端了出来,正要给苏陵送去,南宫止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这不是给苏陵的。”南宫止淡淡道,“你白天摔进池子里受了风寒,这是给你驱寒的。” “不是吧……”青染已经露出惊恐神色,鼓起腮帮苦着脸道,“这个很苦诶……” “听话。” 在南宫止讲出这俩字的时候,青染神奇地将南宫止的身影和记忆里苏陵的身影重叠了起来,果然,男人在强硬的大男子作态爆发的时候,都是一个德行的。 “好好好,我喝就是了。”青染撇撇嘴,看着手中黑乎乎的药汁,心一横,闭上眼睛,咕咚咕咚地一股脑儿灌了下去。 “好了,喝完了。”一手啪地一下将瓷碗放到桌上,青染狠狠地伸了伸舌头,没来得及反应,一颗沁着甜味的蜜饯塞到了她的嘴里。 青染轻咳了两声,笑脸通红地向着南宫止咧开一个笑,不知是咳嗽咳得,还是被南宫止喂食的举动羞的。 近距离的看,南宫止愈发觉得青染艳丽惊人,越看越让人不由地沦陷进去。 “青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吧。”某女正漫不经心左顾右盼,压根没对接下来的问题有多大期待。 “你,对苏陵是什么感情?喜欢到了什么程度?” 南宫止神态肃然,一双眼定定凝视着青染。一字一句,温和轻柔地,缓缓地问出声,却像是惊雷在青染耳畔炸响。 其实她早已料到这步,她之前所做也是为了这步。 只要她否定了对苏陵的感情,南宫止就会觉得自己有机可乘,那她就可以以南宫止喜欢的人出入南宫府,瞒过朔风,救出苏陵,都会变得轻松许多,但在此刻,她却迟迟开不了口。 她做不到亲口否认对苏陵的感情。 做不到。 “果然是重要的无人能及吗?”看着青染一脸凝重的神情,南宫止失神地笑了一声。 青染蓦地回过神,按住南宫止的手,目光灼灼直视着他,斩钉截铁道:“不是的,他很重要,但是……你也很重要!” 最终还是迈出了这一部,青染心中暗叹了一声。从某个方面说,南宫止待她好,她自然也视他为她心目中重要的朋友。确实是重要的人。 南宫止错愕地看着青染,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想着,青染心中也有他的位置,这很好。但若是青染心中只有苏陵,他亦不会放弃。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会用尽一切手段将想要的得到手。 青染很自然地接受了南宫止诧异的目光,那早在她的意料之中。说出最艰难的那句话后,后面的反而变得轻松了。青染继续淡淡地道:“苏陵他是第一个愿意豁出性命救我的人。我在江湖上这么久,几乎每次遇到险境,都是他舍命相救,他这份恩情,我就是赔上整个下半辈子,也还不完。而且,他现在昏迷不醒,若……他一直都不能醒来,我定终身不嫁守着他。” 一番话,既隐晦的表达了她对苏陵恩情大过男女之情,又表明了苏陵对她的重要性,点出若苏陵身体一直不见好,她就不会接受任何人。 这既是给南宫止机会,又是断南宫止的机会。在情在理,都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若南宫止是真心喜欢她,必然会为了她好好地救治和保护苏陵的。 南宫止也听出了话里的含义,他自然明白青染对苏陵的感激之情。但青染对苏陵再情深,苏陵此刻始终昏迷着,这样的机会,他怎会轻易放过。过了片刻后,他忽得执起青染的手,认真的道:“青染,我定会治好苏陵的病,叫他健健康康地活过来。” 青染讪讪地想抽回手,忙不迭道:“多、多谢……” 南宫止却再一次将青染的手整个地窝在手掌中,青染的整个人连带着往前倾了一大步。 “青染,若……我也像苏陵那样,对你以性命相许。是不是,你也会像对待苏陵那样对待我呢?” 南宫止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深情地将青染望着。青染早前在苏陵面前装模作样的厚脸皮却一时间消失无踪了,完全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的很。 青染故意将目光避开,支支吾吾地道:“我……不知道……” 没有承认,也不否认,懵懂地装作不知,这比直接承认来的更真实,也更能挑起男人的兴趣。毕竟追逐猎物的过程本事,也是一种享受。 虽然青染也很明白这点,在原本的计划中她想的也是要做出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吸引南宫止的注意,但听了南宫止那么直白的表达后,她此刻的反应却恰恰是真实的反应。 听到那么深情款款的告白,哪个女人不脸红? 这南宫止果然不能小觑,调情,太有水平了! 第51章 051 南宫止显然也对青染的反应很满意,顺势就将青染揽进了怀中。 青染被南宫止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这节奏也太快了点吧,苏陵还在床榻上躺着呐!但是,发展越发计划才能进展地越快。 想到这点青染僵直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些,不自然地任由南宫止揽着。 只要不要牺牲她的清白之身,搂搂抱抱什么的,她就豁出去了。 感觉到怀中的人竟有向自己胸口蹭近的趋势,南宫止略微讶异了一下,便笑着用下巴抵上青染的头心,宠溺道:“青染,你以后直接唤我的名字可好?” 青染自南宫止的怀中探出头来,轻启朱唇,迟疑地念出两个字:“阿止?” 南宫止霎时愣在原地,普通的两个字,响在他耳边,却像是天籁。此时怀中的人儿已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嗫嚅道:“我就说很奇怪了嘛……你偏……” “不,我很喜欢。”南宫止神色定定看向青染,“我喜欢你这么叫。” “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青染讷讷地打着哈哈,不自然地别过头,对于自己和南宫止之间的暧昧气氛有些不适应。 青染在心底暗暗鄙视自己,以前在万仞山庄时,多猛浪多直白的表白词她都对苏陵说过,却丝毫没有羞愧之感。如今只是听南宫止对自己表白一下倾慕之情,就如此不受控制。难道真是壮士不复当年勇了吗? 还是说,因为一开始苏陵对于她而言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余光扫过苏陵的床榻。上面的人如常躺着,纹丝未动。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呢?我做的这些可都是为了你啊。青染的目光忽得黯了下来,心有戚戚。只是转瞬,又换上了恶狠狠的神情。心中咒着:死苏陵,你最好快点给我醒过来,姐姐我出卖色相保你平安,你可得给我争点气啊! 床榻上的人仍然没有任何动静,青染有些失落。她并没发现,在她移开视线的一瞬,苏陵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怎么了?”头顶上方传来南宫止温柔的询问声。 青染心虚地道:“没……没什么……” 南宫止再不置一词,双手将青染环过青染的腰,换了个姿势将青染抱在胸前,默默地闭上了眼。 三年了。 他曾以为她死了。 也真的有过伤心难过。 但她回来了,不仅样貌未变,还变得更加容易亲近,更惹人怜爱。如今,她就牢牢地被他锁在怀中,幽兰之香扑面而来,那样真实,又那样虚幻,仿佛一场梦。 南宫止轻轻叹息了一声,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宁愿永远沉沦其中,不复清醒。 他将头埋进青染的颈窝,想与她靠地更近一些。 青染却全身打了个寒噤。心中惊恐地想,若任由他这样下去,自己是不是很快就要贞洁不保了? 正在这时,救命的敲门声响起。 青染艰难地才南宫止怀中挣脱出来,向门边退去,慌乱地笑道:“有人来了,我去开门。” 南宫止虽被打断了动作,但也不恼,他并不急于这一时。遂点了点头,提步跟上。 打开门,前一次给苏陵看过病的大夫正一脸严肃的候在门口。 “他又出了什么问题?老夫看过的病人,至今为止还没有不见好的。”大夫横着张老脸,一撮灰白的胡子微微抖动着。一副肯定是你们没照看好病人的质问口吻。 南宫止突然想起,前一次并未和青染介绍过大夫的来历。草草扫了大夫一眼,便转身对青染道:“上次忘了告诉你,这是晁阳第一名医的燕道崖大夫,有他在,苏陵的病一定会很好好起来的。现在,我府上还有些事要处理,回头再来找你。”接着,又对大夫作了一揖:“都闻燕先生医术超群,还请先生费心了。” 燕道崖闷哼了一声,点了点头,便旁若无人地兀自踏进屋去。 青染打量着燕道崖,思忖着这大夫还是个怪脾气,不要轻易惹怒他才好,随意地跟南宫止打了声招呼,便一直尾随在他的身侧,急切地像将苏陵的状况禀明:“先生,上次你虽保住了苏陵的性命,但他这些日子却一直都昏迷着,不曾醒来,可如何是好?此外,苏陵昏迷期间还……” 青染刚想说出苏陵中了夹竹桃的毒一事,却又思及,若是燕大夫也与幕后黑手也有关系,她这样将事情和盘托出,岂不自寻死路?即刻,生生地噤了声。 燕道崖在房中踱步了一圈后,观察了四下的环境,趁着周围都没有人,动作迅速地关上了所有的门窗,并将内锁别上。 “大夫,你这是?” 青染大惑不解,刚要询问,燕大夫不等她说完便捂着她的嘴,将她拉到墙角边。用眼神示意青染不要发声。 青染疑惑更甚,只呆呆地盯着燕道崖看。心里想着,这晁阳第一神医,怎么鬼鬼祟祟的,只一眨眼,方才的威严架子就都消失无踪了。 只见,燕道崖在他灰白的鬓发处小心地撕扯了一下,过了一瞬,竟撕下一张脸皮来! 青染下意识地捂住嘴,一双杏眼不可置信地睁得老大。 这是真人版“画皮”吗?! 任青染平日里怎么胆大,此时也是三魂被吓得去了七魄,在对方将整张脸撕下之前紧紧地闭上眼,将头别到一旁,整个人都僵直地靠向墙壁内侧,不敢去看对方。 对方却很用力地扳过她的身体,凑近她耳旁轻声道:“玄霜,是我呀,你睁开眼看看……”这声音完全不似方才在门外听到的燕大夫的声音,而且有些耳熟。青染紧张而胆怯地将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在看到眼前那张熟悉的俊颜之时,震惊地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你……” “怎么样,小玄霜,没想到是我吧,有没有想我啊。” 眼前这凤眼斜飞,如诗如画,气焰妖娆的美男子,不是风玄夜,还会有谁? 假扮名医燕道崖,真亏他想的出来! 青染重重地砸了一拳风玄夜的胸口,忿忿道:“想你个头啊,魂都要给你吓没了!” 风玄夜满不在乎地把玩了下手中的□□,装模作样地委屈道:“这个是易容啊,我也没办法的。若是我顶着自己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来,侍卫定不让我进来的。” 青染听到如花似玉这词的时候不由噎了一噎,怒瞪了风玄夜一眼:“你还说!”目光兜兜转转落到了风玄夜手中的□□上,青染暗地思忖,以前常在电视上看到易容这回事,现下倒是亲眼见识了。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却跟触电了一般立马缩了回来,惊慌地问风玄夜:“这、这□□质感软,你改不会是用人皮做的吧?!” 风玄夜对于青染的猜测有些讶异,但看着青染惊恐的样儿,又觉得可爱的紧,随咳了两声,故意迟疑道:“这、这个……” 青染蹭地后退了一大步,与风玄夜拉开了一大段距离,颤抖着指着风玄夜:“你、你该不会把燕道崖给杀了吧?然、然后撕下他的脸……”说着说着,青染自己首先感到一阵惊恐,打了个寒噤,后索性背过身去:“啧啧啧,你太残忍了……我、我不认识你……” 一直憋的很辛苦的风玄夜,终是忍不住大声笑出来。 青染颤颤巍巍带着哭腔道:“你、你笑什么嘛……” 风玄夜端了笑意,缓了两口气,轻轻地弹了下青染的脑门:“我在你脑子里就是这么邪恶的人吗?” 青染默默地摇头。 风玄夜满意地颔首,继续道:“别人做这个或许真需要人皮,但你别忘了,我云裳坊是做什么的。易容的家伙,当然要比人家的高级上许多。” 青染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想起苏陵,由担忧地问道:“那你假扮了燕大夫,谁给苏陵看病呐?” 风玄夜撇撇嘴,不乐意地打量了眼苏陵,用食指狠狠地戳了几下青染的脑门:“你呀,我刚跟你见面,就苏陵苏陵苏陵的,他又死不了。倒是你!” 狠狠地瞪了眼青染,风玄夜怒道:“要是我刚刚晚来一步,你是不是就打算献身南宫止了?” “我……” “我什么我!我告诉你,南宫止看是温文尔雅,清白无害的,实际上就是条毒蛇,你给我离他远点。” 见青染悻悻地不说话,风玄夜的口气又放地柔了一些:“我知道,你现在被困在南宫府也没别的辙,苏陵又伤着。不过,我会治好他的。” 青染咋着舌头惊讶地看着风玄夜:“你也会医术?” 风玄夜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道:“我那是不让名声外露,省的麻烦。要是排上我,还有他燕道崖什么事?算起来,我们也是师出同门,论辈分,他还得尊称我一声师叔呢。” 青染在脑中将燕道崖头发花白的形象过了一遍,怎么看也是个花甲之年了。燕道崖的师傅…… 青染不由打了个哆嗦,假笑着问道:“敢问风坊主,您老今年贵庚?”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风玄夜淡淡地看了青染一眼,更加语气淡淡地道,“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想错了。” 风玄夜拂了拂衣袖:“燕道崖年轻得很,你所见的,不过也是他易容之后的样貌罢了。” “这样也行?!” 对于一门心思研究燕道崖的青染,风玄夜有些无奈,打断她道:“关于燕道崖,你以后有的是时间研究,现在还是先关心下正事比较好。” 青染这才反应过来,忙把风玄夜推到苏陵床前,忧心道:“前一段时间,我发现香炉里被人加了夹竹桃的叶子,现在虽然换掉了,可是他还是没有醒。也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问题。” 风玄夜将手搭在苏陵的手腕处,探了探他的脉息,过了一会儿,便蹙起了眉。 青染见他这副神态,不由得也忧心起来,凑过去直问:“怎么了怎么了?” 风玄夜撤回手后,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又伸出手重新仔细探了探苏陵的脉息,过了一瞬,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将苏陵左手手臂上的袖子轻轻挽起,在他白皙的手臂上,一条红线十分醒目。 风玄夜顿时恍然大悟,失声道:“是七日红!” 第52章 052 青染不解:“什么是七日红?” 风玄夜脸色凝重:“七日红是江湖上一种很罕见的□□,习武之人但凡中了此毒,会在手臂上出现一条红线,随着时间流逝,红线会不断蔓延,待红线延到心脏就代表毒以渗入了心肺,不日将七绝而亡。因为红线从手臂蔓延到心脏,需要七日的时间,所以叫做七日红。”风玄夜缓缓将苏陵手中的衣袖放下,回头拍了拍青染的肩,沉声道:“不过你放心,苏陵他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真的吗?可是你刚刚不是说……” “我刚刚探过他的脉息,看来他中了七日红早已过了七日,但似乎毒素并没有侵入他的心脉。”风玄夜轻轻握了下青染的手背:“这事儿问题太多,你们来这南宫府后,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你且仔仔细细说与我听。” 青染点了点头,便从晚宴开始,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从南宫玉送的姜汤到贺珏送的补药,从刺客的刺杀到苏陵的内力全失,一样也不敢拉下,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风玄夜一语不发听完青染的叙述后突然迅速地扣住青染的手腕,动作利索地将青染的衣袖褪到手臂之上。只见青染的手臂洁白如玉,没有一点瑕疵,这才安心地长舒了口气。 (十三) “怎么了?”青染鲜少看到风玄夜这般紧张的样子,不由追问道。 “你方才不是说你给苏陵喂过姜汤吗,那七日红无色无味,即使用银针也试不出来。且一沾到便会溶入口中。幸好……” 虽然风玄夜没将后面的话讲出来,但青染清晰地感到了他的担心。不由反手握住他的手,咧开一个招牌式的灿烂微笑。好像在说,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 风玄夜稍宽心了一些,在房中踱起步来,暗暗梳理所有事情的理据。 先是苏陵风寒,接着服用了姜汤,随后失去内力遇刺,再后来,中了七日红。 风玄夜紧抿了唇,一手做掌一手做拳,不断地相互击打。 青染认得这是风玄夜沉思时常做的一个小动作,虽然心里也很着急,却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突然,只听风玄夜掌和拳冲冲地击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声音,随即是他冷静而又欣喜的声音:“我知道了!是醉魂香!” “醉魂香是江湖上一顶一的秘药,人一旦闻上一段时间便会四肢脱力。但若用其粉末混入水中,则药力翻倍,过量食用会使人在短时间内失去内力。我想,应该是有人在姜汤中混入了醉魂香的粉末,而你发现的那片夹竹桃叶应是很早就放在香炉里面,加强醉魂香药性的。但巧合的是,醉魂香中正有一些成分是与七日红的药性相冲的,所以,没有伤及他的性命。” 待风玄夜分析完,青染瞠目结舌立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 南宫府并没有人知道苏陵不喜姜味,是她一意孤行强行给他灌了下去。若是按照风玄夜的说法,那么她岂不是害苏陵失去内力的罪魁祸首?! 那苏陵无缘无故患的风寒又该如何解释?青染始终想不出答案。 一思及下毒的人居然想到用夹竹桃催强醉魂香的药性,青染愈发觉得那个在背后设局的人的心计实在深沉的可怕。 她斟酌了一会儿,顺着风玄夜的话,思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苏陵他中了不只一种毒,因为两种毒正好相克,所以才逃过一劫?” 风玄夜淡淡地颔首默认,随即道:“所以,我推测,下醉魂香的和下七日红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因为苏陵所中的不管哪一种毒都不简单。七日红毒性强,但十分罕见。醉魂香虽然没有实质的毒性,却会使人短时间疲乏无力,而且,不管武功多高强的人在它面前都会轻易中招,化功散更是江湖上禁用的药物。拥有这几味药的人,绝对不会是简单的人物。他既能布下这么大的局,又有让苏陵中毒的本事,必然是有极深极细的心思,决计不会在这么重要的地方出差错。” “那苏陵的状况不是很危险?” 风玄夜长吁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担心他还不如先担心你自己。” “我?”青染倒指着自己,觉得十分不解。 “你认为苏陵为什么会遭这么多罪?还不都是因为你?”正对上青染无辜的眼神,风玄夜略显无奈,原本只是想她无忧无虑的生活,不要被这些江湖恩怨惊扰,才刻意将实情瞒了她那么久。如今这情形,怕是瞒不下去了。 “别的我不敢随意下定论,但给苏陵下毒的人中,必有一人的真正目的是将你留在这南宫府。” “怎么可能?!” 风玄夜自然理解青染难以接受的心情,却不得不将事情相告:“你仔细想想,苏陵来南宫府的目的是什么?若那日没有发生那些意外,你们现在应该早已回到万仞山庄了吧?” 青染紧紧将手攥在一起,由于动作过力,指节微微发白。 将青染纠结的表情看在眼底,风玄夜淡淡道:“若是出意外的你,苏陵定会第一时间将你带回万仞山庄医治。但若受伤的是苏陵,你就只有留在南宫府等待救助这一条路可走了。” 事情的发展太出乎意料。 青染有些无法承受,她咬着下唇艰难地看向风玄夜:“你是说……伤害苏陵的,果真是……” “是南宫止。” 风玄夜淡淡吐出这个名字,仿若这是与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那日的刺客中,其实有我们云裳坊的人。”“他们都是受玄雪指示去刺杀南宫止的。只是南宫止很狡猾,拉了苏陵作陪,我们坊中的人,不得不对苏陵有所忌惮,生怕伤到他。” 这样说来,便能解释那日后来出现的刺客见到她却没有伤害她的事实了。这也表明了…… “那天的刺客也是两拨人?!”想到这点,青染倒吸了口凉气。 风玄夜默然地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只是,还是让他逃过一劫,如今,玄雪也下落不明……” “我知道玄雪在哪。”青染双眼灼灼地注视着风玄夜,“我曾跟踪过南宫玉,知道他们把玄雪藏在哪里。只是……” 青染略微停了一下,犹豫地抬眸看向风玄夜:“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你、白吟风、玄雪、还有这南宫府到底是什么关系?” 风玄夜讶异地看了青染一会,眸光中闪过一丝苦涩。似是难以回忆。 良久,艰难地开口,声音也变得低哑而悲伤:“你就是白吟风,是玄雪的师姐,我的师妹,也是我的……亲妹妹。” 青染的身子像被什么击中,猛地一震。 她曾无数次猜测过自己和白吟风之间的联系,又无数次地将它否定。但是,真正的事实却是这么出人意料。 “在成为云裳坊的坊主之前,我的名字是玄风。;玲珑阁风霜雨雪四大护法之首,玄风。” 风玄夜抿了抿嘴角,挤出一丝勉强的笑,青染却觉得,这笑中盈满了苦意。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你迟早有一日会恢复记忆的。当初我决然离开玲珑阁,你恨我至深,同门之情已荡然无存。后来得知了身世,我又怎有脸面与你相认呢?” 青染觉得,眼前的仿佛不是她刚穿越来到这个时空遇见的那个妖冶男子,而只是个爱妹心切的哥哥。手不由自主地抚上风玄夜的脸颊,青染鬼使神差地若有所思地低喊了一句:“哥、哥。” 风玄夜大喜过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她。 她缓缓攒出一个笑,努力地仰起头,颊边梨涡深得艳丽,认真地,清晰地重复道:“哥哥。” “小霜……”风玄夜将青染拉入怀中,如获珍宝般小心地抱着。这么多年了,他竟然等到了,心中的一块大石轰然着地。 “可是,你还没说完呢。”青染不安分地从风玄夜怀中钻出来,眨着眼睛俏皮地提醒他。 风玄夜会意地点了点头,眉目间又染上凝重色彩,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离开玲珑阁后,自立门户组建了云裳坊,便与你们失去了联系。直到突然有一天江湖上传出玲珑阁被人纵火行凶的消息。” 风玄夜顿了一会儿,解释道:“江湖人士所知道的玲珑阁只是你们为看掩饰身份所在的歌舞坊,当时你与玄雪化名吟风吟雪在歌舞坊中表面上是表演营生,实际上是打探各种情报。玄雪在执行任务时喜欢上了南宫止,为了他,更不惜脱离玲珑阁。当时阁主派你追杀她,你却私下放走了她。谁知,玄雪中了南宫止的计,被骗走了玲珑阁主教场的地图,她亦受到了追杀,我救下她,与她一起赶到阁中时,已经是横尸遍野。” 说到这儿,风玄夜脸上的痛苦之色一点点晕开,往昔的一幕幕回闪在眼前,让人不忍直视:“玄雨当时还剩一口气,她交给我一把钥匙。我才知道,你因为放走玄雪,被关在暗室接受刑罚,当时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却也因为如此,才逃过一劫。我将你安置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秘密医治了你三年,待到玲珑阁的风波完全过去,这才放心地将你带回了云裳坊。” 没想到这个身子的原主竟有段这么波折的经历。或许是在这个身体里久了,青染竟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若是风玄夜知道真的玄霜已经不在人世了,想必会很难过吧。青染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代替玄霜,好好地对待她身边的这些人。 这样想着,便抬起头,甜甜地笑开了:“哥哥,不要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风玄夜清眸微敛,轻声感叹:“其实,当初我是故意与你立下赌约激你去万仞山庄的。本想让你远离是非,没想到,你最终还是被卷了进来。” “唉?什么意思?”之前已经“惊喜”不断的青染,此刻忽得听风玄夜这样一说,突然有些茫然,“不是让我去偷寒铁令的吗?” 风玄夜宠溺地揉过青染的头发,低低地笑道:“傻丫头,哪有什么寒铁令,不过是我胡诌起来诓你离开云裳坊的理由罢了。” 怪不得!上次苏陵见到寒铁令的图样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了。可是,为什么呢? 第53章 053 风玄夜似听到了青染的疑问,兀自继续道:“当时我发现素然似乎有些和以前不一样,具体哪不一样了,又说不上来。正巧那日苏陵来访,我便突然想到,万仞山庄一向不问世事,将你送到那儿,或许是个好去处。只是我万想不到,你竟有机会近苏陵的身……还惹出这么多事来……” 后面的事,不用风玄夜解释青染也都了解了。 本以为风玄夜没心没肺,不想却是为她深思熟虑,细细考量至此。 心中涌起点滴暖意,青染的眼眶微微湿润。 这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青染和风玄夜蓦地警觉,停止了对话,仔细地探听着门外的动静。 “青染小姐,你在里面吗?” “是清荷。”青染倏地松了口气,嘴巴无声开合,对风玄夜道,“我去开门。” 青染将门打开一小条缝,故作镇定地道:“有什么事吗?燕大夫正在给苏陵查看伤势,他行医过程可不喜欢被人打扰。” 清荷识相地连连点头,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屋内的燕道崖:“公子请小姐中午一块儿去雅仙居用膳呢。” “雅仙居?那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清荷想了想道:“好像没有了。”又接着欣喜道:“小姐,雅仙居可是晁阳城内和醉云楼齐名的酒楼呢,据说那儿的东西……”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青染匆匆打断清荷的话,不耐神色隐隐显在脸上。 清荷以为是自己话太多惹青染不开心了,立刻住了口。小声说道:“那小姐好生准备,半个时辰后,马车会在府前等候。” 打发走清荷之后,青染迅速地关上了门。转过身,风玄夜正一声不吭站在她身后,一张俊脸早已变回了燕道崖的模样。 “哎呀妈呀,你这是想吓死我呀。”青染猛拍了两下胸口,舒了两口气,随即正色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风玄夜想了一会儿,道:“先带我去找玄雪。我们需要她帮忙。” 青染点点头表示同意:“我先带你将路线走一遍,半个时辰后,南宫止会带我离开南宫府。我尽量拖住他,你趁这个机会将玄雪救出来。” 风玄夜仍有点忧心,让青染与南宫止独处,他始终不太放心。 青染似乎看穿了他的担心,不介意地宽慰他道:“我们是去雅仙居用午膳,那儿怎么说都是在南宫府外,又是人多的地儿,他还暂时不会对我做什么的。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给清风阁和贺府送个信儿,让他们帮我一把。” 风玄夜眉间的忧色仍凝成一片化散不开,青染索性直接拖起他的手就往后院去。咧咧道:“好啦好啦,我们时间不多了,我这么聪明能出什么事啊。” 风玄夜不情不愿地随青染拖着,将苏陵房中的门轻轻掩上。 两人的身形渐渐消失在拐角处后,回廊尽头一个黑影迅速地闪身进了苏陵的房中。 前一瞬还卧在床榻上病颜惨淡的苏陵此刻正一身冷然负手立在窗前。他静静站在那里,愈发显得身姿俊挺,丰神如玉。 透过窗间的一条隙缝,他注视着青染身影消失的方向,眸中意味不明的光芒在闪动。 秦昭上前一步,迟疑地道:“庄主,这样瞒着青染姑娘好吗?她好像很担心你……” “这个我自有分寸。你勿需多言。”苏陵的声音如冰凌般冷澈,并且不容置喙。 秦昭不由心生疑惑,自从青染姑娘出现后,庄主整个人都似乎被阳光笼罩着,说话也在不知不觉间温和了许多。已经很久都不曾有过这么冷然的反应,如今怎么…… 任秦昭心思单纯,也感受到了这平静表面下汹涌激荡的暗流。看来,庄主这次是下大决心了。 “庄主,你的伤……”秦昭略微担忧地看向苏陵。 苏陵略微一怔,唇边泛起莫测的笑意,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是说这儿?”又抬了抬手臂,“还是这儿?” 莹白如玉的手臂上,鲜红的蜿蜒的线条映在秦昭眼底,触目惊心。 苏陵目光淡然地投向手臂,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触过那条红色的线条,声音不紧不慢,听不出情绪:“听说,中了七日红的人,七日内必死无疑。若事先服下相克的药物,可保性命无虞,但功力必定全失。” 秦昭双拳骤然紧握,腰间佩剑刷的直点在地,怒目圆睁:“庄主!让属下去将那该死的贼人抓来!” “你知道是谁下的手么?”苏陵深幽如墨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秦昭,将秦昭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后,良久,唇边忽而发出一声恶作剧般的轻笑,附身扶起他起来,口中叹道:“罢了罢了,秦昭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较真了。” 秦昭被苏陵一会儿寒冬冰雪一会儿春日暖阳的架势搅得心悸,不明就里地被扶起身后,一双星目仍目不斜视地直盯着苏陵,等待着他后续的话。 苏陵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贺珏老是喜欢跟他作对,因为,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的人,偶尔被戏弄之后的反应实在太有趣了。 但秦昭的脸色摆明不大好看,苏陵低笑了两声便止了笑意,随意地垂下手臂,淡淡地道:“七日红是毒性极强无药可解,我若服了,这身武功定是全然废了无疑。但是,你可知道,我所中的,并非七日红,而是红花散。这红花散的效用较之七日红,可更为惊人。” “红花散?”秦昭在大脑中搜索了一番,却未曾记起关于红花散的任何信息。心头不由一紧,忧心道:“属下从未听说过红花散,庄主可有解它之法?” “红花散是西域的秘药,至今,还没有人找到解它之法。”苏陵轻启薄唇,淡然地如是解释,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秦昭却早已是忧心如焚,火急火燎地就问道:“那、那中了红花散会、会怎样?” “红花散与七日红其实是一本同宗的药物,它最特殊了地方,就在与中了之后,会出现和七日红一模一样的身体反应,也就是手臂上的那条红线。但是,因为药引不同,两种药物的效用也截然不同。红花散的效用就是……” 看着秦昭那心脏都悬到嗓子眼的劲儿,苏陵微微侧向他耳旁道,波澜不兴地吐出三个字:“吓人的。” 秦昭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脸色先是一阵苍白,随后隐隐发青,紧接着,又微微发紫,最后,变成一派阴沉的黑色。 心里咬牙切齿想着,眼前这人,当真是他跟随了这么多年的庄主么? 看模样,是的。 可是,他那老实巴交的庄主何时竟也学会捉弄人了! 察觉到秦昭细微的心理变化,苏陵安慰似的搭了下他的肩膀:“你跟了我这么些年,竟这么不了解我。若那么轻易就让人下了毒去,万仞山庄早不知被人扫平了多少次了。” 秦昭即刻便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惊讶道:“莫非,庄主早就知道……” 苏陵微闭了闭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自小体质异于常人,普通的毒都伤害不了他的身体。而一旦接触到剧烈的□□时,身体会便会产生晕眩、虚热等风寒症状,但只要睡上一日便能安然无恙。 其实风玄夜只猜对了一半,早在喝下那碗混了醉魂香粉末的姜汤之前,有人已在他房中香炉里藏了醉魂香,所以,他第二日才会感染风寒。当时他并不知晓那是什么剧烈的□□,直到第二日,他内力尽失时,他才知道,自己中了竟是醉魂香。 但他一点儿也不怪青染,虽然暂时失去内力,却得到青染那样的照顾。若再有一次机会让青染为他渡药,莫说是醉魂香,便是鹤顶红,他也甘之如饴。 “我早在内力尽失时就察觉到了异常。所以,之后的日子一直非常小心。七日红虽然无色无味,就连银针也试探不出,但是,在遇热后却会挥发一小部分,挥发时会冒出微不可见的紫烟。所有,我便将计就计,用红花散代替了七日红。” 秦昭心间猛然震荡,他原本就知道庄主睿智无双,却不想心细至此。回想一番后,不由捏了把冷汗,这途中不论哪个环节出了岔子都是险象环生啊。 苏陵却一派风轻云淡,眸光淡然地上下打量着秦昭,斜飞入鬓的剑眉轻轻一挑:“我突然发现,这南宫府的家丁服似乎比我们万仞山庄要好看一些。” 秦昭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家丁装扮,有些窘然。 南宫府暗中增添了不少隐卫,像之前那样自由出入已经不太可能了。唯有穿成这样混入南宫府,他才能悄无声息地接近苏陵的厢房之中。但此刻被庄主调笑,他的心中实在不是个滋味,谁知苏陵却伸手来解他的衣扣。 “庄、庄主!秦昭离开之后,定会马上换下的,不、不劳……” “换衣服!”苏陵冷冷地打断秦昭。 “你我身形差不多,替我守在这儿。” 秦昭还在怔仲的瞬间,外衫已被苏陵利索的褪下了。苏陵将自己的白衫递给他,神情冷然道:“我得离开一趟,要是被青染发现了,你就不用回庄了。” 秦昭手中拎着苏陵轻飘飘的白衫,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身影,擦了擦额边的冷汗,这叫什么事儿?! …… 第54章 054 晁阳城的西门大街,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出去。一座建构宏伟的宅第之前,左右两座石坛中各立着两只张牙舞爪、神威猛的雄狮。宅院正门上高高悬挂的漆木雕刻的匾额上威武大气地写着“南宫府”三个大字。 青染在门口的石板路上不安分地来回跳了好几下,焦急地等待着南宫止。一想到风玄夜还埋伏在后园,心中就忐忑不安。 南宫止该不会发现风玄夜了吧?!刚闪过这个可能,青染就一阵心惊,玄雪已经困在那儿了,风玄夜可别也搭进去才好啊! 青染急急地转身就往门内跑,不期然正撞在一个人的胸前。她捂着发痛地额头抬眸,看到南宫止疑惑的神情的瞬间蓦地松了口气,嘴角也不由地咧开一个安心地笑容:“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南宫止柔和的眸光透过帘子凝注在她脸上,宛若煦暖的阳光照映着,忽然低声笑道:“是吗?” 青染点头如捣蒜,迅速将南宫止拉出了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对南宫止道:“阿玉怎么还没来呀?” 南宫止将青染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温和笑道:“今天就我们俩。我想,苏陵一个人在府里,你一定不放心的,所以让阿玉去照顾苏陵了。她一向对苏陵上心,有她照顾,你就可以安心地陪我吃顿午膳啦。” 青染的脸色微微一僵,有南宫玉照顾她才担心呢! 但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期盼风玄夜早些救出玄雪能分些心神去照拂下苏陵。 在马车上,青染一直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一路上,南宫止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左右,她完全没有机会单独接触任何人,更别说是将求救的信息送出了。 忽得,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车窗外闪过。 是唐心! 青染难掩心中的激动,略平复了下心情,试图不让南宫止看出端倪,却还是忍不住急急对他喊道:“快停车!我要下车!” 南宫止正在闭目养神,微微睁开双眼,茫然道:“雅仙居还没到呢,下车做什么?” “我……我要吃糖葫芦!”纤手朝窗外遥遥一指,“就那里!我很快就回来的。” 话落,迫不及待地正要跳下车,南宫止突然伸手拦住了她,一个用力,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宠溺地笑道:“差下人去买便是了。你急什么?” “我……我……”眼看唐心的身影已经越离越远了,青染心中默默地在滴着血,多好的求救机会啊! 她挤出一个比苦还难看地笑,努了努鼻子,心有戚戚地对南宫止道:“我……就是太想吃了……” 南宫止立马差了随侍的下人去将整个糖葫芦的小摊都买了下来。看着一串串堆成了小山的糖葫芦,青染简直哭笑不得。 心中却有些伤感地在想,她并不知道南宫止费尽心思做那么多事究竟目的何在。但是,他始终不曾伤害过她。 如果她不是穿越到玄霜的身上,如果南宫止不是城府深沉的江湖中人而只是个普通的贵胄子弟,如果没有那么多江湖恩怨和阴谋算计横陈他们之间,他们也许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但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只是她的幻想罢了。 马车行至一家人声鼎沸的酒楼前缓缓停下,南宫止先行下车,随后,将青染搀了下来。 青染仰头看向酒楼的匾额,雅仙居三个古体字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青染心想,听这酒楼的名字原本还以为它和蔚流风的清风阁一样清幽雅致,没想到却是这般富丽奢华。与这名儿头真真不太相衬。 步入酒楼,在楼道上,青染就闻到了阵阵茶语饭香,她由着南宫止领着,进到一处秀丽端方的小隔间坐定。 店小二热情地介绍着店里的特色,青染心不在焉,无精打采地侧趴在饭桌上。 “青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南宫止很快注意到了青染的动作,关切执起她的手,想替她把脉。 青染不着痕迹地推拒了一下,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门外,恹恹地道:“方才上来时,我瞧着底下大厅好生热闹。” 店小二闻言笑着解释说:“这位小姐,楼下都是些平民粗人用食的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像你们这样金贵的身份,怎么能叫那种污浊之气给玷污了。” 青染似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转向南宫止,微微一笑:“我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每逢过年过节,总是一村的人在一个堂子里用食的,特别热闹。在府里那么久,现在突然看到类似的场合,有些怀念了呢。” 南宫止看出了青染眼底小小的失望和希翼,温柔地道:“那我们就去楼下大堂用食可好?” 青染在心里暗喊了声,太好了!在大堂的话,她或许还有一丝机会可以向外传递求救信息。 面上却装着很诧异的样子:“可、可是……阿止你不介意吗?” 南宫止眉眼是浅淡的笑容:“无妨,只要青染开心就好。” 店小二见南宫止如此说也不好再做多言,便诚惶诚恐地领着他们去了。一路上,青染一直在观察周遭所遇到的每一个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有利的时机。 “哈哈,张老二,真没想到,当初你那么个成天只知道打架的泼皮,如今倒靠着个妓子攀上正经行当了。”一个粗犷大汉的声音在一众嘈杂声中显得尤为突兀。 青染皱起眉向声音传出的地方抬眼望去,一个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花姑娘是正经人家,很快就要跟阁主成亲了。跟你逛的那些窑子里的女人不一样!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那人怒目圆睁,双手骤然成拳,几乎就要冲出。所幸,一旁同吃饭的人,很快地将他拦下了。 青染蓦地想起,那人正在那天在清风阁拦住她的护院! “青染,在看些什么呢?你还没说喜欢什么菜呢。”南宫止顺着青染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个大汉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互不相让。只道是青染觉着新鲜,叹道:“这些野蛮之人干仗可不那么好看呐。” 青染却像没听到南宫止的话,快速地唤来店小二,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后,店小二很快地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南宫止如水的目光中一抹警觉稍纵即逝。只得将视线紧紧锁住刚刚离开的店小二。 只见,过了一会儿,那位店小二将一大盘鱼送到了方才差点干架的那桌人那儿。对着其中一位大汉低头说了些什么,随即指了指青染和南宫止。那个大汉闻言一惊,目光怔然地投向青染。 青染用力地向他挥舞了一下小手,旋即舒了口气,将身子转了回来,似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你方才,让店小二做了什么?”南宫止语气淡淡,仿佛只是随意一问。 青染满不在乎道:“我看那桌人刚刚差点打了起来,就让小二以我们俩的身份给他送盘菜,让他们稍后再闹,免得坏了吃饭的气氛。我最讨厌别人在吃饭的时候吵架了。”说着,面上还很配合地做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南宫止虽然心有怀疑,却也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用膳时,腹部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的痛楚,青染不由放下了手中的银筷,微微蹙了眉。 “青染,你怎么了?”南宫止察觉到青染的异样,微眯了眯眼,坐到了青染的身侧。 “没、没事……”青染抽着气虚声答道,指腹轻轻摩挲着腹部,疼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排山倒海般袭来。霎时间,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骇人地煞白,秀丽的眉头拧到了一处。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南宫止拦腰将她打横抱起,往桌上丢了锭银子便匆匆上了马车。 头倚在南宫止肩头,青染趁着天灵最后一丝清明,朝方才大汉的桌上扫了一眼,那一碗清蒸鱼如她料想般纹丝未动。心中大石倏地落地,腹部痛感还在阵阵袭来,青染却觉得安心异常。 南宫止略微给青染把了把脉,发现她竟是身中剧毒。不由心悸,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心狠,而且,竟能在他眼皮底下下毒。他虽略懂医术,却没有随身携带药物,看青染的样子,怕是撑不到回府了。为今之计,只有先送青染去最近的平安堂。于是,急急对车夫道:“快,去平安堂!” 车夫长鞭一挥,马车立刻上了道。 马车因速度过快,不断颠簸,青染愈发痛苦难当。剜心似的痛楚使她难以忍受,手无意识地覆上南宫止的手背,随着每一波痛苦来袭,不断的收紧,再收紧。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只听车夫“吁”一声,透过窗户,平安堂三个大字好似生出了好几个幻影,在眼前重重叠叠。 突然,喉头涌上一片腥甜,青染下意识地侧头,吐出了一大滩诡异的紫血! 眼前顿时变得一片黑暗。 睁开眼,头顶素白的纱幔随着微风微微抖动。 浑身全无气力,腹部的剧痛轻缓了许多,青染顿时松了口气,却在撑着榻沿坐起来的下一个瞬间,全身陷入寒冰一样的冷意。 这里不是医馆! 只是一霎,青染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她的房间! 莫非是她昏迷的时候南宫止已经带她回府了?那风玄夜呢?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从门外投进了一道微弱的光线。南宫玉浅笑盈盈地反手将门锁上,步履轻缓走到青染面前。 “青染,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难受?”南宫玉似是关切地问了一句,眸中却闪过一丝嘲讽和快意,被青染不经意地察觉到了。 青染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此番更是虚弱地应道:“没事……就是不知怎的,吃饭的时候,腹痛的厉害。现下服了药,已好多了。” “那就好呢。不过啊,这人生了病啊,得根治,眼下你看着似乎大好了,说不定啊,埋着病根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玉凉凉地看了青染一眼,掩嘴笑了一会儿,故弄玄虚地问道:“你腹痛的时候,是不是起先只是隐隐作痛,过了一会儿,痛却像加重了十倍一样席卷而来?”满意地接收到青染诧异的眼光后,南宫玉接着问道:“疼到受不住时,竟吐出紫色的血来了?” 第55章 055 青染浑身打了个寒噤,几不可察地向后退了一些,颤声道:“你……是你下的毒?” 南宫玉斜睨她一眼,慵懒地道:“想不到吧?虽然你很小心,不过,我觉得还是得给你个教训,随便碰男子的衣服,可不太好。” 是南宫止的衣服!青染迅速地反应过来,但仔细一想,若毒下在南宫止的衣服上,为何南宫止却没事? 从青染的神情,南宫玉看出青染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由,似乎读到了青染心中所想,她啧啧两声,勾着惑人的嘴唇道:“你一定奇怪哥哥为什么会没事对不对?哥哥是我最在意的人,我当然不会让他有事。” 不用说也知道,南宫玉一定事先给南宫止吃了解药。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发生了的事回忆了一遍,那天在暗室南宫玉与玄雪的对话突然闪过脑海。答案呼之欲出。 “你、你喜欢南宫止?!” 南宫玉神情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抹惊异,虚假的笑靥在脸上一点点凝结,最终化为冰霜。声音依然媚态十足,却透是冷意:“被你发现了呢。” 青染眸光微闪,错愕地睁大了眼:“可……可他是你的亲生哥哥呀!” “那又怎样?只要没有旁人打扰,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说到这儿,南宫玉眼眸中流露出如水的温柔,但在转向青染的一瞬,又通通转化为阴狠,“是你!是你破坏了这一切!” 青染在心中暗暗叫苦,这南宫府,一家子都有病!嘴上却不饶人:“你莫忘了,那日,是你自己将我请来的!”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一切都是哥哥安排好的,他早算准了那日会发生的一切!为了让你相信,他甚至不惜自伤身体装病!你凭什么?凭什么!”南宫玉忽得抬头,秀美的脸庞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我只有亲手毁了你,他才会彻底死心!” 话落,南宫玉整个人扑向了床榻,伸手要将青染掐死。 青染本能地向旁边一侧,躲过一着后即刻翻身下床。 一只脚刚着地,手臂又被南宫玉拽了过去,整个人被那么一带,重新重重地摔回床榻上。 青染自知气力并未恢复根本不是南宫玉的对手,顺手将床头的瓷枕往地上一带,“哗啦”一声,发出巨响。 “救命啊!救……唔……”青染奋力想呼救,南宫玉死死地捂上她的嘴,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寒光一闪,恐惧漫过了青染浑身上下,电光火石之间,大门“砰”一声被震开,南宫玉手中的匕首被一把折扇打落。 南宫止脸色阴沉地站在门槛处。愠怒的眼神直直看着南宫玉。 “来人,将二小姐拉到暗室关起来,没有我命令,谁也不许去看她!” “哥!”南宫玉发出一阵惊呼后被两个护卫拉了下去。 青染缩在床角,手指紧紧抓着床单,心脏剧烈地收缩着。方才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她眼角泛起一层雾气,无助地看向眼前的人。 南宫止心疼地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低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对不起,都是我疏忽了,不该让你一个人在这……” 青染在南宫止胸前趴了一会儿,突然警觉地退开了来,指着南宫止道:“你、你的衣服……她、她下了毒!” 南宫止皱了皱眉,抬起袖子仔细闻了闻,脸色突然一沉。迅速地将外衫褪了下来,扔在地上。继而走近青染道:“放心,已经过了时辰了,不会有事的,那衣服我们扔了便好。” 青染故作顺从地点了点头。 南宫止抱着青染再无动作,良久,低低地开口:“青染,不如,我们成亲吧。” “什么?!” 本来□□南宫止就是为了救玄雪的权宜之计,如今风玄夜来了,那事便轻松了许多。她可不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一辈子! 想到这,青染由缓了缓脸色,踟蹰道:“这个……太突然了,我都没有准备……而且,苏陵他……” 南宫止正想进一步说服她,一个护卫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少、少主,不好了!” 南宫止看了看护卫,又不舍地看了看怀里的人,最终缓缓放开青染,肃起神情,步向门外。 莫非……是风玄夜成功了?青染好奇地向外探了探脑袋,只看见南宫止匆匆离开的背影! 一定是这样的! 青染在心中轻轻欢呼了一声“风玄夜,我爱死你了”。看了看房外并没有人,便踮着脚尖向苏陵的房间移去。 房间四周并没有守卫,青染蹑手蹑脚地推开门,眼前的情形让她浑身一震。 苏陵的床上空无一人,房间里一片狼藉,满是打斗过后的痕迹。 “是不是很奇怪苏陵去哪儿了?” 青染蓦地回头,午时的阳光透过帘幕射进屋中,光影打在来人的白色衣袍上,似乎都不能将他月牙白的衣袍上蒙住的那一层清霜驱散。明明是阳光正烈,日色正好,以前曾以为是温和如玉的人,此时看起来却是如置身暗夜之中 南宫止也看着青染,隔着门槛,二人一内一外,如隔了重重云雾。 “正好,我也好奇原本关在后园的女刺客去哪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估摸着是风玄夜成功得手了,青染心中的紧张顿时舒缓一些,原本攥紧的手渐渐松开,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一些。 少顷,南宫止微微勾了唇角,踏进门来,光线全被阻挡在他身后。 “据说,在我们出门的时候,有人将关在暗室里的女刺客劫走了。青染,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南宫止此时的表情有些异于常时,这让青染感到不安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与南宫止拉开一段安全距离,佯装不知颤着声音答道:“我当时不是跟你在一块儿嘛,怎、怎么会知道……” 南宫止似恍然的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也对,你怎么会知道呢,是我糊涂了。”话落,兀自笑了一声,又道:“不过,那个闯入暗室的人似乎不知道我在后园设了重兵呢,他虽然将人带了出来,怕是出不了后园呢。” “你……”青染撑着桌案几欲摔倒,眼中的惊慌再也掩饰不住。 “那个人是风玄夜吧?”南宫止面色清透如明镜,投向青染的目光却是无以复加的平静和澄澈,“上次在暗室我早看见你躲在墙角了。果然,你还是唤了风玄夜来。其实,你已经知道了所有事,对吗?” 青染心里一震,呆怔的眸光凝上一抹微醺,半晌没有发声。 “那……你的记忆呢?也回来了吗?” 不知是否错觉,这一瞬间南宫止如诗似画的容颜颜色淡淡,虽然没有伤痛,青染却感觉他是在伤心。 迟疑一会,还是开了口:“没、没有……” “也罢。活了这么些年,真真假假,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了。不过有一样,从头到尾都是真的。那就是对你的感情。三年前是真的欣赏,三年后是真的喜欢。” 青染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垂下的眼睑适时地将眼中神色藏了起来,不再看他。少顷,她抬起头,眼神却看向别处,声音忽然轻若云烟,低低地开口:“你不该欺骗玄雪。” 南宫止轻忽一笑,眸光定定:“除了你,其他人都无所谓。” “南宫止……” 南宫止黯然的声音浅浅一转,忽然一笑道“那现在呢,还要不要考虑跟我成亲?” 青染的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颤,眸光锁定住南宫止的俊逸的脸庞。房中静静,南宫止似定住了的雕像一般,站在那儿久久不动一下。 半晌,青染似在安慰自己,轻轻一笑:“你在说笑吧?” “你看我像在说笑吗?”南宫止突然出手扣住青染的手腕,一双凤眸凝聚着浓浓雾色,“若真是笑话,不知道苏陵和风玄夜会不会觉得好笑。” “你在威胁我?” 南宫止并不着急回答,薄唇紧紧抿着,抓住青染的手臂的指节泛出青白之色,他却似乎感觉不够一般,一再用力,似乎生怕他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 “我也不想这样,本来我也想慢慢等你改变心意,但是风玄夜和苏陵好像都特别着急想将你带离这里,那我只能采用非常手段了。” “我不会答应的。” 青染忽得抬头,如水涟涟的眸光清透潋滟,神情极为认真,世界在这一瞬间万籁俱静,只有她的声音,字字铿锵地重复道:“我不会答应的。” 南宫止僵硬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更僵硬了一分,眸光渐渐聚拢黑色的云雾,雾霭沉沉。 良久,他恢复如常神色,看似不经意地开口:“我听说,你是因为受了苏老夫人的斥责才跑出来的。你说,依苏老夫人的脾气会不会让一个失贞的女子嫁给苏陵?” 青染面色一变,瞬间转过头,目光紧紧地看着他,薄唇紧抿,不置一词。 南宫止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脚步轻缓地走到她面前,唇角勾起惑人的弧度:“其实,只要能得到你,我并不介意用什么方式,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让你成为我的人,似乎是最快速的一种方式。” “你真是疯了!我死也不会答应的。”青染蹙起眉,气急败坏地直接越过南宫止想出门,却被南宫止顺手一带,拉了回来,两个人的距离忽而变得极近,青染甚至能嗅到南宫止身上的淡淡麝香味道。 南宫止低下头,唇几乎就要碰上青染的额头,却被她别开脸躲开,他也不恼,轻轻笑道:“你可别死,你死了,我可不能保证……他们俩会怎样。” “你……”感受到南宫止的气息倾吐在自己脸上,青染的身体顿时出现了一种奇异的酥麻感,麝香的气息愈发地浓,但是浓郁到了一定程度,似乎又偏离了麝香原有的味道。 意识渐渐变得迷乱,青染的身子柔若无骨,渐渐倾倒,借着最后一点的意识,她攀住了南宫止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眸间不知何时已染上一层晕色:“你、你身上带了什么麝香?” 感受到青染覆在手臂上的力,南宫止却觉得那力道微弱地不值一提。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他将它拿到青染眼前,淡淡道:“不是麝香,是它。” “它的名字叫离情,是由情花的种子提炼而成。” 南宫止的声音近在耳畔,青染眸光微微一动,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一点点诡异上升的温度。不等反应过来,已被南宫止打横抱起平放到床榻上。 “南宫止,别让我恨你……”青染几乎是咬着牙撑着身子坐起来。 南宫止早已悄无声息地解开了她的腰带,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淡淡地望进她澄澈的眼眸:“恨?”他唇边浮起邪魅的笑意:“不……也许一会儿,你会求我也不一定,离情的药性散发的很慢,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适应……” 第56章 056 周围的气温似乎越来越热,青染落在柔软的床榻上,敏锐察觉到南宫止想干什么。顿时,在南宫止向着自己俯下身来那一刻,双手一撑床榻,仓皇地后退、闪躲了一下。后背随之抵到的冰冷墙壁,那一道坚实的厚墙,却让她根本无处可逃。 那冰凉的触感也唤回了一丝她的意识。 “你……做梦。” 颤抖地发出声时,声音因为离情的原因,似乎变得轻哑而含有一丝隐忍的情、欲。 话落,青染从发髻上拔出一支镶珠银簪对着自己的颈部狠狠地急转直下。 电光火石间,一块小石头打在她手腕处,手中的银簪应声落地。 下意识地向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清风拂来,站在门槛处的男子皎白的衣衫伴着黑色的墨发在风中轻轻飘扬,飘逸出尘,清雅高贵,遗世而独立。 青染紧攥着的手蓦然松开,像是泄尽了全身的力气。 寒光一闪,下一个瞬间,苏陵的剑已经架上了南宫止的脖颈处。 “青衣楼玄武圣使,南宫公子藏得可真够深的。”苏陵声音冷然,深幽如墨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他。 南宫止仿佛没有刀剑在颈,优雅自如地转过身,墨玉般的黑眸中浅笑盈盈:“苏庄主果然才智过人,是在下低估了。不过苏庄主为了查出我的底细装病的日子,青染过的可就辛苦了。” 苏陵余光扫过青染,不由心头一紧:“废话少说!” 南宫止的容色依旧淡然,忽而一笑:“苏庄主急什么,左右我今日是逃不了的。只是,苏庄主当真觉得,在下是藏得最深的那个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陵神情平淡,面无表情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想给苏庄主提个醒罢了。”他语气淡淡,一双眸子雾霭沉沉,“我承认,为了留下青染,我给你下了醉魂香。那天的刺客中,也有我安排的人手。本来那最后一剑,是我留给自己的戏码。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更在意青染,抢先了我一步。三年前清剿玲珑阁,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囚禁玄雪,不过是希望将三年前的事隐瞒下来。” “苏庄主聪明但也糊涂,因为你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你真正的敌人是谁。想要你命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是我。”他突然转过头看着青染,清泉般的眸子有什么东西在汇聚,越聚越多,将整个眼底吞没。 “我想要的,不过一个青染。” 青染艰难地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喜欢她,她知道。但他的喜欢太偏执,让她害怕的想要逃避。离情的药性一点一点散发出来,青染在来自身体和内心的双重折磨中,疲惫不堪。 “对不起,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三年前没做到,现在,还是没做到。”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光温暖,一如青染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谦谦君子,如琢如磨。 方才的南宫止和现在的南宫止,完全判若两人。之前南宫止带给她的恐惧现在还犹存,离情的药性,也还在一点一点散发。可不知为何,青染对他就是讨厌不起来。 他此时的反应太平静,是早已习惯了胜者为王败者寇的江湖规矩了吗?青染心中隐隐不安,却说不出由头,无端地竟替他感到悲伤,轻缓地摇头,想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怪过他,浑身却早已失尽力气。 “青染,小心!” 话音未落,一枚细的几不可见的银针破窗而入,南宫止直直挡在青染身前,银针插入南宫止的左前胸处。他白色的锦袍顿时开出了殷红妖冶的血色之花。 “南宫止!”青染双眼蓦然睁大,眼前霎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似不能置信。 “对……对不起,吓着你了……”南宫止温和的笑靥依旧,唇角不断溢出的殷红血液顷刻间染红了他白色的外袍。他的身子渐渐地倾斜,苏陵眼疾手快,一把掣制住他。 看见他前襟上的血迹,苏陵也惊了一跳。赶忙探上他的脉息,脸不由一沉。 “别……别死……”青染的声音发着抖,似乎在看见南宫止的血的瞬间,周身的异样突然地消失了。她跌跌撞撞冲下床,几步迈到南宫止跟前,握住他的手,连手也在不住地颤抖。她感到他的温度是这样冰冷,好像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明亮的泪珠包在眼眶里,似坠非坠,她却浑然不知,只不住地摇头,惊慌地重复着,“别……求你……别……” “青……青染……”南宫止的的声音轻微,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青染不得不凑的更近些,只听他喃喃道,“我……对你……是……真的……” 青染心中大恸,一眨眼,搅碎了眼睫上的眼泪渣滓也顾不上擦,连连地点头,哽咽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南宫止直直瞧着她,呼吸渐渐急促:“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一声……” “阿止……阿止……”她艰难地叫出声,喑哑的嗓音荡在半空中,秋叶般苍凉。她一遍一遍地喊着,眼泪落在南宫止的脸上,他却一直瞧着她,痴痴地瞧着她,勾起虚弱却满足的笑意。一直到他的整个身子静发冷了,冷透了……他的手才落到了地上。 “阿……阿止……阿止!”青染将头埋进他被染红了的前襟,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框无声地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不能随心所愿的悲凉。那样鲜活的生命就在她眼前一点点凋零,她拼命想抓住,却无能为力。 苏陵静静地看着青染,他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哭也哭得隐忍不发,只是眼泪不住从脸颊淌下。 青染以诚待人,之前南宫止对她有所欺瞒,她恼他也是有的。但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把他当做敌人看待。她想保护苏陵,但也不想失去南宫止这个朋友。 前一瞬他还在做伤害她的事,下一瞬他却为了保护她命赴黄泉。 这却叫青染如何承受这样浓烈的感情。 苏陵觉得心疼极了,将南宫止轻轻放倒在地,揽过青染的双肩,仿佛是哄劝,又仿佛是安慰。 “不要压抑着,想哭就哭吧,一切都有我在。”苏陵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像一阵清风吹进青染心中。 青染默默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他,终于再也维持不下去,像个孩子一般嗬地痛哭出声。 她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像一只呜咽的小兽。他将她按入怀中,双手不断收紧,再收紧。 不知过了多久,青染哭得累了,沉沉地睡了过去,苏陵将她轻轻放置在床榻上,低叹一声,踱步出门。 风玄夜和唐心还有蔚流风早已候在门外。 苏陵先吩咐人将南宫止的尸身抬下去安置好,随后才迈着轻缓的步子向风玄夜走去。 看到唐心时,他颇感惊讶。唐心会意地解释道:“我接到了青染的求助,可没想到,赶来之后,竟是这个状况。” 原来,唐心生平最讨厌吃鱼,护院却送了鱼来,并说是青染送的。此前无故与青染断了联系的唐心很快就敏感地察觉到青染或许遇到了麻烦,这便与蔚流风匆匆地赶来了。不想正撞上眼前的场景。 “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唐心早看出苏陵与青染的关系不一般,此刻苏陵更是护青染护的紧。遂小心地征询着他的意见。 苏陵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并道:“有劳你们照顾她一会儿。”旋即,目光转向风玄夜:“我有些事想和风坊主谈谈。” 话落,便兀自步出长廊。 风玄夜投过窗忧心地看了一眼青染,便提步跟上,亦步亦趋走在苏陵身侧。 “风坊主,或许苏某这么问可能会有些冒昧,但苏某还是希望风坊主能据实相告……青染来万仞山庄是否是受风坊主的授意?” 风玄夜漆黑的眸子波澜不惊,良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当初确实是我用赌约骗青染去的万仞山庄……但、但是……后来青染对你的感情一直都是真的,你应该明白。” 苏陵眉峰挑起,微微一笑,墨色的瞳孔荡着深邃的暗光,一如他的整个人,沉暗而又神秘:“我自然明白,再没哪个女子能像她……她那般对我……” “你既然明白,又来我问我这些,却是何意?” “青染她……中了离情……”苏陵清晰地看见风玄夜蓦地面色一变,兀自苦笑一声,“等她醒来,一切都要回到那个赌约了。” 风玄夜深谙医理,自然知道离情是什么东西。很多人以为离情的作用和合欢散一样,其实不然。离情离情,离心离情。中了离情的人会出现中一般媚药的身体反应,不过这种反应只要以血做引就可化解。但是,当中毒之人再次清醒时会忘情忘爱。却唯独记得以血做引的人。 风玄夜瞬间就转过头抓住他手臂,目光紧紧地看着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陵面色瞬间清透如明镜,如玉的手突然扣紧,指尖清白一片,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情绪:“南宫止在青染身上下了离情,也许他一开始也没想过是用这样的方式下血引,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做到了。是我大意了……” 风玄夜突然觉得有点同情苏陵。但又觉得,苏陵这样倨傲的人,委实不需要他来同情。 踟蹰一会,却是真心实意地道:“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苏陵抿了嘴角,默默摇头。 两人并肩而立,陷入一片沉默。 虽说离情的作用是让人忘情忘爱,但对于中毒之人,忘情忘爱究竟会到何种程度,风玄夜一点底儿也没有。甚至在隐隐担心,青染会不会连他也一同忘却了。 …… 第57章 057 厢房中,沉睡着的青染慢慢醒来,睁开眼便看见了唐心焦灼的脸庞。 “青染,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唐唐?你怎么会在这里?”青染揉搓着额头,半撑半伏的坐起来。不等唐心作答,青染低垂的脑袋蓦地扬起,突然惊声喊出来,“天呐!难道你也穿越了?!” “青染,你在说什么呀?你不记得了吗?是你让护院给我发的求助信号啊。”唐心急急地握住青染的手臂,对青染的反应着急不已。 “等等……”青染低下头,秀眉微凝,用力地闭上眼睛仔细地回忆了一番,随后茫然地看向唐心,“为什么……你说的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唐心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把一旁的蔚流风拉过来,指着他对青染道:“那么他呢?你还记得他吗?” 青染托着下巴,将蔚流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旋即回过头,重重地拍了拍唐心的肩,咧开一个微笑朗声道:“好你个丫头,艳福不浅哪,哪找的这么帅的美男呀?” 唐心和蔚流风皆是猛地一震,错愕地看着眼前人。 唐心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会儿心情,试探地对青染道:“那……你现在对来到这儿以后的事……究竟记得多少?” “我记得……” “青染,你醒了?!”顺着声音,青染抬眸望去,只见得一片火红异常灼眼。待看清来人时青染蹙起了娥眉,怨气道,“风玄夜!” 听到青染在唤自己的名字,风玄夜喜出望外地凑了上去:“你竟记得我?” “当然记得啊……”对于风玄夜的话,青染有些不解,闷闷地答道,“你吃错药啦?” 目光越过风玄夜,被一抹亮眼的白色吸引了去。 飘逸出尘,长身直立。 “苏陵?……”青染吟哦似的低喊出声,即刻一个大力,将风玄夜拽到跟前,压低声音问道:“他怎么也在这儿?” 旋即回顾了一下四周,青染突然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房间,不由惊恐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闭上眼强行回忆了一遍,脑子里空空的,像是硬生生被掏走一块什么东西。心中闷闷的,怅然若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染有些懊恼地按上额头,思绪仍旧混乱。 风玄夜心道青染果然还是忘了很多东西,但又不知她的记忆究竟停留在何时,试探的问道:“你不记得了吗?这儿不是云裳坊,是南宫府……” “南宫府?什么地方啊?”青染显然完全没有印象。 “就是南宫止的府邸啊,你和他……”风玄夜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说。 青染的心情却似乎完全没有变化,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疑惑道:“南宫止是谁啊?” 风玄夜面色一变,定睛看了青染片刻,又转向苏陵。苏陵也神情严峻,紧紧抿着薄唇。 南宫止明明用自己的血做了血引,为何青染竟连他也一起忘了? “额……他是南宫府的大公子……”风玄夜踟蹰着答道,想了想又解释道,“你不记得便算了吧。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什么赌约?” “就是……”风玄夜目光投向苏陵,却见到他缓缓的摇了摇头。明白了苏陵的意思,风玄夜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道,“没什么,不过一个玩笑罢了。” 当初便是这个赌约将青染与苏陵联系在一起,如今,青染连这个赌约也忘了,苏陵该如何再让她忆起他们之间的事来呢? “我……好像忘了很多事,是不是?”青染醒来后本来已感觉到脑子里似空了一块,见到风玄夜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下便明白了大半。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还有,那个南宫止……跟我有关系吗?” “他是你的朋友。”苏陵缓缓踏进门来,脚步依然是他惯有的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舒缓雅致。他如诗似画的容颜颜色淡淡,语气更淡:“方才为了保护你,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青染容色一变,如玉的手扣紧床沿,指尖清白一片。低哑的喃喃自语轻若无声:“我……他……怎么会……” 脑中飞快地闪过几个画面,一会儿是白衣胜雪的男子温文尔雅的微笑,一会儿是男子在眼前倒下时胸前压妖冶的血色。 青染的脸色蓦地变得煞白,苍白的下唇咬出了浅浅的血痕,声音颤颤巍巍:“我想起来了,是他……是他……” 风玄夜和苏陵闻言齐齐上前,急切问道:“你想起什么了吗?” 青染小小的身躯蜷在了一起,眸中染了浅浅的雾色,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惧:“他……他……他就死在我面前……好多血……好多血……” 苏陵闻言心头一紧,抬手便将青染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细声安慰道:“别怕别怕……没事的,我们不想了……不想了……” 青染深喘了几口气,连连点头。过了一会儿,却侧目不解地看着苏陵。 她脑海中只记得苏陵救过她一次,与她恭敬生疏的很。如今怎对她这般亲近……而且,风玄夜在一旁看着也不置一词,似是默认。但她对他的亲近举动并不反感,似乎还有种熟悉感。 “那个……我是不是忘了关于你的什么事?我们,是什么关系?” 苏陵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颤,眸光锁定住青染的小脸,见她神情极为认真,僵硬的身子似乎更加僵硬了几分,呆怔地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世界在这一瞬间万籁俱寂,只剩下她认真的小脸。 揽在青染肩上的手蓦地松开:“我们……没有关系……” 此时,风玄夜、唐心、蔚流风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苏陵,这人是傻子么?明明可以借这个机会解释的,为什么却说他们没有关系呢? 苏陵却毫不在意,继续道:“不过,风坊主已将你送给我做贴身侍女了。在我身边你可以不用习舞,只简单的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即可。” “是……这样吗?”青染清丽的眸中微微一闪,将信将疑地看向风玄夜。 风玄夜愣了只有一瞬,旋即点头如捣蒜。 青染接着又将目光转向唐心,唐心在接收到风玄夜传递来的无声讯息后也勉强地攒出一个笑来,定定地点了点头。 虽然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但在面对不用跳舞这条绝对诱惑之前都通通被压了下来。青染兴致勃勃对苏陵征询道:“那……我的月俸有多少啊?还有还有,可能我以前服侍过你,但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要是哪儿做的不好,会不会扣工钱啊?” 苏陵被青染问的有些哭笑不得,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扣人工钱的习惯,也没有那么多琐碎的要求,你就挑自己喜欢干的事就好。至于月俸,当初我便和风坊主谈好了,就和你在云裳坊时的用度一样。”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青染思忖一会儿,又凑近苏陵神秘兮兮道:“那……你能不能多跟我讲讲我忘掉的那些事?” 苏陵倏地一怔,侧头正望进青染那一汪剪水秋瞳,少顷,淡淡地应了声:“好。” …… 南宫府的后园中,一白一红两人并肩而立。 风玄夜看着那一身白衣肃然,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懂眼前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真相呢?” 苏陵不答反问:“你可记得,当初她为什么会来接近我?” “自然记得,是我立下了赌约……” “我只是想知道,若是没有那个赌约,她还会不会像原来那样待我,还会不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 风玄夜凝视着苏陵淡然的面庞,微微一怔,幽深的黑眸中满是深深惊异,旋即染上一抹浅浅的笑:“如此甚好,因为,我也想知道。” 第58章 058 万仞山庄外,元策早已恭候多时了。远远看到一辆马车踏踏而来,忙迎了上去。 从马车上先后下来两人,正是苏陵和青染。 青染看着眼前凌空高耸的朱红殿柱,绚丽巨大的匾额楹联,心中暗叹,果然是武林至尊之所,光这正门瞅着就比云裳坊气派很多。 目光一转,停留在元策身上。只见他英气如玉,眉清目秀,漆墨如墨的秀发随意用青色丝带束缚,英姿挺拔,身姿欣长,穿着一身青色织锦袍,腰悬宝剑,在一众灰衣铠甲的侍卫中尤其显眼。心中霎时掠过一丝好奇。 这少年看着年龄不大,但似乎在侍卫之中颇有地位。会是什么人呢? “庄主、阿青,你们可回来了!”元策一边接过苏陵手中的物什,一边欣喜地道。 青染突然反应过来,这声“阿青”唤的便是她,忙不迭地赔笑应道:“你好你好……” 苏陵见状剑眉微蹙,假装清了清嗓子对元策道:“青染刚回来,你帮她准备下沐浴更衣。” 元策领了命,便急急地退了下去。 沐浴?更衣? 青染脑中出现两个大大的问号,这样隐私的事竟也归眼前的少年负责吗?他的职权也太宽泛了些吧。 青染有些不淡定地咬着手指,目光闪耀看向苏陵,颤声道:“那个……庄主,方才那少年是……” “他叫元策,是我的随身侍卫。我的生活起居都由他负责。”苏陵轻描淡写应道,随即又有些疑惑,侧头问她,“你可是记起什么了?” “没……没有……”青染忙不迭地摆手,心里却没有停止思忖。 随身侍卫不是保护主人安全的吗?苏陵自己的武功那么厉害,为什么却要选一个年龄这么小的“随身侍卫”?莫非另有他图?! 青染突然想起,早前看的古代秘闻中就有提到,古代男风盛行,一些有钱人家的子弟,身边总会陪伴着一两个清秀的书童。在伴随主人赶考的路程里,书童除了要照顾主人的食宿,背行李外,还兼具娈童的功能,要陪寝解决主人的生理问题…… 苏陵不需要赶考,身边自然不会有书童,可这个叫元策的少年,名义上说是随身侍卫,却长得唇红齿白,清秀动人,真真没有个侍卫该有的样儿。不仅照顾苏陵起居,连沐浴这一类的生活琐事也都归他管,实在是很难让人不起疑。可、可是…… 这少年也太小了吧!这可是祖国未来的鲜花啊! 青染咽了咽口水,搭着苏陵的袖子道:“可、可是庄主……你不觉得……他年龄……太小了吗?” 苏陵眉峰一挑,淡淡道:“这个跟年龄有关系吗?”真是越说越不明白了,目光掠过青染那眉头深锁的小脸,他不由低叹,这丫头究竟在纠结些什么? 闻言,青染的母性噌的冒了出来,声调陡的拔高了好几个八度:“那可是祖国的鲜花啊!你怎么下的去手啊!” 下手? 苏陵愣了足有半晌,脑中突然掠过某个相似的瞬间,不由脸色一沉。白色衣袖下的手,收紧,再收紧,幽深的眸子,转黯,再转黯。 几乎是像拎小孩一样,苏陵拎起青染的衣领,拖着她便直往东厢而去。 “砰”一声,房门合上。 青染跌坐在床榻上,苏陵长身玉立,在她跟前,显得益发清冷俊朗。他脸上竟然没有任何表情,难瓣喜怒,只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她。带着意味不明的目光。这目光让月牙儿的心中咯噔一下,感到莫名的惊慌。 “鉴于你的联想能力实在太丰富,我决定,还是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一下。”苏陵的声音平平静静,波澜不惊,清冷中又有些柔和,带着无限惑人的力量。 青染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震,噎了一噎,对一步步走近的苏陵慌神道:“证、证明什么?” 苏陵一勾嘴角:“证明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旋即,便向着青染俯身而下。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青染双手一撑床榻,便快速后退,闪躲了一下。后背随之抵到的冰冷墙壁。那一道坚实的厚墙,让她根本无处可逃。 苏陵单膝跪在床榻上青染的身侧,俯下身的身躯,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如秘密般的低语,缓缓飘散在安静的房间内,“一个喜欢女人的正常男人。” “好好好……是我弄错了还不行嘛……”青染双手抵着苏陵的胸膛,感受到那里传来的温热触感和强劲有力的心跳,心下不由一动,细瓷一般的脸庞上泛起一层薄红。 苏陵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审视过去。渐渐的,眯眼、沉色、蹙眉……他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都是谁教她的?同样的事情居然能怀疑他两次?他看起来就那么像不正常的男人吗?! 青染却不知道苏陵此时心中所想,被压制在他身下的她,此刻只想早点恢复摆脱。 “诶,我说……”青染忽得一侧头,不由和苏陵更近了一分,四目相对,如此近的距离,安静的房间内甚至可以清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青染的心中像有只小鹿在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撞,砰!砰!砰!……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击在了她的心房。 苏陵一手忖抵着床榻,一手再轻柔的抚摸上青染的脸,声音如清风般和煦:“现下,可是信我了?” 青染仿佛过电一般,浑身一哆嗦,木木然道:“信……我信……” 门蓦地被推开,随即是“哐嘡”一声,元策错愕地看着眼前身形交叠的两个人,手中盛着衣服的托盘应声落地,原本折叠整齐的衣服散乱地落了一地。 苏陵微蹙了眉,刚想着这元策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该找个时间让秦昭好好教教元策才是,下一瞬,元策却俯下身若无其事地捡起衣服,收起托盘,迅速地退了出去。一切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苏陵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 青染却在那一声“哐嘡”的响声中,灵台清明了一瞬。瞬时柳黛一凝。目光模糊,抬头看向苏陵:“这样的场景,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 苏陵倏地一顿,诧异地看向青染,眸光里满是欣喜和期待:“你是不是记起什么来了?” “嗯……这场景我好像在哪见过……”青染眉间有沉思之色,话中略带些迟疑,若有所思地迎上苏陵的目光,她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凉水当头浇在苏陵身上。 “我以前是不是撞破过你和哪个女的的好事呀?” “你……”苏陵脸色顿时阴沉,袖下的手不由握紧,薄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又生生给咽了回去。少顷,他直起身子,一拂衣袖,竟冷着张脸扬长离去了。 青染怔怔地看着苏陵的背影,内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半晌都已回不过神来,她慢慢的放松心情,深呼吸了几下。回想起方才的情形,感到不解,为何当苏陵靠近时她竟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苏陵口口声声说与她毫无关系,为何举动却如此…… 又想起苏陵未完的话,她心中不由好奇,他想说“你”什么? 其实,苏陵想说的是,你赢了,败给你了…… 好不容易向青染澄清了自己性取向正常这一事实,却迎来她更大的误解。原本瞒着青染真相,只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多,让他也有些招架不住,他想重新确定下自己在青染心中究竟是个什么位置。但苏陵如今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着实有些天真了。 没有那个赌约,青染对他,该是避之唯恐不及吧。 行过走廊拐角处,苏陵远远看见秦昭正匆匆向自己走来。 “属下拜见……” “免了。”不等秦昭将话说完,苏陵便淡淡打断了他,越过他继续向前,声音飘荡在半空中,“说吧,什么事?” 秦昭紧接着提步跟上,神情严肃地正声道:“禀庄主,南宫止身上的那枚银针属下已找人检验过,是夺魂针,上面淬了剧毒。只是……” 苏陵脚步缓下:“只是什么?” “只是,这夺魂针原是紫竹轩的独门暗器,威力无比,见血封喉。紫竹门人从不屑于在针上淬毒。” “杀人灭口,栽赃陷害……看来,那人真正的目的,是想搅得江湖大乱。”苏陵眉峰挑起,墨色的瞳孔荡着深邃的暗光,蕴着狠戾的绝决,声音如子夜般冷寂,“可惜,他弄错了下手对象!” 原本,万仞山庄一向与世隔绝,不理会江湖纷争。但那日,那人下手的对象竟是青染,虽然南宫止已替青染挡去一劫,但他绝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绝不能姑息那人! 秦昭感受到了苏陵身上散发出的寒意,眸子颤了颤,突然想起另一桩事来,从袖口中掏出一封茶色信封,他继而又迟疑地道:“属下在南宫府取证调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来主持大局的仗剑山庄庄主秦啸天,他让属下给庄主捎了一封信……”言讫,将信封递了过去。 苏陵蓦地停下脚步,“哦?”了一声,抬眸淡淡地扫了一眼秦昭手中的信封,又看了看秦昭的表情,半晌,才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接过信封。 苏陵拆开信封,只草草扫了两行,便将信和着信封一并塞回给秦昭,冷漠道:“帮我给他回信,就说我没空。”话落,脚下的步子愈发加快向大堂走去。 秦昭收着信慌忙中瞥了两眼,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前,急声道:“庄主,秦庄主似乎有意要撮合庄主与秦小姐,庄主就这样拒绝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快步走在前苏陵倏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似笑非笑打量着秦昭,摸着下颚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秦昭啊,你最近对我的私事好像管的有些宽泛了吧。” 秦昭微微一震,即刻单膝跪地,恭敬回道:“属下不敢!” 第59章 059 苏陵拂了拂袖子,扶秦昭起身,眸光微凝:“你既知道他邀我前往是想撮合我和秦舞阳,你就应该想到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秦昭慢慢抬起头,若有所思看向眼前的主子,半晌无语。 苏陵见他不搭腔便顾自继续道:“下个月就是仗剑山庄的赏剑大会,南宫府在这个时间出了问题,江湖上定是人人自危。秦啸天不过是想和万仞山庄联姻,好把我们都拉进那趟浑水里。” 秦昭恍然大悟,惊声道:“庄主英明,是属下糊涂了。” 苏陵忽然低低一笑,唇角勾起的笑容,渐渐变得莫测:“不过这事我本来就打算插手到底来着……联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目光正触上秦昭讶异地眼神,苏陵恶作剧般故作正经道,“那秦舞阳也算长得清秀可人,不如秦昭你替我们万仞山庄取了她如何?” 秦昭原本平静的脸庞蓦地掀起巨浪,一双墨色眼眸瞪得老大直盯着苏陵,扑通一声,又是一个单膝跪地:“属下若是犯了什么过错,还请庄主直接责罚,不要调笑与属下!” 苏陵满意地一笑,眸中的雾霭沉沉褪去,光华流转,语调轻快:“方才是逗你的,起来吧。” 秦昭心有余悸地起身,望着身前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庄主了。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要询问个明白:“庄主,那秦庄主那儿……” “暂且搁着吧,反正距离他信中所说的日子还有些时间。这段日子,你替我查查,参加赏剑大会的都还有些什么人。” “是。”秦昭领了命,刚要退下,却又被苏陵一声“等等”阻断了去路。 于是,他又返了回来,问道:“庄主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苏陵叹息了一声,像是思忖良久,那俊秀的眉宇间,似隐隐有一层难掩的疲乏之色,他接着道:“将庄中的隐卫,调一支去青染身边,在暗处保护她的安全。” 秦昭愣了一愣,过了一会儿,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属下立刻去办。” 微风拂过,轻轻吹起了苏陵的衣摆,他的心思也在这风中漫无目的地凌乱着。目光定定投向东厢的方向,脑中又浮现出女子巧笑嫣然的样子,他沉沉叹了口气,凝起眉峰,脚下再无停顿,径直向西厢走去。 苏陵离开之后,青染在他房中仔细地打量起房间的摆设。这房间空空荡荡,一目了然,倒是和苏陵那干净利落的性格极相衬。目光扫过紫檀木书架,越过漆木书案,浅浅一转,又回到了自己身下的床榻。 这床榻并不像她在云裳坊的那么华丽奢靡,镂空雕刻的床架和素白色的纱幔相得益彰,倒显得别样的雅致脱俗。 视线掠过茶色的剃花瓷枕,青染顿时被它的精致纹理吸引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抬起放在手中端详了一阵,正想放回去时,却突然发现一个白色的信封静静躺在那儿,想是原本就压在瓷枕底下的。 深受现代教育的青染当然知道不能随便偷看别人的隐私,但看着信封上的字迹,她竟觉得异常的熟悉,见四下无人,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偌大的信纸中,只寥寥写着一行字。那字体看起来婉约娟秀,行笔却似乎有些生涩,她认得,那是这个时空的字。风玄夜曾教了她数日,可她硬是没学会几个字。久久打量着信上的字,她心底竟鬼使神差冒出一句诗来。 青染被那诗句的内容惊了一跳,使劲地摇摇头,想将这诗句忘掉。 忽得从门外走进一人,正是先前名唤元策的青衣少年。他左右环顾了一下,确定没人这才急急地向青染而来。 “阿青,你没事吧?”不等青染反应,他便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上下打量着,折腾了一会儿才停下,叹气道,“我已经听说你的状况了,庄主一定是太着急了,才会对你……他心中其实是非常在意你的。” 青染长睫微颤,眼中有淡淡的荧光流转:“你说,他在意我?” 元策郑重其事地重重点了头:“上次,你负气离开,可把庄主急坏了,出动了庄中大半的人马来寻你呢。” “负气离开?”青染慢慢凝起眸子,秀眉深锁,为什么这些都没有人同她说过?她抬眸看向元策,“他说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他的随身侍女。” 元策愕然,虽然、虽然青染名分上只是个随身侍女,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庄主对她是特殊的,庄中上下也俨然是将她当做庄主夫人来对待的。 “那依你所知,我与苏陵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元策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归结青染与苏陵的关系。 青染看着元策的反应,便知道,自己与苏陵的关系定不是三言两语那么简单,更不可能像苏陵所说毫无关系。既然苏陵和风玄夜都不肯告诉她实话,从元策入手,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突破口。 打定主意后,青染便盈盈荡出一个笑意,似是不介意的道:“我如今什么都记不得了,你可否以前发生的事讲与我听?” 元策自是一万个愿意,欢喜地将他所知,全娓娓向青染道来。 从厨房的初识印象,到后来青染对苏陵的疯狂追求,再到青染的负气出走。事无巨细全一股脑儿将与青染听。 元策讲得眉飞色舞,青染却听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你方才说,我倒追苏陵?还写情书?还唱情歌?!”真是难以置信,她这样一个深受21世纪先进教育的四有青年,虽然深知“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的道理,但是、但是……元策前面所说的那些行径,怎么听着都觉得节操全无啊! “你们……庄主都没什么反应吗?” 元策思索了一下,怔怔摇头,一边回忆一边道:“庄主似乎一直都很淡定,就连你在他沐浴之时闯入他房中,他也未曾对你有过严词厉色。” 偷看洗澡?!这、这、这何止是无节操,简直就是女流氓啊!青染不禁在心中怀疑,元策所说的人真的是她吗?! 元策却似乎对青染的行为已经习惯了,不假思索就答道:“对啊,阿青你似乎对庄主喜欢的不得了,你不识字,为了写那封情书还央我教你认字,练习了好长时间呢。” 青染心中咯噔一下,吞了吞口水,迟疑道:“那情书……写的什么内容?” 元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脆生生念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藏在背后的紧攥着信封的手,蓦然松开,像是泄尽全身气力。纠结着将信封拿到元策眼前,青染眸光闪烁:“可是这封?” 元策接过后只粗略一眼,便定定地点了头。 如同一阵惊雷打过,青染身子猛然一震,笑容凝滞在面容上,心中犹如冷风袭过,似乎一种难以言喻的怅然感觉在心底燃烧,她却不知,这感觉出自何处。 这信既是她写给苏陵的,而苏陵将它放置在瓷枕之下,足见重视程度。但为何却对她说他们毫无关系呢? 青染忽得抬头,眸中流出淡淡柔和的光芒,浅笑道:“你方才所说的,都是我在追求苏陵而他不为所动。我看,一直应该都是我在一厢情愿才对吧。难怪他会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阿青,你怎么能这么想!”元策轰然上前一步,“若是庄主不在意你,又怎么会为了你顶撞老夫人,又怎么会在明知自己内力尽失的情况下为你挡剑?!” 青染嘴唇徵微一张,黑色宝石般的瞳眸中闪耀过一丝不可置信:“你说……他为我挡剑?” 元策颔首,随即沉沉地叹息道:“阿青你刚回来还是先不要想这么多了,庄主对你的好,日后你自然也会感受到的。”紧接着向门外招呼了声后对青染道,“想必你也累了,先沐浴更衣吧。” …… 西厢一处宽敞的厢房中,桌案上的石鼎中燃出袅袅的香。一个蓝衫男子静静地坐在案前,手指并在一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书桌,发出“笃、笃、笃”的响声。他秀逸的长眉斜扫入鬓,他那狭长的凤眸朝窗外有意无意的一瞥,竟透出几分说不出的魅惑。 良久,没有等到那抹白色身影,他身形一闪,如一道骤起的墨光一般,径直往东而去。 原本健步如飞向东厢苏陵房中急急前行的贺珏,在路过青染房间的时候,蓦地放缓了脚步。一向耳力敏锐的他,听到房中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一定是青染回来了!他心中一动,转变了前行方向,直接推门而入。 与此同时,刚沐浴完毕的青染将头往后一仰,正准备起身,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惊了一跳,双手捂住前胸迅速地沉回水中。墨色的秀发如浸水的丝绸,在水中画出一道浅痕,剧烈的身体动作将四下溅起了一片水花。 少顷,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万仞山庄宁静的天空。 眼前所见,房中萦绕着氤氲的水汽,突然从身后投入的光线如丝绸般抚过少女的香肩,拂淡了萦绕在身边的清雾。水珠儿含着闪烁的光晕,从那如脂的肌肤上滑落。贺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香艳场景,半晌,才如梦初醒般迅速关上门,慌乱地对着门内的青染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青染我真不是故意的!” 刚离开了一会儿的元策听到声响后,马上赶了过来,看到在青染门前一个劲道歉的贺珏,顿时明白了过来。小小的俊脸上,呈现出探究和肃然的神情。 贺珏被元策看的渗得慌,乍毛的跺着脚,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极力的为自己争辩着:“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什么事?”清冷的声音传来,如佩环作响,极是好听。 贺珏转过身,正对上苏陵微沉的脸。 贺珏正一肚子的憋屈,径直走了过去,嚷嚷道:“嗨,我说,你不要也这么看着我好不好?你和我认识这么久了,你觉得我看着像是那种好色的人吗?” “何止好色,简直就是色狼!色魔!色胆包天!”身后传来青染清脆的声音,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第60章 060 她此时已穿戴好了衣物,碧绿的翠烟衫,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长发上还带着三两的水珠,沾湿了衣襟,竟有种摄人心魄的美。她绕到贺珏跟前,杏眸含着隐隐的怒意,瞪着眼前的人:“看你也算一表人才仪貌堂堂,进门之前都不知道敲门吗?” 贺珏苦着脸嗫嚅道:“青、青染……我这不是跟你熟络惯了嘛……谁、谁知道,你竟在沐浴……还不立屏风……” “咳咳咳……”苏陵目光幽深地沉沉地看向青染,又迅速地转向贺珏。 接收到那危险讯号的同时,贺珏识相地闭了嘴。 立屏风?她当时满脑子都是关于苏陵的疑问,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屏风有没有立?!再说了,门不是关上了吗?谁会想到好端端的会有人破门而入的! 青染一想起来就一肚子的气,用力地点了点贺珏的胸口,气势汹汹道:“你偷看我洗澡,倒怪起我来了?什么叫熟络惯了?我和你很熟吗?”又很自然转向元策问道:“元策,你来说,我跟他很熟吗?!” 眼前的情形,看着青染那剑拔弩张的样儿,元策的小心脏微微颤了一下,再看贺珏,正可怜巴巴地瞧着他,就差没在脸上写“救命”二字了。 微吁了口气,元策无奈地摇摇头,凑近青染道:“之前……你们关系确实不错,在追求庄主这事儿上,贺公子可帮你出了不少力……” 青染脸色微沉……追求庄主……这实在是件让她不爽的事!方才贺珏辩解的时候她就在 想,光看贺珏这妖孽的长相,就不会是什么良师益友,八成是狐朋狗友。果然不出所料…… 没好气的撇撇嘴,青染斜睨了贺珏一眼不情不愿地道:“既然……你也不是故意的,那今日这事便作罢了……但是,要是再有下次!”灵动的瞳仁突然射出恶狠狠的幽光,青染挥了挥拳头,气势十足道,“你就死定了!” 贺珏的嘴角抽了一抽,果真被当成色狼了么?! 刚想辩解,苏陵却一伸手,将青染拖进了门去。 又是“砰”一声,房门紧紧合上。 贺珏碰的一鼻子灰,脸色不由发白,这青天白日的,苏陵这是作甚…… …… 房内,青染正一脸茫然瞧着苏陵。他将她拉进房来,却将她扔在一边,顾自在她房中翻箱倒柜起来。感觉到额上青筋隐现,青染努力平了平心情,缓声道:“庄主,你想找什么?让元策他们来找吧。” “不用了,找到了。”苏陵淡淡开口,转过身时,手上多了块镂金丝暗花锦帕。 青染“诶”了一声,还没闹明白苏陵要干嘛时,他执着锦帕的手已经先一步抚上了她的秀发。 女子微湿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珠,稍一靠近,便能感受到幽兰般清新的气息。苏陵片刻愣神之时,手中的动作稍稍一顿,随即蹙眉,生疏却温柔地用锦帕擦拭着女子头发上的水珠。 感受到苏陵此时的举动,青染原本僵硬的身体更僵直了一分。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一动不动地立在任他的手在头上折腾着。 心中却有种异样温热的感觉汨汨化开。只一个举动,却仿佛一缕暖阳,在不经意间将原本冰封戒备的心防,层层瓦解。 “庄、庄主……我自己来就好……”她声音细如蚊蝇,犹豫地伸手想接过锦帕,却被他另一只手轻轻往旁一推。 “别动。”苏陵甚至都没抬一下眼皮,目光认真注视着手中的墨发,轻轻地吸附着上面的水分。动作细致优雅,仿佛在手中的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 青染的手就悬在那儿,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心中闷闷地想着,要是有吹风机就好了。刚这样想,突然就隐隐感到隔着头发传来一股热流,气势似是强劲,到头皮处却蓦然变得温和。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指尖还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再仔细捋了捋头发,竟已干了大半! 青染惊诧地半晌说不出话,瞠目结舌看向苏陵。 他是智能吹风机么?! 苏陵若无其事将锦帕递与她,神情淡淡道:“你身子弱,受不得湿寒之气,下次出门之前,记得先将头发擦干了。”话落,转身便要离开。 “喂!”青染急急地低喊出声,想拦住他,慌乱之下,手脚并用,只听“嘶啦”一声,苏陵的外衫竟被生生地撕扯下了一块。 苏陵脸色微沉,回转过身,不置一词目光淡淡看着罪魁祸首。 青染嘴唇微张,琉璃般的瞳仁里闪耀过一丝惊慌失措,木然地松开手,那一小块白纱在空中轻轻地飘荡,回旋,最后缓缓下落。霎时间,青染有种崩溃地想哭的感觉。但她明了,决计是挤不出一滴泪来的。 她原本只是想跟苏陵道声谢谢而已。谁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紧低着头,磕磕巴巴解释道,“我只是、只是……想留住你……” “留住?”苏陵剑眉一挑,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声音浅浅淡淡,听不出喜怒。 “啊,不是不是!不是留住……是拦住……啊,也不是,是拉住……”她慌了神的想解释,无奈越心急越解释不清,俊俏的小脸一时间满是懊恼之色,微抬起头,澄澈的双眼苦恼地弯起一个弧度,毫不掩饰地直接对上苏陵的眼睛,声音也带着不可抗拒的无辜,“总之……我不是故意的……” 苏陵心中有些好笑,面上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波动,满意地将青染生动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简单地略一点头:“无妨。”便提步又要离开。 青染的手下意识地想再去拽住苏陵的衣衫,却在快碰触到的时候如过了电一般,迅速地缩了回来。一阵小跑,绕到了苏陵跟前,将背抵在门上,她双手张开,整个人夸张地摆成了一个“大”字,墨玉般的瞳眸定定看着苏陵,咬了咬牙,颤声道:“先、先别走!” 苏陵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她,读到她眼神中的坚定和大无畏后,他有了一丝哭笑不得。她这又是唱的哪出? 于是,他索性耐了性子,缓步走到桌案前搬了张板凳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青染:“说吧,又怎么了?” 青染附身拾起了苏陵被她撕落在地上的那一块白纱,放在手里仔细端详了片刻,思索了一番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艰难地走近一步,对苏陵道:“脱衣服。” 苏陵目光闪过一丝疑虑,却定定坐在那儿,没有任何动作。 青染秀眉微凝,深吸一口气,凑到苏陵耳边,加大了些音量对他说:“脱——衣——服!” 苏陵看了看青染手中的白纱,顿时明白了过来,容色淡淡地道:“我万仞山庄虽算不上富甲天下,但几件衣服还是买的起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是什么意思?万仞山庄很有钱,所以他不穿有补丁的衣服吗?!原本还心怀愧疚的青染,此刻顿时歉意全无,张大眼睛便嗔声道:“让你脱你就脱,哪那么多废话!”不等苏陵自己动手,便先一步上去替他宽衣解带起来。 苏陵完全没有来得及反应,外衫已经三下五除二全数被青染褪了去。 “我知道,你是有钱人嘛,肯定不会穿有补丁的衣服的,你放心,我会还你一件完好无损的!”青染手中拎着苏陵的轻纱外衫信誓旦旦保证道。 苏陵被硬脱去了衣服,脸色自是不好看,却不好发作,只闷哼了一声。 青染却只当他默许了,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三天后,保准让你见识到我出神入化的针线功夫……好啦,我帮你拿新的外衫来。” 看着女子轻快离去的背影,苏陵长长的睫毛垂下,适时地掩住了眸中意味不明的神色。良久,响起了一丝轻若云烟的叹息声。 …… 用过午膳,元策本要带青染熟悉庄内的环境,却临时被苏陵派人喊了去,青染只得一个人在庄中漫无目的瞎逛。 路过绛雪园时,忽然,一曲悠扬的琴音响起,缥缈好似从天边传来,如流水涓涓,玉珠落盘,很是撩动人心。青染有些好奇,踏着韵律逶迤前行。 在离水榭旁的碧芙亭几步之遥的地方,青染定住了腿。 亭中所坐的男子一袭湛蓝色长衫,被微风轻轻掀起一摆,双瞳明媚莹澈,流转间优魅绝美,顾盼间勾魂夺魄,唇角含着淡雅的笑意,手指娴熟地拨动琴弦,引宫弄商。如线的阳光淡淡洒在他身上,光中微尘起伏如雾,整个画面美的摄人心魄。 青染失神般痴痴地盯着男子看了数秒,却在与男子不期然目光交接时,如触电般慌忙移开。 琴音乍停,贺珏拂了拂衣衫,忙不迭地迎上前:“青染,你怎么来了?” “反正不是来看你的……”青染没好气地答道,目光飘忽地在贺珏脸上游移。 之前因为沐浴时被贺珏突然闯入的事,青染心中一直对贺珏不带好感,与他交谈时也没正眼看过他几眼,此时蓦地看见这么一幕,倒是让她对贺珏多了分兴趣。 不得不说,光论面相,贺珏和苏陵可谓是不相上下。却不是相似的类型,苏陵宛若玉树,清冷出尘,贺珏却像是潮汐,潇洒不羁。 青染也被自己对贺珏的过高评价吃了一惊,再次抬眸看向贺珏,却已尽释怀。 “你会弹琴?” “废话,我7岁起便开始学琴了,师傅可是大瑨最有名的琴师,人称‘乐圣’。上次你想讨好苏陵,还是我在后头帮你撑得场!”虽然最后还是被苏陵看穿了,当然,这点贺珏是不会说的。他撇撇嘴,不乐意地叹道,“真是没良心,一个失忆,将我们的同盟之义全抹得一干二净了。” 青染也有些无奈,她确实对贺珏所说之事毫无印象。但之前听元策说过,贺珏似乎是帮过她许多,遂耐了性子,安抚似的拍了拍贺珏的肩。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突然视线划过石案上的琴,她成功地想到了转移话题的内容。 “诶,为什么这琴上有两根弦的颜色和别的不一样?” 第61章 061 贺珏下意识顺着青染手指的方向看去,冰裂断纹的琴身上方,七根琴弦之中,确有两根的色泽较其他弦稍浅。 贺珏脸色微青,看向青染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压抑的恼意:“原本的琴弦被人弄坏了,那琴弦的材质特殊,世间少有,找不到一样的,只好找其他的代替。”他僵着脸,勉强做出和颜悦色的模样,青染却怎么听都觉得他像是在咬牙切齿。却想不出其中的原因。 明明是他自己没保护好琴,为什么对着她阴着副脸。实在有点不爽,青染不怕死地接了一句:“这琴看起来也挺名贵的,你怎么不好好保护着,让人随随便便就给弄坏了?”信手一指,方向落在新补的琴弦上:“你看这新补的琴弦,和琴身多不协调。” 贺珏的眸中几乎可以喷出火来,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琴是怎么坏的。她倒是知道这琴名贵,当初怎么就狠得的下手! 虽心中这样想着,一到青染那儿,贺珏顿时就泄了气。不知怎的,看着青染那双湖水般明净澄澈的眼睛,他就说不出重话。 哀叹了一声后,贺珏耷拉着个脑袋,无奈道:“毁琴的人太厉害,我实在……拿她没辙。” “拿她没辙?”青染听了低低地笑起来,凑近他耳边揶揄道,“这话听着,倒像是你故意任她欺负。该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 “咳咳……咳……”贺珏被猛呛了几口,耳根霎时绯红,背过身去,佯装镇定地远眺水榭,目光闪烁地看着粼粼波光,缓声道,“没那回事……” 青染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见贺珏此番反应如此之大,不由来了兴致。挖掘舆论八卦可谓是她的专长。 她绕过石案靠近贺珏,阴恻恻地笑道:“那人弄坏你的琴,你有没有让她赔偿呀?” 贺珏被青染突然探出来的脑袋惊了一跳,连连抚摸了两下胸口,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像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吗?” 青染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旋即啧啧叹息了两声,俏皮地笑道:“你笨呐,我要是你,肯定叫她以身相许来抵那琴才作罢。” 贺珏的嘴角抽了一抽,讪笑道:“额……我们聊聊别的吧……” 青染看他窘迫的样儿,恶作剧的心理得到了满足,大咧咧地同意了。目光再次落到琴上,突然生起了一丝兴趣:“贺珏,听元策说,我失忆前和你关系不错对吧?” 贺珏心底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你、你想干嘛?” “你能不能教我弹琴啊?就你刚刚弹的那首。” 悬到嗓子眼的心“扑通”一声着地了,贺珏猛喘了两口大气,如释重负地笑道:“当然好啊。”只要不像上次一样折腾他的琴,做什么都好! 贺珏将青染推到石案前,轻按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眉眼弯弯道:“呐,先看仔细了,琴是怎么摆的,以后莫要坐反了。” 见青染点了点头后,贺珏便开始有板有眼地向青染介绍起琴身每个部位的名称、作用和每根弦负责的音域。 青染也认真地一一记下。并用纤纤玉指生涩缓慢地逐一拨动每根琴弦。几声悠长闲散的音符轻轻飘散落在空中。 贺珏看着青染的动作,宠溺似的叹了声气,心中一动,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替她重新摆好手型,就着她的手弹了一声:“你看,应该是这样弹才对。” 青染惊奇地发现,贺珏弹出的琴声竟比她之前弹出的声音要清脆悦耳许多。不由喜上眉梢,侧头问他:“连起来呢?连起来怎么弹?” 这一回头,不由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感觉到女子温热的气息倾吐在自己的颈项,贺珏不禁身子一颤。将头转向一旁定了定神,贺珏深吁了口气,握住青染的芊芊玉手温柔缓慢地弹奏了起来。 与此同时,苏陵正刚跟元策交代完庄中事务,路过绛雪园,竟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 思忖着贺珏一向琴艺精湛,定然不会是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他心下一诧,循着琴声,不由加快了步伐。 只是一眼,脚下的步子却无论如何再也迈不开。 (十六) 碧芙亭中,翠色衣衫的俏丽女子与湛蓝衣衫的风雅男子二人合弹一琴,琴声间续,却能听出曲中的欢愉。亭外,碧波清池,一阵微风吹皱了池水,泛起阵阵涟漪,幻化出无数圈圈点点。 因是逆光,虽相距不过数尺,也不能看清女子脸上表情,只看到翠色深衣洒落点点光亮,苏陵心忖,该是个明艳的笑颜。心中隐隐泛起闷钝之感,突然想起某个相似的夜晚,女子佯装娇怯的神情,其实,早在那时,便已然深陷了。 脚步悄然转变了方向,苏陵刚想离开,却听见身后女子欣喜的声音。 “苏陵!” 身旁被掀起一小阵风,不一会儿,亭中的人儿已来到了眼前,眉眼弯弯。很好,是想象中的明媚模样。 青染颊边攒出动人的梨涡,试探地问道:“方才我跟贺珏学琴,你可都听到了?” 苏陵默然颔首。 青染又装作不经意地靠近一步,得意道:“那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苏陵半晌无声,良久,面色冷淡道:“我能说难以卒听么……”看到青染瞬间僵硬的脸部表情,他又轻笑了一声,习惯性地想抚摸她的头,却在快触碰到她发丝时突然停住,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道:“等你什么时候能单独弹出那段曲子了,再来问我这个问题吧。” 也对哦,刚刚弹琴时,贺珏的手都没离开过,青染很自然地点头,信誓旦旦:“不久之后我定能学有所成,叫你刮目相看!” 苏陵只笑不语。 何必刮目相看?只是现在这样,便已是看一生也看不够的了。 “喂喂喂,死丫头,见着个人就把我晾一边,你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青染这才想起,贺珏还在亭中候着,即刻回头报以歉意的一笑:“抱歉抱歉……主子来了,自然优先招呼嘛……见谅见谅……”虽然贺珏是好友,但苏陵才是正主啊,她还指着苏陵给她发月俸呢。 苏陵显然对这一句“优先招呼”很受用,之前烦闷情绪一扫而光,慵懒地对贺珏道:“你不是说,你这门手艺是绝不外传的么?” 正迎上青染疑问地目光,贺珏心中暗暗吃瘪,口上却不动声色应付道:“方才教的只是些基本的乐理知识,又不是什么独门的技艺,你要是愿意,我也可以教你。” 苏陵即刻应道:“不必了。”目光淡淡瞥了青染一眼,“估计光是这个入门弟子,就有你忙活的了。” 贺珏马上转向青染,恶狠狠道:“你可得给我争点气,别砸了我‘乐圣’的名号!” 青染唇角一抿:“方才你不是说你师傅是‘乐圣’吗?怎么又成你了?” 贺珏噎了一噎,心道果然言多必失,便想着法子转移话题:“咳咳……这个么……对了,我教你弹琴便是你师傅了,你还没给我敬过拜师茶呢?” “拜师茶?” “拜师茶?” 苏陵和青染齐齐喊了出来,只不过一个讶异,一个调笑。 贺珏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那是必不可少的,另外,拜师宴也是必不可少的。” 苏陵微微扬唇,他已经猜到贺珏的目的了。 果然,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青染被贺珏拉去了小厨房。 贺珏孩子般执拗道:“我要你亲手做的。” 看着一桌子的锅碗瓢盆,青染有些内心无力地扶额,对贺珏道僵笑道:“你都替我准备好道具了?” 贺珏得意洋洋地挑眉,紧接着递上一张纸。上头洋洋洒洒写了大半面的字,他嬉笑着道:“这是菜谱,我好久没吃你做的东西了。” 青染哭笑不得地接过贺珏递来的“菜谱”,刚想说自己不认得字,却猛然发现背面亦有内容,好奇地翻了过去,看到画得栩栩如生的鸡鸭鱼肉时,顿时在风中凌乱了。 晚膳时,一桌精致的佳肴晃亮了苏陵和贺珏的眼。红烧肥鹅,火腿松茸,清蒸鳜鱼,边头菜色三荤五素,呈花瓣展开,凉样启的是松花皮蛋嫩豆腐,甜点上的是燕窝莲子羹。女子忍着烫端上最后一盅荷叶炖鸡后,慌忙缩回手捏了捏冰凉的耳垂降温。一面急急地问贺珏:“这样可以了吗?” 贺珏笑得嘴也合不拢了:“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本来那张“菜谱”只是写着逗青染的,没想到青染真将上面提到的食材都做了一遍。他心中甚至想着,青染失忆之后性情竟如此亲和,不如一直都失忆算了。要知道,在她失忆之前,想吃顿她做的饭菜可没这么容易。她总有稀奇古怪的条件作为交换。 青染并不知道贺珏心中所想,还得意地在心中盘算着,做顿饭有什么难的,在现代的时候她可研究过不少菜式。原来贺珏的弱点在嘴上,以后要是遇着什么事,她还可以好好利用一番呢。 贺珏见着那清蒸鳜鱼色泽清淡,肉质细嫩,伸出筷子便要夹,却被途中突然冒出地另一双筷子打落。这次却不是青染,而是苏陵。 他面色淡淡道:“报菜名。” “啊?”青染似不明白地反问了一句,通常在酒楼饭馆什么的用膳,小二上菜时的确会报菜名,但这不过就是普通一顿晚膳,也讲究这个吗? 苏陵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重复了一遍:“报菜名。” 贺珏会意地冲青染使了个眼色,青染杵在那儿,不明就里地指着一盘菜讷讷道:“这个……是火腿松茸……”手指颤颤地移了移,依次念道:“这个是……红烧肥鹅……清蒸鳜鱼……” “好了。”苏陵脸色有些黑沉,冷冷出声打断。 青染僵在哪儿,一时不知所措起来。不是他让报菜名儿的吗?现在摆的这副罗刹脸又是什么状况?不经意侧目望去,恰巧与苏陵的视线接触了一瞬,青染顿时觉得,苏陵幽深的目光像是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铺天盖地地向她覆盖过来。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苏陵蓦地收回涣散的目光,对贺珏和青染道:“你们先吃吧。我有点事要处理。”随后,提步转身离开。 青染愈发疑惑不解,倒是贺珏马上反应了过来。轻拍青染的肩膀嘱咐了句:“你先吃着,我看看他去。”随即追着苏陵的脚步前去。 青染被两人一前一后的异常举动搅得一头雾水,但看着一桌丰盛的美食佳肴便不再对他们予以理会。顾自坐下大快朵颐起来。 …… 第62章 062 行至绛雪园的回廊处,贺珏两个空翻将苏陵拦在了身后。 他从头到脚打量了苏陵一番后,低低笑了一声。笑意未达眼睛便先敛了去:“苏陵,我和你相识这么多年,你现在这个样子可真少见。” 苏陵斜睨他一眼,并不作答,兀自向前。 贺珏转了个身,一手撑在墙上,挡死了半边去路:“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气些什么,但无论如何你不应该把这些情绪表现在青染面前。”他眼神定定看着苏陵,神情少有的正经。苏陵墨色瞳仁中悄无声息地快速掠过一道光芒,前行的脚步蓦然停下。 “从前那些稀奇古怪的菜名儿都是青染为了讨好你绞尽脑汁想的,如今的她,自然不会想起那些,这些你应该早就知道,甚至比我更清楚,况且,她失忆也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事,你究竟在别扭些什么呢?” 苏陵缓缓抬眸,冷冰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诶我说,苏陵你小子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心眼被堵着了?青染好端端在那儿,能吃能喝能蹦能跳不就好了吗?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有那么重要吗?人辛辛苦苦置办这么一大桌子菜容易吗?你就为一菜名甩脸子走人?我承认,以前我是存着看热闹的心变着法儿地挑着她来逗你,但现在我是真喜欢青染这姑娘,你这态度我就看不过去!” 贺珏被苏陵的万年冰山脸一刺激,一窝子的火噌地全都冒了出来,扯开嗓子就咧咧道,“你若是介意如今的青染对你不如以前好,至少应该先自省下你从前有几分珍惜过她的好!你可以让她为你又做吃的又挑拣菜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也有人想吃一顿她亲手做的饭菜都不容易的很!” 苏陵盯着贺珏看了良久,唇边不由浮起一丝笑意,仿着他之前的语气道:“贺珏,我和你认识这么些年,你现在这个样子可真少见。” 贺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方才太气结,竟然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往外说了。隐藏了这许久的心思,竟这样就被苏陵窥探到了吗? “其实,方才的是你的真心话吧。青染做的饭菜,并不见得真比得上醉云楼,你爱吃,不过是因为,那是她亲手做的。”苏陵的声音雾气沉沉,气氛顿时变得异常压抑。他看向贺珏眉峰一挑,唇角微微牵出一个弧度,“你是不是以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那个是我珍视的青染,而说‘红烧肥鹅’的这个便不是了?” 苏陵目光平静,语气淡淡道:“那我告诉你,你错了。”他面色瞬间清透如明镜,话语间亦是前所未有地笃定:“对我来说,管她说的是鸳鸯还是鹅,哪怕她指着鸡对我说那是鱼,我便是将全天下的鸡全当作鱼也无不可。只要是她霍青染说的。” 贺珏心里一震,呆怔的眸光凝上一抹微醺。他暗自咬了咬牙,心道自己方才一定疯魔了,他本来只是想说服苏陵转变下对青染冷冰冰的态度,谁知现在的状况倒像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了。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这时,元策从远处跑来,将一封书信交给苏陵,气喘吁吁地道:“庄主,花姑娘说和蔚阁主要处理一些阁中的事,暂且来不了了,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半晌,苏陵接过书信,默然地瞥了贺珏一眼,叹了声气道:“我方才说我有事要处理,不是负气离开,是真的有事……” 贺珏的脸霎时一黑到底。 元策疑惑地随着苏陵离开,一边走一边还不时回头看贺珏几眼。心中暗自奇怪,庄主和贺大公子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回来这么晚?”元策刚发怔的空档,耳畔幽幽传来苏陵清淡的询问声,“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可要差人去寻你了。” 元策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像庄主会说的话,是个聪明人都不会把庄主这话当成是关心的。果然被发现了么。元策嗫嚅一会儿,不好意思地道:“确是耽搁了一会儿,花姑娘留属下在那儿用膳,属下推辞不了……” 苏陵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元策慌忙急急地解释道:“不知为什么,那花姑娘给人的感觉和阿青好相似,让人拒绝不了……” 苏陵勾唇一笑,他自然知道,一般情况下,元策必然是不会犯这样低级的过失的。花拂影和青染相似?果真是物以类聚。视线移到手中的信封上,花拂影给他的信?他倒要看看,写的都是些什么? 信手拆开信封,苏陵随意地看了两行,嘴角抽搐了一下。 何止是相似,简直就是一脉相承! 信上洋洋洒洒一大片写的全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求爱攻略。苦肉计、美男计、连环计、趁火打劫、假道伐虢、攻城略地……还附有详尽的策略说明。 他甚至都要怀疑,青染和花拂影是不是都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脑子里装的完全不是正常人的思想! 这些也就算了,这书信上的字体苍劲有力,龙飞凤舞,一看就不是女子所写,想必是蔚流风代笔的。思及此,苏陵有些内心无力地揉搓起额头。自从上次清风阁示爱之后,蔚流风喜欢花拂影已是江湖人尽皆知的事了。蔚流风对花拂影的爱护,他也早在上次碰面就已经领教过了。只是,蔚流风好歹堂堂一阁之主……倒是什么也不忌讳,连这……都陪着她一起胡闹,真是教人……难以置信。 “庄主,你在想些什么?”元策见苏陵一脸愁容,不禁担心地问道,“可是花姑娘的书信有什么问题?” 苏陵默默摇了摇头,浅笑道:“我只是感慨,从前江湖人称蔚流风‘冷面清风’,如今看来,真是不相衬。” 元策在心里暗道了一句,谁能有庄主你冷啊。面上却仍是恭顺地道:“蔚阁主一直温文儒雅,待人有礼有节却不逾越。越是这样,才越发让人觉得有距离感从而认为他很冷吧。” 苏陵略微一诧,元策看似年幼,思想倒是比一般人更通透上许多。他似是赞同地颔首,继而含笑问道:“那你怎么看他和花拂影呢?” 元策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却是极认真地对苏陵道:“蔚阁主对花姑娘自是极好的。不同于元策见过的任何男子,蔚阁主是把花姑娘放在心尖上疼的。元策虽然与他们接触不多,但是只是在清风阁的一小段时间,却能很清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幸福感。” 说到这儿,元策由衷地扬起了明媚的微笑,似乎在回忆世界上最美好的画面:“今日是蔚阁主的生辰,元策到清风阁的时候,花姑娘正在厨房里鼓捣着什么,弄得厨房里一地的碎鸡蛋和泡沫。蔚阁主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花姑娘,在她需要的时候上前给她打下手。人人都说蔚流风只是看中花拂影的美貌和才艺,想用阁主夫人的身份拴住她,但在元策看来,蔚阁主却是真真正正的用心在爱花姑娘。” 苏陵双眼逐渐沉暗,眸子泛起波澜,喃喃了一声:“用心?”似是在问元策,又像是在问自己。 元策以为在问自己,便放开胆子缓声继续评论道:“感情这东西,自然是顾虑的东西越少越纯粹。说爱一个人能有多难,但蔚流风身为一阁之主之尊,却能尊重、平等地对待花姑娘,丝毫不摆阁主的架子,也丝毫不介意阁主的面子,将身份地位统统丢在一边,只纯碎地希望她开心,将花姑娘的喜乐做为自己的喜乐,放任她、陪伴她一起肆意一起疯傻。这才是最难得的吧。” 元策童言无忌,苏陵却心中猛然一震,呆怔的眸光凝上一抹微醺。 元策的话反复地在耳边回响着。 说爱一个人能有多难?能尊重、平等地对待她,将身份地位统统丢在一边,只纯粹地希望她开心,将她的喜乐当作自己的喜乐。陪她一起肆意一起疯傻,这才是,最难得的。 方才他还在心里揶揄蔚流风,此刻看来,真正不懂的人该是他自己才对。 苏陵心中如云翻滚,眸子涌出如潮水般的情愫。转向元策时,已是坦然地宁静,他唇边携着释然的笑意,对元策叹声道:“你真是一句点醒梦中人。” 元策怔仲了一会儿,错愕地“诶?”了一声。他只是随口评论了一下蔚阁主而已,貌似没提到庄主吧。庄主这又是怎么了? 苏陵淡淡收回目光,步伐沉稳地继续向前走去。 “备车,去清风阁。” 元策愣在原地,半晌突然回过神,应了声“是”,急急地追了上去。 只是,他才刚从那儿回来呀。 …… 苏陵离开之后就一直不见人影,贺珏看起来也是心事重重,青染破天荒地没打破沙锅问到底,只隐隐觉得,似乎跟自己有点关系,又没有确切理由,只得作罢。 晚膳过后,青染突然想起了苏陵那件被自己失手撕破的白色外衫,吩咐下人找来了各色的绣线,便在油灯下开始埋头缝补起来。先用白色的丝线将撕掉的那块轻纱缝上,再用金色的丝线在接口处绣上纹样,遮住白色的线头。如此一来,便完美无缺啦。 第63章 063 青染纤指飞快地穿针引线,一刻不停地忙活着,一边缝补还不忘一边跟贺珏抱怨着:“你说这苏陵,买的衣服质地真差,一撕就破了,庄里又不是很缺钱,都不知道买好一点嘛!” 贺珏原本的笑容僵在脸上,扯了扯嘴角,艰难道:“你撒破的这件,是锦绣庄上好的轻纱,质地轻柔细薄,穿在身上轻巧飘逸。光你手头那一小块,就值上好几件普通衣服了。” 青染愣了愣,吞了吞口水,将信将疑道:“你说真的?” 贺珏凤眸闭了一闭,淡淡地点头。 青染手头的针线顿时有些拿不稳,果真人不可貌相,若不是她当时及时的拦下了,这件衣裳早不知被丢往何处了。一想起苏陵当时那副事不关己毫不心疼的样儿,青染就觉得渗得慌,这人是多有钱呐。 贺珏并不知道青染心中所想,托腮巴巴地在一旁瞅了半日,青染一身素色阮烟罗,眉眼纯然,清雅脱俗,尤其是在明亮的烛火灯光映照下,脸部的线条看去异常柔和。光影轻轻浅浅洒在她身上,她认真刺绣的模样让贺珏不由联想到平常人家的妻子为丈夫缝制冬衣的场景,但与一般的民妇相比,青染在秀美端庄之余,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美艳灵动,让人难以移开目光。贺珏忍不住凑上前去想看看青染手中的活计。 额……但衣服上的纹案,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贺珏勉强攒出一个笑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青染,你绣的这……这是什么?” 青染瞥了贺珏一眼,得意洋洋地反问:“你猜。” 贺珏目光紧紧盯着白色轻纱上用金丝线绣成的圆形状物,试探地问道:“是……猫?”青染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贺珏以为自己猜对了,为了表示自己对青染的绣工十分敬佩,又肉麻兮兮地加上一句,“青染你怎么知道苏陵喜欢猫的?这猫头绣得可真是栩栩如生啊……” 青染原本还愣在贺珏那句“是……猫?”当中,那时心中还在想着,她绣的明明是老虎啊,古人不都喜欢“虎虎生威”吗?可是一听贺珏后面的奉承话语,她立马就改了主意。 “你说……苏陵他喜欢猫?” 贺珏顿了一顿,他原本只是为了讨好青染随口那么一说而已,但既然青染这么问了,他也唯有硬着头皮说谎到底了。随即打着哈哈道:“当、当然呀,苏陵他可喜欢猫了……” 青染郑重地拍了拍贺珏的肩膀:“谢谢!”即刻继续绣起来。既然苏陵喜欢猫,既然这只绣的像猫的老虎只绣了个脑袋,不如就直接给他绣个加菲猫好了。青染甚至在脑子里幻想起苏陵看到衣服时惊诧和欣喜的神情,心想,这么可爱的猫,他一定会喜欢的! 又是绣了好一段时间,终于将整个形状勾勒出来了。青染放下针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展开拎起来看了一下,心中愈发觉得好看。于是将纹样转了面,朝着贺珏打开,恶作剧般地凑近贺珏大声喊道:“当当当当!大功告成!” 贺珏本已有些困意,乏地差点睡了过去。此番被青染这么一惊,蓦地清醒了起来。他强打精神,装着很感兴趣地样儿,对青染道:“来,让我仔细看看你的绣工如何。” 青染立马将衣裳递了过去,小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儿,乐呵呵地等着贺珏的惊叹。 贺珏盯着衣服上的纹样久久没有说话,半晌,缓缓抬眸迟疑地道:“这……是猫妖?” 青染地下巴几乎都要惊得着地了,刷地黑了脸。有这么说话的嘛?!这么可爱的加菲猫他居然说是猫妖?! 妖…… 贺珏察觉到青染的脸色不对,心忖一定是自己表述上出了问题,不过想想也是,好端端的,青染怎么可能给苏陵绣只猫妖上去呢?但……这图上绣的猫头人身的……不是猫妖……会是什么呢? “啊!我知道了!”脑中忽得闪过一个想法,贺珏恍然大悟般惊喊出声,随即携着得意地笑道,“这个是……猫人!” 猫、人…… 青染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脸色黑沉地像暴风雨来之前的阴天。 她掐着嗓子,才艰难地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敢情你家的猫会变身成人?” 贺珏冷不丁连连摇头,突然感觉到背后有阵冷飕飕的阴风吹过,激起了他的一身寒意。下一个瞬间,他手中的衣裳已被青染抢了回去。 “太失败了!居然连绣的什么都认不出,不如拆了算了!”青染完全没有意识到,古人对“加菲猫”这种动画的艺术表现形式的了解几乎为零,只觉得自己绣了这么久的东西,贺珏竟是没认出来,气急败坏地要拿剪子拆线。 贺珏心知一定是自己说的话刺激到了青染,急忙抢过衣裳,对青染道:“你冷静……冷静……你绣了这么长时间,若是拆了,多可惜啊。” 青染忿忿:“反正绣的也不好,给苏陵看见了也是招笑话!”转而张大了眼,怒声道,“快还给我!” 贺珏哪里肯依。他早就清楚了青染的小性子,这会儿嚷着要拆,拆完了一定又会后悔,到时候定会反过来指责他不及时拦着。 于是,他将衣服背在身后,面对青染的抢夺攻势,机敏地左躲右闪。 正这时,救星般的清冷声音从门外飘来。 “你们俩在干什么?” 贺珏立即站定,端好架势,眉眼间露出温和的笑意解释道:“这是青染为你修补的衣服。我借来看一看,她担心我弄坏了,所以想抢回去呢。”随即献宝似的将衣裳递了过去:“既然你来了,便直接交给你吧。” 青染眼巴巴地看着贺珏将衣裳递了过去,伸开的手还没来得急碰到,衣裳已经到了苏陵的手中。她又是恼怒,又是纠结,一张小脸被各种神情折腾地七扭八歪,最后认命似的收回手。心有戚戚地耷拉着脑袋灰着脸,等着苏陵更犀利的评价。 苏陵抬了抬眼皮,柔和的眸光透过凝注在青染脸上,流转片刻,又转移到手中的衣裳纹样之上。他眯了眯眼,重新抬眸,剑眉微凝,唇边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这就是你所说的‘出神入化’的针线功夫?” 青染无语望天,这下吹牛吹大了。 苏陵倚在门上,闭了闭眼,对青染道:“好,我收下了。”声音好似清风拂过河面般随意,温雅中带着柔和。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回答。 青染心中却好像一个闷雷炸响,身子不由微微一怔。苏陵这是表示……他接受了这件衣裳? 也就是说,她的绣工,也不是那么不堪入目? 想到这儿,青染的心情神奇地又好了起来。笑盈盈地转向贺珏,一副“你太不识货了”的得意神情。 贺珏无奈地扶额,这丫头,还真是……没有自知啊。 苏陵却没有放任青染和贺珏继续“亲密”地眼神交流,淡淡地对贺珏道:“时间不早了,你该回西厢休息了吧。” 贺珏很明白苏陵这是在对他下逐客令,不情不愿地撇撇嘴,没好气地应道:“知道啦!”临到门槛处,又表情生动地转过头来,对青染兴致勃勃道:“小丫头,明天我再来找你。” 青染刚想答些什么,贺珏却已然离开了。 房中只剩了青染和苏陵两人。 气氛突然安静地有些诡异。 青染等了半日,苏陵也没说话,更没有要离开的趋势。她不由有些忐忑,双手绞在一起把玩了一会,又装作满不在乎地四下张望了一会……终是忍不住先开口打破沉默:“庄主,贺珏他……好像挺怕你的诶?” “嗯。” “庄主,你这万仞山庄,似乎女眷挺少的诶……” “嗯。” “……” 青染有些无奈,不管她说什么,苏陵的回答永远都是一个字——嗯。她突然有点搞不明白了,苏陵究竟留在这准备干吗? “庄主你……” “我下午去了清风阁。”这次,不等青染提问,苏陵就先一步做了回答。 青染讪讪道:“庄主,我不是想问你去了哪里,我是……” “我见了花拂影,她告诉她原本的名字叫唐心,此外,她还告诉我许多事,关于你的。”苏陵一双倾城如玉的凤眸云淡风轻地望着她,静静站在那儿,愈发显得身姿俊挺,丰神如玉。 青染嘴唇微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正恍神间,已被苏陵拖着手走出房外数米。 “喂……喂……” 苏陵的步子很快,青染几乎小跑着才追得上:“你要带我去哪儿?” 苏陵并不做声,只顾拉着她向外走。穿过绛雪园与西厢之后,又行了数十米,二人到了一处用腐朽的大锁锁住的铁栅门前才停下脚步。 这里似乎离万仞山庄的其他地方甚远,之前熟悉环境时,青染并未来过这里。周围黑漆漆的环境,让青染不由有些害怕,她颤巍巍地扯了扯苏陵的衣角:“这……这是哪儿啊,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苏陵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紧不慢地答道:“这是万仞山庄的后山,是庄中的禁地。” 禁地?青染重新瞥了眼锈迹斑斑的铁栅门锁链,脑子里浮现出各种武侠片中关于门派禁地的传说。 “这里面……该不会关着什么人……或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苏陵神色淡然,声音合着夜风轻轻飘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话落,他揽住青染的腰,足尖轻点,向后山的山顶飘然飞去。 青染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一带,人便离了地,余光向外一瞄,竟已是半空了。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身下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心里一阵发虚,她回过头后紧闭着双眼,双手死死攥着苏陵的前襟,不管不顾地一个劲儿向苏陵怀里缩。 察觉到怀中人的细微举动,苏陵唇边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由将她拥的更紧些。 第64章 064 耳旁的风声似乎小了一些,感觉到脚下已不再虚空,而是坚实的大地,青染蓦地松了一口气,试探地将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却忽的被一只大手挡了去,隐隐的光亮一瞬间又陷入完全的漆黑。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苏陵。 苏陵的手很轻柔地覆在青染的眼前,温度不同于往常的冰冷,竟有些温热。与青染细腻的皮肤接触下,竟让青染感到微微的酥麻。 “苏……庄主,你这是干嘛!”青染不由出声。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苏陵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异样,他一手捂着青染的眼睛,一手搀着青染的手,小心翼翼地引着她向前走去。 “到了。”苏陵的手轻轻放下。 青染缓缓睁开双眼,秋水般的瞳仁倏地被眼前如梦如幻的场景晃亮。俯瞰山下,如藏青色帷幕般深沉的夜色中,五彩斑斓的华美灯光与皎洁的月光、璀璨的星光交相辉映,融为一体,将整个万仞山庄映照地亮堂堂。每一个光源都向外透射着温暖的光芒,那光芒直抵人心。 青染被眼前的绚烂之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诧异地转头看向苏陵。在宁静的夜色下,苏陵绝尘脱俗的面孔带着三分温柔,玉树琼林的身姿却是十分的傲然,佼佼如月,令青染竟看得痴了。 夜风中,苏陵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柔和而又冷澈,低低响在耳畔:“唐心姑娘说,从前你们住的地方很高,你喜欢站在窗前看外面的万家灯火。这里是万仞山庄最高的地方,看不到整个晁阳的万家灯火,但能看见整个山庄的燎原之光。” 青染呆呆地看着苏陵,内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远方的灯火景致慢慢变得模糊,眼前人如墨玉般清透的双眸和浮光掠影般醉人的身姿却愈发清。 夜,异常地宁静。青染几乎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 捂着心口,强压下那股莫名的情愫,青染沉稳地抬眸,直视苏陵的眼睛:“为什么……为我做这些?”顿了顿又道:“今日庄中点的灯,该比平常多上了一倍吧。” 苏陵静默如玉,声音比夜色更加宁静:“不是一倍,是两倍。” 青染的身子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心中微动,半晌,仰起头来,盈盈荡出一个真心实意地笑容,比月光更皎洁,琉璃般通透的双眸流光婉转:“谢谢你。” “青染,我……” “好啦,什么都不用说啦,我都懂的。”青染突然转向山外一侧,张开双手,一边呼吸着山顶的清新空气,一边闭目养神,漫不经心地说道,“庄主你真是好人。我知道,风玄夜和唐心一定把你耳根都嚼烦了吧,她们俩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其实啊,我哪有他们想的那么脆弱。” 突然顿了顿,青染垂下手,转过身笑吟吟地看向苏陵:“真的很谢谢你,你真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雇主了,我一定会好好做好侍女本职的。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放心,我一定会安安分分在万仞山庄好好工作的。” 苏陵本来酝酿好的一番表白,就被青染这么一通乌龙打了回去。他看着青染那一副知恩图报的表情真是无以复加地纠结和憋屈。 什么“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明白个大头鬼啊! 敢情她以为他是因为风玄夜和唐心的嘱托才对她照顾有加的么?她还真是单纯的可以! 苏陵心中有火却苦于不能在青染面前发作,只能隐忍着。一张俊脸白了又青,青了又黑。细微的神情真是蓦然生动。 青染似乎有些察觉到异样:“庄主……你……似乎脸色不太好?” “没事!”苏陵淡淡应了一声,语气里隐不住的恼意。他原本计划好今日与青染敞开心扉,表明心迹,却演变成现在这情形,真是让人头疼啊……这脸色能好嘛! 青染狐疑地打量了苏陵一会儿,看不出端倪,但也知趣地没有继续追问。掰着指头把玩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问题。 “庄主,你方才不是说这里是万仞山庄的禁地么?据我所知……禁地是不准随便进入的地方吧……” 苏陵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若他没听错,她的语气里,有一丝疑惑,一丝试探,一丝担忧,还有那么一丝……兴奋!他哑然失笑,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看她的神情,难不成还想探险么? “这里是老庄主……也就是我父亲的陵寝所在,外人自然不能随意进入。” “陵、寝……”青染的小脑袋瓜飞速地旋转起来,陵寝……用正常人的话来说……就是……坟墓! 想到这茬,青染不禁打了个寒噤。原本想探险的新奇劲儿顿时一扫而空,灿烂的笑容蓦地凝住,哆哆嗦嗦地转向苏陵,咽了咽口水道:“那个……我们这么大晚上的……是不是打扰到了老庄主休息啊,不然我们还是早点下山吧……” “……” “额……好像就这么下山了又不太礼貌哦……或者,我们去跟他打声招呼如何?” 打招呼? 苏陵好一会儿才把青染的话消化,在心底暗笑了一声。这丫头,明明怕得要死,还要顾全礼节么?他倒是真的想将她带到父亲面前,让父亲看一看,这是他看中的女人。未来的庄主夫人。 但是,看她颤颤巍巍的模样,恐怕还是改天比较合适吧。 苏陵嘴角噙了笑:“不用了。现在天色也晚了,如你真有心想拜祭,我们改日再来。” 苏陵的这个笑让青染徒然有些恍惚,半晌才回过神,忙不迭地应道:“好……好!当然好!改日……我们改日再来。” 苏陵默然颔首,投向她的目光中满是宠溺。 “小心了。” 耳畔苏陵的声音突然贴近,青染还未来得及做反应,已被腰间突然加大的力道带离地面,她下意识地环住了苏陵的腰,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人稳稳地到了地面。 青染连连拍了拍胸口,喘着大气对苏陵道:“下……下次飞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苏陵勾了勾唇角,一语不发地径直朝着来的方向原路返回。 青染抬头看了看后山,随即转身快步追上苏陵:“等等我……”直到与苏陵差不多平行时,青染这才慢下脚步,好奇地问道:“诶,庄主,你的母亲呢?” 苏陵的脚步蓦地一滞,身子顿时僵硬了几分。他极缓地侧过头,英气的眉峰微微凝了一瞬随即又舒展开来。如诗似画的容颜颜色淡淡,好像没有什么波动,但却让人觉得底下似乎沉郁了巨大的伤痛。 “她……没有了。” 青染只觉得心中一震,周围霎时间寂静地万籁无声。 没有了?是人不在了……还是尸骨无存?…… 青染不忍心,也没有那个勇气,再次发问。 苏陵继续抬步向前走去,脚步依然是他惯有的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舒缓雅致。 青染怔怔立在原地,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应景地来一句“对不起啊,提起你的伤心事了”才对,但她一向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其实调侃的意味很重。若真是伤心事,说什么都是多余吧。 黑沉的夜色下,苏陵前行的背影比子夜更冷寂,比秋风更萧索。她好像一个无意间闯入了别人家窥视了别人秘密的孩子,一时间内心无措起来。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心中似乎埋藏着沉重的无法言说的哀伤。 她生平第一次对一个男人生出了想要温暖他的想法。 “苏陵……”她郑重地喊出声,眉眼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认真。待苏陵回头,她向他扬起一个平静温暖的笑容,再一次向他跑去。 突然听到青染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苏陵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怔,他静静看着飞快向自己奔来青染,好像看到了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第65章 065 日子如流水般潺潺而过,青染有时会零零碎碎忆起些无意义的记忆碎片,但是终是无法拼凑在一起,只得作罢。好在,她很快习惯了庄中的生活,每一日都过得平静而又安宁。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碧芙亭中,两位男子正闲适地下着棋。一个身着素淡白衣,一个身着深蓝衣裳。白衣男子棋力浩瀚,落棋精妙,蓝衣男子亦攻守得当,技术精湛。两人棋艺在伯仲之间,久久不分胜负。 白衣的正是苏陵,而蓝衣的正是贺珏。 贺珏轻轻啜了一口茶,神情慵懒而悠闲,旖旎的白色腾腾雾气中,显露一双绝美的眸子,他缓缓直起身子,步伐优雅地走到了亭前,负手而立,瞧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他薄唇一抿,轻笑道:“近些日子,山庄里这么宁静还真是不习惯呐。” 苏陵伸指拈起一粒黑子,余辉映照下,愈发显得手指修长,玲珑剔透:“怎么,想着让人劈头盖脸数落一顿才高兴?那天,不知是谁跟我说的……” “诶!停停停!旧事莫提……我们下棋,好好下棋!”贺珏心知苏陵定又要拿那日他替青染出头时说的话消遣他,急急忙忙打断他,摆出讨好的笑脸,又绕回棋盘前。 只是方才一步,棋局已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贺珏顿时蹙起眉头,拈起一粒白子,每每想下在一处,又踟蹰着收回,久久无法落定。 苏陵眉宇间如清风抚过,容色淡淡地道:“心有杂念,便会举棋不定。贺珏,这可不像你。” “少说废话。”贺珏气急败坏地打断苏陵,手中白子倏地落下。旋即,挑衅般抬起头:“到你了。” 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冰凉的棋子,苏陵容颜如玉,平静地道:“下棋尤忌急躁,你的心思已经不在这儿了,这盘棋,也就没有继续下的必要了。”说着,便要起身。 贺珏急急地按住苏陵的肩,强迫他坐下:“谁说不下的,下,继续下!” “啪”轻轻一声,黑子落定在棋盘上。贺珏的身形蓦地一滞,目光中一闪而逝一抹不可置信。 苏陵放下的那颗黑子恰好与之前的连成阵线,竟将他的一大片白子吃了去。贺珏心中默默跳脚,为自己方才的慌不择路而后悔不已。 苏陵面无表情默默地将吃掉的白色挨个地捡出,收在手心里,淡淡抬眸,深幽如墨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贺珏:“你的心乱了,所以……你输了。” 绕过贺珏,苏陵缓缓踱步到方才贺珏起身站定的位置,果然,亭子对岸的桃花树下,如溪水般清澈的女子身着白色底胸长裙,外罩一件丝织的白色轻纱,黑缎般的墨发在风里飘扬,翩飞的桃花漫上她凝玉般绝伦的脸颊,飘然若仙,那花瓣就一点点落于白裙裙角左右。 她轻扬灵动,像凌波仙子,又像是花种的精灵,明艳得令人不敢逼视,那一颦一笑的神采,那面上的每一条轮廓,都深深的刻入心间,让人无法忘记。 风,向着这一处而来。漾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微波。同时,也在男子的心湖晕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你也喜欢青染,是吧。”苏陵转过身,看着贺珏。 “我……” 那厢青染看见了苏陵和贺珏,兴冲冲地朝他们挥舞起了手。 苏陵望向青染的目光变得柔和,话,却是对着身边的贺珏说的:“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即使是朋友,兄弟,也没有将感情相让的道理。况且,青染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一切从头开始,你不必因为我就如此辛苦地隐藏自己的内心,那样不像你。”语气平淡地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不过,在青染做了决定之前,我们是竞争对手。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贺珏错愕了一瞬,旋即抿出一个优雅的弧度,笑如春风:“情场无兄弟。既然你打消了我的顾虑,如此一来,我们便各凭本事吧。” 他手一拂,推散了方才的棋局。再看向青染时,凤眸间染上了薄薄的雾色,掩住了瞳仁里意味不明的光芒。 不远处,秦昭携风雨之势疾步前来。苏陵凤眸微眯,在秦昭快走进亭中之期豁然起身,侧头对一旁的贺珏轻轻丢了句“我们改日再比”便甩袖离去。 “庄主,属下已查到,此番受邀前去仗剑山庄的帮派有昆仑派、青城派、邙山派、紫竹轩、无情岛、秋水宫和红叶山庄。除此之外,还有些人是作为贵宾单独受邀前往的,他们基本上都是家族或产业在江湖上名声地位显著的,之中有贺府的贺珏公子和莫府的莫书羽公子。但所有来宾中,最尊贵的莫过于平王府的二公子容炎和三公子容熙。” 苏陵脚下的步子不曾放缓,唇边携了丝轻蔑的笑:“平王府一直想拉拢江湖人士为他们办事,赏剑大会自然是最好的机会。你不比在意。” “是。不过……属下还有一事要禀奏。”秦昭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 苏陵略微看了他一眼,手随意一抬:“说吧。” 秦昭得令,四下观察了一下,发现并无他人,遂向苏陵走近两步,沉声道:“属下收到可靠消息,紫竹轩阁主洛紫夜前些日子遇袭。袭击她的人,用的兵器是……红莲锦……” 苏陵疾走的步子蓦地生生定住,转过头,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着秦昭,只是一瞬,骤然冷凝的眼底泛出诡异的暗芒。 一线绝艳的红从记忆的暗处吐了出来,源源不断地,像盘香的烟,平稳续续,缭到了一处的时候,温柔慈祥的绾发女子美丽的面影,幽薄明灭,在脑海中轻漾着……他好像听到了在渺远的时空里,一个年幼瘦弱的孩子在高耸的山头凄厉地喊着“母亲!”。 剑眉悄无声息地拧到了一处,苏陵的唇角紧抿着。眸中透出罕见的冷戾之光。 “红莲锦……” 他艰难地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来,双拳握的死死的,表情僵硬而又冰冷。 圆月当空,古老屋脊衬托下的落叶,飘飘欲飞,恍若蝶舞,风吹来时,席卷一层粉色花瓣,氤氲着淡淡清甜的香味,青染惬意地坐在厨房门前的屋檐下,捻了一粒糕点送入口中。突然想到,这个点了,苏陵会不会饿了,不如也给他送盘糕点去?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苏陵都个好主子,但再好的主子也有抠门的时候。虽然苏陵已和风玄夜商量好了她的工钱,但这几日来她在庄里似乎一直没办啥正事,反倒消耗了庄中不少资源,难保苏陵倒时候反悔,这会子跟苏陵打好一下关系总是没错的。 说做就做,青染转身进入厨房,将剩下的糕点用小盘拼成精美的造型,随后放入食盒,便趁着混沌的夜色匆匆向苏陵卧房方向行去。 快到门口时,突然听到房中传来贺珏的声音,青染不由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闪身到了门边。 这贺珏平日没事时总爱赖在山庄里,如今都这个点了,还蹭在苏陵房中不肯离去,真是诡异的很。没准他们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想到这儿,青染感觉到自己的大脑迅速进入了兴奋状态,她急切又小心地贴着窗想听清里面的状况。 只听一个低沉冷淡的声音在道:“我的事不用你管。”青染听出,这是苏陵的声音。“不用你管”?怎么……听着像在赌气? 贺珏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戏谑和调笑:“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师兄弟啊,师弟行为异常,为兄的怎么能恍若无闻呢?”因着贺珏一字一顿地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八个字念的特别风情万种,青染不由倒抽了口凉气,嘶……这趋势好像不太对啊……贺珏这是要上演古代版断背山? “若是师傅知道你的文学水平竟倒退如斯,怕是要从地里出来好好训诫你一番了。”明明是调笑的话,苏陵却丝毫没有调笑的语气和神情,“和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是秦家那位小姐,我可没有这福分。” “诶,我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贺珏似乎被苏陵说的有些急躁,一屁股从椅子上站起来,凑到苏陵身侧,“上次我拒了仗剑山庄的亲事,没想到他们竟还打上了你的主意!你明知道那秦啸天打的什么主意,干吗还要去那赏剑大会?” “你放心,我去赏剑大会跟你拒婚没有任何关系。他秦啸天打的什么主意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苏陵沉默着看了贺珏一会儿,仿若事不关已,淡淡开口 贺珏一听,立刻跟炸了毛似的叫起来:“没关系?!哼,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因为看上了他们家的惊鸿剑才答应赴约,我可死都不相信!” 苏陵不动声色,轻啜了口茶,声音一派平静:“惊鸿是仗剑山庄花了五年时间铸就,品质算得上是剑中翘楚。你我都是习剑之人,我就是想要那惊鸿剑,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贺珏强迫自己静下心,平心静气地同苏陵解释:“惊鸿虽好,但与当初师傅传与你的擎苍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况且,这惊鸿花哨有余,精纯不足。蒙骗旁人尚可,但你我皆为师傅入室弟子,我不相信你没看出这之中的问题。那惊鸿剑给女人使使尚可,但在你这样内劲高深的男子手中,根本只是摆设。你万仞山庄的藏剑阁中比惊鸿更胜的天下名剑数不胜数。你何必为了一把惊鸿去淌这趟浑水。” “我知道此番平王府也看上了这惊鸿剑,除了生意上的往来外,你与那三公子容熙更是私交甚深,于公于私,你不希望我去赏剑大会都是正常的。”茶盏轻轻落定桌面,苏陵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贺珏的反应。 果不其然,贺珏听到这一番话后,大为激动,脸都气青了:“苏陵!我好心好意提醒你是不想你误被他人利用,要是你连你苏陵和容熙在我心中的远近亲疏都分不清的话,我们这些年的朋友算是白做了!” 苏陵沉默不语。 第66章 066 他自然知道贺珏对他的关心越过于容熙,但这次出行仗剑山庄,他非去不可。无法阐明真正缘由,唯有出此下策先撇开贺珏与此事的联系了。 感觉到贺珏气势汹汹朝自己这边来了,青染急匆匆地躲到了院中的槐树后。紧接着,是一记响亮的甩门声。 青染猛拍了两下胸口,大舒了口气,踮起脚尖朝贺珏离开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儿。平时见他老是嬉皮笑脸的,没想到,也是个暴脾气。看来,这次苏陵是将他给气大发了。 不过苏陵也真是的……就算他想要那个什么剑好了,也不带这么说话的呀……贺珏这次铁定玻璃心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 夜风中冷冽的声音飘来,青染不由打了个寒噤。身子一晃,手中的食盒也跟着摇摆了起来。青染这下才突然回想起自己的来意,提着食盒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了过去,献媚道:“我是来给你送糕点的。” 苏陵顺手接过食盒,打开看了看,头也不抬地对青染道:“方才我与贺珏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吧。” 青染起先条件反射地缓缓点头,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 苏陵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却并不拆穿,兀自淡淡道:“没听到也无所谓,只是知会你一声。明日起我要出一趟远门,我会让秦昭护送你回云裳坊的。” “诶……啊?!”青染的嘴呆滞地张成了“O”型,“你不带我一起去吗?”那个赏剑大会,一听就很有意思的样子,她怎么能错过呢。 “我此去事情众多,无暇分神照顾你,你不会武功,留在我身边不太安全。” 青染不乐意地撇撇嘴:“哼,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察觉到青染细微的情绪变化,苏陵叹了声气,对她道:“那里不是普通比武大会,江湖上鱼龙混杂,一个不小心,随时会出人命的。”并不是他有心撒谎,而是他不希望青染遇到任何的危险,哪怕一丝一毫也不可以。唯一的办法,只有远离。 果然,闻言,青染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点头哈腰鞠躬……完了一溜烟跑回自己房中收拾东西了。 苏陵蓦地松了口气,正准备回房时,突然听到元策急急忙忙跑来。 “庄、庄主!云裳坊有信通传!” 苏陵接过信后,眼中的深深雾霭渐渐散开,目光变得温和清明。但只是一瞬,又重新冷凝起来。 “庄主,云裳坊可是发生了什么?”元策见苏陵一脸的愁容不展,不由问道。 “风玄夜已经找到了可能可以恢复青染记忆的方法……”苏陵缓缓垂下的手骤然收紧,将信纸扭成一团。 “可以恢复记忆不是很好么?”元策在一旁疑惑不解,为何庄主的神色没有一丝高兴的样子。 能恢复记忆固然好,但是,他竟不知青染的体内还潜伏着另一种毒! 风玄夜在信中写到,离情只有在遇到一种毒时会散化了本来的效用,那便是夕颜草。想来青染中的应该也就是这夕颜草,它与离情相互牵制,却误打误撞地将青染的记忆全部清除。如今,风玄夜已经找回了正在四处游历的燕道崖,他们两人合力诊治,要想恢复青染的记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只是……青染究竟是何时中的毒?而且,夕颜草毒性至强至烈,为何在青染体内潜伏如此之久却毫无征兆。 苏陵愁眉深锁,百思不得其解。忽一侧目才发现元策正探着脑袋巴巴地等着他的回答。他眸光微闪,却是另起了话头:“元策,此前派你查探紫竹轩众人宿在何处可有消息了?” 元策被苏陵突然转换的话题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应道:“嗯……洛门主受袭后一直在福禄客栈养伤,未曾转移。” “好。替我送份拜帖去。就说我明日将登门拜访。”前脚迈开一步,即刻又停下,“对了,去药房把冰魄丹也一道送去。” “庄主……现在这个时间……会不会不太合适?” “那洛紫邪受红莲锦所伤,每晚必定如烈火灼心,难以入眠。莫说是这个时辰,你就是再晚两个时辰去,她定也睡不了。”丢下这么一句,苏陵拂袖离去。 可……可是……那洛门主到底是个女儿身呐!望着苏陵远去的身影。元策懊恼地捂住了脸。 …… 悦来客栈的一间厢房中,铜灯台点了一盏烛火,映得室内一片昏黄。 慵懒随意侧身坐在案前的女子身姿窈窕,体态婀娜,里穿一件曳地白色长裙,外罩一件丝织的紫色轻纱,腰系一根紫色腰带,乌黑的秀发绾着流云髻,髻间插着几朵珠花,发黑如墨,肌肤胜雪,美艳不可方物。 她一手缓缓摩挲着手中精致小巧的青瓷药瓶,另一手捂在心口,彼时的灼热感此番已消了七分。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平静,却如深海般难测。 虽然接任门主已有些时日,但她对江湖人士还不甚了解。早前就耳闻苏陵大名,只是万仞山庄避世甚深,一直没有机会得见他的真容。此番前往赏剑大会,一是为了惊鸿剑,而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则是出席赏剑大会的江湖人士众多,绝对是振作紫竹轩声威的好机会。 没想到,赏剑大会还未开始,苏陵却先找上了她,还送上了万仞山庄的独门疗伤秘药。这之中的玄机真是让人费解。 屋外突然有门人前来通传:“门主,苏庄主到了,正在客栈外等候。” 她猛地回过神,端整仪容,清声道:“快请。” 门人得令后就迅速得退了出去。少顷,门外传来轻缓沉稳的脚步声。 洛紫邪下意识地抬头,来人长身玉立,白衣胜雪。如画的眉眼,精致雅韵。犹如月光一般清冷飘逸。正对上那一双冷冽的明眸,她内心一惊,连客套的话都忘了说。 这是怎样一双眼?带着无法融化的冰冷,却又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虽然之前早有耳闻,并称“剑艺双绝”的苏陵和贺珏不仅剑术精湛,容颜更是惊为天人。但她自认阅人无数,只当做是说书人无谓的闲谈。此番亲眼所见,才知所言非虚,且内心震惊不已。 苏陵将洛紫邪失神的表情尽收眼底,并不在意,兀自踏进门去,在一旁坐定并淡然地说明了来意:“苏某听闻前些日子洛门主受人袭击,想和洛门主了解些具体情况所以突然冒昧造访,还请洛门主见谅。” “不……不碍事。”木然地应了一句后,洛紫邪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地调整好状态,正色道,“多谢苏庄主昨日送来的冰魄丹。如今紫邪的身体已好了大半。” “不过举手之劳。你我均是江湖同仁,不用礼谦至此。”苏陵淡淡应了一句,视线与她微微一触,目光流出异样的神采,“不知洛门主可还记得那刺客的模样或是功夫路数?” 洛紫邪本陷在苏陵的深邃目光之中,听他随后这么一问,即刻肃然回答道:“那人假扮成我紫竹轩门人接近我身侧,直到打伤我,她一直都是易容的。不曾显露过真实面貌。使得更是我不曾见过的诡异功夫。” “苏某听人说那人在与洛门主交手时也受了伤,还落下了自身的兵器。不知……洛门主可否借苏某一看?” 洛紫邪微怔。她受伤这事对外一直是隐瞒的,苏陵能得知此事已是蹊跷了,可他竟连那刺客与她交手的细节都打听的一清二楚。果真是神通广大,令人惊叹。 “苑心,替我将那红莲锦取来。” 过了一会儿,苑心端着一个呈着红色缎带的托盘缓缓进屋。 苏陵目光紧紧直盯着托盘中的物什,薄唇紧抿。 那缎带红艳如血,轻柔丝滑,散发着七彩霞光。确是红莲锦无疑。 洛紫邪很快发现了苏陵的细微表情,美目中闪过一丝幽光,吟哦般出声:“紫邪听江湖传闻说……仗剑山庄的秦庄主似乎对苏庄主甚是中意,意欲与万仞山庄联姻,将苏庄主招为乘龙快婿。不知苏庄主可有耳闻……” 苏陵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凝,冷淡道:“既是江湖传闻,自然不可尽信。苏某与秦庄主只有数面之缘,连话都不曾说上几句,又何来联姻之说。” 话毕,正想伸手拿那红莲锦。却被洛紫邪抬手拦断。 洛紫邪嫣红的唇瓣流露出一丝绝美的笑意:“紫邪此前得知此番苏庄主也会出席赏剑大会。若苏庄主能助紫邪一臂之力将惊鸿剑拿到手,届时,紫邪定将红莲锦双手奉上。” 苏陵默然不语。 洛紫邪盈盈一笑又继续道:“紫邪突然想起了一桩往事。多年前,江湖中也有一位前辈所使的兵器是红莲锦。那位前辈不仅武艺了得,容貌更是倾国倾城。只可惜天妒红颜,她香消玉殒在一场武林混战中,听师傅说,当时她的孩子已经八岁了。”俏丽的眉目流转,带着些探索看向苏陵,“苏庄主,你说……如果那个孩子还在世的话,应该很想拿回他母亲的遗物吧?” 然而,苏陵脸色并没有出现她期待中的神色。他丰神如玉的平静如常,略思索了一番,干脆地应了一声:“好。”随即,起身离去。 到门槛处时,他停了停,回过头对洛紫邪道:“洛门主,有时候,一个女人太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苏某尤其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 他的唇边分明带着笑意,洛紫邪却瞬间如腊九寒冬般冷意袭身。 走出悦来客栈,苏陵看了看天色,已快到正午了。思忖着青染应该已经到云裳坊了,心中的紧张之感略微放松了些。 察觉到周围气息异常,他略一环视,果然看见了躲在拐角处的秦昭,随即提步上前。 “禀庄主,属下已经将青染姑娘安全送到云裳坊,路上并未发现异常现象。” “很好。”苏陵微一闭眼,点了点头。很快,想到些什么,迟疑地询问出口。 “她……有没有怨我?” 其实他完全可以送青染到云裳坊后再前去悦来客栈,可他却没有那么做。昨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送她离开,他怕一见她自己便又狠不下心了。 “青染姑娘一开始似乎是有点闷闷不乐。怨庄主和贺公子不来送她,怨风坊主不上万仞山庄去接她……” 青染就是这样,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又单纯,想的事情永远都那么纯粹。苏陵不自觉地竟将青染与洛紫邪进行了比较,得出青染完胜的结果后不禁哑然失笑。分别才不到一天,他竟开始想念她了么? 第67章 067 秦昭蹙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番,继续道:“不过,到了云裳坊青染姑娘见到了燕公子后,心情似乎大好了。” “燕公子?” “哦,就是风坊主的师侄,医名远播的神医燕道崖。他的真名不叫燕道崖,叫燕昭,燕道崖只是他易容行医时用的化名。原来燕公子年轻的很,还长得一副俊秀的好模样。” 秦昭如数家珍般将燕道崖的信息细细道来,却没发现苏陵的脸正一点一点变得铁青。特别在听到“长得一副俊秀的好模样”时,一张俊脸霎时黑沉到底。 “你说,她见到燕昭后心情大好?”苏陵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是……额,不……好像是……”秦昭默默擦了擦汗,这庄主的语气似乎不太寻常…… 霍青染,你要是敢给我在外面乱来,看我到时候不收拾你。苏陵幽深的眸中精光乍现。 …… 云裳坊后厨房中,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托着下巴,定定望着灶头上忙碌的青衫男子发呆。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素雅的脸庞上溢满了痴迷的笑意。 燕昭突然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不自然地回过身,小咳一声,轻声道:“霍姑娘……” “叫我青染。”青染笑意涟涟,不客气地打断。 “是,霍姑娘……” “叫青染……” “是……霍姑娘……” “……”青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嘴角拉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小昭昭,你要是不想喊我青染,喊我染染我也不介意的哟。” 燕昭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是……霍姑……不……青染……”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青染满意地点点头,很自来熟地搭上了燕昭的肩:“这样就对了嘛。我兄长说我们以前照过面,那时你还是易容成老者的模样的,莫非当时你也这么拘束的?” 燕昭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风玄夜。当时他哪知道青染的真实身份呐,如今知道青染正是风玄夜的亲生妹妹,叫他如何威严的起来。有个那么不靠谱的师叔也就罢了,如今还添了这么个……唉! 青染并不知晓燕昭内心的起伏,只看到他表情瞬息变化,异常生动。她不由想到了自己在现代时的表弟,心中想着,要是燕昭到了现代,一定是个正太型的阳光美少年呐。难怪他行医时都要易容,不然,那些病人肯定都在受他医治之前就先患花痴病挂了。如今,苏陵和贺珏两个花美男都不在身旁,有个正太相伴也是不错的。 如此想来,不由喜上眉梢:“燕昭呐,怎么办?我发现你越来越可爱了。” 燕昭原本扶着灶头的手突然滑了一下,几乎快要摔倒。 “咳咳,青染,你该喝药了。”那一锅子沸腾的乌黑药汁很适时地救了燕昭。他端起药碗,又回复到替人诊症时的严肃模样。 “这个……好像很苦诶……”青染很不情愿地撇着嘴,“能不能给加点甜的。” “可以。不过这药非比寻常,加了任何其他物质后,药效都会减半。然后,你就得喝两倍的药量。”燕昭一丝不苟,淡淡答道。 “额……那还是算了吧。我喝!”话落,青染一把接过药碗,盯着乌黑的药汁,咬了咬牙关,,默念一声,早死晚死都得死,长痛不如短痛。心一横,眼一闭,捏起鼻子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一碗药很快就见了底。 “啪”一声,药碗被重重拍在桌上。 “喝完了!”青染用力地一抹嘴,不住地吸气呼气,想将苦涩的味道驱散一点。 燕昭目瞪口呆地递过去一杯水,迟疑地开口道:“青、青染……我刚刚还没说完,这药……喝半碗就可以了,另半碗要碜别的药……” 半晌后,一声怒吼透过云裳坊上空。 “你说什么!!!” 这日风和日丽,青染一大早的便在一阵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中醒来。前一夜头疼得厉害,她并不曾睡熟。此番被吵醒,更是头昏脑涨胸闷心悸,难受得紧。 她揉搓了一下头痛欲裂的脑袋,略缓了缓神,随意披了件淡绿色外衫,便循着人声下楼了。 云裳坊富丽宽敞的大厅此刻围满了人,大多是原本在大厅看舞的客人,而在二楼雅间的许多客人则扶着横栏看热闹。青染在人群中大略地搜索一下,视线很快地搜索到了一身惹眼红衣的风玄夜。 青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地拨开人群,想走近一些。 看架势似乎是客人对云裳坊的服务不满意,风玄夜正在调解。目光扫过风玄夜那职业的惑人微笑,青染一时间恍惚将他和自己曾见过的五星级酒店的公关经理的身影重叠到了一起。 哦,不,风玄夜的公关水准很明显要胜出很多。 只见他狭长的凤眸微微弯起,唇边携了一丝浮光掠影般醉人的笑意,天籁般的嗓音带着未知的吸引力:“若是云裳坊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秦公子海涵。风某在这里先给秦公子赔礼了。” 站在风玄夜对面的秦公子英气如玉,漆墨如墨的秀发随意用青色丝带束缚,目光潋滟如酒,嘴唇绯红若樱,英姿挺拔,清秀俊逸。 看过无数古装电视剧的青染几乎一眼就认出,那公子根本就是个女子假扮的!这古代的姑娘家都有毛病么?小小年纪不学好,没事就穿着男装玩,还专挑歌舞坊玩!之前来了一个南宫玉是这样,现在这个什么“秦公子”又是这样。而其他的人也奇怪的很,这明明就是唇红齿白的小丫头片子,居然认不出,真是眼拙! 不过青染并不急于拆穿,毕竟,看热闹可是她人生中的最大乐趣之一。 只听那人淡淡出声:“众人皆知云裳坊乃是晁阳城第一的歌舞坊,在下亦是千里迢迢慕名而来。但方才所见的舞蹈,实在平淡无奇,枯燥无味,委实不衬这第一的名头。” 此言一出,四下皆议论纷纷。方才在台上的是云裳坊近来的新秀宜兰姑娘,她的舞蹈虽然欠缺新意,但也称得上是身姿曼妙,体态妖娆。这秦公子的话分明就有挑事之嫌。 风玄夜的神色却悠然如常,看了一眼尴尬地立在一旁的宜兰后,他轻轻一笑:“秦公子果然慧眼,宜兰的确不是坊中舞技最出色的。秦公子若愿意,风某自当为公子安排更好的舞姬。”众人闻言皆唏嘘,风玄夜竟这么容易就妥协了?这不是操起手打自己的脸嘛!迅速地将众人的神色收于眼底,风玄夜话锋一转,“但是,宜兰自幼习舞,至今已有十几年的舞龄。虽然她不是坊中最出色的,但放眼晁阳城,她的舞技也是少人能及的。公子方才所言还是有失偏颇。” 青染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看了一眼宜兰,她原本拘束不安的神情在听到风玄夜那句话时突然变得释然。青染似有所悟地继续转眼看向“秦公子”。 她嫣红唇瓣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清秀的眉眼微微弯起:“是吗?若只是宜兰姑娘方才表演的那个程度的话,即使是在下,也能信手拈来。” 青染深沉地摸了摸下巴。哦……原来是踢馆的! 不过风玄夜不愧是一坊之主,一直神色泰然。青染常想着,像风玄夜这样的人,即使是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惊慌的吧。 面对如此嚣张的挑衅,他只是淡淡一笑,便吩咐乐手准备奏乐。 “不知秦公子想跳哪首曲目?” “就《歌底桃花》吧。”“秦公子”扬眉一笑,足尖点地,飘然飞上台,身姿轻盈。 音乐声缓缓而起,她从容起舞,妙态绝伦,形舒意广。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机敏的迅飞体轻如风。纤细的罗衣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络绎不绝的姿态飞舞散开,曲折的身段手脚合并。连不经意的动作也决不失法度,手眼身法都应着鼓声。 青染看得几乎移不开眼,此前心底生起的不屑全被另一种情感压了下去,那就是惊叹。 方才宜兰的舞姿是曼妙动人,但与此刻这秦姓姑娘的舞蹈一比,高下立见。甚至可以说,即使是如今在云裳坊中舞艺最出色的凊舞,恐怕也不及此人。 想到这儿,青染不由为风玄夜感到有些忧心。这秦姑娘看来是做足了准备来挑衅的,而她的舞技更是难有人能出其右。云裳坊中若是找不出比她跳的更好的人,这晁阳第一的名头怕是从今日起就要为人诟病了。即使风玄夜个人不在意这第一的名头,但这对云裳坊的名声实在是沉重一击。 青染目光紧紧盯着风玄夜,等待着他的后续举动。 此刻风玄夜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少见的凝重,但只是片刻,便又恢复如常,被深深的笑意化开。 “秦公子舞技果然精美绝伦,风某甚感佩服。只是我们云裳坊本就是靠着这歌舞活儿营生,此番却让秦公子代为表演,实在是过意不去。” 青染神情一动,莫非,这云裳坊还藏着比这秦公子跳的更好的“秘密武器”?她心底不由一阵兴奋,目光死死锁住风玄夜,生怕漏掉一丝一毫他的细微表情。 风玄夜唇角勾了一下,浅笑道:“风某无以为报,只能献丑一曲作为回礼了。若是不堪入目,还请各位多多海涵。” 青染猛咳了几声,敢情这风玄夜自己才是云裳坊的底牌?!她竟不知他还会跳舞! 环顾四周,所有看客的反应都和青染一样,惊讶、诧异、震惊……唯独那位秦姑娘,表情竟没有一分一厘的变化,似乎早料到了风玄夜的举动。她的秋水剪瞳中一派宁静,没有任何的讶异,反而透射出一丝欣喜和期待。 这是个狠角儿啊! 对于给坊主伴奏,一旁的乐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迟疑地问道:“坊、坊主,您想用什么曲子?” 风玄夜红衣翩然,转瞬已到了高台上,冲台下的秦姓姑娘扬了扬嘴角,笑意涟涟道:“同方才这位公子一样的曲子即可。” 乐声清泠于耳畔,风玄夜青丝墨染,红衣翩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那是怎样一副画面? 若说秦姑娘的舞可比飞燕之姿,让人眼前一亮。那风玄夜的舞简直惊为天人。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携高山峨峨之势,舞流水荡荡之情。既有舞蹈本身的宛柔,又不失男子的英武之气。 青染鲜少见男子跳舞,更从未见过一个男子能将舞跳的这么摄人心魄。之前她只知道风玄夜长得妖魅,却不知他跳起舞来竟比女子更拨人心弦,美得简直要让人窒息。 她脑中突然掠过一句诗,吟哦般一字一句清念出声:“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诗句出口时,她方想到,这曲子的名字便是《歌底桃花》。足可见,风玄夜的舞已然与曲子融为一体。 一曲舞罢,不同于之前的掌声雷动,四下一片寂静,悄然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风玄夜那一舞带来的震撼之中。怪不得云裳坊能稳坐晁阳第一歌舞坊的位子,原来坊主本人便是这样深藏不露的舞林高手。 青染突然想看看那位秦姑娘会作何反应。 第68章 068 出乎意料,那秦姑娘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打败的敌视或不安情绪,她如湖水般潋滟的眼定定地看着台上的风玄夜,宁静,安然。眸中盛着的情绪并不是嫉妒、不甘,甚至连一丝的不快都没有,而是满满的欣然与痴迷。 她隐隐觉得,似乎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仿佛过了很久,一声寥落的掌声响起。继而,所有人如梦初醒般纷纷开始鼓掌,掌声越来越响,久久不息。 风玄夜步履雅致走下台,缓缓来到那位“秦公子”面前,嘴角噙着笑,剑眉微扬,:“不知风某方才的表现秦公子可还满意?” 秦姑娘微仰起头,一双眸子晶莹璀璨,堪比明珠,淡淡扬起嘴角,笑里溢出流彩的光:“很好,你果然就是我要找的人。” (十八) 额,这唱的哪处?众人不解。在大伙儿愣神的空档,那秦姑娘将束发的青色丝带轻轻一扯,三千青丝如墨,在微风中飘然轻缠,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风玄夜,你就是我秦十一要找的夫君。” 什么?踢馆一秒变求爱?! 剧情反转的太快,青染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运转速度有些跟不上事情的发展速度。风玄夜的惊讶一点儿也不亚于青染,泰然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松动,很大的松动。 秦十一一身青衣素然的站在那里,双眸含笑,娇容恬静:“我曾对天立誓,若是谁的舞技能超过我,我便嫁给谁。”潜台词是,风玄夜,你中奖了。 青染越想越不对,古代鲜少有男子跳舞,更别说跳的像风玄夜这么好。若是在看到风玄夜跳这舞之前,打死她也不相信有男的能比秦十一跳的更好。 那也就是说,秦十一这誓立的跟变相出家没什么分别。 除非……除非秦十一之前就见过风玄夜跳舞,她根本就是冲着风玄夜来的! 回顾整个事件,青染越来越肯定自己的这个设想。 若事实真是这样,这还真是个……痴情的姑娘! 事后,青染发现自己完全小瞧了秦十一,这姑娘何止是痴情,简直就是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坚若磐石、矢志不渝啊! 当日的闹剧以秦十一的惊人表白告一段落后,秦十一就以客人之名堂而皇之地留了下来。截止那时,青染还觉得秦十一是个靠谱的大家闺秀。而后来发生的事让青染再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 研究表明,一个人的表白方式是可以从侧面体现一个人的性格的。比如在现代的时候,那些选择当面告白的人就比短信告白的人要来的有勇气的多。 秦十一既然在一开始就选择了这么个轰动的出场方式和这么霸气外露的表白方式就注定她的求爱之路将与众不同。 在之后的日子里,风玄夜的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干扰。情形较苏陵被青染倒追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确切的应该说,青染比秦十一可含蓄太多了。 秦十一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将风玄夜的日常行程和习惯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总能在风玄夜吃饭、查账、观场甚至是洗澡和如厕的时候,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后,紧接着就是一阵猴扑和狼吻。 任是泰山崩与前也岿然不动的风玄夜,久而久之也差点成了神经衰弱。 青染很了解风玄夜。对风玄夜来说,直接了当的挑衅和砸场,他丝毫不会放在心上,浅浅一个笑容就能化解了。独独像秦十一这种死缠烂打的求爱方式,是他从未遭遇并无法招架的。而云裳坊一向将“进门便是客”奉为原则信条,风玄夜身为一坊之主更无法将秦十一直接丢出门去。 百无他法之下,风玄夜只能选择退避三舍。避无可避之时,他想到了他那傲娇又可爱的师侄——燕昭。 这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燕昭正在云裳坊旁的独立小院中晒草药,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了他那吊儿郎当的师叔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喊着“借我躲躲”,便飞快地闪身进了里屋。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容貌姣好,身材婀娜的紫衣少女在门外探头探脑,迟迟不肯离去。 燕昭心中立刻明白了个大概,痴情女怒追负心男的故事很快在他脑海中形成。他缓步上前,掩住心底的同情,礼节性地问道:“姑娘,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公子,请问刚刚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秦十一发现自己居然把风玄夜跟丢了,有些懊恼地问道。 “红衣?……”燕昭在心里暗暗鄙视了风玄夜一番,故作深沉地做回忆状,然后一本正经地答道,“不好意思,我没见过有什么红衣男子?” “怎么可能呢?”秦十一托着下巴有些懊恼,她刚刚明明见到风玄夜往这儿来的。会不会……这人是个色盲? “那……穿别的颜色衣服的男子,你有没有见过?身材高高瘦瘦的,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应该很好认的!”秦十一挥舞着小手忙不迭地比划着。 比女人还好看……燕昭在心里噎了一噎,他当然知道那个长得比女人还妖孽的人是谁,只是,碍着师侄的身份,他不得不继续硬着头皮扯谎说道:“在下这小园平日里就鲜少有人会前来,今日更是未曾见过什么男人……不如……姑娘再去别处找找?”为了增强可信度,燕昭还意味深长地提了一句:“我这小园隔壁有家云裳坊,里面尽是些唱歌跳舞的漂亮姑娘,姑娘要找的人会不会……” “不……不……”秦十一连忙摆手,敢情……这人以为她是来抓偷腥的丈夫的? 秦十一有些怔仲,不过转念一想,她现在的行径也差不离了。就这么让风玄夜溜了有些不甘心,但又不好继续死缠烂打,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直到秦十一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处,燕昭这才松了口气。边走边冲着里屋喊:“人都走了,出来吧。” 风玄夜朝门外瞅了两眼,果然,院中只有燕昭一人,这才放心地大步从房中走出来。 “师叔,你自己惹的风流债最好自己解决好了,再有下次,我可不替你干这缺德事儿。欺骗无知少女很损阴德的。”燕昭双手不停地鼓捣着平摊在竹筛上的药草,头也不抬地满嘴念叨着,丝毫不掩饰嫌弃的语气。 “臭小子!你好歹也算一介名医。难道你给病人问诊时也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吗?什么叫欺骗无知少女?你师叔我像那么没道德的人吗?!” 燕昭停下手中的动作,面无表情转向风玄夜,木然地点了点头。 风玄夜顿时气地直跳脚,原来他以为他这师侄只是性子古怪,没想到脑子也是一根筋! “我知道我这师叔在你眼里就是一不靠谱的公子哥,但这次的事儿真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那丫头已经缠了我好多天了,死活嚷着要嫁给我,怎么甩都甩不掉!若不是我躲哪儿都被她找着,你当我爱来你这儿啊!” 燕昭并不吃风玄夜这套,阴阳怪气地冷哼道:“恐怕是你先招惹人家的吧……” “你……”风玄夜气结地连话也说不流畅了,心知自己的不良形象在燕昭心里恐怕是已经定型,难以弥补了。他索性闭了口,不再解释。 打量着一院子的草药,他不由想起一桩事来,凝神说道:“青染接受治疗已经有好些日子了,可至今却没有一点起色……你确定……你确定不用换别的药试试吗?” 燕昭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草药,无奈地看了风玄夜一眼,叹息似的说道:“师叔你真是急的不清了,青染的病我们都知道,不仅仅是失忆症那么简单。若只是平常的失忆,我们完全可以用多种药物来尝试。但她体内还残留夕颜草和离情混合的剧毒啊,一个不慎就会有性命之忧的。” 风玄夜如墨的眉峰深锁。 这些,他又如何不知,正因为这样,才更让人担忧啊…… “不过你也不必那么担心……”燕昭轻声道,“夕颜草和离情都不是普通的毒,解起来自然没那么快,我们且放宽心,再观察些时日,再做定夺吧……” 风玄夜亦别无他法,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 正是暮色将沉,窗外雪风吹落白梨瓣,在院子里铺上薄薄的一层。院中一位紫衣女子迎风而立。一头青丝柔顺亮滑,随意的挽成一个髻,几缕发丝垂在耳边。腰肢纤细,双手柔若无骨,玉香双肩,双腿修长,体态婀娜,清秀中透露出非凡的气质。 在她身后,一个黑衣劲装男子剑柄驻地,单膝跪下,恭敬道:“大小姐,庄主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属下今日必须将你带回去。” “我才不跟你回去!”女子绝美的脸庞上闪现出一丝极不相衬的恼意,“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一回去他又该叫我嫁给苏陵了!” “小姐……苏庄主一表人才,又武艺超群……” “超群你个大头鬼啊!苏陵就是一冰块!不!大冰块!爹那么想跟万仞山庄联姻让他自己嫁去!” 黑衣男子显然对自家小姐过激的反应有些头疼,但庄主的意思又不能违背,只好狠了狠心,道了句“大小姐,莫影得罪了!”,便要出手点住秦十一的穴道。 千钧一发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蓦然响起。 “住手!” 秦十一和莫影齐齐回头,只见一个身着宫缎素雪绢裙的女子,从桃花树后缓缓走出来。她淡若清风,盈盈水眸中满是灵动的笑意。浅碎的阳光照射在一个她身上,连长及腰背的青丝也耀得一片霞光。衣袂随着她前行的动作轻柔摆动,每一道弧都是自然而柔美的书画,有着超脱尘世的淡然清雅。 莫影一时间竟忘了该有什么样的回应。 秦十一怔怔地看着笑意盎然的青染,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疑惑地问道:“你……是青染姑娘?” 青染漫不经心地摸摸鼻子:“前些天看你追我兄长追的那么起劲,我还以为你会喊我小姑子。” 秦十一噎了一噎,来云裳坊之前她就特意打探过和风玄夜有关的人和事,得知风玄夜有个非常宝贝的妹妹,原本她还打算从这个“妹妹”下手,却被告知,这姑娘得了病,一直在坊中静养着。而这几日又天天追着风玄夜,只是照过几次面,却不曾有过交流。 原本她以为会是个病怏怏的弱女子,但如今一看,这姑娘……似乎精神不错,而且……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第69章 069 “这位姑娘,我不管你是谁,还请不要耽误莫影执行公务。”在一旁怔仲的莫影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出声对青染道。 青染这才注意到立在一旁的莫影,冲他俏皮地眨眨眼:“我不耽误你办事儿,我就跟秦姑娘说几句话就好,没准,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帮忙?莫影有些不解,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青染叹了口气,摊手道:“你看,我和秦姑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跑不了的。再说了,你要带她回去也不差这几句话的时间吧!” 莫影在心中默默擦汗,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弱女子啊! 青染见莫影仍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索性直接越过他将秦十一拉了过来。 其实青染方才已在树后听了好一会儿。早在之前她就对秦十一的身份有些隐隐的怀疑,任是在现代见过各种求爱门的她也觉得秦十一这个求爱来的太犀利和蹊跷了。却没想到,对方竟是逃婚出来的。更想不到的是,她逃婚的对象竟是苏陵。 不过,光凭她逃婚这一举动,就引起青染极大的好感。心底对苏陵的不满却直线上升,怪不得他不让她一起去,原来竟是谈亲事去了!还说什么有危险,根本就是鬼话,怕她坏了他姻缘才是真的吧! 自打青染在心中勾勒出故事的大概,她就隔空和苏陵较起劲来。心中的无名小火苗噌噌地窜出来,越烧越旺,难以平息。 不想她去是吗?哼,她偏要去! “青染姑娘...我...”秦十一显然对青染的突然出现有些不知所措,更不是她听到了多少自己和莫影的对话。心中不由忐忑。 “叫我青染吧。”青染和善地一笑,双眸完成了柔和的弧形,“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是为了逃婚从家中跑出来的吧?这本是你的私事我本不该过问……只是……” 青染微微顿了顿,话锋一转,连神色也带着一分不容忽视的凛然:“你一直追着嚷着要嫁的那个人是我的兄长,我绝不会坐视别有心思的人来伤害他!”只是一瞬,青染的语气又肉下来,仿佛之前的冷冽只是错觉:“当然,如果你是真心喜欢他,我自然不能阻挡你求爱的权利……但是若你只是看上我哥和云裳坊的名声来助你躲避逃婚的话……” 青染本想帅气地说一句“那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秦十一却急急地打断了她:“我对风玄夜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喜欢他!”说的是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好吧,被打断的感觉不太爽,不过看在秦十一这句台词太算中听的份上,青染便勉为其难原谅她了,耐了性子听她将话说完。 “我承认,这次的事我是蓄谋已久了。但你可知道我是从何时开始筹谋的?”秦十一目光渺远,在漫长的追溯中,往事纷至沓来。十岁那年的庄中盛宴,一身红衣的少年衣袂翩跹,绝美的舞姿晃亮了她的视线。幽幽暗香随着花瓣飘零,只一瞬间,便将秦十一那宁静单纯的少女之心,冲击得无以复加! 一舞罢,他长身而立,一身红衣妖娆张扬地随风飘舞着。只是一个站立的动作,从此便是她眼中唯一瞩目耀眼的存在。从此她的眼中只有那一抹鲜红。 和他短短的一面相遇,和他多次的梦中相逢,一桩末了的心愿,一线不断的相思……一切的一切,悠远而芬芳,轻柔而美丽。 “自我十岁那年偶然看见他跳舞,我就喜欢上他了……我练舞就是为了他,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以和他一样的身姿站在他身旁。”秦十一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旋即又变得黯淡,“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他……不久前,才发现他竟开了自己的歌舞坊。原本,我想等自己练得再好一些,以更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但我爹却急着将我作为他政治联姻的戏码嫁出去。我百无他法……这才从家中逃出来的。” 原本青染那段话只是想唬唬秦十一,没想到秦十一却将一心窝子的话全掏给她了,倒叫她有些措手不及。人家姑娘十岁就看上风玄夜了,认识风玄夜的时间比她这个冒牌妹妹还长,看她说话的样子,实在不像在说谎。 青染原本在心中还存着对秦十一的戒备,却在听到她这番独白后瞬间转为钦佩和感动。对于青染这样的舞蹈白痴来说,她深刻明白,跳舞实在是件不容易的活儿。她曾好几次见到宜兰通宵达旦地练习,深深感到其中的辛苦。 但她此时想的更多的却是,要练到秦十一那种程度,该有多苦呢? 只为一瞥的惊艳,这么多年纯粹的单恋,这么多年执着的守候,该是多么深沉的情感。 直到后来,青染才知道,秦十一对风玄夜的爱,并不只是兴起于一瞥的惊艳,更多的却是爱恨交合的纠葛和刻骨铭心的深情。当然,那就是后话了。 青染回过神,打量了秦十一一会儿道:“方才似乎听你们说你跟一个什么庄的庄主有婚约来着,那你的身份应该不低,至少是个高门大户的大小姐吧。”她疑惑地摸摸下巴:“秦十一……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十一的确只是我的化名,我真名叫秦舞阳,是仗剑山庄的大小姐。此前隐瞒了你们,是我的过错……只是……” “好啦好啦,不用只是了。我明白啦。”青染一见到秦舞阳那副歉疚的表情就内心虚的很,她心中巴不得把风玄夜打个包立刻送给秦舞阳呢!不过是想找个由头让秦舞阳带她去仗剑山庄看热闹罢了。 “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但也得看追的是什么男子,用的是什么方法呀。”话至此处,青染很厚脸皮地盗用了宫斗剧中的经典台词:“要得到男人的心,最下乘的方法就是千依百顺,这样只会让男人觉得索而无味。中乘的方法是若即若离,让男人觉得可望而不可及。唯有求而不得才是最上乘的方法。 “啊?”秦舞阳显然没有听过这么独特的情感教育,对于这种新鲜理论有些接受无能,“那……我的方法呢?” “你那叫做倒贴……比最下乘的方法还次……”青染丝毫不掩饰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自己曾经的倒贴行径完全没有记忆,毫不留情批判起秦舞阳的策略性错误。 “可求之不得也得他想求吧……风玄夜他完全都不在意我,看见我就躲……怎么可能……” “方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之前说的那些只是基本理论,具体操作当然要因具体情况来变通啊!”青染仿佛又回到在现代帮好姐妹出谋划策的时候,兴致勃勃道,“你好好想想,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秦舞阳想了想,试探地问:“是……云裳坊么?” “错!”青染有些无奈地扶额,“风玄夜最在意的……当然是我这个妹妹阿!有我这个妹妹在你身边,还怕他不追着你走吗?”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他可是你的亲生哥哥阿……”秦舞阳小心翼翼地斜睨了青染一眼,咽了咽口水道,“你为何却帮着我……” 这语气……怎么听着好像是在指责她出卖了兄长?青染顿时感到内心无力。好吧,她干的这事好像有点这个性质…… “又不是只为了你,我也希望给兄长找个好嫂子。总之先帮你把婚约的事都解决了再说吧。” “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跟你的侍卫一块儿回你家罗。”青染漫不经心地撇撇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正好,我也想见见你那未婚夫。” 第70章 070 近来仗剑山庄忙得不得消停,昆仑派、青城派、邙山派和无情岛已先后抵达住下。其余的门派与贵客不日也即将陆续到达。 江湖皆知,仗剑山庄每五年会铸成一把绝世好剑,届时便会举办赏剑大会。赏剑大会名为赏剑,实则是武林各派间的武艺切磋,最后的胜者便可赢得那把剑。 其实,这之中并非所有人都是为了名剑而来,更多的人是为了与各色的江湖高手一较高下,在武林英豪之前为自己和门派立威。 这日的阳光甚好,青染坐在仗剑山庄的鲤鱼池旁悠闲地用面包碎末喂着池中的锦鲤,心情也如这天儿一般灿烂明媚。 秦舞阳坐在她身旁,目光无神地看着进进出出的秋水宫人们,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鼓着腮帮怨念道:“不是说你哥一定会跟来嘛,我们回来都六天了。你看,连门派都差不多来齐了。” 青染眼皮也没抬一下,专注地逗弄着池中的锦鲤,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将手中的面包屑全数撒下后,她拍了拍手直起身,走到秦舞阳身侧,笑靥如花:“我说秦大小姐,你急什么,比六年长的日子你都等了,还差这区区几天么?” “可是再过些日子就是赏剑大会了,若是那时他还没到,让苏陵得了剑,我就非嫁苏陵不可了。”秦舞阳如画的眉眼间全是郁色,一张小脸七零八落扭成一团,“我爹早就计划好了,要是苏陵拔了头筹,他就会当场宣布将惊鸿剑连同我们仗剑山庄整个藏剑阁作为我的嫁妆,让我嫁给他。前些日子苏陵原本一直推脱着,我还庆幸他不会来,没想到没过几日他又送来文书说会准时出席。所以我才会出逃的。” “你爹就这么肯定苏陵一定能赢吗?” 秦舞阳深深叹了口气,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神情,无奈地道:“若是苏陵未得胜,爹大不了再找个机会将我许给他,那好歹还争取了些时间。我担心的却是,苏陵武艺精湛,放眼江湖,少人能及。这次赏剑大会往来的门派之中怕是没几个人能做的了他的对手,更遑论胜过他了。” “真……这么厉害?”青染默默脑补了一番苏陵的模样,想起那双冷若寒潭的双眸她就不禁打了一阵寒噤,使劲甩了甩头,企图将他的形象从脑海中摒除。 “如今只剩门派中只剩紫竹轩和红叶山庄未到了,若风玄夜不来,这次的惊鸿剑十有八九要落入苏陵手中了。你说我能不急嘛!” 青染见秦舞阳哭丧着脸,眼中写满了“听天由命”,心中也不由难受起来。只怪自己大话说在前头了,若是风玄夜不来,她可得被秦舞阳怨死了。 算起来,千错万错都是苏陵的错!好好的,跟人抢什么剑呢,他家很缺剑吗?她明明记得他已经有一把很气派的佩剑了,真是贪心,太贪心了! 青染灵动的瞳仁转了一转,脑中忽得闪过一个念头,她思索着询问出声:“方才你说,苏陵武艺精湛,少人能及。既然是少人能及……那也就是说,还是有人能及的……” 秦舞阳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失落:“是有人。你那兄长就是其中之一……” “咳咳,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秦舞阳咬了咬下唇,掰着指头一个一个地开始算起来,“少林寺的主持空见大师、退隐江湖的唐门圣主夜敬玄、几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江湖杀手玄风、传闻中不曾露面人前的青衣楼楼主沐绝尘、还有西域的……” “停停停停停!”青染急急地打住,被秦舞阳闹得内心无力,强压住暴跳的情绪,她用尽全力挤出一丝僵硬的笑,细声道,“那个……你能不能说些现实点的,我们能接触到的人。” 秦舞阳仰起头想了半天,犹豫道:“额……或许,前些日子和平王三公子一同前来的贺珏公子算是其中一个吧。” “贺珏?!”青染惊了一跳,拦手拽起秦舞阳的手就往客人的厢房方向走,一边还念叨着,“你怎么不早说,他住哪儿?我们这就找他去。” 刚迈出两步,青染的身形蓦地顿住,双脚跟生了跟似的再也迈不开。 “青染,三公子住处周围有大批守卫,很难靠近的。再说了,贺珏和苏陵关系很好,断不会跟苏陵争抢的……”秦舞阳被青染拽的整个身体猛地前倾,踉跄了两步,刚稳住身子就细细碎碎地和青染分析着,青染却突然停住了步子,望着前方愣神。 秦舞阳顺着青染的视线看去,不远处那片流动的紫色,是刚进庄的紫竹轩门人们。为首的女子巧笑嫣然,紫色罗裳映的如花似玉的脸庞分外明艳动人,该是紫竹轩门主洛紫邪无疑。但洛紫邪身旁,那一抹飘然出尘的亮眼白色让人无法忽视,他竟是…… 苏陵! 秦舞阳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头,不是说苏陵一向独来独往,身侧女色更是绝迹,他俩怎么凑一块了? 第71章 071 “我有点事,先撤了!”青染火急火燎撂下一句话便急匆匆向着苏陵和洛紫邪离开的方向跑去。她提起步,内心没由来的郁结和烦躁。苏陵既然有意和仗剑山庄联姻,为何又会和别的女的在一起? 庭院深深,流云舒卷,如线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射出了一片莹绿的斑驳,颇有几分悠悠绿意。光中微尘起伏如雾,笼罩着窗前女子窈窕的身形。女子身旁的男子丰神玉润,白衣飘然,如画的眉眼间却是薄薄的霜色。周身散发出冷凝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洛门主通知苏某前来究竟所为何事?还请告知。” “苏庄主莫急。”洛紫邪嫣红的唇瓣微抿,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从绣花紫袖中盈盈掏出一封信函,递了过去,“这是紫邪派门人搜集的有关赏剑大会的资料,上面有参与比武者的门派、兵器、绝技和破解之法,紫邪相信,以苏庄主的智慧,只要看上一遍……” “不用了。”不等洛紫邪说完,苏陵便冷冷打断,“苏某既答应替洛门主赢得宝剑,自当不遗余力,洛门主只消好好休养即可,剩下的事苏某自有分寸。” 洛紫邪微怔,即刻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意:“苏庄主武艺过人,是紫邪多事了。” 苏陵颔首,正提步想离开,忽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异动。正想看个究竟,洛紫邪却先一步厉声叱道:“什么人!” 待追到院外时,只看见一抹素白色的倩丽背影。 苏陵心中微动,目光倏地沉了下来。 …… 风呼呼地从双颊刮过,有些轻微的刺痛感。跑出好长一段距离,确定了不会追上,青染这才停下脚步,粗喘了两口大气。 手背上被刮开了一道小口子,并不见血,只是一道红印,却隐隐的疼。想是跑的太急,不小心被树枝上的倒刺勾到的。青染有些冤心地使劲搓了搓,抱怨起自己来。 跑什么呢?做贼心虚的人又不是她! 之前她还在疑惑,若苏陵想和仗剑山庄联姻,可以有很多其他的方法。为何他却要独独选择参加这个与他身份不符的比武大赛?如今算是明了了,想联姻是假,想讨美人欢心才是真的! 那紫衣女子看样子应该是哪个门派的掌门吧,跟苏陵倒是门当户对。 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妖媚动人。真是太般配了!青染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似疼痛,似酸涩,却找不出出处,一点一点的蔓延、扩大。 她心烦意乱地随手扯过一片叶子,狠狠地撕了个粉碎,深吸一口气后,她决定不再乱想,将烦乱的心思全数压下,仰起头向前走去。 走出几步后,她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方才她跑路时见到有路就走,有桥就过,压根没有注意方向。这周围的景致虽然与她所住的厢房附近的景致极为相似,却不是同一处。 也就是说,她迷路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一座独立别院中传来一阵清雅的琴声,琴音如空山新雨,拂人心弦。青染不由循着琴声缓步前往。 别院的门敞开着,青染四下张望了会儿,发现并没有旁人,耐不住好奇便悄悄地探出头想窥探里面的动静。 眼前的场景却令她不由呼吸一滞。 院中的香桃木已长得葱茏,正逢花期,开出了绒球似的花盏。园外的清风吹落洁白的花瓣,在院子里铺上薄薄的一层。一位身着紫衣的男子正专注地在树下抚琴,他修长而优雅的双手轻轻抚过琴弦,抚起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音色犹如一汪清水,澄澈明净。一股淡淡优雅的清香,亦随着他的动作轻柔地飘散开来。 “出来吧。”琴音忽然停止,紫衣男子缓缓抬眸,目光直指青染。 青染原本僵直的身子更僵了一分,毕竟,被发现偷窥,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弹琴的,我只是觉得你弹的很好听……”青染试图解释,却又觉得自己的说词太苍白无力了,一时不知所措起来,立在门槛那儿,不知是要立刻离开,还是留下来继续道歉。 紫衣男子唇角轻扬,神情慵懒而悠闲,缓缓直起身子,步伐优雅地走到了青染跟前:“弹琴本就是自娱,有人能欣赏当然再好不过,姑娘无需介意。只是……这儿是西林,向来人迹罕至,姑娘你怎么会……” 青染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讷讷道:“我迷路了……” 紫衣男子愣了一瞬,继而低低地笑起来:“原来竟是这样……若姑娘不嫌弃,到里面坐坐吧,一会儿我朋友来了,我让他带你出去。” 青染立刻就笑逐颜开了,跟着紫衣男子进到院中,左顾右盼地观摩起来。 “公子……你也是来参加赏剑大会的客人吗?我……该怎么称呼你?” 紫衣男子停下脚步,侧头看她,柔和的眸光凝注在她脸上,令她如沐春风。他回过头,煞有其事地想了想,斟酌道:“算是吧……”唇边忽而抿出一个笑意,“我叫容熙……” “容熙?!”青染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就是平王府三公子容熙!” 容熙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淡然地瞧着她,斜飞入鬓的剑眉轻轻一挑:“怎么,不像么?” “不……不是不是……”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态,青染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心虚地扯着补救的说辞,“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好像和其他的王公子弟不太一样。” 青染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抬起眼皮偷看容熙的反应,谁知容熙也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一双倾城如玉的凤眸携着淡淡的笑意:“是不一样。我只是庶出,不懂国事政治,又不会武功。整天只知道弹琴品茗。连父王也不喜欢我。” 在这之前,青染一直觉得容熙是很气派的,现在看来,气派也不过只是外人的看法罢了。 第72章 072 明明是心酸的境遇,他却用戏谑的语气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或许,他心中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不在意。只是,即便他在意了,也无法改变事实,不如听之任之。 看到青染脸上不经意流露的悲天悯人的伤神之色,容熙浅笑:“姑娘不用忧虑,容熙早已经习惯了。” “不用老是姑娘姑娘的叫啦,我叫霍青染。还有……你以为我同情你啊?” 青染指了指自己,随即对天翻了个大白眼,转向容熙砸吧着嘴道,“我才不同情你呢。你虽不懂国事政治,却因此避过了朝堂上的名利争斗。你不会武功,便少了习武之人的皮肉之苦。庶出虽然不受重视,却也不用担心成为众矢之的,可以安安逸逸地清闲享福。在外你是平王府三公子,受尽尊重,在内你可以独善其身,皇帝都没你幸福呢。” 容熙先是一诧,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凤眸一转,继而笑道:“青染姑娘可真是与众不同,在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呢。” “这算什么。”青染不以为然,“我们那儿的姑娘,各个都与众不同。莫说只是开导你这几句话,就是上天入地也是毫无难度的。” 从某个角度来说,有了飞机和潜水艇,上天入地的确是毫无难度…… 容熙饶有兴致地看着青染,她红扑扑的脸颊上满是骄傲自得的神情,并不像在说慌。但她所说之事,却着实让人震惊。 “那你们那儿都是如何上天入地的?可是有什么奇门遁甲的秘术?” “额……这个……上天入地的技术,自然没那么容易学,还是要依靠一些工具才能完成的……”青染心虚地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果然不能吹牛,一吹牛,人家就跟你较真。可是,可是她真的没吹牛啊! “想是上天入地的本事太过玄妙,青染你也不便外传吧。”见青染面露难色,容熙便很识趣地替她解围。 “额……”青染在内心里疯狂的捶足顿胸,真想送容熙一句“呵呵”,思忖了片刻,还是镇定地自行圆谎道,“其实也不是,那种高深的在我们那儿,得经验丰富的老者才会。” “原来如此,那若是像我这样不懂武功之人,想取到那树顶上的那片叶子,可有什么妙法?”容熙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遥遥一指,落向了院中满树白花的香桃树,“这个……应该不难吧?” “不难……不难……”青染扯动唇角,露出一丝僵硬的笑,走到香桃树下转了一圈,又仰起头打量了会儿树身。 有了。 青染转过身,对容熙莞尔一笑:“看好了。” 容熙点了点头,屏气凝神地等待着青染使用“奇特”的方法将树叶取下。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青染身上,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只见青染一手攀住在树干的凹凸不平的一个曲面,脚下用力一蹬,身子奋力地向上一窜,另一只手迅速地抓住了稍高处的一个小树枝,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脚也随即夹紧树干,继续向上攀爬…… 容熙薄唇微张,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感到身后幽幽一阵凉风扫过,吹起了几片飘零的叶子,不自觉地紧了紧衣服。 原来,青染所谓的妙法就是——爬树。 果真是……妙……不可言呐! 看着青染一路披荆斩棘爬到树枝头,容熙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天知道刚才他有多担心青染爬一半就摔下来。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真诚坦率,敢作敢为,毫不拘泥。像一缕灿烂的晨光,耀眼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可是,似乎他放心的有些早了。 青染爬到枝头,摘下树叶,得意地冲容熙晃了晃:“看到了吧,不会武功又怎么了,拿到它还不是……”青染本想帅气地说一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谁知话未说完,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倾去。 容熙顿时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树下,想接住青染。只是,容熙不是苏陵,没有丝毫的功夫,双手还未来得及伸开,青染已先一步掉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将容熙扑倒在了身下。 想象中的痛感似乎没出现,青染将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温热的胸膛上。 头顶上方传来容熙微弱的声音:“青……青染,你没事吧?” 青染一手撑着地上坐起来一点,另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额头。混沌的脑子在一瞬间突然变得清明。 天呐!她居然把平王府三公子压在了地上! 青染倒吸了一口凉气,忙不迭地想把容熙拉起来。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青染,你在做什么!” 青染和容熙齐齐向门外望去,门槛处立着一白一蓝两位绝色男子。 贺珏的眼睛睁得和铜铃那么大,指着青染惊声道:“你怎么可以把三公子……” 青染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正以一种极诡异的姿势趴在容熙身上,活脱脱一幅饿虎扑食图。 视线越过贺珏,苏陵的整张脸都青了。 青染几不可察地打了个哆嗦。目光闪烁地向贺珏发着求救信号。 “怎么,还不舍得起来吗?”苏陵的声音如子夜般冷寂,连一旁的贺珏都感觉到了他周身冷凝的气息,慌忙跟青染使眼色,这次苏陵是真的怒了! 青染接受到贺珏的信息,慌忙想从容熙身上起来,脑中却突然闪过苏陵对洛紫邪说的话。她的身子微微一怔,竟停止了动作。 原本强压下的情绪,像头饿极了的猛虎,在心中疯狂地反扑。她苍白美丽的唇咬出了一丝血痕,心下一横,蓦得转过身对贺珏道:“不就摔一下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的声音清脆明亮,在场的三个男子心中皆是重重一震。 苏陵额前青筋隐现,袖中的手掌早已攥地死紧,沉默半晌,他面无表情,压抑着愠意对容熙道:“既然三公子事忙,苏陵改日再前来拜访。” 言讫,苏陵便要拂袖离去。青染咬了咬牙,回过头,对容熙挤出一丝笑意,莺声道:“三公子,我们继续……” 事态的转变太突然,容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刚想和青染问问清楚,身前的青染已在瞬间被人拖走。 容熙撑着地,缓缓地直起身来,看着远去的两抹素白色人影,他凤眸微眯,眼中雾霭沉沉,背后的痛感愈发清晰。 第73章 073 西林四周的景致极为清雅怡人,草木茂盛,绿意盎然,小桥流水,秀美端方。竹林在轻柔的微风里摇曳不休。 苏陵面色冷凝,目光淡淡看着不远处的一株海棠,眼底映出一抹艳红。良久,他侧目看向青染:“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什么解释?”不由分说被连拖带拽拉出几十米路程,她的胳膊上两道瘀痕触目惊心,她还没让他道歉,他却向她要解释?想到这儿,青染就没来由的窝火,“借故将我丢在云裳坊的人是你,口口声声有正事要干却在这儿和别的女子纠缠不休的人也是你……却要我做劳什子的解释?!” 苏陵微怔,似乎对青染的反应有些意外。随后沉声开口:“我的确是有非常重要的事……” “对,帮你心上人夺剑嘛!……”青染鼓着腮帮子怒声道。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便将头扭向另一侧不再看他。 原来真的是她。之前见到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时,他便起了疑,如今倒是可以确定了。只是,她似乎误会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苏陵的眸子颤了颤,语气渐渐变得冷冽,“总之,这里不宜久留,明日我会派秦昭护送你回云裳坊。” “我才不回去!你不就怕我坏了你的好姻缘嘛!你放心,你讨你的美人欢心,我过我的逍遥日子,我们俩——互、不、干、涉!” 话落,青染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苏陵隐忍着怒气,一张脸黑沉到底,沉静如海的眸底,幽墨深重。刚提起步想上前追回青染,却猛然瞥到竹林深处紫色的衣袂一角。眸光浅浅一转,脚下即刻改变了方向。 青染走了一会儿,期待中的脚步声始终没有响起。眼看容熙的别院就要到了,她瘪着嘴,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看在你之前对我好的份上,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前进的步子渐渐放缓,再放缓……仍没听到身后有任何声响的青染蓦地焦躁起来。抡起拳头,往一旁的竹子上砸了一下。 突然,一阵轻柔的脚步由远及近,在青染背后默默停下。 这还差不多! 青染撇撇嘴,原本愤懑的脸庞瞬间收了怨气,唇角轻扬,漫不经心地勾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算你识……”青染轻快地转过身,“相”字还没说出口,脸上的笑意先凝住了。 不是苏陵,是之前她所见到和苏陵在一起的那个女人! “不好意思,让姑娘失望了吧。”洛紫邪嫣红的唇瓣微泯,露出一丝媚惑的笑意,“陵他已经离开了呢。” 陵……?! 青染愣了足有半晌才反应过来,洛紫邪口中的“陵”就是苏陵。都亲密到这种程度啦?青染摸摸下巴,疑惑地想,不对啊,她那会儿明明还听到这女人喊苏陵“苏庄主”啊。 “都怪紫邪不好,这两日陵一直都陪着我,所以冷落了姑娘呢,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才是。”洛紫邪用绢帕掩唇,将羞涩和歉意的神情拿捏的恰到好处。顾盼间眉目流转,媚态横生。 早在前两日,她就已经派人调查过苏陵身边的情况。这才得知,原来苏陵身边竟一直跟着一位和他关系非同一般的贴身侍女。本来她还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入得苏陵的眼。此番看来,只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瓶罢了。徒有一脸花容月貌,性格脾气却叫人不敢恭维。光从方才苏陵的表现来看,对她便已是厌烦了。 青染略显疑惑地斜睨了一眼洛紫邪,内心不住啧啧叹息。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有太多这样爱没事找事的女人,所以才变得这么混乱。 她突然升腾起恶作剧的心理,冲洛紫邪勾了勾手指,压低声音道:“你和他好过啦?” 洛紫邪的脸瞬间变得一阵青一阵紫,颤巍巍地指着青染道:“我和苏庄……陵之间清清白白,岂是你想的那种龌龊关系!” 青染摸着下巴,有些探不明白。洛紫邪方才声势嚣张的向她挑衅,不就是想让她误会她和苏陵之间的关系嘛,为何现在却要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姿态? 莫非洛紫邪觉得凭她和苏陵那“清清白白”的关系,就能惹得她霍青染伤心难过悲痛欲绝?这个女人的思想还真是单纯的可以。 她对苏陵发火不过是在撒娇赌气,并不代表她真的相信苏陵会看上洛紫邪。而洛紫邪这“此地无银”的举动,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 青染揉了揉鼻子,讥讽地瞥了洛紫邪一眼,并不打算继续搭理她,兀自转身离开。走出两步,又觉得这样实在不尽兴,于是停下脚步转过头恶作剧般对洛紫邪巧笑嫣然道:“你方才说你和他是清白的,其实你说错了。你是清白身子,他可不是,他早就是我的人了。” 青染眼中笑益盛,嘴角越发地向上勾:“其实我知道你和苏陵不是那种“龌龊关系”。我也知道,你说那些不过是想让我对他死心。不过呢,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和他呀,不过吵吵小架而已,对我们来说,吵架就是情趣,一天不吵就不舒服。” 洛紫邪的下唇咬出了红印,袖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眼中酝酿着嫉恨的热浪,哪还有一开始那嚣张自得的渗人模样。 将洛紫邪的反应尽收眼底,青染满意地点了点头,颊边却攒出动人梨涡,心情大好地转身离去。 想跟她斗?回家再修炼几年吧!她霍青染可是宫斗剧的忠实粉丝,活学活用就是她的强项!就洛紫邪这点花花肠子还想来挑拨离间,真是自不量力。 青染一边走一边不住摇头,啧啧地叹息,苏陵,看上你的都是些什么人呐真是…… 看着青染远去的轻快背影,洛紫邪从心底生出一丝极端的厌恶,苏陵对她冷淡的神情和看向青染时无奈的宠溺和迁就交相在她脑中闪回,狠狠地灼伤了她的眼。 “不知廉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唇边吐出这几个字,洛紫邪暗暗将内力运于掌心,迅速向青染背后袭去! 第74章 074 青染感到背后一阵凉风袭过,心下疑惑,踟蹰地回过头看,却并无一人。洛紫邪也早没了身影,徒留一地纷乱的落叶。 方才地上有这么多落叶吗?青染弯下身子瞧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只好作罢,甩甩袖子便离开了。 青染的身影渐行渐远,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竹林间闪身而出。苏陵久久伫立,沉静的目光投向远去的女子,若有所思。 随后,身侧一道紫色的身影翩然而下。洛紫邪不甘心地死死盯着青染的背影,嫉恨的情绪像毒蛇狠狠啃噬着她的心。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可以让那个名为霍青染的女人消失在这个世上! 她眸光闪烁,身体因激动而不住颤抖着,连面目也变得扭曲。 在那抹素白倩影完全隐没在林间后,身侧的白衣男子便提步离开了。不曾有只言片语,甚至连一个眼神一丝余光也不曾施舍与她。仿若身边完全没有她这个人。 “苏庄主!”洛紫邪终是忍不住喊出声,目光紧紧锁住颀长的白色身影,“我……” 苏陵缓缓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阳光下他神色淡如薄雾,漆黑的眸子却蕴藏了无底的万丈深渊:“我答应为你取剑并不代表我没有别的方法拿到红莲锦。还请洛门主记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妄动心思。若你敢伤她半根毫毛,我要你紫竹轩上下陪葬!”冰冷的话语寒彻刺骨,没有半分温度,“今日的事,没有下次!” 洛紫邪踉跄地后退了两步,那抹白色身影在她眼中渐渐变得萧索,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她苍白的脸血色褪尽,良久,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霍青染,我跟你势不两立!” 与她几步之遥,一紫衣男子足尖轻点,立于竹枝之上。居高临下看着这所发生的一切,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 刚进别院,青染就被贺珏一把拉了过去。贺珏抬起她的手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连每个指甲缝都不放过。 “好啦好啦,放心啦,苏陵他没欺负我啦!”青染苦笑不得地将手收了回来,对贺珏道,“瞧你那神经兮兮的样儿!” “臭丫头!真是不识好人心!”贺珏啐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可吓死我了,没看到苏陵的脸都青了嘛!还往枪口上撞!真是没脑子!” 还不够解气,又用食指戳了戳青染的脑门:“没脑子!”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最好了,下次不敢了!”青染拽着贺珏的手左摇右晃,讨好般地撒娇道,“我们可是最佳盟友啊,你不会生我气的对不对?” 贺珏脑中闪过一丝想法,他本想细细探寻,却被青染这么一晃,全给忘了。原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也全给倒了回去。 青染一见贺珏故作严肃的脸柔和了一些,便趁势解释道:“我那时是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了,容熙想接住我,结果,还没来得及……”话至此处,青染也有些不好意思:“还没来得及伸手,我就先把他扑倒了……” 贺珏此时正头脑纷乱地回忆着方才自己忘掉的那一丝什么想法,却终不得果。他随手从茶案上拿起一个茶盏灌了一口,却在青染说出那句话后,“噗”一声喷了出来,大呛了两口。 他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对青染道:“你……咳咳……你能不能稍微注意下措辞啊!” 青染却不以为然,东瞅瞅,西瞧瞧,突然发现院子里少了个人:“容熙呢?” “别老是容熙容熙的叫,人家可是平王府的公子。他见你被苏陵气势汹汹地拖走了,怕你出事,便追了出去,说是要跟苏陵好好解释下。怎么,你没碰见他吗?” 青染耸了耸肩:“没……诶,他不是回来了吗?”顺着青染手指的方向,果然,一抹紫色身影由远至近。 青染慌忙迎了上去:“那啥……容……三公子,你的背……没事吧?方才我……” “不碍事的。”容熙温雅一笑,“方才我们只有俩人的时候,你不是还直呼我名字吗?现在怎变得这么生分了?” “我……”青染对贺珏使了使眼色,贺珏却装作没看到,她只得试探地问,“那我……还可以继续叫你容熙?” “这个自然。”容熙嘴角噙着笑,“不如,青染就在此处用晚膳吧,你还可以继续和我说说你们那儿的新奇事儿。” “好啊,我……糟了!”青染本欲答应,却突然想起,秦舞阳还被她落在锦鲤池旁,此时怕是找她找疯了吧! “我忘了通知舞阳我来这儿了!” 容熙嘴角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笑如春风:“不用担心,方才,我已经派人通知过秦小姐了,她还让人给你带了口信,说是她刚刚接到消息,云裳坊的坊主也在来仗剑山庄的路上,她亲自下山去迎接了。” 青染唇瓣微张,半天都合不上。这秦舞阳是有多迫切?! 她前些天还在教育秦舞阳姑娘家要矜持。结果这会儿,那家伙一听到风玄夜的消息马上就原形毕露,忙不迭地去倒贴了,真是朽木不可雕! 容熙见青染面部表情瞬间变得阴霾,不由关切道:“青染,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没事没事!”青染立刻换上了如常的神情,笑盈盈道,“我只是在想,平王府三公子亲自设宴招待,这么难得的机会,舞阳她居然错过了,真是太可惜了!”为了效果逼真,青染还蹙起眉头,重重的跺了两下地面。 “这有什么?”容熙看着青染过分逼真的神态,忍俊不禁,“秦小姐既是青染的朋友,也就是容熙的朋友了。莫说这里还是秦小姐的家呢,等到赏剑大会结束,只要你们愿意,随时一块儿来平王府做客。” 容熙的目光转向贺珏:“晚上,贺珏也一起留下吧。” 贺珏咽了咽口水,脑中浮现起苏陵铁青的脸庞,刚想找理由推脱,正对上青染威逼的眼神,瞬间露了怯,讷讷地笑道:“好……好……” 第75章 075 银月高高悬挂在墨色的天幕,西林深处,一处宽敞厢房,烛火幢幢,紫檀木镶云石的圆桌上荤素搭配地摆了十几样小菜,清蒸鳜鱼、红烧乳鸽、八宝鸭胗、水煮肺片、红豆糕、清炒芦笋……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欲大增。 贺珏虽好吃,但在容熙面前始终顾着礼节,每一样都是浅尝辄止。青染则大不相同,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块云片糕,食物塞了一嘴,丝毫不顾及自身的形象。 容熙端着酒盏,笑意盎然:“今日能与青染结为好友,能与贺兄把酒言欢,真是容熙有生之年的一大幸事。这杯我先干为敬。” 主人家发了话,做客的理当顺应。更何况是与贺府生意上的大贵客,贺珏很识实务地举起酒盏回敬:“酒逢知己千杯少,三公子客气了。” 青染原本正低头啃着碗中的肉骨头,听了二人的话后,抬头看了看贺珏,又转眸看了看容熙,将手中的碗一放,疑惑道:“不是聚餐么?你们俩这样文绉绉的干嘛?” 容熙贺珏面面相觑。 青染大手一挥,抢过酒壶摇了摇,又很嫌弃地瞥了眼容熙和贺珏跟前的酒盏。啧啧摇头对容熙道:“你不是说今天这顿是为我们结为好朋友庆祝的吗?既是庆祝,这么点酒那喝的尽兴啊?”说着,很自然地使唤起门外待命的侍卫来:“来人啊!把桌上的的杯盏都换成大碗,再拿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来。” 门外的侍卫目光闪烁等待着容熙的指令,容熙含笑点了点头。 侍卫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 “请问小姐,什么是女儿红?”侍卫语气恭敬,严肃认真地道。 青染愣了两秒,她刚刚只不过是很顺当的借用了电视剧台词,敢情这个时空没有女儿红这玩意? “咳咳……”青染掩饰了下自己的意外情绪,端足架子,清了清嗓子道,“那就拿最好的酒来。” 侍卫下去片刻,便捧着一大坛酒和一叠大碗过来。 青染看着那坛酒得意地想,古装剧里,小瓶装的都是有钱人家喝的高浓度白酒,几口就醉。大坛包装的都是江湖人士喝的水酒,度数低得很,千杯不倒。上次她和苏陵玩真心话喝的就是小瓶装的酒,吃了大亏。这次,在喝酒这个问题上,她非得把面子都挣回来。 青染很积极地将大碗分到容熙和贺珏跟前,然后,一一给他们满上。 “来!为了我们能在茫茫人海相遇,干杯!”青染举起大碗,很豪气地喊了一声。 贺珏和容熙也纷纷起身举起酒碗,和青染的碰撞了一下。 三碗酒很快见了底。 青染擦了擦嘴,发现这酒果然淡而无味。不由信心大增。 “为了我们的相识相知,干杯!” “为了我们的志趣相投,干杯!” “为了今晚这美丽的月色,干杯!” “为了这桌子美酒佳肴,干杯!” “为了……” …… 很快,容熙和贺珏发现。青染似乎喝上了瘾,不等他俩加入,自己先一碗一碗的灌下去了。 贺珏的眼睛睁得像铜板那么大,容熙也惊得瞠目结舌。 这可是上好的清泉流香啊,入口淡而无味,实则后劲生猛啊! “青……青染……你慢点儿喝……这酒……”贺珏颤颤巍巍地想接过青染手中的碗,心中哀怨地想道,要是苏陵知道他放任青染这样喝酒,非废了他不可。 事实证明,这世上的事儿,一向是怕什么,来什么。 贺珏刚这么想的时候,苏陵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了门口。 更糟糕的是,青染恰巧酒劲上来了。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容熙身边,笑得有些迷醉,声音带着平常说话时不曾有的娇嗔和妩媚:“容熙啊……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我总觉得,我以前一定认识你……” 容熙赶紧上前扶了一下,将青染搀到一旁的凳子上,将她安置好,缓声道:“看你,都说胡话了。我给你取碗醒酒汤来。” “不……不准走……”容熙的袖子被青染死死地拽住,半分动弹不得。他有些尴尬地看向贺珏和苏陵。 贺珏抱歉地耸了耸肩,苏陵则面无表情地迈进门来。 “容熙,你好漂亮……那天……那天我看到你弹琴……好漂亮……嘿嘿……”青染将头蹭上容熙的袖子,兀自呵呵笑出了声,喃喃道,“贺珏也会弹琴……他也漂亮……你们都比苏陵漂亮……苏陵是大坏蛋……” 贺珏心中“咯噔”一下,这种时候被表扬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偷偷用余光瞥了眼苏陵,却意外地发现,他居然破天荒地没有摆出招牌式的黑炭脸。 只是,一潭死水似的冰山脸也很恐怖的好不好! “苏陵……苏陵……大坏蛋……重色轻友……大骗子……大骗子……”青染仍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无所顾忌。 现场的气氛却十分尴尬。 容熙善意地替青染打起了圆场:“今天是我的过错,那清泉流香的后劲大,我没有事先和青染交代,她只当这酒淡而无味,所以一杯杯的往肚子里灌呢。” 苏陵淡淡点了点头,对容熙道:“青染在此处给三公子添了不少麻烦,苏陵会将她带走照顾。若因此扫了三公子的雅兴,还请三公子见谅。” 容熙眼中光影明灭:“这是哪儿的话,青染性格率真,我也喜欢的很呢。”又顿了顿道,“只是不知,苏庄主与青染……究竟是何关系?苏庄主对青染似乎……” 苏陵并不言语,打横抱起青染,向门外走去。青染无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像是乖巧地小猫,往他怀中更深处钻了钻。苏陵顿时心中一软。 行至门槛处,苏陵顿了一顿。坚毅决然的背影给了容熙一个肯定的答案。 “青染是苏陵此生唯一认定的万仞山庄女主人。” 闻言,贺珏心中微微一震,随即释然。唇边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他转身对容熙作了一揖:“三公子,贺珏也先行告退了。” 容熙默然点了点头,静静看着苏陵远去的方向,目光不再是原本的温和淡然,而是从不在人前透漏的威严冷漠。 第76章 076 月色从林叶间洒进来,一地斑驳光晕,像被刀子仔细剪裁过。 床榻上的女子容貌姣好,睡颜安详,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苏陵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瓷娃娃般的人儿,眼前满是她白日里张扬恣意的模样。嘴角不经意微微上扬。 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将她的额发拨到鬓间。 正要收回手的瞬间,从被窝里探出一双的纤纤玉手一下子将他拽住了。 “青染?”苏陵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青染却无回应,只是将脸往他手掌边蹭了蹭。憨态十足。 他附身下去,一个薄如蝉翼的吻轻轻地印在她的额头。 …… 第二日清晨,几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来。青染吃力地睁开异常沉重的眼皮,突然感到手臂异常地酥麻。抬眼看去,一白衣胜雪的男子正与她掌心交叠,侧卧在床沿上。 苏陵?! 青染的脑中同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和大大的叹号!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和容熙、贺珏一同饮酒的时候,这并不是问题。她喝的那酒淡而无味,但几杯下肚后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这也不是问题。 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和苏陵睡在同一张床上?! 怎么办怎么办?不然开溜吧! 青染屏着呼吸,蹑手蹑脚地想下地,却不经意被苏陵的衣角绊了一下。她不由停下动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两人的衣服都完好地穿在自已身上。这应该可以说明她没犯事了吧。 她深吸了口气,探出身子来,侧着头仔细端详着苏陵的样子。此刻他的眼睛闭着,睡颜沉静,比平日里少了一分冷冽,却多了一分温和。 “诶,大冰块,你睡着的样子倒是比你醒着可爱多了。别醒啊,千万别醒!”青染叨叨着凑近一点,伸出食指刮了刮苏陵的鼻子,又兀自“咯咯”的笑起来。 “这样都没反应?”青染疑惑地喃喃,又伸手戳了戳苏陵的腰,“这样呢?” 苏陵的表情仍没有纹丝变化,气息均匀绵长。 “睡这么死?……嘿嘿,看我怎么折腾你……”青染阴笑着将爪子伸到苏陵白皙的脸上方,停留了一会儿,却落向了他细长的眼睫,来回轻轻刷了两遍。自言自语道:“诶……如果你没有眼睫毛的话……还会不会这么帅啊?” “我就拔一根试试……就一根啊……”像是对苏陵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青染整个身子都俯了上去,邪恶的魔爪刚探出去的瞬间,苏陵蓦地睁开了眼,迅速钳制住青染的纤纤素手,翻身一滚,两人的位置即刻交换了过来。 青染抬头讶然看他,他的唇恰好擦过她脸颊。清凉温软的触感和如雪似莲的气息瞬间充斥她心肺。青染只觉大脑轰隆隆一声,心跳在那一霎那都要停止了。 “苏……苏陵……,你醒了?”青染的舌头几乎打结。她怎么这么倒霉,每次做坏事都能叫他抓个正着。 他的神情隐没在阴影里,看得并不真切,声音却像淙淙清泉,明亮又干净:“方才你说,要怎么折腾我?” “没……没有,你听错了……”两人离得太近,青染的脸不由微红,别向床榻里侧。 突然,窗外传来“簌簌”的声响。 “什么人!”茶盏穿过窗棂,“砰”一声,碎的四分五裂。 “我看看去,你别乱跑!” 青染还没来得及搭腔,苏陵便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大门震地“框框”直响。 “追得到就怪了……”青染侧头瞥了一眼,摇了摇头起身将房门带上,便不再做理会,趴在几案上恹恹睡去。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青染无精打采应了一声:“笨蛋,给你留着门呢,没锁上……”在看清推门而入的人时,却一下子惊得睡意全无,“秦……秦昭,怎么是你?” 秦昭看到青染那一副见鬼了似的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但到底是在苏陵身边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神色,俯身恭敬道:“青染姑娘,属下是来找庄主的。” “可是他刚刚出去了,你要不要在这儿坐一会儿等他?”说着,青染还很热情地搬来了一张凳子。 “额……不用了。”秦昭对青染的过分热情总有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属下还是先行告退了。”话落,便“腾”地起身。 “慢着!”青染狐疑地绕到秦昭跟前,单手横在门栏上,拦住了他的去路,“跑这么快干嘛?我很吓人吗?” 秦昭噎了一噎:“没有……” “那就行了。”青染将手撤了回来,懒散地走回几案旁坐下,对着秦昭勾了勾手指,悠悠道,“回来,把门关上。” “青……青染姑娘……门……就不要关了吧,一会儿庄主该回来了。”秦昭擦了擦额角的汗,心中惶恐地不得了。关门?这孤男寡女,门窗紧闭的……要是庄主回来,他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就是防着他才要关门呢,快快快快快!”青染见秦昭半天没有动作,索性自己动手关门。 秦昭的下巴都快要垮到地上了……庄主会杀了他的……一定会的! “吱呀”一声,门被青染关上了,秦昭仿佛听见了阎王爷在召唤他的声音。 第77章 077 “吱呀”一声,门被青染关上了,秦昭仿佛听见了阎王爷在召唤他的声音。 青染托着下巴看向立在墙根一动不动的秦昭,唇边携着笑,一双美眸顾盼生辉,声调悠扬婉转:“秦大哥……” “青……青染姑娘……”秦昭暗暗抹了一把冷汗,“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你跟了苏陵这么久,应该对苏陵很了解的吧?” 秦昭微微低头,声音低沉:“属下不敢……” 青染却好像没听到了一般,兀自秀眉紧蹙,绞着手指头,又像是在问秦昭,又像是在问自己:“虽然你武功不错,如果要你背地里跟苏陵的抢东西的话……应该很有难度吧?” 背地里,抢东西?! 秦昭“刷”一声单膝跪地,振振有词道:“青染姑娘,还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庄主对你情深意重,你怎可……怎可……”话至此处,他沉叹了一声,竟说不下去了。 “怎可什么啊?”青染顿时闹不明白了,她不就想让秦昭帮忙抢个剑嘛,那样至少苏陵就不用娶秦舞阳啦。略带狐疑地看了秦昭一眼,青染摆摆手道:“唉,算啦算啦。你不同意我找贺珏去。” “青染姑娘!”秦昭一个箭步横到青染跟前,截住她的去路,声色俱厉道,“你怎可如此朝三暮四!” “……诶?朝、三、暮、四?”青染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又将之前秦昭的神情动作回忆了一遍,顿时豁然开朗。 “你……该不会是以为我看上你了吧?”青染拼命憋住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秦昭。 秦昭的脸微红,正色道:“姑娘莫要玩笑。青染姑娘既与庄主情投意合,就该一心一意才是。与贺珏公子也要保持距离才好……” “秦昭我真是败给你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又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贺珏了?!你想象力不要这么丰富好不好?!”青染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轰然爆发,哭丧着脸哀叹道,“我只是想找你帮我抢惊鸿剑啊……” “你……可是庄主要用它来和洛紫邪换红莲锦呐!”话一出口,秦昭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转身就走。 青染立马跟了上去,眼疾手快拦住了他:“什么红莲锦?” 秦昭支吾再三,知道定瞒不下去了,唯有如实相告:“红莲锦是庄主母亲的遗物,前些日子落在洛紫邪洛门主手里。所以,庄主和洛门主立下约定,只要庄主替洛门主拿到惊鸿剑,洛门主就会将红莲锦交给庄主。” 事实……竟是这样的么?原本她还以为苏陵和洛紫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原来竟是这样一桩交易。不过也无妨,洛紫邪要的是剑,剑给她不就好了。 想到这儿,青染又挂上了招牌式甜美笑容,往秦昭身边蹭了蹭。 秦昭察觉到,这是危险的前兆,顿了顿,道:“青染姑娘,你都已经了解前因后果了,还要属下帮你夺剑吗?” 青染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秦昭双眼一闭,无奈道:“先不说今年的赏剑大会上人才辈出,属下有没有将他们全胜过的把握,可是……即使是属下胜过了所有人,也胜不过庄主呀。你也知道,庄主他剑术……” “剑艺双绝!我知道了!”不等秦昭说完,青染就兴奋地大喊起来,“我不为难你了,我找贺珏去……再见!” 秦昭刚想说什么,房门又是重重地“哐”一声。他突然有点闹不明白,青染姑娘又不懂武,为何也要那惊鸿剑呢? …… 一路清风拂面,青染觉得心情异常舒畅,越来苏陵并不是自己想夺剑,这样一来就好办多了,只要说服他不要去参加赏剑大会,然后让贺珏顶上就行了。正打算往贺珏的住处走,突然却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贺珏住哪呢! 正在思忖间,远远看到槐树下一个白衣飘然的身影久久伫立。 苏陵?脑中冒出一个问号来,他不是追那个偷窥者去了么,怎么倒在这里发起呆来了呢? 青染不假思索地走上前,轻轻喊了一声:“苏陵?” 苏陵抬起头,似乎还陷在思考之中,眉峰紧蹙,沉声道:“不是让你别乱跑么?怎么出来了?” “来看看你在干嘛罗……”青染狐疑地嘟起嘴,“我看你在这边鬼鬼祟祟很久了。” 鬼鬼祟祟……听到这个词时,苏陵的额角青筋隐现,但他脑中却有更重要的信息在盘桓。 方才他追踪那人,追到这儿却没了影儿。这儿有两条分岔路口,一条通向三公子住的西林别院,一条通向洛紫邪住的东厢客居。不管是谁派来的人,总之,现今这仗剑山庄也是不安生的了。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青染将自己的手掌放到苏陵眼前晃了一晃。 苏陵蓦地回过神,苦笑不得地推开她的手,道:“听到啦……怎么,舍不得我?” “咳咳……呸呸呸……”青染呛了好大一口,左顾右盼地打量起苏陵来,这个真是以前那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吗?敢情也是个道貌岸然的! “我是有事要问你。”说着,青染将小腰板挺直,迈前一步道,“你是不是要去替洛紫邪夺剑?” “……是。” “能不能不去?” “不能。” “为什么?!”青染蓦地仰起头,一双美眸张的老大。 苏陵并不回答,抿唇反问:“你又为什么不想我去呢?” “我……我……”一阵思索后,青染半晌做声不得。 她总不能说她不想苏陵参加赏剑大会是因为她要给她哥留个媳妇,所以不想苏陵娶秦舞阳吧。苏陵根本就是奔着联姻这个目的来的,又怎么可能轻易为了她哥放弃呢。 “因为我也想要那把剑!”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用这个理由。 第78章 078 “你也想要?”苏陵墨黑的瞳仁静静地注视青染,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不得不说,自从在仗剑山庄见到青染后,她的一切都似乎变得有些反常。没来由地大发脾气,没来由地狂喝酒,没来由地阻挠他……所有所有的表象,都指向一个结果…… “我就是想要!你说吧,那把剑,你是给她,还是给我!”青染蛮横的话语,硬生生插了进来。 苏陵微微勾了嘴角,没错,她吃醋了。 话刚出口青染就后悔了,她明明是要苏陵别去夺剑的,怎么自己倒先和洛紫邪抢起来了? 苏陵将青染拉进自己怀里,深深叹了口气:“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唯独这个不可以。” 青染的头直抵在他的胸膛上,听到里面传来有力的砰动。忽得仰起头来,眼中雾影重重,嗫嚅道:“那我要你一个承诺,答应我不去赏剑大会好吗?” 苏陵忽得笑出声来:“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跟这剑过不去了?” “那是因为……”青染欲言又止,气鼓鼓地瞪了苏陵一眼,“算了,和你说了也白塔。”没准你巴不得! 可是,就算苏陵一千个愿意好了,她也是万万不可能放着秦舞阳不管的。风玄夜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总该给风玄夜留个好媳妇吧。 “染染……”苏陵将青染的手拖到跟前,放在自己的心口位置,“你对你的心意如何,你应该明白,只是这惊鸿剑事关重大……” “不明白不明白我就不明白!”青染完全没有注意到苏陵对自己称呼上的变化,只是一听到苏陵又要严肃巴拉地跟她说事就觉得头疼,立马堵上了耳朵,悻悻地呛他,“我早就听元策和贺珏说过了。我知道我失去记忆之前一直没脸没皮地缠着你,讨好你,但是你根本就不买账,每天都不给我好脸色,还老是冷冰冰地凶我!对了,他们还说了,我后来离开山庄也是因为你帮着你姑母指责我!”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的话,青染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看苏陵僵硬的神情,似乎是话语起到了一点效果,于是,她继续乘胜追击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富家子弟,对待感情都随便的很,你们以后娶的定会是什么名门闺秀,断不可能与我这样出身的黄毛丫头扯上半分关系。所以,白天你占我那些便宜我只当是被云裳坊的酒客酒后撒疯给欺负了,我自认倒霉,不用你负责了。” “云裳坊的酒客?”苏陵低哑的声音轻若无声,瞬间面色一变,就转过头抓住她手臂,目光紧紧地看着她,“你就将我的感情看的这样廉价!” 阳光透过槐树叶折射下来,光影打在他的素白轻纱的外衫上,似乎都不能将他衣衫上蒙住的那一层清霜驱散。明明是阳光正烈,日色正好,明明是光华万丈的人,此时看起来却是如置身暗夜之中。 苏陵的薄唇紧紧抿着,抓住青染手臂的指节泛出青白之色,他却似乎感觉不够一般,一再用力,似乎生怕他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 “以前我只当你玩心重做事没分寸,现在来看,你是真的蠢!” 苏陵忽然出手板正青染的身子,一双凤眸凝聚着浓浓雾色,“我不知道元策和贺珏都是怎样跟你转述那些事的,我亦不知你心中究竟是做何想法。只是,你失忆这段时间也没在庄中少待,应该知道,万仞山庄纪律一向森严,但凡敢找庄中麻烦或是惹我不痛快的,定是不会轻饶的。你见过像你这样将万仞山庄搅得天翻地覆,还好吃好喝供着的人吗?若是换成旁人,你当她有命活到现在吗? 青染显然没想到会惹得苏陵这么激动,她的本意只是要唤起苏陵对她的愧疚之心,然后借机让苏陵答应她的条件而已。 但听了这么一番表白,不表示一下实在不够诚意。于是,她揪着苏陵得衣角,小心翼翼地辩解道:“最多就是将庄中搅得鸡犬不宁,没到天翻地覆那程度吧。” 苏陵闻言,气得差点要背过气去。 这个女人,到底懂不懂他在说什么啊! “你非得在这无关紧要的地方和我较真么?”苏陵的脸色晦暗不明。 青染不甘心地辩解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啊,本来就没有你说的那么……” “你再得寸进尺试试?”苏陵突然迈近了一步,眉峰挑起,墨色的瞳孔荡着深邃的暗光,一如他的整个人,沉暗而又神秘。 青染的手指蓦然收紧,迅速交叉挡在唇瓣之前,知趣地摇了摇头。。 沉默良久。 “对了,秦昭刚刚好像有事找你。”青染正苦无脱身的理由,突然想起还在房中候着的秦昭,一手捂着嘴,一手指了指苏陵房间方向。 “我知道了。”苏陵若有所思看了青染一眼,“你和我一同回去。” “不!不行……”青染讪笑着掩饰道,“我……我要去找秦舞阳秦小姐,有重要的事。” “真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青染信誓旦旦保证道,“我本来就是秦舞阳带来的,你们来之前……我都是跟她住一处的。” “嗯……”苏陵沉默了一会儿,沉声吩咐道,“注意安全,莫在山庄里乱逛。” 青染连连点头,生怕苏陵又看出什么端倪来,从背后推着他:“我知道啦,你快去吧……去吧去吧……” 第79章 079 见苏陵走远了以后,青染这才放下心来,认真地思考起来。 那日,她是在三公子的院落见到贺珏的,不然,去三公子那儿找找? 只是,眼前的两条路,让她犯了难。 谁能告诉她,哪条才是通往西林的? 东厢一处小院,绿竹疏桐,清雅怡人。 洛紫邪独坐院中,神情傲然,似无意识地瞥了正垂头立在一旁地门人,声调微扬:“溪风,你是说……月红失手了?” 那名为月红门人本已颤颤巍巍,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慌失措道:“门主恕罪!属下昨日明明得到了确切消息,说苏庄主今日会与秦庄主还有一众贵宾一同议事,这个时间定不在房中的。可……” “没用东西!”洛紫邪手中的茶盏狠狠摔碎在地上,“砰”的一声,裂成数瓣,“既然发现有人,直接返回即可,怎么会被人发现的!” “那、那是因为属下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 月红咬了咬牙,心知左右是瞒不过的了,索性把心一横:“属下看见苏庄主与一位女子在房中白日宣yin,场面实在不堪入目。属下知道门主对苏庄主有意,但是……” “够了!”洛紫邪紫袖中的手掌骤然攥成拳,厉声打断月红的话,“赏剑大会结束后自己去暴室领罚,今日之事,不得再提!” 门人们皆不敢再做声,溪风向月红使了个眼色,月红会意地退了下去。 忽然,门外传来嘈杂声。 “外面在吵什么?”洛紫邪眼眸半敛,浑身散出冷凝的气场。 溪风恭敬答道:“好像是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不知门主要如何……” “一个个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么简单的事也要来问我吗?”洛紫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们自己处理了。” 她此时满脑子都是之前月红的话,苏陵……苏陵竟然…… 跌坐在床榻上,她沉沉阖上了眼眸,再睁开时,周身都散发出肃杀的气息。 溪风领了命令便转身出了院子。 他定睛打量了一番眼前这被抓获的女子,明肌胜雪,娇颜如花,但最扎眼的还是她这身素白的阮烟罗,品质上乘,看起来并不像是普通的弟子门人穿的起的。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我们紫竹轩的客居处外鬼鬼祟祟?” 青染看着眼前这满目的紫色,突然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她当时正在纠结要走哪条路,突然看到远处一抹紫色闪过。心想上次见到容熙时,他似乎就是穿紫色的,便不假思索跟了上去,谁知,竟撞到了洛紫邪的老窝!还被当成是贼抓了起来。 真是流年不利! 虽然同样的话已经说了几百遍,但是为了自身的清白,青染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重复道:“我刚刚说过很多遍了,我是仗剑山庄秦小姐的朋友,一时迷路了,误打误撞就来到这儿了。” 溪风蹙起眉头审视了她一番,见她谈吐举止的确不像是门派中人,更不像是宵小之辈。但是,他从前就听闻秦舞阳练舞成痴,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练舞,很少与外界接触,更没有什么闺中密友。 “你说你是秦小姐的朋友,有何凭证?” 青染手托天灵盖表示无语:“我说,你交朋友难道还会立字据不成?我和舞阳在云裳坊一见如故,玩的好,自然就成朋友啦!” “一派胡言!”溪风骤然冷凝的眼底泛出诡异的暗芒,“云裳坊是男人饮酒作乐的地方,你和秦小姐又怎么可能去得!” “怎么就去不得了?我还住在那儿呢!”青染急急地想辩解。 溪风却视若未闻,对手下门人做了个手势,一众门人上前,便要将青染押解下去。 “住手——”一个妖冶的声音破空而来,像是金戈交击,又像是潺潺流水,极是好听。 青染未及反应,已被一个大红身影从一众紫衣门人手中拉离。 一番天旋地转之后,重重地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和苏陵清冷的气息不同,这人满身盈香,气焰妖娆,他的怀抱没有一丝暧昧气息,却给她无法言喻的温暖,那是家人的怀抱。 青染觉得鼻子酸酸的,略带委屈地抬头看他:“风玄夜……” 风玄夜眉梢一扬,冷哼道:“连哥哥都不知道叫了?” 青染立刻郑重点头:“哥……” 风玄夜满意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转而神情慵懒地看向溪风,淡淡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紫竹轩的溪风护法呀,失敬。” 溪风见风玄夜与青染这般亲昵模样,当下便明白了他们的关系,立即赔礼道:“溪风不知姑娘的身份,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青染呆怔着看着溪风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心忖,有个强大的后台还真是好,又可劲往风玄夜怀里蹭了蹭。 察觉到青染的小动作,风玄夜嘴角微微扬起,随意拨了拨青染的头发,漫不经心道:“这丫头有时候真的是讨厌的很,又冒失,又多事,让人忍不住想教训她一通。不过……”他低低的音调浅浅一转,凤眸懒懒地看向溪风,“我这人就有个坏毛病,这丫头我欺负惯了,就看不得别人欺负她。” “她”字话音未落,突然风声大作。瞬间,溪风已被掌风震退了好几步,唇角有殷红的血液滴下。 青染不禁惊异地捂住了嘴,她终于知道自己的这个后台究竟有多强大了,方才她甚至没见到风玄夜是怎么出手的! 风玄夜随意地拂了拂衣袖,抬眸看了一眼,故作惊讶道:“哟,溪风护法这是怎么了?看着脸色似乎不大好。唇角怎么还留着血丝呀?刚刚风某觉得这天儿实在热,便扇了扇风,该不是将溪风给误伤了吧?” 溪风捂着震痛的胸口,艰难地喘气道:“是……溪、溪风自己不小心……不劳风坊主费心了……” “这样啊。”风玄夜仿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继而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那就不打扰溪风护法了。风某先撤罗……” 青染也紧步跟了上去,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地观望了下溪风的情况。 “死丫头,别看了,我知道轻重,他死不了。”风玄夜伸出手将青染的脑袋掰正了回来。 第80章 080 青染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暗暗替溪风叹息了一声。其实他就是运气不好,若是遇上苏陵或贺珏,恐吓两句也就完事了,但遇上的是花招百出又妹控的风玄夜,自然不会就这么容易就放过他。 “哥,你怎么来了?”不再去想溪风,青染便很适时地关心起风玄夜来。 谁知,风玄夜脸色顿时黑沉,牙齿咬的铮铮响,一字一顿地道:“死丫头,你说呢?” 青染这才想起,正是自己帮秦舞阳出的馊主意引风玄夜前来,便挤出一丝殷勤的笑来,解释道:“哥,是这样的。那日我无意中知道,原来十一就是秦府的小姐秦舞阳,她告诉我这儿有赏剑大会,很好玩的,所以……我就来了……” 风玄夜似乎很惊讶,凤眸圆睁,目光紧紧看着青染:“你说,秦十一就是秦家小姐秦舞阳?”那是青染从不曾见过的样子。 “是……是啊……”青染犹豫着点了点头。 “居然是她……”风玄夜眉峰蹙紧,像是怎么也抚不平。 “哥,你怎么了?”青染担忧地问了一句。 “没……没事,我有点事要找十一,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青染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秀眉凝起:“她不是出庄来接你了么?你们没见着吗?” 风玄夜并没回答,眼中顿时闪过凝重之色,急急道:“你好生呆着,我去找她。” 徒留给青染一个飞身离去的背影。 青染无奈,叹了声气正准备离开,却忽然瞥见草丛中什么物什闪着光亮,不由提步上前。 流云舒卷,天边聚起火红的烟霞,投下淡淡夕影。西林别院的石桌上已集了好几只白瓷酒壶,桌上的几束白梅,幽香里带了一丝酒意。容熙抬手揉了揉额头,看着凝露垂头的白梅,突然想起女子不施粉黛的素雅娇容。 那日她喝醉酒,醺红了脸颊贴近他的身子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我总觉得我们好像以前就认识。 他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掩饰住心中的狂喜? “容熙——容熙——你在吗?”远远听到女子拖长了声调的轻灵声音,容熙猛地回神,抬眸正看见素白衣衫的女子身形隐在门扉后。 容熙微微一笑,步履优雅地迎了上去。 不等容熙走到门边,青染一见到他,便迅速凑了过来,急急道:“容熙你知道贺珏在哪儿吗?我有急事找他。” “贺珏?”容熙仔细想了想,道,“他好像家中有急事,今早就匆匆赶回去了。” “什么?走了?!” 如果有镜子可以照的话,青染一定会被自己吓到,因为当时她的样子绝对跟见鬼了无异了。 “那……他多久能回来啊?” “这个他没有说诶……”容熙略带担忧地看着青染,“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没事……”青染无力地笑了笑。 若是贺珏在赏剑大会之前赶不回来,她该怎么办呢?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对了,容熙,你知道仗剑山庄的藏剑阁在哪儿吗?” 容熙蹙眉回忆了一下:“在后山枫林……”又顿了顿,疑惑道,“你问这个干吗?” 青染飞快抬头瞟他一眼,低头讷讷道:“好、好奇……” 夜凉如水,月影摇晃梧桐,沙沙声寂寥如歌。 青染站在枫林的一侧,隐身在一棵枫树之后。待一队巡逻家丁离的远了之后,她眺望林间深处的零星灯火,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定进入。 夜幕黑沉,四下寂静无声。她走的异常小心,一步一步,轻缓而又利索。踩在地面的落叶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声。 不远处是灯火之光的源头,从外形看,同府中的其他屋舍无异。青染的心跳愈发的加快,连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她侧身将背抵在一棵树干上,从随身的包袱中掏出一根安魂香和一把匕首,目光炯炯投向亮处。 她现在突然有了一种羊入虎穴的悲壮感,苦笑着想,如果到时候失手了,不晓得里面的人会不会手下留情给她留个全尸。 刚闪过这个念头,她就被自己惊了一下。之前只是一味想着,偷出剑就好了,却没想过,偷剑失败的结果很可能会丧命。所以,自己这算是做了必死的决心吗? 脑海中许多镜头在闪回,一会儿是云裳坊外熙熙攘攘的大街,一会儿是万仞山庄清雅宁静的碧芙亭,一会儿是南宫府光线阴暗的厢房……最后,画面定格在剑锋指向她时,苏陵毅然挡在她身前的岿然身影上。 早在云裳坊她就恢复了所有记忆。巧施计策让秦舞阳带她来仗剑山庄,只是亲口想告诉他,她什么都想起来了。想第一个让他知道。不料之后却发生了这么多事。 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更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深情若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她本就是一缕幽魂,又怎么会怕死?但她求的不是死,而是一个机会。 别人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却是万事皆欠,有的只是她随机应变的灵活脑子。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以为自己疯了。 既然她阻止不了苏陵,便只有帮助他。 青染偷偷绕到暗房一侧,刚要出手,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捂住了她的口鼻。一阵寒意从背脊上直透下来,青染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她甚至有些绝望地在想,该不会今天就葬身在这里了吧。 “别出声!”那人压低声音嘱咐她,按着她就地蹲下。不久,一队家丁提着灯从跟前走过。 青染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隐隐觉得那人的声音很耳熟,等家丁离开后,那人的手渐渐放了下来。青染似乎听到他长吁了一口气。 第81章 081 在回头看到出现在眼前的这张俊脸时,青染惊异地喊出声:“容熙?!” “小声点!”容熙迅速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四下张望了一下,凑近她一些道,“这儿周围守卫众多,要多加小心。” 青染怔怔地点头,随即问他:“你怎么会来这儿的?” 容熙叹了口气,用别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青染顿时觉得容熙这个眼神像极了面对着坏小孩的母亲,又无奈又怜惜。 容熙顿了顿,道:“你当时问我藏剑阁在哪儿,我就觉得蹊跷。没想到,你竟真的……”他眼底流露出些微责备之意,语气也不由加重:“你可知道这枫林中守卫众多,还遍布机关阵法,一个不慎就会丧命的!” “机关阵法?”青染不解,“这个不就是普通的林子么?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也相安无事啊。” “你如今无事是因为你尚未闯入藏剑阁,没有触动机关。你当仗剑山庄花了五年心血铸就的惊鸿剑这么容易就会被人拿到手么?那还要赏剑大会作甚?” 青染看出,容熙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可是,他生哪门子气呢,因为她吗? 容熙平复了下心情,尽量平稳了语气对她道:“总之,今日你先随我回去,不要再打这剑的主意了。”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算你真要夺剑,也得等剑出了藏剑阁再想办法。”说着,容熙扣住了青染的手腕,不由分说就拖着她向外走。 “喂……”青染想挣开容熙,无奈容熙的气力实在太大,怎么也挣脱不了。她不禁疑惑,容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家公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正在这时,藏剑阁方向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糟了,一定是有人闯入了藏剑阁!一会儿这儿的机关都会打开,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容熙拉着青染的手,不由加快了步伐。 仗剑山庄庄中的家丁侍卫在听到喧哗声后,也提着灯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青染心口被极度的惊慌恐惧与不知所措充斥着,手心也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渍。 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容熙,只见他蹙眉凝神,冷静地找着出去的路。他牵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惊恐,重重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对她道:“你跟着我走的路线走,千万不要踏错一步!” 青染不知容熙为何要如此做,但此刻,她唯有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路程,容熙走得既小心又干脆,没有拖泥带水,犹犹豫豫。好像早已熟知了所有的阵法,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的机关。 青染不由对他另眼想看。他,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别分神,快跟紧我。”容熙沉沉的嗓音从前方传来,青染蓦地回神,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又走了一段路,远远能看见枫林的出口了。青染停下脚步喘了两口气,对容熙佩服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嘛,连阵法也这么精通。”说着,便要撑着树干休息。 “别碰!” 容熙厉声阻止,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却还是晚了一步。 青染的手在触到树干的瞬间,身旁的树迅速地移动了起来,与旁边地几棵树交错了位置,与此同时,容熙揽住青染的腰闪身转了几圈,就地打了滚。原本他们背后的那棵树的树干上,顿时插满了细细密密的银针。 青染顿时倒吸了一口,看的眼睛直发麻,心中涌起一股寒意。若不是容熙反应快,此刻她该变成马蜂窝了。 “快走。”容熙冷静地提醒她,她回过神,心有余悸地回望了一眼,便匆匆跟上了容熙的脚步。 走出枫林后,容熙的脚步渐渐变缓。青染沉沉地舒了口气,转身正想对他表示感激,却发现,容熙的脸色苍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丝。 目光移至容熙的胳膊,紫色的锦袍已被浸成暗红色,定睛一看,上面还扎着一枚细小的银针。 青染难以置信地睁大眼,颤抖着咬住嘴唇:“你……你受伤了……” “不……不碍事……”容熙咬着牙关将银针拔出,胳膊上撕裂般的痛楚又增添了一分。 “这……这个……”青染朱唇微张,在看清容熙手中的银针时,震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容熙本来就白皙的脸庞此刻更苍白了几分,缓缓摇了摇头,话语漂浮无力:“这个上面是淬了毒,但我能解,无碍的。” 青染却似乎仍陷在自己的记忆中,不住地发抖。 容熙虚弱地看她一眼,扶着青染的手微微加重了一个力道,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口吻却是一如既往地冷静和沉稳:“……先扶我回西林,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青染大梦初醒般连忙点头,搀过他的手往西林方向走去。 第82章 082 园中落英缤纷,在夜风中送来阵阵清香。 青染却无心观赏,一门心思担心着房中的人,在门口来回地踱步。 过了一会儿,房中幽幽响起容熙的声音。 “青染,你进来吧。” 青染闻言立刻就进了门,容熙这时已换了一身湛蓝色锦袍,胳膊处已用绷带都包扎好了,脸色也较之之前好了一些。她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方才容熙一进屋便将门反锁上,不让她进去,又不让她惊动别人,可真是急坏她了。 “容熙,你可吓死我了,为什么不让我给你上药呢?”青染凑到容熙身边,看着他缠在手臂上的白色绷带上,映出了些微血色,不由秀眉一紧, 容熙淡淡一笑,抬话语之间还是有些羸弱:“这银针淬了毒,你自然是离它越远越好呀,傻丫头。” 青染的眼眶雾气迷蒙,容熙的脸似乎和南宫止的脸重叠在了一起,一样温柔的语气,一样平和的神情,一样的…… 青染微微仰头,目光中水汽氤氲:“容熙……我刚刚真怕你死了,我以前有一个朋友,就是中了这种银针……”话音未落,眼泪已先一步簌簌地掉落下来。 容熙心中重重一震,面上却装作不动声色的问道:“你说的那个朋友……可是前些日子遭受意外的……” “不错,是南宫止……”青染静静地擦去眼底的泪水,平静嗓音中晕出淡淡的悲伤,“我好像老是给身边的人找麻烦……” “说什么呢。”容熙温柔地揉过青染的头发,唇边漾起宠溺的笑容,“好啦,不要想那么多了,我这不好好的么。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今天藏剑阁出了意外,明日这庄中怕是不得安宁了呢。” 青染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消失了大半天,苏陵一定找她找疯了。 “那……你好生休息,明天我来看你。” 容熙微闭了眼,点了点头。 待青染关上房门之后,容熙目光中的温柔顿时被冷冽所代替,原本的虚弱也荡然无存。他侧头对隐在屏风后的人道:“溪风,替我给碧清传个信,明日午时,让她来枫林见我。” 溪风愣了一会儿,踟蹰道:“少主,南宫止的事,其中或许有误会,碧清她不会……” “溪风,你不觉得……今日,你的话太多了么?”容熙骤然冷凝的眼底泛出诡异的暗芒,像是野兽一般的凶光,噬血,冷戾。 “是,属下这就去。” 溪风领了命后,迅速退下。 容熙负手立在窗前,如水的月光柔柔地照下来,他如画的俊颜,更加的冷静,睿智。半面的容光,侧侧的挺立着,忽明忽暗,充斥着满满的神秘莫测之感。 青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看到院子中一片黑灯瞎火,心中突然泛起一阵失落,舞阳还是没有回来呢,哥哥也没回来。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仗剑山庄、藏剑阁、赏剑大会、平王府……每一样都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骇人听闻的秘密,生死一线的经历……她突然觉得好累,好想抛开一切,回到自己的世界。 “这么晚了,你去哪了?”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青染蓦地回头。 梧桐树下,苏陵长身玉立。白衣胜雪,恍若兰芝,那是饶是任何女子都会坠入的绝代风华。 青染怔怔地看着他,抽动嘴角想扯出一丝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方才就在想,这个时空可还有值得她留下的理由? 若有,那便是眼前的人了。 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眼底的雾气蔓延开来,模糊了眼前之人的身影。她想离的他近一点,却发现脚像生了跟一样,怎么也迈不开。 “我早已问过秦庄主,秦小姐根本不在庄中,你白天到底去哪儿了?”未几,苏陵已踱步来到她跟前,表情僵硬而清冷。 青染目光迷蒙看着他,不置一词。 苏陵顿时有些恼意:“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人……”话音未落,唇瓣上一片温热柔柔而至,苏陵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剩下的话湮没在了女子如幽兰般清新的气息中。 青染踮着脚尖,双手勾过苏陵的脖子,长睫微颤,一滴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察觉到脸颊上的湿濡感,苏陵蓦地将她拉开,眉峰微蹙:“你哭了?”声音是一惯的冷淡,却携着无法忽视的怜惜。 他用力扳过她的身子,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青染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眼泪却愈发簌簌地往下掉。 苏陵觉得今日的青染着实有些反常,原本兴师问罪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放柔了声音问她:“到底怎么了?”顿了顿又道:“可是想家了?” 青染微怔,默默点了点头。 苏陵会意地一笑,轻轻擦过她的眼睛,随后,动作自然地将她揉进自己怀中,奉若珍宝,淡淡开口道:“我会当你的家人,好好照顾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青染心中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涌起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定了定神,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艰难地开口:“如果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根本不属于这里……” 苏陵墨黑的眸子颤了一颤,随后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好,不属于这里也好……我只需要知道,你是我认识的霍青染就可以了。” 第83章 083 青染心中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涌起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定了定神,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艰难地开口:“如果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根本不属于这里……” 苏陵墨黑的眸子颤了一颤,随后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好,不属于这里也好……我只需要知道,你是我认识的霍青染就可以了。” 青染环住他的腰的手更收紧了些,声音若蚊蝇般细弱:“那如果……我根本不是我呢?只是意外来到这里的一缕游魂……没准哪天就会灰飞烟灭了。我的身体、我的哥哥、云裳坊……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我的。他们都是玄霜的……要是哪天我离开了,连半点羁绊都没有……它们都不是我的……” 她从他怀中探出头来,目光像一汪清澈的湖水,撩动他的心弦:“你告诉我,如果她回来了,我还有留下的理由吗……” “没有那么多的如果……”苏陵的声音雾气沉沉,却带着坚定的分量,投向青染的目光温暖和煦,使她没来由的安定下来,“不管你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我苏陵只知道你是我此生认定的唯一的妻子。不管你去到哪里,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找到你……” 青染黑眸中闪过一片水光潋滟,素雅的面容带着几分无法相信的诧异。 苏陵伸手将她抱住,按在怀中。他的声音低哑而又清晰,响在青染的耳畔,宛若一颗石子投入幽谷潭水中,漾起层出不穷的波涛。 “染染,嫁给我,让我做你的羁绊。” 清晨,阳光透过雕刻着牡丹花的窗棂,细细碎碎地洒进屋内。 正在这时,不合时宜的声音在门外突兀地响起:“霍小姐,奴婢是阿吉,请问您在吗?我家庄主请您稍后去青龙堂一趟。” 青染轻轻地推了推苏陵,刚想作答,苏陵的手掌却划过她的锁骨,惹得她差点惊呼出声。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尽量保持语调平静对门外道:“我……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阿吉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门外顿时没了人声。 青染蓦地松了一口气,转向苏陵的眼神又变得凶狠:“方才你是故意的!” 苏陵看着她,吃吃地笑:“怎么,以前你捉弄我那么多次,就不许我捉弄你一次?” “不许!就不许!”青染别开头,故作嫌弃地道,“要捉弄找你们家洛门主去!” 苏陵无奈地按她入怀,叹声道:“好啦,不要生气了,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不与她往来。” 青染欣喜地抬头:“你不帮她夺剑了?”过了片刻又沉思道,“那……那红莲锦怎么办?” “傻丫头,你当秦庄主找你去议事大厅做什么?昨夜,惊鸿剑就被盗了。”苏陵的口气平淡的像是在讲述一桩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你……你昨天就知道了?那你还……还……”青染错愕地看向苏陵,有些闹不明白,“惊鸿剑丢了你就换不回红莲锦了,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 “这不是正遂了你的意吗?”苏陵轻轻敲了一下青染的脑袋,解释道,“原本我只是觉得,夺惊鸿剑对我而言并无难度,若能换回红莲锦,也未尝不可一试。但近来的事情愈发蹊跷,却让我不得不另加留心,这次的赏剑大会是不是另有乾坤。” “啊,我差点忘了告诉你……”青染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身侧的衣衫中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块晶莹透亮的璞玉来。 苏陵眸光微动,接过璞玉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在看到璞玉上刻的字时手中动作蓦地一顿。 青染好奇地探过头去,道:“这个是在东厢外面的时候捡到的,你知道是什么吗?”苏陵淡淡地摇头,若无其事地将璞玉放到一旁的案头,抬手蒙上青染的眼睛,轻轻将她身体放平到床榻上,柔声道:“那些你就不要管了 仗剑山庄内一朱漆大门,门顶匾额写着“青龙堂”三个金漆大字,下面横书“总堂”两个小字。进门处两排檀木制座椅上分坐着几位装束不一的江湖人士。从外到里依次是紫竹轩门主洛紫邪、邙山派掌门陆展风、青城派掌门杜潮涯、昆仑派掌门岳凌云、无情岛岛主玉无情、秋水宫宫主颜夕舞和红叶山庄庄主傅红叶。首座下设了六张案几,却只寥寥坐着贺珏、容熙、风玄夜三人。 秦啸天坐在首位,看着底下的空座,召来下人低语了几句,茶盏凑到嘴边又放了回去。 各大帮派之间交头接耳,絮声不断,异常喧嚣。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两个人,嘈杂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并肩出现的两人身上。 白衣男子长身玉立,如诗似画,清逸出尘,像是冬日里簌簌而落的白雪,又像是盛开在天边的雪莲,疏离淡漠,纤尘不染,让人不敢轻易接近或攀附。 他身侧的女子身着袭碧绿的散花水雾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盈盈清眸,如湖水般澄澈明净,素雅的绝世容颜,美好得令人不敢逼视。青丝简约轻束,飘然若仙,绣着金丝纹案的裙角伴着清风微微扬起,风姿如画。 坐在末位的洛紫邪暗暗攥紧了袖下的手,面目因嫉妒而扭曲。 秦啸天一见是苏陵,忙迎了出去。 见到青染时,却是微微迟疑了:“霍姑娘与苏庄主……” “我不认识路,就让他给我带路了。”青染连忙截过话头,向苏陵使了个眼色。苏陵淡淡地点了点头。 “哦……是这样啊……”不知是否错觉,青染觉得,她撇清了和苏陵的关系后,秦啸天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秦啸天将苏陵请到案几前坐定,随后,青染冲苏陵吐了吐舌头,蹭到了风玄夜的身旁,压低声音道:“哥……可见到十一了?” 风玄夜摇了摇头。 青染觉得风玄夜的表现着实有些奇怪,之前对秦舞阳避之不及,现在找不到人了,反倒郁郁了。 正在这时,秦啸天沉声对堂中人道:“各位,今日秦某实在惭愧,邀大家前来,实则是有一件事要与大家交代,昨日……有人夜闯藏剑阁,惊鸿剑……被贼人盗走了……” 秦啸天继续道:“秦某早派人守死了各处通道,搜索了一晚上,却不曾抓到贼人,由此推断,盗剑之人定是留在庄中的人。” 第84章 084 此言一出,庭下即刻哗然。 “大家请肃静,先听我把话说完……”秦啸天顿了顿,目光投向青染,继而又投向洛紫邪、颜夕舞与傅红叶,斟酌了一会儿,道,“不过,昨日守卫在打斗时看到盗剑之人乃是一位女子……所以……还请在场的各位姑娘对大家交代下昨晚的去处。” 洛紫邪不以为然地道:“本座昨日一直在房中歇息,未曾踏出房门半步,门人们皆可为我作证。” 秦啸天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又例行公事般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颜夕舞。 颜夕舞啜了一口茶,浅浅笑道:“我昨晚一直与红叶姐姐还有玉岛主处在一块讨论赏剑大会的事宜呢,他们俩都可以为我作证。” 玉无情和傅红叶齐齐颔首。 秦啸天最后走到青染跟前,踟蹰道:“青染姑娘……不知你昨日身在何处,有何人可以作证?” 青染紧抿着唇嘴唇,目光在风玄夜、容熙、贺珏和苏陵四人之间先后流转了一圈,开口道:“我……我……” 深知不能把容熙供出来,青染决定豁出去了,就说自己独自在房中睡觉,他们也没辙吧。她咬了咬牙,刚要开口,被三个突如其来的声音齐齐打断。 “她昨日和我在一起。” “她昨日和我在一起。” “她昨日和我在一起。” 苏陵墨色的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淡然地看着突然出声的风玄夜、贺珏和容熙,不动声色地啜了口茶。 青染有些头疼地捂住额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作伪证也一个就够了吧! 三个一起来,她总不能说他们四人一桌打麻将吧! 风玄夜、贺珏和容熙此时也略显尴尬,相互对视了一会儿后,目光纷纷投向青染,暗示她,只要她随便说出跟谁在一起,其他的人都会配合她的说辞。 青染却没领会其中含义,只纠结地结结巴巴道:“其实……其实……我……”索性把心一沉,信手往苏陵方向一指,闷声道,“我……我昨天和他在一起……” “哦?”秦啸天显然有些惊异,狐疑地看向青染,“可为何方才容三公子、贺公子和风坊主却齐齐说你和他们在一块呢?” “因为……因为……”青染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仰起头,士气满满道,“因为庄主你方才问的是昨日我在哪儿呀,昨儿个白天我和他们仨都见过面,他们说跟我在一块不是很正常吗?” “如此说来,那昨晚霍姑娘一直都是和苏庄主呆在一块?”秦啸天的语气里有些疑虑,又有些揶揄。 他不挑明台下人也明白,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男主角还是出了名的清冷淡漠的苏陵,这摆明就是在撒谎。 秦啸天讪笑着把征询的目光递给苏陵。 苏陵不躲不闪,倒是大大方方地走到了青染身旁,轻轻一带,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转而谦和有礼地看向秦啸天,道:“是苏某的疏忽,本想着等和染染的婚期定下了再将我们的事公诸于众,如今却闹出这么大的误会来……” 青染被苏陵那声“染染”叫地心中一跳,只能在一旁附和着干笑。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他脸庞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俊朗非常,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 只见秦庄主即时就迎了上去,诚惶诚恐道:“不知大公子前来,秦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黑衣男子大笑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这事儿怨我,大半月前就收着请柬了,愣是搁在角落里给忘了。昨儿个才翻着,怎么,应该没来晚吧。” 秦啸天愣在那儿半天,不知该怎么解释惊鸿剑失窃之事。 青染则在观察了许久之后,轻轻地皱了皱眉。 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容熙? 刚这么想着,在一旁闷不吭声的容熙“腾”地站了起来,不咸不淡地道:“大哥,再没有比你来的更巧的了,昨个儿惊鸿剑刚让人给盗了,现在正审着呢。” 青染顿时噎了一噎,这人竟是容熙的大哥!难怪长得这么像。 但听容熙的口气,似乎并不是很尊敬这个大哥。青染偷偷转过头观察着容炎的反应,果然发现容炎隐忍着愠色。 这两兄弟,肯定有猫腻! 但青染的眼神老在容熙和容炎身上转悠很明显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苏陵搭在青染胳膊上的手骨节“咯咯”的直响。 青染很识相地对苏陵殷勤地讪笑,风玄夜和贺珏齐齐别过脸去,眼神里写满了鄙视。 这时,洛紫邪很和时宜地打破了诡异地尴尬气氛。 只见她如花般娇艳的面容上挂着弧度正好的微笑,柔媚的声音婉转地说道:“秦庄主,既然在我们之中找不出这盗剑之人,而赏剑大会一时半刻也无法继续了,那紫邪也不便继续叨扰,这便带着紫竹轩门人下山。” 话音未落,青城、昆仑、邙山几派也纷纷起身表示告辞。 青染顿时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方才还讨论的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全都告辞了呢? “且慢……”容炎悠悠踱步来到门边,拦住众人的去路,“这惊鸿剑失窃的事还没查清,各位就贸然离开不太好吧。” 洛紫邪冷哼一声:“大公子,方才秦庄主已经将我们一干有嫌疑的人都查问过了,大家都有不在场证据表明事情与我们无关,就是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洛掌门这么迫切要走,莫不是心虚了”容炎眉梢一挑,脸上仍挂着让人心凉的笑容,从各派掌门跟前绕了一圈,笑意蓦地一凝,“光是查问自然查不出结果,不过,我倒是有个方法……” 说着,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啊,给我搜!” 两列侍卫齐齐将青龙堂包围了起来。 青染眼皮跳了一下,不安地看向苏陵。苏陵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加重了一点力道,递给她的一个安心的眼神。 各门各派的为首者均郁郁不快,但还是强压着怒气坐了回去。 秦啸天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 “大哥,你搜你的,我先撤了,昨儿个没睡好,得回我的西林歇息呢。等你的人查到了西林,我给他们腾地方。”话毕,容熙竟不管不顾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容炎的额角跳了一下,这么明目张胆的作对,也就有容熙才做的出!不是一个娘胎的兄弟,果然越看越不顺眼! 白天的枫林铺满了火红的枫叶,男子长身而立,湛蓝的衣袍随风翩飞,猎猎作响。 一青衫女子对着他盈盈一拜:“主子,不知主子召碧清前来所为何事?” 容熙缓缓转身,幽深的目光静静落在碧清眼中,碧清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眼。 “碧清,上次我曾问你,南宫止是怎么死的,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容熙淡淡开口,似乎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记得。”碧清凝神想了一会儿,答道,“南宫止是死于归魂针,见血封喉,一针致命。” “是么……”容熙兀自笑了一声,转向碧清时的神色凝成了寒霜,语气冷至冰点,“归魂、夺魄,你真当我分不出来吗?” 碧清的身子蓦地一颤,惊慌失措地望向容熙。 “当时派你去紫竹轩潜伏,你倒是找了个替罪的好工具!若非昨日枫林那一场闹腾,我至今还被你蒙在鼓里。”容熙蹙眉居高临下看她,“你还不知道吧,那夺魄针并非紫竹轩独有,而这枫林的奇门八卦阵中亦有。” 从袖中摸出一枚握在手中向碧清的方向平摊开,容熙似笑非笑地道:“碧清,你也算跟了我不少时间,现在有两个选择,你是要说实话,还是让我用它来了结你?” 碧清的脸瞬间血色尽褪,煞白到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咬着牙道:“碧清只是觉得,主子被那姓霍的丫头迷失了心神,碧清只是想替主子扫除障碍,没想到南宫止竟跳了出来。” 容熙长长的眼睫如黑色帘子般半敛,掩住深不见底的眼眸,看不清眼中的变化:“楼中规矩,僭越自己的职权该如何惩罚,不用我多说了吧。以后,不要再打青染的主意,否则……即使是你,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自己好自为之!” 碧清不甘心地死死盯着容熙的背影,上前厉声道:“碧清一心只为主子,即使主子要杀了碧清,碧清也势必护主子周全!霍青染是玲珑阁余孽此事恒世子和大公子都已然知晓,若主子你执意护她,届时又该如何对恒世子交代!” “二哥那儿我自会向他交代!”容熙冷哼一声,“青染如今只是个不谙世事的普通姑娘家,你不用再在她身上劳心费神!既然你口口声声为二哥着想,便找个时间回到二哥身边当差吧。” “主子!”碧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扯住容熙的衣袖不住地摇头,“主子,不要赶碧清走,碧清哪儿也不去!碧清只跟着主子!” 容熙冷着脸将碧清的手拉开,淡淡道:“一直以来,你在我手下确实为我做了不少事,我亦视你为得力干将。只是,且不说楼中规矩,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现今既知道你对我存了不一样的心思,便断断无法再留你在身边。” 碧清仍在摇头,攥住容熙的衣袖,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濡湿双颊,花了妆容。 “主子……碧清再也不会了……主子……碧清什么都不求,只求主子不要赶我走……” 容熙再三挣脱不开,只得用内劲震碎了衣袖,快步离去。 碧清望着容熙毫不留情的背影,跪瘫在地,默默失语。 枫林深处,一双漆黑的眸子带着疏离锐利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前方的动静。在容熙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枫林尽头之后,毅然转身离去。 屋角的香炉中燃着龙涎香,泛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正在透窗而入的微弱阳光中渺渺升起,在空中氤氲缭绕,慢慢消散不见。 女子托着下巴,目光怔怔看着茶盏,怎么也想不明白,白天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陵从身后将她圈进自己的怀抱中,下颔抵着她的发旋,温柔地道:“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青染微微偏过头,对着苏陵疑惑道:“我在想白天的事,那个大公子好奇怪,他是容熙的大哥吗?为什么看上去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太好?还有,他一来,那些门派的掌门就通通闹着要走,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陵将青染的身子扳过来正对着自己,微微扬起嘴角,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好奇罗。”青染斜睨他一眼,撇着嘴理所当然地继续深思道。 苏陵拿她没辙,只得慢慢解释给她听:“容炎是平王的长子,容熙是平王的第三子,二人并不是一母同胞,再加上容熙从小和世子容恒交好,自然与容炎不亲近。” “世子容恒又是谁?容炎不是世子吗?”青染惊讶地瞪大了眼。 “当然不是。世子必须是嫡出,容炎虽是长子,却并非正妃所生,自然做不了世子。而容恒却是已故平王正妃嫡出的孩子。” 青染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摇着头对苏陵叹气道:“这些个皇室品阶什么的最麻烦了。”顿了会儿,又道,“既然容炎不是世子,那应该没什么权力吧,那些掌门干吗跟见了鬼似的避而远之啊。” “那是因为……”苏陵故意拖长了音调,吊青染的胃口,等她好奇地不行,巴巴地凑到了跟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正由于容炎不是世子,而容恒在处处都压他一筹,他才变着法儿的想立些功,盖过容恒的风头。此次,恐怕他正是看准了赏剑大会这个时机,想借此机会收服各个门派为他所用吧。他手中握着兵,那些门派不希望与他发生正面冲突,自然就想找个机会先走罗。” 青染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 “那……那他接下来会怎么办?会不会让万仞山庄也归顺他啊,要、要是不答应的话,他会不会对你出手啊?” 苏陵有些讶异地看向青染,怔仲的表情在片刻间化为欣然的微笑:“傻丫头,要对我出手,也得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苏陵说的轻描淡写,青染却觉得苏陵的形象顿时又变得高大了许多。 太霸气了! 青染呆望着苏陵,突然想到些什么,讷讷的笑道:“苏陵,很久以前,我就觉得你好像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一直都想不出来,今天终于发现了。” “什么地方?”苏陵的声音平淡如常,倒水的动作却蓦地停了下来。 “你的笑容好像变多了,以前你总是冷冷的,像座大冰山一样。而且还对我粗鲁的很,动不动就把我扔出房去,害我伤处痛了好几天呢。”青染掰着指头数落着苏陵以往的种种,对比当下,心中泛起一丝甜蜜,又仰起头认真地看他,对他浅笑道,“你现在这样真好。” 苏陵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莫测地看着她,不说话。直勾勾的。 气氛有点诡异。 苏陵:“我似乎没有跟别人说过你被我丢出门去的事……” 青染猛地一激灵,突然想起,自己还未和苏陵交代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 “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你将我送去云裳坊后,我每天都有喝燕昭配的药……” “也就是说,你来仗剑山庄之前就恢复了记忆,却没有告诉我……” 苏陵的声音沉沉,听不出情绪。青染却顿觉一阵心慌,急急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唔……唔……”话未说完,他俯身吻了上来。 青染顿时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所幸,救星来了。 第85章 085 门外传来了秦昭那训练有素的毫无感□□彩的报告声:“庄主,属下是秦昭。有要事禀告。” 苏陵眉峰一挑,便放开青染去到了门边,青染觉得,此刻她真是爱死秦昭了。 苏陵关上门后,秦昭亦步亦趋跟了上去。走到一个稍远了一些,才凑近苏陵耳旁低声禀告。 闻言,苏陵的脸色顿成寒霜,语气中透着凌厉和不确定:“此话当真?” 秦昭异常严肃地点了头:“属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会有半点偏差。” “好……” 良久,苏陵缓缓地应了一句,双眼逐渐沉暗,眸子泛起波澜。 天幕漆黑,夜风撩人情思。竹林在拂晓的暗色里摇曳不休,眼看狂风就要裹着雨云向下肆虐,一个炸雷蓦然落下来,雨点重重捶打廊檐屋顶。 容熙负手立在窗前,窗外冷雨潇潇,落在棵棵翠竹之上,更一点一滴敲进他的心中。 女子巧笑的倩影仿佛就在眼前。闭上眼,仍是她蓦然生动的得意神情。 二哥说过,成大事者绝不能为情所困。而他,竟生生的成了反例。 那日上元灯会本要取她性命,青衣楼杀手亦早已稳妥埋伏在人群之中,只等他一声令下。 奈何,在看到她无邪笑颜的第一眼,他就被撩动了心弦。 他看过太多的肮脏事,所以,才会在这样一双明亮干净的盈盈水眸前,猝不及防地乱了阵脚。 “主子,你交待的事都已办妥了。”溪风的声音沉稳地在身后响起。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青染刚起床就收获了一个有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一双杏眼瞪得比铜钱还大,嘴巴张的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什么?!赏剑大会如期举行?” “嗯。”负责通知消息的苏陵淡淡地点了点头,神情是风轻云淡的镇定。 青染却显然没有这修为,抓耳挠腮地陷入了焦虑之中:“可、可是惊鸿不是被偷了吗?那举行赏剑大会还有什么意义啊!” 苏陵轻笑了一声:“原本惊鸿剑便只是个幌子,赏剑大会不过是武林人士为了相互的江湖名声地位所进行的武艺比试罢了,没了惊鸿剑,自会有别的好剑作为代替。再说,这次是容炎开的口,他的重兵还在仗剑山庄这儿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着,谁敢说个不字。” 青染忍着不可置信的念头,目光闪耀,嘴唇张了张,寻思了一会儿,怔怔地点头,但半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凑近苏陵低声道:“那红莲锦怎么办?洛紫邪要的是惊鸿剑,现下惊鸿被人偷了,你就算赏剑大会拔了头筹也不抵用啊。她到时候不给你怎么办?” “这个……我自有分寸。”苏陵对青染这般关心自己甚感欣慰,不自觉地勾了嘴角。 “先说好啊,你要再答应她别的条件可以,但坚决不能以身相许,我可不允许!”青染气势汹汹地嚷嚷道,脑子里想起洛紫邪那日阴阳怪气跟她挑衅的样儿,顿时就觉得一阵胆寒,不由又凑近了苏陵一分,铮铮地重复道,“我不允许,听到没!” 苏陵讶异地看着青染那霸道蛮横的样子,无端地觉得可爱,失声笑了出来:“好好好,我答应……”又无奈地拥她进怀,心中一片柔软,“傻丫头,我好歹堂堂一庄之主,再不济,也不至于为了个死物以身相许他人吧。” “那你会参加吗?比武?”青染迟疑地问道,她总觉得赏剑大会像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既然容炎都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咱们就陪他好好玩玩。” 青染不解地从苏陵怀中探出头来,却只看见苏陵漆黑的眼眸中暗潮汹涌。 赏剑大会如期举行。 惊鸿剑被盗,最后的奖赏却换成了更为珍贵的赤霄剑。 传闻赤霄剑为剑痴百里长风亲手所铸,斩人无血,削铁如泥。而后被朝臣以高价买下,进献给了景帝,也就是当今的圣上。之后因为容炎在边关征战立了大功,景帝便将赤霄剑赏赐给了容炎。 由此,众门派更不敢贸然行动。 因为这已经不是一场单纯的江湖比武,若谁收了容炎的赤霄剑,便是等同于答应归顺于他。但若是不倾尽全力比武,赛事输赢传到江湖上,对门派的声誉俱是极大的影响。 第一场比武,是邙山派掌门陆展风对昆仑派掌门岳凌云。 两人的武艺在江湖上的评价不分上下,在此时,更是拆个十几个回合,仍没有分出胜负。 青染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看向苏陵:“这两人真的在比武吗?怎么打的一点都不激烈?” 苏陵瞥了眼台上,不紧不慢地应道:“与其说是比武,不如说是以武会友吧,陆展风与岳凌云交情不错,平日里常常拆上个几百招也是正常的。” “几百招?!”青染错愕地看上台上打的难解难分的俩人,“这么厉害!”又肘了肘苏陵的胳膊:“要是你跟他们拆招,也能打这么久吗?” “不能。”几乎是不假思索。 “那你最多能跟他们过几招?” 苏陵垂眸略思索了一下:“九招吧。” “九招?!”青染几乎要脱口而出“这也太逊了吧”,看着苏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又不敢真那么说,只得讪笑着凑近他,忽闪着大眼道:“他们俩真这么厉害?连你都只能跟他们过九招?” “因为第十招的时候,陆展风和岳凌云的佩剑双双被我震断了,自然就没法继续了。”似乎完全没有发现青染之前的误解,苏陵一板一眼地解释道,“邙山派和昆仑派怎么说在江湖中也是很有声望的门派,在我手上能过9招,并不稀奇吧。” 一把搂过还在愣神的青染,苏陵低笑道:“别想那么多,看比武吧。” 在又对打了几十招之后,陆展风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岳凌云。第一局,邙山派胜。 第二场是无情岛岛主玉无情对战红叶山庄庄主傅红叶。 青染脑子里的小博士又开始提问了。 “男对女这样也可以吗?” 苏陵答:“比武不分性别。” “可是为什么,这玉无情明明看着很厉害的样子,却被傅红叶打的节节败退啊?” “那他败了吗?” “还没有……” “继续看。” “……” 半晌后,形势逆转。青染被峰回路转的最后一幕惊得瞠目结舌。 在傅红叶长剑刺出的一瞬间,玉无情招式忽变,手中剑向上用力一挑,傅红叶手指一震,长剑脱手而出,他转身欺近她身侧,反手将她扣进怀中,俯身一吻。 在场之人皆哗然。 青染心有戚戚,望向苏陵:“敢情前面玉无情都是让着傅红叶玩儿呢?这TM也可以啊?” 苏陵神色安适,似乎毫不意外,淡淡地道:“没什么不可以。”顿了顿又道,“若台上的是你,恐怕我也会输。”因为我愿意。 青染只觉得心中一暖,浅浅地又笑开了。 毫无悬念,第二场,玉无情胜。 第三场,紫竹轩门主洛紫邪对战青城派掌门杜潮涯。 “嗨,你家洛掌门上场了诶,你要不要去帮个忙呐?”青染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地对苏陵道。 苏陵唇角微扬,侧过身来,目光斜视与她:“看来,你是想我学习一下玉无情?” 青染顿时明白了苏陵话里的意思,忙不迭地摇头:“不……不是……不用了……我们看比武……好好看……”她才不要大庭广众地被强吻!太丢脸了! 青染心虚地将视线转移到台上,却猛然发现,这两人的比武,完全不似之前的气氛那般轻松,反倒有种互相搏命之感,这是怎么回事? 青染刚想转过头问苏陵,却发现,他也眉峰紧蹙,神态异常严肃。 高台上,洛紫邪和杜潮涯几个回合下来,均已是喘气连连。 洛紫邪咬唇看向杜潮涯,趁着换气的空档急声道:“杜掌门,比武之前说好的点到为止,我处处相让,为何你却步步相逼,招招要命!” 杜潮涯冷哼一声:“洛门主,虽说是点到为止,但也必须得亮出真本事!赏剑大会事关重大,岂能儿戏!” “戏”字刚出口,剑已先行冲刺出去,洛紫邪见状忙侧身猛退了一步,左手上翻,搭上了杜潮涯的脉门,用力一拖,杜潮涯站立不稳,身子便向前微倾,立即挥掌格开,右手来抓洛紫邪的肩头。洛紫邪右肩微沉,左手骤然成拳突然击出。杜潮涯侧头避开,不料她左拳突然张开,拳开变掌,直击化成横扫,拍的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 青染猛哆嗦了一下,虽说是打在杜潮涯脸上,她却仿佛能感受到那一巴掌下去火辣辣的痛感。 所以,这是来真的了么? 且说杜潮涯受了那一巴掌,心中气不过,蓄愤已久,将剑法全数使将开来,横削直击,全是奋不顾身的拚命打法。洛紫邪毕竟是女流,体力不若他,几番回合下来,已失了大多气力,此时更是左躲右闪,且战且退。 “苏、苏陵……你要不要去帮帮她……”即使是对武学一窍不通的青染也看出了形势的危险,虽说洛紫邪是情敌,但好歹也是条人命…… “放心,死不了。杜潮涯不过是想胜个彻底罢了。”不知何时,苏陵又回到了原来面无表情的样子。 青染不好再说什么,只忧心地继续观望着台上的形势。 兵刃交戈之声宛如雨点密打,杜潮涯提剑奔向洛紫邪,举剑往他头顶劈落。洛紫邪斜身闪开,杜潮涯却势如疯汉,又即扑上,突然间脚下一个踉跄,不知被甚么绊了一下,登时跌倒。 全场俱惊慌了一阵,洛紫邪提剑站在杜潮涯身旁连喊了“杜掌门”,跌倒在地的杜潮涯却无半分反应。良久,她踟蹰着走近了一点,蹲下身去,颤抖着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后大惊失色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溪风见状迅速到了台上,低声喊了洛紫邪一句“门主?”。 洛紫邪如同没有听到一般,苍白的脸血色褪尽,秋水般的眼睛倾刻暗淡,神情空空荡荡的,只不住地反复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溪风缓步上前,动作小心地将杜潮涯的身子翻过来,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探了探脉搏,神色肃然地转向众人,沉声道:“杜掌门……殁了……” “什么?!”容炎当即拍案而起,漆黑的眸子酝酿着滔天的怒火,“来人啊,将各处出口封死,任何人都不得离开这里!” 静观台下各人,苏陵举杯欲饮,听见容炎的话,神情丝毫没有变化,动作也没有停顿,只十分文雅的啜了一小口,轻柔的放下茶盏,神情安适的转向青染,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青染心中一暖,微微颔首。 再看贺珏和玉无情,他们眼中均划过惊异之色,但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没有其他动作。 而其他门派各人亦难掩震惊之色,纷纷跟随秦啸天走近杜潮涯的身边查看尸体。 “唉,真晦气……大哥啊,现在这状况……先别忙着封锁地方啊,反正赏剑大会是继续不了了,还是先找个仵作来验验死因才是……” 容熙的声音蓦地响起,青染循声望去,之见他身着一袭湛蓝衣袍慵懒地侧靠在椅子上,仿佛方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般。 青染不由微微皱眉,为何容熙的反应竟这么平静?莫非…… 但转念一想,苏陵不是也很淡定吗,心下便立即释然了,容熙应该是和苏陵一样处变不惊了吧。 “凶手一定就在在场的人之中,不用找什么仵作了,我就不信审问不出结果来。”容炎脸色晦暗,声音隐着沉沉的怒气。 “审问?”容熙旁若无人地笑了几声,叹息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容炎身边,围着他绕了一圈,最后在他对面站定,敛了笑意,嗓音里噙着冻人的嘲讽,“大哥可别屈打成招才好。” “容熙……你……”容炎表情冰冷而僵硬,捏了捏拳,似在努力压抑着心中怒火,半晌,他的眉梢微微高挑,斜斜瞥着容熙,宝石般的眼眸中光华流动,冷冷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于是沉声喊道:“来人,将这里围起来,将有关人等拿下。” “慢着!”秦啸天拨开众人,走上前,恭敬地对容炎道,“大公子,杜掌门的死想必是个意外,该如三公子所言,找个仵作好好查证才是。在座的均是我仗剑山庄的客人……大公子如此会让秦某很难做人呐……” “是么?”容炎冷冷笑了一声,“秦庄主多虑了,容炎只是将各位掌门带走例行询问,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秦啸天额前冷汗涔涔,他当然知道事实根本不像容炎说的那么简单,例行询问是假,要挟各大门派归顺于他才是真的。容炎向来野心极大,虽然说是归顺,倒是若各大门派妥协了,怕是都要成为他夺权的工具了。若这事真的发生了,那他秦啸天便是江湖罪人了! 想到这儿,秦啸天立即上前一步,拦住容炎去路:“大公子,请务必三思!” 容炎目光看向秦啸天,若无其事地从腰间摘下一个吊坠,放在手中把玩着,嘴唇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意:“秦庄主,莫不是将容炎当日说的话全给忘了?” 秦啸天的脸陡然变得煞白,握着拳,踉跄着退了两步,终是沉重地叹了口气,让到一旁。 “大哥……慢着!”容熙挡在了容炎身前,公事公办地冷声道,“杜潮涯的命案还没正式上报朝廷你就擅自做主,未免有些欠妥吧。案件上报后,自有负责的官员会跟进,用不着辛苦大哥亲自拿人吧。” “容熙,你还没那个资格来管我的事!”容炎一把将容熙挡开。 “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一个琅琅如玉的声音蓦地响起,没有丝毫瑕疵的,如空山竹语,轻云出岫,清雅而高贵,遗世而独立,清悠而空灵。 众人齐刷刷转过头去,只见来人眉目修长疏朗,眸子璀璨若星,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好似一块极品的温玉,穿着白色衣衫,飘逸挺拔,绝世倾城。 饶是见过了苏陵贺珏风玄夜容熙这样的各色的美男子,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刻,青染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那是与苏陵、贺珏、风玄夜、容熙都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又不逊于他们任何一种。如同谪仙一般,清冷、脱尘、高贵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人步履优雅地走到容炎面前,眼底隐藏着犀利和锋芒,谦和有礼地问候了一声:“大哥?” 青染呆了一呆,半晌才从惊艳中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人。他管容炎叫大哥,莫非他就是…… “二哥,你怎么来啦?”容熙惊喜地迎了上去。同时,给了所有人的疑问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人便是传闻中“才绝天下,举世无双”的平王府世子——容恒。 “恒世子……”秦啸天诚惶诚恐地迎了上去,“世子驾临敝府,怎么不让人事先通报一声呢?好让秦某有个准备啊。” 容恒神情安适,微微一笑:“无妨,秦庄主勿需挂心。容恒知道,秦庄主近日来忧心甚重,所以特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世子,这……”秦啸天不明就里,迟疑地道。 容恒将目光转向容炎处停留了一会儿,又淡然地撤回视线,语气亲和地对秦啸天说道:“前些日子,大哥一声不吭地将令嫒请到府上做客,却迟迟没有将人送回,容恒想着,秦庄主心里定要着急了,所以,便自作主张,先将秦小姐带了回来。” 秦啸天忍着不可置信的念头,目光闪耀,嘴唇张了张,颤声问道:“世子……你当真……” 容恒唇角噙着笑,侧身摇手一指:“秦庄主,你看……那是谁?” 顺着容恒手指的方向望去,红衣翩跹的女子由风玄夜小心翼翼地搀着,姣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而又孱弱,仿佛一阵风儿也能将她吹倒。 原本元气满满的女儿,此刻竟虚弱如斯,秦啸天顿时心疼不已,快步上前:“舞儿……” 秦舞阳虽气力不支,仍攒着劲儿尽量稳声对秦啸天道:“爹,女儿没事……只是软经散的药力未过……您不要担心……” 闻言至此,秦啸天已是怒火中烧,却碍于在场之人,无法发作,只重重地捶了一拳桌案,桌案立即下陷了一个凹面。 而容炎此刻亦是怒气升腾,精心的布局三番两次被破坏,他的脸色晦暗非常,看向容恒的眼中凝着厚厚的霜色:“容恒,看来你这是非要和我作对不可了?” 容恒容色淡淡,温文一笑:“大哥,我想你误会了。容恒一向敬重大哥,只是希望,大哥不要做出不自爱的事情来才好。” 容炎骇人变色:“容恒,你……” “大哥,你说……如果父王知道,姨娘的病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而刻意服药所致,他会有什么反应。”容恒贴近容炎耳畔,声音如一把利刃,直刺容炎的心头。 容恒口中的姨娘便是容炎的母亲,但如此隐秘之事,容恒却是如何知晓?! 容炎顿时觉得容恒比他能想象到的更深不可测。 无视已经自乱阵脚的容炎,容恒对着身后的人淡淡吩咐道:“传仵作验尸。” 容炎气难自抑,一甩衣袖,愤然离开。 秦啸天这才如梦初醒般突然反应过来,俯身恭敬地对容恒道:“多谢世子对小女的相救之恩。” 容恒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苏陵和风玄夜,淡淡地道:“你该谢的,不是我,是苏庄主和风坊主。” 秦啸天不解。 容恒继续解释道:“若非苏庄主特意相告,我还不知道我那不成气的哥哥竟惹了这么多的事端。他一人的声誉是小,但若是因此坏了平王府和江湖朋友间的交情,那就不好了。你说对吗,秦庄主?” 话毕,容恒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啸天一眼。 秦啸天忙不迭的应道:“对,对对!” 容恒满意地点了点头,踱步到苏陵面前。目光若有似无的在苏陵身旁的青染身上流转了一圈,柔声笑道:“这就是青染姑娘吧,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青染纳闷地张大了眼,反手指了指自己:“世子殿下,你认识我?” 容恒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容熙,转而温和地对青染点了点头,噙着笑道:“略有耳闻呢。” 青染刚想和容恒继续攀谈,却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断:“恒世子贵人事忙,染染你不要影响世子办正事。” 苏陵不动声色地搂过青染,语气冷凝:“我们还有事,便先行告辞了。不知恒世子还有何指教?” 容恒微一愣神,察觉到苏陵的些微敌意,淡然一笑:“苏庄主与青染姑娘浓情蜜意,容恒自然还是不打扰了。” 看着容恒渐渐远去的身影,青染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突然凑近苏陵耳边恶作剧般道:“方才我和恒世子说话的时候……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苏陵微怔,即刻面无表情道:“没有的事。” “真没有?” “没有。” “哦……”青染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兴致盎然地道,“那一会儿我去找容熙,恒世子肯定在他那里。” 说着,正装作要往前走,一个大大的力道将她拽了回来,紧锁在自己怀中,苏陵目光紧紧:“你敢?” 青染得意地笑出了声,眉角轻扬:“当然敢啦,不过……”她凑近苏陵脸庞轻轻啄了一下,“我才不要找他呢,他哪有你好呀。” 苏陵被青染那一记轻吻扰地心中一热,偏头抵上她的额头,低沉的声音有些喑哑:“为什么?” 青染想了想,道:“这恒世子一看就不是善茬,你看刚刚容炎被他气的,半句还口的话都说不出。虽然这次他是帮了我们,但是,这种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苏陵一听青染竟用大尾巴狼来比喻容恒就觉得忍俊不禁,不由叹息道:“你知道就好,跟朝廷有关的人,还是能避则避吧。” “咳咳,我说你们俩有点节制好不好,大庭广众的就这么秀恩爱也太渗人了!”身后传来秦舞阳不满的声音。 青染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迎了过去,执起她的手来左顾右盼:“舞阳,你没事吧?” 秦舞阳浅笑着淡淡摇头。 “好了,舞阳的身体不好,不适合在外面多吹风,我们还是回屋里说话吧。”一旁的风玄夜静静开口。 青染有些讶异地看着风玄夜,怎么他此番对舞阳的态度变化竟如此之大? 第86章 086 秦舞阳顺从地点了点头。青染也拉着苏陵正要跟上去。 “苏庄主,请留步。”秦啸天一声喊住了苏陵。 青染撇了撇嘴,撤开手,对苏陵做了个“我先走了,你快点跟上”的动作。 苏陵含笑点了点头。 转向秦啸天时,语气谦和有礼却疏离:“不知秦庄主有什么吩咐?” 秦啸天苍老的脸庞此刻全然没有了昔日叱咤风云的威武霸气,像极一个平凡人家的老者:“舞儿的事,多谢苏庄主了……” “秦庄主不必客气,这是苏陵分内之事。虽然容炎此行目的未涉及万仞山庄,但唇亡齿寒的道理苏陵还是知道的,若轻易让容炎得逞,江湖的日子怕是再也难以平静了。令嫒的身子如今还很是虚弱,秦庄主自己也要多加留心才是。” 秦啸天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对苏陵道出自己往日的不是:“苏庄主能为武林尽心于此,真是武林之福,昔日秦某一直醉心于权势之争,到头来,却反成了他人敛权的工具。真是脸面丧尽,若非苏庄主出手相助,秦某怕是从此都难以在武林同道面前抬头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苏庄主对仗剑山庄大恩,秦某人实在无以回报。秦某知苏庄主对霍姑娘用情甚深,与小女再难成缘。但除却姻亲,秦某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报答苏庄主才是。” 苏陵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秦啸天,口口声声的要报恩,其实就是不愿意放弃联姻。 如此也好,送上门来的机会,怎么能轻易就放过。 思至此,苏陵淡淡一笑:“秦庄主勿需自责,苏陵早对染染许下承诺,一生唯她一人,非她不娶。秦小姐才貌双全,又是名门世家,除了我苏陵,要许个好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如果秦庄主执意要报苏陵这个恩的话,不若就把惊鸿剑送给苏陵可好?” 秦啸天立时骇人变色,眼中闪过慌乱神色,却在顷刻间镇定。 “苏庄主说笑了,前些日子,藏剑阁被贼人闯入,惊鸿剑被盗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贼人还未曾抓到,惊鸿剑的下落不明,却叫秦某如何赠剑与苏庄主呢?” 果然是老狐狸。 苏陵心下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淡淡笑道:“其实惊鸿剑对苏某来说,倒也是可有可无,只是不知,若大公子知道这一切的事情,并不是恒世子意外破坏,而是有人蓄意与他作对……会有什么后果呢?” 秦啸天心头重重一震,抬手拦住正要离开的苏陵:“苏庄主!”最终深深叹了口气,“惊鸿剑确是我监守自盗,但我此举只是为了阻止赏剑大会举行,断那容炎的阴谋,谁知他竟绑架了舞儿……但是,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立场不是一样的吗?” “秦庄主真当苏陵是傻子么?那日若非苏陵为染染作证,她怕是已经背上盗剑罪名了吧。” 苏陵微微扬唇,清冷的声音,像是金戈交击:“秦庄主是亲附容炎还是依附容恒这些是秦庄主的自由,均与我苏陵无关,只是,下次秦庄主若再妄图对染染出手,就莫怪苏陵不客气了。” 秦啸天的脸色一分一分灰败,他绝想不到,自己的企图,竟会被苏陵洞悉。 “秦庄主,作为后辈,苏陵有一句话要奉劝你。”苏陵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目光渺远看着远方。 “即使此刻容恒许给你诸多好处,对于他和青衣楼,你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容恒……比容炎要难对付的多。” 秦啸天怔怔目送着苏陵,一身白衫随风飘起,身形远去。 晨光微曦,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枝叶,照在挺拔盎然的槐树上。镂花的窗棂吹入一阵凉风,掀起桌案上铺开的几张熟宣。 容恒负手立在窗前良久,转过身对容熙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容熙点头,踟蹰了一会儿,道:“二哥怎会与苏陵……” 容恒淡然笑了一下:“早前容炎想通过赏剑大会拉拢江湖人士,秦啸天虽然口头上答应,心里却一直存着芥蒂,他找了自己的女儿去偷剑,想阻止赏剑大会,却没想到容炎早有了后招,在山庄里埋伏了隐卫,将他女儿给绑架了。但容炎手下的人太不当心,竟然将随身令牌掉了。” 容熙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让苏陵捡到了?” 容恒“嗯”了一声:“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猜出了容炎的计划,所以就派人通知了我。” 容熙狐疑道:“他就这样让我们捡这个便宜?” 容恒理所当然道:“事关他在意的女人,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那……杜潮涯的死也是二哥你的主意?我记得当时我只让溪风在洛紫邪的兵器上下了点烈性的毒药,但不致死。”容熙回忆起当天杜潮涯倒下的场景,虽然当时他伪装的很镇定,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震惊了一番。 容恒眸光定定,迸射出犀利和冷澈的光芒:“容炎以为自己计划缜密,实则疏漏百出,我早已得到消息,杜潮涯早已归顺于他为他奔走卖命,既是他的人,我自然留他不得。” 容熙当下立即恍然。虽然他在江湖上也摸爬滚打了很久,但比起容恒,他自认始终略逊一筹。而心思缜密如容恒,必定是诸事通晓吧。 想到这,容熙在容恒身后来回走了好几圈,终是下定主意上前,沉沉发声:“二哥。” “嗯?”容恒神情安定,淡淡看着他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容熙薄唇紧抿,良久,微点了头。 容恒挑眉:“为了霍青染?” 容熙心中微怔,他还未开口,兄长竟已然知道他所为何事。但却无法矢口否认,只沉重地继续点了点头,道:“青染她已经失去了所有有关玲珑阁的记忆,如今的她没有丝毫的武功,根本与普通的姑娘家无异,绝对不会影响到我们的任何行动……二哥……能不能放过她……” 容恒口中似叹息了一声,俊美的容颜却没有任何惋惜之色,神情淡然,闲情自若。他缓缓转身,定定看着容熙:“阿熙,当初我将青衣楼交给你的时候,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成大业者,绝不能动情。”短短一句话,却让容熙的心有如刀俎。他艰难地看向容恒,急切地解释道,“我对她只是……只是……” “你敢说自己对她没有动情么?你敢说自己从没有起过心思要将她从苏陵手中抢过来么?”容恒脸色晦暗,一字一句,击打在容熙心头,发出痛苦的轰鸣。 第87章 087 “我……”容熙试图解释,却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 容恒目光深邃地凝视着他,凤眸流转,声音好似冬日阳光下的冰凌,温雅中带着冷澈:“在南宫府时,苏陵身中碎魂香和七日红,险些丧命,我真当我不知道他身上的七日红是谁下的手吗?” 容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自觉地紧了紧衣袖。 “我们与万仞山庄本井水不犯河水,江湖之事,有诸多方面也恰好需要利用万仞山庄作为牵制,而你竟为了一个女人……”容恒眼神幽深地看了一眼容熙,叹息了一声,顿了顿,平稳语气道,“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能说她不会影响到我们的任何行动吗?” “如今她已然是苏陵的人了,我对她再不会存着那般心思。”容熙气结地辩解道,虽说是为了青染,但话出口时,仍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强烈的不甘。 “阿熙,你好歹喊我一声‘二哥’,你的心思,我会不知道吗?”“容恒看向容熙,眼底是看不清的神色,“其实,她也并不是非死不可。即使她还是原来的玄霜护法,但毕竟孤掌难鸣,对我们的行动不会有分毫的撼动。但是,你如今对她动了情,她便成了你的弱点,但凡与她有关的事情,你都会失了判断。我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二哥!” “勿需多言。”容恒的语气不容置喙,“你把碧清叫来,我有事情交代她。” “她没有回到二哥身边吗?”容熙惊声道。 容恒眉峰微蹙:“碧清不是一直留在你身边协助你吗,何时回来了?” 容熙顿时大惊失色,犹豫了一番,终将那日发生的事实道出。 闻言,容恒脸色微沉,转身即走。 容熙急着追了过去,一边跟在容恒身侧,一边急声问道:“二哥你去哪儿?” 容熙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脚下的步子也没有减慢办法,双眼注视着前方,冷声道:“找苏陵,不然你喜欢的女人就真的活不成了!” 诏狱之中,空气阴潮,转角处那一盏油灯还在燃着,四处传来一股血腥用刑后的味道,走廊中的火焰肆意跳跃着,在周围护卫身前拉出一条阴森而怪异的影子来。如今,青染被绑在柱子上,浑身被缚。她浑身无力地靠在柱子上,仿佛血液渐渐凝固,四肢几乎失去了知觉,她慢慢回忆着白天的情形。 那时候,苏陵被秦啸天拉住谈话,她和苏陵打了招呼后,便想去追风玄夜和秦舞阳。但在路过花园转角的时候,她的肩上好像被人重重地劈了一掌,然后她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她有些惶恐地打量着四周,漆黑阴森的过道内,火光照耀着四处众人的面庞,外围侍卫拿着□□,分别站立两旁,此地看上去一派森严肃穆。压抑阴暗的气息仿佛要将她吞噬,让她抑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正在这时,走廊深处传来又轻又缓的脚步声。 青染听出,这是个女人走路的声音。 火光有些幽暗,但不影响视线,在看到对方脸的时候,青染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素然?!” 对方眉眼上漾着浅笑:“小姐,我想,现在你喊我碧清更合适。”说着,她向两旁的人做了个退下的手势,侍卫们纷纷整齐地退了出去。 青染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你……你……怎么会……” 碧清斜睨了一眼青染,巧笑嫣然道:“以小姐好奇的性子,一定很奇怪这儿是哪儿,你是怎么来的。让我来告诉你吧,这里是青衣楼的刑房,是我将你带来的。” 青染试图让自己变得沉着一些,声音却仍是止不住的发抖:“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来这儿?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碧清漫不经心地拔出匕首,在火舌上舔舐着,幽幽一笑道:“小姐的问题似乎太多了,碧清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才好。” 青染咬了咬唇,毫不示弱道:“你……你可以一个一个回答。” “呵呵……果然有胆识。”碧清轻轻拍了拍掌,眉眼弯弯,“既然你这么迫切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我是青衣楼的人,而我的楼主,就是你朝夕相处的好朋友——容熙。南宫止是我误杀的,苏陵身上的七日红也是我下的。我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你!” 青染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寒噤:“为……为什么……” 碧清的眼中凝上了霜色,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本来我觉得……你是主子的阻碍,自从遇见你,主子的行事便不复往常了。我绝不能让你影响他。但是……他竟然为了你不要我了……”她自言自语地喃喃,转向青染的脸色瞬间因情绪失控而扭曲,“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你说……容……容熙?”青染有些摸不着头脑,急急地解释道,“我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怎么可能影响他!” “要解释,去地下解释吧。”碧清冷冷地道。说着,匕首贴上了青染的脖颈。 “我……我我……”青染感觉到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语无伦次地辩解道,“你别激动啊!我知道你喜欢容熙,但、但是我喜欢的人是苏陵,我是不可能和容熙有结果的,所以……我对你没有任何的威胁啊!” “你不喜欢容熙?”碧清狐疑地问道。 青染连连点头,大口喘着粗气。 “不行!你一定得喜欢他!”碧清因为激动,手里的动作大了一些幅度,匕首离青染的脖颈又近了一分。 “什么?”青染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一下要她喜欢,一下不要喜欢,这到底算个什么事! 她颤颤道:“你……你方才不是说,不让我影响容熙吗?” “哼……”碧清冷笑了一声,蓦地收回匕首,“我改主意了。” “欸?”剧情反转的太快,青染有些头大,纠结着问道,“碧清姑娘,你究竟想怎么样?” 第88章 088 “我想过了,既然主子非你不可,那我便帮他得到你,如此一来,他便会重新让我留在他身边了。”话毕,碧清一刀砍断了捆绑青染的绳索,将匕首丢在地上冷冷道,“去杀了苏陵,好好留在主子身边,我就放你一命。” 青染的身子因桎梏的突然解开蓦地软了一下,趔趄着后退了两步,听到碧清的话,却是连连摇头:“不……不可能……” 碧清冷声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结束你的性命。” 青染不动声色地倒退了几步,查找着逃跑的最快通道,平稳声音道:“我这辈子只会喜欢苏陵一个,即使苏陵死了,我也不会喜欢容熙,更不会和容熙在一起。你若要容熙重新重用于你,就该做些实事,而不是在这里做无用功。” “死到临头还嘴硬,方才不过给你个机会,既然你不领情,就别怪我不客气!” “气”字刚念出声,碧清的掌顿时向青染袭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如同子夜般冷寂的声音响起。 “住手!” 碧清转向来人的目光顿时变得欣喜和温柔:“主子!” 在碧清转身的瞬间,与容熙一道出现的苏陵足尖轻点,一个回身,将快要倾倒在地的青染捞进怀中。 “你来了……”身后是一如往常熟悉的温度,青染虚弱地说了一声后,便晕了过去。眼前是混沌的漆黑,但温暖的怀抱却让她无比的心安。 容熙看向碧清的眼眸深处是无尽的晦暗,掌下凝聚着内劲,蓄势待发。却在一只如玉般白皙的手覆上的同时,全数卸去。 “二哥?” 容恒眉眼间是一如既往的沉静,语气却不容置喙:“把她交给我吧。” 容熙略带忧心地看了苏陵怀中昏迷的青染一眼,又忿忿地看了碧清一眼,终是不甘地甩袖离去。 直到容熙的背影完全消失,苏陵才微微勾了嘴角,叹道:“都道容恒世子才绝天下,对人心的算计更是令人咋舌,但苏陵万万想不到,世子竟连自己的弟弟也算计的分毫不差。” 容恒眼底波澜不惊,斜睨了一眼青染,神色平淡道:“容恒本就是这样的人,只看结果,不管过程,既然苏庄主之前开出了条件,容恒便会尽力完成。倒是苏庄主让在下大吃一惊,若是庄主怀中的姑娘知道这一桩绑架是庄主知情所为,不晓得会有什么反应呢。” 苏陵噙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淡然地瞧着他,斜飞入鬓的剑眉轻轻一挑:“一次虚惊,能换得世子放弃取她性命,还能少一桩□□纷扰,若染染知道,我想她也会乐意的。虽然这是恒世子许给苏陵的条件,但这次的事,苏陵还是谢过恒世子了。” “无妨,你带你的女人过平静生活,我也让容熙断了念头,你我各取所需。” “只是……”苏陵目光渺远看着容熙消失的方向,眸光微闪,“虽然恒世子计划完善,但以三公子的智慧,也许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能看出这是个布好的局……届时,世子又该如何解释?” “若只是让阿熙亲耳听见霍姑娘的拒绝,以他的个性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有了今日的局便不同了,霍姑娘所遭的罪,他是亲眼所见的。若他能想到这是我设的局,那他必然也能想到我设这局的目的。” 容恒抬眸,一双倾城如玉的凤眸云淡风轻:“阿熙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既有能力设这个局让他虚惊一场,便有能力真的至霍姑娘于死地。除了断了念想,他别无他选。” 苏陵神色淡如薄雾,唇边携了丝玩味的笑:“恒世子如此,不会觉得太不近人情吗?” “这的确是断他后路,但也是给他机会。”容恒温雅一笑,静如海的眸底,幽墨深重,挂着不知名的潋滟流转,“若我太近人情,届时,苏庄主怕是又要头疼不已了吧。” 苏陵神情淡如薄暮,不置可否,抱着昏沉的青染向外走去。 看着苏陵离去的背影,容恒唇边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他一向欣赏苏陵在温文尔雅间的孤高淡漠,从容谈笑间的杀伐决断。只是,他想不到原来那个清冷孤高的万仞山庄庄主竟也有如此儿女情长的时候。 感情,真是件可怕的东西,又或许,是件神奇的东西。 “少主。” 碧清的声音让容恒蓦地回神,眼底的温柔一瞬间变回了原本的冷凝,他淡淡地道:“这次委屈你了。” 碧清的神情全然没有之前的扭曲,而是面无表情的平静,她单膝跪地,清声道:“为少主分忧是碧清的责任,少主勿需挂心。” 容恒点了点头:“今日起,你就去暗阁吧。阿熙应该会慢慢振作,青衣楼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 碧清道了声“是”便要退下,离开前忽得又想起什么,对容恒道:“碧清得到消息,世子妃今日离开了王府。” “嗯,知道了。派人继续随身保护着,别让她发现。”容恒淡淡道。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抹素白的倩影,他有片刻愣神,心下顿时一阵叹息。 被感情所改变的人,又何止苏陵一人? 月光透过镂花的窗棂照进屋来,青染吃力地睁开双眼,像是沉睡了很久。 “你醒了?”苏陵坐在床头静静打量着她,眼底满满都是疼惜。 青染揉了揉额头,昏迷之前的记忆瞬间涌来,阴暗和恐惧都那样真实,她忍不住咬着下唇,艰难地伸出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大颗的泪珠从她眼中无声地涌出来,沾湿了她的衣襟。她扯动嘴角试图微笑,眼泪却淌的更汹涌,连声音也带了浓重的哭腔:“我以为我死定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陵沉沉叹了一声,将青染整个人圈进自己怀中,下颔抵着她的头顶:“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两人半晌无言,突然,青染眼泪啪嗒地抬起头,幽幽地道:“这时候不是应该继续说些应景的台词么?” 苏陵唇边携着淡淡的笑意,双眸定定,覆上青染的手,轻叹道:“你曾送我一句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如今,我也送你一首。” 青染泪渍半干地抬头:“是什么?” 苏陵静静将她望着,如画的眉目间似有万水千山。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是,嚼满泪水的女子哭得连气息都不匀了,不由分说地勾过了男子的脖颈,天长地久的拥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