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江湖有滋味 作者:皮嗖丝 文案 南仙岛岛主小徒弟阿阮与混混宋驰,为探索一桩秘密不辞前往边疆,开启了江湖之路,“这点事情才难不倒我们,是吧驰哥。” 闻风悦好好一贵公子,本有大好光景,谁知命运忽然翻天覆地。偶遇貌美侠女一见钟情,“我甘愿被你玩弄。” 这些男人,都是风流好色的绣花枕头,桃柒娘一向不喜多管闲事,偏偏这一次出手相助把自己搭上了。 恩怨情仇,种种际遇,祸福相倚,如何笑看江湖,还得品了这碗酒才知个中滋味。 1、江湖群像文,两对主角都是1v1 2、烂漫开朗俏姑娘x假不开窍洒脱混混;温文尔雅世家子弟x貌美冷漠侠女 3、背景为南梁时期,偶有历史人物出现,情节皆为虚构 4、感谢阅读~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阮,宋驰,闻风悦,桃柒娘 ┃ 配角:无姓僧,朱异,蛋氏兄弟 ┃ 其它:一堆 一句话简介:闯江湖谈恋爱看人生 立意:人生在世,快活最重要 第一章 南梁末,这日是暮春时节,汴州街头熙熙攘攘,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比邻皆是,卖各种东西的小商贩在街道两侧摆着摊位,喧闹的买卖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街头茶馆的二楼,一头戴纶巾,书生模样的青衫男子跟对面的茶客抱怨着。 “如今做书生真没盼头,当今能入朝做官者哪个不是有背景身份,我这种没钱没势力的穷苦书生,想出人头地简直是痴人说梦。” 对面茶客好言安慰:“江兄不必如此丧气。南梁众多世家中这几大世家最有势力——王、谢、闻、袁。在梁帝建朝时,这些大世家立有功,受梁帝嘉赏照顾,现如今他们仍在朝里占据重要席位。 你可拿你的文章去建康找王、谢、闻等世家,再拿些钱去通融一番。只要他们肯向上推举你,你一定能飞黄腾达。” 江郎摆出一副清高的神态,“我江某堂堂正正,不屑于用那样的手段求得功名。” 随即他的神情又变得义愤填膺,“就算我愿意寻求这些名望贵族的支持,人家连正眼也不看我。 前些日子,我去建康城走访朋友,只在王家宅子前停留了一会。王家门口的守卫竟说我鬼鬼祟祟,不像好人,毫不客气地将我赶走。岂有此理,他家房子是难道藏有金山银山,怕老百姓偷东西不成?” 对面茶客努力憋住笑,他熟知江郎的品性,心想这穷酸秀才不肯下功夫练习作文章,又没有钱财通融,还成天痴心妄想飞黄腾达。 他看不下去江郎为人太呆笨,劝慰道:“江兄不必灰心,你不妨试试拜访闻家,我听说闻正堂礼贤下士,待人彬彬有礼,口碑甚好,他绝不会像王家那样。” 他们邻桌的商贾接过话道:“对,闻正堂帮不帮你另说,但一定不会赶你走。” 江郎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做买卖跑过很多次建康,那几大世家为人处事,我都略有耳闻。王家飞横跋扈,闻家正直刚硬,谢家则比较低调,很少有什么消息动静。 人们还讨论比较这些世家子弟,在这方面闻正堂真可谓教子有方。他有一子,姓闻名风悦,文武双全,又生得容貌英俊,享有建康第一翩翩公子的美誉呢。” 眼见商贾要讲远了,而江郎只关心他的事情,插嘴问道:“可我什么都没有,闻正堂真的愿意为我说话吗?” “我给你讲个事情,你就知道了,闻正堂是真正愿意为百姓做事的人。 有一次闻正堂回家,发现一个妇人在自家门口哭泣,她还携着一个小孩。闻正堂就下马车,拦住要赶人的守卫,询问那妇人有什么事。 那妇人说她丈夫给酒楼醉香楼做工,醉香楼不仅拖欠工资,还将讨要工资的工人活活打死,其中就有她的丈夫。 妇人联合其他遭受丧夫之痛的妇人去衙门求公道,酒楼仗着关系与王家交好,与衙门官员打点了钱,早已经串通好了。所以衙门的反应不咸不淡,处理起来磨磨蹭蹭。 那妇人苦苦等了一个月才知醉香楼与衙门串通一气,便一心求死。有人告诉她可以去找闻家,就有了前面的一幕。” 商贾那活灵活现的语气,仿佛他就在现场。说罢他抿了一口茶,发现四周皆一脸好奇,于是继续说道。 “闻正堂一听,怒道岂有此理,天子脚下毫无王法。他主动帮那妇人伸冤,经过他的奔波,最后酒楼不仅道了歉还赔了一大笔钱。” 人们问,“那酒楼打死人不用坐牢?” “因为赔了钱,再加上王家从中作梗,所以酒楼的人就免去了坐牢。可见有些事是闻正堂也无法奈何的。” 角落的桌子坐着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少年,五官硬朗,生得浓眉大眼。 他一边喝着茶,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茶客们的聊天,心想若那茶客没有过分添油加醋,闻家在一众世家门阀里确实不错。 这少年姓宋,名驰,是汴州城的一混混。自幼父母双亡,早早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小时候被好心的饭店老板收养,帮打杂,后来饭店倒闭,十二三岁的宋驰又沦落街头,因为年纪小,总被年纪大、长得壮实的无赖们欺负。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宋驰性子服软不服硬,虽然打不过对方也不愿退缩过。但被揍多了,他知道硬碰硬绝对是自己吃亏,终于改变对策,打不过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宋驰边打边学,吃过亏才知道打哪最痛、怎么躲更快,慢慢地他就变狡猾和灵活了。时间久了,混混们发现他是个难啃的骨头,就不再主动招惹他。 而那些向来被欺负的边缘混混,比如长得瘦弱的人或者以乞讨为生的人,宋驰知道这些人来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法好好生活的穷苦人家,他本就一副好心肠,知道底层百姓混口饭吃皆来之不易,所以从不欺负这些人,还常常起恻隐之心帮助他们。 他今日来茶馆喝茶,顺便打听消息,他一直对武学教派很感兴趣,那些四处跑的商人会不经意透露些东西。 众茶客见没啥可听得了,纷纷端起茶杯继续喝茶,一楼忽然传来喧闹,众人忙往一楼看去。只见两个大汉死死地捉住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小之人。 被捉住的人喊道:“两位爷,你们可误会了,小民我哪敢偷二位爷的物件啊。” 两大汉身着短装,各手持一柄噌亮的大刀,两人不由分说将那小个子双手捆住,其中身着黑衣的汉子喝道:“没偷那你跑什么跑,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 “我本来在街上好好走着,突然二位壮士饿狼般直扑向我,要杀人一般,我哪想那么多,当然是撒腿就跑。” 小个子看两人不好说话,转头向店里的众人哀求,“各位好心人给我评评理,我走在路上不认识这二位爷,他们身上有什么我也不知道,而且我一个这么瘦小的人,怎么敢去偷比我高壮的人的东西?” 众位茶客一听有理,纷纷指责两大汉欺负人。青衣汉子瞪着小个子道:“你这人油嘴滑舌,大家莫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到。” 小个子坦然道:“既然你们说我偷了东西,那就从我身上搜吧,但你们先说清楚你们丢了什么,不要没搜着还赖我偷窃。” 众茶客纷纷点头:“对呀,你们既然说人家偷了你们东西,那你们到底丢了什么呀?” 两汉子面面相觑,他们小声讨论了一下后,黑衣汉子大声道:“是我家老爷派我俩送的一个金镯子,这镯子世面上根本买不到。” 大家感慨道:“哎哟,金镯子确实昂贵,是得找找。” 青衣汉子便对小个子从上至下开始搜身,摸了一圈,什么都没摸出来,他脸色变得煞白。 黑衣汉子怒道:“废物。”他更仔细地搜了一遍,就差要把这小瘦个子的破烂衣服扒下来,也没摸出镯子。 黑衣汉子唰地拔出腰间的刀,指着小个子道:“想在我们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你好大的胆子!就是你刚刚撞了我们一下,我们的镯子才不见的。听清楚了,我们是建康王家老爷的人,少来招惹我们,快把东西还给我们,我们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小个子声音带着哭腔道:“众位可评评理呀,这两位可是把我全身都搜了一遍,我除了一身骨头啥都没有,他们居然还要杀我。” 众人看到黑衣汉子拔刀纷纷惊道:“你们既然没摸着镯子,怎么还要杀人?就算是王家的手下,也不能毫无依据地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人们嚷嚷着不让两大汉动手,还要人说要报官府。 宋驰倚着栏杆看热闹,心想两大个子真没用,小个子一看就是想借茶楼众口舌之力摆脱他们,看来这小个子今天要带着赃物大摇大摆地走了。 只是王家那么有钱,怎么会在意一个普通的金镯子,还专门派两人护送。而且这两人没搜着镯子居然脸色瞬间就变白了。他觉得这镯子有些蹊跷,决定一会儿跟上去瞧瞧。 两大汉被众人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光天化日确实不好动手,他们只能放走了小个子,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们看着小个子走出茶楼后,心有不甘,迅速地追了出去。 宋驰急忙走出茶楼,隐蔽进人群中,跟在两大汉后面。这时一位蓝白色衣衫少女也迅速从茶楼出来,她同样觉得小个子与两大汉之间的事情还没结束。 小个子走进人群,脚上跟摸了油似的,在人群中窜的飞快,左转右转溜进了一条偏僻人少的巷子。 宋驰在人群里左挤右撞的,眼睛紧盯着前方的小个子和黑衣青衣汉子,他也转进了那条巷子。 眼见越往巷子里走人越来越少,宋驰心想你们再不动手,我怕是不好藏了。 就在此时,两大汉一左一右直扑小个子,小个子滴溜溜地转过身来,左右手各一个标准的恶虎掏心袭向两人。 黑衣汉子一惊侧身躲过,青衣汉子没想到刚刚在茶楼里一口一个大爷的小个子看着弱不禁风居然会武功,躲闪不及被小个子左手擒来,小个子右掌像刀一般迅速地砍向其脑袋,只听咔嚓一声,青衣汉子的头颅竟被劈成了两瓣。 黑衣汉子又惊又怒:“你这孙子刚刚在茶楼里装瘪!” 小个子也不搭话身子一晃就到了黑衣汉子身前,黑衣汉子双手推出挡在胸前,右脚一伸扫向小个子,小个子灵活一跃准确地踩在黑衣汉子的腿上,左手将其头往怀里一掰右掌迅速击向其天灵盖,只听得黑衣汉子惨叫一声,他头颅也被劈成了三瓣。 小个子弯腰往黑衣汉子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掌的血迹,然后朝地上啐了一口,得意洋洋道:“呸,就你们两个还配让我叫爷爷,要不是刚刚人多,早将你们劈成两半”。 说罢从左脚鞋子里拿出一张纸条,嘿嘿笑道:“两个没脑子的下人当然看不出这镯子的蹊跷,爷爷我才不稀罕金镯子。这镯子不过是个幌子,镯子里塞的纸条才是关键。” 第二章 宋驰躲在暗处看得心惊肉跳,心想:“这小个子一掌就把人的头颅劈成两半,好凶残的掌法,不知道藏在镯子里的纸条上有什么秘密。” 他知道要硬碰硬,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冒失冲上去只是送死,但他实在好奇,决定慢慢靠近然后一边想对策。 宋驰正缓缓挪动着,忽然看见小个子身后的墙上跃过一道窈窕身影,只见那女孩手掌一挥,白色粉末从天而降将小个子整个人包裹住。 小个子正专心研究着纸条,突然发现眼前一片模糊,他急忙抬头张望,眼睛却眯进了更多的白色粉末。随即小个子觉得眼睛疼痛难忍,几乎无法睁开。 “不好遭人暗算了。”小个子又惊又惧,一下子慌了手脚。 宋驰本来在愁该怎么对付小个子,眼下正是天赐良机,趁着小个子睁不开眼,他快步走近小个子,用长剑刺向小个子。 长剑不偏不倚,一剑刺穿小个子的胸口,小个子闷哼一声,嘴角缓缓流出血水。 宋驰见小个子中招了,心中一喜,伸手去拿小个子手上的纸条。不料小个子虽被刺中却还余着一口气,他一把抓过宋驰,叫道:“黄毛小贼居然暗算我,我叫你不得好死。”说罢就要挥掌劈下。 小个子的力气极大,宋驰竟无法挣脱,他大声叹道:“我宋驰今日要命丧此地了。” 他闭上眼睛准备受死时,耳边忽然传来“嗖嗖”声,紧接着是小个子的惨叫声,很快宋驰发现自己被小个子松开了。 宋驰一看,墙上那姑娘手里甩出一枚又一枚的金钱镖,准确地击中小个子的手腕、胳膊以及其他要害,小个子支撑不住终于倒地而亡。 墙上的人满意地跳下墙来,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年纪少女,齐眉穗,垂双髻,头上的银色花饰上串一颗颗相间排列的蓝白小珠子和一个浅蓝色坠子。 少女一张鹅蛋脸,眼神清澈,容貌甚美,背着一把朴素的伞,有一股说不出的清灵气。 宋驰一怔,他在城中的乞丐窝里长大,平时见的多是脏兮兮、臭烘烘的乞丐混混们,在街市里他也没曾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不禁看傻了眼。 少女轻轻咳了一下,宋驰才如梦初醒,忙拱手道谢:“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我宋驰定将涌泉相报。” 少女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少年比她高不少,身材高挑,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外表看着不像坏人。 她对宋驰有了粗略的印象判断后,说道:“我叫阿阮,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感恩戴德。刚刚幸好你反应迅速,不然我这面粉可就白撒了。” “原来只是面粉。”宋驰惊讶那小个子遇上面粉居然就束手无策了。 “是啊,他没想到有人会偷袭他,被面粉糊了眼睛就慌了阵脚。我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只能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法子对付他。”阿阮一脸无辜道,“人有的时候就是死得莫名其妙。” “他罪有应得。”宋驰挠了挠头,“这种法子也不算见不得人,我见多了街头的无赖泼皮打架用的各种下三滥的法子,我刚刚一着急,脑袋一片空白,没想起这招,多亏你机灵聪慧。” 师傅很少夸她,阿阮听到宋驰的夸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出落的水灵,灿然一笑更如仙子,宋驰看得一颗心砰砰乱跳。他低头看向地面,注意到小个子手中的纸条,弯腰捡起纸条。 阿阮连忙凑了上去,“其实我也是想看看着镯子里有什么秘密,才跟了过来。”说罢眼巴巴弟看着宋驰,显然她也很想看纸条。 “你刚刚救了我的命,当然该给你看。”宋驰把纸条递到两人中间然后展开。 皱巴巴的纸条上画了一只和鹰长得有点相像的鸟,一头嚣张的红毛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神情桀鹜不驯,羽翼宽大,一双大爪如虎爪。 纸上的鸟画得栩栩如生,阿阮越看越觉得这模样凶恶的鸟似乎要飞出来。 宋驰翻过纸条背面,背面写着一行断断续续的小字,他努力地辨认了一会儿,读道:“长承宝藏遗留于汉中暗丘。” 宋驰激动道:“果然我没猜错。我就知道这镯子肯定藏着秘密。没想到居然发现了长乘教宝藏的位置。” 阿阮毫无反应,茫然问道:“长乘教是什么?它留了什么宝藏。” “这教派据说已经消亡,但留了一笔很重要的宝藏,但我也不知道留的是绝世秘籍还是财富…”宋驰看着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有些担忧。 “此地不宜久留,换一个地方,我慢慢说给你。”虽然是在巷子深处,他还是担心万一有人路过。 “既然杀了人,就要处理干净,以避免后患,由我来处理这些尸体吧。” 阿阮将三人的尸体摆放到一块,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小瓶子,往地上三人尸体流血的部位各洒了几滴。 地上的尸体冒出一阵白烟,尸体很快出现几个窟窿,散发出一股臭味,随即三具尸体都消失了个干净。待地面干净后,阿阮淡定地将小瓶子收回包袱,“我师傅教过我怎么使用化尸水。” 宋驰第一次见到化尸水的威力,不禁好奇她是何来历,她师傅又是谁。要知道化尸水在黑市都是难买的宝贵物品,而阿阮不仅有化尸水还会使用。 这时巷子里传来人声,两人不再逗留随即转出巷子。宋驰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条条街道,阿阮跟着他身后,两人来到城西门外边。 汴州城西门外边有一片清澈的湖,湖水两侧是婀娜多姿的柳树,行人寥寥无几,宋驰阿阮找了个凉快的亭子。 宋驰看着纸条上的画,回忆道:“这一批商人专门在北部与中原折返做买卖,靠倒卖东西赚钱。 我小时候在饭店打下手,这一批商人们曾经在我待的饭店歇脚,他们酒足饭饱后开始侃大山,天南海北,江湖轶事。我是从这些去北部的商人那听到的长承教。 听他们讲,北部有一个很低调的神秘教派,起源于汉末时期,创立有一百多年,曾经很辉煌,可惜后面逐渐衰落直至消亡。这个教派的象征是一只长得像鹰,看着凶狠桀骜的鸟。 据说创立门派的人是一个绝世奇才,他的功夫在当时可以说数一数二,但他仍不满足,一心希望能在武功上有更高层次的突破。 有次他独自来到沙漠,修炼了七天七夜后,人都变得精神恍惚。突然他面前出现一只鸟,该鸟长得像鹰,面相凶狠,长了一头红毛。 他仔细观察了这鸟的一举一动后,突然心有触动,受到了启发,悟出了一套绝世武功,然后就创建了长承教。 所以这教派把这种鸟称为长承鸟,并把它作为教派的象征。长承教行事低调且活动范围大都在北部,故中原上的人们少有听闻。” 宋驰感到怅然若失,“只是长承教在四十年前突然消失了,就连这些商人们也不知道原因。纸条上画的这鸟与我听到的长乘鸟的描述十分相似。” 阿阮拍手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师傅也知道这个教派。 有次我正好撞见我师父跟珊瑚夫人和章鱼夫人在神神秘秘地聊天,她们提到一个北部教派,我隐约听到她们在叹息这个教派的消亡,但她们发现我后,然后就不再谈论了。 因为我离的远,她们讲的又小声,我几乎没怎么听清楚。之后我缠着师父跟我讲那个教派,但师父却不肯和我透露一字,为此我生了师父半个月的气。” 宋驰听得一愣一愣的,“珊瑚夫人和章鱼夫人是什么?” “啊,我来自南仙岛,我师父温婉妇人是南仙岛的岛主,珊瑚夫人和章鱼夫人既是我师父的两位得力干将,也是她的多年好友。” 宋驰从阿阮口中听得,南仙岛是位于南海的一座岛屿,岛民上下总共有数百人,岛民们安居乐业,自给自足,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 温婉妇人是个奇女子,年轻时叱咤风云,她阅历丰富,虽然读书不多,但很聪明很懂管理,在她的治理下,南仙岛成为了南海上最富庶的岛屿。 她在一次外出时捡到了孤苦伶仃的小阿阮,想到自己年已三十五六,没有婚姻,膝下也没有子孙,心一软就把阿阮带回岛上,一直待她如儿女。 她谈过很多恋爱,其中最后一段恋爱最为轰轰烈烈。然而这段恋情没有持续下去,无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这段戛然而止的爱情。她回了南仙岛,一心管理岛民,并打心底里厌恶男人。 由于她管理的一大原则是不欢迎闲人,岛民若不愿勤勤恳恳工作,就会被赶出岛。所以即使是被视作岛主亲女儿的阿阮,平时也要和其他岛民一样劳作。 “你师傅好严格,我以为作为岛主的女儿可以偷懒。”宋驰感慨道。 “我师傅常跟我说,想坦然地享受岛上的食物和阳光,就应该付出劳动,不然不会有白得的午餐。她希望我成为一个能独立的女孩,不要成为好吃懒做,依赖他人的人。” 宋驰可以看得出,阿阮被温婉妇人教育得独立且有勇气,她遇到事情时一个人完全不慌张,甚至很镇定。 “没想到我还是知道了那个消亡的教派就是长乘教,这就是缘分。”阿阮想到纸条,问道:“这纸条上写的汉中是在哪里?” 宋驰道:“南梁北部有一个地方叫汉中,属于北梁州那一块。” “既然江湖上还传着它留下的宝藏传闻,我们拿到了这不知来源的线索,不如趁机探索一下,或许还能发现长承教藏着什么秘密,让人们念念不忘,我太好奇了。正好师父忙于春耕,我出来游玩没人知道…” 阿阮突然意识到,她把自己偷溜出来玩的事情说漏了嘴,她停住了嘴。 “我不会跟别人说。”宋驰道,就算他跟认识混混们说了,也不会传到南仙岛。“你师傅管你很严吗?” 阿阮道:“不严,师父只是在坚决不许我出岛玩。她说,岛外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宋驰心想温婉夫人可能曾经受过很严重的情伤。 “所以每次我都只能趁师父忙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玩,因为我才不要听师兄师姐们跟我讲述岛外的世界,我要自己出来看。” 第三章 宋驰猜阿阮自己悄悄出岛的经验很丰富,问道:“你一共出岛了几次?” “也就三次。”阿阮有点不好意思,“我的师兄师姐们都是二十岁之后才被允许出岛的,其实我出岛的年纪已经算小的了,我实在忍不到那么久。” “我觉得人多开开眼界不是坏事。” “我也这么想,但我师傅就是不同意,说我们太年轻容易误入歧途。” 阿阮有些恼怒,师傅其实对她很温柔,但在这点上却完全说不通。虽然师傅是为她好,但这些古板的管束有时候太让人窒息了。 宋驰笑道:“这么看来,没有长辈管也是件好事,可以无拘无束。” 两个人由于年纪相近,聊天很轻松,很容易感同身受。阿阮虽然才刚认识他,但她觉得宋驰比她师傅好说话多了。 宋驰道:“不瞒你说,我一直想成为一个响当当的大侠。然而我自幼没了父母,当了街头混混。跟我的凌云壮志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阿阮诧异道:“我以为混混都很会打架。” 宋驰坦诚相告,“能打,但一遇到高手,我那些招数就不管用了。因为我学的都是些三脚猫下三滥的功夫,这身本事也就能对付地痞无赖们。刚刚如果没有女侠你的出手相助,我已经死在那个小个子手里了。” 阿阮感到自豪,师傅总说她功夫不行,要她千万别逞强,一定要打不过就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而她却救了别人的性命,自信感油然而生。 “我在茶馆就注意到了他们,我觉得他们很蹊跷,就追了上去,结果发现了长乘教的消息,还救了你。” 宋驰阿阮在打算一起去汉中上达成了一致,两人一拍即合。 宋驰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现在什么都不怕,一想到可以去寻找长乘教的宝藏,他浑身热血。 阿阮心想自己好不容易出岛,肯定要多走多看,要是能发现长乘教的宝藏,回去时就算被师傅发现,挨骂也值得了。 宋驰突然想到,“不过我们这一去,不知道何时回来,你师父若没看到你会担心着急吧。” “我们南仙岛每三年举办一次春耕大会,便于岛民们互相交流传授渔业、种植等经验。 我师父正专心于今年的春耕大会,她还准备邀请南仙岛周边的四五个小岛一起参加,这次大会很重要,估计她得忙上一年,等她忙完我在外面也逛的差不多了,放心吧。”阿阮对怎么应付师傅已经有了经验。 两人约好明日在城西门口出发,便各自回去收拾包袱。 建康城东,闻府内,一凌然有威、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背着手站在书桌旁边,一名身穿华服、气宇轩昂的公子规矩的站在他身旁。 闻正堂正在考验儿子今天的学习成果,“国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下一句?”(注1) 闻风悦不慌不忙道:“其亡也,以民为土芥,是其祸也。”(注1) “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这句是什么意思?”(注2) “选贤任能的时候,对于外人,不会因为是仇人就不举荐他;对于家人,也不会因为怕别人说闲话就不推荐。”(注2) 闻正堂点点头,“为政者…”话音未落,右手一抬朝儿子使出一招凌厉的劈空掌,闻风悦边回掌招架边应答:“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 (注2)话完双手一推使出一招推山拳,闻正堂右袖一挥将拳风划去,后退一步道:“好!” 然后闻正堂左臂一挥,从书桌上拿起一条鸡毛掸子疾风劈来,闻风悦侧身一闪,闻正堂的掸子又劲风挥到,闻风悦头低头躲过掸子,双掌击向闻正堂左肩,闻正堂又一招“盘龙吐信”转身反劈,闻风悦偏头稍退。 闻正堂喝道:“还不出招,你要等敌人把你砍了不成?” 闻风悦道:“儿子失礼了。”欺身上前挥掌拍出,闻正堂也不闪避,反手就一掸子打来,闻风悦双掌变向,抬腿踢向掸子,只听啪一声闻正堂手臂震得一酸。 闻风悦脚步错动,身形一闪,闻正堂眼前一花,闻风悦已经窜到闻正堂的背后,运劲缓缓拍出一掌。 闻正堂感觉身后似有热风,转身拍出右掌相抵,只觉手里似有火团在燃烧,掌心炽热难耐,再看闻风悦一脸专注好像没有察觉。遂换左手以掸子相对,没过一会儿掸子上的羽毛竟然燃烧起来,闻风悦右掌一收,掸子上的火焰竟也渐渐消失。 闻风悦高兴道:“爹,我的火焰掌练得初有成效了。” “不枉你一年来练拳掌时毁坏的数十根石柱。”闻正堂欣慰道,闻家有一个诺大的练武场,人形木桩、石柱、十八般武器应有尽有。 因为闻风悦练火焰掌,练武场上的多根木桩都被尽数摧毁。 闻家财大气粗,数十根从外地运来的上好木桩,对闻家来说毫不心疼,所以很快就重新换了材质更好的新木桩。 闻正堂回忆道:“我闻家本是武学世家,先辈靠一身本事为南梁建功立业,可惜闻家子孙却对武学的兴趣日渐零落,他们对做官更感兴趣,所以闻家的武学功夫流传到我这时仅剩下火焰掌。 江湖上名门教派的拳脚功夫虽然不错,但你不能忘了我闻家的功夫。”他话语中带着叹息和遗憾,也带着对闻风悦的期盼和厚望。 闻正堂很舍得花重金聘请江湖上有名望的武师们,让他们轮流给闻风悦传授剑、刀、拳掌等功夫。他不仅让别人教,在忙完朝廷事务之后,闻正堂有时候也会亲自指点检查闻风悦的武功。 闻风悦心想:“我对做官毫无兴趣,宁可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侠客,也好过做一个奉承拍马屁的官员。”他点头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闻正堂看到儿子拳脚功夫初具火候,其实心里很替儿子高兴,但他也只是淡淡地夸道:“刚看你已经能自如地控制着火焰,可见你确实有下功夫练习,但还需要加强。 我闻家的火焰掌的要义有两味:文火和心细。火焰掌的火焰温和,但灼烧力极强,稍有不慎,不仅会伤到对方,还容易伤到自己。” 闻风悦答:“是。”随即小声道:“父亲每次都是心里想着夸人,说到嘴边却又一带而过,明明脸上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闻正堂听得一清二楚,沉声道:“我一直以来对你要求甚高,是希望你能养成好的品质。你看其他世家子弟,由于父母没有严格管教,整日饮酒作乐,不知民间疾苦,完全变成了废人。如果为父都不管束你,还有人愿意管教你吗?” “父亲教训的是。”闻风悦乖巧道,闻正堂每次一说起大道理就非常苦口婆心。 “当今正是南梁急需能臣智士之时,你今年已满二十四,是否有意进朝为官,我愿向朝廷推举你。” 闻风悦正因为父亲难得的夸奖高兴,听到这愤愤不平道:“多谢父亲好意,孩儿无意做官。皇帝只愿意给父亲位高而无权的官位,这不就是变相架空我们家的权力。父亲这般为国为民的良臣,皇帝却如此待我们,叫我如何不心寒!” 南朝齐末,当时齐朝的统治已腐朽之至,完全丧失了民心,永元二年萧衍于襄阳举兵,起兵后得百姓支持,随后又得到了王、闻、陆等一众世家的帮助,梁天监元年(502年),齐朝的最后一个皇帝齐和帝萧宝融将齐朝的统治权转交给梁王萧衍,萧衍正式在建康称帝,将国号定为“南梁”。(注3) 在南梁建朝初期,几大世家的人脉和钱财都比资金薄弱的皇室多,那时候梁帝很倚重他们。 经过了三十多年的稳定统治,南梁国力逐渐昌盛,梁帝却变得好大喜功、喜谀恨谏。本该是治国的好时机,梁帝却沉迷于佛教,还鼓动王公贵族们信佛,使得举国上下一片乌烟瘴气。 梁帝已经不再像刚称帝时那样励精图治,他净提拔一些谄媚之徒,比如现在最得宠的朱异。 闻家将梁帝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闻正堂和闻博简表兄弟二人心里难免觉得悲哀。闻正堂自始至终都坚决不和朱异等人同流合污,梁帝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作为清醒人不能不作为。 就这样他因为直言进谏遭到梁帝厌烦,闻家在朝廷饱受朱异等人的排挤。 闻博简本来满怀雄心壮志,但他觉得官场乌烟瘴气,梁帝又听不进去中肯的意见,闻博简逐渐变得心灰意冷,便退出了官场中心,离开建康去上饶过安稳闲暇的日子。 闻正堂想到这,心中的哀怨丛生。 闻风悦见父亲没有发怒,斗着胆子继续道:“皇帝只提拔那些尽力讨好自己的人,却看不到像父亲这样尽心尽责的忠臣,满怀热忱不得施展,如此官职不要也罢。”他对梁帝的不满溢于言表。 闻正堂知道儿子说的是实话,但他没法附和,摇头道:“《论语》里子路曾曰’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是我一直信奉的理念。 如果大家都抱着你那样放弃的想法,那你看看为天下父母官的都将会是些什么人。贪官污吏们只会搞得朝廷更加乌烟瘴气,老百姓的日子只会更难过。只要我问心无愧,那名那权有什么重要。” 闻风悦心里叹道:“父亲顽固不化,我劝不动他。”经过闻正堂这番训导,他垂头丧气道:“孩儿知错。” 闻正堂摆摆手道:“也罢,你既无意为官,我也不勉强你。你年纪大了,得多加历练,我这有一件事情,思来想去觉得适合你做。” “父亲请说。” “前段时间,会稽郡接连发生了两起命案,被谈论得沸沸扬扬。若死的是普通平民,当然没有这么多的讨论。 死的是两大德高望重的侯爵,两人都是大户,家中有众多护卫看守,然而他们却悄无声息地被杀死在自己家中,接连两起命案使得郡守大人很是头大。” 原来会稽郡的陈郡守是闻正堂的老朋友,他迟迟找不到凶手,愁的不得了,情急之下想起向闻正堂寻求帮助,两人之前一起共事过,郡守非常清楚闻正堂的能力。 但闻正堂正好公务缠身,有心无力,闻正堂想不如让儿子代自己去,如果闻风悦能破此案,算增长了历练,如果没破正好能磨磨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性。 闻正堂讲完全部事情后,道:“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现在是你增长阅历的好时机。 我以前做事时常带着你,想来你耳濡目染也学到了很多,该你自己去解决问题了,你往会稽城走一趟罢。等你办完案别忘了去拜访你的博简叔叔和妹妹。” 闻风悦在建康待得有些厌倦,父亲的安排正符合他心意,便一口答应下来。 注1、2:引《春秋·左传》原句及释义,注3:引用自网络历史资料 第四章 宋驰和阿阮二人赶着马车,风尘仆仆地到了北梁州汉中。 相处了一个月,两人之间不再生分,驰哥比宋公子叫的顺口,阿阮便改口叫他驰哥。 宋驰边在车前赶着马,边给车内的阿阮讲:“北梁州民风剽悍,不知道武功凶悍的长承教是不是受到这边风土民俗的影响…” 阿阮心不在焉地听着,车外一家家的的店铺晃过,她眼睛突然一亮:“驰哥,等一下,前面那家店在卖烤包子!我…我想尝尝。” 宋驰听到阿阮的话哈哈一笑,阿阮在吃的方面是个馋鬼,也是个行家。 一路上阿阮能如数家珍地说出各种美食名字,他对于阿阮无意展示的稀奇古怪的博学知识已经见怪不怪了。 宋驰停下马车,两人走到这家卖烤包子的店内,小二像脚底带风,一下子就跑了过来。 “两位客官这边请,一看你们就不像本地人,是来这边玩的游客吧? 咱们这家店可是本地最有名的烤包子店呢,本地的老百姓一天不来这吃盘烤包子就浑身难受。 二位客官真有眼光,一来就来对了地方,要是不多吃盘可是会遗憾的。” 阿阮喜道:“好啊,我正好饥肠辘辘想填饱肚子呢。” 她心里着急:小二嘴皮子真溜,倒是赶紧上几盘包子让我们尝尝啊。 然而小二依然站立不动,滔滔不绝道:“二位客官要知道用来做烤包子的羊肉馅可讲究了,太瘦的羊肉口感柴,太肥的羊肉口感腻。 咱们店的羊肉不仅肥瘦均匀,而且还是一等的新鲜,这样的馅做出来的包子味道浓郁又恰到好处,保准您二位吃了还想再来一盘。而且呀,这个包子皮呢…” 阿阮口水都快要流到地上了,小二仿佛没看见阿阮眼睛放光的样子,还在介绍。 宋驰看不下去了,“给我们上六盘。” 小二喜笑颜开:“得嘞,您二位先慢用茶。”他仿佛得了军令一般,立马抬脚走了。 等待包子期间,宋驰觉察到有不怀好意的眼光看来,他扫视了一圈店里的食客们。 一个食客伸着毛茸茸的手臂抓着包子往嘴里塞,眼睛贼溜溜地瞟着阿阮。 那人面黄肌瘦,生的一张老鼠脸,身穿一件脏兮兮的黄色汗衫,看着像从未换洗过,他身旁放着一把明亮亮的板斧。 宋驰看着那食客的模样觉得食欲大减。 得亏阿阮一门心思都放在等待烤包子上,不然要是看到那个食客,一定会瞬间毫无食欲。 不一会儿,小二将金灿灿的烤包子端过来了,道:“客官慢用。” 两人都不讲究,各抓了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阿阮一心扑在包子上,并没有分心注意到四周的情况。 宋驰发现那个食客越发肆无忌惮的地盯着阿阮,眼神直勾勾的。 一看就知道那人肚子里在打什么坏主意,宋驰很想教训他一顿。 但那人给他来者不善的感觉,他只好按捺下性子。 这时两个大大咧咧的青年走进店里,看都没看就一屁股坐在了那食客的对面,嚷着要小二快点上包子。 小二走到那食客的桌子前,看到两青年天真烂漫的神情与那食客一脸由晴转阴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 在店里,人多的时候拼着桌子坐很常见,但要注意对面是谁。 两个愣头青居然不知道他们对面是这的大恶人——黄老三,他喜欢来这家店吃烤包子,但从来都是一个人坐一桌。 本地人见了他都是远远地躲开,怕惹到这恶霸不开心一斧子将自己劈了,因为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小二赶紧好心地对两青年道:“二位客官,那边刚好有一桌空位子,这边人多,你们坐的太挤太热,跟我来吧。” 两愣头青想也没想就跟着小二走了,小二看到黄老三没有生气,谢天谢地他今天似乎心情挺不错,为救了两无知青年的小命而长吁了一口气。 宋驰看得清清楚楚,他后背发凉,那食客绝不不是善类。 他低声跟阿阮道:“有人盯上咱们了,那人不怀好意而且看着不好打发,咱们赶紧走,下次有机会再来吃包子。” 说完从怀里拿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 阿阮果断放下手中的包子,来不及心疼没来得及吃完的包子,就跟着宋驰快步走出了店。 两人初来此地虽然不知道方位,但想着先甩开不善者,也不管这是走到哪去,两人铆足了劲东拐西蹿。 好不容易走到了僻静的空地,看到身后没有其他人,两人才停了下来。 阿阮气喘吁吁道:“驰哥,你刚刚还没说谁在打坏主意呢?”她感觉肚子没吃饱,嘴巴也没过足瘾。 “刚刚在店里有一个穿着汗衫的精瘦男子,约莫三十来岁,看着像是在打…你的馊主意。” 宋驰有点歉意地补充道:“你师傅的管束是有道理的,我不该这么鲁莽地带你来这。世上恶人淫贼多,你长得好看,行走江湖上应该多加防范。” 阿阮听了一愣,她从小在南仙岛长大,印象里师父好像没有在外貌上夸过自己,岛上的师兄师姐们都把她当小妹妹看,也没有夸过她。 因为很少听到被夸好看,她就从没认为自己外貌出众,所以听到宋驰的话不由一愣。再过一会儿,她忽然脸红了。 “小美人让我追的好辛苦。”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叫声。 宋驰急道:“不好不好,正是刚刚那人。” 黄老三走路速度惊人,眨眼功夫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他冲着阿阮笑道:“小美人怎么走的这么快,怎么烤包子不吃完就走了。 你不用怕我,我黄老三是这响当当的人物,这里人都知道我们的威名,有我在保证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阿阮这才仔细看到黄老三长什么样,干干瘦瘦,贼眉鼠眼——活像一只黄鼠狼,还一口一个小美人,叫得她直犯恶心。 阿阮急道:“不需要,你别跟着我了。” 她转身就想走,黄老三伸手一拦:“诶,小美人你别急着走嘛,咱们可以找个地方聊一聊嘛。” 宋驰喝道:“臭老鼠,她不想和你聊,我来和你聊。” 这话刚出口,右手一拳已经向黄老三脸上猛击过去。 黄老三一手抓住迎面的拳头,用力向下一拽,宋驰站立不稳,被拽向地面。 黄老三只一招便把宋驰撂倒了,他露出瞧不起的神色。“原来是个一点武功都不懂还想逞英雄的草包,英雄救美之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吧。” 宋驰喝道:“废话少说。”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抽剑砍向黄老三。 黄老三冷哼一声,举斧挡开宋驰的剑,运下内力集中在斧子上,使出一招气势威猛的“开天辟地”,直劈宋驰。 宋驰眼疾手快,一个翻身刚刚好擦过板斧,仅仅右肩被划了一个小口子,宋驰刚刚站立的地方被斧势划出了一道不浅的痕迹。 黄老三眼神变得尖利,警告道:“这小美人我看上了,你乖乖站到一边去,我就饶你一命。你要是不识时务,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宋驰看出自己不是黄老三对手,心想:“我死了不打紧,可阿阮怎么办,我带着阿阮千里迢迢来探寻长承教的秘密。 阿阮的师父还不知道阿阮跑了出来,我怎么能就这样折在一个猥琐的人手里。无论如何也要将阿阮带到安全的地方。” 他做好决不要命的决定后,将长剑横削直击,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黄老三道:“看来臭小子被教训得不够啊。” 说罢伸指一弹,宋驰的长剑竟被弹落在地,黄老三再飞起一脚,将宋驰踢得连翻了几个跟头。 阿阮解下背着的伞,将伞一横,她在把手处凝聚内力,伞的尖端像剑一般,剑指黄老三。 这是师父教给她的招数之一“步月式”,阿阮使得非常熟练。 黄老三没怎么注意阿阮,差点被伞端的气力刺个窟窿,吃了一惊,吓得跳至一边。 阿阮伞尖指地,眼睛瞪着黄老三。宋驰从地上爬起,又拾起了长剑,他站到阿阮身旁。 黄老三道:“原来小丫头片子的功夫比兔崽子好一点,可惜在我面前,都是小孩子过家家。” 斧子横挥过去,阿阮宋驰见他这一招来势凶狠,都闪身避开。 黄老三的第二斧跟着又到,宋驰举剑挡格,当的一声,剑被砍断了。 阿阮见状,忽地使出“步月式”,倏地刺出,连刺三个方位。 然而黄老三轻松躲开了阿阮的攻击,再一掌把宋驰推翻到两丈外,他近身到阿阮跟前,就快要抓住阿阮。 阿阮把袖子一抬,数枚细针直扑黄老三面门。 此时黄老三距离阿阮不过一步距离,已经来不及举斧挡,急忙一个后空翻,脸躲过了阿阮的针,左腿却被扎到了。 他只觉得腿上如被千只蚂蚁叮咬,奇痒无比,没一会儿左腿麻木得不能动弹,怒道:“小丫头耍什么阴招!” 阿阮知道若是明刀明枪的动手,他们绝不是黄老三的对手,所以故意挑在黄老三没做防备的情况下袭击他。 宋驰被黄老三一掌击中倒在地,他气血上涌,头晕目眩,支棱了好一会儿才撑起来。 想来多亏平日常与街头无赖们乱斗,身体意外地抗打。 宋驰凝集了精神,道:“对于你这样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人,我们没必要做好人。” 阿阮小声对宋驰道:“驰哥,我暗器上的毒性短暂,咱们不要跟他纠缠,快走。” 黄老三发现自己的左腿只是麻没有知觉,并没有其他异状,又见两人意欲逃走,才知道阿阮的针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应该过一会就能恢复。 想对方到底不过是两个乳臭未乾的娃娃,也不会像样的功夫,胆子又大了起来。 “俩娃娃哪里逃!现在敢走,我待会抓到你们,就把你们两的手、脚筋都挑断,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黄老三从地上跃起,拖着左腿,大声喝道。 阿阮和宋驰听到黄老三的话心里一惊,两人脚步一滞缓,便已被黄老三跟上。 第五章 黄老三左手抓住宋驰,一把提起,迅速点中他的穴道,然后重重地在他屁股上打了两个响亮的巴掌,骂道:“兔崽子,你再动什么歪心思,我就先打得你屁股开花,再把你的脸蛋打开花。” 宋驰心知他很可能说到做到,他依然想跟黄老三一拼,但被点了穴道,手脚完全无力,身子不能动弹,不得不老实了下来。 黄老三见宋驰老实了,将他往地上一丢,拖拉着左腿,转着斧子,笑嘻嘻的走向阿阮。 阿阮假装镇定道:“你再往前走试试。” 黄老三没理会阿阮的威胁,阿阮只得再次发了暗针,可黄老三吃过一次亏了,怎么会上当,他转着斧子将针依数打掉。 黄老三精瘦但是力大无穷,他一手提起阿阮,再走向地上的宋驰,提起宋驰就要往旁边的石壁上扔。刚刚这小子让他在小美人面前有些狼狈,他必须报回来这仇。 一张纸条突然从宋驰身上掉落下来,黄老三眼尖,一眼看到纸条上画着的图案。 他脸色一变,手上的动作也停了。黄老三收起嬉皮笑脸,严肃地问道:“你们俩怎么拿到这纸条的?” 宋驰道:“你先把我们放下来。” 黄老三爽快的松了手,他捡起纸条,道:“我现在腿脚已经好了,而且我知道这是长承教的图案,你们老实地回答我问题,在没解开我疑惑前,不要以为能逃走。” 宋驰没想到黄老三居然认得这图案,那骗不了他了,只得如实说道:“我们偶然间捡到这纸条,于是来汉中寻找这背后的秘密。” 黄老三眼睛一眯,问道:“你细细讲,怎么个偶然捡到的?” 宋驰将自己和阿阮如何跟着小个子和王家手下,小个子将两个王家手下做掉,自己如何在惊慌中杀掉小个子,如何从辨出图案是长承教的象征,然后来这边想找到长承教的线索,一一照实说了。 黄老三嫌弃道:“哼,就凭你们两个小滑头那点烂功夫,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你们肯定用了不光明的手段。” 黄老三又道:“王家不是南梁的大门阀吗,怎么会有长承教的线索呢?老大找了这么久都一无所获…今天碰上你们还挺幸运的,你们跟我走一遭吧。” 阿阮叫道:“你这人不讲信用,怎么我们回答完你还不放我们走?” “我说的是解决完我的疑惑才放你们走,可眼下我的疑惑还没解决完,我赶紧要回去跟我老大说一下。”黄老三坏笑起来,“我怎么舍得放走小美人你。” 黄老三不管他俩的抗议,直接一手提一个,提气往东南方向飞奔。 宋驰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眼前的树木飞快的朝自己身后跑去,黄老三手提两人还跑得飞快,他很惊愕。 现在不知道要去到哪里,会被怎么处理,阿阮能不能安全的回到她师父那,黄老三提到的老大与长承教有什么干系,为什么多年在寻找长承教的线索,宋驰心里混杂着多种想法,有些担心,又有些忧虑,他抬头看向阿阮。 却看到阿阮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四周一闪而过的景物,阿阮觉得这样比坐马车一路颠簸要好玩的多,此刻脸上竟然没有一丝害怕的神情。 黄老三带着两人翻过一个山头,很快到了一片荒芜人烟地方,他走到一个洞口前,那洞门上刻着歪歪斜斜的三个字:南崖洞。 洞门口有几个蹲着赌钱的喽啰,他们玩得正在兴头,谁都没注意到他们三人的到来。 黄老三喝道:“小兔崽子们,看看谁回来了?” 小兵们赶紧有序地站成一排,恭敬的叫道:“欢迎黄老大回府。”他们眼睛却都一溜的看向阿阮,有的眼睛看直了,有的一副艳羡,有的露出可怜的神情。 黄老三也不多跟他们废话,提着二人直奔洞内。 洞里光线微弱,穿过七拐八扭的通道后,三人终于到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大厅正中央的座位上坐着一人,那人手腕上挽着一个青铜环,下半身系虎皮,上半身□□,露出发达的肌肉,一头长毛发,长得“青面獠牙”。 宝座旁边站着的一个佝偻着腰的独眼男子,看着约莫四十岁,那只眼睛里流露出狡诈的光芒。宝座下躺着一懒洋洋的白毛狮子,用爪子拨弄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团,似乎不着急吃。 宋驰和阿阮这才惊恐的发现,狮子爪下是活人,那肉团早已经看不清面目,时不时发出低沉的惨叫,然而四周的人都一脸快活,似乎那只是狮子的一个玩物。 黄老三恭敬地向宝座上的男人道:“南大王,我今天带回来两个人。” 南大王瞥了瞥底下的宋驰和阿阮,道:“中原女人多没劲,何况还是个小娃娃。”然后嫌弃的看了一眼狮子旁的半截肉,道:“我的宝贝都快吃不下去这些臭肉了,这两娃娃细皮嫩肉的不如一起喂了我的黄金狮。” 黄老三嘿嘿一笑:“南大王,您太不懂怜香惜玉了,您知道的咱一直就好这口,这女娃长得真水灵,咱这么多年没见到这么好看的女人了,上一次唔…”他突然想到什么,没再说下去。 南大王旁边的独眼男子插话道:“上一次遇到是十五年前吧,你被那个女人揍得鼻青脸肿的那次。” 黄老三脸色一变:“独老二,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过去的事还提做什么,你是不是又想打架了?” 独老二冷冷道:“打架我可是随时奉陪,你掳了快两屋的女人还不知足,心思都在女人身上空有一身武艺。” 黄老三道:“你居然来批评我,你炼毒虫时死了那么多人,我不过是顺些女人回来,怎么比得过你。” 黄老三和独老二是南大王的左膀右臂,但两人向来不和,一吵起来没完没了,南大王喝止了两人无休止的争吵:“你们两个不要吵了。这个女娃黄老三你拿回去就是了。” 黄老三眉开眼笑,不再和独老二争吵,其实他也不想和独老二动手。倒不是他打不过,只是独老二善用毒物且狡诈阴险,一般不会守规矩地正面决斗,黄老三往往因为吃阴亏最后输给独老二。 黄老三喜滋滋地看向阿阮,哈喇子快要流到地上。 宋驰看到阿阮脸变得煞白,急忙转移他们的话题,道:“喂,黄老三你不是要说要紧事吗?”众人本来吵吵闹闹的,听到这一句,纷纷安静下来。 黄老三一拍脑门,道:“大王,我今天遇到这两人,发现他们身上竟然有长承教的线索。”说罢将纸条递给南大王,将宋驰与阿阮讲的话原原本本的讲给南大王。 南大王看着纸条,若有所思,离开座位走到宋驰和阿阮身旁,道:“知道长承教事情的人不多,你们知道的不算少了,但那些不算珍贵的秘密。” 阿阮身材小巧,南大王往她前面站在一起,感觉像被一堵墙挡住了光线。宋驰高挑,但也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南大王,南大王这么一站给了两人十足的压迫感。 宋驰道:“我好奇的是长承教为什么在四十年前突然消失了?” 南大王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平淡地讲道:“长承教创立于东晋时期,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了上百年,是一个低调的教派。 长承教武功的特点是招数简单但凶悍。他们招弟子时非常严格,若来者是常人则难以通过考核,所以教内弟子皆是根骨惊奇的练武奇才。 弟子进入教内后可以最大程度地享受武学,没有任何拘束,自由地修炼,不用担心钱财和食物,也不用担心师父会不会好好教。 这就是个练武圣地,所有对武学痴狂的人都跑来长乘教,但只有很少部分的人才能成为弟子。 长乘教只在某一方面严格要求弟子,那就是武学,一旦出现在武学上心念不正或者不严格要求自己的弟子就会被逐出师门。被逐出者若跟外人透漏门派信息或卖弄吹嘘门派武功,都会莫名其妙的死掉。 所以被逐出者害怕丧命都守口如瓶,而且也不再使用教派的武功,甚至装作好像从来不知道这么一个教。 但那些习武奇才个个聪慧过人,有多少能一直心思纯净地勤学苦练,不思慕功名利禄呢。随着驱赶出教的人变多,被招入教的弟子变少,长乘教的人越来越少。 剩下的弟子也没了念想,四散离去,各奔前程,最后一任掌门自觉愧对前任教主的嘱托,遣走身边仅剩的几个忠心耿耿的弟子,孤独一人消失在尘世中,堂堂长承教竟落得这样唏嘘的下场。”南大王语气中满是叹息,眼眶也微微有些红。 黄老三与独老二面面相觑,南大王之前从没跟他们细讲长乘教的过往。 阿阮道:“这结果也不能都怪最后那任掌门,不过是一直积压到他这撑不下去了。” 南大王神色晦暗不明,“是啊,长乘教对弟子极其严格的要求,决定了它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它的消亡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结果,唯有龙沙掌门看不开。” 阿阮不解地问道:“既然你说长乘教已经消亡了,为何你还在寻找长乘教的消息?” 南大王意味深长道:“我本来也以为长乘教彻底消亡了,但在十年前我独自一人在南崖洞东部的暗丘沙漠里走迷了路。晚上我睡不着觉,竟然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长叹,断断续续,像是将死之人发出的声音。 我朝这声音的方向跑了一段距离,仔细辨认出那气息声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年人,他的声调低沉悲怆,令人动容。 之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后来我走出沙漠又带着食物和人进去寻找,却一无所获。可我那晚清清楚楚听到了老人的叹息声,我便去打听。” 南大王低头,盯着阿阮宋驰幽幽道:“有人说长乘教最后一任掌门就死在那一片的沙漠里,已经死了二十多年。” 阿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沙漠里的老人声音是谁,长乘教的掌门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消亡的长乘教竟还留有这些秘密。 第六章 “长承教的过往早已无人在意,传闻长乘教掌门留下了的武学秘籍和一大笔钱财,我只在意这个。你们带来的纸条上说长乘教留有宝藏,其实这样的消息我已经见了很多。可惜我在这一片苦苦寻找了十年,依然没有收获。”南大王叹息道。 宋驰想到自己和阿阮在这些人的老巢里,听南大王讲了这么多关于长承教的秘密,他担心被杀人灭口,顺口胡诌道:“其实我们带来的纸条上藏着你在追寻的答案。” 黄老三催促道:“有屁快放,别在这吊胃口。” 宋驰没理会黄老三,“大王,这纸条上虽然看着只是一只鸟,但它实际上借着线条描述了藏宝点的位置,我们这次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这些宝藏。” 宋驰有一个本事,骗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加上不错的演技,骗人时像说大实话一样。 江湖险恶,做人太实诚了很难混得下去,混混无赖最不在意声誉和脸面,若没点伎俩和不上台面的手段,容易丢性命。 阿阮吃惊地看向宋驰,来的路上可没听宋驰跟她讲过这。宋驰朝她挤了挤眼睛,她立马会意,原来是要糊弄他们。 南大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鸟的图形,什么也没看出来,“你说说这图形哪里标着地点?” “我当然不会现在就说出来在哪,那不是马上就会被你们杀了。” “而且找到了后,我们也想分一杯羹,只要一点小钱就好。”阿阮撒谎起来也十分自在。 南大王打量了他们一番,这两年轻人一副贪财的模样,他心想按他们的年纪,要在几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面前撒谎,应该是做不到的。 不过这年轻人还是天真了些,等找到了宝藏再处理掉也不迟,南大王嘴角露出笑容。 独老二见状自告奋勇,“大王,虽然不知道这小子说的真假,但我觉得可以去找找,大王不必亲自奔波,我愿替大王前去。倘若这小子说的是假,就拿回来给大王的宝贝狮子做开胃菜。” 黄老三不乐意了,明明是自己带回来的线索,要是被独老二找到藏宝点,功劳可全落在独老二身上了,他可要吃大亏了。 他忙道:“大王,我愿意前去,我会将找到的藏宝全部带回来,保证不会出现有人私吞的情况。” 独老二脸上一黑,“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黄老三和独老二又开始了争吵。 南大王陷入了沉思,他这么多年来,为了不错过真线索,他检验了每一个打听到的不知真假的消息,结果都是假的。 他追查长承教遗留的秘籍已经太久了,对于得到的线索已经麻木了。这次线索不妨就让手下去探查吧,两个毛孩有什么不放心的。 两名手下,独老二心思多,假若他真的找到了藏宝点,不是没有贼心独吞秘籍宝藏,然后远走高飞,所以不能让他单独带着这两小孩去寻找。 黄老三这人重色轻财,心思简单,好打发,但若是真的藏宝点应该不会轻易就让人拿到里面的宝藏,不然早就被盗墓贼们挖走了,黄老三一人能力不够,需要和独老二一起。 南大王沉吟道:“独老二,黄老三一个人不一定能应付得过来,你和他带着这两娃一同前去。” 宋驰和阿阮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黄老三一人还好对付一点,没想到独老二也一起,这下要逃走可能不会容易。 两人忐忑不安,但也只能接受,路上再找机会看怎么逃走,反正总比待在这南崖洞里强。 独老二和黄老三互相瞪了对方一眼,越讨厌什么越来什么。 南大王没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当天他们就出发了。 走在路上,黄老三恶狠狠对宋驰警告道:“你给我老实点,少耍花招,不然有你好看。” 然后他转头对阿阮不怀好意道:“阿阮姑娘,咱们一路同行多多照顾。” 黄老三面容实在猥琐,阿阮强忍恶心,朝宋驰身边靠去,她一眼也不想看到黄老三。 宋驰不客气地提醒黄老三:“你不能对阿阮有任何小动作和想法,否则我不会带你们去正确的地点。被你们打死我也不怕,这样你们大王永远都找不到他想要的。” 黄老三刚想骂人,独老二阴森森地答道:“你大可放心,黄老三他要是敢因为一时色心,坏了大王的这么多年的心血,他死无葬身之地。” 南大王确实会如独老二所说,黄老三硬生生把怒气压了下来。 阿阮感激地拉了下宋驰的衣角,“谢谢你。” “咱们之间不用言谢。”宋驰咧嘴笑了笑,“有我在,就不会让他们欺负你。”其实他很着急,但看阿阮有些惊慌,他想让她安心。 在宋驰的指引下,四人离开凉州,东行了一百多里,来到名叫暗丘沙漠的地方。他们在沙漠里骑行了一整天,没有任何发现。 正午,四人停在一个沙丘的背面休息,空气极其闷热。骑行的马已经热死了三匹,剩下一匹马用来装干粮,此时不停地喘着粗气,根本走不动路。 阿阮从未经历过这么热的时候,她小脸热得红通通的,像一颗要化了的苹果。天气热得汗水都流不下来,她往脖子和脸上扇风,可是连风都是热乎的。 阿阮只好把手放了下来,任由热空气裹挟。没想到这一趟出来会遇到这些事,她忽然觉得师傅的规定挺有道理。可现在没办法后悔,怎么也要咬牙把难关过了,让这些困难成为以后她跟师兄师姐们聊天的谈资。 她看向宋驰,他也炙热难耐,两人一路上热得几乎没有说话,都想省点力气和口水。 黄老三走了一早上被晒得又热又躁,坐在地上感觉马上就要热炸裂了。他感到难以忍受,又转头对宋驰道:“你该知道糊弄我们的下场吧。” 宋驰糊弄道:“你们大王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哪会这么轻松就被找到,那宝藏不是早就被盗墓贼们挖走了。” 黄老三无话可说。又走了半天,黄老三的火气随着高温一起飙升,憋不住抱怨道:“大王是不是想宝藏想疯了,我现在觉得他那天晚上就是幻听,不然怎么会在找了这么多年,都毫无结果。” “少说点话,听得烦。”独老二也感到焦躁,再找不到,他们很可能会热死在沙漠里。 这几日独老二和黄老三都紧跟着宋驰和阿阮,吃饭睡觉休息都严盯死防,不给他们一丝逃走的机会,宋驰和阿阮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又走了两日,阿阮觉得身体快和沙漠的热浪融为一体,呼吸的气是热的,迎面扑来的空气也是热的,眼前的沙漠还是一望无垠。 四个人都接近崩溃的边缘,瘫在沙丘的阴影里,谁都没力气说一句话。 独老二看着寂静的四周,问道:“这里安静得过分,你们有没有查觉到什么异样?” 黄老三刚想嘲讽独老二太敏感,他就感受到地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微小的震动。宋驰和阿阮内力远不够,不像黄老三他们那么灵敏,并没有发现异常。 独老二和黄老三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分别站到阿阮和宋驰两边。很快宋驰和阿阮也感受到了震动。 天空逐渐变暗,风吼沙飞,宋驰他们远远看到几根不断变大扭曲的沙尘柱在朝这边靠近,像天上伸下一只张牙舞爪的手,蔚为壮观。 独老二扯着嗓子吼道:“这是旱龙卷,快跑。” 宋驰和阿阮还沉浸在惊叹震撼的情绪中,被独老二一提醒,突然觉到恐惧,拼了命地向后跑。沙暴的速度更快,越来越近,独老二和黄老三干脆提起跑得慢的宋驰和阿阮,全力施展轻功。 不过人的力量在自然面前不足一提以及,旱龙卷还是追上了他们。 独老二真是个狠人,这是宋驰被卷入沙尘前的最后一句感慨。原来独老二在被卷入前,迅速拿了一条粗绳把宋驰和他自己捆在了一起,不打算给宋驰一点挣脱和逃走的机会。 紧接着空中传来阿阮一声尖叫,她和黄老三也被卷入了沙尘之中。 待宋驰被冻醒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他发现自己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开,抬头看到独老二阴沉地坐在他附近,在思考着什么。 眼前是一条狭长的通道,脚底是柔软的细沙,抬头能看到星空,两边都是石壁,约三四十米的深度,要想到上面去非易事。 独老二道:“你去后面找,我醒来时四处看了下,后面有两个露出衣服的小沙包,应该就是他们被埋在沙子里,现在应该差不多醒了。” 独老二居然不把和他一起的黄老三挖出来,看看死活,宋驰心想这真是个狠人。 他往后跑去,果然找到了阿阮和黄老三,把阿阮从沙包里挖出来,呼吸正常无碍,宋驰掐了一下阿阮的人中,阿阮才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她看了看四周,问道:“驰哥,我们这是在哪呀?”她头发有些乱了,衣服被尘土搞脏了,但看着却懵懂可爱。 宋驰放下心来,道:“我们被沙尘带到了沙漠里的一条峡谷,这里的悬崖峭壁难以攀爬,不过我们可以慢慢找出路。” 阿阮望着利刃般的峭壁心想,驰哥这个时候依然不慌不乱。 她检查了身上的物品,伞是随身背着,一些小东西放在衣服里都在,她长舒了一口气,“黄老三和独老二呢?” 宋驰朝她身边不远处努了下嘴,阿阮回头一看,吓得差点跳起来。 黄老三半边脸,一只胳膊和一条腿露在沙子外边,其余部分都被埋在沙里,看着十分诡异,像是被旱龙卷撕了一半丢在地上。 既然他被埋着且还没有醒,阿阮走过去准备给他一脚,脚刚抬到黄老三脸上。 “臭丫头你敢踩下来!”黄老三嘴中边吐沙子,边威胁道。 阿阮把脚挪开,装作无事发生,“我只是看看你是不是活着。” 黄老三从沙包里跳出来,骂骂咧咧:“什么鬼运气,居然在沙漠里遇到百年一遇的沙暴。沙漠里晚上可太冷了,啊楸。诶我的斧子和包裹都哪去了?” “被卷走了。”独老二走了过来,“醒了咱们就快走,继续找小子你说的地方,顺便看看哪里有洞穴进去休息。” 黄老三道:“这么大的风居然没把你这个独眼鬼刮走。” “黄老三你不该先反省一下你自己?上一次,有你在,遇到了山洪。这一次,有你在,遇到了沙暴,反正就是遇不到好事。”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因为你个倒霉鬼导致的。” 第七章 宋驰和阿阮一看他两人又要开始吵架,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峡谷底弯弯曲曲,好像看不到头,四人靠洒下来几丝的月光摸索着走路。此时他们皆困倦不堪,饥寒交迫。 阿阮走着走着看到前面有一个洞穴,高兴道:“驰哥,咱们有地方休息了。” “阿阮你困了么,等会儿找块干净的地方好好睡一觉吧。”宋驰回道,有了洞穴终于可以不用露宿沙漠了。 四人走到洞穴前,发现这洞口的墙壁是用石砖铺成,上面布满了灰尘,看样子多年没人来过这里。黄老三和独老二没有贸然进洞,而是仔细的研究着洞口的石壁,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信息。 四周静谧,阿阮听到空气中有沙沙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滑动,吓得身体一僵,往宋驰边上靠近了一点。 忽闻 “嘶嘶”两声,从洞口后面竟扭出两条碗口粗的蛇,宋驰定睛看,两蛇行走略僵硬,吐出的信子竟然是打磨光亮的铁钩,原来这是机关制作的铜蛇。 两条蛇直扑他们,速度快得宋驰都没看清它们的行动轨迹。黄老三和独老二的武器都丢失在沙暴中,只能用拳脚相抵,可铜蛇很耐打,且蛇尾甩的力度极大,将黄老三和独老二抽得满臂红印。 黄老三被铜蛇缠得焦头难额,他坏心一起,闪到宋驰身边,“你去对付它吧”他将宋驰扔向其中一条铜蛇。 宋驰哪里应付得来铜蛇,只一回合就被铜蛇卷住,他手脚完全无法施展。 “驰哥!”阿阮惊呼道,她立即要从铜蛇那抢回宋驰。可铜蛇极其狡猾,它卷起宋驰当起武器攻击阿阮,阿阮怕伤着宋驰,举着伞不知该从何下手。 阿阮急道:“独老二,快救宋驰,他要是死了,你们都找不到宝藏。” 独老二被另一条铜蛇纠缠,他完全无法抽身,转头责骂道:“黄老三,那小子要是死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黄老三不情愿道:“这小子命大,一时半会死不了,我休息一会儿,走到这累死我了。”他话未落,铜蛇居然卷着宋驰消失在了洞中。 铜蛇卷着宋驰行走依然飞快,穿过几条通道后,来到一个有着火烛的小堂厅。 宋驰被铜蛇勒得喘不过气,就在他觉得自己要窒息时,铜蛇把他往地上一丢,卷起身体待在一条躺椅上不动了。 小堂厅里有缝隙,光线较足,宋驰往墙上瞟了一眼就大吃一惊。墙上雕刻了数幅人形,或跳,或躺,或摆着奇怪的姿势,宋驰数了一下居然共有七七四十九幅画像。在墙壁最左边写着几个大字:长承教功法。 这墙上的画像是长承教的学秘籍,宋驰不禁喜不自胜,竟然误打误撞真的找到了长承教的藏宝地。 但想到阿阮还在洞外面,想到黄老三的嘴脸他拔脚就朝洞外走,不料躺椅上的铜蛇嗖的起身,拦在他面前,“嘶嘶”的吐着信子,像是在警告宋驰。 宋驰试着继续往走一步,铜蛇的尾巴像鞭子一样又快又狠的抽了过来,“啪”宋驰的衣服留下了一道破洞,宋驰倒吸了口气,这铜蛇不许他离开这里。 宋驰没法离开,他干脆静下心开始研究墙上的画像。画像上的人都是健壮的男子形象,动作粗犷有劲,他想这确实与长承教的彪悍形象相符。 墙上的四十九幅的人像或舞剑,或耍棍,或跳跃,或倒立,或打坐,宋驰看了一会觉得杂乱无章,不知道该从哪里看起。 中途,宋驰试图跟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铜蛇交流:“蛇老大,晚辈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该怎么看墙上的图案?” 铜蛇也不知道在没在听,没有理会他。 宋驰干脆学着画像上的动作,一会儿打坐一会儿鲤鱼打挺,可他除了觉得筋骨得到了施展没有任何感觉。 他看到角落里有一副倒立的人的图像,于是学着靠墙倒立,过了约半个钟头宋驰觉得脑袋发胀,头晕眼花,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墙边倒去。 墙边的石块遭到撞击后有了轻微的挪动,宋驰赶紧蹲下摸墙边的石块。 有一块石块出现明显的挪动痕迹,他加大力度推动那石块,忽然脚下的砖与墙壁开始旋转,宋驰马上站到旋转的砖上,一下子就转到了小厅堂的另一面。 他面前有一条狭长的斜坡,顺着阶梯走了下去。他快要走到地面时,,发现光线骤亮,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下面没有人作答。 下到地面后,这里别有洞天,一片不大空地上生机勃勃,鸟语花香。 空地上端坐着一人在闭目养神,一位红颜白发,丰神俊朗的老人,身材高大,披着长袍,看样子约有百岁。 宋驰忙双手作揖,说道:“我误闯这里,打扰您了。” 看到老人家没有生气,宋驰大着胆子继续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从铜蛇,到厅堂的画像,到眼前的老人,宋驰装了一肚子的疑问。 老人道:“何来打扰,是我让铜蛇带你进的洞。” 铜蛇原来是被人控制的,宋驰很惊讶。 “你和洞外的人是专门来寻找长乘教的吧?” “是的,我听闻长乘教最后一任掌门消失在这片沙漠中,您、您该不会是?”宋驰恍然大悟。 老人坦然道:“我是长乘教最后一任掌门——龙沙掌门。” “外面有人寻找你了很多年都一无所获,我、我是被别人抓着来到了这,居然就遇到了您。” 龙沙掌门微微一笑,“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缘分。洞外那些人是什么来头?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虽然龙沙掌门面容慈祥,但他说话时的威严气势让人不寒而栗,宋驰不敢有所隐瞒。 他将怎样得到长乘教的纸条,以及来到凉州后被南大王等人发现,他在南大王洞内听到这三人的所在所为,为了保全自己和阿阮就扯了谎,带着现在门外的两恶人找宝藏,没想到在沙漠里遇到了沙暴,然后找到了这里,一一讲了出来。 “南大王…你讲讲这个人是什么模样?” “这人约五十多岁年纪,精力充沛,个头极高,大概比我高出一头,披着一头散发,五官立挺,乍一看像一头雄狮。” 龙沙掌门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他慢慢说道:“我教曾经有一个外门弟子,叫夷劲南。他人高马大,是块练武的好苗子,可惜品行不端,性格暴戾,喜走歪门邪道。 怕这人日后会成为残害百姓的害虫,我一直没让他成为内门弟子。后来我得知这人竟然贿赂内门弟子传他功法,我便将他逐出师门,此后我再没见过这人。 你描述南大王的外貌和我印象里的他几乎完全一样。” 宋驰道:“南大王跟我们讲了很多长乘教的细节,这些显然不是道听途说者能描述的,显然他就是您之前的弟子夷劲南。” 龙沙掌门叹了口气道:“人的命数早早就已经定好了,果不其然他没走上正道。倘若早个几十年,我岂会容忍鼠辈横行,但…年岁已至我有心无力了。” 宋驰思忖:龙沙掌门虽然年岁已高,但面色红润,吐字清晰,看着一点不像心力不足。 “你应该很疑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吧,说来惭愧,是我无能无法阻止这个长达百余年教派消亡的步伐。 祖师爷当初就是在这片沙漠里大彻大悟,创立下长乘教的。我愧对祖师爷和历任掌门,所以决定在此等待生命的终结。我在这个无人能找到的地缝中忏悔了数十年。” 龙沙掌门的语气变得沉重,自责像一个无形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得不放慢了语速。 “我想斗胆说一说我的想法。长乘教一开始定下的严格规矩和人的天性懒惰,注定了弟子会越来越少的局面,这是逐年积累下来的结果,您不必背负这个重担。” 宋驰不理解,这么简单的道理,龙沙掌门怎么会看不明白。 龙沙掌门苦笑了一下,这样的话几十年前他听了不少。“没有人让我背负这个重担,是我自己要承受的。” “可您在此面壁思过这么多年,人生的大好年华就在地缝中度过,太可惜了。” 龙沙掌门沉默了一阵,“其实我在这个地缝里待得比在外面自在,在外面人们一看到我,他们的眼睛或者嘴巴就在说,为什么长乘教诺大一个教派会消亡,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们。 如果我说了实话,人们说我太会推卸责任了。如果我不说清楚,人们就打破砂锅问到底,追着不让我走,我深受困扰。 有的人让我放宽心,看开些;有的人让我干脆请江湖上所有有头有脸的人聚到一起,向他们解释。 然而无论哪一种都不能真正的帮到我,因为只要一个陌生人知道我是长乘教最后一任掌门,他们的第一句话都是一样——长乘教为什么会消亡在你手里。 无论白天夜里,无论有没有人在我身边,我脑袋里不断地被这个问题询问:你为什么没能将长乘教延续下去。我深深地被折磨着,夜不能寐,内心无法安定。” 宋驰这时能感受到龙沙掌门的痛苦了,如果换做他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他的脸有些火辣,为自己刚刚那一番不痛不痒的话感到羞愧。 他想,还是不要当掌门好。不,最好什么教派都不要加入,就在江湖上当一个来去自由,不被俗世困扰的侠客最好。 龙沙掌门缓缓说道:“随着年岁见长,我早已经不畏惧死亡,也渐渐意识自己无法阻止长乘教的消失,以前我因为人们的看法鄙视我自己无能,现在我不在乎这些了,我只被一件事困扰。” 他的表情严峻又忧虑,“祖师爷集结的武学瑰宝只传掌门,不传任何弟子。一想到长乘教的绝学将随我一起消失,我就感到可惜。”他的沉痛和惋惜之意一览无余。 “要是遇到有一个有缘人,哪怕继承了绝学的一点功夫都好啊,然而我年老体衰,已经走不出去了。正好在这个时候,你就来到了这里。” 宋驰迫切道:“我想学最厉害的武功,成为一名英雄侠客。如果你愿意教,我就愿意学。” “很好的目标。”龙沙掌门欣慰道,“我想要传授你武功。” “太好了,这是我求之不得的。”宋驰道:“但我不想加入长乘教,我喜欢自由自在。” “不需要你延续长乘教,你甚至都不要跟别人提我教过你功夫,我只希望长乘教的绝学不要中断在我手里。” 即能学到功夫,又不用成为长乘教的弟子,宋驰一口答应下来。 第八章 “但你学了之后,绝不可做恶事。不然我九泉之下,也不放过你。”龙沙掌门严厉地告诫道,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宋驰心头一震,感觉这声音不断地在脑中回旋,一遍又一遍似乎要让他铭心刻骨。宋驰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他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聋了。 原来是在告诫我,过了好一会儿,宋驰才感觉龙沙掌门的声音消失。他保证道:“我学会后一定为民除恶,不辜负您所望。” 龙沙掌门满意地摸了摸胡子,“我不喜欢品行不好的人,欺骗也不行,习武之人一定要讲究赤诚之心,你要牢记。但你之前是因为有恶人相逼,你武功又远不如对方,所以欺骗对方情有可原,我可以不计较。” 即使是合理的欺骗也不行,宋驰心想这太严格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圣人,难怪有那么多弟子被赶出长乘教。 不过如果欺骗是善意的,对他人不仅无害反而有利的话,我觉得做了也无妨,宋驰已经想好了一套自我宽解地说法,他觉得这样既不会违背龙沙掌门的叮嘱,也不会有违自己的内心。 “厅堂墙上刻的图画是我闲着时刻画下来的,是长乘教内门弟子才能学习的功夫。 这些功夫对学习的人有很高的要求,要求练习的人得基础功要扎实,要天资聪颖且刻苦勤学。你根本没时间学,不学也罢。 龙沙掌门徐徐讲道,“你毫无基础,这本是坏事,但现在看来却是好事,因为我不用按常法教你。接下来我教你的武功,是只有掌门才能传授的,你只学好这两样就足够了。” “首先是长乘拳,它的特点是凶狠迅捷,下盘要稳如磐石,就像整个半身都被埋在沙堆下,不可能有人把你撼动。然后开合转换,招式从容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对面是何路妖魔鬼怪,一定要教得他们现回原形,最终伏地认输。” 龙沙掌门变得目光炯炯,双手动作不断变化,有时呈利爪型,像要抓捕,有时呈锤状,像在击打巨石,有时像尖刀,像要劈天开地。 这一套拳法如行云流水又气势磅礴,龙沙掌门此时生龙活虎完全不像百岁老人,如若二十出头的青年。 宋驰精神为之一振,根本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动作。 龙沙掌门左脚一蹬,落到一块大石头上。右脚一蹬,他脚步轻盈,如踩在云彩一般,人已不见了踪影,宋驰忙四处张望,发现龙沙掌门稳稳的落在六七丈外的空地上。 他宋驰只能看到交错的晃影,看不到移动的脚步,人已经跨出了五六步。 龙沙掌门再一闪,徐缓不迫到了宋驰眼前,“这是飞鹏身法,脚步要轻盈,调好呼吸,集内力于手脚,动如大鹏展翅,即刻就可到数丈外。” “这是我见过最奇妙的步法。”宋驰由衷地称赞道,甚至感觉根本没看过瘾。 龙沙掌门唏嘘道:“我年纪大了只能发挥出七成,若是再年轻一些,就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长乘拳的最大威力有千石之重,可以轻易将任何一块巨石击碎。你作为初学者,即使只发挥两成,对付洞外的人也足够了。” 龙沙掌门教的武功看着并不复杂,但要一个不到二十岁,毫无功底的毛头小子立刻学会每一个招式绝非易事。 龙沙掌门将动作分解开细细讲给宋驰,掌门亲自做一遍,宋驰在后面认真的学一遍,在龙沙掌门耐心的一遍遍的纠正和指导下,宋驰学了一宿后全套做下来倒也像模像样。 但宋驰没有任何内力作支撑,动作学会了七七八八,但空有架子,力度完全不到位。 宋驰惭愧道:“晚辈愚钝加上基础极差,还需要多多练习。” “仅仅一晚上的功夫你已经掌握了七八分火候,想当初前任掌门传我功夫,我学了整整三天才学会。 学我教最高级功夫,其实不要懂太多基本功比较好,因为你学了那些,就容易有包袱,施展不开。尤其我教你的这两个功夫,武功基础越好,学得越慢,基础不好,反而学得快。” 龙沙掌门对宋驰比较满意,道:“人要学会这种远超自身要求的功夫,皆是极力勉强自己,然而突破自身岂是心想就事成的易事,若没有外部机缘,其中的艰难堪比上天。论机缘,你可比他们幸运太多。” 他走到宋驰身后,“我再助你一臂之力。”他将双手置于宋驰后背,开始运功。 宋驰觉得从后背传来阵阵热量,很温暖很舒服,像是沐浴在暖暖而不炽热的阳光下。过了半晌,龙沙掌门收回了手,有一点站立不稳,宋驰急忙扶住龙沙掌门,问道:“前辈,你怎么了!” 龙沙掌门气息有一些虚弱。“因为我将我的内力都传给了你。” 宋驰很吃惊,道:“什么?!” “现在你照我跟你说的,做一遍长乘拳和飞鹏步法。”龙沙掌门严厉道。 宋驰不敢多问,心里暗下决心,绝对要对得起龙沙掌门的付出。 他按照龙沙掌门教的指导,感觉身体像鸟一样轻盈,只轻轻一蹬,落在了四五丈外。他试着用手掌对空劈下,“啪”掌风将地上的石块斩成了两半。 这都是宋驰以前绝对做不到的,他高兴万分,拾起地上数枚石块,手里一运劲,石块被尽数弹出,嗤嗤在地上打出一个个土坑。 但没高兴多久,很快他就觉得天晕地转,脑袋像是要炸开,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 “快坐下,跟着我的动作做。” 宋驰跟着龙沙掌门盘膝坐下,他忍受着极强的眩晕感,听龙沙掌门念:“吐纳放松。”过了半晌,他感觉身体的炸裂感减弱了很多,眼也不花了。 龙沙掌门道:“人的身体就像一个有限的容器,我的内力注入给你,就像将汪洋大海倒入一个有限的容器。一开始你不会觉得很难受,因为海面风平浪静。 一旦你开始运功,调动你的内力时,大海会瞬间变得面目可憎,兴起一场腥风血雨,所以你会那么难受。你没有任何基础,这么多的内力对你其实是大负担。你需要将其转化成自身的内力,这不是件容易事。”龙沙掌门的眼里有一丝难以看透的情绪。 “没事。”宋驰满不在意道,“其实生死我都不在意,人迟早要死,在意那么多有什么用。” “人生长路漫漫,少不了千难万险,需要你有这股信念。你需要勤加练习,打坐有助于你转化体内的内力,直到彻底驯服它,而在驯服之前,你现在这样的痛苦不可避免。” 天色变得黑暗,洞内也变得昏沉。 宋驰扶着额头道:“我现在脑袋和眼皮都很沉重,好像坚持不下去了…”他来不及细听龙沙掌门说的话,倒头睡去。 龙沙掌门看着漆黑的洞口,突然觉得一丝悲凉,他在这待了太久,已经老得走不出沙漠了。 曾经的自责早已烟消云散,现在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年轻人,他一心希望那小子传承长乘教的功夫,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内力全部传给他。 他脸上浮现出自责的神情,“我这样对一个孩子是不是不好,这么多的内力放到他身上,他若没有及时运转消化,定会有性命之忧。” 他摇了摇头,继续自言自语:“可如果不给他这么多内力,他就无法学会我教的绝学,我死后,长乘教就会彻底消亡。一切自有造化,我的眼光应该放长远。” 龙沙掌门放下思虑,开始闭眼休息。 洞外,阿阮三人依旧陷在铜蛇的纠缠中。只要三人靠近洞口,铜蛇就不依不饶。而且在另一条铜蛇消失后,剩下的一条铜蛇变强了,相当于两条铜蛇,黄老三和独老二都对付不来。 阿阮则由一开始的焦急转为无奈的平和,她思忖铜蛇若要杀宋驰,完全在卷走他时就杀他。 宋驰去了洞内这么久,那条铜蛇却都没出来,洞内应该是有什么事情。 趁着独老二和黄老三苦斗铜蛇,她干脆趁机小憩了一会儿。 “我们在洞外苦耗什么,他奶奶的,我不干了。”黄老三熬不下去了,他提出走人的想法。 独老二果断拒绝了,“难道你不好奇这个奇怪的洞内会不会有宝物吗?再说,怎么着也要把那小子抓出来,我们才能走。 黄老三心生疑心,“独老二你葫芦里装了什么药,怎么我觉得你对长乘教的宝藏这么上心?” “随便你怎么想。”独老二决定不走。 阿阮摇头道:“我也不走。”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跟黄老三一起。 黄老三一看阿阮和独老二都不走,泄了气地坐到旁边的石头上。 说来也怪,三人一旦远离了洞口,铜蛇就停止攻击,待在洞口边休息。三人和铜蛇就这么僵持着,谁都不离开,谁也进不去洞内。 三人饿了就揪沙漠里那些一丛丛绿油油的沙盖吃。阿阮知道这些东西能吃,能填一点肚子还能补充水分,她最先把这些东西放进嘴里吃。 独老二和黄老三看着她吃的没事,就也跟着揪沙盖吃。 他们在洞外休息了一宿,第三天独老二早上睁开眼,他瞧了瞧铜蛇,发现今日铜蛇状态和昨日大相径庭,很是无精打采。 他试着朝着洞口走了走,铜蛇却没什么大的反应,独老二毫不客气地将它一分为二。 独老二顶着一脸被铜蛇击打的痕迹,叹道:“终于解决了铜蛇。” 三人闯进洞内,七拐八绕之后到了小厅堂。黄老三看到椅子上还有一条蜷缩的铜蛇,看着失去了凶残的劲头,他也轻松杀死了铜蛇。 独老二发现石壁上刻着长承教三个字,激动不已,喜道:“我终于找到了,我发了!”。 阿阮轻轻摇摇头,这个人看着好疯。她本来对长乘教怀有很大的兴趣,但经过一路曲折的经历,再看到石壁上的内容时,她顿时兴致寥寥。 走了这么久的路,又是饥饿,又是沙尘,就找到这些图案,算哪门子宝藏啊。 洞内光线不太足,独老二整个人几乎凑到石壁前,他默不做声地盯着石壁上的图案和文字,那双眼睛恨不能把墙上的图案全都剐下来。 黄老三对墙上的图案没兴趣,他在厅堂里转悠了起来,寻思着宋驰跑哪去了。 第九章 第三日早晨,宋驰醒来发现龙沙掌门的面容枯槁,脸上的疲倦之态越发明显,呈现出将死之态。宋驰心想这绝对跟他将内力都传给了自己有关,心里觉得不安。 龙沙掌门注意到宋驰的神情,“你不用愧疚,人的生死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状态很差是因为我的精气神与铜蛇共存亡,门口的铜蛇是机关制作的,不会像真蛇一样灵动,但我在其中注入了我的精气神,所以两条铜蛇能按照我的指令灵活地行动。 铜蛇跟我的感应已经没了,我推测洞外的人已经处理掉了铜蛇,所以我命数将尽与你无关。” 宋驰感到可惜,这是长乘教最后一任掌门,他死了就意味着长乘教的命数将彻底消亡。 “现在咱们剩余的学习时间非常紧迫,你就不要顾虑我了。” 龙沙掌门专心致志地教授宋驰武功,宋驰有了内力,武功学得更快了。 黄老三终于发现和摸到机关,从斜坡的阶梯走了下来,他一看到宋驰就怒道:“好小子,我们在洞外和铜蛇搏斗许久,你在舒服地方和这老头唠嗑。”他说完就要动手。 龙沙掌门对宋驰道:“你用我教的去对付他,我看看你实践的如何。” 宋驰不跟黄老三啰嗦,他也很想检验一下自己练习了一晚上的成果,左脚踏出,右脚已经飞至黄老三的脑袋,黄老三弯腰躲过,来不及惊叹这么快的速度,宋驰的“长乘拳”直袭黄老三,黄老三躲闪不及,胸口被打中后发出沉闷的一声,他疼得差点跪在地上。 龙沙掌门道:“气不到位,出拳没力,提气到小腹,运内力在腰上,出拳不要犹豫。” 黄老三不服气,转身横扫腿攻击宋驰的下盘。宋驰发现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和之前完全不同,变得耳聪目明。 以前他很难看清黄老三快的让人眼花的腿法,但现在他却能看的非常清晰,甚至能通过声音辨别出黄老三想攻击他哪。 宋驰猛地拽起黄老三的腿,运劲在空中像抡了块布似的一圈又一圈,再将黄老三重重扔向地上。 黄老三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随即又跳了起来,他对于宋驰极快的速度和大力气万分震惊,短短三日不见,他不明白为什么宋驰实力大涨,他居然完全不是宋驰的对手了。 听到打斗声,独老二和阿阮寻声找了下去。 独老二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到黄老三被宋驰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也惊诧宋驰的武功变得这么强。不过他根本没打算帮黄老三,宋驰解决掉黄老三还给他的计划省了事。 宋驰在龙沙掌门的指导下,有条不紊地对付着黄老三,他抽空打了招呼,“阿阮你终于来了。” 宋驰还不太熟练那些招数,但拳脚间虎虎生风,好生威猛,阿阮看了一会儿,惊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宋驰的武功已经在黄老三之上了。 什么财宝,秘籍都是虚假的,原来长乘教流传下来的宝藏是掌门亲自教授的功夫,她看明白了。 龙沙掌门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劲风,知道有人暗下毒手,喝道:“着”,抬起右脚,踢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向来者,化解了独老二的阴掌。 独老二双掌一封击飞石块,冷笑道:“老头你不行,这速度太慢了。”老人身子如老鹰扑食,手如利爪扬起,道:“狂妄小儿。” 听得唰的一声,独老二胳膊上留下了几道血印,人刚刚好躲过龙沙掌门的攻击,独老二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面目瞬间变得可憎。 龙沙掌门使完这招,身子就摇摇晃晃了,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不好。”阿阮立即冲上去挡在了龙沙掌门前面,将伞取下做为防御。 黄老三自己乱了章法,宋驰运内力于拳上,一拳将他打得口吐鲜血,不能再动弹。然后宋驰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同样将独老二打倒在地,正要补第二拳。 听到阿阮叫道:“老人家,您怎么了!” 宋驰忙看向龙沙掌门,龙沙掌门眼睛闭着,面色安详,像一尊石雕端坐在地上。宋驰摸了下龙沙掌门的脉搏,发现他已经作古,心里不由感到一阵感伤。 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空气中漂泊着有些难闻的粉末味,心道:糟糕,怕不是中了昏迷药。 宋驰转头瞥见阿阮摇摇晃晃,晕倒在地上,果然是中了昏迷药。 独老二捂着口鼻,在一旁耷拉着身子,奸笑道:“没用的人就要像这样处理掉。”他给还剩一口气的黄老三送上临终一脚。 “但是你小子好像从老头那学了不得了的功夫,我去建康可就少不了你们了。” 宋驰挣扎着站起来,但药效上来了,身不由己也倒了下去。 独老二得意道:“我用的是收集的最强的昏迷药,都得倒下去。”说罢将宋驰和阿阮捆了个结实。 气爽天高,林荫大道上一青年身骑白马,身后跟着几位的护卫,一看体型就知道都是好身手。一行人气宇轩昂,路人无不侧目相看。 马上的俊朗青年正是应父亲之命,赶往会稽城的闻风悦。 “少爷,过了村落,就离会稽城近了。咱们今个要快马加鞭赶路吗?”一位护卫道。 “不急,我曾在书上读到,天姥山的山顶有仙子,非心诚者看不到,我一定要上去看看。这里离天姥山极近,咱们今天就在前面的村落歇脚,明天大伙休息一天,后天我们再上路。” 护卫一听便知:得,小主人这是要自个去山上转悠转悠,老爷平日管教严格,这次小主人难得独自出来。他们都自觉地不去打扰闻风悦登山。 次日,闻风悦走在天姥山的山林道上,想到明明父亲嘴上说着很放心自己,但又特意安排了这些武功高强的护卫们,这哪里是真正放心自己,闻风悦哭笑不得。 没了铜墙铁壁般的护卫们,闻风悦独自一人好不潇洒。 一进松林中,古木参天,矫立挺秀,芳草树木,郁郁葱葱,路边百花争奇斗艳。山风吹来阵阵松涛,盖过了叽叽喳喳的鸟鸣声,越往上走,山林越静谧,风景越灵秀。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闻风悦想起老庄的《逍遥游》,不禁心神荡漾,加快了步伐。 他走到山顶,丛林深处越发寂静无人。他看见前方有几棵树干上竟然有毛笔书法,一个个字远看歪歪斜斜,毫无章法,走近看发现那字潇潇洒洒,如飞舞龙蛇,不禁赞叹好字。 闻风悦想起他参加的皇上组织的一次宴请,席上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王公贵族们,一齐举杯庆贺皇帝圣明,说什么多亏梁帝,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的马屁。 皇上高兴,命宫廷书法家们出来助兴。梁帝对于文学素养高的人极为爱惜和青睐,所以花重金养了很多的书法家。他们闲时陪皇上与切磋解闷,宴席时会出来给皇帝助兴和撑场面。 这群文人墨客飞舞着大笔,写下的字画被宾客挨个传阅。书法家们的作品让大家赞叹不绝,纷纷出重金收藏。 梁帝得意非凡,大家对宫廷书法家的认可就是对他审美的认可,他自认为自身的文学造诣颇高。 闻风悦也看了这些书法家的字,深感可惜,他们的字虽然好看,但在皇帝的豢养下,笔下的内容早就丢了灵气和风骨,甚至变得谄媚。 眼前树上的字自有一种清逸之气,还有自负和桀骜不训的劲,这是宫廷书法家们所没有的。闻风悦看得如痴如醉,越看越喜欢,所性找个干净的空地坐下,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他发现越看越觉得写字的人是个奇人,用平常的写字习惯是写不出来这字的,写字的人像是下笔前什么都没想。 像在这棵树干顶刚写了一字,又滑落至树底挥笔开始从下往上写,写到树干中部时又想起来什么急急忙忙又飞到另外一棵树上开始写字,所以看起来相邻字得风格看着完全不统一,虽然整体上看字与字连起来是连贯的。 这不就是教书先生批评说的毫无章法,乱七八糟。但毫无章法的字一点都没掩盖书写者气势磅礴的笔力和不受约束的张力。 他久久的观赏着这些字句,时而思索,时而遐想。山中寂静,偶尔传来鸟鸣声,凉风习习,吹落一片片绿的、红的树叶和闻风悦的衣角。闻风悦本来是上山寻仙子,现在端坐在地上,衣冠飘飘的样子倒更像是山里的仙人。 有一只探头探脑的松鼠走到闻风悦旁边,还以为这是块大石头,于是蹦到了闻风悦的怀里,闻风悦从思考中惊醒过来,慌忙站起,松鼠立马从他怀里跳出来,一蹦一跳的跳入旁边的草丛中。 闻风悦才发现自己从正午时分看到了夕阳时分,于是拍了拍衣服上沾的泥土,准备下山。突然听到草丛中传出一声大骂:“哪个没长眼睛的踩了我的肚子?” 一醉醺醺的中年男子从草丛里跳出来,年纪约莫四十,他腰系酒葫芦,右手拿着一只大毛笔,左手提着一只松鼠,衣服穿得松松垮垮,袖子上还沾着墨汁。 张佑把松鼠提到眼前,道“好家伙,原来是你扰我清梦,你可知你犯了好大的错?” 松鼠使劲地扑扑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啥。张佑瞥见有人正好奇地看着自己,把松鼠往草丛中一扔,抬眼打量过去,一颀长俊秀青年,衣着华丽,看着颇有书卷气。 张佑惬意的伸了个懒腰,问道:“你在这待多久了?” “晚辈在这待了大概有五六个时辰。” “哟,你也有在山里睡觉的爱好啊,同道中人。” 闻风悦挠挠头道:“晚辈不是来这睡觉,只是上山游玩,看到这里树上的字,喜欢的一下子看入了迷,才发觉已经傍晚了。” “这些都是我的笔墨。”张佑客气地接受了夸奖,“想来你懂点书法?” “晚辈家里是书香门第,略懂一点。” 闻风悦道。 第十章 张佑看年轻人说话彬彬有礼,一副诚恳模样,不由心生好感,决定考考他,“既然你看了这么久,那你不妨说说我的字有什么好与不好。” 这可不好回答,不知道对方的性格,若是把对方的不足说了出来,万一对方听了恼怒可不好办。若是只说长处,又过于谄媚,对方也不见得就喜欢。 闻风悦想了想,道:“其实我水平差矣不足以对前辈的字评头论足,但恭敬不如从命,前辈的字不露俗态,如游龙走凤,气势非凡,可见笔力深厚。 我看着忘了身在何处,心里感慨万千,自己比前辈不知差了多少。只是这字写在这山林间,一下雨就全没了,晚辈觉得有些惋惜。” 这是个很有欣赏水平的年轻人,张佑突然产生了想收这年轻人成为徒弟的冲动。他心想自己身为疯魔教的池墨门长老,手底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人。不过他觉得这想法太草率了。 “不可惜,随便写写而已,没了就没了,又不需要传世,搞那么庄重做什么。” 这时两名衣服上沾着墨汁,腰间挂着大毛笔的人从山底跑了上来,两人气踹嘘嘘道:“张…张长老,可算找到您了。我们把这周围的山可都找了个遍,哎瞧您又是喝酒喝忘了。” “什么事有喝酒重要啊?”张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身为池墨门的一把手,门内大大小小的事要操心起来能一天忙到晚,他才不想成天为教内琐事烦扰,所以经常放纵自己游山玩水。 催张老回去处理事务是门内弟子最不情愿的苦活,他们每次都会为派谁去争执许久。 这次的派来的两人是辈分轻的弟子,无可奈何跑了几个山头,快跑断了腿才找到的张老。两弟子知道张老的脾性,催多了只会惹得张老不高兴。 一弟子小心翼翼地提醒,“张老,明天就是月末的最后一天了,后天教主她…要过来看看。” 张佑一拍脑门,道:“我忘了这事,咱们赶紧回去。” 两弟子长吁一口气,只要张老愿意在最后一天回到池墨门,他们就不用担心着急了,因为张老虽然平时散漫惯了,但一旦认真起来,一天就能有条不紊的将门内积压一个月的事务快速的处理完。 张佑朝闻风悦抱拳道:“小兄弟后会有期。”就带着两弟子风一般的消失了,留下闻风悦一人站在原地。 真是来去如风,忘了问那人是何方人物,闻风悦心想。 一轮明月挂上夜空,时间不早了,再不下山,父亲的“铜墙铁壁们”也要像刚刚来寻人的两人那样冲上山头了,想罢一阵山风吹来,吹得闻风悦打了一个寒颤,他匆匆下了山。 次日,闻风悦带着护卫们继续往会稽郡方向赶路。到了正午,他们在路边的一小饭馆里吃饭。 饭馆内很是热闹,食客们边大快朵颐,边说着热闹事。闻风悦低调地找了个角落位置,饥肠辘辘的等待饭菜。 闻风悦前方的一桌,一大汉给身边人声情并茂地讲着荤段子,其他人听得直乐,嚷嚷着:孙大,再来一个。 闻风悦的护卫们纷纷皱起眉头,要不是眼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其他吃饭的地,他们又着急赶路,他们才不愿意待这么嘈杂混乱的小店。 闻风悦倒神色正常地吃着刚刚端上来的热饭热菜,他心知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连眉飞色舞在讲荤段子的孙大都没了声响。 闻风悦抬头一看,是一进了店的姑娘摘下了面纱,放在桌上,只见她嫣然一笑动人心,秋波一转摄人魂,是个绝美佳人。 姑娘约莫二十二岁,肤如凝脂,神态娇媚,身资绰约,秀发由两只玉簪随性盘起,一袭浅色抹胸搭配艳丽图纹的外衣,系的黑丝腰带显出芊芊细腰。 店里众人看直了眼,吃饭的忘了吃饭,说话的忘了说话,闻风悦也被迷得神魂颠倒。 孙大咧回半歪的嘴,靠近那姑娘:“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出门啊?家里人怎么放得下心呢?” 孙大一双色眼都快挂姑娘身上了,但姑娘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坐着。 孙大继续道:“小娘子,我跟你说,这世道不安全啊…” 姑娘开口道:“可不是嘛,遇到我这样的美人你可真不安全。” 话落,姑娘玉臂一抬,抓住孙大的脑袋往饭桌按下,听得“砰”一声,孙大直接被按穿饭桌,屁股朝上,头朝下,鲜血顺着他脖子流了一地。 只一瞬间的功夫,温婉妩媚的姑娘就变得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众食客瞠目结舌,好家伙,这美若天仙的姑娘原来是个厉害角色。 孙大一把撕掉卡着他的桌子,勃然大怒:“臭娘们,教你看看我的厉害。”孙大气急败坏,模样格外丑陋。 姑娘不怎么想动手的表情更刺激了孙大,他气得双目圆睁。 周围人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唯独店老板心疼不已,哀叹造了什么孽,要在他这个小饭馆里打架。 天仙姑娘轻巧地避开孙大的拳头,提脚朝孙大的下腹踢去,孙大马上去抓姑娘的脚。姑娘速度更快,伸出的脚突然变向,“梆”的一声踢中孙大的脑袋,孙大熊一般的身躯幡然倒地,不省人事了。 店里的食客大吃一惊,孙大平时欺男霸女,结果不仅输给一个弱女子,还这么快就被打倒在地,丢人丢大了。闻风悦饶有兴趣的观察着那姑娘,中间他还收到了来自姑娘的一瞥。 姑娘嫌弃的看了一眼地上壮而不禁打的孙大,走出了饭馆。姑娘走后,店内食客们发现天仙姑娘忘了把面纱带走,他们赶紧朝那姑娘坐的位置走去,想要去拿那面纱,还给姑娘。 讨好漂亮姑娘的事是所有人都想做的事,然而面纱只有一个,一时间食客们大打出手,桌子椅子倒了一地,店里一片狼藉。 闻风悦没顾忌面纱,他快步走出饭馆,看见天仙姑娘在不远处,忙追了过去:“姑娘请留步,你有东西忘了拿。” 天仙姑娘回头,原来是刚刚角落里坐的笔直的翩翩公子,此时却丢掉风度急急追来。 “姑娘,你的面纱落在了店里。”闻风悦三步并两步,赶到了姑娘跟前,但双手空空。 “你既然发现,不顺手帮我拿一下?”姑娘在店里就注意到了他,此时可以更距离地端详眼前人。 他身材修长,看着有二十四岁,服饰华丽,整个人干净利落。生得眉清目秀,那双桃花眼一看就很招女人喜欢,标准的贵公子形象,她见得多了这样的公子哥。 闻风悦那双漂亮的眼睛微笑地看着姑娘,道:“因为我不能坏了姑娘的安排。” 姑娘的长睫毛抖动了一下,居然有人看出了她的心思。 “我妄自猜测,是刚刚屋里一群登徒子无理的目光惹得姑娘不高兴,姑娘就故意留下面纱,引得众人为争抢它打来打去,以作惩罚。” 姑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我叫桃柒娘,你叫甚名谁?” 闻风悦高兴道:“在下姓闻,名风悦。如果你不嫌弃,我这有一副面纱。”闻风悦从怀里拿出一件素色面纱,递了过去。 姑娘大方接过,道:“谢谢公子。” “桃姑娘你要去哪里?”闻风悦恋恋不舍道,他不想这么快就和桃柒娘告别。这条路是通往会稽郡的必经道路,所以他赌了一把运气。 “我准备赶往会稽郡,姑娘若是同路可以同行,我随行还有几个护卫,一路上会很安全。” 我在说什么愚蠢的话,她不过是接过了我的面纱。闻风悦立刻就后悔了,这样会让桃姑娘觉得他很轻浮。虽然实际上他从没积极主动地邀请别人同行。 桃姑娘多么聪明,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思。他心里想着,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才相识竟然就邀请同行,桃柒娘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又遇上了登徒浪子,这些男人,无一例外都是风流好色的绣花枕头,她已经想好要将对方训斥一顿。 可她转眼看到闻风悦窘迫慌乱的模样,还有懊悔和反省的神情,又觉得他有点可爱,跟之前她遇见的花花公子们不太一样。 “谢谢闻公子的好意…”桃柒娘斟酌着该用什么委婉的话拒绝他。其实对面人风度翩翩,说话恳切,很让她产生好感。 她突然想,去会稽的路上如果有闻风悦一行人在确实也挺不错的。 就在这时,闻风悦的护卫们从闻风悦背后冒了出来。他们像门神一样,齐刷刷地出现在两人旁。 一个护卫担心道:“公子,咱们带上不明来历的女子赶路不好吧。” 闻风悦没来得及训斥这个护卫,就看到桃柒娘柳眉一竖,“我一个女子都不需要一群护卫,你主人是一个大男人,你们有什么好担心这担心那的。难道你担心我路上会害你主人? 那我偏要不顺你的心意。巧了,我也要去会稽郡,正好和你家公子顺路,这几天有劳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他们第一次遇到说话如此不客气的女子,谁也不敢说什么。 闻风悦哈哈大笑,道:“桃姑娘说的对啊!你们心眼太多了。”他觉得她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他们一行人经过一马平川的田野,道路两侧种满了黄灿灿的庄稼,风吹过时在田野里激起一片波浪,麦浪绵延至天际。穿行在这片一马平川之间,所有人心情都很舒畅惬意。 闻风悦其实不太懂怎么讨姑娘开心,一直都是姑娘主动跟他说话。但他想,好不容易邀请桃姑娘一起同行,他得说点什么。 “桃姑娘,你这次去会稽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就是走到这了,顺路去会稽逛逛。”桃柒娘说话间有种潇洒的感觉。 闻风悦羡慕道:“一个人想去哪就去哪真好,我也想做一个游侠,畅游于天地之间。” 第十一章 “许多公子哥和大小姐讨厌被家里管束,但又都离不开家里给的钱,所以只好委屈自己了。这种事很简单,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桃柒娘心里想着,从闻风悦的架势来看,他来自一个身份地位不低的家庭,他应该和她之前见过的许许多多富家子弟有相似的困扰。 闻风悦摇了摇头,“我和家里的关系很好” “那你是被什么束捆住了?”桃柒娘探究地看着他。 他窘迫地解释道,“其实与其说是家庭,不如说我是受困于身份。我作为闻家的独子,我父亲对我的要求和期盼都很高,希望我能在朝堂里大有作为,希望我给闻家光宗耀祖。” “在朝堂上大有作为,然后呢?”桃柒娘追问道,她好奇实现这些对他有什么意义。 “这样可以帮百姓减轻痛苦,为皇帝减轻负担。” 武帝年迈昏庸,沉迷佛法,桃柒娘不能理解这圣人的想法。 闻风悦道:“我跟父亲说了,这些不是我的理想和抱负,可惜他不接受我的想法。因为他一直遵从父为子纲、君为臣纲的理念,他觉得这么做天经地义。” 桃柒娘感受到闻风悦的无奈,她产生了一丝同情,这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也不是没有烦恼。 “桃姑娘你好像一点烦恼都没有。”闻风悦对她说道,“你是我见过最洒脱的人。” 桃柒娘爽快道:“谁能没有烦恼,只是小烦恼太多计较起来累,大烦恼太大计较也没用。” 他听了她对一些人和事的犀利吐槽,总想拍手称快。闻风悦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由自主地想亲近桃柒娘,她总是不断地散发魅力,不光是漂亮的外表。 感受到身边热烈的目光,桃柒娘看到闻风悦满眼的欣赏,脸颊变得有些红,这人怎么一点也不遮掩。 “你看谁都这样吗?”桃柒娘道。她想,如果闻风悦那双眼睛看其他姑娘也是含情脉脉,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们一定会轻而易举地沦陷。 闻风悦不仅毫无自知之明,还凑近了问道:“嗯?怎么样?” 桃柒娘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草木的味道,可能是来自闻风悦身体,也可能是来自他的衣服。 标准的浪荡子弟,她不自在地朝一旁的空地方挪了挪,与闻风悦拉开了些距离。“有话好好说,你别靠我太近。” 就算自己被桃柒娘嫌弃,闻风悦也全然不在意,他心情依然无比愉快。 护卫们在两人后面挪逾着闻风悦,这几天话他多得他们都不习惯,就没见过闻风悦这么幽默风趣和健谈。 人家姑娘明明没问,他就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个清清楚楚,就差报上生辰八字了。 不知不觉他们到了会稽郡,闻风悦感慨时间从来没过的这么快。 “你像有要事在身,我就不打扰了。”桃柒娘识趣地跟闻风悦告别。这人看着浪荡,但实际很真诚和谦逊,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对他有了一点改观。 闻风悦恋恋不舍道:“咱们有机会可以再见吗?” 桃柒娘朝他笑了笑,摇手道:“有缘再会吧。” 护卫们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谢天谢地终于到了会稽郡。要是再有个几天,他们怕主人把要事忘到九霄云外,直接跟这陌生姑娘走了。 桃柒娘转身走后,闻风悦才突然想起父亲安排的任务,路上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时间,该赶紧去见陈郡守。 愁容满面的陈郡守见到闻风悦后,将城内发生的命案详细地说了一遍。这不是普通命案,被杀的两人皆不是普通身份,是两个乡侯。 南梁的爵位分公、侯、伯、子、男六等,侯位居第二,一般是朝廷的功臣才能有这么高的爵位。在他的郡内居然死了两个侯,陈郡守愁的不得了。 两人都是死在守卫森严的自家大院内,凶手没留下任何踪迹。郡守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杀一把年纪了而且德高望重的老人,事情很蹊跷。 陈郡守一开始猜测是乡候院内人下的毒手,所以把乡侯府内的护卫们都拷问了一遍,然而护卫们对乡侯被杀害都表现得震惊和迷糊。他又挨个将乡侯府内哭哭啼啼的妇女们和孩子们问了个遍,也什么都没问到。 郡守查了多日毫无结果,案子就这样悬在了这。 闻风悦了解案件后,跟陈郡守前往两乡侯的命案发生现场——也就是乡侯们的宅子,现在两宅子已经人去楼空,毕竟老爷死在了那,其余人没敢继续住下去。 到了尹侯的宅子,根据尹侯院内的下人说,当晚尹侯喝了点小酒,被丫鬟们扶着睡了,护卫在尹侯休息的房外看守着,房内一晚上没有任何声响。 第二日丫鬟进去,发现老爷已经死在自家床上了。 闻风悦问道:“尹侯和卫侯是怎么死的?” “根据伤痕查看,他们都是被凶手一掌打在胸口上,直接当场就死了。”陈郡守脸色不太好,像是回忆起了两人死的惨状。 闻风悦问:“尹侯大人和卫侯大人有没有敌人?我看护卫看守得挺严的,是怕有人进来行刺吗?” “尹侯大人和卫侯大人是德高望重的乡绅,对人很客气。老了后,还常做善事,我查了两位乡侯没有结什么仇,受他们恩惠而心怀感激的人家倒是有。至于说防范…” 陈郡守好奇地看了闻风悦一眼,道:“在大户人家防范严格不是挺普遍的吗?在江湖上走,难免会得罪人,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出现因为以前一件事或者一句话一直怀恨在心的人。尤其这些乡侯们,越老越怕死。” 两人正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尹侯那晚休息的房间。 “闻公子,我让手下不准乱动房间,所以你看到的就是尹侯大人死的现场。” 闻风悦仔细检查了房间内的窗户和通风口,窗户很严实没有打开的痕迹,房内上方的通风口处的有些地方的灰尘和其他地方相比少了点,若不仔细看,还不容易注意到。 凶手应该是从上面进到房内,杀了乡侯后又从上面悄然离去,居然没有蹭掉什么灰尘,可以看出凶手轻功了得。 随后他又检查了尹侯睡觉的床,翻了下被子和枕头,什么都没有摸到。 陈郡守看到闻风悦干劲十足,虽然什么都没找到但依然耐心地翻来翻去,心里暗暗夸赞不愧是闻正堂的儿子,继承了父亲的好品质。 闻风悦在找的时候,脑中想着:凶手小心翼翼是不想暴露行踪,但他敢连杀两个乡侯,就说明他不怕弄大事情,他是想让其他人警惕和害怕。那他肯定会留下点什么信息,不然只会变成悬案,最终毫无意义。 于是闻风悦又把枕头拿过来,左看右看,摸来摸去,检查哪里有什么异常。 过了一会儿,闻风悦快速撕开了枕头的后面,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条。郡守惊呼一声,冲上去看,纸条上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佛慈悲亦惩恶。 闻风悦皱着眉头道:“这字太难看了,既然知道这句话,应该是念过书的,可写的这字实在愧对教书先生。” 陈郡守高兴道:“闻公子,你就别关注这字难不难看了,没想到这凶手居然在枕头里留下一张纸条。咱们去卫侯府内也检查一下。” 果不其然,之后他们在卫侯房间内的枕头里也找到了写着相同话的纸条。 陈郡守拿着纸条,喃喃道:“我佛慈悲亦惩恶…难道这个凶手是个心怀不满的僧人?” 闻风悦道:“会稽郡及周围城内有多少座寺庙,能不能派人查一下?” 郡守面露难色,“自从皇帝大力推崇佛教之后,全国就一直在兴建寺庙,据我了解,光我们郡内至少有五六座寺庙,每座寺庙的僧人少则数十人,多则百余人,还没算上俗家弟子。要再算上周围地方的寺庙,我的人手远远不够啊。” 闻风悦没有反驳,一光凭一张纸条,要查这么大范围,确实难查。 他思索着,佛家有五戒,首戒是忌杀生,这个凶手不仅杀生,还连杀两人,如此不守戒律的僧人,不太会是在寺庙里吃斋念佛打坐的僧人。 “我猜他是一名不归属任何寺庙的僧人,他不必遵守佛法的戒律。想杀谁就杀谁,不受任何约束。” “可闲野僧人不尽其数,也很难找。”陈郡守想知道更细节的线索,“还有别的好奇吗?” “他为什么要杀两位乡侯?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触怒了这个僧人,让他起了杀心。” “我派手下查过了,两位乡侯唯一相同点就是都在救助贫苦人家。这些人到老了终于能意识到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了。” 闻风悦不得其解:“乡侯们做的是好事啊,这个僧人为什么要杀做好事的人呢。这些被救助的人都很感激两位乡侯吗?” “我走访过了,他们救助的都是家里揭不开锅的贫困人家,这些人说多亏乡侯大人大发善心,给予了他们多次的救济,不然活不下去。” “看来尹侯和卫侯确实做了大善事。” 这下又没了方向,两人陷入了沉默。郡守宽慰道:“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要紧事,既然你好奇,不如我带你去两乡侯大人救助过的人家看看。” 穿过郡内的繁华地带,越走越偏僻,在弯弯曲曲破旧的小巷里,来到了尹侯救助的人家。 一个瘦弱女人拘谨的开了小木门,满脸都是被生活摧残拷打留下的印记。屋内家徒四壁,除了床和凳子,基本没有其他大件家具。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角落里,怯生生地瞧着闻风悦。 闻风悦疑惑道:“乡侯资助的钱都到哪去了?” 郡守叹了口气,“这户人家的丈夫生了大病,很缺钱,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收到的资助也全都拿来治病了,但依然没能救回她丈夫。” 这话戳到了女人的伤心处,低声啜泣起来。闻风悦当即把身上带的钱都拿了出来,妻子感激地接过救命钱,虽然不多,但也够她们用较长一段时间了。 闻风悦拉过郡守,低声问道:“我给他们钱时,注意到小女孩居然在微微的颤抖,你看到小女孩脸上很害怕的模样吗?” “我之前来走访她家,她也是这样。她家小孩好像畏生,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世面,这很正常。” 女孩躲在角落里怎么问话都说不出话,女人一直抽抽搭搭的,说话也说不清楚,无奈闻风悦和郡守只得离开了。 第十二章 他们来到卫侯救助的人家,这户的情况比第一户好了太多,因为没有病人,收到的所有钱都用来改善了生活。 男人、女人和孩子们都穿着崭新的衣裳,两个小女孩穿着的花裙子尤其漂亮。 闻风悦想到在第一户人家遇到的疑惑,就多关注了一下这家的小孩。 这家人把小女孩打扮得很好看,小女孩们不过八九岁年纪,未长开的脸上已经涂抹了胭脂,颇显成熟,闻风悦心想这也太早了。 小女孩们没有怯生生,反而挺热情,笑容里露出几分妩媚,让闻风悦感觉不太舒服。 就连粗枝大叶的郡守也注意到,无论是从衣服材质还是化妆的用心程度,这户人家妻子的穿着打扮远比不过女儿的穿着打扮,这不太对劲。 男人和女人都很客气,说因为乡侯的帮助,他们家的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 他们有听闻乡侯被杀的事情,都对此很心痛和气愤。 闻风悦问:“你们靠做什么养家糊口?” 男人回答:“我之前靠给别人做苦力赚点辛苦钱,有活干当天就有饭吃,没活干当天全家就都得饿肚子。 然而一年前我把脚摔断了,基本都接不到没什么活,妻子还要照顾家里…” “那时我们一家差点就饿死了,很感谢卫侯在那时候出现了。”女人在一旁接过话来。 小女孩也很懂事地大声道:“多亏有卫侯大人的帮助,我们家终于能吃饱饭,而且我有好看的裙子穿。”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闻风悦心里感慨着,小女孩真懂事,很理解和体谅家里背负的重担。 想到这,电光火石间,闻风悦脑袋里闪现出了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想法。 只有这个可怕的想法能解答他在第一户人家遇到的疑惑,也能解释他在这里感觉到的不对劲。 极其贫穷艰难的生活让人心生怜悯,但在表面之下,是丑陋不堪,要鼓足勇气才敢揭开的真相。 眼下要搞清楚所有——乡侯的死、破戒的僧人、小女孩的不对劲,就必须面对可怕的猜测。 “卫侯多久来你们这一次?” “来的次数不多,大概一两个月一次吧,每次来都是亲手把钱给我们。” “你们这屋子挺破旧的,卫侯每次过来会嫌弃吗?” 闻风悦盯着男人和女人,语气没了之前的友善。 男人诧异道:“没有没有,卫侯大人不嫌弃这里。”他强调:“卫侯大人只是在这里坐坐,屋子简陋点也没关系。” “听说卫侯帮助了你们不少,为什么你们还住在这小巷子里?”闻风悦的眼神更尖锐了。 男人神情开始有些慌张,说话都结巴了:“我们…我们也没多少钱,没有足够的钱搬出去。” “我看你们吃得好穿的也不错,还住这多委屈。”闻风悦的语气尖锐得像要用一把锋利的刀划开被掩盖的真相。 “卫侯…大人以前说…这…这里挺好的,我…我们也觉得这里挺好的。”男人额头流下一道道冷汗。 “你的意思是,是卫侯让你们继续住在这,我猜是不是因为这里安静又没人打扰?” 刀子锋利准确的插入要害,屋子里的空气变得安静和凝固。 “咔嚓”,女人把手里的碗都掉在了地上,小女孩紧张地站在妈妈身旁。 闻风悦脸色不好地喝问道:“卫侯每次过来,到底是做什么?” 女人冷哼了一声,原来闻风悦并没有证据,只是在猜测和套话。 她突然有了底气,镇定地回答:“卫侯大人每次都是顺道过来,关心一下我们的生活。他老人家要事多,身体也不太好,每次都是很快就走了。” 男人神情也很快就缓和了下来。 真相就在眼前了却就是抓不到,闻风悦恨得牙痒痒,“卫侯大人被杀死了,你们没了救助怎么办?” 男人道:“小民们不求有多有钱,只求一家人能平安快乐的生活就好了,总能有办法活下去的。” 看来这一家人是不会说出来的,必须要找其他突破口。闻风悦没再继续追问,不悦地快步走了出去。 郡守不明就里,依然一头雾水。他看闻风悦神情和脸色都不对劲,问道:“闻公子,你发现了什么?快说出来听听。” “郡守大人你想一下,这两户人家的共同点是都有年纪很小的女孩,又很贫困急需要钱。 乡侯们若只是想资助这些人家,派手下拿钱去不就好了,每次都要专程来这种偏僻没多少人的小巷子里,来这种他们平日瞧都不会瞧的小屋子。 为了不损害他们的身份地位,有些事明目张胆做是不是不太好?” 郡守细细一想,惊出一身冷汗,忙拉着闻风悦道:“贤弟,此事涉及两乡侯大人的名誉,你万万莫要妄自猜测,咱们探究清楚再下结论。” 被钱蒙蔽了双眼的贫苦人,为了生计,为了治病,让懵懂无知的孩子做了牺牲品,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会主动说出来。 闻风悦叹着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事情是不好查,我怕这两户人家不愿说实话。” “咱们去问问他们的左邻右舍,看看能不能得到点有用的信息。” 两人敲开第二户人家的邻舍,也是穷人,女人抱着嗷嗷待哺的幼儿喂着食,男人刚刚干完活回到家。 郡守开门见山:“你们知道隔壁人家受卫侯资助的事情吗?” 男人不满道:“当然知道,他们家一心钻在钱眼里,以前天天念叨希望发财,说愿意为了钱可以做任何事。 搞不懂,卫侯既然愿意资助他们,为什么不能顺便资助我们家,我家家徒四壁比他家还穷呢。” 女人没好气道:“他们有了钱都不愿意正眼看我们这些老邻居,我问他们怎么跟乡候们套的近乎,他们却讳莫如深。 而且我发现他们把自家小孩打扮的更漂亮了,总感觉他们想把自己女儿嫁进富人家里。鸡窝里还想出凤凰,真是太会算计了。” “你们有见过卫侯每次去他们家时的情形吗?很快就走吗?”闻风悦问道。 女人抢着答道:“没有,卫侯大人每次过来都神神秘秘的。他不是马上就走,总会待一段时间。” 闻风悦再问具体的,他们并不知道,见什么也问不到,他们出了这户的家。 “第二户人家说卫侯很快就走,与邻居说的刚好相反。” 郡守高兴道:“他们挺小心翼翼的,不过还是被咱们抓住了马脚。” 闻风悦道:“虽然知道了第二户人家在撒谎,但他们口风很严,不太能再问出什么。但咱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现在回第一户人家吧。” 他们刚来到第一户人家的门外,就听到了屋内女人的吼声:“没用的东西,那个老东西死了,你一点用处都没了!” 伴随着小孩子的呜咽声。 郡守赶紧哐哐敲门,女人很快开了门,看到他们折返回来,她没有解释什么,依然一副凄苦模样。 接下来要揭人家的伤疤,闻风悦心里有些不忍。“你很爱你的丈夫,为了救他你可以拿任何东西交换,是吧。” 女人眼睛通红,点点头。 “你甚至可以牺牲你的孩子。我们从另一户人家那问到了真相,你们拿孩子做交易,良心没有不安吗?” 女人以为闻风悦已经知道了真相,脸色变得惨白。 “小孩没了可以再要,我的丈夫没了就没了,我…我只爱他一个人。”女人的语调渐渐提高,直至歇斯底里。 “你们怎么不去抓那个老不死的变态,听说有人杀了他,哈哈哈哈哈,我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你们有什么理由说我,要不是那个老不死,连给我丈夫治病的钱都没有!” 看到女人承认了自己的行径,郡守惋惜又悲哀:“你本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去寻求帮助,但去接受那人伤害你的亲生孩子来得到帮助,你太过愚蠢。你到现在也没有认识到你的错,你作为一个母亲…” “你住嘴!”女人情绪失了控,尖叫着从桌上拿起菜刀扑向郡守。 闻风悦从那女人情绪变激动时,就盯防着女人,所以他眼疾手快,右手一伸拍出火焰掌,一束火花窜到女人身旁,逼迫女人退了回去。 女人蹲在角落里道:“孩子没了可以再生,而我一生一世都只爱我丈夫一个,他没了我的心就没了。 “好狠的心,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你们居然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做交易,做出这种事真是该死,那些老家伙便宜他们死了。“陈郡守痛心疾首地指责道。 什么做善事,救助贫困百姓,不过是有钱的乡侯们既想维持自己的名声,又想满足自己变态喜好的幌子。 闻风悦这时明白凶手留下的“我佛慈悲亦惩恶”是什么意思了,凶手比他们都更早知道了乡候的秘密。 如果那僧人没有杀死乡侯,乡候跟这些人的交易就会一直维持下去,因为这些贫苦人家“心甘情愿”拿女儿交易。 那个凶手是不是觉得,只有通过这种极端的手段才会引得人们挖掘这背后的秘密,可惜这无从得知。 可是这种自认为有权杀人的做法不符合南梁的律法,闻风悦长叹一声,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女人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地看着墙壁。小女孩反而嚎啕大哭,看着不知所措。 之后郡守将两户人家的男人和女人都抓了起来,本应该受到惩罚的乡侯已被杀死,凶手被通缉抓捕中,不过闻风悦知道,光凭那一点点的推测信息根本抓不到那个僧人。 第十三章 吴郡的南边有一处背靠小山的地,属于疯魔教池墨门。 一个子小巧的女人,披着齐腰秀发,身着一席红裙,“哒哒”地踩着木屐。 她不缓不慢地穿过一间间房屋,走路时柳腰款款。 每一个屋内的人都在埋头奋笔狂书,他们如痴如狂,全然不顾墨汁与汗水一起流下,把衣服染得乌漆嘛黑。 女人扫过屋内的情形,脚步走得快了些。 几个腰间挂着大毛笔的池墨门弟子,一脸紧张的跟在女人身后,时不时用沾着墨水的手擦脸上的汗水,脸上很快变得黑白相间。 宽敞的大堂里,张佑端坐在中央的座椅上,他左手旁整整齐齐的放了两沓处理完的事务信件。 听到熟悉的木屐声,他抬起头道:“教主,您来了。” “看样子,你已经把这个月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你办事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放心呐。” 夜萤轻飘飘的一句话里,放心二字故意念得重了一点。 张佑知道夜萤在责怪自己办事总是拖在最后几天,他已经习以为常了,拿起桌上的茶壶,砌了一杯热茶,“教主,喝一杯,消消气。” 夜萤约莫二十六七的年纪,面容皎白,一双红唇在红衣的映衬下,更显妖气。 “太烫了而且不好喝。” 她对身后的人命令道:“给我来一杯冰青桔,要做的冰爽。要是不好喝,一会儿一定把你们毛笔墨水都收了。” 池墨门的弟子慌里慌张地跑去做青桔水了,留下张佑和夜萤两人。 果然是他们任性的教主,张佑笑盈盈地喝着热茶,把中间的座椅位置让了出来。 夜萤比他们四个长老都年轻,即使是最年轻的朱满花,也比教主大三岁。 夜萤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自恋又飞扬跋扈,但在他们几个面前还是个小姑娘家,她跟他们亲近,偶尔会展露稚气任性的一面。 夜萤轻轻一蹬,落在中央的座椅上,她肆无忌惮地把一双修长的玉腿舒服的翘在桌子上,纤纤玉指将一叠纸张翻得哗啦响。 不一会儿夜萤就翻完了,啧啧称赞道:“你不去做官太可惜了,看看你,处理公务又快又好,一天就能把一个月堆积的都处理完,没几个当官的有你这本事。” “在山水中游荡多自在,酒多好喝,山多好看,做官的规矩啰嗦的很。” 张佑一听到做官二字,眉头就皱了起来。 那些文人墨客挤破脑袋想做官,张佑却恨不能离当官的越远越好。 池墨门弟子端着冰青桔来了,夜萤抿了一小口,发脾气道:“怎么,你们这的桔子不够吃?这么不舍得放,一点味道都没有。” 池墨门弟子哆哆嗦嗦地看向张佑,用眼神寻求帮助。 张佑道:“教主,因为一直负责给您做青桔水的人生病了,这杯是新手做的,味道做的不好还请多多体谅。 既然教主不满意,你们就再去做一杯。”他安排着手下再去做一杯。 “原来如此,我还想你们池墨门怎么变得吝啬了。” “教主说笑了,虽然池墨门心思是都放在了书法上,但也一直在好好种植青桔。” 疯魔教作为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四大教之一,疯魔教的四大长老分别掌管疯魔教的四个门派,张佑是其中池墨门的掌管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疯魔教的要义是若有人能够为某一事物如痴如狂,哪怕走火如魔也在所不惜。 在疯魔教教内,支持弟子专心放在自己兴趣爱好上,并且有充足的钱支持弟子们,当然疯魔教的各个门派也要用自己方法上缴资金。 比如唐兴每年光制作各类糖,或作为点心、药引等来在市面上出售,所赚的钱都够养活大半个疯魔教了。 还有朱满花的胭脂坊,每年不断研制新的化妆用品,出售到达官贵人甚至皇宫里,也给疯魔教不菲的钱财。 所以相较之下,池墨门则显得穷酸许多,池墨门本可以在市面上出售字画,既可以收获名誉又可以收获大笔钱财。 但张佑不屑于沽名钓誉,而且池墨门的弟子也都和他一样,只醉心于书法。 池墨门位居郊外,土壤适宜种植青桔,所以张佑安排弟子们种植青桔来赚一些钱。 虽然他们有大片适宜种植的土地,但因为池墨门都是拿笔的读书人,并不擅长种植。 所以每年他们种出来的青桔卖相十分不好,赚到的微薄收入也就刚刚够他们的伙食费,根本不够买笔买纸的钱。 不过夜萤并不为难池墨门,反而还会每年拨来很多钱,支持池墨门这样不赚钱的门派,这是张佑愿意安心待在疯魔教的一大原因。 疯魔教这个名字不太好听,但却每年能吸引很多人加入的有魅力的教派。 因为这里是“怪胎”聚集地,在这里不会因为自己奇怪偏执的爱好被另眼相待。 在这里会不会受到尊敬的评判准则是,看一个人有没有出众的本领能力,无论这种能力在世俗意义上被说有多么无意义。 新的青桔水给教主端了上来,夜萤尝了尝,道:“让你的手下养好身体,下次还是让他来做青桔水。” 她也不打招呼,两三步走出厅内,踩着木屐跳上屋顶就不见踪影。 教主一走,张佑悠闲地喝了口热茶,“又是可以丢下公务,纵情山水之间的好时候。” 闻风悦跟着陈郡守处理悬案后续,该审问的审问,该抓捕的,该判决的…乡候死亡的背后秘密在百姓之间传得沸沸扬扬。 等他终于空闲下来时,想到了桃柒娘,明明他们都在一个地方,怎么就是遇不到她呢。 他有些后悔,当初没能拉下脸问她住哪。因为他怕自己刚认识太主动热情,把桃姑娘吓跑,现在他想去找她,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办法联系到她。 为此他上街转了好几次,但都毫无收获。 最后他决定摆脱这种状态,于是整理好心情,前去拜访他叔叔闻博简。 他膝下有一个宝贝女儿叫闻令慧,小时候跟闻风悦关系很要好,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与闻正堂不同,闻博简早些年觉得做官没意思,就果断辞了官,举家来山清水秀的会稽郡。 闻博简在会稽郡买了宅子和大片田地,无需劳作,靠地租也过得富足。 由于没有官场压力,日子过得潇洒自在。虽然收入地位远比不过在朝做官,但他更宁愿选择与妻子女儿享受天伦之乐。 闻风悦到了叔叔家后,闻博简差点没认出眼前俊秀的年轻人是自己侄子。 他乐得合不拢嘴道:“是闻风悦啊,现在长成一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大人了。” 闻风悦道:“叔叔,多年未见,你都没有变化。” 闻博简体态宽胖,穿戴整齐,胡子剃的干干净净,精气神非常好,约四十岁年纪,看着比他父亲轻松惬意得多。 “瞧你,嘴和小时候一样甜。一晃十来年过去,人哪有不变老的道理。侄儿这次来会稽郡可有公事在身?” 闻风悦言简意赅道:“确有公事,陈郡守有要事相求于父亲,奈何父亲公务缠身,就让我前来帮助陈郡守。前几日已经帮陈郡守处理完了。” “第一次帮你父亲做事就碰上了个大案子,你很能干,有做官的天分。” 闻博简有听闻乡侯的事情,他轻叹了一口气:“成日待在家里死读书只会变成书呆子,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是应该多出来走走,锻炼锻炼是好事。” 两人坐在椅子上,闲聊着各自在建康和会稽的生活。 闻博简语调轻松,聊的内容宽泛,不像闻正堂三句不离公事,闻风悦放松了许多。 了解了闻正堂的近况,闻博简劝道:“你父亲为人耿直,不愿变通,在朝堂容易吃亏,你得劝劝他。” 闻风悦道:“劝说不动父亲,他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心比石头坚硬,任何艰难险阻都阻碍不了他。” “你对你父亲了解得很透彻,他是个勇士,没多少人有他这样的毅力和气魄。” 闻博简道。“我就无法忍受和应付朝堂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你父亲却能十年如一日地对付那些人,并且毫不受他们影响。” 闻风悦总感觉有人在屏风后面看着他们,他抬眼向屏风看去,可什么也没看到。 闻博简招呼道:“诶,慧儿你出来,看是谁来了?” 一个少女害羞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年纪约莫十七八岁,亭亭玉立,面目姣好,叫了一声:“风悦堂哥!”然后腼腆地站到了父亲的后面。 闻博简道:“你这么生分做什么,你们两个小时候天天在一起玩,不记得你堂哥了?” “才没有呢,我怎么会忘记风悦堂哥。” 闻令慧话是对着父亲说的,目光却挂在闻风悦身上。 闻博简看到女儿的神态,道:“你堂哥风尘仆仆的来这办公事,刚好有时间休息,你熟悉城内,何不带堂哥去街上转转?” 闻风悦顺着闻博简的话道:“对啊,妹妹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带我四处转转吧。我来会稽郡后一直忙,正好想找时间在城内悠闲的走一走,” 闻令慧扭扭捏捏地推辞了一会儿,就愉快的同意了。 两人走在街上站一起,路人频频侧目相看,好一登郎才女貌。 “堂哥,你给我讲讲,建康现在是什么样子?”闻令慧很向往小时候待过的都城。 “建康现在很繁华热闹,店铺比邻皆是,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城内也建了很多寺庙,那里的小寺庙比这里的最大的寺庙还壮观。” 闻令慧听得直愣神:“我印象里的都城人还不多,而且也没有多少店铺。 咱们为了买吃的,常常揣着钱从这条街跑到那条街。现在居然变化这么大,我想回去看看…我待腻这儿啦。” “我马上就要回建康了,你要是想去,正好我可以带你回去看看。”闻风悦温柔地说道。 “谢谢堂哥,小时候你也是对我这么好。” “说到你小时候,可爱哭鼻子了,然后把衣服搞的脏兮兮的,一回家就挨姨妈批评。” 闻令慧冲闻风悦嫣然一笑,眼睛弯成了月亮:“堂哥,你不要把我小时候不好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嘛。” 两人边走边聊,发现前头很热闹,闻令慧拉着闻风悦的袖子道:“堂哥,我们快去看看,前面有什么热闹。” 第十四章 两人走上前,一衣着褴褛之人被围在人群中,正吐沫横飞:“小民我单姓一个混字,大家可以叫我混金仁。走过路过,都过来瞧瞧。大家看到我手里的镜子了吗?” 他手里拿着一面铜边框的小镜子。此人五官皱巴巴的挤在一起,脑门独占了大片的空地,说癞□□比他好看丝毫不过分。 一个围观的男子道:“看到了,不过你这镜子好灰暗模糊,不擦光亮,怎么用啊?” 混金仁得意洋洋道:“它是擦不动的。”说完拿袖子使劲擦了擦,铜镜依然灰暗。 “我手里的这面小镜子叫昏镜,它很了不得。” 路人道:“怎么个了不得法。” 混金仁道:“大家这么捧场,我就不卖关子了,我的昏镜能判断人有没有说真话。” 众人不相信他说的话,有人直言骗子。混金仁也不生气,拉过刚刚那名男子,道:“来来,你有没有胆量试试?” 男子道:“当然有胆量,我从没做什么亏心事,我很爱我的妻子,我…”混金仁打断他的话,“好!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妻子的事?” 男子斩钉截铁答道:“从来没有。” 混金仁将手放在镜子上轻轻摩擦,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众人惊讶的发现,镜子居然变浑浊了,而且越来越黑,不由发出一阵惊呼。 混金仁笑道:“你说谎,你对不起你的妻子,你做了亏心事。” 男子战战兢兢,说话有点结巴:“你…你的镜子…一点…都不准,我…我没有。” 混金仁冷笑一声,一把扯过那男子,道:“我的镜子从不骗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认得被混金仁抓住的男子的人,叫道:“奇二,你在怡红院不是有个相好吗?在这撒什么谎?” 奇二慌道:“大仙,求你让我走。” 他从怀里拿出钱往混金仁手里一塞,然后逃出了哄笑的人群。 “大家还有什么想看的吗,只要赏些钱,我都可以验。” 人群里马上有人给混金仁撒起了钱币,叫嚷着“再来一个”。 混金仁在人们的惊叹和疯狂撒钱中,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他看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小孩,笑嘻嘻道:“我还可以验证人的内心,比如我知道你今天有没有好好上学。” 他拿出昏镜,做了跟刚才一样的动作,念念有词后,本来灰蒙的镜子变得清澈,混金仁道:“你今天确实好好上学了。” “妈妈,大仙说的很对,我今天把先生讲的都记下来了。”小男孩旁边的母亲听得很高兴,搂着自己儿子,乐呵呵道:“乖儿子,走,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混金仁又走到一对手拉着手的男女面前,如法炮制,拿昏镜往男子一照,昏镜慢慢变黑了,混金仁对女子道:“他不是真的爱你,别有所图。” “阿月,你听我解释,他瞎说的,我是真心爱你的。”姑娘愤怒的甩开男子的手,捂着耳朵不听男子解释。 站在人群外面的闻风悦和闻令慧看得也颇惊奇,不知道混金仁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有鉴别的本事,两人忍不住挤进人群中。两人外貌出众,混金仁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就闻令慧和闻风悦。 混金仁眼睛滴溜溜地转:“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旁边这位亮眼的又是谁啊?” “我叫闻令慧,这是我堂哥闻风悦。” “好秀气的名字,姑娘叫这个名字好听的很,好听的很呐。”混金仁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砸着嘴夸赞道。 闻令慧好奇的问道:“昏镜是怎么判断出一个人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昏镜需要结合道法使用,才能判断真假话,也就是说单独拿这一面镜子是不能用的,而道法里的无穷奥妙啊,是说不清的。” “你刚刚说的需要结合道法使用,这么说昏镜的显示结果不是完全由它自己决定,所以昏镜是不是能按照你的心意改变结果?”闻风悦好奇道。 “那不就是骗子吗?”闻令慧吃惊道。 “昏镜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是普通的物件,它是一件有灵性的宝贝,我的道法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辅助它,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左右它。” 混金仁大声地解释着,顺便瞪了闻风悦一眼。“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我做的都是实诚生意,绝对不说假话。” 闻令慧听了叹道:“好神奇,是只要会道法的人都能让它起作用吗?” 混金仁得意洋洋地摸了摸镜子,道:“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只有会用的人才能驾驭它。这件宝物只有与我苦练多年的独门道法配合起来,才能发挥出它的最大威力。” “除非你能验证我说的话真假,我才信。” “你说,我绝对不会糊弄你。”混金仁殷勤地说道。 闻令慧有一点害羞,“你测一下,比如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混金仁拿着昏镜往闻令慧一照,念出咒语,昏镜变黑了,混金仁道:“不对,闻姑娘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闻令慧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验对了。” 混金仁的小眼睛里闪烁出光芒,“我一直想收一个聪明貌美的徒弟,我觉得姑娘你非常合适。不如你认我作师父,以后我飞黄腾达了,你少不了好处。” 闻令慧听了,直摆手:“这可不行,我父亲是不会同意的,而且我也不想成为行走江湖的女侠。” 闻风悦撇了一眼混金仁,人家好端端一个姑娘为什么要跟你走,简直痴人说梦,这人不是个疯子就是个傻子。 “让开,让开,我家老爷听说有个人很厉害,想来看看到底是神人还是骗人?”人群里骚动起来,魏家老爷的四个手下强行在人群中挤出了一条道。一个叼着大烟斗的肚子滚圆的男子走了过来。 “听说你能辨别真话假话,真的如此?”魏家老爷一口大烟喷在混金仁脸上,熏得他后退了好几步。 “是的,不信老爷您可以来试一试。”混金仁自信满满地说道。 “好,”魏家老爷走了几步,靠近混金仁,“我做生意发家,从没做过亏心事。” 混金仁拿昏镜一测,运法时手上一颤,他已经测出这人说的不对,但他要是当众说他说的是假话,相当于揭了他老底。 但那人又说要看他能否测真假,所以他到底该不该说实话。混金仁看了周围一圈伸着脖子期待他的人,一咬牙,决定照实说,心想那人好歹是个老爷,该有些肚量吧。 混金仁把镜子一亮,是灰黑色,“回老爷,您说的不对。” 四个奴仆一看自家老爷脸拉的比驴还长,一把按住混金仁,你一拳我一脚狠狠揍着混金仁。 周围群众指指点点却不敢多言,魏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那老爷与不少官员都交好,他们哪帮得了混金仁。 魏家老爷悠悠地看着地上的混金仁,鄙夷道:“瞧着真寒酸,长得寒酸,穿的也寒酸,就这模样,拿把破镜子就想出来忽悠骗人。我看你别装什么大仙了,还是老实回去种地吧。” 四个侍从得了自家老爷的命令,更是猖狂,将混金仁讨钱的袋子扯烂,又要夺过昏镜,混金仁手里死死拽住昏镜,不让他们砸这镜子。 闻风悦本不想掺和,他不觉得混金仁是什么好货,但他看不下去魏家老爷欺人太甚。遂上前将魏家老爷的几个仆从全都赶开,那些人一开始不听便被他揍得只得走开。 “何必因为他说了实话让你心里头不爽,你就砸他饭碗,肚量太小。” 闻风悦扶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混金仁,对魏家老爷道。 见手下完全不是闻风悦的对手,魏家老爷气头上的火焰先消了三分,他又看到闻风悦衣着华丽,气度非普通人家,像是有背景的人,气焰便消了大半。 他讪讪道:“我也不是要为难他,只是他一张臭嘴乱脏人,我做生意清清白白,苦心经营,才有的现在,他倒好,说我说的是假的,他怎么不该打。” 混金仁双手攥着拳头,愤愤道:“我的镜子可不会骗人,再说你们做生意的有几个干净,在这装什么清白。” “你…瞧你这嘴脸,我跟你说,你可别想在这块地上招摇撞骗了,不然我下次再看到你,一定打烂你的镜子。”魏家老爷忌惮混金仁旁边的闻风悦,没有动手,恶狠狠地警告道。 “咱们走,居然敢当众拂我面子,哼,不识好歹。”魏家老爷带着随从们大摇大摆地走了。 经此一闹,众人的兴头也没了,一哄而散。原本热闹的场地就剩下混金仁和闻风悦、闻令慧三人。 混金仁蹲在地上,不吭不响地捡着撒在地上的铜钱。 闻风悦看他十分狼狈,好心道:“你的本事何必用浪费在这上面,只能赚点小钱。若是能为官府抓捕犯人,你会成为老百姓的功臣,也会成为得到朝廷的器重。” 混金仁脸色发红,道:“像你这样衣冠楚楚的纨绔子弟,含着金钥匙出生,不缺钱也不缺女人,很难知道我这样有上顿没下顿,风餐露宿的生活感受吧。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这样,张口闭口,什么为国为民,对我来说这些都没实在意义。” “连肚子都填不饱,谈这些虚的,真可笑。”混金仁冷冷道。 闻风悦很想反驳混金仁,他并不是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有点怜惜有本事却穷困潦倒的人,尤其刚刚混金仁选择在魏家老爷面前说真话,让他多了一丝好感。 “你是觉得没有门路,我可以介绍给你。你带着我的口信,去建康找闻正堂大人,说是我让你来的。他知道你的本事后会向朝廷举荐你,你为朝廷做事,把本事用在正途上,造福百姓,将来会飞黄腾达的。” 混金仁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谁要你多管闲事,我本来可以在这糊口饭吃,你把那老爷的人打了,现在我就不能再在这待了。” 他面子上有些过不去,闻风悦的鼓励话,在混金仁听来比责骂的伤害力度更大。 要是闻风悦说点讽刺或者责骂他的话,他就有了大吵大闹的理由,但闻风悦却好言相劝,搞得他像个废物,还是个喜欢找事的废物。 闻令慧看混金仁没有领堂哥的好意,反而脸越来越难看,于是拉了拉闻风悦,“堂哥,咱们回去吧,我妈做了热腾腾的饭菜,你回去尝尝。” “好,我也累了。”闻风悦觉得跟混金仁说话很累,跟他讲道理完全听不进,给他帮助反而被他嫌弃,有种一腔好意喂了狗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让他不爽。 两人转身离去,留混金仁一人待在原地咬牙切齿。混金仁挤在一起的五官更扭曲了,原本不好看的脸变得更丑陋。 第十五章 一辆马车急行在去建康的小道上,独老二佝偻着腰坐在马车的前面。他想到一些快乐事,坐直了腰板,开始昂首挺胸地赶路。 独老二心眼多,怕马车内的两人路途中醒来,刻意用了强的昏迷药,还将两人都用铁链锁了起来。他估摸着这两人用了这药,绝对能一路昏睡到建康。 然而此时宋驰却被来自身体的疼痛疼醒了,体内的内力像一座随时都可能喷发的活火山岩浆,它们像火一样灼烧着昏睡中的宋驰。再加上车子的颠簸,宋驰比独老二预想的时间醒早得多。 宋驰醒来第一反应以为自己被独老二送到了蒸笼里,等蒸熟了做人肉馅包子。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他和阿阮只是被捆在了马车里,脚边堆放了一片片的石片,定睛看是沙漠洞中刻画着长乘教功夫的石片。 独老二居然把整面的石壁都撬了下来,宋驰心想独老二这是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独老二对宋驰、阿阮和石片一视同仁,将两人扔进马车与丢石片毫无区别,所以马车里两人紧靠在一起。 阿阮睡得昏沉,宋驰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她没有任何反应。 他想拉扯掉身上的铁链,但四肢沉甸甸的,像是灌了铅,抬不动手,挪不动脚,嗓子干的冒烟,他甚至说不出话。 这时体内的内力冲撞又开始了,宋驰感到头痛欲裂,他才想起龙沙掌门将内力全部传给了他,但他没有将这些内力转化。 他应该好好打坐驯化体内的强大内力,宋驰开始静心打坐,过了一段时间,身上的灼烧感渐渐退去,头痛也慢慢消失,脑袋舒服多了。 马车一直在快速地跑着,宋驰猜独老二应该就在前面赶车,也不清楚现在自己能不能打得过独老二,他只知道自己手脚一直被束缚了这么久,现在根本使不出劲,还感觉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最重要的是,他很好奇独老二要把他们及这些石片带到建康去见谁,能够让独老二背叛南大王的人,想来一定不是什么小人物,所以他不想这么快就与独老二决斗。 长乘拳又千石之重,把区区铁链挣脱开应该不成问题,宋驰调匀内力到右手,使着力将铁链捏断,腾出一只手后,他又将左手的铁链掰断。 “阿阮醒醒。”宋驰小声呼唤着,阿阮还是不为所动。 宋驰见叫不醒阿阮,看着阿阮白里透红的脸蛋和翘挺的鼻子,想到了个法子。他右手捏着阿阮的脸蛋往上提,左手堵住阿阮的鼻子。 “你在干嘛?”阿阮愠怒地注视着他的手。 “我是想叫醒你。”宋驰连忙松了手,他看到阿阮脸蛋被他捏的有点红,感到有些歉意,又顺手揉了揉。 “你!”阿阮两侧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她正要恼火,发现自己居然靠在宋驰怀里。 “嘘,我们现在独老二的车里,小声点。” 阿阮低头发现自己被铁链锁了起来,她想抬手都抬不了,不得不道:“你帮我解开铁链,我就不生你的气。” 宋驰认真地帮她解开链子,他双手运劲,轻轻一拉扯铁链,轻松就把铁链扳断了。 他解释着:“独老二给我们下来昏迷药,我叫不醒你,只好用此下策,不是故意要整你。” 那你干嘛揉我的脸,阿阮嘴上没好意思问,心里问了百八十遍,为什么他坦然自若地揉她的脸,动完手又一脸无辜。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宋驰已经将她身上的链子全部解开。 现在两人不再被链子束缚,但车外坐着独老二,他们只能在狭小的车厢内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阿阮觉得这样沉默地挨靠着过于亲昵,道:“你的武功肉眼可见地精湛了。” “是洞里那个老人家教我的,他就是长乘教最后一任掌门,他不想长乘教绝学与他一同消亡。可惜才见到他,老人家就仙逝了。”宋驰声音低沉道。 他将洞内的事情都讲给阿阮,惋惜道:“说起来,他现在已经长眠于沙漠的地缝里了。可惜他没了气息后,我们就被独老二用了昏迷药带走,不然我应该给他处理后事。” 阿阮感觉到,宋驰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虽然没跟龙沙掌门相处几天,他已经将龙沙掌门视作极其尊敬的前辈。 她拾起车内堆积的石块,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看明白。 “这些石块画的是长乘教内门弟子才可以学到的功夫,南大王他要找的应该就是这些。不过我也看不懂,龙沙掌门说时间太短,不用学这些。”宋驰道。 阿阮将石块放下,道:“他追求多年都求不来,在你这却成了根本不屑于学的功夫,南大王要是知道一定会气死。” “龙沙掌门说,这就是缘分。”宋驰笑了笑,“赶得早不如赶的巧。” 她想到一件事,问道:“龙沙掌门将内力都给了你,你的身体承受得了吗?” 宋驰摇了摇头,“不能,我现在身体感觉很难受,他教我要练习打坐和转化它。” 阿阮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怎么才能转化这么多的内力。 宋驰比划道:“在短时间内转化不了,龙沙掌门嘱咐要勤加练习。”他给阿阮示范着,眼观鼻鼻观口,心运丹田,默默调运体内的内力。 他试图将在一个地方汹涌的内力分散开,但很快就感觉自己像在掉落在大海里飘荡。 尽管在汹涌的内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他依然不甘心屈服于强大的内力,于是被这个海浪打入海底,又被另一个浪头捞起。 泥菩萨过江,尚不能自保却妄想着将身边的浪头压下去,被反复呛了几口水后,宋驰决定放弃自己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不再与海浪较劲,而是改变了策略,选择与海浪同步,浪往哪边打,他就顺势往那边游,他感受着海浪的规律和力量分配,渐渐的他不仅能不再呛水,偶尔还能站在浪头尖上,做海浪的弄潮儿。 在一次跟着海浪从数十米高的位置一起冲下来时,宋驰心头用来巨大的喜悦,感觉自己像在天空上飞,只要顺着浪头的走势,想去飞去哪就能到哪,他静静的坐着,感受着喜悦之后的安定。 快要到建康了,独老二坐在马车前放松地哼起了小曲。 他在凉州跟着南大王混已经有十年之久,他知道南大王是怎么样的人,比他更狡诈更心狠手辣,在边界上到处都有南大王布置的眼线,一旦被南大王发现他的背叛,他能猜到自己会是个什么死法,因此他要再小心一点。 独老二刻意选择在晚上赶路,白天在林间休息。只要坚持到了建康,就可以放心下来,因为对方会来接应自己。 不过这会儿,独老二感觉四周过分寂静,连一个人影都见不着,虽然是他自己选择走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的。但这里实在太安静了,他一向对自己的敏感很自信,所以把马车停了下来。 独老二用一只独眼将四周仔细的扫视了一遍,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多虑了?”话落迅速将袖子里的毒箭向四周扫射一通。 只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道:“你一直很机警嘛。”叮叮当当的一阵响,毒箭都被挡了下来。南大王手持银刀从林中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头分外精神的白毛狮子,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 “南…南大王”独老二哑了声,表情布满恐惧。 “独老二,我一直待你不薄,我这么信任你和黄老三,将你们视为我的左膀右臂,怎么你们找到了东西就想跑?”南大王摸着狮子的脑袋说道。 “要不是手底的人告诉我,你跑了,我以为你和黄老三还在卖力的寻找东西。 我本来想跟着你一起去建康看看,你要会的人是谁,可惜被你发现了。我知道你在马车里藏了长承教功法的石片,劝你老实的交出来,这样我就好心地给你一个漂亮的死法。哈哈哈哈,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了长乘教的武学秘籍。” “在鸟不拉屎的荒凉地给你干了这么多年的活,我得到了什么?我要发财我要做官,你什么都给不了。” 独老二悲切地说道,他终于鼓足勇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太天真了,一个没什么武功全靠毒物算计的人,还是个独眼,怎么可能做官发财呢。你跟着我至少我不嫌弃你,能保你一口饭吃。跟那些当官的混,他们根本瞧不上你。因为他们绝对不会把你视为和他们是一路人,他们只会绝对你太低贱了。” 南大王鄙夷地说道,看到独老二越来越扭曲的脸,他知道自己戳对了地方,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黄老三呢,怎么一路上没看到他。” “那个脑袋里只有女人的傻子,他被那小子打得毫无反手之力,我看他半死不活的难受,就解决了他,送他一个痛快。” “我说怎么没看见他,原来已经死了,没有心机的家伙确实不配比你活得久。”南大王冷漠地说道,黄老三的死根本不影响他。 南大王决定不绕弯子了,问道:“你去建康要见的人是谁?” 车内的宋驰和阿阮都在竖着耳朵听,听到这不由屏住了呼吸,他们也很想知道独老二要带她们去建康见谁。 “我独老二不怕死,要命一条。”独老二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牙说道,他宁死也不会说出来,做交易要讲究诚信。反正南大王不可能原谅他,就更不能做出对不起新主顾的事。 “不错啊,这个时候突然硬气了,那就不要浪费口舌了。”即使是跟着他干了十年的手下,只要对方背叛了,他是绝对不会心软的。南大王的银刀在月色下熠熠生辉,似乎要把漆黑的夜色切成碎片。 独老二抓起身边的棍杖,抵挡南大王的迅猛攻击,铜棍极其坚韧,气势竟然不输南大王的银刀面前。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寂静的夜晚好不热闹。 宋驰在车内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坐不住了,他蠢蠢欲动。阿阮拉住他,“现在出去就是送死,等他们两死掉一个我们再出去。” 南大王的内力极其强大,独老二也使出了拼死的劲,内力浅薄之人根本受不了这么强的兵刃撞击之声。阿阮感觉耳朵几乎被尖锐的兵刃声穿透,迅速地捂住了耳朵,耳朵才舒服一点。 独老二的力量远不如南大王,棍杖被银刀压制的没有一点抬手的空间,南大王一脚踹向独老二,独老二就着棍杖的力量,一头从南大王的裆下滑了过去,躲过了攻击。 南大王朝天大笑:“只知道躲闪,不敢来一场正面战斗,没用的家伙。” 独老二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阴森森地看向南大王的双腿。 南大王感觉大腿根部有一丝刺疼,急忙伸手一探,抓到一只大蝎子。大蝎子乘机在南大王手指上狠狠咬了一口,南大王右手指在变紫的同时,整个右手也在渐渐失去知觉。 南大王手指一动,将手中的大蝎子捏得四分五裂。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往嘴里一倒而尽,道:“一个不小心,还是吃了点亏。我知道你擅长毒物和下阴手,所以做了一点准备,待会你会死得很难看。” 第十六章 两人相处多年,知根知底,要使什么招数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又过手了几个回合,独老二逐渐不敌南大王。 阿阮透过车窗空隙看到独老二袖子一挥,随即地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蝎子和小蛇,她倒吸一口凉气。 数不清的小蛇发出“嘶嘶”声,扭着花花绿绿的身子缓缓地爬向南大王,独老二脸上的发出幽幽的绿光,在月光下分外狰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南大王的脸庞变得扭曲。 阿阮感觉鸡皮圪塔都起来了,小声跟宋驰道:“在我家南仙岛,我曾经看到有人拿剧毒炼制毒蛇,只要普通人只要被毒蛇咬上一口,就会七窍出血而死。独老二八成是不要命了,一次把这么多剧毒的蛇放出来,他自己也会被剧毒伤到。” 宋驰和阿阮不约而同开始忧虑起一会儿要怎么对付独老二的毒蛇。 南大王极快地挥舞着银刀,像切菜一般斩断毒蛇毒虫,但他速度再快,也抵不过毒物数量太多。 他刚将这条蛇斩成两半,另一条蝎子又爬到脚边,踩死这条蝎子,另一条蛇已经爬上了他的小腿。 独老二略显得意,道:“我先行一步了,你慢慢在这折腾吧。”他转身就要溜。 南大王喝道:“白毛!”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白毛狮子听到命令,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怒吼一声,直扑独老二,脚底的小小毒物被它一脚踩死。 独老二一掌拍向白毛狮的脑门,喝道:“小畜生,我叫你死个痛快。”狮子体积庞大,躲闪不及,脑门留下一个了一个浅绿色的手印。 “我的手掌上有剧毒,何必来送死。”独老二拍了拍手,白毛狮的脑门宽阔且坚硬,他刚刚那一掌倒把自己给硌到了。 谁知白毛狮子完全没有中毒的样子,像是终于能舒展筋骨了,异常的兴奋,转过身又扑向独老二。独老二看蛇毒奈何不了这皮厚的狮子,不得不操起铜棍。 白毛狮这次变得聪明许多,没有鲁莽的再次扑过去,而是摇头晃脑,虚晃着脚步,骗得独老二先发动攻击。独老二一棍子捣向白毛狮全身最柔软的肚子,白毛狮就势一躺,大尾巴力气之大竟将独老二的铜棍卷走了。 独老二既没了武器,毒对于皮糙肉厚的白毛狮也没有作用,很快败下阵来,白毛狮越战越勇,直到一口将独老二的脑袋咬了下来,鲜血流了一地。 南大王吃了瓶子里的药,即便被蛇咬到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蛇毒还是让他的动作速度减慢了一点,他的右手越来越麻木,双脚也渐渐变得麻木。 他睁着猩红的眼睛,狂怒地捏碎一条条蛇的脑袋,很快他脚下堆满了蝎子和蛇的尸体。 独老二一死,看得投入的阿阮和宋驰想起他们没法再藏在车里了。 白毛狮的嗅觉比人敏感多了,扔下独老二的尸首,围着马车慢悠悠的转了一圈。 南大王将最后一条蛇捏死后,脸上、手上都是毒蛇的血液,看得狰狞吓人。 “车里的人出来吧,我猜应该就是黄老三带回来的两个娃娃吧。” 宋驰和阿阮走出马车,阿阮看到一地的血腥和零碎的尸体,恶心无可抑制地涌上心头,差点吐了。宋驰扶着阿阮的肩膀,让她靠着缓和了一阵,她才勉强站住。 南大王紧紧盯着他们问道:“独老二一路还把你们两带着,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重要信息?” 宋驰幽幽道:“龙沙掌门说他有一件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将你逐出师门时候杀掉你。” “原来他确实活着,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他,差点以为我在沙漠的那次经历是幻听。”南大王有些诧异。 “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老人家因为教派的事情十分自责,在沙漠的地缝里壁思过了几十年。” 南大王脸上带着笑意,“龙沙老头一直看我不顺眼,临死之前居然还记得我。没能亲自看他死去,太可惜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一个小丫头都知道这个道理,你却对你师父如此不敬。”阿阮道。 “说明你师父很宠你,你才会说出这么天真可爱的话。我当时在研究功夫上下的心思比很多人都多,但龙沙老头子就是瞧不上我,他刻意不让我学习重要的功法,他认为我以后就不会走正道。 周围一些资质比我差的人都学到了更强的功夫,唯独我一直在学已经学烂了的基本功夫。我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愤怒地几乎想杀人。” 我用了其他法子想学到高阶的功夫,他发现后竟然把我逐出了师门。他至死还后悔没有杀死我,你们听听这就是为人师表说出的话,小姑娘你现在能懂我的痛苦吗?” 阿阮噤了声,她师父一直把她当亲女儿,她以为所有的师父都是这样对弟子。 南大王无声地笑了笑,“我最终还是走上了他讨厌的方向,那时他看人挺准的,怎么老了眼睛不好使了,选了一个毛头小子来处理后事。” “你资质优异又勤恳好学,完全具有成为江湖大侠的潜质。他不愿意教你,并不影响你选择走的道路,不要拿这个作为借口。”宋驰冷冷道。 阿阮赞同道:“人是自由的,你可以把痛苦化为激励,也可以借由沉沦在痛苦里,你走的道路明明是你自己选择的,而你却全都赖到你师傅的头上。” 南大王一直以年轻时候被掌门厌恶为由,放纵自己的残暴本性。他认为如果龙沙掌门不放弃他,曾经好好教导他,他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宋驰和阿阮的话撕开了他一直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他完全不能接受两个比他小的家伙说出了真相,遂恼羞成怒,吼道:“走上这条道路没什么不好的,想杀谁就杀谁,不想杀的拿去喂我的宝贝狮子,汉中一带的人都怕我,做山大王非常自在,比在长乘教里收约束快活得多。” 南大王额头上暴起一根根青筋,吓得阿阮倒退了一步。“我和你们两个娃娃讲这么多做什么,可惜我现在右手有些麻木…” 白毛狮的脾气似乎与主人相通,听到南大王的话语,它长吼了一声。刚刚咬下了独老二的脑袋,它血性大发,正喘着气,凶神恶煞的盯着宋驰和阿阮,就等着主人的命令。 南大王下令:“白毛上。” 宋驰摆出了接招的姿势,对白毛狮道:“来。”虽然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能不能熟练的使出长承教的功夫,并发挥出威力。白毛狮体型巨大,扑到宋驰头上将整个月亮都遮住了。宋驰不躲不闪,他想看看自己的掌法威力如何。 待狮子的血盆大口到了跟前,宋驰调动内力,双掌击中狮子的下巴,狮子被震翻在地,打了个滚又爬了起来。几个回合下来,狮子没有伤到宋驰一根毛发,反而每次都被宋驰击中,痛的嗷嗷叫。 白毛狮恶狠狠的盯着宋驰,毛发倒竖,发出低低的嘶吼声,告示着对手马上就把要对方咬成一团肉酱。宋驰瞪回去,我会让你永远叫不出来。在街头打架打的多了,宋驰知道气势绝对不能输。 白毛狮挨了几次打,知道要注意闪避了,其形体虽然庞大但闪避极其灵活,可见南大王平日里没少让它与人搏斗。而且它的皮毛很顺滑,宋驰几次想抓住它,它的毛发都顺溜的从宋驰手里滑落,让宋驰抓了个空。 阿阮在惊喜的同时也在担忧,因为宋驰招式还不够熟练,好几次差点就被咬到,而且白毛狮的体力非常好,长久下去宋驰会吃亏。阿阮提醒道:“驰哥,它皮毛厚,掌击和脚踢对它是没用的。对了,毒蛇的尸体依然具有毒性。” 宋驰得到阿阮的提醒,试图用毒蛇的尸体去诱导白毛狮吃,发现这狮子精明的很,一脚踢开毒蛇的尸体,不受欺骗。 南大王哈哈一笑,“我的白毛狮可不是蠢货,它不会轻松的被你骗到。” 宋驰眼睛滴溜一转,有了主意。在白毛狮再次扑来时,眼看白毛狮的血口就在眼前,宋驰装作没及时躲开,右胳膊没有撤走,眼看狮子的血口中即将咬断右手,宋驰将右手的毒蛇往狮子嘴中一送,白毛狮满意的咀嚼着嘴里的东西。 阿阮一声惊呼,却见宋驰毫发无损的站在一旁。而白毛狮却轰然倒地,口中流出血水,就这样死了。 南大王道:“你往它嘴里丢了几条毒蛇的尸体就迅速的抽走手,骗过了我的白毛狮,它以为吃的是你的手,不然很有灵性的它绝对会将毒物吐出。 我记得你之前毫无内力,连黄老三都打不过,现在却速度快的惊人,而且内力大增,看来龙沙老头给了你很多帮助。我刚刚迟迟没有出手,是因为我想多看看你的招式,你的每一招里都有长承教功夫的影子,老头他是将内门功夫都传授给了你,才放心走的吧。” 追寻长承教的内门功夫花了我几十年,现在得来全不费功夫,只要得到你这个人,我就能学会,哈哈哈哈哈哈。” 宋驰并不作答,他机警地盯着欣喜若狂的南大王。 “阿阮,小心!” 南大王突然蹿到了阿阮身边,一手掐住了阿阮的脖子,宋驰大惊失色,但待要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留下小子你就够了,我要这小姑娘给我的白毛做陪葬。” 南大王说着却突然松开了右手,将阿阮丢在了地上,他低低地吼叫着,左右手都挡在脸前。 原来阿阮正对着南大王的脸放了细小的铁钉,南大王虽然左手护住了脸,但手却被暗器射中,所以血流不止。 南大王把手上的铁钉一颗一颗的拔下来时,宋驰心急地展开飞鹏法走到阿阮的身旁,扶起心有余悸的阿阮。 南大王突袭阿阮让他又担心又愤怒,决定跟南大王正面较量。两人交手一两个回合,宋驰不知道是南大王中了蛇毒,所以脚步有些迟缓,还是自己内力大增,他觉得南大王的每一步都比他慢。 他能清楚的看到南大王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步踏出的方向,甚至轻松避开了南大王的攻击。 在确认南大王攻击不了自己时,宋驰胆子逐渐变大,不再一味的躲闪,实践起龙沙掌门教自己的长乘拳。 南大王只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利爪,气势逼人,后退连连,宋驰脚步跟紧,没有给南大王说话和喘息的机会。宋驰右手虚探,左手掏心,一把抓住乱了阵脚的南大王,运内力于拳头上,一拳击中他的鼻梁,打得南大王两眼冒星星。“这是为阿阮。” “这是为了龙沙掌门的遗愿。”宋驰再一脚踢中南大王的脑袋。 南大王倒地不起,嘟囔着:“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长承教的功夫,我要…”他伸手在地上爬着。 “这是为了那些被你随意夺走性命的可怜人。”宋驰给了南大王最后一击,南大王没了动静。 不希望石片被恶人捡去利用,宋驰和阿阮把石片打个粉碎,再一把火将满地混乱的尸首烧了个干净。 做完这些,宋驰有点恍惚:“这一段时间像做梦一般。” 阿阮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去汉中被贼人绑架,到沙漠遇到了沙暴,今晚在南大王手里脱险。好几次我以为差点就要死了,但我们居然好好地活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这些经历说起来太不可思议,然而他们确实克服了重重困难,站在夜风中感受惬意。 “龙沙掌门这下可以放心了。阿阮,你说独老二要带咱们去建康见谁?” “咱们去建康瞧瞧就知道喽。” 第十七章 闻风悦在会稽郡受到叔叔一家的热情款待。 但鉴于父亲还不知他办的如何,他想赶快回去复命,于是在会稽郡待了一段时间后就决定回去。 此次还有闻令惠慧一同,一开始闻博简不同意,但想到侄儿很让人放心,加上女儿缠了好久,他才同意。 这日,桃柒娘在街边瞎走瞎逛,她发现不远处的街边站着一个认识的人,便多看了一眼,是整装待发的闻风悦和闻令慧。 两人刚告别了闻博简,闻令慧有些依依不舍,闻风悦耐心地安慰着她,会很快回来的,然后扶着她一同乘上马车。 原来他对哪一个妹妹都是这样温柔,桃柒娘心想,真是个浪荡子弟。 桃柒娘没有再关注闻风悦,对她来说,眼下挑选一件心仪的首饰才是最重要的。 她停在一个首饰摊前,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首饰,她在众多不值钱的便宜货里注意到了几样精美的饰品。 “姑娘真是仙女下凡,咱摊上的哪一件首饰,姑娘戴了都美极了。” 摊主人是一个中年妇女,看着有几分刻薄面相,平日里刻薄的话说的不少。 但眼前姑娘不仅长得美,也不挑剔首饰的不好,只是专心地比较着各个首饰,她就忍不住好话夸了起来。 桃柒娘不用心地听着她的夸奖,一男子鬼鬼祟祟地从她身旁的小巷子蹿出,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男子外貌丑陋,随身带着一面镜子,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看到闻风悦后他的眼神立刻变得狠毒。 看这架势非善类,桃柒娘琢磨着闻风悦才来会稽郡,就惹上仇家了? 那男子正是前些时日跟闻风悦发生嘴角之争的混金仁,他贼头贼脑地窥视着闻风悦的去向,当闻风悦上了马车,他箭一步跟了上去。 桃柒娘什么首饰都没挑就离开了。 “诶,姑娘你什么都没看中?要不要我给你推荐几样新货?” 摊主望着桃柒娘的身影道,看到她头也不回,叹道:“我就知道,长得漂亮的顾客也不靠谱。” 桃柒娘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闻风悦一副毫无提防的模样跟那个鬼鬼祟祟人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 直觉告诉她后者绝非善类,她决定跟去看他要搞什么幺蛾子。 闻风悦一行人向北行走,这大半日马不停蹄,直到下午他们才找到一家稍大的旅店落脚,决定在此休息一天再上路。 一路上因为有堂妹叽叽喳喳的陪他聊天,闻风悦脑袋里很放空,不会想事情。 第二天一早,他吃过早饭独自一人在店外溜达,脑中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杀死乡侯的僧人,他不知道该判定那个僧人做的事是不是正义的。 乡侯用法子掩盖了自己会被人唾弃和指责的行径,闻风悦对此感到憎恶。 但僧人他没有告知官府,而是用极端的办法直接杀死了乡侯,可以猜测出这个僧人不相信官府。 闻风悦知晓,如果交给官府处理,大部分都会不了了之,官府会因为乡侯的地位身份包庇他们,他太了解了。 但这僧人做法很偏激,他不愿受法理的约束,随心所欲地处理他人的生命,要是遇上判断失误岂不是就会杀错人。 想了一会他还是没有想清楚,算了。 他又想起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桃姑娘。没想到过来这么多天,自己还记着那姑娘。 闻风悦走回旅店,一楼稀稀拉拉地坐着两三位聊天的旅客。 小二看到闻风悦后,大步走过来说道:“客官你才回来,你的堂妹说有事想找你,要你去一下她的房间。” 小二朝他挤眉弄眼,神情暧昧。 “为什么要你转达?”闻风悦了解闻令慧不是轻浮的姑娘,问道。 “居然连这都不知道。”小二嫌弃闻风悦不解风情,“姑娘家嘛,可能不太好意思直接说。” 路途上吃住都不比在家,堂妹是不是生了病,闻风悦没理会小二的暗示,他快步走到二楼闻令慧的房间。 过道上站着两个在聊天的客人。 闻令慧的房门是虚掩着,闻风悦感到一丝奇怪,他站在房门外关切地问道:“妹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房间里没有应答也没有人出来开门,闻风悦将耳朵靠近房门,隐约听见房间里堂妹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堂…哥…” 闻风悦推门进去后顿时惊住,闻令慧奄奄一息地蜷缩着坐在椅子上,胳膊处的衣服被撕掉了,露出花白的雪臂,鲜血染透了衣服。 她胸口上插着一把精致匕首,他走近一看竟然是他的匕首,刀上刻着一个“闻”字。 “是谁…我要将他千刀万剐!”闻风悦急切道。 他想问清楚是谁做的,又反应过来应该先叫大夫,“你先不要动,我马上去叫人。” 他一时乱了手脚,看到亲人出现了命案,他做不到沉着冷静。 “堂…哥…你快走…”闻令慧努力摇了摇头,她气息微弱,勉强动了动嘴,才说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你说什么?”闻风悦将耳朵靠近闻令慧,想听清她要说什么。 “有人要…害你…你快走。” 闻风悦吃了一惊,问道:“谁要害我?” 他回想了一遍,自认为没惹上仇家,也从没做官伤天害理的事。 “替我…报仇。”闻令慧的头向左偏去,眼睛里已经没了光,闻风悦朝她鼻息处一伸手,她彻底没了气息。 一个房客路过,觉察到这间屋内有些不对劲。 房门是开着的,他朝屋内看了一眼,看到一女子的胸口竟然插着一把匕首,吓得大惊失色,立马大叫道:“死人啦!有人杀人啦!” 过道里和一楼的旅客纷纷跑了上来。 小二从人群中挤过来,看到店里死了人,吓得手直哆嗦。 “客官,我发誓你堂妹她让我转告你时还好好的,你门外有几位客官可以为我作证,是她亲自跟我说的话,然后我就走了。她怎么就死了?” 一个旅客轻蔑地看着闻风悦道:“还能有谁,连自己堂妹都下得去手,禽兽不如。” 闻风悦又悲痛又愤怒:“不是我杀了她,她是我堂妹,我怎么会杀她?” 其他人议论纷纷:“现在衣冠禽兽之人多了去,你堂妹生的如此好看,怕不是你小子起了歹念,她不从,你就恼羞成怒就杀了她。小二,你赶紧派人报官去。” “你们误会了,我一进来就发现堂妹被人杀害,是有人要栽赃于我。” 闻风悦急迫地解释道,然而人们又惊又怒,完全听不下去他的辩解。 甚至有人举起拳头,防备地盯防着他,他们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杀人犯。 他心凉了下来,这时他想起堂妹死前说的话。 原来确有人要诬陷他,那他不能动手,更不能逃走,因为一旦这么做意味着他承认了杀害堂妹的罪行。 很快衙门的人就过来了。“让让,给官府老爷让让路,别都挤在这里。”有人嚷道。 一个长得凶巴巴的捕快走过来,对闻风悦道:“你乖乖跟我回官府,小二还有你们几个作为证人,也跟我一起去见老爷。” 捕快利落地扭住闻风悦,准备带走。 “慢着!这是我们的主人,怎么能让你们说带走就带走。” 闻风悦的护卫们站出来坚决道,一副要把闻风悦留下的神情。 护卫们本来在睡觉,听到店里这么大动静,急忙赶到了房间,他们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发生了何事。 但他们清楚闻风悦的为人,所以绝对不相信其他人说的话,加上护主心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就站出来拦阻。 “你们别妨碍官府,我问心无愧,会跟他们说个清楚。不然叫世人怎么看我闻家,教我父亲如何做人。”闻风悦好言劝道。 见闻风悦这么说话,护卫们只得给捕快让了路。 众人来到衙门,知县是命案,升堂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被杀死的姑娘与你是什么关系?你从哪来,到哪去,做什么事,老实交代。” “回大人,在下姓闻,名风悦。 被杀的人是我的堂妹闻令慧,我从建康来,到会稽郡替父亲处理完公事,顺便探了亲,正准备带堂妹回建康看看。” 知县敏锐的听到一个词,问道:“嗯?处理公事?令尊是何人啊?” “家父乃闻正堂。” 闻家是南梁几大世家之一,闻正堂是朝廷的高官,知县听说过。 眼前这人是他的儿子,原来是个世家子弟,他神情变得微微恭敬了一些,跟旁边的衙役道:“你去确认一下,他是不是闻正堂的儿子。” 一旅客不满地叫嚷道:“管你父亲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杀了人也要受刑罚!” “对!必须秉公处理!”大家群情激愤地附和道,仿佛都亲眼看到闻风悦杀了人。 护卫们立刻为闻风悦辩解:“大人请您明鉴,我们主人知书达理,明辨是非,闻姑娘是他的亲堂妹,也是他的青梅竹马。 闻大人教子严厉,我们主人他根本不会杀人,大人您一定要查清楚真相为我们主人证清白啊。” 一老头阴阳怪气道:“平时教育再好有什么用,那也抵不过人性的冲动。 我们一过来发现女孩刚刚被杀死,除了你的主人没有其他人来这里,不是他是谁。你们这些护卫不能因为护主心切就瞎说话。” “你们血口喷人,有人亲眼看到我们主人杀人吗?大人,我觉得是凶手杀人后就逃了,只是没找到看到的人。”护卫据理力争。 “安静!再吵把你们都赶出去。” 知县烦躁地拍了拍桌子,心想:“这事情不太好办,他是闻大人的儿子,我如果依法要了他的脑袋,我的官途可能会有影响。 但要是不秉公处理,传出去了,我这乌纱帽怕也是难保。” 他感觉陷入了两难,思虑了一会儿道:“杀了人就要坐牢,南梁的律法不是形同虚设,所以大家放心,我定会秉公执法。闻风悦你为什么要到你堂妹的房间里去?” 小二抢着回答:“因为当时闻公子不在店内,所以闻姑娘让我传话,让闻公子去找她。” “你们有看到谁在这之前去过死者的房间吗?”知县严肃地问道。 第十八章 “我们一直在过道待着,没有看到其他人来二楼。”那两位旅客回想了一下,坚定地答道。 “你们有没有看到店外有什么可疑人物?” 众人摇了摇头,“一大早哪有什么人,要是有我们早就看到了。” “凶器上刻着字,我看看,”知县凑近看着匕首,吃惊道:“刻的是个’闻’字,闻风悦这匕首是你的吗? 闻风悦忙道:“这是我用来防身的匕首,但当时我没有随身携带,而是放在了我的房间里。是有人偷走了我的匕首,用作凶器,再来诬陷我。” “既然是防身用的,为什么没有随身携带?你有什么证明这把匕首不在你身上吗?” “在下无法…证明。我当时想在店外散散步,所以没有携带其他东西。”闻风悦无奈道。 “最关键的证据你都没法证明,空口无凭说自己清白,谁能相信?捕快,你们进房间时,窗户是什么状态?” “屋内只有一扇窗户,我过去时是紧闭的,小的仔细检查了,没有脚印等痕迹。”捕快答道。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这人看着文质彬彬,实际上衣冠禽兽,杀害自己堂妹就应该被处死!” 围观的人指责道。 “心狠手辣的家伙必须得到惩罚!” 一个商人面露瞧不起,道:“拿钱去青楼想找什么样的没有,真没出息。” 商人说完受到知县严厉的呵斥,“安静!” “凶器是你的,也没有其他人来到闻姑娘的房间过,窗户还是关的,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你清白的证据,可以说人赃俱获。杀人偿命,何况情节还这么恶劣,那就——” 一个衙役走到知县耳边,小声道:“老爷,我确认了他确实是闻家的公子,是闻正堂的儿子。” 知县的眼睛稍稍眯了眯,有了判断,说道:“咳…来人呐,将他押入大牢,择日砍头。” 衙役压着闻风悦扔到一间空的小牢房,咔嚓锁上了牢门。 闻风悦躺在牢房里,地面膈应着骨头,环境又湿又热,怎么折腾都不舒服,一直到半夜都没睡着,拿手垫着脑袋,才稍微舒服一点。 他忍不住感慨,离开建康时觉得自己前途光明,终于可以大展手脚,现在却在牢房里为生死担忧,命运爱捉弄人大抵如此。 第二天闻风悦醒来,感觉浑身难受。他坐起来观察暗无天日的地牢,旁边都是被关押的犯人,凡是有力气叫喊“快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不想待在这里”的都是新犯人。那些坐在角落里,低垂着脸庞的大多是已经被关押许久,没了力气叫喊的老犯人。 到了饭点,衙役打开牢门,往地上丢下一碗饭菜,还撒了一半出来,道:“饭来了。” 闻风悦把碗捡起来,没有青菜颜色的青菜,没有米饭香味的米饭,饭碗捧在手里没有一丝热度。看着手里的饭菜,闻风悦实在没有想吃的欲望,他将饭碗放下。 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牢里的生活难以忍受。 两天后,饿得头晕眼花的闻风悦没有犹豫,饭菜来了就吃。牢里什么都没有,他就算想挑剔,也没有可供他挑的。 他突然对吃饭有了深层的理解:人不能填饱肚子时,什么要求都会被抛在脑后,人一旦饿急了眼,什么吃的都能吃下去,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恨不得抢了衙役的钥匙夺路而逃,但冷静后又出了一身冷汗,一旦这么做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闻风悦吃饭时突然听到一个衙役在门外道:“喂,饭好吃吗?”他挑着眉像是在期待什么。 闻风悦停下筷子,道:“当然不好吃,难道你那有好吃的饭菜吗?” 衙役歪着脑袋笑道:“我这当然有,不过嘛,你得拿钱。一两银子有酒有肉,包你吃好,听说你是公子哥,应该不缺钱吧。” 闻风悦心想:“原来他们故意拿这些难吃的饭菜给牢犯,然后借此从伙食上收取银晌,犯人要是不拿钱就只能吃着碗里与猪食无异的饭菜。”于是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布袋,倒出十两银子,走到牢门处。 衙役道:“还不知道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呢,才这么点银子啊根本不够,这些钱就够你吃十天好的。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拿。”然后伸手拿过十两银子,转身就走了。没过一会儿,那衙役左手提着一壶酒,右手端着一盘饭菜就过来了。 闻风悦待他走过来,一瞧竟然是热腾腾的饭菜,而且还有肉。接过饭菜时,他心念一动,好奇牢狱里还有哪些讹钱的伎俩,道:“我初来这,什么规矩都不懂,还请你多指点指点。” 那衙役靠近牢门,“你挺识趣的,这里有些规矩大家早都心照不宣了,我看你细皮嫩肉的,肯定经不起折磨,所以我才愿意跟你说点实在的,你别舍不得银子,让你掏钱就爽快点拿,没有就让外面的亲朋好友帮你垫付着,不然吃亏的绝对是你自个儿。 吃饭这还是小事,要干活时可得下点血本,不然那些家伙非累死你不可,拿钱出来那些重活就会交给其他人,不然就得一个人全部干完。还有,有个人偷了人家东西,被抓了个现行,送来官府,县老爷判他五十大板,打完放人。打板子这事,你琢磨一下,可以怎么讹钱?” 闻风悦想了下,道:“难道给打板子的衙役们塞些钱,可以打得轻一些?” 衙役咧嘴夸道:“脑子真灵活,不错,只要你拿了钱就能消灾,打板子的人在知县眼皮底下也能做手脚,板子打得声音响,但打下去不痛。 这样打够五十大板,你双腿还能走路。但那人没钱,也不肯借钱,所以五十大板打完了,他的双腿也被打残了,你说这不是得不偿失嘛。” 闻风悦怒从中来,心里骂道:“百姓辛苦纳税,这些家伙享受俸禄,却尽做欺压百姓的事情。” 他道:“是不值得,但这样做太残忍了。” 那衙役眼睛一横:“不做的绝一些,怎么叫其他人乖乖拿钱,不能坏了规矩。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然而衙役就那么点俸禄,哪里养活得了一大家子,若不额外赚一些钱,早就穷的没裤子穿了。 你们这些公子哥想必读了许多圣贤书,脑袋里装满了仁义道德,什么忠君爱民、体恤百姓,其实就是没懂官场的真面目,哪里懂我们的辛酸。”说完便就走开了。 闻风悦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被蚊子成群结队的骚扰,嗡嗡直叫,吵得他无法入睡。天快亮了,他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又被牢房里的其他将要被拖出去砍头的人们哭喊声惊醒。 一连好些天都是如此,闻风悦逐渐消瘦和变得无精打采。 这日,牢房突然开了,有一没见过衙役道:“有人陪你了,好好珍惜牢友吧,谁知道你们俩哪天就砍头了。” 然后推进来一个体形清瘦的中年男子,他身穿一件宽宽的玄色大袍,披头散发,忽悠悠地飘进了牢房。 “有我父亲的消息吗?他一定知道我是冤枉的,我要见我父亲!”闻风悦终于忍受不了,叫道。可那送饭的衙役只管送饭,一问起这事,他就一问三不知了。 “你就老实待着吧。不要以为你是闻正堂的儿子,就可以逃过杀害自己堂妹的惩罚,自有王法收拾你。”衙役呵斥道。 “我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你们去察找真正的凶手。堂妹她遭贼人所害,如今尸骨未寒,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迫切的想找到杀了我的堂妹的人。” 衙役像没听到闻风悦的解释似地离开了。那男子看了闻风悦一眼,走到牢房的另一边,躺在杂草上闭目休息。 待男子睡醒,衙役已经送过了晚饭,没有晚饭可以吃,那男子靠墙坐着,眼睛也不睁开。小牢房里传来一阵“咕咕…咕”的饿肚子叫声,闻风悦抬眼看向那男子,他依然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咕咕”声又响了起来。 “我这里留有一个馒头,你拿去吃吧。”闻风悦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馒头。 男子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就接过馒头吃了起来。闻风悦发现这人说话吃馒头都很斯文,看气质像是读书人,与其他牢房里满脸横肉,举止粗鄙的人完全不一样,于是产生了好奇:“冒昧的问一下,你是什么原因被了关进来?” “我前日在街上与人起了口角,结果在争吵时失手杀了对方。”他平淡道,语气仿佛像杀了一只鸡而已。 闻风悦打量了他一眼,平平无奇。 男子吃完了馒头,道:“你说你是被诬陷了?” 闻风悦露出了悲愤的神情,“捅我堂妹的匕首是我的防身匕首,我又被发现在我堂妹房间里的人,我没有证据证明我不是凶手。但天知道,我连鸡都没杀过,更别说杀人。” 他牢友听笑了,“那你可真冤。不过官府眼下找不到凶手,只有拿你作为替罪羊。我以前跟官府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处理办法,毕竟不能把案子一直悬在那,总要给上头一个交代。”男子嘴角露出一丝嘲笑。 “我没办法,只能找我父亲,现在只有他们相信和能帮助我。” “令尊名声在外,我也有听闻。等你父亲来,你当面向他解释清楚就好了,相信令尊不会狠心扔你在地牢里,他肯定会将你救出。” 听了男子的话,闻风悦心头稍稍轻松了一点。可能因为一下子经历了堂妹惨遭杀害,自己又被冤枉,受尽了委屈和折磨,他心里苦闷不堪,不由自主地想跟牢友讲讲话。 “我本来是替父亲去会稽郡处理命案,前段日子自己还在为别人的生死奔波,现在不仅亲人被杀,凶手逍遥法外,结果我自己却成为了一起命案的’凶手’,沦落为阶下囚,命运真是刺激。”闻风悦长叹一口气,感慨道。 “会稽郡…难道是去处理那两起乡侯被杀的命案?我前些时日经过那,听说了一些,说两乡侯德高望重,还救助穷人,怎么就被杀了?” 第十九章 闻风悦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他一想到那事情背后肮脏的秘密就觉得难受。 “其实不是那样,尹侯和卫侯打着善事的名头,背地里做畜生不如的事情。” “此话怎讲?”牢友追问道。 “我探访了被他们救助的两户人家,发现实际上两家人在用小孩和乡候做□□易。我刚知道时愤怒极了,对那两户人家用牺牲孩子换取全家人吃好穿好的做法完全不能理解,觉得他们简直没人性。”闻风悦厌倦地说道。 牢友沉默了一会儿,道:“确实令人愤怒。” “现在我对人性有了一点深刻的体会,那就是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尤其对于那些被饥饿和病痛折磨的人,我感觉更多的是悲哀。” 牢友漆黑的眼眸亮了下,说道:“因为你经历了磨难,所以没有变成高高在上地审视这些事情。” 闻风悦愣了下,叹气道:“那两户人家的孩子太无辜了,她们要背负着这痛苦活一辈子。一辈子都活在过去的阴影中,永远为她们父母做的错误受折磨。” 牢友闭上眼睛,又睁开望着黑乎乎的地牢天花板道:“可怜,可叹,可恨啊,若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就会陷入到愤慨之中。”他叹息的语气绵长而深邃。 “不过每个人都背负着不同的命运。”他话音一转,“幸好有你这样的年轻人,揭露了乡侯的真面孔,你抓到凶手了吗?” “十分惭愧,在下没有抓到凶手,只推断出他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僧人,毫无其他线索,我猜测这个僧人很可能是发现了乡侯们做的事情。” “看来这个僧人做了为民除害的事。” 闻风悦沉默了一会,摇头道:“但这种’正义’的善良很容易变得扭曲和被滥用,我认为这样做虽然有正义感,但肆意杀人不可取。不然谁都可以用扬善惩恶为借口来杀人。” “我想,眼下他可能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男子淡淡地说道。 “也许乡侯的罪孽不可饶恕,必须得到惩罚,但不应该用以暴制暴的方法。因为他没有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利,谁都不能轻易地抹杀别人的生命。”闻风悦的表情变得严肃。 牢友望着他,“没想到你被冤枉,经历了牢狱之灾,依然站在愚蠢的律法这边。南梁的律法不能主持正义,因为它只会维护达官贵族的利益,当达官贵族犯了罪,就很难通过律法解决。” 闻风悦想说点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牢友道:“我认为他做得挺好,这世上有些人根本不值得活下去。有话道,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现实就是这样,如果没有人替天行道,惩治这些恶人,他们就是会舒舒服服地活得又久又快活。” 闻风悦感到灰心丧气,“难道恶人一点也得不到惩治吗?”他颓废地靠在牢房墙边。 “恶人会有惩罚的时候,只是有些人犯了错,还没等到该有的惩罚到来,就舒服的过完了一辈子。正义来得太晚了。”牢友语气有些激动。 闻风悦看着他,发现他无论说什么,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从他语气或者从眼神里才能感受到一些情感变化。 闻风悦沉思了一会儿,道:“敢问阁下大名?” 牢友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没有回答他。 闻风悦恍然大悟,作为一个可能将死的人,问另一个可能将死之人的名姓,这毫无意义,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两人各有心事,就没再继续说话,牢房里变得安静了下来。 建康城内闻家,闻正堂这一连两天都心绪不宁,不知道儿子是不是发生了事,他越想越担忧,导致吃睡都不好。 妻子看到闻正堂这副样子,说他这是不放心儿子第一次离家远行,劝他别想多了。闻正堂只好泡在书房里看书练字,以镇定内心,可没想到第二天就收到了闻风悦侍卫带来的消息。 闻正堂差点昏过去,喃喃道:“这不可能,悦儿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拉着侍卫一连问了几遍细节。 一定是搞错了,闻正堂心想,他一定要亲自赶过去问个清楚。 当天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一路上心如芒刺,怎么也不肯相信。路上经过了什么,他都没记得,心底时而惴惴不安,时而强行镇定,时而如死寂一般。 过了几天,闻风悦正打着哈欠,看守的衙役突然急冲冲的跑了过来,姿态跟之前迥然不同,他恭敬地开了闻风悦的牢门:“你出来吧,闻大人过来了,知县让我带你去见他。” 闻风悦激动得立马从地上蹦起,父亲来了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再待下去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多多保重。”牢友淡淡道。 闻风悦心想那人也是有案在身,既不慌张,也不难过,看到他要走也毫无羡慕,真是奇怪,“多多保重。” 他大步走出牢房,恨不能两步并作一步走,赶快见到父亲。来到大堂后,闻风悦见到了父亲,还有叔叔闻博简。 闻正堂一脸憔悴,衰老了许多,完全没有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闻博简则像失了魂,颤颤巍巍地站在桌子旁。 “你…你来了。”闻正堂声音沙哑。 闻风悦心里知道自己对不住叔叔的要照看好堂妹的交代,也让父亲担忧了,他含着眼泪跪倒在地。 “你…你怎么能…”闻博简苍白的嘴唇抖个不停,他捂住了心口,然后知县被搀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你说说,怎么回事?”闻正堂问道,他看到儿子穿着脏兮兮的牢服,瘦骨嶙峋、跪地不起时,都站得重心不稳了。 闻风悦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父亲,叔叔,我绝不可能杀害堂妹,我是被贼人诬陷的。他算计好了所有,但我…我现在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父亲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清白的。” 闻正堂简直不能相信儿子居然只给出这样的回答,他长叹一声,转身走到一边,拿起了一条鞭子,转回头眼泪已滚滚而下,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我没想到居然会教出你这样的孽子,你娘已经病倒了,你叔叔现在走路都需要别人搀扶,我怕他因心痛一命呜呼。我这几日没有合过眼,就希望见到你能够跟我说清楚。” 闻正堂手起鞭落,鞭子狠狠地打在闻风悦的身上,“没想到你根本不能证明自己。” 闻正堂因为爱子心切,听到了消息便急匆匆赶往这边,路途夜不能寐,他不辞亲自辛苦赶来就是想听到闻风悦说清楚,然而闻风悦却什么都说不出,他失望到了极点。 闻风悦咬牙发誓道:“我真的不是凶手,真正杀害堂妹的人现在还在逍遥法外。没有照看好堂妹,我有罪,但绝不是杀人之罪。”鞭子只是带来身体上的疼痛,更难过的是连父亲也不相信他。 “那你倒是说有什么证据可以证你清白。” 闻风悦说不出话。 闻正堂一字一字地说道:“我闻家祖祖辈辈皆英雄好汉,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我愧对闻家祖祖辈辈,你做出这般有辱闻家的勾当,以后江湖上谁能瞧得起我们闻家?” 他辛辛苦苦教育二十来年,对儿子寄以的深厚重望一下子全部泡了汤,闻正堂一想到就痛心疾首,不由悲从中来。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轰然坍塌,他坐下来用袖子擦拭着眼角,但最终还是泣不成声。 屋子里的知县被这样的场面打动了,他的内心感受到了悲痛,他站在一旁不停的擦拭眼睛。 闻风悦知道父亲为他伤透了心,可他说不出任何能为自己辩解的证据,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父亲。 闻正堂站起身,他狠下心对着儿子一鞭子一鞭子地抽下去,闻风悦的衣服上很快变得血痕累累。 闻风悦含着眼泪站着一动不动,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父亲的话:“不肖子孙…愧对闻家祖祖辈辈…” 知县看不下去了,说道:“闻大人大公无私,不包庇家属的做法让我等十分敬佩,但莫要打坏了令堂的身体。只要大人肯向皇上求求情,我相信皇上还是能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 “杀人偿命,依照我南梁的刑律,当死刑处置,望大人不要照顾我的情面。”闻正堂脸色苍白地收回了鞭子,一眼也没看闻风悦。 闻风悦如五雷轰顶,他本想着私底下跟父亲通融,让他给自己时间去寻找证据。他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如此狠心,甚至不愿意给他一个寻找证据的机会,就要将他置于死地。 知县顺着闻正堂的话道:“既然闻大人发话了,那就按法处置了,来人呐——” “刀下留人!”一名衣着皇家护卫服饰的男子高声叫道,是皇上的御前侍卫刹安,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大厅。 “听旨,闻正堂父子速速回建康,皇上要亲自审问。”刹安说道。 家丑不可外扬,没想到皇上都知道了,闻正堂本来就暗沉的面色变得更深沉了,问道:“为什么?” “皇上照顾世家子弟,说可能存在冤假错案的情况,让我阻拦你千万别一时兴起,做了大义灭亲的事情。你们跟我一起回建康,等皇上审判后再做决定不迟。” 刹安扫视了一眼痛苦不堪的闻正堂、闻博简,还有脸色苍白的闻风悦。 “听从皇上安排。”闻正堂看着地上,说道。 在闻风悦离开牢房的第二天早上,衙役吃惊的发现闻风悦的牢友不见了,急忙慌里慌张地去报告知县。 “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知县感到不可思议。 “小的昨晚值了一夜的班,中间小的就打了一小会儿的盹,一晚上他有什么动静,早上发现他已经不在牢房了。”衙役畏惧地报告,生怕知县责怪他溜号。 “事已至此…”知县比衙役镇定多了,他翻着册子道:“我查查这个人是谁,犯案的册子上应该是有记录的。唔,查到了,此人叫应大,年纪四十,体形肥胖,游手好闲,是一名无赖,因为在街上与人起了口角,失手杀死了对方,处以死刑。” 衙役想了想,道“好像不对,我见此人体形消瘦,年纪约莫三十出头,文质彬彬,跟案册上的记录不太像。” “怎么可能,我亲自审的他,此人肥胖不堪,脑子空空,说话都说不利索,典型的无赖模样。我看你是值班值傻了。这个人就当做已经处了死刑,此事不可伸张,你听清楚了吗?”知县回忆了下,自信威严地说道。 衙役没敢再做反驳,谁死都一样,管他高矮胖瘦。 第二十章 皇宫大殿内,“众位爱卿平身。” 梁帝威严的扫视了一眼群臣,发现几大世家王、谢、袁皆在,唯独闻正堂连续两天都席位空空。 他印象里闻正堂是个恪尽职守的人,即使生病也要拖着身子不肯请假,早朝从未缺席过,“闻爱卿呢?” 宰相站了出来,拱手答道:“回陛下,闻正堂请假去处理私事。” “什么事情,需要这么大费周折?” 宰相犹犹豫豫的,他有些为难,这事涉及闻正堂的家丑,不知道该不该当众讲。 “有话直说,为何遮遮掩掩的。”梁帝好奇了起来。 “既然陛下要臣讲,臣就讲了。臣听闻他儿子杀害了自己的堂妹。”宰相答道。 “什么?!闻爱卿的儿子杀了自己的堂妹?” 朝堂百官惊愕的纷纷议论起来,大家都熟知闻正堂为人,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众人吃惊闻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此事当真?” “回陛下,暂不确认真假,只知道闻正堂已经连夜赶了过去。” 梁帝一向对这些门阀的要求不高,只要这些人安心的做臣子,听他的话,看在他们家族的情面上,他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听到闻家出了这事,他徒然生出一股怒气,心想:“平日里他们闹出点小事,朕都视而不见,现在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如此无法无天,竟然视我南梁的律法如无物!”梁帝重重一拍龙椅。 宰相看着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息怒,臣在想,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难不成有人拿着刀架他脖子上逼迫他干出这等事?” 梁帝眯着眼睛打量着众臣,“诸位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此事情发生的有些莫名其妙,现在下结论或许为时过早。”朱异站出来恭敬地说道。 “朱爱卿说说看。” “闻正堂一向教子有方,臣以为不排除有人陷害他儿子的可能,还待皇上明查。” 朱异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看不透的光,他往日里常与闻正堂作对,今日并非突然转性。 他只想搅浑水,让闻家的事情闹得更大一些罢了。 若闻风悦确实杀了自己堂妹,就会将闻正堂的脸打得更响,若是假的,这也会让闻正堂元气大伤。 梁帝经朱异一点,想起往日闻正堂虽为人处事刻板但确实忠心耿耿,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既然这样,朕要当面审问闻正堂父子。一来我想知道他为何做出如此有违人伦的事情,二来我想看看这中间是否有隐情。” 他沉吟道:“以闻正堂的性格,定不会包庇自己儿子,说不定反而还会大义灭亲,刹安你速速带闻正堂父子回京。” “世家子弟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出几天,定会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传来传去不知道会说成什么样。 不如直接告知城内的百姓,朕会在市中心当众审问。 若此事为真,那就当场处决,给其他世家子弟一个警示,若中间另有隐情,那就正好还闻家儿子一个清白。”梁帝满意地捋了一下胡子。 皇上要亲自审问闻风悦杀害亲人的事情很快在建康城里传的人尽皆知。 刹安算好了闻正堂父子回京的日子,一路都有跟皇上汇报,皇上挑着闻正堂父子刚好回京这一天审判。 这日,建康城里的老百姓一窝蜂地挤上街头,一方面是等着看戏,一方面是想目睹深居九重的皇帝真容,这等大事难得遇上一回。 喝茶的人茶也不喝了,做买卖的人买卖也不做了,都关心起这个案子来。 人们议论纷纷,好奇皇帝会不会包庇犯了这档子错的世家子弟。 更多的是什么不知道情况的人,吃饱了没事做,闲着来凑热闹的。 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不关心,反正大家都往市中心的地挤,他们就也往那边凑。 宋驰和阿阮到了建康,看到城内人山人海,市中心的刑场更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人看的一头雾水。 “大娘,你们围在这是有什么热闹可以看呢?” 阿阮大声的问前面的大娘,生怕大娘没听到自己。 大娘瞧了一下阿阮和宋驰,“你们第一次来都城吧,赶上了这么大的热闹真幸运啊,皇上要在那审判闻家的儿子闻风悦。” 宋驰和阿阮一听,对视了一眼,他们在汴州的茶馆里听茶客聊过闻正堂和闻风悦。 “大娘,这么大的架势他是犯了什么罪啊?”宋驰道。 “说出来啊,可别吓倒你们,据说他见色起意,但他堂妹不从所以就被他杀了,听说当时在场的众人一致确认他就是凶手,你们说吃不吃惊…”大娘讲个不停。 “让让,大家让条道。” 刹安大声嚷嚷着,他身后是一辆牢车,里面站着闻风悦,蓬头垢面的,有些憔悴消瘦。 他脸上看着很忧伤,但也很坚决,没有一丝畏缩。 百姓们议论纷纷,“闻家公子挺人模人样,怎么做出畜生不如的事情?” “你别急着下结论,万一他是被误会的呢?” “人家都说了看见他就是凶手了,哪里还有误会呢?” “唉,我觉得他家里人该多伤心啊,一个大好青年就这样毁了。” “同情他干嘛,更难过的是他堂妹一家人吧,好端端的一个闺女就没了,一命偿一命,他必须死。” 阿阮听了闻风悦的事情感到诧异,这跟她听到的闻风悦的印象相去甚远,别人说闻公子饱读诗书,潇洒英俊。 难道人真的不可以貌相,她竭力想从牢车里的人身上看出点什么,但却只看到了痛苦。 前方的大台子四周站满了手拿武器的士兵们,台子中央摆放了一个宝座。 宝座的左手边分别坐着宰相和朱异,右手边坐着其他重要官员。 论官职,朱异本不配坐在宰相旁边,但是他不坐那谁敢坐那。 闻正堂父子被带到了台子上,闻风悦神色倔强,毫无死到临头的害怕模样。闻正堂则脸色苍白,紧抿着双唇,挺直的站着等候皇上的到来。 回建康的一路上,闻正堂没和儿子说一句话,他为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家丑感到羞愧。 朱异打量着他们,心想:杀了人算不上什么大事,多花点钱就解决的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丢净了颜面。 不过闻风悦挺有骨气,没有哭哭啼啼。做事情要不择手段,不讲廉耻才能达到目的,闻正堂你太死板了。 离台子最近的酒楼里除了最高层都挤满了想看热闹的人,最高层安静且空旷。 一个身穿藏青色锦袍,腰系兽纹腰带的中年人喝着小酒,悠闲的注视着台子上的情况。 男子身边坐着一人,他摇着金丝吊坠的檀香木扇子,道:“爹爹,闻家这回闹的事情不小啊。” 王鹏天眼角藏不住的笑意,摇晃着杯中酒,道:“闻正堂前段时间差点把我们醉香楼的事情闹大,这不报应就来了吗,与我们王家作对,就该是这样的下场。全城都没有他那样说不通的硬骨头,” 王高程得意道:“对,闻风悦哪里配得上京城第一翩翩公子的名头,明明非我莫属,一个被□□冲昏头脑的废物马上就要掉脑袋了,大快人心。 他要被砍脑袋,很多姑娘会伤心吧,不过这样也好,她们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王鹏天敲了敲自家儿子的脑袋:“你别整天脑袋里就想着女人,有点出息吧。 咱们跟闻家打过好多回交道,早都熟识了,闻风悦不像是会因为色心杀死自己堂妹的人。” “总不会是有人诬陷他,谁帮咱们家做了这么好的事,我想重金感谢他。” 王高程语气戏谑。 他盯着台上的闻风悦道:“别看他现在装作无所谓的模样,实际上准怕的要死。” 王鹏天咧嘴笑了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收敛了笑意,表情变得严肃,问道:“汉中那独眼人算时间怎么着也该到了,怎么没有见到他?” 王高程也觉得奇怪,道:“是啊,好多天前眼线说他正在赶往建康,眼线说除了咱们要的,他还带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现在人到哪了?” 一个随从走到两人身边,低声说道:“回大人,根据眼线最新的消息,独老二他死了。” 王鹏天一把拽住随从的衣领,双目圆睁,“你说什么!” 随从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人,眼线说没等到独老二,就前去搜查,结果在小道上发现了他的尸骨,还…还没来得及跟您汇报。” “废物!独老二带的东西在哪?”王高程骂道。 随从胆怯道:“他带的石片被烧毁了,男孩和女孩也不见了。我们问了见过独老二的眼线,他们画了两人的画像,大人给你看,这是我们现在正在找的两人。” 王鹏天接过画像,道:“没用的东西,太掉以轻心了。 现在石片没了,砍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都不够,知道为了收集到这一条线索花了我多少功夫。他既然死了,现在必须找到那两人,他们肯定知道长承教的东西,不然你们等着被做成肉酱。” 他随后,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王鹏天盯着画像上的一男一女,道:“程儿,你另外派一批人去碰碰运气,不管多久,都要抓到他们。” “遵命,爹爹放心,无论用什么法子,我都会带他们来见爹爹。” “皇上驾到——”梁帝姗姗来迟,但让老百姓泄气的是,侍卫在皇上面前摆放了一面屏风,他们仅仅能靠皇帝的声音,猜测屏风后面的九五之尊的真容。 “罪臣叩见皇上。”闻正堂就要拜下。 “闻爱卿免礼。” 闻正堂脸上露出苦涩的神情,强打着精神道:“臣教子无方,对不起列祖列宗,让孽子犯下了不可宽恕的罪过,臣有罪。” “这世上很多事情是可以在人的控制和决定下发展,唯独子孙却很难能完全按照人的想法成长,朕上了年纪后才慢慢接受这无可奈何的事实。”梁帝道。 闻正堂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梁帝从未见过闻正堂这副失控的模样,他心里竟有些怜悯。 第二十一章 梁帝望着闻风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姓闻,名风悦。”闻风悦抬起被乱糟糟的头发遮挡住的脸,左右手戴着枷锁,他没法整理头发。 “你是杀害你堂妹的凶手吗?”梁帝仔看着闻风悦,他身材瘦长高挑,举止得体,态度不卑不亢。 “臣只悔恨自己没有照看好堂妹,让她被贼人杀害,我却身陷囹圄,眼睁睁的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可我听说人证物证具在,你该怎么解释?” “臣无法解释。臣进到堂妹房间时,堂妹已经奄奄一息。店里的人没看到有其他人进出堂妹房间,臣后来猜想,凶手可能是偷了臣的匕首,从窗户进来,然后又悄悄从窗外溜走。当时是清晨,旅店地方偏僻,周围没有其他人能证明臣的猜测。” “在此之前你在做什么?”梁帝思考了一会儿。 “臣独自在旅店外面闲走。” “这确实难办,可能有人刻意要嫁祸于你,但这也只是猜测。目前没有能为你作证的人,要知道人们只愿意相信亲眼看到的。就算朕想为你开脱,也不能平白无故的释放你。” 台子下面,一个清晰的女声传来:“我能为闻公子作证。”一个窈窕身姿从人群中跃上台子,护卫们迅速的将她包围住,“来者何人!” “慢着,她有话说,放她过来。”梁帝朝护卫们摆了摆手。 闻风悦看着渐渐走过来的人影,吃惊道:“桃、桃姑娘,你怎么来了?” “小女桃柒娘,愿为闻公子作证。”桃柒娘身着一身朴素的衣裙,落落大方地走到闻风悦身旁,朝梁帝尊严地行了个礼。 “请讲。”梁帝道,看着一脸严肃的桃柒娘。 “小女与闻公子在路上偶然相识,打交道不过几天而已,闻公子的护卫们可以证实。尽管不过是认识几天的朋友,但要是因为我没有出来作证,让他死了,我良心难安。皇上大可放心,我不是因为拿了好处或者其他私心为闻公子作证。”桃柒娘不卑不亢。 “细细讲来,我保证你的安全,不会有人为难你。”梁帝觉得面前的姑娘很聪明狡猾,她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就是要有了保证她安全才愿意说,他顺着她意思答应了。 桃柒娘提高声音,她想这样台下的百姓应该几乎都能听清:“谢过皇上,民女在会稽郡时,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跟着闻公子一行人,觉得蹊跷,就跟着这个人,想看他要做什么。结果在快到闻公子住下的那家旅店时,我跟丢了此人。 我就待在他们旅店外,那天早晨,我看到闻公子独自在店外面散步,像是在想心事。一直到他进店内,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店里死了人。” 桃柒娘顿了下,进一步提高音量。 “而且早在闻风悦出来之前,我曾看到一个黑影慌张地从旅店一个房间的窗户口跳出,跟当初鬼鬼祟祟跟着闻风悦的那个人很想,只一瞬间他就消失在草丛中了,跑得飞快,我当时还以为是个窃贼。现在想来,太可疑了。” 桃柒娘说完,台下台上一片哗然。 “你说的字字属实?”梁帝看着桃柒娘,想看她是否有撒谎。 “字字属实,若有一言不对,愿天打雷劈。民女之前没有出来为闻公子说话,因为在这期间我一直想查清楚真相,可惜一直没找到那逃之夭夭的人。还因为山高水远,知县未必能听信我的话。我相信皇上一定自能明鉴,所以一直到这个时候讲出来。” 闻正堂双眼含泪,忍不住朝桃柒娘深深一鞠躬,因为擦拭眼泪而几次中断话语:“老夫…感激姑娘愿意为我儿作证,老夫感激不尽。” “你说的话能证明闻公子在回旅店前没有动手,但你也没法确认闻公子是回旅店后有没有动手。以及你看到的那个黑影到底做了什么,谁都不知道。”朱异有点气急败坏。 梁帝沉吟道:“确实,那人是否只是个偷东西的贼,还是真的凶手,现在没有得到确认,要是能抓过来当面确认就好了。” “是的,所以民女认为需要将那人抓来审问清楚,才好还闻公子一个清白。” “那人什么模样?” “那人长得大脑门,五官挤在一起,身材瘦小。” 这长相描述的不就是混金仁吗,闻风悦目瞪口呆,他猛地抬头,道:“我有印象,我见过这人。” 他恍然大悟,他和堂妹之前跟混金仁有一些不愉快,混金仁多半记恨在心,想要报复自己。而且混金仁初次见面就对堂妹的美色垂涎三尺,这就说的通为什么他进到堂妹房间发现她衣服袖子被扒拉了下来。 “那就先找到此人,审问清楚再做判断,在此之前…”梁帝道。 “审问个头!狗皇帝,没听到人家姑娘的证词吗?闻公子他不是凶手。”从台子下方突然跃上一个小矮子,尖声叫道,打断了梁帝的说话。 此人脑袋光滑圆溜,头顶长着为数不多的数根头发,个子十分矮小大约只到护卫的胸口,扛着一个和他差不多身高的大锤。 “刺客,拿下!”护卫们反应极快迅速地分为两批人,一批冲上去包围小矮子,一批迅速挡在皇上面前。 小矮子举着大锤在护卫中横冲直撞,一边叫道:“啰啰嗦嗦说了这么久,还是什么用都没有,他奶奶的气死我了!” 他在台下听了许久,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本以为有桃柒娘的证词,皇帝终于可以放人了,结果还是不放闻风悦,气得他都要爆炸了,所以忍不住叫骂起来。 台下又有三个圆脑袋,头顶同样只长着几根头发的人冲过护卫的拦截,跳上台子。其中一个高个子叫道:“二弟,你太鲁莽了!”他随手撂倒迎面冲过来的两个护卫。 这人极高,护卫才到他胸口,高个子一手一个像抓小鸡一般,将惨叫的护卫踢下台子。 另一个圆脑袋胖子,身子像皮球,手拿一根木钩子,在台上跳来跳去,东一钩西一钩,钩倒一个就往高个子面前丢,一下子台上台下皆是惨叫连连的护卫,噼里啪啦像断了的佛珠串子,挨个被扔下台子,好不壮观。 胖子灵活地躲避着护卫们的攻击,叫嚷着:“二哥,你太冲动了,这下好了,这下咱们都得趟这趟浑水了。”他一钩子把周围的护卫翻了个顶朝天。 剩下一个圆脑袋,他身体虚弱不堪,走几步歇一下。他手持一把镰刀,有气无力道:“哥哥们,这浑水咱趟就趟了,让这些高官贵人看看咱们兄弟的厉害。”他耍着镰刀,将身边的士兵们台上四个怪人像表演杂技一般,完全不顾章法,惊得台上台下一片慌乱。 闻正堂父子对四个怪人的出现感到惊奇和不安,他们并不认识这四人,也不清楚他们是敌是友、父子二人不吭声,也不动手,看着他们四个想要干什么。 阿阮越看四人越熟悉,想了一会,她大声叫道:“蛋氏兄弟!” 四个鸡蛋脑袋齐刷刷地回头,想看清楚是谁在叫他们。台上官员跑的跑,溜得溜,台下老百姓也跑得像风一样,现场乱的一塌糊涂。 阿阮干脆跳上台子,朝他们四人挥舞双手,笑道:“你们不记得我了?” 蛋老二一拍脑门,咧嘴笑道:“阿阮姑娘!好巧,咱们又见面了!” 蛋老大低头看了下阿阮,在空中比划几下,道:“不错不错,阿阮姑娘,你长高了。” “距我们上次见面不过三年,阿阮姑娘你更好看了。”蛋老四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在台子上蹦了起来。 阿阮害羞地将头低了一下,她身边突然冲出一个小兵。 蛋老三一个健步冲上去,高高跃起将那个小兵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士兵惨叫一声,被压得没了气息。 蛋老三喘着气跟阿阮招呼道:“咱们太有缘分了,阿阮姑娘,没想到在这咱们也能遇到。” 阿阮想起三年前她遇到蛋氏兄弟的情形,上次她独自溜出岛,在西瓜地里碰到这四怪人被瓜农拿着叉子满场地追赶,阿阮问了农夫才明白原因。 原来蛋老二和蛋老四趁瓜农不注意将他地里的熟了的十几个西瓜全都抱走了,四人吃完又要溜去偷人西瓜,结果被瓜农逮了个正着,瓜农气得拿起叉子追着他们跑。 瓜农健壮但没武功抓不住他们,蛋氏兄弟四人吃得太撑跑不快,所以他们已经被瓜农赶着跑了一大圈了。 她看他们被追得可怜兮兮觉得好笑,就顺手给瓜农付了西瓜的钱,瓜农这才停止追究下去。 阿阮待要回应蛋氏兄弟,又一个护卫挥着剑冲向阿阮,阿阮侧身一躲,右手上抢过来那护卫的剑,长剑一顿将护卫捅个人仰马翻。 士兵们源源不断地涌过来,阿阮担忧蛋氏兄弟不敌众兵,毅然决定帮助他们,在她的鼓动下,宋驰也加入了蛋氏兄弟的队列。 “皇上,这里不安全,咱们快走。”站在皇上身边的贴身大护卫隐松提醒着梁帝。 梁帝冷静道:“这群急性子家伙是冲着闻风悦来的。” 隐松手里紧握一柄弯月天狼刀,神色严肃,“来者不善,万一皇上有什么闪失,臣担当不起。” “罢了,走了,这伙人把这里闹得一团糟。只要把闻正堂看守住,他儿子跑不了多远,希望他回来时能自证清白,让他们带他走吧。刹安你去护送闻大人回府。”梁帝给两人安排完任务,撤离走了。 刹安快步走向闻正堂,催促道:“闻大人,请速速随我离开这里,我有保护您的任务。” 闻风悦和桃柒娘已经被蛋氏兄弟四人和护卫们层层包围,闻正堂看了看儿子,没有动,刹安道:“大人请放心跟我走,皇上的意思不会为难闻公子,与其这样拖着,不如让闻公子去查清真相。” 闻正堂心里当然清楚,皇上命令刹安看守他,只要他在皇上眼皮底下,闻风悦跑到天涯海角也会回来。不过他看那些怪人对悦儿并无恶意,那不如放手让儿子跟着他们逃走,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刹安的护送下离开了。 “闻公子,这里太乱了,我们快走。”桃柒娘踢倒一个护卫,对闻风悦道。 第二十二章 闻风悦摇头道:“我如今背负冤屈,父亲会因我受到牵连,我要是走了,我父亲怕是要被皇帝长期囚禁了。” “你个固执迂腐的家伙,”桃柒娘着急道:“现在不是自责和替你父亲担忧的时候,你只有逃走找到凶手,还自己清白,才能救令尊。我相信你爹爹一点也不希望你被关在牢狱里百口莫辩。” 闻风悦盯着父亲毅然离开的方向,他眼睛变得红通通,很快他想通了,直起身子准备跟桃柒娘离开。 蛋老四快速挥舞着镰刀,将护卫们一排排撂倒在地,气喘吁吁地叫道:“闻公子你赶紧跟我们走,不然待在这会有更多的麻烦。” 他飘然靠近闻风悦,伸手轻轻拍了一下闻风悦的肩,闻风悦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点中了穴道,很快便一动不动了。 他立马扛起了闻风悦,跳开一丈远。桃柒娘道:“你放下他,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蛋老四头也不抬,把闻风悦朝天上一抛,叫道:“三哥!” 桃柒娘只觉眼前一闪,就见从天而降的蛋老三接住了被点了穴的闻风悦,跳出了护卫的包围圈。 蛋老三嘟囔着:“四弟,你下次不要这么突然,这样我很很容易伤到腰的,四弟,咱们约好的地方见,我先走一步。”然后一跃离开了台子,跳上了民房的屋顶。 待她要去追赶,蛋老四挡在了她面前,他顶着一张有气无力,毫无精神的脸,说话绵言细语:“天无绝人之路,有我们兄弟齐心救闻公子,他不会被皇帝老儿困在这的。只是我二哥性子莽了点,还请姑娘你莫要妨碍我们兄弟救人。” 桃柒娘啐道:“要不是你们,我就能带着闻公子离开这了,你们多管闲事。”她想如果计划顺利进行,是可以说服梁帝让闻风悦正常离开。 这会儿时间蛋老三扛着闻风悦已经消失在她视线中,“你们几个怪人烦死了。”桃柒娘气地抽出红菱,击向蛋老四。 蛋老四被她吓了一跳,他躲过一击后,惊慌道:“干嘛这么生气,闻大人对我们家乡有过恩,我们感激他,想要救出他的儿子。” 你们好心办坏事,而且坏了我的计划,桃柒娘嘴角抽动了一下。 她看到蛋老四刚差点没站稳,嘲笑道:“诶你身子病殃殃的,怎么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你这婆娘说话贼难听。”蛋老四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使得本来就像一颗鸡蛋的脑袋变得更滑稽,他生气地砍向桃柒娘。 桃柒娘柔韧性极好,身子竟然低的几乎能贴近地面,轻松躲过了蛋老四来势汹汹的一击。很快蛋老四的镰刀又到跟前。桃柒娘抽出一条红菱,手腕舞动起红菱,整个人在红菱里若隐若现,身姿纤细灵动,显得妖娆动人又威风凛凛。 阿阮不禁看呆了眼,拍手道:“桃姑娘好生厉害。” 蛋老四道:“阿阮姑娘哟,你倒是帮我说说话,还有桃姑娘你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桃柒娘道:“有道是以柔克刚,你的链子虽然坚硬,但我的红菱的爆发性和灵活性却远胜于你。” 蛋老四手中的镰刀像条黑蛇,“嘶”的一声咬上红菱。红菱完全不躲避,反而柔软地将镰刀完全卷没,只一个回合,红菱就完全压制了铜链。 红菱乘胜追击朝蛋老四席卷过去,蛋老四眨眼间被裹成了粽子,他什么都看不见,不由骂了起来:“臭女人,敢遮我的眼睛,哥哥们救救我!” 蛋老大看到老四的模样,忍俊不禁:“哈哈哈哈哈哈,老四你这装束也太好笑了。” 蛋老三忙中抽空瞥了一眼,道:“老四你身子还没养好,打不过一个大姑娘不丢人。” 蛋老二撸起袖子叫道:“臭女人敢欺负我弟弟,我马上就来。” 蛋老大一把拽住老二,训道:“老三已经带走闻公子,咱们不要在这恋战。” 桃柒娘撤回了红菱,没了红菱的束缚,蛋老四伸了伸手脚,发现和之前一样灵活,正高兴。 “啪”的一声,蛋老四猝不及防,发现被桃柒娘的红菱抽了一个耳刮子,紧接着他听到旁边传出一声惨叫,蛋老四楞道:“怎么回事?不是我被打了吗?” 他回头一看,桃柒娘挥着红菱裹着一个护卫在人群中撞来撞去。原来这个护卫趁蛋老四放松了警惕,偷偷的站到蛋老四身后想捅上一刀子,却被桃柒娘发现了。 蛋老四神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道谢还是该讨被抽耳刮子的仇。 桃柒娘潇洒道:“不用道谢,打了你一个耳光,又救了你一命,扯平了,我不太计较得失。”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私人恩怨得报的窃喜。 蛋老大一个后仰翻闪避着士兵们的群攻,跟兄弟提醒道:“这跟捅了马蜂窝似的,这些小兵杀都杀不完,咱们找个机会就溜。” 酒楼上,王高程注视着台子上的混乱情况,他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爹爹,你看台上那两人跟画像上的像不像?” 王鹏天把画像拿出了一比对,指着宋驰和阿阮,乐道:“天助我也。” 王高程道:“孩儿愿带一批人马去将那两人带回来。” 王鹏天摇了摇手,“让柳平和柳武二人去把那个男孩和女孩拿下就好了。柳平柳武听清楚了吗?要么带他俩见我,要么提着自己脑袋回来。” 两人从幕后面走出来,道:“遵命。”两人身穿软猬甲,各持一杆雕花银枪,是王府豢养的得力犬牙之一,兄弟两以善使银枪出名,人美誉“枪花柳”兄弟,在王府众多高手中占得重要一席。 柳武和柳平嗖地跳下酒楼,平稳地落在地上,分别奔向阿阮和宋驰。 宋驰正被蛋氏兄弟奇奇怪怪的招式吸引注意力,突然觉察到脑后有一阵阴风,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向左躲闪。 柳平一□□了个空,宋驰闪到了两丈外,他注意柳平的装束和士兵们完全不一样。柳平看着神采飞扬,好不威风凛凛,此人根本不是护卫。 柳平立即使起来银枪,将其武得跟花一样,这是柳平的拿手武功,能够让对方看不到也猜不透他想从哪边攻击,一时间像是有无数支枪头刺向宋驰。 宋驰手中拿着顺手从地上捡起的剑,对柳平的攻击做好了准备。 柳平冷哼一声,道:“我的银枪削铁如泥,护卫们的破刀破剑要是碰上它,会碎成残渣。你小子妄想用这样的剑来对付我的银枪,简直自讨苦吃。” 宋驰神色平和道:“你的银枪这么厉害?我想拿过来看看。” “你…你说什么?!”柳平以为自己听错了,对面人居然说要把他的武器拿去瞧瞧。 宋驰展开飞鹏步法,走到柳平身边,一肘子击中柳平的胸口,将银枪拿到了手中。柳平倒在地上,胸口一阵血气上涌,多亏有软猬甲的保护,不然他将会把肠子都吐出来。 宋驰伸手轻轻的摸拭着银枪的尖头处,夸奖道:“好货,值钱,要是卖了够我几年的吃喝。” 柳平定睛一看,枪头处竟然掉下细细粉末,尖锐的枪头变成了平头,吃惊道:“不可能!我的银枪硬度极高,这怎么可能,你是什么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宋驰。”宋驰看着倒地不起的柳平,道:“那你是谁?” 柳平根本没听说这个名字,他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太狂,我们兄弟只要有一人在,就一定会给另一人报仇,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的哥哥——” “你的哥哥现在正被围攻,好像无暇顾及你。”宋驰语气有一丝玩味。 柳武被桃柒娘和蛋老四正左右夹击,颇有些狼狈。 “你们不是好汉,以多欺少,两个人攻击一个人。”柳平忿忿道。 宋驰一脚踩在柳平的胸口,“你哥哥去抓阿阮一个女孩,你偷偷摸摸地来袭击我,这又算好汉行为?” 桃柒娘和蛋老四看到突然冒出来拿着银枪的一人要捉拿阿阮,两人武功悬殊,阿阮岌岌可危,两人果断抛下争执,来到阿阮的身边,“阿阮姑娘,我们来帮你了。” 柳武笑道:“来了一个妖怪和一个漂亮女人,爷爷一起收。” 桃柒娘道:“没人告诉你,漂亮女人不好惹吗?”手中的红菱蹿向柳武,柳武晃着银枪,对红菱充满不屑,噗嗤一声,红菱被划开了一个口子,分成两半向两边裂去。 柳武正得意着,手上一轻,银枪被红菱卷走。桃柒娘掂量着银枪,若有所思道:“华而不实的武器,除了好看,一点用都没有,白费了我的红菱,这个银枪还是溶了拿去做首饰更好。” 蛋老四呸的一口痰径直打倒柳武干净的脸上,“说谁是妖怪?我看你长得妖气妖气的,你更像妖怪。” 柳武往脸上一摸,火冒三丈,而且对面的鸡蛋人摇头晃脑还挺得意,他一向养尊处优,在王府上被人敬称柳爷,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 阿阮注意到柳武拨弄着手指上的银戒,且脸上神情大变,正要提醒蛋老四小心,蛋老四右手嗖的一下从咯吱窝处伸出,手里抓着一只银色球,叫道:“哎呦,这小白脸打不过人,搞偷袭,幸好我反应快,差点就打到我了。” 阿阮平时善用暗器,一下子注意到银球的异样,叫道:“银球!” 说时迟那时快,桃柒娘一脚踢飞蛋老四手中的银球,看到蛋老四满脸写着不可思议的疑惑表情,桃柒娘略带歉意的解释道:“咱们真的不是杠上了,不信你看看那边。” 蛋老四转头看向一边,银球砸到旁边护卫的脸上,那护卫的脸上顿时鲜血淋漓,捂着脸痛苦的在地上滚了一圈,死了。 阿阮夸道:“桃姑娘你反应真快,救了蛋老四一命。” 桃柒娘微微一笑,摊手道:“我说的没错吧。”蛋老四捂着被踢肿的手,问道:“这银球带毒针吗,怎么刚刚我拿着没感觉。” 阿阮道:“笨蛋,是银球的里面藏着数根可以致命的毒针,那人只需要转动戒指上的机关,就可以控制银球发射毒针。要是再晚一点,你的手就会变成一把筛子,然后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就变成了你。” 第二十三章 桃柒娘严肃道:“不仅欺负小姑娘,还使阴招,我来教训你。” “不用你跟他动手,瞧我的。”蛋老四抢先掏出一条铜链,十分轻巧地在柳武脖子上套了个环。 柳武吓破了胆,结巴道:“你、你要勒死我吗?我可是…” 蛋老四嘴角一咧,打断道:“瞧你这幅熊样,我才不会勒死你,脏了我的铜链。不然以后每次我拿出来时,都会想到这上面曾经沾染着一个欺负小女孩的没胆量的人的血,太难受了。” 他将链子一伸,把柳武甩上天,链子一松,柳武脱离了铜链的束缚,重重的掉了下来,好巧不巧,刚好落在一个小兵举起的剑上,尸身直接穿剑而过。 小兵看到剑上的惨状,吓得弃剑落荒而逃。柳平立马连爬带滚跑到柳武尸体身边,抱着柳武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随着护卫们的包围圈,六人逐渐被包围在了正中央。蛋老大吆喝道:“打累了,二弟、四弟,咱们走。阿阮姑娘、宋公子和桃姑娘你们也一起走吧。”阿阮扮了个鬼脸,“还待在这等着被抓啊。”桃柒娘冷冷道:“闻公子下落不明,我当然要跟着你们。” 蛋老四抱着脑袋长长哀嚎道:“天哪。”蛋老大摸了摸老四的脑袋,“好男儿这么容易就被打怕了?”蛋老四委屈道:“才不是,这个臭…”看到桃柒娘“善意”的目光后,改嘴道:“桃姑娘实在不好打交道啊。” 阿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道:“别吵啦,咱们开溜吧。”她将小瓶子往天空一丢,台子瞬间被一阵巨大的迷雾笼罩,伸手看不到五指。 他们六人趁着黑雾溜出建康城,走了半晌,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蛋老二扯着嗓子道:“三弟,我们到了。” 蛋老三几乎是砰的一声弹到了地面,手上还举着昏睡着的闻风悦,道:“可等到你们了。” 蛋老大道:“那群人还真不好打发,没想到耗了这么长时间。”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闻风悦身边,轻轻点了一下闻风悦的睡穴。 闻风悦醒过来,看着周围一圈人,懵懂问道:“你们是…?” 阿阮道:“我叫阿阮,这是宋驰,他们四个是蛋氏兄弟,是我以前认识的朋友,没想到他们和闻公子你也有交情,好有缘分。” 蛋老大挠了挠脑袋,“我们和闻公子没有打过交道,不过闻大人有恩于我们,所以我们特地前来相救。” 蛋老二嘿嘿一笑,“我受不了皇上老头磨磨唧唧,搞了老半天,居然还不放人,气的我跳上台子大闹了一通。”他对自己的做法感到满意。 桃柒娘怒道:你们四个坏了我救闻公子的计划,早知道如此,就不跟皇帝啰嗦了,费我口舌。 蛋老二看了看她,道:“对,早知道姑娘是这样直爽的性格,我们兄弟就该和姑娘一起合作,直接抢走闻公子。 桃柒娘瞪了蛋老二一眼,“呸,谁要跟你们合作。而且你们直接抢走人老百姓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闻公子就是凶手,你们是来包庇他的。” 蛋老大点头道:“桃姑娘说的没错,最好是由皇帝老儿当着大家的面还闻公子清白,咱们直接抢走人,倒说不清道不明。 闻风悦看着眼前一群人喋喋不休,似乎能说一整天的人,他有些担心的插话道:“我走了我父亲会被皇上为难。” 阿阮道:“皇上听了桃姑娘的证词,能相信你一些。而且他没有派人来抓闻公子,我猜皇上他并不想抓闻公子你,所以才让蛋氏兄弟带走了你,这样推算他不会为难你父亲。” 蛋老四摇头道:“不对,阿阮你说的不对,明明是他手下那群小喽啰们打不过我们。” 阿阮敲了下蛋老四的脑袋,道:“刚刚皇上旁边站着两个气场明显很强的大护卫,他们只是看了看我们,你想想皇上为什么没有派他们来为难我们?” 蛋老大道:“我也看到那两人了,是内功非常深厚的人。” 他恍然大悟,“皇上确实在放我们走,让我们带走闻公子。” “你们兄弟四个总算还有聪明人。”桃柒娘挪逾道。 蛋老三不服气道:“桃姑娘我大哥读了九本书,可不简单。不是我夸,我大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宋驰好奇问道:“哪五本书?” 蛋老三挠了挠脑袋,“叫什么来着,对,五书四经。厉害不?这么复杂的书我大哥都读过。” 闻风悦扶着额头,“…是四书五经。” 全场变得很安静,蛋老二自豪道:“不重要,反正就是这几本很难读的书,咱大哥读了书就是聪明人。” 桃柒娘转移了尴尬的话题,“你们说闻大人有恩于你们,是怎么回事?” 蛋老大眼神温和起来,“闻大人对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我们也只好用性命相报。” 蛋老二补充道:没错!闻大人曾经救我们谷于水火之中,我们现在怎么能落井下石、不仁不义…蛋老二摇头晃脑的想着还有什么成语。 闻风悦问道:“我父亲他曾经救过你们?” “闻大人以前路过我们村的时候,正逢我们村遭遇大旱。突如其来的大旱一下子饿死了我们谷里的十来口人,我们当时还是年幼的小孩,只能干着急。 还好闻大人路过我们谷,他连夜向附近的县官借粮,之前我们谷的人找那个狗官借,他怎么都不松口。现在闻大人开口了,他就不得不借给我们村粮食,我们村才熬过了那次大旱。” 蛋老三说着,抹了抹眼睛,“闻大人的恩情,我们兄弟一直铭记在心。” 阿阮宋驰和桃柒娘听了也颇感动,闻风悦道:“我父亲他一直心系百姓,为民担忧,很惭愧在这方面我没有做到父亲那样,我无心做官,何谈救民救国。” “当官有什么好的,处心积虑的活一辈子,还不是一场空。古人厌恶官场,潇洒辞官的例子更是数不胜数。近有五柳先生解印辞官,好一首《归去来兮辞》。千金难买自由自在。”桃柒娘往树上一靠。 “官场勾心斗角严重,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际暗潮涌动,稍有不慎,则满船皆翻。”宋驰点点头。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闻风悦对陶老的作品耳熟能详,忍不住轻声念道。 蛋老二根本没听说过什么《归去来兮》,也听不懂闻风悦在念叨什么,他嘟囔道:“说话不要文绉绉的,说人话,咱能听懂的那种。” 蛋老大大手一挥,道:“就是一种诗,古人最喜欢无痛□□,咱也不需要弄懂。” “闻兄你是不是在会稽郡与人发生了过节,此人专门来报复于你。”宋驰问道。 “我在会稽郡与一个名叫混金仁的人打过交道,这人言行猥琐,让我不太舒服,当时阻止了他对我堂妹的动手动脚。他有一绝技,可以用昏镜判别人是否撒谎。 我以为这若是用到正道上,对民对官府都是大有好处的,所以没与他计较,还鼓励了他。这人的外貌特征就是桃姑娘描述的那样。” 阿阮拍手道,“这不就对上了,闻公子你心地善良,不知道人心里能有多阴暗,你以为的鼓励,在他看来却是居高临下的指手画脚,他认为你当众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他怀恨在心,特意陷害于你。” 闻风悦顿时因为混金仁那阴暗的想法而感到恶心。 宋驰赞同道:“这种人你给他好脸色看,他会生你气,你若打骂他,他反而会对你卑躬屈膝。” 蛋老大道:“闻公子涉世未深啊。” “虽然说清者自清,但不明实情的人们肯定更愿意相信他们听说的。闻兄眼下你有何打算?”宋驰问道。 “眼下大概只有抓到混金仁一条途径,哪怕走遍天涯海角。” 闻风悦的神情怅然若失,前途茫茫,像一下子在万丈高楼失了脚,对现在情形心里没边没谱。叔叔突然遭受打击,定心如刀绞,父亲和母亲亦饱受煎熬,堂妹的凶手逍遥法外,这些事情一想起来就如大山般沉重。 “闻兄不用难过,我和阿阮姑娘都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宋驰说道,阿阮点点头“我也可以帮你。” “怎么少得了我们!我们兄弟最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蛋老大大义炳然道。 “我们惹下的麻烦,必须要承担后续责任。”蛋氏兄弟四人充满期待地看着闻风悦。 “这本是我个人事情,却牵连诸位一起,我实在过意不去。”闻风悦道,他其实不想牵连他人。 兄弟四人瞬间变得委屈巴巴,蛋老大躺倒在地,开始撒泼打诨:“我们在皇帝老儿眼皮底下抢走了人,很快我们兄弟几个就会被悬赏,现在我们没处可去了,有家也不敢回,我心里苦啊!”蛋老二、老三、老四有一学一,也躺在地上耍起了无赖。 桃柒娘被他们逗笑了,这四人明明年纪不小,说话做事跟三岁小孩一样。 闻风悦忙道:“好好好,诸位请起吧,人多力量大,不如几位跟着我们,只是一路上一定要小心低调,不要招惹事端。”想到四人做事与常人迥异,所以闻风悦多加了一句叮嘱。 四人喜笑颜开,立马从地上起来,“那肯定,我们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的。” “肯定不会鲁莽冲动?你们能做到三思而后行?”桃柒娘不太相信,蛋氏兄弟看着没心没肺,像是说完就忘的人。 “放心吧,虽然我二弟做事比较冲动,不过有我们兄弟几个看管,肯定不会做什么出格事。”蛋老大打包票道。 “桃姑娘我很感谢你刚刚愿意在皇上面前为我说话。”闻风悦转头问桃柒娘,他紧张地看着她,胸口砰砰直跳。 “老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桃姑娘你也一起吧?”蛋老二热忱道。 蛋老三纠正道:“二哥,桃姑娘可不是臭皮匠。” 蛋老四道:“她就是臭皮匠,脾气可臭了。”很快他被桃柒娘剐了一眼。 桃柒娘看着周围一圈期待的表情,莫名有种不错的感觉。 因为受之前事情的影响,她养成了凉薄的习性,不愿意和别人交往过深,更很少管别人的事情。这次站出来帮助闻风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 “桃姑娘你犹豫许久,不会是不想多管闲事吧?”蛋老二疑惑道。 桃柒娘瞪了他一眼,道:“我最喜欢多管闲事了,闻公子的事情我管定了。我一定要看到他抓到凶手证明自己清白。” “那你刚一副不怎么情愿的模样。”蛋老二嘟囔道,“口是心非的女人。” 还是激将法对她最有用,闻风悦暗暗觉得好笑。 第二十四章 一行人一路南下,准备到江州。路上因为有蛋氏兄弟几个,显得热闹非常。 一开始蛋老二和蛋老四两人时不时跟桃柒娘拌嘴,桃柒娘以为蛋老四还记着仇。 后来她发现他们居然以此为乐,决定治一治他们。 蛋老二叹气道:“桃姑娘比阿阮却难相处多了。” 蛋老四附和道:“是啊,阿阮就没有架子。”两人一唱一和,比唱戏的配合还默契。 阿阮见状叫道:“你们两个别挑拨我和桃姐姐关系啊。”不过她知道他们在开玩笑。 桃柒娘不仅不气,反而笑眯眯道:“其实我有一个不告人的本领,我之前跟一个黑店老板娘学会的,就是做人肉包子。” 大家一同吃惊地看向她。蛋老二不太相信道:“你讲讲怎么个做法?” 桃柒娘道:“我以前去一个包子店,她给我上了一盘肉包子,我将包子掰开,发现包子馅里的肉竟有人的毛发。” 蛋老四“哇”地吐了出来,他的面色变得十分枯黄。 桃柒娘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周围人的神情,继续道:“我立刻知道来了黑店,便去抓那老板娘,她功夫不错但不敌我,最后被我抓到了。 她怕我杀她,就跟我讲了实话,她丧夫,所以靠宰杀过往的有钱食客赚钱。 她瞧我包袱鼓鼓的,我又是一个人,便起了劫财的念头。 我问她一般都是怎么下手,她说她在包子里放了蒙汗药,食客吃了就会昏倒。 她再将食客的钱财尽数取走,然后把食客拖到厨房,把他衣服扒掉,像挂腊肉一样挂在通风口。等风干了后,再把人皮褪掉。人风干后皮非常好去——” 蛋老三与蛋老大脸色开始变得不自然,蛋老四好不容易吐完,禁不住好奇又过来听。 听到这他和蛋老二脸色齐刷刷变紫,两人一起“哇哇”地开始吐苦水。 待两人肚子里的苦水都吐干了,桃柒娘又道:“老板娘跟我讲,人身上肥肉多者,则剁了拿去做包子馅,她还亲自教了我做法。” 她的眼神落在一身肉颠颠的蛋老三身上,蛋老三眼神变得惊恐,叫道:“姑奶奶,我这一身肉可不香,我可是不洗澡的啊,要是拿去做包子馅,客人吃了保准会吐。” 桃柒娘哈哈一笑,道:“我又没说要拿你开刀。 蛋老二一身的腱子肉,怕是很难嚼,适合做烤肉,只要在火上烤个几日,再难嚼的肉也会变得香喷喷,再涂点调制的汁…” 蛋老二吓得噤若寒蝉,桃柒娘冷峻道:“你们再找事,我就把你们都做成人肉包子。” 闻风悦对她肃然起敬,她居然能将这些怪人治得服服帖帖。 他好奇地拉过桃柒娘,问她说的是真是假。 她平静道:“这些都是真事,怎么你怕我做过人肉包子?” “当然不是。”闻风悦急忙摇头,“你生蛋氏兄弟的气了?” “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事,跟他们开开玩笑而已,他们不是以捉弄人为乐嘛,今天换我来捉弄他们。” 在那之后,蛋氏兄弟再无人敢与她拌嘴,对桃柒娘来说,路途变得惬意悠闲了许多。 建康一石桥上,一乞丐蓬头垢面抱着一杆银枪,失魂落魄的坐在桥上。 他脸上带有郁怒悲愤之色,望着湖面,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此人是“枪花柳”兄弟之一的柳平,那日没抓到宋驰和阿阮两人,王家认为他没有多大价值,便把他逐出府外。 他抱着哥哥的尸骨,无处可归,身无分文,除了一杆银枪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但他视这银枪若生命不舍得当掉,只得找了个荒郊野岭,捶胸痛哭一番,将哥哥尸骨就地埋了。 至此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白天在街头晃悠,晚上找个破庙凑合睡觉。 一身穿玄色大袍的瘦削男子经过石桥时,看到那乞丐这幅模样,驻足停了下来,在一旁默默站着。 柳平发现旁边多了一人,打量了两眼,别过头去,继续看着湖面发呆。 两人你不言我不语,一直待到日落,柳平走下石桥,不回头看一眼。 桥上那人看柳平走了,便也离开了石桥,往相反方向走了。 第二日,柳平依旧来到石桥,郁郁的看着湖面出神。 不多时,昨日那人又来了,负手而立,看着湖面出神,披头散发,小风一吹,衣举发飘。 柳平心下奇怪:“我悼念我哥哥,难道你也要悼念亲人?也罢,你爱站哪站哪。” 两人待到日落,柳平把银枪一扛,走下石桥,那人也往相反方向走了。 第三日,柳平再次到了石桥,又遇到那人,他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也要待在这桥上?看你样子不像是闲着没事干,在桥上打发时间的人。” 那人微笑不答,这惹怒了柳平,他道:“我身上可没钱给你,再不快走,我这把银枪可是杀过不少人,要是我心情不好就取了你的小命。” 那人淡淡道:“我不是要向你讨钱,而是想救你。我看你一心要寻死,我佛慈悲,岂能见死不救,所以这几日一直待在桥上等着救你。” “我哪里一心要寻死?我哥丧命于贼人手上,我恨得咬牙切齿,此仇未报,怎会去寻死?”柳平道,他觉得莫名其妙。 “你心中有怨,但又待在桥上不去寻仇,我猜杀你兄弟者功夫远在你之上,但你又非出这口恶气不可,迟早要去找他算账,这不是寻死吗?” 柳平竟说不出话,那人见柳平脸色渐渐平和,继续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桥上胡思乱想怎么会有结果。” 柳平道:“你这个佛家弟子好爱多管闲事!”银枪一转,枪头直指那人。 那男子右脚朝桥面一跨,身子飘飘落下石桥。 柳平大惊,忙用手去拉住,却拉了空,伸头一看,那人稳稳当当的站立在湖面上,摆出了接招的姿势。 柳平多日没动刀枪,今日见那人挑衅,跃跃欲试道:“原来是个练家子,我就跟你比试比试。” 他看到桥下正经过一条渡河的小船,纵身一跃,落到船上,道:“船夫,借你小船一用。” 然后一脚将船夫踢下船。 柳平右手以银枪带桨在水里一划,小船飞也似的驶向湖面那人。 那人见状在湖面上走了几步,一步跨越两三丈,身轻如燕,在水上如履平地,水不沾衣,一时间小船又与那人拉开了距离。 柳平刚与那人缩短一点距离,那人往前一走,两人又拉开了距离。 两人顺着河流往下走,过了好一会儿,离石桥越来越远,柳平始终追不上那人,那人在前方闲庭漫步却始终超柳平一段距离,柳平急得越发用力地划船。 那人似乎注意到柳平的窘状,停步不再向前走,两人很快一前一后到了湖中央。 柳平终于赶到那人跟前,道:“你赤手空拳对我的银枪?太瞧不起人了。” 那人正色道:“你多想了,是因为我拿不下东西。” “你在说什么反话?你双手空空,怎么会拿不下东西。”柳平诧异道。 那人道:“常人看我是双手空空,但其实我手里一点也不空。” 柳平心想:“敢情这人在跟我说妄语,我又不是和尚,猜来猜去做什么,便不作回应。” 他□□一挑,直指那人眉心。那人脚往水面一踩,面前立时升起一面水墙,柳平的□□碰到水墙后竟然被弹了回来。 那人右脚朝水墙踢去,水墙瞬时散作一块块水砖,朝柳平劈头盖脸砸去。 柳平忙举枪格挡,可这水砖速度极快且力度惊人,砸在人身上和石砖的痛感几乎无异,几下就将柳平击倒在船上。 柳平被水浇了个遍,爬起来问道:“你刚那招叫什么?为何水也能作为武器?” 那人道:“没有名字,你看它只是水,我看它却不是水,身边有什么就用什么,随心所欲地拿来用,这样人就不会被武器拘泥。” 他语气冷冰冰的,跟他表情一样毫无感情波动。 “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每次都让人听得一头雾水。” “出家人不说妄语。” “你刚杀气腾腾,哪里符合僧人的气质,鬼才信你是个僧人。” “在下无姓僧,虽然我和其他僧人遵从的信念不一样,但佛祖慈悲,包罗万象,岂会因为我与众人不同,就将我扫地出门。 所以你说我扮做僧人是不对的。” “我从一开始见你,就觉得你脸上僵硬的很,我刚刚才发现,原来这不是你的真面目,你戴了一个材质非常好的□□,我差点就被这面具骗过了。” 无姓僧听了并不生气,“你眼力不错。” “你为何不敢展露自己的真正面目,是因为相貌自卑?” “相貌只是一个皮囊,何必如此在意。有的人虽然有一副好尊容,却不懂珍惜,放任自己为非作歹,走上了堕落的道路,糟蹋了前途和人生。 有的人虽然丑陋无比,却珍惜眼前的所有,尽可能的努力,反而过上了比前者更好的生活。” 柳平无话可说,嘟囔道:“既然不是因为外貌自卑,那还无法以真实面目见人,想必有着需要掩盖的痛苦过去,你也是一个可怜人。” “我和你一样是无家可归,无路可走的可怜人。” 无姓僧言语中透出一丝悲凉。 柳平的怒气渐渐消去,他沉浸在痛苦的思考中:自己居然打不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更别提给哥哥报仇,万念俱灰,顿生求死的念头。 柳平将银枪一转,枪头对准自己,准备朝自己心脏处插入。 无姓僧见状,身影一闪跃到船上,一把拽住银枪,将银枪抢夺过去,速度之快把柳平看愣了。 “为何不让我死?活着真是一点奔头都没有。” “既然要寻死,为什么不在死之前把心心念的愿望完成。你明显心有郁结,是有什么困苦?” “恩人你姓甚名谁?”柳平呐呐道。 “无名无姓,你称我’无姓僧’即可。” 无姓僧将银枪拿在手上端详了一阵,开口道:“好枪,不过枪头处和其他地方的新旧程度不一样,似乎被折损过。” “我这杆银枪是铁匠在火炉中煅烧了九十天才得以炼成,削铁如泥,杀人不沾血,是一件趁手的上好武器。 一个少年居然只手把我的枪头磨平,我后来将枪头重新拿去打磨,银枪才得以使用。” 柳平苦涩地说道:“他叫宋驰,就是他害死了我哥。 我和我哥原来是王家王高程的手下,闻风悦被皇帝审问的那一天,我们奉命趁乱去捉宋驰和一个叫阿阮的女孩。” 无姓僧若有所思:“我当时听说闻正堂儿子因杀人入狱,就用法子替换了一名死刑犯,好让我在监狱里遇到闻风悦。 虽然交流下来与他无缘,但我想知道他会怎样,所以审问的那日我也在场,但当时场子混乱,我没怎么留意柳平和他哥。 而且闻风悦被救出后,我就没了继续观察的兴趣。” 柳平道:“我和我哥无奈不敌他们,哥哥当场惨死,我没有捉拿到他二人,随后我被逐出王府。 落魄后才知人情冷暖,昔日好友都不再与我来往,无人愿意出手相助,我不得不沦落街头。” “不要因为他们跟你走的近,就以为是好友,世态炎凉,利字当头。狐朋狗友说散就散,凡事只能靠自己。 倘若你看破了这世态,就不会为此困扰了。一旦有朝一日你又起来了,那些势利眼会立刻回来巴结你。”无姓僧冷笑道。 “也是,我落魄后才明白我身边都是烂人,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柳平听了无姓僧的话,感觉心中难以言说的愁闷被开解了。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似火一般的眼睛道:“大师你能不能指点我,我怎么才能给我哥报仇。 我瞧不起自己这个颓废且没用的样子,这幅窝囊样怎么给哥哥报仇。” 他不知不觉中对无姓僧产生了崇敬之意,他就像抓住最后一根草的骆驼。 无姓僧道:“你并非无药可救,刚刚交手下来,你手部出力稳当,但下盘很差劲。 别人只要注意到你这个弱点,再加以利用就能将你杀死,你过于自信自己枪法,狂妄之余对自己显而易见的弱点视而不见。” 柳平心中明了,他在王府内一直养尊处优,又一向目中无人,所以从没意识到自己的破绽在哪,所以把自己痛骂了一顿。 “明明高人就在眼前,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大师,我错了!”他磕了一响头:“请大师收我为徒,我有眼无珠。” “我不收徒弟,你不必拜我。” 无姓僧右手一抬,柳平两侧的水面上升起两股水柱,水柱朝柳平弯曲,将柳平直接托起身后,水柱又迅速散去。 “我是真心实意想拜你为师,因为我必须亲手替我哥哥报仇,不然我死不瞑目。” 柳平咬牙切齿道。 “不收徒也可以指点功夫,我会花一个月指点你功夫,到那时你就可以去报仇了。” 无姓僧飘然离去,“咱们明日清晨桥头见。” 作者有话要说: 蛋氏兄弟这回皮错了人 第二十五章 “大哥,前面为什么那么热闹?”蛋老二叫道,一行人来到了江州,看到不远处人们围在一起,很是热闹。 蛋老二身材矮小,他垫着脚尖依然被前面人挡住了视线。 对蛋老大而言,前面围着的人不过才到他胸口,他看的清清楚楚,“有人贴了侠义榜,咱们过去凑凑热闹,看谁有求于人。” 他们走了过去,听到人群里在大声讨论着。 “藏木教的那件事都发布几天了,好多人见钱眼开撕了榜,但都空手而归,看得出这件事不好办啊。” “怎么不好办了,不就是藏木教三位长老的贴身法宝丢了吗,只要有人找到,有重金赏,还有——” “还有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大家都知道咱们江州的藏木教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四大教之一,以武器是家用木具而出名,别人教都是刀剑什么的,唯独藏木教与众不同,其门内弟子皆喜好打磨木具,他们日常打磨的木具就是就可以做武器…” 一个江州本地人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 “等等,木具怎么可以做武器呢,还有木具那么笨重怎么随身携带?”蛋老大困惑地问道。 侠义榜旁边站着的一个身姿挺拔的藏木教的弟子,名叫青穆,身着一身淡蓝色的衣服,衣服背面印着一个“木”字。 “这位大侠有所不知了,我们藏木教制作的木具主要是作家具使用,而更高级点的还可随身携带的,当然需得是高阶的木具,在市面上是不太能看到的。这些木具是可以随意变形,比如我们藏木教大长老羽长老的那张雕花大理石床,折叠起来是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 “木床可以带在身上?”蛋老三吃惊得合不拢嘴。 “没错,羽长老平日休息用的是一张雕花大理石床,需要动武时,木床就会被分解成一把木石尺,可以握于一手之中。” “本来丢了私人东西不想麻烦大家,但是这三样东西对我们长老们非常重要。羽长老的木床的制作材质糅合了大理石,在用了多年后,现在很贴合主人的习性,睡起来温润冰凉。若是没有这张木床,羽长老就难以入睡,所以老人家已经两天没怎么睡好了。” 蛋老二道:“一张床丢了就丢了呗,还可以再做一张,难不成一张床还能比老婆重要?”众人听蛋老二的话,觉得粗鄙但又好笑。 青穆脸上一红道:“若真要算一下的话,这张床陪伴我们羽长老已有三十年,确实比其妻子陪伴的时间还要长,论感情,可能床更深一些。然后我们的二长老冯长老,他丢的是绿木碗…” 蛋老大听得乐不可支,道:“难不成丢了这个碗,你们的冯长老就吃不下饭吧?” 青穆一脸严肃,“冯长老这两天都没吃几口饭,这个木碗带有竹香,饭菜放进去清香淡雅,没有绿木碗,什么饭菜他老人家都吃不香。 因为我们教弟子较少,只有百余人,即使全部放下手中活,人手也不够,这件事情十分紧急,所以不得不贴出侠义榜,希望有侠义之士帮忙找回我们长老的法宝。” “你们擅长做木具,赶快模仿着重新做一个不就好了?”宋驰感到纳闷,问道。 青穆眼睛瞪得滚圆,“怎么可能?每个木具都蕴含着制作者的想法、感情和心血,是完全独一无二的,就算模仿着外表做个一样的,它也没有办法实现与原来那个完全相同的功能。 比如要制作一个绿木碗,需要用到某山的圆木,需要跋山涉水到那,精心挑选最喜欢的木材,再背回来制作。 冯长老的绿木碗是二十年前制作的,现在用的木材和多年前那根的木材相比,木香、纹路不可能完全一样,所以用起来就不会是冯长老偏爱的那种清香。而且就算是让我们长老自己制作,他们也做不出和之前一样的东西。” 蛋氏兄弟异口同声惊叹道,“藏木教真厉害!” “小兄弟你接着说,第三位长老丢的是什么呢?” “我们亭长老丢的是梅花柔云凳,这个凳子形状似梅花,用紫檀木和滑石制成,如坐在云彩之上,亭长老用习惯了,现在一坐别的凳子,就如坐针毡,所以他老人家已经站了两天了。”青穆的神情越发严肃。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藏木教怎么这么好玩,我可以加入吗?”蛋老四笑得喘不过气。 “别开玩笑,我们是很正经严肃的教派,收弟子极其严格,不仅要在手工活上有很强的兴趣,还要有一定的天赋,一般人是进不来的。” 青穆瞪了蛋老四一眼。 “能进藏木教的人都是能力被认可的青年才俊,只要进了藏木教,只靠着做手工活就可以不愁吃穿。我们挤破脑袋都想进去藏木教,这位朋友你别以为想进就能进。”一江州老百姓道。 阿阮道:“少侠,如果有人找到了这三样东西,你们会给什么作为回报?” “我们将会赠予找到者一百两黄金。”青穆话音刚落,“唰”的一声,侠义榜被撕下,众人纷纷看向撕榜者。 只见蛋老二手里拿着侠义榜,两眼冒光,口中道:“一百两黄金,我的乖乖,大哥我没听错吧。” 闻风悦皱着眉道:“我就知道你绝对不安分,你什么时候跑到最里面的?” “这么多钱,闻公子你不心动吗?”蛋老二一脸兴奋地抱着怀中的侠义榜。 “蛋老二你没看出这事情不好做吗?不然怎么会到现在还一无所获。”桃柒娘撇嘴道,“你啊真是头脑简单。” “没事,我二弟揭了就揭了,有事我们兄弟一起担当。”蛋老大拍着胸脯道。 “少侠勇气可嘉,请随我一同去一个人少的地方,我将细细讲给少侠。”青穆习以为常道,这几天他见多了各式各样自信满满的揭榜人。 “那可得说好了,要是我们蛋氏兄弟或者其他伙伴找到了,你们一定要兑现诺言,我们时间和精力可宝贵了。” 蛋老三说道,心想反正已经撕了侠义榜,不如去试试。 “诸位请放心,我们藏木教的声誉在江湖上一向很好,江州的老百姓们也知道我们教的为人。” “你别看他们低调,但其实财大气粗的很,一百两黄金根本不是问题。而且我们都知道藏木教的人爱惜声誉。” 人群里有人说,“你们尽管去,我们这些老百姓苦于没有一身本事,不然早就去了,这白白的发财机会不要白不要。” 青穆难为情道,“大家过誉了,少侠这边有请,跟我到藏木教吧。” “你不能直接在这儿说吗?”蛋老二迫不及待道。 “有些详细的事情不太方便在这说,而且我需要考核你们的功夫。” “需要考核,那有意思。”蛋老二屁颠屁颠地跟着青穆走了。 “有考核还这么开心?!”阿阮道,眼看蛋老二和青穆就要消失在拐角处,她和宋驰赶紧跟了上去。 闻风悦和桃柒娘在蛋老大的招呼下,也跟了过去。 路上,阿阮问道,“青少侠,一般人都喜欢睡材质偏软的床,为什么羽长老喜欢睡用石头材质制成的木床?” “姑娘你有所不知了,羽长老身为我们藏木教的一把手,平日事情繁多,不能睡太久。他常常因为平常的床太过舒适而睡过了头,耽误了事务。 他偶然一次在磐石纹木床上睡觉,发现这样不会睡过了头,而且非常有助于提神醒脑,所以是羽长老休息就离不开磐石纹木床了。这次事情实在是紧急,若是丢了其他东西也罢,偏偏丢的都是长老们最不可或缺的物品,毕竟吃饭睡觉休息都是生活中的重要内容…” “咱们到了,欢迎来到藏木教。”青穆停一座建构宏伟的宅邸前,自豪地介绍道。 大宅朱漆大门,门顶匾额清晰地刻着“藏木教”,三个大字写得隽秀雅致。在热闹的江州东门大街,藏木教的宅邸显得十分典雅,红砖绿瓦和被藤蔓缠绕的墙院更添了几分古色古香。 门两边各站着四名腰板笔直的劲装汉子,青穆一行人到了后,立刻有人叫道:“青师弟你又带人回来了!” 青穆抱拳笑道:“希望这次的少侠能帮忙找到长老们的东西。” 他们走了进去,庭院里种满了花草,看着生机勃勃,道路两旁树木林立,栽种的树木少说也有百年历史。 穿过庭院,一座座整齐划一的房屋出现在眼前,约莫有百来间,都是紫檀木的屋门和红木窗户,给人以沉稳和厚重感。 阿阮倒吸一口气,这样房屋看着太有质感了,一定很值钱。 闻风悦见过不少豪宅,但从来没见过能把典雅和贵气结合得这么好的宅子。长廊的墙上则贴上了各种字画,他们来不及细看这些字画,就被带着穿过了笔直的长廊。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宽阔无比的习武场,青穆介绍道:“这是平日大家习武的地方。” 闻风悦看了直咂舌,自家的习武场已经算是挺大的了,而藏木教的习武场却是他家的三倍有余,这还是在江州闹市的城区,他相信了一百里黄金对于藏木教确实不算什么。 习武场上站着三三两两在比划练习的藏木教弟子,他们看到青穆后友好地打了招呼。 这两天青穆带了好几拨人过来,有一半的人连青穆的手指头都碰不到,别提过招了,最后这些人都被客气的请走了,所以宋驰一行人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兴趣。除了有人好奇地看了一眼四个鸡蛋脑袋,不过很快又继续投入习武中。 青穆走上习武场,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站定道:“请撕了侠义榜的少侠与我比划一下,因为要找这三样东西非易事,若是只是贪图钱财而空无本事,则没有必要。我是我们教内辈分较轻的弟子,所以少侠大可放心,这次考核绝无为难之意。” 蛋老二拿出大锤,利索地走上习武场,道:“青兄弟掏家伙吧,不用客气,直接来,少些啰嗦的礼数。” 青穆从衣袖口处,扣下一枚木袖章,掰成两半,折叠扭动,瞬间袖章变成了两把利剑。 两柄剑上各自刻着青、穆二字,刀刃没有沾染一丝尘,在光下闪着寒光,映衬得青穆神采奕奕,十分俊秀亮眼。 作者有话要说: 虎年开工大吉~ 第二十六章 众人之前并不相信藏木教真的能把木具变成武器,直到眼见青穆将袖章变成利剑,才信以为真。 蛋老二关切道:“你的剑是木头做的,能经受得起我的大锤吗?要是弄坏了你的剑,我可赔不起。” 青穆笑道:“不用担心,我的剑糅合了冷凝铁和开山石,硬度超过一般的武器。” 蛋老二放下心来,“那就好!我可以放心使我的大锤了。” “哟呼!”蛋老二扛着大锤朝青穆冲去,他利用个子矮小的优势,加上速度极快,让青穆看不清他的身影。 “小兄弟!”蛋老二友好地提醒,一个大锤凑然出现,离青穆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 “看到你了!”青穆朝后仰头,双剑同时向地上一撑,躲过了蛋老二的一击。 他双剑一收,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叉,蛋老二站立不动,只觉面前劲风习习,吹得两颊生痛,用手摸了一下脸,竟然肿了起来。 蛋老二问道:“这是什么招式?为什么我感觉脸像被刀子割一样,火辣辣的。” 青穆楞道:“你…你居然不为剑风所撼动?有两下子啊。” 他转为右剑攻击,左剑格挡防御,和蛋老二的大锤叮叮当当的打了起来。两人交手数招,不差上下。 过了一会儿,青穆将双剑收于后背,道:“蛋少侠你已经通过比试了。” 蛋老二将大锤往地上一杵,跳上大锤,道:“不行,在你们宽阔的习武场上比试好过瘾,你再陪我玩玩。”然后他双脚用劲,使大锤像陀螺似的转起了圈。 蛋老二站在大锤上后,青穆终于能平视蛋老二了。蛋老二顶着一颗鸡蛋脑袋,兴高采烈地站在大锤上手舞足蹈,有点滑稽又一点可爱。 青穆哭笑不得,心想这人功夫不错,就是性格顽劣,跟五岁小孩无差。 蛋老二踩着大锤,围着青穆旋转起来,也亏的他身体素质极好,要是常人上去转个两圈就要昏头。 青穆看到自己四周被一层淡淡升起的云雾包围,像是被包裹在云浪之中。 “云浪阵!”蛋老二大喝一声,开始发力。 青穆感觉到云雾开始涌动,温度也逐渐升高,一层一层由弱变强变换着击打着自己,蛋老二也被云雾隐藏了起来,看不到身影。 蛋老大用内力给青穆传话:“青兄弟,你现在要是不想跟我二弟玩耍了,直接走出来就好了,他这个阵法要是遇上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破绽。要出来就趁早出来,等晚了云雾变浓就不好说了。” “不用担心。”青穆觉得蛋氏兄弟实在有趣,大哥居然来告知他弟弟的破绽。但他不是遇到挑战就逃的人,他静静地思索着该如何破这招,现在云浪的攻击还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 云浪的力度渐渐增大,在挨打的时候,青穆感觉到云浪的力度不均,有一个方向的力度总是别的方向要稍微重一点。 青穆不假思索,举剑朝那个方向刺去。听得蛋老二“哎哟”一声,然后云雾渐渐消散,蛋老二完好无损地倒在大锤边。 青穆走上前去,将蛋老二扶起,“蛋兄弟恭喜你已经通过了考验。” 蛋老二站起来,热情道:“我现在全身舒服得劲,甚至还想再打一次。”青穆满脸表示拒绝。 “青穆兄弟,我们也要考核吗?”宋驰问道。 “不用,反正你们一起的,测试一个就够了。”青穆连忙摆手道,一个蛋老二就够他受了。 蛋老大要拉着青穆去吃饭,“青兄弟你为了辨别出我二弟的位置,在里面被我二弟打了那么多下也没有抱怨,我们必须要请你吃饭补偿回来。” “好说好说,不过吃饭先等等。”青穆谢了蛋氏兄弟的好意。 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很抱歉我跟大家有所隐瞒,我们对外说长老们的宝物丢了,实际上是被偷的。” 桃柒娘拍手道:“怪不得这就说通了,我说呢,你们作为弟子不仅没去找,反而闲着在练武。所以那些东西是被什么不方便公开透露的人偷了?” 青穆赞许道:“姑娘真聪明,我们长老前些时日去灵蕴教的府上参加一个关于地界的商论会,结果回来时候发现东西丢了,后来仔细一想觉得应该是在开会时被偷的。但灵蕴教与我们教交情不算好,而且东西又是在我们长老随身携带下被不知不觉偷走,说出来也颇丢人。” 淘柒娘道:“你们太讲究了吧,自己东西被偷了,就该让灵韵教帮你们找回来啊,管他关系好不好。” 青穆为难道:“因为在场开会的主要是对方的大掌门和一些弟子,要是上门责问,就好像我们在说他们的大掌门或者弟子是小偷。我们长老心思缜密,为人温和,不愿意这样做。” “灵韵教偷到你们长老的头上,这算□□裸的挑战和羞辱吧。”宋驰道,他心想要是换他根本不能容忍。 “目前我们手上没证据证明,要是贸然找上门去,又没找到东西,最后会显得很丢脸。” “会不会是你们教自己人偷的,因为自己人下手最方便。你们长老也没看见是谁偷的,万一冤枉了对方,岂不是给你们教丢脸?”蛋老二突发奇想。 “不会的,我们长老平日里待我们如子女,虽然冯长老为人严厉些,但也是为我们好。何况,我们人人都会制作木具,喜欢就自己做一个,何必偷呢,偷东西的行径太过无耻。” 阿阮以为青穆听了要生气,但发现青穆脾气挺好的,“万一小偷已经拿去卖了钱,你们有没有在市面上查查?” “这三样东西是不可能在市场上流通的,我们藏木教的东西都带有特制的印记,除非销毁整个物品,不然这个印记会一直在。” 青穆道,“而且木具市场上要么是我们教内的人在把关,要么是与我们教有交情的人,一旦有人在市场上发现,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的。” 闻风悦惊讶道:“整个南梁的木具市场,你们都能有消息?” 青穆点头,“我们拥有全南梁最便捷的人脉和消息来源,这是灵韵教、疯魔教和孤我教都不具备的能力。” 闻风悦听了心中一动,利用市场人脉找东西可以,那么找人应该也可以。 蛋老大肃然起敬,赞叹道:“原来你们藏木教这么神通广大,咱来自穷乡僻壤的一个小村子,实在是孤陋寡闻了。” 青穆腼腆道:“主要我们教不像疯魔教那么张扬,也不像灵韵教那样能说会道,但也不像孤我教那般孤僻。大家都是一心放在打磨木具上,不喜欢惹是生非。” 宋驰突然想到,开口道:“这件事你们不方便去,所以请我们是不是有一个要求——不能被灵韵教发现。” 青穆脸色一红,“是的,此事我们存在诸多难处,外人很难理解这三样东西丢了对我们长老有多重要,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事情和委托我已经详细地讲给各位了,如果你们不愿意,也可以离开,我们绝对不会强迫——” 蛋老二爽快答道:“这有什么不愿意,别说去帮你们找回属于你们的东西,就是当贼偷东西,我也愿意!只要你们的钱到位。” 青穆听了微微一笑,跟蛋氏兄弟这样心直口快,头脑简单的人待在一起真轻松愉快。“不用这么夸张,当贼不至于。若是少侠能帮我们找回,我们藏木教就欠你们一个交情,只要你们需要帮忙,我们藏木教任何时候都愿意帮忙。” 蛋老大道:“我们兄弟不需要你们帮忙,不过闻公子正好需要你们帮忙。” “确实,闻风悦光靠我们很难找到混金仁。如果能到消息灵通的藏木教的帮助,那就方便多了。”桃柒娘道,她瞧着闻风悦。 “好,我跟你们一起去。”闻风悦道。 “既然如此,我给你们出点主意…如此…就可以轻松地瞒过他们…然后你们再找机会寻找东西。”青穆跟他们说道。 两天后,宋驰四人出现在江州城城南五十里外的凌云山。要到灵韵教的正殿,上山只有一条路,必须经过山门。 此时碧空万里,气势恢宏的山门处人来人往,这些时日灵韵教有授道解业的活动,许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听道。 山门处站着十几个灵韵教弟子,负责例行检查上山人士。 两个弟子抽空聊着天,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弟子道:“你有没有听咱天师上次的讲道?可精彩了,听得我热血沸腾,到晚上睡觉了还想着。” “上次我在看大门,哪里有时间去听。”另一个年纪较轻的弟子羡慕地说道,“你跟我说说天师讲了什么呗。” “天师太厉害了,他一说话,我就完全沉醉到他的话里了,我敢说即使皇上来了我也注意不到。” “唉,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咱们掌门虽然不像别的教派那样一年都见不到一次,他会常常给咱们授业讲道。但一个月也只有一次的讲道,我不是每次都能赶上的。” 年轻的弟子着急地催着。 “天师昨日说的是机缘,虽然这个题目之前讲过,但你知道的,天师每次都有新的想法,总能从不同的角度讲解一个题目,让人获益匪浅…” 两人光顾着讲话,没顾着面前来了四位不速之客。 “请问灵韵教是这里吗?”阿阮问道,她扎着双环髻,身穿浅蓝色长裙,带着华丽的耳饰和头饰,看着精灵可爱。 两人笑眯眯道:“这里就是鼎鼎有名的灵韵教,只需要穿过山门,再往上就是灵韵教的殿宇了。” “我们来对了。”阿阮高兴地说道,宋驰、闻风悦和桃柒娘从她身边走出。 灵韵教的弟子打量着四人,两位姑娘珠光宝气,两位公子也穿得富丽华贵。 阿阮道:“我们久闻灵韵教的大名,人们都说你们掌门善于点悟他人,所以慕名来听你们掌门讲道。” 年长一点的弟子眯着细眼睛道:“哦,原来是想听我们天师讲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听到的。你们准备见面礼了么,每个人都要交礼才能听到哦。” 第二十七章 闻风悦将提的箱子打开,里面装了十个元宝,每个值十两银子。 两弟子态度骤变,满面堆笑道:“欢迎贵客,我们天师一定很高兴能给你们讲道,不过你们刚好错过了上一次机会,需要在我们这住一个月,等下一次天师的讲道。我们专门给像你们这样的人准备好了房间。请放心,这期间你们一定好吃好喝。” “没问题,在此期间正好我们可以参观一下赫赫有名的灵韵教。”闻风悦道。 “好说好说,只要你们想,会有专人带着你们四处转悠。” 那灵韵教弟子将箱子放到山门旁一隐秘的角落,其他弟子从别人那收来的钱财也放在那,这都是要统一上缴的。 闻风悦粗略地瞄了一眼,各式各样的财宝堆积得如小山一般,灵韵教真是生财有道。 两名弟子回来之后并不着急带宋驰他们进门,他们若无其事地跟聊了起来。 “最近慕名前来我们灵韵教的人真多,好在地方大人手多,还是招待得过来的。” “是啊,毕竟咱们教名头响当当,天师更是远近闻名,是个聪明人都该抓住机会来听一趟。” 宋驰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从怀里掏两甸元宝。两名弟子一看到元宝,眼睛就移不开了。 年长的弟子笑嘻嘻地说道:“好说好说,公子真识趣,那么你们请随我来吧。” 宋驰将元宝放到那人手中,“那就有劳了。” 带路的年长弟子边走边说:“不是我吹嘘,听我们天师的讲一次道绝对值回你的钱,他能让你们恍然大悟,看破人世间的痛苦和折磨。” “真的有这么神?”宋驰问道。 “当然,不然我们掌门怎么会被百姓尊称为天师。” “我以为这是你们掌门自己取的。” “怎么会呢,小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得脸皮多厚才能自己给自己叫天师。” 灵韵教弟子一愣,赶紧解释道:“因为百姓爱戴掌门,所以给他叫天师。” “原来这样——”宋驰半信不信道。 阿阮、闻风悦和桃柒娘哈哈一笑,宋驰说了他们的心里话。 他们通过灵韵教山门后,继续往上走了一段不近的路,就见到一座巍峨的殿宇,其金碧辉煌,气派恢弘,白玉墙砖上不沾一丝纤尘。 殿宇两旁的房屋大小不下数百间,按山坡的位置依次坐落,层层而上,十分整齐。 五步一高楼,十步一亭阁,长廊迂回曲折,路途中不时出现灵韵教弟子,三三两两说着话经过他们。 宋驰道:“我们这种非你们教的弟子过来听道,你们掌门会介意吗?” “当然不会,天师岂会是心胸狭隘之人,我们掌门说,世间有那么多在道路上行走不下去或者停滞的人,有的人为情所困,有的人为钱所困,有的人为名利所扰。 如果他觉得如果能点化、鼓舞和支持他们,让他们能克服困难和烦恼,继续在人生道路上行走下去,他就会感到满足。他乐意解答虚心向他请教困惑的人。” 该弟子得意地说道,“正因为如此,很多人听完后为他的魅力所折服,愿意拜入我教的门下。” 闻风悦有意无意打听着,“平日里来你们这听道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们在这住宿的时候好多加注意,以防冒犯到别人。” “来听我们掌门讲道的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布衣百姓,反正来听道的都是客人,没有什么冒犯的。话说啊我原以为拿着高俸禄的大官,哪会像我们平民成日为各种小事烦心,直到看到他们也向我们掌门提出各种困惑时,我才知道人世间各人皆有烦心事啊。” 宋驰装道:“可不吗?别看我们不愁吃穿,不用挨饿受冻,但我们的困惑一点也不少。要说我们最大共同困惑,那就是我们觉得生活无趣了,实在没什么意思。” 灵韵教弟子笑了,道:“一看就知道公子生活太过优渥,没有经过什么风浪,没有吃过什么苦。天师说要尝过酸甜苦辣、看过人间百态才能感受到生活的乐趣和意义。” “喏,你们的房间到了,这里是专门给宾客准备的好房间。要知道有身份者或者有钱人才能住在我们这等待掌门的讲道,一般的老百姓可是得在外边自个找住宿的地方,等到了日子才能进来。要不然,那么多人,我们这可住不下。” 听到这,四人互相对视了一下,果然青穆让他们扮做商贾子弟的主意有用,要是他们贸然上门就不能住在这里面了。 “对了,天师不在讲道时间里,我们教弟子之间也会对各种问题进行讨论,就在东边的大堂里,你们有空可以去听听。毕竟你们要在这待一个月,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我们大师兄们之间的辩论也非常有意思…”灵韵教弟子滔滔不绝。 阿阮听烦了,看着灵韵教弟子一刻也不停歇的嘴巴,心想他们也太能说了。她使劲用眼神示意着,依然没能阻止灵韵教弟子的喋喋不休。 “你能不能带我们转一转,你们教地方好大,我们要是想来找你玩怕是找不到你。”阿阮打断道。 “你要来找我玩?好啊。”那弟子高兴道。 “你们住的位置在西南角,这边都是宾客的房间。你们的东边是我们的大殿和偏殿,大殿的北部是藏经阁和掌门休息的地方。 我们弟子住在西北角,我们教大弟子有十来人,内门弟子有五十余人,我这样的普通弟子有将近三百余人。姑娘你记住了方位了吗?” 阿阮朝他甜甜一笑,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她心想:我们没有地图,也不知道要查多少个弟子的房间,我就这么一问,你居然毫无戒备都告诉了我们,可太感谢你了。 他们将行李放在房中后出了宾客房,那弟子继续道:“要是没人带你们转,你们一定会绕晕。我先带你们去看一处文迹。” 他们右转没多久就看到有一处石碑,已有些年代感,正在被一个年轻的弟子仔细的擦拭着。 那弟子神气地讲道:“这块石碑非同寻常,是谢康公的真迹。” 闻风悦立即兴奋地跑到石碑旁仔细观摩。 宋驰不知道闻风悦为何如此兴奋,问道:“谢康公是谁?” “谢康公就是谢灵运大师,他是个大文学家。”灵韵教的弟子自豪道,“他出身于东晋大族,袭爵康乐公,因称谢康乐,又因其小名客儿,人称谢客。” 谢灵运其诗与颜延之齐名,并称“颜谢”,是第一位全力创作山水诗的诗人,他还兼通史学,擅书法,曾翻译外来佛经,并奉诏撰《晋书》。明人辑有《谢康乐集》。(注1) 宋驰没读过多少书,自然对这位山水诗大家一无所知,在他看来,石碑上的字不过是排列整齐的数行小字罢了,看了一小会儿楞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宋驰道:“我冒昧问一句,如何能确定就是他的真迹呢?” 那弟子道:“你们有所不知,谢老其实是我教的创始人之一。” 他期待地看着他们,可宋驰和阿阮一脸懵,桃柒娘一副冷淡神情,闻风悦则像个石柱一样杵在石碑前,根本没在听他讲话。 那弟子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反应,略略失望道:“谢老在官场不得志,于是越发放纵自己。到后来更是夜以继日地游山玩水。” 闻风悦稍稍抬起头,道:“谢老有许多趣事,为了方便登山,发明了“谢公屐”——一种装有活动锯齿的木屐;还曾带着数百奴仆’伐木开道’而游,吓得地方官员魂飞魄散,差点以为是一群山贼来打劫了。”(注2) 桃柒娘道:“谢老是个性情中人。” 那弟子继续道:“有一日,谢公一人外出游玩,结果在山中走迷了路,我们祖师爷遇到谢公后便好心给他带路,结果在交谈中发现他竟然是谢灵运,于是热情邀请谢公来我们这片地游玩。谢公发现这里风景甚好,便顺水推舟在这里驻扎下来。” 桃柒娘问道:“像谢公这样放荡不羁的大文豪应该无心于教派,也不想被教派束缚吧。他是怎么被你们祖师爷拉去创立教派的?” “被拉去说得不太好听…应该说是和我们祖师爷志同道合。当时我们祖师爷正着手建立教派,他去询问谢公的意见。没想到谢公十分热忱,与他相谈甚欢,两人在教派上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一起创立了灵韵教。灵韵教就用了谢公的名字’灵’。” 从祖师爷就看出了极强的忽悠能力,阿阮心想。 闻风悦叹道:“我之前只是看过别人临摹他的作品,没想到居然在这看到谢老的真迹,今日万分知足了。” 那弟子道:“有不少文人墨客甚至专程只为了来看谢公的碑文,还有财主出高价想买,但都被我们天师拒绝了。” 闻风悦赞许道:“这是无价之宝,你们自然当好好珍惜。倘若流转到民间,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际遇,若卖家珍惜还好说,若是不珍惜的土地主…那就糟糕了。” 他们转到一处偏殿,灵韵教弟子介绍这是参悟殿,供弟子们平日在此读书反省和参悟。 阿阮眼尖,她一下子看到大殿的木梁上停了好几只睡眼惺忪的小鸟,“咦!那里有几只小鸟!” 一行人便走近参悟殿,不同颜色的小鸟落在木梁上,像争奇斗艳的鲜花,给大殿增加了不少活力。 阿阮暗忖这难道有什么玄机,问道:“为什么其他殿没有见到小鸟,只要这里有?” 那弟子道:“姑娘着实聪慧,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根木梁叫’百鸟梁’,是天师专门从南方运来的木材,它有特殊的木香,专门吸引毛色鲜艳的小鸟,所以总有小鸟落在上面。我们天师在建筑这方面十分讲究。” 那灵韵教弟子带他们逛了一些地方后走了。 注1、注2:来源自网上资料。 谢灵运是谢玄之孙(谢玄就是那位“淝水之战”中的前敌总指挥),降生于东晋望族“陈郡谢氏”——门阀士族时代“王谢”堪称鼎盛代表。“陈郡谢氏”为中国历史贡献了谢安、谢万、谢道韫、谢混、谢灵运、谢惠连、谢朓 、谢庄等文艺人才,还有谢石、谢玄等军政人物。 第二十八章 阿阮道:“我感觉他们的天师怪怪的,那人比寺庙里的和尚们还能普度众生,我不信他这么好给人讲道。” “可能只是为了钱。”桃柒娘摸了摸耳朵上的水晶吊饰,“我不太理解那些花钱求着灵韵教解答困惑的人。人生千百种烦恼岂是能轻松靠他人之言就解决的,靠别人只能宽解一时。” “我太好奇天师口才了,到底有多能说会道,不过现在咱们先把藏木教的任务做了吧。”阿阮提议道。 “没想到灵韵教的弟子有这么多,咱们要搜寻起来有些棘手。”闻风悦朝宋驰眨了眨眼,道:“要不咱们分成两队,分别查找。” 宋驰不明就里:“那咱们四个各自分头不是更快吗?” 闻风悦呆住了。 阿阮虽然年纪比宋驰小,但少女的心思总是比少年更细腻和敏感一些,她轻轻碰了宋驰一下,道:“两个两个行动,互相有个照应,万一遇到什么问题,另一个还可以帮帮忙,是不是?” 宋驰道:“也是,那我们分两路行动吧,阿阮你容易迷路,跟我一起吧。” 闻风悦向宋驰阿阮投以感激的目光。 “咱们几个这么熟了还讲究跟谁一组,不都一样。”桃柒娘隐隐觉得闻风悦有点刻意,她瞥了一眼闻风悦,他神色看着挺正经。 闻风悦语气愉悦道:“桃姑娘,我们走吧。” 待闻风悦与桃柒娘离开后,阿阮道:“驰哥你有点楞,你没看出来闻公子心由所属?” “我好几次看到闻公子在看桃姑娘,他不会是对桃姑娘倾心相许了吧?但桃姑娘好像对他有点冷淡的。”宋驰一副吃惊的表情,随即感叹道:“不过两人郎才女貌,确实般配,若是能成一段佳缘,自是好事一桩。” 阿阮托着下巴,道:“我感觉桃姑娘其实不讨厌闻公子,只是桃姑娘对闻公子抱有偏见,导致两人没能好好交谈,到现在还有点别扭。” 宋驰想到闻风悦在专注看蛋老二讲话时,眼神也非常深情,忍不住笑道:“都怪闻公子生得俊俏又长了一双多情的眼睛,桃姑娘不像是能忍受风流滥情的人。” “怪不得…桃姐姐对闻公子的误会可大了,我跟闻公子一路相处下来,感觉他是重情义的人,并不是风流花花公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驰突然觉得作为旁观者,看别人的感情很有意思,“闻兄说话很含蓄,没直接挑明白,桃姑娘不理解很正常。 “也是,桃姐姐心思玲珑剔透,但凡闻风悦直接一点,她都能知道他确切的心意,不过也很可能说出来后被拒绝。哎我真不懂男女感情,扭扭捏捏的。” 阿阮说着说着竟开始真情实感地为他们着急和担心。 “这得亏是别人的事情,这要是你自己,岂不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了。”宋驰调侃道,“看开点,一切都讲究水到渠成,强扭的瓜不甜。” 白天人多眼杂,阿阮和宋驰决定晚上趁着月黑风高动手。 为了躲过巡逻的灵韵教弟子,当晚他们换了夜行衣,悄悄跃上屋顶,再猫着步子搜查普通弟子的房间,他们专挑看着黑乎并且毫无说话声的房间。 宋驰先揭开房屋的瓦片,确认一下屋内确实没人,两人再进到屋内翻查。让他们惊奇的是,许多灵韵教弟子晚上居然都不在屋内,反观北部的大殿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他们晚上还忙着唇枪舌战,靠嘴皮子吃饭也很辛苦嘛。”宋驰感慨道。月光下两人蹲在屋顶上,小声说着话。 “诶,驰哥,你听这间屋子里有人。”阿阮指着他们站的屋子,她小心翼翼地挪开两片瓦。 屋内一个灵韵教弟子训斥着另一个弟子,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真是个榆木脑袋,别人一点就通,到你这要反复说好多遍你才开窍。” 另一弟子委屈地拽着衣角,没有说话。 “你早上和别人辩论,对面是个新人弟子,明明你可以辩倒他,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给咱平大师兄丢尽了脸。” “我…我一上台看到对方,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你这话糊弄别人可以,可你是我弟弟,我会不知道么?我看你明明想着要说的话,但你就是不肯张嘴,你为什么这样呢?” 弟弟痛苦地说道:“哥哥,那我就说实话了。你不觉得我们总是在做没意义又浪费时间的事情吗,说服对方又怎么样?被对方辩倒又怎么样?争论毫无意义。” “你平时不跟其他人磨炼嘴皮,当老百姓有困难要你解惑时,当师兄要考核你能力时,你怎么能说服他们。” 弟弟焦躁万分,“哼!说的这,我更是无法理解。我自己没钱、没女人、整天被人使唤,尚且有诸多烦恼,却要微笑着给那些人解决关于钱和感情的烦恼,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哥哥训斥道:“小声点!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否定我们教的意义。谁说我们平日里做的事情没有意义了?世人多烦恼,深陷其中,看不开,我们作为局外人能帮助他们,怎么就可笑了?” “那既然你要帮助他们,为何还要赚取钱财?真心实意的帮助他们不就好了,我看简直就是借着解惑的名头骗取钱财。” 弟弟毫不客气戳穿了哥哥的话。 “俗话说的好,经不可轻传,亦不可轻取,我们帮助他们,顺便从中收一点报酬,合情合理。你不要把我们看得太高尚,和仙人一样,不用吃饭不用花钱。” 哥哥冷冷地说道,“我知道在这里学不到什么,但在这我能多赚些钱。没有钱,你出了山门能做什么?” 弟弟一肚子火气,怒道:“哥哥!我们哪里有真正帮助到那些困惑的人,我们只是用了点语言上的伎俩,让那些活的不痛快的人振奋一点。但他们下山后呢?丢掉的钱、离开的人也不会回来。” “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观世音还是佛祖?就像天师说的,我们不需要给他们真正的有用的帮助,我们只需要耐心的听他们倾诉苦水,再温和的劝解他们,让他们感觉到温暖,再心满意足的下山就好了,这就是我们灵韵教弟子的职能。” 弟弟垂头丧气地安静了好一会儿,道:“我们在这里待了三年有余,我发现世人所追逐的无外乎名利和情,所痛苦的也是因为追逐不到这些。我们既然做着安慰劝解他们的任务,何不劝他们不要为名利所困,真正让他们解脱开来。 我以为,考了功名做了官,又怎样,欲望像无底洞,难以填满,在追逐名利的道路上是看不到头的。我每次看到他们苦恼的样子,总是很想跟他们说,大千世界并不只有名利,与其让自己在里面沉沦和痛苦,不如放手。” 哥哥语气冷漠,“你想跟他们说的话对他们的烦恼无济于事。天师说,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有七情六欲,人活在世上就是会在欲望中煎熬,人的本性如此。 人活在世上像蝼蚁一样,渺小力微,但又想承担千斤重的欲望,怎么能不活的痛苦。 我们既然无法劝解他看开,也没法给他实质的帮助,不如就在他们饱受折磨的当下,多给他们讲道解惑,就可以了。” “横竖道理都让天师讲了,钱全被他和大弟子收走了,他们富得流油,而我们却又累又穷。” “嘘,这可千万不要公开说,你不想活了!”哥哥低声吼道,他显然对弟弟很恼火。 “可是——”弟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哥哥打断了。 “在这个事情上,我不想再跟你讨论了。你要是平时有现在跟我辩论的劲,你早就成为内门弟子了。你说说平大师兄平日那么用心的教我们,你却在本该为他争脸的弟子辩论上这样丢他的脸,你知道他会怎么看你和看我吗?” “我才不在意他怎么看我。”弟弟闷声闷气道,“我讨厌这里的等级森严,我看明白了,这里就是通过不断地压榨低层弟子,让上面人变得更有钱和权力。” 哥哥语气缓和了一些,“人总是会变得更现实,我们要想过上好日子,前提得是我们成为大弟子。” 他兴奋和充满期待地说道,“眼下我已经升为内门弟子,等我当上大弟子了,那时我的位置就是掌门之下、数百人之上,荣华富贵就都在眼前了。一下讲了这么多,白天又忙于各种琐碎的杂事,我又困又累,我要睡了。你今晚好好想一想,对了,明天不许你吃饭,面壁思过一整天。” 哥哥说完话把蜡烛吹灭了,阿阮和宋驰面面相觑,身为江湖四大教的灵韵教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这和骗子有什么区别。 普通弟子的房间多半空荡和简陋,阿阮宋驰搜了几十间空房都一无所获,剩余房间要么有人,要么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回来,他们只好回去睡觉。 第二十九章 闻风悦和桃柒娘决定先去内门弟子住的地方搜查,内门弟子一共五十来人,搜查起来相对轻松一些。 去的路上他们听到两扫地的灵韵教弟子在吵架,“赵二,你连打扫谢老爷子墓都不愿意干了?那里人少清净,打扫那可是个清闲的活,多少人抢着干呢。” 赵二道:“范五你可忽悠我了,那边的地是干净好打扫,但过去太麻烦了,得走一千极台阶,得绕半个山腰才能走到,还没有任何便捷的小道,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不愿意去。” “咱们教为了节省走路时间,修了许多便捷的小路,但你知道为何唯独去谢老爷子的墓的路没有修任何捷径吗?” “为什么?有捷径可以省下大半的时间,谢老爷子是什么牛人么?” 范五骂道:“赵二你来了我们教都一年多了,谢老爷子都不知道是谁,我看你他奶奶地赶紧滚吧。谢老爷子就是谢灵运老爷子,是我们教的创立者之一,他还是个大文人,是我们这招牌,因为他的名声远在外,我们教享受了诸多利处。” 赵二被骂了后,气势小了许多,他疑惑道:“即便如此跟修路有什么关系?” 范五翻了个白眼道:“你这蠢驴的脑子,我看在咱们教是永远爬不上去了。谢老爷子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们教很尊敬他,需要人心甘情愿地走一千极台阶去打扫他的墓,而不是什么人想去都能去。再说了,走一千极台阶又算什么,这是去谢老爷子的墓应该有的诚恳态度。” 赵二嘟囔道:“说了这么多,那这次本该你去打扫啊,又不是我。” “你目光放长远一点嘛,你帮我打扫,我可以帮你在师兄面前说好话,马上不就快考核了吗,只要师兄们审核时放宽一点,你就能早日成为内门弟子,到时候你可以指挥别人做差事了。” 赵二醒悟道:“你说的对,你跟师兄们关系好,你肯定比我们先成为内门弟子,只要你愿意给我说说好话,我升上去也不难。”范五道:“那是肯定。”他拿着扫帚就朝东南的道路去了。 闻风悦突然改变主意,他此刻非常想去参观谢老的墓,道:“桃姑娘我想跟过去看谢老的墓,你看如何?” 没想到桃柒娘一口答应:“任务什么时候都可以做,而去看谢老的墓的机会却很稀少,咱们去看看罢。” 闻风悦顿时喜上眉梢,搭档真善解人意。 “不过灵韵教好像不让外人去谢老的墓,我们跟赵二保持距离,尽量不要让赵二发现。” 两人不动声色地跟在了赵二后面,三人一前一后地绕过大半个山腰。 路上人烟渐少,他们走完了一千极台阶,闻风悦想着总算要到了。没想到台阶的末端出现一条狭长的过道,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 两人看着赵二的身影消失在过道里,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等到看到赵二已经穿过过道,消失在山路的拐弯角,两人才走进过道。 过道狭长不透光线,越往里走光线越暗,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着。 桃柒娘道:“有部分地面上应该长了青苔,走路感觉有点滑。” 闻风悦道:“咱们可以走慢点,小心踩空或者脚底打滑。”两人正互相提醒着,闻风悦一个没站稳,身子向前倒去,结果撞到前面的桃柒娘。 桃柒娘 “哎哟”一声,两人一齐跌倒在地。 闻风悦忙道歉道:“桃姑娘,对不起,你没事吧。” 狭道里乌漆嘛黑,他也不知道桃柒娘怎么个摔法,便急匆匆伸手去找桃柒娘,手碰到桃柒娘,他感觉不对,伸手捏了下,才发现自己捏的是桃柒娘的脸颊。 他心想:“糟了——”紧接着耳边传来桃柒娘的尖叫声:“闻风悦!你个臭流氓!” “啪”闻风悦脸上随即结实地挨了一巴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桃柒娘打得如此精准。 “我是想扶你起来,不是想占你便宜。”闻风悦一边解释,一边扶着石壁想起身,结果在起身的过程中,脚下的石块踩滑了,“咚”的一下他脑袋磕在了石壁上。 闻风悦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没事吧,磕哪儿了?”听得出桃柒娘气焰消了大半,语气反而有些关心。 “太痛了…”闻风悦心中一阵狂喜,他也就痛了一下子,但桃柒娘这么一问,他就故意这么说想看她反应。 “你小心一点,别急啊。” “刚刚我真不是故意的——”他想她是不是还想着刚才的事情,在心里责怪他。 “我知道,你解释后我相信你了。” 闻风悦琢磨着,她打了他一巴掌,他摔了她又有点关心,他再次解释自己的唐突,结果她清楚地表示不再计较,她心里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他曾遇见许多漂亮女子,她们张口闭口却都是怎样找个好丈夫和生儿育女,逢人就碎碎叨叨,一旦过了出嫁的年纪就焦躁不安,空有一副好皮囊,他觉得无趣至极。 他从未遇见过桃柒娘这样的女子,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她从不忸怩,漂亮又很有主见,像高高在上的女王,将他轻而易举地把弄在手心里,他的心完全悬在了空中,为她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牵动。 闻风悦很想借着黑暗吐露心声,倾诉自己为情所困。但一想到迎接他的很可能是冷冰“桃姑娘你喜欢怎样的男人?”他没忍住,问了一个问题。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桃柒娘有点措手不及。 “我…就是好奇。” 她很快镇定了下来,“看眼缘,我才不会按照一个固定的标准去筛选喜欢的人,这太蠢了。 比如你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你会因为那人不符合某一条’标准’就不喜欢她吗,如果是,那说明你喜欢的根本不是这个人,而是那所谓的’标准’。我没法想像拿尺子去衡量一个人值不值得被喜欢。” “不过世上却有不少人这样做。” “聪明过头跟愚蠢并无区别,当爱情也被当成计算的对象,它就名存实亡了。”桃柒娘说,“不过,世上婚姻大多并无爱情,或者被父母安排结了婚,或者稀里糊涂逮着一个人凑合。人们精于计算只是为了利益,我看着觉得可悲。” 闻风悦听着忽然如当头一棒,他想到如果他不是巧合之下沦落天涯,就将会被父母介绍跟某位官宦小姐联姻,以方便两家能在朝廷之上互相帮助。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疼爱他的父母亲也从未觉得这样不妥,因为他们也是被这样教育过来的。闻家的子女一切都当以闻家的利益为重,婚姻也当是如此,他很早就被灌输过这样的想法,他自己也觉得没有不妥。 直到桃柒娘跟他说了这番话,闻风悦意识到家里给他安排的婚姻纯粹是为了利益,而他的爱情则完全被牺牲了。他已经二十多岁,读了那么多书,居然现在才恍然大悟。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摸索着黑暗的过道走路,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出来。 桃柒娘注意到闻风悦神色苍白,呆站着宛如被雷劈中了。 “闻风悦你怎么了?”他依然没什么反应。 难道中邪了?她连忙伸手探了一下他额头。 闻风悦这时如触电一般跳了起来,他结巴道:“你在、干嘛?” “你真是奇怪,吓了我一跳还来问我。”桃柒娘浅笑道:“谁让你出来之后跟个木头一样杵在那,没事就好,咱们走吧。” 两人绕过拐弯角就看到赵二在不情不愿地打扫一块墓碑,有一些陈年旧叶粘在墓碑上面,墓碑前方没有放任何摆供的东西,看着寒酸破旧。 谢老墓碑前后洒落着一些树叶因为沾了露水,因此极其顽固地躺在地上,赵二打扫得十分草率敷衍,打扫完后地上依然许多树叶。 “那些读书人冲着谢老的名头加入的灵韵教,来了之后居然谁都不愿意来打扫墓碑。还不如我真实,我就为了钱来的。” 赵二自言自语道,“反正也没人看,凑合打扫一下就行了,我的诚心都花在了走一千极台阶上,谢老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哈。” 他扛着扫把从山道另一边走了。 闻风悦和桃柒娘走到墓碑前,闻风悦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巾,将墓碑上的树叶灰尘尽数抹掉。 他说道:“灵韵教不对大家开放谢老的墓碑是对的,不然不知道会有多少小孩粗人在这吵吵闹闹,或许有的人连谢老是谁都不知道,也要匆匆到此一游再回去炫耀。” 桃柒娘道:“灵韵教掌门还是用了心的。” 他唏嘘道:“不过灵韵教的弟子连一千极台阶都不愿意走,估计连设计台阶的人都没想到。” 山顶处积聚了成片的乌云,四下显得静谧和荒凉,两人无声地在墓碑前站了一阵,直到天色渐黑。 闻风悦看了一眼前面崎岖的山路,又瞧了瞧桃柒娘,低声道:“来的路走得辛苦,回去的路也很艰险,要不我牵着你走吧。” “我又不是没有眼睛。”桃柒娘奇怪地看着他,这人怎么老说奇奇怪怪的话,她想到他在会稽郡时也很绅士地扶堂妹上车,于是果断拒绝了。 跟他想的结果差不多,闻风悦也不灰心,继续道:“好吧,那你离我近一点,山路很窄,天有些黑,万一我要是掉下去了,你可以顺手救我。”他豁了出去,才不在意她怎么看他。 这个人脸皮太厚了,桃柒娘觉得跟他待久了,自己的忍受能力都变强了。 两人离开谢老墓碑回到住的地方,灵韵教弟子给所有贵宾都备了热菜热饭,当看到他们饥肠辘辘地回来时,灵韵教弟子礼貌地将饭菜送到他们各自的房间,还附赠了一壶热酒。 这周到的服务是闻风悦从来没体验过的,现在他能理解那些富人为何愿意花钱来这听道,在山上好吃好喝,到处逛逛看看风景,听别人给自己开解困惑讲道理,远离山下的喧嚣和烦恼,这太值了。 换作他,心烦时来这消遣不失为一个好决定,不过他想到现在没了家里的支持,他一无所有,手里的钱只是青穆给来完成任务的,他可以说是穷困潦倒。他必须赚钱,要在找到混金仁之前保证自己不被钱困倒。 对自己处境有了一个清醒的认知后,闻风悦吃完饭就去找桃柒娘做藏木教的任务。 他们径直走到内门弟子住的地方,坦然穿着华贵的衣服,看着仪态端庄,气度不凡,谁也不会质疑他们,即使有路过的灵韵教弟子,也只以为这对客人是闲着来这边散步。 偶尔有巡查的灵韵教弟子经过,扫视他们一眼就走开了。一旦旁人走开,他二人便进到房间里搜找。搜了好些房间但都一无所获,他们决定休息一会儿再继续搜找。 这时两名灵韵教女弟子停在路边,俩人看着约莫而是二十来岁,都很瘦削。其中一人语气担忧地说道:“婷姐姐,咱们最近要进行弟子的评比了,要是这次拿不到好的评定,我的酬劳要扣掉一半。” 她捂着脸,难过地继续说道:“我上次就被扣了,导致我之后的生活很拮据。” “李妹妹莫着急,你有去找程大师兄吗?只要有了他的撑腰,评选的弟子看在他的面上,不会为难你的。” 李妹妹无奈道:“我想去找他,但是找他的人那么多,我想送礼想讨好他,都排不到我。” 婷姐姐责怪道:“你可太傻了妹妹,你不要直接去找他。你先去找大师兄手下的谭师兄,通过他再与大师兄联系上。你看谭师兄一年前和咱们一样还是内门弟子,但跟大师兄搞好关系后,现在已经快要晋升为大弟子了。” “谭师兄他…他又丑又好色,我不愿意见他。”李妹妹脸色变得不太好。 婷姐姐也倍感煎熬,“那能怎么办呢?咱们归程大师兄管辖,就得跟他套好关系,不然这苦日子真不好过。你想想,等咱们升为大弟子了,就好好过多了,在这之前的痛苦熬一熬就好了。” 那俩女弟子说着说着又抹起来眼泪,哭得梨花带雨,把背井离乡到这生活受的苦全都一股脑倒尽。待互相诉完苦,两人又互相安慰一番,才一起离去。 闻风悦和桃柒娘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两人听得咬牙切齿。 “好家伙,敢情这里是个吃人的地方。”桃柒娘愠怒道,“对外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实际上龌龊肮脏,专吃自己人。” 她气得涨红了脸,肩膀颤抖。闻风悦从没看过她这么生气,因为她一向冷静,他感到十分惊讶。 “我以为这种表面看着正人君子,背地里却这副德行的教派在江湖里不在少数。”他道。 “你说的是没错,但当我发现又有一个教派是这样时,就气得难以控制自己。”桃柒娘道。 闻风悦捕捉到“又”这个字,心想她之前发现的是哪个教派。 “说到底他人痛苦与我有何关系,”她叹了一口气,冷冷道:“既然没法消灭世上的恶,那就做一个无情的旁观者。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闻风悦和桃柒娘踱步穿过一间间安静的灵韵教房屋,又不知道这些房屋里有多少人辗转反侧,为各种烦恼难以入眠。 第三十章 话分两头说,八人兵分两路,宋驰四人负责搜找灵韵教内,蛋氏兄弟则被安排在山脚接应。 因为蛋氏兄弟气质过于朴实,要他们装扮成富人着实为难他们,青穆当时是这么解释的。 四人围坐在山脚的一棵树下,他们已经在这等了一天,蛋老四双眼放空,整个人昏昏欲睡,问道:“大哥,咱们干嘛不能上去啊?” “青穆兄弟不是说了嘛,咱们的形象不适合扮作公子哥进去,而且咱们四人这凶狠的面相一去,肯定被灵韵教当做惹事的赶出去。” 蛋老三也好言相劝,“咱们还是不要连累阿阮她们了。” “可是,在这山脚下守三四天也太没趣了,还是青兄弟太谨慎了,要我啊,早就冲进去,管他什么灵韵教,先搅得七荤八素,再翻个底朝天把东西找出来,哪来这么多磨磨唧唧的。” 蛋老四口无遮拦道。 蛋老大毕竟年纪长一些,比弟弟们见识多一些,“教派之间牵扯的事情可不简单,哪能容你这么乱搞一通。” “所以啊,我才不要入这个教、入那个教,规矩多得不得了,还是跟咱们兄弟在一起最快乐逍遥。”蛋老四咧嘴笑道。 “二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不像你啊。” 蛋老四看着蛋老二,疑惑道。蛋老大和蛋老三也齐转头看向蛋老二。 蛋老二低着头,身子安安稳稳的坐着,看不出在干嘛。蛋老四推了一下蛋老二,蛋老二咕噜一下被推倒了,他嘴角流着口水,原来是睡着了。 “什么情况!怎么了!” 蛋老二急忙爬起来,慌里慌张的拿出大锤,睡眼惺忪的看着兄弟几个。 “害,老二你这太不负责任了,我们几个都认真地看守了一天呢。”蛋老大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埋怨道。 蛋老二揉了揉眼睛,伸了一个大大懒腰,“我也不知道咋地,就睡着了,睡了多久我都不知道。坐着没事干实在太容易睡着了,这也不能全怪我。” 蛋老四凑到二哥身边,道:“二哥,我肚子饿了,但我不想吃干粮,我想吃热乎乎的包子、面条…” “我也饿了,”蛋老二被蛋老四说馋了,“既然大家都饿了,不如我们去找吃的吧。”蛋老二睡饱了,精气十足地吆喝起来。 蛋老大和蛋老三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那怎么成呢?要是宋驰他们提前下来了,需要咱们接应他们了,到时候找不着咱们四人可就不好办了。” “大哥、三弟,咱们总不能在这啃几天的干粮吧,这样,咱们就这一次去吃一趟好的,吃完赶紧回来,这样就不会错过他们。” 蛋老四好声好气道,他知道有二哥在,这事情绝对能成。 “四弟说的对,不如我和四弟去找吃的,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我们两吃饱喝足了就立刻赶回来。咱们兄弟步法极快,绝对不耽误时辰,赶回来还能给你们两带些吃的。” 蛋老二想到吃的,又要流口水了,腿马上都要迈出去了。 蛋老大和蛋老三互相看了一眼,齐声道:“不行,咱们一起走!” 兄弟四个转头就往最近的城镇走,答应青穆的话全都丢到了后脑勺。兄弟四人饥肠辘辘,连夜赶路到九江县后正好是早上。 一进城,蛋老二两眼饿地直冒青光,抓过一个早起的小贩打听:“你们这,哪家店最好吃,赶紧告诉我。” “这位爷,我们这最好吃的当然是餐霞楼。” 小贩赶着去做买卖,哪知道一大早碰到四个眼冒青光的面目狰狞的鸡蛋脑袋,吓得往前一指,“就在前面的大街上,你们再走几步就到了。” “谢谢你!”蛋老二感激地跟小贩告别,可在小贩眼中蛋老二满脸的感激之情却相当吓人,小贩快步跑开了。 餐霞楼的门匾上贴着三个烫金大字,门匾下站着蛋氏兄弟四人。 “大哥你身上钱应该够吧,这家店看样子不太便宜。”蛋老二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 蛋老大把钱袋掂量了一下,道:“够用,青穆兄弟真够意思。” 他带着三个弟弟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餐霞楼,“小二,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通通都给我们上了,我们不差钱。” 餐霞楼里,一个看着约莫十来岁的少年,小声地对在擦着桌子的姑娘道:“冉姐姐,你看这四人脑袋长得真像鸡蛋。” 冉姐姐看着约莫二十六七年纪,系着围裙,眼睛瞄了一下蛋氏兄弟,吃惊道:“还真是四个鸡蛋脑袋。小泽,他们快饿昏了头,快给人家点菜去。” 小泽跑到蛋氏兄弟面前,一口气道:“客官,除了一些家常菜外,我们店里每段时间的特色菜都不一样。对于四人以上的客人,我们店春有赏春宴、夏有观星十菜、秋有霜叶八饭、冬有雪来九饮,还有…” 小泽嘴上说着,眼睛盯着蛋氏兄弟光滑脑袋上仅存的数根头发,他越看越想摸一摸。 “小兄弟,你们现在有什么就上什么吧。”蛋老大被小泽报的一串菜名弄晕了头。 “因为大掌厨现在还没起床,只有副掌厨和狄大哥在干活,所以一些比较大的硬菜现在做不了。不过,我们这的招牌菜——丑鸡蛋随时都可以上,四位要不要尝一下,垫一垫肚子?很多人一开始不能接受,结果喜欢后爱吃得不得了。”小泽说道。 冉姑娘听到“丑鸡蛋”一乐,抬眼看向店里发现老姚不在,松了一口气。 店里人手有限,待人接客的事全归结到小泽和小冉二人身上了。小泽是个孤儿,在襁褓时期就被老板姚又白收养了,小泽自小就帮老姚端碗扫地,搬凳挪桌,张罗客人。 他生性顽皮,喜欢捉弄新食客,他为此挨了不少老姚的骂,如今已收敛许多,但老姚不在时,顽皮的脾性依旧。 蛋老二从没听过“丑鸡蛋”这道菜,出于好奇,道:“行,你先给我们上着,但等主厨起床了,我们要吃大块的肉。” 小泽微微一笑,道:“好,我这就去端了。” 不一会儿,小泽就端着盘子过来了。 菜上来后,不仅蛋老二,蛋老三、蛋老四、蛋老大也一起愣住了。桌上的“丑鸡蛋”菜如其名,几个看着脏兮兮的,闻着一股怪味的黑乎乎的圆鸡蛋躺在盘中,闪着绿幽幽的光。 蛋老二叫道:“这黑乎乎的怎么看着跟难泥似的,好恶心!” 蛋老三拿着筷子犹豫再三,半天没能下得去手,蛋老大也皱眉举棋不定。小泽见状道:“客官,这东西看着丑,闻着臭,但吃着可香了。” 蛋老四一咬牙,夹起一块鸡蛋,放进嘴里,嚼了嚼,顿时全身发麻,差点吐出来,但他看到小泽一脸真挚的神情,努力忍住了。 神奇的是,吃完一块,蛋老四不自觉地又夹起一块鸡蛋,这黑乎乎的丑鸡蛋似乎有什么魔力,越吃越好吃,越嚼越有味道,蛋老四忍不住直呼好吃。 蛋老大、蛋老二、蛋老三见状,也纷纷夹起鸡蛋,品尝起来,他们也是跟蛋老四一个反应,一个个先是脸涨得面红耳赤,但又都吃了下去,很快一盘子丑鸡蛋被蛋氏兄弟你争我抢的吃了个精光。 小泽很是满意,道:“恭喜四位经过丑鸡蛋的考验,我们餐霞楼最欢迎你们这样的食客。能大胆接纳丑鸡蛋必定是能探索世间美食的好食客,这是我们姚老大说的话,我这就去给你们安排酒肉去。” 蛋老大不好意思道:“小兄弟,我们没你夸的那么厉害,我们饿了啥都能吃,何况丑鸡蛋这道菜虽然是有些怪异,但口味确实绝佳。对了,你不要以为我们没钱啊,各种招牌菜都给我们上齐了。” 他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放心,保准客官吃的满意,客官稍等。”小泽嘿嘿一笑,一溜烟跑了。 这时,一个年纪三十六七左右的男子肩上背着两个大筐吭哧吭哧地进到店里,堆满的食材几乎把他人给遮住。 筐里装得满满当当,有什么大葱、生姜、青菜还有在扭动的肥鱼,他左右手里还各拎了一个大笼子,装着貘、蛇、蝎子、牛蛙等动物。 大林是餐霞楼专门负责去市场买食材的伙计,他这一趟就要买回来今天一天要用到的食物,冉姑娘放下手里活,准备上去帮大林拿东西。 突然一个“皮球”冲到大林和冉姑娘眼前,大林往后退一步,才看清眼前是一个光脑袋的大胖子。 蛋老三也没问大林需不需要帮忙,一把将大林肩上的两大筐食材取了下来,非常轻松地提在手上。 “不客气,看你东西多,我蛋老三来帮你一下,这么多东西要放到哪?” 大林和冉姑娘两人一愣,要不是蛋老三脸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灿烂表情,他们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大林不好意思道:“那…蛋兄弟帮我拿到厨房吧。” 其实他天天都拿这么多,已经习惯了,餐霞楼哪一个伙计不是身强体壮过人,不然正常人哪里干的动这么多累重的活。 大林看着蛋老三虽然肥胖,但拎着两筐食物还步法轻盈的很,知道他是名练家子,忍不住问道:“蛋兄弟,你从哪来?” 蛋老三道:“那边坐着的三个是我兄弟,我们来自梨村,我们赶路经过你们镇,听别人说这里就你们这最好吃,我们就过来了。” 大林心想:“没听说过那地方,世上奇人多。”道:“方圆十里内,你们绝对找不出第二家可以我们一比的店。我们店之所以声名远扬,不光是厨艺,还有我们老板的原因…” 蛋老三不明就里,问道:“你们老板也很出名么?为什么?” 大林道:“我们老板又兼大掌厨,名叫姚又白,他脾气不大好,规矩多,若有人得罪了他,就算跪下求他,他也不许人踏进店里吃东西。若有人不尊重他做的食物,那就犯了他的大忌。 他只让对他胃口的食客进来吃饭,餐霞楼不是有钱就能进来吃喝。有些外地的达官贵人不懂我们老板的规矩,以为只要多掏钱就能品尝到餐霞楼的饭菜,结果却只能在门口气的吹胡子瞪眼。总之,他是个不好惹的家伙,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蛋老三瞪圆了眼睛道:“不是说和气生财嘛,店老板这么凶,怎么做生意?” 大林苦笑道:“这个嘛说来复杂,做生意的门门道道多的是。本地的官员及其家眷常来餐霞楼饱口福,所以不敢惹到老姚,平时老姚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的来说我们店跟本地的官府关系不错。 绝大部分的常客是被老姚精湛的厨艺吸引,很愿意忍受他的脾气和规矩过来吃饭,久而久之,大家就默认来餐霞楼吃饭就得遵守老板的规矩,不然就滚蛋。 其实老姚也挺热心肠,他冬天早起给店外的乞丐们一人送一碗葱油面,夏天给附近的小孩子一人送一碗冰粉,这里的老百姓虽然怕他但挺喜欢他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后厨,大林拍着胸脯保证道:“蛋兄弟你就放在这吧,多谢了。放心,我肯定给你们挑最新鲜的食材。” 蛋老三道谢后,走回座位和兄弟三人一块眼巴巴的等着饭菜。 旁边桌来的早的食客,捧着一大碗辣椒面,滋溜滋溜吃得嘴上全是鲜艳欲滴的红油,全身大汗淋漓,头顶冒着一股股热气,仿佛整个人都要被热气融化,蛋氏兄弟不知道那碗面的魔力有多大,竟让那人吃的如痴如醉。 第三十一章 蛋老二咽着口水问道:“大兄弟,你这面好不好吃?” 旁边桌的食客吃的正欢,哪里有功夫理蛋老二,何况他根本抽不开嘴,他出于礼貌点了点头,又埋入碗中。 吃了好一会儿,那食客终于抬头,他的双唇被辣得不停地颤抖,赞叹道:“天下最好吃的面就是这一家,虽然各家的佐料和面都大同小异,但只要餐霞楼吃过,你就不会再愿意去别的店了。我每次喝醉酒后,第二天脑袋不舒服就过来吃碗辣鸡面,吃完就清醒舒畅了。” 蛋老二馋得抓耳挠腮,他正努力咽口水,救命恩人就来了。 小泽左手端了四盘菜,右手端着三盆面,头上还稳稳当当的顶着一盆热汤,如水中泥鳅在桌凳之间穿梭自如,身姿轻盈。 一个食客没注意看路,一头撞上小泽,小泽人被撞的身体一歪,但手上的和头顶的菜却依旧拿的稳稳当当,赢得众食客满堂喝彩。 蛋老大大叫一声好,夸道:“走的真稳当。” 小泽温和地对那慌里慌张的食客道:“客官走路要小心啊,要是被热汤烫到了可不好。”老姚平日里对他们的基本功夫要求甚高,他应付这点小意外轻而易举。 小泽刚开始一点也不理解,为啥给饭馆打下手还要苦练功夫,无论是暑热三伏还是寒冬腊月,从不耽误练习功夫。 那会儿他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姚又白也不跟他解释原因,反正不练就走人。所以当初他在心里没少骂老姚是大魔头。 现在想想,多亏那时的苦练。 “菜来喽!”小泽往蛋氏兄弟面前放下菜,一个豆瓣鱼,香味飘香十里,一个大油爆猪腰,一坛子酒,一大碟酱牛肉,还有一大盆雪里红肉丝面。 几个菜色香味俱全,有炒有烹有炸,一股子酒肉菜香气直往蛋氏兄弟的鼻子里蹿。 蛋氏兄弟等人拿起筷子,伸手拉过酒肉就干起来,空气中充斥着咕咚咕咚的喝酒声,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蛋老二吃到味香处,心头快乐,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鱼香茄子来了…凉拌鸡来了…”蛋氏兄弟狼吞虎咽的速度和小泽的上菜速度不差上下,一眨眼,已经上了十二个菜。 小泽提醒道:“客官慢点啊,别噎着了。” 蛋老大嘴里嚼着包子,脸都没抬,赞道:“再来几笼,你们这包子是神仙做的吧,太好吃了。” 说罢,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大肉包子。四人狼吞虎咽,吃得满脸饭粒,骨头吐得桌上桌下满是,吐沫横飞,旁若无人,引得周围食客频频侧目相看。 这时,店内进来了一个公子哥和他的三四个侍从,那公子哥衣衫讲究,细皮嫩肉,他摇晃着扇子道:“听说你们是这一片最好吃的饭店,那你们这有啥好吃的,来给爷爷我介绍一下。” 一个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的青年站在门口的柜台后面,手里摸着算盘,掌控全局,大家都叫他全五。 他一边算着数,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手里包子。 全五瞅了公子哥一眼,心道:“一看这孙子的架势,就知道老姚来了后肯定要把他赶出去。这孙子还敢自称爷爷,再不走一会儿老姚把你打的叫爷爷。” 他抬了抬眼皮,冉姑娘忙着收拾桌子,小泽忙着点菜端菜,大林在后厨帮老谭和小欧了,心想:得,只好自己出动了,只要赶在大掌厨来之前,把这讨人厌的家伙赶走,就不会出什么事。 全五将包子塞进嘴里,走到公子哥面前,油乎乎的双手一摊,含糊不清地说道:“公子你来的真不巧,今天没什么肉,菜也都是昨天的,我建议你出门往东走,那有一家专门为达官贵人准备的店,保准公子你喜欢。” 那公子道:“你是这的伙计么?” “不错,在下是餐霞楼的伙计全五。” 那公子扇子一收,指着正一人一个猪肘子吃的无比酣畅的蛋氏兄弟,正眼都没瞧全五,说道:“你当我是瞎子吗?那不是肉是什么?” 全五终于将嘴里的包子咽下,慢四条理地说道:“那是昨天刚好剩下的食材,就做给他们吃了。” 说着话的功夫,小泽又给蛋氏兄弟端上来一大只鸡。 公子哥脸变青了,叫道:“这也是昨天的菜?” “这…哎——”全五挠着脑袋在想要怎么讲,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一看就是缺少历练,什么是历练,就是被别人教训的经验。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看不出驱客之意。 那公子哥自顾自的打量起店里的情形,蛋老三打了一个大声的酒嗝,咕噜道:“我还能再喝一大碗酒!” 公子哥瞟向喝得目光呆滞的蛋老三,不客气地说道:“这店是我朋友赞不绝口的店,没想到这么不讲究,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进来吃,环境真差。” 蛋老三从座位上站起,酿酿跄跄地走到公子哥身边,他喝得有点上头。 他跟公子哥打了个招呼,看到公子哥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 蛋老三大拇指竖了起来,道:“小老弟,他家的饭菜真不是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他满嘴酒气,差点把你公子哥熏倒,“你为什么不坐下来点菜呢?” 公子哥不屑道:“我才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我到哪吃饭都有人隆重接待,所以我要让他们老板出来亲自招待我,多少钱我都出的起。” 他身后的随从立即配合地嚷嚷起来:“快叫店老板出来,不然我们砸了这店。” 全五、小泽和冉姑娘吃了一惊,居然有人敢在这里撒野。 随即空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我餐霞楼这撒野!”有几个食客的筷子差点被震掉。 一个黑胖子从厨房冲了出来,脸色阴沉,身形魁梧,约莫四十岁年纪,右手持一把噌亮大菜刀,左手举着一个猪脑袋,胸前系着一条白净的大肚兜,胳膊上的肌肉青筋暴起。 “哪个孙子找我?”店老板老姚一脸凶恶的走到全五面前,吼叫道,他一双豹眼瞪着大家。 全五哆嗦了一下,这下公子哥真把老板招惹过来了,他颤颤悠悠地指着公子哥道:“是他。” 公子哥和他仆从也没想到,老板是个这样不好惹的人物,公子哥面上佯装着镇定,双腿却情不自禁的哆嗦了起来,抖得跟筛糠一样,“我想知道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我——” 公子哥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被迎面扑来的猪头肉砸中。 公子哥脸上流了血,也不知道是猪头的血,还是被猪头砸得出了血。 姚又白骂骂咧咧:“吃个饭就想把老板叫出来,你以为你是谁?管你时皇亲国戚,进了我的店,就都是食客而已。要是一个个都像你这样,我岂不是成陪客的了,满座的食客还吃不吃饭了!” 他打量着蜷缩在地上的公子哥,道:“浪费我一个猪头,我现在真想把你这个猪头剁下来。” 全五对呆住的那几个仆从喝道:“没听到我们掌厨说的话吗?还不赶紧把你们主人扶出去,不然一会儿真把你们主人做成猪头肉了。” 公子哥被侍从们扶了起来,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姚又白,暴跳如雷:“好你个大五粗,居然敢欺负到我头上。我告诉你,我是朝廷红人朱异的侄子,你敢欺负我——” 全五捂着脸,叹气:老姚吃软不吃硬,这人还敢报来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果然姚又白不等公子哥把话说完,一把揪住公子哥衣领,道:“我管你老子是谁,今个我就要把你剁了,我那正好有一批上等猪肉,一起腌了,改日叫老唐过来一起喝酒。”他拖着公子哥就往后厨走。 公子哥没想到老姚动真的,吓得屁滚尿流,嚎了起来:“快救我。” 三个侍从赶紧来救人,但都被姚又白丢出店外。 老姚提着杀猪般嚎叫的公子哥,穿过一众惊呆了的食客。蛋老三的酒劲都给惊没了,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全五小跑着跟在老姚身后,小心翼翼地劝说:“老姚消消气儿,不值得为这个傻小子大动肝火。” 既然那公子哥是朱异的侄子,此事就不能任老姚胡来。 老姚脾气不好,而且根本不在意对方身份,天王老子过来也要遵守他的规矩。一遇到这种不知好歹的食客,老姚像被点了火药桶,多半会把他们打得屁股开花,叩头求爷爷告奶奶。 可老姚爽了,全五就会头大。因为那些被揍了的人,少不了要去告状,来找店里麻烦。 这就需要全五跟官府打交道了,全五向来有一手,花钱出力,赔礼道歉,软硬兼施,加上地方官也馋老姚的厨艺,也会包庇一下,所以多大的事都能摆平过去。 随着年纪渐长,老姚脾气收敛了许多,不然全五天天跑官府都能跑断腿。 全五本想给这公子哥说几句好话,但一瞧老姚的脸色差劲的很,显然老姚正在气头上,于是话到嘴边又咽到了肚里。 公子哥吓破了胆,脸色发白,嘴里直绊葱:“我错了,我错了,快放我下来。” 姚又白不理他,右手提他,左手提着明晃晃的菜刀,有意无意的从那公子哥面前晃过,道:“这孙子欠教训。”待走到后厨,公子哥已经和死猪肉无异了。 副掌厨老谭手里的锅铲不停,叫道:“老姚,有道菜要你帮忙,我这边还做的不太好。” 姚又白将张公子随手扔在后厨门口,走进后厨道:“不会又是烹大虾吧,这道菜我跟你讲过了…”,全五忙将那公子哥扶起,催道:“还不快走,不然一会儿老板就回来了…” 公子哥以像见了鬼一样的速度,一溜烟跑出店外。全五算得清楚,等老姚忙完回来气也消了,就算知道他把公子哥放了,也不会发火。 全五转头见包括蛋氏兄弟在内的食客们都停止了吃饭,他朝大伙抱拳道:“抱歉惊扰了大家,一会儿送大家一人一个刚蒸好的肉包子。” 老顾客们见怪不怪,很快又吃了起来。新顾客们则看的瞠目结舌,蛋老大张着嘴巴道:“老板有点意思,是个性情中人。” “大哥,我要是违心的吼一句这饭菜太难吃,老板他会不会与我打一架?” 蛋老二歪着脑袋道,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蛋老四提醒道:“二哥,咱们还要赶紧回去,不知道宋驰他们进度如何了。” “也是。”蛋老二一拍脑门,差点忘了。 蛋老四突然放下碗筷,因为三个哥哥向来不注重吃饭,不管冷的热的只要能啃的动就行了,想到自己长这么大,才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他满肚心酸。 一想到马上又要回去啃干粮,不知道何时能再吃到这里的饭菜,蛋老四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蛋老四虽然瘦弱,但嚎起来震天响。三个哥哥手足无措,不知道弟弟为何突然嚎哭起来。 姚又白匆匆从后厨走出来,“咦,刚刚地上那人呢?怎么不见了?” 他一眼瞅到哭得像是刚刚办完丧事的蛋老四,道:“唉,生死有命,都是虚妄啊。”又转身走回后厨,端出一盘刚熬制好的甜汤。 “节哀顺变。”姚又白把甜汤放在蛋老四面前,叉着腰道。 蛋老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泪眼汪汪的抬头,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黑胖子,虎着一张黑脸,停止了哭泣。 不知道的认还以为他是被姚又白吓得不哭了。 姚又白朝桌上的甜汤一指,“那是送你的,小兄弟凡事看淡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想着人家家里发生丧事,想着也不好戳人家伤口,委婉地安慰道。 “谢谢,那我尝尝。”蛋老四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喝完了,一碗下肚,抹了抹嘴角:“好喝,就是有点甜。” 姚又白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早知道这鸡蛋脑袋囫囵吞枣,这样糟蹋自己的食物,就不送了! 第三十二章 建康城内,闻家一片寂静,闻正堂心情复杂地待在家中,他非常想知道儿子现在的情况。 自闻风悦被那伙怪人救走之后,他没有收到儿子的任何消息,他到底躲逃了起来还是在努力寻找清白的证据,不得而知。 比起担心儿子,每天被囚禁在家中已经不算什么烦恼,皇帝派了侍卫待在闻家周围,除了家中丫鬟可以出门买菜,其他人一概不许出门。 因为朱异进谏谗言,闻正堂自知颇不得皇帝喜爱,自儿子出了事被救走后,他清楚皇帝对闻家更加有意见。 眼下无人敢来闻家,没法托人找闻风悦的消息,他只好焦急地等待闻风悦捎来消息。 中午闻正堂和夫人兴致寥寥地吃了几口饭菜,便放下了碗筷,茶饭不思已经是闻正堂的常态,夫人更是终日以泪洗面。这时,皇帝的侍卫刹安来到闻家。 刹安见到闻正堂后很是吃惊,因为闻正堂比上一次见老态龙钟了许多,多了许多白发,真是可怜的一家人。 他简要问候了闻正堂的身体情况,然后开门见山:“已经过了半年,你觉得闻风悦为何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需要时间去找证据,我看着他长大,知道他的秉性,我相信他不是畏罪潜逃的人。”闻正堂毫不犹豫站在儿子这边。 “如果他永远找不到证据,就永远都没法回来,你和你夫人一辈子都要被关在这,为了这样一个儿子,唉可惜啊。你若趁早放弃他,早做了断,还可以安度下半生。” 闻正堂陷入了沉默,刹安说的没错,只要闻风悦一直拖着不回来,他就得一直被关押看管。 但闻正堂心里也清楚,若他说他也认为儿子有罪,皇帝会立马派人抓捕闻风悦,儿子将永远没有解释的机会。只要他坚持儿子无罪,皇帝就只能囚禁他和夫人,等待闻风悦回来。 闻正堂坚持自己的判断,“皇上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唯独在闻风悦这件事上,我认为不能轻易地断送掉儿子的命运,我恳请皇上至少该给他机会自证清白。” “我本望子成龙,眼下他的际遇跟我期盼的南辕北辙,即使如此,我也不想看着他的生路被扼杀,刹大人您请回吧。”闻正堂转过身用袖子抹眼泪,步伐沉重地走回房内。 刹安知道闻正堂心意已决,只好不再劝说。 宋驰四人在灵韵教已经住了四天,他们将灵韵教弟子的房间几乎搜了个遍,然而毫无收获。 第五日早晨,四人汇集着吃热腾腾的早饭,交换着各自经历的事情,他们对灵韵教又有了新的认识。 起初他们被灵韵教名气和气派的殿宇震撼到,但现在他们发现在这表面下却是极度的利欲熏心,森严的等级和说不出的压抑。 山上拥有众多飞流的瀑布,非常清凉,在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阿阮本来待得非常舒适。但自发现灵韵教实际的面目后,她只想赶紧找到藏木教的东西离开这,一刻也不想多留。 阿阮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但仍然没有头绪,只好问道:“你们觉得哪里会有那三样东西?” “灵韵教太大了,我们翻不完的。”桃柒娘道,“除非我们在这住上一两个月,把这翻个底朝天,还得在不被他们抓到的前提下,才有可能找到。” 闻风悦道:“但他们这巡逻挺严的,这几天我和你都是很小心才没被他们发现。要是在这待一个月,到处找很容易被发现。” 宋驰吃饱了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看着他们三在认真思索,提议道:“有的时候想找一样东西越着急反而找不到,不着急时它却像长了腿一般自己跑出来。听说今日在大霞殿有辩论会,咱们要不去听听,这几日咱们都在忙于搜找东西,不如休息一下。” 三人听了欣然同意,决定前去看看灵韵教的辩论会是什么情形。 因为四人穿着贵气,路上遇到的灵韵教的弟子并未多问他们,偶有几个守卫问了他们是来听掌门讲道的贵客,便轻松的放他们通行了。 跟着赶去参会的灵韵教的弟子,四人来到了殿前刻着金光闪闪的“大霞殿”,红柱飞檐,甚是壮丽,约可容纳百余人。 殿门口站着两守卫看到宋驰等人不是教内弟子,便拦住了他们,双手一伸:“一人二两银子。” 桃柒娘面露不爽,“听你们弟子的辩论怎么还要交费用?”进山门时要钱就算了,灵韵教弟子之间的辩论而已,他们怎么好意思继续讨钱。 门卫振振有词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个道理姑娘应该懂吧,你们从我们这学到的东西可比钱值钱多了。” “要是我听完觉得配不上呢?” “那也得先交钱。”门卫坚持不放他们进去。 “咱们进去吧,给就给吧。” 闻风悦温和道,他从身上掏出如数的银子交与门卫,这样四人才被允许进入殿内。 “好一个打着给世人解惑的灵韵教,实际敛财比谁都狠。等会儿我倒要好好听听,他们能说出个什么,竟然要收取这么多钱。” 桃柒娘道,她大步走到离辩论台近的位置坐下。 闻风悦坐到她身旁道:“若他们讲的好,这钱花的不冤。听学识渊博之人交流,有益无害。” “驰哥,前面人好多,咱们坐后面吧。”阿阮一看到前面黑压压的人头就望而却步。 “好,一会儿要是不想听了,还方便咱们溜出去。”宋驰阿阮两人一拍即合,坐在了靠近门的位置。 殿内正中央是一个台子,台子正中央放着五把座椅,分别坐了五名灵韵教大弟子,整齐地穿着黑袍,身前印着一个“灵”字。 这五人装束过于花里胡哨,或头戴镶玉金帽、或腰缠银丝带、或手戴金戒指、或腕挂玉镯子,宋驰一眼看去觉得俗不可耐。 台子上的那五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之前没有戴过首饰似的,突然变成了暴发户,一股脑将所有金银玉都挂在了身上,恨不能把“有钱”三个字写在脸上,怕所有人不知道他们发了财。 不像闻风悦,就算穿粗布衫也会透露着天生贵公子气质,换上华服后更是贵气十足,走哪都吸引着姑娘的注意。 对他自己来说,还是粗布衫穿得最自在,还方便施展手脚,虽然人靠衣装没错,换了一身富贵的衣着确实威风,但总有种误穿了不属于他的衣服的感觉,十分别扭和不自在。 台上有人开始说话,宋驰抬头看去,在灵韵教大弟子面前站了好几个内门弟子,台子上的空地散落着好几个坐垫。 辩论很快开始,灵韵教弟子轮流上去发表观点,下一个人可以针对之前任何一个人的观点展开辩驳,他也可以不辩驳别人,只是陈述自己的观点。 若有弟子站累了可以坐着辩论。其他人皆围绕着台子,坐着或聆听状、或思考状、或与周围人小声的讨论着。 台下有不少非灵韵教的人,根据装束和气质判断,有的是过来散心的富人,有的是闲暇之余来听道的官吏,还有的是不明身份的闲散江湖人士。 有一名弟子上台说的话引起了宋驰的注意,“他人普遍认为过分追求钱财是没有追求的表现,真正有抱负的人应该胸怀天下,为国为民。 有的人既想要钱财,但他又会因为他人的评价和看法,不敢表露自己对钱财的渴望。他内心很脆弱,来询问我要如何摆脱这种痛苦。” 他顿了一下,发现台下的人都饶有兴致地抬起了头,他很满意,看来许多人都有这样困扰。 “我安慰他不要觉得其他人很高尚,那些人跟他一样,打心底里的爱财,还有人到了棺材里也要把钱带进去,他不必因为爱财而自卑。 只是因为其他人太虚伪,太能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才使得他一个敢真诚面对自己内心的人显得突兀。这个人听了顿然醒悟,高兴地走了。我想说爱财的欲望是合理的,人们没必要因此感到羞愧,应该勇敢地面对欲望。” 第二人上台了,“我觉得殷师兄的观点不对,他说的解决办法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那人的问题。” 台下有了一阵骚动,大家热切地期盼他会说什么。 “人们深受古圣人的教育,要鄙视金钱。那人对自己贪婪钱财感到羞愧,这确实不是他的错。 可当他直面自己对金钱的欲望,再回到众人中后,他会发现自己还是和那些人格格不入,尤其当他赚取了钱财却依然被大家鄙视,他会再次感到无力和痛苦。 所以应该教他把对金钱的渴望,转移到别的高尚典雅的事物上,人们发现他的追求如此伟大和高尚,就会对他产生敬意,他会因此而快乐,这样才能彻底解决掉问题。” 灵韵教弟子之间的喋喋不休的争辩让宋驰昏昏欲睡,他看了眼阿阮,听得比他认真一点。 当第三个灵韵教弟子说道:“我觉得两个师兄说的观点都有对有错,我们要对他们的观点进行批判性的看待。” 宋驰决定把耳朵堵住,彻底不听了。他从未在钱上面有过困扰,他从不在意钱,管钱多少他都过得自在。 他想到一件事情,自龙沙掌门教导后,每日再忙他都有抽出时间打坐和练习长乘拳及飞鹏步法,现在内力已不再像之前那样难以控制了,不会在他发力时动不动就让他头痛欲裂。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他身上的内力最近像是被催了眠,一个人在房间时,无论他换什么法子,或倒立,或闭眼打完一整套龙沙掌门教的拳法,内力就是难以流动。 现在体内的内力这么安分让他有点担忧。宋驰盘起了腿,他边想边试,调动着内力让内力下至丹田,再顺畅地流往周身。 内力像娟娟小溪流至丹田,就安静的不再前进,任宋驰怎么努力就是不动。无可奈何,宋驰一泄气,心想着爱咋地咋地吧,内力温顺着总比狂暴着好。心里一平静,说来也奇怪,在丹田处挤压的内力又慢慢地活动开来,流至脚踝、手腕、心口,全身变得暖洋洋的。 他高兴地发现内力又听使唤了,他可以更自由地调动内力。 不一会儿小腹温热起来,肚子不时发出“咕噜”的一声,宋驰暗叫一声不好,跟阿阮道:“我很快回来。” 就匆忙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快乐~ 第三十三章 宋驰抓住一个灵韵教弟子问到茅厕位置,穿过一个偏门再东绕西绕,终于到了茅厕。 顾不上感叹灵韵教连茅厕都建得金碧辉煌,宋驰急忙钻进去,将裤子一解,舒服了起来。 出来后,宋驰感觉全身舒畅,内力充沛,脚步轻盈,走起路来身轻如燕。 他顺着原路走着走着,却发现灵韵教把条条道道都建的差不多,哪条路都像之前来的路,结果越走越偏。想找一个人问问路,偏偏连人影也看不见。 宋驰纳闷了:怎么就看不见人?正纳闷着,前方出现一座花园,门口无人看守,他走进花园,发现里面还有湖水和假山,绕过假山,远远看到一座楼阁伫立于湖中央上。 那楼阁底下是碗粗的木杆撑着,旁边没有桥也没有船,与岸边隔断着。 宋驰道:“怪哉,这楼阁这么不方便,住的人进进出出难道都要靠轻功?” 四下依然不见人影不闻人声。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觉得看着比较隐蔽,心想在人家的地盘上乱走不太礼貌,想转身就走,但腿却更诚实地走向楼阁,口中念道:“既然我已经误闯了你们的地方,再多看一眼也不妨吧。” 宋驰走近楼阁,发现湖里没有一条鱼,他好奇地捡起一个小石子丢入湖中,这时湖面上隐隐露出一根根尖刺,在这湖下面竟然布置了钩刺网,倘若有人不知情,自以为轻功不错,从湖面上踏水而过,脚心怕是会被刺成筛子。 这勾起了宋驰的兴趣,心想非去楼阁上面一看不可。 可要怎么到楼阁上,他灵机一动,走回假山旁,手轻轻一劈,取下两块均匀的石片在手掌里磨了个光滑,再脱下鞋子,往鞋里一塞。 虽石块较重,但宋驰穿上鞋子走了几步,感觉依然身轻如燕。经刚刚大霞殿内的修习,他内力得到进一步加强。 宋驰稍稍提起内力,轻轻一踏上湖面,有底下的尖刺顶着,他如履平地,很快就到了楼阁。出于谨慎,宋驰脱下鞋子上到二楼。再往里走,是一个门半掩着的房间,里面传来一阵娇踹声。 宋驰听得心神荡漾,走近房间往里一瞧,不得了,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房内的大床上二体横陈,女人长得珠圆玉润,此时神情冶荡,男子生得干枯瘦瘪,两人龙颠凤倒,正巫山云雨。 宋驰少不更事,哪曾见过这场面,当即面红耳赤,血气上涌,像被灌了迷魂汤,脑袋一片浆糊,两腿不听使唤,想走却走不动。 待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细看那女人眉目端庄,肌肤白如冬雪,柔弱无骨,和那男人普通的外貌、枯干难看的躯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人真美好,他由衷地心想,然后看向屋内其他地方。床下丢着凤袍、抹胸、薄纱和长裙,梳妆台上放着镶有宝玉翡翠的凤头簪。 宋驰虽然看不懂服饰首饰的象征,但通过这些华贵的服饰知晓那女人的身份地位不低。 两人完了事,女人搂着男子的脖颈,恋恋不舍道:“天师你都不想奴家,可奴家的一颗心都挂在你身上。而且宫里死气沉沉,我待得万分难受,你这里山清水秀,我待得很舒服。” “我怎么不想你,我恨不能身上插着翅膀越过山川去皇宫里看你。” 天师宠溺道,女人紧紧依偎着天师,天师则搂着她的腰,轻吻她。 床上的男人竟然是灵韵教的掌门,女人是宫里的妃子,宋驰差点叫出来。 他在门外叫苦不迭:自己怎么就闯到人家掌门的住处了,还目睹了这天师和皇宫里不知道什么贵人的私情,要是被发现了,不仅会被灵韵教追杀,还会被皇宫追杀。 他顿时想溜之大吉,正准备悄悄走下楼阁时,忽然听到天师道:“其实不是我不想去见你,我前段时间才刚刚与藏木教谈完事,事务繁多实在抽不开身。” “是那个以做木具出名的教派吧,他们在我们宫里也很有名气。娘娘有好几件精致亮眼的木家具,听说是藏木教专门给她定做的,她珍惜得天天让贴身丫鬟擦拭,而且还不让外人随便见,可把我羡慕极了。” 天师道:“你别高看他们,藏木教不过是一群钻研木具的呆子。我那日见藏木教三长老一心扑在划分地界的事情上,就略施手脚将他们贴身携带的三样宝贝尽数拿了过来。” 宋驰立马停下了步伐。 女人兴奋道:“这三样宝贝长什么样?” “分别是碗、凳子和床,我拿到这三样东西后,感觉没多么稀奇,除了做工不错,款式材质都挺老旧,不知道老家伙们为何如此珍惜这三样东西,竟然随身携带。” “要随身带碗和凳子还好说,可床是个大件,要怎么带?” “你久居宫中,有所不知。藏木教不仅能做精良的木具,而且还能将一些特制的木具折叠成巴掌大小。这三样床、碗、凳子就是特制的,这些可以折叠的木具需要花大功夫和精力去做,藏木教是不舍得在市场上出售的。 这帮老家伙讨厌被别人打扰清净,他们一旦在市场上出售,想买的人肯定会踏破门槛,所以干脆直接不公开出售。 要么只能在黑市里碰运气,要么就只有地位显赫之人才能享受到专门的定制,市面上见不到。” 女人说道:“原来这样的珍品不在市面上卖,太可惜了。听你说了后我更想瞧一瞧这些宝贝了。” 她摸了着天师的脸,娇声道,“你一定会拿给我看对吧,我现在就想看。” “阿宁你想看的话,等一会。我把这三样东西放在大霞殿内,现在大霞殿在辩论会,等他们结束后我亲自拿给你。” 宋驰一个激灵,心中暗喜:好家伙,原来东西就在殿内,真是踏破铁鞋无匿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叫阿宁的女人着急道:“那些东西你可都放好了?大霞殿里人多眼杂,别被人偷了去。” 天师大大咧咧地一摆手:“你多虑了,人最多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他们绝对想不到我就放在大霞殿内。” 阿宁只好放宽心,她依偎在天师怀中问道:“大霞殿那么空旷,你藏在了哪里?” “大台子上的坐垫下面,也就大弟子敢坐在上面,其他人不敢坐。三样东西折叠后也就巴掌大小,那垫子极厚,把三样东西放在垫子下面,谁也不会发现。我到时候把东西拿过来,让娘娘好好看看。现在咱俩好不容易待一块,我不舍得去做别的事。” “你真好,跟你待一起我好幸福。” 阿宁深情地吻上天师。 宋驰强自按捺下喜悦,立马蹑手蹑脚离开了楼阁,一出庭院便发足狂奔。这次他找到了路,很快回到了大霞殿内。 阿阮听台上人辩论了三轮,才看到宋驰回来,“你去哪了?他们说的太绕了,听哪一个我都觉得有道理,我已经听乏了。” “我迷了路,误打误撞走到他们天师的住处,就耽误了一些时间。听到天师透露把藏木教的东西藏在台上的坐垫下面,我就匆匆赶了回来。”宋驰讲述时自然地隐去了看到的香艳事。 已经接近晚上,辩论开了快一天,听的人要么困得东摇西晃,要么选择走到外面透气,他们周围已经变得稀疏,没人顾及过了许久才回来的宋驰。保险起见,宋驰阿阮两人还是压低着声音说话。 阿阮吃惊道:“就放在台上的坐垫下面?天师做事真让人琢磨不到。” 宋驰笑道:“可不是,他想偷走藏木教的宝贝就偷了,居然不想想后果,而且是在和藏木教长老会面时候偷的,这要是被当面发现了该多尴尬。” 阿阮感慨道:“这个教派从上到下,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我们现在就赶紧把东西拿走,不然等天师赶过来就迟了,不过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下拿走那三样东西?” “这个好办,我有一个小盒子,只要点燃便可生出大量浓烟。我找个空地把盒子点燃,把灵韵教的弟子们吸引到殿外,他们顾不及大霞殿内的情形,咱们趁混乱时把东西拿走即可。” 宋驰拍手叫好:“好主意,但你要小心,不要被他们抓到。” “放心,没问题。”阿阮自信道,做这种事情她一向拿手。 阿阮走后,宋驰去到台前找闻风悦和桃柒娘,发现他二人也听得意兴阑珊,道:“你们听了半天,感觉如何?” “除了一小部分人说的不错,其他人说的都是什么东西,能听懂单独的字词,连成句子后却让人觉得不明就以。”桃柒娘啧啧称奇,“果然浪费了交的钱。” 闻风悦也感到失望,“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前仆后继地来此听道,并且台下绝大部分人居然都听得津津有味。” “可能灵韵教就是对现在世人的胃口。”宋驰摊手道,他将阿阮的计划告诉闻风悦桃柒娘,三人便一齐静待混乱。 阿阮来到离大霞殿旁的偏殿,这里几乎没人,只有一个年轻的灵韵教女弟子在看守。她悄悄走到她身后,一掌击中她后脑勺,女弟子晕了过去。 她跃上偏殿,从袋里拿出木块和簿木片堆成形,拿出一块火石和一个彩色小盒子。这玩意是南仙岛岛民狩猎时使用的,点燃彩色小盒子后会放出阵阵浓烟,可以将藏在洞中的蛇尽数熏出,给捕蛇的人省去很多功夫。 “就靠你了,一会儿可要坚持久一点。” 她点燃木堆,念道。看到小盒子成功燃着,她立马从屋顶跳下,刚走了四五步,听到有人在身后叫道:“诶,你站住。” 阿阮老实地站住了,一个灵韵教男弟子走过来瞅了瞅阿阮,疑惑道:“我怎么没见过你,我记得这块区域是秦师妹值守来着,她人呢?” 她心道:“秦姑娘被我打晕了,现在正休息呢。”但嘴上道:“秦姑娘她说身体不适,让我来帮她值一下班。我是新来的…”阿阮捏着衣角,畏畏缩缩的样子像是怕被责罚。 “秦师妹太不负责了,怎么能说走就走呢?算了,那你认真点,别瞎晃悠。”那人看到阿阮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忍心继续责怪,说了两句便转身离开了。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管真宽,阿阮做了个鬼脸。 她刚走到大霞殿,便闻到一股木炭的味道,很快淡淡的烟雾从偏殿飘来。 第三十四章 火仗风势,天干气燥,火烧了起来,一时间偏殿浓烟滚滚,大霞殿里的人以为火势很快就要烧过来,不由惊慌失色,喊天呼地,东跑西蹿。 趁着灵韵教的弟子跑去偏殿救火,台下又乱成一锅粥,宋驰三人直奔台上的坐垫。 宋驰随手拿过一个垫子,仔细摸索起来,很快摸到一个东西,拿出来是一个精致的石板尺,漂亮至极,巴掌大小,摸起来像一块玉板,后背刻着小楷写的两字:藏木,他赶紧放入怀中。 他刚要去捡第二个坐垫,两名灵韵教弟子急急忙忙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行动。 “公子你们怎么还待在殿内,不知道哪个贼人在偏殿放了火,浓烟太大了,我们担心火会烧过来,这里不宜久留,快跟我们走吧。” 可不能现在跟你走,宋驰急中生智,瞎诌了一个理由:“我父亲给我的护身符掉了,我得找到它,要是不见了,回去他会打死我。” “你为什么会在台上找?”一弟子起疑心问道。 “台下已经被我找过了,没有踪影,只好到台上找。” 灵韵教弟子苦口婆心劝道:“公子人命关天,东西丢了不要紧,命丢了可就完了,你们还是赶紧跟我们出去吧。”现在大霞殿内的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就只有几个灵韵教的弟子在检查殿内有无人滞留。 宋驰正想着该如何回答,突然身边冒出一位个头小巧的灵韵教女弟子,她道:“诶,二位师哥,我可找到你们了,康大师兄说让你们赶紧去支援偏殿,这三位客人让我来跟他们说吧。” 宋驰定睛一看,眼前眨巴着亮闪闪的大眼睛的姑娘,不正是阿阮吗。 两名弟子一听到是大师兄的安排,连想都不想,就道:“既然是康大师兄的命令,我们先走一步了,师妹你快快带他们离开这里。” 待两人走后,阿阮得意地挤了下眼睛:“他们丝毫不敢怠慢大师兄,对了,你们找齐三样东西了吗?” 宋驰道:“我找到了羽长老的木床。”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石尺,他将底端展示出来,上面刻着“藏木”两字。 闻风悦从怀里掏出一个润绿色的木戒指,戒指内侧刻着“藏木”两个小楷字,他左右手使劲一扭,木戒指竟然展开成一个木碗,他啧啧称赞道:“冯长老的手艺巧夺天工。” 桃柒娘拿起身后的坐垫,从中翻出一个有点沉甸甸的手串,其外形沉穆,串珠上闪着低调的光泽,看着很是舒服,在手串的木珠上,用小楷刻“藏木”两个字。“这个应该就是亭长老的柔云凳了。” 四人见已将东西收齐,出了大霞殿直奔山门。 灵韵教的大弟子们看到冲天的浓烟后,有的急忙跑出殿外寻找火源,有的安排手下去找抬水灭火,有的则派人把大霞殿内的客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偏殿的浓烟甚是古怪,浓烟一圈圈地把偏殿围绕得密不透风,但瞧不见火势,整个偏殿乌压压地被笼罩了起来,看得人心生恐惧。 偏殿外站着两名大弟子曲波与康尘,曲波生的面团团的,一条条皱纹在脸上隐约显现,手上戴了枚显眼的大金戒指。 康尘脸无二两肉,比曲波年轻一些,长得高高瘦瘦,身穿一黑衣长袍。 一群灵韵教弟子急急忙忙端来数桶水,却不知要往哪里倒,待在浓烟外边怯生生地不敢冲进去。曲波和康尘拿来两块布巾,往水里浸湿后,手里再各提一桶水,两人心一横,冲进浓烟里。 浓烟太大,曲波、康尘即使内力深厚,也险些被熏晕过去,急忙把布巾沾了水捂住口鼻,才勉强能睁开眼一点。他们摸着黑在屋内巡视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便翻上屋顶搜索。 终于在浓烟中,曲波看到一束小小的火花。曲波将桶里的水泼出,火花瞬间就灭了,浓烟渐渐消去,可以看到火花熄灭处的那片琉璃瓦已经烧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损失。 康尘心疼道:“这是天师从别地买来的上好琉璃瓦,运来时废了大功夫。奇了怪,一点火居然冒这么大的浓烟。” 他说完,从地上捡起一个已经烧变形的破烂小盒子,里面残留着一丝烟气,“居然是从这个小盒子冒出的浓烟,感觉不对劲啊。” 眼下是傍晚时分,偏殿屋檐下站着一排排端着水桶的灵韵教弟子,巡逻的弟子们都好奇地跑来凑热闹,到处弥漫着消散的烟气和人们惴惴不安的气息。 曲波扫视了一圈,悟道:“我们被贼人捉弄了,师弟,你速去禀告大师兄。我估摸教内的人没有胆量做,是有人利用放火浑水摸鱼。下山只有一条路,必须经过山门,我现在要抄近路去山门捉贼人。”说完运起轻功离开了屋顶。 宋驰四人经过了两座殿宇、三处阁楼和一条千级台阶,才从大霞殿走到山门,他们几人心知闹了事该赶快走,但因为一路上有不少灵韵教弟子往大霞殿方向赶,所以心急也不能表现出来,更没法动用轻功。 四人赶走慢走终于走到山门,都长舒了一口气,不料山门处突然闪出一人。 曲波皮笑肉不笑道:“几位是要到哪里去?我看你们行色匆匆,像是有急事。”他说话间有意无意地展示着一口的大金牙,像一只青面獠牙的野兽。 宋驰认出面前人是今天在台上见到的灵韵教大弟子,不由捏了一把汗道:“我家中传来消息说有事,所以就想尽早回去,我朋友们决定随我一起走。” 曲波道:“我们有一处偏殿莫名着了火,现在正在找纵火人,你们几位这么着急走,不担心被误会吗?” 原来他不知情,只是在追究放火的事情,宋驰松了一口气,放下心道:“贵教身为江湖四大教之一,我们几个哪有胆量在你们这撒野。” 曲波继续道:“关键这偏殿起的火有点蹊跷,它烧的不一般啊。” 宋驰配合地问道:“在下对此并不知情,敢问蹊跷在何处?” “这火没多大,但烟雾却出奇的大。我们灭火后发现,只烧坏了一块琉璃瓦。” 曲波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四人,斜着眼道,“这琉璃瓦是天师花大价钱从别地运来的,虽然只坏了一块,但以我对我们天师的了解,他会很心疼。” 桃柒娘双拳紧握,不悦道:“你怀疑是我们做的?我们为何要放火烧你们的偏殿,莫要血口喷人。我们花钱来这听道,结果还被你们侮辱,我们再也不会来你们灵韵教了。” “爱不来不来,我只有抓到纵火者才能交差,配合完我肯定让你们通畅无阻地下山。来人,给我搜他们的身。” 曲波心里已经有了底,他比宋驰等人早到山门,询问清楚了宋驰四人是火灾后第一个要下山的客人。 山门处的数十名灵韵教弟子听到曲波一声令下,立马将宋驰等人围了起来。 闻风悦道:“我们不愿和你们结梁子,但如果你们执意要搜身,我两个朋友又是姑娘家,我们就不会跟你们客气了。”他摆出动手的架势。 曲波冷冷道:“来我们这就得遵守我们这的规矩,我只说了,我怀疑你们有纵火的嫌疑。”他说完走向桃柒娘。 一想到曲波的猪手要靠近桃柒娘,闻风悦就耐不住气,他猛地拍出右掌,一团火焰袭向曲波。曲波反应很快,身子一矮,躲过闻风悦的攻击,但头顶的发梢却被火焰烧焦,冒出阵阵焦味。 曲波大怒,伸出右脚将闻风悦踹了个跟头。桃柒娘击向曲波,曲波嗤笑一声,身形一闪,欺身向前,挥掌拍向桃柒娘头顶,被桃柒娘闪身避过,又左手成拳忽然击出,正中桃柒娘的左肩,桃柒娘连连后退了几步。 “原来是练家子,身手还不错,给我抓住他们。”曲波一声令下,山门处的数十个灵韵教弟子一哄而上。阿阮和桃柒娘上来便一人挑翻两个弟子。 宋驰探出一记鹰爪,直袭曲波面门。宋驰出手速度极快,曲波说话的功夫,他的手已经伸到眼前。 曲波第一次见到这招式,宋驰的爪风带着一股暴戾之气,凶狠地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撕烂。宋驰现在显得杀气四溢,跟出手前辨若两人。他一时来不及躲闪,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宋驰手快挨上去了,发现曲波没有闪躲,他面上隐隐浮现出一层暗绿色。宋驰大吃一惊,想到那日独老二身中剧毒时,面上就是有一层暗绿色,急忙把手缩回,闪到一边,叫道:“怪哉!你身中剧毒怎么还…” 曲波打量宋驰的眼光略带欣赏:“要是你刚刚没缩回手,现在已经中了我的剧毒。这毒就在我身体里,对我没有伤害,但对于碰到我身体的毒的人,却是致命的。嘿嘿,要是没有点本事,怎么能当上灵韵教的大弟子。” 宋驰心想可惜独老二死早了,要是见到这曲波,说不定两人可以在毒上比试比试。他道:“真可惜,我认识一个在用毒上很有一手的人,我感觉你比他还差些。” 曲波一向以自己的用毒自豪,一听有人比自己厉害,急忙问道:“此话怎讲?那人是谁,你刚好苏我,我要找他切磋。” “此话说来话长。”宋驰想拖延时间,他眼神瞟向一边,看到灵韵教弟子不是阿阮、桃柒娘和闻风悦的对手后,又放下心来。 曲波神情愠怒:“你在糊弄我?”他双拳逼向宋驰。因为曲波随时可以调用身上的剧毒,宋驰不敢碰到他,只能小心艰难地对付他。 闻风悦及时过来了,他捡了把灵韵教弟子的长剑,帮宋驰挡了好几次的攻击,“宋兄,我们得赶紧走,要是再拖下去,闹得他们更多人过来就不好走了。” 有了闻风悦的相助,宋驰调运内力开始变得从容,长乘拳也使用得顺手些了,他居然颇有点随心所欲的感觉。 闻风悦没想到宋驰如此身手了得,只见他出拳的速度快如风,一时间像是万只拳头一齐出向曲波,曲波逐渐变得狼狈。 他居然和灵韵教的第四大弟子打了这么多回合,而且内力深厚,每一个出手快准狠,闻风悦心里啧啧称赞,后生可畏。 宋驰和闻风悦两人左右夹击,一个攻曲波上面,另一个就攻曲波下盘,曲波要闪躲宋驰的拳爪时,闻风悦的火焰掌不给他空隙。 曲波皱起了眉头,之前只对付宋驰一人时,没把这年轻人放在眼里,还会分分心,嘴上也不闲着,现在对付闻风悦和宋驰两人就变得棘手了,不敢有一丝懈怠。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曲波在闪避的空隙中厉声问道,“若只是纵火犯,我教不会太为难你们。但要是你们执意要与我作对,那就是在挑衅灵韵教,这就不会轻易处理了。” 宋驰和闻风悦两人只想速战速决,赶紧撤离,更不想暴露身份和来意,没人搭理曲波。 第三十五章 曲波被他俩晾在一边,顿时大怒,招招攻在宋驰和闻风悦的命门处。 宋驰暗骂道:“阴狠的老贼,居然要我们断子绝孙。” 他跟街头无赖们打架时常遇到这种狠招,但灵韵教的大弟子也用这种烂招,让他大开眼界,原来名门正派跟地痞无赖没区别。 耳尖的曲波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想到自己当上大弟子的不易经历,自豪道:“在灵韵教待着就不能心慈手软。” 趁曲波跟宋驰说话分了神,闻风悦一脚踢中曲波的右腿,曲波闷哼了一声,反手一掌将闻风悦打翻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宋驰重重的的一掌击中曲波后背,曲波“砰”地撞在山门的柱子上,身上骨头似有错位,他不敢妄动,嘴里传来一阵腥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闻风悦你感觉如何?” 桃柒娘将灵韵教弟子解决干净了,走过来将闻风悦扶起。 闻风悦虽然胸口沉闷,头晕脑胀,但被桃柒娘扶起,整个人竟有点飘飘然,受宠若惊道:“我没事。” “快走吧。”在宋驰催促下,四人一溜烟下了山。 下山一路通畅无阻,四人到了山脚,阿阮看见树底下坐得东倒西歪的蛋氏兄弟,高兴喊道:“蛋兄弟,我们下来啦!” 蛋老二一个跟头跳了起来:“怎么样?你们拿到东西了吗?” 阿阮道:“嗯!费了些曲折,不过好歹拿到了。” “怎么拿到的,咱们在这山脚下待得都快睡着了。”蛋老三催着阿阮快讲过程。 蛋老二吐沫星子四溅:“在山脚下待得太无聊了,咱也想去灵韵教看看,他们真有那么玄乎?” 蛋老大也一脸好奇:“那几样东西长什么样?” 宋驰看到蛋氏兄弟八卦好奇的模样,笑道:“不跟你们说清楚,你们就不走了?” 蛋氏兄弟齐刷刷点头,蛋老大甚至撒娇道:“宋小兄弟跟我们讲讲嘛” “有好好说。”宋驰听得直打哆嗦,等蛋老大恢复正常后,他才说道:“我们在山上…”话没说完,突然机敏地住了口,拔剑四顾,喝道:“什么人?” 蛋氏兄弟也发现了异常,蛋老二喊道:“他奶奶的,什么阴间玩意想偷听咱说话?” 紧接着一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灵韵教弟子就出现在宋驰面前。三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其中两男一女,最末尾是被人扶着、佝偻着腰的曲波。 为首的人神采飞扬,身着华服,脖子上系着一条白丝带,腰系一条金带,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在灵韵教内十位大弟子中居首,人尊称“红爷”。他已经有四十来岁,但看着像三十岁的人。 红爷旁边站着一身材修长,浓妆艳抹的女子,她有一张锥子似的长脸,名叫秀婉儿,是灵韵教的大弟子之一。站在红爷和秀婉儿后面的是康尘和曲波。 红爷道:“何来偷听,我们也是刚刚才到。” 蛋老二惊讶地道:“你们到底是从哪钻出来的?鬼鬼祟祟的,我怎么没听到动静?” 康尘接过话道:“老鼠才钻来钻去,我们正人君子只走正道,不像有些人人模人样,但尽做龌龊事。” 桃柒娘冷笑了一下,灵韵教的弟子好意思说别人是伪君子,她在灵韵教没待几天,就发现这群人表面上客客气气,有说有笑,暗地里争得你死我活,典型的表里不一和虚伪。 蛋老二一头雾水,道:“什么意思?谁做了龌龊事?” 蛋老大道:“谁做龌龊事,咱们兄弟也绝对不会做龌龊事。等等’人模人样’,你难道是在说我的朋友们?” 蛋老四叫道:“有话直说,别在这阴阳怪气。”蛋氏兄弟最讨厌别人话里有话。 康尘见他们是头脑简单的粗人,便不愿搭理他们。 蛋老二登时叉着腰怒道:“喂!我问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康尘冷哼一声,不予理会。蛋老二身形一闪,冲向康尘。 康尘身子一侧,蛋老二右掌拍空,随即左拳又至,击中康尘的背面,他又惊又怒:“光头矮子怎么突袭我?” “绣花枕头功夫不过如此,连我随随便便的一拳都没挡住。” 康尘脸涨得通红,不敢贸然回击,从地上灰溜溜地爬起,回到人群中。 红爷摇头道:“康师弟近年的心思都放在哪了,武功退步了好多。大家都是从数百个普通弟子晋升上来的,有人善于蛊惑人心,有人善于从香客手中获取财富,有人武功高强,有人善于结交关系,大家都是人中龙凤。 当上大弟子后金钱、地位、荣誉都有了,更应该提高对自己的要求,因为凡事不进则退啊。” 康尘被红爷一席话说得灰头土脸,在师兄弟面前被训话太失颜面了。 曲波借着空小声插话道:“红爷,这个姑娘叫阿阮,那个姑娘叫桃柒娘,那少年叫宋驰,还有一个闻风悦。那四个光头是他们的同伙,这伙贼人早有计划。” “这些人火烧偏殿,又打伤曲师弟。”红爷挑眉道:“不过以曲师弟的功夫怎么连毛头小子都打不过…你的功夫在他们之中一直是佼佼者,你也曾引以为傲。”他嘴角堆满了戏谑。 阿阮甚至听出了他的幸灾乐祸,这人说话真不给面子,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相信他们是同门师兄弟。 这下曲波也闭嘴了,看样子比较平静,多半已经习惯了。 红爷将脖子上的丝巾摘了下来,手腕不动,丝巾笔直地伸了出去,手肘不抬,丝巾已经缠着阿阮的包袱缩了回来。阿阮惊叫一声,就见自己的包袱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中。 阿阮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将袋子往地上一倒,袋里的东西如数掉落出来。 曲波眼尖,指着地上的一个彩色小盒子,激动道:“我们在偏殿屋顶发现一个烧焦的盒子,和这个一模一样。” 红爷捡起彩色小盒子,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下,运起内力,右手放在上面,不一会儿小盒子冒出一阵火花,他唰地将小盒子扔在了地上。小盒子越烧越烈,火焰却依然很小,冒出的烟雾却一下子变大,瞬间将红爷整个人包裹住。 “咳咳…”火苗被熄灭了,烟雾散去,红爷顶着一张被熏黑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黑的像是人在木炭堆里滚了上百次,甚至一身白衣也变成了黑衣,显得格外滑稽。 站在红爷身旁的秀婉儿不幸也被烟雾熏到,不过因为她站得离盒子稍远,只被熏了左半张脸,整张脸黑白互相映衬,显得莫名的惊悚和好笑。 蛋老二率先笑出了声,紧接着宋驰阿阮一行人都乐了起来。苦了灵韵教的弟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甚是辛苦。 秀婉儿看到红爷的黑脸和大家看她的眼神,立马尖叫着拿衣服袖子擦起了脸。 “这小盒子烧着火小烟大,可见你们并不是真心想烧偏殿,我觉得更像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做点其他事。”红爷道,对于他人笑得欢的反应,他也不发火,扯出一条手帕把脸仔细擦抹干净。 “把他们都抓回去,审问到底有何目的。”红爷下了命令。 康尘急着要在大师兄面前立功,率先一个箭步冲向了宋驰,他没敢去找蛋老二算账。宋驰一掌凌厉地劈向康尘。康尘侧头偏过了宋驰的一掌,但肩膀处的衣服却居然被宋驰削掉了一块,肩膀露出白花花的肉。 蛋老二吆喝道:“兄弟们动手吧。”蛋氏兄弟、阿阮和对面灵韵教的弟子们很快陷入了混战,只有红爷和受了内伤的曲波没有动手,两人在一旁冷眼看着。 蛋老大一手解决一个灵韵教弟子,这些普通弟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秀婉儿对比她漂亮的女人怀有极强的嫉妒心,尤其当她瞟到红爷多看了两眼桃柒娘更是妒火中烧,提着一柄长剑直奔桃柒娘。 桃柒娘的红菱比秀婉儿的长剑灵活性差了许多,好几次差点被秀婉儿的剑气割破,秀婉儿剑法凶狠不输男子,没过两个回合,桃柒娘已处下风。只听“唰”的一声,红菱径直被秀婉儿的长剑斩成两段。 跟怒气冲冲的秀婉儿过了几招,桃柒娘疑惑地回想了一遍,自己不认识她,也没招惹过她,这锥子脸女人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一副妒火中烧的样子,莫非这人看上了闻风悦。 不愧是他,出来一趟就会招惹桃花,桃柒娘斜瞥了一眼闻风悦。 “桃姑娘,给你剑。”闻风悦将眼前的灵韵教弟子一脚踢开,将长剑递到桃柒娘手里,桃柒娘看着手里的剑迟疑了一下。 秀婉儿不悦道:“以多欺少,我们两个女人打架,你一个男人跑过来干嘛?” 闻风悦义正言辞道:“帮助朋友,天经地义。” 秀婉儿看这两人更不顺眼,将剑使得快得几乎看不见影,在灵韵教的大弟子中她的剑法仅次于红爷。 虽然桃柒娘剑法颇为生疏,好在和闻风悦配合默契,几个回合下来,秀婉儿被打得落花流水,退回到红爷身后。 康尘心急着立功,却怎么都拿不定宋驰,他一急就容易出岔子,与宋驰打斗中渐出下风,宋驰找着空隙给了他好几次拳。 一轮弯月在夜空里闪耀,把地面照的亮堂极了,在灵韵教弟子一个个的惨叫声中战斗结束了。 蛋老大对那依然站着没什么神情的红爷和曲波道:“你们好心狠,居然能一直袖手旁观。” 红爷悠哉的踱步到蛋氏兄弟中间,道:“他们打不过你,那是他们自己的原因,我为什么要出手。你们的招式虽然眼花缭乱,但不过是乱打一气,不成一派。不像我们灵韵教的功夫,每一招一式都飘逸灵动。” 红爷说完,先是左脚一踏,探手抓住蛋老大,右手出掌速度极快,正中蛋老大的胸口,“砰”的一声,将蛋老大打至三尺之外。蛋老大躺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哇”的一口吐出满嘴的鲜血。 “大哥!”蛋老二、蛋老三和蛋老四同时惊叫道。 红爷轻飘飘的转身,脚步轻盈迅捷,绕到了蛋老二和蛋老四之间。 蛋老二和蛋老四愤怒万分,同时向红爷出掌,红爷并不闪躲,左右手分别接下两人的拳头,双手一扬,将两人甩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二哥、三哥!”蛋老三咬牙切齿,双目圆睁,箭步冲向红爷。 蛋老三冲到红爷眼前,红爷一脚踏出,竟然转到蛋老三的身后,再双掌拍出,蛋老三像个皮球一样,“咚咚咚”地在地上连弹三下,随后倒地吐了一口鲜血。 大家被红爷惊人的功夫震惊到了,手里的刀剑都停了下来。 红爷注视着闻风悦,说道:“你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你的火焰掌功力不错,我稍微记了一下,你看我学的像不像?” 他双掌一收,从腰间拍出,在两掌前方骤然出现两团火焰,正是火焰掌的招式。 闻风悦大惊失色:“怎么、怎么可能?这是我闻家不外传的功夫…”他又震惊又觉得不可思议,自家的绝学从不外传,对方居然也会,一时茫然失措。 红爷将双掌收回,道:“之前有所听闻闻家祖传的火焰掌,今日一见,发现火焰醇厚,温和但灼烧性强,着功夫很有文人之风。闻家在百姓中声誉一直不错,但我听说前段时间闻家出了事,看年纪样貌你就是闻正堂的儿子吧,怎么不为父分忧,跑来这里放火。你的火焰掌才七分火候,而且出掌速度太慢,你该找个师傅好好学习。” 红爷的语气里颇含责怪之意,闻风悦半天没说出话。 红爷看向阿阮,道:“你的功夫不用猜,你是南仙岛温婉夫人的徒弟,我说的对不对?” 阿阮道:“你如何看出的?” “你的招式跟她明显是一派。我年轻时在武林大会上见过你师父,她已经三十,但依然是个楚楚动人的大美人,可惜那时她已名花有主…” 红爷语气竟然有些哀怨,他笑了笑,“人人都为你师傅的美貌发狂,不止我一个。你师父虽然名叫温婉夫人,但实际一点都不好惹,除非她自己看上的男人,不然谁都难以接近她。” “我更敬佩的是她非常精明能干,把岛里上上下下百来人管理得井井有条,我挺想再见到她,不知道美人迟暮是何样子。” 红爷侃侃而谈,比数落人时的样子亲切多了。 阿阮道:“我师父因为岛上事务繁忙,早已经不出岛了。” “怪不得江湖上久没有你师父的消息。”红爷有点遗憾,他转头看向神态不自然的桃柒娘。 “师妹、师弟,我平日里总是教你们多练习功夫,少把心思放在杂七杂八的事情上。”红爷责怪地扫了一眼秀婉儿等人,“这位姑娘没有把她的实力全部拿出来,她要是全部使出来了,师妹你就不是她的对手。” 红爷看到桃柒娘和秀婉儿两人冷峻的脸上都像冻了霜似的,不由微微一笑,继续道:“虽然你努力地隐藏沧家的特点,但从小接受的练习怎么能说忘就忘?沧家的掌门也即沧于南夫妇就是你的师父。” 桃柒娘冷冰冰,并不回答。 “你不否定,我就当你承认了。我对沧家略知一二。中原三大剑宗中,沧家居首,沧家地处西南,沧于南夫妇是第六代掌门,膝下只有一子。据听说他们有一套独有的沧家剑法,非内门弟子不传,这套剑法快不见剑,只见光影,只闻剑声,剑起人头落,非常精妙。” 红爷从地上拿起一柄长剑,往地上轻轻一插、一挑,一刹间,数百粒泥石点从天而降,众人只见红爷一团白色身影翩若惊鸿,泥石点中刀光剑影,待他站定,身上竟然不沾一粒泥点,再看那长剑上均匀的附上了一层泥。红爷抖了抖长剑,泥石点如数落下,抬眼看向桃柒娘。 众人从未见识过如此剑法,皆屏住呼吸齐齐看向桃柒娘,桃柒娘眼睛里满是吃惊,但依然不说话。 红爷朝秀婉儿递了个眼色,不用红爷开口,秀婉儿已经心领神会地出手了,能混成灵韵教的大弟子必有过人之处,秀婉儿尤擅长看眼色行事。 桃柒娘正陷入了往事的回忆,说时迟那时快,秀婉儿的长剑已经伸到她的跟前,她猝不及防拿长剑一挡,手上不自觉地使出了沧家剑法的招式。 只见桃柒娘手腕只轻轻一转,长剑如游龙走凤,直扑秀婉儿面门,秀婉儿仰面躲过,桃柒娘的长剑又游走过来,“铛”的一声,秀婉儿的剑被桃柒娘震飞了。 桃柒娘愣楞地看着手中的剑,喃喃道:“五年没有使用过了,我以为已经忘了,但手却还记着每一个动作。” 红爷满意道:“你已经将沧家剑法发挥出了九分功力,而且这套剑法被你发挥出来观赏性更高,青出于蓝胜于蓝,难怪沧于南愿意将这套剑法传授于你。 沧于南夫妇剑法高强,又有涵养,为人处事有原则,极少为难他人,在江湖上名声非常好,人称赞神仙侠侣。但很多人有所不知的是,他们的独子却是一个废物。”红爷对江湖八卦传闻如数家珍。 “不是我骂人家的儿子是废物,而是知道情况的人都觉得他猪狗不如。沧于南夫妇手把手教他功夫,但他却连街上的混混都打不过,还成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花天酒地,对教内事情更是毫不上心,把父母快急死了,他却毫无愧疚。 所以沧掌门很为此发愁,他知道沧家的掌门人位置只能传给他儿子,但他也知道这儿子没出息。” 红爷的眼睛放着精光问道:“姑娘你连沧家独门剑法都学到了,为什么现在却这么不愿承认是沧家的弟子,甚至不愿意使用这么好的剑法,中间是否有什么故事? 我这个人啊,就对这些事情好奇。你快点说说内幕,纵火的事情我可以先放放。”红爷竖起耳朵,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就是…我不想待了。”桃柒娘语调中透露出一丝焦虑,显然她不想谈论这件事。 “你不愿意说是为你师父师娘的名声考虑吗?”红爷旁敲侧击。 “我早已不是沧家弟子,他们死活都与我无关,我岂会在乎他们的名誉。” “好,你不说,我说。我听说有女子勾引沧家儿子,然后被沧家夫妇发现后逐出师门。你对沧家深恶痛绝,甚至再也不用沧家剑法,我猜那个传闻的女子就是你,我说的对吗?” 他非听到桃柒娘亲口验证传闻真假,否则一副不罢休的姿态。 “无耻,拿江湖小道消息逼迫人姑娘证清白。”闻风悦痛斥红爷。 红爷选择性听不见,自豪道:“凡是我能了解到的传闻八卦,我都会验证清楚,以确保这些八卦的真实性。” 桃柒娘告诉自己必须镇定下来,这样才好清醒地思考。她清楚红爷若不听到真相,一定不会罢休。 而眼下他们人多势众,要是逼得红爷恼羞成怒,真动起手来,肯定是自己一行人吃亏。既然红爷这么眼巴巴的想要知道真相,不妨说出来,也好继续拖延时间,等待合适的逃脱机会。 “这件事情像扎在我心上的一根刺,既然你问到这个地步了,我就坦坦荡荡地把刺□□。 沧于南和沧雨嫣曾经是我的师父和师母,我自小没了父母,他们好心收养理我,一直待我如女儿,沧家剑法也是他们亲手教我的。” 桃柒娘语气平和地讲述着,“他们虽然不是我亲生父母,但我把他们看得甚过亲生父母。只是曾经的感激,现在想想感觉万分恶心,我从没想到他们别有用意。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长人样,但却不做人事。 我十五岁那年,师父和师母问我是否愿意嫁进沧家,我觉得嫁人是件慎重的事情,所以谢绝了师父的好意,本以为这样就劝退了师父的决定。 但没过多久,与我交好的师姐偷偷来找我,让我快走,她说她偷听到,师父和师母要在明日的宴席上,在我的酒里下蒙汗药,好让我嫁给他们的儿子。 我当时天真,不肯相信待我如亲女儿的师父和师母会是这样龌龊的人,所以不肯逃走,但也存了一个心眼。第二日师父和师母果然向我劝酒,我从来都不喝酒,偏偏那次他们三番五次的让我喝酒。 最后我假装喝了下去,但实际上用内力将酒逼出,然后我假装睡着后,果然被抬到了他们儿子的房间里。原来师姐说的是真的。师父和师母走后,那个人要动手动脚,我马上掏出匕首,在保护我自己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刺伤了他,我心灰意冷,从窗户逃走了。 可能沧于南他们也知道自己做的龌龊事,就没有声张这件事,他们对外对内都只说我不顾他们的养育之恩私自逃走了,骂我是个背信弃义的人。使得我在沧家地区的名声变得恶名远扬,人人唾骂。” 闻风悦呆了半晌,没想到桃柒娘竟有这样的身世。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我从没和别人说过真相,因为众口铄金,我一人解释根本就没人理解,也没人愿意相信。”桃柒娘眼中噙满泪水。 红爷拍手叫绝:“精彩!谁能想到师徒反目中间竟然有这样的隐情,要不是亲耳听见,我也不能相信沧于南夫妇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沧于南苦心花费十几年精力,以为给自己儿子找一个贤内助,就能让沧家剑法传承发展下去。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鸭子没到口就飞了,我一想到沧于南恼羞成怒却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的样子就想笑。”红爷放声大笑,他因为知晓了一个真相的秘密而感到满足。 秀婉儿没好气道:“你要感谢我们红爷,他最喜欢到处跟人讲故事,沧家夫妇做的恶事肯定很快就会传播出去,你背负的重担轻轻松松就能被击破了。” 康尘、曲波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他们知道红爷比街头长舌妇有过之而不及。 他不会出于帮桃柒娘而跟人传播沧家的破事,而是他太过嘴碎八卦,根本就憋不住。 第三十七章 “人间情义最薄,别说师徒反目,就是亲兄弟之间,昨日血浓于水,今日就能为了家产争得你死我活。情人之间说好的山盟海誓,吵架后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 看透人世间的事情后,时常觉得大多数人愚蠢和无药可救,总是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去满足自己的一点简单快乐,比如我就是这样做的。” 红爷将自己的八卦私欲说得义正言辞,阿阮差点就被他忽悠了。 但阿阮觉得红爷活得随心所欲,确实看着比其他人快乐,在灵韵教弟子中显得格外清新脱俗。其他人要么活得苦大仇深,要么忙于算计,都显而易见的疲倦劳累。 红爷踱步到宋驰身边,严肃道:“我最看不明白你的功夫招数,动作凶狠凌厉,出手迅疾,下手不分轻重,不给人喘息和还手的机会,不是胡乱拼凑的三教九流功夫,招式里带着正统大气的感觉。” 宋驰想到龙沙掌门不愿将长承教的事情传出去,反正他没有可供八卦的把柄,便心里做了决定:任对方怎么问都不要开口。 “而且我看你掌力雄厚,呼吸绵长,内力绵绵不绝,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应该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不应该啊。”红爷百思不得其解。 “曲波,康尘,你们两刚刚都与这小子交过手,有何想法?”红爷一心想摸清四人的功夫,把抓人的目的丢到了一边。 曲波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道:“我看不透他那一套拳掌,爪像鹰,脚步如狮虎,他内力很充沛,但我感觉他只发挥了三四成功力。” 康尘想到他刚刚与宋驰交手,才几个回合就败阵下来,作为灵韵教大弟子还不如一个名不经转的毛头小子,他深感惭愧,无脸回答,遂附和道:“我的想法和曲师兄一样。” “你的拳法虽然让我惊叹,但你打得却像隔山打牛,看的我不得劲。那拳法看着简单,但每一招的劲道都要通畅无阻的使出来不是易事。 筋脉要能提能放,任由手脚去调动和操控,若像木桩一样直挺挺的打出打进,既毫无美感,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施展出变化无穷的劲道。所谓松懈自如,其实习武要学的另一个重要门道。” 红爷慢斯条理道。 “可惜你应该已有师门,不然不过我依然想收你为我灵韵教的弟子,你来了后,火烧灵韵教大霞殿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众人一阵喧哗,没看出来红爷居然会这么宽容大方。 宋驰刚要张口,想到这人狡猾的很,指不准又在套话,所以话到嘴边又咽回肚里,他指着曲波道:“我不愿意加入你们教,我把那位打伤了,他现在恨不能拔我的皮,喝我的血,我要是加了你们教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嘛,不去。” 他只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没想到曲波突然道:“只要你愿意来我教,这伤口就是我就说是我自己伤的,跟你没有一点关系。要是因为我的原因使我教少了一个青年才俊,我罪大恶极。” 宋驰被曲波的能屈能伸吓了一跳,忙道:“不必如此,我喜欢逍遥快活,不愿被教派规矩束缚,所以早就打算不入任何教派。” 红爷道:“诶,曲师弟你不要这么认真,我就是随便说说,人家心气高还不愿意屈身来我们教呢。不愿意就算了,不强求。” 他被拂了面子,终是不悦,神色逐渐变得严肃,开始琢磨着该如何拿下宋驰一众人。 这时秀婉儿注意到阿阮神色紧张地盯着地上,似乎很在意一个东西,她叫道:“你在看什么?” 她顺着阿阮的视线,从地上捡起一个外壳非常薄的黑盒,黑漆漆的盒子上面没有任何文字。 秀婉儿好奇地摆弄着巴掌大小的小方盒子,一不小心戳破了一个洞,突然小盒子“哄”地冒出惊天一声巨响,一瞬间浓浓的黑雾弥漫开来。 她吓得将盒子往地上一扔,然后捂住口鼻,在浓雾中四下看去,可这黑雾伸手不见五指,连本来离她仅一步之遥的红爷她也看不见人影。 “呀,糟糕!”秀婉儿叫了起来“那些混蛋呢?” 无人回应,过一会儿浓雾里传出康尘的若有若无的声音:“师姐师兄,我也看不到他们,这浓雾太厉害了,我甚至听不太清你们的声音。” 宋驰耳中传来阿阮的轻声细语:“驰哥,我们现在趁着黑雾往东南方向撤。我已经转告了其他人,咱们在五里外的地方会面吧。” 宋驰听到后,也不管伸手不见五爪的黑雾了,立即往东南方向走。一路没撞到任何人,除了听到几句模糊不清、不知道谁说的话,他往东南方向估摸走了两三里路,道路逐渐变得宽敞,黑雾渐渐散去,身边已经见不到灵韵教的人了。 秀婉儿像无头苍蝇一样瞎走,不见前方的路,也看不见后路,伸手摸不到人,抬头不见天日,感觉瘆得慌,她不得不站定脚步,等待黑雾的散去。 等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浓雾渐渐散去,秀婉儿四下一瞅,哪里还有宋驰等人的身影,只有曲波、康尘和闭目养神的红爷,她一跺脚恨恨道:“这几个家伙溜走了!” 红爷慢悠悠的睁开双眼,道:“小丫头把我们都耍了一通,她故意吸引你去捡那个黑盒,黑盒破裂后冒出巨大的浓雾。估计黑雾将山脚都笼罩了,现在他们已经逃之夭夭,我们追不上了,我要回去跟天师说一下情况。” 四人走到树后面,红爷伸手在树身上摸索了一下,树后方的地上露出一个不宽不窄,刚刚好够两人通过的一个洞口,四人进了洞,洞里是一条宽阔的通道。这条隐蔽的通道是灵韵教内部挖掘的,以备不时之需,这样不用走弯弯曲曲的上山路,能省去许多时间。 一路上没人敢出声,气氛安静,一行人急匆匆的穿过过道,前方光线骤亮,走出洞口就到了山门。 红爷道:“曲师弟、康师弟和师妹你们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找天师就好了。” 曲波三人连连道谢,要是被掌门知道他们连在自己地盘闹事的人都没抓住,肯定要挨一顿臭骂。红爷将三人打发走,大步走向天师的住处。 来到园前,两个内门弟子正一丝不苟的看守着,看到大师兄,忙抱拳道:“见过大师兄。” “我有要事要找掌门。”红爷说完就要进去,被两人拦住,看门两弟子毕恭毕敬道:“恕我们失礼,师兄你现在不能进去。”两人看到红爷的脸色急速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互看了一眼后,忙解释道:“因为贵妃人在里面,掌门嘱咐不许打扰。” 红爷两手一摊,道:“不羡鸳鸯不羡仙,那我不搅掌门好梦了,明日再与掌门细说。” 他转身就走,身影渐渐消失到不见。 一人责怪道:“你看,还好咱们及时赶了回来,要是被发现咱们中途悄悄去看戏,那咱们可就完啦。” 另一人不在乎道:“害,其实咱们不用着急赶着回来,看完再回来也来得及。你看这期间也没出什么岔子嘛,再说了,谁敢来天师的休息的地方啊?” “那戏有啥好看的,你兴致勃勃的非拉我去看,说什么’昭君’美若天仙。我可被你忽悠了,台上哪里是美若天仙,那’昭君’脸上都是皱纹,走步都颤颤巍巍的,是昭君她娘还差不多。” 另一人不以为然:“你就不懂欣赏了吧,看戏要看走步,要听唱段,你看那半老徐娘,化上妆后可是风韵犹存,别有风味,再看她走起步来,身段也窈窕的很,唱段更是婉转动听,听的我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诶,刚刚我好像听到脑袋上方突然传来嗖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你听到了吗?” 另一人抬头一看却什么都没看到,道:“你疑神疑鬼干嘛?哪有什么东西,连只鸟都没看到。” “奇了怪了,难道我幻听了?”两人前后左右地看,什么也没有看到。 红爷轻轻落到院内一颗树的顶部,随即又跳到另一棵树顶,像个长腿螳螂一跳再跳,最后稳稳地落在天师的宅院前,他潇洒地拍了一下衣袖,道:“天师,我有重要事情相告。” 过了一会儿,院内无人回应,红爷猜知天师已经睡下,但事情急迫,于是他用内力向天师密音传话:“天师,有人烧了偏殿。但属下无能,让他们逃走了。” “你说什么?”天师从温柔乡里惊醒,一边起身披衣,一边回话,“你细细讲怎么回事。” 红爷把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天师急匆匆的下了楼,“偏殿现在什么情况?有没有烧坏殿内的贵重物品?” “偏殿已经没事,小鬼们只是虚张声势,火势其实不太大,很快就被灭了。” “那你这么着急的过来干嘛?教训他们一顿不就好了。”天师不悦道,大晚上被打搅睡眠,谁都没有好心情。 “因为我觉得那四个小鬼目的不是放火,而是别有目的。但我没问出来,他们就使用伎俩逃走了。” “纵火却没有什么火,是在做障眼法?”天师眼睛下面的肉突然跳了几跳,他一拍大腿,叫苦不迭。 天师急匆匆地来到大霞殿,将台子上的坐垫翻了个底朝天后,长叹道:“我听说藏木教的长老离不开三样贴身宝贝,想逗一逗这三个老古董,就从他们那悄悄拿了三样东西,想我们教内人多手杂,特意找了个不容易想到的地方,不料就被人偷走了。他们是不是藏木教的人?” “徒弟通过观察他们武功,确认他们都不是藏木教的人。我们追到山脚下,有四个外貌怪异的人接应他们,他们功夫奇怪的很,徒弟确定他们也不是藏木教的人。我本想把他们抓回来问个清楚,不料中了他们的伎俩,让他们跑了。” 天师脸色不悦道:“你们个个都是老江湖,怎么还被一帮孩子骗倒,还有曲波竟然不敌他们,丢尽了灵韵教的颜面。” 红爷沉默不语,过来一回儿道:“他们既然不是藏木教的弟子,怎么会特意前来偷窃?这三样东西的放置除了天师您,可还有他人知道?” 天师面色凝重道:“东西是我亲自放的,只有她和我知道,何况她一直与我在一起。” 红爷深知,作为弟子绝不能瞎猜忌天师的心头好,而且眼下他也确实不知事情原委,不好妄作揣测。 天师沉吟半晌,吩咐道:“偷就偷了,不用声张此事,毕竟追究起缘由,咱们也不光彩。倘若藏木教有人来问是否看到他们长老的东西,你就装糊涂应付过去,反正东西也不在我们这。倘若没有人问,你就当从没看见这三样东西。” 红爷点头答应默默退下。 第三十八章 宋驰一行人借着黑雾逃出灵韵教的地盘,狂走五里地,众人在一小旅店会和了。 蛋老大和蛋老三因为受了内伤,是被蛋老四和蛋老二背着逃了出来。在旅店歇息了一晚,二人不仅没好转反而伤势更重了。 见他二人脸色不佳,阿阮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白色的药瓶,取出两粒药丸让蛋老大和蛋老三服下。 药丸的药效甚奇,蛋老大和蛋老三昏睡了两晚,逐渐好转。蛋老四奇道:“阿阮你这个药是不是很宝贵?” “这是我师傅给我的保命丸,一共两粒。”阿阮道。 蛋氏兄弟傻了眼,“你太大方了,这药珍贵得我们无以回报,只能用命回报了。”连桃柒娘自认为心肠硬的人也忽然觉得人间只有真情在,并非全是冷漠。 “如果我有药却不救你们,叫我良心如何过得去,能帮就顺手帮了而已。”阿阮摇头道。 “我们兄弟愿意给你做牛做马。”蛋老大诚恳道,“咱娘说不能欠人情,这是一定要还的,咱兄弟没钱但有一颗真诚的心。” 阿阮陷入了尴尬,她根本不想蛋氏兄弟给她做牛做马,她只希望他们跟她做朋友。他们说得越真挚,她越不知道如何是好。 蛋氏兄弟一脸期盼地看着她,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阿阮盯着蛋老大头顶寥寥几根头发,斟酌着该如何说话,盛情难却的滋味像被架在火上烤。 “你们再这样客气,阿阮都要后悔救你们了。既然人没事了我们回藏木教吧,趁早把东西还给他们长老。”桃柒娘插嘴道,心想阿阮没学会怎么拒绝人,换做她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蛋氏兄弟终于听从了建议,不再执着于要还阿阮人情,阿阮心里轻松了下来。 一行人找了两辆马车,沿着大道行驶了一天回到了藏木教。 青穆正在心不在焉的打磨着木具,听说宋驰他们已经回来待在迎客厅,高兴地将手里活一丢就跑去迎接。 “青兄,东西我们拿回来了!”宋驰见到青穆后然后从包袱里取出三样东西。 青穆接过三样东西,喜笑颜开道:“正是这三样,今日正好三位长老都在,大家快随我去见我们长老吧。” 他们来到藏木教的大堂,堂里端坐着三位长老,羽长老年纪最大,今年六十岁,腰微驼,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跟山脉一般此起彼伏。他这段时间没睡好,眼窝深陷,眼睛布满血丝。 羽长老左手边坐的是冯长老,身材圆胖,五十岁上下,长相很仁慈,面带着些许笑容。羽长老右手边坐的是亭长老,身材瘦削,四十五六的年纪,腰板笔直,正襟危坐。 他们挨个跟三位长老报了姓名,青穆对居中的羽长老说道:“正是他们找回了这三样东西。” 青穆恭敬地将东西分别递给三位长老,羽长老接过木石尺后轻轻爱抚起来,紧皱的八字眉舒展开来,道:“多谢几位小兄弟,我这把老骨头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那可不,这段时间我起码瘦了好几斤。”冯长老接过绿木碗,笑呵呵道:“弟子们说我瘦了后人变得精神了,现在碗找回来了,看来我很快又要胖回去了。” 亭长老赶紧打开柔云凳,一屁股坐下去后倍感舒服,感慨道:“还是这把凳子坐着最舒服。我们几个太粗心大意,离开灵韵教后才发现东西被偷了。又因为教派之间的原因,不好直接去讨要东西。多亏有你们的帮忙,不过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三样东西的?” 阿阮将事情一一讲述,三位长老听的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又拍手称奇,一会儿又心惊胆跳。 冯长老咧嘴直笑:“还好阿阮姑娘机灵,现在那奸贼也不敢声张,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他一笑,其他人就能感受到他肚子上的肉在颤抖。 宋驰心想,或许不把绿木碗还给冯长老对他更好。 羽长老和颜悦色地问道:“我的弟子跟他们的大弟子也交过手,所以知道灵韵教为首的那几个弟子功夫还是可以的。宋小兄弟,你是如何将曲波打伤的,能否给我比划一下?” 宋驰便将闻风悦如何一脚踢中曲波,自己如何一掌击中曲波的后背,导致曲波吐血倒地不起,他一面说一面比划。“我一人打他时,处于下风,闻兄过来助我后,我们两跟他便打成了平手,然后再趁他不备,给了他重重的一掌。” “好,你们二人做的不错,就该如此。” 羽长老道,他心下沉吟:“曲波善用毒物,宋驰一人跟他决斗时还能不被毒侵害,这是学的哪家功夫…” 蛋氏兄弟反应比藏木教长老们激烈的多,他们兴奋不已,“宋驰功夫可以啊,比我们初见你时有了大进步。” “我私底下一直有勤加练习。”宋驰道,他也能感觉自己运用内力逐渐开始得心应手。 蛋老大骂咧咧道:“什么狗屁天师,身为掌门居然做偷窃的事情。” 羽长老笑眯眯的看着蛋氏兄弟,年轻人太冲动了,教派之间关系复杂,哪能跟孩童过家家一般。 他说道:“平时我们两派都在努力维持虚假和平的景象,不必因为这点事向灵韵教兴师问罪。而且我们与他们掌门打交道多次,看多了这人的所作所为,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人名头说的好听——堂堂灵韵教的掌门,但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个江湖骗子。” 蛋老三吃了一惊:“什么?老…您说灵韵教的掌门是个骗子?” 亭长老冷哼一声,“很吃惊吧,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成了堂堂江湖四大教派之一灵韵教的掌门,这世道世风日下。” 羽长老继续道:“他们天师本名叫吴寂,是文人出身,年轻时候屡次求取功名不得,一怒之下灭了做官的念头,投入灵韵教麾下。 吴寂善于揣测他人心思,对师兄专门投其所好,很讨人喜欢,他一张嘴更是能言善辩,在极短时间里辩过身边一众其他弟子,所以很快从普通弟子升为内门弟子,又升为大弟子。你们这次去灵韵教应该对他们的等级制度有所了解吧。” 宋驰等人点点头,他们原先觉得奇怪,那群人心思居然不在提高本领上,而是完全专注于讨好同门师兄上,现在明白了,原来掌门就是这样的人。 亭长老刻薄地说道:“他们现在的掌门就是靠这样的办法当上掌门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底下的弟子当然是有样学样。我看他们别叫灵韵教这个名字了,直接改成骗子教吧。” 另两位长老听了微微一笑,并无反对。蛋氏兄弟放肆地笑出了声,这老头真会取名字。 羽长老等大家笑够了,才说道:“其实吴寂还是有点本事,他那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死马都能被他说活,他不去做官可惜了。但他当了灵韵教的掌门比当官更赚钱,他现在也瞧不上做官。” 闻风悦道:“说明他觉得钱比权更重要,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不贪权力。” 羽长老悠悠道:“不是他不贪,是他不敢贪。权力变幻莫测,今日当王,明日成寇,生死不由自己决定,活得惊心胆战。他胆子小,钱财能牢牢握在手里,这比权力香多了。”众人听得若有所思。 闻风悦对这番话深有感触,他自己就体会了这种落差变化,要让他选择,他也宁愿远离皇上,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闲人。 “灵韵教说着为百姓答疑解惑,其实就是用花言巧语骗老百姓的钱罢了,实际上给不了什么帮助。”亭长老见他们似乎对灵韵教还带着困惑,补充道。 闻风悦问道:“这样的一个坑蒙老百姓的教派怎么能成为江湖四大教派呢?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 亭长老道:“江湖四大教派其实就是个名头,大部分百姓并不了解这些大教派的真实面目,就算知道也不在意,而且灵韵教的影响力在江湖上不小,排在里面绰绰有余。 我们看灵韵教是一群骗子,但对困扰烦恼多如牛毛的老百姓来说,唯有灵韵教愿意帮他们答疑解惑,虽然并不能实质地帮助他们。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只是需要有人能听他们倾诉,陪他们说话。在这点上,我们和其他教派都无法做到。而灵韵教愿意花大把时间在这上面,所以理当收获老百姓对他们的喜爱。”大家恍然大悟。 闻风悦又问道:“我听他们说,谢灵运先生是他们教派的创立者之一,我不明白谢老一个不贪名不贪利的大文人,为何要加入他们?这…这不是败坏自己名声吗。” 闻风悦发觉灵韵教实际是个骗子教派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谢灵运的名声,毕竟灵韵教的弟子逢人就用谢老给教派宣传。 羽长老接过话道:“这其实是误打误撞的一件事。谢老一向喜爱游山玩水,他有次经过灵韵教的地盘,喜欢那里的好山好水,便留下居住了一段时间。 后来遇到一个落魄的书生,他与谢老成为了好友,再后来那人创立灵韵教时候便邀请谢老一起,谢老心思简单,想着帮朋友忙,就去了。所以谢老就莫名其妙成了灵韵教的创立者之一,以谢老的身份和名气,做他们教主都绰绰有余。 当时灵韵教的规模还没那么大,但谢老成为他们创立者的事情一传出来,灵韵教名声大振,吸引了四乡八镇的人不断加入,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羽长老语气一转,哀叹道:“灵韵教不像我们教成立时间悠久,有历史底蕴,他们配不上与我们藏木教相提并论,结果因为有谢大名士的招牌,他们才在短时间内迅速壮大了。”他脸上高兴的神情逐渐消失。 冯长老宽慰道:“我以前也挺羡慕他们,我们教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好的机遇。后来我想开了,个人力量薄弱,无法左右教派的兴衰,凡事强求不得,不如顺其自然。” 亭长老不客气道:“确实,老羽你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有什么贵人帮助我们教一飞冲天,咱们这种埋头苦干的木工哪能吸引来文人名士?” 话糙理不糙,羽长老叹了口气,“这事不提了。我们承诺说要赠与帮我们找到的人一百两黄金,金子早已经准备好了,青穆你拿给他们吧。” 第三十九章 青穆随即从房间后面提了一个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摆着金光闪闪的黄金。 蛋老大仔细一数,不多不少,刚刚好一百两黄金,夸赞道:“藏木教说到做到,是真君子。” 青穆把金块分好八人份,发到众人手里,大家反应各异。 蛋老二摸着沉甸甸的金块,双眼冒光,手舞足蹈道:“咱兄弟这辈子都花不完这钱。”蛋老大也是心里一阵狂喜,声音颤抖道:“咱活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回去孝敬娘她一定会很高兴。” 蛋老三高兴道:“咱好久没回去看娘了,有了这些钱,一定可以让娘吃好喝好住好。以前我们村就属咱家最揭不开锅,全靠村里左邻右舍救助,现在我们也可以回报村里了。” 蛋老四点头道:“咱娘一定想死我们了,哥哥们,我从来没这么想回过家。原来这就是那…什么还乡的感受,太爽了。” “是衣锦还乡,咱们拿了这笔钱赶紧回去帮助村里和孝敬咱娘吧。”蛋老大道。 兄弟四人把金块收好,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来回家后要怎么花,那显而易见的快活劲把藏木教的长老们都感染到了。 羽长老面带笑容地看着这群快乐的人,脸上的褶子又多了几分。当人从一个钱都没有到突然有钱会很惊喜,而当人有了一定的钱后,钱的累加给人带来的快乐就不如前者这么多了。 阿阮美滋滋地盘算着等回了南仙岛,一定要跟师兄师姐们得瑟自己赚了一大笔钱,还长了许多见识见闻。 宋驰平淡地把金块扔进包袱里,反正他独自一人,没钱就吃得差些,有钱就花掉,有钱没钱他都无所谓。 闻风悦之前衣食不愁,根本不曾管过钱,需要用钱跟家里支会一声即可,哪知钱的重要性。如今没了家里依靠,在江湖行走全靠自己,饱经磨砺才知道没钱的苦处和赚钱之辛苦,他心酸地收好金块。 桃柒娘把钱算进以后开首饰店的盘缠里,这些钱够买好多套不错的首饰。 见众人收好了钱,羽长老心想,这些年轻人风尘仆仆来到这帮我们的忙,马上又要行色匆匆地离开,他想到再过半个月要办他的六十大寿宴,于是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的寿宴会在半个月后举办,我想请你们过完我的寿宴再走,你们看如何?” 冯长老欢欣雀跃:“好啊,我瞧这些年轻人顺眼,也希望他们能在这多待待。青穆可以带你们在城内到处转转,要是闷了来找我聊天也可以。” 架不住藏木教长老们的热情邀请,宋驰阿阮桃柒娘三人都爽快地同意留下来,闻风悦没有立刻答应,他稍稍有些犹豫。 桃柒娘道:“你在这休息还有人帮你找线索,何乐而不为?” “桃姑娘所言极是。”闻风悦看着桃柒娘乌黑漂亮的眼睛,答应了下来,他只是想跟她多待在一起。 蛋氏兄弟急不可待地想要回家见亲娘,所以当场谢绝了长老们的好意。 羽长老注意到闻风悦眉头紧缩,似乎有心事,他猜闻风悦多半是遇到了难事,道:“你有什么难处可以放心说,你帮了我们忙,我们也会帮助你。” 闻风悦把自己遭遇告诉了藏木教长老,他想找到混金仁但毫无线索。 羽长老毫不犹豫道:“你把混金仁的模样告诉青穆,我还会安排其他人帮你打探那人的消息,有消息后会立刻告诉你。一路上风餐露宿很辛苦,就在我们这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不能把自己的身体累坏了。” 闻风悦感激跟羽长老道了谢,这些时日他一直深为此事困扰,每到夜里,一想到混金仁逍遥法外而他却背负杀害堂妹的冤屈,他就愁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憋屈像巨石堵在胸口,压得人喘不过气。 有了藏木教灵通的人脉帮助,他就不会再像无头苍蝇找人了。 蛋氏兄弟离开了藏木教,青穆带着宋驰他们去歇息,大堂里只剩下三位长老后,冯长老问道:“老羽,你刚刚看出了点什么吧,快跟我们讲讲宋驰那功夫是什么门派?” 羽长老若有所思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那个门派…但那都消失许久了,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弟子?” 冯长老眼睛瞪得滚圆:“难道是长承教…这怎么可能!老亭,你有没有印象,咱师父很多年前就跟咱们说过他们最后一任掌门不在人世了。” 亭长老满头黑线:“我哪里会记得咱师父二十年前说的话?咱师傅二十年前将掌门之位传给我们时,特地跟咱们交代要提防灵韵教,要与疯魔教保持距离,要跟孤我教连横,长承教…” “关于长乘教说了什么?”冯长老眼睛放光,继续问道。 “我记得师傅说长乘教他们已经不在了,不用在意,言下之意这是一个比其他教派更强更让人小心的教派,好在他们消失殆尽了。咱们师傅说话一向严谨,老羽,你有没有可能辨认错?”亭长老终于记了起来。 羽长老忧心忡忡道:“宋驰的功夫确实是长乘教的,不清楚谁教的,而且他一下子接受了大量内力,显然目前他还没转化成自己的内力。这内力远超过他身体能承受的,若没有很好地完成转化,他的身体肯定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冯长老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看他内力充盈,但出招时他的太阳穴却时不时出现异常的跳动。” “凡事有得必有失,肯定不会让人白白接受这么巨大的内力。”羽长老道:“看他的造化了,这转化过程只能靠他自己,撑得下去就是能人。” 宋驰四人在藏木教暂时住了下来,宋驰对藏木教弟子的习武很感兴趣,光是看他们变幻着各式的武器,就能让他乐此不疲地泡在习武台。 闻风悦空闲时去找过桃柒娘,但运气不好,总和桃柒娘错过。他朝青穆借了些书籍,来排解郁闷,对于其他人和事情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在江州秋高气爽的第五日,桃柒娘和阿阮一早已经在街上转悠,她们逛了四天还没逛完江州城,这里大大小小的商铺几乎走几步便能看到一家。现在两人有钱又有闲,自然不愿错过这个逛街的好机会。 桃柒娘并没有花很多钱就买到了首饰铺里私藏的首饰品,这让阿阮刮目相看。 桃柒娘对首饰的制作和进售价信手拈来,就算是稀奇的首饰品她也如数家珍,谁也想不到一个如此年轻的漂亮姑娘懂得这么多的内行知识,连老板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老板们知道行家们不会满足展示的普通首饰,他们自觉地把私藏的物品拿了出来,希望卖个好价钱。 而桃柒娘很懂怎么跟首饰铺的老板们打交道,她首先会把价格压得很低,老板脸色自然不好看,但她也不担心,跟老板拉家常套会儿近乎,老板们的态度又缓和了下来,毕竟对着嘴甜人美的顾客,实在拉不下脸。 然后桃柒娘让了让价格空间,便顺利地拿下了私藏品,这一套流程桃柒娘发挥得可以说是战无不胜,百战不殆,江州城的首饰铺也是小意思。 出了首饰铺,阿阮一脸崇拜地夸道:“桃姐姐你完全可以自己开店当老板娘了,你把老板娘们说得一愣一愣的,有的老板甚至面对你一句话都应付不了。而且我们把江州的首饰铺转了个遍,我觉得你比所有的老板更懂行。” “你嘴真甜,以后如果有机会,我想开一家首饰铺,到那时候就不用整天打打杀杀了,而且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完全不用靠男人。” 桃柒娘开心地笑了笑,她很享受在首饰铺里如鱼得水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阿阮你以后想做什么,我以后要是开店开烦了,就当甩手掌柜去找你玩。” 阿阮想了下,说道:“我应该会回南仙岛,因为疼爱我的师父、师兄师姐们都在岛上。” 她又苦恼了起来,“但我不知道回去后要做什么。我在岛上待腻了,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才偷偷溜了出来。可出来后是开拓了些眼界,但好像对我没什么帮助。” 桃柒娘挽着阿阮的朝对面的布庄走去,她安慰着阿阮,“你才十六,迷茫很正常。不要觉得出岛看世界是浪费时间或者无用的事情,很多没用的事情会对你看待和认识人生有大的帮助。等你多经历些,你会知道你喜欢和真正想要的。”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明明我才比你大六岁,为什么要用这种老成的口吻跟你说话。我还是少讲严肃的道理,不然太像爱扯大道理的啰嗦老头了。” 那些动不动就喜欢扯着人讲道理的实在太烦了,桃柒娘下定决心绝不能成为那样的人。纵使看到别人做怎么样的傻事,说怎么样的傻话,她都当做是人未成熟的必经阶段,她不该插手管。 最重要的是,阿阮很聪明,就算她不讲这些,桃柒娘也相信阿阮在拥有更多人生经历后,会很快悟明白。 阿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既然现在想不明白,那就先不想。当下她已经很幸福,有爱她的师傅,有她认识的朋友们,有她凭本事赚的一大笔钱,没必要为这点小事苦恼。 两人还没走到布庄,就见布庄老板——一个脸圆嘟嘟,个头不高的男人,从布庄门口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摔得不轻,躺在地上哀嚎着“哎哟——好疼”。 从布庄出来走两人,他们围着胖男□□打脚踢,这两人是王家儿子王高程和他侍卫。他们经过江州,顺便就在这住上几天,今日打算来买几套衣服。 王高程看着三十岁上下,个子不算高,头发梳得油亮,长着一个红通通的长鼻子,一双小眼睛中透出色咪咪的精光。 布庄老板抱着脑袋被他们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王高程骂骂咧咧:“我让你拿出店里最好布料的衣服,你却拿出糟糕透顶的布料来应付我。” 布庄老板一边哀求他们住手,一边低声下气地解释:“两位公子,我绝对没有敷衍你们,我拿给你们的布料就是时店里仅有的最好料子了。前两日,藏木教长老要过六十大寿,他们弟子在准备贺礼,所以把店里最好的布料都买走了。” 王高程脚上的力度减轻了一些,但嘴上不依不饶道:“藏木教怎么不去买别家店的布料,偏偏在我要买你家布料时,就遇到了他们把你家店买空了的情况,我看你就是存心要气我。” “喂喂,你们欺负人要有个度吧。” 一个石子“啪”地不偏不倚击中王高程的后脑勺,他恼怒地转头去看始作俑者。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快乐~ 第四十章 阿阮瞪着王高程,道:“人老板已经把原因说得清清楚楚,你们还欺负人。穿得衣冠楚楚,做的事情却猪狗不如。” 她一开口把王高程气的七窍生烟。 “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小小年纪这么爱多管闲事。” 王高程怒气冲冲地打量着阿阮,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阿阮身着浅色长裙,又涂抹了淡淡的胭脂,配上本就白里透红的皮肤,水灵灵的大眼睛,翘挺的鼻子和樱桃小嘴,整个人朝气而灵动。 阿阮身旁的桃柒娘身材高挑,面若桃花,皮肤白皙,美艳极了,但却一副冷冰冰的姿态,却让人不敢冒犯和想入非非。 王高程忽然觉得阿阮很眼熟,很快他明白了,并大吃一惊:这不就是父亲要找的宋驰阿阮中的那女孩,父亲辛辛苦苦收集到长乘教的线索,结果线索半路被宋驰阿阮劫走,他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亲手撕了他们。 闻风悦被蛋氏兄弟救走那日,王高程和王鹏飞在附近的酒楼上看到了宋驰阿阮,王鹏飞放言一定要抓到宋驰阿阮,并且派人四下寻找他们。 王高程觉得自己踩了狗屎运,父亲派的那些人找了这么久都一无所获,他只是路过这里却大有收获,他表情由怒转喜。 阿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上前把鼻青脸肿的布庄老板扶了起来。 侍卫拔剑想要阻止,被王高程用目光制止了,虽然很想现在就抓住阿阮,但他生怕打草惊蛇,要是逮住阿阮却让宋驰跑了得不偿失。 想到这,王高程跟侍卫招呼道,“走吧。” 侍卫一脸诧异,被人挑衅居然忍得下去。王高程也不解释,督促着一块离开了。 阿阮不以为然道:“我以为要打一架呢,谁知他们莫名其妙就走了,难不成被咱两女侠吓倒了。” “有可能吧,那副肥头大脑的模样一看就不是我们两对手。”桃柒娘道。 布庄老板小心翼翼地确认王高程已经消失在了街角,说道:“多谢二位姑娘出手相助。呸那个恶心的家伙,我祝他出门摔狗吃屎,赌钱输光光,被女人骗财…” 阿阮听了觉得好笑,道:“老板你跟那人结过梁子?” “我根本不认识他,他一进我店里就警告我他爹是什么大人物,让我不要怠慢他。哎哟我管他爹是谁,关我一个卖衣服布料的何事。第一次遇到这么讨厌的顾客,听得我气得当即就想把茶水泼他脸上,但他的侍卫看着很能打,我忍了下来,可没想到后面还是没逃过挨打。” 布庄老板长叹了口气,“做生意太难了,就算遇到了一条疯狗,但我也得笑着为它服务。”他捏了下自己的圆脸,“我这张脸一定是长年累月笑大的。” 如果世上的胖人都能有布庄老板的好心态,烦恼将成批地死亡,阿阮心想。 “你学点功夫在身,就不用怕这样的家伙了。”桃柒娘建议道,“把他揍到跪下来叫你爷爷,你看他还敢不敢对你颐气指使。” 布庄老板看着自己的圆肚子,尴尬地摇手道:“我这副身量学不来。你们两个女侠刚刚那副气势太厉害了,不动一根手指头就赶走了那个兔崽子和狗侍卫。” 布庄老板感激地看着阿阮和桃柒娘。 阿阮忽然担心起来,万一等她们离开后,那两个人会不会回来找布庄老板麻烦。“我们住在城西的藏木教,要是他们回来找你麻烦,你可以去找我们帮你收拾他们。” 布庄老板朝两人深鞠一躬,回了店里,虽然莫名其妙挨了两条狗的咬,但也收到了两个好心姑娘的善意帮助,他觉得不好也不坏。之后,阿阮和桃柒娘回了藏木教。 王高程一走过街角,立马吩咐侍卫去跟踪阿阮,“你去打探清楚她们住在哪,随行的有没有叫宋驰和闻风悦的两人,有了消息立马告诉我。” “为什么刚刚不把她抓住?” “因为我们抓不住。”王高程白了侍卫一眼,“我见识过他们的身手,宋驰一人就打败了府里最厉害的柳氏兄弟,阿阮虽然功夫不够强,但她身边的桃柒娘却是个难对付的家伙,要想当场抓走阿阮绝非易事。” 侍卫走后,王高程盘算着:等他把宋驰阿阮带回建康,爹地肯定会答应他提的任何要求,大宅子、美人都会有的。 他回想起爹总拿他跟闻风悦比较,冷哼了一声,嫌弃地自言自语道:“呵,闻风悦杀了自己堂妹还不要脸地逃走,把闻家脸都丢没了。比较下来,几大世家的儿孙辈里,还数我最优秀。” 王高程一想到闻风悦就幸灾乐祸,平日里总被闻风悦比下去,如今有种大仇得报的快乐,他心想:“要是现在遇到那家伙,我一定要好好羞辱他。” 如今几大世家里,闻家已经失势,闻风悦出了事后,闻家更是一蹶不振。其他世家在朝里势力早就减弱,所以王家从没顾忌过其他世家。 虽然王家是世家里最有势力的,但如今也是强弩之末,摆脱不了世家整体不受宠的局面。王家不过是苟喘残延,为了保全自己,王鹏飞不得不费尽心机跟朝廷里大权在握的大臣们搞好关系。 长此以往,王家觉得吃不消了,因为那些人就跟个无底洞似的,没完没了地伸手要好处。就是有金山银山,怕也是会被他们掏空。最让王家不爽的是,废了这么多心思和财力,却没收到几分好处。给好处时笑脸迎人,要帮忙时却宛如盲人,把王鹏飞气得数次在家破口大骂。 王鹏飞为避免受困于人,决定寻找出路。必须得拥有真本事,才能摆脱困境,他偶然听闻销声匿迹的长乘教曾留下了一笔财宝和绝世武功秘籍,但从未有人找到过,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假消息,选择遗忘掉这个无法确凿的消息。 但王鹏飞是那一小撮信了的人,他花了很多精力和时间去搜集长乘教消息。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手下终于收集到线索准备送到他手里,王鹏飞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被皇帝倚重时,线索被宋驰和阿阮半道劫走了。 王高程记得爹那一个月都手不离下火茶,一说到宋驰阿阮就气的牙痒痒。所以只要等他把宋驰阿阮送到老爹那,老爹肯定对他有求必应,王高程满意地朝住的地方走去。 秋季的微风有些微凉,它轻轻吹过人的脸庞,使人感受到一种刚好的愉悦。它又调皮地从衣服缝隙里穿过,使得人急忙捂住腰身,暗叫“臭流氓。” 它不像冬季的风堪比刀子,也不像夏季的风那般燥热,它只是穿街走巷,顺带捎起一串串枯黄的树叶,让它们不偏不倚地落在人的头上、衣服上。 一连几日待在藏木教,宋驰也有些腻了,看到阿阮每天一早出去晚上快快乐乐回来,他纳闷江州街上真的有这么好玩。抱着好奇心,他一个人出了藏木教。 宋驰喝了点小酒觉得非常惬意,吹着口哨经过一个小巷子,迎面走来一个摇摇晃晃的男子,手里提着一个酒瓶酿酿跄跄地朝他靠近。 他往左挪,酒鬼就晃着右脚往右堵,刚好堵的就是宋驰的方向。酒鬼们纠缠人一般是会看对象的,像他这样既不爱惹是生非,也非貌美女子。宋驰觉得好笑,他第一次遇到被酒鬼缠上的情况。 跟酒鬼绕了一会儿,他不想再与酒鬼绕弯子,于是站定抱着膀子看酒鬼想做什么。酒鬼晃悠到他面前,突然身体往前一送,双膝跪地。 “这使不得啊,我可承受不起。”宋驰大吃一惊,伸手去扶朝他跪拜的酒鬼,那人少说也有三十六七,比他大了一轮。 酒鬼猛地抓住宋驰的脚踝,往怀里拉,宋驰试图挣脱酒鬼,可没想到酒鬼力气极大,死死抓住他的脚踝就是不松手。 奇怪了,我没招惹他啊,宋驰百思不解,他心想要不要直接打晕这个酒鬼。 这时巷子里走出五个大汉,手脚极快,步伐一致地扑向宋驰,身上有一股浓浓的酒气。 宋驰挥拳打在迎面扑来的大汉脸上,大汉如同喝醉的酒鬼,身子扭扭歪歪斜到了旁边,躲过了攻击。 这伙人是专门来抓我的,宋驰发现了情况不对,他想立刻摆脱酒鬼们的纠缠,可那些酒鬼身形摇晃,鹰拳根本无处发挥威力。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摆脱抓住他脚踝的酒鬼,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直接往墙上跳,这时宋驰之前跟地痞打架不过的经验。 令宋驰绝望的是,酒鬼们极有默契,他们心照不宣地一齐跳上墙,一看就是长期配合且在捉人方面经验十足,很快酒鬼们将宋驰拿下。 “喂喂,你们想干什么,我以前是个混混无赖,但没干过什么不干净的事情,也没有欠过人钱,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宋驰手脚都被抓住,整个人被朝天举起来无法扭动,只能嘴上说说话。 一个酒鬼仰起被披散头发遮挡住的脸,咧开嘴露出一排白净的牙,慢斯条理地说道:“有人想见你,他怕你不愿见他,所以请我们来请你。” “有话好说,不用这么大的架子。”宋驰干笑道,他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这群人要把他抬去见谁。 “小兄弟,你身手真不赖,”另一个酒鬼擦着满头的汗道,“还好老板提前跟咱们说,需要多一些人手,不然还抓不到你。” 老板?宋驰心想,原来这伙人专靠绑架人为生,怪不得手脚敏捷,配合十分默契。宋驰跟他们交手下来,发现他们没有内力,也不会像样的功夫,全靠灵活有力的手脚和反应敏捷的头脑。 “对啊,这小兄弟像泥鳅一样灵活,咱们差点没抓住他。” 听到酒鬼们兴奋地夸奖着他,宋驰觉得被他们举着也不是那么难受。 为首的酒鬼训斥道:“谨言慎行,别说漏了嘴。”其他酒鬼们马上闭了嘴,他们大步流星地架着宋驰穿过一条条小巷子。 这时 “酒鬼们”一点也没有喝醉的样子,他们清醒又严肃,七手八脚抬着宋驰来到一个房子前,为首的酒鬼敲门道:“人送到了。” 第四十一章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后探出王高程的脑袋,他看到被架着无法动弹的宋驰后,朝酒鬼们点点头,“进来吧”。 酒鬼们将宋驰抬进屋里,用粗绳把宋驰捆了个结实然后丢到地上。 “王老板,说好的五十两银子。”为首的“酒鬼”朝王高程伸出五根手指头。 宋驰汗颜,心想你们跑腿费太便宜了,早知道我给你们钱,你们就不用费这么大劲把我送这了。 王高程不高兴地责怪道:“我跟你们说要抓宋驰和阿阮两个人,你们怎么只送来一个。万一打草惊蛇,让另一个跑了怎么办?” 一酒鬼挖苦道:“到底是不用亲自动手的大少爷,你侍卫告诉我们这两人在藏木教后,我们可是在藏木教附近蹲守了整整两天。 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出来,当然捉着一个是一个,难不成要一直等到两人结伴出来才能动手,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要蹲守多久?站着说话不腰疼!”酒鬼们鄙夷地看着王高程。 这些酒鬼们是群粗人,他们才不管遮掩说话是否得罪人,王高程被怼得哑口无言,宋驰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王高程把钱结给酒鬼后,阴沉着脸道:“你小子别笑,过会儿你的朋友就来陪你。” 宋驰快速思考起他和阿阮共同的姓王的仇家有谁,过来一会儿,恍然大悟,原来是当初他们抢走了长乘教线索的王家。 可长乘教并没有留下传闻的宝藏,最后一任教主把功夫和内力传给他后,就仙逝了。就算王家抓了他和阿阮,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你们快去抓阿阮,酬劳不会少给你们。”王高程不耐烦地催促着酒鬼们。 宋驰突然灵机一动,这些人既然只是拿钱办事,那他也可以试试。“等等,我给你们五十两银子,把这人送到藏木教门口,这单生意做不做?”宋驰跟酒鬼们努嘴示意“这人”是王高程。 酒鬼们已经把王高程给的那份银子收下,听到宋驰的话后互相对视了一眼,便默契地逼近王高程。 王高程见状不妙,立马伸手拔剑,但为时已晚,一个酒鬼按住了他的手,另一个酒鬼麻溜地把他的剑卸了下来。 王高程焦急道:“你们别被那小子骗了,你们看他一副穷样,根本拿不出五十两银子。”酒鬼们揪住王高程的手松了一点,宋驰穿着确实不像有钱人。 “我最近刚好有了笔财,我腰间就有钱袋子,不信你们摸摸就知道我拿不拿得出了。” 宋驰底气十足道,他突然觉得有钱也不赖。既然这些酒鬼们是见钱眼开、头脑简单的家伙,他安心了不少。 为首的酒鬼摸了宋驰的钱袋后,爽快地把他解开,咧嘴道:“成交。” “你们这群没有道义的家伙,做生意要有良心。”王高程嚎叫着被他们抬出了屋子。 酒鬼们把王高程扔道藏木教门口,站在门口的藏木教弟子见门口处丢进来一人,吓了一跳,警惕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我跟他有一些帐要算,麻烦你们帮我照看住他。”宋驰解释道,他顺手将王高程绑起来。 宋驰把王高程安置在藏木教弟子眼前,他转头跟酒鬼们结账,付了一百两银子,大方道:“我帮王老板把钱结了,你们赚钱不容易,就不用蹲在这抓阿阮了。” 酒鬼们没有立刻接,他们眼睛瞟向王高程。 “他没我大度,你们现在惹怒了他,就算绑了阿阮,他估计也不愿意跟你们结账。” 酒鬼们瞅瞅气的不轻的王高程,心想也是,道:“好,那我们就收了,谢了宋老板。” “王老板,我们做买卖就事论事,你不要太较真,我们走了哈。”他们临走前不忘跟旧主顾打招呼,王高程的脸气得更歪了。 宋驰提着王高程到一旁的空地,说道:“你抓我和阿阮是为了长乘教的线索吧?” “就是你们坏了我爹的心血,我必须抓到你们。” “其实你抓了我和阿阮也没有用。长乘教最后一任掌门已经仙逝了,长乘教的武学秘境并没有流传下来,而是被刻在了墙上,已经随着掌门的尸骨一起埋葬在地底下了。至于传闻的宝藏,压根就没有。” “你怎么知道?”王高程神色吃惊,长大了嘴巴。 “我亲眼看到的,你想想啊,长乘教最后一任掌门四十年前就消失在人们眼中了,到现在他已经活了一百岁。我遇到他时,他已经行将就木了,勉力撑到见到我们后就离世了。世人再也找不到长乘教了,别费无用的心思。” “可是…”王高程不敢相信他寄托已久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 “你要是想找,我告诉你地方,在汉中的沙漠。不过就算你们翻遍整个沙漠,再挖地三尺,也只能找到龙沙掌门的尸骨。”宋驰道。 王高程的表情生动阐述了他的心碎,“我的大宅子,我的美人,都完了!” 闻风悦恰巧经过,听到门口处有嘈杂声,他走过来一眼就认出了王高程。 王高程看到闻风悦,顿时惊呆了。他以为闻风悦亡命天涯,穷途末路来,没想到他还是衣冠楚楚,潇洒自由,而且消瘦了一些,看起来更英俊了。 由于被绳子捆绑着,王高程费劲地端坐起来,道:“我以为你从建康逃走后远走高飞了,谁知你躲在这里,真是个缩头乌龟。” 闻风悦也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了熟人,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王高程,反问道:“你跑大老远,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他在建康就不愿搭理王高程,他觉得这人爱慕虚荣、愚蠢至极,偏偏这人还总喜欢和他攀比,属于你不理他他越起劲。 “我只不过是遇到了点小事。”王高程怒气冲冲道:“我要严厉唾弃你的行径,他们总说你多么有能耐,而现在呢?瞧你做的事,人们果然看了走眼嘛。” 闻风悦的心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难受,以前他瞧不起的人居然来嘲笑他。 “你应该去自首,承认过错,接受律法的处罚。” “我为什么要替凶手接受惩罚,我当皇上面说的都是真话,你们不愿意信我只能抓到凶手证明给你们看。反正我再也不想体会在牢里看着凶手逍遥法外的滋味,在抓到凶手前,我绝对不会去自首。” “证据铁证如山,你这些话糊弄不了我。”王高程摇头道。 “爱信不信,自身难保还不忘嘲弄他人,蠢蛋一个。”闻风悦扭头跟宋驰打过招呼,“宋兄,你跟他认识?” “有一些私人恩怨,没想到你和他也认识。”宋驰道。 闻风悦冷淡道:“只是认识,没有交情,若细说并不交好。既然你跟他有恩怨,那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不打扰了。”蠢人自有人治,闻风悦选择翩然离去,眼不见心不烦。 闻兄这性子真好,换我就受不了,我必须要治治眼前这人,不然他准会还来烦我,宋驰心想。 王高程转过头正好对上宋驰的眼神,那是一种在琢磨怎样处理猎物的眼神,他脸色变得煞白,刚刚脑子一昏嘲弄闻风悦的气势全没了。 宋驰说道:“当时我半道劫走你家线索,现在放你一条生路,咱们算扯平了吧。” 王高程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吧,我和闻兄肚量都很大。希望你回去后别来烦我和阿阮,不然再让我看到你,一定把你做成人肉包子。”宋驰想到了一个即能惩治又能将王高程直接送走的绝佳办法。 第二日他把王高程衣服剥掉,手脚绑了,口中塞布团,然后悄悄塞到往北的运货车辆内。运货的车辆是用牛群拉的,商人没事根本不会去检查队列,等王高程被发现时,人早已经被送到北方了。 很快到了羽长老六十大寿这天,羽长老给大伙放了假又给每人发了一笔钱,藏木教全员不再练武,也没再做木具,纷纷上街去玩。 晚上宋驰四人准时来到宴席,藏木教弟子知道他们是帮三位长老找回宝贝的座上宾,所有不用羽长老刻意安排,就周到地给他们安排好了座位。 宴席上的人几乎没有外人,羽长老很随意,不是在意场面的人,他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让大家各自吃喝聊天。 青穆跟宋驰他们坐在一块,他跟他们年纪接近,人又随和,几人举杯畅饮,很聊的来。 “闻兄你要找的人,我们已经帮你打探到了!”青穆举着酒杯,兴冲冲地跟闻风悦等人道,“咱们得喝一个庆祝庆祝吧。” 阿阮第一次喝酒,酒的辣味直冲天灵盖,她只喝了两口就迅速把酒杯放下,不一会儿小脸就变红了。 “那人在哪?”闻风悦灌下一杯酒,问道。 “负责上饶一带的木具市场的人跟我们说看到过混金仁,但他们不知道他具体位置。” 宋驰畅快道:“只要知道他在那一带,就好找多了,祝贺你闻兄。”他酒量不错,敬了青穆、阿阮、闻风悦和桃柒娘一轮的酒,依然脸不红心不跳。 闻风悦心里的石头轻松了不少,说道:“多谢你们每一个人。”桃柒娘坐在他身旁,眼下要找的人也有了线索,还有一圈好友喝酒谈心,没理由不快乐。 又喝过一轮酒,大家脸上都有了红晕,有些灵韵教弟子喝着喝着就倒在了地上,还有的弟子开始手舞足蹈,围着长老跳起了舞。 烈酒入喉,桃柒娘感觉到身子有些热,别人喝酒越喝越醉,她越喝越清醒,脑袋里不断蹦出让人烦扰的过往,于是一人到了屋子外,她希望夜风能吹散这些烦恼。 桃柒娘想起那日在灵韵教山脚下,她讲述她在沧家的经历时,其他人的神情或唏嘘,或同情,或玩味,多是看八卦热闹的。 唯有闻风悦眉头紧锁,长长叹了口气,似乎产生了很复杂的感情,不知道他当时听了后在想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外面风有一点凉。”闻风悦突然冒出来道,“我觉得里面有些闷,刚出来透气就看到你了。” 其实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块,就算喝了点小酒,他也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第四十二章 月光朦胧,两人静静地绕着院子散步,闻风悦道:“良辰美景,好酒好菜,这样尽兴惬意的时光真难得。” “嗯,今晚舒服地睡一觉,明日就走了,在藏木教的时日就彻底告一段落了。” 桃柒娘也有些不舍,“有人在上饶那一带见过混金仁,你要去那么?” “去,就是翻遍南梁,我也会抓到他。不过,应该不用这么麻烦。混金仁脸上写着他要出人头地,靠着昏镜这个宝贝,他一定会抓着一切机会往上爬。所以他肯定会有消息,在没打听到具体消息前,着急也没用。” “你说的对,但为何有时候看你依然忧心忡忡?” 闻风悦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但又因为桃柒娘关注自己感到甜蜜,“说的容易,做的难。突经变故和磨难,有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人生关关难过关关,大家都是这样过的,”她道,“我也如此。” “你只是看似柔弱,实际却很坚强果敢,比许多男子都有勇气,我很钦佩和欣赏你。”他诚恳道,不是为了讨好她说的这些。 没有人听到真挚的夸奖会不高兴,桃柒娘也不例外,她抿嘴笑道:“你真会夸人。”可能喝了点酒的原因,她觉得闻风悦比之前顺眼了许多。 尤其对上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她突然有点失语,怎么会有人一双眼睛长得这么漂亮。 “桃姑娘,我眼睛里有什么吗?”闻风悦站定看着她问道,“你刚…好像盯着我看走了神。” “…你只是看花了眼。”桃柒娘迅速别过身子,云淡风轻地朝里走去。 闻风悦不知道该如何把握跟女人相处的分寸,他若太热情她就会退缩,有时觉得她不在乎自己,但他又发现她不经意间流露的关心,让他接近死亡的心又开始燃烧。 女人真让人捉摸不透,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但他就是心甘情愿,闻风悦走回了宴席。 宴席散了后,羽长老特地让宋驰晚走一步,他交给宋驰一个小药瓶,叮嘱道:“这里面有两粒药丸,当你内力紊乱时赶紧服用。在十万火急时,这药丸能保你一命。” 羽长老因为喝了些酒,脸变得红通通的,说话有些拌嘴,停停顿顿才说完。他本不想多管闲事,毕竟宋驰帮他们找回了东西,终究还是心软了。 “为何你身体会出现内力紊乱的症状是你的秘密,我不会打探。我只想提醒你,若不化解这个问题,容易有生命之危。” 宋驰一愣,上次与曲波交手时出现过不舒服,后来他发现每逢剧烈调动内力时都会如此,虽然经过练习和打坐已经适应了许多,但总是有点疑惑,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 听到羽长老这么一说,他明了原来是龙沙掌门将内力传给他的问题。 宋驰收下药丸,感谢道:“多谢您赠予我了救命药。”他心里一阵涌出惶恐不安,但表面上依然一副自在模样,没有垂头丧气,也没有忧心忡忡。 羽长老打趣道:“别人都生怕突然死了,觉得有好多心愿未了,你倒毫不在意,我第一次遇到这般年轻就看淡生死的人。哎…我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才慢慢地将生死看淡。”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宋驰将担忧抹去,答道。龙沙掌门将内力和绝技传给他,他不能去抱怨和埋怨他的不该,这太不知恩图报了。 他绝口不提龙沙掌门的事情,道:“人生匆匆,何必徒增烦恼和悔恨的感悟,只要享受当下即可。” “虽然得到了大量内力,但却换来性命之忧,你真的不对此后悔?”羽长老的眼睛微微发亮,脸上的褶子在喜庆的大红色衣服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自己做的决定,没啥好后悔的,而且没有完美的决定,要是做一件事就陷入后悔,那就什么都做不了。” “你有这样的觉悟,跟佛门有缘。”羽长老从这个年轻人身上发现了让他喜欢的特质——遇到问题却绝不抱怨,即使有性命之忧也能安然处之。 宋驰挠挠头,“可我对佛法、佛经一无所知。” “你不懂佛法没关系,这个看缘分…我喝得有些多,絮絮叨叨说这些干啥。”羽长老腆着肚子走开了。 羽长老人不错就是不爱把话说全,属于心里想十分,最多只说七八的人,宋驰心想。 第二日,宋驰等人跟青穆告了别。四人一路向东,他们选择走山路加水路,按照路人介绍,这样可以最快到达上饶一带。 他们绕完山路又走了十几里的路,都傻了眼,在他们面前是一条百丈宽的河道,放眼望去,茫茫河面上哪里有一艘渔船,连渡河的小船也不见一艘。 现在四人皆不通水性,一齐被百丈宽的河道阻断去路,众人不由犯了难。 只要跨过河道,到对面就有路走了。要回去绕山路耗时太久,他们在藏木教待上多日,不想再徒耗时间精力,所以决定想办法过河。 四人环视了四周,旁边是一个小渔村。宋驰道:“奇了怪,这么宽敞的河道,为何这村里没人做渡河的生意?” 不远处河边懒懒散散坐着的几个村民,皆是渔民打扮,阿阮指着他们道:“咱们去问问他们吧,说不定他们愿意带我们渡河。” 四人走到几个渔夫面前,阿阮道:“打扰诸位,我们想过河,但没有见到渔船或者渡河的船。所以我们愿意出钱,各位能否帮个忙,捎我们四个过去?” 一个黑瘦汉子大声道:“想过河?我劝你们还是走回去绕山路吧,我们这啊,现在不通水路,出钱也不走。” 阿阮不解道:“咦?为什么有生意不做?” 黑瘦汉子皱着眉头道:“让你们回去就回去,这是对你们好。” 阿阮道:“可我们要去上饶一带,从这走水路最快,不然得多费好多天的时间,你们帮一下喽。” 另一渔民不耐烦道:“哎,不载人!没时间,被链子鱼搞得焦头烂额!哪有闲心去拉客。” 阿阮叫道:“诶我以为出了南仙岛就吃不着链子鱼了,没想到你们这也有链子鱼!” “这链子鱼只在南海和我们这一带有,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导致鱼肉的味道也不同。南海的链子鱼为海养育,鱼肉为海咸味。咱们这的链子鱼为河养育,鱼肉为鲜甜味,要吃鲜甜的链子鱼还需得来我们这一带。去了别的地,很难吃到。” 村民介绍道,语气里满是自豪之意。 阿阮转头跟宋驰他们讲道:“鲢子鱼的鱼肉鲜嫩无比,其最肥美的一口肉在鱼头处。” 村民们纷纷点头,这小姑娘说挺对的。 “原来还有鲜甜味的链子鱼,既然来了这我们得尝尝。”阿阮一想到可以在这吃到链子鱼,眼睛里瞬间放出光,脸上露出垂涎欲滴的神情,宛如一只馋猫。 宋驰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很想尝尝链子鱼的美味。” 阿阮高兴道:“我要捉几条链子鱼然后大展身手了,让你们看看做鱼汤很有一手的阿阮,你们尝了链子鱼后肯定会赞不绝口。”她跃跃欲试地看着河水。 一村民闻之色变,告诫道:“使不得!现在不给抓链子鱼,你要是敢抓,马上就有人来抓你。” 阿阮道:“不给抓,那我可以买链子鱼吃吧。” 几个村民面面相觑,道:“买也买不到,你们现在在我们村很难吃到链子鱼。” 刚还在吹嘘自己村的链子鱼,转头就说自己村里吃不着链子鱼,村民们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阿阮叫道:“我们出钱也买不到?你们这怎么好奇怪啊。”她怀疑地看着村民们,“不能因为我们是从别地来的就歧视我们吧。” 黑瘦汉子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想招待你们,是渔民不卖链子鱼,现在饭馆里都没有链子鱼这道菜。” 桃柒娘看着旁边的小村子,几乎每间房屋前都挂着鱼叉,晾晒着鱼肉,这些村民穿着短裤短衣,人脸上都能明显看出风吹日晒的痕迹。 她说道:“奇了怪了,你们这是渔村吧,村民们既不载人过河,也不捕鱼卖鱼,就在河岸这愁眉苦脸坐着,你们天天喝西北风过日子?”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渔村,村民们明明看着挺烦躁的,但又啥都不做,好像都不愁生计似的。 “唉…”黑瘦汉子正要讲话,突然从不远处冲出几个拿着鱼叉、刀剑的村民,他们直奔黑瘦汉子等人。 对面领头一人道:“炖鱼派前几天打伤了我们的小魏,我们今日来跟你们算账了。” 黑瘦汉子忙道:“你们怎么不说上周的事情,你们先打伤了我们的人,要算账就得算清楚。” 对面的人不由分说就要开打,黑瘦汉子等人连忙举着鱼叉抵抗。阿阮等人不知两帮人所为何事,不敢乱帮忙,只好站到一边观望。 这些村民们中没几个会功夫,都是拿着刀叉乱打一气,叮叮当当乒刃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打了一会儿居然开始互相撕扯滚打,毫无章法,看的闻风悦和桃柒娘眉头紧皱。 人群中忽然有人惨叫一声,打架的渔民们纷纷停下打斗,是冲过来的人里有人受了伤,只见他捂着血淋淋胳膊坐在地上。 黑瘦汉子说道:“你们赶紧救人吧,都是一个村的人,我们不会落井下石。” 阿阮心想,这伙村民打伤了就停手,还是有照顾彼此情面,没有撕得太难看。 对面领头那人狠狠道:“改日再找你们算账!” 然后带人抬起受伤的村民就跑走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得阿阮眨眼的功夫,他们就消失了个干净。 原本在河岸上坐着的渔民们打了架后,身上多多少少也都挂了点皮肉伤,早已将阿阮等人抛到了脑后勺,各自收拾刀叉准备回家。 “诶,你们还没告诉我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吃不着链子鱼了?”阿阮不甘心地追问道。 渔民们装作没听到她的问话,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河岸,留下面面相觑的四人。 第四十三章 宋驰疑惑道:“渔民们对捕链子鱼很忌讳。”这小渔村真古怪,他又问道:“这种鱼是不是数量较少?” 阿阮道:“是的,它比较珍贵,不过要满足岛民的需求,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来看看这里河水的水质吧。” 她走到清澈的河水边,挽起袖子,伸手到河水里,捧起一些水,尝了后道:“淡淡的甜味,怪不得这里产的链子鱼鲜甜。” “姑娘你在做什么!我们村不许捕抓链子鱼。” 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个青年叫道,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看着满头大汗,他腰上跨着一把砍柴刀。 村民们对链子鱼看管还真是严格,阿阮举起空空的双手,解释道:“我只是想尝尝河水,不是要抓鱼。” “不是抓鱼就好,不然被别人看到肯定又要掀起一场打斗。”那青年狐疑地看着几人道:“你们不是我们村的人吧。” 阿阮道:“我们是路过你们这,想到河对面去,结果发现你们村没人载人过河。” 那青年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我们这已经有半年时间都没渡船了。你瞧,我都改行做樵夫了。” 大家都探究地看着他,这青年看着对村里现在的情形好像有许多不满。 “原本我父亲捕鱼,我带人渡河。唉,眼下…要不是我去砍些柴换钱,我们父子俩都喝西北风了。”他抱怨道。 阿阮关切道:“你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抓链子鱼?” “也罢,我跟你们说说吧,我们渔村分为炖鱼帮和烧鱼帮两派,这几个月来因为钓链子鱼的事情,闹的不可交。现在不是规定的钓鱼的时间,要是有人敢贸然开船去河上,两方马上就会打起来,因为谁都不想让对方拿到链子鱼。我劝你们还是趁早走回去绕路走。” 宋驰见青年好说话,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壶酒,递给青年,道:“我这正好有一壶好酒,兄弟你能不能详细聊一下。我好奇这链子鱼有什么魅力,居然让你们村里闹到如此程度,我们刚刚遇到的村民都不愿跟我们说。” 那青年一把接过酒壶,仰头倒酒入肚,抹嘴道:“好酒!” 喝了半壶酒,他才开口道:“他们拖家带口的,所以不愿多说招惹事情,我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家就我和我爹两人。现在村里不让我们捕鱼也不让几乎载人渡河,只能在家天天干瞪眼,早就一肚子牢骚了。我叫阿平,你们几位叫啥?是啥来头?” 待阿阮等人一一介绍后,尤其听到闻风悦的介绍时,阿平眼睛一亮。 “南仙岛作为南海第一岛,我们小渔民一直很向往那。至于闻正堂大人,我更是久闻大名,真没想到几位少侠来历不凡,失敬了。” 闻风悦客气地冲他点了点头,看阿平样子应该是不知道他出了事。 “我们这个小渔村很久以前因为渔民们利益纠葛,村子分成了两派,村子往西归烧鱼派,村子以东归炖鱼派。虽然村子分成两派,但因为渔民之间互相有娶亲结婚,哪里分得清你我。” 宋驰打趣道:“平时烧鱼派的村民可以做炖鱼吃吗?” 阿平哈哈一笑,道:“烧鱼炖鱼只是个名号,村民们喜欢怎么吃鱼就怎么做,这倒无所谓。村里两派平日里相安无事,一直挺融洽。但几个月前,这里的刺史用一两银子跟村民收购一条上好的链子鱼。” 闻风悦若有所思道:“别人是想方设法用低价格压榨渔民,怎么你们这的刺史反而用高价?”他觉得这刺史做法太像菩萨,跟他的认知迥然不同。 “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起因是刺史最爱的小妾怀了孕,她特别喜欢吃链子鱼,刺史怕我们把上好的链子鱼卖给别人,所以出了这个办法。 我们这些渔民刚听到这个消息高兴万分,因为平日里一条链子鱼也就卖个一百文,现在只要把链子鱼卖给刺史,能赚到一个月的钱,谁听了都乐得合不上嘴。 直到后面大家才发现,这哪里是好消息,简直是噩梦。 因为刺史的小妾只吃链子鱼身上最鲜嫩的那一口肉,所以对链子鱼的需求量特别大。但这链子鱼数量本来有限,哪里经得起她这么吃,很快这河里的上好的链子鱼就被想疯狂赚钱的渔民捕捞的走了大半。” 大家听得都皱起了眉头,区区一个刺史居然这样肆无忌惮地铺张浪费。 阿阮有些生气道:“这样的吃法真糟蹋链子鱼,在我们岛上绝对不准这样糟蹋浪费链子鱼,师父教导我对食物最好的尊重细细品尝每一口,所以我每次吃链子鱼时都很珍惜。” “唉咱们老百姓平日里吃东西哪会这么奢侈浪费。”阿平哀伤道,他说着瞟了一眼闻风悦。 闻风悦道:“我家也不曾这样浪费。” 阿平神态平和了下来,继续道:“我起初想着刺史花了这么多的钱买鱼,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我们小老百姓也管不了他们当官的。” 但随着链子鱼数量的日益减少,村民们很快就意识到,如果要是不阻拦还在疯狂捕抓链子鱼的村民们,这河里的不仅上好的链子鱼会被全部捕捞走,连没长好的、幼鱼也会被眼里只看到钱的渔民通通捞走。 所以村里就商量出了一个办法:规定只有特定的日子和时间,双方才能到河上捕捞链子鱼,给链子鱼充足生长期,它们才会长得又快又好。 可是定好规矩后,还是烧鱼派有一些村民为了自己一家老小过好日子,多赚些钱,他们晚上偷偷开着小渔船去捕鱼。结果被炖鱼帮发现后,他们指责炖鱼派不守规矩,烧鱼派说他们的村名手脚也不干净,就此两方闹得不可开交。 其实烧鱼派也很无奈,这些村民被钱蒙了眼,实际上只听钱不听规定,只要稍不留神,就有村民钻漏子去捕鱼。现在两方轮流安排人手在河边巡逻,严盯死防,禁止渔船上河。” 阿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愤怒又无可奈何,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愁得像三十多岁的人。 阿阮道:“其实给鱼儿生存的机会,也是给村民生存的机会。把鱼儿一网打尽,那只能赚得一时的钱,一旦鱼苗都没了,就只有哭得份了。村民们怎么就不懂这个浅显的道理呢?” “阿阮姑娘你说的很对。唉,这个道理有的渔民确实不懂,但有的渔民懂,但他们都更知道链子鱼是有限的,先钓到先得,你要是不下手,就被别人钓走换钱了。” 阿平道。 阿阮感到可悲,“所以人一旦被钱蒙蔽了眼睛,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阿平继续道:“本来大家不限制渡河的小船,结果有狡猾的村民居然用渡河的借口捕鱼,所以现在白天干脆连渡河的船也一并禁了。” 宋驰兴奋地问道:“白天禁止,那么晚上可以渡河?”阿阮桃柒娘也一起看向阿平,桃柒娘道:“我们有钱,保证给你足够的报酬。” 阿平点点头,“晚上可以,得等到零点,一般没几个人愿意这个时候渡河。村里故意设定成这个时间,就是想减少渡河的人。” “没问题,我们可以等。”他们听到可以渡河的答复,心情轻松了一点。 阿平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苦涩道:“村民干不了活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现在村里不和平,两派不是今天你打我,就是明天我打你。你看,现在我腿上还留着打架的伤疤呢。” 阿平将裤腿一掀,右腿上露出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疤。 桃柒娘道:“你们村里人的打架和无赖的打架没啥区别,你去学点像样的功夫,他们就伤不了你了。”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祖祖辈辈都互相认识,就算有一身功夫又怎么狠得下心真动手。”阿平忧愁道:“我自己受点伤没什么,我只是受不了村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希望大家能和睦相处。” 河面上空无一物,靠近河岸边有几只胖头鱼噗嗤地游来游去,竞相比赛谁吐的泡泡大,没了打架的喧闹,村里显得十分宁静祥和。 “我知道他们只是因为链子鱼变得六亲不认,我真想拿锤子把他们的脑袋挨个敲清醒,让他们发现自己现在有多愚蠢。”阿平愤然道。 宋驰心想:“是个为全村着想的善良村民。”说道:“你们有没有去找刺史商量链子鱼的事情?如果他能收回高价买链子鱼的做法,你们村里就不会这么疯狂了。” 阿平冷哼了一声,道:“刺史很会糊弄人,早有村民找过他,却被他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而且他有一支精兵护卫队,村民们拖家带口都有所顾忌,所以没有人愿意出头。我不知天高地厚,亲自登门找他算账,被他手下打得鼻青脸肿后,才知道自己能耐有多大。” 他看向宋驰等人,眼睛中颇有企求之意,说道:“你们几位少侠会功夫,比我们有能耐,能不能帮帮我们村?” “我能去教训那刺史,只是…这样一来,他会记恨在心,等我们走了之后,你们依然难逃魔爪。” 宋驰思虑道。 闻风悦接过话道:“除非直接杀掉他,但这样朝廷会派人来调查,后续估计也不容易。”他思考后也觉得这事不太好处理,尤其刺史用的不是低价剥削的法子,很难用正当的名目治他。 阿平愣了愣,他没想到这几人会思虑这么多,他以为只用教训一通刺史就能解决村里的问题。 桃柒娘直截了当道:“他们说的没错,如果没法让刺史收回指令,就只能从村民内部解决。你们一个村的人为了链子鱼打来打去,我们不相干的人不好插手。” 阿平听得十分心凉。 阿阮说道:“你们村涉及的问题有点复杂,没法立刻解决。如果你有耐心,我们需要多一些时间去思考怎么做。” 她知道阿平现在急不可耐地想看到村里恢复正常,但他们四人要是硬插手渔村的事情,光是要让村里两派和解和友好相处,就需要不少时间。而且村里本来就不太和平,要是没处理好,再次掀起斗争会让更多村民流血受伤。 阿平垂下眼眸,摇头道:“罢了,既然你们爱莫能助,我也不强求。咱们今晚零时渡河,这期间你们去我家吃饭休息吧,晚上我载你们过河。” 第四十四章 阿阮四人跟着阿平一同去了他家里。 阿平的父亲长得老实巴交,看到家里来了陌生人,马上从床上下来,紧张问道:“这几位是?” 阿平道:“爹,这几位客人赶巧路过这里,他们要渡河,现在到今晚零时还有些时辰,我便邀请他们来我们家歇息。” 因为村里限制村民拉人渡河,附近的人宁可绕山路,而不再从他们村过,阿平家很多天没有接到渡河的生意。 阿平爹知道原来是儿子接到了生意,立即喜形于色,他钻进厨房捣鼓起来。过了一阵儿,他乐呵呵地给众人端上了饭菜。 众人一看,不过是些糙米饭、咸鱼干和白菜。 阿平爹不好意思道:“我年纪大了,除了会捕鱼,啥都做不了,只有靠我儿子砍柴来贴补家里。我家现在只有这些可以吃的,对不起各位客人了。” “没事,我觉得挺丰盛的。”阿阮率先做到桌子边,拿起碗筷,招呼其他三人道:“快来尝尝。” 她见阿平一家确实清贫,端出这些饭菜已经不易,便善解人意地吃了起来。宋驰等人见状,也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吃饭期间,阿平一直低头不语,眉头紧锁,似乎有心事。 估摸着儿子仍在为链子鱼的事情发愁,阿平爹宽解道:“村民们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刺史不会一直高价收下去,那爱妾终有吃腻的一天,等链子鱼的风波过去了,大家会意识到自己犯的错的。” 阿平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愤愤道:“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渔民不捕鱼,为了养家糊口,硬是被逼着种地和砍柴,即使这样,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还不值一条链子鱼。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 阿平爹老脸一板,训斥道:“你咋还耍起脾气了,这事情不是你自个能解决的,干生气有什么用。家里还有客人呢,注意点。” 他脸上满是尴尬,虽然家里是很困窘,但他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展露家丑。 “爹爹,你忘了你后背是怎么受的伤吗?你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走路,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我一个年轻人受伤小事,你都上了年纪,还要遭受折磨。这恨我放不下,又出不了气,你让我怎么不憋了一肚子的火。” 阿平额头青筋暴起,似乎更愤怒了。 阿平爹摇了摇手,无所谓道:“嗨,不就是被炖鱼派的老王划到了吗,他也不是有意的。现在我已经能正常走路做事了,那些事你别放在心上。半年前,我和他还一起说说笑笑呢,半年后那家伙变得一提到链子鱼就急眼,说到底还是钱让大家都变了样啊。” 大家都如坐针毡,想要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合适。 阿平爹朝众人干笑了两声,道:“让你们见笑了,我儿子他做事说话就是容易冲动。其实链子鱼的事情,咱们小渔民着急也没用,啥不都得看官老爷的意思。” “对了,你们要到对岸是吧,可别睡过头哦,到时候让我儿子载你们过去就好了。”他好心提醒道。 宋驰等人连声感谢,安心地等待晚上。到晚上,月光皎洁,河岸边站了几个看守的村民,阿平说清目的后,村民们点点头,阿平便从岸边解开了一条渔船,载着宋驰等人开进河里。 因为是夜里时间,河面上只有阿平一家的船,小船的头尾各放了一盏灯,把四周都照得微亮,河水两侧是黑黝黝的青山。 星光闪烁,晚风习习,众人坐在船中欣赏着迷人的夜景,享受着难得的惬意。 小船渐渐朝河水深处行驶,阿阮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脑袋瓜一会儿左摇一会儿右晃。 闻风悦看见阿阮在打瞌睡,微微一笑,目光朝右挪,便看到宋驰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在打坐吐息。他不由感慨:宋驰是他认识年纪相仿的人里,最勤学习武的人。 目光往后挪,桃柒娘也有些困乏,但还是端坐着看着夜空,似乎心有所想。他不敢出声打扰,静静地看了一会桃柒娘,心满意足后,最后闻风悦目光落到阿平身上。 阿平独自一人伫立在船头,划着船桨,其身影有种孤勇的感觉。 官大一级压死人,闻风悦心想如果自己没有背负冤案,他可以利用父亲的名头和关系去治理这儿的刺史。可惜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能管别人的事情。而其他人没有任何官场人脉,更是爱莫能助。 此时船只慢慢停了下来,闻风悦正诧异想问怎么回事。 阿平转过身道:“我相信你们之中肯定有人能去帮我们村解决链子鱼的问题,求求你们了。无论是去说服刺史还是用什么其他法子,让他取消高价买链子鱼的做法,这样我们村才能慢慢回到正常的生活。” 大家纷纷从瞌睡、沉思中清醒过来,扫视四周一片寂静,河面上没有其他船只和人。大家这才明白他将小船停到河中央的原因,顿时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 闻风悦有些恼怒地看着阿平道:“将我们载到河水中央才说目的,大有要挟之意。”遇到这种寻求帮忙的方式,任谁都不会觉得舒服。 阿平道:“若不用此下策,你们就不会帮我。现在只有你们和我在这条小船上,很方便说话。”他丢下手里的划桨,抱着胳膊看着水面,一副不在意众人反应的样子。 阿阮认真道:“我们可以帮你,但没法很快解决你的燃眉之急。” “不行,我就要立杆见影。”阿平固执道,“我不信你们这么多人没办法。” 桃柒娘拿出红菱,冷冷道:“我们若不愿意帮你,你又能耐我们何?”她吃软不吃硬,最讨厌被强迫着做事。闻风悦和宋驰也纷纷拿出刀剑。 阿平坚定道:“那我就让船沉底。” “岂有此理,哪有这样逼人帮忙的?”桃柒娘右手一甩,红菱袭向阿平,阿平早已做好准备,迅疾地往湖里一跃,没入湖面。湖面上黑黝黝的,看不出阿平人潜伏在哪。 “大家小心,离船边远一点。”桃柒娘警惕地朝船中间站去。 小船本身就不大,一行人可以说是挤在小船上,哪里有空间躲避,四人神情紧张地盯着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 宋驰并不着急,就算阿平水性再好,总要出来透气,到时候再擒他。小船忽然颠簸了起来,阿平不会真要把船弄沉,宋驰忙探头看,却被船下边突然伸出的手一把拉入水中。 阿平想将宋驰拖入水中,宋驰试图摆脱他,两人在水里扭打起来。 宋驰武功在阿平之上,但水性远不如阿平,阿平在水里如若自如,没过多久宋驰就被水呛得手足无措,很快阿平占了上风,将宋驰拖入水中。 阿阮看得着急万分,她连忙去够宋驰,却被阿平顺手拉入水中。水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刚刚没有人出没过。 闻风悦喝道:“你有胆量就出来,躲在水下算什么大丈夫?” 他着急宋驰和阿阮的安危,但也担心桃柒娘也被拉入水中,只好站在桃柒娘身边,不敢轻举妄动。 阿平不作回答,闻风悦知道阿平想要答复,继续道:“要我帮忙可以,但你要是敢伤害到我的朋友,我绝不答应你。” “你绝对不骗我?”水面下冒出一句话。 “我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去做。”闻风悦举手承诺道。 下一刻就见阿平冲出水面,他跳上小船,手上分别拎着宋驰和阿阮,阿平给两人后背拍了拍,两人连连吐出几口水,大口呼吸了起来。 阿阮压着惊,道:“你刚差点要淹死我们。” 阿平解释道:“我没想杀你们,只是想让你们帮我忙,很抱歉采用了这种方式。” 闻风悦道:“你希望我帮怎么帮你?” 阿平道:“既然你是有身份背景的人,那正好可以利用起来,用你的关系再跟那知府说话,一定比我们这些平民好使得多。” 宋驰一拳挥向阿平,刚刚在水下受的苦头不小,他现在还在气头上。 阿平右脚往小船用力一蹬,小船顿时倾斜,他闪过宋驰的攻击,右手往宋驰衣服领口一提一松,宋驰再次落入水中。 宋驰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一到水中毫无办法,挣扎了几下便沉入水中。 阿阮道:“你快把他放回船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不会食言。” 阿平跳进河里,将宋驰提上小船,然后用力拍了下他后背,宋驰又清醒过来。这回宋驰放弃了跟阿平计较的想法。 桃柒娘眼神不善道:“他们是好说话的人,我可不是,你就不怕回到陆上我找你算账?” “我跟你们交谈下来,我认为你们不是那样的人,你们不会觉得刺史小妾的口腹之欲比村民的性命重要。因为链子鱼的事情已经有渔民打得头破血流,再不阻拦,很可能会有的人为此丢了性命。 我父亲也因此受了伤,我更加心痛,我曾经起了千千万万次要冲进那刺史的宅中,取了他狗命的念头,但想到我这么做,家人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一直隐忍到了现在。若事情不到这个地步,我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阿平扑通一声跪下,“我们村的希望就在你们身上了,求你们了。” 闻风悦上前将阿平扶起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们答应帮你的忙,快快请起。见义不为,本来我心里就不安,一直到船上我还在想着这事。既然你这样恳请我们帮忙,再不帮忙就说不过去了。” 阿平这才站起了身。 桃柒娘轻哼了一声,不怎么情愿但也没再说什么。 宋驰本来因为被呛了水仍恼怒着,听了阿平的话却动了恻隐之心,心想:“他虽然做事情鲁莽冲动,但目的却是为他们村好,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 他道:“我看这样,我和闻兄前去会会那刺史,闻兄唱白脸,我唱红脸,咱先跟他好好说话,他要是不听,我们就别对他不客气,就是逼着也要让他取消高价收链子鱼的做法。” 第四十五章 阿阮连连摇头,“我们潇洒地一走了之了,最后受苦的还是村民,这事情不到无法挽救的程度,不要轻易动手。我看还是让桃姐姐和闻公子一起去,她比你更有分寸,要是那知府不肯听,桃姐姐就教他听,是不是?” 桃柒娘笑着道:“阿阮你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但我脾气不好,我要是看那刺史不顺眼,准会把他头砍了,还是让宋驰和闻风悦两人去吧。 我跟你去村民之间转转,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劝解开来。即使闻风悦他俩没有说服刺史,咱们能消除村民之间的矛盾和误会也是一桩好事。” “这个提议好。”阿平感激道:“等你们办完,我立刻就载你们过河。” 阿阮道:“好,一言为定,我们兵分两路,双管齐下。” 阿平把船摇回去后,四人在阿平家睡下。第二天阿平爹醒来知道了情况,当着众人面把儿子狠揍了一顿,又好声好气跟他们道歉。 阿平说已经跟宋驰他们说好了,可阿平爹还是坚持要儿子赔礼道歉,阿平不同意,父子俩又吵了起来。大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桃柒娘不愿看这些,阿阮也感到头大,她便拉着阿阮直接离开了阿平家。 渔村不大,两人走到渔村的西北方向,发现前面一阵喧闹,走近发现是一群村民正吵得不可开交,她们注意到人群中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大概七八岁年纪,用手捂着脑袋,一双大眼睛可怜地看着四周。桃柒娘和阿阮感到好奇,便走上前。那小男孩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叫道:“姐姐们,我在这!” 吵架的村民住了嘴,惊奇地看向阿阮和桃柒娘。阿阮和桃柒娘诧异地看着小男孩,不知道这是在闹哪出。 那小男孩急忙窜出人群,迅速躲到桃柒娘身后,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姐姐,我等了你好久,怎么才来接我?”他另一手小心地牵着阿阮的袖子。 桃柒娘低头看到小男孩眼神可怜巴巴,像是在哀求她。 她一看小孩这样子,心下顿时明了,他应该是做了什么事,惹怒了别人,小男孩脱不了身,便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 桃柒娘自然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道:“这不是我的弟弟嘛,你怎么跟他们混着闹呢?” 对面一群村民打量着穿着明艳的桃柒娘和阿阮,怎么看都不像村女,一村民道:“小魏,你啥时候多了两个姐姐,那穿着不像我们村的人啊。” “这是我远房的表姐们。”小魏红着脸道。 村民们眼神透露出完全的不相信,小魏怎么会冒出两个看着跟仙女似的表姐,有人低声道:“鬼才信,一看就是糊弄咱们的。” 小魏没有说话,桃柒娘才不管村民们怎么想,她顺势搂过小魏,道:“咱们走吧。” “谁同意你是他表姐了,我还说我是他爹呢。”一村民道,语气很粗鲁。 桃柒娘大方地说道:“刚认的,他既然叫我姐姐,我就认了这个弟弟,小魏咱们不用跟他们多费口舌。”说完就要拉着小魏走人。 另一男子跳出来拦住桃柒娘的去路,“等等!他哪里是能由你说带走就带走的?我们烧鱼派捕鱼的时候发现他居然偷偷藏在船上,想浑水摸鱼,捎一两条链子鱼,结果还好被人发现了。一定是炖鱼派指使这小子做的,以为被我们抓到后,不会处置小孩子,哼我们这次绝不会轻饶这小子。” 炖鱼派的村民骂道:“放屁!你们别血口喷人,小魏他自己想去整两条链子鱼,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要给他现在腿脚不方便的阿娘换些粮食。要不是我们及时拦着,指不准小孩被你们打成什么样。” “这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们一逮着他,你们就这么快出现,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看就是你们指使的。再说,就算是他自己做的,那也是你们没看管好,难道不该负责吗?” 两方说着气得又要大动干戈。 桃柒娘轻声问道:“小魏,你说是怎么回事?” 阿阮也道:“你们先别吵,事情到底如何,我们想听小魏说。” 小魏有两个姐姐撑腰,底气足了很多,插着腰道:“我就是去抓鱼给我娘买馒头,没人指使我。都怪你们限制捕鱼,要不然我怎么会被逼着这么做。不过就算被你们抓到,我也不怕,只要打不死我,下次我还要去捕链子鱼。我娘就我一个儿子,我总不能看着她饿死。” 他看桃柒娘和阿阮二人都带着剑,又一副女侠装束,就大着胆子一口气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烧鱼派的渔民来了火,一把揪住小魏的衣服领子,嚷道:“哟,你这小子不遵守规定还理直气壮,看我不打死你这小兔崽子。”他抄起右手就要扇小魏巴掌。 那村民大手一挥却落了个空,定睛一看,手里哪有小魏,再抬头一看,桃柒娘旁边站着不正是小魏吗?其他渔民刚刚只看到桃柒娘身影一晃,小魏就已经易手,都大吃一惊。 桃柒娘笑眯眯道:“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我弟弟,你再试一试。” “臭娘们耍什么花招。”那渔民脸黑得像块炭,举着钢刀砍向桃柒娘。桃柒娘右脚一抬,那渔民闷哼了一声,痛苦地跪倒在地。 “我与你无冤无仇,今日留你性命,但你要还不识时务,我就不会心慈手软了。”桃柒娘气定神闲地看着周围的村民,本来想动手的村民被桃柒娘吓住了,都一动不动,谁也不敢继续惹事。 小魏吃惊道:“姐姐你身手着实了得,我刚刚都没看清你的动作。”桃柒娘的功夫比他以为的水平高出了太多,别说一个村民了,这一群村民都不是她对手。 桃柒娘笑道:“你这小鬼一口一个姐姐,叫的真亲热,我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个弟弟。我叫桃柒娘,你叫我桃姐姐就好。旁边这个姐姐叫阿阮,你叫她阮姐姐。” 小魏乖乖叫道:“谢谢桃姐姐、阮姐姐。” 他家里只有老母亲一人,出生没多久爹就病死了,全靠娘一手抚养。因为村里限制捕鱼,娘便改去砍柴换钱,不料前日去山上砍柴,把腿给摔了,家里更是雪上添霜。 小魏年纪太小,干不了重活,又看娘饿了快两天了,现在却是该烧鱼派捕鱼的时间,便铤而走险混上了对方的渔船,结果被抓了个现行。 现在遇到武艺高强的桃柒娘和阿阮两人将他从人群中救了出来,这样的活菩萨打着灯笼都逮不着,他心里对她们感激万分,阿阮轻轻拉了下桃柒娘,有点紧张道:“咱们不是要化解他们村民之间的矛盾吗,现在怎么办?”没想到一出门就跟村民打了起来,事情发展跟她预想的理想状况完全不一样。 桃柒娘低声道:“刚没想太多就出手了。”她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两方渔民大眼瞪小眼,看桃柒娘和阿阮两人没有离开的意思,有人憋不住了问道:“你们两姑娘从哪来的?” 另一人问道:“你们来我们村做什么?我们村现在一穷二白,可没什么东西给你们。” 有人冷哼一声道:“哼,现在我们村情况不比寻常,我劝你们两个姑娘家快快停住脚步,别来趟我们村这趟浑水。” “我们本来要渡河到对面,但现在却渡不了河只得停留在你们村。”阿阮解释完,顺着他们话道:“你们村现在非比寻常是因为链子鱼的事情吧。” “要不是这链子鱼,大家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既然你们是路过的,还是趁早绕路走吧,谁知道以后会闹成什么样子。” 村民抱怨道。 阿阮继续顺着话道:“既然你们渔村本来和和睦睦,何必要为这链子鱼闹成这样?” 她看出了炖鱼派和烧鱼派村民的区别,每个人手臂上都有纹身,前者的图案是一口锅,后者的图案是一个铲子。 “你以为我们想和烧鱼派天天打架互相提防?还不是一开始他们的渔民不听规定,擅自去捕捞链子鱼,我们当然不愿白白看他们把链子鱼都捕走。”炖鱼派的村民放了狠话,“反正他们不给我们好果子吃,我们也不会让他们兜着走,就熬着这吧,看谁先熬死谁。” 烧鱼派的村民反驳道:“我看你们也没多老实,凭什么把责任都推给我们。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是你们一直纠缠不休,这事情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说回来了,咱们就拖着吧,你们不会以为我们怕你们吧。” 两方再说下去又要吵起来,阿阮打断道:“我们对你们掰扯过去的事没有任何兴趣。” “你们应该知道,规矩很难管的了所有人,总有一些人会有各自的原因不会老老实实地遵从规定,这没什么好吵的,你们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桃柒娘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两派村民你看我,我看你,没再继续斗嘴,是啊这到底有什么好吵的呢,他们低头思考起来。事实上,他们已经忘了为什么要吵架了,只是知道自己日子过不下去,就一定也要让对方日子不好过。 一村民窘道:“我们也不是不想好好谈,但是箭在弦上,谁都低不下头。” 阿阮扶额道:“你们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什么好谈低不低头的。打架都流血了,还在纠结这些小问题。” “你们真是糊涂,明明是刺史的烂做法导致你们渔村变成这个样子,你们却自己人之间又打又吵。”桃柒娘道。 一个村民叹气道:“可不嘛,你们说到我心里去了。咱一开始虽然靠链子鱼赚了几个钱,但现在好多天都捕不了鱼,根本赚不到钱,盘算一下,咱亏得多。” “是啊,而且我身上还受了伤,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也不知道这样做图啥。” 村民中附和的声音多了起来,吵架时冲动的情绪消去后,再看对面也不觉得面目可憎了,再看手中的钢刀感觉烫手得很,村民们遂纷纷丢下刀叉。 阿阮看着这些幡然醒悟的村民,心想早这样就没这么多事了,但她又想,人若不吃点苦头,很可能就不会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有多蠢。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快乐~ 第四十六章 一身穿蓝色衣衫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在下姓吴,名腾,不知道桃姑娘和阮姑娘是否愿意跟我去见应老。” “应老是——?” “应老是我们炖鱼派的管事,派里小的事情由我做,他负责大的方向。我听了你们二位的看法,想带你们去见他。” 桃柒娘答应下来:“我们正好想见你们村管事的人。”她低头跟小魏告别:“你现在赶紧回家吧。” 小魏把头一扭,委屈道:“不,我要跟着桃姐姐和阮姐姐,你们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我也很关心我们村的事情。而且要是回家了,被娘知道我做的事,我肯定要挨一通打,你们就带着我吧。”他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桃柒娘看到小魏一脸又倔又可怜巴巴的表情,笑道:“那好吧,你这小鬼真缠人。” 吴腾为难道:“咱们讨论村内大事,带上一个小娃娃不好吧。” 阿阮想到在岛上,师傅就总以她小为由不让她参加重要事情的讨论,她就激动地辩驳道:“小孩也是村里的一员啊,为什么不能让他参加村里的事情。要让孩子从小历练,长大后才能知道怎么去应对事情,你不要认为小孩一夜之间就能学会这些事情。” “这…”吴腾无话可说。 桃柒娘道:“我看小魏挺懂事明理的,比那些只会红脖子吵架的大人好多了。”两姐姐的话说到小魏心里了,他疯狂地附和点头。 吴腾没法,只好带着三人走到应老的屋子前,吴腾敲门道:“应老,我有急事要见您。” 听到里面传来清晰有力的人声“请进。” 他们走进屋内,房间不大,里面摆设很简单。 一老者坐在椅子上,衣着朴素,约莫六十来岁,胡子垂至胸口,他右手拿着一雕纹茶杯,左手拿着茶杯盖,茶杯里冒出徐徐热气。 吴腾恭敬道:“应老打扰你了,咱们一娃子混上了烧鱼派的渔船,然后被逮着了,导致刚刚我们渔民和烧鱼派的渔民动了手,被两姑娘阻止了下来。” 应老客气地道:“多谢二位姑娘出手阻止了村里的闹事,让你们见笑了,这是我们村最近的常态。” 吴腾又跟桃阮二人道:“这是我们炖鱼派的老大,我们叫他应老。” “她们是何来路?”应老看向桃阮二人,问道:“这两姑娘是路过咱们村的人,这位高个的姑娘叫桃柒娘,旁边小巧的姑娘叫阿阮。她们因为渡不了河,暂时留了下来。她们聪明过人,我觉得她们能对咱们村的链子鱼有一些帮助。” 应老道:“敢问你们有何法子,能帮我们破了现在村内的僵局?” 阿阮道:“首要是从刺史那边解决,不能让他破坏了链子鱼的价格,要尽快恢复村里的正常捕鱼,不要让村民们饿肚子。然后希望村内两派能尽快和好,恢复通行。” “刺史大人怎么是我等小民敢去烦扰的?就算斗胆去了,他也多半不会听取我们的想法。” 应老摇头道。 阿阮道:“其实我们一行还有两个同伴,他们已经去找刺史了。” “什么!”应老正喝着热茶,听到这时,手震惊的一颤,手中的茶杯向一旁倾斜过去,茶杯里的热水撒了下来。他伸出右手在杯子下面一挥将撒下的热水尽数揽去,没让一滴水落在地上,他像没事似的,吖了口热茶。 阿阮看到应老这露的一手,心道:“身手真利索,要是换了我,肯定会被烫的嗷嗷叫。” 应老叹道:“你们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该这么莽撞,万一惹怒了刺史,很可能吃不了兜着走。”他有一丝慌乱和担心。 “吃不了兜着走?你多虑了,我们正是为你们村民考虑,才没用更直接的法子,不然…” 桃柒娘不悦道,她心想亏你身为烧鱼派的管事,却如此怕事,难怪事情一直迟迟得不到解决,一群废物。 阿阮纳闷应老怎么做到看到村子乱成这样,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她向应老投向质疑的目光。 应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只是怕到时候刺史大人会怪罪于我们,既然你们的朋友有分寸,不乱来就好。等他们回来,还请赶紧跟我们说一下进展,省的我们担心。” 吴腾道:“应老,其实他们做的对,确实应该去和刺史大人商讨。虽然他们是莽了一点,但眼下也别无他法。” 屋内几人正说着,屋外传来一阵喧闹声,突然一只木箭射了进来,不偏不倚正好射在应老右手的茶杯上。茶杯“啪”的碎了,应老的右手被碎片划了一道口子,流了一点血。 吴腾骂道:“怎么回事,平日里小打小闹就算了,今天居然打到应老家了!”他刚要出门看,几个人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 一人粗声粗气道:“哟,应老您还有时间和两姑娘喝茶聊天呢!老子都没这个艳福,你这个老头福气不浅呢。”这人五短身材,鼻子上有一道大伤疤,手握单刀,背上挂着一把弓箭。 “你嘴巴放干净点。”吴腾抽出刀径直砍向那人的左臂,那人一侧身,一脚踢在吴腾的腿上。吴腾忍着剧痛,一声没吭,又举起刀拦腰砍去,那人迅速地朝后翻了个筋斗,轻巧地落至一旁。 “吴腾,他的后背才是弱点。”应老说着,手中捏起一块茶杯碎片。 那人被应老说中了弱点后有些慌乱,忽然迎面飞来一块碎片,他急忙举刀格挡,碎片撞在刀口上,发出“当”的一声,震得他虎口巨疼,他大骂道:“王八羔子居然偷袭我。” 应老依然坐在椅子上,面不改色道:“是王谭贤弟啊,有失远迎,是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你刚刚那话说的可不地道,我未向你邀战,尤其今天我这好多人都不在,你却带人打上府来,到底是谁偷袭?” 王谭道:“呸,论嘴上功夫谁都比不过你,也不知道你这个老头子从哪学的。” 吴鹏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不是你成心捣乱,我们村怎么会到现在还打的不可交?让你这样的人当炖鱼派的管事,真是胡闹!” 虽然两方时常发生这样的打闹争吵,且都习以为常,但王谭这次直接闹到应老府上,让吴鹏气得不行。 “应老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王谭正要大发雷霆。 “王谭贤弟你冲到我家到底所为何事?”应老打断了他的话。 “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我们人被你们人欺负了,我来找你算账。”王谭摩拳擦掌道。 桃阮两人面面相觑,光是两派的管事就闹成这样,要让两方和解该有多困难。 王谭身后一个人突然传出一声惨叫,众人停止纷纷转头看去,小魏正死死咬着王谭身后一人的手臂。 那汉子一脚抬起踹中小魏,将小魏踢开,看到手臂上留下了一个血印,骂道:“哪里来的小畜生,张嘴就咬人!” 小魏立马从地上爬起说道:“小畜生在骂谁?” 那人气的七窍生烟,大步上前要伸手抓小魏。小魏急忙往桃柒娘和阿阮身后跑,桃柒娘一手拔出剑,另一手护住小魏。 那人右臂探出,身子纵起,避开了桃柒娘的刀,伸手要抓小魏。桃柒娘顺手抓住那人,用劲一甩,将他摔了出去。 “你这女人什么来头!”王谭手下惊叹着拿出钢刀,他们将桃柒娘围了起来,但都不敢贸然动手。 这些人嘴上叫的凶,却没人敢上前,桃柒娘并不着急,她给阿阮使了眼色,让她不用着急动手。 桃柒娘问道:“小魏你怎么回事,刚为什么要咬人?”她知道这次是要消除两方的矛盾,要是现在将烧鱼派的人打伤就达不成目的了,所以想在动手前把事情弄清楚。 小魏道:“那人之前将我爹打得三天下不了床,就在村口那,我看的一清二楚。今天是我错在先,他们打我我不记仇。但是打我爹,我就一定要给我爹报仇。这次即使没有姐姐你帮忙,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绕过他。” 齐三从地上爬起,偏头想了一会,他是在村口与炖鱼派的人打过一架,道:“好像是打过一架,但老大,你看这小王八蛋在说什么。这些日子我们村里打了那么多架,我怎么知道打的是谁?又不是只打了你爹。再说,如果不是炖鱼派找事,你以为我想打架吗?” 王谭不耐烦道:“今天是有要紧事要说,别在这时候和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居然还打不过人家娇弱姑娘,平时的饭都白吃了!” 众人退回到王谭身后,齐三对小魏道:“我老大发话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小魏学着大人的模样,朝齐三大度地拱了拱手,道:“我咬了你一口,已经解了心头恨,而且我姐姐们今天有事在身,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屋内众人都听到小魏话里阴阳怪气十足,此时也不顾自己的派别,纷纷捧腹大笑,齐三又被气到哽住。 屋内气氛缓和了下来,应老开口道:“王贤弟,你接着说找我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王谭叫道:“你真的不知道?刺史那里一个丫鬟是我手下的相好,就刚刚我手下匆匆过来和我说,有两人因为链子鱼的事情去找刺史了。我以为是你派去的人,才找上门来。” 应老摇头道:“当然不是我派的,是这两位姑娘同行的朋友去的,正说着你就闯了进来。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刺史有何反应?” “不知道啊,所以我才来问你。” “不如王谭你和这二位姑娘去探一下情况,要是情况不好,赶紧回来商量对策。” “这就去,我太好奇这样做的结果了。”王谭高兴道:“要是刺史能取消收购链子鱼,我王某一定要请他们喝酒。两位姑娘是他们的朋友吧,我一起请!” 阿阮面带笑意,这里村民原来挺热情的。 应老接着道:“阿阮姑娘,你刚是不是说了村子要恢复和平,还需要我们两派和好。” 阿阮道:“是的,需要你们两派都各退一步,不要再互相伤害,让村民避免因为无谓打斗而受伤。” 王谭拍了拍胸脯说道:“这事情造成现在这样子,我也有责任。应老,以前的纠葛我既往不咎了,希望以后我们能好好相处。” “我们本来就是一个村的,有什么不能包容的呢。”应老走过去拍了拍王谭,说道:“王贤弟,这次链子鱼事情发生的恩恩怨怨,以及你打碎了的茶杯是上好的瓷器,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收到的,我都不计较了。” “你一向宽容大度。”王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惭愧道:“是我做事太冲动了,我一定改。” “不用了,你们赶紧去吧。”应老摇了摇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第四十七章 王谭看应老不生气,便放心地走了。没走多远,小魏发现王谭的衣服下露出了白屁股,他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人纷纷朝王谭屁股看去,也笑出了声。桃阮二人好奇地撇了一眼,连忙红着脸走到了一边。 王谭在前面走路,没在意后面人的情况,只感觉后面笑声越来越大,觉察到不对劲后,赶紧往屁股一摸,原来他屁股处的衣服破了个大洞,好家伙,他光着屁股在大街上走了这么久。 虽然王谭是个糙汉子,但在这么多人面前漏了丑,也不禁又急又羞。 他仔细一思索才知应老拍他,是故意做了手脚,把他裤子搞了一大洞,以报他打坏了茶杯之仇。他气得暴跳如雷,立马朝身边人吼道:“把你的上衣给我,我要回去找那个臭老头算账!” 身边人忙将外衣脱给他,劝道:“老大,现在万万不可啊。咱们好不容易才与他们讲了合,你又要反悔,那不讲道理的人就变成了您啊。” 王谭围上衣服,想想也是,道:“算了,我王某大度不和那老家伙计较了。还有你们别笑了,谁笑我抽谁!” 桃柒娘挑了下眉,应老聪明但胆子小怕事,王谭鲁莽没有才智,村里两派的管事竟是这样,她知道为什么这小渔村一直没解决链子鱼的事情了。 刺史住在离村子数里外的镇上,闻风悦和宋驰两人问清位置后,径直来到了镇上。两人说了身份和目的后,刺史将两人迎进门。 刺史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自收链子鱼以来,他不止一次碰到村民来,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按照惯例,他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了闻风悦的讲述。 闻风悦见自己好声好气说话,刺史神态却渐渐不耐烦,他知道客客气气说话没什么用,语气立马一变,道:“大人,这些村民都是你的子民,此时要是因为你一人之私,使这事情变得严重,到最后连给您供鱼的人都会没有。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注1],你现在却不顾他们的死活,只顾自家人的口舌之欢。你身为一县父母官,做出的事情却一点都配不上父母官的称呼。” 刺史被闻风悦的话说的挂不住颜面,他不悦道:“你口条比村民们好上不少,但说的话难听至极,我就没遇到说话如此不客气的人。” “我父亲闻正堂说过,说话之前要想清楚自己是为谁说话。我是为村民说话,又不是为了讨好你,当然不会挑你喜欢听的话说。” 刺史张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人是闻正堂的儿子,他又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宋驰手按在长剑上,对他怒目而视。 他压住怒气道:“我又没有强买强卖,更没有强迫他们上缴链子鱼,用钱跟村民购买鱼合情合理,凭什么这么说我。村民该庆幸,我给了他们那么高的价钱,因为他们只要多卖点链子鱼,就能发家致富。” 闻风悦反驳道:“你口口声声说用跟他们买链子鱼,但你花高价收鱼对小渔村的破坏其实比强买强卖还严重。你出高价后,他们就为了钱争的你死我活,甚至反目为仇。你经常与他们收鱼,难道对此毫不知情?若是明知故犯,是坏,若是毫不知情,是愚。” 闻风悦自小听父亲说过很多官场的事情,自己也见识过,肚里早就憋了许多不快。只是之前因为自己的身份从未畅所欲言,如今没了担子,自然是一吐为快。 刺史气得胡须乱颤,但瞧闻风悦说得正义秉然,又瞧见宋驰横剑而立,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态,他生硬地说道:“那我堂堂一刺史,想给家人买链子鱼吃都不行了?” 闻风悦道:“你当然可以买,但一你不要出高价,二你不能一个人就几乎买断了渔村所有的链子鱼。” 闻风悦观察着刺史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像走马灯一样,心想自己只是跟他讲道理,他就什么理都说不出来。 这些人之前一直都习惯了对别人发号施令,所以他应付不了别人顶撞他的局面。 旁边的门人见刺史被说得无话可说,朝刺史使了个眼色,道:“大人,我有急事。” 刺史巴不得被救,他连忙起身与闻风悦、宋驰两人道:“失陪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然后和门人去了外边。 二人走到较远的位置后,刺史牙齿咬得咯咯响:“当初用高价去收链子鱼是应老出的主意,说这招叫哑巴吃黄连,让渔民们有苦说不出。现在倒好,闹出这样的结果,反倒是我来承担骂名。 你说这个老头是不是很过分?我当初说出个市场价鱼就好了,他却来求我出高价收,还说买鱼的钱全部由他出,我这才同意了下来。 现在看来应老打得一手的好算盘,渔村被这么一闹,炖鱼派的人受伤的不烧,势力被大大削减,应老他那烧鱼派,非他心腹者被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了,或者心灰意冷地离开了,果然勾起两方的斗争是除人最好的手段。” 门人恍然大悟:“没想到应老心思如此深,唉…我们被他摆了一道。大人,闻风悦为何说话如此不客气,你却不生气?” 刺史道:“闻风悦他来头不小,闻正堂是朝廷的高官,他那独子就叫闻风悦。”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副年轻气盛的样子。不过自以为多读了些书,就咄咄逼人,实在让人讨厌。不过在您这里,谁的权力有您大,管他父亲在朝里做多大的官。何况再大,也没朱异大人权势大不是?” 原来这刺史的顶头是朱异的门生,他又与顶头交好,有这一层关系罩着,所以他是不怕闻正堂的。不管闻风悦是出于私,还是出于公,来到这山高水远的地县,就得听他的。 “怎么,你有办法治他?”刺史问道。 “有,但现在这里人手不够,咱们暂且避一避他们,只消将他二人分开,再依次下手既可省力省事。我们只要这般做…”门人小声跟刺史讲道。 “不错,需得好好教训他二人,尤其闻风悦,我要出这一口恶气。但这小子要是回去跟他父亲告我的状,虽然有朱大人撑腰不足为惧,但总归要费一些口舌。” 门人贼笑道:“老爷这还不简单吗,应老他不是很爱算计嘛,善于算计的人反被算计的结果一定不错…” 刺史立刻领悟到,哈哈一笑,道:“妙啊,若上头追问起来,把脏水推他头上就好了。” 刺史坐回闻风悦、宋驰对面,闻风悦注意到他神情居然带着一丝愉悦。 “你刚刚说他们反目为仇,你可曾亲眼看过,而不是听信他人说辞?我身为刺史,得确认清楚事实才能做决定。” 闻风悦严肃道:“我们亲眼看到过,村里三天两头就发生打斗,村民们身上多带有伤。我们本来要渡河到对面,结果因为村里的情况现在都没有办法到河对面。” 他嘲讽道:“我知道你不用自己去收链子鱼,你要是不信我说的,亲自去渔村看一趟就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们。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这段时间渔民们卖给我的链子鱼比之前少了许多,我爱妾她心情不畅,身体近况也抱恙,我担心她。只要你们立马拿十五条链子鱼给我,我就答应你们,这应该不过分吧?” 既然刺史作了让步,闻风悦顺势下了台阶,狗急会跳墙,他知道得见好就收。“当然可以,我们这就回去告知渔民们,让他们准备好带给您。” “不用,”刺史摇了摇手,“就不要再烦他们了,我看让宋驰去镇旁边的河里抓链子鱼回来就行。” 宋驰道:“不是说只有渔村和南仙岛才有链子鱼吗?” “这镇子与渔村相邻,同一条河怎么可能只有渔村才有链子鱼。只是镇子上没有渔村那么好的捕鱼条件,所以大家都默认渔村那才有链子鱼。”刺史解释道。 虽然还没想好要怎么捕鱼,但这样确实少很多事,不用来回跑渔村,宋驰一口答应下来,“好,那我去。” “闻公子你不用去,你就在这陪我聊聊,你那一番话虽然是难听了些,但我仔细想想确实是大实话,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想听你多讲讲。今日已晚,我想好好招待你们,宋驰明日再去即可。” 门人笑容满面道:“我已经备好酒菜了,就等你们坐下来吃了。真是难得,刺史大人很少留客吃饭。”他暗示着宋驰闻风悦要是不领情就太不客气了。 宋驰和闻风悦虽然不喜欢这些客套场面,但只要能和平地解决问题这些都是小事,他们答应下来。 当天刺史在酒桌上的场面话说得如何如何,两人一概哼哼哈哈应付过去。刺史府上的饭菜比渔村的丰盛太多,两人光是埋头吃喝就没空搭理刺史。 次日一早,宋驰在刺史府吃饱后,有人牵来一匹好马给他。宋驰在官道上纵马奔出几里路到了河边,抱着只要把鱼捎带回去就万事大吉的想法,他心里很愉快。 天渐渐乌云密布,不一会儿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雨。宋驰将马栓在河边,在树底下站了一会儿,河面上行驶来一艘船,他远远招呼道:“船家,能不能行个方便?” 那船家似乎耳背,宋驰提起内力又喊了几声,小船才慢慢地往河岸驶近了一点。 只见一个老船家披着蓑衣,颤巍巍地撑着小船,喊道:“对不住啊,我这小船已经让人包了下来,不再载客了。” 宋驰道:“船家,我有急事,不是我个人私事,我多出一些钱,能不能行个好?” 那老船家钻进船里,过了一会儿,出来后拿起船桨,将小船慢慢靠近河岸,道:“小伙子,船内的客官说你一个人在外头不好避雨,让你上船。” 船钱一天也就几十钱,宋驰上船后掏出一两银子,拿给船夫,让他不用找了。船夫道谢后,高高兴兴地收下银子。 宋驰进了船内,船舱用了帘布与外头隔开,宋驰掀开帘布,船舱内比较狭小,放着一张小桌子,一张凳子,桌子上摆着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和一盘酱牛肉。 一人坐在船内的椅子上,左手拿着小酒杯,右手拿着筷子。他体形清瘦,相貌平平,脸上没什么表情,身穿一件干净袈裟,看年纪约莫三十七八。 注1:五代十国时期孟昶亲撰的《颁令箴》 第四十八章 宋驰心里觉得奇怪:“这人既然身穿袈裟,应该是个僧人,但为什么没剃发,还喝酒吃肉,这不是犯了戒规?” 但见那僧人神色自如地吃着肉喝这酒,他也不好问出口。 那人打量了宋驰一眼,微微颔首道:“请坐吧,我喜欢清静所以包了这个小船。本不想与人同搭一船,但听你说有急事,且非一己之私,便让船家让你上船。” 宋驰双手抱拳,感激道:“多谢大师!在下姓宋,名驰。今日确有急事,无意叨扰了你的雅兴。” 无姓僧手中的筷子不明显地抖了一下,道:“在下无姓僧,不必客气。” 他放下筷子,带着些许好奇问道:“你有何要事,如此匆匆?” 宋驰简要讲了渔村的事情、刺史希望他带回十五条链子鱼,替村民鸣不平以及抨击刺史做法的激动心情溢于言表。 无姓僧只是淡淡地听着,脸上没有情绪波动。 宋驰有点发愁道:“我需要凑齐十五条链子鱼,可我不知道这茫茫河面下哪里才有鱼。” “我是顺着河来到这的,对这块并不熟悉。”无姓僧道,他叫来船家,问道:“船家这附近哪里有新鲜的链子鱼?” 老船夫道:“这鱼比较珍贵,不太好找。沿这条河往东行五里水路就到了河口,我之前听别人说那里有链子鱼,可以去那碰碰运气。” 无姓僧道:“麻烦船家你了,把船划去那里吧。”他从怀里取出一两银子交给船家。 老船夫见这僧人多给了自己钱,心中大乐,反正给了船钱,开去哪都行,立马去了外头,调转船头朝东划去。 船内还坐的下一人,无姓僧朝宋驰道:“请坐吧。” 宋驰坐到他对面,道:“这本来是我的私事,让你破费了。” “无需客气,萍水相逢就是缘分,能帮就顺手帮了。” 宋驰赶了半天的路,已经饥肠辘辘,坐下来后看到一桌子的酒菜,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响了起来,他尴尬地朝无姓僧笑了笑。 无姓僧道:“桌上的酒菜是船家准备的,虽然寡淡,但也能填饱肚子,你要是饿了就吃吧。”船家准备的非常周到,桌上还摆了一副备用碗筷。 宋驰心想:“既然你这么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拿起筷子,像饿虎下山般风卷残云扫荡着桌上的酒菜。 他边吃边大声赞叹,“这牛肉太香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无姓僧略略有些诧异,他本来已经放下筷子,此时夹了块牛肉,尝了尝,味道依然寡淡,他才知原来是宋驰不挑剔酒肉。 “在小船上吃酒肉看风景真舒服,大师你真会享受啊。”宋驰快活道,他很快就吃完了酱牛肉,一整壶酒也见了底。 他感慨道:“刺史盛情宴请我,一桌山珍海味,但就是吃得不痛快,在这里菜虽然简单但我却吃得很开心,可见吃饭的心情并不完全由饭菜决定。” 无姓僧吩咐船家又拿来了炒鸡蛋、熏鱼和酒。这些酒菜都是船家提前做好的,专门给包船游玩的客人准备的,待客人要吃的时候,就拿出来热一热,然后端给客人。 无姓僧仍在慢慢喝酒,宋驰心想这云游江湖的闲野僧人,虽然不守戒律,吃饭喝酒时却很斯文,和闻兄一样文质彬彬的。 无姓僧将酒喝完,悠悠道:“我好长时间吃饭都没有兴头,今日看你吃饭有滋有味,不由心生羡慕。” 宋驰笑道:“发生了任何事都阻止不了我的好胃口,人生吃一顿少一顿,每一顿我都珍惜。可惜今日我有事在身,不然定要与你喝几杯。” “年轻人心态真好。”无姓僧欣赏道,在命运一遍遍的捶打下,他已经丧失了对吃饭的热情。不过宋驰的好胃口多少还是感染了他,他多夹了几筷子的菜。 小船划了一会儿,船外雨势渐小,船家道:“少侠,到河口了。” 宋驰独自走到船头,看着茫茫河面犯了难,道:“我走的匆忙,也没有准备渔具,而且我还是只旱鸭子,这怎么才能钓到链子鱼?” 船家道:“要不少侠你换个时间再来吧,今天这居然没看见一艘渔船,时候不巧啊。” 宋驰摇头道:“这事情拖不得。”他突然灵机一动,向船家借来划船的船桨,然后提醒道:“船家你站稳了。” 他运起内力,用船桨在水面划了半个圆圈,水面骤然升起一道壮观的水幕。 船家仰头看着数丈高的水幕,发出吃惊的声音:“好壮观…”话音未落,水幕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将宋驰和船家淋了遍。 宋驰甩了甩一脸的水,朝船家尴尬一笑:“要不你进船避避水?我想试试把鱼从水里弄出来。” 船家巴不得进船避雨,忙道:“少侠你慢慢试吧。不过我听说这链子鱼在水底下的深度较深,你得再往下些。” 等船家进船舱后,宋驰细细思索了刚刚自己摇动船桨时,体内内力的流动感觉非常奇妙。他又如法炮制,再试了一遍,升起的水幕又将自己淋了一遍。 “这样只能激起浅层的水,没法把底下的鱼弄上来,”这次宋驰改变了方式,他将手中的船桨视为一柄剑,举过头顶凌空劈下。 宋驰前方的水面像被劈开一样,“哗啦”地露出一道两丈深的水道,水道两侧集聚起的水花竟与小船同高。 他清楚地看到水道里有几条跳跃的鱼,但可惜都不是链子鱼,想伸手去抓一条鱼,可是距离不够。只得用船桨划动小船,可是水花迅速落下了,水道瞬间被填满消失在了眼前。 要是能在水上漂就好了,可惜当时没跟龙沙掌门多学几招。宋驰心想,内力是不是不需要通过船桨也能使出来? 他随即放下船桨,比划了起来,右手攥拳收在腰间,左手探出一招长乘拳,右脚顺力向前踏出,右掌再拍出。如此往复,他对着河面上的空气打了三四次的空拳。 前方河面上很快出现了一个旋涡,旋涡转得不太快,宋驰继续打了两拳,小旋涡很快变得有三四丈宽。令他没想到的是,漩涡速度越来越快,他感觉到不对劲。 眼见旋涡将要波及到小船附近,宋驰大声喝道:“不好!船家、大师快逃!”他拿起船桨想尽快划离旋涡,可是旋涡力量极大,速度更是快的惊人,仍宋驰怎么用劲,小船离旋涡却越来越近。 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气流,前方空中传出巨大的“轰”的一声,震得宋驰身子一抖,再看面前的大旋涡竟然已经被打散,在水面上慢慢消失。 宋驰回头一看,无姓僧走了出来,他心下大惊,这貌不惊人的僧人武功竟远在自己之上。 “你抓鱼就抓鱼,怎么差点把性命都搭上了?”无姓僧懒散地斜靠在船舱的门口,对刚刚打散的大旋涡似乎不以为然。 宋驰朝他比划着道:“我刚刚这样打了几拳,不知为何就形成了这样一个旋涡,大师你怎么将它打散的?” 无姓僧道:“这旋涡因你的力形成,我刚刚只是借你的力,让它怎么来怎么去而已。”宋驰思来想去也没明白怎么来怎么去是什么意思。 无姓僧继续道:“我发现你内力浑厚,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运用。就好像拿到了一把好刀,却不知怎么用,稍不小心,还容易伤到自己。抓鱼区区小事,不需要调动那么多的内力。” “我想让河水带着下面的鱼起来,结果弄巧成拙了,很难把握好内力输出的度。” “这并不难。”无姓僧拿过一把剑,走至船边,他忽然顿住了,他想到曾教过柳平复仇,思考起要不要教宋驰调用内力,因为一旦宋驰学会了,柳平的复仇难度将极大提升。 他想了想,决定不违背内心,既然他已经发现了宋驰的问题,就不会坐视不管,而且宋驰年纪轻轻内力就极其雄厚,只要将这个问题调整好宋驰绝对是个好苗子。 无姓僧右脚准备踏出小船,宋驰忙阻止道:“大师,这河水不知深浅,你要小心。” “不用担心。”无姓僧随即运起内力,整个人踩上水面,待走离小船距离较远后,他拔出剑在水面上舞了起来,如蜻蜓点水般。 宋驰见他两手交替,手速越来越快,为了看得更仔细,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宋驰看得眼睛发涩,就眨眼的功夫,无姓僧身边下起了“倾盆大雨”,仰头看去,漫天大雨中夹杂着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 宋驰目瞪口呆,若非亲眼所见,他一定不会相信有人居然有这等捉鱼的本事。再看那无姓僧已解下袈裟露出一身黑袍,大雨中只见一道黑影四处奔走。 不一会儿,无姓僧全身湿淋淋地捧着袈裟走回小船。他本来只是想给宋驰示范一下,却不知道着了哪门子的魔,装了满满一兜的鲜鱼回来。 “多谢大师!”宋驰感激地接过袈裟,他从中发现了十条链子鱼,还得再找五条。 无姓僧用鼓舞的眼神看着他,“你去试试。” “没问题,这次我自己来抓鱼。” 宋驰说完便抽出剑,有板有眼地学起无姓僧的招式。 无姓僧见他一使剑,漏洞百出,皱眉道:“你使剑的姿势就不对,首先剑不能过头,拿剑的姿势不能过高。剑走轻灵,展现的是气度、智慧与神韵美,你怎么把剑使得跟街头耍大刀的人一样,你的剑法跟你浑厚的内力完全不搭啊。” 宋驰不好意思道:“我以前跟人在街头厮混,学的都是三脚猫功夫,对于剑的使用我确实一点都不懂。在街头看多了耍杂技的,使剑的时候便也带了他们的习惯。大师你能指点一下我吗?” “剑有三刃,剑尖及左右两刃,练剑时要明辨’三尖’,才不至于混如刀式。剑若过顶,则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所以一般剑需过顶时,视线一定不要离开。 舞剑时,右手持剑,左手拈剑诀,左手剑诀还有保持平衡的作用,剑术之劲均在手腕,所以腕劲要硬,劲始可至剑尖。照我说的做一遍。” 无姓僧指点道。 第四十九章 宋驰照他说的点,站在船头,颔首持剑,敛神内敛,再次使剑,因为内在修为高,他只稍稍使点劲道,便轻松在水面上掀起了波澜。 趁着宋驰练习的功夫,无姓僧进到船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后他继续悠闲自在地指点宋驰的剑法。 练了一个钟头后,无姓僧认为宋驰的剑法与内力初步达到相辅相成的程度时,夸道:“一点就通,这次做的很好,不过力道还要收放自如。” “凡练武功者要逆着人的本性和惯性,突破惯性后,使劲时方能用对方法,这时就跟一般人处于不同的层次了,练成后在这一层次即可运用自如。 练功是件刻苦的事情,能有大成就者,须有坚忍不拔之志。很多人学了半吊子,就开始耀武扬威了,动起手时很毛躁,仿佛在耍狠。” 宋驰一听连连点头道:“没错,我以为的大侠是气势内敛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不动手时跟文人一般,一旦动手过招能不动声色地将对手打倒,而且大侠应该给人以如沐春风的和气,他不止因为武功,还有人品、人望上都应该能让人折服。” 无姓僧微微一笑道:“这是无法刻意追求的,等你对武学领悟更深了后,这些就会不请自来的。既然你想自己抓鱼,那就去到湖面上试试。” 宋驰虽然心里没底,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右脚在水面上踩了一下,清凉的水立刻淹没了鞋子,他正要将脚收回,又想:“不行!这点小事怎么能难倒我。龙沙掌门教我的飞鹏步法,之前只在地上用过,也没说水里不能用。” 于是运起内力,心里想着飞鹏步法的每一个步法,鼓起勇气毅然踏出小船,脚随心动,心无旁骛,待走出几步,看了看脚下,居然真的站在水面上,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他回头正要与无姓僧说话,身子立刻往下沉了几分。 “莫要惊慌,凝神聚气,气沉丹田,你只要坚定地往前走,别想脚底下,信念不坚定就会动摇。” 宋驰耳边突然响起无姓僧钟声一般洪亮的声音,但看无姓僧面无表情的站在小船上,嘴巴都没有张开,才知是无姓僧在用内力传声给他。 他便按照无姓僧的话做,很快就能在水面上如履平地,他正暗暗欢喜,耳边又响起无姓僧的声音,“莫骄莫燥,你心一分神,便容易落下去。”果不其然,他身子往下掉了一些。 宋驰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以为水上行走与功夫有关,现在看来,竟然和心境大有关系。” 无姓僧悠悠道:“人习惯在坚硬的土地上行走,现在脚底下突然变成了无形的水,人就没了安全感,心里就容易慌乱。 任何事都受心境影响。比如一个人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听闻心爱之人要离开他的消息,有如当头一棒,当即头晕眼花,天旋地转,脚下的路也踩不踏实,如踩在棉花之上,必须要找个地方扶住才能站稳。你想,是不是如此? 比如一心喜欢武功的人,如果突然遭受意外手脚皆废,即使家财万贯,衣食无忧,也无心享受这荣华富贵。比如一个人遭人陷害,满腹委屈,郁郁寡欢,即使面对珍羞,也无法大快朵颐。” 宋驰想到闻风悦的遭遇,沉默了半晌。他与闻风悦一路相处下来,见他与众人在一起时谈笑风生,从不吐露半分个人痛楚,但独自一人时,却常望着远方,脸上难掩悲愤之情。 他知闻风悦被贼人陷害,险些丢了性命,从锦衣玉食到沦落天涯,未抓到杀害堂妹的贼人,有家不能回,还担忧家人的处境,内心应该饱受煎熬。他心里替闻风悦打抱不平,但又只能着急。 见宋驰晃着神,无姓僧微微一笑提醒道:“你还有五条鱼。” “啊!对!”宋驰问道,“大师,但我没看明白刚刚那’鱼雨’ 是如何弄的?”其实他刚见无姓僧做一遍已经记下了动作,但内力如何运转却无从得知,只好开口相问。 “你既然能练得上乘的内功,为何会连刚刚捉鱼的方法都看不明白?” 宋驰心想:“这人分明在拐着弯子问我这内力是如何练得,我若胡说看他样子不太能随便打发。只是龙沙掌门叮嘱我不要将他说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只好道:“我这一身内力是一位前辈临死前传授给我,不是我自己勤学苦练得来的。” 无姓僧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然以你小混混身份,练几辈子也不能练得如此高深的内力,如此机缘别人都不敢妄想,你却轻易得到了,命也。 但我需要提醒你,人心是一个永远都装不满的容器,而人的身体是有限的。如果吸收了巨大的内力却无法转化成自身的,身体随时都可能爆炸。” 他仔细盯着宋驰,没看到宋驰露出胆怯或者后悔的神情。 “也罢,既然我都帮你捉了十条鱼,就好人做到底。你在水中站稳,再凝聚内力在双腿,分一小部分内力在手掌,两掌伸入水面…” 四下肃静,河面空旷,无姓僧做一个动作,宋驰便跟着学一个动作,一个耐心教,一个认真学。看到宋驰学的认真用心,无姓僧在一旁指导的兴致也颇高。 宋驰把无姓僧的每句话都仔细琢磨,再加以实践,过来一炷香的时间就掌握了要诀。 无姓僧脸色郑重道:“这些动作并不复杂,只是调配内力却需要万分小心谨慎,尤其你内力异常充沛,稍有不慎,内力容易走岔,导致体内经脉逆转,极易暴毙。教你功夫者居然不教会你如何运转内力,就传授给你如此多内力,如果不是你小子命大,早已经命送西天了!” 宋驰听了心里一惊,不由捏了一把汗,点头道:“是,会多加小心。”当时龙沙掌门传给他内力,却没有细说这些细节,他也没有多想,万幸过了这么久,还好没出什么岔子。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内力慢慢能与手上动作相配合,内力运转通畅,宋驰额头竟然起了一层热气。 无姓僧见状,站至一旁,道:“不错,你已经学有所成,现在你再抓几条鱼。”宋驰点头,将无姓僧叮嘱的细节快速回想了一遍,然后做出无姓僧所教的动作。 很快宋驰与无姓僧四周的水面搅动起来,宋驰不知为何骤然感觉有点寒冷,水面隐隐有点震动的趋势,宋驰见河面没有“下雨”,准备再来一次。 无姓僧阻止道:“先等等,你动作做的没错,就是不知你内力控制的怎么样。” 话音刚落,两人周围簇拥上来一阵阵如雪一般洁白的水花,水花瞬间越过两人,直冲天际。宋驰不懂避水的方法,只知捂住口鼻,运转内力才使自己在水中站稳了。闭眼过了一会儿,却不听见任何动静,睁开眼,才发现冲天的水花已经落回水中。 宋驰突然听到脚边发出声音,低头一看,河面上跳出一条活鱼,紧接着又跳出两条活鱼,越来越多的活鱼跃出水面。宋驰手疾眼快,抓齐了五条链子鱼,才发现无姓僧人好好地站在一旁。 无姓僧道:“本来只需调动一两成内力即可,但你这次抓鱼调动了四五成内力,所以水花比上次动静大得多。因为你体内内力太过凶猛,你现在还没法压制住它,不过只要你多加勤练,会得心应手的。你已经记下了我跟你说的全部要领,下次抓鱼就可以自己完成了。” 宋驰得到无姓僧的认可,喜上眉梢,道:“多谢大师!我们这次捉了这么多鱼,何不让船家做了,再喝一杯。” 无姓僧微微一笑,道:“世人大都喜走走捷径,是不肯花一整天的功夫来学抓鱼这种无用功,你倒学的不亦乐乎。如此痴迷于武功,且心思纯净、不偷奸耍滑,这最为难得。这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现在天色渐晚,你不是说你有要事在身,而且我需要去换一身衣服。” 夜风渐凉,宋驰被风吹的打了一个哆嗦,深夜的天空被一颗颗星星照的发亮,他想起闻风悦还在刺史那。于是欲与无姓僧分别,突然听到一个急促的女声:“满花!你给我站住!”只见其声,不见其人。紧接着空中又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你别急啊,要是磕着碰着了,那我可应付不了叹叹长老,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一个男子风风火火地从河岸边跑过,年纪约莫三十五岁左右,身材修长,皮肤白皙,脸上略施粉黛,手里拿着一把粉白的帕子擦着额头的汗。 一个脚踩木屐,个头小巧,一身红裙格外夺目的女子忽然出现在男子身后,猛地一掌拍在男子的后背上。那男子猝不及防,“啪”地摔了个狗吃屎。 “可叫我抓住你了!”那女子将男子一把提起,得意地说道。那男子心疼自己的新衣裳沾了泥土,叫苦连天:“诶诶,我的新衣裳哟!” 这女子是疯魔教的教主夜萤,那男子姓朱名满花,是夜萤的手下,也是疯魔教的四大长老之一,负责掌管胭脂坊。 夜萤松开了手,喝问道:“怎么回事,你说这个地方山青水灵,说今天是钓胖头鱼的最好时间,我们钓了一天,不仅一条胖头鱼都没钓到,我连胖头鱼的影子都没见着。而且好端端的,河面为什么喷水?要不是我躲得快,衣服都要被打湿。” 朱满花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说道:“教主,今天虽然没有钓到胖头鱼,但你看现在夜景,还有夹带着芬芳香气的夜风,泛着淡淡蓝光的湖面,多么迷人的夜晚。教内事情繁杂,你天天忙的腰酸背痛,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你瞧,我今天带你来散散心的决定多正确。” 夜萤听了莞尔一笑,道:“你这人最会讲甜言蜜语,难怪那么多女人为你神魂颠倒,没有女人不喜欢嘴甜的男人。不过,你那套功夫可别在我这用了,肉麻得我受不了。” 她装出一副作呕的样子。 “她们才不是因为我嘴甜爱我,而是我对她们每一个都爱得持久且全心全意,不像其他男人的爱来的快去的快。” 第五十章 夜萤眼睛看向一边,受不了道:“…没法忍受这么自恋的人。” 朱满花撒娇道:“教主,我这一身新衣裳可是找城中最好的衣服铺子专门给我做的,你看——” “你们胭脂坊可是从不缺钱,你去找他再给你做一套不就好了,难道还要我给你买套新衣裳。” 朱满花瘪着嘴,苦巴巴地说道:“我们胭脂坊虽然赚钱多,可是花钱也厉害啊,教主你可是知道的,每年要研制新的胭脂就要…” 夜萤撇到河面有人盯着自己和满花,立收顽皮戏弄之态,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道:“河面上是什么人,你不是说,方圆十里的渔民都已经被你打发好了,今天这里就我们吗?” 朱满花一听有人,神色一变,忙严肃起来,他看到河上确实有人,纳闷道:“奇怪,我明明和渔民们都已经说好了,今天都别来打搅教主的兴致,怎么河上还会有人。看他们装扮像是江湖中人,莫非刚刚河面的事情是他们所为。” 在外人面前嘻嘻哈哈,朱满花深感丢了长老的颜面。教主表面冷冰冰,实际与四位长老亲若家人,私底下不用遵从严格的上下级关系。 但在外人及弟子们面前,需维护威严,让众人畏惧。他身为四位长老之中最年轻的,本就最需树立威严,如今在外人面前和教主打打闹闹,要是传到弟子耳中,他该怎么指挥胭脂坊上下两百来人。 疯魔教身为江湖四大教之一,夜萤是传下来的第十位教主。教内拥有四位长老包括唐兴、叹叹长老、张佑和朱满花,分别掌管教内四大派别。疯魔教向来以人才为先,不讲辈分,所以人才盛出。 朱满花十岁进的胭脂坊,比他资历大、辈分长的弟子大有人在,但他十七岁时已经能独自研制出市面上最受女人们喜欢的胭脂品,教主发现他能力出众拔萃,所以他二十多岁就当上胭脂教的长老。 他生的一副好面貌,胭脂坊的买家又主要为女子,他与女人打交道多了,知道怎么与她们相处,所以他的女人缘一贯很好。教内其他三位长老,唐长老年至五十,喜爱小孩子,除了忙于研制糖丸就是陪孙子玩耍,哪里有时间和心思陪教主玩。 叹叹长老年愈七十,为人持重,喜欢念叨,心思多在教内事务上,教主一看到叹叹长老就差捂着耳朵拔腿就跑,所以也不可能让叹叹长老陪教主游玩。 池墨门的长老张佑更不可能,他生性逍遥洒脱,喜欢游山玩水,人都经常找不到。 所以教主有时候在教内待的烦闷了,朱满花虽然知道陪着教主是个苦活,也只能主动请缨,仍教主无理任性的挑刺。夜萤眉毛一挑,道:“居然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本事不小啊,咱们去会会他们。”两人走下河岸。 夜萤和朱满花说话的时侯,宋驰虽然见河岸上两人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于是又集中内力凝神细听,可依然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 宋驰正疑惑不解时,耳中传来无姓僧的声音:“你可知为何你听不清他们说的话?我们遇到是江湖四大教之一的疯魔教,他们有一种功法叫秘闻功,可以用来防止别人听到教内重要消息,除非你站在他们跟前才能听清他们说的话,就算内力再深厚,也窃听不到一句。” 宋驰因为经历了灵韵教的事情,所以对江湖四大教的名头并没有太稀罕,而是对秘闻功更好奇一些,他用内力传声给无姓僧:“不知道河岸上两人是其教内什么人,说话这么神神秘秘?” “听说疯魔教现任教主是一外貌娇美、身材娇小的女子,性格暴躁任性,如果没猜错,那女子就是——”忽然没了声音,宋驰一转头发现无姓僧居然不见了。 河岸上两人走了下来,朱满花疑惑道:“咦,刚刚在河岸上我看下面好像是两个人影,怎么走过来却只有一个人?” 宋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他脸部瘦长,长相秀气,一身墨绿色长衣,衣服纹理精细。 他旁边的女子长发及腰,举止之中透着一股傲气,一袭黑裙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若单看脸庞和个头,年纪大概十五六,但其气质成熟凌厉远不是少女能有的,估摸实际年纪约二十五。 宋驰挠头道:“是还有一人,但他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已经走了。” 宋驰穿一身粗布衫,又手中拿了数条鱼,朱满花以为他是个渔民少年,好奇道:“小兄弟,现在这么晚了你还在河边捕鱼?” 宋驰感觉他语气有些古怪,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没注意时间而已,现在天色已晚,我得赶紧走了,两位告辞。”他想到闻风悦现在一人留在刺史府上,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安,只想立刻赶回去,不想跟面前两个陌生人交谈。 “可是…”朱满花又想挽留,宋驰却拎着鱼心急火燎地走了。 “看着像是有急事,根本懒得搭理我们,这绝对不是渔民…渔民说话做事不是这个样子。”朱满花评价道,“长得高大英气,性格直愣少精怪,很适合招进我们教。” 夜萤露出一丝我就知道的神情,眯着眼睛问道:“你怎么每次出来都在搜刮这样的少年和青年?” “因为我教需要像他这样朝气蓬勃的正直年轻人。大家平日里太沉迷于自己的兴趣爱好,在外人看着总有点疯疯癫癫、放浪形骸,是时候招一些这样的青年,给我们教增添一些新气象。”朱满花一本正经道。 夜萤取笑道:“真想不到我们教的长老居然会嫌弃教徒放浪不羁,你怎么突然改性了?”朱满花微笑着不接话。 夜萤已经看穿了他的真实意图,她毫不留情道:“你们坊多的是手巧貌美的女弟子,我看你就是想给她们觅良婿。” 朱满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教主对我们胭脂坊的情况懂得一清二楚。我胭脂坊的妙龄女弟子太多,她们总是缠我让介绍夫婿,我每每想起就头大得不行。你知道的,男人最受不了女人的撒娇和纠缠。” 夜萤噗嗤笑出了声。疯魔教四个分部主要由各长老掌管,她虽然为教主,但其实不干涉也不怎么过问分部的事情。但不过问并不意味她不清楚,相反她对分部的诸多事情了如指掌。 朱满花麻溜地转移话题道:“就我们下来的短短功夫里,走掉的另一人是谁?” “那人我看着有几分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哎管他呢。” “咱们该回去了,一到晚上怎么这么冷呢,山风这么一吹,我这身子骨有些经受不了。”朱满花说着打了个哆嗦。 夜萤拽着朱满花边走边说:“不行,我无聊了一整天,现在终于有了点劲。刚刚那少年是往那个方向去了,反正我们没事,过去瞧瞧他到底有什么急事。” 桃阮二人与王谭等人赶到刺史处,刺史府大门紧闭,门口不见一人,于是阿阮礼貌地敲门却不见人搭理,王谭道:“阿阮姑娘你这样敲门,他们是听不见的。”便不客气的开始用拳头咚咚地砸大门,忽然一家仆开了大门。 家仆喝道:“你们有什么事吗?知不知道无事聚众骚扰刺史是要被抓起来的?”阿阮道:“不好意思,我有两个朋友叫宋驰和闻风悦,他们先前来找过你们刺史,是为xx村链子鱼的事情,已经过了两天了,不知道商讨得怎么样了。” 家仆道:“唔,是有过两个年轻人来过,只不过有一个年轻人今天一早就离开了,另外一个没过多久也离开了。所以你们还是快快请回吧。” 阿阮道:“不应该啊,他们一离开应该马上就回去找我们了,可我们却迟迟不见他们身影。” 家仆道:“那可能是你们路上错过吧。现在天快黑了,刺史大人要准备吃饭休息了。”转身便想离开。 桃柒娘直冒冷汗:闻风悦在刺史手里,他会怎么样? “嗖”的一声,家仆耳边飞过一个东西,家仆回头一看是一支箭钉在了门上,慌张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王谭举着弓道:“两姑娘要见他们的朋友,你不给个确定的说法,我们就要见刺史。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然下一箭射中的就是你的脑袋。” 那家仆本是提前受了刺史叮嘱将这些人打发走,没想到这群人完全不听应付,权衡之下当然是小命要紧,于是只好赶紧进了门去问刺史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穿着官服的刺史出来了,王谭抢上前道:“刺史大人,小人是渔村的王某,今日无意冒犯,只是想来找两个人。” 刺史道:“我认得你,也知道你们要找的是谁,只是他们现在确实不在我这了。”然后两手一摊,作出无可奈何状。 桃柒娘微笑道:“口说无凭,小女子我想进去找一下人,如果真的找不着,那我们马上就离开。” 刺史结巴道:“这、这…”桃柒娘率先走了进去,紧接着阿阮和王谭等人也走了进去,把刺史晾在了门口。 门人紧张道:“大人怎么办,他们来的太突然了,要不要我去找衙役们来把这些无礼之徒全都抓起来?” “现在来不及啊。”刺史苦笑道,“不过他们进去应该只会搜个空,咱们先静观其变。” 众人在府内搜了一圈,每一个小角落连床板底下都搜了个遍,却连闻风悦和宋驰的人影都没找着。 阿阮道:“桃姐姐,会不会真的如刺史所说,他们已经离开了?只是和我们刚好错过。” 桃柒娘不安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地,在来的途中,只要一想到闻风悦我就心神不定,心里担心他出什么事,所以才非要进来找一下,可能是我多虑了。” 阿阮挪逾道:“难怪路上王谭讲了许多有趣的事情,但都不见姐姐你一展笑颜,原来是心有牵挂。” 她平日待在小岛上,大部分时间是与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度过。师兄师姐们被师父严格管教,不能像江湖人士那样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大家觉得她年纪小,一些粗鄙但好笑的内容自然就不会说给她。 师父更不用说了,她的心思多放在岛内事务上,即使和阿阮待一起时,也多是在教导。所以阿阮没有多少机会能听到这些接地气的好笑事情,听到王谭与其手下讲杂七杂八的事情她觉得有趣极了。 桃柒娘脸红地反击道:“才不是呢,王谭讲的那些陈词滥调对我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因为我早就听过了,男人们讲的来来去去就那些。” 第五十一章 她们正说着,王谭跑了过来:“姑娘们,我在后院里一口井里发现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朋友。” 阿阮和桃柒娘急忙来到后院,王谭手下们已经将井中人打捞了上来,桃柒娘定睛一看,躺在地上那人正是闻风悦。闻风悦双目紧闭,嘴唇泛白,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阿阮惊叫道:“这、这就是闻风悦!” 王谭一个手下见他们过来,惊慌地叫道:“不好了,老大,我们发现这人…死了!他已经没呼吸了。” “呸呸呸!别瞎说!我来看看。” 王谭走近闻风悦一探鼻息,却也说不出话了,他默默走到一边,同情地看着闻风悦。 桃柒娘一时难以置信,她摇晃着闻风悦,却不见他有一丝动静,不由悲从中来,掩面痛哭起来。她自小被沧于南夫妇收养,以为他们就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可后来才知道那两人另怀鬼胎,便毅然离开选择孤身游走江湖。 她生的貌美,贪她美貌的男人数不胜数,那些男人总是正义秉然,以一副要帮助弱女子的姿态接近她,对她甜言蜜语,甚至愿意把全部的钱都给她。 好在她机敏聪慧,从不曾让这些登徒子占到她一点便宜,因为她发现这些人不管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真实目的不过为一个色字。曾有人自以为有一副好皮囊,有大把的钱绝对可以征服她,但却被她揍得鬼哭狼嚎后再也不敢见她。 这些不好的经历使得她再看到那些脑子空空,却扬扬得意、自以为是的男人时,就会感到恶心。 唯独她与闻风悦相识后,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温润如玉的人,闻风悦对她甚好,却很有分寸,也不动一点坏心思。 一开始她以为闻风悦是个风流滥情之人,对姑娘都一贯的温柔,所以心里对闻风悦总有些抵触。时间长了,她才知道这人品性端正,不是像之前遇到的花花公子们,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当然被闻风悦的心意打动过。 但爱是一件需要双向付出和包容的事情,她自认为脾气不好且没法跟人掏心窝,所以她没法认真对待闻风悦的殷勤。 她知道闻风悦身陷囹圄又遭父亲误解,饱受了委屈,心里便决定帮他到底。谁知闻风悦竟然丧命于刺史手里,而眼下他还没抓到凶手,未洗净清白,她就帮不了他了,想到此不禁万分伤心。 阿阮用衣袖擦着眼泪,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立马问道:“宋驰人呢?他…他该不会——” 这时宋驰拎着一竹筐的链子鱼急匆匆回到刺史府,未进大门他就大声道:“刺史,我终于把十五条链子鱼捎回来了。”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他看见门府大开,不由一愣,忙走进去,却依然不见一人,越往里走隐隐听见后院有女子哭声,大惊之下忙奔赴到后院,就看到桃柒娘哭成一个泪人,阿阮也红着眼眶站在一旁,而闻风悦则面色惨白地躺在地上。 宋驰不知发生了何事,把竹筐往地上一扔,想去搀扶起闻风悦,却被桃柒娘一把揪住质问:“你为何将闻风悦独自一人留在刺史这?他被刺史扔进井里,我们来晚了。” 宋驰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那刺史说接受了我们的建议,说只需我去捉十五条链子鱼回来,刺史他人在哪?” 王谭怒骂道:“他妈的,我刚去找了一遍,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发现情形不对趁我们不注意已经溜了。” 宋驰看着躺在地上的闻风悦,咬牙切齿地发誓:“闻兄我对不住你,我不该让你一人留在这的。我要活捉了这刺史,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剁碎他的骨头,为兄弟你报仇。”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桃柒娘悔不当初,“或许我该跟他一起来,他就不至于此。” 屋顶上站着两人,夜萤冷冷地看着院内的情形,道:“有了这经历,这些小年轻对生离死别能有更深的理解吧。” 朱满花问道:“什么意思?” “其实地上的那人根本没死。” “可是他没了呼吸啊,难道他不是因为溺水导致的没有呼吸?” 夜萤点点头,“我听唐兴说过,灵韵教独门秘制有一种药,服下后可以让人短暂的停止呼吸和脉搏,其状似已死,大概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我以为世上只有唐兴喜欢做古怪糖丸,没想到灵韵教的人也有这等兴趣爱好。” “唐兴做的糖丸要么药用、毒用或拿人折磨取乐,他不屑于做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 “确实,我听闻他手下曾想偷他珍惜的糖丸,被发现后虽没致死,但被迫服下一粒不知什么的糖丸后,听说有如利剑穿心,尖刀入腹的痛苦,我见那弟子生不如死的模样,才知唐兴的狠辣。” 因为不断闪过的回忆,朱满花的脸庞变得有些苍白,他道:“我生怕他哪天看我这幅漂亮的皮囊不顺眼,嫉妒心作祟把我毒死。” 夜萤笑道:“像你这般自恋的人实在不多,你又不偷他糖丸,他毒你做什么。我对灵韵教的这种药好奇,便缠着问他,于是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给我做了两粒。我当即拿出一粒叫了个小弟子试验一下,果然与灵韵教的药效果一样。不过他说做这太没意思又耗费精力,再不肯做。” 朱满花酸溜溜道:“他一向对特殊的糖丸的保管格外谨慎和严格,不会把特殊糖丸拿给别人。我之前从他那要过好几次特殊糖丸,他像珍惜命根子一般,从没给过我。” 夜萤对朱满花的羡慕一笑置之,“灵韵教他们对这药品把控的严格,他们也从不在市面上出售,非普通弟子能有的。所以这药品只有我这有一粒,另一粒被我拿去试验用了,另外就是灵韵教的大弟子那才有。你说这刺史怎么会有这药?” 朱满花道:“要么刺史是灵韵教的大弟子,要么他与灵韵教的大弟子有来往。” 夜萤若有所思道:“若是灵韵教的大弟子,怎么着也会些像样的武功,不必见了这些小孩就跑吧。他们这些做官的,人脉会多一些,要认识灵韵教的人不难。只是灵韵教的大弟子居然愿屈尊与一小小刺史交好,实在为人不耻。” 朱满花道:“教主说的极是,我们刚刚见这刺史吓得跟只老鼠一样,连孩子老婆都不顾就逃跑了,哈哈哈。” 阿阮突然发现闻风悦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以为自己哭花了眼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看到闻风悦眨了眨眼。 桃柒娘正伤心,完全没发现闻风悦的动静,自顾自地说道:“我认为不是个热心肠的人,看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知道许多事情无力改变,便决定做一个袖手旁观之人。可遇到闻风悦之后,不知为何,看到他遭受磨难,我心里竟然想帮他。可没想到这笨蛋就这样轻易地丢了性命…” 桃柒娘泪眼婆娑中发现阿阮和宋驰两人眼睛亮闪闪,神色飞扬,感到奇怪,正要回头。 她突然听到身后有异响,似乎有人在她背后要做什么,来不及多想,出于本能她立刻向后拍出一掌,喝道:“什么人!” 只听到“砰”的一声,闻风悦刚站起来就又滚到了地上。 闻风悦看到桃柒娘伤心难过的样子,就心花怒放得忘却了自己的遭遇,心中飘飘然产生了桃姑娘应该对他有好感的想法,于是他走到桃柒娘身后,想靠近一点听她说话。 却没想到忽地挨了她一掌,闻风悦一个没站稳身子向后跌去。好在桃柒娘虽不知身后是何人,但知道院内均是认识的人,并没出多大力,闻风悦在地上翻了个滚,很快站起来,他捂着心口道:“桃姑娘,你这一掌正好打在我心头上了”。 桃柒娘又惊又喜:“你没事吧?” 闻风悦虽然被打得有点昏头昏脑,但还是道:“当然没事。” 桃柒娘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结巴道:“你是什么时候醒的?我们都以为…以为你活不过来了。” “刚好在你说话时我醒了。”闻风悦笑容灿烂地看着桃柒娘。桃柒娘躲避开他的目光,扁着嘴什么话都没说。 “桃姑娘,我从未听过你吐露心声,刚听到你自责的话,我觉得像掉进了蜜罐里,心里万分甜蜜,幸福得快要昏快去。其实我平日里想把千般好万般好都给你,可惜你很少领情,我又嘴笨的很。”闻风悦坦然地当着众人的面说道。 宋驰阿阮均瞪圆了眼睛看向闻风悦,这家伙从井里捞出来后居然突然开窍了。 院子里王谭等人吹起了口哨声,还有人发出了笑声,他们窃窃私语:“到底是小情侣,说话真是肉麻。”“有啥肉麻的,人家差点生死相隔。” 当桃柒娘听到“桃姑娘还愣着干嘛,都到这份上了,有啥好犹豫的。”时,心中突然生出一阵不快。 扪心自问,她跟闻风悦相处下来确实比较愉快,他善解人意且风度翩翩,很体贴人,但她是个对感情十分谨慎的人,绝不会因为一次冲动和感动就随意接受他人的感情,她需要对他进行进一步的观察。 所以众人越起哄催促,她就越不想答应,要是她现在答应太像一场闹剧,会显得她过于随意和没有主见。 “你在开什么玩笑,”桃柒娘岔开了话,“说说你在这发生了什么吧,你为什么会被丢到了井里。” 闻风悦眼神闪过一丝失落,他知道此时绝对不要道德绑架桃柒娘,他太清楚她的脾气。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欲说的满腹浪漫之言咽下,识趣地讲起宋驰走后他的经历。 原来闻风悦在宋驰离开后,被刺史拉着喝茶聊天,一杯茶下肚就昏迷过去,待他醒来发现刚被从井里捞出来。 “他走后,刺史很客气地请我喝茶,我心想他既然同意我们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就喝了茶。可谁知他竟在给我的茶里下了药,我喝了后昏迷过去,再次醒来时就是被你们从井里打捞上来。” 宋驰将拳头捏的咯吱响,道:“我还以为他听了闻兄一席话后良心发现。没想到那刺史是怀恨在心,他故意支走我,就是为了对付你。” 第五十二章 阿阮不解道:“奇怪,这刺史为什么要专门针对闻风悦?” 宋驰道:“闻兄说话比较直,戳到了刺史的痛处所以有了报复心吧。但不得不说,闻兄骂人不带脏字,把那混蛋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听得真痛快。” 桃柒娘撇了一眼闻风悦,道:“他只是嘴皮上伶俐,却不懂提防人心,真是个大傻瓜。” 闻风悦讪讪道:“人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再加上我没有多少的历练。”他湿淋淋的模样有些狼狈。 桃柒娘递给闻风悦一套干净衣裳,“这是我在刺史屋内搜到的,晚上天有点凉,你换一下吧。” 闻风悦拿过衣服,找了个无人地方,换上干净衣裳后心想:“今日虽然差点丢了性命,但我第一次发现她这么在意我,居然对着我潸然泪下,经此一劫太值了。”但转念又想,“可看到她因我伤心落泪,我心里一点也不好受,以后不能再让她难过,再不长教训,我就是天下第一大坏蛋。” 宋驰把一筐鱼放到地上,思忖道:“看来做事还是不能图快,我当时以为只要把链子鱼带回来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事情却闹得更大了,也不知道刺史现在跑哪去了。” 王谭见他四人有很多话说,不耐烦地跑到院外等着,一手下凑过去问道:“老大,咱们要不要现在走啊,我担心咱们把刺史吓跑了,会被安上违抗官府的罪名。咱们本地人比不得他们几人,个个一家老小都在这里,惹不起官府啊。” 王谭道:“我也在愁,但我只是把刺史吓跑了,我又没杀他,还能要掉脑袋不成?” 两人正谈着,远远见到一人走过来,那人越走越近王谭眯着眼睛一瞧,迎上去叫道:“哟,这不是应老吗?你怎么来了?” 应老笑道:“我啊不放心你们,想过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你知道我在来的路上遇到谁了吗?” 王谭道:“这大晚上的,你遇到鬼了?” 应老道:“呸!我遇到刺史了!”王谭瞪大眼睛道:“他在哪?” “他和一个家仆匆匆忙忙的跑过,我跟他一打招呼,没想到他一见到我吓得人蹦的老高,头也不回的跑的更快了。我叫他他也不理我,我纳闷得很,你们怎么回事啊?” 王谭挠了挠脑袋,思考着要怎么和应老解释,应老道:“算了,你还是带我进去看看刺史是被什么吓跑了。”走到王谭身侧,忽地抽出一把尖刀刺进王谭胸口。 王谭吃惊的看向应老,应老把尖刀利索的抽出来,任王谭的血喷溅了一地,再一刀解决了王谭身旁的手下,道:“你把我的茶杯砸坏了,我要你一条命也没错。” “呵,你我之前贤弟、贤兄叫的热乎,这链子鱼事情之后,我才知道你的为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人面上看着慈善,可里面呢?一颗心黑的很。”王谭说完倒地而死。 王谭还有七个手下站在门口,看到王谭被应老杀死,个个惊愕万分,待反应过来,愤怒地纷纷操起刀剑冲向应老。应老右手一扬,数片茶杯碎片从手里飞出,划过烧鱼派七人的咽喉。 七人尽数倒地而死,应老冷笑道:“这点本事还敢去我那闹事。”从应老身后大摇大摆的走出一人,拍手道:“应老好本事啊!不枉是本刺史选择的人。” 刺史笑嘻嘻的一招手,在暗处藏着的卫兵瞬间齐刷刷的站了起来,约莫有四十人,全副武装,手持长刀长剑,身材精壮。 应老客气道:“诶,刺史要我做什么,我自然帮忙。要不是刺史你派人通知我,我都不知道王谭他们居然狂妄到敢闹到您的府邸上。” “你与王谭他们烧鱼派积怨已久,如今他们烧鱼派的主干今日尽数被你除去,想来你心里也痛快。应老我要恭喜你了,今日起你就是你们村的头头了。” 刺史心想:“你终于实现企盼已久的心愿了。” 应老微笑道:“谢谢刺史大人,如果这些年没有刺史大人的帮助,我可走不到现在。对了刺史大人,还不能高兴太早,里面还有四个走江湖的年轻人,我知道有两位姑娘身手不错,那两男孩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刺史道:“我带的这三十来人是卫兵里的精锐,而且还有应老你,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四个小孩不成?”应老道:“不敢当,既然他们是精锐,那我就放心一些,不过还是见机行事为妙。”然后和刺史一前一后走入院子。 阿阮一眼看到应老走进后院,诧异道:“应老你怎么来了?” 应老上前打招呼道:“我不放心你们啊,怕你们闹出什么事情不好收场。”他注意到宋驰和阿阮站的较近,闻风悦和桃柒娘的位置离阿阮较远,决定先从阿阮这一边下手。 应老自然地走到阿阮身边,关切的说道:“王谭在门口说这次闹得有些严重啊,刺史他把你们的两位朋友怎么样了?” 晚上光线较暗,阿阮没看清应老的神态,她虽然觉得应老突然出现在这里有点奇怪,但因为应老在村里有很好地招待过她们,所以心里没做提防。 应老猛地伸出右爪,抓向阿阮。阿阮感觉面前忽地一阵阴风,来不及多想,头一低躲过应老的突袭。应老爪子方向跟着阿阮伸去,揪住了阿阮的衣领。 “阿阮危险!”宋驰急忙朝阿阮奔去,他一开始以为这老头是阿阮结识的好友,没想到两人没说几句老头突然出了手。 应老牢牢抓着阿阮如老鹰抓小鸡一般,阿阮越挣扎感觉衣领越紧,因为背对应老所以看不到对方什么时候出手,心里慌乱之下想起自己袖子里藏着的袖箭,于是悄悄将手朝后举起。 应老见宋驰注意到阿阮的情况,急忙举起尖刀朝阿阮脖子抹去。阿阮的手已经挪到腰间,她手一抬,一支袖箭直击应老的面部。 应老将阿阮朝地上一丢,挥手攥住袖箭,道:“小丫头暗器耍得挺好。” 阿阮从地上跳起,道:“应老你这是在做什么?”她现在突然明白闻风悦为什么会被刺史欺骗到了,原来当被有身份地位又受人尊重的人好好招待时,人很难有提防之心。 之前她想闻风悦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被刺史骗倒,结果轮到自己也是一样,她万万没想到应老居然会背地里使坏。 宋驰道:“他要杀你,傻丫头。”他与应老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没过手几招,宋驰忽然发现应老的招式有些熟悉。 因为宋驰与应老打的不相上下,阿阮没有急着掺和打斗,她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后,叫道:“应老这招数不正是灵韵教的招数?” 她那日见识过灵韵教大弟子的招数,对秀婉儿的剑法印象深刻,现在发现应老的剑法竟然与秀婉儿颇有几分相似。 应老手一抖,砍下去刀被宋驰的剑弹开。 宋驰道:“我想起来了,这老头的刀法与灵韵教那个尖锥脸,叫什么来着…的剑法挺相像,其实红爷的剑法更让我印象深刻。”他不知道应老与灵韵教是敌是友,所以故意抛出红爷的名头看应老有何反应。 “尖锥子脸…是秀婉儿。你们与红爷是何关系?”应老厉声问道。 “诶你果然认识他们,你们武功招数如此相似,你该不会是灵韵教的弟子吧。”阿阮一想到应老在她面前装得人畜无害就气道:“在翻脸像翻书这方面,你们简直一模一样。” 应老冷哼了一声,选择不予理会。“让让。”一伙全副武装的人冲进了宅子,刺史带着卫兵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太放肆了,这群人闯进我宅子,翻得乱七八糟。” 刺史心疼地扫视着院子,抱怨道,“还好我赶回来了,不然我这宅子就完了。” 桃柒娘瞧到刺史,立即火冒三丈: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居然还送上门来,她拿起剑直奔刺史。 刺史惊呼:“拦住这个女人!”卫兵们立马哗啦啦地围住桃柒娘,这些是刺史。 “你、你这个女人我又没对你做啥,你这么激动干嘛?”刺史心虚地瞟向闻风悦,惊讶地发现他居然一脸幸福。 闻风悦心里甜滋滋的,他甚至心想如果刺史没有这样对他,他可能还不知道桃柒娘的心意。 士兵们井然有序,轮番上前,一出现缺口后面人立即补上。眼见卫兵们一个个神勇威武,闻风悦生怕桃柒娘身处下风,他也加入了打斗。 两人被四十来个卫兵围得水泄不通,桃柒娘和闻风悦两人虽然对自己武功颇有自信,但面对训练有素的卫兵们,他们应付得有点慌乱。 闻风悦一脚踢开补上来的卫兵,道:“刺史找来的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比普通的士兵难对付。桃姑娘左边!”他正说着,一剑刺向桃柒娘左侧,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卫兵刺死。 因为卫兵们力气极大,刀剑相碰之下,桃柒娘感觉手腕略酸。待终于将面前的第三个卫兵解决,她甩了甩手刚想休息一下,没想到左侧又出来一个卫兵,多亏闻风悦反应极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桃柒娘后背冷汗泠泠。 桃柒娘轻声道:“谢谢你,风悦。” “你刚刚叫我什么?”闻风悦有点不可置信,他第一次听到桃柒娘这么温柔地唤他,而且不是生疏的用全名称呼。 桃柒娘脸颊飞上一抹红霞,嗔怪道:“你明明都听到了,我不能这样叫你吗?”她说完解决掉旁边的卫兵。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起了话,周围的卫兵们此时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苍蝇。 闻风悦一剑刺中迎面而来的卫兵,道:“你怎么叫我我都喜欢,只是感觉今天你对我格外温柔,我受宠若惊。” “我刚刚拒绝你,是因为我还没想好,如果贸然答应你,就是在玩弄你的感情。”桃柒娘轻声解释道。 我甘愿被你玩弄,闻风悦心想,他想了想还是正经道:“我没有计较这,我今天乐开了花。倘若能换得每天这样,我愿意被丢到井里一百次,一千次。” 闻风悦眼睛里闪着光,神采飞扬,傻乐的可爱样子跟平常判若两人,桃柒娘突然觉得他很可爱和真挚,她能感受到他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而非花言巧语。 她笑了起来,“你要是又掉井里,我可不会再心疼你了。” 但甜蜜的气氛很快被难缠的卫兵们搅乱,两人不得不专心于战斗。 第五十三章 阿阮朝应老刺去:“原来你和那刺史是一伙的,无论是出于为村民们打抱不平,还是为我们被你欺骗,我都决不会轻饶你。” 反正已经撕破了脸,阿阮觉得没必要再有所顾忌。 宋驰也举剑朝应老背心处刺去,应老向左闪退,阿阮的长剑又掠来,应老急忙跃起身子向后跳去,但步伐慢了一点,嗤的一声,应老的长衣被剑拉了条口子。 阿阮突然想起王谭等人毫无动静,奇怪道:“你把王谭他们怎么样了?” 应老沉声道:“杀了。” 阿阮惊怒之下举剑向应老砍落,但她一生气动作便乱了,应老瞅准时机,朝她的肩膀砍去,阿阮立即举剑格挡,谁知应老刀的方向突然转向阿阮小腿。 阿阮正要惊叫,只听得当啷一声大响,应老的刀被宋驰的剑缠住,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拧在一起,阿阮毫发无损。 宋驰暗暗运内力于剑上,应老觉察到宋驰的剑上寒气愈来愈重,自己的刀更是被剑压的抬不起来,于是也运起内力施加于刀上。 阿阮没见过着阵仗,他不知道宋驰和应老僵在那里做什么,于是提剑走到应老身后,应老丝毫不为所动,她拿剑戳向应老后背,剑却被一股巨大的劲风震开,阿阮的手臂被震得发麻。 桃柒娘说道:“阮妹你不要贸然上前,他们两在比拼内力,你凑上去只会伤到自己。” 阿阮点点头,还是站到了应老身后,将剑对准应老的心口。她想,要是宋驰一处下风,她冒着危险也要刺下去,绝不给应老好果子吃。 她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虽然江湖人士觉得偷袭是被人嫌弃的事情,师父反而教导她面对敌人别讲仁义道德,更别在意手段。尤其若是比敌人弱,更要耍点心计。人越在意面子和他人的看法,越做不了事。 刺史见应老与宋驰斗得焦灼,自己的精兵们又被桃柒娘和闻风悦清理干净,心知大事不妙,正要悄悄拔脚逃出后院。 刚巧桃柒娘转头发现正欲溜走的刺史,叫道:“你休想逃走。”刺史发足欲奔,被桃柒娘逮了个正着,将他抓了回来。 刺史大叫:“应老救命!”可应老腾不出空理他。 桃柒娘取来绳子将刺史手脚都捆了个结实,道:“你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实待着吧。” 宋驰调运出来的内力越来越多,他感觉到汗滴不断顺着脸庞滴到衣服上,他看到应老头顶不断蒸出热气,不知道对方还能支撑多久,道:“老头你都七十古来稀了,为了区区一个小刺史拼了老骨头不值得。” 应老低声道:“我当然不是为了刺史,我…有自己想要的。”他觉得奇怪,宋驰的内力为什么异常的充沛,甚至远超自己,这不是他这个年纪就能拥成的。 阿阮道:“既然不是为了刺史,你在这个村子待了这么多年,图什么呢?你不会因为王谭弄坏了你喜欢的茶杯就起了杀心吧。” 她想旁敲侧击地问点话出来。 应老道:“我也没有那么小心眼。”他知道阿阮就站在自己身后。 阿阮道:“你既然已经杀掉了烧鱼派的头头,刺史又站在你这一边,我们四人走了之后你就能顺利掌管整个渔村了。”应老听到阿阮说的话,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欣喜的神情,但也就一闪即没。 宋驰加大了内力的输出,逼得应老咬紧了牙关,他额头全是汗水,正快撑不下去时惊讶地发现宋驰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宋驰突然感觉到心窝一阵绞痛,心像是被斧子劈成了两半,宋驰分神的一瞬间时候,应老的内力如狂风暴雨般袭来,将宋驰整个人掀翻在地。宋驰面朝地,一动不动。 阿阮、桃柒娘和闻风悦大惊失色,他们都没看明白怎么回事。阿阮立马把剑一扔,跑去将宋驰扶起。他脸色十分不好,手甚至在抽搐,不过还有呼吸,阿阮着急问道:“驰哥你怎么了?” 宋驰艰难地呼吸了一口气,指着自己的心口,缓缓道:“我这特别难受。” “需要我帮你什么?” “我这有一个救命药丸。” 宋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但手哆嗦得太厉害根本打不开药瓶。 阿阮伸手拿过药瓶,“这有什么好要强的。”她把药丸递给宋驰,看着宋驰把药丸吞咽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宋驰终于稳定了下来,他站起来对阿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让你担心了,是我没调匀内力,感觉刚刚心直接停止跳动了。之前藏木教长老就提醒过我这个事情,但我没注意。多亏你把我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 “为什么没调匀内力就会这样?”阿阮不解,她没见过别人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个说来话长,等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宋驰觉得说出来太沉闷,他岔开话题问道:“应老人呢?” 两人转身一看,应老正在跟闻风悦和桃柒娘对战,虽然跟宋驰对峙消耗了应老许多内力,但他依然能跟闻桃二人打得不可开交。虽然闻风悦和桃柒娘略胜一筹,但应老更心狠手辣,下手处处是狠招,逼得闻风悦和桃柒娘频频手忙脚乱。 宋驰刚刚恢复,根本调动不了内力,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阿阮也看得干着急,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笃定地说道:“我确定应老你就是灵韵教的大弟子,而且你的资历还不低。最重要的是,你害怕我们把你是灵韵教的大弟子的事情说出去。” 阿阮其实是猜着说的,没想到乱打正着。应老听了一惊,立时气息不稳,刀法也随之受了影响。闻风悦抓住机会立马欺身上前,用手里的剑快速将应老的刀打飞。 应老想抽身逃走,感觉后背一凉,脖子微微一疼,他低头看去,脖子上抵着的是桃柒娘的剑。桃柒娘道:“安分点,我只要稍稍往前一递,剑就会割断你的脖子。” 应老无路可逃很快就被闻风悦绑住手脚,他狡猾道:“你们以多欺少,以幼欺老,我不服气!” 桃柒娘道:“我们敢杀到刺史府邸要他的脑袋,我们本就是敢杀人放火的坏人,在我们面前说理说不通哦。”应老乖乖闭了嘴。 阿阮和宋驰听了对视一笑,对付应老这种人就得是根本不讲理的桃柒娘,若换作闻风悦还会跟人继续掰扯大大小小的道理。 宋驰将应老和刺史丢到大家面前,道:“既然两个人都已经抓到,你们想哪一个先死?” 桃柒娘踢了一脚刺史,狠狠地盯着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刺史立即大叫起来:“求你们不要杀我,我我知道闻风悦是闻正堂大人的儿子,闻正堂大人是我们南梁的大好官。” 闻风悦惊讶道:“既然你知道我的来头,为何还要加害于我?” “冤枉啊,其实我不曾想过要害你。我只是听你说话太气了,想要教训你一顿。” “你真的只是想要教训我?为何要把我丢入水井里?” “我要是真想制你于死地,我就不会给你吃’假死药’了。这种药可以暂时停止呼吸,即使丢入水井里,也不会溺水而死。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因为你的同伴们来势汹汹,我迫不得已才把你丢到井里。” 闻风悦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这些老油条们最懂怎么狡辩了。 桃柒娘问道:“那药你从何而来?” 刺史指着应老道:“他给我的,他有次神神秘秘的拿给我一个药瓶,说里面的药有如何如何的作用。” 众人看向应老,他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因为药确实是他给的,所以没有反驳。应老出于自己的目的,会在逢年过节给刺史送些礼物,上一次送的就是’假死药’。 宋驰问道:“那用两倍的钱买链子鱼是谁出的主意?” 刺史道:“也是他出的。我发现这些村民通过卖链子鱼发了很大一笔财,我心想怎么样才能让这钱从我手里过一道,让我也赚一笔。他跟我说可以这样做,赚到的钱我们三七分成,我就采纳了这个建议。”刺史一着急就什么都说了出来,把应老卖得干干净净。 应老冷笑道:“刺史大人死到临头居然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他眼睛咕噜噜滴转,开始想对付的法子。 闻风悦叹气道:“你们明知这样会使渔村的渔民们互相打斗伤害,依然坐视不管。可怜渔村那么多渔民,为了多赚一点被你们耍的团团转,有的落得一身伤残,还有甚者丢了性命。” 刺史连忙道:“我们错了,我经过这次教训之后一定会悔改,请你们给我一次机会。”语气真切得仿佛马上就要掉眼泪。 宋驰坚决不同意放过刺史,刺史把他支使开,害得闻风悦差点丧命,他对此耿耿于怀。 闻风悦有些犹豫要不要处置刺史,因为他知道官场上的官员大多如此,只分大贪和小贪,甚至有的完全把百姓当做蝼蚁。即使杀了这个,又怎么能保证后面上任的官员是个体恤民情的好官。 桃柒娘注意到闻风悦脸上复杂的神情,开口道:“如果你这个受害人都能饶他一条命,那我也不好继续为难刺史。但我想提醒你,这些人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可不是一套,不要被他现在说的话给骗了。” 应老看准时机,开始不咸不淡地冷嘲热讽:“其实刺史他师承朱异大人,你们想想,朱异大人是多么一个好官,他手下的人怎么会胡作非为?” 居然在这里也能遇到朱异手底下的人,闻风悦感到不可思议,他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刺史。 刺史顿时冷汗泠泠,结巴道:“我…确实师承朱异大人,他是个…好官。”他自认为在朝中有座大靠山,平时总以此炫耀。而且夸朱异夸成了习惯,就算此刻,他也不敢说朱异的不好。 “别人有可能改过自新,但朱异和他手下的官员这些一丘之貉,绝对不可能。”闻风悦寒心道,“这个混蛋做的恶事不少,仗着皇帝的喜爱在朝中为非作歹。我父亲为人刚正,所以常遭朱异排挤。” 第五十四章 闻风悦想起那日皇帝在建康审问自己,朱异坐在一旁幸灾乐祸,而父亲则一脸愁眉苦脸,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眉头皱了起来。 应老继续火上加油:“闻公子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听说闻正堂大人与朱异大人好像挺合得来。以前朱异没被皇帝发现时,闻大人还提拔过朱异,说他是个有才之人,以后必定大有作为。”他语气里有一丝戏谑。 果然,他的话成功点燃了闻风悦的怒火。闻风悦平时做事都是三思而后行,但这次他听到父亲与朱异挺合得来的屁话,气得骂道:“亏得我父亲曾经真诚的赏识他,他却一片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刺史战战兢兢,他越听越害怕,他想解释他其实早就没和朱异来往,准确地说,是朱异成为红人后看不起一个偏远地方的小刺史,再没理会过他。他害怕得心咚咚直跳,感觉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 应老继续道:“就算闻大人与朱异有不和,但刺史是朱异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们总要给我们刺史一个面子吧,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杀了,不然到时候朱异的脸该往哪搁?” 闻风悦冷笑一声,一剑刺穿刺史的身体。“刺史本来就要害我,多亏他们救了我,一命抵一命,就当我报仇了。何况我们闻家与朱异有过节,他死有余辜。” 应老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不信守合约的人就该是这个下场,明明是两人互相利用,刺史却把罪名推给他一人。闻风悦到底还是少年心气,被刺史一激,便杀了刺史,这样死无对证了,反而对他最有利。 宋驰对应老道:“老头,你也死到临头了,我们既然杀了刺史,也定不会轻饶你。若有什么想辩解的,现在赶紧说吧。”长剑轻轻一顶,将应老的脖子割出一道口子。 应老脸色惨白道:“我无可辩解,若我说我也是被利用的棋子,你们肯定不相信。其实我是迫于刺史的权威,才会杀了王谭,还被派来为难你们。” 宋驰冷冷道:“刺史死了,当然你说什么都没人反驳。” 应老严肃道:“江湖人最讲究信义,我从不说假话。刺史之前说了的事情,确实是我做的或者有我参与,所以我都没有反驳。” 宋驰不信任道:“阅历丰富的老油条都老奸巨猾。” 应老突然抬刀朝自己右臂砍去,一条血淋淋的胳膊掉落在地,其断口处血喷流不止。阿阮见到此场景,吓得尖叫一声,朝宋驰的身后躲去。 桃柒娘也脸色发白,闻风悦和宋驰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不知道应老要干什么。 应老疼得几乎昏过去,但还是硬生生的撑住道:“我用我一条胳膊发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们可以不信,但不能污蔑我说假话。我可以再砍一条胳膊来证明自己。” 这老头是条汉子,自己断自己的右胳膊,眼睛都不眨一下。宋驰心生敬意,道:“不必,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吧。” 应老用左手撕下衣服上几块布,将右臂简单包裹了一下,道:“我在灵韵教打拼多年,终于成为灵韵教的大弟子后,却抛弃了荣华富贵,来到这个不起眼的偏远渔村,今年是我来渔村的第二十个年头。 我只想过个安稳的晚年,没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我都实现不了。”他声音很是凄凉。 阿阮道:“当上灵韵教的大弟子应该就衣食无忧了吧,为什么要离开灵韵教安度晚年?”她不理解一个人辛辛苦苦从普通弟子开始,终于混出头,到了可以享受的时候,居然放弃了一切重新开始。 “因为厌倦了,在灵韵教待得我身心疲惫,我待的越久就越觉得那里就是靠欺骗他人获取利益的地方,我实在难以继续欺骗他人,就离开了。” 阿阮没想到应老会这样直接地评价灵韵教,她愣了愣,心想:“我去了灵韵教也是这样的感受,所以我不想在那多待一天。” 她问道:“既然你早查觉得那里不对劲,为什么不立马离开?” “下定决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在下决心之前,是一个不断积累失望和痛苦的过程。”应老说话饶有韵味,“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充满了勇气,很多人要为生计发愁。当时我一贫如洗,在灵韵教干活可以赚到钱,也可以给我提供食宿,所以我没有办法离开那。” “可当你有了钱财后,完全可以离开那里。” “当我有了一定的钱财后,我确实不用再为生计担忧,却又卷入了权力的纷争。教内拉帮结派极其严重,一不小心站错队就前功尽弃。我沉迷在这个游戏中,我玩得很好,我总是能及时地站到有利的一方。” 阿阮又不明白了,“这样看来你很适合灵韵教的生活,因为你很擅长这些我一想到就没法忍受的事情。” 桃柒娘微笑着道:“大概是做坏事做多了,走夜路会害怕。你让他做一阵子的坏事,他能心安理得,你让他做一辈子他就觉得不行了。” 桃柒娘说的话直击要害,应老这会儿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道:“利益纷争会不断地使无辜的人丢掉性命,在那里死掉一个人就像抹掉一粒沙子,所以我晚上躺在床上总是良心难安。” 闻风悦道:“良心难安从你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我怎么觉得很好笑荒诞,你现在说的话跟提出鲢子鱼建议,祸害村民的你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闻风悦不是没见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家伙,但应老让他觉得过于分裂。 “你们要是觉得我说的是假话,完全去找灵韵教的红爷去验证。我只知道我在灵韵教待得极其难受,要么别人害我,要么我害别人,我没法独善其身。 谁能想到,在灵韵教历经千辛万苦当上了大弟子,却发现呼风唤雨的风光表面下,是同门弟子恨不能毒死你的真相。大弟子的位置就那么多,你若不下去,别人如何能上去? 我一开始还与他们斗得兴趣盎然,可到后来我突然发现,在那里没有可以交心信任的朋友,每天过的兢兢战战,武功没有多少长进,害人的手段却与日俱增,这样的日子哪里是人能过的,就算我有那么多钱又有何用。” 闻风悦心想:“他说的与我们对灵韵教的认识差不多,里面等级分明,关系复杂,我们不过在那待了几日,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但已经够瞠目结舌了。他在里面摸爬滚打多年,知道的内幕绝对更清楚。” 宋驰看到应老年纪比自己父亲还老,拖着虚弱的身子,苟延残喘的模样,可怜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他忽然心有几分不忍,心想:“他一把年纪又已经断了右臂,苟全一条性命,以后自身尚且难保,就算想作恶也没法作了。何况已经杀了罪魁祸首刺史,不如让他安享晚年。” 应老继续道:“于是我就想走,天师同意了,但他将我的全部钱财都没收了回去,说拿了钱就不会为难我。不过我不介意,因为我已经过了追求财富的年纪了。” 闻风悦道:“那你到了渔村后老老实实地生活不就好了,难道又有人害你不成?”他非常想知道应老为什么还是没能过上安分的日子。 应老幽幽叹了口气道:“离开了教派,本以为能躲开一身腥,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渔村的棘手事情也不少,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宋驰道:“喂老头,你不要把我们当三岁小孩,一个小渔村还能逼得你杀人放火吗?你不会要说你又是被逼的做坏事吧。” 阿阮道:“我不信,我跟小渔村的渔民们打过交道,发现大部分村民只想过安稳的小日子,哪里有那么多事。” 应老辩解道:“你们不是我,当然不了解我的苦。我当时隐姓埋名,每天老实打渔,虽然日子比之前苦了不少,但我过的心安,所以毫无怨言。 可没过多久,渔村内两派非要让我选择一方,我想入乡随俗吧,就随便选择了一个派。可能他们觉得我做事利索,脑袋聪敏吧,我就又被一步步提拔,现在做了掌管烧鱼派的头头。” 阿阮用手指刮了刮脸颊,嫌弃道:“厚着脸皮自夸也不害臊。” 应老道:“灵韵教的人一向能言善道,具备这样的本事,在哪都吃得开。因为人们不怎么看你能力,而喜欢看你会不会说话。何况能成为灵韵教的大弟子,都是能力出众的人,自夸是建立在事实上。” 桃柒娘的脸蛋抽搐了一下,为什么老男人的脸皮这么厚,是因为上了年纪就毫无顾忌了吗。 “后来我遇到了这位刺史,我对村内两派的争斗感到厌倦,他想用更便宜的价格买到更多的鲢子鱼,所以我们两个就合作了。” 阿阮越听越不理解,“你对村内的派系斗争感到疲倦,难道你让村民们为了鲢子鱼互相厮杀,就能让你过上平和的日子?我从没见过这种因果关系。” “人性一向丑陋,经不起考验,任何一件事情只要牵扯到利益,就会使两方争得你死我活。精锐的人力都在厮杀中被削弱掉,他们将两败俱伤,剩下的老弱病残幼根本组织不起来帮派。牺牲掉一些村民的利益,就能维护到整个村子的利益。” 应老自豪道:我希望在我的推动下,村内没有帮派存在,这样所有村民包括我就能过上永远和平美好的小日子了。” 闻风悦感到不寒而栗,应老的心思太可怕了,这种说着为了大家好,但实际完全不把村民当人看。他为了一己之私,利用自己的聪明和权力随意主宰人的生死,讲述这些血腥的事情时就像又赢了一盘棋一样轻松。 气氛变得有些冷,应老发觉大家的反应跟他想象得不一样,他们没有称赞或者理解的神情,闻风悦甚至露出厌恶和嫌弃的神态。 难道大家想看永无休止的纷争吗,在灵韵教不能避免,在小渔村也无法逃避,应老他心里有些发慌,为什么他们不能理解这么好的愿想和做法。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一步,甚至不惜亲自断一条手臂,就是想让他们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当他意识到他们不会理解他,搞不好还不会放过他,他就必须赶快把局面掰回来。 应老赶紧找补道:“在灵韵教待久了,确实很大程度影响了我的做法和想法。灵韵教擅长将人性琢磨得清清楚楚,然后再进行拿捏。” 应老讲起了他在灵韵教学到的思想,把责任源头推到灵韵教的头上,“当我觉得不理解时,他们教给我不要有太强的同情心,否则会因小失大。” 阿阮愤然道:“整个教都不是好东西。” “我到现在这个地步,跟刺史也有很大关系,他跟我担保他会照护我,并承诺不会让事情发展得很糟糕,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卖我卖得谁都快。”应老长吁短叹,要不是只剩一只胳膊,他定会捶胸顿足。 应老解释道:“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一定会非常渴望宁静和和平。人长期出于紧张压抑的环境中会非常痛苦,这就是我为了能安度晚年做出这些事情的原因。当然了,我现在看觉得这很荒诞和可笑。” 第五十五章 阿阮总结道:“其实你是想说,你最初的想法是单纯的,但在实施中因为各种事情导致变成了这个局面?” 应老连忙点头,道:“对,我保证不会继续那样做,我讲给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可以理解我最初的苦衷。其实我现在已经后悔了。我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他费劲地抬起手臂,对天发誓自己很后悔。脸上显露出羞愧和反省的神情,以及深深的懊悔。 宋驰有些可怜这个老头,尤其当看到他白花花的头发和血淋淋的臂膀,就心里一揪,“你保证不会继续你的计划?” “不会,你们放心,我不会再留在这里。”应老因为失血过多,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而显得有些恐怖。 应老的可怜样勾起了宋驰的恻隐之心,他的心情渐渐平息了下来,叹道:“村里人知道了你做的事情一定会恨你,灵韵教也不会再收留你了,你会去哪里?” 应老苦涩地说道:“我会躲进深山老林里隐居,在剩余的日子里进行自我反省,所以我恳请你们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七十了,离死剩余不了多少时间。” 闻风悦依然一身凉汗,“我觉得你的想法和做法很骇人听闻,不值得被谅解。” 他突然想起自己去会稽郡接受的案子,这些怪人们为什么能堂而皇之地用一个美好的名头做邪恶的事情,他想想就生气。 而宋驰想起了长乘教的龙沙掌门,他与应□□情了,产生了留应老一命的想法。 宋驰道:“应老之前是做的不对,”他停顿了一会儿,“但一个断臂老头到了深山老林里能否活下去就有待思考,而且我随时回来,如果发现应老在做坏事,我立马抓他去喂狮子。” 阿阮思考着说道:“人孰能无过,很多时候,人们只谴责最容易被指责的人怎么去做坏事,却不深究其背后的原因。他们以为只要把站在最前面的这个罪魁祸首除掉,就什么事都解决了。在链子鱼这件事中,我认为最该被处置的是刺史,现在他已经死了。 我之前对应老很生气,但一个古稀老头脑袋发晕做了错事,这情有可原,他现在坦诚地忏悔了,我认为可以谅解他。” 闻风悦听了却不为所动,他着急地提醒他们应老自断右臂只是苦肉计,狡猾的应老在利用他们的同情心。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应老会反思自己犯错误,怎么会直到计划被我们打断才开始表露后悔,你们千万别心软放了他。” 宋驰道:“他若不是诚心悔改,为什么要跟我们坦白了以前做过恶事,我觉得该给他一次机会。”他看应老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就越觉得不忍心。 闻风悦反驳道:“应老都快入土的年岁了,还是这副德行,你怎么确定这个老顽固会悔改。” 宋驰想起以前混迹街头的日子,他见过各式各样坏心肠的混混,那些被生活或者被更厉害的人教训后,老实得就像变得了个人。 “我以前当混混时,见过好些许多改邪归正的人,有的老,有的少,他们都从混混变成了安分守己的人。既然可以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也应该给一个断臂的老头机会。” 应老捂着断臂哼唧道:“我现在只有一条手臂,随便遇到一个人都能把我杀掉,我怎么还能去害别人,能保住我自己的性命都已经不容易。”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坍塌,倒地不起。 闻风悦感到恼火,他不想听应老的狡辩。桃柒娘没有加入争辩,夜色有些晚,她感到疲倦了,区区一个渔村老头的生死,她觉得大家没必要争得面红耳赤。 既然刺史死了,应老又切断了自己的手臂,还在他们面前忏悔和发誓。她已经不太在意应老的死活了,那一副快断气的悲苦模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四人无法达成一致,宋驰坚持道:“应老你走吧,我们没必要为难一个断臂的七旬老人。” 闻风悦一言不发,他若是要阻止应老,按照宋驰耿直的个性,两人很可能要吵起来甚至动手,他不愿意跟宋驰发生矛盾,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应老离开,独自愤愤不平。 而宋驰却一点也没发觉闻风悦的变化,他性格坦率,有什么就说什么,他觉得不应该杀掉一个自断手臂的古稀老头,这太欺负人,所以就直接说了出来。 宋驰和闻风悦谁都无法说服对方,干脆谁都不愿意说话,院子里陷入了寂静。 黑暗中有两个不速之客打着长长的哈欠,他们站在离刺史宅邸不远处的房屋顶上,感慨着终于快观看完整场戏剧了。 朱满花道:“教主,你也看透了那老头的行径吧。” 夜萤道:“呵,不过用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拾得一条性命。” “年轻人就是有精力,居然能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认真地讨论了那么久,要我直接就把老头杀了。”朱满花眼睛里透出两道寒光。 “多管闲事,那老头死活与我们何干。”夜萤嫌弃道,她突然眼睛一亮,指给朱满花看,“哟原来除了我们俩,还有一个看客呢。”朱满花定睛一看,院子外藏着一个年轻人。 那个人偷偷摸摸地贴近院子的墙壁,着急地期盼宋驰四人接下来的话。 朱满花嘲笑道:“怎么有人比我们还好奇那老头的死活,他都快将自己的耳朵伸到院子里了。” 在应老的努力下,宋驰和阿阮已经都同意了放他走,对他来说现在局面已经好转,接下来只要说动桃柒娘就可以了。 他拿起刀,毅然道:“如果你们不信我悔改的决心,我就再断这只仅存的臂膀给你们看。”正准备斩断自己的左臂时,桃柒娘开口表了态。 “你可以走,但你不得再出来害人,也不要再让我们看到你。” 应老点头表示自己一定遵守,然后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道:“感谢你们不杀之恩,江湖不再见。” 他头也不回地拖着身子离开了,生怕走慢了被闻风悦追出来杀掉。 应老离开后,桃柒娘道:“我们把这里烧干净,再找个地方休息吧,经历了一天感觉有些疲倦。” 闻风悦看着满地狼藉,莫名的感到泄气和失落,“今日完全是我一人所为,该由我一人承担。你们不要再与我同行,否则只会连累到你们。” 宋驰道:“怎么会是你一人所为,若不是闻兄你的剑快,刺史应该死在我的剑下。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责,咱们都是兄弟,还分这个么。 何况他骗我二人不说,又折磨渔村一村子的渔民,这个作恶多端的刺史实在该死。” “非也,杀的虽然是一个小小刺史,但朝廷那边本就在追查我的下落,如此一来我的行踪便会他们知晓,要捉拿我更容易了。他们本只想抓我一人,若你们与我一路,只怕不会放过你们。” 阿阮也想宽慰闻风悦,她突然想到是不是刚刚的意见分歧让闻风悦生气了,她想了想,说道:“可是你一个人要何时才能找到混金仁,我们可以一起帮你,也希望你不要计较刚刚的事情。” 闻风悦道:“我没有计较。”但他表情看着还是有些气鼓鼓的,心里还是很在意,他没想到三个人都支持放走应老。不过另一方面,晚上人多眼杂,难保有人去禀报自己杀了刺史,若是被朝廷追究起来,确实会连累身边人。 桃柒娘看出了闻风悦的心思,她哭笑不得,“若我们都走了,只留你一人逃难太说不过去了。而且你现在还没追查清楚混金仁,你若轻易被朝廷抓回,怎么帮你妹妹报仇。” 闻风悦看向桃柒娘,他知道桃柒娘在心疼自己,但又不想牵连她,所以欲言又止。 宋驰比较粗枝大叶,他哪里知道桃柒娘和闻风悦的细腻心思,早就将刚刚的分歧抛之脑后,道:“桃姑娘说的在理,闻兄不必将担子放在自己一人身上,我也可帮你分担。” 闻风悦发现宋驰没有把芥蒂放在心上,他心里轻松了不少,但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说道:“我心意已定,感谢诸位多日相伴,我们自此分道扬镳,有缘再会。”说完身形一闪,奔出门不见了。 桃柒娘一跺脚,急道:“这个人真是的,阿阮宋驰咱们改日再见。”立即闪人去找闻风悦。 阿阮和宋驰两人先是一愣,然后站在原地会心一笑,两人默契地没有追出去。 夜色越发深沉。“好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今晚出于好奇才看了许久,明天有赖床的借口了。”夜萤说完率先转身离去。 “教主等等我啊,说走就走也太雷厉风行了啊。”随即朱满花也消失在夜色中。 桃柒娘一路追着闻风悦,跟着他翻过一个山头,直到他在一棵树旁停了下来。他站在树下,衣裳被风吹得散乱,一副赌气的模样。 她望着闻风悦,他看着有点固执,似乎不愿意说话。 “我理解你不愿意把应老放走。”桃柒娘说道,“但我们都不太忍心让他在那种毫无还手之力的境地死掉,虽然我认为他那副可怜模样很可能是装的,但情理上就是下不去手,也不想看到他死在我们面前。而且…” 闻风悦僵硬的身子松弛了一点,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不用我们杀他,他和刺史做的事导致村里那么多人受到伤害,村里人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他。” “万一没人知道呢?” “不会的,我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蹲在墙边偷听。” 闻风悦按捺不住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桃柒娘有些无辜,走近道:“我也不知道你会突然生气跑走,害得我追出来劝说你。”她相信闻风悦现在不再别扭和固执了,“下次冲动前,先跟我说说。” 闻风悦承认,桃柒娘现在近距离地看着他,什么窝火都没了。“我是太冲动了,耽误了你的时间。” 桃柒娘道:“哪有什么耽误,我看到你被人诬陷,却没法证明自己清白,我和你一样难受。” 闻风悦似乎一下子不知所措了,他不希望她跟自己一样难受。“我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也就是受了点冤屈,等我找到混金仁,就什么都能解决了。” 他过了一会儿补充道:“反正这点事,你不用为我担忧。我…希望你能依然自在快乐。” 这个人真是嘴硬心软、表里不一。桃柒娘明白,他表面说得轻松,其实内心饱受折磨,就算这样还希望她不要受到影响,“行,我才不会跟你一样心里想的多,嘴上却什么都不说。我想看到你找到混金仁,我要知道那家伙的下场。”她说着说着,意识到她变得有些在意他了。 虽然夜晚有些清冷,闻风悦却感觉心底涌着一股暖流,他温柔地注视着桃柒娘。 桃柒娘往前走了几步,招手道,“快走吧,我太困了。”闻风悦随即跟上,两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第五十六章 这天清晨,小魏早起溜了出来,他想知道桃柒娘和阿阮两人去找刺史的结果如何,这关系到他家以及整个村子的命运。 他本来想跟着看,可是被桃柒娘拒绝了,她还让王谭的手下把他径直送回了家。 小谭走到村口眺望了一会儿,没有见到任何人影,他失望地准备往家走。突然他想撒尿,于是走到草丛里解下裤子,正撒着尿,远远地看到草丛里躺着一个人,他连忙走近去看。 看清地上躺的人是谁时,小魏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死的是应老,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尸体有些腐臭,饥饿的苍蝇围绕着尸体飞来飞去。 应老的惨状可怕极了,小魏惊恐地叫来其他村民。 “昨天得知死了刺史大人,还死了王谭他们,怎么现在又轮到应老了啊,这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啊?”大家议论纷纷,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平也在人群中,很冷漠地看着应老的死状,过了一会儿他便抽身离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发现的笑意。 他一直在留意阿阮她们的动静,前天当他发现她们和王谭找去了刺史府,便远远地跟在王谭等人的后面。但亲眼目睹了应老将王谭杀掉后,他错愕万分。 待刺史的人手陆陆续续被闻风悦和桃柒娘解决后,阿平大着胆子溜进了刺史的宅邸,将应老的自白听得一清二楚,他顿时火冒三丈,气得几乎把牙齿咬碎。 应老半夜偷偷跑回家,拿取钱财,经过村口准备离开时,他按耐不住火气,跟随上去。 因为应老断了条手臂,失血过多又处于惊慌逃跑的状态,无暇顾及身后,阿平经过一番搏斗,比较轻松地杀死了他,并将尸体丢在旁边的草丛中。 阿平回到家,换下一身干净衣服后,发现阿阮和宋驰正在门外等他。宋驰告知他已经将链子鱼事情解决完,他于是又带着他们渡河。 此时村子里的人们因为得知刺史已死,放开了对河水和链子鱼的管制,他们轻松地渡了河。 蛋氏兄弟跟阿阮四人告别后,一心想着回家看望亲娘,他们回家的路途中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只是离家越来越近,他们有些忐忑不安。因为越靠近家乡,遇到的人们穿着越发破烂,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孤苦伶仃,都衣衫褴褛,面色疾苦,看着像在逃难。 蛋氏兄弟心想,他们村虽然不富裕,但平日村民们也过能安居乐业,他们心中隐隐不安,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天空阴沉,空气寒冷,蛋老三打了个哆嗦,心里觉得奇怪:今天走了一天都没看到一家饭馆,路上遇到的行人也变得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到前方有一群人堵在路上不走,他好奇地凑了过去。发现这群人围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 男孩抱着左膝坐在地上,面色蜡黄,瘦骨嶙峋,眼神里充满恐惧,他的右腿以一种扭曲的方式拧着放在地上。 蛋老三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孩右腿瘸了。围在小孩周边的人,有男有女,皆以炽热又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地上的小孩。蛋老三越瞧越觉得不对劲,他们看人的眼睛绿油油的,很慎人,像饿狼盯羊时放出的精光。 蛋老三脑袋里浮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光天化日,这些畜牲居然想吃小孩。他立马急了,用圆胖的身躯将人们挤开,将小孩扶起,道:“你是不是饿坏了,我带你吃东西。” 小孩指着自己的右腿,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是个瘸子,这一片发生了饥荒,根本找不到吃的,我好多天都没吃东西了,现在饿得走不动路。” 蛋老三将小孩抱起后十分惊讶,这小孩看着有九、十岁,身子骨却轻得仿佛只有两斤肉。蛋老三一身肥硕的肉可能更激发了这些人的饥饿,围着的人们骚动起来,有几个男子恼火地试图阻止蛋老三抱走小孩。 很快他们被蛋老三一拳一个打倒在地,无人再敢阻挠蛋老三。 蛋老三抱着小孩走回哥哥们身边,他掏出两个干饼给小孩,小孩到了谢,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讲。 两个月前这一片发生了蝗灾,丰收的粮食都被蝗虫吃了,导致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饥荒。他叫阿东,爹娘一个月前饿死了,他现在是个孤儿,靠乞讨为生,准备前往外地投奔其他亲属。目前因为饥荒,人人自危,阿东讨不到食物,濒临饿死。 蛋老大怒气冲冲道:“再饿也不能吃人啊。” 他越想越恶心,愤怒地想暴打那些人,但被蛋老三用言语劝了下来,“如果哥哥你把他们打伤,他们就会沦为别人的食物。毕竟人们被饥荒逼得变成这个样子,咱们没法保证离开之后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 蛋老大一想也是,要是因为他导致出现人吃人的情况,那他岂不是做了同样恶心的事情。 “地方官不顾百姓死活,这个时候想着大赚一笔,外地一送来粮食,要么被官府分给自己人,要么卖给有钱人。 两个月来,有点能力的百姓都逃到烂别的地方,没能力的比如老弱病残,走不掉只好等死,待在这的人们互相偷抢,甚至互相残杀,即便发生吃人肉的事情也不奇怪了。”阿东终于把饼吃完,说话有力气了许多。 蛋老大听得冷汗直冒,叫道:“既然这一片都发生了饥荒,咱们村肯定也闹了饥荒,咱娘今年六十了,跑不掉也打不过,咱们快回去看咱们娘怎么样了。” 蛋老三把阿东背在身后,朝往村里飞奔,这里距他们村就一里地,途中看到一两起人们互相撕打的场面,他们无心停留,继续朝村里赶去。 蛋氏兄弟回到村里惊呆了,村内一片荒芜,毫无生机,村民几乎都走光了,留下一堆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和搬不走的家具。 蛋氏兄弟找到自己家,门虚掩着,他们把门推开后呆住了,屋内家徒四壁,一片漆黑,老母亲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床板上,她脸颊凹陷,显然是活活饿死的,尸体早已发臭。 蛋氏兄弟见状齐声痛哭,蛋老大发出一阵呜咽声:“娘,我们不该离开你,如果我们在家,早就背着你离开了这里。 蛋老二捶胸顿足,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一个劲的流眼泪。蛋老四把金块往地上扔去,愤恨道:“赚了这么多钱却不能让娘享福,这钱有什么用!”过来一会儿,他叹了口气,痛苦地把金子捡起来,说道:“钱不能让娘复活,可见有钱不是万能的,但一分钱难倒英雄。” 四人哭了一阵,他们用席子将老母亲的尸体裹住,在房子后面找了块空地埋葬了老母亲。兄弟四人商量起来之后要去哪,显然蛋老大对于以后没有一点头绪。 蛋老四冷不丁冒出一句:“哥,我以后不像再过有上顿没下顿得苦日子。” 蛋老二受了启发,附和道:“我想每一顿饭都吃得畅快,在餐霞楼吃完之后的每一顿都提不起劲,我总想着餐霞楼老板的手艺。” 蛋老四眼睛放光,激动道:“要是能天天吃餐霞楼的饭菜,做梦都能笑醒。”说到吃的,他们的哈喇子都快掉下来,四人一拍即合,他们有这么多钱,又跟餐霞楼老板性格合得来,老板没理由不喜欢他们。 知道以后也不会回来,蛋老大一把火把家烧了个干净。他们带着阿东走出这一片后,给阿东送了足够的干粮和盘缠,好让他去投奔亲戚,然后他们便分道扬镳。 一个月后,蛋氏兄弟来到餐霞楼,却发现人去楼空,根据门面上的灰尘判断,店已经关了许久。 蛋老四琢磨着道:“咱兄弟是不是不太顺啊,怎么总是赶不上时候?哥哥们,我觉得我们需要去寺里拜一拜。” 蛋老三安慰道:“我看没必要,弟弟你要看开一点,咱们毕竟才赚了一大笔钱,总不会什么好事都让咱占了。” 他看到有一人路过,赶紧礼貌地询问餐霞楼是怎么回事。 那人唏嘘道:“你们是慕名来吃餐霞楼的吧,有很多拨人像你们一样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老板之前惹了一个公子哥。 以往餐霞楼都能游刃有余地应付这种事情,这次那公子哥背后势力是京城里的大官,所以餐霞楼没逃脱掉关门的处置。可惜啊,姚老板的厨艺是我见过最好的,现在居然吃不到了,早知道我就该顿顿在这吃够。” 蛋老三心生惋惜,问道:“你知道姚老板和他的伙计们去哪了吗?人总要继续赚钱过日子,他们那么好的厨艺,不会就此不干了吧。” 蛋老四叫道:“我不同意他们不干,这世上有那么多饭菜做的特难吃,依然厚着脸皮开店的人,凭什么厨艺好的人不能开店,世道不能变成这样。” 他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似乎预想到了将来吃不到好吃饭菜的局面。 路人笑道:“这世上没有人少了一家好吃的饭店就不能活了,你看我们生活里经历的苦难多了去了,大家还不是熬过去了,时间可以抹平一切。” 蛋老四摇着头嘟囔道:“我离不开好吃的,只有美食能让我觉得世界如此美妙,只有美食能慰藉我孤苦的内心。” 蛋老大看到他快哭了,赶紧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咱会找的更好吃的店。” 蛋老四哭丧着脸道:“哥哥你别瞎糊弄人,要找到一家极好吃的店堪比淘金。” “你们不用惊慌,姚老板去了淮南,说要在那重整旗鼓,他是一个有志气的人,能站着赚钱就绝不跪着赚。他临走时很霸气地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真让我敬佩啊。可惜那对我来说,实在太远。” “那就好,这么好的厨艺不应该因为老板脾气被埋没。”蛋老三欣慰道。 “谢谢你了大兄弟,咱兄弟四海为家,去哪都一样,哪有好吃的咱就去哪。”蛋老大下定决心道,让弟弟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蛋老四的表情这才欢欣鼓舞起来。 第五十七章 建康城内的下午,一豪院里歌声莺莺,朱异坐在戏堂正中央,百无聊赖地看着一众歌女的卖力表演,差点睡过去。 旁边的两个仆人又是递冰镇果汁,又是扇风,忙的不亦乐乎。 朱异强撑了一会儿,还是打不起精神,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唱了,我今天实在没什么兴头。”众歌女乖乖地下了台。 “老爷,我这有一个有意思的人,他没准能解一下您的困乏,您有没有兴趣见一见?”在一旁站立的门人道。 此人文士打扮,三十来岁,姓陈,名修平,是朱异养的诸多的门人之一。朱异喜爱诗词文学,陈修平擅长诗词又常常投其所好,所以颇受朱异喜欢。 朱异眼皮稍稍抬起,道:“什么来头?” 陈修平见朱异有点兴趣,顿时笑容满面道:“我前段时间在街上遇到此人,他有一面小镜子,可以鉴别一个人说话的真假。我看他沦落街头甚是可怜,便让他暂时在我那住下。” “你还挺会收罗人嘛,带他过来,我要看到底是江湖骗子还是奇人异士。”朱异伸了个懒腰,端起手边的果汁。 这葡萄汁是让人从西域直接快马加鞭运输过来的,中间运输的人不停地换班,一刻不停歇地送到府中。就连皇上也不一定能喝到这么鲜美甜口的葡萄汁,朱异满意地喝了一大口。 只过了稍稍片刻,陈修平便带着人进来了,道:“老爷人已带到,就在门外等着”。 “不错,现在让他进来吧。”听到朱异的许可,混金仁穿着干净整齐的衣服走了进来,手里攥着昏镜。 混金仁看到朱异后,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到朝廷大官,朱异生的面阔耳赤,坐的笔直端正,气度不凡,甚至很威严,和他见到其他官员肥头大耳的模样大相径庭。 混金仁感到胆怯和畏惧,略略低着头,目光不敢与朱异对视。 朱异打量了一眼混金仁,觉得此人着实难看,一副猥琐懦弱的模样,与自己心里所想的仙风道骨的江湖术士形象完全不一样,顿时泄气道:“起来吧,不用多礼。” 陈修平道:“老爷这就是我要向你介绍的人,他姓混,名金仁。混金仁,你有何本事,快向老爷展示吧。” 混金仁深吸一口气,平静了心道:“老爷,我斗胆问一句,您手边杯子里装的是冰镇梨子汁吗?” 朱异道:“是的。”他听陈修平介绍说混金仁能鉴别人说真话,所以故意说了假话想看看混金仁能不能验出来。 混金仁口中密念着口诀,然后手在昏镜上一抹,昏镜的颜色变得暗沉起来。混金仁摇头道:“老爷,您杯中装的不是梨子汁。” 朱异的眉毛上扬了起来,这个人有点本事,他问道:“昏镜回答我,我是不是大梁的忠臣?” 混金仁紧张的念了遍口诀,然后将手放在昏镜上,感应后发现昏镜的答复是否定,他感到非常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手放在昏镜上迟迟不敢拿开。 “怎么,你的宝贝失效了?” “没、没有。”混金仁身体和声音都哆嗦了起来。 “那就快点说,不要说谎,我想听昏镜的实话。”朱异严厉道。 混金仁扑通一声跪下,结巴道:“昏镜说…您不是。”他不敢把整个句子说完整,故意没说出忠臣二字。陈修平则紧张且懊悔,生怕朱异一个不高兴,把他们两个脑袋都砍了。 朱异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他知道有很多人对他议论纷纷,很多人暗地里骂他奸佞小人,也有人当着他面夸赞他是为国为民的忠臣,在他看来都不重要,关键是皇帝怎么看他。 那老古板们和文人墨客们不喜欢他又何妨,还是得对他卑躬屈漆,笑脸相迎,他就喜欢大家讨厌又害怕他,还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只有闻正堂敢当面跟他作对,这一度让他有些头疼,然而这点烦恼现在也不复存在了。 因为只要一想到闻正堂现在满面愁容地困在家中,他就觉得大快人心,将杯子里果汁一饮而尽,尽情品味着果汁的酸甜。 混金仁惊讶地发现朱异并没有大发雷霆,心想朱异是他见过心胸最开阔的人,不愧能成为人中龙凤。 朱异心情愉悦道:“让我看看你的宝物。”混金仁起身将昏镜递给他,朱异端详着这面其貌不扬的小镜子。他知道民间不乏奇珍异宝,但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新奇的玩意。 他思索着怎么利用昏镜,拿给皇上去测朝廷官员的真心话?那很可能要全军覆没,这不利于皇上臣子之间的和谐。拿去衙门断案?确实可以解除不少冤屈,可人间冤假错案还少么,那么多地方官怕是需要都需要混金仁和昏镜,而且这样下去还很可能把地方官累死。 朱异冷不丁问道:“混金仁你之前杀人放火过吗?” 混金仁被朱异的问题震到了,一时无法思索其他回答,结巴道:“我曾…杀了一个姑娘。” “哦,怎么回事?”朱异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混金仁听陈修平把朱异说的天花乱坠,仿佛朱异神通广大的什么事情都能查的出来,便根本不敢隐瞒。他将自己杀了闻令慧的事情招了个干净:他如何在会稽郡遇到闻风悦和闻令慧,怎样起了杀心,又如何栽赃于闻风悦,后面又一路跟随来到建康。 朱异听完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道:“你所讲句句属实?”语气中藏不住的惊喜。 混金仁道:“绝无半点虚言。” 朱异又问了许多细节和那日他听皇上审问闻风悦时的不解,混金仁均一一作答。 朱异见他说的和自己了解的内容全都对应的上,才相信果然是他做的,心中便立即有了想法。 陈修平道:“老爷您向来珍惜人才,您看这个人要不要收下来?” 他见朱异十分满意,生怕朱异嫌混金仁外貌丑陋,万一过后后悔了就不想收他了,所以赶紧趁热打铁。 朱异点头道:“我朝不缺文人武将,但缺像你这样的能人异士。我不会你们那些厉害的本事,所以我珍惜尊重你们这样的人。 从今日起你,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饭吃。以后若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带人去搞他。陈修平,你带他去库房领五十两银子,每个月都可以去领,你现在带他好吃好喝吧。” 陈修平立马带着激动万分的混金仁去库房,一路上,没有其他人,混金仁高兴道:“多谢陈大哥,我…我永远感谢你的知遇之恩。要不是你,我现在肯定还在街头可怜巴巴的混饭吃。” 陈修平低声道:“你不用谢我,能留来主要还是因为你自己。但老爷他的心思难以捉摸,今天既然赞赏你但并没赏你职位,不知道他心里有何想法。” 混金仁道:“陈大哥别着急,只要现在能留下来,以后定会有我施展拳脚的机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日我请你好好吃一顿。” 他一直靠别人大发慈悲打赏,哪里见过这么多钱,一想到能白白拿到五十两银子,以后还有吃有住,就高兴的想手舞足蹈,心里自然不像陈修平那样想得多。 陈修平道:“也是,现在计较那么多也没用,走咱们快活去。”两人到了库房,帮混金仁领了银子,两人走到酒馆里点了雅座。 两人几杯酒下肚,陈修平嗔怪道:“混兄你太不够意思,居然没跟我说过闻风悦那件事。不过估计你有所不知,咱们大人和闻正堂素有渊源,两人向来不和,闻正堂也就是闻风悦的父亲。 所以你陷害了闻风悦,就是帮我们大人灭了闻正堂的威风。你说,你遇到咱们大人可不就是遇对了主吗?” 混金仁道:“我等小民对朝廷之事确实毫无了解,主要这件事不太光彩,所以我才没和陈大哥你讲。” 陈修平道:“混兄你莫要觉得羞愧,这实在不算什么。你只这么一出手就已经让闻正堂元气大伤。咱们大人因此心里很是畅快,你立了大功。” 混金仁这才明白过来,乐道:“真想不到我混金仁居然走了狗屎运,杀人放火也能立大功,哈哈哈。” 陈修平是个文人,周围人也都是自诩为文人雅客,听混金仁嘴里说什么“狗屎”顿时觉得难听且不雅,于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提醒道:“混兄,你我之间想怎么说都可以,只是在大人面前说话切记不能胡说八道,用词用句都要斟酌。” 他想混金仁混迹街头,说话有口无心,又没有什么禁忌,要是说了什么朱异不爱听的,马上就会被嫌弃。 混金仁一楞,道:“陈大哥提点的是。”心想:“大官的脾气果然难伺候。”两人随即说说笑笑,继续喝酒了。 混金仁以为自己的好日子终于要到了,每天都精神抖擞的等着朱异安排事情,没想到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朱异的召见。 苦苦熬了有个星期,混金仁忍不住去问陈修平,陈修平安慰他朱异事情多,一定要耐下性子等待,混金仁没法,只好回住的地方继续等待。 结果他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月,这日他终于等来了消息。 朱异叫来混金仁,问道:“你现在手里有事情没,我这有一件事想让你跑跑腿,你有没有空?” 混金仁忙道:“有空有空,老爷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就好,我愿效犬马之劳”。他生怕自己说话粗鄙遭朱异讨厌,特地找读书人来教自己说话。 朱异点头道:“我手底有一个钱庄,叫老高钱庄,在城南那边。有几个王八羔子欠了几笔陈年老账,一直拖欠着不还,我本来无心催他们,一直将此事放在一边。 但这些时日忽然想起这几笔账,欠的债总要还的,何况他们欠了总共十万两银子的本金,现在加上利息,需要还的账已经有二十万两,我今日想起你,宝剑不用也会变锈,就想让你帮个忙。” 混金仁之前与地痞无赖打交道甚多,很清楚怎么对付老赖,自信道:“此事包在我身上,定会追回老爷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快乐~ 第五十八章 朱异沉吟道:“这事情也没有很容易办,他们几个分别是朝廷李官员、陈员外、秦将军的宝贝儿子,在我的赌场里手气差,输光了本钱。 我手下告诉他们可以借钱,账就记在我的老高钱庄里。所以几个兔崽子在赌场上越赌越大,等第二日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欠了一屁股账,既不敢告诉父母,又拿不出那么多钱还给钱庄,所以一直赖到了现在。” 赌场的庄家最喜欢这种单纯又缺心眼的富家子弟,先让他们在赌场上赢些小钱,再用手段让他们输个精光,这样很容易就让他们急红了眼,肯定不愿就此收手。 这时候赌场里就会冒出一些’好心人’,告诉他们可以从钱庄借钱,却故意不告诉他们高利息,或者告诉了他们也没记在心上,等他们欠下巨额后才会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但为时已晚。 这是赌场里惯用的伎俩,混金仁虽然没几个钱,但也经常去赌场,对这些门道一清二楚。因为利息极高,所以朱异当然不着急催他们还款,拖得越久收的越多,现在刚好到了收割肥羊的时候。 对于这种有些背景的欠债人,不能用过于强硬的手段追账,因为把对方逼急了,一旦让其父母知道,追查起来容易捅出大篓子,这时候得用些连骗带吓的“软”手段。朱异一琢磨,混金仁最适合。 “你需要人手和钱时就直接去库房里要,你说是我的安排,他们就都会听你的。这张纸条上的名单是你要去讨债的人。”朱异安排道。 “是,谢谢老爷。”混金仁从朱异那接过纸条,放进怀里,退出了房间,他心里已有主意,于是大步走去库房,要了一些钱和四五个人,然后去街市买来一些道具和奇异的服饰,最后去肉铺买了一截猪舌头。 白天他教这些借来的人学装神弄鬼的把戏,晚上拿着钱去光顾青楼,这样一连过了好几天。 这日,混金仁见几个人已经训练的像模像样,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众人根据他的指示,悄悄溜到名单上的人的房间内各放了一张醒目的“告示贴”,贴上白纸黑字写着: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当晚月黑风高,几个身穿宽袖黑色长袍的男子,脚上踩着木屐。个个嘴唇涂抹得分外的鲜艳,头发全部梳到后头,露出一张张经过精心打扮过的骇人的脸,为首的男子就是混金仁,他本就外貌丑陋,这么一打扮尤其像鬼,咋一看十分吓人。 一行人很快来到第一个目标——秦将军的家中,院内十分安静,众人轻手轻脚的摸进目标的房内,显然那人没把他们的告示放在心上,此时歪在床上呼呼大睡。 混金仁利索的用一白面馒头将那人的嘴堵住,又用绳索将他手脚捆住,然后将他拍醒。 那人一睁眼看到四周都是呲牙咧嘴的半人半鬼的脸,吓得毛发尽竖,立即张嘴大叫,甚至想跳起来,可他却发现自己不仅嘴巴发不出声,身子手脚也都动不了。 混金仁道:“你不用慌张,我们是来自阴间负责伸张人间正义的鬼怪,阎王跟我们说,秦某你欠了别人的一大笔钱,一直拖欠不还,我们奉命过来。结果发现你真没良心,晚上还能睡得这么香。” 其余几人嘻嘻哈哈地附和道:“是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然后一起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秦某,似乎他要是不还钱就要把他抬去见阎王。 秦家公子使劲摇了摇头,混金仁将他口中的馒头取出,秦家公子哆嗦的说道:“我…我没有欠别人钱。” 混金仁道:“咦?是吗?”他拿出昏镜,夸张的念叨了一通,其余的人相应地在屋里疯疯癫癫的跳来跳去。不一会,昏镜的颜色变得深沉。 混金仁一把抓住秦家公子的衣领,喝道:“可我的镜子说你说谎了!我这面镜子,只要你说谎,它就会露黑脸,只要你说实话,它就会露白脸,你看它现在是不是黑的都能滴墨了?” 秦家公子发现镜子果然颜色越来越深,刚想惊叹神奇,一扭头又看见混金仁一张惊悚骇人的脸贴过来,吓得几欲昏过去。“啪”的清脆一声,秦某又被混金仁的一巴掌打清醒了。 “我问你,你欠了谁的钱,欠了多少?”混金仁喝问道。 秦家公子结巴道:“半年前我欠…了老高钱庄五万两银子,算…算到现在,得还…八万多两银子。老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收的利息那么高,要是知道他们那么黑心,我绝对不借这么多,不,我一开始就不会向他们借。” 混金仁心想:“你也不看看你在谁的地盘,当你踏进那座赌场,你就逃不掉了。”说道:“是吗?老高钱庄?要是你敢再糊弄我,马上就把你眼珠子挖了。” 他又拿出昏镜作弄一番,这次昏镜颜色变淡了,秦家公子叫道:“看吧,我说的是实话。” 混金仁道:“那你欠了钱不赶紧还,还要我们阴间来的鬼来帮阳间主持正义,你的债主是好心人,但我们可不是好心人,我们这一趟不能白来,你说是不是?” 秦家公子哀嚎道:“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千万不要把我带去阴曹地府。我秦家就我一个宝贝儿子,你们要是把我带走了,我爹娘会哭死的。” 混金仁道:“你爹爹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怎么生了你一个怂包。你爹在我们阴曹地府里也享有不错的声誉,我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只取走你身上的几块肉回去交差吧。” 他眼光在秦家公子身上移来移去,像是在菜市场挑选上好的猪肉部位。 其他几位“鬼怪”举起镰刀一副跃跃欲试,有一个人忍不住,手里的镰刀朝秦家公子身上靠近一点,秦家公子的外衣瞬间就被挂走一片。 秦家公子哭道:“求你们也不要取走我身上的肉,虽然我爹爹是将军,但我成天喝酒,也从不练武,身上的肉都是肥肉,一定不好吃。” 混金仁见他是真心害怕,心里暗暗发笑,道:“那各位先别着急,我们看看他是否有就此从良、重新做人的想法。” 秦家公子道:“我有!我有,你们想要什么,我…我这就把欠的所有钱都给你们好不好?” 混金仁道:“呸!别想骗我们就这样回去交差,你现在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而且你们阳间的钱我们又带不回阴间,不行。这样我们给你几天时间,你赶紧把钱还了,我们就能回去跟阎王交差了。不过我们得有一样信物,等你实现诺言了,我们再把信物还你。”然后转头问身后几个“鬼怪”:“你们觉得什么作为信物比较好?” 一“鬼怪”笑道:“我想要他的耳朵,他的耳朵长得真漂亮,我想拿回去摸一摸。”顺手就把自己的耳朵摘了下来。 另一“鬼怪”道:“我觉得他的鼻子更好一些,我鼻子太丑,所以就想要一个人鼻子换一下。”他像模像样的捏了捏贴在脸上的道具鼻子,然后一使劲也摘了下来。两个“鬼怪”就取什么部位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晚上黑乎乎的,加上众鬼脸上化了浓妆,很容易就将惊恐的秦家公子骗过去了。秦家公子一听他们的讨论内容几乎又要昏过去,带着哭腔道:“各位大人千万手下留情,你们拿了我的耳朵、鼻子,等我还了钱,那你们即使把鼻子耳朵还给我了,我也安不上了啊!” 混金仁一拍脑门道:“也是,你小子长得人模人样,要是拿走了鼻子或者耳朵,那确实很难看。”引得几个小鬼哈哈一阵怪笑,只有秦家公子脸上笑比哭还难看。 “要不我的舌头先放在你这,过几天你要是让我们还没法交差,我就来取你的舌头。我也不会白拿你舌头,咱们两换一下就可以了。”混金仁飞快地吐出早已准备好的那一截猪舌,准备交到秦家公子手中。 没想到秦家公子眼睛朝上一翻,径直吓昏了过去。混金仁嫌弃道:“胆子太小,这么不经吓。”于是将猪舌收起来,让众人收拾好道具准备走人。 一手下问道:“金爷,咱们这就可以了?会不会他明天起来又忘了还账?” 混金仁嘿嘿一笑道:“足够了,今晚有得他受的,总不能把他吓死,吓死了谁来还账。”然后带着小鬼们溜走了。 第二日他们去拜访第二家,亦如法炮制。就这样老高钱庄陆续收回了之前的几笔欠账,混金仁将此事办的又快又妥当,且各官员的子弟并无闹事,让朱异刮目相看。 原来因为混金仁的外貌,朱异一开始并不待见他,把他晾了许久。但这次混金仁办事出乎意料的得力,使朱异极大地改观了对他的印象。 朱异将混金仁叫来,夸奖道:“你做的挺好,这个月开始,你去库房领的钱将是之前的两倍。” 混金仁磕头谢道:“多谢老爷,钱我够花就行,能给老爷出力我更高兴。”混金仁在朱异手底下待了几个月,慢慢学会了察言观色和怎么说话,他一席话说的朱异很是高兴。 朱异道:“库房不差给你的钱,你去领钱就是了。对了,你上次帮老高钱庄收回了几笔数额很大的欠账,老高钱庄的掌管人高欲对你赞赏有加。今日你便去见高欲,让他带着你做事,他在我手底下做了多年事,是个让我放心的人。你多跟他学点东西,若做的出色,我会再提拔你。” 钱庄是一大重要命脉,朱异肯让他过去做事,显然是接受和认可了他,混金仁连连道谢。接下来他又在钱庄干了几个月,事业做的顺风顺水,进一步被朱异倚重。 这日,朱异叫来混金仁,说道:“我在上饶那边有一些生意需要你照应,需要你去上饶那待一阵,一路上自会有人接应你。”混金仁欣然领命。 朱异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这次去上饶还要一件重要事情,三个月后上饶将举办问天节,由当地的孤我教每三年举办一次,到时候江湖上什么三教九流都会去,很热闹,鱼龙混杂,小道消息极多。我希望你帮我打探一个人的消息,他叫萧惜武。” 第五十九章 混金仁好奇地问道:“孤我教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他举办的节日,人们都会很给面子。” 朱异道:“孤我,顾名思义,孤傲自我,他们教内的弟子基本都是独来独往,不喜欢出现在人群多的地方,连他们自己教内之间也不怎么来往,都是各自做自己分内的事情。 其教创立于东晋末年,教内人员一直待在上饶,从未发展过地盘,在江湖四大教中被人为是最没有野心的。 但也正因为他们从不争抢,所以一直相安无事,另外三教也就是疯魔教、灵韵教和藏木教之间表面上虽然客气,但暗地里你虞我诈,从来不少勾心斗角。 孤我教一直不怎么和其他三大教来往,一开始被其他三教一起讨厌,结果那三教之间撕久了,反倒纷纷喜欢起孤我教的随性,又对孤我教客气起来。所以,每次孤我教举办问天节,另外三教和一些小教派都会前去捧场。” 混金仁道:“四大教之间怎么像小孩子玩闹一般,让外人看了笑话。” 朱异道:“有人地方就有江湖,何况教派之间利益牵扯更为复杂,千丝万缕解都解不开,所以彼此之间互相牵制,又互相依赖。” 混金仁点了点头,又问道:“孤我教既然不喜欢人多,那为什么还要举办问天节,他们得招待那么多人,会不会嫌烦?” 朱异微笑道:“这是他们教延续上百年的传统,因为创立者意识到过分封闭对教派的发展不利,所以定下了这个规矩。他们教主即使嫌烦,但也得硬着头皮做。当然了招待的烦琐事都交给底下的弟子们去做了,教主和二位长老一般都不出面,重要的人来了,才会象征性的露一下面。 孤我教的弟子白天见的人一多,晚上就都躲在房间里休息,不愿出来再与人接触,更不会去管客人们,你到时候可以利用晚上四处走动看看。 还有你这次去探听萧惜武的消息,千万不要招摇,别让人关注到你的动静。你到了后直接与客栈老板陈五万联系即可,缺人手缺钱都可以找他。”朱异细细叮嘱混金仁。 混金仁又问道:“萧惜武是何人?” “知道得太多会掉脑袋,”朱异告诫道,“你不用知道他是谁,我只需要你帮我打听他是否还在人世,你要尽量多地收集他的消息,等问天节结束后你再回来跟我报告。” 混金仁点头称是,反正他现在不愁吃喝,让他怎么着他都可以。毕竟做安分的哑巴奴才最受老爷喜欢,还有别太有主见,别太自作主张。 他当即告辞回家收拾行李,第二日,混金仁坐着朱异安排好的马车前去上饶。 一路上都有朱异的人伺候,他们给他接风洗尘,并以金爷的名头称呼,叫得混金仁心头好生快活,想当初,他哪曾想过自己会有这般待遇和地位。 混金仁好吃好喝地来到了上饶,他决定先在上饶找好住的地方,问明等闲客栈的位置,便毫无犹豫去见陈五万。 陈五万年纪三十五六,是一个五短身材、长相精明的中年男子,他本来拱手而立,看到一个头不高,形貌丑陋的人趾高气扬地走进客栈,便立即随同身后的十来个满脸笑容的伙计一起上去招呼。 原来陈五万早知道这是朱异派来的手下,不敢怠慢,所以听到混金仁到了上饶的消息后,就带着伙计们在这等候了。 等闲客栈前后有三个大院,前两院给普通客人准备,后院安静,专门给一些身份尊贵、不喜被打扰的客人准备。 陈五万带混金仁来到后院,给他安排了上好的房间休息。待混金仁第二日睡醒后,小二又备上好酒好菜,陈五万亲自给混金仁接风洗尘。 陈五万道:“听说金爷这次前来是为了问天节,不过还没到时候。按照以往的时间,大概还要一个月才开始,金爷可以先在小店这好生歇息。” 混金仁问道:“陈老板太谦虚了,我一路住的旅店都远不如你的店,又大又气派怎么能称小店呢。到时候有那么多来参会的人,你店里的房间应该都能住满吧?” “我店里有两百个房间,每次一到问天节,全都能住满。上饶城中还有三五家大旅店,但我们店每次都是最先被订满的。” 陈五万颇有些得意。 混金仁咂咂嘴,赞道:“陈老板真厉害。” 陈五万恭维道:“金爷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一个客栈老板,偶尔受朱异大人的照顾,帮忙做点事,哪里比得上您,能跟在老爷手边做事的都是牛人。” 朱异真聪明,找陈五万帮忙,他接触的旅客来自四面八方,消息最为灵通,又有客栈老板的身份做掩护,实在便捷。不过有陈五万在,他应该不缺萧惜武的消息,那他派我过来难道是想看我收集的消息与陈五万的是否对的上。 想到这,混金仁额头不禁冒出一阵冷汗,朱异为人真是狡猾心细,任何方面都能考量到。 两人吃着饭菜,陈五万怕混金仁觉得无聊,他从上饶的历史,到坊间传闻,滔滔不绝地给混金仁讲了一上午。 混金仁越听越乏,打了个哈欠,道:“我听困了,你们这有没有些什么不外说的江湖传闻?越玄乎惊奇的越好。” 陈五万心思一动,道:“金爷,您有没有听说过鬼见愁与鬼见笑的传?” 混金仁好奇道:“鬼见愁与鬼见笑名字听着有点渗人,他们是什么来头?讲一讲。” “江湖有二霸,这二霸就是鬼见愁与鬼见笑两兄弟。江湖人赠哥哥魏舟称号“鬼见愁”,因为他心狠手辣,鬼见了他都要绕道走。弟弟魏淮人称“鬼见笑”,因为长得比鬼还难看,所以鬼见了也要发笑。” 混金仁道:“长得能让鬼笑,是有多难看?”混金仁自知自己外貌不好看,居然有人能丑到让鬼见笑,心下大感好奇。 “我没有见过,只听说奇丑无比,但到底怎么个丑法,我也不知道。” 陈五万继续道:“二鬼中,哥哥叫魏舟,弟弟叫魏淮,兄弟两自小相依为命,没有父母。因为魏淮天生长相丑陋奇特,无论兄弟两去哪都被人嘲笑和戏弄。 魏舟被欺负一点也不在意,但一点都见不得弟弟被人嘲笑相貌,于是带着弟弟拜入狼牙派,两人颇有天分,将狼牙棒学精后便离开了此派,开始闯荡江湖。 虽然二人有了一身武艺,但只要抛头露面,还是会有许多人见到魏淮后会大吃一惊,忍不住叫出来。一开始魏舟遇到这样的人,气不过时会用狼牙棒将那人教训一番。 后来魏舟日渐心狠手辣,不愿与人多说废话,视心情来定下手轻重,他多半心情不佳所以狼牙棒下打死的人数不胜数。” “再后来鬼见笑也变得很在意别人对他长相的看法,一旦听到不顺心的话语,就会要了那人的小命。” “有口无心的人多了去了,他哪里杀的过来?” “他们见一杀一,鬼见笑最讨厌人取笑他的外貌,偏偏总有不知者取笑他,死在他狼牙棒下的冤鬼可太多了。当然鬼见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很偏袒他弟弟,如果有人说他弟弟,他杀人比他弟弟更凶残。 他们被其他地的官府重金悬赏,便到处流窜,在上饶这隐姓埋名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学会了收敛脾性,不再肆意杀人,这儿的官府不作为,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便在这常住了下来。” 混金仁道:“看来他们的武功不错嘛,居然能逃脱官府的追捕。” “那是自然。你知道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在哪里,哪里的盗贼就会收敛一些。因为二鬼有时候看这些人不顺眼,会将他们一起收拾。官府和百姓对他们又爱又恨,我怀疑官府是故意留着他们在这的。”陈五万揣测道。 “我在哪可以见到他们?” “不好说,他们行踪不定,有时人们说在山洞里看到他们,有时人们又说在大街上看到过。所以只能偶遇了。” 混金仁在客栈休息了半个月,这期间他顺便解决了部分朱异所说的生意事情,也就是收一下陈年旧账。但由于他初来这,人生地不熟,又是外地口音,比在建康要账困难许多。 这日他闲着无事,想起朱异交待自己的事,便出门闲逛。他走到东北城角的饭馆,坐下叫了盘小菜和一壶酒,这时从外边走进来两人。 左边的人中溜个子,生的面目可憎,腰间挂着一根狼牙棒。右边的人瘦高个头,瓢似的脑袋,五官像是女娲随手一捏的,脸上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混金仁砸了咂舌,平心而论,左边那人的长相能让鬼怪见了也嘲笑,相较之下,他对自己的外表立即变得自信了。又看了一眼,他只觉得右边那人奇丑无比,心中生恶,不想多看一眼。 那两人找了一空桌刚坐下,就听到旁边桌的食客低声抱怨道:“坐哪不好,偏坐这,叫我怎么吃得下去。” 左边那人眼睛几乎冒火,骂道:“你他妈是什么金贵人物!我们兄弟二人坐不得你旁边么?”他把狼牙棒往桌上一搁,大有威胁之意。 人就怕横的,那食客被骂得不敢吭声,赶紧低头吃饭,兄弟两才坐下来点了饭菜。旁人见兄弟两不是好惹的人,虽然看着他兄弟二人吃不下饭,但也只好受着。 那被骂的食客吃完结账就起身走人,不料兄弟二人也结了账跟在他身后,就在他们刚出店门,混金仁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连忙起身观看,只见那食客头破血流,抱着脑袋滚在地上。 另外兄弟俩收起狼牙棒,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二鬼兄弟又打人了。”周围人议论纷纷,却无人敢出来阻拦。 我这是遇到鬼见愁和鬼见笑兄弟二人了啊,混金仁心想,他立即小步跟着兄弟俩。走了一会儿,兄弟俩停了下来,一人转身,斜着眼问道:“怎么你想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混金仁摆手道:“非也,爱才之心人皆有之,我瞧你兄弟二人非常顺眼,有意结识。” “我们兄弟没有想跟你结识的念头。”那人冷冰冰地拒绝道。 “我可以给你们兄弟介绍活干,报酬绝对丰厚。”混金仁道,他想如果能带着这两人去讨账,他就不用再辛苦扮鬼了。 “钱怎么算?”兄弟俩没再拒绝。 “好说,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说。”混金仁笑嘻嘻道。 第六十章 混金仁来到城里最好的酒楼,要了一间昂贵的私人厢房请二鬼吃饭。 魏舟与魏淮颇不习惯四周的高雅环境,坐得有些拘束,他们收敛了戾气,此时像两只去了獠牙,逼不得已安分下来的恶鬼。 等好酒、好菜上来之后,混金仁一边给他们倒酒,一边说道:“我早就听闻了你们二人的名头,在下佩服已久。” “你找我们兄弟有何所求?”魏淮单刀直入问道。 混金仁尴尬地笑了笑,“我本来还想说几句客气话,没想到你们二位是爽快人,那我就直说吧。我在这边有一些拖得时间久的账目,那些人脸皮又极厚,我自己去收有些麻烦,想请你们二位帮忙。” 二鬼兄弟脸上并无太多波澜,这对他们来说是相当轻松的活。 “不过,我还希望你们能长期跟着我做事。” 魏淮抬起眼眸,瞪着混金仁道:“我们不喜欢跟着别人,那像狗一样,给我们多少钱都不干。” 混金仁连忙给他们夹了一大筷子的菜,道:“别误会了,不是让你们做我跟班的意思。你们来去自由,也不用跟着我,就是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再过来帮忙。” 魏淮是个硬脾气,即便有所求依然不愿跟钱低头。 魏舟不舍得看弟弟最近受的苦,人要是不缺钱,谁会愿意低头弯腰呢。他眯着眼问道:“具体要做什么,还有怎么结算钱?” “我每个月给你们一个月一百两银子,怎么样?” 魏舟一把将碗筷摔了,喝道:“给这么点钱,你当我们是要饭的。” “那一人一百两,两个人一个月共两百两银子!这个价钱够高了,够我平日里付五六个人的钱了。”混金仁呲着牙心疼道。 “可以,你现在就把钱给我们。”魏舟将摔的筷子捡了起来,品尝起桌上的酒菜。 一周前,二鬼兄弟下山正巧看到一窝盗匪在抢劫山下的村民。这伙盗匪们与村民们打了起来。 村民虽然人多,但盗匪手里有武器,最终村民们不敌盗匪。盗匪们索性烧杀掳掠,山脚下一时血流成河。 兄弟两本不想凑热闹,他们懒得多管闲事,而且他们好久没跟人动手了,有点不适应打打杀杀。鬼见笑耳尖忽然听到一声惨叫,是一个可怜姑娘被见色起了歹念的盗匪捉住了。那姑娘的哥哥和父亲想要阻拦,却被盗匪恐吓退回。 眼见那姑娘就要惨遭毒手,鬼见笑心里一软,提着狼牙棒将那些个盗匪挨个打成肉酱。 那姑娘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和村里人被救了。鬼见笑满脸沾着鲜血,她见着虽然害怕,但打心底里感激他,所以由衷地对他道了谢。 鬼见笑道:“不用谢,我叫魏淮。” 他哥两从未跟别人透露过自己姓名,第一次看到有人对他道谢,而且还是个温柔姑娘。其他姑娘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似的,这个姑娘却愿意客气温柔地跟他说话,魏淮难得高兴了一回。 姑娘腼腆一笑,道:“我叫小徐。你要不要去我家里换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顺便洗一下脸。” 魏淮脸上笑容骤然消失,他意识到,不是小徐不害怕他的外貌,而是现在他的脸被血迹遮盖了。一旦他露出他的真实面貌,这姑娘一定又会像见了鬼一样逃走。 小徐看到魏淮脸上出现一丝痛苦神情,连忙道:“你是不是受了伤?我们村里有懂医术的老人,他可以帮你。”说着想去搀扶魏淮。 魏淮连忙后退道:“不是,我还有事情在身,再会。”说完转身走向哥哥魏舟,两人一起离开了。 “恩人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联系你?我可以去找你吗?”小徐叫道。小魏快速地离开了,没有给她任何回答。 路上兄弟二人找了一处有水的地方,魏淮将脸洗干净,魏舟从包袱里拿出一套干净衣裳给弟弟。待魏淮换好后,魏舟道:“刚刚你为什么突然就走了?看样子她挺喜欢你。” 魏淮道:“不觉得,何况她没看清楚我的面貌。” 魏舟道:“其实女人没那么在意外貌。” “我不相信女人不看外貌。” “你看那么多又丑又老的□□妾成群。还有那么多外貌普普通通,也不会像样的本事,他们依然能娶到漂亮女人,你说那些女人是不是眼瞎,但她们丝毫不觉得对方配不上她们。” 他知道弟弟对长相不自信,又补充道:“女人在意的是你对她好不好,你要是喜欢她就多跟她见见面。你不要纠结于外貌,人要自信一点才会充满魅力。” 魏淮沉思了一下,道:“好。” 魏舟发现弟弟第一次如此果断的给了答复,心里产生了想促成弟弟这桩婚事的念头。 第二日,魏淮准时等在小徐上山挑水的路上,山上有一口泉,山下的村民要挑水都得走这条路。 小徐刚上山,就看到路边站着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穿着一身干净衣服,腰间挎着一根狼牙棒。 她凭着感觉认出这是昨晚救了她的魏淮,昨晚夜色深沉,魏淮脸上又都是鲜血,小徐对他的长相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他身材高瘦,武功凌厉,狼牙棒使唤得很是厉害。 小徐仔细一瞧,这人脸不能细看,越看她越觉得难受。尤其他一笑起来,将嘴角朝下撕扯,比哭着更难看。她强迫自己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在他脸上找到一处好看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看着有点柔和,眼角透露出一股悲天悯人的感觉。 小徐惊讶道:“魏淮你怎么在这?” 魏淮咧嘴笑道:“我特地来等你的,估计你要上山挑水,所以就在山上等你,我昨天走得太匆忙了。”魏淮长时间不笑,所以笑起来有一点僵硬。 魏淮帮她把挑水的木桶拿了过来,要挑两桶水对小徐来说并不轻松,魏淮轻而易举地帮她打了两桶水,还挑到了山下。 “你害怕我吗?”魏淮冷不丁问道,他吞吞吐吐道:“我是说我的脸,还有我昨天做的事。” “不害怕,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是个大英雄。至于你的外貌,我觉得越看越顺眼了。”小徐道。 后来魏淮又准时来帮她挑水,小徐便请他去她家里吃饭。小徐走到家门,叫道:“爹、娘,大恩人来了。” “那太好了,正好我们想感谢大恩人呢。”徐老和徐母高高兴兴地出来一瞧,同时愣住了,这恩人长得不能叫寒碜,那叫惨不忍睹。徐母离他近了后发现他的脸实在丑陋,甚至忍不住往后躲了躲。 魏淮有些尴尬地打招呼道:“我叫魏淮。” 好在后来,见得多了,二老也逐渐接纳了魏淮的长相。 小徐是家里的独生女,其父母很喜欢魏淮,因为魏淮话少但能干,且年轻人有股狠劲,经历了之前盗匪劫村一事,两老人心有余悸,魏淮给他们增添了不少安全感。再后来,魏淮向徐家提亲,徐家便同意了。 但徐家提出了一个要求——要魏淮准备很丰厚的彩礼。因为要给小徐哥准备结婚的钱,一家人凑不出来,他们看魏淮是个能人,想着他准可以满足这个要求。 一分钱难倒魏淮,他完全没有存过钱,也没有给别人赚过钱,都是靠和哥哥打劫盗匪赚些钱。 魏淮除了会杀人放火,身无一技之长,他既然决定要与小徐结婚过日子,肯定不能再打家劫舍。他去做了一段时间的苦力活,没赚到几个钱还把脾气搞差了。 魏淮跟丈母娘和岳父商量,能不能先结婚再谈钱,二老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你这么个大男人,怎么连钱都不会赚,那我女儿嫁给你,岂不是天天吃苦。我女儿长得如花似玉,我也不求你长得多么好看,但你得能赚钱啊。” 没法,魏淮只得跟哥哥倾诉,哥俩这些天为了钱愁得不行,就差准备重操旧业了,他们遇到了混金仁。 魏淮脾气不好,看到混金仁一副有钱了不起的样子本来不想理他。 魏舟却想弟弟娶亲缺钱,他们给混金仁干事,混金仁给的钱不仅可以满足弟弟所需的彩礼钱,还可以让弟弟在看重钱财的岳父岳母面前扬眉吐气。 兄弟两以前视金钱如粪土,因为要从别人兜里拿钱,就得看人脸色,以他兄弟二人的脾气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如今情况不同了,只得将就一下自己了。 混金仁也爽快,当即给了魏淮和魏舟一人一百两银子。混金仁如今有了钱,总想显摆显下阔气,他豪气道:“走,咱们去买几套像样的好衣服。” 混金仁带着兄弟两往街边的布店走去。他走进店里,对老板道:“把你这最贵衣服都拿出来让我瞧瞧。” 老板见来了个金主,马上扔下本来在店里看衣服的几个人,笑嘻嘻的将店里看着最气派最奢华的衣服都抱了过来。 混金仁看了第一套衣服,摸了摸材质,道:“不行,你这衣服料子摸着不好。” 老板又递过去第二套,混金仁道:“看着有点寒酸,比第一套差远了。”老板压了压怒气,递过去第三套。 混金仁这次才略略有些满意,道:“这套还可以,不过我要再看看剩余的衣服。” 老板正想发火,混金仁身后冒出魏淮、魏舟二人。这两人个子都较高,腰上各栓了一条狼牙棒,气势压人。 老板个子矮小,不抬头看不要紧,一抬头差点叫出声,原来左边那人脸上坑坑洼洼,像是被挖去一块,又在另一处强行补上,嘴唇更是显眼,从中裂开,露出了大门牙。老板第一次见到这般长相的人,实在被吓了一跳,而右边那人脸色低沉,模样凶狠,嘴巴紧紧抿着。 好在老板做生意多年,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强自挂上笑容道:“两位客人想要什么样的衣服?你们长得高挑,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我们跟他一起的。”魏舟瘪着嘴,指着混金仁道。他没再理会老板,关切道:“弟弟,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魏淮瞧到混金仁手里拿着一件华贵耀眼的衣服,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魏舟眼睛往混金仁手中扫了一眼,心领神会道:“老板给我们拿几件朴素合身的衣服。” 店里挑衣服的一人回头看到兄弟两,没忍住,惊叫道:“妈呀,怎么有人长得这么难看?” 魏舟听到那人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并稍稍将狼牙棒举起。魏淮阻止道:“哥,不用,选好衣服我们就走。” 挑衣服的那人见这三人非善类,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收回目光,闭了嘴。 三人很快就选好了衣服走了出去,混金仁骂道:“怎么有人这么嘴贱,别人相貌如何管他屁事!我理解你们兄弟两的心情了,这些家伙真是欠收拾。” 魏舟盯着他,道:“这是我的日常,你不必大惊小怪。” 第六十一章 上饶城内欢天喜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们脸上喜气洋洋,到处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城内在举办三年一度的“问天节”,由孤我教和城内的寺庙合力举办,前前后后差不多要一个月。 为了庆祝节日,不仅有令人夸赞的表演,还有专门供做交易的黑市,黑市里会出现寻常市面上见不到的奇珍异宝,故“问天节”往往会引得周边的乡民们赶来参与。 闻风悦和桃柒娘也来了上饶,这日清晨,二人不约而同被街头上的喧闹声吵醒。客栈外的街头挤满了兴奋不已的人们和商贩。 在街头的一端,忽然鼓声齐鸣,扬起了一面黄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孤”。 打头的是一黑脸大汉,他身高八尺,腰粗如树,生的人高马大,三十岁年纪,在人群中很是引人注目。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时亮时暗的脸色,倘若周围人靠他近,他的脸色就立即变得不自然,倘若他身边没有人,他便能恢复正常脸色。 周边的孤我教弟子,脸上也大多不带笑容,和四周欢乐的气氛对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闻风悦思索了一阵,明白了:是因为孤我教弟子性格孤僻,不喜凑热闹,尤其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久待。 每逢盛节,全城百姓最开心热闹的时候,却是孤我教弟子最头疼的时候,但掌门安排的任务,硬着头也要完成,所以不见他们笑脸盈盈,反而都是一张张神情不悦的脸。 孤我教的弟子们身着盛装列队而行,中间四人拥着一个约莫两人高的大佛像,敲着木鱼念经的和尚们和兴高彩烈的地方豪绅站在队列后面。 闻风悦和桃柒娘跟着观看他们要干什么。 佛像先是被簇拥着抬到这户豪绅家门前,一会儿又转到另一户豪绅家,这叫“照佛光”,顾名思义把佛像往人的家门前一抬,就能使这户人家以后的好几年内蓬荜生光,好运连连。 普通百姓们虽然花不起钱将佛像请去自己家,但他们一直跟着佛像,以此蹭蹭好运。 闻风悦不知不觉中走到离佛像很近的位置,他好奇大佛像是什么材质,孤我教的弟子居然轻轻松松就抬起。 他正打量着佛像,忽然被后面的人挤向前方,撞到前面人的肩膀。 前方的人猛地转过身来朝闻风悦吼道:“挤什么挤?”这人是队首的黑脸大汉,他那双乌黑眼珠子怒瞪着闻风悦。 闻风悦满怀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是被后面人挤过来的,无意顶撞你。” 那黑脸大汉冷哼一声,把头转了回去。桃柒娘不悦道:“我朋友好心跟你道歉,你怎么还一副黑臭脸?” 黑脸大汉头也不回道:“我生来脸就长得这么黑,更挤不出笑。” “你!”桃柒娘气结。 闻风悦知桃姑娘是在为他出头,心想:“若在这日子坏人家孤我教的兴头,必会跟他们结下梁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指着前面道:“桃姑娘你看前面,他们开始表演了。” 他们到了最后一位大户人家——马永福的家门口,上饶城的豪绅里数马永福最阔。 马永福笑吟吟地站在院子门口亲自等候着,他圆肚圆腰,脑袋侧挂着一副又大又厚的耳朵垂儿。 孤我教跟马永福这些豪绅一向交好,每逢“问天节”豪绅们都会给孤我教捐一大笔钱,以作犒劳孤我教的辛苦费。 孤我教也会给这些舍得掏钱的豪绅们足够的排面,以作礼尚往来。人们对此见怪不怪,他们识相的撤到一旁,给表演留足了地方。 孤我教的人将佛像摆放到了门口正中间,僧人们便开始念经做法。在僧人一板一眼的念完经后,该孤我教弟子表演了。 先前被闻风悦撞到的黑脸大汉来到佛像前面,他站在原地提气吸气,横走几步,身子猛地往左侧倒去,离地面一寸处,他的身子竟然硬生生的挺住了,脚尖再一使劲,身子又迅速恢复到了中间。再见那大汉,脸不红气不喘,面色自若。 众人皆纷纷喝彩欢呼起来,随后黑脸汉打了一套干净利落的拳法,表演完走到一旁背手而立。 另一名孤我教弟子挥舞着一柄长剑,绕着场子舞了个来回,剑法俊逸,姿态洒脱,惹得众人一片喝彩,连桃柒娘也忍不住给他的剑法叫了好。 其他的孤我教弟子陆续为众人献上了才艺后,马永福高兴弟往孤我教弟子们每个人怀里塞了一把钱,孤我教弟子先是客气一番,然后不客气地把钱收入囊中,豪绅们给的辛苦钱,不收白不收。 桃柒娘看到后心中一乐:“真没想到,孤我教生财有道啊,不用出什么力气,便可以趁节日从有钱人那白拿一大笔钱。” 孤我教作为江湖四大教之一,但平日里孤我教的弟子却鲜少出现在人群里,更别说露面献才,每逢“问天节”,大家才得以一饱眼福。 因为孤我教的弟子们少言寡语,所以走流程的场面话都是豪绅们去说。马永福清了下嗓子,想例行说几句客套话就收场结束。 这时马永福眼尖地发现一个调皮小孩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到佛像的身后,他伸出小手想摸一下。马永福还没出声喝止,黑脸大汉就一手把小孩提到眼前,小孩看到一张满脸横肉的黑脸,吓得一哆嗦,张口就要哭出来。 空中突然飞来一颗糖豆,径直落入了小孩的口中,糖果酸酸甜甜,小孩的哭脸立马转成了笑脸,嘴中嚷道:“好好吃,我还想吃。” 黑脸汉把小孩放回地上,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要是让小孩这时候哭了,坏了好气氛,那就糟了。” “糖吃多了坏牙哟。”一男子悠悠从人群里走出来,他个头不高,体型微胖,约莫四十五岁,面色红润,看着神采奕奕。 他穿得衣冠楚楚,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彩色布袋,走过之处,人们闻到甜滋滋的水果味道,香气转瞬即散,淡淡的甚是好闻。 黑脸汉闻到糖果的清甜味,心情居然也变得愉悦起来,道:“感谢这位朋友,敢问尊姓大名?在下是孤我教弟子钟子峰。” “不用谢,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我姓唐,名兴。”男子道。 孤我教弟子们皆瞪大眼睛,开始窃窃私语:“唐兴不是疯魔教下糖窟的长老吗,以制各种效用的糖而闻名,居然亲自来上饶城参加问天节,还看了我们的表演。” 他们顿时觉得很有面子,脸上变得神气十足。 两个教派平日里并无梁子,可能是没什么来往的原因,疯魔教的掌门和长老都是性格张扬,一些传闻甚至是飞扬跋扈的人,其他教派多半不愿忍受跟疯魔教的人相处来往。 而孤我教全教都性格孤僻,掌门和弟子都不喜跟人来往,没有来往就没有纷争,孤我教跟各教面上的关系倒都过得去。 “不就是一个做糖果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架子好大。”有一人嚷道。 马永福狠狠的剐了那人一眼,“你低估了他,他是个奇人。疯魔教里一个糖窟,一个胭脂坊,每年能给疯魔教赚非常多的钱,唐兴是一手把糖窟做大的人,他善于研制糖也善于经营糖窟,我认识的生意人全都敬佩他。 传闻唐兴武功高超,脾气古怪,对于不喜欢人,他会让他们吃下黑糖,吃了后会让人一生都活在惊恐中,看谁都想害自己,最后在恐惧中孤独死去。还听说…” “还有什么传闻,继续说。” 唐兴道,他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对这些事情引以为傲。 “还有人说,你曾经罚偷糖或者不听话的弟子跪在铁链前,铁链上贴满了糖纸,舔到嘴里会让人痛不欲生,如同蚂蚁在吸食骨髓。这糖不会让人死,却比死还难受。可人一旦开始舔铁链,嘴就停不下来,越难受越想舔,一直到惩罚结束,他们才能脱离铁链的折磨。所以但凡经历过铁链的人,都如获大赦,绝不在敢犯事。” 马永福说着仿佛感同身受,语调竟然都变得恐惧了。人们听了骇人的传闻,竟感觉寒气直从脚底往上窜,本来热闹的场地逐渐变得安静。 “但我也听说你还有让人吃了能忘记不快乐的糖,短时间里让人快乐似神仙,疯魔教里又不少弟子为了得到一块这样的糖,甘愿为疯魔教做牛做马,这种糖叫什么…” 唐兴道:“叫忘忧糖,你说的传闻确实不假。不过我只是在帮助那些犯了错的弟子,帮他们脱胎换骨。他们经受着□□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在凌虐中重获新生。” 人们低声惊呼:“这些事居然是真的,这人太疯了。” 大家看唐兴的眼神由最初的好奇变成了害怕。 “不过有一些被添油加醋了,但有一些可是有过之而不及。”唐兴笑吟吟道,他对人们的反应很满意。 疯魔教不疯魔不成活,别人越是觉得他们疯,他们越是得意,规规矩矩性格低调的人在疯魔教几乎没有出头的可能。能做到长老级别的,都是疯子中的疯子。 马永福眼巴巴地说道:“唐长老,我能从您那买一些忘忧糖吗,我空有一身钱财却从来没尝过这种好东西,多少钱我都愿意买。” “忘忧糖需要耗费上百种精贵材料,花整整一年才能炼制出一点,这样的宝贝并不会在市面上售卖,黑市上也不会有。” 马永福为首的一众豪绅中发出一阵叹气,“有些东西,用钱也买不到啊。” 唐兴又道:“但不需要效力强的忘忧糖,只要一颗甜甜的水果糖就能让人迅速快乐起来,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呢。”他语调中充满了自信和骄傲。 豪绅们听到这,立马又有了精神,眼睛放光地看向唐兴。 “这次问天节我们教特地带了一些糖果,在黑市找到我教的弟子就可以买到了,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唐兴话音刚落,不仅豪绅们,就连百姓们也一窝蜂地向黑市跑去了。 第六十二章 “今日的照佛光已做完,唐长老既然都来了上饶,不妨跟我们掌门叙一叙。” 钟子峰客气地朝唐兴邀约道,今天遇到的是疯魔教长老,他可不敢怠慢。 “哈哈,我倒是想啊,但谁不知道孤我教不喜跟人打交道,我话多,若见了你们掌门不说个三天三夜怎么尽兴,你们那寡言少语的掌门见了我肯定要头疼,罢了。” 钟子峰脸上一窘,无法反驳,心知肚明自家的掌门确实不喜见客,他也确实只是礼貌性地邀请,没想到唐兴直接戳穿了。” 他只得道:“唐长老说的是。” “我之前没去过黑市,听说会有很多宝贝,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没问题,我这就带您去。” 城西郊的黑市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孤我教给从各地来的商贩子们分好了摊位,一般是用钱交易,但只要双方对对方的东西满意,也可以物易物。 大大小小的教派都会派人前来买卖东西,小教派靠此赚些钱财,大教派如疯魔教、藏木教、灵韵教当然不屑于赚小钱,但也会安排弟子前来做买卖,是因为想借人多的“问天节”,来宣传或者改善教派的名誉。 平时大家对各教派的印象大多来自传闻,结果到了黑市,发现被说的凶神恶煞的教派弟子态度很是友善,甚至有的阔气教派还送教派自产的物品,更拉了一波好印象。 闻风悦和桃柒娘对视一眼,便毫不犹豫跟去了黑市。越靠近黑市,鼎沸的人声越响亮,讨钱的叫花子们也在黑市四周转悠,黑市里的有钱人多,保不准遇到一个心情好的善主,几天的饭钱就不用担心了。 蹲守许久的叫花子们一看到唐兴穿着讲究,又慈眉善目,便立刻围住了他。 他们可怜兮兮道:“老爷行行好,赏我点钱吧,我几天没吃饭了。”这一群人像膏药一样贴着唐兴,怎么都不走。 钟子峰黑着脸道:“唐长老你可别信这些机灵鬼的话,他们在黑市期间能讨要到好多钱。他们跟每个人都这么说。” 唐兴眼咕噜一转,道:“我身边没带几个钱,但我带了一些能让你们填饱肚子的糖果,只要吃一颗便一天都不会饿,你们看如何?”叫花子们微微一愣,有的道:“好啊,能不饿肚子的糖我想吃。”有的则一脸不乐意,显然更想要钱。 唐兴一一看在眼里,手往糖袋子里一伸,右手捏出数颗不同颜色的糖丸,左手往叫花子们小巴一拍,叫花子们齐刷刷的嘴巴张开,糖丸便精准的落入了叫花子们的口中。 有个叫花子道:“好神奇,我感觉肚子一下子就饱了。”而他旁边的叫花子则神情惊恐,长着嘴却怎么都说不出话。 唐兴道:“我门下需要干活的人手,你们一个个四肢健全,若真是缺吃穿,可以去江州疯魔教寻生计,出上饶市往西北方向行六天路程即可达江州。若想通过低三下四的乞讨不劳而获,哼,那找我就是自讨苦吃,罚你们当几天哑巴吧。” 钟子峰看得心中直乐:“叫花子们碰上了难对付的硬骨头,想讨钱反而吃了把苦头。”随后他和唐兴大步走进了黑市。 闻风悦和桃柒娘一进黑市便感受到逛集市的欢乐,黑市里做的生意形形色色,有各种珍宝首饰、武器秘籍、古玩字画,以及天南海北的杂货。穿梭的人们不管男女老少,都兴高采烈。 桃柒娘在一个饰品摊位前停了下来,她被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是一个玲珑剔透的玉发簪,发簪里雕了一片火红色的枫叶,栩栩如生,甚是好看。 桃柒娘对饰品见多识广,这饰品一看就是手艺极好的人制作出来的,绝非普通寻常饰品。“老板,这个多少钱?”桃柒娘满心喜欢玉发簪,头也不抬的问道。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道:“我的东西不论价钱,只卖给合适的人。” 桃柒娘看向摊主,是一个身着浅绿色衣裙的姑娘,约莫二十岁,皮肤姣好,柔顺的长发齐腰,瓜子脸上笑意盈盈,长相惹人喜爱。 桃柒娘问道:“那我跟这个玉簪合适吗?”她把玉簪跟自己的一头秀发比对了一下。 “我来瞧瞧。”那姑娘走到桃柒娘身旁,右手微扬,玉簪便到了她手里,她左右手微微交叉,只几下便用玉簪给桃柒娘盘了个清爽的发型,露出修大白晳的脖颈,甚是好看。 “特别适合。玉簪子跟美人搭,光华熠熠,若只放在摊位上,便昏暗无光。”小姑娘赞不绝口,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就像桃柒娘欣赏玉簪一样。“” 小丫头嘴真甜,才刚认识就亲昵地叫我姐姐了,桃柒娘被夸得怪不好意思,道:“我叫桃柒娘,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的玉簪用的是极好的璞玉,玉簪里雕的枫叶更是层次分明,若不是炉火纯青的手艺,根本做不出这般漂亮的玉簪。” 姑娘笑道:“我叫竹青萝,姐姐好眼光,这根玉簪是我看到秋天的落叶时产生灵感制作的,花了不少心思。我之前拒绝了上百个太太老爷,因为不懂行的买家看中了它不会珍惜它,我当然不舍得卖出去。但姐姐美若仙女下凡,还是个行家,看来我的玉簪子跟姐姐很有缘分。” 竹青萝一双大眼睛瞟向站在一旁的闻风悦,道:“公子能与桃姑娘结伴,真羡慕啊。” 闻风悦因为对饰品一点都不了解,便安静的站在一边听桃柒娘和竹青萝两人说话,没想到竹青萝冷不丁冒出一句,他不好意思道:“竹姑娘,我们没有…” 竹青萝意味深长道:“哦~我看你们郎才女貌还以为是一对呢~” 她瞅瞅桃柒娘,又瞧瞧闻风悦,那两人一副磊落模样,害羞就一瞬间而已,她又道:“这玉簪只要九千钱。” 桃柒娘惊讶道:“你不是说这玉簪只卖给有缘人,可你出的价竟是市场的五倍。” 竹青萝理直气壮:“因为姐姐是大美人,我的玉簪子若是卖低了,显得配不上你。” 桃柒娘一时无话可说,果然无商不奸,竹青萝套了好一会的近乎不过是为了卖个好价。 “我出钱,我要买,这么好看的簪子跟桃姑娘十分般配。”闻风悦立马掏出钱递给竹青萝。 果然有傻子心甘情愿掏钱,竹青萝飞快地钱收下,嘴角咧得老高:“千金难买开心,人啊,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不要错过啦,” 她朝闻风悦递了个眼色,“遇到喜欢的人更不要错过哟~” 玉簪子已经戴在了头上,闻风悦又买下了玉簪子,恭敬不如从命,桃柒娘只得道:“多谢闻公子。” “竹姑娘,你怎么做到狠狠地宰客,客人却心甘情愿的?”桃柒娘打心眼里觉得买卖是个技术活。 竹青萝笑道:“买卖这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能叫宰客。主要人在心爱的人面前,哪有不肯掏钱的理。”她说话语调带着一丝诙谐的调侃,就好像这结果完全不出预料,显然她对人心深有了解。 虽然竹青萝年纪轻轻但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奸诈商人了!桃柒娘心里感叹道。 算了有人就是傻,愿意花自己钱,她又管不了,桃柒娘放下纠结跟闻风悦道:“我们走吧,我看到前面有些字画,你应该很感兴趣。” “桃姑娘,闻公子,慢走~有缘再会~”竹青萝朝两人的背影挥手告别后,陷入了沉思:“难道是我年纪太小不懂爱情?两个人看着明明互相喜欢,怎么说话客气得像外人。” 走出好一段路了,闻风悦还在赞不绝口:“你眼光真好,我眼拙竟没看出这个玉簪的好,不戴之前人就非常美艳,戴了后更温婉灵动,我看买得值。”他生怕桃柒娘觉得他买的亏,心虚地开始给自己找补,毕竟她又没说要,是他非要买给她。 桃柒娘心灵剔透,怎么会看不穿闻风悦的心思,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我从不随便收别人的礼物,看在是你的面子上,我才收下的。”理智劝她说话不要这样直接,但心却拦不住想说的话。 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收的,是因为我才收的?闻风悦满脑袋都回响着后边这句话,他眼前像放了鞭炮,炸得他眼花缭乱,一颗心小鹿乱撞。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勇气,鼓励着他,就在闹市街头的此刻,一定要把内心的话说出来。 “桃姑娘,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闻风悦说完喉咙发干,内心怦怦直跳。 “你…怎么了?。”桃柒娘愣道,她不懂闻风悦为什么要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跟她说这些话,这个玉簪子像给他施了法一样。 闻风悦深吸一口气,“我初遇你便一见倾心,你孤身一人教训粗鲁汉,有心结伴去会稽,我本以为缘分就到此了。可后来我遭人陷害蒙冤入狱,你心地善良在皇帝面前为我作证,现在帮我寻找凶手,我感激不尽,总之能遇上你,三生有幸。” 他被那股巨大的魔力鼓舞着一鼓作气。 “你喜欢我是因为你感激我?”桃柒娘问道,其实她跟闻风悦相识越久,越觉得他难能可贵,跟以往她见到的大把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公子哥们完全不一样。 闻风悦博学多识却不很少拿出来炫耀,看着风流倜傥实际却温文尔雅、单纯善良,对女人文质彬彬,从没有过分的话语和举动。越跟他相处,桃柒娘对他越有好感。 “当然不是,我分的很清楚是感激还是喜欢。感谢与喜爱之情绝不是一码事,我思考过这个问题很多次。跟你相处这些时日里,我总能发现我比一开始相遇,比京城被你救时更喜欢你。一开始因为你是个大美人,我情不自禁地想认识你,想靠近你,靠近后发现美貌只是你众多闪光点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桃柒娘羞涩地一笑:“骗人要遭雷劈哦。” “我若对你说了半个假字,任由天打雷劈。”闻风悦十分认真。 “好。”桃柒娘言简意赅,她拉起闻风悦往前走,“咱们别站在路中间,前边还有好多我们还没看呢。” 第六十三章 闻风悦走路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不知所以,感觉像在梦里,他忍不住掐了一下胳膊,“哎哟”挺疼的。 他头脑发晕两眼不知道该看哪里,没注意正对面急匆匆走过来一人,不出所料两人迎面“砰”地撞上,对面那人一个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 “唉,你这小伙子怎么走路的?咳咳…咳咳” 那人没等闻风悦扶他,就自己扶着腰一边咳着嗽从地上支棱起来,是一个头发花白、形体消瘦的老爷子,稀稀疏疏的眉毛俨然快掉光了,他眼神忧郁,脸耷拉着,似乎有很多不高兴的事。 “对不起,我太兴奋了,没注意看路,老爷子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闻风悦看清面前站的是个年老之人时,吃了一惊急忙道歉。 桃柒娘也热心道:“要不要我们扶您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我没事,叫谁老爷子呢?我今年才刚满六十,我身体好着呢。”老头不悦道。 见他安然无恙,闻风悦和桃柒娘两人长舒一口气。 “咳咳…唉不过我真倒霉,走在街上都能被人撞倒,今天出门不利啊。”老头叹着气说道。 桃柒娘关切道:“您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身体挺好,就是感觉站起来后腿脚不灵便了。” 闻风悦心知是自己把老人撞了的原因,道:“那我扶您歇一会儿吧。” 他搀扶住老头的胳膊,老头被搀扶住后,抬了抬胳膊道:“我身体好好的,就是这胳膊感觉抬起来有些费劲,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以前胳膊都能伸到脑袋上。” 闻风悦只好空出右手,给老头揉捏起胳膊,问道:“老爷子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老头笑容满面:“没有了,小伙子做事真周到,但如果能帮我捶捶肩,我就更好了。” 闻风悦有一些头大,感觉老人没完没了。老头长叹一口气:“如果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坏就坏了吧。” 闻风悦又给老头锤了会儿肩膀,心想:这下老人该满意了吧。 “唉…现在年轻人情情爱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一起时说好了生生世世,一旦不爱了恨不能把对方生吞活剥,更有想不开者丢弃生命,这样的事情我见多了。不过不得不承认,看小年轻们站一起确实赏心悦目。” 闻风悦与桃柒娘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头为什么突然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话。 “你们两既然遇到了我,就陪我逛逛吧,我瞧集市里有挺多好玩的,我年纪大了,见到好多新鲜玩意觉得真稀奇,咳咳。” 闻风悦犯难道:“可是…”他好不容易跟桃柒娘袒露心声,想趁此两人谈谈心,事实上他只想过二人世界。 “哎哟,我的腰现在越来越疼了,唉要是留下病根子可怎么办。”老头开始唉声叹气。 闻风悦脸色不太好,他发现自己越慷慨老头越得寸进尺。 “既然您说您身体无恙,我们还有事情,就不陪您了。”桃柒娘果断拒绝了,拉着闻风悦就想走。 “唉,人老了就不受喜欢了。”老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把抓住闻风悦的手腕,闻风悦立刻感到右手像被铁块箍住了一般,怎么都挣脱不开,一个老头内力竟然如此强,这时他才知道遇到了个武功远在他之上的怪人。 桃柒娘刚想将闻风悦拉回来,可身不由己,她被闻风悦胳膊传来的强大的内力牢牢箍住,使出的内力如沉大海,没起一点用。 桃柒娘不由惊道:“嗯?老头你在做什么?!”她试图松开闻风悦,却发现手竟然像被无形的绳索结实地捆绑住了,一动也不能动,脚上也如同被戴了镣铐一般。 “唉,既然大家现在齐心了,走吧。”老头箍着闻风悦,闻风悦拉着桃柒娘,三人并排抬脚朝黑市的其他摊位走去。 桃柒娘火气渐长:“老头你谁啊,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为难我们?” “我是疯魔教的叹叹长老,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刚巧遇到你们两个,这是缘分呐,怎么能叫为难。”叹叹长老心情甚好。 “原来是疯魔教的叹叹长老,听人们说你很爱叹气。”闻风悦插嘴道。 桃柒娘不悦道:“我们也是初来乍到,你既然是疯魔教的长老,你们教另一长老唐兴就是让孤我教弟子带他逛街,你为什么不去找孤我教?” 叹叹长老一脸拒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孤我教的人最不喜欢跟陌生人大交道,见了人跟见鬼一样,让他们带我逛街,他们难受,我更难受。”任桃柒娘怎么说,叹叹长老决定了就绝不松口。 闻桃二人就算一百个不情愿,无奈他们内力远在叹叹长老之下,只得跟着叹叹长老一起走。 “你们四肢不要那么僵硬,表情要开心一点…这里的黑市满目琳琅,看得人心情都好了。” 叹叹长老自顾自地来到了卖字画的摊位,他扒拉着字画,重重地叹口气道:“这些字画师傅的技艺精良,但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作品,除了拥有技巧,没有一点自己的情感和灵魂,千篇一律,我都看乏了。我之前看过王羲之的笔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至今印象深刻。” 卖货人努力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您拿我摊上的字画跟王羲之比,不知道是抬举我这个小摊,还是侮辱了人家大师。 王羲之那样的人才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啊,庸碌寻常的字画才是普遍。主要您太见多识广,所以这些画入不了您的眼,但在其他人眼中,这可是一等一的好画。” 闻风悦想起他在天姥山上看到的那人的字迹,着实让他觉得惊艳,可惜后面没再遇见他。 叹叹长老道:“我唏嘘的是,这些字画家明明拥有精湛的技艺,具备成为大师的潜质,却止步于画这些庸碌之作。不知道该说人们的欣赏品味变差了,还是该说这些字画家眼界太低,只想着赚钱,不想着留下惊世之作。 我想到那些为皇帝写字画换取富贵的文人,他们已经丢失了个人特质,在他们的作品里,我只看出了一连串的溜须怕马,浮艳的风格和空洞的内容,跟真正的字画家扯不上半点关系。还有些人虽然没进入宫廷,但也只迎合俗世的喜好进行创作,对于这些作品,我实在欣赏无能。 我想起我教的另一位朋友,他即兴创作的书法气势磅礴,场面宏大,是个成为名家的好苗子。不过他本人无心名利,不愿吧作品拿出来给世人品鉴,唉。” 闻风悦点头道:“一旦成为朝廷的书画师,他们作品的好坏全由皇帝喜好决定,就注定了不会为自己或者为百姓的心声进行创作,这样他们确实可以不愁吃穿,但自身的灵秀之才则被磨灭得一干二净。 也不能说他们没有能力,事实上他们很有能力,不然也不会被宫廷招揽。” 叹叹长老对闻风悦年纪轻轻便跟自己有了相同想法,他高兴地摸摸了胡子,心想今日逛街找对了人,自己眼光真好。 若闻风悦知道这老头心里此刻的想法,会立刻气的把嘴巴缝上,也不想受被箍着陪人逛街之苦。 叹叹长老道:“唉,这是正常现象。绝大部分市面上作品的命运如同过眼云烟,都会消失殆尽,被人们遗忘,有的人选择尽可能抓住机会换取财富,有的人则心有不甘,想给世人留下些有意义的东西。世间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前者,宁愿忍受寂寞的人终归是少数,所以我才越发觉得这样的人难能可贵。” 卖货人对两人的想法嗤之以鼻,忍不住在一旁腹诽: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根本不知底层文人的艰辛,他见多了为了活命贱卖自己书画的文人,人要是饿死了怎么搞创作,只有变得有钱才能不再过吃了上顿愁下顿的苦日子。 叹叹长老长叹一口气,继续道:“要打磨一部优秀的作品很难,据我观察,有的人在清贫时一边忍受着饥饿挨冻,一边奋笔疾书,竟然能创作出打动人心的好作品,在脱离贫困之后,反倒无法创作出动人的作品了。” 闻风悦道:“因为这些人一旦脱离底层生活,就没法再对底层百姓的生活经历感同身受了,他就只能根据自己的想象进行创作,这样出来的作品多半只会充斥着浮夸,所以没法再打动人。” 他以前没混江湖时,不曾愁过吃穿,根本没有产生过这样痛彻的体会,现在背负冤屈,风餐露宿时,才有了这样的感悟。 “书画应该是给大多数人欣赏的,而不是只给少数人欣赏,否则作品里的意义就只有讨好那一小搓人的作用,但我不会对苛责太多。我只是希望他们一方面能不再挨饿受冻,一方面还能保持创作的初衷。” 卖货人不耐烦道:“我说你们,是来买东西还是卖弄知识的?站着不买还挡别人买东西。” “当然要买了,为了支持那些坚持的贫苦的文人墨客,我舍得花钱。何况这里面有一些作品还是不错的。”叹叹长老大手笔直接买下一些作品,让卖货人打包好交给了闻风悦。 闻风悦哀嚎道:“这些字画也要让我拿吗?” “送给你的,你若不想背,转手卖出去,可以再赚一笔。” 黑市里的字画虽被叹叹长老挑三拣四,但它们毕竟是寻常市面上见不到的,物以稀为贵,卖出去后确实可以赚一笔。 闻风悦深深地怀疑,叹叹长老莫不是还有别的目的,仅仅是刚认识的唐兴和叹叹长老,就给他留下疯魔教的人性格奇异甚至疯狂的印象。 叹叹长老充满好奇道:“你对书画颇有见地,举手谈足也颇有修养,是个家境良好的公子哥吧,为何现在一副落魄的模样?” 他盯着闻风悦穿得甚是随意的衣服,没有一点公子哥的讲究,衣服袖口还有些破旧。 闻风悦心想:自出逃牢狱以来习惯了风餐露宿,有时走至荒郊野岭,一连几天不换洗衣服也是常事,哪里能像以前那样在意穿着。 何况行走江湖,要施展拳脚,怎么方便怎么穿着,所以逐渐就不讲究了。 第六十四章 “老头你管那么多。”桃柒娘一把将书画接过来,“我来拿好了,其实你对这些字画也不感兴趣,不过是找个理由帮助我们吧,所以谢谢了。” 小丫头嘴皮子利索,心思也灵敏,我看男孩是要被女孩吃的死死的,叹叹长老想到了一些往事,叹了口气,不再发问。 三人突然听到竹青萝的叫声:“为什么在这里也能看到你,我跟你说了不下一百遍,我对你没兴趣。” 竹青萝气冲冲地走到人群中,她身后跟着一个瘦巴巴身材的男子,长着一张醒目的驴脸。 王丘委屈巴巴道:“竹姑娘不要这么凶嘛,我赶了大老远的路,你对我却如此脸色。” 竹青萝更暴躁了:“苍天呐,你别一厢情愿了,我看到你就难受,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再跟着我,我一定要教训你。” 两人没多久就在黑市中央动起来手,十个回合下来,竹青萝制服不了王丘,王丘也碰不到竹青萝一丝一毫。 王丘道:“竹姑娘何必呢,我们功夫半斤八两,我打不过你,但你也赶不走我。目前我没看到你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其他人跟我一样坚持不懈地追求你,所以竹姑娘我觉得你还是可以考虑一下我的。” 竹青萝确信他的脑子一定被猪踩过:“我没有喜欢的人跟我不想看到你冲突吗?而且你还好意思说只有你一人还在纠缠,那是因为其他人都没有你脸皮厚。” “可是别人跟我说,女孩子拒绝你就是欲拒还迎…”王丘话音未落,竹青萝一记飞镖飞了过来,“欲拒还迎个头啊,臭男人讨厌死了,甩都甩不掉。” 王丘飞快地躲过飞镖,刚想擦擦汗,迎面又飞过来一个桃子,他正欲躲过去,不巧桃子竟会转弯,正中目标。 他一屁股跌到地上,双眼直冒金星,爬起来时满脸都是果肉水汁。周围人看到他的狼狈样均笑出了声。 “哪个混蛋丢的桃子?”王丘气急败坏,显然竹青萝丢不出会转弯的桃子。 不远处的水果摊边上站了一群专心看热闹的群众,桃柒娘若无其事地往外边挪了挪,毫无负罪感。 “竹姑娘,你再听我…”王丘不信邪,他刚踏出右脚,突然滑来一块西瓜皮,准确地落在他落脚的正下方,于是乎“砰”地一声,他摔了个屁股开花,本来气呼呼的竹青萝看得乐开了花。 水果摊边上丢弃了好些块吃完了的水果皮,闻风悦此时从水果摊下面收回了右脚,刚做完“坏事”的他侧身往水果摊的人群中隐去,除了桃柒娘和早已松开闻桃二人的叹叹长老,无人发觉。 王丘再次从地上爬起,他面红耳赤,俨然恼羞成怒,喝道:“是谁在搞鬼?” 在众人面前丢脸深深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此时连他心中一向漂亮动人的竹青萝都变得让他愤恨。 闻风悦和桃柒娘两人眨巴着眼睛,谁也不吭声,面做严肃,装作和周围的吃瓜群众无差别的样子,心里却偷笑了起来。 王丘扫视了一圈,没有找到犯罪人手,只得咬牙切齿道:“就算有千难万阻,我也要到竹姑娘面前,让她见识我的一颗赤诚之心。” 竹青萝翻了个大白眼,不理会王丘,不过她很好奇接下来又会有什么捉弄王丘,所以没有着急走。 王丘给自己疯狂打了一通气,仔细确认四周没有奇怪的东西后,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安然无恙。 他准备迈出第二步时,从道路旁突然窜出一只约两人高,一人多宽的大木柜,底下带着四个小轮子,它目标明确,直冲王丘,诡异的是木柜身边没有人控制。 王丘哪里见过来势汹汹且会跑的木柜,一时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跑,一个跑一个追,众人伸长了脖子看一人一木柜绕着广场中央跑了整一圈。 终于王丘猛地站定,跑了一圈他清醒过来,因为一个木柜四处逃窜实在有损颜面,他转过身决定跟木柜进行殊死搏斗。 “等等,手下留情!我家长老叮嘱过要照看好这木柜。” 急匆匆跑来一个青年,他眼疾手快,一掌将蠢蠢欲动的王丘击翻在地,随即他又将大木柜拦腰抱住,这才将闹剧停了下来。 闻风悦和桃柒娘看到那青年,不由齐声道:“青穆兄弟!” 那青年正是之前跟他们打交道的藏木教弟子青穆,青穆将木柜拦截下来后,心疼地摸了摸,确认没有受到磕碰后,又急忙把王丘扶起道歉:“刚刚我太着急了,因为我生怕你出手太快将大木柜搞坏,我没法跟长老交代。” 王丘哭丧着脸道:“我出手哪有你快,还有你的大木柜怎么还成脸精,竟然一直追着我跑,像要追杀我一般。” 青穆摇头道:“非也,是有人在不远处操纵这木柜追赶你。据我所知,只有疯魔教的某长老深谙此术,叹叹长老你说是吧。” 人群中传来吸气声和讨论声:“疯魔教的叹叹长老也来了,今个真热闹啊。”叹叹长老只得携带着闻风悦、桃柒娘从水果摊旁离开,走到热闹的中心。 “咦,闻兄弟,桃姑娘,你们也来了黑市?”青木惊喜道,但他不得其解为何闻桃二人与叹叹长老待在一块。 闻风悦如是说:“青穆兄好久不见啊,我们走了远路,现在才到上饶,一来黑市我就撞上了叹叹长老,就被他架着过来了。” 叹叹长老道:“咳咳,好久不见你们藏木教的手艺又精湛了许多,我瞧你们的木具做的越发精致了。” 青穆回想起刚刚的惊险依然心有余悸,道:“我谢谢您了,您怎么可以拿我的木柜开如此玩笑,木柜差点就受到损坏了,还好我及时拦了下来。” “唉,没事的,你们长老最终目的是把这漂亮木柜卖出去,要是弄坏了我买下就是了。而且你们不觉得捉弄那个傻瓜很好玩吗?小闻小桃是吧。”叹叹长老刻意点了闻风悦和桃柒娘。 “啊?嗯嗯,是。”闻风悦猝不及防,不好意思的像被当众戳穿,桃柒娘安然自若地不做声。 看到这,竹青萝才明白那一连串闹剧是谁动的手,不由对闻桃二人增添了好感。 叹叹长老三两步走到王丘面前,道:“你越缠着姑娘,姑娘就越不相见你,你作为一个男子汉,拿点骨气出来,不要死皮赖脸地贴着人家了。既然喜欢人家,就更应该为她着想,而不要光顾着自己。” 王丘抬头看去,眼前虽然是个瘦得像纸片的老头,但却有种莫名的气势,他害怕道:“我走,我现在就走。” 叹叹长老点头道:“算是个时务的。” 竹青萝嚷道:“不能便宜地放他走,要是以后他又来烦我怎么办?叹叹长老您就好人做到底吧,好嘛好嘛。” 叹叹长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飞快地拒绝:“停止,我不吃你这一套。” “小姑娘你对他撒娇没用,他是个用情至深的人,心里已经装着人了,所以不吃这一套。不过多水灵的小姑娘,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唐兴突然从人群中冒出来,他右手的袖子从王丘面前一抚,王丘睁大眼睛道:“你、你要做什么”,一颗糖丸滑入他的肚中。 唐兴道:“也就一个削筋断骨的糖果,好了,你现在走吧,别出现在人家小姑娘面前了。” 王丘的身子立马痛苦地蜷缩到了一起,脸部也变得扭曲,张着嘴巴像是要哭有哭不出来,不一会儿有的眼泪流到鼻子里,有的流到嘴里。 众人看到王丘的样子,不由纷纷感慨唐兴的削筋断骨糖丸威力惊人。 王丘等终于不再掉眼泪后,他站起身颤抖着说道:“竹姑娘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我不能好好活着你也别想。” 他抽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向竹青萝,他离竹青萝仅一步之遥,周围人正要惊呼“小姑娘完蛋了”。竹青萝却眼睁睁看到王丘痛苦地瘫在她眼前,原来糖丸强烈的效用几乎把他撕成两瓣。 唐兴得意道:“小姑娘放心,他吃了我的糖丸后准没法再烦你。这种人自诩对姑娘一片心意,实则撕破脸皮后恨不能讲对方生吞活剥了,你可要擦亮眼睛,不要遇人不淑哦。” 王丘倒在地上又吐吐沫,又口齿不清地骂骂咧咧,比菜市场的泼妇更甚一筹。 钟子峰觉得很不雅观,便朝身边的人使眼色道:“赶紧扶他去休息吧。”于是孤我教的弟子们七手八脚把萎缩成一团的王丘抬出了黑市。 烦心事已去,竹青萝蹦蹦跳跳来到桃柒娘身边道谢:“谢谢桃姐姐和闻公子出手相助,还有多亏你们的朋友,我才甩掉了那个烦人鬼。” 桃柒娘摆手道:“疯魔教那些人跟我们可不是朋友。” “可是你们刚刚不是还走一块说说笑笑,看起来相处很和睦。”竹青萝满是羡慕之意。 桃柒娘沉默不语,心想你若知道我们被叹叹长老架着有多不自在,就不会羡慕了。 一位身穿官服,生得细皮嫩肉的斯文官员走入中心,年纪约三十五六,他自在地跟众人招呼:“各大教派、诸位英雄人物聚集于此,今年问天节真热闹。” 别人只知道这是上饶知府文世南,但唐兴和叹叹长老还认出这人是灵韵教位列第十的大弟子。 几年前,疯魔教受邀参加四大教派的宴席,当时站在灵韵教掌门身旁的人就是眼前的文世南,在宴席上他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形象给疯魔教的长老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文世南上来就自来熟地跟教派众人客套,然后出言要宴请众人。 然而大家都是江湖人士,不屑于跟官场人士打交道,被众人以各种理由婉拒后,文世南倒也不沮丧,仿佛在意料之中。 闻风悦暗暗惊讶,区区一个“问天节”就凑齐了这么多人物,庆幸的是还好没跟遇到灵韵教“打”过照面的大弟子们,不然有的掰扯。 忽地传来“铛铛铛”三声巨响,一颤巍巍的老僧人出现在大家面前,他步履沉重,左手里举着一块铜锣,右手拿着一根棒槌。他身后跟着两个披麻戴孝、双目红肿的小和尚,约莫十一二岁。 第六十五章 老僧人道:“鬼见愁、鬼见笑兄弟二人残忍杀害我郁葱寺僧人元达和小和尚元心惨遭毒手,而凶手至今未被捉拿下,世上无天理啊!请各位主持公道正义!” 他悲痛欲裂,字字泣血,众人听了皆感悲怆。 文世南忙道:“老人家你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老僧人气得直哆嗦:“我是郁葱寺方丈元合,一周前,我寺的元达带着两个小和尚元信、元树上街购置问天节所需的节日物品,可没想到元达就一去不复返了。 直到晚上,元树跌跌撞撞地跑回来,跟我哭诉元达和元信被鬼见愁和鬼见笑活活用斧子劈死。” 众人惊呼了起来,现场热闹的气氛变得凝固。 “起因只是因为有人在街头嘲笑鬼见笑,结果二鬼恼羞成怒,要杀掉那路人,元达为人热心仗义,要阻止二鬼,谁知二鬼丧尽天良,将他一并杀了,小和尚元信想保护元达,也被杀了。只有元树吓得当场呆滞昏死过去,才逃过一劫,得以回来告知我消息。” 方丈元合身后站着的小和尚元树听到这,忍不住“哇”地哭出了声。 他抽泣着说道:“当时师叔本来是好言相劝,可二鬼一直不听,他又继续劝,二鬼听烦了说师叔再不走开,他们就不客气了。 师叔不是一个胆怯的人,跟他们动起了手,师叔虽然功夫不错,可二鬼功夫更好,加上师叔已经年近六十又是单独一人,最终死于二鬼手下。 早知道,我就拦着师叔和元信不让他们买灯笼了,不买灯笼就不会遇到二鬼,不遇到二鬼就不会死。” 小和尚越说越懊悔,仿佛都怪他没拦下师叔和元达,才导致了他们的死,他又哭了起来。 大家听了义愤填膺,纷纷指责二鬼不是东西,居然两人一起欺负一个老人。 黑市里有不少见过或听闻过二鬼的人,纷纷趁此机会痛斥二鬼。 有的人哭诉自己只是在街上没有正眼看二鬼,就被揍得鼻青脸肿;有的人说二鬼极其蛮横不讲理,不愧是面由心生,根本听不得一句不好;还有的人说二鬼曾经强抢过民女,害得人家家破人亡。 总之越说越玄乎,大家越听越惊,上饶城居然存在这样无法无天的恶霸兄弟。 钟子峰惭愧道:“我喜欢一人待着,也从不喜欢跟人打听八卦,竟从不知鬼见愁鬼见笑兄弟,更不知他们竟然在上饶城为非作歹,视人命为草芥,着实不可饶恕。” 孤我教的弟子平日一向独来独往,神秘不知踪迹,大家都有所了解,所以并无人责怪。 人们将不友好的目光放到文世南身上。 文世南身为上饶城知府,被当面揭露他管辖的地方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有些挂不住脸,问道:“老人家,你有无到衙门告知此事?” 文世南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元合就来气,他气愤地用拐杖锤着地道:“我早就报过了!那群酒足饭饱的废物,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们连二鬼的影子都见不着!” 他眼睛里的两团火焰足可以将文世南一把烧掉。 “我就是不指望那群饭桶,所以才来寻找江湖人士的帮忙。”元合狠狠地瞪了文世南一眼。 文世南安静地闭上了嘴,他知道这个时候越安静越好,不然正在气头上的人们很容易把矛头调转到他头上。 元合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纸,道:“我没本事手刃二鬼替他们寻仇,所以我用郁葱寺的地契和寺里积累多年的财产,求英雄豪杰们帮我寺无辜的元达、元信主持正义,谁亲手活捉二鬼,我就将地契赠予他。其他参与者,只要协助了捉拿二鬼,我都会赠予一份财产。” 郁葱寺是上饶的百年名寺,坐落于上饶城北部,共有二十座殿阁,每年来烧香火的百姓人山人海。 唐兴突然有了兴趣,眼睛发着光问道:“您想好了么,甘心将百年郁葱寺拱手送人?” 元合坚定道:“寺内除了元达没有可支撑大局的人,都是一群年纪小的弟子。我已是风烛残年,本要将方丈之位传与元达,可眼下他竟先我而去,郁葱寺是开不下去了。唉,世事无常,只求大侠们为他和元信的冤魂出头,我人生便了无牵挂。” 同情归同情,但一说到要活捉二鬼,看热闹的众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的态度。 就算是功夫在身的侠客们,也在内心琢磨着:去了有可能拿到一大笔悬赏金,但更有可能丢掉小命,是赌一把还是保险些好? 在一片沉默中,闻风悦出声问道:“去哪抓二鬼,上饶地方不小,包括我在内许多人都是初次来这,不说捉拿二鬼,光是要在上饶遇到他们就有些难。” 小和尚元信道:“我知道,自师叔出事后,我就一直在城内追寻二鬼的踪迹,我发现他们总是晚上出现在聚福楼,就是城南的酒楼,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那人随身带着一面小镜子。” 闻风悦听到镜子二字就已经血气上涌,激动道:“拿着镜子的那人长何模样?”虽然已经过去了快一年,混金仁的模样依然牢牢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小和尚仔细回想了一下,答:“我记得他有一个大额头,还有皱巴巴地挤在一起的五官。” 明确那就是混金仁后,想到过往的事情,仇恨和苦楚涌上心头,闻风悦当即答道:“我今晚一定去聚福楼。” 众人哗然,这是第一个答应下来的人,还是一个不曾见过长得细皮嫩肉的年轻人。人们议论起来:“之前没有听说过也没见过这年轻人,这么莽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跟叹叹长老站在一块该不会是疯魔教的弟子吧?” “不像啊,他身上没有疯魔教的气质。” “疯魔教的气质具体是什么样的?” “就是一眼就能看得到的不正常,比较疯疯癫癫。而这个年轻人看着很温文尔雅。”大家虽然好奇心旺盛,但没有讨论出有用的信息。 闻风悦听到人们的讨论声,心想:原来疯魔教在人们心中的形象是这样的,我们怎么没一开始就发现叹叹长老的古怪。 小和尚好心提醒闻风悦:“带镜子的那个人身边总是跟着几个侍卫,如果你一个人去,除了需要小心二鬼还需要提防他。” “我也去,他不会是一个人。”众人寻声看去,是闻风悦身旁的桃柒娘。 老僧人道:“小姑娘,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会有性命之忧的危险事,要是二鬼大开杀戒,在场的人,包括你都可能丢掉小命。” 人们道:“是啊,这姑娘美若天仙,万一被心术不正的二鬼劫走了…” 文世南插嘴道:“大家没看出来嘛,这两位伉俪情深。”人们恍然大悟,不再疑问。 这时青穆道:“锄恶为善乃藏木教的一贯作风,今晚我也会去,我不需要任何奖励。等会儿我把摊位收拾了,回去叫我没来黑市的三个师兄弟。” 藏木教在江湖里名望甚好,青穆自知不管是否有能力捉拿二鬼,为了藏木教的名誉他都当参与。众人听了青穆说的话,都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藏木教不愧是名门正派。 藏木教表了态,孤我教也当仁不让,钟子峰道:“郁葱寺作为上饶城内的百年寺庙,深受百姓尊敬,我教不会纵容二鬼滥杀无辜。所以今晚孤我教也会除霸安良、行侠仗义,不需要分任何钱财。” 众人满足地将目光移到了疯魔教的两位长老身上,唐兴微微清理理下嗓子,高声道:“其他教派的晚辈们都做出了好榜样,我疯魔教当然…” 不料叹叹长老插嘴道:“今晚我已经订好了位置,要去听小曲,不知道会听到什么时候,所以我就不奉陪了。” 叹叹长老居然如此不给面子,人们的眼神由热切变成鄙夷:你们疯魔教可是江湖四大教派之一啊,结果到该出力的时候,长老却做了缩头乌龟。 其他跟疯魔教打过交道的人并不大惊小怪,比如青穆和钟子峰就毫无反应。他们早就知道疯魔教的德行,上至长老下至弟子如出一辙,说话做事一贯罔顾无人,他们从不在意教派的形象,也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和看自己。天大地大,自己开心最大。 唐兴高兴道:“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了,只要参与,钱就有我一份。”别人都是一副大义禀然的样子,只有唐兴像是要参加一场分钱的游戏。 叹叹长老的眼神里露出一股嫌弃味:死财迷。 走南闯北、身怀绝技的江湖侠客们,在钱和正义心的刺激下本就跃跃欲试,看到大教派们都有人去后,当即不打退堂鼓了,纷纷表示今晚也要参与拿下二鬼的行动。 不会武术、有心无力和胆小怕事的人,还有像叹叹长老、文世南这样不愿参与的,已经识趣地走了。 元合数了数,愿意留下来的人有十几个。 留下来的人很快开始出谋划策,该在哪里设下埋伏,要怎么乔装打扮以避免打草惊蛇,大家越说越热血沸腾,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马上将二鬼生吞活剥。 大家约好今晚在酒楼会面,由藏木教、孤我教、疯魔教的人起头,其他人负责接应。 钟子峰最后道:“那么今晚我们一定可以将二鬼一举拿下,各位不见不散。” 见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了,元合道:“大家讨论累了吧?”他早就让小和尚去酒楼带了好酒好菜回来,像变法术一般摆了两大桌的酒菜。 老僧人周到地招待这些江湖人坐下,大家知道晚上要捉二鬼,便不客气地坐下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吃完后离晚上还有几个时辰,有的便回去修养精神,有的回去准备趁手的武器,有的回去召集同伴,大家各自散去。 闻风悦和桃柒娘将书画卖掉,换作了盘缠。 很快天黑了下来,他们换成夫妻装束,按点到了酒楼,在店外边见到不少白天见过的人,都做了乔装打扮,或是挑着担子的商贩,或是拿着打狗棍的乞丐。 进到店里面,角落里坐着三三两两的低垂着眉眼的酒客。闻风悦坐下来后,其中一个酒客抬头跟他打了招呼,是藏木教的青穆。 第六十六章 闻风悦正打量着店内的众人,眼前突然晃过一抹俏皮的鹅黄色。 竹青萝亲热地跟闻桃二人打过招呼,然后坐在了桃柒娘身旁的空椅上。 桃柒娘低声道:“这不是过家家,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行侠仗义难道还对年纪有要求?” 竹青萝理直气壮,表情一变,可怜巴巴地说道:“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回,其实我就是想来看看…” “随便你吧。”桃柒娘看开了,劝说自己竹青萝不是自己妹妹,她没必要说教。 竹青萝听到了许可立马眉开眼笑,其天真无邪的可爱样着实让桃柒娘讨厌不起来,虽然认识不过一天,但她却能和他们立马熟络起来。 三人大眼瞪小眼,门口的客人进进出出,没看见相貌奇特之人,大伙也没有任何动静,三人便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终于竹青萝憋不住了:“你们…是在一起了吧?现在你们之间的感觉跟白天时完全不一样。” 闻风悦温柔地看了眼桃柒娘,道:“我之前一直在等待合适的契机吐露心声,买了你的玉簪子后,我突然产生了勇气。抱着哪怕被拒绝也无所畏惧的想法跟她说了,然后就被她接纳了,说起来你那玉簪子像是有法力一般。” 竹青萝甚是得意:“姑娘我不仅心灵手巧,而且目光如炬,料事如神啊,我就说你们会在一起,这么看来我的商品还具有牵红线的作用,下次得提高价格了。” 桃柒娘听了莞尔一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竹青萝看着桃柒娘漂亮的侧脸,赞叹道:“你戴着这个玉簪子美得动人心魄,我要是个男子,绝对挪不开眼,甚至会立马爱上你,难怪闻风悦说像受到魔力一般…” 三个人边说着话继续等待着,谁知时候不巧,众人等了许久,结果扑了个空,一直到聚福楼关门,他们都没等到二鬼。众人嘴上互相安慰,实际心里多少有些泄气。 第二天人们又准时来到了聚福楼,但人数少了一些,这次大家连二鬼的人影都没见着。连续两次扑了个空,大多数人心里都开始了抱怨。 小和尚元信跟人们保证他确实常在聚福楼看到二鬼,第三天大家只好又去了。 但这次只剩下了闻风悦、桃柒娘、钟子峰、唐兴、竹青萝、一个胖道士、大刀教的几位、青穆和他三位师兄,其余人一概消散了个干净。 唐兴对此啧啧道:“大家对钱的追求不够执着,像我可以蹲上一个月。” 竹青萝翻着白眼小声道:“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闲,大家都要回去做生意赚钱的好吧。这次要是抓不着,我也要走了。” 众人大概等待了一个时辰,店里走进了两位身材高大的不速之客,各拎着一根狼牙棒,前面那位生的凶神恶煞,后面那位生的丑陋哀怨。 闻风悦对面桌的胖道士眼神立即变得犀利,确认这正是鬼见愁与鬼见笑兄弟二人,他朝同伴眨巴眼暗示:人来了。 二鬼兄弟身后还跟着混金仁和他的侍卫们,闻风悦一看到混金仁,太阳穴便跳得厉害。 现在的混金仁跟他当初见到的困苦样完全不同了,他衣着华丽,腰间仍挂着其宝贝昏镜,走路趾高气扬,一副有钱有势的派头。 迎面而来的厌恶感不减当初,闻风悦血气极速上升。 他忽然感受到手上一片柔软,低头看去,桃柒娘将手放在他手上,示意他把头稍稍别过,以防一时冲动破坏了大家的计划。 二鬼进了店便往平日里常坐的座位走去,兄弟二人刚坐下对望了一眼,感觉不对,于是二话不说立马起身往店门口走去。 混金仁感到莫名其妙,道:“这两天你们很忙,咱们都没空喝酒,好不容易来了你们又不喝酒了?” 魏舟边走边说:“今个儿心情不好,不喝了。” 好巧不巧,店门口来了一个黑脸大汉,他跟周围人大声吵了起来,互相不退让,堵在门口就是不挪位置。 闻风悦一瞧,乐了:钟子峰梗着脖子跟人吵得像模像样。 魏舟不耐烦道:“让一让,我们要过去,你们要吵架打架让我们过去再继续。” 钟子峰瞪着眼:“爷站这碍着谁了?要不是有人把我撞了,我会站在这么,他们要是不给我道歉,我就不挪位置。”他顺势撒泼打混,伸手去推身边人。 魏舟破口大骂:“碍着爷爷我了!”他最烦缠人的无赖。 钟子峰伸右手推向魏舟:“碍着你怎么了?” 魏舟稍稍将身体侧开,钟子峰的右掌斜斜地拍中魏舟的左肩头,魏舟左肩传来巨痛,忍不住“哎哟”叫出了声。钟子峰那看似随意的一掌,实则用了十成功力。 魏舟恼羞成怒,忍着巨痛,反手一掌击打中钟子峰的胸口,钟子峰倒退一步,吐了一大口献血。 青穆、闻风悦等人同时跳起,分别扑向魏淮与混金仁。魏舟才知眼前的黑脸汉哪里是无赖,分明是有备而来的江湖中人,他一边举起狼牙棒与人周旋,一边跟弟弟招呼:“你快走。” 但魏淮已经被青穆等藏木教弟子团团围住。 混金仁看这些人冲着二鬼来的,拔腿就想走,然而闻风悦从天而降,用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一开始没有认出来闻风悦,因为他印象中的闻风悦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而现在的闻风悦衣着变得朴素,模样也变得些许沧桑,都跟之前判若两人。 闻风悦心中的憎恨和复仇的念头在脸上一览无遗,混金仁吓破了胆,着急喊道:“快救我!”他跟闻风悦交过手,知道自己不是闻风悦对手。 但这会儿喊破喉咙也没人过来,闻风悦本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速战速决”的原则,只一个回合便把混金仁揍得灵魂出窍,闻风悦用绳索将他捆了个结实。 “乒乒乓乓”十几号人在店里打得不可开交,没多久店内的桌椅就变成了一地的碎木片。 屋内挤了一群打打杀杀的家伙,地方小的可怜,任二鬼武艺再高强,就是没地施展手脚,兄弟二人被围困得满头大汗。 掌柜看着满地狼藉痛心疾首,几欲昏厥时,窗户被刀削没了,屋内的人终于打到了屋外。 出来后,二鬼齐心协力,攻守自如,很快击倒了二三个人。大伙也聪明地摆起了围剿阵,绝不贸然上前,但也绝不给他们留逃跑的空隙,阵形随着二鬼而移动。 竹青萝被安排在阵的边边侧,阵头站着闻风悦、桃柒娘、青穆三人,阵尾站着钟子峰、唐兴,阵角站着胖道士、大刀教等其他六名江湖人士,小阵一共十二人。 魏舟跟阵头、阵尾碰了刺后,改绕到阵侧边仔细检查,他踱步到竹青萝。竹青萝被他盯得发毛,道:“我脸上怎、怎么了吗?” 魏舟道:“我认为阵的弱点在你这边。”竹青萝嗓子眼差点儿跳了出来,准备举剑相迎,却见魏舟一棒砸向自己旁边的胖道士头上。 竹青萝惊呼一声:“小心!”胖道士急忙运起内力举起拂尘抵抗,但还是晚了一点,眨眼的功夫,狼牙棒已经压过拂尘的力道直逼道士头顶。 胖道士头破血流,一把扔掉拂尘,抱着脑袋逃窜出阵。他此举正合二鬼心意,才跑出两三步就被二鬼追了上去,胖道士随即一命呜呼,待闻风悦想要上去解救已经迟了。 等下去不是办法,我来会会罢,闻风悦不愿再看大家一个个被二鬼杀掉,便出了阵。他前脚出阵,桃柒娘后脚也出了阵。 两人与二鬼打了起来,二鬼相当团结默契,闻桃二人也默契十足,四人从东打到西,嫌街上挤又打到房屋顶。打了十个来回,桃柒娘和闻风悦力气终究不敌二鬼,渐处于下风。 魏舟的剑已经接近桃柒娘的鼻尖,他脑后忽然歪歪斜斜飞来一只小鸟,小鸟绕着魏舟的眼前和耳边飞来飞去。 “烦人的家伙,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魏舟恼怒地伸手一把抓住小鸟,桃柒娘眼睁睁地看着他让小鸟死得片羽不留,而脸上却毫无表情波动。 桃柒娘刚因为震惊没抓住机会袭击魏舟,现在被魏舟一把拎住。她心惊肉跳,心想这下换作自己,也会跟那只小鸟一样死得粉身碎骨吧。 一只蜜蜂趁着魏舟不注意,一下子扎在他的左脸上,魏舟连忙去摸左脸。桃柒娘这时毫不犹豫,挥掌击中魏舟。 魏舟被击中后站立不稳从屋顶落了下去,地上的青穆及其师兄们、钟子峰等人使尽全身力气联手围攻他。 魏舟被缠住后,魏淮一个人应对桃柒娘和闻风悦有些慌乱,闻桃二人借机合力制服了他。 闻风悦和桃柒娘刚将魏淮压送到地上,唐兴像泥鳅一样滑到魏淮身旁,右手轻拍他下巴,魏淮自动张开嘴,一粒糖丸入嘴即化。 而青穆和钟子峰等人依然在苦战魏舟,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 唐兴满意地拍了拍手,喊话魏舟:“你弟刚已经吃下了毒丸,你若还负隅顽抗,你弟一会儿就会七窍流血死在你的面前。你若现在收手,还有机会跟你弟说说话。” 唐兴拿捏清楚了二鬼的兄弟情深。 魏淮从容道:“死就死,没什么大不了,别拿我威胁我哥。”他知道自己中了唐兴的计谋,意外吃了毒丸,但也不怎么后悔。就是可惜了小徐,他准备好了彩礼钱,正要与她结婚,现在看来是成不了了。 魏舟怒骂:“卑鄙,有本事打赢我。” 唐兴满不在乎道:“我又不是仁义道德之人,随便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介意,不会有人觉得疯魔教的人是正经君子吧。” 魏舟经过一番心里挣扎,最终还是弟弟重要,“快给我弟弟吃解药。”他扔下狼牙棒,任由青穆和钟子峰将他绑了起来。 唐兴让魏舟也服下毒丸,长舒一口气道:“只要你们不运作内力,这玩意的毒性短时间内就不会发作。你弟和你暂时没事。你二人一身本事,到哪都可以混得一席之地,为何屡屡杀害无辜百姓,自毁前途。” 第六十七章 魏舟冷笑道:“原来你们一群人费尽心思抓我们兄弟,就因为这。如果那些人不嘴贱,不对我弟的长相评头论足,我也懒得理他们。” 闻风悦道:“找什么借口,你们早已经变成杀人如麻的魔鬼。郁葱寺的僧人元达、元信没对你弟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吧,可也惨遭你们毒手。” “还好我及时赶到了,”方丈元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愤怒道:“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恶魔要怎么为自己辩解。” 魏舟道:“谁让老和尚非要多事,叽叽歪歪想要感化我,死活不让我动手。” 元合修养颇高,他忍着怒气道:“我兄弟元达为人正直和有些死板,他看到你们要打人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魏舟道:“我只觉得他很烦,还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家听听这些狗屁话,像我们这样的人要是放下屠刀,哪里活得的到现在。 我兄弟二人自小受惯了欺辱和白眼,尤其我弟,周围人对他的恶意简直无穷无尽。我时常想这些人真是该死,他们就是欠收拾,我弟反而比我善良多了,他小时候总是躲避着那些恶人。长大后我发誓定不让任何人欺负我弟,希望在我的保护下,弟弟不要再受任何委屈。” 魏舟想到痛苦的过去,就怨气重重,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元合摇头道:“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保护你弟弟,只是因为有人评价了他的外貌,你就要动手教训那个人,那你岂不是要将很多人都痛打一遍?他们又不知道你有这方面的忌讳。” 魏舟忿忿道:“谁让他们嘴碎,非要对别人的外貌评头论足,他们活该挨打。我心情不好时,甚至直接送他们上西天。他们爸妈没教会他们,我用拳头一定能教他们如何尊敬人,至少不敢再随意指点他人的外貌。” 大家面面相觑,因为谁都讨厌那种喜欢对别人指指点点的人,只是他们都是有身份和正常外表的人,没有遭受过像二鬼那样的经历。 魏淮低沉道:“我活着时没见到几件开心事,遇到人也好、事也好,都烂一块去了。 有一些人外貌姣好,四肢健全,但仔细看他们嘴脸,就会发现他们喜欢站在高处对别人指指点点,甚至以嘲讽他人为乐,见不同人换不同嘴脸,换脸如换衣。 我觉得他们更丑陋和恶心,曾天真地以为这样的人会被人们讨厌排挤,然而他们却活得快活长久。 后来我明白了,人们要么畏惧他们,不敢得罪这样的人,要么甘愿和这些人同流合污,所以他们才能混得风生水起。既然没有上天收拾他们,那就让我们兄弟两来收拾他们。” 魏淮低沉着眼眸盯着众人,想看看大家有何反应。 众人一片沉默,因为他们也知道那些贫穷且相貌丑陋之人在生活里有多么不受人待见,只要代入想象了一下,他们就立刻感到了窒息。 “无论我怎么好心对别人,但他们或者吓得离我远远的,或者狼心狗肺不做人,我的人生中只有我哥真心对我好,还有最近遇到的小徐,除此之外没有遇到任何好事、好人。” 魏淮语气悲哀且凄凉,他低垂着脸庞,喃喃自语。 “为什么我生下来就无比丑陋,人们只要注视着我就会觉得恶心和厌恶,就连街上蓬头垢面的乞丐只要看到我,就会产生无比的自信,为什么我注定要不断受到伤害,为什么我命运就该如此?你们不是很爱评理和评判正义吗?有没有人能回答我?” 魏淮丢出一连串的问题,此刻他像一头身上插满了利箭的狼,呜咽着将自己的伤口展示给众人。 过了半晌,钟子峰讪讪道:“你们要是能遇到多一些愿意帮助你们的人,多半不会走到这一步,唉可惜。” 元合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身子也跟着一起缩小了,脸上消减了许多愤怒,但增加了无尽的哀怨。 他悲痛道:“你们的命运很惨,那些莫名其妙被你们杀掉的人也惨,而元达和元信更惨,他们没有犯任何错就白白丢掉了珍贵的生命,谁来赔偿他们。再何况,人死了怎么赔偿都没用。” 围观群众现在弄明白了来龙去脉,嚷嚷道:“冤有头债有主,方丈你可不能心慈手软啊。傻了这两个魔头,就是我们百姓除害,做了一大件好事。” 元合空洞的眼神扫过众人,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生气,像一具行尸走肉,那些人比他还激动,比他更义愤填膺。 有人道:“方丈该不会突然看开了,不报仇了吧。” “那怎么行,你们好不容易捉了二鬼,要是方丈不动手,我们可就要动手了。”人们纷纷提醒元合赶紧动手。 “如果能给我一个痛快,我就可以从这痛苦的人生中解脱了。” 魏淮说道,他像完全感受不到四周人们的激烈情绪,他们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个张着嘴巴挥舞着手的木块。 “不过要是有人能告知小徐一声就好了,她可以嫁个好人家,过个幸福安稳的日子…如果她没有遇见我就好了…” 魏淮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 魏舟自豪道:“不愧是我弟,就算死到临头,也不会哭哭啼啼或者求爷爷告奶奶,我就瞧不起那些没骨气的人。人是我们杀的,老和尚要寻仇就快动手吧。我们这样的人行走江湖,不是今天栽在你们手里,就是明天栽别人手里,没差别。” 看到兄弟二人完全不把死亡放在心上,有一些围观群众们被激怒了,要求立刻就将这两个魔头杀掉。 “这两人丧尽天良,泯灭人性,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为自己的行为开脱,难道不应该立刻处决他们吗?” 还有些人才赶过来,他们虽然没搞明白个中缘由,但长期浸润于鬼见愁与鬼见笑兄弟传闻的恐惧中,也纷纷要求元合立刻替天行道,要他马上解决掉这两骇人的恶魔。 在人群的叫喊中,终于元合下定了决心,他步履蹒跚地走近二鬼,挥舞起手中的大刀。 手刃二鬼后,元合对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颇不习惯,他颤颤巍巍地丢掉刀,满心疲惫地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小和尚元树见元合一直低着头坐着,怎么毫无动静,上前道:“方丈,咱们回去休息吧。” 可元合依然一动不动,元树觉得奇怪,轻轻碰了一下方丈的肩膀,就见元合身子朝一边歪去。 他的头稍稍仰了起来,双目紧闭,已经没了气息。 元树终于看清了,号啕大哭道:“方丈圆寂了。” 青穆和钟子峰把元合尸体送至郁葱寺,另外有人拿草席裹了二鬼的尸体丢往荒野,围观的群众很快散了个干净,现场变得安净了。 唐兴注意到闻风悦脚边躺着被绑成粽子似的混金仁,问道:“他是怎么回事?”混金仁立马朝他投去谄媚的求助眼光,“救我救我。” “给我安静。”闻风悦踢了他一脚,愤恨道:“他杀了我的堂妹,把罪名诬陷给我,害我至今回不了家。我要回京城申冤,要他在皇帝面前承认自己犯的罪,不然我已经把他千刀万剐了。” 他曾在数个无眠的夜晚里,满怀怨恨地想亲手把混金仁折磨千百遍,让他深刻体会自己经历过的痛苦。 等他亲手抓到混金仁时,却冷静地思虑起报仇之外的事情:把混金仁千刀万剐之后,自己依然是背负罪名的闻家败类,闻家多年的良好声誉因他败坏,父亲和母亲在风烛之年却无法和自己孩子团聚,会在监视中焦虑地、孤苦伶仃地死去,堂妹也没法活过来。 在江湖奔波许久,风餐露宿和打打杀杀成为日常,他感到疲倦和想家,希望能大大方方地回家,还想跟父母介绍桃柒娘,将她明媒正娶。 混金仁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你别做梦了,我才不会在皇帝面前承认,她的死你难道没份么? 那日在街头,你非要当着众人面让我丢脸,如果不是你激怒了我,我就不会跟随你和你堂妹,更不会误杀她。” 闻风悦回想了初次跟混金仁见面的情形,疑惑道:“我怎么不记得我做了什么事激怒了你?当时你被人揍得头破血流,我好心将你扶起,还因为你有昏镜鼓励你,你居然到现在还污蔑我。” “你是把我扶起了,但你说的话假惺惺。你就是鬼见笑说的喜欢站在高处指点他人的人,狂妄自大,不把身份卑微的人放在眼里,你就是瞧不起我。” 见混金仁说得振振有词,闻风悦这才明白过来,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好一个恩将仇报,我给你指点生路被当成了瞧不起你。 你的自尊心比纸还脆弱,这么一点点就能戳破它。就算我无意之言伤害到你不堪一击的自尊心了,你竟然因此杀死我无辜的堂妹,我伯父家就一个宝贝女儿,把你千刀万剐也无法缓解我伯父一家人的痛。” 闻风悦愤怒地把剑抵到混金仁的脖子上,如果不是他努力控制着,现在混金仁就会人头落地。 混金仁扯起嗓子叫道:“我要是死了,皇帝老儿更不知道真相了,你就一辈子背负着杀害自己堂妹的罪名吧。” “害我有家不能回,害我叔叔白发送黑发,你不会觉得我会对你心慈手软吧。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你在我身上施加的痛苦与折磨,我一定百倍奉偿。” 混金仁撒泼无赖:“等到了皇帝面前,你还能管住我的嘴?而且我现在今非昔比,有红人朱异给我撑腰,到了皇帝那你看谁吃亏。” 闻风悦气归气,但他知道现在将混金仁千刀万剐只能解决一时之恨,没法恢复自己清白。 他想起唐兴惩罚偷糖的弟子的事情,于是将唐兴拉到一边求助:“有问办法可解?” 唐兴微微一笑:“没有。” 闻风悦着急道:“那我只能白白背负罪名,有家不能回,浪迹天涯?” “我教虽然有很多折磨人的法子,可以把人制得服服帖帖。但到了皇帝面前,谁也不能保不准他会怎么说。就像赌博一样,平时可能练习得很好,但到了赌场,谁也说不准。” “赌输了的话我就是自投罗网,不仅我,全家人都得进牢狱。” 第六十八章 唐兴真诚道:“既然不愿意承担过错,就别便宜了他,该怎么折磨他就怎么折磨他,最后再了结他。当然这是下下策,好不容易抓到陷害凶手,恢复声誉清白最为要紧。那人正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有恃无恐。” 闻风悦发愁地思考着要做出什么决断。 “唧唧…唧…唧唧。”桃柒娘听到一阵悦耳的鸟叫声,转头看到竹青萝在跟一只喜鹊嬉闹,“小家伙,就你和我最闲了。” 一人一鸟叽叽喳喳说得十分欢快。 桃柒娘道:“你说人话,它说鸟语,你们之间能听得懂?” “当然听不懂,我又不是鸟。”竹青萝道。 “那你——?” “我就是一个人坐的无聊,就找了只小鸟陪我解闷。” “你会控制小鸟?等等,刚跟二鬼交手时,那只莫名其妙的小鸟和大蜜蜂莫非——”桃柒娘惊讶道。 “没错,就是我。”竹青萝得意道,“我看你们跟二鬼打架十分焦灼,我就想尽我所能帮一下你们。” “我家那边有一种巫术可以操控动物,但我法力薄弱,只能操控小只的动物,比如小鸟、蜜蜂之类。” 竹青萝不紧不慢地走到桃柒娘身边,那只喜鹊紧跟着她,在她肩头翩翩落下,悠然自得地东张西望。 “去桃姐姐那,给她唱首歌。”竹青萝对喜鹊发号施令。 喜鹊飞向桃柒娘,腰板笔直地嚎了几句听不懂的鸟语:“唧唧~喳…”,然后呆头呆脑地飞回了屋顶。 “它累了就回去了,我法术有限,控制不了它多长时间。”竹青萝解释道。 “真神奇,若非亲眼所见,还以为是骗人的。你家那边人人都会这种巫术吗?” 桃柒娘对竹青萝刚刚露的一手感到惊奇,她施展的巫术像很古老的法术,而竹青萝也才十六七岁。 竹青萝得意道:“当然不是。这种巫术早已失传了,到现在只有少数人了解和掌握,我是其中之一。” 闻风悦眼睛一亮,“这种巫术可以控制人吗?” “当然不行,人的灵性太高,我们是控制不了的。只有法力强大的祖辈才可以做到,但流传到我们这,法力袁不上祖辈了。外婆告诫过绝对不可以用在人身上,会给族里带来可怕的危险。”竹青萝摇头道。 闻风悦垂头丧气,“看来只能硬把混金仁带回京城了,是好是坏听天由命了。” “你不用如此悲观,”竹青萝冲闻桃二人嘻嘻一笑:“不就是要整治一个不要脸的无赖,我觉得不难。” 闻风悦道:“竹姑娘你告诉我法子,等我恢复清白后,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可能满足你。” “嚯,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厉害。”竹青萝眼睛一亮。 她语气轻快道:“不过我不需要你给我帮忙,因为我自己就可以实现我的目标。” “你目标是什么?”桃柒娘好奇道。 “做一个云游四海的商人,我已经做到了。我外婆是个很厉害的巫师,我妈在巫术上毫无天赋,于是外婆把希望寄托在她聪明的外甥女身上,平日里老让我学巫术。 可我不喜欢学巫术,一学就犯困,我只喜欢做首饰,所以我从家里跑出去,现在靠我的手艺养活我自己,完全没问题。”竹青萝徐徐说道,她十分自豪。 唐兴插嘴道:“现在小孩可不喜欢受长辈管教,让他往东偏要往西。 我有一个侄儿,我让他来我这学制糖,多少人求我我都不教,那小孩说他不感兴趣,把我气的。现在我看开了,只要他能自己养活自己,爱咋地咋地。 “竹姑娘,你快告诉我办法吧。”闻风悦着急地央求道。 “男人的央求对我一点都没有效果,不过看在桃姑娘的面上,我会告诉你的。” 竹青萝摇着手指道,依然不急不慢。 桃柒娘软声道:“竹妹妹,你别卖关子了。” 竹青萝满意道:“我没法施法控制混金仁,但只要他一说谎,我就可以让他产生强烈的恐惧,陷入自我折磨。这样他若要说假话,就会非常困难。” 她走到混金仁身后,朝他念念有词,混金仁随即脑袋一歪,打起了呼噜。 过了一会儿,混金仁满头大汗从梦中醒来,眼珠子由混沌变为正常,嘴中叫道:“吓死我了,还好只是做梦。” “可不是做梦哦。”竹青萝绕到混金仁面前,厉声道:“你是不是杀死过一个人,却还诬陷在他人身上,你的内心会整日受到折磨的。” “我没有杀人。” 混金仁狡辩道,可他刚说完,眼神变得惊恐,捂着脑袋尖叫了起来,身子抖得像筛糠,那样子活像见了鬼,他哭嚎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然而闻风悦、桃柒娘和唐兴认真地看了看四周,什么也没看到。他们不由啧啧称赞,“竹姑娘你太厉害了。” 竹青萝对混金仁道:“只要你说谎话,你就会陷入这样的折磨。” 混金仁的脑袋里全是“铛、铛”的钟响声,震得他头疼欲裂,连连告饶。 竹青萝自夸道:“没想到我确实在巫术上很有造诣,我只是之前跟外婆学了一段时间,根本没有试验过。” 闻风悦舒了一口气,有这样的巫术震慑混金仁,他放心了许多。在去京城的路上,再慢慢地折磨和拷问他。 “竹姑娘你天赋异禀,我们教最欣赏有才之人,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疯魔教?”唐兴眼神亮晶晶地看向竹青萝。 “才不要,不要来烦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家里的控制,怎么可能又迈入一个魔窟!这世上最珍惜的是自由。” 竹青萝暴躁得大叫道,脸上表情惊恐,仿佛预见了自己踏入魔窟的悲惨命运。 “可是我们教才不是魔窟,我们教对有才之人的爱惜是任何一个教都比不上的,来我们这你可以赚到无与伦比的财富,享受所有人的敬仰——” 竹青萝冷静地打断道:“我不想给别人或者给某一个集体赚钱,即使这样可以收获非常多的财富,也比不上我给自己赚些小钱快乐。” 唐兴无奈道:“这世上真有视金钱如粪土的商人。” 他话音一转,感慨道:“这样的怪胎太适合我们疯魔教了。” 闻风悦和桃柒娘相视一笑,像疯魔教这般不要脸地缠着人入教的教派实在不多。 第二日,闻桃二人坐上马车,混金仁被打晕后栓到了马车外边。 桃柒娘略有担心,问道:“如果此趟不成功,要怎么处置混金仁,你之后有什么想法?” “我会把他杀了,再找一个世外桃源与你安居乐业。尘世推崇的读书做官的生活,我本就不喜欢,现在也不允许。只是我过的生活跟我父亲希望我过的完全不是一样了,他会为此扼腕叹息吧。 我从小他教我读书习武,教导我以后要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他也一直身体力行,因此受到了百姓的爱戴。 但好景不长,武帝日渐昏庸,提拔了朱异,那人室我爹为眼中钉,屡屡在武帝跟前进谗言,然后武帝就开始不喜欢我爹,把他安排到有名无权的空头官位。 我知道武帝不愿重用信任忠臣,反而听信谗言,重用奸佞小人,看到我父亲郁郁寡欢的样子,我就打定主意不肯入朝做官。” 桃柒娘想象着闻正堂的失意,浮现出他对闻风悦的尊尊教诲和期盼以及父子之间的融洽关系,让从没感受过父母的爱的她,竟对温馨的家庭心生向往。 闻风悦握住桃柒娘的手,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道:“等这事办好后,我想带你见我父母,跟他们说这就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会把你当女儿疼爱。” 车厢外一片昏暗,凉风阵阵,像是将要下雨的样子。 桃柒娘将脑袋靠在闻风悦肩膀上,“你怎么确定他们会喜欢我?我不是大家闺秀,脾气也不好,不是说公公婆婆喜欢性格温顺的儿媳?而我绝不可能变成那样。” “谁说的,我就觉得你脾气挺好,直爽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对人好。该发脾气就发,这样子多好。许多人尤其姑娘家觉得碍于面子,处处都忍着让着,到头来气都在心里,反而不好。我第一次见你,你把那个不怀好意的大汉揍得我心里直爽,我喜欢这样的你。 由于家教甚严,我之前也再社会上混迹,觉得无论对方身份都该客客气气,不然就有失礼数。后来我才发现,别人根本不把好脾气和客气当回事,只以为他好欺负。我当是善良,别人反而陷害我坐牢,可笑可叹。” 闻风悦眉头紧锁,握紧了拳头,“我定不会轻易放过混金仁。”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下了起来。 闻风悦少见的吐露心声,平日里他虽然不说,但桃柒娘也能看出他心事重重,她抱住闻风悦,温柔地看着他:“我陪着你,不必忧虑。” 闻风悦将桃柒娘揽入怀中,两人眼对眼,鼻对鼻,口对口,心意不言于表。情到深处,闻风悦俯下身,在桃柒娘嘴上亲了一口。 桃柒娘抬眼看着闻风悦,目若秋水,双唇微启,闻风悦的心弦被撩拨得迷乱,越看越觉得迷人销魂,如同着了魔,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他们陶醉在爱情中,忘了自己在哪,忘了时间。 雨下个不停,雨滴噼里啪啦,砸到车厢上,滑落到车窗边,一两滴水珠偶尔透过车窗的缝隙窥窃到车内春色盎然,便红着脸惊呼地落入泥中。 作者有话要说: 更正了一下,这是六十八章的内容,六十七章内容也已更新修正 第六十九章 “俗话说患难见真情,桃姑娘虽然看着对闻风悦冷漠但实际上不离不弃,足以见真心了,阿阮你觉得呢?” 宋驰想起闻风悦桃柒娘二人,打趣道。 “是啊,有情人终成眷属。” 阿阮感慨道,“不过我觉得感情这种事情真微妙,得掐好时机,若时机不对,遇到对的人也在不了一起。非得等到都是一个合适的状态,两人共同往对方迈出一步,才能成。” 她望着宋驰,等待着他的话。 爱情就像一个个细小的气泡,从心底慢慢浮起,积少成多的威力是巨大的,就如她对驰哥的好感。 她自小被师父管教严格,师兄们把她当妹妹看待,她从没单独跟年纪接近的少年长时间相处。 跟他相处的这些时日,她感觉到自己对宋驰的好感超越了朋友,以前她对自己的的感觉还有点模糊,现在跟宋驰单独待一块时,这种感觉越发的明显。 太阳快要落山,冬季的寒风从车窗外刮进来,把车窗帘吹得“啪嗒啪嗒”作响。 宋驰感觉到阿阮似乎在期待着他说点什么,道:“我没有这方面的体会,感情需要这样的推拉吗?好复杂。我以为两人若是真心相爱,刀山火海也阻拦不了他们,因为这些都不是障碍。” 两人坐在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放任马车自己散步。 “你说的双方都能勇敢直接地确定心意比较稀少吧,大多数的感情都是在反复试探中确定,人们喜欢琢磨揣测透彻另一方的心意后,才会勇敢地踏出最后那一步。” “嗯,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好像是这个理。好像要是我喜欢一个人,大概也不会莽撞…”宋驰思考着说道,其实他也没想好他会怎么做。 大多数感情最终都磨不过岁月的摧残,曾经炽热的感情会变得平淡甚至消散得一干二净,阿阮想到了师傅过往轰轰烈烈的感情。 “怎么才能摸透另外一人的心意呢?”阿阮干涩地说道:“感情等不了,错过就追不回来了。像闻风悦和桃姐姐都不是那般喜欢将心意藏着掖着的人,真让人羡慕…” 宋驰依然坐得像个木头。 阿阮最终没把话说完,心中忍不住谴责起来:“就算两头驴待久了也多少会有点感情,何况人呢,我已经暗示得如此明显,他却依然无动于衷。” 驰哥是不是在装傻,那不就是等于在默默地拒绝吗,阿阮心怀疑问,或许认为他确实听不懂她的结果比较不让她伤心。 宋驰忽然道:“阿阮你离开南仙岛已有一年了吧,我觉得你师父应该在担心你。” 阿阮皱眉头道:“反正已经溜出来了这么久,不如等我再多经历一些,学一些岛上学不到的东西,多长一些见闻再回去见师父。她如果真着急,会出来找我的。” “也是,诶阿阮你看外面有卖酒的。” 宋驰高兴道,他看到一卖酒翁在路边卖自家酿的梅子酒。 喝惯酒的宋驰知道,这种清酒不浓烈,有股淡淡的清香,,困乏时喝一罐梅子酒十分解闷。肚子里的酒虫驱使他立即下马车,等回来时他手里拎了好几罐。 阿阮嫌弃酒味道太烈,她其实不喜欢喝酒,但宋驰带回来跟她之前尝过的烈酒完全不一样。 梅子酒带有一股清甜味,清香得像是新鲜酿的,酒液清澈纯净,宋驰喝个不停,馋得阿阮一直咽口水。 宋驰笑道:“瞧你馋的,好东西得及时享受,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你尝尝吧。”宋驰新拿了一罐梅子酒递给她。 “我怕一喝就醉,之前才喝了几口酒,脑袋就有些昏沉沉了,我要是喝醉了我怕我会耍酒疯和忘事。” “这酒不烧,不会那么容易醉的。再说喝醉了又怎样,这里又没有你师傅管教你,喝醉了睡觉更香。” 宋驰将酒壶塞给阿阮,“不好喝你打我,不尝尝这么好的东西,活着太没滋味了。” “好吧,我尝尝。”阿阮怀疑地尝了一口,鉴于师傅一喝酒就发酒疯,她着实对喝酒没有好印象。 次日天刚亮,阿阮醒来傻了眼,昨晚她和宋驰喝忘了形,两人一直把车上的酒喝光了才停手,以至于他们忘了栓马就直接倒头睡去。 阿阮急忙往车外看去,是一片鸟不拉屎的荒地,而且马也跑了。 两人无奈,只得下了马车步行,可这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找人问一下该怎么走都不知道能问谁。 宋驰极目远眺,看到北方隐约有一座山头,反正现在不知道怎么走出去,万一翻过那座山就有出路了,抱着这忐忑恶想法,他们朝着山的方向走去。 第一天晚上,两人用干草堆生火,靠白天捡的果子裹腹。 第二天虽然也没见到一个人,但情况好多了,土地不再贫瘠荒芜,路边出现了一点野花野草,他们还逮了两只活泼乱跳的大兔子。两人走了几天很快变得灰头土脸,衣服也变得脏兮兮的。 阿阮拍了拍酸痛的腿,担心道:“这里人迹罕至,一路上什么人和房子都见不到,驰哥咱们不会被困在这吧?” “我也觉得奇怪,好在这一路上也没遇见猛兽。不过你别泄气,记得我们被黄老三独老二带到沙漠里那次吗?”宋驰宽慰道。 他在面对困难时一向很乐观,至少在阿阮面前,他几乎不显露任何焦虑和担心,能给予阿阮很好的安慰。 “记得,当时差点以为要晒死在沙漠里了,后来又以为自己要死在龙卷风里,最后我们都神奇地活着出了沙漠,咱们好幸运。” 宋驰道:“我觉得我们运气不错,是不会被困住的。走了这么久你腿有点酸吧,坐下我给你按按摩。” 宋驰让阿阮坐下,他按了一会,阿阮感觉疼痛感缓解了许多。 他平日里大大咧咧,看着一点也不心思细腻,但照顾人时却相当体贴细心,这是她喜欢他的一点。 “驰哥,有你在我身边,即使遇到很大的困难,我相信都能迎刃而解。” 阿阮注视着宋驰,眼睛里是小心翼翼以及藏不住的喜欢,她试图憋住喜欢,但总是拦不住它们。 宋驰低着头哈哈一笑,专注于给阿阮揉捏小腿,“能得到这样的夸奖,是我莫大的殊荣。我多给你揉揉,保准明天你不会腿痛。” 阿阮在心里描画着宋驰坚毅的眉眼和笔挺的鼻梁,享受着和他独处的时刻。驰哥不解风情又如何,和他待着她就开心。 “驰哥,你心里想事会不会说出来?” “很多事说出来徒增他人烦恼,我喜欢自己消化掉。” “你可以跟我说,我不介意。”阿阮敏锐地发现他又在想心事。 宋驰一抬头看到阿阮眼神闪烁,他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就算遇到困难也相信它们一定都会过去。其实你想,若真遇到了过不去的劫,担心也没用。要是因为明天不可预测就心惊胆战,那活着多没意思。” 他伸手捏了捏阿阮的脸蛋,“我感觉你怎么像有心事,多笑笑。” 阿阮又羞又怒,鼓着腮帮道:“不许捏我的脸。” 宋驰低头继续帮她按摩,“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事,但你有爱你的师傅、师兄师姐,他们对你没有任何索取,也没有要求,你挺幸福的。不像我来也无所牵挂,去也无所牵挂。” “谁说的,你有我…”阿阮差点直抒胸臆,“我们…有我,桃柒娘和闻风悦。” “这不一样,有些事情没法依靠别人。” “驰哥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在阿阮听来,他说的话洒脱之余有点沉重。 说起来,自离开藏木教之后,宋驰一直像有了心事,她曾拐弯抹角想问出点什么却一无所获,她一直等待着他能主动倾诉,他却始终守口如瓶。 “咱们继续往前走吧。”宋驰站了起来,他不愿说,阿阮也不好继续问。 第三天清晨,宋驰阿阮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睁眼一看他们居然被一群狼包围了。这些狼有十二只,站在离宋驰阿阮约两丈外的地方,体型健硕,毛发浓密有光泽,看着威风凛凛。 宋驰和阿阮走了两天,本就有些疲倦,被一群眼睛冒着绿油油光的狼包围,两人都变得紧张了。 他们持剑背对背以作应对。阿阮一开始还能斗着胆子观察狼,但很快她就被狼群盯得发毛,她发现自己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腿也发软。 她哆嗦道:“这些…狼块头也太大了吧,都快有一人高了。我明白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原来这里有狼群。” 一头狼憋不住了,猛地扑向宋驰。宋驰一剑刺穿狼的身体,狼在他面前哀嚎着落到地上,宋驰惊出一头冷汗,道:“这里穷山恶水,还有狼群,确实不适合人居住。” 阿阮艰难地宰杀掉一头狼,道:“这些狼太健壮,力量极大,我们不宜与它们长久对峙,得想法子逃走。” 狼群们见连续两个同伴都死于剑下,不再贸然冲动,但又不愿就此放过送到嘴的食物,它们狡猾地盯着宋驰阿阮,不放他们离开。 这时,为首的一头狼仰天长啸,紧接着其他狼也跟着一起长啸。 “它们在呼叫同伴,看来这里还有其他狼群。要是把它们也呼叫过来,到那时将更难对付。”宋驰忐忑不安道,“阿阮你跟着我,我们来试着突围。” 宋驰试探着朝后退了几步,狼群立刻躁动起来,三头狼不约而同低呜着跳了出来。宋驰阿阮硬着头皮应战,过了一会儿,双方分出了胜负。 两头狼一命呜呼,还有一头狼腿虽然被剑刺伤了后腿,但侥幸逃脱了,舔舐着伤口回到了队伍里。 宋驰和阿阮亦分别挂了彩,宋驰的胳膊被狼爪留了一条血印,阿阮的腿被狼爪刮伤。 血腥味使狼群变得更加躁动,狼的喉咙发出低低的嚎叫声,它们随时准备进行再次的围剿。 第七十章 一想到别处的狼群在赶过来的路上,阿阮小脸变得苍白,既然命不久矣,她决定不再藏着掖着。 “没想到,我们要葬身此地了。驰哥,你说你孤孤零零,我想认真地回答你,你不是,因为——有我在,希望你能信赖我,依靠我。” 阿阮本设想说得不拐弯抹角,但说出来还是像舌头打了结:“虽然我功夫差些,有时还拖后腿,但你若有困难,我不会抛下你,我会帮你出谋划策。” 她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宋驰听了有些诧异,脸上没有躲避退却的神情,但也没有欣喜,他只是沉默着。 眼见他没有给回应,阿阮心里开始拧巴了,驰哥不会没听懂她的意思吧,还是他听懂了但不想回应。 心里拧巴了十来条麻花后,她决定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所以驰哥你有什么困难,现在可以跟我说吗?” 宋驰犹豫了一下,看着周围狼群,说道。 “龙沙长老把内力传给了我,但这对我身体来说,是一个很危险的负担,如果没完成很好的转化,我随时可能丧命。这下倒好,不用等到那时候了。” 他终于不再藏着掖着,对她说出了困扰,阿阮松了一口气,但遗憾的是她发现自己对此也无能无力。 眼见狼群愈发接近,两人对着苦笑了一下。就在千钧一发时,狼群身后出现了一个胖男人。 他身边跟着一头黑熊和一只外形奇特的动物,那动物长着两只大耳朵和一个小脑袋,它像人一样站着,前肢又细又长放在胸前,肚子那有一个口袋。 胖男人一声令下,黑熊朝着狼群怒吼一声,惊得狼群们纷纷回头。黑熊像旋风一样冲进狼群,又飞快地跑出来狼群,狼群的队形立刻被打乱了。 他看到狼群中空出来一个缺口后,立即指挥着那只奇特动物冲进狼群的包围圈救人,他自己拿着一柄大叉子跟在它后面作掩护。 宋驰和阿阮瞪大眼睛看着那动物左拳一勾,击中迎面扑来的狼下巴,将被打懵了的狼一拳打沉在地。 胖男人也解决掉一头狼,朝宋驰阿阮振臂高呼:“你们俩跟着大黄走,就是这个有两只大耳朵的家伙。” 宋驰阿阮来不及道谢,大黄就一蹦一跳穿过狼群冲到了他们面前,大黄双腿极其有力,一蹦有三丈远,宋驰和阿阮跑着才跟上它。 “大黑,这边的狼群有些猛。”胖男人朝狼群外的黑熊招手,黑熊立刻咆哮着冲进慌乱的狼群,将胖男人身边的狼的脑袋一掌拍成肉酱,然后带着胖男人迅速地跑离狼群。 看到黑熊和大黄训练有素的样子,宋驰感慨这些动物简直成精了,它们都跟胖男人打配合了。 在大黄和大黑的开路下,他们很快摆脱了狼群。 眼见离狼群越来越远,胖男人气喘吁吁道:“你们是怎么跑到这的,这一带有狼群出没,没人敢来。距我上一次见到人…是好多年前了。” 阿阮道:“我们是误入这里的,马把我们拉到这边就跑了。既然这里有狼群,你为什么要住在这?” “这个说来话长,你们先跟我到我的住处,我再细讲给你们。” 胖男人带他们绕到一条窄长的小道上,小道的末端是一座小山,胖男人掀起垂下来的厚厚一层的藤蔓,露出一个山洞,穿过隐蔽的山洞,他们到了一处洼地。 在洼地上,建了一个牢固的木屋,木屋旁的土地上种着水稻、蔬菜、水果,木屋左侧有一个宽阔平坦的擂台。右侧的木架子上晾着各种被晾晒得干硬的肉块,有兔子肉、猪肉、鹿肉。 “我叫落晖山人,这座小山谷被我命名为落晖山谷,你们也可以直接叫我晖哥。” 胖男人跟宋驰阿阮招呼道,并询问了他们俩的名姓。 “我今日出门想打打猎,结果听到有狼群兴奋的嚎叫声,就过去瞧一眼,然后就碰到你们俩了。一般人不敢来这,因为来了就太难走出去,你俩是稀客,欢迎欢迎。”落晖山人许久没看到人了,有一点兴奋,他给宋驰阿阮沏了热茶。 宋驰一口气喝了三杯茶水,才张口说话:“那个擂台是你平时练武用的吗?” 落晖哈哈一笑,摇手道:“不是我,我没有那么勤快,是大黄。”他朝大黄吹了声口哨。 大黄立马蹦上了擂台,对着空气挥着拳头,跃跃欲试的样子,像个擅长拳术的武术家。 宋驰阿阮都吃惊得张大了嘴,好半天没说出话。 “大黄喜欢拳击,他的拳头很强的哦,你们刚刚看到的,它甚至可以把一头狼的脑袋砸成肉酱。 等你们缓缓,有时间可以跟它过过招。它平日里闲着时喜欢拉我陪它练习,你们来了后它超级高兴。” 大黄从擂台上跳下来,高傲地经过宋驰,来到落晖身边后,它亲昵地拍了拍他,一人一动物像好朋友一样。 黑熊懒洋洋的躺在洼地里,眯着眼仰着肚子,看着很惬意。落晖说话的功夫间,黑熊已经睡着并打起了鼾声。 “大黑很懒,它喜欢睡觉,平日里不要打搅它休息就好。”落晖慈爱地看着黑熊,眼神里满是关爱。 简直不可思议,一人俩动物居然能如此和谐地生活相处,宋驰和阿阮面面相觑。 “它们真的没有成精?”阿阮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是,他们听不懂人话,我们是经过长期磨合才做到的友好相处。不信你叫它们来帮我干活做饭,你看它们做不做。”落晖调侃道。 过了一会,落日余晖涂在天空上,晚霞看着非常漂亮。落晖跑到厨房里,噼里啪啦一通炒,端出来一大盆菜和一大盆肉,摆在屋外的石桌上。 “你们不用客气,我好久没遇见人了,特地做了这么多菜。”落晖又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盆汤和一大盆米饭。 “太好了,我们在外面被困了整整两天,没吃一口热饭热菜。”宋驰欢呼起来,饭菜的香味已经让他食指大动。 阿阮捧着热乎乎的饭碗,好吃得快落泪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落晖在无人居住的山里依然圆润,他的厨艺实在太好了。 落晖的房子是自己搭建的,做的坚固又漂亮,冬暖夏凉,住的很舒适,屋里放了很多书籍,不会觉得生活清苦。落晖十分享受这样平静的生活,闲时种种花草,读书饮酒,不用为钱财生计奔波,面色红润,白白胖胖,四十岁的年纪看着跟三十一样。 落晖告诉宋驰阿阮,现在是狼群迁徙的日子,他们只需要再等等一阵子,就可以出山谷,再往山的西侧一直走就出了这片地。 在这住了几天,阿阮发现这跟她想象的高人隐居的清贫生活完全不一样。她以为的高人都是仙风道骨,而落晖却是圆滚滚的身材;她以为的高人都是不吃谷食,而落晖不仅烧得一手好菜,自己吃得也香;她以为的高人都是什么活都不做,成日吟诗作画,而落晖每天陪大黄打拳,跟大黑狩猎,进修厨艺,打扫屋子,过得忙碌又充实。 宋驰也对其貌不扬的落晖刮目相看,落晖聪慧过人,谈吐高雅,是个有能力的人。若是在外面混个一官半职,或者做个什么生意买卖,绝对会过上富足的生活。 他不由好奇落晖为什么会来这无人之地,哪怕与狼群共存也心甘情愿。 有一次,晚饭过后,三人坐在凳子上聊天,阿阮问道:“晖哥,你一个人住在这会不会孤独?”虽然落晖住这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但她还是难以接受一人住在这受到孤独的煎熬。 “跟人打交道多了,觉得不跟人打交道比较舒适。世人过分追求名利,跟他们住在一起,我发觉自己也变得利欲熏心,凡事都要考虑得失,活得很累。 尽管我过着大家都羡慕的生活,成家立业,然后每天兢兢业业的活着,但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很久都吃不好睡不香了,所以我离开家一分钱没拿,拉了一车的书来到了这里。 说来神奇,到了这以后过得快活自在,以前吃不好睡不香的情况全都没了,我有了更多的时间享受生活,而不是奔波劳碌。在这唯一需要警惕的就是出没的狼群,但相比俗世的压力这只是小意思。 人们总说追求钱财和权势,人生才有意义。但我觉得他们都过分沉迷于此,以至于忘记人追求这些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享受生活,你看他们忙忙碌碌,操劳一生,像闭眼耕种的勤恳老黄牛,匆匆忙忙就过完了一生,哪里有享受到生活的乐趣。” 宋驰和阿阮两人都不到二十岁,两人都对于落晖讲述中年人的压力与枷锁还不太能有体会,听得半懵半懂。 “为什么财富、亲人朋友和事业是枷锁?”阿阮问道。 “因为人太不容易满足了。只要他追求世俗上认可的成就,比如成家立业,比如扬名立万,这些是无穷无尽,追求不完的东西,他就永远把自己带在了枷锁里。 所以只有彻底抛下,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那只要内心将这些枷锁彻底放下,不就可以自由了,为什么还要离开人群,到没有人的山谷。”宋驰问道。 “因为只要待在人群中,人就会不断被其他人用审视的眼光批判,评价他们是否达到世俗上的成功,哪一个更成功。久而久之,就会发现和人群待着就是折磨,人在这种环境下很难做到卸下枷锁。” 宋驰和阿阮好像有些理解落晖的做法了,他们若有所思。 落晖并不作过多解释,毕竟阿阮宋驰年纪未到,所以他轻描淡写就提过去了。他倒了一杯茶水,闻了闻沁人心脾的茶香。 “四年前,我偶然分别捡到了大黄和大黑,他们一个在可怜巴巴的嚼草根,一个被狼袭击伤了右腿,共同点是都瘦得前胸贴后背。我给他们食物,帮他们疗伤,他们便在落晖山谷住了下来,日子变得更有意思了。” 第七十一章 阿阮问道:“晖哥,你不它们面前时,大黑会试图吃大黄吗?” “要真动起手,大黑不一定打的过大黄。大黄跟一头狼对打能占上风,大黑相比较则笨拙多了,加上曾被狼咬伤留下阴影,它已经跟我一样,比较接近无欲无求的状态了。只有在我需要它帮助时,它才愿动手,其他时间就是吃吃喝喝睡觉。” 阿阮噗嗤笑了,大黄高傲得像一个常胜将军,和它对视时候,她常觉得大黄眼睛里透出的精光中带着打量。 宋驰道:“晖哥,你不喜欢俗世,有考虑过当和尚吗?” “考虑过,以我跟和尚打过交道的经验,他们跟俗人没有区别。即使是被俗世认为已断红尘、五根清净的僧人,一样让我心烦厌恶。” 大概是这里的日子太过安逸,落晖身上已经看不到愤世嫉俗的气质了,只有在讲述过去时,宋驰才感受到落晖对俗世的不屑。 他虽然没法对落晖的经历感同身受,但他觉得能做出这样的选择,绝对不是件轻描淡写的事。抛弃一切,到狼的地盘开辟新生活,一个人以不为世人理解的方式生活,需要极大的勇气,更需要睿智的眼睛才能看透人们身上的枷锁。 宋驰正思考时,突然感觉右肩被拍了一下,他转头看去,大黄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蹦上了擂台。 宋驰惊讶地问道:“它是想我跟他过招?” 落晖点头,“正是此意。我性子淡,陪它玩过几次,它觉得没意思,找周围的动物玩,没几个打得过它都吓走了,想来它应该很孤独,好不容易来了新面孔,它肯定高兴坏了。” 宋驰从没想象过自己跟一个动物对打的场面,他觉得很新奇。宋驰上了擂台,想着要不要先跟大黄友好的握个手。没想到大黄根本不讲礼节,右拳嗖地就挥了过来。 宋驰急忙把头撇过,大黄的拳头就从他眼前擦过。宋驰惊呼:“居然上来就打。”大黄露出挑衅的眼神,仿佛在说:当然。 这次他做好了准备。待大黄右拳又至,他一把抓住它的拳头,大黄见爪子被抓,对着宋驰将胸脯一挺,宋驰直接从擂台飞到台下。 宋驰有些发懵,他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撞飞了。他不是会轻松被困倒的人,他立马回到了擂台。 “驰哥,它的双腿很长而且很适应闪避,所以你们在单纯比较拳击时,你会吃亏。”阿阮提醒道。 “可它毫无内力,我若拿内力压制就是欺负它了。” 宋驰又跟大黄交手了三个回合,他注意到大黄双腿一蹬,立马能跳到四、五丈外的地方,所以他出手时基本打不着大黄,除非他也能到跳四、五丈开外。他算了一下,他蹬一下只能蹦一丈外,若加上内力配合飞鹏步法,才能快速变换到四、五丈外。 可用了内力就相当于作弊,所以宋驰跟大黄交手十个回合下来,其中七个回合他都被踢下了台。他不会觉得丢脸,但他有些惭愧,为自己低估了一个动物的实力感到不好意思。 大黄一脚蹬飞宋驰,双拳满意地放下,它此时像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仙。 宋驰第二十次从地上爬起,纳闷道:“这家伙身手好得不像话,我甚至觉得它曾拜师学过艺。” 落晖忍俊不禁:“它有没有拜师我不清楚,但它一定有勤学苦练。它现在的身手比我刚认识它时大有长进。” 落晖又安慰道:“你不用灰心丧气,你的身手在我看来,在年轻人中已属于佼佼者了。而且你虽然摔得鼻青脸肿,但我发现你悟到了一些闪避的技巧,身子也更灵活了。” 大黄在擂台上拍了拍爪子,示意宋驰快上来。 宋驰刚要应战,落晖和善地劝阻道:“你最好不要任性地陪它玩,今天二十多个回合已经够你受了,不信明早起床你感受一下。” 落晖的话不是在开玩笑,宋驰第二天起床时差点以为自己腰板断了。宋驰吸着气来到凳子前,他面色痛苦的刚坐下来,就看到大黄精神抖擞,神情愉快地从他身边经过。 “这家伙真不是人!”宋驰忍不住哀嚎道。 落晖哈哈大笑,“我好久没见它这么快活,看来它昨天跟你玩得很愉快。” 宋驰哭笑不得,他自愿应的战,即使挨痛都不好抱怨。 不过,平心而论,陪大黄练手他也学到了怎样的躲闪,他之前很少练习这方面,毕竟他一贯是打不过就跑。 阿阮伸着懒腰出了屋子,一眼就看到宋驰脸上肿得青一块紫一块,她吃惊道:“大黄下手太狠了吧,根本不留情面。” 宋驰道:“它毕竟是动物,哪里知道下手轻重,没有关系,我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就能恢复。” 大黄欢快地蹦跳到宋驰身边,满怀期待地看着宋驰。宋驰大喊:“啊?!今天还要来啊!我不行。”他摇头拒绝,想躲开大黄。 宋驰干脆撒腿跑了起来,大黄不依不饶追着宋驰满院子跑。末了,宋驰不跑了,怒道:“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 他们上了擂台,宋驰把大黄当成一个令人尊敬的对手看待,交手时更严肃认真,躲避攻击时更专注敏捷。 蹦一次距离不行他就垫脚再来一下,这样和大黄的距离便缩短了许多。这回宋驰十个回合下来,只有四次被踢下了台。宋驰刚有一丝丝的沾沾自喜,情况又急转直下。 大黄感觉到宋驰能更敏捷地躲闪,它变得更有激情了。大黄出手更快更准了,以前可能要过个几招,他们才会分出胜负。现在只要三招,宋驰立马就被迫飞到台下。 阿阮认真地看着宋驰与大黄的过招,她看得出宋驰毛躁的心变平静了许多,就算被蹬到台下,看着也不焦躁了。 焦躁容易暴露自己的缺陷,抱着平和的心态容易发现对手的缺陷,宋驰与大黄又交手了十个回合,他被踢下台的次数渐渐又减少了。 落晖看到着宋驰跟大黄打得不可开交觉得甚是好笑,说道:“怪不得大黄喜欢你,只有你这么孜孜不倦地跟它打来打去了。” 在第五天,宋驰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肿成了萝卜的双腿才走出屋外,他觉得今天实在打不动了。 于是他跟阿阮说:“阿阮今天麻烦你代替我一战,我要休息一天再跟它大战三百回合。”他与大黄打上了瘾,这几日一边酸痛一边又打得酣畅淋漓,难舍难分。 “行,我正好想会会它。”阿阮道。她跟宋驰的打斗风格完全不一样,宋驰作风张狂,喜欢跟大黄正面较量,所以胜负分得较快,一般以两者其一被踢出擂台为结果。 阿阮含蓄收敛,不爱正面较量,而且她观察宋驰大黄打斗的五天,他知道这家伙手臂比人长许多,打拳很有优势,于是拿了根细木棍作为武器。 大黄一开始上来就挥拳,它刚伸出胳膊被阿阮用木棍打到了,大黄立马吃惊地把胳膊收了回去。 阿阮想着:“大黄看样子很不习惯木棍,只习惯拳头和脚。” 可大黄却不再乱挥舞拳头,阿阮再要伸出木棍来,却被大黄的尾巴夺走,然后它虚晃着长臂,一脚将阿阮踢出擂台。 “它真的成精了。”阿阮惊叹道,感慨归感慨,阿阮也是不服输的心气,她很快回到了擂台上。 大黄喜欢速战速决,阿阮就反其道而行之,尽可能的拖延每一回合时间。半天下来,即使阿阮也有被踢下擂台的时候,但次数远少于宋驰。还好大黄只打半天,到了下午它就要睡觉休息了,不然阿阮也得遭殃。 山谷外偶尔传来一两声狼群的嚎叫声,晚上听得格外瘆人。宋驰有一点睡不着,他想着明天他要给大黄点颜色看看,要不揪住大黄的耳朵再踢它的屁股,不行,太粗鲁了。要不揪住它的尾巴,让它无法支撑身体,好像不太光明。 他走出屋子,屋外的月光洒满地,夜晚看着温柔和静谧。大黄和大黑分别躺在各自的地盘呼呼大睡,宋驰觉得惊奇,大黑白天就很能睡,到了晚上居然一样能睡,懒熊一只确定无疑。 他突然看到落晖背手而立,低头凝视着一地的月光,看样子像在思索什么,又像在思念故人,神情忧伤。过了一会儿他开始长吁短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过会儿又苦恼地皱着眉头,紧紧思考起来。 在谷里住的这些时日,宋驰从未见过落晖露出忧愁的神情,他总是乐呵呵,活得很豁达开朗,仿佛心里从不想事,为何在深夜这般神态。 莫非落晖的背后深埋着某些无法排解的过往,宋驰心想,不过他不会主动打探别人不愿意说的事情。 人都有秘密,他何尝不是怀揣秘密,比如明明活不长久却还像没事人一样没心没肺,比如他对阿阮的喜欢越发强烈…人心底的秘密真是难以说清道明。 宋驰不想打扰落晖的独处,他转身回屋睡觉去了。 等到了白天,宋驰发现落晖又恢复了以往开朗舒适的状态,完全没了昨晚的神情,就是眼睛里藏不住的疲惫。 落晖对他们很是赞赏,他觉得这两位年轻人聪明又勤奋,他们由屡战屡败到完全占据上风,只用了二十天。 现在宋驰已经能做到一次也不掉落擂台,反而常常是大黄掉下擂台。阿阮的躲闪能力也变强了许多,她可以游刃有余地面对大黄的攻击。 这天白天大黄沉迷于跟宋驰、阿阮比拳头,由于谷里多了两人,储存的食物吃得比之前快,落晖带着大黑出去狩猎,到晚上时他带着一头鹿匆匆回来。 当晚三人吃的烤鹿肉,落晖烤肉的手艺毋庸置疑,宋驰阿阮吃得完全忘记了形象,虽然嘴巴、脸颊上全是油,也完全顾不上擦拭。 落晖一边吃肉一边跟阿阮宋驰讲笑话,把他们两逗的捧腹大笑。 第七十二章 “晖哥你是个奇人,你要是愿意出去把你的经历分享给世人,他们会尊重你并奉为高人,你马上能升官发财。现在人们就吃这一套。” 阿阮道,她想到他们出去后,山谷里又将留下落晖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我听说有很多人想做官便到山里隐居,然后有了名气就会被世人请去做官。” 落晖摇头道:“他们为了当官另辟蹊径,而我对升官发财早就没了念想,我更没有救国救民的大侠风范,做官干啥。如果只是为了混日子,在外面也是混,在山谷里也是混,我没必要出去。” 落晖说到这方面时十分坚定,打心底里认定了不出去。 宋驰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看到的情景,忍不住问道:“晖哥,这世上就没有一个让你牵挂的人吗?” 落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有,只是……唉,都是往昔了。”他吞吞吐吐不愿意说。 阿阮和宋驰对视一眼:落晖还是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阿阮道:“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出山谷了,感谢晖哥这些时日对我们盛情款待,你有没有要拜托我们的事,我和驰哥都愿意帮你。” 阿阮他们离开后,确实不知道这无人之地何时才会再遇到人,落晖迟疑了一会,最终决定不需要他们帮忙,他暗暗责怪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不该还抱着无妄的幻想。 当天深夜,三人都已经睡着,屋外大黄突然听到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它睁眼后发现面前居然站着一只大白兔。 大白兔探头探脑地看着四周,像是第一次来到这,看着傻头傻脑的。 平日里落晖为了防止猛兽进到谷里,所以通往谷外的唯一通道通常是被他锁上的,故山谷里几乎没有出现过除了大黄和大黑的其他动物。 大黄对大白兔的出现倍感稀奇,兔子被大黄发现也不跑,它毛茸茸的尾巴勾起了大黄的注意力,大黄伸爪子去拍那团绒球。 大白兔见眼前出现一只爪子,便嗖地往前方闪,躲过了大黄的爪子。大黄接着跳起去抓大白兔,大白兔受到了惊吓,急忙掉头往它来的方向逃。 大黄一直追大白兔到了山门处,由于山门是虚掩着的,大白兔一下子就从门的缝隙中跑了出去。大黄追急了眼,它见大白兔快要从眼前溜走,于是迅速伸出爪子把山门扒拉开,匆匆追了出去。 落晖清晨时分睡醒后,发现大黄不见了时心急如焚。他在谷里仔细找了一圈,依然没看到大黄的身影,他走到山门处发现门是打开的,立即惊得身子一颤,他意识到情况不好。 大黄冒失地跑出去,他担心它可能遇上狼群,就算大黄再英勇,被一群狼合起攻击,肯定会命悬一线。一想到是因为他昨晚忘记栓劳山门,导致大黄有可能面临危险,落晖就焦急得要死。 宋驰阿阮还在屋内睡觉,他一刻也不愿拖延,手忙脚乱地把屋外沉睡的大黑叫醒,然后拉上它一起去寻找大黄。 落晖知道狼群一般待在山谷外的西部区域和北部区域,只要大黄不贸然跑到这两个区域,就不太会有危险。 落晖在山谷附近没有看到大黄的踪影,只得往狼群所在区域的方向走去。他正在寻找时,突然听到狼群兴奋的嚎叫声。他和大黑急忙往那个方向赶去,走了一会儿落晖就看到一副惨烈的场面。 大黄被十几头狼包围着,地上鲜血横流,大黄的四周倒下了三、四头狼,狼的尸首四分五裂,脑浆更是流了一地。 让落晖惊讶的是,大黄的左腿和右臂被狼咬断了,肚子和拳头上全是鲜血,但它依然倔强的像个将军,挺着脖子身板傲视群狼,高傲的气势和蔑视的眼神把剩余的狼震慑得不敢轻举妄动。 显然大黄已经跟狼群对峙许久,它流了大量的血,已经是勉力支撑。落晖想他若再晚一点赶到,可能见到的就是大黄的尸体了。 他要赶在狼群下一次群起攻击前把大黄救出来,于是来不及多想,他冲进狼群里,大黑跟在他身后,一头撞开两头狼。 落晖举着尖刀,划破迎面扑来的狼的肚子。另外一头狼一口咬中他的右臂,撕拽下一大块肉,落晖眉头都不皱一下,反手刺穿这头狼的身体,他的两条手臂变得血淋淋,但这些没有阻挠他的步伐,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保护好大黄。 他终于来到大黄的身边,大黄因为流了一地的血,已经变得有些虚弱,它将身子杵在那,强行支撑着,没有发出任何哀嚎。落晖轻轻摸了摸大黄的脑袋,道:“别怕,有我在。” 他之前本可以救下那个人,因为没有做到导致他后悔莫及。现在大黄受伤多是因为他忘了关山门,所以他一定要救下大黄,不能再懊悔终生。 大黑之前被狼咬伤过,留下了心里阴影,所以当它的右腿差点被一头狼咬到时,它立即被吓到了,单独远远地跑开了,留下落晖和大黄两个在狼群中。 狼群突然被激怒了,蜂涌而上,落晖为了保护大黄,拼了命地跟狼群搏斗。狼群死了一半,他也受了伤,后背和大腿被狼咬伤,血流不止。 就在落晖绝望时,宋驰和阿阮突然出现了。宋驰阿阮拼着命把落晖和大黄救出,只是落晖已经受了重伤,而且还不断地流血。这里没有大夫,阿阮和宋驰手忙脚乱地把落晖包扎好,落晖的血才止住。 宋驰想要把落晖带出去找大夫疗伤,落晖摇头拒绝了,他表示自己伤势太重,受不了颠簸,他只想待在这,即使死了也无所谓。 落晖坚定道:“我绝不离开这里,这里就是我最后的归宿,如果要死在这,我也心甘情愿。”月光洒落下来,把落晖的脸照得越发惨白。但他脸上没有任何难过的神情,坦然自在地不像将死之人。 “你这是何苦呢?人就一条命,死了就不能复生了。唉!让我们待在这看着你死去,我…真难受。”宋驰大声道,他觉得落晖这时候顽固得不可理喻。 落晖道:“我现在缺胳膊断腿,就算强行救回来一条命,也很难再在这独自生活了。最重要的是我一想到出去又要面对俗世里的种种恶心,我就绝对不愿意出去。” 阿阮着急地问道:“既然你不愿出去,我们现在就出山谷找大夫过来,你的伤势太重了,我们没法医救你。” “从这里出山谷要走两三天,等你们找大夫过来,我早已经没气了,所以你们不用白费功夫。” 落晖可怜巴巴地乞求道,“大黄比我伤势轻得多,求你们照看好大黄,大黄的生存能力和意志力都很强,我只要看到它熬过今晚就放心了。 我知道要你们留在这很为难,希望看在我给你们做了这么多天饭的面子上,答应我这个请求。大黄因为我的失误跑了出去,都是我导致现在它伤势惨重。如果你们真的想帮我,求你们给它包扎,千万不要让它死掉。” 宋驰阿阮只好转头去照顾大黄,一开始大黄挣扎着不让他们碰,他们费了很大功夫和精力才把大黄的伤口包扎好。 大黄的血止住后,伤势渐渐稳住,它沉沉地睡去。落晖长舒了一口气,面含笑意地躺在长椅上,他仿佛忘了自己伤势比大黄还重。 又过了一阵,宋驰和阿阮见他状态越发虚弱,都心急如焚,坐立难安,恨不能自己变成神医。甩手走也不是,可留下来看着落晖死掉更痛苦,宋驰和阿阮内心饱受折磨。 落晖开玩笑道:“生死有命,两位少侠看开些啦。你们之前不是问我有没有记挂的人和事,反正我也活不长久了,就跟你们唠一唠吧。来,你们坐下,不要嫌我啰嗦。” 宋驰阿阮乖乖坐下后,落晖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讲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武帝有一个不为大众所知的弟弟,名叫萧惜武。两人关系亲近,他们俩小时候甚至穿同一条裤子。 萧惜武很小的时候就对功夫有强烈的兴趣,并且他很有天赋。学习功夫非常快,基本上老师一教就会。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把江湖上武艺高强的老师都找遍了,他们都把看家本领教给了他,他是我见过的功夫身手最好的人。 在成长过程中除了习武,他还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可以说是文武双全。他性格耿直,是个爱恨分明的人,说话直接,很少话里藏话。他嫉恶如仇,比如他看不惯那些尸位素餐的朝廷官员,从不与他们有任何来往。 他胸怀救济苍生的抱负。他说他勤学苦练不是为了扬名立万而是为了惩恶扬善,伸张正义。他说到做到,他平时看到弱小的人被欺负就会上前去帮助他们,并惩罚作恶多端的人。 他对朝政一点兴趣都没有,全部心思都放在武学功夫上,所以虽然他能文能武,但武帝在所有亲戚中对他的顾忌和猜疑最少,武帝很赏识这个弟弟。 本可以成为一代江湖传说,偏偏天有不测风云。在他二十岁那年,他跟武帝外出打猎的途中发生了意外,两人不幸跌落山崖,萧惜武为了保护武帝自己甘愿垫在下面,所以他摔断了右臂,武帝则安然无恙。 回来之后,武帝为他找了当时最好的大夫,大夫帮他把摔断的右臂接上,并且做到了那右臂看着与常人无异。但是那条右臂根本使不了力,他没法继续练武了。 他是个对武学痴狂的人,没法再继续练武这件事对他的影响非常大…” 阿阮好奇地问道:“既然萧惜武不为大众所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落晖因为伤口的疼痛换了一个姿势,他轻轻地挪动着身体,血通过纱布渗透到长椅上,他忍着巨痛继续道。 第七十三章 “我之前是萧惜武的随身侍从,虽说是侍从关系,但他从来都把我当朋友看待,我们很聊的来,私底下他直接叫我晖哥,所以他的事情我基本一清二楚。 可能因为关系亲近,所以他的痛苦我很能感同身受。那段时日他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中里,谁也不见,还把我们都赶走了,就是武帝来找他也不见。他头几日滴水不进,后面才开始接受丫鬟送的饭菜。 我知道他难过,所以从不去打扰他清净。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关了整整一年,我终于放不下心,前去探望了一下他。却发现他性情大变,跟之前气度高贵、从容优雅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蓬头垢面,衣服也脏兮兮的,脸上毫无生气,身体也消瘦了许多。 我问他怎么变成了这样,他却什么都不说。没说几句话,他就开始变得不耐烦了,翠竹我离开,他变得孤戾又暴躁。 我以为是因为摔断了右臂导致他这样,所以不好多说什么,只劝导他要多多注意身体,就离开了。没过多久,他跟武帝出去再也没有回来。我去问怎么回事,别人告诉我他看不开,趁着武帝和别人没注意,跳崖自杀了。 课我觉得这事情有蹊跷,我知道他绝不是懦夫,绝不会想不开就跳崖自杀的人。而且还非要选在摔断右臂一年后,在跟武帝出去时跳崖自杀,我不相信别人告诉我的。 于是我不惜手段花了很多功夫,甚至冒着生命危险,终于打听到真相。萧惜武在摔断胳膊后,没法再继续正常练武。 他在寻找如何继续习武的过程中走上了邪路,学了一种很邪门的功夫,可以不需要使用右臂也可以变得非常强,但需要用活人淬炼。于是他抓了好些恶人,囚禁起来为他所用,利用完就杀掉。 他的作为不知怎么地就被武帝知道了,武帝发现弟弟的作为后震怒,但他知道萧惜武变成这样跟当初救他性命有很大关系,所以他生气的同时也痛心疾首和万分愧疚。 武帝认为自己毁了一个能成大器的好苗子,他试图挽救弟弟,他几次费劲口舌劝导萧惜武回头是岸,然后限制了萧惜武的出行,防止他再抓人继续练邪功。 可惜这些对萧惜武没用,他甚至打伤了武帝派来看守他的守卫,也要出去抓人练邪功。武帝终于忍无可忍,以约他出去散心的名义,实则带到悬崖边让他自行了断。他拒绝后被侍卫们的毒箭射中,滚落山崖。 蹊跷的是皇帝派人在山底没有搜到他的尸体,他消失得无影无踪。武帝把他视为家族耻辱,不让手下对外泄露。” 伤口处的血液不断涌出,长椅下积聚的血开始四处流淌,形成一片鲜红可怖的图形。 宋驰阿阮听完感慨命运弄人,阿阮问道:“会不会他掉下山崖没死,逃走了呢?” “我也这样想过。但皇帝后面又派人在江湖上悄悄搜捕了好几年始终没有收获,我自己也有找人打听他的消息,从未有任何线索,后面我才死了心,认为他摔得粉身碎骨。”落晖摇头道。 “我总是在想,如果我能及时发现和开导他,他根本就不会走上邪路,他也许就不会死。这件事成了我的心结,每想到此事,我就自责和愧疚。” 宋驰安慰道:“你不用自责,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你只是陪伴他的过客,没有义务和责任去承担这种痛苦。何况就连武帝作为他的亲哥,都没劝成功他改邪归正,你何苦折磨自己。” 他想起长乘教的龙沙掌门,他长叹一口气,他不明白,他们都是读了很多书、懂很多理的人,明知人一生匆匆碌碌,快活事甚少,为什么还要活在自责和悔恨中。 落晖道:“我早已经看开了,要不然也不会抛下一切红尘,来到这山谷里寻找人生的终极要义。而且我也确实找到了,那就是要活得快乐自在。” 这一刻他舒展着眉头,不再为疼痛折磨。 阿阮道:“大人很多的烦恼就是太喜欢给自己找补负担,这是我师傅教我的重要知识。她说人生烦恼够多了,还是少增添额外的烦恼吧,这样人才能更轻松快乐。” “道理是这样的,但大多数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回想和懊悔过去。好在我来山谷后想开了,这些执念对我没有任何益处,只会伤害我,我现在很少想过去的事了。” “即使我师傅是个相当洒脱的女人,她也有一段放不下的过去。她年轻时在岛外有一段感情,他们海誓山盟,情比金坚,所有人都羡慕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他们最终却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 我师傅至今从不跟我们提那个人,这些都是我从师兄师姐那听说的。可见大人们都是心里知道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实际却又还是无法解脱出来。”阿阮若有所思道。 落晖听了哈哈一笑,以至于扯到了伤口,他吸了一口冷气才缓和下来,咧嘴道:“小姑娘说得没错,人就是这样子,大多数都是无法从红尘中解脱的可怜人,能真正做到的都是通透至极的大师。 至于感情,更是件复杂的事,旁观者能够看得很清楚客观,但他们无法与陷入其中的当事人感同身受,所以说一套做一套是大多数的人的表现。” 宋驰和阿阮听完落晖的话陷入了沉思。 “可怜的人们啊,一生都是不断吃亏摔跤,然后爬起来再因为同样的原因再摔跤,要一直受这样的苦直到化作骨灰。说起来,萧惜武真是个妙人,他很早就在研究佛法,所以他把俗世看得很透彻。 他曾经跟我说人生空空如也,越早看开越早解脱。我那时什么都不懂,现在发现人活一辈子到头确实什么都是身外之物。” “萧惜武也了解佛法?”宋驰问道,“他能文善武又懂佛法,怎么会走上邪道,不可思议啊。”他感到吃惊和惋惜。 落晖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已接近纸白,“我之前也很疑惑,现在想想完全有迹可循。他最后见我一面时跟我说了一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杀生即护生,斩业非斩人,我当时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行径,才明白他是觉得既然无法忍受看诸生受难,不如大发慈悲,帮他们把恶人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可是以帮助百姓解脱的理由,想杀谁就杀谁,过于凶残了,我不认可这样的佛法。”宋驰摇头道,他虽然被萧惜武的正义之心打动,但他觉得萧惜武的做法太决绝偏执了。 “这跟我们认知的佛法确实不一样,但他就是认这个理。唉。他是个很偏执的人,一旦他认定了就不会改变,任何人都说不动他。所以现在想想,他抱着那样的理念活着注定要死。” 落晖的眼睛有些湿润。 阿阮轻声道:“武帝大义灭亲起来一点都不心慈手软啊,萧惜武被自己敬爱的哥哥杀掉的结局挺唏嘘的。” 落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待激动的情绪恢复平淡后,意味深长道:“其实武帝这么绝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维护皇室的名誉,当时大梁刚刚建立,急需树立口碑。若被百姓发现皇室里放任任着性子杀人的人,他们会对皇室有怎样的看法? 当大梁维持住民心,被百姓接纳后,我听说皇室里子弟被揭发作奸犯科的丑闻,然而这些混蛋完全没被处理,他们的事迹反而被掩盖了过去。” 阿阮和宋驰从来没接触听闻到这些,他们很吃惊,眼睛瞪的圆圆的。 落晖无奈又悲哀道:“人们喜欢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但人的命运很难被自己掌控,它很大程度上是被时代左右的。人生在了一个好的时代,或许能安心顺利地过完着一辈子,反之,死于饥荒战乱比比皆是。” 阿阮忍不住道:“晖哥看得好透彻,我听完感觉自己也看破红尘,无欲无求,心静如水,仿佛马上就要吃斋念佛了。” 阿阮天真无邪的玩笑话让宋驰和落晖不约而同笑出了声,本来沉重的氛围消散了大半。 山谷上方出现了鱼肚白,天渐渐变亮。大黄醒来口干舌燥,它试图拖着身子去找水和食物,但伤口的疼痛感让它意识到现在不能自由地行动,于是发出唧唧声引起落晖的注意。 落晖高兴道:“诶大黄醒来了,它想要吃东西喝水。”显而易见,主人和动物同病相怜,谁都动弹不了。 宋驰帮大黄拿了干草、蔬菜,阿阮则舀了一盆清澈干净山谷里的泉水,大黄吃了后有了一些精神,但很快又开始被伤痛折磨。 大黄的伤口比较浅,主要是在表面,经过一晚上休息,小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大伤口依然血迹斑斑。宋驰虽然不懂医术,但他以前跟混混地痞们打架受伤是常有的事,他看过大夫怎么给人包扎,所以就学着帮它换了药。 “它伤势恢复得很快,估摸着再过几天大黄就能正常行走了。”宋驰让落晖不用担心大黄,然后他难过道:“而晖哥你的伤势很重,撑不了多久……” “没事,我都没难过,你们更不用忧虑和难过,我估计活不过今晚了,早点走也好,一直耗着我也难受。 明天是狼群要整体迁移活动的日子,我在这居住多年早已摸清了他们的路线,与我指给你们离开的路径刚好错开,你们一早就抓住机会赶紧离开吧。”落晖无力地说道,他气息虚弱,说完就把眼睛闭上。 显然他不想再听宋驰阿阮任何劝说。 宋驰阿阮只好不再多费口舌,在这时间里他们在山谷里收捡了够大黄吃几天的粮草,屯放在大黄身边。 山谷的门口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吭哧声,宋驰和阿阮跑去山门处发现了大黑。它在山门外探头探脑,眼巴巴地看着门内。 宋驰把山门打开,大黑快步跑进谷内,寻找到落晖在的地方然后一声不吭地躺在他身边。落晖伸手摸了摸大黑脑袋,一人一熊就这样安静和谐地待着。 第七十四章 夜晚变得寒冷,当晚落晖没有熬下去,大黑绕着长椅来回跑,不断发出悲哀的嚎叫声,宋驰和阿阮从打盹中醒来,急忙去看落晖,他已经没了气息,脸上还是一副祥和,身体已经变得冷硬。 虽然跟落晖相处不久,但宋驰和阿阮已经把他视作交心的好朋友,看到这副场景他们忍不住落了泪。 宋驰和阿阮在山谷里找了一块土地,把落晖的尸骨埋葬好后,大黄一瘸一拐地来到墓地旁,大黑也坐到一旁,两个动物像在哀默,一声不吭地守了一晚上。 直到第二日清晨,宋驰和阿阮发现大黄和大黑居然还在默默地为落晖守灵。 终于两人再也忍不住,阿阮直接哭了出来,宋驰即使不轻易动感情,但此时也用袖子擦拭着眼角。 阿阮走到大黄大黑身旁,哽咽道:“接下来的日子晖哥他陪不了你们俩,我们也要离开这里,你们要不要离开这里?” 两只动物听了无动于衷,低头看着地,不愿意有任何挪动。 “那再见了,晖哥一定希望你们好好活着。”阿阮和宋驰跟大黄大黑告别后,动身走出落晖山谷。 两人按照落晖给的指示,穿过狼群窝所在的草地,两人一言不发地快步走着,虽然终于能离开这片地方,但他们的步伐却和心情一样沉重。他们途中没有遇到狼,道路也很平坦。他们用了两天时间跨过草地和一个高坡后,顺利地离开了这片地方。 快到了抚州,宋驰和阿阮的心情才恢复起来。说来奇怪,经历了落晖山谷的事情后,阿阮感觉内心明显变得豁达了,好像没有困难大不了的,都可以看淡。 她从宋驰放松的神情感觉到他也有这样的变化,他似乎真正做到了将生死置之身外,眉眼间不再有任何担忧。 而她只剩下一件事情挂在心头,那就是他没有对她的流露给予回应。 两人进入抚州城门后,他们在路上看到一个胖小孩在跟一个瘦老头吵架。 小孩也就十岁的年纪,脸蛋圆润,看着头脑简单但倔强。老头有六十岁,脸颊瘦削,看着精明却很忧郁。两人在一棵参天大树底下争得面红耳赤,路上没什么人,两个人声音大得几乎要把大树的树叶都吵落下来。 阿阮忍不住问道:“你们因为什么在吵架?” 老头举着手里一根光秃秃的小木棍,生气道:“这是我买的糖葫芦,我走累了坐这闭目养神,结果这小孩的狗把我的糖葫芦全部偷吃光了!” 阿阮问道:“小孩的狗呢?这哪里有狗?” 小孩指着大树顶端,道:“我一出来,发现他把我的狗挂在了树顶!” 他们身旁的大树气势雄伟,有三人环抱之粗,拔地参天,几乎看不到树顶。 阿阮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他爬上这棵大树把狗挂在了上面?” 小孩气呼呼道:“别看这个老头一把年纪,我亲眼看到他抱着我的狗,身轻如燕地飞上了大树,他自己一个人下来时还面不红心不跳。我让他放我的狗下来,他怎么都不愿意。” 老头皱着脸接话道:“我当然不愿意,我还没消气呢。” 小孩急道:“疯魔教是江湖四大教派,亏得你还是疯魔教的长老,你却一点都没有大教派长老的气度。” 宋驰和阿阮不约而同地惊奇地看向老头,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干瘦老头居然是疯魔教的长老。 “我正是疯魔教的叹叹长老,不过我没觉得自己比上饶城门口的胖娃娃高人一等,所以我也没用我的身份压制你,而只是以一个老头的身份跟你吵架。而且谁说当了长老就得容忍小屁孩?这可是你的狗先犯的错嘛。” 叹叹长老一口气道,很快他和胖小孩又吵了起来。 宋驰打断道:“多大一点事,值得你们这样吵。既然小孩的狗把叹叹长老的糖葫芦吃了,小孩你把糖葫芦赔给老头,老头你把他的狗放下来,你们不就不用吵了。” 胖小孩无奈道:“我太穷了,根本买不起糖葫芦。” 他的衣服上打着补丁,裤子也破破烂烂的,他把口袋翻出来给他们看,确实空空如也。 叹叹长老执拗道:“我不管,你不赔我的糖葫芦,我就不放你的狗下来。” 阿阮看了看四周,道:“这周围也没有卖糖葫芦的啊,你要他怎么买来赔你?” “也许往城里走走,能看到卖糖葫芦的吧。反正我这根糖葫芦是从上饶买的,这一路上都没看到卖糖葫芦的,所以我才这么珍惜。” 叹叹长老一想到他没舍得吃的糖葫芦被狗吃了就心疼得不得了。 他过完了问天节,从上饶出来路过抚州,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一档子让他倍感糟心的事,忍不住哀叹:“唉,人生真是不顺啊。” 宋驰和阿阮对视一眼,叹叹长老简直不可理喻。 阿阮道:“小孩赔不起糖葫芦,我帮他赔你吧,但你先将小狗从那么高的地方放下来,等会儿小狗都吓坏了。” 叹叹长老撇了一眼阿阮,道:“反正,在没有赔偿我糖葫芦之前,我是不会将狗放下来的。” 阿阮横下心来,她跃上大树,想要试试把狗抱下来,但很快她就跳下了树,因为她的内力不够到达树顶,为了防止摔落她只好从树上下来。 叹叹长老饶有兴趣地看着阿阮上树又很快下了树,他没有去嘲讽她。 阿阮下来后,宋驰也跳上了树,快步跨过几个分叉的大树枝,他往下看去,阿阮、叹叹长老和胖小孩都变得小了一圈,此时他离地面已经相当远了。 宋驰继续大步往树顶端攀爬,翠绿的树叶时不时抚摸他的头发和脸庞,他甚至感觉到风在耳边轻声细语,呢喃着听不清的话语,让他身心极其舒服。 平时身体里躁动的内力都安分了下来,像涓涓细流温暖着他,使他攀爬时越来越轻松。 很快他听到了狗的叫声,再仔细看,不远处有一只小狗,它可怜巴巴地卡在粗树枝中,低低的呜咽着,像极了一个害怕的小孩。 宋驰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难以理解老头跑这么高,就因为狗把他的糖葫芦吃了,还有老头怎么忍心把可爱的小狗挂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狗从树枝中取出,抱到怀里然后下了树。胖小孩欢呼着把小狗接了过去。 阿阮惊喜道:“驰哥你这么快就下来了?你好厉害,我只要一往地面看就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得无法呼吸,根本没法坚持上到顶端。” 阿阮说话很真诚,宋驰感受到她由衷的羡慕和钦佩,他笑了笑,道:“我相反,我上去后反而觉得身心格外舒畅,因为站得高,视野也变得开阔。和自然接触的感觉真舒服,要不是因为要把狗送下来,我可能还想在上面待一会儿。” 叹叹长老用欣赏的眼神注视着宋驰,难得露出一丝兴奋的神情,然后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后生可畏啊。” 阿阮宋驰准备准备转身离开时,叹叹长老憋不住问道:“小伙子,你师出何门啊?我觉得我们教里能有你那样功力的人,屈指可数。” 叹叹长老态度转换之快让宋驰措手不及,就好像他从来没跟小孩计较过糖葫芦一样。 宋驰回答道:“无门无派。”他将龙沙掌门叮嘱的话牢记在心。 宋驰和阿阮抬脚往抚州城里走去,叹叹长老紧跟着宋驰追问,“我不信,无门无派不会有这么高强的内力,你的师傅一定是一个绝世高人。” “你想怎么猜想都可以。”宋驰耸耸肩。 叹叹长老叹了一口气,“现在年轻人的脾性真是越来越难以沟通了。” 宋驰沉默了一会,“你一个脾气无比古怪的老头却说我难以沟通…” 宋驰阿阮走到抚州城内,发现叹叹长老还跟着他们,宋驰说道:“你到底要跟着我们到何时,你一个长老这么闲吗?” “恭喜你发现了这件事情,当疯魔教的长老确实挺闲的,比如我可以在忙完教内事务后游手好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阿阮忍不住问道:“你们长老一般什么时候忙教内事务?” “年初、年中和年底。”叹叹长老道。 “那不就是全年都很忙?现在是年底,你怎么还在街头闲逛。” “因为活是做不完的,只要做完了旧的马上就会来新的活,所以不要着急干活。” 叹叹长老坦然道,“唉现在年纪大了,不能久坐,不然腰疼,所以我得时常出来溜达。” “什么呀,你这分明是找借口逃避干活。” 阿阮不以为然,她以为叹叹长老要分享作为一个长老,如何快速地处理完所有的事务的秘诀。 宋驰听笑了,插嘴道:“当疯魔教的长老也太轻松了吧。想偷懒就偷懒,而且还光明正大的偷懒。” “你想不想加入我们教,我很乐意收你为徒。” 叹叹长老冷不丁道,然后默默观察着宋驰的反应。事实上他发觉宋驰的内力在他至上,他没有说出来。 宋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叹叹长老怎么突然热情地想拉他入疯魔教,这个人太莫名其妙了。 叹叹长老见宋驰没有答话,补充道:“事实上,我从没收过弟子,你如果做了我的徒弟,吃喝玩乐和钱都不用愁。而且我也不会让你帮我处理事务,这个条件怎么样?很多人辛苦一辈子追求的不过就是这样,你现在轻松就能获得。” “可是我并不想追求这些啊。”宋驰丢下一句话立刻让叹叹长老的念头破灭了,“而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们路过街边的一座豪院,院子外面站着几个鼻孔朝天的侍卫和两座大石狮子。 三个人正喋喋不休时,忽然被院子门口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第七十五章 一个肥胖的女人指挥着两个壮汉,将一个纤瘦的女孩丢出了院子大门。 那女孩年纪十七、八岁,脸色苍白,面容姣好,衣着寒酸,手臂露出了伤痕。 胖女人四肢粗壮,骄傲地鼓着圆滚滚的腮帮,朝女孩叫道:“贱婢,居然敢勾搭老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虽然你身段好,肤色白,但脸上却没有一丝福气。” 地上的女孩辩解道:“我没有勾搭老爷。” 胖女人面色阴沉,她撸起袖子,露出圆得像两条莲藕的胳膊,在空中挥了又挥,低声道:“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老爷看上了你,绝对不可能!” “不是…”女孩还想继续解释,但胖女人砰地把大门关上了,胖女人尖锐的声音穿透了大门,“你不会以为有人想听你解释吧。” 女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两眼盯着前方,朝路边走去。 宋驰三人对视一眼,觉得女孩状态不对,他们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女孩完全沉浸在痛苦中,没有发现身后跟着三个人,她走到路边的一口井旁边,打算纵身跳下。 阿阮急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及时拦截了下来。“为什么要阻拦我,我不想活了。”女子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有什么苦楚,我们可以帮你。”阿阮柔声道。女子抽泣时,她轻轻地握着女子冰冷的手,不断把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她,试图温暖她。 “虽然我们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但如果你轻易地死了,那不就便宜那些坏蛋了,一定要狠狠地教训那些人。我们都看到那个胖女人欺负你了。” 宋驰摩拳擦掌,打算一会儿回去教训那个胖女人。 女子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宋驰和阿阮才松了口气。 女子犹豫了一下,她看到阿阮宋驰一脸认真和关切的神情,觉得他们看着很值得信赖,还有叹叹长老虽然看着冷淡但也没有恶意,她决定跟他们倾诉她的经历。 她擦干眼泪,说道:“我叫小景,因为家里太穷,我前段时间被卖到李家做奴婢。李家老爷叫李吟,是当朝皇上最宠爱的李贵妃的父亲,是前两年解职还乡的。他是我们这最有权势的人,就连知县也要跟他送礼。 我来了李家之后,被安排去帮老爷更衣。有一日,和我一起帮老爷更衣的丫鬟生病了,就我一个帮老爷更衣…” 小景痛哭流涕了起来,“他突然兽性大发,侮辱了我。我说要去告诉太太,他就连忙跟我说会纳我为小妾。我想到家中困难的情况,只好忍气吞声。 可他一连多日都避而不见我,我去找负责管理后院的蔡姐,央求她帮我找一下老爷,她却对我骂骂咧咧,还把我轰出了李府。” 宋驰破口大骂:“那厚颜无耻的老东西哪里是承诺你,分明是故意欺骗你,躲着你。” 小景惊慌失措道:“你是说我今天被扫地出门也是李吟安排的?” “那个胖女人若没有得到指示,怎么敢这样对你。”宋驰怒不可遏。 阿阮询问小景手臂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小景道:“这是那禽兽打我留下的伤痕,他脾气很臭,我们下人稍微一不小心就会挨打,他还打另外一个帮他换衣服的姑娘,名叫小翠。” 阿阮听得火冒三丈,攥紧了拳头道:“气死我了,我真想现在就把他撕碎。” 叹叹长老淡漠地提醒道:“单纯的愤怒和发泄情绪解决不了问题。”他的话让阿阮和宋驰从火焰山的顶端瞬间跌落谷底,他们冷静了下来。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的清白没了,而且我还没法养活我自己。” 小景又想一头跳入井底。 “为什么不去惩罚伤害你的人,而要惩罚你自己,太便宜那老家伙了。”阿阮再次劝阻小景。 “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能够跟皇贵妃的父亲抗衡。”小景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管他是什么皇亲国戚,作奸犯科就都得到相应的惩罚。”阿阮一脸不屑,“小景你别着急,我和驰哥都是会功夫的人,我们会帮助你。” 虽然阿阮现在也没想好要怎么帮小景,但她觉得一定会有办法。三人把小景送回家,阿阮宋驰将身上的钱财给了她,让她安心在家等着,千万不要想不开。 小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财,慌的什么都不要,阿阮好说歹说终于让她收下后,她对宋驰和阿阮感激不尽。 离开了小景家后,叹叹长老开口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帮她?” 阿阮道:“我感觉有点头疼,因为就算把老头揪出来打一顿,保不准我们走了之后,他会怎么报复小景。 更不可能让老头纳小景为妾,李府的女人们不会给小景好脸色看,最重要的是太便宜那个老头了,我会气死。” “那我们只能通过官府去帮小景申冤了。”宋驰道。 叹叹长老道:“可是你们没听小景说吗,知县都得给李大爷送礼,他们是沆瀣一气,自家人怎么会打自家人。” 宋驰道:“让大家都来听,只要证据确凿,当着所有百姓的面,知县要怎么包庇李吟。他要是当众包庇,人们就会告到皇帝老儿那,让他丢乌纱帽。” 叹叹长老没有说话,但他依然唉声叹气,眼神看着忧心忡忡。 过了两日,天才蒙蒙亮,知县就被衙门外震耳欲聋的敲鼓声惊醒了。王知县把头蒙进杯子里,可鼓声越敲越急,越敲越大声,使得他的心一直砰砰直跳。知县终于忍不住了,他急忙披着衣服出来,出来看是何人扰他休息。 一个男子看到知县出来,立马将手里的棒槌丢掉,跪倒在地,“求知县为我女儿做主!”街边已经有一些早起的摊贩闻声凑了过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知县再定睛一看,男子身边跪着一个年轻女子,哭得他顿起怜花惜玉之心。 “你们进来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细细讲给我听。” “不,我就要当着大家的面诉说,李吟他糟蹋了我女儿小景的清白,还把我女儿赶出李府。”小景爹悲愤地控诉。周围人都惊呼起来,谁都知道李大人是抚州惹不得的大人物。 王知县以为自己搞错了,干巴巴道:“你说的是哪个李吟?” “就是东街的李大人,李吟。”小景爹死死地盯着王知县,眼睛里满是愤怒。有人叫了其他人来看热闹,衙门外围观的人开始变多,天色也渐渐变亮。 王知县身子一哆嗦,刚想转身就走,但看到众人眼睛里发出的精光,他又按捺下自己惊慌失措的心。 在众人持续的注视下,他终于下定决心,跟衙役道:“你去把李大人请过来,我需要同时审问他和这位姑娘。” 知县和所有人一直等到日出三竿,众人开始变得不耐烦时,李吟才姗姗来迟。衙役擦着脸上的汗,小声地跟知县解释,“我去了他府上,李大人一直在睡觉,我只好等到了他睡醒。” 王知县的汗流的比衙役还夸张,他看到李吟来了后坐立难安,更加心神不宁了。 李吟穿得很随意,一张肥胖宽大的脸有些肿胀,看样子确实是刚刚睡醒,“今天让我过来有何事啊?”他瞥了一眼小景和小景爹,不为所动。 “有要事要审问,既然您来了,我们就正式开始。”王知县清了清嗓子道,“景姑娘,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一周我在李府干活时被李吟□□了,他欺骗安抚我,说着要纳我为小妾,试图堵住我的嘴,暗地里却把我赶出李府。”小景缓缓道。 李吟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才没有,是她主动勾引我的,她是个骗子。” “我的身上有李吟兽性大发时留下的伤痕。”小景挽起袖子,她的胳膊上是一条条被人掐出血迹的斑痕,她稍稍掀开脖子处的衣襟,露出可怖的抓痕。她用力控制着情绪,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众人看到小景触目惊心的伤痕后,均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吟道:“可是这怎么证明是我干的,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搞得来诬陷我。众所周知,我是个德高望重的正人君子,是不会做出这样令人不耻的事情的。”他的脸上有一丝不自在的神情,不过这神情很快就不见了,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人,是不会被这点小问题难倒的。 虽然天气不热,但王知县总是不停地流汗,他擦了把汗问道:“景姑娘你有证据证明伤痕是李吟抓的吗?” 小景没有回答,她死死地盯着李吟。 李吟选择无视旁边的目光,他扫了一眼群众,道,“大家知道吗,有很多没钱的女人喜欢用这种手段逼迫我给她们钱和名分,不然就让我身败名裂。”他那像老鳄鱼般满是皱纹的额头舒展开来,眼睛里带着笑意。 “有证据,大家让一让。” 宋驰和阿阮站在人群后面高声道。人群骚动起来,他们纷纷回头看是何方人物。让人们惊讶的是,只不过是两个年轻男孩和女孩,他们身旁还有一个怯生生的女子。 因为围观的人比较多,阿阮宋驰带着小翠费了好一些功夫,才挤到人群前面。 王知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阿阮道:“我们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闲人,小翠才是有证据的关键人。”她指了指小翠。 小翠露出自己的手臂,上面有着和小景相同的抓痕,“这都是李吟抓的,因为嫌弃我笨手笨脚,他还掐过我的脖子,用脚踢我的肚子和腿,相信小景和我一样在肚子和腿上也有伤痕。”小翠给大家看她脖子上的爪痕,和小翠一模一样,只是都已经结了痂。 “是的,我可以让人检查我的肚子。”小景道。 宋驰突然走到李吟身边,抓起他的双手,大声道:“大家看他的双手都留着较长的指甲。别看他人模狗样,但暗地里□□殴打民女,丧尽天良,坏事做绝。” 大家一片哗然,纷纷嚷道:“这狗东西真不是人啊!他就是个畜牲!”人们心生怒火,变得群情激愤,有人甚至冲破衙役的阻拦,伸手抓李吟的头发,还有人要扇他耳光。 第七十六章 “快来人,把李吟抓到牢里。”王知县见场面就要失控,赶紧招呼衙役将李吟压进牢里。 “你们这些人要为此付出代价。”李吟恶狠狠道,他话音刚落就被几个衙役压着离开了。 走在去往牢房的路上,李吟掏出一个金镯子递给他右手边的衙役,低声道:“这个镯子给你,你去我府上告诉他们赶快派人去建康找李贵妃,让我女儿想法子救我。”他又给了两个金块,“这个给王知县,你让他务必拖到我女儿那边派人来再做判决。” 李吟虽然被压走了,但人们还是怒气难消,“我们老百姓可是都见着了证据,王知县你不可以偏袒包庇李吟,不然人们绝对不会放过你。”宋驰对着知县道。 “大家放心,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判决。”王知县擦着汗回复道,“不过在正式判决之前,我们肯定还有进行详细的审问和调查,毕竟这案子非同小可,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我都担当不起。” 宋驰刚想驳斥他,小景道:“我们走吧,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王知县强颜欢笑道:“大家请回吧,李吟会好好地待在牢里的。”在衙役的驱赶下,人们渐渐散去。 阿阮宋驰和小景他们一起出来,小景和小景爹朝宋驰阿阮和小翠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阿阮宋驰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 小景转头问小翠,“小翠你怎么办,你现在肯定没法在李府继续干活了。”她知道小翠家境也很不好,所以觉得她愿意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实在太有勇气了。 “我没事,阮姑娘把她之前买的金银首饰都当了,然后把钱给了我。我这一年都不用担心生计,等李吟被除掉后,我可以慢慢找别家的活干。”小翠安慰担忧的小景。 “连累你了。” “他们找了我,跟我说了你的遭遇,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而且我挨得打比你还多,我也恨那畜牲,他们鼓励我站出来说话,我就立马同意了。”两姐妹说着说着抱头痛哭起来。 “感谢大恩人。”小景再次跟阿阮宋驰道谢。 “不用客气,我们会一直待到知县出判决为止,一定要看到那恶人受到处罚。”阿阮坚定道。 “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们。” “景姑娘你可千万别,你和你家人们勇敢地活下去,就是最好的报答。这个世上恶人太多,善良人好好活着都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宋驰叹息道。 待小景他们离开后,宋弛和阿阮感到饥肠辘辘,他们准备找一家饭馆吃饭,正好街头前方就有一家饭馆。 才刚进到饭馆里,他们就听到人们在兴奋地讨论着李吟的事情。 “你们听说了没,李吟那个家伙被抓到牢里去了。真是想不到还有这一天,我早就听说他作恶多端,苍天有眼啊。” “他是因为什么事被抓进去的?” “那狗东西不仅□□民女,还打女人。” “天,听得我就火冒三丈,难以想象在我们这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太天真了吧,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少,只是你没有关注,或者黑暗没有被人说出来而已。” 宋弛和阿阮坐在人少的一角听着人们眉飞色舞地谈论着,酒和菜很快端了上来。宋驰将酒杯里的热酒一饮而尽,顿时感觉浑身舒畅。 他稍稍转头,看到右边的食客时,差点喷出嘴里的酒,他叫道:“叹叹长老,你不要怎么一声不吭地出现在我们身边。” 叹叹长老道:“我吃饭还要告示你们,喂我来了啊。” 老头说话太呛人了,宋驰瞬间无话可说,难以想象叹叹长老年轻时是怎么和姑娘谈情说爱的,有哪个姑娘能够忍受这样的人。 “我年轻时可英俊潇洒了,喜欢我的姑娘多得我都…”叹叹长老仿佛会读人心,自信地说道。 阿阮插嘴道:“真喜欢吹嘘,我师傅年轻时貌美如花,如今上了来年纪也从没见她拿年轻时被许多人追的事情炫耀,因为这只不过是她人生中最普通的一件事。” “确实说的很对,我有许多可以说的经历,为什么突然要虚荣心作怪说起这个。”叹叹长老若有所思,不过他很快又低声抱怨道:“小姑娘真是太不给人面子了。”宋驰看到叹叹长老的反应乐不可支。 “看样子,你们帮小景解决好了事情?” “李吟被知县关押进了牢里,还没出审判结果。我们以防中间出幺蛾子,打算一直待到看到李吟被处罚。” 叹叹长老点点头,“这些人太奸诈狡猾,是得多留心。” “放心,这段时间我们会花钱打点那些衙役,只要他们能通融帮忙把这事情顺利解决了,我和阿阮都会开心。”宋驰道。 叹叹长老话音一转,不死心道:“宋驰你做我徒弟吧,我怎么看你都觉得顺眼,特别有我年轻时的劲头。” 宋驰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这话是夸奖人,但我听得怎么不乐意呢,总觉得跟你年轻时相像不是件好事啊。” 阿阮摇头道:“驰哥跟叹叹长老一点都不像,驰哥为人温暖,很有正义感,很乐意打抱不平,而且从不夸夸其谈或者随意吹嘘自己。而叹叹长老,简直就像驰哥的对立面。” 宋驰被阿阮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叹叹长老叹气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阿阮和宋驰惊得手里的筷子一齐掉落,两人叫道:“你别乱说,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叹叹长老夹起一片牛肉,他只是开个玩笑,年轻人太容易一惊一乍了,虽然他有些羡慕他们。 他回想起年轻时的峥嵘岁月,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让他这么多年都放不下的心爱姑娘,他不再继续与宋驰阿阮说话。 过了几日,宫廷里,李府的人匆匆来到李贵妃的寝殿,来者跟她说,李吟现在身陷囚牢,需要她去救助。 李贵妃听到后花容失色,问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我爹地抓进牢里?”一个区区抚州,有何方神圣,敢动她李贵妃的父亲。 “是当地的一个小知县。他也是被逼于形势,无奈之下才把李大人抓了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出判决结果,就拖延着等您呢。” 原来不是没有眼力见的官员,李贵妃松了一口气,“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抓了我爹?” 来者吞吞吐吐,没有说。 “磨叽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李贵妃不耐烦道。 “…李大人因为…□□民女被抓了起来。” 李贵妃发出一声轻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都多大年纪了还做这事,真是丢脸。让人给知县多送点礼,多说些话不就行了。” “行不通啊,不是那个知县太正义,是这件事激起了民愤,知县不敢不正义。抚州上下那么多百姓都在说李大人这事,非要等到判决结果才肯罢休,所以这事情才摆不平。 而且万一闹大了,可能还会对您产生不好的影响。” “废物!”李贵妃只要想到要是这件事被皇上和宫里那些长舌妇知道,她就感到头疼。 她想了想,从屋内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包裹,里面是她亲手绣的手绢。 “现在年底宫里事情多,我不好走不开。你们去灵韵教找他们掌门,说是我拜托他走一趟抚州,帮我摆平此事后我必有重赏。”她把包裹塞进来者的手里。 来者匆匆忙忙走了,李贵妃心想,如果不是现在的时机不方便,她都想亲自去灵韵教见一面天师。 两人聚少离多,甚是想念。她的芳心又跳动了起来,脸上情不自禁地微笑着。 但她知道必须得克制自己,万一露出什么马脚,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她打了一个寒颤。 人世间为什么有诸多事情不能遂顺人意,即使给她再多的财富,只要没法和情郎待在一块,她内心就不会满足。 天师很快收到了李贵妃的消息,来者跟他说明了整个事的情况,焦急地希望他赶快去抚州救人。 “唉,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天师皱着眉头接过包裹,打开是一块手绢,材质非常精细,是只有皇宫里才有的布料。 手绢上面是李贵妃一针一针绣的图案,一只漂亮的小鸟正在翘首以盼。 女人真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天师甜蜜地收起手绢,“你在这休息好就可以回去了,我要做些准备才走。我有快步甲,只需一日就可到达抚州。” 来者走后,他坐了下来。藏木教的老头们拿回来了那三样宝贝,现在一个个精神都很充沛,时不时跟他杠一下地界的事,让他有些头疼。 南梁的领土不小,偏偏灵韵教和藏木教两个教派都要聚集在江州这一块土地上。 两个教派低头不见抬头见,他成日心里硌得慌,天师呸了一声,迟早要把藏木教的地盘全占了,让那些老头消失在他的眼前。 不过还好不是挨着疯魔教,那狠女人疯疯癫癫,四个手下也个个不可理喻。疯魔教这群人曾经给他留下过心理阴影,他想起六年前的事情。 六年前,灵韵教在湘州举行解惑大会,名义是方便那些陷入痛苦的人们找他们倾诉。 在生活中谁都有解决不了的烦恼,湘州百姓久闻灵韵教的名头,人们非常热情,夹道欢迎他们的到来。一到湘州,他高兴坏了,这是赚钱和收获名声的好机会,准备这次大干一场。 在解惑大会开始的头几天,几乎每天都爆满,老百姓们准备了一堆待解决的烦恼,人们站得里三层外三层。 仅仅几天他们就赚得盆满钵满,他和手底下的弟子们忙得连水来不及喝。按这个样子,他们接下来的大半年可以不用忙了。 就在他盘算着每天赚的钱财时,他注意到一位不速之客。是疯魔教的掌门夜萤,他本来太忙碌,无暇顾及人群中的情况。 但她穿着一席大红长裙,又踩着一双发出“噔噔”响的木屐,在人群里相当惹人注目,他很难不注意到她。这里是疯魔教的地盘,只有疯魔教的人才会如此的风扬跋扈和狂妄。 夜萤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走了。 第七十七章 次日夜萤又来了,她在解惑大会的正对面摆了一个摊位,摊位旁有一个牌子写着“算命”,有一些人出于好奇围了过去,队伍看着稀稀疏疏的。 天师不知道她要干嘛,但络绎不绝、满怀烦恼的人们让他无暇顾及对面。等埋头忙了一早上,他终于有些空闲了,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却惊讶地发现对面有不少人,不过数量远比不过他。 夜萤热情洋溢地跟一个又一个的百姓说说笑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那些百姓离开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愉悦的笑容。 奇了怪,疯魔教的掌门还会算命,没有一个正经教派的人愿意学这种伎俩,天师感到稀奇和嫌弃。 第三天他发现他面前排队的人跟夜萤面前排队的人居然形成了一个五五开的局面,这意味着,本来该属于他的钱现在流到了疯魔教的口袋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天师觉得不妙,但他才不屑于看算卦那种江湖把戏,有点降低他的身份地位。对面愿意搞那种把戏,那是她们疯魔教不在意脸面,他不可能不在意,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管不了百姓愿意去哪。 第四天,夜萤又大摇大摆地来了,天师发现了,她是准点在他对面摆摊。这次她还带着唐兴,两个人一左一右正对着他,摆了两个摊位。 对面的人更多了,自己这边排队的人在不断地减少,天师开始感到头疼。为什么偏偏选择在他的对面,这不就是变相的砸场子,岂有此理。 他实在忍不住跑去看对面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只见夜萤左手摇扇子,右手卜卦,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比他轻松惬意的多,她道:“你们不用着急,好好排队,谁要是插队我就不帮他算命了。” 排队的人们不仅不抱怨,反而还一个个乖乖地掏钱给夜萤。 轮到一个蹒跚老人,他走到夜萤面前,说:“大师你帮我看一下,我的儿孙太不孝顺了,我现在要靠别人救助才能活下来,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 夜萤道:“你很快就可以过上好日子。” 天师和老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老人的神情里更多的是惊喜,问道:“大师,你怎么知道啊?” “因为我们疯魔教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老人家,你儿孙都住在哪啊?”夜萤正经地问道。 “就在街的东边,开包子铺的那家人,他们吃香喝辣可舒服了。而我却天天啃馒头,一周才吃得上一次肉,这不肖子孙唉,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他们呢?”老人抱怨道。 “老人家您放心,您的儿孙以后一定会孝顺您的。”夜萤收了老人的钱,仅仅一个铜板。 天师扶额,一个铜板能赚什么钱,还浪费时间,这完全是亏本买卖啊,这么看疯魔教的掌门不仅疯还傻。 等老人家千谢万谢离开了,他忍不住道:“你们这个算命纯粹是糊弄人,你说他以后能被儿孙孝顺他就能被儿孙孝顺了?我才不信。” 人们惊讶地给天师让了些地方,他走到夜萤面前,指责道:“你们就是利用江湖迷信欺骗老人。” “哟,这不是灵韵教的天师嘛,稀客。”夜萤脸色变得冷淡下来,“我说那老人会被儿孙孝敬,他就会被儿孙孝敬,我没有欺骗他。” “你强行辩解,身为一教之主,怎么能说话如此没有根据。” “那你身为灵韵教的掌门胡言乱语,血口喷人,更没有掌门风范。”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火药味十足,人们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谁都不敢做声。 唐兴插嘴道:“吴天师你不晓得了吧。我们掌门没有欺骗老人的事实是建立在实际行动上,在那老人走后,将会有人去街东边找老人的儿孙,尽量以理服人,让他们去孝敬老人。” “如果他们不听理呢?” 唐兴从兜里拿出一粒糖丸,道:“这是我研制的糖丸,他们吃了这个,会乖乖孝敬老人的,不然一定会生不如死。”他皮笑肉不笑的,语调也平平无奇。 天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有点发狂。疯魔教的人太疯狂了,为了抢他的生意,不惜手段,甚至愿意亲自手把手帮百姓解决困难。哪有一个教派这么闲,而且才赚那么一点钱,简直就是神经病。 “不过我这也有一些彩色糖丸,可使人愉快。有没有人不快乐,只要一颗彩色糖丸,吃了立刻就会快乐哟。” 唐兴朝大家挥舞着一粒用白色糖纸包裹的糖果,他随即把这粒糖果放到身旁的人手里。 那人吃了糖丸后,脸上立马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使得其他人立马纷纷举着手道:“我要快乐!”、“我要买一袋子。”他们全然忘却刚刚的事情,纷纷掏出钱放在唐兴面前。 “我们不卖一袋子哦,一人只能买到一颗,灵韵教帮你们解决不了的烦恼,只要来我们这,吃下这个立马变快乐。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唐兴招呼着。 天师脸色变得难看,疯魔教的家伙卖东西怎么还阴阳怪气他。 “吴天师的脸都快变绿了,要不要尝一颗彩色糖丸,快乐一下?”夜萤手里出现一块干净的白布,上面放着一颗彩色的糖丸,跟其他人吃的糖丸一模一样。 天师本来想转身就走,但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他鬼使神差地问道:“我可以直接拿?”他太好奇这糖丸的效用真的有那么神奇。 “当然,我们很大方。”夜萤将糖丸给他。 天师迟疑地接过糖丸,回去后他吃下了糖丸,之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整整三天他都张不开嘴巴,这颗糖丸融化后黏性极强,他甚至怀疑其中含有胶水。 明明别人吃了都没事,他吃了嘴巴却被黏住,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夜萤动的手脚。 没法跟别人说,更不好意思去找疯魔教算账,毕竟是他自愿尝的。自此他决定永远不要跟疯魔教的人打交道。 思绪飘回来,放下教派的事情,他思虑了一会儿要怎么处理李吟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很快他就想好了办法,第二天就去了上饶。 抚州的街头巷尾忽然传着一个消息:“小景接近李吟是另有企图,她想嫁入李家,谋害他性命,再取得他家财。只是这一墓地被李吟发现了,才将她逐出府。”不知道源头在何处,但等宋驰和阿阮听到,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 宋驰揪住街头一说得有板有眼的人,质问他从哪听到的,证据在哪,那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宋驰急了,责怪道:“你没有证据,还敢在这瞎传消息。” 那人满不在乎道:“又不是我一个人传的,我也是从别人那听说的,怎么难道你们心疼这样一女的?”他说到小景,眼神变得鄙夷。 “你又不知道这消息真假,就已经信以为真,知不知道三人成虎。”宋驰气得揍了他一拳,警告道:“未知真假的传闻,不要瞎传。” 那人不知道他们在生哪门子气,嘟囔道:“八卦是人的天性,怎么我连说话都不给了…” “因为小景会因为你传的这些,受到更大的伤害,她是你们普通百姓中的一员啊,为什么你们连这点同理心都没有,反而再背后传这些闲言碎语,还指责她。”在阿阮的训斥下,那人灰溜溜地住了口。 阿阮和宋驰尽力去阻止这消息的传播,但光靠他们两这点微薄的力量,完全无法阻止那可怕消息,短短两天时间,抚州百姓对小景的态度变了一百八十度。 那些曾经为小景打抱不平的人群中,有一部分人直接表露出懊悔,还有一部分人保持沉默,还有甚者变为大声唾骂和指责小景,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认为这传闻有待证实。所有人都希望知县能重新审判,对这些传闻进行真假判别,以避免冤案。 在民众的热烈呼吁下,知县顺水推舟地开始了第二次审判。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围观的人更多了,以至于知县不得不将大部分人拦在了衙门外,只允许了涉及人员进到里面。 宋驰和阿阮站在外面的最前边牢牢地盯着李吟,他踱着步子被押了出来,有些精神不振,但面色依然红润,可以看出他在牢里吃喝很好。 小景则眼睛红肿,面色极其惨白,像是哭了一整晚,看得出新的传闻让她饱受痛苦,阿阮不由握紧了拳头。 这次李吟旁边多了一个中年男子,这人瘦瘦高高,看着十分精神,宋驰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越看越眼熟,他大吃一惊。 宋驰忍不住拉阿阮过来,指着道:“这人是灵韵教的天师吴寂,他怎么会这里?” 阿阮没站稳被他拉得差点跌倒,“什么?灵韵教的天师?!他搅这趟浑水做什么?” “我在灵韵教的时候见过他,一定没错,”宋驰扶住阿阮道,“我没注意,刚力气大了点。” “大家安静,这位是灵韵教的天师,他辛苦赶来,是有话要说。”知县拍了拍桌子。 吴寂清了清嗓子,“我是为了帮李吟证明清白而来,李吟不擅长辩解,我去问了他家里一些下人,要来一些口供才知道他是遭受冤屈,你们上来吧。” 一个李府的婆子低着头走了出来,她一看到小景就为难道:“小景,不要怪我们,我也只是说实话。你知道的,人在屋檐下…” 吴寂打断了她,“小景平时在李府里有无打扮?” 婆子道,“她平日里不怎么打扮。” “她在老爷面前是否打扮?” 婆子道:“她私底下不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但她在老爷面前都是精心打扮。” 知县问小景:“她说得是否属实?”小景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众人哗然。 吴寂意味深长道:“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 小景叫道:“我不喜欢他。” “那你为何要两派做法?” 在众人的审视下,小景道:“是我刚去李府时,别人要求要我不得素面见李吟,说这样是不尊敬老爷,所以我才不得不打扮。” 第七十八章 吴寂挑起眉道:“是谁要求你的?我问了李府其他奴仆,她们都说没有这样的要求。” 小景愣住了,当初让她打扮的人早已经被辞走了,而她却已经将此养成了一个习惯,甚至不需要别人提醒,她就自己会梳好妆再去服侍李吟。她冷汗泠泠,“那人已经离开李府了。” 吴寂面带微笑道:“也就是现在明明无人要求你,你却仍要精心打扮去见李吟?” “这女孩竟然这么有心机,那最近的那个传闻…”在人们的骚动声中,小景沉默着道:“是。” 阿阮直皱眉头,灵韵教天师巧舌如簧,而小景太过实诚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下如何是好。 “其实你心中早有打算,与其待在穷苦不堪的家里,不如嫁入李府,就永远不用再受贫困之苦,若能生下一子,那更将会是飞黄腾达。于是你专门挑李吟单独一人的时候,精心打扮引诱他。” 吴寂走到小景身边,一口气说完,根本不容小景有任何插话的机会。衙门里外都变得寂静无声,人们睁大了眼睛。天师说话抑扬顿挫,轻重缓急都分的很好,让人们很愿意听他继续讲话。 小景嘴唇发白,身子颤抖,整个人像一朵凋零的花朵,依靠身边家人的搀扶,她才站稳没倒地。 吴寂提高了音调,接着道:“大家仔细想想,为什么她没有在受到伤害后立即去申冤,而是过了一些时日才去。实际上,你们都被她柔弱的外表蒙蔽了,大家千万要明辨是非。李吟他有错吗?他有错。”吴寂走到李吟身边,目光放在他身上。 李吟听到他突然这么一句,身子一哆嗦。吴寂把目光挪开,“李吟心思简单善良,他太容易信任了这个女人,所以才会被她害得如此地步。” 李吟微妙地看了一眼天师,眼神里充满了倾佩,他挺直了身子,道:“当时小景和我商量了,如果我愿意娶她为妻,她就不跟我计较。我当时十分慌张,心想自己做错了事,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可等我冷静下来,意识到这样不行,因为我是一个有家室的人,我不能抛弃我的结发之妻。更何况她是故意勾引我,我更不能做抛妻弃子的事情,所以我拒绝了她,没想到她见没达成目的,立即翻脸不认人,转身就告了我。” 吴寂转向小景,径直问道:“你是否跟李吟商量娶妻了事?”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看向她。 小景喃喃道:“是,但事已至此,我虽羞愤欲绝,但想到家人——” 吴寂打断道:“她承认了,也就是两人事后确实有在谈该如何解决问题,只是两人没有谈拢利益,所以才闹崩了,小景并非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单纯得毫无所求。” “咚”的一声,小景捂着心口昏倒在地。 阿阮听到身后有一个妇人轻轻叹息着:“唉这女孩太可惜了,她应该知道人们只会要求她完美无瑕,不犯任何一点错误,不然她就是活该受到伤害。而人们不会对李吟那样的人有所要求,大家只会觉得李吟那样的人犯错是天经地义,虽然人们从不去想两种不同的要求是否合理。” 小景爹被激怒得五官几乎错位,他对着吴寂竭斯底里道:“我女儿被那老混蛋糟蹋后为什么不能跟他讲利益,她只能忍气吞声不然就是有所企图吗?你在说什么屁话,看我不给你两巴掌。” 但他还没来得及碰到李吟,就被衙役们按住了。 李吟深吸一口气,道:“我真是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相信她,更不该放任我自己做愚蠢的事情。毕竟以我的身份地位,不该找小景这样的…” 人群中响起一阵轻微的谴责声,似乎觉得李吟说这样的话,显得有些高高在上。 吴寂插嘴道:“所以这一开始明明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因为牵扯进了利益,导致撕破脸皮,才摆到了明面上供大家评判。” 人们恍然大悟,纷纷道:“我真是瞎了眼,幸好有灵韵教的天师给我们点醒了,不然我们还在这自以为主持正义呢。” 知县做了决断,李吟和小景都有罪,要罚他们各五十大板,但鉴于一个年岁已高,一个身体虚弱,就改为分别罚他们回家闭门思过。 “天呐,知县居然就这样把李吟放了!”阿阮惊愕道,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吴寂和李吟的说辞。 为了帮小景打点衙役和知县,她和宋驰已经将身上剩余的钱都花光了,那群人像无底洞一样索取,然而就算花光了钱,那些钱也全都打了水漂。 “为什么驰哥你如此冷静呢?”阿阮感到难以置信,她以为看到这样的事情人人都会像她一样愤怒,然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无比愤怒。 “因为我之前就听说过类似的事情,这次亲眼所见让我震惊的是为什么从汴州到抚州,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宋驰道,他依然处于巨大的冲击中。 然而放眼望去,四周大多数人都在大声唾骂着小景一家人,还有一小部分人骂几了句李吟是个老淫贼。最后在知县的驱散下,过足了嘴瘾也满足了审判欲的人们四下散去。 小景年纪并没有比她大多少,为什么她要遭受到伤害之后,又要受到人们的再次伤害。阿阮只要一想到小景倒地时的苍白模样就感到痛心,她甚至没敢看知县宣判后,小景是如何被家人抬走的。 阿阮产生了想当场惩治李吟和吴寂的念头,尤其一转头就看到他二人有说有笑,这念头变越发强烈。 她感觉心闷得发慌,嗓子眼在冒火,眼睛发涩,手和嘴在抢着谁先爆发怒火,“去他的冷静,这些人不可饶恕。”她怒不可遏地走向李吟和吴寂。 “阿阮你等等。”宋驰一把拉住阿阮,试图阻止她。 “你不帮我就算了,还要阻拦我吗?我看不下去李吟为非作歹,吴寂颠倒黑白、助纣为虐。”阿阮道,她几乎失去理智,他们一路上经历了形形色色,但她从没如此愤怒过。 宋驰道:“我理解你很生气,但你见识过红爷的身手,你根本不是红爷的对手。何况吴寂是他掌门,武力远在他之上,你跟他动手会吃亏,我替你教训他。” 他头一次看到阿阮气得浑身发抖,他试图抱住她,好声安慰她,他们一定可以帮助到小景,一定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阿阮却固执地挣脱开,说道:“不,我就要亲自教训他和李吟,我要一刀一刀割下他们的肉。” 听到两人大声的争执,吴寂不请自来,他饶有兴趣道:“输了官司就想动手,你们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就是你们两帮小景做了挺多事吧,不知道你们这么帮她出头是图什么?” “只是为了帮她赢回正义。”宋驰义正言辞道,他抢先抽出剑砍向吴寂,吴寂袖子一拂,将宋驰整个人甩出三尺外。 “区区这点能力,谈什么正义。”吴寂不屑道,转身欲与李吟一起离开。他脑后忽然传来一阵凉风,来不及多想他猛地朝前低头,躲过了宋驰的拳头。 宋驰展开长乘拳,分别击向吴寂的人中、胸口和小腹,吴寂一个措手不及,只得又向一旁抢步躲闪。 宋驰迈着飞鹏步法,继续朝吴寂攻击,吴寂终于在躲了两次后意识到面前的小子身手了得,非一般初出茅庐的毛糙少年。 两人交手几个回合,吴寂始终占上风,但他领教到宋驰的难缠后,不想被继续纠缠下去,刚要下狠手解决战斗,耳边传来李吟杀猪般的叫声“快来人!快救我!” 阿阮一脚踢翻李吟,用剑尖抵着他的心口,“臭肥猪叫什么叫,哼!竟这么贪生怕死,我要好好折磨你,先割下你的耳朵,挖出你的眼珠子,再刺穿你的黑心肠。” 她说罢一剑刺中李吟的小腿,李吟的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 吴寂来不及多想,甩出手腕的串子朝阿阮丢去,“哐当”一声,阿阮的剑还没举起便被打落下来。 阿阮倒吸一口冷气,那手串的力道极大,震得她虎口处传来巨痛。 哗啦哗啦涌过来一群护卫,一拨穿着灵韵教的服装,一拨是李府的家丁,他们将阿阮和宋驰紧紧围住。 “等我们走了你们再撤。”吴寂给手下命令道。眼见李吟被吴寂搀扶着扬长而去,阿阮和宋驰对着这帮护卫气打不了一处。 “你们两个小家伙堵在这干什么,跟我吃饭去吧。”叹叹长老晃悠悠地出现在两人身后,招呼道。 阿阮气鼓鼓道:“没心情,吃不下饭。”她一路上从来没有遇到这么让她恼怒的事情,一想到小景该有多难受,她现在看见叹叹长老悠闲的样子就有多烦。 她转身想走,可走了几步惊愕地发现宋驰和叹叹长老依然在自己身边。“你这个老头太烦了!”阿阮挥剑朝自己右手边斩去。 叹叹长老迅速松开她,惊道:“好狠心的小丫头。你们不就是因为小景的事情生气嘛,我有办法,干嘛要对我动刀子。” 阿阮站住了,“现在知县都判完了,你有什么办法?” “可怜的小景,她哪里知道她要面对的不止是李吟。李吟这次请来了灵韵教的天师,我就知道她肯定会输,即使她身后有你们两个热血的可爱小家伙。 灵韵教掌门和他手下的大弟子做过不止一次权贵的伥鬼,他们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能力在江湖首屈一指,只有极高的价格加上很强的人脉才能请得动他们天师。你们知道为何灵韵教天师愿意帮助李吟?” 阿阮和宋驰一齐摇头,“有钱能使鬼推磨,灵韵教那么见钱眼开,李吟肯定给了很多钱。” “我猜钱肯定给了不少,不过你们知道李吟的女儿是梁帝现在最宠的李贵妃吗?有很多时候钱搞不定一些事情。”叹叹长老意味深长。“宋驰和阿阮一头雾水,“能不能把话讲得再明白一些?” “所以我让你们两个跟我吃饭去嘛。”叹叹长老挽住他俩朝饭馆子走去,“唉…老站着我累,体谅一下,毕竟我年纪大了。” 第七十九章 三人坐下来后,阿阮和宋驰焦急地盯着叹叹长老,叹叹长老却一筷子菜,一口酒,东拉西扯说起了别的。 “我这几日在城中转了转,发现城东姑娘家的小曲唱的最好听,但她们态度毕竟冷漠,看我一个老头都不怎么愿意搭理我。城西的姑娘曲唱的一般,但人家很热情,茶凉了就给我换热茶,蜜饯吃完了就加…” 他装作没看到阿阮直皱眉头和宋驰眼睛冒火的模样,继续道:“这让我左右为难,既不想委屈我耳朵,又不想影响心情…” 宋驰道:“叹叹长老您就快说吧,我们现在着急怎么挽救小景,你就别卖关子了。” 叹叹长老狡黠地看了他一眼,依然东扯西拉就是不愿意说正事。 宋驰忽然一拍桌子,叫道:“你该不会还想着收我为徒吧?!” 阿阮看叹叹长老一副不言而喻的神情,急忙挽住宋驰的胳膊道:“这点小事才难不倒我们,对吧驰哥。” 在叹叹长老说话期间,她感觉自己的愤怒渐渐消退了些,能够冷静下来了。 宋驰摇着头,“为了帮小景,竟然要用我去拜师做牺牲,这不行。” 叹叹长老眨了眨眼,“确实,你们就是爱多管闲事,其实那女孩的死活与你们有何关系。世间这样的事情还少么,古往今来层出不穷,光靠你们两个小孩哪里减少得过来。” 他毫不留情道:“年轻人总是这么天真烂漫,总以为凭借自己可以减少这世间的诸多不公和痛苦——” 宋驰打断道:“行行好,别说这些丧气话了。只要你能帮助小景恢复清白,我就拜你为师。” 叹叹长老满意道:“好,我们直入正题,简单说,吴寂肯亲自来帮李吟,肯定有李贵妃的关系,不然他不用费这么大劲帮一个从朝廷退居了的老头,李贵妃用什么请动了吴寂,这是你们需要找的。 如果能掌握其中的证据,就可以拿捏吴寂了,最好能逼他说出他是怎么帮李吟的,公之于众以恢复小景的名誉,人们才会改变对小景的看法。” 宋驰看着叹叹长老和阿阮,吞吞吐吐道:“我之前见过吴寂与一个女人偷情,他给她叫娘娘,该不会就是这个李贵妃吧。” 叹叹长老嘴巴长得老大,他震惊道:“怪、怪不得…吴寂可真大胆,居然敢偷情皇上的女人,这人不要命了。” 阿阮也很吃惊,“驰哥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我记得那次去灵韵教我和你一直一起行动的,从来没听你讲过。” 宋驰不好意思道:“我上茅厕迷了路看到的,主要看别人偷情这事情我也不好拿出来讲。不过我只是亲眼所见,并没有任何证据,怎么拿捏吴寂?” 阿阮道:“他偷情肯定悄悄摸摸的,除了身边亲信无人知晓。你只要说点细节,他就知道你确实不是随便编的,然后就可以要挟他…” 叹叹长老摇头叹气道:“此事非同一般,李贵妃是皇帝的红人,要是随便把这事情说出去了,一旦追究起来,你们、小景一家搞不好都会掉脑袋。” 宋驰心想我不在意砍我脑袋,但如果还涉及阿阮还有小景她们,那就不能鲁莽。他已经吃过亏,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需要对别人的性命负责,如今做事情冷静了许多。 “如何才能将这个把柄利用起来呢?”阿阮思考起来,她夹起一筷子的菜,“有没有可以威胁吴寂但又不把这秘密捅出去的办法?比如不用我们出面就教他知道我们把握着他的把柄。” 宋驰和阿阮互相对视一眼——去吴寂住的地方搜一圈,看看他有无与李贵妃来往的物品,既然两人敢偷情,就一定还有定情信物。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他们自去了灵韵教一次,已经熟悉了怎么去别人住地方找东西。 叹叹长老喝着小酒,道:“两个小家伙现在不用说话就能心意互通了?啧啧,唉真让人羡慕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从认为自己的喜欢会无疾而终,阿阮就已经选择把心意藏了起来,正祈祷着不要有人当面提起,叹叹长老就又开始了,她扁着嘴不再说话。 “你拿我们打趣上瘾了啊,而且你那羡慕语气怎么说得像你没有年轻过。”面对叹叹长老的调侃,宋驰选择反击回去。 果然叹叹长老不再说话,他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吃菜喝酒。 当天夜晚两人换上夜行衣,来到吴寂单独住的屋子,他们打听到今晚吴寂去了李吟府上参加酒宴,确认现在人不在屋内,他们才放心大胆地进了屋。 但找了一圈,两人一无所获,吴寂没有在屋内留下任何与李贵妃有关系的东西。 “看来上次吃了亏,他变得十分谨慎了。既然他没有把重要的东西随便留在这,那他一定是随身携带着。”阿阮说道。 “我们等他回来再找时机搜寻吧。”宋驰提议道,他话音刚落,房间门外就传来一阵有些杂乱的脚步声。 “我…没喝醉,不用你们…扶,我自己就能更衣。” 听到吴寂喝得说话都结巴,来不及多想,宋驰用手捻灭蜡烛,揽住阿阮一起躲进床底。 阿阮小心地屏着气息看着木床板,脑后枕着他还没抽回去的胳膊,快乐的同时她又感到一些别扭,她不能跟他这么亲密的靠着,这样只会让她越陷越深,他却没有任何影响,她正要提醒他。 “别动,他进来了。”宋驰声音压得极低,阿阮感觉他就像靠在自己耳边说话,一股少年气息包围着她。 吴寂摇晃着走进屋子,说道:“你们回去吧,太晚了,我要休息睡觉了。”那些杂碎的脚步声消失在了门口,他把门关上,一屁股坐到木床上,衣服都没有解开就倒头睡去。 屋内一片漆黑,确认吴寂已经熟睡后。阿阮稍稍转头对上宋驰的眼神,但黑乎乎的看不清宋驰意思,她戳了下宋驰,两人默契地钻出床底。 宋驰挽起袖子就要搜吴寂的身,“稍等一下。”阿阮不太放心道,她从怀里掏出一截细香,等香点燃烧了一会,阿阮才放心道:“这是我们岛用来熏晕熊的强效药,有了这个,保证他一时半会难以醒来。” 宋驰稀奇道:“你们岛上的宝贝真多啊,这些东西如果流传出岛,将会大受欢迎。” “我师傅不允许,只有干农活时岛民才可以使用,我也不例外,这些东西是我每次干农活节一点点省下来的。如果被她发现,我很有可能要挨训。”阿阮可怜巴巴道。 “我们可以在你回岛之前把这些玩意用掉,你师傅就不会发现了。”宋驰看着她道。 阿阮挪开目光,朝吴寂走过去比划着,“要是能在这把他解决掉就爽快了。”她踢了他一脚,吴寂睡得宛如死猪,毫无反应。 两人从吴寂身上只扒拉出一条手绢,宋驰打量着这条精致的手绢,道:“针线布料都非常好,绝不是寻常人家能拥有的。” 阿阮摸着手绢上的图案,可惜道:“我以为他们会传达一些信件呢,这手绢上没有任何署名和文字,要怎么证明这来自是李贵妃的信物呢?依灵韵教的习性,说成捡的、偷的都有可能。” 宋驰灵机一动,想到了个办法,道:“不用管这东西是不是来自李贵妃,我们说它是它就是。” 阿阮吃惊地看向他,宋驰露出笑容:“吴寂不是擅长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吗,我们也让他尝尝这滋味。” 两天后,宋驰和阿阮在大街上看到多个灵韵教的弟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溜达,实际上他们在四下寻找手绢,但又不敢正大光明地寻找,那偷偷摸摸的样子活像做贼。 两人蹲守在吴寂住的地方外,看到吴寂一出门,宋驰立马晃悠着过去:“您老两天未见,苍老许多啊。” 阿阮与他站在一块,一唱一和:“主要天师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而且人到中年胖一些气色会好很多,天师他瘦得像一块干排骨,自然气色看着就更不好了。” “你说,天师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堂堂灵韵教掌门,他现在最操心的事情是什么?” “我觉得,是女人。”阿阮一字一顿道。 吴寂面色一沉,“你们两个小鬼在这胡言乱语什么?” “就是你这两天着急的那样东西。”阿阮说完,抬脚朝前方走去。 “你们给我站住。”吴寂立马伸手去抓两人,却抓了个空,不由骂道:“好家伙,现在的贼猖狂到跑人面前了。” 吴寂追着两人跑了一会儿,到了邻近的茶馆,他才终于逮住他们的衣领,“快把手绢还给我,我可以考虑不把你们两小偷送至官府。” 阿阮道:“你先松开我们。”吴寂松开了手,警告道:“我现在对你们非常和气。” 阿阮朝他做了个鬼脸,“你说你丢了个手绢,手绢长何模样?”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描述?”吴寂显得极其不耐烦,“我完全可以现在碾碎你们的骨头,再跟你们谈话。” “那你将不仅拿不回你的东西,你的闺房私事也会被广而告之,正如你将小景的事情颠倒黑白之后散布到街头巷尾那样,但我们会做的更狠绝,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阿阮盯着吴寂警告道,眼神足以将他切成碎片。 宋驰神态仿佛在打量蠢猪,道:“你不会以为只有我们两个人吧。” 吴寂愣住了,不仅是因为他从没被这么小年纪的人威胁过,还因为这两个年轻人最直接□□的威胁方式,跟那些江湖老油条笑里藏刀式的威胁带来的冲击感完全不同,他缓缓道:“你们想要什么?” “你当着百姓的面公开你是怎么颠倒黑白,扭转是非的,并说清楚李吟是怎么请你为他做这些事。” 阿阮简单道,“你们对小景造成的伤害是无法拟补的,但我总不能要求你带着李吟跪在她面前,将自己的脖子抹断吧。” 第八十章 吴寂瞪着眼,一口回绝,“在百姓面前坦白这些事情无异于自毁前程和摸黑教派形象,我身为灵韵教的掌门,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阿阮摊手道:“你不仁我们不义。” 吴寂斟酌了一会儿,服软道:“你们知道哪些内容?” “足以让你和她都掉脑袋的事情,这手绢是你的吗?”宋驰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 “正是我的。”吴寂一看就知那正是他的手绢,“不过这手绢上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当然有,你年纪渐长,事务繁多,忙忘了,不信你看。”宋驰展开手绢,吴寂仔细一瞧差点晕过去,手绢的一角写着娟秀的三个字:阿宁赠。 阿宁是李贵妃的小名,除了皇上和李贵妃的贴身丫鬟,就只剩下他知道这个秘密。“你们无耻至极。”吴寂愤然谴责道,他的眼神里却充满着骇然。 “天呐,灵韵教的天师居然谴责别人无耻。”阿阮笑出了声,“就好像一个骗子高手指责别人骗了他。” 吴寂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们为了一个什么好处都拿不出的女孩,真的要与我作对?江湖人人都知道得罪了灵韵教没有好果子吃。” “生死已被我们置之身外,威胁我们没用。”宋驰回怼道,“我和阿阮闯江湖早就习惯了应对种种合意或不合意的事情,倘若怕这怕那,这还能闯江湖吗。” 阿阮点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如此,他们一路上要是畏手畏脚,那根本走不到现在,她没想到吴寂居然用这种毫无作用的烂话来威胁他们。 吴寂神情一变,迅疾朝宋驰扑过去,几个回合下来,他争抢到了手绢,得意道:“嘿嘿,对付两个小屁孩还不简单么。” 但看到宋驰和阿阮一脸并不在意的神情,他瞬间意识到不对,拿着手绢再仔细一瞧,手绢上的鸟居然缺个爪子,原来这是个赝品。 从茶馆里走出一人,冲着吴寂打招呼道:“哟,这不是灵韵教天师吗?真巧啊!”叹叹长老难得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怎么,你被两小孩耍了?” 吴寂长叹一声,“我就知道,遇到疯魔教准没好事,以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唉,没想到我教的名声在友教的眼中竟如此差劲。”阿阮没从叹叹长老的语气里听出一丝难过,反而感受到明显的愉悦感。 看到阿阮、宋驰与叹叹长老一副已经熟悉的神态,吴寂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三合伙整我。”他眼神顿时变得尖利了起来,脸上神情也变得异常阴沉。 叹叹长老并没有否认,他用略带嫌弃的语气道:“真没想到,堂堂灵韵教掌门会在街上从一个小孩的手里抢手绢,真让人感到羞耻。” 宋驰和阿阮震惊地看着叹叹长老,不知为何他今天突然良心发现,居然谴责起大人欺负小孩的事情,这难道不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吴寂脸皮挂不住了,主要他没想到在这会遇到疯魔教的长老,要是他把这事说出去,江湖人士可能会笑掉大牙,实在丢脸,“我们还是说回手绢吧。” “不行,现在我要他俩陪我逛街去。“叹叹长老拒绝道,他揽住宋驰,准备走人。 “那我的手绢呢,你们留下来,咱们必须好好谈谈?!” “这有啥好谈的,给你两天时间,你想清楚了就按照我提的要求去做,我就把手绢还给你,不然——”阿阮话没说完,就被叹叹长老劫持走了。 值到彻底看不到吴寂后,叹叹长老松开了阿阮和宋驰,叹道:“唉,我来抚州只是顺路,没想到惹上这么一大摊子的事情。我教内事情如此繁多,我们掌门脾气古怪,我或许赶紧回去才是正道…” 他一副萌生后悔之意的模样,宋驰道:“你不是要收我为徒吗,这事情还没办完,你就想撤了?上了’贼船’可不能后悔,咱们现在是同一战线,你可得意志坚定啊。” 叹叹长老一下子来了劲头,“好!咱们可说好了,这事一旦办成,你得给我行师徒礼,按一整套传统礼数向我拜师。” “你绝对是故意的,居然还讨价还价!”宋驰皱着眉头道,明知道叹叹长老为人,却还信了他的话,到底还是大意了。 “阿阮你听到了吧,宋驰你小子得说话算数。”叹叹长老期盼地望向阿阮。 “啊?你们再说什么,我在看街边的小吃。”阿阮道,很快她接收到宋驰感激的眼神,她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 “没意思,两小家伙合伙欺负我一个老头,唉…”叹叹长老捶胸顿足,可怜兮兮地开始了一连串的抱怨:“这两个孩子背着我眉来眼去,着实刺激了一个孤寡老人,想我曾经也是一个深受喜爱的英俊男子——” 不愧是疯魔教的长老,嬉笑怒骂也就一瞬间的事,阿阮觉得她若不阻止一下,街上的人可能会认为他们身边的老头是个疯子,她转移话题道:“叹叹长老,你说咱们的法子有用吗?” “当然有用,你们没注意吴寂的脸色吗,又惊又惧,又气又恼,脸上可谓五光十色,真精彩。”叹叹长老嘿嘿一笑,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他就喜欢看灵韵教的笑话。 疯魔教的掌门及长老们每一谈到灵韵教,都会不约而同露出不屑且厌恶的神情。 这种靠能说会道就赚到极多的钱,并且还能在老百姓嘴里收获良好声誉的教派,在疯魔教看来,这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所以即使疯魔教跟灵韵教来往不多,但他们对灵韵教的态度一直不好。 这次即使阿阮和宋驰没有拜托他帮忙,他其实也会不遗余力地“痛击”吴寂。然后等回到教主身边后,再将吴寂的笑话一一讲给她听,大家一起分享快乐。 叹叹长老走着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们给了他两天时间,在这期间,我们可以给他施加点压力。” “天师,抚州的百姓都在问您丢的手绢长什么样,他们听说帮您找到手绢可以找你拿报酬,但我们根本没有透露过我们在找手绢。” 第二天吴寂正愁要怎么办,手下就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 “想从我这拿钱,想都别想!这些人无所事事,成天就想着从天上掉钱。还有那几个家伙比催生婆还能催,这不是有两天时间吗!”吴寂对着手下人咆哮了一通,他立马站了起来。 这事情没法跟李吟商量,若让他知道他女儿偷情,李吟会将他劈了。现在去通知阿宁也来不及,而且说给她只会徒增烦恼。 吴寂想了会儿,这事情其实就是选择老丈人身败名裂还是他身败名裂,显然他没必要犹豫,很快他下定了决心,无毒不丈夫,老丈人又如何。 他已经把阿宁交代的任务完成了,李吟确实从衙门里释放了出来,也洗清了声誉。那么接下来再发生什么反转的事情,他只要推个干净,就不会有他的事。 糟老头子,谁让你做了这些恶行呢,那就好好承担吧。吴寂冷静地跟手下弟子吩咐道:“你们去街口说我的手绢找到了,让人们别再到处问了。然后就像上次我吩咐你们做的,默不作声地把李吟花重金打点官府的事情传出去,越详细越好,在一天之内让抚州的每一个百姓都知道。” “如果李吟来找我,一概不见,就说我卧病在床。”吴寂坐回椅子,看到手下弟子震惊得说不出话,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态度来了个大转变。 “时日不同,我们被拿捏得无法动弹,你们照做就是了。”吴寂哀叹道。 对他来说,帮李吟是情人的要求,他不得不帮素未谋面的老丈人收拾烂摊子。现在被迫出卖李吟是为了保住自己和情人的脑袋,两者都是身不由己的事情。 这些恶行从不会消失,但对他来说这不让人讨厌,因为这就是灵韵教的用武之处,利用极强的口头能力帮数不胜数的像李吟这样的人解决困难。只要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就会声名远扬,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帮这个帮那个。 但一旦有可能惹火上身,他会及时撇清一切,让他们自生自灭,甚至有时为了保命,他会毫不犹豫地在背后将他们一脚踹向深渊。 抚州百姓嘴里的风向比天变脸还快,一夜之间李吟行贿知府的事情传遍抚州,人们讲起细节说得更是绘声绘色。比如小景本来完全胜券在握,全因知县收了李吟巨额的钱,从中作梗,才使得最终李吟被释放。 比如灵韵教天师是被胁迫帮助李吟,否则他将有性命之忧。当然也有人说他和李吟是一丘之貉,只不过现在闹掰了而已。 虽然不知道源头从哪传出来,但人们谈论得津津有味,三人成虎,很快大家都确信了这些传言。认为自己被李吟和知县耍了一通的人们愤怒不已,他们冲进李吟府上,将他揪出来痛打了一顿。 人们不敢对知县动手,但他被钱收买和李吟欺压民女的事情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不等到处罚绝不罢休。 消息直至建康城,在事情被梁帝知晓之前,李贵妃吓得用尽人脉和重金才将抚州百姓安抚下来。 知县很快被罢了职,看在李贵妃的情面上,李吟受了十大板子和在家囚禁以做惩治,小景这才讨回来了公道。 阿阮和宋驰对吴寂没有受到多少影响的结果啧啧称奇,叹叹长老却不以为然,说吴寂这个老狐狸要是受到影响就奇怪了,他总可以安然脱身。三人正谈论着,小景找上门来,对他们感激万分。 宋驰欣慰道:“这下我可以放心了。我之前很担心你熬不过这段艰难的时候,阿阮专门到你家附近转悠,确保没有人伤害你们,也顺便确认你没有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还好你是个很坚强的姑娘。” 阿阮面色一窘,驰哥怎么把她悄悄做的事给说了出来。 第八十一章 小景感激地拉住阿阮的手,道:“如果不是你们的帮助,我可能早已心如死灰,谢谢你们,让我感受到这世上有人在关怀我、帮助我。” 她看着神态坚强了许多,不再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的面色苍白,一心赴死的女子。 叹叹长老微微点头,难得温情道:“其实只要一点帮助,对处于困境的人来说,就是巨大的支撑。现在这结果虽然对恶人的惩治不够但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了,唉…姑娘你会继续在这生活吗?” 小景面露难色,“其实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们,我们一家将要离开抚州,去到一处无人知晓我们的地方继续生活。” “为什么要你们离开,要离开也该是作恶的人,他们应感到无地自容,羞愧得钻到地底下去生活。”阿阮愤然道。 善良的人太容易被欺负了,宋驰紧握住剑的同时也感觉到一阵无力,如果恶意是来自一、两个人都好对付,但当恶意来自周围所有人,他们没法帮她反击回去。 小景神情暗淡道:“因为我们受不了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和异样的眼光,大家虽然知道公道在我这边,但一个女人一旦被玷污,他们就会觉得我不洁。那种可怜又歧视的眼光,让我觉得万分不适。还有些人认为是因为我把事情闹大,说我自作自受…” “女人在世上要艰难许多。”叹叹长老哀叹道,“当她们受到伤害,人们会第一时间去责怪她,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自己,任由坏人接近。人们不会去责怪为什么坏人要作恶,更不会去谴责他们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女人。 这相当可笑,一只小猫在地上散步,被人踩了一脚,当它抱怨的时候,人们问它你为什么要在街上走路呢,你不应该躲在笼子里吗,这样你就可以不受伤害了。 小猫说,先不说我一直待在笼子将会饿死,就说我在笼子里躲着,也面临被人抱出来伤害的情形。很多时候,这些伤害防不胜防,根本不应该去责问女人,唉。” 他的脸皱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舒展开来,愤怒慢慢从他身上褪去,他又变成了一个唉声叹气的老人。 他关怀地询问道:“既然小景你们一家要搬到别处,现在有足够的钱吗?”叹叹长老很快感受到阿阮、宋驰惊奇的目光。 我们面前的这个充满慈爱的人真的是叹叹长老?阿阮和宋驰快速地交换着眼神,对充满着关怀气息的叹叹长老感到不可置信。 “谢谢你们,我不需要钱。有个陌生人担心我继续向上告发,给了我们家一大笔钱作为封口费,足够我们安度余生了。”小景简要道。 事实上,给她钱的那人衣着不凡,看起来派头十足,跟人说话时的态度居高临下,小景猜测这人来自皇宫里。他给小景钱时候的语气是威胁,也是要求,小景一家人“只得”接受了这一大笔钱财。 她没有把细节告诉阿阮他们,因为他们一定会对此不依不挠。既然她已经选择搬走,这些事情就没必要再追究了。 小景前脚刚走,吴寂就来讨要手绢了。 阿阮这些天考虑过不把手绢还给吴寂,她想让他身败名裂,但叹叹长老提醒她这样只会使你们受到灵韵教和李贵妃两方面的追杀,他们就算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拿回手绢。 她现在能跑到天涯海角,但最终肯定要回南仙岛,她并不想将追杀带至岛上,阿阮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吴寂顺利拿回了他的手绢,准备离开。 宋驰叫住了他,忧虑道:“你还会做官员的伥鬼吗?这种颠倒黑白,违背良心的事情,你居然能做得安心。” “当然,只要有人求我,我就会做。你应该去阻止源头的发生,而不是要求我别做他们的帮手。因为就算我不做,他们也会请别人来收拾这些烂事。” 吴寂对他的问题略略有些嫌弃。 他从容道:“就像老有人好奇,为什么灵韵教会这么受欢迎,而他们去了后却觉得不过如此。” 阿阮和宋驰都好奇地等着回答,这个问题确实困扰过他们。 “因为当人们遇到困难,他们只是想抱怨,需要别人的倾听和安慰而已,我们甚至不需要告诉他们具体该怎么做。” 吴寂丢下一句话,消失在拐角的阴影中。 等李吟品咂出这档子事反转必跟吴寂有关系,派人去抓吴寂,却发现他已经从抚州逃跑了。 冬去春来,等小景整件事彻底过去,阿阮和宋驰已不知不觉在抚州待了两个月。无视掉宋驰的叹气,叹叹长老兴高采烈地按照约定,选了一个吉日,要求宋驰来他住的地方拜他为师。 “疯魔教长老收徒不需要其他长老和掌门在场吗?”阿阮悠闲地坐在一旁问道,她对叹叹长老以折磨人为乐的品性已经了然。 她不由想到温婉夫人,她从没有强迫她拜师,自她被师傅收养后,发现这女人只是面人心热,对她百分百的好时,她已经开始叫她师傅。 “不需要,我到时候会把他带回去给他们见识的,我敢打赌他们一定会充满羡慕和嫉妒。”叹叹长老坐在房间内正中央的椅子上,说道。 他欣赏地看着面前不情愿,但依然无可奈何准备行拜师礼的宋驰,迫不及待道:“你要知道,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 “这句话本来是用来安慰失意的人,但经你引用,扭曲成光明正大压迫他人的用意了。”宋驰直言不讳道,他知道说这些话根本冒犯不到老脸皮的叹叹长老。 阿阮对他二人的斗嘴有些疲倦,她走到屋外想放松一下。才走出去一会儿,宋驰就听到了阿阮的尖叫,他立马中断了拜师的举动,冲出屋外。 一身材高挑的女人面色愠怒地拎住阿阮的衣领,“好呀!你一个人居然跑出岛这么久也不跟我说一声。” 阿阮可怜巴巴道:“师傅你来了!我正打算回去就跟你说的。”她看到宋驰和叹叹长老跑了出来,挤出笑容介绍道:“这是我师傅温婉夫人。” “你怎么从没说过你师傅就是南仙岛岛主?”叹叹长老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阿阮哭笑不得,“你也没问过我啊。” 温婉夫人年纪已有五十五,但常年管理协调岛内事务,不受养育子女和婚姻的烦恼,看着像四十来岁。 而且一看就是做事干净利落的女人,穿着一席长裙,腰身苗条,眉眼间颇为英气,看着并不好惹的气质中又有一丝亲近。虽然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姣好的面容轮廓。 “哟你出来还认识小伙伴了?”温婉夫人惊奇地看向宋驰,当她看到呆滞的叹叹长老时,手一松,阿阮这才注意到师傅神情稍稍有变。 “婉儿你…咱们好久未见。”叹叹长老伸出手又放下,说道。温婉夫人冷着脸转头就走。 “诶师傅你刚来就要走了?!”阿阮吃惊道,师傅前一刻还咄咄逼人,准备拷问她,怎么现在忽然就变脸了。 “你跟我一起。”温婉夫人头也不回,伸手揽住阿阮朝前走去。 “阿阮等等我。”宋驰抬脚跟上阿阮,叹叹长老不甘心地跟了上去,嚷道:“宋驰你还没给我拜师呢。” 温婉夫人注意到身后的一串,问道:“阿阮,这两位跟屁虫是你出来后认识的?” “对,诶也不对,他们不是跟屁虫。他是宋驰,我出岛后便跟我一起行走江湖的朋友。这位叫——” “我觉得我不用你介绍,你师傅怎么会不认识我。时间隔得再久,旧情人相见还是熟悉的。”叹叹长老打断道。 温婉夫人停住了步伐,扬起头道:“认得,只是时间让你变成瘦巴巴的刻薄老头了,而我却变得更充实快乐。” 叹叹长老嘴角露出一丝讥笑,道:“你的充实是指成天忙于岛上的各种农活吗?还是岛上各种琐碎的杂事?” 阿阮和宋驰不约而同呆住,温婉夫人的旧情人竟然是叹叹长老,两人看着完全不像能好好相处的一对。 “你瞧不起认真劳作,勤恳踏实的岛民?我们岛上百姓过得其乐融融,只要有付出就能有收获,没有乱七八糟的尔虞我诈,这不比江湖教派成天勾心斗角快乐得多吗。” 温婉夫人停顿了一下,“你我年纪都不年轻了,你却还跟年轻时一样无知可笑。你们疯魔教在江湖上一提起就让人憎恶,看你样子待得还挺舒心,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没错。我年轻时爱得痴狂,总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你,后来我发现当女人放弃拯救男人的想法才是真正的解脱。” 她说完这一通,心情显得轻快了许多。叹叹长老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任何话。 “阿阮你有没带上的包袱吗,我们准备回岛。”温婉夫人说道。 “等等,师傅我现在还不想回岛,我…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完成。”阿阮乞求道,“反正你已经确认我没事了,就让我晚一些再回去吧。” “原来阿阮你师傅是眼前这位漂亮女子,我说你身上讨喜的劲是从哪来的呢。“宋驰笑着跟温婉夫人示好,然后点头道:“是啊,我们都很想关心闻风悦复仇没,桃姑娘有没有跟他在一起。” 不知道阿阮说得许多事情指什么,他就用闻风悦和桃柒娘帮忙凑事情。阿阮内心槽道:“笨蛋。” 这小子还挺识趣,温婉夫人心想,面对两孩子的乞求,她不禁露出一丝迟疑。 “你不是挺明理的吗,怎么管小孩管这么严,阿阮也不小了,让她出岛看看又不会天塌了。”叹叹长老道。 “你好好说话不行吗,非要阴阳怪气的说话。”温婉夫人白了叹叹长老一眼,解释道:“我是为她好,像这样年纪小的女孩,行走江湖,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险恶。我知道你们肯定要说我死板,但我宁愿被你们说,也不想等看到阿阮受到伤害,我再追悔莫及。” “你错了,你不要把阿阮永远当小孩子看,你把她放在手心里照看只会让她永远都长不大。多给她些自由,犯错并不可怕,做好充足的防范可以避免伤害,我虽然没有小孩,但我在这方面观察总结出了许多经验。”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的时间总是如此的短暂,好快又周一了 第八十二章 温婉夫人感到惊愕,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这方面居然颇有心得,但她对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感到不悦。 “你想避免她受到伤害的初心是好的,但可以换一种方式,比如教导她提高警惕,教她学会武功,教她如何分别坏男人…我们为什么要站在街上说话,咱们去街边那家茶馆坐下来说吧。”叹叹长老提议道。 看到温婉夫人还在思考,他真诚地招呼道:“我知道你在这方面有很多想法,我们不如好好交流一下。” 温婉夫人心里想着我才不要跟你去茶馆里面对面交流,但等她发应过来,发现自己和阿阮、宋驰、叹叹长老已经坐在了一桌。 她摇着头道:“如果阿阮是男孩,他怎么跑我都不会担心,但她是个小女孩,这世上有些伤害给女孩造成的伤害是无法逆转的。” 阿阮说:“我知道,我这一路就看到了一些让人痛心事,我有的时候很能理解师傅你的苦心。但有的时候又会止不住抱怨被管得太严格,让我有点窒息。” 温婉夫人不可思议道:“你对我的管束感到窒息?” “只是打个比喻,有夸张的成分。”阿阮在师傅变脸色之前赶紧解释道。 “你师傅爱的深沉就是这个表现,我一直觉得应该因材施教,有的小孩内心成熟得早,不想被囚禁在手心里,家长就应该给他们多的空间。有的小孩则脆弱的像一朵小花,他们内心稚嫩,家长可以多保护一段时间,等他们心智成熟些再放手。 根据我观察阿阮,她是一个相当聪慧勇敢的女孩,不过受阅历限制,有的时候还是挺天真的,你完全可以给她多一些空间。”叹叹长老洋洋洒洒道。 “别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静态度,等你有女儿,你就不会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了,只要她独自一人在外,你就会天天感受提心吊胆的感觉。阿阮虽然是我收养的,但我视她如亲女儿。”温婉夫人指责道。 “你这么多年没想找一个?” 温婉夫人脸上一红,“没遇到缘分,干嘛要把自己嫁了。等等,你不会觉得我是因为心存旧情,所以才一直不嫁的吧,那你想多了。” 旧事如潮水般涌来,其实她也不知道是年轻时的这段爱情太过热烈和投入,使得她分开后,再也提不起热情。 叹叹长老看着温婉夫人,他想起年轻时两人走南闯北的经历,登山游湖,好不畅快。那时他爱她爱得痴狂,可以为她奉献性命,可以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分开一会儿就如害了病一般难受。 “我们也曾年轻过。”他无限感慨道。 温婉夫人感觉过去埋藏在心底的强烈感情几乎就要被唤起,但她绝对不能在他面前表露出这些,以前两人就喜欢互相较量,谁都不愿在吵架后先低头认输,她强行按捺住回忆的感情。 “回忆总是美好的,因为我们会习惯性地美化它,实际上只不过是一地鸡毛。”她低着声音道。 针锋相对的气氛缓和了下来,阿阮给师傅和叹叹长老各倒了一杯热茶,“有什么说不开的话,不如趁现在说开大家都开心。” “不可能。”温婉夫人和叹叹长老异口同声道。 “我们各自分开就能安好,只要遇到一起就会吵架。我有时候在想我们这么不适合,为什么我们当时会爱得那么投入呢?” 温婉夫人看着阿阮和宋驰思考道,“难道只是因为年轻,什么都新鲜,即使是一百次生气,吵架,难过,我都不曾觉得厌烦。而现在上了年纪,我却对这些反反复复感到厌倦和无法忍受,你呢?” “我也如此,不过当我看到年轻人闹别扭时,还是会觉得很有意思。” 阿阮听得一颗心砰砰直跳,难道她对宋驰的别扭被叹叹长老看穿了,可她在叹叹长老面前明明什么也没说。 叹叹长老、温婉夫人两人聊了一会儿,从过往岁月聊到分开后各自的生活,叙旧使得两人心中仅存的一点温存被唤起。 两人一开始还顾忌着阿阮和宋驰二人,后来直接旁若无人地谈论起恩爱往事。 那些从未听过的江湖传闻他们如数家珍,那些冷门地方的风土人情他们信手拈来,大江南北竟存在着许多他们的美好回忆。 这些鲜活的回忆点燃了温婉夫人的冲动,当初为了抑制痛苦,她一心投入到岛上的事情上,并从中找到了让她充实的乐趣。她曾下定决心再也不跟旧情人说一句话,也绝不听他的东拉西扯。 但现在她暂时放下了对旧情人的怨恨,敞开心扉,跟他天南海北地闲聊,就像着了魔一般。原来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时间可以使一切怨恨和痛苦消散。 阿阮听得羡慕不已,她从没见过叹叹长老如此兴高采烈,更从没见过师傅如此神采飞扬,他们的快乐进而感染了她和宋驰。 四个人从茶馆出来,温婉夫人和叹叹长老以前就不喜欢往人堆里钻,现在亦如是,他们信步至城郊的山脚下。 几乎空无一人的道路,山脚的风景妙趣横生,树枝头不断传来叽喳的鸟语,看不到尽头的广阔田野。 阿阮和宋驰各捎着装得满满的酒壶跟在后面,离温婉夫人他们不远不近,刚好可以看到他们聊得兴致高昂,但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我趁着他们聊得旁若无人时买来的这酒,他们一会儿累了,喝点小酒,将会重拾兴致。”他朝她灿烂一笑。 “我记得我们因为帮助小景变得身无分文了,你买酒的钱——?”阿阮不解问道。 “找叹叹长老要的钱,你瞧他高兴得喜笑颜开,要点买酒钱,他肯定不会吝啬。” “诶师傅你们走慢点。”才说话的一会儿功夫,温婉夫人和叹叹长老就拉下他们一大截,两人连忙跟着朝山上走去。 即使山路陡峭,但温婉夫人走路时的轻快样根本不像年过半百之人,叹叹长老亦如履平地。反倒是阿阮和宋驰由于提着沉重酒壶走得一点也不轻松,得匀着内力往上跑,才赶得上他们。 几乎快要走到山顶,叹叹长老才停了下来,像才听到身后的喘气声,他乐呵呵问道:“你们两怎么走得好像很辛苦啊?” 他一回头看到上气不接下气的阿阮提着两个酒壶,便欣然接过酒壶,“看来你需要增长内力,或者学点不错的轻功。” “你们的身体…跟铁打的一样,太…太厉害了。”阿阮边歇息边说道,她对叹叹长老的和蔼可亲显得颇不适应。 “那是你的功夫和内力太差,你身边这个小伙子就脸不红心不跳,一看就是内力极其充盈。”温婉夫人道,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宋驰,欲言又止。 “我徒弟贴心地给我们带了酒,咱们不如现在就痛快喝了它。”叹叹长老朝温婉夫人提议道。 宋驰纠正道:“还没拜师成功。” 叹叹长老喝下一大口酒,不在意道:“反正以后也会拜师的,不用纠结这点。我得夸一下你,非常会挑酒。” 宋驰一头黑线,你当然不用在意和纠结了。 “哦看样子还没加入你们疯魔教,你最好不要加入疯魔教,他们几乎个个是怪胎,难以与人正常交流。若只是短暂地相处,尚可忍受,长期以往,人绝对会疯。”温婉夫人不动感情地劝道。 宋驰心想确有同感,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主,拜师叹叹长老并非他自己的意愿,他没法选择不入疯魔教。 “那我劝他千万不要入赘南仙岛,岛上的生活乏善可陈,根本不适合年轻人居住生活。只要待上超过一天,人就会想立马逃离。”叹叹长老道。 温婉夫人来不及生气,而是问道:“宋驰要入赘南仙岛?他要娶谁?” 叹叹长老没有回答,她疑惑地审视着阿阮和宋驰。 “根本没有的事。”阿阮惊慌地摇着手道,“师傅你可别听叹叹长老的胡说八道。” “是吗,据我对他的认知,阿叹在敏锐的观察上面丝毫不输女人,他一定是看出了点什么。”温婉夫人不相信道。 叹叹长老听到这份夸奖,脸上瞬间散发出自信的光芒。 阿阮脸色有些不自然,要是叹叹长老看出了她单方面喜欢驰哥,还当众说出来,那太窘迫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叹叹长老太喜欢八卦了。”宋驰否认道,“你不知道他多喜欢拿我们开涮,就以看人窘迫的样子为乐。” 叹叹长老闭了嘴,脸上却露出我看得比谁都清楚的表情。 温婉夫人朝山顶走去,“你这么一说我懂了。在年轻时,他就那副习性,热衷于挖苦嘲讽和看人笑话,几十年过去他还是一样。” 叹叹长老不服气道:“别光说我,你这难跟人相处的性子还不是没有变化。只要在一起,就开始数落我或这或那。你根本看不到别人的好,成天揪别人的不足,换谁都没法跟你好好相处。” “你…”温婉夫人神情变得凌冽,眼见就要发怒,阿阮赶紧上去挽着她,小声道:“师傅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的脾气才叫古怪,我以前觉得你有些地方不够好,结果自打我闯江湖以来,才意识到师傅的千般好万般好。” 叹叹长老耳朵极尖,“你这小徒弟真会说话,还体贴人,难怪你这么喜欢她。” 温婉夫人将阿阮揽入怀中,得意道:“那是当然,她在我眼中就是世上最可爱的宝贝。她聪颖过人,天真烂漫,满怀热情和正义,看着她快乐健康地成长,就是我生活里的一大幸福。 我自跟你分别,心如死灰,直到我捡了她,我的心随时被她的笑和哭牵动着,她用爱将我的心填满,让我摆脱了爱情的折磨。” 她满怀感激和爱意讲述着抚养阿阮的快乐。 “真好,不像我成了孤寡老人,没有福分啊。”叹叹长老有些羡慕。 “你为什么没有另外找一个老伴?”温婉夫人有些吃惊,意外的有些欣喜。 “我这一辈子最热烈炽热的感情都花在了你身上,就是仙女下凡,我也没有兴致了,所以没必要糟蹋别人的感情。” 温婉夫人眼睛亮了起来,阿阮识趣地走到了宋驰身边,跟他们拉远了距离。 第八十三章 “我还是想提醒你,你爱这个小徒弟就应该放手让她去闯荡江湖,不要把她当做笼子里的鸟。”叹叹长老由衷地建议道。 温婉夫人瞪了他一眼,向前走去,“本来就话多,老了更是啰嗦得让人受不了。” 四人走到山顶,俯视着山脚下的芸芸众生和大好风景,听着山风在耳边低语,每个人都感到惬意和身心舒畅。 这时候温婉夫人和叹叹长老将拌嘴的不愉快弃之脑后,有了酒的助兴,他们兴致变得更高了,说说笑笑,饮酒作乐。 虽然温婉夫人和叹叹长老上了年纪,但两人年轻时就相当叛逆,完全不按照传统礼数来,活得潇潇洒洒。 即使现在跟阿阮宋驰聊起来,两人想法也并不落伍。他们此时不像长辈,阿阮觉得两人可爱得就像她的同辈人。 两人平时分别将南仙岛和教派的事情做的井井有条,并没有因为上了年纪就变得优柔寡断,或者保守落后,做起事来依然干脆果断。 他们讲述着对人生的看法,就算变老也没什么,因为外表的衰老无法改变,但只要内心保持着年轻的状态,就依然活力。 说到他们之前的好友,叹叹长老动了容,“以前那些生死之交,走着走着就散了,大多数再也没见过。” “就把他们当做是这一生中的宝贵过客吧,我以前的姐妹们大多也见不着,就算重逢也没有了当初认识时的劲头,总感到生疏和没意思。或许不重逢就挺好的,不然会摧毁留在心底的美好回忆。” 叹叹长老点点头,继续道:“我曾经相信海枯石烂,也终归被琐碎的日常击溃,谁说爱情牢不可破。 以前总感觉人生太长,好像一眼望不到头,可没想到眨眼时间,我们都已经年过半百。 时间就是世上最神奇的魔药,比任何药方都有用,任何痛苦,不安都会在它的安抚下消解。我以前以为永远没法和你分开,现在你看,我们却各自都过得挺好。谁说没了爱情人就活不下去。” 他望着漫山遍野的花束,继续道:“可见不要相信任何俗烂的道理,都是忽悠痴男怨女的假话。” “不过,总有天真的年轻人陷在爱情里无法自拔,不是吗?”温婉夫人感慨道,她灌下一大口酒。 阿阮总感觉他们这话是说给她听得,在提醒她不要迷失,她一回头看到宋驰一动不动,只有眼睛还在眨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驰哥你在想什么?”阿阮轻轻碰了一下他,问道。 她刚碰到他的肩膀,却发现他身体滚烫得惊人,她惊慌地叫道:“驰哥你怎么了,着魔了?还是鬼附身了?!” 山风的低语声经悬崖峭壁扩散后,变成了重重低语声,不仅听不清还有些诡异。 宋驰猛地惊醒,“都不是,我只是忽然呼吸困难,感觉内力在体内难以平复,估计是上山时调用内力有些多导致的,我在试着把它们归位。” 他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身体也不再散发热气。 “那就好,吓我一跳。”阿阮松了口气,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担忧道:“可你现在的内力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这可如何是好。” “听天由命,不用担心。”宋驰不在意地宽慰道。 可他看到阿阮一副在意的样子,补充道:“之前藏木教的羽长老给过我一粒救命药丸,现在还在我这。还有一次我遇到一名无姓僧,他指点过我该如何调运内力,我内力已经安分多了。” “诶你们在讨论什么?” 温婉夫人轻快地走了过来,她一看到宋驰的神态,立即变色道:“你要么中毒了,要么中邪了。不对…是内力的造成的。” 她一把拉过叹叹长老,“你看他是怎么回事?” “内力太多,没有被转化,积聚在体内就容易这样,一不小心就会死掉。”叹叹长老慢斯条理道。 “你不担心他?” “他不是还没成为我徒弟吗,着什么急。” 阿阮和温婉夫人同时感到无语,温婉夫人嫌弃道:“你哪里有一个做师傅的样子,对自己的准徒弟太冷血了。” 她走近宋驰,细细观察一番后,心里已然有数。 阿阮关切道:“师傅,你瞧他的样子,是否可以医治好?” 温婉夫人摇摇头,没说一句话。叹叹长老看向她,摊手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着急了吗?” “确实,他随时都可能因为内力死掉。到底是谁那么恶毒,传给了你太多内力,导致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温婉夫人注视着宋驰道。 宋驰紧闭着嘴,龙沙掌门不希望他把这事透露出去,他打算恪守承诺。 “我知道,是——”阿阮还没把话说完,就被宋驰从后面捂住了嘴巴。 “不许…捂我…的嘴…我就要说…”阿阮挣扎道,宋驰稍稍松了些手。 温婉夫人看到两人亲昵的姿势,大吃一惊,“你这个臭小子,赶紧把手从阿阮身上拿开,不然我立马剁了做阉猪蹄。” “阿阮你答应我,不要说好吗?”宋驰好声相求。 他的声音几乎是靠着耳边传来,竟然当着师傅和叹叹长老的面和宋驰贴这么近,阿阮整个人差点瘫下去,“好吧,我答应你。” “我对你的事情没有一点兴趣,你现在,立刻,马上松开我的徒弟。” 温婉夫人眼睛几乎要冒火,脸瞬间变成了深红色。 宋驰松开了手,脸上挂着歉意,夹杂着一丝无辜。见阿阮有些站立不稳,他伸手扶了下她。 阿阮这才勉强站稳了脚,但脸上依然火辣辣的,像被辣椒涂抹过了似的,简直无法理解。 “我之前对他表达过了心意,虽然并不直接。但他根本就没不回应我,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就算不想让我说,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啊,非要用这种,还是当着长辈们的面,救命啊。” 阿阮恨不能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叹叹长老看看阿阮宋驰,又看看温婉夫人,脸上露出一抹藏不住的笑意,感慨道。 “你啊一生什么都不在意,爱情说分就分,视钱和权势如粪土,现在却独独珍惜起这个小徒弟。女人一旦拥有了母爱,就像变了个人。” 温婉夫人用手拧住他的胳膊,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就瞒着我,想看我生气。” “我绝不会在你的这方面雷区惹你,因为我知道你很在意你的徒弟。无知者无畏,不像宋驰坦坦荡荡的地踩你雷区,哈哈哈哈哈。” 叹叹长老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他想起以前温婉夫人说过,如果她有一个女儿,绝对不要让她陷入男人的迷惑,不让她遭受爱情的任何折磨。 “这有什么好笑的?” 温婉夫人变得暴躁,没法接受自家的丫头又跟她一样掉进爱情的陷阱,将她曾经受过的折磨又受一遍。 叹叹长老憋住了笑,看着局促害羞的阿阮和一脸无辜的宋驰,他的眼神变得温和了起来。 “我明明一直有提醒她,要提防男人和爱情。”温婉夫人哀嚎道。 阿阮拽着衣角,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怎么解释师傅肯定都不会相信,而且还容易越描越黑。 “这跟养育子女是一样的道理,你没法决定她的发展轨迹,没法决定她要爱谁,要何时结婚生子,要成为怎么的人…唉现在天有些黑了,怪阴冷的,咱们下去吧,不然一会儿就看不清路了。” 叹叹长老和温婉夫人唠叨着往山下走去,互相安慰着凡事要看开些。 下山的光线较暗,温婉夫人眼神不太好,有点走不稳,叹叹长老伸手扶着她。 “还记得你年轻时心气可傲了,喝醉了走不稳路也不让我扶你,拧着头要自己走,还是现在好,没那么倔强了。” 温婉夫人马上把手抽了回来,“你好意思说我,你以前做错事从不承认是自己的错,现在变得温顺些了,不再怪天怪地怪别人了。” 阿阮和宋驰跟在后面,她不想面对叹叹长老的窃笑,他想躲避温婉夫人咄咄逼人的眼神,两人刻意跟前面保持着距离。 宋驰饶有意思地看着前面两人时而互相怼,时而又互相安慰。“阿阮,你觉不觉得他们其实很般配?”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相当契合,简直就是天作之合。”阿阮道。 温婉夫人和叹叹长老比较和平地相处了两天,正当阿阮猜测两人是否会破镜重圆时,两人因为一点口角却又闹了起来。 任阿阮和宋驰怎么劝解,无论是说区区决定要去哪吃饭,没必要吵,还是说你们二人已经上了岁数,吵架会气坏身体,可两人依然闹得不可开交。 有时阿阮和宋驰说多了,反而会被温婉夫人和谈谈长老联合起来怼:“跟你们没关系,一边去。” 宋驰拉着阿阮径直朝集市走去,“他们会自己解决好,我们去好吃好喝就是了。” 阿阮回头看了一眼争得面红耳赤的师傅和叹叹长老,他们的吵架话题又转移到了对方的衣服。 “我们确实不宜待在这,走吧。”她任由宋驰拉着自己,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驰哥居然主动牵着我,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把我当妹妹照顾,还是对我有好感?” 阿阮心里翻来覆去想了百八十遍,也还没想明白。 这时,宋驰的声音闯入她的耳朵:“阿阮,你喜欢这个吗?” 他们站在一个首饰摊前,宋驰手里拿着一串手链,链子条纹清晰,串着五个饱满圆润的珠子,颜色整体比较低调,但凑近又会发现很有质感。 阿阮道:“驰哥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给我挑起了首饰,该不会是在山上的时候真着了魔?” 宋驰笑了笑,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道:“没,就是看到这个,觉得有点好看。” 他看到阿阮挺满意这手串,便买下了这条手串,老板要价并不高,因为这条手串并不属于夺目耀眼,一眼就喜欢的首饰。 阿阮欣然接过手串,摸到手串上的圆珠时,她脸色忽然一变。 宋驰一脸紧张地看向她,以为她不喜欢这手串了。 阿阮随即又镇定下来,将手串攥在手里,说道:“咱们走吧。” 第八十四章 等走开了首饰摊,宋驰道:“阿阮,你刚刚发现了这手串有蹊跷吧。” “这手串其实不是首饰,而是暗器。”阿阮道。她提着手串链子,端详上面的一颗颗圆珠,靠近看它们表面有点粗砺。 “它怎么会被当成首饰卖?” “应该是被主人遗失了,辗转到首饰摊贩手中,就被当成首饰卖了。南部有一带地区专门喜欢把暗器做成女式项链、手镯、手串的样式,这样不易引起敌人的注意。” 阿阮对武学功夫没有多大兴趣,温婉夫人看她不怎么愿意学,便教她学习暗器。 她一学暗器便产生了兴趣,在岛上专门华丽心思钻研暗器的书籍,对各类暗器的知识都有所了解。 “难道是在这么小的珠子上装的暗器?” “没错,这上面五颗珠子有不同的妙用。比如最右边的这颗,只要被碾碎就会释放出剧毒的气体,人一旦吸入会立马呛死。 最左边这颗装的是毒液,你晃一晃还可以听到声音。中间这三颗形状略略有些方正,装着极细小的毒针,只要按住珠子钝的那一端,就会从另一端发射出毒针。” 阿阮满意地将手串戴上,“我就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宋驰脸色煞白,着急道:“要是不小心触碰到或者压碎了珠子,暗器释放出来,岂不是会伤害到自己?阿阮要不你还是别戴了。” “比这危险的暗器多了去,这没什么。”阿阮道。 “不不,性命相关,得慎重啊。”宋驰依然忧虑道。 阿阮忍不住道:“你自己有性命之忧,也没见你担忧啊,反而成天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宋驰有些语塞,“好吧,你戴着挺好看的,很适合。” 两人之间气氛变得有些低沉时,温婉夫人突然气冲冲地出现在二人的视野里,她身旁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叹叹长老。 甚至从他们的衣着判断,他们刚起码打了一架。在走近时两人依然在吵吵嚷嚷,丝毫不顾集市上人们异样的眼光。 “我受不了他了,我现在就要走,你跟我回岛吧。”温婉夫人俨然一副已经受够了的神情。 阿阮艰难道:“师傅,我现在还不想回去。因为回岛也没什么事情,我还没有逛够,想再多待一阵。” 温婉夫人撇了一眼宋驰,将阿阮拎至一边,问道:“你是不是只是想多跟他待着?” “不是!”阿阮飞快答道。 “我不相信。”温婉夫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怀疑道。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在她的审视下,阿阮不攻而破,坦白道:“好吧,就是你说的那样,我喜欢他想跟他待在一起。” 尽管这和温婉夫人的猜测一致,但她还是发出来一声哀嚎,“天呐!” “世事难料,我最喜欢的小徒弟居然喜欢上我最讨厌人的徒弟,唉造化弄人…他对你是什么想法?” 阿阮结巴道:“我、我也不知道。” “现在的境况居然是你单方面喜欢?!”温婉夫人不可置信道:“居然会有人拒绝我这么讨人喜欢、可爱的徒弟?” 她好不容易从跟叹叹长老吵完架的愤怒中冷静下来,又开始陷入暴躁的情绪,眼见就要气势汹汹地审问宋驰。 阿阮有点扭捏地说了一句话,浇灭了她的怒火。 “我…没有很坦率地跟他说,他在这方面相当木讷,我不知要怎么点醒他。我之前以为自己说得很直白,现在看来,我应该直接说我喜欢他。但我又想我都已经暗示了,应该他跟我说。” 阿阮真心实意地在为此烦恼,她的神态和纠结被温婉夫人看得一清二楚。 温婉夫人忽然明白了阿阮的心情,很想告诉她,没事的,你遇到的这些在我年轻时都曾遇到过。 她顿然醒悟,爱情这回事是就算她把所有的经验教训全都告诉这个小徒弟,她依然会重蹈覆辙。 对上师傅温柔的眼神,阿阮被她揽到怀里。 “乖孩子,不用纠结,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想说也行,希望他跟你说也行,爱情在确定之前,有许多多这样的时刻,但都是日后值得调侃的聊天内容和美好回忆。” 温婉夫人低下头安慰道。 “啊,师傅你不再继续劝阻我了?”阿阮吃了一惊,师傅这时就像变了个人。 温婉夫人摇摇头,松开阿阮道:“不劝阻了,但我要多说一句,女人的不幸就是从同情和试图拯救男人开始。” “我不是同情他。”阿阮斟酌地说着话。 温婉夫人道:“我知道,你只是喜欢他。” 阿阮害羞地小声说道:“我一开始对他的感觉是比其他人多一点,但我觉得自己没有喜欢他。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居然会因为思考他到底喜不喜欢我而睡不着时,我才发觉喜欢上他了。” “喜欢一个人确实是莫名其妙的,甚至都不知道是从何开始,等明白时就已经爱得无药可救了。”温婉夫人从自己的阅历中得出了结论。 “但阿阮,你有没有想过可能错付真心,他可能不喜欢你,还有可能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我跟他相处这么久,他为人没有问题。既然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在意。他可能会死,我不能见死不救,至少也想多陪陪他。” 阿阮说着俨然快哭了的样子。 温婉夫人道:“啧啧…哎呀,我跟你说,女人的堕落就是从同情一个男人开始。她们总觉得自己身怀拯救他人的义务,而男人也喜欢在女人面前装的可怜兮兮,其实那些男人不需要她们的同情也能安然无恙。” “驰哥说过不需要我的帮助,他没有在我面前装得可怜兮兮。” “那他手段实在太过高超,这样更能吸引你同情可怜他。” “师傅!他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阿阮有一点生气,驰哥跟叹叹长老不一样,师傅不应该拿失败的情感经历套用在驰哥身上,这是不公平的。 “跟我年轻时候一样叛逆。”温婉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徒弟都开始为了别人怼我了,估计我再怎么耗费口舌也是无用。是时候该放手了,随时欢迎你回岛上。” 她落寞地转身离去,只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街角。 阿阮独自一人回来,叹叹长老从跟宋驰的喋喋不休中停了下来,他问道:“诶你师傅要去哪?” “她要回岛上。” 叹叹长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副黯然神伤的神情。 “你要是心里有她,就追上去找她,在这垂头丧气有什么用。”宋驰嫌弃道。 温婉夫人在的时候,老头非要跟她吵架拌嘴,她一走这老头又念念不舍,这也太拧巴了。 阿阮道:“对啊,我师傅还没走远,你要是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不过她现在心情不太好,你要哄哄她。” 她不知道师傅心中到底放下了这段感情没,但她作为徒弟,还是希望师傅不要因为一些别扭和相爱的人错过了,那将遗憾终生。 叹叹长老陷入沉思,最终他想清楚了,说道:“可能最适合我们的结果就是分开,这样我们的心中就会惦记着对方的好,否则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会叨起对方的不好。” 宋驰哈哈一笑,道:“老头你看明白了啊,我还以为你要一直拧巴下去。” “爱情就是我追求不到的东西,它虚无缥缈,根本抓不着。”叹叹长老嘟囔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个毛头小子居然敢嘲笑我,我不要收你做徒弟了。” 宋驰还以为他在说玩笑话。 “我说真的,我现在没心情收徒弟了,我要去找个听曲的地方喝喝小酒,再见了小丫头小家伙。” 叹叹长老朝他们挥挥手,朝温婉夫人的相反方向走去。他故作潇洒地离开,脸上却是几乎要哭出来的神情。 真是个怪老头啊,不过这样驰哥就不用跟他走了,阿阮感到一阵欣喜。 宋驰忽然想到,道:“阿阮你不跟你师傅一起回岛?” “还不想回。”阿阮缠着手指,要是驰哥继续追问原因,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具体原因。 “好诶,你可以继续和我闯江湖喽。” 阿阮竟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了很明显的高兴,她愣了一下,仔细品味着他这是希望和她多待在一起的意思吗? “我本打算护送你一路回家,既然如此,那我们不用着急了。”宋驰放松道。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宋驰笑道:“我以前去淮南溜达过,知道那有许多好吃的百年老店,咱们不能错过吧。” 离家已有一年多,站在闻府的前面,闻风悦恍惚间觉得对自家竟有点陌生。 宅子外边到处散落着落叶,之前家中一直有勤快的仆人打扫,家门口一直很干净,不仅地上看不到落叶,就连门口的石狮子也一尘不染。 然而现在石狮子们也变得灰头土脸,大门紧闭着,闻府门可罗雀,失去了往日的繁华。 门口站着几个带刀侍卫,百无聊赖地瞪着天空,看着无所事事。 这家衰落得比他以为得还要夸张,什么交情都是虚幻的。 闻风悦整理好心情,将马车停在家外边,扶着桃柒娘从马车里下来,把马背上的混金仁解下来,丢到地上。 “爹,我回来了!”他喊道。 然而府内无人回应,只有那几个侍卫好奇地打量着他,在议论纷纷。 “我是闻风悦,要回家看望父母。”他走上前跟侍卫说道。 侍卫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道:“你居然回来了。你父母亲因为你已经病倒在床,许久都未出家门…” “皇上也是善良,我们看门这么久,竟没有派人抓捕你。” 他们七嘴八舌说着,要是换作之前,哪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话。如今家道衰落,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闻风悦心中一酸,挂念着急着父母便没理会他们,他用力敲了敲大门。 “你们在说什么呢,不注意点一会儿把你们舌头全都割下来。” 桃柒娘警告这些侍卫道,她狠狠地剐了他们一眼,侍卫们很快变得噤若寒蝉。 第八十五章 过了一会儿,门终于打开,出来开门的是闻府的老仆人。他看到闻风悦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潸然泪下。 “钟叔,是我啊,我是闻风悦。”闻风悦看到对面人花白的头发有些感伤,这老仆人在自己出生前就来到了闻府,现在闻府衰落,依然不离不弃地跟着闻家,可谓忠心耿耿了。 “小主人你可算回来了,我耳朵背,依稀听到了你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钟叔,我爹娘他们现在如何?”闻风悦着急问道。 钟叔脸上的皱纹深了几分,叹道:“他们前段时日染了风寒…再加上因为担忧你,一下子急火攻心,现在卧病在床。不过公子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大夫每天上门照看二老和给他们煎服药,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们吧…” 他疑虑地看了看桃柒娘,又看了看她手中提着被打晕了的混金仁,道:“诶这位姑娘是…?” “哦,她是我娘子。”闻风悦大方介绍道,他温柔地牵起桃柒娘的手,朝老仆人示意无需疑虑。 两人跟着钟叔走进厅堂,将绑得结实的混金仁丢在院子里。钟叔给他们拿了热茶和糕点,让他们先坐下来等候。 闻风悦本来挺期待见到父母,但一旦真要见到时却又坐立难安,桃柒娘比他镇定许多,几乎没有要见公婆的慌张。 她将手覆在他手上,说道:“坐在自己家中比外面流浪奔波舒服得多,不是吗?” 闻风悦点点头,还没说话,就见到爹娘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边走边咳着嗽,两人像老了十岁。 闻风悦眼眶变得湿润,他走上前跪倒在地,嘴中念道:“孩儿不孝,让爹娘受苦了。” 闻母慈爱地扶起他,哽咽地说道:“你回来就好,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既盼着你回来,又害怕你回来,如今见你安然回到家,心中这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闻风悦见到父亲眉头多了几条皱纹,母亲眼角也衰老得多,自责道:“孩儿该早点回来,我在路上耽误了许多时间。” “都是宝贵的历练,谈何浪费时间。”闻正堂发现儿子说话做事成熟了许多,欣慰道。 闻母看到桃柒娘伫立在一边,问道:“诶这位是…?” 闻正堂立马认了出来,惊讶道:“你是那日为我儿说话作证的桃姑娘,快坐快坐。” “见过二位前辈。”桃柒娘微微鞠躬道,整个人看着落落大方,温婉贤淑。 闻母高兴道:“我听说了你站出来为我儿说话的事情,我便想见你,当面感谢你,这下终于见到。”她感激地拉过桃柒娘,越看越觉得喜欢。 闻风悦结巴道:“爹、娘,其实…她现在是我娘子,是你们的儿媳妇。” 爹娘一直都是想给他找个门登户对的姑娘,回来的路上,他认真思考过,婚是自己结的,跟谁也应该是他自己做决定。虽然他孝顺父母,但在这件事上决不能任由父母安排,所以他决定先斩后奏。 闻风悦忽然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们已经自行拜过天地,结为连理。” 他紧张地注视着父母,发现他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变得又惊又喜。 闻正堂衰老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好啊!好啊!不过你们自己办得多仓促,既然现在回来了,我们给你们主持,办一个风光正式的。” 他一掌拍在自家儿子肩膀上,问道:“你小子有没有好好对人家姑娘,人家一路上跟着你风餐露宿,吃够了苦。” 桃柒娘见闻父闻母如此高兴接受她,放下心来,抿嘴笑道:“他对我好,不然我也不会跟着他到这。” 闻风悦更是如释重负:“你们放心,遇上她是我最大福分,我今生今世都会珍惜她。你们不知道她有多好,在我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她极有勇气,聪颖过人,全心全意待我。而且她不畏贼人,能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总之她有千好百好,我说都说不尽。” 要不是眼下还有别的重要事要说,他能当着父母面把桃柒娘夸上三天三夜。 本来很镇定的桃柒娘,被夸得又羞又喜。 闻正堂他们倒是心满意足地听着,对这桩姻缘很是满意。患难见真情,他们到了现在的状况,终于明白这比跟什么王公贵族的联姻都好。 “我们这次回来不是空手而回,我找到了那个杀死了堂妹的家伙,他害惨了堂妹一家,还有我们。” 他简洁地把怎么抓到混金仁讲给了父母。 “我们一抓到人就马上往这赶,现在混金仁就在院子里。”桃柒娘补充道。 闻正堂百感交集,道:“太好了,我要派人告诉博简,让他知道真相。”如果不是身体虚弱,他恨不能亲自告诉闻博简。 “听说闻公子回来了,我就想赶过来探望一下。”从大门处走进来一人,他朗声说道。 “刹安兄请进。”闻正堂说道。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唯一还常往闻府跑的只有刹安一人,他对闻府的风吹草动都一清二楚。闻正堂知道,刹安不过是皇上为了知晓闻风悦的状况的工具,才不是出于热心肠探望。 刹安走了进来,途中路过混金仁时,他停顿了一下。进来后看到桃柒娘时,他又愣了一下。 闻正堂心情复杂道:“我儿今日刚回到家,他终于将真正的罪人带了回来么就是你刚路过之人。” “恭喜闻大人和令郎,既然找到了凶手,那么今日稍作休息,明日就去见皇上吧。虽然皇上最近有些忙,但他一直心系世家子弟的事情,望你尽早陈述冤情,还你清白。” 刹安道,语气中带着终于不用再来这探视的放松。因为闻家的解脱,也代表着他的解脱。 “在下正有此意。”闻风悦欣然同意。 “砰”的一声,朱异将一个茶杯摔在地上。 他一把抓住汇报消息的手下,喝道:“你说什么?!混金仁被闻风悦抓住了,不是有人保护他吗,他怎么会被抓到?还有他们明天要去会见皇上,这怎么可能。” 手下哆嗦道:“大人此消息千真万确,属下一直关注着闻家的动静,刚得知就立马来汇报大人了。” “唉…这日子时不时给你搞点事,根本不让人好生歇息。混金仁什么时候出事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没用的家伙,徒增事端。” 朱异长叹道,然后坐回椅子,陷入思考,闻风悦回来的时间赶得真巧,眼下他抽不出时间和精力对付闻家。 不然以他的习性和跟闻正堂的新仇旧怨,根本不会轻易放过闻风悦。 前些时日发生了些事,引得整个朝廷上上下下议论纷纷,为之动荡。原来东魏派来使者意与大梁通好,并表示若两国能和好如初,就愿意归还梁帝侄子梁渊明。 梁帝愿意与东魏和好,不愿大动干戈,而且此举还能要回梁帝之侄,他打算顺着梁帝心意,主张与东魏通好。 可侯景却坚决反对,数次向梁帝上书,陈述诸多不可与东魏通好的理由。 侯景是原东魏的大将,后来公开反叛东魏,附以十三州的土地向梁帝求降。梁帝接纳了侯景投降的请求,可惜侯景献给梁朝的土地已全被东魏劫走,来到梁帝面前的仅有双手空空的侯景。 后来又发生了侯景求梁帝为自己做媒,遭到拒绝的事情。 南梁十分讲究门第,侯景想要通过婚姻高攀王、谢两家,朱异思忖着侯景的出身根本不配,可以说这人十分不识趣,梁帝拒绝厚脸皮的侯景是必然的。 朱异押了一口新茶,他当然知道侯景这次坚决反对梁于东魏和好的原因——侯景害怕大梁与东魏和好后,自己被交回东魏,侯景甚至愿意带军北伐。 他也知道梁帝这次依然会拒绝侯景——梁帝非常在意宗室感情,只要能与东魏和好,东魏就会归还梁帝之侄,梁帝怎么会不愿意。 但侯景是一如既往的不识趣和不死心,朱异望着房子一角存放着的金银珠宝,这是侯景送来的,还附了一封信,信中说希望朱异能帮忙劝说梁帝。 侯景还送了一大片良田,他自然是来者不拒,没有人拒绝得了金钱。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了钱甚至赌上性命,而眼下一大块肥肉白白送到口中,他岂有不吃的道理。 但要他冒着让梁帝不开心的风险,他就不乐意了。 所以他虽然收下了侯景赠送的财宝,但绝不会去说服梁帝改变心意,他这种聪明人才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将坚持主张与东魏和好。 当然朝里也有其他反对他主张的声音,并且说得振振有词,朱异不得不花大量时间思考要怎么消除这些异议。 把这些事情盘里清楚后,朱异打定主意不能让闻正堂返回朝政,不然他一边要应付侯景的事情,一边还要应对闻正堂,准会头疼。 而要阻止闻正堂返回朝政,就得阻止闻风悦恢复清白。 朱异对手下吩咐道:“你找些武功高强之人,今晚要么带回来活的混金仁,要么直接将他处理掉,总之不能让他活着待在闻府。对了,切记要找手脚干净的人,动作利索些,嘴巴要缝上,不要留下相关的证据。” “大人放心,我保证找的人跟哑巴无异。”手下答完转身离去。 第八十六章 这天晚上,闻风悦将混金仁丢在他的房间内,桃柒娘睡在他隔壁的房间。一路回建康的途中,他几乎随身看着混金仁,不离寸步,今晚亦如此。 闻母看到这个架势,心疼地劝道:“儿啊,你都回到自家了,明天就能见到皇上,不必再如此严看死守,家里会找仆人替你看管的。” 闻风悦比离开家时消瘦了不少,闻父、闻母都看在眼里,只是闻正堂不喜欢表达这些话,闻母却憋不住。 闻风悦摇头道:“娘您有所不知,混金仁诡计多端,他会想方设法逃脱。在回来的路上有几次他差点就溜掉了,所以我已养成了习惯,视野里必须看到混金仁才能放心。” 闻母只得作罢。 一想到熬过今晚,明天就有重获清白的机会了,闻风悦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他早已把好坏的结果都考虑了数遍,对于明天的结果还是有些忐忑。在路上时桃柒娘跟他说过,要是他没获得清白,她就强行劫狱将他带走。 闻风悦说这样对她太危险,但桃柒娘表示她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夫君因为冤屈被关押在牢里,实在不行,她会去找蛋氏兄弟做帮手。 闻风悦又心酸又甜蜜,为了家人不再受苦,也为了桃柒娘不再为他,跟着他受苦,他明天必须赢回清白。 一直到深夜,他依然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当人心里装着事,是没法轻松入睡的。沉甸甸的思绪像绳索,将他一圈又一圈地缠绕。 若这结果只影响他自己,他大抵不会如此在意,但人活在世上,很多时候并非简简单单,任何一件事情都可能牵连到周围亲人、朋友、家人,使得做出决定变得困难。 闻风悦正想着,忽然听到很轻的窸窣声,他后背传来一丝凉意,若他熟睡过去可能就不会听见这声音。是窗外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人在捅窗户纸。 他们是谁,要做什么,闻风悦警觉了起来。他伸手拿起床旁边的长剑,准备着一会儿一旦有人靠近,他就砍掉他们的脑袋。 不过令闻风悦没想到的是,窗外不止一个人,他们似乎觉察到屋内的动静,于是直接将窗户破开,依次跳了进来,一共有六个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 闻风悦跟他们动起了手,这些黑衣人们武艺高超,他差点应付不来。过了一阵,他发现黑衣人们的目标不是他,而是混金仁。 混金仁好几次几乎被黑衣人擒住,但闻风悦都用剑将黑衣人逼退。 刚开始混金仁搞不清状况,想悄悄挪动到黑衣人那边,但发现竟有黑衣人试图斩杀他,混金仁吓得连忙躲到闻风悦身后,不敢再有动作。 就在这时,桃柒娘听到动静,提剑赶来相助。两人这才将黑衣人全部制住,揭开面罩,都是完全不认识的面孔。 “你们为谁做事?”闻风悦朝其中一黑衣人质问道,这人数次数图刺杀混金仁,然而黑衣人沉默不语。 混金仁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居然专门派人来杀我。我知道后,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他朝对面的黑衣人脸上用力吐了口吐沫。 桃柒娘踢了他一脚,“你安分点,别把其他睡觉的人吵醒了。”混金仁畏惧她,不情不愿地住了口。 黑衣人们任闻风悦怎么拷问,谁都不吭声,像约好了一般,大有一股视死如归的气概。 “既然他们不愿意说,你就顺了他们心意让他们做彻底的哑巴吧。”桃柒娘道。 闻风悦将他们挨个刺死,转头问混金仁:“你到底有多少仇人?” 混金仁想了下,道:“最大的仇人就是你了,其他人顶多是些小恩怨,不到追杀的地步,就算跟我有深仇大恨的人…” 他又疑惑道:“我之前待在建康时,完全没遇到想杀我的人。怎么一到你这,他们就要杀我?”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桃柒娘道:“我懂了,这群黑衣人表面上看着是为了杀掉混金仁,但实际是为了针对闻风悦你,为了阻挠你带着混金仁去见皇上,可见其用心之歹毒。” “那就难以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了,因为想与闻家作对的人很多,我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闻风悦无奈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只能多加小心。 眼见黑夜即将过去,闻风悦和桃柒娘赶紧烧尽这一众黑衣人尸体,再将其尸骨埋藏在院子的土地下,等一切忙完已接近天明。 两人精疲力竭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微微亮的天空,闻风悦心有余悸道:“刚刚好险,你若来晚一步,混金仁可能就死了,一切的努力将付之东流。” 桃柒娘挽住他,坚定道:“有人如此害怕你能恢复清白,我就越想看到你战胜他们,赢得正义。” 她知道闻风悦是个性格坚定,不会轻易被挫败的人。 一路上无论遇到什么艰难困苦,他几乎从不抱怨,尽管在此之前他几乎没怎么吃过苦,属于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锦衣玉食贵公子。 许多人在命运遭遇天翻地覆后,就会变得怨天尤人和自暴自弃。闻风悦却有股不服输的气概,她很欣赏这点。 闻风悦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双手环住她,深情道:“不得不承认,我是有点疲倦,所以需要从你这获得一些温暖。” 桃柒娘将头靠在闻风悦怀里,感受着此时此刻的温馨和惬意,她也期盼着彻底的放松。 一缕微小的光线落在静默相拥的二人身上,清晨的花香沁人心脾。 仅仅一年多未见,梁帝发福得厉害,也萎靡了不少。他疲倦地斜靠在龙椅上,审视着台阶下面的两人。 磨难困苦确实会随着时间过去,但它亦会默默在人的脸上留下印迹。闻风悦脸上难掩沧桑,但站得笔挺,眼睛炯炯有神,人看着很精神抖擞。混金仁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与梁帝直视。 大梁的世家门阀普遍骄奢淫逸,过惯了纸迷金醉的生活,一旦发生了什么丑事,要么选择暴力掩盖,要么选择掏钱息事宁人。 梁帝熟知这种情况,甚至已经见怪不怪,他本想借闻风悦的事拿闻家狠狠惩治一次,以杀鸡儆猴。 没想到闻风悦被审判那天忽地被劫走,梁帝对此颇不屑,以为闻风悦跟其他世家子弟并无二异,犯了事就逃走。 由于闻风悦一年多未有动静,梁帝以为他已丢下父母,彻底远走高飞了,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带着人证赶回建康澄清。 这让梁帝有些惊奇,原来这小子跟那些混蛋小子不一样,看来世家子弟中还是有能成气候的,“你说说怎么回事吧。” 闻风悦将自己如何抓到混金仁,混金仁被他逮住后如何供认不讳一一讲述。 梁帝对着混金仁审问:“你有何话要说?闻风悦说得是真是假?” 混金仁苦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完全没了之前威胁闻风悦的神气。他在回建康的途中,被桃柒娘抓着试了很多次的真假话,吃了许多苦头。 因为只要他一说假话,必定会变得心跳加快,瞳孔放大,两眼一黑,接着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折磨得蜷缩成一团,仿佛见了鬼一般。 如此下来,混金仁一路虽然没有挨饿,却瘦了一整圈。 “他…说得…不对,我…没有杀人。”混金仁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道,随即脸上露出诡异的神情,他痛苦地大喊了起来,身体情不自禁地在地上翻滚了起来。 梁帝吓了一跳,朝闻风悦问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说了假话遭天谴了吧。”闻风悦正经地答道。 等混金仁稍稍恢复了些,梁帝又问:“你到底有没有杀害闻风悦堂妹?” 混金仁双唇哆嗦,跪倒在地,他终于忍受不了这折磨,放弃了抵抗,喊道:“我有!就是我干的!”这次他内心没有再遭受恐惧的鞭笞。 他一口气将自己怎么遇到闻风悦,怎么迁怒于他,怎么尾随杀害闻令慧,怎么逃走,全都讲述得清清楚楚。 混金仁擦着满头大汗,内心感到一阵久违的舒畅。他被这该死的恐惧如影随形跟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解脱了。 “混金仁逃走后,被朱异收为麾下,朱异一直没有禀告皇上。如果混金仁不是被我到,他又将祸害他人。”闻风悦补充道,他希望朱异也该付出代价。 “朱异对此不知情吧…”梁帝皱了皱眉头,道:“毕竟他相当繁忙,最近他在别的事情上出了很多力…总之,这事情就此尘埃落地,杀人偿命,混金仁三天后将在午时刑场被执行砍头,你会得到清白,你父亲也会被解除□□,即日起恢复官职。” 梁帝大手一挥,宣判结果后起身离开,混金仁被侍卫拖走。 皇上如此宠信宠信佞臣绝对会误国误民,闻风悦微微叹了口气,他对此毫无办法。 如果不是此次被迫离家逃亡,他也不会亲眼所见百姓们在重重剥削下,活得艰苦不堪,几乎活不下去。各地兴建寺庙,劳民伤财,掏空国库,许多家庭妻离子散,不少百姓被迫流亡。 闻风悦才意识到,此时的大梁只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整个朝代正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 他内心隐隐有些担忧,看到大厦将倾的趋势,他怎么能无动无衷,他昨日试图劝说父亲尽早远离朝堂,找一僻静安全的地方颐养天年。 可闻正堂颇为固执,不仅说他杞人忧天,还说倘若真是到了那个危急时候他更不能走。 闻风悦心知肚明,父亲属于即使看得清现实,也要做一个孤勇的理想者,可惜绝对的理想者容易成为牺牲者。 眼下他恢复了清白,父亲又将重回朝堂。祸福相倚,这并非好事,远离朝堂之争对闻家才是最好的。 但他没法说服顽固的父亲,这也是一件明知道最终结果,他依然毫无办法的事情。人生有许多这样无奈的事情,他放下惆怅,大步往家里走,他要告诉桃柒娘事情终于解决了的好消息。 第八十七章 人们只在事情的开始拥有饱满的讨论兴致,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多热议的事情都会变得无人问津。 闻风悦和桃柒娘赶在午时赶到了刑场,他们发现刑场周围观看的百姓数量并不多。 判官草草地向众人念了混金仁的罪行,侩子手无视掉混金仁如丧家犬的神情,一刀将他的头颅砍掉,一切就这样尘埃落了地。 闻风悦想到大好青春的堂妹,如果没有发生这事,她本该过着多么幸福的生活。他垂下眼眸淡淡道:“虽然亲眼看到了结果,但好像并没有多么欣喜。” “是因为对牵连人员造成的伤害依然在,虽说一命抵一命,但实际上的伤痛根本无法抵消。”桃柒娘理解他的心情,安慰道:“你已经尽力去做了。” 闻风悦忽然觉得人群对面有一人看着有些眼熟,他再仔细一瞧,竟然是之前在囚牢中结识的无名狱友。 真蹊跷,他记得这个狱友当时杀了人被关进了牢里,怎么会出现在建康的街头。 正当闻风悦百思不得其解时,那狱友转头准备离开人群。闻风悦顾不得跟桃柒娘解释,着急地拉着她向对面追去。 “诶你要去哪?”桃柒娘边走边问。z“我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咱们跟过去瞧瞧。” 眼见那狱友已经快步走到街角,即将消失在他眼中,闻风悦急忙冲向街角。 等他们到了街角,那人又出现在街边的饭店旁,他们两一加快速度,那人就走得更快。 “他武功在你我之上,我们追不上他,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桃柒娘气踹嘘嘘道,那人如脚底生风,走路快得惊人。 “这人是我入狱时认识的人,安慰鼓励过我。以他的罪行,按理早已被判处死罪,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闻风悦跟桃柒娘详细解释道。 两人跟着那人一直到皇城边,桃柒娘怀疑道:“他不会要进皇宫吧?” 那人“嗖”地跳过皇城墙,翻了进去,很快就消失在皇城边上。 闻风悦迟疑着要不要追上去,桃柒娘一把拉过他,往那人的方向追去,“反正我们都跟到这了,不如看看他到底有何目的。” 两人跟着那人在宫里东走西窜,他们担心会不会被太监或宫女撞见,但那人似乎对宫里的方位相当熟悉,走的都是冷僻的路线,成功避开了所有太监和宫女。 眼见那人直奔上书房,两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再跟着他一起去到上书房,若被人看到了会一同当刺客抓起来。 没想到那人进了皇宫是为了见梁帝,他到底有何目的,难道是个刺客?闻风悦意识到他认识的这个“狱友”身份不简单。 为了探究那人的目的,两人又跟着到了上书房,那人在门口虚晃了一下,便闪进屋内。 闻风悦走近屋子,匆匆朝屋内扫了一眼,发现梁帝不在屋内,也没看到那人的身影,不知道他躲哪了。 两个太监的说话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皇上最近真忙,老往上书房跑…” “谁叫最近事情多呢…”他们说着话朝上书房走来。 四周无处藏身,闻桃二人来不及多想,立刻闯进了上书房。屋内不算大,但摆放的东西不多,看起来很宽敞。 屋内正中央摆的是一对上好的红木桌椅,其左右两边放着香炉,点着淡淡的熏香。 里面摆放着好几排的书架,太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闻风悦顾不及继续探索,看到墙边竖立着一个大柜子,他拉着桃柒娘躲了进去。 两人刚关上柜子,就听到两太监走了进来。坏了,要是被发现,他和桃柒娘说都说不清楚,闻风悦感到后背一阵冷意。 两太监拿出干净的抹布仔细擦拭着桌椅上几乎看不见的灰尘,其中一个神神秘秘地说道:“你最近有没有听说侯景的事情?” “没有,怎么了?我只知道他是我们大梁的降将。” “听说皇上有意将他归还给东魏,他甚是畏惧,吓得四处求人。”一太监津津乐道。 “嗨,反正跟咱们也没关系,少乱说朝廷是非,小心掉脑袋。对于咱们来说,只要天天将这上书房擦拭干净,就万事大吉了。” 另一太监低声告诫道,屋内很快变得寂静无声。 一太监忙完前面,准备走到后边打扫书架。闻风悦屏住了呼吸,这个屋子就这么大,一旦太监走到书架后边,肯定会发现那人。 “李公公,书架那边不用打扫,我昨天特别用心地打扫过了。”另一太监道。 偷懒是人的天性,李公公停住了去往书架的步伐。 闻风悦不知道为什么替那人舒了一口气,谁知李公公掉头就朝大柜子走来。 “那我把这个大柜子擦一遍吧,这股子放这挺久的,也不见皇上在里面装过东西。” 正当闻风悦和桃柒娘焦急万分时,忽然听到屋外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梁帝大步迈进上书房,朝两太监招呼道:“你们下去吧。” 他身后跟着一太监,他将抱着的一大叠奏折放到红木桌子上,随着两打扫卫生的太监一起退了出去。 这些奏折堆叠在一起犹如一座小山,闻风悦看着已经感觉到疲倦,梁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批改着奏折。 过了一会儿,梁帝看奏折看得心烦,他顺手翻起了手旁放的佛经,一张薄纸从书中翩然落下。 “许久未见,吾兄过得如何,如有空,明日末时,城西坤忘山可否一见。——爱弟萧惜武。” 梁帝读出了声,又将薄纸翻来覆去确认了数遍,从字迹到说话语气全都与他记忆中萧惜武的习惯一模一样。 他放下纸条,自言自语道:“这…真的是他?他怎么会还在世,这么多年间,我派了许多心腹寻找他,都从未有他的任何消息,而且我记得我亲自结束了他的性命…” 十多年前,萧惜武曾是他最疼爱的弟弟,如果没有他,他可能早已丧命山崖。建康城郊的坤忘山是他兄弟二人之前常来散步的地方,这里也正是萧惜武丧命的地方。 因为侍卫们在山脚下没有找到萧惜武的尸骨,他一直怀疑弟弟其实没死。 但他既然没死,是怎么逃过这么多年他眼线铺天盖地的寻找,只要音容像貌没有经过巨大的改变,就是化成灰眼线们都会将他找出来。 还有他怎么过的这多年,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记恨于心吗? “哥,你竟如此狠心歹毒,有何颜面来批判我?”他将弟弟跳崖前说得最后一句话牢记于心。 每年一到萧惜武的忌日,在深夜,他内心深处就会涌出一阵痛楚,不知道是谴责自己,还是为弟弟的命数惋惜。 他忽然又想到萧惜武怎么将这张薄纸放到这的,区区皇宫,这么多人和眼睛,他竟来去自如,梁帝表情凝重了起来。 太多太多的好奇和疑惑,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梁帝攥紧薄纸,走到窗前。 眺望了一会儿,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快步走了出去。 等梁帝出去许久,确认屋内没有其他动静后,闻风悦和桃柒娘才一前一后从柜子里出来。 一想到他们要避开所有人,才能安全从皇宫出去,桃柒娘不禁有些头大。她走到后排的书架前,道:“前辈不如好人做到底,帮我们带出去吧。”然后朝书架鞠了一躬。 “你们两跟着我跟得够紧的,甩都甩不掉。”无姓僧从书架后走出来道,他打量了两人一眼,“你们在柜子待的时间可够长的,我差点以为你们睡着了。” 桃柒娘撇了一眼闻风悦,他刚趁机偷亲了她一口,又环住她完全不愿松开,现在居然面不红心不跳,像无事人一样,她却要整理好一会儿才能将脸红缓过。 闻风悦道:“当时你不是被处于死刑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用了掉包才进的牢狱,当然不会像傻子一样当替罪羊。”无姓僧看起来心情不错。 闻风悦甚至感受到他有点调侃的意思,他现在才明白过来,这人为什么要亲自下到牢里,难道就为了跟自己说话? 他是为了从自己这里探清堂妹死掉的真相,还是会稽郡乡候的真相?无论是出于哪个原因,他都感到后背发凉。 无姓僧道:“我们在这里待的太久,再拖下去就很难离开了。” 闻风悦将疑惑放到一边,他们不应该待在深宫中。 在无姓僧的带路下,闻风悦、桃柒娘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走出皇宫的重重危险。 路上他们遇到一个跑到偏地想偷懒的太监,所幸在他发出声音之前,无姓僧出手将他敲晕了过去。 看着他熟练地带着路,桃柒娘忍不住嘀咕道:“前辈在这宫里住过吗,不然怎么会对着如此熟悉。” 无姓僧脚步一滞,道:“闹了半天,原来你们没看到我把纸条放进佛书中?” 桃柒娘和闻风悦滞住了,异口同声道:“你竟然就是梁帝的弟弟萧惜武?!” 他们仔细一想,这人废这么大劲闯如上书房,就是想要把纸条给到梁帝。 闻风悦细细观察起这人,发觉他举手投足确实很有气度,穿着朴素但衣服干干净净也没有任何破洞,可见他很讲究。 他说话更是斯文,一身功夫却没有江湖人的野气,更像一个沦落民间的皇室子弟。 没想到梁帝居然有这样一个弟弟,闻风悦虽然对皇亲国戚略有一些了解,但他对此毫不知情。 有如此优渥的条件,却不能享受,他突然产生了一些感同身受的同情。 眼见跨过前面那道城墙就出了皇宫,闻风悦怜惜道:“你为什么会到此地步?难道跟我一样遭受了冤屈吗?” “我跟你境况不同,祝贺你最终从命运的爪子中挣脱出来。而我的命运一路向下,根本回不了头。” 萧惜武摇着头道:“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比烂呢。” 闻风悦诧异了一下,不知道这话是何意思,但随即就被催着跨过了城墙,“再不出去,被太监们看到就不好办了。” 出了皇宫,萧惜武跟闻风悦二人告别后准备离开,他顿了一下,语气冷冽道:“你们明天最好不要去凑热闹。” 桃柒娘不屑道:“你放一百个心,我们绝对不会去看的。” 萧惜武疑虑道:“哦?那你们跟着我做什么?”他眼神瞬间变得阴冷了起来。 “皇亲国戚之间的破事跟我们有何关系,我们跟着你只是好奇你要做什么,至于你跟梁帝之间有何纠葛和八卦,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桃柒娘对被人打听八卦和打听别人八卦持同样厌恶的态度。 闻风悦不知道萧惜武为何态度陡然大变,但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你们没兴趣就好。”萧惜武略略放下心来,平淡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这样明天就无人干扰他了,他本意也不希望自己邀约梁帝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偏偏这两人追的太紧。 如果这两人是好事的八卦之徒,他会选择灭口,但好在看样子他们没有兴趣,所以决定放他们一马,这样还为他自己省了事。 第八十八章 闻正堂亲自找算命先生挑了个良辰吉日,以作为儿子大婚的日子,然后转头就去忙朝廷上的事了,毕竟侯景似乎相当不安分。 闻母则带着桃柒娘上街购置衣物,为将要举办的大婚做准备。她已经将桃柒娘视为女儿,有什么心里话都跟她说,甚至没空理会亲儿子。 闻风悦一个人被撂在一边,他脑子里又琢磨起萧惜武纸条上的内容,还有梁帝说的话。 他越琢磨越觉得不简单,梁帝对兄弟情深义重,为什么偏偏要对这个弟弟下此狠手…萧惜武隔了这么多年,对梁帝避而不见,为何现在去找梁帝。 难道他打算自投罗网,又或者要算账,那岂不也是以卵击石? 无论哪种猜测,都让他觉得后背发凉。思来想去,闻风悦决定去趟坤忘山,亲自去探究背后的秘密和原因。 为了防止被梁帝、萧惜武认出,闻风悦把自己收拾成一个砍柴的山野村夫,脸上抹了灰,解开头发披散下来,腰间挂上一把砍柴刀。 这幅模样别说梁帝等人了,就是换作桃柒娘她肯定也认不出,闻风悦自信地出了门。 等他到了坤忘山,猛地发觉山脚下几乎布满了便衣侍卫。从这些人健壮的臂膀、凸起的太阳穴和气势上看,全都是极好的功夫高手,是梁帝精心挑选的人。 “这架势…梁帝出行也太高调了,又或者说他要捉拿萧惜武…”闻风悦边想着,穿过重重侍卫的审视。 由于他的穿着打扮,一路上几乎无人阻拦他,闻风悦快走到山顶,远远发现前方乌压压一片人马。 他赶紧避开了大道,换作绕小路上去,还好带有砍柴刀,闻风悦挥刀砍掉一条条拦路的树枝,然后到了山顶。 山上有些清冷,在这他看到了梁帝,他一人独立在山头,面上神情复杂,似乎心事重重。 他身后较远处是一群严阵以待的精兵,几乎有上百人,刹安和隐松二人则站在离梁帝较近的地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附近的一棵古木刚好可以供闻风悦避身,他躲到古树后边以观察他们。萧惜武还没出现,他猜萧惜武看到这等款待架势,可能已经走人了。 梁帝在山脚下也布置了许多人手,这还是看得到的,暗地离又布置了多少兵马,谁知晓呢。 闻风悦估摸着就算萧惜武武功在他和桃柒娘之上,但要对付这么多人绝对难以轻松逃脱,一般聪明人都会走人。 不过他还是出现了,还是孤身一人出现在梁帝对面的小山头,那是坤忘山的副山头,两人仅相隔十丈,中间是一条狭长的道路。 是梁帝可以让手下立刻去抓捕并且能抓到的距离,也是萧惜武可以立即转身溜掉的距离,一切都刚刚好。 “好酒啊…”萧惜武穿着一件宽大的玄色僧袍,手中提着一壶酒,神色微醉,放浪形骸,看样子上山前已经喝了不少酒。刹安和隐松立即举起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他。 “可惜当初陪我饮酒作诗的哥哥早就变了…自那起我再也不相信世间有亲情,彻底心如死灰。” 听了这话,梁帝神色微变,向手下喝令道:“你们都退到一边。”刹安和隐松立即放下弓箭,退到一边。 “唉,太久未见物是人非了,你现在怎么…一副乡野匹夫的堕落模样。” “一部分是因为我自己开看了红尘,还有一部分还不是拜你所赐。”萧惜武道。 “当初若不是你突然走火入魔,踏上邪道,我怎么会对你下此狠手,那些被你抓起来淬炼的人真可怜,他们惨死的模样我至今难忘,我是逼不得已…” 梁帝痛苦地回忆道,他当然知道萧惜武说的事情。 萧惜武冷哼一声,梁帝的痛苦哪及他痛苦的千分之一,回忆起那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深不见底的沼泽中,每一步都越陷越深。 “我自摔断了胳膊后,更想修炼绝世武功,那时有人给了我一本邪道功法,我急不可耐地进行了修炼。结果误了经脉着了魔,书上说要杀人来治疗自己,我那时魔怔了完全没意识到在做什么,我杀了许多人都没有把自己治疗好。直到我被逼着跳了崖,死里逃生后才清醒过来。” 但你不要以为我会感激你,我用摔断一只胳膊的代价拯救过你的性命,你居然逼我跳崖,多么恩将仇报的好皇帝,多么大义灭亲的好哥哥。” 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将“好皇帝,好哥哥”咬碎说的出来,眼眶也变得红通,他闭上眼不愿再继续回忆。 梁帝默不作声,陷入了回忆。当时大梁刚稳定下来,他不想让天下知道皇家竟有这等惊人的丑事,便果断选择了大义灭亲,将此事悄无声息地隐藏了起来。 “原来这人修炼的是邪功,怪不得整个人看着阴气沉沉。”闻风悦心想。 此时刹安和隐松不动声色地往远处走了些,并且将耳朵捂了起来,那群侍卫们则退得更远了。 皇家秘闻,一般人可听不得,就算他们再八卦,也不敢多听一句。 现在两个人之间不像等级森严的君臣,而是像心生间隙的普通哥弟俩分别多年的重逢倾诉。 “你这么长时间不见我,现在见了我却只是想大吐苦水吗?那何必现在才出现。”梁帝道。 年幼的时候,每当萧惜武执着地向哥哥询问问题时,他若不愿正面回答就会扯别的话题,这是梁帝的一贯作风。 萧惜武对此很清楚,他喝了口酒,道:“这些年宫里一直在搜寻我,我躲藏着是因为怕麻烦,一旦暴露不知道又得花多少心思更换身份。而且我不想中断在做的事,说来要多谢你,我逃离后,对自己进行了深深的反省。” 他微微一笑,“然后走上了现在的道路,虽然外人依然无法理解,但这确实就是我想做的。” “什么道路?” “惩恶扬善是我毕生的追求,我走的路跟我奉行的信念完全保持了一致。” 梁帝绷着脸问道:“这十多年里,你具体做了什么事情?” 他熟知弟弟的秉性,只要认准了一个理,就会一条死路走到底,绝不回头。 “你作为哥,不应该以’你这十多年过得怎样’的口吻来问我吗?” 梁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承认,过去有我做的不对,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吧。” “可以了,这十多年里,我做了足以让我下十辈子地狱的事情。” 梁帝的瞳孔放大了一圈,“你又杀了许多人?” “对。近点的事情,比如上饶死的两乡侯,他们真该死,居然以借捐助穷人的名义,欺辱小女孩。 远点的事情,比如几年前集体吊死在城墙门口的那一批官吏,他们贪污了百姓的救济粮和拨款,导致许多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有很多事情,我要是一件一件陈列给你,今天一天都说不完。” 萧惜武得意地盯着对面,虽然他知道这样说了后,哥哥一定不会轻松放过他,但他就是以激怒哥哥为乐。 梁帝感到糊涂:“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 “哼!你高居九重天,根本不出深宫,加上山高皇帝远,佞臣们瞒着你,你可能确实不知。但你身为大梁一国之君,放任官吏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你亦有过。” 梁帝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感,还有显而易见的不悦。 萧惜武愤恨道,“如果不是我替天行道,解决了那些恶人,百姓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也就是你擅自充当了判官,并且主宰了他们的生死?” “阿尼陀佛,我佛慈悲亦惩恶,我只是看不下去那些人作恶多端却毫无惩罚。” 梁帝沉默了一阵,道:“那你杀了这么多恶人,你觉得世道有变好吗?” “依然坏的彻底,作奸犯科的事情层出不穷,贪官污吏越来越多,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萧惜武哀叹道,语气中难掩绝望之意,他继续喝了一口酒。 “你不觉得在白费功夫?” “我也想过我为什么要走一条死路,十多年间被正派追杀过,被反派骂过,宫里人至今还没放过我。” 梁帝插话道:“甚至到现在都不敢露出真实面目,这样活着很痛苦吧。在我面前,何必继续伪装。” 看到萧惜武利落地摘掉脸上的□□,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时,闻风悦猛地醒悟过来。怪不得每次看到他总是一副面无表情,无论声音流露出的情绪怎么变化,脸上却始终僵如死尸。 摘下面具后,萧惜武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说道。 “刚开始为了躲避追捕,我曾想过要不要将脸毁坏,但一想我人生在世,受得苦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就选择戴上了□□,一戴就戴了十多年,终于摘下了。” 梁帝怜惜道:“你摘了面具再做恶人,将难逃追杀。正派不会觉得你在做好事,反派亦会嫌你多管闲事,至于宫里…我倒是可以命他们停手。” “无妨,我现在不在意了,世间的纷纷扰扰如何,你们憎恶我又如何,世道不变好又如何。世道不因一个人而变化,它时好时坏,也可能一直在变坏,我只求问心无愧。我会尽我个人之力,惩治恶人,直至我死。” 他语气流露出一股浓烈的悲壮,闻风悦竟有些被这种视死如归的气概打动到。 梁帝轻轻感慨道:“一意孤行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是疯子。”他没对萧惜武的所作所为和想法作太多评判。 萧惜武等了会儿,不见他多说,忍不住问道:“你现在知道了我的作为,怎么不想着批评我,杀掉我了?” “我连大义灭亲都做过了,还能怎么办。时也命也,可能你注定就是要走这条路。” 梁帝感慨道,“我上了年纪后,发现人最傻的就是妄图改变他人,事实上根本管不了,救不了,该放手就放手。” 两人享受了片刻的安静,萧惜武忽地问道:“哥,你…过得如何?” 第八十九章 “我这十多年间远没你的见闻丰富,正如你所说,我久困深宫,逐渐成了一名孤家寡人。我分不清哪些是忠臣,哪些是佞臣,他们一个个在我面前都表现得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为民,我看不清呐…” 梁帝幽幽道,眼神放空了一般,不知道定格在了哪。 “你看不出来他们都各有目的?” “我知道他们都心怀鬼胎,或者为家族牟利,或者谋取钱财,或者为了抢走我的江山,我不得不忧心忡忡,充满警惕,让我非常心累。 这之间我数次想了结尘缘,遁入佛门,但臣子们却又强行将我’赎’了回来。做一个老百姓多好,不用有这等束缚和不自在,唉。现在想想,挺羡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由于一直休息不好,梁帝的黑沉眼袋几乎低垂到了嘴巴。 听到这,萧惜武噗哧笑出了声,甚至越笑越大声,声音中无不带着失望。当初那个雄心壮志的皇帝,现在变得昏庸年迈,而且毫无进取心。 “你笑什么?” 梁帝颇为恼怒。从没有人敢激怒他,也没有人敢当面嘲笑他,然而今天他既被激怒又被嘲笑了。 闻风悦不禁为萧惜武捏了把汗,心想这人胆子大得惊人,在皇上面前根本不讲究君臣礼法。 不过他转念又想,一个人被自己甚亲的哥哥伤透了心,连生死都不在意了,又怎么会再顾及这些。 “我曾因为你想杀死我,而对你心生憎恨,这根刺十多年一直时有时无地扎在我心头。其实我来这本是为了报复你,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觉得没必要动手了。” 梁帝被萧惜武这通劈头盖脸的话说得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十多年前那天的悬崖边上,弟弟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在坠崖瞬间盈满了泪水和恨意,是他自己亲手将弟弟变成了仇人。 刹安和隐松二人紧张地靠近梁帝,生怕萧惜武动手裹挟梁帝。 “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要下山了,我的话已经都说完了。”萧惜武将手里空空的酒壶一把丢掉,叹道:“见了面还不如不见,还尚能留一点点好念想。” 他说完就准备转身走人。 “等等,皇帝面前如此造次,你以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隐松对他怒目而视,提着刀说道。 “我虽然摔断了一只胳膊,但练就了一身邪功,你们一堆人要是想给我做活物陪练,放马过来,我不介意。”萧惜武头也不回道。 “你…这个魔头。”隐松气得怒发冲冠,他咬咬牙终究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不好了!有急报!”一将领忽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山头,他焦急地呼喊道,用眼神搜寻着皇帝的身影。 他急匆匆地来到梁帝面前,看样子是一口气跑上的山头,好半天没能完整说出一句话。 “别慌,什么事?”梁帝问道。 将领上气不接下气道:“侯景…侯景他反了!” “不可能,侯景他没有那个能力。”梁帝不以为意,之前就不断有人跟他汇报过侯景有谋反之势,但他判断侯景不会成气候,所以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是真的,侯景诛杀了中领军、少府卿等人,现已起兵寿阳,兵力约有八千余人。” 梁帝仰天大笑,道:“区区八千人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我用短杖即可制服他,咱们现在就回宫去安排兵马。” “遵旨。”那将领退到一边。 “皇上,咱们就这样放任那口出狂言之人离开吗?”隐松小心翼翼问道,他依然对那人的嚣张感到气愤。 “你很闲吗?”梁帝撇了隐松一眼。 “臣失礼。”隐松诚惶诚恐道。 此时萧惜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梁帝疲劳道:“不用管他,我欠他的,让他走。” 闻风悦等梁帝下了山,才从树背后出来,他决定立马回家,告知家人侯景已谋反之事。 “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闻风悦叹道,等他下了山,发现山脚下的侍卫们已经撤的一干二净。 萧惜武也撤走了,闻风悦也舒了一口气,可以不用再见到了。萧惜武对杀人有一套完全自洽的逻辑,并且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对,他打心底对这样的人有种抗拒感。 “你不是说不来的吗?”一个声音幽幽地从他身后响起。 闻风悦一回头看到脸色苍白的萧惜武站在身后,吓得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他忍不住责怪道:“前辈,大白天的,走路得出声,不要吓人。” 萧惜武冷着脸道:“你好大胆子,装成砍柴夫来偷听,也不怕梁帝发现后,计较起来将你那漂亮脑袋砍了。” “可…看样子是你比较计较吧。” “你全都听到了?”萧惜武语气不善。 闻风悦想努力地从萧惜武那张摘下了面具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发现这张瘦削白皙的脸依然毫无表情,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饱受磨难的岁月在萧惜武的眼角留下了痕迹,脸上却因为常年戴着面具,没有经历任何风吹日晒,而显得分外的年轻。 “对,我以为你们要叙旧,结果一看到这么多兵,就知道这阵势一点也不像是欢迎人。”闻风悦道。 “没必要再藏了,这天下要大乱了,大梁命数将尽,你在民间东奔西走的日子里看得很清楚不是吗?” 萧惜武淡淡道,好像没有闻风悦想象中的生气,他放下心来。 居然敢说这种话,闻风悦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低声道:“私以为侯景不成大气。” “他只不过是一个小火花而已,无论有没有他,都不影响历史的结局。我唏嘘的是天下一乱,百姓更要受苦了。” 闻风悦点了点头,他虽然回到了建康,也终于沉冤得雪,但不怎地总是隐隐感觉到心不安,现在的大梁总有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我娘子在家等着我,我要回去了。”闻风悦被他说得心慌,恨不能马上回家找桃柒娘。 萧惜武眼睛一亮,“哦,是昨天见到那位吧,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宋驰呢?你们四个不是还有一个小姑娘吗?” 闻风悦猛地站住了脚,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我兄弟?我记得他没入过狱。” “缘分而已。”萧惜武言简意赅道。 这人真是个怪人,回答别人问题不清不楚,还想从别人那套话,闻风悦一听这毫无诚意的回答,就不想跟他多说。 萧惜武像没看到闻风悦的表情一样,道:“冒昧的问一句,宋驰没死吧?” 这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不仅让闻风悦后背发凉,同时勾起了他一股莫名火,根本没法再好声好气地说话。 “你在说什么?宋驰好端端的怎么会死。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交情如何,但既然你自诩有缘之人,可别说这种咒人家的话了。” 闻风悦语气严肃地告诫道:“就算我之前在牢里跟前辈你打过交道,但你若对我兄弟说话如此不客气,我也不会再对你客气。” “我与他无冤无仇,真不是咒他,事实上我还指点过他的功夫。”萧惜武却并不恼怒,沉思道:“看样子你们是分开较长一段时间了。” 闻风悦慢慢平复下来心情,承认道:“我们之前是因为一点小的口角分道扬镳了,我也很想知道他们境况如何。要是可以,真想邀请他们来参加我的大婚…” 他已经对之前那次自己闹的脾气感到懊悔,好在他知道宋驰不是计较的人,但如果有机会他想请宋驰好好喝一通酒以做赔礼道歉,可惜现在根本不知道要去哪找他。 萧惜武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不过我想说得不是这个,你竟然没看出他…” 既然闻风悦不愿听,他就将“你不知道他要死了。”的话语含在了眼眸中。 可惜闻风悦看不懂他深沉的眼睛,闻风悦仔细琢磨了下,还是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无知是福,对你也一样,对宋驰也一样。”萧惜武自顾自道。 看萧惜武那完全不打算说清楚的模样,闻风悦眉头一皱,算了,回家要紧,懒得听人说谜语,不跟他多说了。 “前辈,我着急回家就不叨扰了。”闻风悦告辞后,扬长而去。 阿阮宋驰二人还没走到淮南,就听到百姓间流传的一个消息:侯景在寿阳举兵谋反,听闻侯景不仅招兵买马,还欢迎过不下去日子的老百姓去投奔他。 两人一开始并没信以为真,但后来越往淮南走,发觉越多的老百姓在拖家带口地逃跑。 这让两人产生一点不安和担忧,但两人很快又变得蛮不在乎。因为宋驰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早已生死度之身外,还会在意这些么。 阿阮一心陪伴他到最后,而且她想再不济他们完全可以逃跑,她自信两人的功夫对付散兵游勇绰绰有余,自然就也没把这当回事。 宋驰数次试图调节内力,最终使其变成了两个极端状态:要么内力磅礴浑厚,可供他自由调用;要么上冲下撞,乱冲一气,稍不留意就可能经脉错断。 他很想把这事置之脑后,偏偏它每天都在用激烈的方式反复提醒着。看到宋驰明明难受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阿阮好几次着急得吃不下饭。 “都怪龙沙掌门,他不安好心,你与他无怨无仇,他竟然这样害你!”阿阮暴躁道。 “不怪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宋驰摇头道。他对此并不是毫无怨言,但一想到这样的结果是他自己选择造成的,就选择了坦然接受。 “哪里是你的选择,是他没跟你说清楚,以我的所见所闻,这些老狐狸们个个不安好心,咱们可不能因为他们白发垂髫,看着道貌岸然,就随便相信他们。” “确实,不应该轻易被一个人的外表欺骗。谁知道看着正义禀然的人背后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真正的秉性又是怎样。比如我虽然看着浓眉大眼,一身正气,但我也可能欺骗利用你,阿阮你要提防任何一个靠近你的男人。” 宋驰忽然一本正经道。 第九十章 阿阮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骗子喜欢利用人处于孤独无助的心态下进行欺骗,我身边有你,还有许多关切我的人,我不容易成为骗子的猎物。而且一个厉害的骗子根本不会露出马脚,更不会提醒别人提防他。” 她心里想着:“我们是过命的交情,如果连你我都不能信任,那我不知道还能信任谁了。” 宋驰露出欣慰的神情,道:“不错,你很聪明,倘若真遇到了骗子,我觉得你也会游刃有余地应付。” 她险些要问驰哥为什么会突然跟她说这个,但想到驰哥的嘴比石头硬多了,要是他自己不想主动说,别人怎么问都没用,所以她忍住了。 人要学会识趣,尤其在面对喜欢的人时,哪些话该说,哪些话最好不要说,她心里清楚的很。 “驰哥我觉得你更好被骗。” 宋驰无所谓道:“可我什么都没有能被骗什么,不像女人,容易被骗财骗感情。” “我也没钱,所以你刚刚是想提醒我不要被人骗感情吗?” 宋驰一滞,打哈哈道:“我只是在想,你应该不会因为别人花言巧语,或者看到对方玉树临风就…错付感情。” 阿阮神情不太对,疑惑的眼神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宋驰眼中闪烁着慌乱,补充道:“我就是刚刚聊着忽然想到的。” 阿阮噗哧笑道:“我除了遇到你,也没遇到其他人呀,你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想法。” 太不可思议了,太奇怪了,阿阮心想。这一路上,她总觉得宋驰变得不太对劲,到底哪里奇怪,她也不好多想。 毕竟就连让他扶一下自己,他都彬彬有礼地像一个陌生人,眼神也正直,从不说很直接的话,但让人忍不住遐想的话语倒说了不止一次。 要是桃姐姐在就好了,她绝对知道怎么办,阿阮对自己哭笑不得,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一遇到感情上的事情,却既猜不准也摸不透。 “阿阮,我们路上看到的流民越来越多了。”宋驰看着前方路上的人们说道,“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阮抬头看去,一个官吏拿着鞭子,在大声威吓路边逃窜的百姓们,“你们跑什么跑,往哪跑呢?!” 他身边还有几个官吏同样在阻止人们逃走,“叫你们别跑还跑,看我不抽死你们。” 有一些走的慢的老人挨了鞭子后,走得更慢了,随即被他们踹倒在地。 男人们闻言更是撒开了腿地跑,有良心的抱着孩子跑,有的则直接丢下了孩子和女人,率先跑了。 那些可怜的女人和孩子惨多了,被官吏们拦着又是骂又是打,一时哭声震天。然而周围的人们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他们,人人都在不顾一切地逃走,谁都担心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这些混账玩意儿,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们。”宋驰一下子火冒三丈,他冲向欺负女人和欺负老人的官吏。 几个官吏被揍得鬼哭狼嚎,一下子从趾高气扬转变为跪地求饶,“大侠求求你,手下留情吧。” “欺压百姓时怎么不曾想过手下留情?我最看不起你们这群欺软怕硬的家伙了。”宋驰骂道, “哭得真难听,赶紧给我滚蛋。” 官吏们立即丢掉鞭子,头也不回,灰溜溜地跑了。 阿阮将老人扶起,老人感激道:“大好人,谢谢你们。今天要是不是你们,我们会被打死的。”那些女人也带着小孩一齐朝二人鞠躬感激。 “举手之劳而已,老人家你们要去哪?”阿阮道。 “我们要离开这,听说皇上派的军队马上就要来了,他们跟侯景打起来后,我们肯定要遭殃。” 老人叹道,“你们两个年轻人是外乡人吧,怎么这个时候来此地,太危险了啊。唉不说了,还是赶紧逃命吧。” 这群人背着包袱,带着孩子,步履艰难地走开了。其中有一个头瘦小的女人,她独自带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娃娃,还拎着一个重包袱,走得尤其艰难。 阿阮上前询问道:“你要去哪里?” 那女人绝望道:“我要去寿阳,我丈夫在那做劳工,一直没回家,现在生死未卜,我要去找他。” 两个娃约莫一岁,面黄肌瘦,眼睛毫无精神,一看就没有吃好导致的,他们一嚎叫,阿阮就跟着一起揪心。 “驰哥,这一路上他们母子三个多危险,我们帮帮她们吧。”阿阮望向宋驰。 宋驰点点头,“好,我们护送他们到寿阳吧。来,我帮你拿。”他伸手接过女人的包袱。 女人不好意思地接过阿阮递来的干粮和水,“谢谢大善人,我看央求什么青天大老爷,拜什么菩萨,烧什么香都不管用,你们才是救世济人的活菩萨。” 她将干饼撕成块喂给两娃娃,又让他们喝了些水防止噎着,然后自己才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了干饼。 吃了干粮,她有了些力气,将两娃抱着紧了些,“是娘不好,让你们跟着吃苦了。”两娃张着嘴巴流着口水,呼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大善人你们还是赶紧撤吧,就算你们武功再好,遇到战乱也自身难保啊。” “不用着急,我们结伴游玩来到了这,怎么也要将你护送至寿阳,再考虑离开。”宋驰宽慰道,他被一口一个大善人叫得怪不好意思,虽然人家的确是真心称呼的。 “我叫宋驰,她叫阿阮,你这样称呼我们即可。” 女人看来他们一眼,“啊…我以为你们是夫妻两呢,怪有夫妻相的。” 阿阮手足无措道:“我们、是、是朋友。”万万没想到,离开了叹叹长老,居然还会听到这种话,而且还是在这种完全不相干的时候。 “嘿这娃娃好可爱。”一个娃娃吃饱了对宋驰做了个鬼脸,他忍不住摸了摸娃娃的脸。 女人很快又哄起了娃娃,他们吃饱了就昏昏睡去,脸蛋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就像丝毫不受到这糟糕环境的影响。 好可爱的孩子,阿阮心想,如果没有战乱,他们母子的生活应该就不用受这种苦了。 女人絮叨地跟他们讲了起来,他们一家人本来就濒临饿死的局面,丈夫才不得不去寿阳干活,想给家里赚点钱。 可才去没多久,寿阳就爆发了叛乱,她丈夫就失去了消息。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要死也要死一块,女人抱着这样的心态毅然出发的。 路上常有流民打家劫舍,不过有了阿阮二人的护送,女人带着孩子没有再经历波折,平安地到了寿阳。 守卫们听说女人拖家带口来投奔丈夫,便欣然欢迎他们进入城中。 让阿阮吃惊的是,虽然看着隐隐有种紧张的气氛,但人们比路上看到的情形井然有序的多,脸上都带着昂扬的斗志。 女人进城后便与二人告别了,毕竟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宋驰正准备与阿阮一起离开。几个小兵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问道:“你要参军吗?” 宋驰摇头道:“不用。” “加入我们吧,在侯景大人这好吃好喝,外面都是骚乱,贸然出去了会饿死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如一起加把火。” 几个小兵兴奋地说道,“大梁气数将近,现在是个绝佳的好时机,千万别错过。要是赌对了,我们都是大功臣,会发大财的。” “哪一边我都没兴趣。”宋驰拉住阿阮的手,喝道:“让开,我们现在要出城。” 他在来的路上跟阿阮讨论过,发现他两人对朝政都毫无兴趣,也不在乎是否会改朝换代。 他只是思考着怎样才能让百姓们少受些苦,但发现可悲的是百姓毫无办法,只能靠祈祷换得明君。 小兵们嘟囔着离开了,其中有一句话引起了宋驰的注意:“不来就不来,长得浓眉大眼,但怂得不得了。” “你说谁怂?我才不怂。” “现在大丈夫正是该扬名立万的时候,却在那小情小爱,我说的也没错啊,不然你为什么不来。” 小兵眼睛瞟了眼宋驰紧拉着阿阮,说着话走开了。 “怎么还道德绑架呢,而且谁说我是因为小情小爱不愿加入你们?等等你别走,我们讲清楚。” 宋驰又气又好笑,如果是冲动的人被这么一激将,可能立马就加入了侯景的军队。但他早已看清了老百姓无论怎样都是受苦,他只剩下深深的叹息,怎么会被轻易鼓动。 “你们别跑啊,放心我肯定不揍你。” 宋驰的声音引起了附近一人的注意,他靠坐在路边,披散着头发,一身破烂衣裳,手里握着一杆漂亮的银枪。 “驰哥咱们不用跟他们纠缠,现在走吧,这里待的不舒服。”阿阮说道。 城中的氛围无形中给她带来一种压抑窒息的感觉,有的小兵年纪看着跟她一般大,还有的比她还小,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来的路上没有想太多,现在看到来来往往的士兵们,她忽然有种接近战火的恐惧感,战火纷飞,尸横片野的画面情不自禁地浮现在眼前,每一个鲜活的人都变得渺小和微不足道。 这种恐惧感让人后背发凉,喉咙干涩,阿阮打了一个寒颤,她忽然怀念起岛上无忧无虑,与世隔绝的安宁日子。 “好。”宋驰丢掉想继续跟小兵理论的想法。 他一转头,一杆银枪拦在了他面前,一张阴沉的,有点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怎么,强行要人留下吗?我可不怕你。”宋驰一下子没认出来是谁。 “跟你们客气,你们就纠缠得没完没了。”阿阮有点恼怒道,她抢步上前挥手将银枪推开,谁知银枪却纹丝不动。 柳平道:“我跟你们的仇可没这么简单,天下虽大,仇人相遇却比想象的简单。” 跟无姓僧学完武后,他苦苦找了宋驰一年,结果连半点人影都没见到,他绝望地跟着流民到了这。 他自觉上天待他不公,让他颠破流离,不过上天还是有对他一丝好的,让他在这遇到了宋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阅读,预告一下故事已经接近尾声 第九十一章 宋驰盯着这杆银枪想起来在蛋氏兄弟大闹刑场的那天,他与这人交过手。 实际上他根本不记得具体细节,当时他一心放在对付梁兵上,他只依稀记得自己磨平了这杆银枪的尖头,导致柳平当场恨得咬牙切齿,应该就是因为这事结上了梁子。 “你的银枪…看着已经修复好了啊。”宋驰观察道。 听到宋驰语调中的漫不经心,柳平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他猛地将银枪一横,朝宋驰横腰刺去。宋驰向后退去,跳到柳平的右前方。 “真是蛮横不讲理。”阿阮评价道,她对此人就更没印象了。 柳平银枪一转,又往阿阮扑去。阿阮手中没有任何武器,情急之下她拨动了手串,三根细小的银针朝柳平面门射去。 柳平急忙用衣袖拦截银针,“嗤”的一声,他成功将银针拦了下来,人毫发无损,袖口却被三根银针戳破了。 “别装傻了,不是因为你们俩,我哥就不会死,都怪你们。”仇恨从未减弱,甚至因为饱经磨难,柳平的怨气变更强烈了。 宋驰完全记起来了,道:“不是你们忽然冲到台上对我们动武吗,怎么现在反而来责怪我们?阿阮说得没错,你真是蛮不讲理。” 柳平将□□朝宋驰下身扫去,宋驰继续向后退去,并用剑封住了银枪的攻击。 “捉拿住你们,我们哥俩就可以回王家复命,谁知…后来我无脸面再在王家待下去,颠破流离至今,不怨你们冤谁?” “有人失败了会反思自己,有人失败了却只会怨天尤人。我懒得跟你理论,总之你要打,我就奉陪到底。” 宋驰不想跟柳平费口舌,他只想速战速决,赶紧跟阿阮离开这。在他看来,柳平只是个怨念深重的失败者,世上可太多这样的人了。 他展开飞鹏步法,朝柳平的左边探去,两人交手了一会儿,他发觉柳平的枪法和步法相比之前精进了许多。 甚至柳平精湛的□□法刚好可以跟灵巧的飞鹏步法的效果抵消,无论宋驰走得多快,柳平的□□转瞬即到。 所以宋驰发现自己用剑跟□□比,怎么比划都处于下风,因为剑发挥不出威力。但一比起内力,柳平则差远了,想着速战速决,他开始使用内力。 尽管知道使用内力很危险,宋驰还是小心地将这个炸弹拿了出来。 柳平只一瞬间,感觉对面的剑势像滔天洪水朝自己压来,压迫得他喘不过气。 更要命的是剑势割在脸上的感觉,像被刀子划过一样,不一会儿,他的脸上就出现了四、五条的血条印子,原本就脏兮兮的脸变得更昏暗了。 柳平使出了不怕死的劲头,顶着剑势继续向前,他□□朝前伸了一寸,脸上随即多一条血痕。 士兵们发现了这边的动静,马上兴奋地过来围观。不过引起他们阵阵惊呼的,不是柳平的脸上的血印,而是柳平的银枪上竟开始出现了一道道细小划痕。 宋驰继续在剑上施加内力,积聚到一定程度后,他挥剑击向柳平的右肩,柳平举□□格挡宋驰的进攻,只一下子他的□□头被剑势磨平了,银枪“唰”地变成了一根银棍。 “好强的剑法,不知道这少年使的是哪门功夫?”小兵们兴奋地讨论了起来。 “真是少年英雄,要是请他加入我们,我们在对战梁军时岂不是赢大了。” 宋驰知道很多时候的夸赞是一些人的客气话而已,或者带有目的性,哪怕其中确实夹带一分真心,他心中依然不会产生波澜。 除非是真心实意的夸赞,没有人不爱听,没有人听了心里会没有波动。 当听到周围人热烈真切的夸赞,又看到不停投过来的赞赏眼神,宋驰居然产生了一丝飘飘然的感觉,原来被这么多人夸奖是这么的舒服。 以前在街头跟人比拼下三滥的功夫时,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 人一得意忘形就容易出岔子。 “驰哥你要注意一点。”阿阮担心地提醒道,下一秒她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宋驰的身子轻轻地晃悠了一下。 柳平借机探出长棍,直指宋驰的心口,阿阮惊呼了起来。宋驰机灵地拔腿朝城墙门上跃去,柳平则提着长棍紧追不舍。 城墙上面的士兵看到二人一齐跃上城墙,不由齐刷刷叫道:“你们两个要干嘛?不会是外面混进来的奸细吧,快捉住他们!” 城墙上的士兵们匆匆忙忙掏出弓箭,瞄准二人,然而过了一会儿,他们发现根本瞄不准那飞檐走壁的两人。 底下的围观人群变得更兴奋了,还有人高声喝彩了起来。 只有阿阮在提心吊胆:“糟糕,这样下去,驰哥容易出岔子。”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柳平的追逐的过程中,手上也不停歇,他渐渐将银枪抹出了一个尖头。他加快了追赶的速度,拉进了与宋驰的距离,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中的银□□向宋驰的后背中心。 宋驰轻松地飞跑着,全部的士兵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他忍不住想捉弄柳平,惩罚他绕弯,再消耗他的心气。 谁知宋驰眼前忽然一阵眩晕,身子不由自主往旁边倒去,他忽然感到右肩一阵刺痛,揪心的疼从心口传来。 他低头一看,是柳平的银枪径直刺穿了自己的右肩,血水瞬间从浸染透了衣服。 “驰哥!”阿阮的惊叫声从人群中传了过来。在底下一众惋惜的神情中,他看到了阿阮痛心焦急的神情,是真正的痛苦,他有些后悔自己玩大了。 “大意了。”宋驰自嘲道。他不在意自己这条命,但如果现在这情形让阿阮难受,他就会在意。 “你说什么?”柳平愣了一下,发现掌心变得灼热,再一摸,原来竟是银枪变得滚烫,他吃惊地看向宋驰。 宋驰不顾伤势,猛地转身扑向愣住的柳平,一把揪住他,内力运于手掌,朝柳平的面门重重击下。 上一刻,柳平还吃惊地张着嘴,下一刻,他就四分五裂,魂飞破散了。 被柳平溅了一身的血,加上紊乱的内力,宋驰紧绷着的精神再也撑不下去,他踉跄了一下,伸手想扶住什么,但什么也没有扶到,身子立刻歪向城墙外侧,朝地面坠落下去。 阿阮从人群中闪出来想接住宋驰,但当她揽住宋驰时却站不稳,眼见就要摔下,宋驰撑着翻身将她托住,两人才没摔下去。 “嘶!”宋驰的伤口被撕扯着更痛了,他瘫倒在地,衣服几乎被血水浸了个湿透。 “别慌,别乱动,我带你找大夫。”阿阮心疼道,她摸到宋驰的手时,惊道:“你的身子怎么这么烫?” 宋驰费劲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内力紊乱了的原因。”他的脸上几乎失去了颜色。 阿阮转头向四周求助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医术好的大夫?救救我的朋友,不能让他继续失血,会很危险。” 周围人道:“现在非寻常时刻,这里只剩下看小病的庸医,良医早跑了,他的伤势太重,这样拖下去…唉,情况不妙啊。” “是啊,现在马上要跟朝廷打仗了,人人自危,这个时候还真不好找大夫。”人们叹息道。 宋驰已然昏了过去,阿阮眼中泛起了泪花,问道:“那方圆十里呢,不方圆百里,我也一定要找到大夫。” 她现在终于明白过来,打仗不是什么好事,之前以为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首当其冲遭罪的就是老百姓,无论是谁,都难逃一劫。 有人见她楚楚可怜,好心道:“姑娘你别着急,方圆十里内肯定有,你往东边走七八里路,那有一个口碑还不错的大夫,叫李算。不过也不知道现这种时候,他有没有离开,如果你愿意赌一把…” 他话音未落,阿阮已经抱着宋驰跃上附近的一辆马车,“我赌,多谢你!” “诶诶!我的马车!”另一人叫了起来,急忙朝自己马车奔去。 “给你,不用找了。”阿阮从空中丢出一块银元宝。那人接下元宝后停住了脚步,这钱够他买十辆又大又新的马车了。 “你们是什么人,杀了人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守城的士兵们反应过来,准备阻拦马车。 阿阮毫不犹豫地架着马车冲向城门口,并喊道:“你们放我们出去,我就不跟你们计较。若当误了我救人,你们都活不了。” 现在谁阻拦她救人,她就跟谁急眼。 士兵们被她这股劲头震住了,大部分人都犹豫着要不要阻止,但有几个却不依不挠地站在马车正前方,举着弓箭对准阿阮。 是你们太不识趣,不怪我,阿阮扯下手串,将一颗珠子朝对面弹射出去。 一个士兵被击中倒地,他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发现击中他的这颗珠子已经碎了,他捏着碎珠子,怀疑道:“我脑门有这么硬吗?” 但话音未落,他和周边的几个士兵一齐面露窒息之色,随即惨叫着倒地而亡。其他士兵大惊失色,连忙围过去看是怎么回事。 阿阮快速地驾着马车从他们的空隙间掠过,经过时她紧紧捂住了口鼻。 等过了城门,看到这群人还傻乎乎地围着,她远远提醒道:“你们最好别靠近他们。” 士兵们还不明就里,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凡是凑过去的人全被毒气毒死了。 第九十二章 阿阮将宋驰身上的被子搭好,注视着他双目紧闭,毫无血色的脸,她出去帮他倒了一杯水,宋驰已经昏睡了五天六夜。 五天前,她顺利地找到了大夫李算,他正要收拾包袱逃走,架不住被她央求着变得稍稍有些心软。 阿阮又给了他全身的家当,大夫忍不住有些心动,但他又害怕再不走就走不了。阿阮最后说眼下他要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反之他要是见死不救,就等于杀人,说得李算只好同意留下来治疗宋驰。 宋驰流了一路的血,送到时已经身体冰凉,阿阮差点以为他救不回来了。 李算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表示他还有救,不过最致命的其实不是宋驰的外伤,而是他的内伤。 阿阮担忧这内外双重伤害会不会使拯救变得棘手。 可李算却说:“得亏他流了一路的血,我把了他的脉搏,发现他原先体内极其燥热,经过放了血,现在他体内反而平复下来了。他的内伤远比受的外伤更严重,现在却因为外伤大大缓解了内伤,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 “也就是说,他有救?太好了!” 李算吞吞吐吐道:“也不好说…看造化。” “生死的事情怎么能看造化,你必须得救活他。”阿阮的心在颤抖,差点哭了出来。 “可…老夫的医术有限,我只能尽力而为。不过你放心,他多半不会有事。” “你怎么确定?” “我看他相貌堂堂,是有福的样子,不会有事的。生死有命,不必忧虑。”李算悠悠道,看到阿阮脸色不妙,他赶紧道:“我要去找药了,现在非寻常时刻,找药材得花我许多功夫。” 阿阮哭笑不得,难以想象,这已经是这一带最好的大夫了。看来只能生死有命,全靠祈福了。 她把茶杯放到宋驰身边,觉得自己的心思很奇妙,明明早就知道他随时可能因为内力紊乱死掉,她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得可以坦然面对了。 但当他受伤时,她却觉得天塌了一般,完全无法接受。 不过有李算给宋驰每天都换药,他的伤势已经止住了,不再有大出血,但他人却依然处于昏睡状态。李算说是因为受了严重的内伤,他可以试着医治他。 于是阿阮跟着李算一起上山采药,她问他准备怎么医治驰哥,但总是被糊弄过去,李算说着说着就聊起了卜卦算命,并且说得津津乐道,比聊起医术时健谈多了。 阿阮心想完蛋了,这哪里是一个大夫,分明是个转行的算命先生,说好听点是个江湖郎中,说不好听点是个江湖骗子。 李算也不在意她怎么想,天天早起贪黑地采集草药,煎熬后让阿阮帮宋驰服喂。过了一两天,宋驰的脉搏变得正常,不再薄弱。 阿阮兴致勃勃地询问李算,这样是不是就能驰哥恢复过来,李算却又开始支支吾吾,搞烧香拜佛、占卜算命那一套把戏,还反复跟她强调:“生死有命,不要强求。”把阿阮整得无可奈何。 这个大夫真不靠谱,而且李算还为了风水,偷偷将宋驰躺的方向调了个头。 “他受着重伤呢,你还挪动他?!”阿阮发现后气得想教训他,李算又抱头解释只是为了让宋驰快点好,并无恶意。 阿阮出神地看着宋驰的侧脸,她也不知道找的这个神神颠颠的大夫到底有没有用。 她忽然想起,驰哥说过羽长老赠予过他两粒救命药丸,还剩下一粒,她一拍脑袋,笑道:“我着急得完全忘了。” 她立即伸手进他的衣服口袋,但摸了个空,她只好又伸手到他怀里,她有时候也会将东西藏在这里。 但她刚伸手,就听到宋驰浅浅的一声□□,吓得她立马把手撤了回来。 “驰哥,你终于醒了!” “我昏睡了多久?” “五天六夜,着急死我了。” 阿阮将水喂给他喝了一大口,她觉得他脸色有些红,她以为他又烧了起来,连忙将手放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她疑惑道:“不烫啊。” 她站起身,准备去给他拿块湿布巾。 “咳咳…阿阮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阿阮慌忙解释道:“我是在找之前羽长老给你救命药丸,但没找到。” “我自己找吧,我记得药丸放在怀里在。”宋驰试图简单地动一下,“嘶,太疼了。” 他向阿阮求助道:“我现在动不了,麻烦你了。” 阿阮迟疑了一下,要在他的注视下将手伸到他怀里摸索,她实在不好意思。 驰哥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这无从得知,因为驰哥的表情看着淡然自若。想着还是救人要紧,她主动走了上去。 怕碰到他的伤口,阿阮小心地摸索了一阵,还是什么也没找到,忽然听到宋驰道:“对不起,我不该故意跟他耗着,让你担心了。” “你也知道我担心啊,诶你的药丸找不着了。” “那应该是打斗的过程中弄掉了,没事,吉人自有天相。” “你都这个样子了,哪里看得出上天眷顾你了。”阿阮泄气道。 她忽然在他的怀里摸到一个硬的东西,被用针线缝在了衣服内侧,“咦这是什么?” 她将这东西拿了出来,发现居然是一枚打磨精致,但款式略显粗糙的银戒指,属于首饰铺绝对不敢拿出来卖的货。 宋驰咧嘴笑道:“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在藏木教的时侯时间多,我花了一整天做出来的,老板教了我好久。谁说上天没眷顾我…” 他撑起身子将银戒指戴在阿阮漂亮的纤纤玉手上,然后注视着她,认真道:“有你陪着我,我还不够幸福吗?” 阿阮感动之余,震惊道:“啊?” 她一时甚至没注意到驰哥这会儿居然能好好地帮自己戴戒指。 “我一路上都在想,我因为担忧丧失性命耽误你,而不愿面对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因小失大了。都说人生在世,快活最重要,但又多少人能真正洒脱地做到呢? 我往鬼门关走了一趟后,忽然明白过来,思虑将来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我最应该做的是该和珍惜的人好好珍惜现在。” 阿阮屏住了呼吸,随即笑开了花:“你是说,你喜欢我?” 驰哥说了这么多话,她就听出了这句意思,不希望再陷入自作多情的境地,便主动问道,毕竟她也不是爱藏着掖着的人。 “之前你暗示我时,我已经沦陷了,听你说完后我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惜命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没给我回应?” 原来驰哥早就心动,阿阮一直以为是自己单方面喜欢,早知道她应该早点说破,害得她心里白纠结了千百个回合。 “因为我忽然想到这么好的年华,又遇到了喜欢的人,却命不久矣…不由产生了深深的悲凉感,我不想辜负你,想着只要护送你回南仙岛,就别无所求了。” 阿阮有些委屈道:“不像我,一直想的都是和你在一起。无论你我明天会怎样,我都不在意。” 她走近他,在他的额头轻轻啄了一下,“我带你去找神医,一定有人可以治好你,这样“和你在一起,我还有何担忧。“宋驰定定地看着她,说道:“我们找一山清水秀之地安度余生吧。” 阿阮不乐意道:“可我不能接受看着你忽然死掉,这该有多折磨我,我会心碎的。” “现在天下大乱,要找神医谈何容易。其实我现在体内的内力安分了许多,有种奇妙的静谧感,没有了惴惴不安的状态,至于外伤疗养一下就没事了,我相信我可以撑很久的。” “可——” “你想想,我们与其将这宝贵的时间花在东奔西走,寻找那不知道哪里有的神医,一边还要躲避战乱,不如幸福快乐地度过它。如果你同意,我想和你生一个女儿,像你一样的聪明伶俐可爱。” 阿阮嗔怪道:“真是的,你怎么突然说起了怪话。” 宋驰解释道:“其实这不是忽如其来的想法——”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越说越让人害羞。”阿阮急忙捂住他的嘴,她的脸蛋瞬间变成了石榴色。 李算匆匆走进来道,神色有些惊慌:“我得走了!我在山上看到不远处的梁军了,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他准备跟阿阮宋驰告辞,宋驰在这休息了半个月有余,这年轻人看着身强力壮,他估摸着也差不多恢复了。 这两年轻人在这过得甜甜蜜蜜,甚至可以说待得忘乎所以,他忍不住嘀咕道:“你们不怕死,我一个上了年纪的可是相当怕死。” 阿阮和宋驰对视一眼,点头同意了,“好,你走吧。” 其实他们也感觉到了地面不远处传来的震颤声,像成千上万的军马,又像一头头奔跑的吃人巨兽,让人从心底产生一阵恐惧。 阿阮跟宋驰前两天经商量达成了一致,两人决定一起躲避战乱。阿阮之所以同意,是因为驰哥的内力情况出现了明显的好转,不像会随时崩坏的样子。 而他只要不有剧烈的举动,外伤也没问题,会随着时间彻底痊愈。 李算这大夫医术真奇特,一开始阿阮觉得他一个江湖郎中顶多治疗一下外伤,后来发现他不仅治好了驰哥的外伤,还将驰哥的内伤治疗好了大半。 生死有命,李算说得还挺对的。 考虑到李算年纪四十岁有余,他不会功夫,要是在逃跑时被乱军打死怎么办。出于感激,阿阮礼貌道:“你要不要我们送你?” 没想到李算一口答应下来,他欣喜道:“好啊!我正愁呢,主要拉不下老脸问你们。我要去找我的老朋友姚又白,他就在——” 阿阮挤出一个笑容,“你真不客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节日快乐呀! 第九十三章 “客气不能救命,咱们多熟啊,不要讲客气。我朋友在淮南开了家店,他真是坎坷,才从别地带着家当和伙计迁过来,刚在那站稳脚跟,跟本地人搞熟络了,现在天下大乱,唉他这店又得关了。” 李算长吁短叹:“时运不济啊,不过他这人脾气不好,注定要遭受多的坎坷,好在他胸怀开阔,对此毫不介意。” “可你过去找他也很危险啊,现在应该往南走,离开这片战乱地才对吧?”宋驰道。 “放心,乱世跟着一个大厨跑,怎么也饿不死的。他有的是办法找到食物,天上地下全都是他的食材。而且等我找到他,再和他一起往南跑不迟。” 李算算的清清楚楚。 “你的朋友是个大厨?!” “岂止是个大厨,不吹嘘的说,他简直是天上的御厨下凡。” 阿阮的眼睛中放出了精光,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让她觉惊叹的食物了,李算这么一介绍让她心动了。 “行,既然你想好了,我们一齐走吧,顺便会会你的朋友。” 宋驰道,他觉得李算这个人有点意思,最重要的是,路上要是他内力又出现什么问题,他可以随时找李算。 阿阮宋驰两人说走就走,将收拾好的包袱放在马车上。李算之前一直催着他们走,等真到了离开时,他却恋恋不舍。 “想不到你还挺恋家乡的。”宋驰道,他作为一个流浪人,天涯海角皆是家,没法跟李算共情。 李算不舍地看着老房子,道:“唉,如果不是战乱,谁愿意背井离乡呢,可是不走又是死路一条。” 左邻右舍都走光了,没想到他成了最后一个离开家乡的人,想到不久后这一片安宁的土地就会被战火夷为平地,他决然上了马车,“走吧。” 三人才出门,一群飞得歪歪斜斜的大雁从他们头顶飞过,其中有几只竟径直掉落下来,砸到了他们车上。 李算声音发颤道:“完蛋,这是凶兆,我们此趟出门不利。” “大师看开点,生死有命。反正现在咱们也回不去了,就放心往前走吧。”阿阮眨巴着眼睛安慰道。 “也是。”李算收敛起紧张之态,强自镇定道。但不过一会儿,他又开始焦虑地观察着马车外的情况。 走了六七里路,三人被驻守的梁军拦了下来。阿阮下了马车,发现路边还有许多被拦下来的人,约有几十人。 “你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一小兵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们的包袱,不耐烦地问道。 “我们从北边一个村子来的,要去淮南投奔朋友。”李算恭敬道。 “你们是不是叛军的探子?带了什么情报?”小兵要搜查他们的包袱。 李算惊慌道:“小爷您可不能乱说话,我们都是良民。” 他这次把几十年攒的值钱家当都带上了,要是被梁军搜查到,怎么可能不被搜刮走,他越在意自己的家当,小兵的眼睛就越往他的包袱上瞟。 “是嘛,我不信,让我搜搜。”小兵一把夺过李算的包袱,准备拆开。 宋驰身子一晃,将李算包袱拿了回来,他瞪眼道:“我朋友同意你们检查了吗,你们就这样肆意拆他包袱。” “你!”小兵勃然大怒,正要发火。 “是他不懂事了,你看这样可以吗?”李算将那小兵拉到一旁,好声好气道,他小心地将几块银子递到发怒的小兵手中。 那小兵掂量了下银子的重量,神情好看了许多,道:“小年轻确实挺不懂的,得多教训,既然如此,你们去那边排队吧。” 他往人群中一指,示意他们乖乖过去排队。 李算一看那排的长队约有五六十人,脸就皱了起来,“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赶时间,能不能让我们先过去?” “废话再多,就别过去了。”小兵厉声呵斥道,说得李算立马拉着宋驰阿阮二人过去排队。 阿阮数着这里的梁军,一共有三十六人,她盘算着他们若是用武力突围出去好像也不难。不过考虑到驰哥身体刚刚恢复,还要带着李算一起,她又取消了这个念头。 队伍里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人们神色惶惶地拎着大包小包,焦急地等待着,阿阮一看便知全都不是有钱人家。 没想到就算这个时候,他们居然也难逃勒索,这些梁军不放过任何一个剥削平民百姓的机会,真是混账玩意,阿阮内心唾骂道。 明明是春风吹在人身上,人们却无一例外地裹紧了衣衫,像在抵御严寒。 “你们一个个都老实些,不然没好果子吃。”一圆胖的伍长走过来巡视着众人,警告道。 “我们都已经好好站在这了,还不老实啊。”阿阮嘀咕道。 “谁说的,哪个家伙胆子这么肥?给我滚出来!” 伍长耳尖,听到了这句话。他暴躁地走来走去,挥舞的长矛差点刺到队里无辜的人,不过并没找到是谁说的。 “你们该知道惹怒我的下场,谁都走不了,你们会跟侯景那帮叛军一个下场。”伍长眯着眼睛说道。 谁想眼睁睁看着叛军打过来,谁不想逃走,凭什么他就要被安排在这驻守等死。而他面前这些胆小怕死的庸人却可以想离开就离开,这不公平。 阿阮发觉前面的女人身子在微微颤抖,人们明显受到伍长的影响,周围的气氛变得更紧张了。 “一个小小的伍长,嚣张什么啊?” 人群中又冒出了一句话,被伍长的耳朵捕捉到了。 伍长的圆脸登时变得扭曲,尖声叫道:“哪个兔崽子在说我嚣张?” 他抬脚踢在离他最近的男人身上,那男人趴倒在地,哆嗦道:“大人,不是我,你误会了。” “不是你说的,那你为何一副心虚的模样?”伍长正准备又一脚下去,空中又传来一句让他即刻爆炸的话:“这声音确实不是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发出的,他疑惑地转头看向排队的众人,这声音一定是他们中的某个人发出来的。 “恶人一定会遭天谴!”队伍中又忽地冒出一句话,刚好来自他的背对方向,伍长脸上流下豆大的冷汗。 他听出来这句话是个粗嗓子的男人说的,而他记得第一句话依稀是个女孩说的,第二句话应该是个年轻男人说的。 这些人是在玩他吗?在怒气和害怕的双重刺激下,伍长发了疯地冲向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你一定知道是谁说的,快说!” 女人被掐住了脖子,在痛苦中憋红了脸,“我…不知道…求求你,不要为难我…” 伍长甩了她一巴掌,道:“你一定在隐瞒我。” 清脆的巴掌声使周围的人纷纷惊愕地抬起了头,伍长无视众人的反应,接着一拳打在女人的脸上。 女人的脸上立即留下了一个大红手掌印,她牢牢地抱住自己的孩子,任由伍长怎么喝问都不松手,她只关心自己的孩子。 “只敢欺负女人的家伙。” “贪生怕死的家伙,在这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跟侯景的兵对打啊,缩头乌龟。” 队伍里响起了三句话,伍长听得清清楚楚,他转头看见人们对他怒目而视,这让他大吃一惊,这些人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 人群中一股无名火像□□草“噌”地点燃了,原本低着头老实排队的人们,纷纷开始大声指责伍长不是东西,气氛变得越来越热烈,人们甚至开始指着伍长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们反了。”伍长目瞪口呆,他听见自己的嗓音里有着惊恐,这些人疯了。 他想举起长矛将他们教训一通,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男人们抢走了武器。人们迅速将伍长围了起来,源源不断的怒火在燃烧中变得旺盛。 那些小兵们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谁也没上前解救伍长。 被欺负过的男人们女人们此时报复地发泄怒火,一脚又一脚,一拳又一拳,毫无抵抗能力的伍长很快断了气,留下一摊血肉模糊。 愤怒的人们接着冲向呆滞的士兵,夺过属于自己的钱财,有几个小兵不识时务想阻止人们,却被活活打死。 李算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振奋,不过他没有去找自己的银子,而是选择拉着阿阮、宋驰撤离了这里,因为他还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等三人快步走了一阵,李算才兴奋道:“我刚刚趁乱也骂了几句,真痛快!欺负女人的家伙真不是好鸟。” 他从没做过如此大胆的事情,一生安分守己,做个半靠谱的村里大夫。 自被梁军勒索,他已经敢怒不敢言,看到那女人被欺负,他更是攥紧了拳头,趁着大伙都站出来,人多嘴杂他才敢说几句心里话。 “那你怎么没给他几拳?”宋驰道。 “我想来着,但人太多,没挤进去。不过最主要的是,我觉得还是赶紧走比较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慌慌的,现在才觉得好多了。” 李算一直觉得自己预感挺准确的,但他没法跟别人解释,每次别人追问原因,他就搪塞过去。 “看你疑神疑鬼的。”果然阿阮不可置信,在她看来李算有时候相当神神颠颠。 “没事,你们爱信不信,李算李算,神机妙算。” 李算正摇头晃脑第说着,忽然身后远远地惨叫声,那叫声积聚了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声音,各式各样的叫声一同迸发,听得分外可怖。 三人一齐回头,顿时都惊住了。 他们看到的是一片血流成河,原来一支精锐梁军刚巧在这附近巡视,立即发现了这里的叛乱,于是二话不说动起了手。 许多人正忙着捡拾本属于自己的钱财,根本没想到会忽然杀出一支梁军,更何况绝大多数人都是赤手空拳,一时间尸横片野,惨叫声不绝于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29 19:57:49~20220501 19:4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9239534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四章 由于距离得较远,三人只能看到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梁军不断挥舞着的刀剑,和试图逃走但又被追上的平民。 看不清梁军和百姓们的面目,唯有地上的血河显得分外红艳。 人易碎得像是一碰就碎,残肢断手飞到天上又重重落下,猩红的血味似乎笼罩了方圆十里,让人阵阵作呕。 李算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刚还那么多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全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梁军没放过任何一条性命。 宋驰亦看得寒毛倒竖,这些个精锐梁军残忍得令人发指,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杀光了所有人,包括他们原先自己的士兵,那些让排队的平民百姓拿回自己钱的士兵,被当做叛军一块杀了。 “阿阮你要不别看了,坐下来缓一缓。”宋驰发现阿阮面有不适,于是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 他手掌的温暖传递到了阿阮后背,阿阮感到稍稍的舒心,但怎么都没法消除愤怒和恶心的感觉,在亲眼所见的持续刺激下,她还是没忍住,很快跑一边吐了。 “我隐隐觉察到一阵杀气,这里不宜久留。”李算等阿阮回来,说道。 “大师,这回你说的真准,看那边。” 顺着宋驰凝重的目光,阿阮和李算朝西边看去,在落日的余晖下,一支陌生军队正在往这边赶,约有百余人,他们认出那不是梁军的服饰。 随着对面士兵的接近,阿阮经仔细辨认,发现他们是侯景的人,因为他们的服饰和她在寿阳看到士兵服饰一模一样。 “这群人嗅觉真灵敏,简直跟闻到血腥味跑来的豺狼一模一样,让他们互相残杀吧,我们走。”宋驰拉着阿阮朝右斜方的小道上走,李算则小步跟在后面。 梁军在他们身后,侯军在他们正前方,三人谨慎地挑着小道走以避开两方士兵。 “这些人真是太烦了,我就想好好过个小日子怎么这么难。虽然这样的心态会被人说不是大丈夫,但我毫不在意。”李算嘀咕道。 “我邻居家的小伙子头脑一热,就去投奔侯景了,我劝他别去,他却说我没胆量。哼,我看他是个没脑子的笨蛋,他根本不知道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好在你们俩跟我是一路人,我跟你们待得挺舒服。” 李算一个人说着,他对自己现在被迫背井离乡这件事颇有怨念,转念已将目睹的残暴杀戮场面忘之脑后。 过了一会儿,他发觉前面两人始终神情肃穆地低着头走路,似乎全然没听到他的絮叨,便只好安静地闭上嘴。 侯景军队经过他们右侧方的时候,正是离三人最近的距离。三人悄声隐蔽在半人多高的灌木丛中,等待侯景方完全过去。 李算蹲得有点腿麻,他将右脚稍稍挪动,碰到了一个硬的东西。他低头一看,用颤抖高亢的声音叫道:“我的妈呀,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阿阮宋驰看向李算,李算指着脚旁的一个骷髅头,哆嗦道:“这居然有一个、一个骷髅头,这里怎么会有骷髅头呢?” 宋驰道:“荒郊野外有骷髅头很正常,因为会有狼群和流浪汉,也或许这一带几十年前、百年前是一片战场,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尸骨就留在这了。不是,你也太胆小了,大夫不应该见惯生死,不怕这些吗?” 他被李算吓得煞白的模样逗得发笑。 李算急欲辩解,阿阮神色紧张地打断道:“不好了。”三人将脸转过顿时呆住——数十个侯景士兵发现了他们仨并且停下来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阿阮叫道:“跑!”三人撒开腿跑了起来。 与此同时,十来个侯景士兵奉命转头开始追三人,其余人依旧往梁军方向赶。 宋驰刚从内外双重重伤的状态恢复,没法全力奔走,便跟着阿阮保持同一速度,两人提着内力跑速度较快,跟追的士兵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李算内力远在他二人之下,跑得气喘吁吁。眼见李算要落单,宋驰和阿阮各伸手提着李算衣领一起走,三人速度便降了下来。 “你们别跑啊,我们又不吃人,头儿只是想问你们三个人躲在灌木丛中干什么。”一个士兵边追边说。 这些士兵年轻力壮,跑得飞快,显然是经过精心训练的精兵,绝不是三拳两脚就能轻松干掉的类型。 “我不信,除非你们不追了。”宋驰道,这些士兵们越追越紧,八成是要抓他们问梁军情报。两军交战,最重要的就是情报。有点良心的将领会从老百姓中手里买情报,没有良心的会想尽一切办法从老百姓嘴里撬出来有用的信息。 “驰哥,要不我们分两头跑,你带着李算往左侧跑,我往右侧跑,分散他们。我搞定追我的那几个是没问题的,然后我们再找个地方汇合。” 阿阮建议道,再不想办法就要被追上了。 宋驰一口拒绝:“我要和你一起。” 分离死别也只是眨眼的功夫,谁知道分开之后会遭遇什么,他唯一确定的是只要他不和阿阮分开,就能确保两人暂时的安全。 李算急道:“臭小子,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你先带着我走,等甩掉那些粘人虫后,你们两就可以汇合了。” 他现在看阿阮宋驰提着自己跑很辛苦,他自己也觉得狼狈,所以阿阮一提议他就立马赞同了。 “是啊,李算他跑不快,你带他就两个人绝对可以甩掉那些人。”阿阮道。 宋驰依然摇着头,“不行,大不了我们被追上来再杀掉他们。” 但他知道,这样是下下策,其他的侯景士兵就在附近,一旦发现自己人被杀,肯定会掉头对付他们。 既然这里会出现一支侯景军队,说明还有其他侯景的军队也在这一带,万一捅了马蜂窝就难办了。所有最好的办法就是阿阮所说,甩掉这些士兵,再汇合。 后面的士兵越追越近,几乎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驰哥,事不宜迟,咱们必须得做决定了。” 阿阮又急又好笑,这仅是一次短暂的分开,没想到驰哥却露出恋恋不舍的的神态。 “好吧,我们在正北方向的三里外汇合。”宋驰开口道,他松开李算,顺手勾过阿阮的脸庞,轻轻落下一个吻。 李算皱着眉道:“啧啧啧,哎哟诶。”他主动地撇过头,以为两人还要腻歪一阵,但宋驰很快就松开了手,“阿阮保护好自己。” “嗯,不见不散。”阿阮羞涩道。于是三人一拍两散,朝不同的方向奔去。 阿阮朝身后撇了一眼,士兵们稍稍犹豫了下,要跟着分成了两组,她身后有五个小兵,其他小兵被分去追驰哥和李算。 一小兵见她竟然选择独自一个逃走,不由面露猥琐加快步伐,怪笑道:“姑娘,你自己一个走不怕啊。” “嘿嘿嘿…”其他小兵也怪笑了起来。 “呵,这些小兵以为我一个人好对付。死到临头了,脑袋里还想着那些事。”要不是手中没有剑,不然她现在就割掉他们的舌头。 阿阮等离侯景大军相当远后,才放慢脚步,等小兵跟她的距离拉近,她取下手链上的最后一个圆珠——毒液珠,朝身后离她最近的小兵弹去。 珠子砸中小兵的额头的瞬间,破碎裂成几块,毒液流到那小兵的眼里,小兵大叫了起来,毒液顺着流入到口中,他口吐白沫即刻瘫倒在地。 其他小兵吃惊地往地上一看,发现地上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不去做你们的正事,却来缠我,你们要是依然迷途不返,下场跟会他一样。”阿阮狠狠道。 小兵们害怕了,诉苦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要是空手回去也是死,话说你们到底有什么好跑的。” 阿阮回头一瞧,发现这些狡猾的士兵们嘴上说归嘴上说,脚底下却跑得更快了。 “你们不追我,我就不会跑,谁知道你们追我是要干什么?” 前方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一棵歪歪斜斜的大树,到底要怎么治这些跟屁虫,阿阮眼睛一转,想到了。 她利索地攀爬上大树,占据了有利位置后,悄悄从包袱里摸出一把匕首,藏于袖子中。几个士兵赶到大树底下看到阿阮似乎不打算下来,几人面面相觑,“要不你上去把她抓下来。” 他们派出一个小兵,他手脚敏捷爬了上去,可他刚到树上,还没伸手就被阿阮用匕首划割破了喉咙,随即摔了下去。 那小兵掉下去便断了气,阿阮看了一眼,心想:“是你们非要跟过来的,不怪我。要换作一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怕是今天就死在这荒郊野岭了,也不会也有人发现。” 接下来是两个小兵一起爬上树,他们被阿阮割下手脚后,惨叫着掉回地面。 剩下最后一个小兵在树底下犹豫,阿阮从树上跳下来,从背后给了他一刀。解决完所有小兵,阿阮松了一口气,四周如死一般寂静,天彻底黑了下来。 “还好兜里有一块打火石,乌漆麻黑的,不知道驰哥要怎么赶夜路,我先去约定的地方等他们吧。”阿阮吐槽着掏出打火石,从地上拾了几根干树枝,点燃后朝前方走去。 不知道什么样的怪鸟在黑暗中嘎嘎乱叫,叫得阿阮心里发毛,一个人的夜路漆黑且孤独,漫长得像走不到头。 中途还出现火把已经燃烧殆尽,她却没找到干树枝的情况。最后她借着微弱的月光在地上摸索了许久,才捡到可点着的树枝。 阿阮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一定会走出这里的,因为在她心中始终亮着一个火把,她知道无论夜路有多难走,有人一定会在前方等她。 第九十五章 没想到打仗才开始,他们就遭受了这么多波折,跟她预想的局面相差甚远。人生很多事情就是不会按预想的发生,何况是战争,大部分人都难逃一劫。 阿阮又冷又饿地坐在大石头上,静静地反思着这些时日的事情,亲眼目睹的混乱像梦一样,但真实地刺痛着她。 早知道现在如此狼狈,当初把驰哥带上,跟着师傅一起回岛上就好了。饥寒交迫,又是孤独一人,没有比此时此刻更想念小岛的时候了。 但这样的话,驰哥的内力迟早会出大问题。往寿阳走了一趟导致驰哥受了重伤,但他因祸得福遇上了李算,反而将内力问题治好了,这真是完全没意想不到的。 是福祸倚之,是祸福倚之,古人诚不欺我,阿阮心想。 熬了一整晚,现在已经接近天明,可荒芜的地里依然不见驰哥和李算的身影。阿阮思绪变得烦扰,人也坐得不耐烦了。 四周是一片荒芜的空地,阿阮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到了一个大悬崖边上,她朝底下瞧了眼,是一条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地缝。要是失足跌下去,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看得她打了个寒颤,于是乖乖走回空地,找了个顺眼的大石头坐了下来,反正和驰哥约好了,安心等就是了。 可是明明只有三里地,为什么驰哥现在还没赶到,难道他们被那十个小兵困住了? 她摇了摇头,不会的,驰哥受的内外伤都已经恢复了大半,那些小兵看着精壮但却呆头呆脑,无论驰哥用身手还是用脑子都可以治服他们。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驰哥还没赶到,会不会是遇上了侯景的大部队,阿阮的心态由焦急转为担心。她一下子站起来,想要返程去找他们。 可是她要是现在离开了,等驰哥他们赶过来看不到她,他们又会担心,搞不好两边会恰好错过,阿阮冷静了下来。 在出发前,因为干粮有些重,所以几乎全让驰哥带了,阿阮翻遍包袱只翻出了一个干饼,不知道什么塞进去的。 阿阮像看到救星了一般,捧着干饼吃了起来,可刚吃了几口,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驰哥昨天有一晚上的时间都没赶到这里,他今天能赶到吗? 想到这个,阿阮没有再狼吞虎咽,小口吃了一会儿后将干饼收了起来,先煎熬一阵,等驰哥赶过来就不用忍受饥饿了,抱着这样的信念,她继续等待了下去。 在困乏和饥饿中,一天过去了,阿阮发现太阳开始西斜,风景虽然很美,她却没有心思欣赏。因为四周依然空无一人,一想到又将一个人孤寂地面对黑夜,昨晚产生的恐惧和孤独重上心头。 终于憋不住了,她在附近的地方走了走,还试着极目远眺,但都一无所获。 她忽然回想起驰哥曾经说过“你要提防所有接近你的男人,包括我。”她心里猛跳了一下,一切并不是无征兆的。 这不可能,她拍了拍脑袋,驰哥绝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更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可怀疑的念头一旦产生,就无法彻底消失,它像蛇一样钻进人的心窍中,可怕讨厌又摆脱不了。 提醒自己不要被他欺骗,驰哥会不会借开玩笑说的真心话,仔细一想还真是他的风格。虽然是自己提出分开逃跑的办法,但他一番推辞后便爽快接受了,直至现在也没有出现,阿阮感觉到一阵眩晕,她的感情被玩弄了。 作为过来人的师傅曾苦口婆心劝告她,不要轻信男人,女人最容易被爱情蒙蔽双眼,她却还是踏入了这个陷阱。而且自己还是为了救治驰哥的性命,才走到了这一步。 自责混杂着难过和震惊涌上心头,阿阮的后背和额头变得冷汗淋淋。她跟驰哥相处这么久,觉得他聪明有一些,狡猾也有一些,但就是不像会欺骗她的人。 但真正的骗子也不会把“我要骗你”写在脸上不是吗?人一直都是复杂的,内心跟表面迥然不同也是完全可能的。 她想起在分别时驰哥信誓旦旦的话语和连连不舍的神情,那一点也不像是演的,他演不出来这么逼真的神情。 她记得前晚驰哥温暖的拥抱,和在她耳边说的话——会永远一直陪着她,他那眼神是多么的真挚和打动她。 她对初次遇到宋驰的那天记忆犹新,那个大胆的少年差点死在小个子掌下,她记得到了凉州,他为了她跟黄老三大打出手,差点命丧黄泉。 无论内心再怎么为驰哥辩解,都解释不了她就是被一个人抛弃在这的事实,阿阮感觉到心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悬崖边,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缝像一只血盆大口,默不作声地嘲弄着她。 跟宋驰相处的一点一滴,像走马灯一样从眼前晃过,一切显得那么真实,却又那么多如梦如幻,衬托得她现在更加可笑。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纵身跳下,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但只要坠入裂缝,绝无生还的可能,恐惧感油然而生,最终恐惧战胜了痛苦,她退了回去。就算被欺骗了感情又如何,人这一生要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这算多大点的挫折。 何况感情之事你情我愿,吃了这次亏,以后再面对男人就会长心眼了,阿阮如此安慰自己,可想到自己初次萌芽的爱情就这样错付了,她痛苦、不甘心还有愤怒。 什么山盟海誓,至死不渝,都是负心汉用来欺骗被爱情冲晕了头脑的女子的鬼话。驰哥你负了我,我定不原谅你。 她又在石头上坐了一阵,直到太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天真的要黑了。 “一路上看到生离死别还少吗,小情小爱在这些事儿面前算什么呢。” 阿阮收拾起碎掉的心,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荒凉场景,毅然离开了。 事实证明,上天就喜欢捉弄人,不给人的计划来一些捣乱,它就不痛快。 宋驰带着李算逃跑,他本以为很轻松就能甩掉那十个小兵,结果误跑到了梁军的阵地上,闹得整个营地鸡飞狗跳。 梁军认出了他们身后的那些个倒霉的侯景方士兵,“居然跑我们的地盘撒野,抓他们!还有前面那两个!” 侯景方的小兵跟着宋驰和李算昏了头,他们完全沉浸在追逐猎物的兴奋中,居然偏离了他们自己军队的地盘,经梁军一吼,小兵们顿时就吓清醒了。 见状不妙,他们立即拔腿就跑。宋驰和李算虽然摆脱了侯景方的小兵,但两人也被追逐的梁军冲散了。 侯景方的小兵们终究是寡不敌众,被梁军活捉后五花大绑了起来,李算亦被逮住了。宋驰本来已经仗着飞鹏步法就要离开了梁军的阵营,处于怜悯,他又转身回去营救李算。 等宋驰劫回李算,才发现这回麻烦了,他们左突右闯,奈何梁军太多,两人就是突围不了。 两人几乎被逼到了绝境上,李算一点也不想赌上两人的性命,在连续不断的重重压力下,他几乎累得想放弃。 “宋小兄弟,你放下我然后一个人走吧,我太拖累你了。”李算不忍道,“我又不是侯景的士兵,区区平民老百姓一个,梁军就算抓了我也不会做什么。” “预想是好的,谁知道这些人会做出什么呢。为了阿阮,也为了你的亲朋好友,我们要坚持住。”宋驰一脚踢翻了三、四个梁兵,道。 “坚持不了,我现在又累又饿。“李算摇着头道。 “那你也得坚持下去,现在是我这一生中最渴求活下去的时刻。”宋驰道。他现在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一想到以后可以和阿阮避开世间的纷纷扰扰,他就相当振奋。 原来当人心里有牵挂时,就不会轻易放弃生命,宋驰在这时顿悟了这个道理。 李算受到了宋驰精神上的鼓舞,他从缓慢的绝望中振作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道:“好吧,我简单算了一卦,我们有机会逃走,但必须分开,我们两一起肯定不行。” 宋驰疑惑道:“你一个怎么走得了?”这时他发现有一些梁军慢慢散开,原来走来了一位梁军将领,正在驱散围观热闹的士兵。 “抓两个人需要这么多人吗,像什么话,别都聚集在这!” 聚集了这么多兴奋的士兵,让梁军将领觉得有些不安,他指挥道:“你们这些人去堵他们,其他人散开!” “遵命。”梁兵们不情愿地散开。 大概是梁军觉得他两人铁定是囊中之物,所以变得不急不忙地围堵他们,宋驰松了一口气。 “咦,现在时机对我们有利。” 李算兴奋地搓着手道,好像有机会逃走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幸好他没放弃。 李算一边寻找着突破口,一边安排着:“而且现在时候不早了,这样,我自己去见我的朋友,你到和阿阮姑娘约定的地方去见她。本来我们就不是一起行走的人,恰好相遇走了一段,现在分道扬镳也很正常。” “可是我们说好——” “就是现在,这边左侧没几个小兵,右侧小兵略多一些,所以我往左,你往右,咱们分开走!” 没想到李算已经开溜了,“这家伙跑得真快,说走就走。”宋驰本来还想要不要帮一下李算,见状只好自己逃了。 李算抓的时机很好,宋驰顺利地摆脱了那些试图阻拦他的小兵,逃出了梁军地盘。但是相当狼狈,为了把小兵甩掉,他把包袱都扔了,也跟李算走散了。 “太衰了。”宋驰躺在草地上望天道,他不知道要怎么找回原来的路线,更别说去到和阿阮约好的地方。 不过如果所有事情就像计划一样发生,人生就没那么多趣味了吧,宋驰心想,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这对他已经不算什么了。 既然跟阿阮约好了要见面,那就克服艰难险阻去见她。 第九十六章 数月后,侯景大军即将渡江南,下一步直指建康,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闻风悦为妻儿考虑,本打算等桃柒娘生下孩子再离开,然而现在的局势几乎是火烧眉头,他不得不考虑现在就离开。 “爹,求求你了,跟我们一起走,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闻风悦焦躁道,他的对面是顽固不化的闻正堂。 “你们走你们的,不要管我。梁帝在这,天下有那么多受难的百姓,我作为一个大臣怎么能先跑了算什么。” “我问过娘了,她说你不走她也不走,她相当坚决。” “那她就跟我一起待在这。” “爹!人的命只有一次啊,现在抛弃了,就会永远地失去。只要你暂时委屈一下,逃走后有的是机会帮助大梁。”闻风悦苦口婆心道,他已经说得口干舌燥,可就是无法打动他那顽固如石头的父亲。 “混小子,这世上有许多比性命重要的东西,我早已看透。你不要再多费口舌,我誓要跟大梁共生死。你若是敢用手段强行带我走,我就在你面前自缢。” 闻正堂告诫道,声音里有股决然赴死的气势。 闻风悦无言,他知道父亲绝对会说到做到。前几日,他跟桃柒娘倾诉烦恼时,她提议实在不行就将闻正堂敲晕带走。 这下好了,父亲比他们还防患于未然。屋内的气氛冷却了下来,闻风悦亦由焦躁变为伤感。 “爹爹,我才回来,还没好好照顾你们,却又要离开唉…” “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被拖累,该逃命就逃,千万不要因为怜惜父母就放弃自己的生活。不然以后的某一天你会对自己产生悔恨,会对我们产生怨恨。” 闻风悦瞪大眼睛,摆手道:“这不会的。” “那我问你,如果你按照我们的期望去娶了不认识的大家闺秀,你日后肯定不会后悔?” 闻风悦哑然。 “所以当你现在因为我们当误了自己的决定,以后就会懊悔不已。你以前为了达到我的期望,做了很多牺牲,现在想来是我的大错,我不该绑架你的自由,你也不能一直都活在闻家的庇护下,总会面对坎坷挫折和变得成长。 简而言之,每个人生死有命,别想太多。我有认识的人在福州,那里僻静安全,远离闹市。你跟桃姑娘去那好好待着,等天下太平了,再出来。” 闻正堂神色温和道:“桃姑娘信任地跟着你,你要好好保护她,她现在是我们闻家人,不能再让她吃苦。我已经给你们备好了车马和人手,能护送你们安全离开,你们要走就尽快走吧。” 自从大夫宣布闻家天降好事——桃柒娘有喜了,闻家上下高兴得将烦恼和忧虑全都抛之脑后。然而这快乐没持续太久,因为侯景的攻势势如破竹。 谁都没有想到梁军如此不堪一击,在侯景方的进攻下被衬托像废物。朝中有些大臣哀叹:“早知如此,梁帝当初就该同意赐婚侯景。” 王谢等门阀也叫苦不迭,当初他们看不上侯景,强烈反对跟侯景联姻,导致侯景灰土土脸。现在万一侯景攻入建康,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甚至可能大开杀戒。 可世上哪有后悔药,现在再后悔也没法改变过去,一时间世家门阀都是愁容满面。唯独闻正堂始终心无旁骛地关注着战况,像一个不担心生死的局外人。 只是闻风悦没想到,表面看着忙得抽不开身的父亲,居然已经给他安排好了离开的后路。 “是。”闻风悦不情愿道,出门后他终于憋不住无法发泄的愤恨,一拳砸在墙上。 兵荒马乱的情形下,一旦和父母分别,可能就是永别。这是他抱着满心期望回到建康后,完全不是他预想的结果。 时代如此,他该冤谁,该找谁说理。闻风悦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上天好像在耳边窃窃私语: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要习惯啊。生不逢时的还有无数遭殃受难的大梁子民,他们受的苦又能何处说去。 是啊,有那么多可怜人无路可退,至少他还可以选择带着妻子去往一个安全的地方避难。 他稳定下来心绪,坚定地朝家中走去。就算再不舍得父母亲,他也必须走,为了他以后的生活,更为了桃柒娘还有她肚中的孩子,责任感让他变得坚强。 一年多后,河边上正在清洗衣物的老妇撑着腰正歇息,她看到一个漂亮的胖娃娃。 他在“咦~丫~咦~丫”地走着小步子,身子有点摇晃,娃娃穿着讲究,眼睛亮晶晶的,脸蛋红润,肉乎乎的很可爱。 老妇惊讶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这僻静乡村怎么忽然冒出一个从未见过的漂亮娃娃。不过更让她在意的是,怎么有大人放心地让这么小的娃娃一个人在河边走路。 哪家的父母不是恨不能一岁大的小孩含在嘴里,这要么是非常粗心的父母,要么不是寻常人家。 小娃娃一点一点地走着步子,又大胆又满不在乎,他脚边的路还算平坦,但路上也有些难对付的小石块。 “哎哟,真是的,爹娘太粗心了,万一摔了怎么办。”老妇捏了捏蹲麻了的腿,担心地站起身。 小娃娃看到她站起身,“哇”地张开了嘴巴,全然没注意前方的一个小石头,他的右脚“咔”地踩到了石头上,整个身子向前倾斜。 老妇跟胖娃娃有一段距离,只这点时间她来不及跑过去。 就在她着急万分时,才发现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小娃娃根本没摔下去。这时她注意到娃娃的腰上竟然系了一根细细的线,就是这根线将小娃娃稳稳地拉住了。 “嗬…哈哈”小娃娃站稳后将脚从石块上拿开,显得十分自豪和沾沾自喜。 老妇循着线的方向望去,一身材高挑,美若天仙的女子有点着急地出现在她眼前,她挽着一个面容温柔俊俏的男子。 “还好这小子没事,不然我要跟你急,你非要劝我让他一个人玩。”桃柒娘舒了一口气。 闻风悦微微一笑,“我在他腰上栓绳子了,不着急,他玩他的,不妨碍我们赏风景。可不要因为有了宝宝,就冷落了我。”他朝桃柒娘眨了眨眼,眼里满是爱意。 “呀真想不到你还吃小孩的飞醋。”桃柒娘哭笑不得,她大步走到娃娃身旁,抱起他亲了一口,“阿炽,给娘抱抱,你玩得开心吗?” 闻风炽还不会说话,他咧开嘴,吐字不清道:“啊——娘——哈心。” 桃柒娘被孩子得可爱又亲了他一口,笑眼弯弯道:“我知道你开心了。” “滴——滴——抱。”闻风炽伸出圆滚滚的小手,看向桃柒娘身旁的闻风悦。 “来,爹爹抱你,你今天一个人走得很棒哦。”闻风悦搂住他,一股甜甜的幼儿奶香味飘散过来,比春天的花香还好闻。 闻风悦注视着孩子天真烂漫的神采,低声道:“阿炽你是幸运儿,能幸福健康地活着,远离外界的纷乱,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这里的生活安静祥和,他对这一年多外界发生的大事也略有耳闻:侯景攻破了建康,将梁帝活活饿死在深宫中,朱异自缢…整个大梁乱套了。 “呀!孩子怎么忽然尿裤子了?”桃柒娘敏锐地察觉到闻风炽的神情有点窘迫和不自然。 闻风悦从沉思中醒悟过来,才发觉闻风炽的裤子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湿塌塌的,他手忙脚乱地翻转着孩子,“啊?我竟然没发现。” “没事,我们现在回去给他换。” 原来是一对恩爱的年轻夫妻,这二人长得格外好看,怪不得小娃娃长得那么漂亮,老妇感叹道。她目送着两大人一小孩像风一样消失在河边。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