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梦境》作者：镜旅人【完结】
    文案：传说，月圆之时，深海孕育的蓝水晶是连接一切的纽带。
    清晨，阳光斜照。
    周奈，李语诗哭着醒来。梦里，好像遗失了什么。
    “你一定要记得我。我叫…”
    绚烂的烟花铺满夜空，女生站在高台上，朝着坡下的男生大喊。
    似乎有那么一件事吧，周奈并不确定。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三场梦，梦里有位不认识的女生。
    李语诗取过画板，趁着记忆还在，赶忙将梦里的场景记录成画。可是，男生的名字和相貌，她想不起来了。
    日复一日，想要找到那个人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渐强烈。
    如果找到那个人，那个人会记得我吗？
    一天，周奈无意间看到了在网络上连载的漫画，内容竟和梦里发生的事近乎一样…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奈，李语诗，顾寒，谢雨妍 ┃ 配角：沈一枫，宋染 ┃ 其它：李伯，小胖，杨若
    一句话简介：寻找梦里的那个人。
    立意：反思历史，改变现在，拯救未来。
    第1章 背影
    银沙冰屋，梦遇岛往日最热闹的海边小店。今天座无虚席的景象，却已是久违。梦遇岛位于浅阳市，是国内著名的旅游胜地。最近半个月的强降雨与冷空气，逼退了大量慕名而来的游客，也把最初的宁静重还这座岛屿。
    “ 李伯，一份芒果冰，谢谢。”
    李伯瞧见周奈，取走手边的饮料，杯底与桌面接触的地方，留有一圈水渍。
    “ 小周，快一个月没来了，最近干嘛呢？不会还在跟流浪动物保护协会那帮人混吧？” 李伯将杯子递去。
    “ 嗯。”
    周奈接杯，将其放在一封面标注着未解之谜的书本旁。
    “ 你啊，让你爸妈知道，肯定又得骂你不务正业。你说你也是，选了个不喜欢的专业，白白浪费四年。”
    “ 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该干什么，反正也是消磨时间，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 那你别忘了把毕业论文趁暑假赶赶，别老拖到最后。”
    周奈只敷衍一笑。
    李伯突然把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在半空从左至右划着，囊括了整个店的范围。
    “ 小周，你看看我这店里，人可都是成对成对来的，你什么时候也带个女生一块来？”
    “ 下次，下次。”
    李伯直摇头，这话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周奈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人阳光帅气，也受女生欢迎，却等不来这孩子恋爱。
    门口的风铃随风而摆，声音渐强。
    又有一对客人光顾，李伯没工夫闲聊，催促周奈两句后忙去迎客。
    李伯离开后，周奈的笑容也一并出走。他咬着吸管，死气沉沉地盯着店外沙滩边，陪月光嬉闹的人群。
    店里越是嘈杂，他越显得惆怅。
    他的低落来源于一场梦。更准确地说，是三场梦，三场连续的梦。
    梦的内容，他已忘却一大半。只记得，梦里有位牵挂的女生。而女生的名字与容貌，一直走不进现实。
    第三场梦大概在一个月前。自那之后，女生便再也没有闯入过他的梦境。
    且那天醒来，他还掉了泪。
    店内电视播报的一则新闻，渐渐取代了嘈杂的欢笑声。
    据浅阳午间新闻2021年3月8日报，从天枫开往南凡的“蓝梦”号客轮于今天上午9：08分发生倾斜下沉。
    具体人员伤亡情况有待核实，尸体及船只残骸的打捞工作正在有序进行。目前，客轮沉没的原因仍在调查中。
    据获救乘客称，客轮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巨浪打翻的。
    事发时，天气晴朗，风平浪静，有关专家称并未检测到任何能形成巨浪的客观条件存在。
    这则新闻，无疑浇灭了游客的热情。
    看着顾客们窃窃私语，无不露出担忧的神情，李伯手上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他向附近的店员摆弄眼色，命其调换了频道。
    背对着电视机的周奈只觉得遇害者可怜，并没有回头，目光如初。
    不一会儿，店内有人抱怨：“ 老板，电视机没声音啊！”
    “ 不好意思，马上！” 李伯埋头在忙，抬眼发现其他员工也脱不开身，于是喊道：“ 小周，声音开一下。”
    “ 好。”
    周奈来到前台，拿起遥控器，望向屏幕时却突然愣住了。
    电视上翻页播放的漫画场景，他分明见过。而男女主对话的内容，跟自己和梦里的女生相处时所说的一模一样。
    虽然他无法主动回忆起，但当那些画面一一在眼前闪过，记忆就如潮水般涌了回来。
    可无论记忆还是漫画，都没留下女生的姓名与外貌。
    万幸电视机下滚动播放着漫画的信息——《想相漫画》，来自新浪微博用户：@一简风柔。
    “ 发什么呆呢？” 李伯抢过周奈手里的遥控器。
    “ 对不起。”
    飞奔回家后，周奈开始在网络上搜索漫画的详细资料。
    想相漫画并非官方译名，而是网友所起的昵称，又叫无脸漫画。
    顾名思义，漫画里的角色通常只会出现肩膀以下的部位，就算有头部特写，也只是后脑勺，没有姓名，没有容貌，但设有气泡聊天框。
    作者置顶表明可以免费转载，但必须标明出处，不得用于商业用途。
    他点开作者的相册，一滑到底，始终没有发现作者的漏脸照片，除了漫画，便是日常生活分享。
    唯一一张真人出镜照，是面朝大海的背影。
    “ 是她。”
    周奈确信，这就是令他魂牵梦绕的女生。
    他迫不及待地联系作者，希望对方能看到自己的私信，可直到趴在桌上睡着，也没能等来回复。
    电脑停留的页面，是漫画第一话的封面。女主坐在篮球场长椅的一侧，男主坐在地上，背靠长椅的另一侧。
    “ 五秒钟，四秒，三，库里！啊！天啊！库里超远距离三分球…”
    电视解说的喊叫，驱散了周奈的睡意。
    他爬起半身环视，确认自己正躺在某家医院的病床上。
    病房靠窗的床位，大爷睡得香甜，他的老伴在一旁准备饭菜。
    “ 我靠！库里这他妈半场也能进？”
    一男生横拿手机，停在病房门前大叫，被路过的护士轻声斥责后，点头哈腰道歉个不停。
    周奈微张着嘴，心想这人网络延迟未免也太高了。
    作为库里球迷，他不必看屏幕也清楚电视上在重播库里的经典赛事。而这场比赛，是2016年2月28日的。
    他不明白，门口那人为何如此激动，和看直播一般。
    “ 唉，顾寒你醒了！”
    见对方望向自己，周奈呆住了。
    病房里除了自己，病患就只有大爷，该是找大爷的吧，他并没有理会。
    “ 喂，你干嘛不理我？” 男生走到床边。
    “ 你找我？”
    “ 哈？” 男生歪头，“ 不然呢？”
    男生又敲了敲床头卡，“ 你不会被撞傻了吧？”
    周奈随声转头，瞧见个人信息后静止了片刻，又眯着眼伸长脖子。
    姓名：顾寒。
    “ 哈？” 周奈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得很大。
    “ 大哥，你失忆了？”
    “ 怎么可能！”
    男生一步跨到床头边，“ 那我是谁？”
    两人目光相迎，沉默有好一会儿。
    “ 我们…认识吗？”
    “ 你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 男生激动得大叫起来。
    “大”是相对于先前的声音而言。吸取了方才的教训，男生有意识地压低了音量。
    周奈摸摸后颈，把脸别向一旁，被男生哀怨地盯着。
    之后，他听男生讲述了一段陌生的故事。
    故事里，他不叫周奈，叫顾寒。而男生是他从高中便认识的好兄弟，沈一枫。
    据说，两人是在篮球场上认识的，同级不同班，且初次见面时，沈一枫还把顾寒打得找不着北。
    不过说到这段回忆时，沈一枫结结巴巴的，真实性难免让人怀疑。
    高中毕业后，两人一同就读于亚海大学，虽不在同一学院，但都位于校本部里，所以常常混在一起。
    至于顾寒为什么会躺在这，则要追溯到一个月前的“天堂号”游轮触礁事件。
    这起事件的官方报告显示，包括工作人员在内的所有乘客，只有两人幸免遇难。
    其中一人自然是顾寒；另一名女生则在被船夫发现的第二天便醒了，活像个没事人。
    周奈虽觉荒诞，但默不作声。别的事也许不擅长，但做梦他是专业的，而梦里比这离谱的比比皆是。
    “ 手机借我一下。” 顾寒说。
    沈一枫用鼻子呼长气，拉开病床旁的柜子的抽屉，取出手机。
    “ 这是我帮你买的新手机，怕你做梦的时候把它打掉，所以收进了里面。”
    “ 谢谢。”
    “ 客气。”
    周奈给自己打了通电话，可提示号码不存在。
    不仅如此，在接下来的尝试中，他发现自己的各大社交账号，都无法正常登录。打开日历时，却发现日期是2021年。
    “ 我看你脑子真丢了。” 沈一枫冷不丁嘲讽一句。
    “ 你刚刚看库里绝杀，是直播？”
    “ 谁看重播会激动得大叫啊？难道你也觉得NBA是录播？太假了！”
    “ 可这场比赛不是早就…” 周奈顿了顿，“ 你手机是什么型号？”
    “ IP12啊。”
    周奈单手掩面，皱眉。他的认知与记忆仿佛一团交错的毛线、被在大脑里肆意乱钻的银针牵引着。
    时间是错乱的。
    他转念一想，梦本来就没有逻辑，倒也见怪不怪了。
    “ 沈一枫，朝我脸上来一拳。”
    “ 啊？你不会想着负负得正，再来一拳脑子就好了吧。”
    “ 没事，打，我是练过的。”
    结果下一秒，他的脸上便泛起一片红。
    这时，一位女生走进，看到老年夫妇便把手机收进挂包，笑着打起了招呼。
    两缕刘海贴在她微胖的脸颊旁，看走向大概是本被别在耳朵上，不小心滑落的。淡绿色的发圈把蓬蓬的黄马尾牵到右肩前，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元气。
    女生和爷爷奶奶有说有笑，另一旁的两人则全然相反，一直在吵些有的没的，不过音量却不大。
    “ 你能不能学学人老爷爷？受伤了就好好躺着，别整天想着单挑。你当时就是被我剃了光头，只是你不记得了。”
    “ 我打球怎么可能会输给你啊？再说了你能不能学学奶奶，探病带些饭菜。”
    “ 我不是给了你一片口香糖吗？”
    “ 算了你也别带了，你就已经够菜了。”
    二人争吵得正盛时，女生提着水壶路过，突然转身，对着两人大喊：
    “ 变态！”
    第2章 初遇
    突如其来的指控，打断了周奈与沈一枫的斗嘴。二人转头看向女生。
    周奈担心自己会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心跳不由得越来越快。
    “ 宋染同学，我已经说了很多次那是个误会！”
    见沈一枫做出回应，周奈轻轻吐了口气。
    “ 有哪个变态会承认呢？” 女生双手叉腰。
    沈一枫搂过周奈的脖子，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抱住。
    “ 这是我兄弟顾寒，他可以帮我作证。”
    周奈用手顶开他的脸，对宋染说：“ 我们不熟。”
    “ 原来如此，还是团队作案啊。”
    宋染说着把瓶塞打开，假意要扬水，吓得沈一枫连忙向后躲。
    “ 事态紧急，快用你的小聪明帮帮我。” 沈一枫咬着牙低声说。
    “ 可我的脑子被撞坏了，这可怎么办？”
    对于沈一枫这种越描越黑，拖人下水的行为，周奈其实并不在意。他之所以故意刁难，只是单纯想看别人着急的模样，尤其是熟人。
    “ 一星期奶茶！” 沈一枫竖起右手食指。
    周奈不为所动。
    “ 一个月！”
    “ 合作愉快。”
    在周奈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互不对付的两人最终还是坐在了病床两侧，尽管眼神一对上就忙着飘走。
    原来，一星期前，宋染的朋友谢雨妍突然收到一条微博私信，对方发送了一系列偷拍的照片，威胁她通过好友申请，否则会爆出更多劲爆的照片，并在学校表白墙编造故事对她进行抹黑。
    而谢雨妍不曾理会，导致表白墙上舆论四起，其中还附有一张由沈一枫本人拍摄的“杰作”。
    沈一枫在没有任何调查的情况下，跟风留言批判，同时还炫耀这张照片是他的作品，让校友们帮忙顶上去。
    虽说当事人对此事漠不关心，但宋染却无法容忍。她顺着账号添加沈一枫为好友，并约他见面进行了澄清。
    当时了解整场闹剧后，沈一枫万分后悔。他恳求宋染向谢雨妍转达自己的歉意，可连谢雨妍的面也没见着。
    他表示，自己会拍摄那张照片，是因为有一陌生人通过□□联系上他。对方声称暗恋一名女孩，可没有勇气告白，所以希望能留下一张女孩的照片，作为懵懂暗恋的纪念。
    沈一枫质疑过，对方为什么不自己拍。对方说是拍摄技术太差，担心破坏女神的形象。另外，事成之后，他会得到100元作为酬劳。
    他想，这张照片对于暗恋者的意义重大，本就是一件乐于助人的事，且自己还会获得赏金，一分耕耘，两份收获，便答应下来。
    在沈一枫道歉后，宋染要求他删掉照片，可他却以保留证据，方便以后调查为由拒绝了。
    “ 你说说，他是不是变态？还保留证据呢，笑不死人。” 宋染催促周奈给出看法。
    “ 其实，也不无道理。” 周奈抿了抿嘴，“ 不过，一张照片还不够。要找到真正的变态，我需要更多照片。”
    “ 你有办法了？” 沈一枫双眼放光。
    “ 应该吧。但如果谢雨妍不配合，白搭。”
    下午，医生对周奈进行了检查。各项数据显示，他的身体已经并无大碍。
    沈一枫离开后，负责沉船事故的调查组专家来到医院，向周奈询问事发时的情况。
    周奈没有顾寒的记忆，自是全程摇头，一度令场面十分尴尬。
    万幸医生在一旁调节气氛，称失忆是脑部受到撞击后常见的症状之一，指不定日后会回想起来。若是能见到有关的人事物，或许还会加快记忆恢复的进程。
    专家猛地一拍大腿，“ 对了，你可以去找你们学校美术系的谢雨妍。她是这次事故的另一名幸存者，这样，说不定你能想起什么。”
    谢雨妍？还真是有缘。
    “ 好，我会的。”
    送别专家后，他在床上自言自语：“ 我们学校…等等，我们学校是哪所大学来着？”
    夜晚，周奈来到楼顶，观赏四周的景色。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很陌生，就连远方那座巨大的摩天轮，在他的印象里也从未存在过。
    他吹着夜风，静静等待这阵风把自己送回现实，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
    摩天轮忽地被点亮，把远处的一片天空染成彩色，如同彩虹的尾巴。
    对心渐冷的周奈而言，周奈也好，顾寒也罢，只是个代号而已。
    原本的生活本就无趣，换个身份重活一次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这一辈子都在迎合，也不差这一次。
    他低下头，地面上的风景还没来得及看清，抖动的双腿就抢占了视野。
    “ 靠，这也太高了吧！”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宋染的消息。
    【送你染头：周六晚8点，浅屋咖啡厅。】
    【送你染头：同学，不好意思。光记住了变态的名字，你叫什么来着？】
    【流浪地球的月球人：顾寒。】
    第二天，顾寒想起了大学的名字，独自在校园里踱步。
    虽然是自己的梦，但校园里的大多数建筑他却没有印象，只有篮球架的款式、林荫道旁的雕塑等物品，以及校园外的天桥是现实大学里存在的。
    另外，不知为何，路上迎面走来的少部分同学一看到他，就会撇下嘴角，皱紧眉头，或是露出轻笑，有的还会和身边的朋友咬耳朵，指着他议论。
    这些人里，大部分是女生。
    这导致他如今走在校园里，总是低着头。
    周六晚，19：50。
    浅屋咖啡厅。
    顾寒和沈一枫早早占了位置，却一直没等来人。
    顾寒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和弹琴般跟着音乐在桌上轻敲。
    沈一枫也没闲着，四处张望不停，还嘟囔着这家咖啡厅没有漂亮女生，以后还是别来了。
    “ 这不来了吗？”
    听见顾寒提醒，沈一枫连忙转过头，眼里汇集的光却在缓缓散开。
    一名体型肥胖的女生和宋染正说笑着，准备进门。
    “ 谢雨妍名字这么好听，居然是个胖妞？”
    沈一枫拿起杯饮料，大口大口地往喉咙里灌，大概是想把失望也一并吞下肚里。
    然后不到三秒，他便捂着肚子，向服务员询问卫生间的位置，狼狈跑开。
    宋染与女生走近后，便分手了。女孩走到一旁排队，只宋染入座。
    “ 沈一枫人呢？我刚刚看他还在。” 宋染一边将包包放下，一边四处张望着。
    “ 他…有点急事。”
    “ 哦，没事，反正他也没用。”
    顾寒转头瞥一眼女生，“ 我还以为那是谢雨妍呢。”
    “ 和我以前是一个社团的，来给男朋友买夜宵。”
    顾寒偷笑。被沈一枫嫌弃的女孩早已脱单，反倒是他还单着。
    低头玩着手机的宋染忽然转身，向橱窗外招起了手。门外一位长发披肩的女生，挥手回应。
    待女生走近，顾寒才看清她的皮肤光滑白皙，右眼的双眼皮比左眼略厚，双目透亮。
    “ 介绍一下，美院大三谢雨妍。略略院大三顾寒。”
    因为不清楚顾寒的个人信息，说起他的学院时，宋染故意加快语速，企图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蒙混过关。
    “ 什么？” 谢雨妍没听清。
    “ 对不起，你是什么专业的？” 宋染转头问顾寒。
    可顾寒也没有答案，嘴唇微张半晌却不说话，努力回想一番发觉不是自己忘记了，而是根本就没了解过。
    “ 不重要，还是先解决谢雨妍的事吧。”
    谢雨妍说：“ 其实我并不在意，也不认为这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我今天来，就是希望大家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顾寒举手，招来服务员，“ 喝点什么？”
    宋染点了杯奶茶，谢雨妍则客气地回绝了。
    “ 三杯奶茶，谢谢。” 顾寒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一离开，便和另一名同事低声说：“ 她好像就是被挂在表白墙上的女生哎。”
    “ 那个私生活很乱的？”
    “ 嗯。”
    “ 那让小绿少放点糖，水别倒太满。”
    听到这，谢雨妍僵硬地捋了捋耳边的头发，侧头望向橱窗外。
    顾寒说：“ 这件事你可以不在意，但你身边的人呢？她们也不在意吗？她们因为你而受到不平等的对待，你也不在意吗？”
    谢雨妍咬紧了下唇，当她侧过头看向宋染时，宋染立即挤出微笑。
    “ 请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她向顾寒问道。
    “ 能不能让我看一看，变态和你的聊天记录？”
    调出聊天框后，谢雨妍将手机递给顾寒。
    除了令人作呕的文字威胁，便是共计12张照片，其中多数还是变态自称由本人亲自拍摄的杰作。
    对方通过拉踩代拍者，炫耀他能把女神最美的一面呈现在照片里，以此表明其爱意。
    这些照片，包含了校园内的诸多位置，例如图书馆、体育馆、食堂、教学楼走廊、林荫道、画室等。
    其中，前三个位置的照片是由代拍者所拍摄的。
    万幸的是，前段时间天气偏冷，人们穿得较为严实，虽然角度千奇百怪，但变态并未拍摄到出格的照片。
    而后，顾寒将照片一一下载，引来了宋染的大叫。
    “ 你恶不恶心啊？这种东西还存到手机里！”
    谢雨妍拉住她，轻轻摇头。
    顾寒一边查看照片的详细信息，一边解释：
    “ 这些照片，都没有经过任何美颜修饰，全是用原相机所拍摄，大概是变态拥有某种意义上的强迫症。据对方的片面之词，除了由别人代拍的4张，其余的8张都是出自他手。这4张照片的大小各不相同，且差距不小，说明不是由同一部手机所拍摄。而沈一枫只接过一次活，意味着代拍者至少有2人，很有可能是4个人。而另外8张照片大小相近，应该是同一部设备的产物。”
    “ So？” 宋染问。
    “ So，我们可以通过调查市面上常见的手机，锁定变态的手机型号。不过这不重要，只能作为证明变态的辅助手段。”
    见宋染抿着嘴，身子伴随着小幅度的颤抖，一副强忍怒气的样子，顾寒赶紧补充：
    “ 你们没发现这些照片很奇怪吗？谢雨妍被偷拍的场所，和拍摄者的身份好像存在某种联系。”
    谢雨妍回想后说：“ 在代拍者的照片里，我总是出现在公共场所。变态本人的话，都是些人流量少，或者偏僻的地方。摄像头！”
    “ 你还记得这些照片，都是在哪一天被偷拍的吗？” 顾寒问。
    “ 我每天的穿衣颜色搭配都是有规律的，应该可以逆推回去。”
    “ 那就好。这样一来，我们只要查一下监控，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代拍者。”
    宋染叹口长气，“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哪来的权力，监控说调就调？”
    顾寒只笑笑，把谢雨妍的手机，当众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第3章 诱导
    灯渐暖，在顾寒的梳理下，线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宋染的奶茶已经快要见底，而另外两人的吸管看上去更像是摆设，管口干燥如初。
    沈一枫又兜了回来，当他见到谢雨妍时，只是怔了一下，并没有对她过多关注。
    他和谢雨妍当面道了歉，对方摇摇头，示意他别放在心上。
    “ 你们还没弄完啊？” 他问。
    “ 差不多。” 宋染回答。
    顾寒笑着说：“ 虽然他刚刚不在，但还是很关心这件事的。”
    “ 没有，我是想说如果忙完了，能不能抽空帮我看一看。” 沈一枫指向远处一位独自看书的女孩，“ 认不认识那个女生？”
    顾寒一听，连忙拿起饮料，咬着吸管假装四处看风景。这种队友，给他台阶下，他还把楼梯拆了。
    他算是明白了，沈一枫为何单身。
    众人转头望去，宋染一下就来了脾气，“ 不认识！你是来助人的还是为乐的？”
    “ 你那么激…”
    顾寒打断沈一枫，在他耳边低声说：“ 你是来道歉的，让着她们吧。”
    按住了沈一枫后，他接着说：“ 明天你们去网络中心或者保卫科什么的，了解一下调监控的流程，应该需要辅导员签字吧。之后，我们再会合。”
    两女生点头。
    顾寒举高手，“ 辅导员…啊呸！服务员，买单。”
    等服务员走来，他却向沈一枫挤弄眼神，仿佛在说轮到你表现了。
    “ 我只说包你的奶茶，可不包括别人！”
    “ 这三杯都是我的啊。” 顾寒伸出右手食指，绕着桌面上的三杯饮料晃悠几圈。
    “ 那怎么在她们那？”
    顾寒耸肩，“ 在眼皮子底下被偷了呗。”
    沈一枫咬咬牙，还是结了账，就差没把“无赖”两字吐顾寒脸上了。
    出了咖啡厅，男女生自动分成两队，背对而走，朝着各自的宿舍楼出发。
    沈一枫一路上都在发牢骚，说顾寒好像变了个人。
    周奈也挺好奇，顺着问了下去，他也想知道顾寒本身的样子。
    据说，高中时的顾寒总是闷闷的，鲜有笑容。若不是沈一枫那时被朋友放了鸽子，到了篮球场后发现只有顾寒一人，他甚至都不会注意到学校里有这么一号人。
    不过，顾寒那张脸总是会引起不少女生的讨论，所以他在女生那边的存在感并不算弱。
    熟悉了以后，沈一枫发现顾寒除了打篮球，其余自由时间总是一个人待在宿舍里。他担心顾寒会憋出病来，所以总是会带上顾寒一起出门。
    有时候，连撩妹时都会把顾寒一并带上。
    但久而久之，沈一枫就不爱带他出去找妹子了。因为他反应总是慢半拍，接不住梗，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运气好的话，女生并不嫌弃。但这部分人里，大多数和沈一枫聊着聊着，注意力就全都跑到了顾寒身上。
    总的来说，顾寒在沈一枫身边，还是扮演着一个跟屁虫的角色。
    到了大学，顾寒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玩咖，甚至比沈一枫更玩得开。
    学校附近的夜店，酒吧等娱乐场所，总是能找到他的身影，身边的女生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
    起初，沈一枫还不太能适应顾寒这莫名的转变。可当顾寒带着他吃香喝辣，泡妞蹦迪等让他尝到甜头的事，他便不再为此而纠结了。
    另一边，宋染和谢雨妍的讨论焦点则是偷拍事件本身。
    “ 小妍，为什么不报警啊？” 宋染问她。
    听闻，谢雨妍沉下目光，拨弄起她那本就整齐的头发，放缓了步伐。
    “ 我相信我们自己能解决，还是不要浪费公共资源了。而且，现在不是已经有计划了吗？”
    “ 这哪里是浪费，这叫合理利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宋染摊开双手，越说越大声，还引来了路人好奇的眼神。
    “ 走了，等我们失败了再报警也不晚。”
    次日，谢雨妍一大早便带着辅导员签字的申请材料，和宋染跑遍了图书馆、食堂，以及体育馆。
    一人七天内连丢三样东西，辅导员起初觉得荒唐。顾寒也早就提醒过，让谢雨妍多带两名同学，谎称另外两件是她们丢的。
    可谢雨妍回绝了，她不想把更多人牵扯进来。在辅导员还在犹豫是否签字时，她旁敲侧击地提起自己曾逃过海难，脑子难免晕乎。
    再加之往日她成绩优秀，最终还是打消了对方的疑虑。
    每当找到代拍者后，两人都会重新查看一遍录像，找到其刷卡的瞬间。
    网络中心的顾寒，则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通过校园刷卡记录的精确时间，锁定了代拍者的身份。
    中午，三人约在老地方碰面，可脸上却泛着愁苦。
    只找到了两名代拍者。
    还有一人只有模糊的图片，其进食堂拍摄后便离开，并没有刷卡点餐。
    这时，顾寒回想起沈一枫说他们哥两在这一带很混得开，于是把图片发了过去，让他帮忙找人。
    沈一枫本觉得画质太差，人脸和环境都快揉成一团了，下意识就要拒绝。
    可当顾寒提起这件事他脱不了关系，以及可以从衣裤下手时，他还是答应了。
    “ 现在怎么办？” 宋染趴在桌上。
    谢雨晗说：“ 先找这两个人吧。”
    “ 大周末起那么早，还跑了半个校区，我已经困得不行了。”
    “ 染染，要不你回去休息吧。” 谢雨妍抬起头，“ 顾寒，我们分头找吧。”
    顾寒认真地说：“ 只有两个人的话，我们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安全。如果代拍者和变态不是雇佣关系，而是朋友，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 什么？”
    一提到安全问题，宋染困意全无，单臂撑桌站起身来。
    “ 顾寒，你去找体院的。我和小妍去找财院的。立刻出发！要是他敢放肆，我的肉包拳就打得他语无伦次。”
    宋染的转变，令顾寒一度很意外。看上去遇到点挫折就会气馁的人，在朋友的安全受到威胁时，却格外热情。
    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
    那两人的态度异常积极，或许是听说会被当做同伙立案的缘故，说话都低声下气。
    一拿到代拍者的手机，两边就忙着翻阅。和沈一枫一样，两代拍在收到转账后也被拉黑了。
    不过还是有迹可循。从好友申请的记录中可以看到，变态添加两名代拍时，使用了两个不同的小号。
    收到宋染的截图，顾寒仔细比对了两人的□□群，果然发现了猫腻。
    这两人都是亚大嗨皮①群里的成员。
    他坚信变态添加好友并非完全随机的，而是在一定范围内选择，否则无法解释偷拍者皆是校内学生，且无一不是男生的规律。
    另一边，沈一枫也通过强大的关系网找到了最后一名代拍者，正在和顾寒通电话。
    “ 我拿到他手机了。接下来干嘛？”
    “ 翻一翻他的□□群，有没有亚大嗨皮①群。”
    “ 我看看。还真有！你怎么知道？”
    “ 别废话了，把他□□号借来，我们需要比对群成员。”
    “ 不用那么麻烦啊，我也在这群里。”
    顾寒咬下唇，“ 那你回去取趟电脑，然后老地方见。”
    夜晚，浅屋。
    在谢雨晗登录微博后，顾寒就取得了电脑的操控权。其他人拖着圆椅，围在他身边。
    他向对方发送了一条私信，还在等待回复。
    【一简风柔：我已经拍摄好了一组福利照片，求求你向表白墙澄清谣言，那已经对我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这时，宋染给众人带来了条好消息。昨夜，她将变态本人的照片信息发送给她老爸，拜托其查明手机型号，刚刚已经有了结果。
    iP12ProMax。
    在众人惊叹于叔叔的能力时，才得知宋染家是经营数码店的。
    “ 对了，你怎么会加那种群啊？” 顾寒嫌弃地看沈一枫。
    “ 这是正经群好不好，只是有人别有用心。再说了，你也在这群里啊。”
    “ 哈？”
    “ 我记得好像还是你把我拉进群的吧。” 沈一枫将手机递过去，“ 呐，你还是群主。”
    顾寒彻底呆住，感觉仿佛有一阵冷风拍脸。
    “ 也…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嘛。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他摸了摸后颈。
    “ 他回了。” 谢雨晗提醒。
    【igh259：你早就应该想通的。加我微信，等我拿到货，就会帮你澄清。】
    【一简风柔：微信不适合传大文件，□□吧。】
    就这样，顾寒成功添加了对方为好友。
    他问：“ 沈一枫，有没有500M到1G左右的本地文件。”
    “ E盘有不少电影，你自己找找吧。”
    可当顾寒随意点开一个以字母和数字命名的文件时，沈一枫却慌忙抢过鼠标。
    “ 还是我来吧！”
    宋染眯缝着眼，“ 你那么激动干嘛？里面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 那是往日回忆，打发孤单的良药。这是我的个人隐私，我才不要告诉你。”
    在顾寒的指导下，沈一枫将一份视频文件转化为加密压缩包，并以乱码命名。
    【一简风柔：套图发过去了，为了避免河蟹，所以用乱码起了名字。】
    【igh259：我解压完确认无误后，会帮你澄清。】
    当文件发送到95%时，顾寒调出设置，将□□的网速限制为10kb以下。
    趁着对方还未发觉异常，他贼喊捉贼，提前发送了消息。
    【你的账号是不是有问题？文件好像传不动了。】
    对方回：【再等等。】
    顾寒：【不然你换个账号试试？反正你都是小号，应该也没关系吧。】
    不一会儿，谢雨妍的账号果然收到了新的好友申请。
    顾寒微微一笑，仿佛看到了鱼儿咬钩。
    他看向谢雨妍，“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
    第4章 终结
    校园的街道并不敞亮，路灯的微光淹没在浓厚的夜色里，透出薄弱的暖意。
    月光与浅屋招牌的淡黄光灯交相辉映着，把整家小店的气质烘托得尽显温柔。
    而宋染猛一拍桌的声响，似乎打破了这份宁静。
    “ 狗男人给我死！”
    她直勾勾地指向前方，吓退了本打算进店的情侣，还让指尖前的一名男生狼狈地换了位子。
    沈一枫单手捂脸，“ 冷静一点。你要不要看一看其他人的眼神，别在他死前你先死了。”
    宋染下压双手和身边的人小声道歉，还和前台的工作人员诚心鞠了躬。
    顾寒故技重施，为了避免暴露，他指导谢雨妍把第二次传送的设定为1M/S。
    谢雨晗点开可能认识的人，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账号，2位共同好友。
    而电脑上登录的谢雨妍小号，一共也只有对方的2个小号好友。
    据说，这个账号是她玩游戏专用的，以防跟别人说了晚安，却在游戏里你好的尴尬。
    “ 嗯？这头像我怎么有点眼熟？”
    看到沈一枫的反应，顾寒淡淡一笑，说：
    “ 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是那个群的成员。而且我刚刚用你的账号看了，这是个实名制的群。”
    “ 既然找到了，那我就把他删了吧。”
    顾寒连忙阻止谢雨妍，“ 哎，先别急。等传送完了，再删也不迟。”
    “ 为什么？到时候他解压一看，不就知道被骗了？” 谢雨妍问。
    顾寒把左手肘部抵在桌上，五指自然弯曲，大拇指抵在下唇边，食指半贴人中，坏笑道：
    “ 不会，压缩包有密码。我就喜欢看他自以为得到了，却又打不开的样子。”
    谢雨妍扬起浅笑时，顾寒无意间瞧见一眼，而后迅速把视线转移回电脑上。
    宋染和沈一枫默契地猛拍他的背，夸赞他真够损的。
    切换到沈一枫的账号后，谢雨妍沿着群成员列表一路往下滑，终于翻到了熟悉的头像。
    2018级软件工程黄鑫。
    谢雨妍问顾寒：“ 你怎么知道他的小号会添加大号为好友？”
    “ 一般干这种事的人，经常需要几名好友申诉来解封账号。这种恶心的事，他应该也不会让朋友知道，所以小号就派上用场了。”
    “ 厉害！听起来很熟练。” 沈一枫大吃一惊。
    顾寒垂下头，“ 大哥，你这是夸人的话吗？”
    “ 就是！” 宋染怒视沈一枫，“ 顾寒，你以前干过这种勾当？”
    谢雨妍都忍不住牵牵嘴角，这不是更过分了吗？
    顾寒无奈地趴在桌上，“ 让你失望了，还没。”
    这时，谢雨妍与宋染和一名路过的女生打起了招呼。
    女生的脸色不太好，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甚至连一句寒暄也没有便走开了。
    宋染提议：“ 要不要雇一群打手？明天给那死变态上一课！”
    “ 算了，不然到时候报警，都不知道警察来抓谁。” 谢雨晗说。
    顾寒表示目前仅仅只是推理，只有能拿到黄鑫的手机，才可以找到最关键的证据。
    “ 放心，交给我！”
    那次聚会，以宋染信誓旦旦的保证收了尾。虽然众人投去过怀疑的目光，但立马被她的赌约降服了。
    如果明天拿不到手机，三人接下来一年的奶茶都由宋染买单。
    回去的路上，周奈总算是弄清楚了顾寒的专业。不过对他而言，这是个坏消息。
    就连在梦里，他的专业都是那讨厌的电气工程。当初填报志愿时，他本想学法，可父母亲戚都认为律师容易树敌，可能会遭人报复，还是电气工程更好，无论是找工作的难度还是待遇方面。
    最终，他还是迎合了别人的意愿。这也导致他的大学生涯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雾，一度透不进阳光。
    他本还在庆幸着即将毕业，终于能逃脱不喜欢的环境了。可这场无法醒来的梦境，却又把他重新往回拽。
    顾寒整理好情绪，问沈一枫：
    “ 昨天我就很好奇一件事。我本来以为你看到谢雨妍会很激动，没想到你还挺坐得住。怎么，不够漂亮？”
    “ 她啊，她是出了名的不爱和男生玩。我有好几个朋友之前追过她，把南墙都撞破了。你想想，这两天你什么时候见她笑过？”
    这番话把谢雨妍的笑容重新从顾寒的记忆里翻找出来。
    那抹笑，余温尚存。
    沈一枫揉搓着双臂，倒吸一口凉气，“ 我最讨厌这种冷冰冰的女生了。”
    另一边，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宋染，谢雨妍心里实在没底。
    “ 染染，你的计划是什么？”
    “ 计划很多，但都行不通。” 假正经后，宋染一转苦脸，“ 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好钱包了？”
    谢雨妍温柔一笑，“ 你别把自己弄伤就行。”
    “ 对了，你之前干嘛拉我？就这么信任顾寒啊？”
    “ 毕竟才刚认识，客气点有利于友谊长久。”
    “ 看来，那个死变态确实是把你吓到了。”
    谢雨妍侧视宋染一瞬，又立即低下头，直直走着，不再回应。
    次日，由于四人的课业时间冲突，最终作战定在了傍晚放学后。
    沈一枫似乎干劲十足，早早就热了身。因为在脑力上输给了顾寒，所以他放话要在体力活上扳回一城。
    根据他的人际情报网显示，黄鑫目前正在本部食堂一楼用餐。
    这个消息立马传到了宋染耳朵里。她的表情十分得意，似乎在酝酿什么大计划。
    不一会儿，四人小队齐聚食堂，在黄鑫身后埋伏观察。
    谢雨妍担心打草惊蛇，还戴上了帽子与口罩。另外，衣服、鞋子等也是从未穿过的新品。
    此时，黄鑫正坐在餐桌旁，一边玩手机，一边吃饭。
    他全身搭配着各种潮牌，每次放下手里的筷子，都要把筷子的末端在桌上轻敲两下，两头对准后才摆在碗上。
    15分钟后。
    看到黄鑫离开，众人本想起身，却被宋染阻拦。
    “ 别激动！我都安排好了，我们坐享其成。”
    黄鑫还没走几步，突然被一个身着华丽黑色西服的男生拦住。
    “ 你好，我是校园魔术社的。今天爱心义演，可以免费给你表演一个魔术，不过需要你的手机配合，你看…”
    “ 我不看。” 黄鑫走得决绝。
    众人欲起身，再次被宋染拦下。这一次，众人的表情已经多了几分不信任。
    走到门口时，黄鑫又遭遇了一名女生。
    “ 同学，你的手机壳好漂亮，能借我看看吗？”
    “ 你喜欢就送你吧。” 黄鑫脱下手机壳递给女生。
    众人无言，纷纷将目光集中在宋染那张表情僵硬的脸上。
    当宋染再一次企图拦下众人，表明她还有后手时，众人直接转身离开，完全没有等她的意思。
    “ 唉，等等我！” 她小跑追上前。
    当黄鑫走在人行道上专注玩手机时，顾寒已悄悄跟到他身后，一个不留神便从他手上夺过了手机。
    “ 喂，光天化日你偷手机啊你？”
    黄鑫的大喊，没得到顾寒的回应，反而把沈一枫招来了。
    “ 别动。” 沈一枫双臂弯曲，在黄鑫身后从他的腋下绕了过去，双拳朝天，架住对方的双手，“ 你还是多看看学校的风景吧，以后可没机会了。”
    “ 你们神经病啊！谁啊你们？”
    顾寒把手机转到背面，“ 12ProMax，差不多可以送走了。”
    他在图库找了半天，却没找到一张偷拍照。可当他打开□□时，系统却记录着几个熟悉的账号。
    “ 你谁啊你？凭什么翻我手机？” 黄鑫挣扎着大叫。
    “ 那你又凭什么偷拍人女生照片？还恶意抹黑，甚至威胁她，来满足你变态的需求。”
    “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这是栽赃陷害。有证据吗？”
    “ 你可以喊得再大声一点，不然我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呢。” 宋染绕到黄鑫身前。
    “ 你…我不认识你。” 黄鑫别过头，眼镜慢慢滑向鼻尖。
    “ 证据，那得问你啊。” 顾寒慢慢走近，将手机递过黄鑫面前，“ 把私密相册解开。”
    黄鑫咽了咽口水，突然用后脑勺发力顶开沈一枫，而后向宋染的方向挥出拳头。
    顾寒侧身去挡，一时疏忽被黄鑫以拳头佯攻的右手抢回了手机。
    “ 你爷爷的，对我重头出击，对顾寒却假装一击。” 沈一枫捂着鼻子还不忘吐槽。
    顾寒听了并不生气，只是追了上去。他知道，有些好朋友间就是用损度来彰显友谊的深度。
    黄鑫飞奔的途中，见前方有一蒙面人挡路，大喊让开的同时，还抬肘为自己开道。
    结果，蒙面的谢雨妍抓住黄鑫就是一记过肩摔，把他硬生生砸在地砖上。
    一旁的路人纷纷发出惊叹，顾寒、沈一枫，甚至连好闺蜜宋染也都被惊掉了下巴。
    当黄鑫蜷缩在地上挣扎却动弹不得时，谢雨妍将手机轻放在地面，而后踩着黄鑫的右手手腕关节，强迫他用指纹解开了锁。
    谢雨妍捡起手机一看，和预料的一样，偷拍照都存在私密相册里。
    她脱下连衣帽，摘掉口罩，走上前和众人重新汇合。
    不久后，警察赶到了现场。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后，他们将黄鑫押上了车。谢雨妍作为当事人，自然也要去警局配合调查。
    临走前，顾寒问：“ 谢雨妍，关于天堂号触礁，你还记得什么细节吗？”
    谢雨妍本在和宋染谈笑，被问到时，翘起的嘴角渐渐垂下。
    “ 忘了。官方报告不是说因为天气问题，巨浪冲乱了游轮预设的航线，导致了意外发生吗？”
    “ 你在船上见过我吗？”
    “ 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而后，宋染作为陪同，和谢雨妍一并上了车。顾寒因为要带沈一枫去医务室，就此分别。
    “ 顾寒，是我带你还是你带我啊？你知道医务室在哪吗？”
    “ 不知道啊。管它呢，反正地球是圆的。”
    “ 没事，我也不知道，负负得正。”
    “ 没事，受伤的又不是我。”
    第5章 重逢
    黄鑫被带走的第二天，学校公布了他被强制勒令退学的处分，并希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
    学习，从学做人开始。
    这条标语，一跃成为各大学院公屏上滚动播放的句子。
    随后，学校表白墙公开道了歉，并澄清了之前流传的一系列谣言，相关图片也已删除完毕。
    另外，有坊间传言，说黄鑫这个人本身性格就有问题，连舍友也跟他相处不来。更甚的，在传黄鑫患有精神病，但利用各种手段隐瞒了下来。
    中午放学，谢雨妍和宋染谈论起了道谢的事。
    “ 染染，我是不是应该请顾寒他们吃顿饭啊？”
    “ 是，也不是。虽然他们帮忙抓住了变态，但整件事也是因他们而起不是吗？”
    “ 们？关顾寒什么事？”
    “ 要不是他拉了个什么破群，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宋染无心继续这个话题。相比之下，她更好奇谢雨妍的高强武艺从何而来。
    谢雨妍敷衍地一句带过，说是小时候练过。
    “ 对了，你要不要把这件事也写到日记里去？” 宋染忽然意识到什么，“ 嗯？说起来，好像大三以后就没看你写过日记了。”
    “ 画画已经很累了，日记又不考试。”
    谈话间，一位女生从两人身后追了上来。是先前在浅屋，和她们只打了照面的女生。
    她的加入，让气氛瞬间又冷下好几度。
    她警告两人，不要和顾寒、沈一枫走得太近。这两人渣男的名号已经在亚大小有名气，逢美女必撩早已不是秘密了。
    尤其是顾寒，追到就甩，屡教不改，性质极其恶劣。
    那时，谢雨妍的心里已经萌生芥蒂。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计划请客，还清人情后便分道扬镳。
    她拿出手机，解锁后停了下来。
    之前的联络都是由宋染负责，她还没有顾寒的联系方式。
    虽说可以让宋染把顾寒的微信推给自己，可她担心这样会让人误会。对于一个日后不来往的人而言，也显得多此一举。
    “ 染染，你能帮我把他们约出来吗？”
    “ 可以。不过，我是不会陪你去的，最讨厌渣男了！”
    谢雨妍不做声，她能理解宋染的愤怒，毕竟是常常把“渣男前任怎么还没死”挂在嘴边的闺蜜。
    她想了想，将手机息屏。
    之后的一个月，双方的联系断得彻底，再没说上一句话，甚至连偶遇都缺了份运气。
    不过，一星期前，谢雨妍倒是从浅屋店长那意外得知了一件事。
    那天，她打包好咖啡离开时，恰好撞见店长进门。
    因为她是常客，又有段时间没光顾，所以店长以为是那两名乱接私活的服务员得罪了她，向她客气地赔了礼，道了歉。
    谢雨妍不大明白，但也猜到了是之前无礼议论她的那两名店员。
    当她询问私活的意思时，店长解释到，那几句看似随意的窃窃私语，其实是顾寒的精心策划。
    顾寒还和那两名店员强调，必须用气声交流，但声音一定要大。作为交换，顾寒代两人分别值了天班。
    可得知了被欺骗后，反倒让谢雨妍光临浅屋更加频繁。
    也许是疏远过了头，她再怎么贴近，也无济于事。顾寒，已经走远了。
    她习惯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路过的人群，期待的目光却总是毫无例外地迷失在人潮之中。
    在她的生命里，刻意的事情，似乎总会落空。
    至于周奈，他依旧被困在这重梦境里，渐渐习惯了顾寒的名字，用周奈的方式继续生活着。
    沈一枫像是有数不完的朋友，成天活跃在大大小小的局子里，夜不归宿常有。在宿舍时，他喜欢独自待在阳台，痴痴地往楼下看，不知在看些什么。
    顾寒则推掉了所有邀约，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期。总之，沈一枫是这么说的。
    这段时间，顾寒总是独自出门，跑遍了学校附近有意思的小店，以及市内各大景点。
    其实，这并非周奈本来的生活方式。
    他和舍友的关系虽好，但并不交心，毕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待在宿舍才是他的常态。独自出门游玩，一年来就寥寥数次。
    现在有机会，他想借助顾寒的身份，重活一次。至少，也要多晒晒太阳，驱散身上那股发了霉的宿舍味。
    他也讨厌那个浑浑噩噩的自己，可生活没有盼头，他缺少独自走出去的力量。
    万幸，顾寒和沈一枫都喜欢打篮球，都喜欢看NBA，平日里话题不断。
    不过，因为他们喜欢的球星不同，主队自然也不同，所以难免会产生口头摩擦，可这反而让两人的友情变得更加牢固。
    一天，沈一枫回来时，顾寒正在阳台跳着挂衣服。
    把书包挂在座椅上后，沈一枫便像看猴一样凑了过去。
    “ 你干嘛呢？有撑衣杆不用，负重训练啊？”
    “ 我还想问你呢，撑衣杆跑哪去了？”
    沈一枫微愣，来到阳台四处翻找，顾寒则插着腰看他表演。
    “ 啊！” 沈一枫突然大叫，“ 昨天我打扫浴室蜘蛛网的时候，忘记拿出来了。”
    随后，他便灰溜溜去取。
    不过，等顾寒接过撑衣杆时，手上的衣服早已高挂。
    沈一枫见顾寒桌上的电脑发着光，弯下腰去看，微博发布着以下内容：
    库里斩获常规赛MVP，得分王，抢断王，勇士队打破常规记录，豪取73胜9负。
    “ 你这写小说呢？虽然库里和勇士这个赛季很强，但也不带你这么瞎预测的吧？”
    “ 不赌点什么？” 顾寒笑着投去目光。
    “ 你这但凡能中一半，我承包你一辈子奶茶。”
    “ 那就不必了，我可没这个资本，输不起。要不，就一杯巨无霸吧？”
    谢雨妍再一次见到顾寒，已经是学期过半了，在体育学院的篮球场。
    体院篮球场位置较偏，在本部南门的出口边，设在一座植被茂密的高墙上，一旁有一小坡，坡上有一石阶。
    球场建造前，这里应该是一座小花园。球场墨绿色的铁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向上爬的花，似乎是想越过阻拦，品尝一口场内的空气。
    她很感谢那名将快递送错地方的小哥，不然她也不会遇到顾寒。
    那名站在铁网边，单手将篮球抱在腰间，目光追逐夕阳的男生。
    当她仰望他时，余晖落在他脸上，美得让她无视了惹眼的繁花，活像画中人。
    这一次，哪怕只打个招呼也好。
    于是，她慢慢向他走去。
    待她来到顾寒身后时，两人不过一道铁网的距离。
    突然，她停住了。
    夕阳西下，顾寒也早早转过了身，这时正遇到两位男生搭话。
    “ 同学，要不要去隔壁加一组，我们缺个人。你别和那人一块打，听说他打急了会上手伤人的。”
    顾寒微笑着回绝，“ 谢谢，不过你们还是找别人吧。”
    “ 真的，你别不信啊！我们亲耳听到的。” 另一人说。
    “ 我和他打了一会儿，觉得他人挺好的。”
    那两人看顾寒不听劝，便走开了。
    最后，谢雨妍还是没能和顾寒见上一面。她因为羞愧跑开了。
    顾寒的那句话，无意间骂醒了她，她早该明白的。
    过了几天，谢雨妍和往常一样，背着挂包在浅屋排队。当她还在为如何约见顾寒而发愁时，熟悉的声音传来耳畔。
    “ 你好，一杯柠檬水。”
    “ 你好个头啊，又不是不认识。上次为了帮你，我和小胖可是被店长臭骂了一顿。”
    “ 我可没强迫你们。而且我记得，你们好像比我更心急吧。怎么样，演唱会好看吗？”
    “ 太棒了！可惜店长不让我们同时请假，不然就能两个人一起去了。”
    前台，顾寒正在和店员打趣。临走时，他手里提着两杯柠檬水，是店员为感谢他代班请的客。
    “ 顾寒！”
    顾寒循声抬头，惊讶地发现谢雨妍就在队列中间。
    “ 好巧，你怎么在这儿？”
    “ 我来吃点心，顺便带份喝的回去。”
    顾寒点点头，将其中一杯给她，“ 要不，柠檬水？”
    “ 不用。” 谢雨妍摆手，“ 对了，之前那件事还没好好谢过你…和沈一枫，迟到的感谢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 不会，应该的。其实，你也不用特意感谢我们，本来就是我们间接造成的，应该和你说抱歉才是。”
    紧接而来的是两人应付的笑容。也许是太久没见，现在反而不如初识时相处自然。
    “ 那，我先走了。”
    “ 等等。” 谢雨妍喊住顾寒的同时，四处轻拍口袋，“ 我手机好像忘带了，你能帮我垫付吗？之后，我再微信还你。”
    她没留下让顾寒拒绝的机会，立马接上，“ 我的微信和手机号一样，13...”
    目送顾寒走远，谢雨妍从背包里取出手机：来自“流浪地球的月球人”的好友申请。
    半小时后，顾寒收到了笔34元的巨款。没一会儿又收到了谢雨妍的消息，邀请他和沈一枫周末一块吃饭。
    顾寒立即给沈一枫打了通电话，转达这件事。
    可沈一枫行程满当，抽不出空来。听他的语气，对此也并不重视，反倒调侃顾寒居然舍得和自己一块出门了，不容易。
    一天，美术系的学生正坐在人工湖边，人手一画板，大概是在写生练习。
    顾寒下了第一堂课，便戴起耳机，赶回宿舍补觉。可路过人工湖时，他的计划乱了。
    “ 皇帝的新画！”
    谢雨妍转头，本应该会被阳光刺得痛眼的地方，都给顾寒占干净了。
    难怪。她本还纳闷明明阳光依旧，怎忽地变得凉快了些。
    望着整张洁白的画纸，颜料味淡得可怜，反而是阳光的气息阵阵扑来，谢雨妍解释说：
    “ 我还没开始画。”
    “ 我一路看过来，他们都已经把轮廓勾勒得差不多了。”
    “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落笔，感觉怎么画都不对。”
    这时，宋染屁颠屁颠蹦跳着凑近，见顾寒也在，收敛了许多。
    顾寒见宋染挤出笑容，以苦笑回应，他能感受到笑容里的不对付。
    宋染问：“ 小妍，你连笔都没拿，下星期能按时交稿吗？”
    “ 不知道。” 谢雨妍摇摇头。
    “ 小妍，我男朋友让我帮他写一份专业PPT，上课要用，之后的上色你随便帮我应付一下呗。”
    “ 他怎么老是麻烦你，把所有的事都塞过来，难道你没有自己的事吗？你是他女朋友，又不是保姆。”
    宋染拉起谢雨妍的手，在空中左摇右晃的，说：
    “ 哎呀，你就帮帮我吧。我觉得恋爱不应该分工过于明确，不然很容易吵架闹矛盾的。”
    “ 那你也不能一味容忍吧？”
    “ 能过且过，不然又搞砸了。”
    “ 最后一次。”
    “ ok！”
    见宋染欣喜地把ok的手势比划在谢雨妍略显为难的脸色前，顾寒莫名想笑。可碍于礼貌，他还是憋住了。
    他还真没看出来，宋染这样大大咧咧的女生，居然是讨好型人格。
    第6章 失落
    夜晚，为了寻找灵感，谢雨妍来到图书馆，恰巧遇上了正埋头苦读的顾寒。
    她将一沓书轻放书桌，坐到顾寒对面。本以为顾寒是个用功的人，直到她随手拿起几本，才发现都是些猎奇类的书籍。
    未解之谜、UFO与外星人、梦境探索等。
    由于在图书馆，两人并没有交谈，只是面对面用手机闲聊了几句。
    和梦里的人吐露心声，顾寒不认为这是个好的选择。
    就他而言，如果有天被人告知自己是虚假的，自己所生活的世界也只是一场泡影，他一定会把那个人当做笑话看待。
    所以，他避开了诸如“回到现实”，“从梦中醒来”这类奇怪的话，只是说梦很有趣，希望能够掌握它的规律，从而控制梦的内容。
    当然，聊天时的阐述更口语化，更宽泛。
    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用处，可接着他又补充了两句“ 这样就能避免被噩梦缠身了吧”、“ 鬼什么的最吓人了”。
    谢雨妍愈发觉得，面前的男人和传闻中不同，甚至有些许幼稚。
    到了闭馆时间，两人不得不离开。回去的路上，顾寒翻阅起了谢雨妍借阅的画册。
    “ 还是没灵感吗？”
    “ 嗯。总觉得一切都太和谐，反而显得平庸。”
    “ 换个角度吧。”
    “ 嗯？”
    “ 每个人都下意识地用人类的眼睛，去还原人工湖的风景，当然千篇一律。如果我是幼鸟，我会觉得这片湖藏在片片绿叶后；如果我是游鱼，我会觉得这片湖与天空相连；如果我是瓢虫，我会觉得这片湖漂在脚底的落叶上。”
    顾寒抬起左手，伸出食指与拇指呈平行状，慢慢贴近左眼，同时紧闭右眼，仰视夜空。
    “ 就像现在，月亮在我指尖里。”
    谢雨妍嘴唇微启，看着望月亮的人，浅笑跃上。
    她的困扰遇到顾寒，如同雪花飘入火炉，一触即化。
    陪着谢雨妍走到离宿舍楼还差一个拐角时，顾寒停下了。
    “ 我就不送你回宿舍楼下了，不然你又要被卷入流言蜚语中。”
    谢雨妍只是傻呆呆站着。她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溜到哪去。
    或许是顾寒太过体贴，让她有种手足无措的新鲜感。
    以前追求过她的男生不少，但大多都是尴尬的搬运工。不合时宜的话、礼物、邀约堆在一起，几乎就要毁掉她对爱情的期待。
    每次和喜欢自己的异性相处，她总是提心吊胆，担心那些笨男人下一句又会冒出令人难堪的话，自己还得想办法化解。
    可和顾寒在一起时，仿佛月光细碾般舒心。那种距离保持得刚刚好，不近不远，淡淡的，却又触及内心。
    谢雨妍回过神时，顾寒已经走远。
    顾寒戴上了耳机，刚开始还正儿八经走着路，见一路没人，突然跳起舞来。
    然而，走到转角时，两名女生的出现把他吓了一跳，瞬间就把他蹦跶的步伐扭转为正常走路。
    谢雨妍看在眼里，噗嗤笑了出来。
    平日里，谢雨妍总是爱绕远路，刻意从南门出入学校，甚至把快递的收货地址都改成了南门的快递站。
    她也不知缘由，就是这么做了。
    那时，她给自己的答案，只是出于好奇。好奇为什么会有人能完全游离于过去。
    又是幸运的一天，顾寒独自一人在打篮球。要找到他很容易，篮球场上不穿球服的，长袖搭配短裤的，脚踩帆布鞋的，八成没错。
    顾寒忙着追滚在地上的篮球时，一只纤细的脚踩停了球，一看就是女生。
    他抬高视线，谢雨妍坐在长椅上，手里握着瓶冰水。
    入座长椅时，顾寒选择坐在另一侧末端。
    “ 你坐那么远干嘛？”
    顾寒喝口水，“ 自私。我可不想我的汗水跑到别人身上。”
    一阵风起，谢雨妍撩着头发，笑笑说：“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爱转弯？”
    “ 我唱歌还爱跑调呢。”
    谢雨妍笑得更甚了。
    顾寒接着问：“ 你怎么会来这个地方？这里离美院很远吧。”
    “ 在这里看夕阳，好像特别有氛围。我想把那份美丽，用画笔保存下来。”
    顾寒笑了，在夕阳下显得尤为温暖。
    “ 走，带你去个地方。”
    顾寒领着谢雨妍来到球场内，抬头看了眼落日后，他又向前走去几步，俯身而下拍了拍地板。
    “ 请坐。”
    谢雨妍皱着眉头坐下，环视周围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 闭眼，等一等再睁开。”
    谢雨妍照做。尽管闭上了眼，她还是能听到脚步的移动。
    顾寒退后了一步。
    大概一分钟后，顾寒说：“ 看看篮筐吧。”
    谢雨妍睁开眼时，看到落日仿佛一颗发光的篮球，从云层缓缓下落，不偏不倚地掉入篮筐里。
    她转过头，发现顾寒双手叉腰，目光追逐着什么。是落日，又不止是落日，似乎杂糅着情怀，或许是一种专属的浪漫吧。
    “ 请坐。” 谢雨妍学得有模有样，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两人就这么静坐着谈笑，直到黑夜接替黄昏。
    为了准备一年一度的校园篮球杯大赛，沈一枫可谓是清心寡欲，推掉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各种聚会。
    他一闲着，就把顾寒拉上，去篮球场打个天昏地暗。只是，虽然他情绪高涨，但输多赢少，10把能赢3把已经算得上是超常发挥了。
    他纳了闷，顾寒从死神手上逃过一劫后，实力竟然不退反进。
    “ 算了吧，再打下去，我怕你会放弃这项运动。” 顾寒说。
    “ 急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 沈一枫嘴硬争辩。
    “ 我胜你败，确实是常事。”
    “ 再来！现在总比分才7比2，再打一会儿就10比7了。”
    顾寒一脸不屑，“ 你还想赢7局？”
    “ 我是10局！”
    这样的场景，往复一日循环着。相互欺负，关系才能更进一步。
    两星期后，校篮球杯正式拉开帷幕。
    艺术类专业的学生本就对体育类赛事缺乏热情，凑足一队通常都不容易，更别奢望会有女生在场下加油助威了。
    不过，宋染倒是很热衷于扮演拉拉队的角色。当然，不是为专业和学院，而是男友的私人专属。
    比赛首先在院级展开，各学院取得优胜的专业获得出线资格，最后和其它学院代表争夺冠军头衔。
    宋染男友所在的经贸队一路过关斩将，已经取得了院级冠军。
    同样出线的还有沈一枫的工商管理队，以及电气工程队。
    电气队进行最后一场院赛时，沈一枫前来观战，本想为顾寒打气，结果却出了岔子。
    他那时才知道，顾寒虽然以替补的身份报了名，可从开赛至今从未登过场。
    顾寒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担任队内主力甚至是核心也不为过。可顾寒以替补的身份参赛也就罢了，竟然从未上过场。
    这样消极比赛的行为，深深刺激了他。
    为此，两人大吵了一架。
    顾寒说自己身材单薄，一旦遇到高强度对抗，技术动作容易走形。而且队伍里没有他，连胜不断，证明队伍确实不需要他。
    他身体单薄不假。178厘米的身高，体重却不到60千克。但这丝毫不妨碍他跑得快，跳得高。
    沈一枫却认为顾寒的话纯属放屁，分明是在逃避什么。
    最后，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谢雨妍向来不关心集体活动，她认为大学里的集体荣誉感太虚，除了班委以外，根本没几个人会在乎。
    当然，遇到可以加学分的活动，同学们还是格外积极的。
    篮球杯的事，还是她3天前无意间听同学闲聊才知道的。美术系第二轮就被淘汰了，而且输得十分惨烈。
    不过在她看来，能挺过首轮已经称得上是壮举。
    八强赛时，电气工程系陷入绝境。下半场还没开始，已经落后了足足15分。
    赢球的时候，场上的众人还相对和气。现在面临淘汰，谩骂与指责声便冒出头来，且愈演愈烈。
    其中，顾寒受到的指责最为严厉。队员们都认为他才是球队的王牌，如果他能首发登场，肯定不会落得这般结局。
    顾寒顶不住压力，下半场时把球衣套在短袖外，匆忙上了场。
    众人本期待着顾寒能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带领球队上演逆风翻盘的戏码。
    可球场上的顾寒，仿佛一个篮球白痴，各种低级失误不断，导致比分越拉越大。
    第三节 结束时，球队已经落后了27分。
    整个第三节 ，顾寒只投进了一个球，捡到前场篮板后的篮下补篮。
    投篮三不沾、运球脱手砸到脚、被封盖等等各种狼狈的场景，他几乎都上演了一遍。
    顾寒脱下球服，和大家道了声歉，低着头离开了球场。
    混在人群中的谢雨妍，眼睁睁目送顾寒消失在拐角，手里的水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其实，当她知道校园杯后，就每天都会去公告栏晃悠，查看对阵安排。
    12分钟后，哨声吹响，比赛结束。球队大比分落败，无缘四强。
    夜里，谢雨妍来到体院篮球场，远远就看到一个身着长袖短裤的家伙。
    他的运球节奏收放自如，投出去的球也大都空心入网，和比赛时完全不一样。
    谢雨妍的眼神轻载惋惜，这份风采只她一人看在眼里。
    她慢慢走进场，问：
    “ 想找个人聊聊吗？”
    第7章 安慰
    两人还是老样子，一人占据长椅的一端。不过这一次，顾寒坐在地上，背靠长椅。
    望着照明灯，顾寒觉得平日那稳固的光亮，今天晃得头晕。
    “ 下午你都看到了？”
    “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真实水准。” 谢雨妍语气很轻。
    顾寒苦笑着摇头，“ 从小时候开始，只要在人多的场合，我就会把事情搞砸。哪怕是我最擅长的事。”
    尽管很短暂，但谢雨妍依旧捕捉到了一瞬的抽泣声。
    “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关。跑不过去就走过去；走不过去就爬过去。一步一步来，总会变好的。”
    “ 你也有吗？” 顾寒转头看她。
    谢雨妍笑着说：
    “ 小时候，因为晕血，我对红色特别敏感。有一次我妈妈和我说，如果连颜色都害怕，以后肯定当不成画家。一想到不能画画，我立马不哭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然后，我妈妈就总是在家里放一些红色的东西。一开始是发圈、头绳这种小物件，后来是杯子、枕套，最后连床单都换成了红色。习惯以后，我就不再排斥红色了。到了高中，晕血也治好了。”
    顾寒相信这番话有温度，还是直通内心深处的。不然，只凭这偶尔吹来的冷风，何以让胸膛发热？
    见顾寒温柔地注视着自己，谢雨妍没有闪躲，笑着问他：
    “ 干嘛这么看着我？”
    顾寒还是摇摇头，但和之前的落寞不一样。这次，更像是在肯定什么。
    “ 遇见你，很幸运。” 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若还在现实，他大概又是一个人躲在某个地方，喝着汽水自我排遣。
    谢雨妍低下了头，隐藏她的一抹偷笑。她再抬起头时，笑意依旧浓厚，苹果肌微微蓬起。
    “ 那你可得好好珍惜。” 她说。
    “ 当然得珍惜。” 顾寒点点头，“ 不是每一段友谊都能提供免费的矿泉水。”
    谢雨妍微张嘴，有些幽怨地斜下目光，却换来顾寒得逞般畅快的笑，自己不禁也无声地笑了起来。
    两天后，校园杯四强赛。
    顾寒赶到时，恰好第三节 结束。沈一枫所处的工商管理队，带着4分的微弱优势进入了第四节。
    不过因为体力透支，第四节 最后两分钟时已经被反超了3分。
    见沈一枫和一滩烂泥似的在场上挪动，顾寒看不下去了，来到相对空旷的场边，大喊：
    “ 沈一枫！没吃饭啊？动作软绵绵的，你在那打太极呢？”
    听见这话，沈一枫顿时来劲了，穿花绕步躲过防守，轻取2分。
    他跑回场时，朝着场边回了礼。
    “ 顾寒！没吃饭啊？加油喊这么小声，你在那催眠呢？”
    最终，工商管理队依靠着罚球，1分险胜对手。
    人群渐渐散开，两人迎面走近，好似又回到了本来的关系。
    他们没说话，只是一起笑着。
    “ 我真没吃饭。” 二人齐声。
    这是他们突然开口的第一句话。
    有时候，那些看起来已经失控的关系，可能会修复得莫名其妙。简单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把费时费力推远的人，重新拉回来。
    关系像是拼图，发生矛盾时，拼图仿佛被拆得零碎，这是个漫长的双向过程。
    而当双方试图挽回时，完全不必把整块拼图复原，只是把一小块握在手里，足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二人相约着一块去吃饭。途中，沈一枫还不忘拿顾寒灾难级别的表现开涮，可顾寒全然不在意，反而陪笑。
    现在，顾寒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变了。
    他会时不时摊开掌心，只为接住一片落叶。他会试图去抓一阵风，存在指尖。
    日子久了，他有些恍惚。自己究竟是活在梦里，还是曾活在梦里。
    夜晚，浅屋。
    宋染捧上一份蛋糕，庆祝男友吴德带队顺利闯入总决赛。当然，最重要的是庆祝两人交往四分之三周年。
    然而当她怀揣着激动准备切蛋糕时，吴德却把蛋糕推回。
    “ 我们分手吧。”
    “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 宋染手里的刀脱手砸落。
    “ 不，你做得很好。就是因为你做得太好了，所以我感觉你值得更好的人。”
    “ 没关系，你可以直说。”
    “ 前几天，我好像遇到了真正喜欢的女孩。她说，她接受不了男友的心里还住着别的女人…”
    “ 所以你就和我分手？”
    “ 嗯。”
    男生环抱双手架胸，眼神闪躲的反倒是不敢抬头的宋染。
    店门口，吴德的新女友正望进来，双手同样环抱胸前，看上去怄着一股怨气。
    宋染不再说话，也没有再看吴德一眼，直直盯着桌上的蛋糕，强忍泪水。
    “ 那，再见。”
    吴德忐忑起身，出了店后手臂便被那名女生挽起，一并离开。
    不一会儿，宋染泪如雨下。她双手撑着桌，假装坚强，身子抖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大。
    眼泪把蛋糕上层的奶油滴出一个个凹洞，如同她这段经不起雨打的爱情，千疮百孔。
    在远处吃甜品的顾寒，沈一枫互相看着对方，都没有上前安慰。毕竟只是在好友列表里的陌生人，连朋友也称不上。
    二人依旧往嘴里送着食物，只是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
    10分钟后，收到顾寒消息的谢雨妍匆匆赶来，进门时两人还对了一眼，点了点头。
    宋染见到谢雨妍，一把拥入她怀里，靠着她的肩膀哭了许久，直到接近打烊两人才离开。
    两天后，校园杯决赛如期而至。观众的呼喊声越热情，远处宿舍里的宋染就越显低落。
    笑容已经从她脸上消失了。
    这两天，她活像个行尸走肉，只是机械地上课、吃饭、睡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另一边，沈一枫从开场便带着情绪。他主动对位吴德，无论进攻还是防守，动作都很大，一度使两人扭打在一起。
    那场比赛，沈一枫状态不佳。他观察着球场上的动向，看到的却满是宋染被欺负的画面。
    “ 看不出，你还会为宋染出头。” 比赛结束后，顾寒对沈一枫说。
    两人坐在长椅上，球场已褪去热闹，空无一人。
    “ 我就是看不惯他这种渣男！” 沈一枫说这话时，把手里的空水瓶捏瘪了。
    “ 你还有这觉悟？渣男打渣男，渣男看渣男打渣男，还真是新鲜了。” 顾寒自嘲道。
    “ 我…” 沈一枫欲言又止，“ 算了，你失忆了，不记得也很正常。”
    后来，顾寒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沈一枫虽然爱玩，但他也仅仅只是交朋友，性别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不同。
    只是在选择主动交朋友时，他会更倾向于认识漂亮女生，仅此而已。
    距离他上一次恋爱，已经3年有余。
    顾寒问：“ 那你还让那些说你是渣男的流言满天飞？”
    “ 正合我意。反正我也没准备好谈恋爱，要是别人都知道我是渣男，也就不会和我谈恋爱了。”
    “ 我懂了。既预防了你主动冲动恋爱，也阻断了你被动激情恋爱。”
    沈一枫似懂非懂，认同了这句话，还在捏瓶子泄气。
    顾寒又问：“ 那关于我的谣言，是不是应该澄清一下？”
    “ 你？” 沈一枫凑近盯他一眼，笑着别过头把目光放远，“ 你跟我不一样，你是真的渣。要不是我们认识得早，我早打你了。”
    顾寒的笑容僵在嘴角。
    几天后，沈一枫借着浑身酸痛的缘由，差遣顾寒去食堂给他带饭，顾寒也确实这么做了。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不是朋友，顾寒和沈一枫还是存在债务关系。
    坦白说，他并不想把手机的钱还上。因为只要等梦醒，这笔账就会一笔勾销，何必在梦里还累死累活去挣钱。
    可是，当他独自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时，赖账的念头却动摇了。
    如果不逃避作为顾寒的责任，上天应该会眷顾自己，让这场梦更长久吧。
    恍惚间，前方熟悉的背影走进了他的视野。
    谢雨妍的右手伸得长远，绕到了宋染的右肩下抱着她，宛如无声的安慰。
    他右脚一旋，从最外侧快步绕到了二人身前。
    待两人走近，他对着手机说：
    “ 沈一枫，我刚刚看到吴德了，鼻青脸肿的，创可贴都遮不住。你下手也太狠了。”
    这句话立马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宋染上前问话：“ 顾寒，沈一枫把吴德打了？”
    顾寒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呃，上次篮球赛的时候。不过，打架嘛，带个篮球很正常。”
    “ 他们为什么打架？” 宋染追问。
    “ 你被分手的那天晚上，我们看到了。沈一枫受不了朋友被欺负，然后就…” 顾寒耸肩摊手。
    “ 谁是他朋友啊？” 宋染嫌弃地撇嘴，“ 那沈一枫呢？他怎么样？”
    “ 他比较强，没多大事。”
    实际上，沈一枫伤得也不轻，只是强在不贴狗皮膏药，但顾寒隐瞒了。
    他接着说：“ 宋染，其实你应该开心才对。早点结束一段注定失败的恋情，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及时止损。爱情不是一个人的迎合，而是两个人的包容。你不用为了过去那些烂人而降低自己的标准。捧在手心呵护的玻璃爱情，徒有幸福光鲜的外表，摇摇欲坠，早晚会碎。”
    宋染彻底懵了，不断眨着眼睛。
    “ 你好像很有经验。”
    当时，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谢雨妍稍稍用力捏了自己一下，轻轻的，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第8章 启程
    受限于纸张的篇幅，时间在画里无法流转。
    伴随着谢雨妍画板上的作品更替，转眼间已步入十二月的尾巴。
    跨年夜的临近，给校园平添了几分兴奋。就算是相对之下没人约的可怜虫，也能在元旦假日睡个饱觉。
    新年的前一晚，浅屋店内外都挂上了小彩灯。店里的顾客成双成对，鲜有只影。
    可悲的是，谢雨妍属于后者。她推掉了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邀约，跨年夜怎么过还没着落。
    望着橱窗外的街灯，她的思绪慢慢飘回了那个瞬间。
    那时，宋染提到顾寒似乎对恋爱很有心得。结果，顾寒只是用一个微笑搪塞了过去。
    对此，她一直不能忘怀。
    她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自那天后，宋染对顾寒和沈一枫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也慢慢从失恋里走了出来。
    两声敲桌的声响，将她从回忆扯回现实。
    “ 看什么呢？总感觉你最近怪怪的。” 宋染姗姗来迟，坐到了对面。
    “ 染染，你觉得我漂亮吗？”
    宋染差点没把茶吐出来，赶忙放下贴近嘴边的杯子。
    “ 要么你买块镜子，要么你拿块豆腐撞死我得了。”
    其实，对自己长得漂亮这点，谢雨妍一向是心知肚明的。她能问出这种话，顾寒难辞其咎。
    自打二人认识后，相遇全凭缘分。顾寒从没约过她，她也从没约过顾寒。总是能偶遇的错觉，误让她以为两人靠得很近。
    赶上节日，这种错觉便幻灭了。
    “ 明天我送送你吧。” 她说。
    “ 不用了。我家就在省内，回去连行李都不拿。” 宋染有点炫耀的味道。
    谢雨妍握紧了手中的奶茶杯。
    图书馆里，灯火通明。
    顾寒忙着翻阅关于梦境的书籍。但这次不同往常，他想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醉死在梦中。
    之前，他对于跨年等特殊节日是完全不上心的，都当做普通的日子，平凡地过。
    可现在，他时常会打开手机，点进和谢雨妍的聊天框，退出来，再进去，再退出来。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一枫倒是问过他，跨年夜要不要一起去参加音乐节。可他不喜欢那种嘈杂的环境，婉拒了邀请。
    那个夜晚，两人都怀抱着失望入眠。
    “ 滴滴，滴滴…”
    闹铃的声音在耳边吵闹，顾寒醒了。
    不，应该是周奈醒了。
    睁开眼，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气味，一如往常糟糕的现实。
    第一次梦境，伴随着遗憾结束了。
    那是2021年2月10日的事。
    周奈想不起自己的梦，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遗失了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上那条暗蓝色的水晶手链上，生成一个个小光圈，从桌面缓缓向远处的书本爬。
    尽管受到阳光的加持，这条手链依旧是那么的暗淡无光。作为装饰品，它显然不能给人带来愉悦。
    水晶的暗蓝色，忧郁、冰冷、神秘，仿佛是在大海深处透不进光的地方所孕育的。
    这是他昨天从一位大叔手上淘来的。与其说“淘”，或许用“捡”更合适。
    毕竟，他只花了5元。
    昨日的天爱闹脾气，雨阵阵地下。遇到那名大叔时，外边飘着小雨。
    大叔提着把伞，把周奈错认成游客，逮到就向他推销篮子里的水晶手链。一眼望去，全是合成的残次品。
    周奈本想绕道走开，可大叔紧紧追在身旁，似乎不买一条是躲不过了。
    相比于其它闪着人工光芒的水晶，他一眼便相中了一条暗蓝色的手链。
    大叔一个劲吹嘘着，说这条蓝水晶手链是他在国外旅游时，随考古队在古洞挖掘而来的宝贝。
    周奈假笑附和，直到大叔漫天要价2000元。他随手取过几条手链，说去批发市场10元他能买3条，把大叔吓出了遇见同行抢生意的惊愕表情。
    大叔也是个爽快人，拍拍胸脯说：“ 小兄弟，萍水相逢就是缘。这样，我给你打个折，5块！够意思吧？”
    后来，周奈从街坊邻居那听闻，大叔半个月前就来了，结果赶上连续的阴雨天，什么也没卖出去。
    岛上的人都笑称，从他手里买到的货，能划冰块就算捡着便宜了。
    3月9日。
    周奈从朦胧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确认私信。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还是由他发送的。
    他想，作者每天都会收到读者粉丝的海量私信，自己的消息大概已经被淹没了。
    再发送几条，应该也是一样的命运，他不打算这么做。
    他翻遍了作者的微博，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位置的线索，失落攀上眉头。
    冷静过后，他换了一种方式，决定从作者的关注列表里，反向搜索她的好友。
    不久，他找到了一名女博主，昵称叫“奶茶不要冰鸭”。她的其中一条微博，作者回复了。
    微博的内容，大概是夸赞一家烤肉店很美味。
    【一简风柔：开学记得带我去！】
    周奈激动地翻阅博主的微博，发现她已经开学了，还在微博打卡留下了大学名称——天枫大学。
    相册里，女博主还上传了不少自拍照。
    于是，他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前往天枫市的航班。
    蔚蓝的天空被划下一行白线，飞机平安降落。
    抱着复杂的心情，周奈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一出机场，他搭乘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天枫大学。
    他打算先在学校附近找家酒店，安置下来。
    一路上，他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想象过无数个见面时可能发生的场景，以及自己应该穿些什么衣服比较合适。
    出租车的急刹，打断了他的构思。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快，隐约种不好的预感。
    “ 万一，她不记得我怎么办？”
    周奈不禁这么想。
    这也不能怪罪于惯性。他的身体的确被推得前倾后倒，但在心理上，并没有激起一点浪花。
    事与愿违，他一直认为这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成语。短短四个字，便能描绘出他的人生。
    那些不如意的记忆，仿佛汇成一股巨浪向他打来。
    初中时，他的成绩还算优异，数学最优，英语垫底。通常来说，满分120分的卷子，数学他至少也能拿100分，通常在105以上。英语则在及格线徘徊。直到中考前两周，他才拿起英语书，从最简单的单词开始补习。
    中考成绩出来了，英语意外地拿到了90分，而数学却发挥失常，甚至不知错在什么地方，只有可怜的78分。
    那是他数学成绩最低的一次，还发生在最重要的一场考试里。
    小孩子嘛，那会儿除了学习，哪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假期过后，他以平行班推荐生的身份进入了市重点高中。
    高中的第一次分班，以中考成绩为依据，他被分到了平行班，9班。
    军训还没结束，他就和班里的同学打成了一片。说不上原因，只是觉得和这群人莫名很合得来，一下就走进了心里。
    那时候，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一名同班的女生，从第一眼看见，还没认识时便如此。
    高一下学期，学校又一次根据期末成绩以及文理意愿，重新分了班。
    通常而言，这些调动只会在尖子班有大动作，而普通班基本维持不变，只是会调走几名选择文科的学生。
    然而，当年因为9班成绩位于前列的同学水平远高于平行班，开学前三天，学校临时决定将其升级为次尖班。
    因此，9班只保留了少部分人，其余同学则零零落落地被塞入其它平行班里，原来的集体被新鲜血液代替了大半部分。
    原9班的同学，和他被分在一个班的人只有一人，还是个性格孤僻的家伙，并不熟络。
    到了新的班级后，他时常会怀念那段时光。虽然只有短短半个学期，但9班是他有生以来待过最棒的班级。
    至于大学，更糟了。
    待在不喜欢的专业，过着机械般的生活，他眼里的光已经快要消失了。
    现在看来，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他本以为能摆脱“事与愿违”的那束光，反倒将他带到了更深的黑暗里。
    高考结束后，学校给每个人分发了答案以及估分条。
    对完答案，他感觉一本线已经离自己渐行渐远。上交估分条时，那张本顺平的纸已经褶皱不堪。
    然而，因为那年的整体难度偏高，一本线比上一年足足低了30分。难以置信地，他的成绩反倒超过了一本线12分。
    虽然这个成绩在年级排到了大概倒数百分之二十的位置，但对他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仿佛一束照亮了大学之路的光。
    提交申请时，他选择的第一志愿是电气工程，第二志愿是法学。
    电气工程的录取分数线要比法律高出不少。如果当时他的分数再低点，应该就会顺利落选。
    可惜，没有如果。
    他不曾体验过瞬间的，沉重的悲伤，有的只是那些如雨点般大小却无法摆脱的失落。可雨持续不断地下着，终究汇成了海。
    大学的四年，他时常会梦到自己沉睡在深海里，身体慢慢地向无尽的黑暗下坠。
    第9章 续梦
    来到天枫的第一天，周奈并没有冒失地去寻找。他将行李放置在酒店后，独自来到天枫大学，走遍了校园。
    分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有些地方却似曾相识。透过铁网望进球场，一旁是米黄色的长椅。
    他想起来了。曾经和某位女孩，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长椅边。
    一阵风吹来，他伸手去迎。
    连风都那么熟悉。
    再往下走，是一家叫“浅屋”的咖啡厅，梦里来过。
    他走了进去，环顾着店内的装潢与布置，却意外瞧见一位女生坐在靠近橱窗的位子上。
    再走近，想要仔细地看清女生的脸时，女生却被阳光冲散了。
    剥开这层幻觉，他点了杯奶茶，坐在窗边，漫不经心地向外看。
    大概过了20分钟，奶茶已经空杯，是时候该回去了。
    可就在他起身离开时，幸运地撞见了那名女博主正在柜台前排队。
    周奈激动地跑上去，可到了身旁却扭捏地摸着后颈。
    “ 那个…” 他鼓起勇气看向她，“ 请问，能带我见见想相漫画的作者吗？”
    女博主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目光集中在餐单上。等她察觉到身边站着人，转过头时，看到的是一双真挚的眼睛，一张陌生的面庞。
    “ 你在跟我说话？” 她指着自己。
    周奈欲言又止。他担心把事实说出来，对方会觉得自己是个顺着网络偷窥别人的变态。
    “ 不好意思，我从朋友那听说，你认识想相漫画的作者，对吗？”
    “ 啊，你说语诗啊。” 女生很自然地接过话，突然警惕地皱起眉头，“ 等等，你朋友？谁啊？”
    “ 我朋友是体院的，他也是听别人说的，你们应该不认识。” 周奈用笑容掩饰心虚。
    “ 哦。你找语诗有什么事吗？”
    “ 是这样。我的妹妹她很喜欢作者的画，想要一张签名。你看，可以吗？”
    “ 我是没什么意见了。可是语诗她还没来学校，你过几天再来吧。”
    “ 为什么？”
    “ 因为现在只有补考的人在学校啊。” 女生怀疑地看他，“ 你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吗？”
    “ 我朋友是。” 周奈抬起右手，伸出食指随意一指，“ 我是隔壁理工的。”
    周奈并不就读于理工类大学，而是一所综合性学校。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感觉理工大学处处有，应该不会被识破。
    女生的疑虑未减，直到她看见周奈手上的蓝水晶手链。
    “ 这条手链，怎么在你这儿？”
    周奈立刻意识到，语诗应该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手链。
    “ 我去旅游的时候买的。怎么了吗？”
    “ 没什么，语诗也有一条。真搞不懂，你们怎么都喜欢这种暗沉沉的东东。”
    或许是手链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女生突然莫名地信任周奈。
    女生告诉他，语诗姓李，叫李语诗。她们两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假期的时候几乎也有说不完的话，每天都要聊上几个小时。
    不过，她最近几天都联系不上语诗，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没人接，还一直提示关机。
    可女生却并不为此感到担忧，反而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被问起时，她表示李语诗一家都是信奉神灵的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某个岛屿上祈福，一呆就是好几天。
    那一天，周奈就这么带着意外之喜下的缺憾，坐上了回酒店的公交车。
    临走前，他和女生互加了好友。在车上，女生发来消息，是她的名字——杨若。
    杨若看上去是个很热情的女生。加好友这件事，也是她主动提起的，说是要做第一个把粉丝领到李语诗面前的女人。
    坦白说，周奈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成就。不过，他也能理解女生之间的一些小情趣。
    回到酒店后，他躺在床上，不停地翻阅着漫画。漫画最后一次更新是在七天前，3月2日。
    躺了一个多小时，周奈逐渐有些困意。他取下手链，将其对着灯光，看得入迷，隐隐感觉是它连通了自己和李语诗的梦境。
    这条手链，初次出现在第二次梦境里。他清楚地记得，那是距离第一次做梦三天后的事。
    中间的三天连续下着大雨，他睡得分外香甜。
    尤其是夜里，记忆中雨没停过。三天后的月光格外皎洁，八成是被大雨冲刷的缘故。
    手机发着亮光，停留在漫画第二话的开头。渐渐地，屏幕随着周奈的入睡熄灭了。
    漫画第二话的封面，是男女主站在入夜的沙滩上的小木屋旁，月色倒映在海里。两人的右手手腕上，还戴着一模一样的暗水晶手链。
    顾寒摸索着在床上轻拍，好不容易才关掉闹钟，但已睡意全无，打着哈欠爬起身来。
    他眯起眼睛，努力回想，好像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回去了。
    现实和梦境，他已经有些分不清了。每一个世界都如此真实，每一份记忆都那么深刻。
    他往隔壁床铺望去，沈一枫已经不见人影，床上的被子还滑落了一截悬在半空，大概又是被踢开的。
    二人因为不是同一专业，起初并不住在一起。
    不过，过了大一，查房查卫生这种事就松了许多，基本没人管，甚至私自调换寝室，楼管阿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沈一枫大二一开学就搬了过来。
    沈一枫之前的舍友，和顾寒之前的舍友是一个社团的，两人对此也完全没有意见。
    新年前的最后一天，阳光温柔而不刺眼，是个适合约会的日子。
    谢雨妍和顾寒各自走在校园里，期待着遇见谁，却没有勇气主动迈出那一步。
    二人情不自禁地走过那些熟悉的地方，浅屋、篮球场、人工湖 、甚至是对方的宿舍楼下，却因时间的不匹配，彼此错过。
    外边的气氛再浓烈，终究不是属于他们的，二人无心留恋。填饱了肚子后，二人分别回到宿舍，利用睡眠消磨时光。
    再次醒来时，渐黑的天空透着一层朦胧的紫红，像是红酒被打翻在天上。
    两人静坐了许久，无数次打开手机，无数次合上手机，还是没能等来对方的消息。
    可跨年夜，就算身边没有想见的人陪伴，待在外面也会比闷在宿舍看上去体面吧。
    二人还是忍不住出去走走。
    走到校园公告栏时，顾寒被一张海报吸引，停下了脚步。
    海报上说，为了让跨年落单的同学抛下孤独，爱心社的成员将会在晚上20：30于小礼堂播放电影《泰坦尼克号》，欢迎各位同学前来捧场。旁边的公告栏，则贴着一大版灵庭岛啤酒节的宣传海报。
    顾寒拍下了这张海报，并配图将其发到朋友圈：
    谁能告诉我，小礼堂在哪？
    到了时间，电影准时开场。来的人不算多，坐得稀散，但也正是因此，观影气氛良好，甚至听不到小声交谈的声音。
    灯光关闭的那一刻，倒也有几分电影院的意思。美中不足的是，离大屏幕最近的一排座位，都隔得有些远。
    大概3小时候过去了。
    灯光打下，宣告着电影散场。
    顾寒看了眼手机，23：44，今天大概就这么过去了吧。
    他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刻，谢雨妍正站在最后一排望着他，二人相视一笑。
    月光与路灯，奋力拉长两人的影子。二人的脚步声，溶于虫鸣。
    “ 你怎么会来？” 顾寒问。
    “ 宋染回家了，一个人呆在宿舍很无聊，就想随便散个步。路过小礼堂的时候，刚好听到Rose帮Jack澄清误会，就想进来看看。结果，还碰巧捡到了你。”
    “ 捡？我又不是野生的。”
    “ 那你是哪家的？”
    谢雨妍似乎是故意这么说的，反问时很迅速，没留下一点空隙。
    顾寒笑着，止不住地笑，两秒后回答：
    “ 梧桐楼B栋701。”
    谢雨妍也笑了。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可还是被逗得合不拢嘴。
    尽管校规没有规定女生不能进男生宿舍，但她决计是不会这么做的。
    “ 你很喜欢看爱情片？” 她问。
    “ 还好吧。不过，我倒是看着偶像剧长大的。感觉，好像已经谈了一万次不同的恋爱。”
    “ 感觉？”
    “ 你不会真以为我谈过很多次恋爱吧？其实我…” 声音戛然而止。周奈突然意识到自己顾寒的身份，改口道：“ 算了，不重要。”
    又是这种感觉。
    谢雨妍总觉得，这个男人像是给自己造了一堵透明的矮墙。每次走得更进一步时，他总会向前抬起一只脚，悬在矮墙的另一边，却迟迟不踩下去，接着收回。
    沉默了一段时间，两人只是默默地走着，没有目的地，只为和身边的人一起，等待零点的到来。
    顾寒不知道，谢雨妍是在看到那条朋友圈后，才匆匆赶来。她一直坐在后排，注视着看电影的他的背影。
    谢雨妍不知道，顾寒的那条朋友圈，仅她可见。
    “ 顾寒，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她问。
    顾寒看了她一眼，笑得凄美，把曾经的那段往事从记忆里翻找出来。
    第10章 影子
    女孩接过军训服，客气地点点头，而后将其抱在怀里，快走着从讲台上回到座位。
    这是周奈看见女孩的第一眼。
    自那以后，他的目光就被女孩牵引着。他会想方设法去找女孩座位附近的男生玩耍，只为更靠近一点。
    然而，他却从不主动和女孩搭话。
    同班的时期，他和女孩说过的话并不多，大概不到十句。记忆最深的，是一次值日时，他让女孩把腿往里挪，方便他扫掉桌下的垃圾。
    分班后，他很少再遇见那名女孩了。
    除了大课间、校运会、演讲等需要全体师生在操场集合的活动，会去留意女生的位置以外，平日里，他从未想着主动贴近。不过，倒是会经常在脑海里回忆关于女孩的画面。
    有时候在路上偶遇，他会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运气好，迎面走过时，还能和她打个招呼，说上几句话，这足以让他兴奋好几天。
    高二下学期时，女孩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转到国外学习。他和女孩的缘分，被宣告提前毕了业。
    知道这个消息时，他出奇地平静。
    在他心里，当初分班时，两人的缘分就已经散了。
    以他的性格，女孩在国外或是在其他班，似乎没什么不同。不经意的偶遇，反而会揭开他心里的疤。
    时间久了，他对女孩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也渐渐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
    现在，他仍会幻想，若是当初没分班，自己的高中生活会不会更快乐些？他和女孩的发展轨迹会不会有所不同？
    怀旧的人，过得都不开心吧。他是这么认为。
    听完这个故事，谢雨妍有一瞬是笑着的。可很快，那个笑容便消失了。
    “ 为什么不告诉她？”
    “ 告白虽然有机会成功，但一想到有哪怕百分之一的几率失败，我还是会害怕。能一直在喜欢的人身边，无论什么身份，我都已经满足了。相比于期待获得，我更害怕失去。”
    “ 那你后悔吗？” 谢雨妍用一种怜惜的眼神看着他。
    顾寒抿着嘴摇头。
    “ 虽然我对她一见钟情，可我并不相信一见钟情。后来想想，可能我只是欣赏她的美貌吧，不一定是喜欢。我连她是个怎样的人都不清楚，说喜欢未免太不负责任。心动可以是一瞬间的事，但喜欢，我认为是个过程。”
    这时，一位漂亮的女生从二人身旁走过。
    顾寒微微扬起下巴，示意谢雨妍看过去。
    他说：“ 就像前面那位女生，看上去很漂亮，我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可是，如果待会儿她拿出包烟，乱扔垃圾，或者随地吐痰之类的，我肯定会后悔不把再看她几眼的时间，用在玩手机上。所以，我喜欢的，只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女孩。”
    谢雨妍低下头，藏起欣喜的笑容。
    看着两人的影子，她悄悄伸出手，在影子里和顾寒牵上了手。
    “ 你呢？说说你吧？” 顾寒问。
    “ 我？” 谢雨妍说，“ 我之前没遇到过心动的男生，但女朋友倒是挺多的。女性朋友。”
    听到补充的最后一句，顾寒张大的嘴化为笑容，紧接着愁眉迎上，问：
    “ 之前？”
    “ 叮叮叮…”
    学校的广播响起钟摆的声音。
    与此同时，校园北门外的对街，千达广场大屏幕炸出了烟花，给人工湖的另一侧添上一片彩光。
    “ 新年快乐。” 谢雨妍转头看他。
    顾寒迎上目光，“ 新年快乐。”
    和往常一样，顾寒把谢雨妍送到宿舍楼附近，摆手和她告别。
    然而，谢雨妍却不同以往，说：“ 送我回宿舍楼下吧。”
    顾寒指着自己的脸，似乎是在强调，请你看清楚这张臭名远扬的脸。
    “ 你很在意，别人看我们走在一起时的目光吗？”
    “ 我当然无所谓。主要是…”
    “ 那就好了。” 谢雨妍打断他，“ 我不在意，你也不在意，请你如了我的意。”
    谢雨妍都主动提议了，顾寒自然是没理由拒绝。
    二人快走到宿舍楼下时，走在前面的女生提着满满一大袋食材，一团金针菇因为放在最上层，颠簸时掉了下来。
    也许是数量不多，地板还脏的缘故，女生发现以后也懒得捡，放任它在风中枯萎。
    不一会儿，顾寒看见了，暗自憋着声大笑，没发出声音。
    谢雨妍不知不觉也被带了过去，笑着问他笑什么。
    结果，顾寒依次用食指指向自己、谢雨妍、以及地上的金针菇，最后翘起大拇指，卡着节奏说：
    “ 如—意—金箍—棒！”
    好冷的笑话。
    可是，谢雨妍笑得比刚才更甚了。
    二人还在为此而捧腹，一名手捧鲜花的男生冲了上来。
    “ 谢雨妍，我一直在等你。我喜欢你，请你做我的女朋友！”
    男生直愣愣盯着谢雨妍，向前平伸双臂，将鲜花推到她面前，伴有几分傻气。
    二人脩地收回笑容，相互对上一眼。
    顾寒尴尬地笑了笑，摸着后颈，把视线转向一旁的路灯。
    谢雨妍看着男生手里的花，说：
    “ 我很欣赏你勇敢追爱的勇气，但对不起，我对你没兴趣。”
    顾寒愣了一下，总觉着这前半句是对自己的督促。不过，这种感觉很淡且短暂，他可不想落得个自作多情的下场。
    “ 为什么？我可以抽时间陪你，给你买礼物，请你吃饭，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男生突然激动起来。
    “ 爱情不是单方面的累加，就能促成两个人的开始。更何况你对我的好，我从来就没接受过。请你不要对我的生活造成困扰，这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顾寒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了首送别男生的悲伤音乐，正幸灾乐祸偷笑着，脚尖还不忘一上一下地踩着节拍。
    这一幕被心灰意冷的男生看见了。
    男生改成单臂握花的方式，用花直指顾寒，“ 是不是因为他？”
    顾寒当然知道男生说的是自己，可他还是故意回过头，一副呆呆找人的模样，在男生看来充满了嘲讽。
    男生白眼，“ 别看了，就是你！”
    “ 你喜欢谢雨妍是你的事；她不接受你是她的事；我喜不喜欢她是我的事。这三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顾寒回答。
    “ 这样，我们公平竞争。谁赢了，谢雨妍就是谁的。”
    “ 你弱智偶像剧看太多了吧？把这种过家家的情节搬到现实里来。谢雨妍只属于她自己，我们没资格把她当作赌注。你连喜欢的女生都不尊重，还奢望得到爱情？不如拿你买礼物的钱，去报个班吧。”
    男生自觉颜面尽失，愤愤离去。
    闲杂人等离开后，谢雨晗说：
    “ 你好像很懂怎么讨女生欢心嘛。”
    “ 你以为我偶像剧白看的？” 顾寒得意一笑。
    相互打趣两句，二人道了晚安。
    顾寒往回走，从口袋里抽出张纸巾，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金针菇，用纸包住，揉成小球状。等垃圾桶旁的路人走过以后，趁着附近没人，他走到相对合适的距离，像投篮一样把纸团扔了出去。
    纸团稳稳入桶，他高举右手庆祝，比划ok的手势。不，应该是3的手势，寓意三分球。最后，他还和路灯灯柱击了个掌。
    道别后，谢雨妍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站在宿舍大门前，把顾寒的表演尽收眼底，目送他从拐角消失后才进的门。
    她愈发觉得顾寒很有趣。有时候心理年龄过分成熟，有时候个人行为又保持着孩童般的纯真。
    刚回到宿舍，谢雨妍收到了宋染打来的视频通话。
    宋染抱怨着给她送上一句“新年快乐”可真是不容易，还问她为什么现在才接电话。
    谢雨妍直言刚才在小礼堂看电影，所以手机开了静音。不过，她隐瞒了遇见顾寒的事。
    当被告知看电影时，宋染很是惊愕，还以疑问的语气重复念了遍“看电影”三个字。
    要知道，谢雨妍没什么异性朋友，和同性朋友的关系虽好，但并不熟识，往日里她要么和宋染一起吃喝玩乐，要么一个人埋头作画。
    “ 和谁？” 宋染傻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 你都走了，我还能和谁？”
    宋染笑着挠头，“ 不好意思啊，跨年夜让你一个人过，真是受委屈了。唉，我对你真的太重要了。”
    说到后边又换了副口吻，也不知是道歉还是炫耀。
    谢雨妍只是勾起笑容，沉默应该不算撒谎吧？
    “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元旦要不要来我家这边的灵庭岛，放松放松？唉，每天都活在颜料味里，我已经快要忘记沙滩、阳光、大海的气息了。”
    谢雨妍顿了顿，“ 好呀。就我们两个吗？”
    “ 你还想找谁？”
    “ 去海边应该要烧烤什么的吧。我们两个女生，搬器材搬得少，还累，而且估计还得来回好几趟。”
    “ 说得对！” 宋染灵光一闪，“ 那把沈一枫和顾寒叫上吧，刚好把以前欠他们的那顿饭补上。”
    这时，宋染被父母催促赶紧从房间里出来，说宵夜做好了，凉了就不好吃之类的，最重要是希望一家人能围坐在一起看晚会。
    于是，她匆匆挂断了视频。
    另一边，沈一枫正在和顾寒洗脑，讲述集体活动的益处，劝顾寒明天陪他一起去外地参加四年才举办一次的啤酒派对。
    可顾寒非但不领情，反而嫌他吵闹，掏出耳机就往耳朵里塞。
    第11章 出游
    沈一枫没看见顾寒的动作，还在叨叨个不停，搬出了一系列潜在的隐患。
    一个人呆久了会导致性格孤僻、抑郁、沟通能力下滑、情绪不稳定，甚至患上自闭症。这些在顾寒听来杞人忧天的声音，还是盖过了音乐声。
    显然，耳机里的世界也不是一方净土。
    直到沈一枫发现顾寒专注于玩手机，没听他说话，他一把扯下顾寒的耳机线。
    “ 顾寒，你仔细想想。自打你复活以后，我们俩在一起除了打篮球，就是看篮球比赛，能不能有点其它正经事？”
    顾寒张大嘴却没发出声音，顿了顿才说：“ 那…你会打台球吗？”
    “ 不会。不对！怎么又是球啊？想象一下灵庭岛的阳光、沙滩、椰子树、比基尼！”
    沈一枫摊开的双手颤得不轻，带着一股非去不可的劲儿。
    “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我一定要把你带出去。”
    沈一枫退让了一步，态度依旧坚决。
    这时，顾寒收到了一条谢雨妍发来的消息，问他和沈一枫明天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去灵庭岛度假。
    他摘下耳机，挂着诡异的微笑看向沈一枫。
    次日早晨，阳光明媚。
    谢雨妍、顾寒、沈一枫三人坐上了通向外地的列车。
    沈一枫因为熬夜玩手机，入座后不到半小时就倒头大睡，睡前还嘴硬表示自己不困，只是为夜晚的啤酒节储存精力。
    顾寒通常也会玩到半夜，似乎不熬夜时间就被浪费了。可今天凌晨，他倒是睡得格外地早。
    一路上的景色映照在半透明的窗上，疾速向后掠过。
    顾寒托着腮帮子望向窗外，心里却在想着坐在正对面的谢雨妍。
    今天的她，完全变了个人。
    三人在校门口碰面时，谢雨妍远远地就主动招起手，还送上了往日里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当时，连沈一枫也感觉到了这份违和。他靠在顾寒耳边，问顾寒和谢雨妍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顾寒咬着牙小声回应，他也不知道谢雨妍怎么了，二人只是普通朋友。
    上车后，谢雨妍竟还主动招呼着一起玩牌，把另外两人惊到转头对视，说不出话来。
    “ 你怎么了？”
    谢雨妍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顾寒把视线移回她脸上。
    顾寒笑着轻轻摇头。
    “ 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 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谢雨妍的眼神渐渐转暗。
    “ 不会，只是有些不习惯。你该不会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灵魂互换了吧？”
    谢雨妍皮笑肉不笑，拿起小蛋糕往嘴里塞，不作声。
    以前的她，笑容带着收敛，从不会带着灿若玫瑰的微笑，更不会出现刚刚玩游戏时那样不顾形象的，指着别人仰天大笑。
    现在的她，面无表情时，嘴角也会给人带着浅浅笑意的感觉。也许是她的眼神不同以往的阴沉，而是明亮，清澈带来的错觉。
    总之，现在她不再给人以生人勿近的冰冷感，反而很招人喜欢，像只古灵精怪的小精灵。
    用顾寒的心里话说，就像是从周芷若变成了赵敏。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 顾寒，手伸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 把脉？谢师傅，你还会这种江湖失传已久的手艺呢？”
    “ 少废话，快拿来！” 谢雨妍抖抖手指头。
    顾寒撂起袖子，向前倾身，伸出右臂。
    谢雨妍把手搭上的一刻，他的心突然间跳得很快。这是二人第一次有肢体接触。
    只见谢雨妍和路边卖艺的老师傅一样，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而后摇头叹气。
    “ 可惜了，你没怀孕。”
    顾寒愣了足足两秒，一时无言。
    “ 这还用把？自打我知道我是男生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了。” 他把手收回。
    “ 那我说得有错吗？” 谢雨妍无辜地看他。
    “ 没错，你太厉害了。既然你那么厉害，也别帮我把脉了，帮我把把妹吧。”
    顾寒说着，又伸过手去。
    谢雨妍一掌拍开，“ 你想得倒美，做梦去吧。”
    之后，顾寒为了逗她笑，给她变了很多魔术。
    比如，对着拳头吹一口气，就能凭空变出一颗糖。又比如，把一颗糖抓进手里，吹口气，那颗糖就变到了顾寒的外套口袋里。
    灵庭岛位于临市。很快，动车便缓缓停下。
    三人走出火车站时，宋染正高举着一条横幅，在等候的人群里异常显眼。
    红色的横幅上印有黄色的字：恭候大明星谢雨妍大驾！
    谢雨妍看见了，拖着行李箱跑上前，和宋染提议应该把“大驾”改为“莅临”，这样看上去更有文化。
    宋染彻底呆住不动。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被说教一通的准备，结果等来的却是附和。
    她把手搭在谢雨妍额头，小声嘀咕着，“ 也没发烧啊。”
    谢雨妍见状，笑咯咯问：“ 你干嘛？”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宋染仿佛看到了平日里她和谢雨妍打招呼的情形，现在两人却变换了位置。
    “ 你不应该拉下横幅，说‘低调一点，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然后低着头把我拉走才对吗？怎么还嫌弃我的欢迎仪式办得不够华丽？”
    这时，走在后头的两人慢悠悠来到谢雨妍身旁站住。
    “ 度假嘛，当然要放松一点。” 谢雨妍留下一抹笑容，继续向出站口走去，像是个领队，还催促众人别傻傻站在那。
    “ 走啦！” 她回身大喊。
    “ 这是谢雨妍？”
    宋染指着逐渐走远的背影，转头和两男生交换眼神，换来的是二人的耸肩。
    一行人来到酒店时，恰是正午时分。收拾好行李后，宋染便领着他们去往一家当地有名的海鲜店。
    因为节假日的关系，店里排队的人众多，甚至排到了店门口。众人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等来一个位置。
    沈一枫埋怨着自己为什么要陪顾寒来到这个鬼地方，望虾止饿。按照原本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几条街外的美食街吃饱喝足了。
    顾寒则没心没肺地表示，是沈一枫自己坚持要陪他。当初他拒绝了，沈一枫还不乐意，纯属自作孽。
    当沈一枫满脸不情愿地去拿饮料，问到大家都喝什么时，顾寒最后回话。
    他说：“ 一听百事可乐，不要瓶装的。”
    “ 你不是从来不喝百事吗？而且你说罐装的量太少，性价比低，打死都不买。” 沈一枫说。
    顾寒确信，自己又踩雷了。
    “ 换个口味嘛。瓶装的，看上去不好喝。”
    顾寒挠着头掩饰尴尬，谢雨妍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桌上的菜品越来越少，谢雨妍手边的碗里堆积的香菜则越来越多。
    都是被她挑出来的。
    “ 小妍，你怎么突然讨厌香菜了？” 宋染问。
    “ 吃腻了，换个口味。”
    在宋染的印象里，谢雨妍对香菜虽谈不上喜欢，但也不会刻意排斥。无论菜品里有无香菜，谢雨妍都欣然接受。
    顾寒对此却并不意外。早在谢雨妍第一口吃到香菜，五官便扭曲地挤在一起时，他就猜到了。
    不过，谢雨妍性格上的转变可以用关系变得熟络来解释，可连口味改变得如此迅速，令他困惑不解。
    难道她和自己一样，也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不一会儿，宋染的测试打消了他的猜想。
    那时，谢雨妍把橙汁易拉罐口的吸管抽了出来，直接把罐口贴在嘴边喝。
    “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还是觉得易拉罐很脏，可这么喝更痛快。” 她抢先一步说。
    可这并没有减轻宋染的怀疑。
    “ 去年跨年，我们一起看了什么电影？” 宋染问。
    “ 《怦然心动》。”
    “ 我和上上任男朋友分手，是什么时候？”
    “ 大一下学期期末。”
    “ 没被掉包，鉴定完毕。” 宋染感叹着，“ 你今天怪怪的，我还以为你被人顶包了。”
    谢雨妍挤出笑容，“ 人都是会变的。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午餐过后，沈一枫便和众人告别，可惜没走成。
    在宋染的坚持要求下，他妥协了。他期待着宋染口中的海边惊喜大餐，不过也表示到点了就准时离开，因为他在啤酒节现场还约了朋友。
    气球射击摊、套圈摊、臭豆腐摊、蚵仔煎摊、冰沙摊、文艺小店，都留下了四人的足迹。
    宋染曾拉着谢雨妍要买一件纪念的短袖，选好了款式后，一口咬定两件红色，还说这是谢雨妍最喜欢的颜色。
    谢雨妍一番推脱，最终挑走了两件白色的款式。
    付款时，她还幸运地抽到了二等奖，获赠一个纪念布偶。
    可当店员拿出火红色的小鸟时，本还嘴角留笑的她顿时变脸，转手把布偶送给了宋染。
    顾寒倒很是欣慰，这是他记忆里的谢雨妍。对红色有过敏史的人，尽管有所好转，但还是会刻意避开。
    玩累了，众人一同坐在海边，眺望着海的尽头。那会儿，已是日落过半。
    晚霞透着茫茫一片粉红，就像怀春的暗恋大海的少女，娇羞的脸蛋上印出的颜色。
    宋染从包里取出相机，突然跑开，然后找到一名路人，将相机递到他手上。
    “ 快，坐一起拍张照！” 她跑回来时大喊。
    众人用掌心扶地，一度让手指都陷入了沙子里，配合着别人挪动屁股的位置。
    坐在中间的谢雨妍和顾寒相比于两侧的宋染，沈一枫，显然有些不自在，表情也绷得紧紧的。
    另外两人可管不上那么多，手边都是朋友，一个劲地往里挤，好像这样关系就更亲密了。
    中间的两人，可怜得仿佛肉夹馍里的肉，只有被挤的份。
    顾寒触碰到谢雨妍后，就再也没分开过。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确实不想。
    他和谢雨妍客客气气地点了个头，示意冒犯了。谢雨妍的脸色却并不大好看，笑得略敷衍。
    “ 倒数三个数开拍了啊！3、2、1！”
    快门按下的那一刻，美好被永远定格。
    第12章 心话
    夕阳的最后一抹残光收尽，四周都是椰子树的沙滩上竟弥漫起烤肉的味道。
    远处的烧烤街，傍晚后热闹了起来。公共舞台上，时不时传来不同的人唱歌的声音，质量参差不齐。
    取回相机后，宋染走在前边，领着众人走进沙滩外的一家烧烤店，选食材，搬烤具。
    沈一枫对着宋染，用压抑过的声音说：“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大餐？烧烤？”
    “ 对啊。惊喜吧？” 宋染笑着。
    面对这张理所应当的脸，沈一枫知道再耗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他转身问店员：“ 你好，这些东西不能帮我们搬去吗？”
    “ 我们这不提供送货□□。”
    “ 我们就在海边。” 顾寒朝门外指去。
    店员摇头。
    沈一枫说：“ 这样，只要价格合理，我付运费。”
    店员还是拒绝。
    最终，众人还是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男生搬着烤具与煤炭，女生提着两大袋食材。
    一眼望去，大概是沙滩上最可怜的一群人。
    碳火好不容易生起了。一阵风吹来，带起滚滚浓烟，驱散了围在烤箱旁的众人。
    这阵烟，让沈一枫咳个不停，不过也疏通了他的脑子。
    他想起了被他遗忘的事情。
    啤酒节。
    抱怨众人为何不提醒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像沈一枫跑远的背影越来越小。他在远处打了辆车，消失在炭火噼啪的声响之下。
    谢雨妍低头四处张望时，被顾寒注意到，他主动起身，说去买些饮料回来。
    这本该是6分钟的路程，可已经过去了10分钟，顾寒还是没回来。
    谢雨妍打了两通电话，但没人接。她放心不下，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后，也离开了，只留宋染一人。
    原本热闹的烤箱旁，只剩下热。
    她沿途找了一路，都没有看到顾寒的身影。去到店里时，店员说顾寒确实来过，但几分钟前就走了。
    她失望地从店里出来，街头舞台驻唱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花费了不少力气，她终于挤进了人群前列。坦白说，她很讨厌这种众人拥挤在一起的感觉，但她甚至没有犹豫，用重复的抱歉挤出了一条路。
    顾寒在人群的另一侧站得笔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大荧幕，温柔地笑着。
    台上的人，此时正在演唱一首英文歌。谢雨妍不知道这是谁的歌，只觉得那人的演唱水平，配不上顾寒的笑容。
    但忽略掉人声，歌曲本身的旋律却十分动听。
    待她来到顾寒身边时，顾寒正张着嘴小声哼唱。
    “ 这是谁的歌？” 她问。
    顾寒转头，谢雨妍站在身旁。
    “ 迈克尔杰克逊，《Human Nature》。不好意思，忘了回去。”
    “ 不用着急。”
    谢雨妍突然上台，不知和那人说了什么，那人便将话筒递给了她。
    顾寒还一头雾水时，谢雨妍朝他比了手势，催促他上台。
    他犹豫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两大瓶饮料，摸着后颈上了台，却不敢望向台下的人群。
    “ 你干嘛？” 他低声问。
    “ 我废了那么大力气帮你抢麦克风，你总得唱首歌报答我吧。” 谢雨妍把话筒塞到他手里。
    “ 原来潘玮柏的麦克风是你抢的。”
    谢雨妍用一阳指轻戳他的腰部，“ 快唱！”
    顾寒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和谢雨妍对视一眼后，似乎不再害怕观众的目光，接着唱完了歌曲的后半段。
    两人点头谢幕时，收获了一片欢呼与掌声。
    有些人拿着荧光棒挥舞；有些人高举手机打开闪光灯挥舞；有些人甚至举着烤串挥舞。
    那位刚刚被“赶”下台的大哥，笑得尤为高兴，还给顾寒大声叫好。
    二人离开后，大哥又接管了舞台。
    回去的路上，两人走得很慢。
    “ 谢谢。”
    “ 谢什么？”
    二人并排走，目光眺望着远海。
    “ 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克服怯场的毛病，才主动上的台。你应该，也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吧。”
    “ 所以我不是把你拉上，分担压力吗？”
    “ 今天的你，好像变了个人。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我不希望你为了让身边的人开心，而去刻意迎合。我一辈子都在迎合，我知道那种感觉。”
    顾寒忽地停步，看向她，“ 做回你自己吧。”
    谢雨妍用手拨开被风吹乱，遮在眼前的头发，“ 果然，演得还是不够像吗？”
    “ 没关系。不用再演了。”
    谢雨妍微笑点头。
    两人继续跟着月光而行。
    等到回去时，宋染正有气无力地用扇子将袭来的白烟转向。
    “ 你们可算回来了。” 宋染打了个嗝，“ 你们都不知道，已经有好几波人找我买烧烤了。他们都以为我是摆摊的。”
    在宋染可怜的愁容下，两人的笑意更显浓厚。
    顾寒问她：“ 与其扇扇子，你干嘛不坐到另一边？”
    宋染把话提到嗓子眼，一副要反驳的样子，又把那口气咽了下去。
    “ 有道理。” 说着扔掉扇子，换了位置。
    两小时过去了，碳火已经不再明热。袋里的食材还剩一些，但众人已然不感兴趣，将其晾在一旁。
    “ 吃不下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烧烤了。” 宋染说这话时，手里还握着半片巧克力。
    过了一会儿，她环视四周，也没找着干净的地方放巧克力，于是对谢雨妍说：
    “ 帮我拿一下，我去趟厕所。”
    烤箱的位置虽说在海边，但出于安全考虑，选择了放在人烟稀少的地方。
    碳火一淡，荒凉感便重了。
    而这地方，离最近的厕所自是有些距离。宋染离开时，还不忘用双手摩擦肩膀取暖。
    突然，顾寒迅速地转过头，扫视着身后的丛林，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 怎么了？” 谢雨妍问他。
    “ 丛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 有吗？我怎么没听到？”
    “ 我小时候怕鬼，所以听力特别敏锐。” 顾寒再也没听到动静，接着说：“ 也可能是幻听吧。”
    就在二人放松警惕时，一道黑影跳出，冲向谢雨妍一跃而起，而后便飞快逃离了现场。
    刹那间，二人都没反应过来。
    它再一次钻入丛林时，众人才看清那是只黄毛狗。
    “ 谁家的狗狗？” 谢雨妍纳闷。
    “ 它叼走了什么？” 顾寒只关心这个。
    “ 巧克力！” 二人齐声。
    话音一落，顾寒大步流星追了上去。谢雨妍熄灭余下的碳，后脚跟上。
    宋染回来时，迎接她的是一片黑暗，顾寒和谢雨妍也不知去向。
    好巧不巧，起风了，吹来的凉意里包裹着满满的恐怖。
    不过，这股恐惧很快就被身后传来的呼叫声驱散了。
    “ 顾寒！顾寒...”
    两名女生接连喊着。听声音，并不认识。
    宋染跑近，才发现两名女生正抬着不省人事的沈一枫，四处寻人。
    “ 沈一枫怎么了？” 她问。
    “ 你们认识？” 一女生说，“ 太好了，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接着，女生讲起了刚才的遭遇。
    她们和沈一枫并不认识，只是从外地特意赶来参加啤酒节的游客。
    在节日上，他们遇到了一名强买强卖的大叔，硬是托着二人喝酒，说不醉不归是传统，既然参加了，就得遵守规则。
    然而，本就有些醉意的沈一枫带着“酒神沈一枫”的名号半路杀了出来，替女生挡酒，最后还把大叔给喝垮了。不过，他自己也已经半死不活。
    女生要给他转账，可沈一枫却不干，还嚷嚷着：“ 没事，不差钱！开心嘛。”
    后来，女生说要带他去找朋友，沈一枫便告知了这片沙滩，不断吵着让顾寒来接他。直到喊累了，喊不动了，变成现在人形软泥的样子。
    宋染笑着说：“ 哼，他一定加了你们的微信吧。”
    另一个女生红着脸，“ 我们都希望能够加上微信。可他说外面的人很危险，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比如他的好兄弟顾寒就是。”
    “ 他还有这种觉悟？”
    众人合力将沈一枫带到了烤箱附近。两女生向宋染索要了沈一枫的微信后，和她道了别。
    宋染一边生火，一边和醉死沙场的沈一枫聊着天。
    “ 沈一枫，你好不容易逞英雄才要到两个漂亮美眉的微信，还不赶紧醒醒？”
    沈一枫蜷缩在毯子上，无意识地回起话来。
    “ 爸，你能不能安静点？让我睡会觉？你让我去锻炼交际能力，以后好管理公司，我照做了。可是你知道吗？我对你那破公司根本就没兴趣，也不是因为你才交了那么多朋友。”
    “ 那是为什么？” 宋染好奇。
    “ 高中那会儿，我的初恋，她说我不浪漫，没情趣，不懂女生的心思，所以把我甩了。因为她，我都一直没敢再谈恋爱。我想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出现在她面前，然后不和她在一起，气死她！”
    “ 你不是有很多女朋友？”
    “ 那都是假的。她们道听途说，根本没有求证过。只是见我身边女孩子多，却看不到我身边男孩子更多。不过这样也好，女孩都知道我是渣男，如果我能在这样的负重下和女孩处好关系，那说明我离更完美的人又近了一步。”
    “ 篮球赛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打吴德？”
    “ 打的就是他！谁让他欺负我朋友。我那朋友…也不算朋友吧，只是认识，没说过多少话。她傻傻的，被人欺负也不知道还手，就知道哭，还整天想着替朋友出气。”
    沈一枫突然大笑起来：“ 那时候顾寒跟我说，把奶茶放在她脸下接眼泪，都可以续杯了。”
    宋染白眼，那时候真有这么狼狈？
    第13章 手链
    碳火重燃，带来了光亮与温度，也带走了沈一枫的心里话。
    那些话，大概是藏进梦里了。
    宋染只是静静烤着火，开始重新审视沈一枫和顾寒。
    耳朵会撒谎吗？她不知道答案。
    她曾觉得无风不起浪。可风来时，眼前的海分明沉寂着。
    另一边，顾寒途经丛林，还是跟丢了那只狗狗。
    远处，一间小木屋发着微弱的光亮。
    顾寒追光而去。
    一名老婆婆正坐在屋外的灯泡下，倚着拐棍，注视海面。
    她的服装看上去有些古怪，不是现代的布料，且显然褪了色，还留下了浅浅的水渍。在灯光的照射下，褶皱与破损也浮在表面。
    “ 婆婆，请问…”
    “ 海狗回到海里去了。”
    顾寒眉头一皱，“ 海狗？您怎么知道我在找狗狗。”
    “ 海狗是来自深海的生灵，负责引导手链的拥有者。”
    顾寒听不明白，只关心狗狗是否吃了巧克力。
    可他还没问，婆婆就抬起拐杖指向一旁的木桶。
    他转头去看，木桶里除了巧克力，什么也没有。
    “ 她应该也快到了。” 婆婆又说。
    屋外的风铃叮叮奏响。
    可奇怪的是，这会儿并没有风。
    顾寒的双腿不由自主开始发软。他想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以及这位看似神婆的婆婆，可他的双脚不听使唤。
    不一会儿，谢雨妍追来了，问：“ 狗狗找到了吗？”
    “ 它没事。”
    顾寒用眼神示意木桶的方向。
    谢雨妍瞧见巧克力，心里的负担卸了下来，双手架在双腿膝盖上，弯着腰喘气。
    突然，婆婆不知缘由地讲起故事来。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掌管着四方海域的国王。
    有一次，国王外出打猎，在一个不起眼的村落里，遇见了一位渔夫家的女子，并对她一见钟情。
    自那以后，国王常常借着各种理由外出，陪女子捕鱼、织衣、晒网，做尽一切能让女子开心的事，终于讨得了对方欢心。
    离开前，国王送给女子一条散发着纯净蓝色光芒的手链，并表示自己也有一条，那是两人爱情的证明。
    手链由当世最好的工匠打造而成，无论是钻石还是链条的材料极为稀有，是从一片被陨石击中的海域里找到的，人们都说那是来自海底和天外的东西。
    然而，母后听闻了这件事，大发雷霆。她认为女子身份卑微，不匹配国王的高贵身份，一旦结合，王权必定会陨落。
    为此，国王与母后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背地里，母后火速下令，命人杀死女子一家。
    国王收到口风，也迅速派遣一群人连夜赶去救援，成功在母后的人之前将女子一家人送往其他海域。
    而后，国王与女子便再也没有相见。
    不久，国王变得郁郁寡欢。思念成疾的他，时常会看着手链发呆。
    一年后，国王患上了嗜睡症。他说，只有在梦里才能与那名女子相见。
    与之而来的，自然是国力的渐渐衰弱。母后无法坐视不理，派人去往其他海域，将女子重新接回。
    国王听闻，兴奋不已，一连两天没睡觉。
    然而，一个悲伤的消息很快传来。
    接送女子的船在途中发生了意外，全员覆没。
    女子死后，国王不愿再看到手链。他让人把手链封存，并寄往世代信奉海洋的女巫手里。
    两年后，国王因为伤心过度也离开了。
    国王死后两年，国力彻底衰败，他国群起而攻之，海域帝国正式易主。
    同年，探寻宝藏的人意外捡到了遗失在外的手链。
    新王获得手链后，与守护女巫的梦境相通，渐渐相爱，派人四处找寻梦里的女巫。
    不幸的是，火山爆发引发了海啸，整座城市一夜之间沉入海底。
    女巫一族受到海洋的庇护，在海难中存活了下来。
    通过海水的指引，她们找到了消失的手链。而另一条手链，留在了其他海域的陆上，无法被感应。
    后来，女巫族人总结了历代手链拥有者的命运，知晓了手链的秘密，并将其流传于后世。
    月圆之时，深海孕育的蓝水晶是连接一切的纽带。
    凡手链的的拥有者，必定会有一方在海难中离世；如若不幸，双双罹难。极少数的，双方虽可存活，但精神方面都出现了异常，嘴里不断嚷嚷着那个人，直到死去。
    手链既是爱情，也是灾难。它总会来到属于它的人手里。这是历代拥有者的怨念汇聚而成的诅咒。
    它既象征着美好，也代表着丑陋，如同一面反向的镜子。
    因此，手链又被女巫一族称作——月棱镜。
    不过，随着怨念逐代加深，月棱镜的光芒已完全被吞噬了。
    “ 难道，就没有好一点的结局吗？” 顾寒问。
    “ 有。” 婆婆说，“ 在梦中死去。”
    谢雨妍问：“ 可不可以告诉我，去哪寻找爱情？”
    婆婆勾起意味深长的笑，起身说：“ 爱情藏在幻觉后。”
    说完，她便回到屋子里，合上了木门。
    顾寒觉得莫名其妙，挠着头说：“ 她干嘛和我们说这些？”
    接着，二人突然步调一致地指着对方，“ 你的手腕…”
    两人定睛一看，不知手上何时多了条暗水晶手链。
    “月棱镜”三个字，一下就占据了二人的脑海。
    顾寒跑到门前大喊：“ 婆婆，我还没谈过恋爱呢，我还不想死啊！”
    谢雨妍本还沉浸在顾虑里，听到这却笑了。
    “ 你没谈过恋爱？我可是听说，你换女友的频率比昼夜更迭还快。”
    “ 哎，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可能快死了！”
    顾寒使劲拉拽手链，可无论用什么办法，手链却像跟定了他，虽然可以上下滑动，却无法取下。
    他放弃了挣扎，转而拍门大叫，屋里依旧没有回应。
    相反地，谢雨妍却满不在乎。她抬起手腕对准月光，观察着月棱镜。
    “ 谢雨妍，你也说说什么吧。”
    谢雨妍走到他身边，“ 婆婆，您怎么知道我们俩是这一代月棱镜的拥有者？”
    “ 女巫一族，可以从梦境预知未来。”
    婆婆终于回应了。
    “ 婆婆，那我们会不会死啊？” 顾寒又问。
    婆婆又不说话了。
    顾寒愁着脸，“ 我怎么觉得她是你亲外婆啊。这也太偏心了吧！”
    “ 她说什么，你就一定要相信吗？而且我们又不一定会死，幸运的话，只是疯了而已。”
    “ 也是，说不定是卖手链的。” 顾寒转念一想，“ 不对啊，她也没收钱啊。这东西戴着，我良心不安。”
    忽地，大海的方向传来一悠长的狗鸣。
    顾寒的嘴唇直颤，下意识地躲到谢雨妍身后。
    “ 就算我会功夫，我也对付不了猛兽。” 谢雨妍冷声。
    顾寒握紧拳头，用坚定的语气说：“ 那还不快跑！”
    就这样，二人逃离了这间孤独眺望着大海的小木屋。
    进入到丛林的一刻，谢雨妍停下脚步，回首又望了眼。
    后来，二人重回烤箱处时，宋染已经坐着睡着，沈一枫不知为何也躺在这儿。
    谢雨妍叫醒宋染，一起把烤具垃圾带走。顾寒则怎么也拍不醒沈一枫，只好把他背回酒店。
    第二天，沈一枫从床上醒来，脑子晕乎乎的，一睁眼就被阳光逼得用被子蒙住了头。
    等到他爬起身，又被隔壁床正在玩手机的顾寒吸引了视线。
    他来到顾寒身旁，拉过手臂看了看月棱镜，“ 你怎么又戴起这条手链了？而且，是不是褪色了？感觉比以前还暗。”
    顾寒沉思片刻，“ 不知道，捡到的。”
    “ 捡？在哪？我也想捡一个。”
    “ 不用麻烦。你能把它扒下来，直接送你。”
    毫无意外地，沈一枫最终涨红了脸，还是以失败告终。
    直到他打通了客服电话，索要电锯。等他再回过头，顾寒人已经不见了。
    顾寒来到楼下餐厅，一路上对着月棱镜自说自话，看来这东西真会要了自己的命。
    隔壁房间，宋染对谢雨妍的月棱镜并不感兴趣。
    “ 又是这条暗沉沉的手链。小妍，好久没看你戴过了。” 宋染正对着镜子绑头发。
    “ 这条是顾寒昨天买手链的时候中了奖，老板送的。”
    “ 哦，那你有两条一样的啊。”
    “ 嗯。以前那条弄丢了。”
    说罢，谢雨妍一改轻松的表情，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而后，众人相约大堂，宋染继续领着大伙去一家新的餐厅。
    走在路上时，沈一枫还是缠着顾寒要扯下月棱镜，结果一扯就是一路。
    顾寒实在不耐烦了，走到沙滩附近时，抬手指向小木屋的位置，让沈一枫去找婆婆的麻烦。
    “ 就在那边那个木屋，去捡吧。”
    沈一枫顺着指向转头，“ 哪有木屋？”
    众人一并转头，沙滩上空空如也。
    顾寒和谢雨妍对上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二人迅速跑到木屋的大概位置，只找到了一半被埋在沙堆里的巧克力。
    “ 你记错了吧。这个地方我经常来，没什么木屋啊。” 宋染说。
    “ 可这个巧克力昨天就是在…” 顾寒拍拍自己的头，自己跟梦较什么劲。
    他捡起巧克力，很自觉地把手伸过去，和沈一枫说：“ 你还是接着扯吧。”
    谢雨妍默不作声，只是远眺大海，和昨天的婆婆眼神一样。
    于是，四人继续向餐厅出发。
    顾寒已经懒得发力，硬是靠沈一枫拖着他走完全程。
    第14章 端倪
    假期过后的校园，往往泛滥着颓废的气息。可元旦假期不同，这个时间点恰好卡在考试月。
    亚海大学的传统，向来是每科科目的考试安排至少错开一个星期的时间，尤其是专业课。
    一来，是希望学生能有更充裕的时间专注复习某个科目。二来，是让考生提前一个月进入备考状态。
    所以，每年的一月份，校本部的两座图书馆，以及各大自习室都座无虚席。
    因为抢不到位置，谢雨妍一行人便约在了浅屋复习。
    不过，浅屋这种点一杯饮料就能坐上一天的地方，期末也格外抢手。
    等众人赶到时，已经没几个空位子了。
    顾寒撑着腮帮子复习，笔在课本上波浪线没少画，进脑的知识点却没几个。
    大三的知识，他早就以周奈的身份学过一遍。不过时间久了，忘得也差不多了。
    那时候，他的每科科目都是考试前几天才开始复习。不，没学过应该称作预习更合适。
    最后，虽然他基本上都能踩着及格线过，但每次考试周的那段时间，还是让他痛不欲生。
    学习讨厌的东西，就像有人撬开你的嘴，把你最讨厌的食物硬塞进你嘴里，难以下咽。
    现在他又要重新经历了一遍，若不是有人在，估计早已泪眼汪汪。
    他翻开课本的序言页，写下一段话：
    顾寒，你要有良心，至少回来把试考了。我吃点苦，成绩可以帮你查。
    一旁，沈一枫也心不在焉。学习时噘着嘴，把笔放在上边，倒一次没掉过。
    他四处东张西望，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至于谢雨妍和宋染，都是优秀学生代表，完全沉浸在学习的状态里，头也不抬。
    这时，几名身着制服的男生走进，大声抱怨着训练时被学长刁难的事。
    浅屋为了让学生安心复习，自一月份以后就不再播放背景音乐，所以那几人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身着制服的学生是海上专业的，属于半军管管理的学院，因此每年都会有大阅兵等踢正步的比赛。
    为此，他们几乎一整年都在训练。甚至平日上课，也会提前在宿舍楼下集好队，再由班长带队去上课的教室。
    那几人因为动作幅度不达标，被学长罚做了200个俯卧撑，正为此而大吐苦水。还扬言等下届新生来了，也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这似乎是半军管专业不成文的规矩。
    每年新生来，就会有学长刻意找茬刁难，明面上说是让新生安分老实些，为他们大学生涯磨练顽强的意志，谁知道背地里都是些什么用心。
    顾寒本还挺同情他们，听到那几人要把苦恨都转移到新生时，立马对其嗤之以鼻。
    沈一枫用肩膀顶了顾寒一下，“ 怎么？你的正义感又泛滥了？”
    “ 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有些人会觉得把苦难世袭，就能让自己心里更舒服一点。如果被欺负了，就去反抗。不敢反抗，却把自己受过的苦难再让后辈体验一次，这算什么？” 顾寒用气声说。
    沈一枫耸肩。
    顾寒接着说：“ 当自己正在经历这些，他们认为这是错误的。可当他们让别人经历这些，却美曰其名‘每一届都是这么过来的’。经历了苦难，想到的不应该是尽量避免让别人也遭遇这样的苦难才对吗？”
    说完，他用笔在草稿纸上乱画一通。
    谢雨妍抬眸，见顾寒忿忿不平的表情，露出笑容。
    不一会儿，小胖走来，给四人分别送了张心愿卡。
    这是浅屋的抽奖活动。
    大年三十夜晚，店长会随机抽取3张心愿卡。如果价格在500元以下，且他有能力办到，就会实现获奖者的心愿。
    众人想了想，各自写下自己的愿望。
    谢雨妍探头去看，顾寒连忙遮挡住最下栏的愿望清单，只留下卡片上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除了这些个人信息，卡片的左上角还留下了一串类似邮编的号码。顾寒睁大眼睛紧盯谢雨妍，视线滑落时不忘回礼，趁机偷看一眼。
    “ 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谢雨妍说。
    顾寒捂得更严实了，“ 看到就不灵了。”
    说着，他又伸长脖子看了看沈一枫的卡片，发现因为三人的卡片是连号的。因为坐在一桌，他推测宋染的号码估计也能接上。
    宋染则完全相反，把自己的愿望都说了出来。
    “ 神啊，拜托你赐予我一个完美的男朋友吧！” 她双手合十，把卡片夹在掌心间祈祷。
    “ 你这愿望，店长恐怕只能以身相许了。” 顾寒吐槽。
    众人哈哈大笑，宋染瞪他一眼。
    沈一枫说：“ 宋染，我看你也别找男朋友了，找个女的吧。这样，下次肯定不会遇上男朋友出轨。”
    “ 喂！” 宋染蓄力幻阴指直戳他腰部，“ 你们就不能说点好的？”
    沈一枫捂着腰，一头栽在课本上，脸部稍显抽搐，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 小妍，你写的什么？” 宋染问。
    “ 汉字。”
    谢雨妍神秘兮兮地把卡片收进包里。
    短暂的闹腾过后，又重归恬静。
    翻书声混合着吸管音，墨水味夹杂着咖啡味，相比于图书馆一本正经的学习氛围，浅屋似乎多了份安逸。
    一份让人昏昏入睡的安逸。
    沈一枫倒下去后，便再也没起来过，左脸贴着书封面，双手搭在腿上，嘴巴还张得很大，也不怕虫子到此一游。
    顾寒闭着眼，头猛地垂下，又下意识地抬起，来来回回好几次，就像高中上课想睡又不敢睡，被称作“钓鱼”的半梦不醒状态。
    眼看着他就要倒下，一名女生的到来却把人给骂清醒了。
    “ 一年前你写的心愿卡，还你！” 女生猛地摔下卡片，对谢雨妍说：“ 同学，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相信。他去年心愿卡写着希望能和我一直在一起，结果第二天就跟我提分手，抱新欢。”
    谢雨妍面不改色，只默默捡起女孩摔下的心愿卡观察，瞳孔微微放大。
    顾寒没睁眼，但话都听进了耳朵里，在内心感慨着：
    “ 沈一枫可真是作孽啊。”
    他突然睁开眼，想起沈一枫告诉过自己关于流言蜚语的真相，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
    几乎同一时刻，他的担心应验了。
    “ 顾寒，别装死。像个男人一样行吗？”
    女生给他留了面子，并没有骂街般大叫，只是附近的人能听到的正常音量。
    顾寒抬起头，“ 不好意思，你消消气。你想，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然后第二天就分手，说明我那时候就只能活一天了。你别跟个死人过不去。”
    女生望着这张脸，摇了摇头，负气离去。
    宋染玩弄着一小撮头发，第一次听到有人骂自己也那么不留情面。
    顾寒疲惫地向后靠下，望着天花板，有种要塌下来的感觉。
    除了在心里叹息一声，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把课本拿起，摊开后扑在脸上，舒服多了。
    不知怎地，沈一枫踢了一脚地板，忽然惊醒。虽然晚了一步，可他依旧感受到了充斥在周围尴尬的气氛。
    谢雨妍看着把自己藏进课本里的人，眼神里写满了心疼。她翻开顾寒留在桌上的其它课本，又迅速合上。
    夜晚，学校通知为了配合上级领导检查，全校进行大扫除。还特别强调了，高年级的宿舍是卫生重灾区，必须整顿。
    打扫卫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赶上考试周，却也挺要命的。不过对顾寒、沈一枫这类及格万岁的人而言，他们倒没什么怨气，毕竟时间还是完全够用的。
    在怨声四起的宿舍楼里，二人反而安静得特别，打扫时还有闲情逸致哼小曲。
    几个小时后，各类垃圾铺满了楼层间的垃圾桶，一度扩张到距离一米远的电梯门前。
    宿舍楼每层都放置有两个大垃圾桶，AB栋各一个，但“大”也只不过是相对于私人使用的垃圾桶而言。
    装一层楼的垃圾，别说是大扫除，如果平时清洁阿姨更换垃圾袋的频率稍微慢些，垃圾桶外都会堆满了垃圾。
    尤其是部分素质较差的人，总是往垃圾桶里倒些汤汤水水的，让3楼以上可以使用电梯的同学苦不堪言。
    除了清理垃圾的保洁人员，没人愿意待在那种臭地方。
    顾寒一身疲倦地去倒垃圾时，正巧遇上一位把自己裹得十分严实，忙着清理垃圾的员工。
    那人不仅戴着口罩，运动帽，还把防护服宽松的连衣帽扣在运动帽上，好像生怕别人看见自己的脸。
    也许是兼职的学生，不想丢了颜面吧。
    折腾了许久，宿舍终于焕然一新了。
    顾寒本打算帅气地把校园卡飞到床上，然后好好躺一会儿，结果不小心发力过猛，校园卡直冲床铺与墙壁的缝隙而去，掉入了床底。
    不过，他总觉得这缝隙似乎宽了不少，且席子也不像照常一样贴墙。
    耳机线的尾巴也已悬入缝中一截，稍稍被碰定会往下落。
    他把床铺中间的鞋柜拉走，打开手机手电筒，歪着头往里看。
    除了校园卡，还有一部沾满灰尘的手机，手机旁有一团废纸。
    用撑衣杆把东西都捞出来后，他用扫帚扫净床底。
    沈一枫洗完澡出来，见他擦拭着手机，问：
    “ 这不你以前弄丢的手机吗？又找到了？”
    “ 嗯。”
    顾寒应了声，给手机充上电，屏幕亮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到阳台给谢雨妍打了通电话。
    “ 怎么了？” 谢雨妍问。
    “ 我们，以前认识吗？”
    一阵沉默后，谢雨妍回复：“ 不认识。为什么这么问？”
    “ 只是听到了一些流言。”
    “ 流言而已，不必在意。”
    “ 嗯。晚安。”
    “ 晚安。”
    电话挂断。
    顾寒翻阅着旧手机的相册，里边保存着一张他和谢雨妍的亲密合照，时间显示是2020年8月6日，即大三开学前的暑假。
    照片里，谢雨妍离镜头很近，侧着脸亲吻远处因角度问题，看上去小小的，站在抓娃娃机前，被她捧在指尖上的顾寒。
    另一边，谢雨妍正在翻阅一本日记，上边记录着她从大一至大二暑假的每一天。
    然而，她从不写日记。
    第15章 监视
    夜里刮来的台风，该是为宿舍楼下这棵大树的脱发而买单。
    周奈站在落叶堆中，望着光秃的枝丫，为跟前的这棵树在心中鸣不平。
    那风说它残忍，它只是把叶子摘了，却没带到别处；那风说它不残忍，它分明把叶子摘了，却没带到别处。
    与其说他在为树呐喊，不如说为自己。在他看来，自己就像棵被禁锢的大树，任由梦境这阵怪风戏耍。
    不知风何时来，不知风何时去，唯一能确定的只有风肇事逃逸，逃到天涯去。
    海边消失的木屋、月棱镜的诅咒、谢雨妍与顾寒的过往，越来越多诡异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他有些应付不来了。
    传说未必为真，可顾寒和谢雨妍那仿佛热恋情侣般的亲密合照，明明白白地躲在手机里。
    如果谢雨妍没撒谎，意味着她不是真正的谢雨妍；如果谢雨妍撒了谎，她又为何而撒谎？
    可若现在的谢雨妍和他一样，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应该不会保留着本人的记忆才是，即无法在灵庭岛通过宋染的问答测试。
    除非，假冒的谢雨妍比他更早进入这个世界；又或者，她借助某种载体，知晓了真正的谢雨妍的生平。
    “ 谁动了我的胎气？”
    宿舍楼前，沈一枫发现自己的自行车后轮轮胎瘪了，正在仰天大叫。
    顾寒看着一大早就被郁闷缠身的沈一枫，竟流露出感激的眼神。
    他是梦境里最正常不过的人。和他相处，不用带脑子，只需要嘴足够损就好。
    顾寒慢慢向他走去，说：“ 你再生气，你的轮胎也不会生气。”
    “ 是不是你干的？” 沈一枫投去假装怀疑的目光。
    “ 你放心，以我们的关系，我肯定不会只对一个轮胎动手。”
    沈一枫怒气不减，一只手握紧把手，另一只手按压着坐垫，怒视周围每一位经过的路人。
    “ 你别一副看谁都像凶手的表情。你不是富二代吗？干嘛跟个自行车过不去？”
    “ 这不一样，这是我妈送的。”
    顾寒的目光沉了下来。
    沈一枫曾在一次喝醉时提起过，他的妈妈在他高三时，因病去世了。
    他俯身而下，检查一遍后发现车胎已经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接着把包塞给顾寒。
    “ 帮我占个位置，我把胎补好再去找你。”
    嘱咐完，他推着车，一路小跑。
    这是顾寒初次看到沈一枫紧张到这般地步，着急得像个大孩子。
    他望着自行车停放的位置，渐渐把视线抬高至宿舍阳台，大概明白了沈一枫喜欢一个人呆在阳台的原因。
    这辆车，沈一枫很少骑。
    在顾寒的印象里，它更像是一件摆设，而不是交通工具。现在看来，远比他想象的珍贵得多。
    来到浅屋，顾寒直奔店长而去，和他商量打工的事宜。
    因为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放假了，店长和他一致同意，下学期开学正式上班。
    获得了口头保证，他的心里自然多了分底气，留在梦里的底气。当然，这只是他的自我安慰。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赚钱可以延长做梦的时间。这只会让他对长梦不醒更心安理得罢了。
    离开时，他远远地就看到独自走在路上的宋染，加快脚步追上去。
    不过不知为何，今天醒来后他整个人就蔫蔫的，感觉浑身使不上力气。
    准确来说，这种无力感从昨天晚上大扫除开始的，一直延续到现在。
    他说：“ 宋染，有时间吗？想问你点事。”
    宋染站住，摘下耳机，“ 你说。”
    “ 我和谢雨妍，以前认识吗？”
    “ 应该不认识吧，我没看到你们走在一起过。”
    “ 那谢雨妍最近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 不一样？” 宋染抬眸思考，“ 有！她本来特别爱写日记，这个学期突然就不写了。还有，大一大二的时候她还不会武术，结果上次居然把那个偷拍狂打得一动不动，吓了我一跳。”
    “ 那性格方面呢？” 顾寒又问。
    “ 性格倒没怎么变，除了去灵庭岛那天有些不一样以外。不过，也就只有那天而已，后来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这时，一个纤瘦的背影缓缓从二人身边经过。
    顾寒的目光追上，看穿搭应该是个男人，戴着连衣帽，和自己身材相近。
    宋染问他：“ 你问这些干嘛？你要帮谢雨妍写人物传记啊？”
    顾寒把放远的目光收回，“ 我的选修课论文是论大学四年变化，缺点素材。”
    和宋染道别后，他往食堂走去，时不时回头寻找着什么。
    可每次回头，都以扑空告终。或许是疑心病太重了，可他总感觉被谁盯着。
    他坐到路边的石凳上，给沈一枫发送了那张合照，不过人脸都被用马赛克遮住了。
    借助沈一枫的人际网络，他得知道背景里那台娃娃机的出处是校本部对街的电玩城。
    把书包都寄存在小胖那后，他便前去电玩城了解情况。
    老板一见他，热情地打起了招呼，还感叹他好久没来，都快成稀客了。
    他没工夫和老板寒暄，开门见山地直接拿出合照，询问关于照片里女生的事情。
    老板面露难色。
    因为顾寒经常会带不同的女生来，这么多张脸，他哪里记得住。
    直到一位打工的服务员路过，无意间瞥见一眼，调查才出现了转机。
    据说，顾寒和谢雨妍是暑假来的，那天他们本还玩得挺高兴，可到后来不知为何吵了起来。
    因为谢雨妍把顾寒锁在小K歌房外很久，点了歌却不唱，看上去像是在怄气，导致有个想唱歌的小女孩都急哭了，而且那天是他第一天上班，所以印象尤为深刻。
    知道这件事后，他的心情有种不可名状的复杂。离开电玩城，他在商场里静坐了许久，依然没能平复下来。
    更令他恼火的是，被人监视的感觉如影随形。从浅屋、食堂、到电玩城，这种感觉跟了他一路。
    他深吸了一口气，匀速吐出，起身后直奔楼下小吃街。
    在臭豆腐摊前等待时，沈一枫给他发来消息，说会晚点回去，让他留个门。
    他抬头看了眼夜空，拿起手机，对准月亮录制了接近三十秒的视频，直到老板把臭豆腐递到他手里。
    其实，他根本无心留恋夜景，录像时打开的也不是后置摄像头，而是前置。
    从录像里可以看到，身后有一名头戴连衣帽和口罩的男人，在镜头转到前，分明看着自己的方向。
    而镜头一停，对方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走到香豆腐摊位前假装等候。
    等到他回过头，男人又一次消失在了人海里。
    他上前询问香豆腐老板：“ 大哥，刚刚那人他买东西了吗？”
    “ 没有。他说看看，然后看了半天什么也没买就走了。” 大哥一转愁容，笑着问：“ 同学，你要几块钱的？”
    顾寒摆手赔笑，“ 我也不买。”
    大哥的脸色立马恢复如初。
    顾寒离开时，还能听到大哥和附近的摊主抱怨：
    “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不买还老爱来人面前晃悠。”
    年轻人？
    顾寒推测，大哥应是听到那人的声音猜测的。
    第二天，顾寒依旧疲软。他用手撑着床板起身时，整个床位抖个不停。
    一阵洗漱声后，沈一枫便从浴室出来。
    “ 你起那么早干嘛？今天不是周末吗？” 顾寒打着哈欠，俨然一副没睡醒模样。
    “ 昨天修车铺没开门，今天我要再去一趟。”
    “ 修车铺遍地都是，你换一家不就好了？”
    “ 那个车胎是老牌子，除了一些乡下老店，已经买不到了。而且，我妈说只有那家店装的轮胎才结实，不会打滑。” 沈一枫说着忽然笑了。
    他接着说：“ 那家店我们还去过，大二的时候，你忘了？我忘了，你真忘了。”
    顾寒摸摸后颈。
    半小时后，顾寒走在去浅屋的路上。路过篮球场时，一颗篮球滚到了他脚边。
    他捡起篮球，准备传回球场里举手示意的人。距离不算远，本该能准确传到对方手里。
    然而，他扔出去的球只飞到一半的距离就落了地，越滚越远，非但没帮上忙，反而帮了倒忙。
    平常不怎么发力，没多大感觉，可刚刚飞出去的球，让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力气仿佛流失了一半。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忽然意识到了更糟糕的事情。
    被监视的感觉和四肢无力感，似乎是同一时间开始的。且一直持续到现在，萦绕不去。
    难道，自己正在从这个世界消失？
    他又走了一段路，看到路旁停着一辆拉风的跑车，便凑了上去，把脸贴在后视镜前“照镜子”。
    后视镜里的世界告诉他，身后一棵大树后躲着一个神秘人。
    他调整了背包的松紧，迅速回身去追。
    那戴着连衣帽的人见状，也立马向后跑。
    虽然顾寒跑得不快，可那人的速度和他半斤八两。尽管如此，这也足够让两人保持着一段永不缩短的距离。
    跑了大概1分钟，顾寒已经气喘吁吁，扶着腰一路小跑，跟着那人来到了小吃街。
    然而，小吃街地形复杂，小巷子之间相互连通，一个路口通常可以连接2至3条小路。
    在追到一个拐角时，顾寒把人跟丢了。
    第16章 威胁
    跟丢后，顾寒软绵绵地来到浅屋。
    小胖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发干，还以为他跑1000米脱水了，立马上了杯巨无霸伺候。
    顾寒自是无心享用，把头埋在桌上，只是呆呆看着这杯巨大的饮料。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把饮料夺过。
    顾寒抬头去看，谢雨妍已经喝上了。
    “ 我看你一直不喝，就想帮帮你，总不能浪费吧。” 谢雨妍坐到对面。
    “ 你这两天干嘛呢？找你也不出来。”
    “ 四校联合要举办个画展，需要人帮忙布置。老师随机抽了些人，你猜我中了没？猜对没奖。”
    顾寒挺直身子，“ 放假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 本来没有，现在有了。。” 谢雨妍看着手里的奶茶，“ 我打算，在放假之前把它喝光。”
    “ 对了，我听说隔壁电玩城挺有意思的，明天要不要一起去？”
    谢雨妍皱了皱眉头，微微把杯子握得更紧了。
    “ 没意思，我以前去过。”
    “ 和谁？”
    谢雨妍把脸贴近，“ 你这么关心我？该不会在吃醋吧？”
    顾寒向椅子靠背倾身，大笑起来。
    他指着自己，“ 我吃醋？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往碗里加过醋？”
    “ 都是些陈年老醋，过期了，吃了小心拉肚子。”
    谢雨妍突然深情地看着他，“ 不过，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记得叫上我。”
    顾寒迎上目光，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他只是隐隐觉得，谢雨妍又变了种性格。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 嗯。” 他轻轻应了声。
    谢雨妍起身，摇晃着巨无霸，“ 我要回去了，下次我请。”
    走了两步，她又站住，“ 去哪都行，电玩城除外，又吵又无聊。”
    左脚刚迈出店门口，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一看，又重新折回，把手机屏幕转向顾寒，对他说：
    “ 你就这么想我？电话费不要钱啊？”
    说着，她按下拒绝接通的按钮。
    顾寒不做声，目送她离开。
    中午，顾寒接到群通知，让各位同学确认社保缴费名单是否有误。
    他打开名单，赫然在否的一列里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当他在心里嘀咕怎么顾寒和他一样也不爱交保险费用时，突然有了调查顾寒生平的念头。
    谢雨妍的经历自己无从下手，但凭借和顾寒一模一样的脸，要查他的过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当他回到宿舍时，意外发现自己的校园卡在追连衣帽男的途中丢了，无法刷卡进门，还是趁着别人开门的时候一并进去的。
    回到宿舍后，他登录有关网站查询自己的学籍档案，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顾寒的小学、初中、高中和所念的学校名字和周奈的如出一辙，甚至连班级，学号也一样。
    而且，顾寒高中也曾经历过拆班事件，因为他的高中班级写着9、17两个班级。
    一切的转折，出现在大学。
    自那以后，两人的轨迹就不再重合。
    看来，也许是高三暑假的某个时间点出现了不同，导致两个世界出现命运分支。
    他接着浏览其他信息栏，惊诧地发现顾寒的父母名字后，括号标注着：去世。
    这又产生了新的问题。
    如果顾寒的父母已不在人世，那他留在宿舍里的副卡，每个月自动汇进的生活费从何而来？
    之前他听沈一枫提起过，顾寒和父母的关系很僵，不常联系。
    沈一枫听真正的顾寒说，他的父母从小时候开始就常年在国外谈生意，整天飞来飞去，硬是不回家，企图用冰冷的转账数字去弥补缺失的情感温度。所以，他从小就和爷爷奶奶一块住。
    不过，他的爷爷奶奶在高中时先后去世，自那以后他便一个人生活。
    难道说，高中时去世的不只是爷爷奶奶，还有父母？
    周奈的父母不同于顾寒，生活悠闲，除了打牌下棋聊天，平日里也没别的事可做。他们的工作并不算忙碌，至少每天都能回家，收入自然也不高。
    但对周奈而言，零花钱也足够用。除了日常的开销，他的钱基本都花在饮料、零食上，但那些也花不了几个钱。
    梦遇岛的那一幢房子，是爷爷奶奶留下的。不过，他们也只留下了房子。去世前，他们把大部分存款都捐了出去，用于当年梦遇岛遭遇台风重建。
    周奈记不清爷爷奶奶去世是什么时候，但估计是在他很小的时候。自打他记事起，他就没什么关于爷爷奶奶的记忆。
    下午，他来到网络中心补办校园卡。
    排队时，还听见一个男生抱怨，因为工作人员告诉他，他的卡里已经没有余额可扣，补卡需要另交15元。
    男生责怪工作人员不及时锁卡。工作人员则解释是男生自己没有挂失才导致的财产损失，还特别强调卡丢了3天才想着补办，是男生自己不上心。
    路过女生宿舍时，他还碰巧见到正在将垃圾搬运到垃圾车的员工，被一身黑色的垃圾防护服紧紧包裹着。
    可看上去，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正巧有一位女生和他迎面走过，和朋友在电话里抱怨：
    “ 我今天收到的衣服和卖家展示的根本不一样，差点没把我勒死，一点也不宽松。”
    “ 对啊，版型也不好，我现在准备拿去退了。”
    顾寒听了，忽然回想起大扫除那天晚上遇到的清洁员。
    他本以为那是个担心丢脸的兼职学生，可现在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人就是跟踪自己的连衣帽男。
    他清楚地记得，那人的连衣帽十分宽大，甚至能塞下两个头，而不是像眼前的这些清洁员的防护服一般紧贴。
    仔细想想，与其说防护服，不如说那人穿的是雨衣。
    如果是校内的学生，混到宿舍倒不是什么难事。可他老老实实的，应该也没得罪过谁。就算是顾寒留下的旧账，找上门的应该也是女生才对。
    若不是校内的学生，借一张校园卡进门也不难。况且，刚刚还有人把校园卡弄丢了，说不定就是被连衣帽男给牵走了。
    黄鑫。
    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名字。因为偷拍事件，黄鑫可谓是身败名裂，还被强制退了学。如果自己遭人打击报复，恐怕也只有他了。
    想到这，他飞奔着跑到女生宿舍楼下。
    原地徘徊了有段时间，一见到谢雨妍，顾寒立马迎上前，问：
    “ 最近你有没有感觉被人跟踪？”
    谢雨妍的眼神飘下，摇摇头否认。
    “ 你怎么了？”
    顾寒苦笑，“ 没什么。就...最近挺乱的，你注意安全。”
    宋染正好从外面回来，走到二人身边问：
    “ 是浅屋满足不了你们吗？你们站在这军训啊？”
    谢雨妍抿嘴摊手，“ 顾寒莫名其妙地跑来，让我注意安全。”
    顾寒又问：“ 宋染，这几天你有没有感觉不自在啊？”
    “ 不自在？”
    “ 就是，总感觉有双眼镜盯着自己。”
    宋染想了想，翘起食指，笃定地说：“ 有！我发现最近那个水果店兼职的男的老偷看我。你们说，他是不是暗恋我？”
    谢雨妍直眨眼，顾寒完全愣住，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 不是，你们这什么表情啊？” 宋染有些委屈。
    见二人还是不回应，她又抬手，在二人面前摆个不停，“ 哈喽，还在吗？”
    “ 不是本人。” 顾寒笑。
    谢雨妍回过神，看向宋染，“ 你刚刚说什么？”
    “ 算了。” 宋染气呼呼地撩头发，“ 对了，小妍，你放在画室的作品带回来了吗？”
    谢雨妍怔了怔，“ 不好意思，我忘了。”
    宋染丧气地垂下头，“ 你三天前就说要带回来给我参考。三日又三日，三日何其多。倘若再三日，已经到考试。”
    傍晚，顾寒来到人工湖旁，坐在长椅上，忧心忡忡地望着地上的小石子。
    阳光奋力地穿过枝叶，以一阵光斑的形式落在他身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光斑愈来愈少，似乎讨厌这个惆怅的人，赶着往他地上的影子一拥而去。
    道路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他依旧在那，从傍晚至黑夜。
    手机提示音响起，他拿起手机，是沈一枫的消息。
    待他解开锁，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发送来的消息没有文字，只一张图片。
    沈一枫被绑在一间漆黑的仓库里，嘴角带有血渍，昏了过去。
    几秒后，又来了一条消息：一个人来，否则不保证他的安全。
    接着，又收到一条手机定位。
    顾寒赶忙跑到校门口，拦下出租车。
    定位显示，沈一枫目前还在乡下，大概是他所说的修车铺。而绑匪跟了沈一枫一路，直到偏远的地方才动的手。
    如果他是绑匪，要用身边的人威胁自己，他肯定不会选择人高马大的沈一作为下手目标，而是看上去相对弱小的谢雨妍或者宋染。
    又因为宋染一直待在学校，不好动手，所以必定会选择忙于布画展现场，经常出入学校的谢雨妍动手。
    宁愿选择沈一枫，却不是谢雨妍，那就只说明一件事。
    绑匪知道沈一枫相比于谢雨妍更好对付。
    他已经在心底认定，威胁他的人就是黄鑫。
    毕竟，没有谁比黄鑫更清楚，谢雨妍的过肩摔是什么滋味儿。
    第17章 女巫
    出租车穿越一片灯红酒绿的街道，在虫鸣蛙叫的乡间小路上，将顾寒放下。
    顾寒一下车，一股刺激的怪味儿便冲鼻而来，混合着田间花草、池塘淤泥、化肥的香臭，更多的是令人作呕的恶臭。
    一辆货车从他面前驶过，还掀起了一阵尘土。
    他跟随着地图，走到一名为“ 老王车铺”的店面前。
    店面只这一家，除了20米外用来存放水桶与铁铲等工具的小石房，便再也没有任何建筑。
    大概50米外，接近桥边的高速公路上设有一巨大的路灯，而那道照不到这的光，也是附近为数不多的光源。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谨慎地接近铁门，环视四周，在一土堆边发现了一张手写的告示。纸张背面的胶水因为沾了泥土，已经失去了黏性。
    上边写着：私事回老家，5天不营业。
    右下角标注有时间：2021.1.14。
    今天是16号，看来已经关门有2天了。
    他重新回到店门前，敲了敲铁门，无人回应，而后低头往下看，发觉锁扣没勾上。
    将牛仔裤往上提了些后，他便一把向上将铁门拉开。
    忽然，整间店铺亮了起来。
    顾寒眯着眼看去，黄鑫正拿着棒球棍，站在墙边，另一只手里握着灯泡开关线。
    沈一枫激动地大喊着，不过因为嘴里被塞了团毛巾，没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 黄鑫，果然是你。”
    黄鑫不屑一笑，“ 别一副你早就知道的语气，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人了。”
    顾寒慢慢走近，“ 你想怎么样？”
    黄鑫用棒球棍指向地面，“ 手机、刀之类锋利的东西，都扔到地上。然后举起手，慢慢走过来。”
    顾寒照做，不过只交出了手机、钥匙。
    他高举双手，张开掌心，说：“ 没有其他东西了，不信你可以搜。”
    黄鑫一边朝他走去，一边轻晃棍子，“ 转过去。”
    越走近，黄鑫的脚步越轻，越慢。
    顾寒聚精会神地捕捉对方的脚步声，有那么一瞬，什么也听不见，紧接而来的便是沈一枫痛苦地挣扎着大叫。
    他余光一瞥，从裤袋里抽出早已松开的皮带，趁着黄鑫抬高棒球棍的瞬间，回身一蹲，将皮带用右手如皮鞭般甩出，绕到黄鑫两条腿后，接着左手接住带尾，猛一发力将对方拉倒。
    “ 啊！”
    黄鑫应声倒地的同时，手里的棒球棍脱手而出。
    顾寒迅速扑上前，抓起球棍，朝着黄鑫的脖子架去。
    然而，这一攻击被黄鑫用双手接住球棍化解，两人一度陷入球棍的拉扯之中。
    顾寒的脸立即涨红得厉害，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在力气上取胜，球棍被黄鑫夺走。
    黄鑫竖直拿棒，朝着顾寒脸部飞快捅去。
    顾寒无奈，只能从黄鑫身上跳开，陷入赤手空拳的被动局面。
    他重新捡起皮带，咬紧牙关，可一天的疲惫感却忽然遍及全身，四肢发软的情况在这时加剧，两条腿抖不停。
    “ 呀！”
    黄鑫大叫一声，朝他挥棒。
    顾寒眼疾手快，利用皮带缠住球棍，在黄鑫的冲击下，僵持着被逼退出店门。
    他灵光一闪，在黄鑫再次加力的同时，松开右手，侧身用拳头向对方脸部佯攻，趁对方卸力躲避的瞬间，用尽全身力量往回将球棍打飞至一旁的黄土上。
    两人互看一眼，同时跑向一旁。
    此刻，沈一枫因为失去了两人的视野，挣扎得更厉害了。
    在追逐的过程中，顾寒的双腿已经无力支撑，还未赶到整个人就摔倒在了水泥地上。
    捡起棒球棍后，黄鑫趾高气昂地来到躺着的顾寒身旁。
    “ 再打啊，怎么不打了？”
    顾寒冷笑，“ 打你这样的人，脏了我的手。”
    黄鑫一听，将右脚踩在顾寒胸上，顾寒随即干咳了两声。
    见棒球棒飞快地袭来，顾寒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他伸手往后脑勺摸去，没有痛感，随即起身。
    房间的门上，迈克尔杰克逊的海报被阳光照得模糊了半张脸，掉落枕边的耳机依旧播放着《Human nature》，手机电量已经转红，该是循环播放了一整夜。
    梦醒了。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下意识摸了摸头？
    周奈隐隐记得，好像和谁厮打着。其他的事，完全想不起来。
    这种不具名的惆怅，仿佛又加深了一点点。
    他拔下耳机，手机连接上充电器时屏幕亮了起来，日历挂件上显示着2021.2.14。
    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的新闻通知跳了出来。
    3月10日。
    周奈醒来后，靠在床头柜不断刷新着一简风柔的主页。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等来微博更新。
    他闲着无聊，重新翻阅了一遍漫画的1、2话，然后在评论区补充了许多细节。
    漫画的大体剧情和梦境一样，但并不是所有细节都有。甚至有些片段，完全没有出现在漫画里。
    例如漫画第2话的最后一幕，是四人围坐在浅屋，谢雨妍看着顾寒把书埋在自己脸上的特写。
    之前，他记不起梦里的内容。
    但现在，前两次梦境他基本都能记得个大概，第三次梦境也略记得一二。
    通过谢雨妍的大学景色和NBA，迈克尔杰克逊等人事物在梦中的出现，他猜测梦里的世界，应该是融合了他和李语诗两人的所见所闻，再经过一定的意识加工后形成的。
    但一想到这，他不由得心慌起来。
    他匆忙洗漱了一番，即刻启程，前往天枫大学。
    快赶到女生宿舍楼下时，一辆轿车正停在大门口，杨若哭着和一位阿姨正往车后备箱搬运行李。
    周奈站在原地许久，嘴唇直颤，笔挺的身子渐渐在风中弯曲，眼里本就微弱的光也已彻底消失不见。
    不过十米的距离，他却花费了近乎所有的力气，依旧用了很长的时间，走起来病恹恹的，似乎风吹就倒。
    他仿佛走完了一生才来到轿车旁，秀气的脸上满是憔悴，活像个老男孩。
    “ 周奈，你不用再等了。她不会回来了。” 杨若抹着眼泪告诉他。
    “ 官方报告还没出不是吗？” 周奈不愿意承认。
    杨若蹲在地上，抱头大哭。
    阿姨听了周奈的话，瞥他一眼，关后备箱的动作停了片刻才续上。
    周奈强忍泪水，对着天空摇头。
    阿姨突然绕到他面前，望见他手腕上的月棱镜后，抬头看着他说：“ 你也在梦里。”
    阿姨的语气淡淡的，和她平静的脸色十分符合，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惋惜。
    周奈看向她，点了点头，而后错开视线。
    和杨若道谢后，阿姨邀请周奈上了车，说是带他去个地方。
    上车后，阿姨简单地做了介绍：“ 你好，我是李语诗的妈妈。” 说着伸出了手。
    周奈只呆呆看着，他不确定是否要去握那只手，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去握那只手。
    阿姨抖动着手，“ 如果你不打个招呼，语诗应该会更难过。”
    周奈还是伸出了手，不敢握紧。
    “ 阿姨你好，我叫周奈。她真的...”
    “ 嘘。” 阿姨把食指竖在唇边，又指了指司机，“ 回家再聊。”
    大约半小时后，轿车停在了一栋普通的住宅楼下。
    司机帮忙把行李都搬进家里后，阿姨比划了个手势，司机便离开了。
    周奈注意到，客厅的墙上，摆放着一张二人的照片，中间空了一个位置，看上去应该是三人的全家福才是，但唯独少了李语诗。
    阿姨像是知道周奈要说什么，他还没开口，就得到了答案：
    “ 她已经不在了。”
    “ 船沉了，人不一定会死吧。”
    “ 女巫一族，可以和大海通灵，找寻月棱镜的位置。语诗的月棱镜，已经在海里流浪了很久。它在寻找下一任拥有者。”
    “ 梦里的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 我不知道你在梦里听说了什么，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阿姨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瓶子，将贮藏的海水倒入一个小杯子里，递到周奈手上。
    “ 跟我来。”
    周奈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杯子里的海水洒出来。他大概能猜到，接下来会进行某种仪式。
    他跟着阿姨来到一间空旷的房间，除了墙壁上挂满了许多张女性的肖像画，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 她们是历代拥有月棱镜的女巫。”
    阿姨解说时，周奈浏览着这些画作，目光忽然定格在了一张面容上。
    “ 我在梦里见过这位婆婆。”
    阿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是语诗的外婆。”
    周奈继续寻找着，可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找不到那张他无法回忆起的脸庞。虽然记不清，但他确信，不在这些人里。
    “ 喝一小口，然后将剩下的倒在月棱镜上。”
    见周奈照做后，阿姨紧闭双眼，两中指轻按着太阳穴不放，嘴上念着一些奇怪的咒语。
    周奈认为，她应该是在和历代拥有者的灵魂沟通。
    阿姨睁开眼，自然垂下双手。
    “ 只有双双去世后，语诗才有资格和前辈同列。如果你们在进入梦境前没见过，你是永远不可能看到语诗的。”
    第18章 困惑
    周奈不做声，只是低头望着沾了水的月棱镜。
    忽然，他似乎听到了深海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着。声音不是从耳朵里传入的，更像是来自大脑深处。
    据说，那声音是孕育月棱镜环境的本来面貌。坠入深海后，月棱镜被赋予了海洋的意志。
    “ 为什么只给人短暂的美好？” 周奈问。
    “ 因为历代守护者不愿意让别人得到自己无法拥有的美好。尽管有少数人不一样，可他们的力量太弱，很快被吞噬了。”
    “ 如果是海洋的意志，为什么要由人类的意念来操控？”
    “ 正因为是海洋的意志，它厌倦了人类。”
    阿姨走到他跟前，用中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周奈便感觉自己进入了某种虚拟的正方体空间，每一面如同巨大的荧幕，播放着关于海洋的一切。
    一只海龟被一根生锈的铁柱刺入，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一只海豹被一团铁丝包裹，身体被束缚，喉咙被挤压，在沙滩上奄奄一息地呼喊；一群鲸在海滩上搁浅，已经腐烂的尸体里是满满当当的塑料垃圾。
    数千吨的燃油从触礁的货轮上往海里泄露，在蔚蓝的海面上铺下一条浓黑的血路；核武器引爆在海面上形成了巨大的水蘑菇云，附近的鱼群转瞬间汽化，远处来不及逃亡的生物在绝望中咽气；成片成片的垃圾从垃圾车里被卸下，飘洋过海在各处聚集，诞生了不计其数的垃圾岛在海面上四处流浪。
    一头座头鲸望着海洋里被人类垃圾残害的众多生灵的尸体，孤独地向远处的人类发出悲鸣。叫声压抑、空灵、悠长、仿佛在控诉着。
    这是海洋的声音？
    不，这是地球的声音。
    不知何时，周奈已经泪流满面。他的双腿逐渐弯曲，缓缓跪倒在地，像是为人类的所作所为而忏悔。
    阿姨说：“ 自诞生以来，人类自私且贪婪地以地球的生命为代价，换取自身的发展。而后，人类划分领土，以国家之名，借不可落后之由，相互争夺，进一步加剧资源的消耗。尤其是近几百年来，科技的发展催生了大量污染排放，地球早已不堪重负。”
    “ 可语诗是您的女儿，您不难过吗？”
    “ 女巫一族自古受到海洋庇护，因海洋而死也算是情理之中。语诗是无辜的，那些因人类而死的生灵也是，她们都缺了点运气。”
    阿姨接着说：“ 作为语诗的妈妈，我自然难过。但作为人类，我没资格生气。地球只是把人类曾经做过的事，以大自然的方式重新还给人类罢了。”
    周奈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 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阿姨摇摇头，“ 理论上不能。记不得也好，免得徒增伤悲。” 说着拍拍他的肩膀，走出房间。
    回到酒店，周奈收到了杨若发来的她和李语诗的合照。
    明明是现实存在的两个人，相互之间却隔着一层梦境。
    周奈看不见李语诗。
    正当他捂着脸难过时，手机弹出了通知消息。
    一简凤柔发布了一条新的微博。
    他激动地点进去，发现漫画的第3话更新了。
    然而，当他快速地翻页时，眉头却皱越紧。
    第3话的剧情，除了封面上绚烂的烟花铺满夜空，女生站在高台上，朝着坡下的男生大喊，其它的他分明没经历过。
    第三次进入梦境，是2月17日的事。和第二次梦境，相隔了连续几天的大雨。
    当他睁开朦胧的双眼时，感觉废了很大力气，似乎睡了很久。
    天花板白得让人发晕，脸上那盏晃眼的灯并不熟悉。
    他努力地抬起头，后脑勺却传来阵阵刺痛。
    起身未半，一个人却突然把他拥入怀里。
    “ 你醒了！没事就好。”
    他被抱得很紧，甚至感觉快要透不过气来。可一听到声音，他就认出了她。
    “ 谢雨妍，你干嘛？” 他愣了两秒才回应。
    谢雨妍忙把他推开，“ 我才想问你干嘛吧？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顾寒低头看看，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身穿病号服，抬手一摸，头上还缠着绷带。
    他目光一凝，被遗忘的记忆迅速涌回脑海。
    “ 沈一枫！” 他一把掀开被褥下床。
    “ 他去给你买粥了。” 谢雨妍提醒他，顾寒停在门前。
    这时，沈一枫正好提着袋子进门，除了嘴角贴着一小片创可贴，看上去并无大碍，还有心情哼着小曲。
    他一看到顾寒不解地愣在那，两眼放光，张开双臂。
    “ 大哥，抱一抱！你真是我过命的兄弟！”
    顾寒用掌心抵在他胸膛，推开他，“ 粥到就行，人就不必了。”
    顾寒一边吃粥，一边听沈一枫讲述昨晚的事。
    据沈一枫说，在顾寒和黄鑫扭打在一起，离开他的视线以后，两人都再也没有回去找过他。
    之后不久，警方就赶到了现场，将他解救出来。
    然而，顾寒就这样消失在了漫漫黑夜里。当他出去时，只看到黄鑫一脸惊恐地被警方扣上车。
    “ 那我怎么会躺在这儿啊？” 顾寒问。
    “ 对啊，我也很好奇你怎么会躺在这儿啊？” 沈一枫反问他。
    谢雨妍说：“ 我听说，好像是有人用你的手机打了120。救护车赶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只有你躺在马路边。”
    顾寒越听越糊涂，勺子上的一口热粥渐渐没了白气。
    “ 等一等。” 沈一枫摸下巴，“ 这警是谁报的？”
    “ 我怕出意外，救你之前先给小胖打了电话。如果到了时间，我或者你还没联系他，他就会报警。” 顾寒如是说。
    “ 那你的头还不是被人砸破了？” 谢雨妍有些置气地用眼神斥责他。
    顾寒摸摸后颈，不回应。
    后来，宋染姗姗来迟，还给众人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黄鑫被从看守所转到精神病院去了。
    在顾寒看来，黄鑫只是性格恶劣，并不存在头脑混乱的迹象，突然被当作精神病人对待，实在过于离奇。
    而且，就黄鑫这样的笨脑子，他不认为和跟踪自己的连衣帽男是同一个人。
    不过，现在也没机会找黄鑫问话，他便把注意力转到沈一枫身上。
    “ 昨天你是怎么被绑起来的？几点？”
    沈一枫苦笑着摊手，“ 昨天早上大概9点半吧，我看店门没关紧，就自作主张进去了，还没来得及问有没有人在，就突然被人从身后打晕了。不过我比你好一点，没被打头，只是颈椎有点酸。”
    “ 不可能啊。黄鑫怎么可能知道你会去修车铺？按照你的说法，他早就埋伏在里面等你来。” 谢雨妍提出异议。
    “ 对啊，为什么？” 沈一枫环视着众人。
    宋染说：“ 难道是，消息泄露了？你有没有把你要去修车铺的事，提前告诉给谁？”
    沈一枫下意识指着顾寒，一脸纯真地说：“ 顾寒啊。”
    顾寒呆滞地笑一下，“ 我害我自己。”
    他顿了顿，又说：“ 也可能是你去修车铺的第一天，就被黄鑫跟了一路。然后第二天，他看到你又带着自行车出门，而且路线和第一天相同，就提前跑到车铺里埋伏。”
    “ 可我没有感觉被人跟踪啊。那条路上很开阔，基本都是车，除了放牛和种菜的农民，很少有人会走在路上。”
    “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不把你的头也打爆？你在抓他的过程里，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果我是黄鑫，我肯定只留你半条命。结果你就擦破了点皮？”
    沈一枫抬起手示意顾寒，对女生说：“ 这就是兄弟，盼着我死。”
    “ 你自己说过命的兄弟。” 顾寒反倒委屈。
    那天，众人带着种种困惑散了场。
    顾寒除了浑身无力，还患上了晕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办理了出院。
    他止不住地去回想谢雨妍拥抱自己的画面。
    可不知怎的，他并不开心。
    那一刻，他没有想要回应拥抱的心意，心脏也只是以寻常的速度跳动着，双手仿佛被黏在床上，人如玩偶般静止。
    期待已久的拥抱，得到的同时又失去了什么。
    来到浅屋时，顾寒戴着连衣帽。他可不想因为那显眼的白绷带，成为路上的焦点。
    平日走在路上，他都时不时会被女生议论，以渣男的传说活跃在别人嘴里，搞不好，还会被人指着脸窃窃私语。
    他脸皮薄，但习惯了以后也不太放在心上。不过，若是让他更进一步引人注意，他自然是不愿的。
    小胖见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简单地概述了几句，把小胖敷衍过去，便去找店长，希望能调看店里的监控。
    店长起初并不同意，直到顾寒把帽子脱下，他才展示了作为准老板应尽的关心义务。
    顾寒翻找了前两天的录像，可一直没找到连衣帽男的身影。然而，却碰巧有了意外收获。
    录像带里，他发现了戴着墨镜和口罩遮掩的黄鑫。
    从昨天9：14开始，黄鑫一直躲在角落里埋头玩手机，偶尔把口罩摘下，喝两口，呆了大概10分钟，便离开了。
    第19章 转机
    从学校到修车铺，搭乘出租车需要花费近40分钟。
    而沈一枫被袭和黄鑫离开浅屋的时间相差不超过10分钟，即袭击沈一枫的人不可能是黄鑫。
    莫非，他还有同伙？
    几天后，顾寒和沈一枫一同前往警局了解情况，并将黄鑫无法实施绑架，怀疑绑架犯另有他人的猜测一并告之。
    负责该案的警察告诉他们，棒球棍上只检测出了顾寒、黄鑫以及几名具有不在场证明的人的指纹。
    而残留的衣服纤维、毛发等因工作量巨大，还在调查中。
    另外，黄鑫并未被判定为完全无刑事责任的精神病人，他正在有关机构接受更进一步的鉴定。
    离开警局后，两人再一次去往修车铺。
    顾寒拿着根小树枝，趁沈一枫抛出小石子的瞬间，用力地朝前挥，以一个帅气的本垒打姿势，打了个□□。
    他弯下腰，捡起石子，接着二人便交换了职位。
    “ 本来还以为那个混蛋会用棒球棍打你，这样就能把他逮住。谁知道他也不笨嘛。” 顾寒上抛石子。
    “ 可能是戴了手套吧。” 沈一枫挥枝，同样完美错过石子。
    “ 也可能凶器根本不是棒球棍。”
    顾寒站住，抬头四处看看。
    之前在夜里视线较为模糊，现在倒是看得格外清楚。附近别说是监控，连路灯都少得可怜。
    当二人走到修车铺时，遇到了正在门前打扫的大叔。
    不过，据沈一枫说，他并不认识眼前的大叔，兴许是换了师傅。
    顾寒忽然想起什么，跑到黄土边翻找那张告示。
    “ 你找什么呢？”
    沈一枫穿着新买的球鞋，嫌弃土脏，只是站在上面水泥地大声问。
    “ 你找不到就对了。”
    顾寒明白他的心思，不愿他下来一起。
    一直沿着黄土走了好一段距离，他才从接近河边的湿土地里挖出一角被埋在土里的告示。
    幸好被埋了一点，不然估计早被风吹走，或是掉入河里被冲走。
    他爬回水泥地上，利用其高出土地十公分的高度差，蹭掉鞋底的泥土。
    “ 你见过这张纸吗？” 他把告示举到与脸齐高。
    沈一枫仔细看一眼，抬眸，摇摇头。
    顾寒又走到店主身旁，问：“ 你好，请问是你贴的告示吗？”
    店主停下扫地的动作，回头瞅一眼，眯起眼睛，又往回走了几步。
    “ 是，我回老家前写的。没想到就回去这么几天，摊上几个学生在我这店里打架。他们只关心这个，怎么不关心关心我这店锁被撬了？”
    二人齐齐低下头，相互偷看对方一眼，惹出两道笑容。
    顾寒整理好表情，接着说：“ 老板，你这告示前几天被风吹飞了，好几个人在你店前傻等呢。”
    “ 吹飞？” 老板直摆手，“ 不可能。我这是用特制的浆糊粘上去的，台风来了都吹不走。”
    见顾寒露出笑容，沈一枫问他：“ 你笑什么？”
    顾寒抖抖手指，招呼沈一枫走到离店主足够远后才告诉他：
    “ 这东西你第一天来的时候就不在。你猜，是谁撕下来的？”
    沈一枫张大嘴，指着他，嘴角的笑容脩地收起，狂摇头。
    顾寒陷入沉默，一边微微摇头，一边向前快走。
    回学校的途中，二人把告示交给了办案的警察。
    夜晚，浅屋。
    宋染对着手机买了接连几十部付费电子小说，眼里还含着泪光。
    殊不知，沈一枫已经在她身后，光明正大地看了有段时间。
    “ 你这是忍不住，又要买，穷哭了？”
    宋染擦干眼泪，连忙回头，沈一枫恰好站直身子。
    “ 你懂什么，我这是为过去买单。”
    “ 你买这么多本小说，看得完吗？” 沈一枫坐到隔壁桌，把椅子侧移，来到面对面不到半米的距离。
    “ 这些我早都看过了，但是小时候没钱，都看的盗版。刚刚看到一个大大为了爆更，晕倒住院了，我那个心痛啊！” 宋染捂着胸口，“ 不花钱支持一下对得起她们吗？”
    沈一枫笑了笑，“ 还挺有觉悟。”
    “ 你不去泡吧，一个人在这喝什么闷奶？”
    “ 考试周还泡吧？我下馆子都来不及。”
    “ 有区别吗？”
    “ 图书馆的‘馆’。” 沈一枫起身，“ 你自己在这哭吧，我得回去预习了。别哭太多啊，浪费纸。”
    宋染用鄙夷的目光把他送远。
    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烟消云散了。
    顾寒在宿舍里躺了许久，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手里还握着本书，不过已经很久没翻页了。
    书本掉落砸到大腿的那一刻，彻底将他从半梦状态打醒。
    这些看上去难以理解的知识，只汇成两个字——催眠。
    睁开眼，考试的事情就已经被他抛之脑后，首先回想起的是探视黄鑫的期限已至。
    之前，他被告之黄鑫被转入精神病院后，情绪稳定得很快，但整个人变得十分阴郁，不爱说话，一直躲在被子里。
    而按照规定，探视至少需要病人入院七天后，且情绪处于稳定的状态，才能被许可。
    这时，手机收到谢雨妍的消息。
    十分钟后，他来到人工湖边，谢雨妍坐在长椅正中间的位置。
    他走近时停下，两秒后坐到了长椅扶手上。
    “ 你坐那干嘛？又不是没给你留位置。” 谢雨妍拍了拍手边的空位。
    “ 两个人挤在一起太热了，学校又没在室外装空调。”
    “ 你不会在害羞吧？” 谢雨妍见他扯出笑容敷衍，接着说：“ 我是来找你讲心事的。你坐那么远，是打算让我喊出来吗？”
    顾寒犹豫了稍许，“ 我这么体贴，当然会心疼你。你等一下，我去给你买个喇叭。”
    “ 算了，你爱坐就坐吧。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
    谢雨妍的话把企图离开的顾寒重新说服回扶手上。
    “ 我有一个朋友，和喜欢的男生很暧昧，却一直没有人主动捅破那层薄如虫羽的，划分情侣与朋友的分界纸。男生并不是个主动的人，但平时对我朋友很照顾，可从来没有流露过哪怕一丝关于喜欢的气息。她不确定男生喜不喜欢自己，担心告白失败后，反而和男生变得疏远，所以正犹豫是勇敢跨出这一步呢，还是维持原状。如果你是我朋友，你会怎么选？”
    顾寒眉头皱了皱，侧过脸说：“ 我应该会跨出去吧。”
    谢雨妍笑着拉起他的手，“ 那走吧，陪我去金街逛逛。”
    顾寒迅速挣脱，把手收回，用另一只手摩擦着手心，“ 我的手沾了墨水。还有，你怎么想到让我陪你逛街？宋染呢？”
    “ 当然是因为你给了我一个答案。宋染她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
    谢雨妍推着他的背，催促他别问太多，和十万个为什么一样。还说，陪朋友逛街，本就不需要理由。
    她推着顾寒走了一段路，才放弃动手，和他并排而走，期间都在说着金街有哪些好玩、好吃的地方，顾寒则点头陪笑。
    可是，顾寒只想着逃。
    早在跨年夜，谢雨妍就该知道答案了。可方才他给了一个截然相反的回答，她却并不对此感到奇怪，反而笑盈盈的。
    回想起来，这种陌生感，在他找到顾寒的旧手机后，便在心里敲打着。
    之前在女生宿舍楼下，她对宋染拜托她带回画作的事，全然不知。
    而离开浅屋时，顾寒给谢雨妍的手机拨通了电话，她却接通了。如果真的有两个谢雨妍，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两个谢雨妍只能共用一具躯体，且意识无法共存。要么，假冒的谢雨妍被真正的谢雨妍困在了某处，且手机等物品也被夺走了。
    金街位于千达商场大楼外，很快，二人便到了。
    谢雨妍拉着顾寒，穿梭于各大店铺，最终在一个玩偶店停留了许久。
    “ 来，帮我拍一张。”
    谢雨妍从包里翻出拍立得相机，递给他。
    顾寒接过相机时才注意到，她的挂包是玫红色的。
    而在他的印象里，谢雨妍几乎不会携带红色的物品，甚至只是小物件。也许是她小时候对红色过敏留下的后遗症，尽管治愈了，也并不喜欢，潜意识里还是有些许抵触。
    “ 顾寒！”
    顾寒被谢雨妍的声音叫醒，仓促着按下快门。
    经过一番挑选，谢雨妍最终取过一只红黄色相间的火焰鸡玩偶，来到前台结账。
    “ 你很喜欢红色？” 顾寒问。
    谢雨妍点头，“ 红色多好啊，代表热情。”
    从玩偶店出来，谢雨妍把玩偶、包包都塞给他，“ 帮我拿一下，我去趟卫生间。”
    顾寒接过，点了点头，坐到橱窗前的长椅上。
    “ 我每周五晚上都会来这做一次美容，这是固定项目，连我店里的常客都知道，你...算了，你自己反省反省，我挂了。”
    走道上，一位阿姨愤愤挂断电话。
    “ 顾寒？” 阿姨走近，看到他提着挂包，皱了下眉，“ 陪女朋友来逛街啊？”
    顾寒抬头，微笑着否认，“ 不，朋友而已。阿姨，您认识我？”
    “ 大半年没见，你就把我忘了？我是泥塑店老板娘啊。”
    阿姨说着，递出名片，“ 我的店搬到了其他位置，给你发消息你也没回，而且再也没来过，我想可能是你换号码了吧。一直都联系不上，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第20章 过往
    二人寒暄了几句，老板娘便走开了。
    他得知，顾寒去泥塑店时总是一个人，所以老板娘一直认为他是单身。也正是因此，她刚刚看到顾寒提着女士的包包，才会有些惊讶。
    而后，谢雨妍回来找他，二人便结伴回校。
    深夜，圆月藏在两颗大树之间。
    一阵凉风领着绿叶起舞，月光便如流水般淌在宿舍的落地窗上。紧闭的窗户，压低了鸟叫虫鸣，透入的只大风刮过与玻璃作响声。
    睡前，宋染正准备戴上眼罩，不经意往擦床下一瞥，竟看到了久违的景象。
    “ 小妍，你又做回老本行了？也对，考完试了是该写写日记，放松放松。”
    谢雨妍停笔，“ 好久没写了，有些怀念。”
    她只在新的一页写下两行字。
    计划顺利。
    空一行后，标注着2021.1.23.。
    一周后，10：30，考试结束。
    顾寒提早十五分钟交了考卷，顺着名片上的地址，搭上了公交车。
    至于考试能否及格一事，他心里也没底，倒是为自己找好了理由。
    若是考试顺利及格，他问心无愧。因为他考前查询顾寒先前的成绩，基本也是及格线飘过，鲜有70分以上的科目，除了部分选修课。
    若是考试挂科，他也问心无愧。毕竟他剥夺了顾寒学习的资格，挂了正好让顾寒再复习一遍，以弥补歉意。
    不过，如果补考时他还没从梦境中离开，恐怕还得是自己再学一遍。因此，他还是祈祷着老师改卷别太严格。
    到了泥塑店，他把身份证递给前台的女生。
    女生对着姓名在电脑上查询了顾客的信息，而后去一旁的储物柜翻找出顾寒的心愿卡。
    据说，那是只有会员才享有的服务。普通顾客只能把做完的泥塑带回家，没办法留在店里展示，也没资格填写可能会被抽中的心愿卡。
    没过多久，女生给他递来满满一沓心愿卡。
    顾寒小心地接过，“ 这么多？那我中奖的概率岂不是很高？”
    女生回答：“ 我们是按柜号抽奖的。”
    接着，他坐到一旁，一张张开始翻阅。
    然而，他越看越觉得，这些分明不是心愿卡，而是日记。
    那个处于繁华商场的柜子，突然变得不起眼了，就像孤独的树洞，躲藏在热闹的喧嚣下。
    原来，顾寒自幼便缺少关爱。爷爷奶奶在高三时，因为家里进贼，和对方搏斗，被对方用刀捅死了。
    他从学校赶回家，发现倒在血泊中的爷爷奶奶，立即叫了救护车。可医生查看情况后，摇了摇头。
    他的父母得知消息，匆忙飞回国，为二老举行了葬礼。
    第二天，警方抓获了那名入室抢劫的杀人犯，可这并不能减轻顾寒一家的痛苦。父母打算卖掉这座被血色染上悲伤的房子，把顾寒接到国外定居，可被顾寒拒绝了。
    顾寒说，这是他唯一能感觉到温暖的地方。虽然悲伤不像血迹那么容易洗去，可曾经的快乐也一样。所以，他宁愿保留这座空房，也不愿转手卖给别人。
    况且，这种不吉利的房子，本就不容易售卖。
    因为家里也不差这点钱，父母便同意了。
    然而，大概一星期后，凶手的弟弟却突然找上门，不顾一切地想要杀死在家工作的父母。
    尽管最后父母合力制服了罪犯，可也因此受了重伤。最后，因抢救无效，双双去世。
    顾寒那时万念俱灰，甚至一度想要投河自尽。可在那之前，他想要看到凶手被法律制裁。
    不久后，判决结果出来了。杀害爷爷奶奶的人，被判处死刑。可杀死父母的人，即另一凶手的弟弟，因患有精神分裂症，且行凶时符合免责标准，不负刑事责任。
    那一天，他怒气冲冲地闯入法院，被拦了下来；他去找杀人犯的父母，对方以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把他撵走；他去精神病院找杀人犯讨要说法，被护送员用枪口指着。
    于是，他来到高架桥，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然而，他并没有像预料般死去，反而在医院中醒来。醒来时，手腕上还多了一条月棱镜。他用尽各种方法，也无法将月棱镜取下。为了把它取下，甚至还把电锯给弄坏了。
    后来，他再一次来到高架桥，抱着必死的心念跃下，造化弄人地又醒了过来。
    反复试了四五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既然死不掉，他也不想活在悲痛之中，以酒精和恋爱为主，用尽各种方法麻痹自己。
    大一的某一天，他在梦里遇到了一位似曾相识的女生，轻生的念头便渐渐淡了下来。可是，他记不清女生的样子。
    那天以后，他时常会梦到那位女生，那是他余下人生里最开心的时刻。
    梦里那位女生给他带来的愉悦，是无论现实生活中多少美女围绕，都无法相比的。
    大二下学期时，他在校园里偶遇了心念的她，还通过朋友知道了“谢雨妍”这个名字。
    可他找上谢雨妍时，谢雨妍却并不认识他，还冷漠地拒绝了他提出帮忙搬运大件快递的请求。
    他追着谢雨妍，和她讲了一路关于梦境的事。可对方只觉得那是他在编故事，对于那些事情，她完全没有印象。
    一直走到美术学院的画室，谢雨妍实在忍无可忍，拿起大件快递要打人，才把他轰走。
    被拒绝后，他并没有死缠烂打。
    他知道自己的风评已经烂到了臭大街的程度。所以，他常常跟在谢雨妍身后，趁着她离开校园，才假装偶遇，和她搭话。
    只不过，每次都是以谢雨妍的冷脸收场。
    因为总是在校外偶遇，他还被怀疑是变态跟踪狂。
    再之后的事情，心愿卡上便没有记载了。
    下午，他独自来到精神病院探视黄鑫。
    那时，黄鑫正在户外用彩笔画画。
    画里，除了夜空与月亮外，马路上还有一些发光的粒子，部分聚集在地上，凑成一团光球；部分漂浮在空中，向天空飞去。
    “ 黄鑫。”
    黄鑫听见，眉头跳了一下，手里的画纸缓缓飘落。
    他抬起头，看到顾寒后便用双手捂住头，急地快要掉泪，还一直低声重复着：
    “ 不是我，不是我...”
    “ 你冷静一点。我想知道，另一个人是谁？” 顾寒轻声问。
    黄鑫更激动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带着，带着口罩，还有帽子。他说，说...只要去修车铺，就，就能报复你们。还说，说只要我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浅屋，就...就不会被当成绑架犯。”
    “ 你打晕我以后，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 我没有，我没有！我把你打晕的时候，你就，你就..” 黄鑫突然抖动着双手举高，“ 不见了，不见了。”
    这时，他哭得更彻底了，抱着座位旁的木柱子哭不停。
    顾寒本还能控制自己的心情，可回想起真正的顾寒的经历，心里的怒火便彻底爆发了。
    “ 你知不知道你伤害了多少人？谢雨妍，沈一枫。沈一枫被别人抓走，要是死了怎么办？” 他说着说着，激动地大叫起来。
    这一吼，导致黄鑫的情绪全盘崩塌，也招来了不远处的看护医生。
    “ 我有病，我有病！”
    “ 你有没有搞错啊？” 顾寒一边被医生推远，一边大喊：“ 做错事应该先说‘对不起’，不是‘我有病’！”
    于是乎，他被人赶出了精神病院。
    站在门口的他，抬起头望着被看护人员推回病房、坐在轮椅上的黄鑫，隐隐感受到了当年的顾寒，站在这扇不为自己敞开的大门面前，有多么失落、绝望。
    而顾寒的痛苦，显然他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晚上，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宿舍。
    手机响起提示音，他拿起一看，谢雨妍约他去浅屋聊天。
    他按下锁屏键，把手机甩到了一旁叠成块状的被子上。
    沈一枫在阳台接了通电话，赶忙跑进来，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 查到了！不过，那张告示上只有你和大叔的指纹。”
    顾寒从床上爬起，“ 那混蛋还真是不留痕迹。好像我想什么，他早就知道一样。”
    “ 哎，不要想这些了，考完试就该出去嗨！走，请你喝酒。”
    顾寒嫌弃地撇嘴，“ 酒苦死了，我从来不喝。而且，我酒量很差，一杯倒。”
    “ 你酒量差？” 沈一枫指着他大笑，“ 你失忆归失忆，话也不能乱说吧。每次聚会喝酒，你都是活到最后的男人。”
    “ 反正我不去。” 顾寒爬下床，“ 我洗澡去了。”
    “ 你不是才洗过？”
    顾寒拉开阳台落地窗，“ 头晕，再洗一遍。”
    沈一枫嫌弃地摆手，换了身衣服便出了门。
    顾寒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撑衣杆，索性跳起来把衣服扯下。
    然而，他跳起来后，完全够不着衣架，而且差了好一段高度。
    从前撑衣杆失踪时，他也曾这么做过，轻而易举就取下了衣服。甚至因为担心跳得太高，自己会从阳台摔下去，跳跃时还收着力。
    他用全力又试了一次，依旧未果。
    看着自己的双腿，他开始怀疑自己并不是会慢慢从这个世界消失，而是从某一刻开始，只被允许以一半的力气存在。
    第21章 调查
    类似指纹有关的案件信息，二人本不该知道。万幸，沈一枫的人际关系网比顾寒想象的水更深。
    他并不知道沈一枫是因为认识相关人员，还是拥有黑客朋友之类的途经才得到的消息，但也丝毫不关心。
    不过知道结果后，事情反而又回到了原点。
    跟踪顾寒的连衣帽男，从绑架的那一天后便消失了。而据黄鑫所说，那人便是他的同伙。
    可倘若如此，意味着那人并不是通过跟踪才知道沈一枫要去修车铺的事。因为沈一枫去修车铺的第一天，自己被跟踪了一整天。
    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同伙的可能。
    想到这，顾寒回到书桌，拉开抽屉，找出了从床底发现的旧手机。
    他把手机后盖拆开，仔细检查了一遍，貌似并无异常。
    另一边，沈一枫正与浅屋擦肩而过，还和朋友通着电话。
    宋染、谢雨妍迎面走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 你们收保护费啊？” 沈一枫问这两位友好的拦路人。
    谢雨妍问他：“ 顾寒在宿舍吗？发消息也没回。”
    沈一枫往后指向宿舍的方向，“ 他头晕，好像在洗澡吧，你们可以去看看。”
    见这家伙一脸坏笑，宋染再次用幻阴指猛戳他的腰部。
    “ 大姐，很痛哎！”
    “ 你不照顾一个不舒服的人，又跑去哪鬼混？” 宋染有些怒火。
    “ 考完试了，当然是去玩桌游啊。对了，来的女生里，好像有几个人是写小说的，要不要一起？” 他期待地看向两人。
    谢雨妍微笑着摇头。
    宋染却十分激动地握紧双拳，双眼放光。
    “ 写小说？”
    沈一枫抬手，伸出两根食指指向她，痞痞一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宋染忽然收起笑容，可怜巴巴地转头望向谢雨妍，食指与中指在空中比划着，向跑步一样溜了一段距离，换来了她的点头。
    于是乎，两边的计划就这样被被打乱了。
    顾寒正忙着在网络上搜索窃听芯片的资料，桌上的手机屏幕随着铃声亮了起来。
    是谢雨妍打来的。
    他咬着下唇，犹豫了片时，还是接通了。
    谢雨妍问：“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 不好意思，刚刚我在洗澡，没看见。”
    “ 听沈一枫说你头晕，怎么了？”
    “ 还不是因为你。” 顾寒小声嘀咕一句，接着提高至正常音量，“ 可能是睡得太多，缺氧了吧。”
    “ 要不要散散心？我在你宿舍楼下。”
    顾寒起身到阳台，探头俯视，谢雨妍在向他招手。
    二人漫步在校园对面的公园，凉风偶尔扑怀，让顾寒不自在的双手插外套口袋有了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丛林的另一头，隐隐传来街头卖唱的声音。可在顾寒听来，歌声并不比虫鸣动听。
    “ 你最近好像有心事？” 谢雨妍看出了他的苦闷。
    “ 嗯。还在追查绑架沈一枫的人。”
    “ 你总是提沈一枫的名字，明明自己的头都被打破了，试着关心关心自己吧。”
    顾寒欲言又止。
    “ 你以前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谢雨妍笑了笑，“ 有吗？我不记得了。”
    “ 那你总该记得我在校园篮球杯上帅气的表现吧。你可是说过，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 当然。” 谢雨妍看了他一眼，眼神迅速飘走。
    顾寒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 那就好。”
    渐渐地，卖唱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知何时，二人已经来到了街头表演现场。
    唱歌的人趁着前奏说：“ 这首歌，送给一个我曾经喜欢过的女孩...”
    见顾寒突然停下，呆呆地看着，谢雨妍问他：“ 你有没有一首歌，想送给某个女孩？”
    “ 嗯。你呢？”
    “ 我也有一首歌，想送给某个男孩。”
    一首歌结束后，谢雨妍忽地从人群中走进“舞台”，踏出第一步时还不忘拨弄头发，把自己的脸尽量遮住。
    和持麦的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她招呼顾寒进来。
    待顾寒走近，他和顾寒咬耳朵，“ 期待你的表演。”
    接过麦克风后，顾寒对着控制音响的平板操作了一番，把麦放回话筒架上。
    “ 一首魏恩佳的《不期而遇》，送给我想念的女生。”
    桌游店里，宋染迅速和沈一枫的朋友打成了一片。
    不过，有位男生觉得只是玩游戏有些无聊，于是提议输了的人要接受惩罚，比如喝酒。
    几名女生随即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喝酒，宋染也在其中。
    一男生说：“ 不会喝就现在学嘛。以后工作应酬，早晚得喝。”
    女生们面面相觑。
    沈一枫赔上笑容，“ 没事，输了我替你们喝。”
    “ 那不行！谁输了谁喝。” 另一男生起哄。
    见女生还是愁眉苦脸，沈一枫立即换了张臭脸，说：“ 人女生不愿意，你们是看不出来吗？”
    “ 这出来玩嘛，别这么扫兴好不好？”
    沈一枫吐口气，指着大门，“ 出去。”
    见那人无动于衷，他又说：“ 这是我组的局，你们不滚也行，买单就好。”
    那几人相互对了对眼，前前后后甩着脸离开了。
    目送他们离开后，沈一枫起身，点头哈腰地和女生们道歉：
    “ 不好意思，给你们造成困扰了。其实我和他们不熟，只是一面之缘，希望你们不要因为那些狗男人，坏了自己的兴致。你们放心玩，今晚我请客。”
    凭借着自己的诚意，他终于赢回了久违的笑声。
    重新入坐时，见宋染痴痴地望着自己，他问：“ 你别用这种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好不好？”
    这句话惹得宋染发笑，“ 这的确很出乎我意料。”
    沈一枫白眼，企图用饮料灌醉自己。
    不久，顾寒把谢雨妍送回了宿舍楼下。
    他抬起途中一直望着影子的头，问：
    “ 2月4号，小年夜的前一天，有空吗？浅屋坐坐。”
    “ 好，几点？”
    顾寒抬腕，“ 再说。”
    “ 你看着月棱镜，它能告诉你时间吗？”
    “ 我在想，要计算好时间，别把花送错人了。”
    “ 花？” 谢雨妍欣喜地勾起笑容，“ 你提前告诉了，就没有惊喜了。”
    顾寒笑着，直勾勾盯着她，“ 惊喜，当然会有。而且，是个大惊喜。”
    接近零点，桌游室的局刚好散了。
    沈一枫为其他女生约了辆出租车，正站在店门前送别。
    回去后，他却看到宋染置气般双手托腮。
    他说：“ 我知道今天约了几个烂人，你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 我是生气你有钱也不能乱花啊。每个参加活动的人，无论男女，都应该平摊费用。”
    “ 开心就好，一点小钱而已。” 沈一枫突然想到了什么，“ 而且你怎么能这么义正言辞？你好像也没给我钱吧。”
    宋染气得把手机按在他面前，“ 是你一直在跟那些女生嬉皮笑脸的，所以才没有注意到我给你转了账。你别诋毁我的人格，那些小钱，我也不缺！”
    看着一分钟前的转账记录，沈一枫只好让步，“ 好嘛，对不起。不然，回去的出租车费，我请你。”
    “ 大哥，出租车又不按人头计费。”
    “ 那...我请你多坐几趟。等你回去了，再坐回来，然后再回去。”
    “ 你看我像傻...” 宋染指着自己，“ 你看我和你是一类人嘛？”
    她实在受不了，捂着耳朵出了门。沈一枫追在她身后，一直说些有的没的。
    最后，二人还是坐上了同一辆车。
    第二天，一家数码维修店里。
    大哥脱下眼镜，揉了揉眼镜。
    “ 大哥，找到了吗？” 顾寒忙问。
    “ 真的没有窃听晶片。”
    “ 不是，你再找找。”
    “ 我都看了三遍了。” 大哥重新把手机组装好递给他，“ 不过，这手机的主板被换过，而且是最近才换的。”
    顾寒把手机凑到眼前，大哥接着解释：“ 看这后盖的划痕和松油的残留，估摸着不到一个月，可能15天都没有。”
    中午回到宿舍时，他碰巧遇到了打饭回来的沈一枫。
    沈一枫摸遍了口袋，没找着东西，于是走到一旁浴室的天窗，在窗格摸了好半天，终于拿到了钥匙。
    “ 你从哪拿钥匙呢？” 顾寒慢慢走近。
    沈一枫解开锁，推开门，把钥匙放回原处。
    “ 我们宿舍的备用钥匙一直都放在上面啊。我没告诉过你吗？其实很多宿舍都这么放，为了安全起见，我还特意把钥匙放在了远离门的那一边。”
    顾寒沉眉，还没进门就跑开了。
    十分钟后，保卫处。
    在阳光的照耀下，乌黑办公桌上的钥匙格外亮眼。
    顾寒正缠着保安大哥要调阅录像。
    “ 同学，这个是要辅导员签字批准的。”
    “ 大哥，你通融通融。辅导员还在外地出差呢，电子签字也是签字嘛。”
    “ 这没有手续我也很难办啊。别说你了，连我要查阅录像都得申请。”
    这时，大哥接了通电话，貌似要把某串钥匙交给待会出校门的老师。
    挂断电话后，看顾寒还在，大哥说：
    “ 你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工作，我还得把钥匙...” 大哥惊慌地站起身，“ 哎，我钥匙呢？”
    四处找寻都没发现，大哥立即向顾寒投去猜忌的目光。
    顾寒耸肩摊手，甚至还张开双臂，主动接受搜身检查。
    大哥见状没理他，趴在地上，用手电筒前后照亮了每个桌子与地面间的缝隙。
    “ 奇怪了，明明刚刚还在。” 大哥为此而发愁。
    顾寒说：“ 你看，要是能查看监控录像不是立马就能解决了？你现在还得去和上级申请，等你得到批复，人老师的事早被耽搁了。不仅如此，你还得落得个办事不力的名头。”
    他接着又叹了声气，摇摇头，像是在惋惜着。
    “ 哎，不知道下学期还能不能看见你。”
    第22章 识破
    听闻这么煽风点火的一顿劝说，大哥立马慌了，赶忙调出录像。
    顾寒则假装四处走走找寻。
    走了一圈，他突然蹲下，把手伸进桌子与墙面贴靠的缝隙里，假装取出早就被他藏在手心里的钥匙。
    其实，在大哥低头打电话时，他就趁对方不注意偷偷把钥匙拿走，藏进了外套袖口里。
    他看着录像，卡准偷钥匙的前夕，大喊：
    “ 大哥，找到钥匙了！”
    大哥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钥匙，“ 不可能啊，我刚刚明明找过桌子下面了。”
    顾寒瞟一眼电脑屏幕，他偷钥匙的瞬间已经过去了。
    “ 这桌子下边有一个凸出来的地方，钥匙刚好卡在那，没掉到地上。”
    “ 我说呢。”
    大哥庆幸地笑了笑，取回钥匙。
    “ 唉，找到就好。丢了重要的东西，这种心情我能理解。算了，我还是再想想办法吧，谢谢大哥。” 顾寒说完向外走。
    “ 同学！” 大哥叫住他，“ 这混江湖最重要的当讲一个‘义’字。说吧，你想找什么？”
    3分钟后。
    在录像里，顾寒看到了大扫除那晚，连衣帽男取过窗格的钥匙，偷偷进入宿舍的场面。那人进去不到三分钟，便出来了。
    楼道的监控拍不到宿舍里的画面，不知他都做了什么。
    锁好门之后，那人熟练地把钥匙放回窗格，之后走到楼层中间的楼梯里静坐，等待大扫除开始。
    那地方，除了停电的时候，基本没人会去。何况，这还是七楼。
    顾寒倒垃圾回去后，那人往垃圾桶翻了翻，不一会儿便乘电梯离开了。
    大哥见遭贼了，焦急地催促顾寒报警。
    可顾寒只缓缓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表情并无起伏，就像早就猜到的事得到应验般，垂落的低头无关愤怒，反倒显得哀伤。
    他向大哥点点头，道声谢，失了魂一样离开保卫处。
    走在人行道上时，他在不被树阴照顾的地方站住，伸出手腕，看了眼月棱镜，又短暂地瞅一眼太阳，最后望着自己的影子静止了许久，仿佛一颗人形树。
    那之后的几天，他没有再去调查连衣帽男的事情，而是独自去往曾经去过的地方，再走一遍。
    他在校本部至公园之间的天桥上待了许久，从黄昏至深夜。
    那座天桥，是他在梦境里最熟悉的地方，是周奈大学门口的桥，整整走了三年半。他本不喜欢这个地方，平日里会选择绕着走，如今却想一睹桥上的风景。
    次日，他甚至搭上了通向灵庭岛的动车。
    失去了节假日的光环，岛上冷清了许多。那段四人同游的场景，一幕幕在他眼里浮现。但再一眨眼，只他一人空望缺了温度的旧地。
    再往前走，又回到了那座海边的木屋附近。
    木屋仿佛被风吹散，化成了沙，融入这沙滩里。一阵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塑料袋，在半空回飘，也许是袋子里有沙，还发出沙沙的响声。
    望着塑料袋的轨迹，他似乎看见了风的形状。
    耳机里播放的《Earth song》驱使他走向上，捡起塑料袋后，又沿着沙滩走了一路，继续捡起那些本不属于这里的垃圾。
    距离上次来没过多久，湛蓝的海水已褪色不少，海面也愈发汹涌，像是在驱赶企图接近的游客。
    在小吃店时，电视机正播放着新闻，关于环境污染与生物多样性锐减的消息。
    店里的人不乐意看，互相抱怨了几句，有人连忙换了台。转到一小品节目，众人都笑了，老板也跟着大笑起来。
    顾寒离开了，留下半碗没吃完的面。
    他在网络上搜索了许多信息，带着一大袋狗粮猫粮，前往各大流浪动物出入频繁的地区，留下他的足迹。
    除了希望这些小家伙过得更好以外，他也藏着私心。
    都是无家可归的生灵，你们要记得我。
    回学校后，他找到沈一枫，借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打了场球。
    那天，他输得很惨烈，却笑得格外痛快。
    二人打累了，坐在地上。沈一枫双手向外支撑着，顾寒则双手抱膝。
    沈一枫问他：“ 你今天怎么这么菜？还有，输了还这么开心。”
    “ 我大概是要走了。”
    “ 我知道啊。都快到小年夜了，学校里也没多少人，大家早都回去过年咯。你几号的票？飞机动车？”
    “ 都不是。” 顾寒摇摇头，“ 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 你要去旅游？”
    顾寒还是摇头。
    “ 那你说的很远，有多远？”
    “ 世界的尽头吧。”
    沈一枫听不大明白，想了想注意力便被从场边路过的宋染牵走了。
    他激动地招手，得到宋染的回应后，笑得烂漫。
    顾寒只是抖抖手指，和宋染相互示意一番。
    他问沈一枫：“ 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 自从上次我给她介绍了几个写小说的女生以后，她老缠着我要去认识新的太太。说什么这样就有追不完的小说。现在她嫌别人更新慢，自己还写上了。”
    沈一枫的目光还跟随着走远的宋染背影。
    “ 可以啊。瞒着我们，进展神速。” 顾寒为他感到高兴。
    “ 们？还有谁？”
    “ 没有们，说错了，不是她。”
    沈一枫又陷入了迷茫。
    “ 你呢？放假有什么打算？”
    沈一枫笑着望天，“ 我要俯瞰这片大地。”
    2月4日。
    因为学生们陆续离校的关系，浅屋冷清了许多，小胖还企图通过提高背景音乐的音量来营造热闹的假象。
    谢雨妍准时赴约，进门时便看到顾寒和她招手。可顾寒的身边，还坐着一位陌生人，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她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时眼神一直往那人脸上瞟。
    “ 不介绍一下吗？” 她有些尴尬地笑着。
    顾寒说：“ 不巧，我也不认识他。”
    那人转过头的一瞬间，谢雨妍看着那张脸，目光逐渐沉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瞳孔忽然放大了一圈。
    “ 同学，你以前和他一起来过电玩城，是从我手上办的卡，买的币，你还记得吗？”
    “ 有吗？” 谢雨妍笑着摇头，“ 我没印象。”
    “ 是这样。我们店最近周年庆，在搞送积分的回馈老用户活动。你办卡的时间和充值的数目越多，送的积分越多，可以兑换的游戏币也就越多。我记得，当初是用你的身份证开的卡。而且，如果你从我这办理兑换的话，我个人也能得到提成。你看，能不能帮帮忙？”
    “ 我，我...我的身份证好像没带，在宿舍里。而且，我真的不记得有这回事。”
    “ 没关系，只需要身份证号就好，不需要再跑一趟。之后你签个字，我再用小红花印章戳一戳就好了。”
    店员拿起印章展示。
    撑腮看戏的顾寒见花也登场了，于是掏出手机，将合照发送给谢雨妍。
    谢雨妍看到消息，抬头瞪了眼顾寒，扭头就走。
    她越走越快，回头看顾寒没追来，立即从包里翻出手机。
    然而，当她来到拐角时，发现顾寒早早双手交叉抱胸，背靠墙壁等着她。
    “ 在你打电话之前，先跟我聊聊吧，谢雨妍。”
    她把手机收回包里，强挤笑容，“ 什么时候发现的？”
    “ 见到你的第一眼。如果我带着目的，以别人的身份接近一个人，还没有她的记忆，我一定不会说太多话。否则，只会露出一大堆破绽。”
    “ 比如？”
    “ 她不喜欢红色；她不会忘记宋染拜托她的事情；她不会抢我的巨无霸喝；她不会让我一个人去街头表演；她跟我在一起不会用头发遮住自己的脸；她知道我校园杯表现得有多烂；她清楚我对于是否告白的答案。”
    顾寒的眼眶逐渐含泪，“ 最终重要的是，就算你拥抱我，我的心跳也没有任何变化。而她，是即使想起，也会让我心跳加速的人。”
    “ 谁让你总把想见她的念头藏在心里。”
    “ 请你告诉我，她在哪？”
    谢雨妍苦笑，“ 你和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早晚会回到原本的地方。你们在这个世界相识，离开后也什么都不会记得。我告诉你，你又能怎样？”
    “ 能遇见她，我已经很感激了。我曾经安慰自己，从前的那些难过，都只是为了换取一个能遇见她的机会，这是我最大的幸运。我不奢望离开以后，她还能记得我。但在我们还没有互相遗忘的时候，我想再见她一面。因为如果忘记了，我会亲手放开我现在最想抓住的人。”
    “ 她已经不在了。你可以选择留下，但永远找不到她；你也可以选择离开，但永远想不起她。”
    顾寒已泣不成声，“ 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如果我还能留下，她为什么不能？”
    “ 她比你早到一个月。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帮你们？你们的每一个念头，都在构建这个世界。而你们世界的负能量，被月棱镜收集，再投放至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我和顾寒，因为是你们的意识载体，所以要承受这个世界所有的情绪。”
    谢雨妍的嘴唇颤得厉害，又说：“ 你们的经历，我们也经历过，而且更惨痛。你无意间看到的杀人新闻，导致顾寒家破人亡。另一个我因为身份特殊，被使命绑架，也不快乐。你们的情绪转变，无时无刻不在改写我们的命运。”
    第23章 淡忘
    夕阳的余晖落在二人身上，却并不温暖。扑面的冷风似乎携承载着无奈与愤恨，从周奈的每一处肌肤渗入心里。
    他突然回想起来，顾寒的家庭经历自己曾经在高三时见过相关报道。可他没想到的是，短短几秒的听闻竟会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
    周奈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
    “ 我没有在责怪你。我只是很绝望，人类连自己的关系都没处理好，我又怎么会奢望人类能站在其他生物的视角审视自己的存在。”
    见谢雨妍感伤的面庞，周奈有些不知所措，这和他预料的发展大不相同。他只是收起眼泪，静静地扮演起一个聆听者的角色。
    谢雨妍叹口气，“ 人类为了生存与繁衍，利用智慧为自己创造更舒适的环境无可厚非，这是生物的天性。可为了自己的便利，不顾其他生物的生死，这对吗？人类虚伪地提出保护地球的口号，到头来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还偏偏要扮演一个救世主的角色。就因为动物不会说话，所以可以无视正在发生的一切，假装看不见，听不到吗？”
    她轻点了两下手腕上的月棱镜，“ 它记录了所有生灵的声音。它们都在诉说着人类的暴行。我曾尝试着改变身边的人，可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他们不仅在堕落，还要扯下努力往上爬的人。我为什么要继承月棱镜的意念，活在这样一个世界？我改变不了世界，所以我只想你和另一个我在思念中死去。因为没有你们，我和顾寒就不必感受这份痛苦。”
    “ 如果你和顾寒只是想要我和她死的话，大可不必那么麻烦。就算你们不插手，梦境结束后，我还是会去找她。而月棱镜上的诅咒，会了结这一切。”
    谢雨妍听了不做声，默默从他身边走过。
    “ 顺便问一句，顾寒在哪？” 周奈头也没回。
    谢雨妍站住，不曾回头，“ 死了。” 随即走远。
    夜晚，周奈来到公园里的一座高台。
    高台设立在一座矮山山腰处，设有白色的石栏，石栏边还有同色的圆桌、圆凳以及方形长凳，一旁大大小小的石头，堆在并不浓密的靠山植株里。
    矮山劈在高台之间，将其分为两半，相互之间有三分之二无法看见。
    他本身恐高，此刻却把手贴在石栏边，手里还握着一块恰好能单手掌握的石头。
    望着石头，他却不知如何抉择。
    通过上次离开梦境的方式，他相信一旦在梦里被动失去意识，就会回到现实世界。然而，如果现在回去，也许就再也见不到现实世界里的谢雨妍了。
    可若她真的已经不在这里，周奈自然也无心留恋。
    谢雨妍说的话，他并不完全相信。至少她已经不在，和顾寒死了这两件事，他不买账。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雨声。
    可他抬起头看，天空并未下雨。
    紧接着，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听力也在渐渐衰退，触感也正在消失，仿佛感官被剥夺一般。
    然后，他的身体变得若隐若现。
    趁着还未昏死，他把手里的石头赶忙往身后的高台扔了出去。
    之后，他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只是短暂消失了一瞬的五感又回来了。
    这片黑暗并不像死一般寂静，四周被不间断的雨声包围着，其中左边的声音尤为清晰。
    梦里最后记得的画面，便是漫画第3话的封面以及结尾。
    绚烂的烟花铺满夜空，不知是谢雨妍还是李语诗站在高台上，朝着坡下的周奈大喊。
    他隐约记得，这两段记忆并不是同一时间段的。在高台昏死时是梦境世界的2月4日，小年夜的前一天。而烟花漫天的那晚，是大年夜。
    这中间还发生了许多事情，且不止关乎他和李语诗的生死，可他忘了。
    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没能抓住那个曾经拼了命想要守护的女生。梦里的拯救计划，失败了。
    或许是因为伤心，所以被选择性遗忘了吧。
    3月10日，酒店。
    周奈回过神来，重新翻阅了一遍漫画第3话的内容。
    他确信，这与自己的记忆不一样。
    他拿起手边的的袋子，取出里边的画纸，第一张是漫画男主角的全身照。
    除了头部留白，且残留了多次擦拭的痕迹与凹痕外，脖子以下的部分没有任何修改的痕迹。
    纤瘦的身形几乎是真人等比例缩小，被刻在纸上。
    画纸的右下角，标注了日期——2021.2.10。
    2月10日，天枫市。
    清晨，和煦的阳光铺洒而下。
    书桌上的三角相框架里，摆着李语诗的照片。照片里，她手握奶茶，侧过头，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看向镜头。
    阳光掠过时，与笑容交相辉映。
    她醒来，失落地望着自己的手心，用力握紧。
    梦里，似乎有一个重要的人，从指缝中溜走了。
    洁白的画纸伴随着沙沙的走笔声，逐渐呈现出一副身体。可画笔至下而上攀到画中人的脸部时，悬在半空停住了，宛若她停转的记忆。
    她不知从何下笔。
    梦里的人，面庞被阳光遮住了。她闭上眼，再努力回想，连名字也抓不住了。
    顺着感觉一点点勾勒，换了一张又一张脸，橡皮屑越堆越多。
    那张脸依旧空着，还多出了几道淡淡的凹痕，阳光打在上边时，尤为清晰。
    她用力握紧画笔，经历了几番不甘的眼神挣扎，最后还是放开了手，把头埋进交错搭在书桌的双臂里。
    望着手腕上的月棱镜，她知道，自己正在经历外婆曾提起过的梦。
    这条手链，是外婆去世前留给她的，那时她9岁，至今戴了有13年。
    在她的记忆里，外婆很喜欢独自去到海边，尤其在月圆天。在家里，外婆也总是喜欢坐在窗户边，凝视月亮。
    她记得，外婆总会念叨着：“ 大作家，你在哪...”
    小时候，外婆告诉她，有一个梦里的男人一直住在自己心里，而那个人并非外公。那是遇到外公前的事情。
    外婆记不清那人的名字、长相，但分明一起在梦里，以别人的名字，同一张脸，经历了许多事情。
    为了找到对方，年轻的外婆坐上了通向各地的火车，直至花光所有积蓄，才不得不回家。
    她能感受到，对方也在不顾一切地找寻自己。可两个记不住对方面庞的陌生人，又怎能如愿呢。
    在返程的火车上，她邂逅了一个男生，坐在自己对面。男生见她不高兴，一路上都在给她讲笑话，还假装和她是同一目的地下车，只为送她回家。因此，他耽误了回家的日程。
    后来，那名风趣幽默的男生成了李语诗的外公。
    外婆曾无数次告诉过外公，自己心里有一个深爱的人。可外公并不介意，还说在她找到之前，请允许自己守在她身边。
    这一找便是一辈子；这一守便是一辈子。
    那时，外婆只讲述了这么一件事，还把月棱镜送给了她。至于手链的来历与用途，什么也没说。
    外婆指着月亮告诉她，思念的人都躲在月亮里。
    梦境的开端，是她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她一睁眼，身旁的女生就激动地叫了出来，抱紧她的同时泣不成声。
    后来，她才知道那名女生叫宋染，而自己叫谢雨妍。据说，自己曾晕倒在岸边，是被路过的渔民所救的。
    虽然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可她立马想起了外婆提过的梦。
    为了蒙混过关，她便谎称自己失忆了。
    初回宿舍时，令她印象最深的便是挂在墙边，已经褪了色的、印有环保主义组织字样的绿色环保购物袋。宋染说，这个购物袋谢雨妍用了整整两年。
    她翻阅了谢雨妍的画本，上边画满了各种动物，其中大多数还是已经灭绝或濒危的动物。可厚厚的一本画册，却没有一张人像。
    起初，她只想着混日子，等待自己醒来。可待了快一个月，她还是走不出这层梦境，于是想法有了转变。
    她开始去了解谢雨妍，从宋染的口中，从抽屉里找到的日记本里，从留下的画作里。她并不知道谢雨妍身处何处，但在谢雨妍回来之前，她想扮演好这个身份，至少得维系好人际关系。
    出乎意料地，谢雨妍并不擅交友，这个任务比想象中轻松许多。虽说这张脸会常常引来陌生男生的垂涎，但李语诗应付这种状况，早已轻车熟路。
    日子往复一日地过着，她逐渐习惯了谢雨妍的处世方式。提着购物袋出门、从不打包与点外卖、待人冷漠不主动等。
    然而，顾寒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她曾在日记本里见过这个名字，也知晓谢雨妍并不喜欢这个总是假装和自己偶遇的男生，所以她一开始对顾寒便有抵触情绪。
    不过，她所认识的顾寒，和日记本里的完全不同，和传言里的也天差地别。
    渐渐地，她甚至想要了解顾寒，甚至不由自主地主动贴近。
    只是醒来后，关于梦境的记忆便淡去了，那种不知名的惆怅也随之苏醒，且愈发转浓。
    洗漱完回房时，妈妈正端着碗粥看着她留在桌上的画。因为看得入迷，甚至忘了把粥放下。
    当她走近时，妈妈转过头，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她。
    第24章 心路
    妈妈的眼神，充斥着无助与怜悯，和曾经看到女儿被欺负时所流露出来的目光相近，但远比那强烈得多。
    突然，妈妈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溢了出来。她把粥放到桌上，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语诗尝试敲过几次门，但都未曾得到回应。
    她极少做梦，而做过的梦通常也会记得十分清晰，仿佛被烙印在脑海里般。
    只是，一个反常的梦而已，为何妈妈的反应如此之大？
    那一天，直到窗外的晚霞把天空染红，妈妈才出了房门。
    坐在客厅的李语诗瞧见，飞奔着向前迎，挽着妈妈的手，将她接到客厅沙发。
    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她的脸憔悴了许多，眼镜也哭肿了。
    整理好情绪后，妈妈拉起她的手，看着月棱镜讲述起它的过往，以及族人的使命。说着说着，眼泪又跑出来。
    李语诗听罢，只是觉得奇妙，笑着安慰：“ 妈，你别想太多了。说不定，这只是碰巧。”
    妈妈摇头，不敢看她，“ 女巫一族，没有巧合。每年清明，你以为的祭拜仪式，其实是在祈求大海的庇护。虽说每一代女巫都肩负守护月棱镜的使命，但并不是每一代女巫都是被指定的拥有者。”
    她指向一旁挂满画像的房间，又说：“ 包括你外婆在内的先辈，都是历代月棱镜的拥有者。她们自身，或是在寻找的另一半，都遭遇了致命的海难，或是精神出现问题，没有例外。”
    妈妈的眼泪落在月棱镜上，这条本就黯淡的手链便更显不近人情了。
    “ 妈，没关系。死亡是早晚的事情，既然躲不开，那就想开点。” 她努力勾起笑容，“ 再说了，我这么积极健康，精神能出什么问题？”
    妈妈把脸贴在她肩上，自责道：
    “ 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
    她记不清听了几次这句话，但她知道，这句话所背负的重量压垮了一位母亲。而那些重量，不得不背负。
    深夜，李语诗到客厅接了杯水，妈妈房间的光亮从门缝下透了出来。她只是站在门前，不需要把耳朵贴上去，就能听到那抽泣声。
    回到房间，望着桌上的画，她坐了下来。
    拉开窗户，她抬起头看，就像旧时的外婆。月亮不知躲哪去了，大概是见不得人哭吧。
    她散漫地扯下一张纸，在纸上乱画一遭，却无意间把自己的思绪画了出来。
    只知道开头与结尾，中间缠绕在一起，看不清路径的一条线，却构成了一团松散的毛线团。
    再定睛看，这不是就是自己的人生吗？
    她合上窗户，却并未关灯，而后爬上了床。既然早知结局，不如让过程多点光亮。
    次日早晨，眼神迎上去的瞬间，母女二人一同笑了。
    她们达成了共识，以乐观继续余下的生活。
    这么说，某种意义上而言并不准确。
    因为生理或精神死亡虽注定，但并非是李语诗，也可能是梦里的男生。但这样的人生，就像被凿了个窟窿的隧道，并不完整。无论谁能存活，或是一并死去，活着的人总要被巨大的悲伤跟随着。
    所以，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又是正确的。
    那几天，妈妈给她做了最爱吃的菜，买了最爱吃的水果，最喜欢的饮料，躺在购物车里的衣服，尽可能地保留那为数不多的笑容。
    一天，她似乎找到了规避的方法，对妈妈说：
    “ 只要我不靠近海，肯定死不了。然后，我再去买条热搜，让那个也记不清我的男生远离大海。”
    妈妈笑着摇头，“ 你不接近大海，大海就会主动来找你。月棱镜对于拥有者性命的执念，远超想象。它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任何代价。有一次，它招来了海啸，把整座城都淹了。”
    李语诗的笑容消散，捧着奶茶回房。
    妈妈不忘叮嘱一句：“ 关于月棱镜的事，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这是世代守护的秘密。”
    她有些不明白。月棱镜拥有自己的意志，又不会为人所操控，这么做有何意义？也许是担心引起恐慌？但就算广而告之，恐怕也没几人会相信。
    2月14日，凌晨。
    窗外的雨滴打在窗格上分散成一朵小水花，一半跳入房中，一半落入街道。夜风透过未合上的窗子缝隙飘了进来，带来一阵寒意。
    李语诗被雨声叫醒，爬起后摸着后颈。她转头向窗外看去，天还没亮。
    由于一时找不到手机，她便按下了桌上的笔记本电源键。
    屏幕亮起，4：23，《泰坦尼克号处》于暂停的界面。
    她起床关紧窗户，加了件衣服，将耳机插入电脑，继续播放电影。不过，她并没有接着看，而是拿起画笔在电子画板上记录自己的梦境。
    因为记不清男生的名字和长相，索性便所有人都没有名字和面容，只是把梦里所发生的事情画下来就好。
    次日早晨，天气放晴。
    她拉开窗帘，推远窗户，伸了个懒腰，似乎在和世界说早安。
    雨过天晴后的街道，飘来清甜的花香。几只鸟儿在树上蹦跳，时不时叫唤两声。阳光落在水滩里，可怜地被晨跑的人踩踏。
    画板里的画，只勾勒出来轮廓，还未上色。画面里，心愿卡被她放进包里。
    再之后的事情，她虽记得，却不愿画上。
    感觉不对。
    无论是自己的身体，或是梦里的人。
    电脑旁的草稿纸上则写下了一段话：
    我想和喜欢的男生光明正大地站在别人面前。
    这是她为了和顾寒一起上台表演，悄悄和舞台上的大哥说的话。
    顾寒打来电话，问她二人以前是否认识时，她否认了，以李语诗的身份。
    尽管她活在谢雨妍的束缚中，但和顾寒在一起，她所提到的一切都是关于李语诗的经历。
    在去往灵庭岛时，她曾展露过自己真实的一面。不错，她本身是个自信、乐观、开朗的人。
    用她曾写在高中同学录里的话说——长得漂亮成绩又好，能有什么烦恼呢？
    她的笑容，一度是让众多男生一见钟情的招牌，也深受女生喜爱。她笑起来时，甚至连弯弯的眼睛也在笑。
    和她玩得好的朋友，甚至经常吐槽她臭美。心情不好，就让她笑一笑，说是能扫走一天的烂心情。
    她和宋染大体上是一类人。不过，她只和熟人如此，并不爱和生人说话。不像宋染，自来熟，去哪儿都能迅速融入环境。
    在动车上看到顾寒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有些担忧，原本的自己会不会让顾寒感到陌生而使二人变得疏远。
    于是，她鼓起勇气开口问：“ 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尽管顾寒矢口否认说：“ 不会，只是有些不习惯。”
    可八成是受到顾寒性格上的影响，她也变得犹豫起来。“不习惯”三个字带来的内心骚动，压过了“不会”的平静。
    若是以前，对喜欢的东西，她都会自信地迈出那一步。可面对首次心动的人，她慌了。
    因为她和顾寒的关系，纯洁得过头了。
    作为朋友，相互关心、相互进步、相互扶持，二人自然符合。
    可见过的众多情侣，哪一对在暧昧期不是动手动脚，调戏打闹？
    这些，她和顾寒都没有。在她主动帮顾寒把脉之前，一次肢体接触也没有。
    所以她开始认同顾寒对于告白的看法，维持原本的关系也挺好，不近不远。虽然她不满足于此，但她也变得担心失去。
    在顾寒告诉她做自己后，她更确信了要继续戴着谢雨妍的假面。
    因为她认为，如果顾寒更喜欢李语诗，就不会让她做回自己，而是像以前一样任凭二人的关系自然发展，水到渠成。
    那一刻起，她选择压抑自己的感情。
    以前笑容甜美的李语诗，扮久了寡言厌笑的谢雨妍，似乎已经忘记了如何放开地笑。
    不过，第二次梦境里，出现了让她意料不到的情况。
    妈妈告诉她的关于月棱镜的传说，以外婆之口转述到了顾寒耳朵里。原本，她并不打算让顾寒晓得这件事。
    大扫除当晚。
    “ 和谁打电话呢？” 床上的宋染八卦地笑着。
    “ 没谁。” 她偷笑，收起日记本。
    通过这段时间对宋染的了解，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和顾寒走得那么近，肯定是躲不掉被她一番教育。
    所以，那时的她选择了隐瞒。毕竟，她也不可能将此顾寒非彼顾寒，自己也非谢雨妍的事情告诉宋染。
    次日早，她刚走出宿舍，发现顾寒早早在楼下等候。
    “ 你很大胆嘛，现在都敢大白天来了。” 她说。
    “ 这有什么好遮掩的？而且，不是你让我自然一点吗？现在我不仅送你回来，还送你出去。”
    她撇下嘴，耸了耸肩，瞥一眼顾寒，说：
    “ 受宠若惊。”
    “ 要不要去看爬个山，锻炼锻炼？整天都埋头复习，人都快病倒了。”
    “ 你怎么会想去爬山？”
    “ 就放松嘛。还有就是，我不希望你只记得我在校篮球杯上的黑历史，我想证明我其他方面的能力。”
    第25章 日记
    随着二人越爬越高，蓝天白云看似更触手可得。
    顾寒气喘吁吁地坐在石阶上，谢雨妍叉着腰等他，腰间还别着外套。
    加上这次，顾寒已经歇了足足三次。
    谢雨妍喝了口水，问他：“ 还有一段路呢。你这是爬山，还是来山上休息？”
    “ 相信我，你马上也累了。” 顾寒白她一眼。
    见顾寒伸手要扶，谢雨妍嫌弃地摇摇头，继续向上爬。
    “ 拉我一把也不肯。”
    顾寒嘟囔起身，拍拍屁股，继续跟上。
    走着走着，谢雨妍突然大量流汗，手脚先是一阵酸痛，随即便是无力感遍及全身。她的小腿肌肉一收一放的，像是在喘气。
    顾寒看了眼手机，见她站住不动，上去关心，问：
    “ 你怎么了？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谢雨妍闭目缓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情况依旧没有好转。
    “ 要不要我扶你？” 顾寒伸出手。
    谢雨妍用鼻子换口长气，托起水瓶轻砸他掌心，水淌的声音完全盖过了触碰的撞击声。
    顾寒把手贴在眉梢，眯着眼眺望，“ 我记得这座山有个高台，就快要到了，去那休息休息吧。”
    来到高台时，靠近山下的一侧并无他人。
    谢雨妍坐在圆凳上休息，大概两分钟，汗水便下去了。
    顾寒则坐了片刻，又起身到石栏附近，沿着其逛了半圈，绕到另一侧看不到的地方，又绕回来，还感叹着景色无限好。
    “ 好点了吗？”
    “ 还行。”
    “ 来许个愿吧，听说这个地方很灵的。”
    谢雨妍用力握紧还剩一半水的瓶子，向下发力，利用其支撑起身来，走到顾寒指向的位置停下。
    顾寒轻声说：“ 闭眼，握紧双手。”
    谢雨妍照做。
    “ 许完愿点个头，我数三个数，你再睁眼。”
    因为闭眼，谢雨妍并未发觉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成半透明状，但能感受到周遭的芬香正在减退，掌心之间的温度也在渐渐流失。
    突然，她的手背开始回温。顾寒用双手包裹，将她的掌心压得更实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要把手缩回来，但实则只是颤了一下，并未这么做。
    “ 3、2、1。”
    再睁开眼时，第二次梦境便结束了。
    2月15日。
    李语诗向妈妈要来女巫一族记载的史书，正埋着头研究，用笔记录。
    妈妈给她手边递过一杯水，问：“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虽然我不是月棱镜的拥有者，但对历史还是很了解的。”
    “ 妈，历代的拥有者，就没有一对能避免这一切吗？”
    “ 但根据记载，没有例外。严重的话，甚至会引发全球性的海啸。历史上总共出现过四次大洪水，每一次都重整了人类文明。”
    于是，李语诗又查阅了四次大海啸的记录，分别发生在公元前6244年，公元前1495年，304年，1264年。
    最后一次海啸记载的结尾，留下了女巫总结出的两句话——
    大海、圆月、末日。
    美好与丑陋共存。
    她发现，每次大海啸前的一任月棱镜拥有者，都没有变成疯子，而是死于海难。
    妈妈告诉她，那些因思念成疾，最终被折磨疯掉的人占据了超过九成。死于海难的人，仅不到一成。
    而同是拥有者的女巫，一旦脱离梦境，便不再得到大海的庇护，即会死于海难。
    另外，被折磨疯的拥有者，总是在重复着一些奇怪的话，但由于精神异常，那些话并未被记录入族册，而是在另一本仅供参考的杂记里。
    那个人。
    救救我。
    不是我。
    放过我。
    我没有。
    假的，都是假的！
    她一时看不明白，只感觉这些人似乎经历了某种可怕的事情。可在她的印象里，梦里发生的事与现实一样平淡。
    至少，目前如此。
    回想起外婆的经历，她又重新翻找了为数不多的另一部分遭遇海难的人的生平。
    妈妈说：“ 像你外婆这样苦苦寻找另一半的人，大多都没疯，但...”
    话音戛然而止，但李语诗知道被咽下肚的是“死”字。
    妈妈回想起什么，又说：“ 我记得你外婆说...梦里也有一本族册。而且上面记录的内容，是现实里没有记载的。”
    “ 在哪可以找到？”
    “ 从历史上看，主动是找不到的。但总会以某种形式出现。”
    第三次进入梦境，再醒来时她已躺在宿舍的床上。
    她缓缓爬起身，脖子传来阵阵的酸痛。
    打开手机，发现已是2月4日晚上。可她分明记得，上一秒还和顾寒在高台许愿，且那天是大扫除的后一天，1月15日。
    而自己身上的衣服，和爬山时的是同一套，橙色的外套还别在腰间。
    宋染回来，见她正捂着脖子，一边换鞋一边说：
    “ 小妍，睡了一天你终于醒了。”
    “ 一天？我只睡了一天吗？”
    宋染笑了笑，疑惑地看着她，“ 你不会又失忆了吧？”
    说着，她从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拿在手上摇晃，“ 呐，你三天前订的笔记本，我帮你取回来了。” 将其放到谢雨妍桌上。
    “ 谢谢。”
    她努力回想，可依旧记不起这中间的20天里发生了什么。
    “ 对了，我和我爸妈说了，今年过年想留在学校，小妍你应该也不回家吧？” 宋染说。
    谢雨妍摇摇头，“ 不知道，我考虑考虑。”
    “ 考虑？你以前从来不回去的，每个假期都留校。大二的时候，系里还传你是孤儿，那几个人因为这件事还被取消了奖学金，你忘了？”
    谢雨妍记得，这件事在日记里看到过。
    “ 小妍，你就别回去了，跟我一起在学校过除夕吧。哦，你是不是要陪经常来学校探望你，住在本地的姑姑啊？”
    “ 好啊，我陪你。”
    姑姑的事情，谢雨妍丝毫不知，只能答应下来。
    宋染打了个响指，打开电脑，查询学校附近适合过节的地方。
    “ 对了小妍，你这么能打，以前干嘛不把那些欺负你的人修理一顿？你一味退让，只会让她们觉得你好欺负。”
    谢雨妍笑笑，“ 我要是把他们打一顿，你就没机会替我出头，我们还怎么变成好闺蜜？”
    “ 说得也是。” 宋染满足地笑着。
    之后，谢雨妍爬下床，手脚伴随着轻微的抖动。四肢无力的感觉，过了这么多天依旧没有消退。
    她从抽屉里翻出笔记本，确认并没有新的记录。
    她本以为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真正的谢雨妍回来了。现在看来，或许只是自己的记忆丢失了。
    不过，她从未碰见过谢雨妍，甚至开始怀疑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宋染或是其他人对于谢雨妍的记忆，也许只是自己的意识产物，包括手上的这本日记。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到浅屋时，遇见了一位男生。
    男生见她手里捧着杯饮料，调侃道：“ 哟，怎么不拿自己的水瓶来接饮料了？环保大使。”
    那时，她握紧了拳头，想用武力让那无礼的男生闭嘴。可想起谢雨妍记录的日记里，通常选择不回应，而是暗自诅咒那些人出车祸之类的，她便默默走开了。
    然而，那男生还不满足，绕到她身前，继续说：
    “ 之前还装清高，四处宣传什么减少塑料使用，现在自己终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 说完了没？说完滚开。” 她冷眼。
    “ 没。” 男生得瑟地张大嘴，“ 你以前不是看不惯我们这些使用一次性塑料的人吗？整天拿着保护环境的招牌，在奶茶店恶心人。怎么？终于知道一个人的呼吁一点用也没有，投入大家的怀抱了？”
    见她不回应，男生又对小胖说：
    “ 一杯奶绿，分三杯装，椰果再单独放一杯。”
    谢雨妍还是不做声，快步离开。
    男生朝她大喊：“ 地球根本不需要我们保护。它活了这么多年，什么灾害没遇到过？我们活得这么苦，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 保护环境保护的不是地球，是人类自己，还有其他活在地球上的生物。”
    “ 其他生物关我们什么事？就算没有人类，它们最终还是会灭亡。我们再怎么污染环境，也只是加速了这个进程而已。”
    谢雨妍回过头，瞪着他，说：
    “ 按照你的理论，反正你早晚要死，还活着干嘛？你都活得这么苦了，死掉说不定会甜一点。”
    男生气不过，冲上前指着她，“ 你再说一遍！”
    “ 死掉会甜一点。”
    男生握拳，朝着谢雨妍的脸猛挥。
    谢雨妍迅速闪过拳头，把饮料放在手边的桌子上，而后一拳打在对方胸膛。趁男生踉跄后退时，她又补了一脚，将男生踹倒在地。
    万幸，打斗中没有摔坏店里的东西，只是地板有些受苦。小胖见战斗结束，摸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周围的顾客望过来时，男生正伸出手求救，用微弱的气声呼叫着救护车。
    谢雨妍却对众人说：
    “ 大家已经活得够苦了，还是多多照顾自己吧。毕竟，有功夫关心其他人，还不如多花些心思规划自己的未来。”
    与此同时，小胖正拿出手机，见谢雨妍看了自己一眼，连忙把手机收回口袋，还毕恭毕敬地和她点点头，说声慢走。
    那件事，让李语诗第一次理解谢雨妍。那位在日记也充满了戾气，对这个世界失望的另一个自己。
    在她看来，谢雨妍的初心是想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但在不合适的场合，使用的方法太过偏激。
    不过，她也逐渐能体会，谢雨妍从不画人像的那种心情。
    第26章 回忆
    日记里记录的，通常都是对人类的怨念。
    李语诗曾经翻阅过一遍，再次回看时，依旧会被那些冰冷的文字牵动情绪。
    2018年10月2日。
    今天，学姐带我参加了下乡普及环保意识的志愿活动。
    我们祈求村民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他们嫌路太远，拒绝了。
    我们把垃圾桶搬来，被回收垃圾的人大声吼叫，因为增加了他们的工作量。
    最后，村民们还是选择把垃圾扔在地上，随处焚烧。
    升空的浓烟与村民的笑容，仔细看，竟浮现出“方便”二字。
    2019年12月10日。
    下午，我自费买了100个环保购物袋。
    借着爱心社活动，我们在食堂前摆设摊位，挂上了免费领取购物袋的招牌。
    路过的人看着我们的海报，大都露出鄙夷的笑容。来的人不多，知道要签下承诺书，承诺直至购物袋破损，期间不会使用一次性塑料袋后，大多人甚至没拿起笔。
    4小时后，活动结束，签名表只留下了9个名字。
    2020年1月4日。
    清早，海边停靠着一艘捕鱼的船。
    大哥把网抛进海里，过一会儿再收回，倒出来的并没有几条鱼，而是堆积成团的塑料垃圾。
    怒骂了一声后，那人把鱼都挑走，又将那一堆塑料扔回了海里。
    海边，两位大婶正在玩牌。一人输了钱，恨恨地把酒瓶砸在石头上，碎成大大小小的片渣。
    另一人问她：“ 不怕扎脚吗？”
    她回答：“ 没关系，我又不住这附近。”
    日记里的内容，似乎见不得光亮。
    李语诗阅读时，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遮住了灯光。里边唯一的光亮，是放在床头的台灯。
    再翻下去，一位“白痴”出现的频率高了起来。日记的结尾，因为他的出现，字里行间看上去多了些生气。
    那时她并不知道，谢雨妍日记里的男生，其实指的是真正的顾寒。
    2020年6月7日。
    夜晚，月光被层层云雾截断，洒入地面的只有路灯发出的微弱光亮。黄白色的灯光，均匀地分布在长长的街道边。
    谢雨妍扛着保护环境的招牌，驼着背走在校园里。
    “ 你脑子能不能稍微转一转？去人手一塑料杯、塑料吸管的店里，呼吁别人减少塑料污染，你还不如让别人交了钱就把饮料扔了。”
    她抬起头，顾寒正站在面前，手里还捧着杯饮料。
    “ 怎么又是你啊？像只跟屁虫一样。”
    谢雨妍用招牌顶开顾寒的肩膀，继续朝宿舍走。
    “ 那我是虫，你就是屁咯？” 顾寒贱贱地笑着，还无辜地朝她眨眼。
    “ 随你怎么想。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理解我的心情。”
    顾寒咬紧吸管，故意吸得很用力，杯子里发出空杯的咕噜声。他把杯子随手一甩，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说：
    “ 我这样的人最爱护环境了好不好？” 他得意地用拇指指向一旁垃圾桶的方向，“ 看我扔得多准。”
    谢雨妍冷笑，“ 你扔错分类了。奶茶杯，是可回收垃圾。”
    “ 啊？”
    顾寒张大嘴，愣了好一会儿。再回过神来，谢雨妍已经走远。
    他急忙追了上去，将招牌夺过，说：
    “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的方法不对。你这么做，并不能改变别人，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 那请问你有什么办法？” 谢雨妍忽然站住。
    顾寒歪嘴笑了笑，往后走一段路，把招牌斜靠在一颗树旁，接着向小路深处走去。
    “ 咪咪，咪咪。” 他朝深处呼唤。
    突然，一只猫咪从破旧的矮墙里探出头来，确认了顾寒的身份后，一边叫唤着回应，一边加速向他跑去。
    顾寒一手抚摸着猫咪，另一只手指向树旁的招牌，说：
    “ 帮我看一下那个东东，回来给你买小鱼干。”
    猫咪大叫了一声，似乎是同意了。
    谢雨妍走近，注意力都在猫咪身上。
    “ 这是你养的？”
    “ 不是啊。学校里的流浪猫，不过我经常喂它，已经很熟了。” 顾寒还在和猫打闹。
    几分钟后，他起身对谢雨妍说：“ 要不要和我去个地方，应该可以让你开心一点。”
    看了眼乖乖守在招牌旁的猫咪，谢雨妍点点头。
    随后，二人先是前往宠物超市，买了两大袋狗粮猫粮，而后转到不被市区的热闹覆盖的小巷子里，一旁是废弃的工地与垃圾回收站。
    谢雨妍起初有些害怕，四周除了马路上的路灯发着光亮外，小巷子里一片漆黑。
    顾寒走到工地围墙外，把袋子轻放在地，让她在原地等候。
    见谢雨妍犹豫的神色，顾寒把身份证、手机、校园卡等物品都递给她，说：
    “ 你可以先把这些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拍下来，感到危险就发送给父母或者室友。如果还不放心，可以设置定时消息，出了事会有人帮你报警。当然，如果你没事，记得赶快删了。”
    谢雨妍只呆呆看着，没有接过的意思。
    顾寒却抓过她的手，强行塞给她。
    “ 快拿着吧，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了。”
    说完，他翻入了围墙里。
    两分钟后，废弃工地突然亮了起来。
    又过了三十秒，大门缓缓打开。
    顾寒身披着光，脚边是一群流浪的猫狗。
    谢雨妍笑笑，提起两大袋东西往里走，不过越走着，袋子越有拖地的趋势。
    顾寒向前伸长脖子，看清后摇摇头，重新折回她身边。
    “ 兄弟，啊不，姐妹，你平常都不锻炼吗？” 说着取回一袋。
    他本想两袋全收，但伸手准备接过另一袋时，被谢雨妍用强硬的态度推开了。
    “ 我一般做脑部锻炼。”
    顾寒笑着问：“ 那你还傻乎乎地跑到浅屋去宣传？我路过的时候，看到你落魄地走出来，和残酷月光一样。”
    “ 我没去那宣传。为了照顾别人的情绪，我还特意把招牌反扣了。只是遇到几个蠢男人，为了和我搭话，把我的招牌抢走，还特意大声念出来。”
    “ 那你打他们啊！”
    “ 我打得过吗？” 谢雨妍抬头瞧一眼顾寒的头顶，“ 而且他们人高马大，个个都是肌肉男，估计你也打不过。”
    “ 我！”
    顾寒抬眸瞅一眼刘海，又低头看着自己纤瘦的四肢，改口说：
    “ 我可以让我朋友沈一枫叫人啊。他认识的人，比我见过的人都多。”
    谢雨妍不屑一笑，“ 你认识的猫猫狗狗，应该比他认识的人更多。”
    不一会儿，被食物吸引过来的流浪猫狗愈来愈多，把二人围在中间。
    顾寒神奇地能叫出每条狗，每只猫的名字，甚至能吩咐它们在地上打滚，让肚皮吸收月光的灵气。
    “ 想不到你还挺有爱心。” 谢雨妍说。
    顾寒忙着用食物逗狗狗跳起来，说：
    “ 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这些小家伙本来是在我家的，可是我要上学，而且后面数量越多，照顾不来，只好把它们重新送回了街头。”
    “ 那你说的好办法，是指什么？”
    “ 别浪费心思去劝人，人是不会变的。我小时候也和你一样，天真地以为一个人可以带动一群人，一群人再去带动更多的人，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 然后呢？”
    “ 长大了以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那些听你宣传的人，只是人在那，心不在。就像无聊的人，明明人在厨房，偏偏要打开客厅的电视。”
    顾寒接着说：“ 与其去改变顽固的人类，不如让身边的小家伙过得更好一点。”
    谢雨妍没作声，搓揉着手里的狗粮，一时忘了放手，让一只狗狗只能看着干着急。
    她能感觉到顾寒对人类的怨念，好似比自己更深。
    自那天后，二人常常相约校外，一同去给流浪猫狗喂食。有时候，也会结伴去海边捡垃圾，顺便斗斗贝壳。
    一天，二人在海边约会时，谢雨妍感到身体不适，顾寒便把她带回了家里。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家比学校近。
    谢雨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睡在一间客房里。房间整洁，装饰也简约，看上去并不像有人常住的样子。
    她从房间里出来，客厅干净得甚至少了些生活的气息，或者称作人味。
    一面墙上，挂着顾寒从小到大的荣誉。如环保小能手的表彰，青少年公益演讲大赛冠军奖状及现场照等。
    沿墙走到一半，是放置电视机的柜子，其中一层抽屉还没关紧。
    她将抽屉往里推了推，发现是被几张纸的一角卡住了。打开抽屉一看，里边整齐地堆放着几份报纸。
    一家四口惨遭灭门。
    这样一句大标题，晃入了她的视野。
    此时，顾寒正好回来，手里还提着一盒药，没有用塑料袋包装。
    见谢雨妍拿着报纸，他只是微微张嘴，吸了口气，说：
    “ 吃药吧，水应该也热好了。”
    吃完药，谢雨妍将玻璃杯放下。
    “ 报纸上的内容...”
    “ 没错。我爷爷奶奶，父母都死了，被一对疯子兄弟盯上和报复。其中一人，还因为精神病，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顾寒语气很轻。
    他的眼神依旧在悲伤着，目光放远，却又像放下了什么。
    谢雨妍瞬间明白了顾寒对人类的失望从何而来，心生怜悯。
    “ 我以为你会生气地吼我。” 她说。
    顾寒只淡淡一笑，“ 我的愤怒与失落又不是你造成的，为什么要迁怒你？”
    第27章 失望
    这道笑容，不知隐藏了多少复杂的情绪。谢雨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便沉了下来。
    “ 你之前说在梦里见过我，我相信你。”
    顾寒笑了笑，而后起身说：“ 他们死了以后，我就放任自己堕落。我每天都泡在数不清的局里，和不一样的女生谈情说爱，可那些根本不能让我更好过些。我享受的，或许只是她们被甩后，给我巴掌的一瞬间。那时候，我才感觉自己真正的活着。”
    他打开一瓶易拉罐汽水，又说：
    “ 我知道，那些女生是无辜的。我不该为了治愈自己，把她们带入一段不可能的恋情。不过，我还是忍不住。”
    谢雨妍说：“ 找个机会，和她们道歉吧。我同情她们，也可怜你。”
    “ 嗯。”
    下午，二人照常来到废弃工厂附近，却看到抓狗大队的人在毫无顾忌地用棍棒攻击流浪猫狗。
    除了在逃窜与反抗的为数不多的猫狗外，地上已经血染一片，尸体成群。
    二人赶忙冲上前，护在猫狗身前。
    顾寒朝他们大喊：“ 你们干什么？”
    “ 有人举报，这附近藏匿着一批无证犬，我们只是奉命捕杀。”
    “ 无证犬？你们不应该抓起来，再询问是否有人愿意领养。如果没有，再实行安乐死吗？你们现在这样直接把它们打死算什么？” 谢雨妍哭着质问。
    “ 你们以为那不需要耗费人力财力啊？”
    顾寒握拳，“ 这么多条生命，你们真的忍心下手吗？”
    “ 我们只是按照规定行事，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 这地方地广人稀，动物们根本影响不了居民的正常生活。” 谢雨妍说。
    “ 我说了，有人举报。”
    突然，远处的街道上缓缓走来一位老人。
    “ 这些流浪猫狗吵死了，还到处乱跑，容易吓到老年人和小朋友。就该处理！”
    顾寒恶狠狠地移过目光，说话的那人竟是杀人犯兄弟的母亲。
    “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毁掉我的生活还不够，还要害死这些无辜的生命。”
    老人说：“ 都赖你，我和我老伴老了都没人照顾。我们就两孩子。一个进去了，被判死刑。还有一个被关在精神病院，还要我们照顾他。我们一家人也被你们一家子毁了。”
    谢雨妍怒视老人，“ 你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倚老卖老，倒打一耙。”
    顾寒双唇直颤，小声自言自语着：“ 够了，毁灭吧。”
    老人丝毫不愧疚，催促打狗大队赶紧的，别让两小孩耽误了，而后慢步离开现场。
    顾寒和谢雨妍奋力反抗，和对方厮打在一起。
    谢雨妍因为身体柔弱，一下就被人推倒在地，膝盖还磨破了皮，鲜血从裤子破洞处慢慢渗出。
    顾寒则被几根棍子指着，红着眼迎着棍棒而上。
    最终，那几人经不住折腾，一人用棍棒猛敲顾寒头部，将他打倒伏地。
    逃跑的动物们见状，又纷纷冲了回来，撕咬那几人的腿。
    谢雨妍靠在墙边，嚎啕大哭。
    顾寒用尽力气，伸出右臂，抖抖指头，奄奄一息地催促动物们：
    “ 走，快走。”
    血从额头滑落至鼻尖，最后聚成一小滴打在积尘的地上时，顾寒彻底没了动静。
    夜晚，谢雨妍守在病床旁，紧握着顾寒的手。
    顾寒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沈一枫的微信：
    【你在宿舍吗？记得留个门，我晚点回去。】
    与此同时，宋染打来电话。
    “ 小妍，我发现一家超棒的意大利...你哭了？”
    谢雨妍擦干眼泪，吸吸鼻子，“ 没。怎么了吗？”
    “ 哦，正事要紧。学校举行了敬老活动，假期参加的话，不仅可以免写社会实践论文，还能加学分。你应该会去吧？”
    “ 不，我再也不会去了。”
    一直到深夜，顾寒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谢雨妍留了张纸条，离开医院。
    回学校的路上，她遇见了一位在路边售卖手链，兼职算运势的大叔。
    “ 来一来，看一看，手链运势各一半！”
    见谢雨妍走近，大叔招呼着：
    “ 同学，买手链还是算运势？”
    “ 算运势。”
    “ 好咧！” 大叔在桌面摆出一副翻面的牌，“ 抽两张牌吧。”
    谢雨妍照做，随手翻开两张牌。
    “ 哎哟，你这运势最近不太行啊。不仅诸事不顺，而且还会有血光之灾。这以后的人生呢，还避免不了大起大落。”
    说着，大叔拿起一盒手链，闭着眼，以一副陶醉的神情说：“ 要不你看这样，我这手链可以辟邪...”
    说完一大堆自己都晕乎的话，他再睁开眼，谢雨妍已经没影了。同时，5元转账到款的提示音响起。
    回到宿舍，谢雨妍一进门，刚好遇到从浴室里洗完脸出来的宋染。
    宋染指着谢雨妍的手腕，“ 小妍，你居然会买手链。”
    谢雨妍不解地抬腕一看，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暗沉的水晶手链。
    而这条手链，和顾寒的一模一样。
    2月4日晚。
    李语诗翻阅日记的同时，周奈掉落在高台上的手机，被人捡走。
    2月5日。
    早晨，李语诗被顾寒的电话吵醒。
    “ 喂。” 她慵懒地应了声。
    “ 快起床！今天是小年夜。”
    “ 你那么激动干嘛？你生日啊？”
    “ 这么有意义的节日，当然是想和你一起过啊。”
    听到这，她却眯缝着眼。
    电话的另一头，顾寒一人说了半天。
    “ hello，hello！听得到吗？”
    李语诗终于答复：“ 浅屋见吧。”
    半小时后，浅屋。
    小胖和几名店员正忙着粘贴图纸，挂彩带，喷图，擦玻璃，前台只留下了一位女生。不过，就店里目前的人流量而言，一人也足以应付。
    李语诗和顾寒点单时，女生告诉他们，老板似乎不差钱，宁愿在暑假期间一直营业，只图个过年的气氛。
    但店员们也挺乐意，毕竟在这段时期，不仅客人少，工资还多，大家都争着要留下继续工作。
    见店员要把饮料装袋，顾寒立即说：
    “ 那个，不用打包。你帮我把奶绿直接插管吧。”
    李语诗愁容直挂，直到顾寒转头看她，她才挤出瞬间的微笑。
    入座后，她一直捧着咖啡，也只是捧着，一口没喝。
    顾寒察觉了异常，问：
    “ 不想喝吗？那我去帮你换一杯。”
    “ 不用。” 李语诗笑笑，小饮一口。
    “ 你今天想去什么地方？”
    “ 都行，看你。”
    李语诗从包里取出一张报名表，递到他面前。
    “ 假期有个志愿者回收旧书的活动，要不要一起去？”
    顾寒取过，不解地问：“ 这种活动不是每个专业分开上报给学院，最终汇总给学校，由学校审批名单吗？怎么会有单独的报名表？”
    “ 这是爱心社举办的社团活动，半官方吧。”
    顾寒微笑着点头，从店员那借过一支笔，签下名字。
    他将报名表用双手递过去，低着头，恭敬却带有玩味地说：
    “ 请大人笑纳。”
    李语诗接过时，静止了片刻，而后把报名表转向，看清了“顾寒”二字的笔迹。
    顾寒突然提议：“ 不然，去花街吧。”
    “ 那不是只有情侣才去的地方吗？” 李语诗直勾勾盯着他。
    “ 我只是觉得那里很漂亮。”
    顾寒抿嘴，嘴角带笑，有些为难的样子。
    “ 现在去吗？”
    “ 当然不是。花街的灯只有晚上才会亮，早上一点都不好看。” 顾寒挠头，“ 现在要干嘛啊？”
    “ 不然，先回去吧，晚上再聚。我突然想起来，有本书还没还。图书馆假期闭馆，每周只有星期五阅览室才开门，我得赶着去还。”
    顾寒点点头。
    目送她走远后，顾寒打了通电话，说：
    “ 她应该已经发现了。”
    到了图书馆，李语诗直奔阅览室，从历史类开始一本一本翻找着。
    从见过亚海大学的第一眼，她就隐隐感觉到梦里的世界是由真实世界延伸而成的。
    直到走遍学院，见过了图书馆、浅屋、人工湖、篮球场等地，她确信这所大学的大部分设计完全照搬自己现实里的大学。
    而她在寻找的，自然是妈妈提过的梦境里的族册。
    既然梦境是以自己与另一个顾寒为中心扩散而成，她就笃定族册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然而，直到把童话类的小说都找了个遍，她还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正当她坐在地上泄气时，忽然回想起曾经在图书馆见假顾寒借阅过关于未解之谜，梦境研究等一类猎奇的书籍，连忙起身。
    然而，经过一番努力，她还是扑空了。
    她把脸埋在桌上，侧看窗外，不知不觉间，黑夜悄然降临。
    此时，管理员来到走到过道提醒，已经到了闭馆时间。
    离开图书馆后，她独自漫步在校园里，有种久违的孤独。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包围在人群里的人，热闹常伴。虽说扮演谢雨妍的这段时间，让她有些不适应，但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失魂落魄。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又放了回去。电话的那头，已不是那个人。
    时光偷偷溜走了20多天，但对她而言，只是一觉醒来的功夫。
    尽管如此，她还是好想他。
    第28章 会面
    晚风吹跑了落叶，也带来了铃声。
    “ 我在你宿舍楼下，你在哪呢？” 顾寒问。
    “ 来嘉远图书馆会合吧。”
    刚挂断电话，宋染和沈一枫便向她走来。
    宋染笑着问：“ 小妍，你今晚有安排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狼人杀？”
    李语诗摇摇头，“ 我和顾寒要去花街谈点事情。”
    “ 花街？” 沈一枫惊讶地张大嘴，和宋染齐齐捂着嘴，相视一看。
    宋染激动地问：“ 你和顾寒不会已经在...”
    “ 没有，你们想多了。” 李语诗说，“ 你们去玩吧。如果结束得早，我再去找你们。”
    二人见她坚定的目光，不像是去谈情说爱，而是吵架报仇，八卦的笑容忽地收起，先后和她道别。
    还没走远，宋染就警告沈一枫，不要老是首刀她。沈一枫不乐意，反驳说他是个追求自由的男人，应该遵循内心的想法行动。
    于是，他又一次用腰部硬抗了宋染的幻阴指，疼得直不起身，扶着腰艰难前行。
    半小时后，花街。
    花街的得名，并不是因为街道边的花朵繁盛，而是指这条古街布满了各色各样的纸花灯。
    人们用薄纸叠成花的形状，再在其内部空心的位置放上各色灯芯，从而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芒，制成纸花灯。
    每逢节日，花街便有商贩推着摊车售卖纸花灯。不少人也会提着自己制作的花灯，来到这里散步、赏景、看烟火、放船灯。
    二人还未走近，热闹就随着风远远飘来了。
    这阵风，有股清香。
    像是混合了陆上各种浓郁的花香，同时又携带着湖里淡淡的莲香，中和在一起，并不刺鼻。
    走进两侧被摊车占满的街道后，顾寒饶有兴趣地环顾着，还时不时抽出小玩具玩一会儿，又放回去。
    对于这类只试不买的行为，商家自然是很嫌弃，兴奋地看着他来，哀怨地看着他走。
    李语诗则一直低着头，显得与街上的人格格不入。
    灯火映在她脸上，却照不进眼里。
    顾寒不知何时买了个拨浪鼓，边甩边说：“ 买点什么吧，留个纪念。”
    在李语诗听来，那本让人愉悦的鼓声，却略显烦扰，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然而，顾寒越摇越起劲。
    她说：“ 如果你和一个不喜欢的女生走在一起，是因为什么？”
    顾寒看她一眼，又把目光移走，继续把玩拨浪鼓。
    “ 这还用说，当然是有目的。”
    “ 举个例子。”
    “ 这个...不好举。具体女生，具体分析。”
    李语诗抬头，看着他问：“ 比如现在，和我走在一起。”
    顾寒却笑了，“ 你不符合要求吧。你问的是不喜欢的女生，举例不当，没法回答。”
    “ 你是替他回答的，还是你自己？”
    这一问，让顾寒笑容淡去的同时，鼓声也一并消失了。
    顾寒站住，重新微笑，“ 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 你是真正的顾寒，而且拥有他的记忆，对吧？”
    “ 我什么地方露馅了吗？” 顾寒释怀一笑，领着她继续走。
    “ 虽然你拥有他的视野，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看不到他。他永远不会缺席对服务员的谢谢；他不会主动和我产生肢体接触；他感到不自在的时候喜欢摸后颈；你的字和他一样丑，但丑得各有想法；他不像你那么主动，刻意往爱情的方向靠拢。”
    李语诗顿了顿，“ 还有，你从来没叫过我谢雨妍。你应该也知道，我不是真正的谢雨妍吧。”
    顾寒叹口气，“ 你说的这些细节，那家伙自己都不知道吧。”
    “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 跟我来。”
    穿越了一片喧哗，顾寒领着李语诗来到一摊车前停步。
    他对着一位两手提满礼品，驻足在摊车前的女生背影说：
    “ 你买这么多，待会儿我可不帮你拿。”
    女生转过身，和李语诗相互注视着，宛若在照镜子。
    摊车老板忙里偷闲，探出头说一句：“ 你们是姐妹吧，长得这么像。”
    谢雨妍将右手的礼品挪到左手，主动伸出右手，打起了招呼。
    “ 你好，谢雨妍。”
    “ 他叫什么名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语诗无动于衷，只关心这个。
    顾寒挠着头，伸出另一只手帮谢雨妍分担一半的礼品，说：
    “ 就算我告诉你他的名字，你也还是会忘记。不过，我和谢雨妍，就像你和他的镜像，我可以替他回答一些你想知道的问题。”
    “ 不用麻烦，我会亲自问他。”
    顾寒笑笑，“ 已经没有机会了。虽然你比他先到，但他比你更早离开。而且，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进入这个世界了。”
    李语诗眼里含泪，苦笑着说：“ 我不相信。”
    顾寒将礼品换到另一只手，从口袋里取出周奈的手机，递给她。那时，指纹和密码锁都已经被解开。
    “ 这是他的手机。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便签。”
    李语诗接过手机，上滑解锁，便签里留下了滑不见底的记录。
    10月10日，22：44。
    一觉醒来，居然变成了顾寒。宋染朝着我和沈一枫大吼“变态”的时候，我还在感叹着不会这么倒霉吧，旁边还有大爷大妈呢，多丢脸啊！
    幸好，说的是沈一枫。
    幸好？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不太合适。听说，一位叫谢雨妍的女生遇到了真变态，和她相比，沈一枫的确也担得起“幸好”。
    毕竟，他被冤枉成变态，比遇到真变态的女生幸运得多。
    不知为何，谢雨妍对这种事不管不顾，竟然没报警。不过，既然我知道了，就尝试着帮帮她吧。PS：沈一枫承包了我一个月的奶茶，也给了我很大的动力。
    虽然谢雨妍很固执，但听宋染说，她对朋友很仗义。没办法，只能骗骗她一起调查了。只是，不知道代价是什么。
    希望别让我替他们扫厕所。
    代班应该会同意吧？
    10月21日，21：37。
    该死的顾寒，居然是个渣男。走在路上，总感觉有些女生看我的目光和看马戏团的猴子一样。
    马戏团，放了猴子吧。老天爷，放过我吧！
    这个梦怎么还没醒啊！
    变态的事情告一段落，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每次闲下来，似乎都在提醒我无所事事。我也想做些什么，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还是多出去走走吧，不想再一次把时间浪费在宿舍，浪费在床上。
    谢雨妍和宋染，之后再也没见过她们。我想，之前在浅屋遇到的那个欲言又止的女生，应该和她们说了关于顾寒和沈一枫的事情。
    挺好。愿女生都远离渣男。
    谢雨妍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可惜她不爱笑。等等，我在想什么，反正以后又碰不到。
    万幸，沈一枫也喜欢看NBA，喜欢打篮球，我们还挺合得来。不过，他的那些局，我是真没兴趣，但愿别再找我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入这个世界，代替另一个人的人生。
    只希望，梦早点醒吧。
    12月24日，17：17。
    写了一大堆东西，越写越烦。
    因为她，我不再想醒来。
    啊！我好想见谢雨妍！
    可是我不敢约她。以前随便乱晃都能在校园碰见，现在刻意寻找，反倒...
    他大头的香蕉皮！
    我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1日1日，03：44。
    如果她没来，我就删掉那条仅她可见的朋友圈。这样，看起来应该没有这么可怜吧。
    啊哈哈，她来了！
    谁发明的仅她可见功能，出来挨打！不是，挨夸！
    笑到半夜睡不着。憋笑好难受，但我又怕沈一枫起来打我。
    他今晚怎么不夜不归宿了？
    看到这，李语诗已经泪流满面，笑中带泪。
    泪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文字。屏幕一熄灭，她又立即点亮，似乎这样就能避开伤心的脸跑到黑色的屏幕上。
    顾寒对她说：“ 他从来不主动碰异性，是因为他觉得，不必要的肢体接触是对女性的不尊重，而不是因为不喜欢你。”
    谢雨妍指着顾寒，质问他：“ 你有没有碰人家？”
    顾寒伸出食指，纠结地咬着下唇，“ 一次，一点点。高台那次你也在，你还看到了，那是唯一的一次。”
    被谢雨妍拍了一掌胳膊后，顾寒又说：“ 是你让我装得像一点的。”
    “ 我就从来没有碰过...另一个你。”
    顾寒来回指着自己和谢雨妍，“ 他们俩的情况不一样。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好吧。不然，他们怎么能这么快认清自己的感情？”
    谢雨妍别过头，黑着脸把礼品全扔给他。
    顾寒扶额，丧气地垂下头。
    二人的打闹，对止不住泪的李语诗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她依旧在哭。
    提着纸花灯的路人大都眉开眼笑，路过时都投去好奇且不解的目光。见了两女一男的场面，有些人暗暗窃笑。
    顾寒在心里感叹着，万幸李语诗哭的时候低着头，不然让路人看到两个长得完全一样的人，一定会在脑海里遐想一出狗血伦理剧情。
    谢雨妍见状，小声地靠在顾寒耳边说：
    “ 我觉得，不然告诉她事实吧。”
    “ 不行，还没到时间。”
    顾寒轻轻点了两下月棱镜。
    第29章 孤独
    夜风将纸花灯好不容易接住的月光吹远，送到湖里的船灯上。船灯顺着水流而下，在倒影着月光的湖面渐渐漂远，追着月亮去了。
    一个在湖边放船灯的小女孩，拿起多出来的一份，跑到李语诗身边。
    “ 姐姐，不要哭了。妈妈说把愿望写在船灯上就会实现。”
    李语诗擦拭着泪水，看向小女孩，对方又将船灯举高了些。
    “ 呐，姐姐，这个给你。”
    李语诗欣慰地笑了笑，“ 你送给我的话，你自己的愿望怎么办？”
    女孩转身指向湖边的妈妈，说：
    “ 没关系，妈妈做了很多。妈妈说，如果帮助别人，愿望就会比原来还要好。”
    李语诗顺着指向将目光放远。女孩的妈妈温暖地笑着，和她点点头。
    她也点点头回应，对小女孩说：“ 谢谢。” 随即接过船灯。
    小女孩似乎有些害羞，立刻跑回去找妈妈，转瞬消失在了人潮里。
    谢雨妍对李语诗说：
    “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他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另许一个愿望吧，别浪费了。”
    “ 你应该也利用过我的身份，接近他吧？”
    “ 嗯。不过，一开始就被发现了。”
    “ 为什么这么做？对你们而言，没什么好处吧。” 李语诗的目光始终不离船灯。
    “ 对我们当然没有任何好处。不过，能促进你们的感情发展，也算是一件善事。”
    谢雨妍提起地上的部分礼袋，背对着说：
    “ 上次在高台，是我打晕的你。一旦被动失去意识，你就能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后，你自然会忘了他。不只是名字和长相，而是有关他的一切。”
    顾寒贴心地补充道：
    “ 自己把自己打晕，也算被动。对了，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我已经给你的卡里打了一大笔钱，希望这笔钱能让你买到快乐。还有，当我们同时感到力气流失一半，也就是共存的时候，我们看不到你们的记忆。当然，我们也不会无聊到再躲回月棱镜里，去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而后，两人一并混入路过的人群里。
    顾寒追着谢雨妍，大喊：
    “ 把我的拨浪鼓还我！”
    “ 借我玩一下。” 谢雨妍没打算还，把拨浪鼓凑近仔细看了看，左右晃动起来。
    “ 你不会自己去买啊！”
    “ 就是别人的东西，玩着才有意思。”
    收拾好情绪，李语诗向摊车老板借了支毛笔，在船灯上写下愿望——
    想见他。
    她的字迹飘逸灵动，肥瘦分明，整体略窄，不失柔美。这手漂亮的毛笔字，要得益于她小时学过一段时间的书法。
    由于不喜欢，她只学习不到半年便放弃了。多年不提毛笔，如今的功力已退步许多。但相比于湖面船灯上那些七歪八扭的字，她的字堪称一道纯黑的风景。
    她来到湖边石阶，慢慢蹲下，将船灯放到距离水面还差10公分左右停住了。
    在压抑的抽泣声的陪伴下，湖面里倒影的空中船灯摇摇晃晃，人影也伴有小幅度的颤抖。
    船灯还未下水，天空也不曾落雨，那上边的字迹却被一滴泪珠晕开了颜色。
    一片落叶飘落水面，激起一道道向外追逐的水纹，她放手了。
    落叶与船灯渐行渐远。
    过了段路程，落叶却偏离了原本的方向，被卡在布满青苔的石壁边。
    她不由得心中一紧。
    长夜漫漫，灯光拖长了她的影子，晚风延缓了她的步子。
    送别了心愿，花街便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
    她踩着自己的影子走，不自觉地向身旁牵出手，想勾回脑海里的那道影子。
    另一边，沈一枫和宋染预约的桌游店，来了几位酒鬼，玩牌时不断大声嚷嚷，导致环境极其恶劣，所以二人约好的局提前散了。
    前脚刚离开，沈一枫又得知消息，帮忙将短篇小说放上推荐位的编辑，因为胃疼住院了。
    这篇小说是宋染编辑了一半的作品。因为最近总是和写文的同学玩，她又重燃了写作的热情，花了两星期把后半段补全了。
    然而，她一次性将全文发布在网上，过了一星期，点击量还是少得惨淡。
    上一次聚会，她向朋友们取经的同时大吐苦水，说哪怕有读者骂自己也好，连个鬼也没有。
    沈一枫不忍心她看愁容满面，便拍胸脯保证，让她的作品出现在网站首页。
    宋染拉着脸说：
    “ 算了。走捷径都行不通，可能是我天分真的有限。老天知道，我的小说质量太差，放在首页只会招来一片骂声，还不如默默无名呢。”
    沈一枫却反驳道：“ 别啊！我还没放弃，你怎么就举白旗了？”
    “ 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 我知道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有多难受。你千万不能提前自我放弃。至少得到读者的反馈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看着沈一枫着急的样子，宋染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人既是在为她而努力，又像是宣泄着对自己的失望。
    她能感受到隐藏在沈一枫目光里的不甘，隐藏在一声轻叹里的懊悔。
    “ 嗯，我会努力的。” 她浮起笑容，“ 而且这一次，不走近路。”
    沈一枫笑着点头，眼里像进了沙子，不停地眨着眼。分明是在帮助别人，却怀着感激的神情。
    回去的路上，宋染问起时，沈一枫和她诉说了自己曾经的梦想。
    小时候，他一直梦想着成为一名漫画家。可他的美术天赋似乎不足以支撑这个遥远的梦，学习了一年后，绘画的水平就遇到了瓶颈。可他没放弃，依旧在美术班学习。
    第二年末，他对提笔的热情，逐渐被忆里老师的摇头给磨灭耗尽了。他努力过，可到来头，和班里学习半年的同学的平均水平并无两样，甚至不如。
    老师和父母劝他放弃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挣扎。那个夜晚，他从书桌下取出从小到大一直收藏着，由自己设计的怪兽彩图，抱在怀里痛苦。
    那是幼年时的幻想，幻想自己脑海里的怪兽，以动漫的形式出现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虽然他的画技，比草图上的已成熟不少，可他晓得自己依旧无法画出这些怪兽本来的面貌。
    一个雨夜，父母又一次找上他谈话，希望他能继承家里的各大产业，而不是一头埋在和家族产业无关的漫画行业。
    他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默然。
    父母离开后，他再一次提起画笔，可无论画多少次，都不是想象中的样子。于是，他一把将画册从窗户扔了出去，任由它被纷扰的大雨埋葬。
    第二天早晨，管家了捡到了被雨冲烂的画册，正拿着它和吃早点的父母交谈。
    沈一枫从楼上下来，看父母露出满意的笑容，知道并不是食物美味的缘故，握紧书包肩带冲了出去，早餐也没吃。
    走到学校门口时，二人遇见了人手几袋礼品的顾寒和谢雨妍。
    见他们满脸轻松，沈一枫和宋染反倒有些犯懵。顾寒和谢雨妍，脸上的情绪也显得错综复杂。
    四人结伴而行，一路上聊了很多，宛若许久没见的老朋友。
    宋染和沈一枫，都察觉到了身边的好友那一丝微妙的变化，一开始有些拘谨，表情并不放得很开。
    谈笑之后，她们又变回了老样子。似乎是记起来，那股陌生感只不过是最初的熟悉罢了。和失忆的人相处久了，反倒习惯了现在的样子。
    谢雨妍和顾寒并没有住下，只是回宿舍收拾了些物品，拖着行李箱连夜离开了。
    离开前，二人给室友送上了一句相同的话——
    大年夜，去到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最绚烂的烟火。
    宋染和沈一枫并不明白，不是这句话的含义，而是说这话时对方的眼神，眼眸载着微光。像是无声的告别，再也不会相见。
    宋染曾试图挽留，因为谢雨妍答应过她留在学校，一起过除夕，可被谢雨妍以家庭私事为由婉拒了。
    直至行李箱的滚轮声消失在耳畔，沈一枫才蓦然回想起，顾寒约自己最后一次打篮球时，也是同样的眼神。
    假期回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那次离别，二人都有着强烈的预感，和以往大有不同，但说不上具体在哪些地方。
    小年夜后的几天，李语诗住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这几天，她过得十分忙碌。白天忙着跑遍市里的各大图书馆，书店；夜晚则呆在酒店里，画上四人在灵庭岛的合照。
    感觉到烦闷，便拉开窗帘，让月光落入冰镇的易拉罐里，随着汽水被她一并吞入肚里。
    可仔细品尝，月光里还藏着思念的味道，在舌尖上跳跃不停，咽下去也不安宁。
    桌下的垃圾桶里满是易拉罐，塑料瓶未曾来过。
    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开始思考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无所谓最终自己是会疯掉，还是遭遇海难，那些都是后话了。
    而自己分明还在梦里，还记得那个人，却像经历了梦境后，苦苦找寻而不得，只能望月思人的历任月棱镜拥有者一样。
    她握紧了床单，不该是这个样子。
    第30章 偶然
    2月10日。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
    翻遍了亚海市最后一家偏僻的书店，李语诗还是没能找到族册。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潮，她沮丧地倚在路灯旁。
    如果族册不在书店，它会在哪里？如果它打从一开始便不在亚海市，世界那么大，她又该去往何处寻找？
    “ 姑娘，这么好的天气怎么摆着这样一张脸？小心衣服脏。”
    李语诗睁开眼，见说话的是一名推着小车卖报的老爷爷，虽年岁已高，但一身平整的中山装，打扮十分得体。
    “ 谢谢提醒。”
    她前倾身子，向前迈出两步。
    老爷爷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小步小步地转过身，面向太阳，眺望远方。
    他笑着说：“ 你在想念一个人吧。我年轻的时候，也在镜子里看过这副表情。”
    “ 难道您是...”
    “ 这么多年过去了，月棱镜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如果它不偏爱月亮，多去晒晒太阳，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在暖阳下，老爷爷讲起了他的往事。
    很久很久以前，他出海时遇到了一场风暴。风暴将整艘船掀翻，除了他以外的船员都在那次意外中去世了。
    他是被外出捕鱼的渔民所救，醒来时手腕上便多了条月棱镜，废了好大力气也弄不下来。为了报答救命的恩情，他主动帮那户人家干了一个月的农活。
    也正是那时，他的梦境展开了。
    起初，他认为是干活太累，所以睡得格外香甜，并没有把梦境当回事。直到接二连三在梦境里遇到那名女孩，而女孩手里也有一样的手链。
    他不记得做了多少次梦，只知道每次醒来，都会忘记女孩的脸庞。凭借着记忆以及作家的功底，他通过口述让当地的师傅画下了梦里没见过的建筑。
    他相信，这就是女孩生活的地方。
    经过多方打听，他终于在一位经常出海的人那得知位置，是天枫市。
    一个月后，他向恩人道了别，准备坐船回到家乡，再从家乡坐火车前往天枫市。
    然而，就在回乡的途中，他再一次遭遇了恶劣天气。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奇迹般地醒来。
    他长眠了很长一段时间，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梦里的世界，并且被永远地囚禁于此。
    在这里，他也从未放弃过寻找那名女孩，可惜未果。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听老一辈的人讲述了许多关于月棱镜的传说，还被人托付保管着一本残破的麻纸书。
    前几年，他逐字逐句地将全部的内容输入到电脑里，打印成了一本现代的书籍。
    他将藏在报纸堆里的书取出，送到李语诗手里。
    书的封面是一颗蓝水晶沉在大海深处发光，圆月悬在高空，染亮海平面，月光仿佛在海天之间架起一条光路。
    “ 这里看上去风平浪静，可隐藏在月棱镜里的怨念只是在积蓄，到了极限就会以某种实体的形式溢出。” 老爷爷说。
    李语诗似乎被点醒了，脱口而出：“ 海啸。”
    “ 也许吧，我不清楚。老人说梦里的海啸会在现实里再一次重现，但时间并不是同步的。”
    “ 我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
    老爷爷直摇头，说：
    “ 没人知道。那四次海啸最终还是来了。下一次海啸不知何时会来，但既然无法阻止，还是享受当下吧。”
    他又说：“ 别难过。月棱镜是以你和他为中心编织的梦境，你们的负面情绪会占有很大一部分怨念。开心地活下去，虽然无法阻止海啸的到来，但总归能延缓。”
    老爷爷像是完成了交接的使命，说完便推着小推车离开。
    他推到拐角时，泪水忽然落下，站住后说：
    “ 你的眼睛，我好像在哪见过。”
    李语诗淡淡地笑了。大作家的故事，她早有耳闻。
    她转过头，望着老爷爷的背影说：
    “ 灵庭岛。”
    老爷爷擦拭着泪水，转过身向她艰难地鞠了一躬。
    李语诗回礼，目送老爷爷推着小车消失在拐角。
    送报纸的人，原来不为送报。
    她随手翻开书的一页，已经嗅不到油墨与胶水味，纸张却没有任何褶皱，在阳光下更显平滑。
    这时，一对情侣手挽着手路过。男生正在和女生道歉，因为他刚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擦身而过的美女，还不巧被女友发现了。
    李语诗不禁浮笑。
    体测时，她和他也干过同样的事。
    说起体测，那是去年12月后半段的事，在四人同游灵庭岛之前。
    那时，她还是谢雨妍，他也还叫顾寒。
    临近体测，操场上的跑道比往日拥挤了不少。由于每个人选择的体育项目不同，考试日期自然也会错开，所以这种情况持续了有段时间。
    那天，谢雨妍正在陪宋染练习长跑。
    溜达只不到一圈，宋染就练到了草坪上，不顾形象地瘫在那，一腿平伸，一腿弯曲，一手抵在胸口，一手搭在额头。
    见她嘴唇发白，谢雨妍也无心跑步，起身去小卖部给她买水。
    提着小袋回来时，她碰巧撞见一名女生正把水递给顾寒，还娇羞地低下了头。
    沈一枫当时站在顾寒身边，撅着嘴用戏谑的眼神调戏了一番顾寒，随后拍拍他的肩膀，很识相地走开了。
    “ 那个…同学，我喜欢你。我们能不能认识一下？” 女生很害羞，甚至不敢抬头。
    顾寒笑着劝说：“ 同学，我是出了名的渣男，建议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女生直摇头，突然鼓起勇气看向顾寒，长发来回拍打着她的双肩。
    “ 不是的。我观察了你很久，还让几个姐妹轮流去加你微信，但都被你拒绝了。”
    顾寒摸着后颈，貌似被女生的试探给惊到了。女生则趁机把水推得更近一些。
    顾寒抿着嘴，憋出一句：
    “ 不好意思同学，我妈跟我说，不能喝陌生人送的水。”
    “ 那我们认识一下，就不是陌生人了。”
    顾寒先是张着嘴愣了愣，随即尴尬地笑着说：“ 那个，我爸还告诉过我，不能和陌生人说话。”
    这下，女生是彻底明白了，转身跑开。
    正当顾寒庆幸着舒口气时，谢雨妍走到他身边，递过一瓶冰水。
    “ 如果我是她，我就用唱的方式卖给你。”
    “ 你这不止是见招拆招，还是一箭双雕。” 顾寒似乎习惯了谢雨妍的突然出现，很自然地接上话。
    他接过水，边拧瓶盖边说：“ 如果是你，不用那么麻烦，因为我根本就不会不好意思。”
    “ 你拒绝女生的时候，就不能温柔一点？找点靠谱的理由。”
    谢雨妍心里自然不是意在劝说，她只是想借用这个外壳，套出顾寒的话，换来的是顾寒连忙摆手。
    “ 使不得。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一旦我和女生说‘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之类的话，她们就会说‘连拒绝都那么温柔，我更喜欢了’。”
    说着便垂下头，犹如凋零的花。
    “ 有人告白你还不乐意。”
    “ 又不是我喜欢的女生，只会让我感到愧疚。”
    得到了称心的答案，谢雨妍的笑容跃到嘴角。
    突然，顾寒慢慢抬起头，目光逐渐横移。谢雨妍转头去看，一位漂亮女生正好从身后跑过。
    顾寒早已抽离目光，却见谢雨妍还痴痴望着，问：“ 你也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啊？”
    谢雨妍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我最喜欢看漂亮美眉了。”
    “ 如果我是渣男，我会让你多照镜子。如果我是直男，我会…”
    说话间，轮到谢雨妍的目光飘远了。
    顾寒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位帅哥。
    见顾寒比自己更沉迷，谢雨妍坏笑着问：“ 你真的直吗？”
    “ 当然！我只是用欣赏的眼光看美女…还有帅哥。”
    “ 巧了，我也是。”
    谢雨妍笑着，像是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志同道合的兴趣。
    不久，四人聚在一起。
    知道宋染体力不行后，沈一枫提议办一场组队接力比赛。他声称自己是最快的男人，所以主动和较弱的宋染一组，这才公平。
    宋染起初并不乐意，不过在沈一枫信誓旦旦地保证能赢，以及自己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她便豁出去了。
    在讨论如何代替接力棒的形式时，顾寒提议击掌。沈一枫却不满意，执意选用水瓶，称这样更有仪式感。
    谢雨妍支持前者，宋染支持后者，最后只能用石头剪刀布决定。
    紧接着，两男生穿越草坪，来到跑道的另一侧，准备接棒。
    伴随着顾寒大手挥下，谢雨妍和宋染如箭般冲出，很快便拉开了一段距离。
    谢雨妍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配合着放慢速度，最后只比宋染提早一秒将水瓶交出。
    顾寒接住水瓶的瞬间便全力猛冲，心里憋着一股气，把水瓶都捏扁了半截。
    他用余光观察，却不见沈一枫的影子，于是在终点线前停下，回首瞪着追上来的沈一枫，在他即将冲线的瞬间小步垮了进去。
    抵达终点后，沈一枫轻轻推了他一把，“ 你不会用旁光看看我的位置吗？跑那么快，我多没面子啊！奇怪，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快？”
    “ 膀胱？” 顾寒板着臭脸却忍俊不禁，“ 要是你生物老师在，估计能追你八条街。”
    远处的宋染大喊：“ 不好意思，都怪我！”
    “ 没关系，我们只慢了不到半秒！” 沈一枫把双手贴在嘴边做喇叭状。
    顾寒将水瓶放在脚边，失落地用双手击了击掌，抬起头一看到谢雨妍，又立马笑脸迎上。
    那时，谢雨妍笑得很纯粹，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她也在和自己击掌。
    第31章 再会
    情侣的交谈声消失之际，一阵温风扑来，记忆里的田径场被吹散了，换成眼前被橘色阳光沐浴的喧闹街道。
    再过一天就是大年夜，人们都赶着团圆，汽车鸣笛的声音不绝于耳，却依旧无法改善这拥挤的路况。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家装潢尽显温馨的咖啡厅坐落在对街，门口挤满了拍照的人，用镜头记录着一瞬的笑容。
    恍惚间，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以笑容为招牌的女孩。
    她的一生并无太多挫折，除了在梦境里落泪外，上一次流泪还要追溯到爸爸为了梦想，远去国外探索历史的遗迹，离开的那天。
    那时她仅10岁。
    爸爸追梦的脚步从未停歇，有时一年到头也没能团聚一次，只能隔着屏幕似远似近地道声祝福。
    不过，她的性格向来不允许悲伤长存。爸爸远走那天，她就把余下十多年的眼泪都哭了出来。
    知道月棱镜诅咒的那夜，她没有落泪，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发呆。
    可拿到他手机的那一刻，她的眼泪便不受控地乘着思念涌出。
    驻足了有些时候，她握紧了手里的书，继续向前迈步。再回过神来，已经坐在了浅屋店里。
    翻开书本的序言，以一句熟悉的话作为开头——大海、圆月、末日。
    下一段写着：毫无征兆的海啸，以势如破竹之势吞没了世界。预言者声嘶力竭地引导着人类逃难，却被钉在木架上火烤。巨浪来临时，人类才猛然醒悟，可一切已无法挽回。
    没过多久，她便翻阅完了整本书。上边大都是关于末日的传说，预言者通过各种方式企图阻止这一切，但最终都逃不过毁灭的命运。
    不过，她也发现了一些新的内容。
    那些疯掉的月棱镜拥有者嘴里一直念叨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原本以为的所爱之人，也并非是因为妈妈提及的思念过度所致，而是害怕与惊恐。
    原文是这么写的：
    另一个我，总是试图通过各种方式折磨我，而我却无法逃离。
    我仿佛体验了所有动物的一生，以它们的身体活在相应的环境里。我所生活的环境被人类排放的垃圾一次又一次地污染，导致我颠沛流离，含恨而死。
    我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度过了漫长的一生。这个梦，我看不到尽头。
    书的结尾，只留下短短一行字——
    或和谐共处，或共同灭亡。
    侧脸的余温渐冷，照在书上的阳光也被阴影挤开了，定睛一看，落在桌椅与地面的影子，依稀能拼凑出人形。
    “ 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唤她缓缓抬起头，心念的人背朝阳光，嘴角带笑，眼里泛着微光，正站在自己身旁。
    她一把抱住了周奈，下巴倚着他的右肩，强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水。
    “ 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在。”
    周奈的双手僵在空中，第一次被喜欢的女生紧紧拥入怀中，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想思考太多所谓的个人礼节，只是跟随着感觉，笑着抱紧了她。
    “ 你就不怕抱错了人？”
    “ 心跳不会说谎。” 她回答。
    周奈笑得更甚了。
    虽是微笑，但无尽的笑意还是从眼里溢了出来。他无需再用言语试探，只在浅屋门口看见她侧影的那一刻，不安分的心跳便给出了答案。
    “ 你捡到了我的船灯，对不对？”
    周奈的目光微微一颤，“ 嗯。”
    其实，他并不知道船灯的事。从高台上醒来后，他便一路跑到数码维修店，让大哥通过追踪芯片锁定自己手机的位置。
    芯片是他上次调查顾寒的旧手机时，让大哥顺便装上的。本想通过手机找到顾寒，结果却误打误撞遇见了她。
    直到小胖端着盘子路过，提醒：“小心烫，别乱动”，二人才舍得分离。
    突然，气氛尴尬了起来。
    坐下以后，二人结结巴巴的，抬手也不知比划着什么，但大概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那个拥抱，以朋友之名显然不太合适。以恋人之名，两人又不是。
    李语诗吸吸鼻子，捋了捋头发，忽然笑得很明媚，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克制。
    周奈疑惑地投去眼神，“ 一段时间没见，你好像变了。”
    李语诗仰着头，看上去有些撒娇的可爱蛮横，一边揪着一缕发尾绕圈，一边说：
    “ 我本来就是这样。而且，好像某人说自己喜欢笑容开朗的女生，想见我却又不敢主动，见了以后开心到大半夜睡不着觉，只能写写小作文平复心情。”
    见她臭屁的笑容，周奈一手掩面，一手伸出，“ 把我手机还我。”
    李语诗心满意足地笑着，从包包里翻出手机，递过去。
    “ 还就还，反正我都看完了。”
    “ 你怎么会有我手机密码？还有，我手机怎么会在你那？”
    “ 顾寒给我的时候，就把锁都解开了。手机又不像我一样，这么会认人。” 李语诗坏笑着，“ 对了，你的便签我都存了备份。” 说着摇晃起她的手机。
    周奈把嘴抿得更紧了，着急别过脸去。他越是害羞，李语诗越是兴奋。
    他试着转过头来，见她含笑注视着自己，还得瑟地眨眨眼，又别扭地把脸转了回去。
    “ 啊哈！这些都是顾寒写的吧，我好像没什么印象。” 他又摸着后颈。
    李语诗收起转浓的笑意，夸张地点点头，“ 哦，是吗？那看来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啊。”
    “ 我都想起来了，是我！”
    两人看着彼此，无声地笑着。
    “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李语诗。”
    “ 周奈。”
    这算是谁先告的白？不，这算是告白吗？
    二人短暂地有过这类想法，但都不费尽心思深究。毕竟，两个初次体验到恋爱滋味，正被幸福包裹着的人，享受此刻的甜蜜还来不及。
    也许，这就是相互吸引，自然而然地就在一起了。
    “ 听谢雨妍说，你很快就发现了她不是我。怎么发现的？” 李语诗问。
    “ 她没有你的记忆，漏洞百出。而且，就算是同一张脸，我也能感受到灵魂的不同。”
    李语诗笑了笑，眉头突然锁紧，“ 她没有我的记忆？可顾寒明明拥有你的记忆。”
    听了这话，周奈陷入沉思。
    “ 你不在的那段时间，谢雨妍试图用各种方式促进我们的感情。她说，她只是希望我们俩最终会有至少一人死于海难。而且她还骗我，说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 顾寒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李语诗说，“ 可是我看过族册，死于海难的人仅不到一成，他们为什么这么有把握我们会死，而不是疯掉？”
    “ 族册？什么东西？”
    而后，李语诗向他讲述了梦境里和月棱镜有关的一切，并且将他消失那段时间的事情口头复述了一遍。
    知道梦境里的传说都是真实的时候，周奈并不是很惊讶，大概和他本就喜欢猎奇的知识有关，有种习以为常的平静。
    他向李语诗讲述了她消失的同时，连衣帽男立即出现，并且绑架了沈一枫，还怂恿黄鑫作为同伙等事，并按照各种线索推测连衣帽男就是顾寒。
    他本以为修车铺没有留下绑架犯的指纹，后知后觉是自己想得太复杂了。
    无论是告示还是棒球棍，其实都留下了绑架犯的身份，只是因为顾寒的指纹和他一样，所以被他忽略了。
    这样一来，绑架犯不舍得伤害沈一枫，以及为何会提前知道沈一枫会去往修车铺的事情，也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另外，谢雨妍约他去逛商场的时间，显然也是经过刻意挑选的。
    因为他记得遇见泥塑店老板娘时，老板娘在电话里说她的美容时间是固定的，店里的常客都知道。
    在引导下，他找到了顾寒藏在储物柜的日记卡，并在精神病院对黄鑫大发雷霆。由黄鑫之口，他将绑架犯与连衣帽男捆绑在一起，再由监控得知连衣帽男当晚提前进入过宿舍。
    结合数码维修店大哥的话，他相信顾寒的旧手机就是大扫除当晚被连衣帽男塞入床底下的，而且塞入的不止是手机，还有纸团。
    正因如此，所以连衣帽男才要伪装成清洁员，翻找周奈倒掉的垃圾。因为纸团的位置在手机附近，一旦纸团被扫除，也就意味着手机被捡起。
    而他被拉开的席子与悬在半空的耳机，则是顾寒设下的双重保障。
    恐怕是顾寒担心自己和沈一枫不学乖，不愿意大扫除，或是大扫除时懒于清理床底，所以刻意制造了一些容易让物品掉入床底，从而顺利地让手机被发现的机会。
    周奈分析道：“ 如果他们是我们的镜像，那说明顾寒知道，当时我还不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谢雨妍，会因为那张合照而压抑自己的感情。而谢雨妍假装没有你的记忆，是为了让我更快地知道你已经不在了。”
    “ 第一次从梦境醒来后，我就知道了有另一个你存在的事。所以谢雨妍会知道，顾寒也会知道。他们一直都在刻意撮合我们，但如果只是这样，又为什么要欺骗我们对方已经不在了？”
    沉默半晌，二人闪过一丝恐怖的念头，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注视对方。
    第32章 计划
    夜幕下的城市灯火通明，从酒店高处俯瞰，远处的喷泉正随着彩灯与音乐摇摆，街道上的汽车仿佛一个个移动的光点，密密麻麻地占据着整条道路。
    房间里，李语诗正坐在桌前滑动笔记本触摸板，顾寒则坐在地毯上使用手机，背靠床铺，面朝落地窗。
    他们已经得到了一致的结论：顾寒和谢雨妍的目的是企图加剧他们的负面情绪，从而引发全球性海啸。
    起初，这只是猜测。但根据书上记载，先前四次死于大洪水的拥有者，都在寻找着谁，而非因害怕陷入癫疯。
    二人相信，爱情是触发海啸的关键一环。除此之外，大海与圆月也必不可缺。
    那九成被梦境折磨至死的人，皆因没有在梦里邂逅爱情。
    而月棱镜渴求负能量，除了利用爱而不得的思念获取以外，便只能通过精神摧残的方式积累。
    为此，二人正忙于寻找各自镜像的位置，计划着阻止海啸的到来。
    周奈的目光不移屏幕，“ 对了，你有过五感尽失，然后被关在一片黑暗里的经历吗？”
    “ 嗯。我记得还有雨声，然后我就醒了。醒来的时候，窗外下着雨。” 李语诗回答。
    “ 会不会是浅度睡眠，导致了我们和梦境失联？”
    “ 做梦好像既不属于浅度睡眠，也不属于深度睡眠。不过顾寒说，一旦我们被动失去意识，就能离开这里。不排除这种可能。”
    二人心想，也许某些时刻可以利用这条规则。但现实因素并不可控，且难以掌握尺度，倘若过头了，恐怕难返梦境。
    该念头转瞬即逝。
    周奈指尖飞舞着轻触屏幕，查看亚海市的电子地图，说：
    “ 如果想说服他们放弃，可能要从谢雨妍那边下手。顾寒的经历，让他很早就失去了对人类的信任。之前，电玩城的小哥告诉过我，他们俩曾吵过一架。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
    李语诗合上电脑，似乎是完成了什么大动作，转过身说：“ 走吧，找帮手去。”
    周奈扶床而起，感叹着：“ 帮手？过不了多久，就要称作同伙了。”
    半小时后，浅屋。
    听完了一连串离奇的故事，宋染和沈一枫面面相觑，纷纷对着李语诗和周奈摇晃着手，以确认他们的精神状况是否良好。
    还没摆几下，二人的手就被按了下来。他们被告知时间紧急，不知道海啸何时会来，所以必须尽快找到顾寒和谢雨妍。
    这段时间，虽然两人都能明显感觉到老朋友的不同，但若让其短时间内消化这些超自然事件，自是过于勉强。
    “ 会不会是明天？小妍离开宿舍的时候，一再嘱咐我除夕晚上要去最高的地方看烟花。” 缓过神后，宋染如是说。
    这个猜测，立即得到了沈一枫的附和。他表示，顾寒也曾和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 没时间了，我们现在就得开始行动。在明晚月圆之前，尽量让更多的人做好紧急避险的工作。” 周奈说。
    “ 就算我们相信你们所说的，其他人是不可能相信的。” 沈一枫摊手。
    宋染露出担心的神色，“ 假设海啸真的会来，在那之前，如果我们发表末日预言，也只会被当作引发恐慌的造谣者处理。”
    李语诗却笑着说：“ 但如果真的存在预言家，事情也许会不一样。” 说完看向周奈。
    次日凌晨，灯火稀疏的城市一片寂静，市民大多已进入梦乡，而以四人为首的拯救小队却趁着夜色忙活。
    保卫科，负责监控的大哥已昏昏欲睡，手肘抵在桌子上，撑着脸，眼睛已经眯成缝，头时不时地垂下又抬起，哈欠也不少见。
    这样的工作状态，让他更难以发现布满屏幕的多块监控画面里，其中几处早已静止。
    坐在门口的大哥也被影响了，靠在门边打盹，直到汽车鸣笛，他才着手检查证件，打开道闸放行。
    教学楼下，戴着黑色棒球帽，黑口罩的李语诗正站在大门前等候。
    另一位佩戴黑口罩的女生，用食指转着一串钥匙走近，打开了大门门锁。而后，二人来到了辅导员办公室门前。
    此时，管理钥匙串的阿姨趴在桌上睡得正香，手边的保温杯里茶水异常浑浊。
    在李语诗手机光亮的帮助下，女生很快找到了对应的钥匙，利用其顺利进入办公室。
    二人翻找了好些档案，李语诗用手机拍下了一张表格。
    酒店房间。
    宋染对着手机下达命令，亚海市的四个地区转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光亮鲜有。
    沈一枫看了眼手机，对周奈说：“ 查到了，顾寒在和湾酒店。”
    “ 这么快？闪电侠啊？” 周奈随口回一句。
    “ 那家酒店是我家开的。”
    听见这话，宋染和周奈无言，呆滞的表情僵在脸上。
    几乎同一时刻，“预言家”三个字登上热搜，并在市民抱怨停电的声音下迅速上升至前三的位置。
    随着参与讨论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有人发现微博名为“RBR”的用户，不仅仅只是精确预言了亚海市各大区域停电的事，还涉及了NBA勇士队战绩的方面。
    该用户每次都在赛前提前写下了勇士队的胜负情况，甚至在某些场次还标注了比赛双方的终场分数，球星的高光时刻，还预测了勇士队会以73胜9负的战绩结束常规赛。
    神奇的是，每一次预测都应验了。
    这个账号自然是周奈的，不过现在由宋染负责。一开始，他只是随手记着玩。而后，他心想也许有一天，自己能利用上“预言家”的身份，向沈一枫炫耀，趁机骗杯奶茶之类的。
    但用于拯救世界，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
    和湾酒店。
    看到网络上的话题，顾寒再望一眼夜景，从阳台回来，轻轻拍醒谢雨妍。
    “ 怎么了？” 谢雨妍翻了个身，艰难地睁开眼。
    “ 我们现在要马上离开。” 顾寒将手机递给她，接着说：
    “ 周奈打算给我扣上犯罪的帽子，让警方出动人马，限制我们的行动，从而缩小我们的活动范围。预言家这个话题，是计划在海啸前让人们做好应对准备。不过，官方可不会承认这个噱头。大面积断电是为了让事态进一步升级，让我被看成危险系数极高的罪犯，而不只是普通的造谣者。要不是他讨厌巨响，恐怕今晚早就炸了几座没人的烂尾楼。”
    谢雨妍连忙起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 你不是说他性格很闷，不会主动结交朋友吗？他是怎么办到这些事情的？”
    “ 他当然不行，但沈一枫可以。”
    不久，顾寒将脸包裹得严实，一个人从酒店先行离开。
    早在阳台时，他就注意到了停留在附近的三辆车几乎是同一时间赶到的，分别位于三个方向的路口，且至始至终没人从车上下来，显然是派来监视的。
    但他不慌不忙，乘上一辆网约车，5分钟后在一处略偏僻的路段下了车。
    四周灯光昏暗，拐角处的花圃植物繁茂。
    跟踪的车停在远处，不敢靠近。顾寒笑着投去目光，在原地徘徊。
    另一边，沈一枫将手机放在桌上，打开免提，停留在群通话的界面。
    “ 他一直站在那，好像在等谁。” 一人汇报。
    紧接着，那人发来一张路况图。
    “ 女生也离开了，我正在跟。” 又一人说。
    谢雨妍搭上一辆出租车，入座后排便取下靠枕半躺下，让跟踪的兄弟完全看不清人影。若不是出租车灯牌显示着载客，看上去就像一辆空车。
    他将这个情况转述后，周奈却说不要紧，继续跟。
    这时，顾寒收到谢雨妍的消息，是出租车的相关信息截图。
    大约4分钟过去了，周奈眼睁睁看着共享位置上，两名跟踪兄弟的位置越靠越近，没有任何反应。
    宋染则表示：“ 我怎么感觉，他们在计划什么？”
    出租车转过弯，让跟踪的兄弟失去了视野，他立即脚踩油门追了上去。
    就在这时，顾寒低头看手机，懒散地走到了路中间，迫使那位兄弟急刹车。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顾寒装作才反应过来，退回了人行道上。
    整个过程持续时间不长，兄弟驾车转过弯后，依旧还能看到前方的出租车尾。
    “ 还好，差点跟丢了。” 他庆幸着。
    另一跟踪顾寒的人问：“ 男的明明都已经站出来了，为什么还要退回去？”
    众人还在为此疑惑，突然驶来两辆车停在路边。
    顾寒坐上后面一辆车时，跟踪的兄弟即刻发动引擎，却被另一辆车卡住了位置，只能目送其扬长而去。
    宋染与沈一枫情绪十分激动，前者双手捂脸，后者叉腰叹气，周奈却格外平静地挂断群通话。
    “ 我们跟丢了顾寒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沈一枫向周奈摊手。
    “ 意料之中。没有路段监控，本来就很难跟得住人。况且，我和语诗也没打算现在就跟他们见面。还有，让跟踪谢雨妍的兄弟也下班吧，他已经跟丢了。”
    “ 啊？”
    宋染不明白。
    第33章 前夕
    刷卡声响起，李语诗推门而入。
    “ 出租车过弯的瞬间，谢雨妍就让司机停了车。这时，跟踪的车正好被顾寒拦下，看不到另一条路。谢雨妍再趁机下车，躲到一旁的花圃里。等人再跟上的时候，那已经是辆空车了。”
    她说着坐到床上，也是一副人跟丢了却不在意的表情，和围坐在桌前的周奈并无二致。
    “ 可灯牌上显示的还是载客啊。” 宋染指出了疑点。
    “ 那是第二层迷惑，让人误以为她还在车上。第一层是她上车后就躺下，让跟踪的兄弟习惯了看不见人的画面。我想，她应该给司机转了一笔钱，下车后让司机继续挂着载客，直到跑完这笔费用。”
    李语诗说得很平淡，双手随意地向后撑着。可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却像是散发着卖弄聪明的意味。
    另一边，目送跟踪的车辆跑远后，谢雨妍从草丛里窜出。
    她半蹲着紧贴花圃，探出头观察，确认跟踪顾寒的车也离开了，才放心地在路边拦下出租车。
    “ 这样的话，看起来就和人在车上一模一样！” 沈一枫捏瘪了手里的奶茶杯，几滴液体从吸管跳到封口上。
    他收起惊讶的表情，接着说：“ 不过这只是猜测，也不一定是真的吧。”
    周奈嚼着饼干，口齿不清地说：
    “ 那你再想想，这年头网约车的环境比出租车好得多，费用还便宜，为什么谢雨妍还要坐的士？”
    “ 因为的士多了灯牌。”
    一经引导，沈一枫脱口而出。
    “ 我也得走了。再晚一点，估计警察就要错把我抓了。”
    喝光最后一口汽水，周奈将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里，准备起身。
    沈一枫立即呛声，“ 什么叫错把你抓了？本来就是你干的。抓了顾寒才叫错抓了吧。”
    宋染对此十分赞同，直直点头，带有几分傻气与正义。
    “ 喂喂喂，不能因为我们是冒牌的，你们就临时叛变吧。”
    周奈深知二人的心意，他只是希望让气氛变得更轻松些，似乎这样结局就能更美好。
    “ 谁管你们是不是真正的顾寒或者谢雨妍，总之这段时间，我和宋染都觉得...” 沈一枫拍拍胸膛，温柔地笑着，“ 这里很暖。”
    李语诗与宋染目光交汇，二人微笑着相□□头。
    而后，李语诗陪着周奈来到酒店楼下，深情地注视着彼此。
    周奈将李语诗那被风吹乱的头发，从眼前别到她侧脸，说：
    “ 无论明天发生什么，我们的故事还远未结束。”
    李语诗轻轻点头，用微笑掩饰不舍。
    “ 海啸一定会长眠的。”
    “ 可是，我和你都会变成记不住对方长相的傻瓜。”
    “ 没关系，总会遇见的。只要心跳还记得，我们就不会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 作为恋人，我们还没有正式约过会吧？”
    “ 嗯。” 李语诗撅着嘴，下巴皱起的纹路里流淌着道道委屈，“ 你欠我一次约会。”
    突然，月棱镜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近在咫尺的对方的脸庞渐渐被光芒吞噬，二人看到的换成了末日的景象。
    如水墙般的巨浪摧枯拉朽地摧毁了城市与村庄，来不及逃难的众人被洪水无情地冲走，撕心裂肺的尖叫连绵不绝。
    沙滩边、大桥上、巷子里的人都无法逃脱奔袭而来的海水，和汽车、木箱、广告牌等众多物品如同垃圾一样被海水冲走。
    汽车的鸣笛声划破了未来的末日画面，二人转过头看，一辆黑色的汽车正停在身旁不到两米的位置。
    此时，月棱镜已不再如往常暗沉，纯洁的光芒已褪去方才的刺眼，温和地贮存在水晶里。
    “ 我欠你一场约会。”
    周奈留下这么一句话，迅速踏上了前往灵庭岛的车。他将车门拉到一半，与李语诗再对一眼，红着眼将门合上。
    汽车在高速公路疾驰着，高山与大树遮住了月亮，两束车灯的光穿梭在一片黑暗之中。
    越过标识着“灵庭岛”的指示牌时，太阳已悄然攀上山头。
    周奈回头望去，两名警员已就位，开始逐一排查从亚海市驶来的车辆。
    另一边，出租车绕着市区逛了一大圈终于停下。然而，并没有乘客下车，灯牌还从“载客”切换到了“空车”状态。
    谢雨妍跟丢了的消息，这时才被正式确认。
    天蒙蒙亮，宋染卷着被子，侧身睡得香甜。沈一枫睡在另一张床上，时不时张嘴咀嚼空气，脚边的被子一半已落入地板。
    不过，二人已离开李语诗先前登记的酒店，换到了和风酒店的豪华客房。
    早上9点，RBR发布了一条定时微博。
    【今晚月圆之时，突如其来的海啸将会席卷全球，请全人类做好避难措施。】
    同一时间，警察从路边的花丛里找到了被周奈遗弃的手机。
    亚海大学，一辆警车停在校门口，两名警员从车上走下。
    李语诗咬着面包，若无其事地从校门前走过。
    沈一枫闭着眼，循着来电铃声的方向摸索着，好不容易抓起手机，靠在耳边。
    “ 臭小子！你一晚上是花了多少钱？”
    爸爸的一顿臭骂把他吓得一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并不打算回应，果断挂掉了电话，自言自语着：
    “ 老爸，如果你知道你儿子正在拯救世界，你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他的朋友确实很多，也存在不少拥有特殊才能的人。但若想偷到教学楼钥匙，让各大区域暂时大面积停电，调派一众兄弟凌晨展开监视活动，交情在金钱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更何况，今天还有更大的动作，需要全球各地的陌生人提供帮助。
    海啸预言发布不久，预言家的话题便在全世界网络发酵了起来。而BRB的账号，在被冠上虚假信息的标注后，很快便被封禁了。
    不止如此，世界各地的新闻也在讨论着相关话题。
    专家指出，海啸的成因可大致分为三类：地震海啸、火山海啸、滑坡海啸。而世界各地，目前都尚未检测到相关信号。
    虽然无法得知BRB是如何提前预言NBA的事件，但全球性海啸纯属无稽之谈，还请世人不必惊慌。
    另一边，据国内新闻报导，亚海市警方已正式成立专案组，严厉打击编造散布谣言，以及恶意造成大面积停电的违法行为，希望民众秉持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的原则，争做守法好公民。
    尽管有关专家已做出澄清，但BRB先前的预言还是让一部分世人感到惶恐，纷纷着手准备逃难。
    不过，这只是少部分人。
    沈氏网咖的包间里，李语诗正拨通一则电话，咬着唇来回走动。
    “ 喂，请问你是？”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声音。
    “ 是我，姑姑。”
    “ 小妍啊，你怎么换了号码？”
    “ 我的手机被偷了，现在是借朋友的手机，之后可能还会有不同的号码。如果我用微信给您发了什么消息，您千万别相信，也别回复，肯定是骗钱的。”
    “ 原来是这样啊。小妍，之前你让我大年夜去山顶体验一晚别墅，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年纪大了，懒得折腾。”
    “ 姑姑您可一定得去，我定金都付好了，您不去的话我只能拿回一半。最重要的是，这是我的心意。”
    “ 那…好吧。”
    “ 姑姑，我现在在忙。如果我再给您打电话，您别挂太快，告诉我山上的风景怎么样，别墅有没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这样我也算是跟您一起过了除夕了。”
    “ 好，姑姑知道了。”
    “ 对了，我还给您买了礼物，但是地址记得不是很清楚，您把地址发到这个号码上，我让同学给您送过去。就这样，我先挂了。”
    “ 哎...”
    她没打算给谢雨妍的姑姑留下回绝的余地，匆忙挂断电话。
    高级轿车里，收到转发的地址后，宋染也开始了行动。
    “ 去这个地方。”宋染把手机凑到司机小哥面前。
    司机是沈一枫拜托管家找来的，向来只做事，不问话，除了驾驶时段以外，平常总是戴着副墨镜，听说还兼职保镖。
    他默默踩下油门，驱车前往目的地。
    宋染坐在后座，身旁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和探望自家亲戚似的。
    大约半小时后，宋染按响了门铃。
    门一打开，她便送上甜甜的微笑，和姑姑打起招呼，说是奉命前来送礼的。
    姑姑邀请她进门，寒暄几句后招呼她坐下，自己则用茶水招待客人。
    喝了口热茶，宋染便举起手机，请求姑姑帮忙用手机扫描屏幕上的二维码，填写一份问卷，还谎称是弟弟的寒假社会实践调查。
    因为是谢雨妍的朋友，姑姑自然没留任何心眼，友好地照做了。
    其实，这都是计划里的一部分。
    二维码跳转的页面看上去是份普通的调查问卷，背地里则会在后台下载并自动安装定位软件，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锁定所有与该手机通话的信号源，并将对话全程录音。
    只是，这款软件并不成熟，定位的精确程度与通话时长成正比。
    尽管如此，这样一款产品也还是让沈一枫破费不少。
    第34章 末日
    尽管受到末日预言的冲击，但除夕的气氛仍旧浓烈。虽有少部分人在超市疯狂抢购日用品，可多数人并未受到影响，日子照常过。
    世界各地主要城市的购物广场大荧幕，几乎同时被侵入，显示的画面一模一样。
    首先是类似新闻报道的旁白，而后是各种海啸电影的画面合集，紧接着是预言家在微博已经验证的预言图片证据，最后是如何应对突发海啸的知识科普。
    宋染乘车前往网咖时，亚海市的交通状况已几近瘫痪，路上的警力也远比一早多得多。
    于是，她只好下了车，手里还提着一个新鲜的袋子，里边装着一沓被卷起的画纸。
    万幸，网咖离谢雨妍姑姑家并不算远，步行也不过半小时的路程。
    然而，只短短一段路，她便遭遇了两批检查身份证的警察。
    和风酒店。
    看着铺在桌上，被标记了一个圆圈与多个叉号的省内地图，沈一枫陷入了迷茫，右手食指在地图上不断敲打着。
    这张地图是昨晚周奈留下的，唯一圈下的地方是灵庭岛。
    沈一枫已经记不清周奈说了什么，只大概记得想要躲过排查，只能就近转移。
    那时，周奈正浏览着诸多抓获造谣者的新闻报道，还特意计算了从谣言发布到被捕的时间间隔，并为此做了张表格。
    灵庭岛。
    周奈跟着一兄弟来到一栋破旧的居民楼下，楼顶高挂的旅馆灯牌，一半的大字已不会发光。
    “ 这是最后一辆看到警察就掉头或者停下的车子了，如果再找不到人，我们也无能为力。”
    顺着素未谋面的兄弟扬起下巴的方向望去，周奈看见了一辆干净朴素的私家车，车牌号是以灵庭岛所位于的城市开头。
    “ 别看这家旅馆破，常规的手续还是有的。不过一张身份证能开好几个房间，摄像头也都基本上是摆设，附近的人都知道。” 兄弟继续说。
    “ 辛苦了。”
    他把手搭在兄弟肩上，拍了拍，而后朝着私家车走去。
    那人像是完成了任务，转身离开。
    “ 喂，你干嘛呢？”
    周奈将脸贴在车窗外向内观察时，车主正好从旅馆里打着哈欠出来。见人鬼鬼祟祟地围绕自家车转悠，车主还用遥控点亮了车灯，并让车子发出声音警告。
    见周奈转过身，车主皱紧的眉头瞬间化开，指着他说：
    “ 是你啊，我还以为遭偷车贼了。想找我，直接去拍我房间就好了，干嘛在这等？”
    看车主态度的转变，周奈深知没找错地方，嘴角不免勾起淡笑，随口扯谎：
    “ 大哥，帮个忙。我来找我弟弟，他大过年的不回家，拿着一大笔钱乱跑，我爸妈让我把他抓回去。”
    “ 我说呢，出手这么大方，还委屈自己住在这种不起眼的小地方，原来是为了躲人啊。”
    车主随即抬手一指，“ 你弟弟在3楼，左手边第4个房间，对，就开窗那个。”
    他再转过头时，周奈已经没影了。旅馆前台见有人冲进来，也没出声阻拦，继续埋头享用泡面。
    路过窄小的大厅时，周奈留意过，电梯正在上升，只好快跑上楼。
    等他赶到时，房间大门已经敞开。还没来得及进门查看，走廊尽头的电梯又响起了提示音。
    转头望去，电梯门已缓缓关闭，里面站着一位头戴鸭舌帽的人，帽檐压得很低。
    于是，他拔腿掉头，狂奔下楼，可惜为时已晚，只能目送车主载人离开。
    他果断拦下一辆出租车，追了上去。可不到10分钟，对方却反常地率先在路边停下了车。
    周奈心里泛起一簇忐忑，下车后径直朝私家车走去，还没等他抬手敲两下，车窗便率先落下了。
    后座那人正拿着帽子扇风，并不是顾寒。
    司机将头探出窗外，对周奈说：
    “ 不好意思，他给了我跑一天车的费用。还有，他让我转告你，你才是弟弟。”
    亚海市。
    网咖包间里，宋染和李语诗一边吃着牛肉面，一边看着综艺。
    对于晚上即将发生的事，宋染似乎看得很开，活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得没心没肺的。
    李语诗则活成了谢雨妍的样子，一脸苦闷，时不时点亮手机屏幕，查看有没有新的消息。
    另一边，坐在山腰高台的谢雨妍同样对着手机发愁。她给姑姑发送的消息，一直没能等来回复。
    她不知道，姑姑现在是否如期到了别墅度假，或许称作有没有逃到安全的地方避难，更为准确。
    附近的人声，只勾起她的聒噪。她暗自盼望着夜幕尽快降临，结束她此刻内心的煎熬。
    她期待听到姑姑的声音，给自己提前报声平安；可她也害怕听到姑姑的声音，这恐怕会让自己心软。
    还有就是，顾寒和她分别前，嘱咐过不能给任何人打电话，不然很容易暴露行踪。
    直到余晖散尽，世界还是一片祥和。
    末日预言逐渐成为了众人口中的笑柄。不少意图逃难的人，已放下手中的行李，将懊悔转为网络文字，加入对这个世纪玩笑的抨击浪潮里。
    暗红的天空染上一抹纯黑，月牙初露，是圆月的前兆。
    谢雨妍将手机握得更紧了，最终还是拨通了姑姑的号码。
    随着消息提示音响起，屏幕被迅速点亮。
    谢雨妍的位置传来了。
    李语诗将手机装入口袋，对身旁的宋染说：“ 我该走了。”
    “ 我跟你一起去。” 宋染不假思索答道。
    “ 你还是回酒店吧，那比较安全。” 李语诗笑了笑，“ 如果我不在了，记得帮我把剩下的综艺追完。”
    泪水忽地在宋染的眼眶汇集，那道释怀的笑容在眼里变得愈发模糊，她用一个拥抱送别了眼中人。
    路过网咖二区时，李语诗叫走了正在看《猫和老鼠》的墨镜司机。她不明白，戴着墨镜看视频，难道不会变成黑白片吗？
    灵庭岛。
    周奈骑着自行车，整个下午都穿梭在陌生的街道里，绕着海边公路搜寻顾寒的身影。眼看着圆月渐成，他的体力也接近流失殆尽了。
    他翻下车，将自行车停稳，背倚着路灯杆而坐，大口大口喘着气。
    望着夜空，他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心想一切都结束了。
    警车鸣笛的声音越来越近，他追声回望，闪烁的红蓝光束汇成一团，晃入眼帘。
    就在这时，一群狗狗突然从一旁的巷子里窜出，狂吠着挤在路中间，阻断了来往的车辆，将警车与周奈隔开。
    定睛一看，貌似都是先前自己喂过的流浪狗。
    一只狗老大脱离了队伍，朝着周奈奔去，在他脚边站住。它朝周奈吼了几声，又蹦着转过身子，向远处吼叫几声。
    “ 他在那！” 周奈似乎听懂了。
    狗老大露出笑容，伸长舌头，尾巴摇摆不停，又叫上两声。
    周奈顿时有了力气，扶杆而起。见几名警察下了车，绕开阻拦向自己追来，他露出浅浅的笑容，重新坐上自行车座椅，跟着狗老大一路狂飙。
    他在公路上肆意大叫，引来迎面而过的众司机奇异的目光。他一生都在追逐的喜欢的职业，直到世界毁灭前夕也尚未寻到。
    但此刻，他只想享受自由的风。
    高台。
    谢雨妍紧闭双眼，张开双臂，试图用每一个毛孔感受畅快的晚风，仿佛在和山下的万家灯火告别。
    “ 你不会想要这么做。”
    熟悉的声音在灌入耳畔，谢雨妍缓缓睁开眼，平静地转过身，看着向自己步步走近的李语诗。
    “ 我就知道你会来。但请你收起那副可怜的眼神，也别假装很了解我的样子。”
    “ 世界上有很多不怎么样的人，但也很多像你姑姑一样，在你妈妈为了逃离丈夫家暴远走外地，爸爸欠了一屁股债整天酗酒的时候，愿意无条件照顾你的人。”
    这些往事，李语诗起初并不知道，是宋染和姑姑聊家常时，姑姑透露的。
    “ 说起这个，我还要感谢你劝姑姑回心转意，去了山顶别墅度假。不过，这个肮脏的世界，是时候该清洗了。”
    霎时，圆月终成。
    月棱镜似乎受到了感召，再一次散发出圣洁的蓝色光芒，完全遮盖了周遭路灯的淡黄色光亮。
    世界各地的海洋一时间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牵引而起，迅速汇聚成一道无垠的水墙，如同世人眼中的绝望般越堆越高。
    海滩、跨海大桥、购物广场、高楼大厦等地爆发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人们纷纷弃车而逃。
    面对这般景象，有的人目瞪口呆，被惶恐按住了双腿，待在原地不动。
    对某些人而言，逃跑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奔逃的人群中，一位手拉着手的父女被冲散了。女孩跌倒在地，被无数人从身上跨过。父亲伸出手大喊着女儿的名字，逆着人流而上，却被人潮越推越远。
    女孩被无情的人浪淹没了。
    人们推翻了跟前所有的障碍物，桌子、广告牌、水果摊、推车、甚至是阻碍自己前进的人，只为寻求活下去的机会。
    半百米高的海浪直冲天际，高度还在不断累加，却没有肆虐着扑向城市，而是蓄势待发等待着什么。
    新闻报道已等不及专家分析出原因。
    面对这股超自然的力量，媒体工作者已不愿再去深究成因，而是聚焦在报道如何应对海啸方面。
    另一边，狗老大带领着周奈向沙滩深处跑去。
    紧随而来的警员们，望着遮天蔽月的巨浪，转身放弃了追捕，成为逃难人群中的一份子。
    第35章 碰撞
    这一夜，月色是那么苍白。
    “ 都怪那些乱说话的专家，不是说可以放心走在大街上的吗？”
    “ 我早就说过了要相信预言家，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 我跑不动了。”
    有些人在埋怨中奔逃，有些在懊悔中追逐，有些人在绝望中倒下。
    不知何时，海墙已高达数百米。抬眼望去，远处的天空已被隔绝，巨大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路过一海边小店时，狗老大突然站住了，朝着露天餐桌叫唤。
    周奈取过被钉在桌上的小票。小票清单上列下了臭豆腐、骨肉相连、川香鸡柳、螺蛳粉、冻柠蜜，都是些自己喜欢的食物。
    狗老大又叫唤一声。
    顺着它的视线转过头，周奈瞧见一个熟悉的人背对着自己，孤独地坐在海边。
    “ 谢谢。快走吧，跑到山上去，和同伴会合。”
    周奈轻轻抚摸着狗老大的头，笑着道谢。
    狗老大用头蹭了蹭他的掌心，蹦跶着离开了沙滩。
    偌大的沙滩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脚印坑，脚尖大都背向海面。
    周奈缓缓走上前，向沙滩上唯二的另一人走去。
    “ 你还真是黏人，甩也甩不掉。”
    余光见周奈坐到自己身旁，同样双手抱膝，顾寒望着海墙感叹道。
    “ 你跑什么？害怕被我说服吗？”
    “ 只是嫌你吵而已，你知道你说服不了我。你和我一样，都不希望我被抓住。要是我被抓了，你甚至连探视的身份都没有，自然也没办法阻止这一切。不过，你要是以为把我和谢雨妍隔开，就能说服她放弃，平息大海的怒火，未免也太天真了。”
    “ 要毁灭就赶紧的，你们在等什么？想把月亮也一起淹没吗？” 周奈抓起一团沙子，任其在指缝间滑落。
    顾寒转过头，扬起笑容说：
    “ 我们都是月棱镜的奴隶而已，哪有什么资格决定，不过是汇聚力量的载体。你们要说服的从来就不是我，也不是谢雨妍，而是它。那些含怨而死的亡灵，它们想多看一眼人类活在绝望中的样子。”
    说完，他戳了戳手腕上的月棱镜。
    周奈猛地握紧了手中的沙，微微眯起眼睛。
    另一边，高台。
    谢雨妍回过身，仰望着月亮，说：
    “ 人类陷入无尽的绝望，那些死掉的生灵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对于环境的污染速度越来越快，范围越来越广，加速了海啸的进程。”
    “ 无辜死掉的生命，的确很令人痛心。可我们不能只考虑它们留下来的怨念，而是更应该关心活着的生命。如果海啸淹没了一切，又要带走多少条无辜的生命？那代表地球生命意志的月棱镜，和动物们痛恨的人类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不一样？”
    李语诗说着，跟着来到石栏边。不过，她的目光所及，不是天上的皎洁满月，而是山下的八方灯火。
    “ 受够了。活着的动物们，都在向地球抗议。它们的家园，为什么被人类的垃圾堆满了？”
    “ 即便多数生灵都这么想，那想要活下去的那少部分呢？它们就要被当做集体意志的牺牲品吗？”
    “ 多数的力量不一定正确，但总是手握话语权，世界向来如此。我曾经也和你抱着一样的想法，在得知月棱镜想利用我和顾寒获得负能量，从而引发海啸时，还和顾寒大吵了一架。可是，月棱镜给我展示了太多人类的黑暗面。就像顾寒说的，大多数人不值得拯救。”
    “ 你不能深陷于眼前的丑恶，而忽略了身后的美好。我们的视野是有限的，也许有时候环顾四周，发现身边铺满了丑陋的黑土，但这不代表看不到的远方，也是这个样子。说不定翻过一座山，就会看到五颜六色的花遍及了大地。”
    “ 那座山太高了，还滑不溜手的。每当我努力向上爬一点，下面的人就会起哄，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尝试登山的人，甚至拿起小石子向上扔。可我还在爬，还在试图用行动带动山下的人。最后，我被山下的人拉住脚，往下拽，终于摔到了地上。”
    当李语诗张嘴想要安慰时，谢雨妍摇摇头，带着泪光继续说：
    “ 我摔到地上以后，地上的人还不满足，对我拳打脚踢。那时候，很多人都放弃了，可我没有。直到一位伤痕累累的老人告诉我，这山一开始本没有那么滑，也有很多错落的阶梯可抓。不过后来，那些已经登顶的人，和不希望看到有人登顶的人，不仅敲碎了石块，填上了岩石缝隙，还用滑油浇满了石壁。”
    “ 可就算摧毁了一切，生命只会周期循环，重新来过，最终还是会有生物代替人类，走人类的老路，接着被毁灭，再重生，不断往复。到头来，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李语诗说着，将手机转向谢雨妍。
    屏幕里，一张张褪了色的手稿画，以幻灯片的形式放映着。
    画的内容，只有人与自然一个主题。
    画里，人类与动物和谐相处着。
    在朝阳下的街道边，在夕阳下的稻田里，在皎月下的沙滩上，人类和动物们围坐在一起，披着一身光芒，笑容同挂，如梦似幻。
    “ 如果失去了希望，梦想只能是幻想，哪怕是美好的。那些承载着希望的光，永远也照不进现实里。” 李语诗说，“ 我不可能和你感同身受，所以我不会试着说服你改变什么。”
    “ 所以你拿出我小时候的画，让我去说服曾经的自己？” 谢雨妍的目光渐渐涣散。
    谈话间，月棱镜的光芒淡了下来，几近无光。
    右半身匿在黑暗里，左半身落在光芒中，这样的谢雨妍，如同被刻在夜幕下的剪影。
    灵庭岛。
    因为巨浪的积聚，海水好似退了潮，沙滩边的黑沙愈来愈少，干燥后便混入了黄沙堆里。
    “ 很美吧。” 顾寒对着海墙感叹，“ 可是看不到顶峰流淌的月光，有点遗憾。”
    “ 自然的浪漫，是很美。”周奈回答。
    他收起目光，侧过脸斜视身后五光十色的高楼大厦，说：
    “ 不过，还有更美的东西。”
    “ 可惜了，空有华丽的外表，内心早已腐烂不堪。那些绚烂的灯光，只是掩盖弥漫在城市里的黑暗的保护色，一触即破，不值得守护。”
    顾寒的目光不移，留恋于追天的海浪。
    “ 鲜活的生命，不该为过去的同类犯过的错误而负责。”
    顾寒转头，不屑地笑起来，“ 我能看到你眼中的世界，拥有你全部的记忆。你这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你知道的，现在的人，未来也会变成过去那些犯过错的人。”
    “ 我们是能看到一样的画面，可捕捉到的瞬间却完全不同。” 周奈迎去目光。
    “ 人类连自身的关系都无法处理得当，这样的种族，又怎么能协调好与其他物种的关系？”
    “ 如果你只是想要淹死杀害你父母的凶手，我不会拦你。可包括人类在内的种种生灵，不该被海啸抹去痕迹。人类正在改变。”
    “ 改变？因为嫉妒、贪婪、恐惧，甚至只是心情不好，一个人可以杀死跟自己毫无瓜葛的人，和原始社会有什么不同？古时为了争夺领地，发动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人们审视历史，深知战争的凶残，可战火还是活跃在世界的角落。”
    “ 人性如此。不，许多动物也会残害自己的同类，这是刻在基因上的多变情绪。信任危机导致的警惕斗争，遍地都是。只是人类进化出了超群的智慧，拥有最强的破坏力，所以才变成了其他生物的噩梦。”
    “ 没错。所以毁灭人类，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对环境的破坏，对生物界而言无疑是最大的幸事。”
    谈话间，世界各地的海墙不再停滞，仿佛被上帝之手推了一把，在巨浪的咆哮声下，以迅猛之势向城市袭去。
    有些人加快了逃跑的步伐；有些人站在原地闭上了双眼；有些人抱紧了身边的人，微笑着面对逼近的海啸；有些人点起了手里的烟花，庆祝着除夕夜快乐。
    至于周奈与顾寒，若无其事地继续着谈话。
    周奈回敬了一抹干笑，说：
    “ 继人类以后，那下一任接替人类位置的生物呢？把它们的存在也彻底抹杀了？到最后，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你到底拯救了什么？”
    “ 进化到人类的智慧程度，希望渺茫。下一任生物，不会造成像人类一样巨大的影响。”
    “ 那下下任呢？总有一天，它们会走到和人类同样的处境。”
    “ 那除了毁灭，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呢？”
    “ 教育。通过教育，逐代提高人类的环保意识。仔细回想，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插队，很少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外放音乐，这都是教育的结果。”
    “ 教育？” 眼神闪烁着的顾寒不自觉地重复一句。
    “ 我相信人类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学会与自然的处世之道，摒弃自己是大自然支配者的观念，在万物之颠，尽到最大的、属于人类的义务。意识觉醒的道路很漫长，很崎岖，一路上铺满了历史的尸体，我们必须要让它们的死变得有意义。”
    “ 意义...”
    “ 生命之所以多彩,正是因为其不可预测。”
    第36章 烟花
    月光里似乎夹杂着绝望，铺洒在世人脸上。巨浪在每一双眼睛里越变越大，在即将毁灭之际，眼里先前的那股惶恐反而沉淀了下来。
    高台。
    “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一切不应该就这么结束。” 谢雨妍双手撑着石栏，握紧的同时朝着远处的海啸大声抗议：
    “ 停下来，停下来！”
    李语诗长舒一口气，淡淡地笑了。
    这会儿，她终于能腾出时间，仰望无垠的苍穹，以获得内心的平静。
    另一边，巨浪将至沙滩。
    “ 反思历史，改变现在，拯救未来。通过人人自律，让不可预测的生命走向靠近真善美的轨道，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一点。”顾寒喃喃自语着。
    他侧过脸看向奔袭而来的巨浪，速度不减，于是对着月棱镜说：
    “ 如果你真的代表地球万物的意志，麻烦把这些话转达给活着的生灵，以及那些已逝的灵魂。为了向我和谢雨妍展示能力，你掀翻了天堂号，害死了一大批人。可那样，真的能让灵魂安息吗？真的能让活着的动物们快乐吗？”
    周奈也学做样子，对月棱镜说：“ 祈求各位，再一次试着相信人类。最关键的是，我真的不会游泳。”
    “ 几百米高的海浪，你会冲浪都救不了你。” 顾寒白眼。
    “ 我只是感叹一下，还好以前没学游泳，不然多浪费时间啊。” 周奈耸肩摊手，“ 不过，我会在网络上冲浪。”
    话音一落，海啸像是被逗笑般泄了力，在席卷城市前，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绕着天空划下一道倒弧线，匆匆回流，在海面上溅起无数朵巨大的浪花。
    那一次海啸，没有把世界变成想象中的炼狱，反倒是把数不尽的垃圾冲到了岸边。
    很快，世界各地的新闻把这称作“不可能的奇迹”。
    在沙滩边的二人，架起双手拦在头上，奇迹般地弹开了漫天飞来的垃圾，也许是受到了月棱镜的庇护。
    不过，海水还是打湿了他们的全身。
    正当世人为此而欢呼拥抱时，周奈和李语诗却得知了一个消息，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沉入了巨大的悲伤之中。
    “ 负能量释放以后，被你们称作梦境的世界会回到最初的样子。” 顾寒与谢雨妍说。
    “ 什么意思？”
    “ 你们的存在会渐渐被抹除。用不了多久，当世界修复以后，你们就会消失。”
    周奈和李语诗不断眨着眼，漫无目的地环视着四周。身处异地的二人，如同一面镜子，以同样的心情做着同样的动作。
    此时，地铁、火车、飞机等主要交通工具都已处于停运状态。
    突然，越来越近的螺旋桨的声音传来。
    二人抬起头看，一辆直升机正盘旋在半空。
    “ 不久前我还打算今晚在夜空旅行，结果都让你们俩给毁了。趁我反悔前，赶快上来！”
    沈一枫的声音从舱门里传了出来，被气旋吹得有些抖。
    “ 私人飞机？” 周奈轻轻摇着头，难以置信地望着，“ 果然梦里什么都有。”
    两人入座后，沈一枫问道：“ 周奈，BRB到底是什么意思？”
    “ Run，Barry，run。闪电侠的必胜台词。” 顾寒接过话。
    沈一枫有些懵，食指不断交替着在两人的方向上来回移动。
    “ 我以为你是...不是，你们俩到底谁是谁啊？你们不会真的是镜像吧？”
    顾寒和沈一枫费力解释时，周奈和驾驶员聊起了天。
    这司机的侧脸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沈一枫的御用司机兼保镖。
    “ 大哥，我以为你是司机来着。”
    “ 我是司机，不过不止会开车，偶尔也开开飞机。”
    “ 去年的游艇party，我记得船好像也是你开的吧。” 一旁传来顾寒的声音。
    “ 你家到底是多有钱？” 周奈的脸扭曲在一块，和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
    “ 我要是没钱，这个世界恐怕是毁于一旦了。而且，你们两个，一个没身份证，一个有也不敢用，要是我不来接你们，你们恐怕要露宿街头了。”
    飞机再次起飞到一定高度时，周奈意外发现了沙滩上其实并不止他和顾寒两个人，还有一对老年人。
    老爷爷看上去眼生，但那位婆婆和当初在小木屋遇见的婆婆所穿的服饰一样，发型也并无不同。
    那两人静坐在海边，氛围有些奇妙。像是多年未见的故友，又像是再次重逢的恋人。
    另一边，谢雨妍和李语诗相对而坐。
    得知了沈一枫正在把周奈接回亚海市的消息后，李语诗选择留在原地等候。
    海啸散去后，夜空热闹了起来。
    无数烟火追着稀疏的星星而去，将四面八方的夜空时不时地点亮，爆裂声接连不断地传来。
    躲过了末日，市民们已等不及零点的到来，纷纷将祝福与感谢提早抛向夜空。
    看李语诗的视线垂落在石桌上，谢雨妍开口安慰道：
    “ 之前为了收集负能量，我骗过你。离开以后，你不会忘记和他有关的事情，但名字和相貌是带不走的。”
    “ 我和周奈会像其他人一样，死于海难吗？”
    谢雨妍张嘴吸了口气，仿佛把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 没关系，你可以直说。” 那道微弱的吸气声，让李语诗的心跳不禁乱了。
    “ 那是历任拥有者的诅咒，不会因为负能量的耗尽而失效。爱而不得，是月棱镜本来的样子。”
    “ 那你和顾寒呢？” 李语诗抬起头，向她投去眼神。
    “ 一旦你们其中一人的生命结束，这片天空就会被彻底撕裂。不只是我和顾寒，这个世界都是以你们的意识运转的，直到下一任拥有者接替。”
    谢雨妍淡淡一笑，不知是宽慰，还是得以释怀。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来。
    “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是时候该走了。姑姑还等着我一起过年呢。而且，你应该也不想把我这个电灯泡留在这吧。”
    李语诗微笑着点了点头，有些称赞的意味。
    “ 新年快乐。”
    “ 祝你幸运。”
    谢雨妍转身走远，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一步一步踩着石阶而下，消失在了夜色中。
    海啸事件刚结束，媒体工作者就忙活了起来。各大电视台迅速邀请了各领域的专家，就该事件进行相关分析与点评。
    许多观点都如初春的植株般冒出头来。而在世界范围内引起最大轰动的，无关于事件本身，而是聚焦在了垃圾处理的问题上。
    垃圾遍及城市街道不过半个小时，人类就对此哀声怨道。人类把无法处理的垃圾扔入海里，已有多年，到现在都还在忽略海洋生物的声音。
    直到这一天，人类才终于学会换位思考。
    海啸究竟是末日，还是觉醒？
    类似的环保话题，一跃成为众人热议的焦点。海啸没有如期而至，却又在某种意义上洗涤了心灵。
    一个半小时后。
    由于直升机无法在公园降落，只能就近停在了某个空旷的操场。
    一下飞机，周奈就拦了辆摩托车，火速赶向公园。
    不选择出租车，自然是因为道路上还留下了许多弃车，堵住了去路，无法正常穿行。
    因为不知道还能在梦境里待多久，一路上他都在催促着司机加速，甚至有些无理取闹。
    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时，指示灯大概是出了故障，久久没有变换颜色。
    周奈匆忙翻下了车，付款后不顾一切地跑着。
    他的力气早已用尽，可这时已顾不上酸痛与疲惫。相见李语诗的念头占据了全部脑海，驱使他无法停下奔跑。
    因腿软摔到在地上，他也来不及查看伤口，在喘息中爬起身来，继续跑。
    赶到斜坡时，离高台不过半百米的距离。可他彻底失去了力气，双腿抖个不停，只能双手扶着腰，俯下身大喘气。
    每一次用嘴呼吸，气流经过喉咙时所带来的，是一阵阵火辣的刺痛。
    他已经喊不出声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抬起头，等待李语诗的出现。
    斜坡和石阶位于山的两侧，一处标记着上山，一处标记着下山，但通常人们并不会遵守这个规矩。
    李语诗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连忙起身，赶到石栏边，向下寻去目光。
    看到彼此的那一刻，两人不禁笑了。
    突然，周奈感觉不到浑身散发的热量，也感觉不到汗水滑过肌肤的触感。
    笑容消失了，眼神也失去了焦点。他努力地去捕捉李语诗的容颜，可眼前已被一片漆黑笼罩。
    见周奈这副怪异的模样，李语诗深知他快要消失了，随即朝着坡下大喊：
    “ 你一定要记得我，我叫李语诗，李语诗！”
    然而，周奈的身体逐渐化作一粒粒光点，随着一阵风向天空飘去，仿佛回归了圆月。
    这个场景，和从黄鑫手里飘落的那张画，一模一样。
    这时，爆裂声再一次从身后阵阵地回响，绚烂的烟花铺满了夜空，有如彩虹碎在白昼。
    “ 这是在庆祝什么？明明他都消失了不是吗？”
    李语诗垂下头，单手掩面，抽泣带动上半身不断颤抖着，热泪夺眶而出，从手指缓缓滑落至手背，停留于此。
    第37章 终结
    那一声声烟花巨响，与上下起伏的胸膛，仿佛在催促着李语诗。
    与其哭泣，不如做些什么。
    “ 可是，我还能做些什么？”
    她自言自语着，带着轻微的哭腔。
    忽然，她抬起了头，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向山下跑去。
    掠过的风有些干燥，带走了她眼角的泪。
    双脚刚落地，山下一辆侧翻的自行车进入了她的视野，一时间估计是无人认领了。
    骑着自行车在拥挤的道路上穿梭了近15分钟，校园里的马路顿时显得空旷了许多，连空气都变得不那么刺鼻。
    不远处的浅屋，大门敞开，灯光温馨而明亮，“营业中”的吊牌随风微摇。
    下车之后，她没将脚撑踢下稳住车子，而是直接放手跑向浅屋，让自行车被空气绊倒在地。
    一进门，视线就被挂在墙上的信箱吸引了，她匆忙跑了过去。
    定睛一看，信箱外层贴有写着“心愿卡”三个字的贴纸，而里边已空空如也。
    她环顾着四周，发现各桌的饮料没了飘浮的白气，杯壁上的水珠聚成了杯底的一圈水渍，却唯独找不到心愿卡。
    一张掉落在柜台下的心愿卡使她的视线垂落，她快走着来到前台店员平时工作的地方。
    俯身捡起心愿卡，是陌生人的名字，随手将其放到桌上。
    她顺着抬高视线，被堆在柜台后的矮桌上的一沓心愿卡，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走近柜台时，她注意到心愿卡被分为了两叠。一叠堆积如山倾斜着，数量难以估计；另一叠仅有可怜的四张，边缘各自错开。
    难道是店长已经挑选出了中奖名单？
    可她分明记得，一共只有三个名额。也许多出的那张，和刚刚被捡起的一样，都是被风吹落的吧。
    想到这，她打算先从最少的那叠开始翻找。
    挪开第一张，紧接着是第二张，手指下意识地想要挪动第三张时，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随即停下动作。
    上边写着短短的一句话，笔墨已经被时间冲淡了颜色。
    “ 希望我们不会忘记彼此，在某天再次不期而遇。”
    她愣了愣，不舍地移开自己的心愿卡，最后的心愿随即映入眼帘。
    顾寒的姓名已经被两条横线划掉，“周奈”二字挤在横线下方。
    “ 希望1049号的心愿实现。”
    那些文字，仿佛从纸上跃了出来，借着风扑到她眼里。
    她将视线缓缓上移，注意到周奈的卡片标记着1050的编号，这是她未曾注意过的细节。
    于是，她迅速将自己的心愿卡移回，将周奈的那张遮盖了一大半，只留下了最上面一行的编号，方便进行比对。
    1049号，不正是自己吗？
    “ 什么嘛，原来被抽中的人一直都是你。” 李语诗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这样，我到底是有多笨才会忘了你？”
    “ 无价的心愿，又怎么才能实现呢？”
    在自责声的陪伴下，泪水打湿了纸片。
    泪滴飞溅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也渐渐转化为一粒粒光点，从窗户飘向夜空，追着月亮去了。
    2月17日。
    浅阳市。
    淅沥的雨声为耳机里播放的歌曲增添了自然的伴奏。周奈缓缓睁开双眼，支起上半身，向左转过头，望向窗外。
    细雨正飘落着。
    灰黑色的天空挂着一抹黄白色的尾巴，似昼似夜。
    眼角好似蒙上了薄薄的水雾，是被飘入屋内的雨滴溅到了吗？
    他用中指擦拭着左眼角的水珠，一股莫名的寒冷从眼睛里灌入全身。
    若是雨水，内心怎会泛起一阵苦楚？若是眼泪，自己又是为何而神伤？
    “ 又梦到她了吗？”
    周奈看着指尖嘀咕道。
    “ 你一定要记得我。我叫…”
    残留的记忆片段，模糊地在眼前闪过。
    他闭上眼努力回顾，非但没能捞起更多记忆碎片，反而连刚刚的画面也弄丢了。
    他回想不起任何关于女生的记忆，急促的心跳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很快，烦躁便侵蚀了持续的惆怅。
    “ 那个女生，记不住名字与长相的女生，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我真的见过那张脸吗？为什么什么都记不住？”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天枫市。
    一阵持续升高的温热将李语诗唤醒。
    睁开眼，穿过窗帘缝隙透入的阳光直射在房门上。还未起风，却感觉光线被风吹乱，微微晃动着，略显模糊。
    爬起身后，滞留在眼角的泪滴便顺着鼻梁滑下，流经嘴唇时，送来一股苦涩的味道。
    她起身拉开窗帘，望着户外晴朗的天气，呆滞的神情反射在透明的窗面上。
    分明记住了所有的事情，却忘记了最重要的名字与长相。远处微弱的鸟啼声，此刻听起来竟催生了烦扰。
    画笔照常在画板上滑动着，速度愈发变快。突然，一道黑线从人物的左肩划到了屏幕边缘，她松开了笔，整个人埋在桌上。
    过了段时间，抱着一定要找到那个人的决心，她将漫画放在网络上连载，试图通过网友的力量，找到那个人生活的地方。
    起初，漫画并没有掀起太多水花。
    直到有一天，漫画第一话的内容被某位知名博主转载，而后引发了一系列转发热潮，漫画才在网络上火爆起来。
    果不其然，评论里有不少网友指出，漫画里的学校外的天桥，出处是南凡市的风南大学。
    当然，也有不少网友表示，主校园是以天枫市的天枫大学为原型设计的。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声音。
    3月7日。
    李语诗合上房门，拖着行李箱准备开启寻人之旅。
    转过身来，她猛然发现妈妈为自己准备了早餐，正坐在餐桌边等候，眼神承载着不可言状的复杂情绪，微笑亦然。
    踏上前往南凡市的客轮前，她站住了，回过身微笑着向妈妈挥手告别。
    妈妈抿着嘴，挤出笑容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后，将自己锁在车里，失声痛哭起来。
    在海上度过的首个夜晚，她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远眺着，期待着，怀念着，也忧心着。
    她拿起电脑，将漫画的第三话提前存在草稿箱里，定时发布。
    这样一来，倘若自己不幸地提前遭遇海难，也能将那些梦境里的往事，以公开的形式，送给那个记不住的人。
    客轮平稳地度过了一夜，却在第二天早晨被巨大的水柱掀翻。
    她努力抓住栏杆，在海面上奋力挣扎着。
    尽管从容接受了诅咒，可在见到那个人之前，她还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然而，船体开始倾斜下沉，领着众人的希望一并沉入了海底。
    伴随着众人尖叫声的消失，海面渐渐平静了下来。
    3月10日，酒店。
    看着画册的最后一页，由李语诗亲手写下的南凡市攻略，周奈不禁潸然泪下。
    “ 为什么这么傻？现在放假，我根本不在学校。”
    他知道，就算没有乘坐那艘客轮，海难也早晚会降临。
    可他不甘心。
    也许避过那艘客轮，李语诗就会活得更长久，又或是海难会选择对她网开一面，转而将自己卷入海底。
    他无数次刷新着李语诗的微博，却不见她回复评论，只能接受事实。
    当漫画第三话更新时，他曾抱有李语诗还活着的幻想。现在看来，不过是设置了定时发布罢了。
    最后，他带着无尽的悲痛离开了天枫市。
    大概过了几个月，现实世界再次上演了梦境里末日的场景，海啸同样只是把大量的垃圾冲到岸边，警醒着世人。
    海啸遮天时，所有人都在慌忙逃难，他却静静地呆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屋内唯一的光亮只有绵长的月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
    毕业后，他从事着本专业的工作，浑浑噩噩地过着无聊的生活。尽管他并不孤僻，会和同事朋友们谈笑，但熟悉的人，都能看出他的消沉。
    他的颓废，不借助酒精、邋遢、睡眠来表现，每天照常上下班，待人礼貌，可从不主动。
    放肆的大笑已在他脸上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取而代之的是收敛的微笑，仿佛只是为了融入气氛而生。
    敷衍了三年的工作，他有些厌倦了。
    一天，他辞掉了工作，独自回到家，填报了动物保护协会志愿者的申请书。
    自那以后，他便很少和人来往，偶尔会被故友在手机屏幕里敲打一番。过年时，他会回家和父母吃顿团圆饭。
    父母经常将恋爱结婚那些琐碎的话挂在嘴边，可他总是含糊其辞，不正面给予回应。
    不仅是父母，身边的人都不知晓他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完全换了副模样。
    从前的他，虽找不到喜欢的工作，但对生活总是充满了热情，温暖着周围的人。现在的他，即使站在眼光下，也无法传递出旧日的温度。
    中年时，他总结了多年来和各种动物相处的经历，编撰了多本有关保护动物的书籍。因其温暖动人的故事，一系列书籍在世界范围内广受欢迎。
    到了晚年，他没有结婚，更没有子女，岁月彻底褪去了他旧时的容颜，如今已变成一个长发飘飘，白胡密布的老头。
    这么多年，唯一不变的，只有每年的3月8日，他会只身前往天枫市，去那个他看不见，摸不着，记不住的女生墓前，送上一束被眼泪浸湿的花。
    年迈的身体，已无法支撑他继续投身于环保事业。
    他在电脑前缓缓敲打着键盘，查找被环境污染的小岛，而后便收拾了行李，和热闹繁华的城市告别。
    经过两年时间的打理，岛上的环境终于有了改善。
    渐渐地，他和岛上的动物们都变得熟络了起来，时常围坐在一起，听风、看海、观阳、赏月、抓云、数星。
    一天早晨，他照旧在海边漫步着。
    突然，他感到一阵眩晕，双腿也无法站住，随后便倒在了沙滩边。
    阳光被海风吹来，但他知晓自己已无力起身，于是，他闭上了双眼。
    那一天，岛上陆续来了许多动物，围着这个睡得安详的老人。
    他的眼角滑落两行泪水，嘴角勾起浅笑，上半身被沙滩与阳光贴触，下半身被涨退不定的海水来回轻揉。
    动物们似乎知道叫不醒他，只是默默陪伴，直到昼夜更替，换上另一批动物接替守护。
    那个夜晚，圆月高挂，往日静悄悄的岛屿，不断回响着动物们的悲鸣。几声悠远的鲸叫飘来，月棱镜再一次散发出了久违的光芒。
    月亮终会落下，太阳照常升起，明天还是会来。
    倘若记得，美好即是永恒。
    第38章 心跳
    清晨，风起拍窗。
    李语诗闻声醒来。不知为何，眼角停留着小小的泪滴。不仅视线被模糊了，记忆更是散落在某个地方，无法拾起。
    目光落下，手腕上貌似少了某样东西。
    书桌上摊开的画册，一半被阳光温烤着，透窗而入的风意欲翻页。
    看着镜子里的人，有些陌生。
    她努力挤出微笑，却依旧遮不住眼里的落寞。
    环视屋内，物品都整齐地摆放在原位，一件不少。
    翻开画册，空白纸张比预料中的厚出不少。可那先入为主的估计，不知从何而来。
    从衣柜里挑选出漂亮衣服，来到穿衣镜前比划，动作却恍惚间定格了。
    好像在期待一场约会。
    可是，他是谁？
    清晨，阳光扑面。
    周奈被温烫惹醒，双眼却苦苦挣扎着，尝试再一次闭紧。
    每合一次眼，凝滞在眼角的泪滴便褪去稍许。
    分明睡了很久，也感受不到困意，可眼皮却直直颤个不停，仿佛在怀念着什么。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被套，熟悉的耳机，却莫名有种久违的错觉。
    走近洗漱台，望着镜中人，眉宇间充满了困惑。双手接过水龙头的水，扑向脸颊，再望他时，面庞残留着水珠，困惑却不见被冲洗分毫。
    拿起发蜡，梳理头发的纹路，握紧发胶后，却迟迟没有按压喷帽。
    侧过脸看向手腕，某件本该存在的东西不知所踪。
    似乎要奔赴一场约会。
    可是，她是谁？
    正午，电视上正播报着一条新闻：
    “ 今天上午，考古工作者在回风岛新发现三个器物坑，现以出土月棱镜、水晶银戒、纹柔刀等重要文物两百余件…”
    “ 好熟悉的名字。”
    身处异地，坐在电脑前的二人，以同样的坐姿，双手抱膝感慨着。
    “ 颜色不对吧。”
    当新闻展示出文物的相关图片时，二人再次齐声。
    二人将脸凑近屏幕仔细观察后，武断地下了定论：“ 赝品！”
    说罢，同时关闭新闻页面。
    屏幕黑下来后，他们又陷入了同样的困惑。
    自己分明没有见过正品，为何会信誓旦旦地给出结论？
    亚海市。
    世界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周奈和李语诗留下的痕迹，大部分已经被抹除。那些记忆，只存留在顾寒和谢雨妍的脑海里。
    天堂号出发前被鱼群阻拦，被迫延误了出发的时间，幸运地避开了巨浪的冲击，也逃过了触礁的命运。
    迎来开学的日子，亚海大学又热闹了起来。
    浅屋。
    避过座无虚席的光景，小胖的目光迷茫在橱窗外的街景，手中的抹布不知在桌上定格了多久。
    “ 小胖，不准偷懒！你不工作，还想有人替你啊？”
    店长路过小胖身边时，斥责他两句。
    小胖嘴角抽搐着，歪歪头，嘀咕道：
    “ 我明明记得就是有新人要来兼职啊。”
    林荫道。
    宋染抬起手机，将镜头对准藏在树叶里的阳光，按下快门。
    “ 小说的景色描写素材，get！” 说着比划七的手势。
    点开相册浏览时，她却无意间发现了一张陌生的图片。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灵庭岛的海滩。
    她和一名不认识的男生相距甚远，对着镜头傻笑。两人之间的距离，分明足以再容纳两个人，却留下了一大片空位。
    “ 沈一枫，下不下馆子？”
    “ 刚开学就下馆子，你神经病啊？”
    “ 我传感器只考了58分。”
    宋染抬头望去，从身边擦肩而过的两男生，声音与背影竟有些熟悉。
    “ 下馆子？” 她低声道：“ 图书馆？”
    “ 哈哈哈，图书馆欢迎你。我没挂，你自己去吧。”
    “ 都怪那个混蛋不学习！”
    “ 哇！” 沈一枫不禁后仰身子，大张着嘴，“ 我第一次听见有人骂自己骂得这么问心无愧。”
    说着，他突然站住了，皱紧眉头说：
    “ 等等，好像也不是第一次。”
    顾寒只是笑笑，将右臂搭在沈一枫的肩上，搂住他脖子，强行将人拉走。
    “ 走啦一起去，努努力预习下学期的专业课。”
    “ 预习那是期末才干的事！”
    二人的声音随着距离的拉远，消失在了耳畔。
    “ 发什么呆呢？”
    宋染循声转头，发现谢雨妍来到了身旁，挂着一抹浅笑。
    不知是光线造成的视觉影响，还是自己被莫名的熟悉感扰乱了思绪，她感觉眼前的谢雨妍笑容明媚如阳光。
    最熟悉的朋友，反倒有些陌生了。
    “ 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谢雨妍又换上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吗？人都是会变的。而且，我相信会越变越好。习惯了就好。”
    “ 我怎么感觉，习惯过一次。”
    谢雨妍不做声。
    她注意到了手机上的合照，看得入神。虽然照片里的人已经不在，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却又浮现眼前。
    “ 走吧，去浅屋尝一尝新口味的冰淇淋。” 她说。
    自海啸事件后，世界各地都抓起了环保教育，尤其是以校园为主。环保讲座进校园的活动，正在世界范围内如火如荼地展开。
    校园公告栏上，张贴着一张关于环保讲座主持人的双人海报。
    顾寒与谢雨妍分别位于两侧，共同用掌心捧起地球，右下角标注了二人的名字。
    夜晚，宋染走进了一家桌游室。
    因为忙着看手机，推门而入后她便撞上了人，还把那人手里的纸盒撞落在地，卡牌散成一片。
    “ 不好意思。”
    她将手机收进口袋，俯下身帮忙拾起卡牌。
    “ 没事。”
    沈一枫将卡牌重新装入纸盒里。
    目光意外迎上的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三声敲门声传来。
    “ 进！”
    房门随即被推开，妈妈端着水果走了进来。妈妈把果盘放到桌上后，见李语诗正沉迷于小说，立马单手摇晃着她的头，说：
    “ 你这丫头，整天抱着本破小说，就这样还想当一名画家呢？”
    “ 妈！” 李语诗放下书本，整理着头发，“ 寒假不看小说，难道开学再看啊？”
    “ 你说，还有半年就毕业了，你就这副德行？一点大人的样子都没有。”
    妈妈无奈地摇着头，回到了客厅。
    李语诗拿起一片被牙签插入的苹果片，送进嘴里，重新捧起书本。
    书本的封面，一颗蓝水晶沉在大海深处发光，圆月悬在高空，染亮海平面，月光仿佛在海天之间架起一条光路。
    半年后。
    当大多数同学还在为求职而茫然时，李语诗却已经开始了毕业旅行。
    因为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大三下学期时，她便被一位学姐邀请加入一家年轻的画室。
    一毕业，她便签了合同。
    近一个月以来，她游遍了南方的各大城市，现在正坐在驶向浅阳市的列车上。
    直到昨天前，她还没有前往浅阳市的打算。可在一家餐馆吃面时，她被电视上播放的梦遇岛的宣传片勾起了神往。
    传说，那是一座会令梦想成真的岛屿。
    对于类似的广告噱头，之前她都嗤之以鼻。可自那天落泪后，她便情不自禁地去追寻浪漫的传说。
    这场旅途，即将到达终点。再过不到五天，她就该返回画室正式工作了。
    阳光的温度被车窗阻断了，无法传递进来。可待在冷气满盈的车厢里，她似乎依旧能感受到如热浪般扑来的风。
    铁轨旁的美景无法让她平静下来。夕阳与白云，不像过道的树木悉数被吸入后方的世界里。留意到这点时，她的不安减轻了。
    可不解风情的电线杆突然闯入视野，又让她不由得心跳加速。
    毕业之后，周奈没有留在不感兴趣的行业，而是转攻新媒体文案策划方面。
    这份工作，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但相比于原本讨厌的专业，这至少不会给他以窒息感。
    闲下来时，他便在网络上学习关于摄影的技巧。
    他对摄影谈不上喜欢。经历了海啸回流后，他愈发珍惜余下的时光，想要记录下每一个美好的瞬间。
    起初，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画画，可以让时间停转。”
    可是，他完全不明白这个声音起源于何处。
    他的绘画水平，自小学二年级后便稳定保持着。功底太差，实在没有退步的余地了。
    画画这件事，或许和她有关。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走上了摄影之路。既然绘画不行，自然只能另辟蹊径，都是记录瞬间的手段，应该没什么不同。
    他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他拍摄的对象，通常都是些不听话的动物，这一度令他十分沮丧。不配合镜头已是常事，有些调皮的动物，甚至会特意在他按下快门的瞬间，跑出屏幕。
    尽管如此，他还是乐在其中。因为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点了吧。
    “ 真美啊。”
    漫步在沙滩边的周奈，望着圆月发出感叹。他下意识地抓起胸前的相机，却什么也没抓住。
    难得一见的满月，竟把相机落在了家里。他默默低下了头，松开弯曲合拢的五指。
    抓不住的感觉，好熟悉。
    遗失了什么的惆怅，自那天起便如影随形，仿佛被困在了内心深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持续不断跳跃着，无法触及，轻微的震感由内而外扩散至全身。
    他不再留恋于这片美景，在海风的轻推下，漫无目的地走着。
    擦肩而过的路人，追逐打闹的朋友，拥吻依偎的情侣，这些多多少少运动着的人，让这片海滩活了起来。
    此时，在这动态的画面里，却混入了两个静止的人，如同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周奈和李语诗，正站在不远处，痴痴地望着对方。
    起风了。
    淡淡的咸腥味仿佛被从空气中剥离，扑来的晚风里尽是花香。
    上下起伏的心跳，似乎借着这阵风在彼此的胸膛连接了一条无形的线，牵扯着对方再靠近一点点。
    不知何时，两人已距离不到一米。
    周奈的眼眶逐渐红了。他露出微笑，问眼前笑着擦泪的女生：
    “ 我们，是不是有一场约会？”
    泪流满面的李语诗一把拥他入怀，说话的声音有些抖。
    “ 你迟到了。”
    “ 对不起。”
    说话间，二人萦绕不去的惆怅，随着眼泪滴落入沙。
    银沙冰屋。
    “ 李伯，两杯西瓜冰沙，谢谢。”
    李伯抬起头，见周奈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嫌弃地“啧”了声。
    他本想老话长谈，却见一位女生后脚走了进来，牵起周奈的手，于是将那些话转为一抹笑容。
    “ 不好意思，借过。”
    身后传来一名男生的声音。一对手挽着手的情侣从二人身旁经过，径直走向前台。
    “ 老板，两份红豆椰奶龟苓膏。” 男生说。
    “ 好，马上来。” 李伯转过头时，眯缝起了眼睛，指着那两人说：“ 你们以前是不是来过？”
    女生与男生对视一眼，又转过头看向李伯，微笑着说：“ 对啊，我和我男朋友去年暑假来过。”
    “ 沈一枫，帮我拍张照。” 女生将手机递给男生。
    “ 宋染，你就不能吃完了再拍吗？”
    “ 吃完了还拍什么？拍手庆祝吗？”
    看着那对情侣，李语诗和周奈的目光趋于一致的困惑。
    好像在哪见过。
    而后，又有一位大叔走进店里。他的脖子上吊着挂绳，挂绳下提着一木黄色的箱子，像是没盖的抽屉。
    大叔没有点单，大声吆喝着：“ 有没有人喜欢手链啊？买手链，送爱情。”
    由于被人冷落，大叔也没再多问，叹声气后便晃晃头离开了。
    西瓜冰沙入杯后，周奈和李语诗伸手去取。这时，意外发现手腕上多了条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手链。
    手腕上缺失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又回来了。
    那些储藏在月棱镜里的记忆，统统在眼前浮现。
    二人再度对上目光时，嘴角的笑容包含了更多复杂的情绪。再看向那对情侣时，也不免隐隐含笑。
    梦里错过的约会，终归跑进了现实，幸好只是迟了些。
    月光乘着海浪流淌而来，它们都在诉说着，你来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起初，这篇文只打算写3-5万字的短篇，但如果全在走主线，看起来可能会很急促，所以就添加了部分日常作为缓和。因为担心日常及支线用来丰富主角人物形象的篇幅过长，反而延误了主线的展开，所以就删掉了大纲里四主角原本该经历的一些促进感情的剧情，大概10万字吧。写到后边删掉了，因为担心留着忍不住添进来灌水。
    至于结局是在37章还是38章，因人而异。倘若你相信，38章便不是月棱镜编织的梦境。在最初的版本里，结局是开放式的，处在如梦似幻的边缘。终稿把结局冲突强化了，分割为两个版本。
    顺便解释一下可能模糊的点：
    1.海啸事件后，梦境里有关李语诗和周奈的痕迹大部分被抹除，但并未完全消失。
    2.顾寒每次在追到女生后便提出分手，仅在精神上渣，没有发展到接吻以及更深的地步。
    3.顾寒、谢雨妍拥有本体的记忆，包括真实世界及在梦里非共存时期。
    如果还有疑问，请给我留言吧。因为删减得有些多（因为我个人不喜欢看20万字以上的小说），以及构思上可能存在漏洞，有些剧情可能不太合理，请指出，我会做出解释。
    最后，希望大家看得开心，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