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作者:爱扔手榴弹的小渣渣 暂无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女主:艾尘男主:明釜 ┃ 配角:若干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重获新生后的每一天 立意:拥抱明天 第1章 楔子 艾尘在遇到明釜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倒霉的人,三岁起从农村内挤破脑袋通过考大学进入大城市的父亲望女成凤强迫她进入了高强度的学习。 三岁的女娃娃顽皮好动,对周围充满了好奇与热情,怎么愿意安心坐下来,父亲奋斗了一辈子没能混出个所以然来,人到中年得一女,寄予厚望。 那时候的看艾尘古灵精怪总是说出不符合年龄的话的时候他便觉得此女必定不凡,故而将自己年轻时未能达成的愿望全然寄托在女儿身上。 他从她很少时开始带她逛遍当地的名胜古迹、博物馆、美术馆和图书馆,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给女孩冷僻的知识,教会她做人的道理。 三岁是孩子最好的时光,但是艾尘没有,她被迫陷入了无边的书海之中,唐诗宋词等这些东西是老祖宗留下的,但是一个小娃娃怎会悟出其中的道理。 艾尘被迫将这些东西牢记于心,父亲是严厉的,背不出来就会用戒尺打在小女孩的手上身上,她哭泣着,闪躲着,用咆哮反抗着,但是因为背不出来不给吃饭所以哭哭啼啼地妥协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亲呢地抱着自己带自己去很多地方却又会这么对她,她强迫自己塞入脑袋的东西很快会忘但是没过多久她在其中找到了一丝乐趣。 小小年纪的艾尘学会了苦中作乐,即便反抗但是在背诵后会去思考其中的道理,她少年老成,但是依旧装出蛮横叛逆的样子。 她骨子里像是钢筋一样执拗,不愿意接纳父母安排的路,即便那些路是少些弯曲的,但她还是不愿去走,被限制出行自由的她在五岁学会了神游。 任你棍棒相加也不以为然,嘴上应下心猿意马,背诵可以压缩到半个小时内完成,幼儿园的任务也可压缩到半个小时内完成。 她为自己制造出了两个不同的属性,一个极度冷静,一个叛逆暴躁,在狭小的出租屋内她诅咒着父亲带来的苦难,但是父亲错就错在先教会了她的道理再给她安排人生。 艾尘的性格变得古怪孤僻,再没了幼年时的灵动活泼,父亲没有意识到他教育的失败,而母亲是家里的旁观者,她从不认为父亲的行为有什么不妥,觉得只要女儿健健康康就可以了。 艾尘身体健康,在高强度的魔鬼教育下像是石缝中成长的野草,她不停地抗争着,将自己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奇怪,一方面接纳世界的人性本恶一方面又矛盾地相信了身边人都是善良的。 父母的爱是最炙热的,即便是当时他们还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偶尔墙面会因为潮湿变得生出绿斑他们还是给她制造了一个和另外世界的人接触的机会。 六岁那年艾尘的父亲升职加薪了,他与母亲商议将艾尘送入私立贵族学校,母亲也希望女儿好所以欣然答应了,他们决定砸锅卖铁也要让女儿受最好的教育。 艾尘像一只终于逃出牢笼的鸟,欢笑着奔向新校园,她从不知道迎接她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终于逃出了出租屋,逃出了父母的掌控。 她一路走进校园发现校园门口停着她叫不出名的豪车,同龄人大多哭哭啼啼地说想家,她表示不能理解,难道能住在寄宿学校不是极度快乐的事吗? 她不知道父母为她支付高额的学费多么艰辛,不知道他们拼命挤入大城市还没能买上一套房要存下房款有多么的难。 摇号、面试都顺利通过了,面试老师的夸赞让艾尘得意洋洋,甚至在那一天她交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蒙蒙,但是很快艾尘发现自己与蒙蒙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无意间的交谈让艾尘在六岁意识到了什么叫贫富差距,她从不知道在大城市的市中心有一套别墅是什么样的体验,她只知道自己来自夏日蚊虫会钻入窗纱的出租屋。 班级里的人不多,一共只有不到三十个人,他们的自我介绍让艾尘感觉到了心凉,他们的话题大多是些高端的玩乐场所和一些她听都未曾听过的奢侈品。 她的父母是这个社会上极为普遍的工薪阶层,而这整个班级里最不济的也是银行的行长,警察局的高官,她自己插入不到他们的话题,又因为古怪的性子被无视。 校园暴力这个词汇艾尘从没想过会轮到自己身上,她以为做好自己就能在这里立足,只是想法过于天真,那一天老师请了父亲,强行要求艾尘改掉用左手写字的习惯。 父亲头脑一热同意了,艾尘在回家时被揍得满屋子哀嚎,但她最终还是妥协了,第一次考试她因为不习惯换手而没有做完题,她成了老师当众批评的人。 孩子们似乎对于大人的话不会过脑子,团团把艾尘围住,笑她怎么差劲,试卷都写不完。艾尘抱着腿缩在角落里,没有反驳,将牙咬得咯咯作响。 她没有哭,蒙蒙过来塞给她一颗糖的时候她还很礼貌地道谢,话语有时是伤人最深的刀子,远胜过棍棒相加,她突然在这一刻感谢自己成长于逆境,不然大概撑不下去吧。 回到宿舍更为伤自尊的事还在路上,琪琪是宿舍里的霸王,利用艾尘的善良让她做了很多事,每天铺被子,给她倒洗脚水,艾尘每次欲言又止,只因为她相信只是因为琪琪当惯了小公主所以才会这样。 她的忍气吞声换来了变本加厉,琪琪对她的伤害很大但艾尘从不会和父母说和老师说,她每天自己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听着身边人让她觉得无趣的话题,强颜欢笑地不拒绝任何人的求助。 她相信父母送她看看外面的世界没有错,只要能远离家这个牢笼她义无反顾,两年的时光在每次做不完试卷被嘲讽之中度过,善意的谎言因为在奋斗了多年的父母终于在边郊贷款买下了一套房子而展开。 艾尘被父母拉到了陌生的学校,他们骗她去参加个小面试,正常发挥就好,艾尘信以为真,她独到的回答方式让面试官很满意。 开学前夕艾尘满心欢喜的要回到学校和许久未曾相见的蒙蒙叙旧,却被告知已经被转学,她甚至没能留下好友的联系方式,他们就替她做了决定。 艾尘咆哮着问为什么,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耳光,她哭了,撕心裂肺地摔门而去,她可以忍过棍棒相加可以忍过侮辱谩骂但是忍不了这响亮的一个耳光。 她走了很远发现自己分文没有,肚子很饿却不能做一个小偷去偷一块糕点,她一步步地走回小区,在公园的长椅上抱膝坐着,脸上火辣辣的疼,这让她不愿意回去。 她生命中最怨恨的人是那一次离家出走的终结者——她的舅舅,全家出动寻找一个年幼的孩子,而舅舅找到了她,暴力地追赶使艾尘疯狂地向前跑。 她已经不能思考只知道跑,摔倒了再爬起来,亲戚们都说艾尘叛逆不懂事,却不知道艾尘那一天的狼狈,头发散乱的像个疯子,脸上还印着母亲的五指山,膝盖摔破了皮,最后被舅舅按在一颗树叶尖锐的景观树上。 她咆哮着反抗着,喊着“不要碰我”,但是最终像是一只落汤鸡一样被提着头发拎到了外婆家,所有的亲戚将她围在中央,指责她的癫狂。 她坐在地上,膝盖上留着血水,伤口又被浮沙刺得生疼,她理了理头发缓缓站起来,恭敬地向所有人鞠躬,向所有人道歉。 “对不起,我给你们惹麻烦了,以后不会了。” 父母是最爱孩子的人,他们原谅了艾尘,但是艾尘没有原谅他们,她痛恨他们的欺骗,痛恨亲戚们的做法,她甚至想要杀掉那个让她狼狈不堪的舅舅。 每个夜晚她都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甚至找寻了最古老的诅咒方法诅咒这个给她带来伤害的人,她的三观很正,知道不能杀人,但是她的恨宛如滔滔江水奔腾不息。 她想出了无数诡计,将舅舅的香烟弄湿,在他的鞋子里放上虫子,将他的板凳上涂上502胶水,这不能解恨,她拒绝再叫他一声舅舅,拒绝与他交流。 那段时间是艾尘最灰暗的时光,因为她的童年里没有欢声笑语只有嘲笑和恨意,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是没有阳光的,直到遇到明釜。 明釜身上的阴郁气息太浓了,比善于伪装的艾尘还要浓,他总是笑,但是就连长睫下的眼睛都带着哀伤,他的客套疏离让艾尘激起了走进他的心。 她一点点地靠近,贪念在于从他的经历中找寻一点安慰,她总觉得明釜比她的过得还要艰辛,他似乎总是过分地懂事,从不愿意给任何人添麻烦,即便是生病了也从不和任何人说。 他的衣服鞋子总是洗得干净,身材细瘦到让人疼惜,艾尘有一次看到他拿出了一板药,偷偷地查过药名以后发现竟是止痛片,她不解地望向那个少年,陷入了沉思。 一个没有成年的少年为什么要吃止痛片,他生病了吗?以前遇到的人有点小感冒都哭哭啼啼地要回家,他为什么不动声色。 一个答案在艾尘心中生成———明釜和她是一类人,善于伪装,将自己关入别人进不来的心墙,对所有人客气疏离,留下九分以一分示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观念驱使明釜看到了这个女孩,她笑嘻嘻地和他成为了朋友,聊着看似无关紧要实际慢慢拉近距离的话题。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他的过往,在找寻了安慰后再将这份安慰化为阳光回馈给和她一样饱受过往煎熬的明釜,她的善良让他会有探知他人内心秘密的愧疚感,所以自我安慰的最好办法就是对他更好些。 第2章 深层研究 艾尘分明有很多种方式探知明釜的过去,但她选择了最艰难的一种,慢慢地渗透进他的心,他是个很好看的人,手指纤细修长,长睫好似羽扇,眉宇似峰,就连眸子也是棕色的而不是黑色的。 艾尘与他说着不太重要的夸赞,收到他礼貌而疏离的笑:“明釜,你的眼睛好漂亮,投射的光芒像是北极的极光。” 他停下写着字的手摸向额头,露出的笑容那样的好看,迷了艾尘的眼,但是眸底的忧伤却又刺痛了她的心,大概只有和自己一样的人才会听到夸赞还这样笑着。 他走读,艾尘也是,她目送着他的背影,双肩包洗得有些发白,就连校服上的褶皱都被他捋平,他一个人垂着头走着,与一切格格不入。 她在想是什么经历让一个瘦高的少年变成了和自己一类人,她好奇地想要探究他的一切,但是又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在一天内知道全部,只因为那样的关系是不牢靠的。 那一天她鬼使神差地悄悄地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行进的方向竟不是家而是医院,她恐惧被发现自己的跟踪,转头离去。 明釜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回头之际正好捕捉到女孩的侧影,他眼底翻腾起一丝波澜,但是很快又拧眉往医院里面走,妹妹应该透析完了,再好的女孩也不该是他应该去触碰的。 家庭的重担落在母亲身上,而他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男性理应撑起这个家,妹妹的尿毒症使这个家支离破碎,但是母亲不同意他辍学,三个人挤在四十平方的地下车库里生活。 明釜一步步走进医院,妹妹曾经也是很可爱的小女孩,但是现在却因为疾病脸上泛着灰败和乌青,患肾要好几十万,这个家攒了很久也只有不到五万的存款,离救妹妹相差甚远。 医保报销后每个星期三次的透析依旧昂贵,但是不透析妹妹只能等死,小女孩脸色难看,但是看到哥哥的时候还是张开双臂索要拥抱。 “哥哥,艳艳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要不别治了吧。” 艳艳是女人与前夫的女儿,而明釜是女人年轻时被一个男人骗了拼死也要生下的儿子,他们同母不同父,不到四十的女人每天打好几份工,没日没夜地工作,想早点救女儿。 水滴筹是一个募捐的方式,但是女人没去登记,她倔强地捋着额前夹着银丝的发对着儿子说:“咱们还有手有脚,辛苦一点,那些捐款得来的欠下的人情还不起。” 明釜的成绩很好,但是他很懂事,抓着母亲的肩膀说着:“妈妈,要不我辍学去打工吧,这样您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女人气得发抖,拿起了一旁的扫把打在儿子的背上,蹲着捂脸在地上哭泣,她不能让儿子和她一样,迫于生活辍学,混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曾一度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生活做过网红,而要得到更多的礼物衣服必须穿得少,当年年幼的儿子看到她穿着情趣睡衣卖唱后满脸惊恐,于是女人不得不停止了这样来钱快的工作。 女人蹲在地上哽咽着:“我为什么让你读书,难道让你混成母亲的样子吗?我都不敢说自己是你的母亲,一个在红灯区待过的女人不配做一个母亲。” 她那时被朋友骗到了红灯区,与一个混血的男人发生了一夜,男人花言巧语样貌堂堂,看上去像个一本正经的人,穿着价值不菲的衣服。 那时她只有二十岁,初入社会一心只有真善美,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个败类,直到男人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夫人和他走在街上被女人看到时她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她被迫做了一个小三,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可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大概是那时候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以至于男人再度出现留给她一套房产和二十万只要她打掉孩子的时候她表面应下了却留下了孩子。 女人想和命运赌一把,抵押了财产去广东淘金,但是做生意会在一日之内让一个人满盘皆输,她挺着大肚子赔得血本无归。 她躲债一路逃回家,在一个地下室生下了儿子,但是却不能抚养他,把孩子装在一个菜篮里放在扬言说要与自己断绝关系的父母门前,她离开了,可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长得很像他那个渣爹,因为有混血的血统所以很白很漂亮,女人的父母也不忍心丢下他就把他带在身边,孩子从小没有喝过一滴母乳,所以一直很瘦很瘦。 他的外婆给他取名为明釜,他从小不哭不闹,小小的人儿不给外婆添一点麻烦,许是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每天都翘首以待着母亲的归来。 他小时候常常问:“外婆,妈妈会回来吗?”但是似乎每一次他只要一问这个空气中弥漫的气息都变了味儿,渐渐的他就不敢问了。 每天吃饭的时候明釜总是小口小口地自己吃,眼巴巴地看着碗里的肉却又不敢夹,他始终只会夹面前的一个菜,外婆想起来了会给他夹一两块肉,想不起来他就只吃一个菜。 他知道自己是被妈妈丢在这里的,也知道妈妈和外婆的关系紧张,他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就连外婆也不要他。 小时候的明釜只想要一个家,想要和母亲在一起,所以母亲来接他的时候他比每一天都高兴,母亲认识了一个男人,帮她还清了债,说要娶她。 女人颠簸了好几年终于有了一个家,想起自己很多年没见的儿子,想着是时候带他走了,母亲在明釜眼中是个极美的女人,她笑起来唇边有酒窝,但是来的那一天迎面而来的不是拥抱而是上面还飘着烂菜叶的洗菜水。 里面传来一声暴吼:“你出去,这个家不欢迎你,别回来了,把这个拖油瓶也带走。” 女人编着的发被打湿了,衣服也湿了,但是她还拔高了声音对里面喊着:“妈妈,我结婚了,您不见我我不来就是。” 那一年,女人二十四岁,是明釜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她的手很暖,牵着他的手往新家走,她的声音像是枝头啼鸣的夜莺般悦耳动听。 他迈着小短腿跟在母亲身后,一点也不怨,继父对他不错,但是妹妹很快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属于他的少得可怜的关怀全部转移到妹妹身上。 妹妹很可爱,白嫩白嫩的肌肤,小小的手,总是咿咿呀呀着大人听不懂的话,明釜很喜欢妹妹,总是站在摇篮前玩着妹妹的小手。 一家人本该这样幸福下去的,继父是清理玻璃幕墙的工人,工资还不错,一家人生活下来也衣食无忧的,但是那一天绳索断了,他摔死了,听说连个全尸也没留下,只留下他们孤儿寡母。 女人没有做生意的天赋,而来钱最快的方式就是当网红,她躲着孩子卖唱,靠着自己夜莺般的嗓音换取礼物和金钱,可是被儿子撞见了。 那一天她穿着腿上绑着小皮带的情趣服饰唱歌的时候明釜推开门兴高采烈的准备和妈妈分享他幼儿园得来的五角星,但是却看到了这样的母亲。 他尖叫着跑出去,抱着妹妹坐在桌子底下,母亲脸上浓妆艳抹,穿着暴露,他不敢相信那是那个牵着他的手带他回来的女人,这个人太陌生了。 女人慌忙下了直播,换了衣服奔出去看到儿子抱着妹妹躲在桌子底下一颗心落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了,是时候要找一份像样的工作了。 大学时她学的是服装设计,也是个灵感很好的人,她满怀信心地出去应聘,也递交了作品上去,但是因为她中途辍学没有学历被所有的公司都拒收了。 女人被迫回到家,听闻绣品的卖价高,所以跟着网上的视频开始学习刺绣,想用刺绣换来一些收入,她的手指很修长,很巧,上手也快,但是刺绣太耗费眼睛了,没日没夜的绣也要一个月才能出来一件成品。 长久下来她的视力下降的很快,也因为一直低头患上了颈椎病,她不得不放弃这个营生的办法,但是她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一个孩子又快上小小学了。 明釜五岁那年大病了一场,肠穿孔要做手术,当时她没有存款,只能卖掉了房子,但是后期恢复的时候买营养品花了不少,预留给他的学费不能动,女人被迫走入了高利贷的漩涡。 但是她为了救儿子咬了牙,儿子出院后高利贷的人上门寻债,她一贫如洗,还不上,说再宽恕几天,但是人家不依,一路追到他们落脚的出租屋。 棍棒声将铁门敲得咚咚想,屋子里面用衣柜挡着也似乎隔不住外面人的耀武扬威,女人再一次离开了,写了一个地址给儿子,告诉他带着妹妹去找外婆,学费在卡里。 她不得不再次进入红灯区,那里姿色好的陪酒女运气好的话一夜能被大老板赏几万的小费,她多陪几次酒欠下的款就能还上了。 她还上了债,但是代价是被毁了容,左脸处被剪刀划了一道五厘米长的口子,没了漂亮的容颜她连陪酒女都当不了了,好在一个酒吧不嫌弃她的容颜同意她做蒙面驻唱。 她每日都唱歌,舍不得吃好的,一有收入就打到那张卡里,每日以便宜的泡面度日,偶尔吃一次便当,她觉得自己苦点没事,只要两个孩子不陪她颠沛流离就行,跟着外婆起码有口吃的。 儿子乖巧懂事,女儿还小,但是作为哥哥的明釜总会带着妹妹,尽量不给外婆添一点麻烦,妹妹的病是在他三年级的时候查出来的。 那一天是外婆第一次主动给母亲打电话,让她自己看着办,外婆不是不想给孩子治病,只是他们的退休工资一个人只有一千多,自己生活已经勉强,哪还有闲钱给外孙治病。 第3章 再次尾随 艾尘一直是叛逆少女的化身,她可以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但是却又因为善良所以不会伤害到别人,明釜隐藏的阴沉让她忍不住去探知去发掘,与她相似的人实在过于少见,这使她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错觉。 她做出跟踪他的决定就在一瞬间,但是没有任何的恶意,那一天放学她跟着他从医院走到那个不足四十平米的容身之地,潮湿的出租屋已经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地方,没想到在他的家门打开的那一刻她整个心灵都受到了震撼。 原来在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也不缺乏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可是他看上去那么的美好,像一个王子,为什么会是从那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走出的。 她不经意地闪出身触碰到了树叶,发出沙沙的响,明釜转了身,下意识的躲藏让艾尘有一种探知别人秘密的感觉,少年一步步地走进,显得有些居高临下。 “为什么跟着我?” 她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明釜突然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邀请她去家里坐坐,这样态度的突然转变让一向嚣张跋扈的艾尘有一种很不好的体验。 但她还是因为心中的好奇走入了那扇门,迎接她的是两张憔悴的面孔,一张来自于明釜患尿毒症一直需要透析的妹妹,一张来源于明釜一直来回奔波的母亲。 艾尘很有礼貌的和那位整张脸因为憔悴和一道疤痕都遮掩不住年轻时的美丽的女人打招呼,又点头和明釜的妹妹示意,有些尴尬地笑笑。 明釜唤了一声“妈”,然后向家里两位成员介绍艾尘,“这是我的同班同学艾尘。”客套的介绍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甚至连“朋友”这个词汇他都不舍得用。 艾尘的自尊心大受打击,但在对面的阿姨险些笑出眼泪的时候又不忍心转头而走:“好好好,这还是小釜第一次带同学回家,你们要好好交流,小釜成绩还是挺好的,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尽管提。” 一声没有情绪的低喃让女人止住了接下来的话:“妈,别说了。”女人一直觉得亏欠儿子,他身边的朋友不多,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回一个同学。 女人将两个白面饼装入保鲜袋,她要去赶下一份工作了,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就好了,她临走前给了艾尘意味深长的一瞥,让艾尘有一种托孤的感觉。 屋内归于寂静,艾尘喜欢热闹,首先打破了僵局:“对不起,我无意打扰你的生活,只是……”她根本不会说谎,善意的谎言也编不下去,她总不能直说自己就是好奇他这样带着微笑面具清冷的人背地里是什么样子的吧。 明釜站在她面前,那双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开门见山:“你只是好奇,现在都知道了,你可以离开了。” 这样明显的逐客令艾尘怎么会听不懂,但是她选择装傻,眯着眼睛对着那个女孩笑:“小妹妹,你是明釜的亲妹妹吗?姐姐带你玩好不好?” 小女孩一直都在生病,没有机会和同龄人玩,她所经历的大多是医院里的患儿,透析的这些年里她见惯了生死,显得有些早熟。 “姐姐,你喜欢我哥哥。” 她尴尬的不知该笑还是该点头,不置可否,换来小女孩的一笑,她发青的眼圈下展现出一丝释然,主动用枯枝般的小手拉住她的手,又牵住哥哥的手放在一起。 “哥哥很好,姐姐替我好好照顾他。” 她似乎对于自己等不到换肾,即便换肾生命也是有限的结局很清楚,只是觉得亏欠家人太多,她扬起脸看向艾尘,灰败的脸颊上挂着的笑有些阴森。 “姐姐,我知道你不会拒绝的,你对我哥哥有好感。” 女孩叫□□,明釜拧起眉对她说着:“□□,胡闹,你这是干什么?”他一直对于妹妹都尽力教导,从未想过妹妹也变成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样子。 □□扬起头来看着哥哥,呵呵笑了起来:“哥哥,虽然你和妈妈总是说病可以治好,但是我自己比你们清楚,活着不过是一种奢望,我想和正常人一样去上一天学。” 她的笑看着是那般的刺目,虽然说着再正常不过的话却让听着的两个人都感觉到一丝讽刺,明釜感觉听了妹妹的话头痛得厉害,唇边的血色褪尽,显得有些疲累:“我出去一趟。” 小女孩没有再喊哥哥,而是拉着艾尘的手走到一个橱柜前,她拉开抽屉,抽屉的左侧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明釜的奖状,右侧摆满了药。 艾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见她将一打奖状都拿出来,那双带着灰败神色的清瘦脸颊上挂了一行泪,让艾尘手忙脚乱起来,她知道□□生病了,这样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女孩不该像她一样。 □□将奖状塞入艾尘的怀里,枯瘦的手指抚摸在药盒上,再度看向艾尘:“姐姐,哥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但是因为这些药他险些要辍学,我知道我们很穷,但是希望你不要丢下哥哥,我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几年又可能十几年。” □□像是操纵人心的巫师,利用自己是弱势群体的这个特性成功将第一次被哥哥带回家的女孩的心掌握在手心,在暗处那酱紫的唇牵扯出的笑意带着一丝得逞。 哥哥为她这短暂的生命做出了这么多奉献□□也想为他做一件她认为值得的事,这个姐姐她悄悄地打量了很久,看上去像是与他们一类人,但又有那么一丝不同,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正适合哥哥。 □□的一个长期计划在脑海中形成,她要用她短暂的生命为哥哥牢牢地拴住这个女孩,在她踏入地狱的深渊前将哥哥和她牵扯在一起,这就好比是入锅的麻花一旦分开就会碎裂,她所要的效果就是让哥哥和艾尘永远都分不开。 她继续打着感情牌,抱住了艾尘,冰凉的脸颊贴在她的手臂上,尿毒症使她变得很虚弱,皮肤也变得暗沉,但是上帝留给她的天窗就是那稚嫩的悦耳的声音。 □□小心翼翼地蹭着她的手臂,单薄的背弯曲使艾尘甚至能看到她脊椎的纹路,她轻声说着:“姐姐,我其实好怕死,我离开以后妈妈和哥哥的生活都会乱套的,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在为我的医药费奔波,我都知道的。” 艾尘不是一个过于善良的人,但是她对于明釜的好奇是建立在好感之上的,听到他妹妹话容易产生共情的她用手轻拍着她的单薄的背。 “你生了什么病?” □□说出尿毒症的时候艾尘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个依旧年幼的女孩竟身患绝症,她的母亲看上去美丽而憔悴,她的哥哥看上去干净瘦削,上帝究竟是多么怨恨这一家才下达了这样的惩罚。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打开,是走而复还的明釜,他的手上提着一个袋子,艾尘下意识地看向袋子里的东西,那是一板药,她曾经查过他吃的药的作用,是止痛片,但此时装傻充愣是最好的选择。 □□先开了口:“哥哥,你回来了,头又疼了?” 明釜没有说话将药盒装进书包,许久才看向艾尘:“谢谢你帮我照顾妹妹,我送你回去。”话音落又看向妹妹:“别跟妈说。” 艾尘跟着明釜往外走,看着他的侧颜出神,终于忍不住跟他说话:“明釜,其实你不必那么戒备我,我对你没有恶意。” 少年拧眉看向她,眼底的感情高深莫测:“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该怎么做需要我教你吗?”他似乎就仅仅因为这一天与她的距离拉开了很远。 艾尘抬头看向他,选择性耳聋的跟他打哑谜:“明釜,我还是希望你相信我,你先回去吧,你脸色看起来不好,好好照顾自己。” 少年选择了缄默,对于这个女孩的举动似乎十分不解,看着她的背影出神,这个年龄的情窦初开使他感动之余心底萌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异性相吸的原理使这两个人看似拉远了距离实则近了一些,第二天的相遇艾尘依旧微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与明釜的关系不过分生疏也不过分亲密,伪装的不露出一丁点破绽。 明釜也一样带着微笑的面具,中午的时候艾尘去吃饭的时候看了一眼明釜,他依旧稳如磐石地坐在座位上,似乎并不需要进食。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愕,笑闹着和朋友一起走向食堂,最后想了想帮他带了一袋饼干,她将饼干推至明釜眼前,很认真的说着:“你怎么不吃饭,吃点东西吧。” 他想拒绝,艾尘又把保温杯推过去,她不喜欢被拒绝,这源于她骨子里的倔强,与暴力长期斗争的倔强:“快吃吧,一会儿要上自习了。” 她很快就转过身和其他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余光看着他拆开饼干塞进嘴里,但是只吃了几片就放下了,他没有喝水,只是垂着头坐在那儿,脸色有些难看。 自习课开始了,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按在腹部,但是面色如常,艾尘推了推他的手臂小声问着:“你怎么了?不舒服?” 他侧过头准备说自己没事,女孩把脱下的外套卷成一团放在他桌子上,扯了扯嘴角:“我帮你看着老师,趴一会儿。” 他想拒绝她的安排,但是腹部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弯了腰,明釜五岁的时候做过肠穿孔手术,长久以来生活压力以及饮食习惯又让他患了很严重的胃病。 久未好好进食的胃其实不太能吃膨化饼干,但是他的家庭让他根本没有享用这样零食的资格,所以他也不知道饼干会让他这么的难受。艾尘拧着眉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脊,一种名为疼惜的情绪渐渐生根发芽。 第4章 同病相怜 艾尘对于明釜的感情没有维持多久家庭带给她的破坏就纷至沓来,她所经历的第一件事来源于她亲爱的外婆,一个因为年龄渐长变得糊涂、艰涩的老妇人。 艾尘是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她看上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即便被许多人吹捧也总是冷淡的样子,明釜大概是她富有目的性关爱的第一个人。 她探知了明釜的秘密后有些不安,反复在自己的经历里寻找可以作为交换又不会使自己过于可怜的事,却始终没能找寻到。 外婆的突然造访让她脑子嗡嗡作响,她没想到一个曾经在她整个幼年时期都特别慈祥的老人会变得这样的狰狞,这样的歇斯底里。 母亲一向是看上去比较和蔼可亲的中年人,但是听到外婆的呼唤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受控的颤栗起来,她坐立不安地在家里来回奔走,脸上的皮肉因为紧张而不停颤抖。 平时住校的艾尘不知道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抱着书本无措的走到楼上的书房,小狗紧跟其后,家里的每个人都比艾尘紧张,就连一直喜欢摇尾巴的小狗也夹着尾巴缩在书桌后面。 艾尘茫然地捏着一团纸在墙根处看着这一切,门外的叫骂声响起,一向慈祥的外婆变成了蛮不讲理的样子,叫骂声响彻整栋楼,让母亲无地自容。 艾尘冷漠地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地品味着复杂家庭关系带来伤害,她的眼睛布满血丝,邪恶的思想伴随着自己的唇角洋溢起诡异笑容的时候到来。 伦理纲常?呵呵,可笑,疯子的世界只能用强制手段。 外婆疯了,她不再是最初那个幼儿园放学后会给她买油炸火腿肠、会给她买甘蔗汁的慈祥老人了,她已经变成了六亲不认的恶魔,一次次的忍让只能让她变本加厉。 母亲也变得狰狞可怖,她隔着门对着门外的人歇斯底里:“够了,妈,你走吧,我不给你开门,给你开门你就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一团糟是什么意思,艾尘不明白母亲嘴里的一团糟是什么意思,父母虽然教育方式苛刻变态,但是一直都把这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一个老人竟然会把家里弄的一团糟。 艾尘觉得大概父母最不让人欢喜的地方就是愚孝,这个老人疯了,她被疾病控制了,可是他们竟然只是觉得她可怜所以并不送她强制进行治疗。 她知道整栋楼的人都听到了这一切,人们总是对于别人的家务事充满好奇心,这样大的动静怎么会不贴着门偷听,大致所有人都和艾尘一样,莫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冷眼旁观。 气氛的紧张使她的心跳加快,但她还是没有收回偷看的头,她想知道一个疯子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想知道被亲情绑架之下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硬物撞击钢铁的声音传来,艾尘揣度是外婆在用什么东西叩击着大门,小狗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缩在艾尘的脚边,这一天他一声也没有叫,瑟瑟发抖。 艾尘蹲下来把脸颊埋在小狗毛发旺盛的脖子中,依旧面无表情,她的观念里没有对于疯子的怜悯,只有将外婆强制送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的执念。 母亲歇斯底里地大哭,她已经不能保持冷静,她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么的疯狂,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把自己的女儿抚养长大,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冷眼旁观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艾尘的父亲艾渊,他也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若无其事的看着小说。 他的脾气算比较好的,这是妻子的家务事,他不想过多的参与,毕竟自己与丈母娘的关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时钟在中午十二点处敲响,到了准备午餐的时间,艾渊很淡定地锁屏围上围裙去准备午餐,喧闹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他只是静静地享受洗菜做饭的过程。 艾渊的个子不高,戴着方形的半框眼镜,看上去就是学问人的样子,但是冷淡的性子完完全全地传递给艾尘,她也对于母亲的崩溃不解。 门最终还是打开了,外婆的声音因为叫骂变得沙哑,出口的话是将母亲拽入深渊的强大力量:“我把孩子给你带大了,你还做贼,半夜跑到家里拿这拿那。” 任谁被自己的母亲指着鼻子骂这样的话也不能忍受,艾尘的母亲静和也没法像名字那样安静平和了,她抹着眼泪歇斯底里。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妈,我拿你东西干什么?我自己能买的起为什么要拿你东西?” 艾渊没有出面,他只是继续慢条斯理地洗着菜,而艾尘的外婆昂首挺胸地走进来,她把所有的东西都从原来的地方扔在地上,嘴里依旧骂骂咧咧:“我的东西呢?我的毛线呢,我的针呢?” 静和没有阻拦,她只是在一片狼籍中跳脚:“找!你找,你找到就拿!”她也疯了,为什么摊上这样的母亲。 艾尘听着楼下的声音依旧面无表情,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他们的仁慈,忍让换来这些就是他们应得的,强制治疗虽然看上去不人道,但却是最能保护自己的。 这个家里没有一个正常人,艾尘和艾渊冷眼旁观,静和被逼得歇斯底里,外婆面目狰狞地像个魔鬼,可能唯一清醒的就是小狗,他闪烁着疑惑的眼神缩在艾尘脚边,看着人类发疯。 外婆一直身体不好,四十多岁牙周炎掉光了牙,三高、脑梗,前些年做了两个手术,一个是胆结石手术,一个是心脏搭桥。 所有的人都顾及她的身体不敢气她,顺着她,任由患上阿尔兹海默症和一系列脑梗的并发症后胡作非为,逢年过节艾尘的所有亲戚都陷入了困境,因为外婆会大闹一场,让所有人不欢而散。 艾尘牢记着外婆曾经的好,但她不会原谅她带给家庭的伤害,几年前她的病症不严重时艾尘作为整个家唯一的代表人去看外婆,有时会送些礼物去。 外婆状况好的时候把她拉进屋子唠家常,但是状况不好的时候会把她连人带东西都扔出去,让她这个白眼狼不要再来了。 有些话没人愿意听,可是艾尘都听过——— “你这个白眼狼……” “外甥是狗,吃完就走……” “你们家没一个好东西……” “你那个爹,就是个没眼力见的东西……” 她也是要自尊的,一个孩子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是多么的痛苦,她怨,她不像明釜那样逆来顺受,她要逃出去,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家。 每个人都有弥足珍贵的东西,艾尘最宝贝的东西是父亲出差从青岛带回来的珊瑚礁和一个好朋友送给她的一套泥塑小狗。 她把他们摆在目光可及之处,得了空闲就拿出来仔细端详,可那一天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她也第一次因为这个家庭崩溃的落泪。 白色的珊瑚礁被摔的四分五裂,泥塑小狗们变得缺耳朵少腿,她整齐的按照颜色、厚薄、高矮摆放的书本全部被扔在地上。 一切都变得凌乱不堪,打乱了她的计划,打乱了她的模式,艾尘也抓挠着自己的长发,她也疯了,她最厌恶的事情就这样恰恰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落着泪一样样地拾起凌乱的物品,再一件件地把它们物归原位,她的黑色长发被泪水黏在脸颊上,白色的珊瑚礁是坚硬的,碎片被艾尘紧紧地握在手心。 锋利的棱角划破了她的掌心,鲜血顺着拳头往下流,看到鲜血的那一刻她的眼底竟生出了自虐的快乐,小狗本能地嗜血,舔去地板上滴落的血珠,抬起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艾尘。 她冷笑了一声慢慢起身,把珊瑚礁扔进垃圾桶,任水龙头流出的水冲刷掉掌心的鲜血,被水稀释的鲜血流进水池旋转着往下流,似乎也冲刷掉了艾尘的狂躁。 艾尘冷漠地旁观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和明釜同病相怜,他看上去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也许他妹妹□□说的对,两个人在一起正合适。 这糟糕的经历是否可以作为他们交换彼此难念的经的一个契机,她觉得自己可以离那个忧伤的少年再近一点,她不是圣母,她可能是最邪恶的魔鬼,但是对于那个同病相怜的少年却想要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想到这里她咯咯笑起来,甚至走出去帮父亲一起打扫那一片狼籍,艾渊以为女儿也是没心没肺的,不知道实际上这些年的经历也把她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疯子。 母亲静和坐在床上哭,她从未想过平静的生活会变成这个样子,甚至女儿艾尘还好心地给她递了一包纸:“妈,哭啥?再哭就不漂亮了。” 艾尘的眼睛没有因为前不久的哭泣变得通红,但是还是生出了些红血丝,她掌心的伤口一刺一刺的疼,但是她却毫不在意。 她冷淡地看着这一切,强堆起没有感情的笑,没什么事儿是能阻拦她的,就连父母如果有一天变成她的阻力她也会毫不心慈手软。 不是她生来冷血无情,只是成长环境造就了她的冷漠,愚孝是永远不会出现在她字典中的词汇,如果母亲也会变成和外婆一样的人,她会毫不犹豫地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母亲说没有胃口没有吃午饭,艾尘却比平时多吃了一碗,她与父亲艾渊对视,无奈的说着:“真是闹心,为什么不送医?” 父亲装聋作哑,只是埋头吃饭,许久之后才开口:“小孩子别瞎操心。”艾渊把艾尘还当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却不知道艾尘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令所有人陌生的样子。 她冷漠无情地看着这一大家子被一个已经被疾病变得癫狂的老人推来推去,看着他们唉声叹气地讨论具体怎么办,但是没有一个人决定让她接受意义不大的治疗。 第5章 拉近距离 艾尘在外婆走后收拾了一番也出了门,她走着走着就到了明釜家外面,手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但她毫不在意地用手指理了理头发,来到这儿让他同情一回自己,距离就能拉近了。 想到这儿她缩成一团发了一条信息给他:“明釜,可不可以收留我一会儿。” 明釜显然对于她的话很疑惑,打开门看到一个头发略有些散乱泪眼婆娑的女孩,她就是艾尘,她一头栽入他的怀抱,闻着他身上洗衣液的清香。 少年的手无处安放,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艾尘方寸大乱,她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做什么都考虑前因后果,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最后他冰凉的指尖还是触及女孩的背脊,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发生什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哭。” 女孩举起布满细小伤痕的手掌,凑至他眼前,小声说着:“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觉得我自己的家不算家。” 明釜沉默了,家么?他似乎也不曾有一个完整的家,但是看到女孩受伤的手掌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这可能是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拽着艾尘坐在老旧的凳子上,拿着棉签往她的手心涂抹碘酒和红药水,他的动作极尽温柔,手指弯起,阳光从指缝间划过落在艾尘的掌心,她下意识地去抓那虚无缥缈的光却恰好握住了明釜的指尖。 “明釜,我们现在算是患难与共了吗?” 她的眼睛里都是真诚的善意,抓着他的指尖急于知道答案,但是却被他不着痕迹的抽开手指,那个女孩看上去这么的善良他如何能把她拽入自己没有光芒的世界。 “别动,药没上好。” 他没有回答艾尘的话,但是他的闪躲让艾尘不悦,她跨出了示好的步子为什么他一躲再躲,她的尖牙暗暗摩擦,最终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 “你为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很让人讨厌吗?” 明釜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面前这个给过他温暖的女孩的问题,他可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别人敞开心扉,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在除了奋力往上爬的选择外还是否有别的选择。 一直沉默的□□从后面走来,她的脸色一如即往的灰败,但是眼睛依旧清澈透明,她的声音悦耳动听,打破了这样的僵局。 “艾尘姐姐,哥哥,你们为什么这么生疏?都来家里玩了不该开开心心的吗?” 两人相视一笑,换的艾尘不好意思:“那个,我今天这样子是不是有点狼狈,不许笑我。” 她的话让三个人都露出了笑容,直到□□挂在艾尘身上一脸疑惑的问着:“姐姐你今天怎么了,我们可以帮你忙吗?” 她急于将艾尘与哥哥牵扯在一起,只因为她不知道她的病还能透析多久,大概她等不到母亲凑够钱帮她换肾了,但是至少能看着哥哥被她选定的女孩走到一起。 □□觉得艾尘能做哥哥生命中的一道光,他这十几年来的日子过的太苦,偷偷咽下了太多的无奈和苦涩,一部分来源于家庭还有一部分来源于她。 艾尘看向对面的男孩,突然起身准备吻在他的鼻尖,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和心底萌生出的欲望了,她想要让这个男孩做自己的男友。 不出意料的是他推开了她,明釜的眼底萃着一丝寒意,更多的是疏离,这神情冷的好似寒冰,让艾尘急中生智伸出手指捏起一根留在他鼻间的碎发。 “喂,你这么激动干嘛,我就是想帮你把碎发捡起来。” 他们彼此都对于她的动作代表着什么心知肚明,但是没人戳破这层窗户纸,大致一直保持着缄默对于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他的睫好长,可能有两厘米,半垂着眸子的样子安静美好,如果说那微笑薄唇能再向上弯些许是更为动人。 少年别开了脸,说自己出去了,他没有在家里再停留,只是留给艾尘和妹妹一个清冷的背影,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声,而这叹息声来源于明釜的妹妹□□。 艾尘不解地回望着一直面色不佳的女孩一脸疑惑:“只听女孩缓缓道来,哥哥肠胃一直不好,小时候做过肠穿孔手术,后来又落下了偏头疼,但他一直是个很好很温柔的哥哥。” 艾尘仔细去品□□这句话的意思,最终没等她回答些什么女孩就将冰凉的脸颊贴在她的胳膊上用几近哽咽的声音对她说着:“如果可以,姐姐能帮忙照看哥哥吗?我大概是活不久的,也许看不到姐姐穿上婚纱成为漂亮的新娘。” □□将如意算盘打的极好,最终目的就是将这个姐姐牢牢地抓住,不管哥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因着这个承诺左右徘徊,这本是不公平的选择,但是病入膏肓的□□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事实上□□的如意算盘打对了,艾尘容易同情心泛滥,况且这个少年却是干净又深深的吸引着她的,她可能就差几步就真的会和这样一个与自己完全处于不同世界的人走到一起,而且还是不计后果的奔向他。 艾尘虽然表面上并不承认自己对于接近明釜的最初目的已经发生了改变但实际上她已经悄悄地记下他肠胃不好又有偏头痛。 两人的再次相见是在第二天清晨,艾尘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但是顺带带了一份粥放在他桌子上,铁饭盒里装着热水一直温着粥,但是那个买了粥的主人却连一眼也没看向明釜。 明釜看了看四周,在看到女孩的后脑勺的时候定住了视线,修长的指握紧又松开,最终薄唇开合看形状是两个字“谢谢”。 他没再推脱,一直空着的胃有了温粥的填满也舒服了许多,女孩挑着眉毛心不在焉地坐着看书,也没找他搭话,看到他喝完了粥勾起一侧唇角。 在看到写着“谢谢”的纸条的时候摇摇头满不在乎的样子,又继续心不在焉地看书,她喜欢关照别人,但不喜欢听到显得格外生疏的“谢谢”。 明釜想给他买粥的钱被女孩狠狠的瞪了一眼,她把水杯推过去翘起二郎腿:“劳驾你帮忙打个水呗,别跟我提钱,朋友提钱伤感情,就这样,赶紧去吧,朕渴了。” 明釜垂下眸子拿过茶杯帮她打了水,却在回来的时候发现女孩拿着另一个杯子喝着水,她弯着眼睛说着:“那是朕赏你的,多喝热水。” 明釜还想拒绝但是女孩突然凑近霸道的说着:“我送出去的礼物从来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你敢退我马上就扔掉。” 最终明釜只能收下这份礼物,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女孩推过来一本课本指着上面一题问着:“学霸,这题咋写,教教我。” 艾尘根本就不给明釜拒绝她的机会,接二连三地抛出问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正好到第一课任课老师抱着书本走进教室,她的最后一个以进为守的问题问完。 老师在上面眉飞色舞的讲艾尘却早已被周公唤走,听课实在是太过麻烦,分明可以几分钟解决的事情非得拖整整一学期。 艾尘双目发直地盯着黑板,思绪早已飘飞,至于在想些什么不得而知,飞天一颗粉笔头砸来,一只手及时握住了粉笔头,手的主人是明釜,依旧睡意朦胧做白日梦的艾尘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她小声对明釜说了声“多谢老铁”,冲着老师无辜眨眼,上课不能睡觉但跑神可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自己天马行空老师还能拽着她的小辫子不放不成? 果不其然,下课时艾尘又成了被点名批评的人,心不在焉早已在年纪里出名,她考试似乎全靠心情,心情好了名列前茅,心情不好末尾转悠。 她的人生总是随性使然,较之压力山大的明釜截然不同,老师面前认错态度极好,老师前脚刚走艾尘就带着夸张的神情回了教室。 几个小女生围绕在艾尘身边说她天天跑神频率太高,换来艾尘轻蔑一笑:“做白日梦比较有感觉,天天学习我怕是会变成书呆子,倒不如发呆。” 第二节课是艾尘比较喜欢的生物课,她生物是所有学科中最好的,一方面是她喜欢生物另一方面是她和生物老师比较对脾气。 上课前的调侃主角总是艾尘,她咯咯笑着回应,这一门大概是她唯一不会跑神的学科,下课帮老师收材料的时候被叫住问话:“听说你在年纪里跑神是出了名的,可我见你上我的课倒是挺认真。” 女孩和老师对视一眼,满不在乎地打趣老师:“说明您教的好。”她再次咯咯笑着,对看向她的明釜投以意味深长的一笑。 她特别想知道明釜此时的心理活动,对于这样一个顽劣的自己他有什么特殊的看法,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她也会让他喜欢,他别无选择。 明釜再度思索这个女孩对于自己的意义,却突然觉得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控制,自己对于她似乎是个极度特别的存在,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份特别。 他根本无法拒绝艾尘的好,因为这个女孩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只要他敢退一步她就敢进十步,而且攻势越来越猛。 明釜喜欢伪装,喜欢将伤痛埋葬在心底,但是艾尘与她是一类人,很显然善于伪装的艾尘在交际圈内混得更好,她是万人吹捧的大姐大,而明釜却没有被身边人吹捧。 明釜只是埋头学习,努力让自己更优秀,而艾尘完全不在乎学习带给她的荣誉感,只因为只要她想,动动脑子速记就能混一次好成绩。 她早已习惯了投机取巧的学习方式,将更多的经历放在了享受人生上,家庭已经不算圆满至少她的生活要多姿多彩。 第6章 深陷其中 艾尘第一次走进那个高瘦男孩后反复的审视自己,她笑着闹着,将所有人都照看着,表面风光无限的,可是这心里却总也不是滋味,明釜没有一个好家世,没有一个好身体,可他却拥有所有人嫉妒的资本。 他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不论他怎么做事怎么说话他都像是别人不可高攀的高峰,艾尘这样一个将面子放在头等的女孩在他面前时总是忍不住将身段放低,将语气放缓。 高二的汇考前的模拟考试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明釜是众星捧月的繁星,而她却是还没开始学习始终垫底被一众老师拎着后脖颈、戳着脊梁骨骂着的问题学生。 学校点名批评的大会里艾尘是众人中的一员,一向高昂着头的她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她依旧是桀骜不驯的样子,就连马尾辫也高高束起,脚尖还踢着地上的石子。 她漠然地看着老师、家长,清楚的明白着将要面临什么,一顿毒打,一次刻骨铭心的讽刺,回到家时铁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参加家长会的父母脸色铁青。 艾尘高昂着头和父母对视,这一次就连会用咒骂的父母也对她不管不顾起来,他们不再揍她,只是用极尽悲哀的语气说着:“你不适合学习,别学了,趁早辍学去打工吧。” 泪从她瞪的滚圆的眼睛里不受控地往下流,她依旧抗争着咆哮着:“我不!凭什么什么都听你们的,没有我不适合做的事。” 离会考还剩下不到一个月,除了生物外她一个字没听过,期末的补考名单上总有两个醒目的大字:“艾尘”,她无法容忍自己就这么被父母放弃了,咬着牙、含着泪将她曾经最不屑于去看的东西塞进脑子。 由零到整很快,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做了这么多年从未做过的一件事,去品尝令所有人为之沉迷的酒精,她困惑了好多年为什么有些人这么喜爱酒精,直到酒精入肚她才含着泪光笑出了声。 原来酒精滑过口腔再顺着食道滑进肠胃是这样的苏爽,她是天生缺少一种酶的,虽不至于喝醉但是脸部会迅速充血,可是那一天她一连喝了好几瓶。 头脑始终清醒着,艾尘却坐在花圃后面捏着啤酒瓶烦躁地咆哮着:“为什么我就是喝不醉,他们都不管我了,活着就是步步走向沉沦吗?” 艾尘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泪滑过脸颊灼烧着她的心,脑海中关于父母对于她的评价不断放大,还有老师们的关于她甚至都没有资格参加高考的预估也不停地在耳边回响。 她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蜷缩成一团,不管捏瘪的啤酒罐划伤了她的手指,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甚至都没有资格去喜欢一个人,因为自己不配。 暖风吹的她浑身却没有一丝寒意,她哭都是咬紧牙关将痛苦压在舌下,艾尘可能已经早已在崩溃的边缘来回试探了许久,可她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她一直哭泣。 一只冰凉的手夹着纸巾递给她,可是女孩却没有接,她迎着风跑远,躲在灌木树丛之后,甚至摸出了口袋里的镜子端详自己的脸颊,这张脸蛋上不再是自信满满而是泪流满面带着酒精催化的赤色的。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大概除了明釜没人会好心地在自己极度厌恶自己的时候出现,可她不允许自己的狼狈不堪被他人看在眼里,即便是他也不能。 细碎的脚步声踩着枯叶步步走近,艾尘面前的日光被遮盖,一个清瘦的剪影出现在眼前,声音的主人垂着眸子,依旧递着手帕纸。 “艾尘,你像一个长满刺的小刺猬,其实你不必如此。” 女孩一把拽过纸巾狠狠地开鼻涕,背对着明釜低声说着:“我们不一样,我的世界你永远不会懂,我现在只是想一个人待着,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并不需要怜悯。” 少年并没有转身离去,只因为艾尘竖耳倾听没有听到踩在碎叶上的窸窣声响,她猛然转身大声问道:“你没听见我说想一个人待着吗?” “艾尘,我们是朋友吗?”明釜的眉眼里依旧浮出温柔的笑意,但是却没了最初的疏离,他往前走了一步,宽大的校服被风吹的鼓起,可依旧难掩他的清瘦。 女孩抬起头看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似乎没想到明釜对于态度如此恶劣的自己依旧会忍让,他的问题是她一直想问的,此时此刻却被他捷足先登。 艾尘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嚎啕大哭:“是,我愿意,不许嫌弃我,你嫌弃我就欺负你。” 一双如冬日冰棱般带着寒意的手指轻轻地放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声音轻地却像是三月的暖风:“艾尘,我其实挺羡慕你。” 明釜羡慕她的真性情,羡慕她可以自我调节,她会哭、会闹,时而安静的像处子时而又如狡兔般跳脱,这些他都不会,他似乎只会逆来顺受,只会温情地接纳一切不幸。 女孩拿他的校服外套擦了擦眼泪,洋溢起一个笑,一把抓起他白皙细瘦的手腕走的飞快,她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些不快,曾经被点名批评如何,经历了错误的家庭教育又如何,她不在乎,收获一个朋友值得了。 “艾尘?去哪里?”少年被她一路拉着走,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下意识地去问。 “去我家啊!还没邀请你去玩过,我们是朋友了不是吗?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艾尘迎着风走,尾音上扬着。 她的性格就是如此,把划为朋友的人列入自己的阵营,即便她与明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她想要的是和这个少年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她不急,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会逃出她的手掌心。 他规规矩矩地跟着,没有反抗,跟她穿过长长的绿化带抄近道到了单元门前,那层楼下拴着一只金黄色的大狗,艾尘大声和她打着招呼:“嗨,阿黄,我回来了。” 狗狗友好地和她摇尾巴,被艾尘宠溺的摸了摸脑袋,她扬起头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明釜,拽着他的手腕按在阿黄的脑袋上,她的脸颊边上有两个梨涡,满满的都是兴奋。 “明釜,你没有养过宠物吧,阿黄是不是很可爱,你摸摸她,你知道吗?你笑的好假哦,生活纵然不幸也要努力去找乐子。” 少年舔了一下淡色的唇,尝试着去抚摸一只陌生的动物,而动物似乎真的比身边人更真诚一些,因为黄色的狗儿疯狂的摇晃着尾巴,咧着大嘴呼呼地喷着热气。 他弯着腰的样子被艾尘暗下拍摄键拍了下来,女孩摇晃着手机一脸的得逞:“哈哈哈,果然长得好看,怎么拍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明釜,欢迎你进入我的阵营,以后姐会罩着你。” “你是女孩子,为什么总是这般说话呢?”他一向乖顺服帖,困惑地发问,这个富有生气的女孩是激起他静如潭水的心的涟漪的一颗石头,每句话都敲击着他灵魂的深处。 “嗯?明釜,你有意见吗?不好意思,我不接受反驳,我想罩着你便罩了,你推不开也别想推开。” 少年垂着头跟着她走了整整六层楼,艾尘的家是在顶楼,虽说不在什么闹市区但也宽敞明亮,她打开门的时候一只棕色卷毛的长耳狗蹿了出来,高声吠叫着欢迎着主人的归来。 “Welcome!”她欢喜地甚至冒出了一句英文,而前不久的英语测试她又成功地垫了底,答题卡上一阵乱涂乱画,她不抄袭只是懒得看题,可是不知道怎么今日会将英文脱口而出。 红色的实木地板被拖得发亮,阳光透过平台照亮了整个屋子,进门的右侧是镂空的红色楼梯,通向上一层,这是明釜一直期盼的家的感觉,情不自禁吸了一下鼻子。 “真好”两个字从他嘴中缓缓吐出,终于让这个少年带了些烟火气,女孩忙着在鞋柜里找拖鞋,又揉了揉长耳狗的脑袋招呼着:“哎呀,快换鞋进来呀,那么多感叹干嘛呢?” 家里的零食挺多,她一股脑儿地抱起塞到明釜的怀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似乎肠胃不好,尴尬地又摸摸鼻子。 “那个,我忘了你可能吃不了这些,喝水吗?” 艾尘的脚底像是踩着风火轮,将厚底的拖鞋踩的哒哒直响,用着玻璃杯捧着半满的热水,看他依旧愣着仰头看他,情不自禁地发问:“明釜,你很局蹴,为什么?随意一点,现在家里只有你、我和狗子。” 艾尘刻意用了“家”这个词,在暗示他自己期盼未来的家里只有他、她和狗子,她早就想要摆脱家庭的牢笼,所以她也想要他不要背负那么多,跟她一起闯荡。 她对于家庭这个概念看得极淡,只要有那么一个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飞出去,头也不会回,即便母亲曾经说过嫁人一定要嫁对她也不置可否,面前这个人她很喜欢,即便不能走到最后,即便他注定沉沦她也认了。 “别把我的个性和态度混为一谈,我的个性是源于我是谁,而我的态度则取决于你是谁。”(引用于未知来源) 那一晚上艾尘在日记本上用气势磅礴的狂草写下了这句话,她进入了她计划的核心部分,将明釜一步步地包围的开始,追随亦或是围堵,这个少年她志在必得,他逃不掉也别想逃,她可以尽她所能给予他极尽的宠爱。 合上日记本后艾尘夸张地笑出了声,将硬封面的日记本按在胸口,她与长耳狗对视,又骄傲地昂起头:“便是步步沉沦我也甘之如饴,青春里能做的事情太多,一旦贴上成年人的标签便再也无法尽情享乐,明釜,你,是我的。” 第7章 颜面尽失 第二次邀请明釜到家里是在一个周末,艾尘的父亲艾渊和她的母亲静和很友好的招待着他,他礼貌地叫着叔叔阿姨,对艾尘投之以羡慕的一笑,这平和的家庭下是暗流涌动,她也回以一笑,就这样被羡慕一次也好。 她以请教问题为由邀请他来家里,附在父亲耳边说准备些好吃的,拽着明釜的衣服走至房间,她的房间是紫色调的家具,衣橱上还贴着史努比的水贴画,一看便是标准女孩子的房间,倒是和艾尘的性格截然相反。 “你的房间和你的性格完全不同,我很惊讶。”明釜对于艾尘的房间布置的评价是这样的,收到艾尘的笑脸。 “嘿嘿,谁还没个童年,坐坐坐,我要请教你问题的,优等生要喝水吗?” 她不等明釜回答就去倒了一杯温蜂蜜水,翻找题目的时候小声问着:“最近肠胃还好吗?中午留下吃个饭呗,我老爹厨艺可好了。” “嗯……还好,不了吧。” “哎呀,别客气嘛,算啦,不强求你。” 她终于翻找出一道物理题,笑着递过去,其实那题她会,这只是找他的一个借口,他仔细的讲她却一个字没听,盯着他的指尖出神,他为何待人总是这般疏离,走进他的心田究竟要用多久?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那风格太像已经变得癫狂的外婆,艾尘的手不禁握紧,眼神之中尽是慌乱,平时别人看着、议论着也便算了,可今天她的心动男嘉宾在家里做客她怎么又来了。 母亲静和,父亲艾渊是否能在这位老太太第八次来到家中翻天覆地是否还能维持表面的亲和,她咬紧了唇看向明釜,甚至有些结巴:“那个……那个……一会儿看到什么你就当没……看见。” 他疑惑地看向艾尘,直到女孩小声嘀咕着:“是外婆。”她垂着头,手指不安地扯着衣角,隔着门都能听到老太太嘶哑的叫声,难听的话全钻进屋内每个人的耳朵。 静和在客厅里不停的转圈,眼睛里也是慌乱,家里有女儿的同学,来者是客,这样复杂的家庭关系给客人看到了似乎有失体面,开门了换来的就是家里被翻的乱七八糟,不开门即是邻里对他们家不停的议论。 他们一家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明釜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停留在艾尘的房间,作为一个局外人他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女孩,也许就像母亲曾经去接走自己时被泼湿衣服的时候也是不愿意被人见到的吧。 他也垂下眸子,默默地翻看着她的习题册,用笔圈出错题,大概沉默是金,他们是一类人又有些不同,他不反抗逆来顺受,而艾尘像是坚硬的小钢球,触碰不得。 门最终还是开了,静和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为摊上这样一个母亲而苦恼不已,但是家中有客人所以压抑着自己的滔天怒火,时值中午,艾渊正在洗菜做饭,他也一声未吭,直到那个远不及他高的老太太将装着白菜的不锈钢漏盆倒扣在他的头上。 男人的声音洪亮,扯掉头上的盆咣当一下砸在地上,他一向脾气温和,但是妻子的母亲对于他实在是太过过分,知晓她疯癫不予理会竟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你干什么?” 老太太早已没了理智,红着脸大叫着:“你让开,我说话听不到吗?我找小锅,你们一家都是贼,缺点东西就上我那拿。” “无理取闹,谁要你的东西。” 艾尘咬着唇看向那个少年,眼睛里蓄了泪,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明釜道歉:“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今天她会来。” 一门之外传来咣当咣当的响声,战火不知何时会越过最后一道防线,静和拦不住也不敢拦,房门被猛然间打开,老太太走了进来,一把将艾尘从椅子上拽起来甩至一边,将书、本子、键盘、鼠标全部扔在地上。 她就这么坐在一片狼籍之中,甚至不知要起来,无声地落着泪,心中对于这个老太太恨之入骨,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将这个本就不完好的家推向瓦解的深渊。 一只手向下伸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他轻声唤着她:“艾尘,起来吧。”他知晓女孩不需要怜悯,只是需要理解罢了。 老太太被男孩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冷笑着说着:“呵,还有客人,那好啊,让你看看这家人多么的不孝。” 明釜没有说话,只是将女孩拉起来,老太太用力极猛,猛然拽过艾尘的手腕,让她把藏着的小锅找出来,她反抗着,但是因为还有所顾忌所以力气根本不及疯掉的外婆。 她被拽来拽去,眼看要撞在桌角上被明釜护住,他发出了“嘶”的一声闷哼,腰撞在了较为平滑的桌角上,眉头下意识皱起,艾尘猛然挣脱了束缚扶住他,拉他往外走。 看到父亲的时候拧了眉说着:“爸爸,他腰刚刚被伤到了,我带他去看看,等结束了再给我发消息吧。” 明釜想拒绝但是正对上艾尘真诚的双目,她双手合十祈求着:“拜托,别让我后悔,是因为我你才会受伤,对不起,还是看看吧,好吗?” 他垂着眸子应着好,腰上的刺痛使他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顺从地跟着女孩,他其实护住他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像是无数次下意识护住妹妹□□一样。 她奔走着为他挂号、取药,始终皱着眉头咬着下唇,这是她想护着的冰冷少年,怎么最后变成了他护着她,第二次邀请他去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以后他们的关系是否还能一切如初。 诊疗结果是软组织挫伤,外加上他本身腰就不太好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他笑着安慰少女没事,但是她不停地与他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从未想过她会伤到你。” 他伸出白皙的手指将她的一缕碎发别至耳后,接过了跌打损伤的膏药,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般的浅笑:“这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你已经带我来看医生了就一笔勾销吧。” “明釜,真的对不起,开学了我帮你带饭吧,别拒绝我,不然我会内疚。”艾尘依旧在道歉,甚至鞠了好几个躬。 那个少年点着头应好,伸了伸手臂轻声说着:“能扶我一下吗?确实有些疼,不过不要紧。”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自己不要紧,实际上鼻尖都因为撕裂的疼痛冒出了细汗,可他是男孩子,不该过于娇气的说自己的伤痛,所以他选择轻描淡写的带过。 她小心地扶着他,将他送回那个阴暗的家,□□的脸颊一如即往的灰败,但到哥哥被扶着回来的时候还是担忧的迎了上来,她的大眼睛里全是疑惑,因为消瘦在整张脸上看着极其突兀。 “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儿,□□你先转过去。” 他看着艾尘小声说着话,似乎为她受了伤还在为要麻烦她感到抱歉:“麻烦你帮我贴一下膏药,谢谢。” 他撩起白色的衣衫,露出了白皙而细瘦的背,腰上的一片暗青在突出的脊骨的衬托下更显得凄惨了些,艾尘咬紧牙关轻撕开药膏贴在他的腰上,再一次道歉。 “对不起,一定很疼吧。” 他松开了衣衫,缓慢地转过身来,将伤处全部遮掩在衣衫之下,不以为然:“没事,别总是道歉了,麻烦你了。” “是因为我你才会受伤。” “回家去吧,他们更需要你。” 少年始终温和的笑着,即便是如此依旧没有要求她留下来照看自己,望着她背影的眼神带着复杂,这个女孩其实挺好的,可是他注定沉沦不该耽误她的青春。 □□看着哥哥的侧颜平静地说出了他的心里话,这次哥哥受伤是坏事,但是是为了救艾尘姐姐,这是否证明他们的感情会有进展,她本就活不了太久,不如再推波助澜一回。 “哥哥你喜欢她,可是为什么不去追她。” “□□!别胡说。” “哥哥,你腰本来就不太好,这次伤到了很难彻底恢复吧。” “嗯……没事。” “你为什么不说你爱她呢?我看出来了。” “□□!”他的脸上似乎溢出了一些焦急,不愿意再听她说下去,可能也是害怕被戳穿心事。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躺下来休息休息吧。”消瘦的女孩走上前扶他,脑子里飞快盘算着什么,大致便是撮合哥哥和那个姐姐。 女孩坐在她的小床上,枯瘦的手指不停地绕着头发,看着哥哥的背影出神,自己的哥哥一直体贴地照顾她,他的腰最初也是因为小小年纪总是背她去医院又接她回来落下的病根,这一次雪上加霜,许是再难以完全痊愈了吧。 兄妹俩没有多余的交流,女孩抱着一个小破手机将手指点在与艾尘的对话框上,打了一串字又一个个的删去,最后千言万语都变成了一句嘱托。 “麻烦艾尘姐姐以后帮忙照顾一下哥哥。” 她当时正在收拾家里的一片狼籍,并没时间看讯息,母亲静和在她送明釜去医院后不久和外婆吵吵嚷嚷地走下了楼,堆积了满肚子的怨气无处排解,将无名火发至艾尘身上。 她垂着头没有理会她,只是将自己的书一本本地重新放回书架,在看到基本里面扉页都有些破损后也咬紧牙关,她攥了拳头又松开,冷笑了一声继续整理着。 外婆将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而母亲又将怒火全然回转至她身上,彼时的她不过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究竟是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没有人性的待遇,她眼中没有了对于老人的怜悯,剩下的只有厌恶。 甚至在这一天她冒出了一个极为危险的想法:她怎么还不死?究竟还要将这个家捣成什么样子才会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第8章 深陷漩涡 青春期的艾尘本该对明釜起更多的心思,可是母亲的恶言相向使她应付起来已然精疲力竭,哪还余下其他的心思去应付恋爱,不知不觉中她明亮的眼睛上就沾染上了疲惫不堪,因为长期熬夜留下的黑眼圈使白天的她失去了些灵气。 艾尘长期的表情管理经验使她在家之外喜笑颜开,有一众兄弟朋友,在家却是冷漠无情,双目发直漠然地看着一切,正如收拾完狼藉一片的现在,女孩紧咬牙关,将苦涩混合着唾液咽下去,牵扯出一个诡异的笑。 自导自演的闹剧每天都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上演,她无力挣扎,甚至说不得不仰仗父母的供养,一个没有什么学历的高中生又能做什么?一个洗碗工,又或是一个服务员。 她接近明釜是因为他与自己拥有出乎意料的一致和截然相反的选择,她带着探究与好奇,将自己的手伸到他的身边,似乎以帮助他,获得他的崇拜为荣,并乐此不疲。 静和的疯狂在外婆开始变老之后就开始持续,自艾尘上初中以来静和每时每刻都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带着冲动和□□味,稍有不慎就会冒出带有刺鼻气味的火星子,灼伤身边的人。 这一次外婆走后静和便丧失了属于平和母亲的理智,一向略圆的脸硬生生挤出了沟壑,眉宇更是蹙成冰川,她浑身哆嗦了着,骂骂咧咧见到谁就劈头盖脸出一顿气。 起初几年前艾尘还会妄图已争吵来结束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咆哮着、怒吼着,和母亲争锋相对,让她出了恶气,可偏生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母亲出了气但是她自己却因为滔天怒火久久不得平息。 家庭真的可影响一个人很多,静和的狰狞,艾尘曾经的撕心裂肺、虎啸狮吼均有原身,即艾尘的外婆,可如今静和在反抗之中丧失了所有兴趣,便也没了争论的心。 静和单方面的像个迫击炮一样频繁对着艾尘开炮,可是如今换来的只是垂着眸子讽刺不断的冷漠女儿,这怪不得艾尘,只是家庭造就了她。 “你这个没有心的人,你冷血动物。” 静和的嘶吼传入艾尘的耳朵,更为粗鄙不堪的话语数不胜数,可她再无波澜,甚至挤出一个邪魅的笑回答她:“多谢夸奖,这是我的荣幸。” 母亲疯狂的述说自己的不满,艾尘心有不满也仅留心中翻涌不息,面容之上总是带着诡异的笑容,起初还与明釜交流自己的不幸,后来又觉着没有意思,她藏去了自己的爪牙,以一种极其俏皮的姿态和小姐妹吐槽母亲。 翻江倒海的难受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化为一份难得的淡然,彼时艾尘并未成年,以一个混日子的心态一路走来,走过了轻松的九年义务教育,又磕磕绊绊地走进了高中。 她冷眼旁观着身边的人与事,偶尔同情心泛滥却又转瞬即逝,只是这一次好像在□□的撮合下真的对那个高瘦的少年起了心思,这是惺惺相惜的期待亦或是看他较之自己更为凄惨的窃喜。 艾尘自然并非傻子,青春荷尔蒙的变化在自己的手指假装无意间触碰到少年的肌肤的时刻带来了片刻僵硬,她虽是疼惜他为救自己受伤却又为着发觉他喜欢自己多了追逐猎物的乐趣。 艾尘像一个猎人,不紧不慢地跟随着她锁定的猎物,不做那守株待兔之人,只是将她的猎物逼至包围圈再一网打尽,或许别人认为这是一份爱,可只有她自己知晓,这不过是打着爱的名义进行的无边的套路。 一切整理完之后艾尘看到了□□的短信,唇角勾起一分浅笑,这是阴谋诡计得逞的笑,一次意外、一个让自己颜面尽失的误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人貌似并不亏,且看她如何步步逼近,网罗大鱼。 如今获得诡异的女孩鼎力相助,虽然心中仍留有一丝忐忑不过她决定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很礼貌的回复着:“我会的,他现在还好吗?” 在得到少年已经睡下后女孩默默在包里装进一些东西,几乎快落灰的热水袋,顺带买了一份的止痛膏药,这个人她志在必得,逃不来也休想逃开,因为她根本不会给他动摇的机会。 家中闹剧结束之后,夜幕披着神秘的黑色面纱降临,属于艾尘的世界真正的到临,手机幽幽的光铺打在艾尘的脸上衬托得她神情阴森可怖,她脑海之中构架出盘综错杂的计划,全部为着拿下那个看似温和实则内心不明的少年。 只是思虑过度后太阳穴跳突,最终她还是决定用没有章法的套路来抓住少年飘忽不定的心,试问他这样一个久未遇见温暖的人得到他人的温情照料是否会沦陷? 答案是肯定的,亦是唯一的。 假期之后的相见她蹦跳着与明釜打招呼,在安全距离内贴近小声问话:“你的腰还疼吗?” 少年的眸底闪烁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他们的开场白竟然是这个,但很快保持了面容的平静,他在人前又一次恢复了礼貌客套,让艾尘的征服欲和探究欲愈演愈烈。 “没事,谢谢。” 艾尘从自己包里翻出那个看上去略有些陈旧的热水袋递过去,至于为什么不曾新买一个,自是有她的考究,少年的自尊心并不允许自己接受过多的帮助,若是新买一个自然会遭到他的拒绝。 他从额前垂下的细软的发丝间透过疑惑的目光,并不知晓艾尘突然递过来一个热水袋是要干嘛?怎么认识她越久越发现她深不可测。 她塞到少年怀里打着哈哈:“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互相帮助貌似没什么问题,收着吧,自己忍痛的时候用这个,我还是从犄角旮旯翻出来的,反正我也用不到。” 少年不得不收下她这个礼物,他们两个彼此对于那个家庭闹剧闭口不谈,各有各的考量,不经意的打量让艾尘似笑非笑,这小男孩的心思果真还是过于幼稚。 她明白男孩开始喜欢她了,不停的打量不过是在确定两人这段关系发展的可能性,本以为他较之他人经历更多会心智略微成熟些,却不想竟依旧是这般模样。 当天她带来了一个保温桶,是母亲熬的汤,也是为了表达对于客人参与进家庭琐碎事受伤的愧疚,艾尘对此嗤笑不已,不过是自欺欺人地扮演一个善良女人的角色罢了,何苦惺惺作态,但是母亲的自我安慰倒是成为了艾尘走近明釜的阶梯。 她知晓明釜并不曾拥有用早餐的习惯,但是还是拿出了汤,一定要他喝一点,并表示直到他伤愈每一天她都会为他带早餐。 虽说她是对于明釜志在必得但绝对不曾有希望他痛苦的思想,单纯觉得纵观身边人,明釜是她看上的最好人选,即便使用套路也是以她现学现卖的关心与照看为主。 久未用过早餐的他在艾尘打开盖子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光洁的喉结来回滚动着,想拒绝她但是又无法用尖酸刻薄的话语退却自己默许的事,逼着自己压下恶心小口地啄着汤,脑海中嗡嗡作响。 温热的汤上尚有少许浮油,艾尘一家皆康健便也不曾有撇去油腥的习惯,如今不停翻涌的恶心使他满满的汤不过喝下一点呼吸就变得略显急促,还欲再提勺被艾尘就这样按住了手,暖暖的小手直接覆盖于他发凉的手上,扯过纸巾擦去了他鬓角的细汗。 “喝不下就算了,你是不是恶心?何苦逞强呢?这汤又不是我做的,吐了便吐了。” 他挣脱开女孩的手,跌跌撞撞地捂着唇跑出去,生理泪水顺着眼眶滑下,似乎除了胃液之外再吐不出其他,一只手伸过去,还端着一个一次性杯子,接了些温水,手的主人不曾说话,只是等他漱完口才转过去与他正面相对。 “你没事吧,这个汤我尝过了,好像没毛病,怎么吐这么厉害?” “没事。” 明釜压下还想呕吐的欲望往回走,中途没有和她有任何交流,当然她也不曾搭讪,灌完热水袋之后挪开他的手放上去,疼惜之外却也感谢这样一个拉近距离的机会,并为此沾沾自喜,喜上眉梢,索性此时他并没有精力端详她,不然定会大吃一惊。 “你早上从不吃东西吗,所以反胃?”这分明是明知故问,但是此时此刻没话找话只能如此,他的大致情况□□已经跟她说了,但有些东西还是从他自己嘴里听到更为妥当。 得到他的肯定之后艾尘凑近,鼻尖与他只有咫尺,覆于他扶着热水袋的手指之上,却隔着重重叠叠仍能感觉到跳动,她扒拉开他的手将自己的手在热水袋上捂热,眼见着他浑身紧绷着将手掌覆于少年的腹部。 手感竟是出奇的好,没想到他看着精瘦竟可摸至明显的肌肉线条,若不是此时他正难受她真想好生欣赏一番,呼吸停滞一拍,垂下眼眸顺时针方向轻揉,打趣他调解气氛。 “嘿,你好像很紧张,是不是看上我了?” 她绝对是故意靠近的,肢体的接触会使感情升温,这些套路她了熟于心,故意不主动点破就是为了将这个机会交给面前的少年。 等待愈发地难熬,他似乎并无捅破窗户纸的冲动,也隔着纱悄悄观摩艾尘的一举一动,这样的感觉让骄傲的女孩非常不爽,甚至忍不住拎着他的衣领问自己哪点不好? 冷漠而傲慢的女孩因为自己的类似于舔狗的行为未能得到回应变得恼怒不已,手不禁收紧,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后知后觉地又放松力道替他揉着乱跳的腹部,连声道歉:“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你痉挛了,揉开会好一点。” 她不愿承认自己陷入漩涡,可此时的确深陷不已。 第9章 吾日三省 艾尘的手停顿须臾闭目沉思,有些尴尬的拿开,将热水袋重新归还给他捂着,自己垂眸回到座位上,似乎对于自己的示好深恶痛绝,他是否打心眼里就瞧不起自己,是因为自己成绩不佳还是不够漂亮? 唇瓣被紧咬着,压抑到眼圈泛红,校服衣袖内手指攥紧到微微发抖,她想大声呐喊,想咆哮,最后却仅仅是将波涛汹涌化为自嘲的笑。她是一个注定沉沦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喜欢你? 她卷起了袖子,长舒了一口气,再度恢复了面上与心灵的平静,她早已变得冷漠和麻木,是环境的错还是她与生俱来的性格缺陷,她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深究,事已自此也只能如此。 可她心有不甘,一样都是生命,一样都处在一个学校,当然明釜在这里只是因为此处学费便宜,而她只是堪堪抓住机遇考上了这所高中,艰难却又不得不在此求学。 她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被踩压在下,怎么挣扎也无法摆脱懒惰和厌恶,为什么奋力拼搏也只能将将而过,她想到头痛欲裂,想冲出去呼吸更多新鲜的空气使自己的肺部膨胀起来,可是此时此刻她却纹丝不动地坐在这儿。 一阵酸麻自脚底板一直往上蔓延,让她动弹不得,她极度凄凉地看着自己这双短小的双手,他们能做什么,自己以后是否能靠这双手养活自己呢?她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可以,现在却又不信了,她能吗? 她将视线转至明釜,眼里可能有泪光粼粼,哀怨地看了一眼他,最终默默拿出了今天上课所需要的书本,码得整整齐齐,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最上面一本。 她带着淡漠的笑,但是心里翻涌不息,她在挣扎,每时每刻都在和使她麻木不仁的习惯挣扎,可是这根深蒂固的感觉缠绕住了她的手脚,让艾尘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父亲艾渊也是冷漠的,他不善交际,空有满腹经纶而不得施展,但是至少混迹于工作岗位多年依旧是这个家里收入偏高的那一方,归根结底,还是有一张相对漂亮的学位证书,有真才实学。 可她呢?艾尘,名字就像是她人生的写照,注定如尘埃一般微不足道,她所厌倦的太多,不屑于妥协,又不得不咬碎牙往肚子咽,将混着血腥味的苦涩吞下,含笑说一句我可以。 多年以来她其实知道,她不可以,她也做不到,明釜为什么能做到?别人又为什么可以做到?是这个世道乱了亦或是她自己疯了,她觉得自己清醒着,身边的所有人却说她沉醉。 一只手试探的戳了戳她的肩头,除了他还会有谁会在这时候打扰她,她想不会,牵扯出一丝牵强至极的笑,哀怨缠绵:“怎么?不舒服就歇着,我也帮不到你。” 原来她真的无法忍住自己的恼怒,出口有些伤人,但是他却在众人的惊诧之中将她抱在了怀中,很快又松开:“艾尘,谢谢你。” 这是一个善意的友谊的拥抱,却让艾尘瞬间化作石块僵硬,他抱自己了,他竟然主动拥抱自己?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怎么会看不起别人,他那样善良的对所有人温情相待。 “对不起……”她突然开口,极度的羞愧难当,即便他并不知晓她内心的弯弯绕绕,也忍不住去道歉,澄澈的眼睛里闪过转瞬即逝的哀伤,又带上温和的笑,仿佛自己不曾说过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明釜捂着依旧抽痛的腹部回到座位上,微拧起眉去问她,却见她轻声述说关切。 “好好照顾自己,会心疼。” “好。” 他们没再有过多的言语,艾尘偶尔将视线飘至他身上却不停留太久,这大概就是青春期的喜爱吧,想看着他好好的,又总有忐忑,她可能始终不曾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有青春期。 艾尘可以确定明釜喜欢她,但是似乎只会将她当成一个朋友,两人的爱情之路蜿蜒曲折,家中关系又都是剪不断理还乱地繁琐复杂,走到一起若不是互相治愈就将是互相毁灭。 艾尘不想去深究自己究竟所经历的种种,于午餐时分待人群散尽之后贴耳在他旁边轻声说着:“走走走,帮我看个老师,我偷点了个外卖。” 她拽着这个好学生给自己放哨,又拉他到一个教导主任不会出现的地方,一股脑儿地把外卖给他,自己则飞奔回食堂打了一份狼吞虎咽,再回到教室时他已经回来了,递过来一个本子,上面写着得体大方的字。 “学校不给订外卖,你怎么还是给我订的?” 她扯扯嘴角看着他,没有回答,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示意他别说了,班上突然鸦雀无声,后门出现半张脸颊,正是他们的班主任,同学们各自回到座位上面色各异。 两人难得升温的暧昧气息迅速冷却,明釜翻开书页与世隔绝与方才的样子无缝对接,让依旧沉浸于一向表面温和实际疏离的明釜竟然拥有了一丝俏皮与生灵活现的朝气而惊诧不已。 她直到班主任悄无声息地走至背后还保持着看着少年的转向,于是乎一个毛栗子打在了艾尘的脑门儿之上。 “艾尘,后面罚站去。” “不是,老师,还没上课呢,怎么又罚站。” 艾尘虽说成绩不佳尚且和老师们打成一片,如今这俏皮模样让班主任气不打一处来,拧起眉头压着声音在她耳边怒吼:“你还好意思说,点外卖被校长查监控正好查到,我说了多少好话才免你一顿处分。” “老师,我错了,我写检讨,别罚站,丢人。” “你跟我到办公室。” 前面人到中间便秃顶的男老师走得极快,后面艾尘扭着手指头垂着脑袋将犯错的姿态摆得极好,临走时与神色复杂的明釜对视,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此事因她而起,虽然是因为他但还是由她解决便好。 艾尘被班主任数落得不停点头赔笑,嬉皮笑脸地秉承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理念,视线却在隔窗看到一个瘦高身影的时刻定格,他怎么来了? 人影于窗前闪过,紧接着礼貌的敲门声响起,他进门那一刻艾尘忽然觉得他的形象变得伟岸起来,不再是原先那个瘦高需要人保护的苍白少年,而是一个值得依赖的人。 “老师,订外卖的事跟我有关,她看我早上不舒服所以点了外卖,希望您不要责备她。” “你干嘛?是我拿的外卖,当朋友也不是这样当的。” 艾尘的话被一字不差地传入敏锐的班主任耳中,这个被誉为妇女之友的班主任嗅闻到了早恋的气息,将办公室的桌子敲得咚咚响,不过好在此时办公室老师都在外厅的小桌子上聊天,并没有人注意这习以为常的警告。 “高中不许早恋,注意注意,尤其是你,艾尘,早恋影响成绩。” 她没有动,只是用余光打量着明釜的神情,他甚至下意识地将她挡了一半在身后,是男性荷尔蒙爆棚的结果,还是占有欲爆棚,她更是配合地后退半步,又拉开了一点距离,将这场戏做个全套。 “知道,老师,他真的是不舒服,我没早恋。” 坦坦荡荡的回答使他的背影愈发僵硬,好像好不容易作出决定在这一刻溃不成军,他那句“艾尘,你做我女朋友吧。”终于还是混着不甘吞咽下去。 既然她对自己没有想法,又为什么要接近他? 后面老师说了什么两人都是心不在焉地听着,艾尘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变化,但苦于当务之急是先离开办公室,便也没考虑这样一句话会让两人的距离彻底拉开,无形之中犹豫不前考虑甚多的明釜已经渐行渐远。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办公室,可是无论艾尘怎么搭话他都不曾回答,脸色也难看得厉害,主动找话题久了,骄傲的女孩便也没了兴致继续与他周旋,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又逐渐小跑起来。 浓烈的挫败感和翻涌不息的委屈将艾尘包裹,他为什么不理自己?这件事虽由自己擅自作主却还不是为了他?他缘何因为自己的权宜之辞变得沉默寡言。 拉锯式的冷战拉开帷幕,一个是碍于面子不愿再次先行开口,一个是深陷于方才所听到的字字句句,家庭的冰冷造就了这两个人都不沟通,只是呆呆的地坐着。 感情由暧昧期忽然进入冰封期,停滞不前的状态让在此事上没有足够耐心的艾尘心焦如焚,不知道究竟该做什么,甚至明知沟通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却甘愿选择沉默。 此时此刻带着香味的手帕纸成了女孩唯一的发泄物,一条条整齐的纸条被女孩撕下,面无表情地盯着纸巾,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时不时就要将余光放在明釜身上定格查看他的反应。 只是令女孩失望的是整个下午他一眼也不曾看她,他温和而逆来顺受,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脸色极差,艾尘反复思索着是否这一次真的需要自己再低一次头,问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渴求真相的欲望与自己对于的尊严需求发出碰撞,摩擦出了火花,让一向果断的女孩开始犹豫不前,或许是因为喜欢。 期盼他先行挑起话题似乎又无法指望,耐不住寂寞的艾尘终于在放学后人群散尽平静地说出来了几个字:“我们谈谈吧。” 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留下一句不用再帮他带早饭之后落荒而逃,今时今刻他更像是暗恋小男生的小女生,便是正眼去瞧也不敢。 艾尘呆愣在原地,始终没能消化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他究竟是厌倦自己的示好还是压根儿对自己没兴趣,无论是那个结果都是她不愿接受的。 第10章 冰封时期 “我没有早恋”这几个字在明釜的耳边回荡,艾尘费心接近自己,原来不是喜欢,妹妹□□的叮嘱此时此刻也显得异常的讽刺。 枉费他喜欢上了这个名叫艾尘的女孩,并且还想着他们的以后会经历多少磨难,她竟然只一句没有早恋就断送了两人的关系。 明釜不想再谈论关于两人的关系,脆弱而又敏感地逃开,他最害怕的莫过于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就像是当年蹲坐在门口等母亲,最后就连自己也是那个不被人期待的人。 满身的洗菜水浇灭了年幼无知时最后期待,披裹上乖孩子的外衣,一次次地成为别人家教育的榜样,可是没人知晓他的每一次微笑都感受不到快乐。 单方面的沉默变成了双方的沉默,这对少年少女从不曾懂得什么叫温暖,更不可能给彼此温暖,明釜极力渴求温暖,而艾尘麻木冷漠,只是想要得到他而已。 她曾以为自己不关心结果,但当紧接着到来的会考结果下来时一向高傲的女孩羞耻地低下了头,视线不经意地飘到学校表彰名单上,明釜位居榜首,和自己果真不是一类人。 她自嘲地笑笑,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对纷至沓来的棍棒轻蔑地自言自语:“不过是挨上一顿揍,早已习惯。” 找不到希望也不知晓属于自己的彩虹在何方的女孩开始自暴自弃,拖拽着脚步宛如八十老妇,一直在学校里的伪装也卸去,眸子中再也没了光彩,晦暗无光地漠视一切。 自己以为找寻到与自己一样的人的设想也进一步幻灭,家庭终究属于自己,恶果也将由她自己承担。 曾几何时,女孩也曾喜欢踩着地上的落叶蹦跳,天真的想要追逐梦想,但是厌恶情绪左右了她,生活也在不停地给她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将她虐得体无完肤。 她想问问为什么? 想问自己期盼的明天在哪儿? 也想问自己能得到什么,是一地鸡毛还是拳脚相加。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拖鞋,不偏不倚地砸在艾尘身上,面目狰狞的父母却未曾再提起棍棒,他们突然间没了情绪,只是平缓地故作安慰:“过关了,你也就注定做不了好学生了,别挣扎了。” 错愕、惊恐、愤怒,五味交杂,艾尘急忙打断他们下一句话,又是想要她挫学吧,她不想听,泥沼中前行固然艰难,但她愿意。 “够了,我不听。” 什么命中注定,她艾尘不信,她不信自己麻木不仁就得注定沉沦,门被她哐地一下关上,艾尘的双腿突然失去气力,胸口起伏着却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窒息与压抑将她吞没。 她跪在地上,膝盖的骨头与地板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不甘与压抑换为无声的啜泣,顺着脸颊没入衣衫,散开花,砸在地上,汇成一片。 她一度将哭泣当成最没出息的反应,但是却怎么也止不住泪,只是不发出一点声响,咬碎满口银牙,咬破嘴唇将血腥在唇齿间蔓延。 她的骄傲被一次次撕碎,也学不会妥协,桀骜不驯地按着自己的方式走着布满荆棘杂草丛生的路,屈辱感定格在上一次颜面尽失时明釜自以为是的怜悯与安慰上。 他不懂自己,他也不会懂。 艾尘将自己的颓废严格把控,在镜子中观望双目通红糟糕透顶的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被她打到自己脸上,对待自己狠得出奇。 “艾尘,你给我醒醒,你还没成年呢,放弃个屁。” 脑海中嗡嗡作响,乱如麻,她的心浮躁不安,静和眼见着女儿变成了陌生的样子,将自己整个人放在浴霸下用冷水冲洗,扑过去关水晃着她。 “艾尘,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我是疯了,我疯得不轻,你送我进疯人院啊,你们不是嫌弃我吗,觉得我不配做你们女儿。” “你这个疯子,胡说八道什么,妈妈十月怀胎生下你,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呵,桩桩件件,这个家我待不下去。” 叛逆的女孩什么也没带冲出了家门,像个受伤的野兽躲在了一片小竹林里,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还在滴水,晚风吹拂在身上带来了一阵阵的寒战。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要怎么走,破罐子破摔下去还是挤破头一点点往上爬,她还太年轻了,这一路上又走得太艰难,混着血腥味的气上涌让她更为狼狈不堪。 埋头在双膝之中,没了哭泣,只是将自己缩成一团取暖,每吹过一阵风便战栗一次,一直到明月升起也没人找到她,她开始恐惧,也开始反思自己的癫狂行为,咬破了下唇固执地没有移动。 突然而来的温热让艾尘猛然间抬头,没想到最终找到她的不是别人,竟然还是明釜,他的眼睛和天上的繁星一般亮,伸出白皙的手语调平缓。 “艾尘,别任性了,起来吧。” “为什么又是你看到最狼狈的我,给我留一点最后的尊严好么?我求你了。” “你衣服湿着会生病的,你不是小孩子了。” “哦,谢谢你,但我不需要你跟我讲道理,道理我都懂。” 她从地上爬起来,扑入了明釜的怀抱,在他怀中无声地啜泣,她哀伤地问着他:“我是不是很可笨,我也很任性,我固执、不讲道理,没有优点,根本不配活着,对吗?” 他僵硬的双臂将女孩圈入了怀抱,没有回答她的话,他从未这么觉得过,艾尘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孩,衡量一个人的标准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方面,她对他很好,照顾他的情绪,陪他彻夜不眠。 喑哑的声音最终还是被明釜从喉咙间挤出,这大概是艾尘长这么大听到的唯一的赞赏,却又成了她无边际的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她抓住了这道光,再也不想松开。 “没有,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见过彼此的狼狈。” “明釜,我没见过你的狼狈,你就连受伤都是优雅的样子,你说你是个正常人不?还是我不是正常人。” 他松开了她,拍了一下她的头推着她往外走,在灯光下明釜的脸色比这个湿漉漉的女孩子还要难看,唇惨淡无光,但是他一句不适也不曾说,还顶着夜露来找她。 “明釜,你脸色不好看,你怎么了?” “没事,头有点痛。” “要我帮你买止痛药吗?” “嗯,谢谢。” 明釜发现女孩在能帮助别人时眼底就会出现光彩,这一次也是,她像一阵风一样去而复反,浴巾吸走了一部分水,她也不再那么狼狈不堪,将浴巾折叠好递给他,仰着头看他。 “谢谢你,明釜,也对不起,我刚才语气不善,希望没伤害到你。” “艾尘,我……算了,你去吧。” 那句表白最终还是被明釜咽下,他回想起艾尘在老师办公室里所说的“没有早恋”就再也没有勇气再将那句“我喜欢你”说出口,他也很害怕被拒绝,胡思乱想使他头痛欲裂,但是接到艾尘母亲的电话的时候还是义无反顾地出门找她。 她回来的挺快,风也吹干了大半的衣衫,没了沮丧失落,只是帮他拧开瓶盖将药片递过去,她再一次道谢,感谢他什么也不曾问只是来寻她而已。 “明釜,谢谢你,我送你回家吧。” 他们在路上并肩走,知晓这一次冷战时期过去了,只是两人的感情没有进展,谁也没把谁从沼泽地里拉拽出来。 艾尘临近他家门口的时候将水和药盒递给他,给了他一个友情的拥抱,踮起脚尖附耳慢语:“明釜,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不一样,我扛造,你看我湿漉漉地跑出来也嘛事儿不会有。” “好,你不要这样了,叔叔阿姨会担心你。” “知道了,再见。” 她不想讨论自己的任性冲动,飞快地跑开,打开门时家里没人,全家都出动找她了,大概她在他们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脱去依旧略湿的衣衫,将自己清洗干净,不再将颓废作为逃避的方式。 日子依旧要过,耐人寻味的失败是她应该学会坦然面对的。 她虽然不是明釜,但是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这份坦然是她这前十几年都在极力渴求的,浮躁而年轻的心一次次地在喜悦与颓废之间切换,安宁在他的每一次出场时都会来临。 之后返校后她被老师单独找过,针对她的选择展开了一系列的讨论,这一次她很认真的去听了,没有不屑也没有反驳,固执的艾尘也终于明白了母亲的感叹。 她没得选,只能接受安排,一意孤行的后果就是在高中止步,晋升艰难,母亲静和就是,接受安排后十六岁挫学,后来又参加自考,一步步爬。 晚上艾尘给明釜发了信息,问他有没有兴趣挽救一下迷惘少女,艾尘决定再挣扎一次,高考之前她就要为自己的人生做第一次抉择了,紧张又激动,或许不会是好结果,但是至少奋斗过。 她开始起早摸黑,开始摘抄明釜的笔记,开始将她不屑一顾的东西塞入脑子,终于也体会到头痛欲裂,焦虑到坐立不安。 父母看到她突然开始认真欣慰不已,而艾尘本人疯狂掉斤,强大的精神压力使她茶饭不思,满脑子都是得到好的结果,皮肉下脂肪流逝,日渐反感的情绪使艾尘进入了五年的怪圈。 一个梦让她最后的一点幻想幻灭,静和说得没错,她疯了,陷入了抑郁的泥沼,时而清醒时而幻灭,可她不愿意去医治,与它和平共处是她最好的选择。 原来微胖的女孩变得手腕不堪一握,时常没来由地沉沦,未明原因的呕吐终于也将女孩折磨得哭笑不得,自嘲地笑,无来由的落泪让她甚至忘记了最初想要一场恋爱,被迫的选择摆在面前,她要与高考失之交臂了。 第11章 作出抉择 艾尘极力渴求温暖,但是明釜只是一道没有温度的光,照亮了她的路却并未照亮她的心,心如磐石的她意识到自己病了,病得还不轻。 这不是生理上的显而易见的疾病,而是心理上的疾病,抑郁症三个字撞入艾尘的脑海,她无比讽刺地笑自己,手里拿着一个锋利的美工刀在胳膊上比划着。 她疯狂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却迟迟没有下手,直到节假日时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的自言自语:“活着真累,人如其名,注定沉沦。” 她没了和明釜耗时间的乐趣,只因着她自顾不暇,艾尘每日带着微笑的面具来了又去去了又走,精神状态十分糟糕。 艾尘看着网页上一页页关于学历的重要性的东西,比对自己和明釜的差距,颓然地坐到地上,腿边是一把锋利的美工刀。 手指面无表情地捏到刀刃,鲜血顺着刀柄一点点往下流,由一滴滴汇聚成一滩,风儿吹过将那一小滩血液吹得凝固起来。 乱如碎麻的家庭关系,差距明显的青春期爱情,无人述说的凄苦境遇,点点滴滴压垮了这个自以为无坚不摧的女孩。 艾尘突然间不会挂起生人勿近的笑了,只会将寒冷刺骨的自己真实地表现出来,冷漠地看着身边的人,也不再主动去关心身边的人。 她不是救世主,自己都救不得又如何救别人。 明釜亦是个敏感的人,只是他习惯于温和待人,察觉到艾尘的变化后似乎只有他去接近这个女孩,但她浑身炸起了钢刺,令人望而却步。 这一日艾尘回到自己的家中,家中空无一人,甚至连一向欢迎她的小狗也没有出现,她发了疯地找,家里变得一尘不染,甚至连属于小狗的棕色长卷毛也不知所踪。 家里干净的像是从未有过一丝生气,地板上残留的消毒水味取代了小狗身上的香波气息,他的水碗和吃饭的盆也被收了起来。 回家前艾尘还在与母亲通话,母亲说自己还没下班,问及小狗的时候她的话语中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就像是他在等自己一般。 艾尘强撑着出的坚强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孤单与落魄,她将书包随意地扔在家中木楼梯上,一边擦泪一边冲了出去。 这个家人人都背负着谎言,将自认为正确的方式强加于孩子身上,她极力挣脱禁锢,最终却被抽离了属于她的最后的精神支柱。 艾尘的世界彻底崩塌,她感受不到快乐,极度沉郁,宛若行尸走肉一般不停地跑,见一个人就拿手机里仅存的那张相片去问。 “请问,你有看到我的狗狗吗?” 她跑遍了附近的所有小区、市场、宠物医院、宠物店,重复了上千遍这个问题,可是谁也没有见过他,甚至还有人不屑于回答艾尘的问题。 艾尘走了一整个下午,没有喝一口水也没有吃饭,分明还是炎热的夏天寒意却像是冰溜子从骨头中间穿过,冷得她直打哆嗦。 人性薄凉,人走楼空,曲终人散,谁也不愿意为了你的麻烦驻足,艾尘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她不甘心。 小狗像是她被禁锢的生活中唯一的生机,是她每个周末出去的唯一借口,可如今属于她的一切被残忍地从她本来留有最后一丝光亮的世界中剥离,她泪流干了再不懂得该如何润滑干燥的眼球,心冻结成硬块再化不开。 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明白属于自己的明天又在何方,如同尘埃般飘散于空中,又像是无根的浮萍来回荡漾。 漫无边际地走,顺从本心走向她所期盼的方向,再抬头竟还是那简陋的地下车库,那个男孩的家。 她此时似乎不敢再贸然上前,一如受伤的野兽蜷缩着舔拭身上的伤口,小小的一团窝在灌木丛边,声音压抑而悲悯。 “他去哪了呢?为什么属于我们的记忆就此结束了,而我毫无任何的预知。” 最终艾尘没有等到明釜回到家,而是在他领着妹妹□□从医院中走出来的时候先行一步,一个归家,一个背向而驰,就像是他们的感情,越行越远。 行尸走肉般的艾尘回到家中,想尽一切方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下,以便于以最平淡的语气记录属于她的这一段黑暗时光。 身体随着紧闭的门被抽离出所有强装的镇定,双腿因为阴郁的情绪左右变得软而无力,艾尘膝盖砸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疼痛,只是眼睛被印入眼帘的一个干瘪的肉包子灼烧地厉害,小狗的东西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可为什么唯独剩下一只干瘪的肉包子。 他那样一只喜欢将整张脸埋进饭盆里的贪吃鬼竟然在悄无声息离开这个家时选择了留下一个他脑海中最珍贵的礼物——一只肉包子。 艾尘双手捧着这只已经发霉的包子放在心口的位置,望着外面的路灯呐喊着:“你在哪里呀?为什么连你也要抛弃我呢?我的人生注定沉沦吗?注定像尘埃般卑微吗?” 一步步堆砌起坚硬的心墙,再一锤锤的敲碎,属于艾尘的外部屏障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再没有一个小傻子在棍棒教育来临之时张开大嘴吠叫对抗,用小而壮实的身躯把她挡在后面。 从这一日起,艾尘必须靠自己战胜这一次又一次的负面情绪,独自忍受自己劣根性带来的一切问题。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釜童年生活也是不幸的,可他却能收敛起一身的锋芒做一个乖巧到令人心疼的存在,而她浑身都是刺,像一个惊恐的刺猬刺伤了所有的人。 受了伤的艾尘决定不参加江苏的高考再寻他路,而明釜注定是985、211的学子,他们不是一类人,也暂时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未来的事交给时间去见证。 新的一周开始的很快,艾尘依旧是装着满满一包的换洗衣裳与零食独自乘坐公交车穿过漫长的道路返校。 她一路上紧绷着脸,似乎已经忘记了怎么活动肌肉去微笑,但是却在进去校门前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情绪管理方式。 舍友们看不出她的一点端倪,因为艾尘依旧可以夸张地大笑,依旧可以把字迹工整的作业给她们腾抄,完美地应对外界探讨的目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这个年轻女孩的本能。 撕碎她伪装面具的恶人似乎只有明釜,一向上课认真听讲的他在老师转过身去写板书的时候用指腹戳了一下艾尘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着话中话。 “中午你停一下。” 艾尘将视线扫向明釜,打量着他,似乎想看出一些不妥,但是明釜已经将眼底的担忧藏于纤长的睫羽之下,留下一个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完美无暇的神情。 艾尘默许了,撇开眼睛不去看明釜,空洞地看着黑板上依旧令她陌生的公式,失去了方向再努力地挣扎又有什么用。 下课铃像是所有饥饿难耐学生们唯一的救赎,跳跃的音符述说了学生们的心声,没等老师宣布下课,整个班级都炸开了。 第四节课老师大多不愿意拖堂,因为学生没有集中精力的愿望,老师也没有顶着众怒继续讲课的习惯,一声下课了让所有人一股脑儿跑出去。 教室一下子从即将下课的人声鼎沸变得冷冷清清,偏边上的位置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艾尘,还有一个是明釜。 明釜用一贯温和的语气问着这个女孩:“你怎么了?感觉你情绪不高。” 女孩无波的眼眸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感动,很快又被黑暗淹没,她的眸子深不见底,像是能吸走一切的黑洞,就这样不带一丝情绪地注视着明釜。 “你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这样的话不具有丝毫的情绪,乍一听甚至有些阴森恐怖,但是明釜没有后退反而走近了一步,他身量高,阴影遮住了艾尘前面的光亮,使自己整个地进入了女孩的双眸。 “艾尘,我们试试吧。” 她的脑海中一下子炸开,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告白砸得晕头转向,可最终她悲悯地望着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如果你等得起,我愿意,现在不行。” 明釜知道了她现在的态度,嘴角的笑容看着十分的牵强,可他已然学会了用最温和的一面示人,失落感让他腹部一阵抽痛,手按了上去却还在笑着,是那么的讽刺。 “艾尘,一定要做一个刺猬吗?” 女孩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她只是将他的手拿下换上自己的手,用掌心的温度去安抚那个跳跃不安的器官。 “明釜,你认识我多久了?” 他认真地数着日子,终还是被打断了:“你还不了解我吗?一生很长,你愿意吗?” 明釜沉默了,他也不知道错过这次之后他是否还有勇气提出那句在一起的承诺,他们的家庭都是乱如一锅粥,彼此相爱究竟是救赎还是步步沉沦。 没有得到回答的艾尘终于憋不住眼底的委屈,也顾不上明釜胃腹还不舒服就扑入了他的怀抱,懊恼地自责:“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说话,我们应该还是好朋友吧,对吗?” 明釜双手无处安放,最后只是轻轻地拍了艾尘的背,声音极轻,却暖了艾尘的心:“没事的,我在。” 他们没有人在提起彼此心知肚明的暗语,揣着明白装着糊涂,分明彼此喜欢着对方,可只是当着胜过朋友不及情侣的朋友。 艾尘回抱了明釜,说出了心中的哀悯与悲切:“谢谢你,我以为我失去他就是失去了全世界,还好我身边还有你,你要好好的。” 明釜从喉咙间挤出一个“嗯”,手指穿过艾尘的辫子,温和地注视着她,非常自然地说了三个字:“你也是。” 第12章 步步沦陷 艾尘的所有压力来自于自己的家庭,她多么想告诉明釜,她也期盼一场轰轰烈烈没有束缚的恋爱,但她不曾,她也不敢。 于她而言,家从没有温度,永远没有拥有过一丝一毫的温暖,寒心到泪总是顺着眼眶打圈,一点点地在衣服上晕染开水迹。 似乎走进明釜,保持着暧昧又有距离感的关系就是她这一生中最任性妄为的选择。 只有青春期的女孩默默将苦难化为苦涩的泪,一张张地抽着纸巾,愤愤不平地狠狠擦掉,涕泗横流,怎么擦也擦不净。 她自嘲地任由泪水滚落在腿上,任由双目哭得红肿发红,可压抑地咬紧唇不敢发出嚎啕大哭,只敢小声地抽噎。 她明白自己的桀骜不驯,明白自己的自尊心超强,也能接受正当的批评,但是心底依旧渴求能拥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认可与信任。 艾尘坐在桌前,翻开纸张因为泪水无数次打湿而变得褶皱的日记本,将自己的委屈封存在这里,日子还要继续不是吗? ———— 我不曾拥有过正当的教育,没有理解与包容,我吵我闹,声嘶力竭地呐喊,可我只是想拥有哪怕一次的认可,仅仅是一次理解。 我的父母以自己认为好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强迫,我嫉妒别人温馨而美好的氛围,可又感激他们一路供养着我,感激他们给我留下相对好的生长条件。 人生而矛盾,我注定桀骜不驯,吃软不吃硬,每一次面目狰狞都充满愧疚,喊着喊着就只剩下委屈,哭着哭着泪都流干了。 放任自己破罐子破摔像是故意反抗,好像也只有这样这个宛若死水的家才会有那么一丝生机活力,哪怕只是拔剑相见。 爸妈,你们听得见我的心声吗? 我真的好累,活着很累,可我又舍不得死去,也不愿你们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或许只有我这样恶劣到极致的孩子,哪天意外走了,你们才不会伤心欲绝。 合上日记本后艾尘渐渐安定下来,扯起僵硬的肌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汗水、泪水糊了满脸,双目通红。 这样做无论让她再选择多少次她都不会后悔,她还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场、退场。 半小时的闹钟响了,泪也全然收住,女孩将桌上堆积的纸团一股脑儿地扔进垃圾桶,分明还想哭但是没再流下泪。 人生拥有太多的抉择,与明釜在爱情上分道扬镳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自己的路还要自己走。 像是自己的破罐儿在砸向沉沦湖面的时候投掷出了声响,竟没有彻底沉底,女孩又抓住了最后的希望,与压力与抑郁抗衡着。 她小声告诉自己:“艾尘,没事的,你还有救,再挣扎一次吧。” 她的任性使她走了一条铺满荆棘的路,似乎在为了证明自己走自己的路一样可以获得属于自己的成功。 那天晚上她破天荒地主动打扰了明釜,问得有些小心翼翼的:“你能告诉我你怎么做到逼着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吗?” 她特指的是什么学会妥协与安定,看了他很多耐心的解释与劝说最终只是以谢谢结束了话题。 艾尘所问的只是属于明釜的价值观与人生,不适用于她啊,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最后主动和因为自己高中早恋问题面目可憎的母亲握手言和。 “妈,我不会没学上的,我知道怎么做,我们不要再这样乒乓相见了。” 冰凉的水自浴霸中滚落,浇淋在艾尘的身上,浇去了她的委屈与浮躁,即便一身傲骨依旧首先低下头。 她主动开始将自己不愿接触的点点滴滴渗透入自己的脑海,顶着厌恶去接纳与理解,泪也流尽了何苦拘泥于过往。 离会考的时间越发地短了,艾尘剩下的自救时间也可以用倒计时来计算,她捧着书拼命地将知识塞进脑子,尽可能地发挥最后的潜能。 朋友觉得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老师依旧不停地催促着,大概只有明釜会抽空解答她刁钻古怪的问题。 艾尘奋笔疾书地算,一页页的写,一遍又一遍,在失败—愤怒—重拾自信中盘旋上升。 没人再为了她早恋的事抓住不放,而是延伸到了新的方向,她似乎不管怎么做永远都不够,只是因为她不够优秀吗? 她有好几本日记,但只有一本被藏在最隐蔽的地方,其他的本子上写着欢乐的境遇,帮助过她的人,奇闻趣事。 每次都以为会彻底沉沦,再也走不出负面情绪,但每一次崩溃地喊叫之后大脑发空都让她骤然清醒。 离开了最爱的精神支柱以后只能靠自己了。 闭目平复下所有不甘,也认清没有努力得不来所谓的成功的现实,去学会妥协与接纳。 考试前夕艾尘沉浸于自救之中对于明釜多有疏忽,以至于正奋笔疾书的她接到他的电话的时候脑子发懵。 “艾尘,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她放下手中的笔用尽全力去奔跑,在一片景观树丛之间看到了那个男孩,他一身的伤,但是脸上只有泥土,和最初见到的那个他截然不同。 她震惊之后没有询问来龙去脉,只是向他伸以援手,把他扶了起来,镇定地说着:“别怕,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失去精神支柱的女孩用分明脆弱易碎的心拼凑出无坚不摧的新盔甲,为明釜保驾护航,暖了他同样凄凉的心。 “艾尘,你不问吗?” “你都伤到哪了?没有内伤吧。” 她撑起了他大部分的重量,以一个相对稳当的步伐往前走,又插了句嘴:“你不反抗吗?” “斗殴犯法。” “哦,那你任由别□□打脚踢,伤得自己遍体鳞伤吗?” “艾尘,疼。” “活该。” 艾尘陪着他处理外伤、拿药,拽着他的衣服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嬉笑着活跃气氛。 “你呀,终于有点正常人的样子了,平时高高在上的,没烟火气呢,好啦,歇一会儿回去好好休息。” 明釜垂着头将手抵在胃腹,眼底多了少许的不解与委屈,在他的眼睛中艾尘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另一面,那个乞求理解的纯真的样子。 “为什么我从不干坏事,父母的恩怨也要我去背负呢?” 女孩蹲下身子,拽下他冰冷的指尖贴上了有些凹陷的腹部,暖着揉着,将自己用眼泪换来的理解分享了出去。 “人总要背负些什么呀,其实你真的很棒啦,你看身边的人都觉得你很优秀也很温柔,别想了,好好养伤。” 抿唇的少年感谢艾尘的劝导,只是病痛还是抽离不了,只能小声地说着:“肚子里绞着好疼,我其实也挺没用的。” 艾尘只是摸到腹部脂肪层下不安分的跳动,手足无措地只能继续帮他按着作乱的部位,父母尽管给了她极大的精神压力,至少给予了她一个健康的身体不是吗? 如果与明釜更换人生,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她不曾拥有的羡慕不已,而明釜缺失的,她却不能给予。 “没事的,你缓和一下情绪,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件事你知我知,我会保守秘密的,上药的时候我帮你上。” 艾尘找到了属于她的价值,劝慰与拯救,理解与支持,眯起眼睛兴奋的说着:“明釜,我知道我需要什么了,谢谢你!” 她将目标定在了于心理学上再上一层楼这个愿望上,带着笑蹲着帮他缓解病痛,用依旧笨拙却有力的话劝慰着明釜。 “还难受吗?你已经很好了知道吗?不要难过啦,我帮你揉揉就不疼了。” 他们像又不像,艾尘极端而又能拥抱最后的希望,明釜平和地质疑自己的过失,将伤痛反馈于自己的身体,惺惺相惜又互相救赎。 艾尘帮他揉了很久的胃腹,直到腿脚酸麻才站起来扶着他的肩膀打趣他:“你说你呀,又是受伤又是肚子疼,咋混得比我还惨嘞,好点了没?送伤员回家要是不要?” “艾尘,谢谢,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喂,别煽情,划清界限,我不早恋啊,不然又一顿棍棒教育,这谁吃得消不是,你也别多想,好感,当然有的,不然谁管你?” 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在小太阳的照耀下明釜被送回了家,出来迎接的是脸色发黑发青,看着格外瘦小的□□,她的眼底闪过欣慰与探究。 艾尘甚至有些反客为主地主动的揽下了一个活计,送明釜的妹妹□□去医院按时透析,小女孩从灰败的脸上扯出笑容,高兴地应着好。 “姐姐!你和哥哥是不是在一起了?嘿嘿,祝福你们。” 两个人没有一个人回答,只是尴尬地互相相视而笑,有些东西不说明其实答案已经显然可见——他们互相喜欢彼此。 艾尘给明釜倒了温水放在手边,晃了晃手机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几度眨眼示意,最后见他一脸茫然才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有一切我可以解决的问题打电话,记得好好吃饭噢,消化不好自己揉揉,别让人担心。” 他轻声应着“好”,没有说再起身送她,只是给了一个承诺:“你有不会的题我可以教你。” 艾尘摆手拒绝着,笑意却爬上了眉梢:“不用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还是习惯于自己解决难题,当然了,可以点拨点拨求之不得。” 目送着女孩走开,明釜唇边的温暖笑容久久不褪,心中默念着:“有你真好,不再有艰难不可过的坎儿。” 艾尘觉得这一趟让她找回了动力,更为卖力地研究知识到深夜,灯火通明时再度翻开自己那本褶皱的日记本在你妹的记录上画上了鲜红的叉。 她举起拳头斗志昂扬地舞动了几下,傻笑着给自己打气:“傻丫头,你也是有福气的!你看你帮助别人的时候也能找回自己。” 第13章 过不去的 没安慰自己多久艾尘又陷入了新的困境,胸口压抑着的负面情绪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力透纸背地翻开日记本继续写着。 ————— 终于还是变成了自己陌生的那个人,觉得自己挺让人讨厌的,也不想跟别人联系,只是日复一日地陷入自己的漩涡,来回转圈。 情绪莫名低落,什么也不想做,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很没用,想哭又哭不出,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和痛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该怎么办?我的未来又在何方? 她几次点开和朋友们的聊天界面,将字打了又删,想说什么最后又选择独自忍下,只是她想念起酒精滑过咽喉再涌入胃的感觉了。 一人独饮太苦,她想到了明釜,用一种极轻快的语调说着:“陪我喝两杯,你看着我喝就行,到时候记得送我回家。” 他答应了,没有劝诫没有异议,在这个夜晚出现在艾尘家的楼下站定,耐心地等侯。 姗姗来迟的女孩从远处提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一共有三套6瓶装的啤酒,她边走边喝,看到他给了他不结实的一拳。 “来一罐儿吗?”她已经有些目光涣散,不知道之前喝了多少,她看向他时眼里有星星,自嘲地笑:“我们不一样耶,怎么能妄求你懂我。” 她没有说自己有多苦,只是将发苦的酒水倒进喉咙,一罐接着一罐儿,她艾尘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方式走呀,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最后一罐儿酒喝完她给他鞠躬道谢:“谢谢你陪我呀,我没事啊,回去了。” 这一天家里没人,静悄悄的,灯点亮了整个客厅却点不亮她的心,人生于她来说还有什么希望,在母亲眼里,似乎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艾尘正如漂浮于水中随着水波荡漾的浮萍,她没有资格选择自己的出身,亦无法决定自己的未来,摆在她面前的是没有光的世界,她分明有着明亮的双眼却看不清自己的路。 从认识明釜起她就觉得他们同病相怜,她最不愿意别人同情自己永远不得安宁的家庭,可是却同情起这个比自己还要可怜的男孩,一个生活在由不知做着什么工作的母亲和一个患了重病妹妹组成的家庭中,更可悲的是他自己又患有疾病。 他们之间的爱情就像是偷食伊甸园的果实一样注定不会拥有好结局,可是感情的萌芽不断攀升,早已使他们密不可分,谁也走不出漩涡,不可救药地爱上彼此。 为了救赎她自己她不停地去探知他的过去、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一次次地以走近他、救赎他来欺骗自己也获得了心灵的安宁。 她一个人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任由寒冷从四肢蔓延至全身,这个家里唯一能懂她又能为她保守秘密的只有同样陪着她坐在一旁的小狗,那份孤独没人会懂,家庭漩涡下的暗流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这个家在别人眼中是幸福的,展现出来的是欢声笑语,是由拥有体面工作的父母和健康体魄的漂亮女孩组成的,但是家家那本难以言说的故事又如何用这繁华的表象囊括。 再见到明釜时,他依旧是在宽大的校服外套中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分明天气已经冷了他却不曾增添衣物,不经意地触碰到他没有血色发白的手指,被那刺骨的寒意惊地缩了手,这是一个贫苦家庭的孩子,大概保持着整洁是他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了。 明釜缩了手,面带歉意地看着艾尘,想说什么却终是将到口的话都咽下,她一句话不曾说灌上热水袋塞入他怀里,那微不可闻的叹息声飘入了他的耳朵,正是因为见过所以她才没说什么天冷要加衣裳的废话。 他到口的话最终变成了谢谢,艾尘附身捡起不经意间被自己碰落在地上的笔,却正对上他被冻得发紫的脚踝,鼻子忽觉酸楚,眼泪也是呼之欲出,这样已经渐寒的深秋,他竟还穿的这样的单薄。 抬起头后对上他的视线,想将自己的积蓄拿出来资助他可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只是轻飘飘地说着:“水凉了跟我说。” 急促的铃声是打断他们寒暄的音符,艾尘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他总是携带微笑的面具与她对视,故而不再说什么,只是将他们那一侧的窗户拉上,接收着旁边打开窗户想透气的女生的白眼:“我有点冷,能不能关一下窗户。” 艾尘哪里怕冷呢,她大概是这个班级里最不怕冷的女生,只有她的校服外套里是一件短袖,可是他冷,冻得脚踝都发紫了,那样的家庭若是生病也是雪上加霜吧。 教室里人很多,四十几个学生挤在一起,呼出的热气为这个教室升了些温度,侧目看向认真记画着的他,似乎终于恢复了些许的血色,笑意爬上眉梢,像是报春的燕。 下课时他依旧坐在座位上,可是艾尘实在在这样的教室中待得有些热,透过透明的窗望那个少年,心中却是腾升起隔窗观物之感,这样一个苍白如冰山莲的干净少年又怎会是生长于污浊烟柳之地的,又怎是命由天不由己的呢? 阳光打在他的脸庞之上将他那浅色的睫毛照出了影子,低垂着眉眼翻看着书本,时间若是在此静默艾尘也是愿意的,不经意地挪动步子却是遮住了他面前的光,视线忽而碰撞,她情不自禁地挪开步子。 回到座位上时他将热水袋递还给她,声音极轻:“艾尘,做我女朋友吧。” 惊讶、不可思翼在他的脸颊上轮番出现,她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作答,正对上他闪烁着流光的双眸:“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我们之间的关系挺舒适亲密的,那么就开始感情吧。” 她没法再一次说出拒绝的话,明釜的爱是沉重的,可这一切都源于他背上背负了整个家庭,她怎么忍心再伤他一次。 她也是迷茫的,应该冲破早恋的束缚开始这段感情还是按照父母安排的路一步步的走,迟迟没有回应对上他闪烁着悲哀的双目,最终双方都以一声叹息结束了这样的告白。 艾尘的沉默让明釜有些挫败,除了家庭状况外的一切事他都如鱼得水,可是这一次在女孩的身上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份成就感,低垂着眸子望向她曾经无数次抚揉的腹部,那里似乎开始隐隐作痛了。 在他下意识地将手抵在胃腹上之前艾尘抓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那微不可闻的关心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却让他们怦然心动:“我愿意,可我希望你等等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爱情的火苗窜上了天空,点亮了他们的世界,他们的动作引来了班上人的围观,触电般地放下他的手,偏过头去,在这个纪律森严的高中恋爱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他们不能冒险。 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被推到明釜的面前,她的眼神真诚无比,却是让他驱散走眉宇间淡淡的阴霾转而加深唇角上扬的弧度,原来恋爱后真的会让人关心无处安放,最终以多喝热水作为他们之间感情的插曲。 明釜的眉眼弯起时是那样的柔和,他似乎生来就拥有逆来顺受的脾气,认识了这么久她甚至没有见他发过一次脾气,即便是最珍爱的书本被打闹的同学碰落在地上他也不曾抱怨一句,只是弯腰拾起,抽出纸巾细细擦拭着表面的灰尘。 这一个下午艾尘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可是直到放学人群散尽之时他才轻揉着一向不甚舒服的胃腹提出她的走神:“小艾,你今天上课心不在焉,不参加高考也是要考试的。” 女孩低垂着双眸,手指来回搅动着衣摆,转瞬即逝的意难平在她的眼中闪过,她为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得到成功呢,这就是命运吧,这一刻她承认她嫉妒明釜,嫉妒使她面目全非,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撕碎他好心的关切。 在她翻涌着嫉妒的劣根性的同时他起了身将两人的书包都收拾好提在手上,声音很轻,似乎怕惊扰到这个女孩似的:“走吧,我送你回家。” 艾尘一言不发地跟在他的身后,他的背影单薄得让人疼惜,是那个家拖累了他吧,他这么优秀又努力的人如果出生于富泽的家庭也许可以一路都走进高级的学府,又怎么会为了节省学费与她在一起。 感觉到气氛的压抑与沉闷,前方的少年停下步子,缓慢地转过身来,他冰凉刺骨的手指却灌注了爱与力量:“艾尘,这世上又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呢?你一度也是令我羡慕的,自记忆开始起我甚至从未真正拥有过一个稳定的安身之处。” 女孩内心的善良在每一次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自己的身世时都会被唤醒,这一次也是。在这落叶飘散、寒风凛冽的深秋她将头埋入了他并不算结实的怀抱,手臂环绕着他的腰侧,给予了他温暖与安慰:“有我的地方就有你的家,明釜,你别难过。” 少年点着头,手指一下下地穿过艾尘柔顺的发,他为她指明了前进的路,只是这一次要多花一年的时光,但他都帮她查阅好了资料:“艾尘,选一个你喜欢的专业先走吧,等我高考完了教你升学的课程,三年之后你还有一次机会拥抱新的领域。” 她蓄满泪水的双眼注视着他,有不甘也有愤恨,这一刻她还是没能明白自己为什么注定要花更多的时间来成就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自己造成的。 这十来年的学校生活是快乐的,似乎不需要太努力她总是还能抓住升学的尾巴,一次又一次地艰难地往上爬着。 依旧不成熟的艾尘没法与怠惰的自己和平共处,始终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但就在她了解明釜之后她固有的价值观终于不再与以往一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4章 路在远方 这怦然心动的感觉让两个还不懂爱情为何物又深陷于泥沼中的少男少女错认为惺惺相惜即是爱恋,他们之间的关系若即若离,但是视线交汇之处涌动碰撞产生的火花使他们陷入了困境。 偏见存在于方方面面,社会上多以贫困差距为偏见的载体,而在学校中成绩好坏、听话与否也成为了老师与同学们偏见的载体。很显然,艾尘与明釜有着本质区别,云泥之别的差距使他们在早恋这件事情上遭受的待遇截然相反。 深秋已过,转眼间已经到了寒冬,明釜天生体寒,却又因为家境贫寒始终也没穿上像样的棉衣,他似乎是为了保持体面始终穿着他那洗得发白领子上还有整齐补丁的衬衫,校服外套里还有一件灰色的V领毛衣,他总是微笑着,可就连嘴唇都冻得发紫。 艾尘再愿意维护他的自尊也不忍心他在这寒冷的冬天到达温暖的教室后再不愿意走到走廊接受寒风的洗礼却还要顶着寒风走回破败的家,但是她绵薄的零花钱也只能买上几斤的毛线,连熬了几天打上一条平针的围巾给他,她的双眼因为熬夜布满血丝,像是蔓延生长的藤蔓:“明釜,戴条围巾吧,我亲手打的。” 他如获珍宝地捧在手心,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拥吻她,似乎是在宣告着他为她的细心感激涕零,这一刻美好的邂逅被教导主任的怒喝打断,他们两个像是落水的小鸡那样被带到了办公室,按照流程来,教导主任会通知年级组长,年级组长又会通知班主任,最后还会找家长。 年级组长接到电话来得极其的快,好话说尽说明釜在学校保送北清的名单里,处分的事情还是暂缓,他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育他,但是对于艾尘却是只字未提,一丝浓烈的讽刺从艾尘眼中划过,她往前跨了一步打断了年级组长的话:“我接受处分,这件事不要牵扯到他,是我招惹他的。” 明釜把她往后拽,脸色煞白:“这件事是我的错,请老师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女孩眼中的泪水像是冒着热气无人敢靠近的融钢水一滴滴砸在地板上,她不愿意以懦弱示人,眼泪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但是她真的委屈到了极致,除了流泪甚至无法再想出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像是一个已经破损的瓦罐,再摔到地上也无所畏惧,可是明釜不是,他所背负的重任都来自于家庭,他本身是多么的耀眼,这自带的优越感让艾尘自渐形骸,被老师犀利的点出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歧视与冒犯。 这些年来,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家庭、老师给她的回馈都如出一辙:“你根本不是块学习的料,也不会做人,你一无是处,你放弃挣扎吧。” 渐渐的,女孩忘记了什么样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忘记了顽劣不恭的面具下的那颗柔软的心长的是什么样子的,她越来越厌恶这死板生硬的教育模式,也愈发怨恨她的家庭。 汲取不到认可与温暖,强颜欢笑着做着另一个自己,可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多么的细心,又是多么的像报春的燕、夏日的清凉、秋日的云彩,冬日的暖阳。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糟糕透顶,不讨喜也永无出路了,就是自己这样倒霉透顶的女孩又怎么配和他比肩而立呢? 自我怀疑下牵扯出了一颗隐藏在深处的自卑的心,哭花了脸,碎发也被泪水沾在脸颊上她一定是丑到极致了,明釜的一颗心也随着她的压抑的哽咽声阵阵绞痛,这一刻他多么想用指尖为他拂去眼泪,再理清碎发。 可是这一刻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搅着眉用余光注视他的女孩,早上反胃没用餐,加上此刻这压抑的哭声,让他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知道的只有最后跌入了她指尖因为悲痛过度而发凉的怀抱。 她挂着泪痕大声喊:“明釜,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别吓人啊。” 直到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艾尘还没从这样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她悲伤委屈却是他晕倒失去意识。 她被勒令回班上上课,班主任和年级组长跟着鸣笛的救护车走了,那从办公室到教室的路艾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处分的事也因为他的突然晕倒被忽略了,只有她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帮他把书一本本地装回洗得发白的书包。 那件事最终没被捅到父母那里,在看望生病同学的事情上艾渊与静和倒是开明,让她带了牛奶和水果亲自驱车带她到医院。 他浑身没有力气,脸色苍白地陷在枕头里,手背上还打着点滴,手指上也连接着血氧饱和监护夹,看到她来声音轻飘飘地砸在她的身上:“你来了啊。” 视线转至一旁,看到叔叔阿姨,温温软软地打着招呼,也是在她父母出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们的感情还没绽放光彩就戛然而止,牵扯出苦涩的笑,凄哀地撑起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子,艾尘在母亲眼神的许可下上前扶了他一把,那低微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明釜,你怎么了?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 此时的他多么想张开双臂拥抱这个曾因他哭到肝肠寸断的女孩,多么想告诉她自己挺好的,可是这苍白的脸色如何骗她,她那浑身的硬刺在面对他时已经收敛,住院之后除了她也是再无人探望。 艾尘父母先行一步,留下他们独处,她终是拥住他单薄的身躯,手指抚过突兀支棱的脊骨,小声说着自欺欺人的话:“我们不是一类人,你那么优秀,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我们分开吧,就当曾经从未发生过,我们还是朋友。” 他的身躯颤抖地厉害,监护仪发出了警报,他没说自己晕倒是因为窦性心律不齐,也没说他的身体状况真的很糟糕,除了慢性病还有营养不良和贫血,他几乎保持不住清明,却还是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 医护人员为他推药扣上氧气面罩,他甚至无力睁开双眼,一行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手还紧紧地抓着那缕光。她怎么就这样放弃了呢,是他不够好吧,温软的指尖夹着纸巾,一点点擦去他的泪,狠了心一点点扳开他冰凉的手指放回被子:“明釜,我与你的心不会离开,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着:“病好点了多补充营养,你太瘦了,水果和牛奶管够。”不等他回答一句起身离开了这里,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清冷的背影。 那如坠入冰窟的寒冷包裹着他,女孩的背影看上去是无坚不摧,可是她也曾因为自己哭肿了双眼,那划清界限的一句话让他一直孤独的心被更深地封存在无人可至的古堡之中。 明釜又怎么会知道女孩回到家中时,手心已经留下了一排月牙型的青紫印记,她离开的有多么潇洒,实际上在说出那样平静却伤人的话时心里也揪着痛。她曾经对他的仰慕和感激,甚至是疼惜最终决断于我们不是一类人,一度想要不用别人的眼光衡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是经历了那些事情后一切都变了。 艾尘无法坦然面对高不可攀的他,无法接受他全知全能的关怀,老师的话在她的心灵上撕扯出了一个口子,那个口子源源不断地流淌着血液,使她不得不接受自己就是个没有出路的败类。怎么可以拖累他呢,他的路在远方,会靠着自己走出家庭的禁锢,可她不能,一辈子注定平庸。 那一晚上艾尘久久无法入睡,双目发怵地望着天花板,也无法呐喊和哭泣,她亲手摧毁了属于他们的感情,还在他没有出院的时刻就将这一切苦楚全部加注在本就孤苦无依的他身上,冬日的寒气从被子的缝隙之中钻入,将她冻得牙关发颤。 生命中大多数相遇与现状相左,她与明釜的感情也正如飘散于空中、旋转、飞跃的蒲公英,苍白、轻盈,还未曾落地就被忽然而至的冷雨浇湿。 被迫承认着自己与他的差距是么的残忍,示人以明媚,最终屈服于阴霾,艾尘不可救药地受心理状态所累,成了一个令自己陌生的人,可是话已出口哪还能再收回。 他再回到校园已经是半个月后,本就单薄的身子更萧瑟了些,听闻住院的第三天他就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一直在家里休养,可如今再回到学校却怎么像是刚打了一场败仗,他们之间最后的亲昵也因为时间的洗礼消磨殆尽,艾尘不开口他也只是低垂着眸子盯着书本。 天气转凉,他依旧穿得单薄,似乎冻坏了身子,总是控制不住地掩唇低咳,艾尘的视线无数次飘到他身上,手握紧又松开。终是忍不住又多带了一件黑色的长袄,又一次在他低声咳嗽的时候披在了他身上,视线交汇,艾尘看到了他的眼底似乎闪着泪光,刺痛了自己的心:“天气这么冷,别冻坏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低醇动听,却又像是受伤的野兽那般带着脆弱:“我以为你不管我了,艾尘,我想要一个理由。” 女孩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和以往的每一次那样为他灌了一个热水袋塞在怀里,然后垂下了眸子心不在焉地看着书,有些东西还是不挑明了说好,沉默说明了这一切,那件袄被他取下折叠好放在艾尘的眼前,他声音里的痛楚再一次刺伤了女孩:“我明白了,谢谢你。” 她猛然间抬起头,压着声音低吼:“你不明白,你也不会明白,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不要意气用事,衣服你披着,刚出院就折腾,你有几条命给你挥霍,有些事情说出来真的很伤和气,我不想说。你没错,也很好,是我艾尘配不上你。” 第15章 面目全非 明釜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色,控制不住地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一般,他细长的手指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却是一句责备的话也没说,目光之中的悲痛呼之欲出。 他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使他们的关系之间多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四肢也冰冷异常,那件袄又重新回到他单薄的身上,目光所及之处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可是她却不再说什么,似乎他与她再没了什么关系。 最终明釜也屈服于沉默,也不再拿开带着薰衣草芬芳的衣服,可那杯水直到凉透他也不曾再喝一口,心里也如这杯水一般凉得彻底,晚自习前艾尘请假出去了一趟,将一盒止咳糖浆摆在了他的桌上,不等他拒绝两人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明釜的所有明媚只对她一人,如今这唯一的希望被蒙上迷雾,一时间也牵动了心绪,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放学时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校园,直至拐弯处艾尘还是上前从背后拥住他单薄萧瑟的身子,声音中颤抖不已:“明釜,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那些话你可不可以当从未听过,我不想伤害你。” 笑意再度回归于那置身于她的怀抱后染上薄雾的双目,将宽容与爱溢于言表:“没事,我不介意,我等你。” 她怎会看不出自己说的那些话对他的影响,那因心绪起伏而咳得沙哑的嗓音,那攥紧又松开的手指,还有那一杯始终没碰的热水,桩桩件件都代表着他介意,如今谎言怎么也成了他们两人间的交流方式,好像好容易拉近的距离又越隔越远。 寒风凌冽,双臂之中拥着的人似乎比初见时又添几分寒凉,双手覆在她环着自己的手背上抽开,也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空留下艾尘暗自神伤,分明说着不介意却是这般迈步离去,这可如何是好? 艾尘至始至终就是个敢爱亦敢恨之人,也无法知晓他心中的九曲回肠,话语出口已然退一步望海阔天空,却不想换来他这般冷淡的回应,失落感再次席卷,将她险些吞没,自己当真是一无是处,连个小男孩也哄不好。 他们曾经彻夜畅谈的对话框再未亮起,时至深夜,叮咚的提示音让依旧睁眼未眠的艾尘眉心紧蹙,那条信息来自于□□,简单明了:“姐姐,哥哥他很不好,如果你不够爱他请别再伤害他了。” 艾尘不知晓□□那一句很不好是什么意思,但当她与面色惨败、步伐悬浮的他再度见面时就守得云开,一切也真相大白,她探手过去,他没躲开却也没抬头,滚烫的触感让她手微微颤动,他发烧了。 压抑住心中的愧疚,声音轻似鸿羽:“你发烧了。”正对上他探究的视线,逃无可逃之际才听他极为无奈地说着:“艾尘,我看不懂你了,是不是只有我病着你才愿意开口,平时我每每想挑起话题再看到你的神情又全数压下。” “对不起,我。”她将自己面对他是讨好型人格的秘密藏于心底,急于转移话题避开他直击心灵的问候,急于去接一杯热水去缓解气氛,那袅袅升起的雾气在对视的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无孔不入地钻入艾尘的耳朵。 “也罢,总归我总是生病,倒也不会没了话题吧,除非真的一脚踩入坟墓便也没得说了。” “不是的,我比任何人希望你好好的,别这么说。” 上课铃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拿起杯子小口地喝着热水,另一只手在腹部搭着,虽看着远离于凡尘,不食人间烟火,可艾尘的心却紧随着他按着腹部的手揪成一团,课上至一半他举手小跑出了教室,全班人的视线跟随他外移。 等他再回来时分针已经走了一刻钟,他也不说自己怎么了,只是依旧注视着黑板,直到这节课下课铃声响起他才像是终于得到大赦那样软在了桌子上,艾尘从抽屉里抖开那件黑色长袄,轻轻地盖在他身上,像是怕惊扰他那般俯身从桌子下方看他:“上课的时候是吐了吗?” “嗯。”明釜从混沌之中挤出一声回应,头痛欲裂,腿上又多了一些温暖,是她将带着温暖的校服外套盖了上去,手指轻柔地抚着他的背脊,似在安慰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舒服就请假回去吧,反正你都会了呀。” 说出这样的话艾尘心里还有些许的难过,他和自己的确不同,那些东西看得她头痛欲裂、抗拒满满可是他却全会了,将近满分的答卷、端正舒畅的字体无一例外地告诉她他们的距离,或许只有生病时他与自己的距离才会近些?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优势绽放。 他从臂弯抬起头来,眼前的人影都有些模糊,可他还是一语点破她的落寞:“艾尘,你为什么面对我时要自卑,我不明白。” “因为差距吧,你好些了吗?”她不忍心一再避开明釜的问题,急于再次转移话题,手腕被他冰凉的手指抓住,用了很大的气力。 “你完全没必要这样,这样让我十分不知所措。”似乎因为发烧他与平时全然不同,说了许多不曾说过的话,可是一颗心却是真诚的,是她闯入了他的世界,悉心照看他,是她劝解他家庭的重担没必要全然压铸于身上,可是她自己怎么却走不出自己的堡垒。 “明釜,你别说了,歇一会儿吧,快上课了。”艾尘还是选择了避开这个话题,只是将热水袋再度灌好塞入少年的怀里。 “不要打断我,我话没说完。”他蹙眉看向她,眉宇间已经染上了薄怒:“艾尘,请你仔细听,你是个很好很温热的女孩子,你也不笨,只是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定下心来去看去记。” “谢谢,没想到你眼中的我有这么多优点。” 他说完一长串之后终是精疲力竭地趴下来,这一趴直到上课铃响也没能起来,作业、考试正确率极高的他即便是难得睡觉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倒是艾尘时常将视线飘至他身上,她想:明釜还好吗? 上课、下课再上课,直到放学他也不曾醒来,人群走尽之后她轻拍着他瘦削的脊背轻唤:“醒醒了,放学了。” 他这样趴了这么久,腰旧伤处针刺般的疼,忍不住痛呼一声:“嘶。”艾尘的手从披在他身上黑袄的空袭内伸了进去,最终停于腰背,他果真因为那一场病又瘦了,也不敢使劲,只敢用掌心一点点化开僵硬。 明釜撑起桌子缓慢起身,眉眼间萃着温柔,与她道谢,温吞地收着书包,而艾尘只抱着书包远远的看着,临行前他再次看向她,轻叹了口气:“之前是我行事太草率了,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我觉得朋友的关系更适合我们,对不起,你想要的,我现在给不起。”她放下包上前给了他一个友谊的拥抱,隔着黑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少年垂头将尖削的下巴抵在她头顶,也发出了叹息。 “这样也挺好,我不后悔。” 两人松开时她抬手又贴上他的额,热度已经退下来了,但是他的脸色依旧难看,她执起他的手指捧于掌心,双目之中尽是真诚:“明釜,你要好好的,进了北清你的命运就和如今不一样了吧,以后的收入也不会让你像如今这般窘迫。” “嗯,你呢,会与我渐行渐远吗?” 少女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咬着唇望他,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女孩站在他身边总也逊色,可还是笑着打趣:“苟富贵,勿相忘。” 或许,他们走出这个校园就会没了交集,那些人的世界与她又怎么会相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兴起兴落,与保持着永恒的他又怎么会一样,他不停地往上走,而她不知是否真就在此沉沦。 他自嘲地笑笑,说着:“你知道的,我母亲以我名义做的那些奇怪的事,一旦东窗事发还有什么往上走的希望,最后会在大牢里毁了一生的。” “能抽身吗?或许不会那么糟糕。”艾尘每每想到这些就觉着心口压铸着大石,看他摇头忍不住再度抱了他单薄的身子。 “没事,大不了我再努力些,养你啊。”艾尘急于安慰他,他也难得一见的红了眼眶:“因为妹妹的病、我的成长,她也算走投无路偏又运气不好,我这焦虑多半由她而起。” “劝不住吗?”艾尘忍不住以他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急于知道这件事的走向。 “她不听呀,又认识了一新的男人,现在我们哪还有像样的家呢,近来奔波劳碌了些,身体也跟不上,我倒是羡慕你。” 明釜很少说自己羡慕艾尘,可是现下他不着痕迹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休养回来看上去更糟糕了些,她始终安抚地拍着他的背,然后顺手拿起了他的包往外走:“你生着病,这些现状暂时改变不了,不如就顺其自然呢,走吧,我送你回去。” 明釜点了点头捶了因为咳嗽而闷疼的胸口,想接过书包却又被避开了:“别逞强了,你自己站都站不稳,回去好好休息。” 艾尘思索着他的话,自己与他确实不同,他背负的东西过于沉重,超越了他这个年龄应当承受的重量,反观自己不过是家庭不合,像是走宫斗剧的剧情,如此一对比自己倒还算幸运。 他披着她的袄迈步走着,艾尘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倒也并不关心他是否跟得上,直到拐弯时他轻唤了一声:“艾尘,能不能停一下?” 他挨着石凳坐了下来,手指抵于胸口,似乎很是难受,她则拧眉发问:“你心脏不好吗?” 回答她的是他惨败的脸颊,以及咬紧的唇:“医生说这是青少年常见的问题,并无大碍,可能最近通宵太多,累着了吧。” 第16章 破镜已圆 艾尘停了下来,挨着他坐了下来,将他冰冷的手指拿下来,隔着他的胸膛以极其轻微的力道揉着,发出了一声叹息:“你身体怎么这么糟糕呀,还要背负这么多事,真的很心疼你。” 他似乎缓过这一阵儿又好些了,低声道谢,回抱她轻声说着:“别怪我了好吗?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直说便是。” 他的怀抱似乎始终没有太多的温度,可是那颗灼热的心却让艾尘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也许正是这份支持让这个平庸到少女时代快要结束,甚至患上抑郁症的女孩决定重新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即便如此,他们之间的差距依旧存在,这世间最令人恼火的事大概就是你拼尽全力努力可是还达不到身边人的百分之一,这翻涌而至的屈辱感再一次使艾尘陷入了绝境。 她忍不住阴阳怪气牙齿发酸:“你做什么都那么无可挑剔,而我做什么都做不成,难道不允许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撑了她的肩站起来,揉了揉她的头顶,错开了这样的话题:“艾尘,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家吗?走得太慢天就黑了,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女孩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背着自己的书包又抱着他的书包走,愤愤不平地嘀咕着:“总有一天,我要超过你,但显然不是现在,来不及了。” 正在行走的少年顿了步子,手有意无意地揉了几下不太舒服的胃,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这才是艾尘,那个会说出让人啼笑皆非的话,却又让人生不起气,认识她真好。 冬日里天色渐黑,夜幕将至、漂浮于天空之上的云彩也变得不再明了,暖黄的路灯拉长两人的倒影,他时不时掩唇咳嗽几下,真有些弱不经风,即刻便会倾倒的娇弱公子模样。 身边的女孩若有所思,仔细考虑着他提供的方案的可行性,如今依旧年少,最不缺少的便是时间了,相较于明釜她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家里对于求学艰难,时而上进时而怠惰的她往上走的祈愿没有打压彻底,不管是如何崎岖歪扭的路子讽刺之后还是掏了腰包为她买单。 艾尘上前去晃了几下明釜的胳膊,问得诚恳:“你之前说的是什么路子?与我了解的是一样的吗?” 少年的身影遮住了她的脸庞,无奈地笑笑:“艾尘,这不是捷径,只是给你时间重新思考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你蒙灭的是你的才思,缺少的只是一种新的思维方向和处事态度。” “好复杂哦,为什么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可能,不能偷偷懒呢?”艾尘抱着包嘟着嘴儿,或许她要是安于现状的普通女孩也就不会为自己曲折的路忧郁不已,可她并非安于现状之人,也恰恰因为遇见他她才备受煎熬,愿用终生追逐。 抱着的包被接了过来,转眼间已经到了他那破旧的家,他对她道谢,感谢她送身体不适的自己回家,弯眉勾唇,给了艾尘一个祝福:“我期待看到你超越我的样子,但家庭的最后一道禁锢没到来之前我也不会停下来,你要努力呀,小丫头。” 他的语气之中萦绕着太多的宠溺,分明只有七个月的年龄差,她却觉得他们之间相隔七年之远,在他进门前艾尘拽住了他的衣摆,双目之中恢复了明亮,那一刻星辰犹不及她的眼眸深邃:“明釜,谢谢你,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好,我也挺希望每一次停下时都能见到你。”他的眉眼间的弧度只因她而柔和,也不担心这段高中时期的感情现在的无疾而终,因为他们采摘了那一颗硕果,总有一日会双手捧食,你一口我一口。 那一天晚上他们依旧没有联系,但是叮的一声的短信提示音成了独自一人在没有人的家中孤独无助的艾尘唯一的温暖:“姐姐,哥哥今天好多了,但他还是不舒服,替我好好照顾他。” 她与明釜的友情开始于□□——那个身患尿毒症又被耽搁了些时日才开始透析的小女孩。 明釜大多数时候内敛的爱让艾尘摸不到头脑,可□□利用她弱势群体的角度替她唯一的哥哥说出了心声,他也需要关怀备至,需要一个人包容与理解,这个家压铸于他身上的压力重如泰山,他又怎么敢放慢脚步。 贫穷、劳碌是他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不可更改,无法抵御。 零星散碎的记忆使他回忆起母亲曾经把住的那一套房子抵押出去,被贴上封条后居无定所,被之前住出租屋时认识的邻居奶奶带着偷偷地在房子里生活。房子很大,门前还有一方小院儿,花圃之内植被繁茂,甚至还有白色的绣球花,但是这些都不再属于他们,他们不敢点亮灯,只敢拉上窗帘点着原始而古老的蜡烛,偷偷地买些菜用小电锅烧,就连开燃气也怕被人发现。 奶奶不是他的亲奶奶,但是却让明釜未曾去投奔外婆前感受到过家人的温暖,老人家佝偻着背拄着拐杖拎着菜,悄悄把这个隔壁被追债逃难的单亲妈妈留下的小儿子带在身边,更是在知道他一个人怕黑就陪着他过这不见光的日子。 他是个早熟的孩子,自小的颠沛流离使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不曾对亲人发过一次脾气,不曾怨恨这样一个完整的家因为母亲的探索而支离破碎,也不曾因为妹妹的病将这个本该勉强度日的家拖得一贫如洗而悲切。 相反的,世界给予他居无定所、不得安宁的童年,他却报之以无奈的微笑与逆流而上的毅力,至少他从未错失过一次奖学金,这大概也是他能为这个家所能付出的绵薄之力了。 这些童年的故事他曾在夜晚因为艾尘的引导徐徐说出,他的语调平淡无波,没有一丝一毫的因为自己的不幸而怨天由人,说出时他似乎看得很开,不曾因为这些琐事压得呼吸停滞、心肺疼痛,可艾尘只是听心也跟着揪紧。 她曾戏称他的手指绵长白皙,天生就是搞艺术做音乐的手,却在不知不觉中勾起他那一段惨痛的回忆,那一栋别墅的正中央是一架黑色的钢琴,年幼的他曾自己揣摩出了《天空之城》,还未来得及与母亲分享,一朝命运天翻地覆,而在那之前的所有记忆都被这痛苦的后来所淹没。 他只是牵扯嘴角自嘲地笑笑,说可以借用学校的琴房给她听听,那事一首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一首乐曲,可却再没了机会为母亲演唱。 手指在琴键上飞舞,起起落落间艾尘深深地沉浸于他的琴音之中,不知为何这一串串音符却在让人陶醉的同时像是一根尖刺刺入了艾尘的心,果真在她抬头望他时恰好捕捉到他的眼眶溢满了晶莹的泪珠,一滴滚烫的泪随着音乐的戛然而止砸在了他饱满圆润的指甲上,艾尘捧起他的脸用袖口擦去他的泪,温情地说过一句:“没事的,我会在你身边陪你,” 那一日明釜第一次被站着其实才与坐着的他差不多高的女孩用力地按在怀里,侧耳倾听尽是她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那里拥有一个可以在女子长跑中帮助她破校纪录的强大泵血器官,它的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力量与温度。 她并不十分温柔地揽着明釜的身子,手轻拍着他的后背,似乎也是在以她的方式哄着这个少年:“你果真全知全能啊!明釜呀,还有你不会的东西吗?我的神仙同桌呀。” 他在她怀里破涕为笑,中午的自由时间也即将走向尾声,艾尘先行一步迈步狂奔,留下他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调整情绪,也任风吹走烦扰。 或许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个给人爱与力量的女孩会不幸地患上了抑郁症,偷偷去医院检查得到的结果让她觉得讽刺不已,撕毁了病例、也没有去取药,灌了许久的冷风,喝了一打的啤酒。 这样的结果让女孩除了“讽刺”再想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己跌宕的一生,更糟糕的事终究还是来了,这个家里唯一陪伴自己的小狗的走失让她在患上心理疾病后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支柱。 那一段时间她甚至买了一盒女式香烟,蹲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将潮湿的空气与烟雾深吸入肺,每日再买一罐儿啤酒,妄图以烟酒麻痹自己的神经,她似乎只要一步就会堕落,永远也爬不出负面情绪。 青黑色的黑眼圈和淡淡的烟草味儿终究被明釜发现了,他并未在学校里说她,一路跟着她走,打火机的咔哒声响起,在没有灯的地下室里艾尘揉乱了长发,就着一口啤酒将自己萦绕在烟雾缭绕之中,吐息间被一把夺走了啤酒,他仰头喝尽了她剩下的一整罐,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碎。 “艾尘,你给我醒醒,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艾尘没想过他会将酒水一饮而尽,他肠胃那么差,猛灌下一整罐酒水吃得消吗? 未来得及说一句辩解,明釜踉跄着跑出去,手指嵌入腹部将方才喝下的混着胃液尽数吐了出来,艾尘下意识地给他拍背却被大力挥开:“别碰我,你连自爱都不会了还管我吗?” “对不起,我心里太苦了,可你肠胃不好,你喝什么酒啊?” “是,那你呢,十几岁的年龄做个醉鬼,小女孩还抽烟,现在的你和混社会的不良女孩有什么区别?就你这样凭什么认为可以超过我。” 他知道艾尘看得最重的是他,不惜利用自己使一出苦肉计让她醒过来,可是那钝痛也是真实的,冰凉的手指因为疼痛冒出许多冷汗,此时正抓紧了她的手腕,腹部的痉挛使他身躯都在发抖,这真是他第一次这样的愤怒。 第17章 追悔莫及 艾尘泪流满面地强行抱住了他的身子,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我真的最近经历了太多,想找个方式发泄,你别这样,我改,不抽烟也不喝酒了。” 他的面色如纸,双腿像是失了气力般的往下倒,手指嵌入胃腹似乎要将胃肠都戳穿,那声音里透露着浓烈的悲切:“艾尘,我很生气也很失望,我没想到你会以这样的方式发泄。” 过了许久他踉跄地爬了起来,弓着背起身,拖拽着脚步往回家的路走,艾尘追上去被他冰冷的语调狠狠地伤了心,一时间呆楞在原地:“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吧,我的事不用你管。” “明釜,你一副死人脸做给谁看?这是我的事,我有自己的行事方法,我爱怎么样怎么样,我都说了改你还要怎样。” “很好,我们没得说了,随便你,以后你的事我不过问了。”他本来佝偻的背挺直,一向对她温和的人也说出了最决绝的话,那一天他们之间彻底划开了界限,像是跨越不过的银河让这一对苦命鸳鸯分道扬镳。 在那一天之后明釜又请了两周的假,这期间艾尘一直在等着□□的信息来知晓他哪怕一点的消息,可是那属于他的信息仿佛石沉大海般再没有出现在手机上。 第三周时艾尘看到了来学校里帮他拿书和作业的阿姨,远远地不敢靠近,只是还是被叫住了,那一刻她觉得像是做了万恶不赦的事被戳穿,只能当缩头乌龟似地把自己的下巴尽可能地靠近胸口。 “艾尘?你是小釜的朋友对吧,这孩子,怎么出什么事也不与别人联系呢。” 猛然间抬头,泪水控制不住地溢出,声音不停地颤抖:“阿姨,他还好吗?” “你说他一向稳重的,怎么骑自行车还能被撞了呢,小腿骨折了,做了手术在医院里,我看他情绪也不好,也没人去看他,就想问问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了,您方便留个地址吗?我放学去看他。” 明釜的母亲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匆忙留下地址就拿着东西走了,反留下艾尘一整个下午都无法安定下来去听课。他竟然出车祸了,真如他所说,她的事他不再过问,自己的事她也没了资格去知晓。 可是,她艾尘骄傲了十多年,不服天亦不服地,只服他明釜一个人,是因为她与他的爱情、友情的碎裂才让他心绪不宁,这解铃还是需要系铃人,硬着头皮也要去。 书包被她背在前面,挪了很久才挪到住院部,从玻璃门处可以看到被吊起的伤腿,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似乎鼻子里还插着管,整个人都没了生气,哪还有一点少年的影子。 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推门进去,目光相对,他却将头偏了过去,随着艾尘的一步步走近他闭上了眼睛,眼角滑下了灼烧人心的泪,他强装的镇定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女孩半蹲在旁边,将他身侧冰凉的手指包裹住,用鼻尖抵着他的骨节,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在他手背,在忏悔着:“为什么,我堕落要让你受伤,那些坏习惯我都改了,你快点好起来吧。” 他挣脱了她的手,颤着指尖用指腹擦去女孩脸上的泪,却忽略自己如今这毫无血色的脸颊笑起来毫无美感,这看起来过于讽刺,就像他们的爱情也像是一个笑话。 他低弱的声音传入了艾尘的耳朵,险些让她再度为他哭泣:“别哭,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是你的错。” 千言万语化做了这句先行退让的安慰,他的温柔果真只因她一人绽放,即便现在了无生气地躺着他也依旧可以与她谈笑风生,只是那被情绪影响应激生出的溃疡也真实地告诉他———无论他怎么小心亦无法阻挡身体的限制。 他的手指似乎比之前还要冷,那温度与他找不到血色的脸颊相得益彰,使了些气力抓住她的手,似乎很用力才使声音能让她完全听清:“艾尘,答应我,不要再抽烟了。我知道,你喜欢酒,但别再把自己灌醉,你知道我没法陪你喝,但看着我难受。” 他的手指因为虚弱又过度用力而不停地发抖,这大概是他第二次利用自己的身体状况去限制艾尘,只要她心里还有他,就不会再继续糟蹋自己,那个说话的时候声音中气十足,跑起来马尾飞舞、快如闪电的女孩应该走得更远,既还是朋友,就再拉她一次。 这一天艾尘为他流了太多的眼泪,扑倒在他怀里用病号服蹭着泪水,那又瘦了些的怀抱的主人是那样一个全心全意都为她着想的少年,可她曾经却对他说过那样伤人的话,害他又一次住进了医院。 艾尘攥着他的手说起了自己难过的缘由,说着小狗就像她的亲人,父母那无所谓的语气让她心寒,她找了很久很久,街头巷尾的每个角落都逛遍了,可还是没有他四蹄生风呼扇大耳朵的身影。 明釜很累,四肢像是灌了铅似的,但是不忍辜负这个女孩,一直侧耳听她说,她再对上他的视线时将手盖在了他的双眼之上,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我的故事讲差不多了,你累了,睡吧,等你好起来想听什么我再和你说。” 他的手指在她温热的手心里逐渐有了些温度,而那纤长的睫扫过她的手心,荡漾着女孩的心,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贫富悬殊也很大,现在不计后果地走到一起注定是错误。 艾尘想要默默地守在他身边,也希望他可以在自己陷入困境之时可以拉上她一把,就这样模糊却不暧昧的关系大概就是属于他们校园时代的感情的完美演绎。 那一日艾尘因为回家晚挨了一顿骂,但她这一次甚至不曾回一句嘴,香烟被她收拾了借出门扔垃圾的由头扔了出去,等完成所有作业时已然深夜,南京的冬日那冰冷刺骨的寒风让她却更为清醒,她竟就这般陷入了失眠。 睡不着觉的她走上楼梯到了平台上,双手撑在有些生锈的栏杆上,俯瞰着远方那一长串独属于长江大桥的灯带,思绪也跟随着这遥远的明亮飘飞,她的光明是否在明釜身上,又或许,最终他们还是会分道扬镳。 艾尘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他的感情起源于好奇,但是日渐了解之后这个自带傲慢的女孩终于肯低下高昂的头颅,把曾经不屑于去做的事情仔细地放进思考范围内回味,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这一日的探望让她最近被悲戚填塞的心中涌进了涓涓细流般的温暖,忍不住祈盼着再与他相遇,可以默默地陪他、照顾他,借用他的正能量攀升,同时也为他驱散压力与悲伤。 因为伤了腿,所以回归学校的第一天他拄着单拐,握拐的手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这样走起来也不是十分的方便,用力之下他的额上挂满了细碎的汗珠。 他们分手之后明釜的回归引来了许多人或真或假的关心,同学们将他团团围住问这问那,可是没人为他接过书包,也没人为他拉开凳子,艾尘拨开了人群,蹙眉提醒着:“你们别围着伤员了,金鸡独立很累的。” 她用脚勾开了椅子,又从后面拿了一把椅子放在旁边供他担腿,轻声对他说着:“坐吧。”为了在班级上保持距离她没有过多的与他交谈,只是将自己的暖手宝悄悄地塞给他,手在凳子上写着:“身体好些了吗?” 单音节的“嗯”回答了她的所有问题,艾尘的视线飘至他脸上,这一场病将他下巴上所有的浮肉都消磨殆尽,她很想抱抱瘦骨嶙峋的他,可最终因为在学校也作罢。 老师们对于他们的分手似乎十分满意,全然不顾这样残忍地拆散一对苦命鸳鸯的人恰恰是自以为可以校纪校规凌驾于教书育人之上的他们,这校园时期的恋爱又能付出什么呢,不过是手牵着手走过操场,一起上课一起用餐。 但凡今日恋爱的女主人公换成所谓的品学兼优的女孩,换成可以和明釜比肩的人,那么他们就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不知道他们明知校规故犯的恶劣。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人们不可避免的偏见,对于这个特立独行、不够成熟却又有着自己一套奇怪逻辑的女孩只有他明釜一个人选择了理解与包容,所以艾尘也从心底喜欢与崇敬他。 人与人之间的善意是相互的,艾尘喜欢对于犯了错的同学一视同仁、上课围绕主题无限展开的语文老师,喜欢与她开着玩笑的生物老师,可对于那些无限指责她的成绩,叫家长、说狠话的女老师们深恶痛绝。 她们教书育人的同时也给了艾尘一个错觉,仿佛遇到了那个看不到自己任何优点的母亲,那个说自己对她失望透顶的父亲,移情之下,她无法接纳的不是自己的错误和顽劣,只是那被碾压所有自尊的过去罢了。 似乎因为幼稚的想法她不停地跟老师们较劲,和父母玩破罐子破摔的戏码,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较劲于自己的人生毫无益处,平白浪费了十多年的青春,更是将“坏小孩”、“差学生”的标签烙印在了脸上。 这一切思想的改观都是因为遇见明釜,如果不是他艾尘甚至不知道原来自己在他的眼中拥有那么多的优点与惊人的潜力,不知道在他的心目中她是那个爬到高处的人。 看着自傲实则因为恶性循环自卑不已的女孩像是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瞭望着遥远的灯塔,几次想迈腿上前又因为固有思维的牵制停滞不前,她的心里苦不堪言,比吞食黄连之后难以回甘还要苦。 小狗走失就像是她留存的最后一丝执念凭空消失,这些无形的压力无从诉说,除了沉沦她似乎别无他选,若不是他也许艾尘真的会误入歧途。 第18章 怨天尤人 艾尘的心理状况使她下意识地将错误推在别人的身上,使她时而情绪高昂,时而又悲切撼动,可那颗心依旧是柔软细腻的,即便她自认为冷漠无比,却是在明釜最无助的时刻给予了无边的温暖。 她的视线飘到他的伤腿上,又一直用余光在他身上游走,似乎要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遍,这接连的几场病下来阿姨似乎也意识到儿子受不得冻,他身上的羽绒服应当是崭新的,终是衬得他脸上有了些血色。 依旧冰凉的指尖碰了碰她桌上的手,将一张字条塞给她,他的字迹依旧好看,笔锋苍劲有力,倒是与他这虚软的样子截然不同:“别担心了,现在挺好的,你专心听课。” 少年弯起眉眼,双眸之中带着笑意,点亮了他们之间视线交汇之处,让女孩再一次使自己的呼吸与他重叠,想要冲破阻挠不再对他说再等等,即刻就答应他永远的和他在一起。 不去理会他所背负的家庭,也不去理会他那似乎总也没完完全全、健康成长的身体,可是理智最终又将她拉回,只是在他柔和的目光注视下微微点头。 他们默契地不过多交流,班上人似乎对于他也够照顾,受了伤自然有人帮忙打菜送饭,而那个女孩则将一把枸杞撒入他的保温杯,每一节下课都会将水杯接满,换来他极度无奈的一声嘟囔:“腿伤了上厕所不方便,你不用接那么勤呀,傻丫头。” 凌厉的目光从那一对英气的眉下投射过来,扭过头去对他不予理会,这些小事他也要质疑她么,这个迂腐的老干部,才不去管他。 明釜腿伤康复的这三个月来她总是会抱着他的书包陪他走完回家的路,为了找寻一个合适的理由,前一天的晚上艾尘总会在小高考后剩余的课程中寻找那么一两题问他,这一路上除了听解答外她笑着闹着,说明天一定要找个更难的题问他,她就不信问不倒他。 少年拄拐拖着伤腿走得不是很快,对于她这想要送自己回家拙笨的理由心知肚明,但他不再去戳穿她,如果这样可以让他喜欢的女孩快乐,那么就这样一直一直走到高中毕业吧。 三个月之后由冬入春,万物复苏,他也扔掉了拐杖回归当初,一开学的三模大概是最后一道分水岭,学校临时决定按照考试成绩进行分班,同学们会被大致分为火箭班、提高班、普通班和补差班,上考场前艾尘那压制很久的不自信再次翻涌而出。 他们的第一场考试是数学,这大概是差距最大的一门学科,不同于其他文科最高分也很难达到满分,理科的正确率可能达到百分百,会便是会,不会便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字。 坐在艾尘前面的其他班的同学不停地抖腿,将她整个桌子都晃起来,心理素质尚且不够过关的艾尘心态完全崩了,没来由地烦躁自己却不曾发现,看到那些熟悉地题她记得明釜曾经很仔细地为她解答,刷刷地写得飞快,以为这一次她终于和他再近一些,哪知事与愿违,一门崩盘全盘皆输。 出成绩的那一天艾尘挤进人群中看着成绩单,除了她擅长的生物依旧在90之上,全部红灯,拨开人群冲了出去,这一刻她仿佛已经遇见到分班的结果,这一次想要最后一次证明自己的女孩要进补差班了,而在升高中前她至少还是一个重点初中实验班的后三分之二。 他似乎永远位于学校表彰榜的榜首,整整三年的时光都不曾更改,这样的打击使她否定了自己曾经有过的所有努力,也否定了自己可以出人头地,她艾尘果然只配上最差的学校进最差的班,被人唾弃、被永远地贴上差生的标签。 那个结果果真如她所料,班主任老师甚至在全班同学面前通报会考结果,艾尘脸颊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一条三八线的两端,一边坐着全年级第一一边坐着被又贴了一遍标签的差生,她的脸色由红转青又转白,在班主任老师的最后一个字播报完之后女孩再一次失控冲了出去,胃里翻江倒海,似乎吃下了这世上最恶心的一餐饭,她的双手撑着洗手台,不停地吐,似乎要将胆汁也呕尽才作罢。 已经长长还未来得及剪短的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那清晰的疼痛感让她自嘲地笑了起来,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贴在脸颊上,许久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原来十年没生病的她发烧了呢,真是讽刺又可笑,因为在他的面前排名和通报一向健康的她竟然也会这样的狼狈。 终于止住呕吐的女孩对着镜子仔细地整理好鬓发,很用力地搓了几下难得变得惨败无血色的脸颊,反复练习着微笑,奈何挤出的笑容却刺目异常,最终只能放弃,尽量摆出一个相对轻快的步伐往回走。 对上他的视线时艾尘别过了头,看到他手里拿着她的答题卡看一把夺过,在他震惊的目光下撕得稀碎,那声音带着崩溃前的最后一丝清明,但是尾音已经颤抖得不像样子:“我求你,给我留最后一点尊严吧,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艾尘!谁告诉你的?”他的眉宇蹙成连绵的山峰,双手使了些力气抓着精神几近崩溃的女孩的肩膀,拔高了音量去质问她为什么要妄自菲薄。 “呵,答案还不够明显吗?对不起,我不该口出狂言,我后悔了,不想再往前走了,松开我吧,我艾尘注定沉沦。”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凭什么说放弃就放弃,我想跟你说你的草稿我看了,思路都是对的,只是算错了。” “有什么用呢,依旧是错的,再努力我都撕不掉标签的。” “找到问题就要去解决,哪有那么多一步登天。” “我累了,就这样吧。”发着烧的女孩脑子里被负能量填塞满,谁劝她也没用了,现在她只想安心地找个小小的角落舔净这没有硝烟的争战在她那一颗脆弱而敏感的心上划开的长口。 这样一直拖拉到放学,这个周末的路比往常都要难走,她想象得出气急败坏的母亲和只是叹气说着怎么生了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女儿的父亲,想到了曾经无数次的棍棒相加,也想到了那一只为自己英勇挡下棍棒教育的小狗。 面对着满面笑容翘腿坐在沙发上的母亲静和,和在她房间的电脑上查着什么的父亲艾渊艾尘惶恐不已,母亲难得微笑着冲她招手,那样子像极了召唤一只在门口徘徊不前的流浪犬。吱吱的打印机打印的声音响起,艾渊拿着一打纸走出来,父亲、母亲一左一右将艾尘夹在中央,女孩如坐针毡,不知道很少聚在一起的一家人究竟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艾尘的父亲当年是学生物的,后来去从事了保健品研发工作,他平时沉默寡言,与妻子静和最多的交流就是为艾尘的成绩争吵,也只有那时候艾尘才能感觉到这个家是有生气的,棍棒教育下浑身上下由皮肉传至骨髓的疼痛是她最真实的体验,可看到他们终于还是有了交流隐隐地高兴。 烧得稀里糊涂的女孩将视线投射在纸张上,前面是体校、中间部分是生物类专业比较好的学校、最后是其他专业的学校,但是这些学校唯一相通的点就是永远与重点挂不上钩,不需要很高的分数,只要混够了分就能毕业。 父亲艾渊的话在心早已千疮百孔的艾尘心上又补上了最锋锐的一刀:“小尘,认清你自己吧,你长跑不是很快吗?可以走职业运动员的路,去跑马拉松。如果不想做运动员,你不是对生物很感兴趣,生物成绩也一直很好,选一个你喜欢的相关专业也不错。再不济还能挤进其他行业的行列,总有那么一条路适合你” 母亲静和在旁边应和着,一家人终于因为她的问题能够心平气和地讨论了,艾尘在沙发上捧着脸无声地啜泣,心里五味交杂,原来是她好高鹜远吗?她只是想要她的父母可以像这样平静地说话,不是沉默也不是针锋相对啊。 艾渊问她:“你想学什么?” “想学医。”女孩抬起了头,光彩终于又回到了脸颊之上,手不经意地碰到额头,热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褪去,她学会尝试接纳自己了。 “医学院基本都是一本。”父母异口同声,可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女孩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这让她整个人都被萦绕在温和的光圈之下。 “不,我说的是兽医。”女孩扭着手指咬了几下已经恢复血色的唇,再度抬头时目光坚定:“没人说过大学之前都一塌糊涂的女孩不能当好一个医生对吧,我是考不上医学院,可是农学院那么多,我可以的。” “你可以的,加油。”艾渊与静和的手终于在结婚尽二十年的时间里牵在了一起,艾尘小小的手也覆盖在父母的手上,她从未这样开怀地笑过,压在心头地巨石终于落地了,那些阴郁全部烟消云散。 最终,那个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不是将嘉奖与成就拿到手软,却从未因为她的成绩就对她另眼相待的明釜,而是给予她生命又给了她一个难忘又厌恶的童年的父母的一句谅解、一句支持。 那一日的日记中再没了失败后的挫败,只有对自己的最好的祝愿和期许:高中的最后一年,也是童年的最后一年,我终于得到了那梦寐以求的家庭和睦的场面,我知道父母走出了婚姻的冰封时期,我也走出了自己设置的碉堡。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人生无悔,至少在二十之前明白自己想要做一个怎样的人也不算太晚。 第19章 梦中惊坐 那日之后笑意又回到了艾尘的脸上,并且在第二周放学可以一起回家的时候抱着书包在明釜的教室门口踢着子虚乌有的石子,等了好久才见他面色颓白地捂着腹部从教室里走出来,对上视线后快速地背上了书包,然后向他伸出了双手:“包给我吧。” 他没有反对她的提议,目光依旧柔和,似乎昨天的争吵从未发生过,声音却变了几个调,婉转脆弱:“艾尘,胃疼。”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校园找了个地方坐下,她拥住了他单薄的身子,用温热的手心替他捂热胃腹,语调之中带着浓烈的歉意:“对不起,上周我口不择言,情绪失控了。” 阴霾密布的低潮期终于随风而散,少年将尖削的下巴搭在她肩头,心绪平和:“我知道,你想明白了,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有你的时候。” “吃坏肚子了吗?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怎么不多注意呢?”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得连忙转移话题,脖颈间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侧,吹得她心绪荡漾。 “你以后不在身边的时候生病了再没人管我了。”他似乎今日情绪有些糟糕,但从他一向情绪管理得很好的脸颊上再看不出一丝嫌隙,女孩只得作罢。 “如果有一个人比我更适合你,我会祝福你的,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好?我想明白了,考完试我就提前离校了,你在学校好好复习,新一年我去北京看你。” “好,提前预祝你一切顺利。” 从三月到四月的提前招生会考很快,艾尘又一次捡起书本,虽然这一次并不需要很好看的分数,但她还是决定像对待高考那样对待这一次抉择,火箭班的课业繁忙,她也不去打扰明釜,除了周末几乎没有任何联系。 会考定在周日,周五放学时分她又出现在他的教室门口,人群走尽之后他似乎还沉溺于一题,女孩蹑手蹑脚地坐在了门口的座位上等他,直到他合上试卷露出满意的笑,起身却发觉久坐腿脚酸麻的时候才发现艾尘等了许久:“久等了,但你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儿,腿麻了。” 她再次走过去扶稳他,仰头那一刻眼里似有星河万丈:“这周之后我就离开校园了,到下一次开学还有很长时间,足够我攒够路费。” 他弓腰将下巴抵在她头顶,似乎真的看淡了他们的感情,支持着她的选择,只是还有些许的不舍:“那以后一直到高考,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放学回家了呢?” “你谈毕业恋吧,找个女孩陪你,找个人照顾你。”明釜又怎会知晓艾尘会说出这样的话,以为她要与自己分道扬镳,被被她温热的掌心揉开了腰上的僵硬,撇了几下嘴带着嫌弃与心疼的话脱口而出:“你看你,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又瘦了,找个人照顾你吧,要比我更细心、对你更好。” “艾尘?你在道别吗?”空气中弥漫开来忧伤的气氛,让明釜的声音跟着颤抖,似乎要与她一起沉浮,却见她很认真地摇头回答他他的疑惑,是那么的坚定。 “不曾,我们都在往前走,只是走着不同的路,有些事交给时间会比较好,就像你我的感情,于私我便是护短,希望你好好的。” 他沉思片刻之后点头,似乎觉得她的提议十分可行,背上书包与她并行,并且在一周的时间内真的和一个注定不凡的女孩恋爱了,所有人都传郎才女貌,她也发了信息祝福他:“恭喜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在你背后,回头的那一刻我一直在。” 这是这段高中生涯的结束辞,自那之后她再没有发一次信息给他,提前离校的艾尘在一家商场的萌宠精品店做了导购,忙于上班、下班,生活也走入了另一条轨道。 他也好似在空气中蒸发一般不再联系她,直到高考前一周的周末,他们的对话框再次亮起,是简短的,也是令她难受的:“艾尘,能不能帮我带一盒奥美拉唑再带一盒达喜。” 没有问缘由,那一天不休息,但是她调了班,看到他时他浑身像是被水洗了似的,可她什么也没问,将药递给他,坐在了旁边等他吃完药慢慢说着:“我又被分手了,唉。” “起药效要多久?疼得厉害吗?我帮你顺路买了个暖宝宝,外面热,能走吧,去旁边KFC坐坐。” 他轻轻地点头,颤巍巍地起身,倒也不逞强,任由她扶着往里走,她选了个远离风口的位置,变戏法似地从包里拿出暖宝宝和一件没有撕吊牌的外套。 在他的目光之下她走到他身后展开外套披在了他身上,俯身给暖宝宝插上电,等它自己运转,这个天买到暖宝宝着实不容易,可她恰恰是因为他才会注意那家商场的例外。 “谢谢。”他抱着的似乎是艾尘的真心,但还是因为胃痛弓了腰,女孩拍了几下他的背脊哈哈一笑:“大恩不言谢,我去买吃的了,你先趴一会儿吧。” 她一蹦一跳地走到前台,至于为什么不手机点餐,源于她不忍看他难受,也不愿接受他的道谢,照顾他她心甘情愿,加上个谢字总是变了味儿,让她有些许的不悦。 她买了许多吃的,最突兀的便是青菜粥,捧着托盘回去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好多了,艾尘将粥推到他面前,啃着鸡腿示意他喝点,嘴里依旧塞着肉声音含糊不清:“木嘛……喝粥,缓过神我送你回去,真香,大半年没吃垃圾食品了。” 明釜在她面前似乎是水做的娃娃,即刻红了眼圈,惹得艾尘半块鸡肉噎到自己,疯狂灌奶茶才止住打嗝:“唉唉唉,你别这么煽情,我受不住,对你会想入非非的,一萌系大狗狗冲你撒娇这谁受得住啊。” “艾尘!你又套路我。”他心头的阴霾散去,也重新笑了起来,被她提醒要把粥喝完不许浪费弯起嘴角的弧度,她吃东西向来很快,看他吃了一半进食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乎不是很舒服吃不下了,又将盖子扣上了。 “别吃了,还是难受吗?”起身起身洗净油花花的双手,从对面坐到了他旁边,用力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手伸过去替他揉着腹部,眼神之中尽是担忧:“你要高考了,不舒服会影响发挥吗?” 他小声说着不会,似乎这些天来压力挺大,说自己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女孩身上干净的气息令他心安,好想一直这样靠着,有她的地方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扰。 看他呼吸逐渐均匀,艾尘也不敢骤然停下手惊醒他,就悬着手臂替他继续暖着,眼底隐约可见的青色让她用视线一遍遍描摹,他辛苦了,原来好学生背负的压力并不比自己小。 他并未睡太久陡然惊醒,额上都是汗,心跳很快,似乎做了噩梦,之前窦性心率不齐的问题并未完全解决,此时此刻甚至有些喘:“艾尘暖着他胃腹的手移到他心口揉着,另一手环过他的身体安慰着:“没事没事,我在的,别激动,我扛不动你啊。” 她的声音似乎有魔力,他喘息了一会儿之后呼吸渐渐平复,她拧眉望向他说得十分认真:“高考结束之后去医院复诊,我陪你去,你确定自己心脏没有问题?” 明釜似乎想要逃避这个问题,被她一边继续揉着心口一边继续砸了问题:“我可不想再刺激你了,我说的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又当耳旁风了,有问题就要解决嘛,这可是你教我的。” “艾尘,我觉得有时候自己也挺没用的,身体状况频出,她就是因为知道我其实那么多病才说要分手。” “咱不管她,你下周高考耶,现在你唯一需要关心的就是好好养着,到时候别不舒服,知道不啦,乖,鬼才信你不舒服不会影响发挥呢。臭学霸,拉仇恨,好点了么,送你回去。” 他点着头,艾尘一路挽着他的手臂走,叽叽呱呱地说着自己兼职的奇闻趣事,几月不曾交流也不曾有任何生疏,她依旧是那个最坚强的后盾,是那个拥有爱与力量的人。 送他到门口的时候艾尘垫起脚尖在他耳边咬耳:“我今天可是为了给你送药翘班了,苟富贵、勿相忘啊,晚上别熬太晚,拜拜,回去上班。” 女孩像是一阵风似地跑远,明釜甚至没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手上拿着她跑了老远买的药和那个暖宝宝,心口、胃腹似乎还留有她手掌的余温,情不自禁勾起唇角,喃喃自语:“这丫头,是踩了风火轮吗?突然觉得她适合急诊。” 高考那三天晴空万里,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他答起题来顺畅无比,也因为她的叮嘱面色比以往红润了些,人海人海的接考家长中没有他的亲人,小小的失落感之后却是她为他勾勒的彩虹,最后一场考完后走出考场,手机响起,是艾尘发来的信息:“往东走100米再往南走一百米,等你呦。” 唇角微微上扬,不禁加快了脚步,今天的他步伐也轻盈了许多,远远的看着女孩穿上了漂亮的连衣裙,拥抱祝贺之后他被拉着走,方向却不对,刚出考场就被拉到医院检查大概只有她能想得出了。 “艾尘?你,怎么来这儿啊,太扫兴了。”他难得露出了气急败坏的神情,被她刮了鼻子嘲笑:“那当然啦,你考场得意,这里可轮不到你得意了。” 最终还是乖顺地被她拉着做了详细的体检,至于缴费艾尘做主付了,她晃了晃手指笑起来:“金主爸爸,我现在在为你投资,别让我赔本哦,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啥时候手头宽裕啥时候再给我好了,总之你也跑不掉。” 看着让他哭笑不得的检查报告,心绪复杂难安,无奈与心酸却又因为她的俏皮话散去许多,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在她并不温柔的怀抱中降临。 第20章 亦亲亦友 艾尘从他手里拿过一打检查单,一行行仔细阅读,指标她看不懂,可最后的诊断结果却是明了,看着他明显暗淡不少的脸色不禁对他心生疼惜:“没事啦,生病就好好治嘛,你干嘛一副要死掉的表情?” “艾尘!你这是安慰吗?”他猛然起身却是眼前一片黑,被她从后面抱住才不至于跌倒,又被扶回了椅子,眼前发黑下意识的抓握,紧攥住了她环着自己的手臂。 她一直撑着他发软的身体没再说她不擅长的安慰,看他脸色由青转白又恢复正常才松开些许,捏了捏他的脸颊继续打趣:“这么重度的贫血一般都是小孩子才得耶,而且你还是营养不良型的,真是太神奇了,营养不良还能长这么高。” “艾尘,你可真不会安慰人呐,我怎么一点没有感受到安慰呢?”他无奈地笑笑,往后靠在椅背上,忍过短暂的难受,再起身时她把手伸了过去补充了一句:“慢点咯,你平时慢条斯理尽显优雅的慢动作不会让人看出你有太多不妥啦,最多就是瘦了点,要不?送你盒腮红,你出门扑点,那真是太可爱了。” “你……看我不打你!”他还未来得及追她她已经跑出去老远,只见她在远处做着鬼脸,又折返回来挽住他的手臂:“你追不上我啦,好歹人家也是年年破校纪录的人,多笑笑,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吗?” “你看我笑得出来嘛,刚考完试你就拉着我做检查,这结果还不尽如人意,你也不怕我突然过去了。” “哎呀,请尊重一下我一个月的工资好不啦!快点笑笑嘛,就一下!”艾尘仰头看他,挤眉弄眼半天,见他终于勾起唇角长舒了一口气,倒也不枉费她费尽心思将第一次哄人奉献了给他。 女孩脸上洋溢着更为夸张的笑容,八颗白牙整齐划一,在阳光下闪烁,似乎得到父母的那一句支持后她完全换了一个人,也学会接纳真实的自己,与自己和解。 明釜问她最后决定学什么,女孩板着脸一边正色:“当然是学医啦,而且要学兽医,上班接触毛绒绒心情都会很舒畅呢。” “你痊愈了呀,之前总是像刺猬。”明釜的话让艾尘有些许的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嘿嘿尴尬地笑。 “那个,打住,丢人丢人,要面子!咱跟你在一起很自卑的好吧,噗呲。”她晃了晃他的手臂眉飞色舞,仿佛跳动的舌尖上站着跳芭蕾的小人。 “过段时间我要去海南玩耶,我给你带好玩的纪念品好不好?”明釜被她的情绪感染忍不住暂时忘却自己的一身病,很温和地点头,其实内心还有那么一丝的羡慕,如果他也能出去旅游该多好。 那是艾尘第一次和父母出远门,后来准备东西也忘记问候他考去了哪里,还是到了海南之后他将录取结果截图发给了她,是一流国家重点的建筑专业。 她迎着海风与他打电话,衷心地祝福他考了出去,可以再上一层楼,她将话筒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问他:“你为什么要选五年制的专业啊?” 他柔和的声音从话筒内传来,暖了女孩的心:“因为我要等你呀,三年又两年,我们一起毕业。” 女孩喜极而泣,以大海为见证,不再对他说不和再等等,她说:“明釜,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永远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他没有说好,而是对她说:“想当面听你说,想告诉全世界你是很好的女孩,艾尘,你真的很好,但你一直没发现。” 女孩迎着浪奔跑,踩在流沙上印下脚印,又被水流冲去,她双手放在唇边大声呼喊:“我艾尘走出来了!不再是那个在泥沼中沦陷的傻姑娘了,真好啊!” 他们再相遇时他也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艾尘去接他下课,被他的学生问了一句老师的女朋友是不是成绩也很好,艾尘挤眉弄眼地暗示他,明釜会意解释着:“这个姐姐很聪明的。” 心头石头落地,她挽着他的手臂轻声问他讲课累不累,被他弹了脑壳:“给你讲课才累好不好,对牛弹琴,最后想的倒是和我思路不一样。” “明釜!不带你这么讽刺我的,人家在关心你好不啦?”她不再在意他说自己当年心不在焉的问题,也不会气急败坏,笑着蹭他的手臂。 “放心,不累,哪有那么脆弱?”家里事情再多,压力再大都有她的陪伴,那个小刺猬如今化身为暖宝宝和开心果,追逐他的步伐也为他艰难的路推波助澜。 南京的空气湿润,他久居南方下火车的时候感受了来自于北方干燥大地的恶意,委屈巴巴地打了一个电话给早他开学的艾尘,女孩正在军训没能接到电话,晚上的时候回过去被他的诉苦笑得前仰后合:“北京好干哦,我水土不服怎么办?” “凉拌黄瓜炒鸡蛋!哈哈哈哈,乖噢,给你安排个加湿器好不好?”她对于明釜的转变惊喜不已,但是提议很快被否决了。 “不要,那是什么东西?”不曾网购的他不知道女朋友口中的加湿器是什么东西,也不愿意用,默默挂断电话收拾自己并不多的行李。 许久手机屏幕亮起,艾尘叮嘱着他要记得吃药,注意休息,如果不舒服要及时就医,少年的心始终被她的温暖所包围,不再有冰封千里。 艾尘的回忆在此时结束,属于她少年时光的爱情充满爱与力量,可直到这一天她依旧在等待他,东窗事发后他被从建筑院带走,母亲的错终究还是需要他来背负,她再次远逃,而在他入狱的次年妹妹□□抢救无效不幸离世。 明釜的世界里除了艾尘再没有一个真实的亲人,隔着那一扇钢化玻璃她没有哭,笑得牵强:“明釜,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我等你。” 一朝天堂一朝地狱,他一直那么努力认真,却被迫背负着母亲以他的名义借高利贷做传销的罪名,她的逃离让明釜心寒,那时候他对于艾尘极力为他找辩护律师也始终保持着沉默。 那些人似乎想要完全毁掉这个出身于清华,本硕连读,工作认真负责的建筑师,又将曾经老一辈建筑团队偷偷吞并钱财惹来命案的事颠倒黑白,可他依旧逆来顺受,不去反抗,只说着罪名总要有人背负,由他来就好。 牢饭朴素,他生来肠胃就不好,又有严重的贫血,本又瘦削白皙,看着有那么几分公子哥模样,再加上温和的性格成了受欺负的一方,身上时常带伤。 曾经所谓的朋友都避而远之,只有艾尘会忍着泪劝他再等等,她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去,已经毕业走上综管职称的她放着优秀且人生没有污点的追求者不要,为他来回奔走。 在忙碌的诊疗生活之余去求以前学法律的朋友,去请人找审查部门的领导吃饭,喝酒陪笑,上至警察局下至狱卒长,她都认识了个遍,他掉斤憔悴了不少,而艾尘何尝不是因为浓妆遮掩了疲惫。 他说得真的没错,母亲的事被抖出来之后曾经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他的人生就毁于一旦,可他不忍女孩失望,挂着淤青与她隔着玻璃贴合五指:“艾尘,谢谢,苟富贵,勿相忘的是你啊。” 眼眶发酸发涩,可她一句苦也没说,将自己特意涂得鲜红的烈焰红唇扬起,对着他笑:“我说过,会和你一直在一起,所以,无论多么苦都不要放弃好吗?” 他艰难地点头,不忍告诉她在这里他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拳打脚踢,食用冷硬饭菜痛到意识模糊,身上忽冷忽热,心脏也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牵拽着。 每一次晕过去再度醒来时都四肢冰冷,连滚带爬地回到他的床位,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薄唇开裂冒血,可他甚至没有过□□,她还在等自己,即便是爬也要爬出牢房,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他努力做着改过自新、痛改前非的事,可实际上他什么错也没有,只是为了出去,鉴于他表现良好,同时解决了西北大桥的修缮工程的完善,无期徒刑改为有期徒刑,又因为在后面的几个重要工程中做出重要贡献减刑到三年。 这三年艾尘的体重从96斤为他奔走掉到了86斤,头顶也生出了几缕白发,若问她遇如此变故是否影响到工作,她可以拍着胸脯说她没有,24小时值班制的动物医院里排夜班的表格上依旧有她,抢救时准确报出药品名称,捏气囊、做心肺复苏的也有她。 三年来艾尘不敢停下来,不停地让自己处于工作状态,没有掉一滴眼泪,也没有错过一场姐妹们的聚会,但唯一不变的就是假面似的浓妆,似乎有了精致的妆容她就可以永远做超人。 她做到了,超过了明釜,终于战胜自己的心魔成了可以控制好负面情绪,可以将私事与公事分开的女强人,她可以踩着高跷健步如飞、可以抛弃女子的身份统筹规划,可以奔走在一线还不忘指导学生的好老师。 可他呢,好似昙花一现,生命也几乎随着牢狱生活逐渐凋零,每一次见面她就发觉明釜眼里的光彩又少了一分,唇瓣也贴合在了一起,他似乎不会笑了,只是木纳地重复着那些可以让他出去的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过一天他的身上就会增添一处新伤,这折磨人的地方生生地将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人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脸上毫无血色可言,他塞下冷饭残羹会吐出来,忍着呕意将那维持生命的东西再塞进嘴里。 而在遥远的少年时代,就连明釜吃了饭有轻微的腹胀艾尘都会为他灌上热水袋,用掌心替他揉开堵塞的食团,为他轻轻顺背缓解恶心。 第21章 天崩地裂 就在他出狱的前一周,即将上一台简单的公猫去势手术的她接到了他被送去抢救的电话,然而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刻,艾尘没有脱下刚刚穿上的一次性手术服,平淡地向助理说继续检测呼吸和心跳,争取五分钟内结束手术。 短暂的睁眼闭眼,无影灯下艾尘像是祝福她刀下的生命那样祝福他:“明釜,坚持住,这一次结束那些过去都结束了,余生我会好好温暖你。” 这样的小手术只需要一位医生就能完成,她的动作极其麻利,助理只觉得眼花缭乱她已经缝合结束,艾尘一边脱着手术服一边将计算好的止痛消炎针剂量再度强调。 她的笑容牵强无比,却还记得事无巨细:“我未婚夫在抢救,先行一步,猫咪拜托你们了,苏醒过后联系主人,记得拆留置针,回去尽量晚一点喂食,少食多餐。” 她夹着包跑得很快,工作服都没来得及脱只是披上了一件外套,头发因为奔跑而散乱。 赶到时直接被一连串的病危通知书砸得晕头转向,心脏骤停,内出血,那个被艾尘放在心尖上的人,恨不得用毕生追逐的人,如今竟被电击得弹起又落下,了无生气。 手指甲嵌入掌心,她无法对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因为假证据给他落实罪名的人笑颜,面目狰狞:“你们这群魔鬼,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这么对他,为什么我说了那么多遍找了那么多人都没人信任我们,那些所谓的假证就是定罪的依据吗?那么法律的存在还有什么用?是你们毁了他,毁了一个积极向上,正直努力的人啊。” 那一日艾尘的发言被在网络上疯狂转发,迫于舆论趋势重启调查,一切水落石出还原真相,众人知晓他其实才是受害者时已经是十天后,那时候他依旧没能出重症监护室。 医生和艾尘对接,认真地讨论了他的状况,才不到30岁的他身体机能已经急转而下,余生生活质量再也不可逆了,就是这样的缺漏毁掉了他的人生,摧毁了他的前途。 在重症了躺了月余,明釜转到普通病房的那一天天空下起了太阳雨,一道彩虹横卧于医院上空,他一个人孤单地待了三年零一个月,也知道了一切真相还原。 艾尘抱着他苍白的脸颊落泪,却听他轻声说着:“艾尘,你放手吧,这次是我走不动了,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你都坚持了这么久,以后会好起来的,别松手好不好?”她哀求着,可他眼里哪还有光彩,哪还有少年时的影子。 他的手指似乎因为躺了许久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有气力,穿过她的发丝,露出了一抹笑容,倒像是奔赴死亡前最后的微笑:“傻丫头,你是医生,怎么会不知道我活不了太久了,趁还来得及松手吧,我们之间选择沉沦的只能是我。” “我不要!明釜,我追逐你的步伐用了快三十年,你跟我说你走不动了,我不接受,我不许你说放弃,你走不动我就拖着你走。” 泪情不自禁地涌出,她积压了三年的委屈都涌了出来,宛如难收的覆水,可看他的脸色随着她的哭泣越来越差又强行忍住了眼泪,她捧着明釜的手道歉:“对不起,是我太急切了,慢慢来好不好?” 他伸手握了她的手说想坐起来一些,艾尘小心翼翼地把他扶靠在怀里,他冰凉而修长的手指包住了她的她小而软的手,将头靠在了她肩上:“艾尘,不值得,你为我做了太多了。” 他即便是心灵的堡垒坍塌都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狼狈,只是像少年时那样靠在她肩头叹息,似乎坐久了久病的身体不停打颤,被她托着后背放回病床上:“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你也春风得意了那么久,余生交给我得意吧,以后我艾尘主外你主内。” 他缓缓合上眼眸,浑身上下没了气力,似乎现在连画笔也拿不动了,幽远的声音飘入了艾尘的耳朵:“小艾,你的投资赔本了,三年前我绝不会拒绝,可现在我又怎么忍心。” 她坐到床头用指尖替他揉着太阳穴,将唇落在他的鼻尖,她说:“明釜,我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况且那么多张病危通知书你让我白签的吗?你赶紧好起来给我还钱,一天一万多的治疗费呢!还不起就以身相许吧。” 她为他的病卖掉了市中心的单身公寓,那是她这九年来省吃简用一分分省出来的,无数次加班加点,写期刊做杂活攒的,可他需要,她眼也不曾眨上一下全部投给这个无底洞。 他低咳了几下又睁眼看她,被她的真诚和傻气逗乐,轻笑着问她:“傻丫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她将耳贴在他胸口,听着那颗曾经骤停的心脏的跳动,虚环住他给了他答案:“因为我艾尘从小到大只服你一个人,就会用所有的光芒温暖你。” 他轻声应着好,再度合眼,醒来时身上的衣裳换了,她挨着他的脸小声问着:“这么久没洗头发会难受吗?我偷偷给你洗头。” 她的眼里闪烁着光芒,仿佛不曾看过他身上的疤痕,只是偷偷做着少女时代时疯狂的事情,反锁了房门,又拉上帘子,亲了他的额头缓慢地把他扶起,一些,在身后塞上被子和塑料布,将他身子转了个个儿,腿自然下垂,上半身靠在被子上。 手里拿着电剪像是当年从医助做起时术前剃毛那样,将之前长长的发都剃了个干净,再捧了温水抹了泡沫一点点洗去油脂,又用小风为他吹干头皮,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回原来的卧位,为他戴上柔软的渔夫帽保暖。 他注视着她快速收拾工具,将地面收拾得一尘不染,然后凑近闻了闻他身上满意地笑笑:“嗯,就是这样,熟悉的味道,等回去再帮你好好洗干净,我记得你可是有洁癖的人。” “谢谢,这么久了你竟然还记得。”他伸了手去牵她的手,似乎心灵的创伤正在愈合,只要有她在就好。 恢复进食的过程太过艰难,拔胃管就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体力,侧头吐了好久的酸水,被她一点点擦拭干净,一边顺着脊背一边哄:“很快就不难受了,坚持就是胜利。” 从流食到半流食再到好消化的固体食物,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三年的生活将他的肠胃摧残得彻底,要想再养回来几乎不可能,那一次心肺复苏也给他带来了损伤,从躺到坐再到站也花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艾尘的脚步没有停,她走上了管理层,代理了拥有几十号人的团队摘取了死亡率最低的24h动物医院的称号,总公司要给她颁奖,但她却递了辞呈。 次年六月,艾尘的名下的动物医院开张,在代领与磨合团队的同时引进了专科人才,她说学无止境,人无巅峰,可以继续走,愿在江苏将宠物医疗也做得像人的医院那样好,分科、引进先进技术和器材。 要说他的丈夫做了什么?明釜用别名“釜山君”设计了许多建筑,有时候夜间灵感更好,艾尘又不在家,不知疲倦,等她下班归来又被她连拖半抱地拉回床上。 他总是嘟嘟囔囔着什么自己图纸没画完,被她轻揪着耳朵:“画什么啦,都早上了唉,能不能好好保护一下你脆弱的小心脏,你再这样我把你药收走,让你想熬都熬不了。” 明釜总想拽她一起睡,却又被迷迷糊糊地喂了早餐,然后又在她的安抚下进入梦乡,虽然知道相守的时间不会太久依旧甘之如饴。 他们默契地一直没有要孩子,收养了一只先天性耳聋的波斯猫,猫咪的身世可怜,是被丢在宠物医院门口的小猫,当时身上胎毛还没换完,声音小小的,就是它在艾尘不在的时候替她陪着明釜,陪他度过一人的时光。 他们互不服输,努力在自己的行业里绽放光彩,却又互相照顾彼此,她记得为他揉腹消食,他记得为从未记得带伞的艾尘送伞。 告别的钟声还是敲响了,明釜享年四十三岁,在最美好的年华的一个夜晚结束了他的生命,艾尘一生追逐的他与这个世界说了再见。或许他们余生还会再见,又或许世道轮回再无艾尘与明釜。 他去世后,艾尘再未嫁人,与她的医院融为一体,带了一批又一批的医生出来,语重心长地劝孩子们别因为兽医行业在江苏社会地位依旧低下就转了行,她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医人医兽都是救命,哪有高低贵贱之分,三甲医院能给的福利我一个不会少你们的。” 他们的爱情走向了沉沦,他们的过往都曾遭遇不幸,可最终选择的道路却是通往天堂的路,是积极向上的路,她奋斗到生命最后一刻,走不动了就靠打字,为改变人们的观念也为了为后辈晚生创造更多的机遇与挑战。 带着追逐前沿的态度却好想要回到少年时代,想要在最开始认识他时就开始努力,开始时就对他说一句:“我爱你。” 走过万水千山,回头瞭望过往,好似过雨云烟,随风而散,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什么走不通的路,不过小事一桩。 “卷帘思君君之难归,执笔作诗诗意难尽。” 2020年10月3号完结于江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