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办公室恋情》作者:烟二 本文文案: 曾经拒绝过的邻居竹马,如今成了顶头上司 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尴尬到脚趾抠出三室两厅 只想苟在办公室当打工人 奈何带薪摸鱼也成了一种奢望 因为总裁他…… 又来追(报)求(复)我了?! 玩不起玩不起。 ……告辞。 阅文、刷剧、攻略乙女游戏男主无数,没人比我更懂办公室恋情的套路 开局送总裁而已,不想谈恋爱还不简单?见招拆招好了嘛! 玩脱了玩脱了。 ……真香。 总裁界的一坛陈醋X人间清醒爱情懂王 *第一人称日常向 正式确立恋爱关系的那天晚上,我把江盛景带回了家。 我以为会发生点儿什么,谁知那家伙火急火燎奔向阳台,将我这个独居女性挂在阳台上“装模作样”的男士内裤收下来,一股脑全扔进垃圾桶。 我十分震惊:这就是他说的今天必须要完成的、很重要的事? 我买的男士拖鞋,被他扔了; 我买的男士内裤,被他扔了; 我买的用来当睡衣的男士肥宅T和夏天用的男士劲爽控油沐浴露,也被他扔了…… 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垃圾桶,我猛地意识到一件事:难道一直以来,他都在默默吃我家“空气人”的醋吗? 他要是能把这个霸道劲儿用在当总裁这件事上,咱们公司应该快上市了吧……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董小仙,江盛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开局送总裁,结局全靠猜 立意:相信爱情,相信自己 第1章 开局送总裁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面前紧闭的房门。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按照传统恶俗套路,迎接我的将是一位半裸着的出浴美男,他一边拖着慵懒的声线慢条斯理地来给我开门,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浑身上下只裹着一条白色浴巾,露出惹人想入非非的胸肌、腹肌和人鱼线…… 我舔了添嘴唇,这样的画面,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门“咔”地一声打开,江盛景探出半截身子。 不得不承认,“飞虹创意”现任总裁长了一张引人犯罪的脸,而那件裁剪精良的黑色衬衫更是将他胸襟轮廓勾勒得无比清晰,光是往那儿一站,就已经能感受到那无处安放的荷尔蒙。 我悄咪咪地吞咽了下口水:禁欲衬衫,yyds。 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江盛景身上收回来,我定了定神,将手里的文件袋递过去:“江总,您要的光年系列玩偶的设计方案打印稿。” 这一声“江总”,我花了足足三天才成功改口。 江盛景接过我手里的文件,并没有急着翻看,而是望着我拧起眉头:“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朴实无华、颇有重量的军大衣,淡定回应:“喔,我挺怕冷的,听说要来哲海市出差,特意带了件保暖的衣服——有问题吗?” 江盛景满脸写着“有问题”,但嘴上却说“没问题”,他侧过身子,让出一条缝:“进来。” 我一怔:“还有事吗?” 他言简意赅:“开会。” “这个时间点,开会?” “有问题吗?” “有!有非常大的问题!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七分,你让我一个女孩子家独自进你房间……开会?这不太方便吧?江总,您要是还有别的事,就站在这儿和我说!”我脑海中瞬间蹦出好些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社会新闻,甚至脑补出自己被江盛景骗身骗心后赶出公司、全行业封杀的凄惨画面。 也许是没听懂我的婉拒,也许是听懂了但故意装听不懂,江盛景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也变得冷冰冰:“董大设计师,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如果你还想要‘光年’项目的提成,就乖乖跟我进来,不要耽误时间,我的耐心不多。”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那么好看的一张嘴竟然会说这么龌龊的混账话! 事业和清白之间,我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我转身要走,那家伙却一把拽住我,压着火气质问:“丢了这个项目,你还有什么资本留在飞虹?” 欺人太甚! 那一刻,我终是忍不住将压抑许久的情绪全数爆发出来:“江盛景,你不要以为自己现在是我的BOSS就能对我为所欲为!我知道你从高中那会儿就对我心怀不轨,但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居然变成了这种不要脸的人——你当我是傻子吗?大半夜进你房间开会?是不是还要去床上看设计方案啊!你这种小伎俩只能骗一骗初入职场的菜鸟实习生,对我没用!快松手,离我远点,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被我拆穿的江盛景一脸震惊,我一撩军大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内衬口袋里摸出一瓶防狼喷雾,对着他就是一通“噗呲”,趁着对方低头揉眼睛,我又摸出一根防狼电棍,一步步将人逼退…… 就在我打算撂狠话辞职的时候,套房里忽然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抬了抬眼皮,发现面前杵着乌压压一群人,各个摆出见了鬼般的表情,注视着我和总裁大人。 我认出来了,是总裁办和创意部的同事——他们是带着笔记本来的。 所以,真是来开会的啊? 我默默低头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五十六分,聚集在总裁的房间里进行头脑风暴,这群人莫不是有那个大病吧?!很快,质问的,吃瓜的,起哄的……各种声音涌入我的耳朵里。 “董小仙,你在干嘛?有话好说,快、快把武器放下!” “卧槽!这大半夜的,你是要对江总劫色吗?啧啧,董大师厉害啊!” “我能问问,这件军大衣是哪里来的吗?嘶,很有问题!” 我,董小仙,今天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社会性死亡”。 他们旁若无人地议论了好一阵子,终于发现总裁大人有点不对,大半夜仍描画着精致妆容的总裁办秘书蒂娜踩着高跟鞋上前查看,随即狠狠瞪了我一眼,扶着江盛景去洗脸了。 而我则在众人的提醒下点开了“展会工作群”,发现客户凌晨发来了最新的设计需求,明天就要提案,时间紧迫,江盛景这才不得已让相关负责人去他的房间开会,我光顾着画图,压根没注意群里的消息,只接到了他让我去送文件的那个电话。 我还以为,是他大半夜寂寞难耐…… 想起在上一家公司经历过的闹心事,我考虑再三,离开房间前特意“全副武装”了一番,结果弄巧成拙。 很快,收拾完毕的江盛景走出盥洗室,加入了修改方案的临时会议。我将自己缩在军大衣里埋头狂写会议记录,根本不敢和他对视,生怕人家一个白眼将我掀出去。 然而,事情的发展最终还是超乎了我的想象。 第二天,公司八卦群里就开始流传这次出差途中有个女设计师穿着一件军大衣深夜敲响江总的房门,企图对他进行“制服诱惑”,江总宁死不屈,结果被女淫贼用电棍威胁,还好其他同事及时赶到…… 整件事越传越玄乎,甚至还有什么军大衣里穿着性感内衣啊,贴身衣兜里装着各种小道具啊,江总其实已经放弃抵抗了啊之类的版本,细节拉满,悬念丛生,简直就像是他们亲眼看到了一样——若非我就是那个女淫贼本贼,我差点儿就打算下场吃瓜了。 说真的,这群人不去做市场推广和媒体传播,实属资源浪费。 * 就为了那个喜欢凌晨发修改意见的金主爸爸,我们这些苦逼打工人一直奋战到今早四点才将设计稿全部敲定,只睡了三个小时,便马不停蹄赶往会场讲解设计方案。所幸的是,功夫不负熬夜人,客户非常满意,当场下了订单,创意总监闻姐额外开恩让我们几个加班的回宾馆补觉。 我睡得天昏地暗,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和我一起住标间的是文案李橙,外号“橙子”,我们之前同在一家名为“云造”的设计工作室上班,后来飞虹收购云造,我和她双双折服于大公司的工资福利,开始努力融入新团队。 睡到这个时间点,一般的食物已经很难唤醒食欲了,我们一商量,决定去附近撸串。 李橙抓着一把串儿,边吃边询问我的心理阴影面积:“……你说你昨晚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和江总不是老同学吗?老同学之间用得着那样防备?军大衣辣椒水防狼棍,你出个差,装备倒是挺齐全啊!” “别人不知道,橙子你还不知道?”我咬了一口小牛肉,“我这不是以前跟云造的项目组去外地出差,被那个什么狗屁陈总监大半夜骚扰过嘛!对了,我和江总以前就认识这事儿你可得继续帮我保密,要不,肯定有人在背后说我是沾了老同学的光才进了飞虹。” 李橙点头表示明白,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小仙不是我说,虽然你的外貌条件很不错,但江总也不是那种人啊,他那长相、那身材、那家世,是个人都会觉得你想逼他就范……” 我?逼他就范? 我惊愕于“是个人”的肤浅。 我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反正,我和江盛景之间的陈年恩怨,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做好两手准备:“橙子,回公司你给我一份离职报告模板吧?” 她十分惊讶:“你要离职?就因为昨晚那事儿?董小仙,你考虑清楚,咱们现在的薪水加提成差不多比之前多一倍啊!离开飞虹,你上哪儿再去找待遇这么好的公司?” 提到钱,我的语气软下来:“就……有备无患嘛。” 李橙还想对我说教,忽然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我忙问怎么了,她脸色很差,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好像‘大姨妈’来了!不行,我得去下厕所……这附近的公共厕所好脏,我回趟宾馆……你在这儿等等哈,我那烤全茄和秋刀鱼还没好呢!” 我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约莫一刻钟过后,我拎着打包好的食物离开烧烤摊,晃晃悠悠拐进宾馆所在的那条巷子里,没想到,却被两个叼着香烟的男人给拦了下来。这两人我有点儿印象,刚就在烧烤摊隔壁的大排档喝酒,嘴里不干不净,眼睛还时不时往我和李橙这边瞥望。 黑灯瞎火,四下无人,我脑内拉响了警报。 其中一个纹着花臂的凑上前,皮笑肉不笑地冲我喊:“小姐姐……” 我觉察到来者不善,本能地抬手护住塑料盒里的烤全茄和秋刀鱼:“你长得这么着急,还好意思叫我姐?” 那人一愣:“那……美女?美女妹妹,总行了吧?听口音,你是外地过来旅游的吧?有没有兴趣来陪小哥哥们喝一杯?今晚我请客,给你和你的小姐妹介绍好玩的地方……” 我无视他,转身打算绕路,退路却被另一个人封死。 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用余光搜寻着可以逃跑的路线,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摸向口袋,却发现防狼喷雾和电棍一样都没有带出来!我想起来了,那些东西,都放在了昨晚那件军大衣里…… 他们堵我的地方并不算偏僻,只是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经过,路灯也昏暗无比,我大吼一声,一方面想给自己壮胆,另一方面,是想引来路人的注意:“你们想做什么!” 大概是被我的气势给震住了,两个猥琐男各自向后退了一步,嘴里嘀咕着脏话,视线却直直跃过我的头顶,像是在看别人……下一秒,我被自身后伸出的结实的手臂按住肩膀,拉开我与他们的距离,随后,一条抬起的长腿狠狠踹向花臂男腹部! 耳畔传来重物摔在地面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呻吟声、挑衅声和谩骂声,三道人影迅速扭打成一团,我也终于看清楚了来者的脸。 江盛景。 我知道江盛景有夜跑的习惯,但我不知道,他连出差在外都会坚持夜跑;在我的印象中,从没见过那家伙和别人打架,不由为他的安危捏了把汗。事实证明是我多虑,虽是以一敌二,但身材高大、出手狠绝的江盛景稳稳占据上风,没过多久,便揍得两人连哭带叫跑向远方。 我站在几步开外观战,着实为两人感到惋惜——但凡有点儿经济头脑,就该原地一躺求赔偿。 这智商,也就只能劫劫色了。 见江盛景脸上挂了彩,我犹豫着上前递上纸巾,没想到他喉结一动,从牙间挤出一个字:“滚……” 这话像是对落荒而逃的登徒子说的,又像是,对我说的。 第2章 麻烦您按套路出牌啊 他房间里的气氛有…… 后来,江盛景送我……不是,我送江盛景回了宾馆。 他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我撕开一张创可贴,小心翼翼贴在江盛景左脸伤口处,不放心地问:“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他淡淡地说:“不用。” 行,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那就没我的事了。 我想走,可人家是因为我受的伤,要是真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太没良心——当总裁的可以没有良心,打工人却不行。 我耐着性子站在原地等候发落,尴尬到快用脚趾抠出三室两厅时,江盛景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你就没什么别的话想对我说?” 我回过神:“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了……江总。” 听到最后那声称呼,江盛景微微一挑眉:“还有呢?” “还有?还有昨晚的事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没了?” “啊?还有……有!还有,我确实是个傻子,阿巴阿巴阿巴!” 如果面对的是公司其他上司,借我十个胆子,我也断然不敢这样说话,但江盛景是不同的:我和他在古藤巷当了快六年邻居,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班级,每天上下学走同一条青石板路,吃同一个纸袋里的香酥鸡柳,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虽然高三那年,我们的革命友谊破裂了,但对于“哄那家伙快速消气”这件事,我还是颇有经验的。 然而这一次,我失算了。 话音一落,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微妙。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江盛景的嘴角似乎是上扬了一下,他望向我的目光很快收回去,缓缓站起身,走向我近:“你来我房间开会穿军大衣,带防狼喷雾,出去吃饭被人纠缠却什么防备措施都没有——怎么,我在你心里比那些色狼还可怕吗?” 他往前走,我往后退。 直到我的腰贴上餐桌,江盛景才停下脚步,他一只手撑在我的身侧,俯身凑过来…… 我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甚至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水味。 这场景我太熟悉了! 无数言情小说片段、甜宠恋爱剧情、乙女游戏CG争先恐后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清醒地认识到,如果自己不反抗,几秒钟过后,江盛景高挺的鼻尖就会碰触到我的鼻尖,他柔软的双唇就会轻覆上我的双唇…… 想到这里,我缩了缩身子,闭上眼迅速将脸转向一边——其实我刚才吃了好几串蒜烤大腰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闻出来。 然而,几秒钟后,我并没有感到那家伙做出了任何逾越举动,我悄悄睁开一只眼,瞅着他伸手从我身后的餐桌上拿走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下一口,随即舒展开一个愉快的笑容,好整似暇地看着我:“董小仙,你可别多想——以前那些事早都翻篇了。”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观察着我的表情,故意扬声又道:“你不会是觉得,我还喜欢你吧?” 江盛景喜欢我。 或者说,五年前的江盛景,喜欢我。 可惜,少年时代的喜欢隐秘又脆弱,像一阵风、一道光,一阵香味,一首轻快的小调,一片夹在书中的落叶,很快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沉淀于心底,最终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 高中毕业我与他匆匆别过,五年未有联络,那份喜欢,终究是消失了。 我勉强扯开一个笑容:“怎、怎么可能!” 江盛景露出颇为满意的表情,缓缓冲我伸出一只手:“好,希望我们以后能好好相处、合作愉快,为飞虹创造更多的价值。”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很官方。 很疏离。 很讨厌。 就差把工资条甩我脸上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其实,第一次在公司会议室见到江盛景的时候,我就隐隐有一种预感,面前这位江总不再是以前那个古藤巷少年了。我敛起笑容,并没有去握他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只是礼貌地对他欠了欠身:“江总,我为自己这两天带给你的不愉快道歉,如果有什么可以补偿你……” “补偿?”他眨了一下眼,“行,那你请我吃顿饭吧。” “啊?”我一不小心嘴瓢,“我只是客套一下……” 请问,请总裁兼老同学吃饭有什么人均百元以下、味道不错、吃完还不会耽误我升职加薪的餐厅吗? 急,在线等。 “我们两个人,好好叙旧。”江盛景压低声音,“吃个饭而已,你不会拒绝我吧?” 我僵在原地,猛然醒悟:危险危险危险! 当年那些事,肯定没有翻篇啊! * 设计苦,设计累,挣不着钱还受罪。 虽然我是创意潮玩设计师,听上去时尚前卫,但那也不过是裹着一层糖衣的黄连,本质上都是加班等同于吃宵夜一样寻常的苦逼打工人。以前在云造那样只有七八个人的工作室上班,我只需伺候好甲方爸爸,来到飞虹这样光设计团队就有几十人的大公司后我才发现,职场人际关系也是一门学问。 很显然,这一门我只能在及格线边缘徘徊。 这次的大型展会从七号开始,连续举办三天。 这是我入职飞虹以来第一次出差,离开压抑的工位隔间,我竟有种久违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最后一天来观展的人已经不多,下午三点,展厅开始撤场,时间紧,任务重,我们二十多个员工迅速分配好工作。 我和李橙负责收拾绒毛类展品。我们将那些或可爱、或搞怪的玩偶放进防尘袋,再一一装进特制的巨型编织袋,也许是手脚太慢的缘故,主办方给参展商提供的拖车都被其他同事抢先占用了,我和李橙看着小山似的两大袋毛绒玩偶,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看样子,只能靠人力搬运了。 还好公司货车的停靠点距离展厅不远。 选在这个时间点撤场的不止我们一家公司,展厅门口的广场上,全是扎堆等货车的各家员工,李橙一边拖拽编织袋,一边恨恨吐槽:“小仙你是不知道,行政部那个男的,嗯,就是小王!他端着冰咖啡从我们旁边走过去,居然假装低头看手机,连搭把手都不愿意!切,就欺负我们新来的呗……” “那你怎么不叫他?” “害!这不是忘了他叫啥嘛,我‘喂’了一声,他没理我。”李橙因为丧失这次场外求助的机会十分懊丧,但很快又激动起来,用胳膊肘狠命戳我,“那不是江总的车吗?你和他熟,能不能请他捎我们一程?” 我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果然,江盛景的保时捷就停在不远处,而他人站在车门边正在打电话,许应是没注意到我和李橙。 那家伙今天穿了一件深棕色的长款风衣,身型修长笔挺,又有豪车在旁,惹得过路女性频频向他暗送秋波。 装个乖,卖个惨,坐一下总裁的顺风车,这确实是个偷懒的好办法,但一想到“军大衣诱惑”事件风波未平,江盛景依然对我贼心不死…… 我迟疑了,我怕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无心之举,就会让他那颗寂寞荒芜的心,再起涟漪。 呵,男总裁。 我飞快摇头,吃力地拖着一包玩偶迈开步子,企图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这恐怕有点困难,毕竟那天晚上的事……咱们江总这个人哪哪儿都好,就是睚眦必报,超记仇的!” 李橙叹了口气,只好跟着我一起卖力,嘴里的八卦却不停:“我听说,这种规模的展会江总以前都不会出席的,不知为啥这次要亲自带队……行政部那边都在说,这趟出差的人沾了江总的光,食宿水平都提升了呢!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我懂。” “啊?你懂?” “是啊。”我声音愈沉,“没有人比我更懂。” “你懂你倒是快说啊!是有啥商圈秘闻吗?” 我说不出口。 趁出差时找机会增进感情,这分明就是小说、甜宠剧、恋爱游戏里男女主互刷好感的传统套路嘛!但我总不能说“他就是为了泡我”吧?我敢说,别人也不敢信,说不定还会嘲笑我的蜜汁自信。 我有点后悔自己嘴快,刚想说点话来找补,一个姑娘慌慌张张地拽着一拖车潮玩盲盒从我身边经过,拖车一角不小心撞到了我的腿,我一吃痛,立刻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栽倒,而李橙已经走到几步开外的地方,根本来不及出手相助——万幸的是,我脑子当时还算清醒,立刻调整摔倒的方向,打算用那一包毛绒玩偶当垫背。 就在我做好和编织袋来一次亲密接触时,有人拉了我一把。 熟悉的男声在我耳畔响起:“小心!” 怎么又是江盛景!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个速度,他每天坚持夜跑是在练百米冲刺吗? 觉察到他的手臂正揽着我的腰,我不自在的挣扎了一下,赶紧说“没事”和“谢谢江总”。 江盛景松开我,目光飘向我身边那袋子玩偶:“这次带来的展品都是提前打样,独一无二,要是压坏了,你几个月工资都赔不起。” Excuse me?这种时候不问问我人有没有事,反而去关心一堆不可能压坏的毛绒玩具…… 果然,资本家都是没有良心。 就在我努力做表情管理的时候,李橙气喘吁吁折返回来:“江、江总,您来的正好,我和小仙实在没力气搬这些玩偶,能不能坐一下您的车?您也说了这些玩偶挺珍贵的,这么拖着走也容易坏啊,所以……” 五分钟后,我和李橙并肩站在原地,看着那辆满载玩偶的保时捷距离我们越来越远。 “他为什么不让我们上车?拜托,两个香汗淋漓的美女员工耶,难道不比一包毛绒玩具值得怜惜?” 李橙茫然地看了我一眼,“这位江总,是因为天赋都点了颜值,所以缺了个心眼吗?” “我懂他的意思。” “你怎么又懂了?” “嗯,这不是缺心眼。”我笃定地点点头,“他这是欲擒故纵。” 第3章 他慌了,他慌了 我是真的不希望他还存…… 不管怎样,我和李橙终究是“减负”了。 距离集合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我们两人去附近便利店兜了一圈,买了点面包和饮料,打算在回去的路上吃。 哲海市虽然是省外,但距离楠丰市只有三小时车程,算上撤场耽误的时间,大巴车晚上八点左右能到公司。经过几天的艰苦奋斗,我身心俱疲,只靠着座椅玩了会儿手机便像其他人一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疯狂响铃,不仅惊醒了我和邻座的李橙,前后座休息被打扰的人也发出不满声响,纷纷望向我,我赶紧用眼神向她们赔罪,接通了电话。 是我闺蜜叶淑君打来的。 她的声音有些亢奋,说今天逛街时遇到几个高中同学,大家提议下周末办一场同学会,当年身为班委的她负责统计人数。 那时候,我和叶淑君是同桌,关系好到能喝同一杯奶茶、所有的文具和挂件都是同款,毕业这么多年一直没断联系,真要搞同学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一定不会缺席。 我刚说完“算我一个”,她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又试探着问:“还有一件事……小仙,之前你不是和我说,误打误撞进了盛景的公司吗?那你能不能邀请他一起来啊?盛景以前的号码好像不用了,我们联系不上他……盛景当初和你那么要好,你邀请的话,他肯定愿意来!” 叶淑君一口一个“盛景”,叫得我心烦意乱。 这名字我喊了那么多年,直到不久前,我才逼着自己改口管他叫“江总”。 我认识江盛景那会儿,他的父母刚离婚,他跟着父亲盛勇,名字里还没有那个江字。后来古藤巷拆迁,盛勇不知凭哪门子关系掺和了一脚,本以为能挣到大钱,最后却因被查出贪污工程款而吃了牢饭,盛景为了完成学业不得不重新回到母亲身边,没有搬进拆迁安置房。 来飞虹入职前,我特意上网了解了过公司的情况,但压根没想到那位江家太子爷江盛景就是盛景,第一次在公司大楼的电梯里遇到他,我惊讶到说不出话,正准备硬着头皮和老同学叙旧,却听见周围的人喊他“江总”,这才慢慢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是将母亲的姓氏加在了原先的名字前面,而他那位神秘的母亲,居然是赫赫有名的江氏董事长。 盛景变成了江盛景。 还有一些东西,似乎也一起变了。 我很奇怪,好端端的,叶淑君为什么会提到那家伙:“怎么,是参加同学会的人太少吗?” “不少!确定能来的,算上你已经二十三个啦!” “那干嘛非要叫上他?” “害,这不是大家都还惦记着当年的校草嘛!她们一听说盛景回国了,还要继承家业,各个两眼放光、蠢蠢欲动!”也许是猜到这个理由骗不过我,叶淑君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更何况,我们这次同学会聚餐定在玫瑰餐厅,对,就是我们一直想去打卡的那家环境超好的西餐厅……现在,缺几个事业有成、能抢着买单的老板,你懂的!” 嗯,我懂的。 我默默在心中给精打细算的叶淑君比了个赞。 * 光年系列是我在云造工作室时设计的一套潮玩,后来,云造经营不善被飞虹收购,原本的团队也解散了。 我和李橙都以为这个项目会“流产”,没想到入职飞虹后,我拿着光年系列的设计方案和创意总监闻姐聊了几次,居然得到了她的肯定,成功下场打样,还在这次的展会上得到了客户的好评。 回到公司后,闻姐在部门会议上表扬了我。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我必须要拿出不输于光年系列的作品,才能在部门里真正站稳脚跟。 飞虹创意是江家名下一家子公司,近几年,正逐步从传统设计领域转战年轻市场,有背后那座稳稳当当的大靠山,商机可谓是源源不断。哲海展会结束后的第二天,闻姐就带来了新项目的选题方向,说是公司有意向做一个情侣盲盒玩具系列,让我们广思集益。 那几天,我忙得像个根本停不下来的陀螺,把邀请江盛景参加同学会这件事忘在了脑后……等叶淑君发消息来问我的时候已经是周五下午,而周日,就是约定聚餐的日子。 我抓起手机,好不容易才翻出江盛景的微信——还是他高中时用的号,叶淑君说他原来的号码不用了,说明这个微信号也作废了吧?怪不得,这五年来没见他更新过朋友圈,也从没有对我的任何状态做出过回应,我盯着江盛景那个一直没换过的手绘猫咪头像,任由零碎的记忆片段浮上心头。 古藤巷口等我一起上学的竹马。 林荫道上督促我背单词的学霸。 暴雨中叫嚣着“董小仙你凭什么不喜欢我”的骄傲少年。 …… 他们都是同一个人,他们都是盛景。 而那个看上去又蠢又可笑的猫猫头,是拍初中毕业照那天,我用记号笔偷偷画在他校服外套上的,他当时似乎是生气了,我道歉说要帮他洗校服,他却紧紧攥着外套不肯给我……再后来,他所有的社交账号都换上了新的头像,并且再也没有换过。 回忆的滋味五味杂陈,我放下手机,闭着眼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还是决定当面去问江盛景要不要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正巧,闻姐有份文件要送到总裁办,我自告奋勇当了回跑腿。 总裁办在七楼。 我过去的时候,江盛景并不在,蒂娜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到我身边,冷着脸说江总在开会,有什么事直接和她说就好。我将手里的文件交给她,并没有急着离开,她又问:“你还有其他事吗?” 我说的含糊:“呃,还有一些私事……江总他什么时候回来?” 蒂娜描画得细长的眉毛轻微挑了一下:“就算江总在一分钟之内回来,你觉得他有空处理你的私事吗?” 虽说这话有点不近人情,但着实在理,而且,这位忠心耿耿的秘书似乎还记着我上次喷江盛景辣椒水的仇。出师不利,我准备换个时间再来,然而,江盛景的声音却在我身后响起。 “我有空。” 他面无表情地从我和蒂娜身边走过,像是带着阵微醺的风,一下子就令郁积在楼层里的燥热退了个干净,在蒂娜惊愕的目光中,我赶紧跟了上去。江盛景一进办公室就脱掉外套,让助理小甄去泡咖啡,支开闲杂人等关上大门后,他才言简意赅地问我:“什么事?” “呃,闻姐让我把文件……” “你不是说有私事吗?”他打断我,刻意加重了语气,“我的时间,是留给你说私事的。” 啊,总裁的时间原来这么不值钱的吗?我想象中的“霸总滤镜”直接碎成了渣渣,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周日下午四点高中同学聚会,在城西赫本餐厅,你有空过去吗?” “我对同学会没有兴趣。” “喔,那算了。”我转身欲走,“打扰了。” 谈话始料未及地走向结束。 原本坐在办公椅上的江盛景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撑住桌面,神色急迫地向我解释着:“董小仙!你不是专程来邀请我陪你一起参加同学会的吗?我只说自己没兴趣,又没拒绝你!怎么能就这样……算了?你……你完全可以尝试着再邀请我一下啊!” 我凝视着他,不由觉得好笑:明明就很想去,偏要装不感兴趣,非得等我“强迫”他,才勉勉强强答应…… 这别扭性子,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江盛景意识到自己失态,缓缓坐了回去,开始为自己辩解:“我出国那几年和之前的同学都断了联系,现在既然回国发展,当然有必要重新扩展人脉,偶尔去参加同学会丰富社交圈也是很有必要的……周日下午四点,赫本餐厅,我会预留出时间的。” 准备好的说辞全都让他自己给说了,我还能说啥? 任务顺利完成。 就在我准备离开总裁办的时候,江盛景忽然又喊住我:“喂。” “江总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周日,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麻烦了吧?”我礼貌婉拒,“我现在住的地方离赫本餐厅很近,走路过去就可以。” “所以,你是一个人搬出来住了吗?” “你怎么……知道……” “我回国后去过几次古藤巷,那里已经被改成了步行街,我听说,原住户的拆迁安置房都在城东,而你说的那个餐厅在城西……咳,我随口一猜。”他解释道,“没别的意思。” 我点点头,没别的意思——那就真奇了怪了!关门的那一刻,我想起江盛景曾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以前那些事早都翻篇了”,可方才他的一言一行,根本不像早都翻篇的样子。 这就很难办了。 毕竟,我是真的不希望他还存着当年那样的心思……我不配。 以前的我,配不上以前的他。 现在的我,配不上现在的他。 自卑这种东西吧,还真是玄妙。 我宁可他只是为了报复我,才接近我、套路我,这样一来,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也不至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第4章 混的很normal也要参加同学会 所…… 其实,刚知道飞虹总裁江盛景就是盛景的时候,我很惊讶,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离职。 冷静下来后再一琢磨,又立刻给自己浇了盆冷水——当初我说想从家里搬出来租房住,爸妈起初是不同意的,毕竟我在家吃住,每个月还要交给他们一千五百块伙食费,后来,我答应承担我弟每月两千五百块的生活费,他们算了笔账觉得这波赚了,才同意我出去租房。 我租的房子每月两千五百块房租,这一进一出就要五千块,要不是走了狗屎运进了飞虹创意,我哪儿敢痴心妄想。 眼下,第一个月薪水还没发,我刚交完半年房租,口袋里的闲钱不多,日子依然过得紧紧巴巴,即便如此,我还是决定趁周六去买身稍微体面点的小黑裙参加同学会。 自从干了这一行,我的衣橱里就只剩下白衬衫和肥宅T:前者上班穿,应付领导和客户;后者回家穿,应付爸妈和我自己。 当天晚上,就在我窝家里哼哧哼哧手洗新裙子的时候,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没头没尾地问,聚餐是不是明天下午四点?心想着应该哪个老同学,我胡乱在肥宅T上擦了把手,赶紧回复说是的,继而发现发消息的人是江盛景? 在我好友列表里沉睡了五年的那个账号,居然“诈尸”了! 我懂你不懂我懂:这个号你还在用? SHENG:嗯。 SHENG:私人号。 SHENG:你有事的话,可以联系我这个号。 江盛景在飞虹公司群里的账号并不是这个,我一个新来的设计师,当时并不敢冒昧加他好友,如今……如今也不敢,有个私人号就方便多了。不过,我细细咂摸了一番对方的话术,感觉分明是礼貌中透着一丝疏离,疏离中又透着一丝恋恋不舍和没话找话。 傻白甜们或许看不出来,但我和她们不一样。 身为“爱情懂王”的我,深谙每一个男生追女生的套路:这个江盛景,他又想撩我,我要是回复“好”,岂不正中他的下怀?于是,我义正言辞地敲出一句回复:坚强的打工人一般不会有事,有事就是加班猝死。 SHENG:…… 呵,想用日常传讯来拉近我和他之间的关系,门都没有。 * 俗话说得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虽然我特意为同学会准备了一身行头,最后,却还是穿着肥宅T和牛仔裤推开了赫本餐厅的大门。 昨晚悄无声息下了一夜雨,新买的连衣裙没晒干。 我初中、高中念的都是楠丰六中,学校中规中矩,没有所谓的尖子班和国际班,同学们大多都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家庭背景也都差不多,班集体氛围一直挺和睦,高三毕业后我们班几乎没正儿八经办过同学会,所以这一次要来的人还挺多,叶淑君干脆包了场。 刚进门我就后悔了,多年没见的女同学们各个盛装出席,而我这一身行头实在太过寡淡,宛如一个误入时尚大片拍摄现场的路人甲。扫视全场,并没有见到江盛景的身影,我心中默默祈祷,总裁大人可千万别放我鸽子。 还没来得及入座,我就被叶淑君挽住手臂拖到角落,她指着人群中的一抹明艳,压低声音道:“你看谁来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向望过去,不由疑惑:“莫婷?她不是二班的吗?为什么会来咱们三班的同学会?” 多年未见,隔壁班花美貌不减当年,精致的妆容、姣好的身材以及价格不菲的名牌包包和首饰,着实吸引了不少在场男女的目光。 “她是跟胡萌萌一起来的,我总不能拦着啊!胡萌萌你还记得吧?就是在报社当记者的那个……”叶淑君有些无奈地摊开手,“我听说那个莫婷刚失恋,被富二代男友给甩了,可能是想过来捞一捞咱们班的漏网之鱼……” 说罢,她用口型对我说了个“盛景”的名字。我耸耸肩表示理解,当年二班班花追盛景的事,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可惜,她们不知道的是,盛景当年喜欢的人,是我。 他像只鱼儿在我的荷塘,只为和我守候那皎白月光…… 特别隐秘,特别深情。 要不是他亲口承认,我都怀疑我得了臆想症。 觉察到我和叶淑君的目光,莫婷扭头对我们笑了一下,款款走来:“好久不见了啊,董小仙,我还挺想你的呢。” 我笑得心虚:“是啊,好久不见。” 整个高中时代,除了帮她给江盛景送过一封情书、吃过她一顿黑椒牛柳盖浇饭以外,我们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情,她怎么就“挺想”我了呢? 说起情书这事儿,我记得很清楚:高中那会儿,我曾一度拜倒在盛景与日俱增的颜值下,当我发现整个班级,整个年级甚至整个学校的女生都怀揣着和我一样的心思后,我在他的身上,看见了商机。 对,商机。 我和盛景住同一条巷子,只要我想,每天都能和他一起上学回家,这就是传说中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立刻开始利用独家渠道经营起业务:有偿给喜欢盛景的女生传话、送千纸鹤和纸星星,还有至尊VIP服务,递情书。当然,我和那些毛孔里流着血和肮脏的资本家有本质上的不同,我做生意,从来都是明码标价:传话是一罐可乐,送礼物是一个鸡蛋灌饼,递情书是学校食堂的一份黑椒牛柳盖浇饭。 莫婷就是我那时候的VIP客户,之一。 寒暄过后,她将话题引向了更有趣的方向:“我刚才听胡萌萌说,你在盛景的公司里当设计师?” “你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真羡慕你呀,毕业后还能和老同学一起工作。”她冲我眨眨眼,“你们公司还招人吗?我刚离职,正想重新找份工作呢,回头你帮我向盛景引荐一下呗?我请你吃饭!” 我继续扮演假笑女孩:“好,周一我去问问人事部的同事。” 莫婷微微蹙眉:“是这样的,我之前一直在做总经理特助之类的工作,这种职位呢,还是由盛景本人来面试会更合适呢!” 这句试探可以说是颇具功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的放矢。我正打算再敷衍几句,却被几个女生的轻呼声打断了思绪,我抬眼,发现这场同学会的重磅嘉宾姗姗来迟。 江盛景今天穿了一身黑色休闲西装,即便是混在盛装的众人中,也是最耀眼的存在。 是记忆中那个身上有光的少年。 江盛景不太适应老同学们的热情,只对面前的男男女女点头招呼,便径直走向我,莫婷抢在我前面叫住他:“盛景,你还记得我吗?” “抱歉。” “别这么不给我面子嘛。”班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是莫婷呀!你们隔壁班的,怎么,我变化这么大吗?” 江盛景不说话了。 我赶紧戳了他一下,小声提示道:“莫婷,二班班花——她以前给你写过情书,情书还是我送的。” 江盛景神色复杂地瞥我一眼。 这个眼神,深度解读过后就是:你他妈还好意思提这事儿? 我想起来了,当年随着江盛景越来越受欢迎,我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但就是因为那次帮莫婷送情书时出了点意外,他莫名其妙对我发了脾气,我们在古藤巷的青石板路上大吵了一架,也是从那天过后,他开始拒收我帮别人送的一切礼物和情书。 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自知理亏,我赶紧结束这个话题,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曾想,江盛景紧随其后,拉开了我身边的椅子,我一怔,脱口道:“你要坐我旁边?” “不行?” “你还是坐到男生那边去吧!” “董小仙,你在教我做事?” “拜托,我这是在和您商量啊——我就是想和淑君她们坐近一点,方便聊天嘛。” “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和她聊天,还没聊够吗?”他微微侧目,“你们到底要聊什么?” 我冲着不远处那位身材高大、穿宽松球衣的男人努努嘴:“当然是聊季皓的事……” 这位季同学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当年在六中也是位风云人物,说好听点是身材健硕、心思单纯,说难听点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总之,是个世间罕见的好男人。 季皓当年是我的绯闻对象,但人家现在是叶淑君的男朋友,听说两人近期还有结婚的打算,今天季皓在场,我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八卦的机会。 我以为搬出“季皓”能让我避开这位从进门起心情就不太好的祖宗,没想到,江盛景眯起眼睛盯着我看了许久。 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就在我以为他要让位的时候,他双手抱肩坐了下来,根本不理会我的请求,大有一种扎根于此、打死不挪窝的架势,时不时还向季皓望一眼。 不是,江盛景他……难道是因为自己没能成为我们几个女生的话题中心而生气? 这家伙,真是绝了! * 不管月薪是四位数还是六位数,终归都是要吃饭的。 在同学会“相互试探这几年混的好不好,是不是单身”的环节结束后,所有人一致决定,进入下一个环节:享用美食。 几杯酒水下肚,多年未见的矜持就被抛到脑后,有人开始回忆高三峥嵘岁月稠,有人开始吐槽各科老师的外号,也有人开始盘点当年班里那些绯闻情侣最终成了几对…… 我坐在叶淑君身边,一边听着老同学们高谈阔论,一边心情愉快地解决着餐盘里的食物,直到听到有人提及“季皓居然和叶淑君在一起了”这个话题时,才稍稍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说真的,我一直以为季皓会和董小仙在一起的啊!” “小仙,有一次你是不是在纸上写了好多季皓的名字,结果被‘容嬷嬷’当场抓到,还被训话来着?当时我们都可佩服你了,觉得你敢爱敢恨,一定能追到季皓!没想到,没想到……叶淑君,我说你可别生气啊,你这就是横刀夺爱,不厚道啊!” “防火防盗防同桌,哈哈哈哈。”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说着玩笑话,我也跟在后面笑。 季皓是个铁憨憨,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然成了话题中心,依然低着头在和身边男生讨论球队首发阵容,倒是叶淑君沉不住气,将真相说了出来:“不会吧,你们真以为那些名字是小仙写的?她是怕我被班主任训话,才站出来背锅的,其实——都是我写的!暗恋季皓的人是我,不是她!亏你们传了那么久她和季皓的绯闻……” 江盛景切牛排的手微微一抖,刀具划在瓷盘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却微微侧过脸看向我。 第5章 我这双眼已经看透了太多 酒足饭饱,时…… 叶淑君笑盈盈地拽着“得来不易”的男朋友,起身敬了我一杯酒。 恍然大悟的众人纷纷起哄,还有几个男生懊恼地说我这掩护打得太好,他们愣是没发现不对劲:“早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我当时就追董小仙了啊!我怕被季皓揍,他那一身肌肉,谁敢惹啊……就、就没说……太后悔了,真的悔得肠子都青了!” “靠!我也是!小仙,我和你说实话,我高一那会儿可喜欢你了,结果他们都说你喜欢体委,我就去追五班的林悠悠了啊!” “最后还不是被人家甩了?” “别问,问就是‘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哎。”说话的男生叫赵岷,上中学那会儿家里开小超市,所以经常请大家吃零食,同学关系搞得不错,听说他现在子承父业混的很不错,连锁超市也开到了邻市。赵岷说够了心碎往事,忽然冲我努努嘴,“小仙,你现在还单着不?要不,你考虑考虑,咱俩能不能凑合?让我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 我停止了嘴里的咀嚼动作:“少来,我当年哪有那么受欢迎?你们不会是看我现在还单身,故意找借口来撩我的吧?可惜了,我现在以事业为重,要为公司创造价值,要为客户谋求幸福,要为社会主义现代化而奋斗!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谈恋爱……” “哎呦,几年不见,思想觉悟这么高了啊?” “那还不是因为今天老板在旁边?”我冲江盛景努努嘴,“希望江总能感受到我对公司的一片赤诚,早日给我升职加薪。” 他们都笑出声来。 但江盛景没有。 他低头看着餐盘里的食物,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 毕竟在大洋彼岸生活过五年,我想,也许是这家网红餐厅的西餐不合江少爷的口味吧。 * 酒足饭饱,时间还早。 餐费最后是AA的,叶淑君大呼失策。 除了几位“英年早婚”人士急着回家带孩子,留下来的人决定来点别的节目助兴。 街对面有个桌游店,隔壁还能玩密室逃脱。胡萌萌说她从来没玩过密室,说要组一车,这个提议立刻得到莫婷和叶淑敏等人的附和,很快凑齐了八个人,我打量着和一群人格格不入、却没打算提前走人的江盛景,略有担忧地问:“你能玩吗?” 他斜睨我:“我是腿脚不利索还是智商不达标——我为什么不能玩?” 行,是卑职多虑了。 仗着自己有男朋友在场,叶淑君怂恿大家挑了个恐怖主题,入场十分钟,她便带着诡计得逞的笑容,躲在季皓怀里听其他人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我甚至能看见乖乖女的头顶冒出了尖尖的恶魔角…… 很快,NPC来给我们发布了新的任务,两两一组,分别进入四条没有光亮的通道寻找任务道具。我习惯性地去找叶淑君组队,结果被塞了一嘴狗粮,用实际行动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自取其辱”。 赵岷招呼我:“我,我和你一起!小仙,我们一起!”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眼睁睁看着江盛景挡在我面前,截胡了赵岷:“我和董小仙一组。” 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天经地义,那么当仁不让,甚至让我产生了一丝怀疑——他并不是想趁独处的机会刷我的好感度,而是单纯地害怕而已,毕竟我们以前住的古藤巷又破又长,路灯还经常不亮,每次上完晚自习,他都要等我一起回家。 我用“看穿一切”的眼神偷瞄他。 他不理我。 莫婷摆着腰肢走过来:“盛景,你就让一让赵岷吧!他可是急着解决个人问题呢!还是我和你一起……” 江盛景打断她:“我也急着解决个人问题。” 我瞳孔地震。 所有人都瞳孔地震。 震了半天,我们发现面前的密室机关门吱呀吱呀打开了,江盛景趁乱拽着我拐进其中一条暗道,直到机关门闭合后才松手。我隐隐还能听见机关门外传来“卧槽盛景那小子居然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是说越熟悉就越不可能吗我一直以为他把小仙当妹妹”“人家现在是江总啦谈办公室恋爱是常规操作”之类的议论。 常规……个屁。 我揉着被捏疼的手腕,忍不住吐槽:“江盛景,你急着解决个人问题应该去找莫婷啊,你看不出她对你很有兴趣吗?” 他凉凉地回复我:“你看不出我对她没兴趣吗?” 我当然看得出来。 江盛景似乎有点生气,也没再深入这个话题,转身向密道深处走。 我很少玩密室逃脱。 借助角落里零星散发出的诡异绿光,我才辨认出,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医院病房。因为天生过长的反射弧,我并不觉得很可怕,摸摸这里,敲敲那里,嘴巴也没闲着:“这里有好几具骸骨!墙上还有血手印!你要是觉得害怕,就走我身后……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江盛景,你当心点……再往前走肯定有幺蛾子,比如从上面掉下来一个脑袋什么的……啊,果然出现了!” “靠边走,那边有光源,说不定会有东西会钻出来……我说的吧!都说让你避开了……” 江盛景抿唇看着我。 我很自觉地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我也不是故意乌鸦嘴的,谁让我懂得太多。 越往前走,光线越暗,我根据得到的提示掀开被褥,在放着一具骷髅骨架的病床上摸钥匙。感觉到一点不同于别处的柔软触感,我一把按住,随后意识到那是一只手,别说,这家密室的道具仿真度还真不错。 几秒钟后,那只手也回捏了我一下。 我触电一般跳开几步,远离病床:“江盛景,我摸到了一只活人的手……这里有NPC啊……” “是我的手。” “哦,哦哦。”我想了想,“不好意思。” 短暂的肢体接触让我们两人都有点尴尬,半晌,他才压着声音打破房间里的死寂:“喂,是真的吗?” “什么?” “你不喜欢季皓。”江盛景又问,“叶淑君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和他解释陈年旧事,“叶淑君她爸妈都是老师,家教特别严,他们要知道女儿早恋,非把她打死不可!我这么仗义,当然得替她瞒着‘容嬷嬷’,而且季皓那时候也喜欢她,他们是两情相悦,高中一毕业就在一起了……” “我一直以为,你那时是因为季皓才拒绝我的。” “哈?不是!”我又补上一句,“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他的声音几乎要听不见了,“为什么……拒绝我?” “别光顾着聊天啊,我可不想最后一个到达集合地点。”我佯装没听见他的问题,及时敷衍过去,“赶紧找钥匙!” 我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执着我的答案:我上初二那年,江盛景的父亲因为工作调动经常出差,他便搬来古藤巷的奶奶家和我成了邻居,随后,又转学到六中又和我在同一个班。那时候的盛景高挑帅气,会弹钢琴,会打网球,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简直就和漫画里走到哪里背后就开玫瑰花的男主角一样,被女生们当宝贝似的对待。 那样一个从小被捧在掌心里的人,在出国之前抛开面子,鼓足勇气,对我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告白,却被无情拒绝,肯定觉得不可思议吧?冷静下来一想,说不定还觉得我不识抬举…… 记仇,是人类的本能。 我理解。 现在的他,可以尽情利用职务之便接近我、追求我,等我上钩后对他欲罢不能的时候,再狠狠甩掉我——这才像江盛景的作风。 我要把这样的悲剧扼杀在摇篮里。 我成功糊弄过去,江盛景沉默片刻,放弃了追问。 我们重新投入“战斗”。 他一掀床单,弯腰冲床底下一瞅,随即往后退了一步。我跟着一瞧,床下躲着个活的NPC,身着染血的病号服,披头散发,小姑娘因吃瓜吃的太过投入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直冲我们摆手:“你们继续、继续聊啊,小哥哥你快点向小姐姐表白啊,立刻马上现在!当我不存在好了……呜呜呜,太好磕了!我又相信爱情了!” 我:“……” 江盛景:“……” 我们在NPC身上找到了钥匙,顺利走出密室和其他人汇合,因为江盛景语出惊人,他们看我们的眼神都变了,特别是叶淑君,一路给我使眼色不说,还偷偷发信息问我进展如何。 当年我替她挡刀,如今她给我捅刀。 ……终究是错付了。 这一场,是江盛景买的单,我如释重负——感觉像是完成了叶淑君她们偷偷布置给我的“任务”。 叶淑君说天太晚我又喝了酒,一个人回家不安全,特意嘱咐江盛景送我一程,他没有拒绝,转而用眼神征求我的意见。 想到连那堆毛绒玩具都坐过他的车,我竟燃起了可耻的攀比心,想都没想就坐进了副驾座。 车窗还没关上,莫婷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弯腰和江盛景搭话,胸前“沉甸甸”的风光一览无余:“盛景,你要是回新城区的话,正好我也顺路,能不能搭个顺风车……” 江盛景直言道:“我送董小仙。” 她嘟了嘟嘴:“小仙不是说她租的房子就在这附近嘛,那很快的,我又不着急……” 江盛景冷冷回答:“不着急你就打车。” 莫婷当场变了脸色。 我插嘴道:“不过,这里到新城区打车还蛮贵的。” 莫婷略显惊愕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点头应声,重新燃起希望,望向我身边的男人。 我接着补了一刀:“……嫌贵的话,你坐地铁也行。” 虽然我由衷希望江盛景赶紧解决个人问题,放过我,但有一说一,如果哪天真看见他和莫婷这样的姑娘亲亲热热,我一定会觉得他脑子有坑。 保时捷开出去好远,江盛景才像是憋了好久一般,笑出声来:“我以为你想让她上车。” 我反问:“不是你说对她没兴趣的吗?我当然得帮你挡挡烂桃花!” 他点点头,带着些许嘲讽的语气:“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气氛降至冰点。 当我琢磨着是不是该没话找话的时候,我到家了。 凭我们两人现在的关系,送我上楼肯定不合适,于是,江盛景就将车停在小区门口,开着远光灯给我照明。 不得不说,这个举动倒是暖心,那一刻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要是有个能陪我一起走夜路、送我上楼的男朋友那就好了,我们手牵手走进那狭窄的楼道,房门一打开,来不及开灯就拥吻在一起,最后,双双栽倒在床上…… 独自开门、关门的声音让我清醒。 我打开灯,探着身子往小区外面看了一眼,江盛景还没走。 我想了想,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我到家了。 很快,他回复过来四个字——早点休息。 我紧紧攥着手机,靠在窗户边,悄悄目送他开车离开,就像很多年前住在古藤巷的时候,我靠在窗户边,悄悄冲自家隔壁那栋破旧的小二楼张望,满心期待能看见少年的身影。 我并不清楚一场匆忙举办的同学会究竟能追忆什么,能炫耀什么,又能改变什么,但我知道,我和江盛景之间,破冰了。 第6章 总裁成功引起我的注意 时刻警惕新型职…… 也许是昨天聚餐喝了几杯小酒、回去睡了个好觉的缘故,通勤途中,我觉得自己今天状态超棒,就算接到通宵加班的噩耗也没在怕的。 说来奇怪,无论公司是大是小、是忙是闲,总有在周一开例会的习惯,仿佛只要例会内容编的足够充实,这一整周就真的会忙到停不下来。 我们部门的创意总监闻姐是个年近四十的干练御姐,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像是三十出头,经常和年轻人打成一片,审美和市场敏锐度也一直在线,总之,是个很可靠的前辈。 我和李橙进会议室的时候,闻姐正在鼓励一个被金主爸爸退稿八次、心态崩溃的设计师:“……和你对接的负责人是个小帅哥,长得特别像木村拓哉,俗话说得好,帅哥要你改稿,注定天荒地老!帅哥退你方案,注定海枯石烂!你脾气好一点,嘴巴甜一点,改稿用心一点,拿下项目的同时,说不定还能拿下小帅哥呢……等项目谈成,主动约人家出来吃个饭,一来二去指不定就成了,工作恋爱两不误,多好!” 听完这番话,那个设计师立刻表示自己会好好干。 我在内心默默告诫自己:要时刻警惕新型职场PUA。 我这边的情侣盲盒项目进展还算顺利,初步敲定了情侣盲盒采用浅粉色和浅蓝色两种主色调,搭配飞虹近期主推的飞仔卡通形象,成品效果很值得期待。闻姐先是表扬了我一番,随后来了个温柔一刀:“小仙啊,你看大家都这么看好新项目,要不,你和李橙今晚加个班吧……把配色方案整理一下?明天就可以开始设计动作了……” 我被这一刀割得体无完肤,差点呕出一口陈年老血,只恨自己太过膨胀,大清早立什么加班Flag,最后只能微笑着说没问题;至于李橙,已经开始进行自我催眠了:“今天加班不狠,明天地位不稳……只要给够加班费,当牛做马无所谓……” 堪称当代社畜职场励志语录。 临下班前,我去了趟卫生间,好巧不巧在隔间里听到了一则八卦:总裁办新来的实习生故意将咖啡洒在了江盛景的衬衫上,又是贴身上手擦,又是张罗着要帮他将衬衫送去干洗,企图创造机会接近总裁,结果下午就收到了人事部的辞退信。 我在隔间内摇头扼腕,十分痛心: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老掉牙的套路搞办公室恋情,能成功才怪呢! 外面行政部几个女同事的议论还在继续:“她当自己是谁啊?江总怎么可能看上她?” “哎呀,现在的小姑娘啊,估计都被小说连续剧给荼毒了吧,根本分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仗着自己年轻,有几分姿色,以为洒个咖啡、丢个文件就能钓到有钱又有颜的多金总裁,做她的白日梦去吧!还不如那个搞‘军大衣诱惑’的设计师有创意呢!” “那是,毕竟人家创意部的,哈哈哈……” “话说回来,她长得确实还行。” “应该是微整过的吧?至少开过内眼角,做过美瞳线,不然那双眼睛能那么好看?不行,回头得问问她在哪里做的……对了,听法务部的人说晏律师这几天过来办事,姐妹们,都全副武装起来啊……”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这体验也是没谁了。 我在厕所隔间里进退两难,想等她们补完妆再出去,手机却收到几条我妈发过来的语音,大意是提醒我这个月不要忘了给我弟打生活费。我盘算着要周五才能发工资,就给她回消息说等几天,没想到我妈电话就打过来了,我挂断,她接着打,我再挂断,她继续打…… 我没办法了,一边接电话,一边逃离是非之地,连手都没来得及洗——也不知道行政部那几个人有没有认出我。 我妈在电话那头语气焦急,似乎是在担心我违背承诺,我赶紧安抚道:“下周不就放假了吗,等小然回家我就给他……” “那不行的,万一小然这几天没钱吃饭了怎么办?” “我上大学那会儿,饭卡里有五十块钱能过一星期!没事的,学校食堂的饭菜又不贵,饿不着他!” “那怎么行?小然是男孩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肯定要比你们女孩子吃得多!他的室友有钱吃鸡腿吃牛肉,你让他吃泡面、啃馒头啊?那要让他同学看不起的!再说啦,万一他没钱买车票,放假不回来了可怎么办?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都不心疼弟弟的?”顿了顿,她叹了口气,“你要是实在没钱,就跟妈妈说实话,搬回来住,以后还是我和你爸给小然生活费……家里的伙食费你要是不愿意给也算了,大不了,我和你爸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呗!” 我苦笑。 我妈这个人吧,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没享过几天福,永远都是垂着眉眼委委屈屈地对人说话,好像总有诉不完的苦、说不完的委屈;和很多上了年纪的母亲一样,她对我弟比对我上心,但又从不肯承认自己的偏心,还要想方设法找出种种理由妄图让我饱受良心的谴责。 想到过往那些“区别对待”,我双眼有些酸胀。 眼下,我实在没有精力再和她去计较钱的事,只能敷衍道:“这样,我先给他打一千块,剩下的回来给……足够他买车票,行了,我还在公司加班呢,有事晚点再说吧。” 我挂断电话,颓丧地走到茶水间,打算喝杯咖啡续个命,结果意外看见了端着咖啡杯、左顾右盼的江盛景。 我一怔,反复确认这里是六楼不是七楼。 他的坐标,为什么会刷新在六楼茶水间? 给总裁泡咖啡这种事,蒂娜一般会交代给新人来做,就算是担心再出今早实习生那样的幺蛾子,也不至于让江盛景自己亲自动手吧?更何况,七楼明明也有茶水间…… 读出我眼中的诧异,江盛景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我在六楼开会。” 我点点头,转身取出一只纸杯。 指尖刚离开咖啡机按键,我便觉察到身后燃起了一股诡异的气息,我忐忑地扭头一看,果然发现江盛景衬衫前襟被咖啡泼湿了一大片,杯中剩下的褐色液体还在不安分地晃动着…… 草。 他盯着我,幽幽道:“我衬衫脏了。” 天地良心,我根本没碰到他!他泼他自己! 见我不说话,他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你不替我擦一擦?”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咖啡渍越擦越脏。” 他并不准备放过我,继续逼近:“那你帮我把衬衫送去干洗……” 这是从今早那个实习生身上学来的办公室恋情新套路吗?咖啡又做错了什么呢!满肚子的吐槽却说不出口,我需要微微仰起脸才能对上江盛景的目光,我能看见他颤动的睫毛,我能闻见他身上浓郁的咖啡香气,我头一回觉得,咖啡也能这般醉人…… 我脑子一热:“你、你不会是想就在这儿、当着我的面脱衣服吧?” 他冷笑道:“怎么,你害羞?董小仙,高二那次篮球赛你给我送球服,逼我在教室换衣服,然后偷拍照片发给其他女生换明星签名照……我的身体你早就看过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听受害者当面控诉我曾经的罪状,我双颊发烫,正想狡辩一番,一抬眼,却发现茶水间玻璃门外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影——是那几个在厕所里说实习生八卦的女同事。 她们看看一天两次被女员工泼咖啡的江总,又看看我,继而流露出“天下乌鸦一般黑”的鄙夷眼神。 我懂了。 她们一定是觉得,恬不知耻的新员工再度对总裁出手了,按照前一案的处理结果,今天过后,我,创意部潮玩设计师董小仙,将再也不可能出现在飞虹创意的大楼里。 第7章 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 等着看好戏的女…… 等着看好戏的女同事很失望。 尽管顶着“屡次勾引总裁”的恶名,第二天,我还是若无其事走进了创意部的办公室——就像我前一天干晾着被咖啡泼了一身的总裁、若无其事走出茶水间一模一样。 新项目需要我。 我需要人民币。 我和我的工作,一刻也不能分割。 那天过后,我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没见到江盛景,听说是去江氏集团总部帮他母亲江岚打理生意去了,暂时顾不上飞虹创意这边的“蝇头小利”。公司李副总是个加班狂人,也喜欢让员工加班,于是,这段时间各个部门都开始内卷,我一次也没能在下班前准时关上电脑。 晚上八点,陆陆续续有人下班,而我作为情侣盲盒项目的负责人,依然在工位上发光发热。又过了半个小时,外面突然下起大雨,我保存完好最后一页设计方案,纠结着要不要等雨停了再走。 指节轻叩玻璃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一怔:“晏彬?” 我高三那年,古藤巷被改建成了商业步行街,我妈搬进拆迁安置房后很快融入当地广场舞势力,认识了晏彬的妈妈。后来有一次,我妈无意间看到了一表人才的晏彬,便开始惦记起这位“金龟婿”,我大学毕业没多久,她就张罗着让我去相亲。 我拗不过她,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和他见了一面。 彼时,晏彬已经是江氏集团的法律顾问了,还在和几个朋友一起筹备开家律师事务所。试问,这样的人中龙凤怎么可能缺桃花?真相只有两个,如果不是高端海王,那就是个gay。 我忍不住逼问,这才发现还有第三种真相:那家伙每天忙得天昏地暗,根本没心思谈恋爱,今天出来相亲也是被逼无奈,权当给自己放一天假,如果耽误了我的时间,他愿意支付一定的经济补偿。 我哪好意思要这个经济补偿,所以,那天我毫无负罪感地吃了人生第一块惠灵顿牛排…… 好吃。 而且,想到这么好吃的牛排巨贵而且还不用自己付钱,就更好吃了。 兴许是彼此都很诚实的缘故,我和晏彬之间虽然没擦出火花,但却成了能聊天、能约饭的好朋友。云造工作室被飞虹创意收购,我第一时间就发消息告诉了他,可惜那家伙平时很少来这边走动,直到今天才胜利会师。 玻璃门外的年轻男人弯着唇角,顺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见办公室里没有别人,他走进来,坐在我身边的工位上:“加班?” “嗯,刚忙完。”我苦笑,“打算等雨停了再走。” “正好,我这边的会议也结束了,要我开车送你吗?” “那就多谢啦。” 知道他时间精贵,我迅速埋头收拾东西,余光却扫到一个人影站在走廊里往创意部张望。凭借多年来猜测游戏角色新皮肤剪影的能耐,我迅速且精准地认出了那个轮廓到底属于谁,随即,身子没来由地轻轻一颤:那家伙什么时候回公司的? 江盛景走进来的时候,晏彬比我还惊讶:“江总?” 他点点头,说了一句废话:“晏律师还没走呢?” 晏彬笑道:“嗯,我等小仙一起。” 看到江盛景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瞬息万变犹如调色盘,我脑瓜子嗡嗡直响——我是不会多想的,但江盛景一定会。果不其然,他的目光在我和晏彬身上来去了几个回合:“你们……”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缓缓望向晏彬:“那可是真不凑巧,我和董小仙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谈。” “那你们聊,我正好去法务部找点资料。” “晏律师,你先回去罢。”江盛景平静地说,“我们要花点时间。” “既然江总这么说,那我就先走了。”晏彬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要是忙到很晚雨还没停的话,小仙你……” 他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江盛景冷冷插话道:“我司员工加班打车费能报销。” 啊,真是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晏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江盛景终于转向我。 我以为总裁大人一回飞虹就急着来创意部抓人谈工作,是关心情侣盲盒这个新项目的进度,刚准备开电脑找设计图,他却在晏彬刚才坐的位置上坐下,迟疑着问:“……男朋友?” 我心里“咯噔”一声响,觉得自己再次看穿了江盛景的小把戏——用工作当借口真好啊,它好就好在,让我无法拒绝。 我蔫蔫地否认:“同学会那天就说了,我还是单身。” 江盛景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继续刨根问底:“那是……” 我想了想:“相亲对象。” 窗外一声雷,轰隆隆隆,炸得人脑子疼。 面前的男人微微瞪大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才多大,相什么亲!” 你是我爹吗?我相亲我爹都没说啥,你管那么多干嘛!当然,这些话只是在我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并没有从嘴里说出来,毕竟从小到大,江盛景确实能算是我的“衣食父母”。 他起身,略显焦躁地在办公室里兜转了一圈,最后在闻姐的办公桌文件架上找出一本小册子扔到我面前:“回去熟读。” 是飞虹创意的员工手册。 见那家伙一副中学班主任训导学生的架势,我拿起手册翻了几页,很配合地演戏:“要朗读并背诵全文吗?” “你要是觉得有必要,我也不反对。” “江总让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飞虹创意员工手册里写得很明白——禁止办公室恋情。” 呵,敢情您老人家终于想起来公司有不允许“内部消化”的规矩了啊?亏得先前还对我玩什么午夜开会、咖啡湿身的套路?就在我琢磨着如何含蓄嘲讽自家老板的时候,破天荒接到了董小然打来的电话。 我这个跑去外地上大学的弟弟吧,平时很少和我联系,连朋友圈都是对我三天可见,上次给他打生活费的时候,似乎听他说就这几天回家,也不知他这个时间点找我能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董小然声音在颤,还带着一点儿哭腔:“姐……姐,你人在哪儿啊?妈出事了!她来车站接我,结果被车撞了!我、我现在送她去医院……” 在董小然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我差不多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就为了省几十块钱路费,他这趟回家没买高铁票,而是坐了绿皮车,天黑才到火车站;我妈怕他淋着雨,坚持要去接他,结果在火车站外面横穿马路,被小货车给撞了,腰和腿都受了伤。 挂断电话,我浑身无力倚靠在椅背上,祈祷着母亲能够平安无事,什么新项目,什么设计图,什么办公室恋情,都无所谓了。 我努力保持镇定:“抱歉,我家里有点事,我得先……” 兴许是距离太近、听到了我弟说话的缘故,江盛景起身催促我:“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 在去往医院的路途中,我无心欣赏这座城市的雨夜,不停和董小然发消息确认我妈的情况。 江盛景将车径直开到住院部楼下,询问我是否需要他留下帮忙,我不愿占用他的私人时间,又担心家人误会我和他的关系,便委婉地拒绝了。江盛景没有坚持,只摆摆手,叮嘱我赶紧上楼。 等电梯的时候,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我脑海中:我们两家曾是邻居,我爸妈对那个样貌清秀的少年起初还算热情,知道盛景成绩很好,还总让我跟多跟他一起玩;后来他们听说盛勇成了贪污犯、阶下囚,对盛景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就连他来给生病的我送作业本,我爸都没让他进门…… 如今盛景成了江盛景,天之骄子衣锦还乡,嘴上客气,心里肯定还记着当年受过的委屈。 不见也好。 我赶到病房时,我妈刚做完腿部清创和缝合手术,正躺在床上输液,见她的伤势不算严重,我松了口气。 不过,凭我对市立医院的了解,住院部床位向来紧张,我爸妈也不像在这有熟人的样子……我问董小然怎么回事,他这才一脸尴尬地说,我爸在医院大厅里闹了一通,还骂哭了一个住院部的小护士,终于叫来了说话顶用的医生,答应腾出一张床位给我妈先躺着,我爸还挺得意,说这就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会闹的大爷有特权。 我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我爸缴完费回到病房,将手里一叠票据抖得哗哗响,嘴里嘀咕着为什么不能所有费用都走医保,又数落我妈走路不小心;见没人搭理,他找上我,将自己并没有经历的事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重点落在“一定要找司机索赔医药费、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上。 我知道这不现实——听小然的意思,这起交通事故全怪我妈,人家司机愿意协商解决、承担一部分医药费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照我爸那意思,分明就是要讹人。 我只能敷衍地应了几声。 我妈脸色苍白,没什么力气和我爸争辩,她只是神情木讷地盯着我弟,隔几分钟就催他早点回家。 病房很小,隔壁床还有别的病人,我爸坐不住,又惦记着赔偿的事,见外面的雨停了,就带着我弟走了,说好接下来几天和我轮班陪夜。护士来给我妈拆了滞留针,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疲乏至极,拉着我宛如交代后事般说了几句话,慢慢睡着了。 我走出病房透气,听见肚子咕咕叫,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饿着。 我打算去吃点东西,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我收到了江盛景发来的消息,问我的母亲伤势如何。 我懂你不懂我懂:我妈情况还好,没那么严重,我爸不放心,让她住院做个检查。 SHENG:今晚你陪夜? 我懂你不懂我懂:你怎么知道的? SHENG:我看到你爸和小然在路边打车。 我懂你不懂我懂:你到现在还没走? SHENG:我怕你还有事,雨天叫不到车。 我一盘算,从江盛景开车送我来医院到现在,少说也过去了一个小时,他就这样一直在楼下干等着?问清楚了他的位置,我不禁加快步伐,十分钟后,终于在花坛边的长椅上找到了这位过分尽责的“优享司机”。 暴雨过后,目之所及的一切仿佛都是湿漉漉的。 包括江盛景看我的眼神。 我心下一颤,本能地道谢:“今天的事,谢谢你……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罢。” 江盛景没有动:“那你呢?” 我如实回答:“我去买点吃的,一会儿就回病房。” 默了片刻,他仰起脸试探着问:“上回你说要请我吃饭的承诺,可以兑现了吗?” 第8章 一饭泯恩仇 BBQ烤肉味 我记挂着病床上的母亲,于是委婉地问,能不能就近解决吃饭问题。 出乎我的意料,一向难搞的江盛景居然没给我出难题,而是抬手指了指街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 这个时间点,便利店里的便当已经所剩不多,我点了一份关东煮,拿了两瓶矿泉水,还有纸巾、毛巾和几样急需的生活用品,江盛景只要了一个饭团和一杯咖啡。我有点儿不好意思,戳了戳他的肩膀:“这次不算,下次我重新请你一顿好的……” 他意味深长地勾了一下唇角:“已经惦记着下次了?” 行,我闭嘴。 路过一排货架,江盛景停下脚步,喃喃念一句“换包装了啊”。我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货架上摆着不少小浣熊干脆面,我顺手拿了两袋,冲身边男人笑道:“BBQ烤肉味,你的最爱。” 记得以前班里每次组织春游、看电影,他都会带几包小浣熊干脆面,自己吃的很少,总是很大方地分给我们吃。我问过他不爱吃为什么要买,他却说自己的零食都是奶奶准备的——古藤巷只有一家小卖部,老人家识字不多,总觉得包装袋上印英文字母的零食是从国外进口的,肯定比其他的好吃,所以才会一直买来给孙儿。 我又问:“说起来,自从古藤巷拆迁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奶奶了,她现在身体还好吗?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找个时间去探望她。” “奶奶她……在我留学的第二年,走了。” “啊,抱歉。” “老人家年纪大了,算是喜丧,可惜我那时在国外,没能来得及回国见她最后一面……” 手里的纸制咖啡杯被江盛景捏出浅浅的痕迹,我示意他节哀,拿着吃食走向柜台结了账。 路灯映照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也许是夜间降温,也许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寒意缭绕,不禁缩了缩肩膀,下一秒,一件男士外套便搭在了我的身上。 江盛景的声音毫无波澜:“穿上。” 这要是在以往,我可能又要联想十万字“被迫害”小作文,嘲讽一波江盛景的撩妹套路,再义正言辞地将外套扔回去,但今天不一样,我看得分明,他是真心在为我家的事而担忧,如果我还猜疑他、腹诽他,那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到这里,我说了句“谢谢”,将自己裹进沾着咖啡香味的外套里。 江盛景像个腿部挂件似的跟着我走到住院部楼下,我有心提醒他:“你还不回去吗?明天公司还有事要忙吧?” “你陪夜。”他耸耸肩,“我陪你。” 我不傻。 我听得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四舍五入就可以等同于表白了。我很急,扯下还带着温度的外套,递过去给他:“江盛景,是你自己说的——以前的事都翻篇了。” 他接过外套,又重新帮我披上:“我知道,现在是新的一篇。” 时间仿佛定格。 我完全无视了身边那些步履匆匆的医患,脑海中唯有江盛景的声音。 这是,新的一篇。 * 我没有再催促他离开。 腿长在他身上,他一心要留在医院虚耗生命,我又能说什么?我放好他的外套,轻手轻脚走进病房,我妈没醒,我将买来的矿泉水和生活用品放好,这才出去找人,没想到,那口口声声说要“陪我”的的家伙已经服务台和值班护士打成了一片。 年轻的姑娘们笑得正欢,目光像针头般扎在面前高挑帅气的男人身上。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我快步走到江盛景身后咳嗽数声,他过回神,在护士们诧异的目光中,与我一起走向病房休息区角落里的座位。 起初的半个小时,我挺煎熬。能聊的话题不多,翻来覆去不过是“这几年你在国外怎么样”“同学会过后还有和他们联系吗”“你之后是不是打算接手江氏”之类的问题,间或夹杂着我发出的那一句“真的吗,我不信”,搞得跟个人访谈节目似的。 后来我实在没招了,索性跟他聊起情侣盲盒新项目的设计思路。在我的印象里,一般的公司高层只会关心产品市场和销量,绝不会对某一款玩具、某一个卡通形象的设计细节感兴趣,可万万没料到,提到潮玩设计,金融专业的江盛景却像如数家珍般打开了话匣子,给我提供了好些不错的点子,我们一拍即合,决定在玩具包装纸盒上玩点新花样,最后还给这系列产品起了个名字,叫做“佳偶天成”。 我大逆不道地拍拍总裁的肩膀,说你这个小伙子很有想法。 江盛景也和我打趣,说这一单的提成他得拿走一半。 气氛莫名其妙好转许多,我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涂涂写写,看着一点一点完善的设计草图,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提前做过功课啊,连盲盒的生产流程都这么清楚……” 他没有否认:“毕竟,我现在是飞虹创意的负责人,必须得熟悉每个项目的所有流程。” “哈,你们总裁圈已经内卷成这样了吗?” “是啊,不然怎么服众?” 我笔尖一顿,忽然想起来江盛景虽然是江氏的继承人,回国后却没有直接去总部任职,而是被他母亲江岚打发到飞虹创意这样一个不怎么赚钱的子公司里,对外说是锻炼他,其实也是出于一种不信任吧?江盛景从小就心高气傲,能拿第一绝不愿屈居第二,肯定是卯足了一口气想要取得一番成绩,来向母亲证明自己…… 说到底,没有任何一个成年人能活的轻松,总裁也不例外。 唉,还是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好。 我想起包里的小浣熊干脆面,拿出一袋掰碎,撕开,撒上粉包摇匀,慷慨地与他分享:“要不要来一点?” 江盛景不确定地看看我,犹豫了许久,才接下我手里那一小块面饼,矜持地放进嘴里,小幅度咀嚼,仿佛吃的不是什么廉价零食,而是某种精致茶点。 我不由好笑:“你这样吃,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他瞥了我一眼:“你说应该怎么吃?” 我一本正经地回应:“当然是像以前上课时那样——偷吃啊!干脆面这种食物,只有偷偷摸摸的吃才香。”说罢,我拧紧包装袋口一通猛捏,将碎成渣渣的干脆面倒在掌心中,问江盛景要不要试试? 他一怔,随即一抬手,大掌覆住我的手,将脸埋下来。 我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 我能感觉到他柔软的嘴唇。 我还能感觉到自己乱了节拍的心跳声…… 他捉着我的手腕,吃着我掌心里的干脆面,支起身子的时候,无意识地舔了添唇角沾到的调味粉,男人额前的碎发轻轻垂落下来,在漂亮的眉眼上落下一点阴影。面对“美色”,我呼吸一滞,捧着面条碎屑的手开始发颤:“这个……剩下这么多要怎么办?” 江盛景试探着问:“我吃光?” 说着,他又要俯身凑上,我轻呼一声“大可不必”,从座位上弹起来——再这样“亲密”接触下去,我肯定会先把持不住的! 就在这时,一名年长的护士冲走廊唤道:“庄倩的家属在吗?” 我赶紧应声。 她一脸嫌弃地打量着我和江盛景,目光最终落在我手里的干脆面碎屑上:“你妈醒了,要上厕所,刚才按了铃让我找你呢……别光顾着和男朋友腻歪了,赶紧的!” 男、男朋友?! 我脸颊发烫,悄悄瞥了江盛景一眼——他笑了笑。 我绷直了身子,用最快的速度将手里的食物残渣丢进垃圾桶,走进病房扶我妈上厕所。所幸的是,每间病房都有独立卫生间,我妈并没有发现走廊里傻愣着的江盛景,她只问我为什么不在病房里睡,我说休息区的椅子舒服些,顺利搪塞过去。 回到休息区已经是半小时过后,我见江盛景在阖眼休息,便没有叫他,也靠着椅子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董小然的一通电话吵醒。 下一秒,我发现自己居然依在江盛景的肩膀上……睡了一整晚?!至于那件外套,正安安静静地盖在我们两人身上,融合着两具身体的温暖,很容易让人误会衣服底下的两只手,是不是还有什么亲昵的小动作。 江盛景还没醒。 重逢之后,我很少有机会这样静距离的观察他,不禁傻傻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手机还在震动。我想起来了,小然昨天离开时说过,今天一早就过来“换班”,我动了动僵硬的手,接通电话,压着声音嘱咐他晚点再来。 然而,董小然的声音并非从电话里传来,而是从走廊另一边:“姐,你怎么忍心拒绝弟弟的好意?我还特意买了你最爱吃的咸蛋黄饭团呢!再说,我都已经到……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死死盯着我身边的男人。 听闻动静,江盛景转醒,和董小然目光相触。 努力回忆了几秒钟,少年碰了碰嘴唇,不确定地唤了声:“盛景?” 不等我和江盛景回应,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地甩起手中装着饭团的塑料袋,大吼一声:“卧槽,姐!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对盛景下手啦!” 第9章 贱价甩卖臭弟弟 这小子该不会是以为我…… 看到我的身边出现了活生生的异性,董小然显然比我还兴奋。 要不是我及时冲上去捂住他的嘴,照他那分贝喊话,估计能把我妈从病床上叫起身、单腿跳出来瞧热闹。 我小声警告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那小子表情扭曲,嘴巴却没闲着:“唔,那你……好好解释一下!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唔唔,姐,松手,我喘不过来气了……” 我压低声音:“盛景他现在是我金主,懂了吗?他给钱,我才有饭吃!我们现在就是这种关系!” 像是触碰到了某个开关,我弟突然就不挣扎了,他怔怔地望着我:“那、那这事儿,爸妈知道吗?” “我还没告诉他们……” “姐,你怎么能这样!就算对象是盛景也不行!” “我怎样了?” “我家虽然不富裕,但也没穷到需要你牺牲色相吧?”董小然急了,恶狠狠地瞪了江盛景一眼,“金主?靠他给钱吃饭?还不能告诉爸妈?这是什么肮脏的金钱关系!” 不是,“肮脏的金钱关系”是什么鬼? 这小子该不会是以为我……我的解释明明很清楚啊!老板VS员工,江盛景发工资我才有饭吃,哪里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这个臭弟弟! “董小然,你脖子上面长颗脑袋只是为了凑身高吗?这小脑瓜里面装的都是啥玩意儿!”我气得揪起他的耳朵,一肚子吐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场走廊上的争执便引来了值班护士,护士长插着腰高声斥责,再在住院部喧哗,她就要喊保安了。 吵嚷声惊扰了不少病人和陪夜家属,病房里还有人探出身子张望,江盛景脸皮薄,见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与我道:“先走吧。” 我点点头,忍不住又在董小然背上狠狠甩了一巴掌,落荒而逃。 医院停车场。 保时捷缓缓启动,江盛景问我是直接去公司还是请假回家休息?当着BOSS的面,我怎么着也得戏精上身演绎一番对工作的热爱,于是我说去公司,我今天要把昨晚和他讨论的包装盒草图细化出来。 不凑巧的是,这个时间点正好赶上出行早高峰,一路上堵得我心肝脾肺肾都拧巴成一团;江盛景大概还有点“起床气”,沉着张脸惜字如金,我也不敢轻易起话题。 我瘫在副驾座上给董小然发信息,告诉他江盛景现在是我老板,整件事因为过于戏剧性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和爸妈说,昨晚他来陪夜也只是有工作上的事,我和他并非“那种”关系。 我看着对话框页面上“对方正在输入”了好长时间,最后什么也没说。 我怒了。 我怒发了一个两百块的红包当封口费! 结果那小子果然秒收红包、秒回消息“我懂”,外加一个OK的手势表情。我又叮嘱他,说妈今天要做好几个检查,让他务必早点去排队,中午爸会送饭去医院,让他耐心等着。 见我放下了手机,江盛景这才瞥了我一眼:“去吃早饭吗?” 我摇头:“去公司洗漱。” 留一只洗漱包在办公室,是我在云造工作室那会儿养成的习惯,又名“一个设计尸的自我修养”,没曾想,来到飞虹还是能用的上——虽然不是因为加班的缘故。 在我和江盛景此起彼伏的呵欠中,车辆龟速前行着,又过了一个小时,我们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大楼。眼下正巧是上班打卡的时间,在前往停车场的路上,我时不时就能瞧见一两张熟面孔…… 停车。熄火。解开安全带。 趁周围暂时安全,我赶紧和江盛景道了谢,开门下车,快步走向大厅,非常刻意地与他拉开一段距离:要是被人看见我大清早坐着总裁的车来上班,那真是跳进84消毒液都洗不清了! 我们保持着安全距离、一前一后经过前台,看到总裁走近,两名妆容精致的年轻姑娘立刻起身甜甜地向他问好,我加快步伐,跟着几个刚打完卡的市场部同事挤进电梯,努力让自己缩小一点、再小一点。 电梯门关合的前一秒,我看见江盛景在和前台说着什么,目光顺势向电梯方向一瞥。 * 好不容易在卫生间将自己收拾妥帖,我收好洗漱包,正准备回办公室找点零食垫垫肚子,一转身就撞见了来洗手的李橙。 她神神秘秘地冲我使眼色:“你知道吗,公司八卦群里有江总的大爆料!” 如果条件允许,我甚至可以看见那女人头顶此刻飞速旋转的小雷达。 我紧张起来:“什、什么啊?” 难道说,今早有人看见我坐了江盛景的副驾座?还是昨晚暴雨加班,他开车送我去医院…… 不等我多想,李橙擦干手,将我拽到一边:“小甄今早看见江总偷偷在办公室吃小浣熊干脆面!” 生怕我没get到笑点一般,她又重复了一遍:“江总!吃干脆面!霸道总裁在办公室吃小孩子的零食,这是什么神奇喜好?难道,他是个吃货?小仙你说,江总该不会是在集水浒卡吧?现在干脆面里还有那玩意儿吗?” 我想起来了,那包小浣熊干脆面是我下车前强行塞给他的,本以为他会随手扔掉,结果他不仅大清早在办公室悄咪咪吃零食,还不幸被下属撞见……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一种“社死”了。 怪我。 我干笑了两声。 李橙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董小仙,你今天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晚加班到几点?” 我将我妈出车祸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省去了江盛景这条故事线。李橙劝我请假回家补觉,我摇摇头,说手上还有不少活儿要赶出来:“而且,闻姐这段时间经常不在公司,我还有些关于新项目的想法想请教她……下午有高管例会,她应该要来办公室的。” “对了,我听说闻姐要离职了。” “什么?”我很惊讶,“她可是飞虹创意的‘主心骨’之一啊!” “一个说法是她被飞虹的对家高薪挖走了,另一个说法,是她要回老家结婚生孩子。”李橙耸耸肩,“过几天会从总部调过来一个创意总监,姓朱,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对于这位“消息百事通”我是佩服到五体投地,说话间我们回到工位上,开始了一天的打工生活。 我想将昨晚和江盛景一起探讨的包装盒创意梳理成文字,再找几个类似的案例做成PPT,改天在小组会议上和大家分享。然而一宿没沾床,我脑子勉强还算清醒,身体却有点跟不上,刚做完框架,眼皮就开始打架。 部门几个男设计师被前台叫了过去,回来时,他们两手拎着满满当当的星爸爸咖啡和可颂,笑嘻嘻地说是江总请客,慰劳咱们创意部最近工作辛苦。李橙将我的那份吃食递过来,嘴里嘀咕着:“奇怪,不都是BOSS请吃下午茶么?怎么飞虹这边是请吃早饭……哎,早知道江总今早请客,我就不该排队买蛋饼……” 我闷头吃可颂,心里却明明白白,甚至还有一点儿小感动。 我给江盛景发信息: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他几乎是秒回了“不客气”三个字。 我懂你不懂我懂:你也要好好吃早饭,别躲在办公室里吃干脆面。 SHENG:? SHENG:??? SHENG:你怎么知道…… 我懂你不懂我懂:不光是我,全公司都知道了。 SHENG:…… SHENG:小甄这个月怕是没有奖金了。 我在内心默默为小甄助理祈祷了一番,放下手机,继续投入战斗。 午后,闻姐来到公司,和我们说了自己月底离职的事,理由是要去国外继续深造,离职申请总部已经批了,下周开始和新总监进行交接。我见闻姐手头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没将有关情侣盲盒包装的想法告诉她,心想着等到下周直接和新总监对接。 下班回到出租屋,我洗澡换了身衣服,又打车去了趟医院。 我妈的检查报告要明后天才能拿到,但这两天给她换药的医生说,应该没有问题,不用太担心,难得家里两个大男人都围着她转,我妈心情似乎还不错,也没再喊腿疼了;我爸早上去了趟派出所,得知司机可能只需要承担百分之十的赔偿责任后,一回来就开始赌咒司机,还和我妈说报告出来如果没什么大碍就回家养着,毕竟住院每天都有一笔不小的开销,还耽误他打零工。 我听不下去了,顶撞了我爸几句,让我妈别想太多。 若是前几年,我断然是不敢这么做的,不过随着工作后经济慢慢独立,我在这个家里也终于有了一点话语权。我爸说不过我,跑出去抽闷烟,我妈打发董小然去给我买晚饭,突然拉着我问起盛景是不是回国了。 我内心大呼不妙:董小然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叛变革命了! 我只好支支吾吾地承认,盛景如今是我的老板。 我妈俨然是有备而来:“他今早来医院的啊?” 看样子,董小然那小子还是替我打了掩护,两百块没白花…… 避开我妈的眼神,我随便扯了个谎:“他就是……来盯着我去画设计图,今早公司有个重要客户要过来……要不是催得急,我肯定回去补觉了,哪儿还能跟他回公司上班啊!” 我妈又急着问:“那盛景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片刻后,一只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单身狗决定奋起反抗:“妈,人家现在是公司总裁,以后还要继承江氏集团……” 我沉下声音:“我们高攀不上。” 没想到我直接掐灭了她那点儿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妈缓了许久,才尴尬地解释道:“妈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起来,你以前和盛景的关系多好啊!这么多年没见面,还能在一起工作,那就是缘分呀!小然过两年就毕业了,你留心一下单位里有没有适合他的职位,工资过得去,人别太累的那种——到时候你去和盛景打声招呼,让小然大四就过去实习!” 我含糊地应付了她几句,不忍拆穿老一辈的“天真”和“精明”。 至于缘分…… 恐怕是孽缘吧? 第10章 勇敢仙仙,不怕困难 我似乎看到江盛景…… 我妈的检查结果还不错,三天后,顺利出院。 我爸始终对赔偿金耿耿于怀,一门心思觉得司机给少了,还拽着我弟特意去派出所咨询,想问问有没有别的门路,让司机再赔点钱……结果董小然告诉我警察叔叔根本不吃“会哭的大爷有特权”这一套,只按规章制度办事,反而把我爸教育了一通。 我爸灰溜溜地回到家,给我妈看了几天脸色。 我忽然想起古藤巷拆迁那会儿,我爸也是嫌拆迁款给得太少,带着巷子里一群街坊邻居找开发商闹事,差点儿还被人打了……反正在我的印象中,他因为钱闹出的丑事真是一只手都数不完。 所幸的是,我弟最近放假住在家里,照顾我妈的重任就落到了他身上,我可以专心搞定手上的新项目。 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周一上午,创意部迎来了新总监,是个三十岁出头、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的男人,名叫朱子轩,听说履历表特别牛逼,之前在江氏品牌中心任职,算是江岚在儿子创业道路上给出的一点点支持。 趁着闻姐和朱子轩一项一项梳理近期创意部的工作,李橙拽着我一起去茶水间泡咖啡:“那个朱总监,我感觉是个gay啊……” “这你都能感觉出来?” “诶嘿,终于碰到你董小仙不懂的事了吧?他要是直男,来飞虹第一天能穿这种紧身裤?啧啧,屁股瓣儿都瞧得清楚!”李橙一边摇头一边感慨,“当女人真惨,不仅要和女人抢男人,还要和男人抢。” 触及到了知识盲区,我默默闭嘴。 私人生活不做评价,这位朱总监倒是挺会做人,当天就请我们整个部门喝了奶茶吃了匹萨,还跑来和我们几个姑娘套近乎,说改天送我们一些护肤品和香水试用装。 李橙当即缴械投降,等朱子轩走后她特别激动地握住我的手:“抢男人就抢男人吧,一声姐妹大过天!我想通了,领导是gay也挺好的,审美在线,还不用担心职场性骚扰……” 我对此深表赞同。 不得不说,能坐稳大公司高层位置的打工人,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闻姐不例外,朱子轩也不例外——他只花了两周时间,便将闻姐现阶段在跟的项目全部接手过去,还去拜访了好几位重要客户。 将创意部其他小组的工作布置完毕,朱子轩单独找我聊了“佳偶天成”情侣盲盒系列的方案:“Design sense是挺不错的,但我觉得,这个产品未必能在如今的潮玩市场上脱颖而出,did you know?” 朱子轩说起话来中英文混杂,貌似是以前担任4A广告公司CD时养成的习惯,不过我却听得分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他并不看好我的创意。 “Fine,小仙你和闻姐都是女人,审美相似也不奇怪——很多女人都喜欢这种配色小清新的Q版公仔,摆在车上或者书桌上养眼……但是你要明白,你在做的项目是‘潮玩’,重点应该落在‘潮’字上,你这个design并没有引爆市场的explosive point,在我看来,它很平庸。”朱子轩顿了顿,将我的PPT方案往后翻了两页,“嗯,这个‘情侣互动神秘任务包装盒’,倒是还有点意思。” 做设计这一行,最怕的就是“平庸”二字。 我一直觉得自己在设计方面还挺有天赋的,能吃这一碗饭,之前也独立完成过几个比较成功的潮玩项目,对于市场流行趋势也有自己的见解……可看到朱子轩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的模样,我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并且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陷入了某种固定思维。 朱子轩合上笔记本电脑,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我,忽然问:“小仙,你怎么看待两性关系?” 我歪着头:“什么?” 他一副正经口吻:“就是sex嘛,别不好意思!来,你说说自己的想法,我们探讨一下。” 我被他问懵了,半天憋出一句:“就是一种相互吸引的美好关系……” 朱子轩双手一摊,俨然是对我的答案不满意,继续引导我:“那我再说的明白一点:既然是情侣主题的潮玩,就一定要让consumer在拆开盲盒的那一瞬间感到荷尔蒙分泌,恨不得立刻就和自己的恋人拥抱kiss滚床单……不是恋人也可以啦,现在年轻男女都对这种事很放得开,你能get到我的点吗?” 呵,拆个盲盒能拆出这么天雷勾动地火的反映,敢情咱们卖的不是潮玩而是什么违禁药物吧?我很想反问,但碍于社交礼仪,我还是对这位新上司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微笑。 男人的声音继续灌进我的耳朵:“……小仙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谈过几次?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啊?在交往过程中有没有特别让你特别难忘的亲密接触?别多想啊,我只是希望能唤醒你身体里最原始的desire,这样有助于你迸发灵感……” 我表情一僵,这些问题让我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职场性骚扰远远不止肢体接触一种,这分明就是打着“头脑风暴”的幌子故意打探女下属的个人隐私,无论有没有其他目的,我的每一句回答,都有可能成为这个男人今后饭局上的一点谈资。 但他问的理直气壮、冠冕堂皇,我没办法跳起来斥责他…… 我只能努力压下怒气,堆着笑容打断:“朱总监,其实我没谈过恋爱,这些问题我回答不了。” 朱子轩做了个“了然”的表情,安抚我几句,话锋一转:“我当时在4A公司做CD之前也是设计师,作为前辈,小仙我和你说,做设计师呢,一定不能成天闷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思想要open,性格要大胆,要勇于尝试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你平时应该不怎么出去玩吧?没事,以后我组局就叫你,多认识点新朋友和行业大佬,肯定不是坏事……” 见我没应声,他有点尴尬,又扯了几句才放我离开。 我坐在工位上,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咖啡,反思着是不是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了?或许是发现我脸色不对,隔壁李橙探过身子问我怎么了,有关朱子轩许多猜测就在我嘴边,但我还是咽了下去,只摇摇头,说自己的新项目可能要被pass了。 * 周四那天,我收到了闻姐的消息,说工作交接比预想的顺利,下周她就要离开楠丰市了,想走之前请我们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去酒吧聚一聚。 李橙对聚餐、轰趴这种事特别起劲,很快,她就将收到邀约的人拉进群,约好周六晚上去公司附近的枫叶酒吧为闻姐“饯行”。 为此,我和李橙还趁午休时间特意去商场买了瓶祖马龙当做临别礼物,虽然我们和闻姐一起共事的时间不长,但却能感觉得到,她是真心实意地护着部门里的每一位下属。 记得我们两个刚到飞虹的那段时间,人生地不熟,常常被无视,行政那边连员工卡都拖着不给,非要等到一个月试用期结束。没有员工卡就只能跟着别的同事蹭电梯,有好几次,我和李橙不得不踩着高跟鞋爬上六楼……后来,闻姐得知这个情况,立刻杀去了行政部,也不知使了什么神通,当天就把员工卡的事给搞定了。 我和李橙当时就拜倒在了这个女人的A字裙下。 是的,我们可以。 这家名为“枫叶”的酒吧装修挺有格调,音乐声也不算太嘈杂——至少说话还不必扯着嗓子。我酒量不算好,几杯龙舌兰下肚,看人就有重影了,李橙她们招呼我玩游戏,我摆手示意自己有点勉强。 闻姐今天一改往昔在公司时板板正正的女强人形象,穿的十分随性,她对喝酒小游戏也没什么兴趣,便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了天:“……有江氏撑腰,飞虹创意在整个行业都有话语权,小江总也是个很有想法的厉害角色,未来可期……” 话说到一半,闻姐扶额:“你瞧我!都说了今晚不谈工作,怎么又说起公司的事来了!” 我和她碰了碰杯,晕乎乎地说着玩笑话:“闻姐你是不知道,呃,当初听说你要离职,好多人还说你肯定是要结婚了……” “哈哈,我这个年纪,早就不期待婚姻了——不过,要是能遇到合眼缘的小狼狗,倒是可以试着谈一场恋爱。” 闻姐笑起来,我也跟着笑。 她伸出手指戳了我一下:“倒是你……小仙,说实话,你和小江总是不是有点什么……” 酒吧变幻的灯光突然间打在我的脸上,周围的喧嚣与吵嚷也荡然无存,卡座周围的气氛宛如审讯室一般紧张,我快要被酒精烧坏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支支吾吾地替自己辩解。 闻姐一只手撑着脸,好整似暇地看着我,勾勾手指示意我凑近:“来,和你说个秘密,你还记得自己在云造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印象楠丰’潮玩比稿吗?江氏是承办方,为了避嫌,飞虹创意没有参加……” 我点点头。 云造工作室作为一个没有背景又没有惊世之作的乙方,最恨的就是比稿,用老板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比稿等于陪跑,中标是不可能中标的,权当出去见一见世面。我那时刚拿到一个潮玩设计的新人奖,心高气傲,想着就算不中标也不能出去丢人吧?熬了一个月赶出比稿方案,因为人手不够,产品制作的事也落在了我身上,又是捣鼓三维建模,又是跑厂家盯3D打样,又是亲自喷涂,又是设计包装…… 可惜因为成本过高,我的方案最终还是落选了。 闻姐继续道:“小江总当时刚回国,正在接触江氏的各项业务,那次比稿我和他都在评委组,他很喜欢云造的方案——特别是‘梦回古藤’,就是那款老屋门前歪脖子树下坐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我浑身一僵。 确实,我是以记忆中的老城区作为灵感才设计出了那几款玩具,至于“梦回古藤巷”所选用的缩影,正是江盛景奶奶家门外风景。 闻姐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一撩大波浪,笑盈盈道:“后来,小江总接手飞虹创意,力排众议,一定要收购云造工作室,我还听说,他私下让人去打听过参加比稿的设计师……” 我入职飞虹,是江盛景在背后一手策划的? 意识到这点,我觉得自己三观都要震碎了!只能假装听不懂,低着头继续喝闷酒,闻姐却不依不饶揽着我想要求实锤,还好李橙过来打了个岔,将我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被心事压得透不过气,那天晚上,我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终于成功将自己灌醉。 李橙住得远,和其他同事打车先走了,剩下一群东倒西歪的男男女女,大半夜站在路边吹风醒酒。 我感觉自己脚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糖上,闻姐扶着我,眉头紧蹙:“小仙你今晚可真够拼的啊,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不行,得找个人来接你……你手机给我……” 我听话地将手机递过去:“微、微信置顶我闺蜜,叶、叶……” 旁边几个男同事学着我的样子开始“耶耶切克闹”唱rap,我咧嘴笑了笑,结果胃部一阵翻涌,吐了一地。记忆中,我好像听到闻姐说了“你们先走吧我陪董小仙就行”“她闺蜜马上就来”“董小仙你快醒醒”之类的话,但我还是挺不争气地两眼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汽车鸣笛声吵醒,吃力地抬眼,我似乎看到江盛景向我跑来。 第11章 我家大门常打开 江盛景说周一见 高中那会儿,我成绩不太行。 这么说或许有些片面,因为我小学和初中那会儿,成绩也没行到哪里去,这就直接导致我放学以后总喜欢拖着盛景一起写作业,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至于我们的具体分工…… 我主要负责摸鱼,他主要负责写作业,然后我再抄他的。 我一直觉得那家伙的脑子可能被天上的文曲星盘过,他明明和我一样,上课会走神、会开小差、会传纸条,也会在我的怂恿下偷吃干脆面……可每次考试他都能轻轻松松拿到高分,成为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初三作业特别多,我等答案等得不耐烦,就会趴在桌上装睡,然后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欣赏身边少年好看的侧脸;有几次我真的睡着了,醒来就会得到盛景的嘲讽,不过,他也会给我拿冰镇的可乐或者切好的水果,不厌其烦地给我讲题。 在酒精作用下,我在睡梦中想起了很多很多学生时代的事,以至于清醒后还感觉有些不真实。 我翻了个身,随后看见了一双和梦里一模一样的眼睛——宛如星尘一般,凝视着我,照耀着我。 几秒钟过后,我反应过来:草,家里多了个人! 我租的房子面积不大,也没有多少像样的家具,所以我一眼就看见整个人都要陷进懒人沙发里的江盛景——他双手抱肩,两条长腿很随意地撑着地面,无声地散发着和房间格格不入的气息。 我猛地回神,一个枕头丢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我家!你怎么进来的!” 江盛景稳稳接住枕头,大概是觉得手感不错,他故意用手捏了几下,这才淡定地开始说明眼下情况:“昨晚你在酒吧喝醉了,让我来接你……” 我脱口而出:“放屁!我明明让闻姐给别人发的消息!” 他抿着唇,目光落在我枕边的手机上。 我心急火燎抓起手机一看,微信置顶联系人居然不是叶淑君,而是江盛景的私人号——闻姐误以为那就是我闺蜜,阴差阳错给他分享了酒吧位置,大半夜让他来接我回家! 可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把江盛景设为置顶联系人的?是上次同学会过后,还是他来医院陪夜那天?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我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江盛景轻哼了一声,将枕头重新扔回到床上:“怪不得闻姐昨晚见到我的时候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原来你叫的人不是我,怎么,你是想让晏律师来接你的吗?” 我鬼使神差地急于向他解释:“这和晏彬有什么关系!我是想让叶淑君来接我的,谁知道闻姐她弄错了……” 不知为何,江盛景的表情瞬间缓和了许多,似乎还扬了一下唇角。 按照从小说、漫画、游戏、偶像剧里汲取的经验,但凡女主醉酒,一定会和男上司发生点儿什么故事或者事故,然后男方就能顺理成章“升级”,发展暧昧关系——我赶紧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发现还是昨晚那一身后,竟有点庆幸江盛景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因为宿醉的缘故,我的头疼得厉害,嗓子也干得冒火,喝完大半杯江盛景递来的温水后,我向并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谢谢你昨晚接我回家,但是,你也不用一直待在我家里吧?” “你以为我想留下吗?” “那你可以走啊!” “你家大门坏了,锁不上,留一个失去知觉、呼呼大睡的家伙在这里,我不放心。” “……” “你昨晚发酒疯,又踢又踹,把门把手和锁芯都弄坏了。” “……” “我请了换锁的师傅,下午两点就到,你记得和房东说一声。” “……” 不会吧,不会吧,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吧?我飞快滚下床,光着脚冲进客厅:果不其然,大门把手不翼而飞,锁芯半露在外,岌岌可危,一看就是遭受到了非人的对待! 幸好江盛景机智,用几根绑带暂时固定住了门板,这才避免了“我家大门常打开”的尴尬局面。 当然,我也挺佩服自己醉酒后的破坏力——猴子进化成人花了几百万年,而人退化成猴子,只需要几瓶酒。 猴子竟是我自己! 江盛景跟着我走出卧室,一副看戏的模样斜依在墙边:“你先去洗澡,我给你弄点吃的。” 猜得到,在治安不好的老小区守着一扇坏掉的门,他肯定一宿没合眼……我有点儿不好意思,直言让他早点回去休息,结果江盛景看都不看我一眼,专心致志在冰箱里翻找食材:“等师傅过来修好门锁,我自然会走——毕竟是陌生人□□,家里有个男人在,多少能起点防范作用,你一个女孩子在外独居,能不能稍微长点心?” 我轻蔑一笑,指了指故意摆在正门口的大码男士拖鞋和挂在阳台上那几条快要长毛的男士内裤:“我这么谨慎,怎么可能毫无准备?看看,够有威慑力了吧!” 江盛景转身凝视我:“活的男人不是更有威慑力吗?” 行,你是活的男人,你说什么都对。 我闭麦,默许了他留下。 趁江盛景煮面的时候,我趁机拿了换洗衣物钻进卫生间,将自己好好洗漱一番,等我吹干头发走出来的时候,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已经放在桌子上,“活的男人”正站在桌边分碗筷。 如果不是他那一身差不多能抵我一年工资的名牌行头,我甚至有种自己娶了位“小娇夫”的错觉。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吃吧。” 我回过神,接过江盛景递过来的筷子,望着碗里堆得和小山似的食材微微发怔:煮碗面而已,他为啥把我留着做火锅的肉丸和虾饺全都加进去了?在他的印象里,我这么能吃的吗? 我皱着眉,理所当然地捞起自己碗里的面条分给他:“这面也太多了吧?我吃不完,你帮我吃一半……” 江盛景将碗推向我,习惯性地给我夹了肉丸和虾饺:“那你多吃点菜。” 我怔了怔,扒拉面条的动作一僵,加了酱油的汤水飞溅到桌布上,留下几个小小的污点。 江盛景也怔了怔。 我们相视一眼,随即双双将目光移开。 我想起楠丰六中附近有一家面馆,因为做的是学生生意,实惠又卫生,雪菜肉丝面六块钱一碗,加荷包蛋再多一块钱。我和盛景有时会约好早起一刻钟,去那家店吃面,但我每次都吃不完,他却每次都不够吃,后来我们有了默契,我把自己的面分给他一半,他把荷包蛋让给我,这样我就能省下一块钱,课间去小卖部买棒棒糖或者小布丁。 哪怕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面,身体却还留有曾经的记忆,仔细想想,习惯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这一顿面吃的挺压抑,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起身收碗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是江盛景找的修锁师傅。 给出租屋换锁需要房东点头,我本想叫房东一起过来,省的退租时扯皮说不清,没想到他人在外地过不来,只找我留了个修锁师傅的电话,估计是打算等我搬走后再换一把锁。 修锁师傅叮叮当当摆弄了快一个小时,期间还和我吐槽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动不动就点外卖、下馆子,肯自己在家做饭的小夫妻很少见了……正在洗碗的我被那句“小夫妻”吓得不轻,手滑摔了个碗,手背被碎瓷片划拉出一道口子,惨兮兮地往外渗血。 江盛景找来药箱,一边帮我处理伤口,一边嘲讽我生活自理能力为零,我不服气,黑着脸和他争执,甚至搬出他初二军训因为不会叠被子被教官当众点名批评的黑历史——初来古藤巷时,他确实是个啥也不会的小少爷,后来慢慢帮着奶奶做家务,才变成了十项全能。 修锁师傅看热闹不嫌事大,满脸慈爱地发出感慨:“夫妻嘛,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我怀疑这人是江盛景高价请来给我洗脑的,但我没有证据。 送走了修锁师傅,收拾好一地狼藉,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我本想请江盛景出去吃顿大餐,他却接到小甄打来的电话,说有急事让他回一趟江家。江盛景略显遗憾地与我道别,我说没事,下次补上。 关门的一刹那,他突然转身叫住我:“董小仙!” 我放缓呼吸,总觉得他有什么很重要的话要说,但江盛景只是用手臂抵住了半阖的门,因为身高缘故,他不得不低头看着我,薄唇难耐地动了动,挤出一句无关痛痒的道别:“……周一见。” 像是有无数片轻柔的羽毛簌簌落下,惹得我心痒。 我喃喃回应:“嗯,周一见。” 合上门的那一瞬间我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又忍不住凑近猫眼:江盛景怅然若失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他眉眼间的失落,像极了那年表白被我拒绝后的样子…… 我忽然间产生了一个很荒唐的念头:如果当年我答应和盛景交往,如今我们又会在彼此的生活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应该,不会比BOSS和打工人更加悲催了吧? 不过,事到如今我必须承认,我很庆幸能有这一场重逢。 江盛景说周一见。 我由衷希望,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天天见。 第12章 聊工作也要讲基本法 思路不要卡这么死…… 这世上有一种情绪,叫做后怕。 周一上班通勤途中,我心虚地撤掉微信置顶联系人,可之后的几天,江盛景却时不时给我发一两条消息,问我新项目的进展,问我母亲的身体状况,还有几次,只是问我附近哪家便利店的便当好吃、哪条路容易堵车、哪里能买到正宗的楠丰市特产——靠实力占据着我微信聊天置顶的位置。 我身不在总裁办,却对总裁的动向一清二楚。 蒂娜听了都想打人。 因为朱子轩不看好“佳偶天成”系列的方案,我手头的工作暂时无法向前推进,成了办公室里的闲人。 很快,朱子轩给我和李橙布置了新任务,让我们两人协助A组负责品牌设计师完成公司年会的物料制作,一连几天,我都被安排去做一些毫无技术含量的基础排版工作,以至于一打开软件就犯恶心,每天走进办公室之前都要做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 李橙的状况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因为害怕被新来的总监抓着把柄,摸鱼频率直线下降,还经常过来“提点”我:“新官上任三把火,姓朱的怎么着也得烧一烧——创意部就你和我是新人,他不烧我们两个,还能烧谁?而且,那姓朱的前天可是去人事部申请招聘文案和设计师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把我们踢走、组建他自己的小团队嘛……” 先前关系不错,管人家叫“姐妹”,如今地位不保,管人家叫“姓朱的”,我被李橙给逗笑了,赶紧安慰了她几句。 周五早上,朱子轩把我叫进了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关于之前的情侣盲盒项目,我有一个idea,想听听小仙你的意见。” 我挺意外,心想着是不是他pass了我的方案,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第一时间找我来商量。 然而,听完朱子轩的描述,我才明白过来是自己太天真了:他又借着探讨工作为由问了我一些羞于启齿的私人问题,还要我去了解市面上的情趣用品,说是要做联名款盲盒;盲盒内除了情趣用品,还要“附赠”一个飞仔潮玩,当然,飞仔形象也要有所改变,要性感,要有视觉冲击力;至于“情侣互动神秘任务包装盒”的设计可以保留,任务内容要更劲爆、更让人脸红心跳。 朱子轩说到兴头上,两眼放光,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热恋中的情侣其实都很期待感官上的刺激、身体上的愉悦,只是不好意思大声说出来罢了,我们这款盲盒产品,就是要叫醒他们心中沉睡的野兽!飞虹目前还没有过这样大胆的尝试,trust me,这绝对是一次突破……” 突破?是“突破底线”的那个突破吗?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儿想笑,这位“自总部搬来的救兵”怕不是对潮玩有什么误解吧?至少他肯定没做足功课:飞虹创意目前上市的几款盲盒除参展和线上销售外,都有投放线下商场的贩售机进行零售,这意味着,很多孩子和家长会直接面对我们的产品,新项目绝对不能影响其他系列的销售与口碑。 就在我努力去做表情管理的时候,男人的手落在我肩膀上,朱子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样,周末我来组个局,叫几个圈子里有名的设计师朋友聚聚,小仙你也一起过来吧,向他们取取经,争取把这个项目做出来!” 我扭头看了朱子轩一眼,那家伙依然在和和气气地笑,还翘着兰花指,既不猥琐,也不凶恶,好像他所说的一切真的只是为了工作……可我还是打心底里觉得不舒服,于是,我挪动着肩膀,避开他的手,找理由说自己周末有事,婉拒了他的邀请。 我推门出去的前一秒,还听见朱子轩在我身后念叨:“如果确定要做联名款情趣盲盒,我打算交给你负责,回头我发些资料给你,你好好研究,下次我们再聊聊……” 没有下次——我默默告诉自己说。 且不说我压根不觉得朱子轩的idea能让江盛景点头,退一万步,就算这个项目能得到飞虹高层的支持、顺利推进,我也有权利拒绝负责自己不感兴趣也不擅长的项目,最坏的情况不过是新官上任的一把火烧到我身上……反正“军大衣事件”过后,我的电脑里就已经备好了离职报告模板。 下午,朱子轩带着他那“大胆突破”的idea去了七楼开经营会议,办公室紧张多时的气氛消散了不少,A组的刘哥张罗着请大家吃下午茶,我也颇为难得加入了摸鱼小分队,一边刷娱乐圈八卦,一边等待奶茶和小蛋糕……结果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没等来外卖小哥,却等来了满脸沮丧的朱子轩。 经营会议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我和李橙对视一眼,关掉网页,开始干活。 朱子轩像只没头苍蝇般在办公室里转悠了一圈,忽然停在我的工位前,清了清嗓子:“董小仙,你上次给我看的PPT,呃,就是‘佳偶天成’系列,你是不是还给其他领导看过?” 我矢口否认:“没有啊。” 他不信:“真的没有?” 我举手发誓:“真的没有!我都没有来得及给闻姐看!” 朱子轩脸色很差,听完我的话,嘴角不由垂得更加厉害,换上一副训话的口吻对所有人道:“你们都听清楚,以后创意部所有项目的方案,选题,修改反馈,包括废稿,都不要随随便便传出去,更不要越级汇报!必须第一时间拿给我审核!Understand?” 等朱子轩回到他自己那间办公室,李橙翘起兰花指,学着他娘娘腔的样子对着前后左右的同事又“understand”了几遍,惹得大家会心一笑。 李橙耍宝结束,戳了戳我:“哎,不是说你那个方案被PASS了吗?没出问题吧?” 我露出比她还茫然的表情:“是啊,我也没弄明白朱总监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泄露公司机密了呢!真是人在工位坐,锅从天上来!” 郁闷了一整天,连奶茶和小蛋糕都不甜了。 临近下班的时候,我收到了江盛景用私人号发来的消息,问我今晚有没有空,他想请我吃饭。 我懂你不懂我懂:请我吃饭,总得有个理由吧? SHENG:有些工作上的事想和你聊一聊。 请吃饭,聊工作,这些都是上司撩拨下属的惯用手段,早上被朱子轩言语骚扰的事如鲠在喉,以至于我对江盛景的约饭邀请也嗤之以鼻,于是,我反问他是不是只聊工作? SHENG:不然呢? SHENG:你还想聊什么…… 等等,听他这口气,怎么“另有所图”的人变成我了?我正打算开启嘲讽模式怼回去,没想到,那家伙不紧不慢发来了后半句话。 SHENG:我可以当陪聊。 我盯着手机怔了半天,迟迟不知该如何回复,正巧李橙发了我一份样册源文件让我帮忙调整文字排版,等我忙完正事后再看手机,江盛景又发来了一段消息,大意是说今天的经营会议出了点岔子,他想了解一下情侣盲盒项目的进展。 朱子轩突然给创意部“定规矩”的举动已经够可疑的了,现在连江盛景都这么说…… 果然是出了问题吧? * 我答应了江盛景的邀约。 不过,为了避免让同事看见我下班后上了总裁的车,我耍了点小心机,借口临时有工作,让江盛景先去天美广场等我,点名要吃新开的打边炉。等我打车赶过去的时候,江氏太子爷仍满脸郁结、捏着等号小票徘徊在等餐队伍的最末端。 我赶紧招呼他,拐进隔壁一家不用排队的泰国餐厅。 咖喱蟹、冬阴功海鲜汤、菠萝炒饭、椰香奶冻……我心情愉快地解决着面前的美食,偷偷瞄着几度欲言又止的江盛景。终于,他忍不住了,一张口就直奔主题:“你觉得朱子轩这个人,怎么样?” “江总,你是在引导我背地里说直属上司坏话吗?” “嗯,被你看穿了。”他迅速扬了一下唇角,给我点了一杯我从进店前就念叨了好几次的蝶豆花饮品,颇有几分讨好的意思,“我听说,办公室战友情都是从背地里说一个同事的坏话开始的。” 我笑了笑,不可置否。 只是我斟酌片刻,还是决定放弃这段和江大总裁之间“战友情”,我很客官地评价了一番新上司:“他人怎么样,我说不好,只能说他对待下属的态度和闻姐完全不一样,我暂时还有点不太适应……” 江盛景点点头,终于舍得把藏了小半天的“会议机密”告诉我:朱子轩在经营会议上提出了一些不符合飞虹经营理念的合作计划,被其他高管一致投了反对票,大概是为了挽回颜面,他紧接着又拿出一个备用方案,就是我的“佳偶天成”系列,其中还包括情侣互动神秘任务的包装盒设计——高管们对这个方案很感兴趣,建议创意部继续深入细化。 江盛景顿了顿:“不过,朱子轩说那个方案是他独自完成的。”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停下咀嚼的动作,愤愤不平道:“怎么可能!那个系列的名字都是我们两那天在医院里一起想的……” “我知道。”他点点头,“所以,我告诉他自己之前见过这个方案——是你做的。” “那、那他怎么说?” “他自然是狡辩,会议时间宝贵,我便没有继续追责,也没有喊你上楼当场对峙,散会后想一想,我觉得这件事自己处理得并不好……不过,参加会议的所有高管都知道了那是你的创意,你以后多注意一点,保护好自己的劳动成果。”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朱子轩这已经不是一脚踢到石头、根本是一脚踢到了钢板啊! 恐怕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企图独占的方案,其中居然有大BOSS的一番心血…… 天道好轮回。 江盛景接过服务生端上来的饮料,摆到我面前:“很抱歉给你带来了不好的工作体验,作为公司总裁,我要向你赔罪。” 见他“认错”态度不错,我笑嘻嘻地端着奶茶碰了碰他面前的苏打水,算是员工不计总裁过。 蓝色蝶豆花搭配牛奶和冰块,在玻璃杯中氤氲成很梦幻的渐变色彩,像是星空一般美妙,我吸了一大口,毫不吝啬赞美:“唔,这个好好喝喔,你要不要尝尝……” 我推杯子的手一僵,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念高中那会儿,我喝不完的奶茶永远都是交给盛景来解决,有时还要死皮赖脸向他讨一半奶茶钱再去买其他零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恶的“习惯”居然又冒了出来! 所幸,江盛景这一次没有被我带偏。 他只是看着我,沉沉地笑。 为了给自己挽尊,我找了只空玻璃杯想饮料倒进去,谁料,路过的服务员立刻拿来一根折成爱心形状的双头吸管,贴心地插进我的杯子里:“小姐姐你用这个吸管吧,这样,就可以两个人一起喝了……” 不是,一男一女来吃饭、喝一杯饮料,就一定是情侣吗? 思路不要卡这么死。 也有可能是妈妈带着儿子…… 我正想解释说不需要,不远处一桌吵吵嚷嚷的少年忽然安静下来,有个人起身冲我招手,随即堪比核弹爆炸威力的一声呼唤在我耳边炸响。 “姐?” 第13章 感谢姐夫,恭送姐夫 姐姐放心追,弟弟…… 我有时真心觉得,楠丰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大是小,全凭老天爷想不想让我难堪。 董小然放假这么多天,我回家十趟都不一定能见他一面,破天荒和江盛景出来吃顿饭……嚯,撞个正着。 他今天和几个同学出来聚餐,我刚才隐隐约约还听到他们在争论,吃完饭是去看电影还是去玩桌游。说起来,董小然这小子身体里也流有我们董家的学渣血脉,成绩一塌糊涂,心态却非常良好,颇有我当年的风范……我爸妈大概是早就看开了,对他的学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不闯祸就行,于是,但凡他考砸就跪求我去学校参加家长会,一来二去,我和他的小伙伴们倒是混了个脸熟。 董小然一张口,其他几个男孩也纷纷认出我,热情洋溢地喊“姐”,其中有个染了一头黄毛的男生看看我,又看看我和江盛景中间那杯插着爱心吸管的饮料,自作主张又对江盛景喊了声“姐夫”。 仿佛冷水进了热油锅,一下子炸翻了天。 那群臭小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争先恐后开始喊“姐夫”,董小然起初解释,可压根没人理他,他索性咧着嘴看戏。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江盛景缓缓坐直了身子,脸上是强撑的平静,他抬手招呼服务员,说等等两桌一起买单,还帮董小然他们那桌加了几道招牌菜。男孩子们立刻来了精神,一口一个“姐夫”喊得更欢了,董小然毅然决然选择了打不过就加入,跟在后面一起喊。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我只觉得这帮小兔崽子是傻逼。 江盛景动了动嘴角,从卡包里摸出一张卡:“附近有家射箭场,吃过饭你们可以过去玩玩……” 董小然屁颠屁颠跑过来,双手接卡一鞠躬:“谢谢姐夫!” 也不知道这一声称呼有什么魔力,江盛景的脸竟然微微有点泛红,他垂着眼,又摸出另一张卡塞给我弟:“附近还有家水疗SPA馆,你们要是玩累了就过去休息……” 活这么大,没在同学面前这么长过脸——要不是我拦着,董小然那厮估计当场就能表演一个跪地抱大腿。 我没好气地将人赶回去,嗔怪着看了江盛景一眼:“你干什么?” 他慢条斯理收好卡包,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和小然这么多年没见,回国也没给他准备礼物,请他和同学吃顿饭,有问题吗?”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 我猜得到他安的是什么心,面上却懒得拆穿,只琢磨着回头得找个机会把董小然欠的“人情债”还回去。 周围多了几双时不时瞥向这里的眼睛,这顿饭我吃的颇为闹心,浓郁的咖喱吃进嘴里也索然无味。江盛景去给两桌结账的时候,董小然率领他那群小兔崽子肃然起立,齐齐喊了一嗓子“感谢姐夫,恭送姐夫”,惹得餐厅服务员和其他桌食客都捂嘴发笑。 我没等江盛景,快步走出餐厅给董小然发了个信息。 我懂你不懂我懂:董小然你死定了! 一碗小鲜肉:你是什么品种的姐姐,怎么这么凶!嘤嘤嘤,我这就去告诉姐夫…… 我懂你不懂我懂:都说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一碗小鲜肉:哎呀,早晚的事! 一碗小鲜肉:姐姐放心追,弟弟永相随!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把他拉进黑名单。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在大洋彼岸待了几年,江盛景的脸皮厚度依然不见长,经历了方才餐厅里的一场闹剧,他比来时沉默了不少,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我弟和他的同学一直都这样,成天瞎起哄,你别放在心上。” 江盛景迟疑了几秒钟,淡淡一笑:“要是我们上学的时候班里有人成天这样瞎起哄,就好了。” “什么?” “那会儿,我其实挺羡慕季皓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盛景,当年全六中公认的风云人物,喜欢他的女生能从教学楼排到操场,他居然羡慕季皓?他羡慕季皓什么?长了一身腱子肉?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江盛景敛起笑容,并不看我,继续道:“……每次老师让你和季皓一块儿做事,大家都会起哄。” 我那时因为姐妹义气,挺身而出帮闺蜜叶淑君“挡刀”,故意说暗恋季皓的人是自己,结果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弄得全校皆知,甚至季皓站起来回答问题,班里那些男生都会很夸张地扭头看我、还故意吹口哨……为了捍卫闺蜜的初恋,我一直没有制止,没想到,盛景会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么久。 想来,我当年确实做了很多让他难过的事。 就在我觉得说什么都有些不合时宜、唯有赶紧撤退回家才是正解之际,江盛景在一排电影海报前驻足,故作轻松地问:“现在回去时间还早,要不要看场电影?” 又是吃饭,又是看电影,这和情侣之间的约会有什么区别?明明知道这样只会让我们两人的关系陷入更加尴尬的局面,可拒绝的话在我舌尖一滚,又全数咽了下去,我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跟着江盛景走到售票处:算了,既然他想看电影,那就陪他一起看吧,身正不怕影子斜,权当是为年少无知的自己“赎罪”好了…… 饭钱是他付的,我主动表示,电影票由自己来买,我扫了一眼正在热映的影片,问他有没有想看的。 江盛景耸耸肩:“你挑吧。” 我有些为难,以我和他现在的关系吧,看恐怖片、爱情片肯定不合适,得挑个既不会过于暧昧,又不会让人打瞌睡的电影……于是,我郑重地选了一部很快就开场的爱国教育片。 江盛景盯着我递给他的电影票,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在反复确认我真的没有弄错电影场次后,他不确定地问:“董小仙,你是想和我一起回忆学校组织看电影的场景吗?” 这个理由……妙哇! 我赶紧点头。 兴许是被我的“用心良苦”所打动,江盛景没再多说什么,端着爆米花和可乐,跟着我进了场。 这种类型的影片,大多叫好不叫座,电影院排片不多,而且只安排了迷你厅放映,开场十分钟后我们发现,居然“包场”了!完全不必担心会打扰到其他人,我和江盛景边看电影边聊天,说了很多以前的事。 算是意外之喜。 爆米花是个神奇的存在,若是平时,我压根不会觉得它多么好吃,可一旦进了电影院,若是不买一桶爆米花,总觉得这场电影是不完整的……我置身甜腻的奶油香味中,胡乱想着心思,任由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电影过半,我却完全想不起看过的内容,只觉得身边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极富磁性,倒也没有那么值得我戒备了。 我不由开始反思:重逢之后所经历的那些事,是不是我脑补过度、想多了呢? 也许,他是真的已经全都放下了。 也许,他是真的只把我当做朋友来相处。 电影正好放到飞机向村落投掷炸弹的场面,和着爆破音效,江盛景的声音再度响起:“初中到高中,学校差不多组织看了四五部电影吧?可我一次也没有坐在你的旁边……” “哈哈,说的我像个香饽饽似的。” “我记得,有一次是看一部赞美母爱的电影,你就坐在我的正前方,可开场前,你却和一个女生换了位置。” “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次了!和我换位子的是孟美云,她给了我一大块巧克力,说想坐在你前面——你才是那个香饽饽,每次组织看电影、听讲座,班里都有好多女生想坐在你身边!” 身边人很安静。 电影里,反派正在对死守秘密的正派严刑拷打,面目可憎地叫嚣着“你倒是说啊”“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我的心莫名揪了起来,近乎是紧攥着拳头看完了那一段剧情。 “除了你,对吧?”身边沉默许久的男人忽然开口,带着一点儿不易觉察的委屈,“董小仙,我一直都很好奇,当年你真的一点都没感觉到我……喜欢你吗?” 古藤巷拆迁后,盛勇出了事,盛景无处可去,只能回到母亲身边。他将奶奶安顿在敬老院,转学去了新城区的私立学校,偶尔回六中找我,给我带一些自己整理的复习资料,又或者,是请我吃顿好吃的…… 有一次他发信息给我,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让我第二天放学后去古藤巷等他。 那时候的古藤巷已经被改成了步行街,但很多商铺还在规划中,并没有游客,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我去的时候很不凑巧下起了暴雨,很大,像杉菜离开道明寺那天那么大,像依萍回陆家拿生活费那天那么大,像袁湘琴和江直树闹别扭那天那么大…… 我以为他不会来了,没想到,雨幕中,高挑帅气的少年撑着伞,分毫不在意被雨水沾湿的裤脚,一步步走向我。 那天,盛景告诉我,母亲希望他申请国外的院校,但他想留在国内参加高考,原因是——他想和我在一起,我们可以考同一个地方的大学,寒暑假一起回楠丰市。 他还说,他喜欢我。 后来,我们在暴雨中不欢而散。 多年后再度听到他的质问,我无言以对,这分明是一道送命题,不关乎感情,但关乎金钱。 当年我拒绝了盛景,他一气之下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如果现在我的回答又一次让他伤心,那江盛景会“消失”多久呢?如此一来,辞职报告模板肯定得派上用场了吧? 我只能老老实实承认:“有隐隐约约的感觉,但……我不敢多想,后来你突然对我表白,我真的吓坏了……” 不知不觉,电影推进到了高潮,决战的冲锋号角吹响了。江盛景没有继续逼问我,他坐直身子,目光不离屏幕,嘴里却唤了我的名字:“董小仙,是我的错。” “嗯?” “上一次,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没能让你看出我喜欢你,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昏暗的光线中,他轻轻弯起唇角,“董小仙,我要让你清楚明白地知道——我喜欢你,我要追你。” 第14章 往事不要再提 还没正式开始追求,就已…… 我很羞愧。 我挑了一部好电影,但我却没有百分百投入全身心去观看它。 陪我看电影的人也一样。 电影结束后,我心事重重地离开影厅,江盛景想开车送我回出租屋,被我婉拒了。 他不解地看着我,仿佛是在用眼神质问,自己是不是还没正式开始追求我,就已经彻底凉了? 我只好说,我要独自消化一下他看电影时说的那些话。 江盛景听罢,笑了笑。 他将我送上出租车才折返回地下车库,临走前不忘叮嘱我,安全到家记得给他发个信息。 电影中途,叶淑君发给我一个搞笑宠物视频合集,我没点开,在出租车上闲着无聊,我把视频看完了,但笑不太出来。我想了想,给她发了条信息,说刚才和江盛景看了场电影,他对我表白了。 我和叶淑君是闺蜜,括号,褒义词。 我和她聊起姐妹私房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倾听她的情感烦恼,至于我自己——大学之前没开窍,开窍后开始沉迷刷剧、追番、看小说、打游戏,难得有感情上的困惑需要闺蜜提供参考意见,也不过是“男一男二男三到底攻略谁比较好”之类的蠢问题,我压根就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为了江盛景而寻求叶淑君的帮助。 叶淑君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上次同学会一结束我就说过,你们两个肯定有戏!你回家了吗?别急着睡,我这就去找你!要不要吃宵夜?小仙,你这回可要给我好好交待清楚……” 怕被司机师傅听了笑话,我敷衍着她,一到出租屋楼下便挂断了电话,逃似的跑上楼,钻进房间,调整着并不平静的呼吸。 仿佛是掐算好了时间,江盛景的信息不期而至。 SHENG:到家了吗? 我懂你不懂我懂:刚到。 SHENG:好,早点休息。 我懂你不懂我懂:嗯,你也是。 他给我发了一个表情包,猫猫敬礼。 我捧着手机咧嘴笑出声。 事实上,这个表情包没有那么好笑,算是猫猫头里的“中老年款”,网上随处可见,但我还是觉得很好笑,毕竟,在公司里成天装作熟稳重、不苟言笑的江大BOSS手机里收藏着这么萌的表情包,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堪比他在办公室偷吃小浣熊方便面了。 半个小时后,叶淑君拎着她的粉红兔子旅行包敲响了我家房门, 一进门就抓着我的手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永远不要低估闺蜜的八卦之心。 我一边敷面膜,一边交待了自己和江盛景之间的孽缘,顺便将高中时代那场暴雨中的告白,也一并说了。叶淑君听完惊得面膜都掉了小半边:“我到底是不是你最爱的宝贝闺蜜了?这么大的事,你当年居然没告诉我?” “那天雨太大了,我怀疑他脑子里进了水,没敢当真。” “那你喜欢盛景吗?” “他那么优秀,应该不会有女生不喜欢他吧?”只有在叶淑君面前,我才愿意承认自己学生时代为数不多的少女心,“我只有一点点喜欢他。” 想了想,我又补充一句:“……但我也没有喜欢别人两点点。” 所以,虽然只有一点点,盛景也是我曾经最喜欢的人。 “脑子里进水的是你吧!”叶淑君尖叫了一声,我赶紧示意她楼下住着一位老太太,小点儿声,别让她跑上来敲门说我扰民,她这才按住我的肩膀狠狠晃了晃,压低声音道,“盛景向你表白,你居然不答应?小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那个时候都已经申请国外的大学了,这多好啊,为什么要因为我打乱计划呢?万一他真的留下来,要怎么和他妈妈交待……”我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而且,那个时候我家发生了一点事……我真的没心思谈恋爱,特别是和盛景这么好的男生……谈恋爱。” 我撕掉面膜,走到洗脸池边将脸冲干净,用手狠狠搓了几下。 觉察到我的情绪不对,叶淑君围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沉默。 叶淑君放弃了,只安慰我道:“好好好,你不想说就不说,反正都是以前的事,谁的青春没有遗憾啊?再说,盛景这不是又回来追你了吗?小仙,这一回你可要好好把握!” “可是,我没打算答应他……” “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 “脑子又进水了?” “我觉得他只是为了赌一口气,因为当年被我拒绝了很没面子,所以憋着劲要再试一次。”我深深看了叶淑君一眼,“你相信我,办公室恋情我看得太多了——平凡女职员爱上精英男总裁,都是小说里、剧里的人工糖精,搁在现实里,有几对最后能修成正果的?现在,我还能和他当朋友,当上下级,但如果真的在一起又没能走到最后……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那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 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很远,古藤巷那几年,是我们最接近的时候,可惜,我还是错过了…… 那个距离一直都在,越长大,越遥远。 大概是被义正言辞、一本正经的我震惊到了,叶淑君叹气:“小仙,你的想象力和自信心,能不能用对地方?你这辈子要是孤独终老,一定是因为懂的太多……” 说得对。 人间清醒董小仙,可不是白叫的。 不过,叶淑君又说,不管我“脑子进水”多少次,她都会一如既往地爱我这个臭宝。 “不过,小仙你要相信。”叶淑君很认真地说,“你值得被爱。” 我笑了一下,随即奔过去在她脸上“吧唧”一口,没想到沾了一嘴面膜精华液,我们双双大笑。 就在我奔向卫生间洗脸的时候,床头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叶淑君满脸写着兴奋:“是不是盛景?小仙,我能瞅一眼吗?顺便给你分析分析,他现在到底是以什么心态来追你的……” 想到我和那家伙的聊天记录没有不可见人的秘密,我“嗯”了一声:“密码是你的生日。” 叶淑君对我比了个心:“爱你!” 她捣鼓了半天,忽然盯着屏幕惊呼一声,脸涨得通红:“怎么有人大半夜给你发这种东西啊……” 我急忙折返回去,拿过手机一看,双颊也不禁发烫——是朱子轩发来的几张某宝截图,图片内容都是令人血脉喷张的成人用品,还让我好好研究一下哪些适合做联名产品,X暗示意味颇重。 要不是今天吃饭时听江盛景说朱子轩的方案已经被高层彻底pass了,我可能真的会被他骗住。 “这人是谁啊?”叶淑君表情复杂,“竟敢觊觎飞虹总裁看上的女人?” “别、别瞎说!”我撇撇嘴,“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创意总监。” “大半夜发这种东西给女下属……可真够有创意的!职场老色胚已经这么猖狂了吗?” “借着工作为由,很多上不了台面的龌龊事就能变成情有可原,就算我当面找他对质,只要他一口咬定说是这正常的工作探讨,我能怎么办?”我将朱子轩发消息的时间点一一截图,“而且,这家伙还成天在公司gay里gay气的,就算我说他骚扰我,也不见得有人相信。” “那你就这么忍着?”叶淑君一副要立刻替我出气的样子,“要不要告诉盛景,让他帮你出气?” “暂时不用,我能应付的来。”我收好手机,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或许还能看见我身后熊熊燃烧愤怒之焰,“我会保留证据,等到时机合适——雷神之锤抡死他!” 叶淑君为我加油打气,生动演绎着绝美姐妹情。 而我,却因为她那句“飞虹总裁看上的女人”久久不能平静。 * 天还没亮,叶淑君就洗漱完毕从我家离开了,她如今在一家业内有名的教育机构任职,今天上午有个教案研讨会。 七点半,我浑浑噩噩起床把自己收拾妥帖,化上淡妆,直奔地铁站。这个时间点地铁车厢人满为患,我抓着拉环,勉强站直身子,盘算着今天必须要完成的工作。 江盛景发来信息,问我有没有起床。 收到这样的“问早”我一点儿都不惊喜,以前当邻居的时候,他也时常这样关心我,一大早发消息来问要不要一起去吃面、今天是不是有随堂测试、周末补课食堂有没有开门之类的琐事——我曾一度怀疑,盛景是个粗心鬼,从来记不住老师说的话,后来我慢慢意识到,他是在变着法子提醒我:记得等他一起走、随堂测试别忘了准备2B铅笔,周末补课食堂不开门要带饭…… 他还是老样子啊…… 我扬了扬嘴角,低头回复。 我懂你不懂我懂:已经在地铁上了,还有三站路。 我不懂你懂不懂:我到公司了。 我懂你不懂我懂:这么早? 我不懂你懂不懂:嗯,下午要飞巴黎,所以提前来公司处理一些事,过几天有个展,还要谈合作,估计下周三才能回来…… 看到他新改的微信名,我不由发怔:情侣名?不不不,以江盛景的性格绝对不会这么无聊,充其量也就是在调侃我……我捏着手机沉思片刻,决定给他改个新备注。 小完能。 又名,脑子没进水的小浣熊。 我自顾自笑了半天,才想起来回复他。 我懂你不懂我懂:其实,你不用特意告诉我,总裁的重要行程蒂娜都会发到公司群里。 小完能:不一定。 我懂你不懂我懂:嗯?那就是总裁办失职了! 小完能:我去找你那几次,蒂娜她们就不知道,也不会发出来让公司其他员工知道。 小完能:都是很重要的行程…… 小完能:所以,还是每天向你汇报一遍吧。 叮咚。 地铁到站,车门打开,眼前人流缓缓移动。 我盯着手机里江盛景发来的文字,恍惚间觉察到自己心里的那扇门,也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许久过后我才缓缓回过神,继而发现,自己坐过了站。 啊啊啊啊—— 第15章 天底下哪儿来那么多巧合 生活似乎是放…… 生活似乎是放过我了,但上司没有。 刘哥刚从总监办公室出来,我就被朱子轩叫了进去,他嘱咐我关好门,指着面前的座位让我坐下:“小仙,你昨晚怎么不回我消息?” 想到那些“不怀好意”的图片,我敷衍道:“昨晚睡得早,没看到。” 他让我现在看,说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 不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就那些插电的小玩具,能有什么不懂的?再说了,我身为女人都不懂,一个大男人就能懂了?想变相占女下属的便宜,不巧,那还真是找错了对象。 我笑了笑,尽可能保持淡然:“朱总监,我觉得……没必要了吧?和情趣用品合作联名款的方案,不是被PASS了吗?” 朱子轩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你怎么知道的?” 自知失言,他迅速换了一种说法:“谁和你说的?” “当然是参加经营会议的人。” “谁啊?” “这个不方便说。” “哎,小仙,咱们什么关系,这点事还瞒着我呀?” “抱歉,朱总监。”我冷声打断他,话有所指,“在公司,我们只是上下级的关系,有时候确实没办法像朋友一样相处,您觉得呢?” 男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很难堪,干笑了两声。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里明显多了一丝心虚,将话题拉回正轨:“关于新项目的进展,是这样的,到底做不做联名款情趣盲盒暂时还没有定论,我们先准备着也没有错,anyway,我和你说的都是创意部内部的商讨方案,你不要随便告诉其他人……” 他慌了。 我不想在这种时候得罪新来的领导,便随便敷衍了几句,还试探着说,自己会继续完善“佳偶天成”的方案。摸清了高管们的态度,这一回,朱子轩没再说我的设计“平庸”,反而承诺部门例会时会重点探讨方案细节,让我好好准备。 走出总监办公室,我连手心都在冒冷汗,甚至因为走神还被高跟鞋崴了下脚。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确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强悍,刚才那一幕,确实有虚张声势的成分,大公司的人际关系远比我想象中更为复杂,除了要应付无休止的工作,还要应付各种不定时出现在周围的奇葩,直至成为可以独当一面、八风不动的职场老鸟。 堪比打怪练级刷装备。 若是顺利通关也就罢了,万一中途出了意外,还会被强制下线……怎一个惨字了得! * 江盛景没有食言。 他出差的那段时间,每天都会和我聊几句,有时还会发一张充满异国风情的风景照,告诉我天很蓝,云很白,落日很美……按照撩妹惯用套路,他或许是希望我能猜到下一句是“他很想我”。 我好懂,但我假装我不懂。 周末天气不错,我回了趟家。 董小然下周回学校,我妈说什么也要喊我回去吃顿饭,结果我一进门,就觉察到家里气氛不对:玄关处有一双男士皮鞋,再往里走几步,我见到了皮鞋的主人,晏彬。 他依旧是一副谦逊礼貌的模样,微笑着询问我最近的状况。我这才知道,我妈特意邀请了晏家母子来家里做客,似乎是还想继续撮合我们。 听说我和晏彬相过亲,董小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把我拖进他的房间厉声质问:“你这么做,对得起姐夫吗?” 我丢给他一记眼刀:“再胡扯撕烂你的嘴!” 董小然双手抱肩,摆出一张恐吓脸:“得了吧,你根本打不过我。” “生活费缩水警告!” “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提姐夫了!” “你又提了一遍!提一次扣两百,拒不还价!”我下了最后通牒,忽然觉得不太对劲,用胳膊肘戳了戳仍在鬼哭狼嚎的少年,“摸着良心说,董小然你每个月的生活费可不算少啊,怎么感觉你天天都在哭穷?你该不会……偷偷谈恋爱了吧?” 董小然惊恐地直摆手:“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瞎说。” 无论我怎样威逼利诱,那家伙既说不出生活费用到了哪里,又不肯承认自己交了女朋友,最终我只得作罢,转而问起旁的事:“对了,上回在天美广场的泰国餐厅,你姐夫……呸,盛景给你几张卡呢?赶紧拿出来,我要还给他的……” 他不情不愿地去摸钱包。 刚拿完东西,我妈就推门进来了,晏彬跟在她身后,问我要不要出去散散步?我本就不想在家待着,立刻答应了他,董小然也想跟我们一起出去,却被我妈一把拽住,塞回房间里。 晏彬提议去步行街,我没有反对。 自打古藤巷改建过后,我便很少去那边走动。如今放眼望去,铺着青石板的街道两侧统一建起了白墙黑瓦的仿古建筑,网络神曲此起彼伏,售卖着奶茶炸鸡和廉价的旅游纪念品……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那条又长又破、泛着潮湿气的老城小巷。 不过,毕竟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走到熟悉的地段,我还是能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在那些泛黄回忆中,偶尔也会出现盛景的身影。 不知道江盛景此刻在做什么呢? 他今天,好像还没向我汇报行程…… 想他做什么?我闭上眼,妄图将脑海里那些奇怪的念头抹掉,没曾想,却听到了晏彬的声音:“虽然有点儿唐突,但我还是想问清楚——小仙,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吧?” 我睁开眼,如实回答:“没有啊。” 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犹豫道:“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交往?”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 像是被小小的电流击中,我浑身紧绷,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男人,希望能够听到“我开玩笑”之类的解释。 但晏彬没有说。 他只是很冷静、很理智、很有条理的告诉我,他的父亲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上个月去体检被确诊为肝癌,如果治疗不顺利,很可能时日无多。他想了很久,决定暂时放缓工作上的节奏,好好谈个恋爱,先成家,后立业,让父母安心。 我最近是怎么了,桃花如此泛滥? 可惜这一朵朵的,都不可亵玩。 江盛景就算了,我是真的没想到,晏彬这样的“头脑派”也会做出冲动表白这样的举动…… 我反复斟酌着拒绝的语言,生怕自己会失去这个朋友:“晏彬,在我心里你是九十九分的好男人,满分一百,多扣一分是怕你骄傲——但是现在,你变成九十八分了。” “哦?”他笑起来,“为什么扣了一分?” “你想让父母安心,就来找我谈个恋爱?我知道你很孝顺,但是,我不希望自己的感情建立在别人的孝心之上……”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晏彬很快反应过来,急于向我解释,“我是真心觉得你很好,很善良,很有趣,如果往后余生都能和你一起生活,一定会很开心。” “现在,九十七分。”我无奈地皱了皱眉,“谢谢你一直夸奖我,但是晏彬你有没有发现,你连‘我喜欢你’四个字都说不出口?我觉得,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好。” 其实,我说番话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江盛景的脸。 少年的他,现在的他; 雨天的他,影院的他。 …… 直截了当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的他。 热烈、直白、不容拒绝,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原来更喜欢那样的表白方式——这就像我以前给甲方爸爸画设计图,起初,甲方说不清楚想要什么样的感觉,让我自由发挥,等我真的放飞自我做出一个方案,他们又说,看到我的方案,就知道不想要什么样的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也是这样。 稳稳当当、心知肚明会打出happy ending的恋爱,不如一场轰轰烈烈、不知结局会走向何方的恋爱对我有吸引力。 至少,那天江盛景在电影院向我表白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思考应该如何去拒绝他。 也许,我根本没有想过拒绝他。 ……还是想用第一稿。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有点恍惚,晏彬叫了我好几声,我才渐渐回过神,也没听清他后来又对我说了些什么。我们走到步行街尽头,见我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晏彬长舒了一口气,淡淡地说,我们回去吧。 我说好啊。 把我送回到家,晏彬便借口有事先走了,他的母亲也没好意思多留。 我妈仿佛猜到我拒绝了人家的示好,晚饭后和我爸轮番上阵对着我进行思想教育:“条件太好的你担心自己配不上,行,我们理解!可这小晏爸妈以前都是炼铁厂的工人,和咱们家算门当户对了吧?他们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送到你面前,你还挑什么!” 我努力和他们解释:“晏彬要是真看得上我,第一次相亲时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我妈急了眼:“那人家不也要挑挑拣拣的吗?” 我还没说话,董小然倒是插了句嘴:“……挑挑拣拣一大圈,最后又回来找我姐?这男的该不是有什么问题、被其他相亲对象退货了吧?听说他和人合伙开了家律师事务所,不会是亏了很多钱吧?这要是结婚了,啧啧,我姐还得给他打工还债!” 认识董小然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听见他讲人话。 优美且动听。 听完这话,我妈不吭声了。我爸最近牙疼,说不了几句话就龇牙咧嘴,我妈见他不帮着自己教育女儿,板着脸起身去厨房洗碗,嘴里嘀嘀咕咕数落着我的不是。我听着头疼,跟董小然进了房间,他打游戏,我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公司里的事。 点开朋友圈,晏彬最新一条动态吸引了我的目光:他在我家吃饭的时候随手拍了张照片,还夸我妈菜烧的好吃,我虽然没有露脸,但董小然这傻缺却无意间入了镜…… 这原本没什么。 可江盛景的工作号和晏彬是好友关系。 就在刚才,远在异国他乡的江大总裁,给他点了个赞。 第16章 呜呼,修罗场 后来的几天,江盛景没有…… 后来的几天,江盛景没有再“打卡”向我汇报行程。 我估摸着,他应该是在为晏彬周末来我家吃饭的事而耿耿于怀,可我又不能主动发消息告诉他晏家母子是我妈请的,和我没关系——不过,我干嘛向他解释? 敌不动,我不动。 敌若动,我就……顺便向他解释一下。 虽然嘴上不说,我知道自己心里是惦记的,通勤也好,上班也好,吃饭也好,入睡前打发时间也好,我都会摸出手机看一眼微信,生怕错过了江盛景的消息——如果这是一招“欲擒故纵”,那么恭喜,他成功了。 我还是能公司群里断断续续得到一些有关江盛景的消息,比如他在什么地方看展,比如他和什么人开会,又比如,他代表飞虹创意和某某公司签了合作协议。每次总裁办发消息,还会贴心地捎上几张现场照,那拍摄角度、那光影运用、那构图分镜——我甚至怀疑拍照的姑娘是不是当过站姐,一身正装的江盛景永远是照片里最吸睛的那个,说是给全体女员工发福利都不为过。 我也偷偷存了两张。 没办法,谁叫江盛景穿西装的样子真他娘的帅! 我忽然就很希望自己只是个单纯的颜狗,这样就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他的表白、享受视觉盛宴…… 不像现在,送到嘴边的肉都不敢吃。 各种复杂情绪糅杂在一起,昨晚,我做了个很诡异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高中时代,还和叶淑君坐同桌,江盛景……不,盛景就坐在我后面,上课时他偷偷给我传纸条,问我愿不愿意当他女朋友?我吓得赶紧扭头瞪他,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认真,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转过身,在纸上写了“我不愿意”四个字,只是还没写完,班主任“容嬷嬷”就走过来一把将我的纸条给收走了。她推了一下反光的眼镜,凶巴巴地训斥我:“董小仙!你看看你,这么简单的题都答错了,那么多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说着,她变魔术一般从口袋里掏出好几本书,一股脑儿全扔在我桌上,我定睛一看,是《霸总盛宠:下属娇妻别想跑》《奈何BOSS要宠我》《总裁的专属甜心》,还有《天下有情人终成上下级》之类的……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涔涔,抓过手机看了一眼,居然收到了“失踪人士”江总裁的消息,只有短短五个字:明天到楠丰。 发送时间昨晚十一点多,也就是说,今天或许就能在公司看见他了?嘴角忍不住上扬,但我还是回复他说,倒也不必特意告诉我,发送前我想了想,觉得这样说太过冷淡,删除,改成了一个意味不明的“OK”的手势。 大概是在飞机上补觉,江盛景没再回复,倒是我,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打了个呵欠,一觉睡到天亮。 今天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日,但不知为何,我的心情出奇好。 午休过后,我收到一个快递。 准确说,是一束花和一只包,跑腿小哥送来的,还死活不肯透露送件人的姓名和电话——花是黄玫瑰,十一朵,上面插着一张“生日快乐”的卡片;包包是轻奢品牌,不是什么贵到令人咋舌的新品,小几千,标准直男审美,是我咬咬牙买得起也不愿意浪费钱去买的那种不好看。 我这才想起来,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我第一个反应:这些礼物是江盛景送的,毕竟上学那会儿,他每年都记得给我过生日。 那时候我们的零花钱都不多,他送的礼物也以实用为主,一支钢笔,一本笔记本,还有一次,是全套《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故意的,还选了一张特别漂亮的礼物纸把几本书包了起来——当时我屁颠颠地拆开礼物一看,直接就红了眼眶,追着盛景从巷头打到巷尾,最后他请我吃了一顿KFC,我才作罢。 现在想想,年轻真好啊…… 打归打,闹归闹,他最多也就是不给我抄作业,可是现在,我要是再那样追着他打,保安大哥会把我轰出去。 李橙头顶的雷达又开始转转转,人也凑到了我的工位上:“啧啧,哪个小男生送的啊?” 我耸耸肩,假装自己不知道。 李橙也没深究,只说要借我的花花和包包拍个照,暗示一下自己朋友圈里的单身男士……就在我琢磨着用什么美颜滤镜给她拍照的时候,朱子轩领着江盛景走进办公室,原本谈笑风生、带薪摸鱼的同事瞬间齐刷刷盯着电脑,努力调整着面部表情。 江盛景今天没穿正装,看上去比照片里那位青年才俊要平易近人许多,不过,他眼底有一抹淡淡的青色,应该是从机场直接赶来公司的——顾不上休息就来创意部走这么一遭,感觉像是另一种形式的“打卡”。 怎么说呢? 我竟有点儿暗搓搓的开心。 朱子轩扫了一眼李橙手里的花,打趣道:“呦,男朋友送的?” 李橙赶紧把花塞回我手里:“我哪儿有人追啊!是小仙的追求者给她送的生日礼物!” 我瞥了一眼江盛景,他却十分没有默契,只死死盯着那束花。 朱子轩笑笑,开始急于展示一个领导对下属的人文关怀:“哎,小仙今天过生日吗?橙子,你用咱们部门活动经费去订个蛋糕,正好当下午茶……记得拍点照片,回头我们把‘文化墙’做起来!” 李橙满口答应,问我想吃什么口味的蛋糕。 “不是今天。”江盛景出声打断李橙,“她的生日是下周二。”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最怕BOSS突然的关心。 江盛景话音一落,整间办公室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突然间聚焦在我身上,李橙头上的八卦雷达高速旋转,宛如一只随时起飞的竹蜻蜓,不停用眼神逼问我这是什么情况。 始作俑者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么不得了的话,他手肘撑着我的工位隔板,微微倾斜身子靠向我,声音压得很低,嘲讽意味拉满:“你的追求者礼物送早了,而且……” 他顿了顿:“品味真差。” 我木讷张口:“这不是你……” 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我及时住嘴——难道是我弄错了?可若不是他送的礼物,还能有谁有这闲钱给我买生日礼物?几秒钟后,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晏彬的脸……害,怎么把他给忘了! 修罗场Round 2正式拉开帷幕。 我尴尬中透着心虚,心虚中透着无奈。 江盛景和朱子轩说了一些近期工作上的安排,随后,目不斜视地走出创意部办公室。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摸出手机和他说点什么,李橙的大脸贴过来吓了我一跳,直击灵魂的追问灌入我的耳朵:“我越想越不对劲,董小仙,你和江总以前……是不是有点情况?” “什、什么情况?我和他能有什么情况!”我见朱子轩若有所思地在我工位附近转悠、其他同事也时不时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我索性扬声公布藏了许久的秘密,当然,其中也掺杂着一些鬼扯,“咳,之前一直没和大家说,其实我和江总是中学同学,他以前,呃,以前专门负责组织班里的集体活动,给过生日的同学写贺卡、买零食什么的,能记住我生日也不奇怪!” 李橙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其他同事也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朱子轩信将疑地看着我,并带着一丝丝后怕。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那些半真半假的话:“……江总的记性真好啊,哈哈,高中毕业以后我们都那么久没联系了,他居然还能记得老同学的生日,厉害厉害,真厉害……” 我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糊弄住他们,所幸的是,市场部老大突然跑过来喊朱子轩和刘哥他们去开会,因为A组文案请了假,李橙也被叫走了,我这才长舒一口气,结果舒到一半想起江盛景仍在误会中,我又硬生生把剩下的半口气提了回去。 之后的半个小时,我在工位上坐立难安,最后,摸出周末回家从董小然那里拿回来的几张卡,直奔七楼总裁办。 ……我得和江盛景说清楚。 大概是经历过上一回“打脸”,蒂娜对我这一次“找江总有私事”的态度还算不错,甚至主动领我去敲开了江盛景办公室大门。 他正在打电话,好像是在和别人聊前几天刚谈下来的合作,见到我的那一瞬,他略微有些讶异,随即抬起食指在唇瓣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摆一摆,示意蒂娜先出去。 我不想打扰江盛景工作,便独自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走动。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我依然觉得一切都很新鲜。江盛景似乎并不喜欢浮夸的装修风格,听说,他“空降”飞虹之后,把总裁办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布置了一番,什么文昌塔、貔貅像、功夫茶桌,统统被挪了地方,就连原总裁养的两条红龙鱼都不得不被迫搬家。 走到书柜墙前,我不由停下脚步:第二层架子上,摆着楠丰六中初一四班的毕业合影。 那时候的盛景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帅哥了,因为个子高,他站在最后一排,微微抬着下巴,双眸清亮,好像对眼前的一切都不屑一顾——校服胸口有我画的猫猫头。 ……帅气与傻气并存。 我被这张照片给逗笑了,甚至连江盛景挂断了电话都没有发觉,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找我有事吗?” 第17章 谈就谈,谁怕谁 我这人反射弧长…… 我这人反射弧长, 盯着江盛景好半天,才收敛起笑容,从外套口袋里将几张卡摸出来恭恭敬敬递过去:“哦,我是来还卡的……那什么, 我弟那天一共花了一千七百八十块, 等这个月发了工资我还给你。” 说完我就后悔了。 ……就好像是我在催老板赶紧发工资一样。 果然, 江盛景挑了一下眉,将几张卡接过去随手放在一边:“还有其他事吗?” 我咬了一下唇:“晏彬他妈和我妈一起跳广场舞,关系不错, 周末我妈请他妈吃饭, 等我回了家才知道他也来了,不是我请他去家里的……我也不知道他拍照发了朋友圈……”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还有呢?” “晏彬给我送生日礼物, 我很意外——不过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我会把花和包的钱都还给他的。”说着, 我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就当自己脑子进水, 花几千块买了个那么丑的包。”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男生给女生买包前, 一定要先给对方过目,否则, 在女生拿到包的那一瞬, 很可能出现“嘴上说着‘谢谢’‘我好喜欢’但心里却在考虑什么时候挂咸鱼”的情况。 听完我的话, 江盛景脸色舒缓些许,甚至笑了一下:“……倒也不必和我解释。” 我急忙道:“还不是怕你误会!” 江盛景垂下目光,喃喃地说:“误会了又怎样呢?” 他把我问住了。 是啊,误会了又怎样呢?误会了, 他就不再和我聊天,不再对我好,不再说要追我之类的蠢话,从此之后,我们就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可如果我只是因为贪图这些就霸占着江盛景的感情,那我和鱼塘养鱼的绿茶白莲女海王又有什么区别? 我必须承认——我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不想让他误会。 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说真的,如果做数学证明题的时候我能有这么清晰的思路,高考也不至于只有那点分。 就在我琢磨着要怎么表明自己心意的时候,我听到了江盛景轻不可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患得患失,经常误会一些事……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怪你,只会自己躲起来生闷气,等到某个时刻,我想通了、释然了、自我痊愈了、重振旗鼓了,还是会回来找你的。” 我怔了怔。 其实江盛景说的一点都没错,无论是当年听说我喜欢季皓也好、表白被我拒绝也好,还是如今得知我和晏彬相过亲也好……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是我辜负了他,他只是在不停责备自己,为什么没能把心意好好的传达给我?至多追加一句质问——董小仙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我的卑微,终是变成了对他的残酷。 他不该被这样对待。 “董小仙,你看,我都这样和你坦白了。”江盛景深吸一口气,又向我走近一步,这个距离,我甚至能看清楚他上下微动的喉结,“你怎么还不肯承认自己有一点点在意我呢?” “在意的。”我压低声音,“我哪有不承认?” “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意的!而且不是一点点!我非常非常非常在意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我不要你误会我!万一你误会我和晏彬在一起了、然后就不追我了,那我还怎么回应你呢?我脸皮薄,我要面子,你给我个机会回应你那晚的表白,行还是不行?” 望着面前不知是不是在故意装傻的男人,我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在一瞬间爆发出来,要不是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我江盛景身上这件衬衫很贵,我可能就直接上手去揪他的衣领了:“江总,你以为我心急火燎踩着高跟鞋跑来七楼找你是为了什么?催你发工资吗?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在意你,我愿意试着和你在一起!” 说完这些话,我只觉得神清气爽,倒是江盛景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我,好像在分析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豁出去了。 片刻过后,想通了、释然了、自我痊愈了、重振旗鼓了的江大总裁终于将脸转向一边,无声地笑起来。 ……带着旁人不易觉察、我却一眼就能识破的得意。 至于我,也在为自己的“狗急跳墙式表白”懊悔不已,只恨总裁办为什么在七楼,妨碍我跳窗逃离现场。 江盛景笑够了才重新望向我,没说甜言蜜语,也没说豪言壮语,只轻轻握住我的手:“下班等我,我送你回家。” 我快要被他手心的温度灼伤了。 我莫名想起了很多个课间、很多个午休,少年会走到我的座位旁,拍一下我的肩膀,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放学等我,我们一起回家”。 “喔。”我木讷地应了一声,“万一要加班呢?” “今天全公司都不许加班。”他捏了一下我的手,像是某种暗示,“谁敢提加班,就扣谁的钱。” 我张了张嘴,有点惊讶,也有点好笑。 这似乎是我从江盛景嘴里听到的第一句“霸总发言”,怎么说呢,嗯,有内味儿了。 * 如果不是总部来了通知要开视频会议,江盛景压根没打算放我回办公室。 不过,他也没打算把我怎么样。 谁能想到,相识十余年的年轻男女一朝成了情侣,光是牵一下手都羞愧难当、隐隐觉得侮辱了纯洁的革命友谊……关上总裁办大门,我灰溜溜地低着头往楼下走,连蒂娜喊我都没敢逗留。 四点半左右,群里果不其然收到了总裁办的通知,要求全体员工今天必须准时下班。 没有理由。 李橙一边张罗着要去约个美甲,一边和我分析全员不许加班的原因,甚至怀疑是不是什么足以撼动整个资本界的新型商战即将拉开序幕……我嗯嗯啊啊地敷衍着,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她只是因为“总裁今天脱单了心情好”这个朴实无华的理由。 打完下班卡,我也没好意思直接去车库找江盛景。 我混在步履匆匆的人群里,做贼似的一路小跑到公司附近的便利店,佯装买饮料拖延时间,发消息给江盛景,让他把车停在路边等我。结完账,我躲在便利店里观察,确定附近没有可疑同事的身影路过,这才一口气冲出去拉开车门坐上副驾座,将已经不怎么冰了的可乐递给他。 江盛景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说明天也在这里等我:“不过,比起可乐我更想喝冰咖啡……” 我嗔怪着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我们在城西美食街一家老店吃了顿跷脚牛肉,然后,他把我送到出租屋小区门口,几度欲言又止,在我说完“明天见”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他忽然拉住我的手:“我可以去你家坐坐吗?” 我看了他一眼。 这种感觉很奇怪、很不真实,我可能一时间没办法从“员工”的身份切换到“女朋友”。 江盛景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觉得,有必要今天完成……” 我怀疑他说的是“接吻”,但我没有证据。 我双颊滚烫,领着崭新的男朋友回出租屋,第一次觉得上楼的台阶居然有那么多!关上房门,我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鼓足勇气直视他:“现在……可以了。” 江盛景四处张望,心不在焉地说:“嗯。” 据我所知,他在国外念书那几年一直没交女朋友,我猜,他此刻也一定和我一样紧张,于是含蓄地提醒:“你不是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今天必须要做吗?你可以……开始了……” 我闭上眼,却迟迟没等来他的亲吻。 当我再度睁开眼时,我发现江盛景蹲在玄关的鞋柜旁、正卖力收拾着那些我用来“装腔作势”的男士拖鞋:“……第一次来你家我就想说了,这些男人的东西一点用都没有,还占地方!你要是真不放心,明天我带些衣服鞋子来给你放在家里……算了,回头我帮你重新租间房子吧,换个离公司近一点、治安好一点的小区……” 说完,他又火急火燎地奔向阳台,将高高挂起的几条男士内裤收下来,一股脑全扔进垃圾桶。 我十分震惊:这就是他说的今天必须要完成的、很重要的事? 我买的男士拖鞋,被他扔了; 我买的男士内裤,被他扔了; 我买的用来当睡衣的男士肥宅T和夏天用的男士劲爽控油沐浴露,也被他扔了…… 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垃圾桶,我猛地意识到一件事:难道一直以来,江盛景都在默默吃“空气人”的醋吗?他要是能把这个霸道劲儿用在当总裁这件事上,飞虹创意应该都快上市了吧! 那天,江盛景拎着大包小包离开我家、准备去“毁尸灭迹”的时候,正巧被隔壁邻居王阿姨撞了个正着。第二天,她特意敲门问我哪里请来这么帅的保洁员小哥,收拾屋子手脚利索不?要是价格合适,能不能帮她家也约一次? 我说有点难。 毕竟这位保洁小哥的身价太高了,而且经他收拾过的地方,所有非他本人使用的男士用品,统统都会消失不见。 第18章 祝我生日快乐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闹了个……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花和包并不是晏彬送的。 我发消息向晏彬道谢, 他却发了一排问号给我,听我说完收到神秘礼物的经过,我们两个都尴尬到不行:他一个劲儿给我道歉,说自己太忙忘了我的生日, 改天一定给我补上礼物;我也一个劲儿给他道歉——我真的不是变着法子来催要礼物的。 东西是董小然送的。 知道真相后的我差点顺着网线去他学校揍人, 那小子见我真的生气, 急忙打电话过来解释:“……姐,我这不是想着让你在同事面前长长脸嘛!我知道你勤俭节约,从来舍不得给自己买好一点的包, 爸妈也不给你补贴……我住校其实花不了多少钱的, 买礼物的都是我省下来的生活费,我室友给女朋友买花买包,我给你买, 不好吗?” 弟弟长大了,懂事了, 愿意对我好,我这个当姐姐的当然很欣慰——但那包真的太丑了。 真相就是我花了自己的钱、给自己买了个那么丑的包…… 我怕不是有那个大病。 如果董小然此刻站在我面前, 我一定慈爱地给他一拳。 不过, 我转念又想, 也正是因为那只丑包所以才收获了一个男朋友,横竖都不算亏吧? 董小然还在电话那头咋咋呼呼:“……姐, 姐你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被我感动到了?对了, 盛景他知道有人送你玫瑰花和包包,有没有心急如焚、有所表示啊?” “你怎么知道他知道?”我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董小然, 你是不是有他的微信?” “对啊,但盛景出国后就一直没和我说过话,我都快忘了有他这个人,结果那天你那个相亲对象来家里吃饭,还发了个朋友圈,盛景突然发消息问我晏律师来我家做什么?我就说是我妈请客,盛景还让我别告诉你……姐,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诶!我看礼物被签收了就故意和盛景提了一嘴,怎么样,他有没有送你礼物啊?” 我没有回答,默默挂断了电话。 我算是明白了。 什么误会不误会,江盛景他压根就没误会,他那么多天不“打卡”,就是欲擒故纵!枉我“爱情懂王”熟知一百零八式渣男撩妹招式,居然连这点套路都没看穿! 当局者迷!当局者迷啊! 我当即给江盛景发了个消息,气势汹汹宣布董小然已经弃暗投明,劝他好自为之。结果那家伙居然发来一个神情颇为无辜的猫猫头,说自己在开会,又问我下班要不要去附近新开的商圈逛逛——他扔了我好几件睡衣,要给我买新的作为补偿。 这是我和江盛景正式交往的第五天,我依然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没有借着总裁身份时不时跑来创意部巡视,也没有借着工作为由把我叫到总裁办见面,我们心照不宣地在公司里守着这个秘密,只在不经意相遇时交换眼神和微笑;还有一天,他因为去邻市谈项目都没能出现在公司,却在当天晚上十一点给我发了晚安,还有从我这里偷走的猫猫头表情包。 我忽然觉得,和总裁谈恋爱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只要别让身边其他人知道、不想最后的结局,还挺甜的。 ……恋爱不需要思考。 周二一早,朱子轩就张罗着要给我过生日。 能坐稳公司高层的位置,善于察言观色可以说是必备技能,上周听过了总裁的“金口玉言”,他自然不可能忘记这个重要的日子。 下午三点,李橘用部门经费订的水果慕斯蛋糕到了,朱子轩还掏腰包请所有人喝了下午茶,刘哥说一边搓手一边感慨:“美女的待遇就是不一样,给小仙买的生日蛋糕都是双层的……” 朱子轩打着哈哈,半开玩笑问我要不要去请江总下来吃蛋糕,吓得我赶紧说大可不必,生怕被人吃到我的瓜。 我甚至还有点怀疑,朱子轩已经猜到了“佳偶天成”情侣盲盒方案是江盛景默许我继续做下去的,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非常配合项目推进……不过,既然他不问,我也不会主动多说。 拆开包装盒,我选好角度对着蛋糕拍了张照,迅速上传朋友圈,赞美部门凝聚力强,同事人美心善…… 职场规矩,我懂。 让我没想到的是,蛋糕还没切完呢,江盛景那家伙便出现在了创意部办公室的门口,仿佛是踩着点来的。他用指节敲了敲玻璃门,假装有工作上的事找朱子轩:“朱总监,上次你和我说公司视觉系统要重做,我觉得……嗯,你们这是……” 我在心里默默吐槽他明知故问,他却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喔,董小仙过生日。”朱子轩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总裁的到来,殷勤地递过去餐盘和塑料叉,“VI方案已经全部改好了,回头我发您邮箱……江总您来的正好,要不要一起吃点蛋糕、拍几张照?” 江盛景“犹豫”了片刻,“为难”地点点头,接过盛着蛋糕的纸盘,不动声色站到我身边,用小臂碰了我一下。 这个演技,啧啧啧。 朱子轩示意李橘帮忙拍几张合照,这个月创意部月度总结PPT里的团队建设部分就有东西吹了。李橘欣然接受,除了大合影,她还趁机拍了几张江盛景的单人照,微信上问我要不要,我想起手机相册里还有前两天近距离偷拍的江盛景独家照,婉言谢绝了她。 李橘笑我“不识货”。 我在内心默默反驳——那就是我的货。 原本应该轻松惬意的下午茶时间因为总裁的突然加入变得气氛紧张,大合照里除了江盛景,每个人的笑容都很僵硬。 包括我。 趁其他人争先恐后看照片的时候,江盛景忽然凑到我耳边:“等等来一趟我办公室。” 并不是商议的口吻。 我心中宛如擂鼓,面上却还要佯装淡定,问他有什么事。 那家伙用口型告诉我:礼物。 正巧,今天上午厂家送来了我们部门新设计的互动包装盒打样,原本就该由我拿给江盛景过目、敲定最终方案。江盛景吃完蛋糕,又和朱子轩聊了些工作进展,便招呼我带上那一大塑料袋纸盒跟他去七楼。 这个时间点,在公司里走动的员工太多,我们没有乘电梯,而是心照不宣地走向了楼梯间。四下无人,江盛景接过我手里根本没什么重量的塑料袋,另一只手牵住了我:“……把照片发给我。” 我拒绝:“不要,我笑的好蠢。” 他轻笑了一声:“行,那我回头找朱子轩要。” 我急了,不自觉地捏紧他的手:“那么多同事充当背景板的照片有什么好珍藏的!你要是想要合影,我下次可以和你拍……嗯,等我有空画个全妆、再开个滤镜……” 他点点头,说也行。 快走到七楼时,我看见有人猫在楼梯转角处抽烟——是技术部的小哥。 我条件反射,赶紧松开了江盛景的手。 听闻脚步,他才起身抓抓头发,尴尬地喊了声“江总”,江盛景淡定地点点头,提醒道:“……下次抽烟记得去吸烟区。” 技术小哥应声走远。 危机解除,但我们已经走出了楼梯间,没办法再牵手了。我老老实实跟在江盛景身后往总裁办走,简直比小甄还像他的助理。直到关闭办公室大门,我才松了口气,迅速占领主导权,在屋里寻找礼物的踪迹。 江盛景指了指他办公桌旁边盖着一层天鹅绒布的纸箱。 我一怔:包装就不吐槽了,这大小,怎么看都是个车载冰箱吧…… 好耶,那我就只差一辆车了呢。 大概是瞧出了我对这份以男朋友身份送的生日大礼持怀疑态度,江盛景拥着我走到纸箱前:“抱歉,我买的时候没想到纸盒会这么大,也没找到合适的包装……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再……再想想别的。” 毕竟对方是曾经送我高考辅导教材当生日礼物的男人,而我这性子,也说不出“你送什么我都喜欢”这种话,于是,我一边掀开盖住纸盒的绒布一边和江盛景开玩笑:“要是我不喜欢,你就再请我吃一顿KFC嘛……” 我很好哄的。 和当年一样哄,就行。 话音未落,我已经看到了礼物的全貌,随即微微睁大了双眼——是我垂涎已久却压根没敢奢望拥有的3D打印机?! 虽然我们部门办公室也有两台类似的机器,但配置没有这台好,负责人不点头也不能随便使用。 所以,这一刻对我来说无疑是非常震撼的,震撼到让我忍不住想拥抱江盛景,狠狠给他一个吻…… 我确实这么做了。?璍 只不过拥抱和亲吻的对象,是我的3D打印机。 江盛景苦笑着将我和生日礼物分开,激动的我在宣布自己有多爱这个礼物的同时,又有了新的顾虑:“可是这台机器好重啊,我要怎么搬回家……” “就放这儿吧。”他还在笑,“你想用的话,欢迎随时来总裁办。” “那不行。”我想了想,觉得自己亏了,“放在你办公室里的话,那不就成公司的固定资产了吗?这可是你送我的礼物,我要放家里!” “这时候倒斤斤计较起来了?”江盛景盯着我,唇角小幅度上扬,顺手将我揽进怀里,“就先放在我这里吧,好诱惑你以后多来七楼……对了,前几天我不是还在说要帮你在公司附近找个公寓么,等确定好了,我让人把东西送过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 “连我都是你的固定资产,何况一台3D打印机?”他叹了口气,“别对资本家有偏见。”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情话砸晕了,我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可能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当然,舍不得和江盛景分手的理由也多了一个…… 我舍不得我的固定资产。 第19章 我所不知道的江大BOSS 我以为我很…… 和往常一样, 下班后我和江盛景顺利在便利店门口汇合,他领我去了一家店面不大、装修却非常有格调的餐厅。 明明是饭点,名为“暮色”的餐厅里却空无一人,我有点忐忑, 特别害怕江盛景的霸总属性突然觉醒, 包下整个餐厅再找来某某著名乐团站在座位旁边拉小提琴——在我看来, 那场面和在海底捞被一群服务员围着唱生日歌没有多大区别,还不如高歌一曲说拜拜说嗨嗨来的喜庆欢乐,也不知道为啥很多霸总都喜欢用那招追异性。 我吃着餐前面包, 试探着问:“这家餐厅包场挺贵的吧?” 江盛景看了我一眼:“这是我同学开的店——单纯的生意不好。” 听他这么一说, 我是既高兴又失望:高兴的是,江盛景绝对是总裁界的一股清流;失望的是,生意不好的店估计味道也不太行。 事实证明, 是我多虑了,江盛景点的菜摆盘都非常漂亮, 闻起来味道也不错,我习惯性地点开手机拍照功能, 打算对每道菜进行“餐前消毒”, 忽然意识到对面坐着的不是闺蜜、不是同事, 而是新晋男朋友…… 带着一点点不想让江盛景瞧不起的小心思,我默默收回手机。 他眼尖:“怎么不拍照了?” “呃……没、没这习惯……” “董小仙,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看过你的朋友圈?” 想到自己朋友圈里那些火锅、烤肉、日料和匹萨的高清无码写真都已经被江盛景看了个遍, 我又默默将手机掏出来, 摆开架势:“咳,你要这么说那我就不装了!那个沙拉碟帮我推近一点,对,纸巾盒, 再拿远一点……你的手拿开,别挡着奶油蘑菇汤!” 我觉得我挺过分、挺嚣张,但我的上司兼男友非但不生气,反而十分配合我的使唤,甚至还问:“我的脸入镜了没?” 我愣了一下:“没有。” 他委屈起来:“至少,让我的手入个镜吧?” 我“喔”了一声,将手机举高些许,目光却不由自主被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所吸引。大概是餐厅吊灯的光线问题,江盛景面对着我,整个人却笼在淡淡的阴影中,五官更加立体、帅气——餐厅的冷气挺足,我却觉得双颊发烫,不动声色摆好角度,让他整个人都入了镜。 私人珍藏,加一。 就在我耍小心思的时候,江盛景忽然清了清嗓子:“记得发朋友圈。” 我没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说点什么。 江盛景压低了声音:“董小仙,你不会打算一直不公开吧?” 这回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几乎是本能地回应:“不会,我只是想找合适的时机……” 以前害怕他的追逐只是出于报复,现在又担心他的偏爱迟早会消失,我很清楚患得患失的根源在自己身上,所以我需要花很多力气去说服自己——天上真的会掉馅饼,馅饼真的会砸在我头上。 馅饼还是个粘人精。 对了,还是82年陈醋口味的馅饼。 ……突然感觉更加不真实了。 见我犹豫,江盛景抿了一下唇,轻声说了句“算了”,但他又很快调整好情绪,用餐具将面前的牛肉切成小块,推到我面前:“你尝尝这个牛小排,我同学的手艺很好。” 像是希望他赶紧忘掉方才的不愉快,我吃了几口多汁的牛肉,开始毫不吝啬地夸赞主厨,半天才想起来问一句:“等等,你同学不就是我同学吗?到底是谁啊?” “文星双语的同学。” “喔。” 那我就不认识了。 盛勇出事后,江盛景跟着母亲搬去了新城区,自然也没能继续留在六中念书,后来,他被安排进了一家走读费高昂的私立学校,文星双语。周六我们都只有半天自习,我抽空去找过他两次,不过那所贵族学校的安保特别严,我只能在大门口转悠,每次他知道我要来,都是踩着下课铃奔出校园,领我去附近的快餐店,边解决午饭边聊天——那时候的少年隐忍又克制,板板正正,比我亲生爹妈还喜欢对我说教,确实很难让人将那些举动归为“喜欢”。 所以每次回来,我都会和叶淑君吐槽,说盛景又问我月考成绩了,说他不肯带我去文星双语的天文馆玩,说他是不是看不起我? 叶淑君点着我脑袋教育我,说盛景一定是在新学校遇到喜欢的女生了,怕他的同学看到我引起误会。 我对自己有极为准确的定位,自然不可能让盛景为难,于是我用了各式各样的借口,再也没去过文星双语找他,自然也没见过他的新同学……那场暴雨过后,我和他“失联”了,当我拜托朋友借来文星双语的校服、鼓足勇气混进陌生的校园,却从他的新同学口中得知,那家伙已经出国了。 没有电话。 没有短信。 变成江盛景的盛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仿佛从没有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一般,但我隐隐感知,他离开楠丰的时候,一定带着愠怒与不甘。 提及这个话题,餐桌上变得安静,好在主菜上来以后,主厨也上来了。 那是个高挑英俊的男人,名叫高昱,明明年纪和江盛景差不多大,却留着短短的胡茬,眼皮微微垂着,瞧上去有点帅,也有点痞。 江盛景并没有邀请高昱共进晚餐,他却自顾自在他身边坐下,笑眯眯地和我打了声招呼,还管我叫“弟妹”。应该是事先从江盛景那里得知了什么,他非常八卦地问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丢下一句话:“别介意哈,我今天可不是来打扰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其实我好想提醒他,这个梗不能随便玩。 特别容易引起误会。 江盛景脸色一沉,似乎是要发作,却碰巧接到了总部来的电话,他只得起身离席,还不忘嘱咐高昱别乱说话。 高昱连连应声,可等江盛景一走,他便凑到我跟前:“弟妹啊,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问——我和江盛景是塑料兄弟草,绝对不会给他留情面。” “我没什么想问的。”我局促地笑了笑,“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他的事,我差不多都清楚。” 高昱眯起眼睛:“喔,那他出国几年里发生的事呢?” 难不成,江盛景在国外交过很多女朋友?不对,看高昱那神态,好像事情远比我想象的更复杂…… 莫不是,交了男朋友?! 我额角一跳,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态。 “是这样,我父母呢,和江盛景的妈妈关系不错,他刚转学到文星双语那阵子,江阿姨总嘱咐我多照顾照顾他,这一来二去就混熟了……他出国留学时的行李箱,还是我去他家帮忙给收拾的呢!结果我发现,江盛景居然带了件早就穿不上的初中校服,还被人涂画过……”说到这里,高昱对我挤眼,“破校服还当个宝贝似的装进行李箱,是个人都会觉得有问题吧?” 不等我想法子回应,他又继续道:“在我的逼问下,那小子果然承认了心里有人,可惜求而不得,挺遗憾。” 我老脸一红。 “江盛景和他母亲的关系有点微妙,客气得不像一家人,遇到难处宁可自己扛着也绝不诉苦。他在国外过的很辛苦,还修了双学位,我那时总笑话他,说江阿姨又没第二春,家业横竖都要留给他,这么拼命图什么……后来我理解了,他大概是想让自己忙起来、少琢磨一些事吧?” “那几年江盛景很少回来,但他每次回楠丰,都一定会叫我一起去丰大散心,有时去食堂吃顿饭,有时只是绕着操场走一圈,然后就离开——我知道他是想去找一个曾经弄丢的姑娘,但又没有勇气真的去找,只能祈祷老天爷创造‘偶遇’的机会,特别傻,对吧?” 高昱深吸一口气:“前几天我听说你们在一起了,我是真的为他高兴,江盛景这家伙偏执又倔强,有些事如果我不来告诉你,可能一辈子就烂在他肚子里了……董小姐,你别嫌弃我今天话多,中心思想呢,就是希望你不要辜负一个爱了你许多年的好男人。”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接受了“江盛景一直关注着我、还去我念的大学想装偶遇”这个事实,因为我一直深信,表白被拒后,他根本不想再得知任何和我有关的消息。 我以为我很了解江盛景,其实并不是。 用我一个人的视角去解读这个跨越了许多年的故事,永远不够完整,它就像是一副碎落在记忆长河中的拼图,只能用听的、用看的、用想的,一块一块将那些丢失的碎片找到、细细拼凑,才能知道故事最初的模样。 不过,没关系。 我们有的是时间去修补它。 好不容易将自己从复杂的情绪中剥离,我眼角酸胀,吸了吸鼻子,故意打起精神与高昱说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你们这对塑料兄弟草,还挺坚韧的。” 他哈哈大笑。 江盛景打完电话回来了,对狂笑不止的高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他指指我,鬼扯道,“弟妹在问,你转学去了文星双语以后被多少女生追过。” 江盛景拧了下眉:“那你怎么说?” 高昱双手一摊:“我当然如实说有很多啦,咱们文星校草的魅力谁能抵挡得住啊,不仅有大把大把的女生追,还有几个不知好歹的男生……” 我“噗”了一声,差点儿浪费了刚吃进嘴里的芝士鹅肝,一抬眼,正巧和江盛景尴尬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江大总裁俨然是被激怒了,毫不顾忌形象地踢了损友一脚。 高昱也不甘示弱。 两人你来我往打闹了几下,行为极其幼稚,仿佛在那一刻变回了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中学生……我忍不住笑出声,警告他们别闹了,不然我立刻拍视频发到飞虹创意员工群里。 所幸江盛景还是要脸的,他将高昱从位置上拽起来、推走,继续捍卫自己约会的权利。 江盛景不爱吃甜食,看见服务员上了餐后甜点,便将自己那份小蛋糕推到我面前,又郑重无比地说了一声:“你别听高昱瞎说,我这些年很忙……一直是单身。” “嗯。”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男朋友有点怪。”我心情愉快地用勺子去挖蛋糕上的草莓冻干,“……怪可爱的。” 江盛景回国时间不久,平时忙着工作、管理手下的打工人,没有多少时间沉迷网络,应该还没接触过博大精深的土味情话艺术。 反正他听完我的话,板着脸沉思许久,最后才用很正经的语气回答我:“那是因为我现在有了一个可爱的女朋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可爱者可爱。” 我定定看着他,心想土味情话这玩意儿也能无师自通、自学成才? 男人,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第20章 不愧是你,情侣盲盒 生日VS纪念日…… 在我的言情文、甜宠剧、乙女游戏剧情知识储备中, 但凡男女主生日,总归要发生点儿什么。 所以一离开暮色餐厅,我自然而然进入了“战时状态”。 浑身紧绷坐上江盛景的车,我猜测着他会用何种由头提出下一步进展——在我和他正式交往的这些天里, 我们最亲昵的行为不过是牵手和拥抱, 说不着急, 那肯定是假的。 自打下定决心接受江盛景,我心里的担忧和谨慎就一点点散开了,我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和他有肢体接触, 毕竟, 男朋友长成这样,还成天西装革履在面前转悠…… 我一个健康的成年女性,怎么可能没有世俗的欲望?! 江盛景心情似乎不错, 一路都在听曲风欢快的歌。 等红灯的时候,我幽幽冒出一句“怎么才九点多”, 他调低音乐,侧目反问我:“不想回家?” “也不是。” “那你想看电影吗?或者找个酒吧喝一杯?” “我有点累, 想回去休息。”没能听到自己向往的答案, 我摇摇头, “谢谢你的礼物和晚餐,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他又将音乐音量调大。 像是为了遮羞一般, 和着音乐, 轻声说道:“我也是。” 归途后半程我开始无聊, 玩玩手机,抠抠指甲,最后将离开总裁办前揣进包里的情侣盲盒包装壳给翻了出来,江盛景这才重新起了话题:“这个盒子的情侣任务是什么?” “不知道。”我将压扁的包装壳折成四方体, “还没拆呢。” “拆开看看。” “我要是拆了,你兑现吗?” “这个系列又没有少儿不宜的内容,为什么不能兑现?” 说的也是。 当初为了这个印在佳偶天成包装盒上的“情侣互动神秘任务”,我和李橙可没少加班,最终确定了十六个互动,差不多就是“举高高”“为对方做一道菜”“重新演绎初次见面”之类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小互动,最酸臭的,也不过是“法式深吻”。 找到纸盒上标注的撕拉处,我屏息凝神,小心翼翼扯开,直到隐藏在外壳内的最后一个字呈现在眼前,我终于意识到老天爷很可能是故意的——居然是那个法式深吻。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内心忐忑之际,江盛景已经在小区路边停好了车,问我抽到了什么?外面没有下雨,车里更不可能有雨,但那一刻,我还是听见了自己脑袋里哗啦啦的水声。 我又怂了。 我佯装镇定,飞快将包装盒往包里塞:“举高高。” 江盛景停顿了几秒钟:“……骗人。” “没、没有!” “是四个字。”他缓缓开口,“我看见了。” 我差点儿忘了,这家伙视力超好,以前学校组织检查视力,他每次都能看清最下面几排的标识,拗不过个别男生的请求,他还会帮着画出来让他们提前背一遍……所以,他该不会将“法式深吻”四个字都看清楚了吧? 我心虚地反问道:“那、那你觉得是什么嘛……” 话还没说完,江盛景就凑过身来,抬手捏住我的下巴,覆上我的唇。 不是那种浅尝辄止的亲吻,而是湿润的、热烈的、霸道的、带着占有欲的、失去控制的…… 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我脑子蹦出了好多好多奇怪的词汇,混着原本就在里面的水,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漩涡,搅得我天翻地覆……好不容易回过神,我又被男人身上的灼热气息惊到发颤,只能闭上眼将主导权交给他。 我能感觉的到,他的手轻抚着我的脸,手指穿插到我的发丝间,托住了我的后脑勺,似乎是怕我会躲开一般。 他的名字和我纠缠了许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会换另一种方式继续“纠缠”。 笃笃笃。 忽然间,有人非常不合时宜地扣响了车窗玻璃。 我猛地睁开眼,紧张兮兮地将江盛景推开,冲窗外瞅了一眼:外面此刻黑灯瞎火,弥漫着老小区特有的荒凉感,一个黑影在玻璃另一侧晃动,好像随时都要破窗而入…… 连反射弧超长的我都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盛景的表情也不算好,缓缓摇下车窗,我们这才发现,来者是过来收停车费的大爷。 我租的房子附近没有停车场,路边划了一些停车位,非小区住户占用停车位是要收费的。大爷全然没顾及此刻黑着脸的车主,撕下一张小票,强行塞了进来:“停车一小时八块,我等会儿就下班了,小伙子你直接给二十块吧,算过夜的……” 我做梦都没想到,和江盛景交往后的第一个生日行程,竟被收停车费的大爷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等,过夜?! 出乎意料的是,江盛景听完这话,表情莫名缓和了一点,我当时真的特别害怕他丢给大爷一个“还是兄弟你懂我”的眼神,但他在我这个新晋女朋友面前还算收敛,只是打开车顶灯,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大爷。 车里没零钱,也可能有,正巧赶上他总裁天赋觉醒,愿意多给,总之,江盛景一边说着“不用找了”一边默默关上车窗。 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 先前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暧昧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半晌,我干笑着挤出一句并不好笑的玩笑:“你刚才付停车费的样子,还挺霸道的。” 结果他笑得比我还干:“是么?” “是啊,就是……给太多了,一百块,都可以过五次夜了。”我斟酌着问他,“你该不会是真的想留下来过夜吧?那个,我觉得我们进展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这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什么进展不进展,什么准备不准备,简直是在显摆自己的不矜持。 借着车里昏暗的灯光,我看见江盛景垂下脸思考了片刻,没头没脑重复一遍我说刚才的话:“可是我给的太多了,一百块,可以过五次夜了。” 我没想明白他说这话的深意,所以试探着问:“那我还你八十?” 江大总裁定定地凝视着我:“你……确定?” 一百减八十等于二十,而二十块的停车费就意味着留下来过夜,听上去就像是我在邀请他一样……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赶紧改正:“咳,我算错了,算错了……不过夜应该是八块,我还你九十二块,哈哈。” 江盛景没有“哈哈”,他发出一声“呵呵”。 我闭上嘴,不敢再轻易展示自己的智商上限。 我们就这样并肩坐在车里,回味着恋爱盲盒、法式深吻、收停车费的大爷以及二十块过夜。听完了一整首英文歌,我憋不住了:“明天还要上班,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你要送我上楼吗?” “不过夜的那种送你上楼?” “啊?啊,不过夜的那种——我给你转账,转九十二块。” 就在我低头摆弄手机的时候,江盛景不声不响地贴过来,温热的唇瓣擦着我的唇角,亲昵地碰了碰:“我不要你的钱。” 我一转头,就被他十分精准地占了个便宜。 来不及说点什么,那家伙解开安全带,开始了新一轮的侵占:“我付了一百块的停车费,你让我亲回本再上楼,好不好?” * 那天晚上,江盛景将我送回家后便离开了。 我端着杯热牛奶坐在沙发上,不受控制地去舔微微泛肿的嘴唇——江盛景那个混蛋不是说自己没谈过恋爱么,怎么还能这么会?我被他在车里、在楼道里、在客厅里亲的晕头转向,最后临走前还被他很轻地咬了一下,可惜力道没能掌握好,破了一点皮。 舌尖碰到了唇上的伤口,疼。 ……但是甜。 我想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用“腥甜”来形容血液的味道了。 我紧紧搂着沙发上的白团子抱枕,用残存的一点理智拿起手机,开始整理生日照片。女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都已经兴奋、难过、迷茫、崩溃到不行了,一想到要P照片发朋友圈,还是会迅速振作起来。 我选了一些照片,有叶淑君前几天送给我的礼物,有部门同事给我买的蛋糕,当然,还有暮色餐厅那一桌丰盛的大餐……我不习惯搞分组可见,又怕一石激起千层浪,所以委屈男朋友只能出镜几根手指。 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我想了想,起身给包里那只“已兑现情侣任务”的佳偶天成包装盒拍了张特写,混进其他照片里。 别人或许不懂,但江盛景一定懂——初吻纪念。 我自认为人缘还不错,照片发出去后,很快就收获了一堆点赞和评论,我内心矛盾地不停刷新,担心他们发现和我一起吃饭的男主角是江盛景,又担心他们发现不了。 叶淑君一通电话结束了我的患得患失。 曾经和人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叶淑女在电话那头扯着嗓子冲我吼:“董小仙你在干嘛,怎么不看班级群?” “什么班级群?”我几乎生锈的脑部零件开始吱呀吱呀转动,“喔,你说高一三班的群啊,咋啦?” “盛景活了!” “说的好像他之前都死了一样……” “他、他在群里发表情了啊!” 我开着外放,切出去抽了一眼微信,这才发现赵岷那家伙把我的朋友圈生日照——和某位不露脸的男性共进晚餐那张发进了班级群,问自己是不是已经没机会了?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爱好者开始分析推理,还手动@我,结果当事人没被召唤出来,万年不冒泡的江盛景却出来甩了个“微笑”表情。 在高中同学们的潜意识里,六中风云人物是绝对不会阴阳怪气的,所以他发的“微笑”一定就是“苦笑”的意思,赵岷也会错了意,拉着江盛景一起失落,还美名其曰——这座城,多了两个伤心的人。 我笑得倒在沙发上,胃疼。 叶淑君又说:“要不要我帮你解释一下?” “解释啥?”我不笑了,“你知道我今天和谁一起吃的晚饭?” “不是你弟吗?” “不是。”我深吸一口气,“是江盛景。” “我说还能有谁呢,原来是……啥?!” “我们在一起了。” 叶淑君沉默了几秒钟,挂断电话。 半个小时后,她再度拎着粉红兔子旅行包敲开了我家大门,强行逼问我的恋爱时间线和表白细节,并因为我把手机密码从她的生日改成了江盛景的生日而红了眼眶。 第21章 是带薪恋爱呀 不仅虐了狗,还虐了菜…… 之后一段时间里, 我和江盛景一直进行着“地下恋情”。 临近年底,他也比之前更忙了,飞虹创意和江氏总部两头跑,不能每天送我回家、和我约会, 他有空就会给我发消息, 让我下班后直接去公司附近的便利店等他。 天文学家尚未知晓宇宙的尽头在哪里, 然而对我来说,宇宙的尽头就是那家便利店。 兴许是顾忌我和总裁是老同学,朱子轩这段时间都没找我麻烦, 佳偶天成情侣盲盒项目也顺利推进到选料复膜、下厂制作的环节。 按照眼下这市场现状, 潮玩手办很难实现自动化流水线生产,大多都是人工负责部件安装,想保证品质、控制成本, 只能祈祷生产工艺不出差错、工位负责人是熟练工…… 作为项目设计师,我得盯排期, 盯质量,隔三差五就要往工厂跑, 部门最近新来了两个实习设计, 其中一个叫米米的年轻女孩有意向做潮玩, 朱子轩让我带着她。 米米是本地人,家境不错, 但一点儿都不娇气, 嘴甜, 干活也勤快,除了喜欢在上班时间跑去厕所带薪补妆,基本没别的毛病。李橙告诉我,遇到这样的同事就该好好珍惜——至少我们这群人还值得人家每天早起打扮自己, 她刚毕业那会儿上班就从不化妆,因为垃圾老板和同事根本不值得浪费昂贵的粉底液和睫毛膏。 说完这话李橙盯了我很久:“小仙,你最近气色不错啊,而且每天的妆面都很精致……”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她笃定道:“有!下班前一定会去补妆,有几次让你陪我一起等车,你都说要去便利店买饮料,难道说……” 我警铃大震:“没有!你多想了!” 李橙声音一沉:“难道说你是看上了便利店老板?” 我哽住。 还好米米从厕所补完妆回来,问我什么时候出发,我教她填好员工外出申请表,便赶紧逃离是非之地。 和飞虹创意合作的玩具工厂建在楠丰市郊,我们倒了两趟地铁、又坐了六站公交车,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工厂面积不大,走到附近就能闻见一股塑料味儿,因为口碑不错,要求在圣诞节出货的订单排得满满当当。我找到对接人问了情况,这才知道佳偶天成的模型刚开始量产,第一批部件还没全部脱模,至少得再等三个小时……无奈之下,我和米米只能去厂房外面候着。 楠丰市十二月的风吹起来非常放肆,工厂周遭一片荒芜,连共享单车都看不见一辆,更别说什么可以坐下来休息的地方,我们两人冻得直哆嗦,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挨在一起玩手机。 最近大火的甜宠剧刚刷到一半,我接到了江盛景的电话。 生怕被新同事瞧出端倪,我举着手机迎风而上……不出十秒,鼻涕眼泪就糊了我一脸,连声音都带上了委委屈屈的鼻音。 江盛景觉察到不对劲,忙问我在什么地方?他去创意部没见着我的人,又听朱子轩说我来了工厂盯产品进度,就想来问问情况。 我回忆着颇为拗口的公交站台名:“说了你也不知道……” 他迟疑道:“一棵树旁边?还是一朵云下面?” “这都什么年代的笑话了?我像那么没有脑子的女生吗?”我气呼呼地环视了一圈,“此时此刻,我正耸立在……一片空地上。” 电话那边的男人没绷住笑。 笑够了,他又让我发定位。 想到万一脱模出了岔子就要再等几个小时,而这么偏僻的地方很可能没有夜班公交车……出于对安全问题的考虑,我很快把定位发了过去,还说如果八点没能回市区,就得调辆公司的车来接我们了。 发完这条,江盛景许久没回复,不知道是不是又去忙了。 我回到原来的地方,米米刚补完口红。说不清为什么,刚步入职场的小姑娘似乎都特别迷恋御姐范儿的口红色号,好像涂上以后就能黑化蜕变、提高业务水平一样。 见我发呆,米米冲我嘟嘟嘴:“仙仙姐,你男朋友的电话呀?” 说完她自己就笑了:“喔,我忘了,上次橙子姐说你还单身呢!对了,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呀?” 这个问题真是问到了关键。 我的措辞,只好尽可能往江盛景身上靠:“……活的男人。” 米米俨然无法get到我的点,她露出了自讨没趣,抿抿唇开始自语:“如果不考虑性格,我喜欢江总那样的——他穿西装的样子好帅喔,和电视剧里的明星一样!” 我抓住了重点:“你觉得他性格不好吗?” 米米说得没心没肺:“当总裁的就没几个性格正常,而且,江总好像都不怎么笑呢,每次来我们办公室都拧着眉头,感觉是来向谁讨债的——也对,年纪轻轻就得继承家业,压力那么大,心理肯定有问题。” 我瞥她一眼:职场新人小丫头可真敢说啊…… 不过,说得还挺有道理。 没有被我制止,她便继续自说自话:“咱们公司那个法律顾问晏律师就帅得恰到好处,性格也好,感觉都不会生气呢!上次他来开会,我特意溜去看了他一眼,真的……” 小姑娘双手合十感慨一句:“……他们两个好般配喔。” 我眼皮一跳:“谁?谁和谁?” 米米丢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江总和晏律师。” 我回敬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默默吐槽他们两个怎么能般配呢? ……对得起我吗! 大概是意识到我和自己不是“同道中人”,米米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又开始和我聊最近的娱乐新闻,说着说着,她突然闭上嘴,将身子往后一缩。我抬眼,发现停在路边的那辆保时捷很熟悉,而那个冲我们走过来的男人,我也很熟悉。 是扬着唇角、一路小跑的江盛景。 他没带司机,是照着我发过去的定位、自己开车过来的。 或许是没料到我身边还带着个拖油瓶,江盛景看见米米的那一瞬,他面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要收不收,要敛不敛,特别僵硬,甚至放慢了步伐,好像是在纠结要不要去捡那掉落一地的“总裁包袱”。 想到米米形容他“心理肯定有问题”,我止不住发笑。 江盛景挺直了身子,在米米惊愕的目光中沉声道:“我过来看看佳偶天成情侣盲盒的进度……” 我恭恭敬敬一欠身子:“江总费心了。” 他的神情有点不自在,默默将目光移开。 我若无其事地向江盛景介绍了米米,又简单说明了一下脱模情况,无意间搓了搓冻红的手。他有些默不作声地听着,最后才说:“上车,我带你们去附近找个暖和的地方。” 米米受宠若惊,扯扯我的衣角,给我发了几条信息。 米米:我收回刚才的话。 米米:我觉得江总人还是挺好的…… 米米:而且他居然亲自来工厂盯生产诶,看来盲盒项目真的很重要!等我转正,我要向朱总监争取一下留在E组! 我替江盛景感到欣慰。 明明是上班时间偷跑出来带薪恋爱,却意外培养出了一位忠诚度极高的潮玩设计师员工…… * 经过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我们终于发现了一家连锁小超市。 第一次坐大BOSS的车,米米显得有些拘束,说话声音都比平时更轻,车门打开就踩着小高跟哒哒哒跑进店里,说要买点湿纸巾擦手。我故意在后排座磨蹭了一会儿,等江盛景解开安全带后,才和他交换了一个自认为非常黏腻的眼神。 他脸色不算好:“你们两个女孩子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我耸耸肩:“还不是为了帮你赚钱。” 江盛景微微拧起眉心。 我赶紧改口:“为飞虹创造更多的价值。” 他还是不说话,我终于开始紧张:“好啦,好啦,下次再来工厂,我找男同事陪……” 精准踩雷。 江盛景斜睨我,脸上明明白白写了两个字:你敢。 自打我答应当他女朋友之后,这位“活的男人”就越来越嚣张,小时候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不敢表露在脸上的情绪,宛如火山喷发一般全部给我来了一遍。 我这个人呢,又偏偏吃硬不吃软,所以我很快在“头铁”和“撒娇”之间选择了后者,笑着偷偷捏了一下他的手,很快,他也回捏了我一下,化解了这次的醋海微波。 进店前,我们很默契地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他给自己拿了一罐咖啡,而我则要了一份关东煮,结完账后也没怎么吃,就捧着暖手。 我想起初三寒假前那阵子,班里忽然流行起那种不锈钢保温杯,早读课上喝点热牛奶热豆浆,别提多惬意了。我想买一个,但我妈嫌贵没同意,我去盛景家写作业的时候看见他有,好像是他爸单位发的,可他从来都不带到班里用,书包里永远只放那个看着就很廉价的塑料杯,一天跑好几趟热水房打水。 我问过他,为什么不用那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保温杯,他每次都不告诉我原因,然后把灌满热水的塑料杯塞进我手里…… 以前我不知道原因。 现在,我好像知道了。 内心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暖意,我用竹签戳起纸杯里的鱼丸,吹凉了,喂到江盛景嘴边,他没有拒绝,自然而然张嘴接下丸子,腮帮鼓起一小块。以前我和他也会彼此分享食物,谁都不觉得有问题,但我们都忘了,今天的带薪约会可不止两个人。 我的手还没有收回来,扭头便看见抱着几样小零食回到休息区的米米,面对如此微妙的画面,小姑娘进退两难。 我灵机一动,扬声道:“我没说错吧?这个鱼丸真的很好吃!江总您可别客气,我买的多,吃不完……您要再吃点儿吗?” 米米目光在我和江盛景身上徘徊,最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小跑上前一鞠躬,将手里还在冒油的鸡肉串恭恭敬敬递到江盛景嘴边,十分真诚地发出邀请:“江总,您要尝尝我买的这个照烧鸡肉串吗?店员说这个特别好吃,每天能卖几十串呢!您尝尝……啊……” 本着“对女性员工投喂一视同仁”的原则,面对晃悠在眼前的鸡肉串,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当事总裁嘴角一垂,勉强向后躲了躲,顺势递给我一个责备中又带着求助意味的眼神。 出于同情和为数不多的一点自责,我将米米手里的鸡肉串拿过来,企图蒙混过关:“这个看着就很好吃诶!正好我肚子也有点饿,米米,能不能麻烦你再去买点鸡肉串和别的零食,江总刚才可是发话了,今天咱们买啥吃的都可以报销……” 单纯的职场新人欢天喜地折返回货架。 看着她远走的背影,我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总感觉我和江盛景带薪恋爱这事儿吧,做的不太地道…… 不仅虐了狗,还虐了菜。 江大总裁嗔怪着唤了我一声:“董小仙。” 我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肉串,心想米米说的不错啊,确实好吃,正考虑要不要多买点带回家当宵夜时,我听见了江盛景沉沉地说:“前有干脆面,后有鸡肉串,你觉得公司其他员工会怎么看我?” 啧。 想不到年纪轻轻,总裁包袱这么沉。 “看你……是个吃货?”我打算找个刁钻的角度敷衍过去,“你看,大家这些年对什么冷酷总裁啊、霸道总裁啊早就审美疲劳了,吃货这个属性听着就新鲜,在你们总裁圈应该很有核心竞争力。” “董小仙!”江盛景又叫了我一声,比刚才那声更沉,不等我回答,他兀自下了判决,“你要补偿我。” 第22章 但是我给的太多了 我买了一个不得了的…… 我们在便利店干坐了两个多小时, 回到工厂确认好玩具零部件细节后,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期间,我还因为排期被推迟的问题和对接人大吵了一架。米米从没见过我展露出如此凶悍的一面,眼睛瞪得大大的, 江盛景则淡定地站在一边, 等我吵赢了, 递过来一只盛着温水的纸杯。 安静的。闹腾的。 他见过我的很多面,早就习惯了。 离开的时候天都黑了,米米一坐上江盛景的车就打起了瞌睡, 我提议先送她回家……当然, 是用下属和老板说话的语气。 关心员工的江总自然不会拒绝,路上还给小甄打了个电话,让他明天跑一趟行政部, 特许我和米米休半天假。 米米家住新城区,比我先下车, 她睡眼朦胧的与我们道别,我摆摆手, 让她把那袋可以报销的零食带回家。其实这点东西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但因为是老板买的——而且老板还是个帅哥, 那意义就不一样了,小姑娘非常开心, 对江盛景说了好几遍谢谢。 这不禁让我想起自己大四那年的实习经历, 我当时找了一家只有几个人的设计公司, 每天诚惶诚恐地和同事们打交道,某天加班到很晚,老板大发慈悲给我定了一份牛肉炒饭,我一边熬夜改稿一边真情实意地感谢他, 立志要拿下这个项目。 后来,项目果然被拿下了,我这个实习生却没能拿到一毛钱提成。 我想起那顿老板请的牛肉炒饭,感受到了它的昂贵。 电灯泡消失后,江盛景终于切换到“对女朋友”模式,他换了一首轻快的音乐,忽然说:“周末一起去超市。” “怎么了?” “你想买多少零食都可以。” “江总报销吗?” “嗯。” 经过两个红绿灯路口,我终于想明白了江盛景要给我买零食的原因:他可能是怕我吃米米拿走全部零食的醋?不是,他当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成天抱着醋坛子吨吨吨吗? 我的轻笑声惹了江盛景不悦,他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回家?” 我上他的车,大多数时候都坐在副驾座上,这样的视角很少见,我调整着坐姿,想多看一点他的脸,佯装随意地问:“还有别选项吗?” 他犹豫了:“如果你不想回家的话,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有,当然有。 有很多地方,可以收容一对不想回家的男女。 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 看着外面像是在为谁打call一般的霓虹灯,那么明艳放肆,又那么惹人浮想联翩,仿佛是老天爷知道我是个只有理论知识不敢轻易实践的恋爱废物,所以让整座城市来为我摇旗呐喊…… 车里开了空调,暖烘烘的,让人燥热。 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恶劣地翻涌、搅动,我分不清那是空虚感还是饥饿感,只听到自己的呼吸比以往更加急促、声音微微发颤:“你说说看,我考虑一下。” 前面的男人又短暂地抬了一下头。 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片小小的后视镜,我发现,江盛景深邃的眼睛里似乎多了无数的小勾子。 他的话说得有些含糊:“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近。” 车,又或者是其他某样东西,在这个平平无奇的黑夜里,偏离了既定的导航线路。 * 江盛景和我说过,他回国后没有和母亲江岚住在一起,而是在飞虹创意附近买了一套房。 我以为这些有钱人口中的“一套房”会是别墅、大平层之类的,没想到只是一套非常简单的两居室,屋子里的装饰、家具都是黑白灰色调,仿佛一间装修很有高级感的宾馆套房。 确实是他会喜欢的风格。 随着大门“啪嗒”一声闭合,我刚问了一声有没有拖鞋让我换上,江盛景便转身将我抱起来,放在火山石桌面的餐桌上,我浑身一个机灵,脑子随即瞬间清醒。 隔着一层裙装都能感到屁屁……冰冰凉。 难道天底下所有男人都觉得把女朋友抱上桌子接吻很浪漫吗?这个姿势明明很不符合人体工学啊! 很快,我便没能再想别的事,江盛景的唇舌碾过来,炙热又潮湿,一点点温养着我,滋润着我。 紧闭双眼的我渐渐舒缓,紧绷的双肩也放松下来,在江盛景俯身想亲第二次的时候,抬手推开了他:“等一下!” 他的胸膛起伏着,眼中有些许迷惑:“不是说补偿我吗?” 我偏过脑袋:“就这样……补偿?” 还像上次停车那样,断断续续亲他妈的一个多小时? 我很清楚自己选错了语气,那一句“就这样”不该用升调,听上去根本不像是在询问,而是一句别有深意的“我要给你的补偿肯定不止这样”。果不其然,江盛景的眼睛亮了起来:“还能怎样?” “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不知道?”他轻啄了我一下,“优秀的员工,要懂得揣摩老板的心思。”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明天就打算把我辞退了?”几乎是被引着说出这番话,我挣脱他双臂禁锢,赤着的双脚终于踩在地板上,低头直接往屋里走,很委婉地表明自己其实是个好员工,“……我想先去洗个澡。” 我听见江大总裁轻轻的哼笑声。 兴许是客厅灯光偏暗的缘故,浴室的灯一打开,晃得我眼睛疼,我随意打量着这个密闭又私人的空间,不想却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泛红的双颊,不由更加局促。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救回一点理智。 环顾四周,我发现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退出来向江盛景求助:“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他走向我:“穿我的T恤,可以吗?” 我咬了一下嘴唇:“……内裤也没有。” 江盛景一愣,摸出手机点开一个小区业主专用APP递给我,说物业管家很快会把东西送上来。 我翻看着页面上琳琅满目的日用品和蔬果零食,心想不愧是高档小区,东西还挺齐全。我将一次性内裤和卸妆棉丢进购物车,想了想,又往里面加了一盒安全套。 点击确认付款,我连指尖都在颤。 讲道理,虽然我玩了那么多乙女游戏、攻略过那么多总裁角色,从来没有在哪次意乱神迷干柴烈火前考虑“要不要做安全措施”这个严肃话题…… 浴室里传出了哗哗水声,我坐在沙发上度日如年。 江盛景刚从浴室走出来,东西正好送达。 他穿着深蓝色的睡袍,头发还带着水气,开门去拿东西的时候不经意间碰散了睡袍上的系带,露出漂亮的胸腹线条——我无法控制我自己,宛如一个不可救药的偷窥狂。 江盛景从我身边走过时,我闻见了马鞭草沐浴露的香味。我非常喜欢这种清爽的味道,他车里的海洋味香氛我也很喜欢,办公室里的檀木香薰精油也很好闻,对了,还有很久以前,他校服上不知名洗衣粉的味道。 晕晕乎乎,我走进了他刚刚用过的浴室,被残留的水气淹没。 匆匆洗完澡,我换上了江盛景给我准备的T恤。 他身高一八五,日常衣物穿在我身上效果和肥宅T差不多,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这是我从小到大穿过的、最舒服的一件睡衣——后来我才知道,江盛景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几件T恤,打算找个机会全送去我家让我当居家服穿,算是先前那次扔我睡衣的补偿。 我怀疑他脑子被醋泡过,但我没有证据。 我吹头发的时候,江盛景不声不响地凑了过来,从身后环住我,轻轻吮咬我的耳垂,将我挤向洗手池。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但我笑着接收了。 顾不上半干的头发,我转身和江盛景接吻,因为没穿胸衣,眼下的我完全理解了什么叫做“力是物体间的相互作用”。他吻得有点失控,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当不属于自己的体温点燃了内里的火焰,我绷紧脊背,出于本能抬手推开了他。 力道很重,江盛景没站稳,略微退后了一小步。 我后知后觉,十分惊讶。 江盛景眼尾的红色还没有消散,隐忍又压抑地盯着我,仿佛是在思考为何自愿钻入猎人陷阱的猎物却还要挣扎……很显然,他没有想明白,所以他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浴室。 我听见喑哑的男声从客厅里传来:“我去帮你收拾客房。” 情侣间的心照不宣,在“客房”两个字说出口时一下子消失了,我放空了几秒钟,然后听见内心有个声音在狂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冲出去,从后面死死抱住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我太急了。”江盛景没有转身,只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董小仙,我都等你那么久了,不在乎再多等一些时间,没关系的。”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脑海里断断续续蹦出一些词汇,我没办法将它们组成完整的句子,“我刚才心里有点乱,我还以为……是你啊,江盛景,是你就没关系的!” 我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古藤巷的石板路又湿又滑。 陌生的温度在我的衣服里游走。 我尖叫,拍打,气喘吁吁,尚未搬离的邻居们纷纷赶来,为我驱散了眼前的黑暗——明晃晃的手电筒对我来说,就像是太阳般温暖的存在,所以后来我不管去哪里,包里都会装一个小小的手电筒。 ……和防狼喷雾和报警器放在一起。 那是我一辈子都会厌恶的记忆,我决定将它永远封存,没曾想,它是那么的狡猾,在江盛景碰我的一瞬间,如怒涛般翻涌起来,我好不容易才将它重新封印。 我这么勇敢、这么强大。 我值得被爱。 我也有资格去爱别人。 我收紧手臂,很小声说:“你可以继续……” 江盛景艰难地转过身、面向着我:“董小仙,我要被你勒死了。” 他的反应我很喜欢,我不仅不不松手,甚至还向下探了一点,语气变得轻快起来:“江盛景,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买了安全套吗?居然想让我睡客房?你还是不是男人?” 也不知是哪一句话刺激到他了,那家伙当场石化。 他低头看我,许久才挑了一下眉:“你买了什么?” 我抬手挠头:“你、你自己看购物小票嘛!我搞不清该选哪一款,就、就买了一盒最贵的……” 侥幸逃脱的男人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腕,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冒出一句题外话:“托你的福,我今天吃了很多零食。” “什么啊?” “而且还没出去跑步。” “这也怪我?”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运动一下……”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视角始料未及地发生了变化。 这貌似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公主抱。 但愿,江盛景他不要嫌我太重。 第23章 支棱起来了啊小完能 该死,他当过语文…… 浪潮退去, 我和江盛景相拥而眠。 他的床不大,不是所谓的king size,只是稍微宽敞一点的单人床;他也没有天赋异禀,不能做到无师自通, 我们趴在床上一起研究了好久盒子包装上的文字说明, 最后他小心翼翼撕开一个正方形的包装袋。 彼此相望一眼, 皆已是面红耳赤。 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幸好啊,幸好这个人是江盛景,不然我的脸皮这么薄, 一定会羞愤至死、给男朋友留下极差的印象吧?这个世界上只有江盛景会无条件的包容我, 只有他。 在这间刻意调暗光线的卧室里,男人身上那个名为“总裁”的标签被我撕扯下来,随意丢到某个角落, 我发现,记忆中的少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曾经的他让我悸动,如今亦然。 只是, 我却因为如今的悸动而轻颤、低吟。 他做的很好。这是一次非常美好的体验, 美好到让我忍不住想, 如果他要是真把我甩了,我好像都不算亏…… 或许还赚到了。 事后我们相拥而眠, 像是抱在一起取暖的动物幼崽, 黏腻又炙热。 这个氛围下, 让我莫名想学着各种玛丽苏桥段里的女主,矫情一回,我捧着他的脸,问他为什么是我?离开古藤巷之后, 他有了自己的生活,也一定遇到过比我更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还是我? 江盛景用一种仿佛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盯着我,一字一顿:“我从来就没想过其他人。” “为什么啊?”这下轮到我不好意思了,“我也没……那么好吧?” “嗯。” “什么叫‘嗯’,你‘嗯’什么?”我急了,“我不好吗?” “你觉得自己很好吗?你拒绝我,无视我,把我当坏人一样戒备。”他捏捏我的脸,“你确实没那么好,但是,我戒不掉。” 我咀嚼着他的话,甜腻被无限放大,却依然被办法将仅存的一丝不安从心里排挤出:“其实,你将我招进飞虹、对我好,还说要追我,我起初以为你是想报复我来着……” “报复?” “先让我疯狂爱上你,再冷酷无情甩掉我。” “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因为……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 我底气十足地哼唱了一段经典影视剧BGM,想要唤醒身旁男人沉睡已久的情伤,可惜,他没有中计,依旧很平静地望着我——这位落伍的海归总裁,可能压根不知道这句歌词的梗。 我干笑两声,想自我挽尊,却听到江盛景用更沉的声音说:“董小仙,我是一个认死理的家伙,在我心里,自始至终就只装得下一条古藤巷,一个女孩子,我不想给自己留遗憾,我一定得追到你。” 行吧,我投降。 没想到我堂堂一个阅文无数的爱情懂王、成天和楠丰市top级文案坐在同一间办公室里上班,最后居然还是败在了会讲情话的男人手里? 带着莫大的心虚,我贴过去紧紧搂住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我当过语文课代表,你忘了?” “记得。”我想起初中时的事,“后来为什么被撤职了?” “因为借给你抄作业被语文老师发现了。”他的手指穿过我的长发,轻轻揉弄着,“董小仙,你连我的作文都抄。” 我将脸埋进他的颈窝,让自己陷入黑暗,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尴尬。 我想起米米说的话——年纪轻轻就得继承家业,压力那么大,心理肯定有问题。 这简直就是人世间的既定真理、总裁界的通用人设。 叮。 手机发出的声响提醒我已经过了零点,我转身背向江盛景,拿过手机,发现是我之前玩的一款恋爱手游提醒我上线,召回话术写得特别暧昧:今晚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贺正翔为你准备了一整车后备箱的香槟玫瑰,赶快上线去感谢他吧! 江盛景从后面圈住我,呼吸扑在我耳边,酥酥麻麻的:“贺正翔是谁?” 我随口答话:“恋爱手游里的角色,嗯,是个总裁。” 他没说话。 我回过神,猛地转身警告他:“……你不要干这种傻事啊!我没那么喜欢花!” 江盛景笑起来:“知道了。” 他确实笑的不多,有时候还掺杂着冷笑、讥笑以及皮笑肉不笑,可一旦发自真心的笑,就让人移不开眼,如果将他笑起来的画面定格成游戏卡牌,估计每一张都是SSR。 我溺在那个笑容里,默默地想:活的男人,真好。 脑子晕晕乎乎,我脱口道:“你别吃纸片人的醋啊,上班太忙了,我已经很久没玩他了。” 江盛景往前拱了拱,整个人都赖在我怀里,莫名让我想到那句“白菜被猪拱了”。 但世界上没有我这么聪明的白菜,也没有他这么帅的猪。 他一挑眉,哼哼一声:“嗯,以后玩我。” 难得听到江盛景说出这么骚的话,我却无法嘲笑他。 因为我的唇再度被封住,他身体力行向我解释着什么叫做“玩”。 * 那一晚我睡得很沉,可恶的打工人生物钟却依然让我在八点多醒来。 江盛景比我醒得还早,这让我遗憾又庆幸:遗憾的是,没能看见男朋友睡眼朦胧的样子,庆幸的是,没能让男朋友看见我睡眼朦胧的样子。 我洗漱完毕走进客厅,发现他已经抱着MacBook在工作了,餐桌上是温牛奶和三明治,看起来是他自己做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很神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居然还能在一起吃早餐。 江盛景见我醒了,问我睡得好不好,我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散在木地板上,我沐浴其中,身上穿着过分宽松的纯黑色T恤,手里端着他给我温好的牛奶……这样的场面,已经无法用“好不好”来形容了。 很棒。 非常棒。 吃完简单的早餐,我走到江盛景身边,看他在做什么,随即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感叹:“总裁也要做PPT啊?” “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们的世界里只有每天从两百平米的床上醒来,分分钟几百万上下,警告女人不要玩火、不是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裁员、等天气变凉就让王氏集团破产以及……泡女下属。”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江盛景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可能是没太听懂,也可能是听懂了但懒得吐槽。 等我闭上嘴,他放下手里的电脑,把我拉进怀里细细碎碎的吻,亲够了才说:“我是第一次当总裁,做的还不够好。” 我哈哈大笑,他可能是真的没听懂。 他又要亲我:“也是第一次当男朋友……” 老实说,我还不太习惯这种黏黏糊糊的恋爱状态,我坐在他腿上,抬手挡住他凑上来的脸:“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江盛景撇了一下唇:“只是‘做’的很好吗?” 我笑容一僵。 不愧是你,语文课代表! 我想和他一样没脸没皮,说当然不是啦,可还没张嘴就被他手上的小动作给打断…… 莫名其妙又折腾一通,江盛景继续工作,我洗过澡,浑身酸软窝在沙发里玩手机,刷刷部门群里的消息,催催工厂那边的订单,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我意外收到了晏彬的短信。 和光同尘: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我懂你不懂我懂:啊,抱歉,我今天休息不在公司…… 和光同尘:嗯,我知道。 和光同尘:我早上去了趟飞虹,听你同事说你休了半天假。 和光同尘:我等等去你家接你,吃完饭送你去公司,我下午正好要去法务部办事。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上次在步行街,我已经和他说得很明白、很通透了,再加上我过生日他也只是嘴上客气,并没有约我见面或者送我礼物,我还以为相亲的事就这么彻底翻篇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后续? 只当朋友倒也还好,但如果他还想继续…… 江盛景怕不是要黑化! 就在我脑补烟熏妆总裁大战金丝边眼镜律师的沙雕戏码时,创意部群聊也开始疯狂弹消息。 李橙:董小仙!为什么世界上的帅哥都和你有关系! 李橙:刚才晏律师来问你去了哪里,说想找你一起吃午饭,你们什么时候搭上的?你以前老说你有一个律师朋友,不会就是说他吧?到底是朋友还是男朋友啊! 李橙:你老实交代,上次送到办公室的玫瑰和包包是不是晏律师送的?是不是!他是不是在追你?看不出来啊真看不出来,那么帅的一个男人,居然会买那么丑的包! 呵呵,终于肯说实话了?我那天很含蓄问李橙那只包是不是有点丑,她分明还一口咬定说不丑,很时尚很有设计感,一看就是都市丽人风,只要价格足够漂亮,这个世界上就永远不会有丑包…… 她骗我。 再一低头,其他同事也纷纷加入八卦闲聊。 米米:仙仙姐,我真不知道晏律师是你男朋友!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乱磕CP的。 刘哥:董小仙你是不是该请下午茶了? 朱子轩:大家替小仙打好掩护,公司明文规定不许员工内部消化,小仙以后也要注意一点。 刘哥:晏律师应该算外聘吧? 我还沉浸在重金买丑包的悲痛中,心不在焉地敲下一大段回复:我和晏律师只是普通朋友,他目前还是单身,你们谁有兴趣我可以帮忙推送名片——明码标价,请我喝一杯双倍奶盖的豆乳波波就行,记得帮我在公司宣传一下,此活动长期有效,男女皆可参与。 群里安静了一会儿。 我猜,我很快就会收到很多人的私聊。 但愿晏彬能懂我的用心良苦,不要轻易动用法律的力量惩罚我。 我切回和晏彬的聊天对话框,打算和他先打个预防针,没想到手机却突然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江盛景给拿走了。他这么做挺不礼貌的,但昨晚我见识到了他更不礼貌的样子,所以,我很私心地决定原谅他。 我只是踮着脚,想把手机抢回来,未果。 那家伙借着身高优势将我的手机举过头顶,仰着脸看完了我和晏彬的聊天记录。 然后,他将手机凑到唇边,压低声音发了一段语音:“不麻烦晏律师,小仙和我在一起,下午我送她去公司。” 第24章 有办公室恋情那味儿了 恋爱中的女人果…… 江盛景将自己的行为解释为“宣誓主权”, 虽然很煞气氛,但我偏偏就想到狗狗跑去电线杆下支起了一条腿…… 喔,没有说青年才俊江大总裁是狗的意思。?璍 好不容易抢回手机,我趁着晏彬还在发懵之际给他发了条消息, 委婉地表示自己已经脱单了, 恋爱对象是江盛景, 并请他保守秘密。界面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反复出现许久,末了晏彬才发过来一条祝福,祝我们长长久久。 或许是我太敏感, 这句话在我听来有点儿讽刺。因为在晏彬潜意识里, 我这样家庭背景的女孩根本不可能嫁入豪门,我只不过是被热烈的爱意和新鲜感冲昏了头,做了一场荒唐的白日梦, 时间一到,梦就该醒了。 我又何尝不清楚呢?只是我已经说服自己了——有梦堪做直须做, 莫待无梦空联谊相亲凑合着结婚。 何况,这个“梦”还这么英俊、这么体贴、这么多金, 这么会一板一眼与我说情话…… 在小区附近的快餐连锁吃过午饭, 江盛景开车送我上班, 我们依旧按照先前的约定在那家便利店门口道别,只是这一次, 他在我下车前轻咳一声, 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环视周围, 见无人注意,便偷摸着亲了他一口,随即踩着高跟哒哒哒小跑进店里,直到目送保时捷远去, 我才拿着那盒随手结了账的昂贵酸奶低头往公司方向走,半天才想起来瞅一眼购物小票:等等,这个酸奶……这么小一盒居然要二十三块八? 恋爱中的女人果然都是不识数的。 一进办公室,我就收到了同事们的热情问候,话题三句不离晏彬,所幸气温越来越低,她们并没有太在意我仍穿着昨天那身衣服。为了终止谣言,我决定解释清楚:“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李橙抓起一把瓜子:“你尽管说,我们有耐心听。” 我从她手里捏了几颗瓜子:“行啊,话说那一年我高三……” “又是青梅竹马的故事?”在旁听故事的刘哥怔了怔,“董小仙你那个学校可以啊,又出总裁,又出律师。” “不是,晏律师不是我同学。”我示意他不要插嘴,“那一年我高三,古藤巷不是拆迁么,我妈搬进安置房后就开始接触当地广场舞势力,然后迅速发展成为领舞小头目,认识了晏律师的妈妈。” 李橙:“……” 米米:“……” 朱子轩:“……” 省略掉相亲部分,我将自己和晏彬的相识塑造成一段因双方母亲跳广场舞而产生的缘分,顺势也出卖了董小然的审美,表明上次寄来公司的花和包都是亲弟弟的“馈赠”。 他们听了个寂寞,一个个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我挂着假笑走到工位上打开电脑,着手梳理近期工作安排,努力屏蔽耳边的各种质疑和逼问,目光却被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对话框所吸引——是江盛景发来的消息,问我还好吗? 我懂你不懂我懂:你指哪方面? 小完能:方方面面。 我懂你不懂我懂:哎,不太好。 隔着一层楼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紧张,许久过后,那家伙才丢过来一句“去医院还是回去休息”。 我憋着笑,向他解释:不是啦,身体没有不舒服,就是晏彬上午来创意部找我一起吃午饭,现在被李橙她们误会了,正在围攻我呢。 小完能:要我下去解救你吗? 我懂你不懂我懂:别,你一来她们只会更加集中火力…… 说着,我精心挑选了一张“做个人吧”表情包,发给了他。 小完能:收到。 我懂你不懂我懂:??? 小完能:我不下去,有别的办法。 五分钟后,负责某快销品牌VI和吉祥物设计的客户经理敲开了创意部办公室大门,说要开个小会,江总也会参加。 摸鱼人瞬间笑容凝固,临时加入B组负责文案的李橙更是抱着项目资料叫苦不迭,再也无心关注我的感情生活:“开会?这么突然的吗?不是,我今天刚接到brief,连资料都还没看完呢……” 这招“咱们开会吧”好毒——不过我喜欢。 兵荒马乱,以朱子轩为首的创意部匆匆赶往会议厅,发现大BOSS已经等在里面了。 江盛景正在给蒂娜布置任务,他整个人裹在长款深灰色呢绒外套里,修长的脖颈和线条利落的下巴格外引人注目,一想到他额前的碎发昨晚轻扫过我的脸和别处,仿佛就有小股电流顺着我的指尖攀爬而上…… 朱子轩刷了个存在:“江总。” 其他人也跟着刷存在。 我混在人群中,和其他人一样轻轻喊了一声“江总”,江盛景点点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佯装随意地与我对视,指了一下会议桌:“找个位置坐。” 他是对所有人说的。 但我完全可以固执地认为,他是对我一个人说的。 因为来飞虹的时间不长又不负责这个项目,我很自觉地带着米米和阿郁坐在角落,两个小姑娘第一次参加总裁在场的会议,既兴奋又紧张,相互揉捏着彼此的手,小声议论着:“果然,还是江总看起来更帅啊……好想偷拍几张给帅哥bot投稿喔!” 我在一旁半眯着眼听她们赞美我男朋友,虚荣心无限膨胀,如同表情包里昂首挺胸的小雀鸟,抖一抖,身后漫天羽毛。 我想,我终于理解了那些霸总文里的女主是如何一步步沦陷下去的了,那感觉怎么说呢? 简而言之就是…… 上头。 她们只能叫江总,我却能直呼他的名字,甚至起很蠢的外号当面叫; 她们只能偷拍照,我却能被他抱在怀里自拍,手机里存的满满当当; 她们只能远远看,我却能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做许多不可告人的事; …… 这谁顶得住啊?! 会议室投影屏前,江盛景的“开场演说”已经告一段落,他缓缓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将主导权交给朱子轩,随即低头开始摆弄手机,几秒钟后,我收到了他私人号发来的消息。 小完能:开会别打瞌睡。 我意识到自己眯着眼睛想心事那会儿应该是被江盛景瞄到了,这种时候必须要甩锅,于是我反问他一句:怪谁呢? 江盛景发来一个[微笑]黄脸表情。 不知为何,在我看来这个表情特别阴阳怪气——但他可能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都怪自己“做”的太好。 小完能:我是为了救你出火坑才开的会,配合一点。 我懂你不懂我懂: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回完这句,我若无其事地支起身子,远远瞥了一眼江盛景,他拧着眉放下手机,重新将目光投向正在滔滔不绝阐述初步构想的朱子轩身上,还微微点了点头对他所说的话表示出赞许,宛如前一刻分神只是在和某个商业伙伴谈一笔非常重要的业务。 我不死心,又将手机切回聊天界面。 笑死…… 就在刚才,江大总裁给我发了个流泪猫猫头。 * 我上大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特别懂恋爱那些事儿,明明是一条浑身散发着清香的单身狗,却总喜欢给恋情告急的小姐妹们答疑解惑,而我被她们问到最多的问题,无疑是“睡不睡”。 睡,怕分。 不睡,怕分的更快。 我至今还记得室友和男友分手那晚哭得撕心裂肺,大喊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是活该被丢进不可回收垃圾桶里的垃圾!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男人什么都好,相貌不错,口袋里也有钱,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他隔三差五找各种理由喊室友出去开房,室友拒绝了几次,他嘴上说着不让宝宝为难,转身就开始在各种社交软件里约炮。 周围人的经历很容易影响我的判断,那段时间我经常在想:不知道盛景在国外有没有交女朋友,会不会也有那种需求…… 我甚至还做了形形色色与他有关的梦。 我梦见若干年后盛景留学归国,我们在各种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情形下重逢,每一次他都用尽办法接近我,最终目的却只有一个:得不到我的心,那就得到我的人! 我被那些怪异的梦缠得寝食难安,直到…… 直到开始考英语四级。 就在我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被四级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我又梦见了盛景,梦里的他张口就问我四级过了没,我说没有,他邪魅一笑,说自己留学多年英语水平极高,可以免费帮我补课,随后张嘴来了一句颇有腔调的“College English Test, Band Four”。 我吓醒了,冷汗涔涔,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与他在梦中相见。 但那些做过的梦实在太真实了,以至于我在飞虹大楼与江盛景相遇后,还有点分不清虚幻和现实,并在他第一次深夜邀请我去宾馆套房开会时,选择了错误穿搭——军大衣与辣椒水。 好在错误的支线开局并没有影响后续剧情。 自从被江盛景睡……自从睡了江盛景之后,我一直在极力克制自己对他的迷恋与依赖,但心里种下的那颗种子,仿佛是从他的气息里汲取到了足够的多能量,一夜之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它高耸入云,十分招摇。 曾经在书里、剧里、游戏里学到的某些知识有了具象化运用,我开始期待和江盛景一起去探索更多的未知领域,生怕在告别到来的那一天,还没能物尽其用…… 可惜,之后的一个星期,江盛景陪他母亲江岚去了趟深城。他坚持每天给我“打卡”汇报行程,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可以趁着视频时光明正大地说他在想我,我想假装不懂都不行。 总裁有精力每天大半夜不睡觉、抱着手机谈恋爱,可身为打工人的我却不行,佳偶天成情侣盲盒的正式宣发终于提上日程, E组人人忙得像陀螺,每天在飞虹各部门之间穿梭——有两次江盛景的视频电话打过来,我还在办公室加班对接展会主办方,险些就露了馅。 周二上午,我正在和市场部MKT商讨盲盒线下投放的事,忽然接到人事总监莫妮卡的私信,说让我去一趟她办公室。 起初我还挺纳闷,自打转正后,我几乎再没和人事那边打过交道,莫妮卡亲自找我能有什么事? 我起身走出办公室,惊讶地发现米米也红着眼眶跟了出来——她也收到了莫妮卡的私信。 只是,米米显然比我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她举着手机,将别人发来的网页链接转给我看:那是一则“说给职场垃圾”的树洞吐槽bot,里面有几张部门男总监言语骚扰女下属的微信对话截图,看头像,正是朱子轩和前几天离职的阿郁。 朱子轩故技重施,借口要做一个情趣盲盒项目,拉着阿郁陪他聊私密话题,结果被连面子都不想留给他的阿郁狠狠嘲讽了,那姓朱的垃圾不死心,又担心阿郁乱说,便发了几张和其他女同事的聊天截图,表明自己一直都是这样和女下属“谈工作”的,大家都能接受,是阿郁想多了。 而我和米米被归类于“能接受”的范畴里,被一并挂了出来。 朱子轩没有打码。 阿郁也只是简单涂掉了微信名。 很快,这则吐槽帖底下就出现了“热心”网友的解码,直接指路飞虹创意部。 第25章 他有一种超能力 令人安心 生平第一次被挂, 居然是因为这种事…… 潮玩设计圈这么小的吗? 阿郁差不多和米米同时来飞虹实习的,能力不错,工作态度也积极,刘哥总说等阿郁一转正就把她要去A组, 结果几天前她突然提了离职, 给出的理由是母亲身体不好, 她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回老家工作。明白人都听得出这只是借口,但再往深了问, 阿郁便不肯多说了, 谁都没想到逼走她的真正原因居然是遭遇了上司的骚扰。 职场话题本就牵动人心,网络舆论一发酵,吃瓜群众迅速将朱子轩的黑料扒了个干净:原来他在集团总部那几年就有骗炮劣迹, 男女通吃,言语轻薄下属是日常, 甚至还有用业绩逼迫年轻女孩儿就范的前科,可以说是人渣中的战斗渣。 转发评论越来越多, 事态也逐渐变得不可控制。 若干“涉事公司内部员工”到达战场, 表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至少某位潮玩设计师就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正经, 他们将“军大衣诱惑”“茶水间泼咖啡”“团建蹭合影”那些意外说成是我勾引总裁的滑稽伎俩,引起共鸣的网友们当即开启群嘲模式, 说每个公司都有那么一两个喜欢做白日梦的年轻姑娘…… 而我, 则成了“典型代表”。 事件发酵后, 飞虹的公开招聘邮箱里莫名多出几十封匿名辱骂信,官方微博也被网友给冲了,今天一早,莫妮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决定找我和米米聊一聊。 兴许是“多次骚扰总裁”的花痴形象深入人心,莫妮卡对我的态度并不算友好,甚至有些咄咄逼人:“阿郁和米米工作经验尚浅,遇到这种事处理不好还可以理解,董小仙,你已经入职飞虹创意有一段时间了,上司品行不端,为什么不及时反映情况?” 我解释道:“我有我的顾虑……” 莫妮卡微微蹙着眉,打断我的话:“你有什么顾虑?” 怕自己反应过激。 怕别人不相信我。 怕得罪上司被穿小鞋。 …… 那次叶淑君看见朱子轩发给我的骚扰信息,劝我向江盛景求助,我信誓旦旦说自己能搞定,其实多少有些敷衍她的成分——我有勇气保护好自己,却没有勇气当众揭露别人的罪行,我始终觉得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出来对我并没有好处,只要不吃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以前,有人这样教过我。 有很多人,这样教过很多像我一样的姑娘。 我回忆着当时郁积在内心的各种想法,正打算一一说明,莫妮卡忽然扬起嘴角轻笑一声,与身边人事助理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了句不知是讽刺还是玩笑的反问:“你还有顾虑呢?你可是敢穿着军大衣对着江总喷辣椒水的女人啊!” 米米大概是头一回吃到这个瓜,睁大眼睛凝视着我,伸手在桌子下面对我比划出一个大拇指。 猝不及防被翻旧账,我僵坐在那里,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 莫妮卡笑够了,轻咳数声,又换上一副严肃面孔:“董小仙,不管你有什么样的顾虑,都应该第一时间反馈自己遇到的问题,如果我们能早一点了解朱子轩对下属有不当言行,就能及时采取措施,而不是让一个离职的实习生去网络上曝光、发酵,也不会对飞虹名誉造成这么大的损害……” 她话里话外,仿佛都在指责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当场辞职才能谢罪? 我想了想,人事那边或许真有这样的想法:毕竟,朱子轩是集团总部调来的高管,而我,只是一个走了狗屎运意外来到飞虹创意、成天想法设法企图引起总裁注意的普通员工,弃车保帅,也是大公司的基本操作。 然而反思片刻,我还是无法认可这种“定责方式”。 等莫妮卡发表完意见,我很快提出质疑:“损害飞虹名誉的难道不是朱子轩吗?没能做到及时反馈,我很抱歉……但现在这种时候,应该不是来问责我这个受害员工吧?” 我冲对面两人笑了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听完我的话,莫妮卡脸色一变,委婉地表示这种事一旦在圈子里传开,飞虹乃至江氏集团的口碑都会受到影响,她们已经给朱子轩发了停职通知,最终处理结果要等总部公示。 她叮嘱我和米米回去休息几天,在公关部将热度压下去之前,暂时不用来公司,免得节外生枝:“这样安排,也是对你们负责。” 似乎是怕我们不愿意配合,莫妮卡还特意告诉米米,不会影响她的转正申请。米米舒了口气,点头应允休假的提议,我却迟疑了:“我负责的情侣盲盒项目正在做宣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休假?” 慢条斯理收拾文件的莫妮卡抬头瞄了我一眼:“喔,刚才忘了说——是带薪休假。”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你们不能强制我休假。”我气不过,连声音都在颤,“这是我进飞虹创意之后独立负责的第一个潮玩项目,全程都是我一个人跟进,一时半会儿能和谁交接呢?万一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我都没办法向自己交代!” 我的据理力争终究是一场徒劳。 舆论走向难以捉摸,朱子轩暂时也没有现身,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出于对公司品牌形象以及其他员工情绪的考虑,莫妮卡说什么都只肯让我在家里办公,非紧急事宜,尽量不要在公司出现。 * 离开人事部,米米第一时间递了假条,我忙着交接工作,直到午休,才自觉打卡离开公司。 莫妮卡预测得没有错,尽管公司很快开始公关、联系阿郁删除了那条吐槽帖,但整个飞虹创意部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人所诟病:短短几个小时内,我收到同行以及若干甲方的消息轰炸,甚至连晏彬都发语音来安慰我,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我将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包里,行尸走肉般刷卡进地铁回到出租屋,将自己扔进早起没来得及叠的被褥中。 人在郁闷时倾诉欲往往会爆表,我给江盛景发了几个打招呼的表情,却没等来回复,可能是在忙吧?我记得他说过,今天要去看一个朋友的服装设计展来着。 我只能去向叶淑君诉苦,结果那个女人安慰闺蜜的方式实在清奇,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各种羡慕嫉妒恨:“带薪休假!带薪!休假!盛景是不是这几天就回来了?那你岂不是赚钱约会两不误?酒池肉林,醉生梦死,灯红酒绿,乐不思蜀,啧……” 妈的,语文老师当年怎么不选她当课代表? 恍惚间意识到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我匆匆挂断电话,蜷缩在床上,梳理着情侣盲盒上市前还有哪些待完成工作——我是真的很重视这个项目,不仅是想向其他人证明自己,更重要的是,它是我和江盛景共同的心血。 想到江盛景,我又开始情绪低落。 事情闹成这样,他肯定也已经听说了吧?他曾经还问过我朱子轩的事,我却因为顾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他会怎么想我呢?会不会认定我是有意瞒着他的? 我用被子蒙住脑袋,强迫自己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手机里又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还有几通来自江盛景的未接电话,我回拨过去,他却没有接。我洗了把脸,开始仔细回复工厂对接人和MKT发来的消息,顺便给自己点了份黄焖鸡外卖。 朱子轩停职,连创意部的微信群都退了,刘哥临危受命,忙着梳理各个项目的进程,一边加班干活,一边大吐苦水,我无心在群里冒泡,只和李橙私聊了几句,她对我的遭遇表示同情,不遗余力地大骂朱子轩不是玩意儿,娘炮还骚扰女下属,简直是零中败类。 我刚想贡献一点金句,却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我吸着拖鞋小跑去开门,心想外卖小哥来得真快,得给个五星好评,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却是我想了一整天的家伙…… 楼梯照明灯光线昏黄,江盛景静静地站在那里,浑身像是被镀了一层奇妙的金色。 我喃喃唤了一声:“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他没说话。 不比早早降温的楠丰,深城终年温热,或许是急于赶路,江盛景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衬衫,稍一张口,就呼出一阵白气;他拖着一只很小的行李箱,眼底淤青,像是没有休息好。不等我招呼,他便上前一步挤进我家,用一只手紧紧搂住了我:“小甄都和我说了。” 热气扑在我的脖颈间,我颤了颤:“对不起啊。” 江盛景收紧手臂:“为什么要道歉?” 我在他怀里摇头:“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好像没做错什么,只是有点倒霉,被一个人渣给缠上了,又没有第一时间好好处理……我总是很倒霉,总是遇到那种人渣,总是处理不好,所以我就想和你道歉……我是不是给公司添麻烦了?给你也添麻烦了?” 江盛景回到楠丰后没有去公司,而是直接来找我,说明这次的事件并没有严重到需要他回来坐镇——如果不是我被卷入其中,江大总裁或许根本不打算改变行程。 身后的门被风带上,我听见江盛景的声音:“给公司添麻烦、给我添麻烦的人不是你,你不用道歉。” 顿了顿,他又说:“放心,就算朱子轩是集团总部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他的,还有那些在网上乱嚼舌根的飞虹员工。” 我“嗯”了一声。 其实我想说自己没那么在意,可我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狼狈,即便向他解释也没多少说服力;再者,难得听江盛景发表霸总言论,我想让这样一个足以栽入《江总成长史》的高光时刻多存在一会儿。 江盛景身上很冷,我们拥抱了好长时间才渐渐暖和。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这个男人似乎有一种能让我安心的超能力,一见到他,我浑身的无力感就消失了,被闹心事消磨掉的能量也一点一点重新在身体里充盈。 我忽然很想逗逗他。 我伸出食指,用指甲故意在他领口处划拉着:“对了,他们还说我使尽招数勾引你呢,江总打算怎么处理?” 他怔了几秒钟,随即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你说怎么处理?” “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呀。” “是啊,说的没错。”江盛景淡淡一笑,双臂发力,猛地将我抱起,“而且,你成功了。” 第26章 给总裁递表情包 吞一千根针我也认了…… 我租的一居室只有四十几个平方, 卫生间很小,设施也算不上新,放热水的时候,能清晰地听见外面热水器的点火声。 呯呯呯, 哗哗哗。 狭小的空间里升腾起雾气, 无数水珠飞溅到塑料窗帘上, 啪啦啪啦。 在一片嘈杂声中,我和江盛景紧紧贴在一起拥吻,彼此不带任何标签, 像极了最寻常的一对小情侣。我有些遗憾地想, 如果他当年没有搬去新城区,没有接受母亲的安排出国念书,或许在几年前, 我们就已经在这座城市的某间出租屋里拥吻了。 有时候,迟到只是为了酝酿。 而我现在, 已经熟的快要让自己涨裂了。 江盛景没有让我失望,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 毫无预兆地出现, 带着我度过了一个肆意妄为的夜晚。 凌晨过后, 他又抱我去洗了一次澡,我踩着他的脚背, 将草莓牛奶味的沐浴露抹在他身上, 将他变成一枚香喷喷、滑腻腻的大水果, 最后笑着啃咬他的肩膀;江盛景照单全收,等我闹够了再变本加厉索要回去,将我压在卫生间的瓷砖墙上。 我被他湿热的唇舌掠夺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谈恋爱真好啊, 什么狗屁烦心事都可以暂时遗忘。 当江盛景举着吹风机给我吹头发的时候,嗡嗡嗡的声响终于将楼下住户给惹毛了,中年女子愤怒的声音顺着窗外直冲上来:“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我有时加班到凌晨,都是简单冲个澡就睡觉,等次日早上再洗头吹头发。 江盛景不太擅长应付这种事,无措地关掉吹风机,找来一条干毛巾继续帮我擦头发,趁机俯身凑到我耳边:“之前就想和你说了,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在公司附近看了几个环境不错的公寓,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过去看看,有满意的就搬过去住吧。” 那家伙咬了一下我的耳廓,毫不掩饰自己的小心思:“……也方便我下班后去找你。” 我的后背抵着他的胸膛,憋不住笑:“江盛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他明知故问:“怎样的人?” 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合适的词汇,只恨自己怎么没当过语文课代表。江盛景很清楚我的文学造诣,并没有继续为难我,他将半湿的毛巾放进脏衣篮,抱着我晃了晃:“先答应我。” “再等等吧。” “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挑出一缕我的头发,搁在鼻子下闻了闻,“董小仙,你可能不知道,我上高中的那会儿,就已经无数次幻想过我们在一起生活的场景了——我大概每天都会被你气到半死,然后又因为看见你的脸、听见你的声音而活过来。” 我小时候吧,受到不少虐恋电视剧女主角的影响,总觉得自己长大后会成为一个让男人们为我死去活来的女人,感谢江盛景今天这番话让我明白,原来是这么个死去活来。 我扭头嗔他一句:“哈,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一枚‘复活币’啊?” 他点了点我的脑袋:“不要转移话题。”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愈发笃定这段恋情会比我想象中持久,也开始暗搓搓向往他所说的同居生活,只是,一想到搬家得想理由骗过父母、住在公司附近也容易被同事撞见,我还是有些犹豫。 但我又说不出让江盛景失望的答案。 谈恋爱不能公开,这已经足够令他不自在了,现在还要让他隔三差五往我的小破屋里钻,尴尬地面对收停车费的大爷以及楼下的大嗓门住户……成长中的霸总受不了这委屈。 我想了想:“等我做完手上这个项目,行吗?” 江盛景露出得逞的笑容,轻轻说了声“行”,宛如搞定了一个难以对付的客户。 * 可是啊,甜蜜的音符永远无法构成生活的主旋律。 第二天一早,江盛景便直奔集团总部处理朱子轩的烂摊子,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阿郁投稿的帖子已经被删除,但营销号并不打算放弃这么大的瓜,飞虹创意被狙,我那些“光荣事迹”也就不可避免被提及,尽管李橙披了马甲上阵帮忙澄清,但效果并不理想。 直到飞虹官博发出辞退朱子轩的申明,并表示会对遭受骚扰的员工做出补偿,整件事才得以收尾。 我也松了口气,感觉几近要被击溃的灵魂又重新回到了身体中。 下午,我接到了莫妮卡的电话,询问我是否需要朱子轩当面道歉,我说不需要,我并不是很想见他,也觉得以后不会再有交集。后来,不知她们用了什么办法,让朱子轩在公司群和朋友圈里挂了道歉申明,行政部那边还劝退了两名助理——在江盛景的坚持下,那些以内部员工身份“爆料”的账号也都被查到了。 两天后,我终于重新坐进了创意部办公室。 米米请假回学校忙论文,于是,我成为了唯一当事人。所幸朝夕相处的同事都很有分寸,简单问了几句,就无人再多八卦了,只反复叮嘱几个女同事: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要及时向大家寻求帮助,不是所有人都想着吃瓜看笑话,他们不想和一个人渣共事。 项目一个接一个,总监又被突然辞退,也没听说会调新的负责人过来,我本以为整个创意部会因群龙无首打乱工作节奏,但事实证明,大家都是合格的打工人。 朱子轩的离开并没有对创意部造成太大的影响——如果他知道的话,应该会挺失望的吧。 对于我的疑惑,李橙一边检查样册一边给出答案:“咦,你没看人事部今早发在大群里的消息吗?我们部门暂时直属总裁办,由江总亲自带……刘哥还没邀请他进群吗?” 我脑子嗡的一声响。 那天过后,我和江盛景一直没见面,他也从来没在视讯电话里告诉我这件事,以至于我现在得知这个消息,没有半点惊喜,满脑子都是惊吓——男朋友兼老板混入工作群,这不就等同于全天24小时盯梢吗? 顶不住,根本顶不住。 并没有在意我的奇怪反应,李橙扫了一眼手机,顿时兴奋轻呼:“他来了他来了!” 所有人都会心地拿起手机。 果不其然,群聊界面上出现了一行灰色小字:创意-刘宇邀请江盛景加入了群聊。 天降老板,刘哥率先“狗腿”起来。 创意-刘宇:欢迎江总[鼓掌] [鼓掌] [鼓掌] 文案-李橙:欢迎江总[鼓掌] [鼓掌] [鼓掌] 设计-阿顺:欢迎江总[鼓掌] [鼓掌] [鼓掌] …… 我也跟在后面保持队型。 几秒钟后,江盛景回了一个[微笑]表情。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每个人都捧着手机,揣摩老板这个表情包背后的深意。 除了我。 我撇撇嘴,切换到江盛景的私人号,友情提示:你别老发[微笑],这个表情很阴阳怪气,大家都被你吓住了。 他言简意赅回复了一句“知道了”,几秒钟后,又像是要证明自己并不落伍一般,在创意部群聊里丢了一张小企鹅表情包:憨憨敬礼.jpg。 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办公室里当即传出了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李橙瞪着手机屏幕,半天才喃喃冒出一句:“我真没想到,江总原来是这一卦的,我们是不是也得回个表情包,礼尚往来一下……哎,小仙,这个表情包你是不是也有?” 她故意上扬了尾音,用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锁定我。 是啊!江盛景的表情包都是从我这里偷走的啊! 我佯装镇定地编了个理由:“可能是从我们班级群里偷的吧?我们班级群真的太吵了,也不知道那群家伙怎么每天都那么闲,要不是为了偷表情包,我早退了!” 李橙又盯了我一会儿,忽然道:“我和你说个事儿,你别生气哈。” 得到我的应允,她丢过来几张聊天截图,是行政部几个老员工向她打听我的家世背景,甚至还旁敲侧击地问我是不是和江总睡过了? 我自认为将办公室恋情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可架不住她们的推测有理有据: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江总在公司发火,太可怕了!他走之后,行政办公室几乎一整天都没人敢大声说话……” “我们本来还在说,查私人社交账号不太好,可那两个小姑娘确实在网上说话太过分了!要是我,我也得追究责任……被小江总这么一吓唬,她们自己都觉得在飞虹混不下去了,主动递了辞呈……哎,都过来一年多了啊,怎么劝都留不住!” “要是董小仙和江总真有点事儿,那我们以后和她说话都得注意!我们也是后知后觉,要是没点事儿,她一个新晋员工,敢用辣椒水喷老板吗?居然还没被辞退……” 李橙够讲义气,没掺和她们的八卦:“但我跟她们说了,你和江总是同学——上次你过生日的时候自己承认过,这应该不算啥秘密了吧?不要怪我多嘴喔,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堵住她们的嘴!” 我张开手,狠狠抱了她一下:“不怪你,不怪你,不仅不怪你,中午还要请你吃大餐……” 想到这几天她还为了我舌战众网友,我的眼睛不由开始酸胀。 职场里的革命友谊,大概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吧? “大餐就免了,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李橙干笑了两声,“你和江总真的没什么吧?” 我咬咬牙:“真的,没什么。” 她不依不饶:“你发誓。” 我举起一只手:“我发誓。” 天打雷劈我也认了。 鼻子变长我也认了。 吞一千根针我也认了。 谁料,听完我的话,李橙突然之间站了起来,她满脸兴奋转身冲其他同事喊话道:“同志们,我问出来了!他们真的没什么!不用喊董小仙老板娘!我说的吧,愿赌服输啊愿赌服输,从刘哥开始,我这个月的下午茶就拜托各位承包了哈……” 周围响起了众人的长吁短叹,刘哥还怪我不争气,上学那会儿不懂得提前投资买股。 我目瞪狗呆,万万没想到这群混蛋居然拿我的恋情做赌注?! 淦 职场里的革命友谊,真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 第27章 给大家表演一个醋海翻波 那坛82年的……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的福报很快就来了。 休假在家的那几十个小时里,只要江盛景不在视线范围内,我就无法控制地去想佳偶天成的项目进度。好在,项目没出任何意外, 我复工的那天, 还听刘哥说, 飞虹创意申请到了湖城潮玩展主馆一个特别好的展位——那是国内外几家潮玩公司每次参展的必争之地,哪怕预算给到位,也要托关系让主办方来安排。 部门列会上, 刘哥敲定佳偶天成情侣盲盒在内的四个系列去参展。他将最后确定的九个创意部赴展人员拉进小群, 交代完注意事项,包括我在内的各个项目负责人都像打了鸡血般疯狂开始清点工作:物料对接,参展作品筛选, 预定机票和接机大巴,安排食宿…… 可能是进入飞虹创意后一直在做喜欢的事, 我居然觉得,自己还挺享受忙碌的工作时光。 前往湖城的那天早上, 我拎着从便利店买来的面包牛奶上了大巴, 蒂娜已经清点完了人数, 车辆却迟迟不发动。 我问邻座的刘哥怎么回事,他一边翻看材料一边冲窗外努嘴, 隔着车窗玻璃, 我看见江盛景和小甄一前一后拖着行李箱走向大巴, 这才意识到江大总裁要跟车。 ……又瞒着我?! 惊讶的不止我一个人,后座两个市场部的姑娘已经议论开了:“江总跟我们坐大巴去机场?” “我还以为他会让司机开车接送呢!” “我也以为……不行,我得赶紧化个妆!” 江盛景上车的一瞬间,我明显能感觉到车厢内小小的骚动了一下。知道一路都不必下车, 他今天没穿御寒的大衣,只套了件驼色绒衫,搭配藏蓝色牛仔裤,一派很休闲的装扮。 对我们这行来说,只要前期准备工作不出岔子,去外地参展也可以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团建,总之,大家心情不错,还有几个高管甚至拿江盛景的今日装扮打趣,说他像带队出去秋游的大学生,一会儿就要分发零食了。 江盛景个子高,主动要求和小甄坐在空间较大的最前排,他靠着椅背,长腿微微前伸,整个人沐浴在冬日清晨的阳光中,精致得宛如建模。 我恍惚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继续和刘哥商讨展会场馆布置细节,只是说着说着,他忽然将头埋下来,压低声音问:“小仙,我有蛮长一段时间没带队跑过展会了,是不是哪里没考虑周到?闻姐之前是怎么安排大家出行的?按部门统一订早餐和饮料吗?” 精于技术的老员工未必善于组织协调工作,他的担忧,我能理解。 我摇摇手里的面包,安慰道:“行政和总裁办的人都跟着呢,那些事交给她们就好啦,闻姐上次带队,路上也都是让我们自己解决吃饭问题的。” 刘哥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江总时不时就瞥我一眼,我还以为哪里做的不对……” 啊这。 我干笑几声,如坐针毡地熬过几分钟,给江盛景私人号发了条消息。 我懂你不懂我懂:刘哥孩子今年都上幼儿园了。 小完能:??? 我懂你不懂我懂:往前看,别回头,你女朋友不可能被他拐走。 小完能:我不担心。 小完能:我是担心,孩子今年都上幼儿园了的刘哥被我女朋友拐走。 我懂你不懂我懂:??? 孩子今年上幼儿园的刘哥又做错什么了呢? 我一口面包噎在嗓子眼,连灌几口牛奶才稍稍好转,生怕这番动静再度引来江盛景光明正大的“注视”,赶紧往座位里面缩了缩,做贼似的将手机塞进包包里,只恨大巴车里暖气太足。 * 飞机准点到达湖城,接机大巴将我们直接送到展馆附近的仙乐酒店。 丢下行李,江盛景应邀参加主办方的活动,而我和其他人则马不停蹄赶往展会地点,投身紧张刺激的备展战役:和主办方确认场地,接收物料快递,联系当地广告公司搭建展厅,摆放参展产品…… 我们就像是魔术师,给冰冷桁架和KT板施加魔法,将原本空无一物的展位变成了一座梦幻庄园。 为了契合圣诞主题,开展当天,飞虹所有工作人员还带上了特别定制的圣诞配色围巾和麋鹿角头饰。九点开馆,江盛景跟着第一批游客进入展厅,暖场活动结束后,他便扎根在了飞虹展厅,充当活招牌。 我亲眼见到两个学生模样的游客女孩结伴过来找他要微信,然后是对面展厅的一个女设计师…… 隔着人群,我们的视线交错又分开,分开又交错,迟迟没有彼此靠近。直到临近正午,江盛景才趁着展位游客骤减,佯装整理圣诞树上的盲盒装饰品走到我身边:“听刘哥说,今天的麋鹿装扮是你的主意?” 我摸了摸头顶上的不织布鹿角发卡头饰,顿时来了精神:“是啊,这种发夹成本不高,用来当免费派送的小礼品还挺受欢迎的!对了,我们还在包装袋里放了新系列潮玩的宣传卡片和飞虹公众号二维码,一举多得……” 江盛景随手拨弄着好端端挂在松枝上的礼物盒:“很可爱。”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夸人,还是在夸发夹,只得换了个话题:“你要小麋鹿吗?” 他点点头:“要的。” 满心期待江大总裁当众变身小麋鹿,我屁颠屁颠跑去物料存放处,找米米要了一包新发夹。 回来的时候,我发现蒂娜端着ipad站在我原先的位置上,正在向他汇报上午的销售数据,我只得换上毕恭毕敬的口吻,硬着头皮将发夹递过去:“江总,您要的东西……” 在蒂娜略显震惊的目光中,江盛景说了声“谢谢”,接过发夹,淡定地放进外衣口袋。 我悻悻走开,并且再也找不到机会折返回去怂恿他带上发夹。 没过多久,我的手机震动起来。 江盛景发来一条信息:“我要的是你这只小麋鹿。” 我翘起唇角,走到角落里敲下一行回复:“本来就是你的。” * 我常常在想,如果江盛景高中那会儿也这么会撩、这么敢撩,我怕是早早就已经着了他的道。 哪还有什么黑椒牛柳盖浇饭的地下买卖…… 可惜那时候他觉得我喜欢的是季皓,迟迟不肯露出喜欢我的小马脚,加上我不该自信的时候自信,不该自卑的时候自卑,不该敏感的时候敏感,不该迟钝的时候迟钝……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啊,就像盲盒,不买下它,不鼓足勇气打开它,你永远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你想要的玩具。 说不定,还是限量隐藏款。 在我感悟人生大道理的时候,耳畔传来女孩子的娇嗔:“哎呀,怎么是法式深吻啊?” 我侧目。 只见佳偶天成情侣盲盒的展示架前站着一对小情侣,女孩仰起脸,将手中刚刚撕开的包装盒举到男朋友面前,虽然露出委委屈屈的表情,清亮的眸子里却满是狡黠——我们在展厅里做了个小活动,完成情侣互动任务的顾客,可以获得一张潮玩折扣券。 男孩肉眼可见地红了脸,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小声乞求:“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亲,行不行?” 女孩嘟嘴:“那样的话,就没有折扣券了。” 他们黏在一起讨论了很久,最后还是在米米她们几个工作人员的鼓励下走进活动区域彼此相拥,亲吻,拍照留恋,狠狠给围观群众塞了一把狗粮,然后抱着新买的潮玩,手牵手离开。 看着他们,我莫名就想起了江盛景在车里亲吻我的场景,以及……收停车费的老大爷。 我痛定思痛,决定要找个机会在江盛景的车里留下一些更美好的回忆,冲散初吻纪念日那天的尴尬——提到法式深吻就联想到老大爷,这换谁能顶得住啊! 就在我撑着脸颊傻笑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扯回来:“嗨。” 我抬了抬眼皮,发现身侧不知何时走近一位有着蜜色肌肤、胸前挂着参展证的年轻男人。 我猜测着应该是同行,便挂上职业笑容,和他打了声招呼。 小哥给我递来一张名片,带着一点沿海城市的口音进行自我介绍:“我是零纪元的潮玩设计师夏天傲,你叫我Bob就好——隔壁就是我们的展厅,有空过来玩。” 我连声应允,将自己的名片递过去,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躺在我通讯录里的好友,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展会上加的同行,对于这样直接的社交方式并不意外,米米却像发现了新大陆,等夏天傲离开之后蹭蹭蹭跑过来捏我的手:“刚才那个零纪元的小哥长得还挺帅呢,仙仙姐,你真的好招桃花啊,只要跟着你,走到哪里都有帅哥看……” 我笑着戳了她一下:“怎么,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米米已然沉浸在了另一重世界中:“冷酷霸总攻,黑皮阳光受……这对好吃,好吃……” 打扰了。 我默默退后,生怕打扰了米米这位纯爱界隐藏大手的脑内创作。 打工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展会下午场的cosplay表演结束后,我意外收到了夏天傲送来的奶茶,外卖袋上有备注:送给小仙女。 前有小麋鹿,后有小仙女,我不禁想为男人的语言艺术鼓鼓掌,仿佛只要给女生起个带“小”字的绰号,就能让她瞬间怦然心动似的——连江大总裁都没能免俗。 我发誓,如果这时候有男生冲我喊一嗓子“老佛爷”,绝对能让我的好感度直线UP。 飞虹创意的展厅里还有不少顾客,我一时半会儿没法离开,只能手机上和夏天傲说了声谢谢。 他秒回了一张团子表情包,说不客气。 奶茶喝到一半,从“活招牌”沦为“后勤工”的江大总裁回到了展厅,因为会场禁止外卖员进出,蒂娜为我们点的咖啡只能劳驾他和小甄出去拿。江盛景亲自将咖啡一杯杯送到每位员工的手上,当他看见我手边的奶茶时,神色微微一变。 我心里咯噔一声响,暗忖着那坛82年的陈醋,怕是又要开封了。 第28章 玩点儿特别的 升职加薪的事就拜托了 在各方努力下, 飞虹创意第一天的展会战绩很是不错。 收拾完展厅,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会场自行觅食。刘哥带着创意部在酒店附近找了家火锅店吃九宫格,江盛景原本是想跟过来的,但总裁办和行政的姑娘们商量着要吃烤肉, 硬是将“行走的提款机”给强行拖走了。 吃完火锅, 所有人顶着辣到通红的脸往酒店走, 李橙这次被安排了别的工作没能赴展,我们坏心眼地把拍的美食照丢进群里撩她,气得她连发了几个大哭表情, 让我们赶紧打包几盘肉快递回去投喂她。 设计-刘哥:@文案-李橙, 我们今天累得都快散架了,吃点好的补补身子是应该的! 文案-李橙:我就不累了吗?都几点了啊,我还在加班! 文案-李橙:知道我在改什么吗?飞虹创意员工手册!我滴个老天鹅, 这玩意儿谁看啊! 文案-李橙:改改改!改个毛线! 我们盯着手机嘻嘻哈哈,半天才想起来哪里不对。 设计-米米:呃, 橙子姐,江总在群里。 文案-李橙:我忘了! 文案-李橙:完蛋, 超过两分钟, 撤不回了…… 文案-李橙:我退群了[再见] 为了掩护李橙这个倒霉蛋, 群里开始心照不宣地刷屏,几分钟后, 还在吃烤肉的江大总裁突然冒泡, 掐准时机发了个阴阳怪气的[微笑], 又发了一个大红包。虽然很不厚道,但我们还是边抢红包边发出幸灾乐祸的笑,直到走进酒店大厅,才敛了声音。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 米米忍不住感慨:“这次订的都是单人间诶,公司可真舍得!” 阿顺了解情况,向她解释:“以前出差都是住标间,但这个展馆附近的配套设施还没建好,宾馆也少,总不能让老板跟着我们一起住招待所吧?行政那边干脆就订了仙乐的单人间……我听小美说,这么下血本都差点凑不齐房,你没看见我们几个的房间都不连号么,刘哥更惨,三楼无窗房……” 在米米的唏嘘声中,我们道了别,各自回房休息。 江盛景的消息虽迟但到。 而且我发现,这个家伙自从加了我们部门群后就越来越嚣张,都已经懒得用私人号和我联系了,直接用工作号,搞得我每次看见那个灰色的头像旁边出现小红点都会很紧张,生怕被其他同事看见我和不苟言笑的公司大BOSS两傻子一样相互丢猫猫头表情包。 江盛景:回酒店了吗? 我懂你不懂我懂:嗯,你呢? 江盛景:路上。 我懂你不懂我懂:今天不用夜跑了吧? 江盛景:你是在提醒我做运动吗? 我懂你不懂我懂:[微笑] 江盛景:我懂了。 我懂你不懂我懂:你懂什么了? 江盛景:为什么你总说这个微笑表情阴阳怪气,不让我发。 江盛景:确实——阴阳怪气 我抱着手机笑得双肩直颤,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想象着此时此刻他是不是被蒂娜一行簇拥着走在回酒店的途中,众星捧月般,宛如一位凯旋的君王…… 这样一想,竟还有点吃味。 转瞬,江盛景的消息又发了过来,问我一会儿能不能见面。 我懂你不懂我懂:没带装备,就不见了吧。 江盛景:什么装备? 我懂你不懂我懂:军大衣和辣椒水。 江盛景:[微笑] 感受到了对方的阴阳怪气,我方才的不自在一扫而光,开始洗漱打扮,脑海内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告诉我,江盛景说想和我见面,就一定会想办法和我见面——保不齐又是去他房间里开会这种烂理由。 有了心理准备,洗完澡我敷了张面膜,一丝不苟做完护肤步骤,又拍了些晚安粉,窝在床上刷手机,等待着群里出现那道饱含私心的“圣旨”。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我料想中的那样发展,十分钟后,我接到了江盛景的电话,只有简短有力的两个字:“开门。” 我的呼吸和心跳都不太正常,甚至来不及穿好拖鞋,便赤着脚去开门,将乖巧等候在门口的男人拉进房间:“你疯啦,万一在走廊里碰到同事怎么办?阿顺米米都住这一层,要是她们看到你敲我的门……” 他抬手松着领口的纽扣,无畏道:“那我就承认,是来潜你的。” 我握紧拳头,结结实实捶了他一下。 想捶第二下的时候,江盛景抓着我手腕,半是试探半是威胁地说:“早晚要公开。” 我笑了笑,没说话,将一身烤肉味的江盛景推进卫生间。他先是一怔,随即像是接收到某种只有我们两人才懂的信号,微微一勾唇,打开了淋浴房的玻璃门。 手机屏幕猝不及防地亮起,我低头,是那个黑皮阳光……不是,是那个叫夏天傲的设计师找我。 零纪元BBBBBob:[图片] 零纪元BBBBBob:这是你的设计吗?敲可爱! 他拍的图片是佳偶天成系列玩偶中我最喜欢的那款,我激动地敲下“是啊是啊”“是吧是吧”。 零纪元BBBBBob:今天闭馆前我又去了趟你们展厅,你不在,我找你同事买了四个佳偶盲盒,没有重复款喔! 我懂你不懂我懂:哈哈,你的运气很好啊! 零纪元BBBBBob:不过也没抽到隐藏款[叹气] 零纪元BBBBBob:明天再去买十个,如果让设计师亲自给我挑,不知道能不能抽到隐藏款? 我懂你不懂我懂:别浪费钱,等展会结束,我送你一个隐藏款的样品就是啦[握手] 那边没有回复,始终是“正在输入”。 我放下手机,正巧浴室里的水声也停止了,湿漉漉的江盛景只裹着一条浴巾就走了出来。 因为被热水浇淋过的缘故,他的双唇比平时看上去更加红润一些,让人无端就回忆起吮咬起来的美妙触感;没有擦干的水珠顺着他的人鱼线淌下去,最后落入洁白的浴巾里……要命的是,那条浴巾裹得还很有技巧,位置很低,欲掉不掉,走动起来还能隐约看见某处轮廓。 我怀疑江盛景是故意的,但我没有证据。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洗完澡的样子,但这里毕竟是宾馆,一旦触发环境加成,就特别容易想入非非…… 未语泪先流。 未做腿先软。 文采斐然的董小仙选手申请担任语文课代表! 就在我伸开双臂向江盛景讨抱抱的时候,手机又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夏天傲终于编完了他想要说的话。 零纪元BBBBBob:对了,明天中午要一起吃饭吗?我知道展馆附近有一家日料很不错喔,不知能否有幸和小仙女共进午餐呢? 看见“小仙女”三个字,我又开始尴尬到脚趾扣地,全靠一口仙气吊着回复消息: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几天都订了盒饭,明天下午我还约了客户,不方便离开展厅太久。 零纪元BBBBBob:这样啊,那改天吧。 我当然明白,那位夏小哥是对我有好感,刚打算想个不伤和气说辞掐灭他内心的小火苗,江盛景就像是失去耐心的捕食野兽一般从我背后贴上来,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顺势瞄了眼手机屏幕,继而发出冷嘲:“呵,小仙女?” 我动了动肩膀甩开大型挂件,嗔怪着拧眉:“拜托,偷看女朋友的手机是一种坏习惯!” 他不以为耻:“还不是跟你学的?” 我辩解:“我哪有看过你手机?” “初中的时候,是谁成天翻我的日程本?”江盛景斜睨着我,底气十足地数落我的罪状,就差当场配一段“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的BGM,“还在上面涂鸦。” 我想起来了。 那阵子学校里特别流行写“100天学习计划”“每日待做事项管理”之类的便签,差不多类似to do list的日程管理表格。大多数学生都是凑热闹,干劲满满地写上一个星期——最多半个月,就把日程本丢进课桌抽屉里吃灰,只有盛景那样喜欢凡事提前列计划的优等生才能坚持下来。 我当时觉得好玩,经常在去他家抄作业的时候偷翻那个本子,然后在上面胡乱写些“早起给董小仙买加肉松的咸蛋黄饭团”“午休帮董小仙热饭”“放学后请董小仙喝烧仙草”之类的碎碎念。 起初他很生气,后来也懒得数落我了,甚至有时候还会按照我写进日程本里的内容给我买早饭和奶茶…… 我惊喜地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就不耐烦地把目光移开,说你不是昨天写在我的日程本上了么? 这个仇都能记到现在,我也真是服了他。 我偷偷发笑。 夏天傲又发了消息过来,但我没有回复他——我没法回复他了,江盛景将我的手机拿走,随手扔到了沙发上,然后就如同施压一般碾了过来:“我都将自己送到你面前来了,还和别的男人聊天?董小仙,麻烦你尊重一下你的男朋友,好不好?” 我感受得到自己身体里正持续不断涌出热浪,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缠住他:“什么男朋友?哪来的男朋友?你不是大半夜敲女下属房门、企图搞潜规则的人渣老板吗?” 江盛景表情凝固,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在努力适应“深情竹马”到“人渣老板”的角色转变。 我笑嘻嘻地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加了一点催化剂:“江总,我今晚好好表现,升职加薪的事就拜托了……” 他眯起眼睛,回吻过来。 第29章 初恋的味道是暴雨过后 他有一个小秘密…… 我苦恼地站在穿衣镜前, 目光久久停留在脖颈处的痕迹上,此时此刻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催化剂好像不小心加多了…… 江盛景直到凌晨三点才从我房间里出去,还美名其曰这个时间点不会撞见同事——不是我说, 这个时间点在宾馆走廊里游荡, 别说同事了, 连鬼都不会撞见。 还好,飞虹展会工作人员装扮本来就有一条围巾,我不放心, 往脖子上也抹了一层遮瑕粉底, 抹了前面就得抹后面,抹了左边就得抹右边,结果最后越抹越多, 简直肉疼。 按照以往参展经验,展会第二天的人流量是最高的, 但搞创意的女人绝不认输,我和阿顺她们准备好金嗓子喉宝、高跟鞋防磨脚贴和职业微笑, 雄赳赳气昂昂奔赴战场。 下午三点, 夏天傲的饮料再度送达, 还有一盒小巧精致的马卡龙。 后来我才知道,零纪元的人也住在仙乐酒店, 今早我和米米、阿顺结伴去吃早餐自助的时候, 正巧和他们撞上了。当时餐厅里的人很多, 夏天傲只是远远地冲我笑着挥挥手,但这种“信号”已经足以引起他身边同事们的哄笑,以至于吃饭间隙,我时不时就能觉察到一道道窥视的目光。 眼下, 夏天傲提溜着一堆东西站在飞虹展厅外:“今天有甜品,所以就没给你点奶茶啦,不知道金桂乌龙你喜不喜欢?” 我坚持要把钱转给他。 夏天傲抓抓头发:“其实,昨天我和湖博文创签了个合作,高兴,给同事们都点了下午茶……你就当,呃,分享我的喜悦吧!” “啊,恭喜恭喜!不瞒你说,湖博文创我们本来也想争取一下的,但楠丰离湖城比较远嘛,一直没机会拜访。”这理由我实在没法拒绝,毕竟,怕同行觉得飞虹的设计师小心眼。 “我们公司之前和他们就有过几次合作,本来就是老客户,要是早知道还有这么强的对手在盯着,上个月就该签了!”他爽朗地笑,对待竞争对手的态度很是礼貌,“我也就是运气好,他们想做一些文具类的文创周边,正好是我擅长的领域。” 提到工作上的事,我和他又聊了几句,分别前不忘感谢他的下午茶。 不知为什么,夏天傲给我感觉就像是大学里那种性格很好的学长,愿意和你分享学习上的经验,也愿意给你增添一点生活上的小惊喜,连示好都显得进退有度,不会让对方觉得压抑——我甚至有些恍惚地想,如果我没有和江盛景再度相遇,应该会接受类似这样的男生,然后开始一段轻松平淡的恋情,相互扶持着为未来而打拼,若干年后,或许能走进婚姻的殿堂,或许不能,但我知道,即便分手了,我也不会太难过。 而江盛景的出现,彻底让这种可能性化为零。 我好像已经无法接受一段轻松平淡的感情了…… 真是要命。 我转身就撞上了米米和阿顺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等两人发问,我迅速一手一个马卡龙塞进她们嘴里,又将剩下的拿去给蒂娜她们分了,说是零纪元的人送的。 行政部扎着丸子头的姑娘挑了个自己喜欢的口味,忽然想起什么,有意无意地望着展厅外和主办方聊天的江盛景:“要不要给江总也留一个,他今天中午都没怎么吃东西诶……” 这话我可不敢轻易接,正打算遁走,蒂娜在一旁翘着新做的法式美甲,难得表露出对上司的轻蔑:“别给他留,省的又犯病。” 丸子头露出不解的神色:“犯病?江总不能吃甜食啊?” “不是啦,昨天他买完咖啡一回来就到处问,是谁给……哎,别提了,赶紧吃,吃完干活去!”蒂娜话说到一半便及时打住,扭头丢给我一个wink,仿佛在说“我什么都知道呦你可别想瞒着我”。 我青筋直跳,落荒而逃,实在想不明白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 展会结束那天晚上,江盛景为了犒赏三军,特意让蒂娜订了展馆附近日料店的大包厢——就是之前夏天傲想请我去吃的那家。 随着人流渐渐散去,即将闭馆的广播反复回旋在展馆上空,我们忙着收拾展品和物料,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好在人多力量大,六点左右就已经全部收拾妥帖,米米端着小镜子就地开始补妆:“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化食欲为动力’,咱们的撤展速度真感人啊!” 我最后又清点了一遍要带回楠丰的物料,顺势“指导”后辈:“和大餐没关系啦,参展公司七点不离馆,就要按小时支付延时费啦!等你以后负责展会场地和物料对接,一定要记得给广告公司留足时间,不然,光这笔钱就能让人吐血!” 我话还没说完,阿顺就笑了:“小仙,你现在说话做事有几分闻姐当年的样子了……我和刘哥都挺看好你的,加油!” 情场职场双得意的好事我是不太敢想,只能阿顺商业互吹了一番,在蒂娜的催促下,跟着大部队进军下一个战场。 或许是小时候见多了盛景穿校服、吃食堂的缘故,我潜意识里总觉得那家伙如今在吃穿住行上也并不算很铺张——最最奢侈的不过是一辆保时捷,今天见识到他包场日料店搞团建,澳龙帝王蟹雪花和牛摆满整张桌子,连平时懒得发朋友圈的刘哥都默默掏出手机开始拍照,我终于悟出一个真理。 不抠门的老板是神。 慷慨大方的老板,是永远的神。 周围同事浓度过高,我刻意和江盛景保持着距离,只在他起身给大家分刺身的时候,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衣摆。 江盛景回到座位上,发信息问我还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回复一句:杏仁豆腐冰淇淋。 放下手机,他招呼服务员给所有人点甜品,还特意问了一声有没有杏仁豆腐冰淇淋,几个姑娘听到他的话,笑盈盈地公布“总裁想吃冰淇淋”这个特大新闻,我却在那阵笑闹声中,感受到一点点前所未有的幸福。 然而,幸福很快被米米的低语打碎:“仙仙姐,江总是真的好馋啊,还记得上次的鱼丸和鸡肉串吗……” 阿顺闻声探过脑袋:“什么瓜?什么瓜?” “有一次在超市,江总找仙仙姐要刚买的鱼丸!还有我的鸡肉串!” “这算什么呀,你进公司前,小甄还看见过江总在办公室里偷吃小浣熊干脆面呢……” “真的假的?居然还挺萌的?” “说实话,我本来不太喜欢嘴馋的男生,不过如果是江总嘛……那只能说五官改变三观吧?” 我端着茶杯缩在两人中间尬笑,极力克制着当场表演磕头的冲动: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绷不住了啊! 酒足饭饱,团建众人进入无话可聊但又不想滚回去睡觉的贤者时间,小甄提议玩点游戏,得到响应后立刻从包里摸出一盒“真心话VS大冒险”的游戏卡牌,开始说明规则。 我一直很不能理解总裁特助为什么能有那么高的工资,这一刻,我忽然就理解了。 介绍完了游戏规则,小甄用筷子敲桌面示意大家“击鼓传帝王蟹壳”,特意向面露赧色的财务妹子解释:“放心,我都检查过了,卡片里没有那些不正经的惩罚……” 谁料,妹子却直接发话:“那还有什么意思!小甄你是不是玩不起!” 哄堂大笑。 小甄和江盛景双双震惊,一个忘了敲筷子,一个忘了传蟹壳,于是,江大总裁喜提第一个惩罚。 江盛景想也不想就选了真心话,抽到的卡片迅速被蒂娜公之于众:“请描述初恋的味道……” 哄堂大笑plus。 小甄观察着江盛景的脸色,嘴里嘀咕:“这什么意思啊?初恋……是酸酸甜甜吗?” 不愧是资深特助,毫无痕迹地把答案喂到总裁嘴边了呢! 然而,江盛景这么耿直的家伙显然不会接小甄的话,只见他略显苦恼地皱着眉,在众人万般期待的目光中薄唇一动:“……换大冒险行不行?” 难得看到BOSS吃瘪,连一向在意优雅知性形象的蒂娜都开始拍桌狂笑,叫嚷着“不行不行”,我表面镇定,咧着嘴跟着她们一起起哄,结果差点没把手里的消毒毛巾抠出一个洞。 江盛景的目光短暂地在我身上一落,末了,才淡淡地说:“初恋的话,应该就是……暴雨过后的味道吧?” 我笑容一僵,任由记忆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我不知道“暴雨过后的味道”对于江盛景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但那一定和我有关。 我偷瞄不远处正襟危坐的男人,他亦像是陷入回忆一般凝视着桌面,眉眼之间却没有愁绪,嘴角也微微上扬着。 我松了口气:现在的江盛景,应该不会再觉得难过了吧? 眼瞅着蒂娜她们要对这个含蓄又神秘的答案进行深度剖析,小甄及时挺身而出打圆场:“江总这个答案,听上去就很有故事哈……来吧来吧,进行下一轮……” 竹筷敲击桌面的声音再度响起,欢笑声再度席卷,直到离开日料店时,才有人重新想起去解析这个答案。 夜风中,并不熟悉的财务妹子挤开米米和阿顺,亲昵地挽住我的手:“董小仙,我听她们说,你和江总是高中同学?快说,江总的初恋,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漂亮吗?” “是不是千金大小姐?” “还是那种次次考年级第一的学霸?” 是清华北大的都得不到的沙雕。 我在心里如是说。 被缠得烦了,我连走路都顺拐,最后才借口“我那时和江总不是很熟”“我怎么可能知道校草的感情生活”“没听说他有什么绯闻可能是在留学期间才有的初恋吧”糊弄了过去。 众人浩浩荡荡回到仙乐酒店,在大厅里互道晚安,蒂娜群发了明天的行程安排,提醒我们退房时别忘了行李。江盛景也在群里留言:辛苦了,大家好好休息,明天见。 几秒钟后,我收到了总裁留言的特别版本:一会儿见。 我站在电梯里止不住地笑,米米和阿顺问我在笑什么,我含糊其辞地说也没什么,只是自己追的甜宠剧今晚有更新罢了。 阿顺给我支招:“回程的路上有大把时间刷剧,别熬夜。” 我“嗯”了一声,着实凡尔赛地想:我今晚熬不熬夜,那还不是看男主角的表现? 我们又闲扯了几句,约好吃过早饭去附近买点湖城特产。 电梯门一开,没走几步,我远远看见夏天傲站在十六楼走廊里,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看到我的一瞬间,他笑弯了眼:“嗨。” 第30章 不社死,行不行 被迫公开恋情…… 我不止一次向米米和阿顺解释过, 我对那个夏小哥没什么兴趣,但看到人家特意等着这里堵我,她们还是拖长尾音“哎呀哎呀”,然后捂着嘴飞快拐进各自的房间。 电梯间只剩下我和夏天傲, 当时, 我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 第一, 尽快和他说清楚。 第二,这家酒店没有保护好入住客人的隐私,我要给它差评。 夏天傲无法听到我内心的碎碎念, 依然腼腆地对着我笑:“那什么, 你们明天就回楠丰了啊?” “是啊。” “我还没去过楠丰呢,明年一定要去一次。”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如果有机会, 还想去拜访一下飞虹创意。” 我打着哈哈:“那可太荣幸了!” 叮咚。 身后电梯间传来电梯门开合的声音,我们不约而同沉默起来。 等候片刻, 并没有人走近,夏天傲抿了抿唇, 终于切入正题:“小仙, 我今晚来这里找你确实有点唐突, 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想当面说, 我……害, 我直说了吧, 其实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我给自己打了很久的气才敢走进飞虹展厅和你打招呼,得知你也是潮玩设计师, 我真的特别意外又特别高兴,我想,我们或许可以……” 我及时打断他:“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沉浸在表白中的男人一愣:“啊?” 我一字一顿,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神情从灿烂变作沮丧,半天才缓过来:“小仙,就算你对我没有感觉也不用编这种理由吧?我现在,嗯,说实话,挺尴尬的!其实我这两天翻看了你所有的朋友圈动态,我觉得,你是一个喜欢分享生活的女孩,可你的朋友圈里并没有和男生的合影,各种节日也没有晒过男朋友送的礼物……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他……我是说你男朋友,对你也太不上心了吧?” 妈耶,是逻辑流玩家。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企图说点什么找补的话,夏天傲却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推测,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没有挑拨你们之间感情的意思——但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让自己女朋友的朋友圈更加丰富多彩。” “谁说我没放男朋友的照片?”我据理力争,“我过生日那天吃大餐,他还出镜了呢……虽然没露脸,但露了手啊!抱歉,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办法接受你的示好,我有男朋友了,我们感情很好,只是他……他身份很特殊,不方便出现在我的朋友圈里。” “身份很特殊?”夏天傲直接笑出声,“我明白了,你说的男朋友该不会是哪位爱豆小哥哥吧?” 这货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一抚额头,开启渣女式敷衍:“行吧,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咳,咳咳。 熟悉的低沉男声从电梯间传来,听得我浑身一个寒颤,一抬眼,果不其然看见了江盛景故作自然地拐进走廊。 这家伙,一直躲在暗处偷听吗? 在展厅里刷了三天存在,想来夏天傲也认得出他是飞虹创意的人,我赶紧往他身边凑,伸手介绍:“江……江总!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零纪元的潮玩设计师夏天傲,这位是我们老板,江……” 江盛景没接话,径直望向夏天傲:“我是小仙的男朋友,江盛景——那个从来没在她朋友圈里出现过的男人。” 这这这,怎么听起来还有点儿心酸? 我敢想不敢言。 夏天傲神色复杂地打量着江盛景,许久才挤出一句“久仰”,介于两人都没带名片的缘故,只能干站着握了握手。先礼后兵,很快,说完客套话的江盛景便开始咄咄逼人:“谢谢你的提醒,以后每一个节日,我都会记得送女朋友礼物的。” 夏小哥很尴尬。 我也不比他好受,低头道一句“不好意思”,便匆忙拉着“斗志昂扬”的江大总裁回到自己房间。 我以为他会生气,但江盛景没有。 他站在玄关里,胸口起伏不定,似乎憋了一肚子话想说,最终却只是张开双臂静静抱了我很久,久到我恨不得把朋友圈背景换成情侣照,才能抵消自己内心生出滋长的愧疚感。 终于,江盛景动了动,带着一点赌气意味,轻咬着我的耳垂。 我偏了下脑袋,开始甩锅:“这个事情嘛,不是你哪里做的不够好,而是因为飞虹创意不允许办公室恋情,你又是总裁,总不能带头违反员工手册上的规定吧?” 他停下动作,沉沉一句:“最新版的员工手册李橙正在校对——我让她把那条规定删掉了。” 我:“……” 要是让李橙知道我就是那个让她无法来湖城展会浪里个浪、还要加班改稿的罪魁祸首,可能,我和江盛景会常年霸占公司八卦群热门话题TOP 1的位置吧? 那天晚上,江盛景并没有留到很晚,但“时半功倍”,我依然沉醉于巨大的满足中,几近溺亡,直到后半夜才枕着空虚入睡。 * 第二天中午,我拖着行李箱,打着呵欠走到酒店大厅办退房手续,立刻收到了米米和阿顺的热情问候,问夏天傲有没有向我表白,我说有啊,但是被我拒绝了,理由就是单纯的不来电。 她们并没有表现出遗憾,大概是都有过类似经历,甚至转移话题,开始讨论异地恋的可行性了。 这趟展会行程的食宿都由行政安排,在等机场大巴的时间里,那个叫小桃的丸子头去前台结账取押金。只见她和酒店工作人员争执了几句,忽然拿着张机打小票冲我们一群人挥了挥:“1608是谁住的房间呀?” 我怔了怔:“是我。” 我捏了捏随身的小包,生怕自己忘拿了充电器。 小桃露出一抹怪异的笑,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又是你啊?不是我说,董小仙,你可真是咱们飞虹创意的展会宝藏,女中豪杰,每次出差都能给自己、给大家找点乐子!上次是军大衣,这次又……” 她捂住了嘴,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我一头雾水,其他同事也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等阵仗够了,小桃这才神秘兮兮地给我递了个眼色:“安全套的钱我帮你报销了哈,走公司账——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谁啊,是不是那个给你送马卡龙的小帅哥?我记得,零纪元的人也住在仙乐酒店吧?” 我勒个大草,怎么把那东西忘了?! 由此可见,江盛景没什么开房经验,和我一样,欠考虑。 短暂的沉默过后,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被那么多同事当猴儿一样看笑话,我脑子一下就乱了,气血上涌,胸口堵得厉害,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米米和阿顺昨晚亲眼看见夏天傲在电梯间堵人,此时此刻就算再信任我,也不敢冒然上前帮我开脱——物证在前,也没法开脱啊,总不能说,我闲着无聊,拆了盒安全套吹气球玩的吧? 就在我百口莫辩,打算硬着头破应下时,大厅里传来了高跟鞋和大理石地面碰撞的声音。 哒哒哒。 随即,蒂娜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推了推眼镜,不悦道:“大巴车在门口等很久了,你们怎么还不出来?退房手续还没办好吗?” 讲真,我从来没觉得蒂娜像今天这般温柔仁慈,简直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官大一级压死人,小桃无心再逗弄我,一边说着“办好啦”,一边笑着揽住蒂娜,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扭头让大部队跟上。蒂娜脸上笑意全无,低头摆弄着手机,示意众人原地等待。 此时,我的身边呼啦啦围上来一群男男女女,或嘲笑、或嘲讽的议论也如海潮一般涌入我的耳中:“小仙,你可以啊!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哎,恕我八卦,到底是谁啊?真是零纪元的设计师吗?” “先声明啊,反正不是我!” “没人觉得是你!小仙这么漂亮,能看上你?” “你们懂个屁!董小仙这是为了公司业绩在用美人计啊!和你们说,湖博文创那个项目,早晚是咱们飞虹的!” 我努力做好表情管理,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冲他们吼了一句:“你们有完没完啊?我不过就是……” 自后背传来的紧实触感让我瞬间丧失语言能力,我能感觉得到,被一只手紧紧搂住了腰。 我侧目,江盛景的侧脸毫无预兆地闯入视野。 他没有看我,而是微微抬起下巴,注视着仍在嬉笑中的其他人,声音冷冽且不容置疑,替我说完了下半句话:“……不过就是出差在外,和男朋友亲热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第31章 吹呀吹呀我骄傲放纵 三晚一盒套…… 江盛景破坏了我们的约定。 而再度置身漩涡中心的我, 恐慌却多过埋怨,就像是长时间在黑夜中摸索着前行,忽然被人拉到强光下,将我那沉甸甸的行囊拆开, 将里面青涩又隐秘的私家珍藏逃出来当众展览……我的身体难以适应, 更多的, 还有来自内心抵触。 我的第一反应,是逃走。 我真的这么做了。 我在江盛景怀里扭了几下企图挣脱桎梏,可他非但没有松手, 反而扣得更紧, 以至于让我的行为看起来像是一种欲拒还迎;而他的高调言论如同最高级的魔咒,让原本吵嚷的飞虹一行即刻陷入集体沉默。 回过味儿来,那群人爆发出比之前狂热数倍的惊呼、议论, 惹得酒店前台和其他客人都忍不住侧目:知道的,明白是飞虹创意总裁当众公布和女员工的恋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公司今天成功上市了。 终于, 江盛景的手挪了位置, 众目睽睽之下牵住了我。 啊, 真羡慕我自己,年纪轻轻就能和江氏集团继承人携手共进, 笑看职场风云…… 责问接踵而来。 “完全看不出来啊, 江总!董小仙!你们也太能藏了吧?” “怎么看不出来?我一直觉得他们两个有问题啊!我现在关心的是,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会是上次哲海展会就已经……我靠,我们以为是误会,结果是人家小情侣玩情趣?江总,你做个人吧——在公司藏着掖着, 就等把我们这些单身狗骗到外地来杀吗!” 我好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都只会让暴风雨来的更加猛烈……如果不是蒂娜声严色厉招呼众人赶紧上大巴,估计他们能把我和江盛景堵在原地连续不断问上几个小时。 江盛景牵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示意我和他一起坐在前排。我照做,并由着他帮我调整座位后背、拉遮光板、盖空调毯……无所不用其极地在公开恋情后展示自己的男友力。 然而,这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很快我就发现,每一个放好行李上大巴的同事都会经过我们面前,而他们也都会很给BOSS面子的说一句调侃或者恭喜,导致整个上车过程就像一场婚礼的迎宾仪式,我一边尬笑,一边点头对他们说谢谢,脸都快僵了,还收不到任何份子钱。 大巴发动的那一刻,我长舒一口气,满心以为可以就此消停,疯狂震动的手机却再度让我脊背紧绷。 设计-刘哥:@文案-李橙 出来挨打! 设计-刘哥:@文案-李橙 出来挨打! 设计-刘哥:@文案-李橙 出来挨打! 许久过后,李橙终于怯怯冒了个泡,说自己就是下楼买个奶茶,一会儿就回办公室干活。刘哥才懒得管她工作时间擅自离岗买奶茶的事,噼里啪啦一顿数落,中心思想是她的八卦情报有误——要么就是被我收买了故意隐瞒,要她还这几天白吃白喝的下午茶。 设计-刘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 设计-阿顺: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执行-艾瑞克:他俩早就开始谈恋爱! 设计-米米:我们还在猜!哎哎!哎,哎哎哎! 设计-刘哥:决定了,下次团建去KTV就唱这首。 设计-阿顺:臣附议。 执行-艾瑞克:臣附议。 设计-米米:臣附议。 …… 好想把他们打包送去说相声喔,成团出道发单曲也行。 许应是在公司大群里吃到了我和江盛景的瓜,李橙连发了十几个眼泪汪汪跪榴莲的表情,转头开始拼命私聊我,质问我为什么骗她?我也连发了十几个眼泪汪汪跪榴莲的表情,表示愿意承包她下个月的奶茶以谢罪。 衡量过后,李橙很大度地原谅了我,随后又补上一句:毕竟,我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员工,不敢和老板娘叫板…… 开始了开始了。 我捧着手机抿嘴笑,江盛景应付完了集中攻向他的炮火,偏过头来瞧了一眼群里热闹,笑着感慨:“你们创意部各个都是人才。”过了片刻,他反应过来:“……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们的聊天记录?” “因为你不在这个群里。” “我不是加了你们部门的群吗?” “两个部门群,一个有老板,一个没有——这不是常规操作吗?”我看着群聊“打工都是人上人”,理所当然地说,“幸好你不在,不然,估计以后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八卦。” 他笑意更浓:“听你这么一说,反而更期待了。” 我推了他一把,正准备算一算总账,身后竟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不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还喊了一嗓子:“你们两个够了啊!蒂娜姐说过,出门在外代表公司形象,要注意影响!” 语罢,又是一阵哄笑。 我感觉脸颊滚烫,低头和江盛景小声道:“我还是去和米米坐吧……” 他岿然不动,根本没有放我走的打算:“没事,让他们说。” 兀自笑了一会儿,他又轻声感慨一句:“这么多年了,总算听见有人为我们起哄了。” 我一愣。 我想起江盛景曾经说过,上中学的时候很羡慕季皓,不为别的,就为班里的同学总喜欢起哄我和季皓:哪怕只是帮他递一下作业、哪怕只是恰巧一起走进教室,也会惹来一阵阵怪笑和的打趣。 我那时神经大条,不仅不会为此苦恼,还会为成功帮叶淑君打了掩护而沾沾自喜;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曾经坐在教室一隅的少年,会为那些起哄而百爪挠心,愤恨煎熬。 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被气得一头扎进醋坛子里了吧? 封存多年,成精归来。 我无奈的垂下眼,小声嘀咕:“江盛景,你真的是……” 他凑过来,又引来身后一阵起哄:“什么?” 见他乐此不疲,我舒舒服服地坐好,决定纵容一下江大总裁内心那个带着自私念头的小男孩。 “没什么。”我又给了他一个表现机会,“渴,帮我拿瓶水嘛。” * 事实证明,恋爱中的男人高调起来,真是怎么都按不住。 大巴到达机场,公司上下都知道了我们的事,面对大群里不计其数的@,江盛景胸有成竹地说有办法堵住他们的嘴,转头就往群里发了几万块红包。 ……我看他真是巴不得群里每个人再多长一张嘴! 我一边数落他,一边悄咪咪跟在后面抢红包,最后被人抓了个正着,只能硬着头皮冒泡打招呼,毫不意外遭到了他们的调侃,每每我应付不来,江盛景就往群里丟[微笑]表情包,阴阳怪气可耻但有效,上飞机前,这场轰轰烈烈的闹剧总算落了幕。 湖城一行占用了整个周末,公司决定给展会工作人员调休两天。 按照之前的约定,一回到楠丰,江盛景让我跟他去看房。 到了地方我才知道,这家伙玩的是先斩后奏——根本不是帮我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公寓,而是全款买了套精装修的房,还请了烧饭阿姨,备齐了两人用的生活用品,还有几套我只敢远观而从不敢加入购物车的贵妇护肤品。 恕我从小到大没怎么见过世面,不敢想象这种白吃白住白睡帅哥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脑子里只久久回荡着一句耳熟能详台词:那天,端木他带我去了美特斯邦威…… 就,就差不多类似这种心情吧。 大概是怕我误会,江盛景解释说,都是他让蒂娜帮忙准备的,那天我因为那盒安全套在仙乐酒店出糗,也是蒂娜发消息请他过来救场的。 我内心默念“蒂娜女菩萨”,忽而想到什么:“说起安全套,江总,您知道自己这两天多了个外号吗?” 彼时,换上居家服的江盛景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像一只慵懒的、毫无攻击性的大猫:“说说看?” “人家是‘三碗不过岗’,你是……” “是什么?” “三晚一盒套。” 我没开玩笑,李橙特意将八卦群里的聊天记录截图给我看过。 他一口咖啡没咽下去,直接“噗”在居家服前襟上,再度上演“我泼我自己”的戏码。 优雅全无。 我一边笑,一边扯了纸巾上前帮忙擦拭,随即看见江盛景的耳尖不受控制地变红了。他小声嘀咕着“什么鬼”,伸手拽了我一把,我顺势前倾,用面对面的姿势跨坐在他腿上。 接过我手里的纸巾,江盛景想了想,又忍不住叮嘱我:“你们……咳,你和同事之间聊天要注意尺度,特别是部门新人,别把她们教坏了——万一以后遇到朱子轩那种败类,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亏。” “我们平时都很注意的。”我举手保证,“你嘛,是例外。” “我怎么就是例外?” “在背后议论老板有助于增进员工之间的友谊……” 听完我的歪理,江盛景笑了一下,他将沾着咖啡渍的衣领解开,凉凉地瞥我一眼:“不过,她们议论的可是你男朋友诶,你就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呀?再说了,三晚一盒套什么的,这不是在夸你么?”生怕他不理解,我故意捏着嗓子逗弄他,“恭喜,您的男朋友江盛景表现出色,击败了全国90%的用户……” 他会心地弯了一下嘴角,抬手按住我,迫使更我贴近他。 这样的距离实在令人目眩神迷,我双手搂着他的脖颈,轻轻啄了一口那两瓣柔软温热。 猛兽苏醒。 不等我提出去房间之类的建议,江盛景便将我按进沙发里侵城掠地,嘴里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董小仙,你还记不得记得,高中教室名次表旁边挂了一副名人名言?” 我急促地呼吸:“这我、我哪儿记得啊?我就记得……呃,食堂价目表旁边挂着小卖部的当日优惠……” 他没有接我的话。 他只是哑着嗓子,企图用声音迷惑自己的猎物: “我还记得。” “写的是——不满是向上的车轮。” “我想击败100%的全国用户,你说呢?” 第32章 恋爱哪有一帆风顺 上班不摸鱼摸什么,…… 搬家的事儿就这么生米煮成了熟饭, 但我还没能接受“同居”这个词,以至于那天被叶淑君追问恋爱进度的时候,我只能含蓄地表示:“就……住在一块儿了。” “你这里还是他那里?” “他那里。”我想了想,“也不是, 他在公司附近买了房。” 以前我们也是住在一块儿的, 就在那条名叫古藤巷的老街上, 我们就住在相邻的两栋老房子里,熄了灯,偶尔还能看见少年起身走动时映在窗帘上模糊的影子……现在不过是搬进了同一间屋子, 不过是睡在了一张床上, 应该和以前也没多大区别。 大概? “真看不出来,盛景这人瞧着冷冰冰的,也不爱搭理人, 一谈起恋爱原来这么苏!这就是所谓的宠妻霸道吗?”电话那头的叶淑君拖长尾音感慨着,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 “等等,你搬去和他住了, 那我以后岂不是不能去你那里过夜了?敢和我抢小仙!啧, 狗比男人……” 我哑口失笑, 实在不理解闺蜜口中的“宠妻霸总”怎么就瞬间沦为了“狗比男人”。 安抚了叶淑君几句,我挂断电话, 端着还在冒热气的美式回到办公室。 距离湖城展会已经过去了两周, 同事们可算是放过我了。 元旦过后, 要赶进度的项目不多,办公室里难得充满了快活的气息。我才出去一小会儿,就已经跟不上他们聊天的节奏了,刚坐下来, 李橙便冲着后排的阿顺嚷嚷:“上班不摸鱼摸什么,摸老板腹肌吗?” 说完,她看了我一眼。 我耸耸肩:“不错的提议。” 话虽这么说,但我也就是嘴上凡尔赛,这段时间除了上下班,我都尽可能避免和江盛景在公司里有太多接触——那台昂贵的生日礼物,一直搁在他办公室里落灰。 李橙取笑我:“全公司也就只有你一个人可以!” 她还想说点什么,人还没凑过来,话锋便转了转:“……去去去,快去摸吧!” 我一抬眼,发现江盛景正站在玻璃门外。 好吧,我能控制自己尽量不去找他,但却不能控制他来不来找我。 所幸的是,创意部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多已经对此见怪不怪,甚至还能容忍江大总裁在忙完莫须有的正事后,大大方方走到自己女朋友工位前,挥撒一把狗粮。 某人一推门,李橙就很自觉地跑去指导新来的小文案了。 江盛景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在众人打趣般的长吁短叹声中,坐到了我的身边:“怎么不看手机?” “啊,刚从茶水间回来。”我按亮手机,“你给我发了什么?” “张姨这周末回老家。”他复述了一遍消息内容,转而又问,“所以,我们要不要……” 张姨是江盛景请的烧饭阿姨,高昱介绍的,手艺很棒,还会做糕点和饭后甜品,每次我吃完她做的菜都会担心一夜长胖,还好有江盛景,要么拉着我出门跑步,要么拉着我在家做运动……咳,各种意义上的做运动,才能堪堪保持现在的体重。 “我们要不要自己做饭?”我一边翻看日程表一边抢话,“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哈,我厨艺一般,基本就是‘能吃但不一定好吃’的水平……不过,我做的咖喱饭和米粉蒸肉还不错!今晚我们去超市买点食材,这周末自己动手做饭怎么样?” 江盛景要的或许不是这个答案。 听完我的提议,他迟疑了好久才点头应声。 * 自从我和江盛景的恋情不再是秘密后,宇宙的尽头也不再是公司附近那家便利店。 有时他会来六楼等我一起下班,有时我们约好在地下停车场见面。每次按电梯的时候,我都特别害怕遇到同行的同事,因为总会免不了被调侃几句,而他却总是不紧不慢,有时还会故意磨蹭一会儿,好像不碰上几个活人、不听几句“江总艳福不浅”“感情真好呀”“是去约会吗”就不得劲似的。 ……有病病。 我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既然说的是“周末下厨”,那也就意味着今晚可以在外面吃顿好的,提前安抚一下即将受罪的胃。 江盛景俨然是认可了我的歪理,直接开车去了高昱的暮色餐厅,点了一份M12雪花和牛。 于是乎,逛超市成了饭后消食活动。 我取了手推车,从食材区绕到了调料区,又从调料区绕到了零食区,最后停在塞满速冻食品的冰柜前,迟疑着询问身边男人:“要不,再拿点儿速冻水饺吧?” 江盛景低头望向我:“高昱说,张姨包的酸菜馅饺子是一绝。” 我摆摆手:“不、不用麻烦张姨!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吃饺子啦!我只是在想,万一我做的咖喱饭和米粉蒸肉都失败了,你又不想吃外卖的话,我可以煮点速冻水饺救个急……” 他笑起来,将手推车里的速冻水饺放回冰柜:“家里还有我呢。” 家里? 喔,对,家里……我和江盛景的家。 我喃喃念叨着这个并不算陌生的词汇,心里的一点暖意被无限放大,然后整个人都变得温暖起来,怂恿他再去买点儿别的食材——如果咖喱饭和米粉蒸肉的失败意味着能吃到那家伙的私房菜,好像也不算太亏。 走到卖水果的区域时,我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女人叫嚷,大意是说马上就到买一送一的时间段了,让理货员别把卖相好的果子拿走。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手机:不到八点,正是楠丰市各大广场舞“据点”的散场时间。 我放慢脚步,在看清楚了人影后迅速调转手推车的方向,扯了一下江盛景的衣袖:“要买的差不多了,快去结账吧。” 江盛景指了指摆放进口水果的货架:“去买点水果,昨天你不是还在抱怨没能实现车厘子自由么?” 我闷着头往前走:“不想吃了。” 大概是觉察到了我的异样,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喂……” 小小的骚动立刻引来了周围人的好奇目光,几秒钟后,不远处传来女人的惊呼声:“小仙?董小仙!” 真是要命。 我缓缓转身,缓缓举目,缓缓叫了一声:“……妈。” 然而此时此刻,我妈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我身上,她手里拿着刚抢到的打折鲜果切,瞪大眼睛盯着江盛景,动动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倒是她的几个广场舞姐妹发了话:“庄倩,这是你女儿啊……哎呦,长得真漂亮,男朋友也帅的呢!” 我妈应和着,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我。 或者说,我和江盛景。 江盛景抓着我的手顺势往下一滑,牵着我,大大方方上前打招呼:“阿姨好。” 看见我们紧扣在一起的双手,我妈面上疑云一扫而光,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盛景啊,你好,你好,哎,和小仙出来买菜啊?好,自己做菜比吃外卖好!”她匆忙将装水果的塑料盒放进购物篮,想和江盛景握手,伸到一半又觉得这样和晚辈打招呼的方式似乎不太对,临时改成了轻拍他的手背,“我住院那次真是谢谢你喔,陪小仙等到那么晚……什么时候工作不忙来家里吃饭,我给你做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红烧排骨!跟阿姨别客气!” 江盛景点头答应。 我妈更高兴了,抓着他的手不肯松,仿佛那才是她的亲骨肉,而我只是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我不想拂了她的面子,硬着头皮找机会尬聊了几句,随即拽着江盛景一起离开,走出老远,我还能听见我妈高声在和那群老姐妹炫耀:“……家里开公司的,那个叫什么江氏,你们都听过的吧?有钱!当然有钱,还留过学……以前住在古藤巷的,哎,和我们家关系可亲了……我和小仙他爸当时经常开玩笑说给两个孩子配娃娃亲,没想到还真成了,哈哈哈,就是缘分啊……” 我的脸烧得厉害。 我确定,这不是害羞。 我闷着头快步往前走,甚至懒得去管江盛景能不能跟上。 我管这种离开的方式叫做“落荒而逃”,直到将塞满的塑料袋放进车后备箱,我才有了一种彻底解脱的感觉。坐在副驾座上,我不断安慰自己,回家了回家了,不用再丢人了——尽管我妈没做什么坏事,她只是当着江盛景的面理直气壮说了几句谎话,但我还是觉得好丢人。 比我之前任何一次“社死”经历,都要丢人。 就在我眼角逐渐湿润的时候,沉默许久的江盛景开了口:“你不是说,会找个时间告诉你父母吗?” 我吸了吸鼻子:“还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他沉默起来。 “对不起。”我带着一点鼻音说,“江盛景,对不起啊。” “为什么忽然道歉?” “我妈她……就是那个样子,我家条件不好,她老被人取笑,成天觉得受了委屈,难得有一件能让她扬眉吐气的事,就会翻来覆去说个不停……我知道的,我爸妈以前对你不好,她没资格说那些话。” “那是后来。”他沉下声音,“刚开始,他们对我也挺好的。” “所以,我更要向你道歉。”我小心翼翼用余光打量着江盛景,“他们后来……其实挺瞧不上你的,还对你和你奶奶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就因为你爸爸出了事,他们觉得拆迁款拿少了……我以为我妈再见到你,会心虚、愧疚,会稍稍收敛一点,可结果……结果,还是老样子。” ——上梁不正下梁歪!贪污犯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 ——以前觉得盛勇是个知识分子,又在事业单位干了那么多年,好歹攒下些人脉,以后肯定能给他儿子安排个好差事!咱们对盛景这小子好点儿,办事也方便!万一小仙有那福气,还能结个亲家……现在盛勇进去了,搞得街头巷尾都来看我们家笑话了…… ——小仙你以后少和盛景来往,小然你也是! 这些话,我爸妈当年可没少在家里说,每一句都烙印在我心上,我猜,他们在外面说得更多。 我很清楚他们说得不对,也清楚这样对盛景不公平,那时我人轻言微,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我那固执又势利的父母,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对待那个从一次又一次被命运拽入泥潭的少年。 我朝他笑,与他闹,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的笑容一天天多了起来,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 很快,我听见江盛景轻声说:“他们怎么对我,我比你更清楚。” 我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窗外的信号灯变成红色。 车慢慢停下。?璍 “你没有瞧不上我。”江盛景手握方向盘,目光沉沉望向前方,声音却出奇笃定,“对我而言,这比什么都重要。” 第33章 还说不是小心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晚间十点半, 我破天荒接到了我妈打来的电话。 她并不知道我现在和江盛景住在一起,所以,应该是故意等到这么晚才来询问情况。 彼时的我刚洗完澡,正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江盛景坐在我身边, 一边给我充当人形靠垫, 一边用笔记本回复工作邮件。他肯定看见了我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姓名,但装作没看见,只冲我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起身走进厨房, 将客厅的空间全部留给我。 远远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想:江盛景真是一个很温柔的家伙啊。 电话一接通,我妈的声音就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高攀不上吗, 怎么又……想通了?” 我收回目光,赤脚跑向阳台, 这才放出正常的音调:“反正就是你今晚看到的那样,我和江盛景在一起了。” 短暂的沉默后, 我妈笑了。 她的笑声很刺耳, 笑够了才继续说道:“好事, 这是好事啊!你们啥时候在一起的?怎么不早点和妈说呢?” “没多久。”我说,“还没机会和你们说呢。” “行, 行……你们好好处着, 好好处着啊!对人家好点!哎呀, 我们的宝贝女儿开窍了!终于开窍了!”她的声音冷不丁变小,应该是在和我爸分享喜悦,随即又叮嘱我,“周末叫盛景来家里来吃饭, 记得啊!我多烧几个菜好好招待他,一定要来啊!” 模模糊糊地,我又听见我爸的声音,大概是问我妈家里囤的几瓶好酒放在什么地方,他要拿出来请女婿喝。 好滑稽啊。 我的嘴角拼了命的上扬,眼泪却无端下落。 听完絮絮叨叨一大堆话,我猛地意识到一件事: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所谓的本性难移,正是如此罢?我要是真想和江盛景继续走下去,必须要抵抗人的本性,我自己的,也有身边人的,我不能退缩,不能容忍,不能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少,我要让我的父母清楚明白的知道,我不喜欢他们这样。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妈,我希望你和爸是真心想对盛景好,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行吗?” 我妈迟疑着说:“说什么傻话呢,我们当然是……” 我努力压下鼻音,抬高声音:“请你们,就把他当做你女儿的男朋友,而不是一个有利可图的有钱人,行吗?” 我妈愣住了。 半晌,她干笑了一声:“小仙啊,瞧你说的什么话……我和你爸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图他什么呀?还不是希望,你和小然以后能过得好……挺晚了,不多说了哈,周末记得回家吃饭!盛景有空就让他过来,没空的话,你一个人也该回家看看了,想吃啥和妈说,妈给你做!” 我忘了自己是怎样结束这通电话的。 我胡乱擦了把脸,抓着手机,木然地回到客厅里。 我爸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们只是在井里待久了,不愿意出来看一看;我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于是努力往上蹦跶,终于看到了一点更广阔的天空……低下头,却无法指责将我托举起来的老一辈。 那种无力感像是藤蔓,缠着我,绕着我,让人窒息。 江盛景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玻璃碗刚洗好的车厘子。 看见狼狈的我,他稍稍一愣,随即快步走过来,挑了一颗红艳艳的果子塞进我嘴里,等我吃完,又伸手接下我吐出来的籽,这才凑过来亲吻我——他真的很喜欢亲我,而且吻技很好,像是要汲取我的能量,又像是将自己的能量渡给我。 结束了这个带着果香味的吻,我心情好了许多。 伸手抱住江盛景,我哑着嗓子问:“周末有空吗?我妈想让我们回家里吃饭……你要是不想去,我就找个理由回绝掉。” “为什么要回绝?”他抹了一下我脸上的泪痕,“我没说不想去。” “我怕你见到他们——见到热情的他们,心里会不舒坦。” “我没那么小心眼。” “……哈。” “这个‘哈’是什么意思?” 看着江盛景眉头紧蹙、企图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我破涕为笑,搂住他的脖子。他的头发蓬松柔软,眼睛亮亮的,非常迷人,我忍不住点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尽可能将话题引向快乐的方向:“我都不知道你爱吃我妈做的红烧排骨。” “说真的。”他耸了耸肩,“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我爱吃你妈烧的红烧排骨。” 我们相视一眼,双双笑倒在沙发里。 闹了片刻,江盛景侧过身将我揽进怀里,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客厅里的沙发这么大、这么软,我和他几乎要陷在里面,然后,我听见了他的耳语:“董小仙,我知道你在因为什么而苦恼。” 不等我回答,他继续道:“但是请你相信,因为你的存在,那种事根本无法伤害我——当我下决心要追到你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伤害到我的东西了!我真的希望你也能勇敢一点,既然要在一起,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自信,更强大……我不会离开你的,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缩在他怀里,狠狠点了一下头。 我想,我上辈子或许是拯救了银河系,老天爷才会奖励我一个江盛景。 他揉了一下我的头发:“在想什么?” 我靠着他的胸膛,闷闷地说:“在想,你好会说情话喔——佳偶天成情侣盲盒的文案就不应该让李橙负责,你比她厉害多了。” 江盛景哼笑一声,解开我的睡衣系带,欺身而来:“光说不做,情话也没有意义。” 他的唇色很淡,吐露着危险而灼热的气息,此时此刻,比沾着水的车厘子还要诱人,很难想象,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古藤巷少年在若干年后会变成这样的家伙…… 感觉不坏。 不过,这个评价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被彻底修改了。 我融化在沙发里,回味着因他而产生的颤栗,只想说…… 感觉真好。 * 周日那天,我们起的不算早,到达我父母所居住的小区时,已经临近中午饭点。 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登门拜访,江盛景其实有点紧张——出发前,他在衣柜前停留了十几分钟,只为挑一件合适的衬衫。事实上,我有建议他穿毛衣或者休闲卫衣,这样会减少不自觉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他婉拒了我,说那样不够正式。 我一个白眼丢给他:“正式?你怎么不拎个公文包带个资料夹,吃过饭我递给你一支笔,直接就能和我爸妈签合同……” 江盛景边笑边系袖扣:“买卖人口是犯罪。” 我回过味儿来,一路追打他到地下车库。 毫不意外,这一趟回家,我和江盛景受到了超乎想象的热情对待。特别是我爸,接到我快到了的电话后,直接等在小区门口,说不好停车,要帮江盛景找车位。 尽管我反复强调不必费心,江盛景还是买了不少礼物,很有分寸地问候了我的爸妈,即便他们无意间说了一两句可笑的、不得体的话,他也只是微笑着聆听。 礼貌,疏离,却又不会冷场。 我松了一口气,暗忖着江大总裁的控场能力真不是吹出来的。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自家餐桌如此丰盛,比过年的阵仗都大。从江盛景端起碗的那一刻起,我妈就笑得没合拢过嘴,一直张罗着给他夹菜,怂恿他多吃点…… 江盛景嘴里应着,筷子却没动。 我看着他举起手机,对着自己面前堆得满满当当的碗,拍了张照,一吃完饭,这张照片便出现在了他的朋友圈——工作号的朋友圈。 李副总第一个评论:小江总这是去了哪里呀? 江盛景回复:在女朋友家吃饭。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观望中的飞虹员工纷纷开始留言点赞,给我妈的厨艺吹彩虹屁,创意部的聊天群更是炸开了锅,开始疯狂吃瓜,李橙甚至在问是不是得准备份子钱了? 我浑身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急忙静音保平安,谁料没过一会儿,江盛景就将自己手机递到我面前,眼神中带着一丝“大仇已报”的快感:“晏律师给我点赞了。” 我:“……” 还说自己不是小心眼? 直到下午三点,我们终于得用出去看电影的借口离开了我爸妈家,上车之后,江盛景问我要不要真的去看一场电影,我身心俱疲地缩在副驾座上,摇头说算了。 老城区在修路,节假日经常堵车。 归途漫漫,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江盛景的手机铃声将我唤醒,他看了一眼号码,随手点开车载蓝牙,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今天去人家家里了?” “嗯。” “顺利吗?” “顺利。” 我用口型问,是你妈吗? 他点点头,继续用简洁的语言回答母亲的提问。 我记得高昱说过,江盛景和江岚的关系很微妙,交往这么久,我确实很少听他提起自己的母亲,也摸不清他对母亲的态度。就在我琢磨着回头要多问问江盛景家里的情况时,一声惊雷落在耳边。 江岚问:“什么时候把你女朋友带来给我见见?” 第34章 这个江总不太冷 【一更】 关于江岚, 我从小就听说过不少有关她的传闻。 只是那时我并不清楚她的名字,因为在古藤巷,这个神秘的女人有另一个称呼:盛勇他老婆。 我听说她是富家小姐,家里的生意做得很大, 她和我的邻居盛勇叔叔是大学同学, 自由恋爱, 一毕业就结了婚。只是盛家条件很一般,对于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说盛家那小子根本就是入赘——直到两人的儿子出生——大家得知那孩子姓盛不姓江, 才渐渐没人再提入赘的事。 可惜,那对夫妻的感情最终还是破裂了。 我记忆中唯一一次见到江岚,是在一个暴雨天, 她和盛勇将年幼的儿子送到古藤巷奶奶家后,就站在巷子口吵架。我妈正好牵着我路过, 她着实尴尬地低头快步走过两人身边,透过细密的雨帘, 我看见一个白净的小男孩躲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后, 踮脚往外面张望…… 他没哭, 只远远喊了一声妈妈。 衣着光鲜的女人并没有理会他,拽着盛勇上了一辆银白色的小轿车。 到家后, 就在我感慨那辆车真好看、我以后也要买的时候, 我妈甩开了我的手, 她将老旧的黑色长柄雨伞收好,说你要是不听话,爸爸妈妈离婚了也不要你。 当时,我并没有将我妈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反复在想一件事:啊,他们居然不要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了?! 雨停过后,我借口出去抓蚯蚓喂鸭子,偷偷绕到隔壁奶奶家院子里,隔着玻璃窗,我和屋子里发呆的小盛景对视了一眼……说不上是害羞还是惊吓,我匆忙跑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再没有见过他。 直到盛勇下海经商去了外地,将他从贵族学校转学到六中,这才有了后续孽缘。 飞虹创意是江氏旗下子公司,入职飞虹后,我偶尔也会听到江岚的名字,只是更多时候,同事们会戏称她为“老佛爷”,搞得和伏地魔那个“you-know-who”差不多。 约定去见江岚的前几天,我真的非常紧张,甚至在上班时间偷偷查过几次她的履历资料。 看着照片里神采奕奕的女企业家,我忍不住给正在筹备婚礼的叶淑君发消息取经,问她第一次见男方家长的注意事项。 叶淑君不负众望地丢给我一堆干货,最后反复叮嘱我,感觉不舒服就赶紧找借口离开,我是和江盛景恋爱,又不是和他妈,千万别委屈自己——忍一时卵巢囊肿,退一步乳腺增生。 末了,她还不放心地给我发了条语音:“小仙,不是我泼你冷水……那种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女强人,应该挺难取悦的吧?你也别指望人家对你能多热情,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我被叶淑君说动了,满脑子暗示自己不要想太多:江岚就算不喜欢我、不认可我,总不会当着自己儿子的面扔给我一张两百万的支票,让我有多远滚多远吧? 人生嘛,最重要的就是relax。 尽管如此,周六那天晚上我还是失眠了,大半夜在床上翻来覆去。江盛景被我吵醒了,贴过来从背后抱我,窸窸窣窣的动静让床头那只“今天也要加油鸭”小夜灯忽地亮起。 莫名有了暖意。 我顺势钻过去,仗着自己今天洗过头、还留着好闻的苹果香,就使劲拱了拱他,紧接着,我听见江盛景低低的哼笑:“快点睡,你难道想明天顶着一双熊猫眼去见我妈吗?” 我顺理成章地接了话:“我好害怕,万一你妈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她会喜欢你的。” “你怎么能肯定?万一她不喜欢我呢?” “我喜欢你就行。” 我有点沮丧:“你的回答真敷衍。” 江盛景撑起上半身,因为肌肉发力,和我成套的棉质睡衣被绷紧,勾勒出紧实漂亮的轮廓线条。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董小仙,请把江岚当成你男朋友的妈妈,而不是江氏的董事长,行吗?” 我怀疑那天晚上他听到了我在阳台上和我妈的对话,然后——师我长技以制我。 “我就是一想到她是你妈妈,才会害怕。”我撇撇嘴,“要真只是去见江氏董事长,我才不会怕呢……我可是敢往BOSS脸上喷辣椒水的女人啊,区区一个董事长有什么好怕的?” “嗯,你最厉害。”江盛景笑起来,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不想我现在以‘辣椒水受害者’的身份制裁你,就赶紧睡。”说着,他不动声色将手伸进我的被窝,扯动我内裤上的皮筋。 我吃痛轻呼,嗔怪着瞪他,那家伙却变本加厉,还打算扯第二下,我呜哇呜哇地叫着,手脚并用才将他“驱逐出境”。 午夜小插曲终于停止演奏,我将被子蒙过头顶,强迫自己赶紧睡觉。 我想江盛景说的没错。 只要他喜欢我……不就行了? * 虽说是约好去江岚的住处吃午饭,但我还是起了个大早,按照叶淑君传授给我的经验,将自己里里外外拾掇了一番。 江盛景斜依在门框上,看着我将平时挽成发髻的长发披散下来,目光着实有些不解。我解释说,长辈可能更喜欢看上去文静些的女孩子,他想了想,没有表态,只将我丢在梳妆台上的小雏菊发圈套在了自己手腕上。 江岚住的地方稍稍有些偏,差不多距离市中心有四十分钟车程,起初我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看见拔地而起的独栋别墅时才恍然大悟。 镀金大门左右大开,车辆缓缓驶入,我看见身穿西装的老管家带着四个佣人恭恭敬敬站在院子里,似乎已经等候很久了。生平头一回感受到“豪门”所带来的冲击,我紧紧攥着单肩包,压低声音问江盛景:“我……得管那个老伯伯叫‘管家’吗?” 他迟疑了一瞬:“叫秦叔就行。” “不过,这也太夸张了吧?” “你指哪方面?” “全部。”我环视着修剪齐整的草坪和花圃,“全部都很夸张。” “应该是特意为了迎接你而准备的吧?”江盛景揉了揉眉心,“其实,我妈平时都住城东,很少来这边。” “啊?” “我妈说,这边蚊子多。” 这可真是个令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啊哈,原来有钱人也怕蚊子。 秦叔替我们开了车门,笑着招呼一声“少爷回来了”,显然,江盛景也不是很适应这样的迎接方式,怔怔打量着对方,最后才勉强笑着回了一句“领结不错”。 我生怕这位管家老伯也会给我安排一个出戏的称呼,不过还好,他只管我叫“董小姐”。 进门的时候,我不自觉绷直身子,随后便看见了“老佛爷”。 我刚呼出去的一口气,即刻又提了起来。 江岚和我记忆中不太一样了,和照片里也不太一样,没有高跟鞋,没有A字裙套装,她今天穿了一件瞧上去就价格不菲的刺绣旗袍,搭着羊绒披肩,看着比同龄人年轻很多。 我跟在江盛景后面亦步亦趋,喊她“江阿姨”。 江岚冲我淡淡一笑,邀我入座,问了我一些工作上的事,时不时还瞥望江盛景一眼——我发现,她似乎对我的事很清楚,清楚我曾住过古藤巷,清楚我念的是六中,清楚我如今在飞虹当设计师,也不知是江盛景和她提起过,还是特意找人了解过。 想到这儿,我脑海里浮现出了不少电视剧经典桥段,就那种,富婆在办公室里冲心腹咆哮“五分钟,我要拿到这个勾引我儿子的野丫头的全部资料”之类的。 因为脑内剧场的演绎,我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江岚看着我眨眨眼,很突然地支开了江盛景:“小景,你去厨房,让那些厨师做点奶茶——你们年轻人不是都喜欢喝奶茶的吗?” 我这才知道,为了今天这顿饭,江岚特意重金邀请了几个大厨来家里。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等江盛景离开后,江岚的神色稍稍有变,她看了我一眼,打开手袋,将一枚鼓鼓囊囊的红包放在桌面上,缓缓推到我面前:“这些钱,你拿着。” 我浑身一僵:这就是传说中“两百万让我滚”的剧情吗? 说来好笑。 兴许是看多了小说连续剧、有着充足的知识储备,亲身经历如此糟糕的状况,我居然还能保持冷静——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我尽可能温和地笑,模仿那些剧集里勇斗豪门恶太的“灰姑娘”们,将红包推了回去:“江阿姨,我和江盛景是真心相爱的,不管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会离开他。” 我相信,所有交付真心的女孩遇到这种事,都会生气、会愤怒,我也不例外,但当我义正言辞地说完那番台词后,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个feel倍爽。 编剧们真的好会啊! 然而,听完我的爱情宣言,江岚的笑容慢慢凝固。 我以为她是被我的坚持震惊到了,没想到,江岚皱着眉,斟酌许久才幽幽吐出一句话:“这红包里只装了八千八百八十八,我那么优秀一儿子……就值这点儿钱?” 我愣住了:“啊?就这点儿啊?” 糟糕,怎么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江岚也愣住了,随即略显慌乱地解释:“啊?我问了很多人,她们都说见面红包不用给太多,小景这些年也没带女孩子来见过我,我也没给过……是不是,给少了?” 第35章 在提速边缘疯狂试探 【二更】…… 江盛景端着奶茶走进来的时候, 我还在和江岚大眼瞪小眼。 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怎么了?我吞吞吐吐地说完前因后果,窘迫地道歉,江盛景听罢, 哭笑不得地将我揽进怀里。 我捏住他的手, 小声嘀咕:“刚才我好紧张啊, 手心都是汗……” 还没等到他的安慰,我眼睁睁看着江岚将羊绒披肩扯下来丢掉一边的红木座椅上,顺手解开旗袍领口的盘扣, 猛灌一口奶茶:“妈呀, 紧张死了!我都多久没穿过这破衣裳了,真要了人老命!” 情报有误! 楠丰市赫赫有名的女企业家在家居然是这样…… 我僵在原地努力消化这匪夷所思的剧情,江岚瞥了我一眼, 重新端正了自己的坐姿,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笑:“我们家平时不是这样的, 哎,还不是想给小景撑撑场子长长脸!小仙你随意、随意哈, 我也随意点, 一把老骨头, 折腾不动了……” 说罢,她又转身冲秦叔他们摆摆手:“行了, 行了, 你们各位也都正常点吧!” 秦叔松了口气, 唰地扯掉了那个可笑的领结。 还有一个看上去只比我大几岁的年轻家政,转身问旁边的人:“这身衣服不换行不行啊?我第一次穿女仆装,好好看喔……反正比工作服好看,明天再换吧!” 我继续保持石化。 江盛景全然不顾周围人包括他妈的目光, 揽着我走到餐桌边,微笑着将一杯热奶茶递到我手里。 我这才缓过神,嗔道:“有那么好笑吗?” “嗯,很好笑——是那种时不时就能拿出来回味一下的好笑。”他抽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将我嘴角残留的奶茶擦掉,“董小仙,没想到你这么爱我,给多少钱都不会离开。” 呸,臭不要脸。 虽然开局闹了点笑话,所幸没有耽误吃饭。 出乎我的意料,餐桌上的江岚还挺话痨,不仅将飞虹创意高层几个元老吐槽了一遍,还说了很多我所不知道的、江盛景小时候的糗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高昱说这对母子关系微妙了,因为,江岚确实是江盛景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 但不擅长应付,并不代表没有爱。 放下了海参炖盅,江岚继续抒发感慨:“……哎,别的女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早都退休去跳广场舞啦,我也是没办法,守着公司里一堆烂摊子……等小景在飞虹练得差不多了,早点来总部帮忙吧,妈也想给自己放个长假,去跳跳广场舞什么的,我真的不想再跟着私教练瑜伽了,一点都不好玩……” 虚假的豪门:勾心斗角,纸醉金迷,复仇绑架,商战联姻。 真正的豪门:想放假!想退休!想跳广场舞! 我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顿时觉得大学那会儿的小说连续剧全都白看了。 这一分神,江岚的话题又涉及到了我所不能理解的领域:“小仙,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领证啊?” “婚纱照拍好了吗?小景有个朋友是很厉害的设计师,都办过好几次个人作品展啦,你记得让他帮忙设计婚纱!保证漂漂亮亮的!小景不好意思,下次阿姨亲自去找他说!” “现在结婚的人好多呀,都得提前订酒店!要是实在订不到满意的就跟阿姨说,阿姨给你们包个岛,旅行结婚我也不介意的!” 我忙不迭地解释:“江阿姨,我和江盛景在一起也没多久……现在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你们认识很久了呀,可以准备起来的!”江岚边说边望向江盛景,“文星双语那边的学区房不知道现在什么价格,有没有大一点的……小景啊,你自己记得去看,回头再问问你高叔叔……” 江盛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倾诉者却毫不在意,短短一个小时的用餐时间,在江岚的描述下,我仿佛已经过完了自己的前半生——家家都有个爱啰嗦的老妈,豪门也不例外。 忽然有点同情集团总部那些高管,他们开会的时间,应该是飞虹创意这边的好几倍吧? * 吃过饭,江盛景借口帮秦叔打理花圃,直接开溜。 我被江岚拉着说话,灌了一肚子奶茶不说,嘴角都咧僵了。 不过,也意外得知了一些陈年八卦:原来江岚和盛勇离婚的真正原因并非是古藤巷传言的那样“各自在外面有了人”,而是因为盛勇这个人变了。毕业后,那个男人考进了事业单位,工作稳定,却因资历尚浅缺少上升空间,眼见着妻子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脾气也越来越着大,成天琢磨着如何挣钱,如何提升社会地位,甚至动起了歪脑筋。 后来,背后议论的人多了,原先的单位是待不下去了,盛勇辞职,开始做生意——他自卑又自负,不肯接受妻子家的帮助,两人开始背道而驰,离婚后他也是因为钱,而落得个作茧自缚的下场。 提及往事,江岚并没有显露出太多悲伤:“其实,当初谈恋爱的时候,我是真的挺喜欢小景他爸爸的……你见过他,对吧?是不是很帅?哈哈,小景长得像他……” 她默了几秒钟:“所以,离婚的时候,我没有带走小景——现在想想,真是个错误的决定啊。” 我赶紧说起别的话题:“我以为江盛景重新和您一起生活后会改名叫‘江景’之类的,所以刚入职飞虹那会儿,真没意识到是他……想来,江阿姨您还是记挂着盛叔叔吧?” “不不不,别误会,我只是单纯觉得‘江景’这名字不好听。”江岚哈哈大笑,毫不留情地背着儿子开他的玩笑,“江景——江景房,感觉比海景房差好几个档次呢,不好听。” 我被她逗笑了。 “再说,小景跟着盛勇住在古藤巷那几年,也不是全是不好的回忆——这不是遇到你了吗?他喜欢,就让他留着曾经的名字吧!”江岚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心情又好了起来,“当初听老李——哦,就是你们飞虹的李副总,他说小景谈恋爱了,对象是公司一个设计师,我当时就高兴的不得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的,那小子这么多年都没带过女孩子回来,我真的担心,他哪天把高昱给带回来了……” 我笑得更大声。 说实话,我好像有点喜欢上这位话痨的“老佛爷”了。 江岚还说,自己这辈子已经帮江家赚够了钱,只要不瞎折腾,足够花到下辈子,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拿儿子的幸福去交换利益,所以,不管江盛景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她都不会反对,让我放心。 “小仙啊,希望你能答应阿姨——不要像小景父亲那样,因为一些身外之物而自寻苦恼,伤害了身边的人。”再度提及故人,江岚拉住了我的手,不再清亮的双眸中隐隐有了些许水雾,“只要人不变质,爱就不会变质。” 我的心好似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很多事,豁然透彻。 * 母子俩都是大忙人,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吃过晚饭,我和江盛景才离开江岚的别墅。 回程途中,他问我感觉如何。 彼时,我刚好收到叶淑君发的电子喜帖——她和季皓的婚期定在年后,让我留好日子当伴娘。这一对也是够让人羡慕的,从校服到婚纱,中间还没有像我和江盛景这样的“失联期”,前段时间我忙着工作和恋爱,她连选婚纱都没有带上我,还非说什么要给我留一点想象的空间。 我坐在副驾座上,一边翻看两人的婚纱照,一边答复江盛景:“听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他斜了我一眼:“嗯?” 我又重复了一遍。 江盛景闷闷地笑,往前开了一段路才开口道:“董小仙,你叫妈叫的挺顺溜嘛,我妈是不是又给了你一笔‘改口费’啊?” 我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慌忙放下手机,就“你妈不是我妈”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我越手足无措,他越得寸进尺,最后我放弃了,索性双手抱肩不理他。 等红灯的时候,江盛景冲我勾了勾手。 我憋着一股无名火,但还是乖乖凑上前。 他趁机探身亲了我一下:“……我妈没给你,那由我来给好了。” 我揉着脸,故意数落他:“你什么意思啊?你们这些资本家真的可恶,一言不合就要给人钱……” “谁说要给你钱啦?” “不是你说要给我‘改口费’吗?” 周末的夜晚,热闹属于整座城市。 霓虹灯在我们周围闪烁,驱散了车厢内的昏暗,我隐没在忽明忽暗的光阴交叠中,忽而在想,这时候很适合来点音乐,爵士,或者摇滚,让灵魂躁动起来。 江盛景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红灯上的数字一秒一秒减少,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又跟着他望向红灯。 十,九,八…… 五,四,三…… 等到红灯即将变为绿灯的那一刻,在车辆的启动声中,他终于下定决心般,扭头与我说道:“我的意思是——等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挑戒指吧?” 第36章 搞事业不是搞事情 他比鱼好摸 买戒指这个事儿的意义吧, 有好几种读解。 第一种是对戒,我们交往蛮久,可以买一样情侣信物自证身份顺便在亲朋好友面前散发一下恋爱的酸臭味了。 第二种是钻戒,意味着求婚。 手机里还存着叶淑君的喜帖, 我本能地先想到第二种, 等回去冷静了一个晚上, 又觉得应该是第一种——依江盛景的性子,绝不会因为江岚几句话就临时起意考虑结婚的事;而且,当我试探着提议下班去卡地亚挑对戒时,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纠正我的意思。 我觉得自己猜对了。 有点高兴, 也有点……遗憾。 然而,当他揽着我走到琳琅满目的柜台前、深情款款将镶着碎钻的金属环套上我手指的那一刻,我又开始动摇, 感觉自己并不能猜透这个男人的真实想法…… 他到底在计划什么? 好在,热情的女导购很快拽回我的思绪:“您觉得这款怎么样?” 有一说一, 我的阅历及经济状况并不能支持我去了解一个奢饰品牌背后的设计理念,我只能假装比较着玻璃罩下面那些款式相似的戒指, 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都长得差不多, 好像……只是材质和有没有钻的区别。” 这话很煞风景, 我说完,便怯怯瞥了一眼江盛景。 刚结束高管会议, 他一身板正西装还没来得及换, 站在装修精致、暖调布光的奢饰品店内, 好像一张中古照片里男主角。听完我的话,男主角俯身凑过来,半真半假地附和道:“确实都长得差不多。” 说完,江盛景顿了几秒钟, 又宛如故意说给我听一般压低声音:“……求婚钻戒才有区别。” 我猛地望向他。 他却极快地将目光移开。 “毕竟是经典款嘛,呵呵。”女导购的笑容有些僵,大概是没想到一身高奢品牌的男人也会讲出这么没品的话,“如果先生女士不喜欢这款的,我们店里还有设计感比较强的几款……” 我急忙拦下她:“不用,不用,就这个吧。” 我真的担心自己若是再犹豫,那家伙会直接拖我去买结婚戒指。 江盛景没有异议。 正巧,上周我刚拿到佳偶天成情侣盲盒项目的提成,看着账户上漂漂亮亮的数字,我想起了当初“提成要分他一半”的承诺,坚持要为他手上那枚金属环买单——这样一来,我们就像是彼此为对方买了一件新年礼物,戒指本身的意义,反而并不那么重要了。 只是,我忘了一件事:买戒指一时爽,戴戒指火葬场。 第二天,我心情忐忑地戴着戒指出现在办公室里,很快便被眼尖的李橙发现了情况,并在公司八卦群中卖力宣传……托她的福,今天一早,已经有六个同事跑来问我是不是可以改口叫“老板娘”了?就连我带薪蹲坑时,都能听见隔间的人在打听董小仙是不是和江总订婚了…… 要不是场合不允许,我真想冲出去喊一嗓子没有啊! 更要命的是,因为创意部暂时并归总裁办的缘故,我们的部门例会现在改为周二下午由江盛景亲自来开……这也就意味着,另一位戴戒指的当事人,即将登场。 我本来想着,江盛景今早应该已经遭受过蒂娜她们的调侃,多少会收敛一点……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了。 男人为了秀恩爱,真的能丧心病狂——英明神武的江大总裁,直接让小甄搬了块移动白板来会议室。自打有了思维导图的电子投屏,我们创意人开会已经八百年没用过手写了,起初刘哥他们还纳闷BOSS这是要干嘛?开会不到五分钟,所有人就都明白了:BOSS这哪里是手写板书啊,分明就是在秀那枚明晃晃的戒指! 如果不是顾忌那点男子气概,他说不定还会翘着无名指,怒吼一句,谁的小眼睛没有看总裁……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我低头扶额,总觉得江盛景就快要进化成“总裁圈之耻”了。 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趁工作气氛尚且不算浓厚,刘哥轻咳数声,使出一招推波助澜:“大家有没有发现,江总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啊?” 看着身边同事一个个露出“我懂”的眼神,我如坐针毡。 李橙这家伙永远冲在调侃我这段办公室恋情的第一线:“嘶,我看也没什么不一样吧?江总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帅呀!” 刘哥挤眼:“橙子你再仔细看看?” 李橙摇头,顺势推了一下眼镜:“反正我是没看出来,看出来了我也不会说,咱们江总今天手上多了个明晃晃的东西——好巧呀,小仙手上也多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呢!” 所有人哄笑起来,会议室里热热闹闹如同过年。 目的达成,江盛景将笔放在一旁,心满意足地低头轻抚了一下无名指上的配饰,又带着笑意望向我:“你们是在说戒指吗?嗯,是我和小仙昨晚刚去买的……” 刘哥一杀:“嗯,没人说戒指啊?我是说江总您今天的发型很帅啊!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米米二杀:“什么戒指?哇哦,是戒指!刚才完全没看到!” 李橙三杀:“江总,要是您不说,真的没有人注意到你和小仙戴了一对戒指呢!” 演,你们就接着演吧! 明年奥斯卡颁奖典礼要是没有你们,我看都不看! 我白眼快要飞上天,冲那群混蛋扬拳头,结果不仅没有起到威慑作用,还被他们吐槽以后可能得忍受老板娘的职场暴力——天地良心,我百口莫辩,差点就跪下给他们磕头了,最后还是江盛景自掏腰包请了下午茶,这才堵住悠悠众口,让部门会议得以继续进行。 其他部门领导见状,忍不住在公司大群里“恰柠檬”:哎,老板家属在创意部就是不一样啊,下午茶都比我们多…… 于是,部门下午茶又变成了全员下午茶。 我顺理成章被公司上下赐名——下午茶菩萨。 真是谢谢你们喔。 * 临近年关,飞虹接的很多项目都已经进入收尾阶段,这次的会议更像是年度总结外加来年展望,再加上我和江盛景这一出大戏,原本就不怎么紧张的氛围显得更加轻松。 散会后,我臭着脸将“江影帝”拽进了茶水间,质问他是不是觉得大家平时工作都太闲了?非要给大家找点茶余饭后的乐子?他一个人坐总裁办是清净得很,我怎么办? 谁知那家伙轻勾唇角,并不打算为自己的“臭显摆”行为辩解:“嗯,确实比之前更有E组组长的气势了……来年公司打算多投几个潮玩项目,会再招四个实习设计师,到时候由你来带。” 我动心了,暂时忘了此行的目的:“涨工资吗?” 他抬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尖:“涨。” 我眨眨眼,恍然间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打工人,在公司里这样对待老板,实属和钱过不去。 我悻悻松手,江盛景却上前一步,伸出双臂将我围住,我的后腰抵住冰凉的咖啡台边沿,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我一边留心着外面是不是有人路过,一边用手臂将他推开:“茶水间里有监控,会被保安看见的。” 江盛景眼一垂,叹了口气,缓缓走出去。 我没再搭理意志消沉的江大总裁,转身泡咖啡,却依稀听见他在外面给谁打电话。 当他再进来时,顺手关上茶水间的门,不留给我任何逃脱的可能,直接上前封住我的唇,我顿时感觉自己头顶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危”字,又不敢过度挣扎,只在我们两人嘴唇分开的间隙,小小声提醒:“……监控。” 男人温热的气息呼在我耳边,像是故意的:“关掉了。” “刚才的电话?” “嗯。”他趁机又在我的唇上啄了一下,带着点儿不满足的欲念,“我们只有五分钟。” 虽说整个公司都是他的,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打电话给保安关监控只为在茶水间和女朋友温存五分钟”这种事怎么想,都过分任性了吧?甚至有点故意搞事情的嫌疑…… 但愿日后不要传到江岚的耳朵里去。 我好心提醒他:“你不要太过分……” 江盛景并不领情:“我是公司总裁,做这种事不算过分。” 我撇撇嘴,按下咖啡机上的按钮:“那我身为一个热爱工作、忠于职守的优秀员工,也没有义务在茶水间陪你五分钟吧?” 想了想,我又嘀咕一句,回办公室摸鱼不香吗? “这不是员工的义务,但是女朋友的义务,麻烦你认真履行。”江盛景噙着笑,拉过我的手放进他的衣服里,借着西装外套做掩护,颇为恶劣地上下游走了一番,“再说,难道我不比鱼好摸吗?嗯,优秀员工?” 谁能想到,我真的在上班时间摸到了总裁的腹肌…… 确实,比鱼好摸。 只是摸着摸着,会出现脸红心跳全身发热的症状。 还无药可治。 我被送上门来的美色冲昏了头脑,半天才觉得这么做很不好,于是重重在江盛景精瘦的腰腹上拍了两下,将手收回来,气不过地回击道:“反正我就是说不过你!明年创意部要是招文案,就由江大总裁您亲自来带,保证学成之后各个年薪百万,随便写写,就能骗到金主的眼泪和少女的芳心……” “那可不行。” “为什么?” “我这看家的本事,不外传。”他忽而抿了抿唇,将咖啡机下滤好的饮料端起来,绅士地递到我手边,打开了茶水间大门,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里、话语里、动作里都带着危险诱惑的家伙只是出于我自己的想象,“有些事,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但有些话,我只想让你一个人听见。” 第37章 我也想原地结婚 捧花是我的 年前那段时间, 江盛景跟江岚一起飞了趟漂亮国。 集团总部的业务远比飞虹这边复杂,在子公司“练手”这么久,小江总很有必要给大江总汇报一下学习成果。 我不止一次在想,等到飞虹成功转型, 或许江盛景就要去总部那边接手江岚的生意了, 我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每天和他同进同出、站在他的总裁光环里得到同事们的亲切招呼……但愿到那个时候, 我可以成长为一个能够靠自己的作品赢得尊敬的“职场白骨精”。 江盛景还是老样子,出门在外每天不定时给我“打卡”,偶尔走在路上看见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就拍照给我看, 美名其曰“给董大设计找灵感”, 其实我都清楚,他只是在琢磨我的喜好,想给我挑礼物罢了。 这个男朋友, 真的是一点都不坦诚。 但是我喜欢。 没了江大总裁,飞虹创意彻底“落入”了加班狂人李副总手中, 春节假期前几天,整栋大楼每晚十点依然灯火通明, 所有部门都在加班, 大家一边怒捶键盘一边想念着江总的好。 李橙买了个“特大号回车键”解压玩具, 啪啪啪一通按,发泄着有家不敢回的怒气:“可恶, 李副总怎么就不搞办公室恋情!他要是找个飞虹员工当女朋友, 每天约会逛街滚床单一条龙, 他保证一下班跑得比谁都快!还会陪着我们在这里加班?” “拜托,我和江盛景谈恋爱也不是每天下班就约会逛街滚床单啊!”我耐着性子纠正李橙,“我们偶尔不是一起留在公司加班吗?加完班再……嗯,好吧, 你说得对,谈恋爱就是这样。” 李橙用一种“我看不惯你又没法干你”的眼神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嚎叫着扭头继续拍打她的回车键。 连着加了好几天班,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放假前整理办公室”环节,刚给电脑盖上防尘罩,我就接到了江盛景的视频电话,告诉他和江岚一起在国外过年,差不多初三能回楠丰,不过要陪江岚住一晚,初四才能来找我,问我那几天有什么安排? 我说我得回我爸妈那边住几天,董小然放假了,看在他省生活费买那么丑的包给我当生日礼物的份儿上,我得请他吃几顿好的。想起刚交往时的那些啼笑皆非,江盛景思考片刻,说他也应该请董小然吃几顿大餐,让我回头找他报销。 我露出得逞的笑,脑海里的火锅烤肉日料已经开始神仙打架。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你怎么还在外面?” 没了“优享车司机”,我又开始坐地铁上下班,此时此刻,正拎着一包从办公室里收拾出来的零食赶末班地铁。楠丰的冬天干冷,所以下雪天走在路上并不用打伞,我一边抖落沾在刘海上的雪片,一边回答江盛景:“这你得问李副总……” “嗯,回去就找他算账。” “年前最后一天上班嘛,要打扫卫生的。”我用围巾将脸裹住,“李副总后来在大群里发了好几个大红包,我抢到九十多块呢!要是每次加班都有红包抢就好了……” “优秀员工,请把目光放长远一点。” “唔,有道理,身为头脑清醒的打工人,绝不能因为这点诱惑就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我想了想,借着夜色作掩护振臂高呼,“每个资本家的毛孔里都流着血和肮脏!资本主义必将走向灭亡!” 无视路人们看傻子般的眼神,我哈哈笑着,往前跑了两步,我看见江盛景也在对着屏幕笑。 ……好像骂的不是他一样。 * 或许是多了个男朋友的缘故,我格外重视今年的春节小长假,甚至逼着自己改掉了“一放假就赖床一整天”的坏习惯,擦擦桌子扫扫地,又或者下厨做点黑暗料理,努力在我爸妈家找事做,再邀功似的告诉江盛景。 年初三那天早上,我记挂着江盛景今天要过来,起的很早,化了个淡妆,还顺便跑去隔壁房间把董小然的被子给掀了。 董小然冻得在床上直蹬腿,埋怨道:“姐,现在才九点半啊!九点半!盛景他是要来我家吃早饭吗?” 我将被子一卷:“他给你买了台PS 5当新年礼物。” 眨眼间,董小然已经跳起来开始穿袜子了:“……姐夫怎么到现在都不来啊?要不要我到楼下先给他占个车位?” 我冷笑一声,将被子扔进他怀里。 我爸早早出门买菜了,我妈则在客厅里包饺子,见到我就问:“不是说盛景昨天才回国吗?要不要让他多休息两天啊,哎,不急着来吃饭的呀!小仙你把房间收拾好,他要是累,就让他下午在家里睡一会儿,倒倒时差……” 我还没发话,裹着睡衣的董小然便主动申请去帮我铺床,我只能走到餐桌边帮我妈一起包饺子。 她和我拉扯了几句家常,目光又落到了我弟身上:“哎,小然暑假实习的事你和盛景说了没啊?”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淡淡地回答:“没,不知道怎么说。” 我妈嗔我一眼:“你这孩子……算了,等等我来和盛景说!” 我默了片刻,将手里那只明显臃肿的饺子放到砧板上,沉声道:“妈,我觉得还是让小然自己……” “我一个学编程的,去飞虹创意干嘛?帮我姐和她同事修电脑吗?”董小然听到了我和我妈的对话,抖着枕头从我房间里跑了出来,冷不丁怼了我妈一句,“暑假实习我自己找,这种小事不用麻烦我姐吧?” 我妈急了:“那不是想着你姐正好有门路么……” 董小然和我对视一眼,继续给我妈洗脑:“妈,你也不怕别人在背后说我们家事儿多?如果传到姐夫他妈——就那个江什么的、那个女强人耳朵里,她看不起我们家,阻碍我姐和盛景哥交往怎么办?你看过那么多婆媳剧,还不明白孰轻孰重吗?我的实习算个屁啊,姐姐的恋情顺利才是第一位,好不好!” 我妈当场愣住,万万没想到我弟想的这么多。 我真想给董小然鼓鼓掌,这招“以毒攻毒”真是绝了。 他给我递了个眼色,非要挤过来要和我们一起包饺子,我妈用沾满面粉的手推了他一把:“去去去,你包什么饺子!这是女人家的活,我和你姐来弄就行了!” 董小然摇摇头、咂咂嘴:“妈!你现在的思想真是越来越落后了……你看盛景哥又帅又有钱,追我姐追得多艰难!我以后要怎么办啊!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呢,只能赶紧学学做家务增强一下核心竞争力……来来来,你教我包几个饺子,回头我发朋友圈秀一把……姐,你去把电视打开,再问问盛景哥啥时候到?” 我妈被董小然唬得一愣一愣,真的让了步,正儿八经开始教他包饺子。 得逞后的董小然冲我比了个心。 我走过他身边,笑着说了声“谢谢”,心想还算这小子有良心,不枉我平时对他那么好。 “一家人,别客气。”他压低声音,还不忘补上一句,“……记得让姐夫再给我买几张游戏光碟。” 我狠狠在他腰上拧了一下,他疼得哭天喊地,将手里一把面粉扬上天,在我妈的抱怨声中,我爸也拎着满满当当的菜篮子回来了,得意洋洋地说今天插队买到了又新鲜又便宜的牛肉…… 我爸还是那个老样子。 我妈也没有太大改变。 仿佛预示着新的一年里,这个伴随着我二十年多年的家并不会变成理想中的模样,但也不会变得太坏。 我爸见我站在客厅里笑,低头从菜篮子里翻出一小袋桃酥塞给我:“我回来的时候,特意绕路去古藤巷那边排队买的,你小时候特别爱吃这家桃酥,还记得不?盛景那小子也很喜欢吃!那时候你才多大啊,上初一吧?喔,你肯定记不得了,老爸还记得呢!等等拿给他尝尝!” 哈,这我可真不记得了。 那时候的我,总以为会永远和盛景在一起,理所当然地忘记了很多事,记错了很多事,但是,但是啊,总有人替我们记得。 我是幸运的。 非常、非常幸运。 说话间,门铃很有节奏的响起,我妈慌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催促我爸去开门:“哎呀,盛景这孩子怎么来这么早啊?我饺子还没下锅呢!” 董小然在旁煽风点火:“哼,估计是想我姐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挂上微笑,准备迎接许久未见的男朋友。 * 春节长假过后,生活又恢复成熟悉的节奏,唯一能让我有所期待的,便是给叶淑君当伴娘这件事。 她和季皓的婚期定在三月初。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做伴娘,很紧张,为了不辜负闺蜜的信任,我足足做了几张纸的攻略。周末相约喝下午茶的时候,我把自己这些天的“成果”展示给准新娘看,谁料她却连连摆手,语出惊人:“董小仙,你给我听好——我结婚那天,你只要负责美就行了。” “那不是你的任务吗?”我搞不懂她什么意思,“我们伴娘团的妆发礼服都不用太隆重啊,不能抢你这个新娘子的风头。” 她摇摇头,非常坚定:“不行,你也要美!一定要美!” 当时我就觉得叶淑君怪怪的,但也没多想,直到她结婚前一天我拿到最终流程表后才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除了早起去她家招待宾客,帮她拎着包收份子钱,婚礼现场按流程递钻戒,开席后就再也没有我要做的事了——她全都交代给了另外三位伴娘。 就像是,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 婚礼开始前,我们几个伴娘陪着叶淑君在酒店客房里化妆,她忽而拉住我的手,神神秘秘地叮嘱我道:“小仙,如果你今晚有特别要紧的事提前走也没关系,不用和我打招呼。” “我能有什么事啊?” “比如,和盛景去约会之类的……他不是说白天有事,要到晚上开席才能过来吗?”身穿华丽秀禾的叶淑君意味深长地冲我笑,就好像料定了我一定会提前离场一样,“他一来,看到你穿小礼服的样子这么美,我就不信,那个狗比男人能忍住不把你拖回家狠狠办了!” 我乐得想打滚,却还得举手信誓旦旦:“亲爱的,放心吧!今天一整天,我的身心都是属于你的!谁都抢不走!” 她捂住嘴巴笑。 婚礼的另外三位伴娘都是叶淑君的同事,人都挺有趣,听完我们两人的一唱一和,她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给了仍在云里雾里的我一点提示:“我们新娘子可是说了,你是她最好的闺蜜,所以啊,整场婚礼都没有抢捧花这个环节——捧花嘛,都说好了,是直接给你的。” 我受宠若惊,上前抱了一下叶淑君:“不过,我应该没有那么快。” 叶淑君耸耸肩,发髻上的水晶皇冠亮闪闪:“那谁知道呢?说不定,你接过捧花一转身……” 她停顿了一秒钟:“……就能看到一枚求婚钻戒呢?” 第38章 最后一个秘密 不霸则已,一霸惊人 江盛景赶到婚宴厅时, 我正乐呵呵地为每一桌分发喜糖。 叶淑君是喜欢追求浪漫的类型,整个婚礼现场布置的主色调都选用了粉白色,连喜糖盒都是很梦幻的天鹅造型。等江盛景走近,我抓起一只“天鹅”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这只天鹅, 好看吗?呃, 像不像……” 像不像你一会儿要掏出来送给我的钻戒? 咳咳, 有点说不出口。 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叶淑君刚才终于承认江盛景前段时间联系过她,说是想在今天婚宴上给我一个惊喜, 希望她能将新娘捧花送给我。 热恋中的情侣, 还能搞什么惊喜?叶淑君用脚指头就猜到了,狗比男人是想向我求婚。然而,作为相亲相爱这么多年的闺蜜, 她纠结过后,还是决定提前告诉我江盛景的求婚计划——虽然少了点惊喜, 但假如我有顾虑,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感谢叶淑君的悉心体贴, 因为我确实有顾虑。 我现在最大的顾虑就是:江盛景这种不分场合的秀恩爱狂魔会不会冲上台掏出一枚“鸽子蛋”闪瞎全场, 硬生生把新郎季皓的风头给挤兑下去……就算江盛景是我男人, 我也绝不允许他在我闺蜜的婚礼上出风头啊! 所以,我想先瞅一眼钻戒, 心里有点数。 江盛景不等我酝酿完情绪, 直接一句“好看”结束了话题, 说话间,目光还停留在我那身粉白色的伴娘纱裙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轻咳一声:“我说的是喜糖盒子。” 他缓缓眨眼,并不打算承认自己的错误:“都好看。” 见今天另一场好戏的男主角姗姗来迟, 另外三位伴娘迅速跑过来接替了我手里的活,让我领男朋友入席。 有个颇为自来熟的姑娘还凑到我耳边说笑:“叶淑君说你男朋友是个高富帅总裁,我本来还在想是不是有‘闺蜜滤镜’,结果看到真人……啧啧啧,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别犹豫,一会儿他要是真拿着钻戒上台求婚,赶紧点头说‘Yes, I do’。” 我打着哈哈,低头敷衍过去。 * 当天稍晚,宴会厅里渐渐热闹起来。 我闲不住,去客房看了一眼叶淑君,回来时发现江盛景身边多了好些张熟面孔——新郎新娘是同学,新郎伴郎是同学,新娘伴娘是同学,伴郎的女朋友是同学,伴娘的男朋友也是同学,大家齐聚一桌,莫名像是高一三班一场小型同学会。 兴许以往参加的都是些上流酒会、户外婚礼,江盛景端坐在那儿,与周遭氛围显得格格不入。看见我回来,他自然而然地将身边座椅上的杂物挪开,我对他笑,刚准备坐下,赵岷的声音却远远响起:“小仙!董小仙!哇!你今天真漂亮!” 我转过身,看着赵岷气喘吁吁挤过人群,冲到我面前:“呵,今天咱们班真是来了不少人……”他终于看见了我身边的江盛景,不由挑了挑眉,“盛景也来了啊?嚯,季皓叶淑君面子可真够大的……盛景,你这算是季皓家属,还是叶淑君家属啊?” 我一愣,心想着自己和江盛景交往的事似乎还没传遍同学圈。 江盛景冲赵岷挑了下眉:“我算董小仙的家属。” 可恶,又给他秀到了! 琢磨透了江盛景的话,赵岷“啊”了一声,周围那些精心打扮过后的男男女女也接二连三“啊”了起来,他们纷纷扭头望向我,眼神里仿佛写着“终于见到活生生走了狗屎运的人了呢”。 既惊讶,又惆怅。 还有一点点不甘心——当然,有这种情绪的大多性别为女。 赵岷是少数不甘心的、性别为男的人,他似乎还想和我求证一番,却被江盛景指了指旁边的空座位,继续他的“屠狗”大业:“抱歉,这是我女朋友的位置。” 赵岷不情不愿挪了地方,嘴里却连珠炮似的嘀咕:“你们真在一起了?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是不是上次小仙过生日?那个谁和谁和谁不是说,照片里是她的弟弟吗?是你吗?” 江盛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难得在赵岷面前打开话匣子,我夹在两人中间应付女同学们的调侃,宛如一个只会尬笑的摆件,直到司仪招呼我去给新娘扯头纱。 婚礼流程冗长却甜蜜。 尽管已经事先想象过很多遍、预演过很多遍,可亲眼看着季皓掀开叶淑君头纱的那一刻,我还是控制不住眼眶湿润。半场结束,我终于圆满完成任务回到了座位上,江盛景一边替我夹菜,一边与我耳语:“要是没吃饱的话,结束后我们找个地方吃宵夜……” 我嘴里塞着面包蟹脚,嗯嗯呜呜地应声。 同桌的几个姑娘发出轻笑,带着一点看笑话的意味送上祝福:“哎,这青梅竹马就是不一样……感情真好啊!” “新娘子一会儿要扔捧花了喔,董小仙你快别吃了,赶紧准备起来!” “这还用抢啊?叶淑君和董小仙关系那么好,百分之百会把捧花留给她的嘛!哎,盛景,什么时候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啊?谈恋爱不公开就算了,终身大事总不能还瞒着大家吧?” 江盛景故意抬手在嘴边拭了一下,“不经意”露出无名指上的戒指,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快了。” 闻此答案,她们面面相觑,我却猛咳起来。 他十分温柔的替我拍了拍背,又给我倒了一杯热茶。 就在这时,胡萌萌端起面前的酒杯,冲我和江盛景微微一抬——在婚宴厅里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特别纳闷,想不通叶淑君为什么会请她?打听过后才知道,胡萌萌和季皓的一个好哥们在一起了,今天,她是以伴郎女朋友的身份前来赴宴的。 她喝的是红酒,面上已然带着一丝醉意:“董小仙,你可真是不给老同学面子,上回我想找你做个采访……结果你居然都不回我消息,害的我被我们主编吐槽了好久……” 当年胡萌萌在我们班算是学霸一枚,毕业后进了楠丰日报社当记者,好像是负责社会新闻的,我和她是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不算太熟,她上一次联系我……好像是我因为朱子轩那点儿破事险些在微博上被“人肉”。 当时莫妮卡都强制不许我去公司了,我哪儿敢接受什么媒体采访?胡萌萌给我发了不少消息,但我没有回复,没想到她搁这儿提起…… 胡萌萌此话一出,立刻成了全桌的焦点。 不清楚事情原由的吃瓜群众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她也乐得分享,所幸飞虹总裁还坐在这里,话题并没有继续深入。胡萌萌抿了一口酒,仍没打算放过我:“哎,美女就是比一般人更容易遇到这些闹心事!你们可能都不知道,我也是偶然翻到以前的报纸才知道的——古藤巷拆迁那会儿爆过一则新闻,什么拆迁队工人半夜尾随女高中生,推进草丛强制猥亵……董小仙,你说你也真够倒霉的……” 饭桌上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包括江盛景。 我浑身一僵,手里的汤勺掉入瓷碗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浓稠的汤汁飞溅,浅色的伴娘纱裙沾染上污渍。 那是我最不愿提及的一件事。 刺耳的字眼令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封存已久的委屈喷涌而出,眼前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仿佛幻化成了一模一样的面具,面具上除了一对审视着我的眼睛,什么都没有。 我害怕那些目光,特别是江盛景的目光,我几乎是本能地抬高了声音,盯住对面的人,语含警告:“胡萌萌,你把话说清楚。” “你别紧张,我还没说完呢。”她斜我一眼,慢条斯理地接着说,“是猥亵未遂——未遂,行了吧?大家可不要误会董小仙啊,当年真没出什么事!我就是嘴瓢了,哎呀,不会有人乱想的!” 胡萌萌的男朋友推了她一把,尴尬陪笑。 我能感觉得到,面具还在那些人脸上,他们佯装低头吃喝,探究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我的脸上。 我很讨厌这种感觉。 餐桌下,江盛景默默握住我的手。 我望向他。 那个男人依然散发着光和温暖,声音很沉,却意外很有力:“别露出那种表情,没事的,我在呢。” 他相信我。 那一刻,我忽然就释然了,觉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算个屁!我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我不说点什么、不做点什么,不久过后,我一定会很讨厌现在不发一言的自己。 是时候和过去那个董小仙一刀两断了。 我放下筷子,尽可能地平静道:“我知道你们都很想知道当时的细节——那天刚下过雨,我特意绕了一条不怎么泥泞的远路,结果被拆迁队的几个男人给缠上了,我当时吓坏了,只能拼命喊救命……幸运的是,古藤巷的邻居们听到了,他们及时赶来把那些混蛋赶跑了,我没有被伤害。” 他们的面具碎裂掉一部分,有人开始举杯打圆场。 江盛景摩挲着我的手指,似乎是在赞许我的勇气,我的余光瞥见他紧抿的双唇,贪心地想着,多要一点儿他的奖励。 于是,我没有停下。 我看向始作俑者:“胡萌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挑这样一个场合来提这件事,又打算达到什么目的……但今天是叶淑君的婚礼,我不想大家扫兴,所以我愿意主动分享自己的故事,满意了吗?” 她有些急,向周围张望了两眼:“董小仙,你的反应也过于激烈了吧?我真没看你笑话的意思……” 我耸耸肩,起身敬了她一杯酒:“若是换个场合,我一定让你感受一下红酒洗头的功效。” 胡萌萌僵在那里。 服务员好巧不巧来上菜,菜名报得清楚响亮:“让一让,让一让,永结同心添喜庆——红酒烩牛肉来了!” 赵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好几个人也跟着笑。 将不敢说、不愿说的秘密公之于众后,我轻松了许多,我长舒一口气,潇洒地和众人道了个别,一手抓着包,一手牵着江盛景向婚宴厅外走去——叶淑君说过,今晚我有提前离席的权利。 我想,我真得使用一下这个权利了。 转身的一瞬间,我听见了江大总裁冷冷的声音:“呵,楠丰日报的记者素质也不过如此……看样子,明年飞虹创意和江氏的纸媒广告投放计划,可以不用考虑你们了。” 身后响起了胡萌萌的惊呼声。 我嗤嗤暗笑:真不亏是我看上的预备役霸总。 不霸则已,一霸惊人。 第39章 加油打工人(正文完结) 好像从没分开…… 天并没有塌下来。 我却很难过。 离开婚宴厅后, 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只能踩着高跟鞋穿过回廊、迎着夜风、走到酒店户外音乐喷泉处仰望星空,假装快一个要溺死在悲伤中的文艺少女。 江盛景落在我身后,“小仙”“董小仙”呼唤了好几声, 我才缓缓转过头回望一眼。 他神色微变, 犹豫着说:“你妆花了。” 我:“……” 文艺少女活过来了。 文艺少女立刻掏出包里的小镜子开始补救自己被眼泪晕染的睫毛。 你以为我想哭吗?我也不想的,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就算要哭也肯定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像今天这样走在路上无声落泪的……就已经是到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不仅仅是因为那些莫名冲我来的恶意, 更是因为, 我本来可以正大光明接过闺蜜的手捧花,拥有一个很浪漫的求婚仪式,一次让在场所有女人都羡慕的绝美体验…… 可是现在,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江盛景筹划许久的求婚计划泡汤了,我居然比当事人还难过! 我万分沮丧地坐在喷泉池边, 将磨脚的高跟鞋扔到一旁,叶淑君和季皓的婚宴厅里传出了阵阵声浪, 想来, 是到做游戏的环节了吧?我不在了, 新娘捧花最终会花落谁家呢? 我幽幽叹了口气。 江盛景在我身边坐下,将自己的外套替我披上:“董小仙, 其实, 我今晚原本是想向你……” 见不得他吞吐的样子, 我干脆替他说了:“求婚。” 江盛景着实讶异:“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坐直了身子:“别低估我和叶淑君的姐妹情——可惜,本来可以让全世界都知道的,现在, 你只能说给我一个人听了。” 我冲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还不拿出来?” 此刻的我,简直就像一个逼婚良家妇男的土匪头子。 江盛景好看的眉毛果然微微拧起,挣扎片刻,终是单膝跪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丝绒盒子,冲我打开。 是一枚钻戒。 今晚的月色不错,再加上音乐喷泉的五彩射灯,钻石切面折射出颇为梦幻的色泽,宛如将天上所有的星星都聚拢于其中——道理我都懂,但钻石为什么那么大? 那一刻,我终于信了。 我信了求婚钻戒是有区别的。 我长长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抬手轻抚着胸口:“幸好。” 江盛景疑惑:“什么?” “幸好你没在叶淑君的婚礼上将这枚钻戒拿出来……”我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那一枚漂亮到无法形容的钻石戒指,不敢轻易去碰触,“否则,在场所有带女朋友来的未婚男人,都会恨死你的!” 江氏的继承人似乎很享受这种恭维,唇角开始上扬。 只是,第一次求婚,又经历了“转场”波折,某人好像紧张到忘了词,并没有发挥出语文课代表应有的文学水准,跪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要结婚吗?” 我的目光终于舍得从那颗钻石上挪到他的身上,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这条西装裤是不是很紧啊?跪着难受吗?” 他的腿真的又长又好看,穿上裁剪合身的高定西装,简直比肩男模…… 我舍不得他跪着。 我想我真是疯了——为什么要在男朋友单膝跪地求婚时去关注他的裤子他的腿? “董小仙。”果然,江盛景也觉察到了我get错了重点,气得磨了磨牙,语气里带着一点责备,“你是真的很擅长破坏气氛。” 确认过眼神,是老板在训人。 我顿时紧张起来:“啊,抱歉……要不你重来一遍好了,我保证配合……但是,那个西装裤,你真的不觉得很紧吗?” “紧。难受。我想站起来。”兴许是被我逼疯了吧,江盛景几乎是“凶神恶煞”地吼出一句话,“你赶快答应!” 再过几秒钟,他可能又要被我气死了。 我得赶紧履行“复活币”的责任,重新让他活过来。 “哦,哦,好的。”我大声说,“我愿意!” “江盛景,我愿意嫁给你!”我又说,“愿意愿意!非常愿意!” “你赶紧起来吧!别跪了!”我接着说,“当心裤子炸线,补一下得花好多钱的吧?” 江盛景听罢,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来。 他恍恍惚惚地将钻石戒指给我戴上,又恍恍惚惚地将那只装着钻戒的丝绒盒子塞进我手里,喉头滚动,宛如劫后余生般恍恍惚惚地咽了口水,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裤子。 你看,我的担心确实不是多余。 * 为了庆祝好闺蜜顺利出嫁,为了庆祝江大总裁成功求婚,为了庆祝董小仙即将晋升为江太太……我决定,请江盛景到酒店对面的美食街巷子里吃顿烧烤填饱肚子。 初春的夜风,仍然刺骨。 没走几步,我开始心疼把外套让给我的江盛景:“要不,我们还是回婚礼现场吧?现在回去,还能赶上点心和果盘……” 江总直接给出指示:“去我车里拿衣服。” 我想不起来自己曾在他车里放过外套:“啊?” 他解释道:“你的军大衣还在我的车里。” 我想起来了,从出租屋搬出来的时候,我把军大衣打包塞进了行李箱,又觉得搁在新家衣柜里占地方,犹豫着要不要扔掉——当然,其中也有害怕“睹物思社死经历”的原因,后来我被江盛景说服了,将军大衣留在了他车的后备箱里,以备不时之需。 比如,现在。 于是,被求婚的当晚,我再一次套着军大衣站在了江盛景的面前,重新商演曾经的噩梦,只是这一次,我的心情与上一次完全不同。 趁江盛景关车后备箱盖,我笑嘻嘻地对他扯开军大衣前襟,露出内里布料并不算多的粉白色纱裙:“江总!今晚老时间,老地方,不见不散哦!今年公司那几个稳赚不赔的项目,您看能不能……” 他怔了怔,有些无奈地冲我微笑。 我浪得宛如一株跳舞的海藻,他忽而低头,含住我的唇。 如果我是一个路人,一定会觉得这样的画面很诡异,但我不是,我是那个丑态百出却依然会被爱人热烈亲吻的幸运仙女……我的内心无比充实,被那个名为江盛景的男人蛮横地占据了所有的角落。 以前是他。 以后也是他。 无论我是富贵是贫穷,无论我穿着小礼服还是军大衣,都是他。 * 当我把江盛景的外套还回去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衣服内衬口袋里有一个小小的记事本,是他的To do list。 很薄,记录的却并非是工作方面的行程和安排。 江盛景本想抢回去,我没让他得逞,借着路灯,我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眼眶渐渐湿润: 1月1日陪董小仙跨年,买冷焰火 1月10日陪董小仙去买对戒,记下她的戒指尺寸 …… 2月14日和董小仙去看展,打电话给高昱预定暮色餐厅靠窗的位置 2月20日给董小仙买钻戒,找叶淑君商量求婚计划 …… 3月6日向董小仙求婚,下午尽量提前到婚宴厅 …… 都是我。 全部都是我。 我真的从没想过,江盛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为我如此的用心。?璍 看完最后一条记录,我将本子合上,郑重其事地还给江盛景,目光却有些躲闪:“这一次,我可没有涂鸦你的日程本啊……” 被我识破了小秘密,他好像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我知道,都是我自己写上去的——心甘情愿写上去的。” 好吧,他赢了。 “江盛景。” “嗯?” “没什么。” 我摇摇头,太多话堵在我的嗓子里,一时间不知先说那一句。 裹紧军大衣往前走了几步,我停下脚步,又意味不明地喊了他一声:“江盛景。” “想说什么?” “我会努力的。” “努力?” “嗯,为了你,努力!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我久久地凝视着他,声音出奇笃定,“只要打工人足够努力,就一定能让老板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我董小仙在此发誓,要让你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 江盛景笑了,眼睛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好啊,我等着。”说着,他走到我身边,牵起了我的手,“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好好努力,让老公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 昏黄的路灯下,我们的影子缠在了一起。 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