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作者:橙子雨 文案: 2010新春贺文,很早之前写的小短篇 大家看着玩就好。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幻想空间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广愈,沂纺 ┃ 配角: ┃ 其它:鲛人 一句话简介:2010短篇新春贺文 第一章 上 (早先写的东西了,有点萌有点雷,看着玩就好……) 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水居如鱼,貌美善歌,其眼泣,则能出珠。——《博物志》 海中建木,月光皎洁着鲛人的皮肤,他看着一望无尽的漆黑深沉,无言更无清歌。 他在守一句誓言,他在等一个人。 远处隐约出现了一盏渔灯,一晃一晃摇曳着靠近。好像许久之前的记忆重叠着复苏,鲛人正眯起眼睛,突然听得整个海汹涌震动,渔船搅了鲲的好眠,凶残的大鱼决定让它葬身海底。 鲛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流光,在渔灯的光亮消失之前,纵身跃入海里。 当他把那个昏迷的男人拖上建木的时候,在微光下看着那人四方的脸庞,他愣住了,晶莹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却同时露出了绝丽的微笑。 三百年了……我等了你三百年。你终于回来了。 **** 周广愈是海边渔村朴实的渔民,父母早亡,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汉子了,只有小妹和他相依为命。兄妹俩都勤劳善良,却仍旧贫困,如今小妹到了出嫁的年纪,周广愈急了,再筹不出嫁妆钱,小妹一辈子就要这么被耽搁了。 他不顾危险夜里偷偷出海,只是想要多捕一些鱼儿拿去换钱。在渔船被撞翻的时候,他真的绝望。 他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层柔软的丝绸,他从没碰过这么滑腻的东西,然后他发现自己枕在别人的膝上,一缕冰凉柔顺的水色秀发垂在他耳际,他抬头,正和照顾着他的人四目相对。 周广愈一辈子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苍白如玉的皮肤,血色的红唇,一头水色的长发泛着琉璃的光芒,眼神温柔,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周广愈被海风刮得黝黑而粗糙的脸庞霎时红了个透,心脏突突地跳。 “远,你醒了,饿不饿?”美丽的人轻声问,继而得意地笑着说:“我知道你喜欢吃熟的,特意烤了一些鱼,我去拿给你?” 其实周广愈不饿,他也不是什么“远”,还是恍恍惚惚地点了头。吃着鱼,那美丽的人还不时地用闪闪发光的丝绸帮他擦着唇角,让周广愈觉得真的好浪费,可是又不敢说,因为从来没有人关心他到这种地步,他怕说了,这个人就不会对他好了。 “远你还是那么笨。”美人笑着,毫不介意地吻上他嘴边的油渍。周广愈的脑字刷地空白了,心想,这怕是要对人家负责了吧。幸好自己老大不小了还没娶,只是跟自己过苦日子,恐怕连累了这个漂亮的人。 美人靠着他的肩膀,看着苍茫的海,幽怨地问:“我等你那么久,你怎么才来?” 周广愈“啊”了一声,疑惑地挠挠头,美人瞪了他一眼说:“算了,只要你以后都不走了就好。” 不走了?周广愈回过神来:“不走不行啊,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呢。” “家里?”美人的身子突然僵硬,竖起眉毛厉声问:“你有了别人?” 周广愈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意思,只能实话实说:“我……我小妹……” “你别骗我,你是孤儿哪来的小妹?”美人凄厉地看着他,眼泪突然就落下来:“……你找了女人?你不要我了?我等了你三百年!三百年……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泪水在掉落削尖的下巴的瞬间化为珍珠,落在地上清脆有声。周广愈睁大眼睛看着那珠子,突然想到村里老人们的传说。 东海鲛人,泣泪成珠,价值连城,所织蛟绡,轻若鸿羽,貌美异常,能活千年。 那眼泪,之前轻柔的丝绸……周广愈只是有点迟钝,他并不傻,这个在茫茫大海中把他救上海上建木的人,是个美丽的鲛人。 “你……你在等谁?”他问他,在鲛人脆弱的泪水中,他还是要狠下心来说:“我可能……不是你等的那个人。” 鲛人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了,他扑上来对他露出红唇下藏着的獠牙,嘶吼着发出不属于人类的悲鸣。 扭曲只有瞬间,接着他就气焰全消,耸动着肩膀哭得像个孩子。周广愈觉得,这个鲛人其实知道自己不是他等的人,只是愿意自欺欺人而已。 周广愈伸手搂住他轻轻拍抚。鲛人的身体是海水的冰凉,他伏在他怀里嘤嘤哭泣,让人心疼万分。 三百年……周广愈知道鲛人的生命漫长到没有时间的概念,三百年,一个人类早就作古,他傻傻地等,却恐怕是再也等不到了。 鲛人并没有为难周广愈,他用建木给他造了小船放他回了村子,还送了他一些蛟绡和珍珠。周广愈拿去城里的集市卖了好多钱,媒婆收了好处,把他小妹说给了城里老实的木匠,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 周广愈偷偷留了几颗珍珠没舍得卖,拿小妹缝的小香囊装着贴身放,经常会拿出来看看,越看就越想那个人。想他一个头留在海中的孤独,想着他一滴滴眼泪落下来的冰凉。 最后他锁了自己的茅草屋,打了包袱乘船出海。在深夜的时候终于再次登上了那片建木,对那个喜欢对着深海流泪的鲛人说:“我想留在这陪你。” 粗犷黝黑的躯体被晶莹白皙的人大力按倒在地上,周广愈不安却信任地闭上了眼睛。在火热的纠缠中,璀璨的明珠落了满地。 他枕着鲛人的胸膛醒来,那人媚眼如丝朱唇轻启,笑问:“痛吗?” 周广愈想到昨晚进入身体的火热,强有力的撞击,羞窘万分。鲛人看着他憨态可掬的傻样,撩起琉璃色的发丝:“我叫做沂纺。” 周广愈默念这个名字,很多遍。 他就这样留在了沂纺的海上建木。鲛人的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揭鳞入药可治百病,所织蛟绡轻柔御寒,周广愈在生活上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是每次看到沂纺毫不怜惜地割裂自己的身子,还是会心疼难忍。 周广愈毕竟是人类,在海上生活难免水土不服多有病痛,沂纺不介意揭鳞取药,面对男人疼惜的眼神,他就把伤口浸入水中,让他看着它们愈合。鲛人只要有水,就如同凤凰浴火,可以重生。 三百年的孤寂和痛苦,因为这个男人的陪伴而逐渐抚平。沂纺喜欢抱着他,感受他粗糙紧实的肌理,有他在身边的夜,再也不会寒凉如水。 他知道他等的那个人不会再来。他感谢上苍又赐给他一个周广愈。 周广愈问过他“远”的事情,他实话告诉他,远是很久以前沉船被他救起的书生,两人在海上建木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而远说要回去禀告父母,信誓旦旦让他等他,他就一直等,等了三百年。 周广愈轻吻沂纺的额头说,那个人一定不是存心不回来,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天灾人祸,像你这么好的人,没有人会丢下的。 沂纺享受着男人的温柔,心里罪恶感泛滥。他没有告诉男人,他喜欢他,是因为他生得像他的远,虽然远比他白净比他优雅,可是那个轮廓那个身形,几乎一模一样。 过了半年,周广愈说他要回陆上一趟,小妹要归宁省亲,家里必须有人。沂纺低着头不说话,无论周广愈怎么劝怎么发誓一定会回来,都没有用。 沂纺并没有拦着周广愈,可是周广愈担心他会哭,迟迟不敢走,只能叹息说:“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就好了。” “要是我能变成人类的外形,你真愿意带我回去?”沂纺说着,只是微微转了一圈,就变作了黑发黑眼,他本来就美得像是女子,如此一来更是明丽动人,周广愈笑得很开心,走过去用绢丝帮他系住长发。 百人的渔村很快就轰动了,不是因为周家的嫁出去半年的姑娘回来,而是因为说是进城打工的周广愈,带回来一个漂亮得像是天仙的媳妇儿。 连小妹回来,看“嫂子”也看直了眼,再看看自家傻傻的大哥,揉揉眼睛怎么也不能相信。只得和村里的老人一起感叹“傻人有傻福”。 沂纺和周广愈说过,在陆地上鲛人比不得在水中的神通广大,能够维持人类的外形已是极限。周广愈拍着胸脯说:“没关系,有我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新春贺文(*^__^*) ,短的。 第二章 下 他果然处处护着沂纺,在茅草屋里的炕上拼命铺柔软的稻草,生怕坚硬的砖床划破了周广愈的皮肤,砍柴割草倒水做饭更是事事不让沂纺操心,全部服侍得妥帖,怕他闷了,还带他逛集市。沂纺几乎没有上过岸,被人类世界那些光怪陆离迷得眼花缭乱,周广愈拉着他的手,笑着纵容他的流连忘返。 这样过了半个月,小妹回了夫家,两人也决定回海上。在走之前,周广愈说:“我要先去祭拜祖先,感谢他们保佑,小妹嫁得好人家,而我遇到了你。” 渔村有专门的佛堂,设在村外靠海的山腰,携手爬山的时候,周广愈就在和沂纺说,这位祖先是个不一般的人,家里是一穷二白的渔民,却立志要读书,得到了好心人的资助,进京赶考高中榜眼,娶了丞相的女儿,一辈子荣华富贵却不忘宗祖,晚年衣锦还乡回到了小渔村,这个村子现在的居民,几乎全部都是那人的后人。 进了祠堂,周广愈跪下,虔诚地祷告。他没看到沂纺站在身边,僵直着看着某个方向面容扭曲。 牌位的最上方,墨迹在黄色的竹板上清清楚楚的三个字:周君远。仿佛一个巨大的讽刺。 这三个字沂纺太熟悉,三百年的冰冷,夜夜梦回不能遗忘。 怪不得身边跪着的人总让他觉得异常熟悉,原来是那个人的后人。 被抛弃了,被欺骗了。他的远,拿走他的血肉他的眼泪,变卖了为自己的荣华富贵铺路,仕途顺畅子孙兴旺,把他丢在海中央每日望眼欲穿,不曾有丝毫的歉疚! 珠子砸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了周广愈,他睁眼,看到沂纺双目血红,琉璃色的头发被杀气撩动,蔷薇色的唇抿成一条线,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身后的骚动,有人高叫着:“看吧,他那个妖里妖气的媳妇儿,果然是妖孽!” 沂纺微微一笑,打翻旁边的油灯向那些排位扔过去。火瞬时烧起来,围在祠堂门口的村民愤怒惊叫,却没人敢上前。周广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却也被他用火把指着,无辜地问道:“你怎么了?” 他这种样子,和很久以前的记忆再度重合,沂纺讨厌他那双清澄的眼睛。当年那人就是用一双清澈的眼睛蛊惑他,让他相信让他沉醉,再让他等,绝望地空耗没有尽头的生命。 “我恨你……”好像在报复很久以前的那人,他恶毒地对着男人眼里露出的伤心:“我从来就没爱过你。你算什么?你哪里配?” 他还没有满心快意地欣赏男人茫然脆弱的表情,手上就突然失力。火把掉在地上,他听见外面骚动的人群叫着:“法师来了,法师来了……” 周广愈见状,上前一把接住就要瘫倒的沂纺,人群冲上来,他推倒了雕像来阻挡,抱着沂纺就从后门逃走,下山的路已经被堵截,他只有抱着他往山上跑,沂纺在他怀里被咒文弄得无法动弹,晕眩着面色发青,即使想要挣扎也挣扎不了。 周广愈发疯一样地跑,他知道鲛人被渔民抓到会是什么下场。他们会剥了他,皮肉骨头拆开晒干,拿去卖大钱,他焦急地喘息,而怀里的人已然神智不清,殷红的血液顺着唇角流下。 “沂纺,沂纺!”他喊他,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周广愈的眼泪涌上来,这个之前还在和自己有说有笑的人,突然不会动了,该怎么办。 他跑上悬崖,下面是深深的海,他想着之前沂纺的伤口在水里愈合,却又害怕这样把抛下去会伤了他。 人群已经逼上来,几个壮年男子眼里闪着贪婪的光芒,伸出手去劝诱道:“周广愈,把他给我们,分得的钱不会少你一分。” 在他们扑上来的前一刻,周广愈只得把沂纺抛下大海,众人见鲛人没有了,扑上去揪住周广愈,狠狠地殴打。 周广愈被他们打得爬不起来,胸口腿上骨头几乎尽裂,他吐了很多血,却强撑着不愿意昏过去。他不知道那个法师是什么人,他还要去找他,让他解开沂纺身上的咒。 他拖着残破的身子回到村子,人人已经视他为异类,毫不客气地关窗关门,恶毒一点的还要用石头丢他。他不在意,好容易找到了法师,跪在他面前求他。法师并非不清明之人,听他说明那海上的鲛人真的并非作恶妖孽之后,就收咒离开了。 然而周广愈在村子已经没法留存了。平日的好邻居好朋友,都翻了脸霸占他的房子他的船。他苦苦哀求,让那些人把船留给他,他说他需要船去海上找那个人,他可以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但是人们讥笑了他,毫不留情地把他赶走。 周广愈坐在海边,因为法师告诉他鲛人没有死,他才能够撑下来。他现在已经无家可归,只等着沂纺来接他。等到白天过了夜幕降临,阴冷的海风冻得他抱成一团哆嗦,他终于忍不住把头埋在膝间哭泣,他第一次知道等待是那么痛苦的事情。他只等了一天而已,沂纺等了一个人三百年,多苦多焦心他可以体会。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沂纺在等着的人就是村里人人崇敬的三百年前的那个老祖先。他也明白过来自己只是替代品,或者连替代品都不是。想到沂纺可能迁怒他,从此不再想要他了,就撕心裂肺地疼。 他又等了两天,整个人急速憔悴萎缩,眼眶都陷下去。他开始担心沂纺是不是受伤了,他想要起码再见他一次确定他好不好。他真的不愿意认命,不顾身体的虚弱走到海里,努力地想着那片建木的方向游过去。 沂纺把周广愈捞起来的时候,他的呼吸已经停止了很久,身体被海水泡的发白,遍布着伤痕。 他愣了好久,继而搂着周广愈,贴上那不再会起伏的胸膛,眼泪横流。 那日他被解了咒,很快就恢复,却不想再见他。对他而言所有的人类都是骗子,他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交集。 然而身边没有了那个会傻笑的人,心里突然空了一块,仅仅几天就受不了,不断地想他。周广愈和别人不一样,沂纺知道的,他不会骗他,他对他一直特别好。 他没有想过在他纠结的时候,那个人在受到什么样的折磨。终于忍不住相思在夜里偷偷潜入村子,却发现那座小茅草房换了主人,他的周广愈不见了。 第二天,海里飘着那人的浮尸。 沂纺其实经常哭,却从来只是默默流泪,只有这次哭声回荡在海面。想到自己对这人的伤害,想到自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你不配”。 明明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幸福的。早晨暖洋洋的光照在身上,他躺在怀里,傻傻的容易脸红,又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吻。 现在他没有生息地躺着,骨头断了,腿软软地垂着,是谁那么残忍? 眼泪流干了,开始流出血泪,顺着眼眶掉下,变成一颗朱红。 朱红的泪水是鲛人一生的精粹,代表了此生眼泪的终结,它可以令死人复生,代价是那个鲛人永恒的青春和生命。 “和你一起过一辈子,有你陪着慢慢变老,我愿意。” 他低下头,把红色的珠子渡入周广愈的口中,磨蹭着他苍白的唇。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男人在他怀里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那人朴实温和的眼神,恍如做了一场长长的梦,现在只有眼前的人抓在手里,沉甸甸的充实。 “过去的事情,忘了好吗,” 周广愈看着他,笑意温暖:“我会对你好,绝对不会骗你,绝对不会丢下你。” “广愈,我喜欢你,好喜欢。对不……对不起……”沂纺把头埋进他宽厚的胸膛,周广愈的脸上多了些绚烂的光彩,点点头说:“嗯,我知道。” 沂纺的眼睛干涩,却再也哭不出来,可心底却突然宽敞坦然起来。也许泪水本来就不必要了,因为今后都有这个人相伴,生命中交织着幸福和欢乐,他也不用对着大海饮泣。 夜色下,两人互相依偎着看着漫天繁星,窃窃私语,细细亲吻。过往的渔船隐约可闻清浅的歌声回荡海面,却不再是凄伤的悲歌,而是婉转温和的缱绻爱语。 渔船消失在地平线上,远方烟波万里,沧海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