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津门小面馆 作者:正直仙贝 【放飞】 女强预收 《白骨新娘》 真战力max直球炼器师 vs 假浪子醋王野狗二世祖 穿成冲喜小娘子的郁桃在冷冷的老宅住了两年,终于等来了离开的机会。 她不但成功和离,还利用杜大少爷对心头好的感情“讹”来了二百两青春赔偿费。 有钱有闲的郁桃带着二丫落户津门,立女户,在港口上开了一家小小的面馆,日子越过越好。 她没想过再嫁,可先前救过的大佬却非要来报恩,不但解了她的麻烦,还日日来面馆里面做小工,只为了能对她“以身相许”! ----------------------------------- 兆麟年纪轻轻就高居二品,却因着尴尬的身世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他是先皇的遗腹子,却因上报不及时出生在了皇陵之中,成了没有身份的人。 守墓太妃们教他读书写字,琴棋书画,太监们教他武艺,期望他早日出人头地将众人从这清苦之地救出来。 而知道他身份的皇帝却用亲情和地位当胡萝卜吊着他,用着他也疑他,将他当成了太子的磨刀石。 兆麟终日为血统身份煎熬,却在濒死时被郁桃所救,发现在她身边能找回内心的平和... -------------------------------- 1、本文又名《和离后大佬非要找我报恩》、《面食大全》 2、美食,日常向,男主虐人且内心自虐,女主绝不自虐。 3、半架空宋朝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美食 市井生活 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桃、兆霖 ┃ 配角:二丫 ┃ 其它:日更 一句话简介:一顿不吃饿得慌 立意:将中华美食发扬光大 第一章 放婚 浣纱镇的冬日很长,已近三月,风中仍带着刺骨的寒意,整座城就像是被遗弃在了冬日里,灰扑扑地看不出一丝春意。 天还没大亮,郁桃就披着小袄从里屋跑了出来。 夹杂了晨雾的天色灰蒙蒙的,小院儿处处蒙着一层霜,院中间的老桃树没有半点绿意。 郁桃往手心呵了两口气,活动了下肿胀的手指,歪着头将脑后的头发变成粗壮的麻花辫甩到了胸前。而失去了头发保护的后脖颈猛一下暴露在晨风中,窜上来的凉意顺着颈椎直直往下,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搓了搓脸,快步朝着东厢的厨房走去,昨晚灶里的柴压得有些少了,怕是已经灭了。 果然,等她在灶前坐下打开灶门,等待的就只是冰冷的灰烬。郁桃叹了口气,从厨房外拿了点干草和树枝进来。 沾了晨霜的草枝很难点燃,郁桃费了些劲才将火上起来,正盯着噼里作响的火苗发呆,二丫就掀了布帘进来。 “桃桃姐,你怎么又不喊我?”豁牙小妞张口就抱怨,“你这手可不能沾水了,早饭我来吧。” “今儿的饭不用水”,郁桃将她拽过来用热帕子抹了把脸,又用夹子扒拉了下灶洞给她看,两个小红薯躺在里面,“一会儿就好,吃完咱们去早市看看。” 两个红薯一点咸菜,便是二人的早餐。 “桃桃姐,咱们把院子那棵老桃树挪了吧,也不结果,看着怪闹心的。”二丫小口啃着红薯,看了眼外面染上点艳红的天色。 郁桃将咸菜放在烤得流油的红薯上,闻言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你还真信那人的话啦?” “也不是信不信的,可是那公子说得也没错啊”,二丫不自在地挠了挠下巴,“咱们这院儿四四方方的,正中间有棵臭桃,那不刚好是个困字么?” 郁桃捏了下她的脸,“唉,可是院里那棵桃树和我还是本家呢,多少有些舍不得。” 二丫就听不得她说这种胡话,一会儿就该说桃树比她来得早,算是她的哥哥啥的了。她三两口吞了红薯,从吊篮里面翻了个丑萝卜出来,打算去烤萝卜。 烤萝卜治冻疮,也是先前那位赵公子说的,二丫打算给桃桃姐试一试。 “开门,开门!” 郁桃的耳朵动了动,不确定地问道,“二丫,咱们院儿门是不是被敲响了?” 二丫也竖起了耳朵,她还跑到厨房门前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晦气地扭头说道,“正门,杜家。” 小院儿的正门上一次被敲响还是刚入秋的时候,这一次比上一次敲得更急,而说是敲也不太合适,小破院儿的正门早已腐朽,外面的人得的狠了点,朽木就轰然倒下了。 “咳咳咳咳…”门外的人和赶过来的二丫都被烟尘所呛,二丫则警惕地盯着了烟尘中的身影,将郁桃护在了身后,“雁秋,你来作甚!” 二丫和雁秋是前几年一并被郁桃捡回来的,那时候她还不叫雁秋而是叫小球。只不过机灵的小球如今是杜家正经的丫鬟,而傻乎乎的二丫仍是没名没分地跟着郁桃。 “咳咳,哎哟”,雁秋皱着眉头四处拍灰,“不是我说,桃夫人,你们这儿也太埋汰了。” 被叫做陶夫人的郁桃裹着补丁累补丁的薄袄,捏着绣帕的丫鬟头上倒带着根金灿灿的簪子。 二丫瞧她那簪子和翘起的兰花指都不顺眼得很,忍不住刺了一句,“是么?先前沾了灰的馒头你也抢着吃过,怎么,现在成了杜家大小姐了,就连点灰都呛不得了?” “你!”雁秋捏紧了帕子,将那尘土都往二丫这边赶。 “再说了,夫人就夫人,什么桃夫人,又不是西院那个卢姨太!”二丫翻了个白眼,却被郁桃拽住了。 “哼”,雁秋也翻了个白眼,鼻孔里面喷出来两道子灰,“老夫人们请你过去。” “走吧”,郁桃表情淡定的很,惹的雁秋多看了她一眼。 二丫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却被郁桃笑着揽了过来,她指了指倒下的门,“二丫,你看,这下不用砍老桃也解了这困字局呢!” 从二人住的小院正门出去,走过一片广阔的衰败花园,远远就看得个婆子守着火桶旁打瞌睡。 “开门!” 魏婆子吓得一激灵,脸都被吓青了,扭头看到二丫就要打,“你这个贱皮子,吓你奶奶一跳!” “魏婆子,赶紧开门!”雁秋拧着细眉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 青面婆子这才瞧见雁秋,赶忙挤出个笑,恭敬地开了门,“哎哟,雁秋姑娘,你瞧我!” 门后又是另一番景象,好似是满镇的春意都汇集到了这里。迎春花洒金一样绽放在青砖路两旁,绿柳刚刚吐芽,燕儿穿柔枝而过,朱红长廊蜿蜿蜒蜒,路过假山穿过碧湖,三人停在了一道满月门前。 “你们在这儿候着”,雁秋拦住二人,先行进去通报了。 二丫这时候才开始紧张,“桃桃姐,你说她们找你有什么事么?” 郁桃却望着满月门旁象征着子孙绵长的葡萄纹样有些出神,“什么事,那自然是好事。” “让让让让!” 郁桃下意识地侧开身子,就瞧见她名义上的夫君杜子腾伏低做小地缠着一名娇妇从她们身旁走过,带起了一阵子香风。 杜子腾头也不回,大声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厮,“哪来的穷鬼又来打秋风,惠安,拿点铜子打发了。” 郁桃差点没笑出来,不过想想也正常,杜家大少娶她这四年,两年昏迷在床,病刚好就去追自己的心肝儿,认不出来这可怜的原配也实属正常。 杜子腾没认出来,他的小厮惠安倒是认出了她是谁,有些尴尬地朝她拱了拱手。 “大少爷!老爷!这是夫人啊!”二丫气的跳脚,声音比哨还尖。杜子腾两年前清醒后,夫人们便让家里人改口叫他老爷,只不过他自己倒不愿意听,说是觉得把他给喊老了。 二丫哨儿一般的叫声倒是惹得杜子腾回头看了一眼,却又赶忙转回身扶着那妇人上阶梯,两三阶堂前梯被两人走得蜜里调油一般,半天也没上去。 “一个二嫁女,什么东西!”二丫为她不甘,往旁边啐了一口。郁桃的眉毛皱了起来,也不知道这小丫头从哪学的,满口胡言乱语。 惠安则更是直接,伸手要将二丫提过来,却被郁桃挡了下来,“不是说老夫人们叫我有事么?别耽搁了。” 杜家明堂里烧的是银丝碳,花瓶里插的几枝粉桃开得正好,香炉里一阵阵馥郁香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郁桃才进去就被热气激得打了个喷嚏,惹得上座一众老夫人们齐齐掩了嘴鼻。 杜大少升任老爷,夫人们也就变成了老夫人们,哪怕其中最年轻的也不过二十来岁。 没错,是一种老夫人们。 郁桃的公爹在世时风流倜傥,坐拥娇妻美妾,可惜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并万贯家财,家业一度摇摇欲坠,谁知道他家里这妻妾都有本事得很,众女齐心协力守住家产,又一同将杜子腾抚养成人,处得跟求姐妹一般。 “桃儿”,杜张氏是当家主母,性子最为软和,也是杜子腾的亲娘,“你来咱们杜家也有四年了吧?当初子腾病重,如今却已经大好了,真是托了你的福呢!” “哼”,杜子腾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托了她的福?我的命是娘和姨母们悉心照料抢回来的,就连悠悠都为我日夜祈福呢!她做了什么?” 郁桃原本是看戏的,听到这话却觉得心中一滞,隐约有些难受。她看了一眼小拇指上的疤,为原身觉得不值。三年前杜家生意出了问题,老夫人们都在外忙活,只余她日夜盯着昏迷的少爷,困得摁上了滚烫的药壶,却连伤药都没涂。 可如今在杜大少爷口中,她所做的都成了泡影,至于陆悠悠,郁桃瞧了眼坐在杜子腾身后的她,没记错的话,当时恰好是陆悠悠十里红妆嫁去安城罗家的好时候啊。 杜子腾也不知道是不记得还是选择性地遗忘了,只认准她在杜家是白吃白喝,“娘,要我说咱家养了她四年,知道分寸的哪用得着明说,早就自求下堂了!” “子腾,你别急”,杜王氏摁住了他,“郁氏是个明理的,咱们慢慢说。” 杜王氏天生一张笑脸,在谈生意上很有一套,杜张氏很尊敬她,吃穿用度都安排得和自己差不多。她牵起了郁桃的手,“桃儿,你年岁也不小了。男女之事啊,还是讲一个情投意合,你和子腾也说不上话,我和你娘便想着放你出去,让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归宿,有个疼你怜你的,就像子腾和陆氏那般,你觉得怎么样?” “放我出去?”郁桃没错过杜王氏握着她肿胀的手指时,眼中闪过的一抹嫌弃,“谢谢娘和姨母,小院虽然破了些,我住得还挺好的。您放心,我绝不出门给杜家丢人,买菜做事都是二丫去的。” “不知好歹!”杜子腾暴跳如雷,“你是在说我们杜家虐待你?!” 他吼完了发现身边的陆姨娘被自己吓了一跳,赶忙换了张笑脸去哄。 杜王氏也变了脸,“郁氏!你四年一无所出,不侍奉夫君,不孝顺高堂,今日肯放你出去,可是为你好!!” 郁桃没想到杜家会如此不要脸面,原身四年前是冲喜嫁进来的,前两年杜子腾病得床都起不来,刚刚病愈就为了陆悠悠跑去了安城,三个月前才回来,两人根本没有同房过,又何来的受孕一事可说? 她原想着若杜家说和离就答应,没想到杜家欺她年岁小,竟是要将她休弃。 郁桃摁住了气得发抖的二丫,故作天真的问道,“我瞧着戏里都说要男人挠挠女人的脚心才会怀孕,要不我脱了鞋,让夫君挠一挠?” 杜子腾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涨红了一张白面皮,话都说不出来。 郁桃委屈巴巴地扭头去问杜王氏,“姨母,是不是公爹也不肯挠你脚心,你才没有孩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双开!幸福!放飞! 第二章 “行了!”杜子腾一甩袖子,黑着脸盯着她,“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吧?” 郁桃歪了头去瞧他,“夫君做得了主?” 杜子腾被她一口一个夫君叫得牙疼,轻哼一声扫过上座的老夫人们,又忙里抽闲看了眼自己的心肝儿。 “妈宝男,窝里横,气管炎,啧啧。”郁桃在这一瞬间给他贴了三个标签,想了想又补了个,“不知好歹。” 不过杜子腾倒也没有诳她,作为被众人捧在心尖上的唯一男丁,他在杜家的确是可以为所欲为。先前老夫人们都反对他将丧夫的陆悠悠接回来,可最后还不是妥协了? 如今要将她休出家门,郁桃的视线扫过这堂上的每一位杜家主子,揣摩着她们的心思。 杜子腾想将她休出家门,应该是为了更好地扶陆悠悠上位,而这些老夫人们想要休她,则为的是杜家的名声。毕竟郁桃当年是因着冲喜进来的,而杜大少爷的病也的确是好了,若不寻个由头还真不好将她赶出去。 “放婚不可能”,郁桃态度坚决,“我未犯七出任一条。” 这放婚就是给她一封休书,将错全都堆到她头上,郁桃虽说不想留在杜家,却也不想做什么成全他人的圣母。 “行,那边和离!”杜子腾答应得很干脆。 “不”,郁桃缓缓摇头,紧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与你义绝!” 此言一出,整个明堂中的人都愣住了。杜子腾从她浅色瞳仁里映出来的自己,不知怎的便火气上头,“义绝便义绝!惠安,备车!” “不行!”杜王氏首先反应过来了,这事若是到了外面,吃亏的肯定是杜家。 杜张氏也走了过来,柔柔地握住了郁桃的手,“桃儿,都是家事,何必要闹到外面去,让旁人看了笑话呢?” 郁桃抹了一把眼,又紧紧地握住了张老夫人的手,“娘!我做错了什么!夫君身子好了,要纳妾我也允了,怎么这妾才进门,就要将我给赶出去了?!我听说新来的青天大老爷公正得很,叫他来评评理!” “放肆!”另一位老夫人杜钱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郁氏,你旁的不行,顶撞长辈倒是很有一套啊!来人,将她带下去关进柴房清醒清醒!” 二丫一下子就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而郁桃倒也不惧,她意味深长地盯着陆姨娘的肚子,“我这人愚笨,怕是得关个一年半载才能想明白。” 郁桃和二丫被拉了下去,明堂中传出了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郑宅的柴房紧挨着大厨房,竟是比她们俩的卧房还要暖上一些,二丫骂了杜家人好久,叹了口气问她,“桃桃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想走么?怎么还要对上老夫人们?要求咱们去求求大太太吧,她人看上去还挺好的。” 人挺好的? 郁桃笑了笑,今日杜张氏扮白脸,杜王氏是红脸,还有个杜钱氏当黑脸,分明就是软硬皆施,想要逼她就范。 二丫瞧着她脸色不太对,又建议道,“要不咱们去求求大少爷?” 郁桃摇了摇头,要想从杜家全身而退,关键不是老夫人也不是杜子腾,而是陆悠悠。 二丫骂得累了,滚到她怀里面睡着了。郁桃却还是清醒得很,从杜子腾接了陆悠悠回来她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真到了这时候,还是觉得心疼原身。 “夫人,夫人。”柴房外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郁桃将二丫放平,凑到门板前,从缝隙中对上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啊!”雁秋短促地叫了一声,打了个嗝儿,“夫人,我是来放你走的,嗝,你,你快走吧,嗝,老爷,说要打死你!” 郁桃心想,这女人还真是一刻都等不得啊。 雁秋不知道从哪拿来了钥匙,拧了好几下才将锁打开,她扯着郁桃就往外走,“夫人,快走,我嗝,我带你走!” 郁桃笑着往外走了几步,却坐在门槛上不肯走,“可是怪了,你不是陆姨娘的丫鬟么?” “嗝,老爷说要打死你啊!我,我也被你救过,你快走快走!”雁秋急得直跺脚,频频往院门方向看。 郁桃心想,逃妻当溺,这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姨娘心倒是挺狠的,她也顺着往那边看,任雁秋怎么拉扯都不动了。 “郁桃妹妹”,陆姨娘子门后弱柳扶风地走了出来,她一手捂住了平坦的小腹,另一手撑住了后腰,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的特殊,“郁桃妹妹,你冲喜救了杜郎,我心里是感激的,哪怕让我失了被他明媒正娶的机会,我也不怪你,真的。” “我承你一份情,可杜郎真的不喜欢你,你能不能成全我们?” 郁桃木着脸瞧着眼前比她高出一头的“柔弱女子”哭诉着,陆姨娘仿佛是不需要观众的演员,也不等她的回复,温柔地摸了摸自己即将隆起的小腹,“杜家三代单传,这个孩子杜郎也期盼了很久。好妹妹,你若是真为了杜郎好,就干干脆脆地放手吧!” “啊?”陆姨娘眨了眨眼,挤掉了眼角的一滴泪。可惜她这一番唱念做打,门槛上的粗妇却一点反应也无,只能抽出了张二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这钱是少了些,算是我送给妹妹的仪程。杜家这一段不太容易,唉,你若是还念着咱们杜家,以后过年过节还能来往,做个亲戚。” 郁桃接过银票,却瞄向了她发髻上的金簪玉钗,“真好看,不若你将首饰都给我吧?” “这…这是杜郎给我的”,鹿姨娘心里在滴血,她虽说受宠可真没落到多少银子。杜子腾还没接手家中事业,也只能仗着受宠给她买些首饰衣服,她眼皮一碰就滴落好几颗泪珠,“妹妹,你是不是还要与我抢杜郎?” “够了!”杜子腾从门外大步走进来,一把将心上人揽进了怀里。他原本是想趁无人时劝劝郁氏,没想到居然瞧见她在欺负悠悠。 “郁氏!你莫要忘了自己什么身份!”杜子腾将垂泪美人护住,对她倒是横眉冷面,“你怎敢这么跟悠悠讲话!” 二丫气愤地从柴房跳出来,“什么身份?桃桃姐是你夫人,这个二嫁的是个姨娘!” 杜子腾气的眼红,郁桃却不想和他拉扯了,“杜子腾,我瞧着鹿姨娘对你情深似海,怎么?你连四百两银子都不愿为她花么?我是不值这四百两,难道你这娇妻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值么?” 鹿姨娘窝在自家夫君的怀里也红了眼睛,觉得郁桃竟是说到了她心里。这事不是这该死的郁氏配不配,而是她在杜郎心中难道不值么?也就四百两银子,怎么杜郎都不愿意? 他是不是不愿意跟郁氏和离?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二嫁之身,不配做杜家主妇? “杜郎,我,我只是不想我们的孩子受委屈”,她咬着下唇扯住了他的手臂,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小鹿般的眼睛里摔了下来,也砸碎了杜子腾的心。 “三百两,和离!” 郁桃离开浣纱镇的时候,老院儿里的桃花刚开了第一朵。 她穿着新买的青布袄,在码头上伸了个懒腰,义无反顾地带着二丫上了远行的船。 两日后,一艘大船到了浣纱镇,几名黑衣男子半夜飞进了船舱,半跪着回禀道,“兆爷,咱们的人来晚了,杜家说将郁桃娘子给休了,属下无能,还在查她的行踪!” “休了?”深沉的男声带着一丝惊讶,“查!将杜家翻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芜湖~起飞~ 第三章 津门四月,处处都是蔷薇香。 粉白浅红的花朵开得肆意又热烈,缠在木架上,晃在风里面,宣告着夏日的临近。 郁桃穿了件瓜绿色的窄袖短衫,宽大的葛纱裤垂在脚踝边,笑着从铁匠铺里走出来。 老铁匠跟在她身后,笑得见牙不见眼,“郁娘子放心,东西肯定按时送过去!” “多谢多谢”,郁桃笑着挥了挥手中的缠花扇,沿着墙根的阴凉往家赶,才走近港口就被胡嫂子给拽住了。 “郁娘子,前几日你说的麻杆鸡我给你找来了,年岁不大,熬汤正正好!” “好咧”,郁桃麻利地掏出二十文塞进她手里,“多的部分就拜托嫂子帮我将鸡杀了,我这还要照顾二丫,实在是腾不出手。” “你放心你放心”,胡嫂子笑开了花,“等会儿我给你送去,保证干干净净的。” “郁娘子!” 郁桃抬头一看,黄里正正站在铺子前朝她招手,赶忙小跑几步赶了过去,“里正,女户办下来了?” 黄里正点了点头,可见着面前人明亮的笑容,忍不住劝道,“你可真想清楚了?要我说你年岁不大,哪怕是带着二丫,也能找个好人家!” “我想好了”,郁桃点了点头,这事儿她早就想过很多遍,决定在津门落脚时就找了里正立女户,虽说税重了些,可她以后就是郁家的户主了! 黄里正叹了口气,将划了签的户籍书递给她,“二丫也记在你名下了。” 虽说二丫说要当她的丫鬟,可郁桃怎么可能这般糟践她,给她取了个郁雅的名字,记成了自己的妹妹。 “你这铺子什么时候开?”黄里正扭头瞧了瞧身后的铺子,他这是担心两人没个营生。 郁桃承他的情,笑着答道,“等二丫好了就开。” 她们俩原本是坐船来津门,再转去羊城的,谁料二丫途中突染风寒,到现在还不见好。 郁桃与黄里正又寒暄了几句,从铺子旁的小巷拐了进去,路过孙嫂子家门口拎了杀好的鸡和她硬塞过来的一篮子鸡蛋、青菜,回了家。 “咳咳咳咳咳…” 她才从后门进来,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赶忙进了厨房,把热着的药端了出来。 “怎么又咳嗽了?我再请徐大夫来看看”,郁桃摸了模二丫的额头,入手是一片潮热。 二丫小脸苍白,这一路上养出来的肉一病全都没了,她细细的手指攀上了郁桃的袖子,“桃桃姐,我,我怕是…” “呸呸呸,童言无忌”,郁桃扶着她侧过脸,将插在药碗里的芦苇秆递到嘴边,“快喝了药好好睡上一觉。” 二丫不愿让她失望,含住芦苇秆艰难地吞咽起来,她感觉自己的牙龈和嗓子都是肿的,可仍是喝完了一整碗。 郁桃哄着她睡着,出来先将药渣埋了,洗净了手去熬鸡汤。 孙嫂子收拾的鸡的确干干净净,连内脏上的油脂都仔细剪下来了,她用热水将鸡烫了一遍,往肚子里塞了一把糯米一把大米还有些胡萝卜碎,随后用干净的针线封好,放进了陶罐中,多加了些姜片红枣,坐在小火炉上慢慢熬煮。 她又取出一把干面条下进沸水里,一把嫩生生的小青菜也被丢了进去,打了个鸡蛋撒了点盐便是今日的午饭了。 郁桃吃得很奇怪,她就端着碗蹲在火灶前,瞧着面快熟了捞了一部分,等着水又开了一次又盛了一碗,最后煮到面汤都泛白了才取出来。 “嗯,很劲道”,郁桃一边嚼一边在纸上记下,“三十五号面,口感劲道,面略厚,嗦面不易断,影壁平常多煮一滚。” 纸上记得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她这一阵的收获。郁桃打了个饱嗝,她已经吃了十来天的面了,可算找出来了个算满意的配比,接下来就是以三十五号面的配方进行改进工作了! 给病人却不好吃这样结实的面,郁桃又挖了瓢白面,加了点盐磕了个鸡蛋,揉成了淡黄色的面团,盖了块湿布上去,转身将罐子里熬出来的一层鸡油撇开,端了碗温水进了厢房。 “呜呜呜…都怪我…”二丫像是被魇住了,红着小脸皱着眉嘟嘟囔囔的。 郁桃赶忙拿起毛巾帮她擦汗,就听得她呜呜咽咽的,一个劲儿地怪自己不争气,染了病耽误了她的事。 “怪不得病好不了”,郁桃无声地叹了口气,二丫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些,老是操心一些有的没的。 二丫是被诱人的香味惹醒的,她甚至没多注意桃桃姐温柔的小脸,视线就落在了她端着的碗上。 醇香而不油腻,鸡汤特有的香气中带着点甜丝丝的尾巴,让人想起在秋日里吸过的串儿红,躺在清汤中的耳朵面胖嘟嘟的,小油菜青青翠翠,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开。 “这是什么?”二丫才张开嘴,就感觉到一股口水涌出来,滋润了她干涸到黏稠的口腔。 郁桃瞧着她这馋样儿,担忧的心就放下了大半,只要想吃东西这病就快好了,她挟起一块弹弹的耳朵面,轻轻吹了两下,送到了她面前,“刚抓的猫,割的耳朵,吃么?” 二丫好笑地瞪了她一眼,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嘴。 碾成猫耳朵模样的软面在鸡汤里煨得香香糯糯,让人忍不住嚼两下,里面吸收的满满鸡汤爽滑香醇,一点点甜滋味将整个鸡汤的鲜味都吊了出来。 二丫一开始是被她桃桃姐喂着吃的,后来实在是等不及,自己拿着勺就着碗吃,就连汤也喝了个干净,激出一身毛毛汗。 郁桃瞧着她脸色好了不少,满意地抿起嘴笑起来,扯了块布巾仔细地给她擦脸。 “二丫,咱不去南边儿了,就在这津门住下来,怎么样?” 二丫歪了头看她,“桃桃姐,你不是说南边儿山好水好吃的也好么?” “我又想了想,虫子太多”,郁桃随意扯了个由头,“津门联通四海,是个发财的好地方。” “真的?”二丫握住了她的手,瞪大了眼,“桃桃姐要做什么?”她又免不得担心起来,桃桃姐虽说聪明,可没做过生意啊,万一把钱亏光了怎么办? 郁桃看到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又在路思乱想,“这几日你病得迷糊,我啊,买了个铺子。” 果然,一听这话二丫就皱起了眉头,她刚想张口就被帕子捂住了嘴。 郁桃原本是不想让她操心,现在却觉得让二丫知道之后的安排,说不定病就好得快些了。 “你别担心,咱们这铺子位置极好,就算以后做不成生意,租出去也是有钱收的”,郁桃先安了下她的心,接着说道,“咱俩的户籍落在了这里,要是没个营生,怕是会有闲话传出去,再说了,这钱攥在手里面永远也不会下小崽儿,还是得花出去才能赚得更多。” 二丫眨了眨眼,虽说没太听懂,却被她桃桃姐自信的语气安抚到了。 “咱们现在住的就是铺子么?”二丫问得很小心,这还是她们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铺子,自己的家。 “没错”,郁桃给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开了小半木床,“你快点好起来,就能给我帮忙了,唉,事情是真的多,二丫,我最近都累瘦了!” 二丫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第一次闻到了风带来的香味,她伸长了脖子去看,一枝晚香玉闯入了她的视线,胭脂色的花朵蛰了下她的心,让她生出了一股急迫,再不出去看看,怕是要错过这个春天了。 郁桃瞧着有效,就每日跟她说说这些日子的安排。 “这津门港就在皇城脚下,又连通四海。下船的时候你昏睡着,没瞧见那港口的船一艘接一艘进来,可壮观了!客似云来,咱们啊,就在这儿发财了。” 二丫点了点头,这一阵子都开了半窗,她虽说看不到,却也听得了船工有力的号子声。 “咱买的宅子之前是做货行的,院儿里还有个上下货的小码头呢,等你好了我也给你买条小船,咱们出去玩玩。” 二丫被她桃桃姐说得好奇的很,当天就多吃了一碗粥。 “今天给咱铺子抹墙呢,你听见声音了吧?津门人说话怪逗的。咱们之前涂鸡圈的那个方子你还记得么?那班主居然拿了一吊钱跟我换,怪不得人都说皇城脚跟儿遍地都是钱啊!” “我定了木桌木椅子,还专门给你做了个小板凳,你早点起来试试。” “晚香玉落了?我今儿瞧见隔壁家的瓜藤爬过来了,你说过一阵要是在咱家落了果,能不能偷偷摘了?” 二丫每天就期待着她桃桃姐跟她说说外面的事,她知道了自家小院儿大概是什么样的,可每天都在改造,每天都在变模样,也知道出了门不远就到了码头,还知道了她们前面住着孙嫂子一家,她家的小男娃跟她年岁差不多,每天都哭着不想去学堂。 想要出去看看这个春天,看看自己家,看看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津门港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二丫忘记了先前的担忧,满心都是对新生活的期待,病也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猫耳朵面,吸溜 第四章 郁桃逛早市回来,就见着二丫在院子里站着。 “冷不冷?” 二丫摇了摇头,满眼都是雀跃,“桃桃姐,这以后就是咱们家么?” “没错”,郁桃牵着她的手,见摸着的小手还算温热,便牵着她到处走,“来,我带你看看。” 她买下的这栋宅子是经典的前铺后宅的格局,后面的院子不算大,原先占地最大的马厩被改成了一大块菜地,才冒出一层小苗。 “种了胡葱、小青菜、薄荷”,郁桃一一指给她看,又给她派了任务,“以后就劳你照顾了。” 菜地外边挨着墙的地方还有两棵树,一棵是她见过的晚香玉,另一棵则是香椿树,不过现在已经老了吃不成了。 “明年咱们炒鸡蛋吃!”郁桃瞧着绿油油的香椿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她接着带二丫在院子里晃,菜圃的对面是个葡萄架子,缠着的老枝才发芽,下方还摆了一张石桌,不过还没有椅子。 “这是之前货行谈生意的地儿,我留下来了,订了两把神仙椅还没送过来呢。” 葡萄架子对面就是供住的二层小楼,先前二丫一直住的是东厢第一间,旁边还有两间屋子,郁桃把最西边那一间划成了仓库,里每间放着采买回来的新粮,而中间那一间收拾出来做了明堂,里面摆了新打的桌椅,桌上还摆了一瓶花。 楼上则是三间卧房,不过之前被货行的人睡得臭烘烘的,晏初找人将墙皮都扒了,才上的白墙体还没干,就没让二丫往楼上走。 这小楼后面还带了两间小屋子,原本一间是茅房一间是厨房,被郁桃改成了一间宽阔的茅房,她也是到了津门才知道这里居然是有下水道的,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将房子都改了一遍,目前还没有完工。 茅房往前几步的院墙上开了个小门,打开便是连通内河外海的小码头,在这里能看到街坊邻居。往左边几步的小码头上有人正蹲在那里洗衣服,瞧见郁桃就热情地招了招手。 郁桃也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给二丫介绍道,“这是胡家小女儿,名叫阿月,年纪比你大一些,以后你可以找她玩。” 二丫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在郁桃的怂恿下朝着胡阿月挥了下手,换来对方一个灿烂的笑容,才松了口气,“桃桃姐,你可真厉害!” “嗯?”郁桃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对面牛大壮家的扯着嗓子喊她,将二丫的声音压了下去,她见二丫摇头便没在意,挥着手回答牛嫂子的问题。 二丫仰望着自己的桃桃姐,先前只觉得她温柔、会过日子,现在却觉得桃桃姐是真的厉害,明明才来津门不到一个月,却把什么都打点好了,跟左邻右舍的关系也都很好,真不愧是她桃桃姐! “二丫,想钓鱼么?牛嫂子家有钓竿,等你身子再好点了,我带你去外面钓鱼去”,郁桃跟牛嫂子寒暄完,牵着她的手往回走,二丫的身子才刚好,不适合在外面吹风。 进了门,两人又往前边的铺子走,联通铺子和小院的过道东边有一座新砌的灶台,上面没放锅而是嵌进去了一个大陶罐。 “这是做什么的?”二丫对什么都好奇得紧。 “明日你就知道了”,郁桃朝她眨眨眼,掀起了通往铺子的门帘。 二丫还是第一次见到铺子,她张着嘴到处看,怎么瞧都瞧不够,忍不住又夸道,“桃桃姐,你可真能干!” 郁桃笑眯眯地接受了她的夸奖,原本的货行只留下了个破旧的简易柜台,还有墙面上消散不去的杂味。 她将柜台拆了,使了三四个火盆烧了好几日的柚子皮、薄荷叶,总算是将那股杂味消没了,铺子的墙也用混着石灰的白陶土重新抹了一遍,这样里面的木料便不会生虫。 铺子里最显眼的是“乛”形灶台,和后面那个瓦缸灶是相通的,郁桃还定制了陶罐,要将热气送去东厢房里,那里晚些时候会盘一座炕,顺带着也会通往小楼后面的茅房,以后便能在那里洗热水澡了。 浣纱镇的冬天着实是将她给冻怕了,如今手里有钱,郁桃一点也不想委屈自己和二丫。 外间的灶台一共有三个灶眼,是她仿照见过的面馆设计的,靠近后院的那个用来热汤,最大的灶眼里面已经坐进了一口深铁锅,是用来煮面的,另外一个建成长方形开口的灶眼则装了她定制的铁架,别有安排。 二丫其实没听懂她的介绍,只知道她们家的铺子要用来卖面,可她却忍不住一直笑,桃桃姐说得越多,她的心里就越亮堂。 她明白,新生活真的要开始了。 “梁嫂子!”二丫挎着个竹篮,蹦蹦跳跳地跑向鲜肉铺,“我姐说再要五斤大骨!”她这几天已经熟悉了家周围,也能帮着采买了。 身材魁伟的女屠夫笑着接过竹篮,往里面垫了一张干净荷叶,专捡大个猪骨往里面放,“都给你们备着呢!你家铺子什么时候开业?跟你姐说要是定下从我这儿拿货,就再给她算便宜点!” 梁嫂子关心的是生意,要知道多一家饭店拿肉,她家的生意就会好上一些。 “好咧,我一定把话带到”,二丫笑的很甜,却什么也没应承,她自认为没有桃桃姐会谈生意,这种大事她也不掺和。 梁嫂子瞧了瞧她的尖下巴,又割了一小块瘦肉放进去,“让你姐给你补补。” 二丫也不推托,摸出个荷包拿出绑好的铜钱串,“谢谢嫂子,这是二百五十文,多的给宁娃儿买糖吃。” 宁娃儿是梁嫂子家的独苗,她这话一出就让梁嫂子笑得更开,等到二丫跑远了,梁嫂子还在感慨,这两姐妹又能干又贴心,做起生意来肯定能红火。 郁桃正在后院折腾她那罐子老汤。 一碗好吃的汤面,好吃的面占三分,浇头三成,最后的四成便是底汤。 五斤大骨、半只老母鸡,加上葱姜各种香料炖煮两日,用海带香菇水吊鲜,得了这么一大罐汤。 郁桃将汤料都捞了出来,把飘着淡黄色油脂的奶白底汤舀了大半出来,又将烫过的新大骨丢了进去加满水继续熬煮,等到这汤熬出来,以后每十日补充一次大骨和鸡就成了。 舀出来的汤香气扑鼻,却还不是郁桃想要的底汤,她将其撇去浮沫,和另一锅用萝卜胡葱等熬出来的蔬菜汤混合,才成了合用的底汤。 这样混出来的汤既带有骨头的香醇,也有蔬菜的香甜,被香菇和海带吊出来的那一点鲜则是郁桃的得意之笔,她先前在逛码头的时候,从货行里面找出来了干香菇和干海带,还感慨了果然是四通八达的津门。 不过这底汤还得静置一会儿,郁桃从仓库里面搬回来一个陶缸,将放在阴凉中的另外两个也搬了过来,这是她前阵子用自酿的豆豉做出来的酱油。 豆豉是去年夏天就晒好的,也是她从浣溪镇带过来的为数不多的“财产”,将打碎的豆豉和特调香料液混合静置两日后得到的便是头抽酱油,再将剩下的料里加盐加特调香料液曝晒两三日得到的便是二抽,而她刚刚搬过来的就是三抽。 郁桃这些日子来除了忙着装修铺子,和面,最大的工作便是折腾这些酱油,如今终于迎来最后的工作,她不免有些兴奋。 灶台上的铁锅已经刷干净了,郁桃和二丫将这三抽酱油都倒进大锅里面混起来,熬煮要微微出泡的时候便得到了自酿的酱油。 “有点酸”,二丫就着小银勺尝了下,吧唧了下嘴巴,可咸香中带着点甜辣的味道让她的口水一下就出来了。 郁桃也尝了一点,好在她早就预想到了这种情况,便取来米酿加了进去,又煮了一遍。 这一次酸味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咸香和甜辣,二丫又喝了一口,捂着肚子叫饿,这咸香的味道将她的口水全都勾了出来,结尾的一点的甜辣更是打开了她的胃口。 郁桃瞧着她皱起的脸哈哈大笑,心里面满足极了,特制香料液里她加了干草和辣椒,效果比想象的还好。 这一次她们要模拟的是开店后的流程,郁桃看了看二丫,两人先合力将虑好的底汤倒进灶台上的陶罐里,再将大铁锅里装满水。 郁桃负责拿柴烧火,二丫则将去后院里洗菜,两人分工明确,齐头并进,一会儿就将要用到的都准备好了。 她将瓶瓶罐罐都摆好,拿起一个煮过的竹篦子,将晒好的干面放进去,挂在了铁锅边的小钩上,又如法炮制放进了另一个竹篦子,用长筷子将面捞了两下,使它们都浸进沸水中。 做餐饮最重要的就是流转率,开店的地方又是码头,这里的人都急匆匆的,可没人等着你揉面搓面,郁桃下进去的干面是她按照四十七号改良方子的配比晒出来的面,煮出来和鲜面也毫不逊色,更棒的是哪怕稍稍煮过头也不是很影响口感。 作者有话要说: 蛋炒饭、阳春面都是检验手艺的 第五章 趁着煮面的时候,郁桃拿出了个大碗教二丫配料。 大陶碗也是她找城外的窑特烧的,因着是毫无装饰的大陶碗,烧了一大窑也没花多少钱,而且只要五日就送过来了。 这种大陶碗是面馆专用碗,下细上宽,到时候将面一放,汤一浇,看上去的分量会比实际多出不少。 “这么多猪油,一勺酱油,一点盐就好了”,郁桃调好了一碗,又叫二丫来试试。 二丫用竹板挖了一块稍大的猪油,想了想又蹭回去了一点,郁桃瞧着好笑,却也没说什么。 面在沸水里滚了一阵,郁桃往篦子边儿塞了三颗小青菜,用长筷子一挽就压到了最下面,煮好的面稍稍控水,倒进了等待着的陶碗之中,她撒了一把小葱,转身舀了一勺热汤浇了上去。 香气四溢。 猪油的醇香被热气带上来,混着面香又带上了点葱花的清新,让人加快了呼吸。洁白的面被澄澈的汤染上些棕红,搭配上青嫩的菜叶,视觉上也很过关。 郁桃沿着碗边吹吹,先吸了一口汤。 “嗯~~”她满意得直皱眉,原本这高汤就鲜甜,被咸香带着点甜辣的酱油加上了底味,又被猪油增添了风味,真是一口热汤下肚就被激出了食欲。 她瞧了眼旁边已经捧着碗开始嗦面的二丫,微微一笑也捧着碗加入,一时间只能听到呼噜噜呼噜噜的嗦面声。 “嗝”,二丫打了个饱嗝,不舍的放下了碗,擦去了鼻头冒出来的汗,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郁桃更是惊讶,这一碗可是实打实的四两面,再加上清汤,怎么也有一斤多的量,二丫居然全都吃光了。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也打了个饱嗝。 两日后,收拾好的铺子外挂出了“面”字幡,郁家小面馆,终于开业了。 津门港附近倒还真没有什么面馆饭店,偶尔会有人挑着竹筐来卖些小食,想吃口正经吃食就得出了港口往南边的市场里去了。 而郁家小面馆就坐在津门港码头外,夹杂在好几家货行船行中间。 店主人怕是个新手,开店连个鞭都没放,好在港口里不少拉货的劳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家面馆。 王三便是关注着这家店的劳工之一,他凌晨出工前在家里吃了一口,忙了一上午口干舌燥,看到这家刚开的面店免不了有些心动。 “叔,进来喝口面汤啊”,二丫拿着布条赶苍蝇,一眼瞧见他,送出了个大大的笑,瞧着他有些意动便添了句,“面汤不要钱的!” 王三舔舔干涸的嘴皮,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坐在了最外边的一张桌前。 其实他进来就有些后悔,这店里的人不多,十来张桌椅只坐了两桌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让他升起了个念头,“肯定吃不起。” 他注意到灶台后站着的是个小娘子,正利落地抖着竹篦子,然后将面倒进大陶碗里,又转身舀了汤倒进去。 “香!”王三鼻子抽了抽,悄悄斜着眼瞄向他斜前方那一桌,那一桌坐着的是位皂衣男子,正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吃着面,他呼噜噜吸进去的面也不咬断,捞起面接着嗦,看起来痛快极了。 “咕咚”,王三满嘴都是口水,连吞了好几下。 “叔,喝汤”,刚刚的小丫头笑着放下一碗面汤,又给旁边那桌送上了一碗面并一个小碗。 旁边那一桌坐的是一对母女,瞧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就知道是刚下船。母亲给小女儿挟了两筷子面,又到了一些汤。 一直小心注意着的王三留意到那碗里的面看起来居然还不少。 “痛快!”皂衣男子将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一拍桌子又叫了一碗。 王三羡慕的喝了一大口面汤,入口便是一愣,这汤里面居然还放了盐,里面的麦香味倒是很足,他摸了摸胸口藏着的饼子,要是能用这汤泡饼,得有多好吃啊。 转眼皂衣小哥又吃完了一碗面,王三也学着他捧起碗咕咚咚地喝完了面汤,恋恋不舍地抹了把嘴,打算找个地方啃饼子去。 “承蒙惠顾,一共十文。” 刚迈出步子的王三不可置信地转回了头,瞧着那男子把一把铜子摆在了灶台前的小桌台上,的的确确是十文。 “丫头”,王三招呼二丫过来,低声问道,“你们店里面多少钱?”‘“五文。”二丫答得很干脆,却换来了面前人倒吸一口凉气。 “哦…”王三拉长了声音,想了想又问道,“那过几日几文?” “过几日,这阳春面也是五文啊”,二丫觉得他问的很奇怪,歪着头看他。 王三却更觉得奇怪,刚刚的面汤就能喝出来是新麦打的面,这面的分量也不少,在这津门港怎么可能会卖五文?!要知道港口外西市上的粉羹就要十文一碗呢!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阵,咬牙说道,“来一碗!” 这面店的两个小娘子怕是不会算账,今天不吃就亏了,万一哪天被人吃倒闭了那怎么办? 二丫不知道面前这人是抱着在自家店垮之前吃一次的心思来的,她高兴地应了一声,捧着两个陶碗往后走。 面上的很快,王三瞧了瞧比自己脸还大的陶碗,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两声,猛地闭上了嘴,他悄悄吞了下口水,心里想,“好险,差点就把口水滴进去了。” 他定了下心神,这才打量面前的这碗面,棕红色的面汤上飘了一层有话,青葱碎洒在一座洁白的面山上,诱人的很。 王三挟起一筷子面就塞进了嘴里,学着刚刚那人呼噜噜的吸了口面,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面煮的刚刚好,不软不硬很弹牙,沾着汤味的咸香在嘴里爆开,越嚼越香。 他咽下面条捧起碗喝了一大口汤,顺滑鲜醇的面汤一入胃,抚去了一上午的辛劳,让他胃口大开。 “呼噜噜呼噜噜呼噜噜”,王三一口气将面嗦了个干净,满意的打了个嗝,他从怀里面掏出个干巴巴的玉米饼子,撕碎了泡进汤里面。 舒展开的饼块充分吸收了汤汁,咬一口居然有着肉香,王三第一次发现自家婆娘做的饼是这么的好吃,他就着汤吃了个肚圆,将碗底的葱花也捡了个干净。 数了五文放在小丫头手里,王三第一次觉得这钱花的真的值,他身上暖暖的,跨步走出小面馆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么实惠的店,得趁着被吃垮之前带孩子她娘来一趟!” 港口是没有宵禁的,只不过天黑后便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入港的船稀稀拉拉的,街上都不见人影。 郁桃记完账,见二丫将碗都洗好了,便打算关门了。 “这么早?”二丫瞪大了眼,“桃桃姐,今儿可是第一天开门,就卖了那么几碗面,怎么能行?!你要是听我的放个鞭,请个狮子来舞舞,哪至于这样啊?!” 郁桃没想到小丫头的事业心这么重,她没做宣传就开店是因着店里面就她和二丫两个人,还都是生手,若是一下子涌来太多人,两人肯定手忙假乱,要是搞砸了,那就是反向宣传了。 她觉得吹胡子瞪眼的二丫很好笑,咯咯笑了两声问道,“二丫老板,饿不饿?” 二丫噘了嘴不讲话,她是真的心急,桃桃姐每日都在花钱,今日赚的估计还不够柴火钱呢,这可怎么办啊! “我给你捏个馄饨?”郁桃挑了样儿二丫喜欢的。 “哼”,二丫没理她,自顾自拿起抹布打算擦桌子,可扭身正好对上从门外进来的一行人,赶忙笑着迎了上去。 打头的人脱下斗笠,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阴沉地环视了一周。 二丫脚下一滞,却仍是笑着问道,“各位叔爷,咱家小面馆刚开,只有阳春面,五文一碗。” “没有酒?”刀疤脸身后跟着的黄毛小子一愣,皱着眉就要往外走。 刀疤大汉回身一巴掌糊上他的脑袋,“喝个屁,晚上还得去见兆爷呢!” 二丫听着这两人聊天,忍不住抖了抖,后悔没听桃桃姐的话早点关门了。 “十碗面,上快一点!”刀疤脸吩咐一声,带着人分坐在两张桌前。 二丫应了一声,见郁桃蹲下去调灶台的火,便机灵地捧了一叠小碗过来,又拎着壶过来给众人倒满面汤,“叔爷,暖暖身子吧。” “面汤有什么好喝的…”刚刚闹着要喝酒的那小子冷哼一声,用筷子敲了敲碗,“有没有蒸碗儿牛肉,给爷上一碟!” 他说完就去看带头大哥的脸色,见周围的人都在喝面汤,不由得一怔。 “不至于吧?”他心想,难道这碗里不是面汤而是热酒,也端起来喝了一口。 这面汤里自然没加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在这样微冷的夜里却能祛除一身的寒意,让人感觉自己回到了温暖的家。 一碗面汤下肚,饥饿的旅人肚里面也没那么燥得慌了,刀疤大汉他们闲聊了几句,面就端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郁大丫:嘎嘎 第六章 “再来一碗!” “大哥…” “一人再来一碗,不,两碗!” 刀疤脸抹去了鼻尖的汗,舒畅地打了个长长的嗝,冲着灶台后的小娘子竖起了大拇指,“小娘子,你这面做的好!” “您吃着好,就常来”,郁桃抿嘴一笑,梨涡若隐若现,低了头继续煮面。 刀疤脸倒是一怔,他捅了下身边还在埋头吃面的伴当,低声问道,“你瞧这个小娘子像不像兆爷让找的人?” 那伴当匆忙咬断面条,吸溜着扭头看看店里两人,眼前一亮,“有点像!” 他们对面的小胡子却是摇了摇头,“我看不像,咱们兄弟在广陵找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就在津门碰上。” 刀疤大汉留了个心眼儿,在姐妹俩送面来的时候主动说道,“娘子,咱们兄弟在这津门也有一份面儿,以后要是有人不长眼,报我扈老大的名字就行!” 郁桃一愣,这是才开业就碰上来收保护费的了? 二丫却开心的很,“扈老大,谢谢你!我是二丫,这是我姐…” 郁桃拽了她一下,接口说道,“我叫大丫,我们姐妹俩做点儿小本生意,劳烦大哥照应了!” 扈老大琢磨着这话有点不对劲,但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嗦面去了。 十个人吃了四十碗面,个个撑得肚儿圆,好在郁桃准备的干面足够多,要不然真应付不过来了。 结账的时候,扈老大递了一提溜钱过去,就见那大丫小心翼翼地推了回来,“大哥,咱们这一个月多少钱?按月交还是按年收?” 扈老大一愣,赶忙摆摆手又推了回去,“咱哥们儿不是做这个的!” 这么一位彪形大汉,红着脸带着人冲出了面馆,灶台前的郁大丫也臊得耳朵热,讪讪对叉腰瞪着自己的二丫解释道,“我还以为他们是来收保护费的呢…” 半个月后,王三拽着自家婆娘来的时候,郁家小面馆里坐满了人,不呼噜噜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就说这个味道这个价钱,生意不可能不好!”王三莫名有些与有荣焉,挺直了胸膛对路过的小丫头说道,“二丫,找个座儿,俩人。” “叔,稍等等,马上就有地儿了”,二丫冲他笑笑。 王三他婆娘有些羞怯,拽了拽衣角,“当家的,要不,要不咱回去我给你做碗面?” 王三知道她是心疼钱,可家里面现在情况已经好一些了,况且这面也不贵,便伏到她耳边说道,“你先尝尝味道,回家你也给我这么做,行么?” 很快就有人放了碗出切,二丫跑过去端走空碗,抹干净桌面,招呼他们俩过去。 王三带着婆娘走过去,自信点单,“两碗面。” “好咧,两碗阳春面”,二丫喊了单,又跑去别处收拾。 “真能干啊”,王三家的目光一直跟着二丫,瞧着她利落的收拾了碗筷端回后院,顺路还招呼了新进来的客人,点了两个单。 “这店两个小娘子都利落得很”,王三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往灶台那边看。 郁桃一个人站在灶台后面,将干面放进篦子里,一个个带着青色的竹篦子就像是排队的青蛙落了水,她用筷子翻了翻正在煮的面,再将青菜塞进快煮好的竹篦子里面,趁着面都在煮的时候在台面上摆出八个碗,拿起木碗和竹片,一挽一抹,八个碗里就都有个猪油。 小勺轻挑,酱油和盐也就被撒了进去,她的动作娴熟利落,像是做过了无数次那样,根本不用斟酌用量。 煮好的面被拎出来抖落抖落,一份份滑进了大碗里,热乎乎的汤一浇,店里面就充斥着香味。 王三点的两碗面很快就被端了上来,他接过自家婆娘递过来的筷子,又阻止了她要给自己挟面的举动,“这店给的足,我吃的饱。” “那我也吃不完呀”,他婆娘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温温柔柔地却仍是坚持给他挟了一筷子面。 王三嗦了两筷子面,偷眼去瞧她。见她吃得很香,这才满意地偷笑了下,挟起面大口吃起来。 “叔,这是咱送的”,二丫往两人中间放了个小碟子,“你不是第一天来过么?咱家做的小菜,你尝尝。” 小碟子里是一叠烤的酥脆的小杂鱼,王三捡着吃了几条,咸香嘎嘣脆。 王三她婆娘到处看看,放低了音量说道,“当家的,这小菜好像只有咱这桌有啊。” 王三开心一笑,心想这小娘子还怪会做生意的,“这可是给老客户的,我可是第一天就来过的。” “嗯,这面的确够多,也不贵,当家的,要不你以后晌午就在这儿吃?”王三婆娘也想着今年家里好些了,让他吃的再好些。 “那不能”,王三赶忙摆手,天天下馆子那不成了老爷了么? 灶台前,二丫放下收回来的碗,好奇地问道,“桃桃姐,你怎么记得那人是第一日来过的客人?” 这若是前几天来过的,她可能还有印象,可开店已经半个月了,她见到王三一点印象都没。 郁桃笑了笑,“时间久了就记住了,以后来的人会更多,二丫你也会记住的。” 越是小馆子,越是要走人情牌,煮面的过程是机械的,郁桃却不会空着脑袋来做,这些日子她观察了几位常客的吃面习惯。 比如和王三一样第一天来过的那位巡街小哥,通常都会叫两碗面,但是第二碗面的面汤却经常剩下,郁桃先是调整了两碗的汤量,后来发现仍是会剩下面汤,便调了汤底的咸度,却被小哥抱怨面汤没有之前有滋味儿。 郁桃为这事儿想了一下午,最终采用了旺旺仙贝的方法,第一碗酱油多放些,后一碗酱油少些,既让小哥过了咸香的瘾,也不会担心太咸剩下底汤。 她仔细观察着各人的吃法,有人咬到弹面会有些吃力,以后再来就会将面煮的久一些,有些人吃面前会挑葱花,之后来的时候就会以一小勺葱蒜水代替葱花,这样既能享受到葱香又不会为葱花困扰。 不过她也是才开始这么做,肯定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天渐渐热了,老板,以后咱们还吃汤面么?”皂衣小哥抹了把汗,站在灶台前跟她抱怨了一句。 “过几日就做凉面了”,郁桃笑着应了一句,凉面的汤和阳春面的汤不一样,她还在准备着。 王三耳朵尖,也听到了郁娘子的话,小声对自家婆娘说道,“等凉面出了,再热点,咱们再来吃!” 他虽说是这般说的,可却不觉得这店能撑到自个儿再来的时候。 正说话间,门口走进来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娘子,瞧着这满屋子的人皱着眉,伸手招呼二丫过去。 “娘子怎么了?”二丫小步跑过去,露出了个和善的笑。 那娘子的目光从灶台、桌面扫过,又在二丫身上转了两圈,“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克化的吃食?” “咱这儿只有面”,二丫理直气壮。 送面过来的郁桃接过了话茬,打发二丫去送面,问面前人,“娘子想吃什么?” 红袖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是昏了头才会来这种小馆子,可眼前这位小娘子眼中满是真挚和关怀,而她家店看上去也很新,让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烦恼。 原来红袖家的夫人如今有孕在身,从灵山寺还愿回来的路上,突然就想吃一口葱油面。 一路过来经过三四个港口,都没吃到让她家夫人满意的味道,而到了津门港她出来找了几家,味道都和之前吃过的差不多,算是病急乱投医才找来了这家小面馆。 事到如今,红袖也不管不顾了,“只要夫人吃的好,赏肯定是少不了你的!” “我们接下了!”凑过来的二丫一听有赏,忙不迭地插嘴,她对桃桃姐有着盲目的信心。 郁桃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葱油面倒是不难,只不过我这儿还有活干,烦您过去跟儿说说夫人平时里吃食上的喜好和禁忌。” 这让红袖又高看了面前这小娘子一眼,甚至怀疑起她是不是哪家出来的厨娘。 过了饭店,面馆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郁桃绕到后面忙活了好一阵,让二丫给红袖那边先送过去了一盅粥,还交代说让她过一个时辰再来取面。 二丫跑了腿回来,瞧见他正在炒葱油,嗅了嗅问道,“这和咱之前吃的没啥区别啊?桃桃姐,这可是大生意,你好歹上点心啊!” “点心?你买什么点心了?”郁桃抛了个烂梗,见二丫没有笑,赶忙转换话题,“这怎么一样呢?我这用的可是猪油。” 在浣纱镇的时候她们也吃过葱油面,只不过那是冬天实在没什么吃的,她就用大葱和从棉花籽里榨出来的油榨出来了葱油,再随便煮点面或者是糊涂,拌着吃。 如今她们手里有钱了,自然材料也都买的好的,况且这还是要送去给顾客吃的,她又怎么可能做的和先前一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收藏QAQ 难道放飞失败了? 第七章 还没过一个时辰,红袖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催她葱油面的事。 “怎么?夫人饿了?”郁桃笑眯眯的,显然是明智古文,不过她也没有拖延,将一个红木食匣递了过去。 “我在小碗里还盛了些葱油,鲜面放在了下一层,若是夫人不够,你也可以再煮一些。” 红袖没将这样的话放在眼里,搁下五两的赏钱便又走了。 “乖乖”,二丫双眼放光捧着那块银子看,“姐,咱们明日起专卖葱油面吧?” 郁桃给她泼冷水,“哪可能天天有这样的好事落在咱们头上?” 二丫吐了吐舌头,宝贵的将那银锭放在了郁桃手里。 哪知第二日红袖又来了,这一次却是非要聘她回去当厨娘。 “红袖姐姐”,郁桃洒脱的拒绝了,“我昨日不过是使些巧,给夫人做了一碗陈皮紫苏粥,这些都是疏气化食的。” “那这些…”红袖一愣,“昨日我见那只是一碗白粥哇?” “是,你放心这些都于夫人无碍。我是先将陈皮紫苏煮水再熬粥,后来也将残渣去了,看起来就像是白粥。” “你这番心思就很不错”,红袖赞赏的打量了她一番,发觉这面馆虽小,处处都收拾的很干净,便又掏出了个荷包塞了过去。 郁桃好一番推辞,才将红袖送了出去,谁知刚出门就遇到了两名挎着刀的公人,点名要找面板的老板郁氏。 郁桃很惊讶,她的户籍落在津门才没多久,怎么就有公人找了过来? “你就是郁氏?”打头的那位扫了她一眼,大手一挥,“带走!” 津门县衙离港口并不算远,两位公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押着她在街上走,无论她怎么问,也没人回答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带她走。 二丫很快就追了下来,她不敢大喊大叫,只能咬着下唇流着眼泪一路跟着小跑过来。 郁桃想着这最多也就是杜家不当人,要将她巡回去,被押进府衙侧门的时候还对着二丫做了个口型。 二丫急的不行,在原地转了两圈就往这边冲,看样子是想跟她一起进去,这可让郁桃吓了一跳,“快,快回去!” 二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脚下一绊扑倒在地,郁桃更是担心,可是身旁的公人早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她最后看到的便是有人靠近二丫向她伸出了手。 郁桃心中稍松,她还是第一次进官府,不免有些好奇地四处观望起来。 县衙里倒也不比外面奢华,竖着的公生明戒石坊两侧书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她还想再看看,就被带进了公廉堂的侧厢。 一位捧着案卷的典吏半跪坐在书案后面,见她进来,立马黑着脸呵道,“堂下可是浣纱镇郁氏?!张家公子命丧你手,你可认罪?!” “……”郁桃瞪大了眼,没想到居然不是杜家来了人,“张公子,是谁?” “休要脚边!”那典吏从旁边的木桌上拿起一块玉佩,“这可是你在洪芳典记典当的?” 翠绿色的玉牌顶上是如意头,磨得平平的腹部刻了平安二字,郁桃仔细看过,点头应道,“的确是我当的那块,当票还在我手里面呢。” 郁桃买铺子的时候钱是够的,可她却拉着卖家一起去了洪芳典当了这块玉佩,营造出自己已经没钱的假象,而早知道这块玉会惹出麻烦,她便不搞那些个幺蛾子了。 郁桃很是委屈,“这玉佩是先前一位公子在我家借水喝的时候留下的,怎就成了什么作恶的罪证?” 她们在浣纱镇住的小院是杜家的老宅,位置在两条路的尽头,后面就是荒山,偏僻又寂静,可偏偏总能在门口遇到奇奇怪怪的人、郁桃在那里住了几年,捡了二丫和阿球两人,救下好几个晕倒在门口的人,还遇到了要给她算命的道人,借水喝的旅人等。 “借水喝就给你这一块玉佩?”典吏冷笑一声,抖落了一下手中的当票本票,“这一块玉佩典了二十三两,市价应有一百来两,就因着你一两碗水,张家公子就赏给你了?” 郁桃一滞,原来典当行这么坑!不过就算是二十两,对她们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可若不是拿出去典当,她也不会知道这块玉佩这般值钱,要知道那公子当时抛得很随意,她还给人回了好几张鸡蛋饼。 那典吏再问,郁桃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还敢狡辩?!说,你同张家公子是何关系,为何要加害与他?!”典吏的胡子飞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 郁桃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典吏瞧她这幅样子,一拍桌子,“来人,将她押进大牢冷静冷静!” 郁桃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这般轻易就被定了罪,她刚想开口喊冤,就被后面的公人捂了嘴往外拖。 “唔唔唔…”郁桃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她奋力挣扎,将脸挣出了那人的手掌,狠狠地吸了口气。 “不行,二丫还在外面等我!”郁桃挣扎得更狠,她想跟这位典吏解释解释,自己就只和张公子有一面之缘,真的没有谋财害命! 可她身后的公人或许是厌烦了应付她的挣扎,膝盖一抬就怼上了她的腰。 郁桃受力不住,痛呼一声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却因着手被固定在后面变成了一只温水里的虾子——挣脱不得,也死不了。 另个公人见伴当动手,过来就给了郁桃一巴掌,随后扯住了她的头发,粗生粗气地训斥道,“老实点!” 郁桃还真没受过这种暴行,她刚刚被打的歪向一侧,又被拽住了头发,痛得倒吸两口凉气,眼前一黑。 “玉衡,你手下的人就是这般申案的?!” 在完全晕过去之前,郁桃模糊间听到了一道愤怒又有些熟悉的呵斥声。 郁桃再醒过来的时候却是躺着的,面对这挂了纱帘的拔步床顶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思绪大乱,“这是大牢?我又穿越了?” 她抬起手微微碰了下脸,立马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也发现肿胀的左脸上已经被敷上一层药膏,“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口齿不清地嘀咕了一句,躺平了开始回想那块惹事玉佩的来历。 那是她刚被关进的老宅子捡到二丫没多久的时候,有人来敲门,说是要借口水喝,不过她怎么记得那时候来敲门的是个小厮呢? “这其中必有蹊跷!” “这其中有何蹊跷?” 郁桃吓了一跳,没想到居然有人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闻声望去就见大开的窗户外面立了个高挑的人影,逆着光模糊看不清眉眼。 “桃桃姐!”窗台外冒出了小脑袋瓜,看了她两眼就往房门内冲,一直冲到床边抱住了她的腰,埋头就嚎啕大哭,“呜呜呜呜,桃桃姐!你吓死我了…” 二丫汹涌的眼泪很快打湿了她的衣裳,郁桃揽住了小丫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小脑瓜,“没事没事,别担心。” 郁桃抬起头,看向倚在门口的那人,“好久不见,赵公子。” 赵公子和几个月前躺在小院门口的时候大不一样,他穿着件松雪纹菱青长衫,头戴镶红碧玉冠,细长的丹凤眼中装满她看不懂的情绪,薄唇微微上翘。 “好久不见,郁娘子。” 郁桃对他的丹凤眼印象很是深刻,见此状况岂不知是他救了自己,便对他点了点头,“多谢赵公子。” 兆麟闻言笑了下,“你别怪我多手就好。我瞧着郁娘子已有成算,就算我不插手,你也应该不会被小人得逞的。 若旁人说那玉佩是因着借水得来的,他肯定不信,可兆麟他这个人就是郁小娘子救回来的,此时抱着她的那个小丫头据说也是她捡回来的,这样的一个好人,还有人想冤枉她会杀人? 兆麟第一个不信! 郁桃却是摇了摇头,皱起了眉,“此事过去已经有一两年了,我单记得这块玉佩是个公子给的,却不记得前后完整的事了。” 她怀里的二丫却是抬起了头,“玉佩?就是桃桃姐你拿出去当的那块么?我记得,是个姓张的公子给的,他还摸了块儿糖给我,就是跟着他的小厮太坏了,还把咱家的唯一那把伞给顺走了!” 二丫这么一说,郁桃也想起来了,那天原本热的很,她烧了水要泡薄荷茶的,而那公子和小厮来的正不巧,家里面只有热茶,她就分了些薄荷茶给这两个人,还让二丫给他们抬了条场板凳坐。 “是啊,那公子还说了,这薄荷比他小妹晒得好”,二丫歪着头,帮着郁桃回想,“还说,还说什么来着。” “还跟咱们说了,不但薄荷能泡茶,咱们后山上的车轮草晒干了也能泡水喝!”郁桃看了眼二丫,“那时候你晚上睡不好,嘴上起了大泡,我记得那公子说了,车轮草晒干泡水喝能败火!” “嗯嗯”,二丫点了点头,小眉毛绞了下,车轮草泡出来的水有股涩味,她不爱喝。 郁桃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将当时的情况回忆起了大半,她抬头看倚在门上的赵公子,见他的表情有点怪,不免一怔问道,“赵公子,可有什么不妥?” 兆麟抿着嘴,表情有些不自在,“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那公子交流还不少,能不能想起更多的细节,比如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嗯?”郁桃这才想起来问,“我这玉佩真有什么不妥?” “玉佩的主人是津门长春货行的张掌柜的,他两年前在前往湖州要账的路上遭人暗害,至今尸骨未明。” 第八章 “尸骨未明…”郁桃打了个寒战,她突然就想起来了隔着门听到的那公子的声音,虽说透露出满满的疲惫,可也听出来他在提起自家小妹时候的温柔。 “那位张公子是不是有个小妹?”郁桃突然抬眼看向门前的赵公子问道。 “嗯,张家有两个妹子,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丁”,兆麟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心中却猛地一跳。郁娘子生了张不怎么显山见水的耐看脸,平日里看上去平平,可此时那双桃花眼中满是燃烧的怒火,眼尾的一抹红将她整个人趁的格外闪亮。 兆麟见她抿了抿唇,冷静地说道,“既然张公子尸骨未明,那张家见了玉佩不来找我,偏偏来告我谋财害命,这里面不太对。” 的确,哪怕是尸骨未明,一般人见得亲人身边物件,总是会怀抱着一丝希望来找找她才是,怎么会不声不响地就报了官呢? “张家主管张庆华,状告你谋财害命,杀害了他家家主张旻庆,他本人便是人证。” “人证?”郁桃挑了下眉,“张庆华?他难道就是我们当年见过的那个小厮?” 兆麟点了点头,“张旻庆生死未知,他家老母身体羸弱,靠着这个死里逃生的忠心小厮才将家里面的生意延续了下来,据说张家意欲招婿。” 郁桃眨了眨眼,消化了一下这里面的复杂信息,内心不免起疑,这事发生的突然,怎么赵公子看上去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兆麟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问,主动说道,“津门县丞是我同年好友,我也是来此处拜访他,在门前看到二丫,才知道你出了事。” 他还怕郁桃不信,又加了一句,“先前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若是能从困局里出来,可以来京城找我。” 郁桃点了点头,赵公子这是衙门里有人,才能将她从被关进大牢的困局中救出来,知道苦主信息什么的倒也不算意外。 至于他后面添的那句话,是她先前收留他的时候,请教过一些关于和离、立女户的时候,他回过的话。 郁桃那时候没将那句话当真,此时也没有,在她看来,靠谁都会倒,不如靠自己。 不过此时能在陌生的津门,在陌生的官司中遇到故人,还是愿意搭自己一把的人,她还是感激的。 于是郁桃朝他笑笑,摸了下二丫的脑袋,“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为何…” 郁桃感受到二丫的脑袋在自己手上蹭,剩下的话就没说出口。 兆麟却能从她的面色上看出点什么,“倒不是说那位典吏收了贿赂,不过是些恐吓人的手段罢了。” 郁桃低下了头,倒不是委屈,只不过这一句就让她在他乡遇到故人的那股子炙热冷了下来。 兆麟没发觉她的小心思接着说道,“你的户籍虽说落在了津门,可两年前的事发生在浣纱镇,衙门里的人已经去你老家调查情况了,若是顺利,应该十日后便能回返。” 郁桃她们从浣纱镇到津门走了半个月,没想到这公人只需十日便能会还,这倒是让人有些惊讶。 “那便会在十日后开堂?那这几日中…”郁桃想了下自己看过的影视剧,皱了皱眉问道。 兆麟答道,“倒是不必待在这里,只要不乱走动,暂时不要营业便好了。” 郁桃点了点头,她这腰还疼着,刚好这几日就当养腰了。 当晚,郁桃和二丫是坐赵公子叫来的车回的家。 夜已经深了,她撑着腰去前面的铺子转了一圈儿,见炉火已经被封好,门也关的好好的,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肯定是街坊邻居帮助做的,无论是孙嫂子、牛嫂子还是里正,她们在津门港遇到都是好人,只是不知道此间事了,她们还能不能在这里待下去。 倒不是说郁桃真的做了什么坏事,只不过她一个和离过的女子,被绞进了这种人命官司,不知道背后会被人传成什么样,若是邻居们因此避嫌,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桃桃姐,回屋吧”,二丫不知道做了什么,满头大汗地从后院跑过过来,拽着她便要回去。 郁桃摸了模她的小脑瓜,真心实意地夸奖道,“今天二丫真是帮了大忙了!” 若不是二丫在门口撞见了赵公子,她怕是要被关在大牢里面过夜了。 二丫意外地沉默了,拉着她进了东厢的屋子,原本摆着茶桌的地方摆了个大水盆,里面飘着一束叶子,旁边不少漾出来的水迹,想必是倒水的时候太过勉强造成的。 郁桃有些惊讶,就听得二丫拿了毛巾和板凳放在了水盆前,“桃桃姐,坐!我给你用柚叶擦擦,驱了霉运!” 二丫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说柚叶洗澡能祛除霉运的事,从她从杜家离开后便一直打算给她张罗一回,可惜她觉得柚叶的味道太冲了,一直都没有同意。 这一次见二丫气鼓鼓的脸颊,郁桃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她只能任命的脱下了外衣,坐在小板凳上乖乖等着。 她等了一会儿,见二丫没有动静,扭头一看却见这个小妮儿在抹眼泪,“怎么了?二丫?迷着眼了?” 二丫摇了摇头,一抹眼泪,拿着毛巾凑了上来。 哪怕是这些年她们过的不好,郁桃的皮肤依然白净,只在手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劳作的痕迹。可也正是因着如此,桃桃姐后腰上有碗口大的青紫痕迹才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 二丫将桃桃姐的身子转回去,用毛巾沾着温水帮她擦身,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我们二丫今天真是救了姐姐呢”,前面的郁桃一边撩着水洗胳膊一边找着词夸她,可她背后的二丫却已经咬着下唇泪流满面。 她倒不是生桃桃姐的气,她只是很心疼桃桃姐,怎么老天就这般不眷顾她,总是找事让她受苦,明明,明明桃桃姐是这么好的人… 她更气的是自己,桃桃姐腰上受伤了,却为了不让她太过担心,什么都没说…… “哎呀,二丫你别气了,这次我一定好好洗,把霉运都洗掉,咱们以后呀,就过和和美美的日子,等二丫啥时候长大了,找个好婆家,姐姐也就放心了…” 二丫听着她的胡言乱语,抹了把眼泪哼了一声,“我看还是先给桃桃姐你找个人照顾吧!” 郁桃见二丫肯搭腔,便放心不少,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找回些往日的欢乐。 第二日,郁桃在面馆外挂上了有事暂停营业的牌子,又打发二丫去给郑嫂子他们送了谢礼,说了自己受伤的事。 突然从忙碌中停下来,郁桃不免有些无所事事,她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儿,蹲在墙角打理挂了果的青瓜。 等二丫热情地领着赵公子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她家桃桃姐蹲在墙边捋起袖子,露出两条嫩生生的胳膊正在掐青瓜的蠢样子。 “啊!”二丫一声惊呼,扭过头去瞧身后的赵公子的时候,却见他正盯着小院儿影壁旁的一丛竹木看,似乎是还没有转过头往院子里打量。 也就只这一瞬,郁桃已经放了袖子站了起来,不过可能起来的有点急,牵扯到了后腰,戴上了一副痛苦面具。 “赵公子,您来了。” 二丫送了口气,又悄悄去睨赵公子,见他被招呼了后才转过头,脸色寻常的样子,便放下心来。 兆麟此时心中却没有他表面上那般轻松,却只能笑着拿出了个瓶子,“这是上好的跌打药,要揉开采有效。” 他停顿一线,脑中全是刚刚无意间的惊鸿一瞥,特别是白的透亮上小臂上的一抹红,格外吸引眼球。 “等等……”兆麟一惊,把想说的话也给忘了。 郁桃已经向他道谢过,此时见他并不回话,而眼神落在自己右前方的菜园子看,多少有些疑惑,可为免赵公子尴尬,她给二丫使了个眼色。 等兆麟回过神来,实诚的二丫已经将菜园子里才长起来的小葱、青菜割了大半,放进了菜篮子里。 “一点小小心意,请赵公子尝个鲜。” 面对捧着篮子一脸灿烂的郁桃和有点小委屈二丫,兆麟还真是说不出自己刚刚跑神了的话,他伸手将那装的满满的菜蓝接了过来,带着点藏不住的仓皇,“将药送到我就安心了,过几日我还会来的,别担心。” 郁桃没做什么坏事,自然不会担心,不过有人这么安慰她,她倒是很受用。 等赵公子走了,郁桃将那药瓶打开闻了闻,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惹的她皱了皱鼻子,她点了下二丫的脑门,“行啦,二丫掌柜,人家送了这么好的药油来,送人一点菜你都不乐意?” 二丫不满地嘟嘟嘴,“我哪有那么小气。” 她只是觉得,这位赵公子刚刚盯上的,怕不是她们家的小苗。 这几日没法开店,郁桃也不打算多出去走动,她在家琢磨起了之前要做的卤菜和凉面。 二丫被她派去跑了南市跑西市,买回来一堆有的没的,终于是爆发了。 “桃桃姐,你倒是做凉面呀!” 第九章 兆麟从没想过,凉面会有这么多种。 他是在开堂的前一日来拜访郁家的,刚好碰上了试吃凉面的时候。 原本他已经吃过饭了,可郁娘子亮晶晶的眼睛让他实在是不好拒绝,只能坐在了后院的石桌前,而就在郁娘子高兴地小跑回厨房端面的时候,他听到了旁边二丫的一声叹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这么几日功夫,小二丫的脸好像比之前见的时候要圆了不少。 二丫见到他就好像见到了救星,用和郁娘子差不多的眼神看着他,“赵哥哥,你怎么才来啊!” “怎么了?”兆麟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微妙的感觉,莫非二丫和郁娘子其实心中还是不安,在期待他的到来么? 他微微低头,掩去了眼眸中的波光,还没等他回味下这般心情,就听得稚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唉,桃桃姐这几日都在做凉面,我天天吃凉面都吃烦了,赵大哥,你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来啊?” 兆麟眸中的波光一下子就平息了,他有些尴尬地抬起了头,揉了下二丫的脑瓜,“你稍等等。” 他站起来大步朝着院门走过去,朝着小巷子口蹲着的小厮招了招手,“去买点好吃的带过来。” 等到兆麟回到小院的时候,郁桃已经端着木案将石桌给摆满了,上面满满的小碗里都是各式各样的面码。 “这有青瓜丝、蛋皮、豆芽、肉碎、毛豆、炸花生”,郁桃指着面码小碗一一介绍,另指着两种大碗,里面装的是一粗一细两种面,“你先吃粗面还是细面?” 兆麟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二丫,见她事不关己地转开了头,便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有什么区别么?” “细面更软和些,粗面沾得酱料更多些,你吃完选选看,我和二丫一人喜欢细面一人喜欢粗面,倒是不好抉择了。”郁桃来津门也有快一个月了,比冬天的时候看上去气色要好上不少,如今为着这面蹙起了两条远山般的美貌,倒是让兆麟也随着她的忧愁而忧愁起来。 “那就先吃细面吧!” 郁桃应了一声,用长筷子将一团细面挑在了陶碗里面,又挑进去了青瓜丝、蛋皮、豆芽、炒好的肉碎、毛豆、炸花生米,随后往里面舀了一勺制好的酱汁,又舀了一勺蒜水,手腕用力很快就拌好了。 看着在大陶碗里冒尖的凉面,兆麟不由得一滞,可看了眼已经开始调粗面的郁娘子,还是挟起一大筷子放进嘴里。 拌好的凉面很是清爽,酱料里酸辣一下子将他的胃口打开了,随后是郁家特制酱油的咸香,咸味悠长绵远,可也让人印象深刻,混在面条里的青瓜和豆芽嫩生生脆卜卜,将咸味稀释,也让唇齿之间染上了一丝来自蔬菜的清甜。 细面和青瓜丝、豆芽的口感类似,吃起来有一种和谐感,而若是这种厌倦了这种软和的口感,脆钝的毛豆和香脆的花生米都是能够改善口感的好东西。 兆麟呼噜噜地将这碗拌面吃下去,最后才发现了沾在碗底的肉碎和蛋皮。 他斟酌一息,将自己的感受全都告诉了期待的郁娘子,也从她手里接过了第二碗粗面。 郁桃听了他的话之后点了点头,“那等卖的时候,就将肉碎和蛋皮撤出来吧,这两种做起来还麻烦呢。” 二丫插嘴道,“花生和毛豆也选一个吧?我投毛豆一票!花生和酱料里的芝麻有点像。” 她们所用的毛豆是才摘下来的小青豆,煮过后带着点面还有一股青味,是二丫的最爱,她还专门将毛豆捡出来吃。 兆麟微微笑了下,见两人对毛豆和花生米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便又挟起粗面吃起来。 扁粗的面条的确如郁桃说的那般,面上沾得酱汁更多,可是韧韧的面条内芯则是平淡无味的,咬开后越嚼,这种平淡和咸香融得就更越好,让人忍不住吃下更多。 粗面和青瓜、豆芽甚至是起毛豆的对比也更强烈,让人感觉这一碗面内容丰富,满足感油然而生。 “粗面好像更好一些?”兆麟将那碗粗面吃得干干净净,抑制住自己想打嗝的冲动,指了指那一碗蜜汁拌面料汁,“这是怎么做的,好香!” 二丫冒出个脑袋,“这可是我们郁家的秘制调料,传女不传男的!” “你个小气鬼”,郁桃弹了她个脑瓜崩,“赵公子先前帮了咱们那么大的忙,再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制调料,也就是…” 兆麟却打断了她,“说得太具体了我也听不懂,再说我之前也没做什么,要论起来反而是你和二丫对我有着救命之恩,不是么?” 去年冬日,若不是郁桃的收留,他或许就要同这世上告别了,虽说能告别也不错,可人既然活着就要感恩。 郁桃刚想张嘴,就听得二丫幽幽地说道,“是啊,若不是赵哥哥太能吃了,也不至于让我和桃桃姐存的冬菜还没两个月就被吃了个精光!” “你说什么呢!”郁桃揪起了二丫的耳朵,“天天说些不着调的怪话,你要这么说的话,当年你和阿球还吃了我好不容易买来的包子呢,怎么越长大,心眼儿越多!” 二丫被说得眼圈都红了,她在别的事情上都挺大方的,只不过先前被饿怕了,在吃的事情上有些斤斤计较。 兆麟尴尬地看着郁娘子教训妹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他儿时从来不会因着吃食遭到训斥,可是吃食却和学业连在了一起,若是没有完成当日的学习,或是对打的时候输了,当日的饭食也就没了。 碑林中也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是些萝卜豆腐,可就是这样的饭食却让他深深记住了饥饿的滋味,可从碑林出来了这么久,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当初的那种感觉,毕竟他如今想吃什么,只需吩咐一声就能得到。 可面前的二丫却让他重新想起了那段时光,也记起来了饥饿的滋味,而这种饥饿感并不让人觉得厌烦和可怕,只让人觉得面前的凉面看起来更加醇香。 郁娘子教训二丫已经有一段时间,兆麟见二丫都要哭了,立马站了起来,前面的姐妹俩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 “我听着好像有人敲门”,兆麟大步朝院门走去,在两姐妹同样戒备的眼神中接过了门外人递过来的竹篮和食匣,扭头道,“原来是有人给二丫送来了好吃的!” 脆桃和糖饼很快收买了二丫的心,她看向“赵哥哥”的眼神也不再是埋怨而是欣喜。 兆麟见郁桃面色不太对,便解释说道,“二丫只是个小孩子,她说的话有时候只是无心的,我不会介意的。” 为了二丫“脱罪”,他还将话题转向了明日的堂审,“据我所知,那张家似乎是往着浣纱镇派人了,也不知道调查出了什么,明日的事,你真的有把握么?” 郁桃点了点头,她没做过的事,自然不可能被屈打成招,至于张家所谓人证,到时候就看当堂对质了。 第二日一大早,郁桃和二丫就被兆麟带去了县衙中,这一次升堂并不像她想的那般是开放审理,而是就在写着正大光明的正堂之中,由县丞提审她和苦主。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张家人,出席的是张庆华和张家大小姐,也就是相传要将张庆华招婿的张旻庆的妹子。 虽说看不到张家小姐的样貌,可郁桃却能感受到从围帽后面射出的仇恨目光。 县丞旁的书记站起来宣读了张家递上来的状子,又将公人前往浣纱镇调查出来的情况一一说明,在说到郁桃与杜家和离的时候,她明显感受到对面张庆华递过来的不善眼神。 县丞将材料摆在面前看了看,问道,“张庆华,可在?” “小人在”,刚刚还恶狠狠地盯着郁桃看的张庆华立马变了一副嘴脸。 “张庆华,你状告郁桃毒杀张家家主张旻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说看?” “两年前的夏日,家主带我前往湖州李家讨要欠款,因为着急赶路,我们并没有走官道,而是走了山间小路,不幸遇到了盗匪。” “为躲避盗匪,家主带着我在荒山之中行走了两日,才到了浣纱镇边缘,遇到了她”,张庆华看了郁桃一眼,气愤地说道,“我们先前只是敲门借水喝,没想到…没想到…” 张庆华突然泣不成声,捂住嘴哭了起来。 县丞没办法,看了眼书记,他起来念道,“郁氏,张庆华状告你见财起意,假借天色已晚容留二人住下,后半夜以□□张公子,趁其不备坑杀,你可认罪?!” 郁桃长大了嘴,这张庆华所说之事让她怀疑自己两年前见到的到底是不是张家公子,更怀疑这人是不是找错了人?! “我没容留张公子二人,他们借水喝的时候也是下午,喝完水他们就走了。” “你骗人!若仅仅是喝水,为何我家公子的玉佩在你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不算推理 只是 第十章 “你这话说的就太奇怪了”,郁桃拧着眉看向张庆华,“若仅凭一枚玉佩就说我是杀人凶手,那我也可以说是你杀了张公子,将这玉佩给了我,让我保密,对不?或者这玉佩也可能是我捡的,不是么?” 张庆华的眸子缩了一瞬,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我亲眼瞧着你进了我家公子所住的厢房,半夜也听到了哀嚎声,我,我那是太过怯懦…” 他悔恨不已,直捶了几下大腿,惹得旁边的张家小姐拍了拍他的肩,才泪眼婆娑地抬起了头,对着县丞请求道,“大人,请您一定惩罚这个毒女,为我家公子报仇!” 张庆华两年前才十四岁,遇到那样的状况会逃也是人之常情。 可郁桃却更觉得奇怪,“那就更怪了,若是我谋害了张家公子,你为何当时不报官,好将我抓起来,而是现在还让张公子下落不明,含冤千里?” 她的这两句话说的挺重,让张庆华哭得不能自己,而张家小姐则站了出来,“两年前家兄前往湖州三月未归,我们派人前去寻找时,只找到了病中的庆华,他卧床三月,却将和家兄走失前后的事全都忘了…” “那就更怪了”,郁桃毫不客气,“若是前尘尽忘,怎么就知道张公子已然不在人世,为何要诬告我为杀人凶手?!” “那块玉佩,庆华在看到那块玉佩之后全都想起来了,害人的就是你!你还我哥哥!” “好了!”县丞一拍醒木,打断了两边的争执,看向张庆华问道,“既然你说已经想起了全部的事,就细说说,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庆华摸了把眼泪,可泪水还是不住地往下淌,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悔恨,也能感受到他是最忠诚的那个。 “那日傍晚,家主和我到了浣纱镇的边缘,也就是在那儿遇到了郁氏,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原本我们只是想借口水喝,可是郁氏却说天色已晚,让我们在她家留宿。” “一开始我们以为她是好心,公子还打赏了她,让她做些好吃的…” “那个院子里房不多,我睡在柴火堆中,半夜中看到有人影进了公子的房,我还以为…”张庆华瞥了她一眼,吸溜了下鼻子,“我还以为是她做的就是这种生意。” 他的话一出,张家小姐就别过了头,她还没有出嫁,今日能鼓起勇气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再听不得这般荒唐的话。 郁桃却是被气笑了,这人可真是会编,色字头上一把刀,桃色和财势、谋杀交织在一起,打算让她无法辩驳。 “快天亮的时候我听到了屋内的惨叫声,是家主的声音”,张庆华抹了把泪,“我,我是想去看看的,可是,可是那时候那个院子后面突然就有很大的声响,我怕是郁氏的夫家来捉…我就…我就跑了…” “我跑得太急了,一不小心落到了江里,随后就被人救起来,不过一直发烧,直到小姐找到了我…” “郁氏,你可认罪?!” 郁桃摇了摇头,“我只见过张公子一面,只在借水的时候见过,根本没有容留过他们,更别说什么杀害了。” 她看向张庆华,“当日和我在一起的还有个小姑娘,叫二丫,我们俩都记得很清楚,一开始来敲门的是你,我们当日喝的茶是刚晒好的薄荷茶,因着茶水太烫要晾一会儿,你和张公子才坐在我家门前。” “我记得,你和张公子根本没有进过我家院子,既然你说是在我家过夜的,那你就说那小院儿什么样吧!” 张庆华一时语塞,“时间…时间太久了…我记得…”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的张小姐,咬了咬牙说道,“我记得院子里有一棵老桃树,一共三间房,我当时住的是厨房边的柴房!” 张庆华说完就看向县丞,“大人,既然您派了人去往浣纱镇,我说的是不是真话,您肯定是知道的!” 县丞看向手中的书函,点了点头,突然接过书记递过来的一封信笺,看过后阴沉着脸一拍醒木问道,“郁氏!既然你说对杀害张公子一事不知情,那对埋在后山的尸骨,你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此话一出,堂上俱是一静。 张家小姐泣不成声,而郁桃只有一瞬间的惊讶,就被张庆华的反应吸引住了。 他的反应很奇怪,在县丞说出在后面的荒山中找到了尸骨一事很是堂皇,甚至还出了一头的冷汗,随即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深吸了两口气,才将头勾下,浑身颤抖地捂住了嘴,悲痛地不能自已。 郁桃眼珠一转,对这事有了猜测,摇了摇头说道,“小女并不知情。” 张庆华突然站直了身子,“大人,一定是她!是她杀死家主,是她将家主埋到了后山!那玉佩也是她见财起意藏起来的。” “可笑,我一个小女子,怎么可能杀了张公子还能将他拖去后山埋葬?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劲儿!”郁桃往前迈了一步,盯着张庆华的眼睛说道,“况且,大人也只说在后山发现了一具尸骨,你是怎么确定,那尸骨就是张家家主的?” 张庆华浑身一颤,看向郁桃。 “你刚刚所说的也不过是一面之词,什么半夜听到房间惨叫,你听到人生仓皇而逃,说到底你也没见到张公子的尸体,怎么就认定他已然身亡,还被埋进了后山?” “我…我…”张庆华被她明亮的眼眸盯住,一时乱了呼吸,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而郁桃却不放过他,接着说道,“当时我以为你们拿走伞是因着即将要下雨,现在想想张公子因着一碗薄荷水边打赏了我这么贵重的玉佩的确不妥,那是因着你们为了躲避山匪仓皇逃路,将银子都丢在山里了吧?” 张庆华低下了头不回头,郁桃却注意到他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那被捏得发白的指尖泄露了主人的心情。 她不给张庆华喘息的机会,说道,“你们拿走雨伞可能是看中它是竹枝做的,能够当成上山用的拐棍,为何你说张公子死在半夜?因为真相他就是在那一个雨夜身亡,是有人在他睡着的时候,悄悄地杀了他,那人就是他最信任的人!” “你杀了张公子后,生怕被人发现,趁着雨势,将松软的土地挖开,将他埋了进去,雨打的土地很软,坑挖出来又滑进去,你顶着越来越大的冷雨,废了很大的劲才将他埋了进去”,郁桃低低的声音里带着仓皇,让人仿佛就置身于当时冷冷的雨林之中。 “你仓皇地带着钱袋逃走,或许是因着第一次鲨人,或许是因着淋雨,你每走多远就发了高烧”,恶魔般的地狱在张庆华耳边持续响起,“你没能逃走,还被张家的人找到了,只能装作失去了记忆,否则你要怎么交代少爷的去向…” “你以为这件事会一直留在过去,你以为你之后好好对张家人,娶了张小姐,护他的妹妹们安稳便能够脱了罪。却没想到有人带着玉佩出现了,所以你慌了;你以为带着玉佩的是个小娘子,只要先发制人便可以脱身。然后你想不到的是,那一日的雨实在是太大了,山洪带着死不瞑目的尸体被冲下了山”,郁桃看着他渐渐发白的脸色,一锤定音,“冲到了那个小院儿门前,或许是老天也不舍得让好人短命,他…” “轰隆隆隆…”正堂外突然传来了闷闷的雷声,随后有谁的脚步声在明堂前响起。 郁桃死死地盯着张庆华,将他往崩溃的悬崖下推了一把,“他,没死。” “不可能!不可能!”,张庆华原本打算压在心里一辈子的那段回忆被翻了出来,那日的雨的确很冷,荒山上的地也很难挖,少爷…少爷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被背叛的悲伤。 “不可能,我看着他断气的!你在撒谎!”张庆华无法从记忆中走出来,却在吼出这句话之后愣住了。 “是啊…”郁桃缓缓地勾起了嘴角,“我在撒谎。” 张庆华这才反应过来他自己说了什么,他泪流满面地扭过身,想要拽住张小姐的胳膊,却被她躲了过去,“不,蓉蓉,你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被叫做蓉蓉的张家小姐却别过了头,不看他,只是盯着正堂的门口,似乎是在期待她哥哥的归来,可惜那脚步声却没有继续。 “顺便说一句,两年前杜家老宅还是四厢房,那一年的山洪太大,将老宅的一间冲毁了,后来我们捡了砖再建,才是你方才说的结构。”郁桃看向堂上的县丞,“大人,到底是谁杀了张公子,看来还需要继续调查,小女子只是为了洗脱冤屈,还望大人见谅。” 县丞点了点头,一拍醒木,“来人!将张庆华拖下去!” 离开之前,郁桃走近了不断哭泣地张家小姐,“那日我们喝的是薄荷茶,你哥哥才跟我们聊了两句,说他有个妹妹,最喜欢折腾这些草木饮子,还给我们介绍了车轮草,说是用它泡水,能解火毒。你哥哥提起你的时候,语气极为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推理废。 第十一章 “谢谢赵公子”,郁桃站在自家小院儿中,正儿八经地朝着对面的兆麟行了一礼,倒是将他给惊到了。 兆麟摆摆手,“我倒什么也没做,不过我相信你的确是没做过这种事的。” 郁桃嘴角轻挑,露出个轻轻的漩涡,她知道这中间肯定有赵公子的安排,可她也不戳穿,只是说道,“人生地不熟的,有你在的确是让人安心多了。” 兆麟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问起了郁桃之后的安排。 “明日若是能开店,那肯定是要开店的”,郁桃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发生后,生意会不会…” 当日她被公人带走的事很多街坊都看到了,虽说很快就回来了,可总是流言蜚语传了出去。她身正影子直,自然是不怕人说闲话的,可生意肯定是要受影响的。 “那要不休息一阵?”兆麟关心地问道,“你的腰伤不是还没好呢么?店关一阵子也没事,正好休息休息。” 郁桃却摇了摇头,她的腰伤病不重并不影响干活,而之前晒的干面还有不少,若是真停业了,这些东西都白费了。 她心里面拿定了主意,却只与赵公子敷衍几句,说了些旁的。 等到郁桃被二丫喊进了屋,兆麟却叹了口气,他能看出郁娘子是个极有主意的,怕是明日就要开店了。 他在院子里逛了一圈,打开了墙边的水缸看了看,随后挑着木桶就出去了。 郁桃第一次出来的时候还以为他不告而别了,等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时才发现赵公子竟然是去挑水了。 “哎哟哎哟”,郁桃领着二丫两三步跑了过来,要夺他手中的扁担,“怎么能让客人干活呢?” “这有什么的…”兆麟笑了笑,“你的腰伤了,挑水劈柴这种用劲的活儿肯定都干不了,全都交给我吧。” “这…这怎么能行呢?”郁桃有些不好意思。 可二丫已经应了下来,她本就心疼桃桃姐,如今有人帮着干活更是开心得不行,“谢谢赵哥哥,赵哥哥真好!” 郁桃她们小院哪都好,就是没有井,得去前面那条街的井里去打水,而他们所住的地方因着太靠近港口,也不被允许打井。 开面馆用的水比较多,她们家院里摆了两口又深又大的水缸,而以她们俩的力量,每次都挑不满,只能挑着两个半桶来回,这样就得十来趟才能装满一缸。 而这对兆麟来说却算不得什么,他走得又快,抬得又稳,扁担两边的水桶中几乎不漾水花,挑完一趟也不像她们要歇上很久,没多久就将两个大水缸填满了。 郁桃觉得很是过意不去,只能带着二丫往西市去了,想着买点菜,好歹让人在家里面吃顿饭。 去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市场的人也听说了她的事,怕引出什么意外,谁知道大家都还是往常的样子,倒是让她偷偷松了口气。 而等她们俩买了肉和菜回来,却发现小院里安安静静的,兆麟却是早就离开了。 郁桃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发现了一张信笺,上面的字迹骨节清瘦,收笔处却带着柔和之意,“有事急归。” 她正捧着这纸条发愣,就听得二丫在叫她,“桃桃姐,快来!” 二丫所站的地方是厨房旁的柴堆,因着数量太多,只能露天摆着,上面盖了层油毡布防水。 “赵哥哥这劈的柴也太多了吧!”二丫踮起脚尖掀起油毡布,兴奋地招呼她,“你看你看,这么多柴,咱们两个周都不用劈柴啦!” 原被油毡布下放的都是大小不均的柴垛,现在却被劈成了好烧的小块儿,兆麟不仅在她们出去的时候劈了不少柴,还将这些柴都整齐地摆了回来,这样无论是取用还是储存都很方便。 郁桃从柴堆里面抽出一些放进二丫的怀里面,“你赵哥哥有事先走了,今天买的鸡和肉只能便宜你了,想吃什么?” “酸甜的那个肉!口水鸡!”二丫眼睛亮亮的,嘴角也闪着可疑的光。酸甜肉和口水鸡都是之前开店前郁桃做过的,她吃过一次后便回味无穷。 郁桃笑了笑,糖醋里脊和口水鸡是她们俩燎锅底时候她做的菜,没想到二丫挺喜欢的。她们俩平日里吃的都简单,懂事的二丫也从来没说过让她再做。 “行”,她笑着应下来,“这次啊,给你做个一鸡两吃!” 作为一个吃货中的行家,郁桃会的自然不止是面,开面馆不过是因着这个最好上手罢了。她带着二丫在厨房里忙活了好一阵,做出一道酸甜可口的糖醋里脊、口水鸡和麻油鸡。 这一次她们俩没有吃面,而是闷了软糯的麦饭,毕竟这几个才都是最下饭的。 泡过的麦仁在小砂锅中被炖的出了花,又闷得水份尽干,还带上了些锅巴的香气,配上酸甜的里脊肉、香辣口水鸡、酥麻的麻油鸡,让二丫吃了个肚圆。 郁桃却是小看了那件事的影响,第二日开店好久,哪怕是饭点,都没有人来。 她静心准备好的凉面在盆子里慢慢变坨,只能和二丫一人一海碗,捧着慢慢吃。 “怎么会这样!”二丫很是气愤,那明明就是诬告,她桃桃姐是清白的! 郁桃则苦笑了一下,之前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她是清白的没错,去西市买东西也没有任何问题,可人们总是会对潜在的麻烦退避三舍,这几日她刚顾着准备升堂审判了,现在想想这几日不管是孙嫂子还是牛嫂子都没过来找过她… “来碗面!”突然有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小面馆,将配剑和包裹一放就开始四处打量,看见捧着碗吃的老板和小丫头,鼻子耸了耸。 “怪香的啊,这是啥?给我来一碗!” 郁桃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将碗放了下来,悄悄地抹了把嘴角,看向凑到灶台前的少侠。 来人个子不矮,身着玄色镶暗红鱼龙边的绑臂武服,额上绑着手指宽的暗红抹额,粗壮的眉毛下是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少年。 郁桃看了眼大陶罐里的凉面,有些犹豫,“放的有点久,可能有些坨,要不我先给你准备一碗?” “要等很久?”那少侠摸了摸肚子,“没事,你们都吃了。先给我来一碗这个面垫一垫,一会儿再给我煮一碗汤面!还有别的吃的么?” 二丫听他说话就抬起了头,少年的声音很好听,人也长得不错,虽说皮肤有些黑,可是唇红齿白的,倒是个翩翩少年。 “没…” “有!”二丫抢了的郁桃的话头,盯着他瞧,“有我们自己做的麻油鸡,你吃么?” 郁桃惊讶地看了二丫一眼,倒不是对她盯着旁人看惊讶,而是对她会让出自己的吃得而惊讶。 二丫喜欢看美人的事她在就发现了,而先前的“美人”们可连二丫的糖都没骗走一颗。 她又看了一眼正在问二丫麻油鸡是什么的少侠,笑了笑没说话。 凉面上的很快,二丫也很快将一小碟子麻油鸡送了过来。那少侠倒是很会吃,尝了口凉面又吃了口鸡腿,就将麻油鸡的肉放进了凉面中混着吃。 郁桃久违地拿起竹篦子站在火灶前,煮面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幸福。她焦躁的心一下子就被面汤里溢出来的蒸汽烫平了,之前的面馆人也不多,不也是慢慢做起来的么? 时间是一切的答案,而心情也是会影响面的味道的,她很快调整了心态,认真对待今天的第一单,也可能是唯一一单生意。 “您的面。”郁桃将煮好的面放在了那位少侠的桌前,没注意到那人多看了自己几眼。 只有十来张桌子的面馆往日看上去很是拥挤,如今却是空荡荡的,吃面的仅有一人,看着他吃面的却有两个。 “呼噜噜,呼噜噜……” 郁桃在嗦面的声音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眼,就看见一辆青皮小马车停在了自家面馆前面。 二丫还以为是来店里面吃面的客人,原本都站起了身子,可看到从马车上下来了个带围帽的女人,就冷哼一声转过了身,拿起了抹布开始擦桌子。 郁桃定睛一看,原来是在公堂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家小姐,她在马车前站定看了店面两眼,走了进来。 “郁娘子,之前的事多有抱歉。”张小姐开门见山,朝着她曲了曲身,“我们轻信张庆华的话,冤枉你了。” 她朝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将几个匣子捧了上来,“这是张家的赔礼。” “他是张家的人,事关贵兄生死,我能理解。这都是人之常情。”郁桃从灶台后面走了出来,却不打算接受这些赔礼。 张小姐犹豫了一下,看了眼仍在嗦面的那少侠,撩起了半边面帘,恳切的说道,“郁娘子先别着急拒绝,我还有一事相求。您能不能将昨日在公堂上所说的我大兄的事再详细说说?” 郁桃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我与贵兄其实连面都没见过,只是隔着门听过他的声音,唯一能想起来的事都说了,这样吧,二丫,你见过张公子,能想起什么么?” 二丫不情不愿地过来了,她年纪小,倒是能想起来不少细节,没一会儿就将张小姐说的泪流满面。 “桃树?浣纱镇?你是二丫?”旁边却突然插过来了一句带这些水气的男声。 第十二章 乱入进来的少侠让两方人都很慌张,可他却兴奋地一拍桌子。 “你是二丫,那你就是郁娘子对不对?!” 郁桃和二丫面面相觑,并不明白这人是谁,张小姐被这么一打岔,赶忙放下面帘站了起来。 “郁娘子,今日就先告退了。” “是我啊,我,就是吃了你三个包子的那个人!”黑衣少侠指着自己的鼻子,凑到了二丫的面前。 二丫皱着眉,刚刚她就觉得这美人有些面善,如今被叫出了自个儿的名字,又听到了三个包子,灵光一闪认了出来,“是你!屎蛋儿! “咳…什么屎蛋啊”,那少侠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叫史丹,不,我已经改名了,我如今叫史鹏举!” 二丫也不满,“明明就是屎蛋儿,你当初还抢了我三个包子呢,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大侠了?” 史鹏举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后脑勺,“上次抢了你的包子后,我就被本家找了回去,谁知道我爹居然是的开镖局的,我如今也在跟着师父学武了!” “一年不见,你这个子也蹿得太快了吧?”二丫的脸色有些奇怪,她记得之前的屎蛋儿也就比她高半头,现在都比她高两头了! 郁桃也打量了他好几眼,的确是男大十八变,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史鹏举的时候,他饿的脸都青了,蜷在路边,像一只受了伤也不敢叫的小狗狗。 如今这只奶狗长成了小狼狗,玄色劲装下微微可见起伏的肌肉线条,笑起来也比之前阳光多了。按他的说法,原本他以为自己的爹已经死了,没想到只是离散,他还在一家镖局做到了总镖的位置,如今他爹出来单干,要在津门开一处镖局,他就是来津门踩点的。 “你娘怎么样了?”郁桃记得他娘病得很重,要不然也不会任他流落街头了。 。 史鹏举的笑脸一下子落了下来,他沉默了一瞬,“我娘…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一年前的冬季,是他此生最漫长的冬日,也是最难熬的。他娘病重,而他也因为过度劳累犯了错,失了在米粮店的工作,还被掌柜吞了一个月的工钱。 那天格外的冷,他没能拿到工钱,也没能给娘亲买到药,茫然地只能在外面闲逛。他蹲在市场外的石柱上闻着温暖的包子香气发呆,随后又饿又冷,心如死灰地倒在了薄薄的雪里。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遇到了郁娘子和二丫,郁娘子问他愿不愿意帮忙将柴火搬回去,还说会给他报酬。 柴火不多,却点燃了他的心,史鹏举沉默地跟着两人往家走,越走越觉得亮堂,他有手有脚,多做鸡粪散工也能养活得了娘亲! 也是那一日他“抢”了二丫的三个包子,这之后也经常往小院儿里送柴火,换了不少吃的。 一个月后他就被他爹派来的人找到了,当时因着娘亲的病没能告别,却没想到会在津门相见。 “我以后会常常来的!”史鹏举兴高采烈地宣布,却被二丫无情地拒绝了,“别了,你来又是蹭吃蹭喝!” 他不服,“我现在可有劲儿了!家里面的脏活重活都交给我吧!要是有人不长眼,哼哼!”二丫虽说嫌弃他,可这种嫌弃也带着一种亲昵,让他感觉到一种久违的二丫嘴上说这嫌弃,在郁桃说晚上要留史鹏举吃饭的时候,主动去买了菜,还带回来了一大块猪板油。 铺子里没什么生意,郁桃也就早早地关了门,回到后院儿的小厨房,看到这么大一块猪板油,笑着调侃她,“你倒还记得他喜欢吃油渣。” 二丫撇撇嘴,“我这是碰上了,咱们做面不也要用猪油?” 做阳春面的猪油还有一大鉢,郁桃也不拆穿她,将那块猪板油切成小块,放进了冷水中开始煮。 炼猪油的法子很多,她用的是水炼法,将煮出杂质的小粒猪板油清洗干净,再加上葱姜水继续熬煮,这一次煮到水干,油就慢慢地被炼了出来。 近十斤的猪板油,炼出了一满鉢猪油,剩下的油渣微黄焦脆,二丫也不怕烫,就站在锅边捡着吃。郁桃将猪油鉢收好,回头问她,“咱们晚上吃饺子怎么样?” “饺子?”二丫兴奋起来,她对饺子、馄饨这种都喜欢的紧,放下油渣就跑到了她身边,“需要我做什么么?” 二丫被派去剁香葱了,郁桃则泡了点敢香菇和红薯粉,随后去揉面去了。 开面馆这段时日,她揉面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没使多大劲儿就揉出了光滑的面团,放在一旁发酵。 油渣剁碎和香菇碎、香葱碎、粉丝碎混在一起,加上调料、香料末和香油,让二丫陶醉得不行。 “别闻了”,郁桃摸出十来个钱,让她去西市打一壶香醋回来,平日里她们吃的是米醋,可她记得史鹏举口重,还是香醋更趁一些。 她这次准备包的饺子有些多,便将之前定做的大木板搬到了葡萄架子的石桌上,用水冲两遍,擦干后便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晃了两圈。 突然她听到了码头小门外的动静,一打开木门,和刚往地上放了篮子的孙嫂子对上了眼。 “……” “……” 郁桃先打破了沉默,她将那篮子捡了起来,看到里面是鸡蛋和一小篓鱼虾,便笑着说道,“嫂子,你怎么送东西也不说一声?这鱼虾放的久了不就臭了!” “妹子,”孙嫂子撩了下头发,“以后有啥事都跟嫂子说说,可别自己闷在心里了,要不是张家来人说跟我们说了,我们还不知道你是受了大委屈了呢!” 郁桃一愣,想要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孙嫂子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莫非是张家小姐帮着我去邻居家解释了?”郁桃微微一笑,感觉小面馆好似又有了活路,她将孙嫂子送来的小鱼小虾洗干净,用盐和葱姜水腌上,便去包饺子了。 发好的面被揉成长条,随即被揪成一个个均匀的剂子,擀面杖在她的手中来来回回,小小剂子在擀面杖下像是不断被抛起的东北手绢花,很快就变成了中间厚四周薄的圆圆饺子皮,飞到了木案一旁,斜斜地摞成一叠。 饺子则是二丫和她一起包的,等到二丫去煮饺子的时候,她就将那些腌好的鱼虾个炸了。 史鹏举回了趟客栈,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多半都是给二丫的,吃饭的时候还主动给他倒了一盘子香醋。 郁桃看着他们俩斗嘴,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半个月后,等到兆麟从外地赶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这个小院儿竟然没有自己干活的地方了。 无论是挑水还是砍柴,这些活计都被旁人给承包了,甚至连之前对他很是亲昵的二丫也“叛变”了,变成了总是跟着那名“屎蛋儿”。 “这是?”兆麟有些发愣,不明白怎么就半个月没见,郁娘子这里就又捡了个人。 “哦,这是浣纱镇的老乡,他家里要在这津门做走镖的生意,不过还没建起来,便来我们这边帮帮忙。” “哦?镖局?”兆麟眼神微沉,趁着二丫和郁桃进了厨房的时候靠近了正在砍柴的史鹏举。 “如今津门对新开镖局审核管辖极严,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我在这津门还是认识一些人的。” 兆麟突如其来的好意让史鹏举很是吃惊,之前二丫跟他说过这件事,可他刚刚见到兆麟进来的时候就觉得他通身的气度不似普通人,也不敢提这件事,倒是没想到这人会如此主动帮忙。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于震惊,兆麟伸手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这几日辛苦你了,我事务繁忙,有时候不能常来,也就麻烦你多来帮帮忙。” 史鹏举下意识地就要说这是该做的,可他动物版的直觉让他觉得不太对劲,眼神在赵公子和走出厨房的郁娘子身上来回几圈,好似领悟到了什么。 小面馆的生意慢慢地又起来了,一天比一天热,吃凉面的也比着吃汤面的要多。郁桃适时推出了冷汤面,又增加了卤肉和卤菜,客人倒是一日比着一日多。 这一日她和二丫将所有的客人送走了,清扫过店里面的垃圾,又将碗都刷干净,正在收拾桌椅,打算打扫卫生的时候就发现最靠近灶台的那张桌子下面,躲着一名睡着的少女。 夜里风凉,客人们都喜欢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此处太过靠近灶台,一落座就会落一身汗,一般都不会有人坐。 久而久之,这张桌子上就被二丫征用了,上面放了碗筷、抹布等常用的物件。 郁桃和二丫今晚都忙得不行,谁也没注意到她是何时进来的,又是为何躲到了这么热的地方。 “桃桃姐,她是不是生病了?”二丫拿来了桌上的烛台,在她面前一映,郁桃也看出了这名少女的不对劲。 她面色潮红,嘴唇却干涸地泛起了白,看上去不是中暑就是感冒了。 第十三章 “吃饭了!”二丫插着腰站在院子中间大声喊,不满地看了一眼闭得紧紧的厢房。 郁桃正端着丝瓜肉丸汤出来,被二丫瞧见了更是不满,“凭什么她借住在咱家,还能点菜?!” 先前晕在店里的小娘子的确是中暑了,在她们家里面住了两日总算好了,却赖了下来。就这两日的时间,她就同二丫结了怨。 说“结怨”可能太夸张,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只是有点言语上的交锋,而且还是二丫单方面认为的结怨。原因不过是昨晚两人一起睡的时候,熄灯后蓉娘没看见从床尾上来的二丫,一脚踢了过去,让二丫落在了地上。 二丫觉得很疼很没面子,但其实在她落地前,蓉娘就冲下来,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蓉娘一听到喊吃饭就自厢房里蹦了出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了二丫的手,“二丫,今儿有瘦肉汤么?” 她个头身量都与二丫没什么差别,又穿着二丫的衣裳,两人站起一块就像是一对双生姐妹,只不过一个笑嘻嘻的,一个臭着脸,倒是有意思的很。 “有,快吃饭吧。”郁桃见到二丫噘着嘴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一人扯住一个,将两人摁在了院里的石桌前。 “哇,居然真有丝瓜瘦肉汤”,蓉娘眼睛亮亮的,朝着郁桃感激地笑了笑,捧场地连喝了三大碗。 二丫见她吃得很欢,心里面的郁气也少了些,不过还是哼了一声,“你不是说你爹家很厉害么?怎么会脸丝瓜瘦肉汤都没得吃?” 蓉娘叹了口气,“唉,我爹喜欢一家人一起吃饭,就像咱这样,热闹,可我那后娘一点丝瓜都吃不得,真是…” 她摇了摇头,感觉自己从老家上京这一年多的日子简直是个噩梦,现如今确定了他爹并没有让她学武的心思,便打算回凌洲去了。 “你真的要自己坐船回凌洲么?”郁桃却很担心,“这一路上还要转船,你自己能行么?” 从津门到凌洲要先到虎头峡再换船,路途遥远行程复杂,蓉娘就算身手再好,也只是个才换牙的小丫头,让她自己上路。 “没事没事”,蓉娘毫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两年前就是自己来的!” 小丫头们的怨气来的奇怪,消失的也很快,等到结束晚上面馆的工作后,两个人又好得像一个人一样,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天气渐热,每天忙完都会沾一身汗,郁桃便在院子里的灶台上多坐了一锅水,而这锅水被设置好的装备吊光,和从水缸里面虹吸上来的冷水混在一起,从陶管中运向重装后浴室。 不说洗个澡,在这样天里面稍稍用温水冲一下,便能解了一身的疲惫。 水烧的不多,郁桃稍稍洗漱便将浴室让给了两个小娃,蓉娘很快就冲了进去,二丫却落后了一步,拽着她桃桃姐的衣角,小声说道,“姐,蓉娘的娘亲不在了,老家就只有老宅子和几个老仆人了,你可千万别让她自己回去了啊。” “你们又好啦?”郁桃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调侃的表情惹的二丫扑过来搂着她的腰挠她痒痒。 郁桃最怕这个,一碰就哈哈哈笑了起来,对着二丫连连求饶,而二丫却不依不饶,抱着她的腰将人定在怀里,两双灵活的小手到处作怪,十指连弹到处纵火,让郁桃笑得停不下来,四处乱拧来回躲避,笑出了眼泪。 “啊…救命啊!”郁桃感觉自己笑到缺氧,冲着浴室的方向大声求救,希望蓉娘能出来救她一救。 谁料浴室那边还没什么动静,从院门那边的城墙上倒是飞进来了个身影,只见他在墙上点了一下,身影腾挪之间便到了郁桃身边。 “郁娘子!” 兆麟刚走到小院儿旁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尖叫和呼救,想都没想就冲乐过去,翻身上墙的时候他还有一丝犹豫,在墙上看见郁娘子好似被谁拴住了手,正拧着身子躲着面前之人的“轻薄”。 他心头冒火,什么都没想就直接蹿了过去,一把揽住郁娘子的肩膀,带着她向后退,直接向制住她的那人击出一掌,这一掌带着兆麟满腔的怒火,又快又急。 “不要!” 兆麟瞧见了郁娘子慌张的脸,更令人惊讶的是他所恼怒的登徒子的个头似乎很矮,长相…看上去也有些眼熟。 作怪的二丫似乎被从天而降的赵哥哥吓到了,瞪大着眼一动不动,鬓边碎发被掌风吹得向后飘动。在郁桃惊恐的尖叫声中,那势大力沉的一掌硬生生挪动了朝向,对着地面放了出去。 “噗!” 掌风的反弹让二人朝着后面又蹿了好一段儿才落地,而兆麟扶着郁桃站定,扭头就吐了一口血,他所学的掌法讲究落子无悔一往直前,而刚刚那一挪让他遭受反噬,气血上涌。 郁桃没时间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立马伸手扶了兆麟,“赵公子,你没事吧?” 兆麟捂住心口,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得那边传来了二丫的爆哭声。 郁桃着急扭头看去,就见二丫蹲坐在那儿,满脸堂皇。 “先去…看看她吧”,兆麟声音暗哑,说话间嘴角又溢出了不少血丝。 郁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提着裙子朝二丫那边跑了过去,跑动间一阵染着水汽的花香传来,让兆麟猛地想到刚刚他抓住郁娘子那一瞬间,她那惊鸿一瞥,仿若娇嫩的出水芙蓉。 她如同小鹿般的眼眸中闪着惊讶,也染着盈盈水光,泪光在她眼尾揉出一抹艳丽的红,还无端带着些靡靡之色。 他看的很清楚,那时恰好有着一滴香汗自郁娘子的鬓边洒落,映着她比红花还粉嫩的芙蓉面,好似是雨打过的桃花,樱色凄凄却更夺人怜爱。 兆麟在回味的这一刻却突然想起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诗: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侍儿扶起娇无力,实施新承恩泽时。 突如其来的汹涌血气让兆麟捂住了口鼻,也得来了郁娘子的关心,“赵公子,你还好吧?” 郁桃很不好意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二丫的打闹会惹来这么大的事,她扯了下二丫,示意她向赵公子道歉。 二丫抽泣着,拧着身子走了过来,“我,嗝,我只是和桃桃姐闹着玩的…” “无事,是我反应过度了”,兆麟用手抵着鼻子,声音很是沉闷,他还有心来关心二丫,“刚刚是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是我伤到你了么?” “没,没有”,二丫看了他一眼,双手交握,十指拧成了麻花,怎么也说不出自己是被他那一掌打出来的深坑给吓到了。 兆麟勉强起身,脸上热辣辣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郁娘子和二丫,捂住口鼻就要往外走,“伤到的墙明日我叫人给你修好,晚上会有人守在门外,别怕。” 他才走出没两步,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了。 “你都受伤了,还往哪走?” 郁桃关切中带着责怪的眼神让他没办法再向前,只能闷不做声地跟着郁娘子朝着正堂中去。 二丫被打发去洗澡,刚刚还热闹得不得了的院子安静了下来,兆麟坐在烛火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好我之前就备下了这些药”,郁桃将一个小竹篮搬了过来放在了桌上,拿出一卷干净的白棉布递了过去,“这是前几日才煮过的布,你先将血止住。” 兆麟蒙在脸上的手一松开,便露出了满是血痕的口鼻,他拿着白棉布便扭过了身,不想郁娘子看到自己的样子。 可惜郁桃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端了一盆温水过来,将兆麟手中的干棉布拿了过来,浸湿后又递了过去。 兆麟接过湿热的毛巾时却有些遗憾,他用热毛巾敷上口鼻,垂着头一言不发。 “今儿真是谢谢你”,郁桃看了他两眼,露出个笑,真诚地说着,“我知道赵公子是担心我,不过津门倒是挺安全的,街坊邻居们人都挺好的。” 兆麟听懂了,郁娘子这话听上去是安慰他,其实是有点挤兑他。 郁桃觉得很好笑,往日看赵公子,总觉得他事事胸有成竹,滴水不漏,哪怕是去年受了重伤躺着不能动的时候也淡定得很,今日倒是看到了他慌张的模样。 “是我唐突了”,兆麟说了一句,便拧过了身子,不再看她。 郁桃有一丝错觉,此刻的赵公子仿若是被二丫附体了,还闹起了小脾气,她压下心里冒出来调侃念头,想了一下,问道,“你刚刚使得是什么招数?地上都被你打出来个洞。” 意料之中,没能收到回应,郁桃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好厉害哦!” 兆麟这才扭回了身子,只是垂着眼眸不看她,“排山掌,要从小练才成。” 郁桃忍住闷笑,接着问道,“之前的腿伤好了么?能动用武功了么?刚刚你吐血是受了内伤么?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 闷骚~ 第十四章 连连追问让兆麟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他从郁娘子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关切,伸手在那竹筐里面翻了翻,自里面取了一瓶顺气散,闷闷地说道,“吃点这个就没问题了。” 郁桃狐疑地看了两眼,她这里面装的都是药堂给的常用药,怎么就出了能治疗内伤的神药呢? “天色晚了”,兆麟却抓着那小小瓷瓶站了起来,“明日会有人来修墙,不要担心。” 他走得匆忙,郁桃甚至忘了问赵公子的来意。 而等到蓉娘洗漱完出来,则一个劲儿地扯着郁桃问那赵公子的事。 “赵公子武功很厉害么?” “赵公子还收徒么?” “赵公子怎么就走啦?” 遗憾的蓉娘被二丫拉去看浴室前地上留下的“掌风”洞,惊得蓉娘一蹦三尺高,却又兴奋地拽着二丫不肯撒手,连连在打听赵公子的事。 二丫被她追问得心烦意乱,拽着她就回屋睡觉去了,第二日却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来跟郁桃抱怨。 “桃桃姐,咱们对赵公子所知也太少了!” 郁桃被她说的一愣,仔细想想的确是的,她们对赵公子所知的只有一个姓,还有知道他家世似乎不错,其余的却一无所知。 “咱们连他住哪都不知道”,二丫将昨晚被蓉娘嘲笑的气全都撒在了赵大哥的身上,“万一他是个骗子怎么办?” 郁桃被她逗笑了,“二丫,咱们有什么可骗的?再说你仔细想想,赵公子哪次出现不是帮咱们的,你这样背后说他,他该多伤心啊?” 二丫沉默片刻,觉得自己说的的确是太过分了,“我错了,桃桃姐。” 郁桃对二丫这一点还是很满意的,她虽说性子莽了些,可也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 偏偏蓉娘走过来搭了一句,“他家里不错怎么不拿出钱来报恩,一趟趟往咱们家跑,肯定有所图谋!” 这让二丫陷入了苦恼,桃桃姐说自家没什么好被谋取的,可蓉娘却说赵公子必有所谋,她决定好好观察一下,再打探打探赵大哥的来历。 “愁什么呢?”,史鹏举一来就就看见小丫头愁眉苦脸的样儿,立马新奇地跳到了她的面前,还扯了下她的小辫子。 二丫瞧着总是一脸灿烂笑容的屎蛋儿,深觉他和自己不是一个层次的,冷哼一声甩头就走。 史鹏举来却是有正事的,他们家的镖局办完了手续,终于可以开始营业了。 “就在港口外的南市门外那条街,距你们这儿也不算远,以后有什么事儿就去招呼一声!”史鹏举这几日就是在忙镖局的事,比之前见面的时候黑了不少。 蓉娘凑过来好奇地问道,“镖局收女镖头么?” “收啊,怎么不收”,史鹏举这才发现小院儿里又多了个女娃,不过他也没在意,毕竟郁娘子也不是第一次捡人了。 蓉娘却接连追问,“那有女镖师收徒么?我吃得了苦,只要包…包吃抱住就行!” 史鹏举被她问得连连退败,躲在了郁桃的身后,看着二丫将不甘心的蓉娘拽走,才好问郁桃正事,“郁娘子,我们镖局开业前,我爹想在院子里作席,你们面馆能接么?” 郁桃问了具体情况,原来是他爹想在自家院子里面宴请一些江湖上的朋友。 “从酒楼里面叫酒席太贵了,我爹想问问你们这边能不能做”,史鹏举挠了挠后脑勺,笑的很憨。 郁桃想了想,“我没作用这种,怕是会耽误事,不过附近好像有上门作席的,就连桌椅、餐具都是带着去的,方便得很,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史鹏举有点失望,不过他也明白郁姐姐是为他们好,“那你帮我问问价格,最好是很划算的那种。” 郁桃自己也开着小店,明白他们的想法,微微一笑就应了,“你们镖局能帮着送人么?” “当人可以啊,不过这是按路程收费的”,史鹏举精神一振,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随后他才反应过来,“郁姐,是你要送谁离开么?” “就你刚刚见到的那个小丫头,她要一个人回老家,路程太远了实在是不放心。”郁桃迟疑了一瞬,“不过她应该是出不起太高的价格,我先问问你,再与她商量商量。” 史鹏举点了点头,“若是有去凌洲的商队,倒是会方便许多。” 郁桃也是这么个想法,只不过她也是才来津门,对港口上的货行也不熟悉,生怕自己所托非人,再好心办了坏事。 “你平日在这津门走动较多,帮忙留意下有没有富贵人家在寻人。” 蓉娘不肯说她家里的信息,也不肯回她爹家,不过小娃娃有时候说话不注意就会带出一些信息,郁桃这几天留意着,还是总结出了几点。 “她家应该是姓付或者是胡,当家夫人是续弦,还有妹妹和弟弟。家里面的条件还不错,哦,那个续弦不喜欢吃丝瓜。” 史鹏举有些苦恼,郁姐姐说的这些信息都太细节了,大多都还是内院才能清楚的细节,倒是不太好找。 郁桃瞧他有些勉强,“你就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家在找人吧,像蓉娘这么大的孩子,若是丢了,家里面肯定会很着急的。” 这件事郁桃也没有瞒着蓉娘,只不过她在知道后却是冷笑了一声,“桃桃姐,你这就是白费劲。我这么碍眼的人走了,我爹只会开心,说不定还高兴地多喝几杯呢!” 也不知道蓉娘和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提到她爹和她那后娘还有妹妹弟弟,她就会很不开心。二丫这几日同她相处的越来越好,就跟郁桃说感觉蓉娘肯定是在她爹家受了委屈,才会这样想回家的。 “要不然她怎么可能会偷偷跑出来”,二丫分析的头头是道,在她心中家是最让人珍惜的地方,若是有人让她离开桃桃姐,那她怎么也不可能走的,可若是桃桃姐不在这里,那她也肯定是毫不留恋。 二丫将心比心,得出了个结论,“肯定是对她好的人不在了,那里也就不像是家了。” 郁桃一开始没将二丫所说的孩子话当回事,可过了几日,史鹏举邀请她们去吃席的时候,却说没听说哪家在找失踪的小姐。 这可让郁桃犯了愁,而不知道怎么得知这消息的蓉娘却很是得意,“我就说过,我走了,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开心呢!” 郁桃帮史家找的做席班子是港口附近风评最好的一家,这家是自带桌椅上门的,连餐具都给备好了的,做的菜滋味也不错,可眼瞅着到日子了,两个帮厨却出了事。 “说是上一场席面昨晚后喝了两壶酒,结果两人勾肩搭背回去的路上没留意就摔了,胳膊要养两三个月才能好!”史鹏举急的嘴上冒泡,这事儿是他张罗的,如今出了这样的问题,他也怕耽误了他爹的事。 郁桃也比较关注这事,“那班头没说怎么办么?” “袁班头的意思是,伤到手的两个帮厨都是帮着做菜的,一时也不好找人,要么咱们换一家,要么就多备些凉菜、炖菜,这样能提前备下。” 做席的菜却是有讲究的,袁班头提出的解决办法也是无奈之举,却让史鹏举的心里不太舒坦,“帖子都送出去了,现在改时间也来不及了,可若是做不好,怕是要让那些老江湖们看笑话了。” 史家本来就是从原来的镖局出来单干的,这父子俩会有这样的心气和担忧也不奇怪,郁桃想了想说道,“下午我去见见袁班头,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袁班头的家倒是不远,郁桃从孙嫂子家借了船,让史鹏举带着她划过了两条街,就看到了他家的后门。 而袁家小码头前此时正停着一条送货的船,后门口站着个挺着大肚子的光头厨子,正红着脸大声叫骂着,让搬东西的小工们快一些,小心一些。 郁桃上下一打量,就知道他便是袁班头,这人的肩膀很宽,两条膀子即使遮在衣物下也能看出鼓鼓囊囊的,他正挥舞的右手虎口上有着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经常颠勺的,还有那手上被油滴溅落炸开的一朵朵白花,和周围棕黑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别提他标准的厨师肚了。 袁班头听了两人的来意,却摇头拒绝了。他这人对上主顾还算和善,点了下郁桃说道,“小娘子,不是俺老袁瞧不起你哦,就你这个身板儿,连翻菜都翻不动。” “做席可不是家里面做饭,手艺什么的稳定就成,可这对火候和出菜的速度却都是有要求的”,袁班头的带着他们在院子逛了一圈儿,“明日便是史家席的日子,咱们今儿就得开始备菜了,你要是有心,来帮着摘摘菜也行,不过我看你还是算了,这么大的量,怕是明日你的手就要抬不起来了哈哈哈哈。” 郁桃点点头,看到旁边的木桩上放着一口大锅,里面盛得是铁砂,知道这怕是班子用来联系颠勺的道具。 她走了过去,手握住了锅柄,转头对袁班头问道,“我能试试么?” 第十五章 袁班头内心有一丝不耐烦,这都啥时候了,这个小娘子还不听劝。可他也知道这人怕是好人,便敷衍地点了点头。 郁桃自然是看出来了,可她已经很久没颠勺了,不免有些手痒。 会颠勺的人,站在灶台前的架势就和旁人不同。郁桃先是调整了下铁锅下面垫着的铁架的高度,这一点就让袁班头知道她是个练过的,而等看到她的姿势就明白了,这女娃有两把刷子。 郁桃两脚分立,与肩同宽,上身稍稍向前倾,自然有些含胸,右手握住柄,左手推勺,缓缓地启动起来。 颠勺说的是用小臂和手腕的力量,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腰腹核心的力量,郁桃一开始的动作还有些艰涩,慢慢地就变得行云流水,流畅得很。 锅里的铁砂被推起来,依着惯性在半空中高高扬起,划出好看的路线,落在刚好推回来的锅里面。 郁桃玩了一刻钟的时间,最后稳稳地让铁锅停了下来,半空中的铁砂也乖乖的落在锅中,一粒都没有掉下去。 “可以啊!”史鹏举眼睛亮了,直接朝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袁班头正考虑怎么说,才能将自己刚刚的态度圆回来,毕竟这小娘子颠勺的姿势标准的很,铁砂上扬下落的路线都优美得很,一盅茶的功夫看上去也不怎么累,应该是一小就练的基本功。 “哎哟”,郁桃甩了甩手,主动给袁班头解了围,“您说得对,我这好久都没上灶了,功夫生了。我瞧着咱们菜单子上最后是碗面,这白案上我还是有些功夫的,要不我来帮忙?” 这一手功夫露出来,袁班头也歇了小瞧她的心,再一听说是在港口处开面馆了,便点头应了,态度也是对同行之间的恭敬,“那就麻烦郁娘子了。” 史家镖局有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被一跳红砖路分成两半,两边的土石都夯的很结实的,是用来做演武场用的,墙边还摆了兵器架,架子上摆着十八般武器,下方丢着几块演武石。 天还没大亮,演武场上已经摆上了圆桌,史鹏举带着一帮镖局小弟们搬着桌椅进来,一一摆了上去,他们还将摆桌椅的地方仔细的踩平,保证宾客们的所坐的地方不会有坑坑洼洼。 这些桌椅都是袁家班昨夜送来的,随后又有几辆骡车进了镖局的后院,袁班头从最后面那两骡车上跳下来,大声指挥着小工们将备好的菜和做饭的家伙什都搬下来。 史家的宴是中午开,袁班头清早就开始准备了,他拿着一本旁人都看不懂册子,正在清点材料。 如今天气热,很多材料都是凌晨才切好的,上面蒙了张沾湿的棉布,省的蔫儿了,小工们跑来跑去将炉灶支起,点起了火,还将宴席里的几个大硬菜坐上了蒸笼。 腌好的肘子、涂好酱料的芋子鸡分好量,分放在一个个造型古朴的盅里,坐在了蒸笼里,很快就飘起了白烟。 随后那些小工们开始处理凉菜要用的食材,青瓜、水芹、莲藕等都被切成该有的样子,小鱼小虾也被收拾干净,还有一大盆正在吐沙的蛤蜊,这都是一大早相熟的渔民们送过来的。 郁桃来到不算早,她所要负责的面是最后上的,便在日头出来后才过来,还没走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冉冉升起的肉香。 她看袁班头忙的很,就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后在墙角找到了和面用过的材料和木盆。 袁班头还体贴的很,给她配了个小工,只不过那孩子看上去也就比二丫高半头,小胳膊小腿的,倒让郁桃有些于心不忍。 “没事,郁娘子,我力气大着呢!”被叫做小松的孩子一笑,露出豁牙的牙床,随后赶忙捂住了嘴。 果然还是个孩子,不过穷人家的孩子们都是早当家,郁桃喊他一起往木盆里倒面倒水,还往里面加了盐,等到将面和成面簇的时候便让他在旁边等着歇去了。 小松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觉得这位新来的郁娘子的手好似是有魔力一般。之前他不是没见过班里面的人揉面,可他们都揉的势大力沉,吭吭哧哧的像是跟面团打了一架似的。 而这位郁娘子的动作流畅缓和,也没见她怎么用力,盆里面的原本散着的面簇都聚在了一起,随着她的手劲儿成了慢慢变成了弹性十足的面团。 “小松,来倒点水”,郁桃的感觉手下的面有些太干燥,招呼了他一声。 小松赶忙拿着大海碗过来,一边倒一边支棱着耳朵,等着这位郁娘子喊停。 “好了。” 小松赶忙停手,随后他就见那郁娘子的手引着面团在木盆里面转悠,将水全都吸走了,再揉了一会儿,就变成了光洁的面团。 盘子里光洁的面团被郁桃切成三块,往着不同的方向赶了赶,让它们盘踞在面盆的三个角落里,随后她站起了身子,用衣袖沾了下额头的汗,让小松拿来了一小碗菜籽油,用刷子细细地往面团上刷油。 “郁娘子,咱们是在做面条么?”小松越看越迷糊,这郁娘子的做法怎么跟班子里的人都不一样? 他是瞧着郁娘子和善,才忍不住问出了口,可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错了,赶忙捂住了嘴,班里的师傅们都很忌讳旁人乱问。 没想到郁娘子却不在意,拿着刷子一边刷油一边答道,“今儿做点不一样的。” 她将湿棉布盖在木盆上,连着盖了两三层,示意小松跟她一起将这木盆搬去阴凉处放着,放好盆,两人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郁桃蹲在木盆旁的阴凉里,一拉小松,让他也蹲了下来,一起歇一会儿。 “吃么?”郁桃忙完了,从小袋子里掏出来个菜团子,这是昨晚做的,就是怕忙完了会饿准备的。小松舔了下唇,坚决地扭过了头,不料手里却被塞了个团子。 “吃吧吃吧”,郁桃还看不出来么,这么大的孩子能吃的很,小松这浑身也没有多少肉,一看平日就是吃不饱的。 小松扭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站起来,往前面跑去,“我去给您倒杯茶。” 等小松回来的时候,不但带来了一壶凉茶,还拿了两块绿豆糕,他指着那塌了一角的糕点说道,“这是碰坏了的,没办法端上去,就分给大伙儿吃了。” 郁桃见他嘴角翘的高高的,便问道,“你去的时候,袁班头已经发过脾气了?” “你怎么知道?”小松瞪大了眼,瞧她的眼神像是在瞧什么神婆,却忍不住笑着跟她分享,“我去的时候袁班头已经骂完人了,嘿嘿,大王小虎他们都被骂的快晕了,我去的时候刚好碰上李婶分糕点,我一说你也在,就给了咱们两大块,你看,这两块就只塌了个小角,郁娘子快尝尝吧。” 这小松一开始像个锯了口的葫芦,熟悉了却很是活泼。 “怎么办?”郁桃皱着眉,给他看自己吃的只剩下一角的菜团,“我吃的有点多,这糕点怕是吃不下了。” 小松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将碟子旁的木勺拿起来,分出了大半块儿,“那您也尝尝,甜甜嘴。” 郁桃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下小松的脑瓜子,“行,剩下的就麻烦你了!” 小松也露出了个羞涩的笑,不过他却没有吃,而是将剩下的绿豆糕和刚刚郁桃给他的菜团子一起收了起来,放在了怀里,见郁娘子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早上吃过饭了,一会儿回家跟我妹妹一起吃!” 郁桃没再说话,含着绿豆糕蹲在那里看着袁家班的人忙活,这里面做小工的孩子不少,身上的衣服样式都和小松的差不多。 她在这里歇了好一会儿,见前面叫着要上肘子的时候,便站了起来,肘子是宴席之花,上过之后再上几道菜,就到了上主食的时候。 袁家班的肘子是用先蒸后炖的做法,一出锅肉香和酱香混在一起,让所有人都是一震,袁班头亲自掌勺,将炖过肘子的汤汁收成红亮的酱汁,在每一只肘子上都倒上一勺,随后抓起香菜和葱丝往上面一放,便让小工们上菜了。 郁桃过来的时候忍不住一直闻那肘子锅里的香气,看袁班头朝她这边看,赶忙竖起了大拇指。 袁班头得意一笑,问道,“你的面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郁桃点了点头,“这就能开始了,不知道之前所说的汤头和青菜准备好了么?” “跟我来”,袁班头将勺子一放,带着她往旁边走了一阵,指着已经准备好的案板和汤锅,“你看看还缺啥?” 火灶上坐着一锅骨汤还有一锅用来煮面的水,郁桃用木勺尝了下汤,稍稍有些咸,跟她之前说过的味道大差不差,便点了点头。 她又检查了一下,见东西都准备得很足,便叫着小松一起将那木盆端了过来,从里面捞了一块面出来,切成长条,再沾上油将面揉成条,放在一旁再次发酵。 这一次她要做的是,拉面。 第十六章 油封后的粗面剂子有着非比寻常的韧性,在郁桃的手中一扯二拉,就变成了一把长长的细面。 小松看得眼花缭乱,就连旁边的袁班头也在心中赞叹,这一手功夫,看来郁娘子是在白案上下过大功夫的,若不是知道她在港口有间小馆子,他都想问问她愿不愿意来班子里做事了。 不管是白食还是红事,津门这边都喜欢在宴席的最后上一碗面,而这面是收尾,肯定是不能差的。袁家班现在的面食也就是做的不算差而已,肯定没有郁娘子做的好。 一团面分出十来个剂子,做出来的细长面被郁娘子下在了滚水之中,她用长筷子在锅里面搅了搅,漩涡带着长长的面条散开,像是游龙一般在沸水中起起伏伏。 面不算粗,很快就煮得了。 郁桃用竹篦子将面捞起来,筷子一卷一提,就将一坨面拎了起来,放进了备好的碗里面。 碗里已经摆上了小松烫好的青菜,这碗面主要吃的是汤味,倒是不用撒其他的调料,最后将熬好的骨汤浇上去就成了。 被卷成坨的面团被热乎乎的汤一冲,转着圈慢慢散开,洁白的面上被摆了两块儿切得薄薄的卤肉,两片小小的红椒往上一摆,这碗成便是成了。 “老大,端上去么?”小工在旁边见得面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袁班头点了点头,扯住小工吩咐道,“上面的时候喊一声,鸿运绵长。” 郁娘子这面做得极好,又细又长,加上点缀的红椒,倒是好兆头,做席的家都爱听个吉祥话,这一碗宏远绵长肯定能得个宾主尽欢。 郁桃对这拉面被命名的事一无所知,还有两团面等着她呢。 这边郁桃忙的不可开交,那边的小面馆里面客人也不少。原本郁桃是打算今日歇一日,带着二丫和蓉娘两人来镖局吃席的。 谁知道小丫头说桃桃姐在后院干活,她们俩在前院肯定也吃不下去,要在家里面干活等她回来。 郁桃心里面觉得熨帖,便问她们俩要不要做一天生意。 小面馆里如今就只卖着两种面并一味口水鸡,阳春面和拌面的配料、流程二丫都熟悉得很,口水鸡只要提前煮好放凉,等有客人老爷点的时候拌上料,淋上红油就行了。 郁桃还以为二丫会信心满满地接下这个任务,不想蓉娘很感兴趣,二丫却是连连摇头。 “不行,我做不过来,万一要是做的不好吃,砸了咱们家的招牌怎么办?”二丫从来没有独自掌勺过,此时要她离开郁桃一个人挑大梁,一下子就怂了。 蓉娘立马鼓励自己的小伙伴,“怕什么!二丫你先前给我煮的面都挺好吃的,再说还有我呢!我管着大堂,点菜上面收钱搜我来,你只管煮面,肯定能行的!” “难道咱们面馆要一直靠着桃桃姐么?偶尔也要桃桃姐休息一下啊!” 不知道是蓉娘的那句话戳到了二丫的心,她想了想居然应了下来。郁桃今早起来的时候,就见厨房已经亮起了烛火,过去一看就见得二丫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正在煮鸡肉,旁边的蓉娘哈欠连天,却还是信守诺言陪着自己的小伙伴。 “……”郁桃有些心疼,“要不咱们关一天店,你俩出去玩玩?” 一点没有事业心的桃桃姐被二丫老板瞪了一眼,塞给她两三个菜团子,还被赶出了厨房。 面馆早上是不营业的,留在家里的两人将东西都准备好,又回到厢房眯了一会儿,再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都要到天中了。 二丫慌慌忙忙地带着睡眼惺忪的蓉娘去开店,才让炉火复燃,店门口就来了客人。 “咚咚咚咚…”二丫站在灶台前,只能听到自个儿慌乱的心跳声,她手里紧紧地捏住竹篦子,却两眼发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二丫!二丫!”蓉娘已经接了订单,也喊了单,却不见自己的小伙伴动弹,急的过来喊她。 二丫恍恍惚惚地看向她,却又像是看到了远方,她模模糊糊间听得有人在喊她,可却像是被人摁在了水里面,所有外界的声音都变得很遥远,而她却在这无形的水势中渐渐窒息… 蓉娘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明明二丫是站在热气腾腾的面锅前,可脸色却越来越白,嘴唇也开始哆嗦,还怎么也喊不应。 她赶忙从前厅到了灶台里面,一探手就发现了不对劲儿——二丫的手冰凉,手心里汗津津的,整个人都在打哆嗦。 蓉娘急的不行,扯着她就要带她看大夫,可是她和二丫的身量差不多,此时却是拽她不动。 “怎么了?”兆麟拎着个小竹筐,一踏进面馆门就看得不对劲,长腿一跨就到了柜台前,伸手搭上了二丫的手腕。 蓉娘不知道他就是自己仰慕的高手,见他伸手就碰二丫,瞪着眼要去打他,却被他的一个眼神吓住了。 兆麟一摸她的手腕就发现了问题,他从袖袋中掏出个瓶子递给蓉娘,叫她涂到二丫的太阳穴和鼻子下,又熟门熟路地去后院的厨房里面调了一碗糖盐水。 蓉娘看他进后院的姿势实在是太自然了,一时也忘了阻止他,自暴自弃地给二丫涂了药,清凉的膏药刺激到了二丫,让她渐渐回了神,而膏药的后味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能量,渐渐地让她的心跳也恢复了正常。 店里面的客人被蓉娘温声劝走了,恢复了神志的二丫喝了糖盐水后也不再手抖,却黑着脸坐在了灶台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兆麟细细问了蓉娘发生的事,想了想掏出了一小块碎银子,手一扬就砸进了灶台前面的钱盒子里,发出了叮咛的一声。 二丫闻声抬起头,刚想说今日要不就不做生意了,就听得赵公子说道,“郁雅老板,给我来碗面,一碗汤面一碗拌面,再来半只口水鸡。” 蓉娘瞧了瞧沉默的二丫,没有应答,有些紧张地捏住自己的手。 郁雅是二丫记在户籍上的名字,也是郁桃给她起的名字,只不过这名字起了之后也没人这般叫过她,此时听到赵公子这样叫她,二丫心中平白无故地升起了一种感觉,就好像她已经是个大人了。 郁雅小老板在灶台前品味了一会儿自己的心情,觉得自己刚刚的紧张多少有些丢人,可她往赵公子和蓉娘方向看去,在一人脸上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担心,在另一人眼里却看到了期待,便站起来握住了煮面的竹篦子,“这就给您上!” 蓉娘高兴地直挥拳,她也一溜烟儿钻去了后院,“这就给您上口水鸡!” 二丫回想着先前桃桃姐煮面的样子,先下了汤面,在煮汤面的时候配好了碗底的料,还将拌面给做好了。 口水鸡、拌面、汤面,有条不紊地按照顺序上去了,她还有心思按照桃桃姐的嘱咐,将和口水鸡一起上的拌面做的不太咸,而在汤面中则多加了些许盐味。 虽说消除了紧张,二丫还是眼神不错盯着他看,想知道自己独立做的第一份面次能不能行。 “不错”,赵公子话不多,却将两份面并口水鸡的吃光了,优雅地的擦了嘴后将自己准备的小竹篮提了上来,“这里面是本地葡萄,还有几个桃子,你们分着吃了吧。” 说完他便匆匆忙忙地走了,留着两个小丫头在店里面面面相觑。 蓉娘这才靠过去打听,“二丫,我怎么觉得这人有些面善,是咱们家的亲戚么?”她不愿回自己家,却对这面馆很有认同感,心里已经将二丫当成是双生姊妹了。 二丫摇了摇头,“这位就是你上次没见到的武林高手,赵公子。” “赵公子?!”蓉娘很是惊讶,她还想再问,面馆门口却进来了几颗食客,只能将疑惑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她也算跟着自家爹爹见过不少人,那赵公子器宇轩昂一看就不像是寻常人,到底是为何长长出现在这家小店中? 另一旁的兆麟尚不知自己在被人议论,他大步出了面馆,走出了港口的拐角,才抑制不住地打了个饱嗝。他来之前吃过饭,只是想给郁娘子送些从园子里新摘的葡萄,没想到却被迫吃了两大碗面,还有一份加量的口水鸡——新来的小姑娘怕是没做过生意,一盘口水鸡堆出了米仓的高度。 想到这儿,兆麟问从拐角处跟上来的小厮松竹,“新来的小姑娘是谁?查过了么?” “……”,松竹的脸色有点奇怪,“郁娘子面馆里那位小姑娘之前中暑晕在了面馆里,兄弟们之前也没太在意,后来郁娘子说要找找她家里人,咱们也就去帮忙查了下。” 兆麟停住脚步,皱着眉看向松竹,松竹立马低下了头。 他知道松竹只有心虚的时候才会话多,现在这般铺垫就知道那人的身份有些问题,轻叹一说,“说吧。” “那位小娘子姓林,是护国林将军家的长女,前些日子趁着出门上香的机会,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点点收藏姐妹们! 第十七章 护国将军林羿是前护国大将军林霆的独子,十年前在战场上失踪了,三年前才被找回来。 他原本是受伤失了记忆,被一名老镖师救起后就一直在走江湖,后来还成了这家的女婿。说来也是唏嘘,三年前蓉娘的娘因病去世,林羿受了刺激才找回了之前的记忆,而也是那一年,林霆战死在南疆,封护国大将军。 他如今成了护国将军却是承了皇帝对林霆的情谊,为了保全林家血脉,今上还给林羿赐了婚。 兆麟对林羿所知甚多,因着三年前他还在礼部,这赐婚的事儿就是他来办的,不过对于林羿亡妻所留下的女儿,他就不太了解了。 “林家有在找她么?” 松竹摇了摇头,“林将军半月前去往羽林军大营练兵去了,如今将军府应该只有雁和公主在…” 兆麟沉默了一会儿,冷着脸骂了句,“蠢货。” 三年前被赐婚的人就是今上的五公主雁和,她生母不显,在宫中混混沌沌的长大了,却不想如今还在做蠢事。 这事若是别家,兆麟一点都不想管,只可惜林羿却是太子要拉拢的,不能让这个蠢货将人给推走了。 “郁娘子现今在哪?”兆麟心思浮动,最终决定还是先找郁桃,问问情况。 松竹苦笑道,“爷,您不是不让咱们跟着郁娘子么?” 兆麟虽说是在面馆附近安插了人,可也只是怕港口人多事杂,万一有人闹事的时候他赶不过来,还吩咐了不要打扰面馆里人的生活。 他皱了皱眉,突然想起来今日是史家镖局开业的日子——史鹏举也往松竹这里递了请帖,松竹也只是跟他汇报了一声,这种事兆麟也不可能去。 不过此时他却动了心思,问清楚史家镖局的位置,便向着那边出发了。 郁桃已经忙完了,她将用过的东西都收拾好,便打算离开了,谁知道却被袁班头拦了下来。 他递过来了个食盒,“郁娘子,今日真是多谢你了,这是些多做的糕点,拿回去给家里人吃吧。”上门做席的时候会多备一些糕点,以免出现糕点破碎的情况,而万一剩下了就会留给袁班头他们。 郁桃看了一眼旁边忙碌着的小松等人,笑着拒绝了,“我家妹子正换牙呢,看见甜的就要吃,家里一点甜食都不能有的,还是给小松她们分了吧。” “那这个红包你肯定要收下的”,袁班头掏出来个红包,强塞进了郁桃的手里面,“别推辞,别推辞,今天真是帮了大忙了。” 袁班头说得不只是帮着做面,让另一位帮厨去炒菜的地方帮忙,还有这一碗出色的牛肉拉面,给这场宴会做了个好的结尾。 劲道又别具风味的面,味道丰富结尾又清爽的汤,让人吃得很过瘾。微辣的汤底和葱丝竟然还有解酒的快感,从端回来的面碗来看,极少有人剩下,竟是通通都吃光了,更有甚者,连汤都喝的一干二净。 袁班头自己也是厨子,自然知道这是多让人高兴的事情,能让食客满足,这也是他感谢郁娘子的地方。 郁桃推辞了两三次,见他是真心便收了下来,她刚告辞要离开,就见史鹏举匆匆忙忙地过来了。 “郁姐姐,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史鹏举拎了个大食盒,抹着汗过来了,见她要走更是愧疚,“唉,说好是让你们来吃席的,没想到居然让你忙了这么久。这些是剩下的一席菜,都是干净的,我帮你提回去吧?” 郁桃噗嗤一笑,“看来我们这来帮忙还帮厨好处来了,这么大一桌菜,都成我们仨的了。” “鹏举!老爹喊你!” 史鹏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他,他看了看手里面沉重的食盒,表情变得很是局促,“我,我找个人…” “我来吧”,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稳稳地将食盒接住了,另一只手还拍了拍史鹏举的肩膀,“场面不错啊!” 史鹏举一瞧见他就变得特别恭顺,挺直身子喊了一声大哥,“赵大哥,先前真是多谢你了!” 不管是史鹏举还是郁桃,都没想到他会来。 回去的路上,郁桃连连看了他几次,惹的兆麟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郁娘子?” 郁桃歪了下头,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些探寻,“不是我怎么了,只是觉得你有话要对我说。” “……”,兆麟先前就发现了,郁娘子除了有一手好厨艺外,对旁人的情绪也格外敏感,一下子就读出了他的意图,“这事倒不好在这儿说,等回去慢慢谈吧。”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郁桃内心忐忑了一路,想着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结果还真是一件大事。 “会不会是搞错了?蓉娘怎么可能是…”郁桃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前,在院子里左右瞧了瞧,才想起来两个小丫头被她打发买菜去了。 兆麟握着茶杯,并没有回话。 郁桃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之前蓉娘晕倒在自家面馆的时候,的确穿的是一身比较贵重的绸缎衣裳,只不过那时她浑身都被汗打湿了,就给她换了一身二丫的衣裳。 此后蓉娘也一直穿着二丫的衣裳,一直回避提到自己家的情况,先开始郁桃和二丫还有些介意,之后也就忘记这回事了。 “你是说她是逃出来的?”郁桃皱了皱眉,“是家里面对她不好么?” 兆麟却摇了摇头,“这我便不清楚了。林将军半月前去了大营,现在还未回来。”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应当还不清楚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控一下字数 第十八章 郁桃不关心林将军如何,她只关心蓉娘的事。 “林家果真没有在找蓉娘?”她盯着赵公子看,怎么也不敢相信竟会有当娘的这么狠心,“她才多大,若不是机灵躲进面馆里,那这些日子该是如何过的,难道他们都不关心么?!” 兆麟的人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往将军府里面打探打探他那侄女是怎么想的,可看到郁娘子的怒火也只能安慰道,“只是明面上没有消息,怕是林家在暗地里使劲儿呢。” 郁桃的怒火难消,她握了握拳,“如今你想怎么办?” 她身后的葡萄架上的枝伢已经长成了婴儿巴掌大的叶子,在阳光中摇摇曳曳,从港口吹过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将人的躁意一扫而光。 兆麟仔细打量面前的郁娘子,她鬓边的发丝被风吹动,明亮的双眼中怒火已经被压了下去,可也不是完全熄灭,像是埋在灰烬中无数星火,若是他的回答不合心意,这把火就要再烧起来了。 “我的想法是将此事告诉林将军,将林家小姐送往大营,让父女俩好好聊聊。” 郁桃直接摇头,“蓉娘怕是不想见他,这一阵子我没听她说过她爹一句好话。” 不过也不能真放蓉娘一人回老家,郁桃想了想说道,“我今夜跟蓉娘聊一聊,若是可以,请林将军到津门和蓉娘聊一聊如何?” 郁桃担心的是万一父女俩谈崩了,蓉娘被强制带回去肯定是会找尽机会再跑出来的,到时候她可能就不会选择再来面馆了,那样一个人在外面晃荡,肯定是很危险的。 兆麟听她皱着眉将这些担忧一一说了,嘴角慢慢提了起来,“林家小姐肯定很希望有你这样的姐姐。” 郁桃被他说的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原身懵懂的少女时期,“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将心比心…”兆麟喃喃自语,似乎是被这几个子戳到了心窝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郁桃有些好奇,先前见赵公子的神色还算正常,可这一瞬间他的下颚线就变得极为紧绷,眼中也流露出无穷悲哀之意,如同无边落木萧萧下,既萧索又凄凉。 她虽说好奇,却还无意探究,便悄悄站了起来,往厨房备茶去了。先前对面的牛嫂子送来了一些荷花荷叶,被她晒干剪碎了,拿出来一些和枸杞一起泡水便能喝到荷花的清香,还带着些枸杞的甜。 郁桃端茶过来的时候,兆麟已经恢复了原样。 两人对坐着饮茶,突然兆麟问她,“郁娘子,不问问我是谁么?” 郁桃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先前她就知道赵公子不是寻常人,在浣纱镇的时候她请教过不少关于和离、户籍的问题,而之前赵公子也说过津门县丞与他是同年,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兆麟的手指摩挲了下茶杯外壁,明明是最次等的粗瓷,却和杯中飘着的枯叶残荷相得益彰,意趣盎然。 他挑了下眉,“虽说早就料到了郁娘子你会这般回答,却仍是很好奇理由…” 瓷杯里面的干荷花瓣被热水浸透,慢慢舒展开来,郁桃斟酌了一下,说道,“人都有走捷径的想法,我怕我知道了之后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兆麟被这话惊到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郁桃见自己的“实诚”似乎是吓到了老实人,也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她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明晃晃地顾左右而言他,“啊,这晚市都要开始了,二丫怎么还没回来。” 兆麟见过很多对他有所求的人,明着暗着提要求的人都有,哪怕是生他养他的人,时不时也提出些让他难办的要求,还要用孝道、用情谊包装成“为他好”的模样。 他的确是被郁娘子给惊到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说会贪图他身份所能带来的便利,也是第一次有人干脆地拒绝了这种好处。 仔细想来,郁娘子似乎是觉得他先前那次的帮忙已经回报了她在浣溪镇对他的帮助,只是兆麟却清楚郁娘子对他是倾尽所能不计回报的相助,而他则是恰逢其会的举手之劳。 两者无法对等,也无法让他心安。 “不该有的想法…”兆麟捂住了脸,闷笑了几声,“若是你的话…” 他最后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风刮走,听不甚清楚,而这阵风也刮进来两个快乐的小姐妹,二丫和蓉娘手牵着手,两人穿着差不多的衣服,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真正的姐妹。 可兆麟却清楚这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他也似乎能明白郁娘子不想问自己身份的理由了。 这一晚的生意很不错,郁桃三人一直忙到了深夜,而这一晚她将二丫和蓉娘都叫到了自己那屋,三人盖着被子聊到近天亮。 第二日,二丫和蓉娘的眼睛都有些肿。 郁桃早起给两人煮了饭,拧了凉凉的毛巾送回卧室,特意嘱咐让她们多睡一会儿,自己则是拎着菜筐去了早市。 面馆的菜和肉有人会送过来,不过她还是习惯性的来早市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这不,今早就遇到了一条特别新鲜的鱼。 津门临海,时不时便会有打渔船带回来些深海的东西,一般都卖的不便宜。不过她遇到的这条鱼则是因着长得太丑了,围观的人多,愿意出价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倒是便宜了她用很便宜的价格就将这条大鬼头拿走。 鬼头鱼,也就是安康鱼,长得像是被谁踩了一脚,扁平的身体还配了个长满细齿的大嘴,脑袋上还吊着个小灯泡,看上去就像是戏文里专门用来吓唬人的鬼,才得了个鬼头鱼的名字。 津门人很少吃这种鱼,郁桃却清楚它的美味,她将鬼头鱼剪去身上的刺,放在大木盆中,放入盐和面粉将它揉搓几遍洗干净。首先开膛破肚将鱼肝取了出来,甘褐色的鱼肝带着血丝,被她放进了准备好的酒中,这是安康鱼身上最美味的部分,却也是腥味和杂味最重的地方,需要在酒中浸泡好好去腥。 去掉内脏的安康鱼更加扁平,它的皮几乎不能入味,郁桃将鱼皮扒掉,把鱼肉带骨切成小块,放入沸水中加入葱姜料酒焯水。 郁桃盖上盖子,将内脏和鱼皮都埋进了小菜园里,这些会是最好的肥料。 焯过水的安康鱼还要被清洗两遍,直到将它黏糊糊的□□全部清洗干净,才能进行下一步。 焯过鱼块的水还能用来给鱼肝焯水,将黄褐色的鱼肝煮到微微发白便可以捞出来进行清洗,然后在葱姜水上蒸十分钟就可以取下来晾凉了。 这时候的鱼肝就可以吃了,只不过郁桃尝了一口,感觉这个腥味二丫她们可能还不能接受,便打算一会儿再将鱼肝煎一下。 她自己倒是顶喜欢这个味道,沾着自家制的酱油一片一片吃的很欢。安康鱼肝被称为是海洋中的鹅肝,口感肥腻顺滑,却不像鹅肝一样舌尖一碾就碎,而是带着些微微的颗粒感,就如同吃下了一口海盐冰淇淋,融化在嘴中,留下满口的丰腴和鲜美。 “真是肥美啊…”郁桃微皱着眉头,不断回味着口中的鲜美,手上的功夫却没有停,她往铁锅里舀了一勺猪油,放入姜丝、蒜片炒出鲜味,再加入鱼块翻炒到至焦黄后加入酱油、辣椒、糖和水进行炖煮。 炖煮小半个时辰后,郁桃往里面加了点盐,又到了些醋,再大火收汁,红烧安康鱼就做好了。 安康鱼肉质紧实,久炖也不会散,味道也格外鲜美,二丫和蓉娘都抢着吃,这让郁桃不由得想到,若是这两个小丫头知道了安康鱼的长相,还能吃得这么开心么? 煎过的安康鱼肝则是另一种风味,表层的蛋白质被煎出一层深棕色外壳,就像是包着冰淇淋的蛋卷,香香脆脆。 面馆中午要营业,她们向来都吃的很早,而昨日从镖局拿回来的菜剩的不少,郁桃也就只做了这一道安康鱼,却被三人分食干净,可见这丑鱼的滋味有多好了。 郁家小面馆分量足,上饭快,价格也足够便宜,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食客。码头上干力气活的挑工们偶尔会凑着一起来吃一顿,几个人一人要一碗面,在叫一个卤菜拼盘,吃的就很滋润。 他们也不往屋里坐,而是让郁娘子在外面支一张桌,几个人围坐一起,分食一盘卤菜,再吹上几个牛,闲适得很! 郁桃明白这些兄弟是怕自己身上脏妨碍了她的生意,便会将卤菜给的很足,还给没人都倒上一碗凉茶,好让他们能更好的休息。 凉菜一开始是煮着自己人喝的,后来郁桃发现来往的食客都喜欢喝,就每日煮得一大锅,晾凉了代替面汤分出去。 哪怕是像之前的王三一样进来之时歇歇脚,也能讨一杯凉茶来喝。郁桃只觉得自己做的是小事,可面馆的生意却一日比一日好。 第十九章 两日后,蓉娘换回了自个儿的衣裳,登上了赵公子派来的马车,她站在马车的踏板上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扭头下车,又一次扑进了二丫的怀抱。 二丫早就哭成了个泪人儿,此时更是抱着她哽咽,“蓉娘你要好好的啊,以后要是能出来,一定要来找我玩…” 蓉娘连连点头应着,她和二丫只相处了几日,却是真心诚意将对方当成是姐妹来看的。 她紧紧抓住二丫的手,久久不愿意撒开,随后想了想将挂在脖子里的项圈取了下来,将上面的一块芙蓉玉取了下来塞进了她的手里,“这是我娘给我的,取得并蒂芙蓉的好兆头,你我一人一枝芙蓉,往后都会心想事成的!” 蓉娘将自己项圈上剩下的那朵一模一样的芙蓉雨给她看,很快惹的二丫笑了起来,可笑后她又开始掉眼泪,“你一定同你父亲好好说,不要吵架,若是,若是真对你不好,你先忍一忍,再偷偷的跑出来,我,我会好好做工养你的!” 郁桃在旁边看着,见两人越说越不像话,不免有些无奈,上前拍了拍二丫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哭了。 二丫泪眼婆娑地咬住了下唇,其实能说的话昨晚都已经说过了,现在就只是舍不得罢了,可是舍不得也终究要告别,她搀着蓉娘将她带到了马车前,细细擦干她的眼泪,将她扶了上去。 兆麟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场面,实际上蓉娘今日只是去见一见自己的父亲。 通知了林将军后,他居然同意在津门找一处和自家女儿见上一面,还将场所的安排拜托给了兆麟。兆麟也向郁娘子和二丫做了保证,肯定不会让林家小姐受委屈。 蓉娘离开后,二丫一直郁郁寡欢。 郁桃本想让她松快松快,可她却说想要干活,还主动将所有的衣裳都洗了,就是中午跑堂的时候,还顶着一双红肿的鱼泡眼,倒是惹得不少街坊邻居关心。 而这七月的天就像是小孩子的脸,才做了午市的生意,倾盆大雨便下来了,船工们赶着回船搬运货物,挑工们也都回了各家货行,很快港口就安静了下来,整个码头都笼罩在茫茫雨势之中。 二丫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旁,手上拿着一根绑了布条的杆子正在赶苍蝇,往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郁桃将灶台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也走了过来,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也看着雨帘发了会儿呆,却被不断飞进来的苍蝇烦得不行。 天热,还下雨,这些恼人的小虫就往屋子里钻,郁桃拧着眉看着木桌上多出来的黑点,觉得不处理一下,怕是会很影响食客们吃饭的心情。 若是一个不小心,让这些小飞虫落在了食材上,那就会出大问题了。 她先是从后院的橱柜中取出了一瓶米醋,用水稀释后洒在了铺子里,冲天的醋味让停在木桌上的小黑点飞了起来,却盘旋在半空中不肯离开。 二丫捂着鼻子问她,“桃桃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驱蝇”,郁桃见醋水的效果不是很好,便开始琢磨别的方法,她一开始想的是用浆糊涂在木板上,制成粘蝇板,可转念一想这样的天气放出来浆糊就干了。 她又在想别的法子,可二丫听了她的苦恼后,却直接嘲笑了她,“桃桃姐,这事儿我早就问过梁嫂子啦,人家给咱了个捕蝇灯,我去给你翻出来。” 所谓的捕蝇灯倒不是真的是个灯,只是形状和灯台有些类似。瓷质的捕蝇灯上宽下窄,像是漏斗卡在了罐子上,漏斗的尾部有食指粗细。 郁桃拿着捕蝇灯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这是怎么用的。 “梁嫂子说的是,要往这里面放上些糖水,最好是放些蜜”,二丫回想了下梁嫂子的说法。 津门这边的饴糖倒不算贵,五十文一罐子,砂糖的价格要高上不少,要二两银子一小罐,而浣纱镇的饴糖则要一两银一罐,她们俩前几年从没买过糖吃,而来津门后就“报复性”地买了一整罐。 两块饴糖加一碗水,在小锅里熬成粘稠的糖水放凉,灌进了捕蝇灯里面放在了门口的角落里。 郁桃坐在的木桌前,盯着捕蝇灯看了好一会儿,才瞧见一只苍蝇停在了漏斗上,在上面东爬爬西逛逛,最后一下子飞进了罐子里。 “哇!”郁桃和二丫都站了起来,两人齐齐盯着那罐子看,见好一会儿那苍蝇也没能飞出来,便都松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郁桃知道自己小看了劳动人民的智慧,等到雨停了她就去杂货铺子买上五六个! 捕蝇灯是个持续有效的方式,除此之外,郁桃还用浆糊、竹条、布头做了个苍蝇拍,一开始二丫还以为她桃桃姐要纳鞋底子,谁知道她刷了两层胶后就将竹条塞了进去,最后搞出来个不伦不类的花布拍子。 姐妹俩打苍蝇消磨了一会儿时间,眼瞅着雨势越来越大,便早早地关了店休息了。 之后的几天都一直在下雨,港口的船都停在避风塘中,往来拉货的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下货,码头的人少了,小面馆的人也不多,郁桃也只做午市生意,做半天歇半天,剩下的时间就在小厨房里面研究怎么做叉烧。 阳春面和凉面已经卖了一阵子了,等入了秋她打算在馆子里加上骨汤面,价钱要比阳春面贵上一些,里面会配上海带和叉烧。 她前几日都在回想叉烧的味道和可能的配料,增减了好几次,今日才打算动手。肥瘦相见的五花肉是梁嫂子今早送来的,新鲜得很。 她才将用棉线困成卷的五花肉下进锅里,二丫就踩着雨水蹦进了厨房里,手里面还举着块黑乎乎的东西,“桃桃姐!东头那棵大槐树中午被雷劈了,里面的芯儿都黑了,你瞧。” “真的?”郁桃接过那一块焦黑的木头,凑上去闻了闻,似乎还能闻到雷击的香味,“你去那边凑热闹了?太危险了!” “当然不是!”二丫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道,“我只是见那边围着有人就去看了看,里正正带着人在收倒下来的树嘞,这木片是里正给的,说是让压在枕头下面,不会做噩梦。” 雷击木能够辟邪,里正估计会给每家都留一块,郁桃也就放心了。她把木片还给二丫,“找个袋子装好,压在你的小枕头下面。” 二丫乐得不行,嘀咕着就出了小厨房。 郁桃的耳朵比较尖,听到她在说等蓉娘联系她了,就分给她一半,若是不联系那就不给了! “这孩子…”郁桃摇了摇头,却真是有些担心蓉娘,不过她相信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要是出了什么事,赵公子肯定是会通知她们的。 肥美的猪肉在沸水里面微微打了个旋儿,郁桃将煮好的肉卷捞出,洗干净后用棉布擦干净。 “桃桃姐,我来帮你!”二丫放好了雷击木,跑过来撸起了袖子,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匆匆忙忙从厨房外面拎进来个小篮子,“这是阿莲姐给的,说是今日在海滩上捡的好货,让咱们收着。” 阿莲是住在避风港那边的渔家女,她家里面不容易,郁桃她们去买鱼多少都会从她家买,一来二去就熟了。 “这几日不能出海,阿莲姐家肯定也不容易,我就把你让我买菜的十文钱都给她了”,二丫掀开竹篮,露出两只大香螺。 郁桃凑过来看了两眼,“嚯,这可是好东西,你给的少了,下次再补上十文。” 这两个响螺个头不小,估计是接连下雨在水里面闷得太久了,这才上了岸被阿莲给捉住了,郁桃说的价格才是实在价,二丫却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觉得桃桃姐有些败家,又觉得这么温暖的才是她桃桃姐。 郁桃见她发呆,便敲了下她的脑袋,让她把这响螺刷干净一会儿过来烧着吃,而她本人则是继续做叉烧。 葱姜被放进油里煎出香味,猪肉卷肉皮朝下,摁在锅里将每一面都煎到呈现金黄色,边缘处也要煎到。 郁桃为了色泽还炒了个糖色,稠稠的饴糖在油中熬制,慢慢熬成棕红色,将酱油、饴糖、酒倒进去稍稍煮一下,最后加入开水将那块煎好的肉卷浸进去 第二十章 在肉汤中泡了一夜的叉烧肉卷充分吸收了调料的味道,外表也变成了漂亮的金棕色。 用比四十七号面要软和一点的四十一号配方,郁桃很快揉出了一块儿光面,盖上湿棉布放在一旁发酵。 昨晚她还往叉烧肉汤里丢了十来个煮熟的鸡蛋,现在也均匀地上了色。 郁桃洗净手,捞了一颗切开,塞了一半给二丫。卤鸡蛋凉凉的,香料的味道祛除了鸡蛋的硫臭味,蛋白紧弹蛋黄软绵,让她一下子就想吃茶鸡蛋了。 可惜小面馆早上不开门,要不她肯定每天煮一大锅茶叶蛋摆在店门口! 郁家小面馆的那一罐子老汤是日夜不停火的,镶嵌在灶台中的陶罐能很好减少热量的流失,上面飘着的一层油也封住了骨汤内部的热量,只需要一点点火就能维持住骨汤的温度,这样才能让这一锅老汤在大夏天也不变质。 先前的阳春面是要用蔬菜汤来稀释浓稠的骨汤,而今天郁桃要做的骨汤拉面则是直接取用老骨汤,将里面的杂质过滤了之后,简单调味便可以用了。 不过考虑到早上不该吃得太过油腻,郁桃还是将舀出来的老汤上那层微黄色的油脂撇去大半,再加水重新熬煮了一下。 郁桃这次做的是粗面。 饧发好面团软软的,先擀成厚片,再在上面撒上一层面,折叠再折叠,擀成互不粘连的千层面,再用的刀一切一抖落,近乎方形的粗面就被切好了。 她这边刚往沸水中下上面,小院儿的后门就被敲响了。 二丫高声回着,放下一盆摘好的豆芽就往外面跑,今日好不容易雨势小了些,二丫的心情也变好了,踩着院子里放的青砖,一蹦二跳地就过去了。 来的是赵公子,他是来给二丫送蓉娘的信的。 二丫接过信惊喜得很,捂在胸前不撒手,她期待地看向赵公子,“蓉娘她回家了么?她爹对她好么?她还能出来么?” 兆麟被她追问得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刚想开口就见二丫突然懊恼地低下了头,“怎么办?我不识字!蓉娘怎么给我写信啦?那我,那我怎么回信?” “郁娘子不是识字么?”兆麟记得郁桃写的字还不错。 二丫抬起头,回头看了院子里几眼,压低了声音,“赵大哥我偷偷跟你说,你可别跟桃桃姐说,她是识字,不过能看懂的字比会写的字要多的多!我桃桃姐写得最好的就是她的名字,她说只要在买地买楼的时候能看懂契书,会签字画押就成了!” 兆麟没忍住勾起了嘴角,这么直白的想法,真不愧是郁娘子。 二丫则是眼巴巴地看向他,“要不你给我念念蓉娘的信吧?” 似乎是看出了面前人的迟疑,二丫毫不犹豫的就将桃桃姐给卖了,“家里正做好吃的呢!赵大哥你这么辛苦,肯定得吃一碗再走!” 这封信其实打发人来送也行,兆麟不过是想来这儿转一圈,哪怕是路过这里,心里好似就会平静一些。他之前想的是来送个信就走,毕竟东宫初立,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去处理,可二丫这么一邀请,他就顺水推舟地进了小院儿。 “姐!赵公子给我送信来了,多煮一碗面哈!”二丫快乐地像是一只小蝴蝶,从门口飞去厨房,又从厨房飞到了院中的石桌旁。 兆麟正坐在那儿等她。风从葡萄藤间掠过,扇动的葡萄嫩叶切碎了初生的阳光,浅浅的金光洒在他的脸上,给他带着些卷翘的睫毛、高挺的鼻峰、甚至是过于红润的唇珠上都蒙描上了金边。 扑腾着小短腿的二丫怔了一瞬,突然在心里冒出来个想法,“赵大哥天天来我们家,是不是想□□桃桃姐?!” 若是叫旁人知道她的想法,那肯定是要笑掉大牙了,不过在二丫心中她的桃桃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再说桃桃姐有房子有铺子,手里还捏着银子,人又能干又利落,谁不喜欢她呢? 兆麟不知道二丫脑袋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他接过二丫递回来的信,手上的戒指贴着信笺一滑就开了口,随后将沾着香气的信纸取出去,读了起来。 郁桃端着木案过来的时候,二丫正在抹眼泪,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 “这是咋了?”郁桃被吓了一跳,看向一脸无奈的兆麟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蓉娘出了什么事么?” 兆麟摇了摇头,“林家小姐被送去九华山学武去了,特意写信来跟二丫告别的。” “这不是好事么?”郁桃惊讶地看向二丫,“怎么你还哭了?” 蓉娘自小就是跟着自己的外公习武,知道自己是将军的女儿后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将军,她先前被接到京城来的时候满心以为她爹要培养她了,谁知道却是被拘在深宅里面学规矩。 二丫哭哭啼啼地抬起了头,“是,是好事,可是,可是这以后我不就见不到她了么!” “你们可以相互写信联系啊!”郁桃眼前一亮,将木案放在石桌上拿起了蓉娘的那封信,“你瞧,蓉娘就算是喜欢习武也没拉下学习啊,你若是现在会写字就可以自己读信自己给她写信了,棒不棒?!” 西市南边的那条巷子里就有学堂,里面也有不少读书的小女儿,先前郁桃就有提过这件事,只可惜二丫又是心疼钱又是心疼她,说什么也不肯去,要留在面馆里面帮忙。 现在她这么一说,二丫明显有些心动,却仍是摇了摇头,“我,我得在家看着桃桃姐…” 郁桃都被她这话给气笑了,伸手弹了下她的小脑门,“说得跟你不在我就要被人拐走了一样。” 二丫抹了把眼泪,噘着嘴看向了旁边的赵公子。 兆麟心中一跳,差点跳出来自首,他就是那个蓄谋下手的人贩子。 只可惜郁桃却没有领会二丫那一眼的意思,而是揉了揉她的小脑瓜,“行了,去洗洗脸咱们吃饭了,等一会儿咱们就去学堂看看,你在学堂里面好好学,等你什么时候学会记账了,也就能帮上姐大忙了。” “真的?”二丫抽了抽鼻子,满眼都是疑惑。 “当然啦!记账可是掌柜的活儿,咱们郁雅大掌柜用来跑堂,可真是千里马来犁地,八仙桌盖酒坛,真真的大材小用!” 二丫被她夸得止不住地笑,眉眼一弯又挤出来好几滴眼泪。 “又哭又笑,黄狗飙尿!”,郁桃嫌弃地推了她一把,“快去洗洗,一会儿面坨了。” 兆麟早就闻到了桌上那浓郁的香气,此时才看到摆在桌上的是三碗冒着热气的面。 大碗中飘着一层浅黄色的油花,彰显着丰腴香味的来源,汤里面的粗面很有韧性,在汤面上冒出一个小尖角,像是残荷映在湖面上,而四片金棕色的叉烧肉便是飘在湖面上的枯荷叶,叉烧肉后面垫着的嫩豆芽则好似是倒下来的芦苇。 “来,尝尝!”郁桃将最大的那一碗放在了他面前,随后又将一个小碗放在了石桌上,里面似乎是油,只不过黑漆漆的。 兆麟有些难以置信,以郁娘子的厨艺来说,不该端上来这样的东西,他转念又想到,说不定是什么独特的美食。 “嗯,肯定是的!”兆麟无比肯定地想着。 郁桃留意到了他的目光,主动拿起了小碗介绍道,“这是黑蒜油。” 黑蒜油的做法倒不难,味道带着蒜香还有些焦苦,虽说是油可加在这碗骨汤面中是可以解腻的,至于这个味道,自然是有人喜欢有人讨厌了。 二丫就不喜欢,她只尝了一点就皱着眉头呸了半天,连喝了好几口骨汤才缓过来。 郁桃也不在意,她这样的小娃娃对苦味敏感得很,怕是吃不出黑蒜油的香。 出乎她预料的是,赵公子也不喜欢,虽说他挖了一大勺黑蒜油进去,吃面的速度也不慢,可郁桃就是注意到每次喝汤的时候似乎都避开了那一片黑油。 “果然都是小孩子口味”,“熟女”郁娘子在心中对这两人嗤之以鼻,捧着碗呼噜噜喝了一大口汤。骨汤比闻起来还要丰腴,来自豚、鸡的油脂在汤中形成了不同的分层,又在嘴里面汇合,只有一个字,绝! 加了黑蒜油的汤则是另一种风味,焦香气给油香添加了厚度,微苦的蒜香则带走丰腴过后的那一点平淡,给汤很好很好的收了尾。 兆麟也吃得很满意,他喜欢这种浓郁的骨汤味道,更喜欢这粗面的口感,一口汤一口面吃得很美,至于那几片叉烧肉早就被他吃光了,软绵细嫩,回味无穷。 二丫则是省着吃的性格,她的面都快吃完了,叉烧还剩下两块,看了看碗里面光秃秃的赵大哥,用扒黑蒜油的公筷将一片叉烧肉送到了他的碗里。 “谢谢帮我读信,晚点还得麻烦帮我给蓉娘写回信,拜托了!” 兆麟还没接受过别人给自己分的菜,虽说这只是一片叉烧肉,他却笑得很开心,还开起了二丫的玩笑,“郁雅大掌柜真是会做生意,这一手借花献佛,做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浓厚 好吃 不知道为啥最近全选复制老少一段 以后我会注意的 第二十一章 趁着赵公子帮二丫写回信的工夫,郁桃拎上一小篮子石榴和剩下的半条叉烧肉,去了孙嫂子家里。 孙嫂子家的小儿子比二丫要小几岁,不过也是在西市南巷里学堂进行启蒙的,她这一趟就是要去打听打听那边儿的情况。 “这事儿啊,你问别人,还不一定跟你能说清楚”,孙嫂子接了她的东西,亲亲热热地拉着她在院子里坐下,“那学堂去年才换了塾师,现在是一个外地来的庞秀才在教了。咱家小榔头去年秋天入得学,也就是学些基础的,我瞧着教的还挺不错的,人也耐心得很。” “那是要怎么拜师啊?”郁桃也没送过谁去上学堂,好奇得很,心里面也在感慨,不愧是津门,秀才也就能出来坐坐启蒙馆,她记得浣纱镇那边的秀才只用在名下挂田就能过上很好的日子了。杜子腾甚至只是个生员,便有人追着喊他老爷了。 孙嫂子想了想,“庞秀才那边的束脩是一捆十块肉干,或者是一个肘子,一壶酒,四小桶杂粮就成。” “这也不算少了啊”,郁桃咋舌,“看来是真的教的好。” “是啊”,孙嫂子热心地很,“你要送谁去?你在这儿也没啥亲戚吧?咋就打听起来学堂了?” 郁桃知道孙嫂子有些重男轻女的毛病,就换了个说法,“想着送二丫去学一年,多少认得几个字,到时候好帮着记账。” 孙嫂子一愣,还是客气地符合道,“是啊,你们俩做生意,还是要有个能识文断字的好些。不是我说,我,郁娘子,你这还年轻…” 郁桃也不搭腔,就这么笑着听她说下去。 孙嫂子目前也就是说说,心里倒是拿定了主意,要在相熟的人里面找一个配得上郁娘子的。 郁桃问清楚了一些注意事项,先带着二丫去拜访了一趟庞秀才,又选了个吉日将束脩带了过去。 庞秀才身材干瘦,面白无须,见到二丫过来倒是挺严肃,不过看到送来的大肘子,面色倒是缓和了不少,“郁雅,做学问要先做人。在学堂中要遵守规则,不得辱及先贤,不得顶撞先生,不得欺辱同学,记住了么?!” 二丫瞪圆了眼,狠狠地点了点头。 也趁着准备束脩的时候,郁桃给小面馆找了个帮佣,是胡嫂子介绍过来的远房亲戚,丈夫前两年没了,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过得有些艰难。 这名帮佣名叫秀玉,来帮过半天的忙,看上去倒是很老实,手脚也算是麻利。二丫教她的事也是很快就上手了,两人一合计,就叫她每日来店里面帮忙,午市和晚市中间的时间,还能回去做些家务事。 秀娘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一天有二十文拿,郁娘子还说了每天会把卖不完的面和食材分她一部分,这就又能为家里面省些支出了。 二丫去上学堂的第一日,是背着孙嫂子送的小书袋,装着赵大哥送的笔墨纸砚,带着桃桃姐做的饭团去的。 郁桃一早就将她送了过去,回家准备面馆的材料,也别说,家里面少了二丫,不但要做的事情多了,还总是觉得冷清清的。 “可不能这样啊…”郁桃一边洗着菜一边自言自语,“等二丫长大了还得把她嫁出去呢,唉,得从现在就开始适应适应啊…” 满腹嫁女愁绪的郁桃在午市的时候喊了好多次二丫的名字,每次都是喊出来了才想起来二丫去上学了,惹的来的老客都要问上一句,“咱们二丫去哪了?” 郁桃也一次一次,不耐其烦地回答道,“咱们二丫上学堂去了,等识字认数了就要回来做大掌柜喽!” 老客们听闻消息都笑着恭喜,还有人打趣道,“咱们这小码头要出一位女状元喽!” 郁桃也是到了津门才知道,这里还真的是有女秀才的,她们通过的是雅试,也可以接着往上考,只不过大多人都选择了进宫或是去往公主府做女官。 目前还真没出过女状元,老客们也只是打趣,却没想到多年后的第一名女状元还真是从这小面馆走出去的。 不料二丫去上学堂的第一日,却是哭着回来的。 “这…这是咋回事?”郁桃瞧着她头发乱糟糟的,含着眼泪拖着破破烂烂的小书包,鼻子下面还有可疑的红色痕迹,惊讶得不行,“你这是打架了?” “嗯。”二丫抹了把眼泪,闷闷地应了一声,扑进了她的怀里。 郁桃拍了拍她的脑袋,把歪掉的小头花从乱糟糟的头发中理了出来,“怎么哭了?难道是输了?” “……”二丫僵在了她的怀里,一路上的担心瞬间化成了泡影,她在心里面暗自唾弃自己,怎么会觉得桃桃姐会因着她打架的事情生气呢? 旁人若是看到她这个样子,应该是会担心她是不是受欺负了,桃桃姐却是关心她有没有打输,桃桃姐真好! 二丫又在她怀里面蹭了蹭,发出了争气的喊声,“我才没有输!” “那你哭啥子?到底是怎么了,跟我说说。” 二丫把破掉的小书包拿给她看,里面的砚台上被磕出了个小口。那是赵大哥送她的砚台,品质什么的她看不懂,不过样子倒是很好看,方台圆口旁边还雕了两只小兔子,二丫就是属兔的。 因此她对这块砚台很是喜欢,郁桃记得她今早是用棉布包好才带去学堂的。 “我旁边那个小胖子可讨厌了!见我的砚台好就要抢走用,我不给他,他就往我这边一推,砚台磕在桌子上就有了个坑…”二丫心疼极了,抱着那块砚台在创口上摸来摸去,恨不得能将它抹下去。 “那小胖子可真坏啊!”郁桃的安慰简单粗暴,“要不我再给你买一块新的?” 二丫看了她一眼,恨恨地哼了一声,“这块儿又不是不能用了!” 郁桃见她将砚台放回了小书包中,抿着嘴偷偷地笑,二丫就是这么好哄,不过她也有点担心,“先生不是说了不让跟同学闹矛盾的么?” “是啊…”二丫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当然不会在学堂跟他闹矛盾,我是等下学了,在路上堵着他打了一顿的!” “好家伙,这是要出个大姐大啊”,郁桃打量了二丫几眼,小姑娘比着来津门前要长高了些,脸却比先前要尖一些,倒是比生病的时候好一些。 二丫在等郁桃的反应,见她半天都不说话,不由得有点心虚,主动投诚了,“桃桃姐,我保证这次没人看到,下次我再也…嗯…我一定回家问了你再说!” 郁桃简直要被她逗笑了,“打人是不对的,不过那个小胖子也不对,这件事你是该回来告诉我,或是直接告诉你们先生。” “……”二丫想了想,点了点头。 上学堂是她之前从没想过的事情,如今就算是成真了也像在梦中一样,一不小心就露出了先前的习气。 二丫有些懊恼,她内心中还有些惶恐,先生说了做学问要先做人,像她这样的是不是成不了人,也做不成学问了? 这话她倒不能问一心觉得她很好的桃桃姐,只能自己郁闷了好几日,逮到屎蛋儿来的时候问了他。 史鹏举却不懂小女生的心思,他眉毛一皱袖子一卷,“跟哥说说,欺负你的小胖子住哪条巷子?哥帮你去收拾他!” 二丫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能说出来的话,那小胖子还没有她高,屎蛋儿居然要向人家出手。 不通风情的屎蛋儿无法充当郁雅的解语花,郁闷不得解的二丫只能抓住机会向赵大哥请教。 兆麟是来转交林将军的答谢礼的,不想却被这么深刻的问题绊住了脚,他思索了一下刚要回答,就见郁桃端着三碗梅子冰酪过来了。 被凿碎了的冰沙上浇了煮过的甜牛奶,还撒上了紫红色的梅子酱,最顶端还点缀了一朵小紫花,看上去清爽又美味。 三人默契地停止话题,都先吃了一口冰酪,酸酸甜甜又冰冰凉凉,倒是解暑的好东西。 兆麟吃了半碗才回答二丫的问题,“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①。你觉得自己无德,其实已经做到了诚字。待已以诚,待人以诚,读书明理,方能立身立德。” 二丫有些懵懂,却也明白了自己不是无可救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三两口吃完了冰酪,兴致高涨地回屋读书去了。 “真是小娃娃”,郁桃咬着小银勺,歪着头去看兆麟,“那些东西真的都是林将军送来的么?” 兆麟的眼神有些闪躲,“有什么问题么?” “倒也不是…”郁桃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要说林将军为了感谢她们,送来了张小庄子的地契还不够,又送了些米肉油粮并水果点心,还贴心的送了两大块冰用来降暑,这些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她手中的银勺子,还有用来盛放冰酪的精致瓷碗也是林将军送来的。 “林将军若是这般贴心的人物,怎会注意不到蓉娘的改变呢?” 兆麟手中的银勺不小心撞到了瓷碗上,发出让他心惊肉跳的响声,他像是被这响声叮了一口,猛地站了起来。 “后院的柴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兆麟:嗨,那不是想往礼单里加点东西,一不小心加多了… 第二十二章 赵公子劈柴的姿势很好看。 郁桃搬来津门后,见过市场的卖柴郎劈柴,也看过史鹏举帮着劈柴的模样,不可否认的是,赵公子的姿势是最好看的。 他的身姿挺拔,握着斧头的长臂舒展,拉出利落纤长的曲线,宽肩阔背,猿臂蜂腰,都在斧头的一起一落间展现了出来。 郁桃远远站着看了一会儿,内心给他打了个十分,心满意足地走了。 兆麟则在她离开后才放松了下来,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郁娘子刚刚在看什么,背后炙热的目光催得他出了一头汗,内心忐忑不已,怀疑是不是送礼的事情暴露了。 他怕自己越待暴露的越多,匆忙劈好了柴,挑完水就借口离开了。 走到半路的兆麟仍觉得不太保险,扬手召来了松竹,“你往林将军送的庄子去一趟,把那儿料理好,顺便把今儿放进去的茶碗再找几套,放进庄子里。” 兆麟想的很细致,只要郁娘子到庄子上逛一圈儿,发现了同款的茶碗,估计就不会怀疑那礼单了。 松竹却伏在马车上没动,“爷,今天放进去的那套茶碗是前年明妃送来的,是她们家私窑烧出来的瓷,市面上怕是找不到。” “……”兆麟先前挑它放进礼单,不过是因着那茶碗的纹样是四季果,画着桃子的那一只格外惹人怜爱,却不想还有这种事。 “罢了”,他伸手摁了下眉间,转口问起了旁的事,“五公主那边的信送到了么?” 松竹立马回答,“已经送到了,小的在林府等了一会儿,五公主没有回信的意思。” “随她吧”,兆麟拍了拍衣裳的下摆,对她并算不上心,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没有名分的赵家人,连赵字都不能用的赵家人,五公主有这样的反应倒也很正常。 松竹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六公主那日好似也在府上,小的注意没让她瞧见。” 兆麟刚松开的眉头又缩了起来,这六公主可比五公主难缠多了,他是先帝遗腹子的事只有今上和太子知晓,明面上他是通过科考靠上来,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的寒门子弟。 而六公主则是今上这些公主中最有野心的那个,她门下食客众多,早先就瞄上了他,他拒了好几次,却也知哪怕自己现在是太子门下,她也没有停止纠缠。 和不受宠的五公主不同,六公主的生母是贵妃,也是先前送过她茶碗的明妃的姐姐。 “回吧”,兆麟没了兴致,挥了挥手。 郁家的小面馆今日也来了不得了的客人。 两队军士将小店的桌子都占满了,每人都点了三碗阳春面,正襟危坐地等着,连交谈都没有,店里面安静的只有郁桃在灶台上忙碌的声音,秀娘被这些人吓得脸色苍白,半边身子躲在通往后院的门帘后,惊恐地打量着店里面令人窒息的气氛。 她瞄了两眼那些垂着眼不做声的军士们,又看了几眼毫不受影响在灶台后的郁桃,瞧着她双手一提就提出了七八个煮好面的竹篦,还在锅边哐哐甩了甩水。 秀娘被两声砸在了心了,摁住心头乱蹦的小鹿偷眼去瞧店里面那些军爷们,瞧他们没什么反应,才稍稍放松下来。 “秀娘,上面了。”郁桃招呼了一声,先将第一批面端了上去。 她像只蝴蝶,忙着店里面飞来飞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摆着的那张桌上新来了一位穿着长衫的男子,正远远地打量着她。 “将军,您这要给人涨声势,也不是这个涨法啊?”坐在那人身边的另一位长衫男子噙着笑,不知道自家将军是怎么了,这带兵出任务还要拐个弯儿来吃碗面。 “瑾瑜,蓉娘给我写信了”,林将军打量了整个店,只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被唤作瑾瑜的人叹了口气,用根筷子在先前送过来的面汤碗上敲出了一串锣鼓点,拉长了腔念一句,“子女都是债啊…” 背了女儿债的林将军盯着端面过来的郁桃看了几眼,不明白她是怎么在短短几天就让女儿变了个样儿的,蓉娘和他的别扭从她娘去世的那年便开始了,他一直以为等女儿长大了就好了,谁知道却愈演愈劣。 林将军接过瑾瑜递过来的筷子,挟起碗中的面呼噜噜地吃了起来。 郁桃在一片呼噜噜的声音里抹了把汗,终于是将所有人第一碗面都上了上去,她瞧了下篮子里干面的数量,去了后院取出了库存,顺便拿出了个小坛子。 “郁娘子,你听这些人,吃面的声音跟打雷似的”,秀娘过了害怕的劲儿,现在正新奇着,扯着她的袖子跟她咬耳朵。 虽说面是一批批上去了,可那些先拿到面的军士们却没有开吃,而是等着所有面都上去了之后,才一同吃了起来,小面馆中一时全都是嗦面的呼噜声,的确是很像阵雷。 郁桃瞧了下他们吃面的速度,又回到了灶台开始下第二碗,还吩咐秀娘给每桌都上一份小菜。 三碗面煮的快,这些军士们吃的更快,很快每桌上都只剩下干干净净的陶碗。这些军士们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又像是潮水一般撤走了。 瑾瑜过来结账的时候,也不免打量了两眼这位郁娘子,长得倒是中规中矩,看上去也宜室宜家… 他脑子里的想法还没转过来,就见收了钱的郁娘子拎出了个小坛子递了过来,“这是蓉娘在的时候做的,她走的时候也没带走,若是可以,还请帮忙转交给她。” 瑾瑜的眉头一跳,倒是没问她是怎么认出来的,收了坛子便离开了。 “将军,我瞧着那小娘子挺不错的,还知道给您送点东西”瑾瑜噙着丝不怀好意的笑,在林将军面前晃了晃那个小坛子。 “这是什么?”林将军问完就问道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伸手夺了过来,打开却愣住了。 徐瑾瑜还不知好歹地往前凑,还没看到里面的内容就被一股酸朽味给击退了,他捏着鼻子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什么?” 同时他的内心也受到了冲击,难道那位小娘子对自家将军没有倾慕反而是要送一坛子臭水将他劝退?不可能!他刚刚在灶台前明明看到那小娘子瞥了一眼铺子外的将军! 令他冲击的还在后面,林将军不但没将那坛子臭水扔了,反而还捧着嗅了嗅,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好久没吃过米糠腌菜了…”林羿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轻微地叹了口气,他把坛子封好,开始想九华山有没有好吃的,要不要给蓉娘送过去个厨子。 郁桃端面过去的时候就认出了蓉娘的爹,不提桌上的人对他的恭敬程度,就是那一模一样的下巴就一眼能看出来。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林将军“感谢”的一种方式,可既然人家没有提,她也就没有说。最后送那坛米糠腌菜的时候她也有过犹豫,只不过这坛子腌菜是二丫和蓉娘一起做的。自从发现蓉娘没来得及带走这摊子腌菜,二丫已经念叨好几日了。 如今将腌菜送出去了,她心里面的事就了了。 又过了几日,郁桃去逛市场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卖莲藕,虽说品相不如她以前买过的好,却也是好滋味。她买了几只藕回去,用莲藕煮的水代替了面汤,又往店里面的老客桌上送了几碟子姜汁藕片,收到了不少的好评,便想着多收些藕回来。 莲藕只要保存得当,便能放很久,到了冬天不论是炖肉还是涮锅子,都是一道美味。 她正和二丫筹划着去下面的村子看看能不能收个百来斤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先前收的地契上,那描述里是有着湖的。 “要不咱们找个时间,去庄子上看看吧?” 二丫反倒闹了别扭,她一直觉得林家给她们送东西是一种“生份”,此时听郁桃这么说便撇了撇嘴,“行啊,咱们就去看看林大小姐平日里都吃的是什么好东西,什么…珍…珍馐!” “哇哦”,郁桃笑眯眯地朝她伸了个大拇指,“郁雅大掌柜就是不一般,上了几天学,都会咬文嚼字了!” “什么咬文嚼字?”二丫不明白她桃桃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想了想却认同地点了点头,“没错,我读书的时候是想把书给吃了!” 第二十三章 “真热…”二丫今日不上学,一早起来就被明晃晃的太阳抽掉了骨头,躺在屋檐下的木台上不肯动弹。 她将蒲扇反盖在脸上,呈大字形将自己放空,一会儿就被木台外石板路上反射得光晒出了一身汗。 “嗷!”二丫哀嚎了一声,翻了个身儿,眼神落在了不远处正在仔细拔鸭毛的桃桃姐身上,“姐,怎么还这么热啊…” “怎么可能不热?”郁桃看了她一眼,“今儿是大暑呢!人家都说小署不见日头,大暑晒开石头,肯定热…” 她将鸭子身上的残毛都处理干净,站起来从水缸里打了一盆水,往木台下的石板路上泼开了。 石板被阳光晒得滚烫,一捧水泼上去发出了刺啦一声,落在上面的水迹很快就消失了,像是从未泼过水一般。 二丫趴在木台上,瞧见这一幕瞬间瞪大了眼睛,“桃桃姐!” 郁桃抬头看了她一眼,明白她的震惊,此时还没到正午,太阳就这般毒,她又泼了一捧水下去,又是立马就消失了,“真是热啊,好在今日咱们没出去。” 昨天她都挂了明日闭店的牌子出去,打算今日带着二丫去那庄子上瞧瞧。结果一早起来就出奇的热,谁都没有出门的意思。这两人过的糊涂,后知后觉才知道是今日是大暑。 可牌子已经挂过了,秀娘也吩咐过不用过来了,郁桃就当今日是难得的休假了。 她比二丫起得要早些,趁着阳光还没那么毒去西市买了菜肉,还买了一篮子鸡蛋,此时瞧见石板这么热,不由得冒出来了个想法。 “二丫,你说这石头能把鸡蛋煎熟么?” 二丫立马爬了起来,“桃桃姐,这真的能煎鸡蛋么?” “这有啥不能的”,郁桃抹了抹鼻子上的汗,从小厨房里面翻出来了个铜盘子,洗干净了往地上一放,随后拿了个鸡蛋出来。 “二丫,你要不要来打鸡蛋?” 二丫火急火燎地站了起来,眼睛还盯着铜盘子上,那上面刚刚留下的水迹正在快速的消失。 郁桃将鸡蛋交给她,看着她犹豫了好几下,终于在铜盘子旁边的石头上磕了一下,把鸡蛋打上了铜盘子,随后就在最近的木台处一直盯着。 才洗过的铜盘子温度还没能上去,二丫却盯着一眼都不敢挪开,郁桃见她也不喊热了,笑着摇了摇头,回小厨房斩鸭子去了。 大暑极热,鸭子却是偏凉性的,煮成汤又能解暑又滋补,算是一个好选择,此外就是这般热的天她也不想守在灶台前炒菜,还不如炖个汤,吃过汤料后再下个面,又方便又省事。 她今日买的鸭子是水鸭,也叫绿头鸭,是在芦苇荡里吃鱼虾长成的,个头不算大,可骨肉匀称,杂味不浓,还是好吃的。 水鸭被斩成段,稍稍烫了一下去了血水,和一点瘦肉并几根二花,生熟地黄一起放入锅中,再加姜片添上水,就可以开始炖了。 郁桃将这些弄好,就出了一身的汗,胸前的小衣贴在身上,实在是不舒服的紧,反正家中就只有她和二丫,她就将塞在下裙中的衣襟扯了出来,还将领口扯得松松垮垮得,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 “桃桃姐”,二丫捧着铜盘子兴高采烈地进来了,“你瞧,真的熟了!” 铜盘子上的蛋白已经基本凝固了,蛋黄部分还有些晃荡,二丫眼里闪着神奇的光,捧着这铜盘像是捧住了什么宝贝一般。 郁桃的反应有点夸张,她长长的哦了一声,接过了那个珍贵的铜盘,放在了炖汤的砂锅盖子上,“再热一下,一会拌面吃。” 二丫瞧见了砂锅,“不是吧,桃桃姐,这么热的天,咱们还喝汤么?啊…好想吃上次的冰酪啊,这样的天,来上三万冰酪,那可真是…” “那你就要拉肚子喽”,郁桃推了下她的小脑瓜,带着她回了屋里,又端来了两盆子水,“冰酪没有,可以泡泡脚,凉快凉快。” 二丫瘫在椅子上,大声嚎叫着,“冰酪,赵大哥,好想你啊!” “什么赵大哥”,郁桃觉得她好笑得很,“那冰块可是你的小姐妹蓉娘送过来的。” 二丫乍一听蓉娘的名字,突然就变得有些郁郁寡欢,“也不知道她到哪了,过得好不好…” “放心吧,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蓉娘肯定是开心的”,郁桃安慰了她一句,“再说了,你那坛腌菜也送出去了,你的心意她肯定都知道的。九华山应该也不近,等到她在那边安顿下来了,肯定会给你再写信的,你到时候估计也会写几个字了,就可以亲自给她写回信了。” “什么几个字”,二丫气呼呼的,“我现在可是会写三十多个字了!” “是啊,真厉害”,郁桃心想,这津门的秀才还真是比老家的要强,这么快就教会了三十多个字。 二丫得意洋洋,“那是,我们先生都说了,我用的笔和砚台都是好东西,我一定要好好学写字,才能对得起那只笔!” 她也是想一出是一处,想到要练字,立马就站起来,要去练着写字。 二丫学字的方式是先用木棒在地上将笔划都记熟,再用写过很多字的纸上练几遍,才敢在新纸上写。初学写字的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将字都写得很大。 郁桃跟过来翻了两页,看到二丫将“雅”字写得比馒头还大,牙和隹像是两个并肩作战的将士,各守一边城门。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在二丫的瞪眼中赶忙摆手,示意自己没有别的意思。 “桃桃姐”,二丫眼珠子一转,将笔递了过去,“你来写写看!” 郁桃拿着笔立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块小空地,颤颤巍巍地写上了郁桃两个字,托杜公子的福,她自己的名字写的还是不错的。 二丫却摇了摇头,学着庞夫子的口气,“软脚蛇爬的一样,成何体统!” 郁桃笑着看了她一眼,斜斜握着笔,在纸上勾了几笔,就出现了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她还扎着两个小揪揪,左边脸上长了颗痣。 二丫不满,“我哪有这么胖啊!” 两人笑笑闹闹,二丫还要教她写字,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很快就过了正午最热的时候。 大暑过后多久,就到了立秋,一场凉雨落下,暑意就剩了个尾巴,郁家小面馆中的凉面也卖到了头,郁桃打算换一种来卖。 上次制的叉烧肉拉面,因着成本有些高,被她自我否觉了。 而除了阳春面,店里面的确还需要一款有肉又好吃的面来拓一下生意,她想了两日,决定试着做一款肉臊子,这样可以提前准备好。 炒臊子的火得旺,在小厨房里面是做不得的,这时候先前留的那个灶口便派上了用场。 大铁锅架上去,切成丁的带皮肥油直接倒下锅,滋滋冒出了油,在油变得清亮之后将差不大大的瘦肉丁加了进去,等到瘦肉变色便从锅边淋入米醋,这样能让肉变得更软也能祛除一定的腥味。 三大勺酱油上色,姜片和八角去腥增香,冰糖增加回味,将这些都跟肉丁一起炒熟,倒入开水开始炖。 炖出来的就是臊子最重要的肉酱,这样的肉酱放凉上面会有一层厚厚的猪油,在这样的天气里能放上两天。 她又架起了一口锅,舀上一勺油烧热,往里面加入切好的五丁,五丁是蕨菜丁、萝卜丁、豆腐丁、木耳丝和小段儿的黄花菜。 将这些菜都炒软了,往里面舀两勺刚炖好的肉酱,肉丁就混在了五丁中间,变成了藏在里面的宝藏。 调味,炒香,一盆子香味十足的臊子就做好了。 二丫端着她煮好的面过来了,和之前的阳春面不同,这一次的面没有放底料,也还没有加汤。 郁桃找了个大小适中的勺子,舀了一勺进去,随后又倒了一勺汤进去,五丁炒肉的香味在汤中散开,本就冒尖儿的面上又加了一层臊子,视觉上的确是惊人,肉丁从顶端滴溜溜滚下来,撞下一路酱汁,投进了清汤之中。 这次的试吃员是秀娘,她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桌前,“我,我能行么?” “别怕”,二丫是做过这活儿的,拿出先前桃桃姐劝自己的话,“你只要想着你不是我们店里的人,是从外面来的,点了一碗臊子面,现在面上来了,你看着怎么样?” 秀娘渐渐镇定下来,仔细瞧了瞧那碗面,“肉还挺多的,闻着,也挺香的。” “不错不错”,二丫也觉得这臊子看起来肉就不少,这第一眼能看到肉丁们,客人们就不会觉得他们的钱花的不值当了。 秀娘拿起筷子,小心地挟了一口面,配着臊子吃进了嘴里,她越嚼眼神越亮,“好吃!” 和寡淡的阳春面不同,臊子面滋味很足,各种料的食感和咸淡都不太一样,给这面条增加了多样的层次,时不时吃到的肉丁让人很是满足。 “你这样吃怎么行!”二丫从她碗里挟出一点,用筷子将面卷了起来,带着臊子一起送进了嘴里,真心实意地夸奖道,“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臊子一直打成嫂子… 第二十四章 臊子面的价格是十二文一碗,点了阳春面想加臊子,则是七文一大勺,这个价格倒也不算贵,码头上的挑工们点的多的还是阳春面,南来北往的客人却多是点了臊子面。 “这臊子摆在这儿实在是太香了!谁能忍得住?!”秀娘见这臊子面刚上就大受欢迎,心中对自家老板敬佩得很。 郁桃将做好的臊子面摆在了灶台上,下面烧着的小火将这一大锅臊子煮的咕嘟嘟冒泡,香气飘满整个铺子,站在外面都闻的见。 大块肉丁堆在锅里冒出的尖尖儿上,在视觉上就是一种冲击,再加上这个香味,任谁都都忍受不住诱惑。 王三一边吃着阳春面一边嗅着臊子的香味,“郁娘子,你这真是太过分了,阳春面都不香了!” “这话不对”,旁边的挑工张大着迷的闻了下空气中的香味,“这香味都不收钱,赚大了!” 王三吃了一半,气呼呼地端着碗到门外吃去了,秀娘被他逗得笑弯了腰。 过了立秋,海上来的风都带着凉意,又下了两场雨,津门便从酷暑变成了凉秋,此时也是津门港渐渐开始热闹的时候。 “郁娘子有所不知,津门书院会在半个月后举行登山大会”,一名书生坐在小面馆里,眉飞色舞地说道,“这是登津门外的三丰山,却也是登的我等学子的文山,可是三年一度的盛会,这些日子陆陆续续便会有外地学子前来,为得便是这登山会!” 二丫恰好放学回来吗,听得双目放光,“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来么?” “的确”,那学子瞧见她背的书包,“小妹妹有心向学,也可以到时候去看看!” 郁桃却知道二丫那眼神不似是看到了向学之道,反倒是想看到了大把铜钱子洒在了她眼前似的,二丫朝那学子问了许多,当晚就钻进了郁桃的被窝。 “桃桃姐,等到登山会的时候,咱们也去山脚下支摊子吧!我都问过了,今天那个书生都说了,到时候山脚下,山腰,都有小摊子,卖吃的喝的都有!” 津门学院会在三丰山上设置关卡,从山脚到山顶一共七道,设的关每年都不一样,基本都是君子六艺再加上津门书院的独一道的题,而这独一道的题只有在登山过程中闯过六关的人才能作答。 那学子还说了,已经有九年没有人闯到第七关了。不过今年来的人中有京城四大才子,也是最有可能产生闯过第七关的人的一年,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围观的。 二丫觉得自己就算去了,也听不懂那些学子们在说什么,但是她明白只要是这样的聚会,肯定会有很多像她一样好奇的大姑娘小媳妇。 郁桃却直说她想的很傻,“哎呀,你想想到时候那些学子们都要展示自己的风采,谁会捧着一碗面在山上吃呢?更别说过去的小娘子们都是穿得漂漂亮亮的,谁又会在这时候吃面呢?” 二丫陷入了惆怅,“那难道咱们就不去了吗?老家的庙会咱们可是卖了不少好东西呢!” 郁桃知道她说的是先前偷跑出去卖麦芽糖的事,“你真这么想去吗?咱们关了店去看看热闹不行吗?” 二丫却还是纠结,“看热闹固然是好,可是不从这热闹中赚点钱,我心里就很不舒服。” “二丫啊二丫”,郁桃被她逗得笑的趴在了床上,“郁雅大掌柜,你这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可快点儿长大吧” 二丫见她笑话自己,眼睛一瞪就扑了上来要挠她的痒痒,“桃桃姐,这次没有赵大哥救你,看你往哪里逃!” 两人笑闹了一番,终于开始说正事了。 “既然你想去凑这个热闹,我们也去做点生意,不卖面不就得了”,郁桃对二丫是极好的,一点都不想让她受委屈。 “桃桃姐你真好”,二丫抱住她的胳膊,将脑袋倚在她的肩膀上,依恋的蹭了蹭,“那咱们到时候卖什么呢?” “这不是还有半个月呢嘛,慢慢想。” 过了几日,林家送过来的那个庄子给郁桃送来了一大筐的藕,又送来了两坛子榨菜。 “这榨菜都是用咱们自己种的九芥兰头做的”,李庄头是那个庄子的管事,对郁桃很是恭敬,“这榨菜又脆又香,就着粥吃绝了,一坛子是辣的,另外一坛子是清香的” 郁桃打开了坛子尝了一口,的确是香脆咸香,可口至极。 拿到了这样的榨菜,她对登山会那天要卖什么也有了新的想法。 她最熟悉的还是面食,便先用油、酵母和了一团面,小小的一团面,在时间的作用下被发成了三倍大。 最后这条面被分成了六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剂子,每层上面细细的刷上菜油又放在锅的旁边醒发了快一个时辰。 趁着饧面的时候,郁桃从坛子里面捞出。两个榨菜头切成了细丁,又剁了一份三肥七瘦的猪肉馅儿。 二丫不爱吃葱姜,她便用葱姜泡了水,一点一点的搅进肉馅中,再把榨菜放进去,放上盐,酱油,糖和一点虾粉,浇上一勺子热油激发出香味。 二次醒发后,油面团中的面筋已经消失了,裹了肉馅儿的面饼很容易就被团起来,然后被擀成很长很大的薄片。 她将小灶上放上铁锅盖在上面,抹一层猪油,将做好的饼胚放了上去,两面煎至金黄,甚至有些微焦,香喷喷的锅盔便做得了。 放了学的二丫闻着香味儿便飘了进来,蹲在火灶前,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上面逐渐焦黄的大饼。 郁桃瞧着好笑,便问她在想什么。 “有钱真好”,二丫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郁桃却懂得她的意思,之前在浣纱镇的时候,她们在去早市时,二丫也是这般蹲在别人家的包子铺旁边的。那时候囊中羞涩,最多也就买一个包子让二丫过过瘾,最奢侈的那一日买了四个包子,结果三个都被史鹏举给抢走了。 “是啊,咱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二丫也能天天吃上大肉饼啦。” 郁桃一边说一边将那肉饼夹了出来,二丫心急等不得,手一摸上去就被烫得啊呀呀直叫,却还扯下了一块儿放进了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还不肯将饼给吐出来。 “好吃好吃”二丫一边吃一边感慨着问她,“桃桃姐这是什么呀?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现在才做?” “先前没有材料,这不是你小姐妹的庄子送了两坛咸菜过来,咱们才有的吃,这叫门板锅盔”,郁桃眼珠子一转,取了个好玩的名字。 她面发的极为膨胀,团好的锅盔胚也被擀得十分的薄,又大又长就像是一块门板。 她说完二丫就笑了,“桃桃姐,你做这么大个饼,到时候学子和小媳妇们肯定不爱吃。” 郁桃也跟着笑,拿起刀将大块块块一分为四,门板锅盔就变成了笏板锅盔,这名字对上登山文会倒也合适得很。 她自己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嘎吱嘎吱嚼着,面皮的酥脆,猪肉馅儿的醇香和榨菜的咸香三者混在一起,口感极为丰富。 她将六个饼胚都考了出来,然后取出两张饼装进了小竹篮中,吩咐二丫跑一趟去给松竹送过去。 五日前赵公子来过一趟,说她要出一段远门,还将给了她们一个地址,说是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去找松竹,今日有了这样好好吃的东西,便想着给松竹也送过去一份。 二丫又吃了一块饼,两腮鼓的满满的拎起小竹篮就跑,毕竟锅盔吃的就是一个脆。 松竹所住的地方是离码头不远处的一处客栈,他们在那里包了一间房。 二丫跑到了客栈的门口,就见得赵公子从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她刚想大声的打招呼要见得一位戴着纱帘的淑女搭着赵公子的手臂下了车,下意识就躲在了门板的后面。 等到她们俩走进客栈,二丫才气呼呼的也踏进了客栈,她原本想将这蓝锅盔送上去,刚好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便将那小篮子交给了门口的小二,托他送去天子1号房,还指明是给松竹的。 松竹拿到了篮子,笑得有些憨,“爷,郁娘子不知道您回来了,才会送过来给我的。” 兆麟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手指点了点桌子没说话。 松竹赶忙将竹篮放了上去,还拿了盘子筷子送过来,兆麟瞧着今日送来的东西是没吃过的,就多欣赏了一会儿。 而他身后的布帘一动,一名身量瘦小的男子走了出来,伸着脑袋嗅了嗅味道,“五哥,还是你对我好,还知道给我买好吃的。” 那男子灵活地一跃,便到了桌前,顺手拿起了一块酥脆的锅盔,吃的直掉渣,“好吃好吃,五哥,要是你以后不再逼我扮女儿,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兆麟看了他两眼,突然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明日你还是这个扮相,代替洪小姐去上香。” 作者有话要说: 锅盔 嗷嗷嗷 第二十五章 收了礼就要回礼,兆麟既然收了郁家的锅盔,第二日就寻思着给人送些回礼过去。 他将扮好的洪小姐送去上香,回程的路上刚好遇到有官吏在城外杀牛,便买了一大块牛肉另一条牛尾回去。 路过东市,赵云想到了刚上学的二丫,又去书店里面买了一本描红的帖子。 他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到郁家小院子的时候,二丫已经去上学堂了。 只有郁娘子一人在家中,他倒是不好进院儿,便将东西在门□□给了她。 “哎呀,竟然是牛肉,好久没有吃到了”,郁桃一见牛肉就两眼放光,这独特的红肉色,泛着彩光的漂亮纹理,一瞧就知道这头牛生前肯定是干了不少的活。 这里对于耕牛的管理很是严格的,适龄耕牛只有摔断腿才能被宰杀,还需要上报官府,由官吏宰杀,郁桃之前去了好几次,都没赶上买。 更让她惊喜的是,赵公子居然还送来了一整条牛尾,这可是好东西! 她在看到牛尾的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种做法,感慨了半天牛肉,才看到赵公子送过来的字帖。 “哎呀,要是见到了肯定会很开心的”,郁桃感谢过他带来的礼物后关心的问道,“先前你不是说要出门办事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事情的确是进展的比较顺利”,兆麟立在后门边,身姿比街旁的树还要挺拔,他因着郁娘子的体贴感觉心中熨帖,不经意间便露出了点笑容。 不过这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也不好多留,简单交谈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等一下。” 听得身后郁娘子挽留的声音,兆麟的心无端跳乱了一拍。 郁桃也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她只不过是觉得那根牛尾实在太大,“你晚上会在客栈那边么?等我将牛尾炖好了,教二丫给你门送过去些。” 兆麟嘴角的笑愈发明显,他想了想温声说道,“晚上就我一人在,送一份…不,还是我来取吧,别让二丫跑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独享郁娘子所做的饭菜,可转念一想那小子的疯劲儿,决定还是自己过来得了。 “噗”,郁桃见他为了吃牛尾的事又是皱眉又是改主意的,一个没留神就笑了出来,等到兆麟看过来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谁知道兆麟并不觉得她失礼,反倒是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兆麟的声音本就低沉,笑起来也像是玉珠落在了空鼓之上,而郁桃的笑声比较清脆,像是一只莺儿欢快地歌唱,两人站在门口莫名其妙地笑了一阵。 郁桃顺了下气,“你若是有空,晚上就来家里吃饭吧!” 在她看来,赵公子和史鹏举一样,都算是她们家的故交了,和旁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兆麟点了点头,又告别了一次,迟疑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可他这次才转身,就见有人气喘汹汹地跑了过来,恰好挡住了他离开的路。 郁桃也注意到了跑过来的人,赶忙过去扶住了她,“秀嫂子,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哎哟,哎哟哎哟…”秀娘弯着腰半天没能起来,一只手摁住了自己的腰侧,哎哟了半天才说完全了一句话,“哎哟,跑的太快了岔气了…” “怎么这么着急啊?”郁桃走到她身旁,挡住了赵公子的目光,稍稍拉低她的衣袖,在间使穴上揉了一会儿。 秀娘感觉自己手臂上有些涨涨的,被郁娘子揉捏了一会儿,岔气的地方竟是慢慢好了,她一点一点地直起了腰,感觉神奇得很,“哎呀,郁娘子你会的真多。” “哦!”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来的目的,充满歉意地说道,“郁娘子,今日我不能来面馆帮忙了,大妮、二娃不知怎地都着凉了,今儿早上都有些不舒服,我过来跟你说一声,一会儿去药堂抓药去。” “好好”,郁桃赶忙答应下来,“小孩儿生病可不是小事儿,秀娘你赶紧回去吧,我这边不打紧。” 秀娘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郁桃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往后院走,“那今日就少备一些面吧。” 二丫去学堂了,秀娘子又没办法帮忙的话,她一个人又煮面又跑堂,的确是有些忙不过来。 “郁娘子,不若我来帮忙吧。” 温润低沉的声音自她身边响起,将郁桃吓了一跳,她侧身才看到赵公子竟是还在门前立着,一直都没走。 “我中午也没事,你若是忙不过来,我帮着端面收钱还是可以的。”兆麟的话若是让松竹听到怕是要昏过去,他家爷明明有安国治社之材,怎么到了小面馆做个端面收钱的伙计就成了“还可以”。 “这,这不太好吧”,郁桃下意识就拒绝了,怎么看,赵公子都不像是个伙计。 兆麟却跟在她身后进了小院儿,从院子里挂着的绳子上取下了面馆伙计所戴的围裙和兜帽,直接将自己装扮了起来,还戴了一双袖套。 他今日本是穿了一件银灰暗竹纹长衫,通身富贵又俊逸,可被郁桃家各色花布拼出来的围裙和袖套一遮,竟是什么气质都被遮住了。 灰绿的兜帽遮住了他头上的玉冠,美玉蒙尘,原本俊朗的郎君就变成了少有几分姿色的下里巴人。 郁桃被这前后的反差惊得不行,围着他转了两圈,“不行不行,这样真的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兆麟瞧着她的模样直发笑,“放心,这点活儿累不住我的!” 郁家面馆的老食客们发现今日跑堂的是个身量挺拔的小哥,感觉都有些奇怪,好似一直以来温馨的面馆变成了军营的食堂,可你若说这小哥哪里不好也说不出,毕竟他唱菜极快,上菜也干净利落,还挂着和煦的微笑,就是会在老客和郁娘子攀谈的时候时不时地插进来,跟你聊一些天气异闻什么的。 郁桃对食客都说这是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因着秀娘有时才来帮一天忙的,反正赵公子现在这个样子,怕是熟悉的人都认不出了,她也不怕穿帮。 食客们也没看出什么蹊跷,还有人笑呵呵地夸他们俩,说是郁家的血脉都不错,两个人竟还有些带像,一看就是亲戚!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 理一理 因双开文日万而干涸的咸鱼作者QAQ 第二十六章 兆麟在这里帮过午市就离开了。 郁桃趁着休息的时候,将他送来的牛尾处理了一番。 新鲜的牛尾表面有一层膜,上面还泛着漂亮的银光。牛尾被剁成小块,放入滚水中,稍稍烫去血水,再加上醋焖煮一会,这样能让牛尾上的肉松弛下来,能够让肉质更加软嫩可口。 去除血水后的牛尾不能用凉水浸泡,否则会让好不容易松弛下来的肉质紧缩,一定要用温水进行清洁,要不就前功尽弃了。 牛尾和白萝卜是绝配,在这样初秋时节来上一份清淡的萝卜牛尾汤,既滋补又营养,可谓是一绝。 不过她又考虑到二丫不喜欢吃这种没滋味的汤,就将烫好的牛尾分了一半出来,用来做二丫喜欢的红烧牛尾。 砂锅中牛尾和萝卜已经下好了,灶台上的大铁锅里炒着的是一会儿红烧牛尾要用到的香料和药材,这些大多都是她自己津门市场上寻来的,还有就是街坊邻居匀给她的。 锅里炒着的香料是带着水的,郁桃的勺子轻轻将它们划过来划过去,香味随着火气渐渐释放出来,一点也不担心会糊锅的事。 炒好的香料放进干净的布袋中冷静冷静,郁桃又拿了冰糖出来炒糖色,她用的是红冰糖,带着一点焦香,用来做红烧的菜滋味十足。 炒糖色最麻烦的是掌握火候和时间,考虑到红冰糖自带的焦香,她其实炒出来的是冒着大黄泡泡的嫩汁。 嫩汁色泽红亮,适合做南煎丸子这样的菜品,而糖色是鸡血红的颜色,适合做红烧鱼、扒肘子等。 牛尾咕噜噜地滚进了锅里面,在铁勺的带动下四处滚动,在身上沾上了一层橙红色,因着是有二丫吃的,郁桃用米酒代替了黄酒,再加入酱油和黄豆酱,将牛尾翻炒去腥,烧制表皮上色。 红烧牛尾也是要炖的,加入开水之后,还特地加了一块南乳。 这南乳是一位老食客送的,是以红曲发酵的豆腐乳,能够增香提鲜,是郁桃的独家小秘方。 等到她将红烧牛尾这边处理完,砂锅中的清炖牛尾已经在大火上坐了有一会儿了,正咕嘟咕嘟的往外冒水汽。 洗干净的白萝卜被削去皮切成大大的滚刀块,和沸汤里的牛尾一起滚了一会儿。 郁桃将小灶里面的柴抽出来几块,让它慢慢炖煮。 做完这一切,又到了要准备晚市的时间,她擦了把汗,换上备菜时候穿的围裙,开始了忙碌。 晚市是由放学回来的二丫帮忙的,比起秀娘,她和这些食客们更加熟悉,一见面就给众人打招呼,还端上小菜送了几桌,一副小老板的模样惹得人发笑。 兆麟知道她们晚市结束的比较晚,便也晚一些才拎着王记铺子的酥饼出现在铺子前,只因着午市时郁娘子说了一句,王记酥饼肯定和牛尾汤是绝配。 他走到郁家小面馆的门前时,店里就只剩下两桌客人,显然是要打烊了。 兆麟还特意换了一件枣红色的外衫,谁也认不出来他就是中午来这儿帮忙的那个表兄弟,而他也不进去,就倚在门口拎着饼,远远地看着灶台里正在煮面的郁娘子。 人人都说灯下瞧美人,其实这雾里看花更胜一筹。灶台里漫出来的水汽没能遮掩住郁娘子出色的眉眼,反而将她像是水墨画一般晕染开,使她像是江南女子一样沾染上了灵气。 水雾中的美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和他远远地对上了眼神。 兆麟嘴角的笑还没勾出来,就见郁娘子对他使了个眼神,然后对身旁的二丫说了句什么。 二丫匆忙跑了出来,扬着头看向他,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蹲下来。 兆麟才照办,就听见二丫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赵大哥,桃桃姐让我跟你说,店里面带着小娃娃的那一桌不太对劲。” 兆麟轻轻拍了下她的头,悄悄打量那一桌两眼。 那一桌坐着像是夫妇俩的一男一女,两人都要了一碗面,吃的很急,全程都没有什么交流。 而二丫所说的那个小娃娃大约三四岁大小,被那男人放在了靠墙的桌子里面,被他和墙角困住,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个略显臃肿的背影。 这小娃身上穿的倒是和他父母穿的差不多。 “桃桃姐说刚刚送面的时候注意到那小娃的脸和手黑乎乎的,可是脖子和手腕都白的很,手腕上还有着带过什么的印迹,应该是金银手镯。” 兆麟点了点头,瞧着那两人的穿着,的确不像是能够给自家打得起金银镯子的模样。 他明白了郁娘子的意思,刚想站起来,二丫又冲他张开了手,露出一颗手指肚大小的红菱玉,“这是刚才我过去送小菜的时候,那个小娃砸我身上的。” 兆麟眉毛挑了下,冲着二丫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轻易出手,而是等着那两人匆忙吃完面,一把挟起孩子往外走的时候,装作自己才从街角转过来,一头撞在了那男子身上。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个小娃就到了他的手上,随后他二话不说直接就跑,那男女俩怔了一瞬。 “抢…”那女人刚想喊,就被男子捂住了嘴,两人神色匆匆,朝着兆麟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店里的二丫伸长了脖子,一直看到两拨人都不见了,才问郁桃,“桃桃姐,他怎么不在咱们店里面问啊?” 郁桃摸了模二丫的脑袋,吩咐她不要对外说这件事,才微微笑了起来。这年头的拍花子都是有团伙的,赵公子可能是怕那些人的团伙才找她们面馆的麻烦,才用了这种方式在店外解决。 而店外街尾也藏着两个人,正在感慨兆麟的英姿。 “乖乖,松竹,你说咱多久没见五哥对什么东西这么上心过了”,嘴上还带着一抹胭脂的瘦弱男子不断地张望着,瞧着郁家小面馆要关门了,赶忙扯着松竹往前走。 “七爷,您这是要干嘛啊?”松竹不想过去,更不想知道等兆爷发现他跟过来了会有什么后果,愁眉苦脸地想把七爷拽回去。 “吃饭啊!走到这儿,你家杜七爷饿了!”杜七爷一甩袖子,扯着松竹朝小面馆大步赶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改错别字 感恩 第二十七章 “不好意思,咱家已经打烊了”,二丫见有人过来,赶忙迎上前去解释,她实在有些挂心赵大哥,打算简单收拾下就关门去看看情况。 杜七笑眯眯地将身后的松竹扯过来,“哦?我们是追着他主子来的,怎么,兆爷不在此处么?” “松竹哥哥!”二丫见他先是眼前一亮,又扭过头撇了撇嘴,自个儿闹了一会儿别扭才又攀住了松竹的胳膊,急忙跟他讲了刚刚赵公子的事。 郁桃则是倒了几杯茶水端了过来,招呼几人坐下聊。 杜七听小丫头一口气讲完了整件事,毫不在意地说道,“没事,不必担心兆爷,就算再来十个八个也不是他的对手,现在肯定已经处理完了,往津门县衙送呢!” 二丫瞪大了眼睛,“赵大哥能一个打十个么?这么厉害!” 杜七嗤笑一声,“小丫头,还有更厉害的呢,想不想知道?” 二丫果然上当,眨巴着眼睛凑了过去,“什么厉害的?” 杜七突然往桌子上一趴,声音格外痛苦,“再不上点吃的,你眼前的人就要饿死了…” 二丫一怔,咯咯咯地笑了出来。 郁桃站了起来往后院走,吩咐二丫先给两人上点面汤暖暖胃,别一下吃的急了再积食了。 等到兆麟返还,就见杜七坐在郁家小馆里,吃着本该属于他的牛尾,咬着他买来的酥饼,还不时讲两句话,将二丫逗得咯咯直笑。 “你怎么在这里”,兆麟黑着脸坐在了桌边,郁桃和二丫立马起身给他端饭拿碗筷去了,他则是趁着这个机会恶狠狠地凑近了杜七,“你怎么在这儿?!晚上你不是吃了一大桌菜了么?!” 为了防止杜七饿着肚子纠缠自己,他早就叫了一桌席到客栈,还看着他有吃有喝才过来的。 随即兆麟又瞪向了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松竹,松竹颤颤巍巍,可怜巴巴地皱着脸,表示自己也是被迫的。 杜七毫不顾忌形象,拿着一块牛尾嗦的吱吱作响,还怪里怪气地朝着他挤眼睛,“哎哟哟,这就生气了?五哥,弟弟这不是担心你么。再说了,有情饮水饱,无情宴难消。唉,那一桌菜虽说好吃,但只是五哥你用银子换来的,哪有这有情牛尾得劲儿!” 瞧着兆麟仍是怒气难消,杜七凑过去用手肘捣了一下他的胸膛,“真是小气,死鬼!” 二丫拿着碗筷才从后院出来,刚好听到了这么一句,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返身看向端着木案过来的桃桃姐,艰难地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兆麟留意到了二丫的举动,伸出一根指头将杜七往远处戳了戳,压低声音说道,“警告你,再乱来,明日就把你派去羊城!” 杜七闭了嘴,可那又捂心又蹙眉的模样,无一不是在声讨他这个“负心汉”。 兆麟实在是怕杜七这个不着调的说出什么奇怪的话,直接扯着他站了起来,对端着饭菜过来的郁桃告别了。 “没办法,刚刚的事我还得回县衙一趟,这牛尾下次我再买来,再品尝吧!”兆麟实在是很遗憾,目光在郁桃和她端着的牛尾上来回徘徊,心中又给杜七记上了一笔。 郁桃向前了一步,“刚刚的…真的没事么?” “没事没事”,杜七帮兆麟回答道,他的手掌砰砰落在了兆麟的身上,“郁娘子,你瞧兆爷这胳膊,这背,这一身的腱子肉,能有什么问题啊…” 兆麟眉头跳了跳,忍无可忍地一拽杜七的后脖颈,直接将他拎了起来,“郁娘子,打扰了。” “郁娘子!你看像我这样的,兆爷一捏就没了!!”杜七还不知死活地嗷了一嗓子,直接被兆麟捂了嘴,拖进了黑暗之中。 二丫和郁桃对视了一眼,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 旁边的松竹则是留了下来,跟郁桃和二丫好好告别了才离开。 “等下,将这两碗带上吧”,郁桃用食匣将清汤牛尾和红烧牛尾都装了起来,瞧着兆麟忙了一晚上,肯定是还没吃饭呢! 日子过得很快,天气一天天凉了下来,小面馆的生意却一日日好了起来,谁都愿意在这样冷飕飕的天气里来这里用五文钱换一碗面汤和热乎乎的汤面暖暖身子,这样不论是上工还是上船都很有力气。 郁桃如今做面已经很是得心应手,秀娘也逐渐适应了大堂的活计,而经过她的介绍,面馆里面又多了一位年龄比她稍大一些的吴娘子。 吴娘子家里面没有孩子,可丈夫整日卧床,时不时需要人来照顾,她原先是帮人洗衣裳的,如今能来面馆工作,对郁娘子也是千恩万谢,每日都是第一个来将小面馆里里外外都拾掇得干干净净的,甚至还将招牌摘下来洗了。 如今吴娘子也已经来了七日了,渐渐熟悉了跑堂的工作。郁桃瞧着她能干,便将秀娘从大堂提到了灶台之上,让她负责做阳春面和臊子面,还给她每日涨了三十个钱。 这一涨却是比之前的要多得多,将秀娘给唬了一跳,赶忙摆手拒绝,“不成不成,我哪干的来这活儿啊?” 二丫却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秀姨,先前你不是煮过么,再说你现在记老食客们的口味比我记得还清楚,有什么做不来的?” 之前渔娘跟她讲过这件事,也让她试过,秀娘子涨红了脸,在众人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说道,“那,要不我就试试?若是不行,郁娘子你可赶紧把我换下来啊!” 郁桃抿着嘴点了点头,至于她本人,则是要在面馆里头卖“高端”产品了。 肉臊子因着这种高端产品都被挪去了旁边的小灶上待机,一直没有怎么使用过的方形灶台正是装上了铁夹子,上面被摆上了一个个玄色陶锅,里面的面片和小酥肉或肉丸子或虾蟹并豆皮菘菜豆芽菜一起咕噜着,冒出诱人的味道,这便是郁家小面馆冬日主打品——砂锅面。 第二十八章 “酥肉砂锅面两碗,丸子砂锅一份,阳春面两碗!”吴娘子朝着灶台喊完单,麻利地将桌上的面碗收了起来,送走老食客迎来新食客。 天气越冷,小面馆的生意就越好,店里面蒸汽腾腾,一进来就温暖了旅人,让人轻叹一声,而人一放松下来,店里面的面香、肉香和砂锅独有的香气就往鼻子里钻,引得馋虫大动。 一位仅着短打的如山壮汉走了进来,他一人霸占一张桌子,熊掌似的大手将桌子拍的一阵抖,“店家,上些能填肚子的,再来五个砂锅!” 郁家小面馆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面馆了,吴娘子应了一声,从后院端过来了一只烧鸡一只烧鹅,这是前几日城东刘记来找郁桃达成的合作,放在这里卖一只给她们二十文的提成。 壮汉见得烧鸡拿过来便扑了上去,第一碗砂锅面端上来之前,他就将这烧鸡吃得干干净净。 而那壮汉身后那桌上则是坐了一位管家打扮的女郎,她正在问身边那人,“你确定是这里?” “没错,杜七爷前两天说漏了一句,小人找了十来天,才找到了这儿”,那人长了一张马脸,搓了搓手为难地说道,“实在是没想到,兆爷的喜好如此…” 他身侧的女郎随手丢出了一个袋子将他打发了,眼神却透过层层水汽,锁定了在灶台前面干活的郁桃。 郁桃忙得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屋子中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这香气很高级,但绝对不是她们用得起的。 “难道我又穿越了?”郁桃脑袋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可在看到自己手上被砂锅烫出来的泡泡时却回到了现实。 她坐了起来,稍稍打量四周,只看出了一个贵字,无论是挂着的纱帘还是旁边百宝阁上的装饰,都不是她这样的阶层能接触到的。 “倒是有些许不同。” 郁桃被突然出现的女声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层层叠叠的软纱帘子后好似又一个人影,那女人的声音一听便是养尊处优的,只是待她撩起纱帘过去,那人却又不见了身影。 她往着四处探索,还没走多久就遇到了一列侍女,那些侍女将她前后围住,几乎是将她押去了白玉暖池之中。 郁桃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还换了件和自己身上差不多的衣裳,坐着小车便走了。 她心里面很是疑惑,却无人可问,那些侍女们也没有服侍她,或者来说连个眼神都欠给她的,更别说回答她的问题了。 只是这些人在其他方面倒是对她客客气气的,也没有伤害她的意思,郁桃摸不到头脑,却也没有机会逃走,直到她被送进了一间屋子,才赫然吃惊。 屋里的东西都是新的,可无论是花色还是摆设都和她在面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这里面的香味和感觉却完全不同。 郁桃打开床边的衣箱,发现这里是空的,就送了一口气,要不然她真以为自己是魇住了。 门推不开,窗是木板和纸糊的,郁桃还试了下往上爬,却发现自己爬不上房梁,便就放弃了探索,在床边坐了下去。 她坐了一会儿,又不甘寂寞地从旁边的小几上摸了个茶杯,朝着房顶砸了过去,她在这屋里看不出时间,只想将房顶的瓦片砸开一点,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夜色自砸开的瓦中创了进来,一同闯进来的还有满脸惊慌的赵公子,“郁桃,你怎么样!” 兆麟刚刚在门外听到有什么破裂的声音,吓得七魂去了三魄,一掌就将门给拍开了,谁知她竟是毫发无伤。 “这是哪?”兆麟左右看看,觉得这布置莫名有些熟悉,不由得对着郁桃发问。 郁桃一愣,也反问他,“这是哪?” “……”兆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将头扭到一旁,半天才垂下了肩膀,“是我连累了你,咱们走吧。” 可这幕后之人怎了能将两人放过,也不知是如何操作的,刚刚还合上的门却瞬间紧闭,严丝合缝好像从没受过重击。 兆麟恨恨地捶了下桌子,想到刚刚见面时六公主所说的话,明白她是不会在天亮前放他们走了。 “礼物我是给你送来了,你怎么办是你的事,可你记得,兆麟,你欠我个人情。” “真是可恶!”兆麟想起她颐指气使的模样就来气,可扭身看到郁娘子,却只能强换心情,出言安慰她,“没事,这只是一人的恶作剧,你在这里好好歇歇,咱们明日便能出去了。” 郁桃点了点头,突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兆麟回想了下他被六公主请来的时间,“大约是丑寅之时。” 郁桃被他的答话一下子就搞困了,通常这个时候她还在自己的床上睡着,而此时这里的布置又很像家里,便挥挥手上了床,打了个哈欠,“那我先睡一会儿,明日还要早起熬汤呢。” 兆麟不由露出一丝苦笑,他将桌灯吹熄,找了个离床最远的角落坐了下去,略问苦恼地抱住了脑袋。 像他这样的人本不该有破绽才对,先前的那段时日,是他得意忘形了,而瞧着郁娘子的样子,竟是对他半分意思也没有,若非如此,怎会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能酣睡?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戏真是好难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十九章 “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第二日一早,兆麟亲自驾车将她送回了小院儿,在门口犹豫半天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他心跳如鼓,垂着头根本不敢看想郁桃,可又觉得如此对郁娘子不大尊重,又赶忙抬起了头,坚定地看向她,又说了一遍。 “郁娘子,我会对你负责的。” 郁桃的小半个哈欠都被吓没了,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兆麟,直把他的心跳都快看没了。 “那个…”兆麟心中清楚,这负责两个字与其是说给郁娘子听得,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经过了一夜的挣扎,他仍是放不下,恨不得直接将郁桃带回去,可他却也怕郁娘子的拒绝,怕她往后就与自己生分了。 与其说他是说要对郁桃负责,还不如说他就差求郁桃对他负责了。 郁桃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讲什么,“你是在说昨夜的事么?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她的眸子如同湖水一般澄澈,似乎能将兆麟的那点子小心思映得一清二楚,让他无处遁形。 失望和懊悔占据了兆麟的心,他失魂落魄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好似是一只站在雨中丢了主人的大狗狗。 郁桃的眉头跳了一下,望了一下周围,此时的确是个晴天,可怎么感觉赵公子周身阴云密布,落的雨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还要大。 鬼使神差间,郁桃踮起了脚,她的手落在了他的头上,还轻轻地揉了揉,大狗狗好似过电了一般,猛地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她。 郁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免有些尴尬,可是向来强势的赵公子露出了好似被抛弃的眼神,实在是很像一只找不到家的灵缇犬。 “你…”恰好一身黑衣的兆麟满眼都跳动着不可置信的光芒,让想要拿开手的郁桃多少有些不忍心,似乎只要她拿开了手,他的天空就又下起了雨。 只不过他们俩站在巷子里也不是事儿,郁桃左右看看,直接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拽进了小院儿,大狗狗的眼神闪动的更厉害了,郁桃仿佛看到了他头顶直立的双耳。 一不做二不休,她那只拽着兆麟衣领的手贴着温热的单衣向下滑,落在了暗自垂涎已久的胸肌上,还顺手捏了一把。 “你…你这…”兆麟不知所措,绯色爬上了他的耳垂,很快朝着整张脸蔓延,他平日里精明又严谨的脑袋此时却被炸成了一团烟花,心跳比三军上阵时的军鼓还要疾,身体其他部分都被冻在了原地,唯有胸前那一片炙热得厉害,能感受到郁娘子那只手的每一次触碰。 那只手调皮的捏了一下,还贪婪地挪到了他的大臂上,又摁了摁,兆麟只觉得自己无力地像是中了毒,心跳错拍浑身无力却又莫名口干舌燥。 郁桃却玩得挺开心的,之前看他砍柴的时候就觉得这些腱子肉肯定很好摸,如今脑筋一抽上了手,这手感比她想的还舒服。 “桃桃姐,你们在干嘛?”二丫疑惑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不明白怎么一大早两人就站在了门口。 她昨夜睡得很沉,根本没发现桃桃姐被人掳走了,更不知道她如今正在做着惊人的事。 郁桃也听到了二丫的话,她有些恶趣味地又捏了两下,果不其然看到了大只灵缇爆红的脸庞和求饶的眼神。 她踮起脚,凑到了他的耳边,“这下就当扯平了。” 兆麟根本没听到她说了什么,他简直是落荒而逃,连马车都丢在了小院儿门口。 二丫揉了揉眼睛,见桃桃姐一脸餍足地从门口过来,哼着欢快地小调,又看了看门口,哪还有赵大哥的影子。 “难道是我看错了?” 此后一连几日,二丫都没有见到赵公子的身影,倒是松竹来了两趟,一趟是来送今年下来的新莲蓬,另一次则是来送平家的谢礼。 先前在小面馆外被抓到的那两人果然是人贩子,他们拐走的是津门大户平家的三少爷平关儿,两人将他身上的金银器搜刮干净,打算卖去外地,却不想三少爷就连一直拿着的沙包玩具里填的都是东陵玉。 平家财大气粗,送来了不少好东西。 松竹将礼单交给郁娘子,指着上面被划掉的一些东西,“兆爷说有些东西太扎眼,已经换成了您得用的,剩下的都用银子贴了。” 郁桃打眼一瞧,那上面许多字画摆饰都不见了,反而填了不少好料子,“这不是送给我们的吧?” 平家现在可能都不知道是郁桃她们救了自己三少爷,而这礼肯定也不是看着她们的面子送来的。 松竹拱着手笑了笑,“还是叫郁娘子瞧出来了,兆爷说了这些他都不缺,那几幅字画倒是不错,就当他取了那些就行。” 郁桃原本是想拒绝的,可不知怎地眼前就浮现出那一日他湿漉漉的眼神,便就将东西收下了。 松竹见她松下可真是松了一口气,其实这些礼一两天前就送到了自家府上,只不过主子光是调换礼物就调了好几遍,将一些明显不适合郁家的挑出来,还将平家送来的一座京城外的温泉庄子换成了津门的一座宅子。 “这宅子我们就不要了”,郁桃也才从那长长的礼单中看到了地契,“我们在这儿住的挺好的,这份礼实在是太重了。” 她还以为这宅子是赵公子塞进来的,却不知这已经被兆麟精心调换后的了,松竹倒也没勉强,恭敬地将那地契收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津门港上船来船往,人明显多了起来,万众期待的登山会终于要开始了。 郁桃依着二丫的愿,早早就挂出了休息的条幅,提前准备好烙锅盔的器具和面团,推着车早早地就去往了山脚下,在那里支起了摊子。 山下的摊子也不少,很多人比她来得还早,什么卖饮子的、卖馄饨的、卖炊饼的、画糖人儿的、捏泥人儿的,琳琅满目,比庙会还要热闹。 郁桃瞧着人太多,不让二丫自己去逛,而是让她在身边帮忙,等将锅盔卖完了再一同去逛。 二丫倒是听话得很,在一边帮忙揉面擀饼,倒是做的有模有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悟了 我就是个变态 我就喜欢写女强。 第三十章 “锅盔,又香又脆的锅盔!” 二丫擀完饼胚,瞧着旁边的摊子都开始吆喝,也跟着喊了起来。她声音脆生生的,在一众吆喝声中吸引了不少视线。 郁桃她们用来烤锅盔的是从吴娘子家借过来的高脚炉窑,这种炉窑是她们老家用来做高炉烧饼的,圆圆的炉灶下方是放碳的地方,上方中空的炉灶原本是来贴饼子的,不过现在郁桃架上了一块陶板,用来烤锅盔。这炉窑不大,一次也就烤个六七张,不过他们做的锅盔又脆又薄,倒是很快就出锅了。 这次做的锅盔大小是调整过的,大概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可以包在叶子里拿在手里吃,口味也增加到了三种,分别是三鲜、麻辣猪肉和红糖豆沙的。 “锅盔,又香又脆的锅盔!”二丫接连喊了几声,恰好第一锅猪肉锅盔出炉了,薄薄的焦皮根本挡不住香料的味道,肥瘦相间的猪肉被炭火炙烤得滋滋冒油,油脂和麻辣香料混在一起,直往路人的鼻子里钻。 “这怎么卖?”来问的人是一家四口中的母亲,她手中牵着个小姑娘,身侧的男人脖子上架着个小子,手一直往这边伸。 郁桃瞧着他们笑了笑,“四文一个,买五个送一个。这是第一锅,只有麻辣猪肉的,娃娃们怕是吃不得,若是能等上一会儿,便有三鲜和红糖豆沙的。” 山脚下的摊贩是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卖的都不便宜,郁家这小锅盔算是良心价了。 摊子前的女人一听四文,再看看那锅盔的大小,多少有些心疼,她身后的男人却往前走了一步,笑着解开了钱袋子,“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给娃儿们解解馋。” “来五个,要两个麻辣的,剩下的要三鲜和红豆沙的。” “好嘞。”二丫凑过来收了钱,先捡了两个麻辣的包好递了过去,“趁热吃,味道最好。” 那男人分了一个给自己媳妇,又撕了个边边塞进了脖子上一直叫闹的小儿子手里,尝了一口想了想,又分了一块给小女儿。 “真好吃!”男人真心实意的夸奖道,嘴边的胡子上沾满了芝麻粒。 “真是…”那女人笑着用手帕给他擦了下,又将小半个锅盔塞进了他嘴里,嫌弃地说道,“吃吧,吃完再擦。” 这一家四口站在他们的摊子前,还将锅盔咬的嘎嘣响,引得旁边的人也凑了过来,瞧瞧这是什么好东西。 “红豆沙和三鲜的出来喽!”二丫一手拿着洗干净的叶子,一手用夹子将热腾腾脆脆的锅盔夹起来,很快就包好了,给那男人递了过去。 三鲜是香菇鸡肉葱,味道比着麻辣猪肉要鲜甜一些,红豆沙就是彻彻底底的甜味,红糖豆沙的口感和甜腻让那小女儿眼前一亮,一口咬了一小半张饼。 “好吃!”她朝着二丫竖起了大拇指,而骑在他爹脑袋上的小家伙也学着姐姐的模样,朝着二丫举起了三根指头。 二丫被他们俩逗得哈哈大笑,也回了个大拇指给他俩。 托这一家的福,她们俩的锅盔摊子很快就围满了人,生意也不错。郁桃埋头烤饼,二丫负责招待客人,两人配合的还是很好。 不知道忙了多久,郁桃终于能松口气了,就听见二丫吆喝的话变了。 “玉板锅盔,今日吃锅盔,来年登金堂!” 玉板就是笏板,也就是郁桃之前给锅盔起的那个名字,而笏板就是大臣们上朝要执的东西,而二丫所吆喝的就是一句美好的祝福,毕竟哪个读书人不想货与帝王家呢? 而再看看山脚入口处,如今过来的基本都是穿儒袍带着高帽的读书人,而听到二丫的吆喝声,十个有七八个都会转头过来看一看。 郁桃还发现自家这锅盔涨价了,变成了六文一个,仍是买五送一,不过能过来的读书人大多都不介意,一群人过来就要六个,互相分着吃。 她挑了个不忙的时候问二丫,怎么突然就涨价了。 “桃桃姐,咱们这还算厚道的呢”,二丫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往下蹲一下,指着左边的糖馒头铺子轻声说道,“这家之前卖三文一个,等那读书的来了,就成了八文一个啦!另外一边的那家馄饨,一开始是十五文一碗吧?现在可是二十五一碗!” 郁桃叹为观止,这可真是“市场经济”啊。 两个人躲在摊子后面窃窃私语,没看到松竹气喘吁吁地从摊前跑过去,迷茫地四处找人。 “哆哆”,郁桃听见有人在瞧摊子,便冒出了个头看看,就见一位清秀男子站在摊子前,“还有锅盔么?” 二丫立马蹦了起来,很快翻看了下库存,笑眯眯地回道,“还有七个,要么?给你算五个的价钱,好不好?” 郁桃忍不住想笑,二丫还真是做生意的料,就是见到帅哥美女,意志力会薄弱不少。 “行”,那清秀男子也爽快得很,直接将剩下的锅盔包圆了。 卖光了锅盔,二丫和郁桃开开心心地收拾东西,打算也上山去看热闹。 “哎哟,可算找到你们了”,松竹刚一路从山上跑下来,又从山脚跑去山腰,来回好几趟,终于找到了郁桃二人。 二丫脑筋转的很快,“难道是赵大哥也来这山上了?你们有没有抢个好位置?” “当然有”,松竹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他拍着胸膛喘匀了气,“走,跟我走!” 小车和做锅盔的家伙什儿被寄放在了山脚下人家里,二丫瞧见院子里摆的满满当当的东西,掐指算了算羡慕地说道,“这才是无本的生意啊,一天只要看看院子就有大几百钱了吧!” 郁桃有些惊讶,二丫这算数学的够快的啊。 她却不知道姜秀才那里不少送去读书的都是以后打算送去做学徒的,算数一项是必教的,甚至比秀才的文章做的都好。 她们跟着松竹去了山腰,所站的位置不说是最好的,却也能看到闯关人出来时候的表情,不少人大概是第一关都闯不过,红着脸跑走了。 二丫左右看了看,却有些失望,拉着松竹的手问道,“赵大哥呢?我都好些日子没见过他啦!” 第三十一章 兆麟自然是在山顶上。 这津门登山会,说起来是文人扬名的好地方,其实也是皇室给自己的儿女们选幕僚、谋官的地方。 今上魄力极强,虽说已立太子,但圣眷仍平分于受宠的四子二女身上,看不出到底属意于谁。 如今的太子占了嫡长,却因着这模棱两可的态度丝毫不敢放松,就连今日的登山会,今上也是带着六人一起来的。 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也是第七关的真谛。这些龙子凤女自然不会和山下看热闹的人一般一关一关地追过来。他们舒舒服服地待在山上的梧桐阁上,欣赏了歌舞,品着珍馐美酒,气氛和睦。 太子也抓着机会表现自己,既要奉承父上,又要友爱兄妹,忙的不亦乐乎。 这一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中,兆麟的存在就显得格外的奇怪。 他并不算是皇室之人,就算身为太子少傅,也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可他偏偏就坐在这里,还坐在了太子的侧后方,也偏偏不论是今上还是储君,对他的出现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兆麟脸上带着微笑,实则是一脸木然,他也搞不懂皇帝是个什么想法,前些年还会猜一猜,现在却已经麻木了。 三皇子却是看他不爽很久了,他和另几位皇子查过好多次这兆麟的身份,却什么都查不出来,也不懂他那父皇将这兆麟安给太子是怎么个用意。 “来,兆少傅,我这敬您一杯”,三皇子因着擅自查兆麟身份还被教训过,他也只能将这仇记在了兆麟身上,一杯酒就这么递了过来。 兆麟也举起杯,跟他碰了一下,“臣不善饮酒,怕失礼于此,少沾些酒,您看可行?” 三皇子故意板起了脸,“怎么,赵大人先前可是喝了父皇和大哥的酒,怎么到我这里就成沾上一沾了,难道…是瞧不起我?” 兆麟连道不敢,可手中的酒却是迟迟不送到口中。 三皇子的脸一点点垮了下来,就见六妹赶了过来,“三哥,你怎么为难兆少傅,难道…是看不起大哥么?” 太子和三皇子的嘴角都抽了抽,对她这种直白的挑拨很是看不上,可直球也有直球的好处,那便是她那大嗓门将坐在上座的皇帝给吸引住了。 “少喝几杯,不然一会儿怎么挑人?” 他这话是笑着说的,却让两人的心都缩了缩,三皇子嫉妒地看向太子,太子则握了握拳,举着酒杯扭头就回了座位。 六公主俏皮地朝着上座的父皇举了举杯子,撒娇般地说道,“我这可是果酒,一点也不会妨事。” 她向来胆大,举着酒杯就往太子的方向走过去,拿起他的杯子把里面剩下的酒一泼,将自己杯中酒分过去一半,“大哥,你也跟我碰一杯吧,你放心,父皇不会怪咱们的。” 她举止娇憨,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炫耀,太子心里冷笑,面上却只能将那杯酒喝了进去。 “哎呀,真是羡慕大哥,先前大哥将兆先生收入囊中,果然是慧眼如炬呀,知道这登山会一届不如一届。”六公主摇头晃脑,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兆麟,却是在跟太子聊天。 “兆少傅的确是有大才”,太子冷着脸夸了一句,也不接她的话茬。 六公主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唉,若是我能找到这般人物,那该多好啊。” “六姐也不用太灰心”,七皇子捧着一杯果子露过来了,他唇红齿白,戴着个八宝琉璃金项圈,看上去就像是年画儿上的送福童子。七皇子虽说年纪小,可伶俐得很,“若是今年没有合意的,还有三年后呢!” 他这话说的宽慰,可却戳在了六公主的肺管子上,三年后她就十七岁了,说不定就嫁人了,哪来的再三年等待呢? “也是,反正小七你还还有好几个三年,何必要跟我争?照我看…”六公主没说一个“ZHAO”字就扭头看兆麟一眼,惹的太子有些心烦。 兆麟却是清楚,她这是看上今年京城四杰中的郭子朝了,可惜这人却是太子培育出来了,参加这登山会一是为郭子朝扬名,二就是将此人过了明路招到自己麾下。 他听着这大殿之中的勾心斗角就觉得心累,不知不觉就想起在郁家面馆劈柴的时候了。有时候兆麟觉得自己既然不被赵家承认,那也就不用围在这些人身边了,有时候他觉得做一只闲云野鹤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这只鹤不像他那样背负的这么多,那就更好了。 他有着无法离开的理由,也有着不能辜负的人,便就只能将自己抵在这浮华之地,押在这水深火热之中…… “兆少傅,兆少傅”,太子连喊了他两声,见他脸色不太对,心中便有些鄙夷,面前却还是带着笑容,“兆少傅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现行回去休憩?” 兆麟才回过神,听了他的话脸色又白了几分,连连拱手告罪,“臣…惶恐。” 太子一下子没控制住,笑的幅度大了一些,“无妨,这闯山关对你来说的确是没什么好看的,孤帮你告假,你先行离开吧。” 兆麟低着头慢慢后退,一直退到走廊深处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抬起头,就见一位小侍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六公主使儿来问,您怎么走了,是急着去吃面么?” 兆麟的眉头一跳,实在是对她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有些腻烦,不过他还没说什么,就见得太子身边的胡侍人也过来了。 兆麟朝着六公主那边的小侍拱了拱手,转向胡侍人,“不知太子有什么吩咐。” 胡侍人的目光在他和那小侍人之间来回了几次,冷哼了一声,“太子问问你,你可记得自己的身份?莫要做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兆麟的脸原本就不算白,此时却是透着一股病态的灰,他明白太子是在警告他不要试图攀上六公主,可谁又知道他根本就没这份心呢?况且那是他的侄女不是么? 忧心忡忡的兆叔叔从金阁之间出来,就远远瞧见了松竹,下一瞬就看到了跟着松竹来山顶看热闹的郁桃和二丫,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原本是向上前的,可是莫名又想到了那日郁娘子对他做的事情,无端就红了耳朵,犹豫了很久,还是远远跟在了那三人身后,没有上前相认。 好在看热闹的人多得很,就算是站得近一些,郁娘子和二丫也没有发现他。 山顶上的几关还是很有意思的,还考了君子六艺中的射。射就是使用弓箭射中目标,不过很多读书人却连弓箭都撑不开,让围观的人们看了不少笑话。 二丫也跟着笑,别人射中了她也拍手,别人射歪了她也叫好,说到底是她根本就没看懂这是什么事,就是自顾自地在笑在闹。 这般玩闹的结果就是闯七关还没结束,她就倒在郁桃的怀里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郁桃抱着她下山,而松竹原本想帮她们叫车,可郁娘子却说得把车子推回去,还得还炉灶呢。 她将二丫放进了来时的小车里,给她盖上了一床小杯子,便推着车走了。 松竹拦了两次,却没有拦住,急的原地转了两圈。 郁桃却只是摇头,“没那么金贵,早上不也是我推着过来的么?” 她对自己的力气还是有信心的,来之前也是算好了的,只带了必需品。郁桃双手握住车把一起劲儿,就将车子抬了起来,然后推着往前走。 “那我也来帮郁娘子…”松竹的话说了一半,就见自家主子突然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直接走到郁娘子身边,将车把夺了过来。 “我来推吧,你爬了一天的山,回去的路上看看风景。” 郁桃没想到他会出现,倒是有些惊讶。 不过兆麟站在她身侧,却一句话也没说,只一个劲儿推着小车,好似前方是什么坎坷不平的歧路一般。 郁桃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路边的风景,看着夕阳慢慢向下,看着身旁这人红着耳朵推了一路的车。 既然帮着做了力气活儿,郁桃倒也没有小气,将自己早上炖的鸡分了兆麟一只,还给松竹拿了些他爱吃的点心。 离开郁家的兆麟多少有些闷闷不乐,他还以为郁娘子会留他和松竹在家里吃饭,没想到却是打包好叫他们带走的。 “松竹,今日郁娘子可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兆麟想了想自己并无做什么奇怪的事,难道是跟在她后面被发现了? 不能吧?他可是连轻功都用上了啊。 松竹却不明白他在问什么,想了一下回答道,“没有啊,郁娘子和二丫都玩的挺开心的。” 第三十二章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郁桃和二丫去那登山会,也就是看了个热闹,回来没几天,就将这热闹抛在了脑后,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可登山会对兆麟却是产生了实打实的影响。 登山会上原本备受期待的京城四杰全为一位名叫富力的少年做了嫁衣,被人家抢尽了风头。 富力顺势就进了太子府,成了东宫的一份子,还颇受重用。 他一受重用,兆麟就闲了下来,他也不着急,就在津门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时不时来面馆劈柴挑水,以至于二丫都偷偷问郁桃,赵大哥是不是家道中落了。 津门的冬天来的很快。 昨天还是艳阳天,今日一醒过来便是白茫茫一片。 郁桃半夜被冻醒了,爬起来将院子里的早早留好的阀门扒开,又往老汤锅下面添了些柴,确定管道微微热才回去了。 她又去给二丫添了条被子,守在她床前,直到摸着火坑有了微微的热意,才回自己的屋子睡去了。 谁知第二日一直到她将早饭做好,门口都扫干净,也不见二丫起床。 她还以为是生病了,进屋去看就见二丫涨红着一张脸躲在被窝里,一脸的手足无措。 “别,别过来!”二丫原本是在发呆,瞧见她要过来就赶忙将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好似是做了什么错事,眼泪都快下来了。 郁桃一惊,心想二丫是不是来月事了?可又一想,她这个年纪应该还没到吧? 二丫见她将郁桃吓了一跳,心头的懊恼更甚,抱着被子就哭了起来,哭声震天响地,震落了屋檐上的积雪。 郁桃哭笑不得,“二丫,郁雅,你总要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二丫就只是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恰好外面有人敲门,郁桃就放她冷静冷静,去门口接了梁嫂子送来的汤料。 郁家小面馆的汤,原本是每两周加一次汤料。不过最近她家生意好,无论是阳春面、臊子面还是砂锅面都比之前卖的多。郁桃就重新定了规矩,一周换一次汤料。 梁嫂子送来的大骨头、鸡骨头都是洗好的,上面干干净净,直接就能拿来用,郁桃就喜欢她干净这一点,喜欢在她家定肉。 这一次梁嫂子还给她送来了之前定的两个肘子、两副猪下水,三挂大肠和几根猪尾巴。 郁桃往里面一看,发现大肠也洗的干干净净的真是惊到了。 梁嫂子还给她带了一把嫩生生的小韭菜,说是家里面的老太太在家种的,可把郁桃欢喜坏了,这一入秋,西市上卖的韭菜就壮得很,没有嫩的好吃。 “嗨,这没啥,老太太年轻时候在海上待着,这一入秋就吆喝着腿疼,你不是跟我说了那个炕么?我咬着牙狠狠心也就起了,谁知道老太太就爱上她内屋子了,见天干啥都要进屋”,梁嫂子撇撇嘴,带着笑意说道,“前两天我才知道,她在屋里头种韭菜呢!原本是馋这一口了!” “跟你说个笑话”,梁嫂子看看左右,靠近她说道,“你家若是开了炕,可要小心点。我家小子去跟他奶奶睡了一晚上,好家伙,半夜开闸放水,快把整个屋子都淹了!” 郁桃没忍住笑了出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二丫那屋。 梁嫂子还在那儿拍大腿,“哎哟,那新被褥被糟出好大一幅画来,昨天他还要往老太太屋里钻,被我给拦住了。咱家哪有那么多被褥给这小祖宗糟蹋!” 郁桃又跟她聊了两句,梁嫂子才说到了重点,原来是来问她定不定年猪。 “这么早就定么?”郁桃想着现在是不是有些早,可转念一想还要做香肠熏肉,这时候定倒是也还好。 “定的早,价钱好”,梁嫂子连契都带来了,就等着她下单了。 郁桃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她做腊肉香肠要留一部分给店里,还要往几家送一送,最后还要给二丫这个吃货留一些才成。 “来…两头吧!”郁桃有些犹豫,刚好看到朝着这边走过来的兆麟,犹豫了一下,“来三头吧!” 梁嫂子吓了一跳,“郁娘子,你可不要小瞧年猪!我可给你找来的都是猪中壮士,你家中就两个人,怎么可能吃的完的哦!” 郁桃也不解释,只是一指前面的铺子,“来年铺子里还要用一些。” 交了押金盖了章,梁嫂子才嘟嘟囔囔的走了,话里话外还是叫她好好想想,想好了赶紧去找她改一改。 “要不然到时候肉放得久了,就不好吃咯!” 郁桃和梁嫂子说话的时候,兆麟就在不远处的一片屋檐下站着,他没撑伞,原本披着的大氅也挂在臂弯上,看上去就很冷。 他穿着玄色镶玉边的衣裳,站在这雪景之中,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鹤。那只鹤等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朝着她这边走来。 “你怎么来了?今日还下了雪哪”,郁桃直接请了他进院子,拿了毛巾将他肩头的雪拍掉。 “一早见下雪,又想起二丫前几日说想吃牛杂汤,我便去了城东的胡记,买了送过来”,兆麟松开自己那看上去就值钱的披风,露出了左手拎着的一个食匣。 胡记的牛杂汤也不常有,得亏兆麟是知道前几日又有一头牛意外跌死,这才找着机会去买了,还怕冷了一直用大氅包着过来的。 其实食匣外面包着一层厚实的毡布,郁桃拎回厨房一打开,里面的牛杂汤还直冒热气,混着香葱胡椒的味道,一个劲儿地往人鼻孔里钻。 “她就是听学堂里有人吃过,瞎嚷嚷,你也就惯着她吧!”郁桃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二丫还等在房里呢,赶忙赶了过去。 等她过去,二丫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换了身儿衣裳,还将被褥都折好放在了床尾,就是眼圈还红红的,看起来就是哄不好的样子。 郁桃也不问发生了什么,笑着喊她出来,“你赵大哥给你带了牛杂汤,吃不吃” 二丫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别扭地扭过了头,“我不吃带汤的,我想吃馒头!” 作者有话要说: 地图高手郁二丫 第三十三章 兆麟在院子里站着,听着二丫似乎是闹脾气了,便往后院走,检查了一圈儿剩下的木柴和水缸,还沿着墙边走了一圈儿。 郁娘子她们住的这小院儿有些年头了,前几日他还在后院隐秘处发现了个新刨出来的狗洞,赶忙用灌土填了。 等他转一圈回来,二丫也别别扭扭地出来了,就是见到他还有些不太自在。 “郁娘子,不知下旬你能否关店两日?” 兆麟此番前来还有一事,那便是在海面冰封之前,邀请郁娘子和二丫去黄岛上玩两日。 “我已经定了船,你们俩带上日常用品就可,黄岛上有一处泉眼,里面养的黄鱼极其鲜美,有一两黄金半两鱼的说法!” 二丫被他说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早就忘了自己早上的窘迫,“哥,咱们啥时候去?!” 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警惕,目光在兆麟脸上打量了好几遍,恨不得变身小虫钻进他的腹中窥得他的想法,语气也变得别扭起来,“你,你怎么突然请我们去什么黄岛玩啊?!” 兆麟被她那都写在脸上的小心思逗笑了,随即轻轻叹了口气,盯着二丫说道,“我都听松竹跟我说了,你担心我是不是没钱了…” 二丫闻言就红了脸,怎么也没想到松竹这般没义气,也不想她这话会传到赵大哥的面前,“我,我这不也是担心你…” “知道知道”,兆麟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小脑袋,“我这就是太感谢二丫对我的关心了,为了证明我还有钱,就想请二丫你去黄岛吃黄鱼,怎么样?” “这…”二丫看了眼郁桃,有些犹豫。 “怎么?你是不想让你桃桃姐去么?”兆麟借着这机会叫了一声桃桃,感觉自己的心尖都颤了两颤,他感觉到郁娘子的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强撑着说道,“不想让她去也成,带你自己去玩怎么样?” 二丫被他说的一愣,却出乎预料地点了点头,“好哇!那赵大哥你带我去吧,让桃桃姐在面馆干活!” “……”兆麟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在二丫这里翻了车。 偏偏郁桃也开了口,“唉,行吧。我就是个劳碌命,你们俩玩得开心些。” “不…”兆麟被搞的哑口无言,无从分辨,竟是怔住了。 二丫憋着坏笑,还等他说点好听的呢,见赵大哥竟是真不言语了,则是有些慌乱地拽了下郁桃的衣摆。 郁桃却是谁都不打算帮,她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将两人面前的碗筷都收了起来,随后在两人的目光追随下,进了厨房。 二丫和兆麟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是一个问号。 “怎么办?” 两人在桌前对峙良久,二丫叹了口气,“下次给我带好吃的糖包子。” 她说完就起身进了厨房,看到桃桃姐正从铁锅里舀热水打算洗碗,赶忙上前,“我来我来…” 郁桃瞧着她好笑,却故意冷了脸,把碗都让给她洗了。 二丫从牙缝里轻轻吸了口气,知道这次是真得罪桃桃姐了,赶忙洗了碗,又从旁边的大蛤蜊里挖了一点子蛤蜊油,讨好地上前握住了郁桃的手,给她擦手。 “桃桃姐,你看着蛤蜊油都快用完了,要不让赵大哥再帮我咱买点?” “不用,西市杂货铺子就有得买”,郁桃“冷漠”地拒绝了,还教训二丫,“咱们自己能做的事就不要劳烦别人了。” 兆麟在厨房外站着,听着自己被归成了“别人”,心里的纠结又多了几分。 “哎呀,姐~~”二丫知道是刚刚他们俩开玩笑的话说的过了些,直接挂在了郁桃的身上,腻歪地晃来晃去。 郁桃被她晃得没办法,只能一手揽住了她,“好了好了,逗你玩呢。” 二丫哼哼唧唧地将头埋进她怀里,“我就知道是逗我的,咱们一起去吧!” 一墙之隔的兆麟依旧沉着脸,刚刚高兴了一会儿,就又想到不知何时他才能和郁娘子双人同游,心情又变差了。 兆麟没想到的是,双人同游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他之前挑的是二丫学堂休息的两日,那是沐修日加上海娘娘诞辰,谁知庞秀才过几日要回家祭祖,便将沐休那日夺了,调去了他回家的那几日。 二丫也是临到头才知道这件事,回来便就噘起了嘴。 刚好兆麟买了糖包子送过来,听她这么说犹豫了一下,“要不二丫你明日与庞秀才请个假如何?” 二丫想了想,摇了摇头,明日讲的是她最感兴趣的算筹,她可不想错过。 “行了,等你放学叫松竹将你接过去,如何?”郁桃倒没想过不去,毕竟关店两日的竹板已经挂出去了,况且她对黄岛上的黄鱼还挺感兴趣的。 兆麟松了口气,也点了点头,“我们早上过去,先去钓鱼,等你下了学过去,刚好就能吃上,怎么样?” 二丫点了点头,对她来说,钓鱼没什么意思,吃鱼才对她的胃口。 黄岛离津门港并不远,他们租的是一条单桅快船,一个时辰就能到地方。等人都上了船,兆麟才意识到,他竟是同郁娘子两人出海了! 他这年头才冒出来,就见松竹从船舱里跑了出来,将一条赭红的披风给站在甲板上的郁娘子送了过去。 兆麟立马冷静了下来,走过去与她说些这海面上的风光。 他们出来的这一日天气赏好,阳光洒在海面上,将附近的海石海岛都照的格外明亮,而出了津门港就是鹿尾岛,再往后便是麒麟石、象门石等海石。 郁桃一眼就瞧见了鹿尾岛海石上密密麻麻趴着的藤壶和海蛎,还看到了那像是大象一样的石头。 “这真的是大象么?”郁桃有些好奇,她好奇的是津门的人真的见过大象么? “当然”,兆麟想了想说道,“京城珍兽苑里的大象便是从津门港下的船,这块象门石还被称为是祥瑞呢!” 南疆供奉巨象,津门恰有海石呈象形,人人都说这是即将收服南疆的好兆头,当年他还为这象门石写过一片文章,现在向来倒是有些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又来写男主的小媳妇文章了 不管你在外面多么的厉害 在女主面前就是小媳妇! 第三十四章1 郁桃听他自嘲,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文章写得怎么样?” “一般吧”,兆麟学的就是经济文章,作的多的是策论,诗歌骈文还真是一般般。 郁桃一指船外的海浪,“那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时间比着浪还无情,你写的不好,在后人眼中也留不下来。” 兆麟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安慰自己的,不由得怔住了。 郁桃还以为他在担心现下,便多说了一句,“虽说不知道你到底是何人,不过瞧你这富贵又闲散的模样,怕是多的是人捧着你呢,也不用担心因着一篇文章就被人说三道四吧。” 松竹听着这话不太对,可他也不敢贸然插话,想了想默默退了下去,去船尾找店家了。 谁知道他刚离开两步,就听见自家主子哈哈大笑起来,听起来倒不像是生气了。 兆麟的确是很开心,也意外地心头爽快,不知是自打他觉得郁娘子很特别后就觉得她这个人很有意思,还是因为觉得郁娘子有意思而渐渐变得特别起来。 兆麟笑了一会儿,对有些莫名其妙的郁娘子说道,“的确不太敢有人得罪我,巴结我的人也不少。不过这荣光却不是这个儿挣得,而是旁人给的,就像是批了袈裟的猴儿,坐在石台上受人跪拜,时间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佛呢。” 这道理他不是不懂,只不过人在这个环境中待久了,还真的是很难保持清醒。就比如他原本对这太子少傅的位置也没什么想法,可是如今新人在东宫火灶正旺,而跟着他的人不免有些愤愤,导致兆麟闲了这一段儿,也有些人还没走茶就凉了的感慨。 郁桃瞧出了他的不甘心,进不得退不得,倒是真的煎熬,不过这事倒是真的无解,“进不得,退不得,其实还是不想退。” 兆麟听她言语明快,却又准又快地戳中了自己的心结,不由得摇了摇头,“郁娘子这生活却是让人羡慕啊…” 粗茶淡饭,每日劳作,不必勾心斗角,才是兆麟向往的生活。 郁桃听他这么说,本想开口说挑水劈柴不算生活,鸡毛蒜皮才是生活的本质,不料她才开口,船头一个大浪打了过来,惹的她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兆麟的反应很快,在船头扬起的一瞬间就到了郁桃身边,一手抓住围栏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还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前。 船被大浪推起来又摁下去,水浪打着旋儿冲上了船头,将兆麟从后背淋了个透,而被他护在前面的郁桃倒是干干爽爽,身上一点水迹都无。 郁桃有点疑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兆麟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想了下之前洪七跟自己说过的话,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口,侧过脸垂下了眼,“你今日穿的很漂亮,可不要被水打湿了。” 被水打湿了的兆麟有点狼狈,他说了这句话后更不好意思,侧过的面颊有些微红,还暴露了自己红通通的耳垂和泛着粉意的脖子。 郁桃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好像比前些日子白了一些,自己居然能看出来他是在害羞了。 她其实也有些不自在,刚刚那句话让她感觉心口被敲了一下,像是谁无意间扔出来的石子,却偏偏落入了心湖,发出了“噗通”一声,这一声很轻,却泛起无数涟漪。 “噗通!” 郁桃和兆麟都吓了一跳,往发出声音的地方一看,却是松竹端着茶送过来,不料踩在刚刚泼上来的海水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大马趴。 兆麟见他摔得很惨,赶忙走了过去,将松竹拎了起来。 黄岛上只有两处有人住,一处在黄岛山的山脚,这里住的是黄岛本地人,或者说是岛主家的长工们,而在小山丘的顶上,有一套背靠大海,春暖花开的大宅子,就是黄岛岛主的屋子,也是今日他们要住的地方。 松竹摔得尾椎骨疼,兆麟也没难为他,让他趴着休息。自己换了衣服找山下管家要了鱼竿鱼饵,来请郁桃去钓鱼。 郁桃已经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儿了,此时正在后院一棵柿子石下面站着,仰着头看上面挂霜的柿子。 兆麟瞧着郁娘子的背影,就看出她的想法,在旁边捡了个石子,瞄准树上最高的那个扔了出去。 郁桃听到破空声的瞬间,就看到最高处的那个柿子晃了晃,如她所愿地往下掉,喜得她不管不顾,撩起裙摆就冲到地方等着接。 在树顶上被霜冻过的柿子已经有些萎缩,倒没有像刚熟的柿子一样一碰就烂,溅她一身浆水,只是顺着她的衣摆滚下来,就像是个干瘪了的小灯笼。 这样的柿子才最好吃,味道像是柿饼却比柿饼要多一点流动的口感,郁桃仔细地吹过的上面的灰,撕开一块,看见里面红澄澄的流心,双目放光。 可她顿了一下,扭头看向走近的兆麟,有些艰难地问道,“你,你要尝尝么?” 兆麟瞧她问的真诚,原本是想答应的,可不知为何灵光一闪,改成了摇头,“不,我不嗜甜。” 兆麟瞧着自己这么回答后,郁娘子明显是松了口气,一点点掰开那柿子吃了个干干净净,她的吃相很好,将柿子瓤吃了个干净,手上嘴边也都还很干净。 郁桃心情很好,瞧着他拎了不少东西,还主动要求分担了一些,兴致勃勃地走在了前边,“走,咱们钓鱼去!” 他们所住的大宅子后面就是悬崖,悬崖下方是黄岛上的湖,此处应当是火山口形成的,里面的水与大海并不相通,却意外的鲜活。 湖面不大,水质清亮,无风时波纹不惊,里面可见游鱼点点。 郁桃二人上了湖边拴着的船,按照管家的指点到了崖下某处,支起鱼竿便开始钓鱼。 兆麟原先还想趁机教教郁娘子如何钓鱼,可见她打窝穿鱼饵甩杆一气呵成,实在是潇洒得很,反倒是他看着那木盒中蠕动的不明冲体,陷入了犹豫之中。 郁桃在木舟旁支好钓竿,转头就看到了他和鱼饵瞪眼的模样,摇了摇头将他的鱼线拽过来,徒手拿起一条肥肥的小虫,噗叽一声穿进了鱼钩上,还扯了扯看是不是足够牢固。 作者有话要说: 兆麟:好有安全感呜呜 第三十五章 郁桃的钓鱼水平不怎么样,钩子摔下去竟然一条都没有上。 可是她也没闲着,因为兆麟的鱼运显然是特别好,竟然一条又一条的钓了上来。 只是鱼钓上来的越多,兆麟的心情就越郁闷,脸也越来越黑,他每钓上一条鱼,郁娘子都会过来帮忙换鱼饵,他本来是想说自己可以做的,却找不到时机。 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郁娘子竟然连摘鱼的活儿也揽了过去,趁的他好像… “兆爷怎么像是被照顾的那个,这怎么能行哦…”,站在大宅后面不断往下面的湖面眺望的松竹叹了口气,扶着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这湖里的黄鱼一般没人来捉,性子也憨憨傻傻的,兆麟轻而易举钓了一小桶。 郁桃高兴地拎着装满鱼的小桶走在前面,一边用手中的草茎去逗桶里的鱼,“哎呀哎呀,这要让二丫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小黄鱼背上带着两抹金色,在桶中仍不安分,一个劲儿的扑腾着,溅起无数水花,一看就很活泼,肉质肯定很紧致。 跟在后面的兆麟突然醒悟,往前快赶了两步,将郁桃手中的小桶拿了过来,“我来拎吧。” 他们回去的时候,午饭也刚好端了上来,而那一桶小黄鱼也被管事取走,留下两人坐在桌前。 热腾腾的章鱼汤锅摆在中间,旁边有山珍也有海鱼,不常见的香味刺激着郁桃的感官,让她感叹不已,果然是来对了! 兆麟还想给她介绍下这桌上的各种吃食,可是瞧见郁娘子的眼睛已经被点亮,便用公筷给她挟了一大块章鱼,轻声说了句,“快尝尝吧。” 中间的章鱼汤锅下面架着个小小的碳炉,锅中摆着一只被烫的红红的大章鱼,下方的八条肥肥的触须向内卷曲,看上去就很漂亮。 汤里面飘着翠绿的水芹菜,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这个时节采摘来的,但水芹的香气和章鱼的香味融在一起,倒是很不错。 “嗯?”郁桃先尝了一口热乎乎的汤,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清淡的汤味清扫了嘴中的杂味,而比想象中持久的为余味更是让人眼前一亮,“这里面不止有章鱼和水芹菜吧?” 兆麟摇了摇头,“你多吃点试试。” 郁桃这才反映过来他应该也没吃过,刚要拿起汤锅旁边的小刀对章鱼来个肢解,就见兆麟快了她一步,似乎是洞悉了她的想法,干净利落地就将汤里面的章鱼头分解开来,也露出了里面藏着的肉蓉。 郁桃配合着他,将在汤里面烫着的章鱼肉块都捡了出来,“烫久了就没有嚼劲了。哦~~原来是将章鱼脑袋掏空把这肉蓉塞进去的,这想法真好!” 肉蓉被挤成大拇指大小的小鱼儿模样,此时在汤中散开,瞧上去真的挺像是煮了一锅鱼汤似的,郁桃给自己和兆麟都盛了一碗,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发现这应该是用猪肉和鱼肉绒混出来的,里面还有像是鱼籽的东西,吃起来又嫩又弹,真是享受。 章鱼锅旁边还有两盘蘸料,一青一玄,装在底部刻有质朴小鱼的小碟中,郁桃挟了一块章鱼沾了青色的那盘,还没放在嘴里就感受到了刺鼻的味道,原来是山葵,另一种酱汁则是带着点甜味的山蒜酱油,吃起来很清新。 桌上的其他小菜也很有特色,凉拌的石菜花劲道十足,凉拌鱼皮酸辣爽口,炙烤的鲸鱼肉吃起来像是鹿肉一般,厚实弹牙。 郁桃饱餐一顿,捧着茶吃的时候感觉这一顿饭吃的真是太舒心了。虽说桌上的菜都很好吃,可总有几个是她最喜欢的,而那几道最喜欢的就放在手边,不用费力去挟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她很喜欢大家一起吃饭的感觉,因着她经常是下厨的那个,在吃的时候对事物的滋味都一清二楚,就会多去照顾二丫他们的感受。 而像今天这样,吃着新鲜的菜,久违地感受着在美食中冒险的滋味,还是很不错的。 兆麟是个不错的饭搭子,他可能是看出来了郁桃不喜欢被夹菜,除了第一次给她挟了一块章鱼外,后面基本就是陪着她一起吃,还能认真听着她对某道菜的想法,让她很放松,也很舒服。 午后的海岛上慢慢刮起了风,郁桃在山上逛了两圈,感觉到天色渐暗,就赶忙回了大宅。 兆麟刚好站在门口等她,“二丫应该已经出发了,现在海上起了风,不知道能不能过来。” 郁桃也回头去看海绵,从这里能看到岛边拍上来的海浪,“若是来不了还是返航吧,这样的天航行还是太危险了。” 他们的船早就返航去接二丫了,如今岛上只有一艘岛民使用的渔船,就算是想要出海看看情况,渔船也禁不住这样的海浪。 “你放心”,兆麟见她面上露出忧色,安慰的话脱口而出,“你放心,那条船的船长一辈子都在海上,情况不对肯定是会返航的。” 郁桃点了点头,可心中的忧虑却是不减。 这海上的风浪来得突然,竟是去的也很快,兆麟还在跟管家商量着怎么和津门港上的人联系,就见漫天乌云尽散,阳光又一次笼罩了大海,还将愤怒的海浪压了下去。 送二丫过来的船也出现在海平面的尽头,顺风顺水的船不一会儿就到了海岛边。郁桃和兆麟才赶到小码头,就见二丫从船上飞奔下来,像一只小燕子投入了郁桃的怀抱。 “呜呜呜呜,桃桃姐,海上的风好大,吓坏我了。” 她们是出海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遇上的强风,二丫被人赶忙接回了船舱,可进门之前她还是看到了远处海面上出现的巨大水龙卷。 “乖乖,那真是天和海面都被那条水龙给连在了一起!”吓坏了的二丫吃着专门为她做的蟹粉小笼包,瞪大眼睛跟郁桃讲述着她的见闻。 “我趴在船舱那偷听,大家都说不能往前走了,就船长老爷爷说那不是真龙,带着大家向前,也是很奇怪哦,往前就走了一会儿,那头顶的乌云就散开了,水龙卷也没有了,船也不颠簸了!” 第三十六章 晚餐吃的正是黄岛特产——黄鱼。 黄岛上的人算是把黄鱼给琢磨透了,用各种做法摆出了一桌黄鱼宴。 兆麟钓的最大的那条黄鱼比他的手掌还要长,身子很是饱满,被从中刨开,做了稻香蒸鱼。 黄鱼的身上铺着葱姜,身下垫着稻草席,冒出的香气很微妙,稻草的香味祛除了黄鱼身上的杂腥味,而清香和鱼本身的鲜甜混在一起,让人很难相信这是蒸海鱼。 郁桃尝了一口,眼神一亮,马上给身旁的二丫挟了一块,还多沾了些盘中带着甜味的酱油。 兆麟的筷子就顿了一下,转向了一旁的烤鱼。 黄鱼的皮很薄,想要炙烤的好吃而皮不焦是一件很考验手艺的事情,而桌上的这一盘考黄鱼真的是外皮微焦,甚至还保持了皮上的金黄,而里面的鱼肉却是被烤的莹白如玉,吃起来带着碳香。 郁桃又给二丫挟了一大块,根本没看到兆麟失落的小眼神,主要还是因着这两道菜都极大的还原了黄鱼的鲜味,让她头昏脑涨,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好在下一道菜并不是黄鱼,而是鲜嫩的鸡蛋羹。 “好可爱呀”,二丫捧着小陶碗,看里面的像镜面一样黄嫩嫩的鸡蛋羹,都不舍得吃。 郁桃晃了一下小碗,鸡蛋羹上的一层浅褐色的调料随着晃动,看上去倒像是焦糖布丁一般。 她注意到和小碗一起上的银勺子很眼熟,似乎和上次林家送来的那套餐具中的银勺子是一样的。 “难道大户人家都用这家的银勺子?”郁桃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用勺子舀开了鸡蛋羹,一股异香传了出来。 二丫还是不舍得吃自己手里的,见她破开鸡蛋羹也遗憾的啊了一声,赶忙凑了过来,里面却露出了像是鱼籽一般的东西。 “这是什么?”二丫有些好奇。 郁桃也不太清楚,她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轻轻一抿,就感受到鱼籽在嘴里爆开的感觉,不过这味道却比鱼籽还要鲜。 “应该是海胆吧?” 兆麟点了点头,“黄岛东南方方有一处海水四季都是暖的,如今还能捞到带着黄的鲜海胆,今日风浪太大,明日我们可以去旁边看看。” 郁桃不由感慨造物的神奇,那块海域下应该是有还在活动的火山,而生活在那里的生物们就像是生活在只有春夏的桃花源里吧! 二丫舔舔上唇,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吃,她见郁桃吃得很开心,可又觉得这实在是太漂亮了,犹犹豫豫之间,就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个小碗。 兆麟将自己面前的蛋羹放在了她那边,“你喜欢看就先吃我这个。” “谢谢赵大哥!”二丫喜不胜喜,捧着小碗就吃了起来。 海胆蒸蛋是她从没尝过的味道,可能是鲜味太过浓郁,二丫就吃了一口,就讪讪地将小碗推了出来,讨好地看向郁娘子。 郁桃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叹了口气将她吃过的碗拿了过来,又将另一碗递回给兆麟,“你可不要这么惯着她,二丫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嘴馋得不行。” 兆麟见二丫朝着他吐了吐舌头,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从郁桃手中接过蒸蛋的碗,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家离吃饭一样自在。 最后上的黄鱼饺子也很鲜,可惜二丫也吃不惯,反而是猪肉虾仁儿饺子她一口一个,吃得很欢。郁桃笑她是个陆地胃,二丫却不以为意,喝了一大口饺子汤说道,“唉,饺子还得是猪肉的好,吃得瓷实!” 海岛晚上的风很大,二丫不信邪地跑出去玩了一会儿,顶着一头吹乱的头发哭丧着脸回来了。 坐在屋里喝茶的两位大人都无奈地看着她,可二丫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抱着桃桃姐的腿撒娇。 郁桃拿她没办法,从旁边的博古架上拿来了叶子牌,教她玩小博。小博就是比大小的变形,双方各执一子,由扔骰子的大小决定前进的步数,谁先到终点就赢了。 “哇!” 二丫的手气不错,一上来就扔了个六,而郁桃只掷了个一,她兴高采烈地挪着棋子,笑的都能看到牙龈了,一点不见刚刚郁闷的样子。 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二丫连着掷了几个大数,全都将郁桃的数给压住了,兴奋地拿着棋子向前,眼看着就要获胜了。 二丫笑眯眯的,“桃桃姐,我要是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哦?”郁桃挑了下眉,对胜券在握的二丫晃了晃手里的骰子,“你可不要得意的太早!” 让二丫郁闷的是,在桃桃姐说过这句话之后,就连着投出了六个六,将她的棋子摁在了原地,完成了一波漂亮的反杀。 “怎么会这样…”二丫捂住了心口,双眼含泪,左右看了一圈,只找到了坐在床边喝茶的赵大哥,“赵大哥,呜呜呜,桃桃姐作弊,你快来帮帮我!” 郁桃得意得很,还帅气的用手抹了下鼻子,“哼,谁来都不可能赢过我!” 兆麟觉得这样的郁娘子看起来很是可爱,便故意轻咳一声,拱手站了出来,“那便让我会会你吧。” 郁桃的手艺没能逃过兆麟的眼睛,原来她的扔六的诀窍是故意翻到旁边那一面,然后用很小的力气稍稍一转,落在桌面上便有很大几率成“六”。 于是在郁娘子又一次轻轻掷出骰子的时候,兆麟稍稍碰了一下桌子,她便投出了个“一”来。 “嗯?”郁桃疑惑地看了看桌面,抬眼瞧了瞧兆麟。 兆麟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桌面上的骰子便随着震动了两下,这下郁桃恍然大悟,她的小聪明被别人看穿了! “郁娘子”,兆麟喊了她一声,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闭上了一只眼睛,“咱们也来打个赌吧,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我赢了亦然。” 郁桃一下子燃起了胜负欲,根本没领会到兆麟要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甚至还卷起了袖子,“好,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不吃瓜 码字! 第三十七章 “唉?!!赵大哥怎么会输了?!” 二丫很是惊讶,刚刚明明是赵大哥一直领先,而且到了后面几手,桃桃姐好似是失去了平常心,连连投出了二点和三点,一看就是要输的样子。 可偏偏赵大哥的手气更臭,竟是一连扔出了六个“一”,硬生生的将胜利让给了桃桃姐。 郁桃也很惊讶,她还以为自己的手段被他看穿了之后会被戳穿,后面便有些自暴自弃,谁知道他不但没有戳穿,反而是给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机会。 她狐疑地看了对面的男人几眼,怀疑他最后六手“一”也是用了什么手法,只不过她却瞧不出来。 兆麟自然不会让她看出来,而是跟着二丫一起惋惜,“唉,看来郁娘子今年的气运真的很不一般啊。” 二丫为赵大哥惋惜过了,又为桃桃姐高兴起来,拍着手绕着她转了两圈,“桃桃姐真棒!桃桃姐赢了,可以对赵大哥提一个要求咯!” 郁桃还没说话,二丫倒是兴奋地不行,手插着腰问道,“赵大哥,什么要求都可以么?” 风恰好从西边的窗户里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油灯压低了身子,无力地随着风来回摆动,像是被无形的手玩弄着。 而照在屋里人身上的光也随着风左右摇摆,明明灭灭之间,郁桃看见对面那人的目光始终锁在了她的身上,在鼓荡的风声中和二丫惊讶的叫声中,好似听到了兆麟有些低沉的声音。 “嗯,什么都可以。” 第二日一早,兆麟遵守诺言带着他们去了那一片产出肥肥海胆的特殊区域,那一片海域上偶尔还会冒出泡泡,而郁桃一闻到海面上冒出的淡淡的硫磺味就知道这下面肯定是有一个火山口。 二丫年纪小,对这味道格外的敏感,一直皱着眉头捂着口鼻,可又舍不得走,说是这一片下面肯定住着个神仙。 船家见她天真可爱,还换了衣服下了海,从大海深处摸出了两只鲍鱼和一小截红珊瑚,送到了二丫手里。 那一小截珊瑚只有二丫的小拇指指节大小,颜色却是格外的红,像是一支用岩浆铸成的小小鹿角,又像是一节凝固的朱砂,让人爱不释手。 郁桃也拿过来看了看,对船家说了声谢谢,又对二丫说到,“这到时候给你做个簪子怎么样?” 二丫想了想,竟是摇了摇头,“这做簪子戴在头上,我又瞧不见,那不是浪费了?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它就在我眼前,让我天天看见?” 这小妮子每天都有新奇的想法,郁桃摇了摇头,又觉得她说的还挺在理的。 兆麟也跟着点了点头,“不愧是读了书的,二丫说的话就是贤明。” “喜欢的东西”,他顿了一下,眼神若有似无地往郁娘子那边飘了一下,“或是喜欢的人,就要摆在眼前,每日看着才行。” 二丫得了赵大哥的支持,笑的很是开心,扯着郁桃让她给自己出主意。 郁桃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有什么能让她天天看到的,总不能做个吊坠放在这小丫头的眼前吧? 最终还是兆麟解了围,“下个月是不是就是二丫的生日了?你把这珊瑚给我,我给你做一支镶着珊瑚的笔怎么样?这样你每日用它写字,不就天天都能看到了么?” 二丫喜得直拍巴掌,赶忙舍下她桃桃姐,屁颠屁颠地过去了。 郁桃却是看了兆麟一眼,二丫是随着她过生日的,二丫的生日快到了,她的生日也就不远了。 兆麟这一次并没有安排钓鱼,于是他们只是在海绵上转了转,四处看了看风景就回去了。 这天中午吃的倒不是海鲜,而是正宗的铜火锅。 三人面前一人一份麻酱,郁桃往里面加了韭花和南乳,二丫也跟着往里面熟练地加了韭花和南乳,正要往里面放辣油的兆麟停住了手,也跟着拿起了韭花酱和南乳。 管家将三个小铜锅抬了上来,这锅子略比香炉大一些,炉顶还站着一只木制的小鸟,让二丫新奇地瞧了好几眼。 “这是方便您调解风口的”,送菜上来的管家笑着介绍道,随后还介绍了下端上来的羊肉,“这是咱们黄岛自己养的羊,平日里吃的是山上的草和海边的各种水草,有时候还见着它们吃海螺或是贝壳,滋味和陆地上的羊多少有些不一样。” 郁桃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再一看上来的一盘盘鲜红的羊肉,都是好位置,便能确定这黄岛的主人也是个会吃的人。 薄切羊肉、上脑、黄瓜条、铜钱腿、一头沉…… 每一盘肉的味道和口感都不同,郁桃在这之中喜欢的还是羊上脑,上脑就是羊脖子的位置,上面带着一点肥油,在铜锅中涮到变色就能挟起来,沾上粘稠的麻酱,放进嘴里便是一种享受。 海滩羊的味道和普通的羊味道的确稍稍有所不同,可又很难说出差别到底是在哪里,郁桃为了体会这种差别,不知不觉中就多吃了一些。 “好吃!”同样饱餐一顿的二丫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这羊肉好像更鲜一些,口感更好一些,让人舍不得放下筷子。 两日的海岛游就到此结束了,三人登上船后,二丫多少有些有些舍不得,趴在船尾一直向着黄岛看。 “这怎么,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呢…” “下次还带你出来玩,怎么样”,兆麟见她一脸郁结,便说了好几个有意思的地方,“过些时候,法华寺就有庙会可以去玩,等到下雪了,咱们就去温泉庄子里玩,还能去吃牛肉锅子,怎么样?” 二丫被他哄的开心了,又想到了自己的红珊瑚,一阵风似的跑进船舱里去了。 兆麟又看向郁桃,笑着问她,“下次郁娘子想去哪儿玩?” 郁桃心中一动,想到了那句差点被风吹散的话,轻笑了一声,“去哪里都可以么?” 不合时宜的海风吹乱了兆麟的心,等他从愣神中猛地醒过来的时候,船尾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了刚刚她的那句轻笑,和他深深地懊悔。 作者有话要说: 铜锅 好吃 (?﹃?) 第三十八章 “郁娘子,今儿做了什么这么香啊?”一位老客走了进来,鼻头不断耸动,“难不成是葱油面?” 这是西市卖箱笼的胡老板,因着喜欢吃臊子面,曾连着两周都往郁家小面馆跑,不过前一阵子却不见人。 郁桃从灶台前抬起头,看向胡老板,“胡老板这一阵是去哪发财了?往南边去了?还吃了葱油面?” “嘶”,胡老板停下脚步,用手虚点了她两下,“郁娘子,女人这么聪明,可不行啊?” 郁桃没理会他的调侃,笑了笑又低下头揉面去了。 “哟,原来是葱油饼啊?那今儿不要臊子面了”,胡老板凑近一看,果断改了菜单,“来碗阳春面,再来两个,啊不,三个小饼!” “葱油饼还得稍等等”,郁桃将揉好的面团在手中来回捣腾,加速排出其中的空气。 又一名老客走了进来,嗅了嗅空气里的葱香味儿,“哟,郁娘子今天怎么做起葱油饼来了?” 郁桃立马扬起笑容回应道,“亲戚给拿来了不少大葱,想着让大家吃个新鲜。” 面馆里的人都笑哈哈,郁桃的内心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某人的脸当面团给揉了。 这些葱都是兆麟送来的! 从黄岛回来,兆麟往郁家送东西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今天让松竹送几块胰子,明日就送些秋水梨,这一周基本上是日日都要往家里送些吃食。 可偏偏他送的都是些吃的用的,也不算多值钱,而二丫又收得很开心,让郁桃觉得自己拒绝就有些太无情了。 她私下跟松竹提过这事儿,松竹却比她还要为难,“其实…其实兆爷说了,上次在黄岛输给了您,郁娘子你这一直没跟他提要求,他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郁桃没想到居然是因着这事儿,想了想指着家里的菜窖说道,“那就麻烦你们把冬菜买买吧。” 津门这边的冬天很冷,家家户户都有屯冬菜的习惯,郁桃原想着她们好歹也是有农庄的人,就没屯多少,这会儿为了打发兆麟,就随手指了下菜窖。 谁曾想! 郁桃狠狠地揉着面,想到了那一日被冬菜支配的恐怖。 松竹带了三大车各色冬菜到了她们家,不但将原本的菜窖装的满满当当的,还在小院里又辟出一块地才勉强能放得下,而现在拿出来做葱油饼的大葱,则是迟来的那一车,实在是家里装不下,没办法只能拿到店里面来消耗了。 她做葱油饼所用的是半烫面,就是一半热水一半冷水揉出来的面团,早上就已经饧过一阵子了,这会儿切成大小适当的剂子,又揉了一遍,便可以擀成面饼,摸上混了猪油的葱花油酥。 为了增加口感,油酥里面还加了些小段儿的胡葱花、盐和五香粉,这会让做出来的葱油饼多出一种焦香味。 郁桃的手脚麻利,挑起面饼两边朝中间卷起,卷成一个个长条,然后轻轻一拽,将这油酥卷车松弛,由两端向着中间卷,卷成两个小蚊香,再将蚊香上下叠起来压实,擀成一个个带着大理石纹路的葱花小饼。 火灶上暖和得很,郁桃将这油饼胚子放在旁边饧了一会儿,就打算来煎油饼了,剩下的面团就交给了秀娘来整治,这都是家里长做的活儿,秀娘也就没有推脱,很快上了手。 火灶上做砂锅面的地方已经被撤了下来,换成了一个平底铁板,郁桃在上面刷了一层油,将手掌心大小的油饼胚子摆上去,很快就起了一股特殊的葱香味,引得店里面的客人们频频探头,纷纷追加了葱油饼的订单。 郁桃这葱油饼卖的不贵,三文两个饼,算是格外良心了。 铁板上滋滋吱吱的声音中,葱油饼被煎成了凉面焦黄,麦香和葱香混在一起,让人格外难以抗拒。 第一个拿到手的胡老板毫不客气地拿起来咬了一口,很快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又连着咬了两口。 这葱油饼除了葱香味十足外,还层次分明,外壳酥脆,内里柔软,让人很是享受。 胡老板三口一个,连吃了两个,想了想抬手又叫了三个,这才留着剩下那个泡汤吃。 “不错!不错!郁娘子的手艺值得信任!”胡老板朝着灶台那边举起了大拇指,丝毫没有注意到因着他吃的太急,胡须上都沾满了葱油饼上掉下来的渣子。 而等他吃完,吴娘子便奉上了一把小梳子和镜子,方便胡老板梳理自己的胡子。 胡老板也是因着这些小事对郁家小面馆印象格外深刻,在他们这些做生意地看来,花不花钱无所谓,但一定要方便。 比如小面馆现在备着好多把伞,雨天的时候老客就能来借一把伞,若是有人来这港口临时办点事儿,还能在这儿存一会行李,老客们觉得自己在这里受到了优待,自然就会常来。 而很满意的胡老板走的时候还多放了几个铜子作为打赏。 郁桃连着卖了两日的葱油饼,才将多余的大葱堪堪消耗完,而送过冬菜后兆麟倒是消停了好几日,不知道是去忙什么去了。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津门又下了雪,郁桃晚餐按照二丫的要求做了羊肉汤,里面还放了粉条子和蒜叶子,配的是烤的焦焦的实心锅盔。 二丫吃着吃着突然叹了口气,“赵大哥怎么这么些天都没出现啊?” “……”,郁桃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兆麟,差点被嘴里的汤给呛着,赶忙转移了话题,“那小猫你打算养哪?” 昨天夜里下了雪,不知道哪来的小猫钻进了院子里,喵呜喵呜得叫个不停,郁桃半夜起来蹲在后院看了一会儿,发现没有猫妈妈在旁边,才将它捡回了屋子里,喂了些米汤。 早上二丫见到这只小猫便稀罕得不得了,上学前围着小猫打转,连饭都是守着猫吃的,还一再叮嘱郁桃千万要将小猫养在家里。 可她现在听到小猫的表情,显然是将猫给忘了。 “ 哦,对”,二丫一听到猫,就将兆麟给抛到了脑后,“桃桃姐,咱能养小猫么?给它取个名字吧?” 郁桃看了她两眼,“要是你负责照顾小猫的话,那就能养。” 二丫赶忙拍胸脯,“我养,我来养。” 她呼噜噜将碗里的羊肉汤喝完,蹿到郁桃屋里逗了一会儿小猫,抱着猫又来了正厅,“姐,你说这猫叫什么好?” 这是一只漂亮的三花,鼻尖上有一抹日落般的黄色,眼睛也水汪汪的,被二丫抱在胸前,软绵绵地喵了一声。 “羊肉汤”,郁桃正在收拾桌子,回答得很快。 二丫连猫一起抖了抖,“姐,这猫又不能吃,叫什么羊肉汤啊?” 郁桃哼了一声,“你这小猫下午溜进了厨房,跳进装了羊肉汤的盘子里,好在里面装的不是热汤,要不然你今晚就要喝猫崽汤了。” 小猫把羊肉汤喝的一干二净,身上也沾满了汤汁,害得她下午还烧水洗了猫。 “真调皮”,二丫弹了下小猫的鼻子,惹的它不满地嗷呜了一声。 郁桃看了小猫一眼,夸奖道,“脾气真大,刚好磨磨二丫的性子。” “什么啊?”二丫跟着不满,“我们雷公是最乖的猫崽。” “雷公?”郁桃怔了一瞬,嫌弃得很,“怎么给猫起这么个名字,还没羊肉汤好听呢!” 二丫扒着小猫的脸瞧了瞧,“这尖下巴,跟绘本上的雷公差不多嘛!” “……”郁桃噗嗤一笑,“行吧,就叫这个名字,不过我可跟你说,这猫很大概率是个女孩子,倒时候等她懂事了,知道自己叫这么个破名字,会不会挠你,我可不担保。” “这…”二丫想了想,“那就叫香儿吧!话本子上都说香儿是个大美女。” “哦?”郁桃这才注意到刚刚二丫句句不离话本、绘本,“你这是迷上看什么了?字认全了么?” “没有”,二丫遗憾地摇了摇头,“赵大胖借了我一本《大唐三藏取经话》,我好多字都认不得,又不敢去问夫子,真想赵大哥在这里啊…” 郁桃这算明白了,敢情兆麟在她这儿就是个工具人。 冬雪飘飘落落,转眼就快到冬至了,二丫这日下学,兴奋地跟郁桃说,“刚刚我遇着松竹啦!他说赵大哥已经回来了,这几日闲了就过来,我跟他说咱们冬至吃饺子,还是他没吃过的!他就说到时候过来吃饭。” 二丫这随口一句,却让郁桃苦恼了好几日,冬至是吃饺子,可能特别到哪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写美食文什么时候最真挚? 答:当你吃着水煮西蓝花和鸡胸肉的时候,那简直是文思喷涌。 第三十九章 “你说今天吃什么馅儿的饺子?”二丫放了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钻到厨房里面去问郁桃。 今儿是冬至,面馆不做晚上的生意,郁桃也早就给秀娘和吴娘子放了假,还给她们拎了不少吃的,让她们也跟家里人过个好节。 郁桃为了这饺子可是废了不少心,听着二丫问,就又回答了一遍,“雪梨羊肉。” “啥?”二丫还是一副“我没听错吧?我姐居然要做黑暗料理”的表情,“雪梨…和羊肉?” 雪梨是甜的,羊肉是腥的,又甜又腥的味道在二丫脑海中碰撞,好似是一只黏糊糊的大黏虫爬过了她的舌头,刺激得她浑身发麻,打了个哆嗦。 “怎,怎么就做这个馅儿的呢?”二丫看了一眼大碗中已经搅拌过的肉馅儿,在里面发现了白白的梨,“咱,咱家不是还有好多萝卜,好多葱呢么?” 萝卜羊肉或者大葱羊肉的饺子也挺好吃啊。 郁桃瞪了她一眼,“不是你要做些特殊的饺子招待你赵大哥和松竹的么?” 二丫如梦初醒,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哦,对。瞧我,这几日学堂的昨夜太多了,我都给忘了。” 她瞧着桃桃姐心气不太对,赶忙狗腿般地蹭过来,“桃桃姐,只要是你做的饺子,那就够特别了,不是么?” 郁桃哼了两声,打发她去做蘸料了。 二丫想着甜羊肉的奇妙味道,就多剥了些蒜,配了个蒜味知足的辣料,以防桃桃姐真的翻出。 她一边剥蒜一边偷看,发现郁桃还是准备了另外一种馅儿,却是三鲜——猪肉、虾仁儿和香菇的。 这是正统的三鲜馅儿,也是二丫的最爱。 兆麟和松竹过来的时候,郁家才开始包饺子,二丫顶着一头面粉过来开门,院子里还传来了郁桃的喊声:“二丫,这么大人了还毛毛躁躁的,面粉的碗都被你碰掉了!” 毛躁的二丫吐了吐舌头,谄媚地请赵大哥进来。“赵大哥,我慌着来接你才不小心撞到面粉的,你可得救我一命啊!” 兆麟好笑地看着她,有些犹豫,“这…松竹,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啊?”拎着大包小包进了门的松竹怔住了,二丫也傻了眼。 “我感觉你这不太好救,又不忍心看你受罚,还是算了算了”,兆麟有一段没见到二丫,就忍不住想逗她一下,说着说着转身就要走。 二丫一想到自己刚刚打翻的那碗面,就赶忙上前拽住了赵大哥的衣裳,两个白花花的手印就印到了他银灰色的新袍子上。 郁桃见他们还待在门口,便过去瞧了瞧,这一看就更是生气,她还没说话,兆麟和二丫瞧着她的脸色就悻悻地进了院子。 “你也是,你都多大了还跟她闹”,郁桃去厨房拧了个干净的棉布,让兆麟收拾收拾自己的衣裳,又给一人拿了一个围裙,让他们进正堂包饺子。 郁家的围裙都是用买来的碎布头做的,花花绿绿的倒是蛮好看的,松竹拿着一条粉白花的和一条青蓝底的,犹豫了一下,悄悄的将那件青蓝围裙套在了身上。 等兆爷将自己身上的面粉收拾干净,就赶忙将另外一条递了过去,“郁娘子叫咱们去一起包饺子呢!” 他不免有些忐忑,生怕兆爷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谁知道兆爷竟坦然地接过了那条围裙,系在了自己身上,大大方方地进了正堂。 正堂里的桌子上摆着一块大木案,郁娘子正站在木案前擀饺子皮,圆圆的擀面杖在她手下灵活地来回运动,小小的剂子几下就擀成了一张皮儿,随后被甩在了一旁的皮堆上。 她身后的墙上挂着两站油灯,将正堂照的亮堂堂的,橘黄色的光顺着她的发丝向下流淌,让兆麟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家的感觉。 二丫正跟手里不听话的饺子皮作对,根本没发现他二人进来,倒是郁桃抬眼瞧了他一下,用手背抿了下鬓发,露出了个笑,“倒是挺衬你的。” 别看兆麟夏日的时候晒得像块黑炭,可前一阵子闲着又捂了回来,他本来穿的那件银花袍就趁气色,现在被粉白花的围裙一映,倒显得唇厚齿白,凭空年轻了好几岁。 他被夸了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就站在了案板的另一端,有些苦恼地说道,“我不会包饺子。” 松竹已经捡起了皮,舀了馅儿在捏饺子,听到兆爷的话暗自点了点头,兆爷虽说小时候过的不怎么样,可没人敢让他做捏饺子这种事。 “是吗”,郁桃头也不抬,手中的饺子皮还在不断地飞出来,“那你想学么?” 兆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围裙,“还是学吧。” 反正穿也穿上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郁桃便停了手,从旁边捡了一张饺子皮放在了他手里,自己又拿了一张,用竹篾子挖了一点馅儿,抹在了他手心的饺子皮上。 馅料有些凉,惹的兆麟的手心抽了两下,他的目光却一直定在了郁桃的手上,她的手指有些微红,还带着一点肿胀,这让兆麟忍不住皱起了眉,可这双手却异常的灵活,将饺子皮微微折起又微微一挤,一个饺子就成了。 “看着了么?”郁桃已经放慢了速度,兆麟的表情却说出了答案。 “你的手怎么又肿了?不是给你送了蛤蜊膏了么?”兆麟的心已经不在包饺子上了。 二丫抬起了头,“先前赵大哥你送来的都被桃桃姐给我摸脸了,后来她自己去杂货店买的一点都不好用!抹在手上什么感觉都没有!” 郁桃看了一眼二丫,咳了两声,又捡起了一张饺子皮,试图将话题带回来,“刚刚我捏的太快了,再教你一种简单的。” “……”兆麟皱了皱眉,看她用手指一下一下将饺子皮两边捏了起来,还摆出了个胖胖的元宝模样。 郁桃好久没包这种麻烦的,不免有些精益求精,等她将那个饺子调的满意了,再看兆麟,却发现他已经捏好了好几个饺子,就是饺子边被捏得有点宽,活像是戴上了高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戴着围裙的贤惠男子,就是我某篇预收的男主。 我就喜欢这种的,在外R天R地,在家遵守男德,点赞。 第四十章 雪梨羊肉馅儿的饺子比想象中的好吃。 郁桃用了两种梨,一种是秋水梨,在木板上磨成了梨汁,将羊肉提前泡进去,这样能够一定程度去除羊肉的腥臊味,还能让羊肉沾染上水果的香气。 而混在羊肉中的梨条则是用的脆雪梨,这种梨水分不多,甜味也没有那么明显,混在肉中吃起来更像是荸荠,而肥瘦相见的羊肉馅儿则带上了一些甜味,和本身的咸香与膻香不冲突,是一种吃下后才在舌尖淡淡浮出来的回甘。 桌上摆了两盘雪梨羊,两盘三鲜的,竟是前者先被吃光了。 二丫吃的最多,她对雪梨羊从一开始的担忧到现在的依依不舍,连自己调的酱料都没蘸上,生怕破坏了雪梨羊肉馅饺子的原味。 兆麟也很意外,不过他对郁娘子的手艺很是信任,从没怀疑过雪梨羊肉会翻车。 松竹还是更喜欢三鲜的,一人吃了大概一盘的三鲜饺子,郁桃包的饺子个头还挺大的。他一口一个,看得人就高兴。 而郁桃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三四个就放下了。她家里之前是吃饺子的,还以为来津门后吃饺子会很高兴,没想到等包完饺子,吃了一两个后又开始怀念之前在浣纱镇时吃的豆腐汤。 兆麟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情,等到饺子端下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个食匣放在了她面前。 “怎么还带吃的过来”,郁桃有些不解,兆麟却不说缘由,只是让她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汤,里面有着肚丝和炸豆腐,还加了芹菜叶和大量的胡椒,看上去灰蓬蓬的,可郁桃却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 只有吃过的人才知道,这豆腐汤配着烤得焦焦的小烧饼,味道有多么的好,在冬至这样的寒夜中,来上这么一小碗,有多么的暖人心。 兆麟瞧着她的眼中闪过一阵波涛,赶忙开口道,“快趁热吃吧,这跟去年我在浣纱镇吃的味道差不多,当然买还是没你做的好吃。” 郁桃有些哭笑不得,去年冬天她们还在浣纱镇的小院子里冻得哆哆嗦嗦,而兆麟倒在门前被救回来,此事更是让本不富裕的家庭摇摇欲坠。 那时也近冬至,郁桃想让大家都吃顿好的,费了好大的功夫在小院儿里搜罗出来了一些铜板,去市场买了半块豆腐和一点肥油,肉铺老板扔掉的臭肠子和卖不掉的猪耳朵被她捡了回来,又洗又刷,还用各种料闷着卤了一整夜,才将这两样东西从腥臭的状态中解救了出来。 肥肠中剩下的油被扒了出来,切成丝和豆腐一起在石板上煎得焦黄,再放入锅中炖得烂烂的,加上大量的花椒粉,便成了热乎乎的豆腐汤。 这和郁桃从前吃过的豆腐汤的食材和味道都不同,但却出乎预料的好吃,这或许就是她会在吃饺子的时候想起来的原因吧。 不过看这食匣子里摆着的豆腐汤,念着这一口的不止她一个。 郁桃从厨房里拿出两副碗筷,将这碗豆腐汤分成了两份,递给了兆麟一碗,心情很好地开玩笑说道,“看来这豆腐汤,要成咱们家冬至的传统了。” 兆麟没说话,看着她喝了一口,眉间起了熟悉的纹路,才拿起小碗一勺一勺的喝着。这豆腐汤是他让老师傅做出来的,光是汤就用了七八种料来炖,自然是比去年的要顺口多了。 可他却觉得不如去年那碗,至少在情谊和心意上,远远不如。 冬至吃过饺子,便就没什么事做了。 二丫将碗送回厨房,便去自己的屋子里,抱出了一副“麻将”。 这是前几日以为老客送过来的,说是清理库存时候发现了这么一副花牌,想着郁娘子天天劳累,便拿了过来。 这幅牌是用杂玉雕的,价格也不贵,不过上面的花和字倒是质朴可爱,郁桃就将它买下来了。 这时候的麻将还未统一样式,郁桃她们买的这幅是以春夏秋冬的花神为主,东西南北风为辅的花麻将,玩法倒是很相似。 郁桃、兆麟、二丫和硬被推上桌的松竹分坐一张八仙桌四边,哗啦啦的洗牌声就响起来了。 四个人都是新手,光是统一规则就用一阵时间,又为了筹码讨论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用冬枣来当筹码。 冬枣是兆麟带来的,个个都有鸽子蛋大小,青青的表皮上带着点焦粽色的斑点,好似是兜不住里面的甜,都溢到了皮上。 每人分了二十个冬枣,堆在桌子上像是小山一般。 一开始的麻将游戏还是正常的,除了出牌慢了一些,倒还是玩得有模有样,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从牌桌上就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二丫一边打着牌,一边摸来手边的青枣,正啃得很欢。 “二丫,你这么吃,一会儿不够熟了怎么办?”郁桃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吃的汁肉四溅,那冬枣的确看起来很甜。 二丫嚼着枣,含含糊糊地说道,“没事,我就吃一个,不碍事。” 她刚才自摸了一把,收了六个青枣,自然是财大气粗,还从自己的枣堆里面摸了一个给郁桃,“姐,我请你吃一个,这枣子的确甜!” 郁桃只犹豫了一秒就接了过来,入手就感觉到了这只大冬枣的分量,狠狠一咬,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而一股蜜般的清甜味道也在她口中散开。 郁桃眼前一亮,这枣子的确不错。 松竹见她俩吃,想了想也从自己的冬枣里捡了一个,擦干净想递给兆爷,却被兆麟一个眼神制止了。 “得了吧,你就剩三瓜俩枣了,还装大方!”兆麟对着他却不像是对上郁桃一般耐心,直接就对松竹的烂牌技发出了嘲讽。 松竹竟无言以对。 四人中手气最好的是二丫,可她玩到最后只剩下了五颗青枣,其他三人手中只剩下了三十来颗。 等二丫打完牌站起来,就哎哟哎哟的捂住肚子叫胀气,郁桃一算,她竟是吃了有差不多二十来颗枣,气得拍了拍她的屁股,“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 举报了一晚上盗文 很无奈 第四十一章 过了冬至就是年。 天气也一天赛一天的冷,津门港附近的海几次都上冻了,倒是让郁桃她们闲了几天。 而从冬至吃豆腐汤后,兆麟好似又陷入了忙碌中,也就偶尔派松竹送些吃的,都是冬日里难见到的水果或是蔬菜。 而小寒这日是郁桃的生日,也是二丫的生日,她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祈祷,毕竟赵大哥曾说过会将那只珊瑚做成笔,当成生辰礼物送过来。 她对这支笔期待得很,从昨晚就开始念叨,早饭的时候还在说,惹的郁桃烦得不行,用一只小寿包堵上了她的嘴。 “桃桃姐!”二丫自学堂回来就有些不满,因着郁桃先前说晚上要给她做生日,可是小面馆的人很多,一瞧就要忙到很晚。 天很冷,可面馆里很暖和,秀娘子在灶台前煮面,吴娘子端着案板在店里面游走,郁桃手里拿着长筷子,正在翻小砂锅里面的宽面条。 “郁娘子,再来两碗丸子锅!” “吴娘子,来两份炸肉!” 面馆里的人越来越多,郁桃忙得都没时间跟二丫说话,而二丫噘着嘴在后院站了一会儿,回屋将自己的小书包放下,洗了手就出来帮忙了。 等到将客人都送走,四个人都累得不行。 “秀娘,吴娘子,你们明日晚点来吧”,郁桃见秀娘一直在捶腰,便去后院拿了几贴膏药给她,“这是先前从大王寺讨来的,我们都用不到,你就拿去用吧。” 秀娘接过膏药,哎哟了几声,“年纪大了哦,这几日家里的碳就少了些,这腰就觉得凉飕飕的。” 她捶了两下腰,从滚着的锅里面捞出了两份长长的面,放在碗中,倒上汤又撒了些青菜,吴娘子则是从旁边的小锅里面捞出了两个荷包蛋放进去,递给了郁桃和二丫。 “大老板,小老板,忙了一天了,赶紧吃碗长寿面吧!” 郁桃瞧着她们俩的笑脸,有些感动,挟着面吃了一筷子,对秀娘竖了下大拇指,“秀娘,这面是你自己揉的吧?好吃!” 秀娘有些不好意思,这的确是她抽空揉出来现制的面,为的就是能扯得长一些,才能叫做长寿面。 二丫则是吸着荷包蛋吃,呼噜噜好几下才将里面浓郁的蛋黄吸进嘴里,随后啊呜两口就将荷包蛋吞进了肚,笑眯眯地对两人说道,“谢谢两位姨姨。” 郁桃还很欣慰,觉得二丫真是长大了,可那面她挑了两口就没吃,等将秀娘和吴娘子二人送走,便将那碗面给倒了,拿着碗说要去吃厨房里闷得羊肉。 “二丫”,郁桃有些震惊,没想到她现在竟成了这个样子,便沉下脸叫了她一声。 二丫却不以为意,她觉得自己天天吃面条,也不差这一碗,再说了,将这长寿面都吃了,那她还哪来的肚子吃红烧羊肉呢? 桃桃姐做的羊肉可是炖了小半天,连肥油都被炖化了,再加进了黄糖炒出来的糖色和自家酿的酱油,老远都能闻到香喷喷的味道,谁还有心思吃长寿面呢? “二丫!”郁桃见她不以为意,是真的生气了。 兆麟过来的时候,刚好又撞上了郁娘子教女,或者说这一次是冷战,给他开门的是二丫,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一见到他就委屈得不行。 “这是怎么了?”兆麟见二丫又哭鼻子,不免有些苦恼,“怎么过生日也不开心啊?” 二丫抽着鼻子,却也不忘往他身上瞧,“我,我的珊瑚笔有了么?” 兆麟被她逗笑了,刚想将礼物拿出来哄哄二丫,就听见了郁娘子的声音,远远地从院子那边传过来了。 “郁雅,你什么时候反省过了,什么时候再过生日!” 兆麟的手一顿,二丫顿时看出了他的犹豫,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这次她没再尝试撒娇,而是哭着扭头就跑了。 二丫跑回了自己屋,郁桃从远处走了过来,接过了兆麟手中的东西。 “这是怎么了?”兆麟还对刚刚她叫二丫为郁雅印象深刻,这样直白的喊了名字,肯定是二丫犯了什么大错。 郁桃便将刚刚的事讲了一遍。 兆麟看了一眼二丫的小屋,劝着说道,“这也没什么啊,二丫就那么点儿肚量,想吃肉不想吃面不是正常的么?” “那并不完全只是一碗面!”郁桃却很严肃,“那是秀娘和吴娘子的心意,我看她是天天被人叫小老板叫昏了头,连自家面馆的面都吃不进去,这生意还要怎么做?!” 郁桃的声音不小,二丫在心里也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知道自己错的,可又有些不服气,明明家里现在也不缺钱了,桃桃姐还是每天这般劳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对立的两个身影,咬住了下唇,“再说,再说就算没钱了,这不还有赵大哥呢么?” 郁桃的话却从院子里很清晰的传了过来,“二丫,你想想去年这时候咱们吃的什么,再想想你若是去年这时候看到旁人在借口倒掉一碗面,你会想什么?” 去年… 二丫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觉得无尽的饥饿和寒冷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自从来了津门,她们过得一日比一日好。有了自己的家,吃到了肉,睡上了暖炕,还读了书… 屋里的二丫迷迷糊糊,好像抓到了桃桃姐生气的点,却又有些模糊,而院子里的郁桃则有些心痛,先前二丫还知道不浪费食物,要节俭过日子,怎么还没过多久,这小妮子就变了呢? 兆麟劝她,“越过越好不是好事么?二丫现在过得好,想不起来从前的苦日子,那不是你一直希望的事么?” “唉”,郁桃叹了口气,勉强收拾了精神,“今日害你白跑一趟了,珊瑚笔我就替二丫先收着了,厨房里有红烧羊肉,我给你装上,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兆麟多少有些不舍,这才见了不到一盅茶的工夫,话都没说两句呢,就要被赶走了? 他嘴唇动了下,原想说那礼物中也有你的一份,可看着郁娘子眉间的劳累,还是没能开得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 二丫:一口都没吃上!QAQ感谢在20210723 22:08:32~20210724 22:0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饼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二丫饿着肚子睡了一觉,就将这事儿给忘在了脑后,第二天起来还兴冲冲地跟郁桃问了好。 谁料她桃桃姐却还没有翻片儿,直接夺了她的小书包,递给她一条小围裙,“我帮你请假了,年前你就不要去学堂了,在家里帮忙吧。” 二丫心里没消下去的委屈又翻了出来,哭着回了屋子,整整一天都没出来,也没吃饭。 秀娘知道了这件事,心疼得不行,晚市做完也没直接回去,找着机会来劝郁桃,“郁娘子,二丫年纪还小,昨晚的面是我下的多了,她人小肚子小,吃不完也是正常的。” 她们俩在院子里说话,屋里的二丫应该能听到,郁桃还看了两眼厢房,想着若是二丫出来跟秀娘道歉就跟她好好说说,谁知道这小妞犟得很,锁着房门一声不吭。 到第二天,二丫饿得不行,偷溜出来想去厨房里面找东西吃,发现原本装满各种好吃的厨房愣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咕……”她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没办法去喝了两大碗水,直到晚上实在是忍不住了,红着脸去前面找到了郁桃。 “桃桃姐,我,我想吃饭,我饿呜呜呜呜呜。”她一说话就哭了出来,吓得秀娘和吴娘子赶忙把她围了起来。 “哎哟,小老板都饿瘦了,看着小脸儿”,秀娘子心疼地用手摸了摸二丫的脸蛋,“吴姐,你先给二丫称点面汤,我去给她下碗面。” 郁桃站在旁边没说话,等秀娘给二丫端上了煮好的面时,才上前摁住了她的筷子,“你要吃饭可以,明天得来面馆干活。” 二丫顿时抽泣起来,秀娘子想要上前劝,却被吴娘子给拉住了。 郁桃盯着二丫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二丫委屈巴巴地点了下头,才放了手。 秀娘给她煮的这碗面比生日那天要糊一些,主要是怕吃的面太硬,饿得太久的二丫肠胃受不了,也是出于这个考虑,里面也没有放鸡蛋或是肉末,就是一碗加了肉汤的糊糊面。 二丫平日里不喜欢这种软烂的面条,可饿极了也就不管不顾地扒着碗开吃,没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连碗底都差点舔过了。 郁桃却仍没有松口,押着她在店里面干了几天活儿,甚至还给二丫结了工钱。 这真是把二丫给吓坏了。 以往郁桃使唤她干活的时候,可从来没给过钱的,这一旦给了工钱,不就是和秀娘子、吴娘子一样了么? 二丫心焦得很,每日跟在郁桃身边打转,却不得她桃桃姐的一个眼神。 兆麟期间来过一次,就是听松竹说这两姐妹还没和好,专门跑来看看情况,结果看到郁桃周身的气压很低,他也不敢上前去劝,只能多劝劝二丫了。 二丫拽着他的衣角,在小院角落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却又不敢太大声,生怕将桃桃姐给招来了。 “赵大哥,你说桃桃姐是不是不要我了啊…”二丫越想越惶恐,把口袋中的一串铜钱给他看,“桃桃姐,桃桃姐都给我结工钱了!” 兆麟怔了一下,“不能吧?先前郁娘子也没短了你的零花啊?” “那怎么能一样!”二丫气他不懂这给零花钱和结工钱之间的区别,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我不想离开家,我想和桃桃姐永远在一起。” 兆麟无奈,只能答应她去帮忙问问。 郁桃自然是在小面馆里干活,对郁二丫这种摸鱼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一直对二丫冷着脸,其实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只不过一直强撑着,希望她能早日醒悟,早日对秀娘和吴娘子道歉。 兆麟一直等到她做完晚市,才将郁桃叫了出去。 津门这边因着港口是没有宵禁的,有些小酒馆和饭店专做晚上的生意,兆麟便带着她来了一家专门做大鹅的地方,说是来尝个鲜。 馆子不大,人倒是不少,一层喝酒啃鹅的人大把,兆麟找到小二不知道说了些啥,小二将他们带去了二层临窗的僻静处,点了一份煸大鹅并几个小菜,还要了一小壶金蜜酿。 “这金蜜酿你得尝尝,是用小米做成的甜酒,味道清甜,配上又香又辣大鹅,是一绝。” 兆麟的话难得多了起来,这让郁桃歪了下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唉”,兆麟叹了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下来了,“二丫托我来问问看,她桃桃姐什么时候肯原谅她,我口舌笨拙,也只能用好吃的来贿赂你了。” 郁桃听他讲自己口舌笨拙,没忍住就想笑,可想到二丫的事,却正色摇了摇头,“你莫要管她,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记住这次教训才成!” “二丫年岁不大,你给她发工钱这事已经让她战战兢兢了,还有什么教训记不住呢?”兆麟感觉自己此时就像是慈父,而面前的这位正是严母,“不若你与我说说看,到底想叫二丫落个什么教训,才能停了对她的折磨?” 郁桃有些惊讶,“我给她工钱倒不是这般用意,不过是怕她在家里吃不饱罢了!” 这几日她都注意到了,二丫在饭桌上吃饭都吃得不多,而家里面一般吃得都简单,还以为她是肚子里的馋虫又翻了,才特意给了点钱。 “二丫向来是将你当成亲姐姐看的,这几日你一生气,她难免会多想,这都快过年了,还是消消气吧。” 郁桃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做得有些过火了,可又怕二丫她没能深刻反省,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再看看吧,等她意识到不该浪费粮食,等她跟秀娘子道歉了,我就原谅她。” 煸大鹅酱浓焦香,搭配上小米甜酒的确是种享受,郁桃多喝了两盅,不知不觉就打开了话匣子,将对二丫的担忧全都说了出来。 次日,小面馆门前就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个小乞丐,穿得破破烂烂的,也怪懂事,蹲在离她们门口有些距离的墙边,一个劲儿地嗅着面馆里的味道。 最先发现的是吴娘子,因着那小乞丐的年岁和她家小儿差不多大,便多往外看了几眼,而她也只是个跑堂的,犹豫了再三没能跟郁娘子提一提。 二丫去收拾东西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之后明显有些魂不守舍,她从灶台拿出了个大碗,倒了满满一碗面汤,出去递给了那小乞丐。 等到午市结束,一直没就此事出声的郁桃突然煮了一碗烂烂的面,叫二丫给那小乞丐送了过去,等到二丫沉默着回来的时候,郁桃开了口。 “郁雅,我捡你的时候,你比门口的小孩儿年纪还要小一些,咱们先前过的什么日子,你都忘了么?” 二丫的脸红了又白,忍不住嚎啕大哭,“我错了,桃桃姐我错了,秀姨姨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想吃靠大鹅 吸溜 第四十三章 二丫的知错也不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 她乖乖地跟秀娘子、吴娘子都道了歉,又写了一封改正书给郁桃,里面写明了自己以后再也不浪费粮食、浪费他人心意,虽说字丑了些,可心意却达到了。 郁桃也算消了气,瞧见她扭扭捏捏要凑过来,就伸手一揽,把她抱进了怀里,“二丫,咱是遇上好人了,才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就算是日子好起来了,能吃饱了,也不能忘了本。” 二丫埋在她怀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角,眼泪早就浸湿了她的衣裳,“桃桃姐,你可千万不要丢下我哦。” 郁桃失笑,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现在这么说,等过几年你长大了,就恨不得飞出去喽。” “我才不会呢”,二丫气鼓鼓的,“我就要一直跟桃桃姐在一起!” 二丫可能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一整天都粘着她,甚至第二日还久违地早起,陪着郁桃去了菜市场。 她瞧着郁桃买了些豆腐青菜又买了一兜小虾,也起了心思,摸出那一串铜钱塞过去,“桃桃姐,你也帮我买些菜吧,我想做些吃的给姨姨还有赵大哥都送过去。” 二丫乖的时候是真乖,郁桃数了数她的钱,带着她去买了些豆腐皮、老豆腐并些蔬菜,又去梁嫂子那边割了块肥瘦相间的肉。 梁嫂子见她来了,高兴得很,“郁娘子,你要的那半头猪已经给送过去了,都验收好了的哦!” 她讲是讲的半头猪,递肉过来的时候却悄悄伸出了三个指头,还朝着郁桃眨了眨眼。 这市场上人来人往的,要是听到郁娘子家定了三头年猪,怕是要惹些不该惹的是非的。 平日里大家只看她们两姐妹在港口开家小面馆,卖的面也便宜得很,就想着这俩姑娘不容易,也愿意看顾着点。可若是晓得郁娘子不吭不响定了三头年猪,怕是该有想法了。 梁嫂子很是贴心,财不露白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再说既然郁娘子让她把年猪赶到乡下的庄子里,说不定也不是她一人定的三头,反正这财是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说却不会说出去的。 郁娘子没想到梁嫂子想了这么多,不过还是承她的情,多数了几个铜板塞过去,“给大儿买糖吃。” “唉”,梁嫂子接过来了,笑得很开心,开心的倒不是这几文钱,而是人家接受了自己的好意,这新的一年若无意外,还会是在这里拿肉。 回家的路上,郁娘子将刚刚梁嫂子的行动一句句解释给二丫听,“你觉得是咱们赚钱多还是梁嫂子赚钱多?” “那肯定是梁家吧”,二丫想了想回答道,毕竟他们家请了两个人,累死累活一碗面赚得也不多。 郁桃描述了一下梁嫂子的穿着,“梁家卖肉的,肯定比咱们赚得多,可是你瞧瞧梁家的吃穿,有哪一点是露富出来的?可是你再看看梁家大儿小妮儿,可都是跟你一起在学堂念书的,市场上哪家做得到?” 二丫恍然大悟,就听得郁桃继续教育她,“这才是过日子的人,像你那样,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呢,就摆起谱来的,人家看了,要笑你是没见过世面,是暴发户呢!” “哎呀~~”,二丫见她又拿自己的错处来说,拽着她拧巴着身子撒娇,“好姐姐,桃姐姐,你就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 她一边撒娇一边缠着郁桃让她教自己做菜,早点给秀姨、吴姨她们送过去,也好早点将这黑历史翻片儿。 郁桃教她做的是一道好吃又简单的菜,豆皮包子。 泡发香菇、剁肉馅儿、切萝卜丁、切香菇丁,这些都是二丫会做的活儿,等郁桃做好早饭一看,她已经将准备工作都做完了。 “再添点虾泥吧”,郁桃将那一小兜虾拎出来,用铁签子教二丫怎么去虾线,再教她怎么简单去壳儿。 “以前咱们在浣纱镇吃虾吃得少”,郁桃用签子一挑,一条黑乎乎的泥线就出来了,再从虾身第三节处一掀,就将虾壳拽开,再一撕尾巴,就收获了青白色的虾仁。 剥好的虾仁放在案板上,长刀在郁桃手中斜着碾过排好的虾仁儿,刀过之处虾仁被压爆,成了一片虾蓉,而剁虾泥的工作又交给了二丫,二丫很是羡慕,“我怎么时候能有桃桃姐这样的刀工呢?” “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啦”,郁桃笑着鼓励她,“以后咱们郁家面馆就要靠你发扬光大了!” 剁好的肉馅儿、虾泥和萝卜、香菇丁混在一起,调味并搅打上劲儿,然后将豆腐皮切成馄饨皮大小,在热水里面烫过后往里面放上馅儿,把边缘往中间聚拢,再用细细的韭菜叶或是小葱叶绑起来,豆皮包子就做好了。 这对二丫来说不难,但比和面做包子要简单些,还更有意思。她见郁桃给豆皮包子上绑的都是蝴蝶结,也学着这么系。 只不过她的手一直在抖,没能绑出来好看的蝴蝶,倒是扯断了两根小葱,气得哇哇乱叫。 郁桃笑得不行,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倒是让二丫心里面安稳了不少。 兆麟过来的时候,豆皮包子刚好蒸熟出锅,二丫急着去端,让他尝尝味道,剩下郁桃在院子里面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那小乞丐你找人来扮的吧?” 兆麟一惊,心中暗怪洪七做事不地道,嘴上却习惯性地否认道,“什么乞丐?” “别装了”,郁桃昨日一眼就看穿了,那乞丐别处都挺像样的,只是耳垂上有着两个泛白的孔洞,一看就是长戴耳坠临时摘下的。 兆麟心想洪七可真是糊涂,怎么能叫个丫鬟做这么大的事,却不想想只有他会这般急哄哄的插手两姐妹吵架,落在旁人眼中这哪算什么大事! “谢谢”,郁桃往前一步,凑近了真诚地道了声谢,“这事就算咱们之间的秘密了。” 她的意思是说不要让二丫知道,可兆麟却只听到了“咱们”这个词,还被她吹出来的气撩了下耳垂,半边脸都抖了抖,赶忙侧过了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慈父 第四十四章 兆麟自小习武,可以说是还站不稳的时候就被王大倌他们扶着扎马步了,但他这么多年来从不知道,原来耳朵也能成为人的弱点。 穿堂无意风,偏偏引山洪。 郁娘子只是说话时无意间吐了一口气,稍稍在他耳廓上面扫了一下,就惹得他感觉自己的命门被人握住,一道酥麻之感从耳廓边缘冲天而起,搞得他整个脑壳都是麻的。 郁娘子对此状况丝毫不知,不知她无意之间就制住了一位武林高手。 她说完话就退了回去,恰好二丫端了笼屉过来,她也往那边去接应了,只留下兆麟一人僵在原地。 “咚咚咚”,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略有些快,也明确感觉到了自己的冲动,想拽住她,阻拦她离开,想把人抱进怀里。 可是他不敢。 若郁娘子只是平常娘子,凭借着他的条件,早就上门来提亲了,哪怕她没有和杜家和离,哪怕她不愿意,这都不会是问题。 可偏偏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兆麟明白她并不是一般女子,她虽识字不多,可为人处世却通透得很,更有一手好厨艺。 吃过她所做菜肴的洪七也夸过,说她无论是进府做厨娘还是自己开个小馆子,在这津门都能过得不错。可她偏偏就只开了个小面馆,招两个人,招待着这四方往来客。 她对银钱不甚在意,对自己的身份肯定是有所感觉却也不是很看重,看上去没什么大志向,可兆麟却知道郁娘子不是随波逐流的那种人。 兆麟的苦恼好似只是一瞬又好似过了很久,直到二丫过来拽着他去吃包子,他才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在桌旁忙碌的郁娘子,想道,“若她只是个寻常女子,也不值得我如此用心了吧。” 眼瞅着就要过年,小面馆比其他家都提前歇业了,郁桃给秀娘和吴娘子都包了个大红包,还送了好多食材,让她们回家好好回去过个肥年。 吴娘子和秀娘子也给郁桃她们送了东西,一人送了自家做的泡椒,另一人送了一大盘的毛豆腐,都是好东西。 郁桃第二天要出发去乡下的庄子,晚上却不好好休息,而是将那盘带着白毛的毛豆腐给炸了。 炸之前二丫还有点嫌弃,觉得长了那么老长白毛的豆腐怎么看都像是坏了,郁桃却说它是人间绝味。 新榨的菜籽油烧得又热又香,白毛豆腐进去打了个滚,炸的香香焦焦,也穿上了一身金灿灿的衣裳,摇身一变成了让二丫流口水的香豆腐。 郁桃还调了个咸香的酱汁,加上提前用醋腌制过的白菜丝,做了一碗酱汁香豆腐。 二丫早就迫不及待,挟起一块刚炸好的豆腐就塞进了嘴里,被烫的哈赤哈赤大喘气还一个劲儿的咬着吃,炸过的毛豆腐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人香气,让人吃了一块想两块。 郁桃的吃法又是不同,她将炸好的豆腐沾上酱汁,又挟了酸菜丝配上去,一口品尝到了酥脆咸香,而炸豆腐的油腻和酱汁的后味又被酸酸的菜丝完全抹去,这一口堪称完美。 二丫这一吃就上瘾了,第二天坐在小马车上还在回味炸豆腐的香气,一直说要等过完年再让吴娘子做一盘。 郁桃听着听着她的唠叨就睡着了,她昨晚在整理做香肠、熏肉的那种方法,没怎么睡好。 林家送的农庄在津门下面的一个小村子,之前她们已经来过一次了,认识了庄头和几户长工,人都很不错,还往郁家送过好几次东西。 “三头猪都送来了,按照您的交代,全都已经宰过,也都按要求分出来了”,李庄头早先就收到了郁娘子的交代,该腌制的腌制,该剁馅儿的剁馅儿。 郁桃点了点头,将一大包干燥的羊肠拿了出来,让厨房先用酒泡着,晚一点再煮一煮。 这羊肠衣是她跑了好几家市场才买到的,也是用来做香肠的。 她是有着计划的,这三头猪一共十二个肘子都用来做熏肘子,不过熏法略有不同,六个煮过再熏,六个则是用盐腌上几日,再用松木慢慢熏制;而排骨也用来熏制,做成松木熏和茶熏两种,另外割下来的五花用来做土法培根,其实也是一种熏肉。 剩下的梅肉等则是剁成了肉馅,调成辣、五香、甜辣三种口味,拿来做香肠。 这若是让郁桃和二丫两人来做,可能三天都做不好,但是现在有了农庄上的人帮忙,一天就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而郁桃却不预备让大家在晚上干活,而是让忙活了一天的大家好好休息休息,明日再战。 猪头猪尾巴都分给了各家,让他们过年时候可以拿来祭祖,剩下的猪骨则是早早地就用来熬了浓汤,又加进了猪肺和菜干,熬成了一碗浓浓的汤。 这却是庄子这边独特的做法,猪肺汤润肺去火,在这冬日却是再合适不过了,毕竟二丫他们总是睡在炕上,难免有些上火。 不过让二丫吃得满嘴流油的还是红烧猪蹄,这是炖了一下午的猪蹄,在郁桃的调味中华丽变身,变成了软糯香嫩的蹄肉。 郁家姐妹在庄子上一共待了五天,唯一需要她自己动手来做的就是土法培根,实在是它的腌制方式和别的熏肉都不一样。 庄子上的婆子们不明白,怎么腌个肉还需要用上红糖、牛奶,还要用盐抹那么多次,才上架腌,也不明白郁娘子怎么对这几条五花肉这么上心,还专门调用了苹果木来熏。 郁桃自然是有着自己的考虑,她做这些熏肉一部分原因是要给兆麟、蓉娘送年礼,这熏肘子排骨什么都太常见了,而这精心制作的熏五花才是她的心意。 回去的路上,二丫的小脸明显圆了一圈,这几天她和庄子上的人同吃同住,玩得很是开心,还有了自己的感悟。 “桃桃姐,我以前都没干过农活儿,不知道原来这么辛苦,以后我肯定珍惜粮食,再也不做傻事了!” 二丫遇到郁桃之前一直在流浪,吃的是另外一种苦,而在庄子上的几天让她意识到原来并不是有了家就会过得幸福,庄子上的那些小孩子过得也挺辛苦的,她这才意识到现在的幸福来之不易。 只是她想珍惜现在生活的诚心却没传到上天那里,等郁娘子她们回到津门港,却发现自己的家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奥运会真好看 第四十五章 面对着被烧得焦黑的铺子和小楼,郁桃和二丫都愣住了,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真是…唉…”,里正站在她们俩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明是数九寒冬,他却出了一头的汗。 郁桃听他细细说来,才知道自己家是遭了池鱼之灾。 临近年关,港口各家都在收拾房子,她们小面馆的旁边都是货行、船行,往左数隔着两家的那户张家货行前几日就在收拾废弃不用的小车和货架,打算年后换一批新的。 谁知道前天晚上他家突然就燃起了大火,或许是因为院子里易燃物实在太多了,火势从一开始就不受控制,往着左右两旁蔓延。 这里的铺子都和郁桃家的格局差不多,后面带着小院子,家家户户都屯的有干柴,特别是货行中还有各种木制品,都是易燃货。 “我知道你们家仓库里面做了防火带,只是…只是火势实在是太大了!”里正叹了口气,“现在想想,幸亏郁娘子你们不在家里,那晚真是…” 里正摇了摇头,虽说火情一开始就有人发现了,可是那晚的风也很大,空气也不算湿润,很快就蔓延到了左右。 郁桃想了想自家仓库里屯的面和粮,皱了皱眉问道,“是不是我们这边爆炸了?” 里正点了点头,眼中还带着些惊魂未定,“你们的宅子爆了两次,后院的屋子全都塌了,不是咱们不想救,是实在进不去啊!” 这一场火以张家货行为中心,往左烧了五家,往郁家这边一共烧了六户,全都遭了殃。 哪怕是官府也派了人来救火,火势也一直烧了整整一天才被熄灭。郁桃带着眼泪汪汪的二丫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兆麟站在院子中央。 他的脸色不太好,皱着眉说道,“我来晚了…” “那么大的火,就算你赶来了又能怎么样呢?”郁桃倒是真的庆幸,庆幸当时家里面没有人,她左右看看,看那些人正在到处找寻残骸里剩下的东西,好奇地问道,“家里还有剩下的么?” 兆麟摇了摇头,“库房爆了两次,厢房中的家具和箱笼都变成了灰,剩下的东西不多。” 郁桃点了点头,那样的高温下,能剩下的估计只有金银器了,偏偏她不爱金银,家中也没有多少。““那,我的书包,我的笔,还有我的衣裳”,二丫站在一片灰烬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珊瑚笔…呜呜呜…” 郁桃摸了摸她的脑袋,“珊瑚笔不是在你包里带着呢么?” 二丫这才反应过来,紧紧抱着了自己怀里的小包裹,泪眼汪汪地望向郁桃,“那,桃桃姐,咱们的家当就剩这么多了么?我们,我们以后住哪啊?” 兆麟上前一步,“之前的那套房子…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暂时住在那里吧。” 虽说郁桃之前拒绝了,可那户的地籍上其实写的还是她的名字,一直也有人在洒扫,倒是可以直接住进去。 二丫转而扑向了兆麟,抓着他的裤腿问道,“赵大哥,你能不能跟我们住在一起啊?呜呜呜呜…” 兆麟看了一眼四处打量的郁桃,轻咳了一声说道,“放心,我就住在你们隔壁。” 那屋子买下来的时候,就买了左右两套,一套现在是松竹他们在津门的落脚点,另一套放进了礼单之中,虽说被郁桃给拒绝了,却一直留着。 郁桃没听到兆麟他们的对话,她在面目全非的院子里面逛了两圈,发现就连地窖里的萝卜都被烘熟了,这家里的确是没什么剩下的东西了。 跟着兆麟来的是津门县衙的人,他们将残骸打散,将里面可能存在的火苗全部消灭,整个院子里尘灰四起,郁桃和二丫不得已跟着兆麟出来了。 兆麟将她们安置在马车上,又回了宅子中,过了一会儿拿出来了个小竹篮递给郁桃,“这是他们找到的剩下的东西…” 郁桃掀开竹篮一看,看到了两块认不出原样的沉甸甸的东西,掂了掂应该是她妆匣里面的金银花器被烧在了一起,这金属疙瘩旁边放了两个灰扑扑的鸭蛋,据说是在厨房的罐子深处找到的。 “这,这不是咱们腌的咸鸭蛋么?”二丫顶着俩比鸭蛋还肿的眼泡子,抽泣着凑了过来,而当她看到旁边还有一小碗活虾的时候,不免惊讶地大喊道,“怎么,怎么还会有虾子活着?” 郁桃倒是知道,这是他们离开前没吃完的海虾,养在了厨房门前的大水缸里面,想着吐吐沙回来再吃,没想到这些小家伙的命还真大。 二丫伤感得不行,握着她桃桃姐的手说道,“姐,咱家就剩这么多东西了,把它们养起来不行么?” “估计是活不太长了”,郁桃伸手扒拉了一下被放在小碗里面的虾子,突然想到了一个餐谱,“就用这些材料,晚上给你做道好吃的,怎么样?” 二丫见她努力想逗自己开心,便懂事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若是桃桃姐,这会儿哪会有胃口啊… 郁桃倒没想那么多,她到了新房子四处转了转,稍稍熟悉了一下内宅就拎着小菜筐出去买菜了,在她看来万事都不如吃饭大,原先她们一无所有也能走到现在,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得不说她们的新宅子所处的位置还算不错,从坊头走出来没多远就有一处市场,里面卖的东西不比西市少,郁桃买了一块豆腐又买了些米面,加上一些萝卜白菜什么的就回了家。 才打开门,就见二丫从门后站了起来,可怜巴巴地跟在了她的身旁,一步也不离开,“桃桃姐,你出去怎么也不带我呢?” 郁桃出门的时候,她在厢房里面睡着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想必是这一场大火把她给吓坏了。 她摸了摸二丫的额头,发现她并没有发热,便叫她来厨房帮忙。 新宅子的厨房很干净,灶台也是从未烧过的,好在门外摆的有柴火和树枝,二丫很快就烧起了火,瞧着灶台旁的郁桃忙活。 她把剩下的几个鸭蛋打开,将已经腌制成型的蛋黄取了出来,用酒一浇一烧,吓了二丫一跳。 “桃桃姐!”二丫如今对火很在意,差点蹿了起来。 郁桃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用碗扣上了正在燃烧的火焰,过了一会儿打开,火就灭了,被烧过的蛋黄倒是更加晶莹,看上去蛮好吃的。 二丫不由地吞了一口口水,从庄子上回来到现在,一直都在迷茫和震惊中惶惶不得安宁,此时才感觉到五脏六腑中汹涌而来的饥饿。 郁桃瞧见了她的小动作,从旁边拿出了两枚芝麻糖饼递了过去,“先垫垫肚子,一会儿还要吃饭呢。” 二丫捧着糖饼啃得像只小松鼠,郁桃则开始做晚饭了,熬过了大火的虾子们还是逃脱不了被下锅的命运,虾头加上姜蓉一起放在油中煸炒,直到油被染上了红色,她才将虾头挟出来递给二丫。 “吃吧,补一补。” 捣碎的咸蛋黄被放在了熬红的油中炒得起沙,郁桃往里面倒开水的时候嘟囔了一句,“要是有老汤在就好了。” 郁家小面馆的那口老汤锅也被烧毁了,里面的骨头流了地,官府还派了仵作过来,确定是猪骨鸡架才让她们离开。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之后就将切好的豆腐、虾仁丢进了煮开的蛋黄汤中熬煮,还顺手炒了个酸辣白菜,等到汤熬到稠稠的时候,将揉好的面揪成面块儿往里面丢,鲜香的蟹黄豆腐饸络汤就做好了。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二丫将她那句话记在心里,越想越难过,才喝了一口鲜美的汤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桃桃姐,咱家是不是没钱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冷知识:面粉会爆炸 P.S 想把《蛮荒新月》的书名改成《女娲复活计划》,后者是不是更吸引眼球? 第四十六章 郁家现在的情况其实比二丫想象的要好很多。 郁桃有个习惯,她不放心将钱放在宅子里,每过一阵就将这些铜钱存进了钱庄中,而之前得到一些谢礼也存了进去,变成了一张张银票。 现在往钱庄里存钱,不但没有利息,还得给钱庄管理费,像郁桃这样的小生意一般是不会选择存进去的。 不过这样做也有好处,就是郁家像这样遭了灾后,可以凭借着官府出示的文书和自己的印信去往钱庄将烧毁的银票重制出来,只需付出一些手续费,郁家的钱就又回来了。 郁桃在家里放的那些碎银子、铜板和这些银票的金额相比倒不算什么了。而郁桃也给小二丫解释过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觉得桃桃姐是在安慰自己,突然就变得很节俭了。 早上郁桃煮了两碗小馄饨,二丫含着眼泪吃完了,连汤里面的虾皮都捡出来吃了。随后拉着她的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认真地对郁桃说道,“桃桃姐,我这一阵吃的太多了,明早咱们就吃烤地薯吧。” 郁桃有些无语,不过想想觉得二丫可能真是在庄子里吃肉吃腻歪了,就答应下来了。 兆麟之前说了晚上会过来,郁桃还特意去东市买了一把韭黄,稍稍剁了点肉馅儿,团了一锅韭黄肉圆做了个汤,又炸了些小杂鱼炖上,贴了几个玉米饼,做了简单的一桌。 明明是二丫说的不想吃太多荤腥,可瞧见桌上的都是这些小菜,还有一盘炸萝卜丝丸子,眼皮就又红了,懂事地给兆麟和松竹都盛了一碗汤,又给自己盛了小半碗,坐下来默默地吃起来了。 兆麟瞧她兴致不高,就往郁桃那边投了个疑问的眼神,郁桃也把不住这小丫头的脉,便摇了摇头。 饭后二丫还是很沉默,兆麟将特意定制的一枚墨条拿了出来,外壳上还镶着一块红珊瑚,和她手里的那支珊瑚笔是同一个系列的。 “怎么样?这个漂亮么?”兆麟是特意拿过来逗她开心的,只不过二丫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扑过来双眼放光,而是沉默地看了那块墨条好一会儿,又跑回屋子将那支珊瑚笔拿了出来,塞进了兆麟的手中。 “这是怎么了?”兆麟不免诧异。 二丫的眼神还黏在那支笔上,脸上也明显是不舍之色,却仍是摇了摇头,“赵大哥,以后我们家就没什么钱了,不能收这么贵的礼物,这支笔要不你帮我卖了吧,卖多少银子都给桃桃姐。她还在安慰我,其实我都知道的…” 二丫说着说着就哭了跑开了,让从厨房里端着茶出来的郁桃有些不知所措。 “你可是有个好妹妹啊…”兆麟将刚刚二丫的表现说了一遍,喊来松竹将他身上的银票全都要了过来,递给了郁桃,“给,这是二丫卖珊瑚笔的钱。” “这珊瑚笔这么贵?”郁桃数了数,这里一共有两千多两的银票,不由得挑了下眉。 “珊瑚怎么可能这么贵?”兆麟叹了口气,“珊瑚有价情无价,二丫与你姐妹情才值得这么多。” 郁桃瞧了他几眼,从里面抽出了五百两银子,“正好,我也有些事要做,这些算是借我的,明年这时换你八百两。” 松竹在旁边腹诽,明年您就是不还,咱们爷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啊! 兆麟却是看出了别的事,“难道你不做面馆了?要做别的?” “你瞧出来了?”郁桃有些吃惊,将自己才想好的打算与他说了,“我左边那家应该是不做了,我打算将它买下来,重新盖一座两重小楼,搞个新的食肆,主打的还是面,不过比之前更讲究些。” “你这样能回本么?”兆麟不免有些担心,虽说官府会给这些房屋的重建提供一些帮助,可对郁娘子的计划来说还是车水杯薪,再加上她卖的还是面,怎么算怎么不划算。 郁桃却笑了,“你就等着瞧吧!” 她想这么做,一方面是想给自己更多的挑战,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安二丫的心,想让她知道郁家并不是一点底气都没有的,就算是遭遇了火灾,还是可以从头再来。 兆麟听了她所说的,明白就算没有自己借的五百两银子,郁娘子也会找到另一条路去实现自己所说的,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真好,二丫有你这个姐姐真是不错”,兆麟心中冒出一股艳羡,从那一排银票中又抽出了一张大的,放进郁桃的手中,“这算是我入份子的钱,莫要拒绝。” 郁桃略一犹豫,就将银票收了起来,“也好,你不会后悔的。” “那你这一时半会也不能回去住了,就暂时住在这里吧”,兆麟顺着杆子往上爬,“着就算是大东家给你们提供的福利了!” 郁桃既然已经收了他的钱,自然不会跟他接着客气,便点了点头。 而再往后几日就是春节了,哪怕是天大的事也不能阻碍大家过节的热情,郁桃将从庄子带回来的一些瓜果、咸鱼腊肉拿去和先前的老邻居们送了礼,又往林家送了不少东西,忙得脚不沾地。 她和左边那户已经谈好了,只要过了年去过户就成了。原本左边是做货行的,虽说临近年关没有多少存货,可这一把火将主人烧得心灰意冷,打算变卖了货行的土地回老家换个营生。 因此郁桃只用一百六十两就拿下了那块地,不过主人也将官府的赔偿拿走了,也就是说她若是想要重新起楼,花的大多都是自己的钱了。 一场雪下了两天,郁桃再到港口去的时候,瞧着那些灰烬和残骸都被白雪覆盖,一点不见原先的颓废模样,便笑着摇了摇头。 她这次来是找里正补办户籍的,可到了约好的时间,里正却没有在家。回去的路上倒是遇到了洪七,和他略说了几句,这人倒说自己有途径能将她这户籍立马办好,还不由分说抢了她手中的信笺就跑,让郁桃追他不得。 不过郁桃觉得他是兆麟的熟人,应该不会坑自己,就摇了摇头随他去了,自行去港口那边买了些虾子小鱼打算回家做个饸络来吃,省得二丫一见她买肉或是烧的菜多了就垂泪,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最后郁桃还是用过年要吃点好的说服了二丫,另外采购了一批肉菜,还重新买了些过年的器具,打算过个好年,重新开始! 第四十七章 眼瞅着离过年就剩两日工夫了,郁桃一大早起来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二丫揉着眼睛过来的时候,一笼白白胖胖的发面花馒头刚出炉,她一口气吹得笼屉上的白色雾气散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面捏小动物显露出来。 乖巧可爱的小兔子,白白胖胖的小猪,顶着半片红枣当冠子的小公鸡,可将自己团成一团的小绵羊,炸着毛的小刺猬…… “哇,这条鱼的尾巴好长,眼睛还是红色的呢!”二丫围着笼屉打转,在一众小猪小羊中找到了一条红眼睛的大金鱼,稀罕得不得了。 郁桃有些得意,“这还只是简单的,若是时间足够,我能给你做出五颜六色的来。” 二丫充耳不闻,只是围着灶台打转,“桃桃姐,做这些是要拿出去卖么?” “不是,咱们接下来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也得跟旁边的街坊邻居打个招呼”,郁桃将另一个笼屉坐上去,催促二丫去洗漱,“等你收拾好,咱们就去给周围的邻居送送花馒头,打个招呼。” 二丫立马从厨房里蹿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换好了衣裳,水红色的小袄映的她气色不错,不过一想起来桃桃姐这一年给自己买的大部分衣裳都被烧了,就又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小孩子往往格外恋家,更何况这是二丫第一个家,郁桃捏了捏她的脸,安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会儿咱们去打过招呼,就去买新衣裳去!” 二丫有些犹豫,郁桃却接了一句话堵上了她的嘴,“不只给你买,我也得买两身,咱们从里到外都穿着过新年,好不好?” 路上郁桃还想教二丫几句吉祥话,没想到敲开了邻居家的门,二丫的小嘴就跟抹了蜜一样,笑眯眯地跟别人打招呼。 她们这条街上住的大多都是行商或是在津门开铺子的,一听是津门港前些日子失火被烧了的郁家小面馆,都很是惋惜,而等拿到郁桃做的花饽饽都很惊喜,有一户人还立马提了一小袋子莲子等干货过来,说是给她们的回礼。 二丫捧着装有回礼的小竹筐,郁桃则是拎着空空的食匣,两人的心情都很不错,哼着歌回家放了东西,便去了津门县最热闹的临水街。 临水街毗邻津河,两侧的铺子都是闻名全国的商行,二层楼三层楼接踵而立,街上车水马龙,哪怕是临近春节也热闹得不行。郁桃二人在街口吃了一份糖粥并酥饼,手牵着手在这街上转了一圈儿,看够了热闹才自临水街旁的一条小道钻进去,到了一处平房聚集的小街道,这里的东西并不比临水街要少,不过价格却只有前面那些铺子的三分之一。 郁桃拉着二丫进了一间成衣店,看店的是位清秀的小娘子,瞧见她们进来就露出了个笑,等听到要拿几身过年的新衣裳时候就笑得更甚,脸颊上都出现了两个小漩涡。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都很趁你们姐妹俩的肤色”,小娘子倒是很会挑,给肤色偏冷的郁桃挑了件偏杏色的小袄,又给二丫拿了件带银红洒金袄,搭配了三四条不同色系的裙子,将她们让进小屋后面去试。 “不错”,郁桃先帮二丫换上小袄,又换了几条裙子做搭配,连连点头。 二丫这一年中长高了不少,头发也从焦黄变成了细软油亮的黑发,小脸蛋上也有些肉,捏起来弹弹的,再换上一身新衣裳,真让郁桃有了一种小女儿大变样的感觉。 外衣、棉裤、里衣,郁桃在这家店里给两人都买了两三套衣裳,看店的小娘子还送了她们袜子、抹额,还在郁桃的要求下给了一袋子布头。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路过了县衙,看到有人正在张榜,郁桃见有人围了上去等着看榜,就带着二丫走上前去,指着上面通红描金的榜文问她,“来,你给姐姐念念,上面都写得啥。” 原先站在榜旁边的老文书摸着胡子,正等着读榜文,听到郁桃的话便笑着看向二丫,“来,小娘子,你来读读看。” 二丫的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就当郁桃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却是一字一句将贴着的布告读了出来,虽说声音有点小,可却是一字不差。 老文书连赞了几声好,又转头大声读了三遍布告,随后给围着的人一一解读其中的意思,却原来是翻了年后,老皇帝要去泰山祭祖,提前布告天下,还会在出巡时带上一些百姓,到时候一起祈求风调雨顺,述说民意。 这事看上去和郁桃她们这样的小民没什么关系,可二丫在回家的路上却发现桃桃姐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桃桃姐,你不会是想跟着皇帝去祭祖吧?” “嗯?”,郁桃转身看向她,笑着说道,“难道你不觉得特别有意思么?刚好过年后是建房子的时候,咱们将这事委托给你赵大哥,跟着去泰山看看热闹怎么样?” “泰山?”二丫歪了脑袋,“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刚刚的老爷爷不是说了么,跟着一起去是要被军爷押着赶路的,还要自备盘缠,咱们还是算了吧,在家里做点小生意什么,不是也挺好的么?” 郁桃没想到她会说到做生意的事,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咱们现在还算有这个条件,得让二丫你也见识见识这河山。” 二丫不懂她的意思,也没想到等吃年夜饭的时候,桃桃姐还真的和赵大哥说起了这件事。 兆麟有些为难,还跟她透露了个消息,“跨了年要去泰山的不是皇帝,应该是太子,到时候我也得跟着去,你们若真想去的话,倒真不用跟着大批人马一起走,可以等海河解冻了早些上路,到那边先找个宅子住下来,也能在周边耍一耍。至于建饭馆的事,那就交给我吧,我找人帮你监工,包你们回来之后就能有生意做!” 郁桃没想到他还真的有门路,一时激动直接抓上了他的手,上下摇晃了两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好限制写肢体接触啊~~~~ 下一本原本想开有预收的,可约了张贼好看的人设,又想开无预收新文了(恶魔低语) 第四十八章 郁家的年夜饭做得很是简单。 除了饺子外,就只有两个凉菜两个热菜,并一条必须有的红烧鱼,便就是些小菜了。 这条红烧鱼倒是做得不简单,特别这鱼选的就与众不同。郁桃选的是一条三斤重的红鲳,模样和银鲳差不多,不过在肚子上有一抹漂亮的金红色,肉厚刺少鲜美,实属难得的美味。 她用的不是往鱼身上打花刀的做法,而是搞出了别的花样。 郁桃将这鱼从背部剖开,将中间的骨头完整取出后,把两侧的大刺去除干净后将鱼肉分切成一条一条的,然后沾上一层薄粉帮助鱼肉定性,随后将鱼放入油锅中炸至微黄,并用筷子帮忙定型,将这条鱼的腹背上的肉折到两旁,做出了个漂亮的孔雀尾羽。 红鲳的头不小,不过被郁桃折到下面变成了孔雀的身子,它的尾巴很短,也被从反面折过去撑住了大尾巴,而孔雀的身子是她用萝卜雕成的,周围还浇了用香菇、瘦肉熬成的糖醋汁,看上去倒像模像样的。 有这一道代表着年年有余,又象征着来年花团锦簇的红烧孔雀鱼,其他的菜简陋些倒也不打紧。 况且二丫对这样的年夜饭很满意,兆麟更是觉得和郁家这样平平淡淡一直吃年夜饭,比自己在家舒坦多了,不会在意到底要吃什么菜。 松竹倒是机灵,他来的晚,却是从铺子里带回来了三只油光顺滑的烤乳鸽,弥补了郁家年夜饭的一些不足。 四人温馨地吃过了年夜饭,兆麟见郁娘子仍是对去泰山很感兴趣,便捡了一根筷子,沾了水在桌上给她画路线图。 “倒是可以从海河坐船出去,到了鸢城下船,再行官道往全安去,一路上可以游山玩水,只要在祭典开始前到就可以了。” 郁桃对他规划的路线很感兴趣,点了点头说道,“那看来我们港口前解冻出发就好了。” “是啊”,兆麟又跟她说了些从鸢城那边一路过来能吃到的特产和名吃,把郁家两姐妹馋的不行,恨不得立马就出发。 只不过要过了正月,才有可能出发,而过了十五之后,才会有建监来接她们重建的活儿。在这之前,郁桃得将大概的设计搞好,才能保障在她们出发后不出纰漏。 好在她原本的院子和买下的那一间都是有着地契的,上面画了大概的地形图,还留下了各处的尺寸。郁桃将两张地图拼在一起,又用标注的尺寸将描图改得更准确,这才开始设计。 二丫兴致很高,还帮着算了不少数据,他们学堂教了基本的算筹,郁桃这一阵瞧她无聊,又教了她算盘。 她倒是勤快得很,抱着小算盘天天练口诀,只是打算盘算的还没郁桃心算的快,郁桃也只能当成是验算,耐心的等她算完了。 郁桃用一段绳端代表“一”,然后用各边算出来的比例将整块地的模样在一张纸上绘制出来。目前在她名下的这两块地,合在一起是个上宽下小的梯形,后边临河前面临街,倒是个风水宝地。 她将这图纸画好之后,倒没有直接将自己所想的设计往上面画,而是找了一张油纸蒙上去,用油墨誊了一遍,再在这油纸上用炭笔化出想要的模样。 郁桃之前也去过别的酒楼看过,大多都是一层大厅二层包间的模式,而她们家的地界真不算大,若是将二层改成包房,怕是隔不出来几个房间。 倒是兆麟劝住了她,说是港口上人来人往的,说不定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生意,叫她到时候备上些差不多的茶水与茶点,还能在餐点之外的时间赚些钱。 郁桃觉得有道理,便将二楼临海港那一边设计出了几间包房,其他位置则仍是安排的散座。 二丫瞧着她写写画画,很快就将一张油纸划得很是脏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桃桃姐,你画这么乱怎么改啊?” 郁桃在油纸上画了好几道她看不懂的符,又取了一张油纸过来,附在原版上开始描图,“你瞧,这样不就好了?” 二丫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她为什么要用油纸。 这设计比郁桃想象的要难,这几日除了去孙嫂子和一些熟人家里拜年,就是窝在家里面画图,一直到初五才画出了一张合心意的图纸,小心翼翼地临摹到了厚纸上,却在给这图纸写注释的时候犯了难。 郁桃虽说会看,可不大会看这边的字,而二丫的字还处于初学者的阶段,她的字如今写得倒是挺方正的,却有一个初学者的毛病,习惯将字写得很大,而这张图上若是布满二丫的大字,那肯定就看不清楚了。 她等了兆麟两日,见他一直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便带着纸卷去往庙会街,那边经常有帮着写信的秀才。 过了人五,庙会街上也热闹了起来,郁桃带着二丫一进来就被白玉台上唱社戏的给吸引了,而等看过社戏,又被旁边的皮影戏吸引。 “好!!”郁桃跟着二丫坐在最前排,看了一出“三打黄婆子”,真情实意地齐齐叫好,直到离开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刚升起要去办正事的念头,就又见旁边有一家捏泥人的,赶忙拽着二丫往那边跑,两人蹲了半天才蹲到了自己的泥人儿,虽说花了快一百文,可瞧着各自手里圆头圆脑的小泥人,对视一眼又嘿嘿笑起来了。 年中的大庙会应该是在初七举行,可现在已经有着不少的花样了。 郁桃带着二丫买了一圈儿,吃到不少好吃的小食,还遇到了来讲经的僧人,这时候的讲经倒不是光念佛经,而是两个人站在一起,说说世俗的现状,再打打机锋,听起来颇有几分脱口秀的味道,观看的人倒是不少。 就算是二丫这样的小孩子,也听得津津有味,两人抱着一大包米花在庙会上听听这个瞧瞧那个,很快就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 郁桃也是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可等她带着二丫匆匆赶过去的时候,秀才早就收了摊子喝酒去喽! 第四十九章 初六,送穷神。 郁桃一大早起来就将这几日积攒起来的垃圾全都收拾好丢了出去,左邻右舍也都在扔垃圾,祈求将穷神送走,迎来福气。 二丫昨天在庙会跑的太欢,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她吃过一碗酸汤小饺,就匆匆忙忙出了门,还冲着郁桃大喊,“桃桃姐,你放心,我肯定抓福运回来!” 郁桃笑着点了点头,叮嘱她不要抢的太凶。 二丫所说的抓福运是各个坊子会组织的迎福神的活动。 “刘海戏金蟾,步步钓金钱。” 本坊中所有年满12岁的男娃被选出来,穿着代表这福运的红衣裳,头上都绑着铜钱和如意,重点是要将刘海梳出来,据说这是小福神特有的装扮。 这些本命年的小男孩儿都背着六七个白纸或是彩纸剪成的小人儿,而别家小孩儿看到他们就可以追上去,抢到他们背后小人就是抢到了福运,将小福神迎进家门。 二丫自从知道初六这个活动,就心心念念一定要抓到福运,好保佑她们家来年顺顺利利,大富大贵。 她干劲满满地出了门,郁桃则是在家揉面,准备帮隔壁王家做个大寿桃,这是上次她给邻居们送了花饽饽之后王嫂子过来拜托她的,还给她们家送了半匹布,说是自家老爷子做寿,瞧着她做的馒头喜欢的很,就托她在做个寿桃。 郁桃自然不会拒绝,做这种大寿桃要用的是硬面,需要将面、糖、盐、和之前留下来的老面头搅在一起,慢慢少量加水,一点点揉成光面,饧面之后再揉,将气泡全都揉出去之后才能得到不会塌形的硬面。 她揉面的次数也算是不少了,可这一份硬面却是揉得她胳膊都酸了。郁桃顾不上休息,将昨晚熬好的红豆泥拿出来,再从面里面分出来一份儿大的,包出来了一个大豆沙包。 她将豆沙包慢慢修成了寿桃的模样,再用木刀划出一道,做出桃子的腹缝。 郁桃给每个寿桃都配了叶子,叶子是用菠菜砸出来的汁和成的绿色面团做出来的,上还用木刀划出了一道道叶脉。 绿色叶片沾水贴在白胖的寿桃旁边,放在一旁醒发一盅茶的功夫,随后温水上锅,用大火蒸。 在等待寿桃蒸熟的时候,郁桃用红曲粉和一种红花粉调出了一会儿用来给寿桃上色的色粉,她将混好的粉末多次过筛,然后等寿桃蒸好一出锅,便用小刷子沾着混合色粉往上刷,从桃尖尖儿乡下晕染,染出一个个鲜红的大寿桃。 等到王家嫂子来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盘精致又漂亮的寿桃馒头,中间最大的那个桃子上还镶了一个寿字,而这大寿桃的周围则是围上了一圈小号寿桃。 她惊喜地对郁桃说道,“怎么还做了这么多?” “老人都喜欢儿孙绕膝”,郁桃笑着解释道,“之前跟嫂子你聊天的时候,我想着咱家一共九口人,就做了一个大寿桃八个小寿桃,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不是更好?” “好,好!”王嫂子绕着灶台转了两圈,“你这手巧,心思更巧!听说你翻了年还要开店的哦?到时候一定要告诉咱们邻居们,我们都去给你捧场!” “那就提前先谢谢嫂子了”,郁桃笑着将王嫂子送出门,就见得二丫兴奋地跑了回来,右手举得高高的,手里攥着一只彩纸小人,朝着她这边扑了过来。 “姐!桃桃姐!我抓到福运了!” “二丫真能干”,郁桃笑着夸了她一句,拿出帕子先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将那彩纸小人接了过来。 王嫂子也夸她,还掏出了好几颗饴糖塞到了她手里,“二丫可真是乖啊,来,这是自家制的糖。请了福神要甜甜嘴,多讲几句好话,福神才会多来家里!” “真的么?”二丫这个小财迷立马将一颗糖塞进了嘴里,朝着王嫂子甜甜一笑,“多谢王嫂子!” 王嫂子又和郁桃闲聊了几句,就赶回家准备老爷子的寿宴去了。 郁桃忙了一早上,这会儿感觉手腕还有些酸,揉着手问二丫想吃什么。 二丫的确是跑的肚子饿了,可瞧着桃桃姐似乎是不太舒服,便笑着朝她讨了些钱,说是刚才出去瞧着坊子口上那家羊汤胡饼开门了,想买些回来吃。 郁桃瞧她眼神总往自己手腕上瞄,便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也爽快地打开了钱包。 二丫拿着钱就往门口跑,刚好撞上了进门的松竹,松竹被她撞得一个趔趄,还要护住自己手里的食匣,不由得哎哎哟哟地将自己身子扭成个奇怪的姿势,才稳住了身形。 二丫也被自己的冲劲儿弹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瞧见松竹要倒,赶忙又上去扶住了他。 “二丫,你这是要去哪,这么急?”松竹问了她一句,又给过来的郁桃问了好,“我瞧着门没关就进来了,这是兆爷让送来的饭菜和果子。” “怎么又往这儿送东西?”郁桃笑着接了过来,“过了年就没见你们,最近过得怎么样?” 松竹摸了下自己的脸,颇有些哀怨,“过了年就开始忙,今日才得了空。兆爷本来说是过来请你们去酒楼呢,可走到一半又被人喊了回去,不得已,只能让我将饭菜打包送过来了。” 松竹看上去的确是很忙,脸色也有些憔悴,没说几句话就急忙告辞了。 兆麟送来的的确是一桌好菜,里面最惊喜的便是一道类似佛跳墙的汤,里面放了海鲜和火腿,封在温热的盅里,一揭开便是满屋的鲜香。 而这道菜的吃法还不止如此,店家在陶盅里放了烧过的石头,让这盅汤在送过来还是滚的,将准备好的豆芽菜、豆苗和薄鱼片、脆鸭肠放进去,便可以烫菜吃,又是一种风味。 郁桃将这几种都烫着尝了尝,觉得还是豆苗最具风味,等烫过菜后又盛了一小碗汤出来尝了尝,沾了蔬菜的香后,这盅鲜汤的味道又发生了变化,让她不得不感叹这位主厨的巧思。 第五十章 兆麟一直忙到郁家姐妹快出发,才有空过来。 他一进门就将作监拟好的契书递了过去,厚厚一叠的文书里面有着建房契约和匠人重制的设计图。 郁桃根本没看前面的契,直接翻到了最后的设计效果图,感慨地哇了一声。 和她拿出去的简陋图纸不一样,这张图上最开头就是一幅写意水墨画,她家的二层小饭馆有着墨瓦白墙,掩在成荫绿柳之间,背后是几条小船扬帆而来,既表明了这小饭馆是坐落在港口,也象征着客似云来,让人一眼就觉得这寓意很好。 郁桃对这设计图很满意,特别是第一层八扇木板门上面挂着的空白匾额和二层楼上飘着的和原来小面馆一样的郁家旗,让她很是喜欢。 她接着往下看,却是两层的平面图,和她歪歪扭扭的笔触不同,复原改良版的设计图的线条仿佛是用墨斗弹出来的,平整得让人感觉无比舒适,而她特别标注出来的部分都被合理还原,她闭上眼就能想象到这酒楼的模样。 “对了”,郁桃指着一层楼梯口处的一座类似小木柜的地方,“这个送菜的作监那边能建么?” “当然可以,京城里的酒楼便有这样的装置,只不过到时候你可得招个力气大点的跑堂,要不然可拽不动呢!” 小饭馆的厨房在一楼后院,郁桃所设计的是个从一楼传菜到二楼的小木梯,是利用滑轮和杠杆原理运送菜品到二楼的装置,不过她也没写得太详细,只是在图纸上画了个贯通上下的框,在旁边写了下它的作用。 她原本是打算等那边问了再仔细跟人说说怎么做,但没想到类似的装置已经出现了。 郁桃很惊喜,“那可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就招个胖小子,看上去就有福气!” 瞧着她将那契书放下来,根本没有看前面写下的各种条条框框,他眉头一挑,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前面的契书你都不看的么?” 郁桃惊讶地回头,“难道你没看过么?” 兆麟被她的目光注视得有些不好意思,侧过脸有些闷闷地回答道,“自然是看过的。” 郁桃瞧他总是把微红的耳朵对着自己,一时玩心大起,凑过去颇有兴味地说道,“怎么?你瞧过了还要我看,是要让我检查作业么?” 兆麟脸色瞬间通红,感觉她像是对待二丫一样跟自己说话,他已是从二品大员,可辅佐当朝太子,又哪来的作业一事可说,可偏偏郁娘子此话说得像是他仍是牙牙学语的稚子小儿。 “伸手。” 郁娘子带着浅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兆麟鬼迷心窍,竟是真的伸出了手,瞧她想要做什么。 郁桃从旁边抽出一条树枝,玩笑般地敲打在了兆麟的掌心,迎着他动荡不安的眼神,调笑般的说道,“不好好做作业,是要受罚的哦!” 兆麟的心跳得如鼓一般,瞧着她要将那树枝拿走,反手便将那纸条扣下,望向她惊讶的眸子,“学生有一事不明,近日来饱受困扰,还请夫子指点!” 他的声音嘶哑,听上去竟真的像是被某事困扰,郁娘子没想到他还真的叫自己夫子,兴致盎然刚想应答,就触到了兆麟炙热眼眸,感觉自己仿若是掉进了岩浆之中,又仿若是被密密火线所绕,烧得她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兆麟亦是如此,他感觉自己心中仿佛有一座火山,已经抑制不住开始向外喷发,他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全身都快融化,唯有一颗心,一颗真心在这喷涌而发的岩浆中越烧越热,越烧越真… “郁…”兆麟舔了下干涩的唇,手掌松开被他攥得湿漉漉的树枝,再猛地往前一握,拇指便要触到郁桃的手,他紧紧盯着郁娘子,手的边缘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手,心中不断给自己加油,只要再往前挪一点点… 不料下一秒,他仍在犹豫的手掌上突然就附上了一处温热,郁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说道,“不必着急,慢慢说。” 她的微笑仿佛是一阵风,真的吹走了兆麟心上的焦躁,可也同时吹走了他的邪念,毕竟面前这女子眼中流露出的担心和安慰不是假的,让他觉得暖心,也让他羞愧。 溃不成军的兆麟突然站了起来,闷声说道,“我还有些事,等你上船那日,我再来送你。” 郁桃有些莫名,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松了口气,她直觉感受到兆麟是有心结,却又觉得刚刚他想跟自己说的并不是那处心结,可若说是什么,她却本能地不想深究。 “唉…”郁桃叹了口气,眼光落在了小院儿墙边的花坛中,那里有着一颗矮桃,枝条上已经鼓起了不少花苞,眼瞧着又是一年春要到。 春光总在细雨后,连着下了好几场的雨,将郁桃想要出去继续摆摊的心浇熄了。也让二丫闷在家中好几日,和她的行李较上了劲。 “桃桃姐,你说我带不带算盘啊?”她过了年长大了一岁,对算盘的喜爱还是没有消减。 郁桃看了她一眼,“想带就带上吧。” 二丫美滋滋地将算盘放进了小箱子里,又开始发愁带不带算筹书,“桃桃姐,你说我要不要带你给我买的书啊?” 过了年,郁桃斥巨资给她买了一套《数书万宗》,要知道这可是托了兆麟的福才能买到的,上面有许多机巧难题,让二丫爱不释手,特别喜欢用算盘去验算上面的题目。 “这书还是不要带了吧”,郁桃瞧了一眼书桌旁的几个大巨头,“咱们下了船还要行陆路,太耽误事儿了。” “好吧”,二丫瘪瘪嘴,带着些对《数书万宗》的依依不舍,可过了一会儿,她又拿出来一叠纸和笔,兴冲冲地开始了抄写,“桃桃姐,我不带去,我就抄几个题路上算!” 在二丫的再三期盼下,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郁家两姐妹上了前去鸢城的海船,踏上了去往泰山的旅途。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反思:写完剧情要好久才能转过脑子写感情 可见双开未来不可取,最适合我的是80%的剧情+20%的感情 第五十一章 海上的生活很惬意。 郁家两姐妹乘的是官船,船底押了货,正经的乘客只有她们和另一家,而那一家据说是官宦家的小姐带着幼弟回老家,并不怎么在外露面。 于是日日在甲板上坐着钓鱼的就是郁家两姐妹了,有了上次坐船的无聊经历,郁桃早就备好了两根特制钓竿。 此时刮得是桃花风,带来的是桃花汛,甲板上春风带着些凉意,阳光也没有那般刺眼,正是适合垂钓的时候。 第一天两人什么都没钓来,二丫耐性没那么好,第二日就拿着算盘开始拨弄,被嫌她烦的郁桃给赶走了。 可是她第二日仍是一无所获。 “不应该啊”,郁桃很是纳闷,她们的船此时并不顺风,行进的速度不快,也能不时看到有鱼跃出海面,怎么就钓不到鱼呢? “你这不行,最近是桃花汛,海里的鱼都不缺吃的,怎么可能钓得上来”,指点她的是这条官船的船长,在这海上已经几十年了,很有经验。 在他的指导下,郁桃将钓钩换为了一小串竹筒,投进海里一个时辰提上来,就收获了一大堆桃花鞘。 这桃花鞘其实就是一种小墨斗鱼,身上有一抹粉,又年年顺着桃花汛而来,就叫它桃花鞘了。 桃花鞘和别的墨斗鱼一样,都喜欢往竹筒、缸子里钻,更别说郁桃这竹筒里还放了臭肠子。 她得了一满钵桃花鞘,回房给二丫做好吃的去了。 郁家姐妹俩住的是二层的一个套间,两间卧房一个客厅,厅里有小火炉可以烹茶,不过这回却被她征用成了烹煮桃花鞘的灶台。 她既是爱吃之人,出来也不会忘了带着锅具和碗筷。 接了水的小砂锅被放在小火炉上,郁桃还往里面丢了两片晒干的姜,就等着水开了。 二丫瞧着那在鉢里面纠缠在一起的小八爪们,尝试着伸手摸了下,觉得滑溜溜的很好玩,便跟郁桃炫耀自己的大胆,没想到下一秒就尖叫起来,却是被一只桃花鞘柔弱的触手缠住了手指。 “它,它在咬我!”二丫的胳膊伸得长长的,手指上吊着那只小八爪,惊慌失措地对郁桃喊道,“姐,快救我,我要被它吃掉了!” 郁桃拿了根筷子,泡进小砂锅里煮了一会儿,不慌不忙地拿到了二丫的手指边,那八爪感受到热意,很快就松开了,掉进了她的手里。 “别怕,很快就是你吃它了!” 按照老船长的指点,郁桃将桃花鞘们丢进到沸水里烫了一下,等到身子稍稍缩小,蜷缩起来的时候就捞了出来,然后只要沾上调好的酱油就能吃了。 烫好的桃花鞘褪去原本的透明颜色,变成了一种诱人的粉白色,郁桃挟了一只吹了吹气,先将它的脑袋沾了下酱油便塞进了嘴里。 二丫也学着她的模样来吃,却是一咬滋出了一股墨水。 “啊?”郁桃看看小桌子上浓郁的墨水,哈哈大笑打趣道,“小二丫,你这是读书读多了,满肚子的墨水装不下都要吐出来了么?” 二丫原本是一脸懵,可看到郁桃的嘴的时候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桃桃姐,你还说我,你嘴里也是黑的。” 郁桃赶忙摸了一把嘴,果然是抹了一手黑,她在看那没吃完的桃花鞘,果然是在往外冒墨水。 “好家伙,原来是死得不明不白,朝咱们报复来了”,郁桃从袖里摸出一把小刀,将剩下的小八爪们全都解剖了,这才发现这小东西虽说不大,可却是五脏俱全,它那小小的脑袋里藏着一个不小的墨囊。郁桃小心将所有的墨囊都摘了,还是碰破了两个,滴了满盆的墨水。 “真是黑心贼!咬我还窝藏一肚子坏水!”二丫对这桃花鞘是又馋又气,指着盆子说了好几句,才开始吃。 新鲜的桃花鞘并不用复杂的烹饪方式,只是单纯的烫熟,就带着大海独特的香气,沾上混了香油的酱油更是增加了它的咸香,两人很快就将一小盘桃花鞘给吃完了。 船上是供吃食的,不过免费的只有和船员同样的餐点,除了一碗鱼面能吃,其他的都不怎么地。 郁桃她们一般是拿过去些钱,点一尾当日钓上来的海鱼,让厨子给他们蒸或是煎,要么就是郁桃抓回来桃花或是其他小八爪过来,拿给厨房做些煎饼吃。 不过这样的饭总是会吃腻的,海鲜吃得太多了,二丫和郁桃都开始想念岸上的吃食了。 这一日,二丫从小厨房回来的时候兴奋得不行,招呼她赶快过来,“桃桃姐,今天多了一道菜!” 她从食匣里面拿出了一盘蒸鱼,又拿了一碗蚬子糊糊,最后双手捧出了一碗蒸肉。 是真的蒸肉,切得薄薄的五花肉被蒸得香香糯糯的,泛着令人感动的油光,那肉皮上油亮的糖色,差点没把这两姐妹的口水引出来,蒸肉下面还垫着一些干菜,一看就知道是吸收了蒸肉香气和油水。 熟悉的味道最难抵抗。 郁桃悄悄将嘴里泛出来的口水吞进嘴里,指了指那蒸肉,“这是怎么回事?” “大厨说是楼上那家拿过去的,专门也给咱们分了一份。” 郁桃往上面看了看,那一对姐弟住在三层,基本不怎么出现,她也听到一些传言,说是林家的小公子身子不大好,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心,能够照顾到她们这素不相识的邻居。 “真是两位好人啊!”郁桃双手合十为两位恩人真诚祈福,才和二丫一起享用了这一顿来之不易的美食。 得了邻居的馈赠,郁桃也想有机会报答一下对方,可她们带的食材不多,想来想去就只能煮一锅粥送过去了。 这一锅粥还是在她们的小厅里用小火炉熬的,郁桃将从船上大厨房买来的一点细细肉丝用香油炒熟,又在小砂锅里面炒了捏碎的皮蛋和一点姜丝,再加上洗好的大米,耐心用小火熬出米油,一锅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就煮成了。 她将那粥分在了一个漂亮的小盅里,剩下的则是给二丫喝了,自己拎着食匣第一次踏上了三楼,还没走多久就遇到了林家的家丁。 郁桃说明了来意,将食匣递过去就下楼了,半点没有探究对方身份来历的想法。 不过让她欣慰的是,二丫居然还留了粥等她一起喝,让她意外的是,第二日林家的丫鬟来还她们的餐具,还给二丫带了些果子、葡萄干。 两家就这样在吃食上相互来往,虽说都没见过面,不过还是觉得熟悉起来了。 官船在两条洋流交汇处拐了弯,鼓风扬帆,一下子加快了速度。 郁桃这边顺风顺水,吃得新鲜睡得也很好,每日还有不同或是相似的风景来看,兆麟那边却是有些茶不思饭不想,过得不甚顺心。 “爷”,松竹站在门口,瞧着房里临窗站着的兆麟,无声叹了口气。 见他果然没有反应,松竹又提了嗓门喊了一声,“爷!!太子让您过去议事!” 兆麟仿若从梦中惊醒,回头看向他,眼神中难得出现一丝朦胧,只是很快就转为清明。 松竹心里嘀咕,也不知道那日送别时候郁家娘子到底跟兆爷说了什么,搞得兆爷这两天心不在焉,总是一副被勾了魂的样子。 “不会是真的被勾了魂了吧?!”松竹心里一惊,摸了摸怀里的那封信,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就跟着兆麟走了。 太子所在的东宫既被套在硕大皇宫中,也与之独立,自成一套规矩。 兆麟赶到的时候,明德殿中已经聚了不少人,而他身为太子少傅,一路行来自然是有不少人与他行礼,可当他站在最前方的时候,人却多围在他的左后方,那里有着太子今日的新宠——上次在登山会上取胜的富力。 富力目前还只是东宫府丞,级别是没他的高,只不过这人年前还只是太子洗马,得东宫青眼办成了几件事,便一跃升成了六品文书,任谁看都是前途无量,讨好他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富力或许是刚从旁处回来,还穿着一身正经的官服,瞧着兆麟只是一身便服而来,便斜了眼睛瞧向后方一位也同样着便服的食客,“王章,你我皆为太子门下,虽有等级之分,可我说这话却是为你好。咱们为太子办事,时时刻刻都得准备好,以备东宫垂询。此次议事虽是突发,怎么你就穿走了一身常服而来?这也太不敬了!” 刚刚还热闹的明德殿瞬间安静下来,王章慌忙鞠躬叩首告退,可剩下的人哪个不清楚,富力这话虽说是讲给王章听得,可真正的意图还是在兆麟身上。 却也不怪六品的富力将从二品的兆麟当成了眼中钉,他倒是调查过,其他位置上的不是皇后娘家人就是I军、文系的二代,而只有兆麟身后背景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靠山。 更何况两人皆为登山会中选出来的,都走得是帮着太子办事的路子,富力觉得自己比兆麟还要强上几分,又听了东宫对兆麟的一些抱怨,认为太子只是碍于他是皇帝派下来的才迟迟没有将他换下,便觉得自己应该主动行事为主上分忧。 他先前也挑衅过两次,不过尺度都把握得比较好,这次却是实打实地对兆麟进行了挤兑。 “听说这兆麟还是学武的,若是他按捺不住动手了,那我就更有优势了!”富力不断打量着前方的那个身影,期待着他的反应。 “兆大人不会这次也当成没听见吧?” “那也太孬了吧?被个六品骑在头上,这二品当着有什么滋味。” 明德殿中一众人表情各异,频频交换眼神,还凭着口型相互交流。 不料兆麟却是转了过来,像是才听到富力的话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富府丞所说不错,是应时时刻刻将东宫置于心上,不过也不用太过拘泥于形式。只要为太子办事,尽心辅佐,都会被众人看在眼里的。” 兆麟的意思表面是肯定富力,其实是在讽刺他只做表面功夫,况且他以少傅身份训导众人,哪怕是心中有异议,也得俯首受下。 富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气得脖子都红了。 兆麟扫了一圈众人,便回过了头,他实在是对这无意义的争锋有些厌烦。在他看来,富力的确是有能力有才华的,可对他的嫉妒让他昏了头,竟是做出了这种指桑骂魁的傻事。 “真是名利使人昏庸啊…”兆麟心中长叹,只觉得心累得不行。 好在太子很快就来了,议起的事倒都是家国大事,还有近期整个太子府的大事,泰山祈福。 “启禀殿下,此去泰山的官道、驿站已提前清扫,途中可要去往九华行宫?” 九华行宫是皇陵附近的行宫,临海靠山,风景优美,倒是一处好的休憩处。 太子思索片刻答道,“本应不扰民重整宫殿的,可孤听说皇陵中前些日子贡上来一只祥瑞白鹿,父皇也颇为喜欢,此次应往九华行宫一行,告慰祖宗先灵。” “启禀殿下,京城及周边民众共计九十三户,愿随您前往泰山祈福。” “九十三…”,太子才一眯眼,就有人看出了他的不满,赶忙补充道,“申请的户数实在太多,千挑万选后才得了这九十三户。” 跟着太子车驾去泰山祈福,是要自己出车出钱的,所以一般来的都是大户,而许多大户也不愿意受这个罪,还是他们精挑细选,才得了九十来户。 太子笑了笑,“孤能感民众拳拳之心,可这户数实在太多,再往下筛筛吧,省得拖累行程。” 汇报的人心领神会,这是要选出财力更丰厚的,毕竟祈福的民众也得向泰山供奉祭礼。 兆麟也领了几件差事,还是一些难事,富力还等着太子挑他的毛病,却不想他年纪轻轻能登上少傅之位,自然是有些过人本领的。 而反倒是富力自己办事有些瑕疵,被太子提点了一两句。这明明是小事,他却觉得自己在兆麟面前失了面子,恼怒又无力地捶了下自己的大腿。 这祈福一事牵扯良多,今年又是太子代皇帝前往泰山祈福,很多礼节都需要再三斟酌讨论,一点点、一处处细扣才行,万一行差踏错,那对太子来说便是危机。 兆麟对工作还是很认真的,等到这些礼节谈论得差不多,已是深夜了,不少人都饥肠辘辘,而太子也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大声喊着让膳房呈膳。 “诸位都辛苦了,吃一点填填肚子,咱们再来讨论这八牲之事。” 膳房自然是时时刻刻准备着的,没多久就给他们端上了夜宵,而按照品级,各人的饭菜也有些不同。 主食都是一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牛肉面,富力那里只有些小菜和点心,兆麟的餐盘里倒是有一道蒸排骨和一道卤鸭,还有三鲜小炒和清味用的杏仁豆腐。 兆麟却没有富力想象的那么欢喜,他一向认为这天下珍馐菜中,最讲究品类最多的是宫里的菜,可是最难吃的也是这里。 就拿这平平无奇的牛肉面来说,看上去没什么奇特的,却是用多种骨头熬制的,说不定里面还有什么山珍海味,可这味道却是四平八稳,一点出奇之意也没。 面条通常都是软的,面汤温热,吃起来不会烫嘴,却也失了这深夜一碗面能带给人的慰藉,用兆麟的话评价,这碗面就像是当朝那位经常端水的左相——从不出错,从不应承,也从不负责。 排骨倒是蒸得软烂,因着东宫中常有三公食宿,他们的牙早就啃不动排骨了,因此厨子们在备大臣们的菜时都喜欢往软烂里做,而也是因为这卤鸭也失了劲道,吃起来像是胸肉。 兆麟唯一喜欢的就是那道杏仁豆腐了,宫中厨子做这道甜点倒是真的好吃,只不过他才吃了一口,就在想若是郁娘子也能吃到,会不会喜欢。 此次议事最后一个话题便是讨论谁带队打前阵,将这一路事先打理好,好方便太子出行。这件事在众人眼中都宛如鸡肋,毕竟做错了有过,做好了无功,还失了和太子一路的排场。 富力瞧着众人都不愿往,倒是踏了一步出来,而众人都以为他是自己要去,他却推荐了兆麟,说只有他做事不会出错,才能胜任。 兆麟自从吃过杏仁豆腐后就在想郁娘子,脑海中都是离别那日的场景。 那日他听得二丫说会想自己,便冲动问了句郁娘子会不会想他,本以为她不会回答,谁知她却真的点了点头。 也是这一点头,让他这几日时常在心中回味。 此时听到富力的挤兑,兆麟颇有些被点醒的意味,既然郁娘子会想他,那他早日过去,不就行了么? “臣,愿往。”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哦这就是恋爱脑! 第五十二章 郁桃她们的船自从换了洋流,就没办法钓鱼了。 因为行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船上的船员们也不再在船尾下笼子了,而是改为在船尾拖网,很快就能拖上来许多好东西。 这一天,拖网拖上来了一窝螃蟹,还是很难得的兰花蟹,厨房便来人问她们姐妹要不要吃。 “兰花蟹?”二丫的眼睛瞪得很圆,她没见过也没吃过这种螃蟹,不免有些好奇。 郁桃则是直接问道,“若是多要几只,能不能我自己进一次厨房?” 她倒不是不相信船上厨子的水准,只不过是有着自己想吃的做法,而厨房的人原本是想拒绝的,不过瞧着她拿出来的铜板还是答应了。 兰花蟹看起来和梭子蟹差不多,都是两头尖尖肚儿圆,不过兰花蟹身上和爪子上带有漂亮的冰蓝色,当它举起大钳子的时候,就像是一朵在海中绽放的兰花。 二丫跟着郁桃来到船上的厨房的时候,好看的兰花蟹已经被厨子收拾好,全都斩成了两段儿,放在了盆里,正要往里面撒生粉。 郁桃赶忙走了过来,阻止了乔师傅,“乔大厨,说好了我来做,您一动手啊,我还得补银子!” 乔师傅呵呵笑了两声,给她让出了位置。 郁桃细细洗了手,在小盘子里倒了些生粉,然后捏着兰花蟹的断面去沾那生粉,随后在小锅里面倒上了一些油。 她倒是想多倒一些,不过旁边的乔师傅不断地看过来,还在她倒油的时候咳嗽,让郁桃不得不停了手。 得亏郁桃用的是小锅子,若是郁桃用的是旁边的大锅,肯定是要过来抢锅子了。 二丫也发现了乔师傅的小动作,捂着嘴朝着郁桃眨了眨眼,郁桃冲着她摇了摇头,让她安静在旁边待着。 郁桃原本是想将这螃蟹炸的透透的,不过见锅里面的油不多,就变成了煎制,而等所有的兰花蟹都变成金黄的,又将蟹壳都丢进去煎了一遍。 她这次要做的是葱姜爆蟹,这道菜的关键就是要舍得放料。 好在船上的木桶里种着葱,姜也是足量的,要不乔师傅也不可能会同意让她过来。 葱姜切片切段儿,郁桃还备了一点辣椒,将炸过螃蟹的油里的杂质清理一下,再把一半葱姜都丢进去,用小火慢慢榨干,熬出葱油,也逼出葱姜的香辣味。 乔师傅正在做船员的饭,被这香味勾过来看了一眼,朝着郁桃点了点头,“不错,会吃!” 郁桃得到了老师傅的肯定,笑了笑继续操作,她将另一半葱姜、辣椒也丢了进去,大火扒拉了两下,就将煎炸过的兰花蟹丢了进去,继续翻炒。 她在灶台上翻找了一下,看到了一罐子豆瓣酱,便挖了一点丢进去,又倒了点酱油,给葱姜炒蟹增加一点香气和咸味。 今日的船员饭里刚好有鱼面,郁桃就要了一碗,带着二丫回了自己的客房。 “来,快尝尝”,郁桃打开食盒将一盘葱姜炒蟹,一大碗鱼面和两个小菜端了出来,便招呼二丫过来吃,“二丫快来,这刚出锅是最好吃的。” 二丫一边应声一边从洗手盆那边捧过来了毛巾,递给了她桃桃姐,“姐,辛苦了,快来擦个脸。” 两人和和气气分坐在桌子两侧,郁桃给二丫称了一碗鱼面,二丫给郁桃挟了一块炸蟹,姐妹俩相视一笑,一起动了筷子。 “哇…好香,好嫩!”二丫嘴里含着螃蟹,话说得有些含糊不清,不过很快她就没有说话的意思了,双手一掰就将厚厚的蟹身掰开,露出嫩白细腻的蟹肉,还带着被煎炸得焦焦黄黄的边缘,实在是太好吃了! 郁桃也吃了两块儿炒蟹,刚捞上来的兰花蟹自带咸味,只用一点酱料调味就能最多程度激发出它的鲜甜,而葱姜熬出来的油将它本就不多的腥味全部带走,更是让蟹本身的味道凸显出来。 不过这样炒制之后,的确不如清蒸的那么甜,却让人吃得更过瘾。 郁桃其实更喜欢乔师傅做的鱼面,这汤里的面是用鱼蓉和面粉混在一起做的,而这面并不到惊艳她的程度,让她觉得一想起来就冒口水的则是这碗汤。 她之前也问过了乔师傅,乔师傅的回答就是一锅乱炖,没错,这又香又浓郁的鱼汤就是用捞出来的各种新鲜鱼混在一起小火慢慢熬出来的。 乔师傅的话说得好,“这不讲究是什么鱼,可讲究是新鲜啊。” 郁桃也知道这种事她们没办法复制,只能趁着在船上的时候多吃上几碗。 话虽是这么说,可当郁家两姐妹下了船真踩在地上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亲切。 “姐,咱们不会还吃海鲜吧?”二丫看着这码头附近全都是海滩摊子,不免有些愁眉苦脸,这在海上晃荡了这么多天,谁还想吃海鲜啊? 郁桃则是拽着了她的手,“别急,一会儿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们是在鸢城下的船,虽说海鲜不少,可也像津门港一样,有不少其他的美食。 刚刚郁桃在码头附近的货行外面看到挑着旗卖阿胶的,便断定此处一定有好吃的驴肉馆,她带着二丫直奔城中最大的客栈,跟小二打听了一番,便就真的打听到了。 “龙香小馆,这店虽说不大,可味道却是一绝”,小二拍着胸脯子跟她们保证,“客官您尽管去,要是不好吃,小二我赔您一桌上好的酒菜。” 郁桃便带着二丫找了过去。 路上二丫还问她,“姐,这明明是驴肉馆子,怎么叫龙香啊?”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说的是这驴肉跟龙肉一样好吃!”郁桃已经很久没吃过驴肉了,倒是比平时走得要快一些。 龙香小馆的确不算大,也就比郁家小面馆大一丢丢,不过里面人声鼎沸,一看就是好地方,姐妹俩在外面排了好一会儿,才在角落里面找了个座儿。 这里的小二也与众不同,不让她们点菜,直接开口就来,“我瞧着您二位风尘仆仆,一看就是才下船,来四个驴肉火烧,一碗杂碎汤,再添上一个芋子焖肉,一个小菜,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这姐妹俩听着他报菜名就咕咚咽了好大一口口水,自然是立马就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吃的太多,以至于男主无法出场 第五十三章 驴肉很嫩,和肉夹馍的区别是,烧饼里面全是肉,一点素菜都没得,看上去就很扎实。 而且这驴肉烧饼的模样和肉夹馍也不一样,他们烙的是小方饼。 用小二的话来说,便是没什么菜能配得上这龙肉,他还端来了一小碟子大葱,“客官您要是吃不惯,要不配点大葱?” 郁桃被逗笑了,觉得这里的人真是有意思。 驴肉精瘦又劲道,不过这家把它卤得又松软又入味,就连里面筋都被炖得软烂,搭配上烤得松软酥脆的小烧饼,吃起来真的很过瘾。 一开始二丫还觉得吃纯肉的有些腻,可是很快就爱上了这种感觉,等吃下两个驴肉小烧饼,热乎乎的杂碎汤也上来了。 二丫不爱吃杂碎里面的肺,是因为觉得它的味道像丝瓜,不过里面的肝和肚还是很喜欢的,郁桃倒是无所谓,她盛出来了一份,里面加了满满的醋,搭配着驴肉烧饼,没几口就喝完了。 很快,芋子烧肉也端上来了,二丫一见到就瞪圆了眼,“哇,这么大一碗!” 不知道该说是鸢城的人大方,还是因着这边的物价没有京城那边高,小二端上来的这份芋子烧肉的分量至少得是四人份。 一般用来盛鱼的大盆子里堆得满满的都是红色的肉和白白的芋子,甚至还冒了尖儿,这里面的肉是炸过再炖的,香气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抵御的,而炖的香香糯糯的芋子上也沾了浅棕色的酱汁。 无论是大肉块还是芋子,上面都裹着一层明亮的油光,是让人想念又迷恋的陆地味道。 郁桃挟了一块儿芋子放进嘴里,入口就被那绵软的口感给迷住了,而二丫则是挟了一块炖得烂烂的大块肉放进了嘴里,立马彪出离了满意的鼻音。 “嗯~”,二丫的眼睛眯了起来,虽说这大块肉基本是肥瘦五五分,可炸过再炖的肉片上的油腻已经尽去,留下的只是香醇和顺滑,她赶忙给桃桃姐挟了一块,“姐,你快尝尝。” 这次从津门到鸢城的路途其实没有之前那么长,可是一直吃鱼和海鲜积累下来的对陆地食物的思念,特别是对红烧肉、糖醋排骨这样的肉菜的思念,差点将二丫给逼疯。 她相信桃桃姐跟她是一样的,毕竟在船上最后几天,她晚上都听见桃桃姐说梦话要点一大份红烧肉了。 如今暂时没有红烧肉,这芋子炖肉里的大块肉也能解解馋。 郁桃将那块肉吃了,果然眼前一亮,可转头还是去挟大碗肉里面的芋子,吸收了肉汁和酱汁的芋头内里紧致绵软,外表上裹着的那层油却顺滑绵密,比肉还要好吃。 二丫连吃了好几筷子肉,才发现了桃桃姐的小动作,赶忙跟着挟了一块芋子,这才发现了隐藏的美味,见她还在挟芋子,不由地抱怨道,“啊,桃桃姐好狡猾。” 郁桃看了她一眼,筷子转了个弯儿,将那芋子放在了她的小碗里,“你用肉卷着芋子吃,也好吃的。” 二丫试了一下,果然是不一样的美味! 姐妹俩吃了个肚圆,还在客栈里洗了个热热的澡,钻进了干净干燥的被窝里睡了个好觉,而此时的兆麟却仍在赶路。 他虽说比着太子他们提前出发了,却还身负重任,要将东宫预计下榻的几处都巡视一遍,排除危险才成。 兆麟一向做事认真,在上一个城镇还带兵追剿了旁边林子里的土匪,又将失职的县衙捆了往京城送,又打马赶往下一处。 松竹跟了他狂跑了两天,才在一处驿站休了下来,只感觉自己的腿已经不是腿,而走路时也颇有些罗圈,他愁眉苦脸的将晚餐端了过来,站在旁边吞吞吐吐不肯走。 “怎么了?”兆麟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点便放下了筷子,瞧着松竹这样便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你大腿磨破了?要不你在这里休息几日,等缓过来了再去寻我。” 松竹哪敢离开,捂着腿有些扭捏,“我这腿前两日就磨破了,现在已经长好了。只是咱们非要这么赶路么?” 兆麟一愣,浑身焦躁的气势顿时一缓,紧绷的背也松弛下来,在忽如其来的夜风中沉默成了一座山。 松竹却抖了抖,感觉自己是对上了一座挂着冰的冰山,而此时这座冰山几近崩溃,正霹雳吧啦地往下掉着冰碴子。 兆麟却是觉得自己被松竹的一句话给问住了,他感觉自己自从答应了打头阵之后就像是被魇住了一样,一心想要往泰山那边赶,就连剿匪也是雷厉风行,生怕耽误了自己去泰山的路。 可是……现在赶过去了就能见到郁娘子了么? 她如今肯定是刚到鸢城,正在那儿吃喝玩乐,根本记不起来他这号人吧… 而且就算见到了,又能怎样呢? 兆麟叹了口气,原本被思念占据的心就像是被扎破的牛皮袋,滴滴答答淌出来的全是苦酒。他心里的勇气散了,自然也就不慌着赶路了。 “松竹,咱们在这儿休整一两日,好好查一查,再将先前的事整理一下,往京城送封信。” 松竹不明白兆爷是怎么想通的,可是很快答应了下来。“好咧!” 不过他仍是没有出去,而是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先前碑林里送了信过来…您要看么?” 兆麟瞧见那信封就叹了口气,能够想到里面细细密密的关心和仿若不经意的期待和抱怨,那是他先前无法挣脱的网,也是逃不过的劫,可如今有了暂时能够喘口气的机会,便再也不想自己往里面钻了。 “不看了”,他挥了挥手,“若是要钱就汇,要人就给,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了。” “碑林那边知道今年会办泰山祭奠,问您有没有空回去一趟?”松竹隐下信里最重要的部分,质问兆麟是不是迷上了个狐狸精,他心知肚明,自己是跟着兆爷的,而兆爷看到这部分肯定是会生气的,那便直接回复说没有就罢了。 这碑林的信看起来是写给他的,其实其中问的都是兆爷的事,而他也就在双方默认下当起了传话员。松竹一开始还战战兢兢,生怕坏了两边的关系,可后来他却看开了,他是兆爷这边的人,自然是要以主子为主。 兆麟沉吟片刻,“若是有机会就走上一趟,没有便算了。” 他如今还完成不了碑林那群人的心愿,甚至来说是愈行愈远,有什么脸面过去呢? 第五十四章 郁桃和二丫这几天过的格外开心。 她们俩不想吃海鲜,便租了辆车沿着官道慢慢往朝泰山赶,这走的都是内陆,肯定会遇到很多好吃的。 鸢城过后便是栾城,此处为小丘陵中的盆地,物产丰富,也是一处大城,郁桃便打算和二丫多待两天,却苦坏了仍在鸢城打算接应她们的洪七。 洪七急的在屋里乱转悠,之前他跟兆爷说不要告诉这两姐妹接应的人是他,想要给这两人一个惊喜,谁知道那海船早到了,而他不过是在温柔乡里面多待了一晚,这两个人就不见了。 更没想初次出了旅游的郁桃根本就没想起来有人接应,她以前就不喜欢地陪,现在更愿意自己找乐子。 好不容易查到她们是往栾城去了,洪七拍马就往那边赶,谁料他是心急,而姐妹俩走的却是慢悠悠,倒是让洪七先赶到栾城去了。 郁桃才到城外,马车就被洪七给拦住了。 “大胆”,洪七真是被这两姐妹气的不行,其实内心却是恐惧,兆爷若是知道他将人丢了那就惨大发了,“你们俩真是大胆。” “怎么了?”郁桃不明白这位翘着兰花指的美男子又发什么疯。 洪七苦口婆心,“这外面多乱啊,你们两个小娘子,难道就不知道危险?郁娘子,你就算不担心自己,也要多为小丫头想想啊!” “是么?”郁桃走过他身边,“马上就要在这附近举办祭典,谁敢出来作乱?谁不是夹紧了尾巴?”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真有几分后怕,其实是因着太过兴奋,完全忘记了这事。 就算这附近有祭典,盗贼匪类不敢做乱,可拍花等三教九流却不会停手,还是有几分危险的。 洪七和郁桃都有些心虚,互呛了两声都停了嘴,结伴往城内走。 “我已经定了客栈”,洪七带头走在了前面,他在这初春时节也要扇扇子,凉风将他身上的香气不断送过来,惹得两姐妹齐齐打了喷嚏。 洪七却浑然不觉,将姐妹俩送进屋内,说了接下来的安排,“明日呢,我带你们去东山湖转转,那里景美人…古人留下的手书也多,是这栾城必去之处,后日咱们就往大明湖赶,去那边吃烧鸭,然后……” 郁桃皱了眉,直接了当的说到,“若是跟着你就得完全听你的,那我们还是去镖局雇个人吧。” 洪七大怒,“你!我这可都是提前查过的。” “查过什么?”郁桃对他完全不客气,“是查过哪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是怎么将我们糊弄一路,送到泰山脚下?你若不愿意,为何还要说来护送我们?” 她在见到洪七时就想起了之前兆麟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明白兆麟让洪七来可能是觉得他们见过面,会比较熟。 洪七被她说的没办法,“好好好,你们自己玩,等你哪日要走了告诉我,我来安排可以吗?” 他其实也没期待着郁娘子会听他的话,可是嘴瘾还是要过过的。 郁桃第二日出去玩了一天,回来给他带了酥鱼锅,味道倒是和他的胃口。 第三日回来,郁娘子给他打包了豆腐箱和四喜鸭子,也比洪七之前吃过的要好吃多了。 特别是这四喜鸭子,要经过腌渍、猛火狠炸、砂锅慢炖,才能有酥烂醇厚的口感和咸鲜浓郁的味道。 洪七不免有些好奇,他能看出来郁娘子是第一次来栾城,怎么就能一次性找到这么多好吃的? 第四天一早,他就悄悄跟在了后面,或者来说,是她。 洪七不想被郁桃发现,便随意改装了一下,他瞧着前面东张西望的姐妹俩,撇了撇嘴,感觉他都比姐妹俩有女人味。 郁桃和二丫今天去逛的是栾城的西市,这里卖的和津门不一样,没那么多舶来品,却多了很多土货。 所谓的土货就是从墓里面挖出来的,栾城附近的青栾山塌了,露出来一座辉煌的大墓,人人都进去寻找幸运,后来被官府给接管了,只是这西市却一直留下来了。 “姐,这里卖的真的都是土货么?”二丫觉得这里有些阴森森的,紧贴着她走。 郁桃一下子笑出来了,“怎么可能,这里大部分都是附近的窑烧或者是现做的吧,不过你可别说出来,怕被打。” 二丫点了点头,很快就见识到了郁桃的砍价能力,她竟然把一把相传是沈大富用过的金丝玉盘算从五百两砍到了五两。 二丫瞧那老板心疼的感觉要昏过去了,可她桃桃姐看上去还是很淡定,不,甚至是冷酷。 “行了行了”,郁桃摆摆手,拉着她扭头就走,“你不卖就算了。” “卖!卖!”老板赶忙留她,心里还在想着,这卖五两还能赚三两,美滋滋。 谁知道郁娘子听了他的挽留,轻笑这着转过了头,伸出了三根指头,“三两。” 二丫目瞪口呆,瞧着他们俩又刀光剑影地往来了几句,那老板被桃桃姐杀的溃不成军,最后以二两四十文卖给了他们。 不只是二丫惊讶,在铺子门边站着看的洪七也惊讶得很。 而让他更惊讶的是,等郁娘子抬着小下巴从店里出来的时候,路过他还问了一句,“我们去吃排骨饺子,你去么?” 排骨饺子很好吃,也很新奇。 店不大,人也不算多,吃这排骨饺子还得提前约。 郁桃带着二丫坐下,朝着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后者就点了点头,不料郁桃却开口说到,“再加一大份肉饺子。” 洪七没管饺子的事,他盯着郁桃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郁桃有些犹豫,“真的要说么?” “嗯”,洪七天天混在温柔乡里,自认对扮红颜还是有写心得的。 他看了看自己细嫩的手,摸了摸遮起来的喉结,又看了看自个儿漂亮的衣裳,感觉没哪里露馅儿啊? 郁桃却是从旁边拿了个小瓶子,往小碟子里倒了些深色液体,“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洪七翻了个白眼,“醋啊。” 他这白眼翻的倒很妩媚,跟媚眼差不多了。 郁桃反问道,“你闻到醋味了?我们俩跟你坐在一起,除了香气什么也闻不到。你……是不是……” 洪七一时没反应过来,瞧见她的眼神往自己胳膊上打转,勃然大怒,“我才没有狐臭去!” 第五十五章 排骨饺子是这家的特色,选用的是剁成小块儿的肋排。 这种要做成饺子的肋排一定要剁得特别干脆干净,不能带一点骨头渣滓,要不然就会影响口感。 这样的小排要在花椒大料酒里面泡半个小时后,再到葱姜水里面泡过,充分去除土腥味儿后进行腌制,老板娘故意跳过了腌制的步骤没说,毕竟是自家的秘籍。 不过郁桃却在这排骨饺子中吃到了熟悉的豆酱的味道。 这家的饺子个头儿都不小,包着肋排的个头更不可能会小。 洪七因着郁桃的一句话,冲出去不知道做了什么,等到他换了身清爽的男装过来后,身上的香味已经淡了很多,还抢走了她的一个小排饺子。 “我倒是看看你这次找得够不够好吃”,洪七嘀咕了一句就将饺子塞进了嘴里,一下子就被里面的汤汁给吸引了,和灌汤小笼包类似,酱排骨饺子里也有一泡汤汁,不过没有灌汤包那么粘稠。 洪七也不说话了,细致地啃了里面的小排,又跟二丫抢肉馅饺子。 他们桌上的肉馅儿饺子有两种,一种是纯粹的猪肉大葱馅儿,就只是葱花和二分肥八分瘦的猪肉,被搅打得像是肉圆一样,一咬就冒出来一股汁水;另一种则是本地的三鲜馅,里面有韭菜、猪肉和海肠,这里面的猪肉馅儿就要更肥一些,和脆弹的海肠搭在一起倒是绝配。 郁桃已经吃好了,喝着饺子汤看他们俩抢饺子吃。 自这天后,洪七就真正成了郁桃的跟班,他买了辆马车带着两人,按照郁娘子的指示随意切换官道和小路,慢慢悠悠地往泰山赶。 这一天,他们停在了一个叫做安乡的小镇,因着连下了两天的雨,这三人也在安乡多待了一天。 “唉,这天怎么突然冷了起来”,洪七从外面回来,敲开了郁桃和二丫的房间,装作无意状的将一个包裹抛了进去,“你们俩都穿点。” 二丫将包裹接住,朝着洪七笑了笑,她就是喜欢长相好的人,“谢谢七哥哥。” 洪七这才注意到郁娘子似乎不在房内,便问道,“你姐呢?外面还在下雨呢,她怎么不说一声就出去了?” “桃桃姐之前去找过你,不过你不在屋子里”,二丫盯着洪七看,“不过桃桃姐说她就是在旁边转转,一会儿就回来了。” 郁桃在他们说话的工夫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外,“走,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洪七很诧异,“郁娘子,你就出去逛了一圈就又找到好店了?” “那是,这一下雨啊,街上的气味都消了,好吃的店一下子就被我给闻到了”,郁桃跟洪七也熟了些,指着自己的鼻子开了句玩笑,“今天去的地方可不要穿新衣裳,熏一身味儿。” 等到郁娘子带着他们家穿街走巷,到了一家热热闹闹的小店门口,洪七才知道这熏味是什么意思。 这是家羊店,卖的就是各种羊肉、羊杂,门口立了一口大锅,里面热气腾腾正沸腾着的就是羊大骨熬的清汤,膻香味飘得满街都是,特别是在这清冷的天气中,引得人不自觉就往那边走。 洪七看着里面熙熙攘攘的人,有些嫌弃地看向郁桃,“你怎么总能找到这种苍蝇馆子?” 像他洪七爷,去哪吃的不是大酒楼,什么万春楼、松鹤馆,哪像最近,他跟着郁娘子都快成钻地鼠了,专往这小巷子里不起眼的地方跑。 郁桃看了他两眼,“放心,今天不是喝杂碎汤。” 上次洪七跟他们去吃另一家驴肉,喝杂碎汤的时候烫到了舌头,好几天都对她有怨念。而她也发现了,这人就是个天然傲娇,嘴上说些嫌弃,可等这些菜端上桌,又不会亏待自己。 郁桃又看了他两眼,觉得洪七似乎是比之前看上去要圆润了一些。 “那咱们今天吃啥?”二丫已经被这膻香勾出了馋虫,口水都要出来了。 郁桃微微一笑,上前跟老板打了个招呼,二丫和洪七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认识了老板,而这一番交谈甚至让他们进了老板家的后院,远离那一室喧嚣,单独坐在老板家平时吃饭的石桌旁。 “这是你亲戚?”洪七很诧异。 二丫更诧异,“桃桃姐,咱在这边还有亲人?!” “什么啊”,郁桃将碗筷分给他们,用竹筷的大头敲了下洪七,“别带坏二丫,天天瞎想。我早上出去遛弯儿的时候见到这家老板在挑羊,看他们挑羊的架势我就知道这家的东西肯定好吃。” 郁桃早上出去时候刚好在集市上碰到卖羊的,当时这家老板正在挑羊,据说是这两天天气冷,定的羊卖得太快,才出来挑的。 而这老板打量羊圈里瑟瑟发抖的小可爱们时的眼神就让郁桃意识到,这是位宰羊料理羊的高手。 “然后我就跟他聊了几句,还预约了今天的午饭。” 郁桃的话让二丫和洪七都感觉有些不敢置信,洪七嗤笑一声,“按你这么说,你和这羊馆的老板那就是高手遇到了高手,几句言谈便惺惺相惜了?” 郁桃略一迟疑,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哈哈哈哈哈”,洪七笑得前仰后合,“有意思,郁娘子你可真有意思。” 可端着小火炉和大铁锅上来的羊馆老板的确是对郁桃极为尊重,在掀开铁锅的一瞬间还犹豫了下,对她说道,“郁师傅,您尝尝咱们店的拿手菜,一会儿我再给您上几个新菜,吃了给小老儿提提意见。” 洪七和二丫惊诧的表情在蒸腾而起的热气中被扭曲得很古怪,郁桃微微一笑,嗅了下大铁锅里被蒜叶平衡的膻香,对着老板举了个大拇指,“这不就好多了么?” 早上郁桃和老板聊天的时候,说到了这酱羊尾的气味太重的问题,她便建议在出锅前闷一点蒜叶,既能增色还能添香。 老板拿着毛巾擦了下脸,嘿嘿笑了两声,“您尝尝,这一锅里按您说的炖了羊尾羊脖子,等吃得差不多了,我再给你们切点瓜条子、羊肉片儿来。” 二丫还没吃过羊尾呢,闻着这浓重的酱香味,连吞了三大口口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没更新呢,你哪看的55章哈哈哈 第五十六章 羊尾油大,很肥,而羊脖子则满是瘦肉,又韧又筋道,将这两者放在一起炖,味道就是两种极端的融合。 而这二者又正好是羊蝎子锅用不到的地方,原本是卖不上价格的,一般都被用来炖羊汤。羊馆的老板用辣卤羊蝎子的办法做了羊尾油,可是味道却太肥腻。 而按照郁桃的办法做的首尾锅,让从羊尾熬出来的羊油滋润了较为干瘪的脖子肉,倒是让两者均衡了一些。 只不过羊尾油和脖子的块儿都比较大,郁桃和二丫吃着吃着,就直接上手了。 洪七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一把漂亮的小金刀,刀柄上镶着美丽的宝石。 “你要用这个来吃羊肉?”二丫明显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洪七这几天跟郁桃叮叮当当的,倒是对一直捧着他讲话的二丫很不错,他用小金刀挽了个刀花,见二丫的眼神跟着他的刀走,便问道,“你喜欢啊?” 二丫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那就送给你了!”洪七将刀一甩,扎在了二丫的石桌前,倒是将她吓了一跳。 二丫也有些诧异,这小金刀看上去就不怎么厉害,没想到却这般锋利。 她朝着洪七伸出了手,后者挑了下眉,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才将刀鞘也拿了出来。 小金刀被收回了刀鞘里,郁桃将它收了起来,摸了下石桌上的坑洞,“一会儿你来赔偿。” 洪七撇撇嘴,看着那首尾锅没了兴趣,大声喊道,“老板,来壶酒!” 很快就有人送了两壶酒过来,不过洪七却不太满意,因着里面是甜酒。三人很快吃空了首尾锅,老板又送来了瓜条肉和切得薄薄的羊肉。 “上脑,好吃。”郁桃赞叹一声,朝着老板赞了一句。 瓜条是腿臀部的肉,劲道好嚼,上脑则是脖子处的肉,柔嫩,二丫喜欢吃瓜条而洪七喜欢吃上脑,像涮锅子一样涮着吃,倒是很不错。 这一顿吃得三人都腆着肚子出来的,老板还给打了折,真是又饱又划算。 三人就这么一路吃吃喝喝,悠闲自得地来到了泰山脚下的小镇,泰安。 当松竹见到洪七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不敢置信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七,七爷?” 洪七点了点头,手中的折扇敲上了松竹的脑袋,邪魅一笑,“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七爷!”松竹憋着笑,装作自己没看到七爷笑的时候带出来的双下巴,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还给他身后跟着的郁娘子和二丫打了招呼。 松竹身后是一间大院子,和津门或是京城紧凑型的小院子不同,这里的院子是真的大,明明只有二进却占着四进的地。 “这就是三线城市的好处啊”,郁桃一边感慨一边跟着松竹在院子里逛,因着地不算值钱,所以这里面有一个大花园和另一个大花园,而两个花园里面都种着很多花,如今已经快开了,空气里漾着温软的花香。 洪七也跟着转了一圈,而当他想跟着郁桃她们到了后院的时候却被松竹给拦住了。 “七爷,这是安排郁家地方,兆爷还在营地那边等着你呢。” 洪七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个车夫下岗了! “瞧我瞧我”,他用扇子敲了敲脑袋,“我都忘了,不过这么大个屋子,怎么不给安排几个下人?让郁娘子和二丫干活么?” 郁桃赶忙摆手,“没事没事,我们自己做得来。” 松竹得意地一扬下巴,“兆爷都知道,不过这里的确很大,大概半个月会有人过来一趟,是收拾花园的。” “好”,郁桃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的确她们没打理花园的经验。 松竹满意地点了点头,“兆爷还让我问您,晚上是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出去吃和在家吃有什么区别?”二丫很是好奇,歪了下头,“难不成还有人过来做?” 松竹裂开嘴笑了,“原来二丫想让人过来做,那好吧,咱们晚上就找人过来做菜吃!” “那我也要来”,洪七赶忙插嘴,“唉,跟着郁娘子,这一阵子我的舌头都粗了,全都吃的是些乡村粗食。” 松竹瞧了瞧七爷藏都藏不住的下巴,心里不敢苟同。 郁桃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兆麟了,再见面的时候却被他身上萦绕不去的忧郁惊到了,也让她觉得很好奇,兆麟从来不是个看上去羸弱的人,他身强体壮,可总是有着一双比琉璃还要脆弱的眼眸,让人很好奇这背后的缘由,却也会生出些别的欲。望。 “好久不见”,兆麟露出了这一阵来第一个真心诚意的微笑,也觉得很神奇。 这宅子是他让松竹找的,自己也过来看过一次,那时候的宅子还是一片冷寂,而郁娘子过来这半日间,在客厅的八仙桌上铺了桌布,在旁边的小柜子上摆了一只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小酒壶,上面还插了半只将开未开的桃枝。 他暂时只找到这些变化,可最大的变化还是,这宅子里面的气氛不一样了,和这里的主人一样恬静,让人觉得很是舒适。 “你还真请了厨子过来?”郁桃瞧着带着东西过来的一群人,多少有些惊讶,她还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兆麟轻轻点了点头,“只是,有些我吃过觉得不错的,想分享给你。” 原本是他请客吃饭,可话却说得如此甜蜜,仿若是尘埃里开出的花,让人无法拒绝。 郁桃只能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尝尝你背着我们吃了什么好东西!” 兆麟得了她一个俏皮的眨眼,却觉得自己的担心都被打消了下来。 他请来的厨子果然不一般,第一道菜就征服了郁桃的舌头,这是一道用鸡蓉、虾泥、山药做成的芙蓉滑片。 被虾泥染上了些粉色的混合糊糊在温油里滑出漂亮的芍药花瓣样子,看上去挂了油,实则嫩得不行,而轻轻一点米酒祛除了鸡肉的涩和虾的腥味,再配上花花绿绿的配菜,无论从视觉还是味觉,都是极佳的享受。 后面的菜也不让人失望,全都是又温和但吃起来很不错的味道,有浓油赤酱的咸香,也有温婉宜人的鲜嫩。 直到吃到最后一道鱼丸汤,郁桃都觉得完全对自己的胃口。 第五十七章 说实话,祭典其实比郁桃想象的要无聊。 太子龙驾到达三天前,整个小镇就戒严了,街上到处都是守卫军,你要是在旁边多看一眼就会被带走盘问,生怕你怀着什么坏心思。 郁桃带着二丫出去过一次,路上行人皆行色匆匆,低垂着头不敢而视,原本热热闹闹的路边菜摊全被驱散了,而东西市中也不让买卖牲畜,说是味道太冲,怕冲撞到龙子。 原本活力十足的小镇变得中规中矩,死气沉沉,郁桃便不愿意出去了。兆麟听说后,就让松竹给郁桃她们送了菜、肉过来。 他们这菜都是统一采购的,质量自然是比郁桃在街上买到的更好些,就连送来的鲤鱼都比她们自己买的要鲜活。 二丫已经两天没出门了,她虽说很讲义气地陪着桃桃姐,可内心对外面还是很向往的,便扯着松竹问东问西。 “太子什么时候来啊?是不是有很多人保护他?” “太子长得好么?我能见得到么?” “太子就是皇上的孩子么?那他有几个孩子?!” 松竹被她问得有点冒汗,二丫是天真无邪,可很多问题都是不能回答的,“我就是个跟在兆爷后面的小兵,能知道什么啊,我就给你说说我跟着他干活时候遇到的?” “好啊好啊”,二丫就是闲得无聊,撑着脸等着他讲。 “嗯…你知道西市有卖牲畜的吧?就是卖羊的那家,之前让他们走,他们怎么都不肯走。” 二丫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随后她脸色一变,“你,你们不会把羊都杀了吧?” 二丫扭头看向松竹拿过来的那一筐菜,里面刚好有个羊腿,她脸色立马变得煞白,哇一声哭着跑走了。 “……”松竹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就听着二丫一边跑一边大喊着松竹讨厌! 郁桃无奈地走了过来,拎着那个羊蹄晃了一下,“那小妮儿以为你们把羊都杀了呢。” “嗨”,松竹挠了挠头,“若是别人来,可能就全都宰了,可兆爷跟他们说,牛羊怕龙子之气,若是等太子殿下降临,怕是会出什么问题。” 牛羊都是凡物,遇到太子这种不凡之物,自然是会被他身上溢出来的龙气吓坏。这卖羊马的可以少挣两天钱,却不能接受这些命根子的死亡,立马接受了这个理由,带着羊马撤到了乡下。 松竹瘪瘪嘴,“郁娘子,你可帮我解释解释,咱们可真不是滥杀之人。” 郁桃晚上帮着松竹解释了,又说了他会带着二丫去看太子的车驾入城,二丫才知道是误会人家松竹了。 等到二丫跟着松竹出去看热闹了,郁桃则是由一个人在这宅子的厨房里折腾面团。 这次倒不是在揉面,而是在洗面。 兆麟之前给他们送了一袋子很香的面,她做了面又擀了皮包了混沌,现在又想做面筋吃。 洗面筋,便是将揉好的面团一直放在水里面揉搓,经过三四盆水的洗礼,等到水渐渐没那么浑浊,剩下的一团粘稠面团便就是面筋,把面筋擀薄放在蒸笼里蒸。 在等它熟的时候,郁桃将剩下的面水调了一下,在反过来的锅盖上浇上一层,用小夹子夹住锅盖边缘轻轻一晃,就成了一张面皮。 在面皮被烧得太过头之前,郁桃手中的小夹子又变成小铲子,沿着那面皮边缘一拉一转就把它从锅盖上揭了下来,放在了一旁。 等到这面皮弄完,面筋也蒸好放凉了,她这面皮之间抹了油,倒是不难分开,不过郁桃没有将这面皮切成丝,做成凉皮,而是把拌好的配菜,比如说拌好的野菜,还有烫过的豆芽、豆腐皮等等,还少不了刚刚做好的面筋。 郁桃还用自家酿的酱油将之前拿到的一碗芝麻酱解开,调了个香香酸酸的汁,浇在面皮上,她闻了闻这这之间的味道,又浇了一勺子辣油上去,满意地将这面皮卷了起来。 “我这手艺还没退步啊”,郁桃叉着腰在厨房自我夸赞了一句,拿起面皮卷就吃了起来。 她在家里吃得开心,二丫却很郁闷,回来的时候嘴巴嘟得老高,身上还蹭了不少灰。 “这是怎么了?”郁桃很惊讶,赶忙给二丫拍了身上的灰,又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咱们二丫受什么委屈了?” “什么都没看到!”二丫抱怨了一句。 原来松竹是带着她在城门旁的酒店二楼看的,可她觉得没什么气氛,等松竹一走就跑到了一楼去。一楼的确人很多,可也很挤,而且当太子车辇快出现的时候,街上的所有人都被催着下跪,头也不能抬起来。 二丫在街上跪了好久,等到整个车队过去了才从地上爬起来。 她拱进桃桃姐的怀里,呜呜咽咽地说道,“我膝盖疼,呜呜呜。” 二丫觉得自己这一趟真是不值,什么都没看到,倒是跪了很久。 “行了行了”,郁桃拿了药酒给她揉了膝盖,又把她背回了卧房,还将晚餐端了过去,让二丫能好好歇歇。 二丫摸了肚子跟她说,还是家里的饭好吃,好似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让郁桃哭笑不得。 祭典在这里进行了一周,郁桃和二丫也在家待了快一周,直到太子的车辇改去了旁边的行宫,小镇才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郁桃、二丫在这期间也就是在祭典的时候出去看了热闹,泰山官道上陞旗列列,民众也都被允许跟在太子的车辇后方,去往泰山祈福。 只不过她们不被允许去山顶,而是在山腰处一齐拜了,随后就又跟着一大队人下来了,跟旁边兴奋的人们不同,二丫和郁桃都觉得挺没意思的。 反倒是等太子车辇离开后,泰安举办了一次游神,倒是很有意思。 游神是在黄昏举行的,镇民们戴着恐怖的神像面具,穿着破破烂烂的神服,在鼓点中前进、交错,还探头往围观的人这边扫视,那双巨大无神的眼眸扫到谁,谁都觉得毛骨悚然。 二丫被吓得连连尖叫,可仍是抓住郁桃的手不断朝那边张望,又兴奋又胆小的样子让人觉得十分可乐。 游神之后还有打铁花,绚烂的铁花绽放在天上地下,让郁桃感觉自己是看了一场烟花。两人都玩得很尽兴,等回去的时候,二丫在半路就睡着了。 等她抱着二丫到了大宅子门口,就见阴影里立着个人,正是很久没见过的兆麟。 “怎么了?”郁桃将兆麟让进屋里,还给他倒了杯茶,只不过她们出去了太久,这茶已经不是很热了。 兆麟这些日子忙得整个人瘦了一圈儿,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很大的改变,他一口喝干了茶,就在桌边坐着。 郁桃也没说什么,就在旁边忙来忙去,将刚刚买回来的小物件都收了起来。 夜色渐浓,郁桃见他丝毫没有走的意思,便开口问他,“怎么?难道你要在这边休息?” 兆麟终于抬起头,眸色沉沉地盯着她,“郁娘子,你陪我去个地方。” “驾!” 枣红大马在黑暗中前行,郁桃坐在了兆麟身后,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裳,心里多少有点后悔。 之前兆麟说让她陪着去个地方的时候,她还以为又是什么好吃的夜馆子,没想到她就这么被拉上了马一路出了城朝着西南一路奔去。 她身上裹了厚厚的大氅,倒是能抵挡住有些凌厉的夜风,可前面的兆麟却只穿着一身单衣,从她抓住我腰身之间能感受到他身上渐渐聚起的凉意。 在郁桃想要开口说让他歇歇之前,他们到了一处荒林之前,那里等着的是松竹和一辆小马车。 郁桃刚想下来,就见前面的兆麟轻点马磴,随后一点马鞍从枣红马上飘了下来,不由分说把她抱了下来。 “松竹,请郁娘子去换身衣服。” 郁桃有些惊讶,以至于等在马车中换好衣裳,才发现这是一身灰扑扑的男装,她束好头发,低眉顺眼地跟着松竹和兆麟,乘着马车绕过了荒山。 一座沉默的碑林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守门的小太监见到兆麟过来,慌忙拎着灯笼过来接,“爷,您终于回来了!娘娘们在里面等着您呢!” 郁桃低着头,听着那个“们”字就挑了下眉头,随后就见到松竹给那小太监塞了一大块金子。 她装作没看到,躲在兆麟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随后就到了一处暖堂,暖堂外面看起来不怎么地,可当里面侍女打开门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嗅到了一股奇妙的味道,这味道她曾经在杜大少爷的书房闻到过。 郁桃皱了眉站在那儿回想这是什么味道,就见兆麟朝她转了过来,凑过来低声说道,“你就在这儿,哪都别去。” 他说完就毅然而然地迈进了那间暖堂,郁桃瞧着那道温暖奇妙的门关上,好似是将所有的光亮全都关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在这傻站着?”郁桃后知后觉,可左右看看,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她也不知道往哪去,再一想刚刚兆麟的语气,感觉他那话听上去像是命令,可语气却听上去像是祈求。 她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还靠着柱子打了一会儿瞌睡,就听到里面传来什么破裂的声音,随后沉着脸的兆麟就走了出来。 “走”,兆麟直接拎住了她的后领,带着她踉踉跄跄向前,直到走进了旁边的一处院子才将她给放开。 郁桃咳嗽了两声,感觉这一夜过得颇有些莫名其妙,而兆麟仍是紧绷着一张脸,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领着她到了一处暖房前,示意她进去休息一会儿。 “等一下”,兆麟的声音有些无力,随后郁桃就感觉自己手中被塞了个小瓶子,“一会儿你擦一下,脖子上。” 郁桃看出了他的后悔,也瞧见了他紧紧抿着的嘴角和右脸上微红的手掌印。 “这个啊…”兆麟莫名变得有些开心,紧绷的嘴角稍稍上翘,随后满是柔情地看向她,“谢谢。” 这句谢谢来得有些没头没尾,就像这个奇奇怪怪的夜晚,郁桃瞧着他离开的背影,瞧了眼已经发白的天边,打了个哈欠转身进了屋。 有什么事,还是睡醒了再说吧! “……”,郁桃醒了,然后发现自己躺着的并不是之前的那张床,她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发现的确仍是自己的那件里衣,便稍稍松了口气。 可郁桃还是想叹气,她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剑和画卷,感觉这件事之前也发生过。 她从床上起来,瞧见屋外恍恍惚惚有个人影,便裹着被子下了地,特意放重了脚步声。 “郁娘子?您醒了?”松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惧怕又带着点心虚,他也不给郁桃应答的时间,接着说道,“娘子您在这儿稍等等,兆爷,兆爷他马上就过来!” 郁桃倒是很镇定,甚至还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摁着太阳穴闭目想着昨日是到底怎么中了招。她首先回想起来的不是昨日睡前的情况,而是那抹奇怪的香,那好像是被唤作龙涎香。 随后想起来的是杜大少爷小小的炫耀,“龙涎香极为难得,娘找人从龙泉带回来这么一块儿,就值千金。” 价值千金的龙涎香,就连杜家每次也只是刮下一点混进熏香里,而昨夜那间暖堂中却冒出了浓浓的香气。 郁桃想到了香,也就找出了她昨夜被暗算的原因,她那暖屋里也点了香,怕是被谁动了手脚。 此时的那间暖堂却比昨夜还要冷,兆麟第一次对面前的美妇人发了脾气,“你为何要动我带来的人?!” “怎么?”那美妇人与他有着六分相似,只是比他还要更贵气一些,仅从眼角看出一些年纪,“你带着她过来,不就是来给我看的么?” “这样的女人”,那妇人站了起来,觉得兆麟很是陌生,“哪找不到呢?可你偏偏带到我面前,还连藏也不藏,就这般带进来,你是生怕我看不到么!” 美妇人一拍桌子,手边的骨瓷花雕杯应声而掉,“赵毓麟,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东西?就是为了这么个玩物,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棠太妃还须谨言,毓乃当今圣上讳字,万不是我这种人用得起的”,兆麟冷了脸,“我是什么人,不过是个连自己的姓都找不到的可怜虫!是不被承认的人,是无根之萍,是没有族谱的可怜虫!” “哈哈哈哈”,兆麟泪流满面,对着面前廿年间样貌丝毫未变的棠太妃,也是他的生母,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我真的,是先皇的遗腹子么?” “放肆!”棠太妃怒气冲冲上前,又是一巴掌要想扇过去,可这次却被兆麟给捉住了。 “娘”,他从来没这么喊过,却想在此时喊上一声,趁着她愣神的工夫,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可从今日起,我不再奢望姓赵。” 他被这个姓化作的囚牢困住了太久,久到为了这个姓做了太久的傻事,而今说出了放弃,反倒像是搬去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兆麟从暖堂出来,将里面娇娇怜怜的哀声置之脑后,恨不得立马飞到郁娘子的身边,想要告诉她,也想要感谢她,感谢她在身边给了自己勇气。 可真站在了自己的寝殿门前,兆麟又犯了难,他一早睁眼就见到郁桃被人抬到了他的枕边,虽说他什么也没做,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郁娘子… 怕是不会再原谅他了。 第五十八章 “爷”,门外守着的松竹见到他才松了口气,跑到他身边小声说到,“郁娘子就问了一句我是谁,随后就没话了,小的也不敢进去,您赶紧去看看吧!” 松竹猜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可一看自家爷黑漆漆的脸也明白这中间必然是郁娘子受了委屈。他一直跟着兆麟,自然是知道郁娘子在他心中有着格外不同的地位,这时候也为两人着急。 兆麟点了点头,“你守在这里,擅闯者,杀!” 兆麟是真的动了杀意,可在进门之前,他却将身上的戾气一扫而光,揉了揉眉间嘴角,才推开了门。 屋里很安静,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免有些心慌,可又觉得安心,屋内是有呼吸声的。 她没走。 兆麟走过小厅,注意到茶杯有人用过,他停下来想了想,又倒了一杯茶端着走过了百宝阁,到了内室。 红烛已灭,残香未尽,内室中有些昏暗,郁娘子垂头靠在床柱旁,听着他的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兆麟心头颤了颤,张了张口,讲不出话来。 他端着那杯水,进不得退不得,杯中茶水一如他乱掉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清凉的茶水落在他手背上,让他发觉这竟是一杯冷茶。 “站住。” 郁娘子的声音不大,还带着点嘶哑,却让刚抬脚的兆麟停了下来。 “我只是想给你换杯热茶。” 兆麟的心不安地鼓动着,话尾带着颤动,等待着郁娘子的宣判。 可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回答,他忐忑地抬起了头,却见郁娘子已经倒向了床榻! “糟了!”兆麟心慌意乱,丢了茶杯就往床榻那边冲去,直接跪在了她的身边,往日总带着浅浅轻笑的脸,如今却是苍白着没有任何颜色,那双似乎总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也闭上了。 “郁……” 金色的刀光在昏暗中也很明显,兆麟瞧着它直冲自己而来,瞳孔一缩,手下意识的想要阻拦,却被他自己咬着牙忍住了。 “罢了……”兆麟心中一声长叹,微微闭上了眼,甚至还稍稍挺胸,将自己的要害露了出来。 可预想的痛却没落在胸口,他只觉得听见一句冷笑,随后整个人被拽着就是天翻地覆,然后同时有温热和冰冷挨在了他身上。 冰冷的是他喉结处的小刀,温热的,则是跨坐在他身上的,郁娘子。 “看你还算有觉悟。”郁娘子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可那把小金刀却牢牢压在他的喉结上。 兆麟的脑子一片糊涂,不是为了金刀,而是因为她的靠近,温热透着衣物传来,烘得他如坠云里雾里,如是年幼闯入浓雾碑林中的自己一样心乱如麻,看不透来时路瞧不见去时处,直得僵在原地。 可又,略有不同。 “咕咚”,他听到自个儿吞口水的声音,今晨早些时候被慌乱和愤怒压下去的那些邪念死灰复燃直冲灵台,乱得他连自己被小金刀割伤了都意识不到。 “呵。” 他好似听到郁娘子的一声轻笑,随后那冰冷的所在慢慢离开了喉结处,沿着衣襟渐渐下滑,到了他刚刚露出的要害。 “果然……”,兆麟心有觉悟,若是一刀捅了他能让郁娘子消气,那就让她消气吧,的确是他没能保护好她,也是他一次次愚蠢地让她遇到危险。 是他不够强大,也不够果断。 小金刀的确异常锋利,当那小刀划破自己胸前衣物时,兆麟还在担心郁娘子会不会伤到自己,而当那一触冰冷压住了他的心跳时,他竟是打了个寒战,一股莫名的感觉从那一处传到四肢,在热的发烫的肌肤上冰出了粒粒肌点。 “别动!” 郁娘子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兆麟立马停止了颤动,他感觉自己一身武力在此时尽失,竟是生不出反抗她的半点力气。 “疼么?” 短暂的呼吸拂过他的脖子,兆麟才发现那里在流血,他刚想开口回答,却感觉到了一种湿滑温热的触感。 “果然有血。” 兆麟怔了一瞬,才意识到那是什么,随后就感觉大脑一片混沌,好似炸开了无数烟花,那烟花仿若是炸在他眼前,让他一阵阵发晕看不清眼前人。眼前人仿若是水中月,而他即将淹死在水里的那旅人,张开了嘴,却吸不到任何空气。 这内室怎么能一点风都没有? 奇怪的想法划过兆麟的大脑,即将溺毙的窒息反而给了他极大刺激,他的双手紧紧握在腿边,大腿绷得笔直,硬生生地出了一身汗。 “别动。” 这是郁娘子又一次说出这句话,还伴随着拍打他大臂的动作,听起来有点嫌弃和嗔怪。 可说来也奇怪,兆麟竟觉得自己被拍过的地方放松了下来,心神都随着那只到处乱拍的小手飘逸,没能注意到另一把金刀也在他身上划来划去,很快就将将他身上的衣服划了个七零八落。 兆麟的放松也只有一瞬,很快那只手就顺着他衣服上的破洞摸了进去——或者说他身上还挂着的那些碎片根本挡不住郁娘子的那只手。 高低不平的丘陵上拂过温热的风,风或许是无意,可草地上却渐渐凝出了晨露。 清风本无意,何故乱我心? “唔”,兆麟忍不住闷哼出声,却是那手指不安分地掐了他一下,他咬住了后槽牙,利用仅存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仍记得郁娘子还在生气,若是自己还不听话,怕是会惹她更不开心。 郁桃身下的人面色潮红,呼吸凌乱,身上的肌肉紧绷,明明有着一身的力气,明明伸手便可解除此时的危险,可他却将一身力气都用于克制自己,将所有主动都交给他人。 他强大,可又异常微弱,强悍,却偏偏敏感。 可若兆麟能看到眼前人的样子,就会发现她异常清醒,一只手握着的小刀就悬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 她另一只手四处煽风点火,搅乱一池春水,引来灭世洪灾,随后功成身退,还在旁边的锦被上擦了擦汗。 兆麟则像是条搁浅在沙滩的鱼,只觉得浑身酸痛喘不过气,他察觉到那只手的离去,还在想郁娘子到底消气了没,就感觉到了那人突如其来的靠近与抽离。 “今日过后,你就别再来找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起来了再改错别字 果然gb才是我的归宿 第五十九章 从泰安回来,已经是三月初了,春风吹进津门港,带走了冰层,带来了海船和客商,还有北上的游人。 等到三月末,津门港就更热闹了。 熙熙攘攘的津门港除了遮掩不住的海味,还有这一股香气,在原来被烧毁的那一排房子处,建起了一栋食肆,旁边还建了一栋类似茶楼的二层小楼,不过还没有开始营业。 食肆倒是已经开门了,还是第一天营业,门口就挤满了人。 “郁娘子,二楼已经坐满了。” “郁娘子,锅子已经做得了,现在就上么?” “郁娘子,一楼也坐得差不多了,咱们真的要送面么?” “嗯”,郁桃从厨房里走出来,挽起了袖子拿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面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都是老街坊老食客,咱们今天开业的好日子,给各位送个喜!楼上的锅子也开始上吧,至于面晚点再上。秀娘,你去后面瞧瞧,山东坊的酒送来了没有。” “好咧”,得了她的准话,围在厨房外面的人们都散了过去,各自去做自己的活。 郁桃则是站在了厨房外面,瞧着熙熙攘攘的大厅,还觉得有些不思议。 她们从泰安已经回来了快一个月了,郁家食肆不但建好了,还和她画的图里装饰得一模一样,房屋也已经透过气,只要购置些厨房用具、招人、定下菜单就可以开业了。 郁桃在家想了两日,将这食肆的主餐还是定为了面,不过除了之前做过的阳春面、臊子面、砂锅面之外,还新研制了金鱼面、麻辣臊子面等等。 当然,将自家小面馆升级成了二层食肆,肯定也不能只卖面,郁桃请了一位厨子,做的倒不是什么八大菜系的菜,而是擅长做家常小炒的师傅。 这位师傅自己擅长做的是各种炒时蔬、小炒肉、烩河鲜等等,而跟主厨商量了之后,郁娘子选定的是炒鸡、脆鱼锅、大炖肉这种看上去粗却实在的硬菜们。 她选这些菜的理由倒也不全是因着分量大,而是这些菜吃到最后都可以下面,用汤汁来拌面,味儿又足吃起来又舒坦。 郁桃将秀娘也叫了回来,可吴娘子却因着家里人出了事要过一阵才能过来,选菜便是他们几个人一起决定的,一开始大家都觉得郁娘子选得这几个大菜听起来都有些不靠谱,可当她亲自下厨做了一大锅辣炒鸡端出来,众人全都吃福气了。 微辣的鸡肉搭配上麻椒和土豆,这样的简版大盘鸡吃起来很对胃口,特别是最后在汤里面混进了韧劲十足的皮带面的时候,大家都吃的很开心。 炒鸡、大炖肉这样的菜倒也是真的不算讲究,不过是吃个分量和味道,刚好和上这津门港来来往往人们的需求,毕竟会来食肆吃饭的,大部分都是行商和旅人,至于达官贵人们肯定会自带厨子,也会进城去吃金门楼或者是春风岳,自然不会来她们这样的小饭馆儿。 郁桃对自家食肆的定位很准确,不过她还是准备了一道招牌菜,那就是脆鱼锅。 这道菜却是从去年就开始准备的了,林家送的小庄子里有着一个大水池,里面养的大多是鲤鱼和草鱼,而郁桃去了之后就要求他们将鲤鱼全都捞了,改养草鱼,还说要用这些草鱼做大生意。 庄头不知道这草鱼能做什么大生意,不过自从郁娘子关心起了这些草鱼们,它们的日子就过得很不错,每日都吃的很好,还让庄头四处去收蚕豆给它们吃,今年更是开了一片地,专门种喂鱼的豆子。 这样养出来的鱼味道和原先的草鱼完全不同,庄子里过年的时候捞起来两条,原本是想红烧呢,谁知道却是炖不烂也炒不熟,吃起来不像是鱼倒像是什么树皮,咬都咬不动。 若不是郁娘子早就说过是要喂出来这样的鱼,那庄头可真要吓死了,他还以为搞砸了郁娘子的大生意呢! 草鱼喂了蚕豆,就像是吃了蛋□□的鱼,不能再称之为草鱼了,郁桃给它起了个简单的名字叫脆鱼,而脆鱼锅就是在鸡汤里面涮切得薄薄的脆鱼片儿,烫着吃。 这锅鸡汤是有讲究的,用的老鸡、猪骨、炸过的鱼骨熬出来的,汤底带着一点儿白,上面却飘着一层黄澄澄的油,端上来的时候看起来平静无比,可将切得像窗纸一样的鱼片投下去的瞬间,破油而出的热气将鱼片瞬间从透明的粉红色变成了嫩生生的白,只余下筷子旁的一点异样。 这样的鱼片进口却不是想象中的滑,而是脆,是弹脆的口感,是柔韧鲜美,带着一点吃牛筋的感觉。 “好吃!”二丫第一次吃到这样的鱼片,像是在吃大片毛肚,又像是吃到了黄喉,这两种东西都是之前在泰安时候,托松竹的福才吃到的,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黯然。 自从自泰安回来,不,就是从在泰安的某天起,兆麟大哥再也没出现过,松竹哥每次过来的时候也是行色匆匆十分黯然,而她忍了很久之后,在回来的船上终于问过桃桃姐一次。 “赵大哥是不是很忙?等咱们的饭馆开门,他会来么?” 二丫还记得当时桃桃姐的微笑,和她那句,“你若是这么喜欢他,我将你送去他府上怎么样?” 虽说那时候她是笑着说的,可二丫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毛骨悚然,她觉得自己还是以后都不要再提起赵大哥为好。 其实郁桃和兆麟倒也不是没有联系,她们先前回来的时候得知这盖房子的钱兆麟都出了之后,她就将自己这边全部的钱都给了松竹,可第二天在正堂里又发现了送过去的钱匣子,里面还多了好几张银票。 作者有话要说: OTL 感情流果然是消耗情绪的 愤怒于家国的时候 差点把赵大爷写去打仗 第六十章 兜里的钱多了,郁桃的选择也就多了起来。 她和大厨商量了一番,又请了个小掌勺过来,按照季节先将食肆的菜打了个底,又开始琢磨怎么将这面给做得更好。 一楼的厨房分成了两间,王大厨带着小掌勺、两个打荷的在左边那个稍大的厨房,负责煎炸炒炖一切菜品,而另一间则是由秀娘子领头的面间,这里之前只有一个大陶罐,如今却又加了两个。 大陶罐里装的就是郁家小面馆的根本——底汤,之前的那一罐子是郁娘子在开业之前熬得,用的还是之前吊汤的配方,只不过两三个周之前就开始熬制了,多少熬回来了点老汤的味道。 “哎哟,咱们之前的那锅汤,真是浪费了!”秀娘子想到在火灾里面被烧坏的那一锅老汤,还是心疼得不行,再一想被火灾毁掉的小面馆,更是心疼得不行。 郁桃倒是看得很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秀娘,莫要想之前的事了,还是往后看吧!” 她往着面厨里又加了两个大陶罐,自然是要加两种汤底,她们面馆之前的汤底是三鲜骨汤的,如今要加的是一种蔬菜高汤和用各种贻贝、鱼熬制出来的鱼白汤。 这贻贝鱼白汤是她用之前在船上吃鱼面的汤底改出来的,用的是煎过的大小黄鱼、银鳕鱼头还有炸过的鳕鱼骨头,还有上好的贻贝、海带。 鱼白汤熬出来是奶白色的,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鱼油,都是从鱼骨头里面熬出来的,这样的鱼汤清淡鲜甜,却有一个问题,这鱼汤上面没多少油,不太好保存。 于是郁桃又往汤料里面加了鸡骨和鱼胶,这才在汤面上形成了一层厚厚的油胶混合物,将奶色的汤压在了下面。 “阳春面、卤肉面用骨汤,素面、笋面用蔬菜汤,那鱼汤是用来做什么的?”秀娘子翻了翻目前定下的几种面,没找到要用到鱼白汤的地方,不免有些担心,难道面厨这边还要添上其他的面? “是要做新面的”,郁桃点了点头,“除了面,我想咱们现在人多了起来,早市也该开起来了。” 她找小掌勺的时候,又雇了几个人过来,就是为了将早市的摊子撑起来。 “早市的样数不用多”,郁桃想了两天,想出来了四样,“一个还是咱们的阳春面,速度快分量大,让大家吃个饱,另外就是加个馄饨,再加上一样粉。” 郁家食肆现在也不只是光准备干面,炖鸡里的面和鱼里的面都是油面,得每日现准备,而砂锅里的面也改成了手擀面,这样能让砂锅里的汤更浓稠,滋味儿更好。 这每日要备的面多了,再加上一份馄饨皮儿,倒不是很难,只是这馄饨的馅儿秀娘子却有些把握不住。 郁桃既然提出来了,那自然是有准备的。 她用的是菜肉大馄饨的做法,用的是一年到头都有的菘菜。将菘菜切成细颗粒,加上盐腌上一会儿杀杀水,再剁些三分肥七分瘦的大肉馅儿混在一起,加葱姜蒜水、盐、香料碎、胡葱拌好,包成沉甸甸的小元宝就成了。 这菜肉大馄饨的优点是皮薄馅大,一口下去满满都是肉汤,吃得格外过瘾,而馄饨汤用的却不是煮馄饨的水,而是调过味的鱼白汤,再撒上点儿葱花点缀,那味道真是又鲜又香,回味无穷。 而郁娘子提出的粉则是要在春末的时候再上的,她之前在聊湖那边吃了鱼粉,回来后就念念不忘,这鱼白汤其实也是为了粉准备的。 聊湖鱼粉用的是细粉,而郁桃想在店里面做的却是粗粉,毕竟粗粉更适合做砂锅,而一旦将粉制出来,那食肆里面的主食样数就能翻一番,而不管是鱼粉、臊子拌粉,那都是又好吃又好做的美味。 郁家食肆一开业就送了老食客三天免费的面,让过来的人都知道这里虽说升级了却没涨价,原先的阳春面、臊子面还是那个价钱还是那个量,能让码头上干活的兄弟们吃个饱,甚至还有了优惠,若是加一文钱就能得到一碗卤得格外入味的萝卜猪杂,让只能吃得起阳春面的兄弟也能沾点荤腥。 新店开业,郁桃在店里忙活了四五天,见着情况慢慢稳定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虽说员工之前都培训过,可在这四五天中还是出现了不少纰漏,郁桃将这些都记了下来,打算回家歇歇后再处理。 她如今还是住在兆麟先前给她们找的那间小院儿中,倒不是郁桃想要赖在这里,而是小面馆招收的员工比之前计划的要多,后院留的几间房子全都给他们住了。 而她也拖了牙人找合适的住宅,可找了好几家要么是房子不太合适要么就是价钱谈不拢,最近她又忙,就这么拖了下去。 郁桃心中对兆麟仍是感激的,不过她既然做了要将食肆利润分一半给的他的决定,就不会在这些小事上矫情。 她补了一觉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正在院子里坐着琢磨食肆管理的事儿,就听到二丫咋咋呼呼地叫喊着跑了进来。 “姐,桃桃姐!”二丫背着书包,双手还拎着个藤篮子,一路跑得跌跌撞撞的,到了她面前。 她将藤篮子一下放在了石桌上,掀开盖子,“姐你看,三花回来了!” 盖子被掀开的一瞬间,一只大三花猫就从里面跳了出来,凑到郁桃身边,亲昵地用脑袋拱了拱她的鬓角,尾巴还绕上了她的手臂。 “真的是三花啊?”郁桃也惊喜得不得了,之前三花是被养在小面馆的后院里的,火灾发生之后她们也在周围找过,却是一无所获。不过在废墟里面倒是没发现三花的身影,就知道它可能是被火势吓得跑远了。 “你在哪找到的?”郁桃摸了摸三花的毛皮,发现它原本被养出来一身油光水滑的皮草有点干枯,心里暗自决定要给自家的大三花好好补一补。 二丫拖着下巴看郁桃摸三花,心里其实对三花亲近桃桃姐有些嫉妒,“就是在咱家食肆啊,我下午去食肆玩,在后院吃馄饨呢,就听到墙上有猫叫,一看就是它。我叫了它两声它就跳下来了,我就叫秀姨给我找了个篮子把它装回来了。” “好家伙,还挺聪明的”,郁桃奖励般地搔了搔三花的下巴,“以后就在这儿享福吧,小家伙!” 半年没见,三花其实已经不是一只小家伙了,仔细看它耳朵上还有一个小缺口,看来在外面没少兴风作浪。 二丫瞧着三花在郁桃手里眯起了眼睛,嘟了嘟嘴,“明明之前我和香儿最好了,还是我给她起的名字。” 郁桃停下手,又翻了遍香儿的皮毛,“你还是先别跟它玩,等我给它洗个澡再说。” 香儿的耳朵动了动,可能是听到了洗澡两个字,警觉地站了起来,随后往旁边一窜,在二丫的惊呼声中就上了墙,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更新 第六十一章 “香儿怎么跑了?”二丫急得不行,提起裙子就要往外追,却被她桃桃姐给扣住了。 郁桃瞥了她一眼,“莫急,有缘终会回来的。现在你赶紧去把账本理一理,再不理我脑袋都要疼了。” 将面馆升级到食肆,最大的挑战其实并不是菜品、人事的管理,而是这本账。 如今郁家食肆还差个掌柜也差个账房,掌柜倒是有了眉目,是相熟的牙人帮忙找的,下旬便能从老家回来,可这账房一时半会却是找不到人。 津门港本身就是商贾兴盛之地,这里账房不少,可也架不住这里的商行、货行众多,特别是开春之时海冰融化,北上的商人们早就将本地账房们一抢而空,偶有遗漏,那也是因着要价太高了。 倒也不是郁桃思虑不周,她自打从泰山回来就开始找账房,可比二丫和她水平低的她又看不上,而手段老道的老账房她也请不起,人家也不想来这小饭馆做工。 一来二去,此事就耽搁了下来。 好在二丫回来之后就像开了窍一般,在算筹方面一点则通,就连庞夫子都夸了她好几次。 而在记账这方面,二丫对郁桃简化的三联记账法也熟悉了起来,就在学习之余担起了记账的职责。 可二丫毕竟年纪小,下学之后想的更多的是吃喝玩乐,一听要她记账还不给追香儿,这嘴巴就嘟了起来。 “真是的…好狠心的桃桃姐”,二丫一边嘟囔着一边慢吞吞地往明堂走,她倒不是只说香儿,而是看着跑掉的香儿,不知道怎地就想起了赵大哥。 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被“恐吓”过一次的二丫生怕自己再提兆麟就会被送去兆府,说完这句话就心虚地看了看郁桃,一溜烟儿跑去了明堂。 郁桃当然能看出这小丫头的鬼心思,她却也没戳穿,而是走进了厨房,开始研制新菜。 如今她的工作不再是守在厨房里面煮面,而是要对食肆的菜品和人员把关,津门港作为天下商贾汇集之处,美食肯定是少不了的。 而郁家食肆虽说在港口占据了有利地形,可若想要在津门美食界站稳脚跟,那只靠脆鱼这一样好东西可是不行的。 转眼到了禁渔期,港口卖鱼的少了,长春楼等津门有名的馆子都受了影响,纷纷将自己的招牌海鱼下了架,转而做起了花宴。这也是老牌酒楼的传统,在禁渔期一般不售卖鲜鱼,而是趁此机会做些应季又文艺的花宴,招揽的是学子文人。 郁家食肆的大厨原本也是要这么做的,打算以桃、杏为题做些菜肴糕点,却被郁桃给否了。郁桃很清楚,他们食肆在这津门港,面对的绝不是文人学子,而是商贾旅客,盲目跟着县里的老牌馆子走,坑的只能是自己。 “王大厨”,郁桃对他倒是尊敬得很,端起他做的桃花肉丸笑着说道,“大厨,咱们小店最大的特点就是量足,您这桃花丸子做得倒是精致,可一碗若是几十个搁在一起,原本的意境可都没了。” 王大厨被她的说法逗笑了,这桃花丸子是肉馅、马蹄混了茜草粉面做出来了,有鹌鹑蛋那么大,上面还嵌了桃花花瓣,应该是盛在小碗里,浇上清汤撒上花瓣,优雅地呈上去的。 可若是按照郁娘子的说法,这一碗桃花丸倒不像是桃丸了,倒像是一锅烩蛋,王大厨笑得不行,挥挥手让徒弟将自己做的菜都端走了,“郁娘子,那您说怎么办?” 郁桃狡黠一笑,“如今不是禁渔了么?我在禁渔前买了不少鱼,全都冻起来了!” 她也是废了心思的,专门找了出海的大船,买了一船的鱼,如今都在自家宅子后的地窖里。 “什么?!”王大厨很是惊讶,又立马犯了愁,“郁娘子,你,你这做事要跟我商量啊。买一船鱼是要做咸鱼吗?这马上天气就要热了,咱们就算是全腌成咸鱼,这,这也不好放啊,何况咸鱼怎么做啊?” 郁桃挥挥手,“莫急莫急,我还买了两块冰,如今这些鱼好好的呢。” 王大厨更是眼晕,这一船鱼虽说要一两百银子,可是,可是也没这冰值钱啊!他苦笑着说道,“郁娘子,您这,您这到底是有什么大计划,倒是跟小的通通气再做啊!” 郁桃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是误会了,“这两块冰倒是没有你想的贵,刚好赶上制冰鉴清理冰库,算是半买半送。” 这事还得感谢洪七,是他使人给郁桃递的消息,才能这么便宜拿到两块冰,也是因为拿了两块冰,她才敢去买了一船鱼。 郁桃还真是有计划,她今日也带了两条海鱼过来,打算跟王大厨商量一下该怎么做。 这种冰鱼的口感肯定是比不上鲜鱼的,做不了清蒸,甚至连烩、煎也不太行,王大厨有些惆怅。 郁桃却提了个法子,说是要用这些鱼制成鱼丸,或者说是形状特殊的鱼饼。 王大厨听了她的想法就立马动手,将两条鱼交给小徒弟处理,自己则是打开了装满香料的橱柜,开始思考配料。 郁桃则是从旁边的面馆舀了小半锅蔬菜清汤过来,笑着说道,“王大厨,今儿我就献丑了。” 王大厨眼睛一亮,知道这渔娘子是不动手则以,动手就会拿出来好菜。 老南瓜去皮切片放在蒸笼里蒸上一盅茶的功夫,拿出后放入油锅翻炒到成糊状,在加上蔬菜清汤熬煮到浓稠,金汤就成了。 而旁边的小炖盅里面则是炖煮着她提前泡着的鱼胶,这零散的鱼胶不算值钱,可煮出来的汤汁和好鱼胶倒是差不多,而郁桃要的也就是这汤汁。 将这汤汁和金汤混在一起,整个汤头就有了质感。 王大厨用勺子稍稍一拉,就见原来有些粗糙的南瓜颗粒被胶质裹在里面,有些朴素的金黄色就转变成了亮晶晶的胶质,看上去很有质感也很高级,“不错。” 郁桃笑了笑,将这汤放在了一旁温着,又拿起处理好的鱼,递给了王大厨,“这剁鱼蓉调味还是得您来。” 王大厨哈哈大笑,也当仁不让,将鱼接了过来,也就是一把刀,直接将这鱼肉在案板上碾成了鱼蓉,鱼蓉里加上少许淀粉,两个蛋白,再加上一些马蹄粒和调味搅打上劲儿。 “唉唉”,郁桃见王大厨习惯性地就将这鱼蓉抹在手上开始挤丸子,赶忙叫停,“这不做丸子。” “不做丸子?”王大厨手停了一下,就见郁桃将案板上抹了油,挖一勺鱼蓉抹上去,用一条特殊的铁尺抹来抹去又开始整形,很快就做出了两枚圆圆的铜钱。 这铜钱的模样比着平日里他们用的可要大得多,也让王大厨来了兴趣,他从旁边取了个勺子,也开始做这铜钱鱼饼,而做好的鱼饼被放进了烧热的油中炸成了金黄色,又丢进了金汤中滚了滚。 王大厨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还用剩下的鱼蓉捏了好几个元宝,也炸了放进了金汤锅里,惹的郁桃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锅金银满堂被分成了两小份,王大厨和郁娘子分别对它们进行了调味。 王大厨想了想,去面厨那边挖了一小勺骨汤,又往汤里面放了酱油和虾酱,主要突出的是这金汤鱼饼的鲜味,而郁桃则是拿了一个罐子出来,里面是腌制的剁椒。 这种红彤彤的辣椒是吴娘子家那边的食材,这剁椒也是她捎过来的,郁桃挑了几个剁碎放进金汤里煮,想了想又放了姜丝进去,又加了些自己窝的酸菜丝,再调下咸淡就好了。 王大厨比她技高一筹,用虾酱就将味道调好了,不过他在尝过郁桃所调的金汤后却是赞不绝口,“酸辣甜咸,真是浑然天成。” “哈哈”,郁桃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尝了尝王大厨调制的汤水后却有些惭愧,少许鸡汤和虾酱将这碗汤的鲜味全都激了出来,“您这才是妙手天成啊,这味道真棒。” 王大厨正在收拾刚刚用过的锅碗,听得郁娘子这么说,转头过来呵呵一笑,“老身这都是经验,你小小年纪却能调出这样的味道,却是让我惊到了,这两种汤我会再调制试试,肯定给你交给个满意的金银满堂!” 郁桃点了点头,“我这都是为了过几日的财神节,您再看着搭配几样,咱们啊,给码头的大伙儿都搏个好彩头。” 津门港这边很是迷信,初五要送穷神,四月初七是每年第一个财神节,商行货行都会在门口挂一只美人风筝,因着这四月的财神节,迎的是范蠡这位商圣。 郁桃第一次知道这风俗的时候调笑说津门港的人太八卦,可如今她却觉得大家开发得还不够。 今年的财神节还没到,郁家食肆就早早地放出了消息,会在当日推出迎財宴,还会在门口发放酥饼,据说这酥饼是当年范蠡与西施初遇时吃过的。 这故事是郁桃找才子现加工的,用的是现代小吃常用的乾隆下江南的套路,还提前找了茶馆先生在各处宣扬,终于在财神节这一日,郁家食肆一开门就迎了个满堂红! 第六十二章 财神宴搞得还算不错,而在宴席结束后两个月里,郁桃和王大厨又推出了家宴和会友宴,这宴上的菜用的都是应季的食材,而走的都是量大价优味美的路线,一下子就在港口周边打出了名堂。 眼瞧着天气越来越热,禁渔期也快解除了,王大厨那边又在准备新菜,而秀娘子领导的面厨也打算将如今的汤面下一部分,上些凉面。 她在做事上一丝不苟,可在开发新品上却仍是有些心虚,一大早就等在饭馆里等郁娘子。 郁桃这几日都跟在采买在菜场、渔港逛,他们店的肉类一直都有稳定的货源,可菜和鱼却是需要采买来市场,一是新鲜,二是时不时能遇到些山货或是珍奇品种,便能给食客们带来些惊喜。 这一日倒是在市场买到了好东西,郁桃将从早市上得来的一篮子藕带交给了王大厨,叫他试着做一做,而等她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了靠在墙边哀怨地望着自己的秀娘。 “这是怎地了?”郁桃有些惊讶,却被秀娘子一把拽住扯进了面厨那边。 “好娘子,你这些天都给王大厨出主意,好菜都出了那些道了,难道是忘了咱们可是面馆出身的啊?”秀娘子宛若烟雾般的细眉绞在一起,满满都是哀怨。 “咱们食肆的面不是卖得很好么?”郁桃拍了拍她的手,“秀姐姐,你做得很好。” 秀娘子一开始在独自管理面厨的时候还有些不安,可是在开业的这两个月里越做越好,如今的气势也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郁桃看着她自信挺直的肩背,心想若是从前,秀娘可不敢这么同她说话的。 秀娘得了郁桃的认可和赞扬,心里美滋滋的,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她捂着嘴笑了一会儿,可又想起来了她找郁娘子是有要事的。 她才想要开口,就见郁桃又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肯定不会忘记面馆的,咱们定的那些粉就要拿过来了,之前说过的砂锅粉可以做起来了。” “那倒是很好”,秀娘瞧着旁边那厨房时不时出了新菜,心里压力还是很大的,如今知道自己这边可以做粉了,还是很开心的。 之前郁桃做过一批米粉,还做给食肆里的大家吃,反映都很不错。 秀娘想了想问道,“眼瞧着马上就要到夏天了,砂锅粉可能也…” “放心吧”,郁桃眨了眨眼,“这次还有别的安排,过两日东西就送来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秀娘这才笑开了花,拉着她的手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面厨这边的!” 郁桃的确是有所准备,她们食肆在港口上,往来最多的还是商贾旅人,他们通常都来去匆忙,口味也比较重。 她准备了两种,一种是由臊子面改成的过水臊子面,面用的是宽面,臊子看上去和之前的差不多,只不过却减了臊子里的肥油,省得放凉了之后腻得慌。 不过油少了香味也少了,郁桃还预备了不少蒜末,上桌之前只要往那冒尖儿的宽面上撒上一把,随后再泼上一勺热油,那香味就全出来了。 “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郁桃准备的另一样儿拌米皮里也有着大量的蒜,只不过是像凉皮儿那样制成了蒜水,加上黄瓜丝、咸肉和蛋皮,便成了一道解暑开胃的美食。 郁家小面馆的面花样繁多,一直以来都是附近商行货行的食堂,而他们在开渔时更是搞了一席大宴,让港口鱼老大赞不绝口。 这宴席是郁桃和王大厨安排出来的,用的都是津门本地产的鱼,做的也都是鱼老大们没吃过的风味。鱼老大指的是津门港附近出海打渔收鱼,也对外出售鱼的行首们。 他们多和津门县的官吏或是江湖势力有关系,拥有给鱼定价的权利,也能决定给哪家供货。郁家如今的生意可比面馆要大,需要的鱼也比之前要多。 郁桃早先就想过要请一请这些鱼老大们,不为别的只为混个脸熟,以后也好做生意。不过鱼老大们却不是那么好请,她递过好几次请帖都没得到回应,这一次借着要设开渔宴的名头又递了帖子过去,没想到竟是有了回应,更没想到的是竟来了三位鱼老大同他们的伴当们。 无论是咸香的醩小鱼还是酥脆的炸黄花鱼,都让鱼老大很满意,而让这些渔人们印象最深的,还是一道鱼米满仓和一道石锅鱼片汤。 鱼米满仓端上来的时候并不起眼,瞧上去就只是简单的炸米饼,只不过是做成了个铁锅的模样,在盘子里倒扣着罢了。 喝了点酒的王老大一瞧这菜就哈哈大笑起来,“这玩意我熟,我家那婆娘一年就烧一顿饭,这一顿饭还烧出一锅黑焦锅巴,倒出来就跟这一样,还是锅的形状。” 王老大这么一说,旁边的人就都附和着笑了起来,而跟着送菜上来的郁桃抿嘴笑了笑,露出两个梨涡,“王老大夫妻恩爱,怪不得事业越做越大,咱们这可和嫂子做的没法比,就是取了个锅的形状,里面是糯米同新米混出来的锅巴,让各位见笑了。” 她嘴上谦虚,却伸手拿了一把银质的小鱼叉,伸手一敲就将盘上扣着的锅盔敲碎,露出了里面香喷喷的鱼杂烩,这里面除了有切成花儿的鱿鱼、韧韧的海螺片、虾仁,还有鱼籽鱼肚,配上青红椒还勾了芡,色香味俱全。 脆脆的锅巴一碰到芡汁就变得绵软,无论是配上鲜甜的鱼杂虾仁一起吃,还是单用锅巴沾着汤汁吃都一样美味,口感还特别丰富,让所有人都加快了挟菜的速度。 另一位胡老大也是吃鱼的老手了,单拿着一块锅巴啃了两三口,嚼得嘎嘣脆又舀了一勺鱿鱼花填进了嘴里,不由得感慨道,“咱们也是海上生活的老人了,怎么这郁娘子做的鱼杂一点也不腥呢?” 津门人吃鱼,但不吃鱼杂,主要是受不了它的腥味,而郁娘子端上来的这一份锅巴烩鱼杂,里面还加了腥味不比鱼杂轻的海螺、鱿鱼,可吃出来的却只有香醇和鲜甜。 郁娘子听着这夸奖之笑,又使人端上了另一个大盆,盆里装的却是满满的鹅卵石。 第六十三章 “郁娘子这是要请我们吃遍四海啊,把海底都给我们搬来了”,胡老大看见这锅就感慨了一句,将可能发生的尴尬化解于无形之间,也惹得郁桃多看了他一眼。 她笑意盈盈没有讲话,却朝着胡老大那边轻轻一福身,谢过他的赞赏,心中却有了计较,毕竟这不是今日胡老大第一次替她解围了。 郁桃按下心中疑惑,素手拿起一只大铜壶往盆里倒汤,浓郁雪白的鱼汤落到石头上就滋滋作响,化作一阵醇香水雾,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些鹅卵石却是从河里捞出来洗净,在铁锅里炒得火热盛出来的,看上去不起眼,却是能还将鱼汤瞬间烧干。 郁娘子稍倒了一点就停手,笑着说道,“瞧我,得了胡老大的赞赏,都忘了给各位添鱼了。” 郁家酒楼的招牌脆皖被片成薄薄厚片,才落在鹅卵石上就蜷曲变成了奶白色的蝴蝶,而另一旁的鱼汤也落了下来,降低了鹅卵石的温度,将烧熟的鱼片适时托起,防止它们被烧糊。 “好嫩!”王老大一尝这鱼片就瞪大了眼,连汤也不喝接连挟了好几次鱼片来吃。 脆皖肉质弹嫩,厚薄适中,被鹅卵石烧熟后不但带着些烧烤的香味,还兼顾香嫩脆滑,而它的调味全靠鱼汤,更添鲜甜。 这一顿开渔宴后,郁家食肆的名声更是在三教九流中传开了,慕名来吃席定宴的也多起来了。而他们从渔行订货也更容易了,胡老大还专门搭给她一批成色不算太差的鱼胶,搞得她心中蠢蠢欲动想做些大菜。 可郁桃还是忍住了,按照之前构想的那般去发展食肆,多上一些物美价廉的美食和宴席,很快就成了津门港附近人家过寿摆桌的首选。 这一日,郁桃领了休息的二丫来店里算账,刚进门就瞧见了老主顾王三,他穿戴一新,正扶着自家老娘领着家里人往二楼上。 郁桃瞧着他满面春风,没有直接上前问候,而是找了跑堂的问了问,这才知道王三是带着老娘来过寿的。 “你打发人去芙记买一盘寿桃回来,今日的寿宴打个折扣,再给老夫人做上一碗软烂些的长寿面”,郁桃想了想吩咐了掌柜,自己却没去打扰王家人欢聚,自去账房打算盘去了。 谁知道过了一阵,她正检查二丫做的账,外面就有人报说王三要见她。郁桃才出去就见王三满面红光地迎了过来,笑着朝她拱了拱手,“多谢郁娘子给我娘置办的寿桃。” 郁桃也朝他身后的老夫人福了福,“王三哥,您是店里老主顾了,令堂大寿也是咱们食肆的大事,些许礼物算不得什么。” 王三哈哈大笑,他自然知道这寿桃的价值,可郁娘子这心意却给足了他面子,这番话也恰是说道了他的心坎上,让他在伴当间吹嘘了好一阵,而这又给郁家食肆做了一波宣传。 郁桃笑着将王三一家人送出了门,笑容还没落下,就见一名穿着华丽的使女朝着她嗤笑一声,领着身后的侍女们高傲地走了过去。 她侧首看了两眼,没在那使女身上看出是哪家的,也想不出自己这小本生意能得罪什么大人物,便就没放在心上。 翌日,郁桃来食肆跟王大厨商量开渔季的新菜单,才进到小厨房里就见台面上摆着一盆泡发好的花胶,她皱了眉左右看看,还没发问就见王大厨手下的一名跟徒刘旺发小跑进来,笑着说道,“娘子,咱们食肆又有大生意了!” 郁桃好奇地挑了下眉,“什么大生意。” 刘旺发挠了挠头,憨笑着说道,“赵掌柜说要亲自跟您说,我就是跟您报个喜。” 赵掌柜便是牙人介绍过来的那位,原先是在布行当掌柜的,为人公道和善却也御下有方,将这小食肆打理得极好,省了她不少心力,如今瞧着赵掌柜又揽来了大生意,郁桃记在心间,等到年末要赏的。 “不不,这却不是老身揽来的生意”,赵掌柜却是实诚得很,连连摆手拒绝,还将郁桃往门外引,给她指着旁边的那块地,“咱们旁边的茶楼要开张了,那边的掌柜过来联系咱们,说要在咱这里定些茶肴炖盅,要精致些的。” 郁桃眼睛一亮,所谓的精致些的,便就是好看贵的,最好还能搭配茶和茶点,落些心思的,这倒是能解了她最近看着花胶手痒的心。她又和赵掌柜商议了几句,挽起袖子就回了小厨房,开始处理花胶。 花胶便是鱼胶,也被称为鱼肚,是滋补得好材料。胡老大给她的这一盒花胶个头倒是不小,就是晒干的时候处理不当,表皮有些发灰,成色不算好。 而泡发花胶的手艺则决定了菜肴的风味,毕竟鱼肚和鱼杂一样带着浓重的腥气,若是处理不当,那一锅好东西都要毁了。 郁桃将泡洗过的胶筒放在垫了姜的碟子中,往各个花胶上淋上适量花雕酒,又拿出一些干橙皮剪碎撒在上面,上锅蒸十分钟左右,拿出来的时候花胶已经发软缩小,颜色也变得透明了些,再放进凉水中降温,这样能锁住花胶的胶质、保持口感。 等到花胶冷却,清掉血脂、尘粒,换水后加入一些果酒和橙皮继续泡发,直到它完全涨发弹手,才算泡发好的。 按照郁桃这般处理,一直到晚上这些花胶才泡好,闻起来也没有什么腥味,便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她将旁边灶台上炖煮了一下午的鸡汤撇去油脂,把炖烂的鸡捞出来滤出清汤,再将清汤和蒸熟捣烂的南瓜泥相融合,就得到了一锅金汤。 这金汤再次过筛,口感便更细腻,往里面加上撕碎的鸡肉、切成块儿的花胶一起煮,就得到了鲜香浓郁的金汤花胶鸡,郁桃还往里面加了新制的桃花年糕,一朵朵饱满的白年糕仿若镀金一般漂在金汤表面,倒是惹人怜爱。 从放学便等在小厨房门口的二丫得了第一碗,她呼噜噜将汤喝光,又吃了里面的配菜,单挟了里面的年糕来看,摇头说道,“不好不好,这桃花怎会是金的?桃桃姐不如做成金桂,或者是金元宝吧!” 作者有话要说: 石头鱼汤,好吃。(?﹃?) 二丫:财迷人设永不倒! 第六十四章 郁桃还为茶楼做了两道炖菜和一道甜点,味道都较为浓郁,刚好适合配着茶来吃。 只不过她这些小炖菜尝起来浓油赤酱,却没放多少调味品,全是靠着食材搭配还有她新制成的黑豆酱油调出来的。 人在喝茶之后口味会变得寡淡又敏感,本能就会想吃些味道重的,却又会对调味料格外敏感,若是放太多调料,怕是会让舌头变得钝涩。 这黑豆酱油是她之前在庄子时候买的黑豆饼做的,天气热了晒饼发酵油之后制成的。郁桃筹备食肆的时候也没有闲着,做了新的酱油、虾粉、蘑菇粉等等,如今都用在了菜肴中,使得食肆的饭菜总是要比别家要鲜一些。 这些菜肴被端去给茶楼掌柜,那边竟然一次就通过了,说先按这样来,等换季再换新的菜单。 郁桃收了一笔比想象中丰富的定金,觉得这茶楼老板真是又爽快又懂茶宴,心情不由得大好。她一时兴起便坐回了账房,将之前算过的账又拿出来用算盘打了一遍,发现如今虽然还是年中,可已经攒够了要还给兆麟的钱。 好久没有想到兆麟,郁桃一下子有些分神,手中算盘也停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猛然发现自己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兆麟的脸,只记得那一日他隐忍的表情、绯红的面颊、咬住的下唇和抑制不住的□□。 “嗯~” 郁桃心中猛地一跳,感觉好似听到了什么,回过神来看却发现周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一人坐在长桌前面,一阵风自未掩住的窗缝里溜了进来,她的心却比你烛火晃得更厉害。 “娘子,外面有人寻您,说是泰安那边来的~~” 窗外有人喊她,郁桃这才定了定神,略微收拾了一下出来了,却没想到再次见到了那位眼高于顶的女使。 她习惯性地带上笑,正在想这是泰安的哪位贵客,就见那女使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就如此待客?找个干净地方说话吧。” 郁桃微投微皱,可还是使人收拾了待客的小间,领着这人进去,又使人上了茶水茶点,等着那女子开口。 那女使穿着华丽,可梳的却是女官的发型,一般是不便出门的夫人遣来外面办事的,若是认不出来把她当成了富家小姐,怕是会闹大笑话。 郁桃等她开口,可那女使似乎也抱着不太好的心思在等着郁桃开口,还端起杯子闻了闻茶水,又皱着眉头放下了。 “女使若是来定酒宴的,不若我找大厨过来商量下菜?”郁桃一口叫破她的身份,还找了个很无理的理由,才没有冷场。 那女使果然翻了个白眼,想也知道她从泰安来怎么会是来定酒宴的,就算定也不会在这种小食肆定宴席。 她的白眼虽说翻得隐蔽,却还是被郁桃给捕捉到了,她心下觉得好笑,等着那女使回话。 “郁娘子,我是奉我家娘娘之命专门来拜会你的”,女使说是拜会,可也没有起身,只是双手放在腰间浅浅一福便当做行礼了。 郁桃一听娘娘二字,下意识就想到了兆麟,心里略有些烦躁,面上的惊讶看上去就有些失真。 女使皱了皱眉,越发觉得娘娘之前讲得对,面前这女子其貌不扬却分外有心机,拿捏住了兆爷,等着她家娘娘来求她呢! 郁桃可不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被人脑补了一出大戏,她略一沉吟说道,“我大概知道您是哪家了,只不过我什么也没做,当不起什么礼,若是娘娘觉得上一次做得太过分了…” 她自以为这礼是因着上次的事来说的,谁知道她才说了一半,那女使的表情就变了,惊讶之中还掺杂着愤怒,似乎是在无声地质问她,“娘娘怎么可能会做错事?又怎么能会对你失礼?” 郁桃被她的表情噎住,便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尴尬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女使也有些尴尬,她摸了下鬓角朝着身后侍女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搬上来了个小箱子。 郁桃瞳孔有些方法,瞧着小箱子还有些紧张,没想到在现代都没遇到过的桥段竟是让她在这古代给遇到了,也不知道兆麟的娘会出多少钱来打发她! 女使却将她的表情理解为了迫不及待,不由得心下鄙夷,又为自家娘娘的隐忍觉得万分委屈,眼圈微红瞪了面目可恶的郁桃一眼,才打开了小箱子。 “银锭?金块?”郁桃正在心里乐呢,谁知道这箱子打开后却让她大失所望,里面摆的是两个素青罐子,还有两颗雕花金蛋并一些玉摆件。 郁桃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没想到竟然就只有这些东西。她在心里啧了一声,颇有些为兆麟不服,先前他可是对他娘言听计从的,没想到在他娘心里他就值这样的价钱。 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想法就像是勾着富家少爷不让他回家的坏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无意识露出的嫌弃再一次激怒了这位女使。 女使瞧她对着一对素青瓷罐颇有些看不上眼,心中更是鄙夷,“这可是前朝最好的官窑出的天青福罐,我们娘娘平日里最爱惜的东西。这都是她的心意,希望你能劝劝兆爷,让他能回去看看…” 郁桃挑了下眉,从女使的这些话,她明白了兆麟他娘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就连他们俩这小半年没联系都不知道。不过想也知道,她被困在帝陵石林中,原本该过的就是清苦的守陵生活,只不过是这几年来兆麟在外多方打点才过了几年轻快日子。 先前兆麟的娘许是觉得自己能拿捏儿子一辈子,没想到却因这个女子搞得儿子与她离心,这日子不好过了之后才想起来要来缓和关系,却怕是找了兆麟没有回应,这才摸到了这里来。 郁桃心思辗转之间,却是将这位娘娘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只不过这做久了人上人,就连女使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连道歉也这般居高临下,打算就这般将她糊弄过去。 第六十五章 “我们娘娘,虽说在兆爷面前从来不显,可在平日可是时时刻刻将兆爷放在心间的”,女使眉头轻蹙,轻愁拢在眉间,带着些凄苦用手帕沾了沾眼角,“如今兆爷大半年都没跟娘娘联系,她都愁得病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女使借着沾眼角的功夫偷偷瞄了对面的娘子一眼,瞧她木木地没什么反应,心里不由得暗恨,这般不知情趣的人,也不知道兆爷到底看上她哪了?! 郁桃倒是真的没什么反应,她又不是兆麟的什么人,怎么可能会为他和他娘之间的事情费心?女使这一阵情深,算是给瞎子抛媚眼,全使在白处了。 女使或许是觉得自己哭诉得还不到位,转眼又凄凄哀哀地抱怨道,“兆爷往年一两个月就会往石林去一趟,这一次半年没来,那石林里的奴才就有些对娘娘不敬,吃食上也不怎么用心,就连我们出去也要受看门太监的刁难。” “娘娘本想着给你再带着东西过来,只不过…”,女使红着眼圈看了她一眼,将所有未尽之意都放在了这个哀怜眼神中。 郁桃终于有了反应,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岂有此理!怎么能这么对娘娘呢!” 她这一拍将女使吓得一哆嗦,可听后面的话又觉得这人终于是上道了,便瞧着郁桃要怎么做。 郁桃却是直接招呼外面的人,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二丫这个小鬼头,她一瞧二丫不安分的眼珠子,就知道这小鬼没安什么好心思,可二丫进来得也算巧。 “二丫”,郁桃单手叉腰,脸上的表情格外义愤填膺,“你赶紧请掌柜的过来,让他想想有没有认识咱们县或是京城公道的典行,这老夫人都要吃不上饭了,她们脸皮薄去不了的地方,咱们就替老夫人走一趟!” 郁桃说得格外仗义,听得二丫和那女使俱是一愣。 “愣着干嘛啊”,郁桃一挥手,“就跟掌柜说咱们有的都是好东西,什么前朝的青瓷,金子的银子的,记住了哈,一定要悄悄地,谁都别说!” 她嘴上说着要悄悄地,声音却大得能穿透二楼所有的厢房。 “唉”,二丫也是个鬼灵精,一听她姐这么说,立马扭头往外走,边走边大声回答道,“您放心,肯定悄悄地去悄悄地卖,肯定不让人知道是老夫人过不下去了,出来卖东西呢!” 女使这才反应过来,她脸色红了又白,纤纤玉指指着郁桃半天没说出话来,豆大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只觉得头昏目眩,强撑着喊了一声身后人,赶忙抬着这小箱子走了。 二丫一出去就躲在了柜台里面,瞧着一行人怒气冲冲地出了门走远了,才八卦地跑到了桃桃姐面前,先是手舞足蹈地给她形容了下那女使一行人是怎么出去的,还将各人表情学了个活灵活现,惹得郁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姐”,二丫学得满头大汗,这才贼兮兮地凑了过去,“这人是谁啊?” “正好”,郁桃放了茶杯,噙着不明意味的笑打量二丫,说了句让她小心肝儿直颤的话,“你去给松竹带句话,就说他们家老夫人派人来津门了,让他看着办。” 郁桃和兆麟这小半年是不来往了,可二丫却和松竹还有联络,好似是松竹来津门公办都会给二丫买些吃的,二丫自以为用书包藏着那些点心肉脯天衣无缝,没想到自家桃桃姐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我…”,二丫拧着衣角嘟着嘴,“我这不是觉得赵大哥挺好的么…” 郁桃多少有些无语,可有些话又不能跟这小丫头讲,她明白二丫的心思,也知道她不明白为何之前相处这么好的两人转头就不联系了,生怕两人就此真的断了关系。 在外人看来,郁桃和兆麟要在一起那绝对是这小食肆的老板给兆爷下来什么迷魂药,可在二丫看来,赵大哥也就是比旁人稍好了些,堪堪配得上她桃桃姐吧。 “二丫”,郁桃转念想了个理由,领着二丫往账房走,掏了几张大额银票给她,糊弄道,“我和你赵大哥是因着我问他借钱闹翻的,现在咱把钱还给他,以后就不来往了,行不?” 瞧着一脸呆滞的二丫,郁桃无良地继续忽悠小姑娘,还格外地语重心长,“姐姐跟你说,一个男人表面对你好,那可能是图你什么。这时候你只要问他借钱,就知道他是不是真地对你好了,你看,你赵大哥不就露馅了么!” “那…”,二丫感觉自己的脑袋从来没有这么转不过来,可她福临心至,一拍手掌说道,“原来那女使是赵大哥找来催账的?!” 郁桃知道她是误会了,可也没解释,反而鼓励地点了点头,让这小姑娘的思维越发发散,最后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二丫跟松竹是怎么说的,这小姑娘回来后读书就更认真了,还把藏在自己衣箱里的零嘴全都上交了,每次来食肆打算盘也不推三阻四了,让她的老姐姐郁桃十分欣慰。 郁桃那日怼了女使,心里稍稍有些发虚,虽说从女使所说的来看,这娘娘离了兆麟的看顾也就是只纸老虎,可毕竟人家是贵人,她只是个平头百姓。 她让二丫去找松竹,一是好人先告状,将这情况告知兆麟,让他处理他娘,另外一方面也是想看看他那边的反应。 郁桃以为无论如何兆麟都会来跟她见上一面,最次也要派松竹来给个交代,谁知道那边却是什么反应都无,而女使也没再出现过。 不过她很快没时间担心此事,旁边的茶楼又来了一笔大生意,让她在一旬后为茶楼提供二十人十日的午餐,还都要按照之前炖菜的标准来。 郁桃原本是不想接的,怕县城里另几家酒楼知道了觉得自己抢了他们的生意,可茶楼老板给的实在是太多了,王大厨也跃跃欲试,于是郁家食肆的小厨房里便飘起了炊烟。 作者有话要说: 天太冷了,码字好痛苦。 帝国四要出了,我想打游戏 第六十六章 又到了一月一度算账的时候,郁桃惊喜地发现这茶楼的生意还挺赚的。 她原本是想等这一次过去就不接了,现在看来这生意大有可为,她美滋滋地拨着算盘记着账,另一旁的二丫却愤愤地开了口,“娘子就是善变!先前你还说不接茶楼的宴席,太累!现在怎么又接了?” 她这么大的怨气当然不是因着郁桃对这茶楼宴的前后态度,而是因为先前桃桃姐说了要带她去游湖却又不去了,还一早拽着她过来算账。 郁桃被她那副小模样逗笑了,抬眼瞧了瞧外面黑幕一样的天和哗哗直下的暴雨,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办法呢,娘子再善变也没有这天善变。” 二丫也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托着腮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明明昨日傍晚我特意瞧了,是有晚霞的,怎么会…” 二丫心痛不已,她们学堂的夫子要回家割麦子便放了麦假,放假前她就想好了要怎么玩,先去游湖再去逛街最后还要去县里制秋装,把这几日安排得满满当当,没想到才放假就遭了当头一棒。 郁桃这边的账已经记好了,她捻了捻岔开的笔毛,看了眼依旧泼水一样的雨幕,有些迟疑地开了口,“你若想出…” 她话音还没落,二丫就跑到了书桌旁,双手乖巧地叠在桌子上,眼睛接连眨巴眨巴,可怜巴巴地看向她,声音里更像是掺了蜜,拉得长长的,“姐~~~~桃桃姐~~~” 郁桃被她腻得没办法,只能站起来说道,“去,换衣服去吧!” 二丫欢呼一声进了内厢,这小账房中也隔了一间,放了张床并姐妹俩的换洗衣裳,若是遇到暴雨或是店里忙,两人就不回去住了。 不一会儿,自食肆后院的小码头处开出了一条乌蓬小船,船舱里冒出来不安分的小脑袋,被雨滴淋湿了也止不住地高兴,正是带了新头花的二丫。 小船晃晃悠悠,没有出海反而顺着内河进了县城,又继续向上直到停泊在京城的外河码头上,津门县暴雨如泼,这里却是晴空朗朗。 二丫揉着眼自船舱里出来,望着巍峨城墙合不拢嘴,呆呆地说道,“这,这是哪啊…” “噗嗤”,旁边大船上走出的一行人中,一位丫鬟忍不住因着她的话笑了出来,二丫还没反应过来,那一行人中走在最前面的小姐就微微滞了下脚步。 她身旁的侍女立马出列,将刚刚发笑的丫鬟带了下去,那小姐朝着郁桃姐妹点了点头示意,二丫才明白过来她是被人笑了,红着脸要往那边冲,却被郁桃给拦住了。 “没什么好吵的,我也是第一次来京城,不认得很正常。”郁桃摸了摸二丫的脑袋,俯下身去看着她的眼睛,“二丫,先生跟你说过书海无涯,而这世间事比书海更为广阔,人人都有不知道不明白的事,这并不是你的错,因这件事嘲笑你的人才是有错。” 二丫委屈地点了点头,虽说她不太明白桃桃姐话里的深意,可还是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给两位添麻烦了”,一位侍女恭敬地站在她们船头对应的码头上,双手奉上一份糕点,“这是给小小姐的一点歉意,奴家主人希望没能影响到二位游玩的心情。” 郁桃有些惊讶,没想到大船上的小姐如此讲究,也双手将糕点接了过来,递给了二丫,又叫住了正要离去的那位侍女,自船舱里取了一个纸包递了过去,“这是自家制的糕点,不嫌弃的话你就尝尝。” 那侍女虽说有些惊讶,还是上船接过了糕点,又掏出自己的帕子蹲下来,细细地将二丫挂着的眼泪擦了个干净,才朝着这姐妹俩又福了福身才离开。 才至京城的一份尴尬和憋屈就这么被化解了,二丫吸了下鼻子,像只小兔子一样望向郁桃,“桃桃姐,她帕子上好香。” 郁桃笑着拧了下她的脸蛋,牵着她的手往码头上走,“走吧,我们去东市给你买香帕子。” 京城很大,东市光是入口的门牌就有两个郁家食肆那么宽,里面的道路更是宽得能并排走四辆马车,最矮的商行也有三层,雕梁画栋飞阁流丹。 二丫从进东市以来就感觉眼花缭乱,不仅是这里的建筑多,人也多得可怕,她紧紧握住桃桃姐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和她走丢了。 东市卖的都是京城最流行的东西,或者说就是这东市大大小小的商行,带动了整个京城的流行,无论是脂粉衣裳,还是书籍古玩,在这儿您都能找到最“新”的。不过这最新也就意味着价值不菲,二丫跟着郁桃进了一家成衣店,看她帮自己找到了一条提花团锦绣着条大红金鱼的手帕子,就要五两银子,惊得拉着她就往外逃,生怕走得晚些钱袋子就不保了! “怎么?”郁桃被她拉的手都疼了,不得不拽住她问道,“怎么不喜欢那帕子么?” 二丫气呼呼地,双手一叉腰撅起了嘴,“桃桃姐,你可不能这样!那帕子好看是好看,可也太贵了,我,我还是个小娃呢!” 郁桃被她逗笑了,可瞧她又跺了跺脚,才敷衍道,“行行,咱们再逛逛,再逛逛。” 这一路逛下来却是什么都没买成,小管家二丫将钱袋子绑在了自己裤腰上,又塞进了衣服里,宁愿当个腆着肚子的小胖妞,也不愿让桃桃姐多花一分钱。她之前还以为桃桃姐总是要和赵大哥和好的,可她和松竹说了之后赵大哥也没甚消息,看来桃桃姐还是要一个人养活自己,可不能再这么大手大脚了。 郁桃只是觉得有趣,不知道这个小大人的心思这么多,她拉着二丫到了东市上最贵最好看的酒楼——九香居,义正严词地跟二丫打商量,“你看咱们也是开食肆的,若是能在这大酒楼里开开眼,学到一点半点,那可比饭钱值多了。” 二丫犹豫了好半天,才点了头,谁知道她桃桃姐进了酒楼就连点五道招牌菜,又唤了酒,还点了来唱曲儿的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地雷,么么。感谢在20211025 19:24:59~20211028 22:3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鱼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焉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你不过了?!”二丫等店小二笑眯眯地离开了,赶忙拽住了郁桃,她声音压得极低,“招牌菜肯定贵啊!” 郁桃摸了把她的脑袋,“安生坐着,一会儿唱曲的来了,你也好好听听。” 二丫见她桃桃姐是下了决心要“潇洒”一把,也只能安静坐在了圆桌旁,可不断拧动的小屁股还是说出了她内心的焦灼。 郁桃是真的想来见识见识,她点菜的时候小二还会委婉地给出意见,可见这小二对自家菜都很熟悉,还会“看人上菜”。 唱曲儿的娘子一会儿也过来了,她瞧着这厢房中只有两位小姐不由得一愣,可也没摘下面纱,而是朝着两人一福就坐下来开始调自己的琵琶。 “听点儿开心的吧”,郁桃还是第一次听曲儿,也不知道点什么,也就是听个热闹。 那娘子想了想,起手就是一连串流水般的旋律,随后仿若是带着人到了夏花满蹊径的野林中,身边蝴蝶翩跹鸟雀轻鸣,好一派晴日风光。 二丫之前还觉得这唱曲儿的是浪费钱,可此时已经听呆了,感觉自己先前在津门淋的雨就是一场幻觉。 而那琵琶娘子手腕一转,刚刚还停在二丫鼻尖的蝴蝶仓皇飞走,鸟雀也惊慌离散,豆大的雨滴转瞬就落了下来,打得枝叶零落,打地繁花残败。 二丫也随着这雨声一惊,她猛地回头去看窗外,却发现外面仍是一片晴日风光,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二丫的反应实在是太捧场,惹得琵琶娘子抿着嘴笑,这开场的曲子演奏完了,她瞧了瞧这姐妹俩,开口唱了一个小调。 这小调郁桃从没听过,内容是三姐妹一起去采樱桃,大姐老老实实在树下捡,二姐个子小用树枝去够,小妹爬上了树去摘,一晃满树樱桃落。 那娘子手中琵琶只扣个拍子,全靠一把脆生生的好嗓子将这生动有趣的一幕幕唱了出来,等到她唱到小妹困在树上下不来,大姐二姐着急救的时候,二丫也倾着身子支着耳朵一副着急模样,显然是听了进去。 等到小曲儿唱完,琵琶娘子退下,九香居的菜也都端上来了。二丫哼着刚刚听过的旋律,心情极好地拾起筷子,也不再说让她桃桃姐“好好过日子”的话了。 郁桃也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快就哄好了,姐妹俩和和睦睦地吃过了饭,又去外面逛了逛,就又乘船回去了。 她们吃的几道招牌菜中,烤乳鸽是最妙的,说是烤其实更像是炸,表皮酥脆里面多汁,还带着南乳的酱甜,让人回味无穷。 郁桃在离开时还打包了两只乳鸽,另打了名为十样锦的果子酒,带回去当成了夜宵。 津门仍在下雨,等到二丫睡了,郁桃披着袍子坐在窗前,一边拆着乳鸽一边听着雨喝小酒,愣是品出了一股子秋愁。 “咯吱咯吱咯吱…” 一阵风来,将她半掩的窗吹得来回晃荡,发出恼人的声音。郁桃的思绪也被打断,她拧着眉抬起眼朝着窗棂处看,却似乎在院子里看到了一抹人影,影影绰绰直盯着她这边。 她本就是微醺,此时猛然一惊,愣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可再往那边看,却又不见了那个黑影。 郁桃猛然受了惊吓,又吃了风,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这阵咳嗽来得又急又猛,咳得她扶着榻上的小桌起不来身,整张脸皮涨得通红。 “哎”,她听得一声若有似乎的叹息,只觉得背后汗毛都立起来了,直挺挺冲到后脑勺,可下一秒又被一只温暖的手全都扶了下去。 那只手温热温热的,落在她背上还很是轻柔,渐渐将她的气给理顺了,又将她搀着坐下,给她倒了水,那只手的主人才叹息着说了句话,“怎么这么不小心?” 郁桃吸了吸鼻子,又沾了沾夺眶而出的眼泪,她面色娇红,声音里也带着平日里不常见的水汽和娇憨,看向眼前人,“你怎么来了?” 兆麟心神一荡,只顾着傻愣愣地看向她,都没听到她的问话。 郁桃也不介意,她收拾好了自己,关了窗户,又坐在了小桌前,招呼兆麟道,“坐吧,还有一只乳鸽。” 她晃了晃酒壶,没能听到水声,便扔了那只又从桌斗里摸出一壶并一只绯色荷花薄杯,放在了自己面前。 兆麟回过神来,见她态度一如往常,好似是没说过不再见他这句话,心里的那些忐忑略略放下,便在她对面坐下。 他捏起那只小巧可爱的荷花杯,嘴角无奈地下撇,眉间却舒展开来了,这只杯子一看就不适合他,可看上去和对面的那只荷叶杯又是一对,让他又无奈又有些甜蜜。 “吃吧”,郁桃将乳鸽的一只腿递给他,又给他倒了酒,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没有继续讲话。 兆麟多少有些不安,沉默了一瞬也拿起乳鸽吃了起来,连喝了三杯酒,像是自罚三杯一般,才开了口。 “先前我不在京中,松竹…松竹有许多事做不了主”,兆麟捏着薄胎酒杯,垂着眼不敢看郁桃,声音也有些发紧。 他暗嘲自己太久没喝酒,竟是因着一点果酒子就有些脸热,清清嗓子接着说道,“我昨晚回来才知道,才知道二丫对松竹说的那些话,也看到了你要还我的银子…” 兆麟越说声音越低,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低落,他停了一会儿,见对面没有回应的意思,又接着说道,“娘子你赚钱的本事真是让我惊叹,我…马上又要出去,可过些日子要用一大笔钱,我这身家也没有可托付的人…” 他苦笑一声,终于是抬起了头,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郁娘子,深吸一口气,“我想将身家托付给你。” 郁桃握着酒杯没回答,看着眼前这人有门不走非要从窗户里钻出去,又冒着雨带回来一个匣子,将匣子里的房契、地契、各种文书、对牌、钥匙摆了满满一榻,一个个跟她介绍,又将腰间挂着的私印、密钥全都摆在了她面前。 “……”她原本是不耐烦想管这种事的,但可能是有点酒劲儿过头,她多问了一句。“你不怕我将你卖了?” 兆麟却突然呵呵笑了两声,直勾勾地盯着她瞧,“那郁娘子便将我卖了吧。” 郁桃先前就觉得他像一只大狗,只不过那时是像灵缇犬,此刻却像是野性全失的家养傻狗。 可当傻狗用湿漉漉的眼神望向你,满眼都是你,毫不犹豫信任你的时候,哪怕是心冷如郁娘子,也有一丢丢心动。于是她从手边随便扯了条衣服带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它绕在了他的脖子上打了个结,拽紧往自己这边拉,“走,卖了!” 兆麟哭笑不得,被她拽着不得不往前,又要顾忌这一榻的东西,动作间就有些束手束脚。而气势汹汹的郁娘子实则是已经上了头,走了两步就自己绊了自己两次,更是搞得他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砰。” 也不知道是郁桃绊住了兆麟,还是兆麟实在扶不住醉酒的郁桃,两人终是栽倒在了榻上,此时却没人顾得上那价值千金万金的契约文书们了。 兆麟双手撑在榻上,脖间的布条还被郁娘子紧紧拽在手里,搞得他不得不向上仰着头,才能避开和她的接触。 可郁娘子却凑了过来,呼吸就扫在他喉结处,带着点委屈问他,“你要走?去哪?还回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兆麟:先上交工资感谢在20211028 22:39:14~20211102 00:1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阮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呜…”郁桃被强烈的阳光和门外框框的砸门声闹醒,却难得地抱着脑袋不想面对,她心中唾骂自己喝酒误事,可却懒洋洋得不想动。 “姐”,二丫在门外等得焦急,进来看了她一眼,又急忙跑了出去,端了温水和热毛巾又过来。 郁桃捂着脑袋,被她进进出出的声音搅得脑袋更疼,几乎是被二丫哄着起来喝了口水,又用热毛巾擦了脸,才稍稍有了些精神。 “桃桃姐…”,二丫瞧着她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开始收拾小榻上的残局,她瞧见滚落在地上的酒壶摇了摇头,捡起两个酒杯挑了下眉,又将一张张文书收了起来,叉着腰走到了床头。 “桃~桃~姐~~”,二丫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危险,喊了好几遍见她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睛,就将手里的文书怼到了她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郁桃头昏昏的,连纸上的字都看不清楚,可这些纸片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让她脑海里多出了一些昨夜的场景,也让她脸色大变,猛地坐了起来。 “哎哟哎哟哎哟…”,郁桃捂住了额头,起得太猛了让她头晕眼花眼冒金星,还是二丫扶住了她才没让她往后倒回去,她却一把夺过了二丫手中文书,眯着眼睛一张张看过去,气愤地拍了下床板,骂了一句混蛋。 二丫却偷笑了一下,见她看过来立马板起脸,脚下抹油往门外跑,“姐,我去给你煮个解酒汤!” 郁桃捧着自己沉甸甸晕乎乎的脑袋,坐在床上努力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除了跟兆麟喝了炖酒,其他的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啊啊啊啊”,一向镇定的郁娘子难得失态,她隐约感觉自己除了答应兆麟帮他打理家业外还发生了些什么,可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郁桃挣扎着从床上下来,郁闷地捡起了被二丫收到一旁的酒壶埋怨道,“十样锦不是果酒么?怎么酒劲这么大?” 她却不知道,十样锦是用十多种果子谷物酿成的酒,入口带着果味清香,却是一种后劲很足的酒,再说她昨夜还受了风,这酒劲儿就更上头了。 郁桃一边哎哟叹气一边在小榻旁坐下,一手摁着额头上不断跳动的筋,开始翻看的兆麟留下的文书。 这些文书从地契到身契都有,还贴心地附了一封信,上面对各处产业和管理都有介绍,也将什么暗号密文也都跟她讲了。 郁桃越看越头疼,这简直是要将身家性命托付给她,她这么一头疼又想起兆麟好似是要说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之后还要用到大量钱财。 “还不如想不起来”,郁桃双手抱着头,否认现实般地摇了摇头,“这么麻烦的事,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她根本不相信自己会答应这样的事,毕竟以她的性格来说是万不可能去沾这些麻烦东西的,可脑袋好似要跟她作对一般猛地一痛,突然就浮现出了兆麟的模样。 她脑海中的兆麟衣衫零落,不知道被谁逼在了层层床幔深处,略显委屈地挤在床柱旁,脖子上还绕着布条,可布条的尾端却绑在了他自己手上。 “……”,郁桃一愣,甩了甩头,心里却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郁桃立马摇头,“不可能,我怎会是见色起意,被美色所迷之人!” “有什么不可能的”,二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也不知听她自言自语了多久,才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郁桃无力地瞪了她一眼,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儿,“大人的事儿小丫头少打听。” 她很少这般跟二丫讲话,二丫一听就瞪圆了眼,将端着的醒酒汤往她面前一放,刚想说话就听得桃桃姐又哎哟一声,赶忙伸手去给她按揉,一边按一边说道,“你总说我爱看美人,其实我都是跟你学的,桃桃姐你才是眼光高得很,先前你不就是没看上杜大少爷么?” 郁桃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不由得一愣,眼前又浮现了杜大少爷的各种模样。有一说一,杜大少其实长得还不错,特别是在床上躺着病恹恹蹙着眉头的模样,可以说是个病美人。 可他一旦恢复了健康,整个人就现出了原形,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妈宝”,那张如玉白脸上总是闪耀着被宠坏的光芒,让人大倒胃口,根本不如… 郁桃赶忙打断了自己的思维,皱着眉头否认二丫的说法,她可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颜控,更不可能是见色起意之人。 可二丫看向她的眼神却很是怀疑,这让郁桃不得不出声为自己辩解,“我是因着你赵大哥帮了咱们良多,为了报恩才答应下来的。你想想,当初咱们也有过举目无亲四顾茫茫的时候,要不是他的帮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在津门站住脚?还有张公子的那次,你忘了么?” 二丫被她的歪理打败了,心想先前要跟赵大哥断绝来往的可不是我,再说她觉得桃桃姐的确是见美色忘妹妹的人,只不过她的审美和旁人不太一样。杜大少可是浣纱镇数一数二的美男,可她就是看不上眼,连往他身边凑都不愿意。 郁桃不知道二丫是这般腹诽她的,她一口气将酸酸辣辣的解酒汤喝光,脑袋稍稍清醒了些,便起身打算去洗漱了。 “既然答应了,那就要做好”,郁桃将井水浸透的毛巾敷在脸上,心中盘算的是从哪儿开始将这一摊子事理清。 她换了好几波毛巾,觉得头脑还不是很清醒,便一头扎进水盆中,咕嘟嘟地冒着泡,试图用这冷水泼醒自己发昏的头脑,也试图淹没内心时不时闪现出的担心,还有那一点点担心。 “桃桃姐!”二丫的声音若有似无从外面传来,还带着一丝焦急和担心。 郁桃将嘴里最后一口气吐出来,慢慢地抬起头,在朦胧水雾之间却看到她家的小院儿里站满了人,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经典戏码 酒后… 第六十九章 郁桃第一次体验到了“社死”瞬间,可她就是个平时懒洋洋遇事儿偏偏能支棱起来的性子,朝着那群人随意招了招手,眯着眼喊了一声,“还不拿帕子来?” 她并没有指定让谁拿,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侍女身上,郁桃便明白了,那侍女便是这群人的领头者,或者说,是和兆麟关系最亲近的人。 “你,还不拿帕子来?”郁桃又开口了,她一改先前的懒散,锐利的眼神盯着那名侍女,见她仍低着头不动作,便挑了下眉,直接转向二丫那边,“郁雅,去将兆麟送来的账本子都送回去。” 二丫一听她桃桃姐叫自己的大名就是一个激灵,立马快步走向了卧房,而一直低着脑袋的那侍女也吃惊地抬起了头。 “的确是个美人啊”,郁桃瞧着那一张芙蓉面,还有她身上不该出现的香叶红绸衣,便明白这侍女怕是与兆麟的关系不简单,或是,她以为自己与兆麟的关系不简单。 二丫呼哧呼哧地抱着个匣子过来了,匣子口还能看到翘起来的契书边缘,让那侍女的表情一换再换。 “姐,这些账本契书怎么办?”二丫瞧了眼站在门口的人,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果不其然在那侍女眼中看到了惊惧,便大胆地往她那边走了过去。 郁桃一瞧她那模样就明白二丫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对,就给她吧。兆麟请人也没个诚意,这事我不接了,等他回来,就麻烦你们跟他解释吧。” 那侍女一下子面色苍白,她也只是不忿自家大人将管家之责交给一个从外见过的外人,只是想稍稍为难这位郁娘子一番,当然也有警告之意,却没想郁娘子根本没有拉拢她们的意思,反而直接将球踢到了她们这边! 这若是真的接了契书匣子,那肯定会耽误了自家大人的大事! “胭紫姑娘,毛巾拿来了!”正在胭紫为难的时候,她身旁的婆子正好将毛巾拿了过来,递到了她的面前。 胭紫涨红了脸,瞧也不瞧二丫递到面前的匣子,接了热毛巾双手捧着,快步走到了郁桃面前,屈辱地弯下了腰,却只听到一声不明意味的笑声。 “郁…郁娘子,请用。”胭紫的脸都快和衣衫一个颜色了,她一直以兆府的内管家自居,从来没有受过这般折辱。 郁桃见她服软,这才慢悠悠地接过了毛巾,擦了擦早就干了的面庞,随后毫不客气地指使起了兆麟的侍女,“胭紫,你家大人让我帮着管他的产业,想必这些便是管事跟掌柜们,就劳烦你一一介绍了。” 二丫极有眼色,立马给她姐搬了个摇椅,还格外狗腿地站在她身边扇起了扇子,听着胭紫介绍这些人。 郁桃一边翻着账本子,一边听着管事掌柜们的介绍,心中渐渐对兆麟名下的产业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他名下的产业大多是不显眼但极为挣钱的那种,譬如典当行、供给宫内的纸坊等等,而或许是他那位不能相认的哥哥的些许纵容,他在一些皇家产业中也有份额,比如南边的船队、北边的车行等等。 船队、车行的生意都归她面前这位身宽体胖的李掌柜管,他脸上挂着笑容,对郁桃的态度也极为和善,“郁娘子,咱们这边原本是不用兆大人和您担心的,只是…原本定好的船队添了两条大船,出海的日子也往后推了,原先定下的货品就不那么合适了,这货得添减,还得麻烦您给掌掌眼。” 郁桃看了李掌柜两眼,心想这人倒算是个人物,无论是态度还是想要试试她深浅的想法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她又看了一眼胭紫,心中倒是松了口气,兆麟手下的掌柜管事如此能干,倒是让她轻松了不少。 思及此,她坐直了身子,朝着李掌柜点了点头,“想必李掌柜已经准备好了新货单,等我看过后再寻您。” 郁桃之前也没接触过海商,只不过在津门港做了这么久的食肆,就算是听也知道这长途海上交易讲究一个时序。经过这么多年的交易,海外的人也懂得四时应该喝不同的茶,不同时节的流行也不同,若是运过去的东西不合时宜,倒也不是卖不出去,只不过拿不到最高的价格罢了。 “好,小人任凭驱使”,李掌柜见她行事倒有章法,不是完全不懂,也放下心来退到了一旁。 郁桃将这些产业都问过一遍,天色便已经晚了,她将所有人都遣散了,独独留下了胭紫一人。 胭紫瞧了眼离开的婆子们,心下不安非常,绞了绞手站在一旁,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你平日里是做什么的?”郁桃揉了揉眉心,声音多少有些沙哑,落在胭紫耳中倒让她心中一跳,这声音和语气多少与她家大人有些相似。 胭紫不由得就拿出了对待兆大人的态度,恭谨地回答道,“奴在兆府管着府中大小事,不让大人为些许杂事忧心。” “倒是辛苦你了”,郁桃此时倒是高看了她一眼,兆麟常年在外,府中一直平安无事,一是府中事宜简单,二者也是这胭紫的功劳。 “不辛苦”,胭紫突然就红了眼,她瞧着郁娘子这夸奖自己的模样,倒是瞬间明白了自己与郁娘子之间的差异。她家大人是个极为高傲的性子,肯定只能看到和自己一样高傲的人,又怎么能看到低到尘埃里的自己呢? 郁桃有些不解炙热恩的情绪变化,却也不想去追究。她敲了敲躺椅扶手,“若你府中事不算多,这些日子你就跟着我吧,毕竟是兆府的管事,你跑一跑腿也算合适。” “是”,胭紫很快收敛了情绪,又变回了那个兆府的内管家。 郁桃松了口气,之前被紧张压制住的醉酒头疼气势汹汹卷土而来,让她刚刚站起来就是一阵头晕脚软,又跌回了躺椅之上。 “怎么了怎么了?”二丫端着茶水过来,一看桃桃姐这样子就紧张得不行,可她不得章法的晃动搞得郁桃直想吐,摆着手根本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胭紫也赶忙探过头,闻到郁娘子身上的酒味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娘子是不是昨日饮了酒?要不要我做些醒酒汤来。” 郁桃还趴在椅子上干呕,二丫倒是坏脾气地驱使她,“快,快去做来!都是赵大哥不好…” 胭紫听到自家大人的名字,有心想要多听一些,却又不敢多听,赶忙加快了脚步朝着小厨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 在改错别字 最近会全部放出来 嗷~ 第七十章 此后郁桃便陷入了繁忙之中,不但要管着食肆,还要管着兆家的产业。 瞧着食肆是小生意,兆家的产业是大生意,可小生意上她只用抓一抓大方向,加上这新来的掌柜格外趁手,倒是不怎令她烦心,可兆家的大生意却需要她准备良多,才能镇住那些老油条们。 若兆麟不说他回来后要用钱的事,她倒只用维持即可,可他既然说了,郁桃倒是少不了将几家格外赚钱的深耕一遍,再将不大赚钱的那些犁上一犁,让它们都能再多抖出些钱来。 这对郁桃也是一件难事,她这些日子看了不少账本子,又借了近年来的《山海志》、《农合历》来看,还出去请教了不少人,这才勉强有了些头绪。 这些日子她出门都带着胭紫,这才发觉撇开这丫头的小心思不说,她的确是个好帮手,不论是待人接物还是料理事情都是一把好手。 “也怪不得能得兆麟重用”,郁桃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瞥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胭紫,目光便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最近她要出门见人,便久违地置办了几样行头,如今穿在身上的便是一件新制的鹞冠紫缀珍珠半臂短襦,下配郁金绣鸡冠花十二幅裙,压着翡玉圆环,环中还套了个同色的小算盘,算盘珠儿金灿灿圆滚滚,倒是让她一看心情就好起来。 这衣裳是她自己选的,压裙子的挂件却是兆麟走之前就准备好的,还给她备了四五套头面还有一些小物件。 这些都是典当行的李掌柜送过来的,他多年浸在这圈子中,看首饰、物件的眼光都很有毒,这几套头面镶的都是经年的好东西,手艺也都经得起推敲,虽说可能不太紧跟潮流,却很能撑起场面。而李掌柜挑出来的一些坠子、扇子还有手炉等小物件也都是低调却能烘托身份的,这样郁娘子出去见人时也有底子。 郁桃当然明白李掌柜的用心,也觉得兆麟格外贴心。毕竟在商界中最被人瞧不起,也最可能被坑骗的不是小白,而是乍富露富的小白。若是平时,兆麟还能带着她四处走动,有他当靠山肯定不会有人瞧不起她,可如今她初来乍到就要代表兆麟去谈生意,自然不能让人看出自己其实是个雏。 “懒散惯了,偶尔忙一忙还挺有意思的”,郁桃一手拨弄着从手腕上褪下来的沉香珠串,一边在这似有若无的香气之中将自己放空,这一阵实在是太忙了,她需要一些时间沉淀沉淀,再下决定、车轮隆隆,车辕上刻着兆府专属徽纹的马车平稳向前,车内并无什么声音,坐在主位上的郁娘子正在闭目养神,而蹲坐在她侧下方的胭紫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敬佩。 胭紫这些日子都跟在郁娘子身边,眼瞧着她从商场新手迅速转变成了一位老贾,而很多时候都让她感觉自己是跟在兆爷身边,甚至… 胭紫又看了一眼郁娘子,好不容易掐灭自己心中的那个不敬的想法,有些时候甚至她觉得就算是兆爷在此,也不会做得比郁娘子好。倒不是说兆爷的能力不如郁娘子,而是兆爷的心思不全在这些产业上,可这位娘子着实是一位天生治业者,她先前就听得李掌柜暗地之中夸郁娘子,说若是早些年就让郁娘子来管他们,兆家的典当行怕是早就做到京城最大,能往江南那边开分店了。 在这般强大的郁娘子面前,胭紫早就将自己的小心思收拾好了,只希望自己能够做好坐稳内管家的位置,毕竟之后说不定还要在郁娘子手下讨日子呢。 胭紫思及此,小心翼翼地将身后的车帘放下,将外面的喧闹挡在了车外,生怕扰了郁娘子的休息。 “二丫,这么久没见,你胆子肥了啊!” “什么二丫?你再不走我就报官了啊!” “报官,你尽管报官,我们杜家是来抓逃妾的,正好让官府将郁桃那个小蹄子抓回去!” 胭紫被车窗外的喧闹吓了一跳,听到郁娘子的名字后更是慌乱地看了安坐在主位上的娘子,瞧着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而那双锐利的眼眸中不见丝毫慌乱或是气愤,而是让人安心的沉稳。 “胭紫,出去瞧瞧怎么回事。”郁桃听到了久违的旧人名讳,伸出嫩白细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很是晦气。 胭紫应了一声,小心地掀开帘子,看向前方的郁家小宅,原本这马车就是要停在郁宅前的,可如今被宅子前几人拦住了去路,出来看看情况,倒也是应该。 而她也怕给郁娘子惹上麻烦,小心没将马车内的人露出分毫,也在出来的一瞬间给门口的二丫使了个眼神。 二丫心领神会,朝着胭紫回了个眼神,目前的情况虽说难缠,可若是郁桃姐露面便会更为难,而她也毕竟不是之前的二丫了,就将面前这不知道发什么疯的雁秋还有她身后那鹿姨娘,哦不,杜夫人打发走就成了。 谁知道雁秋瞧见了她与胭紫之间的眼神交流,以为她是在向马车上的人求救,立马扭头叉腰朝着胭紫大喊道,“贵人,咱们是来抓逃妾的,这家的女人原本是我们浣纱镇杜家的小妾,咱们老爷夫人对她好得不得了,她却趁着家里忙乱偷了钱跑了出来!若不是有往来的商队说在津门瞧见了她们,咱们还不知道去哪讨债呢!” “逃妾?偷钱?”胭紫被这大嗓门的女子搞得头晕脑胀,她下意识地回头往马车上看了一眼,心中却根本不信。以郁娘子的本事,怎么可能会当妾,又怎么可能需要偷钱呢? “就她,就她,就这个丫头,是咱们杜家的丫鬟,也是她从我们家里带走的!”雁秋一手揪住了二丫的衣袖,生怕她会逃走,可心中却难掩愤恨。 说实话雁秋也不懂为何突然夫人就要到津门来寻郁桃和二丫,而当她看到来开门的二丫时,心中第一时间升起的是嫉妒和愤怒,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她就拽住了二丫开始了数落和控诉。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丫鬟,现在穿的比我还要好?!”雁秋的嫉妒并不是毫无理由,她如今虽说还做着丫头的活儿,可却是杜大少的房里人,更是杜夫人的左膀右臂。她已经从一个小丫鬟一跃成为杜家男女主人的心腹,却还穿着夫人赏下来的旧衣裳,而在她看到二丫的第一眼,她就认出这个死心眼的家伙穿的是京城最流行的细葛纱,还戴着一对漂亮的珍珠茶花,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自然是跟着夫人一来到津门就去逛了街,而夫人给自己买了新衣裳首饰,却只给了她一支素银梅花簪子。 原本雁秋没觉得这素银簪子有什么不对,毕竟如今还是老夫人管家,杜家上下都是朴素度日,可当她看到二丫身上所穿、头上所戴的时候,心里面就变了味儿。 这可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离开了杜家的桃夫人和二丫肯定过得很苦,到时候她只要宣扬几句大少和夫人的好心,她们肯定就哭着喊着跟自己回去了,却没想到… “什么逃妾,什么丫鬟?”二丫被雁秋抓得手臂生疼,不耐烦地挥开了手,她见有邻居也好奇地出来张望,赶忙否认道,“你若是病了就去找个医生看看,别在这儿发神经!再来碰瓷我就真报官了!” 二丫毕竟是练过一阵武的,一认真就将雁秋的手甩开了,直接将门摔在她鼻子上,插上门彻底不理会外面的纷扰,只剩下雁秋在门口跳脚。 而周围邻居见郁家这态度,也觉得这些人怕是瞧着郁家只有娘子来碰瓷的,不过也有人好奇地凑过来想要打探打探。 站在车辕上的胭紫有些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见站在正在捶门的泼妇身后的那位夫人突然转身朝着自己这边福了福身,“打扰贵人了,我们这就离开。” 雁秋被夫人喊住了,她红着脸也红着眼,朝着门口狠狠啐了一口,而杜夫人也就是先前的鹿姨娘却只是轻轻地扣了扣郁家的门,“二丫,我们还会再来的。” 等到郁桃所乘坐的马车绕了一圈儿,从宅子后门进去的时候,就见二丫惊魂难定地扑了过来,“桃桃姐!刚刚…” “我知道”,郁桃点了点头,拉着她走向正堂,顺手给她倒了杯水,“你喝点水,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近因着郁娘子在外跑生意,郁宅常有人会来往,或是送帖子,或是送礼物,二丫刚刚听到叩门声时正在院子里打算盘,想都没想就开了门,却没想到会见到雁秋。 “还有鹿姨娘!”二丫打了个哆嗦,“你没看到刚刚鹿姨娘看我的眼神,简直要将我身上的衣裳扒下来,我的天啊,她们是怎么寻到这里的?来找咱们又有什么事?!咱们不是…” 二丫本想说桃桃姐不是早就拿到了和离书了么,可瞧了一眼呆立在旁边的胭紫后立马将话吞了回去,还对着郁桃使了个眼神。 郁桃却没有注意到她们之间的小动作,她在想这杜家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姓选的真好啊…,。 添堵 第七十一章 和身旁焦躁气愤的二丫不同,郁桃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杜家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杜夫人如此淡定,怕不是在浣纱镇做了什么手脚。 浣纱镇的事还得遣人去查,可杜家的事只要问问来往这边的船队便知,郁桃不愿让此事人尽皆知,便久违地联系了洪七,让他尽快问清楚。 她将这边的事安排好,还看了剩下的账本子,又翻了翻最近食肆的账本,才在灯下拈起了笔,打算给兆麟写封信。 “要写信?”二丫端了甜汤过来,见她要写信便就乖巧地过来磨墨,还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桃桃姐,你要是给赵大哥写信的话,也要说一下我最近帮他们整理了不少账本子,让他给我带些礼物回来…” 郁桃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转念一想最近二丫也的确是帮着做了不少事,她三言两语将最近的谋划与杜家的事写完,将位置让了出来,“来,你自己与他说。” “啊?”二丫磨墨的手一顿,小声嘀咕道,“这还没成姐夫呢,就要给他汇报啊…” 郁桃端起甜汤喝了一口,没听清她讲了什么,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二丫赶忙摆手,见桃桃姐摇着头走开,便细细看了刚刚桃桃姐所写的,发现她只将杜大少的事简单说了,便不满地嘟了嘟嘴,提笔将杜家人今日所作所为全都写了上去,还大写特写了自己的委屈,替桃桃姐叫不平。 等郁桃回来的时候,二丫已经将厚厚的信纸塞进了信封之中,还狠狠地拍了两下,似乎是要将之前受的气都封进去,好让未来姐夫为自己好好出一口气。 郁桃并不知道这一切,她给兆麟写信说明,倒不是为了他帮自己出气,而只是要向他说明一句,怕因着自己的事耽误他的谋划。在她看来,这只是合作者之间应该做的,却不想被二丫横插一脚,通篇都成了撒娇,也不知兆大人收到这封信时,会是何表情。 洪七的动作很快,杜家的事很快就被查清楚了。原来当郁桃领了和离书离开浣纱镇后,鹿姨娘就立马成了杜夫人,可就在杜大少力排众议给了鹿悠悠一个盛大的婚礼后,杜家的生意诡异地遇到了麻烦。 这一次的麻烦却是连经年的老夫人们都差点翻船,此后更是大大小小的麻烦不断,杜家生意一落千丈,收入大不如前。 “可是此事与我有什么关系?”郁桃对杜家如今的情况并不意外,在她看来杜大少就是个眼高手低的家伙,杜家的老夫人们倒是很有能力,可惜摊上了这么个儿子。 洪七转了转不离手的扇子,带着笑意说道,“杜家生意上的事是与你无关,可杜老夫人外出烧香的时候遇到了当年给你同杜大少批命的那位老道人,老道人得知你被休弃之后在街上破口大骂,说杜家不识好歹,将福星拱手让人,还说他们得此报应是活该!” “福星?”郁桃不由得露出了个嘲讽的笑,若说郁桃是个福星,那她肯定是福星中的雷锋,专门利人毫不利己。 洪七似乎对她这表情很满意,哈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了之后才继续说道,“那老道人也是性情中人,将你那婆婆骂的满面通红,还拽了她的钱袋子,说是当年看在你这个福星的面子上才给她打了折,如今既然福星不在她家,就要将那些钱要回来。” “这事可是闹得浣纱镇人尽皆知,嘿嘿”,洪七见她的脸色不妙,笑得更是畅快,“随后你那婆婆就病了,好久没有出来谈生意,杜家的好几个铺子都关门了。随后便有人到处打听你的消息,说是杜老夫人梦里梦到你,你在梦里…哈哈哈…” 郁桃见他眼泪都笑出来了,就知道这后面跟着的不是好话,只得轻叹一声给洪七添了茶。 洪七笑了个痛快,喝了口水接着说道,“你那和善的婆婆说是自己总是梦见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实在是可怜你,才想着要寻你回去,说是愿意养你一辈子呢!” 郁桃几乎能想象杜张氏抹着眼泪说这话时候的模样,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这可真是…” “哎”,洪七唤了她一声,见她瞧过来便挤眉弄眼,“我可是打听到了,这一次来的可不只是现在的杜夫人,还有你的前夫呢!” 郁桃更是扶额叹息,她几乎能想象出来这件事的全貌。杜老夫人虽说后悔了,却不可能放下身段来津门找她,况且她也觉得她来并不如杜大少来的效果要好,毕竟郁桃先前可是尽心尽力任劳任怨地照顾了他好些年,要说她对杜大少没有感情,她是不信的。 可杜大少更不会放下身段来找她,这任务便落在了不情不愿的当家夫人身上,她几乎能猜到杜大少会怎么说,“这是后院儿的事儿,我一个爷们儿管什么,既然娘要你接她,你把她接回来还放在老宅不就行了。” 鹿悠悠肯定是不愿意的,可她却拗不过杜大少,更怕他亲自去了后会跟自己发生什么,便含恨跟了过来。而杜夫人不愿意做的事,自然就落在了上蹿下跳的雁秋头上,就像昨日一般。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洪七啪地将扇子合在手心,看向她的表情多少带着些玩味。 郁桃沉吟了一会儿,“其实…杜子腾在这里,倒是好办许多。” “哦?”洪七挑了下眉,“你要去见你那前夫?哎呀呀,我可真心疼…” “心疼?”郁桃瞪了他一眼,“那不若你帮我出头,就说我这从浣纱镇来的小女子已经是你的人了,杜子腾肯定不敢和你争…” “别别别”,洪七一头冷汗地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郁娘子,我可是刚刚帮了你,你怎能恩将仇报呢!” “恩将仇报?” 郁桃笑着看他,装作不懂的样子说道,“这怎么就是恩将仇报呢?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还很会挣钱,怎么想也不亏吧?” “亏!”洪七扬声喊了一句,又反应过来想要改口,又觉得不太恰当,只能擦着汗拱手求饶,“郁娘子!您可别打趣我了,若是有什么要小的效劳的,尽管开口,只要不再说这诛心之语便好,若是让兆爷知道了,我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洪七虽说爱看热闹,口舌之中也爱占些便宜,却明明白白兆麟的心思,也不敢在这种时候玩笑。 他被郁娘子气了个半死,翻了个白眼说道,“行吧,我瞧着你这牙尖嘴利的,肯定不会吃亏的。不过人心难料,你要是去见杜家人,跟我说一声,我带人陪着你去。放心放心,我只在外面候着,等你的信号,如何?!” 郁桃倒也不是真的不识好歹,点点头收下了他的好意。 不过郁桃还没给杜家人下帖子约时间,就收到了何家的帖子,帖子上说的很委婉,说是受故人所托,想要约郁娘子见上一面。 “何家?哪个何家?”接到郁桃消息的洪七一脸困惑,实在想不出津门有哪个何家。 郁桃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想错了方向,“是在津门县开桑蚕坊的何家。” 浣纱镇养蚕的户数不在少数,除了缫丝外还有不少就直接运来了津门,倒也是一门生意,何家就是做这门生丝生意的,在津门的铺子也开有小二十年了。 “怎么找了个卖虫子的”,洪七无聊地挥了挥扇子,感觉这杜家有些看不起郁桃,更看不起他们兆爷! 郁桃则是能明白杜家的意思,想必杜家之前只是打听到他在津门落了脚,可真到了津门才打听出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据说杜家也就是前几日才来津门,怕是鹿悠悠和雁秋骂门的时候还没搞清楚她的情况,如今搞清楚了,就找了人来说和了。 而杜家人又不知道她和兆麟的关系,在他们看来自己也就是个开小饭馆的,找个老掌柜来说合就足够了。 “杜家啊杜家…”,洪七扇着扇子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 郁桃则是勾了勾唇角,她明白洪七的意思,是觉得杜家做事太不严谨,可杜大少在浣纱镇霸道惯了,就算到了津门,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再说他怕是已经在浣纱镇打点好了,也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弱女子,他杜大少来津门抓逃妾,那不是天经地义易如反掌?! 洪七听了她的猜测,摸了摸下巴说道,“要不,还是等去浣纱镇的人回来了你再去吧。” “不用…”,郁桃估计这一次杜大少不会来见她,应该是何家夫人与鹿悠悠过来,她先去见一面探探底,也好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那行吧”,洪七点了点头,不由分说地说道,“我来帮你定地方。” 新月也没拒绝,而一直听着他们讲话的二丫立马叫嚷起来,“我也去,我也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 约一架! 第七十二章 “你要去就去,穿得跟丫鬟似的是什么道理?”郁桃收拾好了出来,就见二丫不知从哪找出了一身灰扑扑的衣裳,还把头发扎成了四个扭环,看上去比雁秋还要素净。 二丫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激动的,“我这不是怕她们不让我进去么!我要是扮成丫鬟,就能陪在你身边了。” “别傻了”,郁桃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见她捂住脑瓜就笑着道,“雁秋都看过你如今的样子了,你再装也不像了,还不如穿的再好一些,让她们开开眼。” “好!”二丫兴奋地抬起了头,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就穿姐你给我新做的那身衣裳,再戴上之前你给我买的头面!” “倒也不用戴这么多”,郁桃从怀里掏出了一串多宝碧玺,粉盈盈的碧玺珠子被雕成了蜜桃模样,十来个蜜桃串成一串,下面还缀了绿碧玺雕出来的叶子,看上去格外惹人怜爱。 “哇”,二丫一看这串珠子就喜欢得不行,拿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又喜滋滋地回屋换衣服去了。 这次驾车的却是洪七,他倒没有穿一身红衣裳,而是很靠谱又低调地将她们送到了县里一座茶楼之中,“三楼杏竹坊,旁边的两间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就摔茶杯。” “好”,郁桃笑着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摔得响一些的。” “你这人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洪七瞪起了眼,狠狠地瞪了她好几眼。 郁桃带着二丫上了楼,在小二的带领下进了雅间,就看到鹿悠悠陪着一位略有些年纪的夫人坐在茶榻前,正在等着她们。那夫人大概三十六七岁,穿着蜻蜓蓝暗印福果纹的短襦搭螺灰十副长裙,身上的首饰不多,只戴了个翡翠镯子,倒是显得她身边的鹿悠悠格外光彩照人。 “噗”,郁桃站在门口,听到身后二丫抑制不住的喷笑声,倒不是二丫无礼,只是杜夫人可能是听说了她在做生意,不想输了阵脚,便将满副头面都压在了身上,刚刚转头瞧她的时候,发髻上垂下来的流苏便和后压上的珠串绞在了一起,还打在了耳饰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郁桃站在原地眨了眨眼,也是被杜夫人身上的光芒闪花了眼,可站在鹿悠悠身后的雁秋却哼了一声,在她看来浑身闪光的夫人可比郁娘子要富贵多了,却不知自家夫人在瞧见二丫衣襟上那串蜜桃碧玺的时候就变了脸色。 鹿悠悠向来识货,她记得杜王氏就有一串差不多成色的,还是杜家老爷在的时候从福京带回来的,这碧玺珠子是海外产物,被杜王氏当成压箱底的好东西,只有年节的时候才会戴出来。 可就是杜家老夫人都珍惜的东西,却被戴在了个丫头身上,鹿悠悠也只能安慰自己,这里是津门,海运发达,说郁桃她们说不定有什么际遇。 正当她的脸色变来变去之时,郁桃已经坐下喝了茶,与何夫人寒暄了几句,却没有与鹿悠悠打招呼。 “你这人,怎么见了夫人也不行礼?!”雁秋气鼓鼓地指着郁桃指责道,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二丫给打掉了。 “指什么指?!”二丫瞪着眼,“就算是要行礼,也是你们那边该向我们行礼吧?桃桃姐可是…” “够了”,鹿悠悠突然打断了二丫的话,努力抬起头直着身子看向郁桃,“郁桃,这次劳烦何夫人约你出来,是有些话想同你说。” 她说完后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待郁桃的反应,可后者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端着茶碗不紧不慢地喝着,那气度比她这个夫人还要夫人。 鹿悠悠忍着气,想看看她到底能够沉默多久,可旁边何夫人打量的目光却让她改了想法,毕竟之前她与何夫人说的是郁桃是府上的逃妾。 “是这样的”,鹿悠悠咬住了后槽牙,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开了口,“先前你犯了错,被罚住在老宅的时候趁着大雨逃了出去,我们都以为你是遇险或是遇害了,可后来老夫人在梦中多次梦到你,我们便四处寻你。” “还是你在这边落了户,我们才寻到了你在津门,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鹿悠悠盯着郁桃,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卖身为妾的身契还在杜家,若是报官的话,想必你要受逃奴刑罚,我和老爷都不忍心看到你落得如此境地,也不计较你现在在津门做了什么,只要你回家就行。” “……”,二丫简直要惊呆了,这鹿夫人说的到底是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她气得浑身发抖,刚想要开口反驳,就看到桃桃姐还在淡定地喝茶,心中顿时觉得安定下来,也忍住了没有开口。 郁桃心中冷笑,鹿悠悠所强调的她当然懂,杜家肯定在浣纱镇将所谓“妾”的证据都准备好了,就连当初那道人的批命也能说是大办迎妾冲喜,官府里的那封和离书肯定也早就没了踪迹,可那又如何呢。 “何夫人”,郁桃根本没有理会鹿悠悠,而是转向了何夫人那边,“听说您家最近有批货没找到船,想要向下运到福京是么?” 福京那边因着海运新建了不少纺织坊,正是缺材料的时候,若是能及时运过去,怕是能多出三分利。 “这…”,何夫人一愣,却没想到郁桃说起了生意,可家中为此事已经焦急许久,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杜夫人,讪笑着说道,“听说郁娘子是开饭馆的,没想到消息这般灵通。” “是啊,我不但消息灵通,还能帮何夫人找两条船,不过这价格…”,郁桃这句话让何夫人变了脸色,而站在杜夫人身后的雁秋更是生气,在她看来这郁桃在离了杜家之后就变坏了,如今更是目无杜家,甚至还在用钱诱惑、离间何夫人。 鹿悠悠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她想得更深一些,无论从穿着、举动还是说话的口气,郁桃看起来都不像只是个食肆的老板娘。 “难道她背后有人?”鹿悠悠和何夫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何夫人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这郁桃说船的事是不是想求自己帮忙说合,而鹿悠悠却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的对,想想她离开杜家时候也就带了几百两银子,如何能在津门港这样的好地方盘下这么一座食肆,还买得起碧玺串子。 鹿悠悠脸色变了又变,又仔细打量了郁桃一遍,注意到她手臂上带着的金玉跳脱,便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样,何夫人?”郁桃挑了下眉,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您只要拿着这封信去金鳞船行,就能得到答案。” “这…”,何夫人的手忍不住伸了出来,可还是摇了摇头,“我今日来不是同郁娘子你谈生意的,还是先谈谈你们之间的事吧。” “何夫人”,郁桃的手搭在桌子上,两根手指点了点信封,又咚咚敲了两下,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了过来,便扬起了一抹笑,“此处不是浣纱镇,而是津门。” 鹿悠悠和何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她们都从郁桃的话中听出了别样的意思,可具体领悟到了什么,倒是个人心中清明了。 “何夫人”,鹿悠悠的脸色不大好,可还是勉强笑了笑,“何夫人不用为难,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如今也得了郁娘子的答复,这事我做不了主,还是要报于我家老爷知晓…” 不知不觉中,鹿悠悠也对郁桃改了称呼,喊起了郁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跟郁桃谈生意的呢! 郁桃坐在桌旁没动,等到那两人都离开了,她才眯了眯眼,喝下了一口凉透的茶,她总有种预感,这事儿还没完。 过了三日,郁桃没接到何家或是杜家的帖子,倒是在食肆里头见到了杜大少。 郁桃是被掌柜请过去的,说是有食客非要见她一面,她许是在账房中听二丫算账昏了头,等走到雅房门口听到了声响才反应过来,这里头候着的是故人。 “我就不进去了”,郁桃理了理衣裳,抬脚就往楼下走去,“食肆毕竟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还是请他去旁边茶楼里叙话吧。” 赵掌柜恭敬地应了是,心中对自家这位娘子是更加敬佩,他是被小二请过来之后看着两人的神色才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没想到郁娘子直接将人请了出去,这倒是破了局。毕竟食肆不比别处,若是那两人闹将起来,郁娘子他们还要担心打了老鼠碎了银瓶,影响了自家的生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郁桃和隔壁茶楼的掌柜打了个声招呼,就上了二楼角落里的包房,小二才上了几样果子人就来了。她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杂乱匆匆,等到了房门口却慢了下来,不由得暗自翻了个白眼,看来杜大少依旧没变。 她端着微笑稳坐钓鱼台,可看到推门而入的杜子腾时,还是难免惊讶。 “怎么?没想到是我?”杜大少似乎被她眼中惊讶取悦到,撩起长袍下摆潇洒地坐在了她的对面,深情地望着她。 郁桃极力遮掩自己的尴尬,她当然不是为故人久见而惊讶,而是为杜大少变化而惊讶。她没想到就这么几年,原本自负骄傲的杜大少眉间就多了不少郁郁不得志的沟壑。他虽极力掩饰,可她在食肆中见多了不得志的举子书生,对这样的表情不能再熟悉了。 “你倒是变化不小啊”,杜大少上上下下打量了郁桃好几眼,借着低头喝茶的机会掩饰了心中的惊艳。他之前嫌弃郁桃太土,也觉得她出身太差配不上自己,可在将她赶走的这段时间中也免不了回忆多许多次她对自己的好。 郁桃被杜大少眼中的惊艳给恶心到了,她还记得和离前的那次碰面,那时候他瞧向自己的时候可是满满的厌恶,可对面的男子好像已经忘记了那时的尴尬,开口说的都是她曾经的好。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躺在床上不能动,母亲们也不在家,只有你日日夜夜陪着我,给我擦身子”,杜大少说到动情处伸手揉了下眼,抬起眼望向她,“那时候不觉得珍贵,可这几年回过头想想,也只有你是毫无保留地对我好吧!” 第七十三章 郁桃被杜大少恶心得差点吐出来,她听弦知音,从杜大少的话中不难看出,分开的这几年他过得不太好。这不太好说的不只是杜家的生意,还有他和鹿悠悠的相处。 她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杜大少和鹿悠悠,可鹿悠悠是杜大少心头的白月光,能让他抛下一切为爱走天涯,而鹿悠悠在死了丈夫后也觉得这人对自己痴情一片,宁愿抛下嫁妆和他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二人在所有人的反对中走到了一起,也让两人忽略了彼此内部的问题,鹿悠悠怕是在嫁过来之前也只看到了杜家所有人对杜大少言听计从的模样,却没想过他是个十足的妈宝男,更没想过自己嫁过来不是享福的,而是要伺候这么多个婆婆的。 而杜大少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这般努力,换来得不是鹿悠悠的体贴和崇拜,而是时不时的抱怨。他估计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心中的白月光并没有那般皎洁,也就不免想到了郁桃的好。 郁桃冷着脸没有说话,可杜大少却滔滔不绝,他将守在门口的小厮打发走,越说越多,越回忆越觉得自己之前做的太绝。 “之前赶你走…”,杜大少犹豫了一瞬,少见地看了看她的眼色,却爽快地认了错,可在郁桃惊讶地看过来之后,又赶忙开口将过错都推到了旁人身上,“可你非要和离,悠悠的孩子也不能没有名分,你又顶撞了母亲们,我实在是被你气到了,才将你赶走了,你…还在怪我么?!” “怎么会”,郁桃摇了摇头,露出了得体的微笑,刚想谢谢杜大少的和离之恩,可还没说出来就被激动的杜大少扑过来握住了手,惊得她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忙挣脱出来,跑到了门口。 杜大少没想到自己差点被一个小女子给掀翻,他呲着牙揉了揉腰,又作势咳嗽掩饰了自己的尴尬,见郁桃要走赶忙开口,“留步留步,我不会再碰你了。” 郁桃没想到这人如此不要脸,气得脸都红了,她感觉自己有些托大,这杜大少再无能也是个男人,她该把二丫带上的,若是带上了二丫,此时肯定一起打爆他的狗头! 她新仇旧恨一起泛上心头,恨得牙痒痒,瞧着杜大少那张白得发光的猪泡子脸,握起了拳头,下定决心,他要是再敢过来一定给他个教训! “姐,姐你在哪?你怎么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和二丫心有灵犀,郁桃竟真的听到了二丫慌乱的叫喊声,她强自定了定神,扬声应了一句,二丫便推了门进来,红着脸将她护在了身后。 “没事,我没事”,郁桃松了口气,拉着二丫坐在自己身边,看向皱着眉的杜大少,“咱们好好聊聊吧。” 杜大少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还是默许了二丫的存在,他喝了口茶,再开口却是格外体贴,“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容易吧?” “津门大,居不易”,郁桃虽说被他这深情体贴的样子搞得很不舒服,可见他终于说起了人话,便也松了口气,可也没有多说。 她知道上次见面后,鹿悠悠和杜大少两人肯定又打听了自己,在她的暗示下还有种种迹象,杜大少不难发现她这个小女子身后是有人的。 郁桃的想法很简单,要来寻她是杜家老夫人的意思,那几个人既然认定了找回她会给杜家带来好运,就不是说服了鹿悠悠或是杜大少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她也不打算在杜大少身上多费功夫,打算就凭借着自己身后的人将他吓回去。毕竟之前她也的确得了不少兆麟的帮助,如今又在帮他管理产业,也是扯不开的关系,若是能劝退杜大少,她也不想计较那么多。 “是啊,你辛苦了”,杜大少赶忙安慰道,“我看你那食肆的规模还不小,你也算是在杜家长大的,真是给杜家长脸啊!阿母若是知道你这么能做生意,一定很欣慰。” “你放屁!”二丫越听越生气,叉着腰就骂了出来,这杜大少一来就将桃桃姐的功劳和努力全都归到了杜家,真是给自己贴金! 别人不清楚,她还不清楚么?桃桃姐和她在杜家的时候连吃都吃不饱,还能在杜家学什么经商做生意?! 杜大少一时不防,被二丫怒骂吓了一跳,刚想教训这丫头,就听到郁桃开了口,“二丫,杜家都是生意人,咱们说话不能太直接。” 他还没明白郁桃的意思,就见刚刚还怒气满面的小丫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滑过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记得这丫头原本跟在郁桃身边,比郁桃看起来还要土气,就像是种在地里面裂开的萝卜,可如今也长大长开了,像是朵颤巍巍绽在枝头的小花,还够辣。 郁桃趁着他愣神,将二丫拽到了身侧,捏了捏她的手,让她消消气,随后想再说两句场面话,却见杜大少挥了挥手,笑得脸都开出了花,“无事无事,童言无忌。” “……”,郁桃一愣,莫名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总觉得着杜大少看向自己这边的眼神很不对劲,不知道他在筹划什么,这种直觉并没有错,她很快就听到了格外离谱的事情,不由得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愿意娶你为平妻。”杜大少又重复了一遍,比刚刚的语气更为真诚,他的双手交握,平放在桌面上,直视着郁桃说道,“我知道你在津门有了靠山,也知道他的身份比你要高得多,怕是不可能会让你如愿,你难道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他?” “……”,郁桃眨了眨眼,艰难地理解了对面这人的意思,第一反应是这人怕不是疯了,“平妻?鹿夫人愿意?” “这事由不得她做主”,杜大少冷下了脸,态度很是强硬,随后欣喜一笑,“桃桃,你心中果然是有我的!” “呕”,郁桃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快要被这男人恶心死了,她瞧着杜大少的黑脸也不解释,挥了挥手说道,“既然你知道了,怎么会觉得我还会跟你呢?你说这话,不怕他一怒之下将你杜家扫个干净?!” “我只是想给你个名分”,杜大少挥了挥手,“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顶着杜家夫人的名头,可以一直生活在津门,只要挂个夫人的名就行了。” 郁桃的眉头跳了一下,她若是没理解错的话,杜子腾的意思是要自己挂名当个杜家的吉祥物,至于这挂着自家夫人名义的人到底跟着谁他是不管的。她不想往深处想,便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必了,我既然不图他的名分,也不必挂旁人的名。” “你再好好想想,兆大人那样的身份,不可能不成婚的,等到成婚后,你要如何呢?是要当个外室,还是要委身进去做妾,这是你想要的?”杜子腾苦口婆心,一副完全为她好的模样,见郁桃不为所动,“我已经传信给母亲,言明若是你同意,杜家就给你出一副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回来。就是挂个名而已,你就当我们是家人就成了。” “家人?”郁桃忍不住嗤笑,“瞧着你气色还不错,不用我和你夫人扶持杜家吧?” “你!”杜大少原本想要心平气和地对待她,听到这话时却忍不住动了气,郁桃这话简直就是在诅咒他死。 郁桃原本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句“家人”就是当年杜老夫人挽留家中妾室的名言,据说当年杜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妻妾也是斗争不断,而杜老爷死了之后,按理说几位无子的妾室们是可以自赎其身的,可杜夫人就是用这句话和杜家的产业股份留下了几位夫人,成了家人,成了姐妹,也成了一心为杜家的好帮手。 如今杜子腾也想用这招来挽留她,既能按照老道人说的那般给自家找回福分,还能给她做个人情,甚至还能通过她攀上兆麟,可谓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啊”,郁桃眯着眼睛打量对面的人,心中对杜大少有了新的评价,他厮混在一众女眷中,经商的本事没学会多少,这种小聪明倒是一点就通。 杜子腾却觉得她的沉默是在考虑,他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身子,“你还需要什么?都可以谈的。” “你若是诚心想娶桃桃姐,就把鹿夫人休了!”二丫气鼓鼓地站了出来,她还是难忘当初桃桃姐在浣纱镇受过的委屈,见杜大少陷入了犹豫,更是生气,这臭男人根本就不喜欢桃桃姐,也从来没有坚定地选择过她,凭什么还要给她个名分?! 郁桃也被二丫的话惊住了,看到杜子腾犹豫反而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做杜夫人,不论是平妻还是正妻她都不愿意,她不想再跟杜家扯上关系了。 “其实…”,杜子腾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悠悠跟了我这么久,我若是休了她就实在太不是东西了,若是你能答应让她做妾…” 郁桃实在是忍不住,站起来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改错别字的了 之后会把它们都改了的 谢谢 第七十四章 和杜大少的会面不欢而散,郁桃回家后气了一夜,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杜家的不要脸。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洪七扇着扇子,见郁桃将桌上所有与杜家有关的拜帖、请帖全都挑出来扔了,她如今不见所谓的杜家说客,也将杜家送来的礼物全都退了回去。 洪七见她不理自己,用扇头敲了敲桌子,放下了个重磅消息,“我听过,你那群婆婆们也要来津门了,看来是觉得杜大少搞不定你,打算来跟你打感情牌了。” 郁桃的手顿了顿,将几个帖子推了过去,“帮我回一下,就说我近期要举办宴会,邀请这几家来赴宴。” “你要办宴会?”洪七很是惊讶,郁娘子可不是常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心做东,要知道现在的情况可和之前不同,杜家简直是在大张旗鼓地要求她回家了。 不知道是不是杜老夫人出手了,杜大少和鹿悠悠之前准备的逃妾一说被彻底否决了,郁桃摇身一变成了带给杜家福气又被小人设局陷害的可怜女子,而杜大少的人设则变成了受人蒙蔽最终回头的浪子,至于这中间的坏人,自然就是费尽心机不守妇道的鹿悠悠了。 郁桃明白洪七的意思,杜家的几个老夫人的法子比杜大少的更狠辣,她们将过错都归在杜家,将她抬得很高,可又表明杜家也是受害者,为杜大少营造了个浪子回头的好形象,这可都是看热闹的人们喜闻乐见的。 这几日郁桃没去食肆,却也听说有不认识的人专门找到掌柜的,带话给她让她赶紧珍惜杜大少这样的好男人,不要在外抛头露面受苦了。 “津门人可喜欢看热闹了”,洪七总算放下了扇子,可又将桌上新炒的一盘瓜子拖过去磕了起来,“等到你那几个婆婆过来,再敲锣打鼓过来跟你赔礼道歉,你要怎么办?” 郁桃明白他的意思,杜家人将她捧得高高的,现在她还能不回应,等到几位夫人过来一番唱念做打,她再不答应就成了她的错了。 洪七知道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就是好奇她一直没有动作,到底在想什么。 “你放心吧”,郁桃低着头看账本,“她们来不了的。” 洪七其实并不信郁桃所说的,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直到郁娘子的赏莲宴在城西的小花园顺利举行,杜家也没掀起什么风浪来,甚至连之前的流言都没人提起了。 杜家人,好像就这么消失了。 “你怎么做到的?”洪七在宴上喝了点酒,宴后就追在了她身后,一个劲儿地追问道,“杜家人呢?难不成是你告状,我兆爷将他们都杀了?!” “你想点实际的成么?”郁桃翻了个白眼,将这位兆麟的崇拜者推得远远的,脚步不停去门口送客去了,跟在郁桃身后的郁雅也朝着洪七做了个鬼脸,追着桃桃姐走了。她今日在宴席上被不少夫人夸了,如今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小鬼,小气鬼!”洪七狠狠地捶了下树,心中却对郁桃佩服得不行,今日这宴席他还以为是要解决杜家的事,谁知道这席上的人都没有提过杜家,全是来跟郁娘子谈生意的。 这一场宴是郁家的食肆操刀的,却一改之前的食肆风格,上了不少精致复杂的大菜,还有不少以莲花为主的花肴,让人吃得开心,还谈了生意,可谓是一举两得。 “不,是一举三得”,送完人的郁桃摇了摇头,笑得很是开心,“如今人人都知我背后站着的是兆爷,再不会有不长眼地提起杜家了。” “你啊你啊…”,洪七摇了摇头,并没有觉得郁娘子高攀了,反而有些心疼她的自污。他虽说经常与郁娘子开玩笑,可很明白她的为人,也清楚兆爷的心思,“兆爷回来,肯定会生气的。” 郁桃倒不在乎,她与兆麟之间的事实如何,她自己清楚就行了。她挽着二丫的胳膊,坐上了马车,刚想回家,就见洪七灵巧地蹿了进来,冲她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原来洪七派去浣溪镇的人回来了,带回来了最新的消息,那名道人不知道为何,又跑到了杜家门口骂,说他们算计恩人,再这么下去肯定会败尽福缘。 也是恰巧,他去的日子刚好就是杜家一众老夫人打算来津门的日子,倒是在门口将杜家人堵了个完全。这道人牛气得不得了,掐指随便算算就点出了杜家人各种心思,将杜夫人们搞了个脸红。 “你是怎么使唤动这老道的?”洪七实在是好奇得很,他之前不是没有动过找老道的心思,可他行踪不明脾气又臭,实在是比杜家还难啃的骨头。 郁桃微微一笑,“老道也是人,是人就有所求。” 她送给老道的,是他无法拒绝的东西,而要求的只是让他重新给杜家出个办法,只要不将这烦心事惹到自己身上就成,谁想到这老道脾气这么大,又逮着杜家骂了一顿。 “这杜大少也真是没有担当啊”,洪七挥了挥扇子,“听说他娘都要被骂哭了,他连个脑袋都没伸出来,真是能忍啊。” 郁桃微微笑了笑,她对杜子腾这番表现一点也不意外,不论是杜夫人和鹿悠悠,都觉得他会成长为让她们依靠的男人,可最终会发现他只会躲在女人的后面,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少爷。 洪七刚刚没听完就跑来追她了,此时就好奇她让老道给杜家出了什么主意。 “可不是我出的主意”,郁桃赶忙摇手,“我不过是提了点建议罢了。” 她的建议倒也于杜家无害,只是希望老道把杜家的问题归到阴阳不衡上去,希望杜大少和他的白月光能够多生些孩子,多开枝散叶,将杜家的阳气提起来。 至于老道是不是这么说的,她也不咋在意,只要这事牵扯不到她身上,那杜家如何与她也没半点关系了。 “桃桃姐,真棒!”二丫红着脸夸过郁桃,又有些不开心,“可咱们就这么放过杜家了么?” “二丫”,郁桃知道她对以前受的苦念念不忘,却不想让妹妹一直活在痛苦之中,“二丫你想想,若不是杜大少他们过来,你都多久没想起浣纱镇了?何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 “可是!”二丫红了眼,绞着手说道,“可是杜家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咱们啊?!” “这次不是没能欺负咱们么?”郁桃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吧,以后杜家也没时间来欺负咱们了。” “真的?” “嗯。”郁桃倒没说假话,只要杜老夫人按着她所说的去做,将杜大少和鹿悠悠关起来生娃,杜家的生意就又回到这群有手段的老夫人手里,就算不能像以前那般好,至少不会变得更差。 而她没想到的是,杜夫人为了赶紧生出儿子,强行给杜子腾纳了好几个小妾,结果妻妾争宠给他用了猛药,倒害得杜大少年纪轻轻就得了大泄身,落了个马上风,儿子没生出来,倒是又瘫回了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杜家后继无人,杜大少的亲娘哭瞎了眼,另几位夫人们也无心生意,各自起了念头,没几年,原本的浣纱镇首富便换了人家,杜家却是查无此杜了。 当然这是后话,郁娘子此时只顾着安慰二丫,还应承了给她做好吃的,好好犒劳一下辛苦的小丫头。 刚好西市有人送来了一块极好的牛肉,郁桃就从食肆中带回来一点儿,打算给二丫做个粉蒸牛肉。 粉蒸肉要想好吃,蒸肉米粉少不了,郁桃好久没有动手做饭,一下子就变成了大手子。 她站在院子里,瞧着小铁锅里喷香的一大锅炒米摇了摇头,无语地叫胭紫拿去磨粉,自己则又去市场带回来三根排骨,咚咚咚地将排骨剁成了小块儿,跟牛肉一样加了葱姜八角、辣椒粉、盐、糖还有家里特制的酱油,最后还捏进去一块儿腐乳增色增香,腌制起来。 磨好米粉的胭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郁娘子正在收拾芋头红薯,赶紧也蹲下来帮忙,可她许久都没做过这些家里活儿了,刚刚推磨就有些不得要领,这时候拿起刀没多久就伤了手指,哎哟一声捂着手,低着头不敢言语。 郁桃摇了摇头,拉着她进了屋,强拽着她的手,往伤口上浇了些高度数白酒,又上了止血药,绑了绷带,便让她在屋里休息了。 “这不行”,胭紫红着脸站了起来,期期艾艾地想跟她出去,“哪有您忙着,我歇着的道理。” “你歇着就是帮忙了”,郁桃拍了拍她的脑袋,摁着肩膀把她摁回了小榻上,又捡了个没打完的络子递了过去,“你要是闲着就帮我做完吧,二丫她不给我做了,我的小金鱼都没地方挂。” 她所说的小金鱼是前日里李掌柜送过来的,用纯金打造的一条灵动的大金鱼,样式上更精巧可爱,两只眼睛是用红宝石镶的,郁桃一见就喜欢得很。 胭紫抿着嘴应了下来,瞧着郁娘子欢快地迈出了门,很快就有利落的刀声传过来,随后就是一股香味随着穿堂风飘了过来。 “哇,好香!!!”二丫的欢呼声响彻小院儿,她蹬蹬的脚步格外欢快,跑到了堂口招呼她,“胭紫姐姐,快来快来,汤都要好了!” 胭紫愣了一下,她刚刚没见郁娘子熬汤啊? 等胭紫收拾好走到院子中,就见石桌上已经摆满了,除了中间两盘喷香的粉蒸肉,旁边还有不少她没见过没吃过的菜,甚至每人面前都有一碗点缀了红枣和枸杞的甜汤。 第七十五章 胭紫被拉到桌边坐下,却多少有些不自在。这段时间她虽说和郁家姐妹经常在一起,但是因着紧急,大家吃饭都是轮着,像是战斗一般,如这般一起坐在饭桌上还是第一次。 二丫却根本没注意到胭紫,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桌上的菜吸引了,先是凑到粉蒸排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先挟了一大块鸡丁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着,“我最爱的辣子鸡丁!” 她嘴里的鸡丁还没咽下去,就忍不住又挟了块粉蒸牛肉塞进嘴里,立马就瞪大了眼睛竖起了大拇指,朝着郁娘子支吾了几声。 “慢点吃”,郁桃将她的筷子取了,把调羹塞了进去,示意她先喝了汤再吃,扭头一见胭紫也捏着调羹小口小口喝着甜汤,便招呼她吃菜,“你多吃些菜,二丫她总是眼大肚皮小,一上来就大吃大喝,吃完又肚子疼,我才让她垫垫。” “嗯”,胭紫慢慢放松下来,先挟了块儿最好奇的蒸排骨,放进了嘴里,顿时就被米粉的香气和排骨的柔嫩给征服了,这和她之前吃过的排骨都不一样,肉的油脂被热乎乎的水汽带出,被炒得干干的米粉吸收,又黏糊糊地裹回了排骨身上,给排骨肉带去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嫩滑,而被肉汁和咸香浸透的米粉更是时不时给人以惊喜。 “怎么样?”二丫还没吃到排骨,瞧着胭紫一直含着那块排骨嚼,便好奇地捧着汤碗发问。 “香,越嚼越香!”胭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蒸排骨其实嫩得很,刚一入口轻轻一碰就脱骨了,可她却忍不住一嚼再嚼,实在是一口比一口香,一口比一口让人惊喜。 二丫喜欢吃食,却不护食,听到她这般夸赞便给她挟了好几块排骨,又挟了粉蒸牛肉、辣子鸡、荷塘小炒,把胭紫的碗添得满满的,“快吃,喜欢就多吃些!” 胭紫被她搞得很是不好意思,捧着碗只能傻笑,可心中的紧张也消散了不少,小心翼翼地给二丫也挟了块蒸牛肉,还挑的是不大不小的那种。 二丫嘿嘿直笑,刚想一口将它吃掉,就看到桃桃姐递过来的眼神,只好又拿起调羹小口小口喝着汤,嘴里还遗憾地嘟囔着,“凉了就不香了!” 胭紫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兆爷并不常在府中吃饭,兆府做饭的婆子也日渐懈怠,做的都是大锅菜。她之前以为兆爷原本就是不好口舌之欲的人,可等到这一顿饭吃过,才知道他为何会迷上郁娘子,这般美食,如此轻松自在的氛围,还有同桌人的关心照顾。 “这才是家啊”,胭紫吃着吃着就想起了模模糊糊又久远的从前,从前她们家人也是这般围坐在院中吃饭,虽说桌上的饭菜远不如面前的精致,可那种感觉却是同样的温馨。 “胭紫姐,再尝尝这小炒!”二丫热情地给她挟菜,可在看到她眼中含着的泪珠时立马慌了神,迅速地将那筷子小炒放进了自己的碗中,随后又挟了最后两块粉蒸排骨放进了她的碗中,有些别扭地说道,“姐姐别哭了,最后这两块肉给你还不行么?!” 郁桃也注意到了胭紫的眼泪,可她没有戳穿,毕竟谁没有莫名崩溃的时候呢?胭紫本就陷在自己的情绪中,再被她关心,怕是会觉得更不自在,可谁都没想到二丫这个精灵鬼却在此时犯了傻,竟然会认为胭紫是因为吃不到最后两块肉而伤心。 “噗嗤”,原本悲伤的胭紫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抹掉眼泪,将那两块排骨又挟了回去,还细心地将辣子鸡丁中剩下的鸡丁挑出来一些给了二丫。 二丫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看她将肉都给了自己,更是嘴角向上翘,再三确定这真的都给她吃,才动了筷子,谁料她还没挟到那块肉,就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筷子从斜下方穿过来,直接将那几块肉都挟走了。 “你!”二丫惊愤地抬起头,却看到桃桃姐对自己挑了挑眉,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低下头去,吃肉的速度却快了不少。 郁桃逗过二丫,才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幼稚,二丫这些年间越发沉稳,在食肆里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小账房,还经常替她送东西,已经很少露出这般娇憨模样了。 这是在亲人面前才会有的二丫,郁桃很清楚这一点,她也越发珍惜这样的小二丫。 津门这一季的秋很短,夏天才过去没多久,寒冷的风就从海上吹了过来,将街上的树吹成了光头,也把人们吹得臃肿,也将食肆的菜单吹成了新的。 “来喽~~!刀鱼汤面~~” “来喽~~~砂锅小面~~~” “来喽~~~鱼杂锅~~~” 郁家食肆的一楼,早早就坐满了老饕常客们,他们有的是刚从渔船上下来的船工,有的是搬运完凌晨货物的挑工,还有的是从别处专门跑来的食客,为的就是吃上这越做越好的郁家面。 “郁家的菜也不错,可这让人难忘的还是这一口面啊”,王三今日吃的并不是阳春面,而是鱼杂锅,他家的大儿子在西市杂货铺子里转正当上了伙计,家里的情况好了起来,也能偶尔跟大儿子一起来奢侈一把了。 “这碗面吃完,就要有两三年吃不上了啊”,一位年轻的书生呼呼喝下了碗里的刀鱼面,遗憾地对坐在对面的朋友说道。 而他对面的朋友一边扒着蒜一边毫不客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那你留在京城吧,我愿意外放出去,不吃郁家这碗面四五年都行。” “啊哈哈哈哈啊”,年轻书生挠了挠头,“那你也别吃了,等我回来再一起再来吧!” “你可真是半点不肯吃亏啊!”他朋友狠狠瞪了他一眼,往哈哈大笑的书生嘴里塞了好几瓣蒜头,“你出去当县令可不能这么贪吃啊!不能为了口吃的就误事!” “当然不会了!”年轻的书生一横眼,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听说了没?这一次的秋闱可是出了大事,涉及的人上上下下都被撸了,估计你也快能出去了!” “当然听说了,兆大人可真是丝毫不留手啊,听说他把证据全都搜集好了才发难,让那些人根本没有狡辩的可能啊…” 主持这场秋闱大事的兆大人,正铁青着脸走在京城最繁华的长街上,还拽着不明所以的郁娘子。 “你这是做什么?”郁桃有些恼怒,她刚刚谈完生意从酒楼里出来,还没上马车就被这冷面兆爷给截了下来,拽着自己就往旁边的大街上走,半天也没说一句话。她本想着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谁料这人走了好半天也不停下,终于将她的耐心给磨没了。 兆麟被她拽了下衣角,却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般清醒过来,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却仍没有回头看她。 “到底怎么了?你说的事做完了吗?”郁桃稍稍抬头,看着他的肩背快速耸动着,却仍然没有回头,而是又拽着自己向前走,最后进了一家金店。 兆麟的脸色吓人,可衣装一看就是有钱人,店内小二赶忙将他们迎进了贵宾室,在他的一个眼神下就安排人将最近的新款捧了上来。 郁桃坐在兆麟身边,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可对方坚定地握住她的手腕,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不肯松开。而郁桃挣扎了一会儿,倒是将自己给搞累了,只能狠狠地放弃了,“倒是要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等到小二将金玉宝石铺了一桌子,兆麟才终于看了她一眼,还用另一只手捡了几只簪子在她头上比了比,似乎是在给她挑首饰。 “挑首饰也不用这么挑吧”,郁桃看了一眼自己桌下被紧紧攥着的手,心中很是无奈,她瞧着兆麟依旧铁青的脸色,也扭过了身子不理会金店小二的恭维,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好在兆麟向来不纠结,他很快就沉声说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除了这三套,其他的都要包起来,再拿些小姑娘能戴的东西,我给自家妹妹选的。嗯,再来些成对的,姐妹都能带的那种。” “哎哎哎啊,贵客您稍等,我这就去安排”,小二喜得声音都飘起来了,带着人踏着七歪八扭的步子就急急忙忙下去了。 而想要装生气的郁桃则再也忍不住了,扭过头看向兆麟,“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还要用钱么?买这么多做什么?” “这些花不了多少,也不会用你挣的那些”,兆麟的脸还是很僵,他的眼神在桌面上那些还没被撤下的金饰,捡起一根簪子递了过来,仍是眼神不敢看她,声音却带上了点水汽,“难道…你不喜欢吗?” 郁桃愣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头垂头丧气的大狗,就连身后的尾巴都垂了下来,尾巴尖还微微颤着,似乎是在等她的反应。可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兆麟了,直接上手揪住了他的衣服,厉声问道,“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兆麟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他没想到郁娘子竟然会这么想,错愕地转过头来,“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给我?”郁桃挑了下眉,若不是她的手挣不开,肯定要抱着胸居高临下地审问一下这个人,可兆麟的反应却不如她所想,他猛地扭过了头去,似乎不想也不能解释自己这所作所为。 兆麟也很是为难,他根本没办法解释自己复杂的心情。他才回来就听洪七将郁娘子夸了又夸,说她在经商上很有一手,说她善于治家,随后又说到了杜家来寻她的事。 他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兆麟垂着眼回想了一下,他其实明明是知晓这件事的,可在洪七说那位杜大少跟郁桃单独见过面,还是难掩气愤,等到他清醒的时候,就已经拽着她的手在街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兆麟:失忆了 第七十六章 “你怎么不说?”兆麟低垂着头,分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嫉妒多一些,后怕多一些,还是懊恼多一些。 “什么?”郁桃一愣,不懂这人怎么突然陷入了忧愁之中。这么大个人简直笼罩在阴云之中,耳朵和尾巴也都垂了下去。 兆麟幽怨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在她察觉前迅速地收回了眼神,“杜家。” “杜家?”郁桃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提起这么久远的事,“杜家的事我不是给你写信了么?你没收到?” “你!你只说了有杜夫人来找你,根本…”,兆麟猛地闭上了嘴,想起他收到信的那时候,光顾着为她愿意借用自己名声的事开心,却因着诸事繁忙没有多问一声,现在追悔不及。 他深吸了一口气,握拳捶了下自己的额头,“是我不对,我应该多关心你些,是我小看了杜家,是我…” “你在说什么啊?”郁桃惊讶地站了起来,心中模模糊糊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可却无法确认,“杜家人并没有伤害到我,我也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牵连了。” “都怪我…”,兆麟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他忍不住责怪自己,若是他能多想一想,若是他能在那封信中看到郁娘子的不安,若是他能够真正成为她的依靠… 郁桃不知道他已经陷入了自我责怪之中,她喊了兆麟两声,对方却根本没什么反应,只能借着小二送东西过来大声说道,“呀,这只玉金鱼好可爱,和我的小金鱼能配成一对呢!” 兆麟听到她欣喜的声音,很快反应过来,想都不想就将那只玉鱼捡了起来,要往郁娘子那边递,却见她笑着摇了摇头。 “这只也包起来吧”,郁桃指的却不是兆麟下意识捡起来的那只可爱的金鱼,而是它旁边那只玄玉藏金的金鱼,它比先前那只红玉的要壮一些,尾部甩开的幅度也要更大一些。 “这只是给你的”,郁桃拿着那只玄色金鱼,在自己腰间的金鱼旁比划了一下,又隔空点了下他的腰间,“刚好能放进你的鱼袋中。” 兆麟一愣,嘴角忍不住上扬,再也没有心意相通让人觉得餍足的事了。而郁桃也留意到了他面色的缓和,心里长出一口气,幸亏她发现了这金鱼的含义。 那是去年年初,兆麟少见地穿了官服就来家中吃饭,她就注意到一向不爱佩饰品的他竟然腰间系了个荷包,便调笑了几句。 “那时候你说是鱼袋,我打开后却没有发现鱼,所以你才送我这条金鱼对不对?”郁桃笑着将那条玄色玉鱼递了过去,“以后你不上朝的时候就戴这个吧。” 兆麟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记得自己此时还在生气,他甚至不敢将手伸得太长,生怕暴露自己颤抖的内心,等到郁娘子将那条鱼放在他手心中,他心中的那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 郁桃瞧着他通红的耳朵、强压不下去的嘴角,便知道这人是哄过来了。 可一直到两人坐在茶楼之中,喝了两轮茶聊了分别之后的所有事后,兆麟才开口说自己为何生气。 “你可以…”,兆麟克制了一下自己,垂着头说道,“你可以将杜家的事告诉我,我可以处理,让他们不会有机会烦到你的!” 郁桃心里哦嚯了一下,原来他是在为这事烦恼,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兆麟看了一会儿,看得他黝黑的脸上泛起一点红,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才笑着开了口,“你真好。” “……”,兆麟狼狈地转过头,望着窗外缓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出口,“你,你说什么呢。我跟你说杜家的事呢!” “兆麟”,郁桃轻轻点了下桌面,见他扭过头看向自己才沉着脸说道,“我与你在一次吃茶,你怎么总提他人?!” “我…”,兆麟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叹了口气,站起来将她杯中的残茶倒去,又补了一杯香茶赔罪。 亏得此地乃茶楼中小小包房,京城中人来如织,也只有窗外枯枝上一两麻雀看到他的这番行为。若是让他同僚们知晓,前几日还一脸冷酷地抄了家的兆大人如今的模样,怕是要跌破眼镜。 郁桃却不管这些,她稍稍黑了下脸,却成功地让兆麟停止了胡思乱想,倒是过了个安静的下午。 “那我先回津门了,等你忙完给我递个信儿,二丫都想你了。”郁桃被扶上马车,回头对兆麟说道。 兆麟点了点头,看着青衣小马车晃晃悠悠地开走了,才冷了脸叫随从出来,“查,给我好好查查杜家!” 郁桃并不知此事,她回到津门的小院子时,二丫正在明堂中摆弄自己收到的礼物。 “桃桃姐,是赵大哥回来了么?”二丫瞧她进来就欢快地迎了上去,还给她看自己耳垂上挂着的一对儿坠子,“这是姐姐你选的吧?真漂亮!” 她戴上的是一对儿小巧的金葫芦耳坠,葫芦肚子上镂空掐丝还镶了星点宝石拼成的小花,端的是精致花哨,正适合她这个年纪。 “不错,看来你赵大哥很会哄女郎开心”,郁桃撩了下她的耳坠,从桌上的包裹中拿出来了个木匣子。木匣子所用的木头看上去就极为沉手,盖面上四角镶了金饰,中间则是一朵螺钿做成的团花,团花正中间还有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螃蟹,一下子就让二丫喜欢上了。 “这是什么?”二丫惊喜地捧过这个小匣子,左看看右看看,爱不释手地摸了好一会儿,却连怎么开都没有摸索出来,不得不眼巴巴地看向桃桃姐。 “这里哦”,郁桃伸手拍了下匣子侧边的一处,小匣子就如同花一般绽开了,露出了里面层层叠叠的小匣子,她将最上层的镜板掀开立了起来,露出了能盛放不少胭脂水粉的浅格,她又将下方的木门打开,拉出了藏在里面的四个小抽屉,每个抽屉里都垫了不同颜色的牙板,“这里面可以放各种首饰。” “你也是大孩子了”,郁桃将这妆匣放在桌上,将她和兆麟给二丫挑的首饰按照材质分在了各个小抽屉中,“这样放就不怕相互磕碰了,你之前的也都可以放进来,等到明日闲了,咱们再一起去京城买些好的胭脂水粉,你也该打扮起来了。” “什么打扮…”,二丫有些感动又隐约有些扭捏,她抱住桃桃姐的胳膊蹭了蹭,“我才不是大孩子呢,我永远是姐姐的妹妹!” “是是”,郁桃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瓜,感觉二丫又长高了一些,心中泛起了莫名的满足,“孩子长大了啊…” 郁桃原以为杜家的这件事就这般翻了篇,可等兆麟终于忙完了来家里吃饭时,不知道二丫又对他讲了什么,这人连饭后水果都没吃,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二丫面对桃桃姐的质问,表现得很无辜,殊不知就是这种毫不关己的态度出卖了她,让郁桃一眼就看出来她隐瞒了什么。 可二丫怎么都不愿意说,郁桃也没办法,只能将此事记在了心中。她原想着兆麟回来了,就将他家里的这些产业还回去,可他本人不见踪影,李掌柜和洪七又都推说做不了这个主,她也不好一下子就撒手,只能还管着事,好在临近年末,生意上倒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要核定下各个店铺的赏罚,好给辛苦的伙计们发红包。 “我的红包可得包大点儿”,洪七歪在她对面,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年前的账本子,上面的紫批全是他管的那部分店铺的盈余。 “知道了”,郁桃头都没抬,她几乎要钻进账本里去,其实这些都是已经核算过的,她只不过要过一遍罢了。 洪七瞧着她这般模样,心里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知道兆爷将自己名下一半铺子都转到她名下了,另一半铺子上也添上了她的名字。他的眼珠子转了转,站起来给郁娘子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歇歇吧。” 郁桃从善如流地放下了账本,喝了口茶,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洪七,“你手下真有几个能人啊,真羡慕。” “羡慕?”洪七重复了一遍,突然问道,“你难道不想将郁家食肆再开得大一些么?我可以将人借给你用一用~” “嗯…”,郁桃沉吟了一会儿,“说实话之前还真有这个想法,要不我也不会请客时候都用自家人作席了,只不过面馆的炒菜师傅老了,带出来的徒弟也就只能维持面馆吧…” 洪七听着郁娘子念叨了一肚子食肆经,才知道这酒楼能不能起来,跟厨子还有掌柜有很大关系,她原本是想寻摸个好厨子的,可又怕老爷子伤心。 “我那小店,做的都是老客的生意,就算味道有一点变化”,郁桃用拇指掐住一点小指头,摇了摇头,“老客们都能尝出来,以后若是老爷子的徒弟接手,他们还能念个旧情,若是轻易换师傅,怕是要掉许多客户了。” 第七十七章 洪七原本是想打探下郁桃到底知不知情,谁知道却被郁娘子的食肆经给吸引住了,不但听她念了好久,好积极主动出主意,等拿着食盒高高兴兴出了郁家的门,才一拍脑门发现坏了,这什么都没打探出来,还赔了两个人给她! “这可真是…”,洪七脸色再三变换,用扇子轻轻地碰了下自己的脸,却龇牙咧嘴地揉了又揉,“该你的!没事儿管人家两口子的事儿做什么?!兆爷你惹不起,郁娘子就是你能惹起的么?!” 郁桃还不知道洪七在背后这么编排她,她好不容易有机会从这狡猾的狐狸嘴里夺出来了两个人,美滋滋地哼着歌理着账,脚上半褪的绣鞋一踢一踢,很是惬意。 她晚饭后也一直在看账本子,看到烛花爆了才结束。 “啊哈~~”,郁桃伸了个懒腰,踢了一脚旁边的炭盆,谁料她那只提溜着的绣鞋被跘了一下,竟然从脚上滑落,眼瞧着就要掉进炭盆子里了。 郁桃心中一急,她穿的是最爱的那双绣鞋,里面不但缝了羊毛毡,外面还绣了两枝挑花,桃花旁边的鸟雀嘴上坠了两颗不太完美但可爱的粉色湖珠,是她最喜欢的一双鞋了。 她一着急就要伸手去够,可盆中的银碳一跳,蹦出来的火花却吓了她一跳,就是这么一愣就错过了机会,只能验证张看着这双鞋往下落,就要被火舌舔上了。 “啊…”,郁桃忍不住失望地啊了一声,明明知道够不到了,却下意识地还是继续伸出了手,却没留意自己是单脚站着的,身子往前一倾,眼瞧着就要摁进炭盆之中。 “小心些”,兆麟的声音突然从远而近,他的手接住了绣鞋,又以手臂拦住了郁桃倒下的势头。 按照兆麟的预想,郁娘子应当能用手扶住自己的胳膊,可触碰到的却是异样的柔软,他心中一动僵在了原地。 郁桃当然是故意的,她之前就察觉到了兆麟的靠近,见他要拦自己,便想都不想地往前一扑,倒是扑了个正着。不过她倒不是有意的,很快就撑着身子起来了,坐在一旁扭了头不搭理他。 兆麟瞧她的样子,又是一僵,他其实在来之前已经预料到了郁桃的这种反应,可真见到她这样还是觉得很心塞。他轻叹一口气,将绣鞋上沾的灰拍去,单腿跪下抬起了郁娘子的小腿。 “你…”,郁桃下意识就要往回收腿,可兆麟的手却不肯收回,他炙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布料也仍暖洋洋的,让她感觉被握住的地方格外滚烫,一下子就绷紧了腿。 兆麟一言不发,见她的脚尖朝后面勾起,大手就向下滑了滑,握住了她的脚,食指稍稍一刮,她的脚丫就伸了出来,还将她长袜上的尘土都抚了去,才小心翼翼地将绣鞋给她套上。 郁桃在他抬起头的瞬间转回了头,心中却划过一丝异常,“这人,很有长进啊…” “你再等等…”,兆麟在她侧边站了很久,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没了声息,等到她惊讶地转头的时候,才发现这人神出鬼没地又不见了。 郁桃原本消了大半的气又涌上心头,她捡了身旁的东西往门口扔,这次却没有人再帮她捡起来。 她瞪着门气了好一会儿,才恨恨地将账本子捡了回来,回屋睡觉去了。 “过年赵大哥也不来了么?”二丫蔫蔫的,眼巴巴地看向她桃桃姐,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郁桃手中执筷,扒拉了下油锅里被炸得滋滋作响的茄夹,头也不回地哼了一声,“这事儿你还问我?不是你跟你赵大哥说了什么,给他刺激得连咱家都不来了么?你到底说了啥你心里没数?” “那不应该啊?”二丫愁眉苦脸,手上扒蒜的动作却没有停,“我那样说了之后,赵大哥不应该天天来我们家,争取…” “争取什么?”郁桃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筷子跑到了她身边,却没有听到什么具体的内容。 二丫吓了一大跳,“姐,姐你怎么…” 她明明话都说不清楚了,却也没有泄露自己到底跟赵大哥说了什么。郁桃撇了撇嘴,用长筷子的大头狠狠地敲了下二丫的脑瓜,继续去炸年货了。 今年她们做的年货种类更多,除了往年的藕夹、素丸子,还有浣纱镇那边人喜欢吃的炸年糕、炸汤圆,津门这边常吃的炸鱼和炸豆腐。 “炸了这么多,咱们俩怎么吃得完哦”,二丫一开始听说要油炸很是开心,还能从灶台边儿偷吃刚出锅的,开心得不得了。可被油炸味儿熏了一下午,吃什么的心情都没了,甚至看到这么大一堆油炸物就觉得反胃。 郁桃却不觉得炸得多,她将各式各样的炸物都分到一个个小竹筐中,打算分给邻居们。 “这些是给谁的?”二丫看着几个竹筐中的炸鱼炸豆腐比较少,而年糕、汤圆更多些,而另一些竹篮中的则是相反,有些好奇地问道。 郁桃的长筷子迅速又准确,她筷子不停分着炸物,还不忘给二丫解释,“这些是给秀娘、老师傅的,她们在津门待得久,家里肯定会做炸鱼的,咱们就多备些平日不会做的,另外的呢是要送给…” 郁桃慢条斯理地说着,二丫则是捧着脸听得认真,她知道桃桃姐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人情,也是她们在这里生活的越来越好的根本。 食肆的生意好只是一方面,可和邻里朋友们相互往来,互相帮忙,才是在这座陌生城市立下根的根源。 “等到你去各家送东西的时候,别忘了问赵大娘家要点儿八宝菜,她家的八宝菜最好吃,还有李大叔家的豆腐…” “王大娘家的蛋饺!徐家的酒酿,还有梁嫂子家的肉丸子!”二丫眼睛发亮,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这时候问别家讨东西,反而是对人家的认可,不管是谁都不会生气,反而会笑眯眯地给你装更多。 二丫之前就这么干过,现在一想到各家的好吃的,更是忍耐不住,拎起灶台旁的几个篮子就往外跑,“我先把街坊的都送过去!” 郁桃瞧着她一溜烟儿跑远,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光长年纪不长心眼啊!” 新年也平平安安地度过了,郁桃感觉这是她来到这里后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新年,最开心的便是给食肆的师傅、伙计们发红包,瞧着她们开开心心的模样便觉得格外开心。 “又从郁娘子这里拿红包了啊”,秀娘笑得更是开心,她的红包一看就很厚,让旁人艳羡不已。 郁桃笑着拍了拍秀娘的手心,“你年年来跟我领红包,我都开心。” 秀娘的确是个合格的面馆管事,在她的带领下,食肆的面馆业务比起炒菜业务毫不逊色,甚至还以很多时令面食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客人,也留住了越来越多的老客,是郁家食肆不可或缺的骨干。 “郁娘子”,秀娘给面馆其他人也发了红包,凑到了郁娘子身旁撩了下头发,“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家那小子说上人家了,等春天就要正式走礼定亲了!” “啊!”郁桃没想到秀娘家的小儿子已经说亲了,算起来他比二丫也没大几岁,她惊讶之余很快反应过来,又从兜里摸出了个红包递过去,“先给大小子添件新衣裳,等定亲的时候一定要请我们啊!” “不不”,秀娘连忙推辞了,“那肯定要请你们!要不是郁娘子,我家到现在或许还揭不开锅,又怎么可能说得上这么好的亲。那日你们肯定得来,证亲人我还想请你呢!” “这…”,郁桃有些惊讶,据她所知这证亲的一直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你这么说我就很开心,不过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秀娘叉上了腰,“穷在闹市无亲戚,我们家这么多下来也没几个要好的,更别说什么德高望重的长辈了,我觉得你就很不错,你也是我家大小子的小姨,为人又正直又热心,还会挣钱…” 秀娘掰着手指夸郁娘子,将她都夸得不好意思了,可旁边的其他娘子们却频频点头,只是一位胖娘子点完头又觉得不太对,拽了拽秀娘说道,“郁娘子是哪都好,可她还没成婚啊…这…这不合规矩吧?!” “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秀娘被胖娘子打断了也没有半分不开心,“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郁娘子立的是女户,她可是一家之主!” “哇…”,在秀娘手下的娘子们很多都是初次知道这个消息,不免议论纷纷,毕竟立女户在什么时候都很不容易,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真是很了不得的事。 郁桃笑了笑,将大家的夸奖都收下,可听到这句话却摇了摇头,“我家里就我和二丫两个人,过得也不算辛苦,秀娘子、吴娘子还有你们,哪一个不是自己撑起了偌大一个家呢?!” 这话说得太熨帖,让这群娘子军全都沉默下来,不少人还红了眼圈,说的是男主外女主内,可像她们这样的人家,谁没点说不出口的苦楚呢? 胖娘子这人最感性,听着郁娘子这么说直接就抹了泪,哽咽着说,“也就郁娘子你最好,旁的地方不爱用我们女人不说,明明做一样的工,给的钱还比那些男人们少。卖力气的活儿,谁比他们干得少了?!也不看看老娘的胳膊比他们大腿都粗!” “哈哈哈哈哈”,不少娘子的愁思被胖娘子的一句话打消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屋里头又快活起来。 郁桃趁着这机会退出了堂屋,招呼秀娘子出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打算过年后在城北才子苑附近再开一家面馆,不做什么菜,专做面馆,你推荐个有威严能做事的去城北管着面馆,再问问她们有没有能推荐过去做事的娘子,最好是离家近些的。” “真的?”秀娘子一拍巴掌,喜不胜喜,“昨天吴娘子还说想让妯娌也来咱们面馆做事,就是她家在城北有些远呢!你放心,我一定把好关。” 郁桃点了点头,她原先是不打算开新面馆的,可又觉得屋里面那些大姐们的笑容很美,“新馆子还在筹备,可别乱了这边的心,那边开起来还得你两面多顾一顾,别耽误了大小子的婚事。” “你放心放心”,秀娘子笑得开怀,“大小子明白着呢!我越忙他这媳妇儿就娶得越风光!” 作者有话要说: 兆麟:闪现! 第七十八章 俗话说的好,十五过,年才没(mo)。 郁桃就算再想赶紧将新面馆的店面定下来,也得等十五过了才行,牙人虽说已经在活动了,可那些待转店面的老板们却还在家陪着家人孩子们嗑瓜子呢。 “桃桃姐,快来~~”二丫穿了一身新衣裳,头发被缵成两个曲环,下面还补了发包,曲环上缠了碎珠串,发包上也挂了喜庆可爱的发饰,看上去可可爱爱。 郁桃手中的瓜子一顿,上下打量了一圈,夸赞道,“不错,可以去观音座下当个散财童子了。” “那是捧杯玉女!”二丫嘟起了嘴,又忙不颠地拿了扫帚簸箕过来收拾桌上桌下的瓜子壳儿,“你赶紧换衣服呀,一会儿灯会就开始了,还有一会儿看到僧人讲经,你可不要上去乱说,佛祖菩萨要生气的…” 郁桃一开始只是慢吞吞地往外走,听得二丫开始絮叨就急忙加快了脚步,一边小跑一边摇头,“唉,这爱管事的毛病不知道跟谁学的…” “我听到了哦~”,二丫在她身后扬声道,“才不用跟谁学呢!家里大人越不靠谱,小孩子就越早当家,这是我们老师说的!” 郁桃脚步一顿,摇了摇头说道,“看来要给你换一家学堂喽…” 姐妹俩穿戴一新,新衣服都是在一家店定制的,色调很是相似,头上戴的首饰又是姐妹款,加上脸上笑盈盈的表情,倒是有相似,走出去任谁看都是亲姐妹! “王大娘,新春吉祥!” “丁姐姐,万事如意!” 小能人二丫遇到街坊邻居就拱手拜年吉祥话,一路下来没少得夸奖,还有妇人拦住郁桃,询问二丫有没有意思寻个人家,都让郁桃以妹妹年纪太小还想留两年推了。 可也有过于执著的,拉着二丫的手不肯放,眼睛在她身上巡过,着重在她的耳坠子手镯子还有项圈子上瞄了两遍,随后更加热情地对郁桃说道,“这样漂亮的妹子,要我我也想要多留几年,哎呀,可是这男家的条件可是好得不得了,定亲后还可以往后拖一拖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走亲走个一年半载的不是正常么?” 郁桃笑眯眯地没往心里去,那妇人将她们姐妹好一顿夸,夸到词穷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还说等出了年就到她家去。 “姐,你不会是真要把我嫁出去吧?!”二丫在灯会上玩了了个开心,可回家睡到半夜突然就想起了这件事,哭丧着脸跑到她的床上,抱着她的胳膊开始害怕。 郁桃正睡得迷迷糊糊,根本听不到二丫在说什么,还以为她是做了噩梦来撒娇,胳膊一揽就把二丫搂进了怀里,随后哼唧几声拍了拍她的背,二丫也就稀里糊涂地安下了心,迷迷糊糊地跟着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郁桃要去城北看铺子,二丫一脸焦急地跟着也要去,在车上她打量了下桃桃姐的表情,略带些忐忑不安地问道,“桃桃姐,你不会真的要给我找人家吧?” “什么人家?”郁桃根本没将那人说的放在心上,她翻看着牙人给她的各处店铺资料,回答得有些敷衍。 可二丫却极为认真,握了拳头说道,“我不说亲,我以后也要跟姐姐一样立女户!” “嗯?”郁桃这才抬起了头,看了二丫两眼,“你若是立了女户,以后再遇到合意的人怎么办?” “再撤呗”,二丫回答的很快,显然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她稍稍顿了一下,歪了下脑袋,“或者,他入赘也不是不行。” “噗”,郁桃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他入赘?二丫,你可真是有想法!” “怎么了!”二丫鼓起了眼睛,“若是我特别能挣钱,或者特别能读书,他入赘,我当一家之主又有什么不行?我不信古往今来没有女子比男子经商、读书厉害的,她们都被嫁人给耽误了,在书上连个名字都没留下来,我不乐意,我不想嫁人。” 郁桃显然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志向,深深地看了她几眼,“行吧,那我就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就知…”,二丫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看向郁桃,“你…” 郁桃挑了下眉,“反正你我的人生都是赚来的,与其墨守成规,不如就过得自在一点,如何?” 她说的倒不是假话,若不是她这一缕孤魂,真正的郁桃早就饿死在了那个冬天,而与她相伴的这个倔强的小丫头,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赚来的?”二丫眨了眨眼,“桃桃姐是希望我能经商?” “这还是你自己决定吧”,郁桃摇了摇头,“记住,你这话在外可不能说,说出来便不可能会实现了!” 二丫连连点头,扑过来搂住她的胳膊,又恢复了娇憨模样,“桃桃姐,我只与你一个人说!” 她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知己难求的道理,明白满天下最为她着想的便是郁桃,能理解她、支持她的也只有郁桃。 郁桃拍了拍她的脑袋,“今日的铺子就由你来选吧,也考考你的眼力。记住了,这可以关系到不少娘子以后生计的事,你若做的不好,那她们挣到的钱就少了,挣到的钱少了,家里生病的孩子们就吃不到药,说不定有些就要被卖出去,就跟你当年一样。” “我一定好好选”,二丫被激起了雄心壮志,下车就钻进店铺里面四处看,问的问题也格外犀利,让铺子老板都有些应对不来。 牙人还是那位相熟的牙人,他瞧着跟老板交涉的郁雅,忍不住感慨道,“哎呀,连小东家都能独当一面了。” 郁桃脸上满是对二丫的赞赏,可听到这话后还是摆了摆手,“她还差得远呢。” 她们一共走了五家铺子,最后到了一座茶楼,二丫连喝了三碗凉茶,才开口道,“姐,我瞧着第三家铺子行!” “哦?”郁桃一愣,笑着问道,“有什么理由么?” “……”,二丫原本说的时候很是自信,可被她姐这么一看,又有点不太确定,看了她两眼才说道,“第一、四家铺子都挺好的,稍加修整就能开业,另外两家的位置不太好,一家旁边有纸铺,另一家后面的巷子里有油铺子,开面馆都不太好。” 郁桃点了点头,纸铺子总有哀乐不吉利,油铺味道太杂,还易起火,对开面馆来说都不算合适。 “一、四好在新,可从学子苑出来并不算顺路,不管是要上山还是要去城中心,都要走到第三家旁边的大路口,而它所在的巷子尾还有一家老书局,据说在这里已经三十多年了”,二丫看的不止是这铺子,还有周围的环境,她顿了一下说道,“只不过这间铺子已经很久了,若是要盘过来肯定要重新装修,还得刷防火油,铺设火毡,得耽误不少时日呢。” 郁桃点了点头,“第一家铺子原先就是做酒楼的,第四家是做点心的,的确是改一改就能用,那你觉得咱们选哪家?” 二丫见桃桃姐提都不提第三家,心中难免咯噔一下,不过她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是回答道,“姐姐若是放手让我选,我还是选第三家。磨刀不误砍柴,我觉得它装修好了会很有人气。” “行吧”,郁桃也没说满不满意,直接点了头,“那新铺子的装修就由你负责了,你和秀娘一起,行么?” 二丫刚想说自己还是个小孩儿,一个人承受不来,就听到她姐把她的借口也堵上了,不得不答应道,“好的,我会努力的!” 郁桃点了点头,就听着小丫头又腻歪地凑了过来,“那姐,你到时候能不能帮我把把关啊,我真的…有点怕。” 郁桃捏了捏她的脸,“让我捏一个月我就答应你。” “呜呜呜呜…”,二丫捂住脸颊,委委屈屈地同意了。 等到城北这边的郁家面馆开业时,枝头上已经绽开了桃花,郁桃带着郁雅在楼上的包厢看了一会儿舞龙,又瞧着前台后厨都没问题,就拿了个食盒带着二丫去爬山了。 “姐,你不多看会儿了?”二丫还在频频回头,毕竟是她浇注了不少心血进去的店,她当然希望能够来个开门红。 郁桃却是因着不用再看才出来的,装修没什么好挑的,比港口那家多了些书卷气,新招的掌柜也不错,秀娘和巴娘子看着的后厨更不会出什么错,一切都会走上正轨的。 “还是好好看看春景吧”,郁桃拉着二丫往学子苑旁边的山上走,城北的这座山和津门学院所在的那座山相连,因此也被称为是学下山,山脚下的那座学子苑就是为想进学院的学子们预备的,住着不少外地学子,小面馆的价钱对他们来说不算贵,生意应该不会差。 二丫很快就在漫山春光中迷失了自己,等到两人爬到了山顶,她瞧着两山之间的那颤巍巍的铁吊桥有些犯怵,可很快就又亮起了眼睛,指着那边惊喜地说道,“姐,你看,是赵大哥!” 第七十九章 郁桃顺着二丫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今日还穿了件不常见的蕈紫罩纱长衫,被春光一衬倒是比之前多了一丝书卷气,在一群人中也是格外抢眼,至少在郁桃看来比那些文弱书生撑得起衣裳。 “有…”,二丫掰了掰指头,“和赵大哥有小半年没见了啊,姐…” 她原想问问她姐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谁知道郁桃只看了两眼,就转过头去,朝着吊桥旁边的凉亭走了过去。 “姐?姐?”二丫一路追过来,坐在她身边追问道,“姐?咱们不去找赵大哥么?” “歇一会儿再过去吧”,郁桃像是没听到她说什么一样,“桥上人那么多,感觉要掉下去了。” “掉…”,二丫眼珠子一转,也老老实实地坐下了,“那就歇歇吧,姐,我给你扇扇子。” 郁桃享受了一会儿妹妹的殷勤,却觉得心头那股火越烧越旺,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吊桥,却发现那群人已经走远了,蕈紫色的人影也不复存在。 “可恶,明明回来了!”郁桃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她和兆麟的确是有半年多没见了,可这中间也没断了联系。 他似乎是去了江南,而隔几日就有信寄过来,将自己一路上的见闻吃食全都写了个遍,可以说是除了公务全都写了。二丫一开始还好奇赵大哥到底写的什么,每次送来的信都格外的厚,可她抢着看了两遍后就失去了兴趣,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比周记还没意思。 可先前的信件越多越热烈,在学下山撞见兆麟的这盆冷水就有多下头,她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都期盼着重逢那日,谁知道他回来了也不告诉自己。 “哪怕送个信儿也行啊…”,郁桃嘟了下嘴,难得露出小女儿神态,心中泛起了些委屈,站起来就想往外走。 “唉,唉…唉…”,松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凉亭外,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哀怨地看了一眼二丫,“郁娘子,二丫,你们可,可让我好找啊。” 二丫惊呼一声,赶忙去旁边的摊子上端了碗桃花甜鱼过来,让松竹喝完了顺了气再说。 “我…我一早就去宅子里找你们,邻居说你们去店里了,我还以为去码头了,等我赶到码头,又说你们是来学子苑这边了”,松竹大口大口喘着气,“等我,等我到了新面馆,又说你们上山来了,我又一路追过来…” “你追过来做什么啊?”二丫有些好奇,“刚刚我们在吊桥上看到赵大哥了啊。” “啊?已经见到了?”松竹紧张地左右看看,还以为自己这副抱怨的模样被兆爷看去了,可他怎么看也没见到兆爷的身影,便问道,“怎么兆爷没在么?” “啊…”,二丫的眼珠子转了转,“刚刚只是我们瞧见了,看他身旁人那么多,就没过去。” “这样啊”,松竹松了口气,“兆爷遣我给您送东西去,还说晚上请您和二丫去好地方吃饭。东西都放在家里了,一会儿您从哪下山,我安排车接你们过去…” “我们要去书院看看”,郁桃扭头看向山的那边,她今天带二丫过来就是想让她看看这边的气氛,若是有心说不定还能努力努力考进津门书院。 津门书院和旁的书院不同,一直以来都有招收女学生的习惯,而距离它不远的京城学院将公主、郡主以及有点水平的官员家女眷们一网打尽,津门书院也就只能收收剩下的官员子女和一些富商的孩子了。 当然这只是郁桃自己理解,虽说她还不算是富商,但也打听过了津门书院的学费、门槛,感觉自家勉勉强强够得到,剩下的就是二丫的努力了。 “唉?”松竹一愣,瞧着郁桃淡定的面色脱口而出,“郁娘子,您已经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郁桃茫然反问道,“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不不不”,松竹赶忙摇头,瞧见她还要追问就往外扯,“我先去备车,爷给你送的东西有点多,还有一车没送过去呢!” 郁桃瞧着一溜烟儿跑远的松竹摇了摇头,心中却神奇地安定了下来,她拍了拍裙子站了起来,招呼身边的二丫,“走吧,咱们去书院。” 二丫不明白桃桃姐的心情怎么阴了又晴,她见姐姐高兴也就高兴起来,乐悠悠地跟了上去,还跟着她开心地参观了一趟书院,等到下山的时候才听到桃桃姐问道,“怎么样,想不想来这里念书?” “唉?”二丫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她回头看看反射着金光的书院屋顶,一时不知道怎么作答。 “没事…”,郁桃还没说完,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句欢快的笑声,随后一个妇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不错,小小年纪还是女子,也想来书院进修,看来我朝真是教化有方啊。” 郁桃闻声看去,就见一位坐在四人小撵上的贵妇人盯着她们俩瞧,看向二丫的眼神很是慈爱。 她穿金戴银,光是看坐着的小撵上挂着的金花玉链就能看出身份不同凡响,而这位贵妇人也不等郁桃反应,直接一挥手对身旁的女官说道,“来,给这位志气不小的女学生赏一套文房四宝,嗯…再加上些小女儿用得到的东西。” 郁桃刚想要拒绝,她身边的女官就捧着东西出来了,就像是准备好了一般。 就这样郁桃和二丫莫名其妙就接了赏赐,那位贵妇人似乎只是为了赏赐她们,什么话也没多说就离开了。 而那位女官则是赞赏地看了两眼郁桃,夸赞她的福气还在后头。 “姐?”二丫捧着那些一看就感觉价值不菲的赏赐动都不敢动,歪着脑袋询问她桃桃姐。 郁桃盯着那贵妇人远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回看了一眼不安的二丫,笑了笑说道,“给你你就收下吧,这不正是说明你同这书院有缘么?” “真的吗?”二丫还是有些惶恐,她还是第一次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免有些惶恐。 “当然”,郁桃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是你能进书院读书,能接触到的人就更多了,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你只要做到无愧于心就好了。” “无愧于心?”二丫有些懵懂,却牢牢记在了心中。 郁桃则是心中一声长叹,看来她真的得为郁雅寻一位好老师了。 和兆麟的重逢并没她预想的那般激动,也没有尴尬,两人再见面时根本感觉不到半年的分离,反而有一种令人满足的安定。 郁桃坐在他对面,用目光一点点去描绘他的轮廓,注意到他似乎变白了一些,身形也较之前消瘦了些。 “这次一直都没怎么出去,是不是有些奇怪”,兆麟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紧张,生怕郁桃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了。 “倒也没有”,郁桃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 “过两天我去帮你看看柴,晒两天就回来了”,兆麟还是有些担心,赶紧找补说道。 郁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挺好的,真的。” 他本就比之前白了些,又被这不常穿的紫色衬得很是秀雅,颇有些贵公子的风范了。 “真的?”兆麟听得郁桃如此盛赞,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看来这些日子没白在书卷中打滚。” 郁桃还没问他之前去做什么,兆麟就先开了口,“之前…是忙了些,以后就不会了,以后我就在津门长住了,每日都能去见你!” “哦?”郁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立马明白之前他所忙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像他这样的人无法靠近权利漩涡的最中心,可若想要逃离怕也是一件难事。 “事在人为”,兆麟简单说了一些,却让郁桃听得心惊肉跳。 “先前我大侄子被人所伤,所有证据都证明是我做的”,兆麟嘴边扬起一抹苦笑,“这事其实是大侄子想要教训我,选的目标是最受宠也是最不听话的小侄子,而另外几个不听话的侄子知道后又掺了一手,事情就变了味儿。” 郁桃知道这大侄子指的是太子,也是他所辅佐却不被信任的储君,而小侄子说的就是楚贵妃所出,如今风头正盛,而太子想要除掉威胁,也想同时除掉兆麟,便设计了这么一出,谁知道别的人知道了这件事,闹到最后成了太子自己受伤,而线索却全都落在了兆麟身上。 而兆麟前一段受伤也是因为这个,可他现在说起来却很是风轻云淡,“我受伤越重,我那位冷血的哥哥就会越愧疚一些。去年我忙了很久,就是去处理秋闱作弊的事,也让我在读书人中有了些声望,开春又去了江南举办恩科,算是有了第一批学生。虽然有些不光彩,可我以后就是津门书院的内务院长了…” “哪有什么不光彩”,郁桃下意识就反驳道,“你这人的才学、武功,哪一样不够做他们老师的?!” 兆麟说得很轻松,可郁桃却知道这中间有多少凶险,一个不好他可能就葬送在权力的巨轮之下了,而兆麟这样全身而退,还能给自己找到一个支点,实在是很聪明。 若是他真的从人臣变成了普通人,怕是很快就会死于非命,他从太子太保摇身一变成了津门书院的院长,还有了能够支撑过这段时间的名声在身,以后就算有人想寻他的麻烦也难了。 第八十章 郁桃心中对兆麟很是赞赏,可她很快想到了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位贵妇,便简单描述了一番问道,“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没事”,兆麟很快反应过来,“那是长公主,她家外孙顽劣不训,实在没地方读书,我将他安排进了书院之中。” “哦?”郁桃没想到他一进书院就大开方便之门,不免有些担心。 “放心,这也是书院的惯例,只有给这些人开一扇窗,才有钱收一些真正好学的平民学生”,兆麟对如今这位院长的策略很是认同,“院长一直压着没收他,就是留给我做人情的。” 如今的院长是兆麟进行津门山考时候的考官之一,也是他认为当世最为通透的读书人,也是他最佩服的人,他捡着书院的事跟郁桃说了不少,也让听着的二丫对这座书院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看来你更适合书院啊”,郁桃瞧着他嘴角挂着下不来的笑容,很是感慨。 “是吗?”兆麟一愣,他之前只将书院当成是出逃的小舟,如今被郁桃点醒,仔细想了想回答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更喜欢书院,也更适合书院吧。” “书院里女学生多么?有没有教武术的?赵大哥去当了院长,我是不是就能进书院读书了?!”二丫兴奋极了,她有许多问题想要问,立马缠住了兆麟。 “女学生还真不少,女先生也有不少,特别有学问的也有很多”,兆麟看了郁桃一眼,“我是去当了管内务的,入学可不归我管,你还是得好好学习才能考进去。” “……”,二丫却不像之前那般好哄了,她立马站直了身子,“刚刚还说你安排了谁进书院,怎么到了我就说不管了呢?你可以跟我说让我自己好好学习考进去,可不能骗我啊!” “我跟你道歉”,兆麟立马正经起来,“二丫你得好好学习,考上书院,为郁氏面馆争光!” 二丫一下子激动起来,“好!我一定争光!” “哈哈哈哈哈”,兆麟拍了拍她的脑袋,逗趣地问道,“你也看到了,那长公主家的想来书院,就得给你送东西,那你想来书院,给我送什么啊?” “送桃桃姐啊”,二丫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兆麟一愣,耳垂稍稍泛上热度,可很快就被二丫得补刀搞的面红耳赤。 “还是赵大哥你教我的,送礼要送心头好!” 郁桃坐在她俩对面,在听到二丫第一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想要站起身捂她的嘴,可二丫很快就直率地说出了第二句。 她便眼睁睁地看着兆麟从一位“白面”郎君变成了红面郎,那丝红潮是从他的耳朵处漫出来的,像是落入了洗笔池中的鲜艳画笔,又像是太阳即将落山时的山岚,很快就漫遍了天空,变成了绝美的风景。 郁桃没意识到自己看他入了神,而对面的兆麟先是红着脸眼神乱飘,随后眼神也锁在了她身上,贪婪又热切。兆麟的确有很久没见她了,她写过来的每一封信都成了深夜里的慰藉,是他在腥风血雨中不肯倒下的支撑,是他内心深处无比惦念的家。 没错,兆麟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想要的家,不是咄咄逼人又可怜的母亲,不是鄙夷防备他又想利用他的皇帝兄长,更不是那些浑不知事的侄子们,而是真真正正能让他放松下来的家人。 一旁的二丫捂着嘴憋笑,看他们俩突然就坠入了旁无他人的对视,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踮着脚尖一点点地退走了。 “真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郁桃脸上热辣辣的,根本不敢看走在身旁的兆麟,而兆麟亦然。 他平生初次知晓相思滋味,感觉自己的心像是在油里滚了好几滚,明明疼得不行,却又被倒进蜜糖里抖了抖,又甜得舍不得放,如今见着人更是觉得自己那颗心蠢蠢欲动,恨不得从胸腔里剖出来,捧到她面前去。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月华如霜洒落小巷子里,并肩走在身旁的人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还莫名有着一股暖意,让人还没开口已然熏醉。 “长公主怕是误会了”,兆麟在心里翻翻捡捡,实在是忍不住开了口,他趁着郁娘子惊讶看过来的间隙,朝着躲在前面路口的松竹挥了挥手,让他将车马调得远些。 郁桃倒不是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月色正好,她也想在坊间多走走。 “长公主怕是误会了”,兆麟抿了下唇,撇开眼不敢看她,“我面圣时候遇到了她,她应该是以为我向圣上请旨赐婚…” “请旨赐婚?”郁桃惊讶地扭头看他,心中滋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实在是辨不明这种莫名又悸动的感觉,轻轻蹙起了眉。 而兆麟是最见不得她皱眉的,心中猛地一跳停下了脚步,扭过脸闷闷地说道吗,“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做不情愿的事的…” 他说得格外坚决,却掩饰不了胸腔中徐徐升起的涩意,月光陡然转冷在他心上结起一片霜华,就连暖风也改了方向,将微微的桃花香带到了别处。 兆麟眨了眨眼,将翻腾上来的苦涩强压下去,见她没什么反应又解释道,“那是长公主的误会,我是不会…” “嗯?不会娶我么?”郁桃抬起头轻笑,却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生气,眼中竟然也没有厌恶。 “你…”,兆麟惊喜地话都不会说了,被苦涩捏住的喉咙有些发痒,好似有什么慢慢地在发芽。 郁桃也感觉有点痒,她撩起了被风吹动的鬓发,轻咳一声说道,“我知道的。你不会做我…你向来尊重我。” 兆麟点了点头,莫名松了一口气,又感觉有些空荡荡的,他每每面对郁娘子都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情绪全都被调动起来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淡淡的桃花香抚走胸闷,接着说道,“我以后在书院,再有那么多铺子就不太合适了,所以我都转给你了。” “嗯?不太合适么?”郁桃还在想他的那些产业要怎么处理,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铺子,我都转到你名下了,以后你就是他们真正的东家了”,兆麟摁住了她的肩,不容反驳地说道,“我问过掌柜们了,都说你做的很不错,甚至应该比我做的好。” “你可别夸我了”,郁桃白了他一眼,“我就是狐假虎威的狐,借着你的大旗才能拉扯得动,你以后若是不在这个位置上了,许多还是整理了好。” “你放心,我省得”,兆麟心中一暖,知道她是真的为自己好,更证明了自己的选择没错,他微微一笑又重复了一遍,“你放心,我已经处理了一些,不会让你的心意白费的。” 郁桃那时候还不知道兆麟这句话的意思,她此后几日忙着将海运、典当等铺子处理交接了,又将李掌柜安置到新开的古董铺子里,忙得不亦乐乎。 等她好容易歇下来,正在小院儿里躺着晒太阳,就有人闯了进来。 来人是一位内侍省的中贵人,他眉眼如钩,穿红踩白,腰间也束有鱼袋,倒是比兆麟看起来还要威风。 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小内侍,内侍身后才是慌张又激动的松竹,还有冲进来摆台燃香的兆家下人们郁桃感受到那位中贵人的审视,在松竹的小声提点下又是沐浴又是焚香又是行礼接旨,折腾了一下午,才捧着那道圣旨醒过神来。 “这是什么?”郁桃瞧了眼同样呆立着的二丫,转身去问将中贵人送走的松竹,“是不是搞错了?” 松竹还难得看到郁娘子这样的表情,忍住笑正正经经地朝她行了一礼,“郁娘子,恭喜您,以后您就是安城县主了!” “县主?!”郁桃根本没想过这个词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将那圣旨张开又看了一遍,原本就不熟悉的文字此时看起来更是陌生,只是最后下的大红章看上去格外庄严正式。她伸手摸了摸,嘀咕了一句,“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松竹离得近,将她的自言自语听得清清楚楚,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她来回折腾那圣旨赶忙接了下来,“县主,这可不能损坏,是要供起来的!” 郁家也没有祠堂,只能单收拾出一间屋子,将这黄绸圣章供了起来。 二丫等到朝着它又磕了头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说道,“我以后就是县主的妹妹啦?!” “是啊”,松竹收拾好东西,笑着恭喜她,“二丫你以后走出去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郁桃则抿了抿唇,突然对松竹说道,“你家爷呢?我要找他。” 她再怎么后知后觉,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这县主的封赏肯定是兆麟换来的,不知道是用他的资产还是用之前所受的委屈。 不知怎么地,郁桃突然就有些生气,还有一丝丝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安城 我最近最喜欢吃的方便面! 第八十一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郁桃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去瞧兆麟,她其实很意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空遇到对自己这般好的人,可转念一想,也就是这里才会有这么纯粹的人。 “我知道你不喜欢依附旁人”,兆麟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就忍不住提起了嘴角,他的眼神比月色还要温柔,诚恳又坦诚地朝着她捧出了自己的心,“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希望你能过的好。我现在不在风口浪尖上,却也不像之前那样能够处处护着你,你现在成了县主,一般人也不敢来招惹你。” “……”,郁桃紧紧盯着他的双眼,竟没有从那里看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也没有看到什么期待,似乎他做这件事就是他想做,而不是期待自己能给什么反馈。可不知道为何,她反而有些气恼,气恼这人无欲无求,气恼这人学谁不好,偏要去学做雷锋。 “那你呢?”郁桃忍不住问道,“你将那些都给了我,你要怎么办?” 兆麟似乎是预料到她会这么问,努力收敛的嘴角又翘了起来,他想起之前转让铺子的时候,他娘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写了封信破口大骂,说他着了狐狸精的迷魂术,有钱不知道孝敬老娘,竟全拿去讨好小蹄子;骂他不知好歹,骂他自己作践自己,甚至诅咒他被郁娘子骗走身家,要看看他到底能落得个什么下场! “真奇怪”,兆麟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他娘想要更多的钱,想要续上皇宫里的生活,想让他出人头地认祖归宗,好将她接回去,可他就是不愿意。而郁娘子从来没说过想要这些东西,无论是金钱还是身份,在她心里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可他就是想送给她,想要她过得好,想要她不被欺负。 若是将这些银钱、身份拿到他娘面前,怕是会得一阵子的平和,还会得上几句赏。可他娘也不会满足,还会拉着他哭诉自己的不容易,再提出一些她想要的要求。 兆麟感觉自己不像是她的儿子,倒像是被她驱使的一头驴子,永远都要为着她想要的东西前进。 他皱了下鼻子,将眼光落回面前还在等个答案的郁娘子身上,看着月光为她披上了一层亮晶晶的薄纱,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夏天快到了,要给她找几匹做衣裳的好料子。 他虽说不在太子府了,可仍有着人脉,日后也会有弟子们,以他的身份来说,混在文人之中更加保险,郁娘子可能不清楚这些,仍在为他担心。 兆麟心情极好地笑了出来,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髻,“别担心,饿不住我的。” 郁桃少见他这么开心的模样,瞧着他眼角出现的笑纹,突然就觉得很性感,她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慌张地侧过脸,迁怒似地说道,“书院的俸禄有多少,你吃的那么多,能养活得自己才怪!” 兆麟一愣,就听得她继续说道,“以后你的饭就在西城面馆解决吧,想吃什么就让松竹递个话,要是宴请同僚,不嫌弃的话也到那里坐坐吧。” 郁娘子顶着头顶越来越炙热的视线,接着说道,“既然你要去书院当劳什子院长了,那以后书院的学生来面馆吃饭都打折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兆麟瞧着有些别扭的郁娘子,感觉心口越来越热,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莫名其妙的笑还挨了郁娘子一记白眼,可他就是忍不住,越笑越欢,越笑越大声。 “谁啊!”坊间有人开门,恶声恶气地朝着她们这边抱怨,“大晚上不睡觉,发什么疯!” 郁桃狠狠地瞪了兆麟一眼,瞧他还是忍不住笑,便伸手要去捂他的嘴,可她与兆麟的身高差的有点多,踮着脚还只能碰到他的喉结。 兆麟在她凉凉的指尖碰上来的一瞬间就感觉浑身战栗,他自觉要低下身让她捂嘴,可郁娘子却已经抓着他的衣领跳上了他的背,双手环过他的脖子捂住了他的嘴,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快跑。” “咚咚咚咚”,兆麟下意识地迈开了脚步,听着身后有人正在拨弄门栓的声音,可他的心跳却一步比一步大,渐渐响彻天地,让他脑中一片空白,根本忘记了呼吸。 郁桃见捂嘴无效,又听到有人在院中行走的声音,情急之下才跳到了他的背上,可被他背着跑过了一条街才反应过来自己掌心中竟然没有呼气。 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她赶忙扒在兆麟肩膀上,晃了晃他的身子,“兆麟!你没事吧?!吸气,快吸气!” 兆麟满面通红,脚下的步子还迈得挺大,被她一晃才如梦初醒,猛地吸了一口气,停在了原地。 郁桃原想问问他怎么回事,可瞧着他红透的耳垂,下意识地捏了上去,随后就感受到了他的战栗。 “你…”,兆麟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竟然背着郁娘子跑到了港口,大堤外停泊的海船上灯光点点,与天上星、海中影混在一起,让人一眼就陷了进去,分不清今夕何夕。 郁桃也被眼前这一幕吸引,静静地看了很久。 “真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时…”,兆麟将郁娘子放下来之前,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三日后,兆麟搬进了津门城东的一处宅子,说是城东,其实与学院那座山的后山门离得不远,倒还算方便。 郁桃在他搬过来的当日就过来帮忙了,可胭紫怎敢让她动手,兆家的下人们也得过吩咐,将她引去了修缮好的花园,特意搭了挡虫的帐子,上了好茶,还摆了满桌好吃的果子。 “赵大哥这院子真不错”,二丫吃着果子到处瞧,可眼睛里却没有艳羡,她对如今的生活很满足,最大的心愿就是考上书院了。 郁桃也觉得这院子很好看,绿意盎然间点缀着些春花,不算花团锦簇,却很符合兆麟这人的性格。或许是经历性格使然,他不喜劲松也不爱修竹,倒是很喜欢热热闹闹的树,院子里种的也都是叶子多的。 她正想着兆麟,兆麟便出现在了她面前。他今日穿了件燕颔蓝套暗纹纱的袍子,露出来的白色交领上有书卷暗纹,在这一片花红柳绿之间格外沉静,让人挪不开眼。 “走,我带你去后面看看”,兆麟瞧着郁娘子面上带笑,心中也轻快起来,就连步子也迈得格外轻快。 二丫被糕点勾住了脚,兆麟同郁桃两人一齐从前花园往后走,走过了二进处的天井,到了后宅。 郁桃看了眼收拾得干干净净却空空荡荡的后宅,疑惑地嗯了一声,见兆麟停下脚步回头,便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你不住在后宅么?怎么也不收拾收拾。” “不住了”,兆麟摇了摇头,“书院也有住处,书房也建在了前院,我回来再往后面钻,太麻烦了。” 郁桃抿了下唇,没有说话,跟着他走过了安静的后宅,走过长廊,穿过湖畔柳,到了后宅的花苑。 她脚边的红砖上挂着金迎春,暖风带来了熟悉的桃花香,而眼前的这一幕也让她想起了杜家的那个院子,可推开花苑的门的是兆麟,而门后不是年久失修的那个小院,也不是荒废已久的杜家旧院,是一院盛开的桃花。 红粉青蛾映楚云,满枝晴雪照青霞。① 郁桃满目尽是深深浅浅的桃粉色,仿佛闯进一个粉色的梦,梦幻得让人不知所措。 微风轻拂,桃枝簌簌摇动,一如她动摇的心,郁桃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桃树下朝着自己招手的兆麟,一步步走了过去,走进了这片温柔的粉雪之中。 她突然就明白了,明明书院中有住处,明明此处离书院没有那么近,明明这宅子对兆麟来说有些太大了,他为何还是买下了此处。 就是因着这片桃花源吧。 兆麟不知道她翻腾的内心,笑着折下了一枝,轻轻地别在了她的偏髻上,仔细打量了好几下,赞了一句好看。 郁桃平日里不甚装扮,今日也只是用玉梳将发髻拢住了,这枝桃花落在上面,倒是与她姜红上衣很配,映得人面桃花一样红。 兆麟喜她平日里利落的模样,可也喜她如今这副娴静温柔的样子。可郁桃却一歪脑袋,点了下脑袋上的桃花枝问道,“好看,是花好看,还是人好看?” “人…”,兆麟下意识就说出了心里话,可立马回过神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郁桃眉眼弯弯,瞧着他有些着急想要找补的样子,内心忍不住哈哈大笑,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突然想起来二丫之前说过的话,心中某处高墙轰然倒塌,在废墟上钻出了嫩芽。 兆麟有些疑惑地瞧着又是叹气又是大笑的郁桃,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带她来看桃花是不是让她想起了之前的什么事。 郁桃却突然开了口,“二丫说你这院子挺好的。” “嗯”,兆麟点了点头,全心全意地看着她,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郁桃抬了头,看着他眼中映出的自己,微微笑着说道,“那我们可以来这里住么?” 第八十二章 番外 半年后,兆府举行了喜事。 郁桃在这种世俗之事上根本不怎么操心,她既然决定接受了兆麟,就已经将他化成了自己的人,根本不会在这种事上费心。 因此婚礼举行的前一日,这位新晋富婆还在跟人谈生意,还是胭紫急得掉了眼泪才将人请了回来。 兆麟倒是对这婚事格外在乎,他在郁娘子答应自己的大半个月里都是晕乎乎的,也随时随地都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让书院里的老学究们还有同僚们都觉得他是个老好人,也着实骗了不少新学生,以至于之后犯到他手上的时候被罚得抱头痛哭。 兆麟初到学院,要处理的事情堆积如山,可他仍对婚礼筹备之事很是上心,纳彩问名等事通通过问,就连新娘子的吉服都是他看过图之后做的,金冠、遮面扇上还特别装饰了他画的桃花。 等到婚礼举办的前一日,郁桃潇洒地在外面谈生意,兆麟倒是焦急地在家踱步,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松竹或许是被他主子影响到了,将家里面的人使唤得团团转,力求要将喜房、厅堂都收拾到最好的状态,来迎接未来的女主人。 兆麟被吵得心烦又意乱,又碍于礼法不好意思去找郁桃,满腔期盼让他一改平日沉稳,恨不得打昏自己,睁眼就能和美娇娘喝合卺酒。 他又在窗前发了一会儿呆,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对松竹交代了一声,自往后院去了。 如今的桃苑早就过了花季,就连果期也过了,树叶也染上了萧索的黄,可兆麟却毫不在意,他在那棵桃树下站了一会儿,回想当日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今日实在是不像自己,在树下默默发呆好一会儿,才被飘落下来的黄叶唤醒,自觉荒唐地摇了摇头,往后墙边走去,打算拿起耙子理一理满地落叶,也理一理自己慌乱的心。 谁料他刚走到墙边,就听得头顶上有响动,才抬眼就撞进了一双讶异的秀眸之中。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墙头上下的二人同时诧异地发问,又同时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兆麟才偏过头去,“你…今日我们不能见面的。” 成亲前三日不能会面,否则会冲掉婚后的好运,兆麟这几日也忍耐的很是辛苦,可他打心底希望能与郁娘子白头偕老,此时就算人在眼前也不愿坏一点规矩。 郁桃一愣,仔细地打量了兆麟几眼,瞧着他握着耙子的手都迸出了青筋,便勾起嘴角说道,“好吧,那我走了。” 她说完就没了声响,让兆麟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被涌起来的不舍与思念所淹没,若是郁娘子没出现他还能忍耐,可如今… 兆麟的手狠狠地握住耙子,闭上眼试图不去注意墙外郁娘子的动静,被秋风拂起的额头上都出了薄汗,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却被一声惊呼打得溃不成军。 他在听到郁娘子的惊呼时,想都没想就跳上了墙头,心惊肉跳地朝四周打量,没瞧见摔倒的郁娘子,倒是看见她骑在墙头的另一边正笑意盈盈地歪着头看自己。 “你…”,兆麟感觉自己好似是坐了秋千,心忽上忽下,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才落了地,可余震却迟迟不散,震得他头脑空白,只知道盯着她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郁桃见他脸色越来越白,心中也是一惊,赶忙从墙头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往他那边走,可她才动了一步,就听着兆麟倒吸一口凉气,哑着嗓子说道,“别动。” “好好”,郁桃立马站着不动,看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感觉到他颤抖的手揽上了自己的腰,随后轻轻一跃便落在了墙内。兆麟的手箍得很紧,郁桃的脸都贴在了他的胸上,听着他激烈的心跳,还心猿意马地抬起了手,边摸边嘀咕,“你不是这一段都忙书院的事么,怎么还这么结实…” 兆麟简直哭笑不得,他刚刚还在为她担心,还怕她伤到了哪里,谁知道这人已经开始不正经了。 郁桃倒没什么不正经的想法,她也就只是顺手摸摸而已,倒是兆麟之前还一脸隐忍地任她行动,可今日却捉住了她的手,红着耳根哄她,让她先忍一忍,“明日,明日你想怎么着都行。” “……”,郁桃盯着他看了许久,瞧他耳根越来越红,只能遗憾地松了手,“有没有茶水?” 她其实有些后悔来兆家了,可她在家里实在是受不了激动的小二丫,只能往外跑,这一跑就不知道怎么地,来了兆府。 兆麟带着她在府中疾步快行,明明是府里的两个主子,却行进的像是做贼一般,郁桃明白他是不想让人瞧见她坏了“规矩”,却也不肯让她受渴受饿,只能将她护在怀里往后院的小食堂走。 这小食堂是他专门给郁桃砌出来的,方便她在家里研究菜式,装修得很干净,如今家里处处都是忙碌的下人,也只有那里没有人了。 可要往小厨房去,要经过小湖还要穿过长廊,甚至还要走过半个天井,兆麟此时有些后悔,为了让这小厨房离前院近一些修的这么远。 走过小湖的时候周围倒没有人,可她们才踏上长廊,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谈笑声。 “小花,你听说了没,咱们新娘子厨艺特别好呢!” “胭紫姐姐早就说了,还说这次很有可能会将胡婆子给换了!她做的饭我可真是一天都不想吃了!” 郁桃差点没笑出声,她如今被紧紧抱在怀里,只能抬头轻轻撞了撞他的下巴,轻声说道,“哎,你家里的厨娘还没换啊?” 她说话很轻,可吹出的每一口气都落在了兆麟的脖子上,搞得他在极度紧张之外又生出些别的心思,只能干咽了下口水。 郁桃这才发现她与兆麟的姿势还挺暧昧的,刚刚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着闪出了长廊,躲在了柱子外,身旁还有一棵树,勉强能遮住两人的身影。 不过兆麟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将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也将她抱的紧紧的,他的心跳都快成郁桃脑海中的鼓点了。 如此良辰美景,郁娘子要是不做些什么,她都感觉对不起自己。 外面两名小丫鬟的调笑声越来越近,郁桃的手也越来越深入,兆麟的呼吸也愈发急促。 瞧着他这么可爱。郁桃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耳垂,立马感受到了他的战栗…… 秋意瑟瑟,可这无人知晓的小角落却是春光正浓,桃色满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GB 发现古言有点限制… 或者有点不太GB吧 下一本 《白骨新娘》开搞现代,一定努力提升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