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校园]《流年幻影》作者:lingxi【完结】 晋江文学城2009-12-27完结 文案: 知名女作家江临波,因缘际会下,成为一家花茶店的女主人,在弥漫着淡淡花香的花茶店里,静然等待着,为你演绎每种花独属的花语。显性的身份之后还有个鲜有人知的身份,她,可以帮你提取记忆,为你留住你心中某段不想忘却的回忆……在她眼中,那些过客的故事又是怎样的情节呢?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幻想空间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临波,张乔 ┃ 配角:杨晓烟,卓骢楼,绵绵 楔子 傍晚,微凉的风自窗边徐徐拂来,风铃便轻轻晃动起,偶尔撞在一起,发出叮,叮的声音,为这寂静的下午凭添一股静谧。 我扯起被子裹到身上,盯着窗外被夕阳染了颜色的云朵发呆。 伤口痊愈得差不多,医院仍不肯放人,连看书都成为奢侈,平日里信手而来的事也变得艰难。真没天理,我禁不住叹气,却听到说话声:“又叹气了?” 听到声音我一喜,飞快坐起来:“令萱!” 唐令萱是隔壁房的病人,自上次洗手间为她送一次手纸 我同她就熟悉起来,她很博学,数日的交往我从她身上长了许多见识,之后才发现,原来她竟是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是个很神秘的职业,可以看透人心。”我当时啧啧赞叹。 她微微一笑,状似不以为然,只是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最难忘的是什么?” 我一愣,脑际飞快得划过一个身影,又摇头:“我记性不大好,就是当时怎么告诉自己不要忘记,也都忘记了,不过忘记的应该就是不需要记住的吧。” “你有没想过,将某个时段的记忆提取出来,可日日观看呢?” 我忙摇头:“不要,日日只可观看不可触及,老被过去牵绊住,太痛苦了,若可以,我还是忘记得好。” “有的人不会这么想,他们会非常希望留住某一段回忆。” 我不置可否。 “如果你可以留住,会愿意帮他们么?” 我失笑:“回忆的留住可否,并不是我可以……” “如果呢?”令萱重复道 我想了想,点头“恩,若可以,我会。”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像我没有那么多过去呀。对别人,也许那就是最重要的。” 令萱点头:“临波,你可得记得今天的话。” 让我记得,记来何用?我百思不得其解。 之后数日不见她来访,直到今天,才见到她。我坐起来,发现她手中提着一袋东西。取出一看,是一副形状小巧的机器,机器身上的线却特别得多,繁杂缭绕,透着神秘。 “这是……” “取梦器。” “取梦器?” 令萱一边小心调试着机器,一边应道:“可以取人记忆的机器。” 我愕然,只听她继续道:“取出之后,制成记忆卡,可做永久保存。” “可是,可是……”我结结巴巴,不知从何说起,这世间怎会有这种东西? 令萱转过头,朝我微微笑:“我已经决定让你当它的主人。” “我?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很忙。” “可是我没答应你什么。” “但是你说你愿意为人留住回忆。” 我哭笑不得:“是,我是说过。” “那么你有什么理由推辞呢?”令萱仍是温温呵呵得笑,意思却不容拒绝。 “这似乎无法成为理由。”我仍旧笑。 “事事追究缘由,平白给自已局限岂非太累?”令萱说服我的缘由也很简单,心理师和医生一样是最懂下药之人,因为他们懂得症结何在,唯一不同的是,医生治身,心理师医的则是心。 只是稍作思索,我也是不愿拒绝的。如此玄妙的东西,可窥见任何人最最深处的心绪,为他们留一段记忆,并不是坏事。于是,我如她所愿点头。 取梦器,可单独提取一个人记忆的机器,悲欢离合最后都压缩成那薄薄的一张卡片,供客人独自咀嚼,旁人窥探不得,只因磁场不同。甚至取出之后便无法更改,因为,一生的机会,仅有一次。 正式成为取梦人的这一年,我十九岁,懵懵懂懂只道可由此观察世间百态。我不知道的是,原来有那么多人,都期盼能将此生记忆留住,去圆一段无可回头的过往。 秋石斛 迷惑 简介 花茶店开张第一天,三名年轻人接踵而至,是巧合?是刻意?他们之间是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应好友所求,临波为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提取记忆,当老人悠悠醒转,唤出的却并非妻子之名。那么房间内所挂的相片中的女子是谁?老人传奇的一生中又演绎过怎样的一段爱恋痴缠? 你喜欢什么样的花? 我可以让你尝尝它的味儿哦! 什么?花草都是苦的? 才不是!花茶就是甜的! 鲜花会凋零,鲜花会枯萎…… 可是,你看到你杯中的花儿了么? 它在你的手中一朵朵地绽放。 清香掠鼻,久久萦绕。 是,我是花茶店的店主。 我叫江临波。 我喜欢在夏天的傍晚,蚊子还未出来煞风景之时躺在阳台的摇摇椅上,抬头是灰色的天空,耳边是篮球场上的叫好声,夹着小孩的嘻笑声想像一个又一个故事,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这只是我的副业,主业还是花茶店店主。 我的花茶店叫触不到的恋人。 好长的名字对么?触不到的恋人,发乎情,止于礼的意思么?当我看到这个店名,忍不住会揣测道。 猜到了吧,花茶店并不是由我一手创立的,它的前主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孩子。 她说,出国前要将花茶店转给一个有缘人。 我就是她的有缘人。 如何确定的? 女孩微展笑颜:“因为你是第二十六个找我的人!”“为什么选定二十六?”“二十六是我那天的幸运数字,你是我的贵人呀!”于是,我就成了这家店的主人。 那个女孩在三天后带着大堆行李与一箱的星座书搭往法国的飞机。 我猜想,我们总是会再次相见,所以并无悲伤。 而现在,我的故事已拉开帏幕。 花茶店装修后重新开业那天,下着雨,不大不小,绵绵长长。 有的人会想,开业这天就碰上下雨可够倒霉的,一个客人都没有。 我却不这样想! 我以为,是老天爷在告诉我:看临波,送你一场春雨,为你洗去所有不开心的过去,将倒霉冲得干干净净的,一切重新! 在过去的一年是我最倒霉的日子,我想不会有人喜欢我唠叨什么倒霉吧,所以我不再提及。 看着外面那场雨我又会想,如果是晴天,大概会想到是老天给我红火未来的预示,天朗气清,是个好兆头。 总之一定会往好的想! 因为心情好! 那么再打个赌吧! 如果今天会有三个客人,那么接下来的生意一定会很好为什么选三呢? 因为三三不尽六六无穷呀,预示客似云来嘛…… 正在窃想时,门上的风铃叮叮响。 现在是早上十点,我的第一位客人上门了! 长袖白衫,卡其色休闲裤,直直朝一个座位坐去,熟门熟路。 小妹拿了单过去,他看也不看,直接点了玛格丽特冰茶,然后问:“亦心呢?” 小妹不解地看他。 “杨亦心,你们店主。”他温和地再说一次。 我赶紧过去,杨亦心是上任店主的名字,小妹新来并不认识。 “亦心出国了,我是这儿的新店主。”我笑眯眯地回答。 他似乎受到很大打击,结结巴巴地:“你……你这儿不是只装修,没说易主啊?” 我歪着头看他,呵……有故事。 看样子他对她很熟,她对他却可能只是泛泛之交,否则离开这样久,他怎会不知? 亦心可没和我说过要应付这些问题,而且我不想知道。 “亦心没说几时回来吗?”那男子又问。 “她把店转给我了。”我不得不重复一遍,让他知道除了她是前店主,其他我一无所知。 他无力垂首,请求:“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我暗自无奈也得坐下,谁说顾客是上帝?他算是我第一位上帝,好歹给个面子,盼他带个好头不过也听到了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由玛格丽特开始的故事。 玛格丽特是一种小小的白色雏菊,它的花语是:暗恋。 暗恋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悄悄上演,该知道的人总是最迟知道。 他是因为玛格丽特而认识她。 他是一有名服装设计师。那日,正为一款设计的花样发愁。无意中来到了她的茶店。 他见她的第一眼便被肩上的那簇花吸引住。 白白的花朵衬着她的衣裳,干干净净,格外优雅。,似是随意地搭着,又别俱味道。小小的脸庞带着天真的笑意。 他有些痴,手中的画纸刷刷地动起来,一张肖像跃然纸上。 从此,他便成为花茶店的常客。为的只是见她,亦心在店里的时候,他会格外地有灵感,倘若她不在,他就会患得患失,沮丧失落,不能自己。 次数一多,渐渐地,亦心便与他相识,不过泛泛。她会到他桌前说几句话,或是再赠新制的糕点然后离开。他会为了这些许言语兴奋地无可自拔,如初恋般惊喜彷徨,他知道,这就暗恋,但是不敢踏出第一步,告白。 他知道亦心喜欢吃橘子味的糖,喜欢穿白色的衣,喜欢涂粉色唇彩,喜欢听肖邦的夜曲,喜欢研究星座书……唯独不知道她是否有男友,不知道是否喜欢他。 他怕失败,怕失败后连见面亦会尴尬,然后就没有见面的相会。他点着玛格丽特,期待她某天能明白他的心思,但是没有终于决定表明,心迹时却看到店铺关门装修。当他急不可待地等到花茶店重新开业,亦心已经离去。 于是,就坐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她的确切地址。我”歉意地告诉他,他的回答令我吃惊。 他说:“其实你告诉我我也不会去找她。”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我以为爱一个人是要不计一切。” “爱当然是要如此。”他点头,又说:“但是临波,我只是喜欢她,还未至爱,一切皆只是萌芽。既然她已离开,说明我们缘尽于此,为什么之前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表白我却错失,等我想要表白时她却离开,就是因为无缘。再说如果她若对我有意,离开之前定会有所示意,我只是她眼中的熟客而已。” 能放开就好,我在心中偷偷点头。 然后他便起身告辞。 这是个很乐观且头脑清晰的男生,也许以后他都不会来喝花茶,失去杨亦心的花茶店不过是众多花茶店之一,他很快将忘记掉。 目送他离开,我突然发觉门口的柱子边站着一个女生,看到他出来将身子闪到一侧。 “你是要避开他吗?”我敲敲玻璃问她。 她似乎吓了一跳,有些惊慌,见是我又放下心。 “还不追他?”我叫。那女生却摇头,走到门口。 我的第二个顾客上门了。 她坐到了与他同样的位置,神情落寞轻轻说:“我喝同样的花茶。” 待茶放至她面前,“有酒吗?”她却问。 我一怔,又歉然一笑:“很抱歉,我这儿只卖茶,我这是花茶店哦。” “嗯,我都忘了。”她嫣然一笑,煞是动人,举起杯子呷了一口:“很好喝。” “这个是玛格丽特冰茶。”我介绍道。 “玛格丽特?”她想了想,“好像是种酒。” “是一种白色小花的名字,它的花语是暗恋。” “这就是他刚才喝的?”她问,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好奇虫又悄悄爬上我的脑袋里,我有些急切地想知道这个故事,却不敢问及,那是很无理的。 “你想听我的故事么?”她铁定看出了我的心情,呵呵笑,问道。 我不好意思地看她:“我可以请你喝这杯花茶。” “这是无事献殷勤哦。”她俏皮眨眨眼,之前的落寞一扫而去。 现在是中午一点七分,我的客人在二十分钟前上门。 现在,我将听到今天的第二个故事。 是前奏?是延续? “我的故事很一般,我和他……”她指了指门口,仿佛他还在似的:“曾经是恋人。我叫杨晓烟,他叫卓骢楼,合起来念像不像小烟锁重楼?很诗意很梦幻? 但是有一股哀哀幽幽的味道。 “我们上同所大学,我学舞蹈,他学设计。很多人都说我们是绝配,以为我们一定可以白头至老,连我们都以为是。” “大学无忧无虑地度过之后,他便成功地进入索明服饰,当起设计师……” 她忽然顿住,看了我下,从随身包中取出笔纸,迅速地写下排文字撕给我。 是一个网址。 “这是我的博客,记录全在里边。” 我愣下,未反应来,她已起身离去。 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把我从呆愣中唤回,杨晓烟已没了踪影,桌上不知何时留着一张钞票,那是玛格丽特的茶钱。我有些气妥有些按奈不住,迫不急待地想去揭晓迷底,这个时间大家都忙着上班,应该是不会有人上门了吧。我是否可以偷点闲去揭这个迷底? 风铃又响起。 “小妹……”他才开口,我便接下来:“杨晓烟刚刚离开……” “什么?”他疑惑地看我。 我窘窘地红了下脸,竟然下意识地将他当作玛格丽特故事的第四人,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对不起……” “没关系。”他一笑,露出白白整齐的牙齿。 那笑靥令人轻松。 “有玛格丽特茶么?”他不看茶单只是问。 “啊?”我又愣住。 “没有么?” 我赶紧回答:“有!冰茶。” 他点点头,挑了个位子坐下。 呵……同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是个风水地么?为什么今天的三个客人均坐在那。卓骢楼与杨晓烟也就罢了,这个人竞然也挑着那个位置,真是令人惊奇。 不管如何,第三个客人已经临门。 现在是两点整。 这位先生,无论您是否翘班,很感谢您的光临。 小妹将花茶端至他面前,他微笑地与她说了几句,小妹点点头,转身朝我走来,我赶忙低头假装擦杯子。 “老大。”小妹叫道。 “嗯?” “那位先生说要还件东西给你。请你过去。”小妹笑眯眯转话。 还我东西?我可以十分肯定与他初次见面,怎会有东西落他那儿? 我将信将疑得走过去:“您说要还我东西?” 他指了指面前,示意我坐下。 我依他,心里默默的笑话了自己一下,都快成陪喝的了。 他扬了扬手上的东西,放到我面前。竟然是杨晓烟的那张网址!方才我明明放进口袋?怎么到了他手上! 他看着我的样子,脸上露出些得意的表情,白白的牙齿又和我打招呼:“你刚才一直在偷看我。” “您有证据?”我镇静得反问。 “站我这边来。”他说。 我依言,往他身边一站,忽然明白卓骢楼挑这个位置的原因。 整个吧台一览无疑,小妹的细微动作都看得清晰。彼时,亦心就是站在那个位置吧。 “那个小妹是证据,否则她刚才为何笑得如此暧昧?”他呵呵一笑。 我觉得自己脸上有把火一直烧到耳根,头皮发硬:“不要把你的思想强加到人家身上,她只是礼貌得微笑,这是小店的规矩。”再说我看是看了,又不是对你有意思,只是因为好奇,才本能地看过去。不过我能告诉他是这个原因?而且根本也无必要。 “为什么我的纸条会在你那?”我快速地转了个话,气势汹汹。 他喝了口茶,淡淡道:“我偷的。” “偷的?”我倒没料到这个回答。 “是啊,不然我怎么从你身上拿到东西?” 虽说顾客即是上帝,我还是决定不理这位上帝,反正东西已回来,于是起身正欲微笑道别。 “你不怕又有东西落我手上?”他慢悠悠地说,看也不看我。 “那我就送给您好了,请慢用。”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回答,也如我方才那般一愣。 确定地址已安全放入口袋,我旋身告辞,往楼上去。小店只是花茶店,可没陪喝项目,所以我自然不需解释。 急急地上楼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看杨晓烟的博客。 只是当我坐到电脑面前,才开始又头痛,地址上的两个数字我看不分明,一和七,七和九,实在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纸条,终于理解到字迹糟糕的我给别人带来的结果。半晌,决定碰碰运气,随意输入两个数字。 页面打开中…… 打不开!即表示该号码不存在。 我有些挫败,不心死地再换了个号,七九不行就九七吧。 页面很顺利地打开,直入视线的是左上角头像栏上的图片。 漫画的大眼女孩儿颓然坐地,一脸迷茫。 该博客的名字叫,此女路过人间。 还有醒目的第一篇博文《恋上过去》。 恋上过去?是何意思? 正欲查看,小妹在楼下唤我。 原来雨已停歇,客人渐多,她一人如何忙得来。 老天果然没亏待我,客似云来哪,可爱的上帝们正一朵朵飘来呢。 下去的时候,方才的男子已经离开,那个座位又坐上一对情侣,用两根吸管吸着玫瑰花茶,甜腻得不行。 我别过头,系上围裙,小妹将一样东西放我面前,一看,竟是我早上戴的耳钉,什么时候丢的,竟不知。 我感激地预备道谢,岂料小妹又道:“刚才那位先生说这个还您,您还有一样东西在他那。” “什么!”我不雅地张大嘴。 “是这样说的。”小妹朝着我甜甜一笑,随即招呼客人去,不再理会我。 到底有什么东西在他手上? 我翻遍周身亦不觉得丢了什么? 兴许是唬弄人的吧。不管如何,杨晓烟的博客已拉走了我所有的兴趣。 但是,我找到的地址,真的是她的么?若是,恋上的又是怎样的过去? 我以为我在打佯之后就可以直接揭晓答案,谁知一忙就到夜深,回到家一沾床便睡得香甜,根本无暇坐在电脑前,实在低估了夏日的魅力 ,也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心中暗叫不好,方过二五就已如此,如何撑得过日后漫长年岁? 几日之后,当我将那个故事模糊掉时,又见到他光临。 不,不是卓骢楼,我说过他已不再上门,亦心不在。是另一个他,雨天的第三位客人。 这次他将自己的位置选在离吧台最远的地方。见到我仍是露齿一笑,灿烂得紧。 我佯装未见,继续小心得泡手中的茶,薰衣草的香气轻轻萦绕,我有些舍不得交出去,小妹已在身后报上另一份花茶。 晚上的九点是最忙的时候,晚餐已在此时消耗地差不多,逛街的走在此时也已口干舌燥,话题经过一两小时的折腾,该讲的也差不多了,且天气如此闷热,即使夜间也不例外,能够找到一家花茶店救场无异雪中送炭。毕竟,花是身边的东西,关于它的故事永远不乏,即便单讲古代也能扯上一大堆,何乐而不为? 就像我现在,也在偷偷开小差,如果我也生在十六世纪的某王国就好了。像挪威的Marguerite公主那样,喜欢哪种花就把自己名字按在它上面,强迫全国叫,情人菊能变成玛格丽特,桔梗就变成临波算了。虽然两者八辈子扯不上关系。 可惜只能想像。我只能继续泡我的花茶。没有,没有,我并无抱怨现时的生活,我做的是我喜欢且一直想做的事情,世上人如此之多,又有几个能如我这般如愿以偿呢? 思及此,我愉快地将花茶倒入玻璃杯中。 “老大,七号桌的先生说要还你东西。”小妹在身边轻轻说。不用指我也知道那人是谁,趁着现在不忙,我便过去,其实也在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落入他手中。 他正在画着什么,见我来便停了笔。我毫不客气地伸手:“还来!”“什么东西?”他抬头。 “你说要还的东西。”我有些气短,没上句那么悍。 “你叫……江临波。”他又笑眯眯了。 这张笑容,我实在凶不起来,只得坐下:“那又如何?” “名作家在此卖茶。”他喝了口茶,又是玛格丽特。 “我灵感一枯时的副业,没规定作家只能爬格子敲键盘不做其他吧!”我又没做过审传,想被人认出还真难。就是报了真名,人家也只会说:“你竟和作家名字相同!”根本不认为我就是。 “真是幸福的丫头。”他的眼中飘着赞赏,倒是令我脸红。 嘿,怎么这么容易红脸哪! “为了公平起见,我姓张……” 不等他说完,我就笑眯眯地接口:“Mr张,还我东西吧。” “你猜?”他也笑眯眯地反问:“猜是什么东西?” 我心里开始十分认定一件事,此人绝对是无业的花花公子!否则怎么可能有这般闲情与一个陌生女子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不管是什么东西,反正是我的东西!” “猜不出,你怎么肯定就是你的呢?”他并不恼,似乎还很有兴致的样子。 “你说的呀!” “我说是你的你就肯定是你的,那我也可以说不是你的。”他正在玩文字游戏。 我有些火大:“不是我的你叫我来做什么!” 他的手伸到我面前,缓缓张开,是一个发卡,小小的两颗心重叠,正中的碎钻闪闪发亮。分明就是我的,何时丢的我竟不知。 我呆愣半晌,快速抢回:“你!小偷!” “神偷!”他竟有心情指正,我气结。 “我要报警!!” “你要怎么和警察说这件事?”他又在喝茶,丝毫不惧。 “你偷了我的发卡!耳钉!” “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你还给我的时候!”话音一落,方知不妥。 他哈哈大笑:“小丫头,警察叔叔会告诉你,小姐,我们很忙的,请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们会告你扰警!”我倏地站起身,这个人,好可恶!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得到你这些东西的吗?” 我想我这人如果要挑一个缺点改正的话,首先就要治治自己的好奇心,是的,我又坐下了。 “再请我喝一杯,不然我不告诉你。” 在我看来,这个人属于厚颜型的。偷了东西还要人请他喝茶,哪有如此荒唐的道理。更荒唐的是,我答应了,我让小妹调杯野蔷薇来。 他又是微笑,温和有礼得同小妹说:“请给我来杯菊花茶,对了,也给你老大来一杯吧,她需要降火。” 小妹疑惑地看了我下,然后离开。 我瞪着他:“野蔷薇更适合你。” “我没做错事,不需悔过。” 没错,野蔷薇的花语正是悔过。 “小丫头,再这么凶我可不给你讲故事了。” 薄雪草 重要的回忆 “这不是故事!”我愤愤地纠正,处处受之威胁。 “怎么不是故事?你和我初相识的故事啊。不是故事就不说了。”他倒是气定神闲,似乎与我作对上了瘾似的。 我恨得牙咬咬:“是,没错,是故事。” 他满意地点头,然后我就知道我的三样东西是怎么落到他手上的。 他请我站在身旁观察吧台之时,顺手摘下,我竟浑然不知。之后我才想起,那发卡当日是借给小妹,还我之时就顺手夹在围裙上。 而耳钉与纸条更是一点曲折也无。耳钉是恰巧拾获,若非我的左耳戴着同款,他根本不能确定。 纸条呢?兴许是搁在桌上,他进门的一阵微风,好巧不巧地就落在他手上。他便顺势收起。 一切都是我的粗心所致,一点惊喜也无,心底的某个角落暗自失望。 “如此巧合,自诩神偷。”我哼了一句。 “我当然是神偷。”他厚颜地重审:“我还能在你这再取走一样东西。” 我懒得信他,抓起面前的菊花茶一饮而尽:“我还是建议你喝野蔷薇,小偷!” “那我下次光临你就用那个招待我吧。”他站起身,笑中有着别意:“我不埋单哦,你请我的。” 看着他走出门外,又是气结,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的男人,倘若听到此言,他肯定又会回我一句“怎会没有?我不就是?” 目光又落到桌上时竟意外地见到一个画夹。是了,方才他一直在涂涂画画,一见我就收了起来。忘记带走,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 我得意取过画夹,你能当神偷,让我也当当魔术师。等下回来让我也变变魔术给你瞧瞧。 虽然好奇的虫子正在咬着我的心,我还是让小妹替我收起。好奇归好奇,却不能涉及人的隐私,这是我的原则之一。 奇的是,直至关门,也未见他回来取东西。 花茶店在这三个月内越来越顺,也渐渐地有了固定的客人。这些人每隔一些天会在某个时候准时地出现在小店,点他们喜欢的花茶,坐上一段时间然后离去。老或少,男或女,不发一言,似成默契。 也许每个人都需要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吧。都市太喧哗,人心太浮燥,心事太多,知己太少。即使老友,亦不敢将太多秘密吐露,怕的是若有一日,二者反目,今日分享的秘密,来日势必成为他人手中的把柄,界时悔不当初,也是无用,埋于心底,更为保险。渐渐得,朋友看似很多,掏心掏肺的无一人,内心愈发孤独,只想逃离,到一个无人相识的地方来避开俗务。 若说全身而退又怎么可能,即使能做到,大抵也是舍不得抛下的。虽然心底明白少了自己世界仍旧运作的道理,但还是乐于抬高自身的重要性。于是告诉自己,需要一个清心的地方,暂时脱离。 然后,有人就选择了触不到的恋人。 是因为气氛?是因为音乐?还是因为花茶?或是其他? 这些我都不想知道,众意难全,我只要做自己喜欢的花茶,放自己喜欢的音乐就好了,光临且长期的人,我可以称之为志同道合么?谁知道?我只让小妹记下客人的最爱,在他们疲倦光临之时送上最可口的花茶即可。 又是一个雨天。 午后三时,雨便淅淅沥沥地落下。这个时候又是花店的安静期。 现在的我正紧盯着电脑,双手噼哩叭啦地狂按,编辑已经在催稿了,一通电话打来,嗯嗯应是。 这个也称为家庭作业。 年少念书时不爱用功,最厌恶的便是大堆大堆的家庭作业,必须做完方可娱乐,老期盼着速速毕业就不用被作业所累,为所欲为。恕不知一生都在不停地交着作业。工作不就是作业?交齐交好了方可安心贪玩,与学校作业不同的是必须做到最好,容不得一点错误,稍不小心就可能万劫不复,修改都无可能。 思及此,不禁苦笑,敲下最后一个符号,给自己休息时间。 门上的风铃叮叮当,我竟看到杨晓烟。她朝我点点头,坐到那日的位置上。 我迎过去。 “这次想喝什么?”我问。 “还是玛格丽特。”她拢拢发,恳求道:“临波可以泡么?” 见到我不解的目光,她又说:“我想一边看你泡茶,一边和你说话,可以么?” 我微微一笑:“有何不可?” 她系上围裙,乖巧地坐在一旁:“我想知道玛格丽特多一些。” 我乐得向她说说关于鲜花的故事。 “玛格丽特原名蓬蒿菊或木春菊,也有人唤之为情人菊。白色的花朵清新脱俗,而且花期长,花朵数多。” 她细细地盯着杯中的花朵,不发一语。 我又接着说:“它还有一个少女花的别称哦。” “嗯?少女花?”她的美眸眨了眨,现出了好奇的模样。 “在十六世纪时,因为挪威的公主玛格丽特十分喜欢这种花,所以就以自己的名字替此花命名,那时的公主正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女哦。” “呀?公主!但是为什么又和暗恋扯上关系呢?” “因为它是占卜之花。相传只要手持此花,当一片片摘下花瓣时口中默念”他爱我?他不爱我……“待数到最后一片时,就可以对恋情做出判断,告白或放弃。对未知的感情进行占卜,是因为惴惴不安,而又充满希望。不知道对方的意思,而自己对恋着对方,不就是暗恋?” “也可称之为预言?” “这是另一个花语。” “呵,临波,你真博学。” “哪里。”心中实在汗颜。 “临波。”她突然轻轻唤我。 “恩?”我从烟雾中抬头,她的双眸有些朦胧。 “骢楼是否暗恋你?”我一怔,呵,女人就是女人,经历一些尘事,敏感纤细地多,可惜认错了对象。 “骢楼之前一段时间经常往这儿跑,我见过他的单子,所以才跟来。”她幽幽地解释。 我微微一笑,伏首加糖,放至她面前。 “不是你对不对?”她又推翻了之前的答案。 “卓骢楼不来小店已经很久。”我轻轻说道。 “我们已经分手了,他的行踪我并不知。”她却似松了口气的模样:“我好怕你会是。” “小女不才,呵呵。”我开玩笑道。 她却严肃了起来:“临波,你知道么?你有种让人想靠近的冲动,可是又会令人沉静。” 我还是笑,对别人的夸奖,应该笑纳。 “如果你是骢楼的那个人,我会好矛盾。” “我知道,第三者并不是让人欢喜的。”我轻轻说,除非不知情。 “临波,真乃解语花。”她眯起眼定定看我:“可是你的眼睛里,有重重的尘埃。” “自然,清眸并不是谁都可拥有。”我不以为意,为自己调了杯冰茶,与她对饮。 “不是,临波,你将往事锁起,上面落满了尘埃,你想把它掩埋。” 我愣住,而后哈哈大笑:“你可以改行写诗,哪有如此文艺的。” “也是,心事一大堆,见了别人也觉对方有一大堆心事似的。”她伸个懒腰,随口问道:“看了我的博文没?” 呵……一时忙乱,竟把这事给忘了。 她瞧见了我的模样,眠嘴一笑:“不怕,我直接告诉你,雨还没停,我们现在有时间不是?”我拒绝:“我还是想去网站看,可否把地址再写给我一次?” “当然。”她欣然应允,取过桌上的笔纸便写起来,交给我时又补了句:“我可否将此视为你的职业本能?大作家。” 我将食指放至唇前:“嘘……” 彼此相视一笑。继续聊着花茶的话,直至天黑,她方离开。 雨已停歇,今夜的忙碌也拉开帏幕。 又是疲累的一天,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杨晓烟说我的眼中布满厚厚的尘埃,是的,我不否认。 迷茫,才能掩盖忧伤,不是么? 已过多少时日?浑然忘记,只是那忧伤,却恍若昨日,我怕自己无法痊愈,终身忧伤。 伤痛又如何?掀开给全世界看,帮得上的又有几个?还是压在心底慢慢消化,再不然,就去看心理医生。我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自己去挂牵一辈子的。但是谁说来着,心境总是无法与理智同步走。 我吁了口气,沉沉睡去。 梦中似又回到那日,他站在对街对我傻,我一面埋怨着一面跑过去,就在触手可及的时候,一辆车在我面前呼啸而过,再定晴一看,已没了他的身影。我慌忙寻找,却不见踪影,周围是陌生的人流,车子在身边来来回回,彷徨不已。忽得喇叭大作,一辆车子直直地朝我冲来。 我一惊,猛地睁眼,只觉脸上凉凉的,一摸,竟是泪水。 日光已照进窗口,一天又来临了。我赶紧爬起身。伤痛就让它伤痛吧,工作需要做,自己需养活,不能因此便终日沉溺哀伤,我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谈谈情说说爱也有大把钞票享用。我们,没有资格失恋。 终于调出时间来阅读杨晓烟的故事,甚至意外得在留言中得到卓骢楼的博客,从她们的心情日记中,我隐隐约约有了这个故事轮廓。 请原谅,我用的是故事一词,于我而言,这确是一个故事,非我所经历过的不就是故事? 有人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自小相识的恋人——青梅竹马。我想这个词用在他二人身上再合适不过。 两家是世交,连爷爷的爷爷都是相识,奈何几代单传皆为男性,姻缘无法牵至一起。杨晓烟的降世给了这两家太多的欢喜。 小时候一同上学,一同玩耍,一同吃饭,一同睡觉,长大了即使是大学,也是在同一间。可说形影不离,卓骢楼小心地照顾着杨晓烟,她亦在不知不觉中爱上这个才华横溢的出众男子。 而卓骢楼对这个漂亮而优秀的女子也是深深着迷,他说“天使从来就在身边,她便是。我很庆幸,早早地发现,不致终身后悔。” 他们是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双方家长更是合计着在他们毕业的同时便举行婚礼。 只是发生了一些意外。在卓骢楼毕业实习的一个月后,他在她的衣柜中无意中发现了一件男士的外套,但并不属于他。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误会,杨晓烟练舞至深夜,在门外苦等的追求者借之一用,她只是未及时归还。 这件事情很快地平息,但是却给他们带来了犹豫,真的要与之相伴一生?真的是相爱?还是说只是从小到大的习惯性? 卓骢楼越来越受到老板的赏识,经常工作致深夜,无暇陪伴杨晓烟。而习惯了日日与之细语的她有种被冷落的感觉。幸而,拥有舞蹈的她不致寂寞。只是她未发觉到,得过几次大奖的卓骢楼灵感却越发枯竭。 烦躁,不安,争吵,已成为两个年轻人的习惯。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是它养成了本能,下意识的动作,下意识的思想。很多很多的争执都是由此引起,许多人都以下意识的行为当作是在自我保护。彼时还太年轻,都以为自我保护最最重要,恕不知,只有宽容才可拥有。 直到他遇见亦心,才渐渐安静。灵感亦尾随而至,许多作品均被采纳。 杨晓烟发觉他安静地多,即便争吵,也是静默,她心安地想,呵,已经成熟,成熟才可呵护女伴。 直至一日,他向她坦白。 他说,已有另外喜欢的人,再作纠缠太过勉强,不若松手,放二人自由。 她心知二人已无回头之路,只得应允,可心有不甘,终于挑上一日,尾随而至。 我有些感叹,的确是再平常不过的故事,只是其中的欢乐悲喜怕也只有经历之人才能深刻领悟。 “感叹这么多,何不帮他们将记忆碎片制成电影?” 耳旁骤然响起一把声音,吓得我不轻,定睛一看,竟是惠琪。 我眯着眼看她:“让我想想我有多久未见老友了。” “江临波贵人事忙,现在又当起小老板,哪有空理我们小白领。”惠琪打了个呵呵,朝小妹唤到:“小美女,帮我泡杯普洱!” 小妹笑嘻嘻地答应。 她探过头对着我:“江临波,你不制记忆录会损失很多银子哦。” 我没好气地看她:“我说了我已经不干了,而且我帮你制过一份记忆卡了。” “所以呀,更要造福大众,让后有人记住美好之事,多好。” 她极力游说让我觉得另有图谋,我提高警惕:“你想怎样?” “我想去看看我的初恋,再帮我一次。”她讨好地笑着,眼睛眯成线。 “人不能沉湎于过去。” “你自己都没出来,还敢说我。”她不以为然:“要是出得来就不会仍不肯干。” 我哭笑不得。 “可惜我不会,否则一定继续接手,不当破白领了。要是让我遇见那个神秘人就好了。” 小妹送来普洱令她暂时止了声。待一离去又开始滔滔不绝。 “一个人的记忆只能制一次。”我无奈地提醒。 “另一份记忆也不行?”她瞪大眼。 “不行,所以当初才让你选好。” 她一脸地挫败,不死心,再问:“真不行?” “当然,我已经试过。” “那我拉吴昊来!”吴昊,即是她的初恋。 “大小姐,还要我说多少次,每个人磁场不同,只有本人才可以凭记忆扣看到往事!” “可是你为什么可以看到?” 我白了她一眼:“我是制作人,看不到谁帮你将记忆作成!” 她唉的一声:“早知道当初就选初恋。”彼时,她正徘徊于失恋的痛苦中,只想记住美好的事。 “好了,这是教训哦。”我大人似地训道。 “再帮我一下!” “什么?” “有一个人,也想记录记忆,你看在我面上,帮她一帮!” “不行!我果断拒绝:”说了我不干了。“ “他是位老爷爷,病很重了,我只是想帮他一下,也许有了记忆卡,他会熬过这一关。”她的语气突然哀哀的,我心侧然。 呵……一位老人。 我不禁点点头。 惠琪一喜:“那明早你立即去!” “明早就去?” “自然,他病重呀,难道你要拖几天?还是要人老人家爬着来请你?” “当然不是!”只有惠琪抓得住我的软肋:“好吧,就明早九点。” “我会来接你的!”她丢下句话便跑。 惠琪直到第三天早上才来接我,睡眼惺松地抓着准备好的工具便跑。 我还以为她会将我带至满是消毒味的医院。谁知她却带着我开了一小时的车程来到一间别墅前停下。 她走至门前:“你好,我是周惠琪。” 大门立即打开,一名女子走出来,声音略是不满:“周小姐,老太爷已经等很久了,现在正在花园。” “是。”她点头拉着我进去,看样子熟门熟路的。 我站住脚,拉着她小声问:“你不是说他活不久了么?你不是说他快有出气没进去么?一个病那么重的人还能在花园?” 她赶紧笑道:“病人也需要充沛的阳光呀!” 但是当我看到那个虽然头发苍白却精神十足的老人时,总算知道自己有先见之明。 老人正对着我在与人下棋。看他的身型应是个年轻人,奇怪的是,看起来很眼熟。我随即甩掉自己的念头,一个背影看来眼熟也就算了,连那老人我看着眼熟那可就奇怪了。 他们并不是下围棋,而是中国象棋。现在能下象棋的人已经不多了,更莫说有心思安静下来与人对弈,对这个年轻人,我有些欣赏。 双方正杀得难解难分,但是一眼可看出老人执的红方正略处下风。 我有些手痒,看着老人要动那只炮,忙道:“马,那只马。” 老人这才看我。 那年轻人却开口:“那我就输了。”随后转过身。 瞧我见到了谁?那个可恶的小偷。 “江姑娘,让你久等了。”那老人突然开口唤我。 呵!江姑娘,这位老人的称呼真令人惊奇。 “老先生,我先告辞。” “立施,下次我老头子一定不会输给你。”老人笑了笑。 张立施微一弯腰,然后离开。 待他走远,那老者才将注意力停在我身上:“周小姐说你能拾回我的记忆?” 他的样子半信半疑,似在等着我回答。 我紧闭双唇并不出声,惠琪却有着急,用眼神不断暗示。 老者略带歉意地说:“请江姑娘莫介意老头子糊涂。” “怎么会。”我面露微笑原谅。 若要怀疑,就不需要请我到此,我也不想再费唇舌解释。而且,我是被骗来的。老者乃人上之人,自然有过人之处,很快便明白自个儿的错处。 我随着他进到一个房间,惠琪便在房外等待。 这个房间有好多相片,挂满整个墙壁,连最古老的黑白相片都有。照片虽多却似乎井然有序。老人应是名望极高,我看到一张相片里黑压压都是笑脸,若无权势,如何能让一群可能不相干的人露出灿烂笑颜?功利的社会只在乎利益,你若无好处可给我,我才懒得卖笑给你。 “你想要哪一段回忆呢?”我轻轻问。 老人背对着我,好一会儿才问:“小姑娘,你认为人不快乐是因为什么?” 我一愣,迟疑一下:“有烦恼才会不快乐吧。” “又是因为什么而烦恼?” “那就很多了,人生烦恼千奇百怪各不相同。”我想了想,又说:“人总以为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宝贵,一切的烦恼不过私欲。” “得不到的还有机会追求,已失去的才令人可叹。” 失去的东西只剩下飘渺虚无的记忆,就算重新得到,感觉也不一般了。 我的心一动:“老先生可是要与令夫人的所有回忆?” “江姑娘真是聪惠女子。”老人这才回身看我。 “看您一进来就立在照片面着,视线不曾移开,故而斗胆一猜。”那面墙上挂的照片全有一名女子的身影,或巧笑倩兮或眉目深锁,或青春俏皮,或成熟优雅,有的是正面,有的侧面,有的不过背影,独独没有白发苍苍的照片,我疑心她盛年早逝。 “只能一次?” “是,所以你一定要慎重。” “为什么?” 我答不上来,难道告诉他是神秘人千叮咛万嘱咐一人只能一次? “一生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也算是天大的恩赐。” 我点点头:“人不能沉湎于过去。” “我该怎么做?” “您只需想着令夫人入眠即可。”我轻声地说。 老人躺在事先准备好的床上,我为他把被子盖上,将取梦器安在他的脑部,再将窗帘拉上,点起香氛,在茉莉的香味中,我轻声问道:“可以和我说些她的事么?” “佩华离开我已有三十年,她死于一场意外……”老人闭着眼,神态祥和,声音渐弱,终于入梦。 取梦器滴滴地响着,我立了一会儿,悄悄退至房外。 一出门便看到张立施眯着眼看着我笑,我竖起食指往唇前一放,带离这间房。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缝啊。”他夸张地笑。 “我可不要这重缘份。”根本很难对他客气。 “你的身份真的很多重。”他根本不理会我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作家,花茶店主人,这次又以取梦人的身份出现。” “你是不是在想也请我帮你制记忆卡?” “当然不,我在想你下次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惊喜。” 狡辨,被我看穿不好意思,就否定。 见我不以为然,他认真解释:“人生漫长,该遗忘的都忘掉,留下的就都是精华。” “记忆会太多……” “新的记忆永远会将旧的记忆替代,所以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我一愣,猛得摇头:“不,我不要,我不要忘记。” “你似乎对过去恋恋不舍。”他好听的嗓音在我的耳傍响起。 我有些失神,喃喃道:“我比较怀旧。” “江临波。”他唤道:“人不能沉湎于过去。” 这句被我说了上千次的话自他口中道出,竟让我不自觉得震撼。我本能地抬头看去,他的可恶脸庞在阳光下出奇地顺眼。 “临波?是你?” 一把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我赶忙收敛心神向前方看去。 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先生会那样眼熟了,因为,我眼前的人简直就是他的年少版。 卓骢楼走到我面前,见到张立施很是吃惊:“小舅舅,你刚才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这?” 小舅舅?!我惊奇地看着他,这两人竟会是舅甥?可他们的年纪,差不多呀。 张立施神态自若地点头,不复方才的嘻笑:“忘带一样东西。” “爷爷还好吧?”卓骢楼又问。 “嗯,现在正在房内。” “临波你就是今天的客人?”他的表情还是惊讶。 “你们慢谈,我先告辞。”张立施说完转身离开。 “你叫他小舅舅?” “是啊,他是我妈的小表弟。” “哦。”我应了声垂下头。 “他象棋下得很好,爷爷经常让我来请他下棋。”卓骢楼又继续说,语气中满是赞赏:“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你和你小舅舅感情很好。” “嗯,从小玩到大。” 我眯着眼看他:“那你们的差别可真大。” “我是不是比较纨绔点?” “不是,你比他好多了。”那个人是非常可恶的。我在心中暗补一句。 卓骢楼竟然红了脸,虽然只是一点,我也颇感意外,有些尴尬,忙低头看时间:“我得过去看老先生了。”便离开。 回去时取梦器正好停止,老人神色安祥,嘴角噙笑,仍旧沉浸在往事中不愿醒来。 我过去取下取梦器,轻轻地摇着他:“老先生,该醒来了。” 他猛得抓住我的手:“颂夏,颂夏……” 我一愣,他随即睁开眼,看向我说:“我好象看到了一生的回放。” “可有新感触? “太多了……”老先生若有所思,又问:“明天能给我吗?” “我需要三天时间来整理。” “江姑娘,那些资料……” “请您放心,相关的机密,我会替您保密。我明白地接口,便将准备好的合约放在桌上。上面记载着双方所涉及的一切细节。 老人拿起看了下便问:“怎么报酬一栏为空。” 果然是商人,一眼便察出:“这个由客人们自己填。” “倘若他们只给一元?” “如果他们认为自己的回忆如此廉价,我也无妨。”我满不在乎地应道。 “好,果然非一般女子。”老人一声赞赏,随手写下金额便签了名。 我取过一看,并非阿拉伯数字而是四个字:“一个原望?” “我认为我的记忆无价。” “但是一个愿望是……” “你在我这里许一个愿,我会倾尽所能帮你实现。” “我的愿望并非你可以满足得了。”思及此,我暗暗叹口气。 “你该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 “那我要是想要您整个家业呢?”我开玩笑地问。 老人面容严肃地应道:“双手奉上。” 我摆摆手:“丫头戏言,先生莫当真。”便将这份最特别的合同收起。 呵……一个愿望。 迷迭香 留住的回忆 走出卓家门口便被人拦住,一看,卓骢楼。 我忙露出笑容:“卓大少爷,有何指教?” “临波,你能否帮我?”他倒是不拘谨,直入主题。 “你不需要。”我仍旧将笑容搁在脸上。 “不,我需要,这很重要!” “哦?那是关于谁的?晓烟?还是亦心?” 卓骢楼哑口。 我越过他,惠琪的车恰好出来,停在我身边。 她开了窗在车内笑道:“骢楼?你认识临波。” “触不到的恋人。”他已恢复常态嘻笑道。 “原来如此。”惠琪很快明白:“世界真小。” “我可没时间在这研究世界地图哦。”我早上了车,在一边提醒惠琪,她理解地与之道别。“卓家的男人个个都是商场上的老狐狸,卓骢楼却学了服装设计,老太爷气了好一阵。”惠琪有意介绍。 “不需要和我说得这么仔细,我又不在他家生活。”我开口打断。 “我有预感,你和卓家关系可是不那么容易断的。” “这么能预言干脆去摆卦子得了。 “多年来的社会经验替我得出的。” “亲爱的惠琪姐姐,社会可不只教你这些。” “那么你现在要什么时候将记忆卡做出来呢?”惠琪不再与我争论。 “三天。” “最好还是快点,老先生无法久等。” “还骗我啊!那老先生可硬朗得紧。” “那是他硬撑的,实际上已经不行了。” 我一怔。 “胃癌晚期下个周五动手术。” 呵……实在难以将之与方才老先生联系起来,这样的精神,该用多少毅力来支撑! “卓骢楼有女朋友?”我突然记起来。 “你是说杨晓烟?” “恩。” “她现在是很有名的舞蹈演员又是社交名援,他们这段感情才结束不久。” 我想起那张清丽脸庞和嘻笑的眼睛,竟与这样身份无法重叠。 “杨晓烟和卓骢楼、张立施从小便相识,卓杨两家有意将两个绑成一对,之前都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突然就分了手,老太爷为此大动干火,……”惠琪娓娓道来,接下的故事与我在杨晓烟的博客上差不多,直觉得,我知道还未结束。 “卓家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人,就是张立施。” 我脑袋不由自主得浮出那张贼笑的脸来,忽然又想起开业那天的情形,先是卓骢楼,接着杨晓烟,最后是张立施。“就是刚才下棋的人。你想说他一直帮卓家管理……” “你小说看多了吧……”惠琪竟然呵呵笑起来。 “吓?不是么?” “自然另有职业。” “神偷?”我脱口而出。 “什么?”惠琪疑惑地看我。 本能反应实在要不得,我暗训自己,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你说他什么职业?” “魔术师。” 我再次被吓到:“变鸽子那种?” 惠琪白了我一眼:“那是小儿科。” 我干笑。 “他是卓骢楼母亲的表弟,与老先生是忘年交。” “那样说来他和杨晓烟也相识?” “张比他们长两岁,这三人自小玩到大。” 我的思绪再次回到开业当日,张立施紧随着杨晓烟出现,这三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 “你对张立施似乎分外有兴趣,怎么?”惠琪开始打趣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我不加理会,伸个懒腰,眯上眼,接下来的几天,可有得累。 将花茶店的事务交代好给小妹后,我便开始老先生的取梦工作,或许应该说我有些迫不及待得想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我可没有忘记他苏醒时所叫的那个名字:“颂夏” 他要取得是关于妻子的记忆,但是他没有叫佩华,而是颂夏,这个名字明显得女性化。 难道让他念念不忘的另有其人? 我甚至开始怀疑起墙壁上的那个女子,真的是佩华?抑或颂夏? 不论如何,我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 将一个混乱的记忆一遍遍的理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卓老先生起码已经八十,他与妻子的记忆在三十年前。就算时间少了许多,但是几十年也不是一个短时间,三天内就得把这个故事整理出来,我大概需要好大的精力,幸而,编故事是我的长项。 也许神秘人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挑中我的吧。 还记得遇见她是在三年前。 彼时我还只是小小的普通大学生,怀着小小的作家梦,因为一个小手术住院。正好,她与我在同个病房,初一见面便相谈甚欢,在她出院的一天后,就将所有的工具和方法全部送给我,我还清晰得记得我帮她取到她的梦后,她送了口气的表情:“总算甩掉了这个大包袱。” “包袱?”我对这个词不大理会,能够取出别人的记忆应该是所有人所期盼的一项技艺才对。 她看着我的表情,神秘一笑:“日后你就知道我的想法了。” 然后,我就成为第XX代取梦人了。 成为取梦人之后,我的梦想也开始一个个得达成,包括成为作家。 当然,我并没有将我所取到的梦当作小说来写,这是取梦人所必须遵守的。 我想,她所说的包袱,大概就是不可以告诉给任何人的秘密吧。 据说,有的人怀揣着好多秘密而不告诉给别人会非常痛苦。 而我最大的能耐,就是将所有秘密全部忘记掉。 呵……忘记言明,取梦人的身份是秘密,取梦人的业务却不是秘密。 想要保有一段记忆的人,通过某种方法,总是能在某个时候找到我。 比如卓老先生。 很多时候,只有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才能真正知道一切的刻骨铭心是如何发生的,所以我总是能很好得交出最令人满意的记忆。 我在暗房内将老先生的记忆取出,开始大致浏览一番。 画面出现在一个舞会上,衣香鬓影,好不繁华。 而后,一张与卓骢楼神似的脸出现在我眼前,若非那时的服饰,我真会以为那便是卓骢楼,再细一看方才发觉,他少了其孙的儒雅之气,多了坚毅之色。 这应该是他与佩华初次相遇的地方。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便见到佩华出现。 她不过十七八岁,坐在一个角落里无意识地看着前方,神情落寂,白色碎花旗袍将她优美的身段完美地衬托出来,与四围的灯红酒绿相比,有股不一般的洁净,少女的出尘之美。 我暗暗佩服卓老先生的记忆,他竟连如此细微的枝节亦能记得如此清晰。 如此的可人儿自然招到不少蜂蝶,四围的搭话者络绎不绝,少女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不耐之色,然后年轻的卓老先生走上前。 她忽然绽放笑靥迎上去:“卓子航!” 卓老先生的本名便是子航,听到她的叫唤,他本能地一愣。“跑哪去了,等你老半天。”她娇嗔着走向他,四围的人见此情形,知是佳人有主,识趣地散开。 她仍旧微笑。 “我认识你?” “臭小子,连师姑都不认得啦!”她自在地训着。 彼时卓子航方过三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竟自称是其师姑,委实令我不可思议。 岂知卓子航似是想起什么,道:“师公可好?” “我爹挂念着你呢。”这个少女竟真端起师姑的架子。 记忆片段跳到这儿自动停止。 我停下拔放,出了暗房,在黑暗中呆得太长,有些不适应阳光。 天气热得紧,街上空无一人,花茶店自然无人,我也乐得空闲,打开电脑开始赶稿。 从一份工作过渡到另一份工作已经成为我的习惯,能够在两份,或者说三份工作自由切换并且胜任是我最大的强项。 有些时候,即使是自己厌恶的事情也必须硬着性子去完成。这是我很多年后才明白的道理,而现在,我享受我的工作。 泡一杯花茶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写一篇一千字的稿子需要一小时的时间,做一份记忆卡需要一天甚至很多天的时候,如果问我最喜欢哪一项,我只能抱歉得告诉你,没有最爱,一视同仁。为什么一定要挑出最突出的一项呢?很多人总是喜欢问:“你最喜欢做什么?”“你最爱的是什么?”“你最想的是什么?”很多时候被提问的人总是很难做出回答,不可以平均得喜欢么?平均得喜欢,并不代表对其中的一项就会减少,对我来说,我可以在泡花茶的时候想着稿子的内容,可以在写稿的时候思量记忆卡的进展,还可以在做记忆卡的时候在一边泡一杯香美的花茶,不能就这样便说我更热衷于其他的工作,那只是我表达爱好的方法罢了。 我很顺利得将稿件写完然后发给老编,耳边便响起一把男声:“总算等到你写完。” 一听便知道是谁的,我头也不抬得问:“张先生,有何贵干?” “来看看你。”他坐到我对面,答案直白。 不过我不脸红,因为心中突然想到一个新的问题:“有个疑惑需要你来解答。” 他伸出手,比个请的姿势。 “那天,你是跟着杨晓烟来的吧。” “哪天?”他的不解不像是装的。 “你第一次来这里。” 他挑眉看我:“你想要知道什么?” “作家的本能之一就是好奇。”我坦白相告。 “骢楼经常和我提及触不到的恋人有位特别女子,那日我经过,好奇之下就来看看,这个答案你满意否?” “不信,有个破绽。” “什么?” “还记得当日我说杨晓烟刚刚离开时你的表情么?” “我很奇怪。” “就是你奇怪的表情让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说错话。” “你当然说错话了。” “难道你和杨晓烟不认识?” “认识。” “那不就是?”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我认识晓烟那天我就不能做出奇怪的表情?” “那是自然,你在误导。” “误导什么?” “误导……”我哑然,有些恼。“谁知道你在误导什么。” “我那天的疑惑有二,一是你如何知道我与她相识,二是她又怎么知道这里。” “你想知道答案?” “不需要。”他摊手:“我已经知道答案。” “哦?” “晓烟给你的秘密日记网址。” 我恍然大悟。 “好了,现在来解决我们的问题吧。” 我挑眉,冷看他:“我们能有什么事。” “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的确深深得感受到骢楼所说的神奇。”他自顾自得说。 “但是骢楼所说的女子并非我。”我直接打断。 “你的神情很特别。”他接着说,并不为我所干扰:“迷惘的、痴痴的,带着一抹淡得看不见的哀伤。” 我骇然:“你确定说的是我?”m迷惘?痴痴?从来没有人将这些词用在我身上,他们会说:“临波,你好聪慧。”“临波,你好洒脱。” “当然。”他肯定得点头:“所以我故意拿走你的东西,引起你的注意。” “什么?你不是说那是意外?” “当然是意外,不过,别忘了告诉你我的职业。”他笑了笑:“神偷最会制造的,便是意外。” “你不是魔术师么?” “和你一样,那是我的副业。” 我有些不耐烦,身子往后靠了靠:“别开玩笑。” “相信就是真的。”他并不反驳:“这个并不是我今天的重点。” “还有其他?” “当然,我来讨东西。” “什么东西?”我大奇。 “我知道这位先生忘记什么东西在我们这。”小妹突然在旁边插嘴,并将一个画夹拿过来。 我总算想起有这么回事。那天他一直在画着,见我来便停止,当时还想偷看一下,到底是忍住。 “你看过了没?”他问。 闻言我有些怒,没好气应道:“放心,放在我店里的东西多私密都不会有人动。” “为何不看?” “给我看的?”我凝神看他,忽然捕捉到一丝失望,心下当即了然,但是:“很抱歉,我现在没力气也没心思。” “你不断地告诫人不能沉湎于过去,自己却深陷不能自拔。” 我掀唇一笑:“医者不能自医,这很正常不是么?” “早知当日应该学医。”他随我一笑,将手中的画夹翻开放到我面前。 卓家的人看上一个人时喜欢将她画下来,这是我见到画夹里我的肖像所得的第一反应,我心中暗评,一点新意也无。 只是当我翻到第二面时便有些惊奇。 呵……竟然都是一些漫画书上的主人公:柯南与小兰、大熊与静香、犬夜叉与戈薇…… “送给我。”我忍不住请求,那画像真是神似,令我不忍释手。 “你保有着童真,却将之深深隐藏。”他突然又断言。 “单有天真无法立足于世,收起来才不会被踩在脚底。”我头也不抬,继续欣赏。 他没有应我,安静了半晌,我察出异常,抬头一看,早不见人。 小妹见我奇怪,忙提醒:“他刚才走了。” 画夹还在我手中。呵……奇怪的人,不是说专程来讨画的么?竟又跑了。转念又一想,许是默许赠我了。 我将那些图收起,改天去买些画框将这些画挂起来,现在,又要去暗房继续另一项工作。 既然无法停止工作,自然要好好调节三者之间的间隙与节奏,这样才不至失去新鲜和耐性。 第二个画面切到了一个大屋子里,里面站满了人,佩华与卓子航站在正中双手紧紧得拉着,这女子微微扬着头,一脸倔强,但是在这个屋子里还有一个女子引起我的注意。 她站在一个角落里,一身白衣,神情冷淡得看着,真真的局外人,似乎能洞悉一切。 看来这个时候那二人已经相恋,家中长辈已然知晓。 老爷子气的发抖,对着卓子航直直得训着:“她是你师姑啊……你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你……” 卓子航低头不语。 “爹爹,我不是他师姑,子航又没有拜卓师兄为师。”佩华为他辩白。 老爷子闻言,扬起手,到底因为疼惜着爱女不忍挥下。 那边,卓子航已经将身子挡在她面前,准备着为她受这一掌,却仍是低头。 老爷子一怔,似有软化,只叹口气:“老朽教女无方,请族长发落吧。” 族长惶恐得上前:“卓子航,你们这样乱了纲常……” 我猜老爷子在这个家族的威望极其高,否则,族长不会如此含糊询问,而四围的村民也不会毫无反应。 “我们没有!”他淡淡得说。 族长却似没听到,自顾得继续:“你们现在知错还来得及,否则……” “否则什么?”她接口。 族长鼓起气:“否则就将他逐出本地,而你,送进姑婆屋。” 姑婆屋,自梳女的住处,那里的女子,永世不嫁,自给自足。 “我不离开,也不会会让她进姑婆屋。”卓子航坚定得回答。 族长一喜:“那么你愿意回头。” “我们没错,为何要回头?”他反问:“要走,我们一起走,她注定要当我妻子。” 佩华在他身后,一直无语,那眼神,却是深深的感动。 “她生在此地,死也不能离开!” “生命是自己的,怎么可能由别人决定?”那女子忽然开口,并走到前头来。 “这是村规,由不得他们胡来。” “徐家村的村规。”那女子冷冷一笑:“你们的规矩未免也太可笑。徐家村的每个人都被排了辈份,即使毫无血缘。” 群众哗然,这个陌生女子竟然公然挑衅。 “尊老本就如此,有何不妥。”族长辩白。 “那么即使比之年长,见面也得居小,胡子白花花的老人家管一个十岁小子做师叔公,同处一地,老人还得伺候着小子,这也是尊老?” 村民之中隐约有叫好之声,族长略怒:“你是哪来的,敢在这胡言乱语!” “我应该也算徐家村人。”她缓缓应道。 “你父母呢!给我叫出来。” “我父母已经仙去,如果族长想见,请去仙界见吧。” “你到底是谁。”老爷子忽然开口厉声问道。 那女子平视着他:“我叫徐佩华,是徐之齐的女儿。” 我呆住,徐佩华,她才是佩华,卓子航的妻子,我一直认错了人,颂夏,才是画像上的女子。 柠檬草— 开不了口的爱 我喘着气,暗房的光线令我不适,急急地走出。 小妹看着我,担心地问:“怎么了?脸色不好。” “帮我泡杯绿茶。” 我站到门口,阳光让我舒畅许多。 方才的情形勾起我的回忆。 我曾经问他:“如果我们走散了,你会在原地等我么?” “当然,虽然我也是路痴。”他呵呵得笑。 “如果不再重逢,你会在原地等多久才离开?”我追问。 他皱着眉:“你为什么老想着分开?” “回答我啦。” “我会一直等下去,永远不离开。” 我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我们是平凡庸碌的世人,谁也猜不到老天爷会在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我深吸了口气,将自己拉回现实,一摸脸,竟湿湿的,赶紧四下乱看。 门口的人熙熙攘攘,我的注意力却被长椅上的两个人吸引。 一个中年女子正小心得将剥了皮的香蕉放入一个年轻人嘴里。年轻人高兴得大咬一口,中年女子微微笑着,一脸满足。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年轻人的智力发育得并不好。也就是常说的白痴。路人的目光纷纷投来,奇怪,可惜。年轻人仍旧自顾自得吃,他妈妈还是看着他笑,根本不理会他人的注意。 我突然好羡慕那个年轻人,虽然我们看白痴可怜,但是白痴应该是最幸福的吧。因为他们无思想,悲欢离合不过如此。每天,只要小小的愿望可以得到满足,便会开心。 因为人性本贪。 总想得到得不到的东西。 “你们家小妹肯定偷懒,竟然把老大赶出来招揽客人。”“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我整理好心情回头看她:“这不就把名人给招来了?” 杨晓烟露齿一笑:“那就请我进去坐吧。” 说罢转身进去。 店里男士的目光明显得一亮。呵……美人,站到哪里都会让人眼睛一亮。 她今天穿着也是一袭连衣白裙,样式简单,只是在肩上绣了簇小花,修身的剪裁将她美好清瘦的身段直接衬出来。连身白裙其实是很难穿的,有的人穿出来只像是医院里的白大褂般毫无生气,有点人却能将之穿出仙女落尘的味道。这也不得不哀叹,造物主到底是不会公平,总会有偏心的时候。 再一想,可能在创造人类的时候,并没有定义过怎样才是美丑,只是人类以自己的思维赋予了美丑的定义。一切的祸端,都是人类自己造就的。 她坐到吧台前,叫了杯柠檬草。并问:“柠檬草可以提神对吧?” 小妹点头,专业得应:“它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可以增强抵抗力,治疗贫血,改善面目苍白,帮助消化,消除疲劳……” 她一杨手:“柠檬草的意思是……” “开不了口的爱。”我在后面应道。 “开不了口的爱?”她似是深有感触:“暗恋?” “也许。”我着手为她泡茶。 “爱为什么难开口?”她略一沉呤,又问。 “谁知道?也许因为遇见的不是时候,也许是因为自卑。”我随口举例。 “还有呢?” “或许因为还爱着对方,对方的爱却已淡化或是消失。”话一出口,我们均愣住。 真像是一种写照。 片刻失神后赶紧说道:“总之原因很多。为什么突然说起柠檬草?” “哦,没什么,刚才在路上见到。”她的目光闪烁,我亦不好多问。 “临波就是传说中的取梦人。” 她此话一出,我心里暗自叹气,杨晓烟到底还是问了。 “为什么对我隐瞒?” “取梦人并不是什么好身份,而且,你没问过我。”当初惠琪问我时,我也是如此答复的。细细想来竟记不清说了多少次。 “帮我取梦?” 我抬头,将柠檬草茶放在她面前:“我不赞成未走出失恋阴影的人来取梦。” “嗯。”回答出乎我的预料。 “建议等你老了再来回忆。” “像太爷爷那样?” “有何不可?” “不不,那样太老,来不及了?” “怎会?那么丰富的人生……” “可是想要记住的东西都模糊掉。” “铭心的记忆又怎会那么轻易消失?” “消失了呢?” “那就是不重要的,要来何用?” “呵……临波,你真的才二十二么?为什么能比我看得更是透澈?” “我是旁观者。”对自己的事才是无能为力,只能放纵。 “待我老去,你会在哪?” “我也老去。” “到时候你会帮我取梦么?” 我不应她,因为有人已经回答了。 “界时不需要临波,你自己就会自动过滤。” 我看了他下,转身退开。 “小临。”他跟在我身后。 “想喝什么?我请客。”我转过身,面带微笑。 “白水。”他应道。 “你要砸我的场么?在花茶店要白水。”我故意调侃。 “江临波!”他重重地叫道。 “喂,你会吓跑我客人哦。”我还是嘻嘻笑。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后面的杨晓烟脸上惊讶神情,赶紧恢复:“我给你杯白水吧,张。” 张乔,他的出现实在让我意外地紧,可是我竟可以与他如此说话,说明我真的坚强了?谁知道。 跟杨晓烟说了声,就将水放在他面前:“拿来吧。” “什么?” “喜帖,你不是来分喜帖么?”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我更尴尬,说错话了。也许在潜意识里便是认为,再次相见就是为了派帖子来吧。 我干咳一声,找了个句子:“过得可好?” “嗯……” 又是一段沉默。 彼此的心思游离在躯体之外,飘到好长之前。 面前的男子,他未出现之前,我有千言万语含在心里,想像着他再次出现之时,可以从容优雅,滔滔不绝,想证明自己,即使没有他,也可以骄傲得生活,并且更好。 一切一切的对白,却在真正面对时哑然。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再一次得到验证。 三年之后,真的优雅,真的骄傲,并且更好,却终究还是无法从容。 他长叹一声,喝了口水起身:“我下次再来。”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跟着立起,又发觉说错了话,这样不是明摆着赶人么? 果然,他脸上闪过了一丝悲哀:“我回来不走了。” 他到底是如约回来了。 对着他的背影,我说:“张,有时间要多来我这里坐坐,给你跑好喝的花茶。” 不知他有没有听到,说这话的同时,他的身躯正出门口。 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是今天的境况。 我的心里,有着隐隐的兴奋,是听到他回来,不会离开么?天知道。 原来今天有意无意的想起,都是有预兆的。 心里忽而懊恼,用三年的时间,竟然还是无法放下。 原来我的心里,对他还是有着那么深的眷恋,浓浓得,硬是被自己压到了心底的最深处。 “他也姓张?张什么?”杨晓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张乔。”我回身看她笑颜如花。 “立施也姓张,说不定他们认识。”她笑嘻嘻。 被这女生的言语笑到:“张姓可是大姓之一,天下那么多人,他能全认识?” 她撇撇嘴,神情俏皮,这个女子,好像可以百变,可以优雅,可以可爱,可以忧郁,可以豁达,我还是不明白,卓骢楼为什么会放弃她?也许和很多人说的一样吧,日久生厌,或者是,最好的不一定适合自己。 “我决定了,你一定得帮我取梦,我要保留这份权利,随时使用!”她霸道得宣布。 “让我完成这一次的再说吧。” 看向窗外,夜色已暗,有些叹息时光飞逝,细细一想,今天竟然遇见那么多的惊讶。 任务还是要继续。 杨晓烟一会儿后便离开,我上楼,考虑着该再请个人为小妹分担,否则她一个人太过辛苦。 卓子航接下来的记忆便只有的徐佩华,他并没有再回徐家村,而是留在上海,二人不遗余力地支援抗战,之前仍旧未放弃寻找颂夏,可是她却似凭空消失一般,音讯全无。 一直到四年后,两人结婚。 此时的卓家已在上海站稳了脚,并且不断得壮大,这场婚礼请的人自然也不少,但是整个上海滩的人还是以能够收到卓家的喜帖为荣。这场喜宴有些偏西化,在卓家的花园举行。 新人穿的却是最最中化的红色旗袍喜服,族长和颂夏的父亲也出席了。 卓子航的脸上是满满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却进不了眼睛里,我的心里有些不安,他并不是很快乐,仍旧挂着颂夏,而佩华,聪明如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一个女人在两种情况下会心甘情愿接受一个没有很爱很爱自己的男人,一种是她也并不爱他,另外一种是她的爱给了他最大的宽容。如一本书上所说:“将你所有不可思议的行为正常化,只因为想让你相信,为了爱你,我愿意包容所有的事,对的错的,只要是你的,我都会原谅。” 但是颂夏还是要出现的,我隐约得知道,就在今天。 奇的是一直到宴会终了,都没有什么其他的插曲,一天无事。 许是我多心,结婚是每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无论岁月如何消逝都会铭记。而且这个记忆要取得就是与佩华的事情,不是么? 那么,颂夏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在我不断猜测之时,颂夏还是出现了。 挽着一名男子的手,在宴会接近尾声时出现。 “颂夏@”老爷子率先叫了起来。 颂夏却似乎没有听见,仍旧挂着笑,随着身边的男子移动脚步。 老爷子不知哪来的力气,冲了过去,抓住她的手:“颂夏!” 我看到颂夏惊恐得看着老爷子,忽而欢喜落泪,却始终不出声。 “颂夏?”她身边的男子关心得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比了个手势。 “爹?”他犹豫得比了个手势。 颂夏飞快得点头,眼泪便落了下来。 看着父女重逢的场面,卓子航没有靠近,佩华站到他身边轻轻唤道:“子航。” 他伸手拥住佩华的肩,不再说话。 画面在此结束。 该要说什么呢?在这个最奇妙的时刻重新相遇,彼此的身边都站着另外一个人。 卓子航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颂夏在这四年里又是怎样的一番际遇? 我拨开了下一片记忆。 卓子航依旧如常工作,并没有与颂夏再次见面,夫妻之间默契得不再提及颂夏,一直到她的再次登门。 她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出现在卓家的大厅,见到他,露出甜美的微笑,张了张嘴,又闭上。 佩华走上前,为她解下披风,又吩咐来杯姜茶:“颂夏,到火炉这里来暖暖身。” 她边摇头边快速得从随身的包里取出笔纸,飞快得字,转给他们看:“我想和子航单独谈谈,可以么?” 佩华愣住,瞪大双眼,猛地抓住她的手:“颂夏!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怎么了?” 她还是摇着头,着急得又写道:“我听不见,也不能说话。我没事的,别担心,我现在想和子航说些事情。”又朝他看着,目光是询问。 卓子航也还未从震撼**来,并没有人告诉他,颂夏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目光有些着急,他这才收好心神,安慰了下佩华,带着颂夏进了书房。 两人面对面坐着,桌上搁着纸与笔。 颂夏微微笑着看他。 他执笔写道:你怎么会这样? 她接过笔应道:这个我已经写了好长的记录,写罢,将一卷纸放到他面前。 这就是她四年来的经历。 四年前,她亦被人流带回到车站,随身的行李也丢失,本想再回到约定的地方,岂料日军再次来袭,不幸的是她也被击中。再次醒来已被人救起,只是听力与声带已然坏损,无法言语。而记忆也丢失。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名字。幸而救她的人好心,收留了她。一直到那日他的婚宴,父亲抓住她的那一刻,前尘往事一起涌上来。 他抬抬手,却不知道要写什么,心里涩涩的。 她又写:我一直忘记说,恭喜你,子航。 他低着头,更加难受。 子航,你改变好多,不会像小孩子了,知道么?她依旧安静得微笑。 我找了你四年。他写道。 对不起。她愧疚地说。 你没有错,所有的错都是我引起的。他急急得写,见她不解,又回答:如果我当初没有带你来上海,那就不会和你失散,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你后悔了? 是。 那么与佩华的这段婚姻也后悔了? 他愣住,无语。 她的目光黯淡一下又快速的飞扬:你看,一切都是天意。如果我没有消失,那么你和佩华怎么能在一起呢?而我之所以会变这样,大概是先祖们对我忤逆组训的惩罚。 她的目光轻轻得移动,看像右侧。 墙壁上挂着一副油画,金黄色的向日葵兀自得开着,灿烂得逼人眼。 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 我脑子里飞过六个字:无法忘记的爱。 从此以后,彼此之间,有了各自的位置,一切,藏心底,不再触碰。 咀嚼着颂夏的话,对着天意二字有好大的感慨。 因为天意而错过的人,永远占着重要位置的人,是一辈子也不要想起的人,是一生都放不下的人。 假如爱有天意,那么我会相信彼此之间的所有尘事,都是一场天意,老天爷的意思,慵碌的世人如何拂逆得了?只能承受,或者伺机扭转。 你不觉得人世间的一切轨迹都是天意么?即使我们如何扭转,如何反抗,也许都不过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们所想改变的正是他要给我们走的路。 我揉揉头,有些疲惫得将放映器关掉。手机在此时响起,一看,是陌生人的号码。 圣诞玫瑰 犹豫不决的爱 “临波,我太爷爷有东西要给你。”才一接起来,电话那头立即迫不及待得出声,卓骢楼。 “那我明天过去拿。”也不预备问他是怎么知道了,除了惠琪还有谁会告诉他? “我现在在花茶店门口。” 我赶紧下去开门,他就站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 “老先生如何了?”我接过来,问道。 他皱着眉:“我不知道。” “不知道?” “他现在一直在等着你的回忆卡。” 我一怔,即是说,很是危险,怕是不行了么?“我会尽快完成的。” 他踌躇了下,问道:“晓烟有无再找你?” “下午来过。”我直言。 “亦心没有消息么?” “如果我说我见她的时间比你还少,你相信不?” 他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薄幸?” “感情细胞的活动本来就很难说。”我不做评价,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情侣,女生手上的花朵煞是诱人。 “你喜欢他们手上的花?” “圣诞玫瑰,我不喜欢。” “圣诞玫瑰?” “它的花语是犹豫。”我看着他,随口问道:“你哪天生日??” 男士对年龄总是毫不避讳,更何况生日?他毫不犹豫道:“一月二十五日。” 呵……我为这个巧合有小小的惊讶,他便看出来了:“怎么了?” “一月二十五,该日的诞生花正是圣诞玫瑰。” “它的花语我可不怎么喜欢。” “圣诞玫瑰其实也是一种草药,但是一旦使用过量,就会变成可怕的毒药。因此常令使用者感到犹豫不决,每次下药慎之又慎,所以它的花语就是犹豫。” 事实上凡是在这一天诞生的人,总喜欢徘徊在小孩子的梦幻世界与大人的理性世界之间,比较缺乏决断力。一旦遇到心仪的对象,很容易踌躇不决。几次会面下来,卓骢楼的性情深深得应了那句箴语。不过这些我不预备告诉他。 “你是不是想暗示我说,我很容易犹豫不决?” “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感情。”我只能如此告知。 “你认为太过清楚会有好处?”他不服气地反问。 “起码比犹豫不决伤害他人要好。”我忽然想起卓子航的心情,是否还是在二女之间摇摆了几十年? “你认为我伤害了晓烟?”他哈哈一笑,道:“那可就大错特错。分手之后她不知道过得有多好。” “有些女生,更愿意将悲伤藏心底,抛出来给全世界看有什么意思?一不小心就上头条,被当作茶余饭后谈资。”我有些不耐,思忖着怎样开口送客。 只听他叹口气,说“不过,我的性格倒真的很会犹豫。” 我一愣,很多男子性格里都会犹豫不决,但是绝少人会承认这一点。 不说话,静待下文。 “一个人的一生,是否一定要用成功来证明他的价值?” “证明给谁看?” “自己呢?他人呢?” “人生的经过要自己亲历,太多人想法的介入绝无幸福,众意难全。” “你是想说,抛开他人的包袱?” “有何不可?” 他又是一笑:“临波,你果然还小。” 我不以为意:“你不愿做。” “江临波,你还不知道身不由己的真正意思。” “这个词用在你身上并不贴切。” “哦?” “卓子航曾孙,现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何来的身不由己?” “我喜欢的事?你认为怎么才算是我喜欢的事?” “你现在的工作不是你所喜欢的?”如此问,我大奇。 他叹了口气:“期限快到了。”卓骢楼的声音在这静寂的夜晚有丝浓浓的失落。 “期限?什么期限?” “辞职咯。”他忽得语气又轻松起来。 我却隐隐明白了,说到底在外面做得多好,还是得回头去履行长孙的职责,毕竟于卓家而言,已不需要卓骢楼再来博名。 “约定?”我本能地想到。 “差不多。”他模棱两可得回答,开始嘻笑:“你会为我写书?” “等你有卖点的时候,会有一大堆人挤破头来为你著书立传,何劳我?” “你似乎不看好我?” “宁笑白发翁,莫欺少年郎,我很听训,少年仔。”我不和他客气。 卓骢楼一笑:“我一直都在犹豫是否要放弃现在的事业。就像当初犹豫着是否要开始一样。” “鱼和熊掌。” “当初因为选专业就与长辈有不小的争执。一大家族的人每天轮番上场试图说服,当时挣扎了很久,设想了各种各样的结果,那些结果让我心乱如麻。” 做大事者最忌的就是旁人的流言蜚语,很多可成事的人往往就止步于畏惧。 “可能是因为不自信。”他自己倒是明了:“到最后,晓烟的话最终让我决定下来。” “晓烟?” 他点点头:“她说,我们不能决定未来的事,甚至不能确定是否能活过今日,何必为未来不胜其扰。” 事实本就是如此,人人识得的道理,奈何没几人能真正了悟。我也是:“你现在又开始犹豫了。” “还好,不很久。”他想了想:“也许某天我会请你为我制一段前尘旧梦。” “考虑一下。” 他笑:“竟然不是一口回绝,有进步。”说罢晃晃手中的钥匙,与我道别。 他的步伐轻快。之前一定犹豫过,但是认定了目标,之后所出现的困难,自然已有准备。做一件事情最忌的便是徘徊不定,我想在事业上已不用为之担心。犹豫二字与之扯不上关系。 但是感情上呢?一月二十五日出生的人,似乎一定会和犹豫扯上关系,只想他的犹豫不会让他后悔。 我提着卓骢楼给我的东西回到暗房内,泡了壶浓茶来提神,考虑着是否要拿出来。 这包应该是书之类的东西,被纸紧紧地封着。纸已泛黄,似乎从封起之曰起便未被动过。 思虑许久后,我决定待看完卓子航的记忆后再行拆开。 反手扭开卓子航的记忆,再次没入他的回忆中。卓家与颂夏的来往,一直就没断过。佩华因为颂夏的失聪失语深深自责,自觉不自觉得将她带在身边,见到其中一个,另一个必然在附近。 这应该是卓子航最矛盾的一段时间吧。表面上与佩华若无其事相敬如宾地生活着,另一方面将对颂夏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 每当面对着深爱的人,只可以远远地看着,假装若无其事地交谈,假装从未发生过什么,这种压抑谁能体会?从此以后,可以交心,只是回想曾经,可以轻易道一句“我爱你”的快乐,好似隔了一世这么长,再也无法碰触,变成一种永世不得享受的奢侈。 他变得沉默,愈加努力地工作。卓家的生意渐渐庞大,佩华也逐渐得退入幕后,不再协助卓子航。 一年后,佩华怀孕,在一年后,卓家的长子降生。一切的轨迹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 颂夏呢? 她已经渐渐得游离于卓子航的视线之外,最初只是一点点得减少会面,直到佩华怀孕后,我忽然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聪慧如她,自然也明白自己在卓家的尴尬处境,她是佩华一生的阴影,是因为她的出现,佩华才认识卓子航,也是因为她的消失,佩华才得到了卓子航。而这个消失让颂夏代价惨重。倘若她再出现,佩华的自责心便愈强。 最好的方法便是消失。 她一离开,一切便都恢复。 深爱的人,连俩俩相望也无法做到,大概是最悲伤的事吧。 颂夏去了什么地方? 卓子航必然清楚,否则他不会任由她不见,而无寻找。 卓子航与颂夏的故事似乎就这样落下帏幕。 到现在为止,佩华的记忆显然太过单薄,不过接下来必然都是与之有关的情节。 我关掉取梦器,准备休息。虽然只是看着,也花了我好大的气力,如果不补充一下睡眠,接下来做事情只会事倍功半。 次日一早,我就模模糊糊得醒来,每次一有任务,都会本能地催促自己。 完成任务又得故意多等先天再交出。假若太晚,会被认为办事不力,太早,人家又会怀疑自己所出的价格是否太高。 人对太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懂得珍惜,经常做一些明知故犯的事情,比如怀疑它的价值。 是否可以说,人的天性就是喜欢波折? 稍做整理之后,我便又潜入暗房内,将手机扔到房间,管他编辑大姐吵翻天的电话。 接下来的记忆,简单而温馨,卓家的另外两个儿子相继出生。 佩华推却了所有的邀请,全心全意得照顾三个孩子,她的脸上之前的精明已然被孩子的淘气磨得一点不剩,只剩下若有似无的忧郁,而卓子航并未发觉。 安静而平淡,应该是每段婚姻最后的沉淀吧。而他们这段婚姻,如果赠一词予他们,我想到了相敬如宾。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词,总觉得是为了不够爱的恋人而准备的。若爱得太深,如何能做到以礼相待?或者爱极,或者恨极。不过,他们应该是快乐的吧。他的记忆里有好多温馨的画面,小孩子的嬉笑,不肯吃饭的撒娇,还有吵架的哇哇声,他都牢牢得记着。 记忆里最经常出现的场景就是卓子航下班回家,径直往小孩房去,佩华一定在里面。三个孩子就围在她的身边,听着她细腻温和的声音为孩子说一个个童话。而后他们渐渐沉入梦乡。然后他退出来,接过仆人送来的参茶,不论多久都等佩华出来与他交谈几句,然后进入书房工作。 这个时候我会想,假若佩华变成颂夏,那么场景应该会是如何呢? 颂夏是个调皮的女子,也许今天不会和他们讲故事,而是带着三小孩玩枕头大战。也许他会加入,也许他得开始收拾残局,不过一切的也许,都是不做数的。 故事的转折,在某一天晚上。 如往常一般,他到小孩房去。三个小孩突然发难,缠这老爹要他讲故事。 这可难坏了他,翻来覆去了半天,挑了《海的女儿》。卓子航断断续续的念词越来越通顺,小孩子也听得津津有味,虽然之前可能挺过几百次,但是因为念的人不同,感觉也就不同。 窃以为,他挑得实在不高明。 海的女儿,可怜的小美人鱼。这个故事实在不像是一个童话,它太残酷。 还记得小时候看到这本书的封面,四周隐隐约约得画着彩叶草的图片,现在想来,真得佩服设计者的独具匠心。 彩叶草,绝望的爱情,多么合衬。 小美人鱼最终化为了泡泡,消失于尘世间。 我知道,如果那个人不爱你,付出多少也是徒劳。 可是小美人鱼,不能怨王子,不能怪任何人。 因为,王子从不知道,你爱他。 你忘了么?你用你的声音,与巫婆做了交换。 你得到了走向他的双脚,却失去可以说我爱你的声音。 所以,王子怎么会知道你曾爱他,至始至终,你都只是单相思。 一个人爱一个人恨一个人微笑一个人哭泣,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 王子曾经与你共舞,那是你用刀割般的痛苦换来的。 由始自终你都在一个人煎熬着,又怎么会注意到王子的表情到底是如何? 当你要变成泡泡时,王子正在睡觉。 王子用来做什么呢? 即便你告诉了他,你认为自己就会有十足的把握让他爱上你? 也许在你微笑着,做出种种付出之后,他会告诉你: 爱情不只是要付出,它还要懂得索取,一方一味得付出,一方不停得享受,那叫一相情愿,不是爱情。 你对他的种种,不过是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 你会想念一世的爱情,于他而言,不过似乎刹那感动,值得么? 这本就是一场绝望的爱恋! 卓子航讲完故事,三个孩子已然入梦。 二人松了口气,起身离开。 但是佩华的脸色似乎并不好,仿佛鼓着一口气。 他明显地感觉到:“怎么了?” “为什么选这个故事?” 闻言,他有些释然,笑问:“你觉得它不够童话?” 佩华盯着他,目光清冷:“颂夏现在也是说不了话。” 他一愣,依旧未弄明白。 “你想提醒我,颂夏是因为我离开你的么?”她逼近他,目光变得哀伤。 “你在说什么!”他有些不耐,摆摆手:“你快去睡,我还有工作未完。” “你的工作?”她冷笑:“寻找颂夏是最大一部分吧!” 闻言,卓子航剑眉微皱:“你什么意思?”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无时无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卓子航坐直身子:“这与今天的故事有何关系?” “颂夏现在也说不出话!” “如果只是因为美人鱼说不出话而联系到颂夏,你太无理取闹!” “你告诉我,你是否还没有放下颂夏。”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不需要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你知道么?” “我只是想履行当初对颂夏的责任。” “颂夏有江荣恩照顾。” “如果你要乱想。我也没办法。” “我哪里做得不好?” “你一直都很好,一直以来我都非常感激你……” “你有没有爱过我?”她截了他的话,忽而问道。 “有,一直都爱!” 她一愣,他的毫不犹豫出乎她的预料,反而接不下口。 这一场争吵也便到此为止。 我相信卓子航爱佩华,只是因为家庭的琐碎总是会让彼此产生不真实感,还有颂夏的事情,让佩华太没有安全感。这两人现在需要的不是时间,而是机会,很多很多在一起的机会,沟通,了解,否则会渐行渐远。在爱情的国度里,是不可以有一丝得怀疑,否则会将感情抹杀得一点不剩,那多可怕! 可是同样,也相信他至今爱着颂夏,你看,他一直没有否认。 守望对方,其实也是幸福的一种。不论对方发生了怎样的际遇,依然坚定得站在原地,即使只是默默得守望。只是看到对方的影子,听闻到他的消息,都是欢喜得不行。 因为,我深深得理解。 乔在离开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令人窒息的痛苦,所有触动记忆神经的东西,都会使我泪流满面,不可自拔,无法克制,只得放任。半年之后,终于将痛苦沉淀。 不再联系,不再问候,努力不再想起,却又不甘心从此陌路。空闲的时候,便开起QQ,最怕的便是他不在,即便多么担心是否身体无恙,还是不敢贸然问候,只能等,一直等,一直等那颜色变成彩色,然后才安心,看着他的彩色头像发呆,只是看,不说话,也是安心得不行。 因为理智一百分清晰得知道,在他的心里,自己不会再是什么重要的人,甚至不是偶尔会想起的人,可还是任由这样的思念散漫开来。 再过了些时候,思念就没有那么浓烈,很多很多的事情占据着自己的空间。只是在以为已将之放下的某个瞬间,失落便一举占据,然后,又是思念,不断得回忆。而后开始庆幸,保留了那么多可以回忆的东西,在不快乐的时候,快乐得回忆。 有时候,爱一个人,真正得爱,并不是自私得占有,就算自己多么相信可以为之带来幸福,如果选择的不是自己,还是不可以强求的。远远得看着他幸福,即便夜半醒来湿了枕巾,还是要微笑着给他最好最好的祝福。只因为,你是最无法放开的那个人,给再多的时间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也许可以爱别人,也许会和他人一起,心中的某一个位置永远留着,时不时得想起,也幸福得要命,满足得无以复加,悲伤得不可自拔。 那时候每天都会买一些满天星回家,插黑色花瓶里,看着那细细碎碎的小花,像极了彼时的心情,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回忆,零零碎碎,无边散漫,拢不到一起。 三人的再次聚首,或许也可说是最后一次聚首是在火车站。 颂夏与一男子并肩站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的痕迹,若有,便是淡定。 卓子航与佩华却不甚欢喜,与前个画面相比,佩华越发得瘦,越发得憔悴。 他们之间的交谈没有之前那么困难,颂夏似乎学会看唇语,每次说话,她的目光便落再对方的唇上,而后比着自己的意思,身边的男子替她解说。 四人漫无目的得寒暄着,中间,那男子离开了一会儿。 她才抓出笔纸,写道“子航,谢谢你多年来的照顾。” 他怔怔看着,不由自主得道:“我说过会照顾你。” “是,徐颂夏一辈子铭记。”她看着他笑, 佩华低头不语,卓子航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又指了指佩华:“要好好照顾彼此,你们是对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 佩华抬头看她,双眸缓缓落泪,抱住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卓子航倍感蹊跷,旋即释然,她还在为那次意外而内疚。 颂夏听不到,只是一脸的困惑,任由着她抱。 火车开启的催促声在此时响起,陪伴颂夏的男子同时回来,四人再次道别,便上了车。 他们看着车子启动,颂夏对着窗口不停得挥手,眼泪终于还是落下。 佩华突然跟着跑过去,对着窗口大声得说话。喧闹的人群不停得隔离他们,卓子航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却看到颂夏的目光明显得一愣,其他的再看不见。 回去的路上,佩华一直默然,一语不发,心事重重。 他有些担心,安慰道:“那只是意外,颂夏不会怪你,别给自己那么重的包袱。” 她抬头看了他下,轻轻说道:“你不明白。” 男人永远无法明白女人的想法,或者说一个人永远不会明白另一个人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眼睛见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猜得到的东西未必就是事实。他也许认为她为别离而伤感,于是不再开口。 也许颂夏的话的确开始起了作用,卓子航开始拿出更多的时间陪伴佩华。笑容渐渐得又开始展露于这个女子脸上。家庭的琐碎,用心得去理会,认真得整理时间是很快的。一年,两年,就消磨在那些琐碎里,回头一看,年少恍若昨日,往前再看,却是无尽头。子又生子,子又生孙,好似会无穷无尽得为孩子操劳下去,心里都来不急感叹是否会后悔。 然,卓家的日子并非那么顺利。特别是在战火弥漫的年代。卓家的大儿和小儿子先后离开家参军。这个得到了卓子航的应允,佩华却是激烈反对,却也无法。两个儿子开头还有消息,渐渐的音讯全无,是以当次子也要离开时,佩华死死反对,终于留下,继承卓家的产业。最为沉痛的是,次子结婚当日,听到大儿与三儿牺牲的消息。 之后,举家搬迁,前往英国定居。 紫薇花 至爱的你 我关上取梦器,下了楼,吃些东西,顺便让自己的眼睛休息一下。 认真得回忆方才所看的细节,心中不无感叹。 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我只用了一天多便看完,可见流年是多么无情,不过一瞬间的功夫。 很多很多当初紧张得无以复加的东西,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随着岁月的流逝,都会失去当初的坚定。多年过去回想起来,也不过是茶杯里的小风波。可是为什么当初却会觉得如此重要呢?也许彼时幼稚,而今成熟,又或许,是时间让我们变得无情,谁知道? 方才看了取梦器,记忆已经剩得不多,只是忽然觉得似乎缺了些什么。 正细想着,不自觉得入了神。 “江临波!江临波!”惠琪的声音传入耳,吓了一跳。 我立时恢复,埋头喝咖啡,这女子蛮横地托起我的头,左瞅右瞅。 我拍开她的手,不悦地问:“干嘛?” “双眼布满血丝。” “你介绍的好差。” “但是你似乎心甘情愿地紧。”她坐我面前,抓起糕点。 “老爷子可好?” “精神不错,正等着你的消息。” “我后天会将东西送上。” “你已经看完?” “还没。”我坦白相告。 她不复追问,闲闲扯开话:“乔回来了。” 我挑眉看她,问到重点了:“昨天来过。” “有何表示?” “我请他有空来吃茶。” “这样?” “不然如何?” 惠琪想了想:“也是。” 我将另一糕点送上前:“吃。” 她接过来,顿了顿,似大人般训道:“年纪轻轻,莫让自己雾气沉沉。 “我很快乐。” “你确定?” 我呵呵一笑:“每个人方式不同。” “无法理解,静静守护?有何意义?” “方式。”我重审。 “磋砣下去,日后会很惨。” “预言?” “你说呢?” “若是预言,也就不必后悔不迭地想再次取梦。” 她想了想:“也是。” “无法预知的明日,何需去绞尽脑汁设想,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年老时会为今日的不负责任后悔不迭。” “你确定活得到明日?我可不敢肯定。” 她大笑:“我总对你无语。” “谢了。”当作赞美,我悉数收下。 本就如此,三年多给我的教训便是莫对明日抱有太多假想,太多计划,一遇情况是统统作废。 当我们年老时,高卧床榻,只会计算着会见到几个明日的太阳,其他的相关事宜,实在不是我们所会去操心的,即便会,心有余力不足耳。 将我的剩余食物扫光后,她拍拍屁股走人。老友就是有诸多方便,连客套话亦直接省下。 时钟指向一点,我蹭蹭上楼,继续未完工作。 一坐到取梦器前,方才的疑问又进入脑子里。 那一团疑惑像浮云一般,飘呼呼的,好像快要抓到了,却总理不出头绪来。 只得静下心,继续剩余的记忆。 画面有些阴沉,看似四月天,梅雨天,细雨绵绵。 我的心略略得不安,直到见到佩华才静心下来。一度以为是佩华的葬礼,卓子航曾经说过,她死于一场车祸。思及此,我猛地一激灵,最后一段记忆是关于佩华的车祸? 这是一场葬礼。 四周的空气紧得让人无法呼吸。 佩华靠在一名年轻男子身上,已然泣不成声。 而身边的卓子航的眼圈应是红红的,他时不时地抬头看天上,似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泪水。 这是谁的葬礼? 我不敢猜测,心中却隐隐地有了答案。 而后,墓碑上的名字验证了我的猜测。 徐颂夏。 她的人生,定格在四十二岁这年的初夏。 在此之后,佩华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这天,阳光充沛。 卓子航带着她外出散步。二人沿着街边慢慢走着,谈着漫无边际的话。忽而,她叹口气。 “怎么了?”卓子航明显得感觉到妻子又涌来的悲伤。 果然,她说:“颂夏再也无法感受阳光的温暖。” “一切都是注定的。”卓子航不无感慨道。 “都是我的错。”她说:“如果不是我她不会出事。” 她一直愧疚至今,颂夏的一切都令她寝食难安。 他知道他的妻子沉溺这件事已经太久,他也从未就此事发表任何意见,今天终于开口:“不是你的错,如果没有离开,也许我们三人早已入土。” “你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那只不过是个巧合,你想想,如果不是那样,我们又怎么可能站在这里?”他站住,握住佩华的手。 “子航,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是颂夏呀!你深深爱着的人。” “是颂夏,但是她已经离开了,不要把她生活的不幸归疚于自己,好么?” “她本来可以躲得过的!”佩华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画面突然在此刻消失,取梦器滴滴作响,已经到了尽头。 我有些不可思议得怔住,完了?就这样? 诧异之余,赶紧检查取梦器,没有坏,其它的一切均正常。 惟一的可能只会是容量不够。 八十几年的回忆实在太多,他的经历又如此复杂,小小一张卡片,超出了创造者的预计之外。 也许我得去拜会一下卓子航。 思及此,我飞速得拔下电话,与卓骢楼约好立即过来送我去医院。 快速地略一打扮,楼下喇叭大作。 我下楼,出了房门,又折回去将卓骢楼给我的那包东西带上。 经过吧台,嘱咐完小妹便往前冲。 “你东西做好了?”一坐稳他就问。 “没。一段重要内容,找老先生。” “我以为一切会在记忆里找到答案。” “记忆只是用来回顾,答案要用思考得出。” “你想劝我放弃?” 我笑了笑:“你多心。” “那么是同意?” “我会选择一个适当的时间作决定。” “其实这是一笔生意,为什么卖家比买家更嚣张?”他倒也不恼。 “因为我垄断了,所以有权力选择。”我略开玩笑道。 目标达到,他又乐了:“那么你认为什么时候取记忆最合适?” “没有适当的时候,记忆永远不要碰触,能记住的肯定都是需要记住,忘却的,自然是不愿或不需记住的。” “很显然你还是要考虑拒绝。” “你决定好要哪段了么?” “还在考虑。” “你看,你还没有准备好。” 他有些挫败,不再回答。 我倒是想到件事:“你认识徐颂夏么?” “颂夏……”他一脸的茫然,似很大努力回忆这个名字,然后摇头。 颂夏这个名字并没有出现在他们之后的生活,看来卓子航已经不欲提及。 说到此,我又想起一个问题来:“你见过我上次去的房间的照片没?” “照片?不,太爷爷从来不让人进入那间房,就是打扫,也是自己来。” 呵……那么隐秘,却让我进去。 只听他又道:“不过我小时候倒是偷偷得去过一次。满墙壁的照片,很多都是我不认识的,记得好像还有一个很美的女子,我猜那个应该是太奶奶。” “你猜?” “当然只能猜,难道还问大人,一问,肯定知道偷偷进去过,会死得很惨。”他又开始说笑。 与医院的距离其实不远,我们很快就到了。 我在加护病房里见到卓子航,他一边挂着点滴,一边和张立施说话,神采依旧,只是不大精神。见到我来,张立施主动起身告辞,面无表情得走过我身边,好似陌生人。 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门一关,我便抱歉得说:“其实我还没做完,您的记忆并不齐全。” “你想知道佩华出事的经过?”老者一眼洞悉我的来意。 “是,在你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老者略一沉吟,而后道:“事实上,她出事的时候,我并不在她身边。” “不在?”我想起之前的画面,发觉自己又有一个误解。人最容易按照自己的思维来想像所以自己所不了解的故事,我也陷入了这个误区,有些汗颜。 抬头看他,他却似乎陷入了无限的回忆。 恍惚间我有些不相信眼前的这位男子会是取梦器里所出现的卓子航,岁月在他的身上刻划出明显的痕迹,染了霜似的斑白的发际,像被无形的手抓住似的皱成一条条纹路的脸颊,还有枯瘦的手臂,唯一未变的炯炯眼神,也因为回忆而变得暗淡。不过是一位平凡的老者。时间,似乎从来不肯眷顾任何人,伟大或者渺小,平凡或者不朽,都由着世人自己评价,它可不管任何人,自顾自得前进。然后有一天,我也会这样。 “事实上颂夏去世之后,佩华的心绪就很不稳定。” 卓子航缓缓开口,我忙敛起心神,安静倾听。 “我们一直打算让她去看医生,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出事。”他顿了顿:“出事那天和她在一起的是杨太太。” “晓烟的太奶奶?”我记得在晓烟的日志里看过双方从太爷爷开始便私交甚好。 “你认识晓烟?”他颇意外。 “恩。”我继续方才他的话:“您说哪天和佩华在一起的是杨太太……” “出国之后,佩华和杨太太经常结伴,佩华出事时我正在开会,接到杨太太的电话我立即赶过去,可惜太迟,她已经离开。” “佩华没有遗言么?” “杨太太告诉我,佩华临终前一直念着一句话。” 我竖起耳朵,心里隐约之间有了答案。 “她说,她对不起颂夏。”说及此,他无奈地叹气:“我想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她一直都对我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的不是因为其他,是因为她的介入害得颂夏与您分开,然后间接导致颂夏的失语和失聪,对不对?” “小姑娘看得倒挺分明。”说是如此,他语气却令我觉得我知道是应该的:“事实上,颂夏也是在车祸中丧生,那辆车一直不停摁喇叭,她急着赶回去带助听器,没听见。” 所以佩华更加自责,这就是原因么? “颂夏一直像个小孩子,性格也迷糊得很,总是丢三拉四唉。”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叹息。 我想起提包里的东西,随即取出:“对了,这包东西是什么?” “佩华的东西。” “日志?” “也许是吧。” “您也不知道?”我大奇。 “从无打开。” “为什么不看?又给我看?” “本以为对你的工作会有帮助。” “本以为?您现在改变主意了?” “很显然,你还没开始着手,应该来得及更改。” 我脸微微一红:“我会准时送上。您所要改的是?” “把我记忆里的所有片段都给我看。不要删减任何片段。”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思及此,我欣然允诺:“好,那么这包东西……” “可以打开看看。” 我本想还给他,听到此有些奇怪,依言折开。 一层一层的报纸卸下,落在我眼里的,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以为会是日志,忍不住打开后,一张素描赫然出现。再翻下去,还是。 卓子航的眼眶湿润:“颂夏最喜欢素描,我们曾经一起学过,佩华是我们的老师。” 忽然之间有两个问题同时窜入我的脑海里、 这本东西是谁的? 颂夏与佩华,卓子航到底更爱的是哪一个。 这个世界上没有平均的东西,即便多么精细的天平,它也有偏差,更何况细致入微的感情?一个人是可以同时爱两个人的,但是总有一个的分量会更重一些。初开始的时候可能会混淆,但是经过几十年的沉淀,心里自然和明镜似的。 我本可以很确定颂夏多一些,当一个人将另一人根植于自己心中时,面对任何事情都自然而然地将之联系在一起。就好似方才见到素描薄时他的第一反应,颂夏,然后才是佩华。 但是,为何之前他只要佩华的记忆,而现在,又反悔了? 我不得其解,却也不敢唐突询问,只一页页地翻着图。不过是一些日常图片,画者似乎很认真地记录,偶尔会写一下感想,不时得会有三人一同出现的画面。 “佩华曾在日本学过绘画,她更偏爱于水墨,颂夏倒是更喜欢素描。”他忽而出声,而今回忆这些,仍旧感慨无限。 “那么这个出自颂夏?” “不是,佩华的。只有她才有画日记的习惯。” 真的,画册的上头都有一组数字,就是日期,画上的图总会有当日的天气情况。 我合上画册,将之送还予他,歉声道:“我并不知道是日志。” “我也不知道。”他看向窗外,继续道:“佩华去世后我才知道她委托杨太太将东西交给我。”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窗外,天空一篇蔚蓝,只是窗台上偷偷露出紫薇树的痕迹,触目可见的紫薇花正开得欢快。似痴如醉,艳丽如霞。紫薇花的花语是至爱,我又开始好奇,看到紫薇花,他的心里会想到谁? “你为何不打开?”我大胆猜测:“也许她要告诉你什么事?” “她已经不在,所有的事情都随她烟消云散,有追究的必要?” 我料不到他如此回答,更是大奇:“即是如此,你又要回忆作甚?” “我想再见见她们。” 我并不认为这是他的真实答案,若要见他们,大可进那间房,整堵墙都是照片。脑中不经意掠过房间的情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错在何处。 “江姑娘还有什么问题吗?”卓子航问。 一回神才发觉自己打扰太长时间,他已经疲态渐露,毕竟已是老人,且抱病,我抱歉得站起来:“对不起,您请好好休息,我明天会把东西送过来给您。” 他略一点头,闭上眼。 我正欲退出房间,身后却又传来他的声音:“把画册一起带走吧。”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事实上很多我也无法解答,不过我又不想知道,也许可以在画册里找出答案。”他的语调平静,却似乎洞悉一切。 我不再推搪,回身带着画册离开。接下来的一天,够我忙的了,可是心里竟然有些兴奋,难道我也有偷窥的隐癖? 卓骢楼的车子还是停在医院停车场,见我出来,径直往我这里开来。我上了车,毫不客气吩咐:“我现在需要休息一会儿,请送到店里再叫醒我。” “是,公主殿下。”他开玩笑得应道。 没力气与他打闹,我闭上眼,很快入梦,如果真要挑出最大的优点,那么我可以毫不惭愧得宣布,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环境安然入梦,只要我想睡的话。莫以为安然一眠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失眠的人比比皆是,据说只有毫无愧疚事的人才有资格夜夜好梦,我算一个吧。 不过,这算优点么? 卓骢楼的车速并不快,我安稳得做了一个梦后,他才叫醒我。补了一眠,顿觉精力充沛,跑上楼来开架势准备奋斗。 卓子航的记忆实际上杂乱无章,数量庞大,更添加我的工作量,将一段一段的记忆编辑成所需要的东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保持清晰头脑,随时谨慎小心,容不得些许差错。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一杯又一杯的玫瑰薄荷茶。 重见阳光的时间是在第二天下午,取梦器滴滴声停止的同时,伸个懒腰,扯开窗帘,见到的是漫天晚霞,还有红彤彤的夕阳。 我有些痴迷,却不敢逗留。召唤惠琪,二人直直往医院去,卓子航即将进行的手术,百分之五十的机会,不管他要看的是什么,我都不希望他有遗憾。 交出记忆卡,并告知使用方法,我才舒了口气,预备离开。 老爷子冷不防得问:“你可想到什么愿望?” “愿望?”我有些不解。 “一个愿望。”他笑起。 我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呵……关于那一个愿望的报酬早被我抛诸脑后,不以为意得笑:“您的故事,比起一个愿望来可珍贵得多。” “你要放弃?” “难道请你允许我将您的故事记录下来?”我开玩笑得问。 “我劝你保留这个愿望。” “好的。”我走出去关上门。 一个愿望,我需要老爷子来为我实现什么愿望?要一大笔钱?现在的我似乎并不匮乏。其他的我倒还未想过,暂且保留吧 往惠琪的车后座一躺便舍不得起来了,腰酸背痛头脑发昏还有一大堆未解之迷,一起涌上来折腾得我够呛。 惠琪在前面发话:“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一下啊?” “感谢你,我求你下次别安这等差事给我才对!”真想立即从前座把她纠下来让她好好看看我红红熊猫眼,还有脸在这儿邀功。 她并不介意,只是笑:“送你去做SPA?” “免了……还是送我回去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没出息的丫头,还没怎么折腾就喊天喊地。” 未等她说完这句话,我已经去敲周公家大门。 接下来是昏天暗地的长眠,所耗费的精力在长眠中悉数补回,一想起起床之后还有一通琐碎更是放纵自己。 当江临波的好处是有漫长的睡眠时间,坏处是睡死了也无人知晓。想想若老去之时仍孑然一身,死了几日才被发现也未免凄凉,转而再想,身后之事如何演绎,死人又如何感知得到?旋即释然,人生美好,在世诸君且多珍惜。 与太阳先生的会晤是在六点半。看着天色朦胧亮,不禁纳罕,此次睡眠竟如此短暂,精神大好之余只觉得饥肠漉漉,准备早餐之余收听电话留言。 电话里头有七八通留言,编辑的催稿,友人的邀约,惠琪的留言和花茶店小妹的每日例行报告…… 等等!为什么会有两次? 正纳罕着,电话声骤然响起,吓我一跳忙接起来。 惠琪在那头吼道:“大小姐总算醒了,我都预备拔急救电话了。” “你有急事啊?我只是睡觉,你哪来那么多意见!”远离电话待她吼完,我才发表自己的抗议。 “你睡多久知道么?” “昨天下午至现在,充其量不过十二小时。” “更正一下,是前天下午。” “吓……” “打了好几个电话均是留言,担心地半死跑过来一看,你大小姐倒好,四脚朝天睡地正香。” 我心里一阵感动,为免继续挨训忙转移话题:“老爷子手术如何?” “手术成功,不过还是得看恢复状况。” 我已经尽我所能,剩下的,就由看卓子航自己了,思及此随口问道:“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哦,嗯,你上次说要招新小妹,我帮你觅了一个。” 惠琪介绍来的小妹,我实在不应该唤她小妹,称为师父可能更适合,经过她的手调出来的花茶有一种沁人心扉的味道,好像是专门为了你的心情而调配,那种感觉很贴心。最神奇的是能随你的意愿调成各种花朵的味道,即使原材料根本没有这一种。 一月下来,营业额较上个月增加了一倍,可以想象我们忙坏了。 这一日,逮到了下午的空闲,我窝在店里的小小角落看着佩华的画册,此时的心情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激动,很多的问题都在这本画册里一一得到解答。其实可以说这是卓子航记忆的补丁版。 毕业于日本女子美术大学的徐佩华回国,本来只是想逗留一段时间然后离去,所有的计划都准备的妥妥当当。可惜的是上天从未顾及过世人的想法,让她碰到了卓子航和徐颂夏。一切的行程都压了下来,最让她吃惊的是自己竟然爱上卓子航。日日夜夜备受煎熬却无力放弃。一直到上海之行。 在火车上,她无意间听到两个日本女子的小小声对话,就是关于那次空袭。她本可以及时的通知,可是在关键时刻她停了下来。带着卓子航尽可能得远离危险地带,却没有带颂夏。 上海之行,佩华的小小私心所改变的命运,何止三个。那么多的人,随着的她一念之差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所以她自始自终如此愧疚, 她终于得到卓子航的爱,同时却也知道他还是爱颂夏,甚至更深,但是不在乎,以为总有一日会过去,还以为爱情里从无绝对的平等,爱得越多越是卑微,她愿意做输的那方。 颂夏的再次出现提醒着她所犯的错,不安、惶恐,猜忌,佩华深深得知道自己的不该如此,然而已成习惯。她愈加深陷,无可自拔。 然后发现似乎得到了所有想得到的东西,而事实上却从未拥有过。 我已经不再想去发出类似卓子航是否知道这件事之类的疑问,这些对现在的佩华来说已然没有那么重要。时间,自然会掩埋所有是是非非,锲而不舍得追究答案用来做甚么?也许连主角本身都并不分明,无法回答,这个或许也是卓子航不打开画册的原因吧。 不过是战争时代众多故事中的一个,掩埋在那么多故事当中听起来多么平凡只是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显得那么特别,因为故事毕竟是假的,只有经历过有着切身感受之后,才可以真正领悟里面的不朽。其中的惊心动魄,其中的心情反复,任是多么敏感的人也是无法真切体会。听故事的人,配一双好耳朵安静倾听,做好自己的角色即可。 紫色矮牵牛 -- 断情 简介 同为蝎子座,二人的搭配天雷勾动地火,注定轰轰烈烈。她和他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纠葛,一个只求解脱不惜删除记忆,一个逃避现实绝口不提旧事,无意中的相遇,牵出一段深埋的往尘!当真相浮出水面,他们又将作何抉择?是渐行渐远再为陌路人?还是抓住旧爱重续前缘? 当我从思绪中出来的时候,面前已经坐着人了、 初一触碰到的是忧郁的眸。 一个陌生女子。 她的嘴角挂着微微的笑,眼里的忧郁却愈加满了起来。 我心一沉,知道没有喝茶这么简单。 “临波小姐。”她轻轻叫我,声音软软的,甜甜的,滑入耳朵很舒服。 我在想她是否在广播电台工作。 “我想请你帮我删除一些记忆。”说完她垂下头。 “我是取梦人。”我淡淡得声明。 “令萱让我来找你。她说你可以帮我。”她的声音哀哀的。 这个名字让我一怔,许久没有听到,唐令萱,那个传授我取梦的女子。 我好言道:“我只可以提取你的记忆,没有权利删除。” “令萱说只要我们签了那份条约,你便可以做到。”即使如此,她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浓浓的失落,听得我于心不忍。 很显然,令萱差不多将所有的事情告知于她,我已不能推脱。 试试看她是否可以说服我吧,虽然这样看起来很是不近人情。 她轻轻叹息道:“也许你应该看一看我的记忆,然后就会同意了吧。” “那些记忆影响到你的生活? “是。我真的需要删除它,否则大概此生都无法摆脱。”说罢,她认真看我:“请你帮我删除。” 现在所经历着的事或人,过后统统变为记忆,因为曾经经历过,得到或是失去,都是弥足珍贵的教训,它让我们不会那么容易犯同样的错,受同样的伤。倘若磨灭记忆,重蹈覆辙在所难免。每个人的命运,由一个个回忆注定的,之前的经历关系着之后所做的选择,未知的未来就循着之前的一个个教训的轨迹进行着。我想告诉她这样一堆话,只是她的声音滑入我的耳际,幽幽绵绵,牵着我的思绪,让我不忍拒绝。 于是,我点头。 她眼中的忧郁消减许多,惊喜问道:“你同意了么? “是。” “几时可以开始?”她有些迫不急待。 “不,不会那么快的,我需要一些准备。而你,也需要好好考虑。” “我不需要再考虑什么。”她坚定得说。 “你需要好好考虑。”我坚持:“好好想想是否真的需要磨灭它。” 她勉强笑笑,将她的名片呈上:“我叫宁溪,宁静的小溪。若你准备好,请拨打我电话。” 看着她消失于视线中,我才细看她的名片,宁溪,xixi花坊,然后是电话号码,简简单单的画面,一抹淡的察觉不到的黄,斜角上一株红梅。 现在才发觉,原来耳朵比眼睛更能牵引人的心绪,我可以无动于衷地一位梨花带雨的娇弱美女,却无法拒绝一位拥有天籁般声线的平凡女子,并且竟然还想再次倾听。 花茶店与花店,半个同行,这一丝天籁,定然也助了她不少的力气。 名片的背面,有手写的唐令萱电话号码和地址。 终于要再次见到老友了。 思绪这此停住,我见到张乔直直得向我走来,心里有些慌张。正想着要如何应对,他已经坐到我面前。 “又有人来索要回忆?”他问。 “不是,这次要删除记忆。” 他露出惊奇表情:“我以为你早就不做了。” “我也以为自己一早会不做。”世事总难预料,我差点放弃,差一点点,就差好多好多。 他沉默一下,说:“别让自己太累。”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尽量令自己轻松,而后道:“我从来不喜欢做太累人的事情。” “你很少做到。”他一副很熟悉的模样。 我有些不服:“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累也值得。” 他不再说话,小妹把饮料送上,一杯白水放在他面前。显然他刚才已经关照过,我的是一杯菊花茶,加了甘草的菊花,花瓣还浮了一些些在上面,小妹同我挤挤眼,然后离开。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中,脑袋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发觉自己方才有点要开战的架势,可是的确太过紧张了。我承认我还是无法正常面对,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便还爱他。 “你也想提取记忆么?”看着他喝水,我随口问道。 “该记的我都记住了。”他淡淡得回答,我看不出起伏三年之间,他的确改变了不少,起码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还是说面对我已经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我悲哀得发现,自己希望会是前者:“你来这里只是来喝我这里的花茶么?” “你说欢迎我来。”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眼里,我头微微一侧,避开,舌头打结,竟觉得有些词穷:“当然当然。也许你认为我这里的白水会比较有味道。” 他不置可否得笑笑:“丫头,不要太紧张。” “你是这个世界上脸皮最厚的人,知道没?”我决定毫不顾忌得对待。 他却说得理所当然:“因为我是男的,不需要含蓄。” “不管你这一次出现是带着多大的成就,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区别。”我又重申。 “我很乐意听到这句话。” “还有。”我凑到他面前,佯装平静的说:“我却不是以前的我了。” 唐令萱的诊所在本市最热闹的地段,六楼。一拉上门便与喧哗的外界隔绝。 她笑脸盈盈,早料到我会来。 “宁溪。”我将名片放到她面前:“你介绍她到我那儿。” “她是我的病人。” “我记得你说过无论如何只能提取,不可删除。” “是。” “那么为何……” “我医了她三年,毫无起色,反越陷越深。” “你技术不好。” 她不怒反笑:“你确定?” 我白了她一眼:“你确定删除宁溪的记忆没有问题?不会违反规矩?”一点一滴的记忆都关系着今后的每一秒生活,稍一差池就会大乱。 “我将她的病例递交上面,已经获得允许,只要你同意。” “她的记忆严重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我还是不太同意删除,还有些没底与担心。 “是。” “因为感情?” 她又点头。 我暗暗叹息,为何自古被情所困的总是女子:“我可能需要协助。” 她又点头:“具体细节我们都想到了。” 看着令萱的笑靥,我有点误上贼船的味道,头皮微微发麻。 花了一个礼拜谨慎地安排所有事务,稍稍给自己两天喘息机会便通知宁溪。 她在第二天依约来找我。看得出这件事让她心情稍好,原本凝在眉眼之间的愁云淡了许多。 带着她到了暗房:“你要喝什么?” 她摇摇头。 “你喜欢什么味道?” 她想了想:“玫瑰。” 我快速点上香薰,一会儿甜香的味道弥漫全屋。 各种仪器已经安好。让她躺下,我坐到她面前。 未待我开口,她倒先问:“你知道一种花叫做紫色矮牵牛么?” 在记忆库里略一搜索:“没听过。” “这种花……”她似乎很多话,却顿住,半晌道:“它的花语是断情。” 我一愣,这个花语…… “我坐在这儿时脑海里便浮现出这些。”她幽幽道:“可能真的要做一个了断。” “但是你舍不得。”我猜。 她重重叹息:“是。” “舍不得就不要删。”我做最后努力。 “删掉了,全没了,那样就没有舍得舍不得的问题。”她轻轻合上眼,进入回忆,眼角一滴清泪悄然滑落。 我无奈地开始我的工作。 悠长的一天。 完毕所有工作,等着她醒来自己竟不知不觉睡着。睁开眼已是天亮,宁溪已经离开,桌面上压着一张纸条:“亲爱的临波,谢谢你的大床,改日再来替你压压。”签名是一个笑脸,小宁。 我很难将这个活泼的语气与那个轻拢烟眉的女子连在一起。一段感情难道连性情也可改变? 好奇心又来了,接下来的她会是如何? 不过我这次忍得住,会再次见到她的,新植入的记忆里我是她新结识却情投意合的朋友,这是令萱说的,毕竟在一个陌生女子家里醒来是很奇怪的一件事,而且我们也需要观察她的情况。虽然并未有过失败例子。 过往的一切,真的可以随记忆的消失而消失? 杨晓烟每周有三天一定要来喝花茶,她说要喝遍所有花茶,但是新口味不断推出,逐渐已成习惯。 卓骢楼每个星期亦有三天时间会流连于触不到的恋人。他的目的不过是坐坐。 奇的是,巧的是这二人从未碰面过,即使是同一天也是前后脚。看似故意又似无意。 “你是故意不和他碰面的对不对?” 杨晓烟不屑道:“我们要用成熟的心态来面对感情。” 卓骢楼的回答呢?他沉默一会儿说:“巧合,纯粹巧合。” 这个巧合从开始一直延续下去。 他们从不交谈。 曾经想过好好研究一下他们的关系,或者从中撮合一番,不过还是决定算了,第一,我懒,第二他们懒,第三感情的事情本来就不能让外人插手的,越弄只会越糟糕,第四,我忙不过来。 所以就让这对冤家继续原状吧。 二人有各自的生活,好歹还有共同点,都是我的朋友,不缠着我提取记忆的朋友。 不是已经死心,而是还未找到认为要珍惜的。贪恋一切新鲜的东西,那一个该保留,还真是伤脑筋,等到了一定的岁数了,也许就会觉得不需要我了,因为精华还留着,繁琐的糟粕早已经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去得无影无踪了。 没有几个人可以当卓子航,因为没有几个人有他那样精彩的人生、遗憾的往事。连卓骢楼也不行。 这一次给杨晓烟送上的正是最新的花味,名字就叫断情。 杯子是矮牵牛的形状,杯子里的液体正是紫色。 杨晓烟欣赏地接过来,忍不住赞道:“socute。” “紫色矮牵牛。”我介绍道。 “花语是?” “断情。” “这个花语不好听。” “尝尝。” 她轻呷一口,细细回味:“有一些酸酸的,有一些些涩涩,但是令人忍不住想饮第二口。” 我比了手势:“请。” 她又呷了口:“酸酸涩涩,像极悲痛的心情,只有了断。” “所以叫断情。” “你确定会有人点?” “这个世界失恋的人还少?” “但你这不是忘情水。” “求个形似,神似。” “酸酸涩涩会有人喝?” “你不就是?” 她呵呵一笑,喃喃道:“断情。” 我不理她,跑去招待客人,再回来时,她已经喝完了,细细地观赏杯子:“很别致。” “当然,特意请朋友烧出来的。” “卓骢楼喝过么?”她的双眸依旧盯着杯子。 “没有,下次来可以让他尝尝。”我笑着打趣:“需要我界时告诉你他的意见么?” 她刷得抬头:“不用。” 卓骢楼当然不会说出心里感受,他喝时只是三口便解决,那一日太阳大得很,他进来时满头大汗。“断情”成也他解渴的蠢物。 我有些心疼,白白浪费了。 “酸酸涩涩口感不错。”他算是没有辜负。 我继续手中的工作,没搭理他。 “晓烟是怎么评价的?” 我停下手中的事,似笑非笑看他。 他倒有些不自在:“你的笑很奇怪,我只是找个话题。” 我耸耸肩,继续我的事。 “江临波,哑了吗?” “你要我说什么?”我笑咪咪地问:“关于晓烟?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要是对她做评价,会有道是非的嫌疑。” “至于那么认真?” “我看你挺认真的。”我敲完最后一个键,开始应付他。 “我认真地要说她是非?”他瞪大漂亮双眼。 “没,我可没这样说,只不过我知道多的是人在说你们是非。” 他的头探过来,我的显示器上有一堆关于他的资料。“你竟然也看八卦新闻!” “娱乐大众,我也是大众之一。” “我从不看这些乱七八糟。”他抬高下巴,一脸不屑像极晓烟:“上面说我每时每刻都有女伴,你信?” 我不禁莞尔:“我信。” “为什么!”他不可置信。 “我也是女的。”我眨眨眼:“女伴。” 他又坐好:“是啊,我们怎么没绯闻。” “也许你这会儿出门,会多一个神秘女友。” 他笑笑。 “我当你的神秘女伴总比别人好对不对?” “当然,你不会给我惹来麻烦。” “不止哦。” “还有……” 我截了他的话:“还有我是唯一不会惹晓烟不快的女人,她不会相信,你就很保险。” 有些话只可点到即止,所以我不理他,走人。 他们两个,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在任何一方提到对方名字都会惹来不屑,偏又喜欢拐弯抹角地打听彼此心情,实在有趣得紧。 想来能被一个人心心念念得记挂着也是好幸福的事情,意味着有人将你放在心上,被在乎的感觉,有的人一辈子也无法体会得到。 想到此,我很是羡慕,不知是因为什么。能够被在乎的幸福?或是有一个可以在乎的人的满足呢? 再次见到宁溪,我眼前一亮。 衣裳还是之前的风格,发型也是之前平凡的清汤挂面,只是这一次有不一样的味道。皆因她脸上的那一缕笑容。 小巧的脸因这一抹笑似是染上了阳光,令人心旷神怡。终于相信一个神情所可带来的神奇效应! 之前的目光一直被她眉眼间的忧伤所引开,再细细看来,她的五官也很出彩,白皙的肤色,俏挺的鼻,似笑非笑的唇,还有漂亮的眼。 等等!她的……正要细看,却被她唤起:“这样认真地看我,没见过啊?” “我在好奇你今天有何烦恼。”我收回眼光,随口问道。 “我的烦恼是……”她盯着我看。 “是什么?”我有些心虚。 “是你为何都不问我要喝什么。” 我暗暗松气:“因为你又不是客人。” “我跟你的小妹不熟。”她指了指吧台,又有些疑惑地看我:“我都来这儿几次了,为什么对这里还是这么陌生?” “你有注意过其他地方?”我反问。 “也是!”她笑道,又朝小妹招招手:“我要最新调制的花茶。” 小妹示意收到。 她又回身:“我最近发现一个问题。” 我敛起心神静听下文。 “好像浪费了很多时间。”她看起来很是苦恼:“认真想来过去几年有好多时间都在睡觉,好象老睡不够似的。” 这是记忆删除的结果,很多失去记忆都以睡梦填补。是以她常处在睡梦中,我安慰道:“你当时的身体并不好,睡眠也是要补充体力,也许把现在的睡眠都补齐啦!” “是这样?”她困惑地看我,兀自一想:“现在觉得体力充沛,干劲十足。” 小妹的花茶适时送来,是断情。 “很像紫色矮牵牛。”她一眼便认出:“杯子很特别,只是,断情……” “根据它的花语起的。”我介绍。 “我知道。”她抬头嫣然道:“莫忘记,我是开花店的。” “花店生意如何?”我转开话题,心虚地害怕会因此挑起她的某段记忆。 “我是拼命三郎,哪有不好的?”说及此,她猛得想起:“糟糕,出来太长时间……” “怎么了?” “我得赶紧回去。”她站起来往门口冲,又猛得回身,手忙脚乱往包包里翻:“花茶味道很不错……差点忘了埋单。” 我大汗,忙道:“请你啦,快走。” “谢啦。”她又往门口,与进来的人撞个正着,又是忙不迭得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一边已是跑得飞快。 我莞尔,宁溪,宁静的小溪,这个迷糊蛋真的是先前那个忧郁女子?极度怀疑。 被撞的那个人似乎还未回过神,怔怔得看着宁溪离开的方向。 我悄悄过去:“很特别的女子,对吧?” 他腾得回神,有些不自在。 “张先生,好久未光临,这次要什么?”小妹声音后面响起,先我打招呼:“还是玛格丽特?” “小妹果然善解人意,还是你了解我。”他呵呵一笑,恢复如常。 “坐吧,我们老大亲自帮你调。”小妹又热络地招呼。我则往吧台里去。 小妹回到吧台:“老大,小心张先生看上别人,他刚才看那个女生眼神有些不同。” 我不以为意:“那是他的事。” “他上次才跟你告白?” “人家跟你表白,就不能看别的女孩儿?不能再看上别人?” “也不是。”小妹想了想:“但是表白了又……” “想那么多还不如和慧仪多练练手。”我一把断了他的话 “我一直很勤快的老大!”小妹不满地抗议。 “还有,刚才那个女生叫宁溪,下次过来要热情些。” “知道啦,来者是客,我会露出最美的笑容迎接。” “你少臭美。”我笑骂道,又补充:“也不要太夸张!” “我对那个女孩儿印象不错,不过上两次她来似乎情绪不大好。” “接下来就会好的。”我敢肯定。 调好后便端着玛格丽特往张立施去,开始寒喧:“你想知道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怎么看出来的?” “寒喧一下,不用太当真。” “你心情倒是大好。” “你来是要讨论心情问题?” “我特意来与你寒暄。” 我盯着他看,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嘿!” “我的寒暄已经完毕,还有何指示?” “嘿,很久未见……” 有妥协的味道,我坐回他面前:“据说你去巡回演出。” “十站。”他比了比:“偷闲跑回来,还得继续。” 我停了停,问了最想问的问题:“如果晓烟和骢楼复合,你会扮演什么角色?” “之前还是之后?” “过程中。” 他问“什么人绝对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我想到很多答案,但是挑了个最适合的:“聪明人。” “我就是聪明人。”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聪明人,即不会惹任何麻烦,复不复合都不会扮演任何角色,置身事外。 只听得他又说:“我现在预备惹一个大麻烦。” “哦?”我挑眉看他,发出疑问。 “江临波需要我提醒上次分别时我所说的事情吗?” “你来讨画夹么?”我试着转移话题,故做不知。 “我来讨要你的答案。” “刚才那女孩子的名字?宁溪。”我再试。 “我知道。”他的回答倒是让我惊奇。 “你知道她?” “旧友。” “但是她看起来不像认识你的样子。” 他沉没一下,似在想什么,而后道:“也许觉得我不重要,所以将鄙人提出记忆里。” 闻此言,我心虚一下,难道不小心把他的记忆也给删除?下次要问清楚。 我与他的谈话并未继续下去,因为就在那句话音刚落,手机便急促地响起,而后匆匆忙离开。 我只觉得松了口气,大口地喝茶,当然知道他是要问什么,只是这段时间的未见也令我明白--我怎会答允呢?他并不是我的那杯茶,无论他如何优秀,闻着好闻,端错的话,只会烫手,决计品不出什么味道。 兴许他也只是嗅到味儿,敢不敢端起又是另一回事。 不是,和张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在今次见面中忽然感觉到,我们更适合为友。也许还是和张有些关系,因为他的出现,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这个男的是谁?”慧仪好奇地问。 “是老大的追求者,极有可能成为准恋人哦。”小妹一边插嘴,言语之间对张立施很是欣赏:“他是个很棒的作词人哦,我表姐很喜欢他写的歌词。” 闻言,我怔住,作词人?但他告诉我他是魔术师,巡回演出又是怎么回事? 一阵混沌,我忽然想起,问问卓骢楼,或是晓烟,这二人对他的底细应该是很清楚。 小妹继续讲述自己所知道关于张立施的所有事,我有些兴趣缺缺,思绪飘到方才他们相撞得那一幕。 张立施很明显认识宁溪,但是宁溪全无印象。是他们真只算泛泛之交,不重要的人根本很难记得?还是我不小心把不该去掉的内容也变成睡梦?或者……张立施就是男主角? 最后一个念头才闪过,我便为自己戏剧的想法觉得好笑,这二人能认识本就是巧合,若有故事,未免想得过于夸张。 我甩甩头,最近想小说的事情真的想太多了,竟然可以夸张得毫无根据。 说曹操,曹操便来了。 编辑的电话恰恰得响起。 “催稿么?”我开玩笑得问:“我已经交了哦,就在刚才。” “怎么就认为我除了催稿做不了其他,说得好像是老板的走狗似的。”编辑呜呜得抱怨。 “难道要找我逛街聊天?”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编辑笑了下便直切正题。“临波,有个任务要给你。” 我眉头一皱:“我已经很久没接任务。” “这一次非你不可。对方指明要你。” 我大笑:“我不认为我的采访风格会有多特别。” “你就帮帮忙吧。”老编要开始施展她的说功:“她不接任何人,就单单点了你的名……” 我赶紧制止问:“对方是谁?” “陶嘉敏。“ 这个名字,我一脸茫然:“新晋明星?” “不是,画家。” 万寿菊——别离的伤感 照片上的女子,谈不上漂亮,最多只属中上,利落的短发,薄薄的唇,眼睛却是柔媚的,只是眼神里的坚毅肆无忌惮得透出来,逼得人挪不开眼。 目光再一次落到资料上的头一行:陶嘉敏,美藉画家,二十八岁,生日:二月二日,水瓶座。 水瓶座,看到这几个字,我就觉得好笑,看来为我整理资料的人还热衷于星象研究。不过却让我多了一些参考,且看她是否真的符合水瓶座的特征吧。看了资料才知道原来她在国外很是炙手可热,我竟然连名字也未闻,为自己的孤陋寡闻微微脸红,即便是写作,也不能闭门造车。 编辑严歌陪着我一起等陶嘉敏,不过她的模样看起来不大精神,见我翻着资料,感叹道:“到底是年轻人,整晚加班到现在还这么神采奕奕的。” 我探过头,悄悄道:“我多加了一层妆。” 严歌笑:“会被人当成老妖婆。” “临波已经是千年老妖了。”我无所谓得取笑自己。 严歌还是笑,忽而收起笑对我道:“陶嘉敏来了。” 我看见一个女子朝我们走来,远远得看去,约莫一米六五的个头,大大的白框墨镜几乎遮住一半的脸,加上味道十足的宽边草帽和风情十足的幕,显是从夏威夷才回来的模样。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本市的气候却还热得很,是以她的装束并未引得太多人的目光。 走近之时,果然发现她的皮肤微微的发红。 画展开始在即,她却跑去夏威夷玩,显然是深懂得享受之人。 她摘下墨镜,看向我们:“很抱歉,有些迟到。” “不会,我们也刚到一会儿。”严歌摆出笑脸,将我介绍给她:“这位就是江临波小姐。” 这个女子倒是比相片中无异,小小的脸庞愈加得小,只是双眸却更显得锐利,听到严歌的介绍,细细得打量着我,目光毫无回避:“陶嘉敏。” “您好。”我伸出手迎向她的右手,她轻轻一碰,便放下。 介绍好双方,严歌便起身告辞。 我对她的采访正式开始,连续两个晚上的努力没有白费,这次采访愉快得很,一涉及美术,她便似乎换了个人,侃侃而谈,眼里闪烁着兴奋。而我,亦被她的话引得无限遐想,差一点忘记自己的采访身份。 只是出了美术的话题,她又恢复成开始的样子。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其实读者们还有一个问题非常关注,就是Jaime的感情生活,前段时间曾听媒体报道即将与您的神秘男友步入礼堂,可是真的。” 她沉默了下,道:“我的确有男友,不过,还没有步入礼堂的打算。” 随后,我结束了录音采访。 她没有离开,而是突然道:“我的男友其实不神秘。” 我礼貌得笑,却不知说什么,虽然对别人来说这可能是挖新闻的好机会。 “你也认识。”她继续道:“他是张乔。” 我一怔,迎向她的视线,等着她的下文。 “我是他的现任女友。” “我知道。”我笑,心里有些涩涩的,没表现出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所以,你指名要我,不会只是想看看我的采访风格,对吧。“ “我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样的。”她淡淡得说:“我看过你的作品。” 我并不期望会从她那里得到好的评价,从一开始,她的目光便泛着敌意。 “你的作品和你本人给我的感觉很不相同。” 我有些不耐:“所以你找我的目的是?” “张乔又回来找你,对吧。”她的目光透着不屑。 不屑也掩饰不了语气里的不安,我看得分明,有些好笑:“不,别误会,我不是你的假想敌。” “什么?” “张如果改变,或者爱上别人,那么那个人也绝对不是我。”我直接挑明。 她吃惊道:“你和他曾经是恋人。” “他这么和你说的么?”我反问。 “不,我猜测,种种迹象表明……” 听得她的话,我的心一沉,还是强笑道:“只是迹象表明,但是他没有向你说过我就是,不是么?” 她犹豫着点点头:“是……” “所以你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是不是太傻了些呢?也许她是另有其人。”看着面前的女子,我有些可惜,水瓶座不都是以理性智慧有逻辑著称的么?为什么她看起来如此的失态。也许再骄傲的女子也经不起爱情的折磨吧。 “你是说你们的感情是兄妹?” “不是,我们不会有兄妹感情,最多不过普通朋友罢了。”话一出口,我才发现原来我深深得记得他当日离开的每一句,包括他说的,坦白讲,我们不过是普通朋友。 将得到答案的陶嘉敏送走之后,天色已黑,我独自回家。 看着喧闹拥挤的街道,前尘往事一起涌了上来,模糊得怀疑是否发生过。 你以为你们彼此是相爱的刻骨铭心,可是他有一天却和你说,我们之间其实不算爱情,充其量不过是玩闹,有什么是比这个更残忍的话? 告诉你全身心付出的感情对他来说不过是过家家罢了,从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我们之间的自以为是。不爱,骗一骗也好,活生生得撕开,未免太残酷。 时至今日,对着他还是无法平静,心里甚至有微微的恨,但是谈不上原谅。 说你原谅他,那又是你的自以为是。 我想他并不认为他有错,同样的,我也不认为。 我只是想,你可以不爱我,但是在伤口上撒一把盐,却绝非什么君子所为。 也许我还爱着他,只是就算真的他愿意,我也不会再把自己交给这样的男人,除非我是傻子。 我希望她也不要太过执着,张乔,并不懂得感情。 不过也许是我妄下评论,可能三年之后的现在,他已经知道何为爱,也许也知道如何不去伤害人。 回家连夜赶完稿子发过去算是交差。 东方又现鱼肚白。 一个美好的夜晚又浪费掉了。我唉声叹气地爬上床,翻来覆去却总也睡不着。 为窜进脑袋的回忆不胜其扰,时不时的又想到杨晓烟与卓骢楼,然后张立施的真实职业,最后又跑回到张身上。 一想到他便会鼻酸,然后却又不得不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地扮遗忘,兴许他早知道。 我总是避免想着最后的他,每想到一次便会增一分的厌恶感,惠琪说我可以用这抹厌恶感走出来。但是我不愿意。不愿意让厌恶替代美好 ,私心地想好歹拥有回忆,如果连回忆都那么糟糕,我不知道这段感情还有何意义。这个,大概也是我用那么久才走出来的原因吧。 张曾说过他绝不会对恋人隐瞒以前的历史,那么陶嘉敏应该知道,江临波的归类只是普通朋友,根本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现在却还跑到 我面前来,认真搜索记忆之时方才想起,我似乎是认得这名叫陶嘉惠的女子,与张甫一相识就听他提起过多次,可能当时自己不以为意,也可 能是记得的,只是随着时间将记忆渐渐风化,我连张的模样都可忘记,更何况是其他? 真不知她到底是如何想到我,也许张偶尔梦见我刚好被她知道。 我乱想着,恍恍惚惚入梦。现在越来越庆幸请对了人,有了慧仪与小妹,睡得日落西边才起都不碍事。 小小的花茶店,总是保持着一定的人气,甚至越来越多的人并不是单喝茶解渴如此简单,听一曲天籁,品一杯香茗,忆一段旧事,也许还 会有一番奇遇,连我自己都臭美得无法自拔,笔下的感慨很多时候就是在嗅到茶香的那一瞬间涌了上来。然后奋笔疾书,我常常忘乎所以。 但是这一次比较清醒,我知道肯定有人会来找我。 张坐到我面前时,我已经整好心情。 “我看了你的采访。”张微敛剑眉。 “请多多指教。”我笑吟吟道。 他奇怪地看我,半晌道:“她是否为难你?” 在担心我吃亏?抑或其他?我心中暗自揣测,道:“你的女友很骄傲,连见我一面都用那样特别的方式。”好似不是她想见我,而是我求 着去见她,足见傲气不一般:“内容我都写在那上面。” “我不是来质问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才不怕,闲闲道:“我也没义务告诉你。” 他吃惊的表情又浮上来,莫名道一句:“你该相信的是我。” 我反问:“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他无言。 我深吸口气,竭力恢复平静,不欲继续,和声问:“还是白水么?” 他吐出三字,却不清晰。 “什么?”我不得不再问。 “你没有将你的诞生花也制成花茶么?” “稍等。”我走到前台,对慧仪道:“泡一杯别离。” 小妹好奇问:“那位先生不是一直喝白水么?怎么突然对别离感兴趣了?” “客人喜欢咯。”我轻描淡写。 “万寿菊喝的人不多啊。”慧仪也在一旁道。 我不欲多说,只催道:“弄好帮忙端上来哦。” 还是先端了杯水和一碟子糕点过去:“你可能要稍等一会儿。” “我知道伤你很深。”他不搭我的话,兀自说道。 “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当时以为没了他人生无意义,存活不下去,却仍然有滋有味得过了三年,可见一切的痛苦都是有时间性的。 “你藏起来。”他毫不客气地揭穿:“或者希望你现在真的已好。” “藏起来又如何?你要揭伤疤么?要不要加把盐?”我笑着调侃,让他相信我早已将此事看得云淡风轻。 他脸色一变,我才知我说错话:“丫头,我很抱歉。” “没有做错什么,何来抱歉一说?”我佯装奇道。 只是他却更加误会我的意思:“你不原谅我。” “不是,张。”我摇头:“你说了,我们是朋友的。” “是。” “既然为友,自然是要容纳对方的过错不是么?就好像你也会。” 他叹气道:“你从未联系我。” 我很想告诉他,当初是他先失去音讯,到了嘴里却只蹦出一句:“你说君子之交淡如水的。” 他脸色缓和许多,我知道他不会相信我的话,也只可以如此相信,有时候我希望自己不要有那么好的记忆力,如此一来会忘记很多不快的事情。 小妹适时得将别离端上来,也给我送来一杯。 万寿菊的香气袅袅冲入我的鼻子,我贪婪得深嗅一口,乘机扯开话题:“我一直没有问,你过得如何?” “一般吧。” “这一次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我想换个环境。” …… 客套的对白,安静的气氛,我们之间仿佛又回到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只从普通友人开始,天南地北得胡侃着近几年的经历,该笑的时候笑笑,感叹的时候适时叹息。 吕秀龄缓缓的琵琶声《白日梦》成为我当天最深刻的记忆。 现在的气候变得渐渐有些怪异。十月过后天气酷热依旧,恨不能只呆空调房里。十一月上旬某天的一场雨过后,天气骤然冷却,一件长衫加外套还觉冷得莫名,直直带我们进入冬天。 对很多人来说冬天总是令他们很期待,孩子们自是不必说,而大人也总有那么多非同寻常的意义事要发生,比如结婚纪念日,做寿,迁居等等,红事都爱赶在这个季节。 我却不喜欢冬天,总会有莫名的厌烦。手心里还握有夏季的气息,冬天已经来临,可是秋天呢? 留意起秋天是从很小时听过的一个故事开始。具体的内容早已忘记,仅牢牢记住一个情节: 站在秋天的树下拍掌,枯黄的树叶会随着掌声劈哩叭啦往下掉。 而现在,随着气候的改变,也许最后我们终将会把秋天遗忘掉。 街上的行人还是急匆匆得不知在赶什么,冬装早已摆满了商店的橱窗,店里的花茶也早不加冰块,热气腾腾的模样会让人的心也变得慵懒起来。我在临街的一角开始售卖便利热茶竟也引了不少人来。 甯溪这段时间来得更勤了,时不时便帮着我一起卖。 这个女孩笑起来分外动人,脸上总是布满了阳光,看着就很快乐。我不止一次庆幸为她将那段未知的记忆删除。 无人的时候四人一起嘻嘻哈哈开玩笑,时间过得倒也飞快。 那天远远便看见张立施走来,猛得就想起与卓、杨二人见了那么多次竟忘了问这位小舅舅的底细。 “嗨!张立施先生又来造访!”他一推玻璃门,小妹便热情地招呼。 他微笑着看向我们,见到甯溪时明显一愣,又恢复:“玛格丽特不加冰。”说罢坐到之前的位置去。 “他好象是我上次撞到的人。”甯溪盯着张立施的背影,似乎在想什么:“我过去跟他道个歉。” 我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经过去。张立施见到她又是一怔,宁溪微笑着与他说着什么,而后便坐下。隔得太远又听不清,只看情况良好,也不大在意。 小妹却是忿忿不平:“这张立施怎么回事呀,不是说要追老大么?怎么反与宁溪眉来眼去的……” “嘘,莫胡说。他们认识。”我解释道:“我和张立施又没什么。” “没什么吗?”小妹瞪大眼。 “本来就没什么!”我没好气地答。 “看来我还得修炼修炼,这也看错了。” 小妹用到修炼一词让我忍俊不禁:“当自己是妖精么?” “这世道当妖精狐狸精比什么都好。” 小妹口出狂言,慧仪冷不丁地冒出句:“小狐狸精,把茶送过去给客人。” 小妹将盘起来同时,我摆了碟小点。 “这次甭给张立施打折。”小妹一副看不惯的样子。 我微微笑,转向慧仪询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再请个糕点师傅?” 话一出口,立即得到慧仪的赞同:“我正要和你提这件事。” 我不出声,听她继续。 “进入冬季喝饮料的人自然而然得就少很多,虽然可以用热饮来替代,但是有些花茶就会失去原来的味道而难以入口,这样就流失很多在夏季辛苦建立起的客人,虽然一定要做很多改进,但是我又觉得太单调。根据本市的消费习惯,很少人会愿意在冬天特地来某处喝茶,所以我就想到在糕点这块做文章……” 慧仪侃侃而谈,将自己的大概计画说了出来,似乎是早有预备,就等着我这么一问。而她的大多想法竟然与我不謀而合,默默得感谢完惠琪,对她表示赞同,早站在一边的小妹更是一脸的兴奋:“我们会制作自己的招牌糕点么?” “理论上是可以的。”我答道,又记起:“不过我不想喧宾夺主。” “那是当然,触不到的恋人是花茶店嘛。” “那么就劳烦你们多多帮忙了。”我笑笑表示感谢,得到二人异口同声的:“切……” 我们的小会议结束,那边的叙旧似乎也差不多了。 我看到宁溪的目光飘到窗外,皱着眉露出为难的神情。 外面的雨下得不大,但是细细密密的,出去一会儿也足可以湿一身,这样的雨一下就可能一整夜,而她并未带雨具。我过去解围:“张君可否帮我送他一程?” 张立施若有所思得看我一眼,而后点头。 宁溪亦非扭捏之人,略一推辞便同他离开,毕竟这种情况下也实在没有其他的选择。 小妹看着他们的背影,唉了一声道:“老大,这么好的物件,你就送人啦?!” 我仍是眯着眼看外面,真的很好么?我从来不觉得张立施有让我无法自拔的特点,而宁溪才从坏爱情里出来,大家皆是空窗期,有何不好的? 也许有人会想,我在把我不要的推给别人,只是他们似乎忘记这样一句话。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无暇理会其他,天天与严歌亲密接触,为的就是接下来的新书。其实每位作者都难例外。或者说配合宣传是应尽的义务,每次因为懒虫作祟,总是挑出一大堆的缘由来推脱。而这次的新书发布会终于有我什么事了,拉上主席台亮相的日子到底是要到了。 层出不穷的点子,讨论不完的方案,每次以为可以顺利通过时就出现不大不小的问题,认真的严歌令大家怨言颇多,只是每次见到成果时,都会不由自主地转为佩服。 苛刻与严厉才可出好成绩。 无聊的时候会闲得发慌,可有事情的时候,却不会听话得挨着队一个一个乖乖等你来解决,而是一起涌上来,弄不到脑袋发胀是不肯罢休的,偏偏又丢不得。 这次一起来的是宁溪的案子问题。最近几次的会面情况并不乐观。 “我最近常常做梦。”她支着头,一脸疲惫 “做梦有什么奇怪的,谁都会。”我安慰道,却坚起耳朵,不敢遗漏半字。 “我的梦很奇怪很奇怪。”她努力想要想起什么, “梦里总是一个面面一个画面地闪过去,有的好清晰,有的却还没看清楚就消失了。”她似乎在怒力回想,却没效果。 我的不安快速涌上来盖着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手术出问题了么?否则为何会有那样的梦境,直觉地认为那绝对是剩余记忆所至,可照道理是不可能出现的。 “你说会不会是我前世的记忆?她忽地猜测,随即又哧得先笑。 前世……我倒觉得再恰当不过,那些痛苦的记忆消失,她的确再世为人,如此明媚的笑容,之前怎可能现于脸上。这一刻,我亦暗自祈盼,千万不要想起什么,快快乐地生活就好了,不是么? 她似乎并不在意那些画面,只当是梦,奇怪的梦。我很想问她到底梦见什么,只怕又勾起什么来,只得作罢。 “你知道吗?我很多次都梦到张立施。”她倒是很有兴趣讨论自己的梦境:“但是我跟他又不熟。” 我心底升出异样的感觉:“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宁溪连连否定,似是听到最奇怪的猜测:“你怎会这么想呢?我跟他最多成为普通朋友吧。” “咦?他不好么?”如此评价着实让我意外。 “很好吧……但不适合我。天蝎座的男的有时候很无情的,特别是他那种的。” 我好笑地看她:“凭星座断人,会不会太武断点?” “宁可信其有。”她不以为意得扯开话题,看来张立施在她的心里的确没多大分量。 针对这个问题,我曾试着去再找唐令萱,想从她那里查查看是不是会有一些线索留下。只是再也找不到,她的诊所竟然叫已搬走,且再又没有留下任何讯息,若不是宁溪,我会怀疑她没有出现过 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有一必有二,有二怎少得了三。 那天早晨,方案敲定,蒙大赦,我睡眼惺忪拖着步子往家走,坐在公交车上快要睡着那会儿忽然铃声响起,瞌睡虫立马吓飞了一半,看看来者,卓家大少爷。是有好些时日没见着他了,好像他没来,杨晓烟也跟着消失了。 “喂。” “临波,晓烟想见你。” “嘿,可以啊,不过不是现在,我好几天没合眼了,等我醒了就去,对了,怎么她要见我,你来通知啊,是不是……”我心里暗自高兴,这两个人终于忍不住和好了。 “晓烟现在在医院,她想见你,你可以立刻来吗?” 我终于听到话筒那边浓浓的哀伤,心里咯噔一下,骤然不安起来。 在医院里我看到被纱布缠绕满身的杨晓烟。她安静地呼吸着,乖巧地睡着。若不是 卓骢楼就守在一旁,他明显得憔悴,凹着双眼,似乎一瞬间老去,目光始终停留在仪器上。 见到我,示意别出声,然后出病房。 “晓烟刚才说想见你,不过你可能要再等一会儿。” “怎么会这样……”我还是无法将精灵般的杨晓烟与床上那个危在旦夕的人联系在一起。 “晓烟醉酒驾车,应该是迷路。车子在郊外出的意外,消防员赶到时车已起火。” “那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我想深呼吸,情绪还是抑制不住。 “她全身大面积烧伤,虽然已经过了危险期,但是情况还不大稳定。” “所以,现在连医生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么?” “是。” 我的心凉凉的,说不出话来。 他皱着眉,不无忧虑得补充:“只是她的情绪却出奇得稳定。” 我一怔:“什么意思?” “头几天她的情绪波动很大,可是有一天却突然安静下来,好像恢复正常。”见我怀疑,他又说:“等下她醒来你就知道。” 我无语,坐在病房外等待,试着梳理纷乱的思绪,却越来越繁杂。莫名的感觉一起涌了上来,悲痛、伤心、惋惜、忧虑…… 从此她得告别她的舞蹈生涯,舞服、音乐、掌声,一个个与她擦身而过,甚至连生活方式也会改变。想吃却不该吃的东西,想做却不能做的运动,还有想穿却不敢穿的衣裳。 一直等了一个小时多,我才进去。 “临波……”她见到我,轻轻唤到,层层纱布下的脸颊,我无法弄清是喜是悲。 “你什么时候累,就什么时候说,好么?” “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睡,睡得人都傻掉了。”她的声音里有些调侃,这倒让我始料未及。 “睡觉还会让人变聪明。”我微笑,和她顶嘴,偷偷注意她的反应。 “想想之前一直不断演出卖力排练,睡眠时间少之又少,想要安稳得躺上八个小时无异于天方夜潭,现在突然有了,反倒不习惯,总是无法入眠,有幸一睡,有时又是一整天。”她自顾自地说,一派轻松。 我拉住她的手:“下次一起去锻炼呀!不然你就跑不动了。” “别说下次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得了,你说下次一起不知等到何时,难道你期间都不来看我么?” “你怎么这么计较呀,我用错词!” “我是病人你该让让我呀!” “病人很了不得吗?我也会生病。” “那等你生病时再说,到时候欢迎你搬来与我同住。” 晓烟的情绪似乎高涨,与她天南地北地乱侃斗嘴,她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我。其实她又何尝未给我带来意外呢,还一直以为会见到的是忧郁伤心悲痛的她。是真的还是假装?我很想细问,但来不及,护士来赶人了。临别时她还嘻笑到:“下次来看我,就不要带锻炼器材了。” 出去的时候卓骢楼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我过去拍醒他,跟他道别。 “唉……我都睡着了。”他不好意思得揉眼。 “一直呆在医院?” “从她入院开始,把这里当家了。” 我踌躇一下,问道:“你现在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晓烟。”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她现在需要的人还是不是我。”他苦笑。 彼岸花——死亡之美 “不是你?”这样的答案让我深感意外。 “她的情绪变得这么好,全是因为许铭豪来看她。” 许铭豪是本市赫赫有名的人物,凭着父辈的基业努力打拼,在地产界可谓举足轻重。晓烟会认识他也是正常,只是没听过二人深交。 “他走之后晓烟的心情大好,一切配合。” “我从未听过她提及此人、“ “我也没有。“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到门上,隔着玻璃,晓烟安静得趟着:“我们分开这段时间大概发生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你要放弃她?”我皱眉。 “我很早就没有拥有她。”他淡淡得回答。 他们一早已经分手,他对她是不需要任何的责任,而且就是放弃,也情有可原。只是虽情况如此,他如果在晓烟这样的情况下抽身而出,到底是太不仗义,“你要放弃了也是可以理解。”我只能这么说。 “怎么会?就算她想放弃我,我也不会那么做。”他笑了笑,又叹气道:“除非……” “除非?” “除非她已经有人照顾,再不需要我。 我知道他指的是许铭豪,这个人对晓烟的影响力甚大。我忽然想起稍早之前她知道柠檬草花语时的表情,与他有关? 回去之后一查才知道,晓烟这件事早炒得沸沸扬扬的。 名舞蹈家,两个名门第三代,三角恋,也难怪狗仔们如此卖力。 卓骢楼与杨晓烟是公认的金童玉女,中间突然又扯上许铭豪,这二人之间的关系,惹得各界揣测不一。来往已久,但二人一致宣称只是好友。可晓烟从他的聚会离开后出事却是事实,一时之间甚嚣尘上,各界假设纷纷登场。于是衍生出一大堆爆炸性标题,半真半假,给茶余饭后的谈资添了内容。 八卦新闻狗仔虽然讨厌,但是对大众来说,带来娱乐的正是他们。主角厌烦不已的事情却是他们最大的卖点,当然会努力得挖出真相来,起码骢楼与晓烟的分手时间已经被挖出来,不过对晓烟这次却无攻击行为,感叹可惜之声倒是不绝于耳。 不过主角们对这些倒是充耳不闻,兀自过着各自的生活。 晓烟的病情还是不大乐观,可没见过她一点反常情绪,一直都若无其事的模样。她到底在想什么?任何一个人到这个地步,心绪的恢复都没这么快,真的只是用坚强来解释么?只是她的态度真的无懈可击,我希望她是真的洒脱,可是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见过许铭豪几次,三十几岁的男子,与卓骢楼完全是两种类型的男子,稳重,成熟,显得睿智,来的次数不多,每次倒是很长。晓烟对他的到来再欢喜不过,而且从未掩饰。 他一来,卓骢楼就自动离开,这二人似乎毫无交谈。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晓烟与卓骢楼闹翻那日我正在店里等糕点师傅的到来,这一次是请杂志社饮食版编辑帮的忙,是一位男士,小妹可是期待得很,正在我左等右等之时,卓骢楼黑着脸和张立施进来。 我一看,心知不好,果然,张立施开口:“他和晓烟闹翻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好好的么?”我看到卓骢楼往位置上去,悄声问他。 “因为许铭豪。本来只是好好得,结果越说越火大,劝也劝不住。”他也是一脸无奈。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这次是晓烟不对,把许铭豪抓出来和骢楼比,到最后变成讽刺,骢楼反驳几句。晓烟说她选许铭豪,让他以后不用过来,还用上死皮赖脸一词,骢楼受不了摔门离开。” 我回头看卓骢楼,他双手撑头,形容消瘦,隐约可以见到下巴未理的胡渣。这么多天的照顾,他确实费了不少精力,晓烟应该都可以看到,为什么却还口出恶言? “临波,你去看看晓烟吧。”他突然抬头,请求道。 我略一犹豫,便答应,吩咐好慧仪就去医院。 在病房里,她没有躺床上,而是坐在轮椅上,裹着一张毯子。头上的绷带已经除去,只留了纱布在伤处,安安静静得坐着,想什么入了神。西下的橘红色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恍惚之间,我似乎能看到她眼中的哀伤。 她见我来也不意外,只是俏皮地问:“江临波是在兴师问罪的么?” “当然不。”我否认,的确不是:“只是想当一回杨晓烟的蛔虫,验证我胡加猜测的想法是否正是她所想的。” “说吧。” “你是故意气走骢楼的吧。”我不扭捏,直接切入正题。 “为什么要气他?” “你想让他彻底放弃。” “你的身子只能爬一半到我肚子里。” “哪一半错了?” “我是想气走他但我没要他放弃。” “那为何?” “没有拥有何来放弃?我们都是‘前’字开头的,他要是想承担什么,没这个必要。”她的目光直直看我。 “我看得出骢楼依然爱你。” “我也相信他现在爱我,同样我也不信他会爱我一辈子。”她不自觉得裹紧身上的毯子,自嘲道:“谁会对一个丑八怪着迷呢?总有一天会厌烦,然后寻新欢。” “你认识的他会是这样的人?” “他是不是这样的人,谁知道?我也不想用自己去验证。”她有些惆怅。 “晓烟,他爱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嘿!临波,你在说傻话么?”她苦笑:“怎么可能?” 我一怔,是呵,这世间美与丑的结合实在多不胜数,只是,哪一出是丑女配俊男呢?就连童话故事,也出了个《美女与野兽》,细细想来内在美的喜爱,女子或许可以做到,对男子而言,到底还是一个神话。千千万万的好,都抵不过一个容颜的不好,即便无盐女,得到皇后的位置也不过是因为有功于齐宣王:“你的打算呢?” “其实也不一定只恋人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朋友不也一样么?我不想失去他,所以,当朋友或许更好。” “但是你赶走了他。” “彻底去除掉心底的爱意,我们才可以重新开始,没有尴尬,或许还可以做到交心。”她歪着头,眼波流动:“你会代我守这个秘密的,对么?” 很多时候友情会比爱情更持久,即使只是泛泛之交,也好比分手恋人的永不相见。只是卓骢楼真的会如同她所想的,成为她的朋友么? 我不由自主得点头,忍不住问:“那许铭豪呢? “许铭豪?”她愣了一下,忽而笑:“许铭豪……” 2她没有解我的谜,只是问:“知道彼岸花么?” 我点头:白色的叫,曼陀罗华,红色的叫曼珠沙华。” “那你知道它的意思么?” 我语结,并未在意过。 她显然也不欲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朝我眨眨眼,叮嘱道:“不许告诉别人。” 我决定步行回去,店里和医院虽有段距离,但是适合散布。 一路走,一路想着方才的对话。 不许告诉别人。 她也选择将心思隐藏。 每个受过伤的女子的第一个本能,是不是就是将心思隐藏。 藏了心思,不泄露半点端倪,一本正经做戏给人看,心里头的那些东西,就搁在那里,自己一个人看着就好,偶尔回忆一下,日子久长一点就腐化在里头,连着悲哀痛苦一起一点一滴渗到骨子里,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从此快乐也快乐不起来了。 想到这,不由地打了个战。 人们常说命运怎样,命运如何,可是命运到底是什么? 是命里注定的运气? 抑或是命中运行的轨迹? 现在的晓烟,又是属哪一种? 而我呢? 看着眼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要是某一辆突然改个方向,朝我驰来,然后无法控制的…… 那该称为我不好的运气,还是生命到此该有的劫数? 劫数是命中注定的,可是运气却是漂乎不定的,我们还可以改变。 再想,如果真的可以轮回,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死有什么怕的。 正想得入神,左手忽然被人牵起,我猛得回神一看,是张乔。 他低头看我:“你知不知道这是在过马路。” 看着来往车辆,我心有余悸,刚刚所想差一点点就属实了。 他的手掌很温暖,我贪恋了一下,甩甩想挣开。 挣不开,他捏得紧紧得。好吧,等到了马路那一边肯定放。手心竟然冒出细细汗来,一想到他肯定也感受得到,不由得尴尬万分,脸也刷得红起来。 “我真怀疑,这些年来你怎么平安度过。”他说。 我不置可否,侧头询问:“你怎么在这?” “听说你新书要开发布会。” “是,下月一号。”我问:“你消息倒挺灵通。” “严歌也是我朋友。”他说。 “谢谢你刚才的提醒,现在可以放开手了吧?”再这么牵下去,还真怕出什么问题。 他却置若罔闻,依旧如故。 “喂!”我不得不重申。 “我刚才救了你一命对不对。” 我微一愣:“是吧。” “救命恩人想牵一下你的手,你该知道图报。” “喂,那也不用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他似笑非笑。 我一时无语,气结,他心情却是甚好,吹着哨步子轻快,随着我走。 这个人的脸皮,怎会如此之厚,令人咂舌。 我却懒得去猜测他因何如此,正忙着给牵手暗自找理由,若是碰到熟人该怎么扯谈? 朋友也是可以友好地偶尔牵手吧…… 总不会那么倒霉碰上熟人吧…… 我怀着侥幸的心情一下子便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躲是来不及了,她正远远地对我笑。 “惠琪。”他倒是先过去打招呼。 趁着他说话分神当儿,我用力丢开彼此的手,竟然有些心虚。 惠琪看看我,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笑嘻嘻道:“我正要去喝茶呢。” “唔。”我应道, “听慧仪说今天来了糕点师父。”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乔也是来凑热闹的么?” “是,小临特地请我。” 信口雌黄!我没好气瞪他一眼。 “她还特意去接你?”惠琪不知哪来的兴致,一个劲问。 为免那家伙再乱讲,我赶忙抢先回答:“不是,我从医院回来。” “医院?”张说。 “你生病了?”惠琪问。 “没,去看朋友。”我回答完已经站在店门口。 里面有几桌客人,他们二人正忙着招待,卓骢楼他们已经离开。 “蛋糕师来了么?”我问慧仪。 “来啦,在厨房。” 惠琪拉着张乔说话,我就去了厨房。 才推门就有香浓的蛋糕味儿钻入鼻子,舌尖的味蕾在不安份地跳动。 “还要什么?”一把男声接着响起,那个身着白褂的男子转过身,见是我,愣住。 “唐绍谦?我是江临波。”我笑着,和他打招呼。 “哦……哦。”他略显尴尬:“老板娘,我看你东西都准备好了,所以……” “没关系,我还要谢谢你呢。要是有缺什么东西尽管告诉我。”我垂首欣赏刚出炉的蛋糕,小小的半圆,造型却是精巧,令人食指大动。 “绵绵。”他突然开口。 “什么?” “这种蛋糕叫绵绵。” “我尝一尝。”我拿起来咬了一口,初到嘴里是软棉棉的,裹在里头的香芋随着咀嚼漾满整个口腔。也不是一古脑的冲上来,而是一点一点得扩散,好像是一根丝轻轻抽出来,绵绵的,就是吞入腹中,口腔里,鼻息中还绕着股淡淡的香芋味,绵绵长长。 “真好吃。”我忍不住赞道。 小妹探过身:“好了么?” “好了!”他应道。 乘着小妹没进来, 我先端了碟往惠琪那桌去。 “试试新出炉的绵绵。” “绵绵?”惠琪很是好奇。 “绵绵长长。”我说,观察她的反应。 只见她双眼一亮:“果真绵绵长长……张乔不试一下?” “我不喜欢吃甜的。” “他不喜欢吃甜的”我与他一同脱口而出,不由得大窘。 他深深看我一眼。 惠琪倒是不注意,乐得如此:“那么这些都是我的了。” 我找了借口赶忙走开,嘿,若是再下去还不知怎么出糗,刚才的牵手似乎让我方寸大乱,手掌心不似留了他的温度。 惠琪扫光碟子里的绵绵,满意地拉着张走人。 自始至终他只喝白水。 与他结识于微时,那一时日我一直深湎于心理测验。某日送了一道给他玩。 问题是:送你几样东西,你可根据自己的喜好或猜测选择一个答案。 1、米汤 2、绿茶 3、咖啡 4、橙汁 5、可乐 6、白水 7、鸡尾酒 8、牛奶 9、红茶 他的答案是白水。 对照了答案,我有些汗颜,不死心问原因。 “我也想喝饮料啊,不过我只能喝白开水了。” “为什么?” “没钱。“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喊没钱这两个字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过我死心不息:“如果你可以选择的话呢? 他想了想:“还是白水。” “为什么?” “因为习惯咯。” 我将答案告诉他,然后幸灾乐祸地:“渴望发生性关系的人哦,没想到张君这么色情,了不得,了不得。” 他的回答是:“是啊是啊,就是色也是人之常情,我可是正常人。” 从那次起,不知不觉得将这个习惯牢记于心,再后来,习惯地将他的每个习惯牢记于心,那种不用纸笔,只说一次的习惯。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好的记性,一桩一桩细细微小也可铭记。 然而,我不知道……习惯可以成就一桩婚姻,却会扼杀一段爱情。 有的人习惯了另一个人的陪伴,自然而然便走进礼堂,从此白首,幸福不幸福却是另一回事。 有些人,会因为习惯而害怕,怕被束缚,怕畏首畏尾,于是赶紧脱身。 还有些人,他们的爱情在习惯中渐渐平淡,等同于白水,并未饥渴,自然食之无味,于是抛弃是理所当然的。 我是哪一种呢? 我哪一种也不是,因为我们不是爱情,稀里糊涂的伤感,仅此而已。 张立施说晓烟赶走了卓骢楼几次后,他就再没去过医院,倒不是生气,而是医生告诫,引起病人如此人的情绪波动最好暂时不要探望。 突然不大认同晓烟的做法,她这样,真的是想日后继续为友?抑或不欲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宁溪愈加频繁的混乱梦境亦令我担心不已。那些梦境好像已经开始引起她的重视, 她曾试着将一个个片断联系起来,最终失败。 但是我却知道,有一天,我会将她的回忆还给她。 和张立施会有关系么?他们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与之前类似的事件以勾起她的回忆,还是说,那立施根本就是那个人。 那一天的签售会排了满满的人,从不知道自己的书迷会如此之多,兴奋和忐忑轮番上场。闲聊之间他们甚至记得比我小说里更细节的东西。 席间,有人问:“您的专栏最近停了下来,我们都很想知道你会不会继续写下来。” “是,我这段时间因为私人原因所以暂时关闭。不过我会尽快恢复。” “你在专栏里写了十一个有关花的故事,接下来还会继续么?” “会,接下来这个是花系列的最后一部。” “可以透露一下是什么花么?” 脑中闪过三个字,我脱口而出:“彼岸花。” 之后我大惑不已,明明想写的是薰衣草,连大纲都想好了,从哪儿跑出个彼岸花来。 结束之后,我继续在书店里逛。活动才结束,很多人还没有散开,所以很多过道有些挤。 网络如此发达的现在,其实很多书籍可以直接从网站下载了来看,可是我还是认为捧着一本书来看的感觉会比盯着屏幕来得惬意得多。 天气有些冷,大家都裹着厚厚的衣裳,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只胖胖的会移动的熊,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移动困难,却很好玩。 只不过我忘记了冬天还有个叫静电的东西,这是个到处电人的季节,一不小心,啪的一下,就会有麻麻的感觉。 那人与我同时叫了一下,可以想象这次有多厉害。 我本能得低着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要怎么赔?" 一把熟悉的声音头上传来,我猛得抬头。 是张。 他手上拿着我的书,朝我微笑。 我发觉,其实真的好怀念他的笑容。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就是咒怨,这个店里这么多条过道,过道里这么多人,我挤来挤去那么久,为什么偏偏碰上他就有事了呢? 我们没有多说,刚才的叫声已经引人侧目,他拉着我快速离开。 那本书他一并带了出去,显然早已经埋单过。 不能装做没看见了,我客套:“谢谢你来捧场?” 他毫不介意:“刚才听到读者夸你。” “是么?” “他们说你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这却是意外,下意识问道:“我是怎么样的?” “为什么想知道呢?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印象阿,这就暴露了你的一点哦。”他语气温和却是答非所问。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说得是不是很准呢?”我急急否认:“初步确定,那么以后也好有个方向。” “作家也要演戏?” “有什么奇怪的,多的人是这样。” “文字会泄漏你的秘密。” 我点头:“所以我尽量做自己。” “那你还问?” “随口问问。” “柔弱中带坚强,冷漠而感性。” 我笑:“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这样的。”一直认为我的性格似一块鹅卵石。 “别人看你,才更分明。”他翻开手中的书:“你以前从来不肯让我看你的文字。” “因为我害羞。” “害羞?” “嗯。”我宁愿让不认识的人先看到也不愿重要的人先知道,从小到大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如此,某一天忽然明白,不是羞于表达自己,而是我担心会给人落下话柄。我怕被人取笑最怕被当作茶余饭后谈资,当时的他于我而言是世上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给他看? 当然这些是不会告诉他,可是我想,我想平平淡淡得当他是朋友,那么我应该告诉他一点点信息。 他显得很吃惊:“对我也会害羞?” “我对谁都害羞,除了出版社的。” 他合上书:“你只是太敏感。” 我心虚,硬撑道:“别说得那么肯定,你可不了解我。” “在我的记忆里你一直都是。”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我却是百感交集,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抹记忆,只是于我而言,却不争气地将之视为今生唯一。一辈子的铭心刻骨挣扎如何斗得过那一抹伤感?是,我承认还是耿耿于怀,试问谁甘心在失恋后却不被对方承认恋情? 我想我一辈子都会介怀吧。 而曾经的洒然,不过是假装遗忘不去碰触的结果。 你没有对不起我,却深深伤害了我。 说不甘心么?怎么会?也不恨,若恨你倒觉得好。不恨,只有悲哀,这才可怕! 而现在,我悲哀得发现,自己就是这样可怕。 之后我们就分开,只是偶遇。 偶遇是不会有什么下文的。 骢楼接下来去了三次,均被晓烟冷语击退。 其实我是担心的,她的方法真会朝她希望去么?要知道,做朋友是双方的,若一方执意不愿,纵使耗费全身气力也是枉然。 忽而又想,卓子航的子孙,怎么会是如此毫无风度之人。且两家又是世交,晓烟的想法兴许真可以实现。 只是前嫌尽释之际,该用何种心境应对才不至尴尬重生? 管管这些闲事之余,我开始构思彼岸花。 正在花茶店写稿,朦胧之中,见到晓烟进来。 袅袅娜娜一袭黑裙。身上脸上的伤痕竟已完全康复。 “我想喝临波泡的玛格丽特。”她巧笑倩兮。 我欣然而为。 “我们认识有多久了呢?”她竟然开始叙。 我略一思索:“半年多。” 她很是惊讶:“才半年?为何我会觉得像有十年那么长……” “同感同感。”我的确深有同感,好像是多年旧友,从一开始我们就彼此坦诚。 “我想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事情之一。” 我笑:“一辈子很长哪,你现在归结是不是太早了些。” “你怎么知道就会很长?”她反对:“短促的人生多的是。” “然后……”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现在离开这个世界,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么?” “当然有,好多,至亲、至爱、挚友。”我答。 她笑道:“临波呵,你耍诈。” 我耸肩:“你呢?” “我么?我什么也不担心。” 我不解看她:“为什么?” “我妈妈过段时间会有一场大病,可是我爸会治愈她。” “这是至亲。” “不久之后,骢楼会遇到他陪伴终身的,有她的照顾,总比与我在一起好。她会给他幸福。” “你舍得拱手让人?”想劝她把握。 她吁出一口气:“虽然不舍,但我安心,她可给他我给不了的幸福,而且,骢楼永生会铭记我。” “你只想要回忆?” “我只能给他回忆。”她哀哀答道。 “他现在相信你与许铭豪的关系了。” “也亏铭豪肯帮我。”她突然记起:“拜托永远不要告诉他。” “我知道。”我点头,不知为什么,本能地答应。 她满意笑道:“你还记得我曾告诉你你的眼里积满了尘埃么?” 怎会忘记,那时候震撼到不行。 “是时候该清扫尘埃了哦。” 我一愣,脑海里浮出张乔的模样。 “好了,我该走了。” “这么快……” “我约了人了,一大堆在等我呢。” “好吧,再见。” “如果是永别呢?”她眨眨眼。 “怎么会是永别……”我不可思议道。 她笑:“我走了,临波,好好保护自己。” 话音才落,手机铃声在此时突然响起,我着实吓一大跳。才发觉竟然是梦。 一看来者,张立施。 “临波……”那边的声音凝重。 “嗯?” “临波,晓烟走了。” “走?去哪?” 那边久久之后:“天国。” 我一惊,手中的电话倏的落在地上,惊出一身冷汗。 抬头一看,已近天明。 电脑里开着一大堆彼岸花的网页。 忽然想起,那日我离开之时,晓烟曾和我说起过。好像是一个预示,我不禁打了个战。 彼岸花,实在是不祥之花 晓烟的葬礼在星期四。 她死于心脏病突发,之前无任何症状,在睡梦中离去。看护进来好几次,见她睡得安稳,不觉有异。 她爷爷亦是死于此。 若说每段感情是一个圆,那末,这二人或许说椭圆更合衬,从原点开始一直朝终点走去,只是中间各自出了岔子,幸好回到了原先的轨迹,只是正准备交合,就因一人的离开,嘎然而止,像一个未画完的椭圆。 卓骢楼自始至终一语不发,我在他脸上看到与卓子航一模一样的神情,颂夏离开之时,也是如此,恍惚之间仿佛与年轻的卓子航时空交叉。 也许老天爷寂寞了,想找个人聊聊天,然后抽中了一个叫杨晓烟的女子,想招回她的灵魂,方法会很多种,这个最不痛苦吧。 看着墓碑上的相片,眼前又记起初相遇时的情形:“听起来像不像小烟锁重楼?” 从此,小烟散尽,独留重楼。 玛格丽特——预言 参加完葬礼,正回店里,手机就响了,一看,陌生号码。犹豫了下,接通:“喂?” “临波么?”那边的声音也甚是犹豫。 “亦心?”我小心喊出这两个字,便听到那头明显吁了口气。 “我回来啦,在店里哦。” “我立刻回去,等我。” 在挂断电话的同时,我看到卓骢楼颓然的背影,梦中的对话清晰地响在耳畔:“不久之后骢楼会遇见……” 杨亦心么? 我匆忙赶回店里。她正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室内四周。 小妹见我回来,轻声道:“那人会不会是哪家店里派来偷师的?” 我莞尔。 “临波,你好么?”她见我来,高兴地问。 “就那样啦,你呢?不是说姻缘在法国,怎又跑回来了?” “因为技术上不可抗的问题,导致过程发生一点偏差……” “也就是说你那次算错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不过这次就不会了,占卜的结果我的真命天子原来就在本市,所以我就赶回来了。” “你就真信这一次准没错?” “那是自然。”她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我笑:“找到真命天子是否是你生平最大愿望?” “不是最大的愿望,是目前应当实现的任务。”她一本正经说道。 “为了他可以荒废一切?” “谁说我荒废了?” “那你现在的生活何以为继?” “作曲。” 我有些吃惊:“作曲?” “是呀,只要把谱传回去就行了。” “一个人?” “这种事要很多人?” 我一笑,外行人就是外行人,转移话题问:“你记得卓骢楼么?” “卓骢楼?”她满脸茫然,努力回想。 她不记得他,我有些失望却也在预料之中。骢楼的讲述中并无感觉她对他有特别对待,经过这么时日兴许早蒸发掉。 岂知她却想到了:“那个喜欢一直画画的男子。” “记得他?” “是,以前他经常来喝茶,还喜欢拿一叠纸来画画。” 我看着她,心内有止不住的惊叹,晓烟所说的,会是她么? “是不是那个人?”她指了指我背后,我转过头看去,卓骢楼的视线恰好迎上来,一怔,然后朝另一位置走过去。 “他不记得我。”杨亦心略有失望。 “我相信他记得。”我说:“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这个还有分时间?” “今日他女友举行葬礼。” “呵~”她吸了口气,垂着头嘀咕了一句。 “什么?” “是法语,天堂又多了一位天使。” 我看到小妹端着玛格丽特过去,一语不发,满脸同情得离开。 他仍旧静默,思绪无限,神情悲凉。 我转过头才发现她点的竟然也是玛格丽特:“亦心,你的真命天子有何特征?” 她笑咪咪道:“我也不知道。” “呵……没有标记,如何寻找?” 她疑惑看我:“非得要标记么?” “是,若是有缘,一眼过去就灵犀相通。”我汗颜。 送走亦心才发觉卓骢楼不知何时已离开。 叹了口气,窗外已是华灯初上,街上的人裹着衣裳,行色匆匆。 忙着去哪呢?韶华几何,缘何不珍惜?上天若想收回,只是一瞬间功夫。 新书销量出奇地好,看到严歌给我的数据真是惊讶不已,经济如此箫条,竟还能获得这个数字,我想我心满意足了。 严歌更是乐开了花,连连让我再接再厉。 其实一本好书的寿命远比作者本人长得多,这个道理自然懂得,只是,现在有几本书能享得起这样的寿命呢? 再自负也不敢妄自称大,努力地继续写写写才是正经。 我还在埋头于彼岸花,决定将晓烟的深情绘入那文中。 那一日我离开之时,她曾经问过我,知道彼岸花的意思么?我茫然不知,迟迟才去了解,可是,太迟了。这是个暗示么?还是大家所说的,将要离开的人,对自己的终结总是会有预感? 我甚至相信,那一日的梦境,是晓烟真真实实得于我道别,好像秦可卿给王熙凤的托梦一般。似乎也要告诉我什么,但是我抓不到重点。 许久未见宁溪,再她时竟觉他容颜憔悴,我吃惊不已:“怎么瘦这么多?” “前几日接了一笔大单,没日没夜赶得。才做完。”她坐下来笑答,笑也是疲惫不堪。 我替她叫了玛格丽特:“累成这样。” “才不是工作累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为何?” “做梦了会梦成这样,你信不?” “什么梦把你弄成这样呀?”小妹凑过来问。 “一些我记不起来的梦。” “不是吧!记不起来还把你搞成这样。” “是啊,我觉得我应该去看医生,心理医生。” “你怎么了要看心理医生这么严重?”小妹满脸好奇。 我轻敲她的脑袋:“又有客人来了。” “哦……”小妹失望地走开。 宁溪抿嘴一笑。 “还在做梦?” “是呀,老是梦到张立施。”她无奈:“弄得好像我多少喜欢他 “你说他会否是我前世恋人?”她说罢哈哈大笑。 似的。” “你对他无好感?” 宁溪卟哧又笑:“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数面之缘,搭过几次便车,吃过两次饭。” “呵……”我再次惊讶。 “你看,我又没暗恋他,又天天晚上梦到他,莫名奇妙的。” 慧仪将玛格丽特送上来,与宁溪招呼一声,又离开。 “你很讨厌他?” “那倒不是,只不过他不适合我,所以我不会乱动心。” “你还真懂克制。” “不是呀,要是早几年,我绝对动心,毕竟他看起来还是很不错,风度翩翩,知情识趣。”她喝了口茶,赞道:“好喝。” “现在不同?” “就像这杯玛格丽特,一口进去,呵……对我的胃口,那么会眷恋不已,不对味,多好听都是无用,而他呢,他不是我的那杯茶,再好也与我无关,这个我还是懂得啦。”她笑,又垂首:“况且我亦非完人。” 我无语,她的最后一句到底是泄露了心事。人说吃一亏,长一智。她的往事虽已删除,可是那感觉却是长留于潜意识,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而现在,我更加确定此事与张立施确有瓜葛,或许,应该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门上风铃叮叮当当,一看,曹操是也。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面带笑容,见到宁溪,顿了一下,只是一下,我却看得清楚。 “嗨!”宁溪先出声:“你上次介绍玛格丽特。” “宁小姐觉得味道如何?” 她深啜一口:“真的很不错。” 他笑。 “还是玛格丽特么?”我问。 “是。不过我想请你泡一次给我看。” “嘿,这是独门绝学,怎能让你偷师。”宁溪调侃道。 “欢迎拜师。”我笑着动手,心底涌起一股失落。 不久之前,晓烟就趴在这儿看着我泡这道玛格丽特。她说“临波你能泡么?”还犹在耳 一眨眼,真的只是一眨眼。 忽然很后悔,为什么还坚持不为她制一份记忆,举手之劳而已。 我们一直以为自己会有很长的时间做任何事,于是拖延、推搪。却从未想到生命的脆弱。其实根本来不及让我们执行下一个决定。 玛格丽特的花语是预言,而这一次,又会预言到什么? 透过袅袅烟雾,眼前这对男女的面相有些模糊。 他二人认真看我步骤,一直到茶放至张立施面前。 “表演完了,你的茶也到了,累得紧,先回去休息。”宁溪揉揉眼,看来很疲倦。 “溪溪,我送你回去?”张立施脱口而出。 我看向他,溪溪?他之前的秭呼可是宁小姐。 宁溪并未注意,只是摆手:“不用,你才来,不劳烦了。” 说罢离去。 直到她上了计程车,张立施才转过身。 “骢楼近日可好?”我问。 “公司一堆事务缠身,由不得他胡思乱想。” “卓老先生真有心。”我叹道,有事做,就不会有时间伤心,捱一捱,过了这段时间再想起就不会是钻心地痛。 “你怎会知道是老先生刻意安排?” “本能。”我找出这个词来,的确是本能得认为:“信不信?” “我一直相信江临波聪惠机敏。”他的赞言是毫不吝啬:“老先生经常提起你。” “说我什么?”我大奇。 “他说欠人东西的滋味并不好受。” 这才想起,他还欠我一个愿望。但是却想不出又许什么。 我只得笑:“老先生知道晓烟的事,有无很伤心?” “他只叹气,并没有说什么。” 是呵!生是偶然,死是必然。一个人一生的运数都是必然的,卓老先生必然懂得。还能说什么?最多不过可惜,可这个谁又不知呢?只会勾出更多人的伤感。 “只是没想到小楼对晓烟的感情会这么深。”张立施也叹气。 一个人对另一人的感情,有时候连自己都猜不透,外人,又怎么可能了解得分明呢? “你是神偷?还是魔术师?还是作曲的?”我说出一直想问的问题。 “都是。” “三者皆是?” “怎么?不相信?你也是三者兼顾。” 侧头一想,确实不错。 他举杯轻嗅茶香,缓缓饮了一口:“还记得我怎么喝上玛格丽特的吗? 我点头:“尾随晓烟。” “然后遇见了你。” “然后遇见了宁溪。”我微笑着,接下说:“知不知道,玛格丽特的另外一个花语叫着预言?” “你想说……” “它预言到,通过它,你又会与她相遇。” 他若有所思道:“她告诉你的?” “不,她已经完全忘记。” 他一怔,忽然明白什么。 “你与她的故事,是不是也很长?” 闻言,他抬头看我:“什么?” 我轻轻说出自己的意愿:“张立施与宁溪,我想听你们的故事。” “你令她对我完全遗忘,却来问我事情经过?” “虽然帮她删除你的事,并不代表我窥探过内容。” “你没看过?” “没有。” “那么卓老先生的记忆……” “我要帮他制成记忆卡,宁溪不用。” 又是无语。 “你没看过她的回忆,怎么肯定那人就是我?分开五年,她会遇见很多人。” “为何一起缺了你的记忆?” “或许你误删?” 我腾地站起,气得发抖,却不是因为他怀疑我的技术。 “抱歉临波,但我说的并非不可能发生不是么?” 冷静了下心情,我又坐下:“或许是,不过其实已经没有意义,宁溪已经忘记你,不是么?请恕我太多事。” “如果你想知道经过可以来提取我的记忆。”他道:“我的回忆应该会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并不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叹了口气:“如你所言,我也担心自己并未做好宁溪的记忆删除。” “你该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 “宁溪最近一直梦见你,我想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所以我要找到症结所在,若她再记起你还是痛苦不堪,我想帮她解这个结。”即便是记忆亦难免主观,就算我保留宁溪的记忆,也得从张立施口中获得同样的版本。 一场感情的消失,双方皆已恢复正常不过,若一方淡化,而另一方深受其扰,那就得找找原因了。不,不是辩别谁对谁错,爱情里没有对错,只有是非,谁也不想纠缠对错,惹人神伤的只是纷纷扰扰的是非。 “我们没有任何故事。” “没有么?”他还是否认么? “也许说事故更为贴切一点。”他说:“相安无事的两辆车,一方无意中犯了点错,撞上另一辆。” “你是说这件事根本不该发生?” “对。发生车祸的结果总是会影响到一个人一段时间,发生后总会痛苦累。” 我有些气:“你认为的一段时间是多少?” “我用了一年。” “那你知道宁溪用了几年?” “几年?” “我猜,分手至今!” “我不会告诉你。其它或许可以为你做到,唯独这个。”他摇摇头:“不好意思临波,我想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事隔多年,我早就忘记当时的经过,而且也不想再去回忆,如果你想知道,来提取我的记忆。” “人的一生只可取得一次记忆,我不会勉强进入你的记忆里找寻真相,但是相信你一定会记得。” “何以如此肯定?” “你并没有忘记宁溪,从你再次见到她我就知道,你只是不想说。”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现在翻出来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对宁溪意义重大!”我并不激动,只是加重语气:“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子,有如此截然不同的两面,快乐和痛苦好像只是隔了一晚。” “一晚?” “我用了一晚去删除有关你的记忆,然后就是你现在见到的宁溪,开朗快乐。” “她的性格没有改变。” “如果你早一些遇见她,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语,似在思考着什么。 “我想预先知道缘由做好准备总比她记起时手忙脚乱更明智些。“我不死心继续说道:“告诉我。” 他的回答立即将我推进谷底。 “对不起,临波,我无法帮你。”张立施起身,放下一张纸币,然后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我重重呼出一口气,或许,我得要自己找答案了。 通往二楼的风铃叮叮当当得响起,张立施与宁溪,一个不想忘记,一个无法忘记,到底是怎样的故事? 天堂鸟——心有灵犀 “太爷爷想见你。”卓骢楼说这句话时,脸上的沉痛已然可见, 我倏得紧张起来,上楼一趟即刻随他赶去。 赶到卓家,被看护拦住,老爷子还未醒。 卓骢楼引我到客厅等候,让人泡杯茶:“太爷爷似乎有预感,上个星期就开始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那样是不是太耗精力?”我担心道。 “说来也怪,他那几天的精神特别好,连医生都奇怪。” 这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么?我暗想,不敢出口:“那现在呢?” “更加虚弱。”卓骢楼的悲伤显而易见,是呵,晓烟才离开。 “可是为什么突然找我?” 他摇摇头:“只是这样吩咐。” 我们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一直到看护来叫我。 见到卓老爷子吓了一跳,犹记得前次,他虽然老态毕现,到底还只是瘦,而这次,说是皮包骨亦不为过,双颊凹陷,一派虚弱,只有依旧 锐利的双眼能看得到旧日的痕迹。 我走进去。 老爷子率先唤道:“江姑娘。” “嗯。”我赶忙上前:“您找我?” “来,陪我去花园逛逛,窗外阳光充沛,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现在?”我犹豫着不敢点头。 “怎么?不肯?” “不是!”我忙否认:“我只是担心……” “没人规定生病的人只能躺在床上,与阳光隔绝!”老爷子的语气有点不悦。只是我竟从中感到一丝孩子气。每个人的水心深处都藏着一个孩子,那是幼年的我们,只是逐渐大起的身躯将孩童包裹起来,童真其实从未离开过我们,等到我们老时,坚硬的身躯逐渐褪去,那个调皮的小孩又重见天日,任性妄为,不同的是此时无人责备。 一边的看护偷偷朝我点头,我道:“好。” 时值入冬,卓家的后花园一派萧落,唯一醒目的一盆一盆的万寿菊,正开得欢……桔黄与金黄成了这个园子的主色,和着冬日的阳光,洒在身上,一扫寒冷气息,老爷子看来很享受。 我推着他走了一段路,老人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江姑娘,你是否曾想过提取自己的回忆?” “没有,”我摇头,我知道自己一定会沉迷回忆之中。 “我最近常常见到他们,当我想起谁,谁就会出现。” “你是说……” “先离我远去的朋友、亲人,江姑娘,谢谢你让我又重新见到他们。” 老爷子的眼中闪烁着快乐的光芒,显然已沉浸于回忆中,可是却愈发让我觉得,他很孤独。没有人愿意深湎于回忆中,若非无人倾诉。逝去的人,远去的事,初开始或许真的会慰藉,只是想得太多反添悲凉,然而又不得不想,因为真的孤独,只可与回忆作伴。 曲高则和寡,以老爷子今时今日的成就,想找一个人说话固然容易,可是又有几个人可以识得他的意思呢?一位九十几岁的老者,至爱的人早已仙逝,即便是恨之入骨的人,也早已先他一步离去,连对手都没有,说不孤独谁会相信? 只听他继续说:“昨天差点就跟他们去了。” 闻言,我猛得一怔,老爷子一下看出,温和得笑道:“别担心,我被佩华推了回来。” 虽说是梦境,我还是松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年少,迈向死亡是再正常不过、” “我知道,只是我还是不希望只可在回忆里见到某些人。”不能与之说话,不能触碰,有些人,光是想到就觉得万分悲哀。 他哈哈笑道:“的确如此,不过,如果已经永远离开呢?” “我不敢去想念。”我叹气:“想见只能靠回忆,我会努力让自己忘记的。” 老爷子握了握我的手,又放下:“江姑娘可有猜测我请你来的原因?” 我毫不犹豫低声说道:“您今天是想问那个愿望么?” “你还没想到你的报酬?” “没有。”我摇头。 “那可要快点了,我不想晚节不保当个不守诺的人,更不想下去见我的仇家而被人耻笑。”老人笑呵呵得调侃:“你知道佩华将我推回来说了句什么?” “什么?” “她说我还欠人东西,还了才能过去。” 我不由得皱眉:“那我更不能告诉你愿望了免得……” “免得我一实现你的愿就下去对不对?” 我本能得点头。 老爷子更乐不可支:“生死有命,时间一到终是要走,我实现不了你的愿望,可是会终身遗憾。” 我默然,极力搜索自己的欲望,终究徒劳,禁不住沮丧,双手插入口袋,捏住一张纸,正是那份合同,从卓骢楼找我的那刻起就知道绝对与合同有关,上楼为的就是取它,但是,愿望是什么呢?我还尚未想到,或者之前从未去想过,现在要我如何要求? 视线无焦距得游离,落到假山上,不知是谁的作品,咋看之下竟可以看到两只紧紧握住的手,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 “老爷子,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他点头,看着我。 “您当临波是朋友么?”我问。 老爷子点头:“临波小友,忘年之交。” 我轻轻一笑,继续问:“朋友之间,是否要互相帮助?两肋插刀也是理所应当?” 他似乎明白我的想法,我道:“您也没让我两肋插刀,只是让我帮您制一张卡而已,举手之劳,何须报酬呢?”我取出合同,将之撕毁: “所以什么合同,什么守诺,根本就是不存在,不是么?” 老爷子先是愕然,而后指着我无可奈何笑道:“鬼丫头,鬼丫头!” 我是一身轻松,了了一番事,举手之劳,何乐不为? 对老爷子能有什么要求呢?他与我的世界八杆子打不到一起,若非记忆卡,他又怎会知道这世间有我?有人道,大可要一大笔钱来作为酬劳,不是说过去的记忆是无价的么?可是,太多的金钱用来何用?若一不小心被累累金钱拖去卿卿性命,岂非得不偿失? 谁没有欲望呢?我不过学会满足,独居一隅,逍遥度日不好么? 我只是对一件事思虑不已。 “你是否相信托梦呢?”当我见到张时,忍不住问他。 “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梦到过晓烟。” “舞蹈家杨晓烟?” 我点点头:“就在她去世的那天夜里,她和我道别。”我将梦中的事详细说出,惊讶得发现自己竟愈加清晰。 张但笑不语。 “不相信?” “相信,因为是事实。” “哪一件是事实?” “报上曾写过杨晓烟母亲思女心切,的确生过一场大病。” 闻言,反是我呆愣,遂想起重新相遇的两人,卓骢楼与杨亦心。 “即然如此,为什么刚才你还一直笑?” “笑是因为你把此事看得太玄。”他抿一口茶,笑意未减。 我不悦道:“你也说了这是事实。” “来,回答我三个问题。” “说。”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否痛苦?” “足可悲伤至死。” “恋人远去会否永远孓然一身?” 是有先例,到底是少得可怜,我不由地摇头。 “当知道杨晓烟发生意外,你是不是一直想着她的事呢?” 我瞪大眼,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几个问题构成那个梦境,所谓的托梦,是潜意识的汇集。 他已经看出:“你明白了?” “我不该同你说这些。”心中微微有些认同,却还是懊恼。 “哦?” “你不信有天意,不信神,不信鬼。” “如果这世间有神的话,我相信我是其中一个。”他不以为然道。 “所以同你说这些,根本就……” “根本就找不到共鸣?”他接下我的话。 “是。” 他看我:“丫头,我相信托梦之说,你说的我都相信。” 我哑然,惊觉方才的失态,冷不丁触到那双似笑非笑的眸,更觉尴尬,窘得脸发红,强撑到:“那么,她给我的忠告又怎么解释?” “或许,你真的也知道自己闭关太久。”他意味深长地看我。 “我从未如此。”我说。 “是吗?” “当然。”我离开,不再与之交谈。 待我再去注意那个位置时,他已离开。 我有些失落。 嘿!现在,谁可告诉我,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你才算正常?当你骄傲得说出那句“如果这世间有神的话,我相信我是其中一个。”我曾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又回到那个天真的自己,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你。 原来我,真的还是无法释怀。 这种心情算是爱么?抑或其他?而一个人一生,只爱一个真有可能么? 小时候总以为一个人的一生只可以又一段感情,即使天人永隔也不可背弃,倘若其中一方再爱上其他人是决计会被我唾弃的。长大了之后渐渐明白,人的一生怎么可能只有一段感情呢?那是会又很多的奇遇。看多了争争吵吵,见惯了分分合合,反觉得一生只恋一个人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 思及此,突然很想知道,是我不再相信爱情?还是爱情,已不值得我相信? 半个月后,我从报纸上看到卓老爷子去世的消息,那时正在参加一位亲戚的婚宴。 这一次,卓骢楼并无给我电话。 那份报纸用了六个版面来讲述他的生平。他的事业与爱情,都成为一个传奇。 死亡与爱情一样肆无忌惮,来便来,去便去,不由选择,我们可以惧怕,却无法拒绝。 有人拍我的肩提醒道:“快看烟火。” 放下报纸的那一刻,窗外天空烟花绽放。 我忽然很想问,掌握命运的老天爷,熙熙攘攘的世人如此之多,降临或离开,您是如何细细地写尽每个人的祸福呢? 老爷子的葬礼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举行。 我疑心自己这段时日参加的葬礼实在太多,细细想来才发觉原来有几起是在老爷子的记忆里,那个时候,大家都叫他子航。 子航、颂夏、佩华,关于谁爱谁多一些这个问题,现在早已不再重要,这三个纠结的名字终于在这一日画上句号。 我对着遗像发呆,早就无心注意到底出席了多少位政要或是名人,花圈长长地列着,卓骢楼的脸上已现不出悲来,只有沉重。不是不悲痛,只是再无力去悲痛,还未从至爱离去的伤中恢复,又要承受至亲的永别。 我有些着急,为何还不见亦心的踪影? 亦心曾告诉过我,自花茶店分开,他们曾在街头偶遇,吃过饭,以这样的交情,怎会不来?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索,竟意外地见到张。再一想,以卓家在商界的地位,他来出席也是理所应当。 我没有走过去,他身边还跟着人,陶嘉敏。 奇的是他们既没有牵手也无耳语,只是一同鞠躬。 将自己湮没与人群里,我继续搜寻亦心的影子。 不是欢喜的场合,不是招呼的时间,不是露面的情形,还是视而不见为妙。 身后却是惠琪惊讶的声音:“张乔身边的女人,是谁?” “陶嘉敏。”我应道。 惠琪听到这个名字,噤声,想来她一定早有耳闻。 她随即道:“卓先生找你。” “卓先生?”我没反应来,满大厅估计有好几十个卓先生。 “卓骢楼先生,继任董事长,我的顶头上司。”惠琪没好气得提醒。 呵……这么快,好像古代皇帝一样,旧皇帝一过身,新皇帝就立即接掌。我有预感,从今往后见这个人,怕是会很难了,大堆的事物,一件件势必压得他□乏术,触不到的恋人从今往后要少一位客人了。 只是,他找我,做什么? 我狐疑地跟着她,心底微微有些预感。 小小的一间会客室,卓骢楼早已等着。 “卓先生,我先出去。”惠琪称他为卓先生,脸上是百分百的尊敬,与上次在卓家的嘻笑完全不同。 他已接替卓子航,成为卓家的王。 这个硕朗的男子会否将那个奇迹延续?我心里涌上一股期待。 “记忆卡。”他说。 果不其然,是这个,我佯装不解:“什么?” “你是否记得曾答应过帮我制一张记忆卡?” “是么?”我问:“什么时候? 他叹口气,道:“你知道。” “我是说过,但不代表立即开始。” “何时?” “半年后,爱如何处置,皆可。” “现在不行?” “不行!”我坚定否认。 “考察期?” “最迟期限。” 他没再追问,我却挺欢喜,最近开始讨厌解释,而他不说已经明白。 每个人都需要时间缓一缓,我还是那句话。 律师进来,将一叠文件放我面前。 “什么东西?” “太爷爷给你的礼物。” 我掀开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礼物?” “还有太爷爷的信。”他将一封信交给我。 我细细得读完,默然无语。 他递来一支笔:“请帮我。” “我不是卓家的人。” “我知道。” 我接过笔,盯着它:“卓家的人不会同意。” “没人有权利左右太爷爷的决定。” 一笔挥下,我便与卓家断不下干系。 只是百分之五,够平常人过一辈子了,江临波只是平常人的一员。 卓骢楼一定是不会明白这无缘无故的赠与,难得的是不问。 卓子航说:骢楼的感情路怕是少不了波折,临波小友,请代为照顾。那是为他支付的报酬。 我苦笑,我都自顾不暇,哪有气力理会他? 可是,死去的人是最任性的,道理自成一格,也不理会活着的人同意不同意,他已经去了,下决定的时候你又出不了声,权当你默认,容不得争辩,像圣旨一般无理。 一回神,律师已经离开。 “太爷爷说,你有任何要求,全力以赴满足。” 我不由自主得开口:“张立施和宁溪的事,可否告诉我?” 他吃惊道:“你认识宁溪?” “是,她去我那里,删除了记忆。”我不欲瞒他。 “你删除她的记忆,却来问我内容?” “我并无看过她的回忆。”见他不信,我只得重复:“记忆删除,并不需要观看,此间复杂,一时说不清楚。” 他稍一沉默:“我没见过宁溪。” “没见过……”我又惊讶又失望。 “我只能以小舅舅的角度告诉你这件事,不过临波,你是不是应该先从她的记忆里看看?相信你肯定预先备份了” 我叹息,一言即中。 “小舅舅对这段过去,对这个人,在某一天之后都不再提及,不愿回忆。”他仍然劝我:“先去看宁溪的回忆。” “你也不知道原因?” “他曾说,宁溪欺骗了他。” 闻言,我有些不以为然。 这个世界不是坦荡荡的世界。骗人与被骗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欺骗而放弃,不给机会,未免太不懂珍惜。 在我们回到灵堂之时,亦心正好出现。披着长发,穿一套黑色裙子,本来并不是很惹眼,只是她身边的人实在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许铭豪。 我偷偷得看向卓骢楼,他的表情并无波澜。 可是,为什么又同许铭豪扯上干系? 还未分出心思深究,既见到张向我这边走来,身子一缩,有意识得躲避,从另外一边离开。 站在大门口,我又朝里面看了一眼,道别。 老爷子,最后一面,从今往后,一切烟消云散得过去。您可好,什么都可以放下了,我呢?大段的路要走,好似没那么简单。死去有死去的幸福,活着有活着的痛苦,我总是相信,捱一捱,也都会过去的吧。 野荨麻花——残酷 我确是将宁溪的记忆收起,并无销毁,当初收起的只是备份,料不到会有用到的时候。 夜深人静之际,我将之开启,是怎样的故事,让两个人各自拖着,无法放手。 她的回忆缓缓在我眼前展开。 这是一个故事,也是一个事故。 现在,让我们将时间的指针拔回到多年前一个夏日的晚上二十一点半吧,故事就从此时开始。 彼时,她是大二的学生,憋了一整学期的念书日子终于又回家。许是自小便身体娇弱,她每日的行程均严格地执行着,说是日程,其实不过是要遵守吃药及休息的时间。除却这些,她与其他女孩子并没有两样,和所有在求学的学生一样,逛街聚会还有活动和学习是生活的主要内容。 宁家是个大家族,9点半的门禁必须遵守,即使居住在别人家中的她也是一样。寄住的人家与父亲是世交,且交情很好,饶是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现在回家自然松了口气。 初相识是由一封出错的电邮引起。 她的朋友用邮件发了一封邮件予她,里头有一个多年未见老友的号码。 宁溪一时兴起,起了捉弄他的念头,遂用别的号码加他,竟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不死心,再加一次,又被拒,再来,又拒,倔倔的她在被拒六七次之后终于通过此人验证。 奇的是她也不恼,怀着戏弄老友的心情与之攀谈。想要冒名戏弄人首先具备的就须是有极大的耐性。 二人絮絮叨叨一说就一小时,宁溪愈说愈奇怪,旁敲侧击得想引导一些旧年往事,对方竟然毫无反应,一时之间别无他想,只当是对方遗忘,毕竟,年岁有些久长。 如所有老套情节一样,这二人愈来愈投契,直到朋友重新把旧友的号码给她,方知错得那么久。 他并无察觉出来,她决定不说。 爱情是什么样的东西呢?是我们以为最最不可能的时候最可能发生的东西。那么理智的两个人,谁都不知道那一步踏进去是在什么时候,只知道发觉时早太迟了。 曾经看过一个关于星座的测试,天蝎座与天蝎座的搭配,是天雷勾地火,注定轰轰烈烈。 当她惊觉这并不是自己所预期交付的感情时,她开始退缩。 他迫得越紧,她退得越后。 我很是惊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动力,会让张立施那么立定心思? 宁溪自有她的一套缘由:你知,我是不完整的人,不欲拖累你,且你并未见过我,但凭言语,是否太过草率? 他亦有自己的答案:红颜不过弹指老,若再注重外在,是否每对伴侣就该在对方人老珠黄之时速速更换对象,以便赏心悦目?女子的面貌不过十年,我在乎的是契合。 她不敢让他验证他的话,却有人预备替她验证,不止一个,很多很多,轮流着出主意,设关卡。 闯关的结果是,他并没有顺利通过,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与他之间的过往,痛苦是有的,不过只在谜底揭开的那一刻,其他时间皆是欢乐,可是就因为都是快乐,痛苦才显得如此刻骨。 分开后的宁溪,心若止水,死水,不起波澜,安安静静得想着过完平静下半生。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大家族的适婚年纪已经开始迫过来,虽然她不过二十二,本应是天真烂漫的年岁。 父母一个又一个的为她介绍对象,放言道:宁家的女婿要的是最优秀的。 她淡淡的拒绝。 消息的回答:是,好,恩,谢谢。 邀请出游:抱歉,头痛。不好意思,同学聚会。真不巧,正好有事。类似的借口多的是。 一个,两个,三个……一直到最后一个。 众人皆言优秀,宁家实在忍不住,出了逼迫政策,她据理力争,其实现在想来实在不该硬碰硬的,当时到底是这样做的。 “当真不肯接受。” “是!“她倔强得扬起头。 宁父怒道:“滚!给我滚出这个家门!永世不得回来。” 命运是一本写好的小说,它要你从什么地方跌倒,你就得直直得摔下去,一点商量余地也无。她的前半部是一部温情小说,接下来的后半部,兴许便是一篇奋斗史。 宁溪在日志中写道:老天爷待我实在太好了,给我这样一个男人,非得我与父母决裂,方可成全我的自由。 她带着一千块钱,离开这个家庭,义无反顾。 少不了人问,何苦如此固执呢?谁的婚姻会有永远的爱情?不过先到了这一步。 她摇头,只是笑。她也不欲如此固执,奈何?奈何办不到。小小的纤细的肩膀,实在压不下那么多的预言。偶尔想一想,也许变成今日是因张立施,却决计不是恨,而走到这一步,更不是因为放不下他,太多人的误解,解释亦是徒劳,最后随他们去。 不过是被人多说一句不屑,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么多的闲杂人等,七手八脚得想干涉他人的生活来验证自己的明智,何苦做他们的实验品? 最伤感的就只是父母与家人了。 但是想一想,有的人连半天的父母缘都享不到,能有二十二年的相聚,也应该满足了。 开始做自己喜欢的工作——花店,然后直到如今。 没有回去过,只因为她明白,她的父母始终认为自己是丢不起这个脸,宁愿无她这个女儿,用他们的话便是:怎可让你拖累一辈子。 她时时感慨,晓得父母是没有错的,可也认为她是没有错的,若说有错,只怕错生了她。 张立施。 一直认为,记忆里他的颜色,总有一天会褪成白色,逐渐透明。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做到,一直到在街角遇见他的那一刻方明白,以往的一切都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想起最初与他的结缘,她忽然明白愚人反愚己的意思,用于她身上,再切合不过。 佯装无事,一直就医数月后,她被带到了我面前。 看完宁溪的所有东西,是次日下午。 在她的记忆里,有许多文字出现,分布在不同的博客里。 最最惊奇的是数月之前,因杨晓烟的失误而让我进入博客地址竟然便是她的,那篇《恋上过去》的文章便是出自她手。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拼合这个故事,每个情节都不舍得剪去,又觉得每个情节都必须删除。删除到底是与遗忘不同,忘记了,自然是表示不算重要,可是记忆怎可以随意删除呢?那么宝贵的东西,仍旧耿耿于怀,再怎么剔除,还是会留下那么多痕迹,旁人看着尚且觉得弥足珍贵,更何况是自己。宁溪呵!拿掉这些东西的时候,该下多大的决心! 再将那片片记忆粘合之后,已是数日。这个故事并不长,短短三年,我却耗费了比数十年更多的精力去制作,本想修饰一番,再认真想来到底是无用,还原真实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然后是静待宁溪的再次登门。 她在一个傍晚出现,甫一进门就问:“你知道我与张立施不止旧友对不对?” 我一怔,未敢回答,只听她继续道:“我知道我忘记一些事情,你是我好友,某些事情我一定和你说过对不对?” 我点头。 “日日梦到张立施,若我爱上他心里怎会不知道?事出有因,对不对?” 我将才泡的花茶端上:“来,先喝杯茶。” 她将花茶一饮而尽,平复了情绪反有些尴尬:“抱歉,我太过紧张。” “何以有刚才的疑问?” “我妹妹今天无意中和我提及这个名字。”她道:“她说你和张立施以前怎样怎样。” 果然躲也是躲不掉,幸而我有准备,不至慌乱。 “我妹妹竟然也知道,并且还说我同他如何,你不觉得应该很蹊跷么?”她认真得看我。 “不蹊跷,你们的确认识。”我说。 “什么?” “我删除了你与他之间有关的记忆,因而你遗忘他。” 她惊愕得看我,不可置信。 “从未失败过,你是例外,我不知道你如何还记得他。”我内疚得说:“你或许不相信这世间有记忆删除这件事。” “像脑部受到撞击那样?”她试着理解我的话。 “不是,不是,你没有受到任何暴力侵害。”我忙否认。 “像手术,然后你手术失败?” “没有失败,是你反悔了,潜意识里不想将他遗忘。” 她靠着椅背,仍旧是大惑不解的模样。 “来,随我走,我恢复你的记忆。”我带着她上楼,将她的回忆播放予她看,然后独自下楼。 在她上去之后许久,张立施竟也出现,见到他的身影,我愕然。 不复往日之洒脱,似是一下老去十岁,面带倦容,颓然之至。 我忽然了解,他并未从这段经历中走出,所以他不想回忆。 他并未发觉我的神情,只是哑然道:“想知道经过,我可以告诉你。” 我摇头。 “你已知道?”他极其惊讶。 我点头。 他捏了捏额头,问:“一面之词?” “是她的记忆。” 他倦倦笑:“不知是否同我的版本出入极大。” “绝无虚假。”我问:“你爱过她么?” “曾经以为不曾爱过,后来方知自己错地厉害,但是已难补救,我又是从不让自己后悔之人……”他毫无保留:“只是不堪忍受欺骗。” 我未置一言。 他又问:“你可是看轻我?” “没有。”我老实回答。 “当时实在太年轻……”他喃喃自语。 每个人都太容易高估自己的任何能耐,包括接受力、忍耐力,独独低估了自己的自我保护力,一认为自己受到伤害,立马先保护自己。那样的情况就是到现在他也仍是会做相同选择,他错就错在太没风度地退场,任是我也太难接受。就是不能接受,也请场面工夫做足,若是没办法履行,请勿立下太多无用诺言。 拖泥带水固然不好,如此心硬待人,更不该!一履行不了,便用年少推搪,可笑至极! 宁溪自是有错,错就错在太过痴心,别误会,现今社会,痴心可是贬义词,洒脱来洒脱去,谁耐何承担你那么多痴情? 思及此,不禁被自己语气吓到。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冷血!这样会说人,那自己不也同样如此? 当事人如此耿耿于怀,现实一些的人说不定才不认为这是段感情。磨人不磨人怕也只有当事人可了解。 “你们现在成熟得很,大可放心。”我只能如此安慰。 他苦苦道:“我不敢回忆,故此一直不想。如若我不知道她不是她,也许我会更好一点。” 可怜的人,我看着他,到底是压迫了太久,一开了闸,那感觉便会像洪水一般,迅速湮没。 耿耿于怀的是宁溪对他的欺骗。 善意的欺骗算是欺骗么?算的,不管以任何为借口,欺骗就是欺骗。 我踌躇着,不知是否该给他看那篇日志。 “临波,你在做什么?”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笔记本前。 我索性将屏幕摆到他面前:“我想这个和你有点关系、” 上头是宁溪的致密日志,那一篇是写给他的。 张立施疑惑得看完,脸色大变。 “怎么了?”我问。 “溪溪,溪溪在哪里?告诉我她的地址!”他紧张得问。 “她……”我才开口,即见宁溪在楼梯出现:“在你后面……” 他腾得转身。 她一语不发,缓缓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似要触到他的脸颊,忽得一笑:“你吓到了吧?” 张立施不语。 “虽然看过记忆,但是总觉得好像是在看自已主演的电影,一点代入感也无。”她微笑着:“所以你别担心,立施呵,如果你愿意还当溪溪是朋友溪溪会很开心,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而过去的就像我一样忘记噀。” 这是一番令人轻松的话,可是张立施的眼神却愈发地悲伤。 宁溪的电话响起,她匆匆告辞而去。许是错觉,电话响起的那一刻,我竟看到她有松了口气的神情。 “她什么都记起……她不肯原谅我……”张立施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地离开,竟忘招呼。 他怎能要求宁溪的原谅? 我叹了气,却被小妹听到。 “后悔当时没抓紧了吧!”她一副我早知道的样子。 真的,没她提醒我都忘了张立施还有追我一事。 “这两人也真是的,闹别扭竟然闹到你这儿来,不尴尬吗?” 我忽而明白,万事皆有牵头人,我将他们牵在一起,任务完成,是时候退场了。 但是我的退场并没有在想像中的快,次日晚便见宁溪上门。 浓浓的黑眼圈和红肿的眼睛直接告诉我,她一宿无眠,疼痛无分。我很担心会再次见到从前的她,不敢言语。 她苦涩地笑:“不想呆家里,去别处又怕惹人疑心取笑,故来此避难。” “若张立施来呢?”我不欲与她避开这个问题,即已摊开,何不索性一次解决,免得他日再来揭伤。 “应该是他来避我,他并没想当我是朋友。”宁溪亦不避讳直言道。 我将一杯花茶送上,她看着它道:“遗忘过去,将过去遗忘……” “嘿!宁溪……”我轻声唤回她的游思。 她回神笑问:“你知道天蝎座遭遇天蝎座会怎样么?” “天雷勾地火,一触即发。”这是我从一顶测试得知。 “你知道当发觉遇见一个人生观、价值观相同时,那种惊喜激动的心情么?” 我当然理解,那种“就是他”的心情,微一点头。 “我本来就只想为友,因为我知道其他关系撑不长。” 陌生男女之间的亲昵关系有两种,一种是恋人,一种是知己,兴许世人觉得爱上一个人比了解一个人来得容易得多,所以那么多的人宁为恋人不为知己,也因此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情侣。 只听得她继续说:“我们都是蝎子,那么多的共同点让我们差点以为彼此是终身等待之人。” “但是你也说不认为会有希望,不是么?” 她一怔,继而点头:“是,从一开始就望穿结局,我常常想,如若当初不是那样清醒,也许现在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有时候可以预见也未必是好事,试想所知的结果不满意,又怎会去努力,不努力,本应在过程中享受到的快乐也就一同消失,若是觉得满意,又势必认为结果现成毋需多劳,而不付出怎会有所得?所以一无所知多好。 “每个人都有赌徒的心态,我一向以为自己淡泊,却无想过之所以不赌是因为令我动心的东西还未上场。”她轻轻叹息,呓语般道:“我将这一生的恋爱激情全部押在这一盘上,一开见分晓,我输了,然后发现自己再不敢赌。” 我一怔,腾得立起:“不可以!” 四围的人纷纷侧目,我立即坐下,尴尬万分, “临波,不要如此惊讶。”她试着笑,却牵强得很。 “不可以!”我仍旧否定。 “独身并非突然的念头,很小的时候我就有此想法,只是遇见了他令我以为可以改变罢了。” “你可以去爱别人。” 她摇头:“你应该知道,若可以,我早做到。” 我涩涩的,竟觉词穷。 “你也知道,与家里决裂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 “张立施并没那么好,你怎可以因为他而放弃幸福。” 她笑:“是么?他有如此大的魅力,我怎么不知道。” “不要独身……宁溪,你会后悔的。” “到时候再说吧。”她将花茶一饮而尽,其心已定。 “宁溪?” “嘿?”她看向我,左眼是木木的,并无一丝神采。 “为什么说还未想起他?”我强压住心中的遗憾,细声问道。 她凄凉一笑,反问:“想起又能如何?抓着他咬牙切齿叫负心汉?还是哭哭啼啼请他重新爱我?不,我都不要。”她摇头:“情愿他以为我忘记,我只想与他终身为友。” 是呵!记起又如何?继续交往?可能么?有了枝节早已无法漠视。 形同陌路么?那么契合的彼此,谁舍得放弃? 可是,这真是最好的法子么?假若一方嫁娶,另一方该如何应对?宁溪没有给我答案,或许她也不知。我忽然发觉,就算知道了过程又如何,还是无能为力,甚至有种越帮越忙的味道。 宁溪离开后,我又开始看那篇日志,似乎是写给张立施的,可又像是写给自己的。 十二月二十五号,照例的圣诞节,我和冉冉两个人一起穿着羽绒服去见一个素未谋面却异常重要的人。 她很认真地问我:“你确定这样做?”我无奈地点头,不是我确定,而是已经的决定。 忐忑不安是必然的,这是最后一关,揭开面纱的时刻。 那一天的天气特别热,事实上一踏上车,我就有些后悔,冉冉更是怨的不行,穿什么羽绒服呀,这么热的天。我却只是裹紧衣裳,一层一层的衣裳,总觉得会有很多的安全感,而我,是这么不安。 我们原是打算在书店同你碰面的,只是你找不到,通了下电话,约在了天桥。 我和她在手机店中等待,一直到他出现。 我闪到一边,换上电话,她迎了上去。一边的角落,我在观察你的表情,其实我很迟钝,未看出,但心中已暗叫不妙。 你率先拉起她的手,她皱着眉甩了甩,我双手合十,做出拜托样,她不再挣扎。 我一路尾随,长长地跟着。 你那天感冒,黑黑的毛衣和灰色的风衣外套,也是结结实实地裹着你,我想我可能选对了服装,不然你们走在街上,一厚一薄,总觉得怪怪的。 远远地是听不到你们的谈话,有时候可以看到你的表情,诚然,被吓到了,失望,还是可以看到。 我的心一阵凉凉的。 你们吃西餐,绕了很远的路,才找到,可是你的表现实在不大洒脱,只是纳纳的,可以看清楚你的模样是在你拿沙拉的时候,我在那个位置,有些呆地看你的脸,然后是背影,在你上洗手间的当儿,我让她先埋单,你郁闷的叹问,我也听见了,想起从前曾经戏说过的埋单法则:是美女就AA制,因为美女总是被请,是恐龙就请客,因为约会次数太少,那么被请客又如何解释呢?想笑,笑不出来,全化作哀哀的心绪看你们手牵手出去。 你们在果汁店呆了会儿就出来了。她的报告说你叫她溪溪她差点没反应过来,然后你请了果汁,有个小插曲是店员说买多少送情侣餐具,她听完脸上火辣辣的,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然后你们绕了一圈,找了一家麦当劳,因为太阳,移了一次位置。中间杂七杂八地侃,她说她努力地找话题,而你,并不见我熟悉的侃侃而谈,更多时间你在沉默。 她时不时地看我,我努力地笑。 然后回去,公交车上你并无站到她身边,你们的位置远远地隔着,我叹息。在车站等了一个小时,然后你目送她进站。 其实,我就站在你身后,与你们买同一程票。 我与她,在车上会合。 她问我,确定不下去说话。 我摇头,只是紧紧握她的手,这只手曾与你牵过,心想还好,我还握过你的手。 没哭,从你说对不起那刻我就没预料中的眼泪,竟淡淡地想着不相干的事,你的外衣旧旧的,袜子也起球了,该帮你买些新的才是。 当我同所有人说选中你的时候,大家是否定的,于是设了这一关,也是最落俗的法子,当他们提议的时候,我本能得反对,是对你没信心?还是不想破坏彼此的信任?我不知道,只是反对,可是无用。 那是给你的唯一一道关,你说是圈套也好,总之,我是那么希望你可以通过。 她就是未来的我,你没有接受。我却也不失望,怎么失望得了呢?给了我最好的,我怎可以对你失望?你没有兑现你的诺言,可是我想,那不需要我的原谅,你没有错。所有的选择都符合常理,毕竟,张立施也不过一介凡人,有最最平常的心。 而且,你并非把一切都带走,可记得我告诉过你,从初相识起,我便用笔抄下你每一条消息,到了如今,有厚厚的好几本,我一直有预感,你会离开的,现在想来,还好,我还有回忆在,并非一无所有的。那一叠一叠厚厚的记录,将是你送给我余生的最好礼物。 如今,我常常会想,如果你在我告知病情的那一刻便放弃我,也许我现在就不会这么不快乐了吧,因为,真正的交心,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我放纵自己一次。如果这是一场战争,那么立施,我承认自己是你的手下败将,栽在你手上,或许真是上天对我之前对你欺骗的惩罚,而这个惩罚,还没结束,或许将在生命到头的那一刻终结。 张立施在数日后出现,那情形并不大好。 “有无同她联络?”我先问。 他点头:“她现在竟然开花店。” “咦?你不知道她开花店?”我惊讶。 “重逢后遇到过几次,均是在外面。她从未提及她的工作。” “你没问?” 他摇头。 “呵,你们到底都说些什么?”基本状况均未提及。 “天知道……”他重重叹气,苦笑道:“竟有那么多话,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 我却是相信,同样是一小时,对言语契合的两个人来说,是流水,还没说完就已过去,对话不投机的人来说,简直度时如年,如坐针毜,只想速速逃开。 “宁溪有一把好声音,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倾听。”我轻声说。 “临波你可记得我也曾心仪予你?” 我笑:“当然记得。” “第一次在门口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是她。” 原来,这才是他愣一下的真正缘由。 “我并不觉得我的声音同她相似。” “我现在也不觉得。”他笑。 闻言,我有些恼,嘿!是说我的声音不似她好听么? “你的退场很没风度。”我毫不客气得指出。 “那时因为我发现她欺骗了我。”他顿了顿,说“一次在一场舞会上见到她的名字,忍不住打电话给她,声音是她的,接的人和我所见的却不是同一个,我很愤怒,以为那是快刀斩乱麻,也让自己有理由好下台。” 这是宁溪错的地方。只听他继续道:“其实我对别人的欺骗不大上心,偏偏对她,我没办法释怀。” “可见你从未爱过她。”否则,天大的错事也会被原谅。 “为何不说,是因为太在乎,因此更介意?” “但是你的行为的确很让人火大。” “当时我也以为不是爱情,所以我不想再进入那片记忆,之后才发觉自己竟然那么怀念她的声音,柔和又温暖。” “你爱她?只因为她的声音?” “不止……”他立即否定,又有些茫然,又笑:“母蝎子从来有盅或人心的能力,我是公的,被吸引也是正常。” 这个答案令我大汗,却也忍不住问:“即然爱她为何当初临阵脱逃?” “我怕自己是因为好奇,她捏透了我的性格,否则不会制造那个局。” “不,如果你够坚定就不会进那个局!” “是!这是我此生唯一错事。我该如何弥补?” “她决定独身,你们为友或是最佳选择……”我建议。 他却吃一惊的样子:“什么?独身?不行,离约定时间还有两年,这样毁约!” 话音未落人己不见。咦?还有新约定么?可是那一个血咒? 接下来会是新故事?还是继续? 我忽然不再那么担心了,又有下文,这个故事,不会有遗憾。 等等,我好像漏了点什么东西…… 嘿!张立施,你说我还有东西在你手上来着,是什么?! 蓝鸢尾——希望 卷三 可曾记得我? 简介 她,出身名门,身怀异能,因一场车祸失去一段记忆,仅凭一份直觉孤身闯入娱乐圈昭告天下寻人。是无意是天意?竟与临波相遇,欲寻之人终于出现,若隐若现的悸动却时时困扰着她。尽管身份确认,仍旧疑点重重,他真的是他么?现在,让我们随临波进入回忆,拨开时空的阻碍,将疑云一一解开。 周三下午时分,客人稀少,她二人足可应付过来。稿子完工,闲着有些无聊,看着街上发呆。 阴天,行人或者匆忙,或者悠悠闲闲得走着,有人举着相机,随处拍摄,捕捉瞬间。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是何人镜头里的风景,也许是一个背影,也许只有一缕发丝,也许一方衣角,虽然不重要,少了它,多么完美也变残缺。 不知道他摄入了什么?是否,我也是他风景里的一部分? 正遐想这,即见惠琪上门了。急匆匆的样子倒是少见。 “怎么?火烧屁股了?”我兴致正好,开她玩笑:“想喝茶会给你留好位置的。” 见我如此,她却愣了下:“临波,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吞吞吐吐的,说吧。”我更疑惑,错过什么重要新闻么? “冥王星不是星星了,你的星座没守护星了。”惠琪笑着说。 我却看到她正偷偷将某样东西藏起。 “这个应该是旧闻吧……”我不动声色过去,一把抢来,果然是报纸,背面有个明显的标题:陶嘉敏本市画展结束,高调宣布嫁期。 我来不及惊讶,就被惠琪又抢回去:“新闻不是写在这张报纸上!” “有没有说未婚夫谁?” 我很奇怪自己居然可以平心静气得问。 见我已经见到,她也不再吞吞吐吐:“没有,不过大家猜测是金融界。” 张就是金融界的。这二人成日出双入对的,被拍到也不无可能,兴许早上了报纸。 “呵……张要出名了。”我说。 “江临波,傻了?”惠琪没好气得骂。 “无缘无故骂我!”我气势汹汹得比着拳头。 “张乔没给你个交代么?”她坐到我面前,报纸搁在桌面,我扯过去细看。 “婚期定为二月十四,情人节呢。” “江临波!” “哦,是,他应该给我什么交代?我们只是朋友而已,老朋友。” “喂!”她腾得站起:“老朋友手拉手逛街!” 惠琪极少动气,我赶忙随意指着报上的女子问:“这个女的谁?挺漂亮的。” “这女的漂亮不漂亮关你什么事!” “她名字听好听的,阮绵绵。软绵绵。”我认真得盯着那张漂亮的脸庞,才二十三,年轻就是好,不用化妆,脸蛋都可以挤得出水来。差了两岁,哎呀,觉得自己老得不成样了。 “我去找张乔问问!” 闻言,我一把拉住她,周惠琪,杀手锏,够狠的。 “我和他真的只是老朋友!要我怎么解释呢?难道要哭天喊地得你才罢休啊?” 惠琪吁了口气:“怎么办,临波,你还没走出去,难道真的要把它埋到发霉才罢休?” “怎会?了不得再过三年,不过我想不需要。”我轻轻松松得说,又看其他新闻。 斯达开业典礼,许铭豪携外甥女出席 见到外甥女的模样,我不禁一愣,继而笑出来,杨亦心,难怪当日同许铭豪如此亲密。当下心中释然。 “笑什么?还笑得出来!”惠琪探头一看,即皱眉:“唉唉,这个女子。” “怎么了?” “我就是因为她才看到这篇新闻的!” “恩?” “卓骢楼天天叫我剪报,就是和她有关的消息……我小学都没做得这么勤奋!” “嗨?卓骢楼可有同她约会?”我立即来了兴趣。 惠琪不屑得看我:“别人的事情,你倒是挺热心的!” 我干笑两声:“如何?” “没有。” “就是剪报?!”我惊奇。 “是,你以为他还是你之前认识的任性儿?当了头,跟变了个人似的。” 如果不改变,那才奇怪,我暗暗叹息,又稍稍安慰,好了,到底误会一场,余下的事情,只待时间。 真奇怪,世间变数那么多,为什么我就这么肯定他们会在一起? “我想老爷子会很放心他。”我不由得说。 “可是我不放心你。” “张若结婚,又与我何干?”我神情轻松。 惠琪起身,摆摆手:“好了,这和我没多大关系了,看你这阵势,自己完全可以解决得好。” “YEP!”我笑:“我绝对不会去想他!“ 因为接下来我会很忙,早在他才出现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结婚就结婚吧,了不得吐一个红包过去,我不打算让这件事来干扰接下来的生活。甚至认为,其实这样也好,他一结婚,就不需要想那么多有的没有的东西,也许一切的困扰就都迎刃而解了。 哦,是的,让我安静下来的话,还是会不由自主。不过不怕,我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正如他所言:老是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不是呆子也是傻子了。 江临波如此聪慧,怎可犯傻? 陶嘉敏的登门造访在我的预料之外。 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花茶店里,同慧仪研究最新口味的花茶,并考虑搭配唐绍谦的糕点,以获得最好的口感。这绝对是个技术活,贡献技术的同时,还要不停得用到味蕾。 慧仪提醒:“你上次采访的画家。” 抬头一看,她正在看menu。裹着厚厚的外套,脸色还是苍白苍白的,好像贫血那样得白,还是戴墨镜,小小墨镜是画龙点睛的作用,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气势了不少。 我将茶泡好,小妹已经拿着单来。 “迷离,玛格丽特,还有茉莉香片。” “十二号桌的可是茉莉香片?”我问。 “是。” 我离开吧台走向陶嘉敏,相识一场当然要打个招呼,怎好意思视而不见? 陶嘉敏环看四周评价道:“环境的确不错。” “谢谢。” “有朋友说本城有家触不到的恋人,环境一流,口感一流。” “稍候您可以试试。” “我约了乔来这里见面。”她看着我说。 我吃一惊,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是么?” “他平常都喝什么帮我点一下吧,应该很快到了。” 帮我……语气亲昵,应该的,我仍挂着笑:“他并没一定。” “那也来份茉莉香片吧。” 小妹正好端来花茶,听到她的话道:“好的。” 我忙道:“等等……” “等等!”后面的声音与我一同响起:“请给我杯别离。” 扭头一看,正是张。 “好的。”小妹甜甜一笑,转身离开。 “嘉敏,我不喝茉莉。”他说道 闻言,陶嘉敏看向我。 我正苦恼如何回答,难道说是本能? “临波,绍谦请你去一趟。”慧仪过来同我说。 我赶忙站起来,如蒙大赦,赶紧告辞离开。 张对茉莉过敏,不论是花还是茶,就是气味也会受之影响。周身生出一粒粒疹子,然后浑身无力,那一次的情形我一想来便心有余悸,终生难忘。这种事陶嘉敏竟会不知? 转念一想,或许他是很疼她的吧,张从来体贴,虽然有时比较迟钝。而一个被男人极尽宠爱的女子在某方面总是很天真无知,什么也不知道,不用担心这个,不用顾忌那个,还是被男人疼比较舒服。 咦!忽然发觉我的语气好酸,不禁莞尔。 一进蛋糕房,正欲开口询问绍谦找我何事,慧仪也跟着进来:“他没找你。” 我笑,知我心者,真好。 “怎么全跑进来?”绍谦正好出来,见到我们颇为吃惊。 “来看看你的新作。”我走过去,慧仪又回到外面。 桌上就摆着一碟。 “这个?”我问:“星星?” “流星。”他更正道。 我饶有兴趣得认真观察,蓝色的星星形状,最妙的是那一条长长的尾巴,彩虹一般,非常特别。果然似流星,竟然还有一个笑脸。 听他解释:“新花茶是蓝鸢尾,你们决定名字用希望。” 我点点头。 “所以,我用流星。” 我一愣,忽然明白他的意思,看到流星我们总会忍不住祈祷,坚信流星能实现我们的愿望,很多时候也因此而充满希望。唉!殊不知那颗悲伤的逃兵,怎么能够实现我们的愿望呢?它连自保都无力,又或者,它倾尽生命,只为了圆祈祷者的愿? “鸢尾的希腊语是iris,意思是彩虹,所以我将流星的尾巴定为彩虹。” 这个小子并不喜欢多言,可是总会有给人一些惊喜和独到的启示,一鸣惊人,我有些兴奋,让慧仪进来同他再看看口味配搭的问题。 一出去,即见到张的手搭在陶嘉敏的手背上,他背对着我,陶嘉敏的目光有意无意得落在我这里,眼里夹杂特别神采。其实距离有些远,可是奇怪,我却看得分明,一转身,退回糕点房。 “你在躲人。”见我进来,唐绍谦说。 我抿着嘴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很在乎那个人。”他又说。 “一点点吧。”我说。 “很多,不过你懂得克制,所以能表现得不在乎。” 我又笑:“我不认为。” “他要结婚,你不知道怎么表现才得体。” 我狐疑得看向他,他不是猜测,很肯定得表示,好像有读心术一样。 见我的目光,他忙避开:“我猜的,报上也有写。” 原来……当下为自己是猜测感到好笑,科幻电影看多了。可是,我的表现真的像司马昭么?连沉默的唐绍谦也看得出来。 “你爱他么?”他突然又问。 我吓一跳,凶道:“小孩子,不要乱问问题!” 他瞪着大眼,无辜道:“我好像比你大。” “女的一般比男的心里早熟,你不知道么!”我理直气壮得训,然后赶忙撤出去。 正见到他们一同离去,张见到我,刚要过来,我忙抓起笔记本往楼上去。 扔下一句话:“暂时不要打扰我,要赶稿子哦!” 只听小妹在后面叹气:“当老板就是舒服,想干嘛就干嘛。” 真的可以想干嘛就干嘛么?恐怕没如此好的运道,可是人又怎么可以太过贪心?否则早晚连手上可以握住的都失去。 可是,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某一刻甚至想,若可以有张,那么愿用手中的所有换取,不过立即撤掉此念头。 身为女子,可以没有爱着的人,却绝不可以没有其他,亲情。友情,身外之物,每一样都不可以缺少。失去这些,我们不过烂泥,踏烂了也没人可怜。 “蓝鸢尾的希望”推出那一日,恰逢元旦。 一堆一堆的人扎进来,我们沏各种各样的花茶,忙到只记住下一杯要沏的茶名,全神贯注,一切抛至脑后。泡茶是要花上百分两百的精力,谁都不想招牌砸自己手上不是? 而地球的某个角落,张去了何方,我不清楚,亦无暇过问。 一直忙了五日,方可喘息,慧仪同我要了假期,我一挥手,立即允了。谁都不是铁人,大家都需要休息,不累了,才可以走得更远。 其实我更喜欢安静一些,除了做起来有条不紊之外,还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与事,新客与旧客之间来来去去,这些人之中,有多少人是互相联系的呢? 曾经从张那里知道一个名词,名为SixDegreesofSeparation,当时不甚明白,回去一查,方知,原来是著名的“六度空间理论”。陌生人同陌生人之间的间隔,不会超过六个,即使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先前总是不以为然,不过现在想来,倒相信起来。如若不然,宁溪怎会在此地重新遇见张立施,杨亦心,再怎么想,竟然会是许铭豪的外甥女。 那么接下去,我又会同谁相识? “老大,那边有个女孩子,一动不动很久了哦,要不要去看看?”小妹指着靠窗角落担心得同我讲。 她靠在椅背上,双手自然垂放,大黑的墨镜仍未取下,一动不动,良久、 我忍不住过去一看,不禁失笑,竟然睡着了。长长的卷发散落在身上,很是慵懒,咦?秀美的脸颊竟有两道泪痕,落了一半,已被风干,留了两抹淡淡的印渍。 我叹了口气,走开。不知是否又是一位伤心人。真奇怪,为什么店里的客人总看起来那么不快乐? 等我再注意她时,她已经醒来,同小妹再要了一份希望,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我看她的时候正取下墨镜,见我观察着她,便朝我微微一笑。 这一抹笑容,令我好不熟悉,哪里见过? 我还未想出,她却朝我走来,那个大墨镜又架在脸上,巴掌脸被遮了一半,可是那艳唇还是令人遐想。 “临波小姐。”她走到我面前站定,正奇怪她如何得知我姓名,看到她手上的书,我随即明白。 “我很喜欢看你的书,帮我签个名可以么?”她摊开书本扉页,很诚恳地递上,像小学生似的充满拜。我有些飘飘然,谁会拒绝?我接过来。 “我叫阮思竹。”她轻声道。 思竹,听着真清雅,我微笑着并不说话。 “请帮我写句话。”她又说。 “什么?” “愿思竹快快找到他。” “他?”我不解看她。 “男子的他。”阮思竹轻声解释。 找到他?那个他是谁?是旧人?还是Mr。right? “您书中的故事是真的么”她又好奇得问。 “嗯?” “不该问。”她忽然又懊恼起来:“半真半假,才有趣,全部是真的就成了写实书,那还不如看身边人来得真实,傻傻傻!” 我“扑哧”便笑起来,她比我还懂得这些,不由得细细端祥,忍不住问:“我们见过?” 她点头。 “何处?” “我在这里。”她指了指书,扉页便是我的相片,笑道:“你嘛……应该是没见过我。” 我愈发来了兴致,肯定见过,我敢肯定这不是张大众脸,正苦苦思索之际,小妹的单子又来,只得暂时放下,歉意得朝她笑笑,快速得将书塞到她手中,岂料她没反应来,并未接住。 书本直直得落下,眼看就要落在一滩水渍上,我来不及叹可惜,那落在半空的书忽得自己升起,飞回她手中。 我愕然,回神看她,涨红了脸。 她也知道,我不是错觉,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冷意,整个过程只有我同她知道。 小妹已到我面前报上花茶,进糕点房。 我接过单子,静了静心,若无其事泡茶。 她却跟了过来,小声说:“对不起。” 果然是她。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方才那本书,是怎么回到手上来的? 一边揣测着,一边将茶泡好,送上客人桌,她还是没走,站在那里不动。 真是奇怪的女孩子。 “对不起。”她又小小声得道歉。 我失笑:“你并没错,为什么道歉?” “你刚才吓到了吧?”她试探得问。 “一点点,不过,我很好奇。” “请不要同别人说?”她请求道。 “那是当然。” 她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又恢复自然,我也放了下心。 “你看到的,我会一点点超能力。”她轻轻得吹口气,桌上得笔便缓缓飞起,我忙摁下,四下环顾,没人注意到,当下忍不住失笑,比她还紧张。 她感激道:“临波,你是好人。” 我有些啼笑皆非,再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奇迹,赶紧将她请上二楼。 她取下墨镜,看着这张俏脸,电光火石之间:“阮绵绵!” “你认得我?”她语气兴奋。 “认得,可是你没有化妆。”我应道,心里暗自汗颜,那日只顾着看她的脸蛋,根本没去注意其他细节,现在问我她的身家背景,唉唉,我说不出来。 “我不大会化妆。出门一般都用这个解决。”她不好意思挥了挥手中的大墨镜道:“还好现在不大出名,不用担心。” “你没化妆更美。”我由衷赞道,少了脂粉味,更添了一抹灵气。 “临波?你不怕我么?” “我很羡慕。”谁不羡慕,要做什么,想一想即可办到,简直多了个帮手。免费保姆:“你还有很多FANS迷你呢。” 她摇头:“他们不同,他们不知道,但是我很感谢他们。因为他们是真正喜欢我,别无私心。” “你会读心术?” “不会,可是是不是真心,看得出来的。” 看得出么?如果看得出,如何会有人心难测四个字,睿智的古人其实一早看穿。 “但是我会另一样技能,那类似读心术。”她又说。 “哦?” “我能看出照片里的人拍照时的心情。” 我还不大明白,面前已经落下本书,一看,正是珍藏的相册。 “临波,不问自取莫见怪。” “怪你?你笃定我不会。” 她吐吐舌,不好意思地笑,相册随即自动翻开:“比如这一张……” 我一看,是同张在沙滩上的合影。 “你当时在想,糟糕,肯定又照不好。” 我随即想起,当日头发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心里可不大高兴,思及此,不禁一愣。 她又道:“你身边的男子,在笑话你,傻丫头,又在抱怨。” 相册又自动往下翻。 只瞄了一眼,她就说:“虽然在笑,可是心里不开心,在说对不起。” 还是张,是分开的前一个月,我的抓拍。 我的心一颤,忙扯开话:“超能力?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别人。” “哦?” “我想同你做朋友,做朋友不是该坦诚么?” “不止吧?” “是,我有种感觉,找到他,和你有关系。” “他?”这是她第二次提及,我忍不住问:“你要找谁?大可登报。” “我也不知道。”她苦涩道。 “mr。right?”我试探问。 “如果是,倒还好找。”她叹息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样貌,他的声音,只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你说惨不惨?” 呵……大海捞针不过如此, “为什么要找他?” “我只知道必须要找到他。” “你们素不相识。” “不是,我和他认识,我只是,忘记他了。”她顿了顿:“我失忆了,一场车祸里。” 我倒吸口气,失忆人。 “我是一定得要找到他的。” “你身边的人呢?他们或许可以帮你?” “没人,是金丝雀的秘密行动,怎么可能会被人知道,只凭自己。”她摇头,笑容有些凄凉:“所以进娱乐圈,我想他总会看到我,若还记得,一定会来找我。” 可以帮她什么?看着那哀伤的容颜,我心中一动,正欲开口,她的手机却响起。 她道声歉,接听,原来是公司寻人,得要离开。 又戴上墨镜,同我一起下楼。 小妹端着盘子走来,不知被什么绊了下,将要摔倒,又莫名其妙得站稳,她明显得疑惑一下,继续前行。 “谢谢你。”我小声道。 她轻轻一笑,天真无邪, 看着那纤细得身影离开,我不禁有些担心,娱乐圈,名利场,如此纯真的女子,只凭那股信念,真能大功而返?可是,谁说的,有信心必有希望,一定可以。 野蔷薇——悔过 但是,金丝雀的秘密行动说的又是什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忽而又觉得自己好笑,相识不深,怎么可能猜得出? 搜了一堆关于阮思竹的消息来看。 这年头想掀一个人的底实在容易,略有名气的搜一搜,小时候接吻几次,何时何地同何人,都有介绍,清清楚楚。 这女子,新晋歌星,有一手吹箫绝活,还真应了她的名,思竹,丝竹。 不拍电视,不拍电影,不上游戏类通告,只忠于音乐,出现的次数并不多,关于她的传闻却不少。 一个人一夜成名,是会惹出诸多猜测,被人知道得越少,越吸引人。不知道她确实神秘,抑或是公司的包装行为。不过她依旧自我,似乎无暇他顾。 看了一段比赛录像。她自顾自得唱,眼睛晶晶亮的,全然没有注意其他,似乎唱歌,只是唱给一个人听。 在这个世界,做名人不难,做音乐,不难,若想两者兼顾,那就难了。可是这两者,谁也离不开谁。 为什么这么说呢? 想要做单纯的音乐?没那么容易!因为做音乐也是要吃饭,衣食无忧才可以当艺术家,于是一定要成名。成名了才有更多人知道你,继而爱上你的音乐。那些人爱你,你的一切好像是自己的所有物,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要收集。可是这种爱也是有局限的,要知道人最大的特点,便是喜新厌旧。若你不过一段时间弄出一些新闻来,名字迟早被其他人湮没。没名气,也就没人欣赏你的音乐。 好了出名了。可以安安静静得做音乐?嘿,真是天真。会有人告诉你,根据市场的调查,根据大众的需求,根据……总之总有一个根据让你不得不改变。 所以通过音乐成名,不难,难的是成了名人,还能继续做自己想做的音乐。 不过这些,同这个名叫阮绵绵的女子毫无关系,直觉的,我知道她并不想成名,她的成名,只是为了找一个人。并且,她并不是平凡人 “咦?临波也追星?”耳畔响起亦心的声音。 “你认识?”我说。 “阮绵绵,我知道。” “哦?”我饶有兴趣看她。 “很有灵气的女子,慵懒妩媚又夹着迷恾天真,她一定会红。”她如此评价:“手头上有几首歌就是要写给她的,不过她很奇怪。” 我一怔,难道她也知道超能力的事? 只听她继续说:“她给了我一首词,一定要为之谱曲,并且指定要做主打歌。” 必定是同寻人有关,我想,不再继续:“要喝什么?” “玛格丽特。” “恩?” “怎么了?”见我的反应,她奇怪。 “没什么。”我忙摇头,卓骢楼每次上来,点的都是玛格丽特,不过这个不用同她说。 “嘿,我好久没泡花茶了,让我试试?”她突然来了兴致。 我欣然应允,将未知留给她, “卓骢楼以前来这里,都是点玛格丽特。”她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诉我。蒸汽绕在她的面前,嘴角微微往上翘,一副悠然的模样。 我忍不住八卦:“你和卓骢楼,如何了?” “我很喜欢他。”杨亦心倒是不加掩饰:“不过他很奇怪。” “奇怪?”我倒是第一次听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他。 她想了想,又自我解释道:“也许是因为还没从旧恋人那里出来吧。” “是他么?” 她抿嘴一笑:“谁知道?没卦象显示呀,不过,我对他很有感觉,真奇怪以前居然没有发觉。” 现在的卓骢楼怎会和以前相同?从前是未经打磨的顽石,今时今日呢?你知道的,分离使人成长,岁月的流逝会让人生丰富,经历则使人淡定。现在偶尔从报纸上见到卓骢楼,连我都忍不住欣赏。 “我对你有信心。”我忍不住道。 她巧笑道:“临波为什么不心动?” 我莞尔:“太熟悉了,你不知道距离会产生什么么?” “隔阂,误解,不信任,疲惫,思念,哭泣……”她念出一连串词:“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距离。” 不知怎么的,我又想起晓烟来,亦心想要越过晓烟更接近卓骢楼,似乎还要努力一番。 “其实你应该想想自已的事。”她说。 “我有什么事?”我支着头想了想:“一没欠稿二无欠债,信誉良好表现颇佳,待人诚恳……” “你的感情呢?”她截了我的话。 “心如止水,还未发春。” “何时?” 我随口应道:“下辈子。” 她摇摇头,我仍旧笑眯眯的。不然怎么说?我会努力寻找春天?我汗死。 陶嘉敏的婚事进行得沸沸扬扬,几日前去米兰订婚纱还见到张的身影,怎么说呀怎么说?人家都要结婚了能怎么说?我也想哗啦啦失态地哭一场。可是可是哭得出来么?那是几年前我该做的事情。 现在长大了,再怎么也得撑下去,更何况,重逢也没发生什么。说了彼此是朋友,怎么可以越规矩。 而此时,地球的某一端,张牵着谁,都同我无关。只是苦涩会泛滥,但我捱得住,放弃是学不会的,需要的还是时间,韶华用尽,自会取舍。 不过有人比我更落魄。张某人是也。 自然,此张非彼张。 对他的出现我倒不意外。 “玛格丽特。”他张口就道。 又同玛格丽特有关。 “你可以试试其他口味,本店并非只售玛格再特。”我提点。 “还有什么新口味?”他来了兴致。 我指着menu:“没有新口味。我推荐过的,野蔷薇!” “你趁机奚落。”他说。 我笑眯眯的,毫不客气道:“这个应该是你此时的心情写照。” 野蔷薇,悔过,看他一脸的挫败,就知道他一定在某处吃瘪。 “果然贴切,就悔过吧。” 将单子递给慧仪,我又回头找他说话。 “报上说你暂停巡演,专心作词,不日将有佳作诞生。” “真实情况是我不务正业,专心追女仔,受挫连连。” 我忍住笑:“还好,起码还有事做。” “正要力捧一名女星,刚刚和她见过面。” 我心一动,问道:“谁?” “姓阮,阮绵绵。” 果然是她:“你同亦心合作?” “你已经知道?” “亦心说她资质很好。” “很特别。” “特别的女子你应该见得很多了吧。”我挪揄道。 “想进入这一圈的,无非为名为利,一眼明了,这个女子不同。”他摇头:“她似乎另有所想。” “另有所想?” “这么说吧,她在诗词方面的颇有造诣,一般女子会自己写词,可是她不预备自己动手。” “就凭这个?” “这些足矣。” “也许她是不想动手呢?” “不是,她另有目的。” “凭什么这么肯定?” “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熏也能熏出一定来吧。” “书香门第?” “她父亲是阮承哲,母亲宋吟荷。” 都是文学家响当当的人物,我笑:“虎父犬子的例子很多。” “我看过她写的词,新专辑的主打歌。叫《可曾记得我?》”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随即想起,亦心的确说过她给了一首歌词。可曾记得我?想要谁记得她? 小妹将野蔷薇送来。 我随口问:“和宁溪的情况如何?” “你是要追踪报道?” “当然不,这是浑水,也是报应。” “你是说我活该?”他很不同意的样子。 “当然,你不活该么?”在手里的时候不屑一顾,等不小心没了,就捶胸顿足追悔莫及得要挽回,难怪人说,忽近忽远的距离是最好的。 谁知他又点头:“的确活该,多吃点苦头,应该应该。” “她已经打定主意和你保持距离么?”我不打算将自己的好奇掩饰。 “那只是她的决定,和我没关系。”张立施满不在乎,又不无感慨:“我似乎绕了个圈,又回到从前。” 我踌躇了一下,道:“Mr. zhang,这一次你确定不会令她伤心?” “唉,你也怀疑我?”他不无感慨:“一个人一生只能遇到一次真爱,错过后悔都来不及,我比较幸运,还有机会。” 的确,真是何其幸运。 我笑。真有趣,我和他竟然成为朋友在此讨论关于另一个女孩的问题,稍早之前,我们还有些暧昧。可知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有多么奇特,谁也无法预知老天爷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张立施走了之后,天就下起雨来,淅淅沥沥似乎不想停止。没有客人再上门,原先呆在店里的客人也因为这雨而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闪进蛋糕房,去看唐绍谦做的蛋糕。 也曾经立志学做蛋糕师,奈何,奈何手拙,只得作罢。 看着他将一个个蛋糕胚神奇得添上新装成为令人垂涎得糕点,着实大大羡慕了一番。 “苹果丝放在这里,加点巧克力,就行了。”他一步一步得做完,然后问我:“猜猜名字?” “请展欢颜。”我脱口而出。 “哦?” “我曾经从书上看过,苹果中的有机酸有镇定的效果,chocolate呢,含有镁和多酚的,适合忧郁的人。”我挑起一块,尝了一口,浓香的巧克力苹果味,不禁笑开:“不开心的人,所以叫请展欢颜。” 他也笑:“这个更适合。” “原先叫想什么?”我好奇问道。 “微笑。”他取出标签,将名字写上。 我赞赏得拿过标签:“你的字真漂亮。” 他撇撇嘴,不道谢,只说:“我学了十年书法,也许和那个有点关系。” “咦?那你应该往书法界发展,怎么当起蛋糕师来?” “是约定。”他想了想,又否定:“或者说是一场赌局,我输了。” “我猜和你打赌的是女生。” 他惊奇得看我:“你知道?” “只有女孩子才会想这么浪漫的赌约,一辈子为她做蛋糕。” 每个女生小时候都有很多梦想,那些梦想浪漫又美好,花店?饰品店?蛋糕店?我相信如果做市场调查的话,这三样应该是名列三甲。 在甜蜜蜜的气氛下做出甜蜜蜜的蛋糕遇见甜蜜蜜的爱情,想想都觉得美好。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只轻轻叹了口气。 这里面也许有一个故事,他终于当上了蛋糕师,可是她早已经不在他身边。 真是执着的男子,为了一个约定,完全不同的行业,还会如此努力,那位女子对他来说定然重要。因为只有觉得重要的时候,我们才会去铭记那些小小的细节。 我似乎都没有想过去了解这位蛋糕师。 白色的制服,秀气的脸庞,微微有些忧郁的双眸,紧抿的双唇,寡言少语,像极电视里的神秘男子,身负一段精彩离奇的故事,到底藏了什么故事? “我并没有什么故事,只是不喜欢说话。”他冷不丁开口。 我刷得红了脸,像做贼一般,被人抓到的感觉。可是,等一下,他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他又说。 咦?真的么?又当了次司马昭?可是,我才不相信他会没故事。 “是不是作家的思维总是比别人丰富?”他挪揄道。 咦?是么?但我并不八卦。 也许,我只是有些挂念张,一些些,然后极力想找些事来做吧。 春节过后,街上的气氛顿时甜蜜起来,不需有经验的商家也知道,趁这个时候应该好好布置一番以迎接最尊贵的情侣们。 我惴惴不安,有些烦躁,离二月十四越来越近,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些什么,毫无头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险泡错茶。 慧仪实在忍不住,将我赶出柜台:“去去去,散心几天再回来,最好过了情人节。” 谁都知道我为什么心绪不宁,偏又不知如何慰籍。 我笑道:“你忙得过来?” “忙不过来也比你添乱好!”慧仪一把将我要拿起的报纸夺走:“看了那么多消息,嫌不够?还真要人家指名道姓得说新郎是谁?” 我笑容一凝,她又轻声道:“出去散散心,一会儿也行。” 欣然纳言,取了外套就出门去,与一女子撞得正着。忙不迭得道歉,那女子将墨镜抬起,朝我一笑,又将墨镜架起。 阮思竹?阮绵绵? 我指着她正欲叫,她将食指竖在唇前:“嘘……” 我心领神会,摊摊手:“怎么办,你也看到,我被赶出去了。” “没关系,我带你去个地方。”她挽住我的手,毫不生分。 她将我带到一所学校,本市重点高中。 曾经听说环境清幽,但是从未到过。一个地方环境优美,就一定得去看么?理由何在? 现在置身其中,只觉得微妙,时值冬日,并无鸟鸣,绿色也不多见,如果能挂点冰渣子在树枝上倒也妙极,可惜近日天气并不特别冷,只是阴,到了今日才稍稍放晴,有点日影。穿校服的学生随处可见,在身边来来去去,有那么一刻还以为又重回学生时代,天真无忧,只为功课所扰。 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忍不住偷偷和高中对照,脸还是那张脸,目眉鼻嘴,都没什么区别,时间在我身上没留下多少痕迹呀,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大了。 “临波?在想什么?”阮思竹的声音飘到耳际,硬是将我拉回现实。 “我在想,还是只有十七岁该多好。”我据实以告。 “你在那时做错了什么?”她看着我,墨镜已摘下,双眸含笑,恰到好处。 “恩?” “很多人想回到某个时候,并不是怀念当时过得有多好,而是有做不好的事情,总是耿耿于怀。”她说:“所以,你十七岁的时候,做错了什么事情?” “不够努力,没考对学校。”我不认同,但不反驳,不过不够努力确实是小小的憾事。 轮到她感叹:“真的,我也好怀念我的十七岁,真不知道怎么长大的,好像什么也没得到。” “你看我们,对一点一点流逝的时光总是太过在意,何必呢?”我取笑道:“其实现在又何尝不好?” 她笑,不怀疑我的话。 “这里是你的母校?”我问。 她点头。指了指前方:“那棵大树下本来有一个小卖部,下课之后,我经常和朋友一起来吃东西,现在不见了,其他的,都没有改变。” “你想它怎么变呢?” “最好永远不变。”她说:“我到现在,才知道物是人非是什么感觉。” “那么你带我来是希望陪你怀旧?”我打趣道。 谁知她却点头。 “和那个人有关?”我收起嬉笑态度,认真问。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就在这里的某一处,和那人有所关联。” “你们是高中同学?” 她无奈得笑:“我不记得。” “高中的事情你都忘记了?” “记得一点点。” 我一怔,并无全部忘记,难道也被删除了某些记忆?和宁溪何其相似,难道…… 不可能,令萱清楚同我说,这世间能取梦的人任何时间都只有一个。 “那场车祸并不严重,我昏迷了两天就醒转,其实都没有变,可是……”她语气幽幽得似在问我,又似反问:“总是觉得少了什么,问人,也答不出。之后,这种感觉原来越强烈。” “既然都忘记,怎么知道有他?” “我就是知道,没有其他原因,有个声音一直催,要找到他。” 我有些无力,如此难以解释:“到了现在,可有更清晰的线索?” “就是现在这个了,和你一起,还有,这个地方,算是很大的进步。”她自信道:“我相信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如果找不到呢?” “怎么会找不到。”她的神情诧异。 “万一呢?” “没有万一,你忘了?我有超能力!”她轻轻抓住我的手:“还有临波,你会帮我。” “咦?我是用来利用?”我故意凶,又笑起。 她“扑哧”笑起:“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你就觉得很安心,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的确是不一样的,我有一项很神奇的技艺,或许可以帮到她,思及此正欲开口,却发现身边已经站了人,三个人。 “思竹小姐,我们来接你。”其中一人开口。 阮思竹皱皱眉,同我道别,又吩咐道:“请送我朋友回去。” 我忙谢绝:“不用不用,我正好想散步。” 目送四人离开,我叹了口气,如此辛苦得寻找,只不知道值得不值得。 铭记的人苦苦想忘记,忘记的人却千方百计得要寻回记忆。人世间的际遇,如何能用玄妙形容?遇见之后,便是一生一世的牵连。想记得,想忘却,都不能磨灭它的存在。 其实强求有什么用呢?就好比那些诺言,曾经,许下很多很多不会实现的诺言,然后我们就把他们忘记掉了,却也没有人追究。 桔梗花——不变的爱 忽尔有些明白她口中金丝雀的含义,这样一位公主,受尽保护岂不是金丝雀? 然而,秘密行动又是指什么? 对这名女子越发得好奇,只为了一抹模模糊糊的思绪,义无反顾得往前,多么勇敢!我自叹不如。若是我,只会任由它继续,除非清晰得不能再清晰,迫在眉睫,才会动手。 一个人走路回去,虽然路程有些远,但来时也是如此,怎么来就怎么回,看看街上人生百态,或许还能寻到一些新想法,有时候稿子的内容,就是在那一瞬间豁然开朗,很多人称之为“灵感”。 新稿要赶,旧稿要改,其实我也不是很悠闲的。但是想要偷懒,我们总是能找到理由的。比如今天,我的理由是,阮思竹兴许会是我下一位客人,所以不可掉以轻心。关于稿子的问题,等严歌催了再说吧。况且上次作品卖得那么好,她应该也不会太难为我。 只可惜一路走来,脚都断了,却发不出什么新感慨来,不禁有些气馁。 才进店门,小妹就迎上来,指着某处轻声说:“卓先生找你,坐了挺久的。” 我心一喜,一种久违之感涌上心头,稍早之前还在感叹许久未见。 他的位置不显眼,一身便服,似在思索什么,安安静静。如普通人一样,并无引起他人注意。 “怎么没有点东西?”桌上空无一物,我忙问小妹。 “他说先坐一会儿。” 我并无即刻过去。先泡几道茶,之后才坐到他面前,也不作声。 不知多久,他才发觉我的存在,神情尴尬。 我抿唇浅笑。 这男子瘦了一点,到底是年轻人,仍然健康,只是气质全变,同初次会面截然不同,他的现在,或许更接近许铭豪。 许铭豪,记起这个名字,我忽然犹豫起来,他同晓烟的关系,卓骢楼到底知道多少? 卓骢楼终于开口:“你这里可有桔梗?” “桔梗……”我一愣,忙答:“有。” “以后我来,请帮我调一杯桔梗。” 我不解看他。 “晓烟,是八月二十八日。” 呵……八月二十八日的诞生花,桔梗。是永世不忘的爱?还是无望的爱?抑或只是悲哀?我只知道,这男子的心中,对晓烟的感情,怕是再无法抹去,会淡化么? 招手让小妹去泡杯桔梗。 待她走开,他又说:“你曾经说过,圣诞玫瑰的花语是犹豫。” “是,你的诞生花。”我当时还想,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犹豫而错失爱人。不过一闪而过的念头,谁会知道竟然变成铁铮铮的事实?思及此不禁有些后怕。 “你说得对,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想拥有什么样的感情。我一直在等待,以为还有很长时间,会有更多的选择。” 谁不认为自己会有很多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社会新闻天天报道飞来横祸,又有几个人会将之当做真实事件看待,不过是一笑了之,沦为谈资,就是某日旦夕祸福之事突然上门,首先的反应也是,这不会是真的! “与其缅旧事,不若怜取眼前人?”我劝道。 “眼前人?” “亦心。” 他摇头。 “是因为许铭豪么?其实他同晓烟之间……”我急急想要解释,他却截了我的话:“许铭豪?我从不相信他和晓烟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 我一震,抬头看他 “晓烟。”他苦笑:“她怎么会认为我相信他们那些场戏?” 呵……原来他从未相信过:“可是当时,你的确相信。” “如果当时不相信,她会罢休?” 她演戏给他看,他心知肚明,配合着直到落幕。 “那么亦心呢?你对她无意?” 他沉默了下,才说道:“你不觉得亦心和晓烟有些地方很相似?” “相似?”我有些茫然。 “开始的时候,我也在疑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亦心,一直到有一天明白,他们有一样的喜好,很多见解及其相似。” 脑际浮现晓烟的笑颜,我鼻头有些酸酸的。 幸好小妹送了花茶来,才不至失态。 “亦心像极了从前的晓烟。” “但她不是替代品。” “我从没想过让她替代谁。”他道:“只不过一接近她,就想到她。” “你还是在犹豫。” 他沉默,然后苦笑。 “你不是对亦心没感觉不是么?她也知道你还未走出。” “临波,劝一个才失去恋人的人移情别恋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可是出发点并不糟糕。” “出发点?” “她一定也希望你会好好得生活。” “我现在就很好。” “你们给彼此时间。”我不死心,仍然劝道。 他抿了口茶,轻轻扯开话题:“她现在有其他事情要忙。” “什么?” “为新歌焦头烂额。”他说:“阮思竹很难缠。” “你认识她?” “阮家大小姐,我和她叔叔有生意上往来。”他一副熟稔:“见过数面,一直满怀心事的样子,身边不乏围绕者。” 又是一个人眼中的阮思竹。 亦心说她妩媚,张立施形容她是大家闺秀,我看到的是天真,而卓骢楼却认为她忧郁。这女子,可谓千变,年纪轻轻,却好像经历千生万世似的,满身的故事。 卓骢楼随后离开,一场会议正等主持,迟到不得,我送他至门口,接他的车子已到,面含微笑,看他上车。 他摇下玻璃,由衷说:“临波,谢谢你的关心。” “你也会帮到我的。”我说着偷偷打量着车子,随即看到车内的日历牌。 一月二十五日。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起,立即道:“骢楼,生日快乐!不止是生日要快乐! 他同我挥挥手,车子开动,渐行渐远。 我吁了口气。 关于他人感情的事,谁会想去趟那些浑水呢?那是吃力不讨好。只不过,重任在身,老爷子,晓烟,同时将他托我手上,能不管?兼且,大家朋友一场,熟视无睹,放任他将幸福丢失也太无情了些,所以只得劝之。 话虽如此,晓烟离开未久,不过数月,如果卓骢楼现在忘记,我却是会看轻他,亦心定然也是。不是不允许从痛苦中走出,只是短短时日,未免薄幸。 是不是从遗忘一个人的时间,也可以看出那人是不是真心呢? 或许下次会面,他已经不会犹豫。其实他何尝有错?人生就是通过期待来延续的吧,只是经历是用时间换来的,经历之后明白了,却没有时间再选择,很多时候甚至都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选,怎么选择。老天爷从未放弃过给世人出难题,孜孜不倦,锲而不舍,渺小无助的我们只可绞尽脑汁疲于应付,无法反击。 下一次见面会是在何时?谁晓得?人生聚散,本就无常。 不多久,阮绵绵的第一张专辑推出,她的声音迷惘又纯真,再配上那管萧,那首《可曾记得我》立时传遍大街小巷。 有记者采访她:“绵绵,是你的本名么?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她答:“绵绵让人听了很舒服,连绵不断,有无限的意思,我总觉得带有希望,并且,这是一个符号,对我来说最重要的符号。”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符号代表什么意思?” 她轻笑不答,神秘多变的气质让人痴迷。 这厢正红那厢却出了意外。 陶嘉敏婚礼推一个月,改在白色情人节,也没有说明原因,一时之间众说纷芸,各界纷纷猜测。 这两个热门话题各种猜测不绝于耳。 而我呢?自然也不会闲着,隔壁忽然退租,房东过来询问是否一同租下,我稍加推辞,便答应了,紧锣密鼓得开始装修,装修工是请最熟的,店面设计之前也做过备份,于是在短时间内完工变得不难。 我们三个继续研究情人节的套餐,最后选定了桔梗,认真想来,其实有些对晓烟的私心,在这个浪漫的日子,纪念这位神奇的女子,虽然在别人眼中,她不一定特别。 当然,如何吸引客人的眼球是首要的。 在我们费尽脑筋之际,小妹会痛苦得叫:“还想什么呢!直接请老大在咱店里搞个签售会什么的,自然客人就多了!” 慧仪白了她一眼:“到时候你是要泡茶,还是维持秩序?” 不管如何,最后结果终于出来。 将桔梗的口味稍加改善,就地取材直接搭配了绵绵,预备成为情人节的特餐,名字为“绵绵不尽的爱”,还附送礼物,噱头够足吧! 对于那些传闻,我试着隔离起来,但是到底还是会有一丝半缕的消息透进来,扰乱平静的思绪。稍稍安静一些,同张的往事便会一件件涌上来。 我们是在一桩志愿者活动中相识。 有时候会觉得不可思议,彼此之间,毫无牵连,甚至不住在同一个城市,那个活动,若是其中一方,一念之间决定不参加,那么我们或许就注定彼此错过。 然而,他去了,我也去了。 那个时候的他,自信、乐观、诚恳、机智、善良、勇敢,那么多我所没有的东西,好似所有年少女子的悸动一般,我一下子被吸引。 或许应该说,我们彼此吸引,我曾经是这样认为,而现在,不得不加一个“应该”。 他容纳我的小小性情,多多不可思议的想法,教会了我那么多东西,让我从懵懂变得洒然,我一路直追,只为了能够与之相衬。 可是并无崇拜之情,若有,只会停留在崇拜,而非努力学习。只有爱一个人,才会有自卑,愈来愈多的自卑,那么努力往前,只为了某日能够齐肩并立,不至成为负累。而那一刻,也终于了解周承钰对傅于琛那种微妙的心境。 我告诉自己,来,试一次,莫投入太多,界时可收得回,同这样的男子相恋一场,即使毫无结果,也不可惜。可是却也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最蠢的,莫过于自以为能将感情收放自如的女子,天真得以为能在感情中全身而退。却不知,那是沼泽,碰也不能碰,满布陷阱,一不小心陷进去,最惨不过万劫不复。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年岁,一切的幸福,都顺理成章地铺开来。那场心有灵犀,即便过了多年后的现在回忆,眼端仍旧水晃晃的,一眨眼便落下。 忽然有一天,他同我说:我们之间不是爱情。 之后转身离开,愈来愈远,直至毫无消息。 我常常想,为什么?为什么?却不得其果。也许爱上和不爱一样,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时间一点一滴得过去,所有的往事,渐渐模糊,从熟悉到陌生,用去了多少年华,只为了那两个字:忘却。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发觉,原来,你已经变成一个符号,藏在我心里。此生也无法忘记。 最初的难堪早已烟消云散,留下的总是让我泪盈于睫的情节。 嗨!那个我记挂了很久的人,想念你并不是因为你有多么好多么优秀而是因为你带给我那么多的快乐,让我沉沦至今。 我总是心存感激,是以当我再次见到他之时,会是如此兴奋。 真的可以如先前所说的那样,毫不挂心么? 还能接到张的电话让我不胜意外。 “丫头。”他叫。 “恩。” “在做什么?”他的声音中夹杂的疲惫,常常听人说置办婚礼最是辛苦,特别是男方。 我很坏心得有一种解恨的感觉,压住波澜,平静道:“在想如何恭喜你。” “恭喜我?”他的语气有些意外。 “结婚呀,现在全城都智知道了,还需要装傻保秘么?” “我要结婚,你很高兴?” “当然,当然高兴,由衷为你高兴。”我言不由衷得应他,心内的叹息已经偷偷否定。 “结婚,你会出席?” “看情况吧,如果我很忙,肯定也会派红包去。” “丫头,有没想我? “不想。”我立即否认,随即后悔,这样的回答,明摆着有问题,出在哪又想不出。 笑声验证我的想法,他说:“真的?” “这位先生,您都要结婚了,请不要说这些暧昧的话,好么?” “结婚就该判死刑?” “你这样是在掂花惹草。”我恨得牙咬咬,一遇到他我便定力皆无。 可是他的语气却变得很轻松,闲闲道:“丫头,你很在乎我。” 这人是不是不知道适可而止? “临结婚前来问我这个?什么意思?你会为我放弃婚礼?或是其他?”我冷冷得问。 “是不是?”他似乎根本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兀自问。 “是,我就是在乎,我还是在意,想念甚至爱,那又如何?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同你有什么关系?请你以后保持距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对当情人之类的暧昧没兴趣!”我恨恨一口气说完挂掉电话,全身徒然无力,差点站不稳,只觉脸上凉凉的,一摸,竟是泪水。 应该哭一场么? 有这个必要? 阮思竹总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出现,那时人最是稀少。 一进门迟疑了下,才找个地方坐,认真环看四周。 我拿着menu迎上去。 “变好多,我差点认不出来。” “想要什么?”我问。 “这次临波请推荐。” 我笑了下:“请你小店的最新套餐,正适合你。” “是什么?”她好奇得问。 “送来就知道。”我将桔梗泡好,连着绵绵一起送来。 她取起绵绵,小小咬了一口,不住点头,再饮一口桔梗:“是叫什么?!” 看到她发亮的眼神,我知道选对了:“桔梗花茶,这份糕点,叫绵绵。” “绵绵?”她重复一遍,若有所思。 “绵绵不尽的爱,我们的情人节套餐。” “我喜欢!配上这花茶好像口中就含着一朵桔梗似的。” 这女子一点也不拘束扭捏,吃相不羁,却不惹反感……爽直天真。 “你的寻人,有无新收获?”待她将桌上食物悉数解决,我才开口。 “没有。”她伸伸腰,神秘一笑:“不过我有新预感。” “哦?” “到临波这儿会有收获。” “还能预知未来?” “直觉。女人的哦。” 我莞尔:“可信几分?” “由临波决定。” 我一怔,她话中似乎意有所指,随即,否定掉,她不知道什么。 果然,她接下来说:“我想认识您的糕点师。” “哦?学艺?” “最近想起一些事情,原来我以前很想当蛋糕师的。”她说:“正好,趁这段时间学习,我想学怎么做绵绵。” “学完绵绵,下一步就是想要学花茶?” “对!不愧是临波。”她拉住我:“可以么?替我介绍?” 我指着蛋糕房,坚决说道:“我不能背叛朋友呀。” “是,那么,让我参观一下蛋糕房可好?” “好的!”我笑眯眯得点头,真是聪明的女孩。 可是,绍谦不在糕点房。 我赶紧问小妹。 “买东西去了,让我和你说一下。” 真不巧,我抱歉得看她。 她耸耸肩,笑道:“幸好不是特意来找他。” 话音才落。便听到有人问:“找谁?” 似乎是错觉,我感到阮思竹身体微微怔了一下。 “怎么了?都挤到这里来?”绍谦疑惑看着我们,随即见到阮思竹,亦是一愣。 “你们认识?”我进禁不住问, “唐绍谦!”阮思竹准确得叫出他的名字,我反而惊奇。 “阮思竹!”绍谦也认出她来。 “你是这里的蛋糕师?” “……” 他们似老朋友般攀谈起来。 我有些气馁。还以为,他就是那个关键人物,随即为自己觉得好笑。 这世界是有巧合这种事,可是哪那么巧合能被我一而再,再而三得碰上。 好了,不需要我介绍了,功成身退。 一出来,又犯难了,到底那个他是谁?虽然我已经决定帮阮思主提取那份记忆,但是我要如何告诉她才不至突兀,怎么说她才会相信? 三色堇——请你思念我 自此,阮思竹来店里的次数愈加频繁,自然,是有好借口。 她终于答应公司接拍电影的条件,演的就是花茶店老板,有一个月时间可以观摩学习。 当然,她并没有在我这里学习什么。先学了一直想做的蛋糕。 一次我偷偷问:“拍电影也是想要找他么?” “是。”她的眼神有些落寞,平静道:“或许想要找到他,我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思竹。”我想了想,问“你有没有找过侦探社?” “侦探?办得到?”她很怀疑。 “为何不,有能力的侦探社可将阁下数十年底细一览无疑。” 她仍旧踌躇。 “找家好的侦探社,价钱稍高但绝对保密。”我继续劝道。 “不,这倒是其一。”她淡淡得笑:“问题是,如何找寻?” “那是侦探社该办的事。” “线索呢?该找什么人?我描不出相貌,连照片也无!” “或者你可以请他们帮你查访高中时期所结识的人。”我试着建议。 “呵,那工作量庞大。” “是侦探社要做的,你只需付费。”我相信以她的能力,付一笔侦探费还是绰绰有余。 阮思竹终于被我打动:“好,我试试。” 我吁了口气,抱歉思竹,不是我不愿帮你,只因为我也不敢确定记忆是否存于你的脑子里,如果一干二净,冒然提取只怕会有遗憾。这是最后一招,若不行,再想办法。 虽然希望渺茫,但是也不怕被拒绝,这个世界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办到。而且,有点线索总比干等更好,不是么? 过不久就是二月十四,张本来预备那天结婚的,缘何拖延了呢? 咦,又想到张那儿去,速速移开。 没料到的是,还未收到张的婚贴,却先见到另一个人的婚贴。 那天,张立施带口罩,眉飞色舞得来报喜,模样很是怪异。 可是真奇怪,为什么这两位张先生有事情总是会前脚后脚呢?难道又是巧合? 只能解释为巧合了。 “你戴着口罩做什么?” “没什么。”他面露难色,有些尴尬,速速切入正题:“临波,溪溪答应我了。” “答应什么?” “求婚。”他还是很兴奋的样子。 “求婚!”我被吓到:“她怎么会答应你的?“ 他的笑脸立马收起,在口罩之后很是好玩:“临波,这话什么意思?” “呃……呃……我的意思是恭喜你呀,你可真不容易!”我讪笑,真奇怪,宁溪缘何突然同意? “恩,谢谢。”他满意和我道别,又到别处派帖子。 “这位张先生,真像变了个人似的。”小妹在后面评价。 我笑,可不是,哪有之前睿智沉稳的影子,同前几次见面截然不同。难道说陷入爱情的人总是会失去自我?而后,连本性也会在这段时间改变?只不过,他戴着口罩做什么? 信手捉来他们的婚贴,淡淡米黄色的卡片罩着一层薄纱,里面是张立施同宁溪的签名。 等等,怎么是订婚宴? 我莞尔,这宁溪,还留了一步,看来张立施还没那么容易成功。 之后的时日,过得就有些平静,不过各人的消息倒是不绝于耳。 对我来说,最最重大的事件是报上关于卓、杨二人拖手约会的消息。 再见杨亦心,我不忘打趣:“何时请糖吃?” 岂料她立马从抓出一粒糖,我一下愣住。 她吃吃得笑:“你不是要吃糖?” 我亦笑,接过来含入嘴中,甜甜的橘子味一下弥漫整个口腔。听人说偶尔吃一吃糖,会增加幸福感。还有水果中的香蕉和梨,和鱼。有一段时间我拼命吃这些东西。一边吃,一边眼泪便掉下来,然后开始怀疑那些科学研究是否真实,为什么我吃了那么多,还如此痛苦。 唉……往事不堪回首。 杨亦心的头探过来:“在想什么?” 我忙回神,笑着掩饰:“细细品尝你的深情。” 她笑:“我的深情甜蜜蜜。” “的确如此!” “阮绵绵也很喜欢吃这种口味。” “你应该把这类消息透露给狗仔。” “那样她的FANS就会把这些糖买光,我就吃不到了!” 感受那粒糖在齿间融化,我随口问:“她的曲子都是你写的?” “没有,我只负责《可曾记得我》,而且,那段萧独奏还是她自己的作品。” “哦?” “那段独奏,应该是她记忆里的东西。“亦心说:“我们讨论时,她经常会陷入沉思,像是在想着什么,然后就刷刷得写完。” 那个也是她回忆里的一部分么?是她的?抑或出自他人之手? “她看起来心事重重,或许不快乐。”她下定义,又突然问:“临波,你快乐么?”。 “为什么这么问?” “你应该很快乐,可是为什么你的眼里总是蒙着一层尘?” 我一震,类似的话,晓烟也曾经说过。佯装平静:“我没有不快乐啊。” “可是我从你的眼里看不到非常快乐的神情。” “咦?你是心理师么?” “研究星座的时候,会看到一些关于心理学的书。” “这有关系?” “一点点,比如你告诉我,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没有不快乐,不代表一定要快乐。”我说。 “是呵,没有不快乐,总比一直痛苦好。平静无澜也算是幸福的一种吧。”不过随口一言,却引得她如此感慨。 “你和卓骢楼,出问题么?”我小心问道。 “他一直对旧事无法忘怀。”她无奈道:“她是叫杨晓烟对不对?” “是。” “舅舅说她很特别,像一只天鹅,美丽,骄傲,孤高。” 舅舅,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许铭豪。 “告诉我她是怎样的女子!”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形容,只得道:“是一个不容易让人忘却的女子,你们很相似。” “相似?我并不孤傲。” “可是一样令人难以忘记。”不然,卓骢楼当初怎会念念不忘?要说截然不同,怎么可能? “不,我们不一样,一点也不。”她固执得说。 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没有一个女子会愿意听到自己同男友的前女友相似,道出此言无异于告诉她,你是替身。 幸好,她并不介意,话题又转到卓骢楼身上。 “骢楼常常笑着笑着就不说话,那个时候我就猜不透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她已经离开,而你还在身边。” “是,我有很多时间。她已经逝去,而我还活着。”她轻声叹息:“可是骢楼不快乐,我很担心,也无法快乐,怎么做才可以让他展颜?” 每个识得爱滋味的人都会有如此的切身体会吧:患得患失牵肠挂肚的心,全部都系在那人身上。全身心得投入到有关于对方的事情里。想与之在一起直到永远 那心情,痛并快乐着,好像可以为之付出所有 只为了让之幸福。 “放心,给他点时间。”我柔声安慰:“你看他现在不是进步那么多!” “可我不希望他总是想念别人 虽然觉得可能很困难,还是希望某一日,他会悉数忘却旧日种种,我可以独占他的快乐与悲伤。”她说完,又自嘲得笑:“是不是太霸道太贪心了?” 我摇头:“爱一个人,怎可以没有占有欲?” “谢谢你,临波。” 曾经参与过报社的一个信箱活动。有人问:“爱是什么?什么样的爱才是真正的爱? 是至死不渝吗?” 我告诉她,至死不渝只会让爱变得悲伤,可是,不管是怎样的心情,一定要有占有欲。也许,很多人会对此很不屑,然而如果你不想永远得拥有一个人,让自己给对方幸福,怎可以算是爱?爱情里是装不下假大方的。 爱情,从来自私得让人害怕。 “要有信心!”我为她打气。 “那是当然!”她自信满满。 虽然如此,但是谁不知道和死去的人争夺感情,是最累人的。也许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争取,去填满他未来的空间,可是过去永远存在,无法磨灭,很多时候,也许倾尽毕生经历,也未必会替代,能怎么办呢?我们可以战胜任何一样东西,甚至是自己,却打不倒恋人过去的感情。特别是逝去之人,她不会人老珠黄,不会再做错事,永远存在于思念之中,过去的糟粕已经被遗忘,精华永存,只可用完美形容。 能怎么办呢?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便是比她幸运,可以在他身边,一同青丝变白发,至此,他会有我,来填满一个个未知的未来,将之变成过去。 不多久,阮思竹拿着一个大信封来找我。 一猜就知道是侦探社办事得力。 果然,她说:“侦探社帮我查到了我高中的一些事情。” “先等等,里面有那个他的线索么?” 她点点头。 我万分好奇,忍不住取来信封来看。 一叠照片,几张报告。 这家侦探社寻遍了高中时期同阮思竹接触过的所有人,阮家似乎将她保护得及其严密,所以知道她的人并不多。即便如此,还是一项庞大的工程。侦探社费尽心思也只捏了一点点线索。 循着蛛丝马迹,到底还是找到那个“他”。 最后一张照片,赫然便是唐绍谦的侧影。 原来一点也没有超出我的猜测。抬头看她,却无预料的中的欣喜之色。 “报告和你的感觉不相符么?”我问。 “不是,我现在看到他就会有一股莫名的心绪。” “那么你在担心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她的神色疲惫:“模模糊糊的那个他,我以为一见到感觉会立刻告诉我,但是没有。” 寻了那么长时间的答案,毫无防备,轻而易举得就落在自己面前,疑惑也是难免。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太容易被怀疑。 我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别想太多,先享受一切,就算他不是他,你也有开始新恋情的权利呀!” “也许慢慢就会有吧。”她自我安慰:“或许是因为,谜底揭开得太顺利,我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饶是如此,眼中的犹豫仍未褪去。 她口中所说的金丝雀是否就是指自己?而秘密行动,是不是就是同唐绍谦秘密交往?也因此,身边的人才会对他们的事情一无所知吧?一场车祸,夺取她的记忆,于是忘记这个人,凭借仅有的一抹记忆,费劲心思寻找。而他呢?兴许以为她单方面绝交,故此沉迷于蛋糕的世界,不闻不问窗外是非,所以才错过了她的寻找讯息。 是这样么?如此简单?应该是吧,毕竟,生活不是戏剧。太多的跌宕起伏,没几个人可以应付得了。 不管怎样,她现在只需要时间,去适应这份收获,仅此而已。 挑了个时间,我去拜访宁溪。 她的花店同市中心有一段距离,故此愈加显得清幽。 在街的转角看到一个大大的招牌:xixi花店。 就是这个地方了,曾经听她说过一次地址,却不是牢牢记住,一向路痴还能找到,我有些小小的得意。 初到门口便是扑鼻的清香。随即发现正对门口的一面墙前摆放着大大小小已经包好的花束,且数量不停增加。 我才发觉,现在跑来拜访实在很不是时候,明天就是情人节。 宁溪正在插一盆花,见到我有些惊讶,继而微笑,招呼我随意。 我也不客气,自顾自得绕着四周细细观察。 门口在大片玻璃的包围下,整个店面显得大而明亮。玻璃柜上摆放着各类的花艺作品。玫瑰、百合、紫罗兰,各类花瓣,在阳光的映衬下,红黄蓝白紫,一片一片得点缀着地上的朵朵鲜花。中间是层层柜子,插好的花艺便停放在上,不是密密得摆着,稀稀落落,有一处没一处得,看似随意却不凌乱,反添别样的味道。 小店的墙壁上挂着一对对的小饰品,有时候是附赠,有时候是销售,买花的人总是因为想收花的人幸福,或者是想表达自己能给予对方幸福的心情,所以才买花的吧。鲜花虽美好,但是易凋零,如果在赠花之时能有个小礼物,收花的人每次看到小礼物,肯定就会想到自己所收到的花,那多好。 鲜花赠人,余香留己。 “你还是喝水吧?”宁溪柔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喝水?”我一时没反应来。 “本来应该给你茶喝,可是我不敢班门弄斧。” 我笑。她领着我到门口。大大的花伞之下有一张原色木桌,花店的门口摆着一排盆栽,整整齐齐,不自觉间也成一景色。 桌上已有两杯咖啡和一碟糕点,我惊讶得发现,居然是绵绵。 “触不到的恋人店里的绵绵,在本市很出名哦。”宁溪说:“可惜我这儿没有桔梗茶,只有桔梗花。” 白色花瓶里插的,正是桔梗花。 我有些感动:“好久没有去我那里了,每次只见到张立施。” “得为订婚做些准备呀。” “呵,对,如何想通的?”这个疑问,正苦于不知如何提出,这样问出,顺理成章。 “你也用想通这个词?”她巧笑。 看来已有不少人提出如此疑问,里面起码就有她的家人,我赶紧换个文法:“那么,你如何突然决定的?” “心血来潮。”她用了四个字,娓娓道出细节。 原来,自回忆被取回那一刻起,她又回到从前,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掩饰得很好,就算张立施再现眼前,仍然可做到平静面对。可是,张立施怎会是轻言放弃之人? 他前进,她后退,他再前进,她继续后退,这一场拉锯战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某天晚上结束。 那一晚,宁溪好友失恋。 看着好友崩溃的模样,她没来由得心慌,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失去他的那段时间,痛苦迷惘,毫无方向,整颗心像是被掏空般窒息。 似乎是心有灵犀,他在那个时候打电话,第一句便是:“嫁给我。” “好。”她想也不想就答应。 他反倒吃惊,又兴奋又不安:“溪溪……” “立施,这一次,不会丢下我了,对不对?”她哀哀得问。 “我怎会再错过……”他信誓旦旦。 生活不过是个圈吧,一转头,又回到原点,是否这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 根深蒂固的联系,让他们永远不会断绝。所谓的意念,便是如此吧。 宁溪一直都拒绝让自己忘记他,即便删除了记忆,还是会想起来。 只是缺一个时机,一个让她有勇气的时机。张立施真是幸运儿,早一步,或是晚一步,结局就大不相同了。 “宁溪,你的……还好么?”我问。 她一愣,而后展颜:“其实有些不大好,不过,是预料中,所以不会太过惊慌。” 呵,开始病变,我黯然。 “所以趁还好的时候,留下一点美好的印象。”她反安慰我:“没事。” “那为何不直接结婚?” “给彼此留下退路吧。”她垂下头:“省得到时候撕破脸,大家都难堪。” 原来她依旧耿耿于怀,没有信心。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派帖那日,张立施戴着一个很厚的口罩……”他的滑稽样恐怕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宁溪张了张嘴,自己却先笑出声来:“我只是给他添了个附加条件。” “是什么?”难道是戴着口罩派婚贴? “当着我的面,吃一碗调味菜,芹菜洋葱蒜头芥末青椒辣椒,要吃光光。” “怎么会想到这个法子?太……”太可怕了,我不敢说。 “因为他不喜欢吃呀!为他好,不挑食。”宁溪的语气理所当然。 “这么一弄他日后岂非更不敢碰?” “之前也没吃过,这次不吃,以后又拒绝吃,岂非永远吃不到!” 她的意思是,有吃总比没吃好。怨不得张立施的大口罩了,不戴的话,熏到人更尴尬。 这场求婚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答应的 好了,无论如何,这段时日听到的最好消息,就是这个了。 二月天,阳光和煦,暖风舒畅。 我伸个懒腰,即见到那一排盆栽中有三色堇的影子,花开正鲜,黄白紫红,微风过处,片片翻动,如一只只蝴蝶。那盆子上挂着的精美卡片随之飞舞,上书“三色堇,2月13日诞生花,请你思念我……” 我想起关于三色堇的传说。 “三色堇上的棕色图案,是天使来到会间的的时候,亲吻了它三次而留下的,又有人说,当天使亲吻三色堇花的时候,她的容颜就印在花瓣上了. 所以每一个见到三色堇的人,都会有幸福的结局.” 三色堇,我看到了你,如今,我的幸福何在? 陶嘉敏的婚事满城皆可闻,高调宣布婚期,却将婚礼宴席地点保护的严严实实,全城娱记都在打听,到底在何处举行?真假消息漫天绯闻,我学着唐绍谦,关上窗户两耳不闻,寻思着多给自己些事情来做。每当不开心的时候,就会用别人的事情来让自己分心,然后不快自然而然就遗忘了。 情人节次日,严歌电话立即尾随而至。我感叹得想一个人要找点事来辛苦自己还不容易?立即欢欢喜喜全身心投入。 她对这次的积极兴奋可不买账,时常用怜惜的眼神看我,心里兴许想,可怜的人,伤心过度了吧,需要转移注意力。我不否认这一点。对现在的我来说,同严歌交流新构思,被她骂被她训反而更自在痛快,好似定心丸一般。 于是,我的事情越来越多,最后将推了一个月的签售会一起提上日程。管它呢,有事情做总是好的, 乐颠颠得跑去外地同喜欢我的人做零距离接触,却被获悉消息的惠琪骂个狗血淋头,也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几句:“江临波,预备逃避到几时!” “又不是逃避。” “那怎么跑出去!” “这是工作!”这个理由还是很充分的。 “少找借口!” “你要我怎样?” “去找他!” “找他?!难不成你要我去把他找出来,抱着大腿求他取消婚事!” “当年的不告而别,应该给你一个交代。” “我不要交代,合则来,不合则散,不需要交代。”江临波并非怨妇一族,拿得起放得下,我忿忿不平。 “哦?江临波几时变得如此洒脱?”惠琪在那头冷笑。 “不要生气。”我讨好得说。 “我没生气。”她在那头叹了口气,终于说出她的意图:“对象是不是张乔都不重要,我希望你不要总是逃避。” “惠琪……”我鼻子有点酸,好友就是如此的吧,真心真意为我好,得友如此,何其幸运! “所以,你预备何时找他?”她继续追问。 “恩,那个,你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打着哈哈,在她的怒声中迅速挂掉电话。 三月十四,时日渐渐临近,心底越是慌张,怀着丁点希望时,企盼不要那么快到来,实在承受不住又诅咒时间快点过去,好一了百了。 一发觉自己有这样的心思,立马自嘲在想什么呢?一切已成定局。 我就是缩头乌龟型的,那又如何?起码我知道什么叫自讨没趣,懂得如何避免。这样的教训,一次也不能有。 铃兰——再回来的幸福' 回到本市,第一个见到的便是阮思竹。 在一同去店里的路上碰到,她见到我,很是欢喜。 扯了些不找边的话题之后,我打趣道:“怎么样,还认为不是他么?” 岂料她却沉默下来,我暗叫不好。 “应该是他,和他接触地越多,过去回忆越清晰。”阮思竹眼神却是迷惑,似在挣扎:“可是,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问真的是他?” “我错过什么事了么?” “侦探社找到他后,我一直努力回想,却没有记忆。”她说:“于是我忍不住打电话问他。” “他承认了?” “恩,一接电话,他就知道是我了,那一刻,我竟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垂下头,似在回想:“但是见到他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呵……” “有时候同他电话之时,感觉尤为强烈,有时候又会没有了。”她笑:“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是。”怎么可能,若有,应该是全部,若没有,那便一次也不会有,时有时无的悸动?到底怎么回事? “临波呵,你说绍谦是不是也失忆了?” “啊?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没有失忆,为什么那天他没有告诉我,他就是我要寻找的人,还要我问?” “你有告诉他你正在寻人么?” 她点点头。 “或许……”我正要道出我的猜测,却有人替我回答。 “我不想重蹈覆辙,思思。” 不知何时,唐绍谦已经站在身后,我们之间的谈话,想必已经听入一二。我顿觉尴尬,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在背后说人总是不对,何况被人抓到。 不过唐绍谦好像没注意到这一点,目光始终落在阮思竹身上。 她不说话,面无表情。 “对不起,我只是不愿让你再想起痛苦的回忆。” 她仍旧沉默,目不转睛看他 “思思,我……我……”唐绍谦反结巴起来。 我识趣得退开,隐约间听到他说:“我想弥补过错……” 呵……原因是这个?这就是唐绍谦的理由? 一个人从另一人生命里消失,是不会无缘无故,必然有无法弥补或是原谅的错误。 这么幸运得重新遇到,而她又将旧事完全遗忘,换成任何人,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不想让你再想起痛苦的回忆。编织一份新的记忆来填满那些空白,只有美好,没有痛苦,以此来弥补我的过错。 唐绍谦,可是如此? 正自顾自得想着,预备默默献上祝福,却听到身后“咔嚓咔嚓”的声音,心里大叫不妙,转头一看,果然是狗仔,那二人正忘我拥抱,浑然不知这是大街。 如此好机会,狗仔们怎会放过? 眼看就要围过去,唐绍谦拉着阮思竹,撒腿便跑,很快便无影无踪。 我躲在一角,看人群散去,松了口气,还好跑得及时。脑袋立即蹦出另一个问题来:糟糕,他们是几时出现的?不知有无拍到我,明天的新闻可不要将我扯进去! 我甚至可以听到小妹幸灾乐祸得喊:“老大,你又出名啦,这次上娱乐头条!” 只不知道严编辑会不会夸我这次最主动,一回来就继续造声势,将宣传工作做足。 果然,次日的报纸将我们三人登出,这次的故事情节是两女争一男,而唐君便是阮要找的人,旧爱新欢,十足难选。不得不说报纸的想象力还是有可取之处,起码说中了一点。 只可怜我,本以为会被夸奖,岂料却换来一顿训,严大姐说:“如此爆炸新闻,竟然被人捷足先登,白教了你这么多年!” 读者的热情持续高涨,却不是只停留在一条上,很快就被当成老旧新闻遭人抛弃。 唐绍谦与思竹理所当然地来往,虽然他并未因此而停止手中的工作,不过小妹他们人就调侃道:“看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得再请蛋糕师了。” “我有说辞工么?”唐绍谦很无辜。 “没有,可是客人吃不惯太甜腻的蛋糕啊!”慧仪替小妹回答。 他还是无辜:“我没加太多糖啊?” 思竹“哧”的笑起,显是明白她二人话中打趣之意。 “不是吧,我看你们的甜蜜蜜都快溢出来了,肉麻肉麻!” 唐绍谦亦不恼,跟着笑,这样的取笑,谁介意?巴不得天天如此,说明正在幸福中! 然后接到母亲的电话,让我老父生日那天要回家,我一阵惊讶。 算一算,离开家已经两年多,从二十三岁离开之后,便没有回去过。和父亲更是没再说过一言。 说是叫老父,其实他并不老,五十未到的男人算是老人么?均属壮年。他从四十五岁开始喊老,自觉成就己有,抓着一笔钱预备安然度日,一身大男人主义,自认为功高可震国,在乡下沾沾自喜得接受一群从他身上得到好处之人的吹捧。 母亲本是个很有魄力的女子,可惜再强的女子到底身处上个世纪,逃脱不了嫁鸡随鸡的思想。自嫁予父亲之后被压于柴米之间,相夫教子为我父粉饰门面,难得的是自得其乐,竟以为荣,日日仰着下巴,做着一些调和工作,也无酬劳,乐此不疲,纯为了受人夸赞。 每个人都有满足点,我父母的满足点就在于四个字,很有面子。这是他们幸运的地方,起码,人生有所寄托。 孩子呢?当然也疼爱,然而,每个父母都想当导演。孩子是演员,给他们安排好剧本,让他们自己演出,有的恨不能代替他们表演,完全忘记,孩子也有自己的喜恶。真可惜,他们就属于这样的人。从学业至婚姻,恨不能一手包办。 一回忆起当年预备硬塞给我一男人的情形,便心有余悸。 最可恨的是这一群好事者,煽风点火,可恶得紧。日日在父亲耳边添油加醋,胡说八道,极爱面子之人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吹捧与有意无意的鄙视打压?于是,事情越闹越大,父亲拿出做父亲的架势,非要我就范。 还真是赞同宁溪的话,感谢老天爷赐给我这样的男子,非得我同家人决裂方可还我自由。所以,我和她走了同样一条路,离家。 父亲也不理我,我亦自顾自得生活。 一从庇护下离开,便是孑然一身,听一位前辈这样形容过:这社会是深不可测的井,四面是滑不溜丢的墙壁,一掉进去就别指望他人会丢下一根开绳来救你一命,自身尚且难保,谁管得了他人?就是有心,也不定有力。 不是没看过那些据理力争的,上头表面虚心接受,一回头立马给你小鞋穿的例子多的是。我努力生活,战战兢兢处事,嘻嘻哈哈做人,没受教训先学乖,碰到事,对与不对先将自己降低七分,然后一切都顺顺得过去。人,真的不能太看得起自己,否则会被他人看不起。 饶是如此,关于逃婚这个选择,我想就是很多年以后,直至老去,也不会后悔吧。虽然由着摆布了很多年,却不能一直被摆布下去,毕竟,我不是木偶。 是的,我还是有怨恨,有遗憾,为着昔日同家人的幸福,人为什么要长大?长大为什么不能快乐?得到的越来越少,失去得越来越多。得与失,其实从未平衡过,得到的永不及失去的万分一,为何仍然会有人愿意付出换取,且认为那就是值得的? 一晃眼,两年多。很多时候再回头看看当时的选择会有些后怕,彼时虽然勇敢走出,可是一不小心,便可能万劫不复,还好,已经过去。 总之,我不想回去那一隅土地,去应付那些除了年纪大点并无任何建树还自以为对我家大恩大德的亲戚,难伺候,不陪喝酒就说是不敬长辈,自己做尽龌龊之事,却口口声声礼义仁徳,真是可笑之至。若没有他们,也不至走到现今地步。 现在想来,要回去,头还是很大,谁知道这次又要塞给怎样的人。 还有一段时日,先搁着吧,转头,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店里的事情要打理,新作品计划要酝酿,还要检查取梦器,以及,张的婚礼。 三月十四号终于来临。但是我没有收到他的喜贴。 即便有,也是决计不会去的吧。自我安慰得想,这,是否也是张体贴的一种? 整日如常生活,不过还是感觉得到小妹同慧仪的战战兢兢,有什么异常之处么?我时不时得自我检视。 人前,一点纰漏也出不得,人后呢? 人后在打烊之后。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我将店门拉上,送了口气。挂在脸上的表情悉数卸下。 张,你终于结婚了吧。 犹记当日,彼此给了那么多信念,原来,坚信的东西有一天也是会殆尽。 我慢慢走上二楼,扶着门大口的喘气。 爱上和哀伤,在拼音里总是合在一起的,也许爱上了注定就得哀伤吧。 其实我一直只想你幸福而已。可是现在才发觉,原来我大概无法大方得接受这样的事实。 甚至,我好嫉妒好嫉妒她。陶嘉敏,那个我望尘莫及的女子, 嫉妒她能陪伴在你的身边分享你的喜怒哀乐;嫉妒她能在你的怀抱里撒娇;嫉妒她会有你的威胁;嫉妒你会告诉她,你不是插曲,我们会谱成终章;嫉妒她可以照顾你,做我想做的事情。 给你做宵夜;给你泡花茶;给你买衣裳而不用找借口;照顾你的生活;给你生可爱的宝宝;为你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亦可理所当然,只因为,她可以名正言顺得叫你老公。 我蹲在门口,眼泪即时落下,对不起,我说过不哭的,从你当年离开,那么早就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一直以为,对你的心早已放下,为什么时至今日,我的眼泪竟然会不停涌出。 我只是,只是忍不住。 张,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爱的味道是如何的,否则,也许我一辈子也无法体会到。 也谢谢你让我的心里不再空虚无人,虽然再也不会去爱其他人。 你的故事里,我的章节早已结束,而我的章节中,也会努力划上句号,自此不再轻易说爱你,一直到不爱。 如果我想你,我会问自己: 你有爱他么? 没有! 曾经爱他么? 从未爱过! 他们说谎言说一千遍就变真理,我相信我的一千遍很快就到。 可是,我也不是完全无事可做的,宁溪将订婚礼上的茶饮料同糕点的单子全部交予我手。还必须同她花店合作制作一个婚宴主题,要求甚高。 她说:“临波,我知道这很辛苦,而你并不缺银子,只是想请你帮我的忙,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订婚宴尽善尽美,是不是?” 聪慧体贴的宁溪,我怎会不理解她的用心?若要苛刻,尽善尽美,怎会找我?自有一大堆专业精英在后头前仆后继。 只是有些头皮发麻,在短期内做到,要费好大精力,即便要我转移注意力,可殃及小池鱼…… “我们本来就是打工的,老大有命令,正好当学习!”小妹满不在乎得回答。 同xixi花店的人接触,他们带了材料来,我将其中一份取来看,上面载了长长的花语,皆同爱、誓言有关。 一眼看到铃兰,纷乱的头绪忽然安静,立马敲定,底下叫苦连连,怎么找? 我笑:“花期正四月,不难找,找不到,张立施有办法。” 接下来灵感如泉涌,众人合力着手将其他方案一一搞掂,自然,还是咨询了不少专业人士,幸而有严歌在,解决得比想象中顺利,当然是要付出条件的,回来要协同同僚,做一个独家新闻,立娱乐版,谁让张立施身份百变却总在娱乐圈转悠,抱歉,有了刘谦先例,魔术师也属娱乐圈。在主角允许的情况下,我答应了。 订婚这一天,我领着所有合作人员一同参加,好歹得让人知道辛苦布置的成果。 宁溪的脸上是适当的欢喜,如同她肩上的铃兰一般温婉剔透,见我来微笑得同我招呼。 “卓骢楼有来么?”我问。 “有,和亦心。” “这样说来,他还得叫你小舅妈?”我打趣道 “一样年纪,平白长了一辈,给喊老了。”她眨眨眼:“还好,还有反悔机会。” 我笑着正欲接话,张立施出现:“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 “我还是我自己。”宁溪不满道。 “是么?”他毫不避嫌得搂住她的腰。 我翻翻白眼,赶紧走开。 绕鼻是铃兰盈盈香气,法国的婚礼上常见的花,形似小钟的白色花朵,幽沁肺腑,精雅绝伦。铃兰花茶出自慧仪的绝世巧手,配着“君为吾影”的糕点,来客对婚宴赞不绝口,甚至有人询问属于出自哪家大师之手。我暗自偷笑。 然而,没多少人知道,铃兰的真正意思。它的花语是"再回来的幸福' 。 透着宿命的忧伤,茫然而幽静的守候,这一缕心有灵犀,牵引着彼此曾经的错过,海角天涯,我们总会再相遇。几句箴言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做。 得到,失去,然后再得到,转了个圈,其实同之前一样,可是平白受了那么多苦,值得么?值得的吧,因为经受住了考验,之后风雨不怕。 衣香鬓影之间,我见到卓骢楼,呆在阴暗角落,端着杯子,一眼就看出,是桔梗花茶,亦心不在他身边。我走过去:“骢楼……” 他猛地抬头,见是我,笑开:“临波,好久未见。” 我在他身边坐下:“好么?” “好与不好,如何定义?”他反问。 “身心愉悦。” “太苛刻。” “那么烦恼有无略少?” “你指哪样?” “思念有无减少?” 他沉默下来,晃着手中的杯子,淡紫色的液体在里面流动,差一点点就溢出去,每次只差一点点。 “骢楼,晓烟早已离开。”我轻声说。 他笑:“又想提亦心?” “亦心出现之前,你还频频问及她的踪迹,现在她就在你身边,你却视若无睹。”我叹了口气。 “不要忘记她没出现时你是怎么劝我的,劝我找回晓烟。现在你又要我接纳亦心!” 我默然,是时间不对,骢楼,时间不对,你若再犹豫,只怕会是第二个卓子航。 “临波……”他定定看着我:“你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是,我的确从未以他的角度想过,或许是因为,我同她们一般是女子,更多的时候是有意无意的袒护。可是卓骢楼,你到底在想什么?从前可一眼望穿,现在,不得其果。 “对不起。”我说。 “我爱亦心,会很爱很爱,但是……”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试着站在他的角度:“请不要犹豫太久,不是谁都可以等待。” “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他突然问。 淡淡的黄晕点在他的脸上,额前的头发散下,遮住眼,我本能得伸出手,想去帮他抚开,忽觉不妥,稍停一下,继续伸前,坦坦荡荡。 他却抓住我的手:“为什么?” “小小高攀一下,将你当做至交。”我笑着缩回手。 “我一直觉得,临波像骢楼的姐姐。”亦心的声音在一边响起。 “我也觉得。”我笑嘻嘻得回答:“比我年长的小弟。 胡乱说了几句,然后走开,心中暗叫好险,不知有无被误会。真是的,居然会做出这般越矩动作。 回身看他们,二人喃喃细语。亦心正将他的头发抚开,动作自然,并无别扭。 我没忘记卓子航面同二女当时的境况,眼前的情形,同卓子航何其相似。这好像是一场重演,卓家的故事,上一代谢幕,下一代继续上演,不同的是,卓聰楼对杨亦心一开始便是有感情的,晓烟离开,亦心再度出场,没多少交集,最大的差别是,亦心踌躇满志,佩华满怀愧疚,一怯场,就是输家。 犹豫是卓骢楼一生中最基本的性情吧,或者说是卓家的遗传? 老爷子,您给我的任务艰难得很,如何做呢?难道要将他脑子里的晓烟悉数抹尽? 过了半月多,思竹给我送票,轻描淡写道:“我要开演唱会了。” “啊?”我一愣,出道到现在,才多久,居然开演唱会。 “公司说这是趁热打铁。”她好像看出我的心思来,解释道。 “不是已经找到绍谦了么?” “我有合约,得等期满。” “呵……说来是事业爱情双丰收了。”我说:“那么这杯花茶真的很适合你。” “是什么?” “铃兰,再回来的幸福。” 她凝视我手上的杯子,久久后,问:“幸福?是我这样的?” “幸福不是全无烦恼。”我如是作答。 “那种奇怪的感觉,让我很苦恼。” “还是若有似无?” “不是,最近都没有了。”她说:“也许,因为记忆的消失,代入感也就都不见了,对吧?” 这一次,我不再妄下定论,将花茶放至她面前,加了一勺蜂蜜,一下子清香四溢,她深深嗅了一口,我随即端出一碟糕点:“来,这是请展欢颜。” 她小尝一口,笑开:“同样适合你。” “我?” 她伸手,轻触我的眉头:“临波,亦请你展欢颜。” 这个敏感的女子,我苦笑。 “你最近并不开心,可是为了相片中的男子?”思竹小心得问。 我沉默下来,那一日张的心思,她还记得。 “他为什么负你?” “我们并无开始。”我佯装轻松。 思竹歪着头:“相片不是这样告诉我的。” “相片告诉你什么?” “里面说,你们彼此深爱。” “你总有不灵验的时候,就是灵验,也是过去的事情。” “你被他伤害了么?”思竹似乎并不预备停止。 “我们并无开始。”我无奈得告诉他,即便有,也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看了我半晌,忽然说:“相爱的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又是否互相伤害才能看出彼此是否深爱?” “爱不是受伤的借口。”自不量力,遍体鳞伤原属活该,谁让你没有自知之明? 她摇摇头,终于停止这个对话。 我正试着忘记他,一干二净得抹掉所有思绪,有的人是用来忘记的,能够相遇本就是奇迹。 牛角花——重逢 思竹的演唱会我一直等到结束了才到,在门口不小心同一个人撞到,猝不及防,他跄踉着退后一步。 “对不起!”我忙道歉。 “没关系。”他温和道。 这个声音很耳熟,抬头看去,竟是唐绍谦 “你今天不是请假了么,怎么现在才来?”我好奇问。 他迟疑了一下,说:“我很早就到。” “思竹在哪儿?” “他们在庆功。” “一起找她?” “不,我还有其他事,你先去。” 迟疑之间,他已离开,身影迅速隐去。快得不可思议。 想是阮思竹吩咐过,我才在对是否进去犯难,已有人将我领进去。 “临波——”是思竹。我迎上去。 今夜她一袭及地红色修身长裙,除却脖子上的项链,并无多余饰物,长长的卷发被细心盘起,玲珑清眸,顾盼神飞,开完一场演唱会居然毫无疲惫之色,真是令我不得不佩服。 她亲热地挽着我手,嗔怪道:“怎么才来?” “绍谦被你抓来,我们多干了一个人的活,能不晚么?”我将责任全推到她这儿来。 思竹吐吐舌。 “刚才叫绍谦去做什么?他急匆匆的出去。” 她一脸茫然:“有么?刚才还在这儿。” 难道是我看错? 思竹笑:“你是不是看错人?” 我不答话,不可能呀,我还和他对过话。若一言不发还有可能。 她悄悄说:“你知道么?刚才我看着他,竟然又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呵……”我看向她。 她沉吟一番:“嗯,总觉得好像变了个人。” “怎么会? 思竹认真点头:“我只是看着他,都没说过话,可是却觉得他都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又自嘲道:“也许是喝多了。“ 她的脸庞果然红扑扑的。 我打趣道:“那你以后看他干脆就不说话好了。” “那怎么可以。” 我吃吃得笑。 “两位在谈什么?”唐绍谦正好走来。 “言人是非。” “江临波竟不知背后莫道人非?” “是非就是任人评说,否则何来是非?” 他哑然,思竹解围:“别同她说,莫忘记她的职业,你远非临波对手。” 这句话我听了很多年了,从毕业一直听到现在,人家只要听了我的职业立即会爆出这句话来,自嘲一番,鄙人堪比辩论界的独孤求败。 “来,女伴还给你,好好照顾她,我去吃东西。”说罢迅速走开, 肚子确实有点饿了,端一盘食物,躲一角落旁若无人得进食。表演没去看,却跑来蹭食,想想亦觉好笑 “江小姐?” 有人叫,说我么?我不理会。继续将最后一口吃完,才抬头看向来人,确定同来人并不相识,缓缓走开,盘算着向哪份美食下手,他却继续跟来:“江小姐,请给我点时间。” “我?”我疑惑问道。 “是。”他慌慌张张地翻开包,在找什么,一分钟后才取出名片,递过来。 卡片上干干净净,只有“慕容剑”,三个字孤零零地躺在上头,背面才是他的联系方式。 我抬起一条眉看他:“慕容剑?”让人一下子想到武侠小说来。 他并不高,大概一七二的样子,短短几近平头的黑发,浓眉,大大的眼前架着副黑框眼镜,额头因为方才的尴尬,沁出些许汗珠。见我如此仔细打量着他,愈加尴尬,轻咳一下说:“令萱让我转告你,如有必要,请帮阮思竹提取记忆。” 忽闻故人名,我鼻子一酸不由说:“她知道?” 他笑了笑。 我又问:“她在哪儿?” 慕容剑神色有些为难。 我定定神:“好,我知道了。事实上我也打算如此。” “那为何迟迟不动手?” “你应该也看到,她已经找到他,他会帮她找回所有记忆。” 他笑,显然轻松了许多:“不,阮思竹仍需要你的能力。” 我一怔,他的语气并无猜疑,而是非常肯定。还有,为什么他们要我主动替阮思竹恢复记忆? 他又笑了笑,明显知道我在想什么,却不欲多解释。 “你是令萱的……”我随口问另一个问题,不过寒暄一番。 “同事吧。” “你也是心理师?” “心理师?”他一愣。 “她不是一直从事心理师工作么?”他的反应让我又好奇起来。 慕容剑托托鼻梁上的眼镜,想了想说:“算是其中一种吧。” 我狐疑看着此人。他向我道别,并叮嘱:“若有问题,请联系我。” “那个人是谁?你们好像谈得很高兴?”思竹这时过来。 她并不认识他。 “一朋友。”我敷衍道,眼光随道那个身影消失于门口。 他同令萱是什么关系?那么熟悉,不是说记忆卡是要保密的么?为什么他竟然也晓得?阮思竹同他什么关系?为何他如此清楚她的事? 真是神秘的人。一大团的迷雾在我脑海泛起,重重将我绕住,无一丝思索缝隙。 我没有听慕容剑的话,即刻找思竹告知同记忆有关的事,理由牵强的很。 当初的分开,必然有必须分开的缘由,或许伤心,或许不堪,总是因为不好,所以唐绍谦才会隐瞒下去,而现在,他们又找回彼此,有了分别的经历,而后相聚,若好,何苦让她在回忆里留下阴影?如若还会出问题,那么又何必令她再回忆起,一次的伤害已经足够,重复记忆,何苦来? 若张知晓这样的做法,定然会同我一样叹句,何苦来。 同惠琪约好了在一家餐厅,这是我们的例行聚会,三月一次,想当初才毕业时,众人熙熙攘攘,一同约定一周一次聚会,之后,各自忙碌琐事,改为两周一次,一月一次,两月一次,渐渐的,来的人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 相识同忘却是不是一样容易呢?当初,一群人信誓旦旦得表示,无论再忙再累,聚会时间是铁打的,绝不缺席,到现在的二人行,想起来便觉得好笑。人同人之间的结交也是有期限的吧,有的人期限为一辈子,有的人期限不过一天,甚至一分一秒,总是有个时间,而后分开,散落天涯,为各自的生计忙忙碌碌。不能怪任何一人毁坏约定,有人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有人却认为如此相聚毫无意义,适时停止,一人心中一把秤,自会量得出孰轻孰重,是留是舍。 不过这次同来的还有才自国外回来的旧时好友,惠琪神秘兮兮,我也不想多猜测。他们迟迟还未出现,百般聊赖之际,起身闲晃,双眼四处流连,从最初的新鲜好奇到现在的视若无睹,这家餐厅还是老样子,一点转变也无,我疑心甚至是挂在墙上的画也不曾移过位置,餐厅的老板却是从老的换成小的,看着我们这群人一年年的减少,有时会开玩笑得说替我在照片里问候他们。 我在门口见到一抹熟悉的背影,他渐渐转过侧脸,是唐绍谦,我微笑着喊他,他却迅速从我眼前消失,混入茫茫人潮之中,我有些纳闷,没听到么?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唐绍谦新近的行踪越来越奇怪,我时常会在意外场合见到,而他每次总是行色匆匆。 上一次是在一家电影院门口,我拉住他,他似乎很惊讶,而后温和得笑:“临波,好巧。” 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见的不是唐绍谦。 我问:“和思竹来看电影么?” “不是。”他否定,然后又是急匆匆得离开。 这次更绝,完全当没听到。虽说手下看到老板总是一下子变成见到猫的耗子,但是我自认平日同他们关系不错,怎会落得如此? 思绪漂浮之际,便见到惠琪的身影,她身边跟着一个人,我怔怔得看,是谁?毫无印象。 那女子见到我,即时展开笑颜,热情的同我拥抱,我呆若木鸡,努力思索,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我隐隐作呕也得忍住。然后看到惠琪飞快得亮出手机又迅速收回,继续若无其事得微笑,我还是看到屏幕上正写着的字“汪梦菲”。 汪梦菲!这个名字一度是我的偶像,求学时期,我努力得向她看齐,恨不能有她半分仪态,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有无限的味道,怎么会是眼前这样的女子?我脑袋轰轰作响,脑际立即浮现一抹温婉纤细的影像,费力得欲将此同眼前的女人重叠,然后失败。 有些松弛的肌肤,眼袋,黑眼圈一起掩埋了她的青春,不得不涂上厚厚的脂粉,愈加显得苍老,昔日水汪汪的大眼,如今黯然失色。是谁说的?到底如花美眷,终不过似水流年。 可是红颜,未免也凋残得太快!我下意识得捏捏自己的手臂,还好,尚有弹性。 “小临波倒是一点没变。”席间,她笑笑得说。 “不,老了。”我不由自主的轻轻感慨,年岁何曾饶过谁?脸上的皱纹谁不是一条一条得增加?不知不觉之中满脸痕迹,发现之时往往为时过晚。 “呵……这句话该我来说。”她丝毫不矫情。 我同惠琪只管笑,此间隔膜缩了一大截。 “只有我们两个,你会不会很失望?”惠琪问。 “其实我早料到最后来这里的只有你们。”她笑笑。 我们有些惊讶。 “只有你们最迟钝。” 我问:“什么?” “起先我也对聚会满是期待,渐渐发现变了味,大家暗地里争着数别人脸上的皱纹,揭发彼此分离之后的际遇。” 我愕然,结结巴巴道:“怎么会,不都只是单纯联络感情?” “联络感情?”她似乎听到最好笑得笑话:“你确定?那种毫无顾忌打量着你的目光想想都让人害怕。” 我默然,发展不好的人渐渐不再出现,好的人,无暇理会此类聚会。我一阵心寒,到底,纯真跑哪儿去了?功利?功利!为何什么事,总同你们扯上关系? “这次怎么突然回来?”惠琪比我灵敏,快速扯开话题。 “见儿子。” “是那个可爱的胖宝宝么?”我有些兴奋。 “已经四岁了。”谈及儿子,她的笑容变得温暖。 “宝宝不是在加国生活?” 她轻描淡写得说着,似乎是在谈论他人之事:“半年前我们吵了一架,他将孩子带回来,不让见面。” 我倒吸一口气,同惠琪面面相觑。当年她和郭浩辉的情事轰动全校,他们也如众人所料,手牵手进了礼堂,幸福的宣誓,言犹在耳。 她点了根烟,轻轻吐了口气,烟雾袅娜之间,依稀可见当年的影子。 她说:“什么诺言经得起时间?” 惠琪暗暗踢踢我的腿,我自梦中惊醒,劝慰道:“别担心,一定还有挽回余地。” “怎么可能!”她哈哈大笑:“势如水火,我们现在是仇人。” 餐厅侍者过来:“小姐,这里不能吸烟。” “是,抱歉。”她说着,用力地按熄烟蒂,烟丝都被揉裂出来。 “怎么可能是仇人?” “我和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吧,完全活在彼此的假象中,那是蔷薇泡沫,一碰,bong,就爆炸了。”她夸张得张开手。 可是谁会相信,这一对当初的璧人,是多么合拍,默契就是为他们所创造的词,所有东西那么相当。莫怪人形容说:恋人之间的契合都是找出来的,相爱之时找相同,不爱之时找差距。难道说,这世间从来没有美满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东西? 这顿饭吃得并不是不愉快,我们不断得回忆,将过去的欢喜一遍一遍得重温。原来回忆并非老的掉了牙的人才用的专属品,在不快乐的时候,我们还是需要它的陪伴,也只有回忆可以温暖我们的心。 我们在自己的愚蠢中成长,错的事让我们长教训,错的人呢?错的人给我们留下疼痛的痕迹,要舔合伤口才可继续,可是复原需要多少时间?那么多的人一生无法愈合。 走在路上,仍然为旧事唏嘘,惠琪却比我看得开,她说:“短短数载,随遇而安,不努力得过,就等别人来可怜我们了。” 她还说:“现在未必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日子已经过去。” “过去了?” “当然。对我来说,最糟糕的是初出道一无所有苦苦挣扎的日子,躺在睡梦中都怕自己被房东一扫把轰出去。”她继续替我分析:“你的就是才离家出走那段时间,彷徨无方向,我看着你痛苦不堪。“ 我以为她会说是张结婚那一天,细细回想,不禁点头:“是,我绝对不愿回去那段时日。” 然后电话响起,阮思竹。 “临波,卓先生说,你能帮我找回记忆。” 我一笑,到底是知道了,卓骢楼这长舌男!不管是谁告诉她,这次心里都有一丝感激,省去了解释环节,乐得轻松,于是爽快得应:“好。” “这次这么干脆。”惠琪惊奇道,显然听到了对方的话。 “是。” 惠琪抱怨:“当初我都没这么干脆。” “拜托小姐,您的记忆一点悬念也无。”基本上我就是从头知到尾,一点剧情也没漏下,猜也能猜得到。 我承认,我想知道思竹那些疑点,好奇心早被一点一点勾起。 很快,我们就约好时间开始工作,当然,这个隐瞒了唐绍谦。 她给我的报酬是:允许将她的故事当作写作素材。 这个决定可畏胆大. “万一突发情况,或我心怀不轨,怎么办?” 她眨眨眼:“我是你的书迷,无缘无故的信任,这是原因。” 看似我得了好大便宜,细一想,才不是如此!就这么一躺,我不但收不到分文酬劳还反过来得替她著书立传。下下的亏本生意,也就我肯做了。 手术前,我仍不放心:“要不要再考虑?你们现在感情那么好……” “那是我们的过去,我怎能不知道?”见我还是踌躇,思竹安慰道:“放心,我很理智,不会因此就大动干戈,已经过去了!” “你可要记得自己说的。” “当然。”思竹笑了笑,看到我的相册,忽然说:“其实你的怀疑是多余的,原因另有。” 我一愣,脱口而出:“什么怀疑?什么原因。” 她神神秘秘,又得意说:“不说,也吊你胃口,谁让你瞒我这么长时间。” 我莞尔,等等要查查她是否也是瑕疵必报的天蝎女。 思竹离开之后,我怀着轻松的心情进入她的记忆,万幸,并没有随着车祸一起消失。 又是熬夜,迫不及待看完,已是次日深夜。 当我看完,心情沉重起来。情节短缺?怎么可能!没有我要的答案?当然有!故事太过离奇?不,虽然身怀异能但这只是一对男女相识相爱相离的故事。她的记忆解开了我所有的迷惑,那若有似无的悸动,也有了强有力的说明。可我却不知道如何处理。 是,这真的很棘手。 我决定同唐绍谦谈谈,闪进糕点房,正见到他在忙碌。 “绍谦?”我叫,又不知从何开口,最初的一肚子话经过一夜的时间反而蒸发掉许多。 “老板……”他抬头见我,笑眯眯得问:“来视察?” “在做什么?”我随口问,桌子上有一簇簇已完工的小花,黄色的,有三片卵形花瓣,顶端的那一枚最宽。细细看去。连花的脉络都清晰可见。 “牛角花。”他低下头,继续动手,又看了旁边的书,对着它继续工作,上头赫然是牛角花的图案。 若是平时,我一定会抓起来看下面的几行字,那是关于它的介绍。而现在,我踌躇着,有些心虚,底气不足。要不要问呢?即便不说,她也是会知道。 “临波,你真的是来监工的啊?我很努力的。”他边走进里间的小烘焙房,边玩笑道。 我跟过去立在门口,看着他给蛋糕打扮,吸了口气,问“史绍谨,是你哥哥?” 他的身躯明显一僵,手中的鲜奶油喷了出来,四处皆是。他一声不发,我赶紧找了块布来救场。 中间,他终于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从思竹的记忆中获知。”我据实相告。 “不要告诉思竹。” “恐怕,很难。”我说:“你应该知道。“ “你有办法。”他仍旧固执。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回忆就是历史,不可以改变。” “不要告诉思竹,她不能知道我哥哥。” “所以,我打你电话,有时候也是他接?那天晚上有时候见到的人,也是他?”身后是思竹的声音。 我们一惊,不知何时她已在身后,我们皆未察觉。 “带我去见他。”她定定得看着绍谦,眼神是从未有的平静。 绍谦默然无语,只是点头。 我正欲退下,思竹拉住了我,求道:“陪我。”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思竹目光游离,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绍谦只是专注开车,眼睛定定得盯着前方。她没有质问,他没有解释。 坐车半个小时才到唐家,离市区不远,环境清幽。 我很是疑惑,思竹记忆里的唐家也算有点地位,绍谦为什么肯委身到我小小的花茶店?本以为可能家道中落,可是不可能,从未听说过类似消息。 一路上思竹一直握着我手,微微颤抖,已经汗湿。 她并没有看起来得那么平静。 唐绍谦领着我们到二楼一间房前,他顿了顿,伸手去开门。 一眼便见到窗前的长椅上坐着一男子,那稍微可见到的侧面俨然就是另一个唐绍谦。 可是不,他身上有和绍谦不同的地方,那种阳光般的天真味道,即使没有笑容,也能让人心旷神怡。相比之下,绍谦显得更忧郁,沉稳,反而更似哥哥。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上,那里挂着一串紫色风铃,微风过处,叮当作响。 “这么早回来?”听见声响,他转过头,看见我们,却无惊讶。 思竹深深看他,轻轻问:“可曾记得我?” 他微笑,柔柔地,像怕惊吓到一般唤她的名:“思思丫头。” 松开一直紧握我的手,思竹颤颤走去,伏在他的膝前:“你怎么可以丢掉我?” 他轻抚她的青丝,眸中满是爱惜。 我们忙退了出去,合上门只觉脸上凉凉的,一摸脸颊,竟是泪水。 单只蓝玫瑰——相遇是一种宿命 一连几日,思竹皆未出现,唐绍谦照旧上班,一如平常,并无不妥。我也若无其事,一样嘻嘻哈哈。事实上同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只因近日我一直在二楼,一遍一遍得看思竹的回忆。 他们的故事我并没有知道得齐全,虽然我已经了解他们之间发生的大概过程,可到底只是思竹一人的回忆,史绍谨为何在之后都没有来找她?思竹广散寻人信息,他为什么不出现?没看到?还是不想出现?绍谦呢?为何会跑来当替身?他哥哥到底知道不知道?应该知道,可是为什么却不吭声?她是否已将旧日往事悉数忆起? 类似的谜团还有很许多,我为此不胜其扰,无处下手整理。有同没有,要做不同的内容。 苦恼之际,终于接到思竹电话。 一接通,她便开口求道:“临波,帮我忙,为绍谨也制一份卡。” 我求之不得,立即答应,约好了时间,就前往唐家。 仍旧是史绍谨的房间,阳光满满得洒进来,整个屋子暖洋洋的,很舒服。 思竹介绍完我们,就离开,做过一次记忆卡,她知道规矩。 这应该是第几次见面? 我正思忖,他却替我解答:“第六次。” 我讶异得抬头,随即想起,是,他有窥视他人心理的能力。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思思的庆功宴。”他继续说:“你那个时候已经有点怀疑。” “是。”我浅浅笑。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欺骗。”他道歉。 “我知道。” “你也可以看见他人的心思?”他惊奇问。 “不,我只是理顺了思绪,以及来龙去脉。”有些问题豁然开朗,疑惑揭开反而安静,这种不算欺骗充其量是隐瞒,于局外人的我来说,无伤大雅。 他绝对又偷偷看到我的思绪,他说:“你的思维异于常人。” “夸我还是损我?” “你已经当好话全部接收。” “要命要命,同你说话真得小心翼翼,什么都不能藏。” 他温和得笑:“我能看见你最深处的东西。” 我连忙捂住眼睛。 他奇怪:“为什么捂住眼。” “人说眼睛是心灵之窗,这么捂住总没错。” 他哈哈大笑:“太迟了。” 我放开手:“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你为旧事所扰,正在拼命让自己释怀。” “是的。”我承认:“我比较笨点,还是放不开。” “你有点绝望。” “我会努力恢复希望。” “你对某些问题还是耿耿于怀。” “来,我们是不是该开始工作了?”我开始动手,示意他到床上躺下。 “当有人进入你的心灵,你总是在人家探一只脚的时候快速得关上门。” 这小子,不要命了,别让我抓到辫子。 “说实话也不行,女人真难伺候。”他无奈得说。 我一定会好好得研究你的秘密,别被我找到空隙。 “我一向坦坦荡荡。” “别人同你交流可以省下说话的力气。” 他笑:“思竹和你说过同样的话。” 我决定不理他,什么也不想。 他提醒道:“你还没跟我签合同。” “哦,是。”我赶忙找出合同。 他一声不响看完,然后说:“所以,你就是抓到我的秘密也不可能威胁我。” “史绍谨,思竹能忍受你才怪!” 他耸耸肩,快速写下一个数字,然后签名。 他的字也非常漂亮。 “谢谢夸奖。” 我不回答,将窗帘拉紧,燃起香氛,又回到床边。 “其实这段回忆,不用记忆卡都可以铭记一生,要不是思竹想要。” “等等。”我一惊,停下手上动作:“你说给思竹看?” “是。” “她没办法看到。” “你有办法。” “我没有!” “你一直都是这么告诉所有人?只能看到自己的记忆?” 停了一下,我挫败得点点头,我不是思竹,在他面前藏不得秘密:“否则找上门的人会更多,其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的担心有道理,日后不妨继续,除了我们和思竹,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我故意皱眉:“你可以闭嘴了。” 他听话得闭上眼,很快进入回忆。 我松了口气,又观察一阵,然后离开房间。 思竹见我出来,招呼我坐好,房间飘出两杯咖啡和一碟糕点,看着很是诡异。若我不是已经见识过,绝对会以为见鬼了。 它们稳稳得飘来,落到面前,滴水未溅。 “请用。”思竹笑眯眯得说。 “会有一堆人被你吓死。”我说。 “所以我很小心啊。”杯子又自动升起,送到她唇边,她喝了一口,又落回原处,就像亲手做这些似的,天衣无缝:“我都是在钟点工不在的时候才用的呢。” 我大是羡慕,省下不少体力活,光想着就可以了。 “记起过去之后有何感想?”我随口问道。 她却很惊讶:“谁说我记起往事?” “你并未记起?”轮到我惊奇。 “从未。”思竹肯定。 “那为何……” “我将往事忘却不代表连感觉也一同消失,别忘了……”她盈盈一笑:“我一直都是凭感觉。” “你想要回忆,只要看自己就可以了。” 她甜甜一笑:“临波,请你再帮我忙?” 我腾得站起:“不是还有人要取记忆吧!” 她吃吃得笑:“别急别急,是其他的。” 我松了口气,坐下,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火。 “你好像对取记忆很排斥。” 因为我发现,只要同记忆扯上关系的人,都是不快乐的人,一张张悲哀的面容看过去,心里也沉沉的,我忽然了解令萱将东西给我时的心情,不是因为藏不住秘密,忧伤弥漫,迟早自己也会得内伤。 我问思竹:“你要我帮你什么?” “我还想知道分别之后,我们都遇见了什么。有办法将我和他的记忆合在一起么?” “我已经答应绍谨,这么不放心,再问一次?” “咦?他也有这么要求么?” “你们没商量过?” “没有,你说过每个人磁场不同,无法做到,我只是忍不住再问。” 任何人都只可以看到自己记忆卡里的回忆,这是事实,然而,如果将别人的回忆取进来,也一样可以看得到。算是钻了言语上的小小空子,要是被人知道可随意窥见他人的记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来。 我们说了许多话,到最后甚至说及甜葡萄酒的制作过程,独独没有牵涉到唐绍谦,思竹似乎已经将他忽略,决口未提。 待我将机器收走,史绍谨还是未苏醒。 终于聚齐了这个故事,先补完满满的睡眠,着手开始编辑这段回忆,选择最好的方式。诸多的疑惑,将一一揭晓。现在,请随我,拨开时空的阻碍进入这段恋情。 她的记忆始于七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 三四个少女走在一起,嘻嘻哈哈,好不天真。校服的乖巧,同张扬的笑容是那样地醒目。 她留着学生头,但没有中规中矩的长,而是偷偷地蓄得更长,那种“逮着你也不能逼我去剪”的长度,映着她年少的脸庞,一股无邪的天真。 这四个女生,虽是一色的学生头,样式却各异,从未见过这样多特别的学生头。有人说头发总是同主人的个人一样,想来绝无虚假。再辛苦至美发店做出的发型也躲不过自己每时每日的习惯性动作,然后变得同本人相似。 “阮思竹,这次该到你了哦。” 只听那个头发稍短,夹着红色发夹的女生说。 “是呀,我们三个可都做过了哦,就差你,然后就可决胜负。”其他女生应和着。 她面露难色:“真的要搭讪?” 同伴的眼神是坚定的:“别忘记是谁先提出的。” “好吧。”她无奈地点头。 “呶,那边有位男生。” 顺着伙伴的手指过去,有个男生正在小卖部前买什么。 “干嘛?” “就他吧。” “啊?不要!” “搭讪原则一,绝对不认识。” “搭讪原则二,不是丑八怪。” “搭讪原则三,非本校人士。” 三个小女生将原则一一声明,我不禁大笑,竟将搭讪拿来当游戏玩,又出了这么个古怪规矩? “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咯!”思竹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笨啊笨,本校哪位男士有胆不穿校服?!” 思竹不情愿得挪着步子,拍拍脸颊,换上一副笑容。 他正等着店小妹调的花茶,眯着眼,无意识得看她的动作,微红的双颊,羞怯的眼神,以及心里独白:“糟糕了,竟然被看到如此邋遢的一面,怎么办!” 背后冷不丁被拍了一下,有些吃惊,一看,是名少女。 她仰着脸,朝他浅笑,小小的脸庞晶莹剔透,长长的睫毛似会说话。 他觉得呼吸困难,这个女孩,他竟看不透。 “同学,同学你好。”她依然笑嘻嘻的:“可以帮忙么?” “什么?” 见到他有反应,她心里一阵窃喜,认真说:“是这样的,我和我朋友在打赌,输了我得请他们三个,小女子最近经济危机,所以能不能配合我一下?” 他疑惑起来,难道有什么阴谋? “您不用担心,只是一会儿时间,露两次面就可以了!”思竹露出诚恳的表情。 她认真的样子不像骗人,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女子:“赌什么?” “搭讪,随即抽取,我遇上了您。” 搭讪游戏?这么直接就告诉他? “您看我的校服,也知道不是骗人的吧。”她急急得解释。 该所学校的制服的确很难取得。 清楚得将骗他的计划告诉他,算不算骗人?他来了兴趣。 她又抛出诱惑条件:“我可以请您吃饭。” 这么优惠?他暗自偷笑,略一点头,思竹还来不及高兴就听他又说:“你这样算作弊吧。” 她的思维转得飞快,立即回答:“又没规定不能这样。” “您的花茶。”柜台上的小妹冷不丁打断他们的话,一扫方才的羞赧,有点气鼓鼓的。 他朝小妹一笑,回头问她:“我该怎么做?” 她心一喜,从随身包包里取出笔纸:“请给我您的电话号码,可联系得到您。” 他犹豫了下,刷刷记下一串号码,和他的名字。 “史绍谨。”她对着纸条念了下,然后离开,末了不忘巴结一句:“您真是大好人。” 他莞而,别是因为对他有意然后故意的? 然而,他的手机从未响过这名少女的声音。 这次的搭讪游戏并非完成就可结束,四女临时起意,将各自的搭讪对象来个评分。 经过评比,思竹落败。谁说那位姓史的先生就一定是最完美的?她抱怨了几日,终将那男子遗忘,那张纸条亦被丢落。 思竹再一次见到那张脸就是在一次书法大赛上。 身为阮家大小姐,思竹的时间大概不眠不休也不够。像所有关在漂亮笼子里的颤音金丝雀一样,非得鸣出天籁才对得起那个漂亮笼子。练舞声乐是必须,书法弹琴是必要,画画下棋更不能少,末了加一个吹箫,除此之外还得腾出时间锻炼念书。如此多的项目,除非超人,否则如何完得成?所以,她就是超人。参加比赛成了家常便饭。 当她听到颁奖嘉宾唐润徳之时,见到一名男子走上台,一转身就看到那张脸。思竹觉得有点眼熟。恰好,就是他给她颁奖。 散会之后,她又在会场大门碰到那名男子。 思竹礼貌性得招呼:“润徳先生。” 他一听,愣了下,随即笑起小声道:“我是冒牌货。” 冒牌货?思竹有些糊涂。 “我代父亲来此颁奖。” 电光火石之间,她即刻想起一个名字来,史绍谨? “我叫唐绍谦。” “你叫唐绍谦?”不是预期中的名字。 “有何不妥?”他似乎并未将她记起。 “不。”她摇头,原来他给的是假名字,兴许连电话号码都是杜撰。 思竹好失望,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从来只有她将人忘记,也从来只有她给人假信息。细一想,也是理所当然,谁会放心将自己的私人信息外泄?三个姐妹谁不是在得到号码的同时也被对方要去联系方式?那人却没有。兴许她演技不好,至此,对那场搭讪游戏的落败心服口服。 她也不提,只是若无其事同他来往,而后发现,他真的是叫唐绍谦,之前的确从未见过。思竹搭讪的那个时候,他正在画廊帮工,记录卡上有他的签名。 原来这个世间真有如此相似之人。思竹连连咂舌,从此看肥皂剧,要是播出恋人死去而后再见到神似之人的时候,再不敢嘲笑。 过不久,她完全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见到史绍谨。 那一日,同绍谦约好了一同吃饭,在门口等良久才见到,她过去忍不住抱怨:“才来!”随即见到他身后走出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人,不禁呆愣。 唐绍谦替他们做了介绍:“我哥哥绍谨。” 看着史绍谨,阮思竹抿着唇微微得笑,眼睛眨了眨,闪闪发光。 “她是思竹,阮思竹。” “死猪?”史绍谨语出惊人。 她在心里狠狠得骂了句,而后笑道:“心思的思,竹叶的竹。” “相思的思,湘妃竹的竹。”他指着不远处的竹林,重新解释。 思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绍谨忙道:“莫气莫气,给你礼物。”说着从背后奇迹般变出一朵蓝色妖姬。 孤零零得一只,没有包装,花瓣也有些凋落。 “怎么折磨成这样!”她万分怜惜得接过来,扭身进了餐厅。 我有些惊愕,旋即感叹,蓝色妖姬,什么花不好竟然是蓝色妖姬,可知道这朵花的花语是什么么?相遇是一种宿命。 如果第一次遇见算不上缘份,那么再次相遇绝对是宿命吧。 这一对双生兄弟,有不同的姓氏,绍谦随父姓,绍谨则随母姓,母亲是小有名气的甜点师,而唐父则是开画廊的。 唐氏画廊的规模不是最大,口碑却是最好,每日经手的名画假画多不胜数。我曾经随友人来过一次,记得当时一进门,立即为里面的气氛所折服,真正的画廊,就该是如此,怪不得会被邀请做颁奖嘉宾。 自小,唐润徳一直强迫性地让他们学习,兄弟二人截然不同,绍谦乖巧,一直努力向上,绍谨却想走母亲的路,顽劣不堪。最终,唐父妥协,绍谨得以免去枷锁,专心于糕点制作。绍谦则在父亲身边,继续他的继承之路。有了这一层缘由,唐绍谦一手好字练就十多年书法也就不足为奇。两个兄弟,往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绍谦毕业之后,将会协助父亲打理,现时的他已无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 绍谨早已往母亲经营的茶餐厅观摩学习。 思竹对蛋糕制作一直有极大的兴趣,眼前就有现成的老师,怎会不抓紧?她逮了时间便去找他,饶是如此,时间亦不多。 发现彼此拥有的异能,却在情理之中。她不是敏感的女子,彼此之间的相处亦不频繁,可是时日一长,想不察觉都难。 她的疑惑自绍谨的眼神得出,平时总是很散漫,然而当他凝视着客人的眼,即刻能贴心得将客人所要表达的东西率先道出,好感分立即增加。类似情形已经不止一次,不仅客人,餐厅上下皆被他唬得一愣一愣。不!这并非表示他的人际关系、沟通技术有多好,思竹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到底年少,憋不多久,找了机会,问个究竟。 绍谦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问:“有什么证据?” 思竹一时语塞,任性道:“你只说是不是。” “是。”他回答得干脆,也不瞒她。 “很多人都知道?” “不,除了家人。” “呵……这么神奇的功能,何故未被人发觉?” 他似笑非笑得盯着她:“同道中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她心一虚:“什么?” 他将奶油送到她面前:“来,丫头,将这个打一打。” “好。”她心觉怪异,还是接过。 还未接到,绍谨的手已松开,思竹心一惊,奶油碗已经直直掉下,她慌忙施法救场。 碗回到手中,她松了口气,随即见到绍谨得逞的神情。 他说:“何故你亦未被人发觉?” 原来绍谨一早已经知道思竹拥有此异能,那一次就在厨房外,亲眼见到她自高处将瓶子取下,没有通过任何媒介,只是看,瓶子自动飞至她面前。那情形,诡异得很,换了别人,必定昏厥。绍谨反而释然。也是在那时,之前的疑窦解开。 “我能窥视他人心理,唯独你……”他摇头:“一试再试,总是失败。” 这句话令她想起初次见面的情形。那个预先想好却无法实施的搭讪方式,原意只是想在对他身边的东西动手脚,岂料毫无反应,一试再试,照旧如此。 是否因为皆属同类,所以无法奏效? 思竹笑起:“我们真是同道中人。” 你无法窥视我的心思,我无法左右你的行为,在你我的世界里,彼此皆属常人,毫无特别,正是同道中人。 思竹在当日日记里记到:我所猜测的果然没错,绍谨同我原是一类人,忽然觉得松了口气,那种找到同伴的感觉,我想,在他面前绝对不需战战兢兢,我所顾虑的,他一定也有同感。 因为惺惺相惜,这一对年轻男女更有了接触的理由,很多时候,只是因为见面然后见面,思竹出门一趟不容易,故此,只要有约,绍谨必定相陪。 栀子花--永恒的爱与约定1 他们的节目很简单,压马路,在街上漫无目的得行走,那个时候绍谨的劣行已经显露,用着自己的异能,去偷窥路人的心理。 “红裙子女人正在等她的情人。” “穿白衣服的漂亮姐姐呢?” “她迟到了,正在赶一个会议。” “那个胖大婶在干吗,表情很痛苦。” “她吃太多了,给撑到了……” “咦?我同学裴嘉信。” “别让她看到,她在等男友,是同班。” …… 类似无聊情节多不胜数,这二人却津津有味,若爱,光是对看都会觉得其乐无穷吧。 如此窥视,偶尔也会有意外收获,一次,见一人鬼鬼祟祟,一看,竟是小偷,就在他镊子准确无误得伸向前面的中年女子口袋之时,鬼使神差得转个方向,直直朝她屁股插去。那中年女子哎呦一下快速转身,一眼就看到他手中的镊子,顾不得自己屁股,一把抓住他,扯着喉咙喊:“抓小偷!抓小偷!” 那小偷呆若木鸡,脸部煞白,竟忘了逃跑,喃喃直道:“见鬼了,见鬼了……”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思竹笑弯了腰。绍谨摇头:“插她屁股,也只有你这丫头想得出了……” 她叹了口气。 “怎么了?” “真可惜,你看不到我心里在想什么。” “恩?你很希望我看到?”他有些惊讶。 “是啊,如果可以看到,那我不用说话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省下说话气力。” 绍谨失笑:“你比我还懒!” “不是懒,可以说是心有灵犀嘛。”她嘻嘻笑道:“你也可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咯,公平交换。” “那我得要时时盯着你。” “我不介意,我很经看。”思竹大言不惭。 “我一直说话,你却不回答,别人会当你哑巴。” “那有什么,又不认识,随便他们当,见过了就忘。” “我很介意。”他看着她:“我希望一直能听到你的声音。” 思竹顿了一下,猛得朝他耳边大吼一声,而后甜甜笑道:“是这样?” 绍谨又好气又好笑,笨丫头,一点也不懂得。 其实,她怎会不知? 不知何时起,每当想起那个男子,她的心总会微微地疼一下,冥冥之中似乎告诉她,你注定同这男子有很深的瓜葛,他不只是过客,会在生命中留下重重的一笔。他们所未料到的是,这一笔画下来,用尽青春,将是长长得一辈子。 不多久,思竹升上大学,临行前一天,她偷偷跑出来。 这次的道别尽管嘻哈依旧,可是不自觉间还是透着别离的味道。 临分别之际,绍谨终于开口:“四年,看看四年后的思思会变什么样吧。” “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有变化呢?” “没有变化才怪。” “随便就变化就不是我了。”她不屑道:“若我不想,谁也无法将我改变。” “哎,你哦,小丫头在逞强,大概大学会把你磨得很光滑的。” 思竹仰着头,自信道:“看看到时候是我说得对,还是你道得准咯!” “这个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就算说对了又能如何呢?”他还是不信。 “我们来打赌好了!” “赌什么?” “你说什么好了!”她大方开口。 “以身相许!不管谁嬴都在一起!”他嬉笑道。 她微微地红脸:“啊? 又在乱说话了。” “我现在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赌注,其他的哪可能值得赌四年啊?”绍谨面露惆怅。 她沉默了下,低声道:“我也没想到什么东西可以打赌的,好象说什么都是虚的。” “不知道,我无法作出什么保证,因为那对你是不负责任的,至少我知道如果一直没有联系,没有类似的丫头出现的话,到明年的这时候估计偶尔能想起某个丫头吧。”他顿了顿,声音略显忧郁:“如果有那就肯定忘不了。” “说错了哦!应该是如果有类似的出现那就可能忘记;要是没有类似的出现,可能会被另外的类型代替。” “你自己的意思是总之你都会被忘记的咯?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啊?” “有,非常有哦.所以才说会忘记嘛。” “啊……对于遗忘有信心?”他愕然。 “也不是这样说啦!”她赶紧解释:“就是说如果你和一个人很长时间很长时间没说话没联系没有任何那人的消息,不是就一定会忘记咯?” “不会啊,因为君子至交淡如水,最好的朋友就算没有消息一辈子也会记得。” “是,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呢?”她反问:“至少思思知道,同绍谨的友情,永远不会变。” 他哈哈干笑两声,恢复嬉笑:“说得好像一分别就见不到似的,怎么觉得像一对情侣缠绵话别?” “对呀,又不是不再联系,变没变,你可见证过程。” 他只是笑,苦笑。 我很疑惑,这二人的想法,已经摆得如此明了,这般相处,同恋人有何区别?为什么仍旧能绕到朋友的关系?思竹并非无意,绍谨也有爱慕,借着别离,本该顺理成章,缘何一再退却?是什么,横亘在他们中央? 之后是长长的分离,邮件成了彼此之间唯一的联系,信里的内容,有的很长,有的就寥寥几字,即便其中一人没有一直回信,对方似乎都能了解。 思思,没你一起玩的日子我去逛街,竟然又见到上次的白衣姐姐,她在哭,我递了条纸巾给她 ,她失恋了,问我,明明爱情不值得我们伤神,为何却还会落泪,你说呢? 绍谨,我想是因为舍不得曾经的美好,所以才会如此伤神吧,很多人都说分手后还可以做朋友的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彼此都没有爱过,所以可以为友;另外一个是其中的一方承受莫大的痛苦,苦苦掩饰,苦苦得守候。不过我想成为陌生人也许会更好吧,起码不会尴尬,会难过,不需要回忆。若我有一日丢掉爱,思思希望一点不留悉数忘却,像选择性失忆那样。 小丫头,你这样可不对,竟然想着逃避,失忆,就意味着那段经历全都白费,明白吗?就算你已将所有回忆悉数割除,那又如何?我这儿,永远占着一席之地。过两天要参加比赛啊,有点紧张,美丽善良如天使般的思思安慰我一下,给我点灵感吧。 笨老头,我不是天使,我是魔女,天堂名额有限,又有那么多人想当天使,就让给他们好了。至于灵感,看到我的网名了么?叫绵绵哦,就为我制一份叫绵绵的甜点吧,倘若某日我成了大明星,也可以借它的光。 小魔女,你居然如此堕落,难道担心自己抢不到名额?别怕别怕,偷偷告诉你,我在天堂当差,和上帝混得很熟,可以推荐你去。我已经做好“绵绵”,现在只等时间,要不要我给你形容一下呢? 大天使,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大天使,失敬失敬!别告诉我它的味道哦。你知道思思不喜欢吃甜的,对你那个没兴趣。 阮绵绵,不喜欢吃甜点,却对制作有兴趣,也只有你这丫头有此怪癖了。绵绵得奖了,快点回来,不喜欢也得让你尝尝。你真是我的天使幸运星,不管了,我已经把天使职位内定。 …… 绍谨,新近如何?最近课业不多,做了许多无聊的事,曾经试着数一数到底自己认识了多少人,把名字一个个写下来,写到最后忽然有些惊讶,怎么有这么多人,转身想想身边的人,却似乎少得可怜,纸上那些名字,很多只剩下名字,面目早已模糊。真奇怪,那么多的人,怎么就成为生命中的过客了呢? 思思,人的脑容量总是有限的,身边的位置就那么多,精力就那么点,倘若全部来往,再加几十个你都不够,成为过客亦是理所当然,但是遗忘并不代表全部丢弃,某日再次相遇,你还是会悉数想起,那些人,只不过被你锁了起来,藏在某处。 …… 绍谨,最近在做心理医生哦,有人同相恋不久的男友吵架了,因为他拥有她所不知道的秘密,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欲道出的事情,不知为何她要如此固执,我只能告诉她,即便多么坦荡,也总是会有那么一些秘密隐瞒着对方,谁也不可能做到毫无保留,愤怒与争吵不但解决不了问题,会让问题更加糟糕,试着同他交谈, 思思,真幸运,你是如此明理的丫头,你的好友如此做亦是情有可原,爱情的最初阶段,就是互相试探,以表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重要性,就是因为相爱所以才会相互伤害,丫头小小年纪就喜好做这类心理师,真是早熟啊! 绍谨,那女孩不理我了,唉,我只是说实话,她却如此待我,好委屈,人心真的是最难伺候的东西,一席话,中听就是为你好;不中听就是居心叵测。我该怎么办呢? 小丫头,这么早就开始感叹人心叵测啊,别理她,日后她自然懂得你的用心,容易失去的朋友,不是真正的朋友。 …… 绍谨,今天绍谦来看我,不过只是匆匆一面,真奇怪,你们明明是双生儿,为什么两个人却有如此的不同呢?我真怀疑,你们两个出生的时候搞错了,绍谦是哥哥,绍谨才是弟弟。 傻丫头,有规定哥哥就必须是他那样的,弟弟就必须像我这样么?我们的选择不同,自然一切就都不同,有何奇怪的?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 绍谨,我今天从博客上看到天鹅堡的图片,好漂亮,你去学德语吧,等学会了以后,我邀请你一起去,怎样,够大方吧! 思思,何须等待如此久,不用学德语也可去天鹅堡,你忘了,英语的应用可是很广泛的,若不行,请个德语翻译。 …… 绍谨,Qq空间里晓静姐姐又贴新图了,是她去华山的照片。看着好羡慕,可惜我无法远行,否则,也要去华山一趟,多照一些她没有的照片回来。头一次觉得自己没有自由,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不阻拦我去任何地方,可以一回来就盘问我去了何处,那种感觉好痛苦,何时,我才可自由飞翔,而非关在这金丝笼里,就是大门打开,脚上也得绑上根绳子,何时? 绍谨,今日居然被一小朋友称为阿姨,回来照镜子,容颜不见改变,连常驻客皱纹小姐都还未光顾,可是却要被人家成为阿姨,想想会有一点点憋屈, 绍谨,近日是否繁忙?有人让我自我评价一番,我说:无才无貌无财,性恶人懒,桀骜不驯,不思进取,总之一无是处。他说这么恐怖,他很失望,我告诉他,还好可以假装和蔼可亲,糊弄一下小朋友,他给我的总结是,你好堕落,都不想说你了,我笑岔。嘿,大天使,相识一场,告诉我,我是否就是如此无可救药呢? 小魔女,阔别多日,有无想俺?收到我的照片了吗?里面都是华山的景色,此次前去,适逢下雪,冷得直哆嗦,镜头有些花,凑合着看吧,里面的景色一处不漏,连起来,多少都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了,要想再逼真一点,开足房间冷气,穿上棉袄即可。关于你的自我评价,我只赞同桀骜不驯四个字,其他的性恶人懒,无才无貌之类的评价,还是留给有用的人吧,那么多人抢那个名额,你就发发好心让给人家吧。 大天使,照片真是令思思好惊喜,我照你的话做了,结果得了重感冒,所以我决定不谢你了,对了,合照里那个挽着你的手的女生是谁!是你与她一同去的么?你们表情甜蜜蜜! 小魔女,果然好心没好报,不过给魔女做事情,已经想到有这样的结果了,看来你的修行也不够啊,应该算魔界的初级实习生吧,居然照做,佩服佩服,我要考虑是不是要收回你的天使名额了,省得上司责怪,这么笨的丫头也敢推荐过来!关于那个女子,嘿嘿,你吃醋啦? 天使先生,看来天使的心肠也不是很好啊,看你就知道了,我才不稀罕你那什么名额呢,与你同流合污,罪过罪过。哦,你还问我吃醋了没,哈哈,是啊是啊,我吃醋啦! 小魔女,哼,你会吃醋?我才不信呢,华山之行,我当然是一个人了,怎么会有美相伴这么幸福呢?她不过是导游而已,小丫头好好养好你的身体,别调皮捣蛋了。 …… 绍谨,收到我送你的栀子花了么?可嗅到干花的清香?这是思思给你的回礼,居士窗前檐卜花,清香不断逗窗纱。伤和错底风过关,照夜偏怜玉雪葩。琼树未应矜洁白,金神端为发英华。世间俗眼便红紫,试遣诗翁较等差。这首《次栀子花韵》你可喜欢?另外一小包是栀子花种子哦,试着帮思思种种它,可好? 绵绵,你的种子已经长出小苗儿来了,附上照片,也许这个夏季,你还可以和它照相。我用栀子花做的甜品很受客人欢迎,甜而不腻,绝对合你的胃口,期待你再来拜师。 …… 绵绵,你对欺骗有什么看法呢?面对欺骗会有什么反应呢? 绍谨,怎么了?忽然问这个问题,是不是被谁欺骗了?若是我,我会觉得,恩认请你了,长教训了,一定铭记。下次相遇,多长二十个心眼,防备到底。其实人生在世总是要骗人和被骗的,从上第一次当起,就应当做好心理准备了。即便最亲近的人都有可能骗你,更何况其他人呢?别担心,失去什么,总会得到什么,有失必有得,得失必相等。来,赠你紫色水晶风铃,那四个简单的音符总是毫无意识得串联在一起,却又是那么得悦耳,一直都以为风铃是清风请来的使者,音乐使者,要不然,它怎么会那么懂得风的旋律,风的语言呢?所以我送你这个,只要风铃响起,你就知道我托风给你送去的祝福,你已经收到了! 思思,风铃我已收到,听着悦耳铃声心情果然舒畅,我已收到你的心意,请放心。 …… 不过是生活的琐碎,连起的是长长的思念,在一点一滴中,萌芽迅速成长,只是那一层窗户纸还是未被捅破 绍谨有压力,思竹是只洋娃娃,装着是单纯美好,以及温暖,任谁,在如此可人的女子面前,都不忍亵渎,而放弃,他又做不到,只得一个借口,等她长大,毕业。然而他亦清楚,他们之间的阻碍,何止这些,去除掉任何一个因素,还有一个原因,绍谦。 兄弟二人首次争吵。 说是争吵,不若说是绍谦的发怒,绍谨坦白对思竹的感情,令他怒不可遏。 绍谦说:“是我先遇到她的,你怎可以横刀夺爱。” 绍谨并无发言。 先来后到,先到先得,绍谦的理由看似有理,可是他却忘记,若可分先后,那末感情亦可控制,若感情可控制,那怎会有玄妙的爱情?所以,爱情从不分先后。 绍谦又求道:“你已得到太多,将思竹让给我!” 绍谨定定看他终于开口:“阮思竹只有一个,不是物体只属于她自已。她选择谁,由不得我决定,是否退让,我们都无权利。” 思竹若听到这段话,定然泪盈于睷,至爱,而后才会惜爱,将之作为个体看待,因为尊重,从未视之为自己专属品,如此便没有让或不让之说。这些,绍谨懂得,拥有这样的恋人,何其幸运! 他接下去说:“我和思思还未开始,你还有机会。我们,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绍谦冷笑: “我比不上你,你可以透视心理。” “我的能力,在思思身上不起作用。” “你是说……”绍谦的眼中闪着希望。 “对,我们之间绝对公平。” “到最后选任何一方,另一方就必需退出。”绍谦迫不及待得声明。 绍谨沉沉地笑:“若是都没选呢?凭什么认为只有我们可以选择,阮思竹若想,有的是人,你和我都不是最优秀的。” 绍谦一愣。 “绍谦,你的假想敌还很多。”绍谨说完,拍拍他的肩,而后离开。 忽然发觉根本就没摸透绍谨的性情,他并非如表面那般不羁,是的,不羁,却比绍谦看得更加通透,相比之下,绍谦到底还是弟弟,令思竹爱上的男子,必有其过人之处。 而这边的阮思竹,正在受训,一遍又一遍地训练,愈大愈辛苦。对自己所会的东西,已从当初喜爱转为憎恨。 每一代都会有子女接受特训,全面培养其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方面的技能,并找出最有天赋的领域着重培养。一旦考核过关,地位便是举足轻重。思竹的考核即在乐器部分。 “不好好练习,过不了关怎么办?” 过关,过关,她至恨这两个字,不分时日得练习,只为了过关,夜夜做梦,恨不能将这两字从世间消除。尽管如此,当见到绍谨,心,还是溢满欢喜。 当思竹再次站在绍谨面前,他正在做栀子花糕,其实早料到了她会出现,还是一脸得惊喜。思竹出门一次,要摆脱的障碍何止一重。经过两年,她的头发长了许多,柔顺地贴在身后,像极了她的笑容,晶莹剔透的肌肤几乎可以见到细细的血管。 “谁会相信我排除万难只为了见朋友,好朋友。”思竹背着手,晃着脑袋,巧笑倩兮。 “怎么突然会来?”他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参加一个音乐会的演出,钢琴部分。” “哦?”他随即想起今日本市的一场音乐会宣传,是海外归来的大家。 “绍谨,去看我的表演?”小小脑袋探过来,充满期待,他不忍拒绝。 思竹弯起漂亮的唇,欢喜不可掩饰:“这是门票,前排,准时到。” 他接过来,小心放好。 “这是?绵绵?”她好奇道。 “不是,栀子花糕。” “咦?我想尝绵绵。”她任性得说,见到绵绵上场,方满意。 我一看,那绵绵同绍谦手下做出来的一模一样。 “史绍谨,这个就是你认为的我?”思竹吃完才问。 “不错。” “QQ的,是韧性,可是下一口,就软软得,好像要碎掉似的,味道,是桔梗的清香,加点凉凉的感觉沁入心脾,丝丝散开,绵绵长长。”她沉思一下:“所以,你认为我任性,可是又温柔,可是,为什么有凉凉的感觉?” “因为你让我很安心啊。”绍谨毫不掩饰。 “那为什么又觉得会碎掉?” “所以要好好保护咯。” 一问一答是他们最常有的方式,似乎也是他们最喜欢的方式。 黄蔷薇——永恒的微笑 思竹眯着眼,说:“绍谨不是以前的绍谨了。” 他没问为什么,只是答:“ 以前的总会死去,目光应该向前看。” “死去了,不代表就要忘记了?” “你好像很爱走极端啊,死去是新的开始,何必要看成遗忘呢?” “可是你好象还和我说你没变呢?” “我当然没有变啊,变得是你啊。”他温和得笑:“时间的积累导致你对我的看法改变,改变总是相对的,而每个人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不也是受到对方主观意识所影响的么? “我知道了。”她浅笑:“那你要不要知道你现在在我眼中是怎么样的?” “不想知道。”他一口拒绝:“反正你能给我什么好词。“ 思竹有些气馁,不心死继续追问:“这样啊!那你真不想知道了?” “不想知道,反正知道了又没有什么用,心中的地位是你的看法,我没有能力改变。我有能力作的只是用行动去实现。” “实现什么?” “实现在思思心中最好的我。” 闻言,思竹有些鼻酸,赶忙借故告辞。回家路上,泪水不由自主得落,却不知是为什么。 两日之后,绍谨一身正装出现在音乐厅内,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音乐厅内已做满了人,可是一开始,均鸦雀无声。 她最后一曲上场。 小小的思竹,着白色长袖纱裙,坐在钢琴中央,目光扫过全场,一眼便见到绍谨,微微一笑,而后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黑白琴键上,乐声随即响起,是《梁祝》,化蝶双飞,哀怨缠绵的《梁祝》。 开始是四个音,降调重复,一把抓住心弦,而后开始低语,道出的是惺惺相惜,十八相送,依依不舍,缠绵不绝,接着是□,英台抗婚,一个重音,道的是无比的震撼,更多的连续重击,是山伯的晴天霹雳,最后的化蝶,已经略缓,仍旧快速,是还未停止的激动。 这音乐,如一扇看不见的门,一开,便进入时空,穿越千年。 琴声止,而心仍然澎湃哀怨,接着是如雷掌声。 这数百年美丽感人的传说,原身却不是这样。 据人考察,祝本是南北朝侠女,梁为明代江宁波府银县县官,两者相隔千年,本来毫无瓜葛,只因梁死后入葬之时竟刨出祝的墓碑,众人惋惜之余又不忍拆除祝墓,而为梁另择地下葬又似不妥,故此合葬,立碑之时,黑碑为梁,红碑为祝,从此衍生出动人的传说。 可是不是真的又如何?人们对爱的追求,世世不息。数百年的传说,或许已无法考证,不若完全相信。我宁愿认为有英台这么一人,愿为君故,同居一穴,生不同时,死同时;亦宁愿相信有山伯这么一位痴情人,终其一生,只为同英台相识,而后离去。美好的东西,如何摧残,仍旧美好。而什么是爱呢?大抵就是梁祝如此吧,多么完美总有缺憾,很多时候正是缺憾的力量造就了完美。 营营役役的现在,又有几位可做到如此,即便做到,亦不会有人再来传颂,至多,笑其愚蠢,多么可悲。 浮华今世,或许根本无法寻得如此纯粹的的真爱,愿得一心人,琴瑟和谐,白首不相离。已是奢侈。 散场之时,有名女子同他微笑,咦?哪里见过么?她已走来:“史先生,许久未见,真巧,在这里碰到你。” 绍谨看着该名女子,终于知道她的身份,华山旅游时的导游,华妍妍。 他礼貌得问候: “华小姐别来无恙。” 华妍妍似乎对他人牢记自己习以为常,只说:“托福,过得去。”而后又笑道:“绍谨,你忘记拨电话给我。” 绍谨愕然:“我有允诺电话予你?” “没有,但是我以为可以接到。” 他哈哈笑道:“你并无给我电话,我如何拨给你。” “有心还怕找不到?”华妍妍主动递上卡片道:“我现在给你电话,你可要记得找我。” 他接过来:“导游小姐,你这次带团到本市?” “我随团。”华妍妍笑:“导游只是我的客串职业。” 他冒汗得说:“原来半路出家,难怪当日你带错路。” “我没带错,我是故意的。”华妍妍直言不讳。 嘎……这女子,还真直接,他心中叹道。 “绍谨。”听见思竹的叫声,他看过去。 “站在这里做什么?”她问。 他回过身,正要介绍,却发现华妍妍已经走开。 思竹淡淡得看向华妍妍背影,绍谨心知不妙,赶紧制止:“思思,你想被监视器看到?” 她回过神,有些不服气。 “你知道她是谁,就敢乱给人家用力?” “我当然知道她是谁,她就是那位同你甜蜜蜜游华山的甜蜜蜜小姐。”思竹气鼓鼓得说,醋意横生:“怎么呀,你们再续前缘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就恭喜你了,不是你就赶紧追上呀。” “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当然。” “好,听你的。”他果真走开,真的消失在门口。 思竹怔怔看了一会儿,一跺脚往另一个门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一处幽静的地方,眼泪又不争气得掉,原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再想起旧日相处情形,更加悲伤。 “好了丫头,我们是不是要说个明白。” 听见声音,她不抬头,心底却暗自欢喜。 他走过去,拥住她:“好友预备持续到几时?” “永远,可好?” “那你为何哭泣?” “我以为已将你失去。” “你从未得到,何来失去?” 闻言,思竹怔怔,泪水又落下,绍谨不忍,轻声道:“如果你不想失去,何故又将我推开?” “谁都不想失去好友。” “你心里有我,莫再自欺欺人。” “那又如何?我们只可为友。” “不给机会,又不肯放手,阮思竹,你何其残忍,好不自私。” “绍谨,好友永不会分手。” “你真的只想当朋友?”绍谨逼问。 她咬着唇,良久,终于道:“不,思思一点都不想。” 他柔声道:“告诉我,你的困扰是什么?” “因为我不愿害你。” “害我?你怎么会害到我?思思,你在说什么?”绍谨大惑不解。 “总之,我们只可为友。”思竹扔下一句话正欲走人,却说拉住。 绍谨眼疾手快一把擒住她:“阮思竹,说清楚,不能不明不白就想跑。” 她看着他,叹了口气:“因为我不能生孩子。”绍谨愣住,她己挣脱逃开。 上天从来公平,赠你一样必定另取走你一样来交换。她拥有如此超能,必要付出代价,她的代价便是医生的警告:“她的身体实在不适合结婚,太过虚弱。心脏也负荷不了。” 真可笑,再重的物体她都能移动得了,却没有生孩子的气力。 这一句诊言,终于将她奔向绍谨的步代生生地阻断。 有谁会不想要孩子呢?她遗憾地想,却又固执地认定,没有被爱的权利,却仍可爱人,不预备得到你的回应,亦不奢望走到最后,保有一份小小的心情,我爱你,与你无关。 是以,当绍谨再次出现,轻松说:“不能生小孩又怎样?孩子也不过是人生附属品。”之时,她有多么震撼,即便他说得多么轻松,她也知道,下此决定必定翻来覆去想了多久,他是那么喜欢小孩。 理智会让她止住脚步,而此刻,激动却占了上风,因为她飞奔过去。 然而,却也只她清楚,这样的幸福持续不了多久。 不过管他呢,她想,你永不知道厄运几时降临,且不理明天,趁今日,享受了再说。思竹甚至安慰自己,又说不定可以同他在一起,那么多的人不是有一个又一个的恋人? 这个消极的念头竟然成为她积极的缘由,接下来是一段快乐的记忆,一切又好像回到从前,肆无忌惮得压马路,游玩,相互取笑,思竹霸道得占着上风。 “又错了,快说姐姐我错了!”她指着一个音符,恶狠狠得说。 “你个丫头,想做姐姐想疯了你,为什么那么想当姐姐?没看到那么多大姐姐拼了命得想当妹妹么?” “你比较大嘛,这样比较光荣。” “光荣什么啊,不管,你要当我姐?问你母亲为什么不早点结婚。” “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比你大!” 绍谨打量了下,伸手捏她的脸颊:“你倒说说你哪里比我大了,身份证上面可记得清清楚楚。” “那还不简单,我把资料改下就比你大了。” “这都可以,你也太……” “有什么不可以的呀,我都怀疑你实际比我小,偷偷改过了。”思竹拳头比上他的下巴,威胁道:“快点叫!” 绍谨终于屈服:“天可怜见,我被逼叫的,姐姐。” 思竹满意得笑,同笑容截然不同的是心底的悲哀,为什么要当姐姐呢?那是因为我希望,即使有一天我不能再爱你,还是有可以关心你的理由,因为,我是你姐姐呀。 头一次,绍谨的心头泛起失落感,可恶的思思,若我能知道你的心理,便不会有这么多解不开的困扰。 慌乱,迷惘,忐忑,不确定也许只是因为时间。向着你,一步一步迈过去。不知是否真可以有终点,只希望不会辜负光阴。 不过,谁说的,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即便失落,绍谨还是努力,思竹的退却心思一点一点得消失,人说一物克一物,大概就是如此。又或者,绍谨真的是思竹的幸运星,柔柔弱弱的身躯一日一日之间竟然愈加健康,红润的脸颊不再苍白,是最可喜的改变。 世上所有的爱情,都是悲伤曲折的,从来没有例外。阮家还未擦觉思竹的改变,唐家已经有了风声。唐润徳的反应是预料中的愤怒,他没料到长子如此忤逆,不接手生意就算了,竟然“找个不能下蛋的母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怎是了得。 父亲发怒,儿子故我,终于,战火一触即发。 唐家的规矩同阮家有得一比,父权至上,岂容绍谨一再挑拨,饶是二十多岁,亦不能豁免,唐润徳一怒之下,将绍谨禁足。 那一日,正是思竹回校前天,两人约好见面。思竹这边苦等,绍谨那边不得而出,为了不至令她担心,绍谦替他传话。 思竹瘦小的身躯立于风中,仿佛只要稍大一点即被刮跑,双目无意识得看着前方。见到他,一阵欢喜,随即失望得发现,认错人:“绍谦,怎么是你?” 踌躇了下,绍谦轻声说道:“思竹,绍谨不会来了。” 思竹固执地摇头。 “我父亲已将他禁足。” 她惊愕得睁大眼,电光火石之间脱口而出:“因为我?” 绍谦没有回答,只是劝:“回去吧。” 这一次她毫无反应,怔怔看向远方。 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 她终于开口:“你说绍谨不会来,对么?” “对。” “那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如果他来,你就转行,跟你母亲学做甜点。” “否则呢?” “否则……”她想了想: “答应你一件事,任何条件皆可。” “任何条件?” “是。” “包括嫁给我?” 她一愣,至此刻方明白绍谦对自己的用心,她仍旧摇头:“不,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唯独这一样,我不能背叛自己。” 绍谦苦笑:“好了,不开玩笑,绍谨真的不会来了。” “我们打赌,他一定来。”思竹倔强得不肯离去。 “好,要赌到几时?” “什么?” “一个小时是等,天荒地老也是等,要到几时?” “三十分,只要三十分。”思竹异常肯定。 绍谦立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这场赌,胜负眼看已成定局,岂料,绍谨竟然真的出现。 跛着腿一拐一拐得走来,再近一点,脸上还带着伤,狼狈得很,他咧着嘴笑:“不是让你叫思思回去么?怎么还呆这儿。” 绍谦无奈的耸耸肩:“你过了十八铜人阵来的么?” “家里围墙有点高,上树时被树枝划到,希望别破相。” 闻言,思竹忍不住笑起。 “还笑!千辛万苦来见你,你还好意思笑。” “是,是,不笑。”思竹扶着他早地方坐,回头一看,绍谦已经离开。 认真想来,其实思竹和绍谦才是同一类人,同样来自苛刻家族,同样背负着家庭的期望,同样认真学习努力往前没有自己的思维,甚至,是他先遇到她,然而她却选择另一个人。 有人说爱情的开始源于共同的背景,共同的生活经历,因为相同,所以相处更加容易融合。话一出,即可被人否定,太过相同反而容易疲劳,两个人,似模子刻出来一般,一眼就看完一生,多么无趣。 或许,要二者综合解释更妥,一眼过去,是自己所没有的,而后在不同中找到更多的相同,是一次又一次的惊喜。 又是长长的分离,细细算来,其实他们相聚的时间并不多。 思思,我住的山上开始下雪,你一定羡慕吧,昨天在初次见面的地方遇到同你背影神似的人,过去一看,不是你,回头再瞧她的背影,又不像了,也许那时潜意识里正想起你,迷迷糊糊得就把她当做你了吧,哈哈。 绍谨,如此也会看错,是否眼镜度数加剧?酒瓶底太薄,要加厚哦,我才不羡慕,反倒要提醒你,天冷注意保暖哦,莫感冒。记住,天天练习钢琴。最后,近期同伯父关系如何? 思思师父,你的爱心收到了,经过你的调教,有大进步,一日突发奇想,作一曲,附上,试试看?如果用箫可能更好听。 小徒弟,师父收到你的曲谱啦,恩恩,果然不错,请再接再厉,我已将萧曲录下,听听看是否是你想要的效果?有人问我,同一个人约定一件事,但是对方至现在明显已经忘记,还需要履行么?是你,如何回答?同伯父之间还硝烟弥漫么? 知心姐姐,又开信箱了么?关于约定,是彼此之间的承诺,若还记得,自然是要兑现的,无论另一方是否记得,守诺之原则切不可丢。你的箫声我已做成手机铃声,日日听,羡煞他人。忽然又想起音乐会上你的钢琴演奏,琴箫合奏以为如何? 绍谨兄,英雄所见略同,我亦是如此答复。该履行的承诺完成之后,即可悉数忘却。至于琴箫合奏,我只能说,你得寸进尺了,且,你真的想的是音乐会上的钢琴么?还是想音乐会后遇见的女子呢?为何总不告知我你同伯父之间的近况? 思思,“你真的想的是音乐会上的钢琴么?还是想音乐会后遇见的女子呢?”这一句,我可以当做你吃醋的表现,琴箫合奏,让我们来完成吧。至于我同父亲,放心,没事。 绍谨,不许骗我,我已经得到一点消息,其实伯父并非可恶之人,他所做的亦是人之常情,思思常想,若是没有出现过,也许今日,你会过得更好一些,我的出现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只不知是好是坏,若不好,实难安心。 傻丫头,你的出现只有好,没有坏,是好是坏,我分辨得出来。同父亲的隔阂一早已有,莫忘记我是如何开始当甜品师的,别胡思乱想。若不然,我会生气。 绍谨,电视播放华山的旅游宣传片,忽然想起我也有一大堆华山的照片,于是翻出来细看,越看心越慌。绍谨,原来我是这么想你,碰见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同你联系在一起,是否想念已经融化在骨子里,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已成本能,所以才浑然不知呢?不要同我生气了好么?答应给你信心,我一定做到,努力不成为你的负担。 思思,你说什么负担呢?换做我是你,难道你会愿意放弃?一人努力是很辛苦的,若你一再退却,我亦会沮丧,放弃是不可能的,只是若努力翻倍,效果骤减,更加辛苦。你不是说不给我负担么?请给我更多的信心即可。 大天使,据说都是很宽容的哦,可以原谅思思所犯的小小错误么?思思知道错了,一定有和大天使一样的信心,并且可以给你信心,订一束黄蔷薇送你,见到它之时,请露出你帅气的笑容拍张照给我,因为它的花语就是——永恒的微笑。 小魔女,真会捣蛋,竟由你送我花,颜面何存啊……看到照片了没,不知这个笑容够不够大? ……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有很多时候,仅有信心是不够的,绍谨再过努力,到底还是比不上父亲的一个电话,至阮家。 唐氏不喜思竹,阮家亦从未将他们置入眼中,小小卖画商怎高攀得上财雄势大的阮氏? 他们顿失联络,彼此之间的所有联系皆被切断,连话别都来不及。 思竹被严加看管,此时过关之期已经来临。 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没有任何彼此的讯息,旧日的来往邮件早被删除得一干二净,只靠着回忆,同当初相互给予的信念,过了两年完全没有彼此的生活。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思念更折磨人?只有快乐的过去,无法保证而又困难重重的未来,再浓的爱恋,也抵不过绝望一点一滴的侵蚀。 谁都以为,这一场恋情已经落幕。然,只有他们知道,仅仅是个过程罢了。 思竹顺利过关,四处比赛,捧着奖回,一个又一个头衔往她头上扣下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自嘲道:有超能力又如何?还不是处处受人摆布。 终于,又见到绍谨,没有预先的联络,没有半点提示,甚至不知道彼此是否在同一座城市,临出门时只当是平常的溜达,完全是巧遇。还是在偷偷的情况下,猝不及防的相遇。 就是这么巧,法兰克福街头一个喷水池前,认清彼此面孔均愣住,之后,绍谨自然而然得牵上思竹的手,纤细而柔软。他在心中偷偷感叹,隔了这么多年,竟然是第一次如此接触。 “去哪儿?”她问。 “天鹅堡。”他理所当然得应。 思竹笑眯眯,毫不犹豫得应:“好。” 我却是愕然,法兰克福至天鹅堡,约四百多公里路程,说走就走,也只有他们做得出来了。 吊钟花--再试一下 上了车,她才想到一个重要问题:“绍谨,老实说,你德语如何?” 绍谨也不隐瞒,老实交代:“半桶水,徳英混用,应该可以过关。” 思竹先是惊讶,而后笑,竟然安心得一同踏上旅程。 “你问我这个问题,看来你德语也不怎样。” “一窍不通。” “哦?一个人跑出来竟然不怕?” “怕甚么,我不是路痴。原路返回还是懂的,而且,带够了银子,还遇见了你,有什么好怕的?” “那怎么可以呢,你这样子明目张胆不符合风格啊,又不是广东的暴发户。”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得说着话,到达天鹅堡附近,天色已暗下,他们找了家旅馆住了一夜。 次日一早,他们出发。 沿着盘山路蜿蜒而上,思竹目不暇接,一路风景美不胜收,就是路旁的阔叶林,也令她新奇不已。愈是靠近,心里愈是紧张。一转弯,白墙蓝顶的城堡赫然出现眼前。环绕城堡的湖泊,清澈透明的湖水,连绵起伏的树林,所有景色清晰得不真实,那一刻,浑然忘记呼吸,仿佛进入画中。 “绍谨……”思竹终于激动起来,抓紧他的手:“我们到天鹅堡了。” “嘘,嘘,不要太激动,还没进去。”他小声说道。 由红色回廊进入堡内,导游开始娓娓介绍:“新天鹅城堡又名“白雪公主城堡”,始建1869年。最初它是由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的梦想所设计……” 一进入堡,感到的却不是幸福,反而是满满的悲凉之感,路易二世悲凉的一生全挤进脑海里来。站在国王宫殿,抬头看着:悬吊的枝状灯架,思竹忽然说:“绍谨,你说路德维希二世像不像李后主?” “不,李后主比他幸福多了,后主有大小周后,而他,什么也没有。” “是,他一点也不幸福,甚至自己亲手建造,梦一般的天鹅堡,都无缘一见。” “你不是他,你又怎会知道他不幸福?” “没人爱他,茜茜公主不爱他,苏菲亚也不爱他,一个人没有爱,怎么会幸福?” “也许他的幸福,是实现自己的梦想,” “梦想?” “这座城堡,不就是按他的梦想所设计?试想当年,他站在外面,看着自己的梦想一点一点的实现,会不幸福么?” 思竹点头。 只听得导游继续讲解:“皇室开始关心路德维希二世与奥地利女皇的妹妹苏菲亚的交往。这位妙龄的金发女孩和国王一样是瓦格纳的祟拜者,二人相处时,很多的时间都在谈论瓦格纳,彼此穿着歌剧"天鹅骑士"男女主角的服饰,似一对让人羡慕的佳偶。经过双方家族的洽商,婚礼订在1867年10月12日。谁知没多久,大家发现俩人感情有变,随后苏菲亚提出分手,路德维希二世则奔向他最爱的阿尔卑斯山,婚事解除……” 她又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他顿了顿:“是和思思在一起。” “你的梦想好简单。” “听起来简单,可是过程艰难啊。”他不自觉得叹气。 思竹本能得靠近,握紧他的手,说:“让我们给彼此力量。” 绍谨笑起,宠溺得按下她的头:“竟然是你先说这句话。” “因为你把我要说的抢了。”她笑眯眯回答。 “进步好多。” “那是自然,若两年还不够累积信心,那要多久?我已没有任何负担。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总是告诉自己,再试一次,再试一次,然后,信心越来越足。”她说:“你呢?别和我说你要开始退步。” “未来老婆都下了这么大决心,为夫岂能落后于你?” “我们要不断得给对方信心,这是约定,好不好?”思竹伸出五指,将之并拢。 “好!”绍谨一掌击去。 啪!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关于他们,还能说什么呢?越挫越勇,异于常人。越是这样,我反而越加好奇,为什么还是分开?两家大人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令他们分开? 天鹅堡之旅后,思竹在哪个城市出演,他就会在哪里出现,饶是如此,他们见面的次数同时间并不多,若要加个形容词,可以用苦中作乐么? 谁都不知道,别离来得那么快。 那一日道别之时,二人还在研究下一次的会面地点。绍谨亲自替她招的车子,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分离,毫无征兆。 从次日报纸上见到思竹出车祸的消息时,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冲去医院。 一开家门,唐润徳就立在门口。然而他接下来的言语却令我大为吃惊, “如果想阮思竹死在你面前,你就立刻去。” 从父亲的眼睛里,他看到真相:“那不是一场意外,你的命令?” “我警告过你。“唐润徳冷冷说道。 绍谨震惊,只听他父亲道:“阮家看不起我们,我们也不是好相与的,绍谨你给我记住,这一次能逃得了,下一次就不一定这么幸运,她的命有多长,在你手上。” 他太了解父亲的个性,说到做到,更清楚得了解,唐、阮两家,已经不是他同思竹的原因这么简单。事实上阮氏的确小看唐润徳,现在的唐氏,有足够的资本可同阮氏抗衡。 他不敢冒这个险,同时亦慨叹,可以窥视心理又如何?根本无力阻止,这样的能力要来何用? “爸,我求你,不要动思思。”绍谨终于屈服。 “绍谨,唉,我实在拿你没办法。”唐润徳脸上现出无奈,又立即威严起来:“立即回来帮我。” “什么?” “绍谦已经离开画廊,你立刻回来。” “不可能。” 唐润徳冷冷得抛出三个字:“阮思竹……“ “好。“他即刻答应:“但是让我见阮思竹一次。” “阮家守护严密……” “你有办法……” 当夜,绍谨着白色大褂,套着口罩,出现在思竹病房。 她的头上缠着纱布,身上其他地方并不碍事,只是沉沉得睡着,并未醒来。 他走近,轻触她的脸颊,柔声道:“丫头,你怎么还不醒来呢?和你同车的司机道现在还在抢救,现在还敢抱怨超能力没有用吗?多亏了它救你一命。好了,我要走了哦,你要乖乖得重新生活知道吗?如果可以,就将史绍谨这个名字从记忆力剔除掉。” 他叹了口气:“还有我们的约定,就变成有信心你会得到幸福的约定吧。” 于他们而言,这一日是一生的分岔口。绕了一圈,终于又回到相遇之间的原点。 没有思竹的茶餐厅,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绍谨终于放弃甜品师的身份,回到画廊,接手绍谦的事务。而绍谦呢?他开始履行同思竹的赌约,成为甜品师。思竹醒来之后,将旧事悉数忘却,脑子里只留住了一个声音,“一定要找到他。”找到谁,阮家上下谁也不知,就是知道,又怎会透露? 一个人再有能力,也始终逃不脱父母的压力,那是座山,偷喘一口气都会被当作犯罪。而父母有太多自认为的权力等待实施,若可以,他们想将子女控制至死。周而复始,一代一代的循环下去。 阮思竹、史绍谨、唐绍谦,三人循着各自的轨迹运行数载,相安无事一直到思竹以阮绵绵的名义出现。正如蓝色妖姬的花语,相遇是一种宿命,无论相隔多远,甚至天涯海角,都会被细线悄悄拉近。 随后,绍谦和思竹重遇,也没有将此事透露。直到绍谨被侦探找到,拍下照片, “我被思思的侦探拍到照片,恐怕躲不了多久了。”他请求绍谦:“代我去同思思相认。” “不。”绍谦一口回绝:“你不是不知道思思对你的感情。” “她早已将往事忘却,今日我被拍到照片,你必须承认,当我求你。” “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他苦笑:“你以为我不想自己去?” “那还犹豫什么。” “还嫌思思命太长?你以为老头躺在床上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认为他现在真的毫无怀疑?” 绍谦愣住:“我和你,有何差别?” “至少,老头不会怀疑你们有何关系。一点伤害她的机会都不能有,你明白么?” “你愿意让我代替?” “不愿意,但能怎么样?找不到,思思是不会罢休的。”他苦笑。 绍谦还未回答,电话忽然响起,绍谨毫不犹豫接起:“喂。” “请问,绍谦在么?” 那头是思竹的声音,一股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有些鼻酸,这么多年,虽然一直追踪着她的消息,再次对话却是头一回。 “喂?绍谦?”那头担心的声音又响起。 他连忙调好心态,回答道:“是,我是。” “绍谦,我是思竹。” “我知道。” 那一边犹豫了下,又说:“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对么?” “对。”他毫不犹豫应道。 那一头却不再言语。 他和声说道:“思思,我们见面详谈好么?” 二人约好时间地点,而后结束对话。 绍谦一直一言不发。 “来,我告诉你一些我们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会记得多少,那个侦探社给了她多少资料……” “绍谨,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答应?” “你很想,而且……”他顿了顿:“你也爱她,不是么?若不然,怎么会丢掉所有事务,去当甜品师?” 是的,什么都瞒不过史绍谨那双眼睛。 一个男人,肯为了你一个玩笑约定而放弃自已的事业,之后他做了什么,又岂能怪责。 绍谦和思竹开始交往。 就是圣人都会有失控的时候,更何况绍谨并非圣人。有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同思竹联系,甚至交谈,这个,也是思竹时有时无悸动的原因。每次分别后,绍谨会忍不住后悔,若是被父亲发现,怎么了得,可是一次之后还有一次,一次之后还有一次。 不久,唐润徳过世,绍谨接手唐氏,没有束缚,他也始终没有开口同绍谦要回思竹。正如开始所说。他始终认为思竹并非物体,当年他退出之后,就没有打算再走进去,本以为一切就这么安静下去,谁知思竹还是找到了他。 这段恋情的记忆,在这里停止,新的回忆,已在延续。所有的谜团,悉数揭开,没有失望,留存心底的是一抹微微的释怀感。其实还未功德圆满,阮家的问题还未解决,不过,有这样的信念,又怎会是问题呢? 从史绍谨那儿得来的报酬,一转手,就捐去孤儿院,钱多钱少,够用即可,身外之物,留着也是惹麻烦。 做好系列手续回去,就看到绍谦,这小子失魂落魄得坐在位置上,我忍不住过去,敲敲桌面。 他抬头一见是我,即刻说:“我要同思竹的回忆。” “我不会帮你。”我明确告知。 “什么!” “现在太早了!”我遇到过太多这样的人,甚至认为他根本没有留住思竹回忆的必要。 “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再爱其他人了。”他明白我的意思。 “听我的,你会成功地转变情感,遇到命定之人。” 他固执得摇头。 “那个时候,或许你会后悔。” “临波,你用了或许这个词。”他抓到我的小辫子:“你也不敢肯定。” “那又如何?你同思竹已然无可能,这么痛苦得留着记忆,用来做甚?” 他双手插进发丝,痛苦道:“是我先认识她的。” “爱情从不排序,无法比较。” “绍谨比我勇敢,做人一直比我真,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从不肯被人左右。”他喃喃道,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我说:“他选择奶油面粉,我选择笔墨纸砚。他选择他喜欢的,我选择让父母高兴的,我们兄弟,总要有一个人哄父母开心。” 可怜的人,他一直羡慕自己的哥哥,却不知道他的哥哥并非一开始就愿如此,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别人喜怒哀乐之间,那样太累,且得不偿失。为自己做选择吧,后悔起来,起码是自己喜好。 我伸手轻拍他的肩:“我不能为你提取记忆,但是我可以送你一盆吊钟花。” “吊钟花?” “它的话语是,再试一次,明白么?” “再试一次?我已无力再试。”绍谦苦笑。 “思竹都可以做到再试一次,为什么你却做不到。当真连小小女子也不如。” 他不再言语。 任何人,都无法这么快遗忘,他的执着,还是两个字可解决:时间。 时间时间,为何什么事,总可以和你扯上关系呢? 不久,思竹就宣布退出,各界惊愕不已,这才相信她的确是为了寻人而出现。于是手忙脚乱得开始找她问个究竟,却遍寻不获。转战到我这里,只因我之前同她有过一段纠葛,本来不胜其扰,一日忽然开窍,正好给小店免费宣传。哼哼哈哈一段时日,娱记们终于耐不住一无所获,安静下来,转战其他新闻。 严老编觉得可惜,连连埋怨为何不配合着出新书。我笑不可支。 男女之间的开头不过那几个场景,相处相恋,或者分开,或者一起,不过两种解决,人生实在乏味,一点惊喜也无。更多时候对言情书作者佩服得很,如此旧故事还能乐此不疲得翻新,相似桥段此增彼减。又是新书,贴近众人胃口,最不缺人看。 随后,又透露消息巴结巴结编姐,新故事构思中。 星辰花--不变的心 思竹的事情刚刚完结,猛然记起,不几日便是老父生日,匆忙收拾,交代一番相关事宜,踏上归家之路。 经年未归,故乡还是未曾变化,恍惚之间会以为又回到数年之前。 很多时候会感叹时光飞逝,今时不同往日,然而换个角度来说。我们只是这个时空的过客,时间是停止的,花开花落,草木荣枯,日升月落,冬雪夏阳,于地球毫无意义,只是因为思想的强加罢了。我们感叹流年似水,更多时候只因惧怕韶华不再。 故意挑了条僻径,还是遇到诸多长辈,挂上笑容,见一个问候一个,一路到家,只觉脸颊僵硬,真要命,再折腾一次可受不了。 自成年之后同父亲的关系就不大良善,阳奉阴违或怒目相对是家常便饭。当初同他闹翻,还是头一次被召唤回来,却不知是为了什么。想想还是要面对,硬着头皮进去请安:“爸,我回来了。” 果不其然,父亲盯着电视,理都不理。 碰了一鼻子灰,我悻悻回房。算命的说我成年之后与父不和,还真被猜到。很多时候得同老弟老妈一起,才能硝烟尽散。很显然,父亲对当年逃跑之事还是耿耿于怀。这个结怕是很难解得开。曾经试探老妈口风,她死都不透露,就是说,父亲生日,回来过过,一家人吃饭。这么简单?为何我会觉得不对劲? 我百无聊赖。入夜之后,忽然听到“澎”得一声巨响,探出头看去,烟火绽放。闪亮过,绚烂过,仰视过,惊叹过,盛极之际便是它消失之时。烟火,亦是刹那芳华。虽然漂亮,只有一会儿。而我的爱情也只有一会儿。燃尽了,只剩下一堆躯壳,毫无用处,就是想偷偷留下,也怕人家耻笑,缅怀都没办法。 又为自己叹口气,等次日老弟归家,立即差他出去溜一圈打探情报。终于弄清楚这次被招回的原因。果真被我猜对,有人到我家提亲,还有人要我这个逃婚女! 老弟却是幸灾乐祸:“恭喜大姐,不知道此次是什么货色!”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无所谓。 他淘气道:“这次不行还要逃婚?” “直接宣布终身不嫁。” 老弟模仿父亲声音道:“那怎么行,赖在我们手上,面子怎么过得去,会被你拖累至死。” 我白了他一眼。他继续学父亲神情道:“女儿总归是别家的人,花多少心思培养最终还是要便宜了他人,姓他人的姓,赚钱还是给别家拿去,一点用处也没有。” “可以了,你的模仿力可得八十分。”我没好气道。 他笑嘻嘻凑过来:“你说不结婚,要是最后又嫁人了,怎么办?” 我愤愤道:“干卿何事?一人给我一百万,我一定听他们的。”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你随便在书的某处打个征婚广告,求婚信估计雪花似的飘来。” “你还说风凉话。”我狠狠训他:“看他们现在怎么说我。” 老弟却看得比我通透,他说:“姐,没用的,名作家又怎样,你一天不嫁人,他们一天不会看得起你。做得越好,只会越怀疑你行为不正。” 闻言我的气反而渐渐平息下来,即是如此,还气什么? 耳傍又响起当年的那些流言。 他们说:眼光不要太高了。他们说:要掂量掂量自已有几两。他们说:二十三不小了,蹉跎下去,三十一到就嫁不出去一辈子当老姑娘你就死定了。他们还说,你脾气那么坏,要找个人容忍实在不易,凑和着就可以了。天晓得此事发生之前没多久还交口夸赞我温柔贤惠,这个同做了好人一辈子偶尔犯点小错就是大坏蛋,恶人稍稍做一件善事即被赞浪子回头的道理一个样。 此类言语一天可以装一大箩筐。一边拼命数落我的不是,一边重复的是那男人的好,强烈对比,美其名曰,让你觉醒,错过这个,这辈子我就死定了。不过是坚持自己的原则,竟被如此糟蹋,当时委屈之至。幸而,现在根本不欲理会。 而事实上,以当初的我亦的确看不出有何作为,浑浑噩噩终日埋头书籍之中,二十三岁,分文未赚,累得旁人。 令我没想到的是,果然被老弟言中,这群人再次聚集,说得还是这么几句话,外加冷嘲热讽,甚至认为我混不下去跑回家来。 是是是,我的劣迹磐石难书。是是是,小女子愚昧不可理喻。我挂着笑容,坐在一旁唯唯诺诺。厌恶归厌恶,戏还是要做足。换做从前,定然冷眼相对,再不然,干脆不去搭理,直接关在房内了事。如果说成熟,大概就只有这一点吧,人家要面子,给足他。 敲锣打鼓前奏完毕,主角终于姗姗上场。 见到那人,我被震到,实实在在的无法反应。 是张! 一回神猛地站起,指着他:“爸,他早结婚了!” 张仍旧坐着,似笑非笑得盯着我。父亲却替他出头,训道:“你胡说什么。” “真的,他结婚的事情报纸都登了!” “那我妻子是谁?” “你少来,装傻,不然陶嘉敏算什么?” “方陶嘉敏。与我何干?” 恩?陶嘉敏嫁给姓方的?我愕然,脑袋一片浆糊。一席下来,只有茫然,就看到张同身边大人侃侃而谈,顺带偷偷对我挤眉弄眼。 待到众人散去,方有机会同他说话,只是一时之间,千言万语鲠在喉咙,思绪百般竟不知从何开口,只带着他,一前一后在乡间漫无目的往前。 惨的是一不留神,我竟滑了一跤,摔在地上。 我趴着一动不动,不由得悲从心来,待他上前拉我之时眼泪早没完没了地掉了。 “嘿!丫头你怎么了?”他紧张起来。 我鼻酸,很多时候人们会叫我,临波、江小姐、甚至小江,但是没有人会叫我丫头,连父母也不会,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会叫我丫头。 “说,你为什么现在还来找我!”我豁出去了,不肯站起。 他索性一同坐下:“我回来履行诺言,你不高兴么?” 我冷冷道:“我不记得同你有何约定。” “那么,就是我同自己的约定吧。” 我没有答话,毫无反应,不想思考。 “听着丫头,自与你相识那日起,我便从未想过要将你自心底剔除。” “我不觉得自己魅力如此之大。”我冷冷道,你可知,当年你一走,逃婚事件接踵而来,我差点崩溃。现在回来说从未遗忘,好生可笑:“当年临行之时,你同我说过什么!” “我说我们不是爱情。” 我冷哼一声:“原来你还记得。” “我知道当年那句话伤害到你。” “没有,我铜墙铁壁,过得很好!” “丫头,还是如此牙尖嘴利。” 心一软,我敛起锐气,叹了口气:“张乔,我现在只想安安心心同你为友,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我不想错过你。” “如果你不想错过,那么当初你就不应该离开!”我还是叹息:“丢下伤人的话,无缘无故得离开。” “我有原因。” “是什么?” 他面露难色。 “说不出么?所以你是骗我的对吧,陶嘉敏嫁作他人妇,你才来找我。” “胡说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同我如此合拍,再找别人培养要浪费多少时间,我怎么可能那么蠢!” “不然呢?” 他沉默一番,似下决心:“当我决定同你表明心意之时,你母亲找上我,” “母亲!”我愕然。 “是,她对我说……” “不用说,我知道她会说什么。”我截了他的话,能说什么呢?不外金钱问题,为人父母,谁不希望子女是同殷实人家来往。张当年那么穷,这是他的软肋,如此傲气之人…… “事实上,我也不敢确定是否可以做到,若无能力,即便你舍得吃苦,我亦不会忍心,故此,我给自己时间,搏一搏,若出头,就回来见你。”他定定说:“事实上我一直担心,回来之后,你还是不是你,是不是已经嫁作人妇。” “你这个赌的胜算还真不大。”我的语气缓和下来 “恩,看到你亲戚的架势,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怕。” “若我屈服嫁人了呢?” “我一定把你抢回来。” “喂,我过得很幸福你也要抢?” “我知道除了我,你嫁给谁都不会幸福。” 张,还是信心十足到泛滥,吃准我的心思。 一个男人的成功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我不知道,虽很多时候冲动地想知道全部细节,理智却是不允许的,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追根究底的女伴. “那你再次见面为什么不说,等到现在。” “我还不确定你的心思,你告诉我,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他笑道:“而且我要为履行约定做准备。” “约定,什么约定?”我们的约定那么多。 他神神秘秘:“不告诉你,总之下个月才搞定,虽然很辛苦,不过你一定会喜欢的,当然第一关,是将未来岳父岳母说服。” 我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张关切问道。 “这下糟糕了,所有人又要说我了。” “说?现在还敢说什么? “说我冥顽不灵,不思悔改,说我爱上了你,用一辈子去等候,好了现在终于等到你,麻雀变凤凰了,将以二十五岁高龄嫁人。” 他哈哈道:“你根本就不在意。” “在意,我当然在意。”我正色道。 “哦?” 我气鼓鼓道:“因为我并不是在等你啊,我只是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而已!” 他笑,起身将我一同拉起来:“江临波,坐这么久地面,小心湿气上身。” “那末,可由你照顾我。” “哦?这么麻烦?那我不要了。” “不要就不要咯。” “那你不就没人要了?二十五高龄啊!” 直到如今,想起当夜对话,还是那么温暖。敞开心扉,芥蒂尽除,之前所有阴郁一扫而空,正以为幸福已经降临。 三日后,我们一起回去,故乡的一切事宜已经妥当。 回到触不到恋人,立即将乡下人事忘却,因为收到绍谦的辞职请求。他要走,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挽留,涨工资?金钱他多的是。 匆匆找他谈话:“为什么要走?” 他没有回答。 我急道:“说话呀。” 他语出惊人:“我是史绍谨。” 我呆愣住。 思竹从后面走出,笑嘻嘻得说:“绍谦辞职,我知道你这儿肯定缺人手,特别推荐史绍谨来替工!” “那,那绍谦呢?”我结结巴巴。 “我站在这里,他自然是回画廊上工去了。” 推来推去,这两兄弟,还真是,我无语。 “有什么好惊讶的,那画廊本来就姓唐,本来就是绍谦的任务,我只是临时工。”绍谨嬉笑道。 要命,以后同这人相处,什么想法也瞒不住。我渐觉危机重重。 “思思,临波很怕我。” 思竹推了他一把,笑倒:“好了,不要吓唬她了,临波,我们只是过来客串,不过绍谦是真的要辞职哦。” 一股怒气直蹿脑门,我火道:“说走就走,那我店怎么办?有客人要吃绵绵,谁来做!” “莫急莫急。”绍谨安抚道:“已经找好甜品师了,绝对比绍谦好,我客串两三天,他即到。” 我的怒气仍然未消。 “临波,我替绍谦赔不是,不然,你就当我是绍谦,我们一个样,恩?” “这样不声不响得走,一点感情也没有。” “原来担心这个,绍谦答应了,会经常回来的。”思竹轻声安慰让我觉得自己似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临波才不会生气,现在她是如沐春风。” 我怒目直视,说:“史绍谨,若是胆敢再胡乱透露别人心里小心我一扫把把你轰出去!” “是,是。”绍谨还是笑眯眯的,转身摆弄他的甜品。 思竹走近问道:“是和照片上的男子有关?” 我笑了笑。 “你们冰释前嫌了么?” 我点点头。 “呀,那多好。”思竹欢呼,又说:“不过临波若不想让他人知道,思思会代你保密。” 呵……真是幸运,身边的人总是那么体贴知心 惠琪得知此事,有些不屑:“陶嘉敏,方陶嘉敏,三月十四日下嫁美籍华裔方振先……” “周惠琪,你都知道!”我叫。 “我昨天才知道,卓骢楼和方振先谈生意,陶嘉敏陪伴左右,听到人家介绍方太太的时候,我也吓到。”说完又幸灾乐祸得调侃:“怎么样,我早叫你问他个明白,听我的话就不用痛苦那么久了。” “是,你是圣人,先知。”我没好气道。 “哪里哪里,也就一般的未卜先知吧。”惠琪大放厥词,得意得很。 我莞尔。 “对了,汪师姐有没有去找过你?” “汪师姐?” “汪梦菲。” “找我做什么?”我奇怪。 “她最近一直在同夫家打官司。” “郭家还未让他们母子见面?” “早着呢。”惠琪说:“这件事有得折腾了,据说,是汪师姐外遇在先。” 这条新闻接近爆炸。 “郭家已找到证据,要是对簿公堂,谁胜谁负还不知道。” 我糊涂起来了,此番争执,到底孰是孰非?而后,心里又不禁恻然,不管谁赢得官司,都不是赢家,最惨的,是四岁的宝宝。只希望莫让他看到父母相斗时的嘴脸,阴影一旦落下,想解除怕就没那么容易。 未几,果然见到汪梦菲光临,拖着身躯满脸寂寥,也不同我招呼,只是坐在窗边。 “师姐,你要喝什么?”我问。 她看着menu,怔怔发呆,默然无语。 “师姐?”我再次唤道。 她才似梦中醒来,朝我温和笑了笑,随手一指,问道:“星辰花就是勿忘我?” 我轻轻点头。 “就这个吧。” 星辰花,是勿忘我的别称,但是却有另外一个意思,不变的心,本是缠绵的誓言,只是这个花语同她现今的状况截然不同,平添无可奈何的意味。 我在一旁泡茶,耳边是乐声婉转。 汪梦菲夹着烟,没有点起,靠着椅背静静听着歌词。 歌手轻轻得唱:“那是一朵无人能懂的寂寞/绽放在无言的角落/淡淡忧郁是她的花色/时光的流水久久不愿停泊/那是一夜无人经过的烟火/冷落在无心的时刻/浓浓想念是她的叶瓣/幸福的传说迟迟不肯洒落……” 寂寞之人,听得懂寂寞之歌。 直到我将花茶放在面前,她仍未回神。 我不说话,只坐下,随着曲子一同进入回忆。 中学时期便与之相识。她是高我两年的学姐。彼时的她,虽然不是美艳如花,却自有一股气质,婉约而大方,待人和气,似一股暖流,总可以在他人心中流转,融化人心。自信而坚强让她赢得很多人的拥护。 她中学毕业后我们便没有联系。 一直到我也升上同所大学,方有再次交集。她负责接待新生,一眼便认出我来,百忙之中,还是好好得照顾我这位小学妹。在本校打听汪梦菲的名字,无人不知。那个时候,有很多女生偷偷模仿她的举止装扮,连我也是。 此时她已升学生会主席,坏话自然也有,可是流传不了多久,总会烟消云散。而后,渐渐集中于郭浩辉身上。那个有钱的世家子弟,关于他们浪漫的故事有很多,所有女生都深深得相信着,因为一毕业,他们便举行婚礼。 一直坚信,童话故事也是会在现实中出现,他们就是。 自往事中回来,我们寒暄一会儿,她叹息道:“临波,我羡慕你,可独立自主,且拥有如此一家花茶店。” 我笑了笑:“学姐也可以呀。” “不,我不可能了。”她摇头。 “有手有脚,四肢健全,什么事情不可能,这是你告诉我的。” “呵,我真感动,小临波还会记得我说过的话。” “临波一直都在向你学习。” 她默然,缓缓饮茶。 “学姐,您有很多临波没有的长处,拥有学位,何须如此担心? “临波,你为何也如此天真。”她说。 我愣住:“天真?” “我已多年未涉足社会,甚至说,自大学出来,我就没将这份文凭拿出来过,现在外面,年轻貌美精力充沛手握高等学府证书的女子多的是,还是你觉得我有可能自底层开始苦苦挣扎?”她自嘲得笑,眼底有不经意的慌乱。 是的,多年的豪门生活,学会的是拼命算计。学位?早成摆设,证书?不过废纸一张。她同社会脱节多年,现在让她从底层做起?哪来的勇气,哪来的信心? 女人呵,头一步对自己缺了信心,下一步怎么迈得出去? 见到张同他说起此事,他只说:“金丝雀关在笼子里久了,大开笼门让她飞都懒得飞,唱唱歌即有食吃,何乐不为?” 她已被养惯,终生都离不了笼子,万一主人离弃,只怕扯破喉咙,也换不来一眼回眸。我暗自神伤,这到底是该怪谁? “所以我们结婚后,我还是要求你工作。”张继续大放厥词:“没了工作,女人就是花瓶。” “漂亮花瓶带出去,男士岂非更有面子?”我调侃道。 “光有脸蛋,全无思想,就是看着涵养十足,一开口立马穿绑。” “你太小看花瓶了吧,很多花瓶可是高学历在身,会多国语言,又温柔体贴。” 张一脸惊恐:“江临波,你可别打这主意,想当花瓶等下辈子。” 我挑眉道:“我老了么?” “丫头,你永远似初次见面般纯真?” “纯真?“我笑不可支:“乡下那群人在称我老太婆呢。” “当然要这样说,不然怎么知道胡说是怎么个说法。”张的回答永远出乎我的预料。 我清清喉咙追问:“那么,我没当花瓶资本?” “有,但是这个路线不适合你走。”他赔笑道:“想当花瓶?行,将你脑袋里的东西清空了再说。” 张始终认为花瓶等同于无脑。 “但是很多人都说娶老婆应该娶美女,自私贤惠却漂亮且无脑的女子。” “唉,怎么能光看外在呢?容颜不过十年光景,就看容貌取老婆,十年之后怎么办?” “男人说老婆如衣服,十年之后换件新衣服。” 张皱着眉头严肃看我:“江临波,你这是试探我,还是吃错药?” 我讨好得笑:“我只是一起研究一下嘛。” “研究不如实验,当一段时间花瓶,看你受不受得了。” 是,不知道当花瓶有何意义,吃饭逛街购物讲是非就有趣?就是有趣,也得有人结伙才行。人不能太少,否则日日这么点话未免乏味。人也不可太多,人一杂,口舌便多,七嘴八舌,毫无自己发言余地,话全被人讲了去,也无趣。 所以要适中,一人不行,两人不够,三人勉强过得去,四人还好,五人才差不多。 但是,存在即是合理,而自私贤惠却漂亮且无脑的女子对男人来说,实在是上上之选。 试想一下,有这么一个自私的女子会竭尽全力从外面占很多的便宜回来,心甘情愿将自己所得同你分享,因为她贤惠。本来这种女人是很令人讨厌的,但是她漂亮,只要是男人,对漂亮的女人一般不会具有免疫力,就算她们自私点,爱占便宜点也没关系,男人呢会把这些当作点缀,那女人讨厌怎么办?别担心,男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力,女人的不喜欢,男人们都可以当作他们是在讲是非,不用多加理会。至于无脑,深陷爱情的女子总是无脑的,就是天生笨一点也没关系,因为这样她才可以一心一意待你,不会见异思迁。 总之一句话,只要漂亮即可,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但是这个世上真的有如此女子?有是有,不过为数甚少吧,这样的女子绝对是矛盾的,试想,若愚钝,如何能占得了他人便宜? 甘菊——不畏艱苦 想添加不一样的气氛,于是去找宁溪谈谈关于花卉事宜,一到花店没看到宁溪却见一堆人,既不买花,只是一圈认真地看一边指手划脚,似乎在研究什么。 抓住相识的小妹就问:“他们在做什么?” “看店面。”小妹低低地说。 “为什么要看?” “宁姐要把花店卖了。” “呵,她要结业?” “宁姐现在生病。没办法亲自照顾。”小妹红着眼,摇头:“她没办法回来了。” 我一惊,她的病已经开始肆虐? 拔了张立施的号码,听到的却是他如常的声音:“来做客?太好了,溪溪也挂念你。” 张宅在市区,我很快抵达,张立施在楼下迎接,笑眯眯得同我说:“临波,稀客。” 我有些奇怪,以他的能力,要在郊区置房并非难事,清静的地方对病人来说不是更好么? 他看出我的疑惑,好心回答:“是溪溪的决定。” “为什么?” 他正要回答,又忽然改变主意,说:“等下可以自己问问。” 这一栋楼有八层,张家在七楼,电梯直上,很快就到。置身走廊,底层的喧嚣已隔绝许多。 宁溪在门口迎接我,脸上含着笑。 张立施轻声说:“溪溪,临波来了。” “临波,好久未见。”她侧身让我进屋。 整个屋子没有太多的赘物,素雅大方,木制桌椅,又添古典韵味,虽然赏心悦目,可是我总有点怪异之感。 “你是不是在想怎么都没有玻璃制品?”张立施在后面说。 对,木制桌椅,木制门窗,连花瓶也是木制,细细一看,有桌角的地方,都被小心得包上海绵。 我转身,立刻明白大半。宁溪迷茫得睁着眼,小心翼翼得扶着身边的人,仍旧微笑。而张立施正扶着她,小心翼翼。 “宁溪……” “别担心,现在还有些微弱视线,我还可以看到临波模糊的脸。”由着张立施扶着坐到沙发上,宁溪神态自若。 张立施去倒茶。 我问:“几时开始的?” “订婚礼之后没多久。” “有几成把握治好?” 她别别头:“不说这些。” “对不起。”我忍不住道歉。 “别担心,就算我的眼睛看不见,我的双手也会记住你的脸。”宁溪轻轻地说。 张立施将茶端来,看向宁溪,眼神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绝非假装。 雾气氤氲,甘菊香气袅袅。 我嗅一口,道:“好。“ “班门弄斧,当然不能和贵店相比。”张立施难得谦虚。 我环看四周:“没请人?” “请了,明天过来。” 我调整心情,笑道:“立施说住在这里是你的意思,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 “郊区太安静了。” “安静?不是说病人都需要静养?” “那是医生说的鬼话。”宁溪说:“我也怕寂寞呀。若在郊区,与世隔绝般,多难受,不如这喧嚣之地,太安静,打开窗户就是尘世,有时候还会听到孩童的嬉笑声,有趣得很。“ 喧闹的都是尘世的朋友,倘若迁居过远,试试看,不多久,就不会有人临门了。 “嘿,宁大小姐,你似乎视我为无物。”张立施不满抗议。 “在外面被人看得还不够,你好自恋。” “那是别人看,又不是你看。” “我才懒得看你,知道为什么看不见么?就是因为懒得再见到你了、” “啊……我一点价值也没有了。” 听着他们拌嘴,我略微安心,宁溪的心情十分平和,失明对她来说似乎理所当然,是早晚要发生的事情。他二人,一直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喂,帮我去买绵绵。”她召唤道。 我忙说:“想吃,我下次带来。” “可是我现在就想。” “等着。”张立施二话不说,提了外套就走。 看着他离去,我羡慕道:“他甘心被你呼来喝去。” 宁溪笑了笑,喝了口花茶:“他泡花茶的技术进步很多。” 我说:“我刚才去花店,你要将店面转让?” 她点点头,自嘲道:“我曾经想给它起名留芳,留住芬芳,流芳百世,谁知道不过是留住刹那芬芳。” “你只是暂时停业。”我安慰道。 “恩,你觉得我还能开店么?” “为什么不可以,治好了不就可以?” “治得好,又何须将花店结业。”宁溪说。 我沉默了下,感慨道:“还好,他在你身边。” “这或许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小宁,你进步很多,换作从前,不会如此信任他。” “因为我从来没想过去回忆那个让我伤心难过绝望的他,所以还是觉得他是完美的吧。” 人有时需要健忘一些,该丢的东西,一点不留。尘世变幻皆已看透,所以他们才可做到彼此坦坦荡荡,心中毫无“拖累”一说,看透风景,故而可细水长流。 这厢正压抑那厢却来了喜帖,人生果然充满了无常。悲同喜总是喜欢交杂而来,令人防不胜防,转换表情都来不及。 史阮联姻,男婚女嫁同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不止发生在自己身上,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将阮家说服,可以得成正果,我心底由衷得安慰。 最近同惠琪约会频频,算是把从前冷落她的时间一起补回来,总能从她口中探出一点八卦事件来,近期最经常说的莫过于师姐的官司。郭家控制所有钱财,幸而师姐有点积蓄,不至度日艰难。然而也撑不了多久,律师费是笔很大数目,有时候还会同师姐一起吃饭,逛街,也看得出师姐的窘境,我和惠琪有意无意得支援一点。师姐总是极力推辞。识得分寸,这也是我们喜欢她的原因之一,有的人,看到他人为自己掏腰包,不但不懂得感激,还会涎着脸索取更多,一而再,再而三,还自以为理所应当,讨厌至极。 师姐洒脱依旧只是很担心宝宝,久日未见,是否会认得自己。 “孩子是妈妈身上的一块肉,你们心有灵犀,别担心。”惠琪安慰道。 “话虽如此,小孩子的记忆总是太过短暂。” “师姐没有找过宝宝么?比如通过侦探社?”我提议到。 “有,可是郭家警觉得很,我才一发现踪迹,他们又将宝宝转移。”她无奈道。 她始终没有告诉我们,是何缘故,会让郭家做出如此举动。一直认为错误是双方的,一面之词,我冷静得不为师姐辩护,换做郭家,兴许又是另一套陈词。 我们走出专卖店,忽见师姐脸色一变,急切切得往回走,躲在一边看着某处。 顺着她的视线过去,是名男子,约莫三十年纪,一身正装,亦是急匆匆步向停在路边的车辆,直到车子离开,师姐方恢复常态。 我倍感蹊跷,却不好问原由,只觉方才那人眼熟。还是惠琪眼尖,事后同我说:“他是陆齐铭。” 关于陆齐铭的传言,我也曾听过,但不多,只知道他同师姐是好友,曾经在聚会上见过他一面,不过是匆匆的,当时他有事在身,同我喝了酒就走人。清楚他的人只给了四个字评价:高深莫测。而我,不知为何,当时做觉得有些紧张,特别是同我喝酒的时候,手在发抖。惠琪经常将此事拿来笑话我。 师姐没有解释自己的反常举止,若无其事继续同我们谈话。 随即接到严歌电话。 “严姐。”我亲热得叫。 “新书进展如何?”她劈头就问。 我呵呵得陪笑:“正同友人逛街。” “哦?” “创作来源于生活嘛。”我赶紧分辨,事实上我不是第一次回答不出了。 严歌的语气不大好:“创作来源于生活是没错,但创作绝非生活,或者大小姐你以为逛逛街吃吃喝喝就有文自动跳到你电脑里。” 我一惊,本能得四处查看,编姐有透视眼。 最后,她给出一个期限狠狠道:“如果你不能在限期内攒出一把新书来,江临波,要你小命。” 我被吓到,正欲讨价还价,她那头已经挂了电话。死定,只字未动,如何是好。 惠琪在一边取笑:“当临波真好啊,事业爱情双丰收,天天有人追着要稿。” “周惠琪,还敢取笑。”我唉声叹气得告辞。 虽然日日被催促很是痛苦,但是心底还是有小小得意,能被催说明还被人喜欢,总好过积累万言却无人理会。 但是思竹的故事还没完结,她的婚礼我都还没参加。 许久未见卓骢楼在一日清晨找上门来,我还在睡梦之中,迷迷糊糊以为听错,待到他第二次铃声催来,才清醒。 同他去公园喝茶,看一群老头舞刀弄剑。 看了一会儿,他问:“我会不会和他们一样?” 我喝了口茶,懒懒开口:“你的下场可以参照你太爷爷卓子航。” 他神色黯然。 “怎么?不喜欢当他?” “你看过他的回忆,觉得我当他好?” 我想了想,摇头,又肯定道:“你在走他的路。” 不止是事业,还有情感。虽说不是一模一样的复制,个中心情却是相当。 他饶有兴致得看我,等待我的下文,我忙举双手:“别忘记,我可是和老爷子定了合同,要是违背,他会从地底下出来找我算账。” 他“扑哧”笑起:“临波,我发觉你最近有点不一样。” “是么?”我下意识得看自己。 “你最近是否有特别事发生?” “咄,别乱说,一切同以前没不同。” “从早上第一句话开始,我就感觉到。”他说:“简单得说,从前见你暮气沉沉,和人抱着一丝距离,冷眼旁观,而现在,你参与到人间烟火。” “呵,将我比作天上人。” “难道我说错?” “当然,稍微有点脑子的女子都不会认为自己是仙女。”饶是如此,心里还是有些得意。 “是谁将你改变?” 我看着他,反问:“又是谁会将你改变?亦心?或者谁?” “或者是你呢?” “恩,这个或者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我笑道:“如何,同亦心出问题了么?” “你对我的感情很关心,次次交谈皆与此有关。” 我笑:“受人之托嘛。” “亦心?” “老爷子和晓烟。”我老实交代。 “你自己呢?” “我也有点。”我讪笑:“好奇心。” 他沉默了下,说:“我和亦心很好。” “那么,现在还需要我为你提取记忆么?” “请继续为我保留。” 我欣然应允,却信心满满得认定,他不会成为我的客人。一切正在晓烟的预言中不是么?我甚至乐观得相信,兴许不多久,就可以听到他们的婚讯。 挑了只水晶马当贺礼,同张一起去参加婚宴。因是生意关系,张同史家有点牵连。 一到会场,他便同相识人攀谈。我则自由活动 酒席是西式的,新人的装扮却是地道的中式,红色翻领金丝旗袍,服服帖帖,将思竹婀娜的身姿乖巧得勾勒出来。 我忍不住好奇心问:“用什么方法说服阮家二老?” 闻言,绍谨揉住思竹,甜蜜笑道:“思竹怀孕了。” “呵,奉子成婚,好事。”父母到底是疼自己子女,不管做了什么过分事情,皆可原谅,况且又有新一代出现,想想将要出世那肉肉的婴孩,谁还忍心生得下气。 思竹抱怨:“你知道仪式有多么繁琐么?梳头还要念那个一梳梳……” “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我随口接下来:“老一辈是很看重仪式的。” “恩,可是你知道么。”她双眸含泪道:“我把头都梳好了,我奶奶才说这个,硬要我拆下来喊重新喊一遍。” 口中的饮料差点喷了出来,幸好忍住没有出糗。 思竹仍在诉苦:“你不知道我头发被扯掉了多少,痛得要命……” 绍谨连连安抚:“好啦好啦,你就是把头发掉光了我也要你,不会嫌弃的。” 要命,为何老遇上这种腻人桥段,懒得招呼,我直接走开。 我在找绍谦,但是四处不见他的影子。这个失意人,什么借口也躲不掉这个场合,但是去向哪儿? “他们很相衬。”有人在我身后说道。 我转身一看,随即想起,上次思竹音乐会上那位神秘的慕容君。 他站在我身后朝我微笑,我亦朝他笑,这次,他沉稳得多。 “研究所肯让你出来?”我打趣道。 “一有任务,当然要出来。”他答道。 “哦?那么这次的任务……”我说到一半,电光火石之间:“和我有关?” “令萱没有找错人。”慕容剑夸道:“临波,请将阮思竹和史绍谨的回忆给我们。” “你说什么?”以为自己听错。 “我知道你有他们的记忆备份,请将备份给我。“ 为了方便写书,我的确将他们的回忆留了一份下来,但是经过同意。然而,这些人怎么会知道?“你们,也研究回忆?”我狐疑问道。 “也不是所有人的,他们身份不同,确切得说是能力不同。” 我随即想起思竹和少谨的异能,一口拒绝:“我不会给你们,莫忘记,是你们自己说不能泄露客人秘密。” “但是你不也预备将之公诸于世,只不过用另一种方式。” 我哑然。 “别误会,不是将他们抓来当实验,将备份给我之后,他们的生活不会受到影响。我们只是对备份进行研究。”他认真解释。 我稍稍安心:“你保证不会伤害到他们?不会被他人知道?” “放心,我们自身也无法曝光,怎会冒此风险。” “那么如何将备份交予你们?” 他拉开衣袖露出腕上手表,轻轻点了几下,说:“已经开始提取。” “呵……如此方便便可取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跑来征求我的同意,即使你们要取走,我也无可奈何。” “当然不行,这是对同伴起码的尊重。” “同伴?”我愣住,有些疑惑。 “临波,其实你亦属研究所成员。” “何时?”我从未记得自己做过类似宣誓。 “自你成为取梦人起,你便是我们的一份子。” 我愕然,不知如何答复。 “研究所成员都是双重身份,譬如我……”他亮起自己的牌子:“我是籍籍无名的摄影师,在杂志社打工。” 他又开始诉苦:“故此要做两份工作,稍后还有一项新任务要完成。” 这么神奇,我心中感叹,眼角余光看到张正朝我们走过来。 慕容剑突然脸色一变,道:“小心你的男友……” 我糊涂,欲问为什么,张已经站在身边,笑盈盈道:“你们在谈什么?” “我们报社邀请江小姐做访问。”他如是回答:“咦,这位先生,您可姓张?张乔先生?” 张点头,不欲多说,敷衍几句,将我拉开。 慕容剑毫不介意,我却是疑惑重重。小心你的男友?什么意思?拈花惹草?图谋不轨?将我谋杀?抑或再次离开? “他是谁?” “报社记者吧。”我心不在焉答道,眼睛四处乱飘,继续寻找绍谦,奇怪,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丫头,丫头。”张不满得喊:“到处看什么,你的良人在眼前。” 我忍不住笑:“说吧,有何目的?” “如果让你为我唱首歌,你会唱什么?” “咦?问这个做什么?” “回答先。“ 我想了想,哼两句给他听:“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 他的脸一下子拉长:“竟然只有一点点……” “轰轰烈烈是要受苦的,我宁愿一点点,细水长流,可以一辈子嘛。”我赶紧解释,看着他满意表情,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他言辞闪烁。 我纠结不放:“说。” “有人找你说话,我就不打扰了。”张指了指后头,赶紧溜。 我回头看去,却见到绍谦的身影,在阳台外,暂时就放过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霄。”我忽然想到这句诗。 “老板,许久未见,好么?”绍谦笑问。 “这句开场白很老套。” “有谁会同老板说许久未见,绝对被开除。” “你已自动离职。”我没好气道。 他笑了笑,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怎么办呢?看人家成双成对,你孤家寡人。”我调侃道。 “有何办法,迟到一步,若时光可重来……”他惆怅道。 我劝他:“过去和未来一样虚幻飘渺,若可选择,请多为未来考虑,过去已然过去,未来却可设计。” “你有无想过为自己取记忆?” 我立即摇头:“没有,不想,我的记性很好。” “你的客人之中可有对提取的记忆后悔的?” “怎么没有,吾友周慧琪便是如此,一天三变。”提及这个名字,我脑袋灵光一闪: “你见过她的。” 他点头:“很张扬的女子。” “啊?张扬?可是人家都说她是淑女。” “淑女?”他比我还惊讶:“应该是错觉吧,那女孩子,光看她的眼就知道有多么不安分。” 我暗自偷笑,惠琪君,有人说你张扬不安分,不知听到此言她可会吐血,好歹一直在努力营造淑女错觉,一下就被人刺破。不知他们过招会是怎样情形,可惜当日未能介绍二人相识。 里面忽然传来人吟唱,侧耳一听,竟是《摸鱼儿》。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 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元好问的词在这种时候念出有些煞风景,可是外面的我们听来却有深深同感, “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绍谦无意识得重复这句,失落的声音和着夜色如水,平添几分惆怅。 金鱼草 欺骗 师姐的官司开庭之时,我只觉深深无力,出轨这个词原来也可以出现在童话里。我和惠琪都没去听,虽然心里好奇得要命,但还是忍住。法庭,那个为自己争取利益的地方,总觉得每个人的面目都很狰狞,为了自身利益无论如何也要据理力争,咄咄逼人,容不得一点温情空隙,如果可以,情愿一辈子也不要同它有半点干系。 师姐愈发憔悴,本就消瘦如今愈加不成人形。 她是孤军奋战,除了律师,只得我同惠琪二人陪伴。汪家父母不曾理过她,在他们看来,这段姻缘美满无暇,这样的事端是女儿无事生非,即使见面,说的也全是劝和字眼,汪伯母的口头禅是:“女人,难得糊涂,忍一忍一辈子就过去了。” 忍?忍什么?怎么忍?你点点退却,人家步步相逼,最后骑在头上,还是一个忍字当头。忍什么?忍家庭和睦给众人看,里面坏透了,外表还是光鲜,强颜欢笑有何意义? 据闻,她婆婆一直对这个媳妇不甚满意,时时挑刺,百般刁难。婆媳相处自古本就是难题,很多时候,媳妇总是处在弱势,一个人面对那一大家子,孤军奋战,焉有不落败之理? 师姐常说:“我在郭家,很寂寞,” 一次忍不住问:“为何不找人诉说呢?你不说没人会知道,毕竟谁也不是他人肚里的蛔虫,等人发觉?嘿!心有灵犀的人太少。”就是神奇如史绍谨,他却宁愿找一个自己无法看透的女子。 “我不知道怎样找人诉说。谁都带着面具生活,这边诉衷肠,即使表面为你鸣不平,心里呢?会怎么想。”她终于说实话:“想想这行尸走肉的豪门生活,很多时候悔不当初。” 我劝慰道:“你还年轻,此事结束后可重新生活。” “结束?”她眼神茫然:“何时结束?” 我语塞,如此纠结,怕是要好长一段时日。 窗外雨丝绵延,使得气氛更加压抑。 “我要的不过是一份关注,他人没有做到尚可原谅,但是浩辉也没有。”她喃喃倾诉:“我要求并不多,只求他兑现自己所说的话而已。” 情浓誓言百般好,过后终化一缕烟。人说誓言如烟,一吹即散。抓住的是如烟诺言,能撑多久呢? 这样明白的人,却连这些都不懂,我心恻然。 她终于忍不住,捂住脸痛哭:“我愿倾我所有换吾儿一面。” 师姐情绪一直低落,真担心会崩溃,而郭家仍旧百般阻挠,对她的跪求相见,郭家置之不理。没人可怜她,给予的是更多的嘲讽,是她自甘堕落,与人无忧。 可是,明明郭浩辉出轨在先,为何错反全落在她身上? 也许豪门世界自有它的游戏规则吧,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感情从来视为最宝贵的东西,故此谁也不肯付出,若傻得将之搬上台面,悉数掏空,换来的绝对是满心伤痕。男男女女,来来往往,最无情的那一个才是最后赢家,至于诺言的实现,那不过是传说而已。怎可将之当真。 不懂规则的人,活该你遍体鳞伤,心碎离开也是理所当然。或者从一开始,便不该一脚踩进来,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不是么? 当然,日子也不是只有悲伤,比如惠琪。 才想着如何把绍谦正式介绍予她认识,谁知道他们不用我操心,自己先见过了。 那日在花茶店门口,他们一前一后进来,若不知道会以为他们在约会。 惠琪懒懒得说明缘由:“才在门口碰到。” 绍谦眉梢之间尽带笑意,我心中一喜,好事。 他们挑了位置坐,随口一聊又是共同话题,我识相得退出,将空间让给他们,回吧台继续和慧仪研究花茶改良。 “真是奇怪,绍谦明明是和思竹拍拖,思竹为什么却嫁给他哥,而他,又和惠琪她扯上关系。”小妹偷看他们,忍不住奇怪问道。 我嘻笑不说话。 “你在撮合他们?”慧仪问。 我点头:“你觉得他们如何?” 她摇头:“不做评价。” “咦?你不看好他们?” “当然不是,他们遇见得很是时候。” “那还摇头。” “我又没把握,干嘛要多嘴?”慧仪理所当然回答,这女子,真是聪明人。 “老大,你怎么和那位喝白水的先生拍拖,开头没看出你们有什么苗头来啊。”小妹继续评说“你们这些人关系真乱。” “辛若琳。”我叫她的名字:“新来的甜品师如何?” “他啊,非常得差,做出来的东西简直不能吃。”小妹一脸厌恶。 “啊!”我吓一跳,绍谨明明和我说那小子年虽小,但论手艺,绝对胜他一筹。 慧仪朝我挤挤眼:“冤家。” “欢喜冤家?” “呸,谁跟他欢喜冤家,他配!”小妹急急撇清。 慧仪将我带一旁:“他们是同学。” “然后?” “小学的死敌。若琳嘴里是劣迹斑斑。” 我莞尔:“八百年前的恩怨竟然还没忘记。” “你不知道小孩子是最记仇的么?” 我不自觉得浮想连翩:“是否会有一段绮丽往事?” “这情况,很难,十几年的恩怨啊……”慧仪可不认同。 于是开始好奇,什么人竟然可以让可爱的辛若琳小姐恨了十几年,我进去见这位新成员。 一名与小妹同龄稚气未脱的小男生,他不停动作,并未察觉我进来。 我忍不住回身看坐在座位上的唐绍谦,他们仍旧兴致不减,刚才说到葡萄酒,现在是否要说道葡萄的采摘?其实应该为他获得新感情而高兴,可是心底总有些微失落。自此,想要他站在这个位置,怕是没有机会了。也许他会心血来潮客串,却永不会是当初的那番情境。绵绵还会是那个味道么?怕是总有差微。 “我知道你是老板江临波。”那男生终于发现我的存在。 “你好小朋友。” 他眉头一皱:“我不是小朋友。” “那么你是?” “明天。” “明天?”我一愣。 “明明是昨天的明天。”他似乎对这个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 明天,明明是昨天?这个名字真好,解释得更加好,我笑:“你好,明天。” 他厌恶得说:“不要用这种对小孩子的口气和我说话,我不是小孩子。” “恩。”我点点头。 “江临波,我今年二十二岁。”他看了有点怒了。 二十二比我小,还是小孩,我心里偷偷想,嘴上赶紧换副语气,识相道:“是,我知道,明先生,欢迎加入触不到恋人,希望大家合作愉快。” “虽然我是娃娃脸,但请不要将我当小孩。”他再次重申。 “是,是。”我忙不迭点头,心里偷笑,这个有个性,看来小店接下来的日子不愁没事情了。 “临波。”他扬起貌似无害的笑:“我可不可以追你?” “嘎……”我愣住,现在小孩好生大胆! 后面立即传来小妹的声音:“你小子想疯了吧,老大的男友比你有出息一百倍,做白日梦也不能挑上班的时候!” 明天立即收起笑容,怒目圆睁,战火一触即发,我赶紧逃离现场,将门掩上。 慧仪笑嘻嘻得看我:“我相信我们会习惯的。” 真的?才怪!一两次还好,可不能天天如此,届时光顾吵架,工作怎么办?若敢怠慢,绝对一起开除,偶尔也得摆摆老板的样子。 我料不到郭浩辉会来找我,当然,如果料得到,我也不用在这里开店,直接当个神算子赚钱了。 他穿着一套卡其色套装,白衬衫的只从第三个扣子扣住。袖子扯到手肘,腕上黑色手表的设计一看就知道出自名家之手。举手投足之间有不一般的优雅,并非刻意,是自然而然得散发。不得不说,这个男子有不一般的吸引力。这样的人惹不到莺莺燕燕那才奇怪。 同情师姐遭遇的我本该对着他怒目圆睁,或者口出冷语,一见面,反而安静,直觉得,他也并不开心,眼底的落寞将心事尽现。 我朝他淡淡笑:“久闻郭先生大名。” “从梦菲那里吧。”他亦笑。 “不止。”我说:“但是占大部分。” “如何形容我?是否不堪?我可有让你失望?” “不,师姐对你并无恶言,她一直说,作父亲,你尽职尽责。” 他苦笑:“却不是好丈夫,可是如此?” 我讪讪,不说话。 “江临波。”他顿了顿:“我不知道梦菲还有你这样的朋友。” “你不相信?” “若是从前,我愿意相信,而现在……”他深深叹了口气,摇头说:“实在怀疑。” “我不配?” “当然不。” “那为何?” “昨天之前,我一直以为会碰上一位仗义替朋友恶言的好友。” “昨天之后调查完毕,所以对我改观?”他调查过我,故此不怕相见。 “今日又将昨日想法悉数推翻。” 我笑笑:“您找我,不只是夸我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他作直身体,严肃道:“请代我告诉梦菲,我们庭外和解。” 我挑眉看他:“庭外和解?” “是,告诉她不要同我抢宝宝的抚养权,她的要求我都答应。” 我皱眉,心底有股火渐渐上升:“把幼儿带离母亲身边是否太过残忍?” 他反问:“你觉得宝宝到她身边,会过得好么?” 我一愣。 “一无所长,二无工作,她没有这个能力带孩子,宝宝跟着她只会受苦。” 多年夫妻,郭浩辉似乎把师姐看得通透,我犹豫着,他又说:“二老年纪已大,不能受此打击。好歹是郭家骨血。” “师姐是他的亲生母亲,难道她不会受打击?” “打击?”他冷笑:“如果没有拿到一分钱她才会受到打击。” 我愕然,只听他又开口:“请你告诉她,若她肯放弃,郭家会给她一笔丰厚的赡养费,若不肯,她得不到一分好处。” 我的心油然升出一股厌恶,这是一笔交易,宝宝是筹码。我冷冷的说:“对不起,我无法帮你。” “相信我,庭外和解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郭浩辉柔声说,他以为我在为师姐抱不平。 “宝宝会同意你们的决定么?” 他一愣,随即应到:“他会同意。” 他回答得很坚定,坚定得让我无语,终于点头。 他很高兴,临走之前忽然问:“触不到的恋人会欢迎我再来么?” 郭浩辉的表情真诚,我的心一软,点点头。 可怜的人,他也寂寞。这世间孤独的人何故如此之多,为何两颗孤独的心却无法互相温暖? “庭外和解?”听到这个消息师姐只是冷笑:“怎么可能,告诉他做梦。” 独立生活尚且不行,何况带一个孩子,当然此句没有道出,我只是劝道:“我想宝宝在郭家或许会过得更好,而你也可以重新生活,有积蓄的女子并不难找伴侣。” “伴侣?我要伴侣来做什么?”师姐凄然道:“自他离开,我从不认为我需要伴侣。” “他?”郭浩辉么?若舍不得,何故又成今天局面? 我正要问,师姐迅速恢复常态说:“我不会和他和解的,宝宝是我的孩子,凭什么给他们,现在和律师已经谈好了,我们胜诉的机会很大。” “有多大?比想象中的大就是很大么?”我冷冷说。 她诧异得看着我:“临波,你怎么了?被洗脑了?” “没什么。”我忙整好心情。 她起身告辞:“不和你说了,我现在时间不多,看,王律师已经在外头等我了。” 顺着她的手指,我看到一辆车子就停在路边,里面的人探出头来。 一转眼,师姐已经坐上去,有说有笑的离开。 那张脸,好熟悉。却想不起哪里见过,且,我并不认识一位姓王的律师,或许人有相似吧。 郭浩辉听到这个答案之时,脸色平静,仿佛早就料到,只是向我道谢,我很想知道其他细节,他却只字未提,在店里坐了一会儿方离开。 他并不是想象中的坏人,相反,他很照顾师姐。 我忽然糊涂起来,这一家子,哪边是白脸,哪边是黑脸?都说是为了宝宝好,哪个才是真的? 张在这时送了一份礼物给我,拆开一看,竟然是一盆金鱼草。 “怎么了?”他看出我的失望。 “怎么是金鱼草?”我有些气馁,还以为什么好东西。 “大小姐,金鱼草不好么,多漂亮?” 我还是抱怨:“但是它的花语可不好听。” “什么?” “欺骗。” 他想了想,笑道:“欺骗好啊。” “欺骗怎么好了。” “你想想看,我们初相识,你不就一直骗我么?对你及其不信任,但是却不得不信。” “我又没让你相信,当时还建议你不要相信,不相信就没有骗不骗的问题了。” “就是因为我相信你之后所以才会被骗,这样你就会有内疚感不就把我记得牢一点。” “对有内疚什么的事情,我一般会劝自己赶快忘记的。”我笑嘻嘻道。 他瞪大眼:“果然是天生的恶人!” “没办法,既然是坏人,一定要坏到底咯。”我得意道,又有些低落:“可这到底是个充满怨恨的词。” “怨恨不好么?爱之深,恨之切,就是因为爱之极所以才很,我觉得很好。” “你希望我恨你么?” “我希望你很爱很爱我。” “那你还希望我恨你。” “当然是相对而言了,若不能一辈子爱,当然要你恨一辈子,对有些人来说能记住我,就是好事。总比全部忘记,抹得一干二净好,恨着,好歹留了一席之位。” 所以,终究还是一个伤心的词。 张也就这点本事大了,什么事情到他嘴里都可以掉个方向换种意思。 看着金鱼草,心里还是想着欺骗这个词,忽然记起慕容剑给我的警告,“小心你的男友……”怔怔看着这张脸,是小心他欺骗我么? 奇怪,我怎么可以对他这么信任,但是我又凭什么不去相信他? 而师姐呢?现在的她是否可以相信,抑或,一切只是一面之词? 细细想来,我们也只是知道因为郭浩辉出轨,然后他们开始打官司,一个人在婚姻里出轨,是绝对不可原谅的过错,故此一直站在师姐这一方,却从未想过他为什么如此,真的是受诱惑而不自制? 周日,天晴,惠琪早早来到店里,我有些意外:“今天居然没谁懒觉。” “等人。”她讪笑。 我心下了然,故意问:“谁?” 她并不拘束:“你介绍的啊。” “如何?” 她笑了笑:“谢谢老友,好货色知道介绍姐妹。” 我额头现出黑线:“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好像非法交易似的。” 惠琪左手手搭到我肩上,右手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得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我失笑,推开她的手:“你在绍谦面前也这样,非吓跑他。” “此类动作只限老友。”惠琪笑嘻嘻得:“不过他真的不错啊,跟我好像心灵相通似的,所想所做都能彼此了解。” “呵……”绍谦也有窥视心理的能力么?但是之前都没感觉到呀,而且绍谨和思竹的回忆里也没说过。 “所以在他面前,我也不戴什么面具了,舒舒服服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心下明白大半,原来如此,还以为他也有,随后打趣道:“啊,那么好事将近?” 惠琪白了我一眼:“想太远了吧,八字还没一撇,不过这个男人,我很合我胃口哦。” “这个也告诉他了?” “当然,都说了坦坦荡荡嘛。” 我无语,这女子,到底是真白痴还是假白痴啊:“居然一点不知矜持。” “矜持有什么用呢?前几任就是因为矜持给持没了,现在应该勇敢出击。” 我汗汗得说:“周惠琪何时变得如此生猛。” “一向如此。”她喝口水,又问:“师姐最近又没找你?” “没有,不过我见过她先生。” “郭浩辉?他找你?”惠琪惊讶。 “恩,让我替他传话,想庭外和解。” “师姐不会答应的。”惠琪肯定得说。 “你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么?她现在正和她的律师打得火热,而且律师说他有把握帮师姐打赢官司,郭家开出任何条件,她怎么可能答应?” “打得火热,是什么意思?”我一时不能反应。 她没有回答我却反问:“临波,你说汪师姐还是我们当初认识的师姐么?” 我不敢接口,因我不敢确定。 “不过郭家现在似乎开始先让步,竟然同意师姐和宝宝视频。”惠琪正要再说下去,却突然站起来,摇摇手。 我转身一看,绍谦来了。 他走过来,惠琪才说:“抱歉,我去下洗手间,请等我一会儿。” 待她离开,我打趣他:“最近精神不错。” “谢谢你的介绍。” “你知道我介绍?”我惊奇,有那么明显么? “我知道。” “那么觉得她如何?” “她是一个特别的女子……” 我心一喜,好了,特别就有戏了。 “看着张扬,复杂,其实心思单纯,想到什么说什么。言行一致,和她在一起我很舒服。” 我一个激灵,试探问:“绍谦,其实你也可以看透人心,对不对?” 他毫不隐瞒得点头,随即笑:“都被你知道了。” “那么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没怀疑过。” “恩,开头你感觉到了,我当时也以为不会呆太久,提点你一下也好。”他合盘托出:“后来思竹出现,我就知道要收敛了。” “没人知道你有这种能力?” “是,我隐藏起来,连绍谨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在他面前隐藏你的能力?” “很简单,在他面前坦坦荡荡,和惠琪一样,想什么说什么。” “那么我……”我在他面前的那些心思一定全被知道了,思及此,脸火辣辣得烧,红到耳根。 “你觉得我很寂寞,故此给我介绍新女友,为的是让我重新振作,相信爱情,不要害羞,我感激你呢。” “那天要说思竹的事情,你也知道?” 他点点头。 “那你还将奶油喷出来?”如果是演戏,那真的太逼真了,足可拿影帝。 “是。”他不无感慨:“有些事情即使做了多少思想准备,一旦来临,还是会惊慌失措。” 一直不明白为何绍谦会如此轻易放弃思竹,而现在,终于明白缘由,是,正是因为可以看见人心,于是也看到思竹的心,并不是在自己身上,没有一丝悬念,连搏一搏的勇气都没有。 惠琪已经走来,他迅速得说:“请为我保密。” 我一脸茫然:“保密?保密什么?你有什么秘密在我手上么?” 他笑了笑说:“谢谢。” “谢谢?谢谢什么?”惠琪好奇问。 “谢谢临波让你认识我。” 她扬起深深笑容,二人结伴离去。 我只觉功德圆满。 蒲公英——永不停留的爱 天已进入五月,可是仍旧有一丝一丝的冷意,有时候甚至要将外套再次披上方抵得过那寒气,心底不禁又些不快,到底什么天气,到冬天还热得要命。踩到夏天的衣角了,天气还会冷飕飕的。 我感冒了,扯着红红的鼻子,不停得吸鼻涕,连店里也不敢呆,只能坐在一角打字。 这个关于阮绵绵的故事,书名一早想好,叫做《可曾记得我》。 我在里面写:“人生能有多少时日,可以记住多少事情?活一日便少一日,苦苦纠结于已失去的东西,不若珍惜眼前,才是正经……” 张侧过头来看,摆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怎么?”我知道他有话说。 他指着“活一日便少一日”,说:“你还是很悲观。” 我扯了张纸擦擦鼻,而后说:“你才是。” “活一天就少一天还不悲观啊,这种心态不行,你应该想活一日就多一日,不然天天想着快要死了快要死了,不是悲观是什么?” 我继续擦鼻子,懒懒回答:“活一天就多一天?那你岂非更悲观?” “哦?为什么这样说?” “你的看似很乐观,但是是以没几天为前提。我呢,是以很多天为前提,活一天少一天的前题是可以活很多天很久,而你的呢,正好相反,认为不知能活几日多一日就赚一天。” 他饶有兴致看我:“但是人生无常你知道么?” “但是我们都可以活到很老很老,你知道么?”我笑眯眯得反问。 他郑重得点头:“我知道了。” 我继续我的文,一会儿,他又出声:“丫头,记得我们那个测试么?” “哪个?” “根据喜好或猜测选择答案,里面有绿茶红茶咖啡什么的选项,还有个鸡尾酒的。” “干嘛?” “你当时笑得那么怪异,我想知道其他答案。” 我笑他:“想知道答案还不容易,上网查一下酒知道了。” “那不一样,我是从你嘴里知道这个测试的。” “那有如何?” “当然要从你嘴里知道谜底了,这叫有始有终。”他理直气壮得回答。 我认真看他,一阵窝心,亲昵得叫道:“张……” 他提高警惕:“干嘛?” “你说要完成某个约定,是给我惊喜么?” “是。” “就拿那个交换吧” “当然不行,我还没好。” “那透露一点点好了。” “透露了就不是惊喜了大小姐。” “反正我最后也是知道的,早知道晚知道有什么关系。” “是啊,早知道晚知道有什么关系,你就晚点知道也没关系。”他站起来走开,不理我。 “喂,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到时候大家交换。” “好啊,看到时是你先忍不住,还是我先忍不住。“ “等着瞧。“我忿忿,这么多年都憋着了,还差这么一会儿。 他又凑过来,坏坏道:“别忘记,你刚才可说过了,我可以直接搜索到。“ 我狠狠瞪他:“可以啊,你要是不想有始有终,那可以去看。“ 他懒懒笑:“我能等。” 我亦不示弱:“我也能。” “看谁先憋不住吧。”他放下一句话,同小妹他们道别然后离开。 小妹和慧仪朝着我笑,挤眉弄眼,我尴尬万分,正不知如何下场,即见客人进门。 小妹迎上去客人环顾四周,犹豫着何处落座。 我埋头继续打字,思竹的故事有好结局,中间虽然有丝丝悲伤,但到底作为点缀存在,感情之路谁不是崎岖不平的?长长的数年分离,二人依然心心相印,听着都觉得荡气回肠,那得要用多少的情深才可填补其中的空白! “你是江临波?”一把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看向来人。 他肤色很黑,或者说古铜色更为适合,本来这种肤色是最难配衣服,但是那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色西服白衬衫,硬是将他衬得坚毅不凡。 而且,他很眼熟。 奇怪,最近看什么人怎么都觉得眼熟。电光火石之间,我记起来:“陆齐铭?” “呵……竟还能记得,真是荣幸。” 我腾得站起来,像小学生见到老师般,结结巴巴得叫:“陆……陆师兄好。” “隔这么多年,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他轻松得笑,反示意我坐下。 小妹在后面偷偷掩嘴。 我偷偷瞪她一眼,殷勤道:“师兄要什么?” 他看了一眼menu:“请给我杯星辰花。” 小妹离开,我才小心翼翼问:“陆师兄今天怎么有时间?” 他打量着我,我有些不自在,讪讪得笑。 他笑了起来说:“你很怕我?” “没有。” “那为何一见到我,就紧张得很?” 我还是笑,脸红了起来,赶忙扯开话题:“师兄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只是路过,刚好看到。” “真巧。” “你的店名很特别,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么?” “我也不知道,是前任店主起的名字。”我渐渐不紧张。 “触不到的,恋人,是否因为分离,所以称为触不到?” “或许吧。” 和陆师兄胡乱得扯着漫无边际的话,紧张感一点一点得卸除。很多年后想起这次的会面,仍然是弄不明白,为何我面对这他会如此紧张, 年近三十三的陆师兄现今已有属于自己的事业,仍旧未婚。事实上他并不凶神恶煞,虽然别人说他高深莫测,但是总觉得似兄长般,和蔼得很。 但是,为何师姐见到他会故意躲开?我并不认为她也和我一样,只是莫名其妙的紧张。为什么?我不敢问。 惠琪忽然来得很勤,师姐的消息也知道得更多,郭家除了让宝宝同她视频之外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她那边也在极力争夺,原来她手上有一份郭浩辉出轨的证据,故此有恃无恐,然而,不全是为了宝宝,她还要求了一个九位数字的赡养费,争夺战越闹越大,师姐却越来越精神。曾经在街头同她见过几面,神采奕奕,一次比一次年轻许多,口口声声誓言必胜。 “我不得不要这笔钱,你知道我没能力工作,我还要养宝宝。”她说。 对师姐忽然很怀疑,这样做,真的只是为了宝宝?抑或是自己? 再次见郭浩辉,他瘦了一大圈,比起师姐,我忽然更同情他,甚至疑惑,这场战争,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师姐还是不肯和解?”不知为何,说这句话,我的心里是浓浓的歉意。 他无奈得笑:“我早猜到。” “师姐从前不是这样的。”我不知想解释还是想安慰。 他点点头:“我知道。” “你过得并不好。”我说。 他苦笑:“这是报应。” “你后悔爱师姐了么?” “怎么说呢,这个没有后悔不后悔的问题,既然发生了,那就是注定的,无法更改。”他说得坦坦荡荡,但是语气分明透着懊悔。 “还是,你说的报应是指……” “出轨么?这个后悔有什么用?”他说:“只是没想到引出这么多事情,让双方父母操心。” “如果你关心他们,当初就不该做那样的事,做了,就应该想到有这样的结果。” “你认为这件事错皆在我?” “虽然不全是你的错,但你若没有犯错,也不会引得下面的事端。”我直言。 他冷冷道:“你光怪责我。” “不,我只是想说,双方都有责任,为何不能安静详谈,却要如此将对方置入绝境?” 他有些愤怒:“你以为我想如此么?你认为天天听人赞我们相敬如宾是多开心的一件事?你知道相敬如宾是什么意思么?是毫无感情,彼此之间客气对待,这样的婚姻,说来好听,要来何用?” “所以你想逃?” “逃?”他一愣,凄凉道:“逃到哪里去?心被困住逃有什么用?” 我哑然,他们之间的婚姻早已是一具躯壳,名存实亡!师姐,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个男人爱你至深,究竟四合缘故,你忍心将他如此伤害! 他仿佛置身回忆,不自觉道:“她的心不在我这里,自始至终都不曾将他忘记。” 我竖起耳朵,他,他是谁? 他没有接下去说,迅速恢复常态,还是那般儒雅,仿佛之前只是我的错觉。 他淡淡说:“请再次告诉梦菲,郭家会倾全力取得宝宝抚养权,她若不收手,一分也得不到。” 我点点头:“祝你成功。” 听到这个句子,他很惊讶。 我解释:“我只希望宝宝能有个最好的归宿,他并非战利品。” 郭浩辉道谢,而后离开。 这场闹剧演到现在,不知为何,天枰的一边已经渐渐倒向郭家。郭氏纵然有错在先,师姐狮子开口却属不该。是,母亲疼惜孩子并没有错,想和孩子在一起也没有错,可是将之当做筹码,就是不该,不管理由多么冠冕堂皇,总令我觉得,她不爱她的孩子。 郭浩辉还是爱她的,若非如此,断然不会让她折腾到现在,还一次又一次给她退后的机会,莫以为他真的是惧怕她手中的所谓证据,郭家是什么样的主,师姐呆了这么久应该看得出来,不想让它存在的东西,可以好好得呆在这个世上么?而那位王律师,一面之缘,我并不认为他真有多大本事可以扳倒郭氏请来的律师团,不过是以卵击石。 还有,我总是认为,一个深爱你的人,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伤害你就等于伤害自己,谁会那么傻? 我写了一封邮件,将缘由说明,尽最后力气,该怎么做,在她自己。 相敬如宾,又想到郭浩辉对自己婚姻用的词语,婚姻,可以吵架,可以浪漫,可以爱护,甚至可以厮打,却不可以相敬如宾,一旦做到这点,同陌生人何区别?最令人心冷的词语,被用在这段姻缘之上,到底是谁的错? 那边跨出城墙,这边又有人迫不及待得进去。不过,收到亦心的帖子我一点也不意外。有什么好意外的?这本来就理所当然,卓骢楼找到感情的归宿,终于可以给晓烟和老爷子一个交代。 我感叹上次卓骢楼竟然能守口如瓶,又想,或者是他临时起意?这也不是不可能,反正求婚本来就是心血来潮的事情。 和亦心约在一家西餐厅见面,人总是要吃饭的不是? 亦心还未到,我翻看餐厅里的杂志,上头有阮思竹的婚礼专访,细细一看,我竟也被摄入其中,站在隐蔽的角落,还是被锐眼的记者拍到,有一段让我哭笑不得的句子:“昔日情敌现身婚宴,是言和还是砸场?” 现今娱记果然想象力丰富,非得吓死人才甘心,一个平常句子,可自成一篇大作,自然,要在其中加上可能,或许,应该,也许之类字眼,以免被告诽谤。 无意中抬头,竟然见到熟人,一面之缘的熟人,这次我没有疑惑,一眼认出,那位王姓律师,拥着一名女子进来,身材婀娜,面容俏丽,但不是师姐。我想避开,他却见到我,朝我颌着徽笑,我只得回礼,然后亦心出现在门口。 她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幸福,即使她多想表现正常,还是溢得到处都是。 幸福同不幸福一样,总能一眼明了。 “恭喜恭喜,终于功德圆满。”我取笑她。 她倒是清醒:“才不是,要完成最后一道程序才算功德圆满。” “你觉得他的心中只有你一人了么?”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答应他的求婚是不是?”她笑了下:“而且我为他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他已从旧恋情走出,重新接纳他人。” 我暗自放心,却又忍不住感到一丝悲凉,为谁?为晓烟。你看,他终于将你从第一位挪开置放他人,若你可以看到,真的会满心欢喜么?怕是做不到吧,任何一名女子都做不到,即使口中多么大方,看着深爱的人将戒指套在他人手上,就算已经露出微笑,眼泪也会不自觉落下,因为,悲伤已入骨。 饭吃完,亦心至洗手间,王律师过来,一看,他女伴不在席内。 “江小姐,记得么?我曾经是梦菲的律师。”他笑吟吟自我介绍。 曾经?我敏感得抓住这个字眼,不动声色得笑:“当然记得,王律师,你们官司准备得如何?” “不知道。” “恩?”我惊奇。 “她已将我辞退,另请律师。” 我默不作声,他却又开口:“梦菲的心思其实从没在我身上。” 再愚钝的人,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了,惠琪之前用过什么词?对,打得火热。 他好像不怕我知道,继续诉苦:“有时候会定定得看着我发呆,好像在想什么,我总觉得我是某个人的影子。 我打断他的话,说:“但是这对你有什么损失呢?你并不打算全心投入不是么?” “我承认,开头的确不是真心,但不知不觉被她吸引,她是个神奇的女子,别人越活越老,她却恰恰相反……”他的眸中现出迷惘之色。 他的女伴已经回到席内,正朝他看。” “新女友?”我随口一问,又觉唐突,与我何干? 他笑了笑:“永远无法替代。” 看着他的背影,我想,假戏真做可是如此?假作真时真亦假,谁分得清楚? “临波魅力无穷,吃顿饭都有人搭讪。”亦心张口就是取笑。 “有夫之妇,人家搭讪了也没意思。” 侍者送来两份甜点。 亦心问:“你点的?” 我摇头,也纳闷。 侍者礼貌得解疑:“16桌的王先生。” 我看向他,他举着杯子,朝我比了比。 亦心笑:“我不知道有夫之妇的脸上有盖章。” 我不欲继续,扯开话题:“一直想问,为什么花茶店要叫触不到的恋人?” “因为我很喜欢蒲公英。” 在心里搜索半天,也没发现蒲公英和这个店名有什么关系。 “来,考考你,蒲公英的花语是什么?” 我想了想:“无法停留的爱,或停不了的爱。” “我用了后面的意思,停不了的爱。”她说。 我仍然不解。 她解释:“蒲公英四处飘荡,肯定也有想去的地方,为之停住的人,奈何身不由己,随风而散。哪天风不吹了,就停住,或许为之驻足的根本不是自己爱的人。只是应该要停留的人。” 我摇头。 她继续耐心解释:“曾经的恋人,停留在别的地方,永不回头,于是挽留不住,触及不到,同店名不就很合衬?“ 我听后,缓缓吐出两个字:“瞎扯。” 亦心笑起:“好,真瞒不过你,事实上我当时一直在想,恋人在何处?为何还不现身?书上明明说就在此地,为何我却触不到?” 我警告:“你可知道这个名字非常拗口,是取名的禁忌,稍不小心……” “故此险中取胜搏一搏了。”她满不在乎:“你看,这一把,我成功了。” 博弈真是世界上最玄乎的游戏,若条件公平,一切只能算天意,而她,不过是在同老天爷赌这一局,本来是必输的,不过老天爷不小心,或说是故意打了个盹,于是便可笑到最后。 蒲公英?停不了的爱,无法停留的爱,有何区别?不都是得不到? 一顿饭下来吃得我疑云更多,师姐还继续打官司?如是,新律师是谁?是否更胜王君? 还有那个“他”是谁?新欢旧爱皆提到的人到底何方神圣? 将来龙去脉从头至尾细细想一边,还是不得要领。 张来接我。 一上车,我烦躁得揉揉额头。 张在旁边关切问道:“怎么了?” “头痛。” 他笑:“让我猜猜,肯定不是因为新书和店里的事。” 我侧头看他,静待下文。 “你认识的人当中,遭遇大事的不多,我想,汪梦菲在其中之一。” 我无奈得笑。 他看出来,取笑道:“你不是当侦探当得很兴奋么?” “哥哥是否要提点我呀?”我统统接收,不耻下问。 “进入她的回忆不就一清二楚了?” 我精神一振,随即气馁:“不行,妄加干涉他人记忆,我还没到这个地步。” “你还没到这个地步?”他似笑非笑得看我。 “好吧,我承认现在是比较三八。”我说:“要等人家开口,没有自己找上门的规矩。” 他笑:“会有人说漏嘴的。” “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你的事情你做主,我们互不干涉。”他摆出一副正人君子样。 我双手抱拳:“高人,高人。” “唉,不过我在出什么主意啊,过几天又出差竟然白白让你把时间用在别的地方。” “啊?又出差?”我皱起眉头:“这次去几天?” “一辈子不回来了。”他吓唬我。 “你敢。” “我不回来,你会万里寻夫么?”他问。 “我会万里斩夫。”我比了个挥刀动作:“斩了负心汉。” “哇!这么狠,女侠饶命!”张配合得乱叫。 我得意得笑。 他腾出手拧了下我的脸颊:“唉,真舍不得分开。” 我靠近,笑道:“我这几天都陪你。” “真的?”他的表情惊喜得让我有点惭愧。 “是呀,顺便把感冒一起传染给你。” “又感冒又烦躁的丫头,先休息休息吧,到家叫你。”他柔声哄我。 调了个姿势,我闭上眼,安心入眠。 忽然觉得好幸福,开始的痛苦,失去的悲伤,消失的茫然,似乎都远远得离开了我。这个男子,陪我斗嘴,为我提点,容我撒娇,给我肩膀,一生一世,我都不愿失去。 曾经有人问我,对爱情如何定义? 于是想到有一首歌唱:“相爱是让彼此做自己。” 呵……不需要让彼此做自己,那样太苛刻了,我的定义是想着念着一个人,想永远与他在一起,同悲伤,共欢乐,不离不弃,会吵架,摩擦,但是没用太多的时间,彼此之间有一股默契,那种默契并不是所谓的心灵感应,不是说自己不出口对方就能知道要做什么的那种,而是彼此照顾的念力,说出话的时候,对方就可领会,他令我信服,信仰,学到更多,让我有不断充实自己的动力。我们之间会拥有秘密,拥有各自的空间,每天,除了为各自的工作忙碌外还可以好好的享受到彼此之间的呵护,在任何时候我们都愿意为彼此付出所有。爱是什么呢?就是有相互扶持的决心,终老不相负, 感谢老天爷,虽然艰难,却让我遇见张,这一次,是真心诚意。 六月菊——别离 接下来几日履行承诺陪着张,书房搭上两台电脑,他工作我也工作,他休息我也休息,偶尔交谈一番,或者稍稍勤快给他按摩一下,必定感激万分。人家已将话挑明,作为女友,不好好履行义务,怎么都说不过去?然而,不管我怎么问,对那份未揭开的惊喜他还是一字也不肯泄露予我,一张嘴巴封得严严实实的,让我无可奈何。 围着他转倒也不觉得辛苦,反而很享受难得的默契时间。一切以他为主,就不需要劳神劳力得想着自己得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有人问起,忙呀,忙什么呀?忙照顾他呀! 有时写字到一半停下来,为某些小事乐呵呵得乱笑。若让惠琪见到,非说我无聊。莫怪人说,爱情会让人失去常性……其中的甜蜜幸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变疯子或傻子么?没关系没关系,开心即可,其他杂念暂时统统丢一边去。 可惜分离在即。 我去送机,看着他受宠若惊的样子的便觉好笑。 “临波,飞来飞去这么久,你头次来送机。” “速去速回。”我警告:“拈花若草要你好看。” 他笑了笑,俯身吻了吻我的唇,我不争气地脸红。 他坏坏道:“母大虫也会脸红?” 闻言,我的红霞褪得一干二净,怒目直视。 他更乐:“真听话,我一说你就扮给我看。” 我懊恼得不说话。 他拧了下我的脸颊:“记得想我啊,要保持通话,随打随接。” “要求这么高!” “有权利不使的是傻子。”他应道,理所当然。 “少来,快进去。”我将他推进去。 过了安检,他朝我挥挥手,张大嘴说了三个字,是口型,一眼就猜到。 我微微笑着,看他的身影消失,才转身,即接到惠琪电话。 她在那头哭丧道:“江临波,我说了你不要揍我……” “恩?” “对不起,我说漏嘴……” “什么东西?” “记忆卡的事,不小心给汪师姐知道了。” “然后?” “她好像很有兴趣,不停得问,所以……” “恩,我知道了。”我平静得回答,几乎可以猜测到对面惊愕的表情。 “你竟然不生气!” “事已如此,生气也没用啊。” “江临波……”惠琪说:“和张乔混了一段时间,竟然变得如此……” “近朱者赤,我好歹应该染红一些。” “爱情力量?” “一点点,做人要朝上看嘛。” 惠琪电话来没多久,师姐便找上门。 师姐越发漂亮,甚至可以说,她愈发年轻。当日在餐厅,王律师曾经同我说过,但我不信,总以为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试想,人再怎么装扮,也不过在化妆品上下功夫,至多动动整容手术,到底也只有一点点效果,且不可能见效如此之快。 可是师姐却做到,见到她,现在的她容光焕发,比起上次街头遇见,更加精神。 她坐我面前,我们寒暄一番,侃了半天话,终于吞吞吐吐说到主题。 “听说,你会取人记忆?” 我微笑着点头。 “昔日记忆皆可取得?”她又追问。 “是。” 她沉吟一下,说:“要多少钱?” “这世上可以拿来交换的不是只有金钱。” “我还有什么可以交换的?”她摊开手:“我现在一无所有。” “不,你还有。”我轻轻说:“你还有宝宝。” 她一怔,而后快速摇头:“不,不能将宝宝做任何交换。” “师姐,你看看你自己,认真想想,即便宝宝判给了你,即便有了一大笔赡养费,你真的能将宝宝照顾好么?” 师姐不语,我继续劝:“扪心自问,你真的觉得,自己带宝宝会比郭家好么?你真是认为宝宝成为郭浩辉那样的人会有什么糟糕?” 她的脸发白,垂下头。 “师姐?” 她缓缓摇头:“不,不行。” 我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心下稍稍安慰,师姐也不是太过分的人。宝宝在她心中还是占据位置,思及此,忽然觉得自己残忍起来,之前还因为宝宝同她分开忿忿不平,现在反做了中间人。虽然我有预感这样做是正确的,可是这预感可以成为理由? 店外停着一辆车,车内人开门过来。 “我听说梦菲在这里。”郭浩辉说。 我指了指师姐的位置,他径直走去。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过去,正欲至吧台泡茶,却见店外另一处亦停着车子,车内人探出头不断看向这里。 是师姐的律师么?我想着,觉得眼熟,至最后,忍不住怀疑自已,是否有病,见谁都眼熟,犹豫了下,走过去敲敲车窗。 他看到我,愣了愣,摇下玻璃。 “等梦菲?”我问。 他毫不犹豫点头,推开车门走出来。 他一定等了许久,却无怨言,脸上更无不耐之色,真是最佳男伴。 “你是她的律师么?” 他伸出手:“敝姓凌,凌云志。” “凌律师您好,我是梦菲的师妹,江临波。”我伸出手同他握一握,放开。 “我知道你,我妹妹很喜欢看你的书。” 我忍不住问:“凌律师,我们曾经见过么?” 他摇摇头:“初次见面。” 我怔怔凝视那张脸,电光石火之间忽然记起,王律师。是了,他的眉眼之间同王律师很相似。而王律师,我又似从某处见过。何处?我的脑袋发胀。 “郭浩辉怎会在此出现?”他皱着眉正欲赶进去。 他们正在说话,怎能被打扰,我忙拦住:“你觉得你能帮她几成?” “什么?” “你们和郭家打,有几成把握?”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江小姐,你是梦菲的朋友。” 我昂着头:“是朋友,所以想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 “我们……” 他正要回答,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是张。 一不留神,他走开了,我忙摁掉电话,追了上去。 “凌先生……” “江小姐,我既然能接这个case,自然有九成把握,梦菲她都清楚。” “九成么,那剩余的一成,你为何不敢保证?” “江小姐。”他好笑得说:“多么有把握的事情都不能十成十,剩下的一成是留给老天爷的。” “若老天爷不肯作美,那么你剩下的九成不就是多余的?” “问题是老天爷既然给了九成,就不可能收回那最后一成。” 我拦在他面前:“我说可能。” 他伸手指向天空:“你不是他!” “云志,请送我回去。”师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转头一看,郭浩辉就站在她身边,呵,一眼过去,依旧那么登对,谁会晓得是貌合神离。 师姐走了几步,又回头:“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我愣愣得,你的建议,对我说?还是对我身后的郭浩辉说? “谢谢你拦住他。”他向我道谢。 “你们说了什么?”我问。 “同宝宝有关。”他含糊得说,而后告辞。 他才走开,电话又着急得响开,是张,我才想起方才摁掉他的来电,又要解释了,我的头皮发硬。 我接张的电话,他开头就问:“要礼物不?” “你现在在哪儿?”我反问。 “澳大利亚。”他回答了下,又无限惊奇:“你去送机竟然不知道?” 我不好意思得笑:“我没去注意嘛。” “我路过珠宝店看到一枚戒指。”他说。“很适合你。” 我的心一动,没有出声。 “如果你看到,会不会戴上?” “要看是谁送的了。”我说。 “如果中大奖,店家送的呢?” “恩……还有什么事么张先生,没有我挂了。” “喂喂……” 他那头慌张起来,我偷偷得笑,忍住,平静问:“什么事?” “丫头,一回来,告诉父母我们要结婚,可好?”用的是询问的词,语气却不容反对。 “那么你的惊喜呢?” “你还没忘记啊……” “当然,您说的,我怎会忘记?” 他在那头叹了口气:“计划流产了,对不起丫头。” “那到底是什么?” “不告诉你,听了你会更失望。”他就是不肯回答,随后有人找他,将电话挂掉。 一席对话下来,竟然没有质问为何摁掉他电话,我暗自欢喜。最近越来越懒,连解释都懒得去说,既然能摁掉电话,必然是暂时脱不开身,或是不想听见阁下的生硬。兴师问罪只是给人多添反感,弄不好自讨没趣,何苦呢? 我将师姐的事情暂时搁下,将心思放在店里。两个年轻人,吵架已成每日必修课。还好没将私人恩怨丢到工作之上,反配合默契,故此懒得理会,有时甚至带着看戏的心情同慧仪在一边凑热闹,甚至惊叹这二人的词汇量,相互奚落的词语每日不同,句句切中对方要害,稍微重复便遭来鄙视。我几乎考虑要把对话录下,存档备用。 我并不担心师姐会一去不回,某一段回忆可以将之同宝宝比较,说明在她的生命里至为重要,她无法取舍。 果不其然,几日之后,师姐再次上门。神色疲惫却依旧清丽。 “如何?”我问,开门见山。 她沉默一会儿,还是摇头:“不能拿其他交换?” 我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她赶忙按住我的手:“开个价钱?” 我说:“若换从前,我不会用这个条件,如今的师姐与从前不是同一人。” 酗酒,抽烟,夜夜笙歌,生活颓废,让我如何站在她这一边,赞同得将宝宝教给她,难道学得和她一样?这一次,就算我是多余的,闲事也管定了。 “开个价钱?”她还是这句话。 我叹了口气:“师姐当真认为临波缺钱用?” “宝宝不能失去我。” “是你说的还是他说的?” “他还小。” “你从来只从你的立场上想事,可曾换在宝宝的立场考虑问题?他生在郭家长在郭家,郭浩辉给了他最好的,就算师姐你可以一样做到,可是换个环境,他也要适应良久,而且……”我知道这样的解释说服不了一个意志坚定的母亲,将余下的话悉数咽下:“你自己决定。” 她不发一言,待我预备离开之时,终于开口:“是,钱太多有什么用?我答应的条件。” “郭家并没有不让你同宝宝接触,不是么?”我甚至认为,师姐若愿意,郭浩辉仍旧可以接纳她。 “只是失去宝宝,我什么都没有了。” “胡说什么。” “我将三十了,知道么?” “就算到了三十岁也并非人生极限,你有积蓄,可过得更好,甚至可以重新升学。” “是。”她的双眸清亮清亮的:“我答应你。” 我将师姐带至二楼,准备好一切,我才问:“师姐要什么样的记忆?” “我和一名男子曾经有一个约定,许多年前我一直认为他会遵守,只是我辜负了他,可是到现在,我不得不怀疑,那个约定是否有过,还是,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你想确认约定是否存在?” “是,他答应过我,但是他没有回来找我。” “他叫什么?” 师姐的眼里泛出苦涩:“陆齐铭。” 我愣住,电光石火之间,那二男的面孔同陆师兄重叠,难怪我会觉得眼熟,原来,竟然是他!” 师姐叹道:“我一直以为,这一生寻寻觅觅只为了和他相遇,分开之后得到的是什么呢?从未觉得快乐过,当我想起他,心里才会欢喜。可是,他却没有出现,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无法回答,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甚至就算看完这个故事,可能也根本找不出答案。 师姐醒转之时枕头之上有两片湿湿的水渍,眼角还有泪痕。可是她却没再哀伤,只说:“那是我此生最重要的记忆。” 人生何时的记忆不重要呢?缺了任何一块,就得重新来过。 目送她离开,转身回到店内,又碰到吵架。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我问慧仪。 慧仪撇撇嘴:“因为六月菊和金盏菊。” 我大惑不解。 她将一个碟子端出来,上面摆着几个糕点,是从未见过的,紫色糕点,那形状似一朵菊花,制作之人极为手巧,花瓣的脉络都似乎隐隐可见。 “这是六月菊。”我说。 慧仪闻言,往蛋糕房里喊道:“别吵了,临波说是六月菊。“ 我愣愣,完全不知反应。 明天乐呵呵得出来:“就是六月菊对吧。“ 然后就见到小妹在后头垂头丧气:“老大,明明是金盏花。” 原来是为了这个,我好笑得看着他们,这也可以吵架,难道真是上辈子的冤家? “恕我眼拙。我真的只看出是六月菊。” “怎么样,服是不服?”明天得意道:“还敢和师父争。” 小妹跺一下脚,气鼓鼓得跑回蛋糕房,明天正要跟进去,被我叫住。 “不是出自你手?”我问。 “是我朋友的,我想给你看看,或许可以和店里的某样花茶搭配套餐。” 我赞赏得看他,问:“可想到点子?” 他为难得摇头。 六月菊,我脑袋飞快的转,茫茫然之间有一丝头绪显现出来,却不知是什么。 此时正值中午一点多,偶有学生背着书包自门口经过,蹦蹦跳跳好不欢快。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冒出,我一把将之抓住,却有人先我开口。 “做学生套餐。”明天先我道出。 慧仪豁然开朗:“是了,六月正好是高考月,做考生套餐正合适。” “考完最后一次,就意味着别离,六月菊正好,符合主题。”明天说。这小子功夫做足,连花语得熟悉得捕捉。 “店里正好有一款叫万寿菊的花茶,不知道是不是合适。”慧仪问。 “这两种花的意思相近,临波觉得呢?”明天问我。 想说的话又被他们说完,我只得点头的份。 “那么我等下试试看它的味道,改进一下。”得到同意,明天如是说。 慧仪开始泡“别离”,明天回蛋糕房:“我去看看那丫头的糕点做得怎么样了。” “她什么时候拜师的?” “上次打赌的时候。”慧仪笑眯眯得回答。 呵……竟然错过精彩环节。 六月菊,别离,万寿菊,别离的伤感。为何菊花总和悲伤扯上关系,怔怔看着眼前的花朵,心里不自觉得涌起不安来,盘旋着不肯离去。 做好准备,整整心情,我打开师姐的回忆,在暗房内安静观看。揭开迷雾之时,心底未免忐忑,这到底是段怎样的回忆?是不是无怨无悔?是不是缤纷灿烂? 初夏的某一日,蝉才刚刚啼出声,懒懒鸣了一声,良久,再鸣一声,非但不觉得聒燥,反添了无限暇思。日光透过树叶折射直地面,斑斑驳驳。,微风过处,少女的裙摆微微扬起,有种别样的风情。 我不禁神往,在这个夏日会有怎样的故事发生? 画面里,一名少女忽然出现,着一身校服,急冲冲得赶路,挪着步子很是辛苦。 要看半天,我才可确信这个人就是汪梦菲,有些惊奇。自记忆里搜索,亦不记得她有胖胖的时候。 现今是几时?我努力自她身上寻找痕迹,终于在校牌上看到四个字:高一(3)班。难怪会不晓得,原来此时还未同她相识。 汪梦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得那么着急,这几乎已经成为习惯,或许在潜意识里希望,即便自己胖胖的,亦不想让人觉得笨拙,走快一点也许可以增加她的灵敏感。 “前面的小姑娘请回个头。”有人在后面叫。 她没有回头,怎么可能是说自己呢?走在路上人家若是多看一眼,绝对同她的身躯有关。 那把声音却越靠越近,终于在她背后响起:‘嘿,小姑娘,请回头。“ 她本能得回头,直觉的眼前一闪:“咔嚓。” 来不及看清楚,她本能得一把将相机抢过来。 只听到耳边那声音心疼得喊:“诶!小心我的相机!” 待光线恢复,她才看清楚来人。 他蓄着短短的头发,不大的眼睛却炯炯有神,似乎能将人的灵魂 摄入其中。白T恤外的鹅黄色格子衬衫随风微微扬着。梦菲一向对格子衬衫有莫名好感,故此,心内的怒气一下子降了些许, 我一怔,没想到陆师兄年少之时竟然是这副摸样,再细细回想王律师和凌云志,眉眼之间,同他果真有相似之处,且后者同他更为接近。 “你有何目的!”她防备得看着他。 他无奈得笑一下:“小姑娘,我能有什么目的?给你拍照呀。” “那你拍我做什么!”她杏眼圆睁。 “因为漂亮啊。”他说。 漂亮?汪梦菲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赞美她,顿觉可笑:“你说我丑点,我还相信。” “咦?你对自己怎会如此没有自信?”他反而语气疑惑。 “你真的不是拿去做非法行为?”她仍旧警惕 他更无奈:“如不相信,我可将照片给一张你,届时你再决定?” “你知道我地址?” 他笑:“你校牌上写着。” 闻言,汪梦菲微微得红了下脸。 “梦菲小姑娘,现在可以把相机还我么?” “还你可以,但是你一定要把照片给我,否则我会告你侵我肖像权。” 陆齐铭忍不住笑出声来。 “喂!”她恼道。 “好。”他答应。 相机物归原主,二人挥手道别。 她安心得回家,自以为万无一失。 少年师姐虽有警觉性,可惜并不是太高。她并未想过,若陆师兄不将相片寄送给她,那末,该自何处研究关于肖像权的问题。并且,她可是连师兄名字都忘记问,人海茫茫,自何处寻找? 幸运的是,师兄并非背信之人,若说出,自然做到,未几日,梦菲便收到师兄寄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侧着身,只是略为丰满。镜头捕捉到了刹那惊讶,细细一看即可看出,纯真的眼神里写满迷惘。 “如何?”他是询问字眼,语气却满是自信。 “我原谅你了。”梦菲喜滋滋得说。 “什么?”他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 “对你的偷拍不会见怪了。”她扬扬手,很大方说。 他佯装不悦:“你不应该谢我么?” 对方看似要发怒,她忙识相得点头哈腰:“是,是,谢谢您。” 他笑起:“汪梦菲,你的名字真好听。” “是么?”梦菲下意识得摸自己脸颊:“但是我的人不好看。” “恩?谁说的,不好看我干嘛拍你?” 她的心一震,这么自然得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是第一个。这句话因为简单反而真实。 临分别之际,他终于报上名来:“我叫陆齐铭。” 黄玫瑰——等待 陆齐铭。 她记住这个名字,对着照片傻笑了一番,将它贴在床头,每日最先睁眼见的是它,最后闭眼见的还是它,而心底更是偷偷期盼同那名男子再次相遇,他叫什么呢?陆齐铭。 想见他,并非心生爱慕,不是每对男女相遇之后都可能碰出爱情的火花来,只是怀着感激之心,当面道个谢,仅此而已。 为何道谢? 因为这是自卑的她平生遇见第一句赞美,至此一生改变。 总有人会怀疑,一个陌生人的言语真的有如此大的魔力?那么请问,怎么会没有那么大的魔力呢?你知道,人总是需要赞美的,一句美言会让你自信许多,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试想想,换做你,日日在恶言之中度日,会否拥有信心而后肯定自己? 师姐的心中有那么强烈的心情,盼望着被肯定,陆齐铭的出现无意中成全了这份微乎其微的自信。 她开始减肥,试着将留海剪短,露出如水的双眸,走路稍微放慢,直着身体,踩上高跟,学着在脸上堆起似笑非笑得表情,开始看各类书籍,流连于书法社团。待到下一年开学,终于跌掉众人的眼镜,开始有人打听,那个有着优雅气质的女生是谁? 谁会想得到呢,这名女子,在一年之前,还只是被人鄙夷的胖女人。 师姐终于脱掉旧日的阴影,神采奕奕得立在众人之间,渐渐习惯仰视的目光。 竟然是一名陌生人将她的世界完全改变,即便陆师兄,大概也决计想不到,自己的一番言语,随手捕捉的一张照片可将另一个人一生的命运扭转,若非有他,也许师姐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无人关注的小胖妹,至多嘲笑几下。你看,相遇就是如此奇妙。 他们没有再遇上,陆齐铭没有再去找她,而她也忘记将他联系方式留下。不过这并不重要不是么?本就是偶遇,若有缘,总会有再见时刻,若无缘,记得有何用? 似乎,这一生都不会与对方有何瓜葛了。 而后,我看到自己的身影在画面出现,扎着长长的马尾,穿白色衬衫,安静得站在一个角落里,眼里是茫然的。慌张。那一刹那,年少的种种记忆皆在此时化开,像是照镜子,又像是时空交错,仿佛又变成小小的临波,真的是曾经的我么?那么单纯,那么无知,又那么澄净。 画面停止,我依旧在回忆之中。 回想当年初次见到师姐的情形,心底会有股暖暖的感觉,新生入学,彷徨得站在一个角落,不知何去何从,忽然有名女子走向自己,感动之余很是吃惊,这世间竟然会有如此温婉而大气的女子,小小的心思立马被崇拜掩盖,竟不知该做什么,只是傻傻得笑。 从别人的视觉里看年少的自己,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多年之后重新审视,我早已不是我,只是一名眼熟的少女,彼时的慌乱,彼时的成熟,彼时惴惴不安的事情至如今看来只觉十分好笑,平添几分幼稚,那么盲目得赞赏崇拜一个人,毫无理由,一直往前冲,换做现在,还做得到?怎么可能! 起身去泡杯普洱,就听到电话声响,预料中的声音。每每出差,张总会在工作完毕之后电话过来。 “可以休息了么?”我微笑着问,尽管他看不见,却固执得认为可以感受得到。 “咦?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他问:“可是看到汪梦菲的回忆?有何收获?” “看到我自己,傻傻的,天真的,但是眼睛好澄澈。” 他说:“你现在还是如此啊。” “有么?早就是鱼眼睛了,黯淡无神。” “鱼眼睛?”他在那头笑:“贾宝玉说结婚后的女子才是,难道你恨嫁?” 这也能联系起来,我有些无奈:“错了,我预备终身不嫁。” “终身不嫁,那我怎么办?”几乎可以见到那头耷拉脑袋,收住笑容。 我干笑着,不回答。 “恩,我知道,你都说过了,那首歌怎么唱来着。”那头顿了顿,哼道:“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但是我的期限长呀。” “多久?” “从今爱你二十年,二十年后看情况。” “恩?一般的誓言不都是一辈子的么?你的才二十年,二十年后看什么情况?”他叽里咕噜一连串发问。 “二十年后要是你不再爱我,那我也不爱你了。” “也就是说……” “二十年后你搞外遇,我也不会生气咯,因为已经不爱你了。” “这也能联系得到!”他说了我心里想的话。 “到时候你可以找个二十岁的小丫头,像另一位张先生,一树梨花压海棠。”我用张先的典故取笑他。 我们并不知道,海棠二字竟然一语成谶,真真应了它的意思,遥遥无期的承诺。 “那我要是二十年内外遇怎么办?” “这只是我同自己的约定,与你无关。” 他不满抗议:“怎会与我无关?你爱的人是我!” “我爱不爱,届时你怎会知道?” “怎么不会!”他声音沉下:“我觉得我们心有灵犀。” 我笑开。 不过是一些完全没有营养的话,我们还可以有滋有味得说个不停,女的都喜欢听恋人的蜜语,我也不例外。 见过张工作的人是很难将之同现在的张联系在一起,板着张脸,光气势都可把人压倒,认真起来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惠琪见了都会退避三舍。事实上她对张的评价也不大友善。 “稳重是稳重,有点傲气,不大熟悉的人还真不怎么好接近,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看着就远。”末了再万分疑惑得问:“真不知道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单独相处的?” 我很想告诉她,怀疑张有双重性格。有的人,对着恋人,还真会是另一幅面孔。多肉麻的言语都不会起腻,道出了却窝心又自然。 惠琪还说:“张就是条蛇,你要小心再被咬一口。” “再被丢掉一次么?我才不担心,若会改变,他便不会回头再来找我。” 惠琪摇摇头:“别忘了,人总是喜欢美化自己的回忆。” 她是说我,还是说他?我笑,信心满满:“绝对不可能。” 既然选择了对方,自然要彼此信任,否则如何能称之为恋人? 莫怪人说恋爱中的人智商都是很低的,其实也没有错。爱上一个人,只要同他有关的只言片语,都会觉得天籁般舒心,又怎会去理会其他的细节呢?只是单纯得想听到对方的声音,看到对方的微笑,知道对方的快乐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因而自己也跟着快乐,仅此而已。 结束同张的电话,又重新回到师姐的回忆中,这次的时间跳到大学时期。 师姐终于变成人家的师妹,然而她并没有如我那般慌张,混迹于各个社团之中,不消一学期,便同各界熟悉起来。 同陆齐铭的再次相遇,是在一场社团活动中,模特儿走秀。 指定好的模特儿因故缺席。因身高同模特儿相当,她仗义相助,披挂上场,在T型台上有模有样得走步,虽然是替身,不过并非主角,故此没有太过惹眼。 最后一套服装上场之时,汪梦菲只觉眼前一闪,在前台便看到举着相机的陆齐铭。 她偷偷一笑,又被“咔嚓”摄入其中。 在梦菲将他的身影尽收眼底之际,我在陆齐铭身后看到一脸震撼的郭浩辉。 呵……这三人,原来一开始就纠缠在一起,注定无法分开。 下场之后,她找到他,试探得问:“你会把照片给我么?” 他点头:“上次都会,这次怎么可能不给,收到法院传票怎么办?” 她安心下来,原来他并未忘记自己,虽然改变了这么多。 “你看,我说过你很漂亮。”他用干净而舒服的声音回说。 他在得意自己的慧眼识珠么?她猜测着:“谢谢。” “不用。”他客气的回答,却并不知道,梦菲是在为多年前的那次赞美衷心道谢。谢谢你让我发现这个自己,昂着头,不再惧怕任何人,褪去笨拙的皮囊,获得新生。 有了这次偶遇,他们忽然发现,总可以在校园的某个地方相遇,渐渐来往频繁。 后来还见到自己走秀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表情呆滞,然而双眸中的锐光早被他尽收眼底,毫不含糊得摄入镜头。 梦菲总觉得,不见经年,有什么东西自他身上流失,被其他东西所替代,她欣赏他行事的魄力。不再轻易露出笑容的脸颊总可以令她安心而有力量,脑袋中似乎隐藏着无限的智慧,是她无法触及的境界,梦菲努力得学习,他无意中的一句话,她会认真得实践着。 譬如:他说他喜欢看佣兵天下,于是她开始学着看小说 他介绍的某一样游戏,她会学着玩,直到不败。 他指着一部小说说,这是一个女子写的,很厉害,于是她开始也学着写小说,而最后,竟然可在文学社占有一席之地。 这么懵懂得度过青涩的年岁,无知又毫无心机得只想取悦于一个人,只要见到他快乐,自己的心也自然而然得欢喜起来,从未有人告诉她,她已渐渐倾心而不自知。 不不,他们没有交往。陆齐铭有一位外校的恋人,每逢周六,二人都会约会,梦菲曾经见过她一次。她站在校门口,精致的五官。半长的袖子外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撑着把米黄色的伞,一脸平静得等待,陆君出来,搂着她的腰,眉开眼笑得离开。 多么幸福,她看着他们的背影想,没有羡慕,没有嫉妒,只有惊叹。 我正奇怪为何迟迟郭浩辉,他的身影已经出现。 又一次校际活动中,他有个单独表演项目。师姐负责这场活动的音效,这是她第一次全权负责,虽然心里底子够足,还是有些紧张。郭是压轴表演,她盘算着活动结束的安排,不免有些松懈。正当郭浩辉抱着吉他,在台上深情吟唱自创曲子之时,连接在吉他上的那一条线出了问题,忽然全无声音。 梦菲惊出一身汗,速速检查,仍旧不知状况出在哪儿,台下的抗议声已经传来。 在梦菲六神无主之际郭浩辉立马救场,只听他清了清喉咙,先道歉:“对不起诸位,其实,是我将吉他上的线扯掉的。”说着他举起吉他,果然线不在上头。 底下哗然。 “事实上,事实上……”他重复一遍:“下面的谱我忽然忘记了,再弹下去绝对是对不起你们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准备不充分,可不可清唱一首代替?” 台下的学生奋力鼓掌,毕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错误是需要极大勇气,兼且此类人并不多,因是自己谱曲写词,即便错一点点,也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活动圆满结束。 郭浩辉走到后台,朝她笑了笑,刚要开口。 她却愤怒得瞪了他一眼,转身不再搭理他。竟然临时出这种花样,吓死人不偿命,就算要搏个熟脸,也不能用这种方式,连累他人。 维修的同学在后面说:“连接吉他的那条线老化,接触不良,要换衣条。” 她一愣,再找此人,已不见踪影。 然而找他也不是太难,节目单上看过他的名字,郭浩辉,不是么? 她并非不知恩之人,找到他,诚心诚意得道谢。 郭浩辉笑嘻嘻得说不用,并自报姓名。 那张笑容,依稀之间,有陆齐铭的影子,那个在校园小道上,朝她叫请回头的男子。 于是她微微脸红一下。 可是,她却找不到陆齐铭了,留意了整个学校,就是见不到。后来才知,他一直窝在寝室里。为什么?失恋了。 她有些惊讶,他也会失恋?会有人丢下他?曾经听他规划过二人的未来:“我们说好毕业一年后,一起到香格里拉旅游,这是承诺之一。” 说这话时,他的幸福之情溢于言表,连梦菲都不期然心动。当时以为近在咫尺的承诺,一下子变得遥遥无期。真的可以有永远相伴一直不变的感情么?忽然觉得,这种永远的只存在于无法相伴的恋人之间,永远的思念,永远的牵挂,才是爱情。 当她打算上他寝室探望之时,却被告知,陆齐铭已请了假,独自一人跑去云南。 云南,香格里拉,那么遥遥无期的承诺,他独自完成。 自云南回来,他放下所有的兴趣,专心致力学业,几乎被人忽视。最有人气的,莫过于考试之时,围满了人问东问西。虽然他认真解答,梦菲还是看出他眼里的不耐。 他们之间的联系仍旧断断续续,却比之前要频繁许多。 另一边,郭浩辉亦在追她,他的方法总是不露痕迹,却可以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对他,汪梦菲不是没有好感,可是心里总好像牵挂着什么,某一个位置,留给某一个人。 那一晚自习结束,她一个人回寝室,陆齐铭毫无预兆得出现,白衫黑裤,平平凡凡的着装,她却没来由得怦然心动,不禁觉得耳根发烫。想什么呢,她暗自提醒自己。他不做声,同她并肩而行。夜风自他那边吹过,有清新的香皂味,一股熟悉之感顿时涌上心头。平日七八分钟即可走完的路程,他们用了十来分钟才到达。二人默不作声,气氛却不觉得尴尬,反倒舒心。 直到躺在床上,她依旧没缓过神来,时值十点,手机自动关机。 她躺了一会儿,还是难以入眠,忍不住抓起手机胡乱摁一通,正好触及开机键,叮叮当当就跳出一条短信来。 她吓了一跳,定神一看,是陆齐铭。来不及细想,消息自动打开。 他问:睡着了么? 她答:没有。 他说:刚才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你。 她一愣,不可置信得再看一遍,是这一句,没错。 正要想着如何回复,他的消息又过来。 抱歉,我想你不会喜欢我,当我没发过,我们还是朋友,好么? 她飞快得摁数字键:不好,说出去的话怎么可以不算?要是我也喜欢你怎么办?你要让我不喜欢么? 忐忑不安得等待消息回复,铃声却响起来。同室女生不满得抱怨,她忙跳下床去接电话。那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真的么?” “恩。” 是夜,总有人无法成眠。 忽然觉得好险,若当时并没有那个随手一摁,也许彼此之间将永远得错过。可知注定这种事情,玄之又玄。只是回想如今这种结局,心里未免唏嘘,当时那么相信的誓言,到底还是捱不过今日。如果没有开机,那么境况又将如何?然而,事情一旦发生,其他的如果便只能是如果,永无法证实,说来何用? 接下来能有什么样的记忆呢?定然逃不过甜腻的恋人情节。 我只觉得困,一看时间,已接近三点,。关掉机器,清洁好自己再躺上床,却也是难以入眠,翻来覆去不知何时睡着。次日醒来,日上三杆,太阳照在床上,只觉周身懒洋洋的,赖到一万年都不怕。 谁说一定要赶着完成任务呢?可以拖的东西,就是拖一拖也不碍事。师姐现在风生水起,我相信这份记忆应该不是她迫切需要的。 起床之后下楼去店里看了一下,那对冤家还是针锋相对,看了一会儿二人唇枪舌剑的好戏,心情一派轻松回来工作。人总要调节一下自己,不是么? 画面行至次日上课,二人皆挂着沉甸甸的黑眼圈支撑上场。好不容易一上午课,一放学如蒙大赦,一径赶去就餐。二人正吃得正高兴,忽觉眼前站着人,一抬头,就见到郭浩辉受伤的眼。汪梦菲一阵愧疚。陆齐铭则是一脸困惑。 但是他没有多言,迅速离开。 梦菲在寝室楼门口又见到他,看得出他等了许久。 不可能装作视而不见了,她走过去:“浩辉。” 郭抬头,看着她,眼眶红红的,她心生不忍。 “我喜欢你,你怎么可以还和别人这么亲昵?” 闻言,她有些懵住。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将心中想法暴露。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不用言明。”他长长叹了口气:“原来是我会错意。” “抱歉。”她也不知道因何道歉,为了他一派真心无力回报么? “梦菲……”郭君表下决心:“我总是在这里等你。” “别等我。”她狠着心走开。 爱不能勉强不是么?即便多么感动,终究不是爱,如何接受?是,你的确优秀,而我眼中无你,如何勉强,都是不负责任。 走了几步,即看到陆齐铭,方才的一切已落入他的眼内, 她不惊也不慌,反而冷静下来,跟着他一直走到无人之处。 “你怎么想的?”他开口问。 “我想的不是同你说过么?” “你怎么这样,我喜欢你,你还和别人……” “我和别人怎么了?”她挑眉问。 “不知道做人女朋友要避嫌么?” 她有些懵住:“何时,我们曾说过?”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他说。 梦菲发笑:“我是喜欢你,可我没说就是你女朋友啊。” “怎么不是。”他光火,一把抓住她的手,近乎无理得:“你就是,你就是。” 看着那一双大掌将自己的手固执的包住,好暖,从手暖到心里,那一瞬间,她只愿永不放手。 每一对恋人的交往过程都是稀松平常的,他们也不例外。 他会在校门口等她出来一起吃饭,他会带一些小礼物博她欢喜,他会在她楼下一边啃面包一边喝水然后就这样看着她寝室,诸如此类的温馨小情节比比皆是。 印象尤为深刻的是他们一起看反转剧,看《黄玫瑰的秘密》。 这一段爱情,好像从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局,可是送花二十年的承诺,却没有改变。 二十年,好漫长,而爱情,就是因为生离死别才显得更震撼。虽然离开了,可是我的爱仍然存在,伴随这黄玫瑰,二十年也不会改变。 自她的记忆里看到此番情节,我竟也情不自禁落泪。 正在梦菲自顾自感动之际,眼前忽然出现一样东西,定睛一看,竟是朵花。 不知何时,脖子上的丝巾跑到他那里,在她沉湎故事之际,自他手上开出一朵花来,恰恰亦是黄色。 她呆愣了下,喜不自禁得接过。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等我毕业之后,逢年过节也送你花,连送二十年,可好?” “这是约定么?”她问。 他点头。 是不是爱情里的甜蜜都是大同小异呢?平凡因为自己的切身经历而变得特别,之后是独一无二。 师姐所说的约定,可是这个?我想着,伸手预备取电话告知结果,指尖才触到话筒,又将之缩回,恋人之间的许诺已是常事,真的是这个约定?且再看看。 二十年,念着这三个字,我的嘴角微微弯起,我和一名男子,也有一个二十年的约定,从今爱你二十年。 银莲花——消失的希望1 身处热恋中的男女,总是同幸福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看着恋人,心底便知晓拥有这两个字是多么幸运。不,她并非迷恋,事实上,她是懂他的。 “你的判逆不在行为上,而在骨子里,观念中。”这是她的评价。 陆齐铭一下来了兴致,抬眼看她:“你说我叛逆?” “对,虽然你没有出格行为,但是,你的思维从未被框框条条所束缚,看似乖巧实则暗流汹涌,只有同你交锋之人才能体会。” 从他的眼神里,她知道,自己说得没有错,故此愈加欢喜。 而事实上,在这片记忆里,郭浩辉是最清醒的人。 “不,其实你们并没有考虑清楚,试想想,你们相隔两地,又是独生子女,生活差距如此之大,任何一方的父母都不会同意。”汪梦菲心下了然,却别过头去。 她固执地不肯听。 还未到时候,过得开心即可。 若可以冷静,他们会发现很多问题,权衡利弊,做出理智决定,可是爱情来了,谁可冷静得下? 然而相聚时间并不多了,陆齐铭即将毕业,已经开始实习。 即使身处两地,二人仍晓得苦中作乐,彼时,一个只是学生,一个才开始工作,手头可支配的金钱并不多,可是在街上只要看到适合对方的东西会毫不犹豫购下,寄送过去。一来一往,不亦乐乎。 半年之后,汪家父母知道这件事。梦菲将他带至父母面前。 汪家的家境并不富裕,平平常常的人家,无风无浪,陆家的环境却是差强人意。陆齐铭坦白交代自家境况,汪父只是摇头。,那一刹那,我竟想起母亲同张谈话的情形。 他坚定得保证,父亲深深得怀疑,保证用来做什么?都是可以一并消失,眼前可看到的才是最重要的。 那场会面的结果可想而知。 梦菲努力得做着父母的思想工作,奈何他们认定了自己的想法,绝不回头。 不久,陆齐铭离开,梦菲打开自己的博客,对着屏幕发呆,好久之后,将博客皮肤更改,图片上的银莲花雪白雪白得,直逼人眼。 她冷冷一笑,近乎绝望。 而后开始更新日志。 标题为:5.5,我把10.16丢了 10.16是什么?我认真得想,呵……陆师兄的生日。收住心情,详看下文。 齐铭: 当我们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我们初次见面的情形,那一张照片,还贴在我的床头,我给它过了一层塑,以后就永远不会变色。 细细想着昨日的情形,还觉得不像真的。 你总是认为,离别是为了相聚,除非死掉,否则没有永别。我说我会忘记你的,你笑着接下,当然,喝孟婆汤的时候。其实即便那碗汤送到我嘴里,我也会将它打翻。 分开之前,我们在说着很多很多的回忆,尽量不去想分开的时候,充电器就一直挂在手机上,生怕一断掉就无法联系了,你去吃了烤肉,然后在操场走了一圈,吹了一圈的风,你的话语断断续续的,有时候清楚,有时候模糊。 你说,我们不等对方,看到喜欢的就去争取,如果不可以,我们再在一起,现在,我们过彼此的生活,我会努力履行我的诺言,四年,给我们期限,也许成功,也许失败,就算我无法给你幸福,你也要找到自己的幸福,明白么? 我微笑着答应,可是心中却有一句永远也不敢开口的话,失去了你,我怎么可能幸福?你可知,只有你,才是我的幸福。 KUGOO里又放到你传给我不知道名字的日文歌,哀哀的曲调,好象那天说要分别时候你的声音。为什么要哭呢?明明已经的决定,我只是在坚持而已,却老是落泪,明明心里不伤心,眼睛却不受控制,早上开机的时候收到你的消息,大概会是最后一条了,你说现在突然好难过。 我们终于分开了哦,虽然曾经天真得以为彼此的手一牵上,就连在了一起。 饶是如此,对这一段感情,我还是安心,不留遗憾。你说的,幸福一定要努力争取,而我也努力去争取,无法得到,只因无缘。若某一日可重回你身边,那末,此生别无他求了。 一直都告诉所有人,与你相识,我一点损失也没有的,是真心得如此想,不知道到底得到了什么,但是总觉得好像收获很多,这样的收获,大概是在以后的生活中才会发现的吧。我想我可能再也遇见不了比你更好的人了,也许真的是得不到的才好吧,用一生的时间来爱你,小心得收藏,不让任何人知道,之后老去,就是放弃, 而现在,要的是什么呢? 我要的,只是离开之后的立刻忘记,等过了很久之后,偶尔中的忽然想起,我不要你心痛得回忆我,沉默好了,记得曾经来过,并且没有给你留下任何遗憾,轻松得回忆。 银莲花——消失的希望2 又是父母反对,我心里很是厌倦,这世界上的父母为何皆喜欢插手子女的感情?而梦菲却说了句客观话:“父母也是为我们好。他们作为过来人,始终相信贫贱夫妻百事哀。” 是,我们生活在现实的世界,这是一个需要靠金钱衡量的世界。当越来越多得人变得现实,真情反而变得奢侈。可是我们也始终相信有真爱,所以这很矛盾。 师姐无奈得对密友说:“我承认自己实在没勇气去抗争,终究错过了我们的爱情。可是谁知道我也很痛苦!对于亲情和爱情,我选择了亲情,辜负他对我的真情。我明白除了他以外不可能在有人会想他对我那么好了,可是能怎么办呢?或许爱情不属于我们。” 我长长叹息,倘若爱情不属于相爱之人,那么它属于谁? 给彼此四年时间,届时见面,若可以,再续前缘?这是否才是她念念不忘的约定?等待是很漫长的,更何况是等一个完全没有把握的东西?虽已知道定会分开,还是不免唏嘘。 人生聚散,自是有时。 不是芳华正茂的相遇,注定要承担无可奈何的别离。生命中种种聚散,都有其不可说,无法说的原因。而每一次相遇,都是有时间性的,饶是如此,一想到有的人,自此别离永不相见,心里还是会有浓浓的失落感。再回想之前的相遇,会觉得似梦一般,只剩一抹淡淡的痕迹,多年之后再次回忆,更是不由自主得怀疑其真实性,真的相遇过么?抑或不过是梦一场. 肚子叽里咕噜得叫起来,转身去厨房做点东西吃。 无意间看到日历,张已经过了出差时间,该回来了,却不见踪影,我忍不住打电话去他公司询问,却被告知请了年假,我有些精神恍惚,惴惴不安,从未试过如此思念一个人,上一次有此感觉,是在张离开之前。他又要离开了么? 正吃得起劲,张又找我,略微放下心,忽然又觉得这男子有些粘人。 “喂?” “你有没有想过最近一段时间出来旅游?”他问。 “没有。”我干脆回答:“事务繁忙。” “江临波,张乔在此同你约个档期。” “档期?” “请你拨点时间,让我全权安排你的日程。” “咦?你要改行当经纪人。” “当然不是,快答应我。” “好。”我答应,又追问:“可是同那个约定有关?” 他但笑不语。 “说呀。” “给我两天时间就好。”他说完挂掉电话,就是不告诉我。 男女之间的约定果然多不胜数,我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和张订过多少约定,其中是否有把自己卖掉的约定? 为了不被人继续骚扰,我将手机扔到卧房,调至无声,而后回来,继续看那二人如何步入礼堂吧。 我拨开回忆。 陆师兄离去之后,郭浩辉仍旧在她身边,待她那么得好,最艰难的时候,锲而不舍的是他,安慰她的人是他,逗她笑的人是他,照顾她的人也是他,朋友之间要做的事情,他做了,朋友之间不需要做的事情,他也义无反顾。不知为何,对这个男子,梦菲的依赖多过于爱恋,是比朋友多一点的感情吧,甚至是知己,彼此之间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一样倔强,一样固执,一样对爱着的人念念不忘,有一样的喜好食物、运动、音乐乃至小习惯。梦菲常常想,若没有陆齐铭,也许和他在一起会是很适合的一对,只是此时,她的心再容不下第二个人。 将伤害一个人就已足够,何苦再连累第二个人? 原以为这样的关系可以持续很久,接下来的一件事却将其彻底改变。 谁会知道旦夕祸福竟也会降落到汪家。汪父在一次身体检查中被查出患有白血病,这无异于晴天霹雳。母女四处筹钱,奈何汪家本就交友不多,出此巨变,更无人搭理,剩余的数字离治疗费还有好长一截。一家三口一筹莫展,院方偏在此时找到相配骨髓。本该是好消息,反让他们更加焦急。 该怎么办?此刻即便卖身也没办法筹到如此巨额款项。 就在此时,院方却通知他们,准备骨髓移植手术,追查之下,竟有人替他们将数目全部付清。资助者执意不肯将身份透露,梦菲的追查却毫不松懈。 郭浩辉仍旧陪伴左右,他说:“我知道你难,不要担心,我说过不会离开,一直做到。” 可以忍住的眼泪,不是眼泪,可以承担的痛苦,不是痛苦,有人知道的委屈,不是委屈。 那一刻,她终于落泪。 银莲花——消失的希望3 梦菲开始重新衡量彼此之间的感情,经此一难,看透了世间冷暖,忽然懂得,要好好珍惜身边之人,尽管他并没有在金钱上对自己有任何帮助,可是若非有他,自己绝对不会支撑到现在。也许这是爱情的另一种方式,相互扶持,她决定接纳这段感情。 而陆师兄,杳无音信,自此从人间蒸发。 郭浩辉欣喜不已,待她更是尽心尽力,想着法子让她开心。 当身为护士的好友将资助者的名字透露予她之时,梦菲是震惊的,竟然是锅浩辉! 她这才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名男子,她只知道他家有钱,却不知道竟可如此轻易即将这笔巨款掏出。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质问。 “我不希望你是感激我才接受我。”他的反应并无异样。 原因就是如此简单,她有些哽咽,倔强得表示:“倾尽一生,也会将债务还上。” “若你要还债,请将我的深情还给我,用一辈子的时间。” 二人紧紧相拥。自此形影不离,如连体婴般,一出现便是两个人。 不久,梦菲怀孕,在一次聚会上,两个人都喝多了,次日醒转,米已成炊。 她打算私自打掉,却被他阻止。 “我们结婚吧。”他在她耳边说誓言:“我要用幸福打造一根绳子一直把你牢牢地牵在手里,一头连着你的心一头连着我的心,从此之后再不分离。“ 梦菲的心头,泛起暖意。 这一次,她先被带到他父母面前,被审视般的目光打量着,她有些难受,甚至可以清晰得见到浩辉母亲不悦的眼神。 然而他们还是同意了,梦菲忍不住想,是这样的结果,他在父母面前,到底做了多大的努力? 他只字不提。 汪家父母自然是高兴的,特别是得知他就是那位资助者。救命之恩,以女相报。父亲的话令她有说不出的厌恶。 我忍不住怀疑,到底是为了她好,才将陆齐铭拒绝,还是为了自己好? 我长长叹息,只觉得口渴,起身找水喝。不知不觉,一天又过去,岁月荏苒,我的光阴就是这么蹉跎下去的吧。 去卧房找被我遗弃的手机,一看,这几天有许多个未接来电与短信,先一个便是张的。 “丫头,今天很安静,没想我吗?” “丫头,电话都不接,在做什么坏事?” “丫头,想吃你做的菜,七号回来,要备满一桌给我。” 然后是一连串陌生号码,皆从境外拨来,估计也是张的杰作 惠琪也发了许多条都是收到消息速回电。咦?这小女子忽然急切找我有何事? 我拨了电话过去,她才一声,就接起来:“临波……” 我开她玩笑:“怎么突然这么想我?莫不是同绍谦吵架来找我诉苦吧?” “临波……”她那头有些哽咽。 我关心问:“真被我猜到?别担心,吵架正常,你不是不知道……” “你在家里对不对?”她问。 “恩。” “那你先煮点东西,我去找你。” “怎么突然想吃我做的?你不是最讨厌?”我好奇问,心里乱猜测,难道伤心糊涂了? “别管,快去做,我立刻过来。”她说。 煮点东西?我愣愣的,开了冰箱看里面有什么可以加工的。一块牛肉,几个蛋,能做什么?牛排吧。先前学过。 我才将东西做好,她便到了,眼睛红红的,果然吵架了。 “你吃吧。” 我一愣:“不是你么?” “我想看着你吃完。”她说。 “好吧。”我点点头,惠琪一伤心,总喜欢让人做奇怪的事情,多年好友,一早习惯。 我开始动刀,幸好今天效果不错。 直到我将食物扫干净,惠琪说:“临波,就当他从未回来过好么?” 银莲花——消失的希望4 我一愣:“他?哪个他?” “张,你当他从未回来过,好不好?” “怎么了?”我的心隐隐不安,僵着脸,嘴上还说着笑话:“不要和我说,张这几天同别人订婚,我可是有他短信的。” 她红着眼,终于说明来意,张租了游艇出海,可是好几天都没有回来,有人看到他租的游艇,可是他人不在上面,惠琪知道这件事,是他公司通知到的,我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笑了起来:“今天不是愚人节。” “临波……”惠琪忽然轻轻搂住我:“就当他从未回来过好么?之后发生的一切只是你的幻象。” 果真是幻象么?明明这样真实地存在着,怎么可以一切抹杀。 我木着脸,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惠琪,我没事,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 “江临波,不准再想那个人,不准再想那个名字!”惠琪大声吼道。 “我没有想。”我展开笑容。 “临波,临波……”她哭了起来。 “别哭呀,要是被绍谦知道,会以为我欺负你。”我轻声安慰。 窗外晚风袭来,我如置梦中。 “不,我不走。”她摇头。 “好吧。”我笑了下,站起来:“我想睡觉,你帮我收拾收拾。” 她毫不犹豫得点头:“不过你不准关房门。” “好啊。”我说。 惠琪,是最了解我的人,从语气她便知道我还未得到消息,故此让我做饭,便无暇打理其他,吃完之后即使去睡觉,也不会担心饿肚子,她真是我的知音。 我只觉得累,身上的温度渐渐冷却,身体几乎已被抽空,裹紧了被子,我闭上眼,日夜颠倒的生活把我的生物钟弄得乱七八糟,我要休息休息,恢复气力才行。 “丫头。”有人轻轻唤我。一看,竟是张,我又惊又喜,抓住他的衣角不肯松开。 他抚着我的脸颊,心疼道:“瘦成这样。” “不要离开我。”我哀求道:“不许,不许。” “好,不离开你……”他微笑答应:“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漱漱落泪:“你总是不守信用,答应我的事情,要么做不到,要么就干脆忘记!” “我答应过你很多事,只要你说,就一定会做到,这是我做人的原则,你怎么可以怀疑我呢?”他并不恼怒,柔声说道。 “真的?”我仰起头问他。 “是。”他温柔的碰触我,拭去我脸上的泪水:“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再哭,好么。” 我点点头,正欲开口,他的面孔却越来越模糊。 一声巨响,我猛得惊醒,才发现竟然是梦,好梦乍醒,双颊满是泪痕。 我仍旧闭紧双眼,盼望着再进入梦乡。只在梦中方可同张说话,他微笑,他敛眉,他细语,一切都那么真实。 不记得睡了多久,我只要一睁开眼,又合上,一睁开,又合上。 张,在有你的梦中,我任性得不肯出来,恋你所有的气息,你微笑也好,哭泣也罢,甚至冷言冷语,只要是你,我不在乎,流泪也是种快乐。 我只是蒙头大睡,身边的好友,来了又走,都不理会。当我睡到不能睡的时候,终于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爬起身来,将自己收拾好。惠琪一回来,吓了一跳怯怯得叫:“临波?” 我转过身,朝她笑:“不可以再让人担心了,我应该正常得过生活。” 她摇头:“你做不到。” 继而又叹息:“也只能相信你可以做到。” 是的,你只可相信我,是否,想念一个人也是种罪过?所以不得不努力得掩藏起来,可是我情愿犯罪,张,如果真可似歌中所唱,只爱一点点,那末,或许我就不会如此让人担心。 我用了一个礼拜,终于让众人相信,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并不大。是的,并不大,我正常吃饭,正常睡觉,正常做事情,甚至和编姐研究新书事宜都头脑清楚,有条不紊,创意良多。怎么会不正常呢? 身边的人,都知情识趣得对此事绝口不提,安慰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好做不是么?伤心的时候不想听,好不容易恢复了又来安慰等于揭伤口,还不如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自始至终,我一滴泪也没流过,即便是张的葬礼,眼睛也是干干的。 卓骢楼又约我早晨喝茶,这一次,我精精神神得赴约。 广场上的老人还是在舞着剑,广播里悠悠的乐声夹着念词:“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 两仪生三才,三才生四象, 四象生五行,五行生六合, 六合生七星,七星生八卦, 八卦生九宫,一切归十方……” 我饮了口茶,说:“这个也算约会吧,不晓得亦心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缓缓替我斟满:“她认为你对她构不成威胁。” 我笑:“我逊她良多。” “你这么认为?”他惊奇道。 “自然。”我掰着指头数给他听:“论身材,没她棒,论长相,没她好,论学历,没她高,论背景,没她强,论性格,没她好,论资产,一大截……” “论恋人呢?” 我一愣,迅速恢复笑容:“我没有恋人。” “你拥有卓氏股份,资产这一面不比她差。”他说。 “也只有这个可以一比,可惜它又不是我的。” “你说这个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完全属于自己的呢?” “是,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我举起茶杯,看里面的自己,一口饮尽。 不如意之事,件件可将自己打得万劫不复,只能咬着牙,忍字当先还有机会,不然,尸骨无存。 “我又看到从前的你。”他说。 我未置可否。 他长长叹了口气,终于道:“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们一样失去最爱,且是永别,不复相见。他捱住了,我也可以。我说:“是,你是我的知己。” 相识不是很长,彼此之间却似乎都可了解。 “很多时候,知己代表着毫无机会。” “什么?”我没听明白。 “结婚了,新娘却不是自己想爱的女子,你说该怎么办?” 我终于听明白了,忍着惊愕说:“一脚踩进去的时候,已无反悔余地。” “我知道。”他说:“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今天的境地,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晓烟,不知不觉之中竟成习惯,要抽身都来不及……” 他是善良的人,换做他人,此时抽身还不迟,他没有做,负责到底。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其实当初进入花茶店,并不是因为亦心,我早就知道她已飞往国外。” 我猛地抬头。 “我看到你在泡花茶,专心致志得进行各道程序,忽然很想结识你,于是走了进去。但是我知道这样进去,必定会被你当做普通客人,转眼就忘,于是我想起亦心。” 一番言语将之前的理所当然全部推翻,我只惊讶一下,又平静下来。 他继续说:“你是我到不了的高度,我可以左右自己的行为,却左右不了自己的思维,是不是很惨?” “骢楼,请继续控制,我将会是你最好的知己。” 他点头:“这是最好的关系。” 我笑,是的,宁溪说过,朋友是最好的关系,特别是男女为友,我们有一样的痛苦,故此可以惺惺惜惺惺,互相在某个时刻为彼此的心取暖。骢楼,你在亦心的心上,又想将我置入你的心上,心上叠心,这个高度我不敢尝试。况且我有张,他永远在我心里,即使离开多远,我亦不会将他忘却,或者,只能抱着这份感情直到双鬓花白。 又或者,我真的可以忘记他,时间可以转淡所有的感情,可是 不知道那个时间是多少 十年?二十年?一年?一个月?谁知道? 文心兰——隐藏的爱1 应付完一切人事,我卸下面具,重新走入暗房,距离上次进来,足足隔了半个月,师姐都没有出现,只听说,郭家同她庭外和解,给了她一笔数字,容许她每周见宝宝一次,这是郭浩辉给她最好的路了吧,他还是深爱她的,只是最后分开。然而我却不明白,为什么情深浓浓,他却还会出轨? 不多想,打开取梦器。回忆里热闹得很。 敲定婚期,试婚纱,挑首饰,拍照片……一切有条不紊得进行着,梦菲疲惫不堪,只得忍受。 在婚礼前夕,她坐在自己的房间,将旧物统统收起,直到看见那朵丝巾扎成的黄玫瑰,以及贴在床头的照片。她泪如雨下,不能自己,身体里的某一样东西,已被丢失。 她还是无法忘记陆齐铭,这个名字,已经刻在她的心上,仍旧血淋淋的,一触及,是无法言喻的痛。 幸福是飞行中掠过身边的羽毛,我看见了,却够不着,她看着照片,不由自主得感叹,我一怔,这何尝不是我的写照? 曾经从一本书上开到这么一句话:这世间有缘无分的人全变成天上的浮云,无根飘荡,我们抓不住,只好让之继续飘荡,过后常常想起他们,却也只能想起。 我的眼泪几乎夺目,硬是忍下来,继续看下去。 婚礼不是雪白雪白的,而是金黄金黄的,整个礼堂,被文心兰装饰着,不但不土气,反而更高雅,金黄色的花衬得新娘的婚纱更加雪白。梦菲是幸福的,至少此刻是,那位新娘不幸福? 他们的确过过一段幸福快乐的生活,温馨美满,羡煞他人,然,没人知道梦菲心底最深的想法是什么,她将之收藏得很好。 是什么? 她感激他,几乎有意以此来还债,棱角一并收起,圆得像一块鹅卵石,忍气吞声,本以为是两全之策,然而郭浩辉却无没忍受了 他要的不是这样的汪梦菲。 不止一次与她谈起初相识的情形,试图拔起她的激情,终于绝望了,眼前的梦菲已被抽掉了灵魂,是一潭死水,一个石头下去,不起一丝波澜,他所深爱的梦菲早在套上婚戒的那一刻起已经自人间消失。 只有一具躯壳罢了,他却仍舍不得放开。怎么说呢,人类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因子在此发挥得淋漓尽致。爱情只开始于最初,之后的爱不过是一种习惯的延续,恋人的实质早已消失,靠着开始深爱的习惯来继续爱这个其实毫无优点的人。 可是二人的心,同逆水行舟何其相似,若无法靠近,便越行越远,没了包容,没了交流,摩擦亦会越来越多。回想当初交往的情形,心底有股无奈。 原来,所谓的默契与契合,只适合对于相爱的人,倘若其中有一方放弃了爱情,默契,也就自动退出了。 而后,我终于找到郭浩辉出轨的原因。 因为陆齐铭。 四年之约来临之际,他没有出现,四年过后,他却出现了。 不,没有衣锦还乡,一如旧时,丝毫没有改变。他们在同学会上相遇。 一见到陆齐铭,她的往事俱被勾起,不能自己。那番场景,我忽然想起拜伦的一首诗:若我再次遇见你,事隔经年,何以贺汝?以沉默?以眼泪? 陆师兄总有办法将她的生活统统改变,上次做到了,这次也是。 回去之后,她炮制了那场出轨事件,还是利用郭浩辉的酒量做文章,灌醉他,接下来自会有迫切想向上爬的人借此机会,多造是非。 若之前只是同床异梦,那么这次算是彻底决裂。 她的这次行为,来得匪夷所思,只因为,形同虚设的婚姻会扼杀一切的希望。一早看出郭浩辉苦苦挣扎,她要放手,还彼此自由。而自由,总得有牺牲,于男人而言,这不算牺牲。 她的目的达到。 这个故事,在□中落幕。 文心兰——隐藏的爱2 我将记忆卡整理好,约师姐来花茶店见面。 当她在门口出现之时,我只觉得眼前一亮,她浑身光采夺目,皮肤中似揉了宝石粉。艳气逼人,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又进到师姐的回忆之中,重返年少之时。 若非她手中抱着宝宝。 看到这个粉嫩嫩的可人儿,我便欣喜不已,看着白嫩嫩的藕臂,我的心满是怜爱。四岁的宝宝颤巍巍的走过来,我一把接过来,放在怀中逗弄,小小孩童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也不怕生,也不哭泣,只是定定看我,漆黑的双眸仿佛可以看透一切,让人自行惭愧。 他才出生的时候,我曾经抱过他,看着那一团柔若无骨的生命,心头会深深悸动,他将会同我们一样,经历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生离死别。 “宝宝,叫阿姨。”师姐在旁边说。 我立刻抗议:“才不要叫阿姨,阿姨满大街都是呢。” “那该叫什么?姐姐?”她取笑我。 “叫姨姨,姨姨好听。” 宝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母亲,才奶声奶气得叫:“姨姨。” “乖。”我心里一阵欢愉,将桌上的糕点拿来喂他,小嘴砸吧砸吧得动,吃得津津有味。 谁都年轻过,老人不是一生下来就是老人,而小孩也不会一生一世都是小孩,会成长,会消失。宝宝,宝宝,若你知道人生困苦,是否还可如此津津有味得生活下去? 我转头对师姐说:“我已将你的记忆卡制作完毕。” “哦。”她应了一声,双眸仍停留在宝宝身上,一脸满足。 “郭浩辉的错,是你一手造成的。”我试探得问。 她头也不抬得回答:“对。” “这是犯法的你知道么?”我不可思议的问。 “你会替我保密不是么?”她取出纸巾,为宝宝拭了拭嘴角的残渣。 我愤怒得看她:“可是你辜负了一个深爱你的人。” 怀中的宝宝似乎感受到我的怒气,有些不安。 “那又如何?”她终于抬头看我:“从一开始,我和他之间就是错。” “错?错在哪里?” “错在他爱我!”她冷冷说:“他不该爱我。” “真是荒谬!”我觉得师姐简直不可理喻。 “如果人生再重来一次,他只会是我的过客。” “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爱你的人,你根本就不懂得爱!” “我不懂的么?也许吧,我只知道,想到他有趣的事会不由自主的微笑,想到分离 会莫名的落泪,心好像被掏空了一样。曾经用尽方法试图再次联系,可惜,会发觉越努力越无力,在过了长长一段时日之后 还会心痛得无以复加。夜半梦回,有时候甚至以为置身于从前,一伸手就可以再听到他的声音,像一场梦一样。”她挂着冷冷得笑,眼中散着迷离之色:“临波,也许你会认为我做得不对,的确,我的退场有些糟糕,可是每个女子都有倔强任性的权利,我只使用一次,不是么?” 是,谁都有权利自私,毕竟,这个世界上同自己最亲的,只有自己。 我默然无语,怀中的宝宝不安分得动了动,试图往地上行走。我默默得问,为何如此着急呢,往后的日子,你有一生的时间必须独自行走,有人拥抱的时候,为什么不懂得多多珍惜? 他听不到我心里的问话,终于立在地上,欢喜得不得了。跟着他们来的女工连忙旁边照顾着。 “我要结婚了。”她忽然开口。 我愕然:“结婚?” “是。”她笑容甜蜜,在回忆卡里也曾出现过。 我只能叹:“那多好。” “他有点年轻,不过还好,心智成熟。”师姐迫不及待得介绍。 “是凌云志么?”我问。 “凌云志?”她一愣,又笑起:“他只是我的律师。” 呵……真的只是律师?我赶紧问:“何时可以见个面?” “等下他就要来了。” 同师姐寒暄了一会儿,便见到一名男子走进店里,我还不及反应,她已经迎上去。 眼前的男女有些熟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电光火石之间,我想起来,那名男子,可不就是陆师兄少年时的翻版,师姐不曾老去,他也是陆齐铭,他们终于在一起了,虽然用的是这种方式,但是他会娶她,这就足够。 师姐为我们彼此介绍完,他们便告辞。 走到门口,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喊:“师姐,记忆卡……” 她转过身,嫣然一笑:“不用了,我已不需要。” 身边的男伴疑惑得问:“记忆卡?记忆卡是什么?” “以前寄放在她那儿的东西,不过没用了现在。”师姐如是解释。 可不是,就是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记忆也可以寄放的,不是么? 若是他人,亦会丢弃往事,重新开始。 一个人一生只能有一份至爱,但是没多少人握得住,有的人如她,寻找替补,有的人如我,一生一世深寂,可以叫她幸运儿么?因为她终于找到了。 文心兰——隐藏的爱3 过了很久,我才再次见到郭浩辉。呵……这么一个痴情人,自师姐回忆里出来后,对他的好感只增不减。纨绔子弟没有他的份,他努力得生活,只是上天似乎不大眷顾他。 “还好么?”我轻松得问。 “拖赖。”他笑。 “我一直在等你来。”我自他面前坐下。 “何事?洗耳恭听。”他伸出只手比了比耳朵。 我不禁微笑。 郭浩辉其实是个好伴侣,奈何人与人的感情,强求不得,不能爱,就是不能爱,怎么勉强也没办法。 “只是对吉他略为感兴趣。”我笑眯眯的回答:“你也算我师兄,可否指点一二?” “吉他?我已经年未碰” 我一阵失望,他忙安慰:“不过我有一整套材料,适合你学习,或者研究。” 我又眉开眼笑,就着吉他,说了好久。 临走之前,他终于露出破绽:“梦菲要结婚了,你知道么?” “是。” “她有来过?” “是,但并不频繁。” “可有说什么?” 我不想告诉他,师姐宁愿与他素不相识的事情,那样太残忍了,他是好人。 但凡好人,似乎总和爱情无缘。 于是我摇头,问:“你会祝福她对么?” 他点头:“她是宝宝的母亲,我希望她幸福,” 他在掩饰自己的感情么?我忍不住又试探一下:“觉得和师姐最好的关系是怎么样呢?” 他沉默了下,说:“两朵云,我们是两朵云。” 两朵云,我一愣,隐隐约约有些明白,细细一想,了然于心。 云和云就是只能平行地飘着,不可以接触,一接触就必须受到闪电的惩罚,很痛很痛,然后其中一朵便会化成雨,就在另一朵的世界里消失掉。没有交集是最好的方式。 这话同师姐何其相似,他们都宁愿不再遇到对方。 真的对对方恨之入骨么? 我想不是的,相反,爱得至深,于是愿意成全彼此的自由,婚姻并非爱情的最终归宿,越来越多的婚姻,已不只是爱情那么简单。它的开始,除了感情,定然还有其他因素。这样的微妙,紧紧抓住,不若松下,有时候张开手,失去的不过一粒尘埃,抓住的却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汪梦菲和郭浩辉都懂得,必先知舍,方才有得。 忽然想起张经常说的一句话:愿吾之所求,为吾之所欲求,但愿他们会知道到底什么才是自己千辛万苦想要的。 我长长叹息,张,我已经忘记了你的声音,可是却还能记住你对我说的所有的话,你说是不是好奇怪? 这个故事,还有一个人未出场。 陆齐铭师兄。 我有预感,他还会出现。凭什么?凭着他同师姐之间的联系吧。 但是他让我等了很久,再出现时,我几乎将这个故事淡忘。 陆师兄这次还是路过,心血来潮探访故友,他说他很喜欢花茶店的气氛,以及它的味道。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没有了之前的紧张与忐忑,平平常常得对待,不得不说,他探访老友的目的已经达到。 “我听过你和梦菲师姐之间的故事。”我才不陪他侃大山,一坐下,直奔主题。 文心兰——隐藏的爱4 他料不到我竟然问这件事,不过没有异样,只是问:“哦?你知道多少?” “她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足够明了。 “那么,你有什么疑问” “我可以提出来么?” 他笑:“都说到这儿了,不让提出,你会罢休?” 我讪笑:“想听听师兄的看法。” 他同郭浩辉一样,沉默下来。呵……差点被方才的假象唬住,原来他也还未放下。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当我们决定将这段感情从大学延续的时候,已经开始无法单纯了。” 一开始,只是想无忧无虑得单纯谈一次爱,越到后面,越发现难以从中拔出。 “四年之后和师姐见面,您当时真的还一无所成么?”我不相信。 “公司已经上了轨道。” “但是您当时看起来还是很落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知道会遇到她,她已结婚,我不想让她多想。” “也就是说,四年约会之前,你已经小有所成?” “对。” “那你为何却不赴约?” “她已经结婚,有这个必要?”他反问:“贸然赴约只会惹来误会。” 稍早之前,师姐曾经耿耿于怀。我只得说:“是。” “然而,我到底是将梦菲伤害到。” 师姐也说过同样的话,到底是谁伤害了谁呢?互相伤害吧,这是一把双刃剑,一出鞘,一样被伤到,就没有谁输谁赢。 “师兄。”我小心翼翼得问:“你会想弥补么?” “弥补?伤害已经造成,弥补何用?”他终于叹气:“就当是一个梦,时间推移,自然会不见。” 有的事情,是慢慢得才会变成回忆,而有的事情本身就是以回忆的方式存在着,若干年后再回头,就好似记得很清楚很清晰的一个梦,梦醒了无痕迹,是真的发生过,还是没发生过,早已无法求证。那些铭心刻骨的爱恋呢?多么深刻亦会随时间殆尽。 我心底不胜唏嘘,张,我也会将你遗忘么?在某一天。 这时,师兄的手机铃声大作。 礼貌起见,我别过头,表示并无倾听,耳边还是断断续续得出现内容:“是,立刻么,好,我在花茶店,触不到的恋人,很好找……”他报上地址,挂断电话。 “公司很忙吧。” 他一愣,笑道:“不,我未婚妻来接我。” 我惊讶:“未婚妻?” “是。”他说, “我以为……”话没出口,觉得自己好笑。 他却接了我的话:“你以为女友离开我,我就该终身不娶守节么?那是小说才有的情节,我也是人,有喜怒哀乐,也会孤独害怕,需要人陪伴。” 多么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我相信,故此不再追问。 师兄的未婚妻开车来接她,我将他送至门口。 那女子自驾驶座出来,迎向他,她略施薄粉,有一双玲珑俏丽的眼,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眉眼之间的灵气像极师姐,我不禁愣住。 原来,他们没有忘记过彼此。可是时光不再,再无法回到原点。这一生,注定擦身而过。 他们三人,终于有了各自的归宿,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之间再不会有任何联系了。 这个故事,能怎么说呢?繁花看尽,落幕,就让它落幕吧。 文心兰——隐藏的爱5 师兄才走,我就见到一个人自远处走来,定睛一看,竟然是慕容剑。 他穿着灰色T恤,卡其色休闲裤,身上的大包包仍旧背着。 “许久未见。”我先同他开口。 “总是我来找你,你从未先联系我。”他抱怨道。 我将他让进店里,才笑着说:“你贵人事忙,我怎么敢打扰。” “你在打官腔。”他说:“不当我是朋友。”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我老实不客气得问,不知为何,对这位同事,总和他客气不起来,或许他真的太可爱了、 “我知道你手头有一份客人没取走的记忆卡。”慕容剑说。 “呵……消息灵通。” “当然。”他毫不谦虚。 “上次也有客人没去走的记忆卡,要一并带走么?”我问。 “不用,只需要汪梦菲的就可以。” 我一愣:“你认识她?” “对,确切得说,她是我们实验的志愿者。” “什么实验的?” “通过改变人脑中的某种激素……”他滔滔不绝得喝我解释。 最后我总结道:“即是传说中的返老还童?” “差不多吧,改变生理年龄。”他说。 难怪,她会一次比一次年轻,原来是做了此手术:“我上次见她,她足足年轻八九岁。” “我们需要他的资料,来追踪观察。” “实验阶段,即是说有副作用?” “对,目前正在试验,还不知道会产生什么问题,但有一点基本可以确定。” “什么?” “就是她会渐渐将自己这个年纪之后发生的事情全部忘记。” 呵……这是真正的重生。人都怕痛,所以将痛苦忽略,回忆里只留下美好,然而没有防备,经验,教训,到最后只会反将自己伤害更深。若忘却了,又是另一回事,捱过苦的记忆消失了,就不用担心勾起沉痛经历。 前尘旧事一并勾销,人也不是是以前的人了。化妆品的威力收效甚微,且不一定实用,一次手术可将诸多时间省下,至于副作用?那是日后该考虑的问题。谁不懂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可是你看,急着吃热豆腐的人还少么 “神秘的研究所,研究稀奇古怪的东西,提取人的记忆,异能者,还可将人返老还童。” “想不想试试?”慕容君半开玩笑得问。 我忙摇头,返老还童,不过为了容貌,女为悦己者容,该为之装扮的人早已随风趣,年轻之后,该给谁看呢? “对了临波,你男友可有躲过一劫?”他忽然问我。 “什么?”我不明白。 “可记得当日在阮思竹婚宴上,我曾提醒过你小心他的安全?” 我震惊不已。 慕容剑见我如此,心下了然泰半,只安慰我:“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是注定的,根本无可避免。” 不,我竟然错过救张的机会,竟还将种种不好的推测压在他头上,觉得他烦,还把电话扔到卧房,连最后一声都没有听到。 我只觉得周身气力被悉数抽空,久久无法言语。 水仙百合——期待相逢1 上一曲余音方去,下一曲前奏已至,王菲的天籁在店内流转,我支着头,坐在角落细听歌词。 我没有感觉,除了等你我的心如止水。/我痴心守约,不愿更改一点点。/是甚么世界,还有我们这般遥远的苦恋?/我甚么不缺,只贪有你在身边,许多人在周围,我却从未眷恋。/再也没人象你给我,初见颤动的感觉。/我只愿为你守着约,我的心永远那么甜。/也许孤单寂寞,但心中依然无悔也无怨。/我只愿为你守着约……我的心从没有走远。/不管阴晴圆缺,不管时间空间……一生都不会改变。/再长的路,纵然距离遥远我能穿越。 想念着你的笑,我忍不住流泪。再也没有人比我了解,那爱得坚决的滋味。 九月其实不是个容易下雨的天气,但是这几日,雨水一直淅淅沥沥的。店里很是安静,只得乐声婉转,惹得思绪纷飞。 抬头看向天空,灰蒙蒙得一片,张,此刻,你可有躲在云端,看我微笑? 自此你离开之后,生活似乎没有多大得改变,就好像你又一次从我身边离开了一样。我试着听从惠琪的建议,当做你又一次从我身边离开,只是离开,不是永别,可是总做不到,你真的走了,不是么? 我宁愿你杳无音信,至少我会知道你存在于地球的某一个角落,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碰到,即使擦肩而过,即便永远生离,我也会很满足,而现在,没有了,我无法听到你的声音,感受你的气息,甚至不能触及那一份心有灵犀,我感应不到你的快乐与悲伤,永远得失去! 然后,我见到陶嘉敏推门而入,她还是戴着墨镜,一进门,直直朝我走来。 我起身迎她,艰难挤出笑:“今日这么有空?” 她取下墨镜端详着我,一会儿,叹了口气:“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不快乐的人,真实的笑容也是奢侈的吧。忽然觉得陶嘉敏有知己之感。 然而我仍旧笑:“请坐,要喝什么?” “先等下。”她按住我的手:“我是来找你的。” 我静静看着她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 “这是乔的东西,他本来想在某一天给你,那一日,我正想把东西给你,就听到消息……”她顿了顿,眼眶红了起来:“来,我帮他给你,如果你想起,可以自己去看看。 我取出一看,一串钥匙,以及一个中等信封,和一个小信封,上面写着阿拉伯数字,一:“这是什么?” “乔要给你的惊喜,为了帮他完成,我特意将婚期推迟一个月。” 我一愣,原来这才是她推迟婚期的原因。 “临波……请允许我这样叫你。” “恩。” 她看着我,表情蒙上淡淡的哀伤:“若无法坚强,没人强迫你。” “恩。”我仍旧笑容相待,其实每个人都很懦弱,坚强?都是假装出来的。陶嘉敏识得这一点。 “有时候我也很想念他。”她叹了口气,似有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一句:“但是他真的已经离开了,是永别。” “嘉敏……” “你是幸福的,至少,乔在离开的那一刻,心里仍旧是你,而我,不知道哪个人在死的时候会挂念我呢?”她同我道别,重新将墨镜戴上,那一瞬间,我仿佛见到她眼角的亮晶晶的。 我的心里也是哀哀的,当我无助或者软弱的时候,总是会想,张,你在哪儿?曾经,你说永远伴我左右,直至老去,言犹在耳,为何你的身影不见踪迹。 陶嘉敏走后,我上二楼,丢下一句构思小说的借口,我知道他们没一个人会相信,却也任由着我。 我看了那串钥匙好一会儿,然后拿小刀,小心翼翼得拆开那个小信封,认真想来,这竟然是你第一次写信给我,也是最后一次。 里面除了一张写满字的信纸外,还夹着一张机票,一看日期,正是你出事那日,早已过期。 展开信纸,是非常浅的绿色,一眼便见到信纸上面印着的一行诗。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诗旁边缀着一颗颗淡蓝与白色,淡绿与白色的小五角星,和一朵朵白色的水仙百合,一切都是淡淡的。你的字很漂亮,经年不用笔写字,我相信写这封信的时候,一定耗费了很多时间,你总是倔,怎会认输? 水仙百合——期待相逢2 然后,我开始细细得读你给我的信,试着想象,你仍然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怀着期待的心情等待我的阅读。 “丫头: 多年没有写信,忽然提笔,竟然不知道从何开头,托嘉敏将这封信给你时,我还在想,你们会不会打起来?两个女的在一起,又是曾经的情敌,我会不会太自负一点?” 看到这里,我禁不住笑,呵,果然自恋,若是知道今日相处的情形,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首先,来报告发迹史,别和我说你不想知道,你可是好奇得很,又憋着不问,你应该知道我的工作,而才开始时,大概是撞了某些大运吧,像赌博似的,押什么中什么,帐户上的数字节节攀升 “事实上,离开你的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你到底过得如何?你这个丫头哦,蠢得很,总是没心没肺得将每个人都当作是可以信守秘密的人,平日虽然冷静,一副智者,看透世事的样子,一悲伤激动,便会不明对象,不知所云,又麻烦,又难缠,实在令人担心,我只能亲自照顾才能安心了,丢给谁,估计都会退避三舍,也只有我才受得了你了。” 我冷哼一声,不好意思,到此为止,我还是很抢手的。 “我一直担心,你这丫头是不是被人接收走了,同你交谈数次,你的态度若即若离,一点也不干脆,特别是你说,你已不是以前的你,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惊出一身冷汗,虽然过后我斩钉截铁得说,除了我你不会爱别人,然而世事总是难料,对不对?” 是,当年的逃婚,我只要稍稍迟疑一下,怎么可能还有相遇的机会?即便相遇,怕也是另一番境地。 “还好,你还是你,外表在变,而心从未改变。不止一次,夜半梦回,总因为见到你的婚礼而吓醒。于是我只能不停试探,直到最后,扔出杀手锏。你不会知道,当你坦诚心意之际,我有多么幸福。 然而我还是没有找你,也许你会奇怪,既然已将你的心意弄明白,为何还迟迟不肯表明态度。 我想你早已忘记,盛夏的某一个夜晚,你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块地方所说的话。“ 记得,我当然记得,我说:诶,我养你,你去给我在这个地方买个小岛住住,你当时并没被吓到,反而很高兴得同我拉钩,盖章。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可以将它实现。 “我现在在太平洋买了小岛,所以你可以实现你的诺言了,养我一辈子。 十七号即是约定之前,我在岛上等你,还有,惊喜,不只一个。 Ps:我本来只想速战速决,不知不觉竟然写了这么多,看来我和你一样,也有作家天赋,说不定很快就要横空出世,和你抢饭碗了。还有,一定要按照信封的系列号来拆,谨记!!!!” 我反复得看着内容,一遍又一遍,初开始只是笑,一直笑一直笑,眼泪竟跟着落下来,毫无思绪,只是落泪,忍了数月,全涌了出来。 我忽然很后悔,想起那个测试,如果我当初没有坚持,而是告诉了他,那么,结果又是会如何?或许张真的应了自己的诺言,有始有终,那便不会消失。又或者,我当初能进一步问明白慕容剑的意思,而不是一味的怀疑张的用心,或许也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境地。老天爷,这是你的惩罚么?惩罚我的不信任?可是,用张的性命来做教训,是否太残酷了一点,我无法接受! 我决定把花茶店转让,以触不到的恋人在本市的名气,和生意,并不难找到买家,可是我总希望,不是以金钱为目的挑选,我希望这家花茶店不会充满铜臭。否则,喜爱这里的有些人,可能再找不到静心的地方。相处一年多,我得为他们负责,虽然他们不会知道。 小妹他们惊愕不已:“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要转让?” “因为你们总是吵架让我很烦。”我吓唬她。 她垮下脸:“那不吵还不行么?” “是啊,我们不吵了,我们和好了。”明天一把搂住小妹的肩,笑眯眯得说。 我看到小妹偷偷挣扎了一下,瞪了他一眼,不再反抗。 “太迟了。”我抱着胸摇摇头,存心逗他们到底。 慧仪在一边笑:“好了,不要唬弄她,不过,为什么忽然要转让?才一年多,生意也很好。” 呵……才一年多么。为什么我会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我想我应该休息一段时间。” “你想休息,可以呀,我们三个可以帮你撑,多少时间都行。”小妹迫不及待说。 我一阵感动,若无如此坦荡的相信,谁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换作他人,怎敢出口,即便出了口,也怕听的人心生误会,你是否另有所图? 不长一段时间,已同他们紧紧联系,生出相依为命之感 我还是摇头:“我是要长长地休息。” 小妹的眼眶一下子红起来:“我不要分离。” “嘿!分离是常事。” “但是我有预感,你不会再回来。” “啐,别乱说。”我骂她。 小妹慌忙解释:“不是的,是老大你不肯回来。” “不是永别。”我笑:“也不要太伤心啦,或许一易主,过不多久,会更熟络,一转眼就把我忘记。” “怎么可能。”慧仪坚定说:“有临波的花茶店和没临波的花茶店,有很多很多不同。” “不要转让好不好?”小妹还是求。 我心已决。 下一个接手触不到的恋人的人会是谁? 我看到一名女子推开门,脸上是冷冷的表情,问:“你是广告中的江小姐么?” “是。” “我想转这家店。” “好。”我点点头,问她:“可以知道你的工作么?” 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我现在无业。”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现阶段在做什么么?”我又问。 她抬起一条眉毛:“这和花茶店有关系?” 我点点头:“是关键。” “我……“她神色有些黯然,又迅速恢复方才的表情:”我正在为逝去的恋情写一本书。” 呵……又一个为回忆所扰的人,我说:“好了,就是你了。” 那女子吃惊得看我,说:“这么简单?” “是,只要你是诚心的,那么就很简单。”我保持笑容,说。 “关于转让费……” “我会很优惠得给你。” 她皱起眉头: “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如果你喜欢。”我笑。 女子冷然的表情忽然褪掉,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容易答应,除了正在做的是,还有其他的么??” “因为你是我的第十位询问的人。”我据实以告。 她疑惑得看我:“这和数字有关系?” 我笑了笑,张的生日,即是十月,这个,是为张做的小小纪念。 我说:“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请说。” “请好好善待店里的人,还有这家花茶店,不要为了任何理由将它糟蹋。” 她终于露出微笑:“实际上,我就是因为喜欢它,所以才萌生接手的念头。” 我向她道谢。 “对了,江小姐,您叫什么名字?” “临波,江临波。” “你就是江临波。”她瞪大眼睛。 我问:“有何不妥么?” “不,我只是听过你很多故事,忽然可以遇见,有些意外。”她说:“但是你和照片上给我的感觉很不同。” 我没有问她什么样的不同,知道了又怎样? 我只是赠她一言:““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我们看到过很多自传本,总觉得书上的人生充满传奇,却不知每个人都是一个传奇,只是很少人懂得自我描写罢了。 没有看过她写的内容,然而我总觉得,有这样的眼神的女子总不简单,她一定会成功的。 触不到的恋人已经易主,那么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叫江临波,我将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记忆。 后记 这里是莫离岛,位于新西兰和澳大利亚之间,太平洋的一座普通小岛。 这里也有湛蓝湛蓝的海水,雪白雪白的云朵,金黄色的沙滩,还有飞得很高很高的海鸥。 若你到此,我可邀你坐在阳台之上,吹海风,听海潮,尝海鲜,看海景,鼻端是若有似无的咸咸味儿。若是运气好,还会见到海豚,或者鲸鱼的表演。 若还不尽兴?别担心,我们可以去钓鱼,潜水,玩沙地滑板,晒阳光浴,甚至可以冲浪。您可以尽情得玩,因为,不会有人阻止你享受人生,唯一有权利干涉的人,也许正和你一起游戏。 是的,您应该猜到。这个小岛,是我的私属领地,虽然姓张。 莫离,不离,永不相离。就像誓言一般,而誓言,有时候它并不长久,故此我还要担心,随着天气变暖的缘故,这个小岛有一天会随之沉入海底,所以请您赶快,因为一旦错过,可能就是一辈子。 当我踏上小岛之时,心里唯一可想到的只有两个字,张乔。 岛上的风景,我曾经毫不留心。 直到我找到张给我的第一个惊喜。 是的,他说过不止一个在等我。 在他留给我的信封指引下,我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一瓶八二年的绝版红酒,那个时候,我只觉得悲伤,就算是琼浆玉酿,若想要分享的人不在,又有什么味道? 红酒的瓶身,有第二个提示,在那指引下,我在书房的书架上找到张为我录制的曲子,只爱一点点,他在最后说,丫头,我对你可不止一点点,我很爱很爱你。 根据提示,我在沙滩附近的一棵树下,找到一个盒子,一层一层得拨开,是一枚散发着幽幽光芒的无色钻戒,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印着婚纱礼服的男女,还有他漂亮的字:“wouldn you merry me?” “yes,I do.”我默念着,将戒指套上手指。 然后,开始研究第四个提示,张在小岛上布满了惊喜。 他给的提示有的很浅,一下就领会,有的要想上好几天甚至一个月,他似乎料到我会猜得很久似的,留言之中总不忘嘲笑,迄今为止,我收到他的礼物逾百种,我腾出一个大房间,用来摆放张给我的礼物,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我沉浸往事,却并无悲伤,张,他连回忆都怕我凄凉。 或者小小的玩艺儿,或者一本书,或者一张影碟片,或者一个音乐专辑,或者自创诗,或者一款游戏,或者一份玩具,林林总总,多不胜数。几乎可以送的东西已经送光了,他仍有惊喜呈上来,有的不过是我当初的随口一说。而有的他会告诉我,而剩下的,怕是此生此世也不会知道了。 或者一罐欧石楠蜂蜜,他会在附言狭促地取笑我的肠味,今我拼命脸红。 我甚至找到一些美食餐厅的预订券,坐在餐厅里会想,若无意外,张应该坐在我的面前吧。然而,他永不可能。每当赴此类约,我总是高高兴兴的,就好像他在我身边。 不知道他用了多久的时间,费了多少心思去制造这些惊喜,我只是疯狂得思念着他。 在这个充满惊喜的小岛上,我快乐地生活,不,我不会悲伤,他不会愿意我难过不是么?我也一直没有落泪,因为我答应过张,会一直好好的生活,虽然这个约定,只是在梦里。当我想他的时候,会打开他的录音片断,让他唱歌给我听,让他说故事给我听,看着他录制的影像,就好像他在眼前。再不行,好好阅读他给我的那些提示,张没离开,我们一直有互动,甚至在心底交谈。 有时候一想起张的种种,我会觉得人生的一切真谛已被我经历,不再有遗憾。我甚至以为,张也许还在这个世上,可能就在我的不远处。他的躯体至今还未找到,不是么? 在茫茫大海中飘荡,或许随近的鱼虾食了他的身体,于是他便随着这些鱼儿一起,围绕在这个小岛附近,说不定天天陪伴着我,只是我看不到而已。 我在寻找下一个取梦人,为我取一份回忆。 到底会是谁可替我将永生难移的回忆留下? 我一直寻寻觅觅,三年之后,我在一个小酒馆里,遇见殷暖暖,在各种肤色里,可一眼把她找出,许是寻找同类的一种本能。 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一张足可照耀全世界的容颜,让人不由自主得想接近。 然后我就靠近她。 她看着我,有些奇怪,用字正腔圆的国语说:“你一定是中国人。” “哦?”我饶有兴趣得看她。 “你有很哀伤的双眸,这是中国人独有的。”她说。 “为什么?” “韩国人的脸太标准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整张脸,该大的地方大,该挺的地方挺,该小的地方小。” 闻言,我不禁笑起:“那么日本人呢?” “日本的女子太过小心翼翼,眼睛鼻子嘴巴,看过去每个人都一样。” “那么中国女子呢?”我问。 她想了想,举个例子来:““韩国女人是楷体,一眼看过去会觉得漂亮,但是漂亮是一个样,日本女人是宋体,端端正正,而中国女人,是草体,龙飞凤舞,各有千秋,且是大家作品。” 我笑:“这些切莫让哈韩哈日的人听到,要你小命。” “但我说的是事实呀。”她一脸无辜:“中国女子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同,但是总是和一个词扯得上关系。” “什么?” “柔弱。”她喝了口水,说:“或者是脆弱。或者是,更媚。” “诶?”我适时得表现惊奇。 “你不觉得中国的每个女子,不论多么强悍,可是总会在无意中露出小女人的柔弱样子么?看着很强,可能无比脆弱,看着坚强,举止之间偶尔会透出柔媚的味道。” “你是说,气质?”我说。“气质不同,可是如此?” “是,所以,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中国人,而我也是,我自认会了解中国女子更多,你看,我又猜中,你是中国人。”她巧笑道。 “还未请教芳名?” “暖暖……殷暖暖。” 呵……真的人如其名。我赞赏地看她,这女子,绝非如她表面的那般,可是这样才好,若单纯地像一张纸就糟糕了。 “你有难以舍弃的回忆么?”我问。 “有,有很多。” “你想永远留住它么?” “不,我相信旧记忆会为新记忆所替代,一样美好,若是只留住旧的,新的要搁哪个位置呢?” 这正是我想要的答案。暖暖人如其名,以温暖人心,想留住记忆的人大多悲伤,我希望她的温暖可稍稍慰藉客人的心。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她是个很豁达女子,没有沉重的过去,不会为旧事所累,我发觉其实她比我更适合当取梦人。 饶是如此,还需再观察她。于是也玩起尾随。 她的生活很简单,每天早上起来吃饭上班,直到晚上,回家之时会去小酒馆喝点酒,或者是咖啡店里喝咖啡,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一群人,也有单独约会,但是并不多。她酷爱看书,更多时候是往书店扎,偶尔会看些同电影剪辑有关的书,但是对心理学很有兴趣,真难想象,这样一名女子,竟然是心理医生,看透了人性最阴暗的一面,还可以如此快乐生活,真不简单,我越发确定她就是我想找的人了。 半个月后,就被发现,被发现时,她一脸奇怪,而后一下子认出我来:“酒馆的那位中国女子。” 我也不躲避,且顺理成章得坐到她面前,微笑:“我是。” “这样的跟踪,应该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吧。” “对。”我坦然承认。 她却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其实我曾见过你。” 虽然不是很经常,但是偶尔也不出现在报纸上面,故此,我并不惊讶,只是淡淡得说:“是么?” “你信不信梦境重现呢?”她又问。 “恩?”我表示出我的疑惑。 “最近一年,我常常做一个梦,和现在一模一样,去咖啡店的途中,遇到一名女子尾随,我们还一起吃饭,就是现在所说的话,也在梦里说过。” 是曾经有过类似的梦境出现在现实当中,但是很多时候只是一瞬间。她可以这么持久,我倒惊奇。 “所以我很相信,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老天安排的。” 我笑起来,我和她,果然有缘,还是说,取梦器和她有缘呢? “你姓江对不对?”她又问。 “是。这也是梦里我告诉你的么?” 她点头:“但是你只说了一半,我就醒了。”我自我介绍:“很多人都叫我临波。” “江临波?”她惊奇:“作家江临波就是你么?” 我点头。 “我看过你的作品。”她打开包包,将一本书放在我面前,正是《可曾记得我》:“在这里很难买到中文书,所以是从国内带回来的。” 我一阵感动,在这异国见到自己的书,还有看自己书的人。 “我对书里关于记忆那部分很好奇。”她开口询问。 但是怎么同她说呢?我选择最直接的方式,将她带到取梦器前。 她一下子对那个机器发生浓厚的兴趣。 “这是可以取人回忆的机器。”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他?他是谁?” “一个曾经取过回忆的男子。说他将往事俱收于那个卡里可随时观看。我一直以为他在骗我。”她顿了顿,看向机器:“直到我看到你的书,才有点相信,两个人不约而同得有提到一个东西……” 我笑起,这就是三人成虎的另一版本,虽然的确存在。 好了,不需要再费唇舌解释,我省下气力直奔主题。 “可愿意当它的主人?” 她猛得抬头,将视线转至我的身上,缓缓张圆嘴,不可思议地问:“我?” 我点点头。 她问:“为什么会选我?” “因为你是个快乐的人,我希望客人们可自你这里获得新生。”我将原因说明。 “那么你呢?” “我不会再是。” “为什么不继续?” 我但笑不语。 “你也有一段往事?”她聪明得猜到. 我点头:“是。” 越加喜欢这名女子。 “好。”她爽快同意。 我细心教学,数日之后她学会所有操作,对她而言这很简单,在此之前便对电影剪辑有关的东西很感兴趣。 六月二十四日晚,星斗满天,我躺在阳台之上,耳边是惊涛拍石的声音,鼻端是桔梗的淡淡清香,殷暖暖小心得做着一切程序,待一切妥当,她说道:“临波,我将开始为你提取记忆。” 我点点头,微笑着。 当我闭上眼之时,张的脸庞悄然出现。 给看官的结束语 流年幻影,在这里结束,其实这篇文,我在五月份的时候已经完结了,只是一直拖着拖着没有发表出来,今天晚上一口气全贴了,给喜欢此文的你。 不知道这篇文将来会变成什么,也许会像很多很多的作品一样,沉入网络这个无底坑了,再也没人记得,也许某一天我也会不记得, 可是我总是相信,曾经,有这么存在过,会有看文的您陪着文内的临波一起欢喜一起哭泣,一起将自己掩埋在文字里,lingxi尽心尽力得写,虽然共鸣不多,可是我相信总是会有人在心里接受。 这个故事,还有个不是番外的番外,不是续集的续集,故事也是很老套的,如果可以,也即将完结,女主角就是文末提及的暖暖,本来想当一篇温暖的文来写,可是不知不觉,就给写成那样了拨个闲情,赏个脸,继续关注可好? 我的文笔很稚嫩,我的故事也很平常,陪我一起看下去的人,谢谢你们给我的支持,虽然我们互不相识。 最后,祝福大家天天快乐,拍砖或者交友的童鞋,请进群吧。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