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作者:小中都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张青 受 杨功城 攻 流氓互撩,相互试探。 ————————————————— 张青的店,在三元街中段拐进去的一个巷道里。 两边楼高,巷子常年不见光,黑洞洞的深不可测。斑驳的灰砖墙上错落凿着几个换气扇屁股,向下拖出一道道黑色油痕。 杨功城没注意,一脚踩进来,跺到石板路两边的污水沟里,“啪嗒”,低头一看,鞋面上全是黑黢黢的油污,心想这他妈的有的擦了。 走半天没找着地方,他夹着皮包两头冒火,掏出大哥大给耗子打电话,刚接通 “店在哪儿呢!老子哪那么多闲工夫跟你玩儿呐” 耗子那头听动静估计又在捣球,“不跟你说了吗,搁楼梯下边儿…就小学那种,建在楼外面的楼梯…” 杨功城没听完就给撂了,继续往前。 巷子很窄,能并排走两个人就算撑死,杨功城人高马大,走路又风风火火,把小巷子走的满满当当,常年寂静无声的地方,被这个初来乍到者掀起一丝热闹。 急促的脚步声终于在一盏室外楼梯下停止。 “还真他妈是货真价实的黑店”杨功城咬着烟。 面前是比阴暗的巷道更要浓重的黑暗角落,深藏在红砖楼梯背后,仔细看,才见着下面一扇隐约的小玻璃门,上面用红色胶带粘出两个工整的大字。 刺 青 ************* 杨功城原先在东北混得有模有样,前几年来南方做生意。 本来是找人合伙倒腾木材加工,他妈的那个南方老板个头不大心眼不少,被坑得血本无归,差点去卖淫挣钱。 表叔气得当天晚上就给送到医院,拉着他喘鬼腔:“侄儿啊,你可千万记得把老叔骨灰给端回家埋在祖坟那儿…还有,看着你表妹点儿,那丫头像她妈,咳咳,就是马子多…” 杨功城被说的心里也不好受,扭头掐腰去捏眼皮。 护士抱个本子进来,见两人情绪不对,“没事哒…阑尾!切了就照!” 表叔还是回东北了。在站台上还劝,“一方水土养啥人,我寻思咱跟这是水土不服。还是回家吧” 杨功城不讲话,低头抽烟,一口撩到烟屁股。最后,他抬头,活生生用两指头把火星捻灭,烟圈里飘出一丝人肉味儿。 一字一句剁菜板似的: “叔,我不信这个邪!” 火车哐哐地开动,表叔扒窗户,看他还在月台上站着,一动不动。高大的身影越来越小,两手空空,知道他兜里只剩两人全部积蓄:两张一百的,一张五十的,还有几张一毛,几个一分钢镚。 杨功城十八岁高中毕业出来混。在学校不懂事儿,天天打架,这真出来走向社会了,西装一套,皮包一夹,做起生意来倒像模像样。他爸喝酒喝得大舌头,也要就口蒜瓣说两句, “随我!” 头一回吃这么大的亏,他没填上之前是死活不肯回家的。 兜里揣二百五十块钱,在人生地不熟的南方落脚。后来在数不清的跑车夜晚,想家想的牙疼。想他妈呼的大肘子,溜肉段,锅包肉,鲅鱼饺子…想他爸满嘴跑火车。 他把车停在路边,出来撒尿。抬头一看,满天星星。数到二十三就不数了 “老子今天过生日,跑他妈的车!出去造!” 把最后一批货送到地方,出去找个浴室搓澡,换身衣服站镜子前面刮胡子。好家伙! 浓眉大眼,身高腿长,肌肉发达,这不就我吗!精神小伙! 杨功城爱漂亮,所有跑长途大车的,就数他天天捣饬自己不算,车也跑一趟擦一回,里外利索。 好久没泄了,自己那两本黄书活生生给看重二斤,现在就是贴到眼皮上,他也没有任何触动了。 Q市不大,红灯区不小。九十年代中后期,南方经济发展很快,各项事业都欣欣繁荣。 要去就去最大的!他挑了个大牌子进去。 模样周正,人高马大,也没人拦他。 进去一楼大厅,二楼包厢,三楼卡拉OK,规模化管理,服务员都统一黑红着装。 真是开了眼了! 没看多久,有女人上来拦他,两人也没说什么,有段距离地一前一后走进包厢。房间还是装修的那种,粉墙红床,怪俗气的。杨功城刚想问怎么收费,听到外面有女人尖叫,玻璃砸碎的声音。 开门一看,卧槽!一个老娘们爬在栏杆上叫唤,衣服撕扯着挂在身上,奶子漏出一大半。一个男的站在她后面扯她头发,五短身材,黑壮的像头野猪,只穿个裤衩子,胸前还一大缵黑毛。 东北老爷们可见不得这个,当时杨功城就头上冒火,冲过去一脚踹翻他,“艹!没见过打女人的!”那男的显然没料到有人来反抗他,龇牙咧嘴爬起来就冲,直撞到锁骨那块,杨功城疼的没边儿了! 两人扭打成一团,这黑猪力气贼大,搂着他腰就往栏杆上撞!杨功城也不是第一天打架,更不是软柿子,脚下一用力,薅着裤衩就给这野猪转圈甩出去。骑在他身上,一圈一圈往死里攮,轮几圈,突然后脊梁骨被什么夯了,扭头一看,又来几个裤子没提上的,一人手里拎样东西。 我日你妈! 杨功城跳起来疯狗找肉一样,徒手给墙边放花瓶的凳子锤了,拎跟木腿儿就冲, “刚才谁打的我! ”三对一,几个人愣是没缠过他,但杨功城也没讨巧,最后头上叫人来了一闷棍。具体疼不疼忘了,就感觉眼皮热呼呼,伸手一摸,红成一片。倒下去的时候,看见一个黑色身影窜到他前面,把那三个人一人一棍撂倒在地。 “喂!”那身影拍他,嘴角往脸上翘,杨功城最后的意识是愤怒, “我他妈都这熊样了,你还能笑?” 会所黄老板听说他英勇事迹,坚决要给他留下。杨功城头上缠成印度阿三,坐在沙发上表示犹豫。黄老板呵呵一笑,过来拍他肩膀,大金戒指金手表响成一片,刺眼,“小兄弟,钱少不了你” 在会所一干就是两年,杨功城打架舍得出力,提拔很快。有几次躺在床上,他就想:我这算不算过回去了?好不容易消停几年,又靠打架过日子。 见他有意安顿,黄老板也不是小气人儿。给他推荐到本地最大的黑帮老安那去,半个市的脏钱几乎全在他坑里流。他既是身后保护伞,又是头上一把刀。 但对于杨功城来说,这就是一个机会。 老安不怎么露面,他就见过一次。 老爷子精神抖擞,穿一身丝绸寿衣样的东西,一双黑布鞋,往那一站,跟得道老仙一样。他就简单出来活动活动,说两句叫大家莫杀生少吃肉,锻炼身体不抢不偷什么的。赌场大厅,仙道挤在一群人里,孙子似的点头。 打那之后没见过,但自己却很快被调去给本市新建大厦当监工,不过主要工作地点不在工地,在饭桌上。 请领导泡澡,陪老板喝酒,他们的问题就是杨功城的问题,他们的需求就是他的需求!就算临阵磨枪硬不起来,也需要他想办法去搞点印度神油… 这一天天的,杨功城感觉自己快被油糊眼了。好容易给大厦盘螺起来。有几天头晕,上医院一检查,三高! 不会吧医生?我还不到三十! 医生咔嚓咔嚓按笔,也不说话,指他到护士站去过个磅。 杨功城一米九的个头,两百五十斤! 这给愁的,任谁说也不下馆子,在家只吃上海青。早晚绕护城河跑一圈。刚开始跑两步就喘,娇滴滴的,听的路过散步大妈直皱眉,脚下解放鞋一踩就超过去了。 好容易折腾两三个月,杨功城照镜子看肌肉又出来了,长呼一口气,才敢出门。 耗子好久没看到他,惊得可乐瓶没拿稳,辟啪碎一地,“可以啊哥!够帅的!” 杨功城抖肩抻腿儿的,地儿站不下一样,“害行吧,我不一直帅吗” 耗子给他启瓶汽水,“现在说是没啥了,之前确实有点太胖…当然了,主要是担心你身体” “可不咋地,以后说啥不能这么造了。” 旁边有人突然开口说一句,“身材这么好,不露出来不可惜吗” 高高瘦瘦白净面孔 “来新人了?” 耗子“奥”的一声,过去搂他肩膀,“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哥们儿,余朝,叫他小余就行。不是咱们圈里的,留学生!刚回国,今天一块儿打球。” 杨功城脱了夹克,抽根棍也上场。“大学生啊!那得多来玩玩,给这群文盲熏陶熏陶,我天天都对牛弹琴我,” 耗子跟见了鬼似的,“哥,你这学历就别出来寒颤人了行不” 杨功城不悦,一杆子屁股跟他怼边上,“去去去,耽误人捣球呢。”“还有!你老学我讲话干什么,会说东百话儿吗你” 扭头又跟余朝讲,“你刚说我身材好,赶紧给想个办法,能让我出去现一把的” 便说边瞄准一球,一杆进洞! 余朝支杆子想一会,“那不如去文个身,一脱衣服肯定都往你看” 耗子也猫腰看球呢,“对啊哥!我还寻思你出道这么久连个文身都没有呢?” 杨功城心想,找空去弄一个。 “余朝!有人找”,余朝放下杆子出去了。 耗子说,你要去,我给你介绍个地方,手艺不错,就是店怪难找。 隔了几天,杨功城才想起来,正好白天没事干,风风火火就去文身。 ************ 店门敞着,里面没开灯。 杨功城心里嫌弃,面上倒没多大起伏。给自己整利索就一头扎进去,不过左右没看到人。店不大,弄个黑帘子一隔,里面不知道是啥,外面站两三个人都够呛。 “人呢!老板呢!”他盯着墙上的画,边问。 传来两声清嗓子的吭吭,杨功城没回头,从墙上的镜子看见身后帘子被掀开,走出来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男的。 他也没说话,像是醒困一会儿,慢悠悠坐上椅子才开口,“来文身?” 刚才他低头没注意,这会儿扭头仔细看吓一跳,这男的,真够阴森的。 黑发白脸,身上衬衫跟骨架支楞起来一样,空落落四处漏风。入秋了还穿条大短裤,露两条竹竿腿,看着就冷。“别再是个毒罐子”杨功城心想。 “不文身能找到你这儿吗?” 见他摸索半天,杨功城掏出烟盒抖一根递过去。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抬头一笑,杨功城这才发觉,艹!这脸蛋是相当可以啊! 黑眉高鼻,人中那有点凹,显得上嘴唇特翘,浑身唯一有点人气儿的也就是这儿了!一笑嘴角直往脸蛋上勾,形成两个弯窝窝。 “不好意思”这男的伸手夹着烟递到他嘴边,“再借个火” 杨功城拿过来在烟上碰头,擦出火星子,又递给他,两腿迈开,就在店里打探。 “这些都是你画的?” 男人在椅子上猛吸一口有点呛,“有些是,咳咳,有些不是” “文个老虎能多长时间?” 男人上下打量他,“文在什么地方?” 眼睛从眉毛下面射出精光,黑黢黢水汪汪的,杨功城被他看得慎得慌,自己好歹混了这么多年,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历? 遂即又虚头巴脑地“您看哪合适呢?” 男人倒是正经,站起来看一圈,“大部分人都文在胳膊或者后背。”他手夹烟,随意地点了几处,烟云在空中划出道道白雾。 “那就胳膊呗,文脊梁骨上谁看得着啊” 男人嘴角抽搐一下,似有笑意,“我看你的脸也不错,不如文那儿吧,谁都能瞧见。” 杨功城乐了,走到镜子前佯装自恋,“是吗?我这脸上没肉,怕不够你发挥啊” 两人坐一块儿商量图案,男人说话慢条斯理,杨功城被讲得脑袋差点磕桌底下。揉揉眼,看男人在灯底下发笑,面上过不去:“哎呀你看着整吧,反正就那么回事儿…明早我来直接开工” 男人说可以,又猫着腰低头在灯下写写画画。 杨功城出来一看天都黑了,赶紧打电话,问耗子晚上跟王老板吃饭地儿定了没有,没有的话得赶紧去办。耗子那头对他的不信任非常不满, “这事儿能忘吗!哥我发现你对我存在很深的误解……” “行了行了…有完没完?给你脸了还…” 站门口正吵着,黑暗的巷口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还伴随几声笑骂。 “张青!”几个黑影裹着酒味就冲向店里, “佩佩喝得不行了……”“艹!别扒我脸亲,老子可不是你男人!” 几人没看到杨功城,七扭八拐全撞一块堆儿了。 杨功城胸口被撞得哐一声响,脑仁炸半天。“干哈呢?大老爷们站这看不见呐” 店里大灯一开,几个人推推搡搡全涌进去,屁大点地方水泄不通。 “哟老哥不好意思,没开灯真没看见”一个穿皮夹克的年轻小子过来递烟,不过十八九岁,头发剃的短,头皮都泛青光,白脸尖腮,人挺利索两眼笑得跟蒜瓣儿一样。 杨功城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接过烟,也没抽。 还没消气,就感觉一双爪子冲自己胸上摩挲,喝醉那男的软成泥蛋一样硬往他身上扒,“说不行你就不来啦…来看看你今天行不行”说完,手往仙道裤裆掏, “我艹!干哈呢!” 杨功城一把给他攮墙上,还要轮拳头揍他。被另一人抱住胳膊,个头不高,黑瘦黑瘦的,野耗子一样,“他喝醉了。” 张青一直没动,这时候才从拐角起身,挤过去拉开帘子,让他们把人放床上。杨功城这才看见帘子后面有床有货架,还有一台小电视。敢情屁大的地方,又当店又当家啊。 “就算喝醉酒也太恶心人了,这么缺男人找操啊” 杨功城点着烟,把打火机往桌上用力一撂,靠在椅子上颠二郎腿。 他这话一落,对面两人倒不说话,互相看一眼,脸上热络也跟着冷下来。过一阵,张青才开口,“你们没事都先回去吧,我还有图没画。”声音不高不低。 三人在门口说了几句,那两人离开。张青听他们脚步声消失在巷口才回来。 “你还不走吗?” 杨功城见他眼神示意,赶紧抹手表一看,差点耽误正事!搂过皮包,抄起大长腿出门。 张青在门口说了一句“尽量别喝酒” 杨功城闻声扭头,在黑暗中露出两排大白牙, “知道哥是干啥的不? 陪酒的!” 早上起来,跑了两圈。杨功城洗个澡才出的门。 来店里,看张青已经在准备东西。“青儿!吃早饭没!” 张青显然不习惯被人这么叫,抬头的时候有点茫然。 杨功城拎一大包油条,还端碗豆腐脑,初秋的早上有点凉意,热气腾腾的看起来有点美好。 “你从家端来的?” “不是,你们巷口卖的,吃完把碗送回去就行。” 说罢,放下东西又走了。 过会又端了一碗进来。 两人蹲在小凳子旁,吃油条豆腐脑。 “这豆腐脑味道还行,以前我在老家不爱吃豆腐什么的,一股豆腥味儿。来这发现,你们这豆制品做的挺好” “可能,河里水质好吧。” 杨功城见他吃的鼻尖冒汗,不知为何心情十分舒畅。过后总觉得自己跟姥姥喂猪时的神态很像。 两人吃一半,帘子被拉开,里面抻腰出来一人,杨功城一眼就认出来是昨天掏裆那位,便没什么好脸色。 那男的四方脸,桃花眼,皮肤黑,似改锥。怎么看怎么一副二衣子的模样。 他显然不记得自己昨天的光荣事迹,扭捏地蹭过来喝张青碗里的豆腐脑。 “你俩…”杨功城有点讲不出口。“是…一对儿?” “咕咚”张青生咽掉嘴里一块滚烫;“噗嗤”沈沛喷对面人一脸碎豆腐脑。 杨功城闭着眼,强按耐火气。张青带他去洗脸,水龙头在门外,路上还轻声跟他解释,“我们不是。” 杨功城割肉一样擦完脸,头上头发翘起来一撮,目光囧囧地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 沈沛正好吃完出来,满脸佯装的歉意,“真对不住大哥!下次一定登门…道歉!”说罢,还故意拿胯顶了一下杨功城,“哈哈哈哈哈”乐颠颠跑了。 杨功城被恶心的够够的。饭也不吃了,两人直接开工。 张青戴上口罩,只露一双眼出来。“疼了就说一声”声音闷闷的。 杨功城说没啥感觉,就跟人拿皮筋弹一样。闲的无聊,就只能盯着张青看。 这男的眼睫毛真够长的,脸上光溜的啥也没有,真想摸一把。这个念头一起给自己吓一跳,张青手上动作也被停,“你要是困了就睡,这才刚刚开始。” 杨功城“昂”地佯装睡了。谁知还真睡过去了,睡得叫个舒坦。醒的时候快到下午,一看膀子上也没整多少。 “得分几天呢,今天先到这吧” 杨功城连去几天,终于把一个胳膊再加半拉肩膀头子给弄完。在镜子前照半天, “你这手艺相当可以啊!” 不是传统的花纹虎,是一片水墨剪彩图,山水草木之中掩隐一只獠牙猛虎,威武雄壮,暗藏杀机。 杨功城一百个满意,强烈推荐要让手底下人都来整一个。 张青又歪在椅子里,夹烟摆手。 看他烟头又在空中绕出一道道白雾,杨功城不知怎么,嗓子痒痒的。 吭吭桑饬半天,吐不出一口痰。 新建的楼盘是要搞大型商场,这周边小商铺不乐意啊,有事没事就来找事儿。 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坏人全得杨功城来当。妈的,天天让人骂得跟孙子一样。杨功城把领带扯吧掉扔在角落,掀开一瓶汽水咕咚咕咚喝。 打了半天球,一个洞没进!气得差点尿失禁! 憋到厕所撒完,裤子拉链还没拉完,就听到厕所小隔间里声音不对。 卧槽?哪位兄弟大白天这么给劲嗷? 杨功城激动地脸都红了,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踩着水桶扒门就向下瞄。 余朝正爽着抬头呢,两人看了个对眼。都楞的跟棍似的。 余朝把腿里的脑袋往下一按,不让他她抬头。但指缝里藏的光脑壳,分明身穿皮夹克,这他妈!!! 杨功城魂不守舍地出来。拿起衣服就要回家,谁也拦不住,路过诊所,非要医生给他开点眼药。 “沙眼?青光?” “就照害眼的拿吧。” 这给他是实打实恶心地够呛。 晚上做梦,都是男人跟男人在一块儿比赛吞那啥。自己既是裁判,又是供应商,脱裤子在那叉坐着,后面选手排着队一个一个来。 就一个吞的最长,还算比较满意。挑起下巴一问,“你这活儿整挺好…哪个学校毕业的?”,底下人嘴角一勾,脸上两道弯窝窝——操操操!这不张青吗? 醒的时候给杨功城吓一身冷汗。打那以后,这些画面都缠在他脑子里,怎么甩也甩不掉。 自己打飞机,不行,一到射的时候脑子里全是那张脸。去找小姐,倒不是不行,但画面还是在,再说自己现在大小也是领导级别,天天找小姐算怎么一回事儿! 想来想去,就开始让人给他四处寻对象。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上次无性恋爱还是高中那会儿。 手下人介绍几个女大学生,都挺清纯,学生气。杨功城挑了几个,说星期天统一面试下子。 在东陵最大的西餐厅店,上午两个下午两个,排的比较紧,杨功城坐了一天,陪着吃了早饭午饭晚饭下午茶,吃到最后皮带都有点紧。 最后定了俩,拿不定主意。请人参谋,照片传来传去看半天,都挑不出来毛病。正好余朝来了,没事儿人一样凑过来。 杨功城斜眼看他,坚决要保持距离,后来又想,人家干什么干自己毛事,说服自己心态放平。 “我投许小萍一票。这姑娘眉眼有点忧郁,气质型”余朝拿起一张照片。 杨功城心想,“你可拉倒吧,你不是喜欢光头型的吗” 不过再看照片,许小萍确实不错,这姑娘说话也细声细语的,因为家里穷想继续念书才找的这活。 行了!就这么定吧! 许小萍当天拎个学校发的包就来了。 这下轮到杨功城傻眼了,“不是,你不是有宿舍吗?” 许小萍有点抹不开面,眼圈就红了,“我们宿舍有宵禁,晚上太晚回不去。” 杨功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屁,开门先让她进去,给她倒水,还加一把龙井。茶苦的顶舌头,嘴里涩,许小萍喝一口就放下了。 “你误会我意思了,咱俩…这个…其实就是男女朋友呗,偶尔出去见见面约个会就行”杨功城斟酌措辞,眼见许小萍眼睛又红了,没辙儿先让人睡下吧。 自己出去喝酒,轻手轻脚地出门,还是被许小萍看见了。她刚洗完澡,头发还半干着,穿一身无袖的睡衣,挺素净的。 “你几点回来?”说话也静悄悄的。 杨功城佯装系鞋带,“奥,我回来的晚,你不用等了,我带钥匙了。”说完踩着皮鞋一溜烟走了。 喝酒?喝屁酒! 杨功城!你就这么怂吗?自己家都不敢回? 嗯,确实不敢。 晚上天冷,也没地儿去。那趱还没有酒吧之类的,晚上凑热闹只能往夜总会奔。 途径人民公园,新建的。本来是片臭水沟子,后来给种上荷花,围上石栏建个亭子。 早先动土的时候,他还跟耗子讲,“这绝对又是整一半没下文的”,没想到一砖一瓦的,还真建起来个公园。 杨功城走进公园,立刻就被一阵阴郁包裹,里头黑漆漆一片,却有不少声响。沙沙,梭梭,挟杂一两声遥远的呻吟。四周射来猫一样的精光视线,似是在黑暗中散发红光。浑身不爽。 定睛一看,树林里头还有不少人影晃。这他妈吓得头皮都麻了。大步就撂啊,还是被半截拦住,有人跟着他一起快走, “一个人吗?” “滚,老子没兴趣” “切,这么凶干什么。不懂还往这跑” 走一截快能见到头的时候,陡然听到一棵树下面再也藏不住的声音。 隐约能看到一人跪在地上,另一人在他身上耸动。 杨功城不知为何被拉住脚步,大脑轰然,一步也动不了。 身下那人被狠狠地甩在地上,身上的人提起裤子就跑了,路过仙道身边,还听到他嘴里骂骂咧咧的,“真他妈贱”。 杨功城如同鬼上身,向树林里走去。看地上趴着的那人,下身赤裸,有斑驳的色块不知是什么,掰过脸凑到月光下一看, 四方脸,桃花眼也不汪了,呆呆的。左脸肿胀,嘴角还有点血。 杨功城拍拍他。 他回过神仔细辨认一会儿,“是你啊”,又笑了。那笑比哭还难看,比初秋的夜风还渗人。 杨功城呆滞着,做着机械动作。他脱下外套,给沈沛卷起来,一把抱起来,意想不到的轻。 他站在黑暗的鹅卵石道上,四顾茫然。怀里的四方脸说,“去张青那吧。”声音也快要死了。 一路上都没有人,几只野猫野狗见到人都躲进黑暗里。惊讶的是,张青的店还亮着灯,在被寂寞吞噬的黑夜,在被黑夜吞噬的巷道里,像一艘可靠的小船。 杨功城抱着人,魂不守舍地踏进门。张青还猫着腰在灯下写写画画,看到他们,只惊讶了一秒。 四方脸被放到床上,轻声说,“出去…求求你们” 杨功城坐在外面楼梯上抽烟。张青过来,站在下面,也点上一支烟。 “这楼梯通哪的?操,这上面不是墙吗?”仙道一开口,声音别扭地不像自己。 张青看一眼,只有无尽的黑暗。“以前是前面住宅的二楼后门,后来拿水泥封上了…就剩这半截楼梯” 杨功城适应了黑暗,看到张青的侧脸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心里一时烦躁,一时悲伤,交错抽打他陀螺似的心,让他头晕目眩,手脚颤抖,几乎要呕吐。 “为什么?”杨功城突然问。 张青凝望黑暗,也凝望着他,没说什么。 杨功城站起来,一步两步走向他,每一步都如同生命最后一步的拖沓。鬼使神差地抱住张青。 又把人家的胳膊拎到自己脖子上,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弯腰埋在人家胸口。高大的姿势颇为怪异。 “为什么?”杨功城再次问,声音哑得不像样。 “你们为什么都要干这种事!”恼怒地几乎要把张青腰掐断。 张青一手搂住他的头,一手夹着未灭的烟头。 “我也不知道。” “太寂寞了吧。” 听到这两个字,杨功城倏地一激灵,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把推开张青,头也不回地跑进幽暗深邃的巷道。 寂寞?谁他妈不寂寞!这样的夜晚,谁不肝肠寸断,蚀骨灼心,为了人,甘愿做狗。 以为奔向街道上的路灯就会见到光明,进入正常的世界。 其实夜深了,路灯也关了,他只是,只是被更大更无穷的黑暗无声地吞噬。 张青站在原地,一直听他的脚步声消失。 杨功城逃命似地跑回家。满头大汗被风一吹,凉到发根,心口缺一块儿似的还直漏风。 在楼下看到一栋楼只有自己那间屋子还亮着灯。 突然觉得,家里有个人,挺好的。 回去开门,发现许小萍窝在沙发里睡着了。手上捧本书,杨功城拿起来一看,什么莎士比亚,挺丑一大鼻子印封面上。抱她起来的时候,许小萍醒了先是惊恐挣扎,发现是他,又缩了缩脖子,面上有点红。 真软啊,到底跟男人不一样。杨功城心想,用脚带上卧室的门。 没过几天舒心日子, 今天早上,杨功城又被电话炸醒, “要死了要死了!商场被人砸了!” 耗子在那头吼,还能听到周围嘈杂的声音。 杨功城一骨碌爬起来,“报警了吗!” “报了还没来呢!哎呀你快来吧,我先去找人来顶” 杨功城一边套裤子,警觉道“你找谁?” “商场人不够,从赌场抽一批啊” 杨功城狠铁不成钢,“还抽一批…老子抽死你!警察到了看你们流氓打群众吗!还嫌不够乱的,我马上到” 衬衫领子扣了两个就着急出门,到楼下才看到许小萍端着一大瓷盆馄饨往回走。冒着热气,里面嫩绿小葱和胡椒面勾出阵阵香味。 “不吃早饭吗”,瓜子仁似的脸叫早秋的风刮得泛红。 杨功城撂了句“不吃了”匆匆擦肩而过,走两步扭头看许小萍还在原地顾盼,又扔句 “在家好好呆着别乱跑”。 身上钥匙串叮铃咣啷地大步离开。 到商场才发现,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全是人。动静确实不小,还兵分两路整得挺有规模。 一群人坐外头拉横布条,“黑心企业强霸小商铺!搞得我们没有活路!” 这口号叫你们喊的,哭丧一样,不给劲嗷! 杨功城刚想挤进去,就被为首的几个大爷大妈认出来了,“就是他就是他!打倒黑心资本家”“滚出Q市!”“你不得好死!你断子绝孙!你生孩子没屁眼!” 听到这杨功城怒了!手指她鼻尖:“你这大妈你太歹毒了!小孩子都不放过!” 不跟他们掰扯,赶紧进大厅一看,一块整玻璃也没留下。 里头哭叫声更满,是一群年轻人,在地上放赖打滚。“哎哟哎哟要死了”“腿断了”“腰瘸了”“黑社会打人了” 耗子跟一群弟么站在旁边抽烟,“哥你可来了。” “这怎么回事?” 耗子挠头,“根本没用家伙,一个个沾上就倒…” 杨功城不说话,约莫过去一分钟。 沉步走过去,对准地上一个嚎得最勤的飞起一脚,那小子直接在大厅地面上旋着窝滑出好几米。 杨功城皮带一抽,跑过去“啪啪”几鞭子,力道大的吓人,一条一道血痕。刚开始地上人还瞪眼跳,结果又被心窝一脚给踹趴下,几鞭子打的爬在地上动不了。 杨功城咬着烟,慢条斯理把皮带系好。蹲下来薅住他头发,“谁派你们来的” 都不做声。 上去又一拳,“不吭声是吧。那今天都别活了。” 说罢,顺手从旁边搂起一块玻璃碴子,扑哧攮他左臂,眼都没眨。 地上人鬼哭狼嚎,这下是真嚎。 周围刚才作假的,都装不住了,腾地爬起来要干仗。 耗子他们一对一拦一个,不让上前。 玻璃渣锋利,杨功城攥得满手血,点着那人脸,口气危险十足:“你就是条狗,表表忠心就得了,没必要搭上条命” 地上那人被打的,左眼肿成一条缝,现状比较惨。想了一会儿, “东边九爷要来的”。 果然没错。 整个东陵脏水多,但寻源问道,也就那两摊暗流。西边老安,东边九爷。九爷出道稍晚,势力却不小,短短十几年,已经挖掉东陵半边天。 老安明面上没说,暗地里应该早晚要动他。只是没想到,这场仗,先挑起来的,是九爷。 杨功城心想自己也够倒霉的。 从跑楼盘到建商场好容易搞起来的地方,现在又成了两派斗殴的牺牲品。这种感觉,就跟自己一把屎一把尿盘大的闺女,扭屁股就叫死男人玩坏了,真够操蛋的。 他真想掏枪一个个都给送了,管他娘的九爷老安的,统统扯鸡巴蛋滚犊子。 但是不行,绝不是因为咱城哥怂,是警察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来的警官年轻,仙道看着眼生,估计是才来这片。 赶紧热络又委屈地迎上去,“警察同志,你们可算来了。” 警察同志浓眉大眼,正义感十足。“你是这里负责人?” 杨功城看他要公事公办的样子,也不敢递烟,“我是我是。他们这群小混混在商场里打架闹事,你看看这给弄的,员工客人全给吓跑了!” 警察说“那外面是怎么回事?” 杨功城有了底气,“哼!嫌商场抢他们生意,见天儿来闹。你们正好今天来了,一并抓走得了。这不扰乱公共秩序,破坏公家财产,影响公民行使消费权利吗!” 警察同志也不接他话茬,让手下把几个打架的收拾收拾一并送上车。 出去驱散人群,跟闹事的理论。 杨功城也挤进去,大声冲他们囔囔,“我看谁敢跟警察动手啊!” 大爷大妈唾沫星子直喷,都一齐冲上来。本来只指着杨功城一个人,现在听他这话连着警察一块儿骂。 把他们围在中间,挤来蹭去摩拳擦掌呼天抢地转圈骂,从祖宗到孙子辈地一律没屁眼了,场面十分热闹。 警察年纪轻轻的,显然还没上过这一课。脸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双手拦在下巴颏儿抵挡。 杨功城佯装伸手护着警察,“你们骂我可以,现在连警察也不放在眼里,这么大年纪脸也不要了!哎哟,咋滴还想打人!” 说完,另一只手在下面狠狠地捶了一拳警察腹部。警察“哎哟”一声弯腰,“打人了!打人了!不得了了!哎!哎!”杨功城愤慨地冲外围警察叫唤,“你们头儿被打了!”,一脸担忧着急。 周围老人还没意识到被人“陷害”,没停火吵闹成一片。杨功城大义凛然地站在中间,搂着“受伤”警察,“你们要打往我身上打!” “人民警察天天为人民办事儿,还要背你们这样打骂,心寒呐!老天爷!这是什么世道!我一不犯法,二不违章,老老实实营业挣点钱,得空还往福利院送书送盐!我做错了什么?要遭这老罪啊!” 话刚落,天上咔嚓一声巨响无缝衔接上,晴天霹雷。 一把给一群人震住了。 只是杨功城心想:卧槽?撒点小谎不至于吧? 警察控制完局面,把为首的大娘带回去问话,其他人不多说都赶紧跑了。 走之前,李警官捂住肚子跟杨功城握手,“谢谢啊!” “我该谢你…哦不,咱们人民与公仆—交相映辉” 送走所有人,杨功城掐腰站在门口台阶上,看天上不知何时乌云密布,整个天穹灰暗沉重,直压到人发丝。 这雨憋了半个月,还是要来了,杨功城想。 沉闷燥热席卷而来,无风,门口两堆暗黄树叶一动不动。四周狼藉一片,整座城市似死寂无声,又有丝丝的哑语般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压抑地,沉吟着,焦躁不安,窃窃私语像是都在等待着什么。 管你等啥,耽误城哥挣钱全给蹬咯! 让人把商场收拾干净,杨功城又没闲着赶紧趁雨来之前跑一趟装修队。被砸的东西要重新装潢,不能耽误明天营业。 装修公司在另一个区,自己的车前段时间被砸送去修了还没去提。 没办法,把耗子摩托车借来用。大中午又要下雨,路上没啥人。 一路飞驰,结果还是在半路被雨打的眼皮疼。杨功城抹一把脸,眯眼看这好像离张青店里不远,打算过去躲一时。 本来还有点踌躇,后一想其实那事儿也没什么,喝多了的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嘛! 把摩托车停在巷口房檐底下,杨功城大步跑进去。雨跟往下倒似的,霍得把他浇个透。 张青歪在椅子里睡着了,广播吱吱呀呀放着扬琴。 刚被门口跺脚的巨响震醒,睁眼就看到一猛男出浴,站门口,脚底下一滩水。 “嗨!这雨下的真够爽快!”杨功城问有没有毛巾擦擦。 张青显然刚从梦里醒来,迷迷糊糊地让他跟着去后面拿。 张青翻箱倒柜给他找条毛巾,杨功城边擦头发,问他最近生意怎么样。张青又掏出一件衬衫和短裤给他。 帘子后面除了床没什么下脚地,两个男的一个比一个高,在里面显得拥挤。 杨功城拎起衣服, “这都什么天了,街上人都穿毛衣,你怎么还穿短裤。” 张青正把刚扒出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柜子,“我从小就这样,怕热。”“你要长裤吗?那我找找?” 杨功城看他又要再把那坨东西掏出来,赶紧摆手,“算了算了,我也挺抗冻” 张青要出去,让他换衣服。 两人挤来挤去,一不小心嘴了人家额头。杨功城惊诧,一屁股拍后面儿了,幸好后头是床。 张青没说什么,拿手蹭了蹭鼻尖出去了。留他坐床上心脏噗通跳,过后又觉得自己挺没意思。 杨功城甩掉踩起来扑哧冒水的皮鞋,赶紧把身上扒拉干净,好家伙,内裤都重了两斤。张青跟他差不多个头,怎么衣服小这么多?这衬衫扣子一系,艹,胸上两点都显出来了! “张青”“你这衣服有点紧啊” 张青站在外面,隔着帘子, “你进来。” 张青进去看他穿条短裤,裸着上身,腹肌梆硬。“上衣小?” 杨功城握着衬衫,“裤子还行,这衬衫太绑了,勒得影响我胸部发育” 张青嘴角抽抽,笑意盎然。 杨功城有点走神,赶紧扭头四处打岔,“还别说,你这小房间冬暖夏凉,现在还怪暖和的” 张青打量他,又是那黑黢黢的深水眼。“想住啊?” “嘿嘿,怕你这不够睡的” 张青不再言语,扭头给他翻箱倒柜。拖出一件黑色夹克外套,挺大。 “有点厚,先将就穿吧。 杨功城往身上一套,哪儿都正好。就是吧,一拉拉链,浑身冒汗,这太他妈的厚啦! 张青听到动静回头一看,也笑出声。 这人身架大显眼。现在穿条大短裤,上身敞开怀套着外套,里头还是真空,胸部亮点忽隐忽现。 虽然他本来就是流氓,但这也,太流氓了! 杨功城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模样,臊得脸红。想自己快三十的人了,好歹也是走南闯北,人中龙凤,怎么每次在张青这就人不人鬼不鬼的,一点排面也没有,现在可倒好干脆脸也不要了。 算了,就这样吧。 张青在房檐下躺着。那儿有个破破烂烂的藤椅,一躺下便知呀地前后晃。 杨功城搬个小凳子坐他旁边抽烟,抽两口,燃半根。 两个人都不说话。 张青今天穿了一件灰色毛衣,半高领。他目视前方,水汽弥漫,空气里有浓重的土腥味。雨水打在石板路上,力道巨大,一点一点冲刷出路面原本的颜色,泛绿。而后又汇聚成一条极速的小河流,将排水沟里的污秽一同席卷,浩浩荡荡义无反顾地消失在巷口。 杨功城蹲坐在一旁,眼不自觉地往旁边飘。 看久了,他细条条的身影连通藤椅逐渐在忽明忽暗的空气中边缘模糊,比雨雾,还要朦胧。 等雨小一点,差不多天快黑了。杨功城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没吃饭。 张青说伞在门后面,让他去买点吃的。 杨功城卅拖鞋啪嗒啪嗒往巷口去。消失前,猛地转身,张青正在看他。黑色头发被风吹乱,深目里射出与往常不同的目光,整个人像一头横卧在岩石上的慵懒黑豹,“嘶”舔着爪子,不代表它不危险,只是它还不饿。 杨功城不知为何突然血液流动加快,一种久违的刺激直冲天灵盖,浑身微颤,迈出脚步激动地几乎要跑起来。 等他拎着烧饼再次出现,雨停了。 晚霞一把一把凿开乌云,点燃星星之火,再用燎原之势燃遍整个苍穹,火光映红了大地。 傍晚的夕阳比正午的大方,所有阴暗角落都象征性地关照一下。这个夹道里的巷子也不例外。所有角落都被码上薄如蝉翼的金丝,杨功城的头发上,张青的睫毛上。 在斑驳的光影中,两人对视交换着目光。 地上黑绿石板路水纹纵横,反射暗红,如同黑色冷却的岩浆再次分离,一切内里滚烫汹涌,都将呼之欲出。 杨功城笑着举起手里的烧饼,一步一步走来,“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我加了辣子。” 张青半眯着眼,看他站在自己面前,身后是万丈金光。 “吃不吃,你都已经加了”,他缓缓起身。 *********************** “搞的不错!”黄老板来商场逛一圈,跟杨功城在咖啡厅讲话。 要给他倒咖啡,黄老板直摆手: “不要不要,上次喝两口一晚上没睡着,热水就行” 黄老板这几年不怎么穿金戴银,手上就套串佛珠。好像还是会所扩建那年特地去泰国求的。 这么乍一看,他坐在沙发里,才五十来岁的人,尽显老态。 “水明月”改名“金鼎轩”,会所整个迁到新楼,上下五层。剪彩那天,半个市稍微叫得上名字的店都送花环横幅,搞得浩浩荡荡一条街跟什么似的。 “哎~我听说前阵子你这闹动静了?” 杨功城正要给他点烟,“奥” 黄老板摆手,“正戒呢,你也少抽点”“没什么大事吧” 杨功城笑着把烟揣回去,“不小。” 黄老板哈哈直乐,因他的坦诚心里安慰。“行,老安要见你。你们商量怎么处理” 杨功城其实没必要事事跟黄老板汇报,他不是属下。黄老板不做亏本买卖,当初把他送到老安那,只因为缺一个眼线。这群老鬼,不敢造次,但也绝不互相信任。老安那时候刚内部出了问题正好缺一个卖命的伙计。 但杨功城不觉得有什么,在浑水里淌久了,只要人没想害你就算是有恩,更何况还伸手捞他一把。 “啥时候啊” “下个月吧,老安在武夷山没回来呢” “武夷山?” “好像是去修什么道观,寡捐钱都不行,非得自己去添砖加瓦” “这觉悟,不长生不老可惜了!哎还别说,老安这些年一点没老…” “何止!”黄老板义愤填膺似的,又赶紧四顾压低声音,“在床上也…” “!!!”杨功城大惊,缓缓竖起大拇指,“楷模!绝对的楷模!” ********************** 在办公室玩一天蜘蛛纸牌,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张功城本来想去接小萍,这丫头最近课多。结果半路耗子被截胡,“天天非要在这装样子,恶不恶心……” “你别嫉妒了!我这按时上下班,回家还有人照顾吃穿,你想要都没有” 耗子咋舌,“不要!坚决不要!我事业型男的” 杨功城懒得搭理他, “你能不能好好管管那几个台球室,一个个糟蹋的还有样儿吗!” 耗子亲密地搂他,“说啥呢哥” “下个月就去查业绩,去给看看你事业整的咋样” “别下个月啊~走!现在就走!” “别拽我新衣服…哎哟卧槽!你这一把全是褶子!老子批了你” 两人走到台球室还在掰扯,老远瞧见门口两人在吵架,哎?动手了还! 过去发现是余朝,还有一位…小光头吗这不是! “你不是!”杨功城跟潘飞飞异口同声。 余朝让架住潘飞飞的耗子松开,又疑惑“你们认识啊?” 杨功城说“在张青店里见过,是吧” 潘飞飞想起他之前说沈沛的嘴脸,觉得可恶。一把拍掉余朝的手,抖抖外套“切”地一声跑了。 “嗨这小子”,耗子诧异。 这边杨功城一脸了然于心地看余朝, 余朝倒是坦然,耸耸肩“小孩子脾气大”。 几个人又凑一块捣球。以前杨功城觉得自己打得不错,结果在这两人面前属实要不上脸。耗子就不用说,天天泡在这,就蒜瓣也该开花了。 余朝是天赋型选手,也就回国偶尔玩玩,高挑地往旁边抱胳膊一站,轮到他上场,一杆一球准的吓人。 “内你什么人呐”耗子问余朝。 余朝正在转圈踱步看球,漫不经心地 “我对象。” “?????” 不光相田,这下连熟悉内情的杨功城也惊呆了。 “你什么?”耗子掏耳朵。 “我…对…象” 余朝一字一句,笑眯眯地抱着胳膊看他们。 “该你了”又冲杨功城说。 杨功城烟都快咬不住了!再回头看耗子,那小子被钉在地上,菩萨似的抱瓶可口可乐在胸前。 “我日…”半晌才缓冒出这么句话。 这个地方说啥不能再待,杨功城匆匆告别离去。 骑车到家楼下,突然又不想回去了。 扭头去会所,想着有事没事能顺带拉几个投资也不错。 特意绕过公园那块,但还是在门口被拦下,接了张传单。 “市内首家超大型皇家会所“泰坦尼克”正式开业”“亚洲最大”“百位俊男靓女等待您的光临”, 封面女郎花里胡哨,比金鼎轩还浮夸。 杨功城心想,这可真够操蛋的。二八杠掉头,去探探敌方虚实。 他特意把车停远些,才衣冠楚楚地走进去。门口迎宾女的全是小短裙大长腿,确实有点实力。 关键服务态度也到位,赶紧就给他带路往里面请,走到拐角都九十度鞠躬指引。沿途只要遇上人,甭管服务员还是保洁大妈,都弯腰热烈欢迎。 “这他妈比我妈都大,还拉出来…有这必要吗” 大厅里卡座都是被半人高琉璃屏风隔开,里面是围成大半圈的红色沙发,当中置张黑色茶几。屏风为“s”型,纵横厅内,巧妙地隔开每个卡座,形成半包围私密空间的同时,又开放式互通。 杨功城在沙发上看菜单,价格也不贵。就指了瓶洋酒,“上这个”,服务员鞠躬准备离开。“这就有点搞不懂了”杨功城心想。干脆直接问,“没人来陪吗?” 服务员看他不像没来过的,疑问:“先生是第一次来?” “是。” “奥好的。如果您是需要特殊服务,这里是菜单。” 说罢,又抽出张硬质材料。 杨功城接过一看,“性别,年龄,身高,皮肤……连鞋码都有!”都可以勾选。 真是开眼! 来都来了……那一样整一个呗。 选半天,服务员就低头立在门边耐心等候。 “再加两瓶酒”。 一男一女来的很快。 女的腿长,男的高挑纤瘦……肤白……肤白????这人是咋回事??? 沈沛的惊讶程度不相上下“怎么是你?” 杨功城屁股长刺,在沙发上挪窝“我还想问怎么哪都有你呢?” 沈沛招呼长腿妹子,两人一人一边给他夹在中间。 “咱两这么老见面,你该不是对我有意思,搞偶遇呢吧” 沈沛笑嘻嘻地给杨功城递酒,小拇指硬往人手背蹭。 杨功城拎起他小西服拉开距离,“想法有点多啊哥们” 沈沛丝毫不在意,跟姑娘笑喊“荣荣你可要好好哄这位哥,有钱呢!” 杨功城看荣荣这姑娘明显新手,跟小萍差不多大的模样,头发软黄,浑身东西都细条条的,脆弱极了。 扭头对沈沛说,“你们这咋回事?不培训就直接上岗啊” 沈沛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培训啊,她老师就是我。一带一包教包会” 杨功城捧着酒喝,两边都不沾。 “那也存在欺骗性质,我明明勾的皮肤白的男的” “你再看看你,哪点符合?” 沈沛倒像买单的,手揽沙发背,端起酒“这是夏天晒黑的,我底子白” 说着给他撸袖子证明,确实有色差。 荣荣小心翼翼地倒酒,一言不发。眼睛在两人之间乱瞄。 杨功城伸手钳住他,把衣服又往上拉,露出青紫的伤痕。“还没好啊” 灯光流转,沈沛脸上忽明忽暗,神情耐人寻味。 “不影响上班”。 “你这不有正式工作吗?还天天去公园?” 沈沛哂笑,“呵,接客满足不了我呗,骚着呢” 说罢又攀上杨功城粗臂,伏在耳边,“不知道你行不行?” 杨功城抽着烟,扭头看他近在咫尺的脸。 明明是个男人,媚色萦纡,眼波流转间有种奇异的美感。烟晕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荡,模糊视线。 杨功城捏过他下巴,把烟吹进他微张的唇齿之间。 冷哼一声,“你们九爷知道你这么骚吗?” 沈沛瞪大双眼,推开他。“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杨功城没说什么,起身拍拍裤腿。 “去医院看看” 把身上剩的钱都放在茶几上,转身离开。 跨上二八杠,隔着马路,泰坦尼克的红色霓虹巨幕在黑暗中闪烁,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此处从猩红大门里传来热闹非凡的噪声。 他眼见沈沛从里头出来,站门口左顾右盼,锁定对面人才喊,“青儿说你有东西落他那了,有时间去拿” 杨功城不记得是什么东西,但是估计张青还没关门。脚一蹬,飞驰而去。 这辆二八杠还是刚来东陵的时候买的,后来买了轿车就一直锁在车棚。这几天拿过来骑,锈得踩不动,索性从车铃到轮胎全换一遍。 现在蹬起来是顺腿又顺风,卷起路边落叶跟着后轮飘。哗啦,潇洒的声响,在深夜的马路上成条形打开,而后终于在某条巷子里消失。 果然还亮着。 张青是边嚷嚷“啥东西…”进门的,话没说完就囤在嗓子眼儿。 一个平头小伙在张青常坐的凳子里伏在灯下画东西,张青在他身后弯腰站着。 一手撑着桌子,将他圈在怀里指导。 两人贴的很近,此时他们同看向杨功城。张青的下巴还抵在那男孩头顶。 “有客人啊”杨功城率先发声。 张青缓慢起身。“学徒。” “奥学徒啊~”杨功城重复道。“内什么…沈沛说我有东西落这了。” 张青说,“你上次的衣服少件没拿”,说罢挑开帘子,示意他进去。 杨功城看灯下男孩瞪眼瞅他,一张青涩的怒脸,嘴抿成一条缝。 蓝色床单,一条黑色内裤十分扎眼。杨功城老脸一红,想起来那天自己湿透连内裤一块脱了,估计是收拾衣服落下的。 赶紧拿起来团在裤兜里。 一回头,发现张青站他身后。 “嗨!上次雨太大…怎么忘带走了呢。”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张青矮了半头,几乎在对着他下巴说话,“…没穿就回去啦?”狭长眼睛里笑意暗涌。 杨功城梗着脖子,“那…你的我也套不上啊” “奥?” 张青明明两手都在兜里插着,但杨功城总觉得身上被人挠似的发痒。 索性他还是嬉皮笑脸的,“我都最大号嘿嘿” 张青笑了。“是吗?” 眼睛向下看,眼尾却向上翘,延伸出一个窄窄的扇形双眼皮儿。不够亮的灯底下,也能瞧见眼底微红。 杨功城被看得嗓子干疼。 “那什么…东西拿了,我就先回去了。” 张青一听便立刻扭头出去,没给他一丝余地。 “你也别搞太晚嗷!” “…”张青不说话呀。 “你天天几点关门啊?” “不关” …………… “……你吃晚饭没?” “没” “那…” “啪嗒”一声,灯底下的男孩笔断了。正要拿小刀, “今天就到这吧”张青说。 男孩个子很高,拎起包支支吾吾地离开,走前还上下打量一番杨功城。 “我去买点吃的去”杨功城不自然地打岔。 “算了,太晚了。”张青终于坐回自己的椅子,点支烟,快活起来才松开话舌。 “没事儿别客气!跟哥说想吃啥,能弄!” “那你想吃什么给我带一份。” “…好嘞你等着的” 杨功城风风火火踩着车走了,这大晚上的不知道他准备去哪。 奥~这个点,只能去金鼎轩搞了。 会所人声鼎沸,外面虽然夜里凉,里面炎夏酷暑依旧白昼。嘱咐后厨下两碗牛肠面,打包带走。 站楼梯口等的时候,碰巧遇上个以前的熟人,两人一上一下站那儿讲话。 “哥你们商场还缺人不” “咋了,这就混不下你啦?” “不是,就…想安稳点。” “这么年轻想太早了” “不是哥…我下个月…嘿嘿准备结婚了” “哎哟我擦行啊刘儿!哎不对…你到年龄了吗?” “二十四了!” “都二十四了…日子过的真快…我刚来内会儿你才多大…” 两人没说完,杨功城肩膀让人撞开,从楼梯上登登跑下一人。 “谁呀这是?” 待两人看到他手里明晃晃的东西,对视一眼,而后同时冲出去 “卧槽!” 这种长刀可有段时间没见了。这么冷不丁一看,在灯底下地泛银光,杨功城还真有点慎得慌。 那也得硬着头皮上,以前年轻的时候怎么就那么敢呢? 杨功城在被刺穿和谐的尖叫骚乱中静候时机。这人不像亡命之途,空拿刀到处龇牙咧嘴比划,划伤不少但并没捅到人,相反却像是被巨大恐惧拉扯的傀儡,脸色苍白,嘴唇也没颜色。 杨功城给刘儿使眼色,让他去后面给踹倒。 自己则面对他缓步上前,笑着问,“客人你有啥事儿不能解决的?” 持刀人用力过猛以致颤抖地瞪过来,“我要…老安…死!" 杨功城一惊,可见刘儿已窜到他身后,要夺刀!持刀人却在此时突然扭头! “回去!!”杨功城嘶吼未落,持刀人慌乱之下,一刀捅进刘儿扑上来的身躯。“噗嗤”一声。 大厅灯光此刻倏然变换成酒红色草花灯,斑驳错影。寂静无声,而后, “啊!!!啊!!”一声尖叫,带起尖叫的波涛,波涛掀起巨浪,周围声音尖锐炸脑,满地狼藉,鲜血的脚印踩遍大地,而后被慌乱绝望的人群带到寂静的夜里。 夜,被撕碎了。 刘儿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上呼噜噜往外冒血的洞,在人群中找到狂奔而来的杨功城,张嘴想说句话,“哇”地一口血,嗓子眼里含糊不清。 杨功城把衣服脱了给他堵住洞,“刘儿不怕,哥以前被捅过这…没事儿—啊!” “去开车!妈的去找车啊!”杨功城扭头对愣在一旁的人吼。 去医院的路上,刘儿抱着他的胳膊, “哥…哥我不…想死…” 两只总是精明的小眼此时正不断扩散光束,嘴里嗓子里满是血,一说话带着水声咕噜。 杨功城压住伤口,感到热流不断从指缝汆动,一手搂着他头, “说啥呢…你不马上结婚了吗,你这么死你媳妇同意吗?” 刘儿撇撇嘴角,“她…骂人可凶了…肯定…肯定得给我骂…骂死”,声音越来越小。 杨功城见状抽他脸, “刘儿别睡,你他妈牌一孬就装困,我可太了解你了!你给我起来!” 刘儿头耷拉着,没有一点声音,脖子里的肉正在快速的降温。 杨功城开始大力晃他, “你给我起来!操!你他妈给我快起来掏钱!你他妈快给我起来!刘儿!!” 开车的小子早就哭出声“哥!刘哥是不是没了!” 杨功城好像没听见,死死地抱住刘儿,嘴里一直哆嗦地念叨着, “你不是要结婚了吗,你不是要结婚了吗?哥还要给你准备大红包…你小子最爱钱了…最爱钱了……快起来宰我一顿呗…刘儿…哥求你了…” 车内没开灯,全靠外面透入点路灯接济。依稀可见阴暗的液体沾满后座及半个车厢。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成一团,怀里抱着一具斜卧的尸体。 深夜是如此空洞,飞驰的车只能划破瞬间沉寂,而后又被巨大的黑暗包围。万籁无声,万箭穿心。 刘儿折路上了。 但杨功城如同一位冷静的精神病患者。还是坚持让他躺在医院里,任谁说不动,拉着医生要抢救。他甚至假装扮演着期待的目光和充满希望的询问,一遍又一遍“还有其他措施吗?要输血吗?我是AB型…” 只等来一句又一句叹息,和最后大家异样的目光。 张青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杨功城在看到张青黑色外套的瞬间失去表情,瘫倒在床边,两条腿直直地挺在地上,满脸是血,藏青西装被血浸透成黑色,白色衬衫通红扎眼。 在惨白的灯光下,他垂着脑袋,头顶两个旋。 张青走过去,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年轻人,脸上干干净净的,只是没睁眼。 他贴下床沿坐在杨功城旁边,递给他一只烟。 杨功城说,“别在这抽,刘儿抽不到嘴馋” 说完两手狠搓一把脸,像是要给脸褪层皮。而后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张青把烟放在病床床头,连同打火机一并累上。 “我听说金鼎轩出事了……以为是你” 杨功城脸上干涸的血迹被揉碎,细小的裂缝四溢。五官都轮廓极深,但现在如同戴了一张红皮破面具。 唯有一双眼,在面具下望着自己,被红血丝布满的眼珠疲惫不堪,但无法掩饰暴虐凶残。 “你听谁说的?” 张青沉默几秒,又坦然地面对他,“听沈沛说的。” 杨功城仿佛早已料到,自嘲地一笑,“沈沛…哼,你们都是九爷的人吧。” 他的嘴唇干裂,隔夜胡须也冒出来,从未有过的狼狈。 “是,也不是。”张青说。 杨功城眼神恐怖。 “曾经是,现在不是。”张青说 “你需要休息”。 杨功城突然抽出手薅住他头发用力一扯,面目狰狞。张青似乎早已料到,面色不动任他威胁。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这条命,老子让他赔定了!” 此刻,张青突然变换神情,瞳孔一聚,手下用力一拳砸进杨功城肚子,杨功城捂着肚子又硬生生扛下他站起来的一顿猛踹。 再抬头,张青头顶白炽,居高临下,“你是什么东西?想威胁九爷?死了这条心吧” 一个高傲的下巴戳得杨功城抬不起眼,看不见他表情。 杨功城哈哈大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还真他妈是条好狗,快回去通风报信吧” 张青离开前曾扭头看,地上那人冲他笑出一脸大红花,“汪!汪汪汪!” 收拾完刘儿的后事,杨功城着手要找那天拿刀的人。老安抽空跟他见了一面。 一大清早,杨功城在阳台那儿站的笔直。老安在平房顶上练气功,好好的别墅不去住,非跑到郊区住大平房。 杨功城看他半仙儿似地抻腿摆袖,也懒得猜他心思。 终于练完一套,老安圆脸白里透红的,快七十的人了看样子还想再活七十年。 “小杨啊,来坐,喝点什么啊” “咖,” “就喝点茶!刚托人从贵州弄的新茶,甘的咧~啧啧,就怕你们这些小子不会品哦” 茶叶确实清润,舒展起来形状都显得飘逸高贵。 杨功城不爱喝茶,也被香气勾得抿了一口。 嗯……苦的表情没绷住。 老安哈哈哈大笑,自己端起来喝一口,品半天,“甜,甜咧” “这,甜吗?” 老安捏着小茶杯,跟弥勒佛捧吊坠一样。 “俺喝着甜。三十多年前,俺也就你这么大的时候” 杨功城心道“你三十多年前也三四十多了!谁跟你一般大?” “个头也大,脾气不好,也就长得还行比你俊点,” 杨功城懒得理他,心里盘算“咋这么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那时候,山东那块闹饥荒,俺们一路逃难到这的。路上偷抢扒拿没少干…”他又喝一口, “现在想想,造孽啊…当时来东陵第一天晚上,饿啊,肚子里敲锣打鼓心里就火烧火燎的,根本坐不住。俺就去一家茶铺子那想偷花生米” 老安故作鬼鬼祟祟的模样, “被老板抓个正着,俺当时正一大把往嘴里塞呢……他看见了,啥也没说,端了碗水放俺面前” “俺当时想,吃都吃了,这碗水就是有毒也照样敢喝!” “那水,哎哟~真苦!吃过莲子心吗?就跟莲子心捣碎冲的一样。” “俺眼泪差点哭出来,还骂那老头,你给俺喝的啥水,这么苦!” “你知道那老头说啥不?” 杨功城摇头。 “他说,娃,这是糖水啊。你饿这么久,花生米油,吃多怕是不消化,喝点糖水先给胃里缓缓。” “俺当时哇哇哭啊,十来岁的汉子,爹娘死俺没哭,扒一路矿车俺没哭,腿折了俺自己拧上的……怎搞的一碗水就哭得跟娃娃一样。 后来一想——心里有多苦的人,能喝糖水都觉得苦咧?” 杨功城想了想,说,“那现在您喝苦茶都甜了?” 老安笑着摇摇头,“你说这茶苦,俺喝着却甜。 可是你说…人心里有多苦,才能觉得连苦茶都甜咧?” 杨功城听罢,站起说, “我不知道您跟九爷以前的关系,但是安爷,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您退一步两步,他走三步四步…他把货源抢一半,可以!他开会所,可以!但他杀人了,他把刘儿杀了!这关就算您能过,在我这——过不去!” 老安老了,仿佛就这一瞬间的事。 “老九,就是那老头的孙子。俺这辈子做的孽太多了……” 杨功城说,“您歇着就好,这孽我来做” 他脸上浮现诡异的微笑,老安见了却只觉得罪孽深重。 张青回归,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自从他隐退,九爷特意嘱咐过不让人去打搅他。甚至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这些年去了哪,新入的混混也只听闻曾经东陵之夜的传说。 九爷是个英俊且易激动的男人,常年眉毛打结。总是阴郁地在房间踱步,外面人得听着他的脚步动静来判断什么时候进去传消息。 张青却连门都没敲。 他冷静地坐在椅子上,问九爷去杀人的是谁。罕见的质问口气。 九爷虽然见到他惊喜,但不满他的责问。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来跟我讲话” 张青说“回答我的问题” 九爷恼怒地趴桌而起,“你是在威胁我吗?” 张青说“是” 张青十三岁做小九的手下,十五岁做九爷的刀,十几年来,两人几乎是相依为命。 谁威胁谁,都说不上。 九爷知道张青的脾气,也只在他面前不得不低头。 “人不是我派去的” 张青说,“?” “之前咱们走的时候,劫货那天晚上,他哥被枪打死了”“其实放枪的那么多,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毕竟人在我们这头,他就一直觉得是那帮人干的” 张青沉默不语,刘海下的脸半阴半沉。 “老安,什么意思?”半晌才开口。 九爷又站起来绕圈,烦躁不安 “还能什么意思?我们能这么长时间没事,他估计早就忍到头了” “这个老家伙,笑起来弥勒佛一样,手毒的狠” “这次怕是真躲不过去” 张青心里很清楚老安的毒辣。 十年前,他当着老九的面,一刀一刀剁掉他情人的手指。张青都忘了他的名字,只记得那个男人笑起来非常漂亮。但他以一种不漂亮的方式死在老九的枪下。 他跪在地上,磕头,脸上身上满是血泥,身下屎尿失禁,在一片污秽中,恳求老九“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人一旦没有十指,四肢就显得极其不协调,如同小腿绑在肩膀头上,正反分不清形态诡异,且保持不了平衡……倒了又跪下,跪下又倒了… 老安在一旁满脸悲伤,一边擦手,又如同菩萨心肠“俺也迫不得已,小九,你干这种事俺没法跟你爷爷交代” “求求你,九…我不恨你…” 老九以前爱说爱笑,骄傲地不可一世。那一声枪响,了结一切。 “想什么呢!”九爷招呼张青,“到饭点了,陪我吃饭去吧” 张青跟他走了。 几年没来,这儿升级不少。九爷有格调,日式回廊围着一棵参天榕树。树根深处,水筒一贯满,咣当砸在小水池上,青苔幽幽。 两人坐在小木桌前吃饭,筷碗小碟满满当当,里面内容空空落落——小鱼盘里是豆腐卷大葱,粗陶碟里是蘸酱。 张青看一眼玄关外流觞曲水,回头对面人在狂嚼大葱,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 九爷吃饭的时候也搅着眉头,跟饭有仇一样。 两人静坐着,谁也不开口讲话。 杨功城在公司越呆越晚,有时候连着几天不回家。 后来回去拿衣服,看到女人内衣才猛然想起来——把许小萍给忘了! 赶紧把她东西一塞,打包直接送到宿舍。 许小萍这次没哭,就呆呆地看他不说话。杨功城怪不好意思地,我最近忙,你先在学校住着。 许小萍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有其他人了?” 杨功城不知为何有点心虚,转念一想,这是闹得哪出? “没有,你在学校老实呆着,最近不要出去。”说完把烟咬嘴里,从皮包里翻出一个信封——看着不像信。 “这有两万块钱,你拿着。以后有需要再问我要” 许小萍红着眼,别扭不肯接。 杨功城傻乐,“你这是干什么?咋地爱上哥啦?走心不要钱呗?” 许小萍哇地哭出声,抱住他。 “我知道你要去干什么…你别去了……我,我是爱你,爱你爱得快要疯了……” 杨功城吓一跳,赶紧把她推开,把钱和东西一扔掉头就走。 “妈的真会挑时候,爱?是啥?恶不恶心……” 东陵依旧平静,虽然带着二十世纪末的焦躁不安。但身处当中的人,如同冷水锅里下菜,根本无法察觉灶下火何时生起来。 张青的店关了。 卷闸门长年没放下来,如今锈得很难拉动。 他个子高,但也仰头倒腾半天还是一丝没动弹。索性又躺那破藤椅上,身上也没烟,翻了一块话梅糖咂吧。 又酸又甜。 小时候他想吃糖,但不好意思说,也不知道跟谁说。后来在街上打架被小九爷看上了,头一顿请他吃的地锅鸡。一大盆铁锅小公鸡,底儿深全是肉,锅边饼子炕得焦脆,很香。 张青自己吃了一盆,小九爷就吃了一个鸡头,嗦啰半天,剩下啥也没捞着。 吃完饭,张青大言不惭地说,给我钱。 小九爷给他一脑瓜子“小子吃我的,还想要钱!你看我像钱吗!” 但末了还掏了最后两块钱给他。 张青买了一罐糖,水果糖,椰子糖,高粱怡,棒棒糖… 每次他吃糖,空洞的表情都有所缓解,神情甚至勉强算的上温和。 “青哥,你看着挺高兴”身边人都这么说。 但这是他自己买的糖,不是九爷给的。 九爷的糖给别人吃了。 在没分家之前,张青在水明月看场子。小小年纪,一身戾气。长得再漂亮,也没人误会过他的身份。 他喜欢看人打架,学习经验是他进步如此快的秘诀。 所以张青第一次进店跟那人厮打的时候,他一直在走廊尽头看着。 这个人看似乱用蛮力,实则尽讨巧。这是他给出的评价。 直到他被一群人打倒,他才冲上去了结。 再次见到他就是在店里了。 变了,却又没变。张青只懂打架,不懂看人。 隐约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像极了曾经的九爷——那声枪响之前的九爷。于是就不由自主想对人家好,虽然他的努力就在——不冷漠。能让他主动找话就算是拼命了。 此时的太阳,再意思意思也该撤了,因此大手一挥,一笔蓝一桶紫外加刮片夕阳红。天地尽显浓墨重彩之美。 杨功城从办公室接完电话出来抽烟,新建的楼,外面都是蓝色玻璃卡窗。虽然现在看是挺土,那个年代兴这玩意儿,不知道是不是受巴黎圣母院的七彩琉璃窗的启发。那时候刚回国设计师都挺有艺术追求的,哪像现在,开发商说啥就是啥,一点主见不能有。 光透过蓝色玻璃打在杨功城身上,手里拿着烟也不抽,不知道寻思啥呢,表情严肃整得有点耶稣基督。 他掐了烟,下楼开车。 不知不觉又晃悠到三元巷周围。小吃还挺多,傍晚刚出摊。 以前有一朋友,为了戒酒,天天来这买米酒喝。 杨功城说“你糊弄傻子呢?” 那人笑起来如同明星,“你懂个锤子!我这是循序渐进,缓冲期懂不懂” 他死的时候,杨功城从青岛赶回来,看到的最后一幕——他被那个叫他戒酒的人一枪打死。白色脑浆崩了两三米。场面只要见过的,一辈子都难忘。 看半天,杨功城就要了两碗桂花酿。老板娘都没空搭理,让他自己盛。 “碗吃完送回来啊!” 他端着两碗桂花香,钻进幽深的巷子里。 张青果然还躺在那,好像这段时间从未离开过。 张青睁开眼看着他,意为“你来啦” 杨功城递给他一碗,两人端着呲溜。 “这个太甜了吧” 张青没说话,想想又说“还行” 桂花真香啊,深秋了。 张青终于穿上长裤,厚厚的外套空落落的。 杨功城说,“你们晚上…都弄好了?” 张青没停勺子,“嗯。”吃得哼哧哼哧。 杨功城看着他鼻尖微微出汗,在最后一点紫橙夕光中熠熠闪烁,心里也跟着忽明忽暗。 赶紧扭头看地上,有块话梅糖纸丢在那,一联想,不知怎么又酸到心里去了。 操!合着老子这心跟棉裤腰似的呗,松垮松垮的不成形。 张青吃完了,呼出一口热滚滚的桂花气。 “你们呢?” 听他跟问他吃饭没有一样随意的口气,杨功城反倒心里跟卸下重担一般。 轻松极了,语气轻快地反常“必须的嘛!” 两人恰好对视,都在认真审视对方,仿佛在确认什么。 杨功城先笑了。大拇指擦掉张青下巴滴的汤。 “瞅啥瞅啊?爱上哥啦?” 张青说“嗯”,黑亮的眼睛通透无比,谁在虔诚,谁在心虚,都镜子似的一清二楚。 杨功城一惊,拍裤子闪到旁边掏烟去。 话一出张青也惊了,跳起来插兜,低头踢糖纸。 一秒钟功夫,两人背对背,离个三米远。 打火机哒哒按半天声响,才冒出第一缕烟。 糖纸跟长地上似的,脚尖都把旁边踢出个小土堆了,糖纸也没挪窝。 “害~秋老虎挺热哈……” “嗯!” 时间过得真慢啊……两人终于脸上冷一点。 “内什么,我走了啊……碗我也带走了” “好” 晚上码头要从大兴安岭运来一批木材。 这是船上面的清单,船下是从中俄边境偷渡来的枪支弹药。延边那里,还是杨功城亲自去置办的点挑的人,专门负责收东西,这玩意儿不可能大规模购买,全靠一点一点跟老毛子杀价在冰面上攒出来。 这是三年的所有东西,今天一船全拉回来。 双方都心知肚明晚上的事,谁抢到,谁就是东陵未来说一不二的人。 杨功城又气又无奈,合着都照老子东西霍霍呗……搞完闺女搞儿子…… 正好开车在路上遇到余朝,车窗摇下来“去哪啊?送你一节” 余朝头发很乱,跟平时贵气模样大相径庭。上了车,“去哪儿?”杨功城问。 “加利佛尼亚”余朝说。 杨功城气笑了,“哥这是宝马,不是火箭” 余朝在副驾驶上搓脸,半晌,长叹一口气。 “咋地了?”杨功城问,“你跟这儿整啥少年烦恼呢?再愁能有我愁啊……” 余朝低头撑着膝盖。“…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杨功城脑海里突然浮现张青说“爱”,又想到许小萍说“爱你爱的要死…” 一时功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说啥爱不爱的,需要内玩意儿吗?我这种脑袋栓裤腰上的就不去害人了” 余朝说,“我以前也这么想…但爱情这种东西……站在外面的人不会懂” “被小潘甩了啊?” 余朝听到这个字眼一怔,“不是” “……是他要的我给不了” ——“他要什么?” “他不要钱…也不要房子…我愿意带他去美国!他也不要!” ——“那他要什么?” “他要我的心!” “我说,你要就拿去吧……刀给你” “我不骗你飞飞,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我是个没有心的人!” “从我记事起,从来没人告诉我你必须要有心才能爱一个人!” “你说…操一个人必须要带着心吗?那种疯狂的时刻,如果不想被寂寞吞噬,就随便拉一个人抱就好!难道不对吗?不一直是这样的吗?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他说的凌乱疯狂,杨功城听得毛骨悚然。 余朝吐出一口气“他太小了,我不该招惹的” 杨功城给他一支烟。余朝接过来,也不会抽。 “我要走了,回学校” “他呢?” “……你还不懂吗?他自杀了……他把刀对了自己” “自…自杀?”杨功城不敢相信,满脑子他笑起来弯成蒜瓣儿一样的眼睛…… 小平头,一身皮夹克重摩托,仿佛还会从街上飞驰而过,顺便给自己比个中指。 余朝突然愤怒锤着自己的头, 疯狂吼叫“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你要我的心就拿去,把我的命也带走!” 把余朝送回家,别墅区全自动大门,气派的不得了,此刻却冰冷似乎在冒寒气。 “就到这儿吧,我晚上有事儿就不进去了。” 余朝失魂落魄地离开,高高的个头矮了半截,丝毫没了往日游刃有余的高贵。回过头时,找不到一丝光束 杨功城调转车头,缓缓驶向码头, “你有心吗?…”他问自己。 “只要你愿意”内心深处有声音这么回答。 油门越踩越猛,路线越跑越偏。车窗没关,深秋冷风刀似的往脸上剐,直砍的那脸皮剥出森森白骨刀似地支棱叫人看看——多恶劣。身在江湖,就问你——杨功城!你敢不敢! 操!管他妈的害不害人,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杨功城原路返回,把车停在小吃街外面一路狂奔到巷口!。 却在这停住了脚步, 踌躇一阵,终于到了见张青还没走,背对着他在鼓捣什么, “如果…今晚过后…”杨功城说。 张青正在弄他的卷闸门,没听清。扭头一脸茫然地看他。 杨功城又反悔了。换上他橡皮笑脸,“害,没什么” 扭头要走。 “我愿意。”张青冲着他的背影说。 见他没回头,又重复一遍“我愿意。” 杨功城听到了,并且嗓子辣疼,鼻子酸涩,五官都在细细感知这三个字。 待他回头时,又笑得很欠揍: “愿意啥啊……你愿意哥还不愿意呢,傻样儿” 说罢,大步踩着今天最后一缕光走了。巷子里被他走的热热闹闹。张青的小院逐渐在黑暗中消失,他拉上卷闸门,滋啦——一声巨响。 “原来黑夜不是一同来的,是像卷闸门一样,盖上一点,黑一点” 张青文化程度不高,却总能参透些朴素唯物主义的意思。这估计就是物极必反。 晚上十一点,东陵入海湾码头。 两队人马,一艘货船。岸边扯着长线接的灯泡还没刀刃亮,拢共能罩住10×10米的空地,四周的海面要是不出声,很容易叫人误解如同陆地。 杨功城和张青各占一方,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 “哐、刷—”是海浪在冲击礁石。张青以前觉得夜里的浪是比白天的响,但隐退之后早上来海边,发现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白天人多,一人听一点,再大的声音也被分走了。 “哗啦~” 要是用枪就没意思了,流氓有流氓的讲究。各个地方不一样,南方北方也不一样。 在东陵,两人必须先打。旁边人看着,确定胜负了才能群殴。 张青手插在兜里,穿着黑色外套黑色裤子,运动鞋。脸在路灯底下线条明朗,只不过面无表情。杨功城想,得~看样子不就等我开场呢吗。 咱也别装了,害整啥虚的,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呢…… 造孽!无声! 对准脸先轮拳头,果然——张青侧头轻巧躲过,抬起一肘横劈在杨功城小臂,这要是全被戳上可不得了,杨功城当即左掌抱住他刀锋似的关节。右手一抽往他腹部攮去,张青挣脱一弯腰躲过去,刚刚好啊!杨功城脚下一转闪到他身后,佯装抗拒双手捧着人家臀部“哎?拒绝此类不正当行为啊” 张青面色一沉,脚跟向后钉住身后人脚掌,右手一拐冲他腰间而去! 小老弟,这招有点过时啊! 杨功城一闪,哪知!神色突然凛然——张青左拳早已等候,霍然!杨功城欲躲,脚下被踩得死死的,张青反身猛击仙道腹部——飒飒飒!全力击中!杨功城猛地推开他,着力承受这拳。 操,这小白眼狼下手真够黑的!仙道啐一口酸水。 张青根本没给他喘息机会,转眼闪到眼前,一掌一拳被杨功城一一躲过,脸上微微出汗眼睛透亮倒显得越打越精神。杨功城躲得不耐烦,又被急拳砸的分身乏术,干脆先挨一下!操!牙花差点被捣飞了,还好没算白挨——一手捞过来他手腕,借用惯性向后猛地一拽!张青顿时平衡失控,整个人向前栽去,杨功城脚下一拧转个半圈,把张青抛物线似的甩了出去。 张青扑在地上,还未回头,身上却猛地重物一压,肠子差点压脱肛,杨功城骑在他身上薅起他黑发,见他粹白小脸上全是灰尘,嘴角被磕渗血,小模样老惨了~ 心疼不已“老妹儿你就认栽呗,都被哥压身底下了” 张青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挣扎不脱。懊恼地把脑袋砸地上。 杨功城要给他提溜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张青两脚反剪锁他脖子上,用力一拧给他压在身下,形势再次转换,交锋仍在继续。 周围人屏气自不做声,海风吹来咸淡冷腥,跟大轮渡机油味狼狈为奸,臭成一团。 杨功城被骑在身底下左一拳又一拳,砸的头晕转向。手也不知道护哪合适,干脆膝盖一顶豁出去绝处逢生,张青被顶到胸口,杨功城趁机一拳从他下巴抡过去。咔嚓,骨头碰骨头,不知道碎的是谁。 张青满嘴血,黑发下目射精光。 杨功城更惨,脸上青的青肿的肿,有色调有层次,整一他妈像鬼像狗,就是不像人。 两人没打出胜负,直接上群殴。 虽然不让用枪,带刀带棍是必须的。 不知谁怒吼一声“操你妈!” “你他妈再喊一句” “我再喊三句还是操你妈!这顿跑不了” 两边瞬间没了边界撕扯成一团。 刀子干净进去全是血淋淋出来,嗷呜喊叫在岸边炸裂,城区里都能听见,但没人敢伸头看。疯狂了不知多久,周围逐渐安静。 地上全是捂着血口的人,但更多的都相互追赶跑得四散而去。 杨功城跟张青还在码头上扭打,两人几乎缠在一起最后打在身上的到底是谁的拳头都说不清。好多年不动手。杨功城刚开始生疏现在逐渐找到感觉,越打越上头,懂得承小力躲重拳,下手又黑,张青没讨到巧,全是重手很费力气。 天上乍现一丝微光,就在海平面尽头。 两人最终都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打斗不知啥时候停的,天地间只剩喘息你来我往。 地上血啊刀啊棍啊——遍地狼藉。本来晚上能帮着遮掩,现在晨光不留情面,给残酷剥的一丝不挂,赤裸嚣张。 杨功城艰难地直起身子,啪啪拍旁边人的脸“没死吧” 张青还闭着眼。脸上脏兮兮黑色头发泥泞贴在额头,海风也整不飘逸了。杨功城给划拉开,从身上撕出一截衬衫布(相对干净)。 一点一点把他脸上揩尽,露出白皙的皮肤,先是一道一道,然后一块一块。 擦着擦着气氛不对,怎么都像是在给新娘揭红头盖呢…… 我还钻石王老五呢,你啥身份让我给你撩… 杨功城嘴里嘟嘟囔囔,下手却轻轻的。 张青眼睛闭得紧紧地,嘴角越翘越弯,露出脸上两道月牙窝。 操,装睡呢你。 哔啵~哔啵~ 警察医院来收拾残局。 李警官看他就浓眉一拧,“怎么是你?” 杨功城笑笑,“害,这不见义勇为,拯救失足青年吗” “自己带还是我给你带啊?” 在看守所蹲了半个月,杨功城就被接出来了。 出来正是傍晚。 黄老板在门口一辆破奥迪里坐着,现在脖子里都套上佛珠串了。 杨功城拉门一进“整挺朴素哈” 黄老板哈哈大笑,“老了坐什么都无所谓了” “事情都妥了?” “刚出来别谈这些,去洗个澡吃顿饭” “还挺讲究,走吧~回家!” 杨功城从家里出来,连夜赶到连云港。那天晚上黄老板在这把船掉了包。今晚仙道来把真货拉回东陵。 老安被囚禁在小平房里,杨功城去的时候见他瘦了一圈,头发全白了看着还怪可怜。 “你们怎么看的人?” “都是按着食谱来的,老头自己胃口不好” 老安说“不怪他们,俺这不出去练练功,也吃不下东西。老了老了” 杨功城说“这几天就把你送到滨海养老院,里面都是退休老干部,我去看过,环境不错有专门人照顾” 老安说,“谢谢你啊”。 “早年俺就想过,像俺这样的人能善始善终吗?后来在血海里爬惯了,都忘了自己是什么德行,还真当自己是条狗了。随便在哪个臭水沟一躺就算完。” 杨功城抽抽鼻子,“别谢我,你打拼的东西全被我一夜缴了,这么说我可真算是畜生不如” 老安呵呵一笑,颇有点慈祥的意思。 “你们这群养不熟的畜生玩意儿,俺见多了。哈哈哈哈,走吧!” 九爷折损大半,枪支也没搞到手,这一趟输的够惨。 庭院里草树早就颓光了叶子,九爷穿套滑雪衫坐在门口回廊里,四十多岁人头发白了一半,风一吹,空飒飒有点尘归尘土归土的萧瑟。 杨功城来的时候,身上满是寒冷的气味。 “你是九爷?”杨功城早就认识他,他那时候枪法可真准,一枪爆头…到底是年轻。 九爷不耐烦,“知道还问” 杨功城心想,还挺暴躁,果然张青的脾气也是事出有因。 “好啦我不跟你打嘴仗。明晚你派人到公园去拿东西,里面是一半的货。你跟黄老板分。” 九爷知道他是谁,张青从来藏不住心思。 就算听他讲这些大便宜的话,也没觉得他是个好人。 “知道了”声音讪讪的。 杨功城转身就走。 “他后槽有颗蛀牙,疼起来要命” 九爷突然朝向他背影说。 杨功城笑着回头“行,赶明儿带他去医院拔了” “都怪糖吃太多了,牙打掉都没用” “小孩不能太宠,惯坏了” 杨功城站在那,十分高大,发顶耸入门梁。 九爷拧着眉毛“是我太惯他了吗?” 倏然松开眉头,自问自答地感慨道,“是怪惯的哈哈哈哈哈” 见他笑得忘我, 杨功城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放心吧,他,我带走了” ——————————— 三个月,所有事情都打点好,才把张青接出来。 张青头发长了不少,十分艺术。 “哟!在里面悟出不少真理吧”杨功城笑着给他开车门。 张青说,“还行…主要是身体感悟” “哟呵?” 杨功城惊诧,这进去一趟,连话都变多了。 祖国的再教育事业是相当建树啊! “什么身体感悟” 张青斜眼瞥他上下打量,笑容狡黠。“你说呢?” 杨功城登时恼火,好啊,老子在外面忙得跟狗似的打点,你在里面还搞男人了! 爬爬爬!给老子爬! 说完就来给张青解安全带。 手上一凉被止住了动作。就看见银鱼似的五根手指缠了上来,把他勾到膝盖上把玩。 啥意思? 妈的这啥破奥迪,空调是不坏了,贼几把热… 杨功城脸热,佯装拨弄着出风口。 张青藏在头发下面看不见脸,但他那小白脸红起来肯定更明显。 两人不知何时就十指紧扣。 外面北风呼呼而过,竟然飘起雪花,冷冷清清,安安静静。一冷一热,车窗上化满水滴。 张青牵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这人明明长得猴精,说出话来又显得智商不稳定。 “我这里湿了吗?” “没有” “奇怪…这儿明明也化了” 杨功城也化了。 他的心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化成水,再冻成冰,自己拿刨子一刀一刀刻成一个人的模样。 两摊水在热烘烘的车里,等待着蒸发。 此时大雪纷飞啦…东陵难见这般大雪,上一次还是少年。如今正当而立,两个人摸爬滚打,一身污秽满手血,再回头,身边早已物是人非。 一个是为钱的黑心贩子,一个是只为活下去的无情打手。两人就这么巧在浑水里相遇,又这么巧看对眼,吐一圈泡泡…疲惫,狼狈,渴望陪伴。 “你愿意…跟我走吗?” 张青把脸埋在他肩膀窝里,“我愿意” “我愿意”他重复道,紧紧地抱着杨功城。 杨功城突然浑身抽离般无力,四处使不上力。他把张青头按着在自己肩膀上, “那你以后…听话吗” “嗯” 杨功城咧嘴笑,下一秒眼一闭就倒。这么多天连轴转,是真的疲惫。 张青坐上驾驶,说“你睡吧……我们回家” 杨功城醒的时候已经晚上了。 张青把门缓缓关上,卷闸门在黑夜里声音尖锐,令人毛发悚直。 杨功城在椅子上抽烟,两腿叉坐……两人在烟雾缭绕之间捕捉到对方的目光。 张青猎手一般缓慢靠近,神情幽然。 杨功城不动声色。 张青走到他两腿间,把他的烟夹过来,顺着上面的牙印咬到自己嘴里。 两人目光持续纠缠。 张青颌首深吸一口,而后长长地吐出烟气。 烟圈绕着沉默,目光撩拨香味。 杨功城猛拍椅把,腾地站起,把他抵到墙边,两人球鞋踩着帆布鞋,鼻梁交错,呼吸声急促,都拼命喘息对方传递来的空气。嘴唇点来点去,却迟迟不肯贴合。 杨功城把他圈在两臂之间,看他苍白面孔泛起红色波澜,看他猜不透的双眼变得凶横,里面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你心眼儿挺多啊,在这等着我呢?” 张青搂着他,拿鼻尖唇峰在他脸颊…耳后…脖颈亲昵蹭着,也不言语,只是一个劲儿地贴着,到处啃咬,焦躁不安。 杨功城想平时挺安静一人,没想到动静全在这上面。 扶正他脑袋,赏赐般地给他亲吻。 张青投入起来激动亢奋,搂住他的脑袋,热切地吻,恨不得把自己全塞进去。杨功城的把持逐渐被带偏,双手钉耙一般箍住他的腰,掌心干暖,骨节硬阔,手中的腰精瘦有力,两方一结合就擦起火花,极易燃着。 他手开始向下划去,隔着宽松的裤子,一把箍住张青紧绷的臀部,结实挺翘。张青不满足地向前拱身,鼓起的裤裆顶在杨功城大腿上。 杨功城两手从后塞进他的裤腰,穿过内裤,终于攥住光洁臀肉,其饱满热情地塞满双手指缝。两人嘴一刻不停地流连,吮吸,吞咽,仿佛是压抑许久的火山,终在某个风平浪静的时刻爆发。 终于,张青手抵在他胸前,拉出一段距离。呼吸不匀,“想干我?” 杨功城头发被挠得凌乱,目光凶狠,“你不就等这个吗”手上用力捏着他的臀肉。 张青不知为何,突然一笑,“我还没被人干过” 杨功城头脑发热,大澡堂锅炉一样哼哧冒气。“那今天让你试试!” 说罢把他按倒在桌上,裤子一扒,露出臀部,上面已经有清晰的指印。大脑轰然拉开裤链,就要往里捅。 张青挣脱出来,膝盖一提把他踹出去,“你没干过人啊” 杨功城老实说,“没干过男的” 张青无可奈何,拎着裤子往床上走。杨功城狗似的跟在后面。 从柜子最底层掏出润滑和一盒安全套,扔在床上。自己开始脱衣服,看到杨功城聚光的双眼,又扭头“吧嗒”把灯关了。 他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做润滑的样子。 但杨功城不能看不见他,只摸着远远不够!“啪嗒”又把灯开了。 这一开不要紧,看到张青动物一般跪在床头,手伸在后面扣自己后穴,一丝不挂,臀腰使力,勾勒出极流畅的肌肉线条,胯下微有颌首之意。这个画面太难忘。 如果不亲眼看到,杨功城是不会明白,男人的身体对他有着多么大的吸引力。 张青闭着眼还在适应灯光,恼怒地冲他低吼,“关灯!” 杨功城像是那种听人话的人吗? 他现在就是头畜生。 瞬间扑在张青身上,把他压倒在被子里。手揉弄起他后头小穴,里面已经被自己搅得湿润,手指一插扑哧出响。但还是太小,杨功城提起他腰,让他跪在床上,扒开他臀缝,看里面还是紧闭着眼,伸出两个手指往里捅,逐渐再变成三个。 阴润闭塞,软肉紧箍,指甲偶然按到一处突起,张青突然呻吟一声。 两人都呆住了,张青恼火地把脸栽进臂弯。杨功城从没听过他发出这样的声音,登时亢奋起来。 再也无需忍耐,提着就往里塞…… 还是紧。 张青疼得发抖,而且撅着屁股实在太羞耻,索性就趴着不露头。杨功城被夹得也难受,但里面温暖极了,根本舍不得抽出。便咬牙捅到底,两人都长吁一口气。一个是疼,一个是爽…… 先是慢慢抽一点插一点,感觉里面松了,终于能大开大合,狂捅起来。连捅几十下,粗硬的阴毛扎得张青臀尖翻红,穴口泛起白沫。 一个姿势单调,而且看不到他的脸。 杨功城拔出来,捞过他两人面对面。张青被操红的不止是屁股……眼圈也红了,嘴唇更是从刚才起就鲜红水润。此刻他羞赧,恼怒,但更多的是爽。眼神迷离,被杨功城两手一提,大腿就分叉在他雄腰两端,后穴精准无误地顶着人家的阴囊。然后被重新塞满。 张青被咬住嘴, “你怎么不叫了?” 两人面对面,杨功城捧着他臀瓣猛凿,“刚才叫的多好听” 张青薅着他头发,给他别过脸去,咬牙切齿道“你别太过分!” “啊”突然又被戳到那点,没忍住发出呻吟。张青觉得自己已经没脸了,干脆头埋在对面人的脖子里,手攀着宽肩,上下起伏。 杨功城见他这样,非常好笑。插了一会儿,又给他掰正仰卧在床上。看清他所有表情与呻吟,压着腿继续干他。 张青浑身不听话,手自己做主摸了下去,碰到两人接口处,粗硬的东西脑海里顿时有了形状,头皮发麻。后面被干着,快感已经到达顶峰,他快速撸自己前面的性器,“啊~”地喷洒出来。两人腰腹都射上白液。 杨功城看他微张的唇舌呼出湿润,箍住他肩膀猛戳下面,啪声巨响,张青无力地瘫软着,任他把弄操干。 在最后关头,杨功城拔出下体,抽掉套子,把自己不容置疑地塞进张青嘴里。 他瞪眼一惊,没来及作何反应,就感到喉头滚烫,嘴被堵得满满当当,下意识地咽下。 “啊…”杨功城爽得灵魂出窍,射完还为完全抽出,张青一把推开他,跪在床头呕吐。 杨功城凑过去环住他,“这么快就种上啦?” 张青不想理他,吐半天,还是咽下去的多,难受死了。 被拉过去继续接吻,张青拧着脖子“有完没完”,但还是被大劈叉地撕吧着按在床上,被杨功城撑着肘子又塞了进去。 两人身上全是汗,杨功城下巴颌汗往下滴,直落在张青的背沟,汇成笔直的水痕在腰窝被撅起的臀部拦下。 张青又被操硬了,心里觉得自己真够可以的。 但一想到这人是杨功城,又忍不住主动向后挺,把臀堵住两人并不存在的距离。看他主动,杨功城高兴地起身,把刚带的套子撸了,把他抱起坐在自己身上,自己躺下,拍他屁股,“乖乖,自己动” 张青头发被汗湿贴在脸上…按着他硬梆梆的胸口,自己上下动了起来……看他眼睛弯弯地直看着自己,总觉得很提不上脸,干脆伸手把他眼睛捂上…… 但他眼看不见,嘴可堵不上, “张青……我可能要死在你身上了……” ………… 两人浑身是汗,并排躺在一块。 杨功城拉过被子的一角给他盖上,被张青一脚蹬掉。 “热…” “等你凉了就真感冒了” 张青一翻身,不搭理他。 但没关系,杨功城现在怎么看他怎么顺眼,以前觉得这人没意思,神经兮兮的。现在是小腰也顺眼,大腚更顺眼……不搭理自己也顺眼。气喘匀回过劲儿来,又凑上去腻歪人家。 张青累得动不了,由他吃豆腐,心里却烦他烦的不行。 “倒杯水” 杨功城下去倒水。 “灯关了” 杨功城关灯。 黑暗里,他的两眼在闪闪发光,如获至宝地看着张青后脑勺。 被盯得脊梁骨发凉,张青索性扭头拱到他怀里。 “能不能睡了!” 杨功城突然愣住了,怀里满满的,下巴被他发丝扎的痒痒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在寂静中声响巨大。 张青确实听到了,贴着他胸口,听得一清二楚。 在黑暗中笑了笑,仰头亲亲他下巴,“睡吧。” 两人挤在张青店里的小床上,汗涔涔地搂在一起。外面下起的瓢泼大雨,把杨功城心也淋得湿漉漉。 ——————— 番外 两人推搡着进了厕所隔间,在里面继续动手动脚,只不过性质中途变了味儿。 张青紧贴厕所门,唇瓣都被杨功城咬在嘴里,舌头也被掠夺,似乎没有什么还是属于自己的。亲了许久,两人之间终于被拉出津液长丝。 张青看着他,并不说话,只是嘴角弯勾,脸上陷出两把镰刀。杨功城像是被刀砍着了,哼哧冒气地去舔。张青被侵略地浑身麻露,忍不住仰首叹息。手指穿梭在他发丝里抚摸,指引他去缓解自己。 张青说,“在这搞?” 杨功城瞬间被点燃,伸手去解他裤子,却发现他穿着运动裤,根本没拉链扣子,一拉便露出两瓣屁股和大腿。 “我艹”杨功城暗骂。 把自己拉链一拉,掏出货来喂他。 按着张青让他跪下,张青并没料到要做到这种地步。“脏” “?” “地上脏。” 杨功城脱下外套扑在地上,又怕地上硬,把他运动裤也垫上,张青这才勉强跪下。 “啊”粗糙的喘息在流窜,厕所隔间里洁白的马桶盖上赫然一只男人的脚,黑色皮鞋。 另一只在地上,还有两条光腿在它们之间的地上。杨功城一手把着他后脑勺,前后耸动腰肢,张青的嘴不太熟练,掠过时牙齿还会碰到,但这都是小问题。 杨功城一手夹着烟,在上面猛吸,下面被人嘬着,想到那人还是张青,爽的差点射出来。 他拎起张青,看他脸颊绯红。嘴唇水润光泽,忍不住嘬了两口。说好的只用哥鸡吧管教管教这老流氓的呢?杨功城在脑海中拒绝回应自己的立誓。 “啊”张青忍不住小声喘息。 水箱上攀着两只手,薄掌心,红指尖。马桶两边岔开四条长腿,穿裤子的顶着前面的裸着的,都在动。 张青被脱的一丝不挂,因为杨功城光操还不够。要亲他脖颈,啃他肩膀,手伸到前面玩他奶头。 “我艹,你后面水真多”杨功城在他耳边咬牙切齿。 张青听得脸红,“咕叽咕叽”的肉体穿梭在粘液中的声响。 根本没用润滑,沾着口水就被插了。疼是疼,但杨功城太会了!两下就能捅到地方,一捅一沃水,肠液止不住。 张青不说话,他一直是很安静的。 杨功城不行,他嘴里什么骚话都有。下面啪啪啪啪狂干张青,手捏着人家奶头搓揉,手掌在人家胸前乱摸,时不时用粗糙大手刺激他下体同样的东西,撸两把就放,不给人高潮。 “操!你是不是也常去公园…恩?找人操你?不然怎么这么骚?你自己摸摸后面咬的多紧” 杨功城把他搂过来按到门上,挺直身子操,捞过他的手摸两人连接的地方。 张青手冰凉,手摸到硬挺的器官阴毛,比自己粗一圈,穴口紧紧箍着性器,骚的不留一丝缝隙,上面滴滴答答满是黏液。 厕所门没封顶,杨功城个子高,稍抬胳膊就扒紧门头,不断挺胯,猛戳张青。他想的是,把张青捣进鸡吧里,把他捣进门里,把他穴干烂,把他修长的腿操得打颤,最好走不动,以后全靠自己抱着才能出门,其余时间就在家蹲着给自己洗衣服做饭,多好啊,这坏小子… 张青被操成红浪,前面的性器早就自己泄了,根本没来急碰。 他内心升起一种异样,这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将他吞噬,而后浪潮退去又被巨大的空虚包围,他再不能保持平日的游刃有余。他渴望被拯救。 所以他呼救着,“杨功城” 杨功城正在最后的阶段,听到他的声音凑过去蹭他一脖子汗,“恩?” “你能…”他张张嘴,卡壳半天““能抱抱我吗?” 杨功城射了。一股一股急头窜进穴道深处。寂静,厕所水管哗啦水声,交错喘息平静下来。 他缓缓翻过张青的身体,不知怎么,操狠了手微微颤。 张青眼睛像一个水谭,黝黑还亮。以前觉得深不见底,现在却只见清澈,明镜一样里面映着自己。他展开手臂,紧紧抱住张青。十分虔诚,如同在完成一项高尚使命,自己鼻子一酸。 张青却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不清脸,更猜不透心。 厕所五个隔间,却只有一盏灯。他们在最里面的角落,只能被分到大致看清脸的微光。两人这么抱着,站着……像两尊操作失败,被拍在一起重塑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