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流浪的极光 作者:浅夜白 文案: 若拉的人生在她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嘎嘣脆的分成了两段。 前半段叫岁月静好,后半段叫我勒个去…… 一切光怪陆离, 都从她在家门口捡到一个高烧不醒的男孩开始…… 内容标签: 科幻 穿越时空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若拉,阿寺 ┃ 配角:魏洲,马小茜 ┃ 其它: 第1章 天上掉下个小哥哥 若拉牵着大毛拐进Q大家属院入口那条绿荫浓郁的柏油小路,傍晚气温仍然居高不下,手里的甜筒还没添两口就已经滂沱而化,若拉吸溜了两口脆皮上化成化成汤水的冰淇淋,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甜筒塞进嘴里,激得她头皮一阵发麻。 短裤突然震动,她掏出手机,是远在大洋彼岸的父母打过来的,问她高考成绩下来了没。 “还得两天。” 若拉挂了电话,迎面看见头发花白的秦老师拎着菜篮子慢慢悠悠走过来。 “秦奶奶买菜去啊。” 若拉把手机塞进裤兜,朝秦老师打了声招呼。 “若若啊,成绩下来了吗?” 这几天若拉在家属院遇到熟人,听到的问候整齐划一,都是关心她高考成绩的。 “还没有,再过两天就能查分数了。” 秦老师点点头,“你没问题的,想好读哪个专业了吗?” 若拉扯了扯停在路边企图和一坨屎粑粑亲密接触的大毛,对秦老师笑得眉眼弯弯,“再想两天。” 大毛被若拉扯得毛躁起来,梗着脖子朝前冲去,若拉连忙撒丫子跟着跑了起来,“秦奶奶再见……” 她慌忙跟秦老师打了声招呼,跟着大毛呼啸而去。 跑到楼下时已经满脑门子汗,出门前刚换的T恤也被汗浸得粘乎乎的了,熬完高考熬酷暑,整个夏天都像在热锅上蒸,大毛比若拉还想念房里的空调,归心似箭的冲进家属楼,一人一狗一阵小旋风,旧楼门口枝蔓攀绕的爬墙虎在小风中簌簌抖了抖浓绿的叶子。 大毛等不及运动细胞被懒癌吞噬大半的少女,独自蹿上六楼,若拉才刚爬到三楼,就听到大毛在楼上发出不同往日的狂吠。 “大毛,你稍安勿躁啊。” 若拉一边四体不勤的爬楼梯,一边摸兜里的钥匙。 大毛今天应该是被外面的温度折磨得失去了理智,一声比一声叫得唬人,就跟在家门口撞上了打劫的一样。 若拉终于爬到六楼,小平层,虽是顶楼,却只有她们一户,三室两厅附赠一个几乎同样面积的大平台,居住条件堪称享受。 “大毛,你今天吃错药了吗?” 若拉抓着钥匙,刚刚爬完最后一级楼梯,就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到了。 他们家门口躺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连条内裤都没穿…… 若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近距离感受过如此直击灵魂的震撼…… 大毛缩在墙角狂吠,一副色厉内荏的怂包样,看到若拉终于晃悠到楼梯口,一个矫健的旱地拔葱,张开四爪迎面朝若拉扑过来,差点和女孩抱成一个球,然后一起滚下台阶。 若拉危急关头一把抓紧楼梯扶手,感受着瓢泼而来的大狗兜头砸下,瑟瑟狗毛中飘摇几个来回,才勉强站稳。 她一把将大毛从脸上扒拉下来,吐了一口狗毛。 魁梧的大毛一个鲤鱼打挺,手脚并用的蹿到女孩单薄的身子后面寻求庇护,生动演绎了一番什么叫怂包不在身高。 若拉被大毛当做人形肉盾祭出,一个趔趄向前扑去,一巴掌扶在了男人苍白的脚踝上。 若拉嘶的一声,男人的体温离奇的高,摸上去简直烫手。 而且这人似乎是昏迷不醒,若拉刚才一爪子扶在他脚踝上,力道很大,也没把他给抓醒了。 若拉掏出手机,在110和120之间徘徊片刻。 半小时后,几个医护人员抬着被床单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朝Q大附属医院呼啸而去。 大毛吹着空调,扒在窗台上看载着若拉和不明外来物种的救护车拐过小区的林荫路,消失在视线里…… 若拉坐在医院走廊里吸一杯奶茶,两只脚无聊的点着光洁的地面,想着喝完这杯奶茶,她就要回去教训大毛了,喝到见底,她晃了晃细长的小腿,没有动屁股。 “十二床家属,十二床家属是哪位?” 护士抱着病例夹站在病房门前喊人。 若拉听了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她蹭的站起来,迟疑的对护士说:“不好意思,十二床怎么了?” 护士叫了半天,发现十二床家属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充耳不闻,差点气得翻白眼。 她把缴费单塞给若拉,没好气的让她去缴费拿药。 若拉抓着单子去楼下排队,默默计算着自己的心理阴影面积。 缴完费拿完药回来,护士给床上昏睡着的男人挂上点滴,扭头对若拉说:“今晚得好好看着他,烧太高了,要注意引发脑部感染或是心力衰竭,有什么情况马上叫我们。化验结果不是病毒也不是流感,原因不明,需要等醒了进一步检查。” 若拉愣怔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四下环顾,好像这么看几眼,就能盼来床上那位裸男的正牌家属。 愿望美好,现实冷血,若拉在病房干等到夜里十一点,陪着裸男输了三瓶液,也没盼来裸男的家人。 医院的椅子有点硬,坐久了硌得屁股疼,若拉手机快用没电了,她起身溜达到走廊里,给若文拨了个电话,等了半天对方才接起来。 “喂,快说。” 手机里传来呼呼的风声,似有隐约的海浪轻拍。 “你在哪?” 若拉觉得自己这通电话是白打了。 “海上,夜航,什么事?” 若文的声音被海风吹向四面八方,只有一点飘进若拉耳朵里。 “没事。” 若拉挂了电话,她有点心烦,甚至想不起来给大伯母打个电话,告若文一状。 她收了手机,跑到医院的自动贩售机前买了瓶汽水。 回到病房时,裸男的点滴只剩最后一点了。 若拉按铃叫了护士,护士过来拔完针,又给他量了量体温,回头告诉若拉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后半夜每隔一个小时量一次体温,如果烧到38度5以上,还得再退烧。 若拉不太情愿的点点头,想跟小护士唠唠,了解一下医院平时都怎么处理无人认领又昏迷不醒的病患。 值班的小护士一脸“你敢多说一个字”的表情,若拉识趣的闭上嘴,看着小护士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若拉在裸男床边坐了下来,手里还抓着小护士塞给她的温度计。 她无奈的轻叹一声,把温度计放在铁皮床头柜上,给手机定了一小时一抽风的闹铃。 手机电量不足,不敢再用了。 少女没有手机看,只好看人。 她抱着膝盖,两只脚蹬在椅子结实的横梁上,凑近了些端详男人的脸。 病床上的人双眼紧闭,睡得实实在在。 细看才发现,这人长得鼻子是鼻子,嘴是嘴,一头浓密微卷的浅棕色头发,五官棱角清晰分明,使他的睡颜看上去有些冷酷,可紧闭的眼线却拖出两道柔和的眼尾,看久了,既让人心惊,又让人心软。 看五官和皮肤,若拉才发现床单里裹着的人应该比她大不了几岁,只是刚才兵荒马乱的没有看仔细,再加上裸男的身材高大俊逸,发育的……嗯哼……让人想吹口哨,所以才第一眼把他年龄严重高估了。 若拉抱着找补回损失的心态,就地取材,用小哥哥秀色可餐的面孔取悦了一会儿自己的眼睛,才困兮兮的栽倒在隔壁空床位上,感觉自己刚一闭眼就被闹铃吵醒了。 她爬起来,开灯,甩温度计,掀开被子把温度计塞进男孩腋下。 然后坐在床边垂着头打瞌睡,三五分钟等得望眼欲穿。 体温略高,但还在正常范围内。 若拉放下温度计,关灯上床,一个小时候后再次被闹铃叫醒。 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爬起来量完小哥哥的体温,确认没有发烧,又爬回床上。 眼睛一闭,一小时后又被叫醒。 若拉恍然记得,自己上次这么当牛做马伺候的是大毛,那货为情所困,难得爷们一次,跟一只体型比自己还魁梧的大金毛打了一架,被人家咬进了ICU。 再上次,就没有上次了。 小哥哥一晚上体温稳定,睡颜甜美,若拉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沐浴在清晨第一缕透窗而入的阳光里,看上去更像是生病的那一个。 她踩着虚飘的步子去上了个厕所,因为心情着实不怎么明媚,走出卫生间关门时手劲大了点,碰的一声,病床上的小哥哥睫毛微颤,忽的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只有柔和的晨光,男孩却像瞬间被灼伤了眼睛,眼泪狂飙,哗啦啦的,他只好又把眼睛闭上。 若拉刚一出厕所,就见小哥哥哭得一脸梨花带雨,跟被人始乱终弃的小媳妇一样。 “你,你哭什么?” 若拉来不及向小哥哥介绍一下她这一晚上救命恩人是怎么当的,糟心的抓了两张纸巾递给他。 男孩听到人声,显然是惊到了,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床前站着的女孩,眼泪又狂飙而出。 若拉有点烦躁,顾不上惊艳一下小哥哥睁开后更加醒目的色相。 “你,你哭什么哭?” 若拉心想,我为了一个陌生人,一晚上没怎么睡觉,我还没哭呢。 小哥哥抬手指了指窗户,用若拉递过来的纸巾擦了一大把眼泪。 若拉顺着的指尖望向窗外,愣了半天才有点反应过来,难道是怕光? 她迟疑着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拉上了窗帘。 第2章 小哥哥你没吃过肉包子吗? 房间再度幽暗下来,晨昏莫辨。 裸男裹在被单里,两条苍白的胳膊露在外面,用光了一包纸巾,渐渐止住了眼泪。 若拉默默拿起门口的扫帚清扫完一地纸团,用尽最后一点耐心对男孩说:“你觉得好些了吗,那个……你家人怎么联系啊……” 裸男抬起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向她,目光里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懵懂,让人看了揪心。 若拉看一眼,心就凉一层,她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你家人的联系方式,家人……” 裸男怔怔看着她,眼睛里的懵懂换成茫然,雾霾一样浓度爆表。 若拉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烧坏了脑子,可别记不得自己是打哪来的啊…… “喂,你家人,或是朋友,同学也行,随便告诉我一个人,我帮你联系他们……” 裸男自始至终不说话,只怔怔看着她。 若拉说得口干舌燥,沟通效果却令人心塞。 醒都醒了,没自己什么事了吧…… 她略略定了定神,指着走廊说:“我给你叫护士去。” 找来护士,她礼貌性的跟着走进病房,站在一步就能迈出门口的地方,用凝练的肢体语言表达了床上这个小哥哥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我做好事不留名,现在可以走了吧这几层深意。 可惜表达的对象一个不拿正眼看她,一个似乎只能看得懂空气。 护士量了男孩的体温,麻利的给他挂上一瓶葡萄糖水,回头对若拉说:“内科外科精神科,B超CT核磁共振,输完液检查去吧。” 若拉额角抽了抽,后悔自己昨天遛大毛时没买一张水逆退散符。 小护士走后,若拉来到裸男床前,咬了咬下嘴唇说道:“我不认识你……你听得懂吗?” 小哥哥抬起一双不大不小,干净利落的眼睛看着她,窄到几乎内双的眼皮微微颤动两下,若不是眼神太迷茫,这双眼睛便会酷到她不太敢直视。 若拉耐心等他给个回应,就在她即将放弃直逼对方灵魂的凝望时,对方突然开口,沙哑嗓子里蹦出几个字。 “哪……” “Aurora…” 若拉一怔,男孩吐字不清,听着像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你说什么?” 若拉凑近了些,竖着耳朵听。 “哪……” 男孩眯起微长的眼睛,四下打量。 “医院,这是医院。” 若拉不由自主提高了嗓门,好像对着家属院里耳背的张爷爷喊话一样。 男孩眉毛簇了簇,耳膜有点疼。 他掀开床单,长腿落地,春光顿时一览无遗。 若拉还没来得嗷出一嗓子,男孩脚一软,跪倒在地上,修长四肢微微颤抖,皮肤苍白得像是从来没有见到过阳光一样。 “床单,你床单忘了。” 若拉扑棱着绕过病床,掀起床单扔到男孩身上。 “家属怎么看着的?下次注意点。” 小护士一边给被子里的裸男重新扎上针头,一边教训若拉。 若拉一晚上遭了这小护士许多数落,句句都觉得冤枉。 她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刚才搬运这货上床时,险些压断自己一截小腰,手忙脚乱中还差点闪瞎自己一双纯洁的眼睛。 “你家人,朋友,或是同学的联系方式,随便告诉我一个好不好。” 尽管裸男的问题显然不是出在耳朵上,若拉还是习惯性的拖长声音,拔高音量,以期他能一字一句,听得真切,辨得的分明。 裸男靠在雪白的枕头上,疲倦的摇了摇头。 “没有吗?怎么会没有?” 若拉听到自己绝望的心跳。 男孩眉头紧锁,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跳得分明,看上去是真的努力在想了。 “你再好好想想。” 若拉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感觉有点虚脱。 男孩疲倦的闭上眼睛,沉默,沉默,然后在沉默中睡着了。 若拉看了眼头顶那一大瓶葡萄糖,调慢了点滴的速度,疲倦的走出了急诊病房。 助人为乐到这个份上,雷锋叔叔对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微词了吧。 她沿着清晨空寂的马路往回走,绕过Q大旧校区古香古色的红墙黛瓦,清晨林荫未浓,阳光尚还可亲可爱,她路过街边买衣服的小店,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都是女装店,而且还都没开张。 她跟橱窗前的模特默默相了一会儿面,才发现自己正在记挂着裸男没有衣服穿。 人是她送去的,如果他裸奔吓倒了医院里骨质疏松的大爷大妈,她会感到良心不安。 若拉挪动脚步,继续向家属院的方向走去。 大毛听到开门声,嗷呜着准备给主人一个热情的法式拥抱。 若拉一闪身,由着大毛把自己平拍在门上。 她给大毛添食加水,然后从冰箱里翻出半块面包,边吃边走进若文常驻的客房,从衣柜里挑了身T恤短裤,若文腿长个子高,貌似比裸男矮不了几公分,衣服尺码应该跟那人差不多,出门前又顺手把若文平时穿的一双人字拖也塞进了袋子里。 拿完衣服,给手机插上充电宝,若拉又径直回了医院。 在医院餐厅买了两个大包子,一碗小米粥,拎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走进病房。 神秘的小哥哥还在睡觉,输液瓶子里的点滴还剩最后一点。 猪肉大葱陷的包子,味道很有穿透力,不一会儿就弥漫了整个病房。 熟睡中的男孩鼻翼微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像是被食物轻轻敲醒了沉睡的心灵。 他茫然四顾,目光扫过窗台上一盆盛开的月季,扫过病房雪白的墙壁,扫过若拉的巴掌小脸,最后胶着在床头那两个白胖富态的肉包子上。 若拉看着男孩的眼神从迷茫到吃惊再到难以置信…… 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两个肉包子,而是两颗恐龙蛋。 “你饿了吧……” 若拉拿起一个包子递给震惊到几乎惶惑的小哥哥,“吃吧,猪肉大葱陷的。” 男孩虚弱的坐起来,伸出两只手,郑重其事的接过包子,只看,不吃。 “吃吧,不够还有。” 男孩抬起眼睛,充满敬畏的看了若拉一眼。 若拉被他看得有些局促。 小哥哥长得是真酷啊,这懵懵懂懂的眼神却是真萌啊,越看越有种道明寺和花泽类同时附体的感觉。 “谢……谢……” 他费力从沙哑的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来,然后慢慢将包子举到嘴边,跟完成某个神圣的仪式一般,郑重其事又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若拉看到男孩脸上一瞬间涌上来的表情,差点伸手抓起床头柜上另外一个包子尝尝到底是什么味儿,能把人感动到五官抽搐。 紧接着她看到白白嫩嫩的包子皮儿上一块月牙般谨小慎微的齿痕,顿时绝倒。 “还没咬到陷呢。” 你激动个屁啊。 护士过来拔完针后,若拉把从家里带出来的衣服放在男孩床上。 “你先穿这身衣服吧……” 男孩吃了两个包子一碗小米粥,此时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些血色,他朝若拉点点头,有些笨拙的向她再次道谢。 若拉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垂下眼皮不再看小哥哥懵懂的目光。 “那个,我今天还有事……” 小哥哥没有领会若拉的弦外之音,眼巴巴看着若拉,眼神实在的像根棒槌。 若拉隔着一层垂下来的眼皮,都被他看得灵魂不安了起来。 “那个……我先走了……” 若拉说完鼓起勇气,抬起眼睛朝裸男笑了笑,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又迟疑着停下脚步,转身回到男孩床前,掏出包包里所有现金,放在男孩床头。 “这些你先拿着吧,之前的费用都结清了……” 小哥哥没什么反应,目光依旧懵懂茫然。 “你再好好想想,等想起自己家人或是朋友了,可以借护士的电话打给他们……” 若拉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边走边有点郁闷,怎么觉得有点像遗弃弱智儿童啊…… 可是她真的不认识小哥哥啊,照顾了他一晚上,还花了好多钱,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若拉一鼓作气奔出医院,生怕自己傻帽病犯了,回去再把那张刚刚揭下来的狗皮膏药重新贴回身上。 早上八点钟,阳光铺洒在路面上,已经有些烫脚了。 又是把人热成狗的一天。 若拉径直回家,刚进门突然想起来,今天原本是和马小茜她们约好去欢乐谷玩的。 她累得眼皮发沉,哪都不想去了。 她掏出手机在微信群里放了同学鸽子,然后草草冲了个澡,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就栽进床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大毛在家里憋到傍晚,期间几次晃着尾巴来蹭主人纤细的脚腕子,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最后它把自己当成一颗狗肉炸弹,兜头朝若拉砸了上去。 若拉正梦到自己屁颠颠跟着若文跑到南极看极光,深蓝的天幕上光晕绚烂泼洒,她在厚厚的冰层上大叫着奔跑,跑着跑着就地震了。 然后她就一嘴狗毛的醒了。 大毛在墙根下罚站了半个小时,才眼巴巴盼到了每天的遛弯撒花。 若拉牵着大毛走到家属院外面的一大片绿地上,解了大毛的绳子,让他自己快乐的奔跑去,自己溜达到旁边的麦当劳,点了份炸鸡,坐在明净的落地玻璃窗前边吃边看大毛。 偶尔低头刷一下微信,马小茜她们几个在四班群里发了上百张在欢乐谷玩的照片,大日头下几个少男少女被晒成煮熟的虾米,看着都热。 若拉吃完汉堡炸鸡,又买了杯麦旋风,回到大玻璃前坐下刚吃了一勺,就看到一个身材颀长的小哥哥,穿着若文那身熟悉的T恤衫大裤衩,跟在一个老大爷身后,一边虚心聆听,一边动手帮大爷掀开路边垃圾箱的盖子,在老头的指点下从里掏矿泉水瓶子。 若拉额角抽了抽,心累的捂上了眼睛。 第3章 你敢你搞我妹? “这种是易拉罐,三块钱一斤……” “这种是塑料瓶,也论斤……” 男孩半弯着腰,手里攥着大爷给的木棍,棍顶端绑着个小钩子,在垃圾堆里翻出两个易拉罐三个矿泉水瓶,大爷现场教学,左手易挥着拉罐,右手舞着塑料瓶,讲得吐沫星子横飞。 小哥哥体型太好,站在路边捡垃圾,一点落魄的感觉都没有,翻垃圾的动作慢条斯,看上去不像在捡垃圾,像是个在沙滩上捡贝壳的少爷。 他时不时看大爷一眼,脸上带着一丝茫然的认真。 早上那个给她包子的女孩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这个中午分给他包子吃的大爷,会不会扭个头也就不见了…… 大爷讲着讲着,心累的表情开始慢慢在脸上浮现,颇有几分若拉今早在医院的神韵。 “精精神神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什么都记不得啊,孩子,你再好好想想。” “大爷家里地方不宽裕,你今晚住哪啊……” “要不我带你找民警吧……” “唉,唉,怎么又哭了……” 身后传来一声拘谨的轻咳。 大爷闻声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扎马尾辫儿的姑娘正站在他们身后,一双漆黑的眼仁儿,亮晶晶的。 若拉指着男孩对大爷说:“爷爷,您认识他?” 大爷眼睛一亮,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小姑娘,你认识他?快把他带回家吧,这都跟了我一下午了。” 若拉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影很酷的小哥哥已经转过头来,脸上泪痕未干,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仍在哗哗的淌泪。 若拉突然想到早上在病房里,男孩一睁眼就被窗外的眼光刺激得泪流满面,他可能不是在哭,而是眼睛受不了阳光的照射。 她记得自己小背包里有副太阳镜,本来是准备今天去欢乐谷玩的时候戴的。 她抓过背包,翻出太阳镜递给了男孩。 男孩接过太阳镜戴上,又接过若拉递过来的纸巾,擦了一会儿,眼泪果然止住了。 他盯着若拉看了一会儿,脸上渐渐现出一丝欣然的神色。 “是你……” 他声音不像早上那么沙哑了,还怪好听的,虽然语调低沉,带着些面对陌生人时惯有的谨慎和疏离,但尾音那一丝没克制住的轻颤,还是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波动。 若拉点点头,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男孩闭上形状好看的嘴唇,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他在医院等了一上午,没等到女孩,就出去找她。 走出医院大楼,阳光迎面刺来,他就成了个半瞎。 正午的烈日几乎要闪瞎他的眼睛,他闭着眼睛过马路时,被好心的大爷一把拉住。 午饭时一老一少坐在树荫下歇凉,大爷还好心的分给他几个包子。 男孩跟闷葫芦一样一句话都不说,老头却乐呵呵的竹筒倒豆子,把一老一少下午拾荒的经历说了个绘声绘色,说完抓起男孩的手,托孤一般郑重其事塞进若拉手里。 “快把他送回家吧,要不是我中午眼明手快,这孩子就闭着眼睛走车轱辘底下了。” 大爷说完,扛起蛇皮袋子走了。 剩下若拉和小哥哥站在路边大眼瞪小眼。 “你想起家在哪了吗?” 若拉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问。 小哥哥摇摇头,墨镜下的面孔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有种漫不经心的帅气。 “你能记得点什么吗?什么都行,我帮你分析分析。” 若拉拽了拽男孩的T恤短袖,男孩听话的和她一起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他低头认真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只说了句:“Aurora……” 若拉微微一愣,他在医院刚刚醒过来时,似乎也是这么说的,若拉当时还差点错听成自己的名字。 “Aurora……” 是极光的意思…… “你是说极光?” 若拉连忙问。 男孩听到极光两个字,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旋即整个人又恢复了懵懂的平静,似乎连自己都没注意到方才短暂的不适。 极光…… 若拉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 她原本做好的心里准备是听到什么陌生的地名或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离奇遭遇,没成想男孩一张口,直接把她支到了地球的南北两端。 若拉干咳两声,什么分析都没做出来。 太阳渐渐下山,炙烤了一天的马路牙子热气腾腾的烘着屁股,若拉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了一屉蒸笼上,想要起身拍拍屁股走人,却迟迟没有动弹。 她不是个热心肠的人,却也不凉薄。 男孩一声不吭坐在她旁边,让她想起了五年前的大毛。 那时大毛还是个小狗,家属院小超市的爷爷不知从哪弄来的。 若拉每天上学路过小超市时,大毛就蹲在一锅热气腾腾的茶叶蛋旁边朝她摇尾巴。 有天早上超市的爷爷弯腰给人拿茶叶蛋时往前一栽就再也没有起来。 大毛没人养了,若拉有天放学路过小超市,看到小狗仍然蹲在那锅茶叶蛋的位置朝她摇尾巴。 她把大毛抱回了家,挨了妈妈一顿揍,和妈妈斗智斗勇,你丢我捡了一个月,终于给大毛在家里争取到了一席之地。 可一个大活人,还是个异性,总不能捡回家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马路牙子都不热了。 若拉想着,不如先帮他找个快捷酒店住下,没准等明天就能想起什么来了。 她起身唤来草坪上打滚的大毛,带着男孩朝附近的如家走去。 办理入住时才想起男孩没有身份证,自己的身份证也在家里,两个人站在柜台前,沐浴着前台小姐姐复杂的目光。 男孩大晚上还戴着墨镜,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游手好闲的站在若拉身后,看上去十分像个用全部生命在装酷的二逼青年。 若拉读懂了小姐姐目光中的深意,脸腾的红了。 似乎怕她不够尴尬,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橡胶轮胎与地面亲密摩擦发出来的嚣张长啸。 一个长腿帅哥冲出跑车,大步流星冲进酒店大厅,直愣愣朝男孩扑上来,二话没说就往男孩脸上揍了一拳头。 男孩毫无防备,墨镜被揍飞,颧骨立刻泛起一团青紫。 他愣了一秒,攥起拳头朝长腿帅哥挥去。 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别打了,别打了。” 若拉挤到两个人中间拉架,男孩携风裹劲的一拳差点打到若拉,他连忙收手,一个分神,嘴角上又挨了一拳。 若拉一把推开长腿帅哥,气喘吁吁的喊:“哥,你抽什么疯。” 若文被若拉隔着,仍不死心,伸着长腿要去踹男孩,边踹嘴里还边骂:“臭小子你找死是不是,敢搞我妹。” 若拉差点没被若文气死,使劲推了他一把,“你瞎说什么。” 若文踢不到男孩,指着他鼻子骂的意犹未尽:“我妹初夜,你就带她来这么个破酒店。” 柜台里看热闹的小姐姐不高兴了,“瞧您说的,感情儿没钱人就不能出来约炮了?” 若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牵起大毛,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酒店大门,若文瞪了男孩一眼,快步追了出去。 男孩用大拇指蹭了蹭嘴角渗出的血珠,弯腰捡起地上的墨镜,不由自主的也跟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若文的敞篷跑车停在Q大老校区后面的小吃街外,他带着两人一狗来到一家烧烤摊前,作为赔礼,劈里啪啦点了满满一桌子烧烤小吃。 男孩好不容易明白了若文和若拉的关系,对若文的敌意采取了保留态度,一张脸仍然冷冰冰的,不说话,也不看人,只不远不近的跟着若拉,不知不觉的粘着。 这种又酷又拽的人设仅仅保持到羊肉串上桌前,然后在羊肉串魔性冲天的香气中,男孩炫酷狂拽的人设就地坍塌。 若文是个锦衣玉食惯了的少爷,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被一口羊肉串感动到哭的少年,他差点流出一把辛酸泪,目光时不时扫过男孩颧骨和嘴角上的淤青,更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了。 他喝了口啤酒,杯子挡住大半边脸,朝若拉比划了个“太可怜了”的口型。 若拉叼着汽水白了若文一眼,有早上那两个包子压惊,男孩对待食物近乎膜拜的态度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若文虽然纨绔,心眼儿却不坏,今晚白打了人家一顿,心里本就过意不去,又看到男孩吃个羊肉串都要感动的可怜样儿,心中简直母爱泛滥。 三个人吃饱喝足后,若文决定把男孩带回家,虽然若拉家他也是借住,可他从小不把自己当外人,没问若拉的意见,直接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若拉没什么可反对的,她心里反而庆幸若文回来的及时,否则还不知道今晚该让男孩上哪住去。 三个人一条狗回到家,若拉先給大毛添了食儿,又拿出新毛巾和洗漱用品,若文贡献了一套自己的背心裤衩,让男孩先去卫生间洗漱。 男孩有些拘谨的向他们道了谢,抱着衣服和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 若拉去给男孩收拾住的地方。 若拉家有三个卧室,一间是爸妈住,一间她自己住,若文在Q大读书以后,爸妈就把书房重新布置了一番,专门给他加了个床。 他们这种家属楼几乎没有公摊面积,虽说是三室一厅,但由于是顶层,不但有个超大的露台,还有一间独立的小阁楼,虽然只有十几平米,但被布置的很温馨,是若拉从小就很喜欢的一处秘密基地。 爸妈的房间不好让陌生人住,若拉准备让男孩住在阁楼上。 阁楼在若拉卧室的正上方,在客厅朝向露台的方向有个木梯可以上去,她爬上阁楼,打开空调,又把榻榻米上的床单枕套和夏被都换成了干净的。 收拾完了回到客厅,看到若文正坐在地上骚扰埋头加餐的大毛。 若拉盘着腿儿在若文对面坐下,“哥,你有多少钱?” “要钱干嘛?” 若文好奇的问。 “今天在医院,护士让给他做个全身检查,我没有那么多现金,刷卡或是取钱的话爸妈那边就能收到短信提示,回头又是一通刨根问底,太麻烦了。” 若拉如实解释。 若文从裤兜里掏出钱夹,拿出自己的信用卡递若拉,“检查一下也好,我看他也不像个天生的傻子,没准是出过什么事故,脑震荡失意什么的,没准爹妈正满世界找呢,明天我还有事要忙,你带他去做个全面检查吧。” 若拉接过信用卡,随口问:“你要忙什么?” 若文摸着大毛头也不抬的说:“准备去趟南极。” 第4章 大名就叫道明寺 若拉立马摸出手机要跟大伯母汇报,被若文一把夺了手机揣在裤兜里,“叛徒,刚拿了我的信用卡就翻脸不认人了。” 若拉打小报告的事罄竹难书,一点都不觉得惭愧,理直气壮的反驳道:“你跟大伯母说暑假要在学校参加科研小组,结果天天出去浪,昨天去北戴河浪,明天要去南极浪,你那个科研小组是假的吧。” 若文伸出两根手指在若拉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小叛徒,不懂别瞎逼逼,改天带你去我们实验室开开眼界。” 若拉才不信他的鬼话,“是帆船俱乐部吧。” 若文咧开嘴笑了,海边晒黑的皮肤衬得两排牙齿格外洁白,“替哥保密,改天带你冲浪。” 若拉立刻坐地起价:“我也要去南极。 若文被小姑娘狮子大开口的要挟给逗乐了,一脸欠抽的嘲笑,“小姑娘,你要考个状元,哥就带你去南极。” 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停止,男孩穿着若文的衣服,头发湿漉漉的走了出来。 若文一边乐一边起身冲澡去了,剩下若拉和男孩两个人相顾无言。 若拉指了指阁楼对男孩说:“今晚你住上面。” 男孩点点头,他有些尴尬,不知道和若拉说点什么好,干脆蹲下来看狗。 大毛吃饱喝足,趴在空调冷气最足的一块风水宝地打着瞌睡。 男孩认真的盯着大毛看了半天,然后迟疑着伸出手摸了摸大毛的脑袋。 大毛睁开眼睛瞥了男孩一眼,没有翻脸,相处了一个晚上,它已经不把男孩当外人了。 男孩目光充满好奇,摸到大毛时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好像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亲手摸到宠物狗一样。 在大毛神闲气定的默许下,男孩半是紧张半是激动,抱着大毛摸了个够。 空调冷风直直吹在男孩湿漉漉的头发上,他怀里抱着暖烘烘的大狗,额角却被冷风吹得抽疼,突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大毛被吓得四爪翻飞窜到露台上,男孩回头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女孩。 若拉回房间又拿了条干净毛巾递给他,“再擦擦吧。” 男孩接过毛巾,眼角一点余光在若拉清秀的脸上稍作停留,然后立刻垂下眼睛胡乱擦了几下头发。 他个子比若文还要高一些,松松垮垮站在若拉面前,投下来的阴影将女孩整个笼罩在了其中,却没有什么压迫感,从头到脚散发着迷失小狗的无措气息。 若拉突然很想叫他一声二毛…… 第二天若文起了个大早不知道瞎忙活什么去了,若拉起床后伸着懒腰走出卧室,睡衣皱皱巴巴的,露出衣摆下一截雪白的小蛮腰。 走到客厅,迎面看到沙发上的男孩。 若拉这才想起家里还住着个客人,伸了一半的懒腰嘎然而止。 “早……” 若拉匆匆打了声招呼便钻进了卫生间。 “早……” 男孩收回略显尴尬的目光,揉了揉怀里的大毛。 两个人在清晨和煦的暖风里出了门,男孩出门前戴上了若拉的墨镜,走出幽暗楼道的瞬间还是略略有些不适应,停下来揉了揉眼睛,才慢慢跟上了若拉的步子。 若拉带男孩来到自己最爱吃的小花家早餐铺子,帮他点了一份鸡汤馄饨,一份手工红枣豆沙馅的糯米糍糕,一碟百煮入味的香豆皮,就着男孩十分下饭的表情,自己也吃了一大碗馄饨。 吃完早饭若拉带着男孩来到医院,挂号时有些犯难,她抓着圆珠笔撩了一下额前绒绒软软的碎发,回过头问男孩:“你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吗?” 男孩摇摇头。 若拉笔尖点了点办理临时就诊卡的填报单,发现她一项可以填上去的信息都没有,“那先暂时起个名字用吧,你想叫什么?” 男孩想不出来。 若拉脱口而出:“道明寺怎么样?” 男孩点了点头。 若拉在填报单上姓名处写下道明寺三个字,回头朝男孩略显心虚的笑了笑说:“大名叫道明寺,小名叫阿寺。” 男孩又听话的点了点头。 若拉登记完名字,看到后面的身份证号一栏,又犯难了。 她找到咨询处的工作人员,解释了好半天,又跑了一圈签字,医院才特事特办的给男孩办了张就诊卡。 接着是一上午兵荒马乱的各种检查,中午若拉带男孩在医院附近随便吃了点东西,下午拿到检查结果,男孩身体各项指标一切正常,大脑里也没有堵塞的血块,他全身上下都正常,只是好似被人凭空抽去了记忆。 若拉拿着化验单,给若文打了个电话,若文让若拉带着男孩再去趟派出所,看看有没有什么寻人启事跟他的情况吻合。 若拉觉得有道理,如果男孩有父母亲人,这会儿怕是满世界找他都找疯了。 两个人来到附近的派出所说明来意,民警小哥哥热情接待了两个人,仔仔细细查了半天失踪人口和丢失儿童的网上记录,没有一个和男孩相符的。 民警小哥哥帮男孩录入了指纹信息,给他办了个临时身份证明,听到男孩的名字时,民警小哥哥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了,欲言又止的看了若拉两眼。 两人临走前民警小哥哥还不住的嘱咐男孩快点想起点啥,至少先把自己名字想起来。 跑完这一天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若拉带着阿寺回到家里,打开冰箱拿出两瓶北冰洋,一瓶递给阿寺,自己还没顾上喝一口,手机就响了。 若拉一看是马小茜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就传来马小茜激动的嚎叫:“出成绩了,快去查一下,我文化课成绩够北影的录取线了,哈哈哈哈哈。” 尽管若拉觉得自己高考发挥正常,但查成绩时还是忍不住紧张,她打开电脑,点开查询网址,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 短短几秒钟的刷新时间,若拉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阿寺像个悄无声息的背后灵,站在若拉身后,好奇的看着电脑。 屏幕亮起的一瞬,他下意识的朝屏幕的方向挥了下手,就像科幻电影操作全息投影的动作。 电脑屏幕没什么反应,男孩又跟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微微蹙眉看了半天。 成绩终于刷新出来了,723分,上Q大应该是没问题了。 若拉在短裤上蹭了蹭手心紧张出来的冷汗,给妈妈拨了个电话。 “妈,我成绩出来了,723分。”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欢呼,“老若,老若,闺女考了个状元!!” 若拉一头黑线,“妈,你怎么张口就来啊,成绩刚刚出来,排名还不知道呢。” 若拉妈妈根本听不到女儿的话了,“老若,滚哪儿去了 ,你闺女考状元了……” 若拉在妈妈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里默默挂断了电话,她本来还想问问爸妈在美国的讲学什么时候结束,顺便提一下若文和她一起收留了个陌生男孩的事。 听到妈妈久违的咆哮,若拉默默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或许再过两天男孩就能想起自己是谁了,实在不行等爸妈回来前再向他们交代也不迟。 若拉刚挂了电话,马小茜的电话就打来了,“多少分?” 若拉报出自己的分数,马小茜发出和她娘亲大人如出一辙的咆哮:“卧槽你是不是状元啊。” 若拉揉了揉震麻了的耳朵,再次默默挂断了手机。 不一会儿,若文坐在他的跑车里,透过阳光细碎的枝桠抬头望向顶楼的露台,中气十足的嚎了一嗓子:“状元,赏脸吃个饭吧。” 窗户啪的推开,若拉探出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闭嘴,名次还没出。” 若文胳膊肘子支在车门上,笑得比头顶骄阳还灿烂:“快走吧,带上你那小男朋友,饭店都订好了。” 若拉脸腾的红了:“你瞎说什么。” 若文乐呵呵的说:“我看你俩挺配,女才郎貌。” 一只拖鞋飞流直下,砸在跑车的挡风玻璃上。 若文继续饶有兴致的胡扯:“放弃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变态小学霸吧,基因遗传学上说,一对智商超高的父母,容易生出智障的孩子,从优生优育的角度上来说,你应该找个帅哥。” 几分钟后,若拉还是带着阿寺下楼了,因为若文已经开始在楼下唱歌了。 家属院里住的多是Q大的老师,若拉怕自己还没报到,就已经被若文连累的臭名昭著了。 时间临近晚高峰,路上已经有些堵了,若文娴熟的打着方向盘驶入四环,汇入长龙一般缓慢蜿蜒的车流。 太阳挂在长路尽头,洒下满目耀眼的金辉。 若文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拾起手边的太阳镜戴上,啧了一声:“太阳可真大。” 若拉微微侧身望向汽车长龙尽头那轮硕大的太阳,没有接茬,她还在生若文的气。 副驾驶上的阿寺却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墨镜下的眼睛冷冷盯着半空中的圆日,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太阳。 “状元,要不要考虑来我们电子科学专业?”若文开始兜售自己的院系。 若拉还没想好,爸爸想让她学物理,妈妈想让她读法学,这两个专业鸿沟有点大,而她自己却没什么想法。 饭店是家网红日料餐厅,菜量和菜价成极不科学的反比,若文这种人傻钱多的装逼货才爱光顾。 刺身最先上桌,若拉正帮阿寺往碟子里倒酱油时,一个没留神,阿寺已经把鹌鹑蛋那么大整整一块芥末放进了嘴里…… 第5章 棒槌登场 第二天一早,马小茜和班上其他几个同学一起来找若拉玩,他们几个知道若拉爸妈不在家,高考过后就把若拉家当成了聚会基地,昨天大家都知道了自己的高考成绩,今天当然要聚在一起狂欢一下。 若拉开门时,意外的看到魏洲也在。 他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斯斯文文站在一群同学后面,朝若拉点头笑了一下,拘谨又生硬,是个标准无敌学霸形象。 愣神的工夫,马小茜已经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闯进来了。 大家进了门一眼就看到沙发上抱着大狗边看电视边吃冰淇淋的帅哥,沙发旁边的窗户拉着纱帘,阳光穿过窗外浓绿的枝丫,又经过轻纱柔化,在帅哥微卷的头发和长长的睫毛上镶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儿,旁边要是再多一台摄像机,就是MV的拍摄现场了。 同学们纷纷驻足围观,马小西进门时还惦记着若拉那个长腿帅哥哥,一瞬间也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扯了扯若拉的衣服,凑到耳边小声问:“谁啊?” 若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让人知道阿寺脑子有问题,便随口说:“表哥。” 马小茜小声哼起了她奶奶特别爱唱的沙家浜:“你家的表哥,数不清,没有一个颜值低……” 同学们纷纷跟阿寺打招呼,告诉他北京欢迎你…… 阿寺一下子突然面对这么多热情的首都人民,其中有几个女孩还眼冒绿光朝着他笑,有种看群魔乱舞的感觉,他面不改色的朝大家点了个头,努力心无旁骛的继续看电视,中央六台正在播老掉渣的终结者,他觉得很有意思。 虽然有这么大个帅哥在这儿晃眼,以马小茜为首的三个女生颇感分心,但是话题聊到高考成绩时,整个客厅还是沸腾了。 若拉的谦虚谨慎不骄不躁果然是对的。 她整个高中三年都没考赢过魏洲,这次依然没能创造点奇迹。 尽管她已经考出了723分这样的成绩,魏洲却考到了739分,简直是个变态。 昨天晚上大家已经在四班群里纷纷晒过一轮成绩了,魏洲没有吱声,大家以为这次他没考过若拉,已经纷纷向若拉致以状元的问候了。 所以魏洲一脸平淡说出自己的成绩时,立刻招来了满屋同学的集体灭口。 他被学习委员和物理课代表掐住脖子一通揉搓,眼镜都掉了,最后顶着一头乱毛摸索到自己的眼镜戴上,不紧不慢给大家又补了一刀。 “最后一道数学大题,我觉得至少有五种解题思路,我只写了三种。” 若拉赶紧插话,及时帮魏洲这个学习上的变态,人际关系上的棒槌扑灭了大家想要弄死他的熊熊烈火。 “三种已经够多了,整个宇宙就你最牛。” 魏洲推了推眼镜,丝毫没有察觉到若拉的好意:“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写不出来五种解题思路,我就睡不着觉。” 若拉闭了闭嘴,不想管魏洲这个变态的死活了。 魏洲一点眼力价都没有,追着若拉苦苦逼问:“你最后一道大题怎么做的,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不同的解法。” 若拉都快疯了,高考都结束了,她干嘛还要去想一道大题究竟是怎么个解法。 马小茜他们也都被魏洲这个灵魂学霸给逼疯了,当下七手八脚的就要把他给轰出去。 魏洲一咬牙一跺脚,掏出手机点了三个肯德基全家桶外加十个巧克力圣代,十分钟后,啃鸡腿的啃鸡腿,吃薯条的吃薯条,一场动乱消弭于无形,连阿寺都借了光,埋头吃着马小茜递给他的汉堡,满口生香。 魏洲打发了这群闲杂人等,利索的从背包里掏出纸币,伏在茶几上刷刷刷的把最后一道大题写了出来。 然后把自己的计算过程一步步列了出来,一笔杆子打掉若拉伸向炸翅的爪子,把她按到了演算纸前。 “你的计算步骤是什么,我要看。” 热情的盛夏,聒噪的蝉鸣。 若拉平生第一次被一个男生挟制,竟然是被按在了一道未解的大题上。 她默默诅咒,魏洲同学一辈子都找不到壁咚的对象…… 阿寺原本在一口一口认真吃着汉堡,不知什么时候被魏洲和若拉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他目光落在魏洲的手上,那只手正按在若拉毛茸茸的脑袋上…… 他微微坐直了些,忘了吃手里的汉堡…… 若拉耐着性子写完自己的解题步骤,一把塞给魏洲,急匆匆扑向最后一杯巧克力圣代,却眼睁睁看着马小茜近水楼台一把抓起圣代,贱兮兮的递给了阿寺。 若拉气得干瞪眼。 魏洲突然腾的跳了起来:“你倒数第二步算错了,你数学没得满分???” 若拉差点被他一嗓子吼出脑梗,这次她没有阻止群情激愤的人民群众,还很配合的跑去开门,幸灾乐祸的看着魏洲被扫地出门。 一群人赖到下午若文回家时才陆陆续续离开。 经过半天的集体讨论,大家洋洋洒洒列了一整张庆祝高中生涯圆满结束的撒野计划,决定在这个烈日如火的盛夏,给自己的青春留下疯狗般浓墨重彩的一笔。 计划从明晚全班通宵K歌拉开序幕,期间横跨暑期两个月,谁有新想法了可以在群里提出,大家讨论决定要不要干,四班同学自由参加。 马小茜在班级群里发了晚上的K歌通告,全班四十个同学,二十个报名的。 若文亲情赞助了一张麦乐迪的贵宾卡,打电话帮他们定了一个上下两层能容纳五十人的大包间,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还有自助餐赠送。 马小茜用一个汉堡外加一杯巧克力圣代换来了阿寺的友情,整整一下午黏在阿寺身边,碎碎叨叨的不知道和阿寺说着些什么,期间还掏出手机给阿寺看了半天,阿寺的注意力起初都在手里的巧克力圣代上,渐渐对马小茜的话产生了兴趣,听到最后竟然很配合的点了点头。 马小茜扑闪着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阿寺帅气的侧颜,笑得跟狼外婆一样。 若拉警惕的朝他们这边看了好几眼,很想提醒一下阿寺,防火防盗防女流氓…… 马小茜一直等到同学们都走完了才意犹未尽的收了话题,起身朝若拉走过来。 “学霸,答应我的事明天别忘了啊。”马小茜抓起包包,出门前提醒了若拉一句。 若拉一个愣怔:“我答应什么了?” 马小茜一脸震惊的回道:“你忘了?赶快翻翻咱俩一个月前的微信聊天记录,你可别临时掉链子。” 说着做了个威胁的表情,然后扬长而去。 若拉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掏出手机开始翻起了聊天记录,一个月前是考前冲刺阶段,她都快把自己活埋在浩瀚的题海里了,鬼知道答应了马小茜什么。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内容很单一,基本上都是马小茜发来她自己制作的抖音小视频让若拉点赞,若拉就乖乖点个赞。 一直翻到五月底的聊天记录,若拉看了一遍就傻眼了。 马小茜:“高考结束后,友情出演一下呗。” 若拉:“出演?” 马小茜:“学霸,你是不是从来不关心自己的好朋友在做什么?” 若拉:“……你不就是天天都在忙着拍抖音吗?” 马小茜:“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我的事业这么不值一提呢?” 若拉:“……你不就是天天都在忙于拍摄影视文艺作品吗?” 马小茜:“全班同学都友情支援过我了,就差你了,咱俩的友谊难道是塑料材质的吗?” 若拉:“……演啥啊。” 马小茜:“一个盲女,是我拍的恐怖小短片系列里的一个人物,特别好演,你闭着眼睛瞎摸一气就行。” 若拉:“我眼睛这么明亮,整张脸就只有这么一个亮点,你还不让我睁。” 马小茜:“就你那木头眼神,一秒钟出戏,你就老老实实给我闭上吧。” 若拉:“……” 马小茜:“说好了啊,谁反悔谁考不上大学。” 若拉垂头看着手机,默默思考了一个悖论,她已经拿到高考成绩了,现在反悔的话还怎么考不上大学…… 诅咒显然不能成立。 若拉正满脑子琢磨背信弃义,马小茜突然发来微信,吓得她手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马小茜:“明天早上八点我来你家接你,然后咱们一块去拍视频。” 若拉无语,马小茜果然是知己,竟然能参透她尿遁的打算。 马小茜:“还有啊,明天表哥也去。” 若拉:“表哥?若文去干嘛?” 马小茜:“阿寺表哥,白的那个。” 若拉脑袋一下大了,她看了眼身旁的阿寺,这家伙手里拿着个遥控器,正仔仔细细研究上面的按钮,表情就跟穿越时空而来的山顶洞人一样。 “阿寺,马小茜下午跟你都说什么了?”她忍不住问。 阿寺终于抬起胶着在遥控器上的眼神,一脸迷茫的问:“马小茜?” 若拉默默替马小茜惋惜了一下她用汉堡和巧克力圣代换来的泡沫友情,“嗯,就是一直坐在你身边,跟你叨叨了一下午的那个女孩。” 阿寺表情仍然有些茫然,若拉叹了口气:“就是先递给你一个汉堡,又递给你冰淇淋的那个女孩。” 阿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说:“她说明天请我吃烤肉。” 若拉:“……” 第6章 你是我的眼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若拉就被马小茜的电话叫醒了,洗漱完才七点刚过,阿寺不知道几点起来的,已经早早带着大毛下楼溜了一圈。 若文翘着二郎腿打游戏,跟个大爷似的使唤若拉给他煎鸡蛋,若拉气鼓鼓的钻进厨房,她要做鸡蛋饼,沙发上那大爷爱吃不吃。 阿寺很有眼力价的跟着若拉进了厨房,问要不要帮忙。 清晨的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影落在男孩微卷的头发上,把他烘托的像个天使。 若拉从小到大身边一直充斥着魏洲、若文和马小茜这类棒槌、二大爷和白骨精货色,今天才终于体会了一把人性的光芒,心情大好之下,决定再做一盘白糖拌西红柿。 若拉从冰箱里拿出六个鸡蛋放在流理台上:“帮我把鸡蛋打了。” 阿寺迟疑了一会儿,拾起一颗鸡蛋端详了半天,然后转过头十分不确定的再次向若拉求证:“打鸡蛋?” 若拉正弯腰从菜筐里拿西红柿出来,“嗯,打鸡蛋。” “打在哪里?”他迟疑着问。 若拉抱着几个西红柿起身,朝阿寺手边的大碗努了努嘴:“你旁边的碗里。” 阿寺抱歉的看了一眼手里的鸡蛋,然后默默举高,松手,鸡蛋垂直降落,在白瓷碗里应声而碎…… 啪的一声,干脆而响亮。 若拉:“……” 吃完早饭,若文照例出门浪去了,马小茜八点准时出现在了门口。 若拉抓起背包就准备招呼阿寺出门。 马小茜打量了一眼若拉和阿寺身上的衣服,摇了摇头说:“先别急,你把衣服换了,然后我给你再画个淡妆。” 若拉没想到出个镜还这么麻烦,当场就想撂挑子不干了,马小茜连哄带骗的把若拉拽进了卧室,从她柜子里扒拉了半天,翻出一件长及脚踝的吊带白裙子。 换完衣服后,马小茜又把若拉拽到客厅沙发上,弯着腰给她打了一层淡淡的粉底,画了个略显苍白的彩妆。 化完妆若拉以为可以走了,马小茜又从包里掏出一根卷发棒。 若拉无语:“你怎么什么都带来了……” 马小茜轻哼一声,娴熟的挑起若拉脸颊旁边的一缕长发:“我不带怎么办,谁让你家连个卷发棒也没有。” 马小茜一边忙,一边扭脸对杵在旁边发呆的阿寺说:“表哥,你穿白衬衫可真帅。” 若拉警觉的回头瞥了马小茜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马小茜才不管若拉无声的警告,一边卷头发一边继续和阿寺套近乎:“表哥,你在哪上大学啊,有没有兴趣参加个真人秀什么的,我可以给你当经纪人,用爱发电,不要工资……” 阿寺压根听不懂马小茜嘴里蹦出来的陌生字眼,也几乎没听进去马小茜在讲什么,他目光落在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身上,她平时总是扎着马尾辫的长发瀑布般散落在白皙的肩头,带着微微的卷曲,遮住了单薄的锁骨…… 可能是因为和平时的样子太不像了,心头便莫名其妙的猛跳了一下。 马小茜开车来的,上个月她刚刚拿到驾照,最近总喜欢开着她爸的车满街乱窜,也就若拉这种生死之交敢舍命坐在她的副驾驶上。 她从没尝过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苦逼生活,别人在题海里挣扎着要断气的时候,她跑去参加了北影的艺考,平时虽然爱玩,却也不是瞎玩,最近半年她和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拍恐怖小短片,脑洞大开剧情跌宕,在抖音上已经小有热度了。 马小茜载着若拉和阿寺,跌跌撞撞的开出五环,一通七拐八绕后,停在了一片拆了一半的民房前面。 三个人下车观望,若拉真是纳闷马小茜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都不用刻意营造什么氛围,这地方一看就是闹鬼的绝佳场所。 马小茜带着若拉和阿寺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钻进一个塌了半边墙的小破院子里,黑洞洞的破屋里立刻蹿出和他们年纪相仿的一男一女,两个人脸上都画着僵尸妆,苍白小脸上涂着血红的樱桃小口,一露脸就把若拉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马小茜把若拉拎进破屋,顺道嘲笑了一番她过人的胆识。 房间已经做过了简单的布置,斑驳的墙上贴着些乱七八糟的画,墙角放了张破旧的小床,上面铺着雪白刺眼的床单,一侧窗户半敞着,窗下搁着把破破烂烂的红漆椅子。 屋里还有一个高个子男孩站在灯箱旁,见到若拉和阿寺,朝他两人简单点了点头。 马小茜给若拉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拿来一块白纱绑在若拉眼睛上,拍了拍她清瘦的肩膀。 “去吧,随便浪。” 若拉忍住了涌上嘴边的国骂,一边摸索着向前走了一小步,一边不确定的问:“没台词吗?只用瞎摸着往前走就行吗?”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啊头……”马小茜边唱边举起了摄像机。 若拉心头一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她踩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又往前走了一小步,脚下有些不稳,连忙下意识的伸出两只手摸索着向前又走了一步。. 这时僵尸一号轻轻拽了拽阿寺的白衬衫,向他比划了个这边走的手势…… 若拉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一样,在蛛网纵横的破屋子里跌跌撞撞的绕了一圈又一圈,就在她的耐心到达极限时,指尖突然触到了什么,她迟疑着轻轻摸了摸,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似乎摸到了一块结实的胸膛…… 若拉一瞬间怔在了原地,不知为何,她有些入戏,藏在白纱下的眼睛有些微微的酸楚。 马小茜昨天晚上临睡前打电话过来,给她大致讲了讲这个小故事的来龙去脉,故事里的女孩是个先天残疾,从小就看不到东西,她有一个好朋友,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小男孩。 两个人一起长大,男孩说他要一辈子做女孩的眼睛,后来男孩去别的城市读了大学,还谈了恋爱。 暑假回来时,他们像往常一样坐在小区旧楼的天台上吹风,女孩带了啤酒,两个人喝了好多,女孩趁男孩不注意,一把将他推下了天台。 女孩得到了男孩的□□,她帮他信守诺言,一辈子做她的眼睛。 手术很成功,女孩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男孩阴魂不散的影子…… 这世界没有鬼,她只是疯了。 若拉不知道马小茜是什么变态脑回路,为什么要写这些虐心的故事…… “卡,眼神不行,这段重来一遍。”马小茜在一旁发号施令。 于是若拉再次摸索起来,对面的小哥哥很有耐心的戳在原地,任凭若拉吃他豆腐。 “卡,还是不行,表哥,你昨天看巧克力冰淇淋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溶化的女朋友,今天对着这么可爱的一张脸,你怎么跟看数学题一样?” 若拉一把抓下眼罩,另一只手还摸在阿寺胸口,她慌忙拿开手,朝马小茜咆哮:“怎——么——是——他?!!” 马小茜被若拉吼得缩了下脖子,忙搬出阿寺当挡箭牌:“表哥昨天答应我的,哦,我昨天没跟你说吗?我怎么记得我说了啊,表哥你快帮帮人家……” 装傻装呆装嫩,马小茜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那茫然的眼神比若拉刚捡回家的阿寺还要入木三分。 阿寺只好比她更茫然的点了点头,他其实已经不记得昨天答应马小茜什么了,大概就是和若拉一起帮她拍个手机里可以播放的小视频,昨天马小茜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时候,他注意力都在那杯越吃越少的冰淇淋上,最后听到烤肉时才来了兴趣。 刚才那个打扮的很像个僵尸的人教他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动,一会儿若拉摸过来以后,低头看着她就行。 阿寺被若拉两只手摸得越来越不自在,低下头,女孩挺翘的鼻尖和淡粉色的唇瓣近在咫尺,一股奇怪的感觉顺着四肢蔓延开来,有些麻,又有些痒,他想后退一步保持些距离,两条腿却好像被钉在了原地。 这个忙帮得他全身不自在,烤肉,他还是不要吃了。 在若拉和阿寺的双重抵制下,马小茜瞒天过海的如意算盘扒拉到一半就歇菜了,两个人一个左顾,一个右盼,行动方向却出奇的一致,齐齐朝颓败小院的门口走去。 马小茜只好急急忙忙追了出去,好在表哥颜值已经超越人类演技的范畴,当个面瘫花瓶也能抗起半个娱乐圈的流量,刚才拍的那些已经足够她兴风作浪了。 她快步追上前面兄妹二人,屁颠屁颠的伺候未来的摇钱树上车,一脚油门朝她最喜欢吃的一家烤肉店飞驰而去。 三个人吃完饭直接去了麦乐迪,到了时双层的豪华大包间里已经坐满了人,阿寺顶着一张略显困倦的扑克牌脸走进包间时,让人不由得呼吸一滞。 “表哥,你喜欢唱什么,我帮你点。” 马小茜热络的招呼阿寺。 阿寺一进屋就被震耳欲聋的歌声炒得皱了皱眉,他摇了摇头,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了下来。 若拉帮阿寺拿了一堆水果饮料就钻进女生堆里玩了,她给自己点了首必唱的老歌。 大家唱唱闹闹的,不一会儿就轮到若拉了,因为她名字的缘故,每次来唱歌时大家都会让若拉唱这首张韶涵的欧若拉。 若拉接过麦克风,和着伴奏驾轻就熟的唱了起来。 “神秘的光圈,阿拉斯加的山巅,谁的脸,出现在海角天边……” “魔力北极光,传说的预言……” “红橙黄绿蓝,美丽的欧若拉……” “照亮我们,想要的未来……” 大屏幕上光影流转,绿色的极光在天空中翻涌出瞬息万变的夺目光彩…… 阿寺盯着屏幕,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起来,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一颗颗渗了出来,他刚刚喝过一瓶冰镇可乐的胃猛的一阵抽搐。 他颤抖着手,抱住头蜷缩在了沙发里。 “表哥怎么了?” 马小茜看到阿寺有点不对劲,忙过来摇了摇他,扯着嗓子问道。 阿寺不回答,他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嘴唇白的没了一点血色,抱着头蜷缩在沙发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整个包间里的人渐渐都注意到了这个角落里的动静,马小茜关了音响,若拉随着噶然而止的音乐回头看向大家纷纷跑过去的方向…… 第7章 看天上星河转 “阿寺……” “阿寺……” 若拉的声音在耳畔飘忽,时远时近,仿佛隔着无数个醒不来的梦魇。 “阿寺……” 他睁开眼睛,两手抱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脚下地面令人晕眩的忽高忽低渐渐止息,若拉的声音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阿寺慢慢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若拉带出了KTV,他们正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路对面是一片宽阔的人工湖,身后摩天大楼流光溢彩的灯影投射在漆黑的湖心,洒下一片赤橙黄绿的粼粼倒影。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若拉抬手摸了摸阿寺被冷汗浸湿的额头,自己也急得出了一层薄汗。 阿寺疲倦的摇了摇头,冲若拉挤出一个短促的笑容。 “我没事,透透气就好了。” 夜风带着白天尚未散尽的温吞热度,吹在冷汗尚未褪去的皮肤上,让人有种骨子里彻凉,皮肤却燥热的感觉。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人都心忍不住往下沉,沉到深渊里,举头看不到一丝天光。 “你刚才的样子很吓人,确定不要去医院吗?”若拉小心的问。 阿寺摇摇头说:“不用。” “你从前有过这种情况吗?”若拉还是不放心,他刚刚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 阿寺淡淡的说:“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一看到电视上的极光,就觉得不舒服……” “极光……” 又是极光…… 他在医院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极光,脑海里存留的对过去唯一一点印象也是极光,刚才KTV里发生的事让若拉有了一点新的收获,至少极光对于阿寺来说,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怎么样了?”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若拉回头看了一眼,是马小茜和班上其他几个同学。 马小茜走过来,递给阿寺一瓶纯净水,阿寺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拧开盖子喝了几口。 见阿寺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大家才放下心来,一群人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坐在草坪上,不知是谁说了句:“今晚星星真多。” 大家纷纷抬头望向天空,若拉这才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灿烂的夜空,繁星点点布满整个天幕,明亮得几乎耀眼。 “那是银河吗?”若拉指着自南向北横贯夜空的一条璀璨光带,那里看上去好像人间的万家灯火。 阿寺顺着若拉手指的方向遥遥望去,淡淡答道:“是银河。” 一群女孩子捂着嘴尖叫起来:“银河,竟然是银河啊。” 坐在北京车水马龙的街边,竟然看到了夜空中的银河,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在这座时常被PM2.5困扰的城市,能看到几颗明亮的星星,都是件十分奢侈的事。 若拉举起手机试着拍下这片浩瀚星空,其他女孩也都举着手机噼里啪啦的拍了起来,阿寺冷冷望着漫天繁星,心中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宇宙深处浩渺无边的未知,也许并不像肉眼看到的星星这般浪漫而美好,他只能感觉到蓄势待发的凶险。 “真美啊。” 若拉仰靠在椅背上,她几乎记不得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星空是在什么时候了,记忆能追溯到小时候的夏夜里,那时候她们家楼前的树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她经常躺在老若给她支的竹床上,看着满天繁星,在大人们的闲聊声中渐渐睡着,妈妈摇着蒲扇给她赶蚊子,风很清凉,也很柔软…… 她发现自己很想他们…… 很久以后,当若拉想起这个满天繁星,岁月静好的夜晚时,常常会差异自己从前为什么会不喜欢平淡如水的生活…… 由于阿寺身体不舒服,若拉就没有继续和同学们一起玩通宵,看了好久的星星之后,就和阿寺先回家了。 到家时若文已经回来了,正在露台上摆弄去年买的一架天文望远镜,他身后铺了一张宽大的竹席,席子上还放着一打啤酒,看样子是准备一整晚夜观星象了。 郁见飞快的冲了个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跑到露台上,准备霸占凉席的半壁江山,冲到露台上时发现若文正在教阿寺用天文望远镜,她甩了拖鞋跳上竹席,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 露台地砖上的余热尚未散尽,身下暖暖的,拂过皮肤的夜风却清凉了,她枕着交叠的双臂静静看着头顶的星空,像小时候一样。 夜空依然浩瀚而神秘,并没有因为她的长大而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平易近人,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接触到宇宙这个概念,她很长时间都不能接受地球跟浩瀚宇宙相比,渺小的连颗尘埃都算不上,而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最终也会变成一粒渺小的尘埃。 他向爸爸一再求证,希望她道听途说来的这些东西都是假的,可老若却不懂她的心思,每次都无情的给了肯定的回答,她为此伤心了很久。 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夜,还是小不点儿的她躺在竹床上,指着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问给她摇扇子的妈妈:“万一那颗星星掉下来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砸死?” 妈妈被她深深皱起的小眉头逗笑了,摸着她肉呼呼的小脸蛋说:“放心吧,不会的,地球是颗幸运的星球,我们是地球上幸运的生命。” 不知是因为妈妈的语气太有安慰的力量还是因为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她当真放下心来,而且再也没有担心过。 她长大后知道了,太阳系中与地球同期诞生的行星有千千万万颗,只有地球的境遇幸运到近乎神迹,它距离太阳不远不近,享受阳光普照却不用担心被加热成烤箱,地心有不大不小的引力,所以才有月光,有人们月下的漫步,有划过天空的翅膀,地球上有水,有空气,所以才有人类这种幸运的生命,地球竟然完美到还有一层磁力保护膜,抵御着狂暴的太阳风和来自宇宙的可怕射线…… 随着她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就越觉得那天妈妈哄小孩的话虽然毫无逻辑可言,却似乎包含着宇宙间最无可挑剔的逻辑。 可细思又觉恐怖至极,因为幸运不是什么可以放心依仗的东西,尽管人类已经依仗它走过了无比漫长的岁月…… 若拉思绪飘的有些远,就在她快要觉得有些困时,妈妈打来了电话。 “好宝贝,想我们了吗?” “当然。”若拉笑了,小巧的鼻头微微耸起。 “我和你爸明天的航班,等着妈妈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若拉使劲点了点头,她吃外卖已经吃烦了。 “你是不是在看星星?”妈妈笑呵呵的问。 “你怎么知道?”若拉惊讶的睁圆了眼睛。 “因为你老妈的朋友圈已经被星星刷爆了……” 电话那边传来老妈爽朗的笑声,隔着万水千山,依然生动得仿佛就身边。 和妈妈刚刚通完电话,马小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兴奋的告诉她班里几个爱玩的同学决定组织大家明天去草原看星星。 若拉当然也想参加,她问清楚了去草原的行程计划,确定和爸妈到家的时间不冲突,这才给自己和阿寺报了名。 放下电话,她对若文说:“抱歉,明天我们要去大草原夜观星象,不能给你的南极之旅送行了。” 若文笑着走过来,在竹席上盘腿坐下,“可以今天送。” 说完打开三罐啤酒,递给若拉一罐,举着另外一罐招呼阿寺过来一起喝。 阿寺正低头摆弄天文望远镜,听到若文的招呼,便也走了过来,见若拉和若文都盘腿坐在竹席上,自己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弯腰坐了下来。 他接过若文递来的啤酒喝了一口,对若文说了声:“谢谢。” 他打心眼儿里感谢若文和若拉兄妹两人对他的帮助,在这个举目茫然的世界里,遇到他们是他不幸中的万幸。 在若文的强烈要求下,欢送会最后变成了斗地主,阿寺学的很快,而且很可恶的是他过目不忘,摸索了两把之后,若拉和若文两个人就打不赢他了。 若文和若拉因为输牌互相埋怨,笑笑闹闹,连阿寺的冰川脸都染上一丝仿佛不属于他的烟火气,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个晚上,若拉最后被两罐啤酒放倒了,枕上什么东西就笑嘻嘻的睡了过去。 若文好歹也是个大小伙子,酒量竟然比若拉也好不到哪去,兄妹两人相继倒下,若文四仰八叉躺睡倒在竹席上,后脑勺着地时磕出哐当一声脆响,若拉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枕头,软硬适中,还自带体温,是阿寺的大腿。 阿寺坐在漫天星光下,低头看着大腿上这颗毛茸茸的脑袋,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坐了两个小时了,腿有点麻,却不怎么想动。 旁边已经码了整整一排空的啤酒罐子,除了若拉和若文贡献的四罐,其余都是他一罐一罐摆在那的。 他竟然挺喜欢这难喝的味道,喝多了整个人都似乎变得轻松了起来,那些藏身在记忆黑洞里难以名状的恐惧和压力也似乎被麻醉了,悄悄蛰伏了起来。 他甚至放松了片刻,不再绞尽脑汁的试着想起自己到底是谁。 若拉翻了个身,脸朝向了他身体这一侧,为了找个舒服的姿势,还不知不觉的朝里拱了拱。 阿寺突然僵成了一根木头桩子,耳朵尖腾的烧红了。 若拉却不知道自己缺德冒烟儿的点了一把什么样的火苗,半边脸上还印着阿寺裤子上的褶皱,看上去可爱又好笑,她砸吧了一下柔软的嘴唇,浅浅的梨涡在几缕凌乱的发丝间若隐若现。 那梨涡里荡漾出的,是盛夏里香草冰淇淋的清甜味道。 阿寺有些口干舌燥,默默打开了最后一罐啤酒…… 第8章 世纪空难 若拉的同班同学张倩倩家是开旅行社的,昨天晚上大家脑袋一热决定去草原后,张倩倩当时就搞定了大巴和住宿,第二天上午十点准时出发,一群吼了一夜歌的疯孩子外加两个酒鬼就这样浩浩荡荡奔上了草原天路。 若文把若拉和阿寺送上大巴,朝若拉嘚瑟:“哥替你去看极光。” 若拉泼一瓢凉水给他:“单身狗去看什么极光啊?” 若文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女朋友。” 若拉瞠目结舌。 两个人在车站剑拔弩张的告别,奔向两条天高地远的路。 大巴驶出城区后,行驶渐渐畅通,车上一半的人都睡得东倒西歪,若拉昨天后半夜不知怎么睡着的,睡眠质量却出奇的好,早上醒来时裹着夏被枕着自己的枕头睡在竹席上,睁开眼睛便看到一轮大大的太阳。 阿寺却顶着两个黑眼圈,戴着若拉送给他的墨镜,蔫蔫的靠着窗发呆,跟值了一晚上夜班一样,跟她说话时也爱搭不理的。 由于草原天路在暑期是热门出行地,大巴开得时快时慢,到了张倩倩预定好的农家乐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若拉给若文发了个平安到达的微信,就跟着大部队骑马撒花去了,辽阔原野的尽头挂着一轮乌红的落日,几乎给迎着它信马由缰的人眼底染上了一层血色。 若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落日,视野尽头是暗淡却浓烈的泼墨,像某个阴沉的抽象派画匠挥洒出的一幅作品,视觉冲击太过震撼,让人心悸。 晚风掠过一眼望不到边的原野,青草伏地,像层层远去的海浪,若拉看了一眼和她并肩而行的男孩,他看着远处的落日,棱角分明的五官在落日余晖的晕染下看上去轮廓更立体了,他略显紧张的抿着双唇,目光冰冷而迷茫,像个找不到家又不肯承认的孩子。 马小茜骑马走在前面,突然转身朝他俩举起手机,咔嚓一声留下一张剪影。 她美好而又水波不惊,几乎没有什么过渡期的幼年童年花季年华,就在这猝不及防的一张剪影中,噶然而止了。 晚饭过后,大家没有参加农家乐老板组织的篝火晚会,而是来到一块视野宽阔的草地上,铺上从老板那里借来的防潮垫,三三两两,或坐或卧的在草地上分散开来,等着看夜空入洗,银河垂落…… “若拉,你想好报什么专业了吗?”马小茜枕着胳膊,轻声细语的问若拉。 这样美好的夜晚,平时大嗓门的马小茜说话都不知不觉轻柔了下来。 若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等我爸妈回来以后再商量吧。” 才聊了两句,马小茜的妈妈就打来了电话,马小茜跟她妈妈说了几句话就不耐烦了,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妈心眼儿太小了,我坐大巴她就担心大巴撞车,我要坐飞机,她就担心飞机失事,整天把自己吓个半死,也不盼我点好。”马小茜无奈的说。 若拉笑了,她妈也这样儿。 若拉周围都是女孩,阿寺没好意思和他们挤在一起,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吹着凉爽的风,随手撕了一片青草,放在鼻尖下细细闻着。 草原上的星星,果然比北京上空的要明亮,在这样璀璨又广袤的天幕下,大家仿佛开启了静音功能,谁都不说话了。 突然一声尖叫打破长久的宁静。 “快看,那是什么?” 大家纷纷循声望去,只见西南天幕的一隅腾起一团硕大无比的绿光,火烧连云一般瞬间翻涌蔓延至整个天幕,无数斑驳的色彩自梦幻一般的绿光中盘旋涌动而出,仿佛一场以天幕为背景盛大无比的灯光秀。 所有人都被震撼了,有不知不觉站起来追着天上的光影开始奔跑的。 有人目瞪口呆戳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有尖叫的。 有震惊出脏话的。 有捂着嘴巴激动落泪的。 “卧槽。” “那是什么?” “极光,是极光,草原上的极光。” “极光怎么会出现在草原。” “这种温度怎么会有极光。” “可这明明就是极光啊……” 若拉呆呆看着头顶的天空,大脑被震出了短暂的空白,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什么,忽的站起来开始在人群里寻找。 “阿寺,你在哪?” “你别怕啊……” 若拉在不远处的草坡上找到抱着头瑟瑟发抖的男孩,她蹲下来紧紧抓住阿寺的肩膀,一遍遍的低声安慰:“这不是极光,极光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你别怕,这不是极光……” 阿寺脑子里轰鸣一片,听到若拉的声音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神智,他抬起苍白的脸朝若拉勉强笑了笑说:“没事。” 他有些窘,觉得这副样子在女孩面前太窝囊。 若拉在阿寺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导他说:“你看这天空多漂亮,为什么要害怕。” 阿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几乎是出自本能的,他只要看到天空中的绿光,就有种走投无路的彻骨恐惧,那恐惧仿佛是根植在了他的血液里,没有源头,也无药可救。 若拉举起手机拍了好多张满天的绿光,本来想打电话给若文嘚瑟一下,她们不用去南极也看到绿光了,可想起这会儿若文搭乘的航班已经起飞了,只好作罢。 她想发个朋友圈,却发现手机一点信号也没有了,社交媒体平台一概都登不上去,连电话也打不出去了。 其他同学跟她这边情况一样,举着手机喀嚓喀嚓拍了一通照片后想要发个朋友圈,结果手机直接瘫痪。 大家只好收起手机,心无旁骛的欣赏起这片旷古无双的神奇夜色。 “我感觉,我们在步入一个光怪陆离的纪元……” 人群里有人感慨。 “我怎么觉得有点害怕……” 一个女孩窃窃的嘟囔。 “不知道北京的上空现在是什么样子……” “这到底是不是极光?” “手机怎么还没信号……” 头顶的绿光颜色更加耀眼夺目,席卷整个苍穹,变幻莫测的光影在空中沸腾奔涌,像是末日女神随风翻卷的海藻般的长发。 她窈窕立于苍穹之巅俯看终生,一颦一笑阴晴莫辨…… 若拉静静望着天空,初见绿光时的激动和狂热被旷野上呼啸而过的冷风一层层涤荡而去,心底渐渐裸露出一块渺小又无措的不安,在瑰丽无比的巨大苍穹下,她再次感觉到了仿若一颗尘埃随风飘散的深深无助。 她甚至稍稍理解了一点阿寺对这片天空莫名其妙的恐惧。 因为它确实值得这世界上最深的敬畏。 极光持续了三个小时才渐渐褪去,夜空恢复了浓墨版的深沉静谧,银河依旧挂在天边,只在西南天空的一角还残留着一小块明亮的绿光。 手机信号渐渐恢复。 各种短信微信提示音此起彼伏。 人群里突然响起不小的骚动。 “我靠,谁家有人坐飞机啊?” “怎么了,怎么了?” “看新闻,卧槽,卧槽……” 若拉的心突然一沉,像是被一把拽进了冰凉刺骨的深潭里,再也没能浮起来…… 她打开新闻网页,两只手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北京时间二十二点十九分,由北京飞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xxx次航班由于起飞失败,跌落机场跑道,当场爆炸,目前伤亡人数正在统计中……” 若拉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手机啪的掉在了草丛里。 阿寺看到若拉的神色,心头也跟着一紧,他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新闻,整个人也呆住了。 若拉从阿寺手里拿过手机,开始一遍一遍拨打若文的电话,冰冷的听筒里传来一成不变的忙音,若拉哆嗦着,一遍一遍的打。 不一会儿,她接到了大伯母的电话,她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了,电话那边传来含混不清的询问和哽咽,她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只是惦记着快点挂掉电话,好接着给若文拨过去。 她还是个没长壳的蜗牛,一身安逸娇嫩的皮肉,这世上哪有什么风刀霜剑,所有幻想出来的曲折和艰险,都会是格林童话里试探小公主的难题,情节曲折,结尾却总是好的。 所以若文会在下一秒接听她的电话,嗤笑一句:“你丫怎么不盼我点好。” 若拉抓着手机,肩膀开始抽搐,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的滚落下来,砸在脚边的青草上。 人群里又有人发出惊叫…… “我靠,扎堆往下掉,世纪空难啊……” 若拉紧紧抓着胸口的领子,呼吸开始变得艰难,她不敢看手机了,她连拿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什么叫扎堆往下掉,爸爸妈妈乘坐的飞机此刻应该在白令海峡的上空破云儿过,那里离这片天空还很遥远,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她轻轻抽泣起来,不会有事的。 阿寺无言的抱住了她,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因为看到噩耗的瞬间,他竟然有种序幕拉开同时又尘埃落定的感觉,这几天的平静和安逸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身体里似乎有颗□□,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可能下一秒钟就会轰的一声巨响,眼前所有的幻象都会灰飞烟灭,这感觉让他片刻都不得安宁。 现在他平静了,因为眼前的这一切,仿佛才是这世界该有的样子,残忍,无理,是个王八蛋。 若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回旅社的,她腿脚都是软的,喘气的力气都没有,几乎是被阿寺抱回去的。 同学们满面忧色的跟着她,连声大气都不敢出,因为在场所有同学里,只有若拉的亲人在飞机上,而且是三个。 远在北京的Q大家属院里,几家亮起了彻夜不眠的灯火,时间变成一把淌血的刀,分分秒秒都在割人心头上的肉。 若拉在这里呆不住了,说什么也要回去,碰巧今晚另一拨旅客里也有一个人的家人今晚在北京机场,那人是自驾游,看到新闻二话不说就要连夜赶回去,若拉连滚带爬的上了那人的车,阿寺寸步不离的跟了上去。 越野车飙过蜿蜒静默的草原天路,巨大的风车在狂风中呼啸着旋转,西南天际那块绿光依然还在,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第9章 生活还是要继续 若拉的志愿是自己填报的,她没有等来老若和老妈帮她拿主意,也没有若文那个事儿精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向她鼓吹电子科学专业前途有多光明。 她报了物理系。 和她报同一个专业的还有魏洲,他妈妈和若拉爸妈作为同一批交流访问学者,在美国几所高校完成了为期半个月的学术交流后,搭乘同一个航班回国,消失在了浩淼的太平洋上空,至今仍没有搜索到一片飞机残骸。 和他们同机的还有两位院士,三位博导,九个人在不同领域分别贡献了目前国内最前沿的科研成果。 在他们的追悼会后,Q大学子自发在礼堂前的广场上点满了蜡烛,为他们的飘逝的生命守夜祈愿,不知是谁在礼堂下一个幽暗的角落用吉他弹了一首伤感的曲子,若大的广场烛光闪烁,却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吟和低低的弹唱。 “我记得你……” “我怎么会忘记你……” 在九月的第一个艳阳天里,若拉只背了个小包就去学校报到了,她在学校人头攒动的绿茵路上遇到了魏洲,他瘦了一大圈,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有点逛荡。 魏洲难得不像个棒槌,见了若拉还说了句挺像人的话:“你瘦了。” “你也是。” 若拉和他并肩走向物理系迎新的人群里…… 早饭是阿寺做的,西红柿鸡蛋挂面,这是他学会的第一道主食,教他做饭的不是若拉,是一本一本年代不详,卷了边的旧食谱。 这本食谱是他一个月前整理厨房时发现的,那是若拉爸爸手写的一本食谱,里面还夹杂着五花八门的生活小常识,一沓长短不齐的纸,夹在一只办公室随处可见的燕尾夹里,每一页都是若拉爸爸遒劲有力的字迹。 上面都是些简单实用的菜谱,适合这种以数理化为轴心高速运转的忙碌家庭。 “西红柿去皮,鸡蛋搅拌时加一小勺水……” “茄子切丝后清水浸泡五分钟,可防止变黑……” “五种夏季自制冰棍儿,健康又美味,降服家里熊孩子……” 阿寺在冰箱的便签上见过若拉爸爸的留言,所以认得食谱里大多数都是若拉爸爸的笔迹。他想象不出,客厅全家福里那个戴着眼镜不苟言笑的量子物理学家,是怎么一笔一划写出了这么大一堆鸡零狗碎的生活琐事。 他心里一定盘踞着一个让他心甘情愿卸甲归田的小公主…… 他若知晓身后事,看到他的小公主这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该会怎样怅然呢…… 下午两点半,阿寺从家里准时出门,把空荡荡的客厅锁在了身后。 午后的阳光透过浓绿的枝桠照进安静的客厅,在略显陈旧的橡木地板上晕染出点点细碎的光斑,随着树影婆娑悠然游动。窗台上的仙人掌开出一朵嫣红的花,旁边摆着若拉一家的全家福,再旁边,是若文穿着一条花裤衩在海边冲浪的照片,阳光下帅气的少年皮肤被晒得黝黑,笑得见牙不见眼。 若拉爸妈卧室的房门静静关着,她每周进去打扫一次卫生,房间保持了他们出国前的样子,爸爸的备用花镜摆在床头桌上,水杯摆在花镜旁边,妈妈用了一半的身体乳霜搁在另一边的床头桌上,若拉不怎么给这个房间通风,这样房间里熟悉的味道能保持的久一些。 隔壁是书房兼若文的卧室,也被打扫的一尘不染,阿寺把阁楼里若文的衣服都洗了一遍,和若拉一起熨烫平整再叠好,还有阿寺的鞋子,也都刷洗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放进衣柜里,永远的关上了柜门。 阿寺从家属院正门出去,穿过一段小吃街,从西门走进Q大校区。现在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出门基本上不需要再戴墨镜,他喜欢家属院和校区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树,头顶浓翠遮天,行走在绿荫里,心中便莫名有种安全感。 一个半月前,他找到了一份Q大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这份工作说起来还借用了若拉父母的关系。 学校食堂的面点师傅老吴很久以前在一家拉面馆打过工,有一年春节前想要回拖欠了好几个月的工资,结果差点被人打成重伤,若拉的妈妈有阵子常去那家面馆吃饭,正好在关张的小店前看到这一幕,便随手帮老吴维了一下权,若拉妈妈在法学界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老吴讨薪的事不知怎么的就稀里糊涂上了法制频道,若拉妈妈为此还跟老吴专门道过谦,觉得这事侵犯他隐私了。 老吴哭笑不得,觉得这帮知识分子还挺逗,只要能讨到过年回家的钱,让他去国家大剧院门口唱窦娥冤他都愿意。 后来若拉妈妈帮老吴在学校食堂找了份工作,这份工作一做就做到了现在。 若拉父母出事后,老吴来家里看过几趟,隔三差五就做了好吃的给若拉送过来,就这样认识了阿寺。 老吴发现阿寺在找工作,他看阿寺这孩子年纪和若拉差不多大,早早的放弃学业怪可惜的,就七拐八绕的托人给他在学校图书馆找了个临时工作,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帮原有的管理员打扫卫生,整理图书,做一做借阅登记。 这份工作比较清闲,环境也很适合读书学习,老吴希望阿寺能好好自学,明年接着考大学,为了给阿寺谋这份差事,他前前后后花了小五千块钱请人吃饭。 他人微言轻,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阿寺两点五十到了图书馆,径直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向一旁准备下班的徐老师问了声好。 徐老师是图书馆原有的一名管理员,快到退休的年龄,身体不太好,两条腿严重风湿,走路好像慢镜头。她推了推老花镜,慢慢起身,递给阿寺一袋豆沙包:“尝尝,阿姨自己做的。” “谢谢徐老师。” 阿寺拿出一个豆沙包咬了一口,尽管他中午和若拉一起在学校餐厅吃的很饱,还是吃了一个,因为徐老师每次看到他吃东西,都会开心的笑出一脸褶子。 豆沙是自制的,软糯甜香,阿寺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阿寺住在若拉家,渐渐的,家属院里认识若拉的教职工就都以为阿寺是若教授夫妇的亲戚,所以对阿寺很照顾。 徐老师也不例外,总是隔三差五从家里给他带吃的,还总跟他说:“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也没什么可去的地方,你有事跟我说一声就行,只管忙你的去,我来替你的班,反正在哪呆着都一样。” 阿寺和徐老师每天轮班,这个月他轮晚班,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尽管徐老师每次说那些话时他都点头答应,可他一次假都没请过,他很珍惜这份工作,也很珍惜别人对他的善意。 和徐老师没聊两句,就有两个女孩来办理图书借阅,阿寺帮她们登记完,一抬头发现借书的队伍已经排了老长,清一色都是漂亮的小姑娘,抱着书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他,像排队等待检阅的小星星。 徐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自言自语的念叨:“稀奇了,你一来,借书的人就多了。” 阿寺抬头看了一眼长长的借书队伍,遇上几束欲语还休的目光,几个女孩飞快的低下头,然后忙着交头接耳起来。 阿寺对这样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低头继续忙着登记。 刚上班那几天他被图书馆里几个小姑娘盯得莫名其妙,那会儿没这么淡定,以为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好了,所以别人才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他很珍惜这份工作,不想莫名其妙就被炒了,于是就想找人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段时间若拉跟个幽魂一样,说什么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便没好意思去拿这种小事请教若拉,而是请教了住在家里陪若拉的马小茜。 马小茜告诉他,那是因为这些女孩想睡他。 阿寺一头雾水,在他的认知里,睡就是睡觉的意思,睡他是个什么操作? 他不好意思接着问马小茜,只好不懂装懂的点了点头,后来他还学着用搜索引擎查了查睡这个字的含意,在五花八门的网络语言里,大致搞明白了睡他这两个字的含意,大致就是一种含蓄的喜欢。 阿寺稍稍放下心来,工作更加一丝不苟了,因为他很需要这份收入,第一月的工资除了给自己买了一身衣服,剩下的钱他尽数交给了若拉,只简单说了两个字:“房租。” 若拉浑浑噩噩的不在意,钱就一直这样放在茶几上好久,最后还是阿寺默默把钱收进了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阿寺常常看到她独自抱着大毛在露台上发呆,给她吃饭她就吃,不给她吃饭她也不知道饿,阿寺语言贫瘠,只好笨手笨脚的学着做些家务,学着照顾她。 他现在有了工作,可以给自己找一处落脚的地方,不用再寄人篱下,可是他有点不放心女孩,所以若拉不赶他走,他终究也没自己提出要走,好在他可以付房租,租若拉的房子住,好歹还能给她添一份收入来源。 眼看还有半个月就要发工资了,阿寺已经计划好了钱到手之后的花项,一份是这个月付给若拉的房租,一份要给若拉买一件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阿寺是听马小茜提起的,若拉的生日在九月底,听马小茜说她生日那天正好是一个叫中秋的节日。虽然这个生日绝对没有快乐可以祝福了,可她那几个好朋友的心意却还是要送到的,阿寺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跑了好几天神,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下班往回走时,一路都在留意街边小店里琳琅满目的小礼品。 他不知道该给若拉买个什么好,直到有天钻进一家门脸很含蓄的小店里,在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中发现了一个让他眼睛一亮的东西。 他记得马小茜用这个东西变戏法似的把若拉的直发变成了卷的,散落在肩头,很好看,他还记得马小茜嘲笑若拉家里连这个东西也没有。 阿寺决定发了工资就来买…… 若拉报完到领了军训的服装鞋帽就回了家,大一新生的军训从明天开始,需要两周时间。 她打开家门,抬眼看到窗明几净的客厅,麻木了好久的心突然浮起一丝惭愧。 这段日子以来,这个家的功能几乎是由阿寺一个人来运转的,她只是个来无影去无踪,自动开启屏蔽人类一切正常交流功能的游魂。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更没有关心过阿寺是怎么过的,等她慢慢恢复正常的生活时,才发现阿寺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还给她交了房租。 短短两个月,似乎恍如隔世。 阿寺出门已经不怎么需要戴墨镜了,身上穿着他自己在超市男装区买的便宜衣服和鞋子,虽然是甩卖货,穿在身上还是好看的扎眼。他每天早晚带大毛出去撒欢,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有一天还从厨房里端出一道老若自创的黑暗料理,荷兰豆炒香菜。 若拉吃了一口,味道是熟悉的魔鬼系,她抬头看了眼阿寺。 她没告诉阿寺,这道菜是他们家的家法,是老若对她独特的体罚方式,专治偶尔抽风不听话的熊孩子。 若拉觉得老若和老妈这是看不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大毛下楼晨练,围着小区外面的塑胶跑道跑了整整三圈,把自己累成了大毛的同类,回来还买了小笼包和豆腐脑。 她不能再让老若和老妈操心了。 第10章 生日礼物太惊悚 大一新生军训在三天的报到期结束后正式开始,若拉在大太阳下站了一天军姿,回到家时已经被烤成了一只缩水的鹌鹑,她从冰箱里拿了瓶冰镇可乐灌了几口,随手打开了电视。 新闻频道仍然在播“6.25”特大连环空难相关的节目,两个月过去了,有关话题的热度并没有丝毫的降温,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话题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广泛而深入,几乎在全球范内掀起了一场有关地球生存问题的大讨论。公众视野里向来存在感极低的科学家,尤其是地球物理领域的科学家们,最近这段时间的出镜率达到了史上最高,比明星们还受大众的关注和欢迎。 电视里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斯文学者正在用平缓的语调娓娓道来:“根据6.25当天欧洲航天局监测地球磁场的卫星数据表明,在全球多地出现极光现象时,地球表面磁场出现了短暂的消失,由于地球全无磁场保护,多颗地球卫星遭到太阳高能粒子的破坏,出现短暂功能失常,运行至太阳风附近的两颗人造地球通讯卫星直接被损毁,地面电力设施和基础通讯设施受到大面积影响,是导致此次全球大规模空难的直接原因……” 若拉默默盯着电视里滔滔不绝的学者,不知道这样的节目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可能一些观众还不太清楚地球磁场是个什么东西,也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概念,我在这里简单科普一下,请大家看一下屏幕上的图片。在地球大气层的上方,有一层地球自身产生的磁场,不要小看这层磁场,正是因为这层磁场的存在,地球才相当于有了一层保护伞,携带高能粒子的宇宙射线接近地球时,首先会受到地球磁场的影响发生偏转,只有极少部分能够到达地球表面,狂暴的太阳风经过地球时,也会被地球磁场隔开,一旦没有了这层磁场的保护,每年将会有数以万计的人死于宇宙辐射,而太阳风会把地球表面的大气层吹向外太空,地球将渐渐化作一颗死星……” “大家看一下这张金星和地球的对比图,在我们太阳系中,金星号称地球的姊妹星,可是金星的表面环境和地球天差万别,表面温度常年在400℃以上,大气压强是地球的90多倍,之所以会有这种不同,是因为金星表面几乎没有磁场……” 若拉关了电视,这些她已经耳熟能详了,不光是她,只要是地球人,估计都已经耳熟能详了。地球磁场已经成了这个夏末最热门的话题,人们对6月25日那天地球磁场为什么会突然短暂消失集体爆发了冲天的求知欲,不管是科研机构还是民间组织,甚至像学校里一直坐冷板凳的科幻社团,都在一窝蜂的寻找答案…… 为期二十天的军训结束后,若拉的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她交上了一个朋友,就是站在她旁边一个娇气女孩,名字叫杨筱,这姑娘一直在抱怨紫外线把她晒黑了好几个色号。 她们如果知道沐浴阳光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一件极为奢侈的事,不知现在还会不会抱怨。 夏末的天渐渐开始黑得早了,阿寺从图书馆下班回到小区时,家属院树荫掩映的一幢幢砖红色旧楼里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阿寺走到若拉家楼下时,习惯性的抬头看了眼顶楼的窗户,客厅亮着灯,明亮的灯光透过白纱帘倾泻而出,照亮了一小块暗淡下来的天色。 阿寺走上六楼,抬手敲了敲门,他已经有这个家的钥匙了,但是若拉在家的时候,他还是保留了敲门的习惯。 开门的是马小茜,阿寺跟她打了声招呼走进门厅,看到客厅沙发和地板上已经坐满了人,阿寺有很严重的脸盲症,这些人大概都是若拉的高中同学,而且整个暑假不止来过一次,可阿寺除了对每天都来打卡的马小茜留下了些印象,其他的一个也没记住。 大家看到阿寺,都亲热的叫他表哥,阿寺表面镇定内心局促的朝满屋子在他看来毫无辨识度的面孔打了声招呼,走过来在他们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今天是若拉的生日,好几个在外地读书的同学都跑回来了,好在中秋节学校放假,不用特别赶着回去。 茶几上放着个大蛋糕,还有大家打包来的各种食物,五花八门的香气来了个大杂烩,奇妙的制造出一种暖洋洋的味道,挨挨挤挤的充斥着这个荒凉了好久的人家。 若拉坐在沙发正中央,嘴角含着笑,正在往蛋糕上插蜡烛,她是个乖巧姑娘,从来不会扫别人的兴,插完蜡烛,马小茜帮着一根根点着蜡烛,然后啪的关上了客厅的灯。 大家很有默契,没有唱生日快乐歌。 “许个愿吧……” 马小茜提醒。 若拉很配合的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烛光落在她微微卷曲的睫毛上,像被涂上了一层童话的幻影,可少年人一夜之间仓皇跌进的成人世界里,到哪去找童话? 若拉默默数到十,然后睁开眼睛,松开了手。 她的愿望太难实现,还是不要给老天爷出难题了。 一口气吹灭了蜡烛,马小茜转身打开了灯,骤然明亮的房间里,阿寺看到若拉眼角一闪而过的湿润。 大家开始七手八脚的分蛋糕,吃东西,阿寺也分到了一大块,这是他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之前在蛋糕店的橱窗里看到过很多次,终于吃到了,却没尝出什么味道。 大家闹哄哄的吃了一会儿东西后,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生日礼物,马小茜送给若拉一只比大毛体型还要魁梧的毛绒熊,害得大毛从她进门到现在,一直在露台上探头探脑的不敢进屋。魏洲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下,送给若拉一管死亡芭比粉的口红,若拉一口可乐差点从咽喉呛进气管,一直咳到魏洲脸上现出一抹后知后觉的尴尬。 “阿寺,你有什么东西送给若拉吗?”马小茜伸着脖子看阿寺脚边放着的一个小袋子。 阿寺好像就在等马小茜这句话一样,他蹭的拿起袋子递给若拉,脚步有点急,差点绊一跤,这是他第一次送礼物给别人,从前有没有送过他不知道,反正是记不得了,送礼物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新鲜,甚至还有点兴奋。 他甚至还破天荒的主动解释了一下:“不知道合不合适,你要不要试试。” 若拉没想到阿寺也要送她礼物,而且还送的这么既害羞腼腆又跃跃欲试的,若拉既诧异又有些感动,她伸手接了过来,像拆其他人的礼物一样,三下五除二的拆了包装。 然后整个世界安静了,连魏洲这种铅球回炉重造出来的棒槌都尴尬的坐立不安了一下。 若拉看着横卧在手里的一根按摩/棒,粉色,震动款,一时间大脑宕机,只有一根还没烧坏的神经在默默垂死挣扎,“是不是看错了……” “是不是看错了……” 阿寺没有注意到房间里骤然降至冰点以下的尴尬气氛,见若拉僵硬的脸上抽搐了两下,还以为若拉是感动的,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了一句:“上次见马小茜给你用这个,我觉得还是买一个放在家里比较方便……你看尺寸合适吗……那家店好像还有更粗的……” 若拉咔嚓咔嚓转过僵成一截一截的脖子,和马小茜面面相觑了几秒钟,两个人突然同时睁大了眼睛…… “表哥,你买的是卷发棒”马小茜颤颤巍巍问了一嗓子。 阿寺点点头,他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反正跟头发有关。 若拉猛的松了口气,有种被人从油锅里捞上来的感觉。 房间里顿时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肺活量小的人已经憋得快缺氧了。 大家不约而同的顾左右而言他,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个幻觉,幻觉。 若拉默默把□□装回盒子里,两个月来第一次大范围的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她笑了,比哭还难看的那种…… 马小茜今晚受到了她有记忆以来最刻骨铭心的一次恫吓,到家时还惊魂未定,喝了三罐啤酒才勉强压下惊来,接着开始疑心若拉这个莫名其妙的表哥到底是哪颗土著星球上穿越过来的,怎么能纯洁到这般田地。 她忍无可忍,第二天逃了一上午课,专程跑到Q大图书馆把两张说明书拍在阿寺面前,一张是卷发棒的说明书,一张是按摩/棒的,阿寺拿起来看了一会儿,脸渐渐绿了。 马小茜是个热心肠的人,考虑到阿寺连卷发棒和□□都傻傻分不清楚,必然也没有同龄人电脑里不可或缺的资源种子,于是临走前甩下一个硬盘,里面装着800G的爱情动作片。 马小茜走后,阿寺低头认认真真读完了两份说明书,仿佛被天打五雷轰了一般,在图书管理焦糊了一整天。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早出晚归避免和若拉面对面,恨不得一个长江头一个长江尾,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 那家情趣用品店的小收银员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特立独行的帅哥,他从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颜值与气度齐飞,矜持与豪放共一色的买家,各种型号的□□一字排在柜台上,他从颜色到大小一一对比之后,才从容不迫的选择了其中一款。 可惜小哥哥再也没有出现过,因为他宁可绕三公里远的路,也不肯出现在那家情趣用品店门前了。 第11章 表哥受到了惊吓 军训过后,若拉开始了她的大学校园生活。 整个院系的人似乎都认识她,在学校林荫道或是教室里总能遇到很友善的同学主动跟她打招呼,自习课偶尔有人会给她桌上放巧克力或是别的什么小零嘴儿,有时候课间她去了趟厕所,回来时水杯已经被人拿去水房灌上了热水,她虽然不住宿舍,但是女生朋友却挺多的,中午和晚上下了课,总有女生招呼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这种团宠的现象不仅发生在她们大一这一届,大二大三和大四的学姐学长们做的更出格,因为他们都是若教授的学生。 学校为了增强学生体质,规定大一和大二学生每周都要有三天晨跑,往往都是上一届的学生会负责给下一届的小崽子们盖章,晨跑从学校规定的地点出发,到指定地点结束,出勤才会有章,凑不够盖章个数的,期末体育学分就会不及格。 很多懒癌晚期患者想尽办法买通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到最后也不一定能凑齐这个学期的体育课学分。 若拉领到她的小本本时,竟然发现她的章已经盖满了,想是盖章的学长抑或是学姐生怕她这个小师妹体会不到他们一腔咕嘟冒泡的疼爱之心,那章盖的挨挨叠叠,连边边角角空白的地方都盖上了,恨不得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吓成密集恐惧症。 这种集体团宠的不正之风越过同学的边界,出现了向教师队伍漫延的趋势,有一天周三下午第一节 课是体育课,若拉从家里出来时可能在走神,到了操场才发现自己脚上还是在家穿的那双夹趾凉拖,要命的是,体育老师已经吹着哨子在整理队形了。 若拉硬着头皮去跟体育老师请假,五大三粗的体育老师笑得像圣母玛利亚:“没关系孩子,回去换一双球鞋再来。” 说完转过头一脸和煦的对全满同学说:“让我们一起等若拉同学换鞋回来再上课。” 这时队伍里有个男生羞羞答答的举起手说:“报告老师,我也不小心穿拖鞋出来了。” 男生被罚了五十个俯卧撑外加三十个引体向上…… 若拉都快被老师精分的双重人格给吓跪了,全班同学却集体没意见…… 若拉觉得这学是没法上了。 周四下午没有课,同桌杨筱约若拉中午一起在食堂吃饭,然后直接去图书馆自习,吃饭时杨筱一个劲儿的催若拉快点,催得若拉噎了好几口米饭,跑去图书馆时打了一路嗝。 两个人气喘吁吁跑进图书馆,终于在人满为患前抢到了最后两个座位。 若拉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捂着隐隐发疼的右腹坐了下来,呼哧带喘的问出她一路都来不及说出口的问题:“咱们为什么非要来图书馆抢位子啊,阶梯教室位子多的是啊。” 杨筱正要张嘴给她答疑解惑,不远处的一排书架后面突然走出一个穿白衬衫的高挑男孩,浅蓝色的修身牛仔裤将他两条大长腿称得笔直,男孩手里推着个小车,正把上面高高摞起的一堆书往书架上整理归放。 仿佛有一瞬间的心灵感应一样,男孩突然朝她们这边看过来,目光和若拉不期而遇。 男孩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滞,然后立刻转头看向别处,他推起小车,迈开两条长腿,冷峻决绝如西门吹雪,消失在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书架间。 若拉揉了揉太阳穴,心道这位公子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自己一个二八年华的大姑娘,众目睽睽之下收到个□□当生日礼物,她还没躲进闺房嘤嘤嘤的人家羞涩羞耻休想翻篇呢,他先羞耻羞涩休想翻篇了。 难不成还得哄得他回心转意…… 到底谁才是精神损失的那个啊…… 若拉正愤愤不平呢,一扭脸看到杨筱正直勾勾盯着前方的空气…… 再一扭脸,看到她隔壁一个女生,火红的圆红脸蛋可以直接当苹果洗洗吃了…… 若拉扯了一把杨筱的袖子:“醒醒,你别跟我说,到这儿就是为了看刚才那货。” 杨筱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若拉:“怎么?这货色还不够极品吗?” 若拉小声嘟哝:“是够极品的,极品渣男。” 得知了自己刚才被疯狗追着屁股咬一般狂奔到图书馆,是为了一睹阿寺这张臭脸,若拉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她掏出高数课本啪的拍在面前,吓醒了身旁小苹果的一帘白日梦。 整整一下午,若拉都在埋头刷刷刷的算题,一眼都没再看阿寺。 男孩整理完书架,慢吞吞的回到工位上,把自己埋进了一堆书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心不在焉的翻了一下午书,到底还是没管住眼睛,朝若拉的方向飞快的看了一眼,却见女孩脸色有点不太对,白得吓人。 若拉换了左手握笔,在草稿本上飞快的写算式,右手使劲按住了自己右侧的小腹。 不知道是因为中午那会儿刚吃完饭立刻就跑步,还是因为见了阿寺气不顺,这口气几经辗转,最后汇聚在了右侧小腹的部位,越来越疼,疼到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可在阿寺这个后起之秀的棒槌面前,她不想示弱。 撑到最后,若拉额头上渐渐冒出豆大的汗珠,杨筱突然扭脸问她一道题的算式怎么写,看到若拉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若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舒服啊?” 若拉指指右侧小腹,小声说:“肚子疼……” 杨筱忙帮她把东西收进书包里:“快走吧,我陪你去趟医院。” 若拉点点头,忍痛起身离开了座位,没看管理员位置上已经坐立不安的阿寺,也没感觉到身后追随着她的两道目光 若拉人五人六的走出图书馆,立刻就撑不住了,她按着肚子蹲在地上,疼得一步都不能再往前走。 杨筱急得上蹿下跳,拿出手机就要拨120,电话还没拨出去,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后面走上来,弯腰将若拉打横抱了起来。 杨筱看到男孩的脸,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你你你……” “去医院吧。” 阿寺抱着若拉疾步向前走去。 Q大附属医院的外科手术室门前,一个护士拿着手术同意书在走廊里喊:“哪位是若拉的家属,已经准备好急性阑尾炎手术,病人家属来签个字。” 阿寺和杨筱同时从椅子上弹跳而起,杨筱一听护士的话,不知哪根脆弱的神经被碰到了,眼泪哗的一下开闸泄洪,抽抽噎噎的问:“没……没家属怎么办?” 护士眉头一皱:“怎么会没家属?” 一旁的阿寺伸手接过了手术同意书,“我来签吧。” 护士仰头问:“你是她什么人?” 阿寺迟疑片刻,小声说:“表……表哥。” 护士点点头:“好的,抓紧时间签,你表妹在里面疼的厉害。” 阿寺一听这话,差点攥折了手里的圆珠笔,慌忙低头去看手里的手术同意书,看到第二页,整个人就不好了。 若拉的表哥在场,杨筱原本大大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帅表哥突然跌坐在椅子上,冷冷的面孔渐渐现出凝重的神色,仔细看的话会察觉到,表哥抓着同意书的手骨节毕现,正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杨筱伸长脖子看过去,见表哥俊逸的眉头紧紧皱起,目光在手术潜在风险告知部分迟迟没有动地方。 “1)麻醉并发症,严重者可能致休克,危及生命; 2)术中大出血,导致失血性休克,严重者死亡; …… 4)术后腹腔出血,可能需要进行二次手术; 5)术后腹腔感染,盆腔脓肿,出现发热、腹痛、腹泻; …… 11)术后肠道出血,应激性溃疡,严重者死亡; …… 16)其他无法预计的风险和并发症。” 阿寺越看脸越白,冰冷的嘴唇紧紧绷着,棱角分明的侧颜好似下了一场霜降,世界只剩一片孤寒…… 风险告知部分的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一字一句几乎要刺穿他的眼睛…… 咔嚓一声,阿寺手里的圆珠笔断了。 “为什么会这么危险?” 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声音听上去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护士有点不耐烦的解释:“阑尾炎手术很简单,知情同意书上只是把最坏的情况列上去了,发生的可能性很小。” 阿寺却丝毫没听进去,紧紧攥着着一截断了的圆珠笔,笔尖扎进掌心也没察觉到。 “到底要不要做手术?”护士更不耐烦了。 杨筱忍不住开口劝慰道:“那个……表哥……阑尾炎手术真的是很小的手术,不会有事的,所有手术知情同意书都会写的很吓人,我奶奶去年做心脏搭桥手术的时候,那个知情同意书你要是看了,就会觉得我奶奶不是去治病,是去送命的,可她好好的从手术台上下来了,这个签字只是个手续,你放心啦……” 护士终于拿到了家属签字的手术知情同意书,转身步履如飞的走了,好在她没仔细看这个心理素质极差的帅哥龙飞凤舞的签了个啥…… 一旁的杨筱却震惊了,嘴巴张了半天没合拢。 “表哥……你叫道明寺?” 医院这个地方,不适合玩黑色幽默吧…… 第12章 命犯棒槌 月光皎洁,照在窗边的病床上。 已经是凌晨五点钟了,手术的麻药过后,若拉小腹上的伤口渐渐有了痛觉,但是她没有醒,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在梦里追着老若、老妈和若文跑,头顶是漫天奔涌的极光,他们三个跑得好快啊,头也不回,她追着追着就哭了…… 阿寺趴在若拉床边刚刚睡过去,身后一张空着的病床,放着些住院用的生活用品。 手术结束,若拉全麻醒过来的时候,阿寺终于肯和她说话了,虽然眼神还是不怎么和她正面接触,话也少得可怜,像个努力重拾骄傲的小公举。 小公举虽然态度骄矜,行动却跟抽风一样,每隔半小时就要逼迫若拉量一次体温,像个被写入了强迫症程序的机器人,这个高仿真机器人不但程序诡异,传感控件似乎也发生了故障,会随着若拉任何一个细小的身体动作而诈尸,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叫护士来查看若拉的情况,小护士在阿寺第试十一次按铃时终于忍无可忍,冲进来朝他俩吼道:“她做的是阑尾炎手术,不是剖腹产,你俩能不能消停点。” 若拉很想把身边这个烦人的家伙一脚踢出去,可惜没这个实力,她不堪其扰,又不能掀床走人,只好闭上眼睛一睡解千愁。 阿寺在床边坐了一晚上,看月上柳梢,月至中天,月满病房…… 看女孩睡得恬静,听她一声声沉稳的鼻息…… 方才渐渐惊魂甫定…… 最后一头扎到女孩枕头旁边睡着了。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下午在手术室外面等候时,自己有多紧张。 可他麻木迟钝的神经却察觉到了,不但察觉到了,似乎还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和撼动。 被摇撼的神经牵动起记忆的齿轮,像锈迹斑斑的链条在冰冷幽暗的密室里慢慢挪动,困在回忆深潭下的凶兽感觉到了冷铁刺耳尖涩的碰撞声,突然睁开了沉睡百年的狰狞双目…… 它抬起坚冰一般锋利的爪刺,在男人白茫茫冰雪辽原一般没有方向,没有坐标,没有一丝一缕旧日足迹的记忆里,划开一道渗血的伤痕…… 旧梦趁虚而入…… 一道白光自遥远的天际炸裂开来,巨大苍穹间只剩下通天彻地的摇撼,高耸入云的钢铁巨塔在超越光速的冲击波和数十亿高温中瞬间化为齑粉,横亘在天地之间硕大无比的线圈轰然崩裂,和钢铁巨塔一起灰飞烟灭。 漆黑的指挥室里,男人眼前的全息屏幕寂然息灭,他整个人向后倾倒,陷在转椅里,修长四肢毫无章法的颓然垂下,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身后传来推门声,杂乱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突兀又刺耳。 他没有回头,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一只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太阳穴上…… 阿寺猛然惊醒,仿佛要窒息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枪口那丝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在,化作千万根细小的钢针,一齐没入他的太阳穴里。 他把两只手插进头发里,慢慢伏在床边,俊朗的眉目因为隐忍着骤然袭来的巨大痛苦而渐渐扭曲起来,琥珀色的瞳孔仿佛笼罩上一层漆黑的雾气,变得狰狞而可怕…… 若拉阑尾炎住院的事很快在在班上传开了,第二天病房人满为患,住院部的护士只好把探视的人一股脑轰了出去,只允许家属在这里照顾。 静静的午后,若拉睡不着,气鼓鼓的躺在床上看电视。 阿寺霸占了她的手机,埋头刷网页,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完全没有照顾病人的诚意。 病房里堆满了上午过来探视的同学和家属院里邻居拿来的礼物,阿寺坐在鲜花和水果零食堆成的海洋里,像个开小卖部的。 若拉眼巴巴看着他一边玩手机,一边慢条斯理嚼完一包薯片,然后又扯开一袋锅巴。 若拉仰天长叹,送这包零食的同学脑子是不是被驴踢过,整整一包薯片锅巴巧克力辣条,这是给病人吃的东西吗? 阿寺似乎感觉到了若拉幽愤的眼神,终于放下手机,从果篮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笨手笨脚的削皮去核,再切成整齐的小块放进盘子里。 若拉从昨天中午被杨筱连催带赶的草草吃了几口饭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过,看到食物就忍不住咽口水,她眼巴巴看着阿寺细心的切完苹果,心说这家伙终于良心发现了,她眨了眨眼睛,朝阿寺热切的笑了笑,准备伸手接过苹果。 阿寺拿了根牙签,扎起一块苹果。 若拉瞬间有点窘,这是要喂给她吃吗?这棒槌哪有这么好心,况且这么做有点暧昧是不是,叫她怎么好意思…… 然后若拉眼睁睁看着阿寺把牙签上的苹果喂进了自己嘴里。 “你……你……” 若拉气得直翻白眼,一爪子拍在床单上,扯得伤口一阵抽疼。 “怎么了?” 阿寺抬起他那双自带降温效果的冷淡双眸,一脸迷茫的看着女孩,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暴躁了。 若拉看着阿寺这张白马王子一样帅气的面孔,默默叹了口气,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现实世界里,长得帅,多半心眼坏! “我饿!”若拉气鼓鼓瞪着阿寺,决定还是自己动口丰衣足食吧,等着这这个没心没肺的大冰坨子想起照顾病人是干什么吃的,她恐怕先得饿死。 阿寺闻言先是一怔,然后看了眼自己手里满满一盘子苹果,再看床上的小姑娘,两只腮帮子气得鼓鼓的,眼圈都委屈的有点红了。 阿寺放下盘子,伸手弹了一下输液管,指了指悬在架子上的一大袋葡萄糖说:“抱歉,你这三天只能吃它了。” 若拉差点背过气去,三天不能吃东西,真是要命啊。 “手机还给我。” 她有点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想要上网查查是不是真这么惨。 点开百度,正要输入问题,却看到搜索栏里出现了十几条新记录—— 阑尾炎术后注意事项。 怎么照顾阑尾炎手术后的病人。 怎么防止术后伤口发炎。 阑尾炎手术后吃什么好。 阑尾炎手术后食谱大全。 伤口会不会一动就疼。 女孩做完手术会不会很娇气。 什么是剖腹产。 什么是术后排气。 若拉一条一条往下看去,一肚子的怨气不知不觉烟消云散,她偷偷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阿寺,他正低头看书,一撮乖巧的卷毛在头顶发旋处支棱着,看上去无由的顺眼了很多。 若拉收回目光,继续看他的搜索记录,最后一条猛的闯入眼帘,若拉的脸腾的红了,难道她还有这一关要过? 阿寺应景一般抬头看了看头顶所剩不多的葡萄糖,起身按铃叫来护士拔了针,然后弯腰把病床靠背摇了上去。 “术后二十四小时要下地走路,尽快……排气。” 阿寺俯身帮女孩靠坐起来,长睫低垂,遮住了他略显窘迫的目光。 若拉看着天花板,强迫自己不去想阿寺刚才说的那两个字,一瞬间她特别想念马小茜或是杨筱,盼着两人中随便哪一个下一秒就能破门而入,把她从眼前的尴尬境遇里解救出去。 也许她的坏运气真的走到头了,马小茜突然破门而入,风风火火的朝她狂奔而来。 “对不起,我去杭州了,今天刚回来。” 马小茜看到病床上一周不见仿佛瘦了三圈的若拉,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若拉却好像看到了驾着七彩祥云来拯救她的至尊宝,感动得即将热泪盈眶,就在她张开双臂迎接马小茜激动时刻,载满黑色幽默的一声长响从她屁股下面悠扬的飘出…… 若拉当场石化。 马小茜半路刹车,拥抱改成无情的嫌弃。 阿寺双手插兜,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努力绷住嘴角一丝忍俊不禁…… 若拉住院的第二天,软绵绵窝在被子里,碳水化合物的缺乏让她四肢无力情绪低落,好在阿寺这根棒槌善心大发,没有在她眼皮子底下咯吱咯吱嚼薯片。 上午医生刚刚巡完房,魏洲同学就背着个大书包出现在病房里,主动来向若拉献爱心。 若拉本能的生存欲望让她觉得魏洲的同学的爱心她怕是消受不起,忙警觉的朝魏洲同学摆摆手,示意他老人日理万机的,大可不用如此客气,参观完毕就立马打哪来回哪去吧。 魏洲同学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压根没注意去了趟卫生间就被他鸠占鹊巢的阿寺在背后看他的眼神。 他把沉重的书包哐当一声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两本大砖头。 “我来给你补补课。” 魏洲哗啦啦翻开课本,脸颊微微发红,用他独特的方式表达了对若拉的挂念。 “不用不用,才两天能落多少课。”若拉顾不得降低动作幅度保存体力了,两只手摆得跟电风扇一样。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魏洲说完耳朵也红了,激动之下笔尖在本子上戳了两个窟窿。 “我……没客气。”若拉想把真心剖给她看。 “没客气就别客气了。”魏洲说着把笔记本塞进若拉手里,从第一个知识点讲了起来。 若拉欲哭无泪,怎么就沦落到这步田地了,饥寒交迫还要学高数……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命犯棒槌…… 第13章 自制的密码 出院后,若拉还需要再休息一周才能回学校上课,魏洲每天放学都会过来给她补一会儿课,顺道强迫她做一套习题,若拉没想到自己都闯过高考这道鬼门关了,还能重温埋头做卷子的苦逼生活,她一边做物理题,一边思考用广义相对论的原理能不能造出个虫洞来,把魏洲这个变态能打发多远就打发多远。 阿寺消了假继续上班,下午六点钟从图书馆跑回家给若拉做了顿晚饭,进门时正好看到魏洲正拿圆珠笔敲若拉的脑门,训她偷懒没预习功课。 第二天阿寺就和徐老师换了班,早上七点至下午三点上班,中午从图书馆回来给若拉做一顿午饭。 若拉在医院辟谷三天后开始吃流食,到现在已经吃了整整七天,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看到电视上肯德基必胜客的广告,唾液腺分泌就会格外旺盛,她趁阿寺不在家时点了个劲脆鸡腿堡套餐,很注重养生,没敢点辣翅,倒霉的是外卖小哥哥在家门口和提前回家的阿寺狭路相逢,若拉等得望穿秋水,却等到钥匙开门的声音,阿寺拎着她的汉堡套餐,皮笑肉不笑的走了进来…… 若拉自闭了整整一小时,陷在对玄学问题的思考里不能自拔。 像她这种从小乖巧奉公守法的中国好怂包,做过最出格的勾当也就是背着爸妈多吃一两个冰淇淋,为什么冥冥之中总有一只上帝之眼在盯着她,稍稍开个小差都不行。 上小学时同桌天天带零食去学校,若拉见她那么长一段时间都出入平安吃嘛嘛香的,自己也就撞着胆子带了几块奶糖,结果刚进教室就看到她们班肉墩墩的小胖班长正人五人六的命令小朋友们翻裤兜,讲台上姹紫嫣红的零食高高堆起,班主任老师气定神闲的攥着教鞭,等着赏小吃货们板子…… 初中时候班上女生流行给偶像写情书,早读课上一半女生都在埋头刷刷刷的奋笔疾书,若拉英语课本下面的小粉信笺刚刚露出一个角,教导主任的小眼镜就从她肩后探了出来,“这位同学用的信纸不错啊……” 马小茜深知若拉这项异能,高中三年逃课看演唱会一次都不肯带她。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若拉讪讪的问。 阿寺瞟了她一眼,没有理她,拎着截获的赃物和一兜子菜进了厨房。若拉卧倒在沙发上,一边琢磨她匪夷所思的倒霉运气,一边酝酿着低气压,觉得是时候该用房东的身份震慑一下阿寺了,这小子最近越来越无法无天,想要上房揭瓦不成? 若拉正襟危坐了二十分钟,换了一圈频道,听到阿寺从厨房走出来的脚步声,忙放下遥控器抱起了双臂,吊起一双杏眼斜斜看向他,营造出一种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阿寺对沙发上由内而外散发淫威的女孩视若罔闻,径直走到若拉跟前坐下,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汉堡,生怕若拉看不出他满满的挑衅,男孩转过头,冲着若拉又咬了一大口汉堡。 若拉忍无可忍,指着阿寺的鼻子叫嚣:“你……你……” 恶毒的话,用时方恨少。 阿寺两腮被满嘴汉堡撑得鼓鼓囊囊,嘴角还沾着一颗金黄的脆皮,要命的是这样也不影响他帅,他挑起狭长的眼尾,嘴角挂着坏笑,含混不清的边吃边说:“好吃,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汉堡了?” 若拉被他气的眼冒金星,无奈缺少跟敌人唇枪舌战的经验,脸红脖子粗的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幼稚。” 说完气鼓鼓的转过头盯着电视看,看半天才发现电视上在演海绵宝宝,酝酿了半天的房东气场被海绵宝宝魔性的笑声驱散得当然无存,阿寺脸上的坏笑更加呼之欲出了。 若拉一拍沙发,“我今天说什么都不吃你做的饭了,我要点外卖,我要吃肉,你做的破青菜粥自己留着吃吧。” 阿寺团起汉堡包装袋扔进纸篓里,气定神闲的起身,“我没意见,你别后悔就行。” 说完溜达进厨房,继续准备午饭。 今天是术后第十天,徐老师又很贴心的一早来了图书馆,阿寺便拿着自己打印出来的营养煲汤食谱,照着上面列出的单子,在家属院旁边的菜市场买了一只土鸡和做汤用的各种调料,早早的回了家,没想到正好撞见只鬼鬼祟祟的馋猫。 砂锅里的水已经煮沸了,鸡汤的香气渐渐浓郁起来,阿寺调小了火苗,用文火继续煨着砂锅里的整鸡,然后照着网上教的做法,把鲜笋切成薄薄的小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切菜的时候不再笨手笨脚,打鸡蛋也不再把蛋壳碎渣留在蛋液里,炒菜做饭时,还知道把墙上挂着的围裙穿在自己身上,高高帅帅的往厨房里一戳,一张酷脸时时冷着,干起活来却专注到近乎呆萌,简直有种霸道总裁为爱下厨的既视感。 他听到厨房门口偷偷摸摸的脚步声,知道某只嫌弃素食的猫科动物被鸡汤的香气吸引了过来,正扒着门框往厨房里探头探脑。 阿寺猛的转身拉开冰箱,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一道身影夺路而逃。 他嘴角轻轻翘了翘,关上冰箱门,转身继续切菜。 若拉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阵阵香气,恨不得穿越回五分钟之前,一巴掌拍死那个大放厥词的自己。 小火煨了两个多小时的鲜笋鸡汤上桌,旁边还配了一道酸奶水果沙拉,阿寺盛了两碗米饭出来,看了眼沙发上目不斜视强撑面子的女孩,忍住嘴角上扬的趋势,一副爱答不理的腔调对女孩说:“喂,开饭了。” 若拉额角抽了抽,忍住没往餐桌这边看。 阿寺给自己盛了碗汤,尝了一口,自言自语:“我怎么这么会做饭。” 见若拉还是不理他,干脆端着汤碗走过来,一屁股坐在若拉旁边,一边吹一边喝,还撕了块鸡肉喂给前来捧场的大毛,一人一狗一唱一和,合起伙来挤兑若拉,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若拉忍无可忍,一脚踢开阿寺挡道的大长腿,走到餐桌旁坐下,抄起筷子给自己夹了根大鸡腿。吃饱了,才有力气绝食。 午觉醒来,若拉从书房翻出老若的日记,窝在沙发里看了一下午。 在家休息这段时间,若拉把时间都消磨在了老若那满满一箱子日记上。 老若有记日记的习惯,从他踏上讲台那天,到他出国前一天,每天或多或少都会记下些什么,有的是一天工作的流水账,有的是课题研究成果,有的是很艰涩的物理知识,从若拉出生那天起,老若的日记里偶尔会冷不丁冒出几句跟熊孩子有关的话题,看上去有点跟他气质不符的跳脱,若拉总是突然被逗笑,笑着笑着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眼泪模糊了。 老若的日记她能看懂的很少,若拉最开始是漫无目的的翻,一本接一本,好像看着看着,就能从里面东拉西扯的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老若。 她手上的这本日记,是老若在若拉小学五年级时写的,那年他当上了Q大物理系最年轻的教授,编写了一本名叫《量子物理基础》的教材,是Q大量子物理专业的必修课程之一。老若编教材的那段时间经常熬夜,若拉有时候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就会很心疼老若,她不懂爸爸为什么要这么辛苦,老若却说他乐在其中。 后来那本书出版了,老若用他教学生,年复一年,老若对自己编的这本书简直可以倒背如流,他曾经跟若拉吹牛说,这本书上每一页每一行他都扫描进了脑子里,输入个页码和行数当坐标,他就能把那一行的字背下来。 日记上写满了他编写教材时经历的点点滴滴,若拉看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她在老若的日记里看到了自己幼稚的笔迹,都是些调皮捣蛋的涂鸦,还有一堆乱七八糟毫无逻辑可言的数字。若拉看着看着突然哭了,哭着哭着又裂开嘴笑,阿寺午觉醒来顶着一头乱毛从阁楼上下来时,看到在沙发上正抱着个日记本又是哭又是笑的小姑娘。 他走到若拉身边,屈膝蹲下,抽了两张面巾纸递了过去。 若拉接过纸擦干净脸,勉强勾了勾唇角,对阿寺说:“没事,我刚才翻我爸从前的日记,看到点好玩的东西。” 阿寺不解的问:“看到好玩的东西,为什么要哭?” 若拉觉得跟阿寺这种大冰坨子是解释不清楚人类的喜怒哀乐的,她吸了吸鼻子,翻开老若的日记本,指着自己写下的那些数字给阿寺看,“这是我上小学时和我爸一块发明的间谍游戏,我们两个人互相发电报,电报的内容是加密的,只有我和我爸能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爸的专业研究方向是量子力学,有阵子他的几个学生搞了一个量子密码的课题,经常来我家讨论这个话题,我听着好玩,等他们走了以后就缠着我爸跟我一起设计密码,我们用家里的新华字典做参照,先把想说的话写下来,再从新华字典上查出每个字的页数和顺序,每个字就可以用一组数字来代替了,那阵子我作业都没空写,一回家就给我爸写电报……” 阿寺接过若拉手里的本子,看了看泛黄纸页上那些幼稚的涂鸦,突然有些明白了女孩为什么会一边哭一边笑,他抬起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女孩,淡淡的问:“那本字典还在吗?” 若拉红着眼睛点点头,“怎么了?” 阿寺坐在地上,从茶几第二层拿出一沓纸和两支笔,“教我玩吧……” 第14章 魏洲同学如遭雷劈 “妈妈……把糖……藏在……” 若拉咬着笔尖,一边查字典,一边翻译自己从前跟老若互相传递过的那些电报。 如果不是偶然间发现了这本日记,她都快把阁楼上那只旧箱子里的鸡零狗碎忘干净了,阿寺帮她把箱子搬了下来,她抹干净箱子上的一层浮灰,轻轻打开了自己童年和少女时代的记忆。 压箱底的是一个长方形的铁皮饼干盒,里面塞着满满一盒字条,都是若拉和爸爸玩谍战游戏时的往来电报,若拉对照新华字典磕磕绊绊翻译了两三张字条,发现她和老若的整部谍战大戏,针对的都是老妈这一个假想敌。 阿寺一手托着腮,一手抓着根圆珠笔,按若拉教的检索规律,从字典里找到了几组数字对应的汉语汉语文字,对这幼稚的游戏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爸妈……爱……你。” 他对着一张刚刚翻译出的小纸条愣了几秒钟,趁若拉埋头翻译另一份“电报”时,快速把纸条塞进了盒子里那一大堆纸条的最下面。 他怕女孩看到会哭。 “你妈……今晚……要揍你。” 若拉对着自己翻译出来的纸条,分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 阿寺把新华字典拉到跟前,若无其事的翻了几页检索,瞟了一眼“我”这个字的页码和行数。 他过目不忘,刚刚藏起来的那张纸条的后两个字,不小心看进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中午吃的鲜笋炖鸡汤,若拉原本可以吃下两只鸡腿的,无奈阿寺软硬不吃,只许她吃一个鸡腿,若拉只好多喝了两碗鸡汤解馋。 晚饭又恢复了清粥小菜,阿寺看到若拉挑了根菠菜放进嘴里的表情,不知不觉就皱起了眉头。 “明天吃炖排骨。”他突然对女孩说。 若拉眼睛一亮,露出和大毛讨狗粮时如出一辙的表情。 阿寺指了指若拉面前的一盘凉拌菠菜,挑起半边眉毛补充一句:“吃完这盘菠菜才可以。” 若拉亮晶晶的眼睛瞬间吹灯拔蜡。 她从小挑食,绿色蔬菜一概不喜欢,老若那叠手写的食谱还有里面杂七杂八的生活小常识,一半都是针对若拉这个毛病。 阿寺翻那本食谱翻久了,就有种隔着某种时空从老若那里传承了点什么的感觉。 他一看见若拉挑食,就想替老若收拾她。 平时只吃半个小时的晚饭,今天吃了一个半小时,若拉把最后一根菠菜放进嘴里时,脸都快跟菠菜一个颜色了。 阿寺默默上网搜了一大堆排骨汤的做法,从里面选了一种看起来最好吃的。 他没想到排骨对女孩的诱惑这么大…… 他收拾完餐桌和厨房,抱着本图书馆借来的高数教材去露台上看了一会儿,七点半时抬头看了眼绿树掩映的小路,果然看到魏洲的身影。 阿寺慢慢合上书,目光渐渐黯淡了下来…… 魏洲进门不急着给若拉补课,先掏出一份本年度物理竞赛实验班的通知拍在桌上,兴冲冲的对若拉说:“我要参加这个物理实验竞赛。” 若拉拿起通知看了一眼,心想真是天降救星啊,魏洲有了新的奋斗目标,是不是就可以不来天天虐她了,她由衷的表示:“这个好,这个相当好,你一定要争分夺秒的准备啊,旁的那些有的没的耽误时间的事就都不要做了。” 为了强调时间的紧迫性,若拉指着通知上的竞赛日期说:“只有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了,太仓库了,你可千万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说完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手机:“都八点钟了,快回家看书去吧。” 魏洲一本正经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意,他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厚厚一沓打印出来的学习材料放在茶几上:“是很紧迫,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啥?”若拉懵了,她好像听到了一个不祥的字眼。 “我们?你什么意思?”若拉瞪大了眼睛,警觉的盯着魏洲。 “哦,我帮你报上名了,入学摸底考试前十名的都有资格报名。” 魏洲推了推眼镜,一脸理所当然,“系主任今天给我们开了动员会,还专门提到你了,让我给你带个话,希望你早日康复,尽快加入到我们的队伍里来。” 若拉快被他给气死了,忍不住提高嗓门质问:“谁让你给我报的?” 魏洲被他吼得一愣,继而以一种诡异的脑回路消化了若拉的这声怒吼,然后斯斯文文的推了一下眼镜:“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若拉很想找个人类交流一下此刻出离愤怒的心情,举目四顾,家里除了大毛,就只剩一个冷眼旁边的阿寺,哪个都听不懂人话。 若拉只好默默闭上了嘴。 魏洲热情的把学习材料朝若拉这边推了推,向她介绍说:“这些是近三年国际高校生物理竞赛的参赛课题,顺利通过实验竞赛班结业考试的人才会获得学校选送名额,代表中国高校生参加这个殿堂级的物理竞赛。” 魏洲说着说着,眼神都不禁变得狂热了起来,真不愧是从小把数理化竞赛当人生乐趣的变态选手,若拉翻了两页学习材料,感觉自己一个字都没看懂,这种难度的竞赛课题拿到大三专业课上也不一定有人能答上来,她为什么在家躺着也能被这么大一口锅砸中脑袋呢…… 若拉看了看去年和前年获得一等奖的两个课题,把这叠厚厚的学习资料又原封不动的推还给了魏洲:“太难了,你以为是个人都有你这种变态智商吗?” 魏洲抓起一只笔,凑到若拉身边:“哪里看不明白,我讲给你听。” “哪都不明白。”若拉破罐子破摔,好让魏洲在继续坑她的道路上知难而退。 “那就一步一步讲吧。”魏洲不紧不慢的铺好演算纸,清了清嗓子,突然脸一红,几不可闻的说了句:“我带你……一起拿冠军……” 若拉压根没注意魏洲最后一句忸忸怩怩说了什么,坐在角落里摆着张扑克牌脸上网的阿寺却突然猛的换了个坐姿,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不小心打翻在了地上。 若拉抬头看向阿寺:“怎么了?” 魏洲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一句近乎耳语的话被某人精准捕捉到了耳朵里,并且当场炸毛。 阿寺捡起笔记本电脑,看都不看若拉一眼,起身向自己的阁楼走去,像朵凌霜傲雪的高岭之花。 从两个人身边经过时,骄傲的少年终究还是没绷住一腔醋意,低头瞥了眼魏洲在草稿纸上写下来的一长串公式,冷冷扔下一句:“写错了。” 魏洲正在埋头奋笔疾书,闻言猛的抬起头来,一脸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他语气有些冲。 阿寺已经走过去了,闻言停下脚步,一手夹着笔记本,一手插着裤兜,满不在意的回过头来,爱答不理的重复了一边:“你公式写错了。” “不可能!”魏洲抓起草稿凑到鼻尖下看,两只眼睛直直发出两道镭射光线,恨不得把草稿纸烧出两个窟窿。 若拉以手扶额,不忍直视,解气虽然是解气了,可阿寺同学啊,你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拿什么底气挑衅魏洲这个变态学霸呢,就不怕把他惹毛了,给你通宵科普物理知识吗? 可若拉并没有等到魏洲激动的反驳,她怯怯侧目看向魏洲,却发现他抓着草稿纸的手青筋毕现,脸色却一点一点变了。 阿寺轻蔑的看了魏洲一眼,转过头继续往阁楼走,却听到身后传来魏洲沙哑的声音:“你怎么发现的?” 阿寺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瞬间变成棵蔫白菜的学霸,他发现这一幕让他很愉悦,于是迅速决定让这种愉悦的感觉继续下去。 他迈着模特一样的长腿溜达回来,伸出修长手指点了点公式上的一个位置,皮笑肉不笑的调笑加嘲笑:“死记硬背的吧。” 魏洲脸刷的红了,他确实是死记硬背的,不然也不会漏写一个字母。 这个竞赛课题涉及到很多大三才有的知识,他靠惊人的理解力和记忆力把所有知识点生吞活剥进了脑子里,强行打通任督二脉,达到了诡异的融会贯通,实际上离扎实的理解和运用还差得远。 魏洲唯一看过的电视剧是天龙八部,此刻突然觉得自己很像偷师六脉神剑的鸠摩智,被阿寺这个扫地僧轻而易举就打回了原形,这种想法简直让他羞愤欲死。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没上过大学吗?”魏洲一激动,连礼貌的都不讲了,他一直以为若拉这个远房的亲戚就是个不爱读书,早早出来找工作的学渣,所以想当然的就认为阿寺考不上大学,也没有读过大学。 阿寺不置可否的抬了抬眉毛,毫不留情的给魏洲受到重创的小心脏上又撒了把盐:“懒得上。” 若拉缩在沙发上,挡着半边脸,差点笑得花枝乱颤。这牛逼吹的,也是没谁了,她从前怎么没看出来,阿寺还有这能耐呢。 她欣赏着魏洲如遭雷劈的表情,觉得这辈子值了。 第15章 爬山虎下的涂鸦 阿寺很快就后悔了。 昨晚为图一时之快,把魏洲虐了个失魂落魄,结果第二天就被魏洲给缠上了…… 早上阿寺刚刚打扫完图书室的卫生,七点整准时开馆,魏洲就背着个大书包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像个背着□□包来搞自杀式袭击的恐怖分子。 阿寺看到魏洲脸上两个国宝级黑眼圈,不动声色的小痛快了一下,没有一点安抚学霸小朋友受伤心灵的善念,依旧一副铁石心肠。 没有若拉这座镇妖塔在场,他对魏洲的态度更加爱答不理,一边低头收拾昨天还没来得及归档的图书,一边翻起眼皮冷冷瞟了魏洲一眼,“什么事?” 魏洲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大三下半学期的数学物理方程习题集,刷拉拉翻开书页,指着一道画圈的波动方程式拍到阿寺面前,神色凝重的说:“这道题你会做吗” 魏洲寂寞了整个少年时代的眼神此刻就像烧着了两团火炬,熊熊炙烤着阿寺冰川一样的面孔,他既期待,又惶恐,身为一个从幼儿园就开始谱写传奇人生的天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凡人的种种脆弱情绪,此刻这种陌生的感觉好似燃烧的毒液一眼在他体内翻涌奔腾,让他莫名其妙的激激动不已。 阿寺被魏洲熊熊燃烧的眼神盯得有点烦躁,就想快点打发这个碍眼的神经病走人,他低头看了一眼魏洲圈出来的波动方程,随手扯了张纸,没过几分钟就刷刷刷的写满了一页推导步骤。 魏洲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这道题很难,他花了整整一天才解出来的,这哥们解起来就跟玩一样。 魏洲一把攥住阿寺的手,激动的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别跟我说你没上过大学。” 阿寺被魏洲充满基佬嫌疑的激情一握给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嫌弃的抽回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漫不经心的回答:“没上过。” 魏洲都快疯了,一脑门子问号简直要引发脑梗,“不可能,你骗人,你为什么骗我,说啊,你为什么要骗我。” 一早就来图书馆占座的几个女生默默交换了一圈复杂的眼神。 这画面,这对白,怎么有点不对劲啊…… 这个新晋Q大编制外校草,难道有特殊的性取向…… 阿寺被魏洲吼得无言以对,他抱起桌子上的书放到小推车上,推着车送去书架那边归档,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题他就是一看就会。 在图书馆工作这两个月来,他翻阅了很多数学物理方面的书籍和教材,感觉这些内容都很小儿科,他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这些貌似能难倒全中国最高等学府里一大半莘莘学子的知识,在他看来如此浅显易懂。 还有那个奇怪的梦,那个冰冷的枪口,那个梦里冷漠又颓然的冷笑,划过天际的那团耀眼火焰,瞬间化作飞灰的钢铁巨塔,梦里随之一同化作飞灰的心跳…… 梦中那个陌生又如此熟悉的身影,和他血脉相连,心念相通,他能感觉得随着那钢铁巨塔一同灰飞烟灭的求生欲望,那个冰冷的枪口,对梦中那个人来说,好似倦鸟的归宿…… 他无时无刻不想知道,躲在层层迷雾后面那些影影绰绰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样的面目,可他又无时无刻不在害怕,他知道那些过往自己大概不会想要去直面…… 阿寺放完一圈书回来,发现魏洲还没有走,那神经病给自己找了个正对图书管理员的风水宝地,采用的是鸠占鹊巢的传统做法,趁两个女孩上厕所时把人家的课本往旁边一推,书包往旁边椅子上一扔,自己就一屁股坐在人家的位置上不起来了。 两个女孩上完厕所回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生在新中国,长在阳光下,她们还没见过这么堂而皇之的不要face。 可一看男孩凌乱崩溃的眼神,又想起他刚刚歇嘶底里吼的那句“你为什么要骗我”,再看一眼工位上低头翻书的小哥哥,长睫低垂,一脸冷漠…… 两个女孩立马脑补了一出非主流爱恨情仇偶像剧,默默原谅了这个言行举止疯疯癫癫的男孩,她们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坐到了稍远一点的位子上。 阿寺抓狂的一天就这样拉开了序幕,魏洲以十分钟问一道题的频率骚扰他,不逼他解题的时候就以一种动物学家观察珍奇濒危野生物种的目光打量他,十点钟时阿寺揉着额角松了口气,魏洲终于背着他的大书包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中午阿寺从学校食堂买了两份清淡的素菜带回家和若拉一起吃的午饭,下午三点钟下班,他跑到菜市场买了两斤新鲜排骨和一截胖胖的鲜藕。 卖菜的大妈不常见这么帅气的小伙子来菜市场买菜,看见阿寺就忍不住逗两句,她称好鲜藕递给他,笑呵呵的说:“今天小女朋友想吃藕?” 阿寺脸一红,他没有说话,只是腼腆的笑了笑,雕工细致的利落唇角牵起一丝柔和的弧度。 晚上若拉闻着排骨诱人的香气,连着往厨房跑了三次,围着砂锅打转转,馋得直流口水。 阿寺在案板前切藕,余光瞥到一只不安分的手,想要掀开砂锅盖子从里面夹排骨出来吃,被阿寺从身后一把抓住了手腕。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背后压下,温热的鼻息在她面颊上若即若离的蹭了过去,阿寺俯身调小了火,把一块湿毛巾放在砂锅盖子上。 “小心烫……” 声音不大不小,刚够轻轻落在女孩耳膜上。 若拉一只手腕被阿寺攥着,另一只手抓着筷子,还在觊觎砂锅里的排骨,等她跑完漫长的反射弧,才发觉这个姿势有点不太对劲,脸颊渐渐烫了起来。 阿寺慢慢松开手,垫着湿毛巾掀开砂锅盖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小碟子里,端给女孩。 若拉捏起排骨咬了一口,香得她想跺脚,可她忍住了,抽身从这间突然略显拥挤的厨房走了出来,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些许矜持。 客厅里的空气比厨房里要畅快许多,若拉叼着跟细骨头,跑到露台上跟大毛肩并肩看了会儿风景,再一次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和阿寺现在这种情况,好像叫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晚饭刚刚摆上桌,外面就响起敲门声,阿寺略略皱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离七点半还早,这不是魏洲每天雷打不动的出场时间啊。 他过去打开门,看到魏洲那张神神叨叨的面孔,忍不住把门又关成一条小缝。 魏洲费力的挤进半个身子,夹在门缝里不肯走,若拉从厨房端了热好的馒头出来,正好看到快被夹成两段的魏洲同学。 虽然她很想再多看一会儿,但考虑到魏洲同学常年缺乏体育锻炼,在书桌前埋头学习,一坐就是一整天,肯定有骨质疏松或者是颈椎病什么的,别真给夹出个好歹,于是她严厉的喝令阿寺住手。 魏洲终于挤进门来,推了推歪在鼻梁一边的眼镜,不瞒的瞪了若拉一眼。 恩将仇报的一眼,把若拉瞪得一头雾水。 “表哥……” 魏洲张口叫道。 若拉差点吓出心脏病。 阿寺也差点被魏洲这句突如其来的表哥叫出心梗,他很后悔自己昨天招惹了这个疯子,他打开门,利用身高优势造成的压迫感,一步一步把魏洲逼出了门槛,然后碰的一声拍上了大门。 “什么情况?”若拉懵逼的问。 阿寺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对若拉说:“他骚扰我。” 若拉噗嗤一声笑了,“他怎么骚扰你了” 阿寺皱着眉瞥了一眼大门,“他上午去图书馆,缠着我做了半天题。” 若拉笑得一使劲儿,伤口就会有点紧绷的痛感,她强压着颤动的肩膀,笑着说:“这太正常了,他从小到大没遇到一个比他学习好的人,你昨天装的那么牛叉,刺激到他了。” 阿寺不满的瞥了若拉一眼,他才没有装。 可他什么也没说,闷闷不乐的给自己盛了碗汤,自顾自喝了起来。 若拉也坐下来,迫不及待的啃起了排骨。 两个人晚饭都吃得有点多,若拉吃完饭揉着肚子在房间里转圈,见阿寺要带着大毛到楼下遛弯,便也跟了下去。 这是她做完手术以后第一次下楼散步,傍晚的风渐渐有了些凉意,小区里遛弯的大爷大妈有的已经穿上了薄夹克。 阿寺还穿着短袖T恤和短裤,在落日铺就的青砖小路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阿寺……” 若拉在身后叫他。 “嗯?” 阿寺牵着大毛,回头看了若拉一眼,夕阳在他消瘦的脸颊上渡了一层金边,柔软而耀眼。 “该买件长袖的衣服了,还有裤子……”若拉说。 阿寺点点头,迟疑着问:“你……和我一起去买吗?” 若拉点头说好,不知为什么,一丝微风就这么不经意间拂过心头,带走了久久盘踞不去的阴霾,在她太久不见天日的心间,漏下了几缕淡淡的阳光。 两人围着小区绕了一大圈,回家时天快黑了,夜风吹着小楼侧墙上的爬山虎簌簌的响,偶尔有些提前枯萎的叶子,在风中打着转飘落了下来。 阿寺抬起头,在暗淡的天光中,突然看到爬山虎下面好像有粉笔画的涂鸦,刻在暗红色的砖墙上,很像一些阿拉伯数字。 “那是什么?” 他抬手指了指那些涂鸦。 若拉顺着她指的方向抬头看了一眼:“是爬山虎。” 阿寺摇摇头,“爬山虎下面是什么?” 若拉眯起轻度近视的眼睛看了看小楼的侧墙,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些爬山虎遮不到的地方,露出来的歪歪扭扭的痕迹。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墙皮的裂缝吧,一直都有,我小时候这面墙好像就是这样的。” 阿寺觉得那些痕迹不像是墙皮的裂缝,倒像是小孩拿着巨大的马克笔涂上去的数字。 两个人牵着大毛回到家,若拉睡前照例看了很长时间老若的日记,阿寺闲得没事,盘腿坐在地板上,也拿了本老若的日记,陪若拉一起看到很晚。 第16章 极光再现 夏末初秋的夜里,若拉还保持着开窗睡觉的习惯,睡到半夜时若拉突然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抓过蹬在一边的被子裹在身上,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夜风吹动并未拉合的窗帘,舞动的轻纱被涂上一层淡淡的荧绿色光晕,窗帘随风飞扬的缝隙间,露出夜空中一抹妖艳变幻的色彩。 光晕落在若拉平静的睡脸上,女孩睫毛轻轻颤了颤,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有些迷茫的怔怔看了一会儿半敞的窗帘间露出来的这块夜空。 绿色的魔眼与她遥遥对望,将她的心跳一点点拉进冰冷的海底两万里,拉进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她霍然从床上跳了起来,赤着脚冲出卧室,跑到露台上。 熟睡中的大毛被若拉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不满的汪汪了两声,然后屁颠屁颠跑过来,在若拉腿上蹭了蹭,枕着她的脚丫子卧了下来。 女孩微微颤抖,看向头顶巨大的苍穹。 明亮的荧绿色光晕正在广阔无边的夜空中翻涌蔓延,瞬间已是无边无际,星星隐没,月亮无踪,只有耀眼的极光在夜空中肆意泼洒,变幻莫测,将旷古未有的孤独与恐惧毫无保留的抛向人间。 女孩赤脚站在诡异明亮的夜空下,瘦弱的身躯像一片风中瑟瑟飘零的叶子,一瞬间,她觉得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自己,恐惧入骨。 身后传来拖鞋踢踏的脚步声,阿寺不知什么时候从阁楼上下来了,手里拿着若拉的拖鞋,他走到若拉身边,蹲下来抬起大毛热烘烘的下巴,帮女孩穿上了拖鞋。 他起身,和女孩并肩无声看向夜空。 过了好久,他平静的说:“别怕。” 一瞬间,若拉眼泪奔涌而出,她压抑着一抖一抖啜泣的肩膀,轻声呢喃:“这是怎么了……” 爸爸妈妈和若文离开时,她一度难过到每天都不想从睡梦中睁开眼睛,不想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不想相信她和她的亲人被短短几秒钟彻底阻隔在两个永不相接的时空里。 明明只是一眨眼的瞬间,她什么都没有了,她的人生像一个作家信笔捻来的小说,作家脑子一抽,大笔一挥,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是悲伤和愤懑交织的情绪,像个不幸获得自主思维的NPC在面对既定人设时,既走投无路又不得不一步步都下去的愤懑。 可现在,她感觉到的确是茫茫未知带来的恐惧,这方宁静浩瀚的天空,自她懵懂的童年时起就以无比安全,万古不变的慈祥面目圈养着渺小人类的天空,突然间好似变了情绪,让它羽翼庇佑下这群懵懂安逸的孩子,一时间手足无措了起来。 阿寺很想把女孩搂进自己怀里,摸摸她的头,让她别那么害怕,毕竟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天空,恐惧也无需她一个人面对,他不安的动了动胳膊,发现这个动作挺需要勇气,最后还是放弃了。 “别怕,你只是见到了不是熟知的东西,它不一定有那么可怕。”他淡淡的说。 仿佛两个月前被一首《欧若拉》吓坏的人,不是他自己。 两个人回到客厅,若拉按了下电灯开关,果然停电了,和上次一样。 她回卧室拿出手机,发现信号也没有了。 两个人默默坐在客厅沙发上,听着小区里渐渐明显起来的不安…… 对面楼里,有两家人从阳台探出身子,发出不安的讨论和压低嗓门的惊呼。 有几个顶楼也渐渐爬上来观望的人,一楼的小路上,拖鞋踢踏的声音越来越多…… 若拉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的,醒来时她蜷缩在沙发里,身上盖着柔软的夏被,阿寺歪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长腿委委屈屈卡在茶几和沙发的空隙间,像只被塞进鸡笼里的凤凰。 电视待机灯是亮着的,看样子已经来电了,若拉一骨碌坐起来,抓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不出意料的,所有频道都临时改成了新闻台,铺天盖地都是昨天晚上再次出现的极光,若拉紧张的听着新闻播报员语气凝重的广播,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会不会再有上次那种全球多地同时发生的空难。 换到第三个卫视频道时,终于有播报员回答了她揪心的这件事,演播厅的大屏幕里,正在实况转播北京、上海、广州以及纽约、东京、巴黎等国际机场的情况。 所幸没有发生一起空难事故。 主要原因是这次地磁消失的时间虽然比上次长了将近一个小时,但太阳活动没有上次那么强烈,飞机上的电子设备没有直接发生功能失常,只是受到了电磁波的强干扰。 目前各国民航采用的是惯性导航和GPS导航相结合的方式,就算出现电磁波严重干扰,只要飞机本身不发生故障,就依然可以保证飞行航线的基本准确。 可虽然如此,全球航空业也基本陷入完全瘫痪状态,各大航空公司纷纷取消既定航班,滞留机场的旅客一边庆幸自己躲过死神的亲吻,一边焦头烂额的等待起航时间的重新确定。 若拉暗暗松了口气,又换了个频道。 阿寺仍然睡着,眉头紧紧蹙起,脸上现出苦楚的神色,仿佛梦里在经历什么锥心的痛苦。 早间新闻上,女主播神色凝重的在念一组数据:“根据欧洲航天局监测地球磁场的卫星数据表明,今天凌晨三点至四点半之间,地球磁场再次出现突然消失现象,持续时长一小时零三十五分,全球电力设施和通信设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 若拉又换了个频道,北京台竟然出现了Q大天体物理专业的秦教授熟悉的身影,他正在和主持人探讨地球磁场的相关话题。 秦教授:“事实上,根据欧洲航天局的监控,地球磁场正以每十年5%的速度递减,而南北磁极也在连续不断的发生偏转。” 女主播:“照这个速度递减下去,地球会不会很快就失去磁场的保护?” 秦教授:“地磁减弱的现象是确凿无误的观测数据,但也没有确凿研究数据表明,地球磁场会一直减弱下去。” 女主播:“为什么会出现地磁减弱的现象呢?” 秦教授:“众说不一,目前都尚处于推测阶段,最普遍的一种观点认为,地磁减弱和磁极偏转是有关联的,地磁减弱到一定程度,南北磁极就会发生调转,根据古地磁学的研究,在漫长的地质年代,每隔一段时间,地球南北磁极就会发生一次调转……” 若拉看了一眼窗外,清晨的天空不同往日,是一种雾蒙蒙的灰蓝,好似一块没有洗干净的颜料盘。 她关掉电视,去厨房里煮粥,从阿寺身边经过时低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俊朗的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眉头紧锁,看样子像是在做噩梦。 “阿寺……回房间去睡吧……” 她轻轻拍了拍阿寺的肩膀,今天是周末,不用早起上班。 阿寺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痛苦狰狞,他猛的睁开眼睛,一把将若拉按在沙发上,双手掐住了若拉的脖子。 “阿寺,你怎么了?” 若拉使劲挣扎,细长的胳膊腿在阿寺强劲有力的钳制下几乎动弹不得,她被掐得呛咳了起来,脸憋得通红。 阿寺一双空洞的眼睛渐渐回过神来,他猛的松开手,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他慌忙俯下身去看女孩被自己掐红的脖子,语无伦次的重复着一句话:“对……对不起,对不起……” 若拉一边喘气一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阿寺脸色苍白的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的阁楼。 他倒在被子里,直直望着木质结构的房顶,不敢闭眼,只要闭上眼睛,那个血迹斑斑的断头台就又回到眼前,挥之不去。 梦里的男人跪在仓灰色的天幕下,观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表演。 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被推上断头台,冷铁寒光刺眼,尖利的铡刀轰然坠下,人头应声滚落在地,脸上还带着来不及褪去的惊恐或是绝望…… 他身后是铺天盖地的人潮人海,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 随着每一次人头落地,广场上便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雷动。 “去死吧!” “罪人!” “骗子!” 这场景,像极了法国大革命群情亢奋观看贵族被砍头的画满,那架高高耸立的断头台,甚至是件货真价实的古董。 无人机在头顶盘旋,广场两侧巨大的全息屏幕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直播着每一次令人亢奋的铡刀坠落。 还有男人木然的脸部特写…… 他和不远处一颗滚落在地的头颅两两相望,心中已经不剩一丝波澜。 那是一张他熟悉的面孔,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军官,曾经像个跟屁虫一样崇拜他,叫他将军…… 此刻那年轻的头颅半边脸着地,一只眼睛直直望着他,好像在说,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这个世界…… 第17章 笑一个呗 若拉手术两周后回到了班里,当天下午就被物理竞赛实验班招募了一次,校领导和系主任对这个每年一次的竞赛实验班很重视,因为历年来从这个实验班里脱颖而出的尖子生,基本上都代表了这一届学子们智商和学习刻苦程度的巅峰。 从这个象牙塔的塔尖里破茧而出的孩子,有的已经在国际高校生物理竞赛中崭露头角,有的甚至已经成为某些专业研究领域里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是一批最有可能谱写奇迹的少年人,这一届,万绿丛中竟然还出现了一个清秀的少女。 系里给这届实验班安排的班主任,是天体物理专业最年轻的一位博士生导师,今年二十八岁,也是Q大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博士,名字叫林璨。 从开学到现在,若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天体物理专业女博士,她身材高挑,五官清秀,不苟言笑,有种让人望而却步的气质。 若拉学的量子物理专业到了大二才能听到林璨的小课,大一只有几节公共课是林璨的,可开学第一周的公共课上,若拉并没有看到林璨的身影,而是系里另外一个老师代讲的。 “今天是我们这期实验班第一次全员见面。”林璨漂亮的丹凤眼看向若拉。 不知道为什么,若拉觉得林璨看向她的那一眼跟看别人有些不同,好似冰冷湖面下缓缓流过一道暗涌。 “大家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会接触到爆炸式的知识冲击,一般体力和脑力撑不过两个星期,目前全班有三十名同学,你们都是这一届物理学院各个专业成绩最好的同学,在这三个月里,我们没有淘汰制,去留只在结业考试时一次决定,考试内容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笔试,没有知识范围,大学四年所有要学的东西都可能会出现,大学四年学不到的,也可能会出现;第二部 分考试内容需要你们自行分成十个小组,每组自己做一个前沿课题,内容不限,专业不限。” 大家听着听着,都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脸上现出百米冲刺的神色。 林璨将一缕垂下来的刘海别在耳后,淡淡的说:“最后留下四名同学,其中三名是课题获得第一名的小组成员,另外一个是笔试第一名,所以有可能最后只留下三个人,留下来的同学,将代表Q大参加本年度的世界高校物理竞赛,参赛课题就是获得小组第一的前沿课题。” 若拉刚开始还不甚在意,听着听着,发现自己似乎和一旁的魏洲表情越来越像,她发现自己也很想成为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 林璨讲完后,让大家自由组队,若拉被魏洲理所当然纳入了自己麾下,她学的是量子物理,魏洲是天体物理,他们组另外一个人是魏洲的同班同学,名叫徐杨,原本没打算和魏洲一组,看到魏洲竟然大手一挥就把班里唯一一个女同学搞定了,仗着站得近,挤进两个人中间就再也不肯出来了。 分组过后,林璨宣布从今天起,Q大物理系所有实验室将对他们统一开放,这间教室也会成为实验班的专用教室,大家可以二十四小时使用,从明天起,物理系八个专业方向的资深教师将会轮流坐班,每天不少于四个小时,具体坐班时间林璨会在微信群里公布…… 参会后,教室里的人一哄而散,基本上都是边走边交头接耳,开始争分夺秒的设计本小组的竞赛课题。 若拉跟魏洲和徐杨约好各自回去整理好一份课题思路,明天一早碰面。 若拉回到家里,见阿寺正蹲在露台上给大狗刷毛,她觉得阿寺最近这几天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本来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现在基本上成了个闷葫芦,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发呆。 若拉放下书包,朝露台上的阿寺说:“阿寺,去吃炸□□。” 阿寺如梦方醒的抬眼看过来,这才发现若拉回家了,刚才都没察觉到开门的声音。 阿寺点了点头,给大毛带好项圈,牵着狗和若拉一起出了门。 两人刚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两个女孩在不远处的树下朝这边张望,看到阿寺时一个女孩紧张的突然背过身去,和她一起的女生笑着推了那女孩一下,女孩终于鼓足勇气,跑过来红着脸递给阿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子,然后低着头跑了。 阿寺手里拿着纸盒子,愣愣看着女孩长裙飘飘跑得远了,一脸懵圈,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若拉笑着从阿寺手里抢过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是一盒可爱的小饼干,桃心形的,一看就是自己烤的,盒子里还放着一张粉红色的桃心形便签,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小哥哥,你有女朋友吗?”若拉笑嘻嘻的读给阿寺。 阿寺脸腾的红了。 “到底有没有嘛……”若拉学着女孩的表情,忸忸怩怩的问他。 阿寺盯着若拉看了几秒钟,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若拉一脸不正经的调笑给堵回去了。 他气呼呼的拽开步子向前走去,一路冷着张脸,看都不看若拉一眼。 若拉紧赶慢赶都追不上这傻大个的步子,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触了少爷傲骄的逆鳞。 到了麦当劳,阿寺让若拉去马路对面的街边小林子里看着大毛撒花,自己去麦当劳里点了一堆若拉爱吃的东西,两个人坐在林荫道边的长椅上,一边看大毛在草坪上跑来跑去,一边吃了晚餐。 两人回到小区楼下时,阿寺抬头看了眼长满爬山虎的侧墙,再次提起昨天的问题:“这面墙上画的东西,从你小时候就有吗?” 若拉点点头,不知道阿寺为什么对墙上的裂痕这么感兴趣。 两个人回到家,若拉没有像往常一样刷着手机消磨一会儿时间,然后再抱着老若的笔记读到深夜,她径直去电脑上登录了Q大的网络图书文献库,从浩如烟海的论文资料里寻找课题的灵感。 阿寺还是对她不冷不热的,但是却不走远,若拉坐在茶几一头的地板上,看着让她眼花缭乱的论文索引,阿寺就坐在茶几另一头的地板上,随手拿起桌上老若那些日记翻看。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初秋夜里的凉意带着细雨的潮湿,从敞开的窗户一阵阵飘进来。 若拉打了个喷嚏。 她觉得身上有点冷,正准备起身去批件外套,一张小毯子突然从天而降,兜头砸在她脑袋上。 若拉抓下脸上的毯子,无语的看了眼对面的男孩,默默把毯子披在自己肩上。 她由衷觉得这位小哥哥是属拧巴的,明明是让人心头一暖的举动,却偏偏要用如此挑衅的方式做出来。 她合上笔记本,拿来新华字典翻了一会儿,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数字,隔着茶几推到阿寺面前,然后坐回地板上,打开电脑继续查自己的资料。 阿寺看到纸条,先是愣了几秒钟,淡淡倦倦的眼神里渐渐浮现出一抹类似于紧张抑或是期待的神色,他伸手拉过草稿纸和字典,握笔的手骨节微微发白,翻字典的动作却慢条斯理的,像是被女孩缠得无奈,才不得不陪她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一样。 “笑一个呗。” 阿寺看着破译出来的“电报”,嘴角忍不住想要轻轻扬起,却紧紧抿了起来。 他翻着字典,在若拉写的那串密码后下面写了一串数字,修长的胳膊向前一推,把本子和字典推到茶几另一端。 若拉抓过本子,翻开字典破译密码。 “为什么?” 若拉继续翻字典,写下一串数字,然后推给阿寺。 阿寺拉过字典,看着破译出来的“电报”,嘴角终于抑制不住的翘了起来。 若拉写的是:“笑起来帅……” 阿寺翻了几页字典,刷刷写下一行数字。 若拉看着自己翻译出来的内容,脸颊渐渐有点发烫…… 阿寺回的是:“帅给谁看?女朋友吗?” 若拉抓着圆珠笔在草稿纸上戳点点,突然间连抬头看一眼阿寺的勇气都没有了。 阿寺捧着老若的日记,掀起眼皮直直看着女孩,眼尾悠长上挑,火力全开时,还真是迷死人不偿命的祸害。 若拉像个大年夜里站在积雪的院子里点炮竹玩的熊孩子,点着了引线,自己先怕了,扔了打火机自己撒丫子跑了。 她把脸严严实实挡在笔记本的电脑屏幕后面,只露出头顶毛茸茸的碎发…… 阿寺盯着女孩看了一会儿,手心的冷汗渐渐落了下去,刚才脑子一热写下那句话,递给若拉的那一秒他就后悔了,他不知道女孩看了会作何反应,就像他不明白女孩看到别人向自己表白,为什么还能那样嬉皮笑脸的打趣他…… 不在意,才会那样吧。 若拉的第六感被阿寺盯得很不安,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去餐桌旁,想给自己冲杯咖啡喝。 女孩从阿寺身旁经过,带起一阵清风,留下身上淡淡的清香,是沐浴露和洗发水混合的香味,掺杂着窗外潮湿的雨气,深深的刺激了一下阿寺的嗅觉,一瞬间,他有种想把女孩拽在怀里好好闻一闻的冲动……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炸雷,房间里的灯随即全部熄灭,停电了。 若拉刚刚泡好一杯咖啡,被这声炸雷吓得手一哆嗦,半杯滚烫的咖啡泼在大腿上。 她只穿了件牛仔短裤,顿时被烫的哎呀了一声。 阿寺连忙起身走了过来,蹲下来查看若拉烫得严不严重,女孩纤细修长的双腿在黑暗中显得更加白皙莹润,阿寺蹲下就愣了,连忙十分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他起身去卫生间打开花洒,调成凉水。 “过来冲一下。” 若拉放下杯子,忍着皮肤上火辣辣的疼走进卫生间。 阿寺拿着花洒帮女孩冲了一会儿烫到的地方,若拉腿上火辣辣的感觉缓和了许多,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离得太近,脸颊上火辣辣的感觉却更明显了。 “好了,不疼了。” 若拉抬手关了花洒,落荒而逃。 阿寺慢慢收拾完卫生间和餐厅地板上的咖啡水渍,回到了漆黑的客厅。 第18章 人造地球磁场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早饭时,若拉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林璨……” 若拉叼着块烤面包片怔住了,林璨,实验班的班主任,这个时间打电话给她做什么。 若拉忙回道:“林老师您好,您找我有事吗?”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然后淡淡道:“我在你家楼下……可以上来吗?” 若拉起跑到露台上,果然看到楼前站着一个穿黑裙子的高挑女人,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在绵绵雨丝中,显得孤单又清冷。 若拉忙说:“嗯,您请上来吧,在顶楼。” “我知道。” 林璨淡淡的说。 阿寺已经吃完早饭了,正准备出门,听到有人来拜访,便放慢了收拾的速度,有些好奇这种天气,又是这么一大早的,谁回来找若拉。 若拉听到敲门声,飞快的打开了门。 林璨站在门外,有些拘谨的朝若拉笑了笑,额前的头发被细雨浸润的有些潮湿,她很白,一袭黑色长裙快到到脚踝,将她的脸色趁得更加没有一丝血色。 若拉连忙把林璨让了进来。 林璨换了鞋,淡淡环顾了一圈客厅,目光最后落在窗台的相框上。 她慢慢走过去,拿起其中一个相框,低头长长久久的看,仿佛隔着明净的玻璃框,和照片里那个男孩的目光能永远不断的纠缠下去。 若拉突然想起那天若文送她和阿寺去开往草原的大巴上时,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谁说我没有女朋友……” 她走到林璨身边,才发现女人秀气的脸颊上,不知何时已经淌下泪来。 “林老师,您怎么了?” 若拉犹犹豫豫的问。 林璨恋恋不舍的从若文的照片上移开了视线,向若拉淡淡的笑了笑:“对不起,我太唐突了。” 若拉连忙摇了摇头,示意林老师不要客气,她抽了张面巾纸递给林璨。 林璨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若拉不知道该问什么,只好呆呆站在林璨面前,等着她主动开口说话。 林璨拢了拢耳边垂下来的长发,将若文的相框抱进怀里,“暑假里我参加了一个南极科考团,若文是去找我……” 若拉虽然隐隐约约猜出了林璨和若文的关系,但听到林璨的这句话,还是震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好不容易控制住不去想那天和若文分别时候的情形,强忍着眼泪问林璨:“林老师,您是我哥的女朋友吗?” 林璨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他如果到了那里,我就是他女朋友了。” 若拉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窗外苍青色的天空下,烟雨朦胧,若拉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却觉得无端熟悉,好似已经认识了很久,林璨走近了一步,把低声抽泣的女孩抱进了自己怀里。 和他有关的,那么少,那么珍贵,她抱着若拉,像是抱着她毕生仅余的慰藉。 林璨呆了十几分钟,就告辞离开了。 临走时迟疑着问若拉,可不可以把若文这张照片送给她。 他追了她那么久,他追了她那么远,她其实早就动心了的,师生恋又怎么样,大他很多岁又怎么样…… 她弄丢了她的毕生所爱…… 她甚至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存下…… 若拉把若文的照片送给了林璨。 自己至少还有十八年满满当当的回忆…… 林璨出门前突然想起什么,告诉了若拉一个小众的APP软件,里面是一些科幻爱好者写的烧脑小文,她是资深会员,若文为了追她,自己也注册了账号在上面写小故事。 “他笔名叫单身狗不甘心。” 林璨说起若文的笔名,脸上闪过一抹甜蜜和痛苦交织的神色。 上午的英语课,若拉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她下载了林璨告诉她的APP,找到了若文的笔名下的所有故事。 她本来想和看老若的笔记一样,一点一点慢慢读,每天都有听老若唠叨的感觉。 可若文的故事只有两篇,字数也不算多,她没忍住,一节课就看完了。 像是狼吞虎咽吃完一盒冰淇淋,嘴巴还馋,冰淇淋却没有了,后悔得想要舔盒子。 若拉把若文写的小故事,从新再看了一遍。 下课铃响时,若拉大脑皮层突然被电击了一下似的,突然掏出手机,打开了一篇若文写的小短故事。 故事的名字叫“流浪的极光”。 若拉猜想若文那阵子可能为了追女朋友,恶补了很多科幻小说,其中肯定有一篇叫“流浪的地球”…… 若文写的故事很短,文风和内容跟流浪的地球很像,故事的大意是在未来的一天,人类将面对地球磁场消失而导致的灭顶之灾。 人类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启动了“人造地球磁场计划”,这个计划被命名为“神盾”…… 若拉第一遍看到“神盾”这两个字时,想要给若文发个微信调笑他一下,问问他有没有给漫威交版税。 刚要点开微信,整个人便呆住了,她要经过多少次锥心的刺痛,才能长点记性,若文已经再也收不到她的微信了。 魏洲和徐杨来找若拉时,若拉刚刚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 “人造地球磁场计划——神盾” 若拉跟魏洲和徐杨在教室里一直学习到晚上九点多,然后又一起到若拉家里讨论课题的事。 魏洲一进门就生硬却坚定的叫了阿寺一声“表哥”。 阿寺嫌弃的拎着本书躲到露台上。 三个人围着茶几坐下,铺开草稿纸,挨个将自己想出来的课题介绍了一下。 轮到若拉时,她刚刚写下“人造地球磁场”几个字,魏洲和徐杨就不淡定了。 两个人盯着这个题目一言不发看了好半天,徐杨才犹疑的问:“可行吗?” 魏洲还是没有说话,半天才抬起头问若拉:“你是怎么有这个想法的?” 若拉有点心虚的说:“从一个科幻小说里得到的灵感……” 魏洲却没有劈头盖脸给她一顿你怎么连科学和科幻都傻傻分不清楚的强烈谴责。 他眉头紧锁了半天,然后近乎恍惚的起身,对若拉和徐杨说:“今天晚上大家先分头评估一下这个课题的可行性吧。” 徐杨也很赞同,这个话题现在太火了,而且最近一些耸人听闻的预言越来越甚嚣尘上,什么地球在一百年内将会彻底失去磁场保护,地球将在五十年内发生磁极翻转,人类目前的航天技术注定只能在末日来临前坐以待毙…… 网络上甚至已经开始有人兜售防辐射伞,噱头是目前政府未敢公布真实的空气污染程度,来自宇宙中的高能粒子正在无孔不入的渗透进我们的周围,不久的将来,将会有大批的人罹患不治之症…… 太阳照常升起,四环依旧拥堵,生活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可无言的恐慌像一种见风即长的病毒,已经开始悄悄在人群中蔓延滋长…… 在这种日渐压抑的氛围下,人造地球磁场这个概念的提出,不管是仅限于科幻层面,还是有科学上的可行性,都会给人们带来安抚和希望,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认为,这个课题太有诱惑力了。 魏洲和徐杨走后,若拉盯着本子上的这句话,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她打开笔记本,登录Q大电子图书文库,找了一堆跟地球磁场有关的论文来看。 她心里充满忐忑,仔细分辨的话这些忐忑更像是突然强烈起来的患得患失,她很希望人造地球磁场这个概念,不仅仅只存在于科幻小说里,她想要去探究这个概念实际上的可行性,并且亲手为它搭建起模型,将它变成现实…… 若拉熬到凌晨三点钟,顶着颗载荷过重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游荡回了卧室,陷入睡眠前的几秒钟,脑子里还在算以六千三百米赤道半径为基础,理论上绕赤道一周需要建多少个基站,才能产生足以覆盖整个地球的磁场…… 阿寺在阁楼里睡得很不安稳,这些日子噩梦几乎如影随形的困扰着他,若拉关上卧室房门的声音,让他获得救赎一般从梦里惊醒。 他在黑暗中胸口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似差点窒息一般,因为醒来前一秒,他梦到那个男人被押送到了那架血迹斑斑的断头台上,男人双膝跪地,没有看一眼广场上黑压压狂欢的人群,他抬起赤红的双眸,仰望苍穹,妖冶的荧绿色极光并没有漫天翻涌,只在极远极远的天边,划过一道淡淡的,彩虹般绚烂的光弧…… 阿寺起身爬下阁楼的木梯,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出来时看到茶几上的笔记本屏幕还亮着,旁边散着一堆凌乱的演算纸,有几张还落在了地上。 阿寺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纸,无意中扫到了上面的内容。 “人造地球磁场——神盾……” 他脑子轰的一声,突然间天旋地转,整个人重心不稳,跌坐在沙发上…… 记忆的洪水猛然冲破闸门,朝他铺天盖地当头奔涌而来,将他拍了个七零八落。 阿寺抱着头,痛苦的在沙发上蜷缩了起来…… 梦中的男人还来不及看清天边那道彩虹究竟有几种颜色,头顶铡刀寒光一闪,轰然落下。 “一,二,三,四,五……” 他的头颅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斜斜望向那块天空,闭上眼睛前,他终于数清了天边那道彩虹的颜色…… “操……” 阿寺慢慢从沙哑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字…… 第19章 浴室强吻 若拉心里惦记着事,只睡了三个小时就醒了,她揉着发酸的眼睛走向卫生间时,差点被阳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吓一跳。 她走过去打开推拉门,顿时被扑面而来的烟味呛的咳嗽起来。 阿寺手里夹着根烟,胳膊肘支在栏杆上抬头看天,听到身后的动静,在袅娜的白雾中转过头来。 他双目赤红,脸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看到若拉时微微一怔,旋即转过身去,掐灭了烟头。 若拉快步走到阿寺身边,挥了挥面前缭绕不散的刺鼻烟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寺,你怎么抽烟了?哪来的烟啊?” 阿寺抬手指了指小区里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开口说话:“在那买的。” 若拉差点被他沙哑的嗓音吓一跳,这声音太陌生了,简直像个完全陌生的人在跟她说话,她不由得想起刚刚阿寺回头看她的那一眼,那目光十分阴翳,而且同样有种诡异的陌生感,若拉被那冷铁般毫无生气的眼神刮了一眼,几乎有种锋刃割破皮肤的刺痛感…… “你没事吧……”她伸手想要摸一摸阿寺的额头,担心这傻大个是不是烧抽风了。 阿寺下意识偏了偏头,躲过女孩细长手指下的轻轻碰触,两道俊朗的眉毛不由自主的簇了簇。 若拉收回手,有点尴尬,感觉自己像个耍流氓未遂的花痴。 她看了眼矿泉水瓶子里那堆烟头,看样子这家伙是从半夜就开始吞云吐雾了,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就跟一夜之间基因突变了一样,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阿寺便转身竟自走回客厅,一声不吭的上了阁楼。 若拉:“……” 男人心,也跟海底针一样的吗? 阿寺四仰八叉的躺在软绵绵的被褥里,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的脖子完好无损,可那道干净利落的切痕却很有一种诡异的存在感,仿佛尾随着他逆流而上了一百年的时光,想要将他生生世世绑在那个血淋淋的断头台上,让他即使重生了,也得不到救赎的机会。 他的心像是沉入了三万英尺的海底,除了冰冷和黑暗,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看了眼从图书馆拿回家的免费台历,指尖戳了戳今天的日期,突然无声的冷笑了起来,他记起了自己被处决的日期,公元2153年5月19日,今天正好是他的忌日。 他回到了一百多年前,意识在一个陌生男孩的身体里苏醒,亲眼看到了他上辈子在影音资料里才能看到的世界。 正如他们那一代人所无限想往的,这个世界美好到像个不真实的梦。 这个世界幸福而富足,无知而无畏,像个闭着眼睛在悬崖边奔跑的孩子。 若拉下了晚自习,拖着疲惫的步伐从自习教室回来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家门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茶几上一根将要燃尽的白蜡烛,若拉迟疑着向前走了几步,眼睛适应了房间内暗淡的光线后才发现,蜡烛插在一个二十寸的大蛋糕上,蛋糕的造型有点瘆人,四四方方纯巧克力的,没有一点花纹,唯一的装饰是蛋糕中间的一个字。 若拉凑近了些,赫然看到一个大大的忌字贴在蛋糕上,像是用白纸剪成的。 她吓得嗷得叫了一嗓子,后退一步,踩扁了一个易拉罐。 她低头看到一地的啤酒罐子,这才发现周围弥漫着浓重的酒气。 “阿寺,阿寺,你在家吗?” 若拉打开客厅的灯,声音都在哆嗦。 没有阿寺的声音。 若拉哆哆嗦嗦转遍了每个房间,都没有找到阿寺,从阁楼上下来时,突然看到卫生间的门缝正在往外渗水。 她慌忙拉开卫生间的房门,一眼看到泡在浴缸里的阿寺。 男孩修长的躯体蜷缩在浴缸里,水已经漫过口鼻,一旁的地上躺着几个啤酒罐子。 “阿寺!” 若拉冲到浴缸前,使劲把阿寺从水里拽了出来。 阿寺从头到脚湿淋淋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若拉吓得血都凉了,战战兢兢探了探阿寺的鼻息,她手抖的太厉害了,慌乱中根本判断不出来阿寺现在的状况。 她跌跌撞撞跑出去找到手机打了120,然后跑回浴室,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阿寺从浴缸里拖了出来,将他平放在湿淋淋的瓷砖地面上。 若拉掐着自己的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试着回忆军训第一天学过的心肺复苏知识,双手交叠在阿寺胸口使劲按了三十下,然后推起阿寺的头部,俯身给他做了两次人工呼吸,然后继续按压…… 做完第二遍人工呼吸,阿寺突然咳嗽了两声,翻身把若拉压在了身子下面。 若拉还没回过神来是怎么回事,就被阿寺紧紧抱在了怀里,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两片冰凉的唇压在她嘴唇上,舌头不由分说撬开她的牙关,粗鲁的长驱直入,肆意搅动,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若拉被吻得措手不及,大脑缺氧,眼前一片眩晕。 “不……不要……” 等她明白过来正在发生什么时,便拼命挣扎起来,头死死偏向一侧,不顾一切的想要从阿寺怀里挣脱出来。 阿寺突然停下来,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攫住了女孩清瘦的脸颊,强行扭过她的脸,迫使她直面着自己。 若拉看到一双充血的眼睛正冷冷俯视着自己,目光像只受伤的猛兽,阴沉而危险,还有一丝……委屈…… “不要……阿寺……” 若拉还没说完,阿寺又粗暴的吻了下去,一只手死死钳着女孩的脸颊,强迫她和他唇齿剧烈的交缠。 若拉几乎喘不上气来,一阵生疼从咬破的唇角传来,若拉挣扎不过,眼泪在混乱与喘息中一颗颗淌了下来,阿寺似乎感觉到了她胸口委屈的起伏,突然松开她的嘴唇,紧紧把她抱进了怀里。 若拉喘着粗气,恨不得左右开弓给他几个大耳光,无奈她越挣扎男人就缠得越紧,若拉扭打到最后,手脚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两个人交缠着身体躺在冰冷的水里,从头到脚都是湿淋淋的,若拉带着委屈的鼻音,气喘吁吁的喊道:“放开我,你混蛋。” 阿寺没有说话,他把头埋在女孩颈窝里,浓烈的酒气随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一阵阵扑向女孩已经红透了的脸颊,若拉渐渐感觉到男孩肩膀的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纤长的脖颈淌下,若拉突然不说话也不挣扎了,她听到男孩压抑而沉重的啜泣,从他极力克制却又无力克制的颤抖着的胸膛里一声声的传出,像是压抑了百年的闷雷要破胸而出,仿佛随时要在他胸口轰出个血窟窿。 阿寺抱着若拉不松手,一直哭到若拉的手机响完第三遍,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人从外面砰砰砰的敲响。 “是救护车……我要去开门……” 若拉在哭成条狗的男孩怀里挣扎了一下,阿寺这次没有反对,略略松开了些。 若拉终于手脚并用的从阿寺怀里爬了出来,她喘了一口大长气,全身湿淋淋的跑去开门。 经过一番折腾,附属医院的两名救护人员最后臭着两张脸拂袖而去,浴室里那个疑似轻生的男孩除了醉的听不懂人话,其他生命体征毫无异常,整个现场最异常的地方就是小两口让人无法直视的湿身画面,还有两个人红肿的嘴唇…… 若拉对这个气氛异常暧昧的现场百口莫辩,直接放弃了想要澄清一下的意志,万分抱歉的送走两个救护人员后,若拉砰的推开卫生间的房门,把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的男孩拖了出来。 若拉拽着阿寺走到客厅,阿寺醉得像一摊烂泥,走两步就坐在地上不动了。 若拉想要打死他的心都有,可只要一想起刚才他闷声痛哭的样子,直冲脑门子的怒气就不知不觉消退了一些,她从卫生间里拿了块干毛巾砸在他头上,然后气鼓鼓的爬上阁楼,找了身衣服拿了下来。 若拉下来时,看到阿寺把毛巾捂在脖子上,指着空气在念一串陌生的名字,念一个名字,就说一声对不起,念到最后,若拉渐渐听不清楚那些名字,只听到阿寺一声接着一声的对不起,从呢喃变成低低的啜泣。 若拉又拿了条干毛巾,一言不发的给阿寺擦了擦头,然后把干衣服递给他,沉着脸说:“换衣服。” 阿寺不知道沉浸在一个什么样伤心欲绝的世界里,被若拉的声音打断,有些突然惊醒后的茫然,他抬头看向若拉,眼睛里冰冷的泪光犹自闪烁。 若拉突然就心软了,语气稍稍温和了些,“换衣服。” 阿寺好像调动了全部脑细胞,才听懂了若拉在说什么,他点点头,伸手接过衣服。 若拉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进自己卧室,关上了房门。 约莫着阿寺已经换完衣服了,若拉推门出来,差点没被阿寺气成高血压。 他身上依旧裹着湿漉漉的衣服,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和茶几上那叠草稿纸过不去了,正盘腿坐在地板上,把若拉昨天写了一晚上的笔记和演算撕了个稀巴烂,一边撕一边念念有词:“人造磁场,哈哈,人造地球磁场,哈哈,傻逼……” 若拉跑过去,从阿寺手里抢下没撕完的草稿纸,卷成个卷在阿寺头上敲了两下,“阿寺,你撒什么酒疯呢,给我老实呆着。” 阿寺被若拉吼得愣了愣,抬头看到若拉气鼓鼓的脸,一下子心虚了,“我错了,你不要离开我,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难受……” 若拉真是太纳闷了,好好的,傻大个这是抽什么疯呢,难道他终于想起什么来了…… 她蹲下来,平视阿寺的目光,有点紧张的问:“阿寺,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阿寺把脸埋在手掌里,若拉只能看到他因为痛苦而紧紧簇起的眉头,若拉不知道他到底在经历什么样的痛苦挣扎,只好把手放在阿寺肩头,轻轻按了按。 “先把衣服换上,睡个好觉,明天醒了我们再好好聊聊这事,好不好?” 若拉耐心的劝着他。 阿寺听话的点了点头,终于老老实实拿起若拉递给他的衣服,起身踉踉跄跄找了个门就走了进去。 若拉:“……” 那是她的卧室,鉴于和醉鬼没有道理可讲,若拉耐心的在客厅等了一会儿,觉得他应该换好衣服了,就去敲门,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开门啊阿寺,我进来啦……” 若拉在门口问了几遍,屋里的人连哼都不哼一声。 若拉只好慢慢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男人修长的躯体,□□,抱着她的被子已经睡着了。 若拉:“……” 她真想扑上床来个女子单打,把傻大个揍醒,然后一脚把他踢回自己房间去睡,可叫醒一个酒鬼属于高风险操作,她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在浴室里的画面,瞬间连脖子都羞红了。 若拉三思之后,决定先咽下这口气,和他秋后算账。 她拽了拽阿寺怀里的被子,在他险些换成四仰八叉的睡姿前,惊险万状的给他裹好了被子,拾起地上的干净衣服放在床头桌上,然后又捡走地上的湿衣服,从柜子里拿了一条被子,跑到客厅沙发上睡了一夜。 第20章 酒醒之后 第二天一早,阿寺揉着快要疼炸了的脑袋从若拉床上坐起来,醒了半个小时的神,才弄明白了自己这是在哪。 他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睡到若拉床上的,统统记不得了,他慌忙跳下床,抓起床头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三两下穿好衣服,从若拉房里落荒而逃,刚出卧室的房门,就看到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女孩。 若拉看到阿寺,脸突然红了,她强装镇定的清了清嗓子,指着满地啤酒瓶和茶几上的贴着一个“忌”字的大蛋糕,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解释一下吧。” 阿寺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先做了个等他一下的手势,然后冲进卫生间,兵荒马乱的冲了个凉水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乱毛出现在若拉面前,顺手把蛋糕上的“忌”字掀下来,扔进了纸篓里。 他抬起头,看到若拉气鼓鼓的一张脸,女孩脸颊透着奇怪的嫣红,目光愤然中还带着一丝羞涩和闪躲。 他突然凑近了些,指着若拉的嘴唇问:“你嘴怎么伤到的?” 若拉摸了摸自己嘴上被阿寺咬破的伤口,脸更红了,随口答道:“狗咬的。” 说完慌忙垂下眼睛,避开阿寺的视线,他忘了,忘了也好…… 若拉指了指茶几上的蛋糕,讽刺道:“真有创意。” 阿寺赧然,“一般般,庆祝……我新生……” 说完弯下腰把地上的易拉罐一个一个捡进纸篓里,全程躲避着若拉的目光,也没有想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收拾完地上的空酒罐子,还没等若拉再问什么,阿寺便抓起钥匙出门了。 若拉被咔嚓一声关门的响动彻底刺激了身上为数不多的愤怒基因,破天荒的怒气冲天了一回,她换了衣服背上书包,砰的甩上家门,早早跑去了自习教室,气得连早饭都没吃。 秋日里金黄遍地的艳阳天,Q大图书馆依旧女生满为患,传说中的最帅图书管理员现在在校园网上已经有不少的粉丝了,连其他高校的颜粉们都慕名而来,跑到Q大图书馆抢占原本就稀缺的座位资源,万花丛中常有一片与四周氛围极不协调的绿叶,恬不知耻的霸占着观测图书管理员小哥哥的最佳风水宝地。 魏洲坐在阿寺对面,隔着一道走廊,单方面与阿寺相顾无言。 少年高傲的挺直脊梁,薄唇紧紧绷着,目光却很受伤,很受伤,很受伤…… 他昨天熬夜研究了一晚上人造地球磁场的可行性,写写算算,用了厚厚一沓草稿纸,有几个关键点仍然算不明白,便一早跑到图书馆堵住了阿寺。 阿寺这个人虽然不友好,但一直以来至少是礼貌的……除了把他夹在门缝里那次…… 可今天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吃错什么药了,魏洲刚刚把磁极定点分布的演算过程拿到他跟前,他低头扫了一眼,就用一个字把魏洲打发了。 “滚。” 魏洲攥着拳头,竟然察觉到自己弃置已久的泪腺有恢复功能的苗头…… 他吸了吸鼻子,抓起笔,倔强的低下头继续狂算。 等老子算出个所以然来,堂堂正正拍在这混蛋的脸上…… 图书馆里每天签到打卡的围观群众们也渐渐发现了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工位上那个低头翻书的冷酷小哥哥,颜还是昔日的颜,却有种陌生的感觉,具体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总之就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如果非要说出来这种变化,大概就是气场吧。 从前的小哥哥虽然冷漠,虽然酷,但总给人一种时时在懵圈的呆萌感觉。 眼前这个小哥哥……垂着眉眼面无表情翻着书,表情动作和平日里没什么差别,周身却散发着淡淡的阴沉和颓丧,还有那么一点点让人胆寒的暴躁…… 阿寺心不在焉的翻了一会儿书,实际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烦躁的把书扔在一边,拽过几张纸,龙飞凤舞的写了两个字。 “雷诺……” 这是他的名字,他姓雷,生在本世纪最为狂虐的一个暴雨天气,气象部门无法为他出生那天的台风确定等级,因为有史以来台风最高是十七级,夺取了五千多人的生命,而他出生那晚的台风,毁掉了整个东南沿海。 远在内陆的地下城里,他的妈妈无力离开产房的病床,在洪水淹没病房的前一刻,把他交给了最后一批撤退的医护人员。 他们已经尽力了,那个时代,大水淹没数以万计的生命,就和这个时代里,一盆洗脚水冲垮蚂蚁窝一样简单,不值一提。 他的爸爸是个科学家,海啸般的暴雨将地下城变为地狱城的时候,他在地面上如同山岳般巨大的钢筋铁塔基站里,面不改色的计算着这个基站最近一次磁力测量时的数据偏差。 那个时代,科学家必须和政治家一样,有颗冷血的心,在灭顶而来的压力和质疑面前,才不至于精神崩溃,才能岿然不动的继续扛起整个地球分量的重担。 由于爸爸的原因,他在撤离途中被做了特殊标记,受到格外关照,以三天的年龄,创造了人类逃生史上的一个奇迹。 抱着他的恒温箱逃出滔滔大水的护士,后来成了他的继母,雷诺只记得她是个温柔的女人,但他和爸爸一样不是东西,爸爸再婚后只回过一次家,而他,不顾那女人的肝肠寸断的反对,刚刚成年就跑去入伍,给自己找了一份比科学家还高危易挂的职业。 他们那个时代,人类的最高寿命在五十岁左右,过完十二岁生日,便一脚跨入成年人的行列。 他在历史课上得知,从前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七十岁,八十岁环游世界的大有人在,活到百岁以上的也不稀奇。 人类的医疗技术在他们那个年代其实并没有倒退,造成人类寿命缩短的,是从近百年前开始的,接连不断的宇宙高能粒子辐射。 这个时代的人类对初期出现的磁极减弱并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在磁极屏障越来越稀薄的环境里毫无防备,该干嘛干嘛。 经过最初的阶段性突发性辐射,人类的基因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初代被辐射的人类除了癌症发病率骤然升高,并没有发生其他明显的变化,这种基因上的突变,在他们父辈一代人的身上渐渐体现了出来,他的父辈那一代,几乎没有活过五十岁的,过了四十岁,无一例外的会患上恶性肿瘤,然后痛苦离世。 他爸爸坚持到人造地球磁场计划实施完第三阶段,环赤道基站建设完成百分之七十的时刻去世,那一天他满十五岁,因为军功卓著,擢升少将。 他没来得及赶上见他最后一面,见了或许也没什么不同,他们平时很少联系,视频电话也没打过几个,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雷诺捏了捏眉心,努力回忆近代史教材上,初次出现地磁骤然消失的时间…… 目光渐渐在手边的台历上凝固了下来。 小时候学过的近代史课本上,2019年,是个多事之秋…… 魏洲叫上若拉和徐杨,在阶梯教室后面的小树林里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他昨天一整晚和今天上午的计算结果摊在石桌上,若拉和徐杨也分别拿出了自己的计算过程,三个人围坐在石桌旁,讨论了一中午这个课题的可行性。 整个课题从设想阶段到决定采用阶段,一共有三个巨大的考验要面对。 第一个是实验室数据的建立,她们需要申请使用学校物理实验室里的超级计算机,模拟出地球目前的磁力分布情况,然后根据假设的磁力减弱速度和范围,模拟出一个完整的地球磁力消失的过程。 这个工作虽然有很多已有的观测数据做支撑,但是他们最后需要做出的是一个完整的地球磁力减弱至最终消失的过程,需要十分庞大而复杂的计算过程,但这一项就已经足以让她们知难而退了。 第二个考验是整个课题最烧脑的部分,那就是他们要在模拟出的地球空间上方,再模拟出一个完整的人造地球磁场,为了完成这项工作,他们需要决定人造地球磁场采取何种方式建立,关于这个核心问题,三个人目前各有各的想法,没办法统一意见。 第三个考验是当人造地球磁场的模拟数据建立起来以后,在现实中的可行性证明。电脑模拟出的数据和实际情况存在着很大的差别,现实中一个很小的参数变动,很可能导致很大一部分实验室数据的推倒重算,也就是说她们辛辛苦苦模拟出的人造地球磁场,可能在经过实验论证后,仍会被打回科幻小说的层面。 三个人盯着魏洲列出的一条条问题,半天都没人说一句话。 “干不干?” 徐杨最先打破了沉默。 “好难……” 若拉揉了揉额角,感觉他们就像三只蛾子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过一片大海。 魏洲:“干。” 若拉:“你有几成把握啊?” 魏洲推了推眼镜,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色彩,若拉和徐杨听了他的回答,却同时被一股慷慨壮烈的感觉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眼眶都激动红了。 魏洲的回答是:“如果地球磁场真有消失的那天,人类在面对人造地球磁场这个课题时,还会问有几成把握吗?” 如果真有那一天,这将是一线生机,濒死之人抓住一线生机,会问这生机有几成把握吗? “我加入!” “我加入!” 若拉和徐杨同时回道。 第21章 愿望清单 若拉一面忙着做魏洲分配给她的课题草案,一边生着阿寺的气,在自习教室里埋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直到自习教室里最后只剩下了她和魏洲。 魏洲坐在教室第一排,一直埋头计算,他这部分任务量最大,需要在向林璨提交课题草案之前,先把几个关键节点的数据计算出来。 算得眼花缭乱时,他抓起水杯灌了一气,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自习教室,发现若拉还在。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收拾书包起身走到若面身边。 “走吧,我送你回家。” 两个人拖着疲倦的步子一起回家属院,太累了,一路谁也没说话,走到若拉家楼下时,两人说了声拜拜,若拉没精打采的走进楼里。 走廊里的灯是声控的,不太灵敏,需要使劲跺一下脚或是咳嗽一声才会亮。 若拉害怕吵到邻居,摸黑走上六楼,突然看到楼梯口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吓得脚下一个磕绊,差点扑在楼梯上。 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若拉看到阿寺坐在楼梯口,靠着墙,长腿蹬着楼梯护栏,又醉成了一滩烂泥。 若拉又困又累,已经没有力气和他较劲了,她径直向前走,走到阿寺身边时,抬脚从他身上迈了过去,掏钥匙开门,进屋甩门,干净利落的把傻大个关在了外面。 阿寺听到砰的关门声,猛地睁开眼睛。 “回来了……”他喃喃说:“别生气了……” 眼神终于聚焦,看到的是空荡荡的走廊…… 阿寺愣了一会儿,灯光熄灭,他靠在墙上,又闭上了眼睛。 他耸耸肩,嘴角掀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他对现在这个身体很不满意,长得歪瓜裂枣不说,还是个动不动就爱脸红的怂包,刚才做梦的时候好像还跟人道歉了……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 警察有用话,要导弹做什么…… 他在诡异的自我嫌弃与自我缅怀中,再次陷入昏昏沉沉的梦里。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身后的大门突然打开,门廊里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他被一只柔弱的手揪着衣领,拖进了客厅里。 连十公斤大米拎着都费劲的一只爪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傻大个拖进了屋里,大概是因为傻大个手脚并用的配合吧,他被暖亮的灯光惊醒,顺着女孩的拖拽的方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跟着进了屋。 阿寺踉踉跄跄的站住,从女孩爪子里挣脱出来,整了整衣领,气急败坏的指着女孩低吼道:“你敢……” 若拉扬起脸横眉冷对:“我敢?我敢什么?你说?你今天跟我说清楚。” 阿寺看着女孩气红了的清秀面孔,目光在她两片水蛭般温软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 脑子里好像有个弃置不用的电灯泡突然亮了,把他记忆深处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的浴室照了个灯火通明,昨天夜里的激烈画面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当头一棒,他瞬间钉在地上不动了,像是被人按了个暂停键。 “你凶什么凶,喝得醉醺醺的还有理了是吧……” 若拉继续吼他,“今天不说清楚,咱俩谁都别睡。” 他愣愣看着女孩两片粉嫩的唇瓣,耳朵里一个字都没灌进去,愣了半晌才突然低下头,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你指着我干嘛?好威风,是不是想打架?”若拉瞪着阿寺僵在空气中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怒气冲冲的问。 阿寺忙收回手,胳膊肘子不受控制的转了个弯,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下一秒钟,他被自己这个幼稚又怂包的动作给震惊到了,转身羞愤欲死的进了卫生间。 若拉插着腰,气呼呼的站在卫生间门口堵他。 阿寺洗了把脸出来,看到戳在门口的女孩,看一眼,脸上的灼热就升高几度,只好落荒而逃。 “劳驾,借过。”他说着便要闪身从若拉旁边走过。 若拉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鼻子一酸,眼眶差点红了,“你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抽烟,喝酒,见谁都跟见了仇人一样。” 阿寺本能就要挣脱女孩的手,低头看到她突然泛红的眼眶,瞬间就卸了力。 他停下脚步,胳膊老老实实没动,任女孩抓着。 “我本来就是这样……” 他沙哑的说。 若拉突然睁大了眼睛,“阿寺,你是不是想起从前的事了?” 他垂下目光,没有回答。 这个反应,让若拉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她忘了自己这会儿还在和阿寺生气,一时间满脑子都是他想起来了,他记起自己是谁了,那他为什么不高兴? 若拉心头的怒火突然被委屈给席卷了,磕磕巴巴的问道:“阿寺,你如果想起从前的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觉得我没有资格知道吗?我们……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虽然时间不长,可我陪你……你陪我……走过那么多,走到现在……你觉得我没有资格知道?” 若拉语无伦次,越说越委屈……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和阿寺现在算是什么,房东和房客?朋友?相依为命?或是……或是偶尔会让她脸红心跳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两天他就跟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可能永远都不会主动去思考这个问题,可不思考并不代表她不在意,他的存在对于她来说,不知不觉间已经是生命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了。 她每天放学回家,只要想到家里还有一个人,臭着脸也好,小公举也好,拧巴也好,直男癌也好,她只要想到有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可能正在厨房烧菜,可能正蹲在露台上跟大毛玩,可能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会抬起一双又帅又酷的眼睛看看她,说句:“回来了……” 爸爸妈妈和若文齐齐离开后,她曾经一度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可当她渐渐恢复了麻木的知觉时,才发现有一个人已经不声不响的照顾了她很久,他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跟她说过,她一句感谢的话也没跟他说过,静若流水,一切都那么自然。 直到他突然开始沉沦在莫名其妙的糟糕情绪里,成了个陌生人。 她才开始感觉到阿寺在她的生活里,在她的心里,已经占了多大一块领地。 “阿寺……”若拉继续语无伦次的说:“从前的事,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把自己憋闷死,也抹不掉那些已经存在的,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就是……希望你好起来……” 若拉不知道阿寺从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她猜那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她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勇气,能这样死皮赖脸抓着一个男孩不松手,不自量力的认为,她手心里这点微弱的温度,能够暖起男孩一颗冰凉的心。 男人依旧目光低垂,站在门廊温暖的灯光下,眼睫和棱角分明的五官落下来的淡淡阴影,将他的表情粉饰得晦涩难辨。 “阿寺……” 若拉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听上去几乎像是在恳求。 男人表情微微一动。 “我叫雷诺” 他淡淡的说…… 初秋凉意渐浓,寂静的夜里,偶尔有夏虫微弱的鸣叫。 若拉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尽管她已经困得脑子一片木然。 她以为阿寺会再说些什么,可除了名字,他什么也没有说。 若拉很想问问阿寺,他的家人在哪里,如果他有家人,为什么不急着去找他们,如果他有家人,会不会离开这里…… 想到这个问题,若拉突然也不怎么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了,因为她似乎没办法想象阿寺离开后,她一个人带着大毛住在这个房子里,会是怎样的光景。 她心情复杂,胡思乱想着渐渐睡了过去,刚刚睡了一小会儿,就被手机的闹铃吵醒了。 她昨天下午自习时给林璨发一条信息,想跟她约时间见个面,把她们选定人造地球磁场这个课题的事告诉她,顺便听听她的意见,林璨很忙,但还是约了中午在她的办公室见面,她还有些材料没准备好,要抓紧时间做出来。 若拉揉了揉眼睛,割舍了温暖的被窝,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走过客厅时,她抬头看了一眼阿寺住的阁楼,发现房门是开着的。 “阿寺……雷……雷诺……” 尽管很不习惯,若拉还是说服自己以后要记得叫他原来的名字。 阁楼里没有动静,若拉心里突然有点紧张,不由自主的担心他是不是已经走了,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惴惴不安了起来,可过了几秒钟她又有点瞧不起自己,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她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他走。 她管不住自己,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爬上了阁楼。 阿寺不在房间里,若拉迟疑片刻,轻轻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干净,被褥收拾的整整齐齐,若拉一眼看到放在枕头边的一张纸。 她心里咯噔一下,电视剧里的不告而别,都是这么演的。 她扑到榻榻米上,抓起枕边的那张“告别信”,强忍着马上要决堤而出的眼泪逐字逐句读了起来。 “吃喝嫖赌……” 嫖字上面打了个叉。 若拉脑门上挂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去海边看一次日出……” “去看一次故宫……” “去看一次香山红叶……” “去坐一次过山车……” “日光浴……” “铜锅涮肉……” “逛街……” 若拉念着念着,表情越来越迷茫,她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四十五度角仰望斜斜的木结构天花板…… 什么意思? 她低头又重新读了一遍,然后脸色突然变了。 这是个愿望清单,什么人会无缘无故突然给自己列个愿望清单…… 他还抽烟,酗酒,满腹心事欲言又止…… 联想到阿寺这两天异常的举动…… 若拉一下子慌了,心跳骤停几秒钟,整个人手脚冰凉,像是被扔进了冰天雪地里。 他得绝症了吗??? 第22章 世纪审判 雷诺一晚上没怎么睡,早上不到五点钟就起床,轻手轻脚的爬下阁楼,洗漱完毕后出了门。 昨天夜里似乎下了点小雨,空气潮湿而清新,风吹过,湛蓝的天空缓缓飘过几朵亮白的云。 家属院里已经初升起淡淡的烟火气息,早起的大爷端着一盆豆腐脑,拎着一捆油条迎面走过,开口便是浓郁的京片子,“小伙子,起挺早啊。” 雷诺朝大爷点点头,没搭话。 家属院和Q大校区之间隔着一个小广场,面积不大,绿化却很好,几组简单的健身器材掩映在茂密的树丛里,广场一侧是一片漂亮的草坪,大毛平时最喜欢在这里撒花。 在这里晨练的人很多,雷诺坐在他上次和若拉一起吃麦当劳的长椅上,看着远处起伏高低的草坪。 他从前,很久很久之前,曾经做过这样的白日梦。 蓝天,白云,绿色的草浪无边无际。 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这个梦里,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那么贴合,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梦在未来,这个身临其境的梦,却诞生在时间的灰烬里。 裤脚被轻轻碰了一下,雷诺低下头,看到一个小屁孩正蹲在他脚边,用一根细细的草逗一只蚂蚁。 男孩嘻嘻笑着,举起草尖上的蚂蚁给他看,“哥哥,看蚂蚁。” 雷诺皱了皱眉头,长腿往前推了推,把男孩扒拉在离自己二十公分开外。 男孩似乎觉得这游戏比逗蚂蚁更好玩,他扔了手里的草,栖身上前,抱住了雷诺的大长腿。 雷诺脸上的表情好像踩到了一坨新鲜的狗屎,他抖了抖腿,试图把小屁孩从自己腿上抖下来。 男孩咯咯咯的笑了,一点眼力价都没有,感觉这游戏更加好玩了。 他顺着雷诺的腿往上爬,一把抱住了雷诺的脖子。 雷诺额角抽了抽,想把倒霉孩子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扔一边,他低估了这孩子的黏性,扯了半天,男孩依然跟个扭股糖一般,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打起了滚。 雷诺:“下来。” 男孩:“嘻嘻,不。” 雷诺:“……” 男孩:“嘻嘻。” 雷诺:“你不怕我?” 男孩:“不怕,嘻嘻。” 雷洛挑了挑眉毛,颇感新鲜。 他是个不招任何人喜欢的人,尤其是孩子,疲惫的母亲喜欢滥用他的淫威,用在家庭教育上。 常见的做法是恐吓,比如:“你要再不睡觉,妈妈就会把你送到雷诺将军那里去,他会送你去修高塔。” 或者是:“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就让你去参军,你迟早会落到雷诺将军手上。” 公审那天,他坐在一把简陋的椅子上,仰头看着能容纳十万人的巨型体育场里,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破旧的体育场还没有从废墟里重建起来,人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在里面上演了一场世纪大戏,山呼海啸的呐喊,酣畅淋漓的指控,连小孩子都抓起地上的水泥碎块,挥舞着小胳膊,使出全身的力气砸向他。 天空现出珍贵的灰蓝色,极光消失无踪,只在天边挂了一道绚烂的弧线,彩虹一般,有种雨过天晴的宁静。 而空旷了近百年的地面上,重见天日的人们正在进行着一场如火如荼的讨伐。 震耳欲聋的环绕立体声响彻天际。 “战争罪……” “反人类罪……” “侵犯人权……” “独断专行,践踏民主……” “险些绑架全人类,踏入无法回头的错误泥泞……” “历史的天空,因为此人的一意孤行,长达十年不见天日……” 他的军装被从身上剥走,穿了件好多天没洗的白衬衫,略长的头发在扎在脑后,一缕碎发从漂亮的额头垂下,尽管沦落到如此境地,这个男人依然有着让人呼吸一滞的绝美皮相,配上他漫不经心的悠闲气质,懒洋洋坐在空旷的场地中心,那样子不像是在接受如此庄严而郑重的审判,倒像是在看一群傻逼在演一场闹剧。 体育场上空四块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投射出他冷冷翘起的唇角的一幕,毫无一丝悔改的诚意。 女人们却骂不下去了,他是魔鬼,却有着一张霸占了全世界的好运,才会生就的俊美面孔。 可他谁都不爱,只爱杀人。 “魔鬼……” “阴谋家……” “杀人犯……” “处决他……” 雷诺伸手捏住男孩圆鼓鼓的脸蛋,扯了扯,觉得这手感令人愉悦,在他压力最大的那阵子,放在手边随时捏一捏,或许可以解压。 男孩学着他的样子,伸手捏住他线条利落的脸颊,然后用力扯了扯。 他抓住男孩肉呼呼的小爪子,目光和男孩黑葡萄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对视,两个人谁也不让谁。 “你不怕我吗……” 他不知不觉又问了一遍。 雷诺在小广场上和一个孩子大眼瞪小眼呆了一个早上,直到小孩的爷爷打完太极拳,把他不爱睡懒觉的小乖孙子带走。 他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起身慢慢往家的方向走,路过小花家早餐铺子时,买了若拉爱吃的大馅馄饨和麻团。 若拉昨天睡得很晚,他怕她现在还没睡醒,就轻手轻脚的拿钥匙自己开了门,刚走进门厅,就看到若拉低头坐在沙发上,很颓然的样子。 他把早饭放在餐桌上,走到沙发跟前。 “怎么了?”他想要摸摸女孩的头,脑海中却突然闪过自己昨天晚上记起来的浴室那一幕,顿时觉得耳根有点发热。 他收回手,瞬间又不满起现在这个身体,怎么可以这么草包…… 亲都亲了,总该对那晚的事,说点什么吧…… 不然也太混蛋了…… 可说什么好呢,表白这种幼稚的行为,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话说这个时代的女人,怎么可以这么麻烦。 在他们那个时代里,生命的短暂和生存空间的恶劣,使他们对待两性关系有了完全不同的节奏,没有什么沿途的风景,主题就是性/高/潮。 毕竟,他们那代人的感官享受,味蕾、视觉、体感,已经统统被埋葬在恶略的生存条件下,只能存在于对过去的追忆中了,所剩实在不多。 他们那代人的精神享受,在经历了全人类的集体恐慌和彷徨后,渐渐变成了一种扭曲的愤怒,不论原因,只要有发泄怒火的途径就好。 所以他们那个时代的两性关系简单而爽快,走肾不走心。 更何况对于他来说,情况还更特殊一点,听他的副将说,全世界的女人都梦想被他干。 他没有这个助人为乐的雅兴,况且每天睡眠不到三个小时,他自然不肯再分一点点给那些麻烦又爱尖叫雌性生物。 所以,若拉这个雌性生物是不是荷尔蒙分泌失调了? 一起住了这么久,现在还没攻破他阁楼上那扇薄薄的门板。 为什么? 他突然看了眼电视液晶屏里自己的侧影,一瞬间似乎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太丑了……” 自己现在这个皮相…… 只能自力更生了吧…… 他干咳一声,习惯性的抓了抓后脑勺。 若拉抬起头,目光载不动那许多愁。 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光顾踟蹰了,没注意到女孩红肿的眼睛,似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你怎么了……”他声音不由自主的发紧。 若拉紧张的摇了摇头,她以为阿寺直接去上班了,没防备他会回来,她其实不想让阿寺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可她转念又一想,不说明白的话,以后怎么好好照顾他。 若拉咬了咬嘴唇,拿定了主意,抬头问道:“阿寺……雷诺,你是不是生病了?” 雷诺不解的抬了抬眉毛,“生病?没有啊……” 若拉强忍心中悲痛,朝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别瞒着我了,我都看到了。” 雷诺:“?你看到什么了?” 若拉:“你枕头边上那个愿望清单……” 雷诺:“嗯,然后呢?” 若拉:“你不是因为生病了,才列的单子吗?” 雷诺拧眉思考,想不明白若拉这句话里混乱的逻辑关系,只好先安慰她:“我没生病,真的。” 若拉没忍住,抽泣一声,“你不是因为快死了,才着急实现那些愿望的吗?” 雷诺:“……” 他到底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若拉的脑袋,他的语言功能严重偏科,卿卿我我的话一句都拼凑不出,但人和人之间正常交流的能力还是有的。 他俯下身,目光不由自主的变得温和了许多,在她耳边温柔的说:“你是白痴吗?” 若拉:“……” 一场暴风雨,穿越家属院层层茂密的枝丫,在若拉家悄然登陆…… 经历了一场疾风骤雨的洗礼后,雷诺身心俱疲的陷在沙发里,耳畔最后响起砰的甩门声,若拉看都没看他买的早餐,吼完之后抓起书包摔门走人,临走还不忘补上最后一刀。 “逛街?呵呵,逛街?你见哪个正常男人想要逛街,娘炮!” 第23章 壁咚 若拉这一组的三个人中午时来到物理系的教师办公楼内,正好遇到刚刚讲完课回来的林璨。 “还没吃饭吧,走,我请你们。”林璨放下讲义,带着他们三个去了学校东门外面的小吃街,选了家湘菜馆带着三人走了进去。 魏洲在人际关系这方面向来反应迟钝,没觉得导师请他们吃饭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徐杨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正常人类,却彻底淡定不下来了。 先不说导师无缘无故就请他们吃饭这件事有多不合常理,单说林璨这个人,她可是Q大挂了号的冰山美女,基本上谁都不拽,连她自己班上的学生也没啥机会跟她多说几句话。 “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别客气。” 林璨翻开菜单,递给他们三个。 徐杨忙客气的谦让:“林老师,这顿还是我们请吧,大中午的耽误您休息,怎么好意思再让您破费。” 这边魏洲已经接过菜单,点了个双椒鱼头。 徐杨:“……” 林璨淡淡笑着摆摆手,示意徐杨不要客气,徐杨只好也点了一个菜。 “若拉呢?”林璨看向若拉。 “是肉就好。”若拉朝林璨笑了笑,她早饭没吃,大脑超负荷运载了一上午,这会儿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林璨接过菜单,噼里啪啦点了一堆,好多是若文爱吃的菜,他们兄妹两个胃口很像,都是无肉不欢,重油重盐,吃辣椒不要命。 若拉和徐杨一起阻止林璨接着再点下去,三个人吃十个菜,撑死也吃不完。 服务生走出包间去下单,林璨喝了口茶水,然后颇感兴趣的问:“怎么样,你们组的课题有眉目了吗?” 若拉有点紧张,她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说道:“林老师,我们想做个模拟人造地球磁场……” 林璨闻言表情微微一愣,然后看着若拉的眼睛,渐渐露出一个忧伤的笑容,“这课题脑洞有点大啊……” 三个人听了林璨的话,纷纷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林璨接着会干脆利落把他们这个想法给否决了。 “不过……我会全力支持你们。”她淡淡的说。 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魏洲原本已经做好了跟林璨力争到底的准备,没想到她竟然一句质疑都没有。 他皱着眉头,不放心的问:“林老师,您对这个课题没有什么疑虑吗?” 林璨挑起淡淡峨眉,思忖片刻回道:“有,有很多疑虑。” 魏洲更加不解,“那您为什么这么干脆的就同意了我们这个课题。” 林璨看着魏洲,很认真的回道:“因为很凑巧,这个课题我之前考虑过,在这个课题上,我所抱有的信心和希望,比疑虑要多。” 魏洲激动的眼镜都歪了,徐杨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拉则默默接住了林璨投向她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她突发奇想的认为,林璨是不是有意引导了她的思路,如果真是这样,她对自己,好的有点过了。 菜陆陆续续上齐了,三个人面对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谁都顾不上多看一眼,纷纷争先恐后的向林璨介绍了自己这两天针对这个课题所做的功课,林璨一边提醒他们别着急,多吃点菜,一边很认真的听着,吃到最后,菜被消灭了一大半,味道却不知吃到哪里去了。 吃完午饭,三个人把林璨送回教师办公楼,她下午还有一个讲座要参加,中午没时间休息。若拉有点困,可看到魏洲愤怒小鸟一样炯炯喷火的眼神,识趣的跟着魏洲和徐杨又回到了自习教室,只打了两个哈欠,往太阳穴上抹了点风油精,然后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埋头计算。 直到下午五点钟,若拉才疲惫的看了一眼手机,发现马小茜给她打了十个电话,她手机静音,一直没有听到。 她走出自习教室,给马小茜回了过去。 电话那边一接通,就传来马小茜震耳欲聋的咆哮:“臭丫头,你还知道回我电话啊!” 若拉连忙解释:“对不住啊,手机静音了,没听到。” 马小茜:“你是不是忘了点啥事?” 若拉抓着电话想了想,突然惨叫一声:“糟糕,我给忘了,生日快乐啊宝贝。” 马小茜:“虚伪,谁是你宝贝,你连我生日都忘了,还好意思叫我宝贝。” 若拉一脑门子汗…… 马小茜:“你准备怎么补偿?” 若拉好想斗胆问一句,能不能只口头献上她最诚挚的祝福,等这个要命的实验班结业以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她没这个狗胆,只好弱弱的问:“你想要什么补偿啊?” 马小茜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八成是把我生日给忘了,念在你最近忙成条狗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晚上回来参加我的生日party吧。” 若拉:“回……回哪啊?” 马小茜:“你家啊,在别的地方开party,您老人家有空跑过去参加吗?” 若拉:“……” 电话里传来马小茜突然甜美起来的嗓音,“表哥,气球挂这里就好,哎吗你可真高啊……” 若拉默默挂断了电话。 她回到自习教室,又学了一个小时,然后蹭到魏洲旁边,战战兢兢的向魏洲请假:“同学,我今天有事要早点回家。” 魏洲正一脸凝重的查资料,闻言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时间这么紧张,你家里有什么要紧事吗?我这里列了很长一个问题汇总,还想一会儿咱们三个一起谈论一些呢?” 若拉“……马小茜生日。” 魏洲:“你分得清什么叫轻重缓急吗?” 若拉:“她在我家呢,你今晚给我掏钱住酒店,不然我回去得被她揍死。” 魏洲:“你家?” 若拉:“是啊。” 魏洲:“我也要去。” 若拉:“……” 魏洲麻利的收拾好书包,招呼上徐杨一起回若拉家,一路上步履如飞,归心似箭。 他最近一直想和阿寺聊聊,可惜没有机会,如果阿寺肯在他们这个小组客串一下,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魏洲一边竞走一边想着,不知道阿寺今天心情怎么样,不管怎么样,他都要问问。 若拉遛大毛一样追着魏洲一路小跑回了家,开门的一瞬间便遇到雷诺两道直直的目光,她飞快的扭过脸,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跑到马小茜跟前认错卖乖。 马小茜今天穿了身红裙子,头发做了个自然卷,耳朵上戴着一副闪闪发亮的钻石耳钉,掩住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活泼样子,乍一看跟个妩媚的小女人一样。 她扯了扯若拉,悄悄给她看站在窗下的一个高个子男孩。 “帅不帅?”马小茜悄悄问若拉。 若拉伸长脖看了一眼那男孩,一脸八卦的问:“你喜欢人家?” 马小茜切了一声,“他喜欢我。” 若拉默默为那男孩上了一炷香,马小茜是天秤座女生的楷模,一颗心是萝卜雕出来的花,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甩一个,唯一的长情,只给了她这么个不靠谱的发小,长情到连发小身边的帅表哥,都没想过要染指一下。 来参加马小茜生日party的除了窗下那个高个子男生,其余的都是她们高中同学,大家前不久才一起给若拉过的生日,对若拉的帅表哥送的那个奇葩生日礼物还心有余悸,回去以后口口相传,成就了一段离奇佳话,这次有好几个同学都是慕名而来,想要亲眼目睹一下表哥不拘一格的风采。 大家吃完生日蛋糕,送完礼物之后,扎堆玩起了狼人杀,魏洲再次震撼了在座的所有人,他把若拉和徐杨从人堆里抓了出来,强迫他们俩和他一起研读了两个小时的地球物理教材。 魏洲在强迫若拉和徐杨学习的同时,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经常会冷不丁出现在雷诺的眼皮子底下,向他致以最神经的问候:“表哥,我想和你聊聊。” 雷诺转身给他一个后脑勺,目光淡淡投向若拉那个方向。 他打开一罐啤酒,刚刚喝了一口,就遇到若拉冷冰冰的眼神。 他放下手里的啤酒,拿起一罐可乐打开喝,他今天晚上有话想要对她说,在卖乖这方面很有自学成才的天赋。 他在咋咋呼呼的人群外无聊的喝可乐吃零食,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今天从网上搜索出来的表白用语,越想眉头就皱的越紧,觉得那些肉麻的话实在难以启齿。 若拉被迫学习了两个小时,起来去趟卫生间,她走的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雷诺突然站直了,随手把可乐放在一边,貌似还有点紧张的扯了扯衣服。 若拉从雷诺旁边经过时,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昂首阔步的走过。 “喂……” 雷诺清了清嗓子,一句话还没来得说,若拉已经擦身而过了。 他放下伸了一半的手,尴尬的挠了挠头,心情一下变得烦躁起来,他受够了这个身体自带的幼稚小动作,时时刻刻都在给他的高冷男神范儿拆台。 若拉从卫生间出来,路过厨房门口时,被一只突然伸出来的大手拽进了厨房里。 她吓了一跳,惊魂未定,抬眼就看到一张帅气逼人的面孔近在咫尺。 “你干什么?”若拉转身就要走,被雷诺一只胳膊撑在墙上,挡住了去路。 若拉转身要从另一边逃走,雷诺另一只手迅速撑在墙上,把女孩圈在逼仄的空间里,封锁了她四面八方的逃生路径。 第24章 表白失败 若拉走投无路,只好抬起眼睛看向雷诺,与他目光对峙的片刻里,若拉才惊觉,她记忆中那个不善言辞不苟言笑,只会笨拙又默默黏在这个家里的男孩突然间变得如此陌生了起来,他一言不发看着自己时,目光不再是从前的懵懂和无措,一种难以言喻的强大气场压迫而来,让她不由得想要退缩。 “你到底要干什么?”若拉愤愤的问他。 外面狼人杀正战得如火如荼,一群人闹哄哄,时不时还骂骂咧咧的。 一墙之隔的厨房里却静得让人不安,两个人连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雷诺张了张嘴,貌似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内心短暂的天人交战之后,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放弃努力。 “没话说就请让一让。”若拉没好气的推了雷诺一把,想要硬闯。 雷诺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按在墙上,低头重重吻上了她的唇。 若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神经元都集中到被雷诺粗暴撬开的唇齿间,一阵战栗和酥麻从舌尖蔓延到四肢,她几乎软成一滩水,她本能的想要躲闪,却在不知不觉间被卷进一个让人目眩神迷的漩涡里,越陷越深欲罢不能,最后竟然迎合着雷诺的节奏,伸出软软的舌尖,和他激烈的勾/缠在一起,忘情而又热烈的吻到彼此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魏洲刚才瞥见阿寺把若拉一把拽进了厨房,好奇两个人怎么进去这么久都没出来。 他走到厨房门口,一声表哥还没叫出口,整个人就被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给砸懵了,他看到若拉被自己的表哥按到墙上,两个人正在激烈的热吻…… “你们在做什么……表……表哥……你不是她表哥吗?” 魏洲绝望的叫道。 雷诺两手箍着若拉的细腰,正忘情吻着女孩,他不耐烦的抬腿把门踹上,魏洲的眼镜随着扑面而来的气流,凉凉的歪到了一边。 雷诺被女孩唇齿间淡淡的清甜滋味勾缠得瞬间心魔万丈,恨不得想要把女孩揉碎在自己怀里,两个人耳鬓厮磨呼吸交/缠的这一刻,这种陌生又无限亲密的感觉让他几近恐慌,恐慌中又渐渐渗透进丝丝缕缕甜蜜的踏实和喜悦,女孩每一次轻微的喘/息,舌尖舔过他狂躁的搅动的唇舌,都会在他毫无色彩的大脑皮层上点燃一朵绚烂的烟花,片刻之后,他的世界流光溢彩,照亮了整个暗淡无光的往昔岁月。 他竟然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上辈子连同这辈子懵懂无知的这几个月,都特么白活了,他早干什么去了? 雷诺丝毫没有被刚才的小插曲打扰,吻得越来越食髓知味,若拉却羞得几乎抬不起头,几次三番的抗争后,终于把雷诺从自己身上推了下来。 “你……你什么意思?”若拉垂下头,红着脸低声问。 雷诺呆了,老子这意思还不够明白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勾起若拉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女孩两颊绯红,眼睛里水光盈盈,红肿而湿润的嘴唇看上去更加性/感了,雷诺感觉心头有只狮子,按耐不住想要将女孩扑倒在地,疯狂的享用一番。 他忍住了,并且发现一点火烧火燎的感觉顺着自己脸颊,势不可挡的蔓延开来,脸耳朵和脖子都被点着了一般,火辣辣的。 他不解的看着女孩闪闪烁烁的眼睛,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沙哑的问道:“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若拉脸上又是一热,硬着头皮倔道:“不知道。” 雷诺震惊了,发自肺腑的问:“你高考723分的脑细胞,都被狗吃了吗?” 若拉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推开雷诺,“是被狗吃了,刚刚啃完的。” 说完气呼呼的摔门而出。 雷诺摸了摸下巴,本能的感觉到,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他刚刚尝到让他神魂颠倒的人间美味,生怕盘子打了今晚再也吃不上了,忙迈开长腿跟了出去。 客厅里的狼人杀打的正酣,魏洲魂不守舍的戳在厨房门口,一脸生无可恋。 若拉跑到窗下,拉了个小板凳坐下,抓起一本书魂不守舍的看了起来。 徐杨:“……” 徐杨:“喂,若拉……” 若拉把头埋进了课本里,心脏砰砰的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徐杨不遗余力的再次提醒:“喂……美女。” 若拉猛地抬头,低声央求:“闭嘴。” 徐杨:“……你书拿反了。” 若拉:“……” 雷诺隔着客厅怔怔看着若拉,突然有种再不说点什么,明天的太阳就不会照常升起的紧迫感,一瞬间脑里一片空白,这才发现自己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经验实在少的可怜,好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马小茜多少还是教了他一些东西的,他破釜沉舟一般清了清嗓子,隔空朝若拉喊道:“若拉……” 可能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也可能是音量太高,客厅中央的狼人杀小团体突然停了下来,纷纷转过头看向他,整个房间骤然安静下来。 若拉抱着本书抬头看着他,目光里是惶恐和羞涩交织在一起的不安和期待…… 雷诺:“我想睡你!” 若拉:“……” 马小茜:“……” 魏洲:“……” 徐杨:“……” 所有人:“……” 马小茜慢慢起身,走到雷诺面前,开口说道:“表哥,别问我为什么,这辈子我只服你一个……” 表白失败的雷诺抱着大毛,在阳台上自闭,马小茜冲完澡,穿着若拉的睡衣,大摇大摆的上了若拉的床。 “表哥的心愿,我来替他实现。” 马小茜掀开若拉的被子,笑嘻嘻的钻了进来,伸手在若拉腰上挠了一把。 “别闹。” 若拉一脸菜色,还没有从刚才的天雷滚滚中恢复元气。 “你俩到底什么情况,不要太劲爆啊……”马小茜暧昧的笑了笑,一想到表哥刚才石破天惊的表白,整个人就荷尔蒙严重超标,感觉自己看过的那些爱情动作片都没这对儿兄妹带感。 若拉扶额叹息,从暑假里在家门口捡到一个裸/男开始,原原本本的跟马小茜讲了一遍。 马小茜听完无限感慨:“我怎么捡不到这么□□炸天的男朋友。” 第二天两个女孩起床时,雷诺已经早早上班走了,餐桌摆满了若拉爱吃的早餐,马小茜从前见到这光景,会赞叹表哥怎么能这么暖,今早看到餐桌上的画面,整个人都苏成了一块掉渣的曲奇,两只眼睛嫉妒的要喷火,一顿早饭时间都在唠叨若拉,直男癌不是病,熟透了的男朋友该摘就要摘。 若拉剥个茶叶蛋咬一口,不知道为什么,一样的早餐,一样的棒槌买回来的,吃起来却是不一样的味道了,香甜都直达心底,仿佛一滴滴清甜的雨露在平静的湖面上敲出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她依然嘴硬:“直男癌不是病,气死人不偿命……” 雷诺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失魂落魄坐在图书管里,心里反复诧异着,以自己的智商和阅历,怎么会把“睡/你”理解为淡淡的喜欢。 昨天情势紧迫,他放不下骄矜,说不出肉麻的话,混乱的大脑里突然蹦出这两个字,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他暗搓搓的咬了咬牙,后悔自己刚才没给马小茜的水杯里下耗子药,这两个字要不是她随口一说,他也不会形成潜意识,继而导致那两个字在昨天那么紧迫的表白时刻蹦出来搅局。 正胡思乱想间,一个人影幽幽飘到了他的工位前,他掀起眼皮,果不其然看到魏洲那张丧脸。 魏洲:“我想跟你谈谈。” 雷诺点点头,他也有话跟魏洲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图书馆外面的大槐树下,雷诺抬头看了眼天色,早上出门时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头顶却彤云密布,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湿气,一场大雨正在酝酿着狂暴的登场。 厚厚的云层隐隐现出闪电的光芒,雷诺看到一抹不详的莹绿色,他皱了皱眉,忽然觉得十分心神不安。 他突然问魏洲:“你知道若拉在哪吗?” 魏洲一怔,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昨晚自己的行为有多离经叛道,怎么可以这么若无其事的提起若拉。 他不满的回道:“她在自习,我们约了十二点整到林老师那里碰面。” 雷诺没说话,又抬头看了看天。 魏洲咬咬牙,硬着头皮问:“你和若拉是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吗?” 雷诺差点被他给气笑了,微微勾了勾唇角,所答非所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魏洲:“这不是儿戏,你自己胡来我不管,别把若拉害了。” 雷诺:“我没儿戏,也不是她表哥,这里面有点误会,总之我跟她没有血缘关系,我要追她,你有意见吗。” 魏洲:“我……我……” 雷诺:“有意见也没用。” 魏洲:“……” 那你还问老子干嘛。 第25章 蓝雨 回到图书管里,魏洲破天荒的心烦意乱了十分钟才看进去了书。 雷诺盯着桌上的台历出神,总觉得有点不安,似乎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只有翻书声和沙沙的写字声,雷诺透过房间里一排宽敞的玻璃窗看向外面浓云翻滚的天空,闪电在云层深处敛去锋芒,只隐隐透出一道道似是而非的光影,隆隆的雷声压在云层里,像只被囚禁的野兽,随时要挣脱出来屠戮人间…… 他闭上眼,仔细在记忆深处搜索这股让他极为不安的源头在哪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临近中午,图书馆上自习的同学开始陆陆续续去吃饭或是回寝室,雷诺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的离开,突然有种想要叫住他们冲动。 终于,一道骇人的闪电划破长空,像一只周身散发着耀眼银光的巨龙挣脱枷锁,破云而来,一声闷雷在浓云中炸裂开来,响彻天地。 大雨倾盆而下,一道道闪电撕开翻滚的浓云,露出浓云背后一片莹绿色的天幕。 魏洲看了下时间,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雨伞,准备提前五分钟往林璨的办公楼那边走,她时间很紧张,好不容易挤出午饭时间给他们三个,别说下雨,下雹子也要赶过去。 雷诺怔怔看着魏洲走到图书馆门口,撑开伞就要走出的那一刻,突然朝魏洲喊道:“别出去!” 图书馆门口挤满了要撑开伞走出去的人,魏洲闻言向后看了一眼,没当回事,撑着伞就要走进雨里。 雷诺三两步跑到门前,朝那些准备出门的人又吼了一声:“都别出去。” 大家这才纷纷诧异的回头,看到新晋Q大颜神小哥哥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此刻写满骇然与威胁,一副谁敢出去就要把谁的腿打断的气势。 短暂的惊愕后,急着趁雨势再大前赶回寝室的人还是撑开了伞,准备冲进外面的浴帘。 魏洲也不顾雷诺的阻拦,眼看时间要来不及了,说了声借过就要往外挤。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都他妈给我回去,不要命了吗?” 众人再次停步,雷诺趁着大家迟疑的片刻,不由分说把挤在门口的人几把扯了回去,扔进图书馆,魏洲被他扔得最远,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你他妈抽什么疯?” 魏洲蹿起来,冲上去就要跟雷诺干仗,他从昨晚起就想揍死这混蛋,正愁没有机会。 雷诺伸手抓住魏洲张牙舞爪乱挥的胳膊,三下五除二把他双手反剪在背后,一把将他推了回去,转身踢了两脚图书馆的大门,房门轰然关闭。 他两步抢到魏洲面前,低沉的嗓音忍不住微微发颤:“林璨在哪个办公室楼?” 魏洲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还想往雷诺脸上揍一拳,雷诺抓起他的衣领,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林璨在他妈的哪个办公楼?” 魏洲被雷诺脸上的表情吓到了,一时间竟忘了挣扎,“十……十二号楼。” 雷诺扔了魏洲的衣领,拿起掉在地上的雨伞,抓起一件厚实的夹克披在身上,冷冷看了一眼满屋错愕的学生,扔下一句:“不想死的,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 说完拉开图书馆的大门走了出去,反手关上大门,扯过扶手上挂着的一把大锁,咔嚓一声落了锁,防止里面的人作死往外面跑。 屋檐外大雨如注,蒙蒙雨丝随着大风扑面而来,雷诺撑开伞冲进了雨中…… “在危难初期人类遭遇的辐射事件中,太空雨无异是可以列入前三的恐怖事件……” “那次大雨正遇地球磁场第三次突然消失,一场普普通通的降雨因此化身来自外太空的地狱之水,猝不及防席卷人间……” “由于极光现象的作用,那次的降雨在视觉上呈现出蓝绿色,被后来的俗称为蓝雨……” “宇宙高危粒子穿透毫无屏障的大气层,被雨水携带,以超高浓度降落在全球多地……” “被辐射者不计其数,沾染上蓝雨的人类,半数以上在不久的将来爆发了一场空前的皮肤癌……” “少数沾染雨水过多的人,很快出现皮肤溃烂和组织坏死现象……” “数十万人不幸罹难,仿若人间地狱……” 雷诺飞奔在大雨里,脚下雨水四溅,打湿了裤脚,冰冷的雨丝打在他脸颊和头发上,他却毫无知觉一般在大雨里狂奔,一边朝外面的人大喊:“都回楼里去,都回去……” 他一颗心提在嗓子眼里,只怕迎面遇到的是淋了雨的若拉…… 记得小时候在历史课上学到这一段时,他仿佛身临其境般感受到了灾难骤然降临时的恐怖和无助,他在想那时的人怎么会那么傻,下雨天为什么不在房间里好好待着,他很想回到过去,朝那些无知的人群大吼一声:“都滚回去……” 奇怪的是他现在真的身临其境,仿佛小时候的幻想逼真的重现,可那几乎让他脊背发凉的恐惧却完全变了一种滋味,除了窒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除了她,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若拉……” 大雨将他的叫声扯得粉碎。 “若拉……” 他抹了把模糊的视线,克制不住的惶恐。 “若拉……” 这笨丫头是个死脑筋,从来不迟到,现在怕是和他一样撑着把毫无用处的破伞风雨无阻…… “若拉……” 他喊破了嗓,喉咙里泛起一丝甜腥,恐惧几乎让他方寸尽失,要他拿什么换都可以,只要她没有出现在这场大雨里…… “阿寺……” “阿寺……” 雷诺停下脚步,有些眩晕的晃了晃,抬头看到不远处教学楼的廊檐下,若拉头上罩着件外套,作势正要冲进雨里。 雷诺心脏骤停半拍,然后扯着嗓子朝她吼道:“你给我站住。” 他迈开长腿,冲了过去。 他冲到廊檐下,扔了伞,把若拉拽进教学楼里,走廊里的灯坏了一盏,远处照过来昏暗的光线,雷诺喘着粗气看着若拉,嘴唇还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他伸手就想把若拉抱进怀里,伸到一半才想起自己身上的夹克是湿的,手上和脸上也沾了雨水。 “你刚才淋雨了吗?”他气急败坏的问。 若拉:“我要去找林老师,走到一半开始下大雨,正好路过这个教学楼,就躲了过来,没怎么淋到。” 雷诺心里一紧,抬头找了找卫生间的标识,拽着若拉朝卫生间走了过去。 “喂……这是男厕所啊……” 雷诺停下脚步,急匆匆的把她推进隔壁女厕所里,“洗脸,洗头。” 若拉挣扎:“这里怎么洗头。” 雷诺二话不说,推着若拉进了女卫生间,好在中午时间,厕所里没有其他人。 “水凉,你忍忍。” 他说着把女孩抓到水龙头下,甩掉身上的夹克衫,不由分说的帮她洗上了头发。 若拉欲哭无泪,不知道傻大个又犯什么病了。 她挣扎不过,只好任由这个神经病摆布,雷诺足足给她洗了十分钟的头发,然后又逼着她洗了好几遍脸,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自己也扎到水龙头下面洗了洗。 他看了眼若拉的鞋子,几乎没湿,才顾上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拿凉水冲了半天赤脚和被雨水打湿的裤脚,然后把鞋子扔在水龙头下冲。 “阿寺……雷……雷诺,你犯什么神经。” 雷诺转身一把将若拉搂进怀里,在她湿漉漉的额发间没头没脑落下无数个杂乱无章的吻,他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说,“雷诺叫不习惯的话,还是叫阿寺吧,你喜欢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若拉突然眼眶一红,“阿寺……” 她喃喃叫道。 雷诺这个名字让她觉得陌生又难以亲近,她这两晚总是在做同样一个梦,梦到阿寺拎着简单的行囊,在楼下跟她挥手告别,说他再也不回来了。她在梦里抓着露台粗糙的石栏杆无声的抽泣,醒来时发现枕头都哭湿了,她真的很舍不得从前那个默默守在自己身边,脾气很臭,心肠却异常柔软的阿寺…… 雷诺被女孩喃喃的一声“阿寺”叫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又把她抱紧了些,灼热的皮肤透过单薄的衣衫和她紧紧贴在一起,若拉埋头在他怀里,听到他几乎撞破耳鼓的杂乱心跳。 她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雷诺低头狠狠堵住了嘴。 他心慌,心悸,心律不齐,潮水般的恐惧还在撕扯着他骤然脆弱不堪的心脏,他控制不住想要在女孩身上索取无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失重飞向外太空的心跳…… 若拉在这个莫名其妙又异常火热的吻中一寸寸沉沦了下去,不由自主的和他缠绵在了一处,难分难舍,直吻到大脑缺氧,才突然想起自己和林璨约好了见面的事。 她从雷诺怀里挣脱开,擦了擦湿润的嘴唇,红着脸说:“我……我还有事。” 雷诺不让她走,一边耳根发热,一边将女孩按在怀里瓮声瓮气的问:“什么事?” 若拉:“去教学楼找林老师。” 雷诺:“雨停了再去。” 若拉:“可是……” 她无意中瞥到窗外的天色,不说话了。 卫生间昏暗的瓷砖地面倒映出一抹幽幽的绿色,窗外的雨势更猛了,拍打着窗棂,分不清是蓝色还是绿色…… 第26章 还要脸吗? 被反锁在图书馆的学生们起初又惊又怒,纷纷掏出手机打电话求助,可手机信号消失,所有通讯设备统统瘫痪。 渐渐的,有人开始指着窗外的大雨惊呼:“那是什么!” 众人纷纷望向窗外,只见阴沉的天地间,骤然扯起一面色彩绚丽的雨帘,像是水晶和绿松石的杂交版,晶莹剔透中隐隐透着蓝绿交织的绚烂色彩,如果可以忽略这画面带来的惊悚和诡异感,眼前的一幕可以堪称本年度最梦幻的视觉效果。 图书馆渐渐安静了下来,那些愤怒砸门的人也消停了,人们慢慢走向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下,隔着一层玻璃,看窗外铺天盖地的蓝绿色大雨,像是置身在一个奇幻的梦里。 一道闪电再次划破长空,掀开浓云的掩盖,露出云层背后耀眼的绿光。 房间里渐渐传来几个女孩低低的啜泣,又是那该死的极光,人们面对它的心情,再不复初次见到时的无比惊艳。 魏洲像个雕塑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目光复杂而困惑,刚才那个混蛋阻止他们出门时近乎疯狂的举动还历历在目,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救了他们所有人。 可他是怎么知道这雨会有危险的? 雨下到傍晚才停。 入秋的天,昼短夜长,路灯早早的亮了起来,投影在校园积水的林荫路上,荡漾开一道道橘黄色的碎影。 雷诺斜跨着若拉的书包,背着女孩,小心的绕开路上的小水坑,先回到图书馆开了锁。 满屋子的同学心情复杂的看着管理员小哥哥背着一个清秀的女孩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将她放在自己的工位上,女孩低头看着自己鞋子,似乎在施展我不看人,人便看不到我的鸵鸟自我安慰法。 “那不是若拉吗?” 几个同专业的女孩偷偷交头接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看小哥哥对若拉举手投之间透着说不出来的亲近,落在女孩身上的眼神也不似平时那么冷冰冰百无聊赖,那目光里有宠溺,还有明显的手足无措,让他看上去无端的青涩了许多,跟平日里又拽又酷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同学们陆陆续续的离开,那几个刚开始想要冒雨回去,被雷诺暴力揪回来的同学纷纷走到雷诺的工位前跟他道谢,虽然他们还不知道雷诺这次对他们的救命之恩有多大,但那惊悚的蓝雨已经足以让他们对雷诺刚才的举动感激不尽。 雷诺淡淡的和他们点点头,注意力始终在若拉身上。 图书馆的人很快就走完了,雷诺锁上门,又不由分说的把若拉背了起来,转身面对一直寸步不离跟着他们的魏洲。 “放我下来……” 若拉看到魏洲直直的目光,觉得实在是太别扭了,在他背上晃了晃,想要下来。 雷诺充耳不闻,背着女孩不松手,淡淡对魏洲说:“怎么还不走。” 魏洲已经顾不上纠结眼前戳心的画面了,他皱着眉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雨会有危险的?” 若拉听到魏洲的疑问,也不禁猛然看向雷诺棱角分明的侧脸,她刚刚才知道阿寺把这些人锁在了图书馆里阻止他们淋雨,可他自己却跑出来找她,她心头一暖,环在阿寺脖子上的胳膊不由得紧了紧。 阿寺感觉到了若拉胸部柔软的挤压,整个人不由得一僵,大手在她腿上稍稍用力捏了捏,示意她老实点。 若拉却会错了意,以为他偷偷耍不要脸,整个人瞬间没了骨头,软软伏在男孩背上,恨不得把羞红的脸埋进他颈窝里。 雷诺没有正面回答魏洲,他转身迈步走上湿漉漉的地面,随口嘱咐了魏洲一句:“别踩水,回去洗个澡。” 魏洲不依不饶的跟了上去,情急之下脚步不稳,差点跌到水坑里。 雷诺伸出大手扶了他一把,待他站稳之后立刻嫌弃的抽回了手。 “谢谢……”魏洲郁闷的说。 雷诺没理他,希望他化感激为眼力价,注意一下自己这张极不友好的臭脸,不要再死皮赖脸跟着了。 他迈开大步向前走去,走了一会儿不放心的回了一下头,见魏洲仍然呆呆站在路灯下,这才松了口气。 若拉趴在雷诺肩头,小声问:“阿寺,你为什么知道这雨有危险?” 雷诺沉默半晌,然后淡淡说:“我通晓未来……” 若拉以为他又在胡扯,便暂时放下这个问题,担心的问:“那你刚才淋到雨没,会不会有事?” 雷诺摇摇头:“放心,没事的。” 若拉迟疑着又问道:“不让别人出去,你自己倒往外跑,你是不是傻啊……” 她心知肚明,却又忍不住要问,问到最后声音便跟蚊子哼哼一样,几不可闻。 雷诺被她细细柔柔的声音挠得心里痒痒,他没说话,突然扭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转过头小心看着前面的路,嘴角翘起一抹温暖的弧度。 若拉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无声的笑了。 两个人回到家,无言相视片刻,同时感觉到气氛和平时不太一样了,她避开雷诺的目光,掏出手机低头走开,给马小茜拨通了电话,想问问她刚才有没有淋到雨。 雷诺清了清嗓子,对若拉说:“打完电话去洗澡。” 若拉点点头,跟马小茜聊了几句,知道她下雨那会儿在寝室睡懒觉,便放下心来,回房间拿了换洗衣服。走进卫生间时照了一下镜子,赫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眉梢好似载了一段春风,藏不住的飞扬,她仿佛从来就没有像此刻这样开心过,查到高考成绩时,也没有像此刻这样开心过,那些深深烙在心底的伤,似乎也被温柔的掩埋进了宁静安详的角落,分别时候笑着祝福她,以后可以好好的了,别再辜负岁月,别再孤独感伤,时光会对她温柔以待…… 雷诺先去露台看了看,大概动物对于危险的感知向来要比人敏锐,下雨的时候,大毛一直缩在自己窝里,一根毛也没沾湿,他摸了摸大毛圆鼓鼓的脑门,奖励了他一大份罐头。 喂完大毛,他走进厨房,等若拉洗完澡出来时,一份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已经摆上了餐桌,雷诺拿着自己的干净衣服钻进卫生间,关门时又探出头来,有些腼腆的指了指桌上说:“喝点吧,中午拿凉水冲头了,别感冒。” 若拉红着脸点点头,坐在餐桌前一勺一勺喝着阿寺煮的红糖姜水,辛辣的甜味混合着心头难以言喻的奇妙滋味,深深印在了她十八岁初秋的记忆里。 雷诺匆匆冲了澡,顶着半干的头发,穿着一身棉质的体恤和短裤出来,手里拿着个吹风机。 若拉洗完澡没有吹头发的习惯,上个月感冒了两次,都是洗完澡不吹头发闹的,雷诺从前不太好意思管这么细,今天突然觉得怎么管好像都可以理直气壮了。 “喝完糖水过来……” 他坐在沙发上,弯腰把吹风机的插头接上电源,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 若拉穿着一身及膝的淡粉色睡裙,放下碗走到雷诺身旁坐下。 雷诺打开吹风机,转向女孩,修长手指伸进女孩柔软的发丝间,竭力控制着自己想要顺着女孩莹白的脖颈向下摸一摸的冲动,目光不敢透过女孩领口的缝隙向下多看,老老实实盯着女孩头顶毛茸茸的发丝,一丝不苟的帮女孩吹干了头发。 他放下吹风机,不知哪来的勇气,双手掐住女孩盈盈一握的细腰,把她放在了自己腿上,然后又将她转过来,面朝着自己。 他呼吸有些急促,不动声色掩饰着自己起伏不稳的胸口,掀起窄而好看的眼皮懒洋洋看着女孩,故作沉着的问:“你脸红什么……” 若拉很想给他面镜子照照自己,再看他还敢不敢大尾巴狼一样调侃别人脸红。 她刚才猝不及防被傻大个摆了个十分羞耻的姿势,很想站起来调整一下自己的坐姿,可稍稍动了一下,就被一双大手按在了腰上,将她又向面前这张帅气逼人的面孔拉近了些。 “你看什么?”若拉紧张的没话找话。 “看女朋友……可以吗?”阿寺问出这句话时,没察觉到自己紧张的连尾音都是颤的。 他见若拉不回答,将女孩拉近了些,和她头抵着头轻声问:“或者是老婆?媳妇?你喜欢怎么叫,我就怎么叫……” 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这么肉麻的话,他是怎么无师自通学会的? 若拉瞬间就不行了,害羞得要从他身上下来,他不放手,顺势往怀里一搂,女孩便和她紧紧贴在了一起,软绵绵的压在他胸膛上,压的他心尖上冒烟。 两个人同时感觉到了什么,一瞬间同时僵住了,若拉脸埋在他衣领里,闻着他身上刚刚洗过澡的干净气味,笑着说:“不要脸了……” 雷诺:“……” 他冷静了片刻,没用…… “不要了……” 他翻身把女孩压在了沙发上…… 第27章 跑偏 雷诺轻轻拂开若拉脸上的纷乱的发丝,正要低头吻上去,门突然响了,两个人手忙脚乱的从沙发上跳起来,像是被人抓了个现行一样窘迫。 “谁啊?”若拉朝门口喊了一声,目光不小心落在雷诺的短裤上,脸又烧了起来。 “魏洲。”门外的回答。 雷诺轻咳一声,伸手在若拉头顶揉了一把,指了指自己的阁楼,转身落荒而逃。 “稍等一下……”若拉慌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睡衣,又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抱枕,正要去开门,阁楼上突然飞下一件短袖衫,兜头扔在她脸上。 若拉扯下脸上的衬衫,抬头瞪了眼阁楼门口的男孩,他脸上的火烧云还没褪去,表情带着几分不爽,跟她比划了个穿衣服的动作。 若拉无语,默默把男孩宽大的短袖衫披在了自己睡衣外面,遮住了领口处雪白的皮肤。 雷诺这才转身回了房间,一瞬间脱力似的躺倒在榻榻米上,抓了个枕头盖住了自己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上辈子给他开十个巨大的脑洞,他也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四仰八叉瘫倒在床上,因为一个女孩而心猿意马,笑得跟个傻逼一样。 若拉打开门,惊讶的发现除了魏洲,来找她的还有徐杨和林璨。 她忙请大家进屋,三个人看到她睡衣外面罩着的这件男士衬衫,脸上的表情瞬间各自精彩。 林璨站在客厅扫视一圈,淡淡笑着问:“那天的小帅哥呢?” 若拉脸一红,心虚的指了指楼上紧闭的房门说:“他在上面。” 魏洲强迫自己尽量不去看若拉身上这件刺眼的白衬衫,三两步走进客厅,在沙发上郑重其事的坐了下来。 徐杨紧随其后,也在沙发上落座。 林璨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新闻还在继续,若拉看了一眼时间,都八点了,新闻延长了半个小时。 她马上意识到有重要的事情在发生,便没有急着发问,在林璨旁边坐下来和他们一起沉默着看起了电视。 女播音员手里拿着一份稿子,神色肃穆:“近期接连发生的极光现象,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引起广泛的关注甚至恐慌,有关地球末日的说法亦甚嚣尘上,目前各国权威科研机构共同在致力于研究地磁骤然消失现象的原因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请民众不要听信谣言,不要传播谣言,保持冷静客观的心态,自觉维护社会公共秩序,保证生产和生活的稳定……” “目前全球科研和天文机构对地球磁场的监测表明,地球磁场近半个世纪存在减弱的现场,但减弱幅度及速度均在正常范围,根据古地磁学研究结果,在漫长的地质年代史上,地磁减弱现象每隔一定周期都会出现,对地球生命并未造成明显危害,地磁在弱化至一定程度后,会逐渐恢复至正常水平。” “针对本次蓝雨现场,相关部门已在第一时间组织检测机构对各地降雨成分进行取样检测,检测结果将在第一时间向民众公布。” “为防止极端气象环境对民众身体造成可能的影响,请关注气象部门的天气预报,避免在雷电天气出行……” 林璨关掉电视,看了下手腕上的表,简明扼要的说:“到目前为止,只有五个国家对这三次极光现象给出了官方的解释,你们要理解,为了维持社会秩序和避免民众恐慌,这已经是在权衡多方利弊之后,能够给出的最大尺度的解释。” 沙发上的三人有些懵,不知道林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璨没有理睬他们一脸的茫然,继续说道:“我要离开一周时间,这段时间没有通讯方式能联系上我,你们需要的物理实验室还有超功率计算机我会在今晚帮你们协调好,剩下的工作就看你们的了,希望一周以后我回来时,能看到你们的进展。” 林璨说完这些就要起身告辞,若拉还想再问些什么,林璨却朝她摆摆手,分秒必争的走了。 魏洲目送林璨离开,然后拿出了他整理好的问题大纲。 三个人围着茶几坐下来,从头开始逐条的讨论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雷诺从阁楼上下来,坐在若拉身边默不作声的听了一会儿他们的讨论,然后起身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堆鸡蛋和西红柿,做了一大锅汤面条,盛了四大碗端上桌。 “先吃点东西吧……” 他对三个人说道。 徐杨第一个扔了笔跑过来,他晚饭都没顾上吃,就被魏洲抓来搞脑力运动,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魏洲迟疑片刻,也放下笔走了过来,他从中午饿到现在,也快扛不住了。 四个人围坐在餐桌前,魏洲呼噜呼噜吃下去半碗面才抬头看了雷诺一眼,尽管他一百个不愿意承认,但这家伙做饭确实很好吃。 雷诺在桌子下面偷偷捏了捏若拉的手,才慢条斯理的挑起面条吃了一筷子。 魏洲抓起餐巾纸擦了擦嘴,硬着头皮对雷诺说:“阿寺……” 雷诺眉头略皱,“我叫雷诺。” 魏洲从善如流,“雷诺,其实我这几天一直想问你,愿不愿意参加我们这个物理竞赛小组,我们现在有个很好的课题,是要设计出一个人造地球磁场,你数学那么好,如果能加入的话,对我们会有很大的帮助。” 若拉好奇的看了魏洲一眼,心想这家伙上次被阿寺忽悠过后的阴影怎么还没随风而逝啊,阿寺怎么可能会做高数题。 雷诺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淡淡的回道:“我没兴趣。” 魏洲:“我明明看到你刚才听我们讨论时的眼神了,你是不是有很多想法要说,我们刚才讨论的时候有没有跑偏?是不是有很多错漏?” 雷诺沉默片刻,突然抬起眼睛冷冷的说:“你们是跑偏了。” 魏洲激动的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你也在关心我们做的这个课题,你不要不好意思,我们欢迎你加入。” 若拉默默无语了片刻,心想加入干什么,给他们当拉拉队吗? 雷诺和魏洲对视片刻,可能是因为今天心情实在是太好了,捎带着对所有人也耐心了许多,他解释道:“我说的跑偏,不是计算上的跑偏……” 魏洲:“那是什么?” 雷诺:“人造地球磁场这个课题,压根就没有研究的必要。” 魏洲闻言一下子炸了,额头上青筋都跳了出来:“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课题没有研究的必要,难道你算出来了?” 雷诺摇摇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研究这个课题,是在蹭地球末日论的热度吗?还是你们觉得,未来有一天,这个课题或许真的能挽救人类的命运?” 魏洲正直的说:“当然是后者。我承认这个课题一旦公布,必定会引起前所未有的关注,因为我们正处在这个话题的风口浪尖上,人们确实也对地磁消失这件事心存惶恐,但我们是真诚的想要做出点什么,为我们这一代人的惶惑指明一条出路,这样做难道不对吗?地球依靠运气平安转到现在,我们谁敢说,将来的十代人,一百代人,一千代人,还会被运气眷顾?如果我们有机会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雷诺嘴角翘起一抹冰冷的嘲讽,似是针对魏洲,又似是针对自己,他心平气和的回道:“你这么想没错,可人类不一定能够撑到人造地球磁场实现的那一天,这个课题,有可能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会加速人类社会从内部分崩离析。” 魏洲皱起眉头,实在不能理解雷诺这句话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人类在面对不可逆转的灾难时,应该坐以待毙?” 雷诺赞许的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及时行乐,别幻想把天摘下来,自己换一个。” 魏洲听了雷诺的话,差点被气晕过去,不光是魏洲,脸徐杨和若拉也听不下去了。 徐杨接着魏洲的话反驳道:“同学,你看过灾难片吗?没热血过吗?没经过殊死一搏,谁会甘心就这么挂了?” 雷诺笑了,如果让他执导灾难片,他应该能给若拉捧回来座小金人儿吧,毕竟他对末日有着身临其境的体验。 徐杨脸黑了,不知道这家伙在笑什么,这个话题沉重到压得他最近都喘不过气来,这家伙竟然笑得一脸灿烂…… 若拉也忍不住说道:“阿寺,你别闹了,好好说话。” 雷诺正了正神色,对若拉说:“我在好好说话,你们现在做的这个课题,如果想要变成现实,会是个旷古无双的巨大工程,需要不止一代人的努力,也需要消耗不可预估的资源,我看你们已经算了这么多天了,对我说的这两点,应该心里有数吧……” 三个人慢慢点了点头,确实,投入不可预估,说是需要倾全人类之力也不为过。 雷诺继续说道:“你们怎么就知道,民众会支持你们做这件在他们看来无异于敲骨吸髓的举动呢?” 魏洲:“如果真到了要建人造地球磁场那天了,就说明人类已经没有其他选择,那时候不该是万众一心,共同度过难关吗?” 雷诺又欠揍的笑了,“万众一心?你理想太美好了,先别这么好高骛远,你先试试能不能给政敌洗个脑。” 三个怀揣冲天理想的少年人一时间怔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雷诺的话。 雷诺又笑着补了一刀:“还有啊,如果这个倾全球资源建造的巨大工程做到一半,地球磁场突然停止了减弱,不但不减了,还一天一天升了上去,你觉得被剥夺了半个世纪生存空间的民众,会不会跳出来刨你们祖坟呢?” 第28章 父亲的女神 若拉这一晚做了两个风格迥异的梦,前一个梦充满二次元少女的奇幻色彩,梦里的女孩胃里填满了幸福,连打个嗝也能吐出一串幸福的粉红色泡泡,转眼间梦里画风突变,她站在一座直冲天际的钢铁巨塔下,在猎猎寒风中仰望苍穹,空旷无际的苍凉原野只有她一个人,孤独而绝望。 睁开眼睛时,天色才刚刚蒙蒙亮,她翻了个身,突然看到雷诺正孤零零坐在露台的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大毛。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朝雷诺喊了一声:“阿寺……” 雷诺猛地转过头,脸上的阴郁还没得及收拾妥当,他朝女孩笑了笑,面带倦意的说,“醒了?” 若拉点点头,有些狐疑的看着雷诺的脸色问:“你是不是没睡好?” 雷诺走到窗前,两手撑在窗台上,俯身没正经道:“想抱女朋友睡,想得睡不着。” 他笑得有点吊儿郎当,可目光却难掩忧郁,若拉没理他不正经的话,关切的问:“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再补一会儿觉。” 雷诺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坏笑,趁若拉还没反应过来,两手撑住窗台,蹭的跳进了若拉房里。 下一秒钟,若拉被他一个公主抱三两步带到床边,然后塞进了被子里。 紧接着,一个结实的胸膛从后面贴了上来,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若拉动了动,突然又不敢动了,她红着脸用胳膊肘撬开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身体,低声说:“我是让你回自己房里睡。” 雷诺:“我以为你要帮我治疗失眠。” 若拉:“……” 雷诺没有什么不规矩的动作,只是把若拉揉进怀里,像是搂着个舒服的抱枕,然后闭上了酸涩的眼皮。 自从他恢复记忆以后,不喝醉酒就基本上睡不着觉,那些愤怒的面孔总在他眼前走马灯似的闪现,还有那一颗一颗滚落在他面前的头颅,那些闭不上的眼睛,总像是在问他要个答案,他们真的做错了吗? 他是真的做错了吗? 那条他用铁血强权扫平的未来之路,真的是条通往深渊的不归路吗? 女孩发丝间淡淡的香气缭绕在鼻息间,随着呼吸弥漫进他冰冷又沧然的心间,他渐渐感觉到一丝暖融融的舒服从心底向四肢扩散开来,他像个在漫天大雪里茫然前行的孤独旅人,终于遇到一间遮风挡雪的小木屋,他伸出冻僵的手指推开房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他一瞬间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男人的鼻息渐渐平缓了下来,若拉担心又忍不住胡思乱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睡着了,仿佛卸下了漫长旅途积攒下来的沉沉疲惫,脸埋在她发丝间,平静的睡着了。 若拉舒服的往他怀里窝了窝,像只乖巧的猫咪。 她知道阿寺还有很多没向她吐露的心事,那些心事折磨着他,所以他冷淡,漠然,一个人独处时总是皱着俊朗的眉头发呆,她不知道阿寺从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没办法冒冒失失探究他不想吐露的秘密。 若拉轻轻叹了口气,在她最难过的那段日子里,这个人用世界上最无言的温柔和最笨拙的善良守护了她,帮她把支离破碎的人生一片片重归原位,守着她一天天变好。 可她却触不到那个让他备受折磨的噩梦…… 短短的一个小时,雷诺却睡得很踏实,他梦到了自己的父亲,梦境的内容很奇怪,他梦到父亲跟他聊起为什么会给他起雷诺这个名字。 这是他记忆深处的画面,只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所以被遗忘了。 父亲站在高塔的落地玻璃窗前,对年幼的他说:“你的名字叫雷诺,这个诺字分成两半,一半是我最崇敬的一位科学家,她姓若,是人造地球磁场理论的奠基者,晚年也是人造地球磁场的第一代铸造者,为人类黑暗的航程找到了一线希望……” “另一半是个言字旁,是我对她的承诺,我将倾必生之心血,完成她为我们这代人,为我们之后的世代人,铺就的一条生存之路。” 这恐怕是父亲和他唯一的一次谈心,他竟也渐渐忘了。 他继承了父亲的智商,甚至还要青出于蓝,却不愿再走父亲的路,入伍那天他接到父亲的通讯联系,面对父亲的质疑,他说:“再往前走,我只相信力量。” 父亲临终前,人造地球磁场的怀疑论已经初见端倪,他毫不手软的镇压了下去,他们父子之间几乎从来没有过温情的回忆,他却奇迹般的,受不得任何人对父亲那一代科学家毕生心血的质疑。 他在工作之余,喜欢研究父亲生前的工作日志,人造地球磁场潜移默化间,成为他信念的一部分,无从撼动。 可他们却说他错了,将他毕生的努力一锤子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雷诺睫毛微颤,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怀里的女孩,一种奇妙又略显荒诞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怀里抱着的,似乎是父亲心中的女神…… 他突然想起一直挂在父亲办公室墙上的那张大幅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女人穿着防辐射服,站在高塔的巨大基座前朝镜头挥手的剪影,女人体型消瘦,看不出已过花甲之年,小时候的雷诺很好奇头盔下的女人究竟长了一副怎样的面孔,但除了一双沉静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对那张照片印象深刻,因为父亲办公室里除了已故母亲的照片,就只有墙上那幅透着神秘色彩的照片了,小时候的他视野还不够宽广,内心也不够彪悍,钢铁巨塔如山岳般巨大的基座曾是他儿时梦里可怕的怪兽,那个照片里的女人曾经很多次出现在他梦里,拍一拍那巨兽的额头,梦中的山摇海动便会瞬间停止,世界重归安详…… 若拉感觉到雷诺的动静,转过身面朝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他挺直的鼻梁,“醒了……” 雷诺凝视着若拉羞涩而漂亮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呆呆看了半晌才喃喃的说:“你到过我小时候的梦里……” 若拉笑了,恋爱会把一根棒槌变成一个诗人吗…… 当然不会…… 恋爱会把一根棒槌,变成一根会耍流氓的棒槌…… 雷诺看到女孩脸颊若隐若现的笑涡,喉头突然一紧,翻身压了上来,低头在女孩酒窝上舔了舔。 很早之前他就好奇,那味道会不会像夏天里的香草冰淇淋,让他尝到第一口滋味时,就永生难忘。 若拉突然有种羊入虎口的危机感,连忙两手支住雷诺的胸口,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了起来。 “我……我还有课,我要起床……” 她红着脸,连滚带爬下了床。 雷诺抓住女孩细细的手腕,被她挣脱了便没有再追,看着女孩像只受惊的蝴蝶一样落荒而逃,淡粉色的裙摆把她两条细长的腿衬得格外白皙,他突然把脸埋在枕头里,羞涩的笑了。 其实他也紧张的要命,而且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做点什么,他没想到自己在两性关系上这么没有行动力,这与他前世雷厉风行的性子实在风格迥异,郁闷了片刻后,他理所当然把问题的根源推给了现在这具身体。 他在若拉床上趴了好半天才磨磨蹭蹭的起身,出了卧室房门又光速闪进卫生间,生怕若拉看到什么,初秋的早上很是凉爽,雷诺冲了个凉水澡,出来时看到若拉正站在窗下低头看手机,修长的脖颈在朦胧的白纱窗帘上映出一道脆弱的剪影,额前的碎发发随风微扬,蒙着一层温暖的晨光。 他轻咳一声,感觉凉水澡要白洗了。 若拉抬起头看向雷诺,一脸不解的说:“刚才我们班微信群里通知,近期内所有室外课程和室外活动一律取消,要求在校学生减少户外逗留时间,除了上课和上自习,其余时间尽量呆在寝室里,从今天起,学校实行严格的门禁制度,出校园要有辅导员签字同意,严禁私自外出和校外留宿……” 雷诺并不觉得这个通知有什么不妥,他小时候的自由活动空间跟这个时代的孩子相比简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那时他也很愤懑,在生存空间极度促狭的地下城里,他渴望看到外面的世界,哪怕那个世界无比危险,哪怕他的翅膀只来得张开一次就会被极光无情的折断,不自由毋宁死,是他叛逆期的所有主题。 等他后来成为一个“有史以来最为践踏民权和无视民意的□□者”后,他对于自由的理解和少年时代那个愤懑的自己渐渐背道而驰,在生存面前,什么都可以是炮灰,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集体求生…… 他面对日渐失望的民众,经常会想起自己少年时如困兽般横冲直撞的灵魂,他挺想隔空向那个少年讲一讲道理,至少让他学会感恩,那些他所厌恶的“政客”,至少没有把他从这艘已经严重超载的“诺亚方舟”上一脚踢出去,至少他的生命,还没有被当做炮灰牺牲掉…… 可道理这种东西,只对想听的人有用,对于不想听的,就是一堆废话。 所以他从不讲理…… 第29章 不速之客 若拉开始在客厅里不安的走来走去…… “我不住宿舍,难道每天回家还要找辅导员签字?” 她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绕着沙发转了一圈,掏出手机给辅导员发微信询问,辅导员很快回话:“走读生需要交一份申请,学校统一给办出入证。” 说着把申请文本给她发了过来。 若拉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开始想不通:“为什么突然要禁止学生外出,还不让有户外活动,出什么大事了吗?” 雷诺在厨房烤吐司热牛奶,听见一串啪嗒啪嗒的拖鞋声由远及近,若拉跑到厨房门口问他:“阿寺,你觉不觉得学校这样很奇怪,会不会是出什么大事了?” 雷诺把热开的牛奶倒进两个杯子里,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两颗鸡蛋出来,扬起眉毛问她:“溏心的还是全熟的?” 若拉皱着眉毛问:“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意煎鸡蛋是溏心的还是全熟的?” 雷诺翘了翘嘴角:“都什么时候了?” 若拉无语,她也不知道这算什么时候,反正学校不会无缘无故突然下个规定。 雷诺打开炉灶,往平底锅里倒了些橄榄油,等油稍稍热了些,娴熟的把一颗鸡蛋打进平底锅里,滋啦一声,蛋白立刻咕嘟凝固,空气里蹿起一阵扑鼻的香气。 吐司加热成两面微焦,雷诺装好盘子递给若拉,突然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什么时候,都不能辜负美食啊。” 他淡淡笑着说,顺道在若拉的细腰上摩挲了两把。 若拉被阿寺公然耍流氓的行径给震惊到了,一瞬间只顾着脸红,忘了上一秒钟还在愁肠百转的事,她抱着盘子逃到餐厅,朝厨房里叫嚣:“里面的人,你的吐司在我手上,不想舔空盘子的话,就把你那只咸猪手剁了加菜。” 雷诺端着盘子走出来,盘子里两个煎蛋,一个溏心一个全熟。 他把鸡蛋放在餐桌上,撩起眼皮看了女孩一眼,淡定的说:“全给你吃……我吃你就可以了……” 若拉发现她们家的棒槌阿寺,有成精的趋势。 吃完早饭,雷诺把若拉送到物理实验班的自习教室门前,约好中午找她一起去食堂吃饭,趁四周没人又在女孩脸上亲了一下,羞涩的朝她笑了笑,才放她进教室。 看着若拉坐好后朝他挥了挥手,他才转身离开,一个人朝图书馆的方向溜达过去,每走一步,男孩茶色的眸子里便多一丝阴霾,蓝天白云投影在路边的水洼里,一排大雁的影子刚刚飞过去不久又折返而来,秋高气爽的季节里,候鸟第一次迷失了南飞的路…… 雷诺失神望着天空中徘徊无措的鸟儿,良久后才慢慢垂下头,若有所思的继续往前走。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南飞的大雁,没有看到传说中的“一会儿排成人字形,一会儿排成一字形”…… 这也恐怕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南飞的大雁…… 随着地球磁场的渐渐减弱,候鸟们迷失了方向,在寒冷的冬天到来前再也到不了温暖的南方,成为最先悄然消失的物种…… 雷诺走过实验楼的拐角,和一个在路边清理垃圾筒的大爷擦肩而过,刚走出去几步就被叫住了。 “哎呦,小伙子,你怎么在这儿啊……”大爷把从垃圾桶里收出来的矿泉水瓶子扔进小推车里,紧走几步追了上来。 雷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到一张满是褶子的笑脸,他怔了怔,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老头。 “不认识啦?”大爷搓了搓黑乎乎的手,一脸期待的等着雷诺认出自己。 “你那会儿闭着眼睛过马路,一睁眼就哗哗的流泪,跟着我捡了一下午空瓶子,还记得吗?”大爷提醒道。 雷洛茫然的脸上渐渐明亮了起来,他想起自己从医院跑出来的那个下午,是一个拾荒的大爷把他从危险的马路上一把拉了回来,还分给他包子吃,那时他的眼睛在阳光下睁不开,没有看清大爷的长相,但他记住了大爷的声音,沙哑粗粝,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第二好听的声音。 “是你……” 雷诺有点小小的激动。 大爷咧嘴一笑,颧骨上方的褶子像两把迎风招展的折扇,“认出来啦。” 雷诺点点头,突然看到大爷胳膊上好几处地方有点暴皮,还有几处地方堆起溃疡似的小红疙瘩。 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喉头一阵发紧,他指了指大爷的胳膊问:“您这里是怎么了?” 大爷满不在意的搓了搓胳膊上的干皮,大大咧咧的说:“没事,昨天下雨时候我还差一公里骑到废品回收站,就淋着雨骑了一程,回家胳膊就开始痒,抹点皮炎平过两天就能好。” 雷诺喉头一动,目光骤然黯淡了下来,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匆匆和大爷道了声别,转身快步走开,好像再多停留一秒种,就有可能被老人发现他目光里骤然涌动的难过。 生离死别,他应该早已见怪不怪…… 在他九岁那年,自己所生活的那座地下城发生了中央供氧系统故障,他侥幸挺了过来,却看到数不清的裹尸袋从眼前被清理走,那次的事故带走了他三个很好的朋友,可能是类似的经历偶有发生,他已经慢慢习以为常,也可能是因为他从来不敢对长久二字抱有妄念,所以无论谁从身边离开,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后来他成了□□者,龙飞凤舞的签下一笔,不久之后,一座反叛势力的集结点就有可能被荡平,他们那个世界没有战俘,因为养不起,所以打不赢,就是死。 死亡在他意识里渐渐化作一串冰冷抽象的数字,丝毫不能给他带来情绪上的波动。 雷诺越走越快,最后小跑着远离了乐呵呵继续走向下一个垃圾桶的老人,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沉甸甸还有些刺痛的感觉是什么…… 那些要他脑袋的民众,说他是冷血的恶魔…… 所以他怎么会为一个不值一提的生命难过呢…… 可堵在他心头那团模模糊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的鼻子怎么会突然有些发酸呢? 午饭时雷诺和若拉一起去了食堂,四周的氛围有些压抑,平时不扯开嗓门就无法正常交流的就餐环境突然变得清净了许多,尽管来就餐的学生比平时至少多了三分之一。 雷诺给若拉买了好几个菜,自己却几乎一口都没吃下,若拉大脑超负荷运转了一上午,胃里的血液都跑去给大脑供氧,空荡荡的只剩下了饿,她狼吞虎咽的吃了半盘辣子鸡,才发现雷诺的筷子基本上没动。 “阿寺,你怎么不吃?” 若拉很诧异,她还是第一次见阿寺对食物失去兴趣。 雷诺给若拉夹了块糖醋小排,“快吃吧,我这会儿还不太饿。” 若拉担心的伸手摸了摸雷诺的额头,“你哪里不舒服?” 雷诺笑着摇了摇头,他心里不舒服,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不但变成了怂包害羞体质,还学会心酸了,人生际遇真是处处充满“惊喜”…… 他想起自己刚刚恢复记忆那几天,经过短暂的往事不堪回首后,他便好似看开了,既然有幸获得重活一次的机会,他当然要不虚此行,末日又如何,人间悲剧即将拉开序幕又如何,他上辈子不是没努力过,可努力的结果又如何,他被自己倾尽所有去保护的民众送上了断头台…… 老人固执,孩童无知,成年人自私,他们各有各的不可理喻,可被煽动起来时,却是出奇一致的群情激奋,摧枯拉朽。 他行刑前只有天边一道似是而非的彩虹可以入眼,俯视广场的话,会看到一张张亢奋而扭曲的面孔,影响他上路的心情。 所以这辈子,他只悠然的袖手旁观就好,反正这个身体的有生之年大概看不到那场震撼宇宙的太阳风暴,真正的末日阴霾要在五十年后才会姗姗而来,在此之前,他有大把的时光来享受生命。 如果他和若拉能够活到七老八十,一起手挽着手看世界支离破碎,在太阳风的抚摸下一起化作飞灰,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好过蹒跚着走进地下城,回首看一眼隆隆关闭的钢铁巨闸将最后一次天光吞没…… 雷诺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把心头那那团堵塞物铲除了个七七八八,和若拉走出食堂时,心情基本上恢复到早上出门时的水平。 这种四平八稳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他陪若拉一起上完晚自习,手挽着手走过家属院僻静的月光小路,在幽暗的楼梯上把若拉吻到轻轻喘息,修长的手指不知不觉顺着女孩腰间滑腻的皮肤一直游走到全身最柔软的地方,女孩挣扎着转身跑上六楼,他红着耳朵一步三台阶跟上,房门豁然洞开时,一束明亮的灯光扑面而来,猝不及防打他们双双红透了的脸上…… 早上出门前明明关灯了的…… 若拉呆呆看着从客厅朝她冲过来的富态女人,喃喃叫道:“大伯母……” 第30章 小房东 满满一桌子,都是若拉爱吃的菜。 大伯母下了飞机又打出租车,到家后一刻不闲的跑到超市采购了一堆鸡鸭鱼肉蔬菜瓜果,回来一头扎进厨房里忙活了四五个小时,做出一桌美味可口的宵夜。 女人夹起一颗手打牛肉丸子放进雷诺碗里,一肚子怀疑镇压不住,争先恐后随着夸张的笑容爬到了脸上:“阿寺是吧,快尝尝阿姨的手艺。” 雷诺拘谨的说了声谢谢,夹起丸子咬了一口,味道简直绝了。 女人又夹起一块糖醋里脊放进雷诺碗里,继续跟个想要打入敌人内部的特务一样殷勤劝饭:“再尝尝阿姨做的糖醋里脊……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儿租房住的啊?” 雷诺凉凉斜了若拉一眼,硬着头皮答道:“九月份……” 女人又夹起一块溜肥肠…… “大伯母,您来怎么也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啊,我好去机场接你……” 若拉连忙打断了大伯母对阿寺的狂轰滥炸。 大伯母筷子调转方向,把肥肠放进若拉碗里:“北京这边临时有个客户要见,出发的太匆忙就没顾上联系你,这地方我熟门熟路的,不用你接,再说你最近不是参加那个什么物理竞赛班吗,那么忙,接什么飞机。” 说完又给若拉碗里夹了一块栗子板鸭:“多吃点,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平时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怎么没听你提起把阁楼租出去了呢?” 女人精明的盯着若拉微微发红的脸颊,没再追问下去,抄起勺子给两人各盛了一碗汤。 雷诺默默尝了一口,只感觉这女人的厨艺简直要摧毁他再次迈进厨房里的勇气。 他这辈子吃过的所有饭店,都没今天这一桌子菜让人刻骨铭心。 吃完宵夜,雷诺早早洗漱了一下,跟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大伯母道了声晚安,再次凉凉斜了若拉一眼,郁闷的爬上了自己的阁楼。 若拉等阿寺关上房门,屁颠屁颠的跑去拉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拿出阿寺每个月放在里面的工资给大伯母看,一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大伯母你看,每个月不少钱呢……” 女人拢了拢一头爆炸式卷发,皱着眉头抬手往若拉额头上拍了一下:“你个小财迷,你大伯每月少给你钱花了吗?为了这三瓜俩枣的招个半大男孩在屋里,你就不怕出点啥事?” “能……能有啥事。” 若拉下意识抬手蹭了蹭嘴唇,脑海里突然闯进刚才楼梯上发生的一幕,整个人突然热气腾腾了起来,心虚的缩在一边,跟个蒸熟了的包子一样。 “大伯母……您这次能陪我多久啊?” 若拉蹭到女人白胖富态的大腿边,侧头枕了上去。 女人摸摸若拉光洁漂亮的额头,叹了口气:“这次见客户需要三天,我再多呆几天,机票订在一周后了,等咱们酒楼在沈阳的分店开张了,大伯母就退休不干了,到时候住在北京,天天给你做饭。” 若拉点了点头,突然间有点后悔刚才情急之下骗了她,可她还没准备好把自己和阿寺的事告诉家人,以大伯母保守秘密的可靠程度,告诉了大伯母,等于半个小时之内告诉了爸爸老家所有的七大姑八大姨,她的手机号码会在一瞬间被打成热线电话,过两天老家的亲戚很有可能拉帮结派过来给她置办嫁妆,热情过头还没有界限感的二姑妈,这时候可能已经跟她聊起婚前性/行为要注意采取措施了…… 想到这里,她斩钉截铁的打消了刚刚那一瞬间想要跟大伯母坦白的打算。 大伯母晚上住在了若文的房间里,若拉跟她说了晚安,想要再说点什么,她拍拍若拉的手,无言的摇了摇头。 若拉默默回自己房间继续熬夜看书。 女人坐在儿子床头,拾起床边桌上那块若文最喜欢的腕表,那是若文考上Q大那年,她送给儿子的入学礼物。 价值百万的百达翡丽,儿子哈巴狗一样跟在她屁股后面卖乖了一整天。 一整天,亦步亦趋,她最后笑着把臭小子轰了出去。 一整天,这是若文长大之后,最大手大脚花在她身上的时间…… 她摩挲着冰冷的水晶表盘,一夜不眠…… 雷诺早上和若拉一起吃了一顿丰盛过头的早餐,在大伯母复杂的目光中一起出了门。 两个人默默无语的走下两层楼梯,然后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晨光在老旧的走廊里起不了什么作用,四周光线很适合做些少儿不宜的事,雷诺冷冷扬起半边眉毛,凉飕飕的问:“房客哈?” 若拉心虚的解释:“你不知道我大伯母,什么事都藏不住,她要是知道了,近两个月内,你就准备隔三差五迎接亲戚到访吧,到时候跟相牲口一样相看你,你要没意见,咱俩晚上回来就跟她坦白。” 雷诺一下怂了,一个大伯母就已经快把他盯出满身窟窿了,再来几个他可以直接去死了。 “不用……不用……” 他煞白着脸,摆了摆手。 若拉噗嗤一声笑了,雷诺不爽的把她按在楼梯拐角处,没好气的吻着她不放,鼓起来的地方在她身上蹭了蹭,喘息间低声问:“小房东,拉人上贼船,是不是要给点好处?” 若拉刷的红了脸,喏喏的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雷诺抓着女孩的手,掀开松紧带钻了进去。 若拉炸毛一般拔腿就要跑,被一把拽进了怀里,手被他按在一个滚烫的东西上。 “So big……” 若拉心里小鹿乱撞,竟然还能分出一丝神志感慨一下,她被男孩攥着手,动了动。 “小……小心有人……” 若拉腿软的连站都站不稳了,一张烧红的小脸扎在男孩怀里,全身紧张的微微颤抖。 雷诺动了两下就松开了手,低头在女孩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两个人在楼门口你一眼羞涩我一眼流氓的呆了好半天,等雷诺能出门见人了,才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雷诺从今天起要上两个星期的白班,上午无事可做,索性去实验班的自习教室陪若拉学习。 今天坐班的是数学系的一个硕导,他们走进教室时,老师已经写满了半个黑板的公式,一旁站着魏洲,正指着黑板上的公式跟老师说着什么。 他看到雷诺也来了,不由得回过头呆呆看了他几秒,然后继续向老师请教折磨了他半晚上的一个数学问题。 这个公式如果推导不出来,人造磁场模型的计算就连贯不起来,接下来的计算也会陷入瓶颈。 若拉怕阿寺太显眼,径直拉着他走到最后一排找了两个位子坐下,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摞少女漫画放在他面前。 “这些漫画特别好看,小茜给我的,你看吧……” 安排完陪读家属,若拉翻开笔记本,继续自己熬到凌晨三点也没有解决掉的一个计算问题。 雷诺:“……” 他低头看了眼漫画封面…… “腹黑总裁爱上我……” “契约婚姻……” “我男朋友是鬼……” 雷诺额头上垂下几道黑线…… 若拉算了半天没进展,咬着笔看了会儿讲台上魏洲和老师一起在攻克的那道难题,正是她在算的这道,若拉发现他们其实也没什么进展。 魏洲后脑勺长眼了一样,回头朝若拉招了招手,让她过来一起算。 若拉放下笔,起身走了过去。 雷诺把扎眼的漫画推到一边,伸手拿过若拉的笔记本,低头看了看她算到一半的题目,是有点难,但也不是算不出来,他想起若拉咬着笔尖冥思苦想的样子,嘴角不由得翘了翘,想着还是帮女孩省点脑细胞吧,顺道预防一下她再向自己推销什么少女漫画…… 他伸手拿过若拉的笔,在草稿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 将近一个上午,若拉和魏洲在老师的指导下算到最后一步,问题卡住了。 老师扔掉粉笔头,活动了一下发僵的手腕子,惋惜的说:“只能到这一步了,这道题算到最后就是经典的质数分布问题,属于至今尚未完全解决的黎曼假设,你们能算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魏洲瞬间心如死灰,若拉握着粉笔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他们两个什么都没说,却都知道老师这番话,几乎是给他们的人造地球磁场理论判了个死刑,至少在黎曼假设被证明出来前,这个理论几乎已经可以判定是不可行的了。 若拉突然鼻子一酸,这段时间她们废寝忘食的学习,计算,满怀着希望和冲劲,可人造地球磁场,似乎只能停留在科幻小说的时空里,没办法再陪他们向前走了。 若拉和魏洲谢了老师,失魂落魄的回到座位上,她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雷诺正趴在桌上打瞌睡,脸朝着若拉座位的方向,漂亮的嘴角微微翘着,心情貌似还不错。 若拉颓然翻了翻自己的笔记本,目光骤然落在面前一沓厚厚的草稿纸上。 阿寺的字豪放不羁,洋洋洒洒写满了好几十页,若拉一页一页看下去,捧着草稿纸的手渐渐颤抖了起来,一双秀气的眼睛越睁越大,好像见了鬼…… 第31章 爸妈爱你 Q大图书管理员完整证出黎曼假设的消息,一夜之间不胫而走,传遍了祖国大江南北。 两个人第二天被记者堵在家门口,若拉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阿寺没有身份,没有学历,没有过去,对面潮水般呼啸而来的关注,他连三句话都答不出来。 雷诺从昨天起就很烦,他趴在桌上一觉醒来,发现头顶围了一圈激动不已的面孔,魏洲这个变态抓着他一通摇晃,那表情就跟要给他号丧一样。 若拉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陌生的敬畏,这让他的不爽又加重了一层。 午饭他没吃上,因为被数学系一群冲进自习教室的老师围观了。 下午刚到图书馆上班,一群得知消息的校领导蜂拥而至,对他刨根问底,恨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出来,他以失忆记不得为理由,一问三不知,也没接受学校破格录取他的提议。 接下来就是一批一批前来观瞻的吃瓜群众,从本校延伸到外校,图书馆的学习秩序受到了严重影响,他不得不请徐老师帮他顶几天班,躲在家里避一避风头。 家里也不是避风的港湾了,他把记者拍在门外后,若拉的大伯母便跑出去扫听了一遍事情的始末,回来后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从她十分介怀的三无小房客,变成了需要好好笼络一下的准姑爷。 雷诺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麻烦,也不知道该怎么扭转一下若拉这两天对他淡淡的疏离。 他几乎没有跟他独处和解释的机会。 魏洲已经彻底连脸都不要了,每天跟着若拉来家里蹭饭,蹭完饭就来骚扰他,劝他一起来做人造地球磁场这个课题,不管他明确的拒绝过多少次,魏洲都跟得了选择性失忆症一样,被丑拒后继续锲而不舍的来劝。 他一听人造地球磁场就火大,拒绝的话越来越难听,带来的副作用是,连若拉也被卷了进来,她和魏洲站在了同一阵线,不理解也不接受他对人造地球磁场的全盘否定,和他的隔阂有日渐加深的趋势。 大伯母晚上包了饺子叫若拉带物理小组的同学一起回来吃,徐杨向辅导员要了签字才跟若拉和魏洲一起出了学校后门,走到若拉家楼下时,突然看到雷诺正坐在楼侧的一张长椅上,抬头看物业的工人站在升降梯上,正在清理楼侧整面墙上的爬山虎。 若拉没理雷诺,径直上了楼。 魏洲和徐杨则走向雷诺,一左一右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雷诺指了指升降梯上的工人问:“他们在干什么?” 魏洲抬头看了一眼,向雷诺解释道:“应该是准备重新粉刷院里的楼房,我们家那栋的爬山虎已经清理干净了。” 雷诺又指了指墙上不知是涂鸦还是墙皮裂缝一样的痕迹问魏洲:“你们家那栋的墙上有这些东西吗?” 魏洲摇摇头:“没有,整个院子里只有若拉家这栋楼的墙皮是这样的,小时候我们还笑话若拉,说她家住的是危房,这小区也真够老的了,是该粉刷一下了。” 雷诺不说话了,默默看着已经清理出来的半面墙,越看越目光里的怀疑便越浓重。 魏洲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雷诺,你从来没有从基础理论或是技术的可行性上否定过人造地球磁场,这说明你对这个课题本身是有信心的,我很想不通,为什么你会这么主观的断定人造地球磁场在未来是行不通的呢?” 徐杨在旁边猛的点头,他们并不是非要死皮赖脸求雷诺加入进来,帮他们解决一切难题,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梦想,雷诺并不是他们的翅膀。 可他们没有办法忍受雷诺对这个梦想荒谬的否定,他没有从科学上给出有理有据的说服,而是随口编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认为他们的梦想,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应该拥有。 万一真的有地磁消失的那一天,人类难道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应该争取吗? 雷诺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为什么?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失败者啊…… 若拉站在露台上,静静听着楼下的对话,淡淡峨眉不知不觉蹙着,她的阿寺,有时让她觉得无比温暖,有时让她觉得无比性感,有时又让她觉得无比陌生,他仿佛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从未对她真正敞开过心扉,即使在唇齿交缠的亲密时刻,两个人也并未真正心有灵犀过…… 吃完晚饭,雷诺亦步亦趋的跟着若拉去厨房洗碗,好好一根棒槌,都被逼得会察言观色了,若拉洗一个碗,他就站在旁边拿干毛巾擦一个,中间两次想凑上去亲亲女孩,都被若拉有意无意的躲闪开了。 雷诺忍不住伸手去搂女孩的腰,厨房门口突然响起脚步声,他慌忙放开手,挪远了一小步。 “吃水果去。” 大伯母进来把两个人轰了出去。 若拉抓起毛巾擦干净手,转身走了出去,雷诺眼巴巴的跟着。 魏洲和徐杨已经在收拾干净的餐桌上铺满了学习材料,边吃切成小块的哈密瓜,边分秒必争的温习功课,若拉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闷头学习。 雷诺被三个人阻隔在小圈子之外,只好去露台上抱着大毛看星星。 直到晚上睡觉前,他都没机会再和若拉说上一句话。 第二天雷诺起了个大早,趁若拉不声不响出门时把她堵在了楼道里。 “劳驾让一让……”若拉背着书包,马尾的碎发别在耳后,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更加秀气,她唇角形状微翘,即使拉着一张脸,也看不出来有多生气。 “生气了?”雷诺站在几级楼梯下,仰头看着女孩细长的轮廓,心里有点痒。 “没有……”若拉冷冷回了一句,迈步走下楼梯,想要从他身旁挤过去。 雷诺小心翼翼的拉了一下女孩的手,被她挣脱了,他有些慌,手足无措的跟了上去。 “别生气了……”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女孩身后,气场全无,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看上去跟犯错的小孩一样。 若拉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委屈的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心里装着一堆事,一件都不告诉我。我不知道从前的你,也没机会了解现在的你,你让我有什么信心,能相信我们之间会有将来?” 雷诺闻言愣住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若拉仰起头淡淡问他:“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雷诺沉吟不语,目光躲闪。 若拉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雷诺一个人心情低落的走到家属院外面,在小广场上独自沉默着坐了大半天,他知道是自己过分了,他欠若拉很多很多解释,可他一句都说不出口。 再说即使他把自己的事向若拉和盘托出,两个人的关系就能和好如初吗? 她不相信怎么办?以为他精神失常怎么办?以为他在拿她开涮怎么办? 雷诺吹了一早上冷风,最后也没把一脑子的乱麻理出个头绪,他起身闷闷不乐的走回了家属院,到楼下时,看到升降梯上的工人正在清理墙上最后一点爬山虎,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砖红色的旧墙,慢慢走进小楼里。 他心不在焉的爬了几级楼梯,脑子里突然轰的一阵巨响,突如其来的震惊将他整个人好似钉在了地上。 几秒钟过后,他猛然转身向楼下跑去…… 他脑海里清晰的冒出刚刚在小楼侧墙上扫过的那一眼,在墙面的右下角,刚刚清理掉爬山虎的地方,那类似墙皮裂缝的图案,好像是几个反写的数字。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雷诺记得这几个数字代表的意思…… “爸妈爱你……” 他头皮轰然一炸,身上瞬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全身的血液似乎要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吓得冰冻成霜…… 他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怎么会有那种奇怪的想法…… 可他又控制不住往那个不可思议的可能性上去想,是啊,他都能出现在这个世界里,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雷诺拔腿往物理实验班的自习教室跑去,心脏有好几次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气喘吁吁的破门而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若拉桌前,一把拽起女孩,拉着她不由分说向外跑去。 “阿寺,你干什么啊……”若拉被他抓着手向前飞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带你去看一个东西……”雷诺气喘吁吁的回道。 若拉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他撒腿狂奔,两个人一路穿过秋风乍起的校园,穿过黄叶飘落的家属院,最后停在了若拉家住的那栋小楼破旧的侧墙下。 雷诺指了指右下角的图案对若拉说:“看……” 若拉顺着雷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解的问:“看什么?” 雷诺:“那是反写的数字,你再好好看看……” 若拉:“是数字吗……” 雷诺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 若拉只好再次看向墙上那几个奇奇怪怪的笔画,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 第32章 争执 雷诺趁若拉发呆的时间,飞快的冲到楼上,抓了纸和笔,又拿了书房里的新华字典,然后三步并两步的跑下楼。 他翻开字典,找到了墙上那串数字的页码,然后递给若拉。 若拉呆呆接过字典,指尖忍不住微微发颤…… “她喃喃念着墙上的数字,低头看向字典上的‘电报’翻译,一滴眼泪悄然坠落在字典发黄的扉页上……” “爸妈爱你……” 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沿着女孩清瘦的脸颊无声淌落…… 雷诺有些动容,伸手揽过女孩轻轻颤抖的肩膀。 若拉突然抹掉模糊了视线的泪水,抬头看向墙上其他歪七扭八的图案,发现那那些图案用心去看的话,都是反着写或是倒过来的数字,书写极不规范,数字4、5和10不是一笔写下来的,所以两个笔画分的很开,形状很不规则,有的反着写有的倒着写,所以根本看不出来是数字。 要不是她现在斩钉截铁认为这些图案就是数字,带着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把这些笔画往一起拼凑,她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面墙从小就在她生活中一成不变的砖红色老墙,竟然印刻着如此骇人的玄机…… 老若的二八大杠从这边墙下出发,每天又回到这面墙下,送她去少年宫,接她回家,她小时候揪着爬山虎的叶子问老若:“爸爸,咱们这栋楼的墙怎么这么破?” 老若笑着说:“又不影响遮风挡雨,怕什么。” 他在抬眸看向爬山虎下那些斑驳的刻痕时,可曾有过一瞬的莫名其妙的心悸…… 若拉一屁股坐在侧墙对面的长椅上,仰头盯着墙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图案,一笔一划的在纸上拼凑了起来…… 两个人绞尽脑汁的拼了半天,才勉勉强强把墙上的笔画都拼凑成了数字,雷诺和若拉默默对视一眼,把字典放在了若拉腿上。 若拉紧张的直发抖,颤颤巍巍翻开字典,照着纸上的数字查找了起来。 她紧张的快要死了,期待的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没有和阿寺就脑子里这个荒唐的期待进行只言片语的交流,两个人却出奇的此时无声胜有声,只一眼短暂的对视,他们已经对彼此心里的想法一清二楚,不管这个想法有多荒唐,多神经,有多渺茫,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用这世界上最难以形容的默契,给了彼此最斩钉截铁的支撑…… 若拉按照从前和老若“发电报”的习惯操作,在字典上查找出单独数字,相邻两个数字甚至三个数字分别代表的页码和行数,然后在字典里查出它们对应的汉字,为了保险起见,她把相邻数字所有可能的组合都差了一边…… 可那些查出来的字排列起来,却并没有出现他们想象中的结果。 只是一串毫无关系的汉字,不管怎么排列,都出现不了一句通顺的意思。 他们不甘心,又把数字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重新组合了一遍,得出来的结果还是什么意义都没有。 “难道是我想多了……”雷诺皱起俊朗的眉头,怔怔看着墙上的数字。 若拉摇摇头,不死心的刷刷翻着字典,眼泪又默默淌了下来。 “爸妈爱你……” 这几个字在新华字典上的位置她记得滚瓜烂熟,她不相信这只是个巧合,一定,一定是哪里没有弄对。 爸妈乘坐的那家飞机,悄然消失在太平洋上,至今连个残骸都没打捞上来…… 他们,他们一定在什么时空里,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呼喊着她,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回到她身边…… 她是不是疯了,可她忍不住就是要这么想…… 若拉最后是被雷诺扛上楼的,她疯了似的非要从字典里抠出爸妈还在的证据,整个人几乎要魔怔了。 他后悔自己太冲动了,至少自己应该先试着弄明白其他那些数字有没有代表什么意思…… 若拉的大伯母今天约了和生意上的人见面,午饭需要他们自己解决。 雷诺把若拉放在沙发上,强行收走了她怀里的字典和纸笔,给她倒了杯温水。 他蹲下来在若拉头上摸了摸:“先休息,吃饭,然后再慢慢想,我陪你想,如果最后结果是我们想多了,你也要面对……” 若拉魂不守舍的点了点头,抬起一双游移不定的眼睛看向雷诺,目光近乎狂乱:“你和我想的一样对不对,你也觉得是他们对不对……” 雷诺点点头:“嗯,我相信,世界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所以我相信,一定是他们……” 若拉眼泪夺眶而出,一头扎进雷诺怀里,终于不再压抑,大声哭了出来。他们离开时,她都没有这样痛痛快快的哭过,那时她心里没有一丝希望,厄运从天而降,斩钉截铁的轰然砸在自己面前,死活都要去面对,所以她本能的去麻木,去忽略一切感官和内心深处的痛苦。可现在,一丝荒诞的希望从天而降,她竟觉得眼前这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她片刻都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 雷诺搂着女孩哄了好半天,才让她慢慢平静下来,他去厨房简单做了点吃的,强迫若拉吃了几口,然后便跟着急不可耐的女孩下了楼。 “不对……” “还是不对……” 两个人试过了一切可能的组合,全都以失败告终。 若拉眼底渐渐泛起淡红的血丝,头发不知什么时候也变得乱糟糟的,好像随时随刻就要歇斯底里的精神病人一样。 两个人正焦头烂额的拼字,身后突然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几个穿着工装头戴安全帽的工人走到楼侧,准备开始清理楼房的外层墙皮,然后进行打磨和粉刷。 “你们要干什么?”若拉红着眼睛一脸惊恐的问。 一个年轻小伙子指了指墙面说:“我们要粉刷楼房外墙,请你们站远一点,不要在楼下,小心墙皮掉下来砸到你们。” “不行,不行……”若拉慌慌张张的跑到墙下,张开双臂护住了这面墙,就好像她细细的胳膊,真的能挡住身后的大墙一样。 雷诺和工人交涉,能不能不要重新粉刷这面墙。 工人为难的告诉他们,粉刷是物业的安排,他们只是承揽了这个工程,什么决定都做不了。 若拉母鸡护小鸡一样挡着身后的墙面,就是不让别人碰这面墙。 两方在争执间,突然有人在旁边问了句:“怎么回事?” 若拉转头一看,林璨从几个工人身后绕过过来,后面还跟着魏洲。 魏洲看到若拉,皱了皱眉问道:“若拉,你这半天都干嘛去了,手机也不接,现在时间这么紧张,你有什么事比课题还重要?” 若拉没理魏洲,红着眼睛重复一句话:“不能动,不能……” 林璨看若拉情绪很不对劲,忙把她护到自己一边,问在场的人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被无缘无故阻工的粉刷匠们也很郁闷,七嘴八舌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边。 林璨虽然不理解若拉的行为,但她的第一反应还是站在的若拉这边,她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不一会儿,施工队负责人的手机就响了,那人接起电话,便客客气气的喂了一声,走远了几步去讲电话。 过了片刻,那人回来,对林璨客客气气的说:“林老师是吧,这栋楼我们先留着,等小区里其他房子都粉刷完了之后,咱们再沟通。” 林璨感谢的朝那人点了点头,笑着道了谢,负责人带着工人收拾起工具,朝后面一栋楼走去。 林璨看人走远了,才回过头柔声细语的问若拉:“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若拉感激的看了看林璨,又看了看雷诺,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跟林璨解释。 林璨笑着看向雷诺,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调皮的神色,她笑着说:“想让这栋楼保持原貌,其实很简单,我们可以向Q大领导提议,说证出黎曼假设的天才少年就住这里,保持这栋楼的原貌,可以方便以后前来参观的人更好的了解天才生活的环境。” 雷诺:“……” 若拉神经质了一整天,听到林璨的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缓和的神色。 林璨低头看了一眼若拉手里的稿纸,貌似漫不经心的一眼,其实飞快的记下了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字,她迅速在心里粗筛了一遍,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若拉向来是个很稳重的小姑娘,从来不做出格的事,她这样说不出理由的胡搅蛮缠,让林璨对今天这件事越来越好奇了…… 林璨刚回来就找魏洲和若拉,一方面是想了解一下他们这个课题一周的进展如何,另一方面是受校领导所托,来找雷诺谈谈,校方也不知道是怎么拐弯抹角打听到雷诺和若拉有亲属关系,而若拉现在是林璨在带…… 她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说道:“上楼待会吧……” 几个人一同回到楼上若拉家,若拉自顾自跑到书房去翻老若的日记,剩下三个人在客厅里。林璨喝了几口水就开始找雷诺聊天,可能是和魏洲提前沟通过,她没有提人造地球磁场的事,转而问他:“雷诺,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这个物理竞赛实验班?” 雷诺可能是觉得这个问题很荒唐,笑着摇了摇头,忍着没像对魏洲一样摆出一张生人勿近的冷脸,她是若文在意的人,在他这里有受到礼遇的资格。 林璨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你这几天一直在家里,可能不太清楚自己现在有多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从你证出黎曼假设的那一刻起,你的事已经不光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了,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不但关注你,还会关注校方对你的态度。可能你不怎么关注网络上的新闻,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质疑校方的行动力和对待人才的态度了,他们为你鸣不平,觉得让你这样的天才窝在图书馆里,是校方的失职……” 雷诺:“……” 这个问题,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可不管怎样,他还是那句话——关我什么事…… 正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个意思不那么唐突的表达出来,若拉却从书房里突然跑了出来,她怀里抱着本书,径自冲出大门,向楼下跑去…… 第33章 雷诺不朽 雷诺起身追了出去,林璨和魏洲也一头雾水的紧跟其后,三个人跑到楼下,看到若拉正坐在楼房侧墙对面的长椅上,对着墙上斑驳的涂鸦,紧张的翻开一本旧书。 她太紧张了,攥着笔的手在微微颤抖。 雷诺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放在女孩腿上的这本书,看内容像是一本物理教材。 林璨凑上来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若教授亲自编写的一本叫做《量子物理基础》的教材,她本科时学过,这本书内容深入浅出,逻辑严谨,是Q大物理专业历届学子的必修课程之一。 若拉翻到第三页,微微颤抖的手指慢慢点到第七行第九个字,然后又翻到第十九页第三行…… 她的视线渐渐莫模糊,几滴眼泪悄然落在稿纸上…… 她笔尖微动,雪白的纸上落下“对不起”三个字…… 379193是对不起的意思…… 她猛地转过头和雷诺深深的对视了一眼,一颗心像是要被骤然狂啸而来的悲喜交加刮得支离破碎…… 雷诺拉过她冷汗涔涔的手,放在自己嘴边亲了亲,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若拉压下嗓子里的哽咽,深吸一口气,接着翻开腿上的书。 老若曾经说过,这本《量子物理基础》他可以闭着眼睛倒背如流…… 如果他真的在某个诡异的时空夹缝里挣扎着呼唤她,没有能够抵达她的声音,没有温暖的字里行间,他的工具只有几个冰冷的数字,拼尽全力所能做到的,就是送这些支离破碎的数字回到她身边…… 他没有家里那本字典,但他心里清晰镌刻着一本书的字里行间,他的女儿知道他对那本书的熟悉…… 他抱着一丝希望,他赌和女儿之间永远都断不了的那一丝默契…… 若拉的笔尖静静划过雪白的纸面,渐渐写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弥天大梦…… “回不到……你这里……” “死后……末日极光……” 林璨和魏洲站在长椅背后,低头看着若拉和雷诺莫名其妙的举动,不解的抬头盯着对面墙上的涂鸦看了半天,渐渐的,两个人似乎也看出了涂鸦的惊悚之处…… 他们着了魔似的盯着若拉手里不住颤抖的圆珠笔,跟半夜旁观胆子大的同学玩笔仙一样,背后不知不觉吓出了一层冷汗…… “人造磁……遗憾……” “为你骄……” “雷诺……不朽……” 若拉写下最后一个字时,整个人像是突然被冻住了…… 坐在她旁边的雷诺,目光怔怔落在若拉写出的这四个字上,像是一瞬间被人抽空了大脑,拔除了神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林璨和魏洲亲眼目睹了奇迹诞生过程,除了哑口无言和大眼瞪小眼,什么反应都没有。 四周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耳畔乍起的秋风将雷诺带回了眼前的世界,他突然觉得冷,觉得乏,觉得这世上万般滋味,都是无趣…… 他起身一言不发的回了家,爬上阁楼自己的小窝,蜷缩在被子里,有种想一觉睡到地老天荒的疲惫感…… 可惜他做不到,只要闭上眼睛,那些他再也不愿触及的记忆便会纷至沓来,前世的梦魇,竟然可以用这种奇异的方式,继续纠缠上了她。 独处片刻,另一种不安渐渐在心头变得沉重了起来,楼下的女孩,现在正是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一言不发的走了…… 雷诺又磨蹭了一分钟,准备好了去面对楼下的三个人,他拉开阁楼的房门,却见若拉正坐在门口,听到门响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和他四目相接。 两个人一时相顾无言,目光却好似有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雷诺突然觉得心疼,他蹲下来,摸了摸女孩的头顶,柔声说:“你父母,是很了不起的人,我想,他们从离开你的那一刻起,就从没放弃过回到你身边的努力……” 若拉鼻子一酸,刚刚忍住的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使劲点了点头。 雷诺迟疑片刻,小心翼翼的问:“关于我……你有兴趣听一下我的故事吗?” 若拉猛地看向雷诺,湿润的大眼睛瞬间溢满了震惊和期待,她当然想知道,她好奇的都快要疯掉了…… 楼侧这面旧墙,从她小时候起就默默静置在她平淡无奇的生活里,没有任何存在感,没有在她的脑海里多停留过一秒钟,不光是她,她的爸爸,妈妈还有若文,所有人都对它努力晾晒在空旷天地间的秘密视而不见…… 她到现在都没办法相信,那些字可能是老若在某个时空里,用她想象不出来的办法书写下来的,那些字连这个世界的老若自己,也从始至终视而不见…… 让她更震惊的是,老若送回来的珍贵信息里,竟然会提到雷诺,“雷诺……不朽……”,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若不是那些字是她自己一个一个翻译出来的,就这样不容置疑,突如其来的轰然砸在了她眼前,她怎么会相信呢? 回想阿寺第一次出现在家门前到现在,他身上那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奇怪之处,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身上那永远都存在的淡淡忧郁和落寞,究竟是被什么样的过往铭刻上去的呢…… 若拉仿佛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只好使劲点了点头,她很感谢阿寺的善解人意,同时又紧张的要命,担心阿寺说他那些过往时会难受,也担心他的故事会不会比爸爸送回来的信息还让人惊骇…… 楼下突然传来魏洲一声狂啸:“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林璨抬头朝楼上的两个人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可以留下来听吗?” 若拉迟疑的看着雷诺,这是他的秘密,该是他来决定的事。 雷诺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刚才他们两个全程参与,再瞒也没有意义了。况且未来他们需要知道真相,才能采纳自己的种种建议,这样大家才能在完全没有内耗的情况下合作无间…… 毕竟留给地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傍晚时分,夕阳澄澈的余晖洒满白纱窗帘,给客厅染上一层暖黄的色调。放学的少男少女说笑着从楼下经过,不知道是哪家在炸小河虾,冲鼻的香味从窗口一阵阵飘进来,像每个寻常的晚饭时间……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雷诺攥着一支笔,微微蹙着眉,将自己记忆中的时间线一点点写了出来。2019年夏秋,地球出现三次磁极骤然消失现象,这个现象引起了全人类研究地球磁场的热潮,但只有少数几个超级大国真正投入了巨额预算…… 第三次地磁消失与台风气象同时出现,亚洲多地降下携带超高宇宙辐射物质的太空雨,俗称蓝雨,大面积接触雨水者受到严重辐射,开启人类漫长的灾难纪元…… 之后五十年,地球磁场以高于过往一点五倍的速度减弱,出现初代受辐射人类,在辐射的日积月累下,从第三代受辐射人类起,出现基因突变,人类平均寿命大幅降低…… 中美等国最先启动地下城工事,各国紧随其后,巨大的财政倾斜使得各国经济结构发生深刻变化,国民教育结构也发生巨大调整,文史经哲以及艺术类学科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全人类试图在科技突破上寻求生路…… 中国成立地磁现象研究委员会,成员在后来的世界联合指挥中心占半数席位。 雷诺停了停,抬头看向林璨:“林老师,您消失一周,是应招参加这个会议去了吗?” 林璨怔了怔,这是机密,她本不应该承认的,但她点了点头。 雷诺淡淡笑了笑:“你们很厉害……” 他转过头对正在愣愣看着她的若拉和魏洲说:“你们更厉害……” 若拉:“……” 魏洲:“……” 两个人都是一脸茫然。 雷诺继续说道:“人造地球磁场理论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是在2020年春季的世界大学生物理竞赛上,由代表中国参赛的三名大学生提出。” 雷诺语气平铺直叙,但看着若拉的目光却炽热而明亮,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几乎让若拉热泪盈眶。 而她旁边的魏洲,已经没出息的涕泣横流了。 雷诺:“当时还有一个国家的参赛大学生队伍也提出了人造地球磁场的假说,但是由于数据模型和你们的相差太远,最早一轮就被淘汰出局,你们赢得了那一年的大学生物理竞赛冠军,但之后的路你们就走得没那么顺利了,人造地球磁场从理论模型到可行性的证实,几乎用去了你们大半辈子的时间……” 雷诺摸摸若拉的头:“我的名字是父亲给取的,你知道诺字代表什么意思吗?” 若拉呆呆摇了摇头。 雷诺很想凑上去在她粉嫩的唇瓣上好好亲亲,可是碍着旁边有人,只好忍了下来,他说:“我父亲是人造地球磁场工程第二代执行者,他办公室墙上只挂了一副照片,是你晚年时穿着防辐射服站在一个刚刚动工的电磁基站前拍的,我小时候总趴在椅子上看你……” 如果不可思议的感觉像海啸一般朝一个人当头拍下,造成的结果很可能就是,那个被袭击的人五感六识尽失,看上去反倒格外淡定了…… “嗯……” 若拉愣愣的点了点头。 雷诺:“他给我取名叫雷诺,诺字分成两半,一半是他最崇拜的科学家的姓氏,一半是他对女神的承诺……” 若拉:“……” 无感六识渐渐归位,若拉开始风中凌乱…… “为什么不是雷诺洲,或是雷洲诺……” 一旁的魏洲终于按捺不住,哀嚎出声。 雷诺转过头打量了魏洲几眼,由衷的说:“因为你丑吧……” 第34章 提议还算数吗? 2069年,地球磁场继续稳定速度下降中,中国的地下城建设在同时起步的几个超级大国中规模最大,进度最快,已经可以容纳全国五分之一人口紧急避难,这个数字在当时简直是个神话。 一些国家被这个长达几十年,耗资不可估量的巨大工事拖垮,或政局动荡或经济土崩瓦解,工程被迫停止。 这就造成了同年那场震撼宇宙的太阳风暴发生后,地球失去了半数以上人口。 2069年的太阳风暴穿透稀薄的地球磁场保护,摧毁了地面上近乎三分之二的物种,之后人类进入在地下生活的时代。 同年,人造地球磁场计划正式启动,由世界联合指挥中心部署和总控所有资源,绕地球经纬线建造一万个电磁基站…… 雷诺停了停,看向若拉和魏洲:“你们是人造地球磁场理论的创始人,也是人造地球磁场计划的初代实施者……” 魏洲激动的全身颤抖,抬起胳膊狠狠抹了一下眼泪。 若拉却心头却渐渐蹿起一阵凉意…… 她想到了阿寺对人造地球磁场的态度,难道这个计划最后是以失败告终的吗? 她胆战心惊的问道:“后……后来呢?” 雷诺抓了抓她的手,然后淡淡说:“第一代人造地球磁场计划的缔造者最幸运,因为你们满怀希望,民众对你们,对地球的未来也满怀希望,你们拥有联合指挥中心倾力提供的所有资源,你们那代人陆续辞世时,证实人造地球磁场建造最顺利的阶段。” “后来呢?”若拉手心里的冷汗不知不觉又冒了出来。 雷诺嘴角渐渐浮起一丝无奈的冷笑:“我父亲是人造地球磁场的第二代铸造者,那时世界联指挥中心内门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对人造地球磁场抱有不可摇撼的信心,另一派则开始持怀疑观点,他们的根据是逐渐减缓的地磁下降速度,他们有很大一批拥护者,因为人造地球磁场耗费了太过巨大的资源,这是建立在牺牲人们生存质量的基础上实现的巨大付出,一代人可以这样默默付出,两代人,三代人呢?总有一天人们会质疑,这样痛苦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若拉和魏洲的脸色慢慢变了。 雷诺继续说道:“第三代科学家是最悲惨的一代,他们眼睁睁看着反对派的核弹从天而降,倾尽三代人心血的地磁基站被炸成飞灰,反对派动用核武器,战胜了当时铁腕推行人造地球磁场最后阶段工程的□□者,他们获得了民众山呼海啸的支持,因为那一年地球磁场停止了减弱,并且有一天,突然开始增强……” “生活在地下城的民众,在近百年的幽闭空间里熬过近百年后,再次回到了阳光下,他们在一个废弃的体育场里对□□者和他的部下进行了公开审判,用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古董断头台,砍下了□□者的头颅……” “那个□□者叫雷诺……” 雷诺说完扔下手里的笔,懒懒靠在了沙发上,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嘲笑。 若拉只觉心里一阵猛烈的抽疼,仿佛那寒光凛冽的铡刀,轰然一声斩在了自己心上。 魏洲紧紧攥着拳头,牙齿咬的咯咯响,他再也不生雷诺的气了,他终于明白雷诺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断言人造地球磁场磁场行不通…… 林璨过了半天才从震惊中渐渐回过神来,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慢慢的说:“那我来试着还原一下若教授发送回来的完整信息吧……” 若拉朝她点了点头。 林璨看着若拉的眼睛,慢慢说道:“对不起,女儿,我用尽了所有办法,一刻都未曾放弃过努力,可到最后,依然未能回到你身边……” 若拉哭着点了点头…… 林璨:“我和你妈妈此刻正站在时间的尽头,亲眼目睹了人类最后的时刻,你不要难过,这也算是一段无法想象的人生际遇……” 若拉哭得几乎哽咽…… 林璨:“面对眼前的一切,我只能说,人类原本是有机会的,可我们亲手毁掉了那一线生机,雷诺死后,地球磁场很快奇迹般的急转直下,像是存足了恶意,给了地球上所有无知的生命一记响亮的耳光……” 雷诺眉毛轻轻扬了扬,除此之外冰冷的面孔上再无任何表情。 林璨:“得知你为人造地球磁场所做的一切,得知人类黑暗航程上那唯一一盏灯火是你亲手点燃,爸爸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雷诺抓住若拉的手,轻轻捏了捏,不想看她哭得这样伤心。 林璨:“人类抛弃了自己唯一的舵手,将他推下了诺亚方舟,载歌载舞的驶向深渊……” 林璨:“我们欠他一句道歉。” 林璨:“雷诺……不朽……” 若拉的大伯母拎着烤鸭外卖开门进屋时,看到四个年轻人一声不吭的围坐在茶几周围,个个神色凝重,好像在开会讨论人类未来的命运…… 她笑着打趣:“瞧你们一个个愁啥呢,地球要末日了吗?” 四个人齐齐无语看向她…… 林璨看时候不早了,起身告辞,魏洲被巨大信息量冲得七零八落的三魂七魄还没完全归位,梦游似的跟着林璨告辞离开。 两个人走出昏暗的楼道,不约而同来到楼侧的红墙下,抬头默默看了一会儿墙上斑驳的刻痕,再一次体会了一遍人生无处不在的玄妙。 他们沿着渐渐飘起黄叶的林荫路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露台上传来低低的嗓音:“喂……” 林璨和魏洲驻足回望,见雷诺站在若拉家的露台上,手扶着水泥栏杆,朝他们挥了挥手。 林璨抬起眉毛,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雷诺淡淡笑了,开口问道:“你们的提议,还算数吗?” 吃完晚饭,若拉心不在焉的陪大伯母看了一会儿电视就钻进自己房里,她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书摊了一床,想要专心学习一会儿,却怎么也做不到。 过了十一点,大伯母关掉电视回房睡觉,若拉正咬着笔尖努力集中注意力算题时,窗户突然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她放下笔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看。 见雷诺正站在窗前,若拉连忙问:“怎么还没睡?” 雷诺伸出食指放在唇边,朝她“嘘”了一声,然后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客厅,见大伯母房门好好关着,便轻轻叩了叩窗棂,示意若拉闪开一点。 若拉侧开身,雷诺轻巧的窜上窗台,跳进了女孩的卧室里。 若拉心虚的看了一眼房门,雷诺顺着她的目光径直走了过去,将门反锁了起来。 若拉从心虚变成了脸红,她尽量平静的问:“这么晚了,来这儿做什么啊?” 雷诺几步走到她身边,张开修长的手臂将她抱进怀里,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说:“不放心你……” 若拉脸贴在男孩结实的胸口,轻轻蹭了蹭,突然便舍不得他了,她伸手在雷诺脖子上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心疼的问:“疼不疼?” 雷诺摇摇头说:“如果提前知道死亡会把我送到你身边,我可能会更早就投降吧……” 若拉觉得她家阿寺,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 雷诺小声抱怨:“到现在才能跟你单独呆一会儿,一下午连和你好好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若拉脸颊笑涡浅浅荡漾:“想说什么?” 雷诺:“……也没什么,你还难受吗?” 若拉在她怀里摇摇头,额前的发丝蹭在男孩的脖子上,蹭的他有些心痒…… 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个结,好像被老若解开了……” 她以为自己说的词不达意,雷诺却意外的懂了,他把女孩搂紧了些,小声说道:“也许在无数个我们无法想象的时空里,他们过的很好,就像出了趟远门……” 若拉点点头,一颗心真的平静了下来,想到爸爸和妈妈时,那种钝钝的刺痛感,也渐渐释然而去了…… “那我呢……你不介意我……”雷诺迟疑的问。 若拉抬起眼睛迷茫的看着他:“介意什么?” 雷诺:“残暴,□□,战争罪,反人类罪……” 雷诺一条条细数自己在审判时听进耳朵里的罪名。 若拉笑了,她没办法把软萌阿寺和残暴的反人类独/裁者联系到一起,从前不能,即使现在得知真相后,还是不能。 她摸了摸阿寺挺值的鼻梁,轻声说:“阿寺,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好不好……” 雷诺:“……” 他眼底有了笑意,嘴上却说:“可惜从前那幅皮囊了,用他勾搭你,根本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 若拉:“我怎么觉得,是我在追你……” 雷诺:“……不是你迟钝,就是我太绅士了……” 说完他突然把女孩拦腰抱起,扔在了床上。 第35章 电磁卫星基站 若拉惊呼一声,又连忙闭上了嘴,生怕惊动外面的大伯母。 雷诺扑在她身上,开始疯狂的吻她。 若拉起初有些挣扎,但很快就随着雷诺狂热的动作,和他缠吻在了一起,两个人吻得急迫又热烈,像垂涎了对方很久似的。 若拉闭着眼睛仍觉得一阵阵的眩晕,她伸出两条白皙细软的胳膊环住男孩线条颀长的脖颈,身子不知不觉微微躬起,迎合着雷诺不断探索的热吻。雷诺好像一头饿了好几天的猛兽,无论怎样和女孩唇齿交缠,心中总有一丝抵达不了的满足,两只手开始不老实了起来。 不管怎么亲密,到不了那最后一层,便总是还隔着万水千山。 若拉渐渐被他揉得轻轻喘息,开始小声让他停下。 雷诺却再次堵上了女孩的嘴唇,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惹火,游走的领地也渐渐变得让女孩脸红耳热,全身微微颤抖了起来。 雷诺双唇从女孩红肿的唇瓣游走到她耳畔,沙哑的低吟:“想要你……” 若拉慌乱中竟然带着一丝丝期待,她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处置自己心里那点没羞没臊的期待,她红着脸负隅顽抗:“太……太快了……” 雷诺的吻渐渐变得温柔了些,从耳垂游走到脸颊,再到女孩细白的脖颈,精巧的锁骨…… 若拉不知道前面是怎么失守的,等她回过神来时,男孩已经埋头在了温柔乡,整个人也变得缱绻温柔的起来。 若拉抬手挡住了自己羞红的脸…… 雷诺接来下的动作,让若拉真正开始有些慌乱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不是已经做好准备了,但她知道今晚的准备工作确实还没做好。 她轻喘着推了推雷诺,小声说:“别……没有那个……” 雷诺一边在外面动,一边嘶哑着问:“没……什么?” 若拉抓起枕头挡住脸,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脸再见人了,她在枕头底下闷声闷气的说:“就是那个……安全……” 雷诺略略停顿,然后头埋在女孩颈间,无奈的微微长喘了一口气。 若拉松了口气,尽管有些淡淡的意犹未尽…… 可下一秒,她被雷诺掐着细腰翻转了过来,摆布出一个很像瑜伽常练的姿势。 “那在外面……” 雷诺红着脸,在她耳边小声说…… 第二天早饭时,大伯母发现若拉脸色有点不太对劲,细看这孩子嘴唇好像被辣椒虐过,眼睛下面还有明显的黑眼圈。 再看雷诺,似乎和她一个症状。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却谁都没看谁,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大伯母放下筷子,脸也跟着拉了下来:“你们两个,昨天夜里偷偷干什么了?” 她没好气的问道。 若拉刚刚夹起一个锅贴,闻言筷子一抖,锅贴吧唧一声掉在了桌上。 雷诺差点被一口牛奶呛死。 大伯母看到两个人的反应,对自己的猜测更肯定了,她抓起筷子朝若拉脑门上敲了一下,板着脸埋怨:“大半夜的,趁我睡觉,你们两个点外卖?小龙虾,烧烤,变态辣是不是?昨天买回来的烤鸭没见你们动两筷子,攒着劲儿半夜撸串呢是不是?” 若拉吊到嗓子眼的心脏扑通一声回归原位,偷偷看了眼对面的雷诺,这家伙昨晚得逞了一半,脸上挡不住春风满面,连平日里冷酷的唇角都忍不住轻轻上挑,他掀起眼皮和若拉对视一眼,若拉慌忙垂下眼睛,瞬间脸又红了,混蛋怎么能这么帅…… 大伯母以为若拉在乖乖思过,便继续语重心长的念叨:“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尤其是烧烤小龙虾,能不吃尽量不吃,我过两天就走了,没人看着你们,你们自己要知道节制……” 若拉一边奉承大伯母教育的是,一边暗暗佩服大伯母奇特的第六感,昨晚是撸了,撸的不是串,节制也是应该的,但不是点外卖这事…… 她吃完饭起身时两腿一酸,大/腿/根部被磨破的嫩皮疼得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雷诺连忙起身扶她,神色复杂又心疼,被若拉一爪子挥开了,她现在只想让他能滚多远滚多远。 两个人吃完早餐一起去自习教室,出了家门,雷诺便不顾若拉的反抗,一个公主抱将她带下了楼。 出了楼道,若拉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一步一咬牙的向前走,雷诺昨晚完事后看到自己做的好事,当时就后悔了,现在恨不得给若拉当坐骑,可惜若拉只想把他当个足球踢走。 第二天大伯母走后,雷诺久违的二人世界并没有到来,物理竞赛实验班已过半程,所有人都不知不觉上紧了发条,实验班各个小组都将自己的课题捂得严严实实,轻易不会在自习教室讨论,所以若拉家成了自习教室之外的另一个据点,徐杨和魏洲除了在自习教室和物理实验室忙活之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长在了若拉家。 雷诺对此虽然很不爽,但还是接受了这个状态,因为现在他也是这个小组的一员,虽然是编制外,但却是个灵魂人物,连魏洲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也几乎对他言听计从。 家里的常客除了魏洲和徐杨,还有林璨,她隔三差五就来找雷诺商量事情,在那天下午听完雷诺的大体讲述后,又和雷诺聊了好多次,从他那里详细的了解了未来的方方面面,以期能够利用这些提前获知的信息,扭转未来的走向。 雷诺这些天经常出神,既然老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很多悲剧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了…… 这晚若拉三个人正讨论今天在学校的超级计算机上初步建起的地球磁场整体模型,林璨提着宵夜来找他们,见雷诺没和他们三个在一起,便随口问了一句雷诺去哪了。 魏洲不满的把一个蛋挞塞进嘴里,嘟哝道:“谁知道,这两天他消极怠工,对我们这个课题又爱答不理了。” 若拉面带忧色的看了一眼阁楼紧闭的房门,没有反驳魏洲对雷诺的抱怨。 雷诺刚刚同意加入他们那几天,对他们不但有求必应,还很主动的参与他们的课题讨论,三下五除二帮他们扫清了很多不必要的细枝末节,课题涉及到的数学计算,在他那里也都不费吹灰之力,照这个进度,人造地球磁场由理论变成现实,至少可以比过去的那个时间线提前五十年,若拉和魏洲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五十年是否能够给人造地球磁场工程带来一个不同的结局…… 可最近这两天,雷诺突然变得心事重重了起来,对他们的课题不闻不问,整天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不知道在忙什么,连魏洲和徐杨晚上离开后,也没有像平时一样缠着若拉腻歪。 林璨这阵子把雷诺提供的地磁减弱趋势和五十年后那场严重的太阳风暴以预测的方式做了一份报告,生拉硬扯了很多监测数据和地球物理学的知识作为依据,使出浑身解数让这份报告看上去很有可信度,然后把报告提交给了委员会,她的报告引起了委员会多数成员的兴趣,大家为此召开了为期两天的专题会议,她今天刚散会就来了这里。 她其实想找雷诺聊聊,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迫切想听听雷诺的意见。 四个人说了没几句话,阁楼的房门突然打开,雷诺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挂着两个浓重的黑圆圈爬下了扶梯,把手里一沓厚厚的草稿纸放在了茶几上,随手捏起一个蛋挞放进嘴里,这两天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心里的想法终于有了头绪,突然感觉到饿了。 他又往嘴里塞了两个蛋挞,拿起一杯奶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对大家说:“正好你们都在,我有个事想和你们商量。” 林璨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感觉自己的血压和心跳一瞬间飙高了许多,她突然脱口而出:“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有事和你们商量。” 雷诺又拿起一根烤肠,边吃边说:“那你先说。” 林璨点点头:“我在想,既然我们可以看到未来的每一天,没有理由还让那些悲剧重演一遍,雷诺,或许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人造地球磁场的失败是由于起步晚,耗时耗资巨大,又在关键时刻赶上了地球磁场暂时恢复的假象,我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避免这个结局,毕竟我们有备而来,而且整整提前了五十年……” 雷诺一口咬掉剩下的半截烤肠 ,拍了拍茶几上那叠厚厚的草稿纸,勾起唇角笑了笑:“都在这里……” 林璨心头又是一阵狂跳,她快步绕过茶几,抓起草稿纸看了两页,几乎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 若拉她们三个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听不太明白两个人在说什么。 雷诺放着旁边的沙发不坐,一屁股坐在若拉旁边,和她挤在一个单人沙发里,若拉不好意思的挪到沙发扶手上坐着,又被雷诺轻轻一把拽了下来。 其他三个人只当自己瞎了。 雷诺喝了一口若拉的奶茶,解释道:“我对你们这一版的人造地球磁场还是不看好,耗资巨大不是这个项目最最主要的症结所在,耗时过长才是,从计划启动到完全落成,至少要三代人,这期间不可控的情况太多,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大打折扣。” 林璨点点头:“所以我们还有其他机会是吗?” 雷诺:“那个时代的人造地球磁场工程起步时,太阳风暴几乎毁掉了半个地球以及大气层上空的所有人造卫星,从那以后地球再也没有成功发射过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即使成功发射,不久也会被太阳风和宇宙射线摧毁。” 魏洲若有所思的说:“所以你想怎么办?” 雷诺:“地球自从遭遇五十年后的太阳风暴,就完全陷入了被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这场太阳风暴的损害降至最低,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将一颗人造地球磁场基站发射至地球同步轨道,在宇宙中撑开一面电磁保护盾,在太阳风爆发时,提供强大的电磁屏障,考虑到太阳风对人造卫星的破坏性,可以在地球和太阳的不同距离之间再发射几颗备用磁场基站……” 若拉目光渐渐亮了起来,地磁基站数量巨大,但如果将基站设在地球同步轨道上,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这个难度要比在地面建基站大太多,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能做到吗? 雷诺似乎知道若拉在想什么,他捏了捏若拉的手说道:“这个设想在我们那个时代并不陌生,只是错过了时机,变成了永远的遗憾,我们现在还有机会不是吗?” 第36章 终章 物理竞赛实验班的结业考试结束后,马小茜就迫不及待的跑来了若拉家,她知道若拉最近忙得跟牲口一样,平时只偶尔给若拉发个微信,忍了一个多月没找若拉玩,今天上午考试刚刚结束,她就拽着若拉去超市采购了一大堆烧烤食材,招呼大家晚上在若拉加的露台烧烤撸串。 比起吃烧烤,若拉现在最渴望的其实是睡一觉,她已经连续一个睡眠严重不足,见到枕头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雷诺比她还累,他们的课题从人造地球磁场临时改成了电磁卫星基站,雷诺几乎扛起了一多半的工作量,每次若拉困到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时,雷诺便会轻手轻脚把她抱回床上,等她一觉醒来,雷诺已经把她那份任务做完了,若拉都怀疑他这一个月有没有沾过枕头。 今早雷诺给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送她去考场之后才爬上自己的阁楼,倒头一秒钟入睡,若拉中午回来时轻手轻脚爬到阁楼上,看他睡得酣甜,便没舍得叫醒他,让他一觉睡到了天黑。 若拉然困得要命,却也高兴的要命,和马小茜从超市采购回来之后,小声说笑着准备了一下午,雷诺醒来时,露台上的电烤炉已经亮起,肉串在铁丝网上滋滋冒油,散发着扑鼻的香气,若拉正站在烤炉前忙着,雷诺走过来亲了亲她,从她手里接过油刷子,笑着问她:“考得不错?” 若拉点点头,脸颊上现出一个浅浅的笑涡。 雷诺突然觉得补了一觉元气满满,似乎把这段时间忙忘了的身体本能给唤醒了。 他想起自己前阵子在超市买的那玩意,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用上…… 魏洲破天荒的扛来了一箱啤酒,今天林璨跟他们说,他们这个课题得第一的可能性很大,魏洲对上午的考试题也很有把握,他们这个小组几乎可以确定代表Q大进入全国预选赛的环节了,所以他今天很高兴,高兴的结果就是喝多了,喝多了以后不顾雷诺的嫌弃,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的跑到雷诺和若拉中间当电灯泡。 他和若拉还穿开裆裤的时候,两家大人就开玩笑的要结亲家,他不知道若拉记不记得,反正他还记得。 他醉熏熏的想要和雷诺打一架,走到雷诺面前时,又不知不觉和他碰了一杯,他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悲壮感,似乎是拿自己一个人的终身幸福,给全人类换来了个超级英雄,这么晕乎乎的算了半晚上的帐,到最后也没算明白是亏了还是赚了。 玩到凌晨一点多,马小茜醉成了一滩烂泥,倒在若拉床上睡觉去了,魏洲和徐杨却亢奋过了头,啤酒喝完又翻出若拉家的红酒,很有赖一晚上的迹象。 若拉其实和他们一样亢奋,刚开始闹着要喝酒,才喝两口就被雷诺换成了可乐,她不干,跳着脚去抢雷诺手里的啤酒,雷诺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刷的红了,乖乖抱着可乐喝了一晚上,困意也不知不觉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魏洲和徐杨缠着雷诺撒酒疯,脸上一阵一阵发烧,雷诺刚才在她耳边说的是:“晚上干正事,我买套了……” 她几次想落荒而逃,把自己反锁进卧室里,一会儿无论雷诺怎么敲门都不开……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坐在沙发上迟迟没有起身,不但没有落荒而逃,还时不时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转头再看看魏洲和徐杨这两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心里默默建起了驱逐咒…… 凌晨三点钟,雷诺终于忍无可忍,拎着两人的衣领,把他们扔出了大门。 魏洲口齿不清的哀嚎:“我们还没喝够……干嘛着急哄我们走?” 雷诺拍上房门前挑了挑嘴角,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交/配。” 魏洲如遭雷劈,拿出抢亲的架势以头撞门,被徐杨连拖带拽的弄走了。 若拉心里揣着个小兔子,正慌不择路间,听到雷诺在门口朝魏洲和徐杨说的那两个字,顿时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雷诺转身看到呆立在客厅正中的女孩,眸色微微一沉,快步朝她走了过来,若拉内心天人交战了半晚上,事到临头突然怂了,转身慌不择路的跑,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拦腰擒住,抵在了沙发靠背上。 女孩长颈低垂,红着脸小声问:“你……你干嘛……” 雷诺低头吻她,唇齿间是清甜的酒香,他边吻边轻声说:“干/你……” 若拉一边被他吻得全身发软,一边又控制不住的害怕,雷诺松开火热的嘴唇,低声说:“去阁楼。” 若拉迟疑:“算了……改……改天……” 雷诺:“那在这里?” 若拉:“……” 榻榻米旁的台灯保留了一丝昏黄的光线,女孩细长的腿还在微微抖着,雷诺将她光洁雪白的身体搂紧怀里,低声问她:“刚才疼吗?” 若拉头往他怀里深深埋了埋,没理他。 这小动作不知道怎么又撩到了男孩,他突然又有了反应,翻身压住了她,气息紊乱的问:“那刚才舒服吗?” 若拉抓起一旁的枕头扔在他脸上,雷诺笑着挡开枕头,伸手从旁边抽屉里又摸出一个…… 马小茜醉梦了一整夜地震,几次险些被天花板上的动静吵醒。 第二天她头痛欲裂的醒来,坐在餐桌前发呆,一直呆到日上三竿,才看到若拉蹑手蹑脚的推开阁楼的房门。 她恍然大悟,昨天晚上梦里的地震原来是真的。 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为表哥点了个赞,三个人吃早饭时,马小茜以豆浆代酒,由衷的赞了一句:“表哥威武。” 雷诺朝马小茜挑了挑眉,遇上若拉苦大仇深的眼神,立马怂了,连忙低眉顺眼的乖乖喝起了粥。 说也奇怪,上辈子的他被枪口指着后脑勺也没怕过,这辈子却因为对面这个女孩稍稍的眉高眼低,顿时就会慌了阵脚。 他却对这种感觉甘之如饴,愿意一辈子就这么怂下去…… 一点点番外: 黎明刚刚到来,空旷的地表静谧而安详,火箭发射场区里却是一片紧张而忙碌的氛围,魏洲作为这次发射的副总指挥,正神色镇定的做着发射前每个环节的最后检查,楼下的发射控制室里,传来若拉平静的声音:“准备就绪,等待发射指令。” 雷诺作为家属,得到了一处观看火箭发生升空视线极佳的位置,他把怀里一个三岁小女孩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从早上出门前若拉准备好的妈咪包里掏出一个可爱的卡通水壶,给小女孩喂了几口水。 “爸爸,火箭什么时候上天?” 小女孩嗓音稚嫩,瞬间能把人给萌化了。 雷诺转过帅气的面孔,随手揪了揪女儿头上的小辫儿,笑着说:“你乖的话,火箭就会马上发射。” 小女孩立刻绷紧了小脸蛋,挺着小肚子,坐得板板正正。 雷诺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她的小脸蛋,然后静静看向明净的落地玻璃窗外,远远的一座高大的发射塔架,乳白色的巨型运载火箭耸立在发射塔上,静静等待着历史赋予它的辉煌时刻。 地下发射控制室里,发射指挥员凝视着电子钟的时间指示,发出口令:“十分钟准备”……“五分钟准备”……“一分钟准备” “点火!”令下。 火箭发射场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如山崩海啸,震颤大地。巨大的火箭拔地而起,冉冉上升,尾部喷着辉煌的火焰,直上云天。 小女孩激动得翻身上了椅子,举着肉呼呼的小胳膊嗷嗷叫了起来:“火箭上天啦,火箭上天啦。” 雷诺伸出胳膊虚虚护着女孩,目光却仍注视着冉冉升起的火箭,想着此刻若拉的心情,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紧张,一样激动。 火箭直直飞向碧蓝的天空,载着全人类的希望,带着无数人夜以继日无眠无休奋战的心血,载着他上一世无法企及的梦想,冲破雪白的云层,在他深邃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他抱起小女孩,亲了亲她鼓鼓的小脸蛋,“雷小文,楼下找妈妈去……”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明天会一起回到北京的研究中心,继续为下一颗电磁卫星基站的设计和发射再次投入紧张的工作。 在今后的几年里,地球同步轨道上将出现许多颗这样的卫星,在浩瀚宇宙筑起广阔的护盾,首尾相连,环环相扣,为地球重铸一层永不消逝的屏障…… 他抱着怀里肉呼呼的小天使,回眸再次望向窗外旷亮无比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愿百年以后,这片天空,依然如今天一样湛蓝,美好……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