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流言 【作者】寒烈 是流言,成就了我们的爱情? 还是,我们的爱情,成就了流言? 1.流言 流言四起的时候,何平正坐在自己的寝室的床沿上,埋头吃她自己花了五分钟,用温暾水泡的五谷道场方便面。 其实论口味和口感,还是油炸型的方便面好吃,何平打心里这样认为。可是,前段时间有报道说,油炸型方便面内含有致癌物质,吃多了有可能会得cancer,何平妈妈立刻打电话给女儿,三令五申,不许何平再吃。等何平周末从学校里回家,又是一番耳提面命,疲劳轰炸。 “你要实在贪方便,也给我去买非油炸型的,我们家不缺你省的这点钱。”何平妈妈在街道工作,闲来无事,最喜欢研究养生之道,何平爸爸和何平素日在家的饮食,向来是由何平妈妈一手包办了的。 何平诺诺称是,自此只吃五谷道场。 并非不能阳奉阴违,只是,既然答应了妈妈,何平便不会违约。 “真难吃。”何平吐出一粒脱水后又发泡的胡萝卜,赶紧喝了一口面汤,以冲淡口腔里的那股子怪味。 何平今天有事,回学校晚了,到食堂一看,残羹冷炙,顿时没了胃口,索性回寝室吃速泡面。 三个室友中,用功的那个去自修了,浪漫的那个去约会了,贪财的那个去打工了,何平最清闲,左右无事,准备填饱了肚子上网聊天。 若说起何平来,倒也人如其名,用何平中学死党的话来总结概括,就是四个字:何其平凡。 何平也不以为忤,反将这四个字贯彻始终,学习成绩一路由小学初中高中,乃至进了大学,都维持在班级二十名以前,十名以后,毫不突出,亦不离群。真真正正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孩子。长相也普通,绝对没有教人惊艳的资本。倘使一定要给何平的长相下一个定语,就只有“清秀”两个字了。 十九年来,何平的生活就象成千上万个她这样的女孩子一般,乏善可陈,波澜不兴。何平原以为,她也必将如此,走完她以后的人生。 所以,当何平的老学究室友捧着一叠讲义回到寝室,看见何平没事人似的坐在床边吃面,忍不住扶着五百度近视眼镜的银边镜框,上下打量了何平N秒,然后用无比怀疑的口吻问何平,“你下午真的同花花太岁上宾馆开房间去了?”如此耸动,带有爆炸性的话时,何平喝到嘴里的最后一口面汤,几乎从鼻子里喷出来。 “……咳咳……咳咳咳……赵菁菁,你胡说些什么啊~~”何平被面汤呛着了,捶胸顿足,几乎把肺咳出来。忙把手里的碗往旁边的桌上一放,顺手抽出一张纸巾来抹嘴擤鼻子,百忙之中还不忘瞪室友一眼,“谁同花花太岁上宾馆开房间去了?” 老学究赵菁菁继续扶着眼镜上下审视何平,“满脸潮红,气息不稳,视线游移,分明做贼心虚。” 何平往床头挂着的Hello Kitty圆镜里瞥了一眼,果然脸蛋通红,连鼻尖都红了。 “我不是被呛着了嘛……”何平替自己辩解。 “狡辩。”赵菁菁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倒是有七八分相信了何平。何平素日里是个乖孩子,人家说一,她决不说二。虽然不是顶用功,但胜在本分,没有城里少爷小姐惯有的浮夸和娇纵。 “外头已经流言满天飞了,你还有心思坐这儿吃面?”赵菁菁决定给何平打一针预防针。 何平手里还捏着皱巴巴的纸巾,心里却有了极度不祥的预感。 “不、不、不会是——你刚、刚才问我的那句吧?”已经惊到结巴。 赵菁菁郑重而庄严地点了点头,末了似还觉得不够正式,便又加了一句:“没错,就是我问的这一句。不过,外头用的都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 何平呆了一会儿,瞥眼,与面碗边上画着的茄菲猫的呆滞表情相互辉映,格外怔忪。 过了半晌,何平回过味来,几乎要学宋丹丹小品里的老太太,把两腿一盘,哭天抢地了。 “我的天啊……晴天霹雳,六月飞霜,三年大旱,血溅三尺白绫啊啊啊!!!”何平几乎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她好好的一个黄花大姑娘,循规蹈矩,纯洁得连初恋都还没来得及发生的纯情少女,怎么就无缘无故地被人同那个名声在外的花花太岁给联系在了一起呢?她这不是比窦娥还冤嘛—— 咦?啊!何平突然想起了数日前发生的一件小小插曲,不禁瞠目结舌。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2.还是流言 “哦——喔——看你的表情千变万化,似乎——不象你自己说得那么无辜冤枉噢……”赵菁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做名侦探柯南状,“还不给本官速速招来!” 末了,不忘拍一记并不存在的惊堂木。 何平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真的七情上面,上书“心虚”两个大字? “不用摸了,最不懂得掩饰情绪的就是你。”赵菁菁几想掩面叹息。“就你这般模样,以后出社会,连怎样死的都不晓得,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钞票。” 何平被小小打击了一下,有点沮丧。她只是单纯,不是愚蠢。 “赶紧找个理由罢。”赵菁菁坐到书桌边,打开电脑电源,准备上网查资料,见何平仍愣愣坐在床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明明会被口水淹死的人不是自己,奇怪自己就是不忍心见何平一脑门子官司的郁闷表情。 “流言的源头信誓旦旦地表示,是她亲眼目睹你同花花太岁双双自五星级宾馆走出来,又双双走进旁边的顶级豪华西餐馆,用餐共计历时一小时十五分钟。”赵菁菁一边浏览校网主页,一边给毫无思想准备的何平打第二针预防针。 “啊啊啊!花花太岁!我同他势不两立!”何平把手里皱巴巴的纸巾捏成一团扔进字纸篓里,转身掐住自己床上小熊维尼抱枕,狠狠摇来晃去,幻想她正掐着的是花花太岁的脖子。 “柰啊听说哉?何平他兹迭额花花公子搞了一道去哉,想佛到伐?”恰在此时,一管娇软吴音随着寝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后,糯糯嗲嗲地响起。 “恋爱狂,不许说方言,请讲普通话。”赵菁菁连头都不用回,只用后脑勺,都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老学究,你听见我说的话了不啦?”生性浪漫的江南女孩子看见八卦短信,第一时间中断约会,跑回来一问究竟。 “听见了。当事人正在歇斯底里当中,生人勿近。”赵菁菁往何平方向努了努嘴。 明媚如水的江南女子顺势望了过去,只看见一个呲牙咧嘴,对着玩具熊怒目而视的女孩子。 “疯忒了?”恋爱狂小声问赵菁菁。 “差不多了。”赵菁菁已经在BBS上看见这则流言了,下头跟贴无数,心想,还是不要告诉何平的好。 “伊准备哪能办?”恋爱狂不小心又蹦出一句方言来,偷眼看看赵菁菁,见她没有纠正的意思,吐了吐舌头。 “不知道,也许就此对人性失去信心。”赵菁菁觉得何平一脸深受打击的表情,十分经典。 “那么外头传的,究竟是真是假?”恋爱狂对这则八卦的可信度,还是抱持一定怀疑的。 赵菁菁看了看何平,沉吟片刻,语不惊人死不休。“八成是真的。” “啊……”恋爱狂一脸不可置信。她只是八一下卦,当成一桩饭后谈资,她心里其实是九成九怀疑的。怎么——却是真的? 何平呻吟一声,把头埋进枕头里,她不活了! “现在当鸵鸟,已经来不及了。”赵菁菁不得不提醒何平面对现实。 “何平,叶森然外找……”财迷室友打工回来,捧着一个Pizza盒子走进寝室,看见三人,“噫”了一声,“今天怎么都在?” 叶森然——外找?恋爱狂眼睛都亮了,这是不是就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何平,花花公子来了外头寻侬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赵菁菁现在百分之一百肯定,何平同花花太岁之间的流言,至少在宾馆与西餐馆这一部分上,绝对是真的。 “你们怎么都怪怪的?我一路走上来,其他寝室里的人也怪怪的。” “打工妹你不知道吗?我告诉你啊……”恋爱狂凑到打工妹身边,小声与之咬耳朵。 何平此时把头自枕头里露出来,无语问苍天:我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要这样惩罚我啊? 而此时,女生宿舍楼下,叶森然正笑眯眯地,站在花坛边上,仰头望着众多的窗户,猜想哪一个窗口,会是何平的呢? 3.少女的愤怒 叶森然之于这所大学里一些心存绮丽梦想的少女而言,是一条通往王子与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捷径”。 叶森然毋庸置疑,是英俊的。 修眉朗目高鼻丰唇,颀长优雅,永远穿着得体,简直似画册里的贵族少年。 然则,英俊决不是少女们对他趋之若骛的唯一原因。 令少女们前赴后继,不择手段也想要俘获叶森然,使他成为她们裙下之臣的最重要原因是——他是叶氏集团的继承人,叶茂晟的长子,一个未来将会继承几十亿美元家产的未婚男子。 叶森然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 少女们喜欢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一副好皮囊。 若他只是长得漂亮,却没有好学识,好家世,不过是街边一个小混混,想必少女们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便不会长过三秒。 少女们或明或暗地接近他,讨好他,使出浑身解数地想要俘获他,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教养不允许他口出恶言,或者横眉冷对。 他一贯只是温和地笑,认真地敷衍,决不教那些心怀梦想的少女颜面扫地,羞愧难当。 每个少女,无论多么努力,最后,也走不进那扇心门,最终都会放弃,无功而返。 日子久来,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孩子多得,连他自己都难以数清。 渐渐,有人私下说,看,那叶森然,仗着自己是富家子弟,玩弄女孩子的感情,着实可恶。 并没有女孩子站出来,替他澄清说,叶森然从来没有玩弄过我们。 或者,得不到,索性就让所有人都憎恨他? 叶森然听见这样的私语议论,只是微微一笑,处之以淡。 有什么要紧呢?清者自清,还可以挡掉一些高傲的梦幻女郎,没什么不好。 终于,花花公子的名衔,套在了他的头上。 家里的妹妹有一次问:“哥哥,什么是花花公子?为什么他们说你是花花公子?” 叶森然终于有一丝歉疚,只是对妹妹。这个小他十岁的妹妹,是他心中的天使,如果妹妹说,哥哥你不要交女朋友,他会毫不犹豫地贯彻执行。他没有料到,他的处之以淡,会给小小的妹妹带来困扰。 “花花公子啊——”他斟酌片刻,摸摸妹妹的头,“就是很喜欢美丽的事物,比如花,比如画,懂得欣赏它们的美丽,不去任意伤害它们,破坏它们。” “哦。”妹妹似懂非懂,却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啊,不是在说哥哥的坏话啊。“哥哥,那边有冷饮店。”转眼,心思已经被冰淇淋店给吸引。 叶森然给妹妹和自己买了美味的香草冰淇淋,牵着妹妹的手,沿路一边吃冷饮,一边慢慢回家,心里,却记住了这件事。 也许,他是应该给自己找个女朋友,把那些给妹妹带来烦恼的声音,尽早地抹去。 望着从宿舍楼里一路狂奔而来,仿佛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少女,叶森然眼里,露出徐徐的笑意来。 何平跑到叶森然跟前,有点咬牙切齿,几乎想伸手揪住他的领子。 “你来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吗?” 叶森然看着短发凌乱,两颊通红,眼神明亮,气势汹汹的少女,不恼,沉稳地微笑。 有些想伸手撩拨她额前的刘海。 也,真的伸出手去,付诸行动。 何平有一刹那的僵硬,像是被美杜莎“深情”地注视了。 然后,何平胸中的那股名叫“愤怒”的火焰,“腾”地,爆燃! “啪”地拍掉叶森然的手,何平怒目而视。 “你害的我还不够?你知道现在学校里怎么传?说我和你上宾馆开房间!我还要不要做人?” 若不是这个女孩子现在发怒的对象正是自己,叶森然几乎便要笑了。 那么明亮的眼睛,里头有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却看不见欲拒还迎的羞怯或者仰慕或者计量。 只是愤怒。 他想,如果可以,她一定希望从来没有在朗梵大酒店的走廊里遇见他罢? 一定。 4."冤家"路窄 何平看着俊朗男孩脸上的微笑,完全不觉得赏心悦目,只觉得乌云罩顶。 何平只是想,那一天,如果没有去朗梵大酒店,那该多好啊。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甚或是时光机器,何平愿意回到那一日,把她的行程扭转。 何平祖父解放前是国民党军官,解放前夕,抛家弃子,去了台湾。 何平祖母与何平爸爸在过去一段动荡的岁月里,颇因为这层关系,吃尽苦头,尝尽人情冷暖。 后来,苦尽甘来,国家将他家被抄没的宅院和一些没被销毁的书籍字画归还,算是替何家平反。 只是因为这样耽搁,何平爸爸年过三十才结婚生女,只得何平一个女儿,很是宠爱,只想女儿平平淡淡幸福健康一生,并没有寄予太厚重的希望。 近几年,改革开放,两岸三地消息沟通,渐渐有人辗转找到何平家中,说是何平祖父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他们的下落云云。 祖母早已经对其人不抱希望,即使听到这样的消息,也心如止水,并没有前去相认的意思。 何平爸爸事母至孝,深知母亲将他独自抚养长大,个中辛酸艰苦,所以也不忍心教老母伤心,只是,那毕竟是他的父亲。只能瞒着通些书信,告知家中景况。 终于,那个狠心抛下从来食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弱妻子和才刚满月的儿子,独自逃命去的男人,何平的祖父,回来了。 何平从父亲口中约略知道,祖父在台湾日子过得并不顺遂,后来便又去了美国,做古董字画生意,也算是发达,并娶了洋妻。只是,一直没有孩子。渐渐老了,便想起曾经还有妻子儿子,留在国内,就托人打听。 其实何平也不喜欢这个故事,以及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 “然则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你的祖父。”何平爸爸摘下眼镜,对女儿这样说。 何平爸爸在一所中学里教语文,为人沉稳内敛低调。那十年动荡,始终在他身心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我和你奶奶,都不方便去见他。所以,平平,你就去见他一面罢,告诉他,我们生活得都好,教他不用担心。” 何平点头,答应替父亲赴约。 五十五岁的父亲,八十二岁的祖父,何平知道,或者那时的一别,早已是永诀。 她更象一个旁观者,无法切身体会这对父子之间的痛与伤,她只是,不希望父亲心中再多一丝遗憾。 所以何平趁那天下午无课,背着书包,走进那扇明亮的大门。 何平无心酒店豪华气派的装潢,之于何平,不过是连望也不可望的天上宫阙,何平并不垂涎留恋。 上了电梯,何平深吸一口气,始终是有点紧张的。 将要面对的,是父亲五十五年未尝一见的,自己更是绝少听家人提起的祖父。 何平到达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一位满头银发,身材娇小,穿着极艳极亮的中国红长裙的外国老妇,虽然已经鸡皮鹤发,精神倒十分矍铄,步履仍轻盈。看见何平,眼睛里流露的,是不容错辨的欢喜。 “何平是吗?我是祖望的太太,叫我丽莲就可以了。快进来。”丽莲说一口流利的中文,甚至能听出一些川音来。 何平看着丽莲,想起自己的祖母,自她有记忆,便只穿深深浅浅的灰黑蓝,即使这些年,西风渐盛,谨小慎微惯了的祖母,也从不穿鲜艳的颜色。她说,奶奶老了,那些鲜亮的东西,是属于年轻人的。 其实祖母年纪并不比外头一些还在喝茶跳交谊舞,或者到处旅游的老人大,但是,她的心态已经疲累衰老,不肯再活跃。 反观丽莲,简直似一团火。 “怎么了,何平?是不是觉得陌生?不要紧,祖望高兴都来不及呢,他一直盼你来呢。”丽莲握住何平的手。“他为了见你,衣服换了十几套,就怕不能给孙女留下一个好印象。” 何平微笑,人同命不同,不是么? 随丽莲走进房间里,何平开了眼界。 宾馆套房里竟然还有客厅,客厅里放着红木长椅,一角还有小冰箱,一旁的摆着时令鲜花和水果。 何平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祖父。 老人坐在红木长椅上,脊背挺得笔直,双膝并拢,双手交叠,拄放在一根乌木拐杖上。他穿着一件米色长款衬衫,外头罩了一件烟灰色唐装,底下穿一条黑色裤子,圆口布面便鞋,白发理成短短的寸头,依稀仿佛能看得出当年的英姿飒爽与俊朗。 后来何平好笑的发现,原来祖父的紧张竟然不下于她,递给她一个橙子,嘴里竟说:“吃个苹果。” 丽莲忍不住笑出声来,气氛一下子便融洽缓和了。 两位老人留何平吃晚饭,何平不想太过打扰,也想让祖父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推说学校里还有事,告辞出来。 “那,明天有空再来。何平,祖望和我等着你。”丽莲依依不舍,祖父则是满眼的期盼。 何平叹息,也是寂寞的老人家呵。 “我有空一定来,会先打电话上来。” 丽莲狠狠拥抱了何平,才放何平走。 何平进了电梯,当缓缓合上的门将丽莲的身影关在视线以外,何平的眼泪,才慢慢流下来。 五十五年,离散,五十五年,相隔。 祖母的痛苦,祖父的痛苦,不是他们任何人的错。 等到了大堂,何平脸上泪痕未干,电梯口的服务生看她时眼神怪怪,何平恍然,十分尴尬,忙问洗手间在哪儿。 服务生指点了方向,何平不赶在静谧的大堂里跑步,连快步都不赶迈,只觉得任何卤莽举止,都会破坏这里的气氛。 到了洗手间,洗干净脸上的泪痕,抹一点润肤露,何平对镜中人说,开心些,有生之年,还能相见,总比天人永隔的好。 走出洗手间,何平听见对面男用盥洗室门口有人说话。 “叶森然,这样才能把洗手池清洁干净,明白了吗?” “明白了。”清朗干净低沉的男声应道。 何平一愣。 叶森然? 虽然何平不怎么八卦,但,学校里女孩子嘴里出现率最高的男生的名字,她还是知道的。 叶森然,那是一个即使并不爱出风头,却风头永远大过许多拼命表现的人的男生。 何平愕然抬眼,看见一个穿着酒店大堂服务生制服的颀长男生。 竟然,真的,是他! 5.我们交往吧 叶森然黑巧克力色的眼里也掠过一抹异色。 面孔有些红扑扑,鼻尖也微微泛红的少女眼中的愕然不容错认,少女肩上斜挎着浅浅湖水绿色书包背带上别的校徽,同样不容错认。 那是一枚圆形校徽,中心是两个篆体字,外围上方是英文校名,下方是建校年份。 他对这个以学校奠基石拓片设计演化而来的徽章,再熟悉不过。 那么,这个看起来才哭过,现在一脸错愕的女孩子,是认识他喽? 电光火石间,他已经做出决定。 利落地摘下尚戴在手上的橡胶手套,放在方型的清洁用具筐里,礼貌地问身边的中年女士。 “我今天可以稍微早点下班吗,叶经理?”语气恭敬谦和。 中年女士见惯各种场合,怎会看不出小儿女之间奇妙的气氛,微笑着接过叶森然手里的清洁用具筐。 “可以,但是,下不为例。” “谢谢叶经理。”叶森然顺手又脱下身上的服务生制服,交到中年女士手中。“叶经理再见。” 说完,上前一步,在何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一把攫住她的手臂。 “同学,相邀不如偶遇,走吧,我请你吃晚饭。” 和平几乎是被半拽着,走出朗梵大酒店的。 何平在被拖进隔壁的豪华西餐厅,落座N久以后,才恍然觉得,这个叶森然,跟传说中的,其实一点也不一样。 “喜欢吃什么?尽管点。”叶森然低头看菜单,不忘对面前仍然表情很呆滞的少女说。 “啊——不用了,我回学校吃食堂就好了。”何平瞥了一眼菜单上的价格,没敢当众喊贵,但是心里一阵肉麻。黑椒鹅肝小牛排一例,一百八十元、果蔬色拉一例,四十八元、蛤蜊浓汤一例,六十八元…… 何平一边暗暗咂舌,一边把菜单合上,放在铺有妃红色桌布的餐桌上。 太奢侈了,够她吃一个月蛋饼豆浆小笼包,偶尔还可以改善一下吃顿生煎馒头。 且,若有汤汤水水滴在这样美丽得仿佛云霞的妃色桌布上,她会觉得自己做了坏事。 “那,我替你点吧。”男孩子穿着普通的白色V字领针织衫,领口和袖口有三条细细的黑色花纹,简约,毫不张扬。但穿在身上,却将他颀长的身形衬托得优雅高贵,在餐厅华贵的布置中淡定而坐,全无格格不入的感觉。 倒是何平,穿着米色运动衫,洗得半旧的牛仔裤,背着书包,一脸的不自在。 何平其实万二分地想夺路而逃,可是,只消叶森然漂亮的眼睛轻轻掠过,便足以教何平酝酿良久的勇气,消散于无形。 而且,何平实在不想在这样优雅的场合,失礼于人前。 只能忍耐,等叶森然切入正题。 但是,叶森然却悠然自得,完全不提稍早发生在洗手间门口的事。 头盘红酒锔蜗牛上来了,牛尾汤上来了,前菜浇汁三文鱼也上来了……何平终于忍不下去。 “那个……叶同学……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我已经都忘记了……” 叶森然这时放下刀叉,微笑起来,那微笑,竟让何平背上一冷。 “忘不忘记,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请求何平同学——” 何平悚然一惊,她并没有自我介绍过,他怎会知道? 叶森然笑睨了一眼何平的书包。 何平转眼看去,书包一角露出她的笔记本和参考书,笔记本上赫然两个大字:何、平! “我只是想请何平同学,不要将我在酒店实习的事情四处宣扬,为酒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叶森然直视何平的眼睛,低声说。 是为酒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是为他。这话,说得委婉,也够狠。 给他添麻烦,或者没有什么,但是如果给他工作的地方带来麻烦,会很惹人讨厌罢? 何平垂下眼睫,心中哀叹,她回去就把这事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才不会四处八卦! “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安排何同学假期到酒店人事部门实习。”名叫叶森然的魔鬼诱惑小天使何平。 何平动了动嘴唇,想说无功不受禄,可是看见叶森然眼里警告的流光,立刻点头如捣蒜。 何平这时只想早点结束这顿异常难熬的晚饭,快点回寝室去吃她的五谷道场。 何平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据她估计起码要人民币五六百的晚餐,心疼钞票的感觉强烈过美食带给味蕾的感觉。 出了西餐厅,叶森然绅士地提出要送何平回学校,何平迭声说不用了。 叶森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何平逃也似地,转身大步流星,走得远了。 他与她,都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谁都没有料到,事与愿违。 流言三天后传到叶森然耳朵里时,他不是不愕然的。 他相信,他此时的愕然表情,并不比何平在朗梵大酒店大堂的男洗手间门口,看见他穿着服务生制服时的表情逊色。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七情上面的女孩子,能不能顶得住流言的杀伤力,不把他们之间的协议透露出去,转而,他觉得自己自私。那个女孩子,其实是无辜的。若他不抓着她去餐厅威胁利诱,或者便什么事都没有罢?想必,他花花公子的恶名,给无辜如何平,带来无限烦恼。 这样想着,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应该去看看她。 他知道她的名字,也知道她读的科系,很容易就查到她的宿舍。 看到少女仿佛浑身燃烧着火焰一般冲了过来,叶森然忍不住笑了开来。 真是充满生机呵。 忍不住撩开她额前的刘海,也理所当然地被愤怒的少女给一把拍开。 叶森然轻抚着手背,不以为忤。 “赶紧走!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你别再来给我添乱!”何平只想赶快把这尊瘟神送走。 花花公子?!她没觉着。她只觉得乌云罩顶。 看着何平气得红冬冬的脸和上下起伏的胸口,叶森然摇了摇头。 “你相信吗?如果我现在转身走了,只怕明天的流言就会变成何平你,被花花公子我,始乱终弃。” 对着何平,叶森然是有歉意的,还带着些对小妹妹的忍让。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 他不想放任流言,伤害何平。 何平愣了愣,然后顺着叶森然的视线,回头一看。果然,所有朝向他们所站位置的寝室窗后,都有人头无数。 动了动嘴唇,何平想大吼我是无辜的,可是,终于只是颓然地垮下了肩膀。 刚才她一时头脑发热,揪住叶森然的衣襟,恐怕所有眼睛没瞎的人,都看见了。 现在,她即使跳进黄浦江,也洗刷不清了。 “走吧,我请你吃饭。”叶森然看了看所有隐在窗后或者索性光明正大看热闹的人,然后轻声对何平说。 还吃?就是吃饭害的。何平在心里嘀咕,嘴上却只敢低声回复他,“我已经吃过了。” “没关系,我们去喝点饮料。”叶森然坚持,“你不想被他们当耍把势的一样围观罢?” 何平向现实妥协。 叶森然带何平到附近一间别致的Café,替何平点了一杯拿铁,给自己则要了一杯爱尔兰咖啡。 “给你带来了困扰,很抱歉。”他对萎靡的何平说。 道歉有P用?何平以眼神回了一句脏话。 “虽然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智者毕竟是少的。”叶森然忍住笑意,免得何平再度暴走。 这还用你说?何平采取非暴力抵抗政策,静坐示威。 “因此,我愿意协助你,将流言带来的破坏力,降低到最小程度。”叶森然看着何平双手捧着大马克杯,一边小口小口地啜饮,一边腹诽他的样子,竭力让自己不要流露出纵容的表情。 我想要时光倒流,你行不行?何平这时已经知道,叶森然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所以才跑来对她低声下气,这让何平态度嚣张起来,当然,仅仅是在心里。 “所以,请与我交往罢。”叶森然微笑。 “噗——”何平一口咖啡喷了出来。 深色咖啡,隔着巴洛克风格的小几,呈放射状,喷溅在叶森然米色棉麻混纺面料的衬衫上,留下一滩貌似干涸了的血迹的迹渍,有点触目惊心的意味。 “……咳咳……对、对不起……咳咳……”何平羞恼不已,这些人怎么统统喜欢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格调啊? “没关系,是我太冒昧了,没有征询小姐的意见,就擅自做了决定。”叶森然慢条斯理地取过几上的白色亚麻布餐巾,抹去还没有渗透进衣服纤维中的咖啡,“请容我郑重地请求,何平小姐,与我交往。” 好在何平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所以只是更剧烈的咳嗽,引得Café里的其他客人侧目。 “叶森然!”何平忍着,没有拍桌子。这样很有趣么? “何平同学。”叶森然勉力没有笑出来。 好罢,他承认,看着何平一时像小兔子般惊惶,一时似女战神般愤怒,一时又如惊鸟般狼狈,让他有一种格外的喜悦,仿佛欺负小女孩的快感。 有点变态啊。他在心里说。 “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何平平复了一下纷乱的心跳,她倒不以为叶森然 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好处啊……”叶森然拖长了尾音,眼睛里有快乐的火花,只是何平此时还不了解这火花的含义。“为什么要去辟谣呢?与其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怎样都洗刷不掉,弗如真正坐实了此事,才对得起自己,可是?” 何平张口结舌。这是什么歪理?“如果有流言说你抢劫银行,你为了不背负这莫须有的罪名,就真的会去抢一把银行?” 反应不慢呵。叶森然这次终于笑了,和何平说话,总有意外的收获。 “作奸犯科的事,不在此列。我的意思是,所有人其实都等着,看你或者我的反应。闹剧无非是因当事人的反应而发展。其实平息绯闻流言最快的办法,就是让流言成真。” 何平沉默,良久,点了点头。没错。好比外头的狗仔,追着女明星跑,说她和谁好了,又同谁分了,一时甚嚣尘上。若有一天消息真得到了证实,尘埃落定,便再没有人关心此事了。 “那么,请问何平小姐,愿意与我交往吗?”叶森然向何平伸出手,眼里有何平无法觉察的算计,再一次问。 何平想了一想,终于将自己的手,与叶森然的手,握在了一处。 “我愿意。” 很多年以后,当何平回想起这一日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地发现,她的那一句“我愿意”,多么像是一生的许诺呵。 6.甜蜜的日子 叶森然送何平回到女生宿舍楼下。 何平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接受了那个告别的拥抱。 耳边依稀听见倒抽一口气和尖叫的声音。 回寝室的那短短三分钟路程,今天之于何平,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一路接受目光的洗礼,何平走进自己的寝室。 打工妹一把关上门,阻断外头窥探的视线。恋爱狂坐在下铺,一边修指甲,一边上下瞄着何平。老学究正襟危坐,有些大家长准备问案的味道。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赵菁菁问。四个女生里,她年纪最大,虽然嘴巴够毒,但为人最沉稳老练。 “是啊,是啊,究竟哪能啦?”恋爱狂已经无法用普通话完整表达了,只能祭出方言。 “何平姐,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叶森然诶——”打工妹还是不太能相信。 “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么回事。” “你们——真的——上宾馆、开房间、烛光晚餐?”赵菁菁继续问。 “差、差、差不多罢。”何平有点心虚。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差得远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样子?”赵菁菁看出破绽。 “我、我……我可是请清白白黄花姑娘,流言传来传去,传到最后,我恐怕连孩子都有了,自然觉得冤枉嘛。”何平缩了缩脖子。 那三人互相看了看,其实以她们对何平的了解,当然能看出来她的不自在。 “算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不早了,大家都早点洗澡睡觉!”赵大老爷发话。 “哦。”三个小喽罗老实地照办。 流言升级成5.0版本的时候,何平与叶森然开始第一次正式约会。 何平倒没有什么自觉,反是寝室里其他三人,颇有些抓耳挠腮,坐卧不安的意味。 “侬好调衣裳嘞。”恋爱狂看着何平端坐床边的样子,几乎咬碎银牙,恨铁不成钢呵。“就穿这个去约会?坍台伐?” 老学究赵菁菁对何平的穿着并无多大意见,反正何平一贯如此,只是—— “他都要来接你了,你还吃面?万一他也要带你去吃饭呢?”那姓叶的好歹也是传说中的花花公子,吃饭看电影花前月下,想必少不了。 “啊啊啊,何平姐,如果到时候你吃不掉,记得打包带回来啊~~”打工妹眼冒红光。星级餐厅的美食,她得打多少份工,才能攒够钱吃一顿啊! “嗯……”何平一边喝汤,一边以鼻子发音,表示她知道了。 寝室的门此时被人从外推开,有人探头进来,一脸贼忒兮兮的笑。 “何平,你家叶少在楼下等你,叫你不用急,慢慢来。” 何平慢条斯理放下碗,抽出纸巾抹干净嘴角,又喝了口温开水漱漱嘴里的面味儿,才背起背包,朝众人挥手,慢慢下楼去了。 叶森然说得对,流言传来传去,那些人,无非是想看她暴跳如雷或者拼命解释,她偏不如他们的意,偏不! 楼下,叶森然淡然面对各色眼光,只有当他看见何平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配一条水洗粗蓝布宽边七分裤,趿拉着一双牛仔布凉鞋,背着第一次初见时背的那只浅浅湖水绿色的大书包,徐徐向他走来时,他的脸上,才真正流露出笑意。 从他麻烦同学带个话上去,到何平施施然而来,中间不超过五分钟。看得出,她并没有刻意打扮,很随性的样子。 等到何平走到他身边,他向她伸出手。 “走罢。” 何平微微犹豫了一秒,便将自己的手,放进了叶森然干爽修长的手掌里。 “想去什么地方吃饭?”叶森然握着何平的手,觉得和握着妹妹小小软软的手时,有很大的不同。何平的手干净,有点小肉,手指关节处,有薄薄的茧,想是经常执笔的缘故。当他的指腹轻轻摩挲那薄茧时,传来一种异常奇特的感觉,让他不想放开她的手。 何平笑了起来。还真让老学究给说中了啊。 叶森然没看见何平脸上的笑,却听见她唇间逸出的笑声。 想来,她今天的心情,应该比前次碰面,要好了很多罢。叶森然握紧了何平的手,安心前行。 “我告诉你,你别生气啊。我等你等得饿了,就先吃了一碗面。”何平堕后半步,看着侧前走在她左边的高大男生。他其实,是保护了她吧?那样的流言,之于他,其实并没有造成太实质性的伤害。真正在乎流言的人,一直是她。这样想来,叶森然,也不像传说中那么坏。“你还没有吃饭吧?那我们去吃饭吧。打工妹说了,如果我吃不下,记得打包回来给她。” 还真老实,那样的玩笑,也会当真。叶森然轻笑,伸手撸了撸何平的额发,“好啊,给她打包一份。” 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落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只觉得温馨甜蜜。 也许,流言说何平死缠着叶森然,并不是真的吧?也许,他们是真的,喜欢彼此吧? 已经有人,这样相信。 两人这样断续约会,其实并不似外人想得那么浪漫,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叶森然决不像传言中形容的那般,风流成性,不负责任。 观察了一段时间,何平得出如上结论。 叶森然虽然嘴上说,请何平如他交往,但如许日子,他所做的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握住何平的手,或者是告别时,一个更像礼貌性的拥抱。外出也很少去公园电影院这类情侣惯常出入的场所,倒把这座城市中大半美食馆子都纳入了他们的约会地点。 大体而言,何平觉得他们似饭友多过似男女朋友。 何平觉得这样相处倒也自在,只是急得室友跳脚。 “小姐,这是你的初恋不啦?你就这样不温不火,一路吃下去?花前月下,拥抱接吻,统共缺席?”恋爱狂做知心姐姐状?“要会撒娇,发嗲,让他时时记得你,每次约会都要捧花前来,给你买精致名贵的礼物……” “何平不是你,恋爱狂。”赵菁菁不得不适时阻止恋爱狂越说越离谱。还要捧花?还有精致名贵?还要撒娇发嗲?发痴罢?“拿人手短。” “那何平姐算不算吃人嘴短?”打工妹趴在床上,一边计算自己这个月的打工成果,一边问。托何平的福,她近两三个月,吃到不少一级美味。澳洲龙虾沙拉,La Mainson的西点和冰淇淋,越南牛肉河粉,和式金箔豆腐……只是回想一下,已经口水泛滥。 “侬就晓得吃。”恋爱狂瞪了打工妹一眼,几乎暴走。这几个女人,怎么没有一个人懂她的用心?“何平,初恋要给自己留下美好的回忆。这样,即使有一天,你们分手,日后,你嫁给一个平庸的男人,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当你想起从前的时候,至少,曾经有这样一段无比风光美丽的辰光。” 何平从自己的床边起身,走过去,抱住这个美丽无匹,感情生活却始终并不如意的女孩子。 “谢谢你,恋爱狂。”何平把头靠在恋爱狂的肩上,隔着衣服,那细瘦的肩胛,纤弱而坚强。 恋爱狂愣了愣,才慢慢伸手,推开何平。 “寿头,谢我做啥啦。”恋爱狂脸上有不易觉察的赧色,抚平衣服上几不可觉的褶皱,长身而去。 “哎,她是不是害羞啊?”打工妹朝何平挤眼睛。 何平微笑,她们统统只希望她开心,不受伤害。 连叶森然,也在保护她,不被流言所伤。 何平觉得,这一刻,便已经足够幸福。 得友若此,夫复何求? 7两个世界 “哥哥,交了女朋友,是吗?” 叶森然坐在书桌后面,准备教授留的功课,忽然听见妹妹天外飞来一问。 叶森然不禁抬头去看趴在书房的一角,正在拼一幅一千片米老鼠拼图的妹妹朗然。 朗然正仰头,等待哥哥的回答。 叶森然放下手中的功课,绕过书桌,走到朗然身边,提了提西裤,席地坐在朗然身边。他伸手摸摸妹妹的小脑袋。这个妹妹,小他十岁,她的降生,本就是父母给他的礼物。因为小小朗然的降生,讷于情绪表达的他,渐渐开始学会笑,学会交流,学会感受生活的美好。所以对这个妹妹,叶森然是宠溺的,如父如兄。 “朗然怎么知道哥哥交女朋友了?”他没有否认,只是有些奇怪,朗然的消息何以这样灵通?早前似乎还有人在朗然跟前说他是花花公子。叶森然微不可觉地皱眉。“莫非小朗然在哥哥身边安插了密探?” 朗然把头摇得似拨浪鼓。“没有啦。是我们班的裘莉亚说的。” “你们班的裘莉亚?”叶森然安抚地拍拍朗然,名字有点耳熟。“她怎么会知道呢?” 他的小妹妹,被家人和他,捧在手心里,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公主,从来的烦恼不过是明天穿哪件衣服不会和同学撞衫,又或者新出了哪款冰淇淋还未吃过。不应该过早烦恼这些的。 “裘莉亚的姐姐和哥哥在同一间大学里读书,是她姐姐告诉她的。”朗然求证地看向哥哥,“哥哥,裘莉亚说的都是真的吗?” 裘莉亚——裘莉叶?叶森然眯了眯眼睛。大学里的确有个叫裘莉叶的女生,极其活跃,担任话剧社的社长,曾经邀请他出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罗密欧,被他以学业繁忙推辞了。会是这个裘莉叶么? “裘莉亚说,她姐姐告诉她,哥哥交了一个又凶又丑的女朋友,大庭广众之下对哥哥又打又骂,哥哥也不还手。还说那个女生是为了哥哥的钱才和哥哥交往的。”小小朗然咬着嘴唇,她的哥哥又高大又英俊又体贴,怎么可以和那种女生来往? 叶森然有点目瞪口呆的感觉。现在的小孩子,已经会传这么复杂的流言了么?这流言也变种得太快了吧? 他伸手,把朗然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 “朗然,哥哥的确交了一个女朋友,不过,她一点也不像你的同学裘莉亚的姐姐说的那样哦。” “是——吗?”小小朗然将信将疑。 叶森然暗暗笑了,小孩子长大了啊,不是一句话就能轻易取信了的。 “周末哥哥带何平姐姐来家里玩,给你鉴定一下,好不好?” 朗然眨了眨眼,“哥哥要带女朋友回来?”这是哥哥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呢。 “是啊。让你亲自看看,何平姐姐是什么样的人,不是更好么?朗然,有些事,耳听为虚,要用自己的眼睛观察。” “哦。”小朗然有点闷闷不乐。裘莉亚还说,哥哥有了女朋友,就再也不会疼自己了,以后都只疼女朋友了。 “乖,哥哥把功课完成,就来陪你搭拼图。”叶森然并不知道妹妹心中的百转千折,只当是小孩子一时别扭。 “诶?去、去你家?”何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坐在叶森然的车上讶然问。 “是啊,去我家。”叶森然微笑,何平大抵不知道,她脸上那种傻乎乎的表情,真的让人很想伸手捏一把。 “那个——我、我什么也没准备,冒、冒昧上去,不大好吧?”何平惊出小小结巴。感觉上,到男方家里去,就是要确定关系的意思啊。他们不是打着男女朋友幌子的饭友么? 叶森然终于空出一只手,撩了撩何平颈后柔软的头发。 “放松。我爸爸妈妈出门应酬,家里只有我妹妹朗然在。” “哦——”何平略放松了一些,不过心间还是忐忑的。何平妈妈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把她拘回去三堂会审,她可是大力拍过胸脯,说自己没有交男朋友的。现在——去男的朋友家里,应该不要紧吧? 当见到叶森然那个漂亮得仿佛活生生芭比娃娃的妹妹的时候,何平已经意识到,她来错了。 小女孩言语不多,乖乖坐在哥哥身边,拿一双大大黑亮的眼睛,静静打量她。 是的,打量。仿佛要看到她骨子里去。 “何平你随便坐。”叶森然习惯性地摸了摸妹妹的头,“想喝什么饮料?” “水就好了。”何平看着叶家宽敞的客厅,比之朗梵大酒店的豪华套房也不遑多让。 何平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她和叶森然,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何姐姐,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叶朗然规规矩矩地坐在象牙白色真皮沙发里,身上的浅蓝色雪纺连衣裙式样简约,但在领口衣袖和裙摆处都有精致的手绣蕾丝花边,脚踝上同样有着蕾丝花边的袜子衬着香槟色软底缎子面芭蕾舞鞋,使得小小叶朗然看上去,活脱脱似雷诺阿的名画小艾林,稚嫩且心事重重。 何平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实话实说自己同叶森然其实做戏给外人看好呢,亦或是顺水推舟索性承认了好。 只是骗小孩子总不大好,何平稍微犹豫,就在此时,叶森然端着一个托盘回到客厅。 “哥哥,何姐姐不承认是你的女朋友呢。”小小女孩仰头对自己的哥哥说,有点撒娇的语气。 叶森然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将其中一只漂亮的细长水晶玻璃杯递给何平。 杯子里盛着颜色温暖的液体。 “喏,蜂蜜水,润肺养颜,最适合你们女孩子喝。” 何平微笑一下,接过杯子。叶森然实在是个极体贴的男孩子。 把一杯牛奶交给妹妹朗然后,叶森然才摸了摸妹妹的头顶。 “不是何姐姐不承认,只是她不好意思罢了。怎么可以这样问一为女士呢?需要由男士介绍才合乎礼貌。”他朝何平霎眼睛,“容我正式为两位女士做介绍。我的女朋友,何平。我的妹妹,叶朗然。” “何姐姐好。”小小叶朗然放下手里的牛奶杯,站起身,向何平伸出白皙干净修长的手。 握手?何平骇笑,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老成。 不过何平还是把叶家小妹当成大人一样,握手对待。 叶森然强忍着笑,看着自己的小妹妹装成一副老成模样,与何平握手。 大体而言,何平在叶家过得还算愉快,叶家的佣人十分识趣,完全不来打扰少爷小姐和客人。 小朗然少年老成,但偶尔会蹦出一两句天真童语,证明她还只是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 两个大孩子就在客厅里陪朗然下国际象棋。 朗然极聪明,有时要合叶森然与何平两人之力,才能遏制住朗然凌厉的攻势。 在朗然连赢三局之后,何平举手叫投降。 “朗然真厉害,我认输。” “我将来要当中国的Chiburdanidze!”朗然昂首说。 何平对这个名字极陌生,她只是跟父亲约略学过一些皮毛,对国际象棋并不十分了解。 “奇布尔达尼泽,苏联格鲁吉亚的女棋手,一九七八年至今十二年,蝉联国际象棋世界女子冠军。几乎是一个无法超越的传奇。”叶森然在何平耳边充当解说员。 何平肃然起敬,对奇布尔达尼泽,也对小小朗然。 人小志向大。 何平回想自己小学三年级的志向,似乎只是女承父业,将来也去学校里执教鞭而已,并没有太远大的理想。反观这小女孩,小小年纪,已经知道自己要什么。 “洗手间在哪里?”蜂蜜水还滑肠,何平晚三秋地想到这一点。 “我带你去。”叶森然起身准备领路。 何平的脸倏忽飞红,摆手。 “不用了,你告诉我怎么走就好。” 叶森然点点头,并不坚持。 8.心痛的感觉 确定何平走得远了,朗然端起已然冷掉了的牛奶,轻啜了一口,而后,扬起美丽的长睫。 “哥哥,你真的喜欢何姐姐吗?” 叶森然看着妹妹美丽澄澈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无语。 小孩子是最天真无伪的,他们的眼睛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假。 叶森然不想给朗然一个谎言。 “裘莉亚说她姐姐告诉她,花花公子是不会认真喜欢一个女孩子的。”朗然直望着哥哥的眼睛。 叶森然此时真想扭下那个只见过数面且一点好感也没给他留下的“茱丽叶”的脑袋。 叶森然压抑下内心暴力的想法,略微思索,然后诚恳地面对自己的妹妹,似面对一个成年人。 “朗然,每个女孩子,都是一朵值得呵护宠爱的花。哥哥以前觉得每一朵都很美丽,很漂亮,都需要细心的对待与关爱,因为那时候,哥哥还不认识何平姐姐。可是现在,哥哥认识了何平姐姐,哥哥发现只有她是最美丽,最漂亮,最需要细心浇灌的,而其他人,已经不在哥哥的眼里。” 小小朗然心里有些慌乱。这是哥哥第一次在她面前,语带宠溺地,说起她以外的女孩子。 哥哥一定不知道,当他那样形容何平姐姐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明光流动,仿佛喜悦,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朗然突然觉得,她就要失去一直以来,哥哥对她的绝对关注了。 “所以——哥哥不是花花公子了?哥哥以后只会喜欢何平姐姐一个人?连朗然也不喜欢了?” 朗然小小头脑疾速运转,得出结论,然后向兄长求证。 叶森然一愣,然后失笑,这傻瓜,原来在担心这个啊。 坐到朗然身边,叶森然伸出大手,摸摸妹妹的后脑勺,蓦地轻拍了一下。 “阿呆,你在瞎烦恼什么啊?哥哥喜欢何平姐姐,而且只喜欢她,所以哥哥现在当然不是花花公子。至于我家的小朗然吗——”叶森然又拧了拧妹妹的鼻尖,“何平姐姐是何平姐姐,朗然是朗然啊。无论哥哥多喜欢何平姐姐,朗然永远是哥哥最爱的妹妹,这一点决不会改变。” “真的?”朗然半信半疑。裘莉亚说男生都会被狐狸精骗走,然后忘记自己的家人。 “真的。”叶森然总算在小女孩百转千折的心思里摸到一些头绪。“谁也抢不走我家小公主在哥哥心里的位置。” “拉勾!”小小少女伸出洁白细长的手指。 “好,拉勾。”大男孩拉住妹妹的手指。 没人注意到,从洗手间回来的何平,已经站在门边有一会儿了。 何平捂着肚子,只觉得这一刻,世界都离她而去。 所有不堪忍受的痛苦,于这一刹那,加诸于身。 身为女孩子,每个月必须要面对的日子,何平一直都咬牙挺过去了,可是,为什么,今天,这种疼痛,会蔓延到全身,带着一种彻骨的寒冷。 何平泪盈于眶,喉间咽下一声细碎的低吟。 叶森然听见声响,回头,看见红着眼眶捂着肚子的何平。 “怎么了?”叶森然心下愕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就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他放开妹妹的手指,起身想去扶何平一把。 何平摇摇头,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长睡不起。 “不舒服?肚子痛?”叶森然有点着急。 “我想回家。”何平忍着眼泪,腹痛如绞,心痛如割。 “好,我送你回家。” 叶森然取过何平的书包,挎在肩上,然后把手伸向何平。 何平咬着嘴唇,只是摇头,冷汗悄悄自毛孔沁出来。 叶森然有些恼。这些女生,就是不痛快,有什么也不肯直说,总要男人猜猜猜。 伸出双手,猛地将何平拦腰抱起来,大步向外走。 何平惊喘一声,然后老老实实地搂住叶森然的脖子。 他生气,她伤心,可是,他紧紧地抱着她,她紧紧地搂着他。 还是小女孩的朗然,望着哥哥抱着何平走出去的背影,忽然有一点点明白。 明白,哥哥眼睛里,那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也许是爱。 叶森然一路平稳驾驶,务求让何平觉得舒适。 透过后视镜,他看见何平蜷缩在后座上,闭着眼,脸色苍白,双手一直紧紧捂着小腹。 叶森然有生以来,第一次,害怕。 害怕后座上苍白羸弱的女孩子,会消失湮灭。 他有这样的错觉。 他发现他喜欢那个朝气蓬勃七情上面的何平,喜欢那个怒火冲天不管不顾揪起他的衣襟质问的何平,喜欢那个明明气得牙痒痒却拿他莫可奈何的何平…… 而这样不言不语卧在他汽车后座上的何平,无端地,教他揪心。 “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他始终忍不住,还是问。 何平闻言,摇了摇头。 “……”叶森然有些无措。 隔了一会儿,何平轻声说:“我没事,只是痛经。” 带着些微鼻音。 痛经? 叶森然要愣一愣,才懂得何平的意思。 然后,俊雅白净的脸皮,一点点,泛起一层红晕。 再没人说话,车厢中气氛沉闷怪异。 到了何平家门口,叶森然停车,下车打开后座的门,不管何平的挣扎,抱起何平往老宅走去。 老宅经历近百年风雨,虽然政府归还何家后,稍适修葺,仍不免透出一股古旧苍茫气息来。绛红木门上,有摩挲得发亮的兽嘴铜环。 叶森然一手横在何平双腿腿弯处,抱何平倚在他胸前,一手轻轻敲响门环。 门内有脚步声,踢踏渐近。 “放我下来。”何平听得出那是祖母的脚步声。 有些不舍得放开何平柔软的,带着淡淡清爽香皂味道的身体,可是,叶森然还是放下了她。 这里是何平的家,他不想何平为难。 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 何平满头白发的祖母站在门内。 看见孙女被一个清俊的年轻人揽在胸前,眼眶微红,老人眼中闪过一道了然的明光。 “奶奶。”何平轻声唤,只想扑进祖母怀里,痛哭一场。“我肚子疼。” 老人上前一步,握住孙女的手,对叶森然淡淡颌首。 “平平肚子疼,我要帮她推拿一下,今日不客招待,实在失礼。以后有机会,欢迎你再来。” 老人家送客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叶森然轻浅苦笑,点了点头,与何平道别。 何平同祖母进门,回头,望着叶森然的背影,缓缓的,在关起的木门,掩在视线之外。 仿佛,那个刚刚走近她心房的男孩子,终于,还是被关在了心门之外。 祖母将何平送回她的房间,转身去冲了只热水袋,裹在毛巾里,敷在何平的小腹上,然后用手轻轻抚摩何平的额头,祖孙俩都默默地,不手话。 良久,祖母低喟一声,说: “平平,齐大非偶。” 何平忍了一路的眼泪,这一刻,终于夺眶而出。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她从来不敢放任自己去喜欢叶森然。 他一早也已经说过,这只是平息绯闻流言最快捷的办法。 她也老老实实地告诉自己,他们是为了平息流言打着男女朋友幌子的饭友。 然则,当她站在叶家走廊的尽头,听见客厅里两兄妹的对话,转而恍然大悟,叶森然要平息的,其实不仅仅是关于他和她之间的流言,更要平息外界关于他花花公子的传言时,何平知道,她被利用了。 何平没有愤怒,只是悲哀。 悲哀地发现,明明知道,他们的相处,只是一场做给旁人看的戏;明明知道,他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明明知道,他不是她可以喜欢的男孩子…… 可是,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如此地喜欢他了呵。 热水袋,已经缓解她腹部的疼痛。 可是心,却还是那么冷,那么恸。 9.飞吧,何平 晚上何平爸爸妈妈回家的时候,何平已经调整情绪,仿佛没事般,偎在母亲怀里撒娇。 “你哦——”何平妈妈捅了捅女儿的脑门,“这么大了还撒娇,什么都不会,让我们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独立生活?” “那我就不独立,一直赖在爸爸妈妈奶奶身边。”何平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一径地做小儿女状。 何平祖母看了儿子儿媳一眼,下定决心,轻轻拍了拍何平的手。 “好了,都洗手吃饭去吧,有什么事且等吃饱了再说。” “我会布碗置筷。”何平起身举手。 “洗衣服烧饭呢?”何平妈妈今日有意打击女儿。 何平垮下肩来。 “女儿,好好学吧。你缺乏生活经验,不懂的东西还太多。”何平爸爸伸出大手摸摸女儿的后脑勺。“快二十岁的人了,早晚要独立的。” “喂喂喂,为什么听起来你们要把我扫地出门的样子?”何平鼓鼓腮,做青蛙状。 三个大人都笑,这是他们一手拉拔,看着长大的孩子呵。 吃过晚饭,何平妈妈进厨房洗碗,何平跟进去打下手。 何平祖母同何平爸爸两人坐在客厅的红木官椅上,何平爸爸取出宜兴紫砂壶,烫了茶盏,冲上一壶雨前龙井,替母亲和自己各斟一盏醇郁芬芳的龙井茶。 “我们平平长大了,知情懂爱了。”何平祖母微笑,看着厨房里忙碌笑闹的母女二人。 “是。”何平爸爸感慨万千。女儿于感情一事,比较晚熟,初中高中一路走来,完全懵懂无知。 “爱一个人,难免受伤。”何平祖母把视线投向儿子。她是包办婚姻的牺牲者,兼又爱上了自己的丈夫,替他养儿持家,即使离散多年,苦苦守侯,也未动过他念。然则知道丈夫在他乡另娶,之于她,实在是一种深重的伤害。 何平爸爸点了点头。他们是何平的父母亲人,怎会看不出她刻意欢笑?他们只是不去拆穿她罢了。 何平祖母啜了一口苦中带甘的茶水,终是叹息。 “今天你们见到祖望,他说些什么?” “他——父亲说,他们在美国有生意,不能在国内耽搁太久。下周便要起程回美国去了。他——父亲希望能把平平接去美国读书,完成大学学业。”何平爸爸一时不习惯,叫一个离散五十五年,未尝一见的老人为“父亲”。 “你们怎么想?”祖母微微颤抖着,放下手中的茶盏,以免让儿子看出自己此时的激动。 “我们自然是舍不得,只是,却不能剥夺平平去见识世界的权利和——同祖父共聚天伦的权利。”何平爸爸斟字酌句。一方是他六十多岁一手带大他的母亲,一方是他八十多岁渴望亲情的父亲,这将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祖母垂下眼帘,何平爸爸也随之沉默。 母亲的辛苦,他从小目睹,难免心中有怨。怨那个人当年抛妻弃子,独自逃命。可是,人过五十,有幸福家庭,他渐渐能放下少时心中郁结,以平常心对待当年往事。 父亲彼时,想必也苦,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何平祖母抬起眼来,久经沧桑的眼里有淡淡水雾。 “让平平去罢。鸟儿总要离巢飞翔,我们不能束缚着她看世界的脚步。”舍不得,但——那个人,虽然有妻子,可是膝下犹虚,难免寂寞。而她,有儿子儿媳孙女陪伴,强他太多。 “也许平平——”何平爸爸担心女儿不肯离家万里,相隔一片汪洋。 “今时不同往日,平平会肯的。”老祖母轻喟,但愿,时间和空间,能抹平孙女心口上的伤痕,但愿! 周一早晨,何平眼神呆滞,整个人浑噩恍惚,全不在状态。上午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课,何平都满脑子糨糊,只字未闻。 何平从未料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大起大伏至此,简直似乘云霄飞车。上一刻她刚发现,自己为之心动的男孩子,原来,只不过是在利用她罢了,下一刻,父亲母亲便一起宣布,祖父想让她去美国完成大学学业。 次日,祖父与丽莲联袂而来,郑重与何平一家讨论何平在校申请留学事宜。 倒是当事人何平,仿佛置身事外般,全程没有参与感。 待祖父与丽莲告辞后,祖母拉住何平手,何平静静伏在祖母膝上。 “去罢,平平,去罢。”祖母轻轻以指疏理何平乌黑的短发。 何平不语,她——舍不得,太多东西。 “平平,有时当局者迷,退开一步,拉远距离,才会发现事物真相。”老祖母神色有些迷离,“当你的世界广阔得不再只是小小一方天地的时候,你再回头,才会真正知道,什么是你想要的,什么只是一时迷惘。” 这一次,何平听懂弦外之音。 何平无声地,以泪洗面。 她的暗恋,未曾开花,已经凋谢。 老祖母把何平抱进怀里,就象抱住小小的,才出生没多久的婴孩,拍抚她的后背。 ======================================================================== 10.再见,初恋 “……喂……喂……下课了……”有人摇何平的膀子。 “哦。”何平捧起讲义,神思不属地向教室外走。 “她怎么了?”连神经格外粗的打工妹都发现何平异常。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恋爱的女人? “有点不对头。”恋爱狂伸手拂了一下耳边新烫的长波浪。 老学究点点头,是有点不对头。 “你们看,叶大少诶……”打工妹目光如炬,遥指前方。 恋爱狂水眸轻睐,“真额闹。” 老学究扶了扶眼镜,嗯,的确是男主角。远远地站在一株悬铃木下,浅灰色Cashmere套头毛衣搭配直管牛仔裤,杂志中的模特似的。 女主角呢? 三人齐齐转头去看何平。 怎料女主角仿佛置若罔闻,捧着书本笔记,直直飘过。 “好冷。”打工妹打了个寒战,怎地像聂小倩似的? “伊拉吵相骂了伐?”恋爱狂方言发作,两眼放光。 “都给我老实点。”老学究淡淡抛下一句,快步趋前挽住何平。“有什么事,都去说清楚,不要妄下结论,免得日后追悔莫及。” 何平浑身一震,如醍醐灌顶。 是,她若这样去国求学,看似走得潇洒,其实不过是逃兵一名,与小说里,那些误会男主角然后避走天涯多年的愚蠢女主角,有什么两样? 何平回头,向老学究展颜一笑,然后朝叶森然的方向,走了过去。 恋爱狂同打工妹走到老学究身边,三个人一起望着何平的背影。 “真奇怪,为什么会觉得何平要离开我们,很久很久呢?”恋爱狂低喃。 “所有人最终都会离开,所以当我们相聚时,请好好珍惜。”老学究一手挽住恋爱狂,一手挽着打工妹,眼镜后的清亮大眼里,有些水光。 何平走到叶森然身前,抬起头,看着这个清俊好看的男孩子。 她,很难会忘记他罢? 即使有一日,她结婚生子,午夜梦回时,她也会想起,曾经有这样一个男孩子,让她如此心动,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今天,我请你吃饭。”何平微笑,努力地,压抑汹涌情绪。 叶森然点头,随何平一起,慢慢走出校园。 何平带叶森然去一家老鸭汤馆。 “这个季节,下了晚自习,来这里喝一碗老鸭粉丝油豆腐汤,实是人生一大享受。”何平笑着向叶森然推荐。“这里的蛋炒饭也很好吃,量足料多。” “好,那就要两碗老鸭粉丝油豆腐汤和蛋炒饭。”叶森然眼里总算有些放心颜色。 在等餐的时候,两人间有短暂的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你——好些了吗?”叶森然打破沉寂。 “好了。”何平望着坐在自己对面,即使身处小吃店也卓尔不群的叶森然,想起自己一去星级饭店就一身不自在,有些好笑。他们站在一起,就象是白天鹅和小麻雀的搭配吧? 沉吟片刻,何平直视叶森然好看的眼。 “那天——我听见了,对不起。” 叶森然何等聪明,即刻明白,何平所谓的“听见了”,是指什么。 叶森然有些内疚,两个月前,何平还是一个会暴走着冲上来,咬牙切齿,明眸似火焰般充满活力的女孩子,而现在,她却只是静静地,说,对不起。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是他,迫使这个不懂市侩虚伪的女孩子,学会压抑与隐忍,因着他的自私。 看见叶森然沉默,何平反而笑了。 比之那些犯了错,却百般狡辩解释的男子,这样沉默着,眼睛里有歉疚之色的叶森然,才真正是那个叫她动心,也值得她为之动心的人。 这时粉丝汤和蛋炒饭相继送上,两人默默相对用餐。 叶森然有些食不知味,完全无法体会何平所说的美味感觉。 如果何平哭泣,他可以亲吻她;如果何平发怒,他可以拥抱她。 可是何平只是这样静静地,微笑着,什么也不问。 他,要失去这个能让他由衷而笑的女孩子了罢,叶森然垂下眼睫,心里有不知名的酸楚,一点点弥漫。 “我——要去美国了。”何平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叶森然。或者,他在她做的决定里,有着关键作用,然而,倘若她由始至终不曾认识过他,她的决定呢?她会不会放弃出去看世界的机会? 他们,只是没有在正确的时间相遇罢了。 叶森然一愣,然后想起,他动用关系,查悉朗梵大酒店里的那对美国老夫妻,正是何平的祖父母,便又恍然。 “我会想你。”二十岁的叶森然,微笑着说。 “我也会想你。”十九岁的何平,微笑着,落下泪来。 11.蓦然回首 “后来呢?后来怎样了?”小小女孩趴在巨大的四柱床上,整个人捂在一只泰迪熊玩具里,迫不及待地追问。 “后来啊……”一头长发微微有些潮湿,披散在后背上的女子也趴在床上,两手撑着下巴,神色有些迢遥,“后来何平办妥了手续,就飞去美国读语言学校学习,考托福,继续完成大学学业。” “可是爸爸呢?爸爸怎么办?”小小女孩很有些看三国落泪——替古人担忧的味道。 长发女子伸手,摸了摸小小女孩的头发。 “Life goes on,生活总要继续。他在国内完成学业,然后就继承家族事业,直到现在。” “姑姑!”小女孩捶了一下玩具熊。“故意混淆视听,我问的是他们后来又怎样遇见彼此的!” 怎样遇见的啊…… 长发女子垂下眼睑,不太愿意回想那段对所有人而言,都显得艰难的日子。 “那是另一个悠长的故事了。”长发女子拍了拍小女孩的脸,“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姑姑姑姑姑姑——”小女孩叠声撒娇。 “不行,太晚了。想听故事?明天请早。”长发女子翻身坐起,把小女孩怀里的泰迪熊抽走,替她盖上被子。“晚安,嘉宝。” “晚安,朗然姑姑。” 朗然走到卫生间,将一盏可爱米老鼠夜灯亮着,然后回身熄掉室内其他的灯,走出这间儿童房。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叶森然与何平的故事,就此划上了休止符,包括她。 何平去国之后,有一段时间,流言甚嚣尘上,各色版本层出不穷。 有人说何平傍了一个美国大款,把叶森然抛弃了。 有人说和平其实是养女,如今被生父生母接走了。 有人说叶森然抛弃了何平,何平为疗情伤,远走他乡。 她断断续续从同学裘莉亚口中听到了一些。 然后有一天,裘莉亚从教室中消失了。 老师说,裘莉亚家出了些事,不再能负担得起昂贵的学费,所以她以后不会回到教室里来了。 多年以后,朗然才知道,叶氏集团狙击了裘家的生意,导致裘家资金周转不灵,最终破产。 而那个善于兴风作浪造谣生事的裘莉叶和总是向她转述流言的裘莉亚,彻底地退出了她的人生舞台,再也没有出现过。 也是自那个时候起,朗然知道,哥哥叶森然的心里,有一块不得触碰的禁地,一个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人。哥哥不再完全地,属于她了。 朗然常常想,如果,他们没有在那场夜宴上重新遇见,现在的哥哥,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是一场真正的豪门夜宴,出席的均是本埠名流贵胄,走红毯时有疯狂的歌迷影迷守在外头尖叫哭泣晕厥。 朗然目瞪口呆。 朗然极少出席这种社交活动,一是父母希望保护她不曝光在媒体的聚光灯下,二是不想朗然太早涉足纸醉金迷的场合。现在,朗然十六岁,已经是高中一年级学生,父母一挥手,说,我们小朗朗可以去见识一下了。 朗然就和哥哥叶森然一起,站在红地毯上了。 叶森然安抚地拍了拍妹妹挽在自己臂弯里的手,低声耳语:“他们都是冲着明星来的,我们不是他们的目标。” 朗然这才有些释然地长出一口气。 说实话,朗然觉得明星真不是人干的活儿。一举一动一字一句,悉数被摊在众人眼皮底下,稍有行差踏错,即刻被媒体大众口诛笔伐,那滋味比之实验室里待宰的小白鼠,实在没有美妙到哪里去。 然则朗然自己,看见那位早已经息影嫁做人妇的影后,亦是一针不能自己的激动。 “哥哥,哥哥,你看——” 那位影后已过不惑之年,雍容美丽之余,英气犹存,虽然温婉微笑,但仍让人不能逼视。 叶森然忍不住微笑,伸手摸摸妹妹赫本头的刘海,“你今天是半个主人家,呆会儿自己过去跟她要签名,你这么可爱的小妹妹,她想必不会拒绝。” 朗然点点头,这场盛宴放在朗梵大酒店举办,她的确是半个主人家。 今日晚宴的主题,是一场旨在打开中国市场的古董珠宝展示会。当晚将要由模特展示数十件该品牌近年来的作品。而年代更久远的珠宝,则被陈列在珠宝展室内,由保安重重把守,只有少数最尊贵的嘉宾才能隔着黑色薄丝手套触摸到那属于过去和现在及至未来的极致美丽奢华。 “今晚到场的嘉宾,能真正拥有这些珠宝的,寥寥可数,有幸佩带的,也多是珠宝商赞助出借的。每件珠宝被借出后,都会派出保安陪同。你看那些明星身前身后簇拥的人,如果有人只盯着珠宝,那一定就是负责保护珠宝的。” 朗然细细在场内搜视一遍,果然呢,忍不住掀起嘴角微笑。 忽然朗然的目光定格,然后慢慢镜头往回摇。 朗然看见一个身材苗条修长的短发女子,站在今晚夜宴主人的身边,一袭银灰色雪纺缀满水晶的晚礼服,裸露出半边线条圆润优美的肩膀和一整条洁白如玉的修长手臂,浑身上下并无赘饰,只是裸臂的上臂上戴着一只希腊风格蛇形宝石臂镯,衬得那条膀臂异样的雪白诱人。 但是——那个短发女子—— 叶森然感觉到朗然的视线停顿,顺着妹妹的目光看去。 那女子正与人交谈,仿佛感受到了叶森然与朗然的注视,轻轻地,轻轻地,侧过脸来。 那一刻,所有的珠宝都为之失色,叶森然的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事物。 只有这个短发女子。 何平。 ========================================================================= 12.姜是老的辣 “亲爱的和平,那个正在向我们走来的英俊的男人,可是你的旧友?”满头白发的老者操着口音浓重的英文,问俏立在身侧的何平。 何平看见叶森然偕同一个漂亮得仿佛真人版洋娃娃般的少女走了过来。 何平微笑,“是,是一位故人。” 老者拍拍何平的手背,“亲爱的,他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啊。” 一路过来,敷衍了许多身份尊贵的客人呢。 是为了他的和平吗? 老者眼里流过调皮狡黠的光芒。 就在叶森然偕妹妹朗然将要走到他们跟前时,老者微笑起来,“亲爱的和平,我觉得胸口有点闷,请你帮我拿一杯温水来好吗?” “你不舒服?”何平紧张,老者于她,亦师亦友,她要照顾他的身体状况。 “不,亲爱的,只是想吃一颗药。” “好,我去拿,你在这里别走开。”何平转身,裙摆翻飞如一层层晶莹的浪花,与叶森然错肩而过。 朗然想追过去,叶森然却轻而坚定地拉住了妹妹的手。 叶森然得体地向老者颌首,无论他同何平,仅仅是叙旧,亦或重新开始,他首先都得先通过这个满眼睿智看透人世沧桑的老者罢? 老者看了一眼他拉着朗然的手,然后浓眉微动。 叶森然略上前一步。 “曼泰尼亚先生,您好,请容许我自我介绍。叶森然,这是舍妹,叶朗然。” 老者微微弯腰,迁就朗然的身高,“你好,小淑女,很高兴认识你。这么漂亮的淑女,应该有一款美丽的珠宝配合才对。拉尼娜,带我们的这位尊贵的小淑女,去挑一款适合她的首饰,记在我的名下。” 老者不远处,一名美丽的黑发碧眼女郎立刻走了过来,笑吟吟挽过朗然的手,操着有些异国口音的中文,不容拒绝地,将朗然带开了。 老者直起身,目送大小女孩走远,才转而面对叶森然。 “很可爱的女孩子,不是吗?” 叶森然点头,朗然永远是他心目中的天使,无可取代。 “我的和平也是很可爱的女孩子,诚实,而且勇敢。”老者直望着叶森然的眼睛,“你说呢?” 听见老者说“我的和平”,叶森然不是不震动的。 叶森然的视线在人群中梭巡,想找到何平的身影。 “她一时半刻不会回来,我说要温水,她一定会亲自去取摄氏三十度的水来,得一会工夫。”老者狡猾地笑了笑。 “不知您与何平是……”叶森然终于还是问。 “我是她的老板,她是我的员工。”老者看着眼前男子的脸,英俊,但还没有漂亮到人神共愤或者不分种族的地步,偏偏,就是这张脸,让他亲爱的和平震动。活到他这个岁数,还有什么,是看不明白的? 就是这个男人罢?令那个如花般柔美的女孩子,一直不肯敞开心门,接受男子们的追求。 他的家族,乃至整个公司里,多少男孩子捧着一颗心跪倒在和平的脚下,只求她的青睐。 叶森然忽然笑了,这个老者,是想考验他罢? “我记得大学的时候,何平读的是文学,想不到她竟然会从事珠宝行业。”他毫不退缩地,迎视老者。 “世事变迁,很多事都不会沿着一条固定的轨道一成不变地运行,而是不断地,出人意料地变化着。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有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叶森然有片刻默然,然后承认。 “是,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今天的何平,自然早已经不是我过去认识的何平。如果我想追求您的员工,您能给我什么建议吗?” 老者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顺手拍了拍叶森然的肩膀,“年轻人,想不到你竟然会开门见山至此。我喜欢你!来,告诉我这个老头子你们之间的故事,我再决定要不要给你建议。” 叶森然苦笑,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真是只老狐狸。 ============================================================================= 13.我们都没变 何平端着一杯温开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老少两人,交头接耳,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两人见何平回来,交换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默契地停下交谈。 何平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将手中的细长水晶玻璃杯交到老曼泰尼亚的手里。 “该吃药了,否则就取消你明天的一切行程。”嘴角是小白花似的微笑,半真半假地威胁。 “谢谢你,亲爱的和平,你真是太体贴了。”老曼泰尼亚向叶森然挑眉,“看,我的和平简直就是女暴君,如果不听她的话,我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叶森然纵使已经知道他们只是主雇关系,只是长者对晚辈的亲情,心里却不免微有酸意。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何平,是他不知道的何平。 何平啼笑皆非。女暴君?! “您再抱怨的话,我就让拉尼娜没收今晚的冰淇淋。”何平看了一眼不远处,陪着少女挑选珠宝的美丽意大利女郎。心想,祖母说得对,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分明就是小孩子。 “好吧,我今晚再也不说话了。”老曼泰尼亚在嘴唇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先把药吃了。”何平温声叮嘱。 “失陪了,叶先生请便。”老曼泰尼亚朝叶森然霎眼睛,“亲爱的和平,替我招呼一下客人。” 然后,老者执着玻璃杯,转身,混迹人群。 何平确定有保镖在不远处跟随老人,才将视线转向叶森然。 一时间两人一阵默然。 “好久不见。”隔了片刻,两人齐齐说,然后,忍不住相视而笑。 久别重逢,终是不能免俗。 “你长大了。”叶森然感慨,何平,已经褪去一身少女的清涩,不再是那个会暴走到他眼前满身火焰的少女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你更英俊’了?”何平笑问。他们初识时,他一身书生气中带着优雅高贵,而现在,岁月荏苒,那温雅的男孩子,已经蜕变成锋芒内敛淡定从容的成熟男人。 她与他,都不再是六年前的他们。 留意到妹妹朗然已经挑选好珠宝,随那个美丽的异国女郎往他们的方向走来,叶森然微笑,深深注视何 平。 “这次回来,能盘桓多久?” “一时半会不走了。”何平微微仰头,即使穿着高跟鞋,他仍比她高出一个头,令得她全身都笼罩在他的气息里。 “那么,能有幸请何平小姐拨冗出来小聚吗?”叶森然忍住伸手撩拨她额前细碎刘海的冲动。 何平侧头,做考虑状。她知道他们会遇见,她知道。刚才,现在,现场有那么多人,她可以用俏皮的,或者专制的面目示人,可是,她不确定,如果独处时,她该以何种面目对他。 “可以留一个联络方式给我吗?”叶森然只做没有看见何平的犹豫,自西装衣兜中取出扁扁的银制名片盒,拿出一张名片,双手奉上。 何平很想伸出脚,用尖头晚装皮鞋踢叶森然的胫骨。 还是这样!仍然是这样! 那时候她不小心撞见他在自家的的酒店大堂洗手间体验生活,他就是用这种温和的,但是不容拒绝的态度,一定要她不许对外泄露此事,就此把她拖进流言的漩涡。 现在又来这一手! 接过名片,何平打开自己的银色串珠晚礼服手袋,同样取出一张名片来。 “这是我的名片,我们有时间再联系。” 何平瞪了一眼叶森然,只是她并不知道,在叶森然眼里,那明媚的一眼,同一只在耍小脾气的猫咪,并没有太大区别,都很可爱。 叶森然很高兴,何平骨子里,那种火一般的活力,毕竟还在。 回程的时候,娇俏的朗然衣襟上,多了一枚宝石胸针。黄金为底,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的宝石上,又镶嵌着切割完美的黑色圆钻,造就一只逼真得似要振翅而去的七星瓢虫。奢华昂贵中却又透出少女的趣致。 “那是何姐姐,对不对?”朗然问一直沉默地坐在身边的哥哥。 “是,那是何平姐姐。”叶森然习惯性地摸摸妹妹的头顶。 “她变了很多呢。”朗然有些感慨,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时候的何平就像是未经打磨的“璞”,清涩而华光未展。现在的何平,总仿佛不是她认识的了。 叶森然取出何平递给他的名片,就着车厢里的灯光,细细地看。 是一张毫不花哨的名片,顶上有那支古董珠宝牌子的缩写,下边则以中英文写着:大中国区推广部主任——何平女士。 叶森然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很难想象,顶着这样一个头衔的何平,平日里会是什么样子,他有些好奇。 “哥哥笑什么?”朗然挤到叶森然身边,探头去看那张名片。觉得哥哥今天一晚笑的次数,比平时一周加起来都要多。不是那种应酬的,礼貌的笑,而是发自肺腑的,由衷的笑容。 “只是觉得难以想象她办公时的样子而已。”叶森然收好名片。 朗然侧头想了一想,也忍不住笑。 的确难以想象。 “当年,何姐姐——”朗然迟疑了一下,“为什么走得那么急?” 从何平以肚子痛为理由离开他们家后,就再没有来过,而哥哥,也迅速地,沉冷下来。冷淡地,拒绝所有的异性,连爸爸妈妈都看出来,那个一贯对女孩子温和微笑认真敷衍的叶森然,消失无踪。 她始终不知道,哥哥与何姐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哥哥一夕之间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哥哥让朗然担心了,是不是?”叶森然揽住妹妹的肩膀,他的妹妹呵,是个如此贴心的孩子。 “只是,希望哥哥过得开心。”朗然仰头凝望兄长,“如果我当年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惹何姐姐误会了,你叫何姐姐别放在心上,我去跟她当面道歉。” 朗然事后一遍遍地回想,在何平去洗手间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那么问题的关键一定是出在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好象问了哥哥一些问题。 叶森然望着车窗外夜色里飞快后退的街景,摇了摇头。 “不怪你,朗然,做错事的人,是哥哥。” 他没有看见妹妹朗然眼里的坚定颜色。 ============================================================================= 14.八卦新闻 早晨起床,何平拉开银灰色织暗纹的窗帘,推开窗,深呼吸。 这次回国,虽然公司安排了酒店式公寓给她,可是她还是喜欢住在自己家里。 祖母已经快七十岁了,气色极好,仿佛已经真正放下过去的事,过去的人,三不五时,偕同街道里认识的老姊妹一同出门旅游。去得并不远,不过是乌镇周庄同里这样的水乡小镇。祖母甚至学会了使用数码照相机,常常拍了一大堆照片回来冲印,家里因此已经集满了好几大册风景照片。 何平爸爸虽然还未到正式退休年纪,然则近几年师资力量呈现过剩趋势,为此教育系统进行了一系列举措,其一就是年过五十五岁不到六十岁的男教师如无特殊情况,基本都劝以待退休。在家领着百分之九十的待退休工资,一时之间清闲下来的何平爸爸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好在同样情况的老师不在少数,互相打电话彼此打气。最近迷上炒股,朝九晚五,坐定电脑前面,随股市涨跌而七情上面。 “妈妈,你劝劝爸爸,这样久坐,对身体不好。而且炒股总有风险,你叫他谨慎行事。”何平回来看见老父连吃饭时都不忘看股评,忍不住小声对母亲说。 “统共就那些钱给他操作,由得他去折腾,总之你的嫁妆一分不能动!”仍在街道发挥余热的何平妈妈手一挥,很有些挥斥方遒的味道。 何平想了一想,笑起来。 “我的嫁妆蚀了不要紧,你们两的老本别蚀光就好。” “去,有你这样的女儿,竟然不担心嫁妆!”何平妈妈打一下女儿的手背,心里却是高兴的。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平凡悠淡的时光。 何平洗漱完毕下楼,客堂间重新装修而成的餐厅里,母亲已经准备好了早点。 祖母牙口不如早年,所以用的是一碗早上刚以电饭煲熬好的粥,粥里有红枣云豆若干,补血理气,另有一笼南翔小笼。那小笼馒头一笼八只,刚新鲜出笼,热气蒸腾,只只小巧玲珑,半透明状,只是看着,已教人食指大动。 祖母看见何平下来,招招手。 “平平快来吃早点,冷了就不好吃了。” “妈妈这是你的,平平也有的。”何平妈妈从保温的电饭煲里盛出一碗粥来,放在何平跟前,另取出一盘生煎包来。雪白软胖的小包子底被煎得金黄酥脆,上头撒着香葱芝麻,香气扑鼻,引得何平口水泛滥。 “谢谢奶奶,谢谢妈妈。”何平笑眯眯,笑眯眯。出国数年,虽然间中也回来过春假,但是仍然最想念妈妈烧的菜和弄堂口那间小吃店的生煎包。“爸爸呢?” “他去买证券报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话音刚落,何平爸爸就回来了,腋下夹着报纸,手里端着一只小小不锈钢锅子,手指上还勾着一只塑料袋,里头有两根炸得金黄圆胖的油条。 “喏,豆浆,油条。”何平爸爸把不锈钢锅子和油条交给何平妈妈,拖开凳子坐下,自腋下抽出报纸,将其中厚厚一叠递给何平,“喏,报纸。” 何平失笑,爸爸现在简直有老总的型格。 接过报纸,还未展开,何平已经一愣。 报纸被爸爸一约三折成长条,扁扁的,一张照片赫然落入眼帘。 照片拍得很清晰,想必是用极专业的摄影器材所拍,角度抓得非常巧妙,男同女都以四十五度角面对镜头,男子高大俊雅,女子娇俏婉然,男子眼神仿佛宠溺亲密,女子则微微噘着双唇,容色似娇似嗔。照片只拍了两人肩膀以上的部位,或者其实拍到了全身,但只印出了上半身,何平不得而知,但看上去,就好象女子在向男子撒娇,而男子纵容地笑看一样。照片底下有耸人听闻的标题:神秘亚裔女郎俘获叶少目光 叶家大少当夜一见倾情! 巨大的感叹号。 15.还是八卦 和平啼笑皆非,赶紧咽下嘴里的一口粥,免得一口粥喷出来,一家人都别吃早饭了。 “平平怎么了?”老祖母敏感地发现何平的细小异样。 “没事,奶奶,粥喝得太急,差点呛着。”何平不希望祖母为她再担心事。当年她远走美国,祖母大病一场,一家人都瞒着她,事后好久她才知道。何平心中愧疚,难以言表。 何平爸爸略微放低报纸,自证券报后头,看了女儿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又与何平妈妈交换了一下眼色。 何平没有注意父母之间的小动作,只是把粥和生煎包吃掉,然后推开碗碟,展开报纸。 何平留意到这是一份标榜娱乐最前沿的八卦报纸,所有的照片都配上了耸动的标题,整份报纸充斥着女星走光露点男性夜宿异性朋友家中之类的私密照片和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而自己和叶森然交换名片时被抓拍下来的照片,竟“有幸”成为了此报今日的头版头条,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随即,何平抬头,望向父亲。爸爸是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从来看见新闻里播报某某女星成名前后的绯闻逸事,爸爸都会第一时间换台,更何况是这种八卦报纸? 那么——爸爸是看见了这则头条新闻,才将报纸买回来的喽? 何平微微一笑,爸爸这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罢? 不知道在都市的另一处,叶森然若看见了这样的八卦新闻,会做何感想,何平暗忖。 仿佛,每当他们遇见,总会滋生出流言。 这一次的更加离谱。 据知情者透露,该神秘亚裔女郎,非但是某国际著名珠宝品牌总裁的私人助理,更是他的未婚妻,此次来华,是为了拜见女方父母,并在国内完婚。 何平有些庆幸,自己是吃完了早点才看这份报纸的。 知情者,这个知情者真是神通广大,凭空杜撰的本事堪比美剧编剧。 该知情者还透露,叶氏贵赟酒店集团的执行总裁叶森然在该国际著名珠宝品牌的招待酒会上对该亚裔女郎一见钟情,该女子也对叶大少颇有好感,两人用英语交谈,场面十分暧昧。 啧啧,此君不去好莱坞发展,真正是编剧界的巨大损失,何平咂嘴。 何平爸爸妈妈交换眼色,女儿这是什么反应?气过头了? 却不料何平只是笑了笑,继续看下一则八卦新闻。 “平平今天有什么活动?”何平妈妈问,决定分散一下女儿的注意力。 “上午要陪老板四处走走看看,他第一次来中国,对什么都感到好奇;下午的时候去旗舰店查看内部装修的进度;晚上带老板去吃正宗的中国菜,总体上是这样安排的。”何平把报纸折好,放在手边。 “哦,那你要抓紧时间,不能迟到啊。”何平祖母对孙女微笑。当年何平离埠,没有人能想到她会以今日的身份再回来。索性,回来的,是一个健康且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孩子。 这让他们觉得,当年的决定,没有错。 “我吃完了,上去换衣服。”何平起身,同奶奶与父母打招呼,“你们慢慢吃。” “去吧,去吧。”三老异口同声。 等何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何平爸爸身手迅捷地取过报纸,打开,翻到头版。何平妈妈和祖母放下手边的早点,凑过来,三个老人家,两代人,一人一副老花镜,极认真地开始看起八卦来。 “把我们平平拍得很漂亮。”老祖母鉴定完毕。“那孩子也比几年前更招惹人。” 何平爸爸妈妈此前并没有见过叶森然,两人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照片。 “若单以相貌论,我们平平是高攀了。”何平爸爸很中肯地说。 “我们平平哪里高攀了?!”何平妈妈白了何平爸爸一眼,觉得老伴儿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绮年玉貌,娇俏可人,你看记者多有眼光,谁都不拍,单拍我们平平。” “你们女同志就是立场不坚定,听不得批评。”何平爸爸继续看八卦,决不同老伴儿在同一问题上多做纠缠。 老祖母微笑,看儿子媳妇两人拌嘴,家里冷清了好久,大家都静静的,如今何平回来,整幢房子都仿佛又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奶奶,爸爸妈妈,我……”何平的声音传来。 三个老人身下直似装了弹簧,一瞬间都回到自己的位置。 何平在楼梯口,看见奶奶同父母的动作,忍不住好笑,瞥了一眼仍大喇喇摊在饭桌上的八卦报纸,也不揭穿他们,只做没有看见。 “我出去了,午饭晚饭都不回来,你们不用等我。” 三老目送她的背影,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舒心地笑。 “一切,都过去了罢?”何平爸爸低语。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老祖母挥挥手,“走走走,该炒股的炒股去,该上班的上班去,我要到小花园锻炼身体去。” ========================================================================= 16.天下父母心 何平走进朗梵大酒店的大堂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一次,她走进来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愿意如她的名字那样度过何其平凡的一生的大一女生。如今六年过去,这里的一切仍仿佛当初一般,明亮干净,豪华气派,一点也未因时光的流逝而稍显逊色。有所变化的,是她的年龄和心境。 大堂里,有中年女性拿着对讲机,指挥若定。转眸间看见何平,眼里闪过明光,低声向身边的工作人员略做交代,便向何平大步走来。 何平看着该女士大步流星却仍不失优雅地朝她迈进,隐约觉得她看起来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索性停下来,等她走近。 中年女士在离何平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 “何小姐。”她认识何平。 何平望了一眼中年女士胸前的员工卡:大堂经理叶殊华。 电光火石间,何平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幕。 当她蓦然在此间的盥洗室门口第一次遇见叶森然时,这位叶女士,恰好在场。 何平同时注意到,大堂里的叶氏员工虽然克制,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往这里打量。 “想必那份一周刊的娱乐最前沿今天的销量大增。”叶女士微笑,对何平说。 何平苦笑,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出名,一如多年前,那一场意外的遇见。 “我陪何小姐从贵宾通道上去吧。”叶殊华得体地微微欠身相让。 “麻烦叶经理了,谢谢你。”何平自然明白叶女士的好意。 两人绕过大堂里的一株高大碧绿枝叶繁盛的室内植物,上了贵宾专用电梯。 电梯快速而平稳地上升,叶女士保持脸上让人觉得亲切的微笑,然并不掩饰眼底好奇。 “我记得,与何小姐曾有一面之缘。” 何平点了点头,的确。“叶经理记性极好。” “因为森然那个时候头一次跑来走后门,要把一个叫何平的女孩子送到行政楼实习,还拜托我,多加照顾,不要让她被老鸟欺负。”叶女士的笑容加深,眼角有优雅老去的证明,她却似乎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提起朗然以外的女孩子,当时我很高兴。” 何平微微一怔,然后才想起当年叶森然的确说过,如果她不把他在朗梵大酒店见习的事透露出去,他会安排她到酒店实习。 “森然是个好孩子,他只是——从小不善于表达而已。”叶女士轻轻对何平说,“如果他曾经做过什么让你误解他的事,请何小姐不要介怀,那未必是他本意。” “您很维护他。”何平望进叶女士眼睛深处。 “何小姐一定觉得我交浅言深了罢?”叶女士温和地笑了笑,并没有一丝一毫不悦之色,“此时此刻,我并不是以此间大堂经理的身份面对你,而是以那孩子的姑姑的身份说这些话的。” 何平这时忍不住微笑起来。 叶森然一定想象不到,即使他已经成年,能独当一面,贵为偌大一间集团公司的执行总裁,他的姑母却仍似母鸡护小鸡一样地维护他。 “有您这样的长辈爱护他,他很幸福。”何平诚恳地说,一如,她现在,也很幸福。 叶女士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能看得出来,何平与叶森然之间,必然是有一道结的,虽然森然那孩子从来没有就这件事多置一辞。 她,毕竟是过来人。 电梯到达VIP楼层,叶女士在那两扇光如明镜的电梯门打开之前,对何平婉言道:“请答应我,给他机会。” 何平不是不意外的。 一个长辈,这样温和到近乎谦卑,只是为了替自己的子侄要求一个机会。 何平的眼眶微微一热。 当年,她的家人,为了不让她受更大的伤害,宁可放她远走天涯,也不愿意教她留在伤心地,他们的心情,大抵也是一样的罢? 电梯的门,无声地左右滑开。 叶女士先伸出手,略微挡住门缘,恢复一脸职业的温雅笑容,一手向前递出。 “何小姐,请。” “谢谢您,叶经理。”谢谢你,虽然提出了请求,却没有执意要我答应。“我会考虑。” 叶女士颌首,这样,已经足够。 ========================================================================== 17.浮生半日闲 何平敲门,随后进入老曼泰尼亚的VIP套房。 老曼泰尼亚正坐在摇椅上看报纸,摇椅旁的圆几上还放了一叠报章杂志。老人的私人护士拉尼娜正在替他准备上午出行前的小急救箱。随身保镖们在与套房相连的另一间房间里围在一起打牌,低低交谈,偶尔轰笑,但都克制着,以免影响到老人早上的读报时间。 老曼泰尼亚看见何平进门,取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镜,顺手放到圆几上,朝何平招手。 “亲爱的,来,来这里坐。” 美丽的黑发绿眼拿波里女郎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咖啡,配上一小碟奇异果帕尔玛芝士沙拉。 “谢谢你,拉尼娜。”何平与女郎香面孔,然后走到老人近前,俯身与老人贴了贴脸颊。 “拉尼娜真偏心,给你沙拉却不给我。”老曼泰尼亚待何平在圆几另一边的沙发上坐定,迭声抱怨。 “她为你好呵。”何平失笑,这个老小孩。“在冰淇淋、芝士沙拉和提拉米苏之间,您选择了冰淇淋,您记得吗?” 老人血压过高,血糖也偏高,医生一早嘱咐过,要他注意饮食。 老曼泰尼亚泄气,人一老,身体机能自然便跟着一起衰老,连一饱口腹之欲都要受诸多约束。 何平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些心软,悄悄拿小小银制沙拉勺把奇异果和芝士分成左右两堆,把小碟子推到老人手边。 “只许吃奇异果。”何平叮嘱。 老人眼睛里明光大炽,笑容灿烂。 “亲爱的,教我怎能不爱你。” “等您的体重又长了二十磅,您就会恨我了。”何平啜一口浓郁醇香的咖啡,笑着说。 老曼泰尼亚取过小碟子,放在肚子上,拿起一份报纸,展开,挡在前头,做读报状,不让拉尼娜看见,他躲在报纸后头,偷吃沙拉。 拉尼娜的眼风扫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何平耸耸肩,摊手。 下不为例。拉尼娜以眼神说。 是,女王陛下。何平立刻伏低做小。 “这张照片拍出了你的神韵。”老曼泰尼亚突然说。 何平一愣,这么正统的报纸也刊八卦么? 何平忍不住抻长颈项凑过去一看。 这份有政府喉舌之称的报纸,也辟出一栏,专登文娱体育新闻。报纸上的照片拍得中规中矩,并不是八卦报纸上的那张。 何平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了。 “说些什么?”老曼泰尼亚好奇。 “说著名奢侈品牌登陆中国开拓市场,大把名流前来捧场,场面恢弘。”何平把大意译给老人听。 老人面带微笑,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他已经听到麻木。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一行人出门下楼,已经是上午十点。 朗梵大酒店安排了陪同人员和商务车。 陪同是一个会说一口流利英语和意大利语的年轻男子,问明了老曼泰尼亚的意向,便吩咐司机开车往城隍庙。 “本埠的城隍庙始建于明代永乐年间(1403年后),庙内祭奉城隍神秦裕伯(明太祖敕封秦裕伯为上海县城城隍神)和霍光(汉大将军博陆侯)。清代时香火极其鼎盛,本埠男女老幼,人人皆知城隍庙……” 听陪同娓娓讲述城隍庙的历史,何平第一次以一种全然新奇的眼光和视角了解了这座屡建屡毁,于一九二三年重建至今的建筑和它背后的人文内涵。 一行人在翘角飞檐、连廊画栋的建筑间穿行,不时仰起头,边听陪同的讲解,边细细观看隐在檐下梁间微妙机巧的细节。 何平深觉自己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是人太多,分明不是节假日,也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陪同看了一下手表,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曼泰尼亚先生来得巧,最近这里正在举办传统小吃美食节,除了游客,还有很多老饕慕名而来,所以特别热闹。我们一路慢慢吃过去,吃一天也未必能尝遍所有美食。” 果不其然,一路上慢慢看,慢慢吃,即使一天也吃不完。 清香甜糯,用新鲜野菜制成,幽绿的艾青团子;表面刷着一层糖浆,新鲜出炉,金黄香脆的老虎脚爪;桂花香气芬芳浓郁,颗颗圆润饱满如珍珠的酒酿小圆子……自然少不得顶顶有名的南翔小笼包与美味得眉毛都要掉下来的鲍汁蟹粉生煎。 老曼泰尼亚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不住与拉尼娜窃窃讨论,又时不时对何平说,中国的点心与意大利的如何如何不同,太神奇了。 何平自己也甚是新奇,她虽在本地土生土长,但却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逛过城隍庙,自然也没有一次见到过这么多的传统美食。听陪同介绍说,许多美食都是濒临灭绝甚至是已经失传多年了的,如今又被挖掘出来,以飨饕客。 三人每种小吃都不想错过,每种买了,尝一点点,只走了半条街,已经吃到七八分饱。 拉尼娜看老曼泰尼亚略显疲态,立刻提出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小歇片刻。 何平点头,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也有两个小时了,老曼泰尼亚的确该休息一下了。 陪同领他们到湖心亭茶楼,选了个临窗的座位,替大家要了一壶茉莉花茶。 茶楼大堂前头搭着台子,有说书艺人在唱评弹。 隔墙花又低,迎风户半拴,偷香手段今番按。怕墙高怎把龙门跳,嫌花密难将仙桂攀。放心去,休辞惮;你若不去呵,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 咿呀委婉,百转千回,余韵袅袅。 何平听着听着,不觉便痴了。 ================================================================= 18.你一直都在 叶森然签完份季度报表,将文件夹递还给等在他桌旁的秘书,颌首示意秘书士可以出去。 四十岁出头的秘书士看眼今明显不在状态心事重重的老板,不露声色地走出办公室,顺手带上门,留老板个人在里头。 在许多年轻,容丽姿端,学历不俗又心怀梦想的员工眼里,老板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 是的,怪人。 二十六岁,有人的成熟,亦还存有丝孩子似的真,家世傲人——叶家在本埠可算是顶级富豪,在胡润的排行榜上,即便进不得前十,前五十名总逃不开的——外形英俊,彬彬有礼……样的人,即使没有身花花公子型格,朋友无数,也应有两个固定交往的性,或者,专情些,对某个孩子情有独钟。简直是所有孩子的心声。 可是,偏偏,们的老板是个生活自律仿佛苦行僧样的人。 贯与适龄性保持礼貌的距离,左右必须由性担当的职务,基本上都选择和样,四十岁朝上,已婚已生育的中年性。闲来无事,便把妹妹叶朗然带在身边。常常可以看见他在办公室里处理公事,娇俏的少就在办公室附设的小会客室里看电影,看小,或者做功课。 不是不奇怪的。 以至于酒店里,私下有流言悄悄流传,老板有恋母恋妹情结。 秘书士透过玻璃落地玻璃墙看眼神色迢遥的老板,不知不觉暗暗太息。瞥眼桌上刚从楼下送上来的报纸杂志,秘书士犹豫下。 老板虽然为人客气,从不呼喝下属,然则旦他清澈的深褐色眼睛里聚积浓重的暗色风暴,亦没有人敢上前捋虎须。 秘书士四年前曾经有幸见识过次,还只是大孩的叶森然,以怎样的冷酷和手段,迫使间经营良好的电气设备公司不得不宣布破产,从此在本埠销声匿迹。 见过那样的叶森然,秘书士忽然有替次惹到老板的人担心。 犹豫再三,秘书士还是捧起叠报纸杂志,敲门,走进老板的办公室。 “叶先生,是今的报纸。” 坐在办公桌后的叶森然,轻眨下眼睛,眼里弥漫着的,迢遥无比的东西,瞬间消失殆尽。 “谢谢,吴秘书。” “不客气。”秘书士又轻轻退出去。 叶森然自然看见秘书的小心翼翼,忍不住微笑。 今的自己,于吴秘书眼里,大抵同更年期妇殊无不同罢? 摇摇头,叶森然取过放在最上层的财经报纸,他自知今心思全不在些事上,大略浏览下大标题,解下财经政策,便把财经报纸放到旁,又去取下份报纸。 偌大张照片立刻充斥他的视野。 叶森然有秒错愕,随后然地笑起来。 个吴秘书! 生怕他看不见似的。 短发俏丽的何平,优雅自如的何平,站在他身边的何平,站在老曼泰尼亚身边的何平。 照片拍得极具水准,将何平最美丽的面呈现出来。 照片上头有排醒目大字标题:顶级古董珠宝 美丽中国MD。 下头详细介绍该古董珠宝品牌的历史和发展现状,以及目前执掌大中国区市场与推广大权的美丽郎,甚至罗列何平的生平履历,其内容之详实,简直教人咋舌。 叶森然心中动,认真看遍何平的履历,何平加入现在的公司,是两年前的事。 浮云别,六年间,他与身上,都发生太多事。 有些东西,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在岁月深处。 而有些东西,却仿佛是铭刻在骨血之中,哪怕已经走到时间的尽头,始终不改。 如,当他看见时,心底那处角落里,不自觉柔软下来的心情。 如,当他看见时,隐忍不住的,想撩动柔顺头发的冲动。 原来,直都住在他心中的那处花园里,直,都在。 19.接招,何平 叶森然站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将额头轻靠在微凉的玻璃上,垂睫看着窗外的繁华景色。 曾经,每当他站在窗前,眺望外头风景时,他的心里却是片无尽荒芜,寂寞而冷清。 现在,他忽然觉得心底的冻原,有绿色柔软的藤萝枝叶蔓延。 静静站会儿,他反身,走回办公桌前,接通内线。 “吴秘书,请进来下。” 未几,吴秘书推门进来。 叶森然示意吴秘书关上门,吴秘书乖觉地顺手合上门,走到老板面前。 “……”叶森然沉吟,斟酌半晌,慢慢问:“今次的珠宝展示会是由谁操办的?” “酒店公关部和任氏公关公司联合策划,珠宝公司公关部协同举办。”吴秘书不假思索地道。极擅长资料的收集整理分析,也是当初叶森然在众多候选人当中独排众议,单单挑中吴秘书的重要原因。 “晚宴反响如何?”叶森然双手交叠抵在下巴上继续问。 “反响空前热烈,已经有许多人经由酒店的商务中心进行询问。”吴秘书微笑,本埠果然卧虎藏龙,等奢侈品,竟然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骛。 “老曼泰尼亚先生切可都安排好?”叶森然想起老曼泰尼亚微微笑着,用那种异声异气口音浓重的中文对他,烈怕缠郎。 当时若不是他乍然重见何平,心中波澜起伏,大抵会因之失笑。 个外国老者,笑眯眯地告诉,孩子最抵不住孩子的痴缠,不是不怪异的。 叶森然之所以没有当场笑出来,是因为他想起最初的何平。 最初,也是不想同他有牵连的。 是他使手段,才同他走在起。 老者还告诉他,追求何平的孩子,不在少数。 叶森然并不感到意外。 何平是块美丽的璞玉,总有人会看见灵魂中燃烧着的光芒。 老者最后,只要何平头,他随时欢迎成为曼泰尼亚家的媳妇。 叶森然明白,是出于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与爱护,而对他的小小警告:想追求的和平,端看是否能打动的芳心,若不能给幸福,自然有大把孩子排队等青睐,不怕嫁不出去。 老板又走神。吴秘书暗暗太息。难道老板迟来的春,终于到? 想起早间看见的报纸头条,又想起在茶水间里听到员工的窃窃私语,讨论昨晚上老板在晚宴上对个孩子见钟情的传言,吴秘书忽然希望切都是真的,而不仅仅是场凭空杜撰的捕风捉影。 个英俊年轻的子,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公事与家人以外的,私人生活。 瞥见已经回神的老板对挑眉,吴秘书淡定自若地仿佛刚才同样走神片刻的人不是般。 “是的,老曼泰尼亚先生的起居出行都已经安排妥当,酒店安排最优秀的陪同人员全程接待陪同。” “他们今的行程安排怎样?” 终于问到核心问题么?吴秘书微笑。 “还不清楚,不过可以立刻去查下。”个好秘书应该做的,就是即使不知道,也要立刻去替老板查得清二楚。 “那就麻烦,吴秘书。”叶森然自然看见吴秘书微笑的眼睛里闪过的明光,也不去拆穿。员工们业余生活里八卦老板的个人生活,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只要不出格,他从来都是听之任之,乐见其成的。 是企业文化的部分,他堵不悠悠众口,弗如索性让他们去。 吴秘书离开大约十分钟的样子,又重新敲门进来。 “叶先生,已经查清。” “怎么样呢?”叶森然放下手中看段的中秋庆典活动企划,抬眸。 “曼泰尼亚先生今的行程大致安排如下:上午观光游览,下午视察门店,晚饭前预留小时给本埠家财经杂志和电视台的财经频道做联合采访,晚上则准备去吃正宗中国菜。”吴秘书翻下记录得密密麻麻的速记本。种私人的行程安排般来是不会告诉酒店接待的,还是靠和任氏公关公司总经理秘书的私交,以及套垂涎许久才买到的演唱会门票为交换条件,才取得的情报。 叶森然看眼吴秘书隐隐有些肉痛的表情,笑笑。 “吴秘书中秋节想得到什么礼物呢?” 吴秘书立刻把速记本捧在胸前,做花痴状。“Josh Groban演唱会门票两张!” 完,约略觉得自己有些无状,“为儿要的,垂涎好久。” 叶森然也不多什么,头。他贯不是公私不分的上司,绝少要求秘书留下来额外加班或者替他办私人事物,今次是他以公谋私。他也知道似老曼泰尼亚般的人物,如非需要酒店配合,是不会把私人行程透露给酒店的,想必吴秘书费不少工夫。 于公,吴秘书为他工作多年,任劳任怨,他应该适当予以金钱以外的奖励。 于私,吴秘书今次帮他大忙,他更应该感谢的全力以赴。 “知道,谢谢,吴秘书,可以出去。” “不客气。”吴秘书颌首,转身退出老板的办公室。 在走出办公室前的最后刻,吴秘书忍不住看老板若有所思的英俊的面庞眼,暗暗想,老板是否知道,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分明就是脸算计? 愿上帝保佑今次被老板算计的人,吴秘书替该人祈祷。 叶森然回过身去,望向窗外,唇边噙笑。 何平,当年,们被场流言捆在起,现在,是否,该善用场新的流言呢? 垂睫沉吟,然后,叶森然扬睫微笑。 们曾经错过,可是今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亲爱的何平,接招。 远处,正在陪老曼泰尼亚在城隍庙里听评弹的何平,忽然无由地身上冷,猛打个喷嚏。 ========================================================================== 20.此处是伊甸 下午在HL广场的旗舰店视察内部装修进度,整间门店的大体格局已经初见端倪,整层楼面以顶级意大利进口镶花木地板铺地,浅黄色然特拉尼大理石墙面在灯光照射下泛着柔和的色泽,与地板相映成辉。入口处有整整面巨大透明防弹玻璃制成的陈列墙,将用以展示非卖品古董珠宝和高级珠宝,以及各色式样新款腕表手袋晚装包和小型皮具。旗舰内还设有VIP专用室,供贵宾在不受影响的情形下选择珠宝首饰和应配饰。 老曼泰尼亚对旗舰店的整体格局表现出高度兴趣,详细询问各部分功能,不时提出些自己的建议。 自有随同人员将之如实记录,反馈给负责设计装潢的装潢公司。 盘桓逗留近小时后,行人返回朗梵大酒店稍适歇息。 何平原以为次联合采访没有自己什么事儿,准备袖手在旁当个听众的,不料老曼泰尼亚却坚持定要何平与他起接受采访。 “您才是他们想要采访的对象啊。”何平并不准备对住镜头。 “亲爱的和平,可是中国区的MD啊。”老曼泰尼亚意味深长地对何平道。 何平与老人对视片刻,败下阵来。 老人狡黠地笑,然后朝保镖捻手指。 高大壮硕无比的黑人保镖向何平咧嘴笑,露出满口白牙。 何平觉得自己脊背又是冷。 莫非要感冒?何平摸摸露在米色七分袖长开司米套头衫外的手臂。 黑人保镖脚步轻捷如黑豹般走出套房,没过多久,引班人进来。 何平目瞪口呆。 进来大约十数人,其中两人推着长长列衣架,架子上挂满衣服。其他人拎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还有人推着仪器,看上去显得阵容十分庞大。 “请把位可爱郎打扮成最美丽的公主。”老曼泰尼亚对组明显是某领域里的专业人士们。 “谁?告诉,拉尼娜,他的是。”何平慢慢转动脖颈,对旁的拉尼娜。 拉尼娜绿眼含笑,“亲爱的,是王。” 何平只觉得满头黑线。昨晚上为晚宴才折腾过次,好不容易回家洗干净睡觉,醒过来总算觉得皮肤又是自己的,现在又要再来次? “可否容草民告退?”何平抱着最后线希望垂死挣扎。 “否。”拉尼娜虽然口音怪异,但中文其实学得极好,个字,就把何平最后的希望打碎。 “恨们。”何平垮下肩膀。 “们爱。”老人与异国美齐齐。 何平挥挥手,随那班人马去套房里的大起居室按摩作脸梳头化妆。 老曼泰尼亚微笑着目送何平的身影,直到孩子颀长的身影被关上的门所掩,才转头迎上拉尼娜的碧眼。 “如果有,们都不在左右,还有谁来替打算?” “是最可爱的地方。”拉尼娜微笑,“如果精于算计,们也不会被吸引。是个浮华市侩的尘世里的弯细溪,干净,明澈,清冽。” 老曼泰尼亚头。是,他们见惯争权夺利,即使是父子夫妻也斤斤计较,相互算计。他们的心很久以前就已经沧桑老去。 可是看见何平,让他们感觉到真实的暖意。 何平不求,何平恨不得跑得远远的,离开可能的纷扰。 “所以,要找个能替打算,又真正爱的人。”老曼泰尼亚低声。 他是多么想把个干净的孩子带在身边呵。 可是,早晚,他要离开人世,他不希望何平卷进他家族利益的纷争漩涡中去。 那么,就让他在有生之年,亲见得到幸福罢。 拉尼娜走上前,替老人在膝上盖多条薄毯。 “会的,先生,定会的。” 下午四时整,联合采访准时开始。 由著名财经杂志记者进行采访,财经频道则进行谈话节目现场录制。 当看见满头银发的老曼泰尼亚身着意大利纯手工定制西服,臂弯里挽着位身穿浅浅香槟色吊带及膝裙子,肩头搭着条人造皮草披肩,短发俏丽的妙龄郎走进来时,整间暂时充做摄影棚的贵宾接待室里有短暂的寂静。 孩子短发服帖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脸上有清淡透澈的妆容,除开皮草披肩同腕上支玫瑰金镶钻石银色表盘的高级装腕表之外,毫无多余缀,通身透出种低调内敛的奢侈,然则气质却清新纯净。 摄象机后头的摄像师透过镜头,瞬间,有种看见奥黛丽赫本的错觉。 短暂的寂静后,所有人各就各位,有工作人员替何平在老曼泰尼亚左近加多只沙发。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发出声响,拉尼娜和两个负手而立的保镖站在摄影师身后,以防意外情况发生。 记者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采访稿,他事前做过详细的准备工作,只是没有想到老曼泰尼亚会临时加多个妙龄郎同接受采访,忍不住抬头多看眼何平。 何平朝记者微笑。可怜的记者,肯定没有就做过功课罢? 饶是如此,采访还是如期开始。 何平静静坐在旁,只有当老曼泰尼亚将问题抛给时,才斟字酌句,以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 叶森然走进贵宾接待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样幕。 美丽的孩子,认真倾听,从容应对,脸上有淡定微笑,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彩,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轻轻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门口的酒店服务生别做声,然后,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靠在门边,深深凝视着里头的何平。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行马克吐温的文字:出现在哪儿,哪儿便是伊甸园。 然后,他微笑起来。 原来,此处是伊甸。 21.从今开始追求你 联合采访结束,何平与记者握手道别,转首抬眸,看见倚在贵宾室门边的叶森然,粉颜微微红。 不知道刚才的表现是否悉数被他看去没有? 老曼泰尼亚老早注意到叶森然,忍不住微笑。 叶森然等记者与老曼泰尼亚寒暄道别之后,才走向他们。 “曼泰尼亚先生,何平,下午好。” “下午好,年轻人。”老曼泰尼亚拉起何平的手,放进自己的臂弯,轻轻拍何平的手背。 “不知道两位对本酒店的服务可还满意?”叶森然笑问,伴随两人起走出贵宾接待室。 “宾至如归,非常满意。”老曼泰尼亚也不吝赞美之辞,“比某H开头的酒店强多。” 叶森然面上不露声色,只是眼里滑过涟漪,老者赞美朗梵之余,竟然不忘贬低某H开头的酒店,简直太可爱。 何平不好当即发表言论,只能强自忍笑。 据老曼泰尼亚年轻时曾经和某个姓氏以H开头的子同时追求个孩子,最后孩子爱的平倾向于H,因为彼时H已经是H酒店的继承人,而老先生还是家族里不起眼的小学徒。 如今即使五十多年过去,那孩子最终也并没有和H结婚,H也已经辞世,可是老曼泰尼亚始终为此事耿耿于怀。多年来他到世界各地无论处于公事亦或私事,从来都不肯住H酒店。 已经是属于家族内部公开的秘密。 老曼泰尼亚有些孩子气地哼声,他就是忘不当年那孩子挽着H而去的事实。 何平拍下老者的手,那些属于年轻人的意气用事,让位老人保持活力。 叶森然当然看得懂他们之间些交流时的小动作,但他选择忽视它。 “不知是否有幸能请两位共进晚餐,略尽地主之宜?”他抛出橄榄枝,“知道本埠间极道地本帮菜餐厅,环境幽雅静谧,是处用餐的好地方。” 老曼泰尼亚展开线狡黠的笑纹。 “非常感谢的邀请,叶先生,不过——”老人略微拖长声音,带着些得意,“已经约好,想去亲爱的和平家里,领略下地道家常小菜。” WHAT?!何平以眼神传递个巨大的问号,他们什么时候约好要去家里吃饭的? 叶森然的意外不下于何平。 老曼泰尼亚朝明显没有心理准备的叶森然挑挑浓密的黑眉。 小伙子,怎么能让么轻易地就得到向姑娘示好的机会呢? 叶森然顷刻间明白老者的真意,哭笑不得地微微颌首。 “那么就不打扰您与何平,请务必让有机会请您共进晚餐,以尽地主之宜。” “好的。”老曼泰尼亚挥挥空着的那只手,“请来与的秘书约时间。” 何平有些同情地看叶森然眼。解老曼泰尼亚,旦老人打定主意,他便会以钢铁般的意志执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看他五十年如日地排斥H酒店就可见斑。 叶森然也不恼,微笑着送行人上VIP专用电梯。 在电梯门拢前的刹那,他伸出右手拇指与小指,向何平做个“打电话”的动作。 电梯在眼前合拢,留下何平与老曼泰尼亚和两个保镖以及拉尼娜。 “他被迷住,亲爱的。”拉尼娜笑嘻嘻地对何平。 何平想控制自己的脸不要发红,然则却毫不成功,施薄粉的脸“腾”地下,染上层红晕。 “您晚上想到哪里吃饭?”何平只能转移话题,问站在拉尼娜前面的老曼泰尼亚。 拉尼娜“吃吃”地笑,向何平挤眼睛,意即“知道得没错”。 老曼泰尼亚忍住想大笑得冲动,免得何平暴走。 “刚才不是过吗,亲爱的,想去家里领略下地道的家常美味,尝尝念念不忘的妈妈的手艺。” “可是准备也没有……”何平苦恼,个任性的老爷子。 “没关系,们吃什么就吃什么,不挑剔。”老人保证。 还不挑剔?何平和拉尼娜对视,意大利最好的餐厅也未必能得到他的赞美好不好? “难道亲爱的和平不欢迎去家?”老曼泰尼亚做委屈状。 很好,老爷子又在扮可怜。 然则,何平真的不忍心教老人失望。 “好,即使不好吃,也不能批评妈妈的手艺。”何平警告。 “知道,公主殿下。”老曼泰尼亚达到目的,立刻笑得满脸皱纹。 拉尼娜在后头失笑不已。 “妈妈,等下带几个朋友回来吃晚饭。”何平向保镖借手机打电话回家报备。 老曼泰尼亚其实很想来个突然造访,但是考虑到中国人的习俗,也不好太过唐突。 “亲爱的,的父母喜欢什么呢?”空手而去,总不太礼貌。 何平想想,笑。 “的祖母喜欢旅游,您和多讲讲异国见闻,就会很开心。爸爸教语文,如果您有兴趣,和他起聊文学,他会手舞足蹈。妈妈最知足,您捧场,赞菜烧得好吃,便心花怒放。” “亲爱的,听上去,有个幸福和睦的家庭。”老曼泰尼亚心向往之。 “呵呵。”何平大力头。 行人回到房间,等何平换下身华服,洗去脸上的淡妆,再出门,已经将近晚上六。 好在何平家离朗梵大酒店不算太远,否则以个时间段的交通,路堵下来,到家都可以吃消夜。 何平踏上家门口的台阶,伸手叩响兽嘴门环。 隔没多久,就有脚步声渐渐接近。 即使多年过去,何平仍能立刻听出,是属于老祖母的脚步声,徐缓悠闲,淡定从容。 何平祖母打开门,看见孙俏立门前,身后跟着两个洋人,再后头有司机打扮的中年人,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 “平平回来啊。”祖母笑眯眯地。 “先生,是的祖母何李宝珍士。奶奶,是的老板加布里艾尔•曼泰尼亚三世,是的朋友拉尼娜•德尔•皮耶罗。”何平完,自己都忍不住翘起嘴角。 国人提起皮耶罗,定会想起那位大球星。 果然,老祖母嘴角微动。 拉尼娜在后头伸出纤细指,狠戳何平的后腰。当年何平第次听见的全名,几乎笑得打跌,永远也不会忘记。 老祖母轻咳声。“快请进,都别在门口站着。” 将孙带来的客人让进客厅,宾主落座,老曼泰尼亚示意司机奉上礼盒。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老曼泰尼亚用不熟练的中文。 何平朝拉尼娜飞眼风。 们在换衣服卸妆的时候都干什么? 拉尼娜红唇惹眼,笑意盎然。 到家做客,总不能太失礼。 很好。何平无语。彻底被两人打败。 “让您破费,怎么好意思?”老祖母的英文,竟出人意料地好,尚带着伦敦腔。 连何平都大感意外。 “何平是个好孩子,带给很多快乐,些礼物是感谢们教出么好的个孩子。”老曼泰尼亚微笑着对满头银发的何平祖母。 “那就却之不恭。”何平祖母不再推辞。 拉尼娜悄悄与何平咬耳朵。 “奶奶真让人意外。” “比还意外。”何平看看与老曼泰尼亚相谈甚欢的祖母,“当年读书时,英文不是顶好,有时还在及格线附近徘徊挣扎,奶奶都没有露出丝口风会英语,总是对:只有努力,才有收获。” “有位不起的祖母。”拉尼娜轻声。 “是,有位不起的祖母。”何平头承认。 22.祖母的故事 那顿晚饭,吃得宾主尽欢。 何平妈妈做几道拿手好菜招呼客人,并以街道干部接待外宾的热情进行的细致的讲解。 何平见妈妈样高兴,也不扫的兴,尽量如实翻译给老曼泰尼亚听,有时何平找不到恰当的词时,老祖母就会悠悠替何平解围,何平爸爸妈妈都颇觉得今日母亲容光焕发,仿佛年轻十岁不止。 席间,老曼泰尼亚甚至提出邀请何平以及家人冬起去瑞士滑雪度假。 何平爸爸妈妈婉转谢绝,不过两人齐齐怂恿奶奶不妨出去走走。 “妈那么喜欢旅游,周边水乡小镇也已经都去过,不如去得远些,有平平照顾,们也放心。要上班,老何要炒股,就不去轧闹猛。” “是啊,妈,您操心辈子,现在孙有能力,您就出去走走看看嘛,跟蔓芬替您守着老屋子,您放心好。”何平爸爸附和老婆的提议。 何平祖母坐在何平妈妈身边,听见儿子媳妇样,轻轻拉起儿媳的手,拍拍。 “蔓芬些年又要照顾家里老小,又要上班,辛苦。妈妈谢谢么替着想。”然后老祖母转而对上老曼泰尼亚墨绿色的眼睛,“谢谢您的盛意邀请,会考虑。” 何平直在父亲身边抿嘴微笑,他们家没有任何势力,父亲母亲都是最平凡的上班族,老祖母早年因为出身问题,生都只在间勉强维持的街道雨伞生产厂工作。 可是他们家过得很和乐,就够。 晚饭过后,老曼泰尼亚拒绝何平送他们回酒店的提议。 “多陪陪可爱的家人,把从他们身边偷走的时间够久。”老者拥抱郎,“有拉尼娜和保镖陪同,不会有事的。谁会来打个快入土的老头子的主意?” “家有老,如有宝,您是很大的块宝呢。”何平笑着替老人拉拉衣襟,“您早回去休息,晚上不许再吃甜食。” “是是是,公主殿下。”老曼泰尼亚做个耳朵流油的表情,上车离去。 老祖母在门内等何平回来。 “奶奶——”何平挽起老祖母的手臂,“您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 老祖母微笑,“又不算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奶奶您太低调罢?不行,今晚要和您起睡,要听您讲您自己的故事!” 何平祖母摇摇头,“有什么故事?奶奶年轻的时候留过几年洋而已,后来家里给定祖望门亲事,其实不愿意盲婚哑嫁,回来同个连面都没见过次的人成亲,可是的祖父发话:让年轻未婚的儿留洋,已经是伤风败俗之事,如果连结婚等大事都不听从长辈的安排,简直忤逆不道,李家索性不认个孙,断绝的经济来源。那时究竟还小,虽然在英国受几年先进思想的教育,骨子里毕竟还是在封建大家族里长大的子,听要断绝关系,就怕。央同在英国留学的同乡买船票,启程回国。回来,连同母亲讲几句体己话的时间都没有,就嫁给祖望,的祖父。样转眼,大半世纪就已经过去。” 何平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现在祖父在美国老早有自己的家庭,虽然没有子,但总算老有所伴,如今两个人扔下切俗事,乘邮轮跑到爱琴海上去享受‘生命里最悠闲的时光’去。您呢?您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生活?撇开爸爸妈妈和,只是考虑下您自己的生活?” 何平祖母听见孙的话,愣下,然后笑起来,拍拍孙的手背。 “奶奶没有那么多念想,奶奶只希望能活着看见重孙,就够。” 重孙?轮到何平愣,然后忍不住摇摇祖母的手臂。 “奶奶,转移话题!”夜色里,清脆的声指控。 “有吗?”夜色里,苍老的声音隐隐带笑地反问。 老曼泰尼亚在本埠又逗留几日,直到HL广场旗舰店装修完毕,举行盛大的开张仪式后,才依依不舍地与何平告别,回意大利去。 临登机前,老人仍不忘拉着何平的手,谆谆叮嘱。 “亲爱的,赚钱要紧,可是自己的生活也不能放弃。圣诞节的时候带上可爱风趣的奶奶起去滑雪啊。” 何平忍不住瞪老人眼。 “您到底是惦记着呢,还是惦记着家可爱的风趣的奶奶呢?” “看,已经单身二十年,终于遇见位让心动的美丽士,亲爱的和平难道也要吃醋?”老曼泰尼亚笑着,没有否认。 何平认真看老者会儿,老人也霎不霎地望着何平,然后两人齐齐笑。 “不会从中作梗,不过您能不能成功赢得可爱的祖母的芳心,要看您自己的。” “小丫头,多在面前的好话。” “认真的?” “认真的。” 老人走,何平在机场的停车场望着长空中掠过的银色飞机,心中隐隐期待。 希望所有爱的人,都能得到幸福呵。 23.过去的味道 何平与中国区的同事关在酒店房间里开会。 老曼泰尼亚和拉尼娜的离开,让何平感到隐隐的寂寞。 毕竟,和他们相处三年之久。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相处久,哪怕毫无血缘,也会生出依依孺慕之情。 何平暗暗想,或者比老曼泰尼亚的亲孙都要解老人的作息习惯细枝末节,也未可知。 有时候在上班去的路上,偶然间瞥见车窗外悠闲走过的白发老人,或者时尚郎,何平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老曼泰尼亚和美丽的热那亚郎拉尼娜。 好在,忙碌的工作和与家人在起的时光,或多或少,填补胸臆中那淡淡寂寞的空洞。 群人在酒店套房里,摊开资料,各执己见,据理力争,有时甚至为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 “作为顶级古董珠宝和高级珠宝以及配饰品牌,们跟本不需要上电视做广告!有明星做代言人,在盛大场合佩带们的珠宝首饰,本身就是最好的广告宣传!”公关部型挥斥方遒。 “为什么不需要?们刚开始开拓中国市场,除非是经常在欧美走动的名媛富太,否则很多人并不解们的珠宝们的历史们的精神!”公关部御姐凤眼轻挑,“明星只是渠道之,然则决不是全部!” 何平捂嘴轻笑,任型御姐争执不下。 型和御姐,何平初初也不很明白为什么公关部年纪最小的小妹会样叫两个水火不容似的。 小妹有次见何平满脸茫然的表情,叹口气,些在时尚界最IN的,有时候在某些方面真正OUT。 然后小妹详细地,向何平解释何为型何为御姐。 何平对照公关部两员大将,笑不可抑。 果然是型与御姐。 “那是什么?”何平好奇地问小妹。 “公主,您绝对是公主!”小妹不介意对最终Boss狗腿下。 惹得何平又是阵轻笑。 “Peace,来做最后的Judge!”型与御姐如以往每次般,僵持不下,便跑来要何平主持公道。 他们习惯于跟老曼泰尼亚样,叫何平“和平”,何平也懒得次次纠正他们,然则每次听他们样中英文搀杂着讲话,何平总觉得十分趣怪。 小妹是国内“白骨精”惯常讲话的方式。 为此小妹不得不又次解释何为“白骨精”。 “ ……们各自去做预案份交给,们再做最后定夺。”何平平静和缓地对型和御姐。每次两人回去脑力激荡,总能交出精彩的策划书。相信次亦然。 型垮下张俊脸,“Peace,真是残忍。” 御姐很不屑地“嘁”声,“在Peace面前卖弄的脸蛋?Peace有叶家大少,没希望。” 型也不恼,转过头来八卦。 “到叶家大少,他最近有什么动作?”他们自然都看到过八卦新闻,在他们大中国区的临时办公室里,可是辛苦后最好的调剂。 “叶家大少人品不错,绝少能听见有关他的绯闻,基本上自他大学时期开始就已经是洁身自好的大好青年。”御姐颇倾向于叶森然。“只是——” “有恋妹情结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型不以为然。 何平轻轻垂下眼睫,嘴角有小白花似的笑。 御姐也没有话,叶森然宝贝妹妹叶朗然在坊间自然更加不是秘密。 “Peace姐,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啊?饿死……”小妹摊倒在沙发上,做垂死挣扎状。 何平抬腕看表,果然已经过午饭时间。 “收拾下,请们吃午饭!” “要吃T骨牛排,芝士焗海鲜饭,冰淇淋!”小妹举起手。 何平微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个孩子,总是很有兴致地对,吃不完记得打包带回来啊! 语气那样轻快,眼神那样期盼。 回来,不知道故人切是否依旧? 样想着,手却没有停,收拾好身边摊得世界的资料,放进咖啡色小羊皮大手包里。 几个人离开套房,走廊尽头,楼层接待看见他们走近,露出微笑。 “何小姐,要去用餐吗?” 何平头,整间酒店的服务生接待员看见,总会露出样的微笑,仿佛有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而只有不知道的秘密存在。 “猜他们开赌盘。”型进电梯后,对御姐。 御姐极有气势地给他个白眼,用口型:白痴。 型好脾气地笑,也不恼,只是追住何平。 “Peace,们究竟开始约会没有?” 今次连何平都给他白眼。 出电梯,走进朗梵大酒店的商务餐厅,即刻有白衫黑裤的服务生上来招呼。 “何小姐,文小姐,肇小姐,毕先生,边请。”已然能认出他们每个人。 “服务真周到。”小妹肇小姐低声。 “是给们Peace面子。”型毕先生也小小声。 “叫Professional。”御姐文小姐很想给两人人肘。 服务生将他们引进间半开放式包房,四人落座,服务生送上菜单。 何平御姐型各要商务套餐,只有小妹挑到眼花。 “请给肇小姐份T骨牛排,份芝士焗海鲜饭,个蔬菜浓汤和意大利冰淇淋。”何平做主替小妹东西,否则小妹真要饿死。 因为已经过午饭时间,厨房不忙,四人的饭菜很快就送上来。 何平远远地闻见香味,眉毛忍不住微微蹙起。 个味道—— 服务生将洁白的盖着保温盖的骨瓷餐盘端放在何平面前,另又放上只粗陶汤罐,透过盖子都能闻见浓浓香味。 型和御姐齐齐看向何平,怎么同何平的东西不样? 厨房想必不会犯如此低级错误。 “个味道——”小妹吸吸鼻子,“个味道好象是——” 蛋炒饭和老鸭粉丝油豆腐汤。 何平轻轻地,揭开保温盖和汤罐盖子。 果然是的。 何平拿起瓷白如玉的汤匙,轻舀勺汤,慢慢吹会儿,送进嘴里。 浓醇,带着香菜的清香,齿颊留芳。 是,学校后头,那间老鸭汤馆的味道呵。 六年前,他们告别时,食不知味的味道呵。 那些愤怒的,快乐的,悲伤的,至今从无日或忘的记忆,就样蓦然排山倒海而来。 24.请来参加校友会 “的表情怎样?开心亦或怀念?生气还是——”叶森然问白衣黑裤的服务生。 服务生有些同情地看眼老板,“何小姐起身去洗手间。” 叶森然微微有些怔忪,然后忍不住手成拳抵住鼻端低低笑,最终演变成朗朗大笑。 “谢谢,可以下去。”叶森然几乎咳呛着对服务生。 以前的何平,大抵会浑身燃烧着火焰,冲上来找他算帐,揪起他的衣襟,怒不可遏地质问他究竟想干什么;又或者,把切强烈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喜怒哀乐,七情上面。 可是如今,何平懂得平静地起身去洗手间,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当时是怎样的表情。 有些遗憾呵,叶森然想。 服务生立刻从办公室里退出来,边往外走边朝坐在门外办公桌后的吴秘书呲牙。 老板疯掉! 恋爱中的人统统都疯掉!吴秘书不动声色地微微头表示同意。 办公室里,叶森然总算止住朗笑,打开办公桌的抽屉,自里面取出份邀请函。 是份建校八十五周年的校友会邀请函,措辞严谨诚恳,诚邀本校毕业的校友参加聚会。 个月前,他收到份邀请函。大学同学中许多人已经去往海外,部分返回自己家乡或者去到外地发展,音信杳然。只有少数同学还留在本埠,只是也绝少往来。 是故,叶森然前去赴会的欲望并不强烈,直到,现在。 拿起桌上的电话,叶森然拨打邀请函下方的联系人电话,脸上挂着丝他不自知的微笑。 电话接通,叶森然自报山门。 “好,是第七十九届毕业生叶森然。” 彼端立刻报以热情的回应。 “知道叶学长,是本校毕业生里极有成就的校友之,本校的酒店管理专业曾经想邀请学长为同学们做次报告,进行面对面的交流……”滔滔不绝……滔滔不绝…… 叶森然耐心地听对方长篇大论,直到对方自己意识到他完全把持言语权。 “哈哈,时太兴奋!” “没关系,是的荣幸。”叶森然笑笑,“次是有个不情之请,想由校友会发起方发封邀请函给何平同学。” “没问题!何平同学是第几届毕业的?”对方十分爽快。 “……”叶森然微顿,“何平同学没有自本校毕业。” “——”对方有片刻犹豫,“本次校友会,主要的邀请对象是在校生和本校历届毕业生中的代表性人物——” 叶森然微笑,“知道,不过与何平同学经年未见,想借此机会与何平同学见上面,会为校友会挪出段时间,想必可以同酒店管理专业的学弟学妹进行次面对面的交流。” 对方沉默片刻,仿佛考虑,然后,对方“哈哈”笑起来。 “叶学长果然商人本色,好,答应。学长有没有何平同学的联系方式?” “有家的通信地址。”叶森然出那串熟烂于心的地址。 “那么就恭候学长大驾。” 两人道别挂上电话。 叶森然望着手里的邀请函,嘴角勾起个淡淡笑纹。 吴秘书恰在此时送中秋庆典活动草拟的菜单进来,瞥见老板脸上的笑纹,只觉得浑身发毛。 何平下班回家,在家门口与司机兼保镖的中年人告别。 何平原不想如此张扬,毕竟只是寻常人家长大的平凡孩,不过是担个衔务,不觉得需要司机和保镖。 太过招摇与夸张。 然则老曼泰尼亚执意要留个司机在身边。 “有什么要紧的事时,也好有人守望相助。” 何平拗不过老人,最终选个貌不惊人气质沉稳的中年人。 “何小姐明什么时候用车?”司机极本分,从不多话。 “明休息,想在家里呆,可以不用来。如果有事要用车,会通知的。麻烦,王师傅。” “不麻烦。”司机下车,转到车身另侧,替何平拉开车门。 “再见,王师傅。” “再见,何小姐。” 何平踏上自家台阶,取出钥匙开门进去。 井里有奶奶辟的花畦,种着几丛菊花,如今开得正盛,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常见的黄白紫三色,然而在风中摇曳怒放,恣意舒展,却样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何平忍不住走过去,蹲下身来,细细观看。 “蹲在那里看什么呢?”何平祖母听见门外响动,自屋里出来,眼就看见蹲在那里的何平。 “在看奶奶种的菊花。”何平站起身。 何平祖母微笑,“些菊花生命力真顽强,前几年种下去,也没怎么打理,不过是见浇水罢,想不到竟然年年开花。” 何平揽住老祖母的肩头。“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 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陶渊明实是咏菊高手,舍他其谁?” 老祖母笑而不语,只是看着自己的孙,才是当年那个喜欢文学,心想承父业,当个语文老师的小平平呵。 祖孙两人并立在井里,共赏菊花,直到何平妈妈在屋里头叫人。 “妈妈,平平回没有?” “妈妈,回来。”何平朝老祖母挤眼睛,“老佛爷,请进屋吧,圣母皇太后叫人。” 祖孙两人齐齐笑,相偕进屋。 “喏,的快递。”何平妈妈从书报架上取出只快递信封给何平。 何平接过来掂掂分量,很轻。再看发件人,是个极陌生的名字。 何平有些疑惑。倘使是公事,所有信件都应该发到暂时充做办公室的酒店套房才对。 取过裁纸刀,挑开封口,微微撑开,何平往里看看。 里头是另只小信封。 倒出来拿到手里,何平眯眯眼睛。 是款建校八十五周年的特制信封,信封的左上角有枚圆形校徽标志,中心是两个篆体字,外围上方是英文校名,下方是建校年份。 何平不是不怀念的。 拼命刻苦三年,才考进的大学,为圆父亲因为出身问题未尝就读的遗憾,可是,仅仅只读个学期。 怀念,并且,遗憾。 取出信封里的信纸,何平细细看遍。 是封邀请函,邀请参加建校八十五周年的校友会。 “怎么,平平?”老祖母从厨房间里出来,看见何平脸上迢遥的表情,轻轻问。 何平摇摇手里的邀请函。“大学建校八十五周年,请去参加校友会。” 何平祖母微微笑。“是好事呵。明还有同学记得。” 时何平爸爸也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听就母亲和儿的对话,也头表示同意。 “平平应该多和同学走动走动,省得无事就窝在家里,孩子的活动也没有。” “平平不是有几个很要好的室友?不晓得会不会遇上?”何平妈妈也加入讨论,手还端着个汤碗。 何平笑,“还有什么菜?去端。” “不用不用,去洗洗手,就可以开饭。”何平妈妈大力挥动空着的那只手。 “老伴儿,当心汤!”何平爸爸赶紧提醒。 何平忍不住笑得肩膀抖动,再看眼手里的邀请函,暗暗想,也许,是应该和同学走动走动。 25.故人故地 周日起床,拉开窗帘,只见外头气晴朗,金光浮动,教人心情大好。 何平洗漱下楼,祖母和父母都已经起床,坐在早餐桌边等。 “奶奶,们以后不用等吃早的。”何平赶紧走过去落座。 “得督着啊,免得把胃弄坏,现在的白领哪个不是五十肩六十胃?”何平妈妈满口新名词。 啊?何平呆呆,什么是五十肩六十胃? “就是关节炎胃炎些老年病提前上身的意思。”何平爸爸自报纸后头替儿做名词解释。 “。”何平喏喏称是,不敢回嘴,要教母亲知道也时时开会到错过吃饭时间,大抵母亲会化身少儿节目里的“营养超人”,日三餐跳出来监督。 “今有喜欢的——”何平妈妈先给何平盛碗高粱小米粥,然后从厨房里端出只碟子来,“三丝春卷。” 春卷搁油里炸得金黄,只只仿佛长长小小的枕头,整齐地码放在碟子里。 “呵呵,谢谢妈妈。”何平眉花眼笑。国外超市里也买得到速冻春卷,可以回家自己煎熟吃,然总不如母亲自己拌馅儿包的那么美味。 夹起只,在小作料碟里沾醋,轻轻咬口,酥脆的皮,香糯的馅儿,细细咀嚼,能吃出里头黄芽菜黑木耳荠菜笋丝的清香以及肉丝的肉香,齿颊留芳,几乎让人想连着舌头起吞下去。 何平气吃四只,还不过瘾。 “妈妈,还有没有?” “没有。”何平妈妈摊手,儿吃得香甜,自然最开心,可是,“油炸食品,限量供应。” “惨无人道啊~~”何平控诉。 “下周请早。”何平妈妈手挥,很有总指挥的味道。 “好平平,时间也不早,是不是应该换衣服出门?”何平祖母问孙。 “。”何平起身。 何平祖母和妈妈也同时起来。 “奶奶妈妈们慢慢吃好。”何平不解。 “们上去给当参谋,提提意见。”何平妈妈挽着婆婆对儿。 何平也不反对,祖孙婆媳三人上楼,何平拉开衣橱,取出件米白色七分袖针织字领及臀套衫,搭条深蓝色牛仔裤,另取件英伦风格的外套,配在起给祖母和母亲看。 何平奶奶和妈妈齐齐摇头。“太素净,再换套试试。” 深知争不过两老,何平又换套粉色有木耳边长袖外套搭条及膝白色滚手绣蕾丝花边裙子。 “太职业装。” 何平垮下肩来。“奶奶,妈妈,只是去参加校友会而已!” “稍微活泼些嘛。”老奶奶推推老花镜建议。 “最后次!”何平。 “是是是,最后次!”何平祖母何平妈妈两婆媳头如捣蒜。 何平站在学校正门口,仰头望着红砖门柱平檐下门楣上的四个红字,感慨万千。 彼时是多么以自己的学子身份而骄傲呵! 每日里都会把校徽戴在身上,不为炫耀,仅仅是因为自豪。 然则却最终没能在里毕业,穿上心向往之的灰蓝色学士服,与好友合照留念,终是没有。 轻轻眨动眼睫,将微微潮润的泪意压下去,何平迈步走进所只就读个学期的大学校园。 在门口门卫室门明校友会接待处所在,何平在幽谧宁静的校园中缓步向前,蓦然想起,初入学时,同寝室里的朋友起参加校区的徒步趣味定向比赛,寻找被事先藏匿起来的“宝藏”,老学究引经据典,打工妹身先士卒,恋爱狂路担心白色花包裙是否会被弄脏刮破,只有,老老实实跟在后头,听得津津有味,十分受教。 切仿佛都还在眼前,却已经过半个轮回。 何平轻声叹息,风把声音送远,又仿佛被幽僻小径上淡淡弥漫的雾水稀释淹没。 转出林间小径,校友会接待处赫然在望。 何平想,把校友会接待处设在座以为纪念首任校长和李老校长而命名的大礼堂,本身便是对校园风雨八十五周年历程的种敬礼。 何平慢慢走过草坪,感受茸茸细草在脚底的微妙感觉,终于走到大礼堂前。 有同学在大礼堂前搭桌接待,何平上前递上自己的邀请函。 戴眼镜看起来脸恭敬严谨的生接过邀请函,确认何平的身份,向何平微笑。 “何平学姐,欢迎回母校游。” 何平头,即使只读个学期,里也是心中永远的母校。 “现在校友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何平学姐想不想四处走走看看?”眼镜生十分周到地推出个生来,“们可以给提供个导游。” 何平忍不住笑着头,都还是热情的孩子呵。 那生十分健谈,大致将几年来学校的变化讲讲,不时觑眼何平,仿佛有什么话憋在肚子里,想又不敢的样子。 何平只是微笑。若是六年前,还是最初的何平,定会忍不住问个生,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可是六年后的今,何平早已经学会,什么时候要保持沉默。 生有些不知道怎样应对个微笑起来很温暖,可是却也很遥远的学姐,倒是何平伸出手挽住生的臂弯。 “告诉,食堂的饭菜现在是不是象以前那样,恐怖得令人自己回寝室泡方便面?”何平对食堂,直爱恨掺半,多数时候总是不好吃的,然则食堂大师傅烧的款南乳肉却教人吮指回味,直今未忘。 生的话又多起来。 “学姐的食堂,是还没有改建以前的吧?现在的本部食堂据比改建之前的有很大的进步……”喋喋不休……喋喋不休…… 何平嘴边噙笑,也不打断小学妹。 如果没有因为叶森然而远走美国,或者的大学生涯,也将是样的罢? “学姐想不想看看以前住的宿舍?” 何平不是不心动的。 “方便吗?” “没关系的,学姐,们都知道是建校八十五周年校友会啊,大家都会行个方便的。”生拍胸脯。 何平抿唇笑,个学妹,有些像打工妹呢。 “都安排好?”叶森然在电话里问吴秘书。 “是的,今和下周六、日的行程都做相应变更,定不会对您造成影响。”吴秘书打扮停当,已经准备同儿出门,听见老板电话,还是分心出来翻查下自己的掌上电脑。 “谢谢,吴秘书。祝晚上演唱会玩得愉快。”叶森然率先挂上电话,将电话抵在下巴下,微微笑下。 会是惊喜,还是惊吓呢? 他很期待呵。 驱车到学校,叶森然并没有将车停进校区,而是在附近找处停车场,然后步行走进学校。 轻车熟路找到大礼堂,眼镜生眼认出他。 “叶学长。” “好,陈同学。”叶森然与之握手。 “叶学长本人比照片上更有风度。”眼镜生镜片后眸光闪动。 “长江后浪推前浪,陈同学样气质不俗。”叶森然坦然微笑。 “是校友会流程,校友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前,学长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故地重游番。”眼镜生同样微笑以对,同时递上张流程表。 “谢谢陈同学。”叶森然接过流程表,迅速浏览下,“晚些时候再过来。” “叶学长——”眼镜生在叶森然转身欲走时,忍不住叫住他。 “?”叶森然挑眉。 “许多先到的学长学姐都去以前的宿舍故地重游。”最终,眼镜生只是样。 叶森然轻轻颌首致意,表示感谢。 眼镜生望着叶森然怡然而去的背影,替那位何平学姐捏把汗。 被叶学长盯上,真不晓得是幸福还是不幸? 叶森然约略能感觉得出身后的孩子其实并不太想让他么顺利地找到何平,然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是告诉他何平的去向。 不过不要紧。叶森然想,早晚会知道的。 现在最要紧是给何平个Surprise。 他面带丝微笑,只有眼底的迫切光芒出卖他此时的心情。 走上他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剪径,叶森然想起那些个他送何平回宿舍的夜晚或者白。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爱情。 他们浪费多么好的良辰美景呵。 叶森然在心中轻轻。 终于,时隔六年以后,他又次站在宿舍的楼下,抬起头,仰望那个窗口。 有生经过,不免多看几眼穿浅灰色纯麻衬衫配件V领短袖针织T-shirt搭牛仔裤运动鞋的颀长子。 学校里不是没有生样穿,然则总没有样好的效果,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味道。 但是个人穿得样简单,却仿佛是时尚杂志里的模特,跑出画面,人间游。 兼且用那样深情的眼神凝望虚空,真正叫人为之怦然心动。 “有些眼熟……” “嗯……” “……想起来……” 在孩子窃窃私语声中,叶森然轻轻叫住个短发运动型格的生。 “同学,能不能麻烦到三楼七号寝室叫位何平同学下来趟?” 生爽快地头,反身上楼去。 生跑上三楼,找到七号寝室,果然里头有几个人在。 “谁是何平?外找!” 何平正在与导游同学浏览学校的学生网站,听见外找,有些意外。 “找?” “学姐快去吧,在里等。”导游生催促道。 何平虽则疑惑,还是起身下楼去。 短发运动型格的生瞥导游生眼。 “搞什么鬼?” “是何平啊。” “那又怎样?”短发生不以为然。 “不知道何平学姐的故事?是间寝室里的则——”导游生斟酌下,“是间寝室里关于爱情的则传奇。” 短发生脸茫然。 “来来来,且让与听。” 何平不知道背后的寝室里,有人在转述当年的爱情故事,只是满怀疑惑地下楼,走出宿舍楼的门廊。 然后——眼看见,站在那里,不动如山的子。 26.初吻 叶森然看着何平从门廊里冲出来,穿着象牙白色七分袖长款套头衫,腰胯位置系条银色金属环和细牛皮绳交织的腰链,接口地方别着枚Chanel的玉白色山茶花,底下条直管九分长牛仔裤搭双黑色小羊皮软底平跟便鞋,像团燃烧着的火焰般,直直走到他跟前。 在他似笑非笑,深沉不语的注视下,何平伸出手,猛地揪住叶森然的衣襟,拉得他微微低下头。 孩子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子巧克力色的眸。 “叶森然!究竟想干什么?!”何平咬着牙问。 叶森然望着眼前短发依旧,两颊通红,眼神明亮,气势汹汹子,丝毫不恼,只是沉稳地微笑。 眼前似有浮光掠影,仿佛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六年时空骤然消失,切都未曾改变,切只如初见。 叶森然从肺腑中,轻轻发出声叹息,伸手,将何平揪住他衣襟的手……轻柔地掰开,然后合进自己的掌心里。 “真好,还在,何平。” 何平稍早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燃的火焰,蓦然就熄灭。 何平发现,竟然是懂得的。 懂得叶森然的叹息。 连自己,都以为那个会暴走着不知所措的何平已经不在。 然而真好,那样的何平,终究还在。 叶森然看着何平,微笑,本来已被拉低的头,顺势俯下,轻轻噙住粉色微张的唇。 何平不解风情地睁大眼睛,怔忪数秒,浑身僵硬,思维空白,魂不附体。 叶森然轻吻着,并不用力加深个吻,只仿佛是只恋恋不去的蝴蝶,温柔地,只是无尽的温柔。 连时间都似为之凝固。 “啊……好浪漫啊……” 有孩子的尖叫,打破静止的魔法。 迷思般的张力倏忽如潮水退去。 何平回过神来,只觉得“轰”的声,全身的血液都随之沸腾起来,连脑浆也不能幸免。 六年过去,所有的淡定从容,在再次遇见他后,蒸发殆尽。 “叶-森-然!”他都做什么好事?又都做什么? 叶森然低低地笑,声音像最名贵的低音大提琴,带着浑厚低沉的胸腔共鸣。 他伸手,将何平纤细的肩膀揽进自己的怀中,另只手忍不住撩动柔软的额发,顺便拧下的鼻尖。 “走罢,校友会快要开始。”有些宠溺,有些无法言述的愉悦。 何平又有用脚尖踢他的胫骨的冲动。 “窗后的那些小脑袋瓜很快就会将之杜撰为打情骂俏,发到网上去与人共享。”叶森然垂睫看眼何平洁白的脚踝,勾起嘴角愉快地。“叶氏贵赟酒店集团执行总裁与著名古董珠宝大中国区市场经理在两人母校当众打情骂俏……” 何平忍不住抽抽嘴角,放弃踹开叶森然的暴力冲动,算他得有些道理。 只是…… “今次又想借平息怎样的流言?”何平勉力压下胸臆间沸反盈的羞恼。 是的初吻呵,保留二十五年的初吻。 六年间,不是没有和孩子约会过。 异国子浪漫亦或热情,也仅仅是与牵手拥抱。 从未有人,能吻上的嘴唇。 不是矜持保守,只是没有遇见那个,想奉上初吻的人,仅此而已。 “其实平息绯闻流言最快的办法,就是让流言成真,亲爱的何平。”叶森然笑,吻吻何平带着草木清香的头顶心。“今次的流言是什么呢?啊,是叶氏贵赟酒店集团的执行总裁叶森然对某亚裔郎见钟情。” 切,同六年前,何其相似? 何平恍然间,有时光倒流的错觉。 “可是——”何平终于轻轻挣开叶森然的怀抱,在他们远离孩子们的好奇视线后。“不想再帮平息流言。次,就让流言……成为流言罢。” 何平微微仰起头,凝望个在生命里留下浓重墨迹的子。 同样的错误,真的何平犯次,二十五岁的何平不会再犯次。 叶森然微不可觉地挑眉,眼睫却轻轻垂下,嘴唇淡淡抿紧。 六年前,他那么轻易地,就松开的手,让从他的生命中走开,走,就是六年。久到,他以为永远也不会再回到他的生命中来。可是,就像是命运送给他的件礼物,不同于妹妹朗然,是命运为他挑选的,在他的心安静冷寂那么久之后。 他,又怎么会让再次,从他指间走开呢? 然后,叶森然微笑,绅士地弯起手臂。 “想,肯定有很多想见的人,在大礼堂等着,亲爱的何平。” 又来,又来!何平终于用脚尖踢叶森然的小腿,无论怎样抗议,如初见,他都能用种云淡风轻的态度置若罔闻,太可恨。 “叶大总裁的野蛮友。”叶森然笑吟吟,唇齿间逸出句。 何平蓦然想仰捶胸,却只是颓然地垂下头去。 秒杀。叶森然在心里笑。 27.似是故人来 何平觉得自己被挟持。 挟持的危险分子姓叶,名森然。 何平脑海里电光火石间转过许多少时看过的欧美浪漫言情小的情节,英俊或者落拓或者不羁或者心狠手辣的劫匪,挟持文弱美丽富有爱心感情上却塌糊涂的单身子,深山老林,上地下,浪迹海角涯,所有故事最后似乎都殊途同归,被陷害被驱逐被无间道的子和子,从此幸福地生活在起。 何平叹息,童话和浪漫言情小,毒害无知少,不知凡几。 然则少们并不知道,童话小里的王子,在现实生活中,从不存在。 现实生活中的王子们,忙于同王妃离婚,在外头勾搭又老又丑兼且毫无品位的已婚大婶,忙于同有前科的单亲妈妈未婚生子,忙于泡酒吧共热辣郎调情,忙于掩饰自己日益荒芜的后脑勺…… 少们不知道,童话已死。 而何平自己,也从未做过嫁入豪门的梦。 倘使六年前,何平对叶森然的暗暗喜欢,是少情怀总是诗,那么六年后,何平对叶森然的避之不及,则是个成熟郎的理智。 可惜,叶森然微笑地把何平紧紧拘在臂弯里,不容何平逃开。 “校友会结束后,起吃晚饭罢。”很温和很绅士的语气,却不是征询。 “答应爸爸妈妈,回家吃饭。”何平重整河山,做淡定状,坚决不肯再被叶森然牵着鼻子走。 “那么,不如把奶奶和伯父伯母起请出来吃饭。”叶森然侧首,又吻吻何平的头顶心。 “……”何平用手肘顶开些同他的距离,猜测也许他早知道自己会样回答,所以,他开始其实就是想请奶奶和爸爸妈妈?“等校友会结束再,好不好?” 看着何平两颊微红,婉转请求,叶森然笑笑,头。 两人穿过片杉树林,回到大礼堂前。 大礼堂前的草坪上,已经聚集许多来宾,大家也不急于进入礼堂,三五成群,交换名片,拍照留念,片欢乐祥和景象。 何平在其中看见某世界五百强上市公司中国区首席执行官,转眸又瞧见某著名商务网站运营官和在名年轻的政府新闻发言人相谈甚欢,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奥运会冠军正在同几位电视上时常露面的体育官员低声耳语…… “同他们相比,的成就,真正不值哂。”何平微微挽紧叶森然的手臂,“谢谢。” 谢谢,让有机会参与母校盛事。 叶森然明白何平心中所想,拍拍何平的手背。 “们都以母校为荣。且,忠于职守,无愧于心,便是真成就。” 何平沉默,父亲多年前,也同过类似的话。 那是父亲对最大的期许,不求闻达于下,但愿生无愧于心。 何平自问,做到吗? “啊——”声惊喜的尖叫打断何平的自省,“何平!!” 何平抬眼,循声望去,只见个长发扎成束马尾,穿卡其布猎装风格上衣及长裤的朗利子穿过草坪,飞扑过来。 孩子身后,悠悠然有两人把臂行来。 只是眨眼间,猎装郎已经扑到何平跟前,仿佛完全没有看见叶森然,把将何平的手自叶森然手中夺过,把揽进自己怀里。 “何平姐,果然是诶!” “打工妹?!”何平不是不惊讶的。当年那个心只晓得打工赚钱的小孩,六年间已经长成美丽爽朗子,带着股风般的自信。 “怎么不是?当然是。”随后而来的两人,站定在打工妹身后,齐口。 “老学究!恋爱狂!”何平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们也来!” 老学究赵菁菁扶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眼风扫过微笑站在旁的叶森然,然后上前拥抱下何平。 “太没良心,去六年,杳无音信。” 何平“嘿嘿”傻笑,全无反驳之力。 “伊到外头花花世界么,轧许多型,伊才想不起阿拉。”仍是口软糯吴音,恋爱狂风姿绰约。“寻个外国人伐?” 何平继续傻笑,个话题…… “啊!花花太岁也在!”打工妹忽然发现新大陆般,指着叶森然,手抖得似得帕金森症。 “是啊,也在。”叶森然微笑,朝何平的几位好友颌首。 “伊直都在,只有侬呒看到。”恋爱狂有些无力地。 “叶大少百忙之中拨——冗参加校友会,欢迎欢迎。”老学究赵菁菁礼貌地表示欢迎。 “老学究——”何平若有所悟地看着老学究,“不会是……” 赵菁菁笑着头,“是,留校任教。” “恭喜!”何平又紧紧拥抱下赵菁菁,“们四个人里,学习最好,留校也不意外。” “不知道为个留校名额,多少人打破头。”打工妹在旁悄声。 何平头,可以想象当时竞争之激烈。 “呢?在做什么?”何平问打工妹。 “啊,现在是高级打工妹。”打工妹笑,嘴角有调皮的酒窝。 “们打工妹现在是新华社驻外记者,专门做中英文双语报道,威风之极。”恋爱狂捏捏打工妹的脸颊,“采访过国家元首呢。” 何平肃然起敬,决不是份轻松工作,稍有差池,影响的是整个国家的形象。 “没有什么啦……也是从助理做起的……”打工妹摸摸被捏过的脸,在其他人跟前,始终是小妹妹。 “恋爱狂呢?”何平看着身简约却是顶级手工订制名牌小礼服裙的恋爱狂。 “现在已经结婚,不能叫恋爱狂。”恋爱狂闻嘉黛微笑,仪态万方。 何平约有些意外,以为闻嘉黛会是那种恋爱至老去的孩子。 “嫁个法国人。”打工妹吐下舌头,“还问呢。” “嫁给驻华文化参赞,他是个幽默风趣浪漫的人,有时间,请们来家吃饭,替鉴定下。”闻嘉黛脸上是幸福的微笑。 “何平姐呢?”打工妹问,好奇地在何平与叶森然之间看来看去。 “不知道?”外交官夫人闻嘉黛轻轻扬起眉尾,“大记者竟然不知道?” 连老学究赵菁菁都有些意外地扶下眼镜。 “才采访总统大选回来……”打工妹嗫嚅下,“很厉害?” “娱乐版铺盖地。”闻嘉黛笑谑,“风头时无两。” 何平抖抖,不愧是外交官夫人,遣词用句,滴水不漏,绝无累赘。 赵菁菁也忍不住笑,至今关于叶大少和何平的八卦新闻热度也未退去,后续跟踪报道无数。 何平不忍见打工妹脸茫然表情,正经记者自然很少关注八卦新闻。 “现在是古董珠宝大中国区市场经理。欢迎们光临们的旗舰店,可以享受折扣价。”何平替打工妹解围。 “商人啊……”赵菁菁睇叶森然眼,大有是他带坏何平的意味。 “喜欢们的款希腊风蓝宝石项链——”闻嘉黛倒老实不客气。 “们可以送样品到贵府任君挑选。”何平笑眯眯。 打工妹与老学究趁何平与闻嘉黛谈得热火朝,左右站在叶森然身边。 “次,请不要再伤害何平姐。”打工妹认真地盯着叶森然。 “是,请珍惜何平,如果做不到,现在就放开罢。”老学究赵菁菁也望着正笑得开怀的何平,低声对叶森然。 叶森然与们起,看着笑意盎然的何平,头,承诺。 28.情敌! 校友会在位学贯古今博闻强记的中年校友的演讲所获得的满堂笑声中,圆满地告段落。 大会主持人宣布大家转移阵地,去本部食堂,再感受下大学时代挤食堂的氛围。 大家也都欣然前去,虽然很多人早已经功成名就,然则坐在食堂里也全无屈就之感,怡然自得,处之泰然。 “何平姐怎么会去从事珠宝行业?”不愧是名记者,打工妹直指疑问。 外交官夫人闻嘉黛优雅头,表示同意。 “虽然专业和职业不对口的现象不在少数,可是,何平从商,还是颇出人意料的事。” “难道是被嫌弃?”何平捂住脸颊。 “以前总是,希望以后像何爸爸那样,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老学究赵菁菁扶下眼镜,笑,“虽然现在早已经没有人以种态度对待教师工作,可是始终都还记得句话时认真的表情。” “哈哈,老学究还记得啊?”何平不好意思地以食指勾勾耳后的头发,“世事往往出人意料呵。” 叶森然侧首支颐,微笑地看着,看着些他所不知道的何平。 原来,曾经,只是想做名教师么? 何平从来没有同他起过些事。 “何平姐太会转移话题。”打工妹嘟起嘴巴,“的问题就样如泥牛如海,消弭于无形。” “呃——”何平微愣,然后傻笑,“呵呵,不是有意的,只是的故事又臭又长,时不知从何讲起。” “那就先告诉们,们俩怎么又走到起的?”闻嘉黛倒不急于知道何平为什么会弃文从商,更好奇的是,当年他们以那样哀伤的姿势告别,所有人都以为有生之年,他们不会再走到起,不料,半个轮回之数,他们竟然又站在处,不可谓不是奇迹的。 叶森然轻轻握起何平的只手,“今校友会,旨在叙旧,其他事,们改日再谈。欢迎三位联袂莅临,与何平恭候大驾。” 何平暗暗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然而并不成功,索性放弃。 “们约时间出来起下午茶,将详细经过向三位汇报,今放过罢。”何平只手竖起放在口鼻前,做小和尚作揖状。 转而又笑,“没的平白放过们的道理,不许们三个联合起来逼个人的供,们也得把几年来的事详详细细地告诉才行。” “看看看,伊现在果然是商人不是?亏也不肯吃!”闻嘉黛纤指伸,很有些控诉万恶的旧社会状。 余人笑得东倒西歪。 叶森然伸手轻抚何平的后背,替顺气。 老学究同打工妹交换眼色。 “那好,们约时间出来下午茶,好的,姐妹会,不带眷。”赵菁菁。 “没问题。”打工妹举手,“是王老五。” 闻嘉黛微微耸肩,“也没问题,路易士白上班的时候都有空的。” 三人都把炯炯目光射向何平。 何平再次试图把手从叶森然的魔爪中抽出来,未果,只能用另只手指誓地。 “定单刀赴会……” 叶森然低沉地笑,原来孩子在起,是样相处的。 想起妹妹朗然,文雅老成有余,真活泼不足,叶森然又看看即使被老友记揶揄,笑得傻呼呼,却十分快乐的何平,心中感慨良多。 此时有人遥遥冲他们桌招手。 “Sam,不要直陪住友,来同们聊!” 叶森然向在座诸人微笑,然后轻吻何平脸颊。 “失陪片刻。” 望着叶森然起身而去的背影,闻嘉黛托腮太息。 “伊还是格恁英俊优雅,腔调十足。” “已经有老公,文化参赞夫人。”打工妹给闻嘉黛泼冷水,“倒觉得此君比起从前,更加的心机深沉。” 当年,使得何平悲伤离去的人,时隔六年,再次出现在何平的生命里,之于何平,究竟是幸福,亦或不幸? “过去现在,他究竟用意何在?”老学究赵菁菁不理会打工妹同闻嘉黛之间的斗嘴,只是轻轻问自己,也问何平。 何平无语,神情有些怔忪地凝视自己手中的汽水罐。 叶森然,究竟想做什么? 校友会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落下帷幕,众人拍照留念,相互交换联络方式,相约出来聚会。 老学究要继续留在学校里,闻嘉黛自有司机将接走,打工妹不客气,搭叶森然的便车,坐在后座与何平咬耳朵。 叶森然在后视镜中看见两个孩子交头接耳窃窃低语,只是笑笑。 想必们有许多话要罢? 将打工妹放在地铁站前,下车时,仍不忘切切关照何平。 “何平姐,要咬定青山不放松!” 何平大力头,表示知道。 打工妹继而绕到车头,对叶森然笑笑。 “叶学长,麻烦‘好好’照顾何平姐。” 叶森然头,打工妹才长身而去。 “们都很爱。”叶森然拍拍身边的副驾驶座,“坐到身边来,何平。” 何平下车坐上前座,系好安全带,才微笑。“是,们都很爱,同的手足无异。” “当年的事,很抱歉。”叶森然倾身,伸手到何平胸前。 何平紧张地瞪大眼睛。 叶森然勾起嘴角,替何平略调整下安全带,然后开车。 何平发誓,看见他眼角含笑。 “去哪里?回家还是……”去喝杯? “麻烦送进公司趟。”何平当机立断。 被叶森然送回家,估计等着的将是三堂会审。 也不浪漫呵,叶森然在心中叹息,进而失笑,他自己又何尝浪漫呢? 驱车到朗梵大酒店,叶森然陪何平上电梯。 “自己上去就可以。”何平想到暂时充做办公室的套房中的八卦看见叶森然后的反应,立刻觉得头疼万分。 叶森然垂下眼睫,“只是想送到门口,如果会给带来不便——” 语气失落,态度谦卑。 何平时不太适应样的叶森然,所以没看见他嘴角眉梢的笑纹。 “那谢谢。” 电梯停在何平所在套房的VIP楼层,两人从电梯中前后走出来。 “……好英俊……阿汤哥算什么?……比基诺•里维斯还帅……” 何平隐隐听见楼层接待在同人讲电话,声音不高,但在静谧的VIP楼层的楼道里,还是能听清楚七八分。 何平忍不住,微微地蹙眉。 个形容,听起来,恁地耳熟。 只是没来得及细想,楼层接待已经看见何平同身后的叶森然,连忙放下电话。 “何小姐,叶先生。” 何平微笑,“的同事还在房间里吗?” “他们都在,何小姐。”楼层接待觑眼老板,貌似心情不错的样子,希望不会被老板收拾。 叶森然挑眉,看眼胆战心惊的楼层接待,同何平起往前走。 走到何平租用的套房门前,何平按响门铃,然后对叶森然道谢。 “谢谢送上来,今……很开心。”抛开那些吻,和他关于“见钟情”的宣言,的确过得相当愉快。 叶森然轻笑,他当然知道何平言下真意。 套房的门,恰在时,向内蓦地打开。 “……的神……的缪思……亲爱的和平……”管好听的,低沉醇厚的中音,夸张地念道,个身材颀长健美,穿着英伦风格红白条纹V领紧身毛衣,灰色直管长裤的子从门内扑出来,伸出双手,把搂住何平,“可爱的小鸽子,就像朵美丽的,含苞待放的白山茶……” 何平有噩梦成真的感觉,不得不伸手,努力地,推开来人。 叶森然的眼,蓦然暗沉冷鸷。 来人高大俊美,有头乌黑得近乎发蓝的,微微卷曲的头发,浓眉如墨,眼眸碧蓝如洗,仿佛爱琴海上的空,不含丝杂质,挺直的鼻梁下,是菲薄然则线条饱满的双唇。整个人看起来,似是活着的,穿上衣服的掷石的大卫。 “Romy,来。”何平有些无力地,陈述。 “是的,和平亲爱的,来。”俊美的Romy唇边带笑,“不欢迎吗,亲爱的和平?” “何平,们请客人到房间里话,站在门口,不是待客之道。”叶森然伸出手,握住何平的肩膀,对上Romy的蓝眼。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铮然做响。 29.纯属误会! 何平有些头疼地埋坐在沙发里,看着以主人自居和以朋友自居的叶森然与Romy两人,姿态绅士,言语含锋地来往。 型同御姐全然副看好戏的表情作壁上观。 只有全职小妹悄悄潜伏到何平身后,好奇心无可抑制。 “何小姐,透露下,他们两人里谁胜算大些?是洋将,还是叶少?” 何平伸手捏捏眉心,忍不住太息,究竟是谁把现在的住处透露给Romy的? 如果两年前知道,Romy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当时还会不会那样做? 何平看着Romy刀削斧凿雕刻般的侧面,想起两年前,秋日午后,同罗米•罗森伯格的初见。 那是个极平常的午后,整个曼哈顿上城在繁华忙碌中,透出丝淡淡的疲惫。 何平坐在祖父留给的古董店渊夏斋里,处理些日常事务。 古董店小小的,面积并不大,雕花木门,刻花小轩窗,光线自格花间透进来,照得铺着青砖的地面班驳绚烂。室内光线柔和,空气中仿佛浮动着来自过去千百年来的轻尘,让人不自禁放轻脚步,压低声音,生怕惊扰那些依附在古物上的精魂。 如许间小小古董店,在高楼林立,人潮永远行色匆匆的曼哈顿上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渊夏斋是祖父五十年代辗转从台湾来到纽约时,倾尽其所有积蓄所开。彼时正是二战之后,经济迅速发展,不少华人也移民美国,寻找他们的自由国度之梦。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传家古董需要典当脱手。他们大多不相信洋人开的当铺或者古董店,经人介绍,口耳相传,都喜欢到祖父开的古董店来脱手物什。明清瓷器古董字画珠玉饰品……源源不绝。 祖父于生意上,从来光明磊落,固然要从中牟利,却决不刻意压价盘剥,也肯让卖家寄售,只收取少量佣金。 是以祖父在华人乃至整个收藏界的人缘口碑极佳,生意直颇好。 只是祖父年纪大,生活无忧,无意再管理爿生意,便把何平叫到跟前。 “平平,以后,渊夏斋的事,就全交给,思量着办罢。若真的无意此道,索性就把店关,爷爷的积蓄,养们老少三人,供吃穿用度,总还绰绰有余。” 丽莲也微笑着鼓励何平,“祖望和已经立遗嘱,切以后都是的,早接手,也是好的。” 何平连连摆手,始终是个学文科的孩子,虽然在祖父的建议下,也辅修珠宝鉴定与设计,但毕竟不是的主业——没有经验。 祖父微笑,“做古玩古董的人,都是花钱买经验的。倘使没有上当受骗过,永远也不会区分真正的古物和赝品之间微妙的区别。去去去,放心大胆去做。和里丽莲要乘王号邮轮环游世界,此地全权交由处理,们相信。” 两老完,挥挥衣袖,潇洒而去,当真再不管渊夏斋的切事务。 何平硬着头皮,接过整爿生意。 单单看帐本,已经让何平叫苦连,好在有专业会计师每月前来替作帐,否则何平相信自己绝对会疯掉。 因而当渊夏斋的门,被人由外而内地推开,挂在门上的小小铃铛,发出清脆的“玎玲”声响时,何平正坐在柜台后面,埋头恶补瓷器玉器的知识。 听见门铃响,何平将厚厚的珠宝鉴定书籍放进柜台下的收纳格里,抬起头。 然后,何平浑身僵。 推门进来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子,戴着顶纽约扬基队的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完全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只能看见捧浓密得近似杂草的大胡子。穿着件污浊得看不清本来颜色的长风衣,衣领竖起,挡住两颊,肩上背着只同样已经辩不出本来颜色的阿迪达斯运动背包,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 何平当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没有那么倒霉,被碰到持枪抢劫罢? 纽约的治安不好,是举世闻名的,然则,抢便利超市,也比抢古董店多油水啊。何平在心里嘀咕。 渊夏斋很少有现金存放,般交易都以支票支付。只有极个别卖家,要求现金交易,那么才会在交易日去银行提现款。 而,店里并无任何现金交易。 且,店内的古董,多数并不是最值钱的,只是用以吸引游客的。 何平瞥眼安装在店内隐蔽处的摄像头,暗暗祈祷,个人拿他要的东西,赶紧离开。 棒球帽环顾小小古董店,仿佛有些不满和难以置信,然后慢慢接近柜台。 何平的手,死死抠在柜台下沿的报警器上,只要个人稍微流露出歹意,就会按下报警器,那些在电视电影里威风八面的NYPD,五分钟内就会赶过来。 棒球帽看着柜台里,眼睛大大仿佛如小鹿般的孩子,有些犹豫不决。 何平觉得棒球帽定也在人挣扎,究竟是抢还是不抢。 终于,棒球帽把只手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来,朝阿迪达斯运动背包伸去。 “们店里没有现金,没有钻石,没有价值连城的珠宝,捞不到什么油水!劝还是立刻离开,已经报警!”何平退后步,捧起砖头般又硬又厚的珠宝鉴定专业指导手册,护在胸前。 棒球帽愣,然后苦笑,慢慢拉开阿迪达斯运动背包的拉链,向何平展示里头的东西。 “不是来打劫的,是来卖古董的。” 阿迪达斯运动背包里,是只乌木椭圆形珠宝盒,盒盖上趴着只懒洋洋的变色龙,通身以各色宝石镶嵌而成,在店内柔和的光线下闪烁华彩。 何平错愕地微张着嘴,Oh my God,做什么?! “最好取消警报,警察很快就会来。”棒球帽很无奈地提醒何平。 “啊?——”何平才恍然醒悟,赶紧摸起电话,打给警察局,取消报警。 “是是是,下次定会确认之后再报警。”何平再三对着电话道歉,表示不该浪费警力和纳税人的钱。 棒球帽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何平挂上电话,摘下头上的帽子,抓抓头发。 “看上去,真的落魄得似个抢劫犯?” 何平窘得张脸红似关公,叠声对棒球帽对不起。 “没关系,孩子个人看店,谨慎总是好的。”棒球帽倒反过来安慰何平。 何平还是深觉愧疚,竟然会先入为主。 被好莱坞电影毒害! 何平平复下情绪,为棒球帽倒杯君山银毫,将他延至店里待客的茶几前,两人落座。 “再次,向您表达最诚挚的歉意,容介绍自己。是此间老板,Peace He,何平。请问先生——” “是罗米•罗森伯格,目前是无名画家。”棒球帽笑笑,大胡子间露出口白牙。 解释他污浊风衣的来历,何平觉得自己将羞愧而亡。 “听,此间的店主,是位老先生。”棒球帽——罗米•罗森伯格。 “啊——那是的祖父,他现在已经退休,此间现在由主持。” 罗米•罗森伯格在喉间发出声低沉的叹息。 “真遗憾,听他为人正直,于古董鉴定极有权威。” 啊,被人嫌弃呵。何平苦笑。 “罗森伯格先生,虽然不如祖父那么有经验,但只要可以,定全力为您服务。您不妨将您带来的东西先给过过眼。”何平决定竭尽全力弥补自己刚才的卤莽造成的后果。 “谢谢,麻烦。”大胡子罗米再次露出口白牙,将首饰盒从阿迪达斯运动背包中,取出来,放在眼前的沉香木卷头长几上。 30.相信我罢 “是祖母的遗物,放在地下室生前用过的物品中间,超过二十年。”罗米用手轻轻抚摸首饰盒圆润的边角,“整理地下室时,发现它。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堆蠹虫蛀成破布的衣物中间,似乎在等待重见日的的到来。” 何平认真聆听。 每件物品背后,都有段故事,之于,或者毫无意义,然则对于它的拥有者而言,却承载着太多情感同回忆。是故何平愿意当名安静的听众。 “家父家母只有个孩子……”罗米陷入回忆中,在丛茂盛的胡子后,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们在十年级时离婚,家母去不回,只留下们两父子。日子并不好过。” 何平头,那简直是可以想见的。 “只是个艺术学院毕业,找不到正经工作的落魄画家,总觉得怀才不遇,家父则成日耽溺于酒精,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罗米苦笑声。“本来……还不至于沦落到典卖物品的地步……可是,家父日前被查出患有肝癌……” 罗米的声音微微低下去,似茫然无措。 “很遗憾。”何平知道,来出售家中古玩首饰,总是有些迫不得已的缘由的。祖父也曾经告诉过,有些卖家,为能获取个更高的价格,会编造悲惨的故事遭遇,以博得同情,然后抬高底价。个时候,只有凭自己的直觉做决定。 同情他,或者,不予理会。 何平轻轻叹息,想起年少时,中学里的位同学,母亲早逝,与父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极清苦,但那位同学学习成绩优秀,老师直,如果他直保持样的成绩,完全可以保送重大学。可是,就在高考来临前夕,那位同学的父亲,被确诊为淋巴癌晚期。对于那位同学,完全就是青霹雳,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们家没有钱为他父亲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他既要照顾垂危的父亲,又要保持成绩,整个人都变得消沉,成绩也下滑很快。后来年级和学校发起募捐,也解不他的燃眉之急,他在高考前半个月,毅然辍学,外出打工,替父亲筹措医疗费用。至此之后,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 何平在新闻里看见类似的新闻,常常会想起那位同学,不知道他现在可好。如果当年,或者任何人有能力帮助那位同学,切是否会有所不同? 何平看着眼前的罗米,他言谈举止有礼,决不粗鄙,即使被误认为抢匪,也没有乘机提出任何不合理要求。 “请问,能否让看看首饰盒?”何平轻声问。 “当然。”罗米•罗森伯格将首饰盒推到何平跟前。 何平转身在旁的楠木镶螺钿梳妆柜的小抽屉里,取出副薄丝手套,戴在手上,然后小心地捧起首饰盒,仔细观看。 是个既普通,又非同寻常的首饰盒。 盒子本身十分普通,只是只椭圆形乌木盒子,有个暗钮,轻轻推,盒盖就会打开。 非同寻常之处在于,那只趴在盒盖上,以珠宝镶嵌通身的,造型别致,神情懒洋洋的变色龙。 变色龙造型逼真,镶嵌技艺流,宝石的切割更是严谨完美,在每个角度都折射出梦幻般的华彩,教人为之目眩神迷。 何平轻轻抚上变色龙,隔着薄丝手套感受宝石与金属特有的冰凉质感。 大胡子罗米有些紧张地看着何平的举动,忍不住屏住呼吸。 何平的注意力从变色龙身上转到首饰盒的暗钮上。 暗钮是朵拇指大小的玫瑰花,花心中央镶嵌着个镶牙雕刻而成的头像剪影,轻按头像,盒盖就会开启。 看得出,首饰盒的主人生前,十分喜爱它,时常抚摩开启,是以整个盒盖边缘十分圆润光滑,象牙头像也极光润,只是被弃置地下室过久,又些泛黄。 打开盒盖,露出里头满满盒首饰,累累赘赘,耀人眼目。 珍珠项链,宝石戒指,硕大美丽的胸针,造型别致的贵金属臂镯……几乎是个孩子梦想中的首饰盒,切能想到的首饰,都能在里头找到,甚至有顶小小的钻石皇冠,晶光闪烁。 只是,当何平取出放大镜,亮专用珠宝鉴定灯,仔细观察些珠宝,就发现其中的问题。 是些美丽的手工珍品,然则,其上的珠宝,却不是顶级宝石,只是些半宝石,石榴石,青金石,绿松石,淡水珍珠……美则美矣,但对于收藏和投资而言,它们的市场前景并不广阔。 “能告诉些珠宝的历史吗?”何平轻轻将珠宝盒放回茶几上,抬头问大胡子罗米。 “是祖母的遗物。”大胡子有些紧张,随后抹抹满是胡子的下巴,“是犹太人,祖母却是不折不扣的罗姆人。” 何平微怔,罗姆人? “波西米亚人,吉普塞人,茨冈人……他们是流浪的民族,但他们喜欢叫自己罗姆人。的名字,Romy,就是源自Rom个词。” 何平头,大胡子罗米还有个不折不扣的犹太人姓氏,Rosenberg——玫瑰山。 “祖母是流浪艺术团的歌手,有副连黄莺也为之羞愧的好嗓子,是使般的籁。即使已经老去,当展歌喉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因而静谧。”大胡子罗米骄傲地,“年轻的时候,随流浪艺术团在世界各地表演,总有子被美妙的歌喉所吸引,进而爱上——谁都会爱上,是个那么和蔼风趣的人——他们追求,伏在的裙下,向献上盛开的鲜花和美丽的珠宝……” 何平简直能看见那样的景象,美丽的吉普塞郎,风般的浪迹涯,火般的热情浪漫,像叶塞妮亚艾丝美拉达和卡门的混合体,散发着无穷的光芒,人拜倒在的脚下,奉上珠宝鲜花,只为求迷蒙的睐。 “二战结束时,嫁给的祖父,结束漂泊流浪的生活,在美国定居下来。还唱歌,只是再不出去表演。直到去世,除会向讲述年轻时的故事,却从未提及些首饰究竟是谁送给的。只约略知道些都是当年曾经追求过的人送给的礼物,其中些,已经在艰苦的时候典当出去,是仅剩的。”罗米目光如谁阴凉,现在,为父亲的病体,连最后的些,也无法保有。 何平微沉吟,然后决定对大胡子罗米实话。 “必须很遗憾地告诉,些首饰,值不多少钱,对于令尊的医疗费用而言,不过是九牛毛的概念。” 大胡子罗米闻言,垮下肩膀。 “不过……”何平看着那宽阔肩膀,孩子般委屈地垂下,有些不忍。 “不过怎样?”罗米又燃起希望。 “中国有句成语,叫:买椟还珠。意即:舍本逐末,取舍失当。典出于《韩非子•外储左上》:“……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薰以桂椒,饰以玫瑰,辑以羽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可谓善卖椟矣,未可谓善鬻珠也。当然,成语本身是指因为客人不识货,只看见盒子的漂亮外表,而忽略珍珠的珍贵。可是,的首饰盒,恰恰相反。” “?”大胡子罗米脸迷惑,不明所以。 何平笑笑,果然始终是文科出身的。 “大学辅修珠宝鉴定与设计,教授十分推崇位意大利设计师的设计,所以知道那家公司最近在筹建关于公司珠宝历史的个小型博物馆,馆藏陈列该公司自八七九年以来,所有具有划时代意义和独创风格的珠宝。他们将会以高价收购,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有着珍贵意义的,美丽无匹的珠宝首饰。” “所以……”大胡子罗米有些动容。 “虽然不十分肯定,但是,个人觉得,只变色龙,应该是他们要购回的珠宝目录中的个。”何平指指首饰盒盖上懒洋洋的变色龙。“目录里,它是单独件,现在,它趴在首饰盒上,所以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如果可以,想最好还是带着它,亲自走趟意大利,到意大利该公司总部去,切实它的身世。” 大胡子罗米听,非但没有丝欢颜,甚至肩膀垮得更厉害。 何平不解,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如果不是已经无法支付医疗费用和日常生活开支,是不会想到要卖祖母的遗物的。现在,根本负担不起往返意大利的机票和食宿。” 何平略有些窘迫,原来他已经拮据至此。 两人之间有段颇长的沉默,气氛十分低落。 终于,何平下定决心,微笑。 “不知道罗森伯格先生能否相信呢?” “?”罗米挑眉。 “如果相信的话,就请同起往意大利次罢。”何平,在柔和的光线下,温颜而笑。 31.无心的命运 何平同大胡子罗米•罗森伯格抵埠意大利小城拿波里的那,恰遇小城拿波里年当中最重要的宗教节日,圣真那罗节(La festa di San Gennaro)。 圣真那罗节是拿波里独有的,最具传统特色以及受世人瞩目的宗教节日,以纪念拿波里的守护神真那罗。传,真那罗殉教后,他的遗体被保存在那波利大教堂,礼拜堂中还存有圣人的血液,在每年五月的第个星期日和九月十九日两次的祭祀日里,封存在神圣法器中凝固的血液会发生“液化”奇迹,要是血液“液化”成功,那么今年人民就可以安心居家乐业,反之,则预示着巨大灾祸的临头。不仅仅是拿波里人,在整个意大利都是尽人皆知的。 自然有人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然而冥冥中仿佛自有意,九八零年的那次祭祀,奇迹没有发生。同年,发生里氏八级大地震,造成不可估量,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 因此,对拿波里乃至整个意大利来,圣真那罗节都是极其重要神圣的节日。 圣真那罗节当,拿波里城万人空巷,世界各地的游客也在前来朝圣。老少,无论贫富贵贱,早早在大教堂外排起队来,虔诚地祈祷神的保护,千呼万唤。待到红衣主教手持盛有圣人血液的瓶子出现时,所有人的心提都到嗓子眼上,屏住呼吸看着主教打开装有瓶子的盒子,取出瓶子。是最动人心弦的时刻,众人翘首以望,欢呼惊叹连绵不绝。人们竞相传递激动人心的消息,拿波里整个城市充满为奇迹而满心喜悦的人们 ,到处充满节日的色彩,省广播电视新闻以及国家电视台都前来对此予以详细报道 。 何平与大胡子罗米•罗森伯格有幸躬逢其圣。 两人被如潮水般拥挤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带往拿波里主教大教堂。 当站在宏伟的哥特式主教大教堂外的人海中,即使并不信仰主教的何平,也被人群的虔诚与教堂的壮观所震撼,默默等待神圣奇迹发生,然后随着人群起发出惊叹与欢呼。 等参加祭祀的人潮渐渐散去,何平与大胡子罗米慢慢走在小城静谧幽深的石子路窄巷里。 何平不谙意大利语,大胡子罗米亦然。 捧着地图看又看,仍有些不辨方向。 好在身边有群台湾游客由导游引领着从他们身边经过。 何平简直是扑上去的。 导游听何平所问的地址,笑眯眯地给何平指引方向。 “要去那里做什么呢?今是圣真那罗节,所有商店都关门歇业,那里也不例外。”导游多嘴问句。 “去朝圣啊。”何平向导游致谢。 回到大胡子罗米身边,何平拍拍大胡子的肩膀。 “们先找地方住下,吃饭休息下罢。”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大胡子罗米不免开始紧张。他前来意大利的所有费用,都是由何平垫付,如果此行不能得到个圆满的结果,他简直不敢想象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将会是怎样窘迫难堪的景况。 何平当然看得出罗米内心的焦虑,安抚地朝他微笑。 “没有问题,只是他们今休息而已。们正好趁机领略下此间的风光。意大利有句谚语:看眼拿波里,然后死去。足见此地风景之优美,生如能亲见,死亦无憾。” 珠宝鉴定和设计学的教授对拿波里推崇备致,常常正是拿波里美丽的风景,明媚的阳光,清新的空气,才孕育出充满热情和丰富想象力的珠宝艺术。 罗米听何平的话,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 不知恁地,他慢慢开始相信个总是温颜而笑的东方少,不会骗他。 何平心的忐忑,并不比罗米•罗森伯格少。 是第次真正独立替客人鉴定珠宝,而不是在教授或者祖父的指导下。 倘使看走眼,所损失的不过是来回机票同食宿费用而已,然则罗米却承担不起样的失望,他已经走投无路,是他最后的希望。 时的何平,所能做的,只是安抚罗米,同时也安抚自己心中的忐忑。 “走,们找好吃的去。”何平样着,心中,却蓦地,想起多年前,有个孩子,为安抚暴燃的怒火,拖着去Café的情景。 那个孩子,不知现在如何? 何平垂下眼帘,嘴角有淡淡笑纹。 终是不能或忘,即使,隔整片太平洋。 “Peace?”大胡子罗米敏感地觉察到身边少低回迷离的情绪。 登机时,他才知道,个在他眼里,只得十七八岁大的孩子,其实已经二十三岁。 然而他还是觉得像个真少,有时迷糊,有时俏皮,有时伶俐。 何平扬起睫毛,朝罗米微笑,收拾起心海中,不合时宜,渐次涌起的回忆。 “走罢,们先犒劳自己的口腹之欲。” 罗米•罗森伯格浅浅地眯着眼,望着何平走在前头的窈窕背影。 那么美丽的孩子,正是被无数子追求的年纪,却,并不快乐呵。 两人沿着小巷慢慢前行,并无明确目标,只是各怀心事。 小巷就样不知不觉到尽头。 何平先步跨出窄巷的静谧阴凉,眼前,豁然,开朗。 随后而来的罗米也禁不住发出声叹息。 远处,碧海蓝,白云帆影,海鸟逐浪,美丽得疑幻似真。 稍近的港湾里,则停满各色大小游艇,人群懒洋洋的,空气中充满甜蜜慵懒的气息,时间都仿佛为之停驻不前。 风中,隐隐传来子淳厚的歌声。 Sul mare luccica l'astro d'argento placida é l'onda prospero il vento Sul mare luccica l'astro d'argento placida é l'onda prospero il vento Venite all'argine barchette mie Santa Lucia, Santa Lucia Venite all'argine barchette mie Santa Lucia, Santa Lucia Soft winds caress the sea, Breezes so tender, Make every dancing wave, Gladly surrender! Days here are heavenly, Nights are pure ecstasy, Santa Lucia, Santa Lucia! ……(注1) 歌声悠扬,深情款款,虽不知为谁,却已教人因之心醉。 何平轻轻抬起手,捂住心脏位置。 虽然听不懂意大利文,可是,首歌,是知道的。 是意大利最著名的民歌,桑塔露琪亚。 里,是拿波里最举世闻名的胜地,桑塔露琪亚湾,拿波里的明珠。 刻,何平相信教授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意大利谚语,看眼拿波里,然后死去。 “才是真正的艺术,最伟大的画作也不能还原它的万,是上帝赐予的礼物……”罗米站在何平身侧,同样被美丽的景色深深震撼,无法自己。“Peace,得对,看眼拿波里,然后死去。应该把父亲带到里,让他看着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然后安然逝去,而不是躺在医院冰冷的床上,等待死亡把他征服。” 何平转头,望进罗米须发下碧蓝如洗的眼睛。 “会的,定会的。” 他们选码头上间露餐馆用餐。 餐馆由位胖胖的意大利大婶经营,既是老板,也是厨师。 大婶热情好客,见何平同罗米是第来,而且是外国游客,变操着半生不熟的英文前来招呼,并且向他们推荐餐馆的特色菜,要他们无论如何要尝尝。 何平和大胡子罗米入乡随俗,欣然应允。 大婶给两人送上丰富的美食,盛在花瓣状骨瓷沙拉碗里的蔬菜沙拉,用坎帕尼亚大区生产的Mozzarrella新鲜奶酪与橄榄油调拌而成,口味清爽滑嫩,回味无穷;放有小小西红柿的spaghetti alle vongole in rosso 野生蛤仔意大利面条,筋道,面条甜香,海鲜量足而且新鲜美味;呈贝壳状的sfogliatella馅饼,内里的ricotta奶酪、粗面粉、蜜饯、香草、雪松香味浓醇,嫩滑的奶酪与馅饼皮的酥脆让人赞不绝口,吮指回味…… “赞美意大利,赞美拿波里……”何平闭上眼睛,感受种美食带来的极至快乐。 “赞美意大利,赞美拿波里!”旁边的食客纷纷举杯响应,餐馆的大婶更是上前来更何平个大大拥抱。 何平的脸忍不住泛起红晕,大胡子罗米在边微笑。 他们左近,位银发老者朝他们举杯致意。 何平与罗米也举杯回礼,被座热情小城里的居民感染,他们心中的愁绪,也仿佛淡许多。 银发老者饮毕杯中酒,撑着桌沿站起身,准备离去,倏忽,身体摇晃,然后重重倒在地上,发出“怦然”巨响。 何平与罗米离老人最近,两人同时扔下手中餐具,齐齐起身跑到老人身边,罗米将老者翻过身来躺平,何平伸手去探老者颈部的脉搏,然后翻看老人的眼皮。 心脏病发作!两人对视眼。 罗米即时给老者进行心肺复苏,何平则翻找老者的衣袋,从右侧内袋里找出个随身携带的药盒。 “请拨打急救电话!谁给杯水!” 立刻有数杯水递到何平跟前。 何平随手拿杯,跪在老者另侧。 年前,祖父也曾经心脏病发作,医生,再不能让他独自外出,因为心脏随时有可能会罢工。 那时的,也像现在样,焦急恐惧,害怕死亡倏忽来临。 终于,老者在罗米的急救下,恢复心跳。 何平扶起老者的头,打开药盒,老者颤巍巍地指指药盒里的白色药片。 何平会意,取出药片,喂老者服下,又扶老者躺平。 过不多久,救护车赶来,将老者送往医院。 何平与大胡子罗米对望眼,两人微笑,笑中,都有些苦涩。 “家父总是痛到晕厥,有时候总怕就会那样,再不醒来。”罗米站起身,伸手拉把何平。 何平把手放进他的臂弯里,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定会在最美丽的风景中,安然辞世。” 大胡子罗米用另只手,摸摸何平短发,心中太息。 个孩子,同他无亲无故,竭尽全力地帮他奔走,他却不能为做什么,连教快乐,都不能。 时的两人,全然不知道,他们时助人,救的老者,正是加布里艾尔•曼泰尼亚三世。 32.善有善报 何平与罗米铩羽而归。 珠宝公司的前台接待心情沉重地告诉他们,参与珠宝博物馆筹备工作的位重要人物因病入院,所以目前回购工作不得不暂时停止,因为位重要人物是古董珠宝鉴定权威,只有他有最后拍板的权利。 罗米的失望之情弥漫在碧蓝的眼中。 “没关系,们可以等几。”何平向接待微笑,“请问,能否在他康复后向他转达们想见他面的请求?” 接待倒并不为难他们,头。“请留下们的联系方式。” 回到他们下榻的酒店,罗米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 “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他声音痛苦。 “再等,罗米,们再等。”何平看着个人,没有办法给他更好的安慰。 罗米头不语。 然而,也许,仅仅是也许,拿波里城的守护神圣者真那罗在上看见罗米的无助,傍晚的时候,何平房间的电话铃响起。 何平接起电话。 电话彼短是带有浓重意大利口音的英文。 “何小姐与罗森伯格先生?” “是。”何平,然后大力朝站在两间客房相连的大阳台上喝酒的罗米挥手。 “曼泰尼亚先生想见二位面。”声。 曼泰尼亚? 何平的头脑里,有刹那间的空白。 “请告知您酒店的地址与房间号码,会有司机前去接二位。”声继续。 何平机械地报上地址房间号,然后同对方道再见,挂上电话。 罗米捏着酒杯,穿过阳台与房间衔接的落地玻璃门,走进何平的房间。 罗米已经微醺,碧眼暗沉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 “Peace,应该尝尝,是卡帕尼亚神圣而又古老的葡萄酒,Cristi,基督之泪。谁来为父亲流泪呢?他辛苦操劳生,兢兢业业,却连病都看不起……” 何平仿佛没有听见罗米的醉语,只是喃喃低语,曼泰尼亚,曼泰尼亚…… 倏忽,仿佛有道灵光劈过傍晚的空。 “曼泰尼亚!罗米!次,命运眷顾们!快去梳洗下,把那身酒气洗干净,胡子剃剃!曼泰尼亚要见们!” 罗米莫明地看着何平。 “罗米,曼泰尼亚啊!是个珠宝公司持有者的姓氏!即使不是董事长总裁级别,也是董事经理阶层的人。现在他要见们,们的事有专机!”何平大声对罗米。 罗米才如梦初醒,大步回自己的房间梳洗去。 何平打开衣橱,望着短少的行李半,太息。 来得太匆忙,也没有考虑过会面见高层,所以都是些日常衣物,希望不会失礼人前。 拣件黑白格子针织半袖船领衫,搭条白色七分裤,配脚上的白色运动鞋,总算看上去不太失礼。 身后有轻微响动,何平转过身来,哑然惊艳。 剃去掩盖整张脸孔的大胡子之后,罗米露出张能教寻常孩子为之痴狂尖叫的英俊脸庞。 偏长的头发微微湿漉漉地搭在肩头,媲美模特的身材,件浅驼色细网眼针织T-shirt,同色细布长裤,黑色小羊皮便鞋,衬得张多种族混血的面容更加俊美出色。 见何平哑然无语,罗米伸手挠头,“样不行?” 何平回过神来,失笑。 学美术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搭配? 现在的罗米•罗森伯格站出去,谁相信他是那个落魄得差被误认为劫匪的人? “样很好,保持住,罗米!” “以为不喜欢。”罗米笑起来,露出两颊上好看的深长酒窝。 “——看呆。”何平摸摸自己的脸,承认。 两人被司机接到当地家医院。 司机态度恭谨地引两人走进间加护病房,然后退出去,替他们关上门。 病房里,名美丽的意大利郎正在削水果,半摇起的病床上,有人正在看报纸。展开的报纸遮去病人的整张脸。 “先生,您的客人来。”美丽的意大利郎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将切成八份的苹果放在病床边的茶几上。 “两位,请坐。”病人放下报纸,露出满头银发和张橄榄色的脸来。 何平张张嘴,没发出声来。 罗米也颇意外地挑眉。 “很意外吗,的孩子们?”老者笑眯眯,指指病房里待客用的椅子。“都坐罢。” “您没事罢?”何平找回自己的声音,原来昨他们在码头餐馆所救的老者,就是曼泰尼亚先生。 “……”老人想自己没事。 “怎么会没事?医生如果不是两位好心人及时救助,您已经去国。”美丽郎起手在胸前划个十字。 “拉尼娜,给们的客人倒两杯水来,好么?”老人很无奈。 “好的。”美丽郎起身,窈窕而去。 “首先,要感谢们,的孩子。如果没有们,次也许真的要去见主。”老曼泰尼亚想要起身下床。 何平与罗米几乎同时过去,扶住老者。 “唉……老,便失去很多权利。难得个人溜出来次,就心脏病发作。”老曼泰尼亚自嘲,“该怎么感谢们,的救命恩人?” 何平微笑,“您不用感谢们,是任何个人都会做的。” “真是个谦逊的孩子。”老曼泰尼亚看看何平,又看看罗米,然后笑。“把东西拿出来罢,孩子。” 何平罗米俱是怔。 虽然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但是在知道老人就是他们昨救治的老人后,他们已经很有默契地,暂时不打算耗费老人的心神。想不到,老人竟然知道他们的来意。 老曼泰尼亚得意地笑。 “孩子,除死亡,还没有什么是所不知道的。” “您请人调查过,是不是?码头餐馆有们信用卡消费的记录,以您在本地的势力,不难查到们的身份。加之您公司每都会将重要事件向您进行汇报,当然会告诉您,们曾带件东西希望得到鉴定。两相结合,就没有什么是您所不知道的。”何平忍不住。 “真是个缜密的孩子。”老曼泰尼亚嘉许地。 何平垂下眼睫。缜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个迷糊的孩子,只是,总会有灵光闪现的时候。 然则,何平暗暗自嘲,多么希望,样的灵光,从未曾在脑海里划过呵。 “好,孩子,把东西给看看。”老曼泰尼亚再次。 次,罗米递上从背包里取出来的首饰盒。 老人小心翼翼地撩起病号服下摆,接过首饰盒,执在手中,认真观看。 “您的眼镜。”美丽的拉尼娜倒水回来,立刻取副眼镜给老人。 “它真美丽,不是么?”老曼泰尼亚看会儿,轻轻将首饰盒递还给罗米。“改良过的精密切割工艺,两百四十七颗大小圆凸宝石,以包圈镶嵌法镶嵌,用‘T’型小钻围绕装饰陪衬,辅以珊瑚碧玺黄晶和橄榄石等色彩鲜艳的半宝石,华丽而耀眼,在欧洲珠宝历史上是次冲击性的改良……看,它仿佛带有生命,让人无法逼视却不能转开视线……” 何平紧紧握住罗米的手,两人静气屏息。 “它啊……”老曼泰尼亚微微拉长尾音,“的确是们公司的产品,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东西。统共只手工制作三只。只在温莎公爵夫人的遗物里,现在归属与英国皇室。只曾经是格蕾丝王妃的珍爱之物,现在归属于摩洛哥王室。只有只,二战期间,被败家子拿去追求人,然后从此下落不明。想不到,竟然被样别出心裁地固定在个首饰盒上。如果不是样,或者也不会有重见的。” 何平与罗米对望眼,那个人,应该就是罗米的祖母罢? “们有什么要求?”老曼泰尼亚看着面前对青年,问。 何平紧握住罗米的手,毫不畏惧地迎视老人的眼睛。 “希望能得到笔足以支付罗森伯格先生的父亲医疗费用,以及足以支持罗森伯格先生对美术的追求和热爱并且使他们父子余生都可以在拿波里安逸生活的数目。” “胃口不小啊,的孩子。”老曼泰尼似笑非笑地看眼何平,转而问罗米,“恩,小伙子,怎样想?” 罗米侧头,看看仿佛斗士的何平,倏忽露出连美人拉尼娜都抗拒不的微笑来。 “相信,如果骗东西不值钱,胡乱给个数目打发,然后独自跑来意大利向您索取巨额回购费,也是可以的。可是,没有样做。那么,相信现在提出来的,也应该是合理的。” “们真是两个有趣的孩子。”老曼泰尼亚心情十分好的样子。 “如果们把它送到苏富比或者嘉士得秋拍会去,恐怕您想得回它,就不只是个价钱。”何平斗胆又句。 “哈哈,得对极,的孩子。”老曼泰尼亚抚掌而笑。 “So——?”何平觉得意大利人果然像电影里演的,喜怒无常,深具威慑感。 “样够吗?”老曼泰尼亚出个数字。 “成交!”何平与罗米以眼神少做交流,然后头。 “来为工作,怎么样,孩?”老曼泰尼亚突然石破惊地问。 (有亲想看珠宝的图片,因为是俺杜撰出来的,所以并没有相对应的实物,so,找张最接近的,Boucheron宝狮龙的给大家参考。) 33.我的女神 当何平自那些几乎可以当做传奇来看的回忆里省过神来,房间里两个优雅俊美的人仍然在暗暗较劲儿。 何平觉得自己的头更疼。 看两个美为同个孩子争风吃醋是回事儿,看两个美为自己争风吃醋,则是另回事儿。 非但没有丝毫赏心悦目心花怒放之感,反而让人有种上去人踹脚统统赶走的暴力冲动。 何平倏然自沙发上站起身来。 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型御姐与小妹,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开去。 好强大的气场啊! “Enough!”何平沉声低喝。 两个斗嘴斗得不亦乐乎的人,瞬间停止暗战。 “今就到里罢。累,要回家陪家人吃饭。叶森然,麻烦替Romy安排间套房,谢谢。” “送回去。”叶森然大步走向何平,伸手把住何平手臂。 “和平亲爱的,难道就狠心把扔在人生地不熟的酒店?不带回家?”罗米•罗森伯格张英俊的脸上挂满委屈,“千里迢迢来看,都不把介绍给的家人么?” 啊!何平无语向苍,把当年那个害羞腼腆满脸大胡子邋遢听话的罗米•罗森伯格还回来罢! 仅仅两年时间,拿波里轻松悠闲惬意的阳光沙滩海风以及热情无比的苏莲托乡间少就把那个眉宇间曾经带着浅淡倦意与无奈的子,变成现在个热力四射到处放电的意大利式唐璜。 “今不行,Romy。”何平毫不妥协,即使罗米看上去仿佛遭人抛弃的宠物般可怜兮兮地望着。 罗米见何平如此坚决,只能垮下肩膀。 “好罢。已经等两年,还可以继续等下去,直到飞进怀里的到来,稚嫩的小鸽子。” “把烤吃算……”何平终于翻白眼,朝型御姐和小妹挥挥手,“今就到里,们下周见。” 等不及何平走出房间,小妹已经笑得双肩乱颤。 稚嫩的小鸽子? 噗! “们是的神的同事?来来来,告诉所不知道和平的事……” 身后传来罗米低醇的声音,何平忍不住摇头,个罗米啊。 “很喜欢他。”叶森然伴着何平进电梯,然后低声。 不是不失落的。在他与分别的六年间,发生太多他所不知道,无法参与,永远也没可能介入的事。 而他,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 “Romy是好朋友。”何平的声音同样放低,但是清晰。 当年年纪小,不懂得权衡利弊,被叶森然那么,就信以为真,配合他含糊其辞,误导群众。如今想来,是笨。 现在再不想以同样的方式再误导任何人,哪怕个人是叶森然。 电梯里有短暂的沉默,何平又次,错过叶森然眼角的那丝笑意。 被突然来到的Romy搅和,何平实在没力气再同叶森然计较送与不送的问题,且由他去罢。 叶森然驱车送何平回家,见何平意兴阑珊,也不去打扰,放个人靠在玻璃窗上,望着车窗外的街景静静发呆。 轻车熟路,将何平送抵何宅门前,叶森然下车替何平拉开车门。 “谢谢送回来。”何平,于情于理,都是要谢的。 只是,不能遂他的愿,请他进去小坐。 “今累,早休息。”叶森然伸手,以手背轻轻熨贴何平的颊侧。 何平忍不住起阵战栗。 何平不习惯样的接触。 “不是的朋友,叶森然。”何平坚定地低声,“找别人演戏去!” 叶森然笑笑,不以为忤。 “改日们请罗森伯格先生吃饭……” “略尽地主之谊。”何平瞪叶森然眼,就知道他又会使手,“会请Romy的,贵人事忙,就不打扰。” 啊,拐不到呵。叶森然有些遗憾地笑,果然已非吴下阿蒙,不是那么容易被拐的。 “那么——再见,的何平。”倾身,在脸颊耳侧印下轻轻吻,又在来得及二次暴走之前,撤身。 耳际仿佛被温热微湿的感觉燃,“轰”的声,全身的血液都似涌到头上。 叶森然轻笑,上车走,留下个孩子,僵硬在自家门前。 何家的门向内打开,老祖母探身出来,看见何平僵直的背影。 “平平,回家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老祖母瞥眼远去的车影,“朋友送回来的?也不请进来小坐片刻。” 何平回过身,挽起老祖母的手臂,“寸光阴寸金,赶着回去赚钱呢。” 何平奶奶听,摇头失笑。 “今过得怎么样?” “言难尽,来话长。”何平长长吁出口气来。 “没关系,慢慢来慢慢讲,奶奶有得是时间当听众。”老奶奶笑眯眯。 “今看见……还有……”孩子慢悠悠。 叶森然回到家,偌大的宅邸安静无声,仿佛没有人在,与何平家的宅院,全然不同。 何家的宅子总透着股脉脉温情,像双坚实的臂膀,处温暖的港湾,开心快乐,痛苦悲伤,都可以向里头的人倾诉。 反观叶家……叶森然走进厨房,拉开冰箱,取出罐啤酒,又回到客厅,就地坐在楼梯台阶上。 除开公事应酬,他绝少喝酒,毕竟家里经常只有他个大人,喝酒误事,如果妹妹朗然有事需要他,而他喝得醉醺醺的,总是不好。 然而今叶森然有喝杯的冲动。 想起何平怒气冲时明亮的眼睛,还有他吻时愕然羞赧的表情,叶森然坐在楼梯上,兀自低笑。 那种欺负小孩的恶作剧似的喜悦,无法言传地快乐。 思及那个英俊得让人都嫉妒的罗米•罗森伯格,叶森然的眼神微微暗沉下来。 虽然何平他只是朋友,然而他在何平的生命里,究竟想扮演怎样的角色? 罗米爱何平罢? 如他爱。 是个不容小觑的劲敌呵。 叶森然仰头,喝下大口啤酒。 “哥哥?”身后楼梯上,传来少迟疑的声音。 叶森然愣,回头看去。 少叶朗然穿着粉色绣小小婴儿之吻小白花的家居便服,赤脚趿双同样粉色有小熊维尼LOGO的拖鞋,站在略高几级的台阶上,向下望着他。 “朗然没有去找同学啊?”叶森然拍拍身边的台阶,示意妹妹过来坐。 “嗯,在等哥哥。”叶朗然走下楼梯,坐到自己的哥哥身边,有些忧心地看着长自己十岁的哥哥。 在叶朗然心目中,哥哥是很重要的存在,从小哥哥就将保护得滴水不漏,很多同学都羡慕有样个好哥哥。 朗然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定曾经给哥哥造成过困扰。 哥哥有自己的生活呢,不可以直都把放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 霸占哥哥,已经够久。 “哥哥,今校友会上……见到何平姐姐么?”少朗然想想,终于还是问道。 “在哥哥身边安插密探,是不是?”叶森然习惯性地伸手摸摸妹妹的头,“消息么灵通。” 印象中,很久以前,他也么问过妹妹。 “嗯——嗯,没有,想问可不可以和同学起去秋游,外宿晚,打电话给吴秘书阿姨找,告诉的。”朗然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刻意打探哥哥的私生活。 叶森然朝哂,小朗然基本上不会直接打电话给他,怕影响他的工作,都是由吴秘书转给他的,想不到竟然让朗然得到个如此恐怖的线人。 “哥哥有没有见到何平姐姐?”叶朗然追问。 “嗯,见到。”叶森然微笑,伸手,将空的啤酒罐小心地竖在楼梯的扶手上。 “何平姐姐,对于哥哥,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叶朗然托着下巴,问明显心情很好的叶森然。 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叶森然学妹妹朗然的样子,用手托着下巴,想想。 “何平姐姐,对于哥哥,”叶森然看看眼巴巴望着他的朗然,展开丝温柔的笑纹,“是神样的存在。” 暴走着的,燃烧着火焰的,可爱的神。 神啊—— 叶朗然看着哥哥少见的,为其他性展现的温柔表情,头。 “知道,哥哥。” 34.女人的约会 “噗!咳咳……咳咳……”口香醇浓郁的锡兰红茶喷得满茶几都是,咳呛之声不绝于耳。 余人皆默契地捧着自己的威治伍德金边描花骨瓷茶盏转移阵地,顺便将未被红茶雨波及的甜救出灾区。 “注意下形象好伐,大记者?”闻嘉黛秀眉微拧。 “咳咳……”打工妹手忙脚乱从精致的纸巾盒里抽出面纸,先抹干净脸,又擦干茶几上的水渍,很无辜地睁大眼睛,“……何平姐太强嘛。” 老学究赵菁菁同闻嘉黛不得不头同意打工妹,何平太强大,竟然把上门来卖古董的顾客当劫匪,算伊狠。 何平抿口香草冰淇淋,脸上有层红晕。 件事的确堪称人生中最尴尬的事。 好在罗米极有绅士风度,大方地不同计较。 “有些想见见个罗米•罗森伯格呢。”闻嘉黛妩媚拂垂在肩头的波浪长发,散发万种风情。 “文化参赞夫人,已经结婚。”老学究赵菁菁不得不提醒。 “又不是替自己看喽,”闻嘉黛笑眼如丝,“是替迭个寿头看的。” 边,边向何平的方向飞眼。 何平继续埋头吃冰淇淋,做充耳不闻状。坐在过国驻华文化参赞府上的沙发里,吃着法国进口的香草冰淇淋,喝着顶级锡兰红差,品着新鲜软山羊奶酪,被几个老友记三堂会审,还是老老实实原原本本交代过去几年的经历,比较能迅速地获得组织的宽大处理。此时此刻,是万万不能回嘴的。 “何平姐是那是什么眼神啊——”打工妹总算顺过气来,也转移阵地坐过来,执起芬芳绵软的蜂蜜蛋糕送进嘴里,“样怎么能做珠宝鉴定?” 众人齐齐头,深以为然。 何平无奈耸肩,已经为此被嘲笑许多次。 连老曼泰尼亚都曾经呛笑着,他可爱的和平是如此个卤莽得可爱的孩子。 然后曼泰尼亚家有幸听闻过此事的人,无论老幼,每逢聚会,就都要把件事拿出来狠狠调笑番。 “那何平姐又怎么会做珠宝公司大中国区的市场经理?何平么粗心……”打工妹问,余人大力头,真是个疑问。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劝还是招罢。”闻嘉黛笑吟吟地,纤指,“组织会视情节轻重,予以宽大处理。” “招,便招。”何平咽下口红茶,想想,自己怎么会做大中国区的市场经理的呢? “老曼泰尼亚先生,罗米和救他的命,他可以给罗米所需要的金钱,可是,给什么呢?他突发奇想,觉得既然能为陌生如罗米争取最大的利益,不卑不亢,自然也能为他的公司争取最大的利益,不忮不求。而他则会手把手地从旁教导,把教成最出色的珠宝鉴定师和设计师。他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好的礼物。 “觉得自己的资历,也确实不能撑起祖父留给的那间古董店,不怕收进假货赔钱,只怕坏祖父渊夏斋的招牌,所以同祖父打过招呼,暂时先把渊夏斋那爿生意收起来,等有,经验阅历足够丰富,再把渊夏斋开起来不迟。” 何平思及自己呆在意大利的那段岁月,与老曼泰尼亚和拉尼娜建立起的深厚的,超越性别年龄种族的友谊;思及老曼泰尼亚丝毫不吝的倾囊相授,细致无比地教宝石的鉴定,带到欧洲最好的切割大师处观摩颗宝石从不起眼的原石,滴,经由选材,细切,粗磨,研磨,抛光,最后成为亮度火头尽皆完美无暇,华光璀璨稀世独有的珍宝……思及那时的种种,忍不住微笑起来。 “很幸运,有充满智慧的老人,愿意手把手地教,从未有丝不耐烦,即使犯错,也细心指正的错误,让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避免日后再犯……找不到比他更好,阅历更丰富的师傅。”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赵菁菁轻扶下眼镜,对微笑着的何平。 何平大力头。 是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怎么不是? “有空约罗森伯格先生,由们做东,总算他也替们照顾多年不是?”闻嘉黛眉眼带笑,“也让们见见同劫匪有得拼的艺术家。” 何平很想啐参赞夫人口,想想,还是头。 本来便要做东道,略尽地主之谊的。 抬腕看看纤细手腕上紫色石榴石与蓝色然纯净水晶镶嵌而成的腕表,最后拈起块软山羊奶酪,放进嘴里。 “时间不早,该回公司,不然那几个人会动全武行。” 最近御姐与型为创意,已然发展到拍桌翻凳的地步。 “记得约时间。”闻嘉黛挥动手里的面巾。 老学究赵菁菁白位暂时抛弃形象气质的参赞夫人眼,出声附和。 “何平,既然是的朋友到埠,过去几年又对照顾有加,们自然要请人家出来吃顿饭,表示感谢。” 言外之意是,如果没有罗米•罗森伯格和老曼泰尼亚,以何平的迷糊和冲动,日子还不晓得要过得怎样辛苦。 “小的尊太后,王懿旨。”何平只差没三跪九叩。 “呢?”打工妹指指自己的鼻子,那两位是太后王,呢? “您是无冕之王,小的更是仰之弥高。”何平伸手在打工妹红扑扑的脸颊下捏把。 六年不见,们各自的生活,都精彩无比,每个人的故事拿出来,都足可以写本几十万字的传奇小。 想必,有日,当们都发疏齿落,视力茫茫时,回首往事,可以毫无遗憾地告诉自己,不枉此生罢。 同老友记约好改日再叙,告别出来,何平上直等在外头的车,司机沉默地发动引擎。 何平原不是个喜欢随意兜搭自来熟的人,尝试几次,发现司机是个极寡言少语的人,便不再试图在他开车时同他聊,只简单地:“去公司。” “好的,何小姐。”司机言简意赅地应,然后调转车头,往朗梵大酒店方向而去。 望着司机青皴皴的后脑勺,何平不厚道地想,老曼泰尼亚先生执意替请的位司机,莫不是觉得其实是靠什么不正当手段得来现在的职务地位,故此不屑同交谈? 坊间样的猜测与传言,并不在少数。 些小报更是含沙射影地指路靠同曼泰尼亚家的性纠缠不清才爬到今的位置。 何平看,倒是能笑而过,毕竟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流言是怎样产生并且传播的。 当年太冲动,太幼稚,没能切身领会谣言止于智者的道理。 现在对于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已经能笑置之。 只是,家里的奶奶和父母,总不免要替担心,始终是自己的孩子,关心则乱。 何平想,过段时间,此间的旗舰店切上轨道,要带家人到远离尘嚣的地方度假,享受阳光沙滩海风鸡尾酒,把切纷纷扰扰都抛在脑后。 希望等回来的时候,叶森然对的热度已经退去,而媒体对的好奇也已经转移到其他更值得他们八卦的人身上去。 样寻思着,手袋里的手机忽而响。 好听的法国香颂玫瑰人生(La Vie en Rose)的旋律悠然划破空气中的静寂。 何平取出手机,看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 是个极陌生的电话号码。 何平的手机是回国才办的,除家人,只有少数几个公司职员同二三好友知道。 般公事上的电话,都会打进办公室,由暂时充当秘书的小妹接听过滤,然后才转到里的。 玫瑰人生的旋律坚持不懈地响着,直到何平按下通话键。 “好,请问是何平姐姐么?”电话彼端,是少清亮却不刺耳的声音,带着些些的祈盼。 何平微怔,会样叫的人,不多。 记忆里,只有个。 “是何平。” “何平姐姐,是叶朗然。”对方并没有同何平玩“猜猜是谁”的游戏。 “好,朗然。”何平轻声与电话里的少打招呼,有些不明白叶朗然致电给的来意。 “不知道何平姐姐现在有没有时间?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出来见面?”少叶朗然有礼地请求道,“如果何平姐姐现在不方便,能不能约个时间?” 何平颇感意外。同叶朗然,仿佛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何平姐姐?”然而少叶朗然却十分执着地,要等到想要的答复。 何平略做考虑,便答应下来。 “少后还有进公司,时间不多,看在哪里见面,可以尽量抽时间出来。” “谢谢何平姐姐。”叶朗然道谢,随后出串地址。 “王师傅,到仁爱路百八十八号要多久?”何平捂住话筒,问前座的司机。 “二十分钟。”司机朗声回答。 “那么,二十分钟后见。”何平与叶朗然再见,挂上电话。 随即,陷入沉思。 不知道,那个聪明慧黠,立志要做中国的齐布尔达尼泽(Chiburdanidze)的小小孩,长大之后,是否还像小时候那样,用那样冰雪般剔透的眼神,心事重重地注视别人? 35.请合好罢 路况良好,何平比预计的二十分钟早些到达仁爱路百八十八号。 “麻烦等十分钟。”何平对司机师傅。 司机头表示知道。 下车,何平仰头望眼百八十八号的招牌——谋杀时间俱乐部。 啊,原来是里。 坊间最有名的俱乐部之,因为太过著名,使得它本身的地址,仁爱路百八十八号,反而老早被众多拥趸淡忘。 何平踏上谋杀时间俱乐部的台阶,即刻有白衣黑裤英俊无匹的子前来为开门。 何平向子微微颌首表示感谢。 “士几位?可有预约?”英俊的子笑容可掬地问。 “位,与叶朗然小姐有约。”何平贯很少出入此类场合,有淡淡好奇,叶朗然怎么会选在样的地方与见面? “何小姐,边请。”英俊子显然是实现已经接到通知,立刻伴在何平身侧略趋前半步为何平引路,“叶小姐在清茗时间等您。” 清茗?清水酌茗之意么?何平看眼明显更接近于Bartender风格的子,开始觉得谋杀时间俱乐部有些出人意料。 英俊子带何平穿过类似于酒店大堂的宽大空间,走进扇挂有“清茗”匾额的门内。 所有都市工业化的痕迹,在门阖上的刹那,统统被拒之门外。 门内,是派悠然淡雅的景象。 着月白色缎子斜襟唐装的侍者,雅步缓行,连时间都仿佛为之慢下来。 “叶小姐的客人。”英俊子将何平交给个笑容甜美的侍者,然后对何平微笑,带着淡淡魅惑,“欢迎何小姐光临谋杀时间,希望您玩得开心。” 何平不是不意外的。 罗米也英俊,然则罗米从来不曾意识到自己是英俊的。而此间的子,却懂得将自己的几分英俊发挥到极至。 思及罗米,何平忍不住露出微笑来。 罗米虽然吵着,要注意他,重视他,可是碰见让他心动的美丽风景,便全然把的存在抛诸脑后,不过就工夫而已,已经会得自己个人搭车,背着画架,到江边那最著名的路段,写生去。 而叶森然,现在将要去见的人的哥哥,却销声匿迹起来。 何平不知道他是因为罗米的出现,真的萌生退意,还是,在酝酿场更疯狂的追逐。 若是后者,何平已经能想见自己将会怎样头疼。 若是前者—— 何平却不上自己心中是何等滋味,或者会高兴,也许会忧伤。 样矛盾的心情,是什么呢? 何平时参不透,左右是复杂无比的。 笑容甜美的侍者将何平引进间包房。 何平看见少叶朗然已然先步来,正坐在紫檀木雕松柏常青花板内翻抱球四脚茶几后头喝茶。 叶朗然起身,“何姐姐,来。” 何平头。“朗然。” “何平姐姐喜欢喝什么茶?”两人落座后,少朗然问道。 茶啊——何平没有什么研究,有什么喝什么,好坏不论,解渴而已。 “何姐姐试试里的恩施玉露好不好?”美丽的少穿着件甜美的雪纺浅橘色小白花掐腰上衣,腰间有层层如花的褶皱,领口露出截纤长优美的颈项,戴着条白金配裸钻吊坠的项链。下面穿条白色纱质及膝裙子,整个人如翩跹蝴蝶,静静而憩。“听是自唐代以来,留存不多的种蒸青茶,制作工艺十分古老。而且茶汤清澈明亮,香气清鲜,滋味甘醇,叶底色绿如玉。” 真是个美丽的孩子,何平在心里赞叹,娇嫩优雅,虽然生在豪门,却丝毫不给人恃宠生骄的感觉。 “好,就来壶恩施玉露。”何平转头对侍者。 “何小姐少等。”侍者下单,掩上门出去。 包房内时只有何平与叶朗人两人,默默相对无语。 终于,何平微笑。 “朗然,的时间不多,有什么事,尽可以对,不必介意。” “何姐姐变很多。”少叶朗然感慨万分。 何平哑然失笑,个小大人,只见过面,却失落得仿佛失去挚友的口气。 “朗然,人都会变的。因为时间,因为阅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人能保持成不变。”何平想想,添多句,“哪怕很多人都以为已经是终的死亡。万物都因循,没有例外。” 少朗然叹息,人都会变的啊…… “小时候,最最害怕哥哥不再关心,不再爱,害怕有人会来抢走哥哥对的爱。直觉得,哥哥是世界上对最好的人,连爸爸妈妈都比不上哥哥。” 何平看着少如花般柔嫩的脸,几乎可以想象的心情。 何平犹记得,与叶森然那不能称之为恋爱的交往期间,叶森然无论是否出于用做挡箭牌来消弭他花花公子的负面消息的用心,他对,都算得上是体贴入微的。 那是个,虽然嘴上从来不,心里却极其体贴的孩子。 少朗然观察何平脸上的表情,继续往下。 “小的时候,班级里有个同学,的姐姐和哥哥是大学同学,总是会告诉,哥哥在大学里的事,哥哥是花花公子。那时十岁,不是很明白的话,但能觉得所的,不是什么好的意思。就跑去问哥哥,是不是花花公子?哥哥,花花公子就是很喜欢美丽的事物,比如花,比如画,懂得欣赏它们的美丽,不去任意伤害它们,破坏它们。其实是将信将疑的,可是哥哥从来都不骗,最后还是相信哥哥。” 何平觉得叶森然在那时候起,就已经是个老奸巨滑的商人,可以偷换概念至此。 少叶朗然也忍不住笑笑,现在长大,自然已经懂得什么是花花公子,想起小时候被哥哥骗,不是不纠结的。 “后来,没过多久,的同学告诉,哥哥找个……很凶的朋友,”叶朗然略停顿下,隐去关于凶以及贪财的描述,“就又跑去问哥哥。” 何平头,孩子的求知欲不是般的旺盛。 “哥哥很爽快的承认,还,他以后只喜欢个孩子,不会再喜欢其他孩子,所以他已经不能算花花公子。”少叶朗然抿抿嘴唇,“那时候心里不是不害怕的。” 何平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害怕,定会有的罢? 有个人,个不认识的人,会来分享哥哥的爱,甚至,夺走哥哥的爱,换做是,也会害怕的。 “后来哥哥带回家,如果敌意也没有,总是有些自欺欺人。”少叶朗然直直望进何平的眼睛里,“对不起,何姐姐。” 恰在时,侍者端着托盘进来,送上壶茶水。 “两位请慢用。”侍者随后静静退出去。 何平想想,起身坐到少身边,轻轻摸摸少柔软光滑的黑发。 “喜欢哥哥,害怕哥哥被抢走的心情,能理解,也不会怪。不用对不起。” 少朗然的眼睛倏然亮起来,仿佛两颗无价的黑水晶。 “那么,何姐姐,究竟为什么同哥哥分手呢?”朗然仿佛看见丝希望,语不惊人死不休,“能不能和哥哥和好?” 36.决斗吧,情敌(上) 为什么分手呵? 何平取起温润如玉的细白瓷茶盅,慢慢品口色绿如碧的茶水,原来,不能释怀的人,不独个呵。 “朗然,同哥哥,其实从来没有恋爱过。”何平平静地迎上少讶然万分的眼。 “怎么——会?”叶朗然惊诧莫名。 哥哥为何平姐姐独善其身多年,身边连个年轻漂亮些的助手都没有,难道不是为等何平姐姐?如果当年他们从来没有恋爱过,那么哥哥许多年的固执执着,又算什么?! 何平忽然觉得,对兄妹,其实很像。 哥哥为保护妹妹不被流言伤害,宁可找做挡箭牌,也要平息那些甚嚣尘上的传言;而妹妹,为哥哥的幸福,则不惜跑来,向道歉,为不是所犯的错误。 有样为对方着想的手足,真好。 只是,有时太过为对方设想,未免委屈自己。 何平放下手中的细瓷茶盅,平和地微笑。 “朗然,那个时候,花花公子的名号,令哥哥十分困扰,而则阴差阳错,被卷进关于他的流言里。相信彼时他已经不胜其扰,所以他来找,对,希望与交往,籍此平息外界的传言。们那时候都年轻,总有思虑不周之处。因而,时头脑发热,也没有顾虑更长久的影响,就答应他。” 少叶朗然目瞪口呆。 原来是样么? 同所认为的,相差那么多么? 何平忍不住笑,轻拍朗然的手背。 “后来,知道他其实是拿当挡箭牌使,心里不高兴,在所难免。恰好在那个时候,的祖父由美国来探亲,提出要带去美国读书的要求。家人不反对,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就离开本埠,去美国。中间,其实没有所想象的那么多曲折。和哥哥,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遇见彼此。” 和平在刻,释然。 想要保护妹妹不被流言伤害的叶森然没有错。 想要从那些扰人清净的流言中脱身的没有错。 是的,同叶森然,都没有错。 错的,只是他们没有在正确的时间相遇,仅此而已。 何平真正微笑起来,有些什么东西,似是件巨大的包袱,路停停走走,将包袱里的物什件件卸下,到得今时今日,终于卸下包袱里的最后样东西。 自今日起,可以轻松上路。 何平看看腕上手表,歉意地站起身来。 “的时间到,该走。” “何平姐姐——”叶朗然欲言又止。 “们过段时间要拍摄珠宝广告,有兴趣,叫哥哥带到现场参观。”何平冲少挥手,“有事,先走步。再见。” 叶朗然望着何平走出去的背影,淡淡出神。 有什么地方,不样。 走进里的何平姐姐,同正在走出去的何平姐姐,忽然之间,便判若两人。 可是,不知恁地,叶朗然觉得,走出去的何平姐姐,若站在哥哥身边,简直造地设。 更喜欢,现在的何平姐姐呢。 朗然起身,也走出清茗时间的包房,走出谋杀时间俱乐部,随后,眼便看见哥哥叶森然的车。 车门打开,叶森然坐在后座,朝妹妹朗然招手。 “朗然。” “哥哥。” 两兄妹面对面,坐在汽车里。 车子在午后道路畅通的马路上不急不徐地前行,叶森然看着始终不肯开口话的朗然,叹息声。 “信用卡公司发消息给,在谋杀时间消费。始终未满十八岁,所以过来接。” “看见先步出来的何平姐姐?”叶朗然终于轻声问。 叶森然头,是,他看见何平,穿着粗格子呢及膝花苞裙,臂弯里搭着黑色大披肩,脚步轻捷,翩然而去。 如果不是要接朗然回家,他会追上去。 “哥哥为什么不追上去?”朗然垂着眼睫问。 “因为的大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还是小朋友,得先保证平安到家。”叶森然伸手拧拧妹妹的鼻尖,“约何平见面?” “嗯。”朗然头。“请何平姐姐同合好。” “傻瓜。”叶森然摸摸妹妹的头顶,“哥哥追朋友,要靠妹妹,那哥哥真太没本事。” 朗然吸吸鼻子,有些沮丧。“哥哥,是不是给添麻烦?” “怎么会啊?即使七老八十,都是的小朗然,永远都不是哥哥的麻烦。”叶森然微笑,可爱的朗然。 “何平姐姐,们是在错误的时间,遇见彼此。然后,何平姐姐就突然变得很轻松,焕然新的样子。” 叶森然闻言,先是愣,而后朗声笑起来。 何平,终于想通,是不是? 少叶朗然不解地看着哥哥,几乎没有见过哥哥样笑过,那么的欢悦畅快。 叶森然理齐妹妹被他撸得有些凌乱的刘海。 “朗然,别担心,好么?哥哥会珍惜何平,次,哥哥要让相遇,发生在正确的时间,而且,会好好珍惜样的相遇。所以,别担心。” 少叶朗然轻轻把头靠在哥哥肩上,有些高兴,有些感伤。 在型御姐的争吵由拍桌翻凳,升级为全武行之前,何平总算及时赶到酒店,将那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成年分开,并最终定下方案。 方面筹备古董珠宝慈善拍卖晚会,方面联系广告公司,甄选合适的模特人选,拍摄广告硬照以及宣传片。 所有人立刻便忙碌起来,筹备慈善拍卖晚会的事,何平交给御姐全权处理,以御姐素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和在城中积累的人脉,何平相信御姐定能胜任愉快。 而甄选模特事宜,则由何平同型起进行,小妹做救火队,哪边需要人手,便往哪边援手。 等到切运做起来,何平才深深觉得花多眼乱之语,绝非虚言。 本埠大小模特儿经纪人公司以及些个体模特,纷纷送资料上来,足足堆满酒店房间床。 型与何平人手捧叠附带有模特儿免冠近照的个人资料,认真翻看半日,却并没有个两人都觉得满意的人选。 时有人敲门进来,看见摊地的资料以及两个明显表情呆滞的人,轻笑。 “亲爱的和平,的缪思神,对的思念……”来人准备展开热情的吟诵。 “Romy,恳请,现在没力气听的赞美诗。”何平放弃起身的念头。 原来美人如云,也未见得就是幸福的事。 那些模特儿个个尖下颌,双烟雾弥漫的迷离眼,红唇微启,以最美丽角度面对镜头。看得多,的确有些审美疲劳的意味。 罗米•罗森伯格不以为忤,蹲下身来,轻轻执起份散落在地毯上的资料,举到臂之遥的距离,细细观看。 “美人如花,隔云端。”良久,个英俊的多种族混血儿轻声低吟。 罗米在意大利拿波里陪伴父亲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期间,除继续他所热爱的绘画,还缠着何平,学习中文。何平拗不过他,只得教他些浅显的东西,百家姓,三字经,弟子规,俱是小孩子学文习字的初级教材。 罗米的悟性叫何平吃惊。 后来又教他唐诗三百首。 罗米,是极其美丽的语言,意境悠远,教人心向往之。 现在听到罗米样轻吟,道闪光从何平脑海里掠过。 “谢谢,亲爱的Romy!”何平伸手给蹲在身边的罗米个拥抱。 罗米重心不稳,侧向跌倒,带得何平齐齐栽过去,扑在他的身上。 罗米做人肉垫子,沉声笑。 何平望着近在咫尺蔚蓝如海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 多少人,愿意溺毙在如此双蓝眼的深情里呵? 房间里有人却发出声抽气。 何平缓缓抬头,先看见双黑色费利加莫手工小牛皮系带皮鞋,然后是条铁灰色式西服裤,当视线慢慢上扬,何平看见叶森然似笑非笑的表情和眼底深处的暗色风暴。 不知恁地,何平有种被捉奸成双的错觉。 罗米•罗森伯格倒全然不以为意,曲肘支撑身体,护着何平站起身来。 叶森然微眯眼,伸手,拉住何平,稳住。 小妹小心翼翼地蹭到型身边。“Tim,今次王见王,谁的胜算大些?” 型估估形式,伸出手掌翻翻。“局势未明,五五之数。” “样啊——”小妹有些怅然,虽然分不出胜负,意味着继续有八卦可看,然则,被人样追求,心脏不够强的话,恐怕要吃不消。 叶森然待何平站稳,才放开手,复向室内诸人微笑。 “来看看各位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向楼层服务员提出。”他看看地凌乱的资料,“看上午资料,各位何妨少适休息?容带各位参观下广告拍摄的场地,如何?” “和平亲爱的,欢不欢迎起去?”罗米笑着走到何平身后,问。 两个人的视线,再次与空中交会,隐隐有金石之声。 37.决战吧,情敌(中) 何平头大如斗,恨不能有飞遁地之术,躲他们事。 然则,有职责在身,又不好随便撂挑子。 “Yolanda,把Amanda也叫上,们都去看看场地。” 索性召集所有相关人员,齐浩浩荡荡,奔赴广告拍摄场地。 广告公司最后定下的拍摄场地,是叶氏贵赟酒店集团旗下的处别墅式酒店。 该处别墅原是旧时代租界时期位商人彼得•金森为他所爱的中国子所筑的幢典型法式花园洋房, 静静栖在最繁华地段的幽静小街上。小街两旁有十余栋花园别墅,曾是许多近代名人的宅邸。而今,多数做名人纪念馆,成为文物保护单位。亦有几处仍是私人宅院。彼得•金森的别墅就在小街的深处,静默幽然。自有嫌酒店烟火气太重的客人,或者时要在本埠落脚安家却还未寻到理想住宅的各界人士,会选择住在里。 行人驱车到达小街路口,便弃车徒步,颇有闲情雅意地慢慢向小街深处行去。 小街两旁栽种的法国悬铃木,此季正当果熟期,宽大碧绿茂盛的巴掌状树叶间,结许多浅褐色小小毛球般的果实。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在地面上,形成片片月牙似斑驳的光影,教人生怕脚踩上去,会碎成地涟漪。 几分钟后,他们停在处别墅门外。 “真美……”小妹轻声对走在身边的御姐,“如果能住在里,哪怕只住几,也满足。” 御姐看眼瞳中片梦幻颜色的孩子,轻笑。 “拍广告期间,跟老板申请驻扎片场打杂好。” “诶,好办法,Amanda姐,还是有办法。”小妹完全没有意识到御姐其实在同开玩笑。 御姐只能摇头,另侧的型朝空翻白眼,连摇头都省掉。 何平没有注意到身后自家员工的小交流,的心思全被眼前幽静美丽的景色占据。 眼前,铸铁弯花铁门内,是栋仿佛自有身灵气的建筑,似孩提时代以积木搭造的童话城堡。它拥有典型的法国式花园洋房风格,墙上铺陈蔓延着随季节变幻色彩的藤蔓植物,透过些茂密浓郁的蔓藤,可以看见外墙嵌着各色鹅卵石,远远望去,直如各色宝石。屋顶铺着红色平板瓦,干净洗练,不落俗套。门窗采用弧拱及圆拱,立面腰线纵横鲜明。清水勾缝砖墙,缝道整齐,在和谐从容的色彩之间,优雅的弧拱廊柱灵活地标示出曲线感。 样的美丽,不因岁月的流逝而稍减,相反,却更因之而倍添别样风采。 “从二楼东面的阳台,眼望出去,风景极好。当时彼得•金森的中国情人会站在阳台上,等待彼得从外面回来。”叶森然轻轻为何平解,“后来彼得•金森在局势紧张时不得不抛下此地的大宗生意回国,也起带走那个总是等他回来的中国子。” “真是美丽而浪漫的故事。”罗米听得懂中文,不由得慨叹,“战火纷飞,生死关头,他可以抛开那么些身外阿堵物,却没有抛开,而是带远走,是多么的美丽浪漫呵……” 在后面蹭故事听的小妹也颇有同感地大力头,想不到洋将中文造诣么好,嗯,可以投他票。 何平却有些黯然。 彼得•金森,可以带自己的情人,远走高飞,可是,的祖父,却抛下妻儿,独自逃命。不可谓不讽刺。纸婚书远不如份真爱来得有保障。 然而,样的真爱,亦是少有。 “亲爱的,如果喜欢,等回意大利,在拿波里乡间,也给建样幢别墅,里头摆满最喜欢的大波斯菊,白色紫色橙色红色,铺满房间的地板,可以在上头跳舞……就坐在旁画画……”罗森不高不低的声音,在何平另侧,描绘出幅美丽画卷。 小妹在后面听,连叹息都已经忘记。 个洋番,是真的爱何平吧? 那样的事,哪怕只是,对于孩子,已经是超乎想象般的幻梦。 叶森然轻睐眼笑眯眯等何平回应的罗米,淡淡笑。 “此间近来也没有客人,等广告拍摄完毕,如果喜欢,可以把办公室挪至此处。” 两个人的视线于空中角力,各不相让。 不仅小妹,连型御姐都颇为此提议心动不已。 在意大利乡间盖座同样的别墅,固然教人感动,却不及眼前栋深具历史和人文色彩的建筑让人心驰神往。 三人齐齐把眼光望向前头站在两个型格迥异却同样能叫异性为之尖叫的英俊子间的何平。 何平仿佛感觉到三人近乎炽热的注视,蓦然回首,展颜笑。 “们在HL广场的办公室已经装修完毕,待有害气体放放,就可以搬过去。” “Peace姐——”小妹哀叹声,几乎可以听见希望破灭成泡影时清晰的脆响,噗的声,碎裂地。 型御姐闻言,只是对视眼,然后忍不住相对而笑。 他们怎么忘记? 是个有能力在大中国区市场独当面的子,怎可能被两个子殷勤的追求而左右自己的决定?! 他们忽然很想,亲眼看到个子的爱情故事的结局。 罗米闻言,朝叶森然挑眉笑,看,亲爱的小鸽子不上的当。 叶森然只是微微头,并不强求。 “们进去看看吧,里头已经布置得差不多,随时可以开始拍摄。”他对何平道。 行人推开铸铁大门,走进花木葱茏的法式庭园。 碧绿的草坪因着秋日的脚步逐渐深重,而渐次泛起星星的黄色;散乱铺就的鹅卵石小径,深幽的,不知通向何处;香樟,雪松等在庭院里生长甲子之数的名贵树木,默默矗立在风中,随风摇曳,仿佛叹息,又仿佛是欢迎客人。 走过小径,来到别墅入口,并不显眼的位置,挂着优秀近代建筑保护单位的铜牌。 何平经过铜牌时,刻意停下脚步,问身旁的叶森然。 “摄制组进驻,会不会给建筑物造成什么不可挽救的破坏?如果会,请告诉们,们可以另选场地。破坏历史保护文物,决不是们样个古老的,注重历史和人文精神的古董珠宝品牌进入中国市场时所带来的。” 包括叶森然在内的所有人,都为之愣。 何平微笑。“家祖以古董生意起家,常,每件古物背后,都有它自己的故事,们不应破坏。每破坏件古物,们就失去段弥足珍贵的历史。们的确需要制作精良的广告来扩大品牌知名度,但不能以破坏文物为代价。” 每个人都头,大家随之严肃起来。 是,他们要制作叫人为之屏息,心神为之震撼的广告,然而前提条件是不破坏他们所处的幢美丽别墅。 叶森然忽然不能自己,轻轻侧首,众目睽睽中,在何平头顶印下吻。 是他所喜欢的孩子呵。 早前不是没有明星挟影后声势,提出在此间拍摄个人写真集,草拟的合同里密密麻麻,要求保姆车开进庭院,要求保镖时刻不离左右,要求两百米内清场,不得有任何无关人员进入……却,从未对是否会保护座历史悠久的庭园,提出只言片语。 叶氏不缺钱,也不缺人气明星捧场,是故只是另提供处风格相近,但只建成五年的别墅式酒店给该所谓国际级明星。 对比何平,那位星,真是教人为之汗颜。 何平愣,抬头看叶森然眼,其实是很想踢他脚的。 叶森然笑起来。 “不用担心,已经同广告公司签妥协议,限制出入人数,不得改变任何主题结构和室内建筑细节。如若违约,则取消广告拍摄场地的租用协议,另处罚款。” 旁的罗米微微眯眼,习惯性地揽住何平的肩膀。 个中国人,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何平是他的么? 可惜,身为吉普塞人的儿子,只要是自己喜欢和热爱的,哪怕对方已经罗敷有夫,也不能阻止他对的爱,更何况,他可爱的小南瓜般的何平现在还是单身郎?而他的犹太人血统,更是叫嚣着,决不放弃! 罗米的蓝眼里,有深沉如暗海的潮涌,对上叶森然眼里,巧克力色的风暴。 38.决斗吧,情敌(下) 何平给罗米肘,顶开他的怀抱,率先走进别墅门内。看见走廊上放有鞋套盒,何平俯身去拿粉蓝是色鞋套,要套在脚上的米色平底便鞋外。 暗暗在门外较过次劲的叶森然与罗米随后走进来,看见何平的动作,罗米极自然地走上去,蹲下身,接过何平手里的鞋套。 “容为士服务。”笑容灿烂,白牙在丰润的唇间闪。 “谢谢,Romy。”何平直起身,回眸看见自家员工副旁观八档狗血八卦剧的表情,心下太息。 如今,即便跳进太平洋,大抵也洗刷不清身暧昧。 “是的荣幸,美丽的公主殿下。”罗米为何平穿好鞋套,顺便也替自己穿好,站起身来。 叶森然清雅的眼里,有些异色。 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他输阶段吧? 随即,叶森然轻浅地笑笑。 罗米同何平,即便不是朝夕相处,亦常来常往六年,也仅仅是“好朋友”,他又有何惧? 大家都在同起跑线上。 后头的小妹自己摸过鞋套穿上,小小声嘀咕:“还是不要做有人替穿鞋之类的白日梦。” 小妹身后,御姐忍不住微笑,而型,则伸出手来,叩叩小妹的后脑勺。 “知道就好。” 何平伸手,抚上额角。看起来,真要找个理由,把罗米骗回意大利去,否则他同叶森然之间早晚也要像御姐同型样,濒临全武行的边缘。 人有时候幼稚起来,简直不可理喻。 叶森然几乎可以看见何平额角突突跳动的血管,心知已经处在暴走边缘,睇眼罗米英俊的脸,他挑挑眼角。 不急于时,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不是么? “带们参观别墅内部。”叶森然放弃与何平并肩把臂的念头,略微趋前步,为众人做向导。 别墅内部建国后被政府接管,先后翻修过两次,仿佛是风韵犹存的贵妇,虽然外貌依旧,内里却早已经面目全非。然则,那股子气韵,始终还在。自那些被忽略的细部,深色的木结构、优美而不声张的弧线、楼梯扶手的雕刻工艺、楼梯转角处略带彩色的嵌花玻璃、老式暖气通道壁炉红色瓦片和彩色鹅卵石传出无声的话语中……似乎仍能感觉到,里当年的繁华美丽贵客如云。 “真妩媚,是不是,亲爱的小鸽子?在静静的画面里缓释着尤物般的优雅。倘若还能开口话,的声音会带着有磁性的沉重。可是更像默片时代的影星缄口不语,把无穷的想象抛给每个踏足此间的过客。”罗米如烟的叹息,在何平耳边萦绕不去。 是,他们每个人,都是此间的过客,惟有幢历经风雨,看尽世间百态,人情冷暖的老屋,始终矗立不倒。 而人生百年,直如白驹过隙,实应及时行乐。 思及此,何平忽然便笑,回过头来。 “知道们应该要找什么样的模特。走,们回公司去。”转而又向叶森然同罗米微微歉意地摊手,“恐怕不能继续在别墅里参观,二位不妨留下来尽兴。” 罗米丝毫不介意,他早已经知道,何平工作起来,很有些六亲不认的意味。 叶森然也微笑着向何平挥手,全身心投入工作的何平,总是焕发着种让人为之目眩神迷的光彩。 “Amanda,Yolanda,麻烦们将慈善拍卖晚会的风格与此间统。”何平又对御姐和小妹。 “Yes,Madam!”小妹做童子军状。 何平笑着忍下捏小妹脸颊的冲动,与型先行回酒店重新挑选广告模特。御姐和小妹则在别墅各处拍摄照片,以便正在筹备中的晚会风格与之致。 剩下主人叶森然与客人罗米•罗森伯格,即帮不上忙,也不好打扰他们工作。 “罗森伯格先生有兴趣的话,楼上有间沙龙,存有几幅名画,不妨看。” 罗米蓝眼亮,他的血液里,最不能抗拒的,就是绘画和美丽的事物。 两个身高相仿,气质迥异的子并肩上楼去。 楼下的小妹才悄悄问御姐。 “他们不会打起来罢?” “总不见得如此没有型格。”御姐也吃不准,呷醋狂引,无论,形容总归不是那么美的。 “Amanda姐,看叶少同洋将谁的胜算大些?”小妹又把问过型的问题拿出来问御姐。 御姐瞟好奇心旺盛的小妹眼,“想开盘坐庄?” 小妹“嘿嘿”笑,摸摸自己的脸,难道被看出来? “目前局势尚不明朗,叶少同洋将机会各半。”御姐得出同型相同结论。 “——”小妹抬头望眼楼上,若有所思。 楼上的两人,倒不知道楼下人的心思,只是站在沙龙里,望着墙上挂着的美丽画作。 画作是印象派作品,光影摇曳,美丽的子仿佛融在光色之中,并看不清的眉目,然则,却能感觉得到的美丽,和眉宇间抹淡淡轻愁。 “美丽,而且忧伤。”罗米轻轻得出结论,“豪门中的子,总是有样的表情,金玉珠宝也能教展欢颜。” 也是为什么,那么喜欢和平的老曼泰尼亚,鼓励他千里迢迢跑来追求何平,却不赞成他的儿孙对和平展开攻势的原因罢? 无论多少时间过去,豪门都是处充满各种规矩,束缚言行的地方。 旦稍有行差踏错,舆论就会飞矢般投来,不容辩驳。 “可是,风流不羁热情浪漫的画家,也未必就能给画中人带来幸福,甚或,是更深重的磨难。”叶森然直视罗米的蓝眼。 罗米微微耸肩,同样霎不霎地回视叶森然巧克力色的双眸。 没有人肯稍退半步。 “那么,决斗吧,情敌。”罗米微笑,仿佛只是在,来,喝杯吧般的轻松寻常。 叶森然不得不眨下眼睛。 决斗? 真是古老的名词。 或者,今日有发展为动词的可能。 “身为吉普塞之子的罗米•罗森伯格,怎么能容许情敌轻藐蔑视带给心爱子幸福的能力?要求决斗!” 叶森然仔细注视罗米蓝宝石般的眼睛,发现他并没有开玩笑。 “怎样决斗?”叶森然发现他不排斥个主意,决斗,有何不可? 罗米倒有些意外地微眯蓝眼,旋即伸手,大力拍打叶森然肩背。 “有血性,是条汉子!”竟是字正腔圆的京剧念白。 倒教叶森然哭笑不得。 “既然决斗,找自己拿手的项目,难免有胜之不武的嫌疑,不如们选自己专业领域以外的项目罢。”英挺俊美的罗米托腮做罗丹的思想者状。 不用丢白手套到对方脸上?不用选武器?叶森然暗暗挑眉,倒是他落伍。 “不知道叶先生做不做运动?”罗米忽然自雕塑状态中苏醒,问。 叶森然头,繁忙工作之余,又不约会异性,那些闲暇时间,倒有泰半是在做运动。 “那——游泳如何?”罗米继续问。以他画家精准的眼光,叶森然的身材颀长结实优雅有力,绝对是长期运动后的结果。 “没问题。”叶森然坦然接受。 “言为定。”罗米粲然笑,连窗外的阳光都因之失色。“既然决斗,自然要找见证人,双方各找名,年龄不限。” 叶森然虽然不反对,但是已经可以想见到时的盛况,将有多么空前。 有见证人,意味着有旁观者。 有旁观者,意味着不是次密而不宣的决斗,而是场公开之战。 样想着,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何平烈焰焚似的怒气以及恨不能不认识他二人的鸵鸟心态。 便也笑,眸光粼粼,似水波荡漾。 上来取景的御姐小妹恰恰看见两个人笑得秋水怡然,英俊得简直没良,不知恁地,竟然浑身冷。 罗米回眸,看见两个孩子,十分高兴的样子。 “相请不如偶遇,请就Yolanda做见证人好。” 相请不如偶遇,是样用的吗?小妹满头雾水。 叶森然连太息的力气也无,个罗森伯格,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请位惟恐下不乱的肇小姐做见证人,同召告下,他们要决斗,有什么不同? “文小姐,麻烦,替做下见证人。”叶森然转向样茫然的御姐。 见证什么?是御姐与小妹共同的疑问。 “罗森伯格先生与,少后将在朗梵大酒店VIP楼室内游泳池决斗,想请二位同时到场,为们的决斗做见证。二位如果方便的话,请下班后同过来。” 小妹呆呆看着叶森然同罗米,只觉得仿佛听见外星语,全然不懂。 反是御姐先回过神来,头如捣蒜。 “不麻烦,定到场。”罢,拉起小妹,飞也似下楼去。 “Amanda姐,他们在什么?”小妹犹自脸茫然。 御姐叹息,平时那么聪明的个孩子,今日怎么就傻呢? 何平听叶森然要同罗米决斗的消息,已经是晚饭时候。 同型走进餐厅,已觉得气氛异常。 各个服务生都似吃类固醇,眼放明光,脸色兴奋。 看见与型走进来,便又故做镇定状,上前服务,态度丝不苟,教人挑不出丝毛病。转身,又眼神满乱飞,挤眉噘嘴。 等服务生上菜时,何平忍不住叫住他。 “酒店里有什么事么?还是,今同什么人撞衫?看们各个都副准备看戏的表情。” “噫?!何小姐不知道?”服务生诧异之色溢于言表。 “应该知道什么?”何平忽然觉得,错。不应该问。 可惜为时已晚。 “们叶总要同您的朋友罗森伯格先生在游泳池决斗!”服务生尽量以种司空见惯的口吻向何平陈述,只是,并不很成功。 连贯老成持重的型都挑眉。 决斗? 游泳池? 叶森然同罗米? 何平时觉得地变色,风云涌动。 何平此时真正想学金刚,跑到酒店房顶上,捶兄顿足,仰长啸。 “哪个游泳池?什么时候?”末,何平只是淡淡问。 好……好……好恐怖的气场!服务生只觉得平时客气温和的何小姐身上,生出股强大到恐怖的气场。 “VIP楼室内温水游泳池,据是下班以后。” “据,据谁?”何平又问。 “据您公司里的肇小姐。”服务生有问必答,只想快逃出个教人窒息的气场。 小妹?何平垂睫,孩子—— “知道,谢谢。” 服务生落荒而逃。 型不觉往后挪挪。 样的何平,淡定得叫人害怕。 “吃饭吧,Tim,吃完,们去看热闹。”何平抿抿嘴唇,心下有计较。 39.为爱向前游 朗梵大酒店拥有三座室内温水游泳池,面积最大的泳池水面面积达到百平方米,建在贵宾楼顶楼。贵宾楼遥遥相对的行政楼顶楼则建有座大型屋顶花园,花木扶疏,宁静清幽。贵宾楼室内游泳池与行政楼屋顶花园以钢化防弹玻璃制成的透明空中走廊连接。室内游泳池因毗临充满绿意的空中花园而更显生机勃勃,顶楼的特殊地利高度使人置身其中犹显视野开阔。棚十二个方格藻井中,柔和的暖光透过白色索膜透射下来,仿佛冬日里的阳光照在人们的身上。池水碧蓝如洗,清澈见底,让人见之心喜。前来游泳的VIP客人,即可以享受水的温柔抚慰,也可以透过巨大玻璃帷幕,观赏都市景色。特别是当整个城市,华灯初上,夜未央时,流光溢彩,美丽得仿佛身处梦中。 倘若,如梦似幻的场景中,尚多两个身材颀长健美,只着条紧身泳裤的子,兼有群惟恐错过好戏的看客在旁呐喊助威,又不知是怎样番景况。 何平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样的幅画面。 能上到VIP楼层,可以进室内游泳池的人,只要当晚留在酒店里,并且没有要事在身的,几乎都拥在泳池边上。 并且,旗帜鲜明地,分成两派,派为叶森然摇旗呐喊,派为罗米加油助威,气氛之火暴,简直不逊色于全美职业摔角比赛的现场。 “Peace,的魅力实在惊人。”型伴在何平身侧,终于忍不住,要调笑自己的顶头上司。 何平真希望自己能眼射雷射死光。 “他们都热爱和平。”语双关。 型摸鼻子,掩饰自己笑不可抑的表情。 何平渐渐走到游泳池畔,人群似摩西分开红海般,自动左右回避,让出条路来,让造成场决斗的主角通过。 不知道自己时转身离开,由得那两个脱得只剩条裤衩的人在里头折腾,不予理睬,他们是否会觉得没趣,偃旗息鼓?何平站在泳池边沿,有些恶劣地想。 “亲爱的,是的胜利神,在,胜利就在的身边。”罗米在泳池彼端向何平挥手。 叶森然也看见何平,只是微笑着向摆摆手,继而把双手搭在胯上。 御姐与小妹分别站在罗米和叶森然身后,看见自己上司来,只好头。 其实们都非常非常想笑场,只是碍于上司并不很美妙的脸色,强自忍耐罢。 何平微微头,隔着游泳池碧蓝的水面,遥遥望着彼端的两个人。 年少时,不曾有幸见过叶森然衣裤下的肌体,连幻想,都未曾有过。时隔六年,竟然,在样的时候,样的情形下,让看见他几乎全裸的身体。 罗米有身经久在意大利海滩晒出来的,橄榄色皮肤,肌理结实,身材健美,增分则肥,减分则瘦,带有种吉普塞人生的,融入血脉的浪荡豪放气息。条红色黑边卡尔文•克莱恩紧身泳裤,勾勒出性感而雄健的性魅力,简直像是掷石的大卫拥有生命般,让人目眩。 而叶森然,不同于罗米的不羁,他的皮肤是典型亚洲人的象牙黄,光滑柔和,肌理同样结实,有些劲瘦,不似罗米有种彪悍的狂野,倒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润雅清癯。条黑色灰边的HUGO BOSS泳裤,衬得他双腿修长清健,多些性感以外的温润和清朗,教人移不开目光。 “都很不错啊,十分有看头,型格恰恰相反,很难取舍呵。”型在何平身后低声评论。 何平很想:上去也是个型格,也会很有看头。 然则考虑到目前实在不是调笑的时候,只能将句话烂在肚皮里。 “们准备怎么决斗?”何平扬声对面的两个人。 “在游泳池里往返游五公里距离,谁先游完五公里,或者谁先无法支持下去,便为胜负。”罗米笑眯眯地举手回答。 “决斗的理由?”何平很怀疑两个人有正当理由,进行如此幼稚的决斗。 “以此判断们是否拥有给所爱的人幸福的毅力和决心。”叶森然淡定地望着何平,不退让闪避。 何平头,理由倒还算充足,至少他们没有以场殴斗来解决问题。 “那好,们稍等片刻再开始,可以么?”何平也平静地征求两人的意见。 叶森然和罗米均头表示不介意多声会儿。 “谢谢。”何平完,转身往外走。 留下室人,满头雾水。 “觉得Peace姐像是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虽然表面看似平静,可是内心已经酝酿巨大的能量,要释放出来。”小妹终于从戏剧性的场面里回过神来,摸摸鼻子。还好没有流鼻血。很多小都描述看见性感的异性会鼻血奔流,想必是骗人的。 御姐今次颇赞成小妹的看法。 未几,何平从外头回来,肩上披多条大浴巾,用手拉紧,裹在身上,只露出面孔与双洁白赤足。 “不会是要……”小妹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饶是素日淡定冷静如御姐,也不免微微有些意外,何平不会是想—— 在所有人惊疑诧异的注视中,何平轻轻揭去身上粉蓝色大浴巾。 浴巾下,是穿着件连体式黑色鲨鱼皮泳装的何平的身体。 何平身材十分普通,绝对没有欧美子丰胸翘臀葫芦似曲线,只隐约能看得出些性的柔美线条,包裹在鲨鱼皮泳装下,实在称不上性感二字。 实在要,也不过是清秀干净。 好……好……巨大的反差啊! 是所有等看好戏的观众的心声,只是不敢当着两位决斗士罢。 倒是叶森然同罗米,都微微出神片刻。 “两位如果不反对的话,作为当事人的,也参加场角逐,可以么?”何平微笑着绕过泳池,走到叶森然和罗米中间。 “……”两位士都没有话,只是以眼神问,为什么? 何平略做准备活动,“的幸福,如果不是要的,给再多,也没有意义。自己的幸福,要自己争取,而不是由某个人‘给’。如果有,个人决定‘不给’,是否就不再拥有幸福?” 两个人微微滞,仍维持缄默。 何平笑得略深,“所以,比赛规则不变,只是要参加。如果输,切但随君便。可是,如果侥幸赢过二位,希望二位能坐下来,冷静地听提出的要求。” 叶森然看着样的何平,笑得那么从容,淡定自若。 是他不解的何平呵。 可是,他却样欣喜,能看见何平身上,他从未见过的面。 情不自禁,不能自己。 轻轻颌首,表示同意。 罗米也看着何平,才是他由始至终,深深喜欢着的孩儿呵。 曼哈顿上城午后的初见,那么害怕,却强自镇定;意大利拿波里医院里的据理力争,毫不退让……每次,都像是个神,浑身上下,都绽放出明丽的光芒,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罗米也不由自主头同意。 “那么,开始决斗吧。”何平展颜而笑,为自己的幸福,决斗吧。 三条身影,同时跃入水中,明显罗米•罗森伯格占据上风。 罗米拥有手脚修长的先优势,加之平时多有运动,因而领先三身之多。 而叶森然又比何平领先身,保持稳健的速度。 此时游泳池畔已经分裂成三方,分别为自己所支持的人加油。 窗外,夜色深沉,华灯流彩。 窗内,三个人影,仿佛为爱逐流的人鱼,奋力地,向前,划动双臂。 要用自己的双臂,拥抱自己所要的幸福呵。 加油声,渐渐,拉离感知。 只是,不停地,勇敢地,坚强地,无所畏惧地,向前游,向前游,向前游…… ============================================================================ 40.对不起,我恨你 仿佛条勇敢的美人鱼,奋力划动自己的双臂,在清澈碧波中不断向前游。 已经游大约五百米,他在心中计算,以他的体力,坚持完全程,绝无问题。就罗森伯格的状态,大抵亦如是。 他看着的脸庞在四肢溅起的水花中隐没,浮现,隐没。 已经很疲惫,划水的动作明显比他慢,已经落后他个赛道。 现在,所有人都在为加油。 加油,何平! 加油,何平! 他的头脑倏忽无比清明,豁然开朗。 场决斗,无论胜负,他同罗森伯格,其实都已经输,输给个他们所喜爱的子。 才是那个真正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懂得如何争取的人罢? 而他,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凭借自己的体力,耗尽的体能,以此赢得“给”幸福的机会。 然则,不要别人给予的幸福,要自己创造的幸福。 当他的手,触及游泳池边缘的时候,他攀附住浮球,停下来。 他记得那刻,室内泳池里除清晰水声的刹那静寂。 比他领先道的罗米•罗森伯格,则在游泳池另端,停下来。 两个人,遥遥地,望着何平,渐渐接近他,然后,触壁,转身,双脚蹬,游鱼般分水向前。 他微笑,伴在的身侧,齐头并进。 而彼端的罗米,蓝眼越来越深,深浓得望不见边际。 何平游到罗米跟前,伸手触壁。 罗米伸出手,轻轻抚摩何平被水打湿的面孔,深情而无奈。 “输,对不对?” 当也鱼跃入水的时候,他就输。 何平抓住罗米的手,摇摇头。 “Romy,爱情从来没有胜负输赢,如果不爱,并不是够好,而是,没有眼光。” 罗米摇头,个何平呵……从来都不忍心真正伤害和拒绝别人。 “叶先生,刚送上来的请柬。”吴秘书走进老板办公室,放下手中黑底哑银花纹的请柬,打断叶森然的思绪。 昨那场轰动得上下皆知的“决斗”,吴秘书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贯沉冷淡然的老板也会有那样冲动的时刻。 决斗? 真是两幼稚的孩子! 吴秘书摇头,才消停下来的八卦新闻,重新甚嚣尘上。 今次是什么标题来的? 呵,对,今次的标题是,双龙戏凤,东西方型为争夺美芳心,不惜赤身下水肉搏! 耸动得叫人肉麻。 些小报记者也真无孔不入,连VIP顶楼都能教他们混进去偷拍。 叶森然抬头,看见秘书士脸上面无表情的颜色,轻笑。 “从来没有年少轻狂过,不是么?” “您的青春期来得太晚,也太迅猛,叶先生。”吴秘书碍于他是自己老板,用词比较婉转。倘使是自己儿子,吴秘书约略是要指着伊的鼻尖,曰其头脑发热失去理智。 “您不妨当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叶森然看见桌上的请柬和请柬下八卦新闻上头偌大醒目的标题。 又要被何平怨上好阵子,他在心里想。 何平完全没有时间考虑流言八卦各色人等探询的注视,全副身心都扑在广告模特面视上。 即使小妹几次欲言又止,何平也全然无视。 型拍拍小妹肩膀,安慰:“伊现在六亲不认,别担心。” 小妹长叹声,只恨英雄无用武之地,不能掌握第手八卦内幕。 御姐笑若和风,现在明白,他们的位上司,完全是个狠角色,如果惹恼,恐怕神鬼回避啊。 “请十七号进来。”何平全然没有意识到下属之间的小插曲,只是看着手中模特资料。 小妹立刻打开门走出去,请十七号候选人进来。 “Juliet?”何平望着走进来,目测身高大约五英尺八英寸或者九英寸的高挑郎,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的中文名字叫裘莉叶。”郎直视何平的眼睛,毫不闪避,甚至带有些许挑衅试探之意。 何平微笑,不以为忤,“请走个来回,好吗?” 裘莉叶眸光微动,在权充办公室的酒店套房大起居室内走个来回。 何平低头,在十七号的资料上略做记录。 “请想象如果所爱的人送美丽珠宝,只是为分手的情景,进行两分钟表演。”型继续例行程序。 美丽高挑甚至带有些傲气的裘莉叶,在听到面试题目时,微微怔,然很快就进入专业状态。 酝酿下,然后,轻轻仰首,注视着虚空中,那个不存在的爱人,红唇带笑,眼中却泪意盈盈。略略低头抻颈,仿佛有人,在替带上串美丽无匹的宝石项链。 空中,有道晶莹的水光,滴落下来,在米色地毯上,留下片小小的,水渍。 随后,抬起头来,眼中含泪,面上却已经是副模特惯常的冷漠表情。 何平与型交换眼神,向裘莉叶头。 “谢谢,请回去等们的通知。” 裘莉叶也不留连,转身走出套房。 “不是些候选人里最美丽的,但是演技不俗。”型中肯地。 “看Peace的眼神很有趣。”御姐若有所思。 “美模特和美高管,嘻嘻……”小妹总算找到八卦。 何平拿起手里的文件夹,轻拍下小妹的臀部。 “去叫十八号。” “职场性骚扰啊……”小妹捂着臀部小声嘀咕。 “……”何平向翻白眼,也算? 及至下午结束的面试时,他们共筛选出最后三个模特,其中包括演技流但是对何平有些莫名意味的裘莉叶。 “明最后复选次罢。”何平揉揉眉心,花多眼乱,好在心里大抵已经有些数脉。 “好的,会打电话通知他们。”小妹正色道。 “辛苦大家,段时间直忙得团团转,等广告拍完,请大家去小岛度假。”何平深知些员工在竞争激烈的奢侈品市场战中,付出怎样的心血与劳力。 “嘻嘻,何平姐,发多奖金才是王道。”小妹笑眯眯地。 “如果销售情况能够达到预期目标,那么,没问题。”何平大方应允,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那是方夜谭。太阳能汽车都还得拉出去晒太阳呢。 “好,今就到里,下班吧。” “YEAH!”小妹振臂声欢呼,抓起扔在沙发上的大背包,声再见,便匆忙跑出去。 “丫头,大约是恋爱。”御姐摇头。 “青春正盛,不去恋爱,难道还孵在家里?”型伴着,两人起行何平道别。 “是啊,青春正盛。”御姐感慨万千地轻喟。 “下班有什么活动?起去喝杯?”型低声问。 “……” 何平边收拾手边资料,边看着御姐同型相伴而去的背影。总觉得两个人之间有故事,只是,身受流言之苦的,不愿意亲手制造另波流言罢。 倘若他们间真的有故事发生,如果他们不想公开,也不会问。 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大抵是最幸福的事。 次日进行复选,众人致认定,裘莉叶比较适合个广告,身上带有种高贵傲气和无法形容的淡淡忧郁,以及些许其他模特身上所没有的,疏离。 “裘小姐,们公司决定请为们拍摄组珠宝广告和硬照。”何平对裘莉叶微笑,“是合同,先过目下,看看有什么不合理或者不妥之处,们可以商讨。” 裘莉叶接过合同,草草翻阅下,然后放在茶几上。 “很感谢们最后选择,可是,拒绝。” “为什么?”何平等人俱都疑惑。他们给出的条件已经十分优渥,薪酬已经与国际名模比肩,工作安排也按照国际惯例,“请问裘小姐有哪些条款觉得不满意?” 裘莉叶轻轻摇头,脸上表情冷若冰霜。 “没有条款觉得不满意。只是——”望向满眼迷惑的何平,“对不起,恨。” 所以,不会为工作。 起身,冷淡礼,扬长而去。 留下室冷凝。 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向何平。 是什么情况? 何平也很无奈地摊手,也不知道啊…… 41.伤痕犹在 放弃裘莉叶,另择他人,还是坚持他们的选择?何平在个问题上犹豫下。 当然并不是非裘莉叶不可,外头有大把渴望成名或者已经成名的模特挤破头想得到个机会。 可是,大家致认为裘莉叶身上的气质比较符合广告公司提交的文案与古董珠宝本身的市场诉求。 自然也可以请明星做代言人,然而市场调查表明,有些名门贵富太和潜在顾客,对由搔首弄姿的艺人代言的商品存在心理抵触情绪。 相比之下,倒是气质独特又并不大众的模特更容易被顾客接受。 “Peace……”型轻声叫何平。他们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如果不能及时在慈善拍卖晚会之前做出广告小样,将会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何平头,明白型的顾虑。 自三份模特资料里抽出裘莉叶的那份,何平摊在桌上,仔细阅读,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年龄,二十六岁。 籍贯,宁波。 身高,百七十三公分。 体重,五十公斤。 所属经纪公司,魅力模特经纪公司。 下附三百字简历。由大学休学后,曾经在商场便利店快餐店打工,后经星探发掘,进入现在所属公司,由最初的平面模特,步步发展到现在,为内衣,运动衣,休闲装,鞋等做过T台模特,拍过广告…… 等等,等等。 何平把视线调回简历的第行。 裘莉叶,同,来自同所大学。 两人都没有完成座国内著名学府的大学课程。 何平在读期间申请留学,去美国。 裘莉叶比何平晚个学期,休学至今。 中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何平抓抓耳后的短发。 裘莉叶是的学姐呢。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略。 “唉……人何苦为难人?”小妹在旁仰长叹,大是感慨,“恨个人,不外是为情所困。个Juliet恨Peace姐,恨到把么好的工作机会拱手让人,难道是因爱之而不能得,导致妒恨成狂?莫非——” 室内诸人都把眼光望向小妹,等发表高论。 “莫非是个Lesbian?”小妹语不惊人死不休。“们圈子里很多的。” 何平头皮发麻,孩子简直令人发指,亏想得出来。 “Peace……”御姐掐小妹把,阻止出更离谱的推测来。 何平却以食指抵住嘴唇,沉吟不语。 小妹的思路或者荒唐,但有得没错。 个人,恨另个人,不外是为情所困,亲情友情爱情,切都逃不过个情字。 当年远走他乡,为的,何尝不是个情字? 蓦地,何平脑海中灵光如黑夜里的闪电划破寂暗。 总觉得裘莉叶看起来有些熟悉,可是直没有想起来,即使两人曾经同校,也没带给何平太多启发。 直到,刻。 何平终于知道,裘莉叶为什么恨。 曾经,裘莉叶也算大学里的风流人物,主持话剧社,排练罗密欧与茱丽叶在学校公演,盛况空前,时风头无两。传,裘莉叶曾大力邀请叶森然出演主角罗密欧,但被叶森然拒绝。件事,在生中间流传过段时间,然而鉴于彼时同叶森然有牵扯的生实在众多,没过多久,便被人淡忘。 何平从来都是八卦的被动受众,听过便算,因此印象不深。 今时看来,竟不只是传,而是确有其事。 非但确有其事,主角还记忆犹新,怀恨不已。 恨的是,叶森然放着美丽佳人无动于衷,倒跑去同个平凡生纠缠不清。 恨的是,叶森然看不见的美好的才华的腔似海深情。 最恨的,却是个各方面条件都明显不如自己的生,得到叶森然的“深情”,多年过去,仍能俘获伊的全部注意力。 何平苦笑,所以,对不起,恨,不会为工作。 “Peace姐想明白?”小妹怯怯问?何平姐的脸色实在并不美妙。 何平头,示意收拾东西。 “既然症结在,自然还是亲自走趟才好。” “要不要们陪同去?”御姐不放心,那个裘莉叶看便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何平轻轻摇头。又不是示威,人多势众。 叶森然放下电话,双手合十抵在唇上,眼角有淡而又淡的笑纹。 外头吴秘书只觉得寒毛都竖起来。 “吴秘书,几如果有纽约玛勃洛(Marlborough)画廊的电话或者传真,请即刻通知。”叶森然眼角笑纹加深。 “好的,叶先生。”吴秘书即使疑惑,也将之烂在肚皮里,待老板的注意力不放在身上,立刻上网查资料。 玛勃洛,玛勃洛,啊,在里。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犹太人弗兰克•洛依德(Frank Lloyd)从奥地利逃亡到伦敦,在二战之后创办玛勃洛画廊。弗兰克•洛依德的家族是从事艺术品交易的世家,所以玛勃洛画廊开始的经营方向主要是从文艺复兴到十九世纪的大家作品。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从玛勃洛纽约画廊的创办开始,其主要交易开始转向现当代艺术…… 吴秘书心中疑惑。 难道老板要买艺术品来追求何小姐? 不是买古董珠宝来得更能打动何小姐么? 吴秘书耸肩,恋爱中的人,啧,悉数丧失理智。 “吴秘书,没有什么事,可以下班。”叶森然走出办公室,从行政楼去到VIP楼层。 “何小姐他们今结束没有?”叶森然问楼层接待员。 “何小姐已经先走,文小姐和肇小姐还在。”接待员已然成为他的眼线。 “谢谢。”叶森然穿过走廊,来到何平租用的套房,敲门而入。 “文小姐,肇小姐,还没有下班。” “叶先生。”御姐现在比较倾向叶森然,毕竟个人在游泳池里的表现,证明他更加在意何平的感受,体贴何平。愿意停下来,而不是只顾自己所谓性尊严。相对而言,罗米•罗森伯格更像个不管不顾冲动的大孩儿。 “今工作顺利吗?”叶森然问,看起来两位士的面色都不算太好。 小妹叹息声,“被模特嫌弃,正纠结中。” 叶森然挑眉以示询问。 小妹正胸中郁闷,也不管御姐在旁狂掐的膀子,把事情前前后后大致讲遍。 听见裘莉叶的名字,叶森然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逐渐阴鸷。 “何平呢?”他淡淡问。 “Peace姐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所以决定亲自去找裘莉叶……” 小妹的话还未完,叶森然已经反身朝外走。走没有几步,他又踅回来。 “有没有裘莉叶的资料?”语气中有隐藏不住的焦急。 “有……”小妹举手,乖乖奉上裘莉叶的面试资料。 叶森然长臂伸,接过文件夹,便暴风雨般席卷而去。 小妹转头,看向眼神不甚赞同的御姐。 “没注意?裘小姐叶先生同Peace,三人是校友。”御姐摇头,孩子恋爱后,八卦嗅觉大大退化。 小妹张张嘴,随后颓然垮下肩膀。 “Amanda姐,做错,是不是?” 御姐揉揉小妹头发,“也许是他们的契机,他跟上去看看也好。” 叶森然赶到魅力模特经纪公司,向前台接待询问裘莉叶的去向。 “Juliet?稍早已经离开公司。”前台接待小姐难掩好奇地多看几眼个人,柜台下的八卦杂志上还有他和那个美丽高管的消息呢。 “能不能麻烦替找到呢?”叶森然低头问前台接待,心中焦急万分。 “好的,试着替您找找。”前台接待小姐虽然看惯各色英俊模在公司里进进出出,然而英俊富有年轻的单身成功士,还是格外赏心悦目呵。 前台小姐打几个电话,然后微笑着递给叶森然张写有地址的便签。 “Juliet不接电话,不过公寓的门房去不远的间Café,是地址。” “谢谢,许小姐。”叶森然瞥眼前台接待员胸口挂的员工卡,随后取出张名品,交到手上。“下次来朗梵大酒店,容免费招待许小姐。” 完,大步走出魅力模特经纪公司,驱车飞驰而去。 路上,叶森然都自责不已。 曾经因为的他的卤莽与自私,伤害他喜欢的孩子,现在如果再因他而给何平造成伤害,他还有什么资格,他喜欢何平? 连保护何平都做不到的他,有什么资格喜欢? 飞处抵达目的地,将车停在路边,叶森然下车,朝着街对面间小小门面的Café走去,走到门边,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教自己牵念记挂的子。 何平正坐在软软的沙发里,侧面对着窗户,脸上表情轻松,并不像受委屈的样子。 叶森然长长地,吁出口气来,次注意到何平对面的子。 子长发扎成束马尾辫垂在脑后,件黑色连衣裙露出双长腿,引得Café里几个子频频注目。子表情冷淡疏离,不知在些什么。 叶森然深吸口,些事,所有的些事,原不是何平造成的,却让承受,不公平。 伸手推开Café的门,叶森然走进不算宽敞的空间。 “先生几位?”有穿着围裙戴小白帽的招待上来询问。 “与两位士有约。”叶森然指指何平的方向。 “好的,先生里面请。”招待总觉得今运气很好,俊美都聚集到的Café里来。 叶森然走到何平与裘莉叶的桌边,伸手握住何平的肩膀,弯腰俯就,亲吻何平的发顶。 “来晚,对不起。” “没关系。”何平微微动动肩膀,却没能摆脱叶森然的手,只能不露声色地浅笑,然后朝里挪挪,让出位子给他。心里却不是不诧异的。 他怎么会来?! 裘莉叶轻咬着下唇,看着眼前对,百感交集。 自少时代始,就喜欢叶森然,喜欢他淡定自若,不狂傲张扬,待人温和有礼,全然不像同年龄的些孩子,只懂得炫耀财富或者镇日沉迷于游戏。叶森然之于,仿佛是现实中的王子,触手可得。 直以为,只要他能看见的优秀,他就会喜欢。 可是,无论怎样表现,他都视而不见,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决不会知道,当看见他与何平两人,从朗梵大酒店并肩走出来时,的心中有多么痛苦。直如万蚁钻心,不出的难过。 以为他们只是遇见,想不到两人却相偕起去隔壁的豪华西餐厅吃饭,坐便是两个小时。 就傻傻的,在西餐厅对面的麦当劳里,直直,隔着玻璃,望着西餐厅的大门。 不明白,为什么他能邀请那样个不起眼的生去吃西餐,却连正眼也不肯看自己眼? 的妒恨,令失去理智,散布那些谣言。 裘莉叶自嘲地笑,当年的,是多么痴傻呵。 “为什么?”裘莉叶轻轻问,直视叶森然。 叶森然皱眉,什么为什么?个裘莉叶,难道么多年过去,还是如此不知所谓? “惩罚,没有话,可是为什么要使父亲的生意破产?”裘莉叶对何平的恨,更多的,恐怕是源于叶森然事后的那场报复性收购。 叶森然闻言,挑眉笑,揽紧何平。 “只是想让知道,倘使失去赖以骄傲的家世背景,面对流言,面对困境,会不会比处理得更好。至少,何平从来没有迁怒过以外的任何人。”叶森然侧首吻吻何平的鬓角,“不过是仗恃着自己薄有家世,略有美貌,便觉得每个人都应该爱罢。” 话,得不可谓不毒,裘莉叶的脸色,倏忽变得苍白。 何平忍不住在桌下掐叶森然把。 叶森然暗暗呼痛,手上却更用力搂紧怀里的何平。 何平叹息,然后凝视裘莉叶。 “句话,前几日才对人过,裘莉叶,今再对次。听不听得进,全在于。叶森然不喜欢,不是不够好,而是他没有眼光。——何苦为样个没有眼光的人,耿耿于怀?放下他罢,大千世界,滚滚红尘,总有个人,定会有个人,眼睛里只看得到,心里只爱着,再无旁骛。而为个不爱的人,放弃到手的大好工作机会,值得么?有些人软弱,孩子哭哭,以死相要挟,他便退缩妥协。可是,叶森然不会。哪怕哭,哪怕死,如果不是他爱的,他便毫不在意。就像,当年,他也并没有在意过的感受样。” 裘莉叶睁大眼睛,不明白何平怎会有此。 何平挣脱叶森然的手,隔着桌子,轻轻执起裘莉叶的手。 “仔细想想的,先别急着否定好么?明,明等答复。个工作机会,为保留二十四小时。” 裘莉叶看看何平诚恳的眼,又看眼始终只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何平身上的叶森然,头,起身而去。 何平望着裘莉叶的背影,心间微恸。 “送回家。”叶森然招来招待付过帐后对何平。 何平却摇摇头。 有句话,叶森然没有错。 从来没有迁怒过他以外的任何人。 “暂时不想看到。”何平认真地。“想自己走走。” 叶森然没有阻止反对,默默目送何平走出自己的视线。 他心中苦笑。 即使释怀,然而,那道伤痕,却永远存在,难以磨灭罢? 42.让我们,认真交往 最终裘莉叶还是接受那纸合同,同意出演则大片广告。 “纸合同提供的丰厚报酬,足够支付妹妹高中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还可以给父母换套条件好些的公寓,为什么要同钱过不去?”裘莉叶不无自嘲地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能赚情敌的钱,真是本事。” 何平心下有些欣慰,总算裘莉叶没有因为时意气,放弃样好的机会。 “是,赚情敌的钱,那才叫本事。不过,间公司不是的,也只是拿薪水而已。”何平微笑,亲自送裘莉叶出去。“合作愉快。” 望眼何平伸出来的手,裘莉叶并没有伸手与之相握,只是目光有些奇异地停留在何平脸上。 “现在忽然有些明白,叶森然为什么会喜欢。” 何平讪讪地收回手,生,同,想必是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得对,姓叶的不喜欢,不是不够好,而是他没眼光。”裘莉叶挑眉,“对不起,将的怨恨肆意加诸在的身上。” 何平耸肩,表示接受的道歉。 “不会辜负张支票!”伊人扬扬手里的支票,转身而去,美丽孤傲的背影,少怨恨,只余淡淡遗憾。 遗憾,当年,那个孩子,看不到的好。 今后,要努力地把他放下,放下个自己执着地喜欢——甚或是爱——八年之久的人,寻找属于自己的真爱去。 古董珠宝慈善拍卖晚宴如期举行,当晚邀请众多嘉宾到场,有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有拥趸众多的影视歌明星,也有体坛冠军前来捧场,朗梵大酒店前的红地毯上,时风光无两,镁光灯闪烁片,两旁夹道尖叫连连。 当晚的拍卖会获得空前成功,当全场的灯光暗去,只余前方的巨大荧幕上,幽雅的影象,流水般掠过。 年轻子购买串美丽无匹的绿宝石项链,配同款宝石耳坠,手镯,戒指,向心爱的子求婚;随后的岁月里,他们因连战火,被迫分隔,迢迢重洋,只能睹物思人;转眼,旧的世纪已经过去,新世纪来临,年轻郎同前来寻根的子邂逅,子取出绿宝石戒指向郎求婚,郎吃惊不已,带他去见自己的祖父;老人取出条同款式,熠熠如新的绿宝石项链,老泪纵横;片尾,年轻,在花园里,烟花灿烂绽放的夜空下,翩翩起舞,而阳台上,双老去的手,紧紧握在起,其中只手上,戴着绿宝石戒指…… 岁月流转,真爱永恒。 最后由管醇厚低沉如大提琴般好听的声,吟出广告语。 统共三分钟,三段式的广告样片,拍摄手法如同大片,画面优美精致,引人入胜。 当灯光重又亮起,观众掌声如雷。 之后的慈善拍卖创下佳绩,去掉筹备晚宴的费用,共筹集到八百万元,悉数捐赠给青少年教育基金。 何平松下口气来。 总算不负所托,没有砸个已经横跨三个世纪的古老珠宝品牌的招牌。 所有员工事后起到钱柜唱歌庆祝,何平略唱几首老歌,便以回家补眠为由,退出来。 虽然年纪不大,然而毕竟始终是上司,坐在里头,人人多少都有些拘束,还是把欢乐时光完全交给他们主导吧。 出钱柜,夜风深凉,何平拉拢身上风衣的领口,独自走入周末热闹的人潮。今放司机王师傅假,拍胸保证会让型等人送回家,司机王师傅才勉强同意放假。 走出没有多远,便听见身后有辆汽车鸣笛。 何平下意识回头,忽而有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的茫然。 不远处,叶森然驱车,慢慢跟在何平身后,也不催上车。 何平在人行道上缓步前行,叶森然驱车保持大约码的距离,不紧不慢地尾随。 何平就样在夜色里,走出两条街去,叶森然便也始终保持样的距离,尾随两条街。逐渐,前头的街道冷清起来,人迹渐少。 叶森然终于出声,叫住何平,“何平,上车,送回家。” 何平迟疑片刻,还是上叶森然的车,叶森然回身从后座上取条苏格兰格子呢大披肩替何平盖在身上,随后才调转车头,重又驶入繁华夜色里。 叶森然的车速不快,甚至只是比步行略快些而已。 何平知道,他有话同。 是两人自那日在Café门口分手手,第次真正意义的独处。 叶森然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时也不知从何起。 何平与妹妹朗然不同,朗然无论有什么事,都会告诉他个兄长,分享与分担,毫无疑问。 然则何平不是妹妹朗然,的分享与分担,他不是第人选。 且,他原也不是个善于向性表达自己心意的人。 叶森然胸口紧。 如果,他不做些什么,他次,就真正失去个孩子罢? 他蓦地将车停在路边,静静望着同样沉静回望他的何平。 “对不起,何平,对不起!”他伸出双手,想要拥抱何平,可是看见何平眼中的清亮明澈,他握紧拳,收回自己的手。平静下自己,他继续开车,却再没有开口。 何平看着叶森然英挺的侧面,心底的角有淡淡的疼痛蔓延。 还会痛,是因为,始终还有缕情愫。 倘使有,看见他英俊润雅的面容和巧克力色的眼睛,却无所觉,不痛,也不喜,那时就是真的把他放下吧? 可是,只是想到,真正将他放心,胸臆间,为什么会那么酸涩痛楚? 就是情之所钟,心不由己呵。 ,骗不自己的心,已经可以切实放下他。 那么—— 何平细细看着夜晚的流光,在脸上淌过,留下斑斓阴影的叶森然的侧面,倏忽微笑。 “有年时间。” “?”叶森然转过头,不明白何平何以突然样。 “与老曼泰尼亚先生约定,用年时间,开拓大中国区市场,取得古董珠宝百分之三十的份额。”何平右手支在车窗边框上,唇边笑容似水。 叶森然慢慢挑起边眉毛,所以? “次,们认真交往罢。”何平突然轻松起来,仿佛什么直纠缠未决的难题,迎刃而解。 心怀怨念,想爱而不敢爱,犹疑不定,不过是折磨自己罢。 六年过去,如果还不懂得勇敢地,与他并肩站在处,召告世人,他们认真在交往,那么过去六年的磨砺,不久之前的释怀,于,还有什么疑义?不过是另中自欺欺人而已。 不想,像美丽的裘莉叶样,留下生的遗憾。 那么,就去争取罢,真正地去争取,自己所要的幸福。 叶森然凝睇眼前个孩子,仿佛忽然之间华光四射的脸庞,也微笑起来。 “应该由句台词,何平。”他的眼中痛苦磨折的颜色,忽然便融化。“次,让们认真交往,何平。” 何平的笑,由浅而深,轻轻道: “好。” 车窗外,秋夜的寒风,都似若因之甜蜜起来。 珠宝广告播出后,前来询问的顾客开始增多,销售额明显有所增加,切都逐步踏上正轨。 何平开始办公室搬至HL广场楼上以便于就近管理的前期准备工作,除看销售报表,基本上都与办公室诸人整理资料装箱打包。 叶森然知道何平忙碌,平时工作中绝少会下来打扰。 何平边整理手头的模特资料,边微笑。 “亲爱的缪斯神——”罗米在失踪段时间后,走进来。 何平伸伸腰,看眼罗米,又继续手边工作。 “亲爱的,——要回纽约去。”罗米轻轻叹息,三年,个孩子,始终都当他是朋友,啧,真是没眼光。 回纽约?何平闻言,抬起头来。不是回意大利? 罗米读懂眼里的疑问,微微笑,还是关心他的,就够。 “纽约玛勃洛画廊的艺术品代理,前几打电话到在拿波里的工作室,希望与面谈。”罗米笑着向何平张开双臂。 纽约玛勃洛画廊?何平当然是知道的,在纽约艺术品交易中,它有举足轻重之地位。被它看中的现代艺术品如绘画雕塑,都有很大的升值空间。可以毫无夸张地,玛勃洛就是所有画家梦想中的盛殿,被它所看中,就意味着成名和源源而来的金钱。 “恭喜,Romy,多年心愿得偿。”何平上前,与罗米拥抱。 “多么希望能陪起回纽约啊。”绿眸中,带着丝明知分别在即的遗憾,唇边却有笑。 “知道现在走不开。”何平深深吸口气,闻见罗米身上清爽的须后水味道。 “知道走不开。”在何平看不见的角度,罗米笑容微涩。 叶森然与Peace何,甜蜜交往中! 八卦新闻,配上还算清晰的照片,召告所有人,他们在起,没有任何避讳。 他当然也看到。 他可以留在里,在何平的身边,维持三人行的局面,可是,他不愿意再让何平为难。 “会想,亲爱的。”罗米在何平头顶落下吻。 “也会想,Romy。”何平所能做的,只是再次拥抱他。 “他很爱,爱到愿意放手。”御姐等罗米与何平告别,离开房间,才悠悠。 何平头,“Romy有腔赤子般的热情,过,不是他不够好,而是,没有眼光。” 们都要幸福,Romy。 何平在心里,默默祝福。 43.忽如其来的思念 “下班去接。”叶森然对着电话彼端的何平。 “有堆报表数据要看,会很晚,先回家吧,有司机送。”何平太息声,真正恋爱起来,才发觉时间远远不够。虽然十分希望能日二十四小时,除去工作时间,分分秒秒都呆在起,然则,现实总是不容人多做幻想。 叶森然沉沉地笑,仿佛能想见何平蹙眉叹息的表情。 “看,前段时间成日腻在处,如今忙起来,见个面也难。倘若又与同事出去吃数顿工作餐,小报流言即起:喏喏喏,美MD琵琶别抱,叶氏大少黯然神伤。再配以图片数张,真真教人不信也难。” 另头的何平听,沉默秒,随即朗声而笑。 可不是?正是样! 恩怨情仇只消伊支妙笔,无中即刻生有。 当事人恨得咬牙切齿,读者却看得眉飞色舞,不晓得多么入味。 “只好麻烦多多找同事共餐,多多找同事出入。” “啧,立刻有知情者爆料,伊同伊,个是同志,个是蕾丝,凑在处,纯属掩人耳目。”叶森然把玩桌上支派克金笔,嘴角却是笑的。“那边厢便有人站出来举证,喏喏喏,某年某月某日,某人看见伊同壮夜不归宿,把臂同游;某人看见伊同美彻夜谈心,勾肩搭背。有板有眼,案上钉钉。” 何平在另头听得哈哈大笑,“看,没有退路,只能勇往直前。若果时刻在意,碍于人言可畏,哪怕引鸩投环,也未必能留身后清白名。” 在流言中浸淫得久,何平早已提高免疫力。 叶森然安下心来,何平呵,再不会气得跳脚。 “那注意劳逸结合,早些下班。”叶森然对着电话亲吻下,挂断。 秘书士已经收拾好日工作,只等老板声令下,便可以下班。看见老板满面含笑地从里头出来,心知老板同何小姐恋情顺利。 “叶先生,如果没有什么事,先下班。”吴秘书微笑,现在个人,才终于仿佛有血有肉,有人类应有的感情流露出来。 “起走吧,顺路,捎程。”叶森然按住电梯下行键,等吴秘书跟上来。 秘书士忍不住挑挑眉毛。 “叶先生不用去约会么?” 叶森然睇眼在他心目中同姑姑叶殊华形象类似的秘书士眼,随即淡笑。 “要加班,今的计划只能告吹。” “啊,何小姐最近样忙碌。”秘书士叹息,早前何小姐的办公室暂时设在酒店里,老板同还能间或见上面。现在何小姐的公司正式搬进HL广场楼上商务办公楼层,两人见面便少啊。 “忙些证明的努力和心血没有白费。倘使化大把精力下去,却没有获得市场的认可,想定会很失望。贯都是个死心眼的孩子。” 叶森然个词,微顿片刻,眼里有然颜色。 可不是个死心眼的孩子? 么多年,何平怎会没有见过比他更优秀更出色的异性? 旁的不,单只罗米•罗森伯格已经是不容小觑的竞争者。 他同何平,不过数月交往,而罗米,却在何平生活中足足驻留三年之久。论相处时间短长,他绝对赢不过罗米•罗森伯格。论身家背景,他目前只是叶氏的第继承人,并不真正拥有叶氏,而罗米•罗森伯格却实实在在拥有间绘画工作室,众多作品和颇受好评的绘画风格。 否则,不会在他联系纽约玛勃洛画廊后,对方立刻表示出对罗米的高度兴趣。 叶森然垂下眼帘。 是,他用手段。 纽约玛勃洛画廊现任主事曾经到中国来挑选具有升值潜力的画作以及画家,来华期间便下榻在朗梵大酒店,并在酒店内接受过媒体专访。叶森然因而与之颇有些私交。今次,他联系故人,向其推荐,发现位画家,风格别致,技巧不俗。对方听是罗米•罗森伯格,立刻表示出高度的意向,愿意同罗米接洽。他就顺势将罗米•罗森伯格在拿波里工作室的电话给对方。 过不几日,罗米动身,飞赴纽约。 他看得出,何平在罗米走后的几日,情绪有些低落。 不是因为少个追求者,而是因为,伤个朋友的心。 顺路送秘书士到地铁站,秘书士下车时犹豫下,本来是老板私事,可是—— “叶先生,何小姐是个好孩。旁的孩子同在起,老早要价买钻石衣服别墅将伊当公主样呵护。可是何小姐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叶森然望住秘书士,等下去。 “可是,何小姐不提,不代表您就可以不做些事。”秘书士遥遥想起自己当年被追求时的事来,温和地朝个于感情事始终略显迟钝懵懂的人笑,“追求孩子,必要的花哨手段,还是要的。” “谢谢,吴秘书。”叶森然由衷地。 吴秘书摆摆手,进地铁站去。 叶森然若有所思地呆会儿,才驱车回家。 回到家里,叶森然发现妹妹朗然还没有吃饭,正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娇小的身子被抱在怀里的巨大绒毛玩具淹没。 看见哥哥回来,叶朗然放开手里的大熊,投向兄长的怀抱。 “哥哥。” “怎么,朗然?”叶森然觉得妹妹情绪不对。 “哥哥,喜欢个人,是怎样的种感觉?”朗然闷声问。 喜欢个人啊—— 叶森然将朗然微微扳正,面对微微茫然的俏脸。 “小朗然想知道喜欢个人的感觉?” 朗然头。 “喜欢个人——”叶森然想想,略斟酌词句,“就是在忙碌的工作之余,会不由自主地想念;看见开心,自己也会开心,看见难过,自己会更难过;虽然不定在身边,可是,回头时,看见,会有安心的感觉……” 少朗然,忽然便面若桃花。 “哥哥……好象,喜欢上个人……” 叶森然听,心下不是不意外的。 妹妹仿佛还只是小孩,可是,已经有喜欢的人呵。 “小朗然有喜欢的人啊……”叶森然摸摸妹妹的头,“是什么人呢?” 叶朗然微微垂下眼睫,然后抬起头来,勇敢地望着自己的兄长。 “他叫亚历山大•张伯伦,是那在慈善拍卖晚会上认识的。” 亚历山大•张伯伦?叶森然觉得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否知道此人。 “那小朗然想怎么做呢?” “不知道。”叶朗然颓然垂下肩膀。那个人,英俊高大,有些遥不及的气息。同哥哥,是完全不同的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知道,让替想想办法,好么?” 叶朗然头,知道哥哥定会帮助。 吃过晚饭,叶朗然做完作业,上床睡觉去。 叶森然站在书房的长窗前,望着外头如水的夜色。 冬要来。 叶森然心中百感交集。 朗然,也到情窦初开的年纪。 父母不在身边,长兄如父,他直希望能给朗然最好的,童话样美好无暇的世界。 可是,知情识爱的少,总有,要脱出兄长护持的羽翼,自己独自飞翔罢? 刻,叶森然忽然很想念何平的声音。 他忽然起身,抓起车钥匙,下楼驱车奔赴那个声音所在的地方。 下车,他抬头仰望,夜色里,那个窗口,灯仍亮着。 叶森然取出手机,拨打那组谙熟于心的号码。 另端,过几秒,有人接听。 “喂?” 熟悉的声音,透过声讯信号,传入叶森然的耳际。 “……何平……”他叹息般低吟。 “森然?”何平已经准备下班,时接到电话,有些欣喜,有些意外。“还没睡?” “嗯。”叶森然发出低低的鼻音。 “对不起,明补偿。”何平微笑,或者他们都将度过个难眠之夜。 “好。”叶森然望着那个蓦然熄灭灯光的窗口,勾唇微笑。 他下车,走到那辆等在门前的黑色汽车边,敲敲车窗。 车窗慢慢无声地降下来。 “王师傅,会送何平回家,您先回去休息罢。” 车里的司机王师傅看叶森然眼,“请务必将何小姐安全送回家。” “好的。”叶森然保证。 王师傅头,驱车离去。 叶森然便站在楼下,静静等待。 等待他的神,从黑夜里,走进他的臂弯。 44.热吻 何平走出HL广场骑楼,没有看见王师傅的车,未免愣。 低下头往手袋里翻找手机,却听见近旁有好听的声问: “更深露重,何小姐可需要在下相送?” 何平听见管声音,蓦地回过头。 只见叶森然倚在黑色阿尔法罗密欧五六型汽车车头,向微笑。 “直等在里?”何平诧异,固然是欢喜的,却不希望朋友样辛苦。 “也刚刚才到。”叶森然迎向何平,接过拎着的巨型手袋。“么沉,都装什么?” 何平笑嘻嘻,“钥匙手机笔记本大把零钱,必要时抡起来,可以将人打翻在地。” 在纽约时,有同学拿旧丝袜盛大把角子,放在包里,走夜路时,若果觉得有人跟踪或者遇见危险,便抡起角子流星锤,杀伤力十分显著。 叶森然听,沉默数秒,随后笑,竟仿佛暗夜里,忽然开出朵莲花,清俊无比。 他终究是城堡里长大的孩子,哪里晓得些? 觉得有趣之余,也约略明白,孩子单身在外,肯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辛苦。 “以后有保护。”伊对何平。 何平很想对他,自己可以保护自己,在美国学习过子自卫防身术。 想想又觉得肯定很扫兴,便将句话咽回去,烂在肚皮里。 两人上车,叶森然驱车驶入霓虹万丈的夜色里去。 “饿不饿?”叶森然问靠在椅背上的何平。 何平摇头,“只想找张大床,扑在上头,长睡两日。” 完,车厢里阵寂静无声。 叶森然看何平眼,将有公路上的F1之称的阿尔法罗密欧五六开得快且稳,似夜色中抹黑色流光。 何平大窘,脸色酡红。 孤寡,提大床做甚? 只好转头,降下车窗,任夜晚的凉风灌入车内,以缓解尴尬气氛。 叶森然其实有些想笑,然则为免朋友当即暴走,只好强自隐忍,用中央遥控将车窗升起来。 “秋凉霜冷,样吹风,容易感冒。” “。”何平老老实实地,不敢造次。 不想雷勾动地火,时欲壑难填,两人肉帛相见,就此越雷池。 何平倒不是怕就此雷池越,再不是单纯朋友关系。在美国读大学期间,校园里随处可见时激情难耐,吻得气喘吁吁,上下其手,火花四溢的情侣。更遑论些开放前卫性,公然讨论性生活话题,决不躲闪遮掩。 何平只是不想给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八卦小报明日头版增多条爆炸新闻:叶少同友当街肉搏,以车为床。 何平怕家里老奶奶同老父老母看见类似小报消息,血压升高。 叶森然自然是不知道何平心中百转千折的想法的,只是看着两颊飞红,觉得十分可爱。 真希望就样载着,直开下去,永无尽头。 仿佛又回到最初的时候。 他笑笑。 “认识亚历山大•张伯伦个人么?” “亚历山大——张伯伦?”何平在脑海里搜索个名字,略想会儿,才在脑海的偏远角落找到有关资料。“约略知道些,但是同此人不熟。” “是怎样个人?”叶森然淡淡问。 怎样个人啊——何平思忖,“很年轻,狂傲,张扬,如果不解他,会觉得伊目中无人。其实只是懒于同不相干的应酬罢。其实是颇率直的个人。” “算好评?”叶森然常常觉得孩子的想法难以捉摸。 何平摇头,“个比较中性的评价。对此人解不多,因为同他不在同领域,不过伊同老曼泰尼亚先生多少有些渊源。” “所以们的慈善拍卖晚会也邀请他?” 何平支颐想想,头,“他们两家是世交,想必早已经在邀请的名单上。” 过会儿,何平狐疑地望向脸平静的叶森然。 “为什么问个?” 叶森然空出只手,摸摸朋友的头。 “朗然喜欢上亚历山大•张伯伦。” 喜——喜欢——张伯伦?! 何平错愕。 那个小小的,真人版洋娃娃般的叶朗然,喜欢上年轻狮子般骄傲的亚历山大•张伯伦? 真是怪异的组合。 转而思及自己当年暗暗喜欢上叶森然时的心情,便又觉得无可厚非。 每个孩子,人生当中,总会喜欢上个人。 毫无理由地,就是喜欢。 有些人的喜欢,终将渐渐淡去,不留痕迹。 而有些人的喜欢,却会执着地,持续生。 “答应朗然,会替想想办法。”叶森然也不隐瞒何平。即便他同何平恋爱,朗然也始终都是他最关心的妹妹。 何平转过头,望着车窗外的世界。 “不赞同?”叶森然将车驶下立交桥,车速因道路上的车流而有所减慢。 何平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又想起.《论语•颜渊篇》里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典故来,便浅浅地笑。 “也不是不赞同,不过感情的事,家人始终只是从旁提些参考意见,做决定的人,终归还是当事人自己。所谓的想想办法,不可以左右朗然的决定。” 叶森然听,也不反驳何平,倒是径地笑,由浅而深。 何平瞪他眼,什么,教他笑成样? 若非叶森然此时在开车,何平真想踹他脚。 叶森然看出何平眼神危险,便收笑,正色。 “只是替朗然高兴,的何平姐姐样替着想。”忽而又扬起浓眉,“已经颇有长嫂如母的味道。” “去的!”今次何平面孔腾地统统红,连脖颈耳后都染上层霞色。 夜幕里,子笑声更盛。 终于把何平送到家门口。 “很晚,也早回家休息,否则明——啊,不,今上班精神不够。”何平在叶森然搁在方向盘上的手背轻拍拍。 完趋前在他脸颊落下吻,准备下车。 却倏忽被叶森然拉住手臂。 何平微微愣,伊的嘴唇已经炽热火烫地熨在的唇上。 起初只是轻轻地熨贴,仿佛蝴蝶栖息在朵美丽的蔷薇上,然后以舌尖沿着饱满的唇形描摹,终于探进因微微喘息而轻启的粉唇间。 何平初时张大眼睛,有些无措,时忍不住缓缓闭上眼睛。 唇舌交接,相濡以沫。 並没有星子坠落烟花绽放跃升堂等言情小中描写的美妙无匹感觉。 只是无尽的热,炽热,灼烫,仿佛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同他的,交织在处,撼动灵魂。 恍惚过尽生,又不过是虚弥刹那,他恋恋不舍,最后轻啜下的粉唇,终于放开。 叶森然将何平抱在胸前,下巴抵在何平头顶,强自克制。 何平便静静任他抱着。 良久,叶森然才放开何平,伸手替何平归拢耳边碎发,又在头顶落下吻。 “进去罢,趁还隐忍得住。” 何平望着眼前个人,唇边有如水般微笑。 个喜欢如此久的人呵。 “去罢。”叶森然再吻吻何平的嘴角,“晚安。” 何平嘴角有浅浅的笑纹,“晚安,森然。” 叶森然凝望何平的背影,伸手轻轻抚摩自己的嘴唇。 若果继续缠绵下去,他会克制不住罢? 可是,如果他就样,得到何平,又同那些花花公子,有什么不同? 他愿意等待,等到切尘埃落定,等到他们站在众人的面前,得到诸神的允许,接受祝福的来临。 是他所爱着的,美好的子,应得的尊重。 他不要何平留下任何遗憾,生再也不要。 何平走进房间,放下手袋,下楼为自己倒水,温润自己干燥的喉咙。 稍早的时候,不紧张,始终是骗人的。 每个子,都会期待人生中的日罢? 由个纯洁的孩,成为个因爱绽放的人。 倘使叶森然情不自禁,会拒绝么? 何平捧着玻璃杯,傻呵呵地笑。 “平平,么晚,还不睡?”何平祖母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奶奶。”何平转过身来,看见老祖母穿着件绣腊梅浅驼色棉睡袍,站在自己的身后。“您怎么也不睡?” “人老,睡眠质量总不如年轻时候,听见响动便醒。”何平祖母似笑非笑地望着孙儿。 响动?什么响动?何平微愣,难道—— 老祖母笑笑,向孙招手,“平平,到奶奶里来。” 何平走到祖母身边,顺手抽过旁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条薄毯,披在祖母肩上。 “奶奶。” 两祖孙坐在沙发里,何平祖母抚摸孙光滑如水的头发。 “平平,奶奶也年轻过,有过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时候。” “So?”何平挑眉毛,奶奶究竟想什么? “激情难耐实属人伦性——”老奶奶沉默下,“下次最好找个隐蔽些的地方。” 完,老祖母优雅地起身,上楼去。 留下何平,坐在沙发上,捂住双颊,面孔绯红火烫。 45.有人踢馆 新季珠宝首饰腕表以及相关配件的图片实物在圣诞档期之前,送到何平手里。 “AC尼尔森反馈的数据怎样?”宽敞开阔,没有任何小格子间的办公室,光线充足而柔和,何平同所有同事共处室,进行月度总结。 他们是古老的,具有传统与现代结合的人文精神的,奢侈品品牌。进入中国市场相对较晚。前期准备工作时,已经与AC尼尔森市场研究公司携手,进行市场调研。 何平虽然并不是商科专业出身,但是,在老曼泰尼亚身边耳濡目染多年,又有大批同事倾力协助,是以深深明白,款新产品的投放亦或产品线延伸,在早期阶段监测消费者对产品的接受情况是绝对必要的。通过早期的反馈,可以对市场营销组合实施更精确的调整,从而实现每个销售机会的收益最大化,并为未来的增长奠定个坚实的基础。 而身为个奢侈品品牌,就更不能盲目投入市场。 那将导致灾难性后果,对个如此古老的品牌,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AC尼尔森的市场调查帮助他们解消费者所想所愿所需,进而制定出套行之有效的市场方案和行销策略。 他们针对的,主要还是高端消费群体,主推奢侈品。 “AC尼尔森上个月的数据显示,们的岁月流转系列广告的第集黄金九收视率为四七,比国产家庭伦理大戏还略高些。”小妹即刻捧过文件夹,宣读数据。“们上个月的销售额是——” 小妹读出串数字,室内随即响起片掌声。 四个月来,几乎不分日夜的努力,终于有个明确的结果,并且,是样个叫人惊喜的结果,怎不教人欢欣雀跃? 何平也抚掌微笑,成间办公室里的人,大抵都可以真正舒口气。 “辛苦各位同事,今晚订位子,请各位同事小聚,犒劳大家数月的辛劳付出,下班大家起走。” “老板,吃西餐?”终究都是年轻人,听有聚餐,转眼便把专业面貌丢在旁。 “西餐不好,连大声讲话都不可以。去吃海鲜吧,何小姐……” “海鲜也样不好啊,隔着老大张台子,想讲话都要用喊的。” “吃火锅罢,气已经么冷,围在起吃火锅气氛最好。” “个主意好!”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不休,何平也不制止,的确要让大家放松下,然后再绷紧神经,继续向前。 “Peace姐,把老板公也起叫上吧。”小妹不知向借几个胆,忽然建议。 干人已经把叶森然认作老板公。 讨论得热火朝的众人立时将注意力都转向何平。 “是啊,何小姐,把老板公起叫上罢。” “嘿嘿,应该让老板公请客才对啊!” 大家起哄,型御姐把小妹揪到旁,“捣什么乱?” “看Peace姐和叶先生自从们把办公室搬到里以后,见得就少,想替他们制造机会,多多相处嘛。”小妹八卦雄心万丈,“看他们并肩立在处,也比较赏心悦目啊。” “就胆大包。”型捅小生额头。 御姐只有摇头之力,果然是惟恐下不乱之辈。 那边厢,何平倒笑得深几重,轻轻击掌,示意众人静下来。 “忙数月,各位的另半想必也都因而被冷落。样,允许携伴前来聚餐。下班前把人数报给即可。” “Yeah!老板万岁!”干人欢呼。 何平看小妹眼,小妹缩脖子。 何平便笑,很温柔徐淡。 午饭时,何平与叶森然通电话。 两人事忙,被各式俗物缠身,经常只能挤出少许时间,牺牲睡眠,才能独处。 心里虽然希望能时刻腻在起,却都不是冲动的人。 既然见不到,就通个电话,解相思之苦。 日数次热线电话,必不可少。 “希望去么?”叶森然问。虽然八卦杂志老早把两人恋爱的消息捅得满世界都晓得,但他们都还没有带对方在自己的圈子里正式露面。倘使何平不希望他去,他便不去。以前的强势表现,是因为面对的那些人,都是知道他们那段过去的人。他不要何平在那些人面前有退缩之意。 “要做好心理准备,私下他们都十分活泼好奇,恐怕会接受漫长的盘问。”何平轻笑。 “们是否需要串串口供?”叶森然也忍不住笑,他几乎可以想象将会是什么情形。 何平耸肩,怎么串供? 彼端的叶森然仿佛能看见何平的表情,“比如相性百问之类的问答。” 何平呻吟声,“不要。” 叶森然朗声笑,“那么下班来接。” “嗯。”两人道别,约好下班见。 午休时间结束,何平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恢复正常办公气氛,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不会因为聚会的事而影响正常工作,只是较平日,效率更高些。 何平摊开AC尼尔森的市场调查数据,以据此来调整策略和制定新季度指标。 办公室的安静被阵电话铃声搅散。 全职秘书兼职小妹肇小姐接听电话,低声交谈数句,便抬头转向何平。 “何小姐,三号线电话。” “好的,谢谢。”何平合上手中的文件夹,然后接听电话。“好,是市场经理何平。” 三号线,固定留给楼下旗舰店,以方便他们可以在任意时间随时能找到负责人。 “何小姐,是HL店店面经理,现在店里来对夫妻,他们要求看最新季的款式。对他们新款还没有正式上市,店内没有实物,只有图片目录。如果他们有兴趣的话,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旦到货,会第时间通知他们。”店面经理的声音有些焦急。 “做得很好。”何平先肯定店面经理的做法,稳定他的情绪,“还有什么问题呢?” “可是,他们,他们直购买们品牌的珠宝,现在国内开旗舰店,他们很高兴,可是显然国内的新款并没有同国外同步,而且配套服务也没有跟上。”店面经理声音里有明显的委屈,是很严重的指控。 何平没有任何犹豫,轻声安抚店面经理,“请转告两位客人,现在就下去,希望能满足客人的要求。请他们进VIP专用室,少后就到。” “是,何小姐。”店面经理有微松口气的感觉。 何平挂断电话。转而招保镖进来。 保镖是公司统请的专业保镖,负责保障巨额珠宝的安全,在珠宝由办公室到旗舰店中间二十层楼的路程,也必须由两名特种兵出身的高大保镖同押送。 因为伦敦分公司曾经发生过大宗珠宝被劫事件,所以多年来,为保障人员和财物安全,直严格执行制度。 何平从保险箱里取出三个以黑色丝绒铺垫的托盘,装进防弹钢板所制的轻巧密码箱,又用保险金属链连接密码箱和自己的手腕。然后在保镖的护持下,从专用通道进直达电梯下楼。 旗舰店里,秩序井然,有中年子在陪年轻郎挑选珠宝,亦有中年子相伴,前来选购箱包丝巾。 何平环视眼,颇觉欣慰……总算不负所托。 走进VIP专用室,何平看见两位坐在沙发上,正在喝水并低声交谈的中年人。店面经理在旁作陪。 见何平进来,店面经理立刻迎上来。 何平头,示意没事,他可以出去工作。 店面经理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心地看何平眼,以他多年工作经验看来,两位客人,分明是来踢场子的。 何平微笑,走向两位客人。 中年夫妻手握在起,抬起头来。 是对风度绝佳的夫妻。 丈夫头发已经有些泛白,修剪得极整齐,看得出是顶级美发师的手艺,着套手工定制德式剪裁西服。很少有中国性能将种设计细致仿佛德国产精密仪器般的德式服穿得如此优雅却不失人的性感。 他看见何平,微微笑。顿时光风霁月,室温煦。 而中年士则显得年轻些,同样修剪精致的齐肩头发,同样穿德式极简主义优雅装,只是眼神略冷些。低V领羊绒秋衣露出截纤秀的颈项,正戴着条蓝宝石希腊风格项链。 何平认得出,那正是自家公司的东西。 “两位——” “鄙姓叶,是内人。”中年人又朝何平微笑,十分和善的样子,并没有店面经理所的那样难缠的感觉。 显得十分年轻的叶夫人时也朝何平微笑下,巧克力色眼睛倏忽便有暖意。 何平脑海里忽然灵光划过。 对夫妻,不会是—— 不是罢? 46.叶氏夫妻 何平送走叶姓中年夫妻,对店面经理微笑,“将所售出的首饰入帐,业绩就平摊在所有销售身上好。” 叶氏夫妻开出大面额支票,购走套似水年华项链耳环手镯四件套绿宝石首饰,套甜美可人俏丽风格以石榴石和红宝石为主的项链手镯戒指三件套和数款单品胸针。 叶氏夫妻没有询问何平任何私人问题,所有话题都围绕在珠宝设计以及鉴定上。 只是叶夫人偶尔透露家中有个快要成年的儿,多年来疏于对的关心,希望份成年礼足够讨得儿欢心。 何平微笑,不予置评。 早已经懂得,对方不,便不问的道理。 下班时候,叶森然开车来接何平,班下属看见,便起哄,老板公对老板真体贴。 叶森然生平第次,被人叫做“老板公”,先是愣,继而微笑。 有老板娘,当然有老板公。 暗暗在心里默念两遍,发觉竟然毫不排斥样的称呼,甚至,是欢喜的。 何平也纵着自己的班下属。 大家都是年轻人,倘使下班仍板着脸端着架子,真正累人累己。 “想去哪里吃饭?今由做东,谢谢们对何平的支持。”叶森然浅笑,对何平的班同事。 “吃火锅!”众人异口同声。反正是老板公请客,当然是越高档越好。不过话只能烂在肚皮里,“切但凭老板公做主。” 叶森然哪里会不晓得做人员工的小心思,便应承下来。 “大家有车么?有的话跟在后头,没有的话,报个地址,们叫出租车过来罢。”叶森然握住何平的手,“也算在的帐上。” 众人山呼万岁,更有年轻职员捅前来集合的朋友的腰侧。 喏喏喏,才叫朋友! 朋友万分无奈。 伊是钻石级别,只是不锈钢级别,没得比。 型同御姐稍微堕后人群些,相视而笑。 小妹在人群里举起手来,“Peace姐,能不能搭的车?” 伊的朋友即刻伸手捂住的嘴巴,有些歉意地向叶森然同何平讪笑,“大抵太饿。” 饿到神志不情,要当巨型电灯泡。 小妹挣扎着被朋友拖着去叫出租车去。 何平笑不可抑,真正让想起打工妹。 “走罢。”叶森然扣着何平的手,拉到唇边吻吻。 叶森然驱车带领众人在下班的车流中左右穿插,缓缓前行,并不着急。 他愿意多享受片刻同何平独处的时光,哪怕是在下班高峰时,壅塞无比的车阵里。 待下立交桥,车出市中心,交通拥堵便大有好转。 车子终于拐进条不算宽敞的单行道,转弯停进路旁的停车场。 下车,走出车库,叶森然停下脚步,伸手拥住何平,替抵挡已经颇有寒意的晚风,两人等全员到齐,起进饭店去。 家火锅店开在小马路上,若非饕餮食客,或者经人介绍而来,很难会被发现。火锅店的招牌也并不显眼,只是在门口贴幅对联: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并无横批。 走进店去,入眼是条颇幽静的长廊,两侧墙上挂着林林总总的照片,有明星也有寻常食客。 有人眼尖,在里头看见叶森然同几员财经节目常客的合照。顿时肃然起敬。 老板公为人虽然低调,但始终是大人物啊。 走到尽头,便豁然开朗,大厅里放着十数张专用火锅圆桌,几乎已经客满。 领班看见叶森然带领批食客进来,便迎上来。 “叶先生,您来。”微笑看眼颇庞大的阵容,“今怎么想起小店来?” “带朋友和的同事来捧场。”叶森然始终拉着何平的手,“还有位子吗?” “有,还有个二十人包房。”领班在前头引路,“以后要多带朋友起来啊,叶先生。” 叶森然只是微笑。 众人进包房落座,领班递上菜单。 叶森然并不言语,今日他只管买单,其他的任由何平的班下属自由发挥。 “里有什么特色推荐?”有人问。 “有‘拨霞供’同‘五熟釜’,都是本店特色招牌。”领班笑眯眯地,看起来叶先生今是任人宰割的肥羊啊。 “没听过呢。”连何平都觉得十分新奇。 “各位可看见小店门口的对联?”领班纯熟地进行知识普及,“相传南宋时,林洪前往武夷山拜访住在武夷山九曲中之第六曲仙掌峰的隐士止止师。快到山顶时,山上下起大雪,只野兔飞奔于山岩中,因下雪石滑,失足滚下石来,被林洪所获。林洪带兔子前去拜访,而问止止师会不会烧兔肉,止止师回答他,在山中吃兔子,只在桌上放个生炭的小火炉,炉上架个汤锅,把兔肉切成薄片,用酒、酱、椒、桂做成调味汁,等汤开以箸夹著着兔肉片在汤中涮熟,佐着调味料食用。以此法涮熟,林洪食后觉得甚为鲜美,且能在大雪纷飞之寒冬,与三五好友围聚堂,谈笑风生,随性取食,非常愉快。因而为此食法取名‘拨霞供’,取当时‘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的美丽光景。时至今日,肉食蔬菜,皆可涮食。” 果然是有典故的,何平想。 “本店的拨霞供已经改良,不只有兔肉片,还有鹿肉片,鳄鱼肉片等,皆为人工饲养,决不破坏自然生态。”领班颇为自豪。 “那五熟釜呢?” “五熟釜同鸳鸯锅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锅内有许多小格子,可以同时煮涮许多食物,相互之间又不会串味。” “想吃辣。” “辣的不好,上火,会长痘痘。还是清汤锅底最好。” “海鲜锅底才香!” “海鲜发的,样要长痘痘,骨汤锅底比较好,含丰富的胶原蛋白和钙,美容养颜又补钙。” “直接去美容店得!” 各执己见,僵持不下。 “Peace,选什么好?”最后只得统统来问自家老板。 连领班都把眼光放在何平身上。 何平微笑,怎难得倒? “桌上海鲜麻辣鸳鸯锅,桌上清汤骨汤鸳鸯锅。喜欢吃辣同海鲜的,桌;喜欢清淡的,桌。” 老板英明。总算可以定下来,大家吃饭。 领班又等所有人都好主料佐料饮料,才按遥控器,离开包房。 只见光线徐徐柔和下来,面墙壁缓缓升上去。原来竟是层可升降的窗帘,后头是整面玻璃墙。 整面落地玻璃墙外,是临江夜景,万国建筑博览群以及江对岸迷离夜色里的电视塔,都尽收眼底。 样寒意渐浓的夜里,边赏着窗外景色,边围坐起,吃火锅,劈情操,实在是人生大乐事。 众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临走时,已经有些醉意的小妹还不忘朝何平同叶森然招手。 “Peace姐……下次去什么地方吃啊……”个酒嗝随之涌上来。 伊的友恨不能做不认识伊状。 奈何是自己心爱的子,只能将轻轻地背起。小妹在他肩头乱动,子只得轻拍的臀部下。 “老实,免得掉下来。”夜风吹散他的声音。 何平偎在叶森然胸前,望着离去的人们。 “今很开心。”何平对叶森然。 “也很开心。”他们都喜欢何平,信任的领导,给予全力支持。他们是个快乐的团队。“和他们相处得很融洽。” 何平想想,仰起头。“从小到大,仿佛只对怒火中烧过。其他时候,人家议论,不好,若问心无愧,便不理它。如果真做得不好,便敦促自己改变就是。不懂得同人打嘴仗,从来如此。” 所以每个人都喜欢。叶森然在心里。 送何平回家,少不得两人在车里喁喁低语,依依不舍良久,才分手。 叶森然驱车回家,远远已经看见家中灯火通明,忍不住皱眉。么晚,朗然还没有休息吗? 下车开门进屋,贯冷淡持重的叶森然有片刻错愕。 坐在客厅里的,除妹妹朗然,和自他成年起,已经不再住在家里的姑姑叶殊华,竟然还有他那对常年旅居德国,不到年节很少回家的父母。 “森然回来。” “哥哥回来。” 叶姑姑同朗然同时。 倒是叶家爸爸没反应略迟钝,仿佛才意识到,走进门来的,原来是自己的儿子。 “爸爸妈妈姑姑。”叶森然先同长辈打招呼,然后对妹妹朗然微笑,“很晚,朗然应该去睡觉,明还要读书。” “可是哥哥——”叶朗然还想多陪父母兄长坐会儿,然而看到哥哥不赞同的眼光,还是老老实实地上楼睡觉去。 “姑姑为圣诞晚会的筹备也辛苦,今晚就不要回去,住在里吧。叫佣人替整理房间。”叶森然转而对叶殊华,“有什么事,明再。” 叶殊华看看几乎是自己手带大的侄子,又看看那对明显不晓得应该怎样同儿子沟通的兄嫂,只得暗暗太息,也上楼去。 只留下叶爸爸叶殊文同叶妈妈两人,与叶森然相对无言。 “和朋友约会去?”终于叶爸爸温润微笑着问儿子,看得出来,朗然的温润优雅,更肖似父亲。 叶森然头,“们怎么想到回国?” “妈妈听交朋友,很替高兴,想回来看看未来的媳妇。再未来公婆总要有见面礼亲手给,样比较尊重孩子。”叶爸爸并不打算隐瞒儿子。“是个好孩儿,有礼有节,进退得宜。” 毕竟是叶氏贵赟的总裁,看人眼光十分毒辣。 “们已经见过?”叶森然浓眉拧拧。 “是,和妈妈都很喜欢。找个时间,们约对方家长吃顿便饭,样才合礼数。”叶爸爸微笑更深。“当年追求妈妈,外公外婆也是样悄悄跑来先替鉴定下,才决定接受。” “可是何平不是您,他父母也不是外公外婆!”叶森然的不悦油然而生。“倘使们不喜欢何平,就不让同在起?” 叶森然嗤之以鼻。“既然们放心把交给当时还是学生的姑姑,自己跑到德国去——个做学问,个陪着另个做学问——就应该相信样能判断何平是否适合!” 他简直难以想象,他们跑去见何平,像鉴定块猪肉般对评头论足。 “森然——”叶妈妈冷冷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痛苦颜色。个孩子的痛苦,现在终于传达给。没有想到,样的感受,会令如此煎熬。 “森然!”叶爸爸见妻子神色煎熬,自是心如油烹。 叶森然望着自己的父母,或者对父亲来,切都是甜蜜的回忆,可是于他,于何平,他丝毫不觉得。 “森然,妈妈只是想见见未来媳妇,好知道应该买什么礼物给。们没有其他意思。”叶妈妈艰难地开口。“交朋友,们高兴都来不及。” 叶森然动动嘴唇,终于咽下已经冲到嘴边拒绝的话语。 “们也都早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再。” 叶氏夫妻头,情知不能逼得儿子太紧。 不过,他现在肯把心里的话出来,愿意发泄给大人看,于他们,已经是进步。 看起来,他们的森然,真的,很在乎那个孩子呵。 47.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虽然对自己父母私下跑去见何平的行为深为觉满,但叶森然在冷静下来,还是十分无奈地叹息声。 就是他的父母,任性,只顾自己快活,风便是雨,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可是——也是样任性的父母,为他,把朗然带到个世界。 想必生,他们都会样任性而为罢? 叶森然摇头,罢罢罢。 他不是也任性地,把何平拽进他的生活么? 而且,再不肯放手。 嘴角缓缓流泻丝笑意,叫上来做例行晨报的叶殊华士捕捉到。 “不生气?”叶士将文件夹合上,轻轻放在叶森然的办公桌上,然后轻声问个几乎是由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姑姑,是否很任性?”叶森然问。 叶士笑,个孩子呵,终于开始懂得在意身边其他人的感受么? 眼角有隐约泪光,轻轻头。 “是,从小都是任性孩子,除朗然,几乎没有在乎过任何人的感受。”包括的父母与的姑姑,叶士在心里补充。“想是环境使然。有对超级任性的父母,有个那样安静寂漠的空洞大屋——” 叶士没有办法再下去。 当注意到在保姆的照顾下的小小森然不会流露出人类应有的喜怒哀乐时,已经很晚。 叶士常常自责,为什么没有早些注意到孩子的异常? 叶士也常常后怕,倘使再晚些注意到个孩子的异常,他的人生,是否真的就会在片寂漠中,仿佛永恒? 叶森然蓦然自办公桌后起身,绕过巨大的办公桌,走到叶士跟前,然后——伸出双手,拥抱个几乎可以代称为“母亲”的中年子。 “谢谢,姑姑。”千言万语,终于只化为声谢谢。 叶士浑身僵硬刹那,然后忍不住泪如泉涌。 叶森然知道姑姑哭,也微微抬起头来,压抑泪意。 “姑姑,该请何平家人同见面,是不是?”叶森然征求叶士的意见。 叶士脱出叶森然的怀抱,取出白色纯棉手绢,擦擦眼泪,随即微笑。 “孩子,要见也是双方家长见面,只是姑姑。”叶士轻拍下侄子的肩头,“去跟爸爸妈妈去,他们定很高兴。” 心理医生曾经明确表示过,虽然森然的情感表达冷漠在朗然出生后有所好转,但,也许,只是也许,只有全身心的爱上个人,他才会真正懂得怎样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刻,是否意味着,么多年的祈祷和期盼,都将得以实现? 叶森然头,“可是姑姑也要起去才行。” 叶士微笑,“当然,姑姑定会去。” 两姑侄相视微笑,然后各自恢复专业人士身份,上司与下属关系,就圣诞节倒数派对活动的细节进行讨论。 何平有种有什么事情正在不知道的时候悄悄进行的感觉。 仿佛所有人都知道,却只有不知道。 个感觉很奇怪,并不好。 但当以征询的眼神望向每个人时,那些人却又表现出副“没有什么事啊,切很正常啊”的样子。 何平耸肩,难道是神经过敏? 原本圣诞节时想同老友聚会的,可是旦踏上社会,很多事便身不由己。 恋爱狂——啊,不不不,现在已经是文化参赞夫人的闻嘉黛要随老公起回法国探亲。 老学究赵菁菁作为班主任要参加学校举行的圣诞节大型活动,并且担任重要职责。 打工妹则被派到海外去采访圣诞期间各国民间活动,恐怕直到元旦都未必能赶回来。 好罢,何平不得不承认,也许圣诞假期同情人在起度过才是王道。 但—— 叶森然很遗憾地告诉,酒店有大型圣诞夜倒数活动,他也走不开。 何平笑笑,圣诞节,索性带祖母爸爸妈妈飞去瑞士同老曼泰尼亚先生汇合,起滑雪去。 下班时候,叶森然来接何平。 最近两人都忙,想见面实属艰难,都要在排得满满当当的行程里挤时间。 上车,叶森然先替何平从后座取块大围巾披在身上。 职业性总是辛苦的,么冷的,还要在办公室里穿薄薄套上班装。 大楼里中央空调开得温度老高,待走出大楼,寒风吹,那轻薄的层毛料裙子,实在起不什么保暖作用,因此既容易感冒,也容易风寒入骨。将来老,百病缠身。 叶森然很早已经发现,所以他并不在车里开温差与外界气温很大的暖气,只是常备着块羊绒大围巾。 两人跑到间专营美式热狗的路边小店买夹着用由炸得金黄的德希臣狗香肠和炒得喷香的红洋葱丝和青红甜辣椒丝、生菜,浇着厚厚层密制番茄酱的热狗,坐在车里慢慢享用。 何平在纽约读书时,有时候忙得狠,便会在街头流动小贩的热狗车买上样条热狗,匆匆吃,只为节省时间。 而现在,同叶森然,边吮着手指上的番茄酱,边相视而笑。 他们不想将美好的独处时间,浪费在大餐厅的餐等菜上。 “在纽约读书时,曾经去看过在布鲁克林举办的国际吃热狗比赛。”何平与叶森然两人在后座紧靠在起,大围巾将两人包裹个小小的空间里。叶森然拿自己的双腿缠住何平纤细的小腿,为取暖。何平边吃边娓娓讲述自己在纽约的见闻。“许多人都跑到现场观战,气氛火暴异常,当然兜售热狗的小贩的生意也异常火暴。热狗是纽约文化的部分,很难想象没有热狗摊的纽约街头会是怎样的。” 叶森然想想,然后便笑。是,的确难以想象。 两人吃完手头的热狗,用纸巾擦干净手,却谁也不想动,只愿意样懒洋洋地拥抱着,坐在起。 车厢里有股子芥末与番茄酱混合的味道,却没有在意。 隔良久,叶森然才轻轻将下巴压在何平头顶厮磨。 “何平——” “嗯?”怀里的子已经有些微睡意。 “伯父伯母——圣诞节前可有时间?”叶森然吻吻何平带着草木芬芳的头顶,暗暗想,个洗发水的味道,真的很适合何平。 “爸妈?”何平迷糊下,才蓦然醒悟过来,回头看叶森然。 个动作有些难度,何平几乎扭到脖子。 叶森然轻笑,伸出只手不重不轻地捏着何平的颈背。 “伯父伯母圣诞节前可有时间?”再次问遍,已无任何犹豫迟疑。 何平那些微朦胧的睡意,被句不算难懂的问句震得飞到九霄云外。 “、……”紧张时刻有小小结巴的何平重出江湖。 叶森然便笑,低头轻吻下何平的嘴唇,丝毫不介意自己与何平嘴的芥末和番茄酱味儿。手里,仍不紧不慢地捏着何平的颈背。 何平被捏得太过舒服,嘴里发出细细的享受的声音。 “如果有时间的话,请伯父伯母起吃顿便饭罢。家父家母两人正好从国外回来,他们想见见的朋友的家人,谢谢他们生养么可爱的儿,不然恐怕会单身辈子。”叶森然每句,便轻吻下何平的头顶。 最初的震惊过去,何平在叶森然看不见的角度微笑。 “好。” “好?” “嗯,好。” 那个在何平身后直替揉捏颈背的子,便也笑起来,贯微缈的笑,刹那间便似繁花盛开。 恋爱中的,双方家长见面,无论古今,都属于郑而重之的大事。 故而在临出门前,何平妈妈拉住自家老公,小声问:“老何,看样穿行不行?” 何平爸爸连连大力头。 “甚好,甚好,比许多中年演员都有风采有风度有风韵。”何平爸爸深怕老婆又觉得不妥,再回去换衣服,那恐怕又得用去大半小时,他实在吃不消。 何平祖母也微笑,“样挺好的。” “是吗?”何平妈妈拉拉身上黑色羊绒蝙蝠袖披肩式大外套,又低头看看脚下黑色中帮靴子,还是不太确定。 “妈妈,您走出去,即年轻,又漂亮,不,都没人相信是妈妈。”何平也微笑着揽住妈妈的肩膀,“人家多半都会当是姐姐。” 何平妈妈伸手摸摸儿的脸。 个儿啊,长大,懂得哄母亲开心。 “走罢,奶奶,爸爸妈妈。”何平另只手挽住奶奶的手臂。 家人上王师傅等在门外的车,赶赴餐厅。 餐厅,是何平同叶森然第次吃饭的那间西餐厅。 出人意料,是顿几无波澜,双方相谈甚欢的见面。 何平妈妈是街道干部,叶森然母亲则是个彻头彻尾的科学家,原本以为两个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学识见闻都不可同日而语的人,不会擦出什么火花,可是,恰恰相反。 何平妈妈将平日里街道工作里见到听到的小故事讲给叶母听,叶母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提问。 叶森然爸爸则同何平奶奶颇有共同话题,两人谈论围棋,谈论国画,分外地风雅。 叶姑姑则直很喜欢何平,所以同何平的交流更多些。 何平爸爸显得十分平静,大半时间都在吃菜。 只是在接近尾声的时候,何平爸爸清清喉咙,看向坐在儿身边的叶森然。 “——就是六年前那个孩子罢?”何平爸爸声音并不响,淡淡地问。 叶森然握住何平的只手,然后挺直身体,直视何平爸爸。 “是,是六年前,曾经害何平哭泣的那个孩子。”他老实承认。 何平爸爸头。 “以前们都年轻——当然现在年纪也不算大——只是那时候都不成熟。那时候究竟发生什么,不想追求,只是很恳切地请求,以个父亲的身份,替自己的儿请求:不要再让儿伤心地哭泣。” 何平望着父亲,眼眶慢慢便红。 当年的事,对父亲,对所有人,都是难以忘怀的罢? 叶森然取出手绢,给何平擦掉眼角滑下的泪水,然后握紧何平的手。 “伯父,不能保证同何平永不争吵,可是,愿意以让永不伤心哭泣为目标努力。希望何平今后即使流泪,也将是喜悦之泪。” 他看着何平的奶奶,何平的父母,徐徐地,坚定地,样道。 时所有人都停下来,望着两个人。 过会儿,何平爸爸微笑。 “好,样就放心。放心。 ” 何平妈妈伸手拍拍丈夫的手背,“好啦,现在放心啦,们群老的,也别耽误他们小的。放他们自由活动去罢。” 众大人致通过,放两个小的去单独活动。 望着那两个孩子走进夜色里的身影,在场所有人,都在心理祈祷。 祈祷,他们幸福。 48.嫁给我罢,何平 近日铺盖地的小报新闻,主打叶氏大少同何姓高管的订婚传闻,配以长焦镜头隔着西餐厅巨大明亮的玻璃窗偷拍的不算清晰,然则也没有模糊到看不出主角面貌的照片。 更有本领高强,能通彻地之狗仔,竟然跑去将传闻主角祖宗八代都挖出来做背景素材,以佐证两人是如何地造地设。 何姓高管曾曾祖父,清末曾任本埠道台,及至民国,便弃政从商,颇有家底;曾祖父是进步青年,不喜其父定下的婚事,将结发小脚妻子常年留在老家祖宅,自己则进黄埔军校,发誓为国效忠。后在广州结识位同样出身高门的进步青年,两人情愫渐生,便休弃老家的妻子,娶进步青年;祖父追随其父亲脚步,踏上军人道路,然则彼时已经时局动荡混乱,年轻如他,并不能如其父般,实现救国抱负,尚在世的老道台给他定的婚事他虽不喜,也最终妥协。四九年解放前夕,他随国民党残兵败将,逃往台湾…… 老奶奶在机场候机室里看到报纸上的新闻,便取出花镜,细细读起来,读到最后,竟然泪眼朦胧。 个人动荡不平的生,竟然就样寥寥数句,便已写完。 伸出手,轻轻抚摩报纸上头,年轻英俊子的照片。 竟然,还找得到他的照片。 自己的,都在十年动乱中烧毁丢弃。 要活着,带着自己的孩子活着,就只能把那些东西都抛弃在尘埃里。 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他年轻时的照片。 “奶奶——”何平买矿泉水回来,看见老祖母对住张报纸神色迢遥,忍不住俯身去看。 “啊,是祖父。”何平认识张照片,在纽约时候,丽莲曾经拿出本厚厚的老相册给看,里头就有样张照片。 何平祖母取出手绢印印眼角,然后对孙儿微笑。 “伊年轻时十分英俊。” “您也很美丽啊。”何平搂住祖母肩膀。没有告诉祖母,在祖父的相册里,有张他们两人的婚纱照。古旧发黄,身穿军装高大英俊的祖父,以及娇小羞怯穿着象牙白缀珍珠曳地婚纱的美丽的祖母。祖父站着,手握着手套,手按在腰侧佩剑的剑柄上,祖母坐着,双手戴着蕾丝手套,交叠在膝头。两人个都没有笑,只是无语地望着镜头,眼睛里有对未来的迷茫。 无论如何,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何平不希望祖母难过。 何平希望奶奶找到自己的幸福,如祖父。 “飞往瑞士苏黎士的……航班……请乘客们带好自己的行李……登机……”耳朵里传来机场广播,提醒乘客登机。 “奶奶,是们的航班。”何平搀起祖母,将那张勾起老祖母伤怀的小报折叠好放进自己的包里。 “都么老,还去滑雪……”老祖母摸摸自己的脸颊。 “奶奶,国外很多老年人,还会去冬泳,去冲浪,去攀岩,您只是去滑雪而已,不算惊世骇俗。”何平笑。老曼泰尼亚惦记着奶奶呢,临近圣诞假期,还特地打电话来叮嘱,定要请奶奶起去瑞士度假。“而且看您同曼泰尼亚先生颇谈得来,不妨多同他交流。” “……”老奶奶看孙儿眼,也不拆穿。“要是不习惯,就趁早陪回来。” “好好好,到时候您别舍不得回来就行。”何平朝老祖母眨眼睛。 老祖母便笑,“气奶奶上次逮到,所以今次回奶奶记,是罢?” 何平浅笑盈盈,引得颇多士注目。 五,何平已经去瑞士五。 叶森然看眼办公桌上的日历,不由自主便分神。 原来,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是样刻骨铭心的感觉。 他其实是恨不能同飞往瑞士的。 只是——有很多事等他去做。 叶森然望着电脑桌面上何平的照片,微微笑笑。 何平,快回来罢。 在里等回来。 笑完,便又俯首工作。 他要抓紧时间,将手边的事务处理好,留出段时间比较充裕的假期。 “叶先生,二号线罗米•罗森伯格先生纽约长途。”吴秘书的声音自对讲器中传来。 罗米•罗森伯格?叶森然放下手中的笔,挑眉,他怎么会来电话。 伸手,接起电话。 “不要让的和平伤心,的心是那么不容易向个人敞开。如果伤的心,会来抢走。”罗米带有口音的中文隔着整整座太平洋,传进叶森然的耳中。“爱,包容,呵护……如果要飞,不要拦着,而是同起飞……” 叶森然静静听完罗米的絮叨,然后轻声:“谢谢,罗米。将竭尽全力。” “要请参加婚礼。”罗米在彼端。 “不动抢亲的念头,会考虑。” “诶?怎么知道?”罗米哈哈大笑,挂上电话。 仿佛有感应似的,何平那些闺中密友接二连三,将电话拨上来。 “不可以伤害何平。”老学究赵菁菁言简意赅。 “签婚前协议,如若离婚,所有财产归方所有。”文化参赞夫人不远万里,从法国打电话回来。 “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学长。当心支生花妙笔。”打工妹电话里的背景十分嘈杂,仿佛是某个派对的现场。 叶森然概微笑以对。 他的何平呵,得友若此,夫复何求。 何平同老祖母下飞机,入关,在接机大厅里等候何平爸爸妈妈来接机。 “他们会不会记错时间?”老祖母看眼自己腕上的古董祖母绿宝石手表。是老曼泰尼亚执意送的礼物,再三拒绝,最后还是孙替戴在腕子上。 他们家用珠宝追求士,已经是传统。当时孙样。 老曼泰尼亚只是径微笑地望着。 老祖母看见手表,便仿佛又看见那个老头儿。 何平在旁抿嘴,免得自己笑出声来,惹奶奶老羞成怒。 睹物思人招,果然老辣。 只是,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 何平在人头攒动的机场里踮脚张望。 蓦然,个黑发高大颀长人的身影,吸引何平全副的注意力。 人穿件烟灰色烟囱领毛衣,外套件深咖啡色翻毛领收腰皮风衣,双手复在身后,朝走来。 人群看见他,仿佛摩西分开红海般,自动向两旁闪退开来。 人几无阻碍地,走到何平跟前。 老奶奶看见,识趣地稍微退开两步,将空间留给两个多日不见的年轻人。 “回来,何平。”叶森然手伸出,撩拨何平额前的刘海,手仍复在身后。 “嗯,回来。”何平仰头看个人。始终是想念的罢。嘴里虽然不,可是,看见他出现的刹那,心中却是雀跃欢欣的。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站在身前不动。 “没有什么特殊的打算,照常工作休息。”也不动,静静地凝视。 “没有特殊的打算啊——”他的声音里有些微浮动的笑意,温热的手心在脸颊少做停留,然后,倏忽矮身,单膝跪下来。“亲爱的何平,如果没有特殊的打算,可愿意嫁给?” 仰望着个被他的任性,带入他人生的轨道的子,叶森然将另只手从背后伸到何平眼前,朗声问。 只手里,执着支长柄烟岚般柔嫩的紫色鸢尾花,花茎最上端,套着枚白金戒托四爪镶嵌两克拉圆形切割无色全美钻石的戒指。 何平不是不意外的。 自喜欢他开始,自离开他开始,自重逢开始,自所有故事的开始,都没有奢望过,有朝日,会嫁给他。 最最隐秘的梦境里,也不过是他拥抱着,对,爱。 “爱,何平。缺少,将失去生当中最美丽的感情。会爱,包容,呵护。如果要飞,不会拦着,而是同起飞。会竭的全力,不伤害,倘使有辜负,将把所有的财产都给。请所有在场的人作证,愿爱,今生唯。”叶森然对个教他如不见如隔三秋的人。 围观的人群陷入短暂的安静当中,所有人都在等待主角的回复。 “答应他罢!们么多人眼睛看着,耳朵听见,每个人将来都可以替作证。”有人大声。 “对啊,答应他罢!” “答应他!” …… “那到底有没有答应他?”小小少抱着史努比狗,坐在沙发里,问同样抱着史努比狗的子。 “傻瓜,如果没有答应他,哪里会有?”朗然伸手摸摸侄柔软的头发。 “只是好奇爸爸那么死板的人,怎么会在那样大庭广众之下,向妈妈求婚。”少叶嘉宝摇头,“他们有没有当众拥抱接吻?妈妈有没有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朗然眯眯笑,现在的孩子,比小时候还要语不惊人死不休。 “当时现场有人在拍DV,都录下来,有兴趣的话,可以到影音室去翻翻,或者还能找到。”朗然朝侄霎眼睛。 “哇,姑姑好狠。”少叶嘉宝拍拍自己抱着的玩具,“提醒啊,姑姑,以后不要得罪。” “已经得罪,叶嘉宝。”朗然猛地伸手去挠小孩的胳肢窝。 “啊——救命——” 两姑侄在沙发上闹片刻,才停下来。 小小少叹息。 “直以为他们感情不好,总是各忙各的,时时有样那样的小报新闻爆出来。什么著名画家追求高层啦,国际名模情系叶少啦……总之直以为爸爸妈妈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好吧,朗然承认,兄嫂在与儿沟通上,有些失败。 只是小嘉宝也太早熟就是。 什么貌合神离同床异梦?亏得小小年纪,懂得么多成语。 门口,传来开门的响动。 少叶嘉宝抬眼看下落地钟。 “哎呀,九,爸爸妈妈回来!”少嘉宝跳下沙发,“姑姑,掩护!” 完,三两步跑上楼去。 叶朗然坐在沙发里,微笑等待自己的兄嫂进门。 真好,大家现在都幸福。 真好…… 番外-婚礼进行曲与热夜 番外之婚礼进行曲与热夜 当穿着件象牙白简约剪裁,只在头纱下缘缀着美丽无色钻石的婚纱,踏着钢琴大师现场伴奏的婚礼进行曲,挽着父亲的手,缓缓走上红毯,步步,向走来的时候,切言语都失去力量,任何语句都无法形容此刻美丽的万。 仿佛笼罩在团柔和朦胧的光芒里,隔着那层轻软菲薄如云似雾的头纱,竟看不清此时的表情。只看见父亲眼睛里暗含浮动的水光。他将要把他疼爱娇宠二十七年的儿交到的手里,带着希望幸福的期许。当接过的手的那刻,便再也不是同没有任何牵系的,仅仅挂着叶森然朋友头衔的何平。那刻,将成为的妻,成为与血脉相连生死白头携手终老共赴黄泉的那个人。 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有着怎样的感激,感激命运将送到的眼前。 经过他的身边,他碧绿的眼追随着,仿佛要竟的美丽深深烙印在心里,永不抹去。 竟然是懂得他的,懂得他的遗憾和他的祝福。 倘使今坐在那里观礼的人,是而不是他,不知道是否会比他理智清明。 他仿佛感觉到的注视,略微分神望眼,眼,是警告也是请求。 警告不要伤害,请求不要伤害。 向他微微颌首。 未来的日子,同,或会争吵,或会生彼此的气,可是将在上帝的面前发誓,发誓爱尊重生不变。 在婚礼进行曲中,步步,走到神坛阶下。 父亲停下脚步,伴娘放下逶迤在身后,烟雾般轻盈弥漫的裙裾。 经过三阶台阶,终于来到的左手,站在的身边。 神父开始们的婚礼,询问在场可有人反对们的结合。 其实是害怕的,害怕有人在时跳出来反对。 然而教堂里只是片安静。 神父便笑,为们祈祷,并献上诗篇。 耶和华是的牧者 必不至缺乏。 他使躺卧在请草地上 领在可安歇的水边 他使的灵魂苏醒 为自己的名引导走义路 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 也不怕遭害 因与同在 的杖 的竿 都安慰 在敌人面前 为摆设筵席 用由膏的头 使福杯满溢 生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 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 直到永远。 献诗完毕,神父替们证婚。 “叶森然请何平,做的妻子,生命中的伴侣和唯的爱人。 将珍惜们的友谊,爱,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 会信任,尊敬, 将和起欢笑,起哭泣。 会忠诚的爱着, 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都会陪起度过。 无论准备迎接什么样的生活,都会直守护在里。 就像伸出手让紧握住样, 会将的生命交付于。 所以请帮助 的主。” 念的誓词,然后取过在圣水中荡涤过的婚戒,执起的左手,戴在的无名指上。 罗马人,无名指直接与心脏相连,于此,们可以发神圣的誓言。 隔着那层近乎虚无的薄纱,终于可以看见眼底的晶莹泪光,在神的面前宣誓。 “何平,请叶森然做的丈夫,生命中的伴侣和唯的爱人。 将珍惜们的友谊,爱,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 会信任,尊敬, 将和起欢笑,起哭泣。 会忠诚的爱着, 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都会陪起度过。 无论准备迎接什么样的生活,都会直守护在里。 就像伸出手让紧握住样, 会将的生命交付于。 所以请帮助 的主。 真诚的恳求上帝让不要离开,或是让跟随在身后 因为到哪里就会去到哪里, 因为的停留所以停留。 爱的人将成为爱的人, 的主也会成为的主。 在哪里死去,也将和起在那里被埋葬, 也许主要求做的更多,但是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会有在身边生死相随。” 也为戴上戒指,温柔而且虔诚。 “宣布们已经结为夫妻,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神父宣布。 伸手掀起的头纱,看见数日未见的柔和脸庞。 是那么美,任何言语也无法形容。 低头,吻上的唇,轻轻的,在神的见证下,们已经结为夫妻。 们在众人祝福的掌声中走出教堂,在教堂的台阶前抛出手里的捧花。 那长柄百合的花束在空中划出道优美的弧线,落在戴眼镜的持重子手里。 挽着的手臂,向那子微笑,用力挥手。 知道,此刻有多么幸福,就希望的朋友能有多么幸福。 们没有回酒店,只是换衣服,直奔机场。 要带去个没有人认识们的地方,过只有们两个人的蜜月。 飞机上,沉沉睡去,头滑向侧。 伸手,轻轻揽过,将的头靠在的肩上。 知道累,无论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筹备婚礼。 向空姐要薄毯,替盖在身上。 路睡过去,连吃饭的时候都没有醒来。 空姐试图唤醒,却被阻止。 睡得那么香甜,不舍得叫醒。 飞机降落前,轻轻拍的脸颊。 缓缓醒过来,抬眸,望进的眼里,迷糊地笑。 “……睡着啊……” 忽然便觉得幸福,因浅浅的笑。 当终于可以同独处,已经是巴黎时间晚上九。 透过酒店的窗户,可以看见夜晚梦幻般的塞纳河,以及河上的游船和两岸庄重华丽而深沉隽永的建筑。 拥抱,两人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梦般的景色。 叹息,轻浅低吟。 “千年万年 也难以 诉尽 瞬间的永恒 吻 吻 在冬日朦胧的清晨 清晨在蒙苏利公园 公园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座城 地球是上颗星。” 抬起的下巴,籍着星月的光芒看。 洗去浅淡的妆,素着张清爽的脸,夜色里看不出的脸是否微红,可是的眼睛脉脉如诉。 们不是没有机会,脱衣褪袜,抵死缠绵,可是愿意等,等到在神坛前成为的妻的到来。 现在,终于来。 亲吻的嘴唇,亲吻的下颚,亲吻的耳垂…… 的吻旖旎蔓延。 细细地喘息,身体有些紧绷。 抱起,走向们的床。 小心翼翼地将放在铺着柔滑似水般的丝绸床单的四柱大床上,然后解开珍珠白的睡衣带子。 纤细娇好的身体,呈现在的眼前。 并不很丰满,皮肤白皙细腻,籍着窗外透进来的夜色,看上去仿佛雅典神庙里美丽的神雕像。 摸上去温热而悸动。 忍不住俯身吻,吻每寸肌肤,吻每处神秘却又充满诱惑的地方。 颤抖,搂住的颈项,唇间低低地轻吟。 得到鼓励。 今夜,将属于,也将属于。 们的皮肤仿佛燃起火焰,灼烫,手指划过,便会颤栗。 脱去那些束缚的衣物,覆在的身上,似命运与命运,肉体与肉体,灵魂与灵魂的重叠。 为忍耐,已经到疼痛。 当融入,而包容,世界便不复存在,只有和。 当激情仿佛烟花,刹那迸发,绚烂如光和热,然后散去,归于平静。 躺在臂弯里,也躺在的心口上。 吻的发稍,咕哝,将头埋在胸前。 微笑,感受那温暖的余韵慢慢离去。 爱,何平,的妻。 “求将放在心上如印记,带在臂上如戳记;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所发的电光是火焰的电火,的耶和华的烈焰。爱情,众水不能熄灭,大水也不能淹没。”——《圣经》雅歌8:6爱情若火不能灭没. 50.番外-不是死,是爱 番外之不是死,是爱 何奶奶,是位坚强独立的性。 在何奶奶还只是个叫李宝珍的少时,是个较之绝大多数同龄少接受更多先进思潮的孩子。 李家是当地望族,方门阀,祖上当过前朝知府,辛亥革命时,拥护国父孙先生。 李老太爷算得上开明,将自己的几个儿子都送到国外留洋。 老太爷:要改造社会,必须引进西方国家的各种文化思潮救国方案。有时引进不及,弗如辈走出国门,去那些世界新潮流的发源之地。 然而,即使是样开明的李老太爷,在听学成归国,娶同样是进步爱国青年的长子,要将长孙宝珍送到英国留洋时,也不免持反对意见。 “成何体统?!”老太爷拄在手里的文明杖大力戳在厅堂的青砖地面上,仿佛要将地面戳出洞来。“个十岁的孩子家家,不在家中习文识字,漂洋过海的,去洋人的地方,怎么放心?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尚且不论,宝珍从小有人伺候,出放洋,个人可怎么生活?” 老太爷的喉咙很响,小宝珍躲在厅堂外间的柱子后面,全都听见。 李宝珍自己也是犹豫的,听西洋是个处处皆好,遍地黄金的去处,那里的子都穿及地的裙子,仿佛西洋画里那些窈窕朦胧美丽的身影。可是,要离开家乡,离开贯疼爱的家人,十岁的小小少总是有些不舍的。 “父亲,您也过,有时引进不及,弗如辈走出国门,去那些世界新潮流的发源之地。既然如此,宝珍身为们李家的后人,怎可以行那井底之蛙的老路?认为非但宝珍应该出去留洋,家里宝字辈的孩子,有条件都应该出去走走,接受新思想和新科技。看东洋人对中华虎视眈眈,早晚是要有所侵犯,把宝珍他们送出去,未尝不是种留存血脉的出路。” 老太爷思来想去,十分矛盾。 “不如,把宝珍叫来,们当面问问。看自己的主意?”宝珍妈妈究竟是考虑儿的意愿更多些。 “也好,去把宝珍叫来。” 下头自有老妈子跑出去,将宝珍领进厅堂。 余下比宝珍略小几岁的孩子便都藏身在柱子后头,探头探脑。 若宝珍能成功留洋,他们自然也都有希望的。 小孩子脑海里哪管得那许多,只觉得定是十分好玩儿的事。 宝珍站定在祖父祖母同父母跟前。 李老夫人是顶老式的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辈子的作用便是替李家传宗接代生儿育,若不是李老太爷是个思想心潮的,恐怕李老夫人根本都不会在人前露面。 看见孙儿来,老夫人便招呼宝珍过去,自袖笼里摸出粽子老姜糖来。 “宝珍,爷爷问,可想留洋去?” 老太爷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李宝珍看看祖父花白的胡须,祖母圆润和蔼的脸庞和父亲母亲脸的期盼,微微头。 “想是想——” “想,那就去罢。”李老太爷当下做主,着孙李宝珍放洋。 宝珍的后半句话,被堵在喉咙口。 可是舍不得们。 李宝珍就样留学伦敦,因为父亲也是在伦敦学习过的,并且有故友在伦敦所校里任教。 所以宝珍便进那所校,同校还有其他几个华人学生,日常除学习,生活倒也不算寂寞。 晃数年过去。 家里突然托人捎信来,如今时局动荡,家中经济状况大不如前,且老太爷因为日军侵华,气之下,竟卧病在床,不能行走。希望宝珍尽快回国,圆老太爷见孙最后面的夙愿。 宝珍哪里还敢拖延? 当下央同在伦敦的同乡,辛苦买船票,连夜回国。 彼时许多国家已经没有交通工具到达中国,因为时局太过艰难混乱。 宝珍只来得及见祖父最后面。 祖父枯瘦如柴的手拉着宝珍。 “宝珍,孩子,终归还是找个好归宿才行。祖父认识的人里,有个孙子,年纪同相差不大,是进步青年,又读过军校,想必们能谈得来。祖父已经做主,结门亲事……” 宝珍只能握住祖父的手,泣不成声。 那之后的事,何奶奶不愿多做回忆。 人生的痛苦,被挤压浓缩成杯苦涩不堪的酒。 何奶奶不准备个人自斟自饮。 何奶奶将切悲伤都埋在心底里,独立将儿子抚养长大,即使在最艰难困苦的岁月里,也告诉儿子,要自立自强自尊自爱,可以穷困,但不可失其气节。可以隐忍,但不可以妥协。 总算在那样的年代里,也还是有好人的。 破败的棚户门边总有人悄悄放上碗浅浅的米,不多,却够他们两母子活下去。 等那动乱不堪的十年过去,切都仿佛拨云见日,何奶奶才辗转打听到,那是个被打成牛鬼蛇神的老教师从自己少得可怜的口粮里,节省下来,救济他们的。 何奶奶突然明白,自己真正要将儿子培养成什么样的人。 而何爸爸也的确没有辜负何奶奶,在恢复高考的第年,考进师范,最后做名教师。 如今,连孙儿都已经长大成人,恋爱结婚。 何奶奶放下手里的老花眼镜。 平平的蜜月照片拍得很漂亮啊。 视线不自觉地掠过手腕上的绿宝石腕表。 当时拒绝收下,就好。 样件昂贵的礼物,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有那么个风趣的老头子,和那么段豪华的假期。 虽然平平的婚礼,那个老头子没有到场观礼,却送花篮和结婚礼物上来。 并且,附张精美的请柬。 “请美丽的李宝珍士,到在下位于拿波里的葡萄园,同度过八月节。加布里艾尔•曼泰尼亚三世敬上。” 想不到老头子写得手漂亮的花体字。 何奶奶将请柬压在自己相册的底下,并没有对儿子媳妇和孙提及。 儿子同媳妇,虽然从来没有嫌弃过,但如果有黄昏恋的迹象,他们定是乐见其成的。 平平—— 何奶奶微笑,孙何平,竟是恨不能替找个老来伴的意思。 “奶奶,祖父已经找到属于他的幸福,您当然更应该寻找自己的幸福。您比任何人都有理由追寻人生的美满结局啊。”何平在瑞士阿尔卑斯山皑皑的白雪中,握着的手。 可是呵……何奶奶抚着手腕子,经过那么多事,那么多年,看得究竟是淡。 没必要再找个,已经土埋半截,早晚要走的人,若再找个,自己先走,或者对方先走,总是伤心伤身的事。 何奶奶没有对孙明自己的想法,那孩子希望所有人都幸福,明白。 “妈,可以吃晚饭。” “哎,来哉。”何奶奶将相册放回抽屉里,慢慢踱进餐厅去。 “美丽的士,您是否收到诚心的邀请?” “宝珍,就是岁月雕琢而成的珍宝。为的优雅气质所倾倒。” “想起,当年希腊的诗人曾经歌咏: I thought once how Theocritus had sung 年复年,那良辰在殷切的盼望中 Of the sweet years, the dear and wished-for years, 翩然降临,各自带份礼物 Who each one in a gracious hand appears 分送给世人--年老或是年少。 To bear a gift for mortals, old or young: 当么想,感叹着诗人的古调, And, as I mused it in his antique tongue, 穿过泪眼所逐渐展开的幻觉, I saw, in gradual vision through my tears, 看见,那欢乐的岁月、哀伤的岁月-- The sweet, sad years, the melancholy years, 自己的年华,把片片黑影接连着 Those of my own life, who by turns had flung 掠过的身。紧接着,就觉察 A shadow across me. Straightway I was 'ware, (哭)背后正有个神秘的黑影 So weeping, how a mystic Shape did move 在移动,而且把揪住的发, Behind me, and drew me backward by the hair; 往后拉,还有声吆喝(只是在挣扎): And a voice said in mastery, while I strove, -- ‘回是谁逮住?猜!’‘死,’答话。 ‘Guess now who holds thee?' – ‘Death.' I said. But, there 听哪,那银铃似的回音:‘不是死,是爱!’ The silver answer rang, -- ‘Not Death, but love.'” 渐次有装有手写便签的纸盒被DHL快递送来,何奶奶看,付之哂,然后依次保存,并不多做表示。 直到,首勃朗宁夫人的十四行抒情诗连同幅的素描小像,起装在扁平盒子里送进来。 何平爸爸状似不经意地敲门进来,又貌似不小心地看眼何奶奶执在手里的信笺,然后微笑。 “很美的首诗,是不是,妈?” 何奶奶便微笑,将信笺同小像起交给儿子。 何平爸爸细细看那幅小像,“他定在您不注意的时候,很认真地注视着您,母亲。” 何奶奶静静地。 回是谁逮住?猜! 死,答话。 听哪,那银铃似的回音:“不是死,是爱!” 写得多好,竟仿佛就是为的疑惑迟疑所作。 “去意大利罢,母亲。”何平爸爸在何奶奶膝前蹲下,“平平已经结婚,同蔓芬想趁手脚还利索,出去走走看看。您也起去走走看看,弥补您年轻时,那种种遗憾,好吗?” 何奶奶伸手,摸摸儿子已有华发的头顶,微笑,不答。 或者去,或者不去,然而,美丽的诗,将烙印在的心里,直到永远。 八月的时候,拿波里小城郊区的偌大葡萄园里,有满头白发的两个老人的身影,相偕同看夕阳…… 51.特别番外-叶森然的秘密 特别篇 叶森然的秘密 身旁,何平已经沉沉睡去。 累,他却无睡意。 他是母亲在将近四十岁时,通过人工受精的方式授孕,在美国孕育并且出生。 母亲和父亲忙于事业,决大部分时间都难以兼顾家庭,他其实是由殊华姑姑手带大的。为此殊华姑姑甚至拒绝多个条件不俗的子的追求,直保持单身状态。 然则,也许是他的名字,注定他生不是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 殊华姑姑,在他三岁的时候,已经隐约觉得他不同于其他同年龄的孩子。 他很少哭,也很少笑,小朋友过生日玩拉炮彩带兴高采烈,他却只是在旁静静地看着。 等姑姑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殊华姑姑,他的症状同小儿自闭还是有些区别的,属于种少见的情感表达冷漠症,很少会在儿童身上出现。 姑姑听,抱着他痛哭流涕,觉得是耽误他。 “如果姑姑早发现就好,也许就不会变成个样子。”姑姑直觉得他变成样,有的责任。 他只是望着殊华姑姑,不明白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觉得伤心。 姑姑即刻联络他长期待在德国的父母,他坐在沙发里,听见素来温柔的姑姑冲着电话用种压抑得近乎愤怒的声音在话。 “森然是们的儿子!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他的爸爸妈妈陪在他的左右,他需要的是父爱和母爱!始终只是他的姑姑!如果的他的母亲,如果是他的合法监护人,愿意用的生命来换取他的个微笑!” 他看见姑姑眼角晶莹剔透的水光,沿着光洁的脸颊滑下,滴落在地板上,“啪”的声,仿佛激起轰然巨响,忽然觉得心里十分得难受。 他不知道是种怎样的情绪,他毕竟只得五岁,可是他发现他不喜欢姑姑流眼泪。 “们立刻回来,假如们不回来,即使放下手边的课业,也要带着森然搭机去法兰克福……”姑姑发现他在认真听讲电话,声音倏忽轻柔下来,“他小时候那么可爱,很少哭闹,的同学来家里玩,都喜欢围着他,逗他,喂他喝奶……” 他微微安下心来,他喜欢姑姑温柔的微笑。 他爬下沙发,走到姑姑身边,牵起姑姑的只手。 姑姑低下头,望进他黑巧克力色的眼睛里,然后蹲下身来,将电话听筒放在他的耳边。 “叫爸爸妈妈。” 他将头偏开些,看眼电话听筒,朝个东西叫爸爸妈妈? 他转过脸,兴趣不大。 姑姑也不勉强他,手抱起他,边继续打电话。 “他不高兴同们话。” 他把脸埋在姑姑颈侧,感受姑姑身上发出的淡淡香皂味和温暖。 耳边传来姑姑同电话里的爸爸妈妈对话时,刻意压低的声音,渐渐睡去。 等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不在婴儿房里。 是姑姑的房间,他隔会儿,才确认是殊华姑姑的房间。 他隐约听见外头起居室里有谈话声,赤足下床,向外头走。 “……究竟是大嫂的科学研究重要,还是森然的健康重要?如果们没有办法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当初为什么要生他?森然不是们实验室里的小动物,需要的时候牵过来做实验,不需要的时候就关在笼子里不闻不问……” 他站在门后,垂下头,实验室里的小动物? “殊华,和大嫂……没有样想过……” 是爸爸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也许们没有样想过,可是们的行为与此殊无不同!” “殊华,现在指责们于事无补,先同们讲下,医生的诊断同治疗方案,好吗?”是管冷静的声,他听得出来,是妈妈。 “医生也没有太大把握,不过是要同爸爸妈妈多相处,多与人沟通交流,带他到小朋友多的地方去玩,尽量调动他的参与感。”难为二十岁不到的姑姑为他,学校医院家里的奔波,还要把切都照顾妥当。 “殊华,的项目现在正处在关键阶段——”妈妈的声音十分为难,“必须时刻在现场,今次是推掉预约八个月的微重力实验室的空档期,才能回来。毕竟不是个人的实验,收不收起来都无所谓。是群科学家投入五年心血的实验项目。如果实验成功,将会为全世界成千上万的肢体残疾者带来福音……” “大嫂,不管那些,只关心森然。谁为森然带来福音?”姑姑鼻音浓重。 他听见长时间的沉默,便悄悄爬回床是去,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 爸爸妈妈——觉得自己不重要呵。 他又睡着,醒过来时,爸爸在他床边,妈妈却已经乘飞机回德国去。 爸爸陪他去医院复查,医生表示赞同。 “应该多由父母陪同孩子,亲属始终不能替代父母的角色。多同孩子交流,读故事书给他听,起玩捉迷藏或者木头人之类的小游戏,去儿童乐园——总之给他个五岁孩子应有的环境。有时候不是有钱就能让孩子有个健康快乐的童年的。” 爸爸直头,然后问医生,“多久能看出效果,有明显的起色?” 医生摇头,“很难下结论。也许几个月年,也许三五年,然而也不排除更久的可能。” 他听到父亲的叹息,便垂下眼睑。 从医院出来,父亲给他买支香草冰淇淋,上头淋着紫色的蓝莓酱。 他伸出舌头来舔,然后眯起眼睛,觉得酸,可是回味却很甜。 接他放学的保姆从来不给他买冰淇淋,保姆小孩子吃冰淇淋晚上会做噩梦。 “喜欢吗?”爸爸看他的表情,问。 他只是又舔口冰淇淋。 爸爸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再次叹息。 “爸爸尽量抽时间回来,陪,好不好?可是妈妈也需要爸爸,爸爸现在很矛盾。妈妈是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呢,除实验,的眼睛里很少放得下其他东西啊。爸爸好不容易才把妈妈追到手,爸爸怕妈妈为实验,把爸爸忘掉呢。” 他不出声,是样吗?所以爸爸要直跟着妈妈? 爸爸回法兰克福去。 他又只能在幼儿园等保姆接他回家,然后姑姑抱着他,给他讲故事,陪他看动画片,在睡前给他洗澡…… “姑姑,别担心。”当他对姑姑样时,姑姑抱着他,哭泣不止。 每两周次的复查,医生,他的进步不大。 而他已经上小学。 学校里的老师请姑姑去谈话,虽然他被领到外头,可是他还是听见。 “叶森然同学的成绩不错,几乎是名列前茅的。可是他不喜欢发言,不合群,小朋友也不和他玩,孤立他,样下去,担心他的心理会受影响。毕竟学校是个集体,有样的小朋友,对他,对整个班级,都不好。” “老师的意思是……”姑姑迟疑。 “偶尔注意到,有家长带很小的婴儿送自己的大孩子来上学,他会直望着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婴儿,目不转睛,问他,叶森然喜欢小弟弟小妹妹吗?他不吱声,可是能看得出来,他对那些小小的婴儿很感兴趣。”老师顿顿,“不是专家,但,们家长不妨去咨询下医生,看是不是条途径。” “好的,谢谢老师。” 他又听见姑姑在打电话,给在法兰克福的爸爸妈妈,压抑的声音里有着莫名的欣喜。 “医生是个触动,们直没有找到能触动他的东西,现在们有。他对小小的婴儿有反应,太好。” 他不知道电话里的爸爸妈妈什么,但是,家里开始布置婴儿房。 年以后,软软的,包裹在襁褓里的朗然,仿佛使,降临在家中。 爸爸妈妈将朗然抱在怀里,然后妈妈俯身,把小宝宝抱到他眼前。 “森然,看,是的妹妹,朗然。” 小小朗然在襁褓里睁着双同他样的巧克力色眼睛,纯净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看着粉红色的小宝宝,试探地伸出手。 蓦地,小小朗然抓住他的手指,握在手里。 力气大得惊人,他竟然拽不出自己的手。 小小朗然的手,软软的,热热的,抓得紧紧的。 他倏忽,便笑。 “妹妹。” 所有的大人,刻,或笑,或哭,然而眼底深处,都是欣喜的。 已经成为叶家大宅常客的,他的主治医生,伸手轻摸他的头顶。 他不讨厌个戴眼镜总是笑得很润雅的医生,所以静静地,没有闪避。 “森然,现在是哥哥,要爱护妹妹,讲故事给听。笑的时候也要开心地笑,哭的时候要安慰陪伴,哄开心;有好东西要同妹妹去起分享;要同妹妹起成长,欢笑,玩耍……样才是个合格的哥哥。” 他想想,然后郑重头。 那之后的十年间,他同小小的朗然起成长,学会微笑,学会皱眉,学会开怀,学会生气…… 小小朗然仿佛是他灵魂中缺失的那部分,终于因为的的出生而被补完。 姑姑在他第次大笑的那,泪流满面,姑姑切都值得,然后抱着朗然,香的面孔,小朗然是使。朗然在姑姑怀里咯咯笑。 他见,便微笑。 他十八岁时,姑姑告诉他,爸爸妈妈原本不打算再生孩子,可是听医生他喜欢婴儿,他们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再生个孩子。时妈妈已经将近五十岁。是极危险的年龄,稍有不慎,母亲同胎儿都可能不保,可是母亲还是执意将以冷冻胚胎形式保存在美国医学研究中心的胚胎植入,生下朗然。是他的母亲给他黑白色彩人生的礼物,他应该感恩,不要对父亲母亲怀有怨恨。 只是,已经晓事的他,终究无法像其他孩子那样与双亲十分亲昵。 他的生命的重心,是朗然。 朗然的开心快乐,是他的开心快乐。 朗然同学的哥哥温文儒雅,笑起来温柔和煦,那么他便温文儒雅温柔和煦。 朗然同学的哥哥经常会去接的同学放学,带起出去玩,那么他便时常去接朗然放学,两兄妹起走回家去。他会在路上买两支冰淇淋,支给妹妹,支给自己。 是人生至幸福的段时光,无忧无虑。 直到有,小小朗然忽然问他:“哥哥,什么是花花公子?为什么他们是花花公子?” 他才意识到,他温和地笑,认真地敷衍,决不教那些心怀梦想的少颜面扫地,羞愧难当的举动,除给他坐实花花公子的名声,还给妹妹造成困扰。 “花花公子啊——就是很喜欢美丽的事物,比如花,比如画,懂得欣赏它们的美丽,不去任意伤害它们,破坏它们。”他对妹妹微笑,心下却已经有决定。 二十岁,应该交个固定的朋友,从今往后,再不对其他任何生假以辞色,只对朋友微笑,那便行罢? 样想着,脑海不知恁地,忽然就跳出个孩子的身影,恨不能化做尘埃,顶好不被他注意的模样。 不自觉便微笑起来。 然而,他毕竟是错。 他才出发,终究不是真正找个朋友,而是洗去自己的花花公子的名声,好教妹妹朗然不再困扰,却忘记,何平是如此年轻敏感的孩子。 还是发现罢? 发现他最初以及至今未改的初衷。 然后,他失去个对他不抱任何企图的孩子。 妹妹尚小,或者察觉,或者完全没有,可是姑姑却发现。 发现他再次,在人前失去笑容。 姑姑没有问他,只是拥抱他,对他,忘记罢,都忘记罢。 能有忘记的么? 他不知道。 浮云别,就此,六年过去。 他再未对妹妹以外的年轻子露出过笑容,哪怕是敷衍。 然而,回来,以那么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 在看见的那刹那,他终于知道,他从未忘记过。 也在刹那,他忽然又会微笑。 有些东西,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在岁月深处。 而有些东西,却仿佛是铭刻在骨血之中,哪怕已经走到时间的尽头,始终不改。 如,当他看见时,心底那处角落里,不自觉柔软下来的心情。 如,当他看见时,隐忍不住的,想撩动柔顺头发的冲动。 原来,直都住在他心中的那处花园里,直,都在。 切实自己的心,他便微笑。 次,他不会放开手。 他联系大学同学,同学拥有家新闻出版集团,手下大报小报无数。 “请给留出版面。”他开门见山。 “?叶少有独家新闻给?”同学新闻嗅觉灵敏,自然明白他的用意。 “将未来段时间的行程都卖给,任自由发挥。”他并不同老友客气。 “啧啧,不晓得今次要算计谁?”同学在彼端笑问。 算计谁?他沉吟,而后微笑。 “算计自己的幸福。”他。 “啊哈——们叶少红鸾星动?别是——真是那位海归高管罢?” 他便在端笑得略深,默认。 而后,便是他与之间铺盖地的绯闻。 他微笑,转头望向枕旁沉睡的何平。 怀孕令微微丰满,容易疲劳,气息较往常略沉。 他倾身,悬在的上方,以免自己压到,轻吻的颈侧,小心翼翼。 似被扰及,翻个,背向他,继续沉睡。 他沉声笑,躺好,伸手,揽住,手轻捂在的腹部。 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晚安,的爱,睡个好觉。 他想,终他的生,他都会保守个小秘密,直至死亡来临。 52.番外-嘉宝作文(后有神秘惊 番外之叶嘉宝的作文-的爸爸妈妈 又要写的的爸爸妈妈个题目啊? 从年级就开始写个题目,老师难道还不解的爸爸妈妈吗? 到的爸爸妈妈,那么首先得先介绍自己。 姓叶,叫叶嘉宝,今年九岁。 的名字是外公为取的,取其叶家的宝贝的谐音。 太外婆对,嘉宝是个美丽的名字,代表优雅和神秘。 所以张伯伦嘲笑的名字的时候,把他狠狠地揍顿。 啊啊啊,扯远,离题。 继续介绍自己。 现在身高四英尺五英寸高,换算成公制大约是百三十五公分。 爸爸的位经纪人朋友曾经过长大可以去当模特。 当然是后话。 现在可以介绍的爸爸妈妈。 的爸爸叫叶森然,是酒店老板。 的妈妈叫何平,是珠宝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 直觉得妈妈的工作比爸爸的神气。 妈妈常常会出现在娱乐新闻上,身旁经常会伴随着高大英俊的模——个人其实更欣赏那些表情沉默冷肃,身材高大健硕的保镖,可惜无论是利利安还是布瑞特妮都觉得模更好看,果然们的审美观已经被媒体扭曲——还有国际巨星,流行王后。 即使在美人如云的场合,妈妈也丝毫不逊色给那些经过专业团队打造的名人。 只要妈妈站出去,王后也要走过去同妈妈拍照。 相比之下,爸爸的工作就乏味得多,每坐在办公室里签文件,同活动橡皮图章没有什么两样。 爸爸和妈妈唯的共同就是,凡是他们单独出去吃饭或者应酬,次日就会有小报刊登关于两人另结新欢或者将要离婚的消息,比气预报都要准确。 每早晨爸爸妈妈坐在餐桌前看早报时,就会紧张,担心早晚有小报上的流言会变成现实,害怕他们两人从此冷言冷语,恶脸相向。 皮特贾他的爸爸就是因为经常在外面传绯闻,他妈妈由开始的将信将疑,到后来的半信半疑,到最后的确信无疑,然后就在家里同他爸爸上演全武行。他他们就在他眼前肉搏,完全忘记他还站在房间里。皮特贾还,也许爸爸妈妈现在还相敬如宾,但迟早也会变成他爸爸妈妈那样,要做好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心若油烹——很想问只得四分之中国血统的皮特贾,他懂不懂什么叫心若油烹? 可是,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像皮特贾的爸爸妈妈那样。 懂事以来,妈妈只同爸爸冷战过次,因为个漂亮的国际名模在新闻里从大学时代起就喜欢爸爸,可惜爸爸不解风情,娶别人。 妈妈当就收拾行李跑到意大利去。 爸爸气得几乎要把那个国际名“魔”封杀掉。 还是太外婆老辣,告诉爸爸,人有时候即使已经把过去放下,也并不代表可以真正忘记,所以会突然之间刺激下那个赢过的人。 那个国际名“魔”现在就是样的,只是不甘心,妈妈和爸爸过得很幸福,而给爸爸幸福的人,却不是而已。 爸爸很无奈,只能连夜追去意大利,两人足足过半个月才从意大利回来。 回来以后,爸爸和妈妈仍然经常各忙各的,或者联袂出席应酬场合。 没有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变化。 所以很困扰,的爸爸妈妈的感情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老师评语:叶嘉宝同学,首先,老师要表扬,的作文远远超过六百字,是所有同学里写的最多的。而且遣词用句老到,个人观十分鲜明独到。 但是——老师要给提如下几不足。 第,的爸爸妈妈,是个很好的题目,同学们可以通过日常生活中的观察,更深的表达自己对父母的爱,每次写个题目,都可以让进步解自己对爸爸妈妈的认识。所以不要觉得是个无聊的题目;第二,的作文里废话太多,描写过多不相干的旁枝别叶,影响作文的整体连贯性:第三,皮特贾同学对的关于他父母的话题,是皮特贾同学的隐私,如果没有征得他的同意,不应该在作文里写出来;第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看英俊的模,不代表审美观的扭曲,不可以任意批评同学。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叶嘉宝同学,爸爸妈妈的感情世界,有时候不是个年纪的小朋友能理解的,不应该妄加议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懂吗? 老师把篇作文发还给,请再写篇。 写完之后,请的父母阅后签名。 家长回执1:金老师您好。您就嘉宝作文的批语,已经看过,十分中肯。作为家长,们的确在同孩子的沟通上有所欠缺。是们家长的失职,嘉宝并没有错。所以没有叫嘉宝再写篇作文,只是就其中有欠妥当之处进行删改。谢谢金老师对嘉宝的关心,有样的好老师教育嘉宝,们甚感荣幸。何平。 家长回执2:写得很好,观察很仔细,语言生动,可以做为范例,张贴朗读。嘉宝写的也不算家丑,与事实相去无几。不应约束扼杀孩子观察世界的真眼神,请老师多加鼓励。叶森然。 夫妻相性百问兼后记 流言剧终于落下帷幕,现在让们采访下剧中的主角,叶森然同何平。谋杀时间小报记者某烈采访整理。 1 请问您的名字? 叶森然(以下简称森):叶森然。 何平(以下简称平):何平。 2 年龄是? 森:真实年龄还是剧中年龄? 平:孩子的年龄是秘密。 烈:(黑线)剧中年龄。 森: 比平平大岁。 烈:…… 3 性别是? 森:性。 平:性。 4 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森:很好。 平:温和罢?不确定。 5 对方的性格? 森:很可爱。 平:狡猾,十分狡猾。 烈:是性格吗?……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森:大二在酒店。 平:不要引人误解的话啊。明明是在酒店大堂盥洗室门口好不好。 烈:难道就不引人误解吗?…… 7 对对方的第印象? 森:哭得眼睛红通通,有呆。 平:颀长英俊。 8 喜欢对方哪呢? 森:热情似火,没有心机,单纯善良。 平:(很为难……)对其他孩子冷淡,然而对直很好,很体贴…… 9 讨厌对方哪? 森:没有讨厌的地方。 平:讨厌被他算计。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森:绝配。 平:还可以罢。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森:平平,何平,老婆,亲爱的…… 平:直呼其名。 烈:还真不是般的落差啊。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森:越亲密越好。 平:怎样都可以。 森:老婆~~ 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森:小白兔。 平:老狐狸。 烈:们两个还真是绝配。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森:情趣内衣(邪笑)。 平:儿童心理学丛书(面无表情)。 15 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森:平平,要平平就可以。 平:什么礼物都好,只要是他送的。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般是什么事情? 森:对不够热情,要再火热些啊,老婆~~ 平:对的朋友不太友好,如果Romy来探访,他会不停呷醋,直到Romy离开。 17 您的毛病是? 森:有吗? 平:心太软罢。 18 对方的毛病是? 森:心慈手软。换做是,早不知道把姓裘的发配到什么蛮荒之地去。 平:心狠手辣,对自己的敌人毫不留情。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森:同Romy过于亲密。 平:对朋友横眉冷对。 20 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森:不会做让平平不快的事。 平:都是他在惹生气。 21 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 森:夫妻。 平:夫妻。 22 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森:三星级西餐厅。 平:(瞥森眼)那次不算。是在间街边Café。 23 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森:甜蜜。 平:很紧张。 24 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森:恋人。 平: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25 经常去的约会地? 森:婚前还是婚后?婚前主要是各大餐厅和美食小店。婚后主要是意大利。 平:不怎么约会,大家都忙。 烈:果然是有钱人,连约会的地都那么别致。 26 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森:可口美食和火热夜晚。 平:好象没有准备过。 27 是由哪方先告白的? 森:。 平:他。 28 您有多喜欢对方? 森:比喜欢朗然还喜欢。 平:喜欢到痛。 29 那么,您爱对方么? 森:毫无疑问。 平:是的。 30 对方什么会让觉得没辙? 森:撒娇地叫老公~~ 平:很深情地爱的时候。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会怎么做? 森:不会允许。 平:如果有的话,搬回娘家或者去意大利散心。 32 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森:绝对不会允许,会杀那个人。 平:不会原谅。 33 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小时以上怎办? 森:会找事情做,边做边等。 平:打电话问下。 34 您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部分? 森:每部分。 平:都喜欢。 35 对方性感的表情? 森:怒火燃烧和任何动情的时候。 平:…… 烈:啊啊啊,害羞。 36 两个人在起的时候,最让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森:每时每刻。 平:得心脏病?去检查下吧。 烈:何平现在越来越会打太极拳。 37 您会向对方谎么?您善于谎么? 森:…… 平:不会,不谎。 38 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森:在起的时候,都很幸福。 平:拥抱在起的时候。 39 曾经吵架么? 森:有吗?没有过罢。 平:是,曾经吵过。 40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森:没有过! 平:不要给的朋友脸色看,不要总使手段威胁那些他认为给带来威胁的人。 41 之后如何和好? 森:总是先低头。 平:冷静两自然就好。 42 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森:毫无疑问。 平:嗯。 烈:何平~~ 43 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森:甜蜜地睡在的怀里的时候。 平:被他拥抱亲吻的时候。 44 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森:纵容去做自己喜欢做想做的事。 平:嫁给他。 烈:难道现实生活里,何平才是那个比较冷情的人?!(揪头发……) 45 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 森:不给样的机会。 平:目前还没有样的感觉。 46 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森:百合。 平:定要是花? 烈:呃——草也行,是植物就行。 平:捕蝇草。 烈:(黑线)为什么? 平:狡猾又会设陷阱。 森:难道亲爱的就是眼睛里的吗~~ 47 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森:……觉得不重要的所以没有,不算隐瞒吧? 平:没有隐瞒过什么。 48 您的自卑感来自? 森:没有自卑感。 平:不是美人,觉得站在他身边会被他的光芒覆盖。 49 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森:当然是公开的。 平:公开的。 50 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森:嗯,会持续到永远。 平:直到死亡来临罢。 51 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森:攻。 平:…… 52 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森:有套设备。 平:…… 53 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森:再满意没有。 平:挺满意的。 54 初次H的地? 森:巴黎蜜月酒店套房。 平:酒店。 55 当时的感觉? 森:很幸福,美丽得仿佛不像真的。 平:有些紧张,也有些幸福。 56 当时对方的样子? 森:很美丽迷人。 平:忘记。 57 初夜的早晨您的第句话是? 森:早安,亲爱的。 平:呃——早安吧? 烈:竟然不确定? 平:那么久远的事。 58 每星期H的次数? 森:三五七次不等。 平:…… 59 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森:越多越好~~ 平:黑线…… 60 那么,是怎样的H呢? 森:完美,契合度百分百,灵与肉的结合。 平:很美妙。 61 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森:肚脐以下。 平:全身。 62 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森:全身。 平:…… 63 用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森:性感魅惑。 平:性感狂野。 64 坦白的,您喜欢H么? 森:当然喜欢。 平:……喜欢。 65 般情况下H的场所? 森:卧室。 平:……床。 66 您想尝试的H地? 森:如果可以,都想尝试。 平:…… 67 冲澡是在H前还是H后? 森:都有。 平:头头。 68 H时有什么约定么? 森:爱,感受。 平:记者您似乎很关心些。 烈:啊……只是替观众们问的,没什么事儿 ~~ 69 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么? 森:老婆,从来没有过外遇夜情情感出轨。 平:没有,应付老公已经很吃力。 70 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森:是禽兽。要就心和肉体统统得到。 平:反对。 71 如果对方被暴徒强奸,您会怎么做? 森:不会让样的事发生。 平:(怀疑)有什么人能强暴叶森然? 72 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森:不会。是最美好最自然的事。 平:事前会有些吧。 73 如果好朋友对您「很寂寞,所以只有今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森:没有样的朋友。 平:会陪伴他,但不会同他H。 74 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森:还在学习过程中。 平:…… 75 那么对方呢? 森:还在调教中。 平:比擅长。 76 在H时您希望对方的话是? 森:所有最甜蜜诱惑充满淫靡的情话。 平:少话。 77 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森:迷蒙性感的样子。 平:性感狂野的表情。 78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森:不可以。 平:不可以。 79您对SM有兴趣吗? 森:有兴趣,但会伤害平平的事,都不会去尝试。 平:…… 80 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您会? 森:检讨自己,然后加倍诱惑。 平:会胡思乱想。 81 您对强奸怎么看? 森:谁强奸谁? 平:讨厌。 82 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森:还没有满足,平平已经累得吃不消。 平:已经很累,他却还十分亢奋。 83 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森:拿波利的葡萄园,席地幕,很刺激。 平:爱琴海上的游艇甲板,怕滚到海里去。 84 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森:目前还没有,但很期待。 平:有,很多次。 85 被诱惑时是什么感觉? 森:很期待啊很期待。 平:兴奋,期待。 86 攻方有过强暴的行为吗? 森:不会伤害平平。 平:没有。 87 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森:没有过! 平:会很狂野,但从来不粗暴。 88 对您来,「作为H对象」的理想像是? 森:热情如火。 平:温柔引导。 89 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森:在慢慢地放开尺度中。 平:……嗯 90 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森:用过。 平:…… 91 您的第次发生在什幺时候? 森:二十七岁。 平:二十六岁。 烈:在现代人里都算晚的啦。 92 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森:只有平平个,由始至终。 平:是的。 93 您最喜欢被吻到哪里呢? 森:肚脐以下。 平:都喜欢。 94 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里呢? 森:每处都喜欢。 平:他喜欢吻的地方。 95 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森:紧紧地拥抱,不留丝空隙。 平:全身心接纳他。 96 H时您会想些什么呢? 森:爱何平。 平:爱个人。 97 晚H的次数是? 森:看情形啦,三五七次不等。 平:视当晚体力而定。 98 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森:自己脱。 平:他帮脱。 99 对您而言H是? 森:爱的究极体验。 平:增进彼此感情。 100 请对恋人句话 森:爱,何平。 平:也爱,叶森然。 后记: 终于,写完流言。 纠结很久,从开始的校园言情,都最后的都市励志,是自己的心理路程。 开始想写何平,只是怀念起自己的校园生涯,在那段心情并不太好的时期。 想让何平替哭替笑替与记忆中的朋友打打闹闹,开始只是抱着样的想法,并没有打算写成长篇小,而是与《童话》样,仅仅是个小品。 间中经历与先生买房装修采购家电和搬家等系列变故。 的心情,也就在年的时间里,有转变。 那些阴霾终于过去,何平可以不必替哭。 只要笑,只要幸福就好。 而大家,也只要幸福地看文,微笑就好。 流言,到此结束。 会休息段时间,九月,会有新篇与直以来支持的朋友们见面。 那将是个讲述在动荡年代里,个子的爱恨情仇,都抛付于国家的水深火热中的故事。 由两位八十五岁老人传奇般真人真事改编。 希望大家到时仍会喜欢,仍然支持。 爱们的寒烈,谢谢们年多来的陪伴。 2008.5.16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