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塘梦已深》作者:寄灯 文案 傲慢无礼姐姐and柔弱哭包妹妹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鱼浅是姐姐,梦深是妹妹。我们是双胞胎姐妹。 我们的相遇比任何人都早。 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温暖小短文。 别期待,早期文,没有爱情。略狗血,想法较多。 有硬伤,但我不想改。 妹妹有感情线,不会写爱的选手写了一万多字坑了,有空以后再写。 内容标签: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鱼浅,沈梦深。 ┃ 配角:陈铎 ┃ 其它:洛禾川 一句话简介:我最最最亲爱的姐姐。 立意:妹妹全世界最可爱。 第1章 唐鱼浅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唐鱼浅微微抬了抬下巴,她抬起那颗一直埋在膝盖里的脑袋,扭头透过卧室的窗户看向外面,对面有一座的老旧的公寓楼,轮廓边缘在晨光中有些迷糊,墙漆已掉了一半,墙面显得斑驳又寂寥。 阳光从公寓楼的上方溢出来,照射进卧室,迅速打在唐鱼浅的身体上,她像被开水烫了一般,从床上跳下来,冲向窗户,呼啦一声拉住窗帘。 房间重又陷入黑暗,她缓缓地走向床,重又抱拢住双腿,一动不动地靠在床头片上,双眼失神地看着对面一片空白的墙面。那里原本有一幅照片。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有些僵硬地动了动手指,拿起手机,开机,霎时手机嗡嗡作响,震得她手掌有些发麻。 24个未接电话,16条短信。全部来自陈铎。 “鱼浅,梦深住院了。” “鱼浅,梦深进了手术室。” “鱼浅,你在哪里?梦深想见你。” …… 沈梦深,沈梦深。唐鱼浅反复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许久,双手掩住眼睛,有晶莹的液体从指缝间滑落。 一中的学生群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铁打的一中,冰块似的唐鱼浅”,说的是一中每年高得令人叹服的本科上线率和万年冰块脸的唐鱼浅。 除了大大小小的考试稳居第一把交椅的成绩,唐鱼浅尤为出名的,是她的傲慢和无礼,且傲慢无礼得一视同仁。 有人看见唐鱼浅路上偶遇班主任,带黑框眼睛的中年胖大叔热情地朝她招手,结果唐鱼浅目不斜视地冷着脸从班主任面前快步走过。 这样的人,自然没什么人缘。但是唐鱼浅并不觉得有什么,那些同学、朋友,对她来说不重要,所以即便是被捉弄恶搞,她也尤为淡定地把桌子上斑斓的涂鸦擦干净,然后戴上耳机听英语听力,然后放学铃声一响,准时背起书包,去打工的地方。 十七岁的唐鱼浅,同时打着三份工,以供她的学费还有生活费,以及家里那个自称是她父亲的人的酒钱。 唐鱼浅的记忆里,父亲从前不是这样的,整日酗酒,喝醉酒以后就喜欢砸东西并且打人,那时候他是一个画家,有一个貌美的妻子,家庭美满且事业有成。唐鱼浅十岁那年,父亲听信朋友的好意相劝,将所有身家积蓄砸入股市做投资。那时股市大盘放量上涨满堂红,偏偏唐父押中的那支跟着涨势没几天便一路下降,降到最低点,一夕之间,倾家荡产。 那段时日,父亲开始喝酒,母亲看不过,便数落几句,却落得拳脚相向的下场。 大抵是失望透了,所以母亲才会离开吧。最初的那几年,唐鱼浅总是这样想。 她仍然记得,那时小小的自己哭喊着追在载着母亲的汽车后面,一只鞋子都跑掉了,最后摔倒在地,脑袋撞在石头上昏过去。 钥匙转动锁扣,唐鱼浅打开门进来,看见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瘫倒在沙发上,狭小的客厅酒气逼人,唐鱼浅皱眉将地上的呕吐物收拾干净,然后起身看着沙发里那因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膛,她已经想不起来那个男人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从前的气愤和委屈早已经散了干净,她看着那个是他父亲的人,翻涌的情绪渐渐止息。她对中年失意离婚,自暴自弃的成年人,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唐鱼浅转身走进逼仄的卧室,戴上耳机开始做功课。贫瘠而令人窒息的生活,念书,是她唯一的出路。 放下笔,唐鱼浅伸了个懒腰,校服兜里滑出一张纸条,工整漂亮的楷体:陈铎,后面是一串阿拉伯数字。 什么时候塞进来的?唐鱼浅捏起纸条,想起白天那个男孩,皱眉不语。 白天去打工的路上,她被几个女生拉进小巷子里围住,看着面前叫嚣的女生,她风轻云淡地吐出一句:“让开,我打工要迟到了。” 一旁有人噗嗤笑出声来:“你真的太有意思了。”是个清越的男声。 唐鱼浅打量了一眼,和她们一样的校服,高高的个子,微卷的头发。 男生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刚报警了,警察叔叔们很快就到,你们现在还有时间跑路。” 领头的女生瞪了一眼唐鱼浅还有那个男生,一挥手带着人走了。 唐鱼浅理了理衣领,背起书包,看了一眼笑得露出八颗牙的男生,绕过他走出巷子。 男生追上来,喊她:“唐鱼浅!” 唐鱼浅皱眉埋头仍是专心走路,男生跟在她身边喋喋不休:“你好,我是陈铎,和你同一级的。” 唐鱼浅装作没听见,拉了一下书包带子,陈铎却把手伸进她的校服口袋里,她顿感被冒犯,转头欲骂,陈铎抽回了手,转身冲她挥手:“联系我啊!” 莫名其妙,唐鱼浅将纸条揉成团,扔进了纸篓里。 第2章 唐鱼浅 课间操回教室被拦,做值日倒垃圾被拦住,眼下刚打完一份工正要赶赴下一场也被拦,唐鱼浅有些恼怒地瞪着眼前这个白衣的少年。 看着女生气愤的眼神,男生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不是吧,你忘记我了?我们见了很多次面了,我是陈铎!” 唐鱼浅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抬眼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陈铎摸了摸头,笑道:“有个人想认识你,你这会儿有空吗?” “没空,我要打工。”唐鱼浅绕过他。 陈铎拦住她,递出三张红色钞票:“今天的工钱,够不够?” 富家少爷。唐鱼浅看了一眼陈铎那微卷的头发,心里暗暗下定义。 伸手拿过钱,装进口袋里,一个月的伙食费到手了,唐鱼浅淡淡开口道:“走吧。” 陈铎带她见的是一个小姑娘,穿白色的长纱裙,裙子轻盈,质地上乘,看起来价格不菲。 果然有钱人都比较闲。唐鱼浅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紧张的女孩。 “你不记得我了吗?”面前的人有些失望。 唐鱼浅寒着脸,是哪里见过吗?奇怪,为什么我非得记住你?开口回答:“不记得。” 她看着面前的人瘪着嘴,心里莫名一跳,开口道:“见都见了,我走了。” 唐鱼浅本以为这就是个小插曲,打工结束却在店门口又碰见那一袭白纱裙,也不跟她说话,只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第二天也是,第三天也是,第四天还是!唐鱼浅有些烦躁,终于忍不住恶狠狠地回头:“别再跟着我了!” 女孩脸上的微笑尴尬地凝固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低下头静静地站在那里。唐鱼浅怔了一下收起脸上的表情,声音平和了些:“再别跟着我啊。”然后转身,利落地大步走远。 拐了几个弯,回头看了一眼,确确实实已经看不见那个白纱裙的女生,她舒了一口气。 气体从齿间逃逸出去,思绪平静下来,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街道。 暖黄色路灯把身后的马路照得亮亮堂堂的,零零散散的行人,她突然觉得有些有一种莫可名状的东西从心里生出来,她不明白那是什么,似乎是有些失落,然后她很快摇头否定了这份感觉,继续向前走。 第五天,打工结束,下起了雨,唐鱼浅在玻璃门内就看见那一袭白色纱裙站在门外。她生平第一次倍感麻烦,换下工服,走出店门,打起伞。 走了两步,回头,果然看见那白色的影子磕磕绊绊地跟着她,刘海半湿,身子在风雨里瑟瑟发抖。唐鱼浅感觉胸口发闷,咬牙转身走回去,把伞递出去给她,将包里藏起来的校服拿出来披在她身上。 雨里有柠檬的芳香,唐鱼浅鼻尖嗅了嗅,香味勾起她童年时的回忆。 那时候,母亲喜欢柠檬的味道,她的衣服会有柠檬的清香,惹得班里的小朋友都会围着她吸着鼻子,满脸羡慕。 柠檬味,是童年幸福的味道。 女孩笑了笑,感激地冲她道谢:“谢谢你。” 唐鱼浅回过神来,看见她的鼻子上有一粒雀斑。 女孩将伞举至两人头顶,甜甜地开口:“浅浅,我们一起打伞吧。” 唐鱼浅阴寒着脸,推开伞柄:“不准叫我浅浅!” 前面路口,右拐,有一条小巷子,唐鱼浅动作熟稔地跳进去,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才缓缓看见十米远左右停着一辆摩托车,车身红黑相间,烈焰的图案,车灯到挡泥板都干干净净的,周身散着微微的亮光,能看出来车主人很爱惜这辆车子。 她直直走过去,身后穿过来声音:“就这样从我面前直直走过去,小鱼儿,我好伤心啊!” 身后的黑暗中钻出来一个男生,穿着黑色的皮衣,痞痞地冲着唐鱼浅笑。 唐鱼浅回过头,淡淡地瞥了一眼,回他:“没看见。” 男生挑了挑眉:“你这样说,我就更伤心啦!” 唐鱼浅没理他,朝着摩托走过去,扯出来一个书包,把身上背的包挂在车上。 男生看着她的后背,点起一根烟来,抬头朝着天空吐出烟圈,开口问她:“是谁啊?” 唐鱼浅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将书包背在身上,头也不抬地回他:“不认识。” “不认识?”男生有些玩味地开口。明明他都没说是谁,就一口回答了出来。 “不认识把衣服给她穿?伞也给她?”他有些气,用眼睛锁住唐鱼浅。 唐鱼浅干脆不理他,越过他准备走出巷子。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男生开口:“那我去教育教育她,让她别缠着你。” 唐鱼浅狠狠地瞪了过来:“洛禾川,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无聊!” 被点了名字的男生眼睛一亮,站直身子,手指捏住过滤烟嘴将烟取下来,弹了弹烟灰,笑道:“嘿,小鱼儿,你终于把我的名字完完整整地叫对了。” 唐鱼浅有些恼怒,早已经知道他是个无赖,自己还和他计较什么?收回来目光,背着书包走出去。 洛禾川重又靠在墙上,吸了几口烟,无辜地想:我本来就很无聊啊。 第3章 唐鱼浅 钥匙转动锁扣,门打开了,房间空空的,唐鱼浅一点也不意外,约莫是又出去喝酒了。她去厨房随便找了点中午剩下的饭菜,没有微波炉,她也懒得再去点煤气,就这样冷饭菜下了肚。简单擦了擦头发,换下湿透的衣服,拖着身体到书桌前温习。 淋着雨回家,唐鱼浅当夜发起烧来,睡梦中,母亲轻轻地唤她“浅浅,浅浅”。 她想要更多,想这样沉沦下去,却不得不从睡梦中抽身出来,眼皮有些重,她尝试了几次才终于睁开眼睛。 她大脑有些糊涂,强撑着起身,爬下床找到两粒退烧药,正准备出去拿杯水,卧室门强烈颤起来,有人在外面砸门,熟悉的声音带着饮酒过多的醉意响起来:“唐鱼浅!开门,你把酒藏哪去了?” 唐鱼浅面无表情地看着因大力击打而强烈震颤的老旧木门,那振颤的幅度让人忍不住担心门会不会承受不住重击而从门框脱落,击打声渐渐小下来,她将药扔进嘴里,直接吞下去,苦涩在舌根漫开,她闭上眼睛。 不觉得委屈,更没有眼泪,眼泪在已经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蒸发殆尽。 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改变现状,比任何人都更为迫切地需要美好的未来,比任何人都明白和相信努力的意义,她懂得并且珍惜所有的时间,依靠并且只能依靠努力,至于努力是否能得到同等回报,她无暇再去考虑。 她心里默默算了一下,离高考的日子不多,这些年她存了不少,但还差一些才能凑够大学的学费。 那个人,她转眼看了看门外,咬了咬牙,根本没钱。 不是没有怨过,怨恨自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怨恨上天不能给她普普通通的生活,怨恨母亲抛弃自己,怨恨父亲这样没用,怨恨自己无能为力……怨恨一切她所能想到的全部。 但,随着年龄增长,她也开始渐渐懂得,如果只是怨恨,而什么都不做的话,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命是天定的,可生活却是人自己过的。 她,决不放弃。 不管往后的路有多艰难。 第六天,白纱裙没有出现,陈铎守在她打工的门口,她推门走出去,无视门口那个人。 陈铎追上来拦住唐鱼浅,微卷的头发在阳光底下透着光,他笑嘻嘻地将一个纸袋子递给她,唐鱼浅接过来,里面放着洗干净的校服,还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浅浅,你温柔的样子真的很美,不要总是一张冰块脸,笑一笑嘛。后面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唐鱼浅板着脸收好纸条,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伸出手指勾起校服袖子,搭在鼻尖上,有柠檬的清香,她顿时心情很好,嘴角微微有点上扬。 第七天,下班时间,白纱裙准时出现在了玻璃门外,瞥见那抹白色,唐鱼浅收回了四处找寻的目光,低下头将手头的事情做完。 推门出去,扔给白纱裙一颗巧克力,低声说:“店里卖剩下的,给你。” 白纱裙捧着巧克力,笑得格外灿烂,唐鱼浅别扭地转过身:“剩下的吃不掉而已。” 白纱裙扯住唐鱼浅的袖子,手心里放着两条红丝带:“你一条,我一条。” 唐鱼浅没办法,硬着头皮在她一脸期待中将红丝带绑在头上。 白纱裙也学着唐鱼浅的样子将丝带束在头上,和唐鱼浅一模一样的发型,一张脸笑容占了大半,鼻子上的那一粒雀斑一抖一抖的。 唐鱼浅被笑容感染,不由得嘴角上翘。 两张笑脸,一张热烈放肆,一张含蓄内敛,在五月的盛夏像两朵盛开的鲜花,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五月很快过去,六月到来,唐鱼浅和陈铎、白纱裙熟络起来,白纱裙开始不只是胆子小地等在玻璃门外,而是坐在店里等着唐鱼浅下班,遇见有人围堵唐鱼浅,她也会带着陈铎冲上去恶狠狠地挥舞她的小拳头,惹得唐鱼浅忍俊不禁。 唐鱼浅很好奇:“你都不上学的吗?这么空闲。” 白纱裙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身体不好,在休学养病。” 唐鱼浅哦了一声,揉了揉白纱裙的脑袋,承诺地开口:“没事,我会陪着你的。” 高考结束那天,唐鱼浅把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剪短露出眉毛,陈铎夸张地哇哇大叫:“早就说你们俩长得像,现在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唐鱼浅一巴掌拍在陈铎背上,豪气地说:“我涨了工资,请你们吃雪糕。 一块钱一支的雪糕。陈铎大叫抠门,唐鱼浅板着脸,回他:“不吃给我。” 陈铎急忙回:“吃吃吃!” 白纱裙在一旁笑得开心。 唐鱼浅看着她的脸,愣一愣,开口:“那个,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总‘那个’地叫你也不太礼貌。” 白纱裙笑容一滞,手指纠结着裙子,结结巴巴地回她:“你叫我……林夕、林夕就可以啦。” 第4章 唐鱼浅 唐鱼浅进门之前就听见房子里的争吵声,她不动声色地走进敞开的大门。身着套裙的女人背对着她,和唐父正在争吵。 见唐鱼浅进来,女人转过身来,盯着唐鱼浅唤了一声:“浅浅”。唐鱼浅盯着女人看过去,心头浮上一丝熟悉。 “浅浅,我是妈妈。”女人的表情有些悲切,唐鱼浅突然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呆立在那里。 唐父一把扯过唐鱼浅,力道大得唐鱼浅胳膊生疼,唐父大声对着女人喊道:“把你的钱拿回去,浅浅我是不会给你的!” 周遭声音静下来,唐鱼浅什么都听不到了,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的嘴开开合合,她仔细盯着面前的“母亲”,有些迷茫。 世界天旋地转。 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唐鱼浅还有些神游。她从床上爬起来,房间里又空了,唐父出去喝酒,她背靠着床抱住腿蜷成一团儿,不用去学校,打工的地方也给她放了假。她此刻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了,该做些什么。 片刻后,她站起来披了件衣服走出去。 盛夏,北方的下午暑气逼人,绿化带旁也没能感受到一丝凉意,唐鱼浅大脑一片空白,或者是一团乱麻,她想出来走一走,但却不知道去哪里。 并非难过,时至今日,已经隔了那么多年,说难过闹脾气再矫情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也早就已经不是感情丰富敏感的青春期少女了;若说高兴,时隔多年离开的母亲才想起来回头看她,她已过了等待的年岁,心底已经没有感动或者欣喜的浪花可以涌起。 脑子里没有值得思考的事情,只是觉得嗓子和胸膛里堵了团棉花,呼吸甚至有些深。 她只是想这么走一走,随便走一走。晒晒太阳,吹吹冷风,再喝点……酒。 不知不觉地,唐鱼浅就走到了“一家酒吧”的门口,洛禾川常驻的酒吧。她在门口看见洛禾川那辆拉风的坐骑,怔了一怔,迈步走进去。 下午时刻,酒吧里没有人,昏暗的灯光包裹着唐鱼浅的身体,她在灯光里慢慢放松身体,呼吸都变得舒畅起来。 唐鱼浅坐在柜台前,看见洛禾川正趴在里面睡得正熟,肩膀随着呼吸起伏,伴着轻轻的出气声,唐鱼浅头一次看见男生睡熟,呆呆地想男生睡觉原来也是可以这么安静的,不像父亲,总是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话,睡熟还要打两个呼噜,鼾声震天。 她眨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见洛禾川没有要醒的意思,便叩了叩台面,试图吵醒他,见没有反应,唐鱼浅便毫无温柔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将他戳醒。 洛禾川抬起头,睁开惺忪睡眼,愣了几秒,突然站起来,满是诧异:“稀客稀客,小鱼儿你也会来这里啊!” “是不是想我了啊?”他欠揍地加了一句。 唐鱼浅没理会他,开口:“给我酒。” “你要什么酒?”洛禾川挑了挑眉。 唐鱼浅愣了一下,皱眉回他:“什么酒都好,只要是酒就行。” “珍珠红加冰”,洛禾川放下一杯酒,没再说话。 喝到第四杯,唐鱼浅推了推被子,“还要!” 洛禾川倒是一动不动,瞅着唐鱼浅,唐鱼浅喝不到酒也抬眼瞅着洛禾川,半晌儿,洛禾川放下一杯酒:“没有什么事是想不通的,无非想不想,会不会,做不做,喝完这杯滚回家去,这儿不欢迎你!” 唐鱼浅看着酒发怔,舔了一口,起身,准备要走,然后摸了摸口袋。 她有些尴尬地抬起头:“那个……没带钱……” 洛禾川眉毛揪成团,抬手捂住脸,冲着唐鱼浅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走吧,算我请你。” 唐鱼浅“哦”了一声,转身走出去。 洛禾川眉毛抖了一抖,张开嘴:“我说,你连个谢谢都不说啊?” 唐鱼浅已经走出了酒吧,关上了门。 傍晚暑气退散,她随处漫步,微风将她微醺的酒意吹散了些,唐鱼浅突然觉得,自己着实是矫情了些,先走好眼下路才是正事。 这些小女生脾气,是和白纱裙学的吧。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哦,林夕。 夜晚,唐鱼浅才回了家,唐父喝了酒,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一声声地唤唐鱼浅,唐鱼浅走过去将唐父扶起来,慢慢地移到卧室,在柜子上放了杯水,替唐父盖好被子,准备出去,唐父突然睁开眼睛,攥住唐鱼浅的手:“浅浅,你不能走,爸爸只剩下你了,爸爸只剩下你了。” 唐鱼浅一瞬间鼻子有些酸,其实想想,除了爱喝酒,唐父对她还算不错的,清醒的时候总会堆着笑脸跑前跑后,亲自下厨给她烧菜。于是,她梗着嗓子,压低声音回了一句:“我不走。”方才收回手,推门出去。 客厅里一片黑暗,唐鱼浅怔怔看着黑暗中隐约的家具轮廓,半晌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名片,看着那串阿拉伯数字,按键拨号。 电话接通,她低声道:“是我,唐鱼浅。我们找个时间见一面吧。” 第5章 唐鱼浅 唐鱼浅最近的心情很低落,林夕看着唐鱼浅心事重重的模样,私下里和陈铎商量着买了一条白纱裙,作为毕业礼物送给唐鱼浅。 唐鱼浅走在马路上想着母亲在咖啡店里同她说的话,跟着她,她可以继续供养唐鱼浅念大学,无须再这样辛苦。 唐鱼浅不怕辛苦,但是唐鱼浅有点想念沈梦深。 她一头扎进回忆的深海里。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鱼浅跟父姓,梦深跟母姓,鱼浅是姐姐,梦深是妹妹。她们是姐妹,娘胎里就在一起的双胞胎姐妹。 母亲说,是鱼浅抢了妹妹梦深的营养,一出生,梦深的身体就不好,所以鱼浅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梦深。 可是,基本都是梦深在照顾鱼浅,好吃的东西总是留着给鱼浅,好玩的总是惦记着鱼浅,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蹦蹦跳跳,梦深从小就是鱼浅的跟屁虫,鱼浅四处调皮捣乱的时候,梦深就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她那样乖,那样懂事,所以母亲走的时候才会带走她而不是我吧。 唐鱼浅一直这样认为,原本她才是姐姐,是那个照顾人的角色,可是梦深却比她更像是姐姐。 那时她们本该小学一年级,梦深因为总是生病推迟一年上学,学校里组织出游,唐鱼浅兴致勃勃地收拾行装,梦深眼巴巴地站在一旁怯生生地说:“我也想去。” 母亲和唐鱼浅商量带上梦深,唐鱼浅想象了一下带着梦深的样子,七岁的小孩已经有了小小的自尊,她拒绝了:“不要,带上梦深碍手碍脚的,而且她不能跑也不能跳,多丢人啊。” 言语里丝毫不掩饰对梦深的嫌弃。 梦深站在门边上,听到这话“哇”一声哭起来,唐鱼浅更加嫌弃地开口:“你怎么就只会哭啊!” 脸边一麻,母亲铁青着脸掴了她一巴掌:“她是你妹妹!” 唐鱼浅红了眼睛,大吼道:“你们都喜欢梦深,不喜欢我!”说罢,光着脚就跑出去。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唐鱼浅躲在公园的大象滑梯里面,听见母亲的呼喊声,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躲在滑梯筒里,用脚撑住滑梯防止自己下滑,小声哭泣着。 母亲的声音渐渐远去,唐鱼浅竖着耳朵确定听不到母亲的声音,她扁了扁嘴委屈地大声哭起来。 哭声和着筒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公园里。 唐鱼浅哭到嗓子有些哑,头顶上方才传来小心翼翼的低低的声音:“浅浅,你在里面吗?” 上方黑洞洞的,看不清楚是谁,可是她知道,是梦深这个讨厌鬼。 唐鱼浅止住声音不吭声,谁知道梦深居然钻进了滑梯里,滑了下来,撞在唐鱼浅的后背上,两个人一骨碌一起往下滑,唐鱼浅慌忙双手双脚并用,方才支撑住身体,没落进滑梯下方的水坑里。 她回头:“沈梦深你个大笨蛋,谁让你下来的!” 梦深抽抽嗒嗒地回答:“浅浅在这里,我也想在这里。” 因为有你在,所以我也想待在这里。 “浅浅,浅浅”,唐鱼浅听到有人唤她,从回忆的深海里浮上来,撞进林夕的瞳孔里。 “浅浅,你看,和我一模一样的裙子哦,你喜不喜欢啊?” 唐鱼浅鼻子有些酸,摸了摸林夕的脑袋:“我有一个妹妹,双胞胎,我们俩长一模一样,可是我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 林夕抓住唐鱼浅的衣服,垂下头问她:“那你想她吗?” 唐鱼浅点了点头,然后意识到她看不见,补充了一句:“想。” 林夕抬起脑袋,红丝带轻轻晃了晃,脸上带着泪花,咧开嘴笑:“那我替你记住她的脸。” 唐鱼浅点了点头,林夕拉住她的手,在前面拖着她走:“我快要饿死了,我们今天去吃什么呢?” 红色的丝带在前面晃啊晃,唐鱼浅定定地盯着摇晃的红丝带,面色有些古怪,她停下脚步,盯着女孩转过来的脸,一字一句地开口问她:“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6章 沈梦深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前面的人骤然停下脚步,女孩不得不也停下来,浅浅的脸在灯光下,有点失真,她看着对面唐鱼浅背光的脸,突然晃了神。 说漏嘴了,她仔细想想。 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天下完雨之后,她回家将唐鱼浅的校服脱下来,用柠檬味的香皂将它清洗干净,从水盆里捞出来衣服,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嗅了嗅,咧开嘴笑。 我们的身上有一模一样的味道。 第二天,她将晒干的校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梳好头发,眼睛瞥见镜子里白纱裙上有几个小泥点,她想了想脱下来换上一件浅黄色的裙子,将白纱裙扔进洗衣机里,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到了唐鱼浅打工的甜品店,她提着袋子走上前正要打招呼,唐鱼浅比她先开口:“您好,请问要点什么?” 满眼客气的陌生,她心底浮上恐惧,低声问:“浅浅,你不认得我了吗?” 唐鱼浅抬头,皱着眉:“您要什么?” “柠、柠檬蛋糕。”她看着唐鱼浅的眼睛结结巴巴地回答。 “带走还是现吃?” “现吃。” “一共16块8,收您20,找您3块2。”她看着唐鱼浅低头找钱,鼻子泛酸,心头的莫名的恐惧越放越大。 她坐在角落里看着忙碌的唐鱼浅,看见她端着柠檬蛋糕站在大厅四处看,突然眼睛一亮,走向一个黄裙子的女孩,女孩摇头说:“这不是我点的。” 她脑中瞬间一道闪电,一切都清明了起来,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来:“是我点的,我在这里。” 她忘记那天是怎么吃完蛋糕的,她叫来陈铎,嘱托陈铎把袋子交给唐鱼浅,然后逃也似的快步走回家。 打开电脑,手指颤抖地在键盘上敲打,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无法辨认面孔”几个字。 首先跳出来的是“面孔失认症”,俗称“脸盲症”。她点开一条一条看过去,捂住嘴巴,阻止自己哭出声来。 眼泪还是淌过手指,吧嗒吧嗒地砸在键盘上。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明明她们长得那么相似,她却认不出来她,她还以为浅浅是在赌气故意装作不认识她。 怪不得她换了一件裙子,她就认不出来她了。 怪不得…… 她失神地在大街上晃悠,晃进一家饰品店,一眼就看见了墙上挂着的那条红丝带,颜色鲜艳而炽烈。她想起来在电脑上看到的“患者大多依靠人的发型、声音、体形或者走路姿态来认人”,鬼使神差地开口:“老板,我想要那条红丝带”,顿了顿,“两条。” 她收好红丝带,打算再去确认一下,眼看到了唐鱼浅下班的时间,她打车赶过去,远远看见唐鱼浅拎着袋子走过来,她放慢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眼看着唐鱼浅勾起校服袖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嘴角绽放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眼看着她与自己擦肩而过。 她没有认出来自己,她转过身,想开口喊她,舌头却像冻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一瞬间,眼泪磅礴,心脏细细密密地疼痛起来。 那是她的浅浅,她最疼爱、最喜欢的浅浅。 好久不见啊,浅浅。 你怎么就不记得我了呢? 第7章 唐鱼浅 若要问起来,唐鱼浅仍然是记得的。 年幼的记忆深深地落在失落的潘多拉盒子里,没开启,但并不代表忘记了。 十岁那年,她追在远去的妈妈和妹妹身后,摔了一跤,磕在石头上,突起的棱角伤到了她耳后的头部,大脑颞叶的部分细胞受损。 那次事故,带走了她此前的记忆里有关特殊的人的清晰记忆,于此同时,带给她的还有一种“无法分辨人的面部”的感知缺陷。 她没告诉任何人,一开始只是以为是没有休息好,直到她在某天清晨以后,看着卫生间里的镜子,突然不认识镜子里的人,整个人陷入了莫大惶恐之中。 然后突然发现,她脑海里贮存的记忆已经无法分辨,哪些是属于哪个人的,记忆里母亲的面孔和妹妹的面孔也完全想不起来,只记得她们常穿的衣服。 她没有可以诉说的人,父亲总是莫名其妙地发大火,她也不敢向父亲说。 她想要生活恢复从前,所以努力地收起脾气,做一个乖小孩,天真地认为只要她听话,父亲和母亲就会喜欢她,父亲不会再对她打打骂骂,母亲也会回来。 什么时候,开始明白真相的呢? 日子越久,怀疑和恐惧的种子就越发生长。她在日复一日的重复期望和绝望中终于明白,她被放弃了。 等到明白过来,唐鱼浅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生活的能力。她望着镜子里的人,却不知道那是谁。 父亲的脸也是,视觉明明捕捉住了影像,她知道那是一张脸,却无法得知这张脸与其他千千万万张脸有什么不同。 她此后有努力过,通过一些小小的细节去辨认面孔,肤色、发型、衣服、声音、面部微小的缺陷,就像辨认两块不同的石头那样困难。 但效果不甚明显,换了衣服换了发型就辨认不出来,不开口说话就不知道是谁,距离稍远看不清面部细节,就无从辨别,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到最后渐渐就剩下自己一个人。 最后,唐鱼浅终于放弃了,反正就这样了,倒不如干脆就用冷冰冰的脸将自己与他人分隔开来。 免得最终伤人、伤己。 唐鱼浅这样孤单地度过了初中,也将这样度过高中。却在高中的最后一年,遇到了白纱裙的小姑娘,她心底莫名觉得熟悉,但也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与她见过,末了,她自嘲地想,就算见过,她大概也想不起来了。 但她,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呢? 唐鱼浅看着手中的红丝带,那样鲜艳的颜色,有了它,她确实很容易就能在人群之中分辨出白纱裙来,即便白纱裙不再穿白纱裙。 想不明白,她便不为难自己,不再去想。 她有了一个好朋友,她咧开嘴,抬头看着台灯,听见父亲又喝醉酒在客厅里唤她,她抬腿走出去。唐父坐在地上抱着空酒瓶子,摸着瓶身,开口:“浅浅,你要陪在爸爸身边啊。” 他低头看着酒瓶子,嘟囔:“浅浅、浅浅?你怎么不说话?” 唐鱼浅破天荒地觉得喝醉酒的父亲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爱的,她板着脸蹲下去,从唐父手中把瓶子抠出来,唐父紧紧攥着不撒手:“不给,浅浅是我的,浅浅不走。” 唐鱼浅失笑,她开口安慰道:“你的你的,不走不走。” 唐父这才松开手,唐鱼浅将父亲扶上床盖好被子,回到客厅看见地上的空酒瓶子,捡起来,想了想,明天该去见见母亲,给她答复了。 她走进卧室将衣柜后面的镜框拿出来重新又挂在墙上,虽然面容分辨不清,但唐鱼浅知道,那里是妈妈、爸爸还有沈梦深,她勾起唇。 天明的时候,唐鱼浅将贴着“浅浅”字样的标签的空酒瓶子,放在唐父的卧室门口,哼着歌走出门。 关门声刚响,唐父打开门,低头看见地上的“浅浅”,摸摸头,咧开嘴。 第8章 唐鱼浅 “不和我走?你考虑好了吗?”母亲的反应比唐鱼浅想象中的要大。 唐鱼浅点点头,开口:“如果你想念我,也可以回来……” 母亲截住她的话:“那梦深怎么办?” 唐鱼浅不明白,梦深怎么了? “梦深的肾脏开始衰竭,她需要一个健康的肾脏……” 唐鱼浅走在街道上,她想起母亲那急迫的语气,鼻子又开始酸。 “所以才想起来我?”她手指有些颤抖,只好紧紧捏住面前盛着的冰柠檬汁的杯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找回神智,勉强止住胸膛强烈的起伏,她坚决拒绝了母亲的提议。 “她是你妹妹!” “从你带着她抛弃我们开始,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过我一次,我就已经没有妈妈和妹妹了!” 为什么被抛弃的总是我,为什么我总是被放弃、被不爱、被不眷顾,为什么从小到大的所有选择里,我总是那个不够好的。 唐鱼浅终于忍受不住蹲在马路牙子上,捂住脸哭起来,小时候爸妈就要求她事事让着梦深,妹妹乖巧文静不像她只会闯祸,因而颇受大人疼爱,连画画也是,父亲格外偏袒梦深总是夸她有天分,明明她画得比梦深要好得多,父亲却总是数落她,要她一次次重画。 眼睛越来越酸。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多少是有些关系的。那年,她赌气跑出去,梦深偷偷找她,身体本来就弱还淋了雨,当夜就开始发烧。大家都以为是寻常感冒,结果高烧迟迟不退,到了第三日全身浮肿起来,父亲这才慌忙将梦深送到医院。 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肾小球肾炎。 那时她们七岁,她趴在梦深的床边,向满天的神灵许愿,只要她能好起来,往后再也不计较爸妈爱谁更多。 病情却无可挽回地持续恶化。 三年间,一直治疗,父亲扎身股市也是想捞一笔,以治疗梦深。奈何天公不作美,赔了干净。母亲失望彻底,改嫁他人,带走了梦深。 从那以后,整整七年,再未见过。 唐鱼浅抹了抹眼泪,走回家,林夕送给她的裙子沾了灰。 打开家门,红色的丝带在眼前晃荡,女孩大声地控诉:“那是浅浅的人生!你凭什么干预!” 唐鱼浅低头看见地上撕碎的纸片,依稀还有“通知书”的字样。 一瞬间,天旋地转。她奋力拉过女孩,对着那张脸,崩溃般骂道:“你凭什么毁了我的人生!” 男人眼中有迷惑,然后迟疑地开口:“浅浅?你是……梦深?” 唐鱼浅猛地一抖,转头看着女孩的鼻子上的雀斑,开口:“你是梦深?” 视觉里的红丝带轻轻地点了一点,唐鱼浅自嘲道:“你也是来要我的肾的吗?” 沈梦深的脸迅速苍白下去,抓住唐鱼浅的手,摇头,“不是的!” 唐鱼浅看着女孩头上晃动的红丝带,甩开手,用尽力气骂她:“骗子”,然后跑出门。 一头扎进“一家酒吧”里,直到天色渐黑,直到喝下去的酒变成汗水蒸发掉。她退出舞蹈的人群,慢慢蹲下去,忍着恶心晃晃悠悠地走到洗手间。 “我答应你”,她拨通电话,迟疑地开口,“十万,我救她。” 挂上电话,她觉得天空整个暗了下来。 第9章 浅浅和深深 滴——又有新短信进来。 从黑暗中抬起头,她呆呆看着短信,然后跳起来,快速跑出家门。 “梦深快不行了,求求你,来见见她吧。” 她拨出号码,冲着那头大吼:“不是换了肾脏吗?不是手术结果良好吗?这才几年?怎么会这样?” 到了医院,唐鱼浅看见沈梦深苍白的脸,她顿感脚步艰辛,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沈梦深好好的。 唐鱼浅抬头大声地冲着陈铎吼:“你骗我!” 陈铎赔着笑:“不骗你,你怎么会来?” 沈梦深抓住唐鱼浅的手,恳求她:“浅浅,别让我再找你了好不好?” 她咬着唇在泪眼中点点头。 做完手术的那一年,她们搬了家,唐父找了一份工作,唐鱼浅则继续在甜品店打工,有次,清晨下了雨,店里进来一位姑娘,短发,穿灰色长袖和裤子,唐鱼浅鼻尖嗅到一抹清冽的柠檬香味。 女孩走上前,压低声音和她说:“一份柠檬蛋糕。” 唐鱼浅抬头,女孩鼻子上有一粒雀斑,她垂下眼不动声色。 放下手中的柠檬蛋糕,她对着女孩毛茸茸的脑袋开口:“吃完以后就别再来了。” 她无法辨认面前这个人的脸,但确定无疑地知道这个人是沈梦深,她笃定。 沈梦深拉住唐鱼浅的手,哽咽着:“我找过你。” 她是真的找过,搬新家的头一年,她绝食抗议过、离家出走过,想凭借记忆找到她们的家,有一次,她终于找到了,可是唐鱼浅她们已经搬走了。 她晕倒在寒冬的大雪里,头一次痛恨起自己没用的身体来。 她想,是不是以后,都没办法再见到浅浅了。 深深浅浅,浅浅深深。 她最喜欢的姐姐。 直到邻居陈铎说,他在学校里见到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生。 熄灭的火苗再次燃烧了起来。 她那时天天在医院做透析,掰着指头数自己还能活下去的日子,突然萌生了要去见唐鱼浅的念头。 她渴望亲爱的姐姐能握住她的手,可是唐鱼浅还是松开了,她说:“我不想再看见你。” 第二天,唐鱼浅就辞了工作。 后来有一天,唐鱼浅在酒吧里擦拭杯子,陈铎坐到唐鱼浅面前,看着她,开口:“你打工的那家店知道你是学生,打算辞退你,是梦深恳求他们留下你,连涨的工资都是梦深恳求母亲,拜托店家转交给你的。” “梦深知道你脾气倔强,所以不说破。” 唐鱼浅觉得烦躁,扔下布巾,目光直视着陈铎:“你说这些是想干什么呢?表达她对我很好吗?” “所以呢?我就活该牺牲我的健康?牺牲了健康还要照顾她的感受?还要跟她说,没有关系我是自愿贡献出我的肾,一点都不怪她?太过分了吧!这世上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唐鱼浅觉得委屈,一颗心酸得像是泡在了柠檬水里:你们每一个人都爱她,都站在她身旁,那我呢?谁在意我? 陈铎垂下头,声音闷闷的:“对不起,只是她真的很想你,她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她最喜欢的姐姐。” 唐鱼浅擦着杯子的手一滞,是啊,她才是姐姐。 可是,沈梦深,你为什么总是在照顾我? “给我点时间,我暂时不想见她。” 尾声 唐鱼浅开了一家画廊,唐父重新穿起了西装,开张那天,沈梦深请了假回来找唐鱼浅,她揪着唐鱼浅的袖子,问她:“姐,你真的不打算继续念书了?” 唐鱼浅笑,努努嘴:“不去了,父亲大人说要把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我。” “真羡慕你,从小就能得到爸爸的肯定。” “那要不换你被严厉要求,哭着鼻子一遍遍重画。” “我才不要!” 末了,沈梦深开口:“姐,我和陈铎要结婚了。” 唐鱼浅一怔,笑开:“这臭小子,这么好福气!”她眯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沈梦深穿着婚纱的模样。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鱼浅是姐姐,梦深是妹妹。我们是双胞胎姐妹。 我们的相遇比任何人都早。 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本篇完) 2017年8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妹窝在沙发里看韩剧,我凑过去趴在沙发背上跟着看。 半天了,她转头:你吓死我了,你呼出来的气喷在我后脖子上。 我:那你太迟钝了,他俩抱着啃的时候我就在这了。 我:这什么,韩剧大全? 妹妹:是韩剧TV 然后我趴在那里猜剧情。 正好有个人说,可惜时间……我喜欢的事,我要现在做,活在当下。(大概是这样吧) 我就猜,这个人是不是生病了?绝症,时间不多了? 妹妹:屁! 好好的小仙女说话这么粗鲁。 然后有个妈妈带着女儿感谢医生。 我又猜:这个妈妈和医生,一对? 妹妹忍无可忍:屁啊! 我:韩剧就是万事皆有可能。算了算了,我不打扰你看了。 然后我进了房间,在这里写下这一段。 我本来就是写故事的,我觉得我猜测得合情合理啊,就是有可能啊。 真是因果轮回,我嫌弃我妈,我妹嫌弃我。 唉,妹妹还是小时候更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