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觉醒》 作者:羽毛儿飞 文案: - 温柔狠心影帝受x固执情深小狼狗爱豆攻 - 当红影帝陆秋深和乐坛顶流孟舟野被拍到国外秘密领证,毫无交集两人,还都是alpha,第二天居然官宣了。 采访镜头前,两人甜蜜秀婚戒,孟舟野深情吻在陆秋深的唇角,“我和阿深七年了,是我求婚的,希望得到祝福。” 离开镜头,他把婚戒摘下,“辛苦陆老师。” 他们是去领离婚证的。 - 为了让孟舟野回来,陆秋深不惜用协议的婚姻把他拴在身边,整整三年,他们连牵手和亲吻都没有。 所以离婚了,孟舟野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 陆秋深不知道,孟舟野为了赶上他,在练习室累到晕倒;孟舟野为他打过架,因此进了练习生黑名单;孟舟野的左耳永远戴着三枚耳钉,下面藏着三个字母纹身:LQS 注:受被别人强吻和强行咬过腺体,拍过吻戏床戏,攻在喝醉的状态下和别人接过吻,双方只和对方发生过x关系,都是不完美人设,要求过高者慎入 第1章 领证了,离婚证 陆秋深靠在树下睡着了。 陆秋深靠在树下睡着了。 他梦到那个平淡的下午,午风荡起冷白色调的纱质窗帘,医生叮嘱一定要喝的药在桌上冷却,新送来的剧本散着刺鼻油墨味,孟舟野推门进来,从卧室到客厅,平静地翻找什么。 翻到身前的茶几柜子时,剧本上有一行字吸引住他:一厢情愿的浪漫,不成浪漫。 他毫无征兆地开口,“孟舟野,我们离婚吧。” 孟舟野停住翻找的动作,隔了十几秒,淡淡回答:“好。” 十月晚风微凉,拨动枝头轻响,细小花朵窸窸窣窣地掉,他从梦中惊醒,以为淋了一场雨。 明月升起来了,身上落满桂花。 身后铁门推开,生锈的部件互相摩擦,发声悠远刺耳。有人扶着门拴喘气,“我的祖宗,你怎么这么牛啊!全世界的媒体找你都找疯了,你在这赏月?” 陆秋深微微浅笑,“要一起吗?” “还一起?” 李曼愁眉苦脸快哭了,“先跟我回公司,小陈车在外面!” 逃避是暂时的,这一院清秋月桂,早在七年前,已经不属于他。 小陈开来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后座并不舒服。他在前面挠头,“陆老师,委屈你将就下,现在公司楼下全是记者,平时用过的几辆车他们都认识。” 陆秋深觉得无所谓,“没事,辛苦你这么晚还来接我。” 李曼靠在座位长长地叹了口气,“都这种时候了,还计较什么舒不舒服?待会到了公司,你们两个一起交待,到底怎么回事。” 他惊讶,“不是有演唱会吗?” “拜托,这都几点了?差不多也要结束了。” 车子行得很赶,路过公司正门时,果然看到黑压压的人群。 MYU 娱乐的大楼修得气派十足,正面装着一块巨型 3D 屏,播放最新的舞台录像。画面中的人闭着眼,张开手,往后倒下。 灯光随之熄灭,应援声如海如啸:“舟野!阿野!我心奔赴的荒野!” 李曼注意到他的视线,如闲聊一般,“因为你们的事,他演唱会的热搜都被压下去了。” 车子转进了地下停车场,不再能看到视频了。陆秋深闭上了眼。 李曼苦笑,“这反应,是真离了啊?” “离婚证要给你看吗?” 她没说话。 车子速度变得很缓,小陈很有经验地提前观察,经过好几个电梯口,都有疑似狗仔的人蹲守。 “陆老师,你从后勤通道上去吧。” 陆秋深轻轻嗯了一声,顺便微笑,“谢谢。” 一路躲藏,总算顺利进了电梯,电梯一路上升,来到顶楼。顶楼是老板的办公室。 让陆秋深躲到小院子里赏月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位老板,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三年的欺骗。不过,办公室门打开,里面只有一位表情僵冷的秘书。 “坐吧。” 秘书说。 办公室很大,只有一角开了灯,显得凄凉。角落有两座沙发,一座有人,一座留给他。 进来之后,他有意避开视线,因为沙发摆放的角度,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 孟舟野坐在中央,侧头露出脖子,白皙皮肤上有几道鲜红的抓痕,异常醒目狰狞。李曼惊叫了声,“我天,怎么弄的?” 助理用棉棒沾着药膏帮他擦,“安可的时候被粉丝拖下台了,幸好保安去得快,阻隔贴都被抓掉了。” 陆秋深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演唱会现场的粉丝,很狂热,以后小心点。” 李曼礼貌性地关心了一句,沙发上的人始终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今晚无论怎样都压不下去的热搜,好容易人聚齐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头。 许久僵持,老板的秘书先发话,“我来问两位老师吧。” 他把笔记本屏幕转过来,“你们真的领证了?” 屏幕显示出实时热搜榜,# 陆秋深孟舟野领证 #位居一位,点开进去,漫天都是他们在婚姻登记所门口接吻的照片。 陆秋深看了一眼,孟舟野始终闭眼无反应。他只好开口,“是去领证的,不过领的不是结婚证,是离婚证。” 屋子里不多的几个人,发出不低的惊疑声。秘书继续问,“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 陆秋深老实交代,“三年前。” “为什么不向公司报备?” “怕影响阿野…… 孟老师的事业。” 李曼焦躁按着眉心,“我真是不敢信啊,你们两个也不是新人了,一个出道二十年的影帝,一个最当红的偶像歌手,MYU 两大门面,怎么会想到隐婚还离婚还被拍还被曝出来!” 最后一句被她念得咬牙切齿,仿佛有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陆秋深无奈笑笑,“因为是在国外,加上心情不太好。” 没有哪个搞隐婚的会虎到在国内结婚,他们也是如此。那天从婚姻登记所出来,他们要在门口分别,天气不是很好,他把孟舟野拉住,悲伤吻上去。 “是我难为了你,好聚好散吧。” 就是那一瞬间,被人拍了下来。他们之前隐藏得太好了,以至于任谁看到那张照片,都会理所当然地先入为主,误会成结婚。 秘书扶了扶眼镜,“你们为什么离婚?” 所有人沉默下来。 陆秋深浅浅地笑,“因为不爱了啊。” 至始至终,孟舟野没有说过一句话。秘书似乎感到疑虑,提高些音量,“孟老师,是这样吗?” 靠在沙发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上着舞台妆的眼皮缓缓抬起,露出戴着冰蓝色美瞳的眼珠。他的眉骨偏高,很容易做出深邃忧郁的表情,看起来异常疲惫脆弱。 “是。” 他说。 秘书面无表情地叹息,“那真是可惜了。现在想想怎么回应公众吧。” 办公室又一次陷入沉默。 陆秋深觉得可笑,那种照片都传出去了,公众也不是傻子,总不能骗人说他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吧?更何况,两人在此之前,除了经纪公司是一家以外,没有任何交集。 “绝对不能让媒体知道离婚的事。” 李曼说,“我们这边在给秋深争取一部新戏,冲着最佳电影金奖去的,背不起离婚这种负面。” 秘书点了点头,“张经纪这边呢?” “我们舟野也是!” 张经纪语气有点冲,“熬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起来了,要是被人知道隐婚,还离婚,后果不敢想!” 秘书飞快敲击键盘,几分钟后,他抬起头,“老板说,要不你们复婚吧?” 陆秋深不可置信地微笑,“复婚?” 李曼叹气,“老板的意思是,既然事情压不住了,结婚总比离婚好,先顺着承认了,把这段时间撑过去,后续看情况再说。” 张经纪附和道:“我是没什么意见,关键是——” 他低下头,“舟野,你觉得这样好吗?” 陆秋深忽然不敢看。 几天前他问孟舟野要不要离婚的时候,孟舟野没有表达任何情绪和疑惑,只是静静地告诉他,好。他猜这次也会这样。 果然,撕扯过度略微沙哑的嗓音传来,“好。” “陆老师呢?” 秘书终于想起他。 陆秋深偷偷掐在食指的第二根指节,掐出红色的月牙形。他垂下眼,“我没意见。” “那就这样定了,今晚把所有东西准备好,明早十点记者招待会。” 秘书走了。 张经纪左右看看,搓着手说,“要准备什么?” “你没结过婚吗?” 李曼烦得挠头,“你们有结婚证对吧,里面的日期不对,拍个秀证件的合照吧,婚礼就算了,哦对,戒指,你们应该也有吧?” 陆秋深尴尬微笑,“没……” “有的。” 孟舟野出声打断。 他惊讶,“有?” “嗯。” 孟舟野似乎迟疑了下,从贴身的口袋掏出一只首饰盒。 首饰盒嘭地打开,两颗钻石闪烁亮光。 陆秋深失笑,“还贴身带着,准备等下回去跟那个 omega 求婚?” 旁边的经纪和助理瞪圆了眼睛。 孟舟野两道好看的眉头拢到一起,缓缓站起,走到面前。 他很高,头顶的灯光完全被挡住,陆秋深仰头望着,忽然记起曾这样被他卡在椅子里。那时他们住的房子很旧,椅子腿松散,稍一使力就发出怪异的声响,他怕被邻居听到,急得流眼泪,乱糟糟地哀求,阿野,阿野,轻点…… 回忆是夏夜萤火,再华美的好,遭不住一场雨浇。 阴影下移,孟舟野俯身,拉起他的左手,把戒指套在无名指,恰到好处,量身定做。 第2章 倒也不必如此敬业 两边经纪人讨论得焦头烂额,陆秋深抬起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凌晨两点整。 两边经纪人讨论得焦头烂额,陆秋深抬起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凌晨两点整。 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发烫,他知道那是幻觉,只是幻觉,就如这七年来孟舟野给过他的所有,水月和镜花。 却忍不住细细观察。 是枚设计简约的银色钻戒,并非昂贵款,碎钻后面刻着一串细小花体英文,romantic,浪漫。 他想起孟舟野的出道曲,末尾两句歌词,浪漫于流浪中沉睡,沉睡从不曾苏醒。 或许他该体面地询问一下,为什么会有婚戒。他们领证那天,孟舟野签下名字,用一种悲伤又遗憾,仿佛看逝者一般的眼神望着他,“满意了吗?” 满意,本来心满意足,听到这一句,忽然心空了。 “秋深。” 有人轻唤他的名字。 陆秋深从回忆里拔起头,“怎么了?” 李曼比出个 “嘘” 的动作,压低声音说:“我们换会议室继续,舟野睡着了,他今天太累了,让他休息会。” 夜很深了,整栋大楼安安静静,孟舟野歪头靠在沙发靠背,眼睛轻轻闭阖。 他浅浅地嗯了声。几人便收拾东西,轻声慢步出了办公室,他动作慢了一步,留到了最后。 偌大的空间,巧合般地,只剩他们两个。 小小一座沙发,生出奇怪的魔力,拉着拽着逼着他往那儿看。 孟舟野真的是个很漂亮的人,陆秋深从未怀疑过这点,否则当年也不会一见钟情。和他同期出道的练习生里,无论个人还是团体,没有一个能超过他现今的成就,光靠这张精美华丽的皮囊显然不够,孟舟野是写唱跳全能天才。 今晚那场演唱会一定精彩至极,可惜运气不好,赶上他们这档子破事上热搜。 驻留几秒,陆秋深悄声走过去,俯身,靠近。 脖子上那几道抓痕不能说不严重,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鼓起,放大了伤口的可怖程度,视觉上很吓人。 很疼吧,不过孟舟野从来不怕疼,被他疯狂咬住肩膀也能温柔抚摸他的背,直到嘴巴尝到血,直到牙齿没力气。他们都是 alpha,愈合恢复能力强于一般人,没有那么容易留下疤痕,这助长了他的放肆,只要想咬,就拼命地咬,这块皮肤上,留下过数不清的他的印记。 如今只有来自其他陌生人的抓痕。 他伸手,想去触碰,刚到一半,听到沉冷的嗓音,“你在干什么?” 孟舟野醒了,深邃的眼睛一动不动。 僵滞几秒,陆秋深淡然收回手,“曼姐他们过去会议室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起身的动静,而后是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陆秋深觉得手指上的戒指又烫起来了,烫得刺痛。 他停在电梯门口,孟舟野停在他的身侧。 “你满意了吗?” 他意外,“啊?” 孟舟野重复了一遍,“你满意了吗?” 陆秋深疑惑,礼貌地微笑,“满意什么?” 孟舟野转过身来,平静地注视,“故意在登记所门口来那么一下,造成现在的局面,让所有人配合你演闹剧,很开心?” “故意?” 他怀疑自己听错,“你怎么不直接说,这一切都是我精心安排的阴谋?” “这不就是你一贯的风格?” 孟舟野往前逼近一步,“想分手就分手,想复合就复合,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就离婚,过几天是不是又要复婚了?” 陆秋深笑容快要挂不住,摇头不敢置信,“孟舟野,你脑子终于坏掉了?我为什么要冒着毁掉事业的风险,煞费苦心为你做这种事?你真把自己当成氧气,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 他突然意识到,“你该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才同意离婚的吧?” 似乎真被他说中了,孟舟野收拢眉头,“那你为什么要离婚?” 他觉得太可笑了,这辈子没有遇过这么可笑的事,荒谬,荒诞! “刚刚在里面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因为不爱了啊!” “不爱了?” “是。” 他平复下来,摆出最真诚的微笑,“不爱了,我不爱你了。” 不知道哪扇窗子窜进来的风,冷飕飕地钻进衣领,空荡的走廊积满冷气。孟舟野突然抓起他的手,按在受伤的脖子上,“你再说一遍?” 掌心下的肌肤在温暖地跳动,是他狠狠痴恋过的温度和柔软。他用力往回扯,对方抓得越发紧,在和他较劲。 他放弃,“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是你先不爱我的,我放过你,我成全你,还是非得当面祝福你和那个 omega 百年好合才满意?” 孟舟野声音很冷,“哪个 omega?” “你问我?” 他冷笑,“你身边的 omega 多到自己都记不住了?” “陆秋深!你为什么要变着法子地闹啊?” “这是闹吗?” 终是没能压住,有一丝悲痛浮现眼底,“我们结婚三年,你有抱过我吗?有亲过我吗?你连我煮的汤都不愿意喝一口啊!” 抓在手上的力道陡然增大,“原来你还需要我啊?在外面还没给别人抱够亲够?” “孟舟野!” 他怒吼,爆发出的力量竟然甩开了那只手,留下两道新的抓痕。他往后倒退,“我说过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走廊空寂,他吼出了回声。孟舟野还要过来,旁边的电梯门开了。他踩进去,用力按下关门。 电梯空调略冷,陆秋深从侧面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他没有哭,但眼眶是通红的。 说来惭愧,他们关系冷淡到吵架都没有,他差点就忘记,孟舟野也是会无理取闹发脾气的。 深更半夜,只有一间会议室还亮着灯,陆秋深站在门外按摩了会儿眼睛,企图能消散眼睑的刺红,但估计作用不大,推门进去时,李曼诧异地看了一眼。 孟舟野很快跟进来,表情比他更差。 张泽从会议桌后站了起来,“舟野?这是怎么了?” 他沉默,扯开一把椅子坐进去,“还有什么要讨论的,快点,明天还得出镜。” 见这反应,李曼明白过来了,“这样吧,让小陈先送你们回去休息,明早我把会议纪要发给你们,几个小时安排明白也不可能,随机应变吧。” 陆秋深强迫自己微笑,“谢谢曼姐。” 她神情和缓下来,“也不用太急,该做的事情我和张经纪会安排下去,就是要辛苦你们做戏,秋深的演技肯定没问题,舟野这边……” 孟舟野沉着脸,没打算说话。 张泽赶紧替他张口,“他有分寸的,刚刚都和杨秘书保证过了,不会出岔子的!” “那就好。赶紧回去睡觉吧,没剩几个小时了。” 确实没剩多少睡眠时间了,陆秋深不确定今晚还能不能睡着,胸口像压着块石头,连呼吸也变得更不顺畅。 李曼又叮嘱,“你们一定得记住了,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新婚燕尔,不求你们如漆似胶,但吵架分居这种级别的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有新欢的也处理好,否则就是出轨了。” 最后一句大概是对孟舟野说的,那人已经出去了。陆秋深只好答好,温和地道别。 新婚燕尔,多讽刺啊。离婚证上的章还没干透呢,他们连东西都没分,却要以这样离奇的形式,继续维持原样。 楼下风很大,蜂拥而来的记者和狗仔终究没能熬到这个点,外面只有冷幽幽的路灯。刚出旋转门,孟舟野停下,朝他伸出一只手。 他皱眉,“又怎么了?” “牵你,我们现在可是新婚燕尔。” 陆秋深客气说:“倒也不必如此敬业。” 他走回来,不由分说拉起手。陆秋深立即想甩,孟舟野早有预料一样,力气给得出奇地大。他们之间隔着一截台阶,他落在后面,站在高一级,一不小心被扯得掉出去,稳稳掉在孟舟野怀里。 他被紧紧搂住。 “孟舟野!你干嘛?放开我!” 那双手臂收得更紧,“不是要抱吗?也不满意?” 陆秋深被按得撞到他肩上,抬眼便看到耳廓上三枚黑色的耳钉。他可能被逼狠了,也可能坏毛病犯了,张嘴就撕咬上去。 孟舟野的声音平静,“随便你咬,对面二楼有人偷拍。” 嘴上动作顿住。他听到一声愉悦的轻笑。 陆秋深敛起所有悲愤的情绪,硬生生改为亲昵的啃咬,腰上的力量松了松,他顺着滑下去,脸埋进结实的胸膛,娇怯地躲过一个吻。 那个吻落在他的耳垂,不满,咬得他发颤。 他死死抓住孟舟野的背,十个指甲嵌进去。孟舟野冷冰冰地笑,“陆老师的演技,真的没得说。” 第3章 一刀,怎么两断 陆秋深被他抱到车上,从外人的视角看来,俨然一对情不自禁的甜蜜情人。 陆秋深被他抱到车上,从外人的视角看来,俨然一对情不自禁的甜蜜情人。 这样的生活竟才刚开了个头。他开始后悔,早知孟舟野会变成这样,不如坦然地告知粉丝,结婚?抱歉,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小陈换了平日用得最多的保姆车,见到他们上去,紧张地问了个好。 “两位老师回一个家吗?” 孟舟野理着被抓乱的衣服,漫不经心道:“那不然呢?我们本来就住一起。” “你也真说得出口。” 陆秋深忍不住地嘲笑。 出道三年,孟舟野大部分时间在外地演出,剩下的小部分时间,除了偶尔回去拿些东西,宁愿睡练习室也绝不回家,他在家里准备的拖鞋,至今还是崭新。 孟舟野侧头说,“难道不是吗?房产证上都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你当初亲口要求的,忘了?” 是,是他亲口要求的,因为觉得这样做,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更紧密。实际上,房产证也好,结婚证也好,再来几千几万本证,绑不住的就是绑不住。 他深深吸了口气,“你爱怎么说怎么吧,我不想跟你吵。” 保姆车在路口掉了个头,行驶到 MYU 大楼对面的车道,车窗外排列着整齐的建筑,一至二层都是亮着灯的橱窗。才说完不想吵,陆秋深心火按不住地上窜,“二楼有人偷拍?” 孟舟野轻飘飘地说:“人家拍完就走了,难不成站在原地等你去抓?” 他冷笑,“明天没看到头条怎么说?” “明天的头条是我们官宣结婚。” 行,无法反驳。 道路上车流量只有白日的五分之一,保姆车开得不快,刺激了一晚上,陆秋深觉得疲惫,却毫无困意。 小陈把他们送到家门口,告别离去。 他们住的房子是栋二层小别墅,前边带小座花园,勉强也算婚房。当初结婚虽然隐秘,但该走的流程尽量走了,因为重要,因为珍视。那时他们一起去看房,房产经纪是熟人推荐的,口风极紧口碑极佳,可惜过度谄媚,将他拿过的奖项吹捧个遍,最后来了一句:这里最大的好处是不容易被发现,很多老板包养情妇都在这里买房。 那时候孟舟野还没出道,走在路上还不用戴口罩。陆秋深理解了他的意思,郑重严肃地牵住孟舟野的手,“这是我老公,看来这房子不适合我们!” 房产经纪急得满头冒汗,连连道歉,他很生气,转头要走,孟舟野说,适合的,我们本来也和包养没本质区别。 怎么会没有本质区别呢?孟舟野三个字,刻在钉在长在心脏里,他恨不得把能给的全部给出去。可这又是无法争辩的事实,孟舟野之所以肯答应结婚,是因为一场关于前途的交易,影帝和练习生,谁来也说不清啊。 黄色路灯无言发光,凄凉夜空吊着寥寥几颗星,今夜的城市缺一场雨。 孟舟野走在前面,开锁进门,灯光从门口流出,满地遗憾和讽刺。 等他进去时,客厅已经不见人影,楼上的卫生间里有水声。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慢慢地喝完,那人还没出来,于是他起身,把结婚证找了出来。 保存得很完好,封皮崭新如初,其中一本的左下角有条扭曲的折痕,是孟舟野活生生用手捏出来的。 对着结婚证发了不知多久的呆,楼上的水声停了。他站起来,去洗澡。 里面没人了,残留热乎乎的水汽,浴缸里放着干净的水,一触,温的。 这是习惯吧,前不久他还听到公司的练习生谈论孟舟野,说半夜在练习室遇见,主动指导了舞蹈动作。他对任何人都可以照顾体贴,陆秋深只是任何人中的一个,并无特殊含义。 躺到浴缸里,他看见边缘放着一枚戒指,是那对婚戒里的另一只。 在公司的时候,孟舟野强硬地为他套上戒指,另一枚则随意套到自己手上,直到此时,他才有机会观察这枚戒指,款式当然是一样的,上面刻的字母却不一样。 waking,唤醒。 他永远搞不懂孟舟野的心思。 温水好歹带走了些烦躁,四肢泡得绵软,困意涌上来了。随意吹了吹头发,裹着睡衣回卧室,孟舟野赤 / 裸上身坐在床上,低头滑着手机。 陆秋深在门口站定,“这是我的床。” “我们家只有一张床。” 为什么今夜如此容易动怒?他极力保持住心平气和,“那我睡哪里?” 孟舟野头也不抬地说:“我旁边。” 他转身下了楼。 客厅的窗子没有关,深秋的夜很凉了,风卷来露气。他甚至没心情去关窗,在沙发躺下,扯了张薄毯子盖好,闭眼。 没多久,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沙发前。 “陆秋深。” 他不想理,选择装睡。 “陆秋深!” 孟舟野加重了语气,“你睡着了也要皱眉头?” 陆秋深睁开眼,一睁开就后悔了。 他从骨子里害怕这个视角看孟舟野。孟舟野不是肌肉过度发达的 alpha,身材基本是练舞练出来的,力量感与骨感协调得恰到好处,每一处线条和比例都让他觉得完美。 他害怕,他唾弃自己,因为会不由自主地被勾引,尤其是那段柔韧的腰,曾被他勾着抱着吻着咬着,但又极具力量,能给他最疯狂的,总之让他欲罢不能。 陆秋深利索坐了起来,两人间的高低差缩小,压迫感消散得显著。 “你到底有完没完?” 孟舟野眼神沉静,“上去吃药。” 他疲惫烦躁,“你现在是在报复我吗?如果觉得报复很开心,行,你来个痛快的,然后我们一刀两断好不好?” 孟舟野低头望着,神色有了细微变化。 “你告诉我,一刀,怎么两断?” 陆秋深忽然觉得可悲。 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啊? “你恨我对吧?” 他苦笑,“你一直恨我,恨我没有帮到你们团顺利出道,你觉得我是故意的,和你结婚是侮辱你,你觉得我在外面有金主,觉得我和宋青疏纠缠不清,你宁愿相信网上那些毫无根据的臆测也不愿意相信我,我认输了,放弃一厢情愿了,我们都已经离婚了,何必呢?” 孟舟野抿直了唇,许久,冷硬开口,“上去吃药。” 陆秋深躺回沙发,用毯子蒙住了头。 既然无法沟通,那就不沟通了。 然而下一秒,身上的毯子扯开,他被一把抱起来。 身体失衡,他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肩膀,“你疯了是不是?放我下来!” 孟舟野表情冰冷僵硬,不发一语地往楼上走。 他不要命地挣扎,发现那双手臂力量更甚从前,轻易挣脱不开。他被逼得发了狠,对着那张脸揍上去。孟舟野低低地嘶了声,手上松懈了一瞬,被他挣脱出去。他撞到楼梯扶手,差点滚下去。 “秋深哥哥……” 孟舟野吓得顾不上自己,伸手来扶他。 “别来碰我!” 他抓住栏杆强行站稳,一把打开,“我自己能走!” 说完,他快步往楼上去,用力砸上卧室的门,像宣泄,像反击,也像逃避。 已经很多年,没听到孟舟野这么喊他了。 时间过去之后,才会发现流逝飞快,看看眼前这座家,漂亮华丽的装修,精致舒适的家具,不会有飞蛾和蟑螂误入,不会时不时地停水停电,浇筑坚固的屋顶绝不会漏下一滴雨。 却没有那么一扇破旧铁门,立在秋夜的老桂花树下,门口坐着心慕的少年,听到脚步声,懒洋洋地睁开眼,喊一声,“秋深哥哥。” 愣着站了很久,陆秋深按住自己的手。 他居然打了孟舟野。 从少年到青年,纠缠七年,第一次打了孟舟野。 他也疯了。 第4章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清早起床,陆秋深走到镜子前,毫不意外地看见两个黑眼圈。 清早起床,陆秋深走到镜子前,毫不意外地看见两个黑眼圈。 孟舟野在浴室里找寻什么,见到他,张口问:“看到我戒指了吗?” 他冷着脸经过,“没有。” 孟舟野一把给他拽到怀里,手摸向裤兜,什么都没摸出来。 “要不要脱 / 光给你搜?” 他气到咬牙。 孟舟野换了只手,检查起另一边的口袋,隔着层丝滑的内衬,手指所过之处,惊起酥 / 痒。 这次他轻易挣脱出去,那只手从裤兜滑出,中指和食指间多了一枚银色钻戒。 “脱 / 光给我搜?” 孟舟野勾起并不明显的笑,“好啊,挺久没见过哥哥脱 / 光的样子了。” 陆秋深感觉被刺了一下,沉默转身,往楼下走。 小陈一早便等在外面了,昨晚忙那么晚,似乎也没睡够,趴在方向盘上打瞌睡。听到动静,慌慌张张地抬起头,“陆老师,早啊。” “早。” 陆秋深微笑,“昨晚辛苦了,早饭吃了吗?” 晨间的光温柔清亮,给他憔悴脸庞上了层妆,又或者单纯因为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亲和力,简单一句问候,把年轻的小司机惹得脸红挠头。 “吃、吃了的,以前真不爱吃,陆老师每天都要这么问一遍,我现在一定要吃完早饭才出门!” 陆秋深稍有些意外,“那挺好。” 问候,只是他的习惯而已,没想到能改掉别人一个坏毛病。 身后传来关门声,孟舟野穿着件白色衬衫,西装外套和领带搭在手臂上,大步走过来。 小陈忙喊了句孟老师,他坐到车里,将领带绕到立起的衬衫领上,突然问:“小陈是吧?你是 alpha 还是 omega?” 小陈呆住,“我、我是 beta。” “嗯,那没事了。陆老师很贪信息素,beta 肯定没戏。” 车内氛围瞬间尬住。 陆秋深努力保持住微笑,“他招你惹你了?” “没招我也没惹我。” 他转过身子,朝这边倾,“帮我系领带。” “凭什么?” “我不会。” “不会就不要系!” “带都带出来了……” “可以扔掉!” 陆秋深几乎在吼。刚吼完,车身猛一倾斜,伴随刺耳刹车声,他被惯性推得往旁倒,孟舟野栽到他身上,下巴磕到他额头。 “抱歉抱歉!” 小陈在前头大喊,“突然有个小孩跑出来……” 还好反应快,两边都没损失。车停稳了,陆秋深伸手推,“起开!” 孟舟野撑着椅子挪了挪,换了个方便的姿势压着他,“帮我系。” 双方不对等的姿势,视线平视过去,能近距离地看到线条锋利的喉结。昨晚的抓痕没好全,变成凋谢的玫瑰红。 “快点。” 陆秋深闭上眼,深呼吸数次,睁眼,抓住松散的领带,熟练又敷衍地系好,最后一下猛拉上去。 头顶响起吸气声,“你要勒死我吗?” 他微笑,“满意了吗?不满意还可以再紧。” 孟舟野捉住他的手,强行把着,将领结调整到合适的位置。 “满意了,谢谢陆老师。” 陆秋深心想,刚刚怎么没直接撞死? 手机微微震动,接到一个电话,李曼打来的。 他接通,那边第一句话:“舟野在你边上吗?你把免提打开,一起听。” 他还在生气,不情不愿地按开免提。 “记者招待会定在十点半,几大卫视杂志全都会到,现在公司门口还有很多自媒体和狗仔,你们从停车场上来,路上表现得亲密一点,公司里也是,一下车所有人都会盯着你们,进电梯直接来 1709 拍官宣照,结婚证带了吧?” 陆秋深缓缓眨眼,“忘了……” “带了。” 孟舟野斜他一眼,不知几个意思。 “那就好,采访提纲发你了,路上抓紧看看,两个人对一下口径,千万别出差错!” 陆秋深打开文件,大概扫了眼,都是些简单的问题。他递到孟舟野面前,“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孟舟野靠进座位,歪头,闭眼,睡了。 陆秋深真的不是容易动怒的性格,相反,一年四季心平气和,粉丝夸他温润如玉,就这一会功夫,攒的怨气能赶上整一年的量了。 他冷嘲,“现在怎么不见你敬业了?” 那人微嘟起唇,含糊不清,“哥哥,困了,让我睡睡。” 陆秋深气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幸好他和孟舟野工作上全无交集,不然一定会被指责演技不稳定。 是,昨晚休息时间是很少,他忍了一夜,没出去看孟舟野睡在哪,反正不是沙发就是地板,能睡不就行了?以前跟组拍大夜场,他给主角当背景板,吊在威压上好几小时,休息时间都不给下来,闭眼照样睡。 保姆车隔音很好,他听到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发个呆的时间,真的睡着了。 孟舟野的侧脸也很好看。娱乐圈里好看的脸实在太多了,为了更具竞争力,陆秋深从小被刻意训练和培养气质,但孟舟野好像不需要。当初因为这张脸,MYU 几个星探轮流去中学门口堵了一个月,终于把人拐回公司签了练习生合同,那时他才 13 岁。 陆秋深看得失了神。那人睡得很沉,歪着的脑袋往下滑,往下滑,就要摔醒时,他飞速伸手托住。 好险…… 孟舟野的头发很松软,摸起来很舒服,却变成不听话的小刷子,挠得他心里发痒。 不是,他干嘛要接啊,关他什么事啊?手里托着的,只是一颗前夫的狗头而已。 可接都接住了。 他低头,叹气,认命,没能看见孟舟野嘴角露出的笑。 下车的时候,陆秋深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孟舟野先一步跳下去,站稳后回头牵他,“陆老师,新婚燕尔。” 陆秋深生无可恋地把手放上,戴着婚戒的一双手,牵住裹紧。 还好李曼提前打过电话,就这一瞬间,他听到嚣张的快门声,不知从哪辆车里传出来的。孟舟野亲呢自然地摸摸他的脸,“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他勾起甜蜜浅笑,“被你气的。” 孟舟野跟着他笑,“你被气傻了吗?我把眼霜放在床头柜上给你了,看不到?” “我不想用你的东西。” “那是你的东西。” 他变魔术一样拿出一副墨镜,“戴好。” 墨镜卡到脸上,视野变暗,在光线不大好的停车场显得怪异。他还得露出幸福笑容,新婚燕尔嘛。 李曼没有说错,从下车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容不得半点纰漏。他们牵着手进去,按照电话里说的,坐电梯到 1709。 一进去,他们就被拉到化妆间化妆,李曼拿过来两只礼盒,“把这个换上。” 陆秋深好奇看过去,“什么东西?” “赞助商送的情侣款领带。” 又是领带…… 陆秋深笑容变苦,“你放着吧。” 她随手搁下,转身出去忙了。 礼盒扔在化妆台上,一只长手伸过来,拿走拆开,“还挺喜庆,应景,我给你系上。” 陆秋深忍无可忍地转头,“你不是不会吗?” “刚不看你系了一遍吗?学会了。” 孟舟野笑得意味不明,一把扯住他的领带,扯得他身体朝前倾。 他想发火,身后传来造型老师的轻笑,“昨晚看到新闻还不敢相信,两位老师感情真的好好啊,祝你们百年好合。” 孟舟野开心地回应:“谢谢你。” 陆秋深僵住,由着他拆散,换上新的。 很难描述的花纹,是他平时绝对不会选的色系,和身上的西装却意外地搭,他想了想,应该是黑色西装百搭的功劳。 拍摄时间很紧,好在正式的官宣照,公司影棚的纯色背景足够。做好造型过去,灯光已经找光替调好了,摄影师也是合作过多次的熟人,两人到镜头前站好,他笑呵呵地抬头,“早上听说要给你们拍官宣照,我还担心你俩气场差太远,拍不出 cp 感,现在一看,简直天生一对嘛,真是恭喜啦!” 陆秋深摆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谢谢。” 他端着相机,开始指挥动作,“两位老师靠近一点,结婚证挨在一起,诶对,肩膀靠近,这个身高差,陆老师把头靠孟老师肩膀上试试,诶对对对……” 咔咔一串连拍,摄影师说:“这可是最重要的官宣照,一定得拍仔细了,我觉得还能再甜蜜一点,陆老师眼神带点娇羞试试?” 他没听错吧?娇羞? 陆秋深从未想过,拍这么一张假照片,竟要影帝拿出全部演技。他忍,靠在孟舟野的肩头,眼眸下垂抬起,一闪而过的娇羞。 又是一顿连拍,摄影师拿起相机看了看,不满意地摇头,“抓到的有点僵,难道是我猜错了,该让孟老师娇羞吗?” 陆秋深在心底苦笑,您对娇羞是有什么执念吗?他们两个大男人,还都是 alpha,非得娇羞才算甜蜜? 耳边传来孟舟野的声音,“没猜错,当着外人的面,他不好意思。” 他想反驳,却感觉一只手顺着腰滑下,落在臀部,猝不及防地捏了一把。 陆秋深整个人惊得往上一提,围观工作人员发出兴奋的低呼。他的耳朵尖瞬间燃起大火,孟舟野把他脑袋按回肩上,手放到腰间,轻轻收拢。 “咔擦——” 摄影师欢呼,“有了有了!这张完美!两位老师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影棚响起欢快掌声,祝福声纷至沓来:“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第5章 秋深哥哥,瘾犯了 陆秋深很快见到了那张红色背景的官宣照,两人举着证件依偎在一起,他的表情恰到好处,多一分嫌作,少一份嫌淡,幸福感从眼睛里溢出来。 陆秋深很快见到了那张红色背景的官宣照,两人举着证件依偎在一起,他的表情恰到好处,多一分嫌作,少一份嫌淡,幸福感从眼睛里溢出来。 有够甜蜜的,可惜是假的。 时间紧迫,美工现场修图,孟舟野亲自守在边上指挥,很上心的模样。李曼开门进来:“采访提纲看完了吗?” 陆秋深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今天可有得忙,下面记者会马上开始了,事情闹得这么大,不知道会提问些什么刁钻问题,一定要发挥好。” 陆秋深惊讶,“不是有提纲?” “提纲?” 李曼更加惊讶,“那是之后《VEIL》专访的提纲,记者会哪来得及挨个去要提纲?” 苍天,他恐怕是被孟舟野气傻了。 “我尽量吧。” 李曼点头,欲言又止。 陆秋深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偷偷看了一眼孟舟野的方向,“忙完再说吧,舟野那边我没时间去沟通,平时也没打过交道,不管你们有什么矛盾,切记切记,不要在媒体面前闹起来,这是底线。” “那怎么可能?” 陆秋深露出令人安心的笑,“无论发生什么,我会让着他的。” “委屈你了,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无奈笑笑,“你们两个都是一线,之前连同框都没有,突然宣布结婚,别说粉丝,连我都很难接受,公司会尽全力帮你们,一起努力吧。” 几分钟后,孟舟野走过来,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走吧。” 陆秋深看向他的右耳,三颗不同形状的黑色耳钉上下分布,低调的光芒一闪而过。 虽然也很好看。孟舟野是 solo 歌手,走 rapper 路线,平时的穿搭风格自由随意,扎几颗耳钉不会有任何违和感,但无论什么场合都戴着耳钉不摘,就很让人火大。他记起孟舟野出道的第一年,在无数不看好与质疑声里,强势拿下人气歌谣第一名,颁奖典礼上,右耳三颗耳钉异常扎眼。 主要是扎他的眼,别人根本不 care 这个细节。 “你不能把耳钉拿下来吗?” 孟舟野扭过头,“为什么?” 他嘲讽,“耳钉配正装,很土。” “别人这么搭很土,我就不一样。” 孟舟野停下来,把耳朵贴向他,“看不顺眼的话,允许你帮我摘下来。” 陆秋深冷漠避开,“你没长手?” “我的手用来牵住哥哥了。” 他奇怪地笑笑,“提醒一下,这耳钉是有秘密的,机会不多,错过不再。” 这件事早有耳闻,还以为只是传闻。三颗耳钉是孟舟野的标志,连歌词里都提到过,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浪漫秘密,粉丝兴奋得连夜写出百八十篇同人文,但具体是什么秘密,本人从未回应。 陆秋深曾也偷偷地猜过,会不会和自己有关,直到偶然在休息室外听到,阿野为我打了三个耳洞。他猛地用力,死死握紧他,“我的手也用来牵住你了!” 孟舟野应该是痛的,但笑容越发暧昧,“用嘴也行,但是要轻轻地咬,我被你咬出阴影了。” “孟舟野!不要调戏我!” 他低吼,“你能理解离婚两个字的意思吗?我们现在是被迫营业,希望你稍微拿出点职业素养!” 孟舟野终于收起笑,眼里腾起郁色,一闪而过。 “是,我们在演戏,可我不像你,是影帝。” 这话听起来像骂人,大概率确实是在骂他虚伪。 陆秋深不再看他,拽着他往前走。 招待室里等待的媒体比他想象中多,一走进门,十几台机器的闪光灯几乎同时亮起,快门声响成一片。不知道哪家记者带的头,人群潮水一样涌上来。 “请问两位真的结婚了?” 孟舟野把他往身边护了护,顺势抓起手,露出闪亮的婚戒。 “是,本来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告知大家的,昨晚很突然,希望没有打扰到大家。” 陆秋深在心底吐槽,那么大个热搜,怎么可能没打扰?但他笑容温柔如春风,眼尾曳出几分娇怯,跟着附和,“很抱歉因为我们的私事占用大家的注意力。” 台下的记者很多都是熟面孔,知道他好说话,纷纷将收音麦移过来,“陆老师怎么会想到和孟舟野结婚呢?您和宋青疏导演那么亲密,现在网上很多人说您是为了平息绯闻协议结婚,是真的吗?” 宋青疏三个字出口,陆秋深感觉握在手上的力量骤然收紧。 他默默叹气,如果让他去做娱乐新闻的记者,一定失败至极,因为他绝对做不出在别人官宣结婚的招待会提绯闻男友这种事。 但他的笑容依旧轻松温柔,“我和宋导演没有任何亲密关系,用不着为了平息绯闻而结婚。” 记者不满意,把麦挪向孟舟野,“孟老师怎么看?” 孟舟野挑了挑眉毛,“当着我面说我老婆和别人亲密,你礼貌吗?” 那位记者表情一僵。 另一位记者挤上来,“那请问两位为什么会突然结婚呢?在此之前两位没有任何交集!” “只是工作没有交集,不代表私底下没有交集。” “两位老师都是 alpha 吧,亲密的时候不会难受吗?” 孟舟野客气笑了笑,“这是隐私。” 记者满脸失望,旁边又挤过来一位女记者,“恭喜陆老师新婚快乐!我看到你们的婚戒上有刻字,请问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陆秋深呆了呆,一张熟悉的面孔,之前是明珠卫视的实习记者,现在居然转正了。他很尴尬,小姑娘是他的粉丝,直接略过孟舟野,两眼冒光等他回答,可他并不知道有什么含义,也许根本没有含义。 孟舟野接过那只麦,“本来这个问题要留到《VEIL》的专访中揭晓的,不过你祝我们新婚快乐,破例告诉你好了。这对戒指是刚刚和陆老师在一起的时候买的,是我最珍惜的东西,上台演出都要贴身带着,上面刻的字母是 waking romantic,遇到陆老师,对我而言,是一场浪漫觉醒。” 众记者发出吁声,他转过脸,深情直视,“我和阿深在一起七年了,这对戒指也藏了七年了,我们约定好,如果能一起走过七年,就去领证结婚。” 陆秋深震惊,忘了该作何反应。那张脸靠近,温柔克制地吻上来。 台下又是连串快门声,将嘴唇贴合分离的黏腻细响淹没。 之后的提问,陆秋深总觉得恍惚,全靠孟舟野撑场。 他想找寻出些证据,证明孟舟野只是应付瞎说,可那对戒指确实普通,不符合孟舟野现在的消费水平。 一直贴身带着吗?难怪昨晚直接从兜里掏出来了。 记者招待会结束,他们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离开招待室,一出门,孟舟野突然拉住他,快步往前走。 他才回过神,想甩开又怕被周围瞧出端倪,只能任由拽着走。走廊人也不多,拐过弯,有间空闲的休息室,他被拖进去,顺势按在门背,门受力闭拢,他险些滑到地上。 他惊得心脏乱跳,“你干什么?” 孟舟野用力掐住他的脸,挤得嘴唇嘟起分开。混乱的呼吸洒在脸上,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泛起乱糟糟的欲望。 “秋深哥哥,瘾犯了。” 那双眼睛好像能给人下咒,陆秋深定住了。他贴近,轻易含住柔软饱满的下唇,发现没有阻碍,松开手放到后腰,温柔地抚摸。 陆秋深浑身颤了颤,想推开他,发现那具身体坚硬有力,山一样纹丝不动。孟舟野惩罚一样追到口腔深处,捉住舌尖吮吸。 这一下太要命了,他尝到了混在唾液里的信息素,如同喝到掺毒的温酒,不是取人性命的毒,是夺人心魄,致使成瘾的毒。 喜欢吗?喜欢的,这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吻啊,曾经纵情享受的阿野的宠爱啊。 可是,这个人,早已在他苦苦等待的时候,去到别人身边了。 他开始不要命地推,那人跟他蛮着干,越是拒绝,越要索取,他一口咬下去,血腥味四溢。 “孟舟野!” 他高举起手,对着脸扇下去,在半空被抓住。 孟舟野眼神很散,下边唇瓣粘着嫣红血迹。他也不舔,就那样注视着,“哥哥,别打我,疼。” 陆秋深胸腔剧烈起伏,忍了又忍,甩开那只手,开门冲出去。 李曼站在门外,见到,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慌张地左顾右盼,“那边还有没走的记者,赶紧整理表情!” 陆秋深扶着墙,垂下头,说不出一句话。 血液里的信息素含量更高,就那么一丁点,让他难受得想蜷缩到地上。alpha 的信息素一定是排斥的,他对孟舟野,排斥得比普通人更厉害,所以每次都会变成乱咬人的疯子,可又莫名其妙地贪恋,像一手抓着冰,一手烧着火,融化的,是自己。 明明身体那么讨厌,却忍不住地靠近喜欢,明知道往前就是深渊,却控制不住疯魔的欲想,缠绕,翻滚,下坠,所以成瘾,无医,无救。 他大概也犯瘾了,满脑子都是孟舟野的脸,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孟舟野,练习室坐在地上睡着的孟舟野,七年前坐在家门口等他的孟舟野,跟在他身后进门,把他抵在生锈的铁门上,吻到呼吸滚烫。 那时孟舟野的眼里有星光,手掌在他腰上轻轻地摩,“想吗?今晚随你咬。” 他攀着脖子咬上去,自己遭到的却更多,最后瘫软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孟舟野会用舌头尖勾他的耳垂,故意在耳边讲悄悄话:哥哥,我爱你,光是约会做 / 爱根本不够,我想为哥哥戴上婚戒,像一把锁,锁住哥哥一辈子。 那时他喘着气说,怎么可能一辈子,等过几年兴趣没了,你就找 omega 去了。 不会,孟舟野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不是因为喜欢 alpha 才和哥哥在一起的,只是哥哥刚好是 alpha 而已,我们一定可以一辈子的。 陆秋深是个现实主义加悲观主义者,他看过报导,没有信息素的羁绊,坚持最久的 alpha 情侣也只有七年,最后都各自找 omega 了。 那如果七年后我们还没有分手,就去结婚。 陆秋深觉得心脏刺痛,他听到门响,孟舟野从休息室追出来,扶住他的肩膀,“对不起……” “滚开!” 他抬起赤红的眼,一字一句地念:“孟舟野,你就一定要这样羞辱我吗?” 第6章 结婚,是我逼他的 什么样的人才能张嘴就说出一辈子这种话? 什么样的人才能张嘴就说出一辈子这种话? 陆秋深是言出必行的人,不会轻易给出不确定能否实现的承诺,一起走过七年就结婚,七年前的陆秋深说不出来,七年后的孟舟野也说不出来。 没有什么对错,只是现实而已。 他走进洗手间,捧起冷水,扑在脸上。 孟舟野用信息素在他身体里种下一种瘾,和吸烟酗酒一样的瘾,戒断了这么多年,沾一下又犯了。这大概是一种假性的发 / 情,也能像 omega 那样得到满足,但过程并不能纯粹地沉浸欢愉,他不清楚孟舟野会不会也这样,但一定没有他这么严重。 一捧水不够,第二捧也不够,旁边隔间的门开了,出来一个身材偏瘦的男人。 “陆老师?” 栗色短发的年轻男子,左耳穿着三颗朴素的小银环。他想过来洗手,但迟疑地站在原地,好像洗手台边有陆秋深在,他就不敢靠近。 陆秋深直起腰,面无表情地点头。 他居然往后退了半步,小心翼翼地说:“陆老师,祝您新婚快乐。” 陆秋深今日最不想听到的四个字,新婚快乐。 他擦干净手上的水,温和地微笑,“你是故意来恶心我的吗?” 那人肩膀缩了缩,看起来十分可怜。 门口又有动静,有人冲进来,“陆秋深!” 他们一齐转头,是孟舟野。 场面微妙地静止了两秒,陆秋深准备走,被孟舟野拉住手臂。 “你等下!” 他看向站在里边的人,“花余,你有抑制贴吗?” 那个人叫花余,以前也听孟舟野提起过。某次晚宴,他避开人群来打招呼,自我介绍说,我是阿野以前的队友。 想巴结他的人太多,但从来没有人借着孟舟野的名号来套近乎。陆秋深自以为天底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和孟舟野的关系,很显然疏漏了孟舟野身边的人。 MYU 每年挑选优秀的练习生组成预备团,评估合格就能成功出道,孟舟野也是这样,当时那个团叫 Black Devil,花余是队长,团出事被雪藏后,队员都各谋出路了。 酒宴人多,花余郑重地给他鞠躬,求他看在阿野的份上,帮忙和导演说说情,只是想要一个男四的角色而已。 那时陆秋深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omega 的信息素。 既然是 omega,身上备几张抑制贴也很正常。他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给你,我先走了。” 然后逃跑一样离开了洗手间。 孟舟野靠过来说,“我给你贴上。” 陆秋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撕开包装纸,“不是把你当什么,贴上会有用的,比你死撑着强。” 陆秋深抢过来,用力揉皱成团,用几近悲怆的语气说:“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我也始料未及,和憎恨的人演恩爱换谁都很难受,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让我狼狈难受很有成就感吗?” 孟舟野捏了捏空掉的手心,眉间逐渐拢出愠意,“和我接吻很难受?和宋青疏呢?和他就很舒服?” 陆秋深震惊,而后失笑,一瞬间冷静下来,或者说,心冷了下来。 “是,很舒服。” 他绕过人离开,十分钟后,面带和煦微笑,坐在《VEIL》主编面前,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不愉快。 孟舟野就做不到这点,他坐在身旁,也在微笑,但凝目细看,黑色瞳孔的深处积着可怕的阴霾。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七年前。” “这七年一直在一起吗?” “中间分开过。” “因为什么原因分开的?” “工作很忙,我要拍戏,阿野准备出道。” “那后来怎么又复合了?” “因为我爱他。” 陆秋深语气深情又坚定,不忘转头和孟舟野对视一眼,从眼神到手指的小动作,找不出一丝破绽。 是,他可是影帝,从八岁第一次站在摄像机前表演,到现在几乎家喻户晓,二十二年演龄,演过的角色比认识过的人还多,不就是和前夫演恩爱吗?太简单了。 漫长的采访结束,主编站起和他握手,真诚地祝福:“新婚快乐!两位太不容易了,能和陆老师这样温柔的人结成伴侣,舟野好有福气!” 陆秋深笑吟吟地挽住孟舟野,“我也很有福气,遇到阿野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两位好甜蜜啊,祝你们永远幸福!” 目送完采访团队离开,陆秋深毫无留恋地松开手。孟舟野看起来不大高兴,臭着张脸,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窗外阳光刺眼,天幕略微发灰。 李曼在对面坐下,疲惫地叹了口气,“官宣结婚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你和宋导那些绯闻不攻自破了。” “那都是谣言。” 陆秋深说,“可所有人都巴不得是真的。” “你还没习惯吗?娱乐圈就是这样,真的说成假的,假的说成真的。” 也是,真相才是最廉价的。 一路走来,他成就不低,路途却很难说平坦。他很能理解花余,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卑躬屈膝或不择手段,曾经他全心全意地磨练演技,身边人说他太呆,凭这身长相气质,但凡找个贵人,拍部网剧也能红。 他其实对红没有执念的,他只是喜欢演戏,不想为此出卖自己。想包养他的人太多了,他拒绝,这些人就针对打压,有段时间甚至只能跑跑群演,可每天结到小几百块工资,买些孟舟野爱吃的菜,回家路上依旧满心欢喜。 孟舟野却觉得他委屈,找自己的经纪人托了关系,帮他要到一个见组面试的机会。倒不是特别好的资源,一部低成本文艺片,但很适合他。 面试地点在酒店,进去时坐了好多人,中间是选角导演。陆秋深拿到的剧本是一段吻戏,这得有人和他搭才行,他这样和导演提了,导演看向角落沙发上的人,问是不是给错剧本了。 这时他才觉得奇怪,他一直以为那个人是和他一样来面试的,因为样貌实在出众,当演员绰绰有余。那人从惨白剧本里抬头,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说,我来跟你搭。 陆秋深认真地演了,他一点不喜欢那人嘴里的信息素,激吻过后,那人讥笑,“这就是童星出道的实力?” 那人认识他。 毕竟年轻,陆秋深轻而易举地被激怒了,不服气地要求再来,还是不过,于是再来。最后离开的时候,他听到有人笑话,对方只是故意占他便宜罢了,男主角早就内定给别人了。 这大约是真的,文艺片他没能演成,但收到了另一条试戏通知。 那个故意卡戏亲他的人,就是宋青疏,大导演宋禹的儿子,被业内称为天才导演,正在亲自筹备一部新戏。 宋青疏的剧组可不会缺人,但他眼光挑剔,行事怪异,为了挑选合适的男主角,跑去各位熟人的试戏现场抢人。他那部戏叫《不论哀思》,便是后来斩获无数奖项,成就最年轻影帝陆秋深的封神之作。 获奖之后,媒体采访宋青疏是怎么挖到陆秋深的,他说是因为陆秋深的笑。 那次面试,陆秋深在群嘲中向他鞠躬,浅浅微笑,伤心又淡然地离去。 他是纯净无暇的雪色花,开在柔软明媚的曦阳下,熏风经过,枝条招展,对所见的万物温柔微笑。他有一张无至今法超越的剧照,是《不论哀思》里最后一个镜头,抱着向阳花,沉进冰湖底,闭目微笑的模样。据说那抹被湖水模糊的笑,拥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毋庸置疑,陆秋深是宋青疏捧红的,这些年他习惯了被质疑潜规则,总有无中生有的谣言,前不久那张在酒店房间激情接吻的照片曝光出来,直接送他们上了热搜。 “那真是试戏的照片?” 李曼担忧问。 陆秋深苦笑,“非得是上床前的照片才满意?” “不是就好。” 她说,“所以我说,官宣结婚最大的好处就是把你俩撇清了,以后还得合作呢。” 要这样想的话,确实,可他只有难过罢了,看到孟舟野的脸,就会伤心难过。 李曼察觉到他的情绪,放缓了语气说:“你和舟野,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离婚的吧?” “哪有那么简单?” 陆秋深笑得苍凉,“我和他,三年前就分手了,结婚,是我逼他的。” 第7章 清汤面,桂花酒 风,荡起白色窗帘,几页纸从桌上飞远,乱落满地。 风,荡起白色窗帘,几页纸从桌上飞远,乱落满地。 李曼很震惊,“你会做出这种事?” 陆秋深笑得苦涩,“我看起来不像是会做出逼婚这种事的人吗?” “不像。” 她起身,拾起地上散落的资料,站着思索了会儿,“算了,我能做的,只有尽量平息舆论而已,官宣照已经发了,现在两家粉丝的反应都不太好,网上乱成一锅粥了。” 从昨晚忙到现在,烦心事变着花样冲上来,陆秋深没心情也没空上网吃自己的瓜。但不关心也不行,“和 alpha 结婚,很难被接受吗?” 李曼叹气说:“不单是这个问题,你的粉丝还好,震惊归震惊,大粉都带头祝福了,舟野的粉丝根本接受不了,昨晚到处辟谣,今早官宣照一发,矛头全转向你了,你可能要变成全网黑粉最多的明星。” “黑我干嘛?” 陆秋深无奈。 “说你配不上呗,然后你粉丝也不干了,说不配的明明是孟舟野,还有更离谱的,你粉丝里有不少在私自磕你和宋导的 CP,偷偷给你们建了个【青秋】超话,现在那个超话被舟野的粉丝占领了,改成了【底线不能绿】。” “噗。” 陆秋深憋笑。 “你还有心情笑?这事儿成了众人笑柄,一大堆营销号乱蹭热度,非说你是为了平息绯闻从公司里挑了个艺人协议结婚。” 李曼瞪了一眼,“以你的路人缘,和圈外路人结婚都不会引起这么大反应,偏偏是孟舟野,看看《VEIL》的专访发布后会不会好点吧。” 吃自己的瓜其实很有意思。有句话叫粉随正主,陆秋深苦熬多年,成名便是巅峰,但为人一如既往地低调谦逊,吸引来的粉丝大多佛系,路人粉居多;孟舟野不一样,能多张扬就多张扬,他的优点被成倍放大,缺点千方百计地缩小,最终站在舞台上,站在媒体镜头前的他,宛如精致无缺的人偶。 孟舟野的微博粉丝量比他还多,在粉丝眼里,他早已不是拥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而是天上星,海边月,是被热爱和仰望的太阳,被信仰和追逐的神明。 因为他是 MYU 倾心培养的练习生,要给公司挣钱挣名誉,出道合同的条款一条比一条苛刻,他没有自由,创作新歌都要公司同意。这样一位近乎完美的爱豆,粉丝要怎么接受和容忍他突然和一个从无交集的 alpha 结婚?哪怕那个 alpha 是陆秋深。 “也不用太担心。” 李曼说,“公关团队在处理了,造谣的营销号挨个发律师函,最头疼的应该是张泽,一旦粉丝问题处理不好,孟舟野后期的资源会大幅缩减,搞不好又像当年一样被雪藏。” 陆秋深感觉胸口狠狠地被揪了一把,“昨晚做决定的时候怎么不讲清楚?” “讲清楚又能怎样,难道有其他选择的余地?况且又不是我带的艺人。” 她抬起眼,“你在担心他?” 陆秋深陷入沉默,良晌,站起来说:“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昨晚没怎么睡,你也抽时间休息会吧,舆论平息需要时间的。” 时间不早了,太阳开始西斜,李曼点头同意。 离开休息室,走了没几步,陆秋深觉得头晕,扶住墙停下来。 约莫今年春天起,他有了头晕的毛病,医生说是常年艰苦条件下拍戏积劳成疾,要按时吃药,注重调理和休息。昨晚没睡够,果然又犯了。 几个打扮差不多的女生走过来,眼熟,某女团成员,老远便招手祝福新婚快乐。陆秋深强忍不适抬头微笑,正要开口,手撑住的 “墙” 动了,原来按住的是的门,门后走出来一个人,孟舟野。 领头的女生哇地叫了声,“原来陆老师是在等阿野啊,好甜啊!” 孟舟野奇怪看过来。 陆秋深怎么可能知道他在这间屋,孟舟野更不可能知道他在门外边,纯粹巧合,巧合得令人窒息。 他维持住笑,用亲昵的口气说:“我困了,想先回家。” 孟舟野先是愣了下,而后勾出笑容,在他脸上轻轻地掐了下,“怪我,今晚让你好好休息。” 女孩子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陆秋深差点当场把他狗脖子掐断。 然而还得配合地装出几分不好意思,垂下头无话可说。 “好羡慕你们啊,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你们会办婚礼吗?定了什么时候?” 一个女孩问。 孟舟野愉悦地牵起他的手,“当然要办,到时候给你们发喜帖。” 客套了几分钟,女团终于走了。陆秋深冷冰冰地开口,“放开我的手。” 孟舟野故意作对一样,反而握紧几分,“你不是要回家吗?送你回去。” “不用了。” 头晕放大了疲惫感,他连微笑也摆不出来,“孟老师,演个差不多就行了,如果你是担心事业受影响,大可放心,结婚是我要求的,离婚也是我要求的,我心里有数。” 孟舟野眼睛一瞬间冷下来,“你的眼里,除了事业,还能装点别的东西吗?” 大约是头晕害的,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怒气窜上来。他气到发笑,“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不然呢?” 手上的力道再紧,很快 / 感知到痛觉。孟舟野压低声音,几乎咬牙切齿,“你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个离开我的吗?和你的事业相比,孟舟野算得了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陆秋深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往前逼近,眼里的光锋利无法直视,“怎么不反驳?你反驳啊!” 陆秋深脑袋里像塞进一台马达,漫开无止境的轰鸣声。孟舟野脸上浮现极度痛苦的神色,“你反驳一句啊,告诉我不是!” 他要怎么反驳?趾高气扬地论没有当初的决定哪来我们的今天,还是摆出懊悔认错姿态,跪着哭着求孟舟野回来? 头晕越发严重起来,身体不可控制地摇晃了晃,他尝试挣脱,居然轻而易举地挣开了那只手。他拼尽全力才能站稳,苍白地笑了笑,“我们已经离婚了。” 讨论这些,没有意义了。 陆秋深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车上的,车里微微有些闷,他的额角全是汗。 小陈似乎看出他不舒服,紧张地问候:“陆老师,是不是头晕又犯了?” 他努力露出笑,“没关系,回去休息一会就好了。” 小陈更担心了,“那我现在就送你回家,孟老师没一起来吗?” “他还有事要忙。今天送我回桂花巷的家吧。” “要去那边?” “嗯。” 他确定地道,随即变得无力,“桂花快过季了,想多看几眼。” 桂花巷并不是长满桂花的小巷,曾经是,现在砍光了,唯剩一棵,长在曾经居住的院落里。小巷远离市中心,两边布满老旧平房,拥挤地堆叠在隆起的山丘上,变成独特的风景线。 早几年传言这片区要开发成旅游景点,可惜怎也没见着动工,反而是房地产开发商格外青睐,但拆迁问题一直没谈妥,结果就这样摆到了现在。 这很好,陆秋深私心希望这里永远维持原样,好像这样一来,他和孟舟野的曾经就能永远封存在这里,可世上哪有什么东西能永远?海且枯,石会烂,何况人。 他以前住的小院子落在半山腰,沿坑洼的水泥路往上,能见到一棵瘦小倾斜的电线杆,从电线杆旁的巷子一直走,就能见到一扇生锈的铁门。 门后的院子很窄,只长着棵巨大桂树,茂盛的树冠张到墙外。这棵树很苍老了,低处的树干形成自然的空心,陆秋深一度担心它会死,但它坚强地循环花开花谢,一年又一年。 宋青疏告诉记者,因为被治愈人心的微笑打动,才选了陆秋深做《不论哀思》的主角,他的笑容确实令人惊艳,和主角齐舒寒百分百贴合,很多人说他陷在戏里走不出来,实际上,最初的剧本里齐舒寒是不会笑的,是他赋予了齐舒寒微笑。 所有人迷恋陆秋深的笑,没有人去探究陆秋深为什么会这样笑。 人生的前二十年里,陆秋深过得没有知觉。母亲是个温柔有远见的人,发现他的天赋后,亲自出任经纪人,带着他跑各种剧组,挣来的钱全部仔细存起,说留给他以后用。 那时他没品出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医院打来电话。他从外地赶回来,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只有一封手书的家信:身立浊泥中,心养雪莲花。 娱乐圈确实是潭浊泥,他想通身雪白地行走,结局就是被逼得工作都没有。有次好不容易接到部电影,演个小配角,拍了一整天的武戏,遇到制片来剧组溜达,当着所有人的面胁迫他一起吃晚饭。他当场拒绝,当场被赶出剧组,电影上映那天,发现导演把他的手部、腿部动作全给了主演。 而他一分片酬都没拿到过。 那时站在喧嚣的影院门口,陆秋深打心底觉得自己混得惨。他其实很少有伤心的时候,骨子里不是矫情敏感的人,那天却想到喝酒。 陆秋深从不喝酒。 夜里下起大雨,他独自淋雨回家。桂花巷的路很不好走,雨天布满大小不一的泥水坑,他执着于巷子深处的酒铺,那家老板娘会酿桂花酒,门外常常飘荡诱人的桂花香。 走到坡上,远远地看见酒铺没亮灯,已经关门了,却隐约有散乱的乐器声传来。他忍不住走近,门口坐着一个人,跟随雨水滴落的节奏随意拨响吉他弦。 灯光微弱,照不到檐下。发现有人靠近,乐声停住,那人在隔着雨水与他对视,用听过便难忘怀的冷澈嗓音询问:“要避雨吗?” 他并不需要避雨,这身雨水和他的处境相配。但或许因为那嗓音太美,美得无法拒绝,他闷头登上不高的台阶,转身坐下。 身侧是位少年,白色衬衫淋得透湿,怀里抱着把木吉他,搭在琴弦上的手指削瘦修长。陆秋深看清了缝在衬衫左胸的青色刺绣校徽,以及台阶上随意摆放的几罐酒。 大雨如注,砸向地面,溅起细碎水珠,勾住少年微垂的睫毛。那张脸上眉眼深邃,鼻梁俊挺,嘴角带一块淤青。 他的脑袋里浮现好几个词汇,逃学,打架,失恋之类的。他不是擅长搭讪的人,也不想擅自打听别人的事情,却被莫名的力量吸引开口:“能分我一罐酒吗?” 少年抬起眼皮,缓缓转头看来。 陆秋深心脏倏地紧缩了一下,提起手里的东西,“我拿这个跟你换?” 说完就后悔了。少年面无表情,“这是什么?” 他很尴尬,“面,清汤面。” 如果地上有洞,陆秋深一定二话不说钻进去了。这样美好的少年,收到的该是红色玫瑰粉色情书,怎么能是落满雨水的清汤面呢? 他果然看到少年眉头蹙起,问的却是:“好吃吗?” “好吃!” 他保证,“这是我最爱吃的,不过我放了葱和香菜,你能吃葱和香菜吗?” 少年看着他,眉头缓缓舒展,轻轻笑了起来。 人生头一次,陆秋深觉得脸颊在烧。 “不、不喜欢就算了,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吃,主要是便宜……” 少年打断他,“我喜欢。” 他忐忑,“那,换?” “嗯,不过——” 搭在吉他弦上的手抬起,抓住一罐递过来,“我都喝过了。” 陆秋深太尴尬了,想也没想便接过来,“没关系,我不介意…… 呃,你介意吗?” 他摇头,嘴角笑意愈深。 酒是半罐,瓶身沾满雨珠。他捧起来,浅浅地喝了一口,微笑说:“这酒有桂花的味道,你买的桂花酒吗?其实我是来买酒的,身后这家的桂花酒特别香,可惜关门了,还以为喝不上了。” 少年一直注视他,听到,好看的眉毛再次挤拢,“这是普通的清酒。” 他很诧异,又尝了一口,桂花的香味淡了许多。 “是我的错觉吗?这一口好像没了。” 少年垂下眼眸,思索了一会儿,语气带了隐晦的笑意。 “你想喝桂花酒?” 也不是非要喝,但他鬼使神差地点头,确定无比。 手里的酒被拿了过去,少年放到自己唇边,饮了半口,忽然凑近,贴在他的唇上,轻轻剥开,喂了进去。 浓郁的桂花香,混在清淡酒里,从齿间流溢到舌苔。那双唇染了雨气微冷,稍停留片刻便离去,却吸走了他的心他的魂。 陆秋深回忆起休息室里那个吻,残留体内的信息素早就消散了,七年前雨夜里喂给他的信息素却擅自生根发芽,变成致人痛苦的毒,变成诱人欢愉的瘾,穷尽此生也无法拔除。 秋雨不歇,少年舔走唇上酒液,说,“我认识你,陆秋深,我叫孟舟野,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舟野。” 陆秋深从未刻意想过要去爱上一个 alpha,他只是偶然地淋了一场雨,偶然地遇到一个人,偶然地喝到一口酒。他排斥 alpha 的信息素,却从此痴恋桂花香。 孟舟野的信息素,是桂花味的。 第8章 心火纵起,燎原十万里 陆秋深缓缓睁开眼睛,夜幕已临,满眼漆黑。 陆秋深缓缓睁开眼睛,夜幕已临,满眼漆黑。 “陆老师,你醒了?” 他茫然,“怎么天都黑了?” 小陈挠头憨笑,“你一上车就睡着了,这两天应该累坏了,我没舍得叫醒你,一不小心等到这会儿了。” 陆秋深看了看时间,由衷说了声谢谢,“你下班回家吧,等下我自己打车回去。” “那怎么行?这片区居民越来越少了,晚上不好打车,我在这里等你。” 司机是公司派的,跟了他整整三年,不止一次在巷子外等候到深夜。这里也是家,但早已无法住人,每次过来,在院子里呆一会便得走。 “都这么晚了,你家人该着急了,不用担心我,早点回去吧。” 提起家人,小陈妥协了,“那陆老师别呆太晚,走时候要叫不到车,直接打电话给我。” “好。” 他应下,开门下车,空气冷冽,一如当时那夜。 那之后,陆秋深认真思索过,秋雨里一场平淡又惊人的邂逅,到底为何精准彻底地俘走了他的心,是漫天的雨水太煽情,还是孟舟野这个人太有吸引力? 不,是他天生具备堕落的本能,陌生人的吻,短暂得称不上吻,却比吻更暧昧,一瞬间纵起心火,燎原十万里。 他想到 “艳遇” 二字。 可孟舟野眼底清净,看不见分毫暧昧欲色,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满足一口桂花酒。 陆秋深忽然不敢确定了。 “孟舟野?” “什么?” “你喝醉了吗?” “没有。” 他陷入更严重的尴尬,“你怎么会认识我?” “我看过你演的所有电影。” “所有?” 这回只有惊讶,“为什么?” 他的高光时刻在童年,现在落魄了,只能接到些成本低廉剧情尴尬的烂片,想找出他参演的所有电影都不是件容易事。 孟舟野回答的口气自然,“因为喜欢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 他抓紧了双手,“你是我粉丝?” 夜雨收不尽,孟舟野微微侧头,“一分钟前,是的。” “那现在是什么?” 他轻轻地笑,没有作答,苍白路灯照亮的背景里全是飞舞雨沫。 那一幕,当得起一句美好。 为了证明曾经确实是粉丝,孟舟野把他演过的作品全报了一遍。当时的陆秋深虽然糊,但工作成果是真不少,从爱情片到恐怖片,题材一应俱全,只不过几乎都是配角,有一部甚至全程扮演毁容的尸体。 他以为偶遇了一位漂亮的陌生人,结果陌生只是单方面的,这程度,简直骨灰级铁粉。 他干笑,“亏你认得出来。” 孟舟野说:“用心记,并不难。” 他居然配得上别人一次用心。说实话,当时的他怀疑了一下孟舟野的审美,“你不觉得难看吗?” “片子有提升空间。” 孟舟野诚恳地说,“主要是为了看你。” 陆秋深有些意外,更多惊喜和感动,被打压得得太惨,他都忘记自己是个可以有粉丝的演员了。 冷风拂过,他打了个颤儿。 孟舟野问:“冷吗?” 他摇头,又点头,“嗯。” 其实是热,从那口酒开始,不知是酒精生效,还是信息素作祟。那是一种奇诡的热量,以心脏为起点蔓延,一寸一寸烧到四肢指尖,身体正中塌陷出巨大空洞,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填满。 孟舟野只穿了单薄衬衫,同样湿得彻底,披外套这种戏码没机会发生。他站起来,“那就回去吧。” 心里居然有了奇怪的失落感。 “嗯。” 陆秋深撑着地面站起来,身子刚伸直,发现脑袋格外重,眼前景象晃荡。 孟舟野一把扶住他,“醉了?” 他也很意外,点头,又摇头,“不是……” 孟舟野在柔软雨丝里笑,“我送你回去。” 他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失控地颤动了下,动心这个词,原来有字面意思。 孟舟野礼貌地询问:“还能走吗?” 他摇头。 这句是骗人的,他酒量是不好,但也没不好到这种程度。 没来得及计划说谎之后要怎么办,等意识到这一点时,孟舟野背对他蹲了下来,“上来。” 竟然选择了背他。 陆秋深头顶环绕着虚无缥缈的眩晕感,不是难受那种,而是令人流连,像进入某种解除枷锁的快活状态,不需再压抑,不需再顾忌。 鼻尖嗅到的味道温暖香甜,他像贪食花蜜的鸟,压在枝头不肯离去,可回家的路实在没多少步,几分钟就到了。 孟舟野把他放在门口,“我走了。” 陆秋深呆看着他走远,脑袋终于反应过来。 “孟舟野!你的伤没事吗?” 那人回头,似乎微笑了下,“没事。” 他声音变弱,“你等我一下。” 要是当时把人邀请进屋,借着酒意不计后果地艳遇一场也就好了。夜雨里相逢的两个陌生人,借由一个吻,继续往下痛快地沉沦一夜,也许反而不会有后续。 可惜,他跑进家,找出一把半旧的蓝格子雨伞,慌乱地塞进对方手里。 “借你。” 刻意加重了 “借” 这个字。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陆秋深仍然觉得像是一场梦境,但放伞的柜格空空如也,唇齿的记忆刻骨铭心,清晰地提醒着,那不是梦。 隔日睡醒,窗外晴朗,树叶和草地雨痕犹在。他带上包,锁好门,沿小巷下去,转过路口,看到孟舟野靠在歪斜的电线杆上。 “早。” 一把雨伞递过来,“还你。” 蓝格子的伞,折叠得整整齐齐。陆秋深呆了呆才接过,“你也住这附近?” 孟舟野迟疑了片刻,点头,“嗯。” 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想多呆一会儿,多说一会儿,却变得手足无措。许久,他提议,“你要下去吧,一起走?” 孟舟野点头,“好。” 熙光明媚,落在孟舟野的脸上,变作漂亮的柔光滤镜。他嘴角的淤青淡得快看不见了,显得气质干净,身上短袖衬衫换成了崭新的,青白条纹的领带在胸前悠缓地荡。 陆秋深终于找到个话题,“你是哪个学校的?好像没见过这款校服。” “校服?” 孟舟野看了眼自己,“只是设计得像校服,徽章是我们的队标,今天要去拍杂志照片。” “杂志?” “嗯,我是 MYU 的练习生。” 陆秋深恍然大悟,“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这么好看,我听说 MYU 收练习生的门槛很高,训练强度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所以培养出来的 idol 都很优秀。” 孟舟野唇角挂着浅淡笑意,好像只听进去前半句,“你也很好看。” 这人没准练过什么摄魂夺魄的魔法,不然为何简单一个表情就能让他移不开眼睛? 陆秋深看得出神,突然听见,“小心!” 提醒晚了,他一头撞进雨水未干的树枝,冰凉水珠啪嗒啪嗒掉。那时的巷子两边都是桂花树,缠满花朵的枝条垂在头顶,稍不注意就撞到。 花朵叶片和水珠,落了满头满脸。孟舟野伸出手替他擦掉粘在鼻尖上的一颗桂花,应该也是下意识的行为,碰到之后,那只手明显僵了僵。 他也僵了僵。他们就那样对视了一眼。 清早巷子无人,孟舟野往前靠近,抓住他的肩膀,吓得他往上一提。 “哥哥。” “啊?” 离得太近了,那口气和架势,陆秋深差点以为他要表白,却见他垂下眼眸。 “昨晚,我喝多了。” 所有无法解释的心动,来源于此。 现在的陆秋深也不爱喝酒,酒量比以前更不如,更适合借酒消愁。他拐进冷清的便利店,拿起几罐付款,老板娘头也不抬地报了个数字,没发现他是谁。 这片区估计确实留存不了多久了,坏掉的路灯无人修理,漆黑道路难见行人,正好可以没有负担地散步。今夜月色很美,路过初识时避雨的屋檐,他停了下来。 手机在这时剧烈震动,收到重要联系人的消息:“去哪儿了?” 陆秋深微微惊讶,要不是这条消息,他都快忘记列表里有孟舟野这么个人,还被设置成唯一的重要联系人。 记忆有多暖,现实就有多冷,冷且带刺。 这居然是结婚以来孟舟野主动给他发的第一条消息。 他准备划掉,一条图片消息弹出来,紧接着,李曼的电话来了。 “秋深,看到截图了吗?” “没,我现在看看。” 是张知乎长截图。 【问题】:如何看待陆秋深孟舟野官宣结婚?对两人的事业有什么影响? 【匿名用户】:圈内人,不请自来,匿了。L 和 M 不是协议,七年是真的,官宣是被迫,因为被曝出来了,MYU 不想放弃两大摇钱树,尤其 M,专辑销量一直破自己记录;结婚不会对 L 造成太大影响,L 实力影帝,二十二年演龄不是摆设,在影圈有人脉有地位,当初进 MYU 是为了 M,M 能 solo 出道和他有直接关系;M 难说,顶流爱豆没几个能一直红的,他还有雪藏黑历史,顺带一提,L 和 S 姓导演也是真的,片场见过。 赞同 3.6K,评论 3788。 陆秋深感觉某种冰冷的物质在脑海中无声炸裂。 “还在听吗?” 李曼焦急地催,“你好好和我交代,和宋导到底有没有?” 他的声音发僵,“没有。” “秋深,最后问一遍,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拿什么威胁你了?” 陆秋深长吸一口气,语气缓和回来,“没有,曼姐,不用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事情发生到现在,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宋导才和舟野分开的?如果是这样,现在就得处理好舆论,不然以后再想在一起,会被骂死的!” “不用!” 他急得吼出声,“怎么连你信这些?那条回答,联系删除,别再继续摆着了。” “答主自己删了,但截图漫天都是,舆论根本控不住。你暂时先不要休息了,《挑战甜蜜生活》看过没,我和策划有点交情,新一期直接安排空降,那节目绝对可以救回风向。” 《挑战甜蜜生活》,连续火了三季的生活类综艺,节目热度加他们的人气,播出后确实可以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陆秋深犹豫了足足一分钟,“我不参加综艺。” “陆老师?!” 那边快哭了。 他沉静地解释:“我和孟舟野没法正常合作,尽量减少我们一起的曝光吧,否则迟早出问题。” “我也想减少啊,我知道你不喜欢真人秀,可今天张泽来找我,求我跟你商量,舟野那边很危险,有人恶意发动粉丝退专辑抗议,这事儿闹大了,不是开玩笑的!” 陆秋深哽住,这些粉丝,像极了得知女儿出嫁的老父亲。 李曼语重心长,“舟野真的不容易,你也不容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考虑考虑吧。” 电话挂断,陆秋深呆站着。 道理都懂,他知道孟舟野处境不好,也想过把孟舟野拉来拍戏,那样可以和公司解约开个工作室,可那个人,天生注定要活在舞台上。 孟舟野喜欢舞台,就像他喜欢演戏,无关任何,生命里纯粹的热爱。 他到路边台阶坐下,打开一听酒,猛灌。 这条巷子再也没有桂花酒了,酒铺在几年前彻底关门,之后再无商户入驻。他的口里也再不会有桂花味了,酒液辛辣,两罐下肚,他趴在膝盖上抬不起来头。 前前后后,陆秋深只见过孟舟野一个桂花味的 alpha,稀少罕见,独一无二。多少次,他贪恋地偎在那个人怀里,不知疲倦地念着 “阿野好闻”,孟舟野会告诉他,哥哥也好闻,他摇头,酒味的 alpha 好多,很普通,孟舟野就掐他脸,你听过一句诗吗,欲买桂花同载酒。 就像命定的诅咒,欲买桂花同载酒,可惜流年会逝,少年会死。 他好像又开始做梦了,梦到孟舟野站在身前,沉着脸抱他起来。那怀抱温暖得跟真的一样,身上全是想念的香,他忍不住伸手触摸眼前的脸。 “阿野……” “干嘛?” “我想喝桂花酒。” 他们停了下来。孟舟野低下头,温柔地迎合他的亲吻,刚开始很淡,而后滚烫,几乎炸裂,他们拥抱着跌到地上。 “阿野…… 阿野…… 不要怪我了,不要生我的气了,回来我身边吧……” 耳边有低叹,烛烟一样熄灭消散,“回家了。” 第9章 离婚了,知道是老公了 陆秋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陆秋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如他这个人一样,他的梦境简单平淡,多是清醒时难以刻意记起的细碎片段,今天却不太一样。梦境是一帧卡住的电影画面,他穿着单薄衣衫,独自站在广阔寂寥的冰面,落满积雪的云杉林以他为圆心,围成苍绿色圆环。 “阿野…… 带我回家……” 雪风呼啸,微弱呼唤传不出树与冰的囚笼。他往虚空伸手,抓住了一团柔软的东西。 梦境收束,意识逐渐清醒,身侧没有任何寒冷或孤寂,鼻尖嗅到暖融融的桂花香。 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冷而重,好像憋着一肚子什么气。 “醒了?” 陆秋深无意识地紧了紧手,手指抓住的,是孟舟野腰间的睡衣料子。 曾经养成的习惯,睡觉喜欢抓着孟舟野,要么衣料,要么身体。此时他枕在孟舟野的胯窝里,双手环抱住肌肉紧实的腰。 慵懒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他利落爬起,“你怎么在我床上?” 孟舟野早便醒了,靠坐在床头玩手机,十分不爽地拿眼睛斜视。 “这是你一个人的床?知道自己昨晚干了什么吗?” 昨晚,他触景伤情,买了酒…… 陆秋深脑袋里轰隆一下,目光落到孟舟野的胸口。 浅灰色睡袍松松垮垮地敞开,从胸到腹,没被盖住的地方,露出两个暗红色的齿印。 不会吧?刚离婚没几天,就和前夫酒后乱性了?他连忙活动身体,却没有发现任何突兀的不适,和 alpha 上完床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松,那怎么会有咬痕…… 孟舟野好像把他的小心思窥探得一清二楚,“放心,我忍了一夜没动你。” 他口气陡然冷厉,“陆秋深,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堂堂影帝,大半夜一个人坐在马路边喝闷酒喝到烂醉,如果我没去找你,如果被人拍到,如果被人捡走,后果怎样你想过吗?” 陆秋深被训得懵了一瞬,反应过来,脾气跟着上窜,“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现在是站在什么立场来教训我?” 那双眼变得冰寒可怕,“立场?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你老公,你说我拿什么立场?” 陆秋深气得笑出声,“离婚了你知道自己是老公了?早干嘛去了?” “我们结婚和离婚有区别吗?” 孟舟野冷漠地警告,“不要老是逼我发火,我不想和你吵架。” 他露出微笑,“我逼你发火?从前天开始,是你一直在找我麻烦,都说好聚好散了,现在缠着不放有什么意思?” 说来也是稀罕,他不是喜欢对人发火的性格,孟舟野也不是,离婚的时候都没拌过一句嘴,现在居然发展到了见面必吵的局面。 爱情的滤镜一旦消失,曾经的眼中西施也无非一张没有温度的皮囊。 孟舟野唇角露出一丝讥笑,“为了事业,被迫缠着你不放,不然再冒出几个匿名圈内人,你和 s 姓导演都不用官宣了,满意了吗?” 陆秋深恨极了这四个字:满意了吗? 他当这人大清早发什么脾气,原来是那条高赞回答。 解释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他掀开被子下床,发现拖鞋摆在孟舟野那一侧,索性踩着地板走进卫生间。孟舟野在后面冷声喊,“不知道地上冷吗?回来穿鞋!” 卫生间的门无情闭合,砸上墙壁,发出沉闷声响。 进入封闭的空间,陆秋深解开睡袍脱下,随手扔在衣帽架。镜子里映出削瘦的上半身,皮肤干净,没有任何痕迹。 他这才完全放下心,孟舟野能克制住不咬伤他,但也绝对不会让他干净无暇地下床,要么吻痕,要么指印,如他留下的咬伤一样,他们都是喜欢标记所有物的 alpha。 可放松下来以后,心中又多出几分怅然。 镜中的躯体也是难寻的完美啊,因为拍戏需要,他针对性地练过芭蕾和瑜伽,肌肉与骨架散发出协调柔和的力量感,却得不到一个情难自禁的吻。 正矛盾地想着,门被拉开了,一双拖鞋扔进来,“啪” 的一声,整整齐齐撂在脚边。 陆秋深愣了愣,恶狠狠地抬头,“谁让你开门的?” 孟舟野立在门外,意外又毫不避讳地拿目光轻薄一遍赤 / 裸的身体,“我来给陆老师送鞋,不开门怎么送?” 他实在支不起力气斗嘴了,伸手要去抓衣帽架上的衣裳,孟舟野先他一步扯了过去,抬手举过头顶。他条件反射地去抢,像只追逗猫棒的猫,自然又精准地撞进孟舟野怀里。令人分神的信息素窜入鼻孔,他猛地止住,想逃,抢衣服那只手被反抓住。 陆秋深想发火的,却有条坚实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住腰,两处使力,将他整个人牢牢锁住。一个等于没穿,一个衣衫不整,滚烫的肌肤终于还是贴合。 孟舟野凑到他的侧颈,轻佻地嗅,“陆老师,你说你不爱我了是吧?” 黏腻的吸气声在耳畔荡起,他全身轻颤了下,语气僵硬,“是,别再难为我。” 孟舟野放开了些,眼睛往下瞟,“可能心不爱了吧,但身体还爱。” 剧烈的烧灼感从脸颊冒出,他一把推开,捡起睡衣挡在腰间,眼尾迅速泛起令人动容的绯。 “滚出去!” 孟舟野蹙拢眉头,非但不滚,反而往前贴近,“你对我说滚?” “对,我让你滚!” 他的耐心一点不剩,不留任何情面地把人推到门外,用力关门落锁。 浴室的窗开得窄而高,框住几只南徙飞鸟,秋天正以不易察觉的速度结束。 陆秋深放了一缸冷水,把自己泡进去,身体冷得很快,躁动的血凝固,变成添堵的废料。 十几年冷遇,熬到没有盼头,朝夕间却又一炮而红,不知不觉间,陆秋深变成了宿命论者。于他而言,遇见孟舟野是命,失去孟舟野是命,如今畸形扭曲地纠缠在一起也是命。 命这东西,很难解释,很难抗衡,让他清晰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 他真的快要恨上孟舟野了,哪怕不断调解疏导,拼命压抑痛楚,但求好聚好散。 这具身体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孟舟野,如果没有孟舟野,他现在大概会和某个理念相当的人平淡地生活在一起,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孟舟野在他面前脱去上衣,看到那具身体他就硬了,紧张又期待地想着如何做才能尽量不弄疼这位惹他爱怜的漂亮弟弟。孟舟野朝他走来,从背后抱住,吻得他方寸尽乱,却只用手帮他,然后在身体最松懈的时候,给了他第一次,以及一个标记。 alpha 没法互相标记,他们之间的标记行为只是扭曲的仪式感,除了引发更强烈的排斥,仅能满足内心的占有欲。做到最后,一个餍足欢愉,一个变成咬人的疯狗。 那是真咬,孟舟野用虎口卡住他的下颚,他咬那只手,孟舟野就把他翻过来,按进被褥里不准动。 脑袋被信息素搅得昏迷,唯一记得咬人的本能,他张嘴含住被子,难受得呜咽。孟舟野把他抱起来,终归是心疼,“好啦,给你咬还不行吗?” 他们的关系从来都不对等,孟舟野标记他,是理所当然的占有,他标记孟舟野,仅仅因为得到了纵容和溺爱。 所以,当后来,孟舟野不愿继续宠爱的时候,他只有被轻薄羞辱的份,曾经紧抓在手里的所有,像流沙,像水,像蒲公英的花种,一晃,一松,就散逝不归了。 第10章 偷吃他的信息素 很久过去,陆秋深泡到身体僵冷。 很久过去,陆秋深泡到身体僵冷。 门外也很久没有声音了,应该走了。他站起来擦拭头发上的水,目光途经地上的拖鞋,微微失神。 被孟舟野关心冷暖,是件很稀罕的事,哪怕在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 和从小单亲后来孑然的他不同,孟舟野双亲皆是艺术学校的教授,少爷不至于,但也是娇纵着长大的宝贝,天生不具备细心体贴的潜质,加上年纪小,当年真是只能用不成熟来形容。 可有些人好像生来就是受宠爱的命,恰逢其时地还遇到个倒贴命。初识的时候孟舟野撒了谎,MYU 对练习生要求严格,他得住宿舍,每天准点练习,为了还那把伞,他半夜溜回去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漂亮,再连夜赶回来站在巷子口,慢悠悠地陪他走完,火急火燎地赶去拍摄。 那之后陆秋深总能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偶遇他,家附近的公交站,经常光顾的面摊,生意冷淡的便利店。每次相遇,他都浅浅笑着喊声哥哥,说我们怎么这么有缘。 两地之间隔了二十几站地铁,为了喊这声哥哥,孟舟野逃掉不知多少练习课程,关过禁闭,受过体罚,差点被踢出出道组。 陆秋深其实是个传统得有些无趣的人,心动归心动,免不了考虑一番周遭看法以及未来无法拥有孩子的事实,知道这些后,心疼得快死,别说当男朋友,当妈都愿意。 他喜欢吃榴莲,孟舟野闻不惯味儿,从此经过榴莲摊都要绕着,唯恐沾上;他喜欢规整躺平入睡,孟舟野要抱,他落下了必须抱着什么才能睡着的恶习;他控制不住咬人,止咬器也没用,就把自己牢牢绑住,手脚全勒出青痕。 无论什么要求,只要是孟舟野提的,摘星星摘月亮也努力满足。这样还不够,孟舟野嫌他不懂浪漫,他偷偷看完几十个 “如何撩男朋友” 的视频,学着写情话,学着做晚餐,开始关注生活的仪式感,情人节那天把巧克力藏在嘴里,在烟火盛开的海岸喂人吃酒心巧克力。 可孟舟野又给过他什么?结婚前几天,孟舟野在直播间唱情歌,粉丝开玩笑问唱给谁的,他说前男友,前男友呢,死了。 是的,在他心里,陆秋深已经是个死人了。 “阿嚏——” 可能泡太冷了,陆秋深打了个喷嚏。他不再回想,穿好衣服开门,冷不丁差点吓得滑倒。 孟舟野堵在门口,不太明显地瞪了一眼,“把药吃了。” 陆秋深望着他手里的水和药丸,太阳穴隐隐刺痛。他不想说话,沉默绕开,却被坚实的身子拦住。 “快点,不然拿嘴喂你,我说到做到。” 语气又开始冲了。他极力按捺住争吵的冲动,抢过药拍进嘴,抢过水一仰而尽,拿肩把人撞开,快步走进衣帽间。那人搁下空杯子,沉着脸尾随进来。 他真的不想再吵了,深呼吸一口才转身,“我要换衣服,能麻烦你出去?” 孟舟野眉心拢成川字,“你不吹头发?” “不吹。” “已经打喷嚏了。” “不用你管。” “我帮你吹……” “孟舟野!” 终于还是没忍住脾气,“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我们已经离婚了,要不是倒霉被拍到,现在已经各过各的了,稍微成熟一点行不行?” 孟舟野脸色瞬间臭到极点,“是啊,你可想各过各的了,要不是倒霉被拍到,和你官宣就是宋青疏了!” 陆秋深算是彻底理解了,为什么离婚窗口总有一边吵架一边签字的,死抓着一件事不放,纵使他这样脾性的人也会变成泼妇。 “我已经解释够多了,绯闻出来的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不是回都不回吗?我和公司签了保证书,我说了一万遍和他什么都没有!求你别再惹我发火,出去!” 孟舟野拗气一样站着不动。 他就不该废这一句话。他背过身,冷静又快速地换衣服。 衣帽间还算宽敞,各类衣物放在不同区域,需要走几步才能拿到。他当孟舟野是只阴魂不散的鬼,视若无睹地脱 / 光,取干净的衬衫换上。 工作需要,他有十几套不同的西装,都是品牌方送来的高定。衬衫、外套、裤子,穿好后,他绕过人去另一边的抽屉拿袜子,孟舟野跟屁虫一样跟过来,“右下那双。” 陆秋深正好打算拿那个,听到,手转了个向儿,落在旁边。 那只手立马被抓住了,孟舟野扯出指定的那双,按着他坐到沙发凳上,半跪在面前,一言不发地开始帮他穿袜子。 刚踩过冷水的脚很凉,对比出孟舟野的手很烫,像片暖宝宝紧紧包裹。穿完,那双绝美的眼抬起,从下往上望着,“别气了,又不是故意害你起反应的。” 陆秋深冷冰冰地站起,走了。 今天又是晴天,明媚的阳光令他心烦。钻到车里,小陈惯例笑着打招呼,“陆老师,早。” “嗯。” 他随口应一句,坐好,“走吧。” 小陈飞快地眨眼,“不等孟老师了?” 他说不用,孟舟野却跟进来了,及时得令人惋惜。 他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孟舟野出声问:“你不看微博吗?” 他不说话,靠进座位,睡了。 孟舟野不肯放过,“你昨晚睡挺香的,不可能又困。” 那他就装睡。 车子平稳,不多久,耳边传来衣物摩擦的轻响,似乎有只手在眼前挥。 “陆秋深。” 不理。 于是那人继续,“真睡了?我不信。” 还是不理。 陆秋深深谙表演之道,放缓呼吸,调整心率,可以做到不露一丝破绽。孟舟野不甘心,在他脸上掐了掐,“别装了,有正事跟你说。” 他连眼皮子都没动。 终于,那人放弃了,暗自嘀咕了句,“居然真能睡着。” 过后便再无声音,耳边终于清净了。 陆秋深就那样靠着,逐渐意识朦胧,困意真上来了。他想索性睡吧,旁边再次传来动静。 眼睛闭拢时,听觉变得格外灵敏,他能感觉到有人靠近,轻飘飘的呼吸洒在侧脸。 孟舟野把声音放到最低,“秋深哥哥?” 心,无故瑟缩了一下。 那人好像在试探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睡着,现在露馅,唯有尴尬,陆秋深不动如山。 呼吸声越来越近了,有些快,显得乱。他奇怪要干嘛,唇上传来轻微的按压感。 孟舟野用指头戳他下唇,声音低得像有意蛊惑,“哥哥?” 他还是没反应,那根手指离去了。他松了口气,然还没松完,下巴被极轻的力度捏住。 这次落在唇上的,是另一双唇。 这个吻极其小心,像生怕把他惊醒似的,稍作停留,湿乎乎的舌尖挤进唇瓣,在下齿与唇的缝隙间小心翼翼地舔。 桂花与酒,两种信息素在湿黏的口腔交汇,陆秋深心脏静止。 “嗡嗡——” 手机突然响了,柔软舌尖惊慌离去。他睁开眼,看到孟舟野靠在座位里,脸偏朝另一边,手指不自觉地揪紧衣角,相当失败的装睡。 他有些懵地接通电话,那头是熟悉的李曼的焦急的声音:“秋深啊,两个小时多了,你怎么还不回微博?” “微博?” 他疑问。 “你不会没看吧?” 李曼不可思议,“赶紧去看!热搜一位点进去,点赞评论转发,甜一点!” 陆秋深愈发懵了,心思他又惹出了什么乱子,打开热搜榜,却没看到自己的名字。一位 #什么在阻碍你起床 #,他听从吩咐点开,一眼看到孟舟野的大名。 【# 什么在阻碍你起床# 阻碍了好久,终于能公开吐槽了~ @陆秋深】 下面三张图,孟舟野视角的他,猫一样蜷着睡觉,手抓住睡衣一角不放。今早刚拍的,拍得跟连续剧一样,第一张是抓着不给起床,第二张戳他脸,死猪一样没反应,第三张就是醒来时的姿势,抱着腰靠在胯骨里。 陆秋深双手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抬眼一看,旁边的人还在装睡。 想发火的,没发出来。原先还奇怪这么正经的话题居然能冲到第一,原来是因为孟舟野。广场热闹至极,不少人跟着秀照片,最热闹的还是孟舟野的评论区。 【孟舟野,谢谢你,把我们家陆公子素颜拍这么好看】 【精修罢了,陆秋深真实素颜了解一下!附早期作品截图】 【楼上有脑子?那是扮相好吗?十只脑 * 九只船,我真服了】 【楼上不怕给蒸煮招黑?鹿才是真脑 * 吧,还陆公子,我们阿野是王子,傻 * 永远配不上】 【麻烦再说一遍,什么王子?幼稚园时期阿姨给买的安徒生童话还没翻烂呢】 【大家别吵啊,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哥哥们看到会伤心的,小鹿小船握手言和】 …… 小鹿是陆秋深的粉丝名,小船是孟舟野的粉丝名。陆秋深首次接受《VEIL》的独家采访时,主编用私人号发了一条微博,赞他是 “陌上人如玉”,粉丝深以为然,从此便有了“陆公子” 的绰号,没想这也能拿出来说。 他理解了李曼为什么那么急,互不干涉的两群粉丝,因为这门亲事,已经到了见面吐脏字的地步。 陆秋深再次瞟向孟舟野。他费解,刚刚的行为,是在偷吃他的信息素? 手机震动,李曼发消息来催了。他只好暂时收起神思,琢磨半晌,写下评论: 【其实我是装睡的】 第11章 我只认我的标记 陆秋深又想起以前的事。 是在初识那年冬季,孟舟野坚持用“顺路”的借口送他回家,他们默契地放慢步伐,恨不得走到天荒地老。可分别的岔路口终究会到,孟舟野停下来,温柔地注视他,“我看着哥哥进去了再走。” 飞雪自黑空而下,少年身后全是凌乱雪花,惹了雪絮的发尾,冻得泛红的鼻尖,还有柔和的眼瞳,在暖调的路灯下流转幽美光华。 陆秋深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心动。初见时那次无心的亲吻,被一句“喝多了”简单粗暴揭过,之后秋去冬来,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暧昧关系,谁也没有再进一步。 是雪太美了,惹出数不清难以捕捉的情愫,他垂下眼,轻轻微笑,“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他以为会顺理成章,没想到孟舟野露出一丝为难,“下次吧。” 雪风呼啸进心里。 陆秋深尴尬得脸颊烧红,“那我先走了。” “哥哥!”孟舟野眼疾手快地抓住,“我有事要赶回公司,不是故意不陪你。” 他更加尴尬,“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不下雪吗,我怕你冷,只是单纯怕你冷……” 孟舟野望着他笑,“我知道,我也想一直和哥哥呆在一起。” 尴尬停止,心脏剧烈地抖动了下,好像收到了什么苦等的信号。 可收到之后,仔细一看,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他犹犹豫豫地抬起头,“为什么?” 孟舟野异常认真地开口,“秋深哥哥,能问你个问题吗?” 抓在胳膊上的手烙铁一样烫,陆秋深紧张得指尖儿发麻,“什么问题?” 另一条胳膊也被抓住了,他们站在雪中,彼此四目相对。身前的人好似鼓起巨大的勇气,深吸了口气才问:“你不讨厌我的信息素吗?” 他不确定。每次来找他,孟舟野都乖乖戴着阻隔贴,他们也不亲密,说实话,很难清楚地闻到。唯一能判断的只有那口桂花酒,可惜桂花太少,酒太多,灌倒了回忆,通通朦胧雾色。 但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真的?” “嗯。” 孟舟野唇角的笑肉眼可见地变深,“那我可以闻闻哥哥吗?”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陆秋深先是意外了下,而后着了魔一样垂下脑袋,答声弱得像蚊子叫,“嗯。” 得到允许,孟舟野轻轻扯开他的围巾,靠近,僵冷的鼻尖不慎触到因为紧张加倍敏感的皮肤,换来一身颤栗。 心跳彻底失控了,“闻、闻得到吗?”如果不行,他把阻隔贴撕了。 肩上的人许久伏着不动,呼出的气流在皮肤上一下一下地挠儿。他不由开始乱想,难道很讨厌吗?这就是对他若即若离的原因,因为他是alpha? 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他自己也做不到毫无顾忌地接受一个alpha,居然暗自期待别人能接受他。 几乎一瞬间,他的心冷了。他冷静地问:“怎么了?” 孟舟野缓慢地抬起脸,一双眼睛着了火,火海之上,翻涌赤/裸欲色。 “我刚刚在纠结,现在也没纠结好要不要跟哥哥说。” 他眼里泛滥着水淋淋的亮光,胸口剧烈起伏,呼出的气粗而滚烫。 “哥哥,可以给我吃一口你的信息素吗?” “就一小口,很小的一口。” 漫天纷舞雪花,他们拥吻,无可抗拒地融化。 这就是他们不对等的地方,孟舟野生来就是喜欢同类信息素的异类,时常撬开他的嘴舔舐索取,要是把他弄难受了,便像哄骗小孩揉他的脑袋,说哥哥乖,最后喂我一口,就一小口。 刚刚也是一小口,很谨慎很拘束的一小口。 他开始搞不清楚了。 手机轻轻震动了两下,李曼给他发来两条消息,夸他的回复是千层糖。 其实我在装睡……一语双关罢了。 可能平时留下的印象过于清淡,冷不丁娇俏一下,恰到好处的反差,萌到粉丝心坎儿里。小鹿们惊喜又激动,激动的同时又心酸,可望不可及的男神居然就这么给别人当了老婆。 陆秋深向来对别人和自己的八卦漠不关心,偶尔上一次微博必定是被逼,最新动态是运营组代发的官宣微博,连孟舟野的关注也是工作人员帮忙点的。好久没看孟舟野的微博了,点进主页,置顶是他们的官宣,然后是阻碍起床的秀恩爱微博,再然后,居然是条道歉。 “写给小船们:非常抱歉一直以来欺骗了你们,我有男朋友,他叫陆秋深,我们结婚了,过去因为我的原因,无法向大众坦白,我很爱他,非他不可,请大家不要将负面情绪发泄到他的身上,万分感谢。” 不上网的坏处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件事,他竟从未听说。和这条相比,刚刚的评论区真算得上清新可人。 【对你太失望了,真的#微笑】 【想过一万个可能是阿野另一半的人选,万万没想到是陆秋深#再见】 【救命,陆秋深不是宋青疏的男朋友吗】 陆秋深恍然,难怪老是拿宋青疏跟他吵架。下面还有一条: 【我饭的爱豆是什么异类啊!怎么会和alpha结婚!真恶心!】 手机忽然被抢走了,孟舟野斜他一眼,“有什么好看的,不是要睡觉吗?” 陆秋深略微沉默,目光落在他的嘴唇。那双唇紧抿,嘴角略微下陷,刚刚偷吻过他。 “孟舟野。”他喊,“你不打算回复我的评论吗?” 孟舟野偏着视线不看这边,“营业而已,意思意思够了。”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在营业。”他冷下声,摊开手掌,“手机给我。” 手机还回来了,两人忽然无话。 车到停车场,小陈回头提醒:“两位老师,外边有几辆狗仔的车,等会小心别被拍到不该拍的。” 地下停车场从不缺偷拍者,以此为业的人总有办法蒙混进来,稍不小心娱乐头条就是他们。 他和善地道谢,刚下车,孟舟野把他拉到身前。 “你能不能稍微有点偶像包袱?整天顶张素颜也就算了,头发都不梳一下。” 那人口气轻飘飘的,抬手替他整理起尚有湿意的头发。 手指从发间穿过,无意落在头皮,酥麻感如涟漪荡开。陆秋深微微晃神,垂下脑袋,摆出顺从依人的姿态,嘴里说的却是:“不要趁机摸我头行不行?” 头发被揪扯了下,不很明显的痛感,意味明确的惩罚。孟舟野眼底浮起不悦颜色,“你现在不喜欢被我揉脑袋了?” 他咬住牙,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是,请你住手。” 没有住手,孟舟野故意作对一样在头顶揉了个够。 突如其来的,陆秋深觉得有些委屈,嘴唇努起来,眼尾塌下去。 那手终于还是放过了他,如同每次欺负到一半,心软总是如期而至。 “行了行了,不摸了。”孟舟野嘀咕一般,“怎么还是这么小气,你是金脑袋还是银脑袋,摸一下都不干?” 他既不是金脑袋也不是银脑袋,只是想和撕心裂肺才放下的爱人保持安全距离。只要和孟舟野呆在一块,脑海里全是过去相处的片段,酸的、甜的,苦的情绪,从身体深处逆涌,稍不留神就要变作眼泪流出。 他不再说话,心底冰冷一片。 早间有个小会,会议室冷清,李曼张泽正在低声讨论什么,看到他们进去,李曼抬头皱眉,“怎么了?又吵架了?” 这个“又”字就很有意思。陆秋深苦笑,他能说是被欺负了吗? 李曼表情顿时更加无奈,“你俩差不多收敛收敛吧,昨天在公司里吵的,已经有人议论了,到处都是眼睛,别给我闹出什么婚后不和的新闻来。” 他说好,拉开椅子坐下。张泽递过来一份企划案,“陆老师,麻烦你看看这个。” 很厚的文件,看完得花时间。李曼简要地解释,“因为粉丝舆论严重失控,舟野那边的巡演全部延期了,空出来的档期准备发行一支单曲,想找你演MV的男主。” 陆秋深看向身侧,“为什么找我?” 孟舟野坐在左手边的椅子上,冷着脸反问,“不找你找谁?” 他把文件放下,“我拒绝,我很忙,没空陪你。” “忙什么?你不是在休假?” “没错。”他微笑,“就是忙着休假。” 孟舟野语气陡然变差,“陆秋深,你平时也这么爱耍小性子吗?” 陆秋深客气道:“我是合理拒绝,以我的咖位没理由同意这种要求,我也不想我的粉丝因为一段虚假的婚姻关系买单,如果你觉得我在耍小性子,那你得好好反省一下,因为耍小性子是你自己!” 三言两语,剑拔弩张。 李曼摆手,“停!刚说完收敛点,又开始吵了!”她万分头疼的模样,“张泽,你快给秋深解释一下。” “哦!”张泽连忙拿起手边的企划,“是这样,陆老师你也知道,舟野这边粉丝闹得太凶了,演唱会延期后,正好有档期空出来,我们计划赶制一首新歌,作为新婚福利免费发行,不存在什么买单不买单的。既然是新婚福利,你们一起出镜合情合理,听说你没法参加朱导那边的综艺,我们连夜讨论出来这个方案,现在你和舟野的综合形象等于捆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陆秋深犹豫了一会儿。他当然明白营销环节的重要性,也真的不是意气用事的性格,可一想到孟舟野会借机调戏他欺负他,还不如撒手不干了。 见他犹豫,李曼试探性地开口,“怎么样?剧本我看过,没台词,场景也简单,三两天就拍完了,以你的专业度,说不定一天就杀青了。” “这不是专业度的问题。”陆秋深态度坚决,“我说过了,没法和孟舟野合作!” 李曼皱紧了眉。孟舟野不爽地敲了敲桌面,“怎么不能合作?说说理由。” 那双眼好似在一瞬间聚集了风暴,风暴虎视眈眈,颇有说错半个字便要席卷下来的架势。 “你以为我是谁?”陆秋深冷漠道,“你知道我片酬多少吗?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排着队给我送剧本吗?凭什么要给你演mv的男主?” 这句话似乎冒犯到不可触碰的逆鳞,孟舟野撞开椅子站起来,李曼看情况不对,想制止,却没敢出声。 那人不说话,比说话更可怕。身体本能地想服软了,他极力稳住表情,“难道我说的不对?” 孟舟野双手撑住两边扶手,身体俯下靠近。 “对,你说的对。”隐忍的怒气砸到脸上,曾经总是柔和的眼底蓄满令他害怕的光,“但有一件事,你还没想清楚,我不管你是谁,在外面怎么被捧着供着,你是我孟舟野的老婆,能明白吗?” 陆秋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眼珠止不住地颤抖,心底涌出无法抑制的酸胀。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是你老婆了。” “谁管你?”孟舟野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裹挟怒气的气息被他吸入肺腔,他一下子不会动了。 他的耳朵犹如幻听,可听到的字句皆为真实。 “陆秋深,你听好,你这一身,从骨到皮,全是孟舟野留下的标记,我不认什么离婚证,我只认我的标记,你就是我的,别说离婚,死了也别想离开我身边!” 第12章 恰到好处,量身定做 一个有趣的论题,占有欲等于爱吗? 一个有趣的论题,占有欲等于爱吗? 占有源自喜欢,人类自然而然地渴望拥有喜爱之物,因为喜欢,付诸私心,不愿与人分享,无法接受失去,如同捡起一颗宝石,擦干净,锁起来。 爱则多了付出的意愿,是捡起一颗其貌不扬的种子,带回家,埋入土,精心浇灌,等待开出鲜嫩花朵。 陆秋深能理解孟舟野的行为,他的血脉里同样藏有极致疯狂的占有欲。结婚三年,他不止一次发疯般想过把孟舟野绑回家关起来,他有能力养活两个人,孟舟野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负责呆在他身边就好。 可他更加喜欢孟舟野闪闪发光的样子,他的少年应是长夜明星,高悬众人颅顶,而非锁在漆黑房间,逐渐被霉菌腐蚀,逐渐与黑暗同化。 他想让孟舟野变好,这股信念超越了把孟舟野占为已有的私心,哪怕在最后时刻,也甘愿放手成全。 孟舟野不一样,固执,幼稚。他的爱热烈滚烫,是腺体上的咬痕,是情人节的礼物。陆秋深做出一桌晚饭,认为这便是爱,他要摆上玫瑰,认为那才是爱。 其实他一直把结婚当作最重要最严肃的事,在孟舟野眼里,却是没有任何指代意义的游戏。 这未免过于荒谬,原来他用三年时间,演了场无法自拔的独角戏。 MV 的拍摄场地定在一座海景别墅,道具组精心布置过,落地窗边一架白色三角钢琴,往外满目浅蓝色的海。 剧本据说非常简单,拿到后只有薄薄几页,陆秋深翻开看完,大段露骨的吻戏床戏。 他把剧本合上,“这本编剧是谁啊?” 导演是个眼生的小年轻,见到他两眼放光,“没、没有什么编剧,这是阿野自己写的。” 苍天。 仿佛觉察出他的无语,导演低下头搓起手,“阿野没跟您说过吗?他的所有 MV 剧本都是自己写的呀,觉得这样才能完整表达出他想表达的东西。” 孟舟野确实患有完美强迫症,习惯独立作词作曲,编舞也不在话下,甚至亲力亲为设计过专辑封面,没想到连 MV 剧本也要包揽,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啊。 “难怪……” “难怪什么?” 身后传来明朗的声线,“陆老师,你好啊。” 面容英朗的年轻男子,略微面熟。 陆秋深浅浅地点头,“你好。” 一瓶罐装咖啡递到眼前,“给,我记得阿野说过你喜欢喝这个,应该没记错吧?” 自动贩卖机里可见的特浓咖啡,确实是经常买的。他礼貌地接过,“谢谢。” 那人笑容友善,“阿野应该跟你提起过,我是顾雨泽,之前 BD 的队员。” 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了。他看过不少 Black Devil 的练习室视频,里面是有这么个人。 顾雨泽扯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不容易啊,看着你俩熬了七年,终于修成正果,公司也同意公开,真是恭喜了。” 他说得真诚自然,看不出场面话的痕迹。陆秋深有些惊讶,孟舟野和 BD 队员私下关系很好,他还以为这些人都知道他们的真实情况。 看他神色怪异,顾泽宇疑惑,“怎么了?” “没。” 他露出温柔微笑,“谢谢,这几年多亏你们照顾阿野。” “嘿嘿,我们哪照顾得到他啊,他照顾我们还差不多。” 顾雨泽不好意思地笑,“我还想替他谢谢你呢,阿野能走到今天,全靠陆老师帮忙。” “我跟乐圈的人不熟,没有帮到什么,是他自己有实力。” “实力肯定毋庸置疑,机会也很重要。” 顾雨泽口气变得沉重,“当初 BD 就那么被解散,张泽哥都放弃了,小花也改行做了演员,幸好阿野有你,否则真会被雪藏到死的。” 小花,说得是花余吧。 陆秋深捏紧了手里的咖啡,“你呢?现在在做什么?” “我?” 顾雨泽耸了耸肩,“我就跟着阿野啊,做伴舞。” 伴舞啊,曾经也是万里挑一的优秀练习生,居然沦落到给队友伴舞。他感到心酸,却不好显露,笑容愈发柔和,“公司把练习生出道的机会卡得太严了,这两年也就一个女团,solo 出道更是寥寥。你怎么不和花余一样发展成演员,我这边认识的制片导演人都很好。” 陆影帝主动抛橄榄枝的机会才是寥寥。顾雨泽受宠若惊的模样,“谢谢,阿野也跟我提过,不过我演技属实没法看,年纪大了,梦想热爱什么的,早磨没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年龄,真是硬伤啊。演艺圈也是吃青春饭的地方,足以上镜的姣好容貌,昼夜颠倒的高强度工作,年轻就是不可代替的优势,刚刚提到的女团,平均年龄还不足 20 岁。 陆秋深陷入沉默。顾雨泽自顾自地说起来,“老听阿野说你温柔体贴,我还笑话情人眼里出西施,见了面才知道,陆老师真的有不一样的地方,难怪值得他那么念。” 对方主动转移话题,他也没理由抓着别人痛处不放。 “是吗?他怎么念我?” “就那么念呗。出道这三年,他都要忙疯了,凌晨三点之前没睡过觉,有时排练太晚,直接在练习室就睡了,我想也不用这么拼命吧,他说不拼命,这辈子都要赶不上他家陆老师了。” “你知道吗?每次有你新片上线,他买一大堆电影票回来,可一次也没时间真的去看,都是线上资源公开后,每天五分钟十分钟,好几个星期攒着看完的。” 陆秋深缓慢地转动眼珠,“真的?” “那不然还能是假的吗?团队里不知道你们关系的,都说阿野是陆秋深的骨灰粉,有次助理小妹给他送了个你的抱枕,每天午休都见他抱着。” 很奇怪。陆秋深尝试想象出孟舟野抱着印有他照片的抱枕入睡的模样,觉得是梦中都不敢轻易出现的场景。 顾雨泽还在说:“所以我才打心底替你们高兴,地下恋爱的滋味不好受,他每次上台都带着求婚戒指,其实挺不好带的,他得跳两三个小时,中途换好几套服装,张泽哥劝过无数次,他就是不听,说答应过你,只要在舞台上看到你,就当场跪下来求婚,万一你去了,他没戒指怎么行?” 强行压抑的苦涩终于泛开,无可压抑,泛滥成灾。 时间好像又转悠回当初,他和孟舟野牵着手路过文化中心,漂亮华丽的建筑内有人开演唱会,震耳欢呼传到场馆外。孟舟野开玩笑一样说,等以后我也可以开自己的演唱会了,哥哥一定要来看,一定要坐最前排,如果我在舞台上看到你,会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惊喜。 那时他确定地答应,好,我一定来。 “你去听过他的演唱会吗?” 顾雨泽问。 陆秋深好似从一场大梦苏醒,眼前诸景皆不真实。半晌,他缓过神,若无其事地笑,“没有。” 对方尬住,“也是,你俩咖位那么高,被拍到还了得,我先去忙了,阿野有时挺孩子气的,就像故意和什么较劲儿似的,你别太在意。” 可不是较劲嘛,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呢?他们都结婚了,还用得着什么求婚?就真如那日所说,结婚也好,离婚也好,只有陆秋深一个人当回事了。 拍摄组还在测试灯光,工作人员穿梭忙碌,陆秋深一眼找到人群中的孟舟野。他穿得很普通,却又很出众,站在两盏摄影灯中间,专心致志地和摄像讨论什么。柔光箱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锋利轮廓罩上朦胧颜色,如薄雾覆吻峰峦,掩去疏离与冰冷。 平心而论,他变得更帅了,不是外表如何精致,而是随阅历增加沉淀出的气质,比以前更成熟更性感,散发难以遮挡的魅力。他认真工作的模样其实比舞台上迷人万倍,随意卷起的衬衫袖口也能引目光驻留,小船们叫他 “王子”,乍一听是显中二,可实际上,他是当得起的。 好像有所感应,孟舟野不经意地抬头,视线在空中相撞。他交代几句,丢下摄像过来,“怎么了?” 陆秋深摇头,“可以开始了吗?我坐累了。” “你就坐了十五分钟而已。” 他把咖啡拿过去,拉开拉环后递回来,“怎么样?我写的剧本。” 那罐咖啡,并不想现在打开喝的。 陆秋深无力接过,“那不叫剧本,顶多算个拍摄脚本,而且格式不正确,看得我很难受。” “干嘛在意这些细节,我一直都是这么用的。” 他弯下腰,拾起两片散开的衣领,仔细扣好,“还在那天的生气吗?陆老师。” 这件衬衫的款式就是如此,那两颗扣紧,陆秋深感觉勒得喘不过气。他想躲开,周遭视线全在偷瞟他们,如同监视,连表情细节都不能轻易暴露。 “我没有生气。” 他垂下眼,眼尾流出淡淡的羞怯,“求你别靠这么近。” 放在领口的手明显地收紧,他仰起头,正好看到孟舟野的喉结往下滑动,眼神变得幽深,似有引力要拖住他下沉。 他忙抓住那只手,用指甲盖戳痛,“别对我发 / 情!” 那双眼睛瞬间清明,欲色散得一干二净。孟舟野轻易挣脱出来,反手用力握紧他,“哥哥以前从来舍不得这样凶我的。” 他微笑,“阿野以前也从来舍不得逼我演不想演的 mv。” 对话又进行不下去了。 导演适时招呼,“两位老师,准备开机了。” 和拍过的电影相比,孟老师亲手编的 MV 难度低了不止一星半点,几乎都是些缱绻缠绵的零碎镜头,说实话甚至没法看出剧情,更不要说想表达什么东西。 第一幕对手戏是孟舟野坐在窗边弹钢琴,他走过去从后面亲吻后颈。 看到剧本时陆秋深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弄这一出,摆明了是要欺负他。他没关系,当作普通的亲密戏就好,只是,看到那三颗耳钉,眼睛被扎了一下。 导演兴高采烈地喊卡,孟舟野走过去看完回放,简明扼要地评价:“表情太僵,重来。” 于是重来了一遍,两遍,三遍…… 陆秋深从没觉得拍戏这么累过,业内最严苛的导演也没这样卡过他的戏,每场重来七八遍,导演都看不下去了,“可以了吧,在我看来已经无可挑剔了。” 孟舟野盯着摄影机的显示屏摇头,满脸认真地疑惑,“还是很僵,奇怪,我家陆老师在家里明明不这样的。” 众人笑起来,打趣说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害羞了。 陆秋深哽得说不出话。 团队是孟舟野的,最终决定权在孟舟野手里,放眼全场,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帮他说话的人。 第 N 条开始了。 为了防止信息素影响,陆秋深提前打过抑制剂,药效在体内消散,作用越发微弱,桂花的香气又变得勾人了。 他偷偷掐了掐手心,坐到钢琴上,双手撑在身后,仰着脸迎接。孟舟野扶住他的腰,嘴贴到耳畔,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秋深哥哥,你怎么就是不肯走心?” 陆秋深面无表情,“心死了,怎么走?” 温暖的手掌按上左胸口,鲜活心脏平缓地跳动,“这不还在跳吗?” “但是不会为你加快了。” 耳垂立即挨了一口,“你敢确定吗?” 他演不下去了,想推开走人,孟舟野用身体把他压倒在钢琴上,温热的信息素流入口腔,像一颗火星终于够着引线,封锁的欲望爆裂炸开。 导演好像早习惯了孟舟野不按剧本乱来,半点反应没给,机器照常工作,将他最真实的反应分毫不差地记录下来。漫长深吻结束,他几乎爬不起身。 孟舟野抚上他的心口,感受着混乱剧烈的起伏,“哥哥刚刚说什么来着?” 陆秋深突然来了力气,猛然推开,翻起来跳下去,冲大家笑笑,“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拍摄中止,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不敢说话。 夜色来得很快,转瞬席卷大海,海风降温显著,初冬将至。 身上衣衫单薄,冷气刺入皮肤,躁动的血液重新冻结。他把左手上的戒指取下,迎着灯光欣赏,小小的一颗钻石,耀眼至极。 他不知今天是怎么了,顾雨泽讲的那些话魔咒一样在脑海打转,让他忍不住幻想被求婚的场景。可能转得太凶了,眼前忽地一晃,手指脱了力,戒指摔落,骨碌碌滚远。 陆秋深扶住窗缘,稍微稳了稳身形,跟着戒指追出去。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手,轻巧地捉住那枚戒指,拾了起来。 眩晕感终于过去,陆秋深直起腰,看清来人后,冷声命令,“还给我!” 走廊不长,隔着几米,花余站在那里。他缩了缩肩膀,露出很痛苦的表情,“对不起。” 他不想再听什么对不起,往前伸手,“把东西还我。” 花余死死抓着,半晌还是那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直接离婚。” 陆秋深彻彻底底地冷静下来,“我对你仁至义尽,跟我装这套没有意义,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花余真的是个非常容易惹人心疼的 omega,可惜那只是他的外衣。他收敛表情,绷直脊背,眼里便会有凶光,好像背负着某种深仇大恨。 “陆秋深,你知道最可笑的事情是什么吗?” 他拿出那枚戒指,轻轻套上无名指,伸直展示,“你看,恰到好处,量身定做。” 海风在黑空呼啸,猛地从窗户灌入,无数隐形的利爪潜伏其中,狠狠撕开心脏。 陆秋深抬步过去,想抢,对方有条不紊地后退,取下,用力扔出窗外。 狂风瞬间静止,窗外黑潮无底。 花余恢复了惯常的怯懦,“陆老师,你家阿野来了。” 陆秋深茫然回头,孟舟野站在门口,表情意外。 “花余?你怎么来了?” “我在隔壁拍戏,听雨泽说你们在,顺道过来看看,等下一起去吃饭吧。” “好啊,我们还没拍完,这里冷,你穿这么少,进去等吧。” “嗯。” 他们就这样正常自然地寒暄完。待人走后,孟舟野终于想起旁边他,皱着眉头走来,“你该不会又说他什么了吧?” 今夜真的特别冷,初冬并非将至,而是久驻不离,他所存在的空间,是颗孤独的寒冷星球。 陆秋深轻轻地笑了笑,“我没说他,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第13章 大梦亦大醉,醉死方作休 别墅楼层不高,窗户底下种满高低不齐的植被,亮着几盏棱柱形的玻璃灯。 别墅楼层不高,窗户底下种满高低不齐的植被,亮着几盏棱柱形的玻璃灯。 花园灯亮度堪忧,大小不一的叶片重叠掩映,外圈还好,树丛里面什么都看不见。陆秋深把潮湿的草皮全摸了一遍,摸出枯叶、断枝与甲虫的尸体,就是没有戒指。 兴许挂树上了吗? 身侧分布着几颗高大的棕榈树,树干圆滑挺直,凭他的身手应该没可能上去。 心中生出后悔,因为伤心,一冲动两手手空空地走了,连手机都落在楼上的临时休息室,否则还能用来照亮。 他烦躁,又想起花余扔掉戒指时的眼神,那般怨毒的恨,光是对视一眼便头皮发麻。 花余恨他,毋庸置疑,也无可厚非,第一次见面,他便隐约察觉到了。 去年的事了,《银河里》筹拍阶段,花余在一场酒宴上找到他。酒宴觥筹交错,身形消瘦的 omega 在他面前夹着头,近乎哀求地说,看在阿野的份上,帮帮他吧,这个角色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那部戏的制片导演都是合作多次的熟人,帮这点忙对他而言举手之劳,可莫名地,他有些生气,“既然是这样,你让孟舟野亲自来跟我说。” 当时花余偷看了他一眼,眼底神色便是怨恨。 他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孟舟野真的亲自来跟他说了。 相识以来,陆秋深第一次感到陌生和不可思议。 孟舟野骨子里倔强骄傲,做不来任何求人的事,哪怕落魄到被公司雪藏也一声不吭,用结婚换取出道机会是他此生难容的污点,为此可以对陆秋深冷暴力整整三年,却为了给花余要一个角色,连夜航班从外地飞回来,站到他面前说软话。 他惊讶到说不出话,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孟舟野。 孟舟野以为他不同意,握紧拳头,声线在颤抖,“算我求你了。” 他还能说什么? 即便那时,他也没把事情往出轨这方面想,他对孟舟野有绝对的信任,源自绝对的了解。 可惜忽略了一点,人心无时无刻不在变。 有了他的推荐,花余绕过面试,直接进了组,借他陆秋深的名头,认识了不少朋友,很快拉起自己的小圈,每天凑一起谈论各路八卦。 他的话题几乎不离 “男朋友”,说男朋友是见过最温柔体贴的 alpha,因为工作关系只能偷偷约会,公开遥遥无期,但是答应他年底求婚。 他男朋友是个很懂浪漫的人,他们有三个情侣耳洞,他是左耳,男朋友是右耳,他们的耳钉全部成双成对。 陆秋深无意听到,想起孟舟野右耳的三个耳洞。 也许是巧合呢,玩音乐的人均耳洞呢,可他忍不住开始观察,慢慢地发现,孟舟野戴过的耳钉款式,几乎都能在花余的耳朵上找到。 也许还是巧合呢,耳钉款式大同小异,不知多少粉丝故意跟着孟舟野买同款,这还不能证明什么。 但仿佛要给以致命一击,他收到一张照片,背景是珠宝店,孟舟野坐在柜台前挑选戒指。 偷拍照,狗仔发来的,拍得清晰仔细,连手上的戒指款式都能看清。 狗仔靠偷拍吃饭,拍到有价值的料直接卖给明星本人、对家、金主、杂志…… 只要肯出钱,谁都可以,也不论钱数高低,宰完就跑,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很早时他帮孟舟野处理过负面,大概是从媒体工作室那边暴露的。那些人不知道他们具体什么关系,反正不一般,能宰,加上孟舟野自己毫不在意,可谓一毛不拔,逐渐达成了共识:拍到孟舟野,就找陆秋深。 所以,陆秋深能收到照片,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孟舟野,他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 他怎么能为了区区一个小三,向他最讨厌的陆秋深低头,说出 “求” 这个字? 那得有多爱啊,要有多爱,才能让一个倨傲成性的 alpha 甘愿低头求人? 那天晚上,陆秋深彻夜未眠,独自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抽完了整包烟。 他从来不抽烟,咳嗽到干呕。 风刮得越来越凶,头顶的棕榈叶哗啦啦响,今夜原来没有一颗星星。 他又想抽烟了,或者来顿酒,大醉亦大梦,梦死方作休。 门厅口传来人群的说笑声,一转眼门就推开。 “陆老师?你在那里面干什么?” 不知道谁先出的声,吵吵闹闹一行人霎时安静下来。陆秋深慌张直起腰,孟舟野走在最前,并肩跟着花余,齐齐盯向他。 那么一瞬间,他想起曾听过的一句话,alpha 和 alpha 都是玩玩,最终娶回家的还是 omega。 明明站在灌木后,隔着距离也不可能被注意到,他却下意识地把左手藏到身后,“听到小猫的声音,进来找找看。” 陆秋深撒谎的技术和演技一样好,大家恍然大悟,热心询问要不要帮忙一起找。 他冷静地微笑,“不用,人太多反而会把它吓走。” 这样说就更有可信度了。花余望着他好久,开口道:“陆老师要和我们一起去聚餐吗?” 陆秋深摇头,“我今天不太舒服,你们去吧。” 只是个推脱的借口而已,花余像是故意抓住不放,“身体不舒服还抓小猫?” 他不由自主地捏紧手,“只是打算找找看而已。” 花余往前靠了几步,眸色真诚,“这里的人都是阿野的朋友,好不容易有机会聚在一起,原本就是打算祝贺你们新婚的,一起去吧,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待。” 没等陆秋深品想出恰当的理由拒绝,那些人纷纷起哄,“陆老师,跟我们去吧,就当提前喝喜酒啦!” 孟舟野往前走了一步,“闹什么?我家陆老师都说了不舒服,你们去吃吧,我送陆老师回家。” 他是老大,发话格外有用,兴致盎然的众人瞬间偃旗息鼓,道几声再见后不情不愿地离去。 偌大的院子,剩下他们二人,孟舟野手臂上挂着他落下的外套和包。他缓步走来,“哪呢?你抓的猫。” 花圃里植物密集,陆秋深藏在两丛灌木后,不争气地紧张起来,“猫又不是死的,早跑了。” 孟舟野怀疑地看向他的手,“藏什么了?” 他把手放回身侧,坦然地反问,“什么藏什么?” 只是少了颗戒指,光线差,有其他手指挡着,不至于被发现。 孟舟野眼神怪异,却没追问什么,“出来,送你回去。” 他迟疑,站着不动。 那人抿直了唇,开口,“怎么,抓不到不甘心?” 他埋下头,不发一语地拨开灌木丛。花圃里植物种类繁多,设计成自然森林景观,进来时没觉得,出去才发现到处都是阻碍。孟舟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大步踩进来,牵住他的手。 幸好不是戴戒指的那只手。 陆秋深不明白,直到如今,他仍然倾向于相信孟舟野,并不觉得孟舟野会把原本定给别人的戒指拿来给他,可事实又摆在那里,容不得掩饰造假。 他猛地甩开那只手。 或许风冷,或许心冷,他感觉全身的骨骼都在打颤。他的声音也开始颤,“孟舟野,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孟舟野停下来看着他,有些不解,有些不耐,“你指哪件事?” “我真的累了,你恨我对吧,你一次性跟我说清楚,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你要和我上床吗?可以,都可以,不用借着剧本逼我,我陪你,怎么做都行,你一次性折腾够了,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疯!” 孟舟野冷冰冰地盯着他,“陪我?怎么做都行?” “是。” 他确定无比地点头,觉得还不够诚意,拽住孟舟野的衣领,主动吻咬上去。 没有躲避,也没有迎合,温度正常的嘴唇,给人僵硬的抗拒感。 一股强烈的悲愤如飓如浪升腾涌起,陆秋深忽然无法坚持了,维持这么久的理智和镇定,企图当作遮羞布的克制和体面,在靠近他的顷刻间崩塌溃散。 他才是这世界上最想要孟舟野的人啊,想扣住他的十指,想亲吻他的睫毛,想与他巫山云雨永不分离;他愿意忍受本能的排斥,愿意忤逆 alpha 的天性,他可以不要尊严不要快乐,把自己训练成孟舟野碰一下就颤抖发软的狗。 他不想用错付这个词,哪怕只有曾经,也请让他在余生偶尔缅怀,可是—— “怎么了?” 他冷笑,“刚拍摄的时候不是很能亲吗?” 孟舟野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推得他砸到棕榈的树干上,树冠摇晃,落下冷飕飕的风。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一分一秒也不想呆在我身边吗?” “是。” 陆秋深眼眶发涩,“我已经放过你了,你也放过我,alpha 和 alpha 的结局不都这样吗?玩够了,就找 omega 了。” 孟舟野瞳孔有反光,凌厉刺眼,“你要去找 omega 了?” 他没有力气再争辩任何。 “对,我要去找 omega 了,你也有你的 omega,我们爱过,虽然遗憾,但足够了。” “陆秋深!” 孟舟野大吼,“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一直抓着这个话题不放?我有 omega 是吧?来,你告诉我,他是谁,他在哪,你说啊!” 陆秋深被吼得抖了抖。他的眼睑全是刺痛的红,“非要这样吗?非要全部说破一点体面不剩吗?” “我不关心什么体面不体面,你怎么不说,没证据是吧?凭空怀疑对吗?” 他真的不想哭的,从小到大,独自扛过了多少悲情和苦难,爱情算什么,孟舟野算什么,眼泪却簌簌地掉。 “你说啊!” 孟舟野摇晃他的肩膀,“我求你说,别哭!” 他哭得更凶,用力挣脱,想走。 孟舟野上来拉他,他甩,甩不开,拖着人摔到湿冷的草皮上。 “哥哥!你别哭了好不好?别哭了好不好?” 他的眼全被泪水模糊,他从地上抓起自己的包,用力撕开拉链,拿出手机,翻到信息那页,砸过去。 苍天作证,陆秋深是个理性得近乎凉薄的人,怎么可能无故冤枉谁呢? 那一页是从去年年底开始收到的勒索照片,主角全是孟舟野和花余,最后一张是在离婚前一周,他们坐在冷清酒吧的角落,轻轻地接吻。 “够了吗?” 他不再哭,泪痕变冷,声音也冷。 孟舟野先是讶异,而后不可置信地皱紧眉,“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没有什么为什么,陆秋深没有那么伟大,做不到洒脱淡然,宁愿忍受出轨和第三者也舍不得和孟舟野说分手。他是一朵雪色花,依旧在镜头前漂亮地笑,裹藏的花蕊却生满名为孟舟野的病,腐烂成黑色汁水,凋零落地再不复原。 他抓着树枝站起来,擦干泪,转头走。 “陆秋深,你给我站住!” 手被死死抓住,这次是戴戒指那只。 他不知道孟舟野怎么发现的,那只手被轻轻提起,放到微弱的灯光下。 “你的戒指呢?” 陆秋深冷静得无情,“扔了。” 孟舟野双肩颤了颤,“扔了?为什么?” 近海跃起孤涛,风是寒冷锋利的刀,无需用力,轻易便能斩除他们之间所剩无几的羁绊。 他扭回头,微抬下巴,唇畔笑容在逆射的光线里变作凄美蝶翼,稍一振翅,就要永远离去。 “因为不重要,因为不想要。我不爱你了,现在信了吧?” 第14章 阿野,抱抱我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当晚陆秋深发了场高烧。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当晚陆秋深发了场高烧。 他并非容易生病的体质,高热来得猝不及防,两边额角像被人拿着钉子敲,一阵一阵地刺疼。他从柜子里找出几颗退烧药,就着冷水吞下,钻进被窝把自己裹好。 头痛愈来愈猛,身体冷得打颤,过没多久,又觉得热,半梦半醒间,有只温柔的手落在额头。 “阿野……” 大约是梦,竟听到浅浅一声回应。 他迷糊不清地喊,“阿野,抱抱我……” 真的有个人抱住他,满怀令人安心的桂花香。 他好少能做这样温暖的梦,好似坠入久远的过往,所有错误都还未开始,他们依旧在简单平淡地相爱,依旧可以肆无忌惮地厮缠。 适应了之后,他迷恋上和孟舟野做 / 爱,爆发式的放纵全在床上,每每在痛苦与欢愉间找到极致,便忍不住感慨,原来那些试图找他求欢的 alpha 说的蛊惑话语全是真的。 会上瘾,一天得不到孟舟野的信息素就寂寞得发狂。陆秋深年纪轻轻便清心寡欲,对主动倒贴的 omega 都无反应,结果轻而易举栽在孟舟野手里。 可孟舟野没法每天来看他,思念到不行,他把头埋进残有桂花香的枕头,细嚼慢咽地回想上一次欢爱,唇齿漏出的糜音令清夜震荡。 这股瘾在病弱的状态下毫无征兆地复发了,他往幻想出的怀抱里蹭,耳畔传来柔软的声音:“怎么了?” “阿野…… 难受……” “头还在疼吗?” “头也疼,其他地方也疼。” “睡一觉就好了,我给哥哥唱歌听。” “不要,不听。”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阿野的标记……” 梦境愈发谬妄,他感觉被抱了起来,后脑靠在坚实胸膛,仰头自然地接住一个吻。快要溃散的时候,他扯过环在颈上的手臂,毫无道理地咬下去。 “阿野……” 身体的躁乱终于平息,夜以餍足收尾,再睁眼,空气冷清,枕边空荡,只他一人。 陆秋深习惯了孤独醒来的早晨,莫名其妙地纠缠过几日,生活像绷紧的皮筋回弹,虚摇几下恢复了原貌。 他按部就班地洗簌、吃饭、换衣服,而后惊讶地发现,右边锁骨下方,有道细小的红痕。 并不明显,稍不注意就会看漏的程度,看起来像指甲不小心挠出来的。 自己弄的吗?昨晚烧糊涂了,依稀记得做了个荒唐梦。讲道理,他这几年活得跟寡妇一样,又没有过别的男人,忍不住的时候只能拿孟舟野幻想,偶尔给自己弄出个痕迹,也不无可能。 得去找个新欢吧,他伤感地想,疗愈情伤的最好方式无非开启下一段,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喜欢陆秋深的人太多了,多到数不清。 工作还得照旧,没了孟舟野同行,路上清净了不止一星半点,却无端空落。 适应一下就好了。 到了拍摄租用的别墅,时间还早,高大的棕榈树静静矗立,陆秋深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陆老师!这么早!” 门厅口有人冲他打招呼。 绑马尾的小姑娘,记得是孟舟野的助理,团队里的人叫她小莫。 他微微一笑,“你也早。” 小莫被他笑容惹得脸红,“你身体好些了吗?听阿野哥说你发烧了,怎么不多在家休息休息?” 孟舟野居然知道他发烧的事。 陆秋深敛了敛笑,“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那就好。” 小莫挠着后脑,眼神飘了飘,“陆老师还在记挂昨晚的小猫吗?” 这丫头还挺细心的,他只是往树丛里多看了一眼而已。 “嗯,不知道还在不在。” “隔了一夜,肯定不在了吧,刚才阿野哥特意进去找了一转,说要抓给你养,结果什么都没找着。” 陆秋深心一紧,“什么都没找着?” “嗯,没关系啦,外面跑的小野猫性格不好,陆老师要实在喜欢,让阿野哥给你买一只品种好的呗。” 他感到莫名的难过,“不用,工作忙,养不了。”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有人把本来给他准备的戒指转手送给别人,他也会气不过扔掉吧,这样一枚遭人嫌弃的戒指,丢了也好。 临近拍摄开始,孟舟野终于进来了,还穿着昨天那件休闲款的白色衬衣,领子随意敞开。 目光不可避免地交汇,他平静自然地露出微笑,“去哪里了?” 奇怪,昨晚发泄完,他居然能镇定地对着孟舟野演戏了。 孟舟野脸色微微憔悴,一声不吭地走过来,手掌按上他的前额。 那只手掌厚实温暖,五个指腹都有琴茧,与昨夜梦中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他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那人还是不说话,放下手,走了。 陆秋深宽慰自己,孟舟野不是专业演员,周围也不是火眼金睛的媒体,演不好一点没关系。 这么多天了,终于有了离婚的实感。是啊,他们已经连名义上的关系都没有了,孟舟野要去找谁都与他无关,过去的亏欠,无法计算谁欠谁更多,也不论谁欠谁更多,都与那枚丢失的戒指一起,成为句点。 结束了。 有了这样的觉悟,他的发挥变得正常稳定,拍摄进度拉快了三倍不止。他能心如止水地跪在孟舟野身上,贴着胸膛一直嗅到下腹,却感受到一丝坚硬。 拍床戏的时候对方硬了怎么办?大家都是成年 alpha,彼此尊重理解,当作没发现就好了。 只是,扶在腰上的手骤然收紧,猝不及防一个拉力,他砸进那人怀里,紧接着一个翻身,姿势逆转。 他感觉小腹被抵住,身子瞬间发软,想喊暂停,狂吻覆下。 满屋子的人,全化作帮凶,目不转睛欣赏他们表演。 终于,导演喊卡了,激动地鼓起掌来,“好了好了,今天拍完了,都辛苦了!” 大家这才回神,陆陆续续跟着鼓掌。 陆秋深呼吸全乱,好在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孟舟野干脆利落地放开起身,顺带拉了他一把。 “我去下洗手间。” 像是商量好的,两人异口同声。 他尴尬低下头,不敢看孟舟野的眼睛。 小莫在边上笑得眼睛眯成线,“快去吧快去吧,你们出来之前,我们不会靠近洗手间的!” 不,靠近也没事,他们什么都不会做的。 话已出口,陆秋深骑虎难下,还得装出夫妇间的熟稔自然,跟在孟舟野身后出了拍摄间。 这里是按照私人居住标准设计的别墅,不存在公共卫生间,到了门口,孟舟野停下来,“你先去。” 他尴尬摇头,“你去吧,我只是出来洗个手。” “我也是洗手。” 孟舟野突然抓起他,“那就一起洗吧。” 掌心相合,两人的手指缝里都是汗。 陆秋深又搞不懂了,“你干嘛?昨晚都那样了,怎么还缠着我不放?” 孟舟野语气里有股难以形容的愤懑,“是啊,昨晚都那样了,不仅对我不管不问,还在拍摄的时候勾引我,难道哥哥会负责?” 陆秋深头顶升起问号:“不是你亲手写的剧本?” 怎么还无理取闹起来了? 他逼过来,逼得陆秋深后退,身后是墙角。 “陆秋深,你就这样?” 陆秋深后背贴上墙,“什么就这样?” 他目光变得冷厉,“你就这个反应?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出轨吗?” 一瞬间的失语。 陆秋深垂下眼眸,“有什么好问的?我们已经结束了,好好合作吧。” “结束了?” 孟舟野抬起手臂,猛地拉起袖口,“至少等哥哥给我的印记消失再说!” 暗红色,牙印,完整的。 昨夜的梦境晃悠悠地浮现,陆秋深缓慢地眨了下眼,喉咙干涩,艰难滚动。 “你昨晚…… 回家了?” 孟舟野唇角流出一丝揶揄,“你猜。” 他把视线偏开,耳根窜起火苗,“你怎么还好意思对我下手?” “哥哥自己把我的手放上去的,怎么,我可是出轨了哦。” 陆秋深攥紧手心,肩膀微微发抖,“能不能别这么过分?我都成全你们了,我已经放过你了,还要我怎样?” 孟舟野贴得极近,瞳中挤压着怒火。他近乎低吼,“谁让你放过了?谁准你放过了?” 他的眼框一瞬间红了,乖顺的睫毛下垂,在眼尾顺出湿漉漉的墨影。 孟舟野轻轻盖住了那双眼,“求你别露出这副表情,我会心碎。” 他才心碎吧。心碎是缄默的冲动,是无言的轰炸,是鲜活一颗心脏安然无恙地死亡。 许久,那只手拿开,沾了满手心的泪。 孟舟野深深地叹息,吻在他的左眼,“就是这样你才会被人骗得团团转,好了,不准哭了,带你去个地方。” 第15章 来一杯,小桂花特调 天气渐冷,夜来得比往常早了些,路灯无声亮起,在车窗外缓速后退。 天气渐冷,夜来得比往常早了些,路灯无声亮起,在车窗外缓速后退。 车子绕出天桥下的环岛,驶进一条僻静的单行道,两侧的地基高出路面,看着像石头砌成的墙,墙头爬着翠碧色的藤萝。 一路上,两人无话。 附近大概没有停车场,孟舟野把车停在路边,从手扶箱里拿出一顶渔夫帽,一声不吭地盖上他的头顶。 戴帽子的动作称不上温柔,他被压得往下沉,紧接着一副墨镜卡上来,视野顿时变暗。 “下车。” 陆秋深实在没力气和他计较什么了,最后的悲痛也随那两滴眼泪淌干,心里空荡,冷风嗖嗖地吹。他解开安全带下车,语气透着疲惫,“真的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无所谓了。” 孟舟野戴了同款墨镜,表情大半被挡,只看到嘴唇紧紧抿住,抿成僵冷直线。他走过来,臭着脸替他整理帽子,“我解释什么了?我还一个字没说,跟我走。” 以前真没发现孟舟野有这种怪脾气,好像随着年龄增加,骨子里的控制欲也疯狂生长,必须听他的话,必须按他说的做。他反抗不过,被推着脊背往前走。 风里有酒香,乐声隔着墙,这片原来是酒吧街。他们沿阶梯上行,转过几个弯,见到一间位置隐秘的铺面,门虚掩,一推开,暖而闷的气流拂面。 是一家酒吧,内部光线十分昏暗,角落坐着稀落几个客人,各自埋头喝酒。进门左手边就是吧台,一名调酒师背对着他们。 孟舟野走到吧台边,屈起指节轻敲木质清漆的台面。听到声音,吧台后的人转身,笑容温和平常,“这么快就到了,欢迎啊,今晚要喝什么?” 这反应,是熟人。 陆秋深很少出入酒吧这类场合,不太喜欢空气里的烟味,心情微微烦躁,“你该不会是带我来喝酒的吧?” “你想喝也可以,不过只许喝一杯。” 不过眨眼间,孟舟野温和得仿佛换了个人,给他介绍说,“这是周容周老板,这片最厉害的调酒师,多少人想找他喝杯酒都找不到,难得来一趟,让他给你做杯特调尝尝。” 周容谦虚地插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只是比一般人的手艺稍微好点而已。” 对方一秒入戏,陆秋深强撑起微笑配合演出,“谢谢,心意到就可以了,明天还有工作,不喝了吧。” “一杯而已,老公都让你喝了,怕什么?” 他苦笑着看向身旁,“阿野,别闹了,明天不还得继续拍摄吗?” 孟舟野居然捏了捏他的耳垂,“尝尝就知道了,不是你想的那种。” 演了半辈子戏,陆秋深头一次觉得演戏是如此艰难的工作,话都不想说了。周容跟故意似的,“小两口真甜蜜啊,让我想起我刚结婚那会了,确实机会难得,就当送你们新婚贺礼,今晚我请客吧。” 他对孟舟野补充一句,“对了,小方在里面。” 孟舟野嗯了一句,低头蹭蹭他的鼻尖,“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看看。” 苍天,他才是影帝吧。 做戏这事儿吧,一旦过于投入,旁人信以为真就罢了,在这时刻临场发挥的现实场景,没有失误空间,没有导演喊卡,稍不留心,自己也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扪心自问,陆秋深没有百分百的自信保持清醒,因为和他搭戏的,是孟舟野。 “陆老师?” 周容叫他,“现在这里没人会注意你,你可以把帽子墨镜拿了。” 这里确实人少,帽子墨镜都是孟舟野用过的,沾染极淡的信息素味道。他爽快地摘下拿远,心底偷偷舒了一大口气,如同卸下某种不堪的重负。 周容眼里闪过惊艳,“你本人气质和电影里好不一样啊,要不是脸长得一样,我都不敢认。” 陆秋深客套说:“电影里毕竟是演别人。” “演员都这么厉害吗?跟换了个灵魂一样。” 那肯定不是所有演员都这么厉害。他笑笑,不太想搭话,心里惦记着孟舟野去干嘛了。 周容却是个擅长搭话的,一边开酒,一边和他聊:“我和阿野认识很久了,以前我还想过挖他来当驻唱歌手,后来发现是我想太多。” 让孟舟野来当驻唱歌手,那得是什么级别的酒吧啊?陆秋深扯扯嘴角,语气还是温柔,“看你们关系挺好的,认识多久了?” “得七八年了吧,他还没出道的时候就喜欢来我这儿喝点小酒,那时候他可野得很,一言不合喜欢动手,隔三岔五脸上有伤。” “那确实。” 他第一次见孟舟野,就是那么副伤损仍不羁的模样。 “遇到你之后就很少来了,偶尔过来,都是借酒消愁,有次打了场很严重的架,发誓要戒酒来着,结果真就好久没见着他。” 陆秋深听着意外,“他还戒过酒?” “是啊。” 周容笑说,“不过男人说戒酒,今天说明天忘,前阵子他在这里喝了场烂醉,朋友来接走的。” 陆秋深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仔细打量酒吧的环境,这才发现,这里就是他见过的那张照片上的酒吧。 好容易压制住的苦涩又开始泛滥,“接他走的朋友,是花余吧?” 周容显然也认识花余,毫不避讳地点头,“是,以前他们团里四人经常结伴过来,看着关系很好,真可惜。” “关系是挺好的。” 比他还好。 “陆老师,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喝到烂醉吗?” 陆秋深茫然抬眼,“为什么?” 周容笑着轻叹,“大部分男人说戒酒都是屁话,不过阿野是真的,那次突然来买醉,是因为你和别人闹绯闻。” 陆秋深顿了顿。他拿出手机,翻到最后一条勒索信息,时间刚好是他和宋青疏因为接吻照片上热搜后不久。 “时间过得真快啊,仔细想想,他来这里买醉,次次都和你有关,所以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耐心解开。” 一杯清透的酒推到面前,“给,小桂花特调。” 外观朴实的一杯酒,漂浮方形冰块,里面冻着颗粒状的东西。他凑近观察,居然是桂花。 周容笑咪咪地解释:“桂花只是装饰,这是专为阿野调出来的,据他说,和你的味道非常接近,以假乱真,尝尝看。” 有什么在心底的封冻住的东西,被敲裂,被击碎,躲藏其中的伤情溅满心腔。 他说了句谢谢,声音发哑。冰冷的酒顺着食道流入胃,真是清冽可口的好味道,难怪值得某人拉下脸趁睡觉偷吃。 怎么会有想哭的冲动? 不远处的传来脚步声,孟舟野冲他招手,“秋深哥哥,你过来。” 他在侧门后的工作间见到所谓的小方,穿着酒吧员工的工作服,坐在一台显示器前。他眼神微微激动,“陆、陆影帝,这就是那天的监控视频。” 显示器上果然是监控画面,孟舟野接过鼠标,快进给他看,“看到没?我一个人来的,喝多了,趴着睡着了,然后花余来了……” 画面记录了全然不同另一个视角,能清晰地看到花余把他拉起来,别有用心地摆了个姿势,轻轻吻上。 陆秋深脸颊莫名其妙地烫,“给我看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他还是故意害你的?你不也挺配合挺享受么?该不会想告诉我把他当成了我之类的……” 孟舟野板着脸走到面前,“我就是把他当成你了,怎么样?” 他理亏,不自觉地后退,“那其他呢?你敢说没有带他去买衣服买首饰买零食?” “不是带他,是陪他,因为他叫我去,我拿他当朋友,没好意思拒绝。” “那真是奇怪了!” 心底窜起怪脾气,“陪朋友买东西,每次都能被偷拍到那么亲密的照片?” “这就要问问那个偷拍的人了,我也好奇他怎么做到的。” 孟舟野拿出手机,飞快按下几个数字拨出,“喂,警察叔叔吗?有人敲诈勒索我老婆,金额超百万,可以马上立案吗?“ 第16章 我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 报警有用吗?当然是有的。 报警有用吗?当然是有的。 那之后过去快两个星期,在陆秋深以为这事儿石沉大海的时候,某个稀松平常的早晨,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人,逮到了。 那时他刚从床上睁开眼,睡意朦胧地嗯嗯几声,心想警察同志上班可真早,而且很会挑时间,刚好今天休息。 卧室里尚有睡前香氛的味道,他起来开窗,想起昨晚孟舟野似乎是回来了。 从来夜不归家的某人,最近倒是知道回来了,总是忙到凌晨后,有时陆秋深都不清楚他几点到家的,偶尔起得早,能看到他缩在客厅的沙发里,眉头紧皱,仿佛深陷梦魇。 今早沙发上干干净净,连抱枕和小毯子也没见着,四处安安静静,静得冷清。 家里还是只有一张床。这套房子其实不大,二层只有主卧、书房和露台,楼下本来有两间侧卧和娱乐房,装修的时候打通做成了隔音极好的工作间,里面放着孟舟野用得到的各类乐器,还辟出一块练舞用的空地。大空间都花在这里了,一时半会找不出多余的位置放张新床,总不能让万千粉丝喜爱的偶像住地下室。 他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出了会儿神,一回头,看见工作间的门开着小条缝儿。 这让他微微意外。他轻轻推开门,里面光线略暗,一道太阳光从窗帘缝隙漏入,灰尘安静飞舞。孟舟野趴在窗边的办公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还没醒。 不会这样睡了一夜吧? 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练习生出身的偶像都这样,孟舟野的观念里好像没有休息这个词,吃饭睡觉是因为不吃不睡会死,睁着眼睛的时间基本都在工作。曾经陆秋深自私地认为他是故意的,他只是不想回家。 孟舟野好瘦啊,已经这个季节了,还穿着宽松的薄衬衫,显得脊背也单薄。 他轻手轻脚地过去,看到满桌乱糟糟的草稿纸,被当成枕头的那只手上还捏着笔。笔尖戳在纸页,晕开一大滩黑色墨水。他想把钢笔拿开,小心翼翼地伸手,还没触到,孟舟野眉头拢了拢,就那样睁开了眼。 那双眼惺忪,犹带梦中惹的雾气,对着他缓缓眨,“哥哥……” 陆秋深 / 喉咙滚了滚,不动声色地直起腰,“不早了,起来吧,等下要去警察厅。” 说完,转身离去,背影无情。 他不能多呆,一声习惯性的撒娇,整颗脑袋都混乱了。他们还没闹掰的时候,孟舟野雷打不动地在他枕边醒来,那双迷迷糊糊的眼眸总让他联想到猫狗之类的宠物,然后迷迷糊糊地喊一声哥哥,迷迷糊糊地往他颈窝里拱。 以前的孟舟野,是会跟他撒娇的。 身后的门重重关上,孟舟野跟在后面出来,恢复了又臭又冷的表情,不发一语地往楼上走,洗澡去了。 陆秋深叹了口气。反正只要视线内有孟舟野这个人,心情必定是烦躁的,若是次次都发泄,他们能吵一辈子。 厨房有提前煮好的燕麦粥,加热就能食。孟舟野过惯了严格控制饮食的生活,以前来家里约会,早餐只敢喝几口寡淡至极的燕麦粥。陆秋深心疼得紧,在粥里拌坚果碎,想着法子喂他不同的水果干。 不知道他现在还吃不吃这个。 加热也就用了 20 分钟,把粥盛好,孟舟野刚好洗完下来。他便犹豫了,端着碗不知进退。 孟舟野头发擦个半干,衣服还是不好好穿,径直走过来,“给我做的?” 他把碗放下,“忽然不想吃了,你要吃就吃吧。” 难得,孟舟野没跟他计较,端起来喝了一口,“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那就全吃了吧。” 他扔下一句,上楼去换衣服。 去警察局得穿得低调点,他找了身休闲款,正在换,孟舟野进来了。 “干嘛穿这么朴素?” 陆秋深从镜子里略看了眼,已经懒得计较如掐着时间一般来看他换衣服的行为。 “你见谁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警察局?” 他嗤了声,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衬衫,“我说朴素就是丑的意思,穿这个。” 有了上次的经验,陆秋深耐着性子接过,按他指挥的穿。全部单品搭在一起,确实比他自己选的好很多。 孟舟野看起来有些高兴,兴致颇足地递来一支口红,“涂点。” 他沉下脸,“这个就不必了。” “为什么?我很喜欢这个色。” “喜欢可以自己多涂点。” “啧。” 他白了一眼,真对着镜子细细抹上,抹完,有模有样地抿了一下。 陆秋深稍微望得出神,说实话他觉得涂太厚了,换做普通长相的人必显艳俗,在孟舟野唇上却意外地吸晴,作为一个 alpha,未免太犯规。正分心,孟舟野转过身,勾住他的下巴,准确无误地印上来。 刻意用力的吻,就为了盖个唇印。他惊了一下,挣脱,要擦,手腕被掐住。 “不准擦。” 孟舟野抬起下巴,拿眼珠睨他,“你要是敢擦,擦一遍重新给你印一遍,你想不想被我亲到死?” 他瞪大眼,气得没说出话。 见威胁有用,孟舟野勾起得意的笑,没忘把自己嘴巴清理干净,也没忘给他罩上墨镜和帽子,“走吧,警察局。” 大清早,警察局人不多,也不少,目光纷纷往两人身上瞟。 陆秋深憋了一肚子气,无意识地嘟唇,不明显,反而恰到好处。他的长相属于很难评价的那类,戏里的扮相自然没得说,平时不爱打扮,站在耀眼的明星丛中,并非一眼出众,可一旦吸引到目光,便再也挪不开了。这一抹不浓的唇色,像个重点符号,硬生生把他从海海人群中标出来,极彩,夺目。 他只得低下头,企图能降低些存在感,在这地方被人认出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长一小两位警察,长的是上级,小的是个女警,应该是见习。一见到他们,女警察弹一样从办公桌后起来,“孟、孟舟——孟先生!还有陆先生!你们好!没想到你们会亲自来!” 陆秋深也不想亲自来的,可这事儿,不亲自来不行。 不同于他的冷淡,孟舟野冲人笑了笑,“听说人抓到了,可以让我们见见吗?” 上级没表示,女警察为难地说:“这个要走流程的,但他基本都交代了。犯人是职业做偷拍的,也就是你们通称的狗仔,他发给陆先生的照片,大多是恶意制造的假照片,短信含有有大量威胁内容,加上汇款记录,构成敲诈勒索,估计下月开庭审理,你们这边正常走程序就可以了。” 孟舟野沉默了稍许,“假照片的意思是,P 的?” “不是 P 图,根据犯人的说法,第一张照片尝到甜头后,他开始专门跟踪孟先生,利用错位等手法拍摄,造成孟先生和人亲密的假象,我们在犯人家里也发现了大量其他角度的照片,可以证明他没说谎,只不过——” “不过什么?” 女警察偷偷瞟了眼领导,“就是我个人的直觉啦,总感觉他有共犯呢,可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 “共犯?” 孟舟野学着她瞟了眼领导,凑近悄悄说,“能不能告诉我怀疑对象是谁?” 女警察一瞬间脸红了,“我、我也是乱猜的啦,和你一起被偷拍的那个,是你朋友吧?我的意思不是怀疑他!只是每次都能被抓到巧合,也太巧合了!” 进门时陆秋深便看出这是孟舟野的粉丝,一个笑而已,给她紧张得话都说不明白了。他扯孟舟野的衣角,“你干嘛?” 孟舟野回过头,轻笑,“吃醋啦?” 他抿紧嘴,用沉默表示没有。 既然照片是假的,出轨一事也就得重新定论了。从警察局出来,途径笔直走廊,孟舟野勾着他的肩膀说:“现在信了吧,我才不会出轨。” 他把手揣在外套兜里,任由勾着走,声线却是极冷,“我早跟你说过,出不出轨都无所谓,我们已经离婚了,翻旧账没有任何意思。” “好歹我还愿意心平气和地和你翻旧账,你什么时候愿意跟我翻一翻呢?” “我和你没什么好翻的。” 孟舟野停了下来,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寒冷,“陆秋深,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心冷无情啊。” 可能天气干燥了,陆秋深眼眶忍不住地发涩,“关于这一点,你不是早就切身体验过了吗?” 对,他就是心冷无情的人,他们之间的裂隙,早在花余介入之前便已存在。那是一把突如其来又命中注定的刀,砍在鲜活跳动的心脏,留下血淋淋的口子,多年不愈,淌出脓水,淌到哪里,烂到哪里。 收到接吻照片的那天,他拿去当面质问花余,花余不断解释是误会,他不信,恶狠狠地拿事业威胁。 靠他给资源起来的人,怎么敢不怕他?花余跪在地上求他,“陆老师,我无所谓,你放过舟野吧,就是因为你,他都变成什么样了,难道你想逼死他吗?” 那人哭得浑身颤抖,他也跟着颤抖,三年孤注一掷的执着,三年精心编造的谎言,在那一刻崩塌毁灭。 陆秋深不是圣母,做不到丝毫不介意爱人出轨,可这件事,充其量只能算诱因。他和孟舟野的红线早就断了,是他亲手剪断,亲手绑起来,又亲手拆散。 所以他们离婚,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窗外晴空万里,他们站在廊柱的阴影。他轻轻抬手,抚摸右耳的耳钉,“孟舟野,你恨我对吧?” 孟舟野死死抓住他的手,抓得如此用力,最下面那颗耳钉都脱落摔飞。 “你非要问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当然恨你,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我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陆秋深瞳孔颤动,他甩开手,把另外两颗耳钉扒下来。 耳钉的秘密终于解开了。 孟舟野的耳廓上,纹着三个小小的字母:LQS。 第17章 骗骗我,让我高兴一回 警察局对面的零售药店,陆秋深要了一瓶消毒药水和一盒医用棉签。 警察局对面的零售药店,陆秋深要了一瓶消毒药水和一盒医用棉签。 年轻的女收银员拿眼角偷瞄好几次,红扑着脸结结巴巴地问:“请问你是、是不是……” “不是。” 陆秋深浅浅微笑,那笑不带丝毫实质性的情绪,“好了吗?我扫给你。” 收银员手忙脚乱地结账,弯腰说了句期待下次光临。他点点头,拉低帽沿,快步离开。 孟舟野在车里等他,右边耳垂微微红肿。 车里没开空调,空气略显沉闷。关上车门,陆秋深浸湿棉棍,“耳朵伸过来。” 孟舟野伸出舌尖舔了舔嘴皮,好似觉得渴一样,声音也干哑。 “哥哥……” “让你把耳朵伸过来。” 他抿嘴,偏头侧耳靠过来,模样不情不愿,不知道几个意思。 伤口不重,但应该很疼,耳钉扒下去的时候活生生撕出来的,沁出来一小颗殷红血珠,都凝固了。 陆秋深知道他不怕疼,还是忍不住放轻动作,好像一旦用力过度,耳廓上的三个轻描淡写的字母就会变成蝴蝶飞走。 单从审美来论,好看极了。花体字母,笔画细长,飘逸逶迤,像一道淡漠的阴影停歇在此,透着朦朦胧胧的不真实感,却又真真实实地存在,擦不掉,忘不掉。 他问:“什么时候纹的?” 孟舟野眸光黯淡,“哥哥丢下我的那天晚上。” 拿棉棒的手略有停顿,喉咙发紧,全是苦涩。 “为什么?” “因为我傻呗。” 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孟舟野提议把对方的名字纹在身上,说别的情侣都这么做。陆秋深毕竟是陆秋深,冷静理智地拒绝了,不是不愿意,也不是怕后悔,MYU 不允许自家艺人纹身,他担心孟舟野受惩罚,更担心将来有天被媒体发现会拖孟舟野的后腿。 “这样太傻了。” 他当时的原话。 世界上最傻的事情之一,把情人的名字纹在身上,比这个还傻的,分手当夜把前任的名字纹在耳朵上。大约第二天醒来就会后悔,余下年月,狼狈不堪地找耳钉挡住。 若非要找寻一样证据,证明孟舟野真的恨他,这便是了。 他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找个时间,去洗了吧。” 孟舟野抬起眼睛,静静望过来,问得突然,“陆秋深,你觉得我们还能和从前那样好吗?” 他苦笑,“很明显,不能。” “你就不能说能吗?” 陆秋深低垂睫毛,藏住滚涌的悲伤,“违心的话,说出来骗人干嘛?” “你就非要把话说得没趣才行。” 一根拇指轻飘飘地抚过他的眼尾,带走两颗温热的泪,“也是,这才是你,你可是狠得下心把我送你的婚戒丢掉的人,可违心也是浪漫,骗人好过绝情,你就不能骗骗我,让我高兴一回吗?” 陆秋深睁大眼睛,捏向空无一物的无名指,不置可否。孟舟野忽然自嘲般笑了下,“当我说了句屁话吧。” 很久,他才开口,“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用不着每天重复十遍。” 他努力保持语调平缓,“孟舟野,哪怕一刻,你有把我们的婚姻当过真吗?” 孟舟野朝他笑,唇角扬起的幅度漂亮绚烂,“你想听违心的浪漫吗?” 他摇头,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七年,够久了,他们经历过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做 / 爱的甜蜜期,曾经肩并肩坐在天桥上谈过理想,也手牵手走过脏乱市集计较柴米油盐,然后分开了,回不来了。 他拼命挽回过,他就是那个贪心的人挖地下的财宝,结果挖出一具骸骨,虽然迅速埋上了,甚至在上面种了树,栽了花,但心底清楚地知道地下埋着什么,看见树,看见花,就想到地下的骸骨。* 皱了的纸尚且无法复原,他们又怎么可能回得到从前? 这本是两个人心知肚明的问题,包括他在内,还在拉扯些什么呢? 车子驶进主道,等过好几个红绿灯,孟舟野可能觉得压抑,开始同他闲聊,语气硬邦邦的。 “今晚发新歌,别忘了微博转发。” “嗯。” “挑几条评论回复,不要跟个机器人一样。” “嗯。” “你新片是不是定档了,几号?” “嗯。” 孟舟野趁着直行的空档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傻了吗?” 陆秋深木讷地转过头,“下月 7 号首映礼。” “我会去的。” 他说,“现在陪我去买东西。” 陆秋深才注意到这不是回家的路。他应该拒绝的,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短短半日间,竟然彻底失去了与孟舟野说狠话的底气。 中心商场,最不缺的便是人流,孟舟野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伪装,揽着他的腰往前走。他觉得倒也不必吧,“这里没有狗仔,就算有,也不用演得这么亲密,正常夫妇出门买东西也不会这样走的。” “我们能是正常夫妇吗?” 孟舟野揽得更紧,把他手也牵住,“陆老师,狗仔无处不在,就算运气好没遇到,你当路人的眼睛是摆设?信不信等下抖音就刷到我们逛商场的视频?” 他敢不信吗?他被认出的概率顶多 50%,孟舟野就不一样了。如果说陆秋深是枝低调含蓄的白菡萏,孟舟野就是张扬艳丽的曼珠沙华,只一副墨镜,怎么挡得住流光焰火般的妖娆? 果然,刚进电梯,就有小姐姐忐忑地靠过来,“孟舟野!是孟舟野吧!” “你好啊。” 孟舟野笑起来,如满川红艳艳的花丝随风招摇,小姐姐脸蛋烧透。 陆秋深偷掐他的掌心,抹了色的唇挤出不悦的弧线。 他故意压低声音,“抱歉,我不能和你说话了,我家陆老师不高兴了。” 小姐姐拼命点头,表示理解和配合。 陆秋深内心打出一串省略号,他只是想提醒不要故意吸晴而已。他索性不管了,管也没用,孟舟野这一趟,摆明来显摆老婆的,如愿以偿招来狗仔。 高倍长焦镜头下,陆秋深连眼神也不敢偷懒,露出完美无缺的温柔笑容,“阿野,你到底要买什么?买完回家了。” 孟舟野眼底浮着得逞颜色,很是刻意地戳戳他的鼻尖,“知道了,马上买完带你回家。” 旁边是家高奢化妆品的门店,门口的屏幕单集循环着孟舟野代言的广告。柜姐一眼认出他们,相比路人,定力倒是好多了,颇有专业度地介绍起新推出的护肤套装。 陆秋深不可能缺护肤品,平时也在按部就班地用,只是没用这个牌子的。柜姐是个机灵的,找着机会便对他一顿猛夸,吹弹可破都用上了,最后来了一句,“陆先生用的口红是咱家新出的限量款吧,稍稍有点脱了呢,帮您补一补吧。” 于是得到一个精致无比的唇妆。 孟舟野满意极了,买了两大手提袋,接下来还去买了两瓶包装华丽的酒,弄得跟过年一样。 东西全提在他手上,陆秋深有些过意不去,想替他分担几袋,手伸过去,“给我。” 孟舟野回头望了眼,把东西腾到另一边,十分无奈地牵住他的手。 “你怎么这么黏啊?” 陆秋深:“……” 他像个娇蛮小媳妇一样被牵走了。 逛街有逛街的好,被拍是没办法的事,但心里总归没那么难过了。孟舟野的手永远都是暖乎乎的,如果什么都不想,他们现在就好像还是从前。 有一点毋庸置疑,他至今深爱孟舟野。 可到了停车场,放好东西,坐进外人看不到的车里,孟舟野脸上的喜悦消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的那张脸,一旦卸下演技,眼角眉梢皆是堆积成山的忧郁,那就是他内心的本相。 回家路上,陆秋深无言发呆,等车停下,才发现外面是座陌生的房子。孟舟野把两袋东西塞他手上,“走吧。” 他疑惑,“这是哪儿?” 孟舟野不由分说地推着他往前,“我家,我爸妈在等你。” 第18章 我亲爱的陆先生 先斩后奏这事儿,孟舟野干得多了,难怪早上逼着他涂口红,原来是要见爸妈啊。 先斩后奏这事儿,孟舟野干得多了,难怪早上逼着他涂口红,原来是要见爸妈啊。 陆秋深不止一次想过,比起陆秋深,他更适合找个乖顺黏人的 omega,最好别出去工作,余生就负责伺候他,只有这样,才能百分百和他契合。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孟舟野口气轻松,“提前告诉你,你肯定不来啊。” “孟舟野!” 陆秋深狠狠撞开他,“你明知道我不会来,还故意骗我——” 孟舟野掐了他一把,打断,眼神指向门口,“妈。” 老别墅区的铁栅栏院门全涂暗红色漆,一个穿针织毛线衫的妇人正好开门出来,看到他们,意外又惊喜,“哎呀,这么快就到了,我正准备去买菜呢。” 当初在一起,陆秋深时刻把孟舟野的前途放在第一位,约会都是暗地里进行,更别说见家长,后来闹成那样,更不可能让家长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孟舟野的母亲,保养得当,气质端淑,微微上翘的瑞凤眼明丽动人,与孟舟野仿佛同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感觉舌头打结,“伯、伯母?” 后腰又挨了一把,“叫妈。” 他怎么叫得出口? 柳遥笑起来眉眼弯如月,倒是随和,“这才第一次来呢,怎么习惯怎么叫吧,慢慢改就行了。” 这下真是骑虎难下。陆秋深上无老下无小,亲戚也在几年前断绝,完全忽视了结婚是父母最重视的人生大事,看这反应,孟舟野铁定没有把真相告知。 见他犹豫,孟舟野悄声提醒,“礼物。” 他一个激灵,“伯母,给你带了礼物。” 柳遥笑得更欣喜,“都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这么客气,快先进来,他爸也在呢。” 最终装出比哭还丑的笑跟着进了门。 这座房子比他们住的稍大一些,院里搭了个原木架子,摆了形状各异的盆景和名贵兰草,穿过便是客厅,客厅尤其宽敞,装修颇具古韵,南边空出一方地面,居然仿造了曲水,抬头一副山水国画高悬,题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原来孟舟野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虽然早有耳闻,亲眼目睹还是深受震撼,难怪自我介绍都要来一句 “野渡无人舟自横”。 回过神,手里的东西被接走了,柳遥温和地说:“随便坐,就当自己家一样。” 孟舟野推了他一把,“坐。” 他哪敢当自己家,坐在柔软整洁的沙发,和坐在针毡没有区别。没一会,楼梯口下来一个中年男人,陆秋深弹簧一样站起来,“伯父!” 孟云清很收敛地点了点头,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见他呆站着,抬起眼提醒,“坐。” 这回他不敢不坐。 对于任何一个独生子的家庭来说,alpha 和 alpha 结婚都是很难接受的事,更不要说孟舟野这样的家庭。陆秋深默默地打算,不如趁此机会把话说开了,原本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无奈,两位长辈都是高校的教授,没可能理解不了。 茶来了,柳遥先给他递了一杯,“你们先坐会,今天家政阿姨请假了,我去买菜,买回来做好吃的给你们。” 孟舟野帮她接走茶盘,“您也坐吧,我都买了,一会就送到。” 柳遥无奈地看他一眼,“又偷懒,去超市走走也是散心呐。” “我们才从商场散完心回来,有这闲工夫,不如看看我家陆老师给您买了什么礼物。” 陆秋深连忙把搁在茶几上的礼品袋推过去,“马上入冬了,给您买了些护肤品,还有这个酒,给伯父的。” 适才他还奇怪怎么会买酒,早帮他算计明白了。 见到礼物,孟云清神色缓和不少,“反正你伯母也不会给喝。” 陆秋深努力保持微笑,“适量饮酒对身体有好处,特意买的补酒。” “既然是秋深买的,就破例给你喝了。” 柳遥娇嗔了一句,眼神看过来,“可以这样叫你吧?” “当然可以。” 他哪敢说不可以? 两位长辈比他想象中容易相处得多,三两句便熟络起来,孟云清甚至称赞起他的演技,称赞的同时不忘贬低自家孩子。 “本来我们不同意舟野走这条路的,唱歌跳舞什么的,太浮躁了,他能红真是个奇迹,他那些歌没一首我喜欢的。” 孟舟野应该听习惯了,眼皮都没动一下,“我们有代沟,是你自己不懂。” 他爹哼了一声,“秋深的作品我就很喜欢,年轻演员里这么有表现力的可不多。” 他妈居然还附和,“我也觉得,你这几年唯一让我们称心的一件事,也就只有娶了个好老婆。” 陆秋深好尴尬,“伯父伯母,你们,一点都不反对我们吗?” “为什么要反对?” 柳遥莫名其妙,“两情相悦,辛苦熬过这么多年,我们要是反对,可就成棒打鸳鸯了。” “可我们,都是 alpha……” “这个的话,你们自己不难受就好。” 陆秋深在心底苦笑,这家人思想好开明,他要怎么开口说明,其实他们是离婚? “对了。” 柳遥一拍大腿,“有个礼物可以给你,我去拿。” 他想说不用,根本说不出口,没一会儿,人拿着只盒子回来了,“差点给忘啦,秋深这副样貌,定然配得上。” 孟舟野刷地站了起来,“妈,你干嘛拿这个?你从哪里找出来的?” “从你房间啊。” 她笑眯眯地递过来,“这是舟野的外婆过世时留给他的,他用不上,我自作主张送你了,与你一定般配,打开看看。” 陆秋深忐忑不安地接过,余光瞟到梦舟野满脸怪异,心里跟着怪异起来。 “这是遗物,不好随便送人吧。” 柳遥满不在意地说:“他是挺宝贝的,摸都不让我们摸,不过肯定更宝贝你,快打开看看,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实在拒绝不了,陆秋深犹犹豫豫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项链,看起来普普通通。 “诶?” 柳遥脸上的笑凝固了,一把抓过去,“这是外婆给你那条吗?” 孟舟野抬手擦了擦鼻尖,眼神回避,“是。” 她更惊诧,“那、那上面的钻石呢?” 钻石?上面原来有颗钻石啊,难怪看起来那么普通。 孟舟野把东西抢过去,飞快盖上盖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乱拿我东西。” “不是。” 她陡然严厉起来,“我问你上面的钻石呢?” 这一句吼得很大声,孟云清扯了扯她的衣摆,“秋深还在呢……” 情绪上头的女人,完全听不进去,她往前逼了两步,“孟舟野,我问你话呢,嵌在上面那么大一颗钻石呢?那可是你外公送给外婆的定情信物!” 孟舟野表情像是烦燥,又像是理亏,破罐子破摔一样说:“卖了。” “啪” 的一下,他被扇得脸歪向一边。 陆秋深猛地站起来,“伯母!” “你是有多缺钱啊!以前给你的钱也不少啊!” 分秒间,柳遥红了眼,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掉,她指向门边,“去给我找回来!立刻马上!去啊!” 上一秒还在欢声笑语,转眼间居然变成这样。孟云清到底顾及面子,起来劝她,孟舟野却埋着头朝门口走去,用力摔上门走了。 一时间,陆秋深不知道该顾哪边。 外面的门铃响了,外卖员送了两大袋食材过来,可一看这家里,女主人哭得止不下来,男主人手忙脚乱地安慰,谁还有心情顾上吃饭? 陆秋深把食材拎回来放好,劝了好久,终于把柳遥劝好,又积极主动承担了做晚饭的职责,等满桌子饭菜摆好,想打电话叫孟舟野回来,那人的手机在家里响了。 这下糟糕了。孟舟野闹起脾气,比柳遥恐怖更多倍,他能一个人憋着生闷气很久,比如三年不回家。 终于还是担心,“我去找找吧。” 这一找,找到天黑,他连顾雨泽都问了,没一个人见过。 陆秋深伤心了会跑回桂花巷的院子发呆,孟舟野伤心了会去哪里呢?那个酒吧吗?很有可能。 前不久才去过,但陆秋深轻微路痴,酒吧名字也没记住,好容易找到,周容告诉他,来过,喝了几杯走了。 已经很晚了,除了公司和酒吧,难不成回家里了?他想应该回去看看,刚坐上车,手机闹钟响了。白天孟舟野提醒他转发微博,他怕忘,设了个提醒。微博推送准时到达,孟舟野的新歌,名为《钻石》。 热搜毋庸置疑,公司花过钱的,他看到孟舟野发出的定时微博,八点二十七分,他的生日。 “这是一个藏匿很久的的故事。七年前一个下雪的夜晚,我终于追到心仪已久的陆先生,那时我就打定主意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我想把他的名字纹在身上,想给他钻石戒指,想和他结婚过完一生,可我的陆先生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总是不信我们能走到结婚,那我就跪在他面前试试看吧,所以我去买戒指,然而当时的我,并买不起一对像样的戒指,我想了个坏主意,我有一条钻石项链,外婆临终前放到我手里的,我把那颗钻石带去首饰店,切成两颗做成对戒。我以为这很浪漫,我的陆先生一定会感动,可做好后发现,原本漂亮闪耀的一颗钻石,变成了渺小黯淡的两粒星光,我羞于拿出手,想给他更好的。但现在,我们依旧戴着这对戒指,所以有了这首歌,送给我最亲爱的陆先生,余生,我爱你。” 陆秋深颤抖着点开歌曲链接,很轻缓的钢琴独奏,温柔深情的嗓音。他们一起拍的 MV,因为生气赌气,精剪好后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这会看到,才发现与想象中大不一样。画面几乎只有白色,他们在窗边拥抱,轻柔又肆意地亲吻,像一幅剪影画。 完美的作品,他却没有心情去听。 全世界都在感慨他们的爱情,他在高架线上疾驰,疯了一样冲向曾经取过景的海边别墅。 他记得很清楚,种着棕榈树的花园,没能找到的钻石戒指。 那天晚上,孟舟野该有多难过啊。 他在潮湿的泥土里翻找,一寸都不放过,里面明显清扫过,草坪遍布修建过的痕迹。他不敢想,他一定得找到,翻到尽头,却看到一个人。 孟舟野站在外边,静静看着他。 海边的风一如既往地冷,渗进皮肤,凝固血液。他半跪在地上,忘记该站起来。 他想应该说声对不起,那个时候如果耐心一些,哪怕第二天耐心一些,都不至于弄丢的。 可他嗓子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孟舟野朝他走过来,很慢,每一步都像极了他们的七年。到了近前,他跪下,拾起他的左手,将一颗戒指轻轻套上无名指。 那颗戒指想必在他手心躺了很久,浑身裹满他的温度。 romantic,浪漫。 那么一瞬间,陆秋深感受到沉重的力量,从无名指传来,直达心脏。那是一种隐形的,诡异的,极为可怕的力量,在不知不觉间,将他余生套牢。 月光落下来,孟舟野眼底升起忧伤的雾,“算我求你,别再乱丢了。” 第19章 你又开始心疼我了 戒指的故事,陆秋深也是第一次听说,但他丝毫不怀疑真实性。 戒指的故事,陆秋深也是第一次听说,但他丝毫不怀疑真实性。 刚在一起那会,孟舟野确实没什么钱,他就是个十九岁的大龄儿童,和所有大龄儿童一样自尊心过剩,靠公司的练习生补贴过活,不和爸妈拿一分钱。正常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也不会想到买钻戒,更不会想到把好好一颗钻石切碎,但孟舟野会,这就是他的风格。 那时陆秋深甚至觉得他恋爱脑,哪有人为了和男朋友约会连出道组对决都迟到?他们为此吵过无数架,可每次吵完,孟舟野都会像只小狗一样围上来撒娇认错,他没法不心软,结果就是毫无长进,该怎么胡来还是怎么胡来。 想起过往,陆秋深叹了口气。 车内安静,他们在黑暗中静坐多时,仿佛融为黑暗本身。寂静间,一束微光亮起,手机屏幕,进来一个电话。 看到联系人备注,陆秋深立即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接通,果然听到李曼疲惫无奈的声音。 “运营帮你写好微博代发了,这次张泽策划得不错,舟野的人气放在那儿,有东风不借没道理,该配合就好好配合,别忘了今年的票房目标。” 这话听着好像他得靠孟舟野拔高票房一样,可他了解李曼的工作风格,她说的也没有半个字不对,只能冷硬地嗯一句,而后挂断电话。 旁边传来醉醺醺的讽刺声,“亲自写个微博有那么难吗?陆老师。” 陆秋深不自觉地皱眉,“你到底喝了多少?” 孟舟野满身酒气,绝对不止喝了几杯那么简单,听到这句,靠进座椅,闭眼,不说话了。 他大概知道孟舟野为什么不高兴,就像知道他们为什么回不去从前,就算知道,无能为力。 还是那句老话,折皱的纸,不可能复原。 给车子点着火,车里响起 “滴滴” 的提示音,陆秋深转头出声:“安全带。” 孟舟野仍是闭着眼,睡着了一样。 陆秋深确定他没有睡着,耐着性子重复,“安全带。” 那人终于睁开眼,一动不动地说:“你帮我系。” 何其熟悉的场景。陆秋深默不作声地伸手,去够他右手边的安全带。 够不到。 这车原来这么宽,扶手箱的位置差不多相当于大半个座椅。他只好爬过去一点,看上去好像要从侧面亲吻孟舟野。他才这样想,孟舟野忽然扭过头,用一种软塌塌的眼神盯着他。 “秋深哥哥,你又开始心疼我了。” 陆秋深心跳一滞。 所以这些天变着法子无理取闹,就是为了证实这个?他觉得难过,垂下眼缓缓道:“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过了很久,他听到答案:“你说的,不能。” “也是。” 绷紧的心释然了,好像某种不该成立的期待真的没有成立,将才破土的芽,还没来得及伸展枝叶便折断枯萎。他拉过安全带,卡进卡槽,咔嗒一声,清脆利落。 回家路上再没有人说话,他开得很慢,环海公路夜景极美,他欣赏了一路,到家才发现,孟舟野靠在旁边睡着了。 从前也好,现在也好,孟舟野睡着的时候,看起来特别乖。车里的照明打开,暖黄光线落在孟舟野的左半张脸,上面残留浅淡的红痕。 陆秋深回想起他挨耳光的那一瞬。看上去那么温婉娴淑的女人,居然对儿子下这么重的手,可想而知,那件遗物有多重要。 他捏紧了手,强忍住过去摸一摸的冲动,张口喊:“到家了,醒醒。” 没反应。于是他推了推,“醒醒。” 孟舟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啊?” “到家了,下车。” 结果准备锁车了也没见人下来,他只好绕到副驾,打开门,那人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又闭回去了。 “孟舟野?” 他无奈,“别睡了,进去睡。” 孟舟野掀了下眼皮,好像终于明白了自己该干什么,起身要下来,被安全带拦了回去。他实在看不下去,弯腰探进去替他解开。这回终于顺利落地,一落地,那人往前一歪,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陆秋深下意识地接住,双手环住的身躯温暖坚实。他忽然意识到,“你不会喝醉了吧?” “没有…… 只是有点头晕…… 哥哥抱抱我……” 果然。他还头一次见睡完醒来醉了的,看样子早醉了,一直撑着而已,这得喝多少啊。 孟舟野比他高出半个脑袋,很方便地就能蹭到他的后颈。他感觉后脖子嗖地一凉,衣领被拉下去,好好贴着的阻隔贴被嘴叼着撕下来一角。 他浑身收缩了下,“孟舟野!你给我起来!” 耳畔的声音带了鼻音,“不起,我想哥哥了。” 这是真的醉了啊。他深呼吸,轻拍着背哄道:“好了,乖,先起来,进去睡觉。” “嗯。” 这次格外配合,孟舟野真的放开他,想站直,脚步却打飘,又往旁边倒。 “你小心点!” 陆秋深一把扶住,想了又想,忍了又忍,将他打横抱起,进去了。 把孟舟野抱起来倒不是什么困难的事,那人看着人高马大,其实浑身上下饿得找不出一丝多余的肉,轻轻松松就抱上床。只是,喝醉了的孟舟野,完全忘记他们现在的关系,刚沾着床,长腿一伸,勾住他的腰,给他勾进了怀里。 他们太熟了,以至于立马陆秋深就知道他想干嘛。他用力按住,不让那张嘴亲上来,“你喝糊涂了是不是?不记得我是谁了?” 孟舟野脸颊有浅红酒晕,眼睫微耷着,“记得,你是秋深哥哥。” 他居然挣脱了,灵巧又强硬地翻到上位,“哥哥,阿野想你了。” “孟舟野!你不是糊涂,你是疯了!” 现在骑着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前夫! 那人显然听不进去话,手从衣服下摆滑进来,陆秋深浑身激灵,猛地推开他坐起来。 闹这一下,弄得他呼吸全乱,跟刚从跑步机上下来一样。他明白是被气的,想下床,一双手从后面环过来,环得死紧。 软茸茸的脑袋卡在颈窝里,“哥哥,阿野真的想你了,想得难受,太难受了……” 他回头,“有多难受?” 孟舟野眼睑泛着莫名的红,一只手下滑,隔着裤子的布料轻捏了捏,“和哥哥一样难受。” 他差点叫出声。他抓住那只手,强硬地拿开,“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人了,你明白吗?” 孟舟野点头,“明白,哥哥不要我了,可我还是会对哥哥难受,哥哥真的舍得不管我吗?” 他低头,深叹,终究还是心软了。破例一次吧,就当还上次帮他的。 折腾到深夜,终于把孟舟野哄睡着了。 卧室里全是信息素的味道,陆秋深觉得热,稍微有些喘不气,草草用纸巾擦净手,爬上去给他盖被子。 “哥哥……” 那人拉住他,“哥哥,别离开我,我知道错了,知道要努力了……” 陆秋深讶异地停下,却发现他双目紧闭,只是呓语。 心里漫开一股无法形容的难过。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像偷尝觊觎的珍宝一样吻在孟舟野的右耳,曾经被他疯狂咬出过血痕的右耳。 遇到孟舟野之前,陆秋深打心底觉得自己不是敏感脆弱的人,他的心如磐石,真的可以狠下心说走就走。可现在,他想问问自己,陆秋深,你怎么会舍得不要阿野的啊? 四年前的夜晚,你怎么会舍得把阿野丢在暴雨里,头都不回地走掉的啊? 第20章 我也为你鬼迷心窍了(1) 在一起的第三年,陆秋深很少接戏了。 演员这行里,混不出头的太多,他的青春和耐性在漫长煎熬里落成满地枯败的叶。他都二十六了,认命了,也看淡了,打定主意要安度余生了。 结果突然收到宋青疏剧组的试镜邀请,还是男一。 那时的宋青疏名气还没有现在这么盛,拿过一些提名,名字总和他爸宋禹捆绑出现,更像个行事乖张的富家子弟,隔三差五和男明星闹出绯闻八卦,加上那个故意占便宜的吻戏,陆秋深下意识就觉得这是笔卖屁股的交易。 所以见组面试的时候,他诚恳又礼貌地拒绝了。 宋青疏坐在深色桌子边,银丝眼镜后的双眼狭长而幽深,“理由是什么?” “我觉得不适合我。” “哪方面不适合?具体说说。” “齐舒寒这个角色,部分经历和我近似,我可能会过度共情。” “那不正好吗?”宋青疏说,“忘我沉浸的表演,才有可能成为无法超越的艺术,你演戏这么多年,连这点专业度都没有?” 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避开了那道好似能洞察人心的目光,“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触碰的地方,只是选择而已。” 许久沉寂,宋青疏遗憾地开口,“好吧,尊重你,你可以走了。” 工作室里还有其他同样来试镜的人,露出疑惑又窃喜表情,齐齐目送他离开。离开那栋仅用来试镜的华丽别墅,他感觉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遗憾肯定有,但也就遗憾了几分钟,便开始琢磨晚上给孟舟野做什么菜。别墅区偏僻,他舍不得打车钱,徒步几公里走到地铁站。 地铁站挂着大张大张的广告海报,陆秋深不止一次幻想自己的海报出现在这里,现在却只期待看到孟舟野的照片。 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但孟舟野不一样,BD成团已有三年,在预备团里实力第一,公司安排的曝光越来越多,光明的未来指日可待。 真好,陆秋深露出真心笑容,而后在不经意间意识到:孟舟野要变成大明星了,而他,彻底失去光环沦为了普通人。 事后细想,所有矛盾和分歧,根源就来自于这一念之间的落差。 陆秋深清楚地记得,那天买了萝卜、排骨和枸杞,准备炖一锅清淡的汤,走到满荡桂花香的家门口时,天黑了,几束月光从枝叶的缝隙漏下,孟舟野坐在雨水冲刷干净的台阶,靠着铁制的门板睡觉。 三年,孟舟野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五官仍旧明亮,少年气息犹在,连嘴角的伤都如初遇那般。这特别容易造成一种时间不在流逝的错觉,这是很危险的。 陆秋深放轻脚步,那人天生浅眠,哪怕动作很轻,还是被惊醒了。 月光凝固,孟舟野懒洋洋地张开眼,“秋深哥哥,我忘带钥匙了……” 他板着脸走近,“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又跟人打架了?” “不是……”孟舟野抬起手腕擦擦嘴角,岔开话题,“今天试镜怎么样?” 陆秋深责怪地瞪了一眼,开锁进门,“不怎么样,没面上。” “没面上?这么快就通知了?” “当场就让我走了,宋导的剧组哪有那么容易进?今天去试镜的,除了我,全是有头有脸的。” 孟舟野疑惑:“可是他亲自叫你去的,相当于内定了……” “哪有那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他回头,“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孟舟野愣了下,“我没有失望,没面上反而是好事,宋青疏在圈里名声很烂,指不定图你什么,别难过,还会有别的机会。” “算了吧。”他苦笑,“其实我没打算继续当演员了。” 孟舟野惊讶道:“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累,不想熬了。”他的笑容变得疲惫,“但还没想好以后做什么,我好像除了演戏什么都不会。” “不用想以后。”孟舟野说,“想做什么都行,什么都不做也行,我养你。” 陆秋深被他逗乐了,“好啊,你打算拿什么养我?” 少年舔了舔嘴角伤口,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扬着下巴,“喏,全给你。” 陆秋深诧异地挑起眉毛,“可以啊,孟舟野,你还有存款了,不会是压岁钱吧?” 好像真被他说对了。孟舟野罕见地腼腆了下,“你不是说想换地方住,房租我包了。” 他是有提过一嘴,现在住的地方租金低廉还带院子,但实在太偏僻,孟舟野每次过来都要坐好久的车,怪折腾的,不如索性搬到他公司附近去。 见他犹豫不太想要,孟舟野抓起他的手,强硬塞进来,“不多,你将就用用,等我出道了,给你买一套新的。” 陆秋深好歹也是打小挣钱养家,虽然大头都拿去还债了,但不至于房租都要小男朋友付,只是节俭惯了,看起来格外寒酸。望着手里那张卡,他失笑,调侃,“等你出道等三年了。” 孟舟野推着他往屋里走,“先不说这个,我想你想了两天了,偷偷跑出来的。” “你又偷跑出来?”他反抗,“别动我,我要去做饭!” “先做完再做饭。” “孟舟野!” 反抗是徒劳的。孟舟野来找他,一定是为了做/爱,刚开始那会知道收敛,有耐心陪他吃饭散步赏花,现在不行了,做完就走,不会抱着他温存,也不会黏着他再要,连离开时的吻都潦草匆忙。 不知道是不是在一起久了的情侣都这样,这事儿,就像脚心里遭蚊子叮出一个包,挠也不是,不挠也不是。 他不该有意见,即便没什么前戏也有够受的,更何况孟舟野是真的忙,可人心都是无底洞,得到的宠爱越多,越容易无理取闹。一次过后,他把孟舟野拉回来,使尽浑身解数缠住不让走。 桂花味的信息素实在是剧毒,他每次都被弄哭,眼睫毛湿漉漉的,看上去特别招人心疼。 “阿野,你以后陪我的时间是不是还会更少?” “有可能。”孟舟野诚实地说,“但只要有时间,肯定用来陪哥哥。” 这种时刻往往容易脆弱,压抑于心的不安全感尽数涌起泛开,可理智又在,最后变成难以言述的难受。 “我又不是omega,不用你陪,不要老为了我跑来跑去,专心事业好不好?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 孟舟野在他眼睛上亲了亲,笑着说,“好。” 每次都这样,把他的话当耳边风!陆秋深严肃起来,“我是认真的,在你出道之前,不准来看我了!否则就分手!” 他们之间头一次出现分手恐吓,格外有用。孟舟野表情立马变了,“秋深哥哥……” “不准反驳!”他把人推下床,“不是急着走吗?快回去,记住我说的,出道前要是再敢偷跑过来,我说到做到!” 他就那样把人赶走了。 谁不想要腻歪的陪伴?陆秋深私心希望他天天能来,可那段时期对孟舟野而言,宛如高考前最后的冲刺,随便一个小错误,都会被对手团恶意放大,成为能否顺利出道的隐患。 他可以不见孟舟野,也可以往后余生籍籍无名,但孟舟野一定要出人头地。 可他真的没有想到,孟舟野在这件小事上会错了意,这才是真正可怕的隐患。 第21章 我也为你鬼迷心窍了(2) 孟舟野走之后,陆秋深裹着被子睡着了,醒来天已大亮。 浑身乏力,伴随隐约呕吐感。 陆秋深习惯了,他的体质特殊一点,对同类的信息素排斥特别严重,第一次那会直接没能爬起来床。孟舟野被吓得不轻,信誓旦旦地保证不再咬他后颈,更不敢在他身体里留东西,但alpha兴奋起来哪里知道分寸是何物,代价就是后遗症发作。 撑着身子起来,准备把弄脏的床单拆下来洗,一张卡片摔到床底。他趴下去捡出来,是昨晚塞给他的银行卡。 陆秋深微微笑了笑。他不可能真用里面的钱,但这份心意,让他感到幸福。 就是这时候,他收到一条短信,来自陌生号码:“陆秋深,我们谈谈吧。” 他回了个电话过去,那头是宋青疏孤冷的嗓音,“昨天试镜,没有一个让我感到合适的,我们再谈谈吧,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拒绝我。” 陆秋深也很好奇,“为什么认定我?我没法给你的电影带来任何收益和效应。” “我不需要演员的热度,这部作品也不是冲着票房去的,我觉得你很适合演齐舒寒,尤其在你拒绝我之后,甚至找不出可以勉强替代你的人。” 不得不说,宋青疏眼光独到且毒辣,看过《不论哀思》的剧本,陆秋深也打心底觉得那个角色适合他。可试镜的时候说的理由也并非谎话,他和齐舒寒,太像了,像到令他惧怕。 “我们当面谈谈吧。”宋青疏擅自做了决定,“就今晚,我等你。” 电话挂了,没多久,对方发来一个地址。 该去吗?陆秋深站着思考了很久,选择拒绝。 剧本里的齐舒寒,父亲为了追求舞蹈演员出身的母亲,不惜借高利贷装成有钱人,结婚后整个家庭被债务拖累,最后父亲被讨债人误杀,母亲为了还债不得不出卖身体。 这是电影,齐舒寒父母的爱情是人性的艺术,他是现实。他的父亲只是个单纯的人渣,人渣的形成并不需要理由,锒铛入狱后甚至没有一个律师愿意为他辩护,顺理成章地执行了死刑;母亲则是被强迫标记的omega,日复一日地忍受家暴,最后死于过劳。 这些年,他默默地挣钱还债,这份悲凉的心情,和齐舒寒一模一样。 那之后过去好久,孟舟野果然没来找他。 给他发的消息也很少,看得出有多忙。MYU的练习生机制在业内相当成熟,推出艺人或团体,没有哪个不火的,这就意味着在决定出道名额时需要相当精准谨慎。 他的决定是对的,BD通过了最后考核,MYU官微推送了他们的练习室视频,孟舟野在C位,盛装盛妆,美貌成倍放大,站在精致如假人的三个队友中间,丝毫没有被比下去,看得他欣慰又骄傲。 那晚陆秋深开开心心地煮了上次孟舟野没喝上的排骨汤,装在保温盒,拎着去公司探望。 到了MYU大楼下,已经很晚,孟舟野电话没打通,保安拦着不让进,正犯难的时候,正门出来一个人,居然是宋青疏。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宋青疏走过来,“怎么了?” 保安显然认识他,谄媚地弯腰,“这个人来找孟舟野,每天冒充各种身份溜进公司的人数不胜数,按照规定多问了几句。” “孟舟野?谁?” “新团的练习生,您不认识。” 宋青疏好像猜到什么,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保温盒,“不会是男朋友吧?” 陆秋深尴尬地捏紧手,“不是男朋友。” “真的假的?”宋青疏唇边流出一丝揶揄,“应该是真的吧,据我所知,MYU的练习生合同里有一条是不允许有恋情。”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万分后悔冲动来这里,说什么都怕出错,索性低头闭嘴。 宋青疏轻嘲了下,“让他进去吧,这人我认识,不是私生也不是狗仔。” 毕竟拒绝过两次,倒是没料到这人还愿意帮他。他意外地说了声谢谢。 陆秋深第一次进MYU,算是小小地见了回世面。他以前也呆过经纪公司,和MYU没法比,这家公司都快做成垄断了,墙上装裱着巨幅的明星海报,一张张望过去,演员、歌手、主持人都有,全是当红一线。 心里第二次有了落差。 保安告诉他BD的练习室在七楼,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几个漂亮的年轻女孩,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来都来了,不可能因为尴尬就不进去。人家也就是看了一眼,而后继续谈论的话题。 “BD成团三年就出道,太搞笑了吧?” “更搞笑的,孟舟野是C位?他好像一直在划水吧,唱跳都一般,纯靠那张脸。” “最搞笑的是综合打分我们就差了0.1,0.1分?拜托我们练习时长是他们的两倍吧?” “都消消气吧,舟野哥13岁就在公司当练习生了,公司资源有限,明年一定是我们。” “这是能消气的问题吗?我听说他好像有男朋友,这算重大风险吧?” “你也说了是听说,我还听说顾雨泽喜欢花余呢,队内恋爱更是风险,可你有证据吗?” 无意中,听了个大八卦。 身处这个环境,陆秋深才深切地体会到孟舟野承受着多大的竞争压力,越发佩服他胆大,居然还敢偷跑出去约会。出了电梯,他已经不太想去练习室送汤了,这要被人看到,不就是秘密男友实锤? 七楼无人,只有一间亮着灯,门上贴着Black Devil。楼层实在太安静了,以至于他能听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他朝那扇门走近,门是虚掩,说话声变得清晰。 “谁都不知道,那我去问老板好了,为什么突然推迟出道showcase?这根本没法接受啊!” “小花!你能不能冷静点?只是推迟,又没说取消,张泽哥都说了不用担心。” “他什么事都说不用担心!我刚听运营部的人说,明天官微要推Whiter的宣传片,这又是什么意思?她们考核不是输给我们了吗?” 另一个声音接话:“也就差了0.1分,严格来说算平手,可能公司有别的宣传计划……” “计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们的队长白珊珊有个金主,和老板关系很不错。” 陆秋深听得心情忐忑,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有变数。 练习室里沉默了一会儿,传来几声脚步,有人喊道:“舟野,你去哪里?” 他终于听到心心念念的孟舟野的声音:“才看到我哥哥给我打了两个电话,出去回一下。” 那个被唤作小花的刻薄出声,“孟舟野,你能不能不要满脑子都是哥哥哥哥,出道showcase都被推迟了,你哥哥能像白珊珊的金主一样帮到你吗?他就是个拖油瓶吧,老大不小了还要你帮忙交房租!” “我用不着他帮我。”孟舟野语气陡然变冷,“再敢这样说他一次,我揍你!” 脚步声快速朝门口过来,陆秋深一个激灵,慌张藏进拐角。 第22章 我也为你鬼迷心窍了 (3) 最终那盒汤没能送出去,孟舟野给他打了七八个电话,他没敢接。 最终那盒汤没能送出去,孟舟野给他打了七八个电话,他没敢接。 练习生合同的事陆秋深有所耳闻,孟舟野告诉他不会有事。说到底,深陷感情漩涡的人,多的是情难自禁,等到闯出祸端,才知后悔莫及。 他从安全通道走下七楼,楼底下风很大,天空布满阴霾,不见一丝星光。 有辆车鸣了两声笛,车窗降下来,露出宋青疏的脸,眼镜镜片反射幽蓝的光。 “等你好久了,我们谈谈吧。” 这次他不好再拒绝。上车坐好,宋青疏递过来一支烟,“会吗?” 陆秋深摇头,“要和我谈什么?” 宋青疏点燃那根烟,轻轻吸了一口,“你的东西,没送出去?” 手里的餐盒尚有余温,他不由抱紧,“要谈这个的话,我先走了。” “呵。” 宋青疏嘲讽地笑笑,“那么有底气地拒绝我,就是因为有个当练习生的男朋友?指望着他红了捞你一把?” 陆秋深从未这样想过。 “宋导,你误会了,我拒绝,是因为不想演那个角色,仅此而已。” “你还真敢说。” 宋青疏幽幽道,“看来秦山还没把你折腾明白,我和他不一样,他顶多卡断你前途,我这个人,喜欢诛心。” 陆秋深惊讶了下,随即释然。秦山是他以前公司的老板,想把他灌醉送上金主的床,没成,还坏了一笔买卖,便对他打压报复,后来闹到打官司解约,可以说,陆秋深沦落到今天,秦山立首功。 他说:“你既然知道这件事,对我的性格多少也该有所了解,不想演的角色,我不会逼着自己演。” 宋青疏静默了片刻,“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想演,但不能理解你的决定。难道你就不想红吗?” “还好,随缘。” 他准备开门,“没别的事,我走了。” “陆秋深。” 宋青疏叫住他,“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对你有印象吗?” 他停下,“为什么?” “因为你的母亲。早几年你能走得那么顺,不都是因为有她吗?知道她替你陪过多少老板吗?” 陆秋深骇然瞪大眼睛,“你在瞎说什么?” “我没有闲工夫和你瞎说,你也不是傻子,这种事情,稍微想一想就能察觉了吧?” 几颗水珠砸上窗玻璃,越来越多,越来越用力,砸出闷响。宋青疏语气如同叹息,“下雨了。” 是的,下雨了,深秋也会有如此暴躁的急雨。雨声连成一片,像母亲葬礼上的哀乐。 很久过去,身体里躁起的血液无力平息,陆秋深松开攥紧的拳头,平静微笑,“谢谢你告诉我,我走了。” “陆秋深!” 宋青疏显然怒了,“你就真的一点不打算跟我合作?” “我说过了,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触碰的地方,这就是我的选择。” 宋青疏用力掐灭那支烟,“考虑清楚,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 他无奈苦笑,“抱歉。” “别说抱歉,我想听理由。” “理由我说过了。” “那不是你心里的想法。” 宋青疏自信地笃定,“是因为你男朋友吧?你担心和我扯上关系,他对你会有误会?” 陆秋深怔愣了下,竟然无从反驳。两人相处的时间里,孟舟野从来没有对他的工作发表过异议,可只是嘴上没有异议而已,他知道孟舟野内心希望他乖乖在家,而不是隔三差五被人借着各种由头揩油占便宜。 这副反应在宋青疏眼里成了默认,他冷笑,“放心,我对被咬过的 alpha 没有兴趣,《不论哀思》是我倾尽心血创造的作品,我会将其打造为顶尖绝妙的艺术,送给我已经死去的爱人,那个爱人就是齐舒寒。” 陆秋深震惊于这部电影背后的真相,以及这份近乎偏执的爱情,“那我更不能接受了。” 他怎么能去演别人已故的爱人?尤其角色和他这么相似的情况。 宋青疏冷漠地开口,“你可以拒绝,那是你的自由,出于好心,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你男朋友所在的那个团,没法出道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述事实而已。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听 MYU 的老板说的,BD 成员查出重大隐患,出道计划随时可能取消。” 陆秋深觉得浑身发冷,“什么重大隐患?” 他想起在练习室外偷听到的话,“不会是我吧?” 当时宋青疏诧异地皱了皱眉,可惜他着急上头,没有注意到。宋青疏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不好说啊,谁家公司也不希望费心费力培养的艺人突然曝出恋情吧?就算公司破例帮你们隐瞒,你觉得未来的孟舟野,会坚持对一个素人矢志不渝吗?你们的生活渐行渐远,慢慢地连共同话题都不再有,你觉得他还会有耐心和你耗下去?” 宋青疏喜欢诛心,是真的,且一诛一个准。他还有最后的致命一击。陆秋深久久震惊回不神的时候,他突然伸手过来,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进怀里,在后颈上咬了一口。 餐盒咕噜噜滚了出去,他没反应过来,等冰凉的唇落上腺体,信息素像毒液一样注入,他惊叫了声,不要命地挣脱。陆秋深的死穴不多,后颈绝对算一个,等他勉力逃脱,标记已经印上去了,殷红的血顺着脖子往下。 他的眼也是通红,厉声质问,“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兴趣?” 宋青疏舔着唇畔的残留,“抱歉,被拒绝三次,我果然还是有些生气。” 他不想再多言,去拉车门的锁,“开门!” 宋青疏不悦地挑高眉毛,“你确定要这样下去?最后再考虑一次吧,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但你好像很在乎男朋友。” 他恶狠狠地回头,“你拿他威胁我?” “你相信我可以做到你担心的任何事。” “你这个疯子。” 如果不是被咬得发晕,他会毫不留情一巴掌打过去,“开门,让我下去!” 车锁打开了,外面暴雨如注,陆秋深一脚踩进雨水,抬头看见孟舟野站在公司门口的台阶上,似乎在等车。 隔着雨幕,他们对视了一眼,一个错愕,一个困惑。他都不知道孟舟野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雨那么大,孟舟野想也没想地冲进来,“秋深哥哥?你怎么了?” 陆秋深捂住后颈,往后倒退,被他抓住了肩膀。旁边的车门还没有关,宋青疏在里面招手,意味不明地笑。 “期待合作顺利,秋深。” 至今回想起来,陆秋深仍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一幕。他浑身恶寒,拉着孟舟野往前走,只想离那辆车越远越好。 走出去十几米,孟舟野拽住他,“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他的脸上全是雨水,泪一样纵横。他努力撑起微笑,“我没事,你快回去,别让人看见我们在一起。” 孟舟野用力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进怀里,摸到了后颈的伤口。 雨那么冷,孟舟野的手像火炭一样烫。他咬牙切齿地问:“你让他标记了?” 陌生的信息素在体内乱窜,陆秋深脑袋沉重,连站直都费力,他拼命地摇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对。 早先埋下的祸患终于爆发了,孟舟野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为什么撒谎骗我?你不是说没面上吗?你让我别来找你,该不会就是为了和他约会吧?” 陆秋深感觉有道雷劈在头顶,“让你别来找我是为你好,你看看你这几年都混成什么样了,你的队友对手哪个不比你更努力更优秀?你都鬼迷心窍了!” “你才是鬼迷心窍吧?你自己说的宁愿不演戏也不想被潜,都是说着玩的?” 陆秋深从未如此绝望过,反而冷静下来,“我说我没有,你也不会信吧?” 孟舟野紧紧抿唇,僵冷的面容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我没有让他标记,来这里也不是和他约会,但我今晚明白了一点。” 他抬起头,眼神决然,“孟舟野,我们暂时分开吧,你该把精力放在事业上,陆秋深只是你生命里的过客,事业才是更重要的。” 孟舟野周身晃了晃,“你说什么?” 大雨滂沱,陆秋深怕他听不清,声嘶力竭地喊,“我说要和你分手!听清楚了吗?” 不是每个人的心都是肉长的,至少陆秋深就不是。他已经记不起那天是怎样撑住身子笔直坚定地转身离开,他只记得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千万不能回头,一回头肯定会忍不住扑过去抱住孟舟野。 他想起小时候,阴暗肮脏的旧楼梯,他被一脚踢出门,沿着台阶轱辘滚到底,买酒回来的女人正好走到那儿,心痛又慌张地抱他起来,除了哭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只好帮她擦眼泪,笑得像跌落凡尘的天使,妈妈不哭了,阿深不痛…… 那天他走进警察局,冷静地举报了他的爸爸,抓捕现场,那个男人跪在地上求他原谅,他的心甚至没有多跳一下。 大概那时起,陆秋深被开发出绝情的天赋,时至今日,他也说不好到底为什么要和孟舟野分手,因为宋青疏的威胁,因为队友们的议论,又或者因为,仅仅害怕某天彻底配不上孟舟野。 孟舟野站在暴雨里,好像还没有接受现实。 在孟舟野的成长路线上,陆秋深的作用恐怕比爸妈的棍棒还要有用。他的少年,在一夜之间成熟起来,眉眼间多了忧郁,脊梁上有了重担,像个有模有样的大人了。 他的心里从此多了一个仇敌,杀死曾经的孟舟野的仇敌。 当后来,陆秋深逼着他在结婚协议书上签字时,他的眼神凉薄又悲凉,像看某种悲情的闹剧,“满意了吗?” 满意了吗?这就是你希望孟舟野变成的样子。 决定离婚的那晚,陆秋深推掉广告商的活动,独自乔装来到中心体育馆。孟舟野每场演唱会的门票他都有买,但只有这一场到了现场。 他冒着被认出的风险,和狂热的粉丝一起站在最前排。快要结束的时候,孟舟野坐在舞台上唱了首舒缓的歌,那时他们的距离只有三米远。 《钻石》里有一段歌词,孟舟野亲手写的: 倘若你来 倘若我看到你 我愿舍弃光环 我会义无反顾 我将穿越人潮与灯光 赠你热吻、钻石与余生漫长 其实他不用穿越人潮和灯光,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这就是现实,真实得令人赞叹,以至于有人问起有没有去看过孟舟野的演唱会时,陆秋深只能微笑着说,没有。 他就这样贴着孟舟野睡着了,连悲伤的梦呓声把人惊醒了都不知道。 孟舟野把他拉进怀里,轻轻拍着他后背,像自语又像叹息:“陆秋深,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笨啊?” 第23章 还在烧,就在这里(1) 早上醒来的时候,陆秋深怀里紧紧抱着被子角,明明是暖的,又好像是冷的。 一整晚都在做梦,醒了却忘得一干二净,仔细回想也想不起来梦境内容。他经常这样,梦境中温暖舒适的感觉还残留在体内,他下意识地喃了一声:“阿野……” 身后响起棉被翻动的窸窣声音,一双手搭过来,把他搂进怀里。热量从皮肤贴合的位置透入,这是真正的暖,暖得心悸。 陆秋深缓缓睁开眼,确定了这不是梦境。 “孟舟野?” 传来含糊不清的一句嗯。 这回脑袋完全清醒了。他翻身想挣脱,那双手收得越发紧,腿也夹了上来,八爪鱼一样缠住。 “干嘛?”孟舟野鼻尖贴着他后颈,一开口湿乎乎的热气往上糊,“再睡会儿。” 陆秋深受了一惊,“你怎么在我床上?” 身后的人应该是醒了,借着起床气懒洋洋地说:“你抱我上来的啊,干嘛对我发脾气?我都多久没睡过床了?睡一下你的床怎么了?再说这床也不是你的,是我们的。” 说话间,他在后颈蹭了蹭,像只大狗。 后颈痒痒的,泛起不好描述的酥。陆秋深想起无数个这样醒来的早上,孟舟野习惯了蹭他脖子撒娇,这种行为的危险程度堪比在火药厂放烟花。实在是有过太多走火的经验,他浑身像触电,挣扎道:“放开,我要起床了!” 身体被缠得更紧,他挣扎得更用力,孟舟野跟他较劲,死活不松手,干脆把他压到身下。 陆秋深背面朝上,半张脸闷在枕头里,“你到底要干嘛?” 孟舟野眸色略深,“本来没想干嘛,你偏要拿屁股蹭我,现在我什么都想干。” 这话说的是事实,可他又不是故意的。 空气里漫散着甜丝丝的桂花香,越来越浓,越来越郁。身体里的刻印复苏生效了,他感觉呼吸被引燃,烫得呼吸不上来,想回怼的话变成没有方向感的蚂蚁在舌尖上乱转,没一只转出口。 孟舟野把他翻过来,嗓音变得低沉,“喜欢吗?昨天送你的惊喜。” 惊喜,说的是那首歌吧。与其说惊喜,不如说震撼和感动,还有翻倍涌来的愧疚。 执念是一把永远不缺燃料的火,只要碰到氧气,便能无止无休地燃烧。这把火,还在烧,他看得到,就在孟舟野的眼睛里。 他垂下眼,语气带着浅淡的忧伤,“嗯。” 那双眼里悲的成分中大过喜,“那首歌是很早写好的,本来打算跟你求婚的时候用,这样也好,至少网上恶意攻击你的言论会少很多。” 陆秋深冷静下来,真诚地夸赞,“确实是很成功的公关,比起我,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你的人设经不起负面,趁这个机会转型,公司也是这么考虑的,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不然真出什么事,你扛不起。” 孟舟野眼神在一瞬间变了,变成这几日来时常见到的揶揄轻蔑。 “哥哥扛得起不就行了?我要是糊了,就给你包养,到时候我只能舔着你吸血,不敢闹也不敢欺负你,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只能配合,也没本事离开你,想想是不是还挺好?” 关于这点,陆秋深真的有幻想过,那是他心底的秘密。 孟舟野就是拥有窥探内心的能力。他低下头,好像要吻他,却停在距离嘴唇不到一公分的位置,轻轻一笑。 “你刚刚动心了,你真的变坏了好多,秋深哥哥。” 说完,他爬起身,走了。 陆秋深茫然地躺在床上,许久过去,翻了个身,指甲抠进因动情而肿胀的腺体。腺体是敏感又脆弱的部位,他痛得蜷缩成团,幻觉一样的期待终于全部熄灭。 所以,他说过了,和孟舟野离婚,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对双方都有利的选择。 可现在心里像巨石一样堵着的,是后悔吗? 不,是遗憾,他遗憾这世上竟然没有能将一张纸抚平的神明。 陆秋深的休假还没结束,这段假期能调出来,李曼花了不少功夫,本意是离婚后与世隔绝地休息几天,谁能想到出这么多事情?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打开手机看工作消息,看到群里在谈论孟舟野的新歌。《钻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火了,窜居三大音乐APP热曲第一,MV播放总量超5000万,其中剪影风格的镜头被几个网红模仿拍摄,成了短视频热潮,前几首造价天高的专辑歌曲都没得到过这个待遇。 能火,是玄学,不管如何,火了就好,这意味着新热度的诞生,娱乐新闻就是这样,讨论度再高的话题,终究具有时效性。至此,突然官宣引起的轩然大波告一段落,得失暂且计算不清楚,但正常的运营节奏回归了。 最开心的是《银河里》制片,因为他的事,电影宣发被迫暂停避险,制作方有苦说不出,现在有惊无险地捡了个大便宜,线上预约人数直接翻倍,李曼信心满满地发消息说票房不用愁了。 拿奖和票房其实是两回事,陆秋深不缺奖项了,他需要证明的是商业价值。 回复完,他下楼做早饭,孟舟野正要出门。他叫住,“你今天有空吗?” 孟舟野诧异地回头,“干什么?” “去买床。” 那人明显不悦,“为什么买床?” 陆秋深耐着性子,“你不是想睡床吗?带你去买。” 孟舟野甩开手里的墨镜,扣到脸上,“不是想睡床,是想睡你,如果不能睡你,睡哪里都一样。”他勾起轻笑,“我走了,公司排练,八点回来。” 砰一声响,家门关上了。陆秋深被他突然露骨的话雷得不轻,直到手机震动,才慌张地回过神。 看到屏幕上显示出的名字,他格外诧异,“伯母?” 那头是柳遥的声音,温婉中透着伤感:“秋深啊,舟野在吗?” 这人并不在眼前,陆秋深却不由自主地站好,仿佛见到家长的小学生。 “他刚走,我去叫他回来……” “诶,不用不用,他不在才好,昨天我太冲动了,我这辈子就没生过那么大的气,有没有吓到你?” “那怎么可能?您现在还生气吗?” 柳遥诚实地说:“一点不气是不可能的,不过总算有个安慰,既然是做你们的婚戒,那只要你们没分开,相当于还是完整的,往这方面想,这颗钻石寓意更好了。” 陆秋深心里忐忑地跳了两下,笑容变得很苦,“是呢……” 把一颗钻石切开,怎么会有好寓意呢?切开即是分离,坚硬如金刚石,也非坚不可摧,更何况那几年乌托邦式的感情? 剩下的话,他听得心不在焉。一通电话结束,他按住太阳穴,站在原地思索很久。 还是得告诉二位长辈吧,他和孟舟野离婚的事。 -------------------- 家人们,催更都看到了,等会还有一章加更 第24章 还在烧,就在这里(2) 这件事盘踞在陆秋深的脑海,怎么也消散不去,直到车子停在那栋老别墅门口,还是没能做出最终决定。 且不论柳遥发脾气的样子稍微给他留下些阴影,两位长辈对他的喜欢不是装出来的,这个点上将真相告知,扫兴不说,再来一次情绪崩溃很难顶,事后还要被孟舟野责怪。可他们总有一天要公布离婚的事实。 陆秋深忽然想通了,反正总有一天要公布,就当做戏做全套,到时候再说也行吧。 他在车里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下车按响门铃。院子门很快打开,柳遥笑容满面地出来迎接:“真的在休假吗?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 适应了身份,陆秋深眼角眉梢的神态逼真,又是那副任何人见了都感觉春风拂面的笑脸,“这有什么麻烦的?阿野比我忙,替他陪陪你们也是应该的。” 柳遥领着他往里走,“你比他懂事太多了,他还能记得家里有爸妈我都谢天谢地了。”她笑着回头,“对了,亲家母亲家公在这边吗?有空一起吃个饭。” 陆秋深顿了顿,“我父母都过世了。” 柳遥脸上笑容凝固,“抱歉……” “没事,他们很早就过世了。” 柳遥叹起气来,“舟野也真是的,跟你好那么久不知道带回家来,我们都没机会照顾你,他被惯坏了,这几年肯定没少给你添麻烦。” 陆秋深仔细回想了想,除了信息素排斥后遗症,孟舟野好像并没有给他添过什么麻烦,无论是过去尚为璞玉的他,还是现在灿若星辰的他。 这座家里有股独特的清净力量,能令浮躁的人心安。客厅不见其他人,孟云清应该不在。柳遥让他随意坐,转身上楼,没一会,将那只首饰盒拿了出来。 “他外婆最心疼他,这根项链,都没舍得给我,也不知道修补回来会不会好看。” “伯母放心吧,会好看的。”陆秋深笃定地说,“只是取下了镶嵌在上面的钻石,重新买一颗放上去就好,可惜没了您最看重的寓意。” 柳遥摇着头把东西递过来,“现在的寓意也挺好的,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舟野也是看重这些,我估摸就是这样他才没拿去修补,不过,总比秃着强。”她的笑变得坦然,看样子是真的放下了,“还有这个,你带回去吃吧,听舟野说,你有头晕的毛病,兴许有用。” 一盒药草茶,看包装挺名贵的。陆秋深受宠若惊,连忙说了声谢谢。 从孟家出来,已经是午后了。 项链的事很重要,他马不停蹄开去中心商场,停好车才想起没带伪装道具,翻来翻去,只翻出孟舟野那顶渔夫帽。 眼下没得挑,他戴好,稍微整理了下,拿着首饰盒走进一家珠宝店。 F1一整层都是珠宝首饰区,全球知名品牌汇聚在此,展柜里珠光闪闪,闪得人眼花缭乱。陆秋深没什么买首饰的经验,只代言过其中一家的腕表,便走进那家。柜姐只花了三秒钟就认出他,克制住激动喊道:“陆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 陆秋深淡淡微笑,将首饰盒递过去,“想请你们帮忙看看,这条项链能不能修复。” 店里顾客不多,听到动静,穿黑色西装的店长主动走过来,接过去粗略检查一遍,“修复没问题,您可以挑选一颗重量差不多的裸钻重新镶嵌,只不过需要几天时间寄送回维修中心,我们这边暂时没有技术人员驻店。” “时间没关系,现在可以挑选吗?” “当然可以。” 很快,十几个独立的黑色小盒被拿过来,店长打开其中一只,用镊子夹起里面的钻石,“根据您带来的项链照片,原来镶嵌的钻石是3克拉水滴形,如果您想要其它大小,也是可以做到的。” 陆秋深对大小没要求,只希望尽量恢复原样,让他帮忙挑了颗成色好的。出于好奇,他问起切割的事。 “克拉,成品裸钻,尤其还是水滴形状的,分成同样大小的两颗损耗会很大,从珠宝商人的角度来说,是不可理喻的亏损,从收藏家的角度来说,是不容原谅的破坏,毕竟每一颗钻石,都是独一无二的。”说到这,店长似乎意识到什么,微笑继续道,“这颗钻石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我想说的是,在孟先生眼里,陆先生显然比外婆留下的钻石重要得多。” 说完,他礼貌地点头离开。刚才的柜姐一直守在边上,趁机小声地搭话:“陆老师,这真的是《钻石》里讲的那条项链?” 陆秋深向来亲和,对她的行为没什么反感,浅笑着点头,“是。” “天呐!”她捂住胸口,偷瞟了一眼店长的方向,“我就知道那个故事是真的,我的小姐妹还不信!不久前阿野也来过我们这里,问过修复的事儿,不过没能挑到满意的裸钻。” 冷不丁听到孟舟野的八卦,陆秋深微微惊奇,“你确定是他?” “那可是孟舟野!绝对不会认错的好吧!”柜姐神秘一笑,“他还订制了一对婚戒,老早就做好了,不过一直没有来拿。” 这回他只有惊了,“婚戒?” “嗯嗯,我都好奇死了,他到底要和谁求婚,没想到是陆老师!” 柜姐光顾着兴奋了,其实,仔细一想就能发现这话里全是漏洞。陆秋深不禁低头,不可控制地想起花余在片场吹嘘过的话。 店长很快处理好了,快步过来,将订单交付给他。他的心思却到别处去了,也不方便跟一个素未谋面的柜姐打听,颇有些失魂落魄地起身,一转身,看到两个人并肩从门口进来。 可能是正在目送陆秋深,可能是进来的人本来就足够瞩目,店员们全部注意到,惊奇又疑惑地望着他们。 陆秋深演过那么多戏,这一刻,竟不知道拿出什么反应才能勉强粉饰住他和孟舟野之间的裂隙。 珠宝店里灯光明亮,孟舟野还是出门那套打扮,意外了几秒,走过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低下头,艰难地逼迫自己开口,“正好路过商场,提前过来等你,还以为你不来了。” 店员们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 也在圈里混很多年了,孟舟野很快反应过来,神情被墨镜挡着,语气不大高兴。他却笑了,上来拉起他的手,那只手的无名指还牢牢套着失而复得的碎钻婚戒。 “我怎么可能不来呢?”他指向身侧,“路上刚好遇到了,所以顺路一起过来。” 那瞬间,陆秋深生出奇怪的幻觉,所有明亮的灯盏自动调转方向,所有漂亮的灯光集成一束投到那个人身上,那才是真正的钻石。如第一次见面那样,花余怯懦地给他鞠了个躬:陆老师,下午好。” -------------------- 之前忘记了,统一感谢家人们的打赏 第25章 还在烧,就在这里(3) 如果没有周围的目光,如果没有这层艺人的身份,陆秋深想无所顾虑地在这里大闹一场,至少冷笑着质问一声,不是要排练到八点吗? 比起冷战,原来撒谎更令人痛恨。 有一个柜员出声打破了诡异的沉默,“孟先生,您是来取上次定制的对戒的么?” 孟舟野迎声望过去,轻轻点头,“嗯。” 一只精致的皮质首饰盒被取了出来,里面陈列两枚钻石戒指,璀璨闪亮。柜员似乎默认了戒指是给陆秋深的,取出其中一枚来,“陆老师,要戴上试试吗?” 陆秋深唯有尴尬。 他怎么敢试?一旦不合适,再迟钝的人也该往其他方面联想了,一旦传出去,不知会成为多少媒体杂志借题发挥的八卦。可不试戴,显得更加奇怪。 陆秋深拿不定主意,感觉牵住手的力收紧,那只手被拉了起来。孟舟野淡定地取下原来的戒指,将那枚崭新的套进他的手指,恰到好处,量身定制。 “不错,很好看。” 他恍然大悟,花余都能戴上他的戒指,他当然也能戴上花余的。 孟舟野开了口,柜员们纷纷附和起来,好像戴上这枚戒指,他的手就变成了只配在卢浮宫展出的艺术品,而这件艺术品的创作者,就是为他戴上戒指的孟舟野。 没有一个人怀疑戒指不是为他定制的,柜员热情地建议孟舟野也试戴一下,可以为他们拍一张合影。孟舟野笑着拒绝,“帮我包起来吧。” 花余站在边上,脸色十分难看,寻了个借口走了。 陆秋深觉得自己也学会卑鄙了,发现这一点后,心里居然诡异地畅快起来。 需要演技的场合,孟舟野总是借着营业的由头动手动脚,欣赏他生气又不敢气的模样似乎能满足某种奇怪癖好,耳濡目染,他也学会了。他主动挽住孟舟野的手臂,把头贴上去,那具身躯明显僵了僵。 这就对了,只许孟舟野报复他吗?他也有权享受报复的畅快。只是,这份舒畅来得快去得更快,消寂以后,心底比之前更为空荡凄凉。 离开商场,陆秋深松开他,微笑,“那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孟舟野一把拽住,“你站着。”他把墨镜摘下,露出满含怒火的眼,“陆秋深,我跟你说过了吧,我和他没什么。” 几人站在停车场入口,很容易吸引过往车辆的目光。陆秋深连珠宝店店员都要提防,更不要论随时可能拍照的路人,他只想结束对话走人:“就算你和他有关系,也和我没关系,我只负责在必要场合扮演你的老婆,这是我的工作。” 还是那句话,他仁至义尽。 他转身快步走,孟舟野两步追上来,强行将他拉得停下。那双手力气大得出奇,每个动作都饱含愤怒的情绪,他撞在孟舟野的肩头,鼻子疼得发酸。 孟舟野紧紧抱住他,好似要将他按进身体里,“拜托你不要总是把话说得这么绝,我跟你说了,我和他没什么,那对戒指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只是陪他来取,不信我现在戴给你看。” 他怎么可能不信?孟舟野说天上的云可以捉下来煮火锅他都信,可是,他冷静地开口:“你放开我。” 锢住身体的手只紧不松,仿佛无言的抗议。 “孟舟野!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我们已经不是可以搂搂抱抱的关系了,你不明白吗?” 孟舟野是个固执的小孩,这份形态幼稚的固执在此时暴露得淋漓尽致。他还在坚持,“对,我不明白,我不想放开你,我今天真的要排练到八点,你可以问小莫问顾雨泽问任何人,来这里是因为花余叫我陪他来,我不能拒绝他。” “但你能轻易地拒绝我。”陆秋深声音冷如冬夜雪水,“之前也是这样,次次都是这样,那好,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拒绝他?” 那双手焊死了,那张口也焊死了,一个字吐不出。 陆秋深倏觉悲伤,眼尾染成湿润的红,“你说啊,无论说出什么理由我都不会惊讶的。” “你会的。”孟舟野松开了他,眼眶一样通红,声音却冷静下来,“我们都离婚了,你知道这个也没意义。” 旁边有辆车缓缓经过,后座的车窗降下一半,有人拿手机拍他们。孟舟野一步跨过来,把他按进怀里,挡得严严实实。 空气寂静,他听到入口的道闸升起又落下,有什么还没来得及发现和命名的东西也跟着落下,落进心底的坟墓,惊不起一粒灰尘。 待那辆车走远,陆秋深轻轻推开他,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我先走了。” 这次,孟舟野没有追上来。 陆秋深的人生里,有三次这样的错觉:全世界都在正常运转,只有他的时间暂停了。第一次是父亲被枪决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做错了;第二次是母亲辞世的时候,支撑他前行的力量消失了;第三次就是下狠心离开孟舟野,那夜的暴雨频频入梦,一夜过去,一月过去,一季过去,一年过去,他们困在雨里,无论往哪个方面挣扎,雨不停,不会停。 他以为他们困在雨里,原来是他困在雨里。 是啊,所以他才会做出逼婚那么荒唐的决定,简直太荒唐了,难怪孟舟野那么恨他。 他就这样想着,如魂不附体,如病入膏肓,身侧密密麻麻的车辆变成林立的墓碑,他在自己的碑前看到了花余。 “陆老师。”花余用力绞着手,眼里有泪,面色悲哀,“不,陆秋深,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秋深无法形容,说伤心太浅薄,说后悔也不像,那是一种凌驾于情绪之上的绝望,是不懂事的孩子拿菜刀杀死了母亲,等到尸体腐烂蛆虫翻滚,终于从电视机里学会“杀人”这个词汇的含义。 他摇头,“你要跟我说什么?” 花余所站的位置在车头与刷成白色的巨大方柱之间,刚好照不到灯光,显得他脸上的笑阴森怨恨。 “我想替阿野解释,我们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知道我想的是怎样吗?”陆秋深平静地经过他,“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想象,无论是怎样都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居然说没关系?”他陡然提高音量,而后嘲讽地笑出声,“陆秋深,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你知道孟舟野为你背负……” 陆秋深猛地砸上车门,最新的降噪系统将话音阻断,车载助手开始自动播放“我喜欢的音乐”,车内升起孟舟野深情的歌声。 浪漫于流浪中沉睡。 沉睡从不曾苏醒。 他叹息,抚上胸口,感受到烈焰的涌动,炽红焰尾抖动,俱是执念具化的形状。 还在烧,就在这里。 -------------------- 发现这三章没必要分开,遂改了一下章节名 第26章 智者不入爱河 晚间起了阵风,阴云在城市上空聚集,暗红色余晖夹在西边高大建筑群的缝隙,将收尽了。 距离八点还有两个多小时,花余坐在窗户边的休息椅上,手里紧紧攥着皮质的首饰盒。 练习室的门打开,小莫拎着两大袋餐盒进来,“哥,外卖拿上来了。” 孟舟野就站在门边,弯腰替她接过来,放到桌上。 “都过来吃饭吧,吃完可以下班了。” 大家都很累了,三两成群地坐在地板上休息,疲惫又惊喜地呼了几声。小莫甩着勒出红印子的手,“今天这么早就下班啊?” 他已经收拾好东西,“嗯,有点事,雨泽呢?” “刚看见在外面接电话。” 孟舟野只点点头,走到花余旁边,“走吧。” 花余木然地抬头,“其实你不用陪我去,被陆老师知道又该生你气了。” 他没有多废话,“雨泽在外面,一起过去。” 出去的时候,顾雨泽已经打完电话,他们乘电梯下到停车场,顾雨泽主动承担起司机的职责。 车内没有开导航,几人也没有说话,沉默着往城市边缘开,大约一个小时,车子驶入一座墓园。 正常人不会挑这个点来扫墓,举目望去,满眼只有冷冰冰的石碑。这也正好。 还是没有人说话,花余走在最前面,孟舟野跟在最后。终于,眼前出现了一座墓碑,不算新,很干净。 顾雨泽停下来,回头道:“我们在这里等他吧。” 每年这一天,他们都会聚在这座墓前,这座墓里,埋着BD的第四位成员。 “怎么感觉要下雨?”顾雨泽说,“这都入冬了。” 孟舟野象征性地望了一眼头顶黑沉沉的天,“他走的那天也是这种天气。” “真可惜。”他说,“我想过我们可能沦落到去酒吧表演,就算那样也是四人整整齐齐,我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 孟舟野无言了许久,硬邦邦地开口:“我的错。” “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和你又没关系。”顾雨泽露出痛苦的表情,“阿野,你不要老是这样子,我知道我说了也是白说,当时如果是陆老师陪着你就好了,但他也有我们不知道的难处吧,现在好不容易结婚了,得往前看。” 从BD成团,顾雨泽就是最老实最努力的那个,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结婚这件事的真相,发表的祝福全是真心。 孟舟野有时挺羡慕他这性子,宽慰地笑笑,“我知道。” “你也不用把小花的事情看得那么重,被有心人知道会拿你们做文章的,我会照顾他。”说到这,他惭愧地笑了笑,“尽力照顾他,说到底这是我们队里的事,不要麻烦到陆老师那里去。” 他应该是听说了,曾经借陆秋深的关系进剧组的事。 孟舟野无奈地叹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好像被陆秋深传染了那种淡然又沉重的微笑。 “突然觉得,我好像什么也没做,但对不起的人好多啊。” 顾雨泽极其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没再说话。 又干站了一会儿,花余出声叫他们,“帮我戴戒指吧,好吗?” 话是对他们两人说的,那双暗藏怨恨的眸子却盯着孟舟野一个人。 天色很暗了,气氛变得诡异,顾雨泽打了个冷颤。 “我帮你戴吧。”他站上前,“我们俩一样的。” 花余没有提出异议。他站在墓碑前,在孤独的冷寂中,戴上了那枚戒指。戴好后,他跪下来,把另一枚戒指埋进石碑底下的土坑。 “这样,也算是履行求婚的约定了,对吧?” 顾雨泽避开了他的眼睛,点头,“嗯,阳哥会高兴的。” “走吧。”孟舟野喊他们,“快下雨了。” 他们便往外走,孟舟野走在最前,花余走在最后。 车子重新驶进城区,没有走来时那条路,中途路过一片貌似文创中心的建筑,长长的白墙喷满五颜六色的涂鸦,有人用扭曲的字迹写道:智者不入爱河。 孟舟野按住额头,“干脆去喝酒吧。” 顾雨泽目光直视前方,“不用回家陪陆老师吗?” 他无话可说。 气氛太压抑了,顾雨泽试图缓解一二,努力调高情绪,“对了,《银河里》快首映了吧,还没来得及给小花准备贺礼,有什么想要的?” 花余呆呆地转过头来,“我没什么想要的,你能过来就很高兴了,阿野也会来吧……抱歉,你肯定会来,毕竟男主是陆老师。” 孟舟野莫名被刺了一下,找不出刺在哪里,却真切地感到满心不舒服。花余忽又想起什么,悠悠地笑起来,“听说宋导回国了,说不定也会去。” 如果前一颗是暗刺,这一颗,便是明晃晃的针尖,朝他最介意的伤口上扎。 终于,顾雨泽把他送到了家,接着开到陆秋深住的别墅区外。他把车熄火,语重心长地劝道:“阿野,你回去和陆老师好好地谈一谈吧,虽然不清楚,但我总觉得,你们好像在各自背负着什么,都是一家人了,可以一起承担的。” 这就是顾雨泽身上另一处奇特的地方,直觉异常准,可惜这份直觉也非万能,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孟舟野疲惫地点头,下车,关门,然后摸进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几罐酒,坐在黑漆漆的绿化区喝到半醉。所谓酒壮怂人胆,有了这股劲儿,他终于敢回家见陆秋深了。 然而到了楼下,家里没有一扇窗户亮着灯,酒算是白喝了。想到里面没人,无故堆积的紧张烟消云散,只是,刚推开门,他闻到浓郁烟味。 客厅的灯是灭的,通风的窗户也没开,花园灯光从窗帘缝隙透入,照出满地乱糟糟的烟头。陆秋深蜷缩在窗边的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紧抓着一只抱枕,睡着了。 孟舟野不喜欢烟味,尼古丁燃烧后的味道呛鼻,掩住了本就不算浓郁的酒味信息素。 即便如此,他还是本能地滚了滚喉咙。 他见怪不怪了,之前很多次偷偷回家,陆秋深都缩在这张沙发上睡觉,这可能是本人都没注意到的习惯。他像以往做的一样,悄悄走近,小心靠近。 却在即将吻到的时候,那双唇并不明显地抿了抿,陆秋深睁开眼来,平静地望着他。 “又要偷吃?” 他愣住,飞快地直起身,说不出是气还是丢脸,“你又装睡?” 其实是被惊醒的,在他开门的时候。陆秋深缓缓坐起来,话里透着铅块一样的沉重,“孟舟野,我们谈谈吧。” -------------------- 花余大概率洗不白 这些事情其实挺复杂的得慢慢讲同时主剧情线又得走第一次尝试这种写法希望大家见谅(会甜的真的 第27章 我还爱你,你还爱我吗 “谈什么?”孟舟野问。 身体坐直,陆秋深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不知是老毛病犯了还是吸入太多香烟。从珠宝店回来,他便坐在这儿,一根接一根地点燃吸尽,用尼古丁逼迫自己冷静。 他把关于孟舟野的所有想了一遍,过去,现在,甚至未来,他们早该坐下来谈一谈,可真坐下来了,又不知该从何谈起。 “谈谈我们的以后吧。”仔细斟酌过后,他开口。 客厅不算很黑,眼睛适应之后,他能清楚地看见孟舟野五官的形状,窗外红叶石楠的叶影投上高耸的眉弓,衬得双眸中凝结的亮光异常珍贵。那亮光黯下去,是孟舟野垂低了头,“可是,陆老师,我们连过去都没有扯清楚。” “你想怎么扯?” 他抬起头,眼睛又亮了,似一颗裹了水的辰星摇摇欲坠,“白天的事,你不生气了?” 陆秋深下意识地掐住指节,指甲陷入,刺痛传来。 “白天是我不对,我哪有生气的立场,就算你们立刻马上领证官宣,我也该真诚祝福。” 孟舟野朝前走了几步,在他面前蹲下,从下往上望着,“你当然有生气的立场,我说过了,你是我的老婆,你不生气,我才更难过。” 这句话让他发怔了几秒,而后失笑,“孟舟野,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自己也说了,我们离婚了,我们都没法逃避现实,只能接受,然后前行,你心底其实比我明白,不是吗?” 孟舟野没作声。他走到窗前,推开,冷风灌入,冲散了烟味。 “是,我接受了。”他回头说,“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可以回答么?” 陆秋深无言点头,等待提问。 “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想过千千万万个问题的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个。他苦笑着说:“当然是因为爱你。” “既然还爱我,当时为什么要离开我跟宋青疏走?” 最怕的问题来了。他的语气像自嘲,“我说是为你好,你信么?” “你说的我都信,只要你说。” “我当时也是这样跟你说的,你说我低头了,跟金主跑了。” 孟舟野好像惧怕那道目光似的,把头埋得很低,像只受委屈的宠物。 “秋深哥哥,我错了。” “你没错。”陆秋深坚定地摇头,“这些年我想过千万遍,是不是我错了,可即使重来一遍,我还是一样的选择,我不会让你因为我荒废了前途,如果前途和陆秋深只能保留一样,我一定是主动退出的那方。” 许久无人回应,客厅陷入寂静。孟舟野坐到旁边,抱住他的腰,脸贴近,埋进了怀里。 陆秋深没来得及让开,“你要干嘛?” “抱一下。”他的声音闷闷的,“我喝醉了,让我抱一下。” 还知道耍无赖,明显没醉。 怀里的人,是他最爱的人,明明在怀里,怎么会让他徒生落泪的冲动?还住桂花巷的时候,他们时常坐在院中桂树下,孟舟野枕在大腿上,双手抱着他的腰,不停蹭着肚子。 过去太美好了,简简单单的美好,真的很简单,可就是回不去了。 “孟舟野,我们谈谈以后吧。” “你说。” “你仔细想过我们的问题吗?” “哪方面?” 他叹气,“我们总得有各自的新生活吧?人前我会尽全力配合你演好,人后,还请你尊重我。” 这句话具有奇异的分量,孟舟野骨碌爬起来,直直与他对视,“什么新生活?你不会想去和宋青疏过吧?我听说他回国了。” 他居然能维持平静,“我没想找他!就算想,你有花余,为什么我不能有别人?” 孟舟野竖起三根手指,“陆秋深,你听好,这是第三遍了,我不喜欢花余,和他没有什么,我也不想答应他的各种要求,可我……我说了,我不能拒绝他。” 一晚上的烟可能白抽了,心中那股难以平复的酸涩再次翻涌出来。他极力认清立场,不断提醒自己别去在意,可三两句话打回原形,他就是在意,就是难过,就是见不得孟舟野对别人好。 只有这种时候,估且还能回忆起自己也是alpha,天生做不到无理由顺从。 “随你,我也没有资格问你原因!” “你有!”孟舟野抓住他的肩膀,双手用力,眼神坚定,“你信我这次好不好?” 陆秋深张嘴深吸一大口冷气,才勉强止住酸胀的泪意,“我想信你,可从认识到现在,你骗我的事还少吗?我真的想信你,可空口无凭一句话,你自己不觉得苍白吗?” 那双手脱力软下去,他在孟舟野眼睛里看到颓然,“陆秋深,求你了,别问原因地信我一次,就当是为你好。”陆秋深愣住。半晌,他张口,“你是故意报复我吗?” 就像他做的,用一句为你好,堵住千言万语,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孟舟野恍然摇头,“怎么可能?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只是不想再提,是我做错了事,我欠他,得还。” 很奇妙,看着他脸上痛苦的表情,陆秋深居然感同身受了。如他不愿意解释当初的事情,不想跟任何人提起父亲、母亲、甚至宋青疏,只是不愿意撕开自己都痛恨的伤口。在他无觉察的岁月里,孟舟野也有了无法与人分享的秘密。 这一刻,陆秋深无比清晰地看到两人之间的裂隙,他们都有各自的心事,再也不是当初无话不谈的恋人了。 他痛苦地皱眉,“不能说就不说,不逼你,你不问我,我不问你,就当约定,你想怎么对他好都可以,同理,你也别再管我和宋青疏。” 孟舟野瞳孔剧烈地缩了缩,那一刹也许有万种情绪闪过,开口却只有无力。 “好。”他同意了。 单音一个字,刺得心脏抽痛。陆秋深尽量维持微笑,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和李曼沟通过了,找个合适的机会,尽早公布离婚,原因不重要,只要时机合适,负面影响可以降到最低。” 孟舟野冷幽幽地开口,“公布离婚之后,我们都成了有婚史的人了。” “那没办法,这件事从一开始,所有危机策略,都只能达到止损的效果。” “绕了一圈还是离婚,绕这一圈的意义是什么?” “比起突然公布离婚,公众接受度会高很多。” “你觉得公司是这样考虑的吗?”他突然严肃起来,“哥哥,你错了,你对MYU一点都不了解。承认结婚的法子是老板提的,这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之所以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和他关系好?他签你是因为影帝的名头,我不一样,一旦公布离婚,雪藏是必然的,你最看重的孟舟野的前途,没了。” 陆秋深觉得危言耸听,“不至于,顶多资源缩减,难道你这三年的成绩都是摆设?” “我说的是事实,当初BD是怎么被解散的?缩减资源不知道,给新人吸血是一定的,等新人起来,孟舟野的价值就算全部榨取干净了。” 他理解了,他不敢往下想,从练习生时期开始,孟舟野每天都像走钢丝,走到现在,只剩他还在钢丝上。 “你签了多久的合同?”他问。 “出道合同,十年。”孟舟野笑了笑,像自嘲,“哥哥,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这是我的命。” 陆秋深艰难开口,“那怎么办?总不能这样演一辈子吧?连父母都瞒着。” “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办法,我们复婚就好了。” 陆秋深快速地眨眼,好像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言论,“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不是开玩笑,是我从一而终的想法。”孟舟野抓住他双手,“陆秋深,我还爱你,你还爱我吗?” 他下意识想抽回手,抽不动。他慌张低下头,避开那道目光。 爱,一个单音的字,黏在舌头尖儿上,就是吐不出口。好久,他用微弱的声音回答:“不爱。” 孟舟野的眼神变为逼人的审视,“哥哥,撒谎是不行的,我看得出来。” 他说不了话。 孟舟野把他握紧的手掰开,掌心贴合,十指相扣,用最真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我还爱你,我一直在后悔,后悔这三年没有好好珍惜。秋深哥哥,可以让我重新追你一次吗?” 陆秋深震惊得忘记该回答。那人往前逼近,眼里有锋利光芒,那张脸不断逼近,出于习惯,或者条件反射,陆秋深闭上了眼,唇瓣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浑身猛烈地颤了下,清醒,睁眼,推开,身前的人纹丝不动。 “你不用回答,我只是告诉你一声,随你怎么拒绝,在我死心之前,不准去别人身边。” 陆秋深才记起可以呼吸,心里窜起没来由的怒,又不像怒,“你明知道这不可能!你想浪费时间,那是你的自由,我不会陪你!” 眼前的人却笑了,久违的、舒心的、安心的笑,隐有初见时模样。 “放心,追你这件事,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第28章 陆老师,你老公不错 陆秋深的假期终于结束了,那晚谈完,孟舟野忙于工作,没再找过麻烦,难得清净了几天。 《银河里》首映礼选在市中心的新立剧院举行,小陈过来接时,李曼也在车上。 “你这西装是不是穿过了?明珠台采访那次。” 陆秋深出席过的活动太多,要记住哪次穿了哪套衣服不大现实,只能含糊地回答:“好像是,有问题吗?” “穿过一遍的礼服就不要再穿了啊。”她说得理所当然,“不是每月都会给你做新的么?没送过来?” “送过来了。”陆秋深为难地说,“必须穿新的么?” 他也想穿新的来着,孟舟野非要他穿这身,拗不过。 “不是必须。”她说,“我只是觉得这身素了点,过去了让造型师弄弄吧。” 到了剧院,一行人走特殊通道进后台休息室,随行团队已经在了,笑容满面地打招呼。剧院条件很好,独立休息室宽敞明亮,配有卫生间和化妆室。 造型师显然得了李曼的吩咐,吹了个斜分出来,妆面也比平时重,弄到一半,有人敲门,也不等里面同意,推门进来。 造型师开心地招呼,“孟老师来啦!” 孟舟野笑着走过来,上下打量了遍,“底妆这么厚?”工作成果遭到质疑,造型师连忙解释,“还没弄完,涂个口红会好很多,陆老师看看喜欢哪个色?” 她拿出几管,一一在手臂上试色,一根比一根艳。 陆秋深尴尬微笑,“这么红,不太好吧?” “新片上映不就得红吗?”孟舟野抢着回答,顺手掏出一根异常眼熟的,“直接用这个吧,你上次涂过的,可好看了。” 想起上次,他下意识地抿嘴,“孟舟野,你到底来干嘛的?不是一大早就出门了吗?” 孟舟野凑到耳边,用悄悄话说,“来追你啊。” 陆秋深感觉耳根子被小蚂蚁咬了一口,他的清净日子又到头了。 见他不回答,孟舟野自顾自地拔开口红盖子,旋出一截,“来,老公帮你涂。” 有外人在场,陆秋深只有唯唯诺诺的份,真心拒绝的话听起来也像欲拒还迎。孟舟野弯下腰,觉得不顺手,干脆屁股一歪,坐到了他的腿上。 口红的膏体像一颗融化的巧克力,落在唇瓣丝滑细腻,像极了那晚的吻。 造型师插了一句,“陆老师脸红啦?” 不知道之前有没有脸红,被这么说了一句,脸颊确确实实地发烧了。 很快涂好了,孟舟野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借力拉远,勾起愉悦轻笑:“秋深哥哥,你今天好好看啊。” 他笑不出来,柔着语气说:“快下去,别在外面闹。” “知道了。”孟舟野掏出一只首饰盒,“还有一样东西,一大早去取的,给你的礼物。” “什么?”别又是戒指,有阴影了。 “打开看看。” 陆秋深耐心地接过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金色的胸针,居然是一枝造型逼真的桂花。 “这件衣服就配这朵花。”孟舟野贴心地替他戴上,终于从腿上下去了,没忘深情亲亲他的脸,“差不多要开始了,我走了,哥哥加油。” 陆秋深呆在椅子里,过去好久,造型师笑眯眯地打断,“陆老师,老公都走了,还在看呢。” 他才回神,无奈道:“没,我以为他会呆到首映式结束,没想到走了。” “已经很好啦,孟老师也很忙嘛。”她站到椅子后,最后检查一遍妆造,满意地点着头,“不错,早该换风格了,陆老师是美人相,又赶上新婚,稍微出挑一点才好。” 陆秋深温和笑着,内心不敢苟同。 《银河里》这部电影,片名听着文艺,其实是部货真价实的高智商犯罪片,陆秋深饰演的男主是直到最后才被揭晓的终极大反派,与他之前演过的所有角色都不一样,在他看来,难度仅次于齐舒寒,算是一次小小的挑战。 即使拿过含金量最高的奖项,外界对他的质疑仍在,至今还有人拿本色出演指手画脚,说他只不过是运气好,他不在乎,但李曼在乎,便有了这次所谓的”证明自己”。距离开始还有几分钟,陆秋深遇到一个人,正和李曼说话,见到,主动上来问好。 “陆影帝,恭喜,我是周奇,去年颁奖盛典我们见过。” 陆秋深记得,礼貌地握手,“周导。” 李曼在旁边插嘴:“周导这边接了部新戏,恒娱投资的,想问你有没有兴趣。” “周导的电影当然有兴趣。”他不露声色地说,“但是,暂时没档期了吧?” 这一句是问李曼。这种情况太多,他们早练出高度默契,李曼当即面露遗憾,“是啊,周导你也知道,秋深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年底可能要陪舟野去录几期综艺,明年宋导那边的立项差不多可以开动了,这一拍不知道要多久。” 周奇好像早有准备,没表现得太失望,笑呵呵地说,“可以调整一下嘛,小宋的新片子我听说了,还早的,我们是商业片,抓紧点三个月就拍完了,要是你方便,下周就开机。” 陆秋深为难道:“下周有个话剧,要排练。” “都这么红了还去演话剧啊。”周奇咂舌,“所以说能拿影帝是有道理的,这样,你把剧本拿回去看看,要是感兴趣,随时联系我。” 陆秋深家里的剧本已经很多了,他客气地说好,之后对方没再纠缠,说了几句客套话,走了。 等他走远,李曼才问:“你什么时候接的话剧?” “昨天在小区公园遇到张昭老师,随口答应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李曼猛掐山根,“这是能随口答应的?为什么要去演话剧啊?你很闲吗?” 陆秋深无动于衷地说:“当然是去学习,我很尊敬张老师,排练用不了多少时间的。还有,我什么时候答应陪孟舟野录综艺了?” “舟野说的啊,他好像和节目组的导演很熟。” 陆秋深无语。 两人走了一路,李曼叹了一路,到剧场门口,剧组主要演员都在了。接下来便是走流程,邀请到场的观众很多很杂,有圈内的,有圈外的,到了观众提问环节,下面有人问:“陆秋深,今天老公没来支持你吗?” 突然被cue到,陆秋深呆了呆,想起孟舟野离开的背影,正寻思怎么回答比较好,观众席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老公在呢。” 所有视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汇聚,孟舟野坐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帽子墨镜口罩包裹严实。摄像机的镜头也移过去,现场助理小跑着送去话筒。他摘掉遮挡用的东西,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满场尖叫。 陆秋深愣愣望着,有些意外,有些惊喜。 主持人:“孟先生来了啊,因为老婆才来的吗?” 孟舟野:“也不全是,我是陆老师十多年的老粉。”主持人:“真的吗?那你打算怎么支持他?” 孟舟野想也没想便答:“还没打算好。毕竟是老婆,我怕我一支持,会被判定为刷票。” 全场被逗笑了,主持人显然理解他的意思,配合着玩笑道:“看样子咱们不用愁票房了,老公大手一挥,包几个厅不在话下!” 气氛变得格外轻松,陆秋深站在台上微笑,忽然觉得那晚的决定是对的,过去已经坏了,放任不管也不是不能前行。 旁边有人拐了拐他,扮演女主角的孙曦雅,穿着十公分的鞋,还是只到他肩膀。他微微低下头,耳朵凑过去,听到:“陆老师,你老公不错哦。” 这话明明是夸孟舟野,陆秋深莫名替他开心,可这开心又惨杂着淡淡的酸味,他知道,放任不管不代表不存在。他露出笑,“阿野是很好。” 之后还有电影放映,位置安排在前排。刚坐下,一个小少年跑过来,怀里抱着一束花,“秋深哥哥,送你的。” 孙曦雅就在旁边,笑嘻嘻地打趣,“还秋深哥哥,怎么没有我的?” 少年长得干净漂亮,犹如一支舒展花叶的向日葵,闻言愣了愣,“曦雅姐,抱歉。” 他叫郑初然,在电影里演男二,虽是男二,戏份和主角大差不差,角色相当出彩,据说是导演从电影学院挑来的在读生,乖巧懂事表现好,加上又是omega,大家都拿他当弟弟照顾。 陆秋深蛮喜欢他的,微笑着接过花束,“然然更喜欢我。” 郑初然一下子脸红了,“秋深哥哥一直照顾我,教我好多东西,当然曦雅姐也很照顾我……” 孙曦雅一脸什么都明白了的表情,“行了别解释了,我才不稀罕你的花呢,倒是你,当着人家老公的面送花,不怕被打啊?” 陆秋深觉得没什么,可话音刚落,有双手按上肩膀,“然然喜欢你,你还挺高兴啊。” 冷不丁,吓得他一抖。郑初然站在前面,惊惧地睁大眼,“舟野哥……” 孟舟野站在后一排,像只女鬼一样趴到肩上,声音里全是友善笑意,“怎么不叫我舟野哥哥?” 第29章 陆秋深是我的底线 郑初然僵硬地扯动嘴角,没能喊出口。 孙曦雅故意添油加醋,“也不叫我曦雅姐姐!” 她只是开玩笑,却把郑初然吓得够呛,慌乱摆手解释:“只是叫习惯了而已,没别的意思!” 平时在剧组经常这样玩闹,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孟舟野在场,好像就多了层别的含义。陆秋深看人十分为难,忍不住帮着说话:“称呼而已,你不也整天这么叫么?”孙曦雅不嫌事大地插嘴,“都结婚了还叫哥哥,这么可爱的吗?” 肩上的力量缓缓加重,孟舟野委屈道:“那我以后不这么叫了。” 陆秋深侧头问,“那你想叫什么?” 那张脸近在咫尺,睫毛上下扇动,“不能叫哥哥,只能叫老公了。” 老公?外人前面,孟舟野一口一个老婆,仿佛在彰显某种身份,今天不知刮的什么风,居然愿意改口叫老公了? 他上下眨了眨眼,“叫声来听听。” 孟舟野脸上起了玩味表情,摇头,“只能在床上叫。” 噗呲一声,孙曦雅掩嘴笑出声来,“你们俩够了啊!微博上秀恩爱也就算了,怎么连我们都不放过?”她招手,“初然,过来姐姐这边,小心被某些人的飞醋误伤了。” “嗯……”郑初然腼腆地低下头,跑到她旁边坐下了。 陆秋深在心底叹气,生出种自家娃和别家娃抢玩具还抢赢了的错觉。他想笑,笑不出来,拍拍手边的座位,“到前面来坐吧。” “好。”孟舟野乖乖过来,没忘把他怀里的花束抢走,“这个我帮你拿,别把我送你的小桂花胸针挡住了。” 不得不感慨,在秀恩爱这方面,孟舟野的天赋比唱跳还要强,要是他们没有那么多纠葛,心无杂念地组个CP营业,说不定血赚。 说话声音不小,孙曦雅啧啧两声,似乎不想继续吃狗粮,岔开话题,“听说陆老师要去演张昭老师的话剧,是《青红》吗?” 陆秋深挺感谢她的,再这样秀下去,他都要入戏太深了。 “嗯。”他轻笑点头,“古风魔幻题材,剧本挺有意思,剧团演员都是老戏骨,去学习一下。” “陆影帝,您也太谦虚了。”她叹气,“要不然我也去学习一下吧,我也好想拿奖啊。” “你去的话,怎么也得演女主角吧?这部是双男主。” 孙曦雅顿住,“你老公准你去?” 这问题把陆秋深问住了,一回头,看到孟舟野微冷的双眼。他居然被慑住了一秒,下意识地解释,“没有亲密戏……” 没等这边答话,孙曦雅哈哈笑起来,“陆老师,你怎么还怕老公啊?” 孟舟野揽住他的肩,适才的介意好像烟消云散了,“不是怕老公,是今天格外乖,值得奖励一下。” 话说完,他俯身靠近,嘴唇嘬上脸颊,带起细微的水渍声。 真是亲得猝不及防。陆秋深努力稳住心态,逼迫自己露出甜蜜娇怯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 所以他才那么抗拒营业,孟舟野的笑,孟舟野的吻,亲近时候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对他而言俱是致命武器,每一下攻击都能精准命中心防。 不由自主,无法控制,他想,也许借着营业幌子放纵享受一番也不错。 不经意间冒出的想法,像一把施加过魔法的种子,落地生根,转瞬间发出茂密藤蔓,缠住心脏,连跳动都变得费劲。 电影开始了,剧厅灯光熄灭,昏暗光线是天然的掩体。陆秋深偷偷瞟向身侧,电影的微光轻轻覆上孟舟野的鼻梁,峻拔山脉惹了缭绕白雾。好久没这么近、这么认真地看过他了,那张吸粉无数的脸,天生具有令人心动的力量,天底下有多少人嫉妒陆秋深如情敌,都是情理中。 孟舟野忽然转过头,勾出一抹笑,“你在偷看我?” 他无意识地掐住指节,垂下眼眸,“嗯。”没等孟舟野说话,他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影片才开始没多久,剧厅的人看得入迷,没几个注意到他,洗手间里也无人,菱形花纹的瓷砖地板残留清洁后的水痕,空气里飘着冷沉沉的清新剂。 陆秋深用冷水冲走掌心冒出的细汗,冷意渗透,体内升起的奇诡躁动终于平静下来。 清醒一点吧,旧情复燃没有半分好处。 只是,刚这样想,孟舟野从门口拐进来,“我来了。” 陆秋深诧异回头,“来干什么?” 他把手放在两侧裤兜,不急不忙地走近,“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我什么时候叫你来了?” 走到面前,他停下,眼角挂着丝丝暧昧的期待,“你偷看我,然后去洗手间,不就是暗示我来约会吗?” 陆秋深无语道:“那要让你失望了,我只是来洗手。” 孟舟野眼里的期待没了,往旁一歪,靠在洗手台上。 “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重新追你的第一天。” “……” 烘干机的噪音响起,陆秋深耐心等到手上水渍蒸发干净,对着镜子整理了理领带。 “我走了。” 孟舟野伸手便给他捉了回来,抵在洗手台的边缘。他语气微微不爽,“那个郑初然,是不是暗恋你?” 陆秋深试着推了下,推不动,索性放弃,“干嘛抓着这个不放?他就是一小孩,孙曦雅故意捉弄他的,而且人家就是送束花而已,我今天收到很多花。” 孟舟野没表态。 首映式的放映,他不想缺席太久,着急回剧厅,便放软了语气,“别闹了好吧,该回去了。” 锢在腰上的手反而收紧了。 “秋深哥哥……不,老公。”孟舟野眼里忽起水雾,那种明晃晃的勾引撩拨的眼神,“我舍不得放你回去。” 陆秋深心脏骤停。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他们的姿势有多糟糕。他想起以前陪孟舟野去商场看电影,情侣厅没几个人,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看了部擦边球的烂片。剧情怎样完全没看进去,孟舟野用外套盖住他的大腿,手伸进去,弄到他咬坏自己的拇指。坚持了不到半小时,他被拖出影厅,也是无人的洗手间,最后是被抱着回去的。太糟糕了,他的身体是只不安分的猫,总在窗前望啊望,一旦主人忘记锁窗,嗖一下窜出去了。 “孟舟野……”他说话,语气都不对了,连忙闭嘴,漏出去的情欲却收不回。 孟舟野朝前压上来,鼻子呼的热气喷上脸颊。 “别人这么撩你,你会不会也这么容易起反应?” 他咬牙,“这个问题,你不是很早就探究过了吗?” 最让陆秋深没办法的事情便是,他只对孟舟野的信息素有反应,连omega都不行了。 “孟舟野。”他颓然放松身体,脑袋耷下去,“你对我下毒了。” “你现在才发现。”孟舟野抬起他的下巴,“我说过了,你身上有我的标记,别以为自己是alpha就可以无所谓。” 他咬唇,不敢注视孟舟野的眼睛。 一根手指戳上嘴唇,孟舟野声音如叹,“知道为什么要给你涂口红吗?其实这是我最讨厌的颜色,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种口红颜色,以至于看着那层颜色都下不去嘴。”那根手指在唇上打了个转儿,挑开贝齿,按住柔软的舌苔,“我对你也要忍到极限了,视线内有你的每分每刻,随时都会控制不住,万一那样做了,你肯定会哭。” 他现在都想哭了,老毛病犯了,他狠狠咬下去,一股甜腥味流入喉咙。孟舟野微皱眉毛,湿黏的食指上多出一圈牙印。 陆秋深静默,像在进行最后的抵抗。时间嘀嗒流逝,他倏地抬头,往前仰身,含住了孟舟野的唇瓣。 不算宽敞的空间,爆发式地在一瞬间被桂花味的信息素占据,浓郁之下,杂着丝丝清淡酒香,像打翻了满地的桂花酒。 孟舟野嘴皮上多了丝艳红,一动不动地道:“你打算怎么收场?” 他摇头,目光落在清晰锋利的喉结,牙根子好像痒起来了,好想咬。他不由自主地咽口水,不知道对方的视线同样牢牢盯着他的脖子。 胳膊上骤然一紧,他被拖进隔间,关门声骤然响起,情急而粗暴。陆秋深贴着墙壁滑下去,衬衫衣领扯得松散,手摸到金属的皮带扣子,却听到电话响了。 孟舟野的手机。 身上的人显然不想理会,那手机却响个没完,他腾出一只手,从孟舟野的口袋摸出手机,屏幕显示出两个字:花余。 简简单单两个汉字,堪比最强抑制剂。 陆秋深霎时间冷下脸,递过去,“接啊。” 孟舟野呆望着,在呼叫即将自动结束的前一秒,点下绿色接听键,顺手打开免提。 “阿野?” 他还在楞,僵硬地回了句“嗯。” 花余声音平静,“我忘带抑制贴了,你帮我去买吧。”“我现在有事……” “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吗?我现在有点难受,也不敢动,剧厅人这么多,万一……” 花余欲言又止,声音楚楚可怜。孟舟野把手机拿过去,放到嘴边,纠结了数次,“雨泽不是在你旁边吗?你让他帮忙买一下。” “我不想拜托他,我就要你去买……”那头传来一阵噪音,紧接着换了个人说话,“阿野,是我,我已经知道了,不用管了,忙你的吧,挂了。” 说完就真挂断了。孟舟野尴尬张口,“还继续吗?” 陆秋深冷冷微笑,“没兴致了,回去看电影了。” 孟舟野按住他,垂着脑袋,闷闷地说:“对不起。” “你干嘛说对不起?”好事被打断,欲/火在腹中,尽数化作怒火,“孟舟野,我才知道你脾气这么好,这你也能忍?你到底欠他什么了?该不会偷偷给你生了个孩子吧?” “怎么可能?”孟舟野露出恶寒表情,那般厌恶,不似做假。 陆秋深保持着姿势没动。他忽然觉得自己判断错了。 应付花余,对孟舟野来说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外面传来争吵声,伴随推搡脚步,有人愤怒又无奈地喊:“你别闹了好吗?人家都已经结婚了,这里就有爱心抑制贴,拿了用不就好了?” 回答的竟是花余。 “顾雨泽,你也向着他是么?为什么全世界都要向着孟舟野?是他害得BD解散!是他害死了阳哥!他欠我们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小花!你还要我怎么劝你?阳哥是自己选择的,和阿野没关系,他只是刚好在事发现场而已!” “只是?而已?亏你说得出来,死的不是你男朋友,你当然不会有感觉!祁阳死了啊!我们再也没法见面,连约定都完成不了,凭什么孟舟野能和喜欢的人长厢厮守?他连祁阳的墓碑都不敢直视!他凭什么?!” 质问声清晰传入隔间,孟舟野脸色微微发青。 陆秋深震惊至极,“祁阳什么时候死了?不是退圈回老家了吗?” 说话声音没有刻意放低,外面吵得正激烈,也不用小心。孟舟野站起身,猛地推门出去,陆秋深兀自望着门板来回晃动,脑子没反应过来。 外面,顾雨泽惊诧出声,“阿野?你怎么在这里?” 与他相比,孟舟野显得冷静很多,“你们小点声吧,忘了公司的保密协议了?” 那两人都没说话。陆秋深才记起要起身,失魂落魄地跟出去,连衣服都忘记整理。这回顾雨泽吓了一跳,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陆老师,你也在……” 大脑艰难地恢复运转,“雨泽,你们刚刚说的是怎么回事?”孟舟野几步回来,迅速利落地替他拉好领带,“不是想回去看电影吗?我送你回去。” 陆秋深用力按住他的手,“你别说话!”他看向神色各异的两人,“我都听到了,这件事和孟舟野有什么关系?” 顾雨泽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孟舟野,发现后者逃避一般盯着地面。他为难得直搓手,身后的花余站上前,“你想知道是吧?我告诉你,孟舟野为了给你出气,打伤了一个演员,阳哥仗义,帮了他的忙,结果替他背黑锅,因为这件事,BD出道泡汤,阳哥觉得是自己的错,跳进河里没了,他跳下去的时候,孟舟野就站在他旁边!” 最后几个字,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大颗大颗的眼泪葱花余眼角滚落,陆秋深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都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刻骨恨意。 他茫然回头,“真是这样?” 孟舟野浑身都在抖,摇头,又点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雨泽上前扶住花余,痛苦地解释:“陆老师,对不起,小花一直走不出来,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当时打人那件事影响很恶劣,阿野受的处罚最重,但也不全是他的错。”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害!我也有错!全都有错!” 陆秋深站在原地,像挨了一记惊雷,血管里的血液都冒起黑烟。他已经听不进去了,耳边反复回荡着那句话:孟舟野就站在旁边。 花余冷丝丝地笑起来,“不,错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你陆秋深,所有麻烦的起因都是你,你祸害孟舟野一个不够,还要祸害我们,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们好,这几年,唯独你没有付出代价,现在说开了也好,这是你欠我的!”话落,他走上前,扬起手,动作又快又准,猛地打下来,所有人都没来得及拦住。 清脆无比的一声“啪”,陆秋深被他扇得歪过去,侧脸先是木了一下,然后火/辣辣地疼起来。来不及抬头,又听到耳光声,花余惨叫,接着是顾雨泽的惊呼。 再下一秒,他被拉进怀里,孟舟野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触碰被打过的地方,“你别动,我去给你找冰块……” “孟舟野!”花余不可置信地尖叫,“你居然敢打我?你忘了欠我什么了?” 他看到孟舟野眼中流过短暂又锐利的凶光,那瞬间爆发出的气势,让他误以为是头领地遭到冒犯的野狼。 陆秋深被他护到了身后,“那是我和你的事!花余,我能忍受你所有怨气,怎么胡来都行,但唯有一点,陆秋深是我的底线,你敢扇他,我扇死你!” -------------------- 几句唠叨:花是怨妇人设哈很多不合理的举动都是故意的 第30章 结果是你离开了我 在一起没多久,孟舟野就发现,陆秋深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患得患失。 和其他演员不一样,他看得格外通透,能演就好好演,不能演就回家吃饭,不会削减脑袋去争夺机会,受了委屈也憋在心里,他那张脸上,永远只有温温柔柔的笑。 但他会反复确认一件事:孟舟野,你会一直爱我吗? 会,孟舟野不厌其烦地向他保证,我会一直爱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离开你。 陆秋深离开的第二年,桂花巷开始大面积的砍伐,生长茂盛的桂花树在短短数日之内变为光秃秃的木桩。 阴暗小巷豁然开朗,居民夸赞砍得好,否则树太密了,湿气太重,四处阴森森的。 孟舟野坐在巷子深处的台阶,身后的铁门已经很久没开过,门栓长出暗红色的锈。 天色渐渐变暗,今天也没有等到想等的人。 手机嗡嗡震动两声,弹出来一条消息:【又去哪里了?马上回来集合!】 他就那样无动于衷地看着,直到屏幕自动变暗,熄灭成黑色,映出自己憔悴的脸。 其实他有钥匙,可他知道里面没人,他也清楚等不到想等的人,可除了日复一日地折磨自己,唯有日复一日地折磨自己,他才能稍微舒坦一点。 那个雨夜,竟然就是见到陆秋深的最后一面,之后所有联系方式拉黑,道歉认错的机会都没给他。 孟舟野靠在铁门上,抬头望了眼黑沉沉的天,站起来,拿出钥匙,开锁推门进去。 院里狭窄,地面落满枯叶,脚踩上去,噼里啪啦碎开,满地支离破碎。 房子几乎还保留着上次离开前的模样,不知道那人走得是有多匆忙,连被褥都是乱的。他走近,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银行卡,下面居然压着张纸条: 【孟舟野,谢谢你陪我这几年,往后祝好】 手机又在震动了,这次是电话,祁阳打过来的。 “阿野,在哪儿呢?” 孟舟野声音有些木讷,“怎么了?” “没事儿,喝酒去不去?” 此刻他正需要酒精,答应了。 这片离常去的酒吧街很近,走二十多分钟就到了,约定的地点是家名叫小宛河的酒吧,推开沉重玻璃门,里面气氛正嗨,蓝色紫色灯光交织,驻唱歌手撕心裂肺地嚎着“我想要你回来”。 吧台后的酒保还是周容,他最早经营的酒吧就是小宛河,那时在酒吧街最为出名,聚集了各路乱七八糟的人。 一杯酒推过来,“尝尝,这次味道对了没?” 孟舟野没心情讲话,端起来抿一口,很接近了,还是不全一样。 周容笑笑说:“算了吧,酒味的alpha那么多,我给你介绍几个,玩几天就能忘记了。”“不要。”他固执地拒绝,“秋深哥哥不一样,他会回来的。” “这很难说啊,阿野,你想过他为什么离开你吗?” 想过,每天都在想,想得茶饭不思,结论隐隐浮现,但他不愿承认。 他冷笑,“你也想告诉我他是跟金主跑了?看到我出道没希望,他放弃我了?” 周容无奈摊手,“我什么都没说。” “他不是那种人,肯定有别的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呢?他比你大很多吧,又吃过那么多苦,说句难听的,你又凭什么拉着他陪你一起吃苦?” 这话像把刀,深深扎进心脏。孟舟野一口喝完了酒,眼睛鼻尖都在发涩,“是我太没用了。” 酒吧门又开了,进来几个人,周容拿眼睛指了指,“你伴儿来了。” 祁阳、花余和顾雨泽,全来了。 预订的卡座在最角落,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祁阳拍拍他的背说:“别想你前男友了,我们自身难保了。” 孟舟野强行支起一丝力气,问:“今天集合说什么了?” 接话的是花余,口气很差,“张泽说,我们暂时不用训练了,集体放假。” 他感到一丝凉意,“什么意思?” 顾雨泽叹着气解释:“他得到确定消息了,我们的出道计划取消,听说是老板一个人的决定,原因没说。” 桌上所有人都沉默,半晌,祁阳补了句,“老板的风格一向如此,公司最不缺的就是练习生,熬了这么多年,合同也快到期了,不出意外,会和其他前辈一样安排成演员吧。” “那我们不就白练了吗?”花余气愤地喊,“取消出道就取消出道,至少告诉一下原因吧!” 祁阳摸了摸他的头,“乖,别气,做演员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能红就行。” 他不领情,一把打开,“你说得倒是轻巧,演员有那么好混全世界都去做演员了,你以为谁都像陆秋深一样能被大导演看上?” “小花!”祁阳皱着眉打断,偷偷指了指旁边的孟舟野,“别说了。” 孟舟野无动于衷地听着,这一会功夫,灌下去好几杯。 都是来喝闷酒的,扯了几句不愉快,也没人开口了,桌上只剩酒杯碰撞的脆响。 舞台上的歌手换了首歌唱,隔壁桌喝嗨了,一个年轻的男alpha拖着送酒水的小哥哥不放,周容亲自过来才解了围。 他同伴大声笑话,“beta有什么意思?omega才好玩。” 另一个同伴说,“omega也就那样吧,要刺激,还得搞alpha。” 那人长得不错,应该是这帮人的头儿。身边立马有人捧场,“凡哥跟我们肯定不一样啊,都是演过电影的明星了,剧组里漂亮的不少吧,给我们介绍几个呗。”凡哥呸了一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漂亮的瞧得上你么?我都撩不到。” “还有人敢拒绝凡哥啊,哪个不长眼的?” “也不是拒绝不拒绝,alpha和alpha得你情我愿才行,不过那个人是真的不一样,脸和身材不用说,他那个信息素,跟omega一样弱,又特别能勾人,但凡alpha闻了都得硬。” 同伴给他说好奇了,“还有这样的?你怎么知道人信息素?他不用阻隔贴吗?” 凡哥语气变得猥琐,“凑近点就能闻到了呗,我和他搭过戏的,演的就是强他,我跟你们讲,他演技绝了,给我都带进去了,真的想当场给他办了。”他嘿嘿一笑,“可惜当着那么多人面,所以我灵机一动,故意不演好,他还真是傻啊,次次都配合,被我强吻了好几条。” 同伴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凡哥,所以到底是谁啊?” “这个不能告诉你们。” “害,说说嘛,都是兄弟怕什么!” 凡哥拗不过,也可能本来就想炫耀,“说了别羡慕我,《不论哀思》的预告片看过没,里面的男主角……” 哐当一声,一只酒瓶摔到桌上,凡哥吓得大叫,一回头,脸上挨了一拳。 “我/操/你妈,谁啊!” 同时响起的还有劝架声,“阿野!你干嘛!” 孟舟野两只眼睛通红,拽起他的衣领,对准脸又是一拳。 一桌子同伴陆陆续续回神,“他/妈的!哪里来的酒疯子!敢打我们凡哥!都给我上!” 孟舟野什么都听不进去,把那个叫凡哥的按在地上打,混混们拿酒瓶砸他,砸中了后脑,殷红的血顺着后颈下来,他像真的疯了一样,就是不停手。 祁阳本来想去劝架的,看到这一幕,拳头对准那个混合呼上去,“你敢砸我哥们!” 两边都喝了酒,见了血格外眼红,花余直接看呆了,顾雨泽把他拉到安全地方,酒吧的安保也赶到,终于把两帮人分开。 幸好是周容的地盘儿,两边都负了伤,这件事最终私了。对方是三流小演员,全名吴凡,确实和陆秋深搭过戏,有那么几万微博粉丝,这边是露过脸的MYU预备团,谈不上人气多高,总归有人认识。 当天晚上,吴凡顶着面目全非的脸拍了个视频,哭诉自己被打的经历,他很聪明,没有将矛头指向BD,而是指向MYU,这件事情真被他闹了起来,上了热搜,热搜词条就是:#MYU练习生酒后打人#。BD和孟舟野可能没几人关注,但MYU不一样,公司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丝毫不亚于当红一线,扯上了MYU,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那会儿最头疼的便是他们的经纪人张泽。张泽找孟舟野做了数次思想工作,问他到底为什么打人,他闭口不提陆秋深,只说是喝多了,连公关的余地都没有。 结果就是,MYU官方致歉,孟舟野和祁阳进了公司黑名单,吴凡因此换了一大波同情,涨粉几百万。 那之后没多久,他们的竞争对手Whiter顺利出道,成为最新人气女团。 黑名单就是,通俗讲的雪藏,公司投资那么多培养出来的练习生,就算烂,也要烂在自己手里。 再之后,《不论哀思》连斩三座金奖,震惊影圈和娱乐圈。 那部电影在国内首映的时候,孟舟野买了情侣厅的票,独自坐在曾经两个人并肩坐过的位置。 差点忘记说,《不论哀思》没有女主,也不是爱情主线,唯一算得上另一个男主的,是苦苦追求过男主的男配角,宋青疏亲自演的。他们有一段床戏,镜头给了很多陆秋深的面部特写,就如吴凡说的,那演技,绝了。 娱乐圈的热点像是一阵一阵的风,没人再谈论某个醉酒打人的问题练习生,媒体视线的焦点变成天才导演宋青疏和影史最年轻影帝陆秋深,三流杂志的小编格外偏爱他们,每每写出一些暧昧向的文章哗众取宠,有人信,有人不信,最后都成了流言蜚语。 那天从电影院出去,祁阳站在门口,提着一大袋酒。 “走,陪哥喝酒去。” 孟舟野像只行尸走肉一样跟着去了,喝到烂醉,他哭了。 “阳哥,对不起,我把你害了,也把BD害了。” 祁阳摇着头笑,“这算啥,你别消沉了,BD被卡出道,其实是因为我。” 江边风大,孟舟野耳朵听到的全是模糊声音,已经神智不清了。 “阿野,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只能说太天真,我怎么可能斗得过老板呢?我还答应了小花,会和他求婚好好过一辈子,我想带着你们一起站上舞台,我早该明白,这些,从一开始就是幻想而已。” 之后的事情,对孟舟野来说,像一场梦。 他被提着闷到江水里,冷水呛入鼻腔,浓重的酒意艰难消退,周围全是人,警车红蓝色的灯映在江面,他见到老板本人,正和警长沟通什么。路边拉起黄色警戒线,闻讯而来的媒体全被拦在外面,有警官架着喇叭喊,“是误会,没人跳江,都散了散了。” MYU长期有虐待练习生的传闻,为了公司形象,老板托了家里关系,花了几千万公关费,竟然真把祁阳自杀的事压了下去,知晓内情的全部签保密协议拿封口费,曾经被寄予厚望的BlackDevil,就此解散。孟舟野至今不知道,祁阳什么时候下去的。 他更加不记得祁阳说过的话,BD无法出道,是因为我。 他废了,不再喝酒买醉,耳边每天都是花余的哭闹,他觉得花余疯了,他也快了。 他不敢跟爸妈讲,不知道怎么跟顾雨泽讲,更不知道怎么跟自己讲。 直到有天,陆秋深回来了,带着一纸结婚协议。 从那个时候起,陆秋深变成了他看不懂的人,他们的爱情,就像桂花巷里砍掉的树,根系仍埋于地下,枝干以上却消失不在,再也开不出深秋雨里馥郁的花了。 感谢家人们的收藏订阅以及海星,写得不好,真的很感动也很受鼓励,最近在疯狂学习写文,废寝忘食,但更新一定能保证!鞠躬! 第31章 余生不责怪,各自养伤口 隐瞒的往事,是一颗陈旧的地雷,时间久远,威力还在,只要踩上去,它就炸开,扬起烟雾和泥沙,弄脏苟活在世的当事人。 陆秋深从未参与过,但他觉得,他也是当事人。他还是那根危险的引线,在所有人小心翼翼绕过地雷的时候,因为他,地雷引燃了。 这些事不难想的,一个成熟的男团,怎么会说解散就解散,一定是出了无法挽回的重大事故。可他的注意力只在孟舟野身上,他用最恶毒的手段把孟舟野拉回身边,他以为的真心实意的挽回,对孟舟野来说,样样件件都是划在心上的刀。 难怪他们会变成这样。 卫生间里的争执引起几个工作人员注意,孟舟野拉着他匆匆离开,躲进休息室。 没多久,小莫提着小袋冰块赶来,“哥,这些够吗?” “够了。”孟舟野接过来,用棉纸巾包住,小心敷到陆秋深脸上。 他问:“疼吗?” 陆秋深眼神呆滞,摇头,而后猛地抓住他的肩膀。 “阿野,对不起,都怪我!” 孟舟野眼底浮现极其深重的痛苦,“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你了吗?就是因为这样。”他把陆秋深轻轻搂进怀里,口气变得轻柔,“跟你没关系,你别听花余瞎说,是我的错,我连他怎么跳进江里的都不知道。” “不,阿野,和你没关系。”他紧紧抱住,用尽全力地抱住,“花余要这么想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没有我,你们就不会和别人起争执,不和别人起争执,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孟舟野说不出话来。他把人扶起来,仔细地敷脸,好像只要脸上的肿痕消退,他们的伤口也能痊愈一样。 外面,花余彻底疯了。 “你别拉我!你也要站在他们那边吗?” 顾雨泽无奈至极,“小花!你不该跟陆老师讲那些,那件事和他没关系,他会自责的!” “自责?那就对了。”花余眼睛通红一片,“但是还不够,他自责又能怎样?他自责,阳哥就能活过来吗?” “祁阳是喝醉了掉下去的!”像是忍到极限,顾雨泽遽然大吼,“你明白了吗?!” 花余吓地愣住,愣住两秒,眼泪往下掉。他的眼泪就是最好的控诉,顾雨泽最怕他掉眼泪。 “对不起。”他的气势一下子软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的,别哭。” 走道尽头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开始很急,见到他们,逐渐放缓。 “你们在干嘛?”孙曦雅疑惑出声,“看到陆老师了吗?” 顾雨泽呆了呆,手一松,花余朝休息室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想叫,没敢,朝来人弯了弯腰,“曦雅姐,陆老师应该在休息室。” 说完,他便后悔了。孙曦雅后面跟着两个男人,一人长发在肩,一人戴着眼镜,手里拿着火红的玫瑰花。 “老板……不,阮总。”他脸色霎时间变为灰白,还有,“宋导。” 宋青疏在他身侧站定,悠悠旋动艳红如血的玫瑰花束,“陆秋深的休息室,在哪?” --- 休息室的门被一把推开,砰地撞在墙上,小莫站在门边,吓得尖叫出声。 “花余?”孟舟野刷地站起身,“你又想干什么?” 花余脸上的伤更重,显得表情异常狰狞。他径直冲到陆秋深面前,“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你知道我手里有你多少黑料吗?” 小莫手足无措,想问孟舟野怎么办,后者注意力全在花余身上,最后只能默默把门关上。 陆秋深悲伤地望着他,开口哽咽,“祁阳的事,很抱歉。” “你别跟我说抱歉!”花余几乎在撕心裂肺地喊,手指颤抖着指向孟舟野,“还有你!我这辈子没法原谅你!” 孟舟野说:“我知道。” 这便像一只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力,无助。他捂脸,蹲到了地上。 “我身上……到现在还有他的标记……” 他像一只受伤的刺猬满地打滚,周遭众人同情怜悯,却没有一个人能靠近他,没有一个人能抚平他的伤。 这是刺猬自己的错。 房间陷入沉默,如沉积尸骨的死水,只剩花余的哭声,孤执地试图在水面翻起最后一抹浪花。 陆秋深缓缓站起,走过去,“那你要怎样?” 花余渐渐地止住哭声,抬起的脸上只有刻骨怨毒,“我会报复你们,我知道你和宋青疏干了什么,还有你逼孟舟野结婚的录音,你们等着死吧。” 陆秋深眼皮剧烈地跳了跳,正要张嘴,有人扣响休息室的门。 小莫慌张地转过身,从猫眼里望了眼,而后更加慌张地转回来,“完了,老、老板在外面!”一瞬间,孟舟野做了决定。他一把拉起花余,“你先别闹,我们的事,等下解决。” 陆秋深用力掐住指节,逼迫自己整理好表情,抬头,先看见的,却是宋青疏手里的玫瑰花。 “躲在里面干嘛呢?”阮昀柊微挑眉毛,锐利的目光落在明显不对劲的花余身上。 孟舟野上前两步,把他挡在后面,“阮总。” “你们在打架吗?脸怎么了?”MYU的老板,显然没那么好瞒。 陆秋深才想起脸上有伤,往下沉了沉脑袋,“起了点争执而已,不是大事。”他浅浅微笑,“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和男朋友去度假了吗?” 两人私底下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说起话来没那么多距离感。阮昀柊脸色顿了顿,“我才没有和他度假,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感谢他,气氛诡异地轻松了几分。 门外的人也跟进来,孙曦雅默默观望,没忘提醒小莫关门。 这轻松却只是错觉,立马结束了。宋青疏穿了双黑色的皮鞋,鞋跟落在地面,发出沉重脆响。 他走到面前,目光极缓地扫过清晰的巴掌印,语气冷如冰,“谁打的?” 没人敢回话。 陆秋深浑身都在抖,“宋青疏,你又是来干嘛的?” 他不屑地抬眼,把玫瑰捧起来,“当然是来祝贺你新片首映,顺便恭喜你离婚快乐。” 没听错,他说的是离婚快乐。 眩晕感又出现了,伴随而来的是雪风刺骨,满目被雪覆盖的云杉林,无论怎么奔逃,找不到出口。 身体不可控制地晃了晃,落入坚实的怀抱。孟舟野把他拉到身后,顺手接过那束意味不明的红玫瑰,扔到一旁的茶几上。 “谢谢,不过,不用了。”他勾起唇角,露出只在情敌面前才会毕露的凌厉锋芒。 宋青疏讥讽地张口:“你们俩太搞笑了吧,又搞在一起了?” “和你没关系。”孟舟野也在笑,“还有什么要祝贺的吗?没什么的话就走吧,我要帮老婆敷脸了。” “孟舟野。”阮昀柊平静地出声制止,目光指向丢了魂儿一样的花余,“抢老婆的事先放一边,跟我解释,他怎么回事。” 该来的还是来了。 几人皆沉默,宋青疏坐到沙发上,等着看戏。 MYU的艺人,尤其练习生出身的,天然对这位漂亮高冷的老板抱有惧意,尤其花余,甚至不敢抬头看。 陆秋深神智稍稍回归了几分,凄然地笑笑,“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们自己处理就可以了。” 阮昀柊坐在宋青疏对面的沙发,微扬下巴,“和孟舟野结婚,你也没告诉我,也是不要紧的事?”陆秋深理亏。 无奈,他整理了理语言,“之前BD有个成员,祁阳,明面上说的退圈,其实是去世了,对吧?” 阮昀柊讶异地皱眉,有些生气,“孟舟野告诉你的?你们把我的保密协议当什么了?” “抱歉。”陆秋深说,“就是这件事,我们会处理。” 阮昀柊轻轻哼了一声,“所以,祁阳的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陆秋深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不伤害到孟舟野。 于是又沉默了。半晌,花余突然冷笑,“当然有关系!孟舟野眼睁睁看着阳哥跳进江里无动于衷,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什么天王,什么王子,都只有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下场!” 孟舟野轻轻抖了抖,拳头攥紧又松开,最后低头盯着地面,没有一句辩解。 陆秋深看不下去,“你不要歪曲事实好不好?阿野喝醉了,他如果清醒,可能看着祁阳不管吗?” “那他为什么喝醉呢?”一根手指指向他,像把代表审判的枪,“是因为你啊,他因为你才喝醉的啊。” “花余!”孟舟野大声喝斥,“你脑袋不清醒了吧?这关陆秋深什么事?” 三言两语,吵了起来。 “够了!”阮昀柊猛地拍桌子,眼神丝丝凶狠,看向陆秋深,“这就是你说的不要紧?” 陆秋深只能猛掐自己的手。 阮昀柊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圈,像是最终下了决定,“知道现在我看你们像什么吗?傻子!我还真没想到这件事会让你们闹成这样,祁阳,是自杀的,自杀原因,是他有吸毒史,被我秘书查出来了!” 满场寂静,孙曦雅和小莫捂住了嘴。 在娱乐圈,无论犯了怎样的过程,理论上都有洗白的余地,唯有一条线不可触犯:违法。 花余整张脸变白,“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他不是因为打架的事才……” 阮昀柊非常同情地看他一眼,“你觉得区区打架的事,我会解决不了?” 他摇头,“不是,阳哥他……” “祁阳有吸毒史,最后的尸检报告也可以证明,所以BD有重大风险,只能延缓出道,但还没等最终解决方案出来,打架的事又来了,那时候我就决定要放弃BD了。”他斜了一眼,“真是养了群赔钱货!” 宋青疏摊了摊手,“你们老板,为你们已经殚精竭虑了。” 却没一个人陪他开玩笑。花余摔到了地上,“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阮昀柊冷冷地看过去,“花余,我破例警告你一次,不要动我的摇钱树,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花余条件反射地颤了颤,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地。 阮昀柊视线扫过了众人,停在孙曦雅身上。孙曦雅一个激灵,“阮总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我是您一手带起来的。”他这才放心,叫上宋青疏,“走了。” 聚在房间的人终于散了,明明整整齐齐,却有满地狼藉的感觉。顾雨泽从门外冲进来,扶起花余,“小花,你怎么了?” 花余两只眼睛都空了,像只终于失去提线的木偶。他靠在顾雨泽身上,自嘲一样说:“雨泽,你真幸福,什么都不知道。” 陆秋深也快撑不住了,转头,拼命抱住了孟舟野。 “阿野……”他分不清自己是在伤心还是在高兴,只有眼泪止不住地坠,“阿野,你听到了吗?没事了,真的和你没关系,不要再自责了……” 孟舟野眼里有泪,很久很久才张口:“哥哥,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好,我带你走。”陆秋深拉起他,路过地上的花余,路过桌上的玫瑰,走得毅然又坚决。 他明白了一件事,和撕碎的纸相比,褶皱算得了什么?他们和花余,大概余生也无法握手言和,但这又如何呢,他们各有余生。 他走的那么快,冲到剧场外面,孟舟野拉住他,拉进怀抱,热吻覆下。 他几乎站不稳,他们的脸上都是泪痕,脚边却是树隙里落下的碎阳。 孟舟野眼尾有了笑,如释重负,又好像背上了另一层重负,“秋深哥哥,我终于可以没有负担地追你了。” 毕竟人是真的不在了,小桂花心里没法一下子释怀的,但比以前好多了,因为不用再管花余了 之前提过,顾雨泽是喜欢花余的,所以也不用担心他,一切如章节名 第32章 我可以让你混不下去 早晨醒来,朝阳初升,曦光轻柔地从窗户洒入。 天气渐渐冷起来了,从秋入冬,好像很漫长,又好像眨眼间悄无声息就过去了。 陆秋深披了件外套下楼,听到舒缓的钢琴声。工作间的门虚掩,他轻轻推开一条缝,看到孟舟野坐在钢琴边,侧脸轮廓在美好的晨曦里虚化,一串七彩光晕在光线里延伸。 《钻石》的伴奏音,没有歌词,多出几分宁静感。 他摸上无名指的戒指,缓缓捏紧。 直到一曲终了,孟舟野转过头来,“早安。” 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在门外了。 陆秋深便坦然推开门,“你昨晚又睡在这里?” 孟舟野唇角弯出笑,“嗯,可冷了,有没有心疼我?” 他垂下头,迟疑,最终抬头,“你回卧室睡吧,天气冷了。” 孟舟野起身过来,捧住他的脸,“秋深哥哥,你还在为那件事难过吗?” 陆秋深微不可见地摇头,眼尾勾起笑,“没有,都是过去的事了。” 没错,都是过去的事了,正因为过去了,才成为无法弥补的缺憾。他的笑容开始颤动,他抓住孟舟野腰间的衣料,“阿野,真的对不起。” 孟舟野一双眸子跟着黯了黯,随即涌出暖融融的笑,“你都说多少遍了?当时我们都不知道BD出事是因为祁阳,不知道的情况下,任谁都会乱猜乱想,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奖励阿野一个吻怎么样?” 他抿了抿嘴,脸颊浮出一丝粉,眼眶里却有水盈盈的泪光。 “你越这样,我越觉得过意不去。” “没关系,慢慢来,我们有时间。”孟舟野低下头,吻在他的眼尾,很轻很克制。 他终于真诚地笑了,“今天要去剧场排练了,好久没演话剧了。” “你喜欢演就去演,反正老板管不到你,我就不行了,得去C市开演唱会。”孟舟野把头靠他肩上,口气像撒娇,“好远啊,要去好久,我想哥哥的时候该怎么办?” 他个子比陆秋深高,这样撒娇的时候有种奇怪的可爱。陆秋深拍拍他的背,“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来这一套?” “你也多大人了,就是不肯哄我!” 陆秋深无语,给逗笑了,想起他写过的一句歌词,“反正我没有浪漫细胞,你也只能认了。” 孟舟野抬起头来,眼角微觑,“不错,有长进,知道怼我了。” 他往孟舟野身上打了一巴掌,忽然想起,“对了,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匆匆上楼,取了一只首饰盒下来。 “你外婆的项链,重新修好了。” 孟舟野意外地接过去,用食指挑起来看,“我本来以为,就算修好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修好后发现,其实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听他这么说,陆秋深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有空去给伯母道个歉吧,她挺在意这个的。” 孟舟野把项链收好,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你好好排话剧,等我演唱会结束回来,我们一起回家看妈妈。” “好。”他说。 孟舟野的机票在十点,吃完早饭,小莫便过来帮他准备行李了。落地之后有后援会接机,因此化妆师也来了,给他全部捯饬好才出门。 捯饬好的孟舟野,帅得让他有些不敢认。 临走,孟舟野跑回来,“这一走就是一星期,得吃一口再走。” 陆秋深被他扑得一愣,下一秒甜丝丝的桂花香流进了嘴巴。 小莫在旁边十分不忍心地催促,“哥,差不多得走了,不然耽误航班了!” 那个吻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去,两人呼吸都很乱。 “等我回来。”孟舟野贪恋地在他唇角舔了一下,转头走了。 陆秋深久久站在原地,心中生出不真实感,可他抬头,阳光干净,是真实的。 这种介于真实与不真实之间的矛盾感,持续到见到话剧团的演员们。“陆老师好!” 男那女女都是生面孔,看他的眼神充满激动与崇拜。一个女演员站上前,“陆老师,我昨天刚看完《银河里》,您在里面演得真的太绝了!” 旁边有人附和,“我也看了我也看了!天呐大结局真的太美了!我都哭了!” 陆秋深浅浅微笑,“谢谢,主演是哪位?” 《青红》是双男主话剧,除了他,还有一位主演。 女演员左右望了望,抱歉地笑笑:“另一位主演还没来呢,导演也没来,陆老师要不坐着等等?” 因为孟舟野,陆秋深来得算晚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晚。他疑惑出声,“张昭老师不是这种性格啊。” 女演员挠头,“我也奇怪呢,之前的演出,张老师都是第一个到的,可能今天有什么事吧。” 那就只能等了。等的间隙,陆秋深和剧团的人闲聊,这里的人大多是专门跑舞台的,没什么名气,只是矜矜业业地锻炼着自己,和曾经的他格外相似。 聊着聊着,主演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凡哥到了啊,给大家带零食了,都过来拿!” 出声的应该是助理。包括陆秋深在内,所有人诧异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双手很拽地放在裤兜,脸上一副墨镜,下巴差点扬到天上。 视线相交,陆秋深顿了顿。 对方也顿了顿,慌张地取下墨镜,表情由惊讶变为惊吓。 “陆秋深?” 要不是听孟舟野提起过往事,陆秋深已经把那张脸忘得干干净净了。 吴凡,曾经被孟舟野揍过,靠卖惨上位的三流演员。 这人出场的气焰太过嚣张,剧团的人纷纷反感,但论咖位,又是在场除了陆秋深以外最高的,一时间,大家都默了。 最终是吴凡先开口。他弯着腰上前,伸出一只手,“那什么,陆老师啊,没想到你也在,好巧好巧,多多指导。” 跑剧组这么多年,陆秋深对任何人都是温和客气,哪怕有过节也不轻易计较,唯有这个人,让他连微笑都摆不出来。 他不理会那只手,眼神凌厉,“是挺巧的,这部剧,我真是接对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不用这么客气,我会好好指导你的。” 吴凡整个人僵了僵,悻悻地收回手。他还挺有底气的,嘀嘀咕咕道:“圈里都说陆秋深对后辈特别好,今天一见,不过如此嘛。” 激将法对陆秋深有用,不过是反作用。他的笑容微冷,“你放心,我会对你格外好的,就像阿野当年对你一样好。” 吴凡脸色煞白。 当年的事闹得不小,在场的人多少还有印象,瞬时明白了这是私仇。吴凡缓了缓神,却是笑了,“陆老师你怎么这样?孟舟野当年把我打成重伤,你捧这种失德艺人上位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来针对我?你们一家子都这么不讲理吗?” 短短几句话,隐藏着大瓜。众人面面相觑,那表情好像在说,原来孟舟野是这样上位的。 陆秋深在指节掐出了红印,愠怒藏不住,“你说他是失德艺人?” “抱歉抱歉!”吴凡朝他鞠躬,“都怪我不会说话,让陆影帝生气了,孟老师是靠实力出道的,抱歉抱歉!” “凡哥,你别说了!”他的助理跑上来,也跟着鞠躬,“陆老师对不起!凡哥哪里都好,就是不太会说话,求您别跟他计较!” 陆秋深默默看着他们唱戏。 混圈久了,这样的人他见得太多,一直计较只会给自己添堵。也有别人给他下过类似的绊子,想让他在资方或者导演面前出丑,他看得明明白白,但还是控制不住心里那团火气。 “知道不会说话,光说对不起就完了?”他顺势逼上去,“小学生都知道犯了错该写检讨,你这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要拿出点别的行动?” 没料到他会是这副反应,吴凡呆呆地抬起头。 “什么意思?” 陆秋深轻轻微笑,“你刚刚得罪了我,我可以让你在圈里混不下去,现在给你个真心道歉的机会,明白了吗?” 周围发出吁叹声。 只是,就在这时候,门口进来一个人,冷冷地问:“你们在干嘛?”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去,看清来人的瞬间,陆秋深感觉全身的血冷下去。 “宋导?”有人奇怪出声,没明白大导演怎么跑这儿来了。 宋青疏不急不忙地走过来,眼神一刻没离开陆秋深的脸,“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耽误陆影帝教训人了。” 没人敢接话,陆秋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宋青疏停在不远处,缓缓地环视一周众人,语气略有些傲。 “抱歉,忘记提前通知,你们张导来不了了,排练的工作,我来替他。” 最近时间比较紧,周三的更新放到周四,周五连更,给大家说声抱歉 第33章 我来教你教训人 陆秋深最怕听到的一个名字:宋青疏。 可从走红开始,他们的名字无时无刻不被捆绑,像是一场无可奈何的宿命,又像一场逃无可逃的刑罚。 陆秋深出演话剧《青红》的消息早早通告过了,临时更换导演的消息传出去,那些闲得发慌的营销号纷纷拿起笔。现在他们学聪明了,不会明晃晃地造谣,而是恰到好处地引导,想造的谣交给评论。约莫中午的时候,李曼打电话过来。 “热搜压下去了,要不然你别演了,好不容易舆论回来一点,暂时先别跟他扯上关系。” 陆秋深只能摇头,“没用的,我去哪里,他就会缠到哪里。” 李曼明显生气了,“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们什么都没有吗?结婚离婚的事也是,你什么都瞒着我,我很难做工作啊!” “对不起,曼姐,我也不知道他会这样……” “你得跟我们说啊!算了,我也管不了你,你最好处理好,要是因为这个又和孟舟野闹出什么,之前的公关全部白做了!” 电话挂断了,陆秋深极其沉重地叹出一口气。 他登上微博看了眼热搜榜,一位是孟舟野机场照,往下风平浪静。他才敢松口气,又点进吴凡的微博主页,发现最新一条带了#陆秋深#和#银河里#的tag,明目张胆地蹭热度。 休息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得回去排练了。 回到剧场,陆秋深老远看见吴凡在向宋青疏献殷勤,后者低头滑手机,根本没在听。见到他回来,吴凡拿眼角斜了斜,笑呵呵地招呼,“陆老师回来啦,休息时间都结束了,大家都等你呢。” 陆秋深低头看了看时间,还真超了一分钟。 现场没人搭理他。宋青疏收起手机,抬头望过来,“回来了,就继续排吧。” 话剧和电影不同,没法分割成多个镜头来演,更考验演员的台词功底,除此之外,体力也是个问题,尤其《青红》这样打戏居多的剧本。 排练期间暂时不用换戏服,他领到一根木棍用来代替武器,这一场,和吴凡对打。 一上台,吴凡便端着副轻视神情,“陆老师,这里用不了打替,您没问题吧?” 陆秋深实在没有心情与他多言语,捏紧了木棍,“过来吧。” 那人抬手便击过来,陆秋深稳稳接住,而后又是猝不及防的一招,根本不是正常速度。 开始决定接这部剧,就是为了磨打戏。刚上映的《银河里》中有许多刺激的打斗场面,其中50%对他来说太过专业,只能让替身老师上场,在他心里,成了不小的遗憾。 但吴凡这样没有章法地乱来,明摆着公报私仇。他也动了狠,加快脚步逼过去,那人突然怪叫了声,脚下一滑,从舞台边缘的斜坡摔了下去。 “停!”宋青疏抱着手站在台下,“你们在耍猴戏呢?” 吴凡连忙爬起来,“宋导对不起!陆老师好像故意的一样……” 宋青疏一个眼刀过去,冰冷锋利,“这么简单的几招动作都接不住,谁把你招进来的?” 吴凡脸色一僵,没讨着好,灰溜溜地低下头。 “还有你。”那眼神转到陆秋深身上,“这三年你都干嘛了?拿着影帝的头衔混饭吃吗?” 陆秋深不由自主地握紧手。这三年,他过得兢兢业业,但凡合作的,导演也好,演员也好,甚至剧组后勤的工作人员,对他都是一片好评。陆影帝挨骂,还是这么重的骂,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出声。 “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还是说,《不论哀思》就是你的巅峰了?” 全场寂静。 许久,陆秋深松开手,朝他鞠了一躬,“对不起。” 宋青疏脸上冷色半分不动,“重来!” 两人重新站位,这次吴凡不敢乱来了,练习一下子顺利起来。第一遍顺利,往下便开始加快速度,木棍交接,脆响不断。忽然,又是一声惨叫,吴凡记错了动作,手臂上挨了一下。 陆秋深皱紧眉头,“你没事吧?” 他愤愤捂着手臂,想闹,又好像知道这里没人给他撑腰,强行忍下,“是我失误了,再来吧。” 于是再来,陆秋深生怕再打到他,动作小心了许多,却突然脚被绊了下,身体朝前摔出去,狠狠砸在地板上。 这一下摔得惨多了,有工作人员发出惊呼。 “抱歉抱歉!”冲上来扶他的却是吴凡,眼底藏着丝阴险的光,“我又失误了!陆老师,您没事吧?” 陆秋深推开他,撑着地板爬起来,“没事,我们继续。” 到这里,心再大的人也知道不对劲了。宋青疏找了把椅子坐着,仿佛看戏。 和吴凡这样的人排练,简直折磨。几场打下来,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陆秋深浑身冒出薄汗,淡淡的酒香味儿弥散。 吴凡这人,演起戏来面部细节一塌糊涂,舞棍子倒是在行,体力莫名地好。到了后面,他有些应付不过来,手上动作越来越迟钝,呼吸频率也乱了。最后一个动作他得被吴凡打得倒下,那根木棍抵到咽喉,他晃了晃,身子软绵绵地塌下去。 大家以为是正常表演,都站着没动,离他最近的吴凡察觉出不对,沾沾自喜的神情变为诧异。 “陆老师?” 陆秋深躺在地上,没有反应。 宋青疏刷起站起来,“陆秋深?” 一个女演员终于反应过来,“陆老师晕倒了!” 这一声把大家吓了一跳,吴凡下意识地后退,“不是我啊……” 宋青疏几步踏上舞台,把人抱起来,“都愣着干嘛?你们的医务组呢?” 这才有人匆匆去叫医生,只是,医生还没到,陆秋深眼皮动了动,醒了。 头顶灯光白得刺眼。陆秋深先看到宋青疏的脸,然后是关切的众人,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女演员焦急地说:“陆老师,你还好吗?你刚刚晕倒了!” “陆秋深!”没等他说话,宋青疏咬着牙低吼,“你没好好吃药吗?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陆秋深呆望了一会儿,习惯性地道歉,“对不起……” “能不能别说这三个字,我真是受够了!”他朝赶来的医生大吼,“能跑快点吗?没腿是吗?!” 医生给他吓得满头大汗,匆匆跑到,“宋、宋导演,先把病人扶到那边的椅子……” 不等说完,宋青疏一把将他抱起来。 身体骤然失重,陆秋深猛地清醒,“你放我下来!”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明明脱力的双手,硬生生推开了怀抱。他从宋青疏怀里跌落,砰地砸在地面。 众人又是吓得不轻。 “陆秋深!”宋青疏怒到极点。 他以最快的速度稳住身体,艰难爬起来,整张脸白得看不见血色。 “你别碰我。”因为虚弱,说这么几个字都在喘气。他还站远了几步,“我自己可以走。” 休息椅就在不远处,陆秋深强耐住眩晕感,摇摇晃晃地过去,扶着椅子把手坐下。他冲医生笑了笑,笑容苍白虚浮。 “麻烦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凝固了不会动一样。宋青疏扶了扶滑下鼻梁的眼镜,冷冷扫一周,“都没自己的事做?” 众人一哄而散,找到各自的事,眼神却忍不住偷偷向那边瞄。 有人打着对台词的借口围拢议论:“吴凡太过分了吧,一直在为难陆老师,宋导怎么就那样看着!” “他好像是什么老板塞进来的,小心别给他听见。” “但是,刚刚好像是陆老师自己晕过去的吧?” “是自己晕过去的吧,我听说他身体一直都不好,拍《不论哀思》的时候好像也是因为晕倒,差点掉冰湖里去了。” “就是电影里出现的那个冰湖?” “应该吧,不过我听说的版本是真掉进去了,差点闹出人命……” 他们的议论,陆秋深听不到。 医生初步检查了一遍,“陆老师,你之前有过病史是吗?” 陆秋深点头,“是老毛病,一直在服药的。” “那之前的医生诊断出来是什么原因?” “过度劳累。”“过度劳累?”医生疑惑地皱眉,“那你今天先休息吧,正常服药,有空最好去做个正规检查。” 他疲惫地微笑,“知道了,谢谢。” 等医生离开,宋青疏走过来,“我送你回去休息。” 一听到他的声音,陆秋深感觉不仅头晕,隐隐还有头疼。 “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可以继续排练。” “排练什么?和欺负过孟舟野的人舞棍子?舞半天就不小心打到人家一下?这就是你教训人的方式?” 陆秋深只觉无比烦躁,“和你没关系,好吗?” 宋青疏却不理会,居高临下地道:“我在教你,你这个性格,能靠自己混三年纯属运气。我来教你,教训人是怎么教训的。”说完,他朝旁边招手,“吴凡,你过来。” 吴凡夹着脑袋跑过来,“宋导,什么事?” 宋青疏微抬起下巴,猛地伸腿,踢中他的膝盖窝。哇地一声惨叫,吴凡直直跪到地上,正面向陆秋深。 “宋导?”他龇牙咧嘴,不可置信。 宋青疏唇边有丝无害的笑,“等你半天,不见你过来道歉,只好帮帮你了。” 吴凡双手也撑在地面,一双眼睛睁出血丝,“什么道歉?我没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他提高音量,故意让剧团的人全部听到,“刚刚排练,你故意害陆秋深摔倒1次,故意失误打到他7次,他身体不好,这里的人都知道,你应该也知道,但还是故意逼得他当场晕倒,不应该道歉吗?” 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说着原来是这样。 陆秋深逐渐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相重要吗?并不,如果真相重要,当初孟舟野不会受那么重的惩罚,这是吴凡先玩的伎俩。 剧团的人本就看吴凡不顺眼,宋青疏又是公认的不能得罪,他这么说,聪明的都懂得附和,墙头草哗啦一下全倒朝一边。 “快点。”宋青疏催促,“陆老师撑着病体等你道歉呢。” 吴凡脸都白透了,“你们联合起来污蔑人,还让我公认下跪,不怕被人指责吗?” 宋青疏不屑:“我不怕啊,陆秋深也不怕,你大可以像当年一样开个直播卖惨,我估摸着孟舟野应该还记得你这号人,当年他拿你没办法,现在多少应该有些长进了,毕竟你欺负他老婆,两次。” “吴凡。”那个女演员站上前,“你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陆老师已经尽力配合你了,你故意下绊子,应该道歉!” 他的助理也跑过来,俯身耳语,“凡哥,只是道歉而已,你忘了我们多不容易才要到这个机会?” 数道视线之下,吴凡攥紧拳头,万分僵硬地低下脑袋。 “陆老师,刚刚是我不对,抱歉。” 第34章 你最好永远别和他分开 一出闹剧结束,吴凡像棵蔫了的草,坐在折叠椅上,脑袋耷拉得很低。 陆秋深随身带着应急药品,就着矿泉水吃了,并没有太明显的作用,最终还是靠休息恢复了体力。 “我们继续排练吧。”他站起身,“我已经没事了,不要耽误大家的进度。”宋青疏架着腿靠在椅子里,脸色冷寒,“你确定没事了?” 他点头,“确定,快点开始吧,导演。” 看到他上台,群演们陆陆续续靠拢,有人关切地询问,“陆老师,你真的没事了吗?” 陆秋深轻轻微笑,“真的没事了,我是老毛病,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排练时间挺紧张的,没必要因为这个耽搁。” 众人也不敢多劝,默默地上台站好。 《青红》讲的是一只青狐和赤狐的故事,陆秋深演的是那只赤狐。赤狐杀死了孪生哥哥青狐,之后戴上面具冒充哥哥,因此他领到一枚精美的狐狸面具,白色底,红描花,就是正式演出时要佩戴的那枚。 设定里青狐一开场便死了,之后的少量回忆场景,这个角色也是由陆秋深扮演,相当于分饰两角,而吴凡演的另一个男主,说是男主,其实是戏份很多必不可少但只起到了推动剧情作用的工具人:一个捉妖道士。 很多剧本里都会有这样的角色,看似戏份不少,实则并没有什么亮点,很难得到观众的喜欢。 他想,既然吴凡是塞进来的,那这个安排,应该就是原导演有意为之,说白了,坑人的。 想起吴凡被逼着下跪的一幕,陆秋深隐隐觉得不妥,总感觉要引出什么祸端来。 这一幕总算没有打斗了,他是妖艳狠毒的赤狐,负伤被困,捉妖道士剑指他心口,开始念词:“我是来寻那只青色狐狸的,他的额心有朵青莲花,是我用……呃,用什么山采来的……” “停!”宋青疏一把捏扁了手中的空水瓶,“你到底要忘词几遍?这一段卡了几百次了?你是把自己的脑花挖出来拌饭吃了吗?” “噗——”不知道是谁没忍住,漏出短暂的一声。 吴凡急得冒汗,不停朝台下鞠躬,“宋导,对不起!” 他的助理小跑上来,把剧本翻给他看,“是苍狼山啊,哥,这么简单的地名!” 他瞪助理一眼,“用不着提醒我,滚下去!” 助理委屈巴巴地滚了。 “重新开始吧。”他回头说,“这遍没问题了。” 陆秋深为他叹口气,重新摆好姿势,配合他。 “我是来寻那只青色狐狸的,他的额心有朵青莲花,是我用苍狼山采来的……天、天露?亲手画上去……” 一只捏扁的空瓶砸上来,宋青疏暴吼,“别演了!滚出去!”所有人都给吓得缩脖子。他这回好像真被气到了,取下眼镜,一个劲儿地掐自己山根,“我拍戏这么多年,从没见识过你这样的傻子!”他猛地指向吴凡,“最后一遍,念不完立马收拾东西滚蛋!” 吴凡低下头,眼里闪过怨恨,不情不愿地站好。 “我是来寻那只青色狐狸的,他的额心有朵青莲花,是我用苍狼山采来的……” 陆秋深于心不忍,小声提示他,“沁天露。” 他愣了愣,“……沁天露亲手画上去的,我与他有个约定……” 终于,有惊无险地念完了。这场排完,陆秋深和剧团的演员一起吃了外卖,大家都很累,三三俩俩地坐在地板上休息。 吴凡从助理那里摸来一罐咖啡,递到面前,“陆老师,听说你喜欢喝这个,刚刚谢了。” 陆秋深刚晕倒一回,并不很想喝咖啡,更不想喝他的咖啡,勉为其难地接过。 “谢谢。” 吴凡趁机套近乎,在他旁边坐下,“那个,陆老师啊,以前那事儿,我是一时没想通,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和孟舟野好着呀,就觉得自己平白无故挨了顿揍,气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会受那么重处罚。” 陆秋深没什么力气说话,觉得这人太过善变,应付地回答:“你别说了,我现在没功夫和你计较。” 他嘿嘿地笑笑,凑近,“以前咱们还跑过一个剧组呢,那时候咱俩一样,累死累活演个小配角,其实啊,我来演这个话剧,也是为了磨练演技,要是效果好,说不定能接到几个不错的邀请,为此花了好大功夫,结果导演突然换了……” 陆秋深打断他,“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他便不装了,“我听说宋导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今天已经被他骂一天了,你和他关系好,帮我说说好话吧,我都跟你下跪道歉了,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很重要。” 陆秋深默默地盯他几秒,口气微冷,“你误会了,我和他关系并不好,他也一样骂我。” 吴凡嘁了一句,伪善的笑容消失,又变回那副谁也瞧不上的姿态,“不帮就不帮,还关系不好,我看你和他有一腿吧,孟舟野知道自己头上一片绿吗?” 一股森冷的寒气从心底冒起,陆秋深不自觉地握紧手,手里的咖啡罐缓缓变形。 他冷笑,“吴凡,我看你还是滚出剧团比较好!” 吴凡站起身,阴着脸瞪他一眼,走了。 接下来的排练,依旧磕磕绊绊,问题几乎都是吴凡,连群演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耐烦。宋青疏倒是不骂他了,念不完的词就让他用数字代替,赶着往下拉进度,捱到下班时间,准时准点宣布结束。 吴凡似乎有些心虚,跑过去跟他保证,会连夜背台词之类,宋青疏无所谓地摆摆手,“好,你下班吧。”接着对陆秋深招手,“你过来。”周围的人好奇看来,吴凡也是,但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剧厅。 陆秋深提着背包,一整天的疲惫压在肩头。 “你想讲什么?” 偌大的剧厅,只剩他们两人,说起话来隐有回声。 宋青疏拿着白色棉布,慢悠悠地擦拭眼镜,“陆秋深,你应该还记得当时跟你说过的话吧?” 陆秋深拧起眉头,“我当时就告诉你了,不可能,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齐舒寒死了,我不是他!” 面前的人没有立即接话,慢悠悠地擦完眼镜,戴上。 “我当时跟你说,放你走,可以,但你最好永远别和他分开,否则,我会带着红玫瑰来找你,而你,得跟我回去,做我的齐舒寒。” 头晕的感觉又来了,怎么也不愿意记起的回忆,从离开孟舟野的那天晚上开始,缠绕不休的噩梦,又要开始了。 陆秋深摇晃着后退了两步,“你是疯了吗?能不能别说这种话?能不能别来找我?我不想再惹阿野生气了……” 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几乎将骨头掐碎。 “你脑袋里,除了孟舟野,还装得下什么?” 陆秋深痛苦地摇头,“宋青疏,你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只是想要他回来,可他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得接受,一直陷在过去有什么意义?” 宋青疏眼睛颤了颤,手上脱力,却又在一瞬间猛地收回,把他按到了椅子上。 “你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我变成现在这样是拜谁所赐?现在才说这些,当初就不要拉我上来,那样不就什么都好了吗?!” 太痛苦了,无论冰湖里的水,还是雪林里的风。有段时间他一直在想,如果他也像电影里的齐舒寒那样沉到湖底去该多好,可他和齐舒寒不一样,他还有牵挂,他想回来里找孟舟野。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头晕一阵一阵的,他想站起来回家,忽地下巴被掐住,冰冰凉凉的唇贴了上来。 脑子暂停了一瞬,他才反应过来,猛地推开。 “宋青疏,你有病啊!” 这一下推得不轻,宋青疏差点摔地上。陆秋深抓起背包,逃避瘟疫一样离开了剧厅。 头顶灯光耀眼,顶窗外天空灿红,冬日的晚霞,如血。 宋青疏站在原地,宛如自嘲般笑了笑,提起脚步往外走。走到剧厅外,他转进旁边的走廊。 吴凡站在那里,惊慌失措地藏手机,一个不慎,摔了出去,正好掉到他的脚边。 他弯腰,拾起来,屏幕还停在拍摄页面。他点开刚保存不久的照片,角度找得很好,刚好拍到亲吻的那一瞬,单看照片,根本看不出陆秋深不是自愿。 他点头,“技术挺好的,不是第一次偷拍了吧?”吴凡整张脸惨白,“宋、宋导,您误会了,我正准备删除来着……” “删除?”他抬起脸,脸色微微忧郁,“为什么要删除?好不容易拍到这么好的素材,打算怎么使用?” “我没打算使用!我现在就删掉……”他伸手来抢。 宋青疏灵活地让开了,口气变冷,不容反驳,“我问你话呢,打算怎么使用?” 吴凡愣住,颤着嘴巴说,“我……我还没想,也许会用来威胁一下陆秋深……” “他有什么好威胁的?”宋青疏忽地冷笑,“直接发给孟舟野,如果你还想继续在剧团混,还想靠这个拿到想要那部网剧的男一,就按我说的做。” 室内的走廊,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冷飕飕地窜进衣领。 宋青疏把手机扔回给他,微微仰头,镜片上有冷调的蓝光流过。 “你很讨厌陆秋深吧,曾经一起跑龙套的人,一转眼成了光芒万丈的影帝,动不动就说什么让你滚的话。你觉得自己也不比他差多少吧?你只是少了机会而已。” “当然,你也可以不按我说的做。”他幽幽地笑,“我可以让你当众下跪,也可以让你众星拱月,选择权在你,好好想想吧。” 第35章 爱你真的太难了 无可否定的一件事,陆秋深从骨子里害怕宋青疏。 除了恐惧,还有厌恶,从他们第一次交集的吻戏开始,到强行在他后颈刻下的标记,从厌恶这个人的信息素,到厌恶这个人。 没有alpha会喜欢比自己强势的alpha,那是类似食物链一样生长在基因里的反感,他知道自己的信息素等级不高,只有孟舟野是他的例外。 回家第一件事,他脱下被汗水打湿的衣衫,把自己泡进了浴缸。水流的温度从毛孔渗入身体,变成松软的能量,流经四肢的脉络。 陆秋深才感觉堵在心口那团不舒服的闷气逐渐消散,只是,搁在边上的手机响了,他看到宋青疏发过来的消息: 【我在你家门口,出来,我们谈谈】 他愣愣看着,没打算回复,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很快,屏幕又亮了,显示出一行消息: 【你打算违背我们的约定吗?】 陆秋深浑身颤了颤。 消息一直跳,他始终没有动作,很久之后,提示音停了,几十条消息叠在一个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是:【你会跟我走的】。 他猛地抓起手机,一键清除了所有通知,然后点开最近通话,找到孟舟野。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孟舟野的声音软绵绵的,“秋深哥哥……怎么了?”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陆秋深感觉到一种久别重逢的开心,先前的恐慌和忧虑好像一下子一扫而空。他甚至有心情开开玩笑,“怎么不叫老公了?” 那头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孟舟野笑了笑,声音变得干净清澈,“我在车上睡着了,刚被你吵醒,没反应过来,老公,想我了么?” “嗯。”他低低地回答,“还要多久才回来?” 孟舟野说:“演唱会结束就回来,你今天去排练了吧?累不累?” 提到排练的事,陆秋深心脏下意识地缩紧,“还好,我碰到那个吴凡了。” 孟舟野语气变为讶异,“吴凡?他不是一直不温不火么,怎么会想到去演话剧?” “估计有什么安排吧,还有……”他抓紧手,异常小心地说,“阿野,你别生气,我去了才知道,导演临时换了……” “换成谁了?” “宋青疏……”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声音,“他有没有欺负你?” 陆秋深想到那个吻,苦涩感涌出心头。明知道对方看不到,还是习惯性地摇头,微笑,“没有,我就是想你了,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忙完我就回来。”孟舟野温柔地说,“我得挂电话了,你记得吃药,还有我妈给你的药茶,泡好了带去剧院喝,别老买那个速溶咖啡。” “嗯,知道了。”陆秋深眼睛湿漉漉的,“可以最后跟你讲一句话吗?” “什么?” 他低下头,“阿野,其实,离开你以后,我一直在后悔……所以才会逼你结婚,对不起……” 孟舟野深叹了口气,“我知道,都念叨几百遍了,好了,不许难过了,等我回来。” “嗯……” 电话挂断,他坐在水里发了好久的呆。总感觉,好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了。 其实孟舟野一直都是这样对他的,冲动说完分手的那天晚上他就后悔了,可是……他又想到了宋青疏。 他不再想这件事,站起来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睡衣,按照孟舟野说的,乖乖吃了药,又把伯母送的药茶找出来,放在水杯旁,以防明早忘记。 做完这些,他把孟舟野放在一楼的东西搬进了卧室,换了床新床单,摆上了另一只枕头。 阿野,他想,你快点回来吧。 --- 孟舟野在车上,赶路,忙里偷闲眯几分钟,被电话吵醒后,睡不着了。 小莫给他递了点吃的,笑眯眯地说:“哥,你和陆老师感情真的好好啊,到底什么时候办婚礼?”孟舟野眉间尽是疲惫,接过一罐牛奶慢慢地吸。 “怎么?你等不及想随份子?” “是等不急想喝喜酒!”她说,“你们办婚礼的话,一定是世纪婚礼,热搜第一挂整天那种,到时候那些冥顽不化的青秋粉一定气得饭都吃不下!” 他顿了顿,“青秋粉是什么东西?” 小莫好像才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悻悻地解释:“以前不有很多陆老师和宋导的CP粉么?我们家还把他们超话给炸了,不过最近又复活了……” 张泽坐在前面,听到,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小莫,你不忙吗?还有时间关注这些?” 小莫声音弱下去,“就是觉得他们烦嘛,正主都官宣了还不死心,我想看全网都磕阿野哥和陆老师的正牌CP。” 孟舟野无所谓地笑笑,“会的。” 车到酒店了,因为保密工作,没见着什么蹲守的粉丝。进了自己的房间,把其他人都赶走,只剩下张泽,他才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很久很久,那头才接,声音颓靡。 “找我什么事?” 孟舟野缓了缓,尽量放柔语气,“小花,之前你说手里有很多陆秋深的黑料,现在你也没用了,可以给我吗?” 花余像只反应迟钝的动物,又是很久,才回:“好啊,我现在发给你。” 没花多久,微信收到数张照片,都是晚上的光线,拍得很模糊,看不出是哪里,但能一眼辨认画面里的人是陆秋深和宋青疏。照片是连拍的,看得出拍得很匆忙,两人牵着手, 电话还没断,孟舟野冷静地问:“你怎么拍到的?” 花余说:“银河刚开机那会,宋青疏来剧组看他,陪了他两天,他们也没藏着掖着,这种照片,应该不止我有。” 孟舟野没说话。 花余很无力地笑了声,“之前上热搜那个照片,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这些,是我亲眼看见的,银河首映那天宋青疏不是拿着把红玫瑰吗?你想过为什么吗?” 他想过,但不想面对。花余冷冰冰地替他说了出来,“《不论哀思》里,不是有句台词,‘我会拿着红色玫瑰回来接你’,可能这就是他们的浪漫吧。” 孟舟野极力想保持平静,指甲还是嵌进皮肉里。 他点开手机短信,找到那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里面也有一张照片,比起花余给他的,更加清晰,背景是剧厅,一个安静的吻。 收到短信的第一时间,孟舟野就在想,这是谁发来的。他想到花余,因为有过先例,但明显不是,于是他明白了,要么是吴凡,要么是宋青疏本人。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张泽拿出一包烟,拆出一支,递给他。 孟舟野迟钝地摇摇头,没有接。 他便收回来给自己点上,“算了吧,其实我同意李曼说的,找个合适的机会,宣布离婚,也不需要什么特别圆满的解释,就说一时冲动,趁现在两个人还没捆绑得太紧,否则照老板的意思,把你们当CP炒,以后再想切割,对两个人都不好。”孟舟野终究还是拿起了烟,掰断,掐出一小撮烟丝,放进口里细细嚼碎。 很苦,苦到分不清是嘴里的苦,还是心里的苦,总之是足以令人流眼泪的苦。 他看向窗外,灯火浮于城市的夜空,对面的大楼上有张陆秋深的巨幅海报。 他想,陆秋深,爱你真的太难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会单独用回忆篇来解释 第36章 我来接你回家了 宋青疏回来之后,像是某个封闭机关骤然失控,陆秋深陷入夜夜噩梦的境地。 冰面,望不到头的冰面,连接覆雪的杉树林,延绵至天际,融入灰白云彩。雪絮纷纷扬扬,他在冰面起舞,如一只弄错时令的蝶,以生命作燃料,在寂寥冰雪间留下一段孤独绝舞。 这里的温度不足0度,单薄舞衣无法抵御风雪的寒冷,他的四肢接近麻木,却像感受不到寒冷一样,不知疲倦地旋转。 突然,脚下的冰面出现一丝裂痕,从一条线,炸成白色的树状。 “舒寒。” 岸边传来呼喊,黑色大衣的男人,捧着血红色的玫瑰花。 他朝岸上微笑,脚下冰面破碎,他被冰水包围。 温暖黎明到来,他在自己家中醒来,平静地结束了千篇一律的梦境。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七点二十分,微信里的工作消息一如既往地爆炸,往下滑了好久,才找到孟舟野的名字,聊天记录停在昨晚,他问什么时候回来,没有回复。 陆秋深想,应该很忙吧。 今天的娱乐头条是孟舟野演唱会,到了剧厅,排练开始之前,他听到几个女群演凑在一起议论,时不时捂脸尖叫,粉丝无疑。 他露出浅浅的笑,比自己拿奖时候还满足。值得了,孟舟野就应该是这样,他值得所有人喜欢。 导演还没来,吴凡坐在休息椅上背台词,看到他,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陆老师,早。” 陆秋深微微点头,“早。” 自从第一天挨训之后,这人变得踏实肯干,也没再找过他的麻烦,好像那天的教训真的起了用。 临近排练开始,宋青疏终于来了,众人纷纷打招呼。今天他穿得随意,头发上有未干的水气,稍显凌乱,眼镜片下的眼睛泛出淡淡青色,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陆秋深只是略微看了眼,便撤回视线准备开始排练。宋青疏眼睛眯了眯,径直走过来,“陆秋深,你见我都不会打声招呼吗?” 陆秋深默了一会儿,客气地笑笑,“宋导,早。”他才终于满意,回头扫视众人,“接着昨天的排,离正式演出没几天了。” 众人说好,陆陆续续动身站好。陆秋深最后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收到孟舟野的回复。 总觉得这种情况有些异常,孟舟野的性格他很清楚,以前训练排得那么紧张都要千方百计跑来看他。难道是没看见吗?想到这里,他再敲了一条过去,然后把手机放回背包。 话剧的排练紧锣密鼓,一直忙到结束,他才有空看手机,依旧没有收到回复。 是出什么事了吗?演唱会一切顺利,没看见什么不好的新闻,就算有什么事,李曼也会跟他说。他觉得奇怪,盯着手机屏幕出神,忽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还在等他回消息呢?” 陆秋深吓了一跳,收起手机回头,看到宋青疏揶揄的眼睛。 他很讨厌被人偷看手机屏幕,忍着脾气说:“宋导,你有偷窥的癖好?” “不小心看到了而已。”宋青疏不屑地弯唇,“跟我去吃饭。” 陆秋深奇怪地皱眉,“我是你什么人吗?用这种命令的口气。” 他脸上的揶揄更深,“聚餐,剧团的人都去,陆影帝要缺席吗?” 陆秋深抬头一看,近旁的人在各自收拾东西,听到这话纷纷疑惑。吴凡问了一句,“要去聚餐啊?” “是啊。”宋青疏双手放在裤兜,扬着下巴走了两步,“来了这么多天,还没有正式和大家认识过,今天结束得早,一起去吃顿饭。” 吴凡说:“好啊。” 有他带头,其他人也只能说好。 宋青疏回过头来,眼角尽是愉悦笑容,“难得有机会,陆老师想吃什么?” 陆秋深什么也不想吃,脑袋被孟舟野塞满了,但这种情况,强行推辞并不可取。他只好站起身,摆出微笑,“我随便都好,看大家喜欢吧。” 有人举手提议,“去吃烤肉好不好?” 宋青疏和气得不像他,“好啊,你们定地点。” 地点选在附近的烤肉店,陆秋深生怕被有心人拍到再传出什么有的没的,全程离宋青疏远远的,连吃饭时的座位都刻意选在角落。 剧团人多,坐了店里最大桌子的满桌,烤肉架噼里啪啦地响,酒也送上来了。宋青疏似乎心情不错,和演员们有说有笑,距离一下子拉近,僵持几日的紧张氛围松缓下来,不知道谁扯起的话题,聊到了《不论哀思》拍摄期间的故事。 “听说拍最后一场的时候陆老师意外落水了,是真的吗?”一个女演员问。 这话问的陆秋深,他疑惑,“没有啊,你从哪里听来的?” 女演员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一个朋友在哀思的剧组跑过龙套,听他说的,看来是我记错了。”桌上一阵哈哈,眼看话题就要过去,宋青疏突然插嘴:“是真的,齐舒寒冰湖绝舞那场,陆秋深在没有提前检查过的地方乱走,不小心踩破冰面掉下去了。” 众人唏嘘,“这么危险?” 他说:“还好发现得早,否则要么淹死要么冻死。” 陆秋深越听越迷惑,“有过这种事?” 宋青疏眼神黯了几秒,倏地轻笑,“我开玩笑的,你们真信了?” 众人整齐地“啊”了一声,女演员没心没肺地笑着,“原来是开玩笑啊,就说剧组的安全工作怎么可能出这种纰漏,哈哈……” 宋青疏端起酒杯,朝大家敬酒,众人连忙举杯陪他。 “不过——”他说,“当时拍摄条件确实很恶劣,为了追求最佳的镜头效果,我们剧组在青海度过了一整个冬天。” 女演员两只眼睛闪出光,“好敬业啊!电影里坠湖那个镜头是怎么拍的?” 不知道是不是酒下肚,人话多,宋青疏反常地好脾气,与她聊了起来,“冰面上的镜头是真的在冰面上拍的,落水后的镜头是提前在游泳馆拍好的,零下几度的天气,没法安排水下摄像。” “那陆老师真的落水了吗?” “肯定得落啊。”他笑,“不过几秒钟就捞出来了,事后就是发了场烧而已,是吧,陆秋深?” 陆秋深顿了顿手,微笑淡了许多,“是。” 女演员眼睛都快变成星星了,“真的好敬业啊!果然能拿奖的作品幕后都不容易!” “陆老师向来都很敬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替身,吻戏床戏都自己上。”宋青疏斜着眼睛瞟向坐在身旁陪笑的吴凡,意味不明地说,“因此没少被占便宜,做演员真是无奈。” 吴凡浑身绷直,干笑,“为了向观众呈现最好的表演,做些必要的牺牲也是值得的。”他刷地站起来,举杯,“陆老师,我们应该向你学习,这杯我敬你。”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陆秋深无奈地端起酒杯,笑了笑,喝完。 只是,开了这个头,桌上的同事纷纷朝他敬酒,一杯接一杯,应接不暇。 宋青疏坐在对面,含笑望着他。 酒的度数不低,一圈喝下来,陆秋深感觉胃里不太舒服,这是醉酒的前兆。 只是,满满一杯酒又递到眼前。 他轻轻微笑,婉拒:“明天还要工作,我不喝了。”宋青疏不悦地挑眉,“陆老师,别人敬你你都喝了,唯独到我不行,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有意见,从你回来的那一刻就有意见。他苦笑,接过来干完,顺手将杯子倒过来晃了晃,“满意了吗?宋导。” 宋青疏满意地笑了,“吃肉吧。” 他哪里还吃得下肉,胃被酒灌饱了,勉强应付着饭局,空隙不忘拿出手机看消息。 这么多年了,陆秋深才发觉,从相遇开始,孟舟野总是主动出现在他的视野,还没来得及想念,人就到家门口了,发过去的消息一定是第一时间回,导致他都忘了,世界上还有等不到爱人回消息这种难熬的事情。 到底在干嘛呢?演唱会也结束了,要有多忙才会看一眼微信的时间都没有? 他不想一直发消息过去,万一对方是真的忙,显得很打扰,可耐心实在耗完了,加上喝了酒,脑袋一热,弹了个语音过去。 通话页面弹出,很久很久,提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尝试。 陆秋深望着手机屏幕,心口好像忽然缺出个口子。 何其熟悉的感觉,熟悉到刻骨。他们结婚的三年里,曾经有多少次,他这样给孟舟野打电话,等到的永远只有“暂时无法接通”。不是有多忙,而是不想接。 他低头,狠狠掐上山根,却抵挡不住醉意侵蚀。他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阿野又生他气了。 周围的说笑声变得朦胧,眼睛看到的人出现轻微的重影。他摇摇头,试图驱散,根本没用,手里一滑,碗给摔地上了。旁边的人吓得不轻,“陆老师,你喝醉了吗?” 大家的注意力全往他身上聚集。宋青疏眯起眼,“陆秋深,你还好吗?” 陆秋深勾起微笑,紧皱的眉头却散不开,“我没事……” 宋青疏盯着他不动,似乎在判断,几秒钟过去,他起身走过来,“你们继续吃,我先送陆老师回去。” 他是老大,谁也不敢提出异议,纷纷说好。陆秋深想拒绝,被他一把拉起,架住了胳膊,“还能走吗?” 站起来才发现,他喝醉的程度远比预想中严重得多,天旋地转不说,腿脚也发软。没办法,他强撑着理智给大家道了个歉,回头说:“宋导,我自己可以走。” 宋青疏话里含着笑,“我觉得你不能,要么我扶你出去,要么我抱你出去,二选一。” 他沉默了一会儿,“扶我出去吧,然后我自己回家。” 有几个热心同事跟着起来帮忙,宋青疏架着他往外走去,一直送到车前。热心同事热心地询问需不需要帮忙开车,宋青疏拒绝了他,“我顺路送回去就可以了,你们吃完也早点回,账我已经结了。” 那几人才放心,把陆秋深的东西放进车里,回头进了店门。 陆秋深头晕得太厉害,凭意志维持最后的理智:“宋青疏,我不用你送回家,我打车回去。”宋青疏一把将他推进副驾室,“你经纪人和助理都不在,我送你回去,最安全。” 没有外人在场,他不用再作表面功夫,嘴角扯出冷笑,“我怕你,我不想单独和你呆在一起,让我下去。” 宋青疏张开手臂,严实拦住车门,“你怕我?怕我什么?”他轻轻嗤笑,“怕我再咬你一口?” 醉酒太严重,陆秋深掰不开他,烦躁开口,“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你的要求,我很明确地拒绝了,不止一次,我都数不清!”他几乎在低吼,“能不能别来纠缠我了?因为你,阿野一直生我气,我不想再和他有什么误会了!” 烤肉店并不在闹市区,门外灯光昏暗,宋青疏背光站着,却能清晰看见他眼中的寒芒。 “你就有那么喜欢孟舟野吗?” “是!” “可孟舟野已经不理你了,不是吗?” 陆秋深猛地想到久久等不到回复的微信,“你跟他说什么了?” 宋青疏就那样看着他,不说话。 一股诡异的寒气从心底窜起,驱赶得醉意都散去大半。包里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陆秋深找了好久,才发现放在旁边的座椅上,拿出来一看,孟舟野的电话。 他急忙按接听,手里却忽然一空,手机被抢走了。 宋青疏唇边挂着冷笑,把手机贴近耳边。陆秋深急忙去抢,可是醉得太难受了,怎么抢得过一个成年alpha?没几下,他被掐住后颈,毫不怜惜地按到座椅上。 他听到宋青疏愉悦的嗓音,“孟舟野,你老婆,在我床上。” “宋青疏——”他大喊,喊声却闷在椅背垫子里。他从未如此怨恨过一个人,胸腔的怒气几乎将身体撕裂,最后变成泪水,挤出眼角。 只是很快,他听到孟舟野冰冷的嗓音,不是从电话里传来的,而是从车外。 “是么?我老婆在你床上?” 宋青疏稍愣了愣,回头,迎上一记坚实的拳头。 闷哼声起,他按住眼睛,疼得弯下腰去。陆秋深终于能爬起身,没等看清外面究竟什么事,就被拉住手腕,拖进满溢着熟悉信息素的怀抱。 “阿野!”他抬头,却没来得及惊喜,看到孟舟野阴沉可怕的脸色。 孟舟野的语气更加寒冷可怕,“我来接你了,跟我回去。” 我日更 第37章 我对他,了如指掌 酒精,合法的可大量使用的麻醉剂,喝醉酒的感觉,形同某类精神疾病发作,只有在喝醉的时候,陆秋深清晰地感觉到身体与世界的距离,正在越飘越高,越来越远。引力明明将身体牢牢吸在地表,双脚却踩不到实体,他觉得自己在努力地行走,脸却感受到冰凉的尘土,麻痹的大脑不情不愿地运转分析一番,告诉他:你摔倒了。 孟舟野拉住他酸软的手臂,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而后揽住双腿,打横抱回车里。 车门关上以后,喧嚣与世隔绝。 陆秋深像条无骨的泥虫,靠安全带勒住才不至于滑去座椅底下。他仅存最后一丝理智,阿野在生气。 他不敢随便讲话,他知道孟舟野为什么生气,也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不肯回复消息,他就该听李曼的话,果断退出话剧排练。 他就该躲得远远的,宋青疏去哪里,他不去哪里,直到对方厌倦,对他失去兴趣。 回家路上,孟舟野静静地开车,目光专致地注视着前方路线。道路两旁的路灯光交替着、移动着投到他的脸上,陆秋深看东西始终有重影,使劲儿甩动脑袋,视网膜的成像终于清晰。他看见孟舟野细致描画的眉毛和眼尾浅棕的眼影,是刚结束某项工作马不停蹄地赶来,妆都来不及卸。 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阿野……” 孟舟野目不斜视,没有回应。 他忐忑地低下头,开始解释:“你别多想,我和他,顶多只能算朋友……” 孟舟野回应了,口气平稳,听不出情绪。 “嗯。”只有一个字。 陆秋深不知如何往下说了,酒精刺激神经,令他犯困,可他提心吊胆,困意成了折磨。他多希望孟舟野冲他发顿脾气,像以前那样和他吵吵架也好,而不是这样无声的惩罚。 他把车窗按开,夜晚的冷风灌入车内,迫使他清醒。 旁边却传来冷硬的声音,“关上,等下着凉。” 陆秋深扭头看他,依旧是不见表情的侧脸。他把车窗关上,就这样静默着到了家。 停好车,孟舟野绕到副驾来扶他,明明是体贴的动作,给他感觉却像执行指令、完成任务。 他抓住过来扶他的那只手,“阿野,你在生气吗?” 孟舟野抬眼望了一眼,也没有笑,“我没生气,你喝太多了,先醒醒酒。” 听到这么说,心里那股不安却更加强烈起来,他搂上孟舟野的脖子,放软了嗓音,“抱我。” 孟舟野沉默着抱起他,一路走回卧室,放到床上。然后,孟舟野便起身,他一把扯住,“孟舟野,你在生气对不对?你到底怎么了?又要跟我玩冷暴力吗?” 孟舟野回过头来,眼睛冷漠,“我不想跟你吵架,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找醒酒的药。” 陆秋深拽得更紧,指节用力到泛白,“不用找药,我没醉!我也不想跟你吵架,可是你这样让我很害怕,有什么事情说清楚行不行?”孟舟野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几秒钟过去,在床沿坐下。 “好,那我问你,你还想不想跟我过?” 他觉心口被狠狠刺了一下,不明白眼前的人怎么突然就问出这么严重的话。 “我当然想啊,一直都很想,过去的事情是我不对,你不是说原谅我了吗?” 孟舟野口气始终寒冷,“那你为什么总要和姓宋的纠缠不清,你想同时跟我们两个好好过?” 陆秋深睁大眼睛,不敢置信,“我什么时候和他纠缠不清了?话剧临时换导演,我也是去了才知道,我每天也就是在好好工作而已,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陆秋深!”他骤然大吼,“能不能跟我说真话?” “我说的难道是假话?” “我真的很失望。”他眼里泛出泪光,“哥哥,我从遇到你开始,每日每夜,脑袋里装的全都是你,我只是想和你做对最正常最普通的情侣,为什么这么难?” 陆秋深被那泪光刺得心脏发颤,“我也是这么想的啊,我也觉得好难啊,我甚至没有设想过,你会怀疑我……” “我也不想怀疑你。”孟舟野伸手,拇指按在他的下唇,无法抑制地用力,“你和他接吻了,在剧厅里,对吧?” 陆秋深感觉头顶有轰隆声响,时不时袭来的醉意在这一刻彻底消散干净。 孟舟野颤抖着手,追问,“对吧?” 半晌过去,他脸上已然不见半分血色,“对……可是,可是是他强吻……” “他还标记过你,那次也是强迫?” “是……” 孟舟野唇角流出很冷一丝笑,“在家里对我不是很凶吗?他怎么强迫到你的?你是omega吗?会连续被同一个alpha强迫两次?” 陆秋深无助摇头,“我不知道……” 掐在唇上的手离去,“陆秋深,我真的不想怀疑你,可事实是,证据确凿到让我连欺骗自己的借口都没法找,拍银河的时候,他来剧组看你,你乖乖让他抱着,那也是强迫吗?” 陆秋深呆愣着,眼中浮现疑惑,“他什么时候来看我了?” 孟舟野苦苦笑了声,“你别再演了好不好,我已经把话全部说开了,还想跟我过,就和他断干净,然后我带你去领新的结婚证,如果做不到,找个合适的时间,公布离婚吧。” 说完,他起身离去,关上了沉重的房门。 陆秋深坐在床上,两眼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很久很久,从重新聚出光芒,痛苦又愤怒的光芒。他扯起为孟舟野准备的枕头,用力砸到地上,觉得不够,刚换过到崭新被子也扔下去。他捂住脸,手掌感受到温热的泪,嘴巴发出的却是笑声。“那就公布啊!反正早离婚了!”他对着房门撕心裂肺地吼,不知道隔着一扇门,孟舟野就站在那儿,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脊背弯成无力的弓形。 他下楼,从客厅茶几的抽屉里翻出陆秋深偷偷藏的烟,正要打火,听见手机铃声响了,陆秋深打来的电话。他朝楼上看了眼,疑惑接通,传来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老婆手机掉我车上了,要不要来拿?” 孟舟野攥紧烟盒,“你怎么知道他密码?” 那头口气略微得意:“当然是猜的。” 他冷冷讽刺,“这都能猜中,干脆改行吧,别做导演了。” “猜陆秋深密码有什么难的?我对他了如指掌。”宋青疏冷呵呵地笑,“孟舟野,你要不要出来,和我谈一下?” 有个问题,不要对宋导先入为主,还有个问题,导演这条线的终点是全文最虐,要不是知道后面的事,我都想让他们分手算了,累了,最近越来越不知道为什么要写文了,生活的苦是说不完的,马上要过年了,感谢还在支持的宝 第38章 人间泪水,轻如鸿毛 早上起来,卧室满地狼藉。 陆秋深对着地上的枕头被子出了会儿神,起身,捡起来,重新摆好。孟舟野不在家,手机也找不到,客厅的烟灰缸里扔着好几个烟头。 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孟舟野为了保护嗓子,从来不会抽烟的。 距离《青红》正式演出没有多久了,今天上午彩排,他得早早过去准备。早饭还得吃,否则无法保证体力。可惜昨晚气狠了,根本没有什么胃口,硬塞了几口,出门去上班。 小陈一如既往地在门口等他,笑着冲他打招呼:“陆老师,早啊。” 陆秋深应付地笑笑,“早。” 上车,他惊讶了下,李曼也在。 他不喜欢经纪人和助理跟着,这两年李曼习惯了他的工作模式,非重要场合不会来打扰。李曼出现,就意味着要紧的事情来了。 坐好,她先是恭喜,“银河票房破30亿了,我们可以开百亿影帝庆功宴了。” 陆秋深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太高兴。三年,他主演的电影票房总额终于超过百亿,他的目标达成了,却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李曼迟疑了下,说:“陆老师,这几天,你和宋导怎么回事?” 陆秋深平静地微笑,“没什么事。” 她头疼万分地叹气,“反正我也管不了你,别影响后续合作就行。之前谈好的,他的新片,男主是你,制片那边想找孟舟野写宣传曲,约了今天一起开个会,话剧彩排结束,跟我过去。” 陆秋深默了默,“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要把CP炒作那一套用在我们身上。”李曼胸有成竹地抱着手,“等下拍几张剧照提前放微博,就当预热。” 说起微博,他才重新想起,“我昨晚把手机弄丢了,找台新的给我吧。” 李曼皱起眉,“手机都能丢?里面有没有重要东西?” 正说着,有人敲了敲化妆间的门,众人一扭头,看到宋青疏。 昨晚挨了一拳,他左眼残留明显的乌青痕迹。李曼最先开口,“宋导,你眼睛怎么了?” 宋青疏目光赤/裸裸地在陆秋深脸上扫过,而后含笑走过来,“昨晚,你手机掉我车上了。” 陆秋深愣愣望着递过来的手机,转头对李曼说:“曼姐,帮我拿一下。” 李曼照做,奇怪地望了两人一眼。没等她疑惑发问,陆秋深提着衣服起身,顺手拿过桌上的绯色佩剑,“我先过去了。” 说完,目不斜视地绕过宋青疏,仿佛绕过了一团空气。 气氛尴尬,李曼干笑几声,“宋导,你这眼睛,该不是秋深打的吧?”“他可没有胆子打我。”宋青疏嘴角笑容逐渐消失,“这是他老公干的。” 李曼愣住,她只是开玩笑而已,没想到是真的被打了啊。 彩排还没开始,陆秋深走到剧厅,这几日混熟的话剧演员们纷纷跑上来要合影,他耐心地陪着拍照,笑容随和可人,属于陆秋深的气质又回来了。 没拍多久,几个女演员尖叫起来,激动地喊着“阿野来了”,他一转头,看见孟舟野沿着观众席的台阶下来,手里拿着一捧红色玫瑰花。 陆秋深眼皮跳了跳。 他们好像回到了刚刚开始营业那会儿,没有复和的念头,只有人前装作恩爱的演技。 他把笑容放得很甜,接过花束说:“谢谢。” 孟舟野笑得不露痕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今天好好好看。” 周围的女演员先尖叫了,“两位老师真的和传言里那么恩爱!” 他还得装出几分娇羞,把孟舟野拉到一边,借机脱离了拍照人群。他低头笑着,嘴里说的却是最绝情的话,“我和李曼说了,找个合适的机会,公布离婚解绑,你不用再做这些表面功夫了。” 孟舟野抓住他的肩膀,眼里有丝寒冷的光,“公布之后呢?” 他的笑纹丝不动,“之后就没有了啊,我们正式结束了。” 抓在肩上的手缓缓收力,抓得肩胛骨生疼。孟舟野凑近他的耳朵,外人视角里,就像最普通的亲近。 “好。”他的语气悲伤,“陆秋深,我到最后也没看懂你。” 陆秋深轻轻抱住他,额头贴到他的颈侧,说不出话。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闻到桂花香的信息素了。仔细回想,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孟舟野,一见钟情这种事,终究是浪漫主义色彩太重,世上有多少一见钟情,能坚持变成一生钟情? 他们早该结束了,这段戏剧性的错误拉扯,无法为破裂的感情带来任何生机。 大灯熄灭,独留舞台上一束,陆秋深掀开脸上的面具,提剑走向瑟瑟发抖的群演。红色的狐狸,生来便目睹母亲死于捉妖道士的术法。为了养育他和哥哥,母亲被迫吸食了两个村民的血,在生产后最虚弱之际,迎来了终结的一剑。 他想复仇,哥哥却想赎罪,戴上面具行善积德,被村民当作山神供奉,他不认同,他无法理解,终于在一场争执中亲手杀死了哥哥。 狐妖死时,山野飘落大雪,他从血泊里捡起哥哥的面具,以山神的身份屠光了村民。 刺眼灯光降落之时,陆秋深感到阵阵虚幻的晕眩。两个小时的话剧,演到这里,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他却觉得舒畅,甚至能和这个角色共情了。 说出来可能不信,他年纪轻轻便斩获影帝头衔,却极少能和演过的角色共情。他有自己的表演方法,所有细节做到极致,他是一个优秀的演员,但他无法对角色付诸真情实感,这来源于内心的冷漠,人间泪水,都是轻如鸿毛的东西。剧情走到最高/潮,他中箭将死,泪水夺眶而出,悲愤之情震撼全场。 宋青疏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无声地鼓了鼓掌,“他的演技,又精进了。” 他旁边是孟舟野,不知是被剧情感染,还是本就伤感,眼角忧伤浓郁。 宋青疏忽地扭头,“孟舟野,你确定不和我谈谈吗?” 孟舟野冷冷地说:“昨晚我就说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他诡异地笑了,“陆秋深也是这么说的。当初他求我放他回来找你,我断言你们无法回到过去,三年,足够心灰意冷了,他会跟我走的,希望到时候,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舞台上传来悲恸嚎哭,红狐的面具一分为二,陆秋深倒了下去,鲜红衣摆散成花朵形状,如凋落的红玫瑰。 话剧结束了,观众席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人不多,却每一个都鼓得极为用力,可以预想正式表演那天的效果会有多好。舞台上的演员陆续站起来准备谢幕,只有陆秋深一动不动。 剧厅的灯重新打开,孟舟野猛地起身,三两步冲上舞台,“陆秋深!” 周围的演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陆老师?” 陆秋深倒在地上,已经没有意识。 所有人都给吓到了,有了上次的经验,医务组第一时间赶到,简单检查过后,冷静快速地命令:“上救护车!送去最近的医院!快点!” 孟舟野脸上毫无血色,一把抱起他,扭头便往外面冲。 李曼跑着追上去,跑到门口,回头抓住宋青疏,“宋导,现场的人你处理一下,我刚安排了话剧的宣发,病倒的消息先不要传出去!” 正午十二点,#陆秋深青红#讨论热度升到第一,小鹿们兴高采烈地夸奖着陆公子古装扮相如何惊艳,粉丝群里不少人组队要去现场看话剧,没一个人知道,他们热爱的偶像,已经送进医院急救。 孟舟野站在病房外,身侧护士的脚步匆忙。直到被叫进诊室,他还在发愣。 医生上下看了他一眼,“是家属吗?” 他点头,喉咙干涩,“我是。” “他之前是不是受过外伤?”医生拿笔指着显示器上的CT照片,“看到这里没有,淤血。” 孟舟野艰难摇头,“没听他说过,他有头晕的毛病,一直在服药。” “服什么药?” 他把药名告诉医生,医生恍然,“那是化瘀的,但是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淤血一直在扩散。” 李曼就站在边上,“他头晕,不是因为过度劳累吗?” 医生敲了敲屏幕,冷静地宣布,“CT照片不会骗人,现在颅内有出血症状,需要立即手术,否则会危及生命,家属去签字吧。”李曼猛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为难地看向身旁,“舟野,你去签吧,他家里也没别人……” 孟舟野好似从噩梦惊醒,缓慢地点点头,转身出了诊室。 外伤,淤血,这些词汇,从未听陆秋深提起过。窗外晴空万里,正午的阳光落在医院铺满白地砖的长廊,他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宋青疏站在阳光里,镜片折射出刺眼的光。 他勾起冷丝丝的笑,“孟舟野,你确定不和我谈一下吗?” 孟舟野:不谈 第39章 唯独,他不会骗你 孟舟野不想和他谈,他们是敌对立场的两人,是争夺同一只羔羊的雄狮,只要矛盾还在,他们永远无法真诚地坐下来谈一谈。 手术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手术中”的提示灯终于熄灭,孟舟野猛地站起身,迎上走出来的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疲惫不堪地摇头,“手术很成功,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孟舟野才发现全身的骨骼如同一根僵硬弹簧,压得太久,哪怕压力消失,也恢复不了原形。 “他一直按时吃药,怎么会让淤血扩散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医生也疑惑,“根据你们的描述,之前很可能被误诊了,服用的药物恐怕并不对症,我们医院调不到他的病历,等他清醒了再确认吧。” 似乎只有这种可能了。简单吩咐几句,医生便走了,护士把病床推进了重症室,不出意外,明早就能回到普通病房。这两个多小时,李曼寸步不离地陪他在手术室外等候,听到护士的话,才终于松出一口气。 “舟野,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他。” 孟舟野摇摇头,“等他醒来再说。” 李曼无奈地笑笑,“听秋深说,你同意公布离婚了?” 他们之间的事,永远绕不开“离婚”两个字。想起陆秋深在剧厅时告诉他的话,他觉得心凉,“曼姐,你结婚多久了?” 李曼眨眨眼,“快十年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问:“你和你丈夫吵过架吗?” “肯定吵过啊,哪有夫妻不吵架的。”她叹了口气,坐下来,“感情越深,越容易发生争执,因为你越是在乎,眼睛看到的细节越多,越是在乎,心里的预期和要求越高,这是没办法避免的。” 孟舟野苦笑,“你说得对,可我对他,其实没什么预期和要求,从认识他起,我的想法一直很简单,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够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摇头,在李曼旁边坐下,“我曾经以为很清楚他心里的想法,对他说的任何话深信不疑,现在我不确定了。”李曼深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他说谎骗你?那不可能吧,我对陆秋深的了解,应该仅次于你,他几乎不会说谎。” “有没有可能是他演得太好了呢?他是影帝,说起谎来可以滴水不漏,生病这件事,不也骗我们是过度劳累吗?” 李曼没法反驳,沉默了稍许,“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她说,“以我个人的判断,你对秋深而言,是很特殊的存在,只要扯上你的事情,他基本没有理智过,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太管他吗?” “他的合同,是我从业十几年来见过最特殊的,无论做出多出格的事情,老板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舟野插嘴说:“因为他和老板是朋友啊。” “我看也不尽然,他对老板,始终有层地位上隔阂。”李曼在他手臂上拍了拍,“舟野,他合同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来MYU做十年门面,条件是,让孟舟野出道。” 孟舟野缓缓愣住。他知道,作为黑名单里的练习生,能破例solo出道,是因为陆秋深和老板的关系,但他没想过,陆秋深会因此牺牲十年的发展期。 李曼接着说:“这件事只有他和老板知道,但老板也不知道,他和你,是领过证的关系,否则绝对不会同意你出道,公司的艺人风险理论,你比我更懂。所以你说他会撒谎,我信,毕竟他把老板都摆了一道,但他对你,不会撒谎。” 孟舟野声音沉闷苦涩,一把泪水堵在喉头。他本能地怀疑:“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老板找我谈过,他希望你们和好,然后把你们打造成公司最强的CP。”李曼无力地叹气,“可惜,秋深那边,怎么都不配合,导致我到现在都不敢明说。” 他稍微理了理,懂了,“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希望我们放弃公布离婚?” 李曼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当初让你们装结婚,是老板深思熟虑过的决定,他把后面的运营全部规划好了,再讲明白点,公布离婚这事儿,他不会答应。” 孟舟野想起一个成语,骑虎难下。很久过去,他把额头埋进手心,“曼姐,我也不想和他走到那一步,可他……” 李曼冷静地说:“你们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告诉我,我帮你们想办法。” 他抬起头,眼球上布满红血丝。他失笑,“多难的坎都过来了,我只是想让他离姓宋的远一点,他直接就不想和我继续了,那个人对他,有那么重要吗?” 李曼掐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秋深是宋导捧红的,这层关系短时间内没法解除,而且,他似乎很害怕谈起宋导,就像有什么心理阴影一样,如果是因为这个,你得多理解他。” 孟舟野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了,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工作上的事情,我一直在理解,关键,他们的关系,已经超出工作了。”“你怎么知道?”李曼不赞同地挑眉,“虽然我也怀疑过,但他为此签过保证书,一定是没什么的。” “他连老板都骗,保证书能抵用?” 李曼还是摇头,“舟野,闲言碎语不能信的,你也是做这行的,用不着我讲道理。” 孟舟野眼睛如死水,“我看到他们亲密的照片了,不止一张。” 这回,李曼很久才接话,“有没有作假的可能?” “没有,我确认过了,都是真的。”如果不是确认过,他又怎么会这么失望? 坐了很久,李曼没有再说任何,直到一个电话打进陆秋深的手机,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下,接通,居然是拆迁处打来的,大意是陆秋深在桂花巷有个院子,现在全区确定拆除,涉及搬迁赔偿等一系列问题。 陆秋深躺在ICU,自然不可能起来处理这个事情,她便自动把这事儿揽过来了。讲完电话,她对孟舟野说:“那边好像你也有在住吧?找个时间去收拾一下重要物品,没空的话我帮你安排。” 孟舟野并没有太惊讶,那块片区说拆迁说了好几年了,该来的总会来。他不想麻烦李曼,“我让小莫过去收拾,你忙工作的事情吧。”而后,他站起身,“你在这儿守一会,我回家拿点东西。” 陆秋深这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歹开了个颅,住院是没跑了,他得回家准备些换洗衣物,接下来便是枯燥的陪床生活。 孟舟野经历一场大惊吓,身体好像虚脱过一回,皮肤上黏着层被风干的汗,他才注意到。回到家,一切整整齐齐,卧室的双人床上摆着两只枕头,他也才注意到。 他没有心思去揣摩陆秋深的想法,疲惫地坐在床沿,看到床头柜上的白色药瓶。 手术室外,医生说过的话犹在耳边,他拿起药瓶,仔细地阅读起贴在瓶身上的说明书。处方药,功效讲得很简洁,大概就是活血化瘀之类。 于是,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细节:既然服用的药是对症的,那就说明不是误诊,为什么病情还是恶化了? 他拧开瓶盖,讲药片倒出来。见过很多回的白色药片,闻起来没有特别明显的味道,药片上刻着大写字母,应该是生产商logo。 孟舟野越看越觉得不对,再次望向瓶身上的标签,和药片上的logo根本不一样。他想到其他可能,上网搜索了一下,发现更加恐怖的事情:原本该装在瓶子里的药,是一种黄色胶囊,无论哪个生产批次,外观从未更改过。他想到了最后仅剩的可能性。 给陆秋深倒过那么多次药,他从没仔细看过,以至于到现在才骇然发觉,瓶子里的药,被替换过。 第40章 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从重症室出来后,陆秋深住进了医院隐私性最好的VIP病房,即便如此,还是有得到消息的媒体赶过来,千方百计想进来打探。无奈,等到情况稳定之后,立即转去了平时就诊的私人医院。 这家医院的院长姓赵,是陆秋深的私人医师,应该是除陆秋深自己以外,对病情最为了解的人,由他接手治疗,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 李曼忙着应付媒体,一天好几个小时都在接电话,孟舟野干脆让她回公司去,叫了小莫过来办理转院手续。一顿忙活,好容易把新病房安顿明白,孟舟野终于有空见到那位赵医生。 一个中年beta,面相十分和善,得知陆秋深入院的消息,第一时间赶来查看。 孟舟野有一肚子问题问他,当即上前,“赵医生,他之前受过外伤,脑子里有淤血,为什么之前半点没听你提起过?” 听到这话,赵医生诧异地扬起眉毛,“上次检查,淤血已经散了啊。” “上次是什么时候?”他质问。 医生尴尬地说:“半年前……抱歉,是我的失职,我让他去静养一段时间,期间最好不要有情绪波动,可能中途恶化了。” 孟舟野更加生气,“这半年他也有定期检查,您是医生,基础的判断应该有吧?他头晕的症状就没好过啊!” 听到这里,赵医生疑惑地皱眉,“我知道他有头晕的毛病,但那是服用药物的后遗症……” 话说一半,他收声了。 几乎立马,孟舟野想起家里被替换过地药,眼神变得寒冷。 “赵医生,陆秋深带回家吃的药,里面装的和外面标的并不一样,您知道吗?” 说话间,他仔细观察着中年beta表情细节的变化,发现提到药的那一刹那,那人下意识地低头揉了揉鼻子,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他往前逼近一步,“里面的药,该不会是你换的吧?” 赵医生抬起头,扯出为难的笑,“孟先生,抱歉,你是他名义上的老公,但我和他签过隐私协议,对于这件事,我无权开口。”孟舟野不可思议地冷笑两声,“名义上的老公?也是,看来他对你也是言无不尽啊。” 连一个私人医师知道的都比他多,他确实只算得上名义上的老公。 赵医生无奈笑笑,“孟先生,你不用多想,我是他的主治医师,知道你们的事情也是为了治疗。” “什么治疗需要打听病人的私生活?” 他愣住了一会儿,收起笑容,“是心理治疗,等他醒来之后,千万不要再他面前提起这件事,我现在很担心手术会影响到他的精神状况。” 这之后,孟舟野再没找着机会跟他说话,对方有意回避着他。他无奈,心里日复一日地烦躁,陆秋深也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烦躁之下,生出恐惧。 第五天夜里,孟舟野趴在病床边眯着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阿野……带我回家……” 孟舟野蓦然惊醒,床头灯孤独地散发光线,陆秋深双眼仍在紧闭,眉头痛苦地锁起,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噩梦。 他小心地张口,喊道:“秋深哥哥?” 没有回应,陆秋深在噩梦里挣扎,过了许久,恢复平静,继续昏睡。 昨夜,孟舟野也做噩梦了,他梦到陆秋深从三十米高的威亚上摔下来,后脑着地,血流了一地,无论怎么包扎都止不住。画面一转,变成《青红》彩排时的舞台,原来流出来的不是血,是血一样鲜红的戏服。 和现实中一样,他冲上舞台,脚底却溅起红色水花,他把陆秋深抱进怀里,双手摸到温热粘稠的血液,那身衣服底下全是血。陆秋深颤颤巍巍地睁开眼,说:“阿野,我不想离开你……” 这场噩梦,像一个诅咒,唤醒了藏在潜意识深处的恐惧。孟舟野把能推的工作全部推迟,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脸色肉眼可见地憔悴,唇边冒出一圈暗青色的胡茬,黑眼圈也很重。 自从陆秋深病倒,他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陆秋深到底喜欢谁,要和谁纠缠不清,都不重要了,只要人能平安醒来,就够了。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怎么也等不到醒来。赵医生来看过几次,病人身体情况稳定,手术伤口也在正常愈合,一切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宽慰他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这位医生接诊的病人几乎都是圈内艺人,口碑非常不错,孟舟野没有怀疑他的医术,也明白自己是过分担忧了,只是有一点,这位医生,始终不肯告诉他陆秋深的真实情况。 孟舟野不知道陆秋深到底瞒着多少事,自病倒以后,来探望的亲朋好友寥寥无几,每一个他都认识。在他这里,陆秋深的交际圈是透明的,他不禁开始怀疑,陆秋深真的会骗他?他拿出手机,翻出花余发给他的那些照片,铁证如山。陆秋深口口声声说讨厌宋青疏,却在宋青疏怀里露出过这么顺从的表情,这不是强迫啊,就是你情我愿。 他觉自己也要感染头晕的毛病了,对着手机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一个电话打进来,将注意力扯回。 小莫打来的。他接通,“什么事?” 那头不知道发生什么,气喘吁吁的,“哥,我从一个黑医生那里问到了,陆老师那个药,好像是治疗精神疾病的,不知道是不是搞错了……” 孟舟野呆了呆,“你说什么?” 小莫给他重复了一遍,“精神疾病,但是不能确定是哪种病,我认识那个医生说,病人不可能只服用一种药物,应该还有别的配药,得看到完整的药方才能确定。” 很久,孟舟野说不出话。他想过各种可能,甚至想过陆秋深可能得了绝症,不想让别人知道才偷偷服药,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精神疾病范畴有多广,认识陆秋深这么久,他没感觉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这怎么可能? “哥?”小莫在电话那头叫他,“哥你还在听吗?” 他迟钝地点头,“在听,还有别的吗?” 小莫说:“暂时没有了,药是主治医师开的,只有问他才能知道,要不要我帮你想办法问?” 他深吸了口气,“不用了,主治医师来了,先挂了。”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与此同时,病房的门被轻轻叩响,赵医生推门进来,面容一如既往的和善。 “他今天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孟舟野捏着手机站起来,“刚刚做噩梦了,但是没醒。” 赵医生温和地笑了笑,“你不用这么守着他,我们这里没有媒体的人知道,护士24小时在监视,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让助理过来轮轮班,这样下去哪里熬得住啊?回去休息一晚吧。” 他不敢回去休息,他怕陆秋深醒来床边没有人。他也没心情回去休息,他朝门口走,“赵医生,你出来一下。” 赵医生奇怪地跟上,“有什么事吗?” 走出病房,他把房门拉上,才开口,“关于陆秋深的病,真的不肯告诉我?” 赵医生无奈地说:“你很急吗?一方面,我得保护病人隐私,另一方面,他的情况比较复杂,得等他醒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 孟舟野冷冷开口,“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连我都不肯告诉?” 赵医生沉默了好一会儿,“孟先生,我能理解你担心的心情,如果你实在想知道,就去问宋青疏宋导演吧。”他郑重地警告,“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还有记住我之前说过的,不要在陆秋深面前提起这些。”新年快乐 给你们做个心理准备,下章要醒了 第41章 树倒了,人走了 孟舟野准备去找宋青疏的时候,雪花飘飘悠悠落下,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宋青疏给他的地址在北市区,驱车过去得花两小时,刚出车库,他接到小莫的电话,说是在老房子里找到重要的东西,现在送过来给他。 桂花巷就在北区,过去刚好顺路,他决定先去拿东西。 拆迁工作刚刚开始,片区外围竖起蓝色漆涂的隔离墙,里面的建筑倒了大半。巷子路窄,孟舟野把车停在外面停车场,稍微戴了顶鸭舌帽,徒步进去。 陆秋深对这里有执念,有钱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曾经租住的小院买了下来,却也没有再住进来,院子里一切保留着原样,像座苍老的纪念碑,铭刻只有他们能看懂的碑文。 沿着斜坡上去,孟舟野远远注意到院子里那颗老桂花树不见了,走到门口时,桂树的尸体正倒在那儿。院子里有人,蓝色工作服的拆迁工人,老旧温馨的小屋已经化为废墟,地面也挖得凹凸不平。 “哥!”小莫冲他招招手,从倾斜的柱子上跳下来,“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想着给你送到巷子口去呢。” 孟舟野盯着废墟沉默了一会儿,说:“刚好顺路,过来很快。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小莫哦了一声,用衣角擦擦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 “从树底下挖出来的,工人以为是垃圾,我一看,这么好看的瓶子怎么可能是垃圾,就给捡起来了。” 孟舟野接过那只擦拭干净的玻璃瓶,个头和他拇指差不多,里面装着些彩色的透明石头,还有一张卷成轴状的纸条。 他用手指捏住瓶颈,左右晃了晃,“这是,许愿瓶?” 小莫笑嘻嘻地说:“没错!看瓶塞有些年头了,密封很好,都没进水,还好被我看见了。” 孟舟野无奈地望着她,“这就是你说的重要东西?” “不重要吗?”她挠挠头,“这应该是陆老师的东西吧,而且埋了这么久,很有意义的,难道你不好奇陆老师以前许过的愿望吗?” 得亏是她,换做别人来,一定会当作垃圾处理。 孟舟野想了想,拔开瓶塞,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那卷纸条已经受潮了,展开来看,字迹还能辨认,是陆秋深的笔迹。 纸条上确实写着心愿,只有简短一句话:希望能成为配得上孟舟野的人。 雪风吹过,纸条脱手飞出,小莫惊呼一声,跳起来去捉,细小的纸片如终于乘风的飞鸟,旋转几圈,越过了墙头。“哎呀!我去捡!”说完,她就朝外面跑。 “小莫!”孟舟野大声叫住她,“不用捡了。” 小莫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为什么?” 苦涩感在胸腔聚集,他摇头,“因为上面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最早认识陆秋深的时候,他便清楚一点,陆秋深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他尝试弄清楚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童年时期的创伤,让一个正常的小孩过早学会了伪善微笑,所以他用想能到的一切方法企图能补偿一二,但他没注意到过,原来陆秋深心里,还藏着那么深一层自卑。 拆迁工人紧锣密鼓地拆分着木材,似乎想赶在雪势变大之前完成。孟舟野想起那棵树开满金色碎花的样子,陆秋深时常坐在树下背台词,注意到他的目光,便抬头温柔地回视。 而如今,树倒了,桂花不会再开了。 小莫小心地走到身旁,“哥,你在难过吗?” 孟舟野收回思绪,稍稍笑了笑,“还好,我在担心陆老师,躺了这么多天也不见醒。” 小莫安慰说:“你别太担心,会好的,我还等着蹭你们的喜酒喝呢。” 他唯有苦笑,“小莫,你觉得相爱两人之间的信任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小莫理所当然地道。 “是么?我以前也这么认为,现在觉得信任也不是非要百分百绝对,和失去他相比,忍受谎言的痛苦,并不算什么。” 小莫愣愣地望着他,“可是,哥,你这样会爱得很痛苦。” 他最后看了一眼倒下的老桂花树,惨然轻笑,“爱他,从来都没有轻松过。” 说完,他转身离开,踩着破碎砖瓦走出了承载满满回忆的桂花巷。 在病床前煎熬了这么多日,他想通了,无论怎样,他无法失去陆秋深,就算那个人对他不是一心一意,他可以忍,比起彻底失去,什么他都可以忍。 所以,他想,等陆秋深醒来,什么也不要计较了,去把结婚证领回来,然后好好地照顾他,陪伴他,也能走完一生。 坐上车,手机响了,医院打来的电话。孟舟野一个激灵,接通,“他出什么事了吗?” 给他打电话的是位声音甜美的护士,“孟先生,您不要紧张,赵院长让我通知您,陆先生醒了,不过……” 那头话没说完,他迫不及待地答复,“我马上回来!” 终于,终于等到他醒了。孟舟野把去找宋青疏的行程搁到脑后,火速开回医院,把车停好,跑着上了楼。陆秋深的病床前围了好多人,李曼和赵医生都在,见到他,赵医生走上前来,“孟先生,你先等等再进来。” 孟舟野怪异地停下脚步,看到李曼沉重又复杂的表情。她也走过来,“舟野,你先跟我出来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孟舟野脑子暂停了思考,只是本能地朝病床上看。陆秋深就坐在床头,头上包着白纱,苍白脸上,一双幽黑眼睛平静地睁着。 那双眼轻轻跃起亮光,带出孤寒笑意,“孟舟野?终于见到本人了。” 孟舟野僵硬地站在原地,“你说什么?” 大病一场,陆秋深瘦了一圈,唇边仍然有微笑,却又和以前见到的笑有所不同。那是一种疏离的、冷漠的、陌生的笑,那张口里吐出的语气也是同样疏离陌生。他笑着重复了一遍,“我说,久闻大名,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孟舟野的脑袋卡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陆秋深还在笑,笑得很美,令他毛骨悚然。 “抱歉。”他说,“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陆秋深,你可以叫我,齐舒寒。” 病房里诡异地安静下来,李曼低着头,赵医生背着手,眼睛也在盯地面。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很快到了跟前,宋青疏冲进来,撞开他扑到床边,眼睛通红含泪。 他露出袖管的双手发癫痫一样颤抖,一开口,眼泪砸下来,“舒寒……” 陆秋深却是同样冷漠地看着他,“离我远一点,我不是你害死的那个齐舒寒。” 病房再次安静,宋青疏跪在床边,张着嘴呆住,像一尊蜡像摔倒了。 很久过去,陆秋深倏然笑了,“我说,我好歹也是大病初愈,都这么干站着做什么?”他的眼睛从在场所有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孟舟野身上,“孟舟野,我饿了,要吃面。” 第42章 你的舒寒,我的秋深(1) 齐舒寒,《不论哀思》里主角的名字,世上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个人在现实中存在过。 宋青疏拍这部戏的初衷,既不是为了票房也不是为了拿奖,只是想为死去的爱人圆一个梦。 那是属于齐舒寒的梦,只有认识齐舒寒的人才懂,因此宋青疏见到各路人士写的影评,总会遗憾说一句,只有爱过齐舒寒的人,才能真正看懂哀思。 陆秋深不认识齐舒寒,也不可能是齐舒寒,那是别人的故事,与他本该毫无瓜葛,如果没有四年前。 四年前,他冒着大雨走回巷子深处的小院,雨水将金色的落花冲进墙角的排水沟,花香也随之沉睡了。走进屋门,他摔跪在地上,手掌从后颈滑下,红中透着黄的脏血。 alpha的信息素,他还是扛不住。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一直在想,阿野是不是就跟在他身后,会追上来问他为什么分手,会像往常一样撒娇耍赖求他原谅,到时他该怎么回答? 他一定是疯了,他现在就后悔了,要是阿野追上来,他就假装生气一番,然后他们就重归于好,可是孟舟野没有追上来。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对啊,阿野现在误会他和宋青疏了,肯定不会追上来了。 他望着空荡荡的地面,颓然一笑。当天夜里,淋雨加上被标记后的排斥反应,陆秋深整夜高烧,昏睡了一夜,醒来时发现宋青疏坐在床头。 那人似乎一整夜没睡,不由分说地按上他的额头,“总算正常了。” 陆秋深虚弱地望着他,脑地缓慢地运转,好几秒过去才反应过来眼前什么情况。 “你怎么在我家?” 宋青疏不屑地笑了笑,“因为你没锁门,还好来的是我,不是什么别的坏人。” 他讨厌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拿着试戏的借口吻他开始。他勉强支起身子,眼神不善,“出去!” 宋青疏就那样轻蔑地注视他,“开口第一句话不应该是谢谢吗?我在这里照顾了你一整晚,要不是我,你现在还脏兮兮地躺在地上。” 听到这个,陆秋深只觉加倍烦躁,“你到底要干什么?” 宋青疏说:“我想找你来演齐舒寒。” 他依旧坚定地拒绝,“我说过了,我演不了。” “我可以教你怎么演。”宋青疏说,“你难道就不想红吗?打算一辈子庸庸碌碌,当个普通人了?” “对!”陆秋深指朝门外,“我一秒钟都不想再看见你,滚出去!” 宋青疏倏地冷笑,“你这人确实很有意思,你不想演,我偏要你演,你不想红,我偏要你红,你男朋友已经废了,你想和他一起废?”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陆秋深愣住了一会儿,短暂忘却的酸涩感再次泛滥。 “你怎么知道他废了?如果是恋情影响了出道,那这个风险现在已经没有了,阿野那么优秀,必须拥有美好的前程。” 宋青疏遗憾地叹了声气,“可能吧,MYU打造的偶像,没有哪个不红的。”他眼角扬起笑意,如《圣经》中诱惑人类吃下禁果的蛇,“那你怎么办呢?在这圈里,最重要的是资源和人脉,以前有你妈妈帮你,混得多舒服,现在没了靠山,又得罪了人,男朋友也靠不住,我就是你有且仅有的翻盘机会,到底有什么想不通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陆秋深下意识地想说,因为阿野不喜欢他去演戏,他没说出口,因为现在,他没有阿野了。 人的心,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他不想孟舟野因为谈恋爱影响前途,他又想孟舟野不管前途回来找他,可就算真的回来找他了,他也会狠下心把人赶回去。 那时陆秋深不知道祁阳有吸毒史的事,一心以为BD的重大风险是孟舟野的恋情,他更加不知道宋青疏看出了这一点,刻意引导他往这方面误会。 他想了又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昨晚在练习室外,不敢见孟舟野,而是躲进了黑暗。他不敢见的,不是孟舟野,而是BD的其他队员。 孟舟野于他而言,太过于美好了,美好得找不出缺点,他是凡夫俗子,仰望着神明般美好的存在,怎么可能不自卑呢? 陆秋深,自恃清高,将母亲的遗言视作人生准则,直到从宋青疏口中得知那些隐晦的肮脏往事,他才真正理解那句遗言是何含义。 身立浊泥中,心养雪莲花。母亲是陷在淤泥中的茎,托起的雪莲花是他啊。 他猛然想到,也许有一天,孟舟野也会面临这样的处境,到时候怎么办?谁能当孟舟野的茎,谁能把孟舟野保护得干干净净? 宋青疏坐在床边,平静地看着他不断动摇的眼睛,好似能看穿他的内心。 “陆秋深。”他说,“只有自己掌握了能力,才能去爱一个人,否则,你是他的负累。” 陆秋深盯着床单发了好一会儿呆,艰难地开口,“你让我想想。” 宋青疏强势地开口:“我给你一天时间,不是让你思考,是让你收拾东西,明早我助理来接你。” 之后,他走了。陆秋深坐在床上,喉间涌出阵阵呕吐感,想起体内还有他的信息素,心理恶心加上身体反应,真的吐了出来。 吐完,身体更加虚弱,他勉强爬起身,将地上的呕吐物收拾干净,给自己找来抑制贴和感冒药,让身体尽快恢复正常。 去还是不去,已经不是问题了。陆秋深不想去拍,只是因为讨厌宋青疏这个人,可宋青疏说得对,这是他有且仅有的翻盘机会。 反正也分手了,他无牵无挂了,去拍部戏,就当放松心情也好。 想通了这一层,他开始收拾东西。家里空间不大,沙发上、床上、衣柜里、洗手间里,到处都能找到孟舟野的东西,看到这些,徒添伤感。他想起,到现在为止,孟舟野连个电话都没打来。 跟他吵吵架也好啊。在一起三年,他们从没吵过架,不是性格有多契合,是孟舟野总在让着他,渐渐的,他都相信他们能这样过一辈子了,却未曾想,分开来得如此轻易。陆秋深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进箱子,收到一半的时候,他翻出一只许愿瓶。 不大的玻璃瓶,里面放着彩色的碎水晶,心愿笺崭新,很小的时候妈妈送他的生日礼物,一直没舍得写。他在地上坐了很久,展开笺纸,写上了一行字:希望能成为配得上孟舟野的人。 写好后,他用嘴吹干墨迹,小心地卷好密封,埋进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下。 埋好瓶子,陆秋深蹲在树下,莫名其妙哭了一场。 他想到最无理取闹的事,为什么阿野连电话都不给他打,就这么平静地接受分手了吗?怎么可以就这么平静地接受分手啊? 他翻出手机,从列表找到孟舟野,才发现有一条看漏的消息,昨晚发来的: 陆秋深,除了第一次,我都没舍得标记过你。 那是陆秋深第一次感受到情绪带给肉体的疼痛,痛在心口,扎进去,钻进去,致人死地。痛到极致,是完全的清醒,他不再有留恋了,分手就是最正确的决定,分手,他们两个都能更好。 他跪在刨松的泥土上,像在发泄某种愤恨的情绪,愤恨自己,愤恨命运,又或者只是愤恨孟舟野没有再哄他,总之是足以令他失去理智的愤恨。 就是这股愤恨,让他删掉了孟舟野的联系方式,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孟舟野再也没能找到他。 陆老师当时的心理是,理智知道该分开,感情上舍不得分开,矛盾 第43章 你的舒寒,我的秋深(2) 第二天早上,陆秋深在机场见到了宋青疏。 他只带了必要的行李,不关心目的地在何方,就那样踏上了遥远的旅途。说是旅途,其实就是赶路,他们在格尔木机场降落,而后一路向北,从公路变成土路,进入一望无际的林区。 陆秋深从没走过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不可避免地晕车了,一路上几乎都在昏睡,终于抵达目的地时,他疲惫地张开眼,入眼是一片幽蓝色湖泊,四周包围着苍绿色树林,如一颗蓝宝石跌落在绿绒布上。 第一眼,他感受到一股寒冷的寂静感涌入心间。湖面飘着小雪,小雪落入湖面,融化消失不见,湖边静立着一栋白色小楼。与沿途见到的地方建筑不同,那是一栋现代风格非常明显的二层别墅,倒影落入安谧的湖水,与岸上的本体在湖沿相连,是一座孤独墓碑俯身亲吻即将远游的灵魂。 陆秋深踩进雪地里,还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冬天,随行的助理冷静地解释,因为维度和海拔的原因,这里的初雪来得格外早。 所以,他回头,质问宋青疏,“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宋青疏走到一颗笔直的杉树底下,手掌温柔地抚上树干。他抬头仰望枯木时,轻蔑的眼睛流出罕见的真情,天光映衬之下,隐隐还有泪光。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那抹真实的伤情已经消失不见。他看向陆秋深的眼神一如既往地轻蔑,“跟我进来。” 陆秋深跟在他身后,踩过不厚的积雪,一步一步走进墓碑一样的别墅。至今他还记得别墅大门打开时倒灌出来的冷风,雪花都被冻得哆嗦后退。 别墅里光线一般,所有家具都拿白布盖着,客厅正面墙上挂着一副巨大油画,画里是屋外的湖景。陆秋深默默观察着,看见柜子旁边落着相框的玻璃碎片,碎片压着一张照片。 他弯腰拾起,照片倒是不老,被撕得只剩左边那半,上面有个人,是宋青疏。他恍然明白,这原本是张合影。 “你旁边那个人,就是齐舒寒?”他举起照片。 宋青疏回过头,看清了他手中的物品,无声地点了点头。 陆秋深将那张照片放到了柜子上,冷声提醒道:“宋导,我是来拍戏的。” “我知道。”宋青疏沉重地说,“舒寒是我最重要的人,因此我对你的要求很高,他是芭蕾舞演员,正式进组之前,你在这里练习芭蕾动作,老师找好了,明天到。” 他不理解,“为什么非得来深山老林学芭蕾?”哪里不都一样吗? 宋青疏缓缓走近,拿起了那张残缺的照片,“因为这里是他住过的地方,练习期间,我会把他介绍给你认识,希望你能演出他独特的灵魂。” 可能这就是名导演对演员的要求吧。来都来了,陆秋深没什么理由拒绝走人,再说这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地方,凭他一个人也走不了。 齐舒寒,芭蕾舞演员,看这家里的摆设非富即贵,却跑来这导航都找不到的地方盖了座房子,确实是独特的灵魂啊。他蓦地想起,“你的舒寒,是omega吗?” 宋青疏稍稍愣了一下,“他是beta。” “真好啊,我也想当beta。”陆秋深由衷羡慕。 宋青疏问:“为什么?” “因为beta对信息素没有反应,不需要忍受身体对alpha信息素的排斥。” 他皱眉,“你对信息素排斥很严重吗?” 陆秋深平静地说,“没错,很严重,我讨厌除孟舟野以外的所有alpha,包括你。” 宋青疏冷笑朝他伸出手,“我们现在是工作关系,为了作品和艺术,合作愉快。”他没有回握,如初见时那样温柔微笑,“希望你记住自己说的话,不要再动我第二次。” 好歹是童星出身,陆秋深不是半点舞蹈基础没有,和专业的没法比,但不至于赶鸭子上架。即便如此,还是练习了足足三个月,期间宋青疏按照承诺的,没有对他做出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湖上雪时停时续,湖面被白色的冰面覆盖,剧组各部门的人也到齐了,正式开机的那天,据说是齐舒寒的忌日,他看见宋青疏将半瓶威士忌浇在老杉树根下。 《不论哀思》仅仅讲述了齐舒寒一个人的故事,真人真事改编,原形不知道保留了多少,总之,那是唯一一个让陆秋深从潜意识深处恐惧的故事。 太像了,和他真的太像了,他会情不自禁地代入,那段时间他夜夜梦到有意尘封的童年,最后折磨出失眠的毛病。 偏偏宋青疏要求到达了严苛的地步,没有一条是一遍过的,理由很粗暴,没有齐舒寒的灵魂。 陆秋深对工作是绝对敬业的,导演不满意,他就会拼尽全力让导演满意。他在夜里关掉别墅的灯,独自坐在齐舒寒坐过的沙发,想象着齐舒寒曾经拥有过的哀思,他甚至让剧组的工作人员用舒寒的名字叫他,以至于有天宋青疏叫他陆秋深,他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拍摄进度缓慢地推进,到了一月,结冰的湖面被积雪覆盖,到处都是白雪茫茫的一片,甚至分辨不出哪里是湖面,哪里是地面。 环境太艰苦,拍不了夜场,每到日落,剧组准时休息,除了陆秋深。宋青疏穿着厚实的毛呢大衣,双手套着保暖的皮质手套,站在别墅的屋檐下,一说教便是一小时。陆秋深没有经纪人也没有助理,穿着单薄的芭蕾舞服装,站在屋檐外的雪地里,一站就是一个小时。 后来这成了哀思剧组的特色,影片拿奖后宋青疏毫不避讳地对采访记者谈起,换来媒体对陆秋深的一致好,只有陆秋深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折磨自己。 演到齐舒寒被表白那场戏时,扮演追求者的演员在冰面上滑倒,扭伤了腰,不得己要送往外面的医院。演员位置空缺,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替代者,宋青疏摸着下巴想了想,作出决定:“我来演。” 在场没人有异议。剧本是宋青疏写的,投资是宋青疏找的,他是毋庸置疑的老大,更何况,他那张脸,上镜绰绰有余。 陆秋深自然也不可能有意见,只不过,站到镜头前,宋青疏突发奇想,要将追求者的名字改成“阿青”。 “这样不太好吧?”陆秋深说。 宋青疏觑着眼笑,“哪里不好?这样叫我,我比较有代入感?” 他说不出什么正当理由,心里觉得膈应,总觉得这是一种占便宜的方式。心里一膈应,他演不出来那种感觉了,一连卡了7次,执行看他的目光也变得不耐烦。他鞠躬道歉,恳求般同宋青疏商量,“把名字改回去吧,我觉得很膈应。” 宋青疏揶揄地说:“怎么就膈应了?演不好没关系,我陪你练,从现在开始,戏里戏外,你都可以叫我阿青。” 陆秋深狠狠地恶心了一把,“你的舒寒尸骨还未寒,你在他住过的地方调戏扮演他的演员,他应该也挺膈应的!” 这句话似乎说重了,宋青疏立马怒斥,“陆秋深,我奉劝你,不要踩我逆鳞。” 陆秋深目光森冷,丝毫不惧地往前逼近了两步,“你也好意思称他为逆鳞?如果他知道你在外面咬别人,你知道他会是什么心情吗?” 宋青疏脸色铁青,两腮的肌肉颤抖。他继续往前逼近,冷笑道:“你不是希望我演出齐舒寒的灵魂吗?那我以齐舒寒的身份告诉你吧,我会伤心、难过,然后恨你!” 话落,宋青疏猛地抬手,一巴掌扇了下来,在场的工作人员齐声吸气。 陆秋深愣住两秒,眼睛发红,想还手,却被提前捉住手腕。宋青疏轻巧地往后一扭,反手牢牢擒住。 “我现在确定了,我是真的讨厌你!” 陆秋深也确定了,“宋导演找各种借口针对我,原来是因为讨厌我,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宋青疏眼中闪过凶光,忽地松手,一个漂亮的侧踢,将他踹出去三米远。 场记大叫了声,一个激灵跑上来拉住,“宋导!不能打人啊!” 那一脚可不轻,只有练过些什么的人才踢得出来。陆秋深脸砸进雪里,中招的地方更疼,他撑着地面爬起来,半边脸肉眼可见地发肿。 围着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敢当着宋青疏的面上来扶他。宋青疏已是暴怒的状态,一把推开上来劝架的场记,对着他怒吼,“给我滚过来道歉!” 陆秋深不记得当时在想什么了,脸上的皮肤感受到温热,是泪水滑落下来。《不论哀思》里有个镜头,齐舒寒在雪中回眸落泪,被影迷夸成美人落泪,其实,镜头里那颗眼泪的美,不足此时的半分。 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快速朝别墅的方向走。身后很多人叫他,有劝他道歉的,有劝他要会看脸色的,还有人呼了一声,不要走没踩过的地方。这句话便是魔咒,刚说完,陆秋深听到诡异的破碎声,还没来得及低头,脚下的冰面碎了,身体极速坠落,那股寂静的寒冷,终于灌进了肺脏。 贪了眼冬奥,发晚了,致歉! (张艺谋老师太牛逼了! 第44章 你的舒寒,我的秋深(3) 落水不可怕,穿得那么单薄落进冰水里,体温骤降,心率飙升,很容易引发心脏骤停。 那么多人在边上,眼睁睁看着陆秋深掉下去,掉下去之后水里连道扑腾的浪花都没有。宋青疏猛地反应过来,“陆秋深!” 从冰窟窿里救人可不容易,他顾不上踩破冰面的危险,冲过去便一头朝窟窿里扎进去。 岸上的人更是吓傻了,都是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人,野外生存知识少得可怜,场记招呼他们别乱走动,然后点了几个杠摄像机的老师,一步一探地走过去。 窟窿里的湖水幽蓝幽蓝,从上往里看,只看到不见底的黑。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该不会两个都出事了吧? 幸好,几人还没说出口,水面晃荡出几圈波纹,而后哗啦一声,宋青疏抱着人浮出水面。 摄像老师手忙脚乱地把人抬进房间,医疗组也赶到了,二话不说开始心脏按压。 那天晚上,只差那么一点点,陆秋深就没得救了。 急救措施是有效的,按了半分多钟,陆秋深往外吐水,呼吸逐渐恢复,只是人没醒。 医生让人给他换衣服恢复体温,到了十一点左右,他开始发烧,烧到四十度,医生给他输了液,说不用急,退烧了就能醒了。 只是,病情并没有按照医生预测的发展,陆秋深一睡就是整整三天,期间反反复复发烧,医生说他体质弱,又冻了这么多天,累的病气一下子爆发了。 第三天夜里,陆秋深烧得异常严重,必须有人看护,宋青疏坐在床边,坐了整夜。 他对陆秋深的感情,是件很难讲清楚的事。他当然是爱齐舒寒的,可是齐舒寒不爱他,他在剧本里写,齐舒寒接受了他的告白,那是因为,齐舒寒眼里从来没有过他。 齐舒寒是真的死了,可他从镜头里看着陆秋深,那双眼睛,就是他认识的齐舒寒的眼睛,就好像齐舒寒又活过来了。 一个人的演技真的可以出神入化到这种地步,他说想要灵魂,陆秋深就真的给他演出灵魂,偶尔瞥见陆秋深的身影,就好像齐舒寒真的回来了一样。 他开始分不清,可理智要他必须分清,他抗争不过,发泄出来就变成苛责和刁难,全部砸到陆秋深身上。直到今天,他才认真地看了陆秋深一眼。病成这样,自然是招人心疼的,他不禁想,如果床上躺着的人就是齐舒寒该多好,不,如果陆秋深愿意永远为他扮演齐舒寒,该多好。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双眼紧闭,喃喃出梦话:“阿野,带我回家……” 宋青疏忽然无比地清醒,那怎么可能?陆秋深心里装着另一个人,满满的全是那个人,半分位置都不可能腾出来可怜他。 他烦躁地起身,站在窗户前抽完一包烟,彻夜未眠。 清早,陆秋深居然醒了,双眼无神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坐起来缓缓环视四周,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开口喊了一句,“阿青。” 宋青疏怪异地皱眉,“你叫我什么?” 那双眼睛和镜头里见到的陆秋深一模一样,也就是,和齐舒寒一模一样。 “阿青。”他再次开口,转头望向窗外,“湖面终于结冰了,我们可以去湖上录跳舞的视频了。” 窗外冰天雪地,日光初起。 宋青疏猛地掐了自己一把,冷下声质问:“陆秋深,你演戏演疯魔了?张嘴就念台词?” 陆秋深疑惑地看着他,“陆秋深是谁?” 宋青疏脑袋卡住了几秒,这人是失忆了?他试探性地问:“那你是谁?” 错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再倒回去数万遍,宋青疏也做不到冷静地分析处理。陆秋深躺在齐舒寒曾经躺过的床上,冲他冰冷地微笑,那笑容和曾经的齐舒寒一模一样。 他说:“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你的舒寒啊。” 陆秋深病愈的消息传出去,全剧组松了一口气,拍摄工作又可以正常进行了。医生过来检查时,他乖巧地配合,没被发现任何异常。 宋青疏呆呆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医生注意到他神色异常,关切地问:“宋导演,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头,最终选择了缄默。 陆秋深昏迷了几日,醒来后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拥有的记忆,是剧本里写的齐舒寒的经历,他觉得自己就是齐舒寒,说话走路的方式,乃至气质,都和齐舒寒一样。 更诡异的是,组里没一个人觉得异常,因为陆秋深为了入戏,以齐舒寒的身份和大家相处了很久。陆秋深自己也不觉得异常,他没有另一个人格的记忆,却知道自己在拍戏。 他自动填补了一段不存在的记忆:宋青疏为“齐舒寒”为量身定制了这部电影,等拍电影公映,他就会从芭蕾舞演员变成明星。宋青疏难以置信,所有细节都被掩盖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地,那个会瞪他恨他的陆秋深消失了,他重新拥有了一个齐舒寒,而且是爱着他的齐舒寒。 仿佛他的心愿真的被上天听见,仿佛他真的得到神明垂怜,他想用电影弥补的遗憾,在现实里被弥补了。 恢复拍摄后的第一场戏,是陆秋深落水那天卡住的表白戏,按照剧本,他会在表白成功后得到一个回吻。 还是夜晚,灯光照出雪花纷扬,场记弯腰举着板:“三、二、一,走!” 镜头前的陆秋深永远是完美的,略显羞涩地接过玫瑰,就要吻上来时,他伸手拦住,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你还记得孟舟野吗?” 陆秋深眼中闪过极为明显的疑惑,“有这句台词吗?” 他的心里腾起一股奇怪的热量,从眼眶喷薄而出,变为细碎泪光。他笑笑,扭头对执行说,“抱歉,重来一遍。” 于是重来。镜头里两个人的侧颜都是美好,陆秋深轻轻贴上他的嘴唇,清淡的酒香飘进鼻腔。 他回过神,齐舒寒是没有信息素的beta,眼前的人,确确实实是陆秋深,只是脑袋不好使了。 那个镜头拍得很完美,宋青疏温柔地搂住他,眼中流转动人泪光,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那泪光是为何。 拍完,陆秋深眼尾地羞涩还在,眼里有灵动亮光跳跃。他主动靠近,用悄悄话说:“等会煮面给我吃吧,想吃你煮的面了。” 他含着泪微笑,“只是想吃面吗?舒寒喜欢吃的东西,我都会做。”陆秋深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今天就想吃面,记得别放葱和香菜啊。” 不吃葱和香菜,是齐舒寒的习惯,但齐舒寒绝对不会吃他做的任何东西,陆秋深却吃得很香。 日子魔幻般地变甜蜜了,没过多久,组里人人都在议论,说陆秋深被打过一顿,终于学聪明了,知道顺从导演了,拍完回去,铁定要红了。 这言论传开,组里对他示好的人莫名其妙多了起来,会在拍完后主动给他递羽绒服和热水,说说笑笑跟好朋友一样。 演员关系好,合作起来也顺利很多,拍摄进度突飞猛进,宋青疏发脾气的次数都变少了。拍摄接近尾声时,他拉住陆秋深的手,“等这部戏杀青,我们去结婚吧。” 陆秋深紧张地望向四周,发现没人注意,才羞怯地回头,“那你得先求婚才行。” 直到那时,他都感觉跟做梦一样,“你想怎么求婚?” 陆秋深想了想,笑着说:“这个就是你的事情了,我只负责说愿意。” 宋青疏说:“我会跪在你身前,送你红色的玫瑰。” 陆秋深笑而不答,转身走到镜头前,单薄舞衣勾勒出匀称线条,像偶然间落地的飞鸟。 最后一场戏是冰上绝舞,有了之前事故的经验,冰面到处都被检查过了,但剧情里也有踩破冰面落水的桥段,为了追求最真实的效果,他还得再落一次。 为了安全,他吊上了威亚,从落水到导演喊卡捞出不超过半分钟。宋青疏亲自拿着棉衣过去想替人披上,却看到陆秋深哆嗦着抬起头,眼中闪过厌恶,“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宋导。” 第45章 你的舒寒,我的秋深 (4) 世间没有神明,与神明相关的奇迹,皆为虚妄。 世间没有神明,与神明相关的奇迹,皆为虚妄。 宋青疏做了一个梦,自己都没敢想过的梦,梦里全是超脱现实的美好,也正因为如此,梦境总有一天会结束。 只是他未曾设想,结束突如其来,毫无痕迹,猝不及防。 陆秋深裹着羽绒服给周围的老师鞠躬,因寒冷褪去血色的唇轻然上扬,笑容温柔内敛。他身上的气质太过独特,熟悉他的人,只要一眼、一句话、一个微笑,就能立马做出判断。 宋青疏直愣愣地看着他,不可控制地开口,“舒寒?” 陆秋深回过头,眼底似有无奈,“戏已经拍完了,不用再这样称呼我了。” 他不甘心,“你还记得刚刚答应过我什么吗?“ 陆秋深里面的衣服还是湿的,上身忍不住地哆嗦,只想快点回去换衣服。 “我刚刚和你有过什么交流吗?” 宋青疏眼眶发红,最后问了一句,“那、那你还记得孟舟野吗?” 陆秋深眼里闪过寒光,“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说完,他快步朝别墅走去,留下宋青疏杵在原地,眼睛失光,化作雕像。 陆秋深的房间在二楼,回去第一件事,脱掉衣服泡进浴缸,冻过一遭的皮肤遇到热水,泛出春桃花一般的红。他抱住膝盖,把头也沉下去,亮晶晶的气泡窜出水面。 憋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舒服地吸入一大口空气,笑容扩散,从未见过的美艳气质。他低头,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陆秋深,你看到了吗?他刚刚那个样子,好解气。” 想到宋青疏苍白绝望的脸,他开心地笑出声,“这可不能怪我,他先打你的,简单报复一下而已,他自作自受。” 陆秋深和齐舒寒,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俱身体里呢?演技而已。 “不过。” 他忽然停住笑,“齐舒寒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反正我也没有名字,干脆捡过来用吧。” 这个决定让他开心起来,他用泡得泛粉的食指戳了戳水中倒影,那张脸是陆秋深的脸,也是他的脸,他们是一体的。 “陆秋深,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可不喜欢呆在外面。” 按照以往的经验,陆秋深不会沉睡太久,短的时候几小时,多的时候三五天,总之不会让他在在外面呆太久,但这次有些不太一样,这是他出来上班时间最长的一次。 陆秋深不想出来,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好在,他看着陆秋深长大,对陆秋深的言行举止了如指掌,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是陆秋深,演起来和真的没有任何区别。 那之后,因为天气原因,剧组在山里滞留了一段时间,陆秋深闲着无事,把组里能结交的老师全部结交了一遍。 别墅再是别墅,也是山里的别墅,大雪封山出不去,物资虽然充足不用愁,但娱乐方式单调枯燥。 那几日他每天都在跟人搓麻将,在麻将桌上和众人有说有笑,宋青疏站在客厅角落,用怨恨冷毒的目光看着他。 毕竟用了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心,逐渐开始受不了那目光,搓麻将也搓腻了,最大心愿就是希望陆秋深回来。 直到雪停了,剧组陆续撤离,陆秋深还没有回来。 临走时,坚持好几天没和他说话的宋青疏终于找上他,“明天和我一起走。” 今天走和明天走,其实没有太大区别,他点头同意,没想到第二天,整栋别墅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陆秋深盯着白茫茫的道路呆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不会想对我干什么吧?” 失去是人生一大悲哀,比这个还悲哀的是失而复得后的失去。这几天宋青疏把自己折磨得瘦了一圈,眼眶凹陷下去,眼神却更加凌厉凶狠。 他走到面前,稍微扶了扶眼镜,“陆秋深,我的舒寒去哪里了?” 陆秋深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主人格这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冷然微笑道:“不是掉湖里淹死了吗?” “不,我说的是,你身体那个齐舒寒。” 宋青疏说。 他装出疑惑表情,“你在说什么鬼话?” 宋青疏猛地抓住他的肩膀,手背上青筋鼓起,“你听好了,这不是骂你,你脑子有病,你还有一个人格,他是我的舒寒。” 他咬牙切齿,眼中泪光哀痛,“他去哪里了?” 陆秋深平静地望着他,“我看你才脑子有病吧?我就是我,怎么可能有另一个人格?” “不。” 他斩钉截铁,“拍摄的后半段,都是舒寒陪我度过的,我好不容易重新找回了舒寒,你把他还给我!” 这人情绪太激动了,连理智都没有了。陆秋深微微惊恐地睁大眼,“你疯了吧?放开我!” “这件事说出去,所有人都会觉得我在发疯!” 宋青疏咆哮了一声,遽然抓住他的手,硬拽着往湖中心去,“我懂了,再让你昏迷一次,他就能回来了。” 湖中心有个冰窟窿,拍摄时人工凿出来的,连续几日大雪,已经重新封冻,但相比周围的冰层而言脆弱得多。 陆秋深立即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趁他不注意,一脚将他绊倒,爬起来朝房子里跑。 他没料到,这个恶作剧对宋青疏造成的影响这么恐怖。他快速收拾好行李,准备自己开车走,刚出房门,看到宋青疏堵在楼梯口。 传统欧式的建筑,还有另一条对称的楼梯通往一层。他二话不说转身超另一道阶梯走去,宋青疏冲上来拉他,“谁准你走了?把我的舒寒还给我!” 空荡的华丽豪宅,回荡起他的咆哮声,传入耳中诡异骇人。 陆秋深作为的 alpha 的等级远不如他,肉搏不可能有胜算,被他抓住一定是扔进冰湖的下场,只能铆足劲儿往下逃。 他躲开了一只手,行李箱却被抓住了,他习惯性地使力去抢,力量差距也不是一星半点,连带身体都跟着被拽回去。 情急之下,他松手,产生的惯性让他在楼梯上崴了一下,身体摔飞出去,砸上一楼的地板后又滑行了一截,脑袋狠狠地磕上墙角。 震荡和剧痛袭来,他惨叫了声,眼前一黑,陷入了沉睡。 宋青疏丛楼上冲下来,“舒寒!” 地上的人没反应了,脑袋底下流出一股暗红血流,很快汇成一滩。 医疗组已经离开了,宋青疏只从家里翻出一卷纱布,草草给他裹了下,抱上车火速赶往山外的医院。 陆秋深头上的外伤就是这么来的,他在当地的医院接受了简单治疗,医生说撞的位置很不巧,得尽快送去更好的医院,于是宋青疏把陆秋深带回来,找到熟识的赵院长。 这次伤好后醒来的,便是真正的陆秋深了。 第46章 你是他有且仅有的奇迹 清汤面,加香菜和葱,陆秋深喜欢吃的。 清汤面,加香菜和葱,陆秋深喜欢吃的。 面吃完,故事也讲完了,宋青疏坐在椅子里,眼睑的红如刀割过留下的伤口。 “所以你是骗我的?为什么?” 陆秋深笑容亮晶晶的,那双眼里很少能看到这般明亮的笑容,根本不是熟识的陆秋深会露出的表情。 “因为你踢他那一脚,让我生气了。” 宋青疏愣了几秒,不可置信,“银河片场见到的舒寒,也是你?” 陆秋深眼神黯了黯,“是,当时我就想告诉你的,抱歉。” 孟舟野坐在旁边默默听着,听到这里,艰难地插了句嘴,“所以他其实没骗我。” 陆秋深还没回答,宋青疏突然用力拍在床沿,纵起身想拿他的肩膀。孟舟野眼疾手快钳制住他的双手,“你干什么?!” 他浑身颤抖,瞪大眼一副癫狂模样,仿佛下一秒两颗眼珠子就要滚出来。 “不可能!你脑子有问题,陆秋深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你也可以不知道舒寒的存在,你是不是第三个?” 陆秋深避开了他的目光,淡淡开口,“宋导,你为了逼我出来,故意带着玫瑰花出现,如果我没猜错,后来他们吵架,也少不了你的功劳,所以我想,还不如趁此机会,把真相都告诉你,省得你再找他麻烦。你先回去冷静冷静吧,我现在很怕吵。” 赵院长早就等在门外,见状进来相劝,“宋导,病人刚刚清醒,状态还不稳定,先不要打扰他。” 两名护士也过来帮忙,他却不干,眼睛发红,拼命往陆秋深身上去。孟舟野失去耐心,一把将他扯到外围,“你差不多得了,齐舒寒已经不在人世,就算陆秋深真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格,那也不是你的舒寒,而是我的秋深!” 听完这句,宋青疏没动作了,仿佛在一瞬间被抽走灵魂。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陆秋深吃剩的面,面汤干干净净,没剩下任何东西。 他颓然一笑,“也对,舒寒是不吃葱和香菜的。” 其实他早知道,他只是不甘心。 护士趁机拉住他,引着往外走。 他走之后,病房里阴郁的氛围散去,赵院长吩咐护士关上门,背着手走到床前。 “你认识我吗?” 陆秋深配合地点头,“认识,我与他共享记忆,他经历的事情我都有印象,但我经历的事情他不一定有印象,这是他决定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没想到真实情况是这样。” 赵院长锁着眉头说,“我见过患有分离性障碍的患者不止你一个,但这么清醒的很少见,你和他谁是第一人格?” “当然是他。” 陆秋深老实交代,“我是在他 7 岁的时候出现的,他长期被父亲虐待,逐渐分离出我。” 赵院长恍然,“确实应该是这样,绝大多数的分离性障碍都起源于童年时期的应激性事件。之前宋青疏告诉我是在电影拍摄过程中产生的第二人格,我的猜测方向全被带偏了,这样才合理。” “他被虐待过?我怎么不知道?” 孟舟野头一次听说。 陆秋深淡笑了笑,“他没跟你说,你当然不知道,他小时候没有哪天是不挨打的,而且是毒打,能活下来算他厉害。” 孟舟野感觉心里被狠狠刺了一下,“难怪他体质那么弱…… 可,不至于连我都不告诉……” “就因为是你,他才不告诉你。” 陆秋深放缓了语气,“孟舟野,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是他生命中有且仅有的奇迹,你们在一起那段时间,我差点以为可以永远不用出来了。” “什么意思?” 孟舟野颤颤地问。 那张脸上出现了和陆秋深极为相似的温柔微笑,“我的作用就是,在他撑不住的时候出来,替他顶一阵子,遇到你之前,我经常有机会出来,遇到你之后,加上这次,他只倒下了三次。” 赵院长背着手感叹了一声,对孟舟野说:“让他自己休息一会,你跟我出来。” 孟舟野不放心他,一步一回头地离开病房,跟着进了办公室。赵院长示意他坐下,“先跟你说声抱歉,陆秋深的情况比较特殊,为了避免刺激到他,我不敢把第二人格的存在告诉你,现在你都知道了,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 办公室里暖阳照射,孟舟野却只感受到冷,自内心而生的冷,冷到颤栗。 他想了很久,艰难张口,“我该怎么理解这件事?现在的陆秋深,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陆秋深,他们不是一个人……” 赵院长叹气道:“两个人格表现出的性格、特质给你的感觉是两个人,但分离性障碍的本质是一种疾病,他就是陆秋深。” 直到此时,孟舟野有些能理解宋青疏为什么那么疯狂了,在他看来,那是陆秋深的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人,他爱的,原来不是完整的陆秋深,而是陆秋深的第一人格。 他只能问:“有治愈的办法吗?” 赵院长摇了摇头,“这也是我主要想告诉你的,根据我自己的临床经验,分离性身份障碍的治愈率不高,陆秋深的情况又是最难处理的。” “浅显来说,他的两个人格是互补式的合作模式,这是患者在长期虐待折磨的环境中寻求到的生存方式,强行破坏可能会造成负面影响,这也是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跟他提起的原因。” 孟舟野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多年,他就一点异常没有察觉出来过?” “不用为此感到惊奇,分离性障碍的患者往往有自动填充记忆的能力,若非外力干涉,他自己是很难察觉的。” “如果干涉了会怎样?” 他问。 赵院长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犹疑着开口,“要么第二人格永远没法出来,等于某种程度上的治愈,要么第一人格接受不了,引发更加严重的负面影响。” 他顿了顿,眼中有寒光,“人脑,是极其复杂的,现在我们还不知道,第一人格醒来的触发条件是什么。” 一番话,像清醒剂,让孟舟野重新看清了现在的处境。和医生谈完,他独自走回病房,透过玻璃的探视窗口,他看到陆秋深坐在床头,眼睛忧伤地盯着床头柜上的半碗面汤。 他推门进去,“在想什么?” 那双眼底的忧伤忽就散了,变成灼烁亮光,星辰一样闪耀,漂亮眼尾上扬,好像彗星尾巴的流弧。 “我在想,他什么时候回来。” 孟舟野走过去,把汤碗收拾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他还没能接受,他没有办法习惯。陆秋深就坐在这里,陆秋深却不在这里,他的秋深哥哥,正躲在某个漆黑的角落,不愿意出来,没有人能拉他出来。 寒冷冬风灌进病房,陆秋深眼尾泛红,自言自语地说:“反正我是习惯了,他还有场话剧得去表演吧,只能我上了。” 第47章 爱他,只爱了一部分 《青红》正式演出那天,宋青疏没有到场。 《青红》正式演出那天,宋青疏没有到场。 陆秋深在舞台上谢幕,观众席掌声雷动。鞠完躬起身,他看到站在第一排的孟舟野,脸上没什么笑容,平静地鼓着掌。 表演结束后,他回后台卸妆,服装繁琐,需要两个老师帮忙才能脱下来,随便披了件外套,脸上的妆来不及卸了,他微笑着和工作人员道别,随李曼从后门离开。 小陈的车在后门外,孟舟野也在车上。 陆秋深朝他笑了笑,“我刚刚表现怎么样?” 他点头,看上去有点应付,“挺像的,和他一模一样。” “又不是问你这个。” 陆秋深失望地说,“我演得好吗?” 孟舟野略微抬眼,看到他眼尾晕染出去的粉色眼影,眼线细长,勾成狐媚模样。 “很好。” 他由衷夸赞,“不比他差。” 陆秋深很轻地叹了口气,“你非要把我们分得这么清干什么?我和他就是一个人。” 孟舟野平静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伸手把他外套的衣领拉拢,遮住暴露空气中的锁骨。 李曼坐在前排,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表情凝重。 保姆车的目的地是 MYU 公司大楼,到了停车场,孟舟野先下去,陆秋深跟在后面,拉住了他的手。 他转头,“怎么了?” “牵啊。” 陆秋深唇角带笑,“你忘了我们在营业了?被拍到怎么办?” 孟舟野抿了抿唇,握住那只手。 他忽然想起以前陆秋深跟他吵的,正常夫妻也用不着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到了楼上,会议室,里面已经有人在等。见到他们进来,坐在办公桌右侧的年轻男人站起来打了个招呼,“陆老师,孟老师,我是宋导的助理,我姓姜,叫姜逸,叫我小姜就好。” 陆秋深客气微笑,“宋导怎么没来?” 姜逸说:“宋导这几天生病了,新片的事儿暂时交给我了,放心,我之前执导过两部电影,卖座都还行,有一定的经验。” 陆秋深惊讶,“那得叫姜导才对。” 他谦虚得有些过头,“这次我就是宋导的助理,来学习的,我从业经验还没陆老师一半多,叫小姜就可以了。” 小姜就小姜吧,称呼而已。打完招呼,姜逸主动热情地给他们介绍桌子上的人,该来的都来了。 一早便说了要开会,因为生病住院,耽误到现在。这是陆秋深首次拿到新片剧本,白色封皮上写着两个字:哀思。 他皱眉,“新片片名叫《哀思》,和《不论哀思》有什么关系?” 姜逸和气地解释,“没什么关系,剧情设定方面有类似,但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宋导亲自编剧。” 陆秋深翻开第一页,主角的名字还是齐舒寒。 他把剧本翻过去,手指敲向名字的位置,“你跟我说没关系?” “我看完了,确实没关系,否则就成翻拍了。” 姜逸为难地说,“宋导的解释是,这个剧本按照真人真事改编,也将是他最后一部作品。” 陆秋深更加不能理解,“《不论哀思》是真人真事改编,这个也是?到底谁才是真?” 姜逸只能摇头,“宋导没告诉我,陆老师,你看完剧本就懂我说的什么意思了。” 李曼敲敲桌子,打断他们,“剧本的问题不需要我们来研讨,我们负责出演就可以了。” 她看向孟舟野,“舟野,何总监这边有事儿找你呢。” 被称作何总监的男人点头打了个招呼,递过来一沓文件,“我是哀思的音乐总监,负责影片配乐,孟老师的音乐才华众所周知,连续两年人气歌谣之王,前阵子的《钻石》更是开创了个人新风格,我们想请你写主题曲,正好主演是陆老师,这波联动的宣传效果会特别好。” 孟舟野面无表情地翻了翻,“可以。” 张泽按住他的手,“你忙得过来吗?年底还排两个综艺。” “我没问题。” 他看向何总监,“我从来不帮别人写歌,这次破例,是因为有陆老师在。” 何总监喜笑颜开,“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我们的荣幸,陆老师真的好福气啊,有两位老师共同合作,新哀思一定能大卖的!” 桌上众人跟着附和起来,陆秋深微微勾唇,看向身旁的孟舟野,孟舟野在看手里的合同,眼底沉着郁色。 敲定细节的事情便由两位经纪人负责,会议持续到十一点,终于结束。送走片方的人,李曼坐回位置,犹豫着开口,“秋深?应该还是这么叫你吧?” 陆秋深微笑点头,“嗯,什么事?” 她忧心忡忡,“他之前不太愿意和舟野合作,你替他做了决定,万一中途他醒了,反悔不干怎么办?” 陆秋深笑容颇为自信,“大概率不会,我替他做完的事,他会以为是自己做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否则你们也不至于发现不了。” 理是如此。李曼抱着手叹气,“他这个情况太危险了,一旦让外面知道消息,搞不好职业生涯都要受影响。” “放心吧,你担心的这些,我早想到了。” 他忽然想起,“对了,一直在说的那个综艺,也签了吧。” “签了?” 李曼睁大眼,摆手,“那个就算了,他最反感的就是综艺。” “没事,我就是他,我可以做决定。” 他把剧本卷起来,抵住下巴,温柔地笑,“陆秋深和孟舟野,一个影帝一个歌王,这么高质量的夫夫 CP,稍微营销一下,对两个人的事业都有很大好处。” 李曼却只摇头,“算了吧,你说的这些我也早想到了,陆秋深不配合,只会弄巧成拙。” “陆秋深配合啊。” 他眼睛里亮光跃动,“我很配合的。” 办公室陷入沉默,半晌,张泽举起手,“我反对,我必须为舟野的以后考虑,要做 CP 就是稳稳当当一直在一起,另一个陆秋深明确表示要跟他解绑,综艺的性质不一样,拍到一半他回来了,又不配合了怎么办?你能保证我要的稳定性吗?” 陆秋深唇角笑容逐渐消褪,眼睛黯淡下去。 “我不知道。” 他不敢保证,他只是第二人格,他连第一人格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无法保证。 李曼疲惫地按着太阳穴,“我以前拿他没办法,现在更没办法,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暂停活动,等他回来。” 没人有异议,这确实是最合理的办法。 陆秋深放下剧本,觉得悲凉,“我说,你们为什么下意识地就把我当作另外一个人,我就是陆秋深啊。” 李曼和张泽互相看了眼,面色无奈。孟舟野站起身,“就按曼姐说的做,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大家犹犹豫豫站起来,旋转座椅的轮子滑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陆秋深突然抓起剧本,重重地拍向桌面,“都给我回来!” 猝不及防,连李曼都吓了一跳。孟舟野皱着眉回头,“你闹什么?” 他起身,“你们把我当什么了?穿越进陆秋深身体的孤魂野鬼吗?我就是他,从 7 岁起,我就是他的一部分,我可以替他做决定,这是他给我的权利,你们凭什么阻拦?” 孟舟野眼神很冷,“你说你是他,可他从来不会这样拍桌子大叫发脾气,在我眼里,你就是另一个人,不可以替他做决定。” 他冷笑,笑里有泪光,“孟舟野,我算是明白了,他为什么和你离婚。” 他仰头,将眼泪逼回去,命令一般,“按我说的做,你们要的稳定,我可以保证。” 第48章 部分,是七年得到的全部 读完《哀思》的剧本后,宋青疏明白了一件事。 读完《哀思》的剧本后,宋青疏明白了一件事。 翻完最后一页时,天边残霞将熄,颓败红光于天地间漫散,他匆忙披上外套,独自开车驶入海滨的度假区。 要找宋青疏并不容易,陆秋深向许多熟人打听,最后是姜逸告诉了他这个地点。这里紧临海岸线,海浪声起起落落,海风夹杂冬日的寒潮。 天已经全黑了,延伸至海面的栈道由褐色木板拼接而成,尽头孤零零地摆着一张椅子,宋青疏躺在椅子里,脚边滚着几只空酒瓶,浪花舔舐他的衣角,他无动于衷。 陆秋深沉痛地望着他,目光经过他手中被风吹灭的烟头,缓慢上移,停在他因为憔悴而深陷的眼眶。 “你不是病了吗?什么病?能在外面吹风?” 宋青疏夹着香烟吸了一口,才发觉烟是灭的,从袖口抖出火机,擦了好几下,只见火星,不见火苗。 他放弃了,抬起的眼漆黑无光,“你来干什么?” “有个问题问你。” 陆秋深走近几步,“你爱得死去活来的齐舒寒,是不是不存在?” 宋青疏面无表情地说,“我又不像你,是个疯子。” “不要动不动叫我疯子。” 他冷下声音,“我正式跟你道歉,不应该开那么过分的玩笑,也向你的舒寒道歉,我应该更尊重他,我也不配擅自把他的名字拿过来用。” 宋青疏黯淡的眸眼里闪出寒冷的亮光,“你能明白这一点,倒是让我意外。” 陆秋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犹豫了很久,才问:“他现在,还好吗?” “他已经死了。” 宋青疏说。 “可新剧本里的结局,他没有死……” “你又信了?” 宋青疏倏然笑了,笑着嘲讽道,“上一个剧本的结局,他在冰面上跳舞,不小心落水溺死,因为他的毕生梦想就是完整跳完那支舞,我说了,我是帮他圆梦。” 陆秋深微微张大了眼,“这个剧本里,齐舒寒因为车祸截肢,再也不能跳舞,最后选择放下,获得新生……” “那是我的梦。他的腿,是我开车撞断的,那就是我们的初识,我喜欢上他,他到死都恨我。” 他没想过,故事的真相如此残忍。他震惊开口,“现实里,他是怎么死的?” 海风停了几秒钟,宋青疏平静地告诉他,“自杀。” 原来如此,所以这几年支撑宋青疏前行的,居然是愧疚。 “本来,拍完《不论哀思》,我打算跟他一起走,你的玩笑,让我苟延残喘了几年,但这终究是自我欺骗,我明白。” 嚓的一声轻响,宋青疏点燃了那支烟,深深吸入,长长吐出。 “姜逸见过了吗?” 他忽然换了个话题。 陆秋深愣了下,“嗯……” “那个人,挺不错的,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导演,好好合作。” 他眼皮剧烈地跳了下,“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该回去了。” 宋青疏余光指向斜后方,“你老公来接你了。” 又一阵海风呼啸而至,冰冷的浪珠溅进了衣领。陆秋深不由自主地皱眉,“那我走了,你保重。” 风声灌耳,宋青疏似乎轻轻笑了声,说话声被冷风绞碎。 “再见了,陆秋深。” 走下栈道时,陆秋深回头看了一眼,心里猛地涌起某种不详预感,再想确认,手却被抓住了。 “你一个人跑来找他干什么?” 孟舟野把他拖到身前,上下检查一遍,“他有没有欺负你?” 他呆滞地摇头,“我只是来道个歉,我做了伤害他的事。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孟舟野朝栈道上望去,海面黝黑,海浪雪白,宋青疏的身影融入黑暗,成为黑暗的一部分,再不可寻。 “姜逸告诉我你来找他,我不放心。” 他拉住陆秋深的手,“走了,跟我回家。” 一直到家里,陆秋深魂不守舍。 客厅里放着两只行李箱,孟舟野拉开其中一只的拉链,“东西帮你收拾好了,看看有没有缺的。” 他大致扫了眼,摇头,“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走?” 孟舟野不悦地挑起眉毛,“你不应该去找他,且不论被媒体拍到会掀起什么风波,陆秋深不喜欢和他接触。” 听到这个说法,陆秋深一下子清醒过来。 “孟舟野。” 他冷下脸,“你到底把我当什么?陆秋深都相信我,你却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孟舟野沉默了一会儿,颓然低下头去,“我也不知道,应该把你当什么。” 他认识陆秋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认识的,只是陆秋深的其中一个人格。 对陆秋深而言,那是灵魂的一部分,那一部分,却是他七年的全部。 这些天他一直在逃避,他找赵院长谈过多次,尝试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让自己接受。他能理解这是疾病,病好了他的秋深哥哥就会回来了,可这病能好吗? 赵院长不厌其烦地重复,治愈率很低。 灯光下落,绕开他的脸,脸上满覆黑色的阴影。他忽地仰起头,高耸的眉骨下生长出忧郁,好像又回到了压抑的那三年。 他死死盯着陆秋深的眼睛,“秋深哥哥。” 陆秋深猛地按住心口,抽痛疾速扩散,却只有一瞬,仿若幻觉。 “不要这样叫我!” 他大吼,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吼。 孟舟野眼中余有深情,情深至极,变为绯红颜色,聚至眼睑。他让开了视线,“抱歉,我刚刚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所以叫你一声试试。” 说完,他把行李箱重新收拾好,放进玄关靠门的走道里,“明早 5 点小莫带节目组来家里拍起床出发的镜头,我们今晚睡一起。” 陆秋深的手还按在胸口,许久,回过神,孟舟野已经上楼去了。 他重重地拍向脑袋,除了疼痛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上楼,进门时孟舟野背对他,刚刚脱完上衣,腰背的线条在灯光下清晰诱人。 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孟舟野,你跟我这么亲密,不怕你的秋深哥哥暗地里吃醋吗?” 孟舟野没搭理他,扯过睡衣进了浴室。他不甘心,抬脚跟上,在浴室门合上的最后一瞬推开挤了进去。 孟舟野眉毛拢起,“干什么?” 他笑,嫣然,“我们不可以一起洗澡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他口气泛酸。 孟舟野强势地钳住他的手腕,一把抬过头顶,按在墙壁上。 他靠近,鼻尖差一点就要相碰,“因为我拒绝不了你的信息素,你最好别来招惹我。” 离得太近了,陆秋深闻到他身上的桂花香,不是平时贴着阻隔贴时的若有若无,是清晰的、浓烈的、似在燃烧的,奔涌袭来。 他僵硬地眨眼,“我突然想起来,我们才认识几天而已,我先出去了……” 孟舟野把他另一只手也按住,身体逼近,“不急,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他扭开脑袋,眼神往旁边瞟,“什么问题非要这样问?” 孟舟野看见他耳根后泛起一层浅红,愣了愣,松开手,“抱歉……” 手腕得了空,陆秋深第一时间收回来,揉搓着被捏红的地方,“什么问题?快点问!” 冷战了这么些天,孟舟野忽然发现他有这么一面,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没有争夺主人格的念头,我看过一些人格分裂的案例,很少有你这样甘愿做工具人的。” 陆秋深给他问住了,想了很久,“或许因为,我是他创造出来的吧。” “你还有这种意识,没想过争夺主人格?” 他摇头,逐渐发现了,“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我只是陆秋深抵抗痛苦的一种方法,这本来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从小到大,你还数得清出来过多少次吗?” “我没数过,应该不会超过两位数吧,只有特别痛苦的情况,才用得上我。” 孟舟野眼睛黯淡下去,“你出来了,一样是在面对痛苦,你不难受吗?” 他不屑,“我当然不难受,我没有这种情绪,我就是为这个而生的。” 因为活得太痛苦,痛苦到走不下去,所以分裂出另一个人格,创造出另一个只存在于理论中的强大灵魂,所以才一直走了下来。 孟舟野将手放上他的肩膀,“跟我讲讲吧,他的事情。” 陆秋深盯着他看了很久,“你想听哪部分?” 孟舟野说:“我不知道的所有。” 他笑了,“知道又有什么用,已经过去了。” “我想了解他的全部,等他回来,再遇到痛苦的事情,就由我来陪他一起扛。” 陆秋深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可置信地笑起来,“你觉得,这样就能治好他?” “我不觉得能治好,医生告诉我治愈率极低,我想也是。” 孟舟野目光坚定,“但是我有信心,只要有我在,你就不用再出来了。” 第49章 不愿提起,不曾记得 孟舟野洗完澡出来,陆秋深换了身睡衣,坐在床头看他们的结婚证。 孟舟野洗完澡出来,陆秋深换了身睡衣,坐在床头看他们的结婚证。 听到动静,他将红色小本放在枕边,笑吟吟地说:“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会很长。” 孟舟野不是没有好奇过陆秋深的身世,每当他想询问,刚起个头,陆秋深便会露出不愿回忆的痛苦表情。 后来他知道陆秋深双亲都已不在人世,似乎理解了几分,再未主动提过这个话题。 陆秋深的爸爸,是个人渣,他入狱的罪名是走私毒品和贩卖人口。 陆秋深刚开始记事的时候,家里有间黑暗封闭的小隔间,时不时能见到被药迷晕的年轻女人或男人关在里面,清一色都是 omega。 据说他的妈妈也是这么来的。他的妈妈温柔漂亮,懂得许多知识和道理,长大后他曾猜想过,那般富有气质的女人,一定出身很好的家庭,至少和孟舟野差不多,可惜落入了那个人渣的手里。 那个人渣强行标记了妈妈,用链子把她锁在卧室的床上,怀上陆秋深之前,每天只有一顿饭可以吃,其中百分之八十是泡面,干的。 怀孕之后,她的性情发生了很大变化,似乎想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让自己能得到更多营养,开始向那个人渣微笑讨好。 陆秋深很感谢她,如果没有那时忍辱负重的低头,他应该没有出生的机会,可同时,他也憎恨她,恨她替人渣生下一个孩子。 陆秋深出生以后,那个女人终于得以走出卧室,她尝试过逃跑,但人渣拿孩子威胁她,她舍不得孩子,逃走的欲望在日复一日的毒打和凌虐中越来越淡,最后全部转移到陆秋深身上,陆秋深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他仍然记得,儿时居住的破旧公寓在二楼,卧室窗外有一排裹满灰尘的黑色电线,春日里的早晚,会有燕子结伴而来,一只挨一只地停歇其上。 妈妈穿得最多的衣服是一件棉质的白连衣裙,鼻子一蹭能闻到洗衣粉的味道。她时常站在窗边看燕子,看到鸟儿展翅腾起,眼里便有星星一样的光闪烁。 陆秋深并看不懂,但他也很喜欢燕子,心想可能妈妈也是喜欢。他要妈妈抱他起来看,他体重比同龄人轻很多,妈妈却抱不动,长期的虐待让她连抱起自己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她找来一张掉漆的木凳子,踩上凳子,陆秋深能看见窗外所有景色,燕子叽叽喳喳,对面的街道边有小孩在吹泡泡,一个面色凶狠的男人从巷子口冒出来,头发剃得很短。 见到那个人,他惊慌失措地收回脑袋,妈妈也是同一幅反应。他跳下凳子,娴熟地把凳子藏好,这时外面大门的锁响了,妈妈出去迎接,没过多久,传来拳打脚踢的闷响。 很长一段时间,陆秋深认为挨打是很正常的事,打完妈妈就到他。因为习惯了,他既不会哭也不会喊,那个人渣笑他是傻子。 他也不知道傻子是什么意思,他没机会上学,认字是妈妈教的。他演的第一个角色就是傻子,导演无意中在围观人群里看到他,让他上去试了试,直夸他是天才。 7 岁那年夏季,老城区连绵阴雨,街上来了几个陌生的 beta,穿着黑色便装。人渣好几天不敢出门,也没有同伙和客户过来家里。 妈妈偷偷猜测,那些人应该是警察,而且职级不低,有一次她去买酒,看到片区的警察局长对其中一个点头哈腰。 片区的警察早就和匪徒穿一条裤子了,便衣的到来无疑会成为新的转机。可惜那之后人渣就不让她出门了,仿佛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一般。 阴雨不休,家里的一切都是潮的,大米也生了虫。人渣吃饭的时候在米饭里看到了米虫的尸体,开始大骂妈妈,说她故意想毒害他。 他们家的餐桌,一共有四把椅子,但吃饭的时候,陆秋深只能捧着碗蹲在角落,活像一条狗。 那天妈妈受虐格外严重,他亲眼看见人渣把妈妈按在饭桌上,一边辱骂一边侵犯她,最后咬破妈妈后颈的时候,他看到人渣脸上扭曲又满足的表情,下意识干呕起来。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本能地害怕 alpha 了,后来因为 alpha 的信息素引发的呕吐反应,说不定也和这段经历有关系。 那之后他和妈妈一起被关进小隔间,好几天吃不上饭。有天,人渣的同伙来了。 小隔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他能听到外面的谈话声,几个人一起喝酒,抱怨便衣的到来影响了他们 “进货”。 几个都是毒贩,自己也有毒瘾,每日开销巨大,没有进账让他们怨声载道。那时妈妈因为伤势已经连续几日高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他听到一个同伙说,要不把你儿子送给客户吧。 有人附和,说这主意不错,虽然没分化的小崽子不值钱,但架不住长得可爱,还是有人喜欢的。 陆秋深当时脸都吓白了,从小耳濡目染,他知道这些人口中的 “客户” 是什么人。漆黑闷热的隔间里,他爬到昏迷的妈妈身边,抱住她的手臂瑟瑟发抖。 第二天,大约中午的时候,隔间的门开了,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外面,油肚很大,脸上也很油。人渣把他拖出去,拿了根冰冷发臭的湿毛巾擦干净脸。 “怎么样?没骗您吧。这孩子长相随他妈,长开了更好看,而且打小就乖得紧,对他做什么都不哭不闹的。” 中年男人在他脸上捏了几把,满意地点头,拿出一沓现金开始点。 陆秋深意识到,这个人就是来买他的客户。他回头看向重新锁好的小隔间,对人渣说了出生以来字数最多的一句话,妈妈好像生病了。 人渣瞪他,“从现在起,她已经不是你妈妈了,我也不是你爸了。” 他指着肥硕的客户,“这个才是你爸,叫一声听听。” 陆秋深下意识地感到害怕,闭嘴不敢说话。妈妈教过他,在这个家里最好的生存方式就是少说话,一旦引起注意,免不了要挨打。 客户摸了摸他的脸,眼神贪婪又下流,“没关系,到了家里再慢慢教他。” 他就那样被抱上了客户的黑色轿车。车子还没开出老街道,那个被色 / 欲侵蚀了心的老男人迫不及待地摸他身子。 陆秋深不久前才目睹过妈妈被侵犯,对这种事情的理解天生早熟。他想起妈妈低眉顺眼的模样,下一子全懂了,他第一次露出温柔动人的微笑,就是在这里。 大概那些人对小孩子没有什么防备,他把手臂上的陈伤露出来给那个男人看,男人瞬间嫌弃他,也没兴致了,让司机停车去买纱布。车锁打开的瞬间,他指着一个普通路人喊警察叔叔,趁大家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拉开车门滚了下去。 挨了七年的打,终究是没能真的把他打成傻子,他的头脑无比清晰,那个人渣绝对不会花钱给妈妈买药,他要去片区的警察局找职级更高的便衣,一起回去救妈妈。 那时出现的那个聪明的陆秋深,就是第二人格。他悄无声息地出现,他就是陆秋深本人。 故事讲到这里,孟舟野浑身冰冷,“难怪他不愿意告诉我……” “赵院长应该跟你说过,他有严重的遗忘症,就算他愿意告诉你,他现在记得的也只有去警察局报案的那一段。” 陆秋深苦笑着说,“你对他说过的很多话,其实特别伤他,不过估计下次醒来,他也会忘。” 孟舟野觉得心痛,“那我岂不是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陆秋深叹气一样,“用不着道歉,他可以自我消化。对了——” 他拿起摆在枕边的结婚证,温柔地抚过封面上的折痕,“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想到逼婚吗?” 孟舟野缓慢地摇头,已经预感到这又将会是一个沉重的故事。 他却只云淡风轻地概括:“因为后悔,从离开你,他一直在后悔。” 在齐舒寒住过的别墅里摔伤脑袋之后,陆秋深断断续续醒了几次,每次醒来时记得的内容都不一样,唯独不记得以齐舒寒身份和宋青疏相处的时光。 宋青疏坚信他身体里有齐舒寒的灵魂,不顾医生反对把他关到家里。为了让第二人格出来,宋青疏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折磨他,比如扔进冰水里、找催眠师来催眠…… 那时的陆秋深好像回到了七岁以前,无论对他做什么都不哭不闹,宋青疏以为把他弄傻了,直到有天,他听到孟舟野的名字。 “你知道陆秋深这辈子最怕的两样东西是什么吗?囚禁和 alpha。” 孟舟野回忆起当年和陆秋深重逢的场景,忽然懂了。 那时见到的陆秋深,是有点不大正常,可惜当时练习生打架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他满心自责因为自己连累了队友,他怨恨陆秋深擅自离开又擅自回来,狠下心没有说过半句关心话语。 他无力地笑了笑,“我刚刚突然想到,如果他告诉我这些,我们就不会误会这么久……” 话没说完,陆秋深替他接上,“但你立马又想到,不是他不告诉你这些,是他真的忘记了,他以为不存在,他只知道他害怕宋青疏,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害怕。” 他陷入沉默。陆秋深接着道:“你们结婚这三年,他真的尽心尽力用行动弥补你了,如果他回来,不管他还记得多少,按照我的方式,好好保护他吧。” 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他把结婚证放回抽屉,顺手关掉床头灯,“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孟舟野靠在床头没有动,很久过去,他躺下,从后面抱住陆秋深,紧紧搂进怀里。 陆秋深愣住,“我说,你不是抵抗不了我的信息素吗?” 他把头埋在陆秋深的头发里,“所以你别乱动,我只是想抱抱他,也想抱抱你。” “我有什么好抱的?你不是讨厌我吗?” 直到此时,孟舟野才明白,“我没有讨厌你,感谢你保护了他那么多年。我好想他啊,我现在喊他,他能听见吗?” “不知道,应该不能吧。” 他还是喊了,因为想喊。 “秋深哥哥,我真的好想见你啊。” 第50章 奇怪,嘴里有桂花味 凌晨五点还没到,孟舟野被小莫的电话吵醒。 凌晨五点还没到,孟舟野被小莫的电话吵醒。 他睡得浅,手机一震就醒了,那头简明扼要地说:“哥,我们到门外了,现在可以进来吗?” 入睡前,他克制地抱了抱陆秋深,睡着以后不知道怎么弄的,陆秋深被他牢牢搂在怀里,脑袋紧贴胸口。他尽量小声:“五分钟后进来。” 交代完,他把电话挂断,默默看着怀里的人。 多熟悉的场景,曾经无数个早晨醒来,陆秋深都是这样靠在他怀里。 小时候柳遥把孟舟野当女孩子养,卧室的小床堆满各式各样的玩偶,他没怎么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过觉,大部分时间都是抱着小玩偶入睡,这个习惯刻进了骨子里。 可能稍显丢人,但他就是改不掉,有了陆秋深之后,自然地把玩偶换成了陆秋深,失去陆秋深之后,则是一只陆秋深的周边抱枕,现在还藏在练习室。 被子里全是暖香,清淡酒香和馥郁桂香,只要他们在一起,无论何时都是深秋。 孟舟野倏然感觉到热,挪了挪身子,轻轻摇晃怀里的人:“陆秋深,醒醒。” 感受到晃动,陆秋深蹙起眉毛,眼睛闭得更紧,嘴里嘟囔:“嗯……” 说完,又睡了。 这幅叫不起床的模样和陆秋深倒是一模一样。没办法,摄像老师已经扛着极其等在家门口了,这大冷天,不能耽误人家上早工。孟舟野抓住他肩膀,继续摇晃:“陆老师,别睡了,该起来干活了。” 陆秋深哼哼唧唧的,一个劲儿往被子里钻,就是喊不醒。 这种情况,孟舟野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个人格,比陆秋深还能赖床。 正无奈时,门外传来动静,下一秒卧室门就开了。门口是小莫,推开门之后乖乖站到旁边,让后面的人进来。李曼、张泽都在,另一个拿对讲机的应该是副导演,还有两位摄像大哥。 孟舟野暗自叹气,将床头灯拉开,温暖光线照到床铺上,摄像老师立马上前,给了个特写。 镜头里的人酣眠正香,等视频剪辑出来,不出意外会被打上 “zzz…” 或者鼻涕泡的特效。 这样睡下去不是办法。孟舟野拍过的综艺不少,各种搞怪的叫醒办法如数家珍,想起张泽再三嘱咐过的 “一定要甜”,心一横,俯身亲吻上去,怕他不醒,偷偷用舌头拨开嘴唇,喂了口信息素进去。 没有什么比信息素更管用,陆秋深终于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孟舟野示意他看旁边,他转头,注意到怼在脸上的摄像机,愣了两秒,刷地坐起身。 “刚刚是不是亲我了?” 孟舟野不动声色地将他头顶翘起的呆毛按下去,“没有,你的错觉。” 他觑起眼睛:“那是怪了,我嘴里怎么有股桂花味?” 孟舟野笑着舔了舔唇:“可能是昨晚剩的,快点起床。” 一段起床互动结束,李曼偷偷给他们比了个大拇指,顺道跟旁边的张泽说:“怎么样?我们秋深的反应和演技,完全应付得来。” 张泽摸着下巴:“他这两个人格,都是影帝啊,刚刚应该早醒了吧?” 李曼说:“那肯定啊,提前五分钟给他们打电话了。” 节目组给了十五分钟洗脸换衣服,拍摄暂时停止。陆秋深迷迷糊糊地钻进洗手间,找到正在刷牙的人:“你昨晚也亲我了?” 孟舟野疑惑皱眉:“我刚刚是演的,你不是?” 他愣了愣,“哦…… 我也是……” 看着这呆萌的反应,孟舟野不自觉地勾起唇,“曼姐没跟你说吗?这个综艺,我们要往死里甜蜜。” 陆秋深想起昨晚没来得及看的微笑消息,尬笑:“说了,挑战甜蜜生活嘛,我们要做最甜蜜的那一对。” 孟舟野怀疑地开口:“你业务能力到底行不行?” 他不屑:“陆秋深会的,我都会。” “陆秋深第一次参加综艺。” “……” 收拾好东西,出门上车,陆秋深才反应过来:“我们要去哪里?” 孟舟野摇头:“不知道,节目组没说,你还困吗?困的话靠着我睡一会。” 车上有摄像头,陆秋深不敢乱来,乖乖抓住他的腰,枕到大腿上,动作尽量表现得熟悉自然,他们可是相爱七年的老夫老妻。 孟舟野穿了厚度适中的羽绒服,前边拉链开着,脑袋钻进去暖和得紧。羽绒服底下只有意见单薄 T 恤,手掌之下尽是体温。 陆秋深嗅着暖融融的桂花香,逐渐觉得有些热。他勾起手指,在孟舟野腰侧轻轻地挠了一下。 孟舟野低头,眼神微微地冷,好像在警告别乱动。 他很讨厌孟舟野这样看他,忽然起了心思,偷偷将手伸到腰后,往下滑。 孟舟野摸上他的后颈,微微用了点力气,不敢太重,只是表示威胁。 腺体是陆秋深的致命弱点,也是他的致命弱点。他没敢继续往下摸,往怀里拱了拱,闷闷地喊:“老公,别欺负我。” 孟舟野双手僵住。要知道,陆秋深从来没乖乖喊过他老公。 他把车窗按开一条缝,寒冷冬风灌进来,腹部的燥热艰难地降下去几分。他在陆秋深背上拍了拍,“别闹了,快点补觉,到了叫你。” 陆秋深本来不是特别想睡觉,被他这么一拍,困意真的袭来,闭眼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目的地还没到,外面是个服务站点,要在这里和另外两个嘉宾汇合。一下车,李曼就过来:“陆秋深!你表情怎么回事?这么多机器开着呢?” 陆秋深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在抬头,唇角已有微笑:“抱歉,忘了他有随时随地假笑的习惯了。” 李曼低头叹气,“节目是你自己要求要来的,别忘了开会时候跟我们保证过什么。” 他觉心里冷了几分,微笑越发温柔,“我知道,谢谢曼姐提醒。” 李曼复杂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儿重,没再继续开口。 站在外面,吹着风怪冷的。陆秋深望了一眼周围,没多少熟悉面孔,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 关于他是不是陆秋深这个问题,他还真没仔细想过,到了这里,身边所有人都在维护另一个陆秋深,再这样下去,他自己都要觉得自己是在鸠占鹊巢。 发呆时候,孟舟野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把一个暖手宝塞进他手里:“捂着。” 充电的暖手宝,是个粉红色的草莓形状,上头栓着块水晶吊牌,里面封着孟舟野的照片,翻过来,居然是他的照片。 他意外地问:“这是谁的?” “小莫的。” 孟舟野随口一答,把他帽子拉起来,罩住脑袋。 暖手宝的温度从掌心扩散,流进血液,循环到心脏。他抬起头,轻轻地弯唇:“这也是在演吗?” 孟舟野正在替他整理帽子,听到这话,手上稍微顿了顿。 只是顿了下,他继续整理,神态自然地说:“嗯。” 陆秋深的眼睛黯下去,笑容也收敛消失,“挺好,你这么会演,我负责接戏就可以了。” 孟舟野垂下眼睛,没有回话。 耽搁了几分钟,一辆车从路上驶过来,缓缓停靠。门刚打开,陆秋深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陆老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从车里下来的人居然是孙曦雅,后面还有一个,也是熟面孔,银河首映礼上见过的郑初然。 导演也在他们车上,笑呵呵地打了圈招呼,让他们站成一排,开始宣读规则。 《挑战甜蜜生活》已经连续爆火三季,他们参加的是第四季第一期。每一季每一期,节目的游戏和规则都不一样,这次导演想出的是大型过家家的主意。 一共八位嘉宾,除了常驻的模范甜蜜夫妻范可莘和周令,其他六位都是临时邀请,现在知道了四位,还有两位保持神秘。他们将被分成两队,组成两个家庭,通过完成任务可以获取甜蜜积分,最后还要一决胜负。 很显然,陆秋深、孟舟野、孙曦雅和郑初然是一队。 在剧组的时候,孙曦雅就是话最多的那位,迫不及待地建议:“我们四个就叫‘银河之家’怎么样?” 《银河里》正在热映,男女主演员都在,郑初然也广受好评,这名字很合适。 陆秋深想说好,孟舟野开玩笑道:“你们几个是不是排挤我?” 孙曦雅说:“哪里排挤你了?陆老师和我们是一家,你和陆老师是一家,等于我们四个是一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旁边的工作人员配合地笑出声,孟舟野无语了一瞬,揽住陆秋深的腰,“我家陆老师才不是鸡和狗,再说,是陆老师嫁给我,他是我老婆。” 陆秋深笑得含蓄:“前几天他还喊我老公来着,一到镜头前,就不认了。” 喊老公那一幕,就发生在首映礼上。郑初然举起手:“我可以作证!” 孙曦雅也举手:“我也!” 导演打断他们:“那队名就定下来了,叫‘银河之家’,有意见吗?” 四人齐声:“没有。” “接下来是第一个任务。” 导演指向他们身后,“看到那边的转盘了吗?转盘上每个格子写了不同的金额,那是你们大家庭的存款数额,转到多少就是多少,中途不可以私自加经费。” 下车时陆秋深就注意到那个巨大的转盘,上面的数字从 100-1000,最高只有 1000,没想到是钱的数额。他们有三次机会,以转到数额最大的一次为准,为了照顾女孩子,他们让孙曦雅第一个上场。 这位距离影后只有一步之遥的美人姐姐,大手一挥,转到 100 块。她被自己逗笑了,连连摆手:“不行,我今天运气不好,初然你来试试。” 郑初然是新人,受关注度和影帝顶流没得比,这是有意照顾。 他十分腼腆上地上前,推动转盘,好家伙,还是 100 块。 还剩最后一次机会了。陆秋深推了推孟舟野,“你去,把 1000 块拿下。” 1000 块是概率最小的,孟舟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站到转盘前。 转盘游戏,其实不是完全凭概率,孟舟野估计了一下该用多大的力量,一转,指针稳稳落在 1000 的区域。 孙曦雅和郑初然激动鼓起掌,“牛啊牛啊!这怎么做到的?” 孟舟野眼尾有笑意,温柔地注视陆秋深的方向:“很简单,只要老婆一声令下。” 第51章 无法拒绝,又无法接受 拿到存款之后,一行人出发前往本期节目的拍摄地点:一个景色秀丽的小村庄,也是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 拿到存款之后,一行人出发前往本期节目的拍摄地点:一个景色秀丽的小村庄,也是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 因为地形特殊,小村庄四处已有厚厚的积雪,气温比市区冷上好几度。进村之后,陆秋深见到了另一队的四位嘉宾:除了范可莘和周令,余下两人是在一档乐综爆火的双胞胎歌手,韩夏和韩晗。 说来也巧,孟舟野做过那档综艺的导师,两个年轻人私底下叫他师父,刚一见面就激动不已地过来鞠躬喊师父,喊完师父,两人朝旁边转个向,齐声叫了句师母。 陆秋深微笑着点头,在心里默默感慨:真是富有朝气的俩孩子啊。 范可莘和周令是挑蜜的常驻嘉宾,因此他们那队的队名是 “甜蜜之家”。人都聚齐之后,导演拿着大喇叭走过来,举着试了试音,对他们喊道:“欢迎来到挑战甜蜜生活,两个家庭的初始存款应该都拿到了吧?” 孙曦雅摇了摇手中的信封,声音洪亮:“拿到了!” 另一队不想输气势,四人齐声回答:“拿到了!” 陆秋深好像明白了什么,偷偷扯孟舟野的袖子:“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表现得活泼一点?” 小莫的暖手宝在半路上耗光电量暂时退休了,陆秋深的手露在寒冷空气里,手指冻得发红。孟舟野将那只手抓过来,揣进自己外套的口袋,“你是陆老师,正常表现就可以了,孙曦雅本来就是那个性格。” 这倒是,在剧组的时候陆秋深就领教过了。孟舟野的口袋被捂得暖乎乎的,孟舟野的手也是暖乎乎的,两人掌心相贴,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没办法,忍呗,好几台机器拍着呢,他们可是相爱七年的老夫老妻。 两队的初始存款相互保密,单看信封厚度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按照节目组的规则,他们要凭借这笔钱在这里生活 7 天,保证顿顿有饭吃的同时,还得满足精神文化需求,因为在这 7 天里,他们要尽可能多地获取 “甜蜜积分”。 这听起来有点经营类游戏的意思,陆秋深当即想到:“我们可以去挣钱吗?” 导演满意地点头:“可以,不过只有‘家长’才可以出去挣钱。之前已经介绍过了,银河之家一共四位成员,舟野和秋深是夫妻,曦雅是大女儿,初然是二儿子。” 他面向另一组嘉宾,“甜蜜之家也是一样的,周令和可莘是夫妻,韩夏和韩晗是儿子。” 孙曦雅噗嗤笑了声,“还真是过家家,我成初然的大姐了。” 郑初然乖巧地喊:“大姐。” 然后看向孟舟野和陆秋深,“…… 爸、妈?” 孟舟野笑呵呵地答应:“诶,乖儿子。” 气氛突然朝搞怪的方向发展去了,不得不说,节目组这个过家家的设定,本身就赚足了看点和笑点,不出意外,第四季也要开门红了。 导演抬手打断他们,从身后拿出一块 PV 板,上头贴着一层不透明的白膜,看不到写了什么内容。 “这就是本期节目甜蜜积分获取标准,将在比赛结束后公布。” 嘉宾们不约而同地发出疑惑声,他继续补充:“相信大家都看过我们往期的节目,每一期的积分规则都不一样,这期我们玩点更刺激的,等会我会把这块规则板藏到某个地方,范围不超出这座村子,你们可以想办法去寻找,找到了,可以提前查看规则。” 听到这里,嘉宾们欢腾了。陆秋深也觉得有趣,凑到孟舟野耳边讲悄悄话:“我明确自己的任务了,我负责去找规则牌。” 他嘴里呼出轻飘飘的热气,脸向阳光,眼眸晶亮。孟舟野看得失神,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手,“好啊。” 陆秋深愣了愣,那双眼睛认真地注视着自己,有某种极为深沉的情绪流淌其中。他连忙垂下脑袋看地,心想还是不要和孟舟野讲话了吧,这个人演技太逼真,稍不留神,就要被勾走心魂。 讲解完基本规则,导演指着身后的两座房子:“这两座房子就是你们这 7 天的住处,属于节目组免费发放的福利,不需要动用存款,两座房子大小差不多,但是里面的资源不一样,一个好一点,一个差一点,现在要用一场比赛来决定哪一队住好房子。” 听到比赛,嘉宾们纷纷露出期待目光,工作人员很快将工具放到他们面前:竹篮、锄头、铁铲之类。陆秋深看到不远处小山上的竹林,隐约猜到了一二。 果然,第一个比赛项目是挖冬笋,两小时之内,哪队挖得多哪队获胜。 小村庄依山傍水,山脚下有片小湖泊,当地人叫竹潭,竹潭东岸便是竹林覆盖的小山。甜蜜之家抢先一步到达岸边,坐上了唯一一艘摆渡小船。 比赛时间只有两小时,晚一步到达竹林,就意味着挖笋的时间少一分。陆秋深估算了一下距离,果断提议:“我们从那边绕过去吧。” 由于湖岸线不规则,对岸竹林的分布也不均匀,坐上小船的甜蜜之家在一处怪石嶙峋的地方靠岸,想要挖笋,得先翻越障碍区,相比之下,沿湖岸绕路的银河之家反而运气更好,走了 20 来分钟,便抵达一片茂密的竹林。 竹林覆雪,意境唯美。陆秋深美美地吸了一口鲜冷的空气,竹子的清新参杂新雪的冷,还有一丝甜沁的桂花香。 他疑惑地皱起眉,扒下孟舟野的后衣领一看,“你的阻隔贴呢?” 孟舟野似乎也才发现,摸了一把确实不在,“可能路上蹭掉了。” 艺人时常进出公共场合,阻隔贴几乎不离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备用的递过来,“哥哥帮我贴吧。” 陆秋深奇怪地接过来,“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缓慢地眨眨眼,“抱歉,不小心喊顺口了。” 陆秋深无所谓地笑笑,和身后地摄像老师解释,让他们暂停拍摄几分钟,然后撕开包装纸,把阻隔贴按上孟舟野的后颈。 和孟舟野呆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还是头一次近距离地接触 alpha 最敏感的后颈。孟舟野身材偏瘦,脊椎的骨节分明地凸出,阻隔贴按上去,他怕不牢靠,习惯性地用指甲刮了刮。 身前的人肩胛骨骤然缩起,一把捏住了他的手。 他微微愣怔,反应过来,“我不是故意的……” 那只手捏得得极紧,好像在拼命按捺瞬间涌起的冲动。那人冷不丁地凑近,“陆秋深……” 陆秋深真诚地道歉:“真不是故意的,我怕你再蹭掉。” 孟舟野眼眸深沉,暗含几分危险意味,“在车上的时候,也不是故意的?” 他理亏,“这次真不是。抱歉,你很难受吧,身体抗拒不了陆秋深,心里又接受不了我,我们还是稍微保持点距离吧。” 孟舟野将他攥得更紧,拉起来往前边走,“走了,曦雅他们都到前面去了。” 陆秋深望着被牵住的手,没弄懂这人什么意思,可能单纯业务能力比较强吧,毕竟是长盛不衰的顶级男星,他一个冒牌影帝,比不了。 往前走没多久,他们看到孙曦雅和郑初然站在一片小山坡上,老远朝他们挥手,“这里的竹子长得不错,应该容易挖到笋。” 他们的判断是对的,不过也不全对。陆秋深挣开孟舟野的手,走到一棵竹子前,拉起几片竹叶看了看,“这颗应该有,挖这颗。” 他口气笃定,大家半信半疑。郑初然是个干活利索的,操起铲子几下铲开积雪和泥土,果然见着一根胖乎乎的笋,可惜他下铲太快,给铲坏了。 陆秋深十分心疼地捡起来,“下次记得轻一点。” 小少年红着脸道歉,好奇地问:“陆老师,你怎么知道这棵竹子可以挖到笋?” “根据竹叶,可以判断。” 他轻轻微笑,“像你刚刚挖的那颗,不止长了一个,往下刨一刨,应该还有。” 说完,他在附近转了转,继续提议说:“我把觉得能挖出笋的竹子找出来,在竹竿上作记号,你和曦雅负责挖这一片,我和阿野换个地方挖,怎么样?” 为了获胜,这是最高效的办法,郑初然和孙曦雅都没意见,一点偶像包袱不要地扛起锄头开干。孟舟野站在边上,目光跟随他查看竹子的脚步,心里生出恍惚感。 越是相处,他越觉得,两个人格之间的差距,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在他记忆里,他们最美好的那段时光,陆秋深也会亮晶晶地笑,会在大大小小的节日给他准备惊喜,抱着他的脖子喊阿野。 他快要分不清了,如果陆秋深一直不回来,他该拿什么继续坚持? “孟舟野!” 陆秋深向他招手,“我们去那边。” 他收起神思,抬脚跟上。 越往深处走,积雪越深,逐渐能没过脚背。孟舟野怕他把鞋子弄湿,超到前面去,让他踩着自己脚印走。 走着,陆秋深突然停下来,指着一处说:“那里不错,感觉每一棵都能挖到笋。” 他指的地方地势低洼,要从一面斜坡下去。孟舟野觉得不妥,刚想反对,他已经跑出去。 斜坡上积雪更厚,陆秋深一心计算着两小时的时限,只想快点下去,突然左脚下面一空,踩进了一个空洞。 “啊——” 他吃痛,叫出声。 孟舟野几步奔过去,把他拖上来,“乱跑什么?脚有没有事?” 洞应该是别人挖竹笋留下的,上头堆了竹枝,积雪一盖,形同陷阱。 这一下摔得不轻,脚崴到了。陆秋深却摇头,“我没事,你扶我起来,我们去下面挖笋。” “还想着挖笋?” 孟舟野不由分说地扯下他的鞋袜,脚踝肉眼可见地肿起来了,必须去找医生才行。 陆秋深还是觉得没事,“我们只有一小时了,先挖完笋再说。” 孟舟野责备地瞪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将鞋袜穿回去,抱起他便往竹林外走。 “那么喜欢挖笋,我挖给你就是了,现在给我乖乖去看医生。” 第52章 因为病了,所以病了 陆秋深的受伤,实属意料之外,节目组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开车过来接人。 陆秋深的受伤,实属意料之外,节目组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开车过来接人。 因为正在进行比赛,孟舟野把他送上车,叮嘱小莫照顾好他,便跑着回去继续挖笋了。 村子里没有医院,他们来到景区外面的镇子,找着一家小小的医院。由于医疗条件有限,要是有必要,节目组准备带他回市里,还好医生检查下来,确定只是轻微的扭伤,开了点云南白药就算完事。 付款的时候,他紧张地抓住跟随而来的工作人员,“看病的钱,要从我们家的存款里扣吗?” 工作人员被他问得一愣,而后失笑,“陆老师放心,这个属于意外,节目组会负责的。” “那就好。” 他松了口气,他们家一共就一千块钱,可经不起折腾。 从诊室出来,他们坐在走廊的长椅,等着拿药。小镇的医院,人流量不大,摄像老师没跟过来,陆秋深戴了口罩,并不扎眼。 小莫扶他坐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草莓暖手宝,“陆老师,给,我充满电了。” 陆秋深微笑着接过,浅浅地道了声谢。 等药的时间,小莫背着手犹豫了会儿,小心地开口:“陆老师,你感觉我们阿野哥怎么样?” 这问题来得莫名其妙,陆秋深微挑了挑眉,“他很好啊。” 小莫朝他摆手,压低了声音,“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那个、嗯就是、分离性障碍吗?相当于你刚认识阿野哥不久,跟他在一起,你感觉怎么样?” 他有些惊讶,眨眨眼说:“我感觉很好啊。” 小莫急了,凑近,“我的意思是,你还记得自己喜欢过他吗?” 这话一问出口,陆秋深愣了愣,“什么意思?” 小莫失望地撇嘴,“您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难怪这几天哥那么难过。” 孟舟野在难过,他是有感应的,但他没明白这丫头的逻辑。他解释:“你知道分离性障碍是什么意思吧?不是简单忘记的问题,我和孟舟野喜欢的陆秋深,不是同一个人。” 听到这话,小莫奇怪地皱起眉,“我知道分离性障碍就是人格分裂,但是,你就是你啊,怎么会不是同一个人呢?” 陆秋深反问:“你怎么知道是同一个人呢?我和他连性格都不一样。” 小莫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摇头:“陆老师,你这是病症的表现,就是因为你自己这样认为,所以才生病了,因为你生病了,所以才会这样认为。” 医院走道里有风,灌进陆秋深的衣领,他忽然打了个冷颤。 他低头,敲着太阳穴的位置,“不是,我和他是两个人,我们共同组成了陆秋深。” 只是一瞬间,他表情摇晃,紧皱的眉宇间尽是痛苦。小莫吓得不轻,急忙去扶他,“陆老师对不起!我不应该瞎说话!明明赵院长才嘱咐过不要刺激你,怪我都怪我!” 他摇头,缩进椅子里。医院的铁皮长椅,寒冷隔着布料往身体里钻,无比清晰地刺激着大脑。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他真的是陆秋深,他们不是一个人的两部分,而是一个人的不同表现,就像一人分饰两角?立马,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喃喃低语:“不会的,我存在的意义是帮他解决问题,解决完我就进去,让他出来……” 小莫吓得留神无主,又不敢声张,只能尽可能安慰他:“陆老师,你先别想了……” 陆秋深猛地抓住她,“小莫,我问你,我和陆秋深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小莫艰难地回答,“现在的陆老师,比以前要开朗一些。” “以前那个不是我!” “我知道!” 她可能真被逼急了,站起来拍打陆秋深的背,“好了,我知道了,你别乱想了,该我们拿药了,我去拿一下,然后送你回去找阿野哥。” 说完,她匆忙跑向拿药的窗口。陆秋深独自坐在空荡长椅,想找谁抱一抱,身边谁都没有,只能抓紧小莫给他的暖手宝。 - - - 送走陆秋深之后,孟舟野记着他想要的笋,以最快速度赶回崴到脚的地方。 斜坡底下是块平地,没什么积雪,土壤潮湿。他选了几颗看起来粗壮的竹子往下挖,一圈下来,只有三棵挖出了笋,时间结束了。 孟舟野数了数竹筐里的笋,心想:他应该不会怪我吧?我真的第一次挖笋啊。 无奈,他拎着竹筐出去找孙曦雅和郑初然汇合,两人已经听说了陆秋深崴伤脚的事,为了争取比赛结果,挖完有标记的竹子后,自力更生地挖了别的地方,可惜颗粒无收。 最终他们一共挖到 12 棵,甜蜜之家挖到 13 颗,惜败,他们只能住进条件差一点的房子。 说是条件差一点,孙曦雅去获胜的邻居家串了个门,回来后痛心疾首地拿手指头戳郑初然,“都怪你挖坏了一棵,不然就是平局,还有抢救的机会!” 郑初然捂着头逃窜,“姐我错了!” 两座房子外观大差不差,里面的东西差得太远了,就拿厨房来说,别人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他们家徒四壁,连只锅铲都没有。卧室就不用说了,别人有电热毯,他们只有一床棉被。 两人闹上了,孟舟野叉着腰看了一会儿,把挖坏的那棵竹笋拿起来检查了一下,“没事,还能吃就行。” 孙曦雅放过郑初然,走到他面前,“看不出来啊,你还挺勤俭持家的。” 他微微笑了笑,“跟我家陆老师学的,还没出道那会儿,我们没什么钱,他可会勤俭持家了。” “啧,又在秀恩爱,真是受不了。” 她凑近,拢住嘴问,“你和陆老师是不是吵架了?” 孟舟野把竹笋扔回竹筐,“为什么这么问?” 她神秘地笑笑,“女人的第六感,听过没?我感觉他一直都不太高兴,以前拍戏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 如果女人的第六感真实存在,那未免不要太准。他问:“你觉得他有变化吗?现在和以前拍戏的时候。” 孙曦雅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诚实回答:“要说变化,大的没有,感觉没那么阴郁了?” “阴郁?” 孟舟野微微吃惊,温润如玉的陆公子,怎么会和这个词扯上关系? 孙曦雅笑道:“他给我的感觉是那种,心里藏着很艰难的过往,但努力想向外释放正能量,总之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你要好好珍惜哦。” 她俏皮地眨眨眼,“好容易有机会一起参加综艺,我要给你们准备一个惊喜,先吊吊你的胃口。” 正说着,节目组的车回来了,停在不远处,车门打开,小莫跳了出来。孟舟野反应过来,立马抬脚跑过去,“怎么样?严重吗?” 陆秋深状态不是很好,勉强微笑摇头,“没事,喷点药就能好,我们赢了吗?” 他的状态不好,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不好。孙曦雅担忧地说:“别关心输赢了,先进去休息一下。” 孟舟野上前准备抱他,他伸手拦住,无力地摇头,“我自己走进去。” 周围两台机器开着,孟舟野不好多问什么,索性让开身子,把人扶下来。完全不管也不可能,他让陆秋深撑着自己的手,单脚跳进了寒酸的房子。 小莫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几次欲言又止。等到把人安顿好,她终于找到机会,“哥,你出来一下。” 孟舟野拜托孙曦雅照顾陆秋深,不放心地叮嘱了一会儿,才转身跟她出去。到了没人的地方,没等她开口,他便问:“他是不是发病了?” 小莫愧疚地扣着手指,“哥,都是我的错,我不小心刺激到他了。” 就猜到是这样。他生气,“你忘了医生怎么说的?就不该让你知道!” “我也不是故意要知道的,谁让我帮你调查药了呢。” 她嘀咕几句,抬起头,“可是,哥你知道吗?陆老师病得太严重了,他居然认为自己和过去的自己不是同一个人。” 孟舟野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小莫重新组织了语言:“就是说,陆秋深一直都是陆秋深啊,他现在却说自己是另一个人。” 她抬起头,一脸担忧,“哥,这要是治不好,可怎么办啊?他连喜欢你这种事都不记得了。” 他缓慢地消化着小莫的话,有些理解了,“你的意思是,他本来就是陆秋深,但他以为自己不是…… 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的?” 小莫奇怪地眨眼,突然,她意识到,“哥,该不会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你别被他骗了啊,他是病人!” 第53章 别再离开我,算我求你 陆秋深坐在条件简陋的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空气,无论谁和他说话都没反应。 陆秋深坐在条件简陋的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空气,无论谁和他说话都没反应。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已经不是崴到脚那么简单的事情,李曼找节目组协调,紧急暂停了他的拍摄。除了跟随拍摄的摄像老师,房间里还有两台固定摄像机,已经关闭了电源。 孟舟野站在床前,微微弯腰,抬起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陆秋深?” 陆秋深就那么望着,眼睛空空的,好像灵魂出窍。 连续喊了好几声,他始终没有反应。孟舟野叹了口气,在他旁边坐下,“我替你教训过小莫了,她信口胡说的,你别当真。” 话落,陆秋深突然有了反应,猛地抓上他的手臂,“如果我就是陆秋深,你们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孟舟野深皱眉头,尽量把语气放得清缓,像哄小孩子一样:“我们没有难受啊,是你多想了。” 他痛苦地摇头,“我不是陆秋深啊,虽然我也很想被你们爱,可我不是你们爱的那个陆秋深啊……” 从赵院长那里出院以来,陆秋深的表现一直稳定正常,没有一次出现过赵院长担心的情绪过激的情况,相处的感觉甚至比从前还要温顺,没想到,小莫不计后果的三言两语,就让他变成了这样。 孟舟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他,比起不说,更怕说错,只能闭上嘴,默默陪着他。 他坐在床沿,手肘撑在膝盖,双手用力地抱住头,“什么叫只是自己以为自己不是?难道我真的是他?不对,不可能,我们是生病了,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啊……” 他不断地喃喃,睁大的眼里布满红血丝,神情异常可怖。 在这一刻,孟舟野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他是病了。身旁的人,明明是他最为熟悉的挚爱,却在一个醒来的瞬间,变成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他想起小莫说的话,尝试用 “病不自知” 这个逻辑去理解,他总得找到一种方法让自己接受,否则他该怎么照顾和保护他爱的人? 陆秋深似乎痛苦到极点,突然拼命敲打起自己的头,动作飞速,一下比一下激烈。孟舟野猛地拉住他,按到怀里,“不要这样,难过的话抱着我哭一会,不要伤害自己。” 怀里的人抽泣起来,背脊消瘦单薄,看得他心脏刺痛。 或许吧,就像小莫说的那样去理解,陆秋深一直都是一个人,只是生病了。他的眼眶也湿了,就这样吧,现在他抱着的,就是他的秋深哥哥,只是生病了,变得不太一样了。 因为生病了,所以他要比平常更加小心爱护,他不想让陆秋深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孟舟野不自觉地收紧双臂,好似要把怀中人按进身体里。他张口,喉咙里堵了泪,“好了,别哭了,都怪我,我哄你开心好不好?” 陆秋深哭得浑身发抖,很久很久过去,直到哭累了,才终于安静下来。 窗外天色阴沉,窗户没关好,冷风往里头灌。孟舟野担心他着凉,轻轻拍他的背,“还难过吗?” 陆秋深一动不动地趴在怀里,可能哭累了,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按照孟舟野的习惯,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把他放上床让他好好地休息,可今天不行,节目组还要继续拍摄,要不是他们咖位在这,早被找麻烦了。 他把陆秋深的脸露出来,轻轻拍打,“别睡了,快醒醒。” 不知道是不是舟车劳顿的缘故,喊了好一会儿,陆秋深才终于颤了颤睫毛,眼皮缓缓抬起。 那双眼深邃平静,满溢着令他安心的熟悉感,盯着他看了几秒之后,重新闭上。 孟舟野脑袋空白了几秒,不敢置信地出声:“秋深哥哥?” 陆秋深抬起一根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怀里人睁眼的瞬间,他感觉周围的气氛好像变了,这种奇怪的难以描述的感受,前不久才体验过一次。 孟舟野捂住嘴巴,双眼变得通红。 回来了,他的秋深哥哥回来了,哪怕一句话没有说,只通过一个对视,他就能确定,现在醒来的人,是他的秋深哥哥。 他再也忍不住,用力地把人搂进怀里,“哥哥,我以为你消失了……” 被他这么一抱,陆秋深只能张开眼睛,眼里浮现悲痛。他艰难地开口:“阿野,对不起,你先让我静一下。” 孟舟野连忙松开他,“对不起,我太高兴了,你回来了就好,只要你回来了就好……” 陆秋深无力地摇头,抬手按住额头,闭眼思考起来。孟舟野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激动过后,想起赵院长嘱咐地话,千万不能在陆秋深面前提起第二人格的存在。 他后知后觉地慌乱起来,陆秋深是不愿意跟他一起参加综艺的,要是问起这些,他该怎么回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陆秋深不是第一次切换人格了,以前那么多次都没有察觉出来异常,他只需要注意别让自己露出异常就可以了。 然而,陆秋深按着额头思索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开口:“他应该不会出来了。” 孟舟野足足愣住十来秒,才记起要开口说话:“什么意思?” 陆秋深蹙起眉毛,眉宇间是他最熟悉不过的神态,“阿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孟舟野逐渐明白过来,“你知道了?” 他按了按眉心,“我现在还有些乱,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没有清算记忆,你让我再安静一会。” 孟舟野急于知道他的状态,却不敢多问,唯恐打扰,只好安静地坐着等待。 这一安静,直接安静到了晚上。陆秋深疲惫地捂住脸,声音闷在掌心里,“他跟你说了吗?” 孟舟野轻声地问:“什么?” “我小时候的事情,还有哀思拍摄期间的事情。” 他点头,“我都知道了,对不起,要是当时能陪着你就好了。” 陆秋深抬起脸来,眼尾晕开湿润的红,“他不要我了。” 孟舟野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谁不要你了?” 他垂下头,缓慢地摇,“你们把他弄崩溃了,他不管我了,以后我该怎么办?” 孟舟野感觉胸口被某种无形的、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脑中下意识地闪过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陆秋深好似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忐忑地抬头,口气卑微又小心,“阿野,你是不是,更喜欢那样的陆秋深?” 不知何故,望着那双温柔的眼睛,孟舟野能看到隐藏在动人温柔之下的伤痛。那副平静微笑的躯壳之下,居住着残缺扭曲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嘶吼尖叫。 原来直到此刻,他才彻底看懂陆秋深是个什么样的人,才终于明白陆秋深想要的安全感到底是什么。 孟舟野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心疼,他控制住表情,“我说不喜欢,你会信么?和你在一起这么多,我才知道你还有那样的一面,我也喜欢从故事中听到的你,我终于知道完整的陆秋深是什么样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他努力弯出微笑,“谢谢你愿意把最难看的伤疤展示给我看,以后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不用再躲起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陆秋深愣愣地望着他,有颗眼泪从眼眶滚出,砸碎散开。他声音哽咽:“阿野,我只是个疯子……” 孟舟野坚定地道:“你不是。” “不,我连自己都控制不了,我们还是分开吧,万一哪天我出事了,影响到你……” “陆秋深!” 他严肃地打断,眼神凶狠了一瞬,却只有一瞬。他放软语气,“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不要再说分开两个字了行不行?算我求你。” 第54章 他向往平淡的生活 当天晚上,拍摄恢复了正常,陆秋深听说,因为这事儿,孟舟野给节目组塞了不少钱。 当天晚上,拍摄恢复了正常,陆秋深听说,因为这事儿,孟舟野给节目组塞了不少钱。 现在他们不穷了,但他心疼钱的习惯还在,忍不住多嘴了几句。 孟舟野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现在是不是需要休息?” 他摇头,“那个笨蛋只是把我脚崴伤了,该参加的活动还是得参加。” 脱离短暂的混乱状态之后,陆秋深给第二人格安了个名字:那个笨蛋。孟舟野不敢确定第二人格是不是真的消失了,无论他说什么都顺着由着,决定一切等拍摄结束再说。 时间已经不早,孙曦雅和郑初然从大门回来,看到陆秋深,简单地问候了几句,聪明地避开暂停拍摄的事。孙曦雅眉飞色舞的,把他们招呼过来围成小圈,“猜猜我和初然找到了什么?” 陆秋深很配合地随口一猜:“你们找到规则板了?” “嘘——” 孙曦雅紧张地示意他别声张,“声音小点,当心被隔壁家发现了,否则他们有可能从我们的行为里猜出打分规则。” 她说得有道理,几人又围拢了一些。陆秋深只有一只脚能落地,身体重心全在孟舟野身上,看起来像个挂件。 “我们先制定一下作战计划,确保万无一失,我玩游戏从来不会输,不能在这里折了颜面!” 孙曦雅出道挺早了,近两年才转型,一心想拿影后,但在她转型之前,有个游戏女王的称号。陆秋深继续配合,“好,不过在这之前,是不是得先说你们偷看到的规则是什么?” 她伸长脖子左右看了看,“院子里不安全,我们进去说。” 陆秋深扶着孟舟野的手,单脚跳进了屋子。 他们的房子是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客厅就是餐厅,唯一的家具是破破烂烂的四方木桌,上方悬挂一只寒酸的十五瓦灯泡。孙曦雅擦了擦灰坐下,朝郑初然摆手,“初然,你讲给他们听,注意声音小点。” 郑初然乖乖地放低声音:“有效得分点是两个家庭里夫妻的甜蜜行为,规则里明确规定了,只有接吻有效。” 陆秋深愣了愣,转头看孟舟野,“意思是,哪边亲得多哪边得分多,那我们一直亲不就好了?” 孟舟野握拳咳嗽几声,“一直亲,是刷分,太明显了,对手不傻都能看出来,到时候就没意义了。” “没错。” 孙曦雅点头,“我们要在隐藏住接吻是拿分行为的前提下,自然地拿分。” 郑初然贴心地补充:“而且规则里写了,不是随便的亲吻都有效,必须是‘甜蜜的吻’。” 陆秋深眨眨眼,“甜蜜的标准是什么?” 两人摇头,“这个没写。” 孟舟野想了想,“挑蜜每一季的主旨都是甜蜜,简单来说,就是秀恩爱和撒糖。” “还有——” 孙曦雅接着说,“我们开局拿到的存款,到结束能剩下多少,就是多少分,如果我们一分钱不花,就是 1000 分,一个甜蜜的吻才值 10 分!” 听到这里,陆秋深暗自庆幸崴伤脚没有花家里的钱。他想到:“你们知道隔壁家转盘拿了多少存款吗?” “不知道,我们向他们保密,他们也向我们保密,知道了这两条规则,我们尽可能少花钱多拿分就好了。” “那万一隔壁家也找到规则板了呢?” 听到这里,孙曦雅神秘地微笑,“放心,他们找不到的。” 郑初然配合地接了下句:“我们把规则板丢了,他们没机会找到了。” 陆秋深给他们竖起大拇指,“我们已经胜券在握了。” 当天晚上,他们拿出两百块的预算,尽可能省钱地买了锅碗瓢盆和必备调料,最后还是超出预算,好在商店老板认识陆秋深,大方地给他们去了零头。 结账的时候,老板笑眯眯地送他们一个洗碗巾:“我女儿特别喜欢你演的齐舒寒,就当送给他的礼物。” 陆秋深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瞬,垂下眼说:“多谢。” 买好厨房用具之后,几人手上都拎了东西,他只能跳着走路,速度实在缓慢。孟舟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郑初然,在他面前蹲下身,“上来。” 小村庄的道路灯光昏暗,望着那道削瘦却宽阔的脊背,忽然想起他们刚见面时的场景。他趴上去,抱住温暖的脖子,轻轻地喊:“阿野。” 孟舟野笑着说:“你好像胖了一点。” 他也跟着笑,“我没胖,我提着东西呢。” 陆秋深手里勾着只购物袋,从正面看,好像挂在孟舟野脖子上一样。 孙曦雅和郑初然故意走得很快,把他们俩落在后面。孟舟野意会到,故意放慢了脚步。 他开玩笑一样说:“不,你胖了,昨晚捏你的时候,腰上明显更肉了。” 陆秋深打了他一下,“还在拍呢!” 他无所谓,“没事,后期会剪掉的。” 两人一路说笑,到了家门口。孟舟野把他放下来,他自然地抱住,靠近亲了一下。 孙曦雅和郑初然躲在门后相识一笑,默契地竖起了大拇指。 第一个 10 分,get。 既然决定尽量不花存款,银河之家今天的菜只有竹笋,陆秋深是四人里唯一会做饭的,瘸着脚在厨房忙活,孟舟野紧张兮兮地给他帮忙,怕他再把自己给摔了。 饭菜刚摆上桌,隔壁家的韩夏来串门了。看到他们的晚饭,韩夏不可置信地问:“你们家这么穷的吗?” 孙曦雅摆出唉声叹气的姿态,“没办法,本来存款就不多,只能将就过了。” 他们拿到的已经是数额最大的存款,孙曦雅的演技成功骗过了众人。韩夏装模作样地扯了几句闲话,忽然问:“你们下午去找规则板,有收获吗?” 原来这才是串门的目的。她继续演,“节目组藏得很紧,不过我已经有思绪了,明天继续。” 这句话成功骗住了韩夏,那人又装模作样地闲聊了几句,走了。 陆秋深默默佩服,这反应,不给她颁影后真的过分了。她要是说没找到,对手会继续找,可她这么一说,对手说不定会连夜去找。 他打趣说:“看不出来你这么坏。” 孙曦雅翻白眼,“他们才坏,还跑来刺探敌情,我们也得派一个去他们家看看才行!” 郑初然自告奋勇:“我去吧。” 她却摇头,“不行,你段位太低了,要是陆老师没受伤就好了,陆老师一定可以。” 陆秋深倒不知道这份信赖感是从哪里来的,他扯扯孟舟野的袖子:“你去吧,你一定可以。” 孟舟野一副早知道的表情,“去串门不能空着手去,我给他们送点竹笋汤过去。” 那一锅寡淡的竹笋汤,虽然寡淡,却是这个家庭最好的食物了。陆秋深想说刚刚韩夏就是空手来的,他们空手去并不过分,却看见孟舟野唇角藏着丝笑,好像在准备什么阴谋诡计。 他疑惑,没有开口,那人端着这个家庭最好的食物出门了,过了十几分钟才回来,手里的碗还在,但是换成了香喷喷的骨头汤,汤上飘着葱花和香菜,单是闻起来就美味可口。 孙曦雅由衷地鼓掌,“孟老师,还得是您啊,虽然有点少,但好歹是肉汤啊!一人半碗还是有吧?” 孟舟野坐下来,把碗放到陆秋深面前,“别想了,没有你们的份,这是好心的隔壁邻居送给我家陆老师的病号餐。” 陆秋深噗呲笑出声,“骨头汤而已,我们也买得起吧?” 孙曦雅故意仇视地盯着他,“买得起,不买,你快喝吧,把伤养好,出去打工,为这个家庭发光发热。” 那碗汤其实也很淡,没花什么功夫熬煮。陆秋深还是分成了四分,几人开开心心地喝完,坐在桌边规划着明天的行动,真的就像一家人一样。 聊到深夜,他们才站起来,收拾完碗筷和桌子,各自回房间睡觉。 陆秋深的脚得按时喷药,孟舟野给他烧了盆热水,泡过之后舒服了很多。他靠在孟舟野的肩头,感慨:“突然发现,这样平淡过日子的感觉,真好。” 孟舟野轻轻勾唇,“我一直想和你这样平淡过日子。” 他叹气,“我以前也这么想,但是,你肯定要大红大紫才行。” 孟舟野沉默了一会儿,小心地问:“现在你的愿望达成了,你开心吗?” 他也沉默,很久之后摇头,“好像也谈不上特别开心,你每天都那么忙,都没空一起吃晚饭。” 山野小村的夜晚格外寂静,寒冷冬日里,连虫鸣都听不到。陆秋深脑中冒出一个想法:“阿野,如果我不演戏了,你会养我吗?” 孟舟野眸色沉了沉,确定地说:“会,我以前就是这么打算的。” 陆秋深失落了一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工作。” 孟舟野转过身,异常严肃地抓住他的肩膀,“不是不喜欢,我舍不得你去工作,你太笨了,老是被人占便宜。” 陆秋深被他的眼睛灼得怔愣,“即使我有病,你也不介意吗?” “不介意。” 孟舟野笑得温暖,把他抱紧。 在他看不到的方向,那缕笑却逐渐消失,变为极深的忧愁。 孟舟野强忍住难受,不想让对方发现任何异常。如果有机会,他会让陆秋深淡出众人视线,去过平淡生活,只有那样,才可能把他的病养好。 第55章 有人百年好合,有人长厢厮守 云南白药效果显著,第二天早上,陆秋深的脚消肿了不少,虽然还不能正常走路,但不至于连鞋袜都套不上。 云南白药效果显著,第二天早上,陆秋深的脚消肿了不少,虽然还不能正常走路,但不至于连鞋袜都套不上。 银河之家穷得揭不开锅,按照节目组的规定,孟舟野准备出门挣钱。陆秋深想跟着去,他不让,说养伤最重要,带着孙曦雅一起出去了,留下郑初然照顾他。 节目才录一天,要是真乖乖呆在家里养伤,他这趟算是白来了,白来也就罢了,还会连累正需要曝光率的郑初然。他不能闲着,准备将家里的杂物间收拾出来,结果找出了渔线和鱼钩。 杂物间的东西又怕又旧,这两样却是崭新,不出意外是节目组故意放的。 陆秋深眼睛亮了亮,“竹潭里,应该有鱼!” 挖笋那天路过的小湖,面积并不大。郑初然挠着头说:“应该不会吧,昨天我们路过,什么都没看见。” 陆秋深笑而不语,从杂物堆里翻出两根细竹竿,把早上吃剩的半截红薯捣碎捏成鱼饵,自信满满地拉着他出了门。 郑初然虽然怀疑,但听话地把简陋的钓鱼装置架好。寒风凛凛,两人坐在湖边等鱼儿上钩,迟迟等不到动静。 他感概,“出发之前导演说我们是来挑战甜蜜生活的,没说是来荒野求生的啊。” 郑初然给他逗笑了,“他也没告诉我,我是来给人当儿子的。” 两人都乐了,不管钓不钓得鱼,镜头反正有了。 又等了好久,陆秋深等困了,望着平静无澜的湖面打起盹来。 他居然做了一个梦,他又梦见那片被杉树林的冰封湖泊,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湖边多了两座墓碑,一座写着齐舒寒,另一座写着宋青疏。大雪纷飞,他跪在墓碑前,直到积雪埋没膝盖。 “陆老师!有鱼上钩了!” 陆秋深猛然惊醒,并未冰封的湖面出现圈圈波纹。郑初然激动地跑过来,手动将线收拢,不一会儿,一条肥美的鲤鱼挣扎着出水。 他开心地将鱼放到镜头前,“快看快看!真的有鱼!今晚可以喝鱼汤了!” 鲤鱼活蹦乱跳,几颗水珠溅到镜头上。陆秋深茫然地望着他,心间弥漫着莫名又强烈的愧疚感,几乎令他落泪。 他按住心口,不可思议地冷笑,“什么意思?” 跟随他的摄像老师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以为在和自己说话。 他注意到,抬起头,温柔一笑,“我刚刚突然想到个剧情,不小心和自己对了个戏,后期帮我剪掉吧。” 摄像老师若有所思地点头。 阴沉的天空飘落起雪花,郑初然用水桶打了半桶水,把鲤鱼养在里面,过来喊他,“陆老师,我们回去了,下雪了。” 陆秋深微笑点头,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好。” 两人回到家,孟舟野还没回来,家里冷冷清清。他把鲤鱼清理出来,家里没有葱姜蒜,便用食盐腌制去腥,做好这些,李曼慌慌张张地进来了。 陆秋深下意识地皱眉,不详的预感笼罩心头,“怎么了?” 她朝摄像老师抱歉地笑了笑,走过来,压低声音说:“秋深,刚刚收到消息,宋导,不在了。” 陆秋深露出疑惑神情,“什么意思?” 李曼忧虑地摇头,“在家中自杀,消息已经锁了,家人发现了遗书。” 他的心口再次撕扯了一下,比刚刚更为清晰、更为强烈的,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他扶着灶台才能站稳,尽量压制住那股不安分的情绪,“这样啊,那电影怎么办?” 李曼叹道:“他早安排好了,导演工作由姜逸接替,拍摄计划正常进行,等到电影上映,再公开讣告。” 许久,陆秋深心中那股撕扯感消失。他忧伤地感叹:“这是他想要的浪漫。” 李曼拍拍他的肩,“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为一个名叫齐舒寒的人离去的,不会再有人把你和他捆绑在一起了。” 他轻轻微笑,笑中有泪光,泪光尽是残忍,“挺好的,我终于可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了。” 窗外大雪纷繁,是场无声的浪漫葬礼。 晚饭时分,孟舟野和孙曦雅回来了,提着一袋新鲜蔬菜,还有一袋排骨。 陆秋深独自在厨房煮鱼,孙曦雅那个大嗓门都没能惊动他,直到孟舟野提着食材进来,叫了他三四声,他才回过神:“阿野。” 孟舟野望着锅里的鱼,“这就的你和初然钓来的鱼啊,好大一条。” 他愣愣地点头,“嗯,清水炖鱼,汤很补,尝尝?” 孟舟野轻勾了勾唇角,“好啊。” 他用汤勺舀起,放到唇部吹了吹才递过来。孟舟野含了一口,皱眉,“你忘记放盐了。” 陆秋深有些恍惚,将剩下的汤送进自己口里,淡的。他嘀咕着去拿盐罐,“奇怪,我记得放过了啊。” 孟舟野沉默地望向他,他脸上沾着片鱼鳞,已经干透卷起,居然都没发现。他把鱼鳞拿了下来,“秋深哥哥,你不舒服吗?” 陆秋深慢吞吞地微笑,“没有啊,怎么了?” 孟舟野摇头,也微笑,拿额头贴了贴他,“我和曦雅买了别的菜,待会煮火锅,叫隔壁家一起来吃。” 他撇嘴,“那我的鱼汤白煮了?” “留着自己吃啊,忘了自己在养伤了?” 他反驳不过,心里暖融融的,“也不是什么大伤。” 孟舟野神秘地笑笑,“等下还有个惊喜给你。” 陆秋深好奇是什么惊喜,孟舟野给的惊喜,从来不会让人失望。期待着惊喜,他终于感觉精神能集中了,两家拼菜,热腾腾的火锅局就算完成了。 屋外雪花飘扬,屋内两家人围着一张桌子,挤挤攘攘,热热闹闹。坐在桌子上聊天,陆秋深看见坐在对面的周令偷偷亲了亲范可莘,心中警铃大作。 那两人本来就是模范夫妻,不用装模作样就能甜蜜值爆表,他们可是找到规则板的那方,在知道打分规则的前提下,要还比不过人家,那可真是太惨了。 他望了望旁边专心烫菜的孟舟野,琢磨着怎样才能自然而然地亲一口,孟舟野突然说:“可莘姐和令哥在一起多久了?” 范可莘笑得甜蜜,“四年零三个月零二十天。” 陆秋深愣住,记得这么详细的吗?他和孟舟野认识多久了来着? 他生怕对方提这个问题,暴露他们并不甜蜜的感情,结果想什么来什么,范可莘真的问:“你们呢?多久了?” 孟舟野轻笑着说:“七年零六个月零二十七天。” 陆秋深惊讶地望着他,眼神好像在说,你居然记得。 他从桌子底下拉住陆秋深的手,“我们还没办婚礼呢,到时候都来祝福我们怎么了?” 孙曦雅第一个说好,大家笑呵呵地说好,顺便,“都这么问了,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什么时候办婚礼了?” 陆秋深心想,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他俩刚刚和好,家里的离婚证还没来得及处理,哪有时间商量准备婚礼的事? 孟舟野好像能觉察他的心思,在他手背上拍了拍,“那当然,喜帖都印好了。” 说完,他松开手,回卧室拿了一沓红红火火的喜帖出来,一张一张分发给在座的人,“知道你们都忙,但是刚刚已经答应我了,提前安排时间,到时候一定要过来喝喜酒。” 综艺里发喜帖,孟舟野绝对是第一人。 陆秋深半晌回不过神,这个情况,是该假装自己早已知道喜帖的事还是正常反应? 好几台摄像机对着他们,从业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慌了。孟舟野发完喜帖,忽然回身,捧着他的脸吻了一下,“怎么样,惊喜吗?” 他眼里泛出泪光,一巴掌拍在孟舟野身上,“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啊!” 孟舟野笑起来,抱着他亲了好几下,“都说了是惊喜,商量了不就没有惊喜了。其实出力最多的是咱爸妈,喜帖上的字,是我爸一个一个手写的。” 话一出口,众人艳羡,范可莘望着制作精美的喜帖,羡慕地与旁边的老公说:“我们那时候都没来得及弄这么精致。” 孙曦雅啧啧叹道:“舟野真是国民好老公啊,要我老公也这么好就好了,酸啊,慕啊,陆老师上辈子肯定积德了。” 郑初然接上,“前提先有个老公。” 陆秋深笑着擦了擦眼泪,“还有能让你们更羡慕的。” 众人好奇望过来,他站起来,把孟舟野右耳的耳钉摘了下来,陆秋深的名字缩写,还在。 郑初然惊讶得张大嘴,“这三颗耳钉底下,一直都藏着陆老师的名字?” 孟舟野将耳钉戴了回去,佯怒,“干嘛,等下要被经纪人骂了。” 大家都给逗乐了,纷纷举起饮料祝福,“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窗外仍有夜雪,无声无息地下,简陋房子里的灯光从窗户漏出,漫进寒冷黑夜。小村庄灯火稀落,却是最美好的人间。 这一天,有人在人间好合,有人在地下厮守。 第56章 尾声 某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孟舟野超话: 某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孟舟野超话: 【我是新来的小船】:有谁知道这段视频出处是哪里吗?这首歌好好听!我翻了阿野所有作品都没找到,求歌名!附视频。 【改口叫陆王妃吧】回复【我是新来的小船】:这是录制挑蜜 4 的时候阿野即兴唱给王妃的情歌,听说会写成《哀思》的宣传曲!集美挑蜜 4 都没看吗?快给我去看!最后靠现场写情歌打败了对面的夫妻,甜疯了! 【野渡无人秋自横】回复【改口叫陆王妃吧】:我的好家人,我这就改口叫王妃! 【我是新来的小船】回复【改口叫陆王妃吧】:好的集美!王妃又是什么梗?我刚入坑! 【改口叫陆王妃吧】回复【我是新来的小船】:?阿野是王子啊! 【热爱是小陆呀】回复【改口叫陆王妃吧】:船永远都那么幼稚…… 【改口叫陆王妃吧】回复【热爱是小陆呀】:集美,你主页的视频是自己剪的?牛啊牛啊,这都能剪出剧情来,你怎么这么牛! 【热爱是小鹿呀】回复【改口叫陆王妃吧】:…… 用的都是《钻石》MV 和婚礼现场的素材,主要是他俩站一起天然有 CP 感,我就剪辑了一下而已…… 【野渡无人秋自横】回复【热爱是小陆呀】:剪得太好了呜呜!我能磕野深夫夫一辈子!好想看他俩一起拍电影啊! 【我是新来的小船】回复【热爱是小陆呀】:集美你怎么不带 tag?这么好看的视频必须被所有人看见! …… 不多时,那条视频出现在超话里,孟舟野正好刷到,大方地点了个赞,成功将视频送上热门。 距离三点五十还有 8 分钟,舷窗外阴云层叠,他想起上飞机前陆秋深给他发过的消息,今天是立秋。 三点五十整,飞机还没有降落,《哀思》首映式直播准时开始。 这部片子从立项开始,对外公布的消息少之又少,外界什么样的猜测都有,因此,首映式这天,现场人山人海,不少媒体老师没有座位,站在过道里。 导演一出现,镜头一窝蜂地怼了上去,然而出现的人却不是宋青疏,而是一张略显年轻的生面孔。现场的气氛明显地停滞了一刹,所有人心里不约而同冒出一句疑问:这谁? 姜逸尴尬地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哀思》的导演,姜逸。” 现场哗然,要不是他旁边还站着陆秋深,估计会怀疑来错了地方。 陆秋深对着镜头轻轻微笑,“我是主演,陆秋深。” 所有演员介绍完毕,导演开始发言:“大家可能没怎么听过我的名字,不严谨地说,我是宋青疏先生的徒弟,今天我们所说和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宋先生生前留下的指示所完成的。” 现场又是哗然,他抬手示意安静,“你们没有听错,去年的 12 月 7 号下午三点五十分,宋青疏先生被发现在家中自尽,他在遗书中写道,希望在《哀思》首映这天公布他离世的消息,并公布遗书的内容,看完这封遗书,我想大家就能明白拍摄《哀思》的用意。” 看到这里,空姐走过来,微笑着提醒:“孟先生,飞机准备开始下降了,请您暂时关闭电脑。” 孟舟野配合地将笔记本关闭,递给旁边的小莫。小莫一边收拾一边叹气,“我真好奇那个叫齐舒寒的人,居然能让宋导那么高傲的人陪他殉情,哥,你会为陆老师殉情吗?” 孟舟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在咒他吗?” 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这破嘴!陆老师才不会有事呢!” 孟舟野轻笑,只是同她开玩笑,笑完,眼神却黯下去,“下个月的药,是不是还没去拿?” 飞机陡然晃了一下,广播里响起空姐的声音,提示飞机正在下降。 小莫抿了抿嘴巴,“今天不才 26 号吗?拿药是 30 号。” “赵院长说的是 30 号之前。” 孟舟野斜了她一眼,“等下我去拿吧。” 二十分钟后,飞机安全降落。之后暂时没有工作了,应付完接机的粉丝,他让小莫先行先行回去,独自一人去了医院。 这么久以来,他已经和医院的人混成熟脸了,顺利地拿到药,他在走廊遇到赵院长,意外地打了声招呼。 看到是他,赵院长笑了笑,“我刚在看他的直播,最近情况似乎好很多了。” 孟舟野点头,“是,但偶尔还是会自己和自己说话。” 赵院长长长地叹气,“他现在能和第二人格交流,后续很难说,一定按时吃药。” 每当谈论起陆秋深的病情,这位医生总是一副悲观主义者的姿态,孟舟野习以为常。道别后,他回到家里,陆秋深还没回来,趁着这段时间,他走进卧室,把药瓶打开,将药片倒进了维生素的瓶子里,拧好后放在床头柜上。 首映式直播已经结束了,热搜第一从 #宋青疏离世# 变成了 #陆秋深宣布息影 #,点进去,是陆秋深的采访视频。镜头里,他的微笑与往常无异,像说一日三餐一样淡然地说出,因为个人和家庭原因,不再继续演员事业,已经与经纪公司协商解约。 孟舟野在床沿坐下,对面墙上挂着巨大的结婚照,照片里的两人已经永结同心。 因为演员和导演的热度,《哀思》毫不意外地成为话题度最高电影,孟舟野为电影所作的单曲《吻与刀》也走红,成为继《钻石》之后又一神作,唯一遗憾,执导竟然不是宋青疏。 孟舟野想,他应该也是计划着由自己来完成最后的心愿吧,如果没有发现陆秋深的谎言,他大概会把陆秋深当作真正的齐舒寒,共同编织一场浪漫美梦吧。 一厢情愿的浪漫,竟也如此浪漫。 为这段飞蛾扑火的爱情伤感了一阵子,他估摸着陆秋深快回来了,换了身家居服下去做晚饭,走到冰箱前,看见上面贴着一张便签:不要动我的食材!等我回来做! 他微微愣住,而后轻笑,在便签上添了一句:知道了(委屈脸)。 窗外有风轻掠,立秋的雨落下来,雨丝柔软,缠绵悱恻。 我在秋雨里痛哭过, 我在冬雪里寻你直到偏远角落, 我认可你是羽翼纯白的天使, 我不会介意你藏在心的恶魔, 想要得到天使的吻, 必须接受恶魔的刀。 ——孟舟野《吻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