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满袖 作者:莫逢君 简介: 深情大狗狗退役运动员x冷清小猫咪配音演员 盛如珩x裴聆 文案: 盛如珩在热烈而又张扬的十八岁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从听到学校广播里传出来的温柔干净的嗓音,到见到那个眉眼冷清淡漠的少年,他的心跳声沸反盈天。 可直到高考毕业,他也没敢跟裴聆说一句喜欢。 多年后盛如珩当了一回热心市民,从海里救起来一个轻生的年轻男人。 做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的时候,他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还看到了自己止不住发颤的手。 这一次,他决定勇敢一点。 他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去爱,去和裴聆纠缠,此生不休。 一句话文案:室外派大狗狗和室内派小猫咪的隔窗对喊。 食用指南: 不好好教书就要继承家业的体育老师和有轻微抑郁症的配音演员的故事,恋爱治愈。 主攻,攻受的视角都有,点击感受白月光的杀伤力,很俗的暗恋成真的故事,HE。 受有前男友,是个渣男,短暂恋爱,被断崖式分手,无亲密行为,我争取把打脸写爽一点! 感情线为主,虐渣攻和事业线为辅,加一点点狗血,再添一点点玻璃渣,加很多的甜,小火慢炖。 接受任何关于文笔、情节的指点,但不接受指指点点,不喜请右上角。 但别跟我说,不胜感激。 强强、很酷的大可爱攻、直球追爱、暗恋成真、他们超配 第1章 这片海的位置有些偏僻,沙滩不大,夜色中和海域几乎融在了一起,海风湿咸,迎面吹散了夏夜的闷热。 夜幕低垂,海浪的声音乘着掀起波涛的风从远处传来,盛如珩放慢了跑步的速度,调整着呼吸,撩起衣摆擦了擦额头的汗。 视线不经意地掠过远处的海边,隐约看到一个朝着深海走过去的清瘦身影。月光洒落在海面上,被浪花搅碎一海的波光粼粼,他像是在朝着光而去,又像是朝着无尽的黑暗而去……海水已经淹没了他的腰身、肩膀…… 盛如珩反应了一瞬,晦暗的夜色和深邃的海像是一只可怖的怪兽,在这只怪兽张开黢黑的大口将人影吞没的瞬间,他脱掉了上衣,摘下手臂上的手机一起扔在了地上,冲刺过去。 粗粝的沙落入了鞋子里,带着凉意的海水和一身热汗融在一起,他朝着大概的方向一头扎入海中。 海水的阻力也没能让他的速度慢下来,游入海中,盛如珩的速度更快,只是他根本没有任何适应的时间,睁着眼睛的刺痛感和模糊的视线让他完全看不清人在哪里,只能隐约看到前面有个白色的影子,他伸手去抓,又什么都没碰到。 他奋力地往前游动着,几乎是在和死神赛跑,终于抓到了男人的手臂,把人搂进怀里,他的头脑在这一瞬异常的冷静。男人已经失去意识了,没有任何的挣扎,倒是让他很顺利地游出了海面,换了口气,他托着男人的脖颈,让人仰面靠着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划出一道道浪花,游回岸边。 把人平躺地放在沙滩上,盛如珩抹去脸上的水,然后在昏暗的月色中看清了那张眉眼清俊的脸。回忆如浪潮猛地打来,让他一下愣住了。 裴聆。 许久都没有梦到过的人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眼前,倒真像是一场梦。 盛如珩手掌发颤地靠近裴聆的鼻息,然后深吸了口气,凑近给他做人工呼吸,再双掌交叠着按压他的胸部,一次、两次、三次……十次、十一次……三十次…… 他的思绪有些乱,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机不在身边,这里地方偏僻,等120反而耽误时间,不能慌,要稳住。 盛如珩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还看到了自己止不住发颤的手。 一定要醒过来。 他向来不信神佛,此刻却在心里求起了神佛——求眼前人能醒过来。 再人工呼吸、胸部按压……循环了三次,就在他一颗心沉沉往下坠的时候,他听到了呛水咳嗽的声音。 盛如珩连忙偏头看过去,男人睁开了眼睛,修长浓密的睫毛沾了水,一眨眼,显得那双眼睛也湿漉漉的,只是他的眼神却是淡漠涣散的,像是没有聚焦。 盛如珩心有余悸地坐在沙滩上,后知后觉的脱力感让他有些手脚发软。 然后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欢喜和庆幸漫上心头。 还好。 他长舒了口气。 还好裴聆醒了。 清醒过来的裴聆愣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慢慢聚焦,落在了他身上。 眼前陌生的男人长了一张英朗的脸,寸头、浓眉,深邃的眉眼,墨黑的瞳仁偏上,映着一点亮光,显得有些凶。可是他的眼神又是温柔的、带着关心的,还带着一股与众不同的神采,像是清清浅浅地洒落在海面上的月光般。 男人宽阔的肩膀、手臂和腰腹上紧实漂亮的肌肉线条,都暗含着力量的美感,不夸张的说,这种男人完全是同性的取向狙击,裴聆也有一刹的惊艳,但却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一心求死的人,心里早就是一潭死水了,难起波澜。 他沉默地垂下了眼,然后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盛如珩连忙跟着起身,伸手想去扶他,被裴聆后退一步避开了。 一阵海风吹过来,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湿腻的触感和凉意往骨头里钻,叫他手脚都有些发颤。脑子里像是灌了千斤重的水银,太阳穴连着头皮往后的位置都像针扎一样疼,眼前有瞬间的发黑,耳边翁鸣的声音、海浪拍打海岸、还有夜风的声音,搅和在一起,让他根本没办法思考什么。 他哑着声,说了句:“谢谢。” 盛如珩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要轻生,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胸膛里横冲直撞,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你要不要去医院……” 裴聆摇了摇头,抬步要走,盛如珩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送你回去。” 盛如珩的思绪冷静下来,裴聆此时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意识到裴聆可能会再做出轻生的事情,盛如珩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走。 “……放开。”裴聆想要挣开他的手,可男人的手掌粗糙又温热,像是一副手铐一样牢牢禁锢着他,他挣扎得更厉害,挣脱不开,脸上都被气得泛起了薄红,眼泪也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裴聆。”盛如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对于裴聆而言是个陌生人,即使他救了裴聆,但他也是个陌生人。裴聆会寻死,遇到难事情绪正是崩溃的时候,自然会抗拒抵触。 他几乎来不及多思考,就简单地道明了自己的身份:“七中14级39班,盛如珩。我认识你,你是6班的,校广播站的裴聆。” “我不会伤害你。”他放缓了语气,眼神关注着裴聆的神色,慢慢松开了手,“我只是不放心你。” 裴聆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怔愣地看向他的眼睛,盛如珩……这个名字……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但他的挣扎和抗拒并不是因为觉得男人是陌生人,不知道他是好心还是心怀不轨,也不是因为身体对陌生人的防御机制。 而是因为他此刻崩溃的情绪。勉强存活着的空皮囊就跟行尸走肉一样,他身体里的一切都在被糟糕的情绪蚕食着,让他觉得痛苦不堪。 这个世界糟糕透顶,他也糟糕透顶,活着有什么意思啊,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负面的情绪被夜晚无限放大,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滚落,裴聆说:“不用管我。” “我好不容易把你救上来,怎么可能不管你。” 盛如珩捧住他的脸,温柔地擦去了他的眼泪:“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再遇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擦过脸颊,裴聆闭了闭眼,侧过脸躲开:“你不该救我。” 救他干什么呢,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盛如珩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无从安慰他,更不知道怎么把他从绝望负面的情绪里拉出来,只能笨拙地抱住了他,以一种无声的安慰的姿势。 裴聆好瘦,身体好凉……盛如珩喉咙发堵,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聆反复拉扯的情绪在这个拥抱里慢慢停在了一个平衡点上,过了一会儿,大概几十秒,又或者是几分钟,他觉得头疼轻了一些,耳鸣声慢慢消失了,他低声道:“盛如珩,我好一点了。” 盛如珩这才松开他,只是还是不放心,于是拉住了他的手腕,牵着他朝自己扔衣服手机的地方走过去。 他捡起手机解锁屏幕看了看,手机倒是没坏,就是屏幕的钢化膜摔碎了几条裂痕。盛如珩把衣服套上,白色的无袖背心早就在他跑步的时候被汗湿了,后背都变成了深色。 裴聆看着他的背影,这才注意到盛如珩的个子很高,自己接近180的身高站在他身边,都要矮一截。 裴聆垂下眼,手腕空了下来,刚才他想挣开,男人松了手,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鬼使神差地伸手牵住了盛如珩,男人的手掌温热,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交握的手掌沿着四肢蔓延,叫他一颗发冷的心也感觉到了温暖。 盛如珩愣了一下,然后回握住了他的手,喉结有些紧张地动了动:“我的车停得远,我们得走过去,这边也不好打车……” 说话间,耳根都红了,只是夜色晦暗,无人发现。 裴聆这才想起来什么,偏头看看四周,找到了大概的方向:“我的手机,扔在那边了。” 盛如珩又牵着他去找手机,好在这片海域位置偏僻,晚上没人经过,裴聆的手机还在原地。 “你的号码是多少?” 裴聆报了串数字,盛如珩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把我电话存好,以后别做傻事了,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随时都可以。” 裴聆情绪稳了下来,听话地把号码存进通讯录:“哪个珩?” “王行珩。” 见他把电话存好,盛如珩又说:“微信也加上。” 裴聆迟疑了一瞬,一阵海浪从远处翻涌而来,拍打在海岸上,哗哗浪声,像是在催促他似的。他低头加好微信备注好,抬眼看盛如珩,他在笑。 男人俊朗的眉眼带了笑,显得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裴聆倏然想起刚才溺水的感觉,身体和心都是冷的,他在海里慢慢沉下去,四肢越来越重,水顺着鼻腔灌进喉咙,呼吸困难,可是他却觉得被冰凉的海水包裹着的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 终于要解脱了。 被救上岸,睁眼的瞬间,裴聆甚至想再跳一次海。 但此刻,他不想了。 陌生的男人没有问他为什么轻生,没有对他进行长篇大论的说教和安慰。只是问他要不要去医院,只是说要送他回家,只是握住了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朝他露出了温柔的笑。 这点善意,让裴聆觉得自己好像在黑暗的长夜里看到了一点点光。 盛如珩牵着裴聆往停车的地方走,脑子里的思绪有些乱。 他们很多年没见了,快九年了吧……上一次见,还是高考前喊楼的那天。 那天他举着红旗从楼道里跑过,在跑过裴聆他们班的时候放慢了速度,人群里他喜欢的少年脸上带着晃眼的笑,漫天飘洒的试卷如大片的雪花纷飞,“高考必胜”的喊声震天。 他却在心里加了个前缀:裴聆,高考必胜。 想到自己高中时期无疾而终的暗恋,盛如珩偏头看向走在身侧的人。 有些感慨缘分。 裴聆高了,也瘦了,更成熟了。半张脸隐没在暗沉的夜色中,侧脸像是被炭笔勾勒出来的线条,漂亮,却透着一股冷漠的疏离感。倒是和以前一样,看着就不好接近。 差一点,就差一点,那一眼就成了他们的最后一面。 盛如珩突然很想听到裴聆的声音,于是他开口,叫了一声:“裴聆。”又慢吞吞地问他:“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认识你吗?” 裴聆放空的思绪被这句话拽了回来,他想了想,说:“广播站里每周二都会听到我的自我介绍吧?” 盛如珩:“哦,是哦……” 他当初就是听到少年干净的嗓音心里就惦记上了,那时候年纪小,一开始自己都不知道那种在意和惦记是被称之为喜欢的情绪,只觉得每周二的中午,过的比其他日子都有趣些,听着清润的嗓音读出字字句句,能将教室的吵闹喧嚣都压下去。 他听了一学期裴聆的声音,临近期末的时候,广播站停了,他就整天失魂落魄的,做什么都不得劲,还特意在晚自习的课间跑去6班打听裴聆是谁。 见了一眼,他第一次明白,一眼万年原来不是一个成语。 而是一眼的怦然心动。 高中时期的心动就跟春日里刚长出一簇新绿的柳枝似的,春风一吹垂条绿枝就晃来晃去。裴聆就是他的那阵春风,从高一吹到了高三都没有停歇,叫他沉溺其中。 作者有话说: 裴聆178,盛如珩191! 食用说明:受是看起来冷清的,但是内心柔软的人,他心思敏感有时候又不太懂得表达,在感情上会比较被动,他这个人身上有种矛盾感(来自于他的经历)。 然后攻高中时的暗恋其实在心里美化了受,那种脑补过多的喜欢,相处以后他会慢慢发现受和他想象中不完全一样,但他还是很喜欢! 双向,一定双向,梗可能狗血但是糖一定甜。 存稿完结,日更,放心冲。 温馨提醒:本文适用于喜欢嗑糖并且允许剧情有一定起伏延展和漏洞,人设有缺点文笔有不足、理解并能接受虚构与现实的差距和对虚构作品进行艺术处理的读者。 所以非要考据、非要代入现实、非要指导写作、不听不听我即世界的选手我也会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2章 “我好像听过你的名字。”裴聆觉得他这个反应有些好笑,情绪也放松了下来。他在记忆里翻翻找找,隐约想了起来:“我记得我们班……好像有人喜欢你。” 他想起盛如珩名字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是女同学嘴里经常会讨论到的学校风云人物,昨天看到了打篮球,今天在食堂偶遇……说起这三个字,都会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可是又红了脸颊,有抑制不住的欢喜从言语里漏出来。 “嗯?我不知道啊。”盛如珩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高中时喜欢他的女生是挺多的,抽屉里时不时就会收到情书和巧克力,巧克力他会分给同学,情书丢掉。也遇到过和他当面告白的,他都礼貌拒绝了。那时候的他满心都是训练、学习和裴聆,朋友和游戏都是往后排的,哪里还分得出多的心思给其他人。 不过想到裴聆竟然听说过他,盛如珩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竟然听过我的名字,我刚才还以为我得把校训背给你听。” 裴聆看了他一眼:“你背一个。” 盛如珩张口就来:“明德至善,博学笃行。” 他说:“我们每天体能训练,跑步都喊这个。” 裴聆回忆了一下,问他:“39班是体育特招?好像不是吧……39班不是理科尖子班吗?” 他们那一届的尖子班特别好记,文科1、6和16,理科19、29和39。裴聆一想,觉得有些奇怪,盛如珩在尖子班,怎么每天还要参加体能训练? 盛如珩解释:“我是中考分数分进的39班,但我也是体育特长生。” “那你是篮球队的吗?”裴聆记得,校队的篮球比赛最是热闹,他们班的女生每回去看都要临近晚自习了才回来。 “不是。”盛如珩说,“我只是偶尔和校队打球。” “田径的?” “也不是。”盛如珩想听他多说话,裴聆的嗓音干净又温柔,咬字吐词清晰,语调也是柔的,和他的性子完全不同,在隐隐约约的海浪声里,裴聆的声音就像是塞壬的低语,对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说:“你再猜猜。” “足球?”裴聆顿了顿,“还是游泳?” “游泳。”盛如珩失笑,“你快把我们学校体育特长生的种类都猜完了,才猜到。” 裴聆恍然:“难怪你敢救我,也不怕折在海里。” “当时哪里想这么多。”盛如珩说,“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了。” 裴聆看向他,轻声道了句:“谢谢。” 不论如何,盛如珩救了他。 两人边走边聊,裴聆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盛如珩在带话题,聊的也大都是高中时期的共同经历,比如年级同生间的轶事、那年盛大的校庆活动、热闹的运动会、食堂的饭菜……这些久远的记忆如今回忆起来,倒是让他们颇为感慨,也迅速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已经听不到海浪的声音了,就连路过的车辆都是很久才能看到一辆,裴聆有些累,额角和手心都出了汗,脚步也有些发沉,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排商铺。 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开着,盛如珩的车就停在商铺前面的停车位里。 一辆很酷的机车,像一只蛰伏在暗夜里的猛兽,插入钥匙车灯亮起来的瞬间,这头猛兽也醒了过来。裴聆眼里划过一抹惊艳——这辆车和他的主人一样酷。 盛如珩看了一眼旁边停着的另一辆车,跟裴聆说了声:“等我一下。” 然后朝24小时便利店走去。 拿了两瓶水,盛如珩到柜台结账:“老板,头盔能不能借我两天?过两天给您还来。” 便利店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人胖胖的,笑起来很和气,也是个机车发烧友,店门口停的那辆黑色的川崎Z900就是他的。 盛如珩常来这边夜跑,买水的次数多了,有时也闲聊几句,跟老板也就熟络了,问人借头盔倒也好开口。 老板抬眼看他,语气里带着揶揄:“你头盔被偷了?” “没。”盛如珩解释,“带个朋友。” 老板没再多问,转身往店里走,从楼梯上阁楼,拿了个黑色头盔下来,还从手边的糖罐子里摸了两颗糖给他:“太晚了,骑车当心点。” 盛如珩垂眼看,薄荷糖,提神的。 他朝老板笑了笑:“谢谢。” 盛如珩一手拿着水和糖,一手抱着头盔从便利店里出来。 裴聆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头盔上:“便利店还有头盔卖?” 盛如珩把手里的头盔放在车上,把水拧开瓶盖递给他:“问老板借的。” 他自己拧开了另一瓶水,连着喝了没几口,一瓶水就见了底,然后把空瓶子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裴聆也渴,不过喝了半瓶就缓过来了,水拿在手里,盛如珩又递给他两颗糖:“老板给的。” 他抿了抿唇,拆了一颗含进嘴里,清清甜甜的薄荷糖的味道瞬间在口中漫延开。 盛如珩戴好头盔,把自己的那顶头盔递给他。 老板的头盔是黑色,只在侧面有几道白色的纹路,黑色的镜片遮住了盛如珩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有些冷,还有些酷,裴聆一时看得有些发愣。 盛如珩看他愣着,就抬手把头盔给他戴上,扣好,问他:“你家在哪儿?” “如画里。” “挺远……你带钥匙了吗?” “指纹锁。” 盛如珩长腿跨上车,偏头看向他:“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裴聆上了车,脚踩上踏板,手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盛如珩心跳得很快,语气却很稳:“抱紧我。” 裴聆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就发动了,如箭开弓脱弦,瞬间就驶出了很远,惯性的作用让他撞上了盛如珩的背,手也下意识搂住了盛如珩的腰。 被抱住的盛如珩身体有瞬间的僵硬,手指收紧,藏在头盔下的唇弯了弯,然后引擎轰鸣,再提速。 他心跳得更快了,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心跳兴奋躁动起来,似乎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诱惑低语,催促他再提速,再快点。 此时坐在后座的裴聆,心跳得也很快。 不同于刚才的牵手,男人宽阔又温暖的后背整个抵住了他的胸膛,这个姿势有些过于亲密了。裴聆本来想往后撤一些,车又开始加速,心跳又快又乱,他没办法多思考,像溺水的人攀附着浮木,他把盛如珩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盛如珩感受到腰间的手臂在收紧,理智顾及着身后的裴聆,他慢慢把车速降了下来。 风从衣袖衣摆里灌入,把裴聆的衣服都吹得鼓了起来,夜色深重,路灯都在夜色里变得微暗起来,可车灯的光却很亮,远远地照亮着他们的去路。 这一刻,裴聆倏然发觉,他原来这么鲜活地活着,会心跳加速,会觉得怕,会觉得刺激,会想靠近光。 车停到如画里的地下车库,裴聆下了车,夏夜里气温也不低,吹了一路燥热的夜风,湿透的衣服都已经干了,抱着盛如珩这个人形挡风玻璃,他也没有觉得冷。 就是车速太快,这种体验对他而言太过刺激,下车踩在地上的瞬间都有些没站稳。 盛如珩也下了车,锁车取钥匙,摘了头盔。 裴聆把头盔递给他,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盛如珩把自己的头盔和老板的头盔在车上锁好,不看裴聆的眼睛,他说话的语气能理直气壮一点:“这么晚了,我救了你,又送你回家,不留我住一晚吗?” 裴聆是有点想拒绝的,他吹了一路的风,这会儿脑子清醒得很。大晚上的把一个刚认识的陌生男人往家里领,以他的性子,这种事怎么想都该拒绝,可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盛如珩救了他,这么晚了送他回家。而且,他心里面也有种说不出的直觉,觉得盛如珩不会伤害他。 裴聆犹豫了几秒,到底点了头,转身往楼道里走。 电梯一开,裴聆按了7层,习惯性地往角落站。盛如珩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他精力再好,今晚折腾到现在,也觉得有些疲惫,把身体放松地往电梯壁一靠,抬手揉了揉眉心。 裴聆领着他进了家门,从鞋柜里拿了双新的拖鞋出来。崭新的拖鞋,拿出来的时候裴聆还有些晃神,想到原本应该穿上这双拖鞋的人给了他一句“分手吧”就拉黑了他,心里有些酸涩。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多余的情绪,又回自己房间拿了新的杯子、牙刷牙膏、毛巾和睡衣出来,甚至连内|裤都有新的。 东西都是他偷偷准备的,那时候脑子里还幻想着某一天男朋友,不对,现在已经是前男友了,幻想着那人留宿时看到这些的惊喜,结果现实兜头给他泼了盆冷水…… 这些东西仿佛都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盛如珩简单环视了一下裴聆家,看起来是新装修完没多久,家里的摆设布置比较简单,一切看起来都很新,但是也有一些生活痕迹,而裴聆拿出来这么多新的生活用品…… 他接过裴聆递过来的东西,心里咯噔了一下——裴聆似乎不是一个人住。 作者有话说: 本人并不特别了解抑郁症群体,所以文中相关剧情设定都是瞎编,并不代表真实抑郁症群体的写照。 裴聆现在还不确定自己得病了,他只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但是他心里很抗拒去看医生,情绪稳定的时候他和正常人是几乎一样的,情绪爆发会有极端行为。 如果描写时有什么剧情上不合理设定,请默默念三遍:这是编的这是假的,看书图个开心。 第3章 盛如珩的心像是被人高高地抛了起来,开口的语气都有些紧张:“这些东西……” “都是新的。”裴聆垂着眼解释,“本来是之前买给前男友的,但是分手了,你如果介意……” 盛如珩的心又落了下来:“不介意。” 他反应了一下,又愣住:“前男友?” 裴聆也喜欢男人? “觉得恶心吗?”裴聆自嘲地笑了笑,但是嘴角的弧度却不像是在笑,而是一种很悲伤的神情,“我是同性恋。” “不恶心。”盛如珩皱眉,他突然意识到裴聆的状态哪里不对了,裴聆太消极了,好像所有的事情在他这里都是糟糕透顶的,包括他自己。 盛如珩笑了一下,像是随口一说:“我也是同性恋。” 裴聆看着他,脑子里响起的却是另一道声音,他说:“你也知道我女友粉很多,男粉也不少,如果公开我们的事,我怕他们会骂你黑你,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我们都是公众人物,尤其是我,出柜的话影响太大了……” “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他是我的粉丝,现在男粉也这样啊,喜欢叫人老公,评论给我表白的,私信给我表白的都那么多,难道你每一个都要我说清楚和他们什么关系吗……” “我对天发誓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为了陪你连今天的直播都取消了,你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跟我闹吗?” “我爱你,可是我真的感受不到你对我的信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太敏感了……” 那些声音像是突然出现在耳边的,裴聆又开始觉得耳鸣了,然后他听到了盛如珩的声音。 “这很正常,爱情是不分性别的。”盛如珩说,“只是我们喜欢的人恰好是男人而已。”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莫名的令人觉得信服。 裴聆低声问:“……我很正常吗?” 盛如珩肯定道:“很正常。” 裴聆摇摇头:“你在安慰我。” 其实他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状态不对,可他也不知道能怎么办,父母的骤然过世,男友的断崖式分手,两个多月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着把父母的后事办完,每天照常生活的。 也不是照常生活。 他开始变得更加不爱出门了,他反复怀疑着自己,他变得敏感又自卑。社交软件信息经常已读不回,手机静音,电话也不接,做什么事情他都提不起兴趣,什么都不做也觉得倦怠。 但他还是举步维艰地拖着自己、说服自己照常生活。 晚上是最难的,他会莫名地焦虑,整夜失眠,无缘无故地就哭,想控制都控制不住。这两天他就开始反复地想:好难啊,他撑不下去了,死了就好了,死了一了百了。 于是今晚他出现在了海边。 遇到盛如珩,是他没想到的事情。 “先去睡觉吧,今天的你辛苦了。”盛如珩伸手抱了他一下,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这才是安慰。” 把人搂进怀里,盛如珩在心里叹了口气,裴聆太让他心疼了,可他也不能为裴聆做什么,安慰的话说得再多,裴聆自己想不明白,就是废话。 除了这样拥抱的安慰,或许有些不合宜……但他只想裴聆今晚能不去想那些糟糕的回忆,能好好睡一觉。 裴聆被他的举动弄得怔愣住了,还有点无措。 “嗯,你也早点睡。”他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这是他这段时间学会的调节情绪的方式,尤其是他常常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他就需要做深呼吸。 盛如珩朝他笑了笑:“做个好梦。” …… 盛如珩洗完澡,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晾起来,躺上床,却毫无睡意。 内裤的尺寸有些小,他穿着觉得不舒服,再加上脑子里在想裴聆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想不开轻生,所以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思绪从担心开始发散,盛如珩想到了高中。 他高中的时候是真的很喜欢裴聆,要说原因,也很肤浅,就是听声音就觉得喜欢,见到了人,更喜欢。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有个词叫声控,后来知道了,可是再听到好听的声音他虽然会觉得欣赏,却不会觉得心动。 他可能不是声控吧,他是裴聆控。 他甚至并不了解裴聆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可是他对喜欢的人是加分制,裴聆声音好听,加分;裴聆长得好看,加分;裴聆皮肤好白,在太阳下像在发光,加分;裴聆成绩好好,上了光荣榜,加分;裴聆体育课跑完步脸红红的样子好可爱,加分……在他心里,裴聆是高于满分的喜欢。 有时候也会想告白,但盛如珩又不敢。 他在那个热烈而又张扬的年纪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只敢暗恋,只敢隔着人群远远地看裴聆一眼。 他会想如果裴聆不喜欢男人,那他从性别上就被判出局了。 也会想他对裴聆的喜欢好像海市蜃楼一样,所以他会犹豫会迟疑,会不会自己真的靠近了、认真了解了,发现海市蜃楼都是虚的,他就会变得不那么喜欢裴聆,甚至会伤害到裴聆。 还会想如果他们在一起了,被老师发现、被家里人发现,他有没有那个能力护着裴聆…… 喜欢上头的时候,他也认认真真地给裴聆写了一封情书,只是到底还是没能送出去。 后来他们就毕业了。 盛如珩进了国家队,生活里都是训练和比赛,时间慢慢淡化了他对裴聆的喜欢,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放下裴聆了。只是这几年遇到的追求他的、喜欢他的人也不少,但他都再没有心动的感觉,所以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训练。 再后来就是身体素质不再适合比赛,深思熟虑后的退役。退役那天他和朋友喝了酒,心里想的竟然还是裴聆。 每一场比赛他都拼尽全力比了,金牌、奖杯也拿过不少,没能拿到国赛的金牌,还是遗憾。遗憾,但是不后悔。 唯独想起裴聆,他既遗憾又后悔——遗憾裴聆甚至不认识他,后悔自己当年不够勇敢。 今晚把裴聆救上岸,给他做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的时候,盛如珩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还看到了自己止不住发颤的手。 没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悸害怕,也没人知道他看到裴聆睁开眼时的庆幸和欣喜。 原来,再见到裴聆,再听到裴聆的声音,他还是会觉得心动啊。 …… Z市的夏天总是很热,教室里开着空调,但高个子的盛如珩位置在最后一桌,靠近后门,门大开着,就总有干燥闷热的空气涌进来。 几个人围着后排的课桌,一边吃着零食,一边闲聊其他班那些人的八卦,又聊到最近的时事新闻。少年人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消耗不完的精力和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嘈杂的声音中盛如珩捕捉着广播里那道干净温柔的嗓音,比空调的冷气更能让他静下心来。 周逾白把荔枝红茶放在盛如珩的课桌上,手里还拿着一盒抹茶提子饼干在吃,有同学问他借英语周报,他从自己抽屉里把周报拿出来,递了过去。 然后问盛如珩:“周末要不要去体育馆?” 盛如珩手肘下压着英语周报,就刚写了个名字,笔握在手里半天都没动。 他敷衍地点了下头,拧开冰镇过的荔枝红茶喝了一口:“嗯。” 周逾白在他边上坐下,把饼干往他眼前递:“对了,国青队那边你想好了没?要不要去啊?” “去。”盛如珩拿了一块饼干吃,“不过不影响我上课,教练说晚上和周末去训练就行。” “都高三了,每天课程这么紧……” “待会儿再说。”盛如珩看了眼时间,打断他的话,起身就往外跑。 少年人高腿长,几秒就穿过了长长的走廊跑到了回型走廊南边的楼道,从一楼跑上五楼,广播里的声音正好说了再见。 他有些紧张地挠了挠头,然后顺着楼道开始慢吞吞地往下走。 有人从楼下上来,眉眼清秀的男生,蓝白色的校服宽松地套在身上,领口微微敞开,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像是在发光似的。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像是夏日闷热的午后一瞬清爽微凉的风,徐徐而来,盛如珩心跳得好快,手不自觉地收紧,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一直到他走回一楼的教室,拿起桌上的荔枝红茶猛地灌了半瓶,才觉得自己剧烈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 “又去看他。”周逾白已经吃完饼干了,刚给同学讲完一道数学题,偏头看向盛如珩,压低了声音问,“你真不打算告白啊?” “不了。”盛如珩在位置上坐下,这时候不觉得门口涌进来的空气热了,因为他的心更热,是一种躁动的热。 他拿起笔,埋头开始写作业:“都高三了。” 周逾白叹了口气:“也是。” 高三了啊,大家的目标都该是往理想冲刺。 周逾白又说:“但是高考完可以告白啊。” 盛如珩写答案的手一顿:“再说吧……” 第4章 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睁开眼,脑子里还残存着梦境里碎片的画面,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裴聆了,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睡过去之前他满脑子都是裴聆,梦里也是裴聆。 他有些走神地想,睁眼也能看到裴聆就好了。 盛如珩从枕头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10点多了。从床上坐起来,他洗漱完往阳台去,昨晚晾的衣服已经晒干了,客房斜对门的主卧门还关着,裴聆似乎还没醒。 回房间换好衣服,盛如珩把床上的薄被铺好,又把穿过的睡衣洗干净晾晒起来,到客厅拿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听到一阵猛烈咳嗽的声音,盛如珩抬眼看过去,然后就看到裴聆正扶着墙走出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盛如珩连忙给他接了杯温水递过去:“你怎么了?” 裴聆哑声说:“好像感冒了。” 盛如珩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手搭上他的额头,温度滚烫:“你发烧了,家里有退烧药吗?” 裴聆捧着水喝,干涩的喉咙做吞咽动作都觉得疼,于是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温度计呢?” 裴聆还是摇头。 盛如珩又摸了摸他的脸颊,太烫了,烫得他一颗心不上不下地疼。 他果断道:“去医院。” 裴聆见他要起身,抗拒地抓住了他的手:“不去。” “不行。”盛如珩去拉他,裴聆把身子往下沉,眼里露出了祈求的神色。 盛如珩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和脸,心软又心疼,最后狠了狠心,手下用力,直接把他拉了起来:“你听话。” 昨晚就该带裴聆去医院做个检查,想也知道肯定是昨晚穿着湿衣服又吹了一路的风才会引起发烧,就是不知道溺水后他的身体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必须要去医院检查。 裴聆不想听话。 他想起医院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想起在抢救室外等待时的忐忑和无措,还有看到医生摇头时心里的绝望,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发冷。 可是他和盛如珩力量悬殊,挣是挣不开的,手腕还被握得发疼,于是在出门时哑着嗓子开了口:“我没拿身份证……” 拿了身份证和手机,裴聆跟着盛如珩下楼打车。上了车,裴聆拉开和盛如珩的距离,脸看向窗外,皱着眉头不说话。 盛如珩拿手机点开微信小程序,给裴聆挂号,看到急诊科几个医生里熟悉的那个名字,点了挂号,然后问裴聆:“你的身份证号码?” 裴聆不想说话,把身份证递给了他。 盛如珩给他挂好号,把身份证还给他,还往他身边坐近了些:“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吗? 其实更多的是害怕和抗拒。 裴聆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脾气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冲着盛如珩也是很没道理,于是垂眼摇了摇头。 头太疼了,嗓子也疼,浑身也没什么力气,他又咳嗽了一阵,咳得生理性的眼泪都出来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咳嗽得太用力,他觉得后背左上方的地方也被扯着疼,嗓子更疼了,他靠着车座闭上眼,意识昏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到医院,盛如珩把裴聆叫醒,带着他往急诊科门诊走。 这个点医院的人已经很多了,大厅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急诊科外面的座椅更是坐满了排队的人。 盛如珩看了一眼排上号的裴聆的名字,前面还有5个人,他偏头跟裴聆说:“我先去药房给你买个退烧贴,你在这儿等会儿。” 裴聆看着他往医院里开的药房走去,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走掉的时机,他都站起来了,结果就看到盛如珩手里拿着瓶水快步走了回来。 裴聆像是上课时被老师逮到走神的学生,瞬间乖乖坐好,还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 盛如珩倒是没多想,他把在自动贩卖机买的水塞进裴聆手里,叮嘱道:“不舒服就多喝点水,等我。” 话说完,盯着裴聆看了几秒,满眼都是不放心,又重复了一遍:“等我。” 才往药房那边走去。 裴聆低头看手里的水,坐着没动,好一会儿,他才拧开瓶盖,喝了两口。 微凉的矿泉水顺着喉咙流下,让他觉得嗓子舒服了一点点。 盛如珩买完退烧贴回来,看到他还在,心里松了口气,撕掉包装袋把退烧贴给他贴上,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 裴聆实在没什么胃口,他浑身没什么力气,喝水也难受,更别说吃东西了,于是摇了摇头。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轮到了裴聆。盛如珩跟着他进了门诊室,梁送青正在存上一个病人的病历,头也不抬地问了句:“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不舒服?” “裴聆。”盛如珩知道他难受,就开口帮他说,“他发了一早上的烧,间歇性地咳嗽得很厉害,咽喉痛,声音也是哑的。” “昨晚他有溺水,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呼吸道,想拍个片检查一下。” 梁送青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眼看到盛如珩,笑了一下:“跟病患什么关系啊,知道得这么清楚。” 说着话,他手下的动作却很麻利,给裴聆量了体温,又检查了他的口腔咽喉:“40度,扁桃体都化脓了。” 做了听诊:“听起来支气管也发炎了,盛如珩说你溺水?去抽血拍个片吧。退烧贴先贴着,看结果是打针拿药还是输液。” 裴聆看看相貌清隽的梁送青,又看看盛如珩。 “这是我同学的男朋友。”盛如珩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梁送青,梁医生。” 梁送青给裴聆开好抽血和拍片的单子,没在工作时间跟他们多聊:“去缴费,带人去抽血拍片,中午有空一起吃饭。” 盛如珩也不耽搁,缴了费就带着裴聆去抽血拍片,然后拿着结果去找梁送青。 “呼吸道和肺部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炎症引起的发烧。要输液,再拿点药,输液起码要三天以上,如果还是咳,就得多输几天,记得每天按时过来。” 裴聆头疼得跟要炸开似的,听得不怎么仔细,头重脚轻地跟着护士去了输液室,坐在座椅上,眼前还有些发昏。 护士把点滴的针头插进血管的瞬间,他突然眼前一片黑,眼睛控制不住地一开一合,盛如珩一直盯着他,看他反应不对,连忙开口喊他:“裴聆!” 裴聆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意识都有些模糊了,眼皮沉重地垂了下来,只能感觉到似乎有人沾了什么很凉的液体在他的额头、太阳穴、人中这些位置按压……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还有人把温热的杯子喂到他的嘴边,让他喝什么。 他不想喝,心里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可是耳边又有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喊得好着急,还有背后颈椎也被按住了…… 他张开嘴,温热微甜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流,他一直想睁开眼睛,可是勉强撑着的一点意识没办法支配他的身体。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眼前才逐渐恢复清明,睁开眼就看到满眼着急的盛如珩,又把一杯葡萄糖水递到了他的嘴边来。 “他是个病人,你怎么能不让他吃早饭!”梁送青看到裴聆醒过来,才有空搭理盛如珩,话语里带了点火气。 盛如珩不说话,只是看着裴聆喝了一杯葡萄糖,又给他倒了杯温热的水递给他:“你先多喝点水,我去给你买吃的。” 刚下班从科室里出来找梁送青的周逾白在输液室外面都听到了自己恋人凶人的声音,他推了推眼镜,走进输液室,先看到大高个子的盛如珩弯着腰在喂人喝水,正想问盛如珩谁病了,视线下移,就看清病人的那张脸。 周逾白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目光认真仔细地打量那人的脸,虽然眉眼长开了,看起来人更成熟了,但确确实实是裴聆。 “如珩。”周逾白顺着梁送青的话指责他,“你怎么能让一个发烧的病人空腹输液呢?” 裴聆又喝了一杯温热的水,觉得好多了,开口帮盛如珩说了话:“是我自己不想吃。” 他的声音太哑了,听起来像是钢笔尖和纸张摩擦时发出的粗粝的沙沙声,周逾白想起盛如珩当年就是喜欢这人的声音喜欢得不行,不由得就看向了盛如珩。 盛如珩倒是皱了皱眉头,但那双因为瞳孔位置偏上,所以平日里看人总透着几分疏离和漠然的眼睛此刻却满是心疼。 周逾白见他这反应,忍不住弯了弯唇,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白月光的杀伤力啊。 “你想吃什么,拿手机打字给我。”盛如珩说,“少说点话。” “你陪着他吧。”周逾白说,“我和送青要去吃饭,给你们带回来。” 裴聆想了想,拿微信给盛如珩发了几个字过去:“想吃馄饨。” “他想吃馄饨。”盛如珩也不跟周逾白客气,“我随便买点吃的就行,顺便帮我带瓶饮料,谢了。” “荔枝红茶?” “嗯。” 第5章 周逾白跟梁送青吃饭去了,裴聆看看盛如珩,低头在微信上打字:“他是你高中同学?” “你怎么知道是高中同学?”盛如珩有点意外,在他身边坐下,“他叫周逾白,是我高中同桌。” 裴聆:“因为他是医生。” 盛如珩高中就是体育生,大学多半也是学的体育方面的专业,怎么可能去学了医。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医生?”盛如珩看他这会儿缓过来了,精神还好,就想逗逗他,“昨晚我救你时候的人工呼吸和胸部按压,做得不够标准吗?” 昨晚裴聆是完全没有意识的,醒的时候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没去想盛如珩是怎么救的他。现在听盛如珩提起了,脑子里忍不住就去想那个画面,又想起盛如珩衣服下的好身材,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烫。 他低头打字:“你不像。” 盛如珩问他:“那我像做什么的?” 裴聆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打字:“运动员。” “你好聪明。”盛如珩笑了一下,“不过是以前,现在退役了。” “现在在做什么?” “在Z体大当老师。”盛如珩问他,“你呢,现在在做什么?” 裴聆:“配音。” “那你这段时间都没办法工作了。”盛如珩说,“得赶紧把病养好。” 裴聆没有再打字,把手机放下,有些疲倦地靠着椅背,垂下了眼。 其实因为父母过世的事情,他已经休了很久的假了,也不知道还要继续休多久,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合适接工作。 周逾白他们带了饭回来,吃饭的时候裴聆加了一组药。 吃完饭,盛如珩收拾垃圾去扔,周逾白在输液室门口等他,看他扔完垃圾过来,朝走廊尽头那边抬抬下巴:“过去聊聊?” 盛如珩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心里有点担心裴聆。 周逾白说:“放心,送青陪着。” 他吃饭的时候跟梁送青说了,裴聆是盛如珩暗恋多年的白月光,梁送青自然对裴聆上心。 盛如珩跟他过去,输液室在一楼,走廊尽头可以看到外面的小花园,这会儿阳光正烈,斜斜地铺入了走廊来。 “你俩怎么回事,我听送青说,裴聆昨晚溺水?” “嗯,昨晚遇到的。”盛如珩跟周逾白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没有说裴聆自杀,只是说,“他昨晚在海边遇到了意外,我正好路过,救了他。” “他那会儿浑身都湿了,我不放心想送他回家,就跟他说了我也是七中的,认识他。” “送他回去以后太晚了,在他家借住了一晚。”盛如珩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了,“早上起来发现他发烧了,就带他来医院。” 周逾白语气有些复杂:“你俩是真有缘,这都能碰上。” “嗯。”盛如珩突然想起来,问他,“你知道哪里的寺庙灵验吗,我去还个愿。” “还什么愿,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盛如珩说:“昨晚情急,在心里拜了拜,总归我如了愿,去添点香火钱。” 还愿,再为裴聆求个喜乐平安。 “灵应寺吧。”周逾白说,“听说是挺灵的。” 盛如珩点了点头,心想过几天就去。 “你……”周逾白盯着他看了几秒,语气有点复杂,“我这些年也不好在你面前提他,怕你好不容易放下又想起来,真就这么喜欢他?” “高中的时候是真的很喜欢。”盛如珩笑了一下,“昨晚我还梦到高中的事,梦里你还劝我跟他告白。” “后来这些年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了。时间真的会淡化很多东西,本来就只是我单方面的喜欢,翻来覆去地回忆、后悔都没什么意义。而且你也知道,我进了国青又进国家队,精力都在训练和比赛上,没什么心思去想感情的事。” 盛如珩慢慢道:“但是我心里始终觉得他很好,其他人跟他比起来都是黯然失色的。” 周逾白说:“所以你根本没有放下过他,心里还是喜欢,只是觉得这段感情没什么可能,所以你在往前走,偏偏这一路都没遇到比他更让你心动的人。” “可能遇不到了。”盛如珩盯着阳光下浮动的微尘,觉得自己的心思跟这些微尘一样,平日里肉眼难以看见,但只要被名为“裴聆”的阳光一照,就浮动在了空气中,像是因光而生,为光而在。 “昨晚我遇到他,心跳和当年一样快。” “他其实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或者说我当年并不了解他,这些年他的经历我也全都不知道……所以其实我也觉得他有些陌生。”盛如珩说,“可是他一开口,我就像是回到了那年的盛夏,就想把满心的喜欢告诉他。” “有喜欢,也有执念。” “那就重新认识一次。”周逾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劝你告白你不听,后悔了吧,遗憾了吧?” 盛如珩很轻地“嗯”了一声。 是真的觉得后悔,真的觉得遗憾。 周逾白说:“那就从了解开始,如果认真了解了,还是很喜欢,就去追去告白。这次,别留遗憾了。” 盛如珩和周逾白回到输液室,裴聆已经又加了一组药了。 梁送青看了盛如珩一眼:“还有一组药就输完了,给他配的药护士拿过来了,刚吃了一道,记得饭后吃。” 周逾白问梁送青:“办公室去睡会?下午还要坐诊。” 盛如珩说:“你们去休息吧,改天空了请你们吃饭。” 梁送青笑了一下:“为了我们这顿饭,裴聆你可得早点好起来。” 裴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为了盛如珩和朋友饭局里的关键人物,他看着周逾白和梁送青走出输液室,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盛如珩。 盛如珩岔开话题:“这几天输液我都陪你来。” “不用了,太麻烦你。”裴聆下意识拒绝道,“已经很麻烦你了。” “不麻烦。”盛如珩是真的很不放心裴聆,他想了想道,“是我昨晚非要送你回来,害你吹了一路的冷风才发烧的,我应该负全部责任。” 裴聆偏了偏头:“这怎么能怪你。” 明明是他身体不好,是他跳海浑身湿透,受了冷……盛如珩却把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该愧疚的人,该不好意思的人,是他啊。 是他什么都做不好,只会给人带来麻烦。 是他太糟糕了,所以冷峭寒才会离开他…… “当然怪我。” 盛如珩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拽了回来。 “如果我昨晚打车送你回家,或者是晚上让你喝点感冒冲剂、姜汤什么的,或许你今天就不会生病了。是我太粗心。” “所以我一定要照顾你到病好,我心里的愧疚才会少一点。” 裴聆喉咙有些发干,干涩得发疼,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看着男人深邃英朗的眉眼,听着他说话时认真的语气,心里泛起了浅浅的波澜。 他甚至有些自私地想,如果他能病久一点,就好了。 日子真的太难熬了,被肯定、被鼓励、被陪伴,他才能熬得久一点。 裴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糟糕的情绪就像是一片沼泽地,一旦陷进去,就会拖着他下沉。 只是他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所以盛如珩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正好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盛如珩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下接通。 唐九歌在电话那端问:“珩哥你昨晚夜不归宿啊,微信也不回,你干嘛去了?” 盛如珩解释:“昨晚在朋友家住的,他生病了,我这会儿在医院陪他。” “那你今晚回来吗?家里没有鸡胸肉了,回来的时候去超市买点。” 盛如珩:“行。” 裴聆和盛如珩隔得近,电话里唐九歌的嗓门又大,他就隐约听到了电话那端的人说什么“夜不归宿,微信也不回”、“今晚回来吗”、“家里没有鸡胸肉了”…… 他看了盛如珩一眼,压下心里乱麻一样的思绪,说:“我输完液可以自己回家,你……回去陪你男朋友吧……” 大概是药物里消炎镇痛的成分起了效果,他现在头不是很疼了,嗓子也是,只是药物的味道在整个喉咙里弥漫,那种难以言说的苦涩的味道让他很不舒服。 “我没有男朋友。”盛如珩意识到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是我室友,也是我同事,而且他是直男。” 他这些年唯一喜欢过的人就在眼前,怎么能让裴聆误会这种事情,三言两语就撇清了和唐九歌的关系,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以前也没谈过。” 裴聆诧异地微微睁大了眼:“你……没谈过?” 盛如珩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你这反应让我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个海王。” 裴聆嗓子发痒地咳了两声,伸手想要去端水喝:“不是,我就是就觉得,喜欢你的人应该很多。” “可我不喜欢。”盛如珩把纸杯拿了起来,“水冷了,我去给你接点热的。” 热水被递到手里,裴聆喝了一杯,冲淡了喉咙里的药味:“谢谢。” 盛如珩拧开手边的荔枝红茶喝了一口,佯装随口一问:“你呢,谈过几个?” 裴聆哑声道:“一个。” 盛如珩手里握着红茶,手不自觉地用了点力,瓶身就被他捏得变形了。 第6章 他松开手,又喝了一口,微甜的荔枝味也没能压下他心里那点酸涩:“那为什么分手?” 裴聆沉默了下来,盛如珩嗓音放低了些:“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我也不知道。”裴聆垂下眼,声音又低又哑,“可能是我哪里做错了,也可能是……” “不是的。”盛如珩打断他,“裴聆,你很好。” 他听不得裴聆说自己不好的话,每次裴聆自我否定情绪低落的样子,都让他觉得心疼得不行,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让裴聆变成了这样。 高中时期的裴聆在他的记忆里,明明是个比阳光还熠熠生辉的人啊。 裴聆偏头看向他,面容英俊的男人也在看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目光很温柔,窗外的暖阳沿着雪白的墙壁漫延一墙暖橘色的光,都没压过盛如珩眼里折出的细碎温暖的光。 他说得那样肯定,带着一种莫名的信服力。 但裴聆却觉得有些好笑,不是笑盛如珩,是自嘲自己担不起这样的评价。 “我们才认识两天。” “不止。”盛如珩说,“我认识你十年了。” 他朝裴聆笑了一下:“虽然还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想,了解以后,我还是会这么说——裴聆,你很好。” 看喜欢的人真的是自带滤镜,在他眼里,裴聆怎么都是好的。 裴聆在这一瞬间,心跳倏然落了几拍,然后剧烈跳动起来。 他在这一刻似乎突然懂了学生时期为什么那么多女生会喜欢盛如珩,阳光帅气的运动系大男孩,天生就是视线焦点。 如今成长为了英俊硬朗的男人,平日里抬眼看人带几分凶的眉眼一柔下来,就成了浪平风稳时的天容海色,澄清明净。相貌已经足够吸引人了,更加分的是他身上有一种温和但又坚定的力量,仿佛世上一切负面的、糟糕的情绪和事情,都不过是他岸边的一些砂砾,一个浪花就能席卷荡尽。 真的很难不让人心动啊。 …… 送了裴聆回家,盛如珩先骑车去还了老板头盔,这才骑车回自己家。 他的房子买在Z体大附近,这边附近有商圈,生活娱乐和交通都很便捷。 盛如珩去超市买了鸡胸肉、牛肉和蔬菜水果回家,唐九歌在家里的健身房刚锻炼完,正拿筋膜枪在放松腿上的肌肉。 这套房子是复式公寓,上下楼加起来有接近300平,盛如珩定下工作的时候,盛群先就给他买了这套房子。装修都是按着他的想法来的,一楼的布局就是客厅阳台、厨房和卫生间,原本的两个客厅,其中一个被他改成了健身房。 木质地板上再铺了一层减震的地垫,铺了一整面墙的镜子,两边墙都是深色的墙漆,顶面轨道灯,窗台百叶窗,都非常有健身房的氛围感。 再加上满房间的健身器材,唐九歌第一次来他家就盯上了,后来跟他各种软磨硬泡,又是哭穷又是装惨,成功搬进来跟他当了室友。 一起住以后,盛如珩才发现上了他的当,唐九歌根本不穷,只是大概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他特别喜欢存钱,还有点贪财抠门罢了。 不过反正房子大,两人是同事,性格和生活习惯上也算合得来,尤其唐九歌交际圈简单得很,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宅在家里健身和打游戏,盛如珩也就让他一直住了下来。 “诶,夜不归宿的人回来了。”听到关门的声音,唐九歌从健身房里出来,“还买了牛肉,那晚上吃什么。” “你看着煮。”盛如珩把菜放在桌上,“我去练会儿核心。” 给裴聆发了条“到家了”的信息,盛如珩去接了瓶水,然后就去健身房开练了。 练完核心又练了会儿其他器械,一个小时后盛如珩看着镜子里满身汗的自己,想了想,拿手机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 他不是喜欢拍照的人,以前在国家队,也没什么可以分享的生活,长时间养成了习惯,朋友圈几个月都发不了一条动态,今天突然发了张健身的自拍照,瞬间就炸出了很多点赞和评论。 “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真的不像好人。” “卧槽,练得真好,一把子羡慕住了。” “大佬,腰腹到底怎么练这么瘦啊,我最近人都要练废了,都没什么效果。” “珩哥你不知道秀肌肉是要脱衣服的吗,给你个机会再来一张。” “能不能给个胳膊的训练方法。” “你是不是又黑了?” “我有眼红病,建议这些腱子肉直接长我身上。” “有点儿东西,兄弟。” 盛如珩刷了会儿赞和评论,也没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个名字,顿时觉得有点没意思,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下来,唐九歌也正好叫他吃饭。 “你朋友圈这个。”唐九歌刷到他发的照片,挑了挑眉头,“发给谁看的?” “随便发的。” “你看我像傻子吗?”唐九歌说,“几个月都不发朋友圈的男人,突然发了张健身的秀身材的照片,绝对是认识新的姑娘了。” “哦不对。”唐九歌想起他的取向,纠正道,“认识新的男人了。” “那你朋友圈隔三差五就在发自拍。”盛如珩看了他一眼,“隔三差五你就认识了新的姑娘?” “我那是一直都喜欢发。”唐九歌说,“记录生活你懂不懂。” 盛如珩笑他:“我懂,男菩萨。” 唐九歌这人有点自恋,喜欢听人夸他,他有个微博账号,健身博主做得风生水起,盛如珩有关注他,刷他评论区经常能看到喊他男菩萨的。 “别扯我。”唐九歌好奇地追问,“你就说我猜得对不对?” “不对。”盛如珩不太想跟他聊裴聆的事,加到了暗恋很多年的人的联系方式,这种心情他跟个直男有什么好分享的。 而且他心里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都27岁的人了,哪能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沉不住气。 所以他不太想多说。 唐九歌“啧”了一声:“那你照片拍得跟孔雀开屏似的。” 盛如珩心想,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要不待会儿把朋友圈删了重新拍一张? “对了。”唐九歌见他不接话,想起了另一件事,“小秋约我们晚上去打球,你去不去?” “不去。” 盛如珩听到卫定秋的名字就有点头疼。 卫定秋比他小几岁,是他家邻居,小时候就喜欢跟着他玩,他心里也把卫定秋当弟弟看。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对他起的心思,又或者是一时兴起,前不久喝多了打电话跟他告了白,他拒绝了,就有意躲着,想断了卫定秋的念头。 但卫定秋这人有点天生反骨,他拒绝,卫定秋反而来劲,一副要追他的架势,隔三差五就约他出去玩,他不去,卫定秋就曲线救国,让唐九歌来约。 盛如珩是真的头疼,从小到大的情意是有的,但那是亲情是友情,不是爱情。 他随口找了个理由:“晚上我要录教学示范的视频。” 吃过晚饭休息了一会儿,唐九歌抱着篮球出门去了,说要录视频的盛如珩回房间躺下,点开了微信裴聆的聊天框。 上一条他说到家的信息,裴聆还没有回复,他想了想,输入又删除,又输入,发了条信息过去。 [盛:吃饭了吗?] 微信那边很久都没有回复,盛如珩想到裴聆昨晚的情况,一颗心悬悬的放不下来,又等了一会儿,拨了个电话过去。 响了很多声,电话终于被接起,盛如珩心里松了口气:“喂?” “嗯。”裴聆的声音还是哑的,从听筒里传来,就更低哑了。 盛如珩一直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社牛在身上,可到了裴聆面前,他说话语气都变收敛了:“你吃饭了吗?” “没有……”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盛如珩就给他买了体温计、退烧贴和退烧药,让他如果又发烧要及时吃药,不要硬撑着。 但他实在是没精神,回家就在睡觉,迷迷糊糊醒了,又接着睡……要不是听到手机铃声,他都不知道还要睡多久。 “我给你点个外卖,有没有想吃的?”盛如珩说,“你得把饭吃了,然后吃药。” 伸手摸了摸额头,还是烫,浑身也没什么力气。裴聆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端起床头的水杯,喝了几口水。 “我自己点吧。”裴聆觉得这两天自己已经给盛如珩添了很多麻烦了,默默在心里反思起来,“我已经好多了。” “那你要记得吃药。”盛如珩也没坚持,他和裴聆现在毕竟还不熟,做事得有点分寸。 盛如珩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就是确定裴聆的情况,还有提醒他吃药,现在话说完了,他一时就不知道该聊点什么了。他想了想,问:“明天上午我9点来接你去医院行不行?” 裴聆想起他在医院说的要照顾他到病好,心里的愧疚才会少一点,到底没开口拒绝,而是应声道:“嗯,好。” 挂断电话,裴聆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下床拆了一张退烧贴,贴在额头上,又接了两杯热水喝,觉得嗓子舒服些了,才拿手机点开外卖软件,下单了一份番茄鱼米线。 吃完饭,吃了药,他总算点开微信看到了盛如珩的信息,想了想,回复道:“吃了饭和药了。” 盛如珩几乎是秒回。 [盛:那你早点休息。] [你听:嗯,你也是。] [盛:晚安。] 作者有话说: 虽然是主攻视角,但是攻受视角我都会切。 前期的话裴聆是比较软弱的,因为他被渣攻pua,所以特别自我怀疑,特别敏感多思,后面会慢慢好起来的! 下一章让我们锤爆渣男! 第7章 裴聆盯着聊天框里“晚安”两个字,有点晃神,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地跟人社交聊天了…… 回复了盛如珩“晚安”,他切回微信页面,第二个聊天框,李真真的头像右上角挂着一个醒目的红色圆圈。 李真真和裴聆的认识,特别巧合。他们是大学校友,但是一开始他们只是玩游戏匹配到的,聊得熟了,突然发现是校友,李真真又是个热情飒爽的性子,直接就约了裴聆吃饭,又经常一起玩游戏,就这么慢慢成了好朋友。 只是这几天裴聆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自|杀的事,根本没有点开微信看。 堆积了太多信息,裴聆点开聊天框,从第一条未读的信息开始看。 6月30日 下午16:30 [真漂亮:听听,打游戏吗?] [真漂亮:你又不回我信息,你怎么可以不回美女的信息!] [真漂亮: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你还好吗?] [真漂亮:未接通。] [真漂亮:听听你别这样啊,叔叔阿姨肯定也不想看你这样。] 7月1日 上午10:43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链接。] [真漂亮:拳头硬了,我杀了冷峭寒这个渣男,好恶心。] [真漂亮:他竟然官宣说和喜欢了十年的人在一起了,还写小作文在微博上立深情人设,真的真的恶心。] [真漂亮: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这样那样的理由不公开,气死我了。] [真漂亮:不行,我一定要锤爆这个渣男的狗头。] 7月2日 下午14:11 [真漂亮:我找人查了他,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yp啊!] [真漂亮:他还跟粉丝撩|骚,之前被你发现还死不承认是吧。]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难怪他不肯公开,那时候公开了他还怎么立单身人设。] [真漂亮:听听你有聊天记录可以截给我吗?] [真漂亮:未接通。] [真漂亮:接电话啊,听听。] [真漂亮:未接通。] 裴聆看到李真真发的酒店拍到的监控截图,后面还有一些聊天记录的截图,如坠冰窖,浑身都开始发寒,甚至觉得有些恶心反胃。 身体的生理反应让他觉得难受极了,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落在屏幕上,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手止不住地发颤,他把手机放下,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接着往后看。 7月2日 晚上22:19 [真漂亮:听听,我联系上那个倒了血霉被渣男喜欢十年的男人了,哇给你看聊天截图。]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好了他要去锤渣男,我也要去微博锤死渣男。] [真漂亮:不搞到他身败名裂我就不是真漂亮。] 7月2日 晚上23:25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姐姐帮你出气了,听听你看!你快去看!] [真漂亮:未接通。] [真漂亮:拜托看到信息回复我,我很担心。] 聊天信息量有些太大,裴聆认认真真地把李真真的信息又看了一遍,他看得很慢,也很认真,然后才点开后面的那几张截图。 [真漂亮:你好,很冒昧地打扰你,在微博看到你和冷峭寒官宣,所以想跟你聊一下你和冷峭寒的事。] [真漂亮:因为他和我朋友之前在谈恋爱,大概去年12月到今年4月这段时间。] [真漂亮:我朋友的名字就不告诉你了,我叫李真真。] [真漂亮:你往前看看冷峭寒的微博,会发现我经常和他一起打游戏,有很多我们俩的游戏视频,老粉也都知道我和他以前的关系不错。] [真漂亮:今年4月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缘由地跟我朋友提了分手,并且断联,我查到他在2月份去漫展,和人YP。]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还有这期间他跟粉丝的一些撩|骚|截图。]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CC:?] [CC:骗我的吧?]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这是之前他和我朋友一起,我偷拍的照片。] [真漂亮:看背影你也能认出他吧。] [CC:你等我一下。] [CC:我去打个电话。] 裴聆看了一眼截图上的聊天时间,第二张截图上的时间间隔比较久,大概是对方也觉得这些信息冲击太大,需要时间整理和消化情绪。 [CC:我跟你对一对时间线。] [CC:我们以前是室友,大学的时候他跟我告过白,但是当时我拒绝了。] [CC:后来我出国留学,每年寒暑假回国的时候会有联系。] [CC:毕业以后我留在Y国工作,我们的联系是很少的。直到今年4月我和那边公司的合同到期,5月9号我回国,那天他来接我,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后来联系就重新变多了。] [CC:这一段时间他都比较照顾我,相处中我也有被打动,所以这段时间我都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接受他。] [CC:昨天他约我回学校玩,在学校天台准备了露天电影幕布,把很多相处时候的视频剪辑在一起跟我告白了,我就答应了和他试试。] [CC: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和你朋友恋爱、才分手没多久的事情,也不知道你说的这些YP和撩|骚……] [真漂亮:好的时间对上了,所以大概率是因为你,他才和我朋友分手的。] [真漂亮:他甚至从来没有在微博提起过我朋友,一个字都没有。] [CC:……] [CC: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插足过他和你朋友的感情。] [CC:我现在情绪也挺崩溃的。] [真漂亮: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弄清楚他为什么和我朋友分手,因为这件事对我朋友伤害很大。] [真漂亮:你也是受害者,希望你赶紧跑,别被渣男骗了。] [CC:打电话我有录音,待会儿我会发微博,还是谢谢你。] [CC:关于你朋友我很抱歉。] [真漂亮:不关你的事,是冷峭寒这个狗比!看我不锤爆他!也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裴聆点开微博,点进冷峭寒的主页,发现李真真发给他的那条置顶的官宣微博截图已经被删掉了,冷峭寒现在的置顶是一段道歉。 说真诚道歉,对不起粉丝,辜负了粉丝对他的爱。 说真的爱,只是因为想试着放下,所以才会和别人尝试着开始一段感情,只是最后发现还是放不下,很抱歉在这个过程中伤害了他们。 裴聆点开了评论。 “这个瓜真的吃得我火大,前两天我还在嗑多年暗恋成真的绝美爱情,今天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别说了,你凉了,抬走吧。” “你最对不起我们吗,放屁,你最对不起前男友,什么叫因为想试着放下所以才尝试着开始一段感情?那你因为什么yp?因为寂寞?因为骨子里的劣根性?” “人设果然都是假的,太恶心了。”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你这种渣男到底是怎么找到男朋友的,为什么我找不到?” “怎么做到的呢,心里藏着白月光,身边谈着男朋友,还能跟炮|友|上|床,和粉丝聊人生理想。” “五年多,就这样吧。” “你真的喜欢他,他是你的白月光,也不耽误你因为寂寞去找其他饭粒子。” “我人麻了,你怎么配说爱这个字。” “漂亮姐姐说得没错,被你喜欢的人真的是倒了血霉,晦气。” “官宣的时候还觉得你有担当,现在我真诚地希望你,滚。” “虽然只是你的技术粉,但是这个人品,我是真粉不下去了。” “……” 都是骂冷峭寒的,高楼坍塌,他登高跌重,道歉声明的字里行间都显得狼狈不已。 但是裴聆并没有从这些评论里找到安慰感,只觉得自己的真心像是喂了狗,血淋淋的撕裂感痛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裴聆缓了好一会儿,才去看李真真的微博。 李真真家世好,骄纵漂亮的大小姐,从不吃亏,对自己人更是护短。 她从大学开始玩B站视频和微博号,凭着一腔热爱玩游戏、做游戏博主到现在,已经是有600多万粉丝的游戏up主了。 冷峭寒也是游戏UP主,因为操作好,再加上那张脸和会营销,所以在游戏圈子里名气也很大。 李真真和他就是因为线下的活动聚会认识的,然后一起打了几次游戏,欣赏冷峭寒的操作,就经常和冷峭寒一起组队玩,有时候还会一起连线直播。 在这件事情之前,粉丝们都知道李真真和冷峭寒关系好,甚至有人嗑他俩的cp,所以李真真发的微博,粉丝们几乎没有质疑的。更何况几条微博逻辑清晰,截图和照片都有,可以说是把冷峭寒在耻辱柱子上钉得死死的。 这边的评论区里骂得更厉害。 作者有话说: 裴聆的抑郁症不完全是因为分手,他和渣男在一起的时候渣男对他pua,这几个月他本来就承受很多糟糕的情绪,然后家人出意外突然离世,这个时间点渣男又突然提了分手,所以给他的打击特别大。 家人过世的伤害更深,这个时候他是很需要一个支撑的,可是没有人给他兜底。 不过这晚裴听听想通了,会慢慢走出来的! 第8章 裴聆翻了几条就没看了,而是顺着评论里粉丝的指路,去看了被冷峭寒暗恋多年的人的微博。 [是澄不是橙:那就祝你永远逃不出新鲜感的死循环,祝你永远看着白月光,也摘不下红玫瑰。永远爱而不得。] 微博里发了录音,裴聆点开来听,听冷峭寒在那边痛哭道歉和祈求,是他从没听过的卑微语气。 他听着,擦了脸上的泪,突然有些想笑。 笑自己这段时间的痛苦挣扎、自我怀疑和贬损,笑自己识人不清,在如此廉价虚假的“爱”里一头扎了进去,甚至迷失了自己。 他觉得好恶心,反胃的感觉让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往卫生间去。 扶着盥洗池吐了一场,生理性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然后他顺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开始深深地呼吸、吐气,再呼吸、再吐气…… 回忆像一根藤蔓,在他的心脏外面缠绕收紧。是怎么认识的呢? 是因为李真真。 从一开始的一起玩游戏,到后来频繁的聊天分享日常,再到被冷峭寒热烈的追求,在一起,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幸运地遇到了爱情。 原来这段短暂的看似甜蜜的恋爱,外面裹着的是糖衣,里面却是又苦又涩的砒|霜,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冷峭寒的心一直是游离的。 认真回想起来也是有迹可循,冷峭寒总会看着他发呆,那种温柔的眼神裴聆总以为是在看他,现在想来,大概是透过他在看别人。 冷峭寒总是跟他提要求,甚至不顾他的意愿。 因为性子慢热的缘故,对于过于亲密的接触他会有些抗拒,觉得关系发展得太快他会不知所措,觉得应该慢慢来。拒绝的次数多了,冷峭寒就会冲他发脾气,过后又跟他道歉,说只是太喜欢他了,忍不住。 他有些自嘲地想,所以是因为他的拒绝,冷峭寒就开始跟人撩|骚甚至是和别人上床吗? 那次无意中被他看到他和粉丝暧昧的聊天记录,他们大吵了一架,冷峭寒说他敏感,说他不相信他…… 当时他是有分手的念头的,对爱人忠诚,是他的底线。 可是吵完架,冷峭寒又会加倍地对他好,礼物和浪漫的约会,又温声细语地给他讲道理,说:“如果不是你这么敏感,我们怎么会吵架,我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不信任我。” 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 眼泪又滚落了下来,满脸都是冰冷的泪痕。 裴聆坐了很久,才慢慢起身,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扑冷水,漱过口躺回床上,他按开手机,给李真真拨了个电话过去。 李真真接得很快,语气又急又惊喜:“宝你终于回我了!” “信息你看了吗?”李真真在电话那边说,“别难过了啊,姐姐帮你出气了!” “而且崔今澄,哦就是渣男的那个白月光,也跟他分手了。他还去纠缠,还跪着道歉,我真的会笑死,这种男人真的不值得!” 这两天崔今澄被冷峭寒纠缠着,别提有多烦了,一烦就来跟李真真吐槽,两人一起痛骂渣男,心情倒是能好点。 “我看了。”裴聆哑声说,“谢谢。” “你怎么了?”李真真听他声音不对劲,不仅哑了,还带着哭腔,“生病了?你别哭啊,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就是扁桃体发炎了,我去医院拿了药的,没什么事。” “有事一定要跟我说。”李真真稍微放下了心来,认真道,“我在呢。” 李真真知道这段时间裴聆因为父母过世,再加上突然被分手的双重打击过得很不好,可她也不知道能替裴聆做点什么。 安慰的话一开始裴聆还会回复,后来就是很多天才回她一次,想约他出来见面吃个饭,头一天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就完全联系不上人,去他家敲门,也是没有人开的。 次数多了,李真真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了。 “我没事。”裴聆认真重复了一遍,“我没事。” 他擦去脸上的眼泪,躺在床上,把身子蜷缩了起来。 电话那端沉默了下来,李真真很轻地叹了口气:“那你早点休息。” “嗯。” 电话挂断,裴聆搂紧了被子,眼泪无声地滚落在枕头上。 他已经不想去思考冷峭寒一开始到底是因为想放下,还是因为空窗期寂寞找了他,这段时间反复折磨他的问题不过是冷峭寒为什么要分手,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哪里不够好。 现在答案就摆在眼前。 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不是他不够好。 是冷峭寒从头到尾就没有真心待过他。 或许在冷峭寒眼里,他就像是一条狗,高兴了就哄,不高兴了就骂,骂完了也哄,不过是打一巴掌给点好处——把他调教得更听话。 不是他的错。 他想,是冷峭寒错了。 …… 盛如珩早上9点准时站在了裴聆家的门口,拿手机给裴聆发了个信息:“我到了,你醒了吗?” 过了几秒,有人来开门,盛如珩看到他眼睛肿着,愣了一下,然后才说:“早上好,我给你买了点粥和卤蛋。” “你想在家里吃了再走,还是路上吃?” “路上吃吧。”裴聆起了有一会儿了,已经整理好了,换鞋子就跟着盛如珩出了门。 盛如珩今天是开车来的,裴聆扫了一眼车上的标志,和那晚的机车一样,都是宝马,也都是低调的黑色,内里的装饰倒是看得出有一些别出心裁的设计。 盛如珩看着他低头系好安全带,抽出几张纸巾把还滚烫的卤蛋擦干净,又抽了两张纸巾把卤蛋包住,递给他,示意他放在眼睛上:“敷一敷会舒服一点。” 盛如珩没有问自己眼睛为什么是肿的,裴聆心里松了口气。 他拿着热乎的鸡蛋在眼皮上慢慢滚了滚,想到昨晚知道的事,有些失神。 这段时间他本来就失眠得很厉害,昨晚更是一夜都没合眼。 脑子里想了挺多事,想以前一家人阖家团圆灯火可亲的情景,想最开始和冷峭寒在一起的惊喜浪漫,想父母出车祸那天他坐在手术室外等待的焦急和最后的绝望,想灵堂上他哭晕过去,那是他最需要支撑的时候…… 那时候他以为冷峭寒是能为他兜底的人,可冷峭寒却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来想去,大概真的是他命不好,人生苦难重重。 想到最后,又有了轻生的念头。 只是下一瞬,他想起了盛如珩。那晚从海里被救起,乌云散去的时候他看到了月光,尽管并不明亮,但那确确实实是光,轻轻浅浅地落在盛如珩身上。 盛如珩说:“能再遇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其实听到那句话的他,也很高兴。 而且他们还约好了今天的9点。 那一刻裴聆的心里是有一些期待的情绪的,期待天早点亮——因为见到盛如珩,他就算硬撑也会让自己从糟糕的情绪里挣扎脱身。 虽然生活的苦难把他推到了悬崖边上,但是他不想跳下去了,看着天慢慢通亮,他想试着往前走了。 裴聆慢慢收回思绪,不再去想那些事,大脑也放空了下来。 盛如珩的车开得很稳,窗外是飞速驶过的风景,眼皮上被热乎的鸡蛋来回慢慢滚动,裴聆觉得眼睛舒服了很多。 情绪也放松了很多。 他视线的余光,就无意地落在了盛如珩握着方向盘的手臂上。 盛如珩今天穿了件米色的T恤,明明是很放松地握着方向盘,也能看到手臂上肌肉的线条和鼓起的筋脉。 头微微偏一点,目光落在盛如珩英俊的脸上,裴聆有些走神地在脑子里想,如果高中时期那些女同学看到现在的盛如珩,肯定会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从篮球场经过,大高个子的男人一投球,就能激起全场的欢呼和叫好,“盛如珩”三个字一定被喊得响声震天。 如果是在游泳池…… “你在看什么?”盛如珩偏过头,把他偷看的视线逮了个正着。 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紧张地收紧,又微微松开,原本随意地搭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也握好方向盘,盛如珩的一颗心跟着车速一起提了起来,裴聆在看他? 裴聆在看他。 “没什么。”裴聆转过头,换了只手拿鸡蛋,把鸡蛋按在自己的左边眼皮上。 大抵是车内的空间有些小,他倏然觉得开着空调都有些发闷,鼻息间都是若有若无的干净的松木香气,叫他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热。 红绿灯,盛如珩减速停车,视线落在裴聆的侧脸上,又慢吞吞地移开,看向前方开阔的路面。 裴聆没有看他啊…… 到医院挂好生理盐水开始输液,裴聆有些无聊地点开了朋友圈。 他很久不刷朋友圈了,微信里除了朋友,还因为工作加了一些导演、演员,裴聆跟他们可能话都没说过几句,但时不时刷到他们的朋友圈,还是能了解到不少圈子里的事。 裴聆从最新的内容慢慢往前翻,看到有意思的就点个赞,翻着翻着,手顿住了。 盛如珩昨天下午发了一张照片。 男人穿着件宽松的黑色无袖背心,对着镜子微微侧着身,抬眼看向镜子,斜飞入鬓的眉,微微偏上的瞳孔都显得人有些冷漠,后面是各种健身器械,墙壁是黑色,健身房的氛围感加上手臂上的肌肉和筋脉,把男人身上的力量美感和荷尔蒙诠释到了极致。 裴聆看着,动了动手指,点了个小红心。 作者有话说: 裴聆其实还没心动,大概是有一点点好感的状态。 然后就是偶尔被如珩的颜值迷得七荤八素哈哈哈,这是欣赏! 第9章 如果是在游泳池…… 男人赤|裸|着上身,只穿着黑色的泳裤,宽肩窄背,大方地露出腰腹上的肌肉线条,沟壑分明,晶莹剔透的水珠从身上顺着肌肉的线条滚落下来,像是一路亲|吻|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在游泳池里,男人修长的手臂和腿动作利落又漂亮地划开水浪,游动时翻起的水花四溅,簇拥着他,像是在迎接它们水里的王。 裴聆想着,不由得用余光去看盛如珩,结果视线又被盛如珩逮了个正着。 对视了几秒,裴聆的脸瞬间红了,睫毛轻颤着垂下眼,左顾右盼的,就是不敢再去看盛如珩。 而盛如珩这一次,不再问,也清楚地意识到裴聆是在看他了。 裴聆的肤色本来就生得白皙,脸和耳根都染上了薄红,更是晃眼,像是一块好上的白玉透出了点藕粉色,让人惊艳颜色的好看。 也让他晃神想起了高二夏天的体育课。 那学期他们班的体育课好巧不巧和裴聆他们班排到了同一节,不过上课的场地离得远,他们班在运动场的这头,裴聆班在运动场的那头。 热身完总要跑800米,日头正烈,裴聆跑到第二圈就会脸红,从他身边跑过,他视线的余光都能看到少年微红的脸和浸出薄汗的后背。 喜欢如果能具体化成数值,那时候他心里一定是不停地加一加一的提示声。 此刻也是。 盛如珩觉得自己脸也有些热,他垂下眼看手机,微信里的朋友圈刷出了红点,随手点开,就看到了裴聆给他点了赞。 这下耳根也开始发热了。 裴聆看到了。 想开口说点什么,盛如珩摸了摸耳朵,问他:“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裴聆“嗯”了一声。昨晚他做了噩梦,又一直觉得冷,半夜迷迷糊糊冷醒,还关掉了房间空调。后半夜又觉得热,整个人像是一会儿在冰窖里一会儿在火炉里,叫他很是难受。 盛如珩说:“那你要不睡会儿?” 裴聆还以为他要问自己昨晚为什么哭,没想到他只是说让他睡会儿,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然后嘴唇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好。” 确实也有些困。 裴聆把手机收了起来,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提议让他睡会儿的盛如珩在心里反思起自己找话题的笨拙,很轻地叹了口气。想找周逾白聊会儿天,又想起周逾白上班向来忙得手机都没空看,翻了翻微信,最后点开了和他一样闲的唐九歌的聊天框。 [盛:问你个事。] 唐九歌秒回他。 [对酒当歌:说。] [盛:就是,我有个朋友。] [盛:他有个喜欢了很久的人,现在想追,但是不知道怎么追。] [对酒当歌:哦。] [对酒当歌:所以不是新认识的男人,是早就认识的男人。] [盛:是我朋友。] [对酒当歌:嗯嗯,你朋友。] [盛:……] [对酒当歌:跟你朋友说。] [对酒当歌:成年人的世界没有追,我们都直接勾引。] [盛:?] [对酒当歌:就比如,你多发点昨天那种照片。] [盛:你能不能认真点。] [对酒当歌:我哪里不认真了,拉近关系第一步,引起对方的兴趣。我刚在知乎搜的。] 唐九歌直接把知乎链接扔给了他。 盛如珩想到裴聆给他点的那个赞,心想,这算是引起裴聆的兴趣了吗? 他正准备点开链接看,肩膀就被人靠了过来,毛茸茸的脑袋惯性往前滑,他想退开的瞬间,反应过来靠过来的是裴聆,连忙有些手忙脚乱地托住了裴聆的脸。 裴聆睡得沉,没有醒,他松了口气,把裴聆的脸往他这边偏了一些,靠稳在他的肩膀上。 然后便不敢动了,唐九歌的信息没去回,链接也没去点开看,就连急速跳动的心也被他几个深呼吸慢慢调整平稳。 怕惊扰心上人。 裴聆睡醒的时候,护士刚给他取了针头,盛如珩的手指摁着止血的棉签压在他的手背上,输了这么久的药水,他的手有些凉,唯独被盛如珩手指贴着的一小块肌肤在发烫。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是靠着盛如珩在睡觉。 裴聆的视线怔怔愣愣地落在盛如珩的肩膀上——盛如珩的肩膀宽阔又有力,让他看起来极其沉稳可靠。 他就站那里,甚至不用说话,都能让人从心里凭空生出一股力量来。 裴聆喉结动了动:“……谢谢。” 他其实想说不好意思,竟然靠着盛如珩睡着了。 可是更想说谢谢,谢谢他,短暂地让他依靠了一会儿。 盛如珩笑了一下:“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棉签按一会儿就止住血了,盛如珩松开手,把棉签扔进垃圾桶,然后捻了捻指尖,心里还有点难以言说的失落。 哪里是他勾引裴聆啊。 他想,分明是裴聆一举一动都在勾着他。 …… 输完了液,正好是饭点,市一院离以美食出名的花照街很近,开车十多分钟的路程。 盛如珩带他去一家港式茶餐厅,进门服务员就笑着跟他打招呼:“珩哥好久没来了,今天吃点什么?” 盛如珩朝他点了下头:“菜单拿过来。” 在窗边的四方桌落了座,点好菜,裴聆问他:“你经常来这家店?” “老板是我朋友。”裴聆说,“不常来,只是来过几次。” 门外又有人进来,是几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染着银灰色头发的男人视线不经意地投过来,看到靠窗位置坐着的盛如珩,眼睛一亮,撇下同伴快步走了过来。 “珩哥!” 盛如珩抬眼看过去,男人微卷的刘海被风吹起好看的弧度,唇角弯弯,露出了脸颊上浅浅的酒窝。 “小秋。”盛如珩看到他有点惊讶,还有点头疼,但眼下显然是躲不开的,视线就落在了他身后的几个朋友身上,“你和朋友一起吃饭?” “对。”卫定秋看到了盛如珩,又惊又喜,但看到盛如珩对面坐着的面容俊朗的男人,心里又警铃大作,“这是?” “给你介绍一下——裴聆。”盛如珩想起卫定秋以前惹出的祸事,突然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卫定秋脸上,想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裴聆也抬眼看向了卫定秋,出于礼貌,道了声:“你好。” 卫定秋脸上的笑意一滞,然后迟缓地眨了一下眼。 裴聆…… 卫定秋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多年前的记忆倏然被翻出来,他的脑子像是一个吹胀的气球,然后猝不及防被一根细细的针扎破,“砰”地一声炸了,炸得他懵懵的。 盛如珩读高中的时候他才初中,正是贪玩又叛逆的年纪。 有一年暑假他父母计划出去旅游,他闹脾气不去,父母就把他放在盛家,叮嘱他跟盛如珩好好学习,补补课。他哪里静得下心学习,整天不是在草稿本上涂涂画画,就是在盛如珩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地寻宝,消磨时间。 盛如珩也不是什么刻苦学习的模范好学生,难得的长假,哪有闲心当人小老师呢,他写作业效率极高,写完了就在一边打游戏,并不怎么管卫定秋。 然后卫定秋就无意地从书架上的一本书里翻出了一封情书,那会儿盛如珩没注意他,他也以为是别人写给盛如珩的,于是动作干净利落地拆了就念,情书的抬头,写的就是裴聆。 少年人藏在情书里的隐晦爱慕,就这么被高声念了出来,盛如珩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字里行间的喜欢变成了声情并茂的朗诵,还刚好被给他们送水果来的盛群先听到。 卫定秋的无心之过,最后变成盛如珩出了柜,挨了一顿打……后来这个名字和那封情书,承载了他对盛如珩好多年的愧疚。 卫定秋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轻松:“你是裴聆?” 裴聆有些疑惑:“你认识我?” “我……”卫定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摇了摇头,“不认识。” 心里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难受得很。 跟他一起的一个朋友走了过来,搭上了他的肩膀:“还没聊完?” 卫定秋此刻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冷静冷静,迅速接话道:“聊完了。” 他看向盛如珩,又看了一眼裴聆:“我和朋友去那边坐,我们人多。” 裴聆觉得卫定秋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卫定秋都说不认识他了,他也没有多想。 盛如珩看卫定秋和朋友坐得远,端起手边的冻柠茶喝了一口,突然觉得当年那顿打,挨得也不是那么不值。 尽管那两年他和家里的关系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进了国家队,一年到头除了年节里几乎都不回家,联系得也很少……但是长久的拉锯战,时间还是让他的父母先让了步。 以后他想带裴聆回家,盛群先念着他这么多年对裴聆的喜欢,也不会太为难裴聆。 也断了卫定秋的念头。 卫定秋对他或许是有些喜欢吧,但这份喜欢里,夹杂着依赖、愧疚感和占有欲,还有被他的拒绝激发的逆反心。 对上谁卫定秋可能都不会退,唯独对上裴聆。 作者有话说: 卫定秋有官配的。 第10章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一亮,盛如珩看到微信弹窗提示的信息,是卫定秋发来的。 他点开来看。 [禾火:他真的是裴聆?] [禾火:你们在一起了?] [盛:嗯。] [禾火:……] [禾火:我不信。] [禾火: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禾火:哪一天在一起的?] [盛:2号那天晚上。] 2号那天晚上他们不仅在一起,他还在裴聆家睡了一晚。 撒了个善意的谎言,盛如珩把手机收了起来,服务生也把他们的菜一一上齐了。 卫定秋不死心地往他们这桌看,就看到盛如珩给裴聆夹了一个水晶虾饺皇。他低头看微信,聊天页面里没有回复,又气又恼地把手机拍在了桌上。 朋友被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 卫定秋有些气,还有些委屈,低声问:“我问你,如果你喜欢的人和他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人在一起了,你怎么办啊?” 朋友被他问住了,愣了几秒才有些试探地开口道:“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到。” 卫定秋的心像是被这句话架上了火堆炙烤,又疼又难受:“挖不到的……” 他是知道盛如珩当年有多喜欢裴聆的,那天盛如珩跟盛群先坦白,说自己有个很喜欢的人,但他是男生。 说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暗恋,和对方没有关系。 那年少年的肩膀并不宽阔,但他站在那里,背脊挺拔,有种“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磊落坦荡,他把所有的事都担了下来。 然后就是落在他背上的戒尺和盛群先带着怒气的责问。 “为什么会喜欢男生?” “为什么不学好。” “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叫喜欢,你以为你担得起这份喜欢?” 他看着都觉得痛,盛如珩却一声也没吭,也不辩驳。 那时候他懵懵懂懂的不理解,还在边上劝着盛如珩认错,让他先低头。 后来他渐渐懂了,盛如珩的不低头不认错是因为他觉得他没有错,他担起的也不仅仅是一顿打和责骂,而是他在感情里的担当和责任。 卫定秋又往盛如珩那边看了一眼。 他好羡慕裴聆。 “天下男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朋友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安慰他道,“吃饱了咱就去街上找,看上就去要微信,咱只吃爱情的甜,不吃失恋的苦。” “来,喝点甜的。” 卫定秋:“……” 他端起朋友递过来的红豆冰喝了一口,熬到出沙的红豆口感软糯,带着颗粒感,浓郁的炼乳和红豆沙的甜味撞在一起,把他心里的酸涩压了下去。 “行。”他舔了舔唇瓣,“换一个人喜欢,我也要找一个那么喜欢我的。” …… 吃完饭盛如珩去结账,柜台的收银员却笑着告知他已经结过了,他想起刚才裴聆去了趟卫生间,估计是那个时候来结的账,语气有些无奈:“你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裴聆说:“就是想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那一顿饭可不够。”盛如珩笑了一下,“还有救命之恩呢。” 他心里想着故事里的救命之恩都是要以身相许的,但裴聆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人,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得多请几顿。” 裴聆跟着他往停车的方向走,应了声:“好。” 上了车,盛如珩发动车子,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连上蓝牙戴上耳机,接通了电话。 “哥。”盛如珩语气里带上了笑意,问,“什么事?” 盛如珩的哥哥叫盛怀瑾,比他大八岁。 他能进国家队当运动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当个每月集团股份分红的闲人,全靠他哥继承了家业,为集团殚精竭虑。所以年岁差、职业和交际圈子的不同并没有让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变淡,盛家也没有什么家业争夺的勾心斗角。 只是平日里两人也不常联络——盛怀瑾成家早,有自己的家庭要顾,盛如珩也有自己所热爱和忙碌的工作。 “时风说要去X省旅游,去看雪山,你要不要一起去?” “小叔叔!”盛怀瑾的话音一落,盛时风就在电话那端喊,“去嘛去嘛,你放假了一个人待在家里不无聊吗?” “不无聊。”盛如珩的余光掠过副驾驶座上的裴聆,笑了笑,“你们去,我就不去了。” 如果没遇到裴聆,他可能还会跟盛怀瑾他们一起去,但从遇到裴聆那天起,他就整颗心都系在了裴聆身上,还旅什么游看什么雪山。 要旅游也是跟裴聆一起去旅游。 盛怀瑾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快,问他:“以前是忙着训练,没时间出去玩,现在有时间也不跟我们出去玩?” “我记得我初中的时候去过X省了吧。”盛如珩说,“第一次坐直升机滑雪。” “这么多年,旧地重游,当然有不同的风景和体验。” 盛如珩笑道:“你想和清音姐二人世界,把时风扔给我就直说。” 盛怀瑾在电话那端也笑了起来,倒是没继续说旅游的事:“妈寄了些糕点回来,我让司机给你送去了,注意保质期,别浪费了。” 他们的母亲燕婉是国家特一级面点师,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前段时间受邀请去拍一档中式糕点的纪录片,拍完自己的部分,就跟着导演组到各地找面点大师们交流经验,盛群先自然也跟着。 老两口现在想得很开,儿孙自有儿孙福,所以更多的时候两人都在享受生活,并不怎么多过问盛怀瑾和盛如珩的事情。 只是父母的关心还是经常从衣食住行里透出来,比如在外地拍摄也不忘记寄回家里的手信糕点。 盛如珩“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个季度的最新款也都让助理按着你的尺码拿了,明天送过来。”盛怀瑾说,“等我们回来,给你带手信。” “好,你们玩得开心。” 电话挂断,盛如珩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视线余光掠过裴聆,眼里的笑就如风乍起,吹动湖面涟漪,轻轻浅浅地漾开。 他以前觉得,有愿意为他去了解同性恋群体,并试着慢慢接受的家人,他已经很幸福了。 但此刻,少年时期喜欢的人就坐在他身侧,车里的空调冷气明明带来的是舒服的凉意,他却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被温热的糖水包裹着似的,格外温暖。 他忍不住更贪心地想——如果裴聆也能成为他的爱人、家人,就好了。 把裴聆送回家,盛如珩回到自己家,换鞋进门,抬眼就看到了茶几上堆放的几盒糕点,还有一大盒拿冰球镇着的西瓜。 唐九歌在沙发上打游戏,听到声响头也不抬,还在跟队友语音:“给你大菠萝,打回去。” 密集的枪|声在客厅里响起,还夹着女人的笑声:“一楼集合,往上打。” 盛如珩接了杯水喝,在沙发上坐下,视线扫过唐九歌的手机游戏界面:“你什么时候又开始玩这个了?” 游戏盛如珩也玩,但进了国家队就越来越少玩了,慢慢地就不玩了,现在看唐九歌游戏里虚拟角色一身的装备都觉得陌生得很。 “这不放假闲着没事干。”唐九歌腾出左手拿了块西瓜吃,“你一天天往外跑什么,是嫌家里24°的空调不如外面40°的太阳更能给你温暖吗?” 游戏里传来胜利的音效,女人的笑声和甜软的嗓音响起:“赢了!你还玩吗,再来一局?” “不玩了,有点事。”唐九歌跟她说,“有空再玩吧。” 退了游戏,唐九歌又拿了块西瓜吃,问盛如珩:“老实交代,你早上干什么去了?信息也不回我。” “医院。”盛如珩没多说,而是把茶几上的糕点盒子拆开,每样挑了几个出来,凑成整盒。 “你这是要拿去送人?”盛如珩家里送来的糕点是真的好吃,以往唐九歌都能分走一半,但看盛如珩这一盒拆几个的动作,唐九歌都不用多想,就知道他是要拿去送人。 送的,多半还是心上人。 盛如珩“嗯”了一声。 唐九歌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问:“我是不是该搬出去住了?” “怎么这么问?”盛如珩不解。 唐九歌未雨绸缪:“你要是谈了恋爱,要带人回家,我这个电灯泡不就太亮了吗?” 谈恋爱,带人回家……这几个字像是突然扯开摇晃过的汽水的拉环,盛如珩心里猛地炸开了汽水泡泡,叫他心跳剧烈。 “我可以帮你找房子。” 唐九歌本来就那么一想,也就随口那么一提,打趣的意味居多。没想到盛如珩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还颇为赞同的样子。 他笑骂道:“盛如珩,你真的狗,重色轻友。” “不过不用你找,哥我自己有房子,就是没精装。” 唐九歌虽然对搬出去的事是随口一说,但他房子装修的事早该提上日程来,话赶话赶上了,就说:“改天我带你去看房子,你得帮我琢磨琢磨,怎么在家里装个健身房出来。” 盛如珩:“……唐九歌,是谁说自己没地方住晚上要去睡桥洞底下了?” 唐九歌想起自己当初为了搬进来跟盛如珩当室友,说的那些卖惨的话,毫不心虚,语气还十分理直气壮:“没装修的房子能住人吗,那跟桥洞底下有什么区别。” 盛如珩语气无奈:“过几天有空了,陪你去看。” 第11章 裴聆因为一直在咳嗽,所以连着打了一周的吊针,炎症消了下去,嗓子也慢慢恢复好了。 正好周日这天周逾白和梁送青都休息,盛如珩就约着他们一起吃饭,定了“一品山珍”的包厢,圆桌四个人坐,位置宽敞得很。 盛如珩看周逾白和梁送青坐得亲近,也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裴聆这边靠了一些。 “对了,如珩让我给你带了瓶秋梨膏。”周逾白落座以后就想起了盛如珩托他的事,“我妈妈是退休的中医,自己熬的,放冰箱里能放1个月左右。” 裴聆闻言有些意外,然后看向了盛如珩。 盛如珩伸手把秋梨膏接过来,放在他手侧边:“你这几天晚上不是还在咳么,又是做配音工作的,这个挺适合你平时喝。” 裴聆有点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前几天盛如珩才送了他几盒糕点,今天又给他送秋梨膏……裴聆恍惚都有种自己是生了一场什么重病的错觉,他哪里值得人这么郑重其事地对待。 “没事。”周逾白笑道,“我妈几乎每年都熬,这种纯手工的保质期都短,我也只能拿来送人,这算他的那份儿,你安心收着。” 裴聆不好再拒绝了,朝他笑了一下:“谢谢。” 闲聊了几句,服务生把油鸡枞凉拌豆腐、牡丹牛肉、百合炒虾球、松茸金耳刺身、鲜香的佛跳墙、热气腾腾的菌菇排骨汤和清蒸鲈鱼等菜品一一端了上来,退出去关好门,包厢里瞬间弥漫开了一股鲜美的食物香气。 周逾白先给梁送青盛了碗菌菇汤,梁送青朝他伸手,他就很默契地抽了纸巾递过去,两个人明明没什么语言上的沟通,但就是梁送青抬抬眼,周逾白都知道要给他夹什么菜。 盛如珩和他们俩吃饭的次数多了,见怪不怪,裴聆倒是看得有些愣,还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盛如珩看他发愣,拿过他的碗,盛了一碗汤汁浓稠的佛跳墙,旁边的小碟子夹两颗清口的陈皮乌梅,贴心地放到他眼前。 裴聆抬眼,和他的视线撞上。 盛如珩笑了一下:“看他俩能看饱吗?” “谢谢。”裴聆反应过来,握着筷子从碗里夹了一颗海参吃。 周逾白看着,朝盛如珩轻挑了一下眉头。 当年只敢踩着学校广播结束的时间点跑上五楼,蓄谋一场偶遇的人,现在能给人盛汤夹菜,也是很有进步了。 不过盛如珩也没有多夹,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裴聆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只能留意着——看他除了佛跳墙,自己多夹了几筷子牛肉,吃了不少松茸金耳刺身,油鸡枞和豆腐好像也挺喜欢吃,鲈鱼几乎没怎么碰,心想,裴聆大概是不怎么喜欢吃鱼的。 盛如珩想着,也就问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鱼?” 梁送青刚夹了一筷子鲈鱼喂进嘴里,鱼肉入口鲜美爽滑,他的目光随之看向了裴聆。 “嗯,不太喜欢。”裴聆说,“小时候跟外婆去菜市场,看到卖鱼的大叔手臂上长着像鱼鳞一样的东西。我外婆说,那是因为鱼吃多了得的病,我一直深信不疑。” 后来虽然知道是假的,但他看到鱼就觉得心理有点障碍感,所以还是不喜欢。 “那应该是鱼鳞痣,在临床上叫寻常疣。”梁送青咽下嘴里的鱼肉,端起手边的汤喝了一口,“我小时候爷爷跟我说,那是杀鱼的人鱼鳞在身上没洗干净,然后和肉长在一起了,我曾经也深信不疑。” 直到他学了医。 裴聆回忆了一下印象里的画面,夹菜的手一顿,突然觉得在吃饭的时候和医生聊天,都是一种……对友情的考验。 “老人家为什么要这么说?”盛如珩不理解。 “不知道。”梁送青说,“可能他们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也是这么跟他们解释的吧。” 就像熊外婆的故事一样,不拿来逗逗小孩,好像孩子的童年都不完整。 周逾白笑了一下:“我小时候听的都是吃鱼会变聪明。” “那你多吃点。”梁送青给他夹了一块鱼肉,鱼肚子上最软的一块。 盛如珩:“……” 聊天就聊天,聊着聊着就开始若无旁人地秀恩爱,他真的会觉得自己在桌上有些多余。 他偏过头找裴聆讲话:“除了鱼,你还有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 裴聆想了想,慢慢道:“苦瓜、竹笋,还有内脏和不常见的肉类,像蛇肉、黄鳝、泥鳅、甲鱼、虫子一类的都不吃。” 盛如珩用心记下,给他碗里添了汤,又顺着话题问:“喜欢吃什么?” “除了不吃的东西,其他食物都差不多。”裴聆脑子里冒出了好多食物的名字,“做得好吃,就会喜欢吃。” 认真回想起来,这两个多月他都没怎么好好地吃过东西,最近和盛如珩在一起,倒是饮食规律了起来,而今天这顿饭,久违地让他感受到了美食带来的幸福感。 吃完饭从“一品山珍”出来,周逾白看向走在后面的盛如珩和裴聆:“我们要去看电影,你俩有什么安排?” 盛如珩就顺着话问裴聆:“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昨天约吃饭的时候他就想了下午的安排,正好有部电影前两天新上映,票房口碑都挺好,而且约看电影也不会出错。 盛如珩电影票都买好了,但怕裴聆拒绝,昨晚就跟周逾白提前通了气,让他吃完饭再提一起去看电影,这样显得不是特意安排,被拒绝也不尴尬。 裴聆不知道背后的弯弯绕绕,只是问:“什么电影?” “叫《在蝉声里》,爱情悬疑题材。”周逾白朝盛如珩递了个“放心”的眼神,补了一句,“一起吧,我看很多人都在推,应该很好看。” 裴聆想起这两天刷朋友圈,是看到有人在推这部剧,不过他这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的,看到也只是点了个赞,并没有想去看的想法。 但此刻心情不同,食物带来的幸福感、正常社交的鲜活感都让他有些不想回到空荡荡的家,所以他拿出了手机:“我来买票吧。” “我和送青昨晚就订好票了,还是我来看吧。”周逾白说,“看看同一场有没有空座。” 那必然是有的,不仅有,还是VIP厅,还不是同一排。 做戏就要做全套,周逾白拿手机点了几下,问:“第7排可以吗?我和送青是第6排,后面一排刚好有两个位置。” “可以。”裴聆问,“几点场?” “2点。”周逾白又点了几下屏幕,然后才把手机收了起来,“就在万象锦绣那边,现在过去差不多。” 到电影院取票大厅,周逾白去取票,取票码昨晚盛如珩就发给他了,昨晚他跟梁送青说这事的时候还觉得好笑。 高中那会儿他就觉得他是要帮盛如珩追裴聆的,只可惜主帅太怂,他这个军师也没有发光发热的机会。现在盛如珩想追裴聆,军师还得是他。 两张票递到盛如珩手里,盛如珩低声说了句:“谢了。” 周逾白低笑:“你加油。” 这部电影确实很火,放映厅里满座,盛如珩听到好多人在讨论剧情。他也跟裴聆说话:“你平常会看很多电视剧、电影之类的吗?” “嗯。”裴聆说,“看得多,也经常会截一些片段出来做配音练习。” “就算是工作需要,也会有自己的偏好吧。”盛如珩问他,“喜欢看什么题材多一点?” 裴聆其实对题材并不怎么挑,他比较挑剧情和台词,一定要说一个偏好的话,他想了想,说:“同性题材。” 世人都追求认同感,他也不例外。 他也会向往真诚又炙热的爱情,想要至死不渝的浪漫,不过那些好像都只存在于影视、文学作品里,不存在于他身上。 放映厅的灯光暗了下来,电影开场。 盛如珩便没有再往下聊了,只是目光落在裴聆身上,他们隔得很近,而放映厅此刻很暗,只从大荧幕上透出几分暗淡的光,落在裴聆的脸上。 无人察觉他那颗心在黑暗里的怦然心动。 盛如珩出身Z市服装市场龙头的盛家,到如今的年岁,见过不少扯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幌子声色犬马的人;见过追名逐利的、或者是意图皮相的人;也见过真诚的喜欢。 唯独只见过一个裴聆。 嗓音干净温柔,眼神清澈透亮。 所以那些喜欢他的人心思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不喜欢,他也不想因为感动、寂寞或者是一时兴起而和人试一试。 周逾白说的是对的。 他根本没有放下过裴聆,心里还是喜欢。 而且他们不再是当年的远远一眼,就在心里拔地而起一座海市蜃楼了。这些日的相处,盛如珩见到的是一个真实的、鲜活的裴聆,还是喜欢。 裴聆是真的长得很合他的意,眉毛修长俊俏,一双眸子像是盛在清水里的琥珀,清澈透亮,带着一种时光沉淀后独有的神采。 初见时叫他一见钟情,时隔经年再见,更让他觉得心动。 裴聆骨子里的教养很好,但平日里看人神色总是淡淡的,性子内敛,相处时就会让人觉得表象下的温和有礼里,藏着的都是疏离,性格上的矛盾感很强。 盛如珩知道,这种矛盾感是因为裴聆心里围墙高筑,墙外的人只能看到他的疏离冷情,墙内的人才能得见内心的柔软。 他想走进去。 想要裴聆,也满心的喜欢他。 第12章 电影的布景、配乐、镜头的切换都和剧情相得益彰,只是开场的情节有多美好温馨,到故事主线开始展开,编剧就毫不留情地往观众们的胸口捅刀子。 尽管早有铺垫的剧情,但裴聆因为看得太过投入,在镜头切到主角在大雨中视线越过拉起的警戒线看到亲人的遗体时,难以自抑地想起了父母过世那天的情景,眼里开始盈满泪水,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眨眼,眼泪一下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他抬手想去擦,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的盛如珩就递了一包纸巾到他手里,手指碰到一起,盛如珩感觉到裴聆的手颤了一下。 后面的剧情,让很多观众都潸然泪下。 一直到放映厅里的灯亮了起来,盛如珩看裴聆没有起身,就也陪他坐着。 周逾白原本就是给他们制造机会,这会儿自然不能多留。他给盛如珩发了条“我和送青先走了”的信息,跟盛如珩抬了下手示意,然后就和梁送青先走了。 热闹满座的放映厅空了下来,裴聆平复了情绪,这才站起身,低声说:“……走吧。” 一路沉默着上了车,盛如珩从车载冰箱里拿了瓶荔枝气泡水给他。 “谢谢。” “你泪窝子好浅。”盛如珩很轻地叹了口气,“以后不敢带你看这种有催泪情节的电影了。” “我其实,不是一个爱哭的人。”裴聆抿了抿唇,“以前不是。” 盛如珩没有发动车子,而是偏头看向了他。地下停车场的光很暗,车里就更暗了,盛如珩的目光停在他清俊的侧脸上,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好多年前的一个晚上。 只记得是冬天,是很平常的一天,那晚他和周逾白晚自习放学,在学校门口买了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当宵夜,一边吃一边说笑聊天,抬眼就看到背着书包走过来的裴聆。 他就把剩下的关东煮塞到周逾白手里,隔着几步距离跟在裴聆身后走,其实他们并不顺路,而来接他的司机车就停在反方向不远处的路口。 周逾白捧着两盒关东煮,看不下去拿肩膀撞了他一下,他便走到了裴聆身边,手都紧张地揣进了校服口袋里。只是放学时间路上人来人往都是学生和家长,他们同行的这段路,裴聆一次也没有偏头看他。 此刻,裴聆偏过了头。 那双清亮的眼睛直直地撞进他的眼里,也撞进了他的心里。 “电影里的情节,让我想起了我的父母。”裴聆垂下眼,“两个多月前,他们刚过世……车祸。” “然后我被分手。”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软弱、敏感、爱哭。”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悲观,越来越糟糕。裴聆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心理出现了问题——他也终于开始正视和审视自己。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像是一声巨雷响彻在盛如珩的耳边,也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头上,让他呼吸都有些发沉。 盛如珩记忆里还依稀记得毕业典礼上裴聆父母给他送花时的满脸笑容,那时候的裴聆,是被爱簇拥着的啊。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无常。 “裴聆……” “盛如珩。”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安慰的话堵在喉咙里,盛如珩说:“我在,你说。” 裴聆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手指握紧饮料瓶,又松开,他慢慢地道:“你带我去看医生吧。” 他压低的嗓音,带了一点沙哑:“心理医生。” 艰难地做出决定,裴聆抬眼看向他,湿润的眼睛蓄满了恳请:“我知道我会后悔会逃避,所以请你一定要带我去,无论我之后说什么,无论我多抗拒……” 这个请求是唐突的,不合时宜的。理智告诉裴聆,他不该开这个口,不该给盛如珩添麻烦。可他这段时间就像是孤身行走在悬崖边上的人,白天看着太阳枯燥刺眼的光,夜里看清冷又孤寂的的月亮,风漠然地吹过他,他看世间万物都觉得了无生趣,脑子里无数次生出的念头都是——跳下去,跳下去。 现在他想要往前走,他想要有人拉他一把。 “好。”盛如珩缓声说,“会好的,我会陪着你。” 裴聆如释重负地一笑:“谢谢。” 他一笑,眼里的愁绪沉郁便散了去,像是云销雨霁后的天空,清亮又澄明。 盛如珩也笑了起来,他启动引擎:“送你回家,看医生的事,我帮你安排。” “好。”裴聆拧开饮料喝了一口,清甜的荔枝味冰冰凉凉的,缓解了他心里的压抑。 “对了。”他想起来,“刚才你想说什么?” 车子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来,长长的上坡,一抹光亮从视线里慢慢扩大,夏日的阳光热烈又明亮。 “我想说,这些不是你的错。” “软弱、敏感、爱哭,也没关系。”盛如珩说,“爱笑也是裴聆,爱哭也是裴聆,勇敢是你,脆弱敏感也可以是你,做你自己,永远不要否定和怀疑自己。” “我知道的,我没有错。”裴聆抬眼看向开阔的路面,阳光的温度透过车窗折射了进来,叫他的眼睛有些微微发热,“父母的过世是意外,分手也不是我不够好。” 想起冷峭寒,裴聆的心头有些发堵,他做了个放松的深呼吸,拧开手里的饮料,又喝了一口。 盛如珩顺着他的话接:“是那个男人眼瞎。” 裴聆愣了一下,偏头看向盛如珩,有些好奇道:“盛如珩,在你印象里的裴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印象里的裴聆,声音很好听,像是自由生长的万物,温柔且有力量。”盛如珩说,“他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校服永远穿得整整齐齐的,骨子里似乎生来就有那种端正自持的正直感,也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高中时期的裴聆清瘦挺拔,头发总是修剪得很整齐,校服也穿得规矩,一看就是学校里受老师青睐的好学生。再加上那张清俊的脸,任谁看都觉得他清冷矜贵,是新雪初霁,是明月当空。 所以后来他遇见的那些人啊,没有一个抵得上这轮明月。 清润的男声低低地响起:“现在的裴聆呢?” “现在的裴聆声音还是很好听。”盛如珩笑着说,“但是比以前高了,也瘦了,更成熟了。眉眼还是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多笑笑吧,裴聆。” 裴聆听过不少人夸自己的声音相貌,但言语简单直白语气真挚如盛如珩这般的,还是头一遭,不由得有些耳根发热。 “其实以前并不了解你,现在也不算很了解。”盛如珩继续道,“我觉得你是矛盾的,鲜活又冷清,坚强又软弱,乐观又厌世,所以我没办法用言语形容你,定义你。” “但是裴聆,天上只有一轮月亮,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你,生命几许,遵从自己就好。” 裴聆想说“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但否定自己的同时也否定了盛如珩的眼光,于是生生把话咽了下去,然后慢慢弯起了唇角:“很高的评价。” 盛如珩语气认真:“你当得起。” 车停在如画里的车库,盛如珩说:“看医生的事,我这两天会安排好。你现在就很好,不要再把自己封闭起来,控制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可以给我发信息或者打电话,也可以试着找朋友聊天、出门玩。” “好。”裴聆心里很清楚,他或许做不到,或许回到家,他又会像蜗牛一样缩进自己的小壳子里保护自己。但他也清楚的知道,他应该走出来,看医生也好、吃药也好,所有人都在拉着他寻光去,他不能蜷缩在黑暗里。 所以他说好。 哪怕很困难,但他会努力摆脱那些糟糕的情绪,往前走的。 他想了想,说道:“你跟我上楼,我给你录个指纹权限吧。” 盛如珩有些意外:“嗯?” “如果我又‘躲了起来’,你找不到我,可以自己开门,把我从小壳子里拉出来。” “你这么信任我?”盛如珩跟着他进了电梯,心里像是被一根柔软的羽毛挠了挠,痒痒的。 裴聆抬眼看向他,认真道:“因为你真的特别好,特别值得信任。” “我对别人可不这样。”盛如珩摸了摸他的头,心里的高兴夹杂着几分复杂,“你对别人,也别这样。” 全身心地毫无保留地去信任一个人,就是给了对方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尖一旦朝向自己,那就是锥心的痛。 他不会伤害裴聆,可是其他人呢? 裴聆低头在指纹锁上敲敲点点,点开录指纹的设置:“我对别人也不这样。” 盛如珩看着他微低着头,以毫不设防的姿势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心跳剧烈。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心动裴聆的声音、长相,那么现在,他是在裴聆的满腔赤忱和坦荡里沦陷。 录好指纹,裴聆让盛如珩试了一下解锁开门,门锁“叮”的一声打开,他笑了一下:“好了。” “那我先回去了。”盛如珩看着他清亮带笑的眼睛,也弯了弯唇,“回去了给你发信息。” “嗯。” 回到车上,盛如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仿佛还遗留着录指纹时的触感。他捻了捻指尖,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3章 盛如珩办事效率向来高,再加上家里的人脉在那里摆着,所以没两天就约到了Z市有名的心理医生的咨询。 前一天晚上盛如珩就和裴聆约定好了出门的时间,然而早上问好的信息一直到他的车停进如画里的地下车库,都没人回复。 盛如珩不算太意外,只是没见到人心里难免担心,所以在进电梯上楼的一分钟里,给裴聆发了信息,又频频看向手机上的聊天页面。 裴聆还是没有回复,可能是还在睡,也可能是又忍不住躲进自己的“小壳子”里了。 到裴聆家门口,盛如珩正准备抬手按门铃,视线落在醉醺醺地瘫坐在电梯厅小沙发凳上的男人身上,顿了顿。 如画里是一梯一户,虽然电梯没有设置密码,但一般也没人会去别人家的楼层,这人要么是喝多了走错了楼层的,要么就是来找裴聆的…… 盛如珩在打量他,男人也听到声响醒了过来,撩开眼皮看向他,目光撞上的瞬间,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宿醉后的男人嗓音有些低哑,有些偏长的额发散乱着,眼神惺忪,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让那张英俊的脸显得有些颓丧。 “你找裴聆?”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答案,抑或是还没酒醒,所以自顾自地又念了一遍裴聆的名字,声音放得低,“裴聆,裴聆……” 他说:“……裴聆不在。” 他边说话,边伸手去摸裤子口袋里的烟,结果只摸出来一个打火机,低头看看,身边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盛如珩打算按门铃的手一顿,他开始脱鞋,然后拉开墙边的置物柜,把鞋子在最底层摆放好。柜子里有裴聆常穿的皮鞋,没有拖鞋,裴聆在家。 在家,但却不给人开门——裴聆不想见这个人。 盛如珩换好自己前几次来时穿的拖鞋,然后点亮了指纹锁,识别指纹,门锁打开。 这一举一动,俨然一副主人归家的姿态。 男人按了按太阳穴,撑着小沙发凳站起身,身子没站稳晃了晃,开口声音提高了几分:“你谁啊?” 盛如珩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这位先生,你喝多了,走错楼层了。” “这……不是裴聆家吗?”男人伸手想要来拉门把手,像是要亲眼确认自己是不是走错楼层了。 他记得的,这就是裴聆的家。 盛如珩并不想和他纠缠,“嘭”地一声,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卧室里的裴聆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直到他的房间门被敲响,他浑身一颤,喉结也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裴聆。”盛如珩耐心地又敲了三下门,“是我,盛如珩。” 裴聆认真地听着门外的声音,“盛如珩”三个字像是一阵轻柔的微风,吹散了裴聆此刻心里的慌乱无措,他起身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没有一刻的迟疑,打开了房门。 是盛如珩。 看到男人俊朗沉静的脸,裴聆也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倏然就落了下来。 “外面那个人吓到你了是不是?”盛如珩伸手抱了他一下,宽厚温热的手掌安抚地落在他的后背,拍了拍。 裴聆正想说话,门铃声又响了起来,还伴随着不耐烦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没有节奏,却一声比一声响。 那沉闷又急促的敲门声让裴聆心惊胆战。 察觉到扶着的肩膀在颤抖,盛如珩眸色沉了下来:“怎么不报警?” 他按亮手机,拨通了110的电话:“你好,这里是浮光路如画里6-1-701,有人扰民,从……” 盛如珩看向裴聆,裴聆低声道:“昨晚凌晨的时候。” “从昨晚凌晨到现在,一直堵在我朋友家门口。”盛如珩接着道,“有个男人喝多了,一直按门铃、反复敲门喊叫,纠缠骚扰我朋友。” “好。麻烦你们出一下警,尽快处理。” 挂断电话,盛如珩又给预约好的心理咨询工作室那边打了个电话,沟通好把咨询时间换到了下午。 他处理事情有条不紊,裴聆听着他的声音,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俩人在沙发上坐下,裴聆接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他:“谢谢……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是说了吗,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给我发信息打电话。”盛如珩端起水两三口喝了半杯,也没能把心头的火气压下去。 这火气不是朝着裴聆,而是朝着门外的男人。这人在裴聆家门口守了一夜,他完全不敢想,要是那个人性格极端偏执一些,要是他心怀不轨,要是裴聆给他开了门,会发生什么…… “我……”如果外面的人不是冷峭寒,他昨晚或许就拨通盛如珩的电话了,可偏偏外面的人是冷峭寒。看到可视门铃屏幕上出现的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脸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了、迟疑了…… 大概是因为他不想盛如珩知道,这段糟糕的如同烂泥一般的过去吧。 “前男友?”盛如珩看他的反应大概也猜到了门口那男人的身份,只是这个猜测让他心里的火气更盛,像是胸口燃起了一团火,烧得他又痛又气。 “那个渣男?他找你干什么,想复合?”盛如珩问他,“裴聆,你心软了?” “我没有。”裴聆看向他,清清亮亮的眼睛里映出他的眉眼,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看到了盛如珩。 “他跟我道歉,说对不起我,问我还能不能给他个机会。但是我不想见他,不想理他,我明明都在慢慢好起来了,在往前走了,他为什么要打扰我啊。” 裴聆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声音放低了一些:“其实刚分手那段时间,我很想再见他一面。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我经常在回想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幻想他突然联系我告诉我分手只是一时的气话……” “可是,前不久我知道,他和我提分手是因为他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回国了,我不过是个廉价的替代品,是他无聊寂寞时的消遣。”裴聆握紧了手里的水杯,又松开了些,又握紧,“和我在一起的几个月,他出|轨、撩骚……” “我好难过,我觉得他对不起我。” 裴聆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昨晚真的听到他跟我道歉,说对不起,我只觉得可笑,觉得他恶心。” “他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也知道他的这些事,所以和他分手,他大概也是这样痛哭流涕地求他,甚至是下跪,一次次发誓……” 苦求不得,又想起了他。 多讽刺。 盛如珩把水杯放在茶几上,猛地站起了身,要往门外去。 “让警察处理。”裴聆拉住了他,“盛如珩,我不会为他心软的。” “他叫什么名字?”盛如珩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但眼神却越来越冷,像是藏着一把开刃的锋刀,让他整个人的气势都显得凌厉起来。 “冷峭寒。” “不想见就不见,他不配再见你。”盛如珩说,“等一下我来和警察沟通,你去房间里休息吧。” 警察来得很快,一个在门口问话冷峭寒,两个进了门,跟盛如珩了解情况。两边隔着点距离,盛如珩拿着裴聆的手机,把昨晚门口的监控录像调给警察看,低声解释了一下裴聆和冷峭寒的关系,然后才说:“我朋友昨晚受到了惊吓,他现在在房间里休息,如果你们需要和他询问情况,能不能避开冷峭寒,我朋友的情绪很不好……” “理解。”低头记笔记的警察点了下头,说,“那我去简单问几句,不过这种情况属于纠纷,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只能调解。” 盛如珩往门外看了一眼,拧起了眉头:“那如果他还骚扰我朋友呢?” “如果调解以后他还是屡教不改,报警我们随时出警,次数多了可以立案,如果对方一直骚扰、纠缠、威胁你朋友,可以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好。”盛如珩目光微沉,“理解并且配合你们的工作,不过我有个请求,调解的事能由我出面吗,我朋友不想见他。” 警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说:“这需要问过另一个当事人的意见。” 从房间里问了话出来,警察朝盛如珩点了点头,几人来到电梯厅,冷峭寒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看到盛如珩出来,目光还是紧紧地盯着屋子里:“裴聆呢,让我见裴聆。” 他刚才就想直接闯进去,但被警察扣着,挣脱不能。他确信自己没有记错地方,这个房子装修好时他们刚确定关系不久,裴聆带他来看过,他不可能记错的。 他还记得那天。 就好像是昨天。 那天裴聆站在落地窗前,身形清越挺拔。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黑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窝投下稍暗的阴影,漆黑的眼眸映着光,让漫入客厅的阳光都显得黯淡。 那一瞬间他好像崔今澄,好像那些年照亮他的光。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冷峭寒除了名字好听一无是处,千万别同情他。 第14章 可是现在,客厅里空空荡荡,没有人站在窗前朝他笑了。 这一刻,冷峭寒才恍惚意识到,他把崔今澄弄丢了,也把裴聆弄丢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盛如珩看着他,语气冷漠:“我说过了,你喝多了,走错楼层了。” “我看了门口的监控录像,你的行为影响了我的生活,所以我报了警,希望不会有下次。” 冷峭寒这才看向他。 大概人与人之间是真的存在磁场一说的,有的人一见如故,有的人从第一眼见面就互相不对盘,就像此刻冷峭寒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就觉得不爽,开口的语气就很冲:“你是裴聆什么人,你为什么能随便进他家?” 盛如珩没有说话,旁边站着的警察听着盛如珩这有些误导成分的话,也没说什么。 情感纠纷本来就不好调解,再加上这件事过错方明显在冷峭寒,所以他只是对冷峭寒道:“冷先生,事情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监控录像也已经拷贝好了,深夜在别人家门口按门铃、频繁敲门、踹门、大声喊叫、跪地道歉、蹲守到现在,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骚扰和扰民了。” “如果你再做出类似行为,我们就会立案处理。” 冷峭寒一时语塞,胸腔震动,眼神里难得有了点心虚的飘忽不定。 他的理智有稍微被警察拉了回来,监控录像……立案处理……几个关键字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昨晚的记忆幻灯片似的在脑海中开始上映。 他现在已经够名声狼藉了,如果再被爆出这些事情,无异于雪上加霜。 冷峭寒慢慢握紧了拳头,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对不起。” “昨晚我喝多了。”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对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我可以赔偿你精神损失,监控录像……可以删掉吗?” “不用你赔偿。”盛如珩眼神沉静又漠然,“走之前,记得把电梯厅打扫干净,把你的垃圾带走。” 无论是他还是裴聆,都不需要冷峭寒这种虚伪又廉价的道歉和赔偿,只要冷峭寒有在意的东西就好,他会让冷峭寒知道后悔的。 送走了警察,盛如珩关好门,往卧室里去。 “解决好了。” 裴聆低头看着手机监控里把电梯厅打扫干净后站了许久才离开的冷峭寒,如释重负。 他抬眼看向盛如珩,眼里露出点笑意来:“盛如珩,谢谢你。” “再遇到这种情况,及时给我打电话。”盛如珩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11点了,“中午想吃点什么?” “出去吃吧。”裴聆说,“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月光城那边新开了一家私宴,要不要去尝尝?”盛如珩点开朋友圈往前翻了翻,然后把手机递给他看,“有朋友在推荐,看起来环境和菜品都很不错,不过不知道还约不约得到中午的位置。” 裴聆点点头:“打电话问一下吧。”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打电话过去正好预定到最后一桌。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把车停进商场的地下车库,盛如珩和裴聆乘观光电梯上楼,“故乡私宴”的位置在顶楼。 电梯门一开,大片灿烂盛开的蓝雪花就映入了眼帘,还有爬满藤蔓的凌霄花,开得绚烂无比。随处可见的花,几张木质桌椅,摇椅秋千,处处都充满着雅趣。 穿过花园,侍者便迎了上来,笑意盈盈地问:“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定了喜雨。” “两位是吗?” 盛如珩“嗯”了一声。 侍者微微弯腰:“好的,请您二位跟我来。” “故乡私宴”的装潢偏中式风,包厢里冷气开得正正好,茶水的温度也合适。裴聆喝了一口茶,惬意地望向窗外,雕花木窗,攀爬在窗口的蓝雪花在风中微微颤动,裴聆拿手机拍了一张。 “喜欢拍照?”盛如珩问他。 “偶尔会记录一下。”裴聆说,“尤其是遇到好看的风景。” “但我看你不怎么发朋友圈。” 裴聆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盛如珩和他认识这么几天,也没见他发过什么动态。 裴聆摇摇头:“没什么好发的。” 盛如珩看着他垂下眼,情绪不太高,便止住了话题。 “故乡私宴”不仅装潢好看,菜品也是色香味俱全,这顿饭裴聆吃得心满意足,因为冷峭寒而担惊受怕的心平复了下来,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他就没那么抗拒了。 吃完饭,盛如珩就送他去预约好的心理咨询工作室。一路上,盛如珩都在注意他的情绪,送他进咨询室,虽然见他情绪看起来不错,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如果过程中你有任何的不舒服,都可以喊停,我就在外面等你。” “好,我知道。”裴聆朝他点点头,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然后关上了咨询室的门。 盛如珩在前台大厅的沙发上坐下,盯着紧闭的咨询室大门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他在通讯录里翻翻找找,翻出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人名。 方序然。 方家的独子,性情桀骜张扬,做事随心所欲,但他为人很讲义气,所以在圈子里人脉很广。 方家是开娱乐公司的,虽然方序然年轻,没有接管家里的生意,但他获取消息的渠道也不少。 盛如珩和他认识还是因为卫定秋。 卫定秋大四毕业那年的暑假,卫家给卫定秋买了艘游轮出海玩,被邀请的都是圈子里年龄相近的富家子弟,方序然就是其中之一。 方序然比卫定秋还小一岁,但论起吃喝玩乐上的门道,整个游轮上都找不出比他更会的。 人多热闹,但也容易出乱子。 晚上的蹦迪派对,有个素来就爱玩的女人盯上了卫定秋,一直灌他酒,方序然是知道这女人就喜欢找年纪小的男孩玩的,身边养了好些小情人。他倒是没觉得这人能胆子大到朝卫定秋下手,估计就是逗卫定秋好玩。 但听卫定秋一口一个“姐姐”,一杯接一杯地喝,像只傻乎乎往人圈套里跳的小白兔。方序然实在看不过眼,就帮忙挡了几杯酒,结果下了药的酒就进了他的肚子。 方序然的长相和他的名声一样出众,所以女人顺势就转变了目标,把喝多了的他扶进了房间。 那晚盛如珩知道邮轮上出事了,赶过去房间看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被打破了额头躺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而方序然的手臂上也被划了一道,血流不止,白衬衣被染上了刺眼的红,一时竟叫他们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警察调查之后,那杯被下了药的酒被放到了明面上来,喊着说要方家和卫家给个说法的女方家属瞬间偃旗息鼓,并且他们家为女人的胆大妄为买了单。 没几个月家里的公司资金周转就出现了问题,接着是偷|税|漏|税被查,公司破产。 盛如珩听卫定秋感慨过,说方家不愧是开娱乐公司的,养着最优秀的公关团队、律师团队和保镖团队,富家子弟的邮轮聚会出了这种事情,网上没有掀起一点风浪,身处漩涡中心的方序然全身而退,意图不轨的人罪有应得,方序然拿的简直是爽文男主剧本。 盛如珩又在通讯录里找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比这位爽文男主更适合了,于是点开了聊天框,先发了个红包过去。 [方序然:?] 红包没领,消息倒是秒回了。 [盛:想请你帮个忙。] [方序然:说。] [盛:帮忙查个人,叫冷峭寒。] [方序然:小事。] 也就一个多小时,裴聆的心理咨询还没结束,方序然就给盛如珩发了份文档过来。 盛如珩点开,里面详细记录了冷峭寒的资料,包括他的各种男女关系,甚至文档里还贴心地画了一个关系图,一种颜色的线代表一种关系,标注得清晰明了。 盛如珩仔仔细细地看了,有些意外。 冷峭寒竟然认识李真真。 他平日里并不怎么刷微博,所以才知道李真真已经在微博上挂了冷峭寒,可以说现在冷峭寒在圈子里已经是身败名裂了。 但这还不够。 方序然显然也看了这份文档,评价了一句。 [方序然:是个渣男。] [方序然:我觉得这种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渣滓,就应该让他没办法思考。] [盛:?] [盛:不刑。] [方序然:哈哈哈玩笑话。] [方序然:这人什么情况,我看真真姐也跟他有过节。] 李真真跟盛如珩同岁,家里做轻奢品,和织锦集团有合作,从小两个人就认识,不过盛如珩不怎么喜欢和女生玩,所以和李真真只能算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却不算熟。 但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李真真平时发朋友圈也不屏蔽,张扬得很,她打游戏打出了名,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尤其方序然这种消息灵通的,永远走在吃瓜的第一线。 但是这次竟然没有吃上新鲜的瓜,这让他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挠了一样,痒痒的。 [盛:嗯,帮你真真姐出气。] 盛如珩不想和方序然说太多,索性拿李真真当借口。 [方序然:行。] [方序然:我看这人是钱叔他们平台的,我给钱叔发个信息。身败名裂哪里够,当然是要他一无所有才行啊。] [盛: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第15章 裴聆做完咨询出来,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医生跟着裴聆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份评量表和处方药单。 盛如珩朝他们走过去:“姜医生。” “小珩是吧。”姜满朝他笑了笑,“你和你哥长得倒是不怎么像。” “我朋友他……” “中度抑郁。”姜满把手里的评量表拿给裴聆,处方药单递给助手,“他自述之前有过自杀倾向,不过从咨询过程和评量表看来,他现在的情况是有好转的,所以也不用太担心。配合药物积极治疗,每周一次疏导咨询,平时多注意他的情况,有问题及时和我沟通。” “能有正常的交际最好,但不勉强。”姜满看向裴聆,温声道,“你可以多出门散散心,短途旅游也可以,保持心情愉快,会好起来的。” 裴聆点了点头:“好,谢谢医生。” 短途旅游几个字在心头过了一遭,盛如珩心里起了个念头,只是被他按捺下去了。 等裴聆拿好药,他们到车库上了车,盛如珩才试探性地开口:“裴聆,你想去旅游吗?” 裴聆愣了一下,然后偏头看向盛如珩:“去哪儿?” 盛如珩其实也没想好,就是听到医生的话,突如其来的念头。 而此刻,他脑子里也没有蹦出那些风景优美的旅游地,而是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个问题“如果我在凌晨三点问你要不要去海边喝汽水,你是会说我有病还是问我要什么口味的汽水?” 评论里有人说“我会叫他滚”,“我会骂得很脏”,“我会先骂,然后问‘你开车吗’”。也有人说“我拿件衣服就走”,“去海边喝什么汽水啊,喝酒啊”,“我陪你喝三点的汽水,看四点的日出,你陪我吃六点的早餐”…… 回答五花八门。 而裴聆问,去哪儿。 一时兴起的瞬间,能有人接住你,怎么能不让他心动。 盛如珩看向裴聆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没想好,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裴聆沉默了下来。 话出口以后,他觉得自己好像也答应得太快了,一些顾虑后知后觉,所以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盛如珩拧开手边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紧张和忐忑,让他有点口干舌燥。 “我是觉得医生的建议挺好的,去旅游散心对你的病情有帮助,再加上冷峭寒的事,如果他还上门来堵你……” “我想,去江南水乡看看。”裴聆不想那么多顾虑了,他心里隐隐有些觉得盛如珩对他太好了,这种好似乎没什么缘由,他想不太明白。 他在心里享受着盛如珩对他的好,依赖着盛如珩,又害怕哪天盛如珩不再对他好了,害怕自己太沉溺,所以想抽离。 但在此刻,看着盛如珩紧张地为一个旅游的邀请找理由的模样,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好,想玩几天?” “姜医生只给我开了七天的药。” “那六天?”盛如珩说,“我今晚回去就做攻略,你把身份证号码发给我,我定机票和酒店,你回家收一下东西,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发。” “说走就走啊。”裴聆有点惊讶,但他的心却因为盛如珩的果断和执行力而快速跳动起来。理智的顾虑都被兴奋和期待的情绪压了下去,他已经在想自己回家应该带一些什么东西出发了。 “当然了。”盛如珩朝他笑,“勇敢的人先看世界。” 把裴聆送回家,盛如珩看了眼手机,才看到微信好几条未读信息,都是来自方序然。 这人玩心重,大概是最近太无聊了,冷峭寒就成了送上门来的乐子,微信发来的几张照片里,背景是酒吧,光线有些暗,冷峭寒坐在角落的卡座,桌子上摆满了酒,看起来一副买醉的颓丧模样。 [方序然:钱叔说助理已经在着手解约的事宜了。] [方序然:他在FREE喝酒,你要不要过来?] [方序然:他经纪人在,我还带了两个保镖。] 想到监控里这人朝着裴聆的家门又喊又叫的模样,盛如珩眸色沉沉,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方序然在那端话音带笑:“珩哥?” “发个定位给我。”盛如珩发动车子,言简意赅,“我现在过来。” 身败名裂不够,一无所有也不够。盛如珩想,冷峭寒要比裴聆更痛苦,才算道歉。 挂断电话,盛如珩给家里的生活管家发了个信息,两人的身份证号码,让他帮忙定好明天下午飞S市的机票,这几天住的酒店,再做一份S市和Y市的旅游攻略。倒不是他偷懒不自己做,而是专业的人会给他最优路线,他只用和裴聆在其中选喜欢项,省心又省事。 把车停进停车场,盛如珩跟着导航定位往街道里走,这一条街都是大大小小的酒吧,有一些店是日咖夜酒,装潢看起来很有氛围感。而FREE在街道拐角的地方,这个点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显得很冷清。 盛如珩一进店门就在吧台看到了方序然,视线在店里环视一圈,也看到了斜对角卡座里的冷峭寒。桌上的酒瓶七倒八歪的,冷峭寒看起来已经喝多了,他旁边坐着三个人,还在给他倒酒,劝他喝酒。 “偶遇的?”盛如珩看向方序然。 方序然笑着端起手边的酒,一饮而尽:“当然是故意来堵他的。” 他说:“你要是不来,我就打电话给真真姐了。” 盛如珩皱了皱眉头:“别给李真真说。” 他在裴聆做咨询的时候,去看了李真真的微博,大概猜到了李真真和裴聆是好朋友,虽然好奇他们俩怎么会认识,但他并不想现在就让李真真知道他和裴聆认识,并且帮裴聆出气的事。 他和裴聆之间,就只是他和裴聆,不需要任何人牵线搭桥,不需要任何事邀功。 他自己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走到裴聆面前。 方序然挑了挑眉:“做好事不留名啊?” 盛如珩撒了一个谎,就得圆谎:“打架这种事,不需要女孩子动手。” “那倒是。”方序然朝冷峭寒那边卡座的两个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跟冷峭寒说了声什么,两个人就扶起冷峭寒往外走,冷峭寒那个经纪人则去吧台结账。 “那是你的保镖?”盛如珩跟着方序然起身,跟上了冷峭寒他们。 “放心,他们是专业的,就算冷峭寒事后报案或者做什么,也牵扯不到咱们身上来。”方序然笑了一下,点开微信给司机发了条信息,“而且冷峭寒的经纪人是个会来事的,会把这件事处理漂亮的。” 两个保镖把人扶到了偏僻的巷子口,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和空气都还裹挟着夏日的燥热,冷峭寒像一团烂泥一样被扔在了地上,他的经纪人朝着他的胸口猛地踹了一脚。 “我|他|妈跟你说了多少遍,少在外面乱搞,不听,现在好了,全网骂名,平台解约,带了你我真的是倒了血霉。” 冷峭寒痛得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眼前有些发黑,只能隐约看到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勉力地抬起眼皮,男人逆着光,看不清眉眼,他还来不及说话,又是猛力的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痛感和眩晕感叫他闭上了眼。 不知道是拳头还是脚的踢打落在身上,额发和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冷峭寒痛苦地喊叫着,阳光分明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他战栗着缩成一圈躲避拳脚踢打,几分钟的时间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你们……到底是谁。” “陈,陈哥,这次的事是我错了,但是这几年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冷峭寒握紧了拳头,耳鸣叫他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只能竭力吼叫着,“你帮着外人整我。” 冷峭寒的经纪人听到他的话,想到这几年两个人的共事,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忍,只是一看到方序然,他心里的那点恻隐就消散了去。 “我帮你的时候,我的话你听过吗?”他摇了摇头,“现在你得罪的人,我想帮你,也帮不了你。” 冷峭寒晃了晃头,看向站在一边的男人,眼睛忍着刺痛,模模糊糊地看清了他的长相。 “是你。”冷峭寒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疼痛叫他无法思考,撑起身子又被踩住背,而那个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足够羞|辱他了。 他的脑子在痛感里倏然变得清醒起来:“你……是为了裴聆?” “痛吗?”盛如珩看他被压着脊梁踩在地上,蹲下了身,“后悔吗?” 冷峭寒没有说话,只是咬紧了牙,把口腔里的血腥味咽了下去。 “不要再出现在裴聆面前。”盛如珩语气低缓,“不然,你会比今天更后悔。” “把人送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他站起身,“医药费算我的。” 两个保镖闻言,看了方序然一眼,见他点头,才把冷峭寒扶起来。 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巷口,冷峭寒的经纪人想和方序然搭话,讨好地笑着喊了声:“方少。” “跟着去医院。”方序然漆黑的眼眸映着细碎的阳光,眉宇间都是张扬的笑意,“可别耽误检查和治疗。” 说完搭上盛如珩的肩膀:“珩哥,喝两杯?” “改天吧。”盛如珩顿了顿,“我还有点事。” 方序然看着盛如珩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有些意兴阑珊地掏出手机,准备在群里摇人。 正巧群聊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禾火:跳海live house,有人没?] 头像是只被人捧着脸的萨摩耶,毛茸茸的脸上还有浅粉色的腮红,看起来怪可爱的。 方序然笑了笑,食指在这人的头像上点了一下,发送消息。 [一万多点:有。] 作者有话说: 不提倡以暴制暴,小说情节需要,请勿带入现实。 第16章 落日仅剩下的一点霞光撒落在寺庙的屋脊上,一堵红墙好像把世界分割开来,一边是熙熙攘攘人声热闹的街道,一边是静静伫立千百年的“灵应寺”的寺牌。 这个点的寺庙几乎没什么香客了,盛如珩踏入庙门,沿着青石板往里走,大殿门口的香火炉一层围着一层,高低错落。低的一排排插着蜡烛,高的两层整齐燃烧着香火,白烟缭绕,火花摇曳,香火的气息和悠扬的晚钟声让人的心都跟着沉静了下来。 大殿中有僧人静坐蒲垫上,木鱼声清脆,低声诵经,盛如珩想到自己不久前才把人按到地上打,再看大殿里庄严肃穆的佛像,垂下了眼。 大红色的功德箱立在佛像前,上面与时俱进地贴着一张二维码。 他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把自己特意取的现金投进功德箱里。 然后在蒲团前跪了下来,俯身三拜。 他来还愿,也来许愿。 还裴聆平安醒过来的愿,求裴聆从此万事胜意的愿。 心里惦记的事终于做了,盛如珩开车回家的路上心情无比轻松。 他把管家定好的机票、酒店信息还有攻略内容都发给了裴聆,让裴聆先看看,到家以后再讨论修改。 在车库一停好车,盛如珩就拨了电话给裴聆,裴聆接的也快,清润的嗓音从耳机里传出来,像是贴着耳边的低语,让盛如珩耳朵都有些发痒。 “你到家了?” “嗯,进电梯了。”盛如珩摸了摸自己的耳根,问他,“攻略你看了,有什么不想去的地方,或者是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攻略做得很好啊,可以不用改。”裴聆笑了笑,“我其实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就是一直想去南方玩玩,看看南方的园林,南方的山水,散散心,所以行程其实可以不用安排那么满。” “那待会我们删减几个地方。” 裴聆说:“对了,你算一下机票钱和酒店钱,我转给你。” 盛如珩想说不用,又想到以裴聆不喜欢麻烦人和欠人情的性子,如果他不要机票和酒店钱,怕是出去玩的这几天裴聆都要想法设法地为他花钱,玩不尽兴。 他应道:“嗯,等等我算一下跟你说。” 反正裴聆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他少报一点就是了。 盛如珩按开门锁,客厅的灯大亮着,唐九歌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堆吃的,还有几罐啤酒,在玩游戏。 手机里的背景音效夹杂着女人闲聊的声音:“小6你下局说话硬气点,视角开得这么正,怎么还能让狼牌给抗推出去了。” “那我拿个狼牌,听他把我两个队友都点出来了,我不得抗推他么。”唐九歌剥着小龙虾,抬眼看向盛如珩,问了句,“珩哥,吃点?” 盛如珩今天忙了一下午,没来得及吃东西,这会儿确实饿了,但想到耳机另一端的裴聆,他摇了摇头,想着回房间点个外卖,然后和裴聆敲定行程。 “你室友玩狼人杀?”裴聆听到了熟悉的游戏背景音效,问了一句。 “嗯,他什么游戏都会玩一点。”盛如珩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荔枝红茶,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空调,然后拿手机点开了外卖软件。 裴聆问他:“你玩吗?” “会玩,但玩的不多。” “有机会的话一起玩。”裴聆来了兴趣,“我好久没玩游戏了。” “好,改天一起玩。”盛如珩给自己点了烧烤,切回微信,点开写攻略的文件,“今晚我们先来看看,把哪些行程删减一下。” 两人商量着敲定了行程,盛如珩把自己的旅行包拿了出来,正整理着衣物,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开门,唐九歌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他的外卖:“你的烧烤。” 视线落在盛如珩打开的旅行包上,唐九歌愣了一瞬:“你要出远门啊?” “嗯,出去旅游几天。”盛如珩接过外卖,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明天走。” “这么突然。”游戏里的发言唐九歌没怎么听了,而是好奇地问道,“和谁啊,去哪儿?” “去S市那边。”盛如珩顿了顿,“和朋友。” “刚放假那会儿问你要不要自驾走C省,是谁无情地拒绝了我?”唐九歌挑了挑眉,“哪个朋友面子这么大……” 盛如珩伸手点了下耳机,裴聆怕打扰他和室友讲话,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所以唐九歌说的话,他应该都能听到。 打趣的话说了半截停住了,唐九歌反应过来他在和对方语音,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行,你们玩得开心。” 把房门关上,耳机那端还是安安静静的,盛如珩拧开荔枝红茶喝了一口,轻声叫他:“裴聆。” “嗯。”裴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热,大概是空调的温度不够低,于是起身把空调又调低了一度。 “C省那边自然风光很漂亮。”盛如珩像是随口一说,“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一起去看看?” “好啊。”裴聆眼里露出了清浅的笑意,“有机会的。” 盛如珩把折好的衣物放进包里,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膛,剧烈的心跳贴着他的手掌,一下快过一下。 “裴聆。”盛如珩低声笑了一下,“我好期待明天。” “我也是。”裴聆说,“我从今天下午就开始期待了。” 他眼里笑意更盛,唇角也弯了起来:“我也很高兴。” “高兴就好。”盛如珩在沙发上坐下,身体放松地往后一靠,“我希望,你能一直高兴。” “但是偶尔不高兴也没关系。”盛如珩说,“我希望你不要抗拒自己的坏情绪,希望你能发自内心认可自己,和自己和解,那么,明天一定会比今天更好,一天比一天好。” “盛如珩。”情不自禁的笑声贴着耳机传了出来,裴聆说,“我觉得你选错专业了。” 盛如珩听到他的笑,也跟着扬起了唇角:“什么?” “你很有做心理医生的天份。”他真的时常觉得,在被盛如珩治愈。 “真的吗,早知道当年我就和周逾白一起去学医了。”盛如珩顺着他的话道,“然后一起在医学领域发光发热。”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阵,盛如珩吃完烧烤,挂断电话,才出去扔垃圾。 唐九歌还在客厅玩游戏,桌上的啤酒还剩最后一罐,看到盛如珩出来,没戴蓝牙耳机了,他笑着问:“电话粥煲完了?” “你游戏还没打完?”盛如珩撇了一眼他的手机。 唐九歌这局游戏刚结束没一会儿,房间里有好几个空位置,在等人匹配,他摁着发言跟队友说了一句:“我先不玩了,明天再找你玩。”然后退出游戏界面,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诶说说,你俩是不是要成了?这都约着旅游了。” “没有。”盛如珩摇了摇头:“他这两天心情不好,我才约他去旅游,散散心。” “那你加油。”唐九歌说,“等你旅游回来,帮我看我的装修设计图啊。” “好,回来帮你看。” “买的机票?”唐九歌实在太好奇盛如珩喜欢的人了,“几点的?” “3点。” “我送你们去机场啊!”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反正我也闲着。” 盛如珩盯着他看了几秒:“在他面前不要乱说话。” “你放心。”唐九歌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唐九歌作为朋友还是相当靠谱的,第二天接到裴聆,再好奇也只是在盛如珩介绍人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心里的打趣一点没露在面上。 不过把两人送到机场后,偷拍了一张两人的背影。照片里盛如珩在跟裴聆说着什么,裴聆偏过头在听,露出的侧脸眉眼带笑。 唐九歌把照片发给了盛如珩,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回家去。 盛如珩是坐上飞机以后才看到唐九歌的信息的,点开照片,裴聆正好偏头过来,看到照片上自己的笑,愣了一下。 又看到盛如珩点了保存,他连忙移开眼,看向窗外,只是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 而盛如珩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存好照片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空姐拿上来了定制的餐点菜单,两人选了些糕点和饮品,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旅程在吃喝和放松的电影中结束。 落地以后,盛如珩带着裴聆打车到了酒店,办好入住,侍者带着他们踩着木质阶梯上楼,园林式的酒店,套房进门就是摆放精致漂亮的欢迎果盘,三室一厅,还配备了厨房、餐厅、棋牌室和台球,若隐若现的屏风、墙上的字画将中式装潢的雅致呈现在眼前,和现代的房间设施相结合得相得益彰。 侍者简单介绍完房间设施,就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裴聆盯着盛如珩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你给我报的酒店钱,是不是只报了一晚?” 盛如珩有点心虚:“我们定的几家酒店我哥都有VIP卡,价格真的不贵。” “而且……我们家是做服装生意的,织锦集团,我爸是董事长,我哥是总裁,我每年拿分红。”盛如珩从果盘旁拿湿毛巾擦了手,拿了颗荔枝剥开,递给裴聆。 “以前我比赛,拿了不少奖金,现在工作的工资也还算高。”盛如珩见他接过荔枝吃了却不说话,语气都放低了些,“所以这些钱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 “你别生气,我只是希望你开开心心地玩,不要和我把钱算得这么清楚。” 裴聆咬开清甜蜜香的荔枝,看着高大的男人在他面前低眉垂眼放低语气的模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些钱对你而言不算什么,对我而言,我也并不是支付不起。”裴聆慢慢道,“下次不要再骗我。” 盛如珩应得极快:“我保证。” 裴聆又说:“这几天的其他开销,我来出。” “好。”盛如珩又剥了一颗荔枝给他,“那我就跟着你蹭吃蹭喝了。” 第17章 夜里下了一场雨,清晨起了一场雾。 朦胧的云雾遮住了远山,青黛色的山脉连绵,影影重重,而近处的飞檐白墙乌瓦,小桥流水,乌篷船船尾慢悠悠地晃动荡开层层涟漪,像极了一副水墨晕染开的山水画。 盛如珩跟裴聆走在街头,看他一路拍风景,走走停停,相册里便多了好多看风景的裴聆。 逛完古镇,他们在攻略推荐里的几家本帮菜馆里选了一家,循着青石板路慢慢走过去,路过一位老婆婆推着推车卖水果。木板的推车上垫了几张绿叶,上面整齐的放着一盒盒荔枝、小番茄和青提,一颗颗果子圆润饱满地挤在透明的盒子里,果子中间塞着一点黑色的果肉,色泽漂亮,裴聆一下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这是什么?”裴聆停下了步子。 “这是荔枝夹乌梅、小番茄夹乌梅、青提夹乌梅。”婆婆笑眯眯的,语调带着南方人独有的温软,“水果都是今早我一个个洗的、剥的,很干净新鲜的。” “买点吧。”盛如珩问,“多少钱一盒?” 说着便习惯性拿手机要付款。 “荔枝贵一些,要50一盒,小番茄和青提30。” 裴聆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我来付。” 裴聆的手指修长又好看,就那么搭在他的手腕上,他只要动动手指,就能牵住。盛如珩很心动,但又不敢动,只能看着裴聆拿手机扫码付款,买了一盒荔枝夹乌梅。 景区的东西原本就偏贵,更何况是这种新鲜的水果,裴聆选了一盒卖相好的,挑了颗大的圆果子,递给盛如珩。 盛如珩微微低头,把荔枝咬进嘴里。 舌尖碰到指尖,视线从修长纤细的手指移到裴聆的脸上,他只觉得荔枝的甜味一路甜到了心里,夹着乌梅的清爽酸甜,是他从没尝过的滋味。 裴聆被他的动作弄得怔愣了一下,指尖不自然地蜷缩了起来。 “很甜。”盛如珩伸手从盒子里也挑拣了一颗圆润饱满的荔枝夹乌梅,递到裴聆的嘴边。 带着果甜的荔枝碰到唇瓣,裴聆脸倏地红了,咬进嘴里,都没细尝味道,就囫囵咽了下去,然后眼神飘忽地低下了头,继续往前走。 男人白皙俊朗的脸染开浅浅的薄红,比方才一路看过的风景更叫人移不开眼。 这一刻,盛如珩的脑海里倏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裴聆对他,或许也会有片刻的心动吗? 这个念头像种子一样扎根心里,随着他每一次心脏的跳动往外冒,也叫他的心跳越来越激烈,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似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自己想东想西的念头,跟了上去。 吃饭的地方就在街道的不远处,到店里坐下,裴聆才觉得脸上的热度慢慢退了下去,盛如珩也按下了心头纷乱的思绪。 两人商量着点了菜,盛如珩放在旁边的手机弹出了微信消息,他点开看了看,是盛怀瑾在家族群里问他,是不是出来旅游了。 他低头打字回复:“嗯,和朋友来S市玩几天。” 过了几秒,聊天页面弹出盛怀瑾的回复:“弟弟大了,哎,都不愿意跟我一起旅游了。” 盛如珩正要回复,群聊的页面中又弹出了燕婉的信息。 “你弟弟这么大个人了,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接着发了好几张照片,精致又漂亮的糕点、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还有手里拿着的奶茶,看得出来在外面玩得很是开心。 盛怀瑾也发了几张出去玩的照片,几张风景照里,一家三口的合照格外显眼。 又说:“发几张S市的风景来看看。” 盛如珩拍的都是裴聆,哪有什么风景啊。他装作没看到,按掉屏幕,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隔壁桌坐了一对情侣,两人也在等菜。 男人频频朝盛如珩他们这一桌看过来,女人觉得有些好奇,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盛如珩正好放下手机,抬眼。 男人斜飞的剑眉英挺,眉峰如刃,漆黑深邃的双眼瞳孔偏上,刚毅俊朗的脸上莫名就透出了几分冷漠感来。 看起来有点凶。 女人下意识就把视线移开,落到了他的同伴身上。这人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短袖,微低着头,面容虽然只露出小半,但也看得出是个俊秀的帅哥。尤其衬衣的素白色和乌黑的发色衬得他皮肤格外白皙,叫她看着心里都有些嫉妒。 女人正准备收回视线,就看到自己男朋友握了握拳然后站起了身,朝隔壁桌的帅哥走了过去。 “珩哥!”男人喊了他一声,然后舒了口气,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我是你的粉丝,你退役那场世锦赛我还去现场看了!” 盛如珩倒是没想到出来旅游还能遇到自己的粉丝,毕竟他已经退役两年多了,最后一场比赛的成绩止步铜牌,热度和名气都应该像投入大海的碎石,激起一点水花后再不见踪影。 “虽然第三名很可惜,但是也很棒了,真的,珩哥我觉得你游得特别好。”男人眼睛发亮,语气也很兴奋,“而且国家队混合接力不是夺金了吗!” “就是没想到你会退役。” 裴聆看看跟盛如珩搭话的男人,又看向盛如珩。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点意外,眼里露出了笑意,不过情绪并没有很外显,和对方交谈,语气不矜不盈。 不知怎么的,让裴聆想起了之前有一次和冷峭寒一起,被粉丝遇到的情形。 在公众场合冷峭寒几乎都会戴着口罩或者是帽子,那天意外被粉丝认出来了,他看起来很高兴,配合签字和照相,等粉丝走了却皱着眉头跟他抱怨说名气大了就是麻烦,想和他独处都会意外被打扰。 那双眼睛那时候哪有半分温柔和欣喜。 仔细回想起来,冷峭寒真的是很虚伪。 搭话的男人兴奋地和盛如珩聊了好几句,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要个合照,盛如珩点了下头,他连忙叫来女朋友,帮忙拍了张合照,然后心满意足地回了隔壁桌。 裴聆听力不错,还听到对方的女朋友压着声音问:“那是你偶像啊,好帅,他旁边的男人也好帅,我也应该一起蹭个合照呜呜!”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学着男人喊盛如珩:“珩哥。” 盛如珩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喊,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的粉丝们都这么喊他,以往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但听裴聆这么喊,就觉得格外不同。 裴聆朝他笑就已经够犯规的了,还用那么好听的嗓音喊他“珩哥”,他真受不住,耳根都有些发烫了。 “很受欢迎呀。” 裴聆从盒子里拿了颗荔枝吃,这次是慢慢咬开果肉,细嫩脆爽的果肉如蜜一般甜,夹杂着乌梅的酸甜,清爽又好吃。 真的很甜。 “没有的事。”盛如珩说,“我在队里不是成绩最好的。” 也不是最受欢迎的。 “我觉得国家队的运动员都很厉害。”裴聆慢慢道,“成绩不应该是衡量你们的唯一标准。” “你游比赛的时候,肯定很帅。”他又说,“可惜我没机会看了。” 盛如珩也拿了颗荔枝吃,问:“你想看?” “想看。” “我晚上发给你。”盛如珩经常会看自己的比赛视频、训练实录,所以比赛视频他都有保存,裴聆想看,他说不出“不”字。 裴聆弯眼一笑:“好。” …… 下午的行程是去逛S市最大的园林。 买了门票检票入园,从游廊走进去,便是满池的荷叶圆圆,盛开的荷花和已经长成的莲蓬从荷叶间探出头来。有穿着汉服的女生站在曲曲折折的桥上,举着荷叶当伞,娇俏一笑,也有顽皮的小孩伸手去探荷塘中的莲蓬,只是那肉藕似的一节手臂太短,怎么也够不着。 远处层楼叠榭,廊腰缦回,亭台楼阁,四面古木繁茂,藤萝蔓挂,无一不富含诗意和雅趣。 从假山里转出来,往庭院深处走,裴聆站在精致的雕花漏窗前,望向窗外晃动的竹影。 “在我们那里窗户就是窗户,它放进明亮的光线和新鲜的空气。”裴聆拿手机拍了一张照,赞叹道,“在江南,窗户是一个画框,自然的画卷因为它而添色。” 盛如珩也拿手机拍了几张:“我以前在B市,去逛过皇家园林,差别很大。皇家园林给我印象就是威严高耸、富丽堂皇,建筑的色彩漂亮且艳丽。” “江南的园林呢?”裴聆和他穿过海棠门,移步换景,又见水榭。 这边的水榭在庭院深处,没有游客,倒是清净。 “江南的园林清秀温雅,走进来,觉得整颗心都静下来了。”盛如珩说,“我们休息会儿吧。” 裴聆和盛如珩在水榭坐下,盛如珩点开手机,发了几张刚才拍的风景照到家里的群里。 裴聆的视线不经意扫过,看到聊天群里雪山背景的照片,好奇道:“你家人也出去旅游了?” “嗯,我哥和大嫂去X省了,我爸妈最近在N省。” 裴聆问:“那你为什么没有和家里人一起出去旅游?” 盛如珩盯着他的眼睛,故意叹了口气:“我爸妈二人世界,我哥和大嫂,都是成双成对的,我可不当电灯泡。” 说话间,微信聊天页面里盛群先发了几张风景照,又发了一张和燕婉的合照,紧接着盛怀瑾也发了一张和谷清音的合照,盛如珩把手机递到裴聆眼前:“你看。” 裴聆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也可以找个男朋友,这样就不用羡慕他们了。” 男人温热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很轻地搭着,一只手点开相机,语气带笑:“现在让我哪儿去找,来,咱俩也拍一张,我也要发群里。” 第18章 裴聆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看到镜头里的盛如珩眼里盛满笑意,便也跟着弯起了唇角。 盛如珩按下快门,松开手。 他的手心因为紧张到出了汗,不敢看裴聆,也没把照片往群里发。 裴聆看到他直接把手机收起来,后知后觉出一点不对来。 盛如珩好像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和他拍照。 是错觉吗? 裴聆有些不确定起来。其实好几次他也有注意到,盛如珩似乎在偷拍他,只是他也不确定,再加上自己的病,所以他会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去多想。 但盛如珩的行为……真的太让人多想了。 裴聆还记得盛如珩说他没谈过恋爱,因为一直没遇到喜欢的。他心思一转,试探地问道:“珩哥,你一直没遇到过喜欢的人吗?” “遇到过。”盛如珩盯着微风吹动的池水,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水波晃动起来,手心更湿了,喉咙有些发干,但那句话到底还是说了出来,顺从自己的内心,说了出来。 他说:“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很喜欢,喜欢了很多年。 裴聆意外于他的坦诚,沉默了一瞬,才轻声问:“那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他不知道。”盛如珩故作镇定地看向他,笑了一下。 可是裴聆这么聪明,长久相处下去,他迟早会发现的。 盛如珩又看向眼前的小池塘,视线落在潋滟水光上:“我心里挺矛盾的,我想他知道我的心意,又怕他知道以后拒绝我,朋友都没得做。” 闻言,裴聆握紧了手指,又松开。 盛如珩的眼里是温柔的笑,可他却觉得心里的思绪乱糟糟的,还有些发堵。 裴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好两个穿着汉服的女生有说有笑从海棠门出来,朝着水榭走来。 穿着粉色罗裙的女生看到他们,笑着问:“你好,请问可不可以帮我和我朋友拍张合照呀?” 裴聆压下自己纷乱的思绪,点了下头。 女生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谢谢,我们想拍那里,水边。” 她指了指同伴站着的地方,是往水池延伸出去的一块石头,望过去绿荫深浓,几朵莲花亭亭玉立在水面上。 裴聆便起身走到岸边来,等她们站好摆好姿势,然后蹲了下来,帮他们拍照。 “好了。”他拍了三张,感觉应该拍到不错的照片了,就把手机递给对方,“你看看。” “帅哥你很会拍诶!”女生眼睛亮亮的,“太感谢你了!” 另一个穿红绿色罗裙的女生也笑着道谢:“谢谢。” 盛如珩站在裴聆身后,突然开口说:“可以麻烦你也帮我们拍一张合照吗?” “当然啦。”她拉着同伴把拍照的位置让出来。 盛如珩把手机解锁点开相机递给了她:“谢谢。” “笑哦。”女生看着镜头里这两张英俊的脸,一个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眉眼深邃,一个身形清瘦,脊背挺直,两人就那样站在那里,好似一把锋芒毕露的剑坠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于是剑也收敛了锋芒,玉又更加温和内敛。 在捕捉到两人笑的瞬间她直接愣了神,都忘了按快门,然后脑子连忙给手下达指令,连拍了好几张,又往旁边走了几步,换了个角度。 “看这里。”她又拍了两张,这才比了个“OK”的手势。 盛如珩接过手机,看到照片里和他挨着肩膀眉眼带笑的裴聆,抬眼朝她笑了笑:“谢谢。” 女生刚才本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不过觉得他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样子,所以才瞄上了旁边的人。现在看盛如珩一笑,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落在他身上,将他深邃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润泽的光,中和掉了锋利和疏离感。 心跳的频率瞬间乱了。 “帅哥你们是来旅游的吗?”她的性格本来就偏活泼,和陌生人搭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只是这会儿心跳有些快,所以语气就透出了几分紧张来。 盛如珩“嗯”了一声。 “要不要加个微信呀?”她偏了偏头,圆润黑亮的杏眼弯成了漂亮的月牙,“我可以给你们推荐好玩的地方,绝不踩雷。” “不用了,谢谢。”盛如珩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牵住了裴聆的手,“我男朋友做了攻略的。” 穿红绿色罗裙的女生见同伴尴尬,连忙挽上她的手臂:“那我们先走了,祝你们旅途开心。” 穿粉色罗裙的女生走出几步远才反应过来:“他,他们是情侣啊?” “你看不出来吗,个子高的那个男人这么攻!”她小声吐槽,“平时微博冲浪CP白磕啦?他看我们那么凶,看他男朋友的眼神那么温柔。” 风把两人的对话隐约送到了裴聆耳边,盛如珩已经松开了手,但他的手心还有温热的触感,此刻,他的心跳比盛如珩的手掌贴上来的瞬间更加剧烈。 “你……” “抱歉。”盛如珩说,“感觉直接拒绝她,有点没风度。”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裴聆的眼睛,心弦紧绷,怕他会反感不高兴。但裴聆只是瞳孔微微放大了些,清清亮亮的眼眸里露出了几分惊讶,看起来没有不高兴。 脸却慢慢红了。 盛如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又压下来。 “那你以前也这么拒绝别人吗?”裴聆微微收拢手指,侧过脸,装作没什么事一样继续往前走。 “以前都直接拒绝的。”不过是最近和裴聆的相处,裴聆的信任亲近,让他有些得寸进尺了,甚至开始试探。 “……” 这话题越问下去,越显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裴聆抿了抿唇,话音一转:“还说自己不受欢迎,我看很招人喜欢。” “裴聆。”盛如珩说,“你自己不招人喜欢吗?” “高中就被人在广播站投稿告白的人,怎么能说出我招人喜欢这种话来。” 说告白其实不是很恰当,因为那只是有人匿名给裴聆点了一首歌,但歌名和歌词都在说喜欢,分明就是隐晦又热烈的告白。 “什么告白?”裴聆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高三的时候,有人给你在广播站点了一首《喜欢你》。” 裴聆皱了皱眉头:“有这事吗?”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也还是没想起来有这么件事。 高中的时候他确实也收到过一些传递好感喜欢的讯息,但他父母对他的学业和交友管得比较严,倒不是限制地管,而是很早就教他怎么交友、什么样的朋友值得结交、立身立业,谆谆教诲都在耳旁,他不能走上早恋的道路,就只能拒绝收到的喜欢。 “有。”盛如珩说,“那天还是周二,你广播。”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周逾白听到广播里念出“这首歌《喜欢你》,送给14级6班的裴聆同学”时笑他,说他可算是沉不住气勇敢了一次。 周逾白以为歌是他点的。 可是根本不是他点的,他当时听到都要气死了。 沉不住气的人是他,歌听了个前奏他就往广播站的楼层走,可是勇敢的人不是他,等到裴聆广播完出来,他只敢装作同路的同学,跟在裴聆身后上楼,看他走进教室。 裴聆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这种事都记得。” 盛如珩偏过头,语气不紧不慢的,像是玩笑话:“因为你招人喜欢。” 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似乎被一条线串了起来,裴聆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盛如珩精准地说出了他的名字,他的班级。 还有说起对他的高中印象,说他声音很好听,温柔又有力量,说他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说他很好,说他矛盾,说他无法形容。说天上只有一轮月亮,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他。 那时的他没有多想,现在…… 裴聆对于感情一事并不迟钝,相反,他对情绪的感知很敏感。但和盛如珩的相处,他从未多想什么。 是盛如珩待人真诚,是对朋友的关怀,总归不会是因为喜欢。 即使此刻他的脑子里有片刻的念头闪过,裴聆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这样的人,哪里招人喜欢呢。 尤其现在的他。 软弱、敏感、悲观、颓丧,连正常的工作和生活都做不到,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有人喜欢啊。 裴聆的理智按下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岔开话题:“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盛如珩落后了一步,看着裴聆的背影,恍惚像是回到了高中时期。 那些日子像风吹动书页一样过得飞快,他在教室的走廊、楼道,在操场,在食堂,在林荫路上……看着裴聆的背影,和他同行一段路,或是不经意地和他迎面而过,那些对他而言心怦然跳动的时刻,裴聆在他眼里熠熠发光的样子,那种真挚而又遥远的喜欢,他都记得很清楚。 他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和裴聆并肩而行。 “去看那边的秋水台啊。” 慢慢来吧。 他想,他已经在裴聆身边了。 作者有话说: 珩哥的直球并不是言语上的,而是他行为上从不掩饰对裴聆的特殊相待。 第19章 晚上回到酒店,盛如珩点开了自己的网盘。 比赛的视频太多,他认真地整理了一下,选了几场自己游得好的比赛,新建文件夹复制过去,分享给了裴聆,然后就去洗澡去了。 在房间的裴聆收到了信息,马上就点开了链接,他把文件保存好,点开发现只有十六个视频,最长的视频时长也不过几分钟,短的不到一分钟,于是也不急着去洗澡,而是从第一个视频开始,点开了看。 在游泳池里,盛如珩真的像是水里的王,水的阻力被修长的手臂和腿动作利落地破开,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或是领先对手,或是落后反超对手,观众为他紧张,欢呼和掌声热烈,涌动的水花勾着他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裴聆突然觉得自己共情了今天的那个粉丝。 遇到自己喜欢的运动员,在赛场上那么意气风发的人,赢得比赛会温柔亲吻国旗的人,哪怕他现在已经不在赛场,但他曾经留下的精彩怎么可能只如水花一样只翻涌片刻就停息。 他该是哗然的海,永远波澜壮阔。 看完了盛如珩发过来的所有视频,裴聆觉得心跳很快,还觉得有些口渴。 他从房间出来,往餐厅的冰箱走去,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到视频里的人出现在眼前,一下怔愣住了。 盛如珩刚洗完澡出来,只穿了条宽松的睡裤,肩阔腿长的身材极其优越,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漂亮却不夸张,腹肌线条分明,往下…… 裴聆克制地把视线移到盛如珩的脸上,男人深邃的眼睛映着客厅的灯光,直直地望向他。 裴聆……裴聆觉得自己更口渴了。 盛如珩看到裴聆出来,也有点意外:“要喝水么?”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了裴聆。 “谢谢。”裴聆接过水喝了一大口,他是真的觉得口渴,也不太好盯着盛如珩看,就移开了眼。 想说点什么。 “我刚才看了你的比赛视频。” “嗯。”盛如珩问他,“聊聊看,观后感。” “游得很好啊。”裴聆起了话头,看了视频以后心里鼓胀的情绪总算有了出口,“特别好,我觉得你每次上场,都特别自信。” 盛如珩听过不少夸奖和鼓励,但他此时觉得,没有一句话,有裴聆说的好听。不仅仅是声音好听,这种真诚又直接的夸奖,最能给人力量。 可惜……当初在赛场上,他不曾听到过。 其实以前他偶尔也会想,会不会裴聆也在某个地方看到他的比赛,如果他能拿到金牌,能站在国赛的最高点,裴聆,会看到他的吧。 可他一直没有游出这么好的成绩,而裴聆也没有见过在赛场上的他。 盛如珩笑了一下:“如果当年比赛的我能在上场前听到你这话,我觉得我游个金牌完全不是问题。” “银牌铜牌也很厉害啊。”裴聆真心实意地说,“可能我不够专业,但我真的觉得你每一场都游得很好。” 他喝了一口水,又说:“而且,每一场都很帅。你是赛场上的无冕之王。” “对我这么高评价,我的荣幸。”盛如珩把剩下的半瓶水放进冰箱,“去洗澡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还要去逛博物馆。” “好。”裴聆的心跳慢慢恢复了平缓,“这就去。” 回到房间,盛如珩躺在床上,耳边都还隐约能响起裴聆的声音。 清润的嗓音因为兴奋的情绪语调微微上扬,他说,他是赛场上的无冕之王。 盛如珩点开微信朋友圈,挑了几张风景照,中间三张放了和裴聆的合照,凑齐九张图,按下发送。 朋友圈动态下很快刷出了很多点赞和评论。 “羡慕,去旅游。” “风景漂亮,帅哥很帅,多发点,我爱看。” “官宣?” “恭喜哦。” “好久不见的朋友圈,一发就是酷哥暴击。” “南方的荷花都开得这么灿烂不要钱的吗,真的很考验我的素质!” “有情况!” “……” 盛如珩正打算回复其中一条评论,微信就弹出了通话,看到上面“李真真”三个字,他愣了一瞬,然后才接通电话。 “盛如珩!”女人甜软的声音响起,问题像是炮弹一样一个接一个扔出来,“你怎么会认识听听,你们什么关系,还有,他怎么会跟你出去玩?你们在哪里?” “听听?” “就是裴聆啊。” 李真真在电话的另一端有些急,恨不得能从变个任意门出来穿到盛如珩面前去问个清楚。 盛如珩低声叫了一遍“听听”,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我和他是高中校友。” 虽然没想通过李真真和裴聆更熟悉,但是李真真既然看到朋友圈知道他们认识了,问起了,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不紧不慢地回答李真真的问题:“朋友关系。” “他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我带他出来旅游散心,我们在S市。” 李真真语气惊讶:“你们是高中校友我怎么不知道,听听的所有朋友我都知道!” “是高中校友,但是我们前段时间才认识。” “他竟然出去玩都不跟我说。” 他们是好朋友啊,可是连出去旅游这样的事裴聆都不跟她分享了……李真真心头沮丧。 “我们出来玩也是一时兴起。”关于裴聆生病的事,盛如珩觉得应该让裴聆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朋友知道,所以他并不准备告诉李真真,就没有多说。 李真真迅速调整好了心态,想到裴聆出去旅游,玩得还很开心,她就也跟着开心并且觉得放心了。 “好吧,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盛如珩:“计划玩六天,下周回来。” “行,那我挂了。”李真真顿了顿,“你照顾好听听。” “好。” 挂断电话,盛如珩回复了几条评论,点回微信,不意外地看到了周逾白的聊天信息。 [周逾白:?] [周逾白:我还是你的军师吗,怎么有新情况了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周逾白:这像话吗?] 这番质问,倒是和李真真的问题有些不谋而合。 [盛:前天决定出来玩,昨天下午的机票。] [盛:并没有什么新情况。] [周逾白:合照都发了你跟我说不是官宣。] [盛:不过今天我牵了他的手。] [盛:还说他是我男朋友,虽然是为了拒绝别人要我微信。] [周逾白:哦,挡桃花,他什么反应?] 盛如珩想了想,打字回复。 [盛:他脸红了。] [周逾白:有戏,朋友。] [盛:不确定,我怕自己想多了。] [周逾白:也是。] [周逾白:慢慢来嘛,我们走日久生情的战术。] [盛:嗯。] [周逾白:玩得开心。] [盛:回来一起吃饭。] 微信页面弹出李真真的信息,盛如珩点开,李真真发了个大哭的表情包。 [真漂亮:为什么!] [真漂亮:听听不回我信息?] [盛:他应该在洗澡。] [真漂亮:……] 此时在另一间卧室的裴聆确实在洗澡,等他换好衣服吹干头发出来,点开手机才看到微信里李真真发来的信息。 [真漂亮:看我发现了什么!] [真漂亮:图片。] 裴聆点开图片,是李真真的朋友圈截图,上面备注着“盛如珩”,配文是:兴之所起,乘兴而至,尽兴而归。 而几张风景照里,两人的合照相当显眼。 [你听:你们认识?] 李真真怎么会和盛如珩认识。 裴聆意外极了。 [真漂亮:从小就认识,有不少共同朋友。] [真漂亮:所以看到他发的照片我水杯都没端稳,没想到你俩认识。] [你听:我和珩哥也是前段时间才认识的。] [你听:不过我们是高中校友。] 裴聆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缘分的奇妙。 [真漂亮:我和他其实不是很熟。] [真漂亮:盛如珩很厉害,他是国家队的运动员,基本都在封闭训练,很少跟我们玩。] 虽然和盛如珩接触得不多,但李真真人脉广,也会听到一些朋友说起盛如珩,有大型比赛她也会稍微关注一下盛如珩,在她的印象里,盛如珩属于他们圈子里不太出来玩的人。 很少有什么局是能请到盛如珩的,并不是他傲气冷漠,而是他常年在封闭训练,或是参加比赛,交际的时间自然少,圈子也就简单干净得很。 [真漂亮:对啦,我跟你讲,冷峭寒被解约了!] [真漂亮:我给你看平台声明,真的太爽了。] 裴聆看到李真真的信息,愣了一下,很是意外。 然后李真真发了一张截图过来,还有截图下的一些热评。 官方的信息里,一句“平台不会成为这样劣迹斑斑的主播的庇护伞”拉满了粉丝和路人的好感度,也断绝了冷峭寒等风声一过继续复出圈钱的可能。 [你听:平台怎么会跟他解约?] 裴聆觉得奇怪,冷峭寒在主播圈子里人气很高,帮平台赚了很多钱和人气,平台也很捧他,就算闹出丑闻,但也不至于直接被解约…… [真漂亮:我打听了一下,只听说是高层的决定。] 李真真自己就有资本,根本没有签平台和公司,家里跟冷峭寒他们平台的高层也没有什么往来交集,搭不上线,所以就没有问到更具体的原因。 [真漂亮:反正他活该,说起他的名字我都嫌晦气。] [真漂亮:不说他了,说说你们出去玩得开心吗?] 裴聆也不想聊冷峭寒。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于他而言,冷峭寒已经是过去了,不论他过得如何,和他都没什么关系。 不过他听到冷峭寒过得不好,被解约被全网谩骂,心里当然会觉得爽快,觉得狠狠地出了一口气。 他弯了弯唇角,打字回复。 [你听:开心,这边的风景很漂亮。] 裴聆把白天拍的风景照发给李真真看。 [真漂亮:好漂亮!] [真漂亮:我就当跟着你云旅游了。] [真漂亮:请问前方导游,明天我们将去往哪一站?] [你听:S市博物馆。] [真漂亮:!] [真漂亮:我可以拥有文创手信吗?] [你听:明天给你买。] [真漂亮:爱你!] [你听:嗯,我要睡觉了。] [真漂亮:好的,晚安。] 裴聆回复了“晚安”,却没有立刻放下手机,而是点开了朋友圈。 刷新出来的第一条,就是盛如珩发的照片。 他点开两人的合照,看到照片里他和盛如珩挨在一起站着,两人脸上都带着笑,盛如珩还朝他这边偏了偏头,莫名地就透出了几分亲密来。 裴聆点了照片保存,又给盛如珩的朋友圈点了个赞,然后放下了手机。 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说: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袁了凡——《了凡四训》 第20章 第二天一早,盛如珩和裴聆去吃了鸡汤馄饨和小圆子糖粥。 这条街有好几家卖早食的,从店里走出来,还能闻到各种热腾腾的食物香气弥散开来,风吹过,又带来一阵清新的花香。 盛如珩抬眼看了过去,是不远处有个卖花的小摊位。摊主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女生,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暑假出来摆摊赚零花钱的。 几个水桶里放着含苞待放的荷花和一束一束的茉莉花,桌子上平整地铺着一些写满诗词的纸张,看起来像是用来包花的。 桌子左侧摆着几杯饮料,颜色是浅淡的绿,旁边立着一块招牌:荷花20元/束,茉莉花15元/束,荔枝青提茉莉饮10元/杯。 盛如珩看到茉莉花旁贴着的字条,停下了步子。 裴聆则看到了摊位上的饮品,知道盛如珩喜欢荔枝,也停下了脚步。 “两杯荔枝青提茉莉饮。” “一束茉莉。” 两人一起开口,视线撞在一起,盛如珩笑了一下,然后趁裴聆没反应过来,拿手机扫码结了账。 “你们的饮料。” 一个女生把两杯荔枝青提茉莉饮递给盛如珩,盛如珩接过来,递了一杯给裴聆。 另一个女生抬眼看了看他们,从写满诗词的纸张里翻了翻,然后抽了一张出来,动作干净利落地把一束茉莉花包了起来,笑着把花递给了个子偏高的男人:“谢谢惠顾。” 盛如珩接过花,道了声:“谢谢。” 一颗颗含苞欲放的茉莉花苞被绿叶簇拥着,用写满书法的纸张包扎得十分漂亮,像是一份礼物,被递到裴聆眼前。 “送……我的?” “嗯。”盛如珩说,“寓意好,想送你。” 裴聆低头看向怀里的花,包着花束的纸上,行楷字迹漂亮: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心跳瞬间落了一拍。 他觉得自己最近的心总是不太听话,一会儿跳得很快,一会儿跳得很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想让自己的心安静一点,不要跳得那么快。 “谢谢。”裴聆压低了声音,向来清润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细细的砂石磨过人心间。 盛如珩偏头看向他,眼里折映出温暖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柔。 S市的博物馆占地面积极大,外形融合了中式建筑的特点,从正大门进去就是中央大厅,穿过宽阔的庭院,入目就是湖面凉亭和假山等园林景观。每一处造景都充满了巧思,引得不少来参观的游客拍照。 从西廊往里走,他们参观了遗珍、国宝、风雅、和书画的展厅,裴聆看得认真,偶尔他们也会低声交谈几句,或者是扫码展品下面的介绍听。 参观完几个展厅,他们又去看了特展厅和影视厅,从地下室的悬臂楼梯上来,满池的碧绿慢慢呈现在眼前。 一层又一层的莲叶中一朵朵莲花灿烂盛开,粉白的花朵像是少女的裙摆,在风中晃动着,露出一点淡黄色的花蕊和可爱的小莲蓬。 从荷塘往前走,就是文创艺术品商店。 琳琅满目的商品整齐地摆列在玻璃展柜里,供人挑选。裴聆一路逛过去,食指在玻璃展柜上点了点,问:“这个仙山楼阁的摆件怎么样?” 盛如珩看了看:“很漂亮。”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问:“送谁?” “送给一个朋友,他叫蓝章,也是配音演员,我工作上经常和他的工作室有合作。”裴聆说,“还得给真真挑礼物,我们去看看首饰类的。” 裴聆网上认识的朋友不少,但现实里相处得亲近的朋友并不多,李真真是一个,蓝章是一个。 不过因为他这段时间沉浸在父母过世的悲痛里,自我封闭,他已经很久没和蓝章联系了。 蓝章是个配音演员,同时还自己开了个小有名气的配音工作室,叫蓝音,作品方向大多是纪录片、有声读书读物和网络广播剧。 作为蓝音的台柱子,又是个认真细致的性子,蓝章平时就挺忙的。裴聆和他的上一次联络大概是一个月以前了,那时候蓝章给他打电话,但他没接,微信上蓝章也给他发了信息,问他有个纪录片的配音,接不接。 裴聆一直没回复,后面几天蓝章又陆续给他发了几条信息,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也给他打了电话。 但这些信息,如石沉大海,都被当时的他已读不回了。 那时候的他已经有了寻死的念头,那些痛苦堆积在身体里无处宣泄,他也固执地不愿意和朋友透露只言片语。 尤其这个人是蓝章。 是当初知道他和冷峭寒在一起时,劝他再慎重些的蓝章。 断崖式的分手就像是在验证蓝章的话,可他当初没听劝。 一头扎进了冷峭寒编织的名为喜欢的谎言里。 一直到现在,他也没想好该怎么联系蓝章。明明是要好的朋友,明明蓝章没做错任何事,可却被他亲手推得远远的。 他想,那就带一份礼物给蓝章吧。 希望他会喜欢。 首饰类的文创大都是玉石和金银类,做工都很精致漂亮,裴聆选了一对辛夷花的耳钉和一条叫‘金枝玉叶’的手串,问盛如珩:“这两个哪个更好看?” “我对女人的东西……”盛如珩倒是想帮他参考一下,但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审美,“我觉得你选的都很好看,要不然自己打个视频电话给她,让她看。” 裴聆看向店员:“请问可以拍照吗?我想让我朋友自己选一下。” “可以的。” 得到答复,裴聆把手里的茉莉花放在旁边,然后把选的耳钉、手串和摆件拍给李真真,发了条微信问她:“喜欢哪个?” 盛如珩往饰品区更里面看,有一个展柜里放着大大小小造型不一的小配饰,旁边还有各种编制漂亮的手串成品。 “这个是什么?”盛如珩看到了一串别致的手串。 “这个是饕餮。”这边的展柜都是金饰,柜姐戴上了手套,才把手串拿出来,放在绒布上。她仔细介绍道:“中间的是饕餮,两边两颗转运珠,寓意驱凶避祸,招财纳福。” “那个呢?”盛如珩又指了指另一个更精致并且上了彩色的手串,“是狮子?” “对,这个是醒狮,脑袋还可以动。”柜姐把他指的手串拿出来,又拿了另一条手串放在旁边,“这一串是貔貅,它们都是一个系列的产品。” “醒狮象征兴旺和吉祥,可以驱邪避祸。貔貅就是护主招财。” 盛如珩听她介绍完,又看了看眼前的三条手串,最后选了饕餮图案的手串:“要这个,麻烦给我装起来。” “这个饕餮的克重是6.8克,除了穿线的孔都是实心的,两颗转运珠的克重是1克,一共8.8克。”店员问道,“请问编手串的绳子要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吧,谢谢。 等编手串的时间,裴聆已经买好给李真真的礼物了,他朝盛如珩走过来,问:“你买了什么?” “买了条手串。”盛如珩看向他手里提着的纸袋,“李真真最后挑了什么?” “她选了辛夷花的耳钉。” 柜姐编手串的动作很熟练,不一会儿就把手串编好了,收好尾,她问道:“需要打包还是戴着呢?” “戴吧。” 盛如珩伸手把手串接过来,然后看向裴聆:“伸一下手,裴听听。” 裴聆第一次听盛如珩这样喊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盛如珩笑着又说了一遍:“听听,手给我。” 这次反应过来了,裴聆把手递给了他。 盛如珩低头给他把手串戴好,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看。” 刻着饕餮图案的金管并不显得女气,反而像是某种古老的图案,带着一种神秘的美感,黑金色交织的手串衬得裴聆的皮肤更加白皙。 好看是好看。 裴聆看看自己手腕上戴着的手串,又看看盛如珩,倏然想到了早上盛如珩送他的茉莉花:“……也是寓意好,想送我?” 又送花,又送手串。 分明是毫无温度的饰品,裴聆却觉得手腕上的一圈都发着烫,让他心绪复杂。 “嗯。”盛如珩说,“这个是饕餮,驱凶避祸,招财纳福的。” 不单单是寓意好。 看到裴聆认认真真给李真真挑选礼物,他就觉得,别人有礼物,裴聆也该有礼物的。 但是这话不合适说出口。 “这个太贵重了吧……”裴聆知道盛如珩有钱,但也不能这么花钱…… 盛如珩说得很慢,也很认真:“我觉得,它和你的平安如意比起来,不贵重。” 裴聆的心跳又乱了,思绪和心跳一样乱,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有高兴欣喜,有疑惑,有无奈还有些发酸,他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像是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昨天他还反复告诉自己,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人喜欢的,真诚炙热的爱不可能会存在于他身上。 可是盛如珩做的这些事,说的这些话,真的会让他恍惚地觉得,自己在被人喜欢着,被爱着。 第21章 “这个好看吗?”他不敢看盛如珩的眼睛,只看向玻璃展柜,指了指里面的一条手串。 “您和这位先生的眼光真好,这条手串刚才这位先生也看过。”柜姐的手套还没有摘,她笑着把小醒狮的手串拿出来,给裴聆看。 “这是醒狮,寓意驱邪避祸,吉祥如意的。” “我觉得饕餮的更好看。”盛如珩知道裴聆是想给他也选个礼物,既然是自己的礼物,他当然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争取一下情侣款。 “那买一样的啊?” 裴聆一下反应过来一样的款式就是情侣款,耳根倏地有些发烫。 “我们这款还有一个黑金的。”柜姐打开旁边的玻璃展柜,拿出一个复古黑金的饕餮金管来,“转运珠也有黑金的,不过黑金的价格上要贵一点,因为工艺费更贵。” “那就要黑金的。”裴聆觉得黑金款的更适合盛如珩,也不过多纠结情侣款的问题了,“麻烦你转运珠也要黑金的,编一下手串。” “好的,我给您过一下克重。饕餮的克重是7克,除了穿线的孔都是实心的,两颗转运珠的克重是1克,一共9克。”柜姐温声道,“麻烦您这边结一下账。” 柜姐很快编好了手串,同样询问了裴聆手串需不需要装起来,裴聆点了下头。 柜姐便笑着装好了盛如珩他们的鉴定书、发票和盒子,一同递给他们:“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走出文创店,裴聆把手里的纸袋递给盛如珩:“也希望你平安如意。” 盛如珩笑着把纸袋接了过来:“谢谢。” 他说:“我很喜欢。” …… Z市。 闲着没事的卫定秋按着朋友圈往下刷新,就看到了盛如珩1分钟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希望你趋吉避凶,平安如意。” 配图是几张博物馆的展品,九宫格的中间,拍了一张自己的手,手腕上戴的手串图案神秘,看起来很酷。 卫定秋昨天也刷到了盛如珩发的朋友圈,裴聆和盛如珩站在一起是真的般配,他心里也是真的羡慕。 还有点酸。 所以他没给盛如珩点赞。 今天盛如珩的朋友圈倒是没有裴聆了,但他直觉这条朋友圈还是盛如珩发给裴聆的,说不定特意拍出来的手串就是收到的礼物,这种偷偷的炫耀,他更不想点赞了! 卫定秋正准备退出朋友圈,微信里就弹出了视频邀请来,点了接通,手机屏幕上顿时出现一张面容俊朗的脸。 他看起来像是蹲在某个地方,因为手机拿着的角度问题下颌线和喉结的线条显得格外好看,嘴里还咬着烟,神情散漫,可那双眼睛又带着点肆意张扬的笑意,像把小钩子一样勾人。 “秋秋,干嘛呢?”方序然咬着烟吸了一口,风把他前额的碎发往后吹了些,露出了一点美人尖。 卫定秋把手机稍微拿开了些,近距离看方序然这张脸,美色当前,冲击力太大,容易勾得人心神不定。 “家里蹲着,无聊呢。” “巧了。”方序然说,“我在你家门口蹲着,更无聊。” “你在我家门口?”卫定秋猛地从床上起来,往房间阳台去。他的房间在三楼,清楚地看到花园围墙外站在那里朝他挥手的人。 天边的夕阳余晖已经消失了,晚风吹来了一团团灰蓝色暮色和还染着橘色的晚霞交织在一起,男人朝他挥着手,像是一轮迟迟不肯落下的太阳。 手机里传出他带笑的声音:“赛车去不去?” 卫定秋心跳得有点快,他回到房间,手机扔在床上,拉开衣柜找了套衣服,边换边说:“有这好事你不早说,我都洗了澡了,还得换衣服跟你出门,麻烦死了。” “你这么早洗澡?”方序然看了眼时间,“这才刚过7点。” “我无聊啊。”卫定秋换好衣服,在衣帽间的镜子看了看,确定自己还是挺帅气,才去拿手机,“洗了澡躺床上玩手机多舒服。” 他这人有一点点洁癖,经常出了门回家,身上出了汗就要马上洗澡,不然浑身都不舒服。 “无聊怎么不找我。”方序然掐灭烟头,往不远处的垃圾桶走去。 “我们很熟吗?”卫定秋以前也不常和方序然一起玩,除了两家父母辈生意上就是竞争关系所以有过节的原因,还因为他喜欢跟着盛如珩。 就总觉得跟着年纪大些的哥哥玩,自己事事都是受照顾的。 他喜欢被照顾的感觉。 “一回生二回熟。”方序然笑得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这都第几回了?” “只说最近,这就第二回。”也就前几天一起喝了酒,哪里谈得上多熟络。 “对嘛,二回熟嘛。” “我这个人慢热。”卫定秋就不想顺着他的话说,就偏偏要反着来,“二回熟不了。” 方序然把手机拿近了些:“没事,夏天这么热,我们迟早会熟。” 卫定秋:“……” 一时没想出更好反驳的话,卫定秋也出了门,看到了方序然,索性掐断了电话。 很奇怪。 明明几分钟前他还在羡慕裴聆,还在因为盛如珩的朋友圈自己心里偷偷较着劲,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好羡慕的,也没什么好较劲的。 鼓起勇气追求的人没追到,多少是有点可惜。可人这一生还长着呢,谁知道下一个遇见的会是怎样奇妙的一个人呢? 他看向几步远的方序然。 快步走了过去。 …… 盛如珩他们到Y市的这天天气非常好,艳阳高照,去酒店办理了入住又简单休息以后,已经是四点多了,盛如珩便提议去喜园街逛一逛。 哪怕如今商业化严重,但喜园街仍旧是Y市最具有代表性的一条老街。 它东至古运河,西至远舟路,整条街道由长条石板铺设,道路两旁的店铺都保留着古建筑的风貌,屋檐下大红灯笼高悬,有的几点青苔和盛放的凌霄花爬上乌墙,有的墙壁留下了斑驳的岁月的痕迹,古朴而典雅。 这条街的建筑大多是两层或是三层的木质结构,梁柱、门窗都有雕花,大部分的店铺都是小吃店,楼下开门做生意,楼上居住。 一路走走逛逛,盛如珩手上提了不少的小吃:藕粉圆子、豆腐卷子、芡茨糕、马蹄糕、翡翠烧麦、牛肉饼、双麻酥饼、京果粉…… 有些是买着吃的,有些是买着当手信的,当然都是给他买的,让他带回家给家人。虽然这些糕点吃食,他母亲都会做,但心意难得,盛如珩便由着裴聆买。 逛完故居和书局出来,不远处的千里春茶社又吸引了裴聆的目光。 “我们去看看茶社?” 盛如珩看看自己两手满满当当的东西,语气有些无奈:“好。” 千里春茶社有三个门面。一个门面摆放着各种茶叶,另一个门面则整齐地摆放着桌凳,桌子间的距离拉得比较开,中间还用屏风隔开,只有几个逛累了的游客在这里喝茶,低声聊天,所以店里并不显得吵闹。 是个清净适合休息的地方。 “我们也坐会儿吧?”盛如珩看到招牌上的茶水和糕点,还有一侧挂出来的宣传照片,说道,“他们家的仙豆糕和桂花糕看起来不错,还有综艺来他们这里拍过。” “好。” 裴聆的视线落在一张张宣传的照片上,已经开始思考要点些什么了。 两人选了靠近角落的桌位,点了茶和糕点,把买的小吃放在桌上,手信放到旁边的椅子上,裴聆一看摆了半张桌子的小吃点心,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买得太多了?” “反正晚饭是不用吃了。”盛如珩笑了一下。 “来都来了。”裴聆拿起豆腐卷子咬了一口,慢慢咽下去,外皮香脆,馅肉鲜香,让他满足地弯了弯唇。 “好吃,你也吃吃看。”他把打包盒往盛如珩面前推了推。 盛如珩拿了一个豆腐卷吃,确实香酥,口感层次分明,是和北方的糕点完全不一样的滋味。 裴聆笑着问他:“你以前是不是都不太吃这些街头小吃的?” “嗯。”盛如珩点点头,“我们饮食控制很严格,外面的东西我基本不吃。” “退役以后呢?” 服务员把他们的茶和茶点端上桌,说了句:“慢用。” 盛如珩端起茶喝了一口,龙井茶叶扁平光滑,色泽嫩绿光润,茶香鲜嫩清爽,中和了糕点小吃的味道,十分解腻。 “养成习惯了。”盛如珩说,“所以也很少吃。” 他说:“高中的时候我还是很喜欢吃这些东西的。”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是学校食堂哪里能填得饱他的胃,几乎每天下了晚自习他都要和周逾白在校门口买宵夜加餐。家里的阿姨其实手艺也很好,但那个年纪的少年有几个不馋嘴路边小摊的? 更何况他们学校门口的小吃风味独特,现在想起来,他心里还有点怀念。 “学校门口的关东煮和烧烤?” “对。”盛如珩说,“还有煎饼和豆腐箱,也好吃。” 第22章 “我也喜欢吃煎饼。”裴聆吃着桂花糕,不知道是不是江南这边的糕点甜味独特,叫他的心也泛着甜。 盛如珩喝了口茶:“可惜我毕业以后再回学校,卖煎饼的大叔已经没有再摆摊了,买了其他家吃,感觉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裴聆有点意外。 意外盛如珩看起来性格这么酷这么潇洒的人,也这么恋旧。 “我也回去过。”裴聆说,“学校门口的面店和饺子店也换了老板和招牌。”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校门口的槐树仍旧树冠如盖,可是学生一届换一届,店铺也换了一茬又一茬。 盛如珩抬眼看向他,喉结动了动。 为什么会回母校呢,吃的不过是借口罢了,哪怕概率小得如同大海捞针,他还是心怀万一,万一能遇到裴聆呢。 原来裴聆也曾回去过,只是命运的齿轮没有在那一刻重合,他们没能遇见而已。 盛如珩又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没有再继续学校和过去的话题,而是问起:“说起来我有点好奇,你怎么会认识李真真?” “大学的时候玩游戏认识的。聊得熟了,发现是校友,游戏搭子又成了饭搭子,慢慢成了好朋友。”裴聆声音放低了一些,“我那时候开始隐约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所以心里很矛盾……” 升入大学,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稍微松了一些,心里对恋爱一事自然也是有所期待的。 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对漂亮的优秀的女生都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偶尔路过篮球场,看到在球场上奔跑着汗湿后背的男生,会被那种蓬勃向上的力量感所吸引。 他才惊觉,自己喜欢同性。 裴聆说:“我会刻意避免和男生过多的接触,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取向不正常……所以大学时期除了真真,我没什么好朋友。” “那她为什么叫你听听?”盛如珩问,“是小名,还是只有她这么叫?” “是小名。”裴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喝茶。 盛如珩叫了他一声:“听听。” “嗯?” “就是想叫你一声。”盛如珩说,“还有,你的取向很正常。” 龙井酥的味道偏淡,带着茶点独有的清香,裴聆吃了一口茶点:“因为我们是同类吗?” “不是。”盛如珩说,“我从来都觉得喜欢同性也好,喜欢异性也好,存在即合理,爱情不分性别,因为心动只能分辨爱。”盛如珩说,“所以顺从自己的心就好了。” 裴聆抬眼看向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盛如珩:“高中。” 裴聆垂下了眼,低头喝茶。 在这一瞬间,那些被他压抑着的想法,又涌上了心头。 高中,这个时间点听起来,太敏感了。 裴聆沉默了下来,盛如珩便止住了话题,聊起了别的:“尝尝这个荷花酥吧,做得挺精致的,酥层这么薄,肯定很脆。” “好吃。”荷花酥看起来就像一朵绽放的荷花,做得十分精致小巧,一口一个,入口酥脆香甜,甜而不腻。 “荷花酥和龙井酥你更喜欢吃哪个?” “一定要选吗?”裴聆顿了顿,“我觉得都好吃。” “那我们后天的时候再过来这边,都买一点。” 裴聆:“好。” …… 离开熟悉的环境,琐粹、糟糕的生活,去看不同的风景,品尝不同的美食,走走停停,看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事、物在世界的各地发生,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裴聆觉得,自己的心情和状态从没有这么放松过。 只是旅途总有结束的时候,离开Y市的这一天下起了大雨,飞机延误,他们落地Z市已经是夜里9点多了。 去到的时候两个人轻装简阵,回来的时候手信塞满了行李箱和背包,盛如珩手上还提了几盒,周逾白来机场接他们,见面盛如珩就塞了一盒糕点给他。 “饿吗你们?”周逾白问,“要不去吃个宵夜?” 裴聆摇了摇头。 他们是吃了晚饭上的飞机,所以他没觉得饿。 盛如珩把行李箱和背包放进后备箱:“太晚了,先送听听回家,导航到如画里。” 听听。 这亲昵的称呼让周逾白忍不住失笑:“行。” 上车搜出导航,周逾白大概看了看路线,然后从后视镜看了盛如珩一眼。 如画里离机场50多公里,导航显示1小时零49分钟,他以前也接过盛如珩,从机场到盛如珩家走绕城高速,1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这路绕的。 不过周逾白也就在心里吐槽一下,想也知道盛如珩不把人送回家是不放心的,绕路就绕路吧。 夜已经深了,夜色像一块宽大无比的黑色幕布笼罩着天空,不见星月,远处的群山也只有模糊的轮廓。 裴聆盯着窗外,看道路两旁飞速掠过的路灯和树,有些走神。 他从上了飞机情绪就有些低,在飞机上睡了会儿,这会儿倒不是很困,但就是提不起精神来。走了会儿神,看着车上了高速,周围的路灯和景致都变得无趣起来,索性就靠在靠枕上,闭目养神。 盛如珩和周逾白闲聊了几句,以为他想休息了,就打住了话题。 车里安静了下来,空调的温度打得正合宜,周逾白开车也开得稳,裴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被叫醒,车已经停到了小区车库。 “听听。”盛如珩把他叫醒,“我送你上楼?” “不用了。”裴聆又闭了闭眼,缓了两秒,然后起身下车。 “很晚了,你回家早点休息。”他跟盛如珩说完,又走到驾驶座车窗前,跟周逾白说话。 “周医生,今晚麻烦你了,谢谢。” “没事。”周逾白手肘搭在车窗上,朝他笑着挥了一下,“别这么客气。改天一起吃饭。” 看着裴聆进了电梯,周逾白给梁送青拨了个电话,发动引擎前,他回头看向盛如珩:“你不坐副驾来?真好意思让我给你当司机啊。” 盛如珩坐到了副驾驶来,电话也接通了,梁送青在电话那端“喂”了一声。 “今晚忙不忙?我刚把裴聆送回家,现在送如珩回去,我看时间刚好能来接你下班。”周逾白边说边搜好导航,然后发动了车子。 “不忙,今晚没什么病人。”梁送青说,“应该可以准时下班。” “好,那我待会儿过来接你,给你带宵夜还是一起去吃?” 梁送青今天上夜班,不加班的话,12点下班。但下班往往都不能准时,交班还得耽误一会儿,他把盛如珩送回家再过去医院,时间差不多。 梁送青问:“不叫盛如珩一起吃宵夜?” “他饱着呢。”周逾白看了盛如珩一眼,语气打趣,“有情饮水饱。” 梁送青笑了笑:“那我们俩去吃,我想吃夜市街的烧烤了。” “好,那我先挂了,开车。” “嗯,开车注意安全。” “你要不要和我们吃宵夜?”周逾白虽然打趣盛如珩,但挂断电话,还是问了盛如珩一句。 “你俩去。”盛如珩以前看到周逾白和梁送青,心里总是羡慕的,现在不了。 他说:“没饿,我有情饮水饱。” 说着话,还拧开手边的水喝了一口。 周逾白:“……” 给点颜料就开染坊,以前他怎么没发现盛如珩得意的时候说话这么欠呢。 盛如珩和裴聆一看就还没在一起,甚至看车上的相处情况,连一点暧昧都看不出来。周逾白被他这话逗笑了,问他:“那你和裴聆进展如何?” 多年的好友,问问题就是一针见血。 盛如珩抬起手腕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情侣手串,他给我买的。” 周逾白挑了挑眉:“真的假的,那明天不得一起吃个饭?” 盛如珩沉默了几秒:“……还没在一起。” 周逾白笑了起来,先是一声轻笑,然后没忍住,越笑越大声,肩膀都随着轻轻抖动起来。 他就知道,窗户纸厚厚的一层,还没捅破呢。 “你真的。”周逾白笑够了,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真的比高中有出息了。” 好歹把人约出去旅游了,朝夕相处这么几天,还戴上了情侣款的手串。 “我觉得我这几天表现得挺明显的。”盛如珩拨弄了一下手上的转运珠。 周逾白问:“你没告白?”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正好红绿灯,停车瞥了盛如珩一眼:“没告白就牵人手,渣男。” 盛如珩:“……” 虽然知道周逾白这话是开玩笑,但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刚认识裴聆那天——那天晚上他不仅牵了裴聆,还抱了裴聆…… “我会告白的。”盛如珩说,“但是不是现在。” 高中的时候盛如珩怕被拒绝,那时候他暗恋裴聆,怕没结果,所以连认识裴聆的第一步他都没有走出去。 现在他认识了裴聆,也表达喜欢和关心,但他还是有顾虑,所以走不出告白这一步。 裴聆现在的病就像一个不稳定的炸弹,他会怕自己的喜欢和告白给裴聆太大的压力,怕影响裴聆的情绪。 也怕被拒绝,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多顾虑。”周逾白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 盛如珩没有接话,只是偏头看向了窗外。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要克制自己的喜欢和想要告白的冲动。 他自己也在反复说服自己,慢慢来。 这么多年的喜欢,他比谁都想要一个好的结果,可是他更想慢慢来。慢慢了解现在的裴聆,慢慢摸清裴聆的喜好,慢慢融入裴聆的生活。 也让裴聆了解他,也让裴聆感受到他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会切裴聆的视角写。 第23章 这场旅途确实让裴聆的心情得到了放松,再去做心理咨询,姜满发现他的状态很不错,跟盛如珩沟通病情时都语气感慨。 少有见到情绪调整得这么好的病人。 同时也提醒盛如珩要更加关注裴聆的状况,不要让他受到刺激,否则病情不仅不会好转,反而会变得更严重。 裴聆心里也为第二次咨询的结果感到开心,尽管药物作用下有时候他的情绪会很低落,整个人又陷入悲观压抑中,但他都宽慰自己这也是正常的。 唯一的副作用大概就是他变得嗜睡起来。 其实旅游这几天他偶尔也会觉得精神疲倦,但大部分时间他和盛如珩都在游玩,新鲜的风景和别有趣味的风土人情更吸引他,晚上好好休息,他也就不觉得自己有多困顿。 这两天在家休息,他像是把这几天没睡到的觉都一次性睡了个够,还得盛如珩打电话过来叫醒他,提醒他按时吃饭和吃药。 意识到自己不能一直在家里宅着,裴聆主动约了李真真吃饭。 带回来的礼物和糕点送到李真真的手里,但两人见面,吸引李真真的除了裴聆清减了许多,还有就是他手腕上带着的手串。 在盛如珩的朋友圈,她看到了同款。 女人的心思本就细腻,李真真仔细打量他,看他虽然瘦了很多,精气神看着却很好,似乎是从家里的巨变和失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才放下心来。 李真真今天穿了条绿色的长裙,笑得明艳动人:“待会多吃点,S市那边的饭菜是不是不合口味,看你都瘦了。” “还好。” S市的菜大多浓油赤酱,甜入口,咸鲜收口,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李真真说:“去了那么多地方玩,你都不发朋友圈。” 以前裴聆也不怎么发朋友圈,但一两个月总会发些想记录的事情的。只是从家里出事以后,裴聆就再也没发过朋友圈。 明明这次出去旅游,照片拍了不少,会私发给她看,朋友圈却静悄悄的,一点动态都没有。 “也没什么好发的。”他和盛如珩待在一起的时候能放松心情游玩,不会胡思乱想,单独处的时候情绪就会低落一些。 倒是看到盛如珩的朋友圈,能压过药物的副作用,让他心情舒畅。 情绪的跌宕起伏,是真没什么道理可讲。 服务生把铜炉火锅端了上来,堆满一圈的火锅排骨鸡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一碟海棠酥暄软香甜,一盘河蟹豆腐蟹鲜味美。裴聆咬着海棠酥,心想,还得是家乡菜好吃。 李真真夹了一块排骨吃,她吃饭慢条斯理的,带着独特炙烤味道的排骨外酥里嫩,趁热咬下,香气四溢。 “盛如珩以前也不怎么发朋友圈。”李真真端起手边的奶茶喝了一口,抬眼看向他,“最近倒是发得格外的勤。” 她又压低声音问:“听听,你知不知道,盛如珩喜欢男人?” 盛如珩和家里人出柜之后,和朋友也坦然说,柜门大开,所以他的性取向在他们这一圈朋友里都不是秘密。 就凭盛如珩是国家队的运动员,参加了那么多比赛夺得了那么多荣誉,再加上他向来洁身自好,从没听说他身边闹出过什么花边绯闻来——喜欢男人又算什么呢。 心正则身正。 李真真是很欣赏他的。 这种欣赏,在观察到盛如珩和裴聆相处得不错时,就衍生出了一些别的想法。 “我知道。” 李真真打趣地问他:“那你们俩朝夕相处,你会觉得心动吗?” 心动吗? 裴聆问自己。 当然会心动。 那些他失眠盛如珩陪他聊天的夜晚,那些说不完的言语和分享细碎生活的瞬间,那些不经意的肢体接触,刹那间的心跳砰然,还有细心记得他的喜好、理解他突然的情绪崩溃和失控……这些都不能准确定义他的心动。 人本能地就会被热烈、坦然和真诚这样的美好品质所吸引,如果再加上温柔强大、自信谦逊、沉稳细心……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怎么能叫人不心动呢? 裴聆收敛思绪,轻声道:“盛如珩,很好。” “那就好。”其实裴聆有些答非所问,但李真真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的话就点到为止,转口聊起了自己:“我最近也认识了一个很好的人。” 一个让她觉得心动的人。 “打游戏认识的。” 李真真打游戏认识了不少朋友,有一起玩了一段时候后来渐行渐远的朋友,有从网络走进现实也成为了好朋友,也有冷峭寒这种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渣男。 总归网络只是一个途径,问题的根本是在人身上。 所以李真真并没有什么网络认识就不靠谱、不真实的想法。 她撩了撩头发,语气里没有小女生的害羞,反到有一股开游戏就要拿下胜利的志在必得:“我打算约他见面。” 裴聆看向她:“他游戏打得很好?” 李真真是个慕强主义,对于玩游戏操作比她好的人她都很有好感,是一种欣赏的好感。但进一步了解以后,就都止步于朋友——她太挑剔,也太清醒。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是例外。 “他的操作确实不错,但不是因为这个。”李真真笑了笑,“他什么游戏都会玩,而且都玩得很开心,是那种输赢不重要,过程让大家很开心的玩法。” 一开始她甚至以为对方也是游戏主播,开着小号来玩的,因为这人操作好,聊天也有趣,递出去的梗就没有落地的。 后来李真真才发现这人就是玩游戏打发时间的,而且每次只按自己的时间来。有时间就玩,有事就撤,从来不因为玩游戏而耽误自己的其他事,也不会因为队里女生软声撒娇就多带两局。 所以她直播间的粉丝都喜欢看她和他组队,每次看到他结束游戏就干脆利落下线,又要嘲笑她,倒是给她的直播间带来了不少的热度。 “等你的后续。”裴聆端起手边的奶茶,鼓励地跟她碰了一下。 “我给你看照片。”李真真拿出手机点开对方的朋友圈,“我跟他认识两个多月,他才加我微信。” 加上微信的第一时间,她就把对方的朋友圈翻了个底朝天。 朋友圈仅一个月可见。 照片没有想象中那么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丑,眉眼清秀,眼睛圆润,脸型瘦长脸颊两边却又肉乎乎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可爱的邻家弟弟。 偏偏他的个子和身材又散发着成熟男人的荷尔蒙。 长相与身材严重不符合。 朝向裴聆的手机屏幕上,照片里的男人手里抱着篮球,肩宽腿长,一身简单的白T恤和灰色卫裤,浑身都带着刚运动完的气息,朝着镜头笑得格外灿烂,清澈的眼神里迸发着鲜活的生命力。 “这人……” 裴聆正想说,这人他认识,李真真就往下滑,点开了一个视频。 “还有这个。” “啪——”挥拍的力度和声音形成了视觉、听觉上的冲击,视频里的男人跳跃起来,小腿的肌肉线条绷起,杀球的动作干净利落,再稳稳落地。 掀起的衣摆一角,还隐约可见腹肌肌肉。 李真真看了一遍,还看第二遍。 裴聆抬眼看向她。 真的,以前他从没发现,李真真喜欢这种款的。 也难怪她一直单身,喜欢打游戏的男人,有几个能有这种身材管理啊? 裴聆清了清嗓子:“我认识他。” 李真真正准备再看一遍,愣愣地一抬头:“啊?” 裴聆忍笑,没忍住,甚至轻轻地笑出了声。 “我认识他,他叫唐九歌。” 虽然送他们去机场那天他和唐九歌并没有说几句话,但这张脸他还是记住了的。 李真真盯着裴聆,眼睛微微睁圆了:“你又是从哪儿认识的?” 裴聆的性格慢热,再加上工作性质,所以认识的很多朋友都是从事配音工作的网友,不同城市,靠网络联系。身边的朋友极少,除了常合作的配音工作室的人,好朋友就只有她和蓝章,前不久多了个盛如珩。 怎么会认识唐九歌? 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唐九歌? “他是盛如珩的室友。” 李真真:“……” 兜兜转转一大圈,新认识的朋友是认识的朋友的室友。天大地大,但此时此刻,李真真却觉得Y市太小了。 她突然想起好几次唐九歌因为室友回来了,游戏就下线的事,皱起了眉头:“他也是gay?” “他不是,珩哥说他是直男。”裴聆解释,“他们还是同事。” 李真真想了想唐九歌的长相身高,确实也不太能把他和盛如珩凑在一块,还是盛如珩朋友圈里发的那些和裴聆的合照,看起来更加般配。 “早知道他是盛如珩室友,我费这么大劲干嘛。”李真真忍不住吐槽,“你都不知道唐九歌有多难撩,他好像脑子里就缺根筋一样,我好几次问他要加微信,他都拒绝我。” “而且我在直播!” 害她被粉丝们一通嘲笑。 早知道她问盛如珩要不好吗? 作者有话说: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比喻对高尚品德的仰慕。 现在知道为什么唐九歌能死缠烂打卖惨哭穷地住进盛如珩家了吧? 因为他,长了一张娃娃脸! 第24章 “这不说明唐九歌洁身自好吗?”裴聆笑了笑。 李真真想想也是,要是来个女孩要联系方式唐九歌就给,那不鱼塘养鱼么。 倒是对自己屡次要不到联系方式而被粉丝嘲笑的事儿没那么怨念了。 “盛如珩也很洁身自好。”李真真说,“年初那会儿赠春结婚,婚宴他很难得去了,有好多男男女女趁机想跟他搭话敬酒,结果他把卫定秋推出来帮他挡酒,自己到花园躲清静。” 卫定秋这个名字裴聆是记得的,上次见面,卫定秋染着的银灰色的头发还有脸上浅浅的酒窝都让他印象深刻。 李真真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了,忍不住皱眉道:“盛如珩,以前好像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她这会儿才后悔起自己心里那点牵红线的想法,草率了,不够知己知彼。谁知道盛如珩现在是什么情况,要是和冷峭寒一样,心里也有个忘不掉的白月光,那裴聆不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吗…… 这倒也不怪她一开始没想起来,她和盛如珩不怎么熟,这事儿也只是道听途说,而且都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 李真真看了一眼裴聆的神色。 裴聆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垂下了眼:“我知道。” 李真真诧异:“盛如珩跟你说的?他不会还喜欢那个人吧?” 裴聆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盛如珩还喜不喜欢那个人,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心里有过片刻的怀疑,那个人是他。 也许,他希望那个人是他…… 却也不敢奢望那个人是他。 “那你得离他远点。”李真真神色认真起来,“我现在一听到这种什么白月光啊,喜欢了很多年什么的话,我都PTSD。” 吃一堑长一智,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吧。 裴聆这个当事人都放下了,李真真反倒还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后怕感,让他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 朋友们都在用关心拉着他往前走,还沉浸在以前的泥潭里就不礼貌了。 “你和他不是不熟么,都知道这事?” “不熟啊,我们不怎么一起玩的。”李真真说,“我听赠春说的,高中的时候,他就是因为那个人出的柜。” “但是我也没听说他谈恋爱,也不知道他谈没有。” 没谈过。 裴聆在心里说。 他又想,高中啊,能让盛如珩和家里人出柜的人,会是谁呢? “真真。” 原本人声鼎沸的店铺,这一刻的嘈杂却像是被这一声轻缓的称呼压了下来,似玉石坠地,又如空谷回音。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李真真被裴聆这一声勾得有些晃神,听到这一问,只恨自己不知道答案,不能立刻给裴聆解惑。 “我问问。” 吃完饭裴聆陪李真真去玩了银河运动空间,一家上万平的超大室内游乐场。 游戏和运动结合,从亚马逊爬架到沉浸式MR卡丁车,玩累了还去电竞区打了两局游戏。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先吃了药,然后洗了澡躺上床,裴聆才点开微信。 上午的时候他还断断续续和盛如珩聊着天,下午就没怎么聊了,页面上有问他有没有吃晚饭的信息,也有分享自己晚饭的图片,菠萝黑椒牛肉粒、柠檬酸辣虾还有一个番茄丸子汤,看起来就很好吃。 就是不知道是盛如珩做的,还是唐九歌做的。 [你听:晚饭吃了,药也吃了,刚洗完澡躺下。] [你听:你做的?] [你听:看起来很好吃。] 等了一会儿没回复,裴聆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 认真算起来他们并没有认识很久,但认识后的每一天,他们都会聊天。 哪怕是在外面旅游这一周,每天都会见面,可回到各自房间后,有分享白天拍的照片,有商量第二天要去打卡的美食,他们似乎就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从未中断过一天分享日常。 裴聆现在已经习惯了和盛如珩分享日常了,对方不过是回复得慢一点,心就不受控地开始患得患失。 想知道盛如珩在做什么。 果然人不能闲着。 得给自己找事做。 裴聆退出和盛如珩的聊天页面,聊天窗口往下滑,点开了蓝章的名字。 [你听:蓝老板,有空吗?] “哟,今天是刮的什么风,把人间蒸发的非衣老师都刮到我这儿了?” 怎么都联系不上的人,突然发了条信息过来,蓝章一看见,就拨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充满磁性,这种散漫低沉的声音,是声控圈回耳率99%的存在,裴聆一听,就忍不住笑了。 “对不住。”裴聆先认认真真道了个歉,“这段时间我家里出了些事,又生了病。你的信息我之前其实看到了,但我的状态没办法工作,所以就没有回复你。” 想到那么多已读不回,裴聆语气是有些不自然的。 他后来也想过联系蓝章,但总是止步于想,不知道怎么把中间空白的这好长一段时间补上。 更担心他已经失去了蓝章这个朋友。 见惯了阶段性的朋友熟络起来又慢慢在时间的推动中失去联系,他甚至会想,就这么默契地不再联系了也好。 他太消极了。 “没办法工作,连拒绝我的信息都吝啬给一条。”蓝章的咬字重了几分,“家里出了什么事,生的什么病?” 但凡裴聆不给他个交代,这事儿就没那么容易翻篇。 “我……父母过世,车祸。”裴聆说,“还分了手。” 结痂的伤疤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他甚至笑了一下。 “我么,抑郁症。” 生病的事连李真真他都没说,一是不想让李真真过于担心,二是他自己也不想说。原本就排斥社交,对他人的评价也有一种消极的幻想和担心,所以不愿意说。 但或许是下午的一通运动发泄让他的情绪和心态还算积极,也或许是夜晚放大了他的倾诉欲,对着蓝章,他说出口了。 清润明亮的嗓音带笑,对声音敏感如蓝章,却听出了几分压抑的难过悲痛来。 裴聆分手的事,蓝章从冷峭寒和李真真的微博中其实已经知道了,他当时还转发了李真真的微博。 只是那时他的信息裴聆一条都没回,并且他觉得和渣男分手及时止损是件好事,所以并没有再发信息去安慰裴聆,只想着感情上的事,等裴聆自己想通就好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裴聆父母的过世。 他的朋友,在漫长的黑夜里不知道独自舔舐了多久伤口,如今又摊开来给他看…… “抱歉。”蓝章的声音放低,“你还好吗?有没有看医生,如果需要,我帮你联系心理医生,生病可不能讳疾忌医。” 他的嗓音放低后听起来就少了几分腔调,多了几分温柔。但他的语气里除了关心,却没有夹杂其他,像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把裴聆幻想的那些鄙视、同情、怜悯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很好。”裴聆做了个深呼吸,“看了心理医生,每天按时吃药,除了偶尔的情绪失控,大部分时间我都很好。” 蓝章又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前几天我去旅游,给你挑了个礼物。”裴聆顿了顿,“所以蓝老板,有空一起吃饭吗?” 姜医生跟他说,要多试着去恢复社交,不能总把情绪隐藏或是压抑起来,和朋友倾诉、做些事情分散注意力,他都在努力地去做。 “有空,什么时候?” “明天?” “中午还是晚上?” “晚上吧。” 今天玩得有些累,他想明天多睡一会儿。 “好。”蓝章顿了顿,又问,“那你这段时间打算继续休息,还是试着工作?” “暂时不了,我想等我的状态更好一些,再开始工作。” 他的抑郁症和工作的压力无关,所以他心里并不排斥工作。 他热爱着这个行业。 也正因为热爱,他才会停下——声音是传递情绪的媒介,不稳定的情绪、糟糕的状态会影响他声音,影响他的工作。 “会好起来的。”蓝章说。 裴聆应了一声:“会的。” 挂断电话,裴聆发了一会儿呆,这才看到了盛如珩回复的信息。 [盛:唐九歌做的。] [盛:我不太会做饭,大多时间都是他做。] [盛:刚才夜跑去了,刚回家。] 裴聆盯着屏幕又有些走神了。 他总觉得耳边有什么声音,一会儿是盛如珩说“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一会儿是李真真说“高中的时候,他就是因为那个人出的柜”,好多声音,模模糊糊听不分明。 幻听。 裴聆捂住耳朵,心往下沉了沉。 他的病,又严重了吗? 还是他受盛如珩的影响太大? 和李真真一起的时候还好,和蓝章打电话的时候也还好,现在静下来一个人,他又不自觉地沉浸在自己纷乱的思绪里了。 打断他的思绪的,是一阵音乐。 微信屏幕上,是盛如珩发来的通话邀请。 裴聆点了接通。 作者有话说: 重要通知:下一章入V哦,入V更三章,爱你们! 第25章 屏幕上出现一张英朗的脸。男人把手机屏幕往后拿了一些,偏上的墨黑色瞳仁和屏幕一起亮起来,还带着笑。 裴聆的视线从男人宽阔的肩膀、紧实漂亮的手臂肌肉线条滑过,想起白日里李真真给他看的照片和视频,忍不住在心里对比了一下盛如珩和唐九歌。 不是同一类型,不好形容。 但他私心里觉得盛如珩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是满分中的满分。 “听听?”盛如珩下楼,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的荔枝红茶。 他刚洗过澡,寸头随意地擦了个半干,几颗被遗漏的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滚,裴聆的视线也跟着往下看。 可惜屏幕只露出冰山一角,冰山下波澜壮阔的海无从窥探。 “吃了药了。” 裴聆说完,才想起,这个问题自己已经跟盛如珩说过了。 他迟缓地一眨眼,在心里暗叹了一句,男色误人。 盛如珩在屏幕那边笑了起来,他走动的时候屏幕就跟着晃动,然后裴聆听到了拉动窗帘的声音,还听到盛如珩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裴聆说,“明天我也要出去吃饭。” 盛如珩问:“和李真真?” “和蓝章,做配音工作的朋友,我在文创挑的那个仙山楼阁的摆件,就是要送他的。” “那我呢?”盛如珩在床边坐下,目光沉沉地透过屏幕,看向裴聆。 他问:“听听什么时候才有空和我吃饭?” 裴聆愣了一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升起。 就像……像什么呢,像是被抛弃的大狗狗蹲守在门外,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一句“你试试看再丢下我”。 “嗯,后天?”他语气试探。 裴聆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是从所未有的软,不如平时的清润,像是和极亲近的人低声耳语一般,还隐约带着几分情愫。 “每天都出来,会不会太勉强?” 盛如珩是知道他现在多喜欢躲在自己的小壳子里的,医生开的药再是什么灵丹妙药,也不可能半个多月就治好抑郁症,他怕裴聆为了治病,太勉强自己。 在家宅着,还是和盛如珩见面,这两者之间并不难选择。 “不勉强。” “好。”盛如珩弯了弯唇角,“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想吃的一时半会儿倒想不出来,可供选择的选项太多了,玩的也是。 裴聆这种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的人,平日里除了工作,打发时间的休闲娱乐就是玩游戏和看书、看影视剧。 乏善可陈。 思维发散开来,他慢吞吞地说:“想学游泳。” 或者更确切一点。 想看看屏幕之外,那冰山一角之下,到底是多么哗然的海。 想看他在自己的领域中,最闪耀的样子。 “好。”盛如珩倒是没多想,且这事儿他擅长,“当你一天教练。” 人过得充实的时候,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裴聆和蓝章也没特意约着做什么,就只是闲聊近况,散了各自回家,已经是近10点了。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夏日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地上还湿漉漉的。 天空不是黑的,是一种近似鸽子羽毛一样的灰色,路灯的光是暖的,影影绰绰的树木影子落在地面浅浅的积水里,风不大,吹得树枝轻轻摇曳,一片叶子缓慢地落下来,熨帖地平展地落在裴聆眼前。 前面不远处,一位母亲牵着小孩不紧不慢地走着,小孩玩心大,蹦蹦跳跳地去踩水坑,笑声顺着风声传来,还夹杂着两句母亲无奈的说教。 裴聆走在路上,刚和朋友吃完饭聊完天,心情本该是放松的,可他却莫名有些心绪不宁。 不知道是因为他到现在还没吃药,还是因为耳边细细簌簌的风吹树叶的声音,虫子低鸣的声音,不甚分明的脚步声……那些声音搅在一起,叫他太阳穴一胀一胀地痛。 在暗处,似乎有一道目光,无声地阴沉地锁定着他,犹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 裴聆环视四周,然后皱起了眉头。 出现幻觉了? 他加快脚步,走到了那对母子的身侧。 一直到踏进住户大楼,他才觉得那股令他浑身不舒服的窥探的视线消失了。 他想,或许确实是幻觉。 这一晚,裴聆睡得都不太安稳。 他像是又回到了父母刚出事那段日子,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但他并不将其定义为噩梦。 能看到自己挂念的、死去的家人,怎么能叫噩梦。 只是那些梦里让他一遍又一遍直面父母车祸后的场景,或许正因为他没看过现场,他的梦境才会带他去看。 看破碎的玻璃,看车窗上从撞击点向外而形成了发散状的裂痕,看触目惊心的血红色,看大车上的钢筋蛮横地插入他母亲的身体。 梦醒之后浑身的冷汗,控制不住的战栗、心慌,喘不过气。 他看到放在枕边的手机,几乎没有犹豫,拨通了一个电话。 …… 盛如珩被铃声吵醒,困顿的脑子在看情来电显示的刹那清醒过来,只是嗓音闷闷的,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听听?” 裴聆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缓过了心悸感,不安的心慢慢恢复了正常跳动的频率。 “吵醒你了。”他声音压低,像是做错了事,有些无措。 盛如珩看了一眼时间,5:02分。 刚睡醒,他的思绪有些慢,为了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他起身下床,往浴室里去。 点开手机外放:“做噩梦了?” 裴聆听到了放水的声音清晰地从听筒里传过来。 他摇了摇头,又点头,意识到盛如珩看不到,才开口道:“我梦到我父母了。” 水龙头被关上。 洗了个冷水脸,盛如珩扯下旁边搭着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水。 安慰的话,显得有些无力。 “想聊聊吗?” 盛如珩洗漱完,拉开衣柜,换上黑色的短袖、灰色的宽松短裤,拿了自己的泳裤、毛巾和两幅泳镜,装进包里,拿车钥匙下楼。 “我其实没有看到过我父母的车祸现场。”裴聆慢慢地说,“是警察给我看的。” “我和他们的最后一通电话,是答应我妈过两天回家吃饭。” “我那天就应该回去的。”胸口又开始发堵了,心脏紧缩,几乎不能呼吸。冰凉的液体从眼眶里滑落,淌过脸颊,裴聆伸手胡乱地抹了一下。 “如果我那天就回去,就好了。”他父母就不会外出,也就不会遇到车祸。 裴聆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办完父母的后事以后,他经常想的一件事,就是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亲缘很淡薄。 奶奶过世得早,爷爷身体也不好,往年清明听他父亲提起,就在他父母刚结婚的那年,奶奶突发脑溢血,过世。 等他出生后,外公外婆倒是享受了几年天伦之乐,后来两位老人因为病痛,也先后离世。但那时候他的年纪实在太小了,分明是骨血相连的亲人,他却几乎没什么印象。 直到他父母也因为意外过世。 就剩他一个了。 本来他以为他不是一个人的。他以为,自己的难过软弱都有人能接住,但现实告诉他——没有人感同身受他的悲痛,没有人支撑他的软弱。 所以当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茕茕孑立的时候,他就陷入了自我怀疑、自我厌恶、情绪崩溃的死胡同中。 他还记得有一天晚上,他随手点开有声读物,点开了一本书。 “‘有庆’不会在这条路上跑来了。’” “我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听不到我儿子赤脚跑来的声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 念书的人声咬字和情感都无比贴近文本,字字句句都像是活了过来,那些冷漠又客观的笔触,通过声音的再次塑造,充满了画面感。 是血,也是泪。 可惜啊,他听了好几天,听完了整本书,也没有从这本名为《活着》的书里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裴聆,窗帘拉开了吗?” 平稳的男声,拉回了裴聆的思绪。 裴聆慢慢坐起身,朝着落地窗走去。 “刺啦——”拉开窗帘。 天光破云,一抹浅浅的白在东方浮现,几点星辰在晨昏交接的天空中晕出光来,软和的、明亮却不刺眼的光,拱卫着一轮朝阳从远处的群山之间升起。 映得天边霞光万顷,一片瑰丽。 “是新的一天了。”盛如珩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响起。 裴聆知道声音是多么有魔力有塑造性的东西,但他从未如此具象化地感受到声音传达出来的力量和安慰。 盛如珩看着眼前的这一刻瑰丽无比的日出,空旷的道路上此刻只有他,但他知道,裴聆也在看。 他们在看同一轮日出。 盛如珩说:“时间不会回头,人生没有如果。” “要往前走,往前看。” 裴聆看着霞光似火的天空,喃喃道:“是新的一天了。” 昨晚下的雨,今早雨过天晴。 他不该困在那场雨里。 作者有话说: “‘有庆’不会在这条路上跑来了。’” “我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听不到我儿子赤脚跑来的声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 ——余华《活着》 第26章 盛如珩的车停在了一家花店门前的停车位上,透过车窗玻璃,能清楚地看到上面挂着营业时间的牌子,9:00。 还有3个小时。 原本是想直接去裴聆家的,他担心裴聆。但通话讲到最后,裴聆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那他也就不必要那么早过去了。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哄着裴聆再去睡会儿,电话也没挂,他把车窗降了下来,车座放平,躺靠着,也准备再睡一会儿。 再醒来,是被说话的人声吵醒的。 他第一反应便是看向手机通话页面,还没挂断,然后低声喊了一句:“听听?” 电话那边安安静静的,裴聆还在睡。 盛如珩看了一眼还没开门的花店,又看看不远处的饺子店,挂断电话,锁车,去吃早餐。 吃完出来,花店正好开门。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正把大桶大桶的花往外搬,盛如珩走过去,女人就笑着迎了上来:“买花吗?” “嗯。” 店里的花被养护得很好,刚喷洒过水,花瓣娇艳欲滴,看起来十分有精神。 盛如珩挑了9支白玫瑰,又挑选了几支粉白色的多头玫瑰,递给老板:“麻烦您,帮我再选一些花材搭配一下,包成花束,漂亮一点。” “喷泉草和小盼草行吗?”女人笑起来,眼角的细纹也弯了起来。 盛如珩看了看她拿出来的花材,点了点头。 付了款,包好的花束精致漂亮,浅粉色和白色交融在一起,再搭配上细细的清新的绿色枝叶,格外好看。 他推门而出,又走进了隔壁的蛋糕店。 蛋糕店里有几个年轻人正在挑选商品,年轻的女人看到他手里捧着的花,眼里露出了几分羡慕神色。 就连蛋糕店的老板,结账时都朝他频频看来。 盛如珩平日里也经常被盯着看,但今天却莫名觉得脸热。 买好了三明治和牛奶,他就大跨步地离开,往车的方向走去。 发动车子前,盛如珩给裴聆发了条信息。 [盛:我出门了,起床了吗?] [盛:给你买了早饭。] 没有回复,裴聆大概还在睡。 昨晚睡得不好,清晨这一觉,他应该是安稳地睡着的。 盛如珩看了一眼副驾驶放着的捧花,勾了勾唇角。 发动引擎,往如画里去。 等他进了电梯,打算给裴聆打电话的时候,微信里才弹出了裴聆的回复。 [你听:醒了,刚醒。] [你听:你到哪儿了?] [盛:电梯。] 楼层到达,“叮——”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裴聆家的大门也打开了。 视线被大捧漂亮的玫瑰花吸引,裴聆抬眼,撞进一双带笑的、深邃的眼睛里。 盛如珩的眼睛瞳仁比一般人要偏上,这样的一双眼睛看人时天生就带着几分凌厉,可裴聆每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的都是温柔的笑意。 盛如珩把花递了过来:“早安。” “买早饭路过花店,正好看到。”他解释了一句,“觉得好看,就买了。” 裴聆伸手接过,花香抱了满怀,挡住了他此刻猛烈又紊乱的心跳。 “去洗漱吧。”盛如珩拎着装着三明治和牛奶的纸袋,换鞋进门,“我帮你加热一下三明治,牛奶热不热?” “不用。”裴聆抱着花,看了眼茶几,想了想,进了自己房间,放在了床头柜上。 热烈盛开着的花,花香弥漫,整个房间都浸在了淡淡的清香中。 正好看到,觉得好看,就买了。 裴聆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好一会儿才平缓下来。 微波炉两分钟,就能把三明治加热,盛如珩坐在沙发上等裴聆,随手点开了朋友圈。 刚好刷到唐九歌的新动态,一张自拍照,双肩背包里露出半截球拍,真像个运动系男大学生。 盛如珩评论:“去打球,不约我?” 唐九歌的球搭子好几个,虽然盛如珩觉得唐九歌没约他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只是随口这么一评论罢了。 “大早上就出门约会的人,有资格质问我?” 唐九歌回得快,盛如珩想到今天他和裴聆的行程安排,点开了和唐九歌的聊天框。 [盛:体育馆?] [对酒当歌:你要来啊?] [对酒当歌:不行,今天我的球友你不认识。] 盛如珩挑了挑眉头,有点好奇了。 毕竟唐九歌平时的球搭子都是同事,要不然就是学生,但他今天却从“不行”两个字里品出了些别的意味来。 [盛:不是同事?] [对酒当歌:是个女生,你来不合适,我怕她尴尬。] [盛:你还会陪女生打球,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对酒当歌:……] [盛:你们上午去还是下午去?] [对酒当歌:我刚出门,当然是吃了午饭,下午再去。] [盛:巧了,我下午也要去体育馆。] [对酒当歌:珩哥。] 唐九歌发了个握拳头的表情包,小小的拳头大大的字“我忍”。 盛如珩忍不住笑了起来。 [盛:看见你我当不认识。] [对酒当歌:好兄弟。] 这次发了个抱拳的表情。 两人闲聊了这么几句,裴聆也洗漱完换好衣服出来了。 盛如珩把热好的三明治递给他,并且顺手拆了牛奶的吸管,插好。 在他做来,自然又顺手的动作,却让裴聆刚平复的心跳又加快了几分。 好奇怪,他今天对着盛如珩,怎么这么紧张…… 盛如珩倒是没注意到什么不对,经过旅游那几天的朝夕相处,他现在和裴聆相处已经能很好的掌握分寸了。 “我们下午去体育馆,可能会遇到唐九歌。” 市体育馆空间开阔,篮球、足球、羽毛球、乒乓球、网球和游泳馆一应俱全,还有一条有名的彩虹健身跑道。地方大,他们去的馆不一样,也不一定能遇上,但盛如珩还是跟裴聆说:“他今天约了女生打球,有问题。” 他很喜欢和裴聆分享这些琐碎的日常,更想慢慢地把裴聆拉进他的朋友圈子里来。 他也一直在这样做。 裴聆这才想起昨天晚上李真真给他发的信息,说约到唐九歌了,不过当时他和蓝章在聊天,就没有和李真真多聊。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李真真的聊天页面。 [你听:真真,你和唐九歌今天是去体育馆吗?] [真漂亮:你怎么知道!] [你听:珩哥说,唐九歌今天约了女生打球,我猜就是你了。] 裴聆发完信息,看向盛如珩:“我大概,知道唐九歌约的女生是谁。” 更严谨地说,是约唐九歌的女生。 盛如珩有些意外,眉梢微扬:“是谁?” “李真真。” 裴聆把聊天页面给他看。 看到上面“唐九歌”“体育馆”的字样,盛如珩反应了一瞬,还是觉得诧异,这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他这么想着,也就问了:“他们怎么会认识?” 虽然都是共同的朋友,但裴聆并没有透露李真真对唐九歌的感兴趣,只说:“打游戏认识的。” “李真真知道唐九歌是我室友吗?” “知道。”裴聆拆开三明治,“前两天我告诉她的。” “她竟然没来问我。”盛如珩说,“之前在我朋友圈看到你的照片,她立刻就来问我了。” 裴聆吃着三明治,就着牛奶咽下去。 “她问什么了?” 盛如珩回忆了一下:“问我怎么会认识你,你怎么会跟我出去玩,我们在哪里,我们什么关系。” “她很关心你。” 裴聆说:“我知道。” 早餐下肚,填满的是他的胃。朋友关心,填满了他的心脏。 “除了李真真。”盛如珩顿了顿,“我父母也问起了你。” 裴聆偏了偏头,有些没反应过来:“嗯?” “他们看到我朋友圈照片。”盛如珩存了试探的心思,但话到了嘴边,又有些紧张,不敢看裴聆的眼睛。 “问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还让我带回家给他们看看。” 后半句是他自己加的。 前两天燕婉确实打电话问起了朋友圈照片上的人,但只是委婉地问起他们的关系,得到“朋友”的答复,还深深地叹了口气。 接着就是一些老生常谈,为他的感情生活操心,话里话外都在点他不开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男朋友回家。 “咳咳咳……”裴聆被牛奶呛到,咳嗽了起来。 盛如珩伸手拍拍他的背,视线掠过他发红的耳根。 是咳的,还是别的? “你跟家里人出了柜?”裴聆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就胡乱找了个话头。 “嗯,高中的时候就出柜了。” 裴聆抬眼看向他,因为咳嗽,脸也微微泛着红:“你不是说,没谈过恋爱吗?” “我没谈过。”盛如珩被他这样看着,哪里还有什么试探的心思,只怕自己被看出点端倪来,紧张得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裴聆低声问:“是上次,你说很喜欢的那个人吗?” “嗯。” 没谈过,但是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喜欢到为了对方和家里出柜。 盛如珩的这声肯定很轻,却又很重,像是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上。 少年人赤忱的暗恋,在对方根本就不知情的地方和时候,就敢和家里人出柜。 是得多喜欢啊。 如果那个人是他,如果那个人不是他……都让他心头堵得慌。 裴聆不敢再往下想了。 低头继续吃三明治。 吃完饭,盛如珩等裴聆收拾好,一起出门,下楼开车。 中午的计划是去吃烤肉,然后逛逛商场给裴聆买泳裤。 盛如珩设置好导航,把包里的泳镜盒递给他:“我给你带了泳镜,是我不久前新买的,没有戴过几次,你试试看能不能戴,能戴就不用买了。” 倒不是他拿旧的给裴聆用,而是普通的泳镜在他看来都是智商税,戴着也不舒服,专业的竞速泳镜在商场不好买,还不如用他的。 裴聆试着戴上,有些松。 盛如珩伸手,食指捏着调节松紧的扣,收了收:“这里可以调松紧,现在感觉怎么样,会不会紧?” “有一点。”裴聆感受了一下,该说不愧是运动员用的装备,虽然收得紧,但戴在脸上一点也不勒,广角大视野,余光都很清晰。 “那就正好。”盛如珩说,“泳镜得压紧,贴合面部。” 裴聆把泳镜摘了下来,突然想起盛如珩救他那晚了。 “在水里不戴泳镜睁眼是什么感觉?” “一进水就睁眼,不适应会觉得痛。”盛如珩启动车子,“适应了以后就还好,但是视野会比较模糊。” 水里睁眼并不难,只要适应了,就没什么感觉。 戴游泳镜只是为了视野更清晰,并且保护眼睛,不然眼睛容易被细菌感染。 裴聆眨了眨眼睛:“所以你救我那晚,一开始并没有看清我。” “嗯,就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 盛如珩偏头看向裴聆,那晚的事他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但裴聆似乎已经走出来了,说起来都神色淡淡。 这样也好。 “虽然已经道过谢了。”裴聆看着他,温声道,“但还是想再跟你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那晚救了我。” “也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帮了我很多。” 他要谢盛如珩的事太多太多了,寥寥数语根本诠释不清。 “跟我这么客气。”盛如珩的视线落在宽阔的路面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太客气了。 他甚至怕这是裴聆察觉到他的心思后的婉拒。 早上不该那么试探的……他握紧了方向盘,心头像笼罩着一层乌云,沉闷得很。 裴聆弯了弯唇角:“既然说谢谢太过客气,那就换成:很高兴认识你。” 拨云见日。 盛如珩看向他,眼眸明亮驱散了一切阴霾,胜过初升旭日。 他低声笑了起来。 “我也很高兴。” 很高兴认识你,裴聆。 第27章 裴聆以前去过一次体育馆,和李真真去听演唱会。印象里的体育馆是整齐排列的蓝色座椅,红色铺满的环形跑道和绿色的草皮,形成强烈的色彩撞击感。 但他从没有好好逛过体育馆。 从室外走到室内。 一路走来,体育馆最热闹的就是游泳馆。午后的阳光透过天窗映照出粼粼的波光,清澈的水底是大块晶莹的蓝,被切割成边缘光滑的长方体。 馆里有两个游泳池,一眼看过去,一边泳池里都是人,有嬉戏打闹的,有靠着游泳池壁休息的,还有玩水球的,好不热闹。 对比起来,另一边的专业泳池就比较冷清了,蓝白色相间的浮球串成一串,隔出的游泳道,教练正在跳台上坐着,为在池中竞速的孩子们计时。 盛如珩带着裴聆往里走:“游泳馆是两个馆连通的,外馆的更衣室和淋浴室在进门右边,内馆的在里面。外面是普通泳池,里面是专业泳池和跳水池。” “那边不是专业泳池吗?”裴聆指了指教练带着一堆孩子那边的游泳道。 小朋友们在自己的游泳道中竞逐,像是海洋中的精灵,借助着有力的臂膀,穿梭在波涛之间,身姿轻盈,波纹随行。 “不是。”盛如珩解释道,“那边是游泳班的,我说的专业泳池,是市队训练和比赛用的,不对外开放。” “他们游的什么,动作好漂亮。” 盛如珩驻足,往游泳道那边看了一眼:“蝶泳。第二个泳道的孩子动作游得还不错。” 动作够漂亮,但速度不行。 说话间,带队的教练看到了他们这边,抬手朝盛如珩挥了一下。 盛如珩也点了下头,示意。 “你认识?” “嗯,算是认识。”对方认识他,次次都会和他打招呼,但他只记得对方姓王,勉强算是认识。 往里走,穿过一条走廊,前面有三个类似于地铁出口的闸门。盛如珩走在前面,拿手机点开体育馆的公众号,点进自己的权限二维码,在上面扫了一下,闸门打开。 “进来。” “我们往内馆去?”裴聆进了闸门,“不是不对外开放吗?” 盛如珩扫了另一边的闸门,走进去,熟门熟路地往更衣室走:“不对外开放,但我有时候会给市队上课,也会当比赛裁判,这点权限还是有的。” “而且今天他们休假,内馆清净。” 裴聆的性子是不喜欢太多陌生人的热闹场合的,所以盛如珩提前问过教练,确定今天内馆没人,才决定来体育馆,不然他会带裴聆去其他人少的游泳馆,免得裴聆不自在。 私心里,他也想和裴聆独处。 “你不是体大的老师吗,怎么还给市队上课?”裴聆从袋子里拿出泳裤,扯掉上面的标签。 盛如珩脱了上衣,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特邀指导教练。” 裴聆正准备脱衣服,视线落在男人的背上,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盛如珩是背对的他。 男人的背部肌肉线条结实又漂亮,背脊往下沟壑分明,像是被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几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然后盛如珩转过了身:“去冲一下。” 他提醒裴聆:“泳裤先冲一下再换。” 看到裴聆发愣了几秒,才红着脸快步走进淋浴室,盛如珩压下自己心里窜出来的那点火星,走进隔间淋浴室。 单间淋浴室,但灰色材料板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盛如珩听着衣料摩擦和水流的声音,不敢再多待,换好泳裤就走了出来。 他今天特意带了条两层设计的泳裤,里面是贴身的泳裤,露出一点的白边,外面看起来是稍微宽松一点的黑色运动短裤,避免尴尬。 倒是裴聆挑泳裤的时候,他没特意提醒,所以裴聆买的是常见的男士泳裤,平角紧身。 从更衣室里出来,裴聆还有些不习惯地扯了扯裤子。 盛如珩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身上。 裴聆的皮肤很白,盛如珩一直都知道。 那些夜晚绮丽的梦境里,少年的身体像是块白皙无暇的玉,动情时染上浅薄的一层绯色,就像是一副无与伦比的画卷。 但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裴聆,身材峻拔,身姿如松,身上沾着水珠,像是颗从深海被打捞出珍珠,莹白得在发光。叫他觉得那些梦对裴聆而言都是一种亵渎,可他又止不住去想。 盛如珩觉得,裴聆像是在他身体里放了一把火。 经年不息地烧着他。 …… 做完了热身运动,裴聆戴好游泳镜,在游泳池边坐了下来。 内馆场地比外馆更加开阔,墙边挂着一排排飘扬的小红旗和二楼的蓝色座椅相映成趣,水面被红白相间的浮球割分开来,波光晃动,像是在对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想学什么泳?”盛如珩问他。 “刚才那种,蝶泳。”裴聆很久违地对某一件事产生了兴趣,他很喜欢孩子们灵动地跃出水面的身姿,那一眼的惊艳感,让他觉得,喜欢,想学。 盛如珩往身上淋了些水:“我先游给你看。” 他站在跳台上,从空中跃起,整个人贴着水面而入,身体保持着流线型连贯起伏,双腿踢水游动,下一瞬,他的身体抬起,手侧外翻,头部露出水面。 裴聆站了起来,看着他双臂灵活地在水中穿梭,双腿踢水推进,泳姿流畅,速度惊人,如同翩然纷飞的蝴蝶,又如跃然海中的海豚。水波荡漾,浪花簇拥他轻盈地、有力地游向终点。 在泳池壁上借力,漂亮的转身,这一刻裴聆觉得自己不只是在看盛如珩游泳。 他像是在看一场极尽优雅的表演。 看盛如珩如鱼得水,矫健的身姿像波浪一样起起伏伏,看他如惊涛拍岸,身体上下翻飞疾速前行。 直到盛如珩游回他面前,英俊的面庞被水沾湿,取下泳镜看向他,眉眼深邃,恍如神祗降临。 裴聆失神。 盛如珩朝他伸出了手。 两只手交握的瞬间,盛如珩稍微用了些力,把他拉下了水。 猛地下水,裴聆踩不到底,有些惊慌,身体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盛如珩稳稳地扶住他的腰,让他的一只手扶在游泳池边。 倏然拉近的距离,让他的心跳变快。 “要学吗?” 裴聆毫不犹豫:“学!” 盛如珩看着他亮起来的眼眸,失笑:“以前学过游泳没有?” “学过,不太会……”两个人靠得太近,裴聆脸颊有些发热,“大学的时候学了自由泳,可能勉强能游几米。” 这种水平,在盛如珩面前,他是真不好意思说自己会游泳。 “会憋气吗?” 裴聆稍微找回了点自信:“会,练过。” “漂浮和换气呢?” “会的。” 裴聆当时自学游泳,还是很认真地练过基础的。 但可能就是缺少专业指导,所以游得不好,后来就没再练了。 盛如珩替他戴好游泳镜:“蝶泳有点难,一节课可能学不会。” 蝶泳是游泳里难度最大、技术要求最高的技巧了,对身体力量、技术配合和身体的协调性要求都极高。如果是别人,游泳还没怎么学会就跟他说要学蝶泳,他肯定转身就走,绝不浪费口舌和时间。 但这个人是裴聆。 盛如珩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耐心,引导他:“憋气,你先感受一下水的深度。” 他拉着裴聆往下沉,很快就踩到了底。 浮出水面,裴聆抓住一边泳池地面,看向盛如珩。 “2米。”盛如珩说,“信任水的人才会游泳,泳池不深,只要你足够放松,克服掉对水的恐惧,你就可以浮起来。能浮起来,换气、划水和摆腿的动作保持好节奏,你就能游起来。” 盛如珩放慢动作给他做了个自由泳的示范。 “帮你复习一下,来练下打腿。”盛如珩退到旁边,让裴聆扶着泳池边漂浮起来。 “小腿不能弯曲,大腿用力带动小腿打起来。”盛如珩提醒他,“脚背绷直,要打出水花。” 基础动作的练习有些枯燥,裴聆练得有些累,想沉下去,腿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 他忍不住把腿往上抬。 “一只手抓池边,另一只手练划水。”盛如珩的手臂往下落了些,没有再贴着裴聆的腿,而是在下方虚虚地扶着。 短暂的接触,那细腻温热的触感让他心跳有些加快。 “转肩转头吸气,转头的时候耳朵贴着你的手臂。”压下多余的念头,他继续道,“手臂的动作,抱水、推水、提肘、入水。” “做得很棒,再来。” 盛如珩平稳指导的声音像是一针镇定剂,让裴聆的心也平稳下来,肢体更加放松,划动的动作也变得标准起来。 练习了一会儿,休息,再练习。 盛如珩很有耐心,但要求也严,看着裴聆的动作越发熟练和标准,就让他试着游。 慢悠悠地游出去好几米,没呛水。 练习,休息,再练习。 裴聆不觉得枯燥了,因为他可以独立地游出十几米,并且掌握了换气的节奏。 盛如珩拉他上岸:“喝点水休息一会儿,等下试试游到对面去?” “那么远。”裴聆喝了几口水,看向对面,觉得自己不太行。 盛如珩笑着鼓励他:“我在你后面,别怕。” 第28章 “那我试一下。” 裴聆休息了一会儿,再次下水。 盛如珩特意给他选的最旁边的游泳道,靠边就可以扶住泳池,另一边可以拉住浮球。 有专业运动员在旁边守着他,他倒是不觉得害怕,只担心自己游得太丑,丢脸。 裴聆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游入水中。 盛如珩看着他蹬着游泳池壁游出去,划水、摆动双腿,那身白皙的皮肤被水衬着,细润如脂。 然后他慢慢地跟着裴聆身后游过去,视线里晃动的手臂和腿柔软地随着波浪起伏,盛如珩有些走神地想,裴聆学会了蝶泳,一定很好看。 在水里翩飞的白色蝴蝶,每一次振动翅膀,都勾得人心跳加速。 双手摸到游泳池壁,裴聆浮出水面,摘下游泳镜,擦了擦脸上的水,眼里装满了惊讶和欣喜:“我游过来了!” “游得很棒!”严格的盛教练此时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是教练教得好。”裴聆又戴上了游泳镜,“我再游过去。” 盛如珩看着他眼里闪烁着的亮光,存着点私心,问他:“要不要帮你录个视频。” “好。” 裴聆现在的心鼓鼓的胀胀的,第一次能自己游完整的25米,这种满足感和成就感不亚于他第一次配音的电影作品上线影院时。 盛如珩上岸,去旁边拿过手机,点开录像,然后朝裴聆比了个手势。 这一次,裴聆游得更自信了。 修长的双腿流畅地交替摆动,双臂划水的动作干净利落,游到终点,他浮出水面,唇角的笑意洋溢,然后自己撑着游泳池,上了岸。 “我看看。” 盛如珩把手机递给他,也把水递给了他。 裴聆一边喝水,一边看自己的视频。盛如珩的手很稳,明明一直跟着他的游动在往前走,但整个视频画面都很平稳,几乎没有什么晃动。 他的视线追逐着那道轻松游动的修长身影,几乎不敢置信那是自己。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么自信的、从容的自己了。 “快两个小时了。”盛如珩看到他眼眶下被游泳镜压出来的两道勒痕,伸手摸了摸,“今天就学到这里,下次教你蝶泳,嗯?” “好。”裴聆也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点点头。 只是看看视频,又看看身边的盛如珩,他眨了眨眼:“珩哥,你能再游一遍蝶泳吗?” 他眼馋。 想录下来。 怎么不能。 别说是再游一遍蝶泳,就是要他把蛙泳、自由泳、仰泳、蝶泳甚至是跳水都游一遍,他都能。 盛如珩这次入水,比第一次更认真些。从跳台跳发冲刺,伸展的身体像一杆笔直的木仓,流线型俯冲进水。 裴聆看着视频上男人出水时背阔肌漂亮的线条,指尖点着屏幕把画面放大,充满力量感的快蝶漂亮的转身,裴聆退着往后走,被带动了情绪,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游完出水,盛如珩取下了游泳镜,随手抹了抹脸上的水:“录好了吗?” “好了。”裴聆拿着的是盛如珩的手机,他把手机递过去,“要发给我。” “点微信,自己发。”盛如珩手上有水,没接,“走吧,去洗澡换衣服。” 淋浴室是单独的隔间,但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水流的声音就格外明显。 盛如珩闭着眼睛任由冷水从上冲下,头一次感受到运动了却还是浑身火气的难受。 那种在身体四肢里躁动的情绪,迫切地需要纾解。 尤其,脑海里裴聆游泳的身姿就像电影一下放映着,水光的滤镜下,白皙、修长,漂亮得像一件珍宝瓷器,叫他想藏起来。 把玩。 他今天已经很注意避免和裴聆亲密接触了…… 盛如珩低头看了看,手指动了动。 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荒唐的念头,多淋了一会儿冷水,压下身体的燥热,擦干身子,换好衣服。 裴聆也正好洗完出来,他的头发有些偏长了,毛巾只擦了半干,有水珠顺着发梢、脖颈,一路往下亲吻着他的肌肤。 盛如珩看着,眼神幽深。 “我才发现。”裴聆把自己的手指递给他看,“手指都泡皱了。” 两个人离得近,盛如珩看到他沿着锁骨往下的水痕,隐没在更深处去。 他喉咙有些发干,好不容易灭了的火又燃起一点小火星,烫得他的心尖发颤。 “下次不泡这么久。”他移开眼,“带你去做按摩,免得明天肌肉酸痛。” “好。” 裴聆拿到了手机,点开微信先接收保存了两个视频,然后才点开李真真发的信息。 李真真发了好几条信息,吐槽唐九歌活该单身,打球的时候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后面又发了几个视频,视角都是对着唐九歌录的。 看起来有种女友视角的帅气和爆发力。 [真漂亮:我又可以了。] [真漂亮:我爱打球!!!]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球,还是人。 裴聆失笑,点开相册和视频,把自己游泳的视频发给了她。 [你听:我爱游泳。] …… 盛如珩回到家,楼下客厅空空荡荡,落日熔金,暮色合璧,染得白墙都漫上了绮丽的霞光。 唐九歌还没回来。 看了眼时间,想到唐九歌今天约的是李真真,盛如珩低笑着“啧”了一声。 他这位抠门的室友今天得大出血。 估计人就是经不起念叨。 他心头念头刚起,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唐九歌。 盛如珩接通电话,语带打趣:“约完会了?” 电话那端的背景音很是嘈杂,盛如珩皱起了眉头:“唐九歌。” “李真真出事了。” 唐九歌搂着怀里的女人,不断涌出的鲜血浸湿了白色的背心和轻薄的衬衣,又从他的指缝渗出。 女人身上的馨香也不知道是喷的什么香水,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刺鼻,那汨汨流出的血,更刺眼。 他觉得脑袋痛得嗡嗡地响,明明几分钟前还语笑嫣然地跟他道别的人,不过一个红绿灯,他一错眼,就倒在了地上。 这条路上的人并不多,通往停车场,等他跑过马路,只看到一个逆着人群从街道拐角仓皇离去的背影,是个穿着黑色衣服、戴着帽子的男人。 他喊了一声,倒是有见义勇为的人去追了,不知道追没追到。 只是他现在没办法分心去想这个问题,李真真的伤要紧。 在李真真昏迷之前,唐九歌听到了她喊盛如珩和裴聆的名字。 李真真怎么会认识盛如珩和裴聆。 这么要紧的关头,她为什么会喊他们的名字? 一团乱麻的思绪被他强压下去,打了120和110以后,他拨通了盛如珩的电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唐九歌解释道,“我跟她吃了晚饭,送她去停车场,我要去坐地铁,就在十字路口这边道别,看她过了红绿灯,有个人撞了她一下,突然她就倒在了地上。” “我过来以后发现她胸口受了伤,都是血。” 唐九歌替李真真捂伤口的手收紧了几分:“她在喊你和裴聆的名字。” 盛如珩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十分不安,但他也说不上来缘由。 “她大概是想让我通知她家里人,我父母和她父母认识。”他一边简单解释着,一边拿上车钥匙出门,按开电梯,“叫的哪个医院的救护车,定位发给我,我现在过来。” 想到裴聆的病……盛如珩按下通知他的念头,决定先去医院,看看李真真的情况再说。 唐九歌说了地址,盛如珩到车库上车,输入导航,启动车辆。 “你先照顾好她,我马上通知她家里人。” 挂断电话以后,盛如珩联系了燕婉,要到了李真真母亲的联系方式。 等盛如珩到了医院,警察也刚到,带着唐九歌去了走廊尽头问话,做笔录。 盛如珩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简单打过招呼,知道李真真的伤口靠近心脏,正在做手术,就陪着李真真的父母王亭玉和李应玺在急救室外坐着,等手术结束。 “小珩啊,今天真是谢谢你。”王亭玉带来了一些住院需要的东西,即使为女儿受伤的事担惊受怕着,她也强自镇定地安排好了其他的事情。 “能告诉阿姨,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电话里的三言两语,王亭玉只知道李真真和盛如珩的朋友出去打球,吃完饭两人分开,各自准备回家,然后就受伤了。 可李真真为什么受伤,伤她的人是谁,王亭玉一概不知。 李应玺神色沉沉,也在等盛如珩开口。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盛如珩看向走廊尽头的唐九歌,“等唐九歌过来,再听听警察怎么说吧。” 唐九歌做完笔录过来,垂在身侧的手收紧握拳,眉心还有皱着的印痕。 “我们已经抓到刺伤李小姐的人了。”警察对着李应玺夫妇,语气放缓了很多,他把几个路口查到的监控递给李应玺看,“从这几段监控里可以看到,这个男人跟了李小姐很久,只是李小姐他们一直没发现,然后等到李小姐和唐先生分开的时候,他才下手,持刀伤人。” “他叫朱承义,我们做了背调,他和李小姐一样,以前都是游戏主播,但是因为一次线下活动中被李小姐发现并举报吸|毒,在戒|毒|所强制戒|毒2年了,6月底他刚被放出来。” “根据他的口供,他是蓄意报复、故意伤人。” “更详细的情况我们还在调查中。” “等李小姐的情况稳定之后,我们会根据李小姐的伤情立案。” 李应玺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得到解答后,他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在王亭玉身边坐了下来。 警察登记好联系方式,走了。 唐九歌还站着,王亭玉看看他,面容有些疲惫:“我叫你小歌吧。来,坐下等,今晚谢谢你,要不是你,真真……” 说到这,她语气有些哽咽,李真真还在手术台上,此刻哪怕只是一句不好的假设,她都不敢往下说。 唐九歌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心里内疚极了,那个人跟了他们一路,可是他却没有发现。 如果他早些发现,李真真就不会受伤。 如果他送李真真回家…… 他怎么当得起这声谢。 他垂下头:“阿姨,对不起……” “和你无关。”李应玺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真的性子太直了,我不止一次说过她,过刚者易折,可她还是那么敢做敢为。” 盛如珩听着,今晚的事到现在,他都觉得莫名的不安,不止是为李真真的情况担心,还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遗漏了。 他揉了揉眉心,手机又响了起来。 第29章 “珩哥,怎么办。”卫定秋在电话那端哭,语气慌张,“方序然,我们出车祸了。” 盛如珩只觉得一根尖锐的针刺进了他的太阳穴,他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我和方序然出来玩,他开车开得好好的。”卫定秋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知道那辆车怎么想的,疯了一样就朝我们撞过来。” 盛如珩大步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压着声音问:“你先别哭,受伤了吗,打120了吗,报警了吗?” “我没怎么受伤,打了。”卫定秋说,“报了,我们现在就在救护车上,我想通知方叔叔他们,但是我不知道怎么通知,姐姐的电话打不通,怎么办……” “哪个医院?” 卫定秋说了名字。 倒是巧了,是同一家。 盛如珩心头微定,缓和语气:“你先别急,我正好在这个医院,你拿方序然的手机解锁,应该是指纹锁吧,给周姨打电话。” 他才刚问燕婉要了王姨的电话,这要是又问她要周姨的电话,叫他怎么解释好。 “解开了。”卫定秋也是关心则乱,他惊魂未定的,根本没想起来可以拿方序然的手机解锁。 卫定秋到现在想起那个人把他们撞出车道撞到树上以后,还故意倒车,又来撞他们的行为就觉得心有余悸。 幸好方序然喜欢玩车,车都改装得很好,今天开的又是大G。 那辆车再撞过来的时候,方序然护着他,他才没受伤,可是方序然当时就晕了过去,前车窗碎了,他脸上好多血…… 卫定秋稳了稳心神,点开通讯录:“我先给周姨打电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盛如珩回到手术室外坐下,唐九歌带着询问的眼神望过来,手术室的灯熄了。 唐九歌第一时间起身走了上去:“医生,我朋友怎么样?” 王亭玉和李应玺也走了过去,视线担忧地往手术室里望去。 “没有伤到心脏,伤口深7厘米,宽4厘米,供血很及时,伤口缝合手术很顺利。病人现在体征平稳,但转去病房后,需要有家属陪房观察,以免晚上发热没有人发现。” “谢谢,你们辛苦了。”唐九歌看着护士把李真真推出来,女人那双盈盈带笑的眼睛紧闭着,面无血色,看起来十分虚弱。 “医生,请问我女儿什么时候会醒?”李应玺伸手碰了碰李真真的额头,语气里饱含担忧。 “麻药的药效大概要过1到2个小时,晚上睡觉一定让病人保持平躺,不要压到扯到伤口。”医生细致地嘱托道,“会有护士来查房,告诉你们注意事项,有什么问题就按铃,值班护士会第一时间来处理。” 王亭玉道谢:“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把李真真送去VIP病房,很快就有护士送来了药,细致交代了要注意的问题和吃药、换药的时间。 唐九歌帮忙把住院用品归放好,然后接通热水壶的电源,烧了壶热水备用。 王亭玉看着他忙进忙出的,心头慰藉:“小歌,你和小珩先回去吧,真真这里有我们守着就行了,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们了。” 唐九歌看看面容平静地躺在病床上的李真真,低声道:“我等真真醒了,再走吧。” 盛如珩看到微信里卫定秋给他发的信息,站起身道:“李叔叔、王阿姨,我还有点事,得先走,明天我再来。” 又跟唐九歌说:“你帮忙照顾一下,李真真醒了给我发个信息。” 唐九歌应了声:“好。” 李应玺站起身送他:“开车注意安全。” 同一所医院,盛如珩按照指引往一楼急救室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卫定秋在走廊上站着,像是只迷路的小狗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 旁边还站着两个警察,正在跟人打电话说着什么。 盛如珩心想,他今天跟警察打交道打得可够多的。 今晚一晚上发生的事,也够让他头疼的。 盛如珩快步走过去:“方序然怎么样?” 卫定秋抬起头,眼眶还是红的:“他在做检查。” “撞你们的人呢?”盛如珩眼神一沉。 “他伤得更重,护士说脑袋伤到了,医院总值签了字,送进手术室了,要做开颅手术。”卫定秋说起他,语气愤懑,“警察在调查,说他叫……” 卫定秋望向身边站着的女警。 “叫冷峭寒。”警察说,“关于事件的具体情况,我们还在做进一步的调查。” “我不认识他。”卫定秋撇撇嘴,“也不知道是不是方序然的仇家。” 盛如珩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冷峭寒会做出这种事, 转念想到方序然出面让冷峭寒被解约,还有那天在小巷里的事……大概是冷峭寒从他经纪人或者是别的什么渠道知道了方序然,然后蓄意报复。 认真算起来,这件事方序然是受他连累。 又想到那天晚上冷峭寒在裴聆家门外守了一夜,心头一阵后怕。 但那时候的冷峭寒,还抓着和平台的合约当最后一根稻草,做着等事情平息后再复出圈钱的美梦,所以他愿意低头道歉。 现在的冷峭寒一无所有,走投无路。 不对。 盛如珩想到李真真受伤的事,皱起了眉头。 这么巧吗? 不管怎样,冷峭寒现在躺在手术台上,还有警察守着,折腾不起什么水花了。 盛如珩问:“你通知周姨他们了吗?” 卫定秋点点头:“通知了。” 全身检查做完,一些能现查的报告医生打印了出来,跟他们沟通了一下方序然的情况。 “目前检查的结果都没什么问题,除了外伤和骨折。等下要打石膏,谁是病人家属,拿这个单子缴一下费。” “给我。”卫定秋结过缴费单,微信扫码把钱缴了。 护士便去准备打石膏的用具。 盛如珩和卫定秋在走廊的座椅上坐着、等着。 等了没一会儿,方序然的母亲周镜芙到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气场十足的保镖。 周镜芙生方序然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如今她年过五十,但仍然保养得宜,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一位容颜漂亮的大美人。只是平日她总是温和带笑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眉头紧锁,让卫定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秋。”周镜芙放缓了语气,“今天的事吓着你了吧,谢谢你送我们序然来医院。他还在治疗室里吗?” “他在打石膏。”没有挨骂,卫定秋松了口气,他把手上的报告递给周镜芙,“刚才他做了检查,医生说都没有问题。” 周镜芙听他这么说,也仔细地拿着报告看了,提着的心稍微往下放了放,这才注意到盛如珩。 “小珩也在。”周镜芙朝他点了点头。 没什么寒暄的心思,她此刻满心都牵挂着方序然。 过了许久,治疗室的门终于推开了,医生和护士从里面出来。 “患者家属。” 周镜芙走上前去:“医生我是,我是他的妈妈。”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轻微脑震荡、额角的外伤和左手骨折,还有些小擦伤。”医生把拍的片子拿给她看,“打了石膏,平时生活多注意,如果他的手出现皮肤发白、手指发麻等症状,可能就是石膏固定过紧,要来医院更换石膏。恢复的过程,患者要多休息,保证充足的睡眠,合理膳食,禁忌烟酒。” “可以不住院,但是他头上有伤,建议留院观察两天。” “好的医生,麻烦您,先给他安排住院吧。” 周镜芙和医生说着话,卫定秋忍不住往里看去,然后就对上了男人带笑的眼睛。 方序然已经醒了。 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今天也穿的白衬衣,斑驳的血迹落在衣服上,头上包着纱布,刺眼得很。 卫定秋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了游轮上的那晚,那晚的方序然也穿着白色衬衣,手臂上的伤口血流不止,他看过去的时候又惊又慌,当时的方序然,也朝他笑了一下。 像是在安慰他。 可是明明,受伤的人是方序然。 安慰他做什么呢。 卫定秋走进去,脸上堆满了担忧和自责,神色实在不好看。 方序然“啧”了一声,伸出没受伤的手扯了扯卫定秋的脸颊。 “笑一个啊,这么愁眉苦脸的做什么,我又没事。” “谁要你替我挡了。”卫定秋笑不出来,手掌握拳,可看着方序然俊美的脸,又松开了,“方家的宝贝蛋,撞坏了我可赔不起。” “非得气我。”方序然舌头顶了顶脸颊肉,往后靠坐着,抬眼看向盛如珩。 “珩哥怎么来了?”他这才想起来问,“对了,撞我们的人是谁?” 盛如珩:“是冷峭寒。” “艹,这狗东西这么疯。”方序然头上的伤口疼,皱起了眉头,“他人呢?” 卫定秋说:“警察守着,在做手术。” 听到对方比自己伤得严重,且这事儿还有警察处理,他们家养的律师团队也不是吃素的,方序然就放宽了心,只是视线往盛如珩身上看,又有点不爽:“冷峭寒这狗东西是不是欺软怕硬啊,怎么不去撞你的车,来撞我的。” 真给他胆子了,他花大价钱改的车,也是冷峭寒能撞得过的。 “赔你一辆。”盛如珩说,“等你病好了,要什么车随你挑。” 方序然笑起来:“秋秋啊,给我做个见证人。” 第30章 卫定秋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些没听明白:“珩哥也认识冷峭寒?你们有过节?” “看看我这手,看看我这脑袋。”方序然说,“我这都是为盛如珩两肋插刀受的。” “不对。”他纠正道,“一半为盛如珩,一半为真真姐。” 他随口说笑,倒是没觉得是为李真真和盛如珩挡灾难,毕竟当时是他自己凑热闹,在里面参合了一脚。 有因必有果嘛。 倒是连累了卫定秋。 他看向卫定秋,心想,还好卫定秋没受伤。 “跟真真姐又有什么关系?” “你看聊天记录。”这事儿说起来麻烦,方序然拿手机点开微信,翻到和盛如珩的聊天记录,递给他看。 盛如珩听到李真真的名字,想到李真真昏迷前喊过裴聆的名字,脑海里有什么念头再次一闪而过。 他脸色一变:“我去打个电话。” 他快步走出治疗室,到走廊去打电话。电话拨通,听筒里传来男人温润的嗓音:“珩哥?” 盛如珩松了口气:“听听。” “你……”他本想问裴聆有没有事,但突然这么问,裴聆肯定会察觉到有问题,说不定还会吓到他。 他也只是因为冷峭寒撞方序然车的事和李真真受伤的事太过巧合,担心裴聆也出什么事。说起来不过是他的猜测。 盛如珩揉了揉眉头,低声道:“你准备休息了吗?” “吃了药,洗了澡,躺下了。”裴聆枕在柔软的枕头上,嗓音轻缓。 今天盛如珩带他去体验了深度肌肉按摩,筋膜枪再加上按摩,让他觉得浑身酸酸痛痛的,但又觉得很轻松。 回家洗完澡他就躺下了,现在已经有些困了。 “那你好好休息。”盛如珩放下心来,“有什么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裴聆应了声:“好。” 盛如珩挂断电话,再回去,就看到方家的保镖推来了一辆轮椅,方序然这会儿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看样子是要转去住院的病房。 卫定秋跟在后面,看到盛如珩,瞪了他一眼。 盛如珩莫名。 他哪儿招卫定秋了? 到了VIP病房,又有警察过来对方旭然做例行询问,询问完以后,周镜芙跟着出了病房。她还要去处理后续的问题,就让盛如珩和卫定秋先照顾一下方序然。 卫定秋帮方序然换上病号服,又给方序然倒了一杯水, “珩哥你真够意思。”卫定秋刚才看了盛如珩和方序然的聊天记录,自然也看了冷峭寒的那些调查资料。前男友的关系线上,裴聆的名字如此醒目,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帮裴聆出气就帮裴聆出气,还扯真真姐当大旗。” 盛如珩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撒的谎,突然被拆穿,有些尴尬。 他转移话题:“你真真姐也住院了,就在楼上的病房。” “真真姐怎么了?”李真真和他姐姐是发小,两家人关系很是亲近。一听到李真真受伤,卫定秋就没心思再纠结盛如珩是为谁出气了,眼里都是担忧。 “她伤在胸口。”盛如珩简单解释,“是她们游戏圈子里的人,之前吸|毒,被李真真举报送进去了,前段时间刚放出来,怀恨报复。” 盛如珩话音一转:“不过别担心,李叔叔他们都在陪着她,手术也做完了,没有伤到心脏,只是伤口很深,要住一段时间院,等伤口长好。你有空就去看看她。” 卫定秋提着的心放下来,但还皱着眉头:“那我明天去。” 手机铃声有些突兀地响了起来,盛如珩拿起一看,是唐九歌打来的。 接通,响起的却是一道有些虚弱的女声。 “盛如珩。”刚醒来的李真真喝了几口热水,麻药的效果在渐渐褪去,伤口的痛感让她说话都觉得费劲。 可她放不下心。 一醒来,听唐九歌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让他拨通了这个电话。 有些事,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听听呢,听听没事吧?” “他睡了。”盛如珩从饱含担心的问话里,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或许是对的,“你今天受伤的事,和冷峭寒有关系,是吗?” “那个朱承义,和冷峭寒是一个公司的。”李真真说一句,就要顿一下,伤口发疼,说话都几近是气声了,“他靠近我耳边的时候跟我说了句话。” 李真真拧起了眉头:“他说:别怪我,是你把我和寒哥逼上了绝路。” 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朱承义说的寒哥是谁,尖锐的刀锋插|进身体,真的太痛了。她觉得朱承义大概是疯了,她看清了那双眼睛,凹陷的、布满血丝的、眼下一片青黑的眼睛,那是一双充满着绝望和疯狂的眼睛。 陷入绝境的人做出什么疯狂的事都不足为奇。 等她想起朱承义和冷峭寒之间的联系,她痛得浑身都在抖。于是她撑着最后一点清醒想让唐九歌通知盛如珩和裴聆。 盛如珩今天和裴聆在一起,有他在,裴聆会安全一点。 “又是冷峭寒。”盛如珩握紧了拳头,沉声道,“别担心,冷峭寒现在在手术台上,裴聆没事,你好好休息。” “冷峭寒在手术台上?你们遇到他了?” “他被解约的事,是我找方序然帮的忙,他大概是没找到机会对我和听听下手,找上了方序然。撞方序然的车,把自己撞进了医院。” 李真真反应了几秒,然后笑了一声。 “行,那我就放心了。” 笑起来牵动了伤口,她又“嘶”了一声。 盛如珩又说:“你受伤的事,我还没告诉听听。” “先不告诉他吧。”李真真说,“这么晚了,免得他为我担心,等冷峭寒的事尘埃落定……再告诉他。” …… 病房里,唐九歌坐在病床前,大高个子低着头,认真地削着苹果皮。 昨晚他回去已经是凌晨了,今天就睡久了些。 睡醒吃了午饭,就看到李真真给他发信息,说她父亲今天有个重要会议,去公司了。她妈妈昨晚陪护了她一晚,今天又照顾了她半天,被她叫回去休息,要晚上才过来。 这会儿她孤零零一个人在病房里,好不可怜。 等他带着花和水果来病房,才发现,哪里是一个人,分明还有护工在。 只不过他一来,李真真就笑眯眯地让护工出去转转,病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李真真伤口还是疼,说话细声细气的,倒是和平日里打游戏时明亮轻快的嗓音不太一样。 她今天看起来,也和昨天很不一样。 昨天的淡妆再加上偏休闲的穿搭,弱化了她五官的明艳,球场上她虽然打得不够好,但够认真,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独有的气质,张扬又骄傲。 如今躺在病床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不施粉黛,反而让人更能注意到她明艳的桃花眼,灵动流光。 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唐九歌是让递水就递水,让削苹果就削苹果。 李真真轻抿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病房门被敲响。 随着“请进”的话音落下,门把被旋转开,卫定秋提着一个纯色的焖烧杯,推门而入。 “真真姐。” “你怎么来了?”李真真今天早上还给王亭玉说她住院的事不必往外说,免得探病的人多,反而闹得她不好休息。 照理说卫定秋是不该知道的,所以她有些意外。 “珩哥跟我说的。”卫定秋把焖烧杯放在床头柜上,“给你定了一周的鲜炖燕窝,他们每天下午3点送来,你就当下午茶吃。” 他走进了,才看到坐在病床边削苹果的人是唐九歌,一句“男朋友呀”硬生生咽了下去,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九哥?” 唐九歌“嗯”了一声。 知道李真真和盛如珩打小就认识,也就不意外卫定秋也认识李真真了。 只是在心里感慨了一句,Y市真是小。 缘分真是奇妙。 李真真没反应过来:“你俩怎么认识?” “他是珩哥同事啊,我们还经常一起打球。” 李真真这才想起,卫定秋向来喜欢跟盛如珩玩,卫赠春以前还经常跟她说笑,说放假有盛如珩免费帮她带弟弟,简直不要太快乐。 唐九歌按着水果刀背,利落地把苹果分成了小瓣,放进盘子里,还贴心地插上了牙签。 李真真拿了一块苹果,一口咬下去甜滋滋的,她朝卫定秋笑了一下:“你也吃。” “对了,问你件事。” 李真真说完,看向唐九歌,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 唐九歌会意,站起身:“我出去抽支烟。” 病房门阖上,房间里只剩李真真和卫定秋。 “什么事?”卫定秋在病床边坐下。 “就是,我有个朋友,他最近想谈恋爱。我想着盛如珩不是单身嘛……” “珩哥不单身啊。” 李真真刚编的瞎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定秋打断了。 卫定秋觉得苹果很甜,又戳了一块吃,吃完慢条斯理地说:“他朋友圈都官宣了,你没看到?” 官宣?官宣什么官宣。 李真真看卫定秋说得一本正经,忙拿起枕头边的手机解锁,点开盛如珩朋友圈看。 盛如珩的朋友圈没有新动态,还是之前出去旅游的那些照片。 “就是裴聆啊。”卫定秋探了个脑袋过来,指着盛如珩朋友圈和裴聆的合照,“你和裴聆不是认识吗,你不知道?” “认,认识啊。” 可裴聆什么时候和盛如珩在谈恋爱? 李真真觉得卫定秋在骗她。 要不就是,卫定秋这个小呆瓜,被人骗了。 她静默了一瞬,只好继续瞎编:“我和裴聆很久没见了,所以我不知道这事。” 作者有话说: 盛如珩:谢谢,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第31章 李真真又吃了一块苹果,这一块吃着,有些食之无味。 她心里存着事,面上却不显,只是顺着问:“你怎么知道我认识裴聆?” 这话说来就长了,卫定秋跟倒豆子一样,把盛如珩和方序然俩怎么合谋让冷峭寒被解约,又怎么把人揍了一顿的事抖了个一干二净,还吐槽道:“珩哥还跟方序然说是为你出头,骗子。男人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他说完这话,想起自己的性别也是男,于是清咳了一声:“珩哥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是骗子。 李真真在心里赞同道。 竟然骗卫定秋说,在和裴聆谈恋爱。 不过没想到盛如珩为裴聆做了这么多事,裴聆似乎,毫不知情。 李真真又问:“我记得,他以前不是有个,很喜欢的人吗?” 她原本是想打着帮朋友探听情况的幌子来问的,结果反倒问出了过多的东西,李真真看着卫定秋的视线变得怜爱起来。 怎么卫定秋这么多年光长年纪不长心眼子的,真是怪可爱的。 “裴聆啊。”卫定秋现在说起盛如珩和裴聆已经不会再觉得难过了,他早就想明白了,原本他对盛如珩的喜欢也只是依赖和懵懂的好感,比不得盛如珩这些年对裴聆的恋恋不忘。 他俩能在一起,挺好的。 卫定秋只是语气有些感慨:“谁想到还真给他追上了。” 李真真定定地看着卫定秋,好半晌,才迟疑地问:“他高中,就喜欢裴聆?” 裴聆和盛如珩是高中校友。 要追溯喜欢的起源,不就是高中时期吗。 “嗯。”卫定秋心想,反正盛如珩现在和裴聆在一起了,李真真和裴聆又是朋友,那么他也不用严守这份秘密了吧? “他还给裴聆写了情书。” “当时就是因为我把情书翻出来了,才害得他出柜的。” “可惜,那封情书被盛叔叔撕了。” “你不知道,当时珩哥被打得……那个戒尺那么粗那么宽,打在身上可痛了。” 李真真怎么也没想到,盛如珩出柜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以前怎么都没听你说。” “我怎么能往外说呢。”卫定秋抠了抠手指,语气没那么欢快了,“害得珩哥挨打,我已经很自责了。” 后来,盛如珩还特意叮嘱过他,不能告诉其他人,就当作是秘密。 他便守口如瓶。 为少年纯粹的、一厢情愿的喜欢,守口如瓶。 李真真看着他,眼神一软:“你还记得情书上写什么了吗?” “不记得了。”卫定秋摇摇头。 太久了。 所以他才觉得可惜。 盛如珩喜欢了裴聆这么多年,可就算现在他们在一起了,当年的那封情书,也送不出去了。 或许盛如珩根本就不会提起那封情书也不一定。 卫定秋今天跟李真真说这么多,也是想借着李真真的口,让裴聆知道。 盛如珩真的很喜欢他。 喜欢了他很多年。 就当作是,他为当年闯下的祸,做出的一点点弥补吧。 卫定秋又陪着李真真聊了一会儿天,便准备走了:“方序然在楼上住院,我还得去看他。” 又叮嘱:“真真姐,燕窝要吃,好好休息。” 李真真靠坐在病床头,捧起焖烧杯,捏着细长的勺子舀了一勺燕窝,送进嘴里。 盛如珩喜欢的人是裴聆。 这件事太让她意外了。 那她,到底要不要跟裴聆说呢? 说吧,盛如珩现在和裴聆根本就没捅破窗户纸。 在她这个旁观者看来,前一段失败的恋情对裴聆的伤害太大,以他的性格,对待下一段恋情,他会更慎重的。所以这两人还有得磨。 不说吧,她又怕裴聆和盛如珩两个走弯路,明明互相喜欢,却迟迟不捅破窗户纸。 李真真心不在焉地搅动着勺子,心想,还是不说吧。 好事本就多磨。 上天把缘分送到每个人手里,或许会送好几次,但如果没有抓住,它就溜走了。 盛如珩如果不能追到裴聆,那曾经的一封情书,深埋于心的暗恋,都没必要再见光。 …… 过了两天,警察终于把事情的本末都调查了清楚。 朱承文会对李真真动手,是受冷峭寒的教唆。 朱承文从戒|毒所出来以后,就想过找李真真报复的。 他跟了李真真很长一段时间,但始终不能下定决定,毕竟这种事是犯法的,他脑子里绷着最后一根弦,始终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但朱承文这段时间真的过得浑浑噩噩的。 他并没有真的戒掉毒|品,一出来,他就又重新沾上了。没有钱,就只能问人借,求了好多人,最后只有冷峭寒借给了他一笔钱。 可是不够。 吸完之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空虚和痛苦,然后冷峭寒找到了他。 请他喝酒,还给了他一笔钱。 喝多了,两人就一起痛骂李真真,是她毁掉了他们。 那他也要毁掉她。 朱承文录口供的时候笑得极其疯狂,那双眼睛里充斥着兴奋和快感,甚至是胜过毒|品带给她的快感。 事到如今,毫无悔过之心。 而另一边的冷峭寒,他的父母一直守着他。 知道了自己儿子所作所为以后,这对夫妇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憔悴得不行。 冷峭寒的头伤得很严重,他先是转入了神经外科重症监护病房,确定脱离危险以后,才转出到普通病房去。 他的父母一边为他的病情担心,一边想探望方序然,求得谅解书。 但每次都被那两个保镖拦在门外。 年轻的护士们看着,倒是有些唏嘘。 确定冷峭寒对裴聆已经不能再造成任何威胁和伤害,盛如珩才放下心来。 他本来还想去看看冷峭寒,但走到病房楼层,看到那对背影佝偻的夫妇后,他便停住了脚。 他和冷峭寒之间,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已经是无关的人了。 冷峭寒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剩下的事只需要交给警察和方家的律师。 冷峭寒的那一页,该翻页了。 …… 裴聆知道李真真住院的时候,已经是李真真打算出院的那一天了。 因为之前不确定冷峭寒还有没有教唆其他人做点什么,所以盛如珩几乎每天都会陪着裴聆。 正好裴聆这几天对游泳的热情极高,盛如珩就在他家附近找了家健身房的游泳馆,地方没那么大,但胜在健身房新开,环境很好,人也少。 到这件事尘埃落定,李真真才告诉裴聆自己受伤住院的事,笑盈盈地问裴聆,能不能来接她出院。 裴聆来接她,大家便一起去吃饭,也是庆祝李真真出院。 盛如珩和李真真统一了口径,避重就轻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裴聆说了。 饭桌上,李真真和唐九歌对他喜欢裴聆这件事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拆他台。 盛如珩一直很关注裴聆的情绪,他见裴聆只是担忧地问了李真真的身体情况,知道她伤口基本已经长好,只是这段时间要注意不能剧烈运动,便放下了心。再聊天时,神色寻常。 谁知道夜里,就接到了裴聆的电话。 电话传来的声音惶恐不安,带着哭腔:“和蓝章吃完饭的那天晚上,我感觉有人跟着我,珩哥,那好像不是我的错觉。” 他在梦境里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前面是牵着孩童慢慢地走着的母亲,耳边风吹树叶的声音带着阵阵寒意,虫子低鸣的声音和脚步声裹挟在一起,他猛地回头,看到了冷峭寒的脸。 尖锐的刀捅进的是他的身体。 痛得他手脚抽搐,浑身都是汗。 血和冷汗混杂在一起,眼前眩晕,什么都看不清楚。 “梦和现实是反的。”盛如珩安抚着他,“听听,冷峭寒还在医院,他伤害不了你。” “我真的觉得那天晚上,就是冷峭寒。”他的潜意识里就是这么想的,他在害怕,在颤抖,“都怪我。” “如果不是我,真真就不会受伤。” “受伤的为什么不是我……” 裴聆再次陷入了情绪的泥潭里,一直低声重复:“受伤的为什么不是我……” “裴聆。”盛如珩提高了声量,但语气却还是温和的,“如果受伤的人是你,你知道我和李真真会有自责吗?” “这种恨不得代你受过的感觉,你现在不是很清楚吗?” 他又说:“做错事的是冷峭寒,不是你。不怪你。” 盛如珩在电话这边温声说着话,终于哄着裴聆慢慢睡过去,自己却没了睡意。 第二天,盛如珩便联系了姜满,带着裴聆去做心理咨询。 原本这段时间裴聆的状态都在好转,可是李真真出事,却让他再度变得焦虑和不安起来。 经过和裴聆的沟通后,姜满用上了催眠疗法。通过良性言语暗示,帮助他放松、消除紧张不安的情绪,所以这次治疗的时间很久,一直到傍晚,裴聆才从咨询室里出来,但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他整个人的情绪明显没有那么紧绷了。 一周一次的心理咨询,变成了一周两次。 第32章 日子一晃便就到了九月,盛如珩开学了。 他开始忙碌起来,但每周六裴聆去做心理咨询的时候,盛如珩都是陪着的。 裴聆已经在姜满这里做了很多次咨询了,和姜满熟悉起来,说话也更放得开,几乎都不需要过多引导,就把自己最近的情况都说了。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提到频率最高的词就是“盛如珩”,他如今的生活,点点滴滴都渗透着盛如珩的存在。 姜医生看到他的状态是好的,但是心里又隐隐有些忧虑。 倒是听到裴聆说起最近自己一直在坚持游泳,感觉药物的副作用都没那么大了,每天精神都好了很多。姜满赞同地点点头,鼓励他有了新的爱好就坚持下去。 结束了心理咨询,姜满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裴聆反反复复提到盛如珩起身迎过来。 周末裴聆来做心理咨询治疗的时候,情绪明显比周三自己来的时候要好得多。 因为盛如珩。 说实话,姜满很少见有裴聆这样病症不轻,但却如此积极配合的病人,通过和裴聆咨询,他是知道裴聆家庭的情况的,所以这段时间裴聆的病情能稳定好转,盛如珩功不可没。 但同时,这又让他十分忧心。 裴聆这是产生了移情。 姜满开口,叫住盛如珩:“小珩,有些事我们到办公室聊聊。” 盛如珩让裴聆在休息室等他,然后跟着姜满进了办公室。他以为是裴聆的病情更严重了,眉头微皱:“姜医生,是听听的病……” “通过这几次的催眠治疗,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我这次给他减轻了药量,但心理咨询还是保持一周两次。如果他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不吃药了。” 这是好消息。 盛如珩心头一松,询问的目光看向姜满。 姜满说:“因着你哥哥的缘故,也因为我的病人,我想问你一句,小珩,你和裴聆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目光如炬,神色认真。 “是朋友。”盛如珩的目光并不避让,他说得坦荡,“但我喜欢他。” 姜满叹了口气:“具体的交谈内容是病人的隐私,但裴聆总是提起你。我看得出来,因为你,他现在过得很安稳,心理状态也积极了不少,甚至找到了新的爱好。” “但这是把双刃剑。”姜满语气沉了下来,“他现在的太多事情都是依托于你,而不是自己。他的精神寄托于你,一旦你离开他,那么他的精神世界会遭到致命性的摧毁。” “您放心。”盛如珩听懂了他的意思,“您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我并不仅仅担心你们的关系。”姜满摇了摇头,“年轻人啊……” “我希望你能给他正确地引导,你不能让他太过依赖你。” 姜满认真地说:“靠人者自困,靠己者自渡。他可以依靠你,但他更应该自己立起来,成为自己的精神支柱,只有这样,他的病才会好。” 回家的路上,盛如珩都在想姜满的话。 盛如珩把姜满的话听进去了,他知道姜满也是为了裴聆好,所以他在认真思索,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裴聆更好。 …… 隔天便是周末,盛如珩和裴聆约好去游泳。 刚出门,他接到了周逾白的电话。 “晚上一起吃饭?花照街新开了一家果木炭烤肉。”周逾白在电话那端说,“正好给你过节。” “什么节,教师节?”盛如珩发动引擎,“去年都没见你惦记着给我过节,今年怎么了?” “约你吃饭还得找个理由。”周逾白做作地叹了口气,“你变了。” “行吧,我带裴聆一起。”盛如珩笑了一声。 周逾白也笑起来:“地址我发给你。” 挂断电话,盛如珩便给裴聆发了个信息,说了晚上吃饭的事。 裴聆回复说好,还提醒了他一句认真开车。 盛如珩回了个表情,没再看手机,专心开车了。 只是路上遇到车祸堵车,又耽搁了一会儿。 等他到游泳馆换了衣服,开始寻找裴聆的身影时,才发现裴聆身边,站了个极其碍眼的男人。 那人个子和裴聆差不多高,细胳膊细腿的,说着话,还往裴聆身边靠近了些。 盛如珩拧起眉头,快步走了过去。 才听到那人正热络地跟裴聆说:“我跟你说蝶泳就靠腰腹力量,你的腰腹力量不够,游出来就没有力量。不要去用胸,压胸,普通人根本没有运动员那样的肩关节灵活性……” 那人还在侃侃而谈,盛如珩搂住裴聆的肩膀,眉眼凌厉地看向他:“噢?蝶泳靠腰腹力量?” 说话的人怔了一下,抬眼看过来。 第一印象是高。 第二印象是出色的相貌和凛冽的气势,让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还觉得看着有些眼熟。 盛如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反问他:“普通人也没有运动员那样的弹跳力和身高,那打篮球都不用跳了,是吧?” “你,你是谁。”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又不肯承认自己说的是错的,“你懂游泳吗,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裴聆本来就被这人搭讪有些心烦,也就是对方话太密脸皮太厚,他都明显不想搭理了,这人还对他指点个不停。 现在听到他说盛如珩不懂游泳,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懂一点。”盛如珩语气谦逊起来,“要不比一场?” 男人被他这语气一激,反而昂起了头:“比就比。” 游泳池里见真章。 两人请来了旁边的游泳教练做裁判。 游泳教练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神色很是严肃。但在看到盛如珩后,却震惊地睁大了眼,张嘴想说些什么。 盛如珩朝他笑了一下,他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看向旁边做准备热身的男人,视线有些复杂。 已经在心里为他感到社死了。 盛如珩在起跳台上站好,习惯性地调了调游泳镜。裁判哨声一响,身边的男人起跳入水,裴聆看到盛如珩没动,心跳都落了一拍。 下一瞬,盛如珩双手牢牢抓紧跳台,右腿后移踩上踏板,下蹲准备,身体强劲地弹射出去,犹如一支离弦脱弓的箭矢,手臂呈流线型入水。 周围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我靠大佬!” “这个跳发好帅!” “我没有录到,呜呜真大佬都让5秒,太牛了。” “嘲讽的buff已经拉满了。” 然后他像一条游鱼,双腿起伏晃动,在水中流畅地穿行,在超过身侧赛道的男人的刹那,他的双臂伸直向前,脚尖蹬起,压胸,身体迅速地从水中腾空而起,这一瞬间,他仿佛展翅欲飞的蝴蝶,激起的浪花飞溅。 溅到隔壁赛道。 也超过了隔壁赛道。 “这还是蝶吗,这是鹰吧,这个手臂动作太酷了。” “让了几秒还轻松反超,比赛结果还有悬念吗?” “难怪对方都跳发了,大佬还在不紧不慢地准备。” “这个压迫感绝了,太帅了。” “速度好快,啊这个调头也太丝滑了!” “优美,真的优美。” 裴聆的心跳好快,看着盛如珩身姿矫健地在水里穿梭起伏,抵达终点,身旁站着的几个被吸引来的观众情不自禁的低呼赞叹,让他恍若置身某一场游泳赛场中。 盛如珩一定有过这样的时刻。 满场的掌声为他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为他欢呼。 盛如珩一出水,就看到裴聆眼神发亮地看着他。 他挑眉一笑,像是全然听不到其他人的赞叹惊呼,只是走向裴聆,问他:“怎么样,看懂没有,蝶泳到底靠什么发力?” 裴聆上了那么多节课,当然记得盛如珩是怎么教的:“靠上半身,核心发力,压胸。” 盛如珩眼里笑意更甚,伸手虚虚地点了点他的腰:“腰腹传导,协调发力。” 并不是说腰腹发力不对,而是腰腹和髋的力量都只是锦上添花,更重要的是身体核心发力,压胸的动作给水一个力道,让水回弹,推动身体。 刚才被请来当裁判,认认真真计了时却因为输赢太过悬殊而没什么用的教练也走了过来:“盛如珩。” 显然他刚才就认出了盛如珩。 他的语气里满是赞叹:“26秒47,没想到都退役这么久了,你游得还这么好。” 职业运动员和业余爱好者之间是有壁垒存在的,盛如珩倒也没有自傲:“闹着玩儿而已。” 和裴聆搭话那人这会儿才游到终点,脸涨的通红,既气愤,又丢脸。 他低着头,快步朝着更衣室那边走去。 盛如珩没再理会其他人,而是看向裴聆:“刚才你游了?” “嗯,游得太难看吧。”裴聆摸了摸鼻子,“才会让别人忍不住来指点我。” “我才是你教练。”盛如珩帮他戴好游泳镜,“游来我看看。” 裴聆走到跳发台旁,调整了一下踏板的位置。 他的游泳几乎是盛如珩从头教的,从纠正自由泳的动作,到教他跳发入水、教他蝶泳,不经意地他连盛如珩的一些小习惯都学会了。 比如准备前调整游泳镜,弯腰抓起跳台时右脚踩踏板。 教练在盛如珩身边站着,饶有兴致地和他搭话:“这是你学生?” 盛如珩点头:“算是。” “跳发姿势很标准。”教练点点头,后半句不过他腿上力量不够,蹬出的距离不够远他就没有说出来讨嫌了。 又不是游比赛。 嗯,出水的手臂力度也不是很足,腿没并住,漂亮的蝶泳游成了救命蝶…… 教练想夸夸,但实在夸不出来,便噤了声。 作者有话说: 救命蝶:调侃蝶泳游得不好看的姿势,蝶不太起来那种。 第33章 蝶泳很消耗体力。 裴聆游回岸边,胸膛起伏着,喘着气。 “游得很漂亮。”盛如珩伸出手,拉着他上了岸,“你身体的柔韧性很好,划水和摆腿的动作特别流畅。” 教练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啧”了一声,没想到还能这么夸。 学到了。 以后对学员,也多来点赏识教育,才能让他们高高兴兴办卡。 裴聆摘下游泳眼镜,把头发往后抹,露出白皙清俊的脸庞来:“我知道我核心力量不够,游起来肯定不好看。” 大概盛如珩是在水里穿梭的漂亮蝴蝶,他就是在水里挣扎沉浮的扑棱蛾子。 “那就多练。”盛如珩的视线落在他的腰腹上。 他刚遇见裴聆那会儿,裴聆很清瘦,这段时间按时吃饭,还经常加餐,养了些肉出来。但裴聆又一直在学游泳,所以腰腹上隐约都能看到腹肌的线条了,只是浅浅的一层。 盛如珩也是刚才发现。 他伸出手,顺着自己看到的那条浅浅的线条轻轻抚过。 “听听,你有腹肌了。” “嗯?”裴聆自己都没发现。 只觉得指尖划过的触感,有些痒。 这样亲密的接触,还有些脸热。 他低下头,确实看到了腰腹上有薄薄的腹肌形状,两块。 裴聆惊奇地伸手摸了摸。 硬的,但不是骨头。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盛如珩的腰腹上。那里有结实漂亮的八块腹肌,还有极具性张力的人鱼线。 往下,泳裤紧绷着大腿的肌肉,裴聆看着,眼里有些羡慕。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练出这么好的身材来。 “想摸?”盛如珩挑了挑眉头。 裴聆脸又开始发热了,他扔下一句:“我再去游一圈。”然后戴好游泳镜,迅速地下了水。 盛如珩看着水里扑腾起来的浪花,摸了摸自己的腰腹,耳根也隐隐有些发热。 晚上周逾白约的是一家果木烟熏烤肉。 到门口周逾白他们还没来,盛如珩给他发了个信息,然后点了单先入座。等饮品被端上桌,周逾白和梁送青才从门口进来。 梁送青拉开裴聆对面的座椅坐下:“不好意思,我交班的时候来了个被高空坠物砸破头的病人,耽误了一会儿,就来晚了。” “我们也刚到没一会儿。”盛如珩把菜单递给他,“我们点了德州烟熏猪肋排、澳洲牛胸肉、澳洲牛小排、苹果烤鸡和手撕猪肉汉堡。小菜点了青口贝、芝士蘑菇、西兰花和蔬菜沙兰,你们看看还要不要加。” “什么时候改行养……”周逾白看了裴聆一眼,到底没把这么俊朗的人和“猪”画上等号,改口道,“再加个土豆泥。” 有段时间没见裴聆了,裴聆看起来似乎更好看了些。 具体也说不出哪里变好看了,就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坐在那里,就格外招人喜欢似的,店里的食客不少人都在往他们这桌看。 “喝酒吗?”盛如珩问了一句。 “我喝饮料,明天还得上夜班。”梁送青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我也不喝。”周逾白说,“开了车。” 他说完这话,看了一眼裴聆,然后笑了起来:“如珩以前在队里,饮食要求太严苛,退役了最喜欢的就是烤肉配酒。” “他倒也不多喝,就是得喝点。”周逾白看了一眼他眼前的饮料,“难得见他没点酒。” 盛如珩抬眼:“我也开了车。” “以前喝了酒叫代驾的人不是你?” 裴聆偏头看向盛如珩:“如果你想喝酒,我可以开车。” “别听他瞎说。” 服务生把刚烤好的牛胸肉端了上来,被切成肉块的牛胸肉整齐码放,外焦里嫩,散发着浓郁的果木香气。 盛如珩给裴聆夹了一块:“我喝酒的时候他也喝,我一个人喝什么。” 周逾白笑着给梁送青也夹了一块:“啧,反正总闲着约我吃饭喝酒的人,最近突然变成了个大忙人,还得我约他。” 裴聆听出来周逾白是在打趣盛如珩,想想盛如珩最近的不得闲都是因为和自己在一起,顿时有些脸热。 低头喝了口饮料。 服务生又端上来一盘热气腾腾的猪肋排,油光在肋排上晶莹透亮,香气四溢。 盛如珩夹了一块往裴聆碗里放:“反正谈了恋爱就总也约不到的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突然这么得闲,还有空约我吃饭。” 梁送青语气淡淡:“他昨晚半夜说想吃烤肉,我没搭理他。” 所以今天就约了盛如珩,约完以后才和他说晚上要一起吃烤肉。 属于先斩后奏。 “闹矛盾了?”盛如珩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裴聆也抬头,眼里露出了几分好奇。 “也不算。”梁送青看了周逾白一眼,“他们科室来了个实习生,成天跟着他师兄长师兄短,我看着心烦。” 昨晚那会儿他都困了打算睡觉了,周逾白突然说想出去吃宵夜,吃烤肉。他没好气地扔了句“约你师弟去”,然后就被周逾白收拾了。 导致他今早上班都差点迟到。 想想就更烦了。 “裴聆你说。”周逾白一看盛如珩那表情,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话,忙把手里的饮料一放,话题递给裴聆,“除了工作上没办法避免,其他时候我连话都没跟那个实习生说过,送青这飞醋吃得有没有道理?” 裴聆正吃着肉,听着八卦,猝不及防被问到,喝了口饮料,才小声道:“吃飞醋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 盛如珩笑了一声。 梁送青也在笑,还撞了撞周逾白的肩膀。 周逾白见梁送青的碗里空了,正好服务生把剩下的几盘烤好的肉都端了上来,便给梁送青夹了两块:“我想起来了,以前我们班有人喜欢你。” “嗯?”吃瓜吃着吃着就吃到了自己身上,裴聆愣了一下。 盛如珩略带警告地看向周逾白。多年的好友,他知道周逾白做事说话有分寸,但情绪难免有些紧绷和不自在。 “有一回,有人广播给你点了首歌。”周逾白不紧不慢地说,“他那个飞醋啊,吃得,啧啧啧,差点把自己醋死。” 裴聆想起盛如珩提起过的被告白的那首歌,有些不确定地问:“高三的时候吗?” “咦,你记得?”周逾白意外地看向他,又看向盛如珩。 盛如珩低头夹了一块肉,那张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在听别人的故事似的。 周逾白在心里暗叹,和当年那个一听到别人跟裴聆告白,歌曲刚放了个前奏就冲出教室的大男孩相比,盛如珩现在成熟稳重多了。 裴聆摇摇头:“不记得。是之前珩哥跟我说的。” 盛如珩抬眼,那双瞳仁偏上显得凶巴巴的眼睛,此刻明晃晃地映着几个字。 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看。 要比彼此的黑历史,谁知道的也不比谁少。 周逾白笑了笑,端起手边的饮料:“来,今天好歹是教师节,我们为盛老师碰个杯。” 梁送青捧场:“祝盛老师节日快乐。” “节日快乐。” 傍晚的云霞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浓墨一般的黑,暮色沉沉,夜风吹动着路旁树枝簌簌作响。 似乎要下雨了。 吃完饭盛如珩先去结账,周逾白懒得跟他抢,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往门口走。 裴聆跟着他们走出烤肉店大门,犹豫了一瞬,开口问道:“周医生,你还记得,你们班喜欢我那个同学,是谁吗?” 周逾白本以为只是桌上的闲聊,经年往事,裴聆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谁知道他偏偏上了心,还特意问。 他能说是盛如珩吗? 他不能。 也不能胡编乱造无中生友。 周逾白佯装思索,然后拍了下手:“我忘了。” 他说着话,余光盯着柜台方向,看到盛如珩出来,才松了口气:“我和送青就先走了,回见。” 周逾白握住梁送青的手,大步走远,往停车场去取车。 走到停车场,他才低声问梁送青:“你说裴聆是不是发现如珩的心思了?” “他发没发现我不知道。”梁送青掐了掐他的手心,“但你要是再打趣盛如珩几回,裴聆肯定能发现。” “谁让他笑我,他还好意思笑我。”周逾白握紧了他的手,轻笑出声,“暗恋这么多年都不敢告白,活该他单身。” 说着话,他坐上车,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给盛如珩发了条信息。 [周逾白:刚才在烤肉店门口,裴聆问我,暗恋他的同学叫什么名字。] 盛如珩上了车才看到信息,他没理会,点开扫码缴停车费。 从车库里出来,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车窗上溅开一朵朵雨花,远处的霓虹光晕都变得柔和起来。 “下雨了。”裴聆盯着车窗外晃晃悠悠飘落的落叶,这才有种秋天来临的真切感。 其实已经立秋很久了,只是Y城今年的夏天格外的长似的,又或许是因为他自己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忘记了日月。 他想,家里锁起来的那间配音房,应该打开了。 也不知道这么就没有进去,里面是不是积满了灰尘。 “要降温了。”盛如珩提醒他,“明天记得添衣服。” 裴聆轻声应道:“好。” 他昨天做完心理咨询,就决定试着开始工作,从蓝音工作室接了一部动漫电影的配音,明天要去试音。 盛如珩倒是想陪他去,但明天周一,他也要上课。再想到姜满医生的提醒,他也就压下了多余担心的念头。 把裴聆送到如画里的地下车库,停在他的那栋楼电梯口旁,盛如珩看着他解安全带,从黑色背包的隔层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盒子。 上面印着一只漂亮的偏光银色蝴蝶。 第34章 “教师节礼物。”裴聆把盒子递给他,语气就像是说“下雨了”一样平淡。 盛如珩有些意外。 周逾白是借着教师节的由头约了这顿饭,其实根本没有给他过节的想法,他们已经过了什么节日都要找由头庆祝一番的年纪了。 盛如珩以为的教师节,不过是工作群里同事间群发的祝福和各别学生私发的问候。 没想到。 有心人在身边。 “给我的?”他的手指动了动,没去接,而是定定地看向裴聆。 想再确认一次。 裴聆被他看着,耳根有些发热:“教师节快乐,盛老师。” 他喊过盛如珩名字,喊过珩哥,玩笑话语喊过盛教练,倒是头一次这样喊。 盛老师。 盛如珩勾了勾唇角,伸手接了过来。 “怎么会想到送我礼物。”他收紧手掌,觉得胸口热热的。 早上的时候,裴聆其实是想过措辞的。 和你学游泳也没交学费,就当是补交学费了。 刷微博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人推荐,觉得合适。 理由多得很,但裴聆张了张嘴,一条也没用上。 清润的嗓音在车厢里响起,像是淙淙流水淌过心尖:“想送。”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想送而已。 这句“想送”,当真是余音绕梁,让盛如珩回到家里,耳边都在回荡。 浴室里,盛如珩冲着冷水,水流声和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许久,他身体才松懈下来。 尽管身体里还燃着火星,像是只贪吃的小兽叫嚣着仍未满足,但理智叫停,他低低地喟叹一声,任由水流把身上冲洗干净。 再认认真真地洗了手。 坐到床上,盛如珩开始拆礼物。 裴聆送他的是一款运动相机。巴掌大小,画质清晰,磁吸带卡扣,可以直接固定在衣服上,最主要的是,防抖、防摔、防水。 盛如珩看着掌心里小巧的相机,想起之前有一次他给裴聆录视频的时候,录完他随口一说,改天借唐九歌的运动相机来,可以直接下水录。 也能比手机录得更清晰。 没想到裴聆会记在心上。 他之前看唐九歌用运动相机做健身vlog的时候就觉得挺有意思,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在网络或是朋友圈里分享生活的人,所以想买的念头也就是在脑子里过了那么一瞬。 只是有时候给学生录教学视频的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这份礼物,正正就送到了他心坎上来。 盛如珩把相机放在盒子上,靠近蝴蝶翅膀,拿手机拍了张照。 发朋友圈:“教师节快乐。” 他刚发,就有人点赞了最新动态,盛如珩点开一看,是他哥。 盛怀瑾:“教师节快乐。” 还有好几个朋友也在下面点赞评论。 “平等地嫉妒每一个拥有大疆A4的人!” “教师节快乐哇盛老师。” “是不是可以录健身视频了!” “蹲个游泳视频。” 又刷新出了周逾白的评论。 “微信不回我,在这里秀礼物,裴聆送的?” 盛如珩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回周逾白,于是点回了微信聊天页面。 [盛:你怎么说的?] 一看信息就知道周逾白是故意打趣他,所以在车上他才没搭理。 这么多年的交情,他自信周逾白不是会被刺他的人。 [周逾白:我说我忘了。] [周逾白:礼物是裴聆送的?] [盛:嗯。] [周逾白:你真行。] [周逾白:裴聆对你还挺用心。] 周逾白看着手机页面上的“正在输入”,等了半天,也不见盛如珩回复。 好半晌,终于弹出来。 [盛:嗯。] 周逾白笑骂了一句:“小人得志。” 这人不知道心里多得意,要是有尾巴,估计都翘上天了。 骂完,又替盛如珩开心。 少年人一腔赤忱的暗恋埋藏在心脏,多年以后,终于得见天光。 挺好。 第二天,淅淅沥沥的雨仍旧没停。 盛如珩和唐九歌出门上班。平日里唐九歌如果和他一起,都是坐他的车,今天盛如珩却看到了他摸出了车钥匙,解锁了旁边停着的崭新的车。 揽胜极光。 盛如珩偏头看向他,颇为意外:“你买车了?” 他这位同事平时勤俭持家,还有点抠门,不声不响添置了一辆车,这事儿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Z体大的工资不低,唐九歌的微博账号做得风声水起,经常接一些广告推广,盛如珩怎么算都觉得他不缺钱,但唐九歌就是不太舍得给自己花钱。 盛如珩听他闲聊说起过,他们家以前很穷,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祖坟冒青烟,保佑唐父买彩票中了奖,一夜暴富,才有了大把的钱砸给他,让他学羽毛球。 但这个奖是多大的奖,盛如珩也没细问。反正在唐九歌的故事里,这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他啃不了老,美好生活得靠自己创造。 唐九歌说这话的时候有多认真,知道他名下有几套房子的时候盛如珩的拳头就有多硬。 钱是花得七七八八了,但都用来置办了房产,他这位同事,每个月光是收房租钱,就抵得上在Z体大干一年。 但唐九歌可能是小时候过的苦日子印象太过深刻,也可能是父母经年累月的耳提面命,所以对自己就不舍得花钱,能省就省。 盛如珩上次见他大出血,还是签装修合同的时候。唐九歌的那套房子他去看了,地段和户型都很不错,让专业设计师先出了装修方案,他给改动了一下,设计出了唐九歌要的健身房,唐九歌也满意,然后他就爽快地掏钱签合同了。 现在唐九歌的房子已经在动工装修了,顺利地话,12月底就能完工。 又是买房,又是买车的。 盛如珩挑了挑眉,打量了唐九歌一眼。 “周末去提的。”唐九歌笑着说,“今天坐我的车?” 盛如珩倒是无所谓,绕去副驾驶,拉开了车门。 盛如珩问:“怎么想着买车了?” “想着总是坐地铁也不太方便,就买了。”唐九歌是个直性子,情绪都摆在脸上,有什么就说什么,“比如上次李真真出事,如果我有车,就送她了。” 如果他送李真真,就不会发生那种事。 盛如珩看了他一眼:“因为李真真,才买的车?” “你这断章取义的春秋笔法。”唐九歌无语,“不愧是体育生。” 盛如珩就随口开句玩笑,不过视线扫过他新车里格外显眼的车载香薰,认真端详了片刻,然后问:“这个,谁送的?” 唐九歌:“……不能是我自己买的?” “野兽派小白龙,足金的,你舍得买?” 这审美,这价格,一看就不是唐九歌会买的东西。 唐九歌闻言,惊讶得微微睁大了眼:“这很贵?” “也还好。”盛如珩点了下头,“能买半把你命根子一样的羽毛球拍。” 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唐九歌哪舍得买。 唐九歌闻言,在心里算了算价格,沉默了几秒,然后有些无措地抓了抓头发:“李真真送的。” 他也没想到这么贵,不然他就不收了。 “你们俩最近经常联系?”盛如珩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 “就线上一起打游戏,周末一起吃个饭。”唐九歌认真想了想,后知后觉他和李真真好像联系得是挺频繁的。 盛如珩笑了一声,也不说话。 唐九歌莫名:“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盛如珩摇摇头,“不解风情,不愧是体育生。” “什么不解风情。” 盛如珩抬眼,车辆正减速从Z体大的校门驶入。 从车窗望去,不远处林荫道下,斜风细雨,高个子男大学生撑着透明的雨伞,女生乌黑长发随着步伐微微晃动,他们迎着风雨并肩而行,在路上踏出坚定潇洒的前方。 “秋风。”盛如珩笑着说,“秋风不解风情。” …… 盛群先和燕婉在中秋的前一周回了Y市,他们在外面游玩了大半年,夫妻俩很是乐不思蜀。 但纪录片的拍摄已经结束了,又到中秋,接踵而来的就是国庆,盛如珩和盛时风都会放假,这么想想对家人的思念多过了游玩的意思,便回来了。 团圆的日子,总得阖家团圆的。 盛家的别墅是中式合院。穿过平缓的台阶,进到庭院里,盛如珩便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气。 燕婉在凉亭喝茶,看到盛如珩提着好些东西回家,弯眸露出个笑来。 “回来得还挺早。” “小叔叔。”盛时风从二楼看到盛如珩,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 然后转身就往楼下跑。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对体育运动格外上头,等盛如珩放了东西,盛时风就缠着盛如珩去球场打球。 盛家别墅楼的后面,原本是大块平整的空地,当初因为盛如珩一心要在运动这条路上走下去,所以先后修了恒温游泳池、篮球场和羽毛球场。 盛怀瑾和谷清音从屋里出来,就看到盛如珩轻轻一跃,投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篮球进了框。 盛时风在旁边极其捧场地鼓掌:“哇!” “你来,投一个。”盛如珩把球抛给盛时风。 第35章 盛怀瑾看着球场上一高一矮的身影,推了推眼镜,神色有些怀念。 “如珩刚上高中那会儿,最喜欢打篮球。”盛怀瑾笑着说,“以前我给他当陪练,现在他给时风当陪练。” 燕婉和盛群先也走了过来。听到他的话,燕婉笑了笑,语气有些怀念:“有时候小珩还会约同学来家里打球,那时候,家里的球场是最热闹的。” 盛夏的午后,一群少年人在球场跳跃奔跑,笑闹的话语声裹挟着不休止的蝉鸣,让整个别墅都充满着热闹。 她指了指球场角落的阳光房:“我啊,就常常坐在那边看他们打球。” 盛群先语气感慨:“还是年轻好。” “这个时候年轻了?”燕婉斜睨了他一眼,“上次跟小珩打完电话,是谁在旁边念叨小珩都要奔三的年纪了,还没个定性?” 盛群先神色有些不自然,压低了声音说:“这说的都不是一回事。” “爸,小珩他过得开心就行了,您何必着急。”盛怀瑾一听就是爸妈又想催小弟谈恋爱,忙劝了一句。 “他下个月就二十八了,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年岁早就成家立业了。”盛怀瑾不劝还好,一劝,盛群先就皱起了眉头,“就老卫家,他们家赠春和小珩一年的,虽然年初才结的婚,但人家这都怀上了。” “可小珩什么时候都不能让您抱孙子啊……” 盛怀瑾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发愁,怎么盛父还没想明白,还惦记着要小弟结婚生子这回事么。 盛群先摆了摆手:“我不是要他结婚生子……是男是女,他总得带个人回来。” “怪谁啊?”燕婉虽然自己也着急盛如珩的终身大事,但盛群比她还着急,她就不乐意了,“当初是谁疾言厉色地说就当没小珩这个儿子?又是谁三番四次地动家法,打得儿子跟我们离了心。” 燕婉说起往事,眼眶就有些红。 她不是封建的家长,尤其有盛怀瑾这个大儿子在前,对小儿子,她就更多了几分宽容和宠爱。 在她看来,喜欢同性还是异性根本不是问题,爱和喜欢是第一位。 可他的丈夫,在这件事上却固执又蹈矩,闹得家里好不安宁。 盛群先听她说起当年,见她红了眼眶瞪他,一下有些失了言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我后来不是……让步了吗?” 这一步,他经过了多少夜晚的思想斗争,又查找了多少资料去了解这个让他陌生的群体……怎么就没人体谅体谅他这个老父亲。 他也很不容易的。 盛群先又低声说:“你不也着急,你念叨的更多,还不许我念叨两句。” 盛怀瑾拍了拍他的肩膀,适时地递出了台阶:“爸,小珩他从小就主意正,您着急也没用。还不如有空多和卫叔叔、李叔叔他们聚一聚,打打高尔夫,喝喝茶。” 燕婉的目光落在盛如珩身上,哪怕他如今已经是个成熟且独立的男人了,他的肩膀足够宽阔可以担起一切责任。但在她眼里,他好像还是那个小时候刚跌跌撞撞学走路的孩子。 他永远需要父母的支持和鼓励。 “我不着急。”燕婉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 她只是担心,盛如珩一直孤身一个人。 一家人围坐吃饭的时候,盛如珩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但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盛时风年纪小,倒是没察觉到什么。小孩子热气重,打了一会儿球就热出一身汗,也打饿了。他把外套脱了只穿件薄卫衣,还挽起了袖子,夹了菜就埋头吃,吃得很是香甜。 饭桌上家常闲聊,谷清音便说起给盛时风报的几个兴趣班:“他周末六个兴趣班,把时间几乎全占满了,还想学羽毛球,原因是体育课打球输给同学了。” “我说,让他先把篮球和滑雪学好,他就和我闹脾气。”谷清音有些头痛地说,“小珩,你帮我劝劝。” “学了些什么?”盛如珩夹了一筷子蟹肉翅羹。 “钢琴、书法、武术、马术、篮球和滑雪。” “你也是挺厉害的。”盛如珩看向盛时风笑道,“你要是想赢过你同学,跟我学羽毛球就够了。” 盛时风的游泳就是跟他学的,但这孩子更喜欢篮球和滑雪,所以学会了游泳,就没有再往更深学。他学这些,都只是广泛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而不是要往体育专业的道路走。 “小叔叔你不是忙嘛。”盛时风撇撇嘴,“上上次我周末找你,你说和朋友约好去游泳,上次周末,你说朋友约了你吃饭。” “要不然你今天下午教我两招。”盛时风期待地看向他,“让我下周体育课一雪前耻。” 下午…… 盛如珩摸了摸他的头:“国庆假期行不行,下午小叔叔有事,没空教你。” “我怀疑你在给我画饼。”盛时风盯着他,不高兴的情绪摆在了脸上。 “我保证,国庆一定教你。” 盛时风叹气:“好吧,但是要在我兴趣班没课的时候。” 盛怀瑾朝盛如珩看过来:“你下午有什么事?” “和朋友约好了。”盛如珩说,“去海边露营。” 盛群先问:“晚饭不在家里吃了?” 盛如珩“嗯”了一声。 在盛群先再说话之前,燕婉先开了口:“朋友多吗,要不要家里给准备些吃的。” “挺多的,有逾白、送青、唐九歌和李真真。” 还有裴聆。 中秋节啊。 人们聚在一起,观赏同一个月亮。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月亮缺了还会再圆,裴聆和家人却只有悲离,不得欢合了。 那天听到他和燕婉通话,裴聆脸上的落寞叫他也跟着难过。 所以才提议了晚上去露营。 不只他们两个,要好多人,热热闹闹地陪裴聆。 共团圆。 唐九歌是最好约的。 他父母这两年总是催婚、催相亲。但他又很讨厌相亲,觉得跟不认识的女生出去吃饭,不仅要花钱,还浪费时间,所以能躲就躲。 他心里对这种带有目的性地去认识人也有些抵触感。 像中秋这种每逢佳节被催婚的日子,他向来都是吃了饭就走,能不在家多待,就不在家多待的。 所以盛如珩一跟他提,他就答应了。 还承包了露营的晚饭。 他以前就和盛如珩去露营过,帐篷、折叠桌椅、折叠烤肉架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不过是再买些食材花些时间处理,他擅长这事儿。 李真真也好约。也不知道是因为裴聆,还是因为唐九歌,反正盛如珩一提,李真真就应了。 然后就兴致勃勃地买露营的帐篷去了。 周逾白和梁送青要稍微麻烦一些,毕竟他俩恋爱多年感情稳定,早就互相见过了父母,像中秋节这种日子,他俩都是得去对方家里吃饭的。 商量之后,周逾白他们提前一天就去梁家送了节礼,今天中午在周家吃饭,晚上和他们聚餐露营。 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凑。 想到周逾白的嘱托,盛如珩说:“装点水果和月饼就好。逾白再三叮嘱我,一定要记得从家里拿月饼。” 燕婉每年都会自己做月饼,那味道比外面卖的盒装月饼好了不知道多少。 “李真真?”盛群先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和李真真玩到的一起?” 盛如珩被问住了。虽然他瞧着李真真和唐九歌之间是有些暧昧的,但两人到底能不能在一起是个未知数,这种事总不好拿出来说。 盛如珩就随口编了个理由:“暑假跟她一起玩游戏,玩熟了。” 盛群先颔首,没再多问。 吃完饭,家政阿姨收拾碗筷去洗碗。 燕婉去装月饼,盛如珩在一边洗水果。 “这个醒狮形状的是黑松露火腿蟹黄馅的。”燕婉拿透明的自封袋把月饼一个个装好,“这种桂花印花的是菠萝燕窝馅,菊花的是龙井蛋黄的。” “绿色团花的是观音赐茶馅,白色团花的是你最爱吃的荔枝豆沙味。” 燕婉把月饼装好,放进纸盒里,又忍不住多念叨了两句:“我看你最近朋友圈,经常去游泳,你要注意你的肩伤。” 盛如珩在一旁站着,听得很耐心:“只是游着玩,没有训练的强度,现在已经不会痛了。” “好了。”燕婉装完月饼,摘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那边用包装盒装的,一盒给逾白,一盒给小唐,一盒你上班带去学校和同事们分分。对了,要不要给你一起游泳那个朋友也装一盒月饼?” 盛如珩的朋友很多,学生时期的同学,进了国家队的队友,现在工作的同事……这么多年,燕婉总是习惯在逢年过节做糕点的时候多做一些,要他分给朋友们。 “妈。”盛如珩叫了她一声,“他叫裴聆。” 上次打电话,盛如珩只说是最近认识的朋友,燕婉就没再多想,也没多问,所以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 突然听盛如珩这么一说,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盛如珩:“你说他叫……” 话音都有些发颤。 “裴聆。” 盛如珩弯了弯唇角。 “是你喜欢的那个男孩。”燕婉看着他,从他带笑的眼睛里读出了答案。 “是。”盛如珩笑得很温柔,语气更温柔,“但我们现在还只是朋友。” 燕婉笑了起来,脸上的细纹像一条条小鱼游动着,带着一种灵动的感染力。 她又带上了一次性手套,开始装月饼:“你放心,妈不跟他们讲。”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偏群像,没有固定视角。 第36章 向来宁静的海域今天迎来了一些客人。 身形高大的男人扛着露营的帐篷往海边走,迎面湿咸的海风吹来,吹得他的衣摆鼓起。 他选定了一处地势平坦开阔的沙滩,把东西放下,转身往回走。 穿着白裙的女人腰肢纤细,正弯着腰从车上拿装着另一个帐篷的袋子,海风吹得她的裙摆微晃,像是掀起了一片小小的浪花。 唐九歌叫住她:“我来拿就行。” 他快步走过来,把装着帐篷的袋子拿了出来。 李真真就把车上的两张折叠椅拿出来:“我的伤早就好了,快别把我当瓷娃娃。” “东西重。”唐九歌看了她一眼,说,“你拿轻的。” 车上还有准备的食材、折叠烧烤架、果木炭和饮料酒水,唐九歌和李真真又走了两趟,才把东西都拿下来。 唐九歌的动作很快,把帐篷取出来,就开始安装。倒是帮李真真装帐篷的时候,拿着说明书翻了翻:“你这帐篷新买的?” “嗯。”李真真也凑过去看,离得近了,身上馥郁芬芳的香水味似有若无地缠绕在空气里,唐九歌摸了摸鼻子,开始装帐篷。 他把帐篷安装好,李真真就帮忙铺防潮垫。 两人忙活了半天,总算把东西都归置好,烧烤架摆好,食材整齐地码放在桌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下,唐九歌拿手机拍了张照,发给盛如珩。 又问了一句:“你们还有多久来?” 海浪像是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了似的,懒懒散散地随着风向这片空疏的沙滩冲过来,溅起雪白的浪花和啤酒似的泡沫,又慢吞吞地退回到海中去。 拉开的易拉罐“哧”的一声响,唐九歌把饮料递给她,视线不经意扫过她白皙笔直的小腿:“你冷不冷?” 李真真穿着条白色吊带裙,外面是单薄的针织衫,漂亮是漂亮,但秋日的海风一吹,也是挺冷的。 她偏头看向唐九歌:“有一点。” 帐篷里放着毛毯,唐九歌起身要去拿,李真真一下反应了过来,拉住他的手腕:“那个毯子太厚太大,热。” 女人的手,柔软,温热,轻轻地扣在他的手腕上,又很快松开,像是只无聊的小猫,朝他甩了甩尾巴。 唐九歌“啧”了一声,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你搭一下。” 他又坐了下来,带起的风裹挟着一股清新的香气,是衣服上带着的洗衣液的味道,夹杂着秋日午后阳光的气息,干净又清新。 “盛如珩他们还有多久才来?”李真真的手指摩挲过男人的外套,勾了勾嘴角。 “没回我,估计在开车。”唐九歌看向她。 李真真今天很漂亮。 白裙黑发,简单的色彩在她身上透出脱俗的气质来。 她卷翘的刘海发质细软蓬松,雪肤红唇,漂亮的桃花眼嫣然含笑,天生就带着情意似的。说话间随手撩起头发,惹得珍珠耳饰小幅度地晃动着,剔透摇曳。 唐九歌的目光认真地打量她。 李真真的脸颊有些发烫。 “李真真。”唐九歌倏然开口。 “嗯?” “你的耳环掉了一个。” 李真真伸手一摸,左边的耳朵空空的,她的珍珠耳线不见踪影。 唐九歌已经站起了身:“帮你找找。” 他先去帐篷里找,帐篷里仔仔细细地找了个遍,防潮垫的角落压着细细闪闪的链子。 “是这个吧?”唐九歌弯腰出来,把捡到的耳饰递给她。 李真真还在座位附近找,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她弯了弯眼眸,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对。” 她侧过脸颊:“没有镜子,你能不能帮我戴上?” 女人的耳垂很软,绯色从耳根蔓延到脸颊,唐九歌捏着耳线,从那个小小的耳洞里穿进去,动作很轻,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得很轻:“会痛吗?” “咳,咳咳,我们来得是不是,不是时候?”突兀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唐九歌手一抖,李真真小声低呼:“痛……” “对不起。”唐九歌这下是真有些手足无措,食指轻轻地在女人的耳垂上揉了揉,又觉得这个动作有些过分轻浮,连忙顿住了手。 盛如珩在旁边忍笑摇头。 “真真。”裴聆走在盛如珩后面,等他看过来时,唐九歌已经猛地站起了身:“我帮你们搭帐篷。” 李真真看着唐九歌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耳线,然后低声笑了笑。 “坐。”她问裴聆,“喝饮料还是喝酒?” “饮料。”裴聆把手里拿着的折叠椅在旁边展开放好,“你们来很久了?” “也没有很久。”李真真递了瓶饮料给他。 裴聆把带来的水果和月饼在桌上摆放好,视线落在旁边的食材上:“这么多东西,都是唐九歌准备的?” 李真真点点头:“帐篷也是他搭的。” 动手能力超强。 裴聆在她身边坐下:“你脸怎么这么红,热吗?” 李真真喝了口饮料,看了一眼不远处搭帐篷的两个男人,然后把椅子往裴聆这边拉近了些,凑近和他小声说话:“我刚才耳线掉了,我就逗他,让他帮我戴一下。” “他帮你戴了。”裴聆眨了眨眼,低笑着问,“他怎么还没发现你喜欢他?” 这段时间李真真和唐九歌联系频繁,两人的进展也是实时分享给裴聆的,裴聆觉得挺有意思的。 但有时候裴聆也恨唐九歌不开窍,恨铁不成钢。 李真真都这么主动了,他还不行动,让人着急。 李真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是没发现,还是装糊涂。” 不远处在搭帐篷的盛如珩也在问唐九歌。 “你怎么想的?” 他刚才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他的这位室友,小心翼翼地给女孩戴耳线,耳根都红了。 “什么?”唐九歌有些没听明白。 “我说,对李真真,你怎么想的?”盛如珩发现了,唐九歌对感情的事有些迟钝,所以便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你喜欢她吗?” 唐九歌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看向李真真的方向。 明眸善睐的女孩不知道和裴聆在说些什么,眼角眉梢都漫上了笑意,偏头时耳线珍珠微晃,折出一抹温暖的光。 “我不知道。”唐九歌自己也有些说不清。 在他以前的人生里,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孩,骄纵漂亮,做事张扬,爱憎分明。在自己的感兴趣的游戏上,她有着非常坚韧的品质,包括这段时间跟着他打球,也从没喊累抱怨。 想到这段时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唐九歌慢慢地说:“和她一起玩得很开心。” 盛如珩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不会骗你,运动的时候会分泌多巴胺,这种感觉你不陌生。那么和她说话的时候呢,和她玩游戏的时候呢,靠近的时候呢,有没有多巴胺分泌率达到巅峰的感觉,像跑了一场马拉松,像打了一下午的羽毛球?” 唐九歌喉结滚动了一下。 “有。” 盛如珩笑了起来:“那就是喜欢。” 这种感觉他也不陌生,在每一次听到裴聆声音的时候,在每一个经意的、不经意的肢体接触的瞬间,在一个放纵自己沉溺的梦境中,他的大脑都心都在欢呼雀跃,比做完一天高强度的训练更甚。 “喜欢就去告白。”盛如珩撞了撞他的手臂,“你总不能等女孩子先告白。” 唐九歌本来一团思绪搅成了乱麻,还没理清。听他这么说,反应了一会儿,觉得对,细想来又不太对。 他的视线往李真真那边看过去,皱了皱眉又松开。 “盛如珩,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纸上得来终觉浅。” 绝知此事要躬行。 唐九歌朝裴聆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喜欢就去告白啊。” “你总不能等裴聆先告白。” 盛如珩和唐九歌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沉默了。 …… 周逾白和梁送青来的时候,盛如珩他们四个已经围坐着玩起了UNO,他们几个都是会玩的,但盛如珩总给裴聆放牌,所以玩了几局,他都是垫底。 周逾白和梁送青搭好帐篷过来,就加入了他们。 李真真给他们讲解规则:“这几张是功能牌,有加2、加4、变色、调转牌、禁止牌……” “跟牌的要求是必须和上家的出牌颜色相同,或者颜色不同但是数字相同,当你跟不了牌,就摸一张。或则和可以使用功能牌和万能牌。” “变色牌可以由你指定下家出牌颜色,禁止牌禁掉下家一次出牌机会。” “功能牌只能跟功能牌,比如上家出加4,就得跟加4,跟不出就摸4张牌。上家出加2,可以跟加4,出加4不能跟加2哦。”李真真讲得很细致,还把相应的牌抽出来给周逾白他们看。 “没有这种功能牌呢,还可以出调转顺序牌,让上家出牌,这样你就不用摸牌了。” “玩一局就能上手了。”唐九歌熟练地洗牌、发牌。 盛如珩把牌合拢捏在手里,再排开,出了一张红3:“红3。” 裴聆:“红2。” “等一下,这俩是怎么用?”梁送青手里翻出一张加4和变色卡。 周逾白连忙给按住,把卡牌转向他自己:“开局明牌啊?” 李真真笑着给他解释:“加4那个卡片就是你的下家如果没有加4,他就要摸4张牌,变色卡就是上家的颜色你接不出来,就可以把上家出的颜色换成指定的另外的颜色。” 梁送青:“那比如我出了加4,逾白也有加4,到盛如珩呢?” 唐九歌笑了一声:“就恭喜他,摸8张。” 梁送青点点头:“我听懂了。” 作者有话说: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冬夜读书示子聿》 UNO的玩法有私设,加4可以叠加比较好玩。 拜托拜托想要评论收藏和打赏【呜呜呜】 第37章 “那我开始了?”李真真抽出一张红卡,“红8。” 唐九歌:“加2。” 梁送青:“我可以加4吗?” “当然了。” 梁送青把加4的卡片抽了出来。 周逾白翻出一张加4,看向盛如珩,还顺手抓了一把开心果开始剥着吃。 像是在提前庆祝胜利的喜悦似的。 盛如珩看向唐九歌:“看我干什么呢?” 他不紧不慢地抽出了一张调转牌。 梁送青看向周逾白:“这个意思是逾白你要摸牌吗?” 周逾白:“……” 摸了10张牌,周逾白手里的卡牌一下变得富裕起来。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打过一轮,裴聆手里还剩一张:“蓝2,UNO。” 盛如珩指尖在桌面点了点,抽出一张调转牌。 “行,你这么玩是吧。”周逾白无语,剥开心果的手一顿。 他是盛如珩上家的时候,盛如珩一张调转牌送他摸 10张,裴聆是上家的时候,盛如珩就一张调转牌送他赢。 几十年的交情终究是错付了。 裴聆看到他打出调转,眼睛一亮,狡黠地笑着把手里最后一张牌扔出来:“蓝6。” 李真真把牌往中间扔去,从果盘里拿了一颗龙眼吃:“你这放牌放得也太明目张胆了!” “再来一局。”唐九歌开始洗牌,“我们四打二,这局输的所有人,待会去烤肉。” 最后赢的人是李真真。 唐九歌放水放得更明目张胆,拦下几次功能牌,自己出牌的时候就算着李真真手里有的颜色出,让她轻轻松松赢了游戏。 “你直接说除了李真真,其他人都去烤肉好了。”周逾白剥了一把开心果,放在一次性纸盒里递给梁送青。 又拆了一个月饼吃。 有些饿了。 “走吧,去烤肉。”盛如珩把桌上的牌洗好收起来,站起身,“木炭、打火机呢?” 唐九歌从口袋里摸打火机,手一顿。 “这里。”李真真会意,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递过去。 盛如珩的视线扫过她腿上搭着的外套,又看看唐九歌身上被风吹得鼓起的短袖:“不冷?” 唐九歌:“不冷。” 几个人一起,很快就把木炭烧了起来。 提前腌制入味的猪肋排整齐码放在烧烤架上,旁边放上几个蒜蓉生蚝、鸡翅鸡腿,刷上金黄的油。烤肉“滋滋滋”地发出声响,肋排两面微微焦黄,肉香扑鼻。 “比照片看到的好像更好吃。”裴聆在旁边,闻着诱人的烤肉味,有些饿了。 他常看到盛如珩分享的饭菜,大多出自唐九歌之手,但这还是头一回有机会尝到。 “如珩。”周逾白在旁边给鸡翅和鸡腿翻面,动作也是相当熟练,“学着点,啊。” 盛如珩:“……行。” 梁送青笑了笑,回头看,李真真在那边坐着玩手机,他拍了下裴聆的肩膀:“我们去那边坐着吧,这边不需要这么多人。” 裴聆还想着游戏输了的惩罚,抬眼看向了盛如珩。 “去坐着玩。”盛如珩说,“肉烤好了我们端过来。” 不过是说着玩笑的惩罚,烤肉这边围这么多人反而活动不开。 裴聆便和梁送青回到桌子边坐着了。 盛如珩把生蚝的位置挪开了一些,然后拿起几串水果烤串,刷了油,放上去烤。 “这些是串的什么肉?” “牛肉。”唐九歌抬眼,“紫苏牛肋条、番茄牛肋条、菠萝牛肋条、阳光玫瑰牛肋条、彩椒牛肋条。” 周逾白看了看一串串整整漂亮的水果烤串:“你弄这些弄了多久?” 唐九歌:“上午弄的。” 盛如珩给烤串刷上油,突然问周逾白:“唐九歌带了食材、李真真带了饮料和酒,我带了月饼和零食。周逾白,你除了人,带什么了?” 周逾白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我带了个好东西,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们。” 烤好的肉拿盘子装好,盛如珩端了过来,正好听到梁送青说:“以前学校有很多流浪猫,有一只橘猫胖乎乎的特别可爱,我常去喂。后来有一天去喂它的时候,它不在常窝着的树下,我就顺着林荫道一路找,找到的时候,就看到它窝在人腿上睡觉。” 裴聆问:“是周医生?” “嗯。”梁送青笑了笑,“那边靠近实验室,有一处环境很好的花园,花园里布置了很多石桌石凳,天气好的时候,也有学生在那边看书自习。” “逾白那天就在那里自习。” 李真真好奇追问:“后来呢?” “后来我们俩就加了联系方式。”梁送青说,“经常约着去喂猫、去图书馆,一起自习、吃饭,日久生情,就在一起了。” 盛如珩把烤好的肉串和肋排放在桌上:“趁热吃。” 他特意跟裴聆指了指自己烤的那几串水果烤肉:“这个是我烤的。” 裴聆笑了一下,伸手拿起一串菠萝牛肋条,咬了一口。 盛如珩捻了捻指尖,他其实刚才在那边尝了一串的,烤得还挺嫩,一口咬下去,焦酥鲜咸,好吃极了。 但是还是紧张于裴聆的评价。 “好吃。”裴聆眼睛一亮,“烤得好香。” “我也尝尝。”李真真拿了一串阳光玫瑰牛肋条。 “你们先吃。”盛如珩朝裴聆笑笑,“我再去烤点。” 他大步朝着烧烤架走去。 唐九歌正把烤好的鸡翅鸡腿和生蚝夹出来,周逾白则把它们整齐地在一次性食盒里摆放好。 然后烧烤架上平铺开两条焦黄的五花肉。五花肉是切过的,像开了花似的,再撒上辣椒粉,用炭火一烤,瞬间激发出了一股炙烤的肉香,别具风味。 周逾白问:“这是在家先烤过的?” “在家烤太麻烦。”唐九歌摇摇头,“我在炭烤五花肉的店里去买的。” “他们在聊什么?”唐九歌回过头看看拿着肉串吃的李真真,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笑意来。 盛如珩端起几个装满的一次性食盒:“在聊逾白和送青美好的大学恋爱史。” 周逾白闻言,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把烧烤夹往他手里一塞:“你看着这些肉肠,我过去听听。” 盛如珩低头看着摆放整齐的肉肠:“他这个强迫症,这么多年也没好。” 唐九歌给五花肉翻了个面:“待会儿帮我拍个照,我发微博营个业。” 盛如珩“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他:“李真真知道你微博吗?” “不知道吧。”唐九歌没跟她提过,他微博照片从来都是不露脸的,自己的微信里也几乎没发过微博相关的东西,所以李真真应该是不知道的。 盛如珩提醒他:“李真真的性格,如果你和她谈恋爱,就得大方公开。” “谈恋爱当然要公开。”唐九歌毫不犹豫地道,“我是很喜欢粉丝们对我的吹捧和赞美,但我不会为了得到这些,就去营造什么人设。” 烤好的五花肉和肉肠分别放进食盒里,端上桌,盛如珩发现前面烤好的肉很多裴聆他们都还没吃。他们几个人围坐着又在玩UNO,新一轮刚发牌。 盛如珩看了一眼还在烧烤架前忙活的唐九歌,问李真真:“我来帮你玩?” 李真真顿时会意,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他。 盛如珩把椅子不动声色地往裴聆身边拉了一些,坐下来,两人靠得极近,手肘不经意地就碰到了一起。 “裴聆,你小心盛如珩看你牌。”梁送青故意开口道。 “珩哥不会。”裴聆一点也没挡着自己的牌,盛如珩想看,往后靠一点就能直接看到,但裴聆并不担心他看。 他想,就算盛如珩看了,也只会给他放牌的。 盛如珩笑了一下,从地上的一箱酒里拿了一瓶,拉开拉罐,喝了一口。 这一局,裴聆又赢了。 周逾白把手里剩下的牌往牌堆里一扔,拿了一块五花肉吃:“真的,明知道结局,我却还心存侥幸。” 盛如珩端着酒,喝了两口,顺手放在了桌上。 “不玩了。”梁送青抬眼,看到唐九歌低着头给李真真挽起衣袖,然后用手肘碰了碰周逾白,“赢家在那里。” 盛如珩总让裴聆赢游戏又怎样,还不是不敢告白。 还没有李真真一个女孩子勇。 裴聆拿出手机,点开相机,放大画面,对着唐九歌和李真真,拍了一张。 “拍他俩干什么?”盛如珩把手臂随意地搭在了他的椅背上。 从周逾白的角度,看起来就像是搂住了裴聆一样。 周逾白又用手肘撞撞梁送青。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一人拿了一串肉肠吃。 都默契地没有去打趣盛如珩。 “觉得这个画面,很好看。”裴聆把照片发给李真真,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说着话,拿了一串烤肉,身体放松地往椅背上靠,然后就愣住了。 他和盛如珩靠得太近了。 鼻息间都是男人身上凛冽的木质香气,还有几缕淡淡的烤肉香气。 裴聆咬了一口肉,细嚼慢咽,有些没尝出味道来。 盛如珩的声音就像是贴着他的耳朵擦过的:“去海边拍照,更好看。” 低低的,像是羽毛轻轻扫过他的耳朵。 裴聆觉得好热,还有些口渴。 他端起手边的饮料喝了一口,入口像是好多小气泡在舌尖炸开,果甜的味道裹挟着火烧的刺激直接舌尖窜到胸腔,裴聆喉咙滚动着,这才看清自己拿错了饮料。 “这是酒。” 盛如珩盯着他,看他刹那间漫开绯色的脸,比染红天空的云霞还要好看。 裴聆感觉自己都要呼吸不过来了,他把手里的酒放下,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眼:“不好意思,拿错了。” 第38章 “裴聆。”梁送青适时解救了他,“我和逾白想去海边拍照,能不能帮我们拍一下?” “好。”裴聆连忙站起身,跟着他们往海边走。 此刻夕阳已经坠到了海平面上,残余的光仍旧把一角天空照得蔚蓝而透亮,云朵像是喝醉了似的,这里一抹粉,那里一抹红,映照在海面上,交织成一副美丽的画卷。 盛如珩拿起桌上放着的酒,拇指慢慢地循着裴聆握过的地方,唇瓣贴合上去。 凉爽的碳酸打前阵,清香的果味缠着酒的爽苦劲儿,却让他心头滚烫。 …… 素菜也烤好端上了桌,满桌丰盛的烤肉、水果,摆放整齐着,看得人食指大动。 盛如珩把运动相机拿了出来,提前准备好的支架撑起来,把相机架在饭桌前不远处,点开录像。 唐九歌拿手机对着满桌的吃食拍了个照,抬头发现大家都没动筷子,像是在等某种仪式结束,失笑道:“吃吧。” 梁送青说:“大厨先动筷子。” 唐九歌拿了一串烤鸡翅。 “就等你呢。”盛如珩跟着动了筷子,给裴聆夹了一块五花肉,“都冷了。” 周逾白给梁送青开了酒,自己也开了一罐:“先喝一个啊,我们的大厨今天实在辛苦。” “等一下。”李真真伸出手,“递瓶酒给我。” 唐九歌看向她:“你能喝?” “小瞧谁。”李真真接过周逾白递过来的酒,准备开,唐九歌就接了过去,把拉坏拉开了。 “裴聆喝不喝?”周逾白又递了一罐过来。 桌上就裴聆一个人面前放着饮料,他是不怎么喝酒的人,只是在这样的氛围下,他也有些被感染了,于是伸手接了。 “这个酒度数不低,后劲有些大。”盛如珩偏头跟他说,“少喝点。” “来吧。”周逾白举起手里的酒,“为中秋,干杯!” “为丰盛的烤肉,干杯!” “为今天干杯。” 李真真偏头看向唐九歌:“那就,为朋友干杯!” 大家的视线看向盛如珩,盛如珩把手里的酒和大家的一碰:“我干了,你们随意。” “哇!” “被他装到了!” 大家起哄一笑。 男人仰头喝酒,喉结上下滚动着,最后手指一用力,便捏瘪了拉罐,往旁边的垃圾桶扔去。 裴聆喝了一口酒,看着盛如珩又开了一罐,小声地问他:“你不是说度数不低,还这么喝?” “刚才喝了大半瓶,就剩几口。” “不用担心他。”周逾白慢悠悠地说,“如珩酒量好得很。” 唐九歌给李真真夹了一个鸡翅:“他一个人能喝倒我们办公室。” “我可没喝倒你。”盛如珩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吃了个肋排。 “你酒量这么好的?”李真真说着话,捧着酒喝了一口。她的唇瓣上沾了酒渍,衬得口红的颜色有种润润的好看。 唐九歌形容不出来,又听到李真真像是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那我还怎么灌倒你啊。” 他夹菜的手一顿:“你灌我酒干什么?” 李真真没说话,只是笑言弯弯地看着他,目光从他的眼睛,划过他的唇瓣。 修长的食指在自己的唇瓣上点了点:“唐九歌,我的口红,有没有花?” 唐九歌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移开视线:“没有。” “玩个游戏吧。”周逾白看看李真真和唐九歌,再看看盛如珩和裴聆,笑了一下。 裴聆朝他看过来:“玩什么?” “我有你没有。”周逾白说,“我们玩得简单一点,说有和没有都可以。做过一样的事,就不喝;没做过,就喝,喝多喝少随意,不劝。” 梁送青补充了一句:“重复的、类似的话题不能再说,不准撒谎,撒谎罚一瓶。” 李真真点点头:“行。” 唐九歌没什么异议,他埋头吃了几口肉,就听到李真真说:“我先来?” “我的微博账号,有——超过100多万的粉丝。”李真真说话时顿了顿,她本来想按自己的微博粉丝数来报的,但想到裴聆,就把数字往小了说。 “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周逾白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 梁送青也喝了一口。 盛如珩和裴聆都没动,唐九歌也在低头吃肉。 李真真看向唐九歌,有些意外:“盛如珩是职业运动员,粉丝多,听听配音工作微博粉丝很多,这我都知道。唐九歌,你微博粉丝也这么多?” “我要检查哦!” 唐九歌咬了一口肉串,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点开微博,递给她。 微博ID叫对酒当歌的主页面,145万的粉丝数字格外显眼。 李真真愣住。 往下翻了翻,就看到了极具冲击力的腹肌照片,男人脸上带着口罩,打湿的衬衣被解开,背景是泳池,李真真都不用点开那串数字惊人的评论区,都能想象里面有多少女孩的尖叫和赞叹。 她把手机还给了唐九歌。 盛如珩倒是好奇地问了一句:“听听,你的微博ID叫什么?” 之前裴聆的心里病情严重,对工作的事都极少提及,盛如珩都不知道他玩微博。 “非衣。”裴聆把手机拿了出来,点开自己的微博给盛如珩看,“我配音用的名字也是这个。” “裴。”盛如珩笑了笑,“倒是简单。” 他点开自己的主页,搜到裴聆的微博,点了关注。 下一瞬,他按着页面刷新,发现关注变成了互相关注。 “我不太发微博。”点完关注,裴聆把手机收了起来,“基本上都是转发宣传。” 盛如珩也放下了手机:“我会刷微博,但是自己不怎么发东西。” 下一个,轮到了唐九歌,大家都看向了他,等他说话。 他看看李真真,然后摸了摸鼻子:“我,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孩。” 话音一落,桌上的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盛如珩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 裴聆也喝了一口。 周逾白还和梁送青碰了一下,两人一起喝。 李真真盯着唐九歌,慢慢地,喝了一口酒。 “看到没有,这简直就是标准答案模板。”周逾白夹了一块肉吃,“除了他,都得喝。” 梁送青看了看大家:“我在大学谈过恋爱。” 李真真举手:“我也谈过。” 盛如珩和裴聆都喝了一口酒,唐九歌也喝,仰头喝了一大口,一灌酒见底。 “我想想。”轮到周逾白,他看了一眼盛如珩,才开口道,“我在高中时,没有暗恋过别人。” 李真真看看唐九歌,唐九歌正在认真吃肉,头也没抬。 盛如珩垂下眼,把易拉罐里的酒一饮而尽,空罐子扔进垃圾桶,“哐当”一声。 裴聆看向他,愣了一下。 大家都没有喝,除了盛如珩。 “到我了。”盛如珩开了一罐新的酒,然后朝周逾白笑了一下,“我拿过世锦赛400米自由泳的银牌。” 周逾白叹了口气,又喝。 全桌人喝。 李真真喝完,摸了摸开始发烫的脸颊,说:“补充一个,不许拿职业来说,不然所有人都得陪喝。” 接下来轮到裴聆,大家都看向了他。 裴聆笑了笑:“我会蝶泳。” 周瑜白“哈哈”一笑:“我也会。” 李真真端起了酒,一看,只有梁送青和她一起端起了酒。她举了举当作碰杯,然后小小地喝了一口。 她的酒没有放下,而是高高地举了起来:“我今天很开心,特别开心。” 大家听懂了她的话,笑着举起了手里的酒。 他们共同碰杯,清脆作响。 …… 酒的后劲,慢慢上头。 李真真的手边放了两个空瓶子,酒意正浓的她倾斜着身子,单手支着下巴,醺醉的笑容在唇边挂着,眼神朦朦胧胧地看着唐九歌他们收拾桌上的垃圾。 唐九歌和盛如珩的酒量是真的好,周逾白和梁送青都有些醉意上头了,这俩还能四平八稳地把垃圾都拿袋子装好,桌子收拾整洁。 桌上剩了些水果和月饼。 周逾白拿了块月饼吃,然后拉着梁送青站起身:“我们去车上拿点东西。” “车钥匙给我,我把烧烤架拿去车上,顺便给你们拿月饼。”盛如珩对唐九歌说,“我妈做的月饼,直接放你们车上去,免得明天早上忘了。” 裴聆的那盒在接他的时候就送去他家里了,车上还有两盒,周逾白这会儿要去车上拿东西,他正好把月饼放他们车上去。 裴聆跟着站起来,他清俊的脸庞因为酒意染了一抹淡淡的脂色,醉眸微醺,思绪也比平常慢了许多,只是下意识地要跟着盛如珩。 接了钥匙,盛如珩抱起烧烤架往车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发现裴聆跟着他,便顿住了脚:“你在这儿等我。” 裴聆点点头。 盛如珩迈步,他仍然跟着。 周逾白和梁送青走在后面,看到这情景,笑了一下。 “裴聆。”梁送青叫了他一声。 裴聆迟钝地转过头。 梁送青说:“你牵住盛如珩,别摔了。” 裴聆的视线落在盛如珩的手上。 那双手他曾经牵过的,宽厚、温热,充满力量感。 但现在那双手上抱着烧烤架,还提着垃圾袋。裴聆皱了皱眉头,然后伸出手,牵住了盛如珩的衣角。 他想了想,又摸出手机,点开了手电筒,给盛如珩照亮。 盛如珩偏头看他:“那你走稳些,跟着我。” 裴聆乖顺地点点头。 第39章 梁送青看着裴聆牵着盛如珩的衣角,又给他打灯,觉得有些好笑。 他偏过头,压低声音问周逾白:“这是醉了还是没醉?” 周逾白搂着他,走得慢些,落后了盛如珩他们好几步。 他闷笑道:“不知道。” 说完,周逾白低头在梁送青的脸颊亲了亲,呼吸都带着一股酒气:“我有些醉了。” “别闹。”梁送青推了推他,没推动。 周逾白笑了笑,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耳尖。 夜色晦暗,只有一轮明亮的月亮看见,男人红透了脸。 …… 唐九歌收拾完了桌子,拿矿泉水倒在手心里洗了手,又擦干净手,这才走过来,在李真真身边坐了下来。 他身体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身上还有股隐隐约约的烤肉的烟熏气味。 “唐九歌。”李真真撑着泛红的脸颊叫他,嗓音又轻又软,开口都带着几分醉意。 “你微博的粉丝,挺多的嘛。”她像是在边说边想,语调慢吞吞的,“喜欢你的女孩,是不是……也很多?” “如果你说的是隔着网络上的喜欢。”唐九歌有些不自在地说,“喜欢你的人更多。” 李真真坐得更近了些,酒精放慢了她的思绪,却放大了她的胆量。 她几乎靠在了唐九歌的身上。 男人身上有酒味,还有烤肉的味道,混杂着,但并不难闻。 李真真问他:“玩游戏的时候,你说你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是谁呀?” 唐九歌伸手扶住她:“你喝多了。” “酒后吐真言没听过吗?”李真真笑了起来,“我也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她靠得更近,呼吸都落在了他的脸侧,漂亮的桃花眼湿润而迷离,仿佛流转着柔情的波光。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 “我……”未出口的话缄默在女人柔软的唇舌间,李真真一触即离,然后笑了起来。 “现在知道了吗?” 唐九歌的手紧张到握紧,又慢慢松开,心跳剧烈,像是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似的。 “嘭——” 一道美丽的弧线冲上天际,在灰蓝色的夜空中劈里啪啦地炸开绚丽多彩的花簇,又如同金色的雨丝洒下,璀璨夺目。 “嘭嘭嘭!” 升空,绽放,烟火绚烂,流光溢彩。 周逾白牵着梁送青往海岸边走去,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好看吗?” “好看。” 他们在火树银花下拥吻,浪花从远处涌来,轻轻拍打着沙滩,卷走情人间温柔的呢喃细语。 盛如珩和裴聆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场绚烂盛放的花火。 裴聆喃喃道:“好久没看过烟花了。” “有一次我加训完,已经是晚上很晚了。”盛如珩说,“外面下着暴雨,队友们早就回去了,我就在游泳馆外面等车。” “雨水劈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映着月光和路灯光,好像一场烟花。” “比今晚的烟花,还好看吗?”裴聆的嗓音清润低缓,和海风一样温温柔柔地吹过来。 盛如珩的视线落在裴聆身上,他在看烟花,脸颊薄红,被酒意浸染的眼眸映着灿烂的烟花,明亮如星。 “今晚的烟花更好看。” 烟花好看,人更好看。 他就那么看着裴聆,胸口凭空生出了一股冲动来。 以往也有过。 每当心里涌起想要告白的冲动时,他的理智就会把那些炙热的情愫冻成雪花,一朵叠一朵地落在心房上,厚厚地盖了一层,把他的心紧紧地包裹起来。如今积雪压重,只要一点风吹,就能惊起一场雪崩。 “裴聆,我……” “我10月底,要去B市。”裴聆倏然开口。 他的手指蜷缩了起来,当时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很是迟疑,但此刻他又莫名生出了许多勇气。 或许是因为这个夜晚,有一群朋友在热热闹闹地陪着他,他不是一个人。 “去B市?” 这个消息有些突然,盛如珩愣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一种难言的担忧和失落在心里蔓延:“去多久?” “28和29号,去两天。”裴聆说,“有导演邀请我去录一个综艺节目,新综艺,叫《听见你的声音》,蓝章也去。” 盛如珩稍稍放下心来:“这个节目要录很多期吗,还是只录制一期?” “要录制很多期。”裴聆说,“每一期录制的人都不一样。” 他回忆了一下导演跟他说的综艺规则,慢慢道:“每一期的观众会从嘉宾里票选出‘心动之声’,最后一期的录制,就是所有的‘心动之声’回归。” 他们要准备一段自己的配音展示,然后要挑战为经典影视和电影片段配音,最后所有人合作为影视剧作品配音。这种台前竞赛的形式是裴聆以前从未经历过,所以他接到邀请的时候,十分迟疑。 可是他的老师给他打了电话,蓝章给他打了电话,他的其他朋友,也给他发了信息。 大家都觉得,他应该去。 那他便去。 裴聆笑了笑:“我应该只用录一期。” 就当是和阔别重逢的粉丝们,见个面。 盛如珩看着他,这一瞬间,他像是又看到了少年时期的裴聆。 少年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神采,头发被微风吹动,像是一面自由飘扬的旗帜。 他心念一动:“要我陪你去吗?” “我可以自己去。”裴聆看向海上的一轮圆月,心绪开阔,便觉得过往压在心头上的种种,都是画地为牢自我束缚。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 “那是我最擅长的。” 盛如珩一寸寸地把他从泥潭中拉了出来,一步步地拉着他往前走。 带他去看医生,带他认识朋友,陪他吃饭、聊天、散步……盛如珩给他的理解、尊重和接纳,给足了他继续前行的勇气。 他应该一往无前。 盛如珩笑着伸出手,是击掌的手势。 “那就祝你,旗开得胜。” 裴聆与他击掌,掌心碰到一起,被握住。 盛如珩把他拉入怀中。 他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轻颤,心更是不受控地剧烈跳动着,需要竭力控制,才能叫它冷静一些。 “等你回来。”盛如珩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再为你庆祝。” 裴聆笑了起来,是那种轻松的、明朗的笑。 “好。” 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呢。 盛如珩的眸光微暗。 夜深了,海风更凉了,海浪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有节奏的“哗——哗——”响起,卷起千堆碎雪,又毫不眷恋地退去。 裴聆好像这海浪。 把他的一颗心高高卷起,推上沙滩,就留他孤零零地被月亮晒着。 盛如珩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说:“中秋节快乐。” …… 夜色沉沉,大家都进到了各自的帐篷里。 天幕下的桌椅还没收,饮料和酒水也还摆在那里。盛如珩没有睡意,开了罐酒,拿着相机看录的视频。 视频里的大家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都笑得很开心。 裴聆也笑得很开心。 蓦地,盛如珩注意到了玩游戏时裴聆看向他的神情。 在周逾白说“我在高中时,没有暗恋过别人”的时候,裴聆偏头看向他,神色怔愣。 只有他在喝酒,而裴聆就那么看着他,然后垂下了眼。 盛如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觉得裴聆似乎在难过。 “在看什么?”周逾白从帐篷里出来,在他身边坐下。 盛如珩抬眼朝他看去:“录的视频。” 他又往周逾白的帐篷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问:“怎么没去睡觉?” “你不也没去睡觉。”周逾白笑了笑,也拿了一罐酒打开,碰了碰他的酒杯,“怎么,和裴聆睡一个帐篷,怕自己把持不住?” 盛如珩踢了踢他的椅子:“正经点。” “开个玩笑。”周逾白身体靠向椅背,调整了一个放松的坐姿,“我和送青买烟花的时候还说,氛围都到这儿了,你该表个白了吧。” 但他心里又某种没来由的直觉——盛如珩不会表白,盛如珩不是会被推着走的人。 说不定晚上他还得陪盛如珩喝酒谈心。 盛如珩端起酒喝了两口:“没告白。” “啧。”周逾白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这直觉真是该死地准。 要是告了白,盛如珩怎么可能还在这儿吹夜风喝闷酒呢。 “刚才。”盛如珩也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口的那股郁气吐出去似的,“有一个瞬间我很想告诉他。” 想告诉裴聆,他喜欢他。 想告诉裴聆,以后的每一个节日,他都会陪在他身边。 但话没出口先被打断。 “怎么没说?”周逾白皱眉,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 盛如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勇气这个东西要一鼓作气,不然再而衰,三而竭。 周逾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你啊,就是太没有危机感。” “但凡是裴聆身边冒出一个什么追求者来,我看你还坐不坐得住。” 作者有话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曹刿论战》 注:综艺节目参考了《声临其境》 第40章 海浪随着海风涌向岸边,高高卷起波纹、迸碎,在海滩边洒下一层薄纱似的白色水花,退去。 平息一会儿,又接着重新掀起,浪花前后翻滚着,你推我拥,像是顽皮的孩子敲打着礁石、怕打着海岸,奏出一曲轻快的海洋小曲。 唐九歌就是在一阵阵浪潮声里醒来的。 他看了眼时间,又点开微信,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从帐篷里出来。 然后就看到了在椅子上靠坐着睡觉的盛如珩,桌子上散着好几个空的易拉罐。 唐九歌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拍了拍盛如珩的肩膀:“珩哥。” 盛如珩醒了,伸手挡了一下有些刺眼的阳光,然后才慢慢睁开眼。 昨晚喝到最后,都不知道是几点了,周逾白实在来不起了,但还惦记梁送青,撑着最后一点清醒跌跌撞撞地回帐篷睡觉去。 盛如珩就在椅子上坐着。 夜风很凉,酒意上头,身后的帐篷里睡着他喜欢了好多年的人,他甚至闭上眼就能想象出裴聆睡着的模样。 脸微微泛着红,那双澄明透亮的眼眸闭着,阖上了平日里的冷淡,显得格外的温和不设防。 但他却不敢去看。 不敢去想。 周逾白有句话说得对。 他怕自己的自制力在裴聆面前失控。 所以他在帐篷外,坐了一夜。 “嗯。”他又闭上了眼,缓了几秒,才站起身来。 “你在外面坐了一夜?”唐九歌看了一眼盛如珩的帐篷,神色复杂,“你觉得和裴聆睡不合适,可以去我帐篷睡。” 盛如珩揉了揉眉心,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开口道:“昨天的相机一直没关,放烟花的时候,录到的视频,我昨晚发给你了。” 他昨晚和周逾白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坐了许久。 视频也看到了最后。 放烟花的时候,视频画面里只有唐九歌和李真真。 他们在接吻。 相机可以直接连接手机,所以盛如珩昨晚就把视频导出来,把后半部分单独剪辑,发给了唐九歌。 他倒没有扫兴地一大早就问及两人的情感状态,如果在一起了,唐九歌自然会说。 如果没有在一起,那么成年人上头时的情不自禁,也不该成为打趣朋友的笑谈。 唐九歌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眼:“嗯,我看到了。” 不仅看到了,今天早上他还单独把他和李真真接吻的画面截成了照片。 昨晚李真真喝多了,可他很清醒。 他想,如果李真真酒后赖账,那他就,就挟照片以令李真真,让她做他女朋友。 正这么想着,唐九歌就听到了身后有声响。他转过头,心里念着的女人正弯腰从帐篷里出来,清晨的海风带着凉意吹来,她搂紧了怀里的外套。 他的外套。 唐九歌往前几步,挡住了她身前的风:“把外套穿上吧,早上风冷。” 李真真看着他,弯眸笑了笑:“早上好啊!” “你……”唐九歌看着她把外套穿上,语气佯装平静地问道,“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昨晚?”李真真眨了眨眼。 唐九歌神色微变,抿了抿唇正要说话,李真真便笑了起来:“以后就请多指教了,男、朋、友。” 她故意一字一顿,看到唐九歌愣了一瞬,然后红了耳根,忍不住笑出了声。 盛如珩看了他们一眼,大早上的就看到情侣打情骂俏,实在影响人心情。 还没吃早饭,就觉得撑得慌。 他站起身,去帐篷里叫裴聆起床。 裴聆睡得还很熟。他怀里搂着毛毯,半张脸庞都埋在毯子里,白皙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薄红。他眉眼舒展着,细密的睫毛如鸦羽垂下,呼吸轻浅,叫盛如珩不由得放轻了动作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心里有个声音在躁动着教唆他、引诱他。 裴聆睡着了。 盛如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慢慢地伸出手,很轻地落在了裴聆的唇瓣上。 睡了一晚,他的唇瓣有些干,也很软。 他手指蜷缩了一下,手掌虚虚地贴上裴聆的脸。 在靠上去的瞬间,盛如珩收回了手。 紧攥成拳。 他在做什么! 盛如珩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起身出了帐篷。 李真真看到他一个人出来,视线往帐篷看去:“听听还没醒?” 盛如珩捻了捻指尖,朝着正在收帐篷的唐九歌走去:“你叫一下他吧,我去帮唐九歌收帐篷。” 李真真莫名,盛如珩都进去了,没叫裴聆? 那他进去干嘛? 她弯腰走进帐篷,喊醒了裴聆。 宿醉初醒,裴聆的头有些疼,还有些困顿。他从帐篷里出来,就坐在椅子上缓神。 李真真递给他一包湿巾:“擦擦脸,醒醒神。” “头疼。”裴聆的嗓音带着初初睡醒的低哑。 “回去再补觉。”李真真递了瓶水给他,自己也在旁边坐下,和他分享自己昨晚干的大事,“我昨晚,跟唐九歌告白啦。” 裴聆的头昏昏沉沉的,思绪也慢了一拍:“嗯,嗯?” 他偏头看向李真真,语气惊诧:“然后呢?” “咳。”李真真撩了撩头发,“然后就谈恋爱了。” 裴聆笑起来:“恭喜。” 李真真看向唐九歌,脸上笑容甜蜜:“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快的。” 她很明确自己的心意,但撩拨唐九歌也实在有趣,所以她还想耐着性子再等等呢。 毕竟最出色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的。 “但是昨晚的气氛太好啦。”李真真笑着说,“烟花太漂亮,月色也太漂亮。我情不自禁。” 裴聆看向在帮他收帐篷的盛如珩:“昨晚的烟花,确实漂亮。” 李真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昨晚盛如珩……” “嗯?” 李真真试探地问:“他没跟你说什么?” 裴聆有些不解:“说什么?” 李真真犹豫了一瞬,然后低声问:“听听,你喜欢盛如珩吗?” 上次她是打趣,问裴聆有没有动心。 这次是认真询问。 李真真也有些捉摸不定裴聆的心思,因为对于盛如珩,裴聆的心思太内敛了,对她都从未展露过过多的情绪。 喜欢吗? 当然喜欢。 可是喜欢没有用。 好多人打着“喜欢”的旗号,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挤进对方的生活里,索取对方的爱意。互相喜欢的时候无疑是甜蜜的,可以说尽誓言,许诺永远。 可是等新鲜感消逝,或者是爱意消磨殆尽,总有一个人会潇洒地转身离去。 裴聆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潇洒的人,他会是被扔下的人,是留在原地痛苦的人。 他叹了口气:“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李真真闻言,突然觉得,盛如珩有些可怜。本来打定主意不把某些事告诉裴聆的心也开始动摇了。 裴聆的顾虑她大概能猜到一些,无非是觉得盛如珩有个很喜欢的,所以踌躇不前,但那个人,本就是他自己…… 只是他不知道。 李真真也叹气:“你觉得很好,可是盛如珩不一定觉得很好。”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只想和对方做朋友啊。 感情中的暧昧拉扯就像是在沙滩中寻找埋藏的宝藏,心意相通的人知道有,但不知道它在哪里,只能寻寻觅觅。 心意不明的人连有没有宝藏都不知道,他们只能独自从天黑找到天明,找不到宝藏的踪影,他会怀疑,会颓丧,甚至会想要放弃…… 李真真看向裴聆:“你知不知道,盛如珩喜欢了很多年……” “裴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周逾白拉过椅子,在裴聆身旁坐了下来。 也打断了李真真的话。 “哗——”咸湿的海风喧嚣着将层层海浪推向岸边,像抖开明净蔚蓝的锦缎,抚过金色的沙滩。 周逾白和李真真的视线撞在一起,短短的一瞬,神色淡淡。他垂下眼,拿起了桌上的一包湿巾,拆开擦脸。 “如珩昨晚喝得有些多,没休息好,待会儿回去你能开车吗?” 他早上倒是在生物钟里醒过来了,但头又沉又重,想接着睡,又想起盛如珩,也不知道他昨晚有没有睡……这才强撑着起来了。 坐着和李真真聊了会儿天,裴聆已经不困了,头倒是隐隐有一些疼,但感觉还好。他点了点头,又觉得有些奇怪:“他昨晚在外面和你喝酒吗?” 他只隐约记得盛如珩和他道了晚安,说要去看一下录的视频,让他先睡。 可是一整晚,他似乎都没感觉有人进过帐篷…… “我们俩昨晚后来又喝了一会儿。”周逾白随口道,“聊起了高中的事,聊得晚了些。” 他又看了李真真一眼,那一眼里,带着提醒。 他站起身:“我去叫送青起来。” 裴聆拿起手边的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真真,你刚才要说什么?” “嗯?”李真真的神色有些迷惘,刚才周逾白是故意打断她的。 周逾白听到了,也猜到了她想说什么,然后打断了她。 或许大家都觉得,有些话应该由盛如珩自己来讲。 裴聆的心倏然跳得有些快:“你想跟我说珩哥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李真真抿了抿唇,语气有些生硬:“我想问你,知不知道盛如珩喜欢了很多年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其实李真真问过,但裴聆此刻心绪复杂,并没有想起。他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心里漫起一股难言的失落,同时,又莫名地松了口气。 他想知道答案。 可又害怕知道答案。 第41章 “对了,你要去B市的事,跟他说了吗?”李真真看向远处的海岸,岔开了话题。 裴聆低声道:“昨晚跟他说了。” 李真真顺着问道:“他陪你去吗?” “我自己去。” 他原本就决定自己去。 昨晚跟盛如珩说的时候,他意志也很坚定,要自己去。 可是现在,裴聆的心里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微不可闻地在叹气。 如果盛如珩陪他去就好了。 他也想,让盛如珩看看,他记忆里的那个裴聆,那个在配音的舞台上自信的、游刃有余的裴聆。 …… 大家都收拾好了东西,便互相道别回家。 盛如珩走到车旁,裴聆叫住他:“珩哥,回去我开车吧。” 昨晚几乎是没怎么睡,盛如珩这会儿确实也犯困,便点了点头,坐上了副驾驶座。 裴聆上了车,先看了看两边的后视镜。 “不急,吃个月饼垫一垫。”盛如珩把月饼和饮料递给裴聆,自己也拆了一个吃。 他问裴聆:“吃到的口味里有没有喜欢吃的?” “火腿蟹黄馅那个好吃。”裴聆说,“龙井蛋黄的也好吃。” 盛如珩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月饼的口味,递给他:“再给你一个火腿蟹黄的。” “你昨晚什么时候进来睡的?”裴聆喝了一口饮料,然后把饮料瓶放在了杯槽里,抬眼看向他。 “我……”盛如珩一时语塞,但到底还是照实说了,“我昨晚没睡,在外面和逾白喝酒。” 裴聆皱了皱眉头:“周医生后来都回去睡觉了,你就一个人喝?” 盛如珩:“我也喝得太多了,醉过去了。” 裴聆闻言有些生气,语气便重了些:“你不是酒量很好吗,还能直接喝醉过去。” 他又说:“就那么多话要说,大家都睡了,你俩还谈天说地把酒言欢的。” 盛如珩认识裴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生气。 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担心自己。 盛如珩看着他,想起了过年那会儿他们几个关系熟络的同学的小聚。 那晚他们凌晨才散场,周逾白喝多了,梁送青下了夜班过来接人,看他醉得走路都走不稳还说要继续喝,气得去掐他的脸。 但一边数落周逾白,也没忘记给他把围巾围上,怕他喝了酒又吹冷风,回头感冒生病。 那天晚上他喝得也不少,就站在旁边看着,觉得好笑。 也觉得羡慕。 现在,也会有人为他担心、为他生气了。 盛如珩忍不住笑了笑,又克制地压下去。 “以后我不喝这么多了。”他认真地说,“是我的错。” 裴聆听他这么说,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你把座椅调了调,躺着睡一会儿。” 回家的这一路,裴聆都开得很慢,也开得很稳。 他不喜欢开车时放音乐,觉得声音会让他分心,所以车厢里一直安安静静的。盛如珩靠坐在椅背上,本来只是闭目养神,后来就困顿地睡了过去。 车驶入地下停车库时,过减速带震了几下,盛如珩便醒了。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开口道:“车位在8栋电梯旁边。” “上楼去坐会儿?”盛如珩说,“你之前没来过,带你认个门。” 旁边的车位还空着,唐九歌大概是送李真真回家去了,还没回来,正好带裴聆上楼坐坐。 之前都是他去找裴聆,他送裴聆回家。裴聆家他倒是熟门熟路了,但他这里,裴聆还是头一回来。 “好。”裴聆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下车拿上了自己喝了一半的饮料,关门锁车,然后把钥匙递给了盛如珩。 盛如珩带着他往电梯走,进电梯按了楼层:“你要不要在我家洗个澡休息一会儿,中午我们一起吃饭,然后我送你回去?” 露营好玩是好玩,但在外面住了一晚,早上起来洗漱也只是简单地用湿巾洗了脸,拿水漱了口,确实是需要回家冲个热水澡然后换身舒服的衣服的。 裴聆略一迟疑,然后点了点头。 进门,盛如珩弯腰从鞋柜里给他找了拖鞋:“家里人偶尔会过来我这儿看我,这是我哥穿的鞋子,你将就一下。” 他心想,改天要去买双新拖鞋了。 裴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换了鞋进门,看到收拾得十分整洁的屋子,笑了笑:“你们家家务都谁负责?” “扫地机器人。”盛如珩指了指墙角的扫地机器人,“还有唐九歌。” 他领着裴聆往楼上走:“楼下是客厅和健身房,卧室在楼上,走吧,先去给你找身衣服。” 盛如珩的衣帽间是单独的一间房间。 先吸引裴聆眼球的是几套整齐笔挺的西装衬衣,他神色意外道:“你还穿正装。” “有些正式场合,总要穿的。” 他衣柜里更多的是一些休闲舒适的衣服和运动服,盛如珩指了指靠里的一个衣柜:“那边挂着的都是新衣服,你去挑。” 裴聆选了件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盛如珩拉开衣柜里的抽屉,从右边格子里拿了条内裤给他。 “新的。” 这情景,倒是有些像他们初见那天晚上。 裴聆忍不住笑了起来:“珩哥,这一身穿了,我可不给你洗。” 盛如珩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在裴聆家穿过的那套睡衣,第二天早上他洗干净晾了起来,现在大概在裴聆的衣柜里躺着。 而他穿过的那条内裤,自然是不能还的,所以哪怕穿着有些紧,不舒服,他也没扔,而是带回家洗干净收了起来。 “你直接穿回去。”盛如珩又拉开上面的抽屉,从盒子里拿了条皮带出来。 “我的尺码你穿可能大了一点,系下皮带。” 那是条黑色的、带着鳄鱼纹的皮带,低调的黑色却压不下它的质感。 裴聆看看这个衣帽间,再看看盛如珩:“我第一次感受到织锦集团的家大业大。” 他知道盛如珩家有钱。 但盛如珩本人并不骄奢淫逸,没有什么砸钱的爱好,也没有富家子弟的不良恶习,和他相处更是平常,所以裴聆一直没有觉得盛如珩和他有什么距离感。 但这一刻他才意识到。 盛如珩一直都如山屹立,高不可攀。 只是盛如珩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盛如珩失笑:“这可不是我打下来的江山,这是我啃老啃来的。” 说着话,盛如珩带着裴聆走进了隔壁的卧室。 他推开浴室的门:“浴巾和毛巾没有新的,你只能将就用我的。剃须刀给你放这里,这个是洗面奶、洗发水和沐浴露,应该没什么缺的了吧。” 裴聆看着他,倏然笑了笑:“珩哥,你怎么像把我当小孩子似的。” 他能照顾好自己。 但被人这么关心,这么体贴着,欣喜的情绪充盈了他那颗怦怦跳动的心。 “个子高的,就该照顾个子矮的。”盛如珩摸了摸他的头,“去洗澡吧。” 男人的头是不能随便让人摸的,身高也是不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但裴聆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弯起了唇角。 照顾。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他喜欢被照顾。 裴聆看向他:“珩哥,比你个子矮的人很多。” 盛如珩喉结动了动。 他发现裴聆最近和他相处,是越发放得开了。 会跟他开玩笑,会跟他生气,还会说些话噎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盛如珩手指动了动,没忍住,捏了捏裴聆的脸。 “可是个子比我矮,又叫裴聆的,只有你一个。” 个子高或是矮,根本就不是必要条件。 必要条件是,他是裴聆。 …… 浴室门被关上,盛如珩从卧室出来,推开了对面书房的门。 他的书房布置得简单,一面墙摆放着透明的柜子,一格一格的,里面摆放着他每一次比赛时获得各种奖杯、奖牌还有照片。 另一面墙则是书架和书桌。 他走过去,在书架前站定,许久,才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答案之书》,手指摩挲着封面,翻开书的124页。 上面写着一行字。 “你最终能如愿。” 书页中,还夹着一封情书。 一封被撕碎的,又被一张一张粘起来的情书。 这封情书被他特意放在了这一页,这么多年,也给自己个好的念想。 他没想过自己会如愿。 就像世人总期望着一夜暴富、万事如意、无病无灾一样,愿望很美好,却几乎不可能实现。 这是一种奢望。 但从遇见裴聆,再到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一次,“如愿”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 盛如珩摸了摸情书上的皱痕。 当时他贴得很仔细,把被撕碎的纸拼凑起来,贴在一张新的信纸上,又压在书里。可是还是有很多皱痕,有纸张撕碎的毛边,这些让这封信看起来一点都不完美,和他当年的精心准备大相径庭。 他当时甚至幻想过怎么把情书递给裴聆。 上下楼梯装偶遇,可是如果有路过的同学看到了,裴聆一定会觉得很困扰。 如果是下了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在没人的路口拦住人,又会吓到裴聆。 把情书放在裴聆的抽屉里,或许他根本就不会看,会扔掉。 想来想去,也没想好该怎么送。 后来,就再没机会送了。 盛如珩把情书压平,又放了回去。 《答案之书》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桌上,像是在等待下一个翻开它的人。 第42章 浴室的水声停下,裴聆穿好衣服出来,脸上被热气熏出了一层薄红。他抱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出来:“珩哥,能给我找个袋子吗,装脏衣服。” 盛如珩的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倒有些oversize的风格,看起来有一种松弛感。 “还挺好看。”盛如珩给他找了个袋子,让他装衣服。又把吹风递给他:“我去洗澡,你如果无聊,可以下楼去看电视,或者……去我书房看看书,书房在隔壁。” 这会儿的浴室里也满是热气。 洗漱台上方的镜子氤氲着一层雾气,盛如珩伸手抹去,看着镜子里露出的眉眼,叹了口气。 他思绪万千,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涌现,却又毫无头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想好怎么把情书送出去。 那就看裴聆的选择吧。 这个澡他洗得有些神思不属,所以洗得反倒比平常久了些。 等盛如珩换完衣服出来,没在卧室里看到裴聆,就往书房去。 书房的门开着,从他站的角度看过去,裴聆正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本《答案之书》。 他看不到裴聆的神色。 许久,裴聆才阖上书,然后似有所觉般,偏头朝门口看过来。 他的双眸像是被雨水洗过一般,湿润清澈,那抬眸看过来的一眼,彷佛带了电光火花,刺到心脏,叫盛如珩整颗心都泛起了细细的酥麻感。 “珩哥。”裴聆握紧了手里的书,“这本书,能送给我吗?” 裴聆看到了。 盛如珩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喉咙发紧:“高三那年,它就该被送到你手上的。” 裴聆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炸开了来,像猛烈摇晃过的汽水瓶子涌出好多气泡,片刻间就淌满了他的心脏。 是甜的。 又有些酸涩。 盛如珩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人,是他啊。 所以从初见的第一面,他才那么担心;知道他被情所伤时,才会那么气愤,为他出头;知道他生病,才会那么悉心照料,无微不至;知道他节日时一个人会孤单伤怀,才会约上朋友陪他热闹…… 裴聆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盛如珩的这封情书好轻,只有寥寥数语一张薄纸,又好重,承载了那么多年的暗恋和一颗真心,捧到他的眼前,叫他几乎接不住。 “不要觉得有负担,听听。”盛如珩朝他走去,站在他的面前,“这封信交到你手里,并不是要你回应我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始终有人被你吸引。所以不要否定自己、怀疑自己,你真的很好,很特别,独一无二。” 暗恋就像是在造神,因为陌生和距离,才有诸多浪漫想象。但是他不再是高中时期只敢暗恋,只敢隔着人群用目光触摸裴聆的少年了。 他很清楚自己对裴聆,到底是怎样的喜欢。 怎样的爱。 是失魂落魄,是胡思乱想,是心疼,是惦记,是想见面,是情难自禁的欲望。 是他无数次靠近裴聆时的克制,却又无法克制。 “高中的时候,我其实很肤浅,也很俗气。就是觉得这个同学声音好听,然后关注了很久。后来特意在晚自习的课间跑去6班打听裴聆是谁,当时你正好从走廊经过,穿着校服,和其他同学也没什么不同,但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你一眼,心跳就不受控地乱了。” 他慢慢地开口道:“后来我总是后悔。我其实有无数个故意和你偶遇的瞬间,有无数次认识你的机会,但我都没有开口。” “所以再遇见你,我不想错过了。” 他曾经在无数个日夜里,做着有关裴聆的梦,无数个梦,拼凑出无数个裴聆,可每一个都不是真实的。 直到再见裴聆。 和他想象中的、梦境中的裴聆不一样。 他真实且鲜活,他坚强又软弱,乐观又厌世,他好复杂,又好矛盾。 可是,他好喜欢。 “我……”裴聆喉咙发堵,他有些不敢去看盛如珩的眼睛。 于是他垂下了眼:“珩哥,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他说不出答应或是拒绝的话来。 李真真几次问他有没有心动、喜不喜欢,他都没有正面回答过。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的病至始至终都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上,他害怕。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碎成了很多块的瓷器,修修补补好不容易才修好自己,但上面的裂痕始终都是存在的。 所以他害怕。 害怕哪天自己又突然碎掉。 害怕在一起以后,盛如珩看到橱窗里漂亮的花瓶,觉得他不过是垃圾。 害怕拥抱后的抽离,害怕失去后的痛苦。 不想进入一段亲密关系,因为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做一个“正常”的爱人。所以他想保持现状。 现在这样就很好。 盛如珩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失落的情绪爬满了他的心脏,但他的神色却没有露出一点端倪。 他说:“好。” …… 表明心意以后,盛如珩和裴聆的相处模式也没改变,微信上照常聊天,只是没有再约着见面。 他能感觉到裴聆对推进关系很是逃避,他也不想给裴聆压力。 接踵而来的国庆节,盛如珩便十分空闲,找了时间带着盛时风去体育馆学羽毛球。 出门前,他给裴聆发了张照片。 这是他这两天跟唐九歌学的,分享报备日常,所以尽管两人没见面,但他每天做些什么,裴聆都知道。 裴聆缺乏安全感,他就给他安全感。 这天唐九歌和李真真也要去打球,他们便约好了时间,在体育馆见面。 盛时风的个子随了盛家的基因,才小学五年级就已经窜到了1.6。李真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站在他身边,伸手比了比,语气惊讶:“小风你都吃什么长的,这么高。” 盛时风乖乖地喊人,笑起来还露出两颗小虎牙,这才有些小孩子的可爱:“真真阿姨。” “唐叔叔。”盛如珩以前也会带着他去游泳、打篮球,所以盛时风也认识唐九歌,知道唐九歌是羽毛球一级运动员,对他也格外崇拜。 “交给你了。”盛如珩拍了拍盛时风的背,对唐九歌说,“他打球输给了班上同学,心里不服气,想学两招赢回来。” “行。”唐九歌点点头,“跟我过来。” 盛如珩看向盛时风:“认真学,你唐叔叔的课时费可贵,我待会儿过来检查。” 盛时风一脸严肃:“好。” 这会儿瞧着那板着的小脸,倒是和他大哥盛怀瑾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盛如珩手痒,捏了捏他的脸。 “小叔叔!” 盛如珩失笑:“去吧。” 李真真准备跟上去,盛如珩叫住了她:“李真真。” 李真真停步:“有事吗?” 盛如珩问她:“听听月底要去参加那个节目,你能买到门票吗?” “能是能。”李真真挑了挑眉,“你要去?” 盛如珩“嗯”了一声。 “正价票开票的时候估计就已经卖完了。”李真真说,“黄牛票很贵。” 虽然盛如珩不缺钱,但她还是得跟盛如珩解释一句。 “没关系。”盛如珩低头,点开微信和李真真的聊天窗口,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我把身份证号发给你,麻烦你帮我买一下票,越前排越好。” “行。”李真真笑了笑,“找我帮忙,你不怕我告诉听听?” 盛如珩摇了摇头:“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李真真无语。 “因为你帮我保守了一个更大的秘密。”盛如珩的语气风轻云淡,有一种运筹帷幄的笃定,“逾白跟我说了,那天你想告诉听听,但最后没有说,不是么?” 不过现在说不说也没什么要紧了,裴聆已经知道了。 李真真撇撇嘴:“你也知道,我本来是想说的。” 她本来是想说的,只是被周逾白打断了。 盛如珩朝着球场走过去,李真真跟在他身边,问他:“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小秋告诉你的吧。”他喜欢裴聆的事也就家里人、周逾白、唐九歌还有卫定秋知道,但唐九歌不是会把这种事拿出来玩笑的人,所以排除法也只能是卫定秋。 更何况那段时间李真真住院,卫定秋没少去看她,以他的性格,被套话简直不要太容易。 “你一说小秋,我想起来了。”李真真皱起眉头,“你竟然一直骗小秋说你和听听在谈恋爱。” 盛如珩沉默了一瞬:“这,是个误会。” “那你不解释?”李真真抬眼,语气都是打趣,“有的人啊,当着听听一句话不敢多说,背地里,给自己立男朋友人设。” 这就是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嘛。 盛如珩:“……”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的心里才难得沮丧,如果裴聆回应了他,这就不是谎言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走到球场边,看着盛时风脚步凌乱地接球,杀球挥拍太高压不下去,盛如珩“啧”了一声。 果然唐九歌也停下了动作,开始训人:“击球点太高了,眼睛要盯着羽毛球球头中心点和前面中间的位置。拍面的角度要朝前朝下,手臂向后引拍。” “步法也有问题,你过来。” 盛如珩看热闹地点开录像,对着盛时风拍了一会儿,然后先往家族群里一发,又发给了裴聆。 [盛:你看唐老师好凶。] 裴聆的回复很快弹了出来。 [你听:你侄子怎么这么高。] [盛:大概是遗传。] [你听:你不是说,你教他打球么?] [盛:专业的在,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盛如珩在专心打字,李真真余光瞥见了微信聊天页面,问了一句:“在和听听聊天?” 盛如珩“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不叫听听一起?” “他今天去蓝音录音了,有工作。” 李真真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跟听听一起?” 盛如珩目带疑惑。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李真真故意唬他,“蓝章对听听可好了,工作帮持,日常关心,可以说是听听的良师益友。” 盛如珩想到了那次出去旅行,裴聆给蓝章挑的礼物,握着手机的手指,捏紧了。 作者有话说: 蓝章:谢谢,勿cue。 第43章 打了一下午的球,小孩打球打出满头的汗,外套脱了就穿件短袖,眼睛还亮晶晶的,兴奋得很。 他一边拿纸巾擦汗,一边跟盛如珩说:“小叔叔我好饿。” 国庆节这几天,盛怀瑾他们都回了盛家住,盛如珩也住在家里。 他往盛家的方向开着车,说:“回去就能吃饭了。” “不要,我不想回家吃。”盛时风语气带上了祈求,“求你了小叔叔,我想吃烤串,还想喝奶茶。我们在外面吃吧,好不好?” 平日里谷清音拘着他,并不怎么让他吃外面那些不健康的食物,难得出来一趟,盛时风实在有些嘴馋。 盛如珩瞥了他一眼,开了一段路,路过一条夜市街,便找地方停了车,带着小孩去买吃的。 自己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很是能理解。 这边是条网红街,主题是花园集市,道路两旁的树上挂满了流星形状的彩灯,刚傍晚便已经开了灯,流光溢彩。花市的鲜花香气、咖啡和奶茶的香气、美食摊位的烟火气在空气中弥漫,还有露天草坪和几处中式园林造景。 盛如珩以前路过过好几次,但还是第一次来这里逛。围炉煮茶的桌边三三两两地围坐着客人,说笑聊天;日咖夜酒的店里有年轻男人坐在吧台,抱着吉他弹唱;蛋糕店里买了蛋糕的母亲正满脸笑意地牵着女儿走出来…… 这里热闹,又鲜活。 盛如珩想,有时间可以带裴聆来逛逛。 他带着盛时风买了奶茶,又领着盛时风走进一家烧烤店。 盛时风在冷冻柜前挑挑拣拣,很快就选了满满一篮子的烤串,食盘递给老板,他还嫌不够,眼睛一直往墙上的海报上盯:“小叔叔,那个干炸小黄鱼和炸肉看起来都好好吃。” “想吃就点。” 说话间,有人从门口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薄风衣,戴一副金丝无框眼镜,细碎的额发半掩着修长的眉毛,镜片后的眼睛透出点琥珀色,眉宇之间都透着一股温和之意。 盛时风一看到他,瞬间站直了身子:“岑老师!” “盛时风?”岑屹楼神色有些意外,然后笑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我小叔叔来吃烤串。”盛时风拉了拉盛如珩的衣袖,给他介绍,“小叔叔,这是我们数学老师!” “岑老师。”盛如珩颔首,和他打了个招呼。 岑屹楼抬眼看去,注意到盛时风身边气质凛然相貌出众的男人,怔愣了一瞬:“珩哥……盛如珩?” 以前隔着网络才能见到的人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他呼吸都有瞬间的停滞。 真人更帅啊。 盛如珩有些意外。 他仔细地打量这位气质温然的岑老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诶。”盛时风看看盛如珩,又看看岑屹楼,“岑老师你认识我小叔叔?” “我看过珩哥的比赛。”岑屹楼眉眼含笑,“没想到你们是叔侄。” 盛如珩朝他点点头。 盛时风闻言,倒是挺高兴的:“岑老师你也喜欢游泳啊?” “嗯。”岑屹楼笑着说,“业余爱好。” 说话间,岑屹楼拿好了自己要打包的烤串,柜台结账,盛如珩点开了付款码。 “学校明文规定。”岑屹楼把自己的付款码点出来,扫码结账,“不能接受家长请吃送礼。” 盛如珩:“是我唐突了。” “时风成绩很好,一直都是班上的第一名,没什么需要我们老师费心的。”岑屹楼面对优秀的学生,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和喜爱,“就没必要贿赂我了。” 他话音一转:“不过可以加个微信。让我也沾沾学生的光,体会一下成功追星的感觉。” 他温和的笑和松弛的神态让人如沐春风,盛如珩也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点开微信二维码,让他扫:“岑老师的名字是?” “岑屹楼,山今岑,高楼屹立。” 岑屹楼加好了他的微信,输好备注。 “821号。”老板高声喊着订餐号。 “我们的。”盛时风把烤串端了过来。 老板继续喊:“822号,打包。” 岑屹楼接过打包袋:“我先走了,再见。” 他含笑的目光看向了盛如珩。 “岑老师,再见。”盛时风礼貌地跟岑屹楼道别。 盛如珩:“再见。” …… 隔天,盛如珩约了方序然他们吃饭。 之前李真真和方序然因为冷峭寒蓄意报复受伤住院,盛如珩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愧疚。 所以给方序然提了一辆新车,听说他拆了石膏,就约他们一起吃饭。 原本是想叫上裴聆一起的,但又想到自己跟卫定秋撒的谎,再加上裴聆不一定会答应……盛如珩便压下了这个念头。 在一品山珍定了包厢,盛如珩先到了,略坐了一会儿,方序然和卫定秋也到了。 进门脱了外套挂在立式挂衣架上,方序然拉开凳子坐下,宽敞的大圆桌看得他失笑:“就咱们仨,在一品山珍开什么包厢啊。你倒不如直接青云街或者春晓路,请我去喝酒。” 青云街和春晓路都是Z市有名的酒吧街,方序然是那边的常客。 不过是受了点小伤,方序然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盛如珩又是送车,又是请吃饭的,搞得他还挺不好意思的。 他心里觉得盛如珩太客气,想想盛家人好像就是这个性子,也就没再推脱,高高兴兴叫了卫定秋来吃饭。 “裴聆呢?”卫定秋在方序然身边坐下,倒是多问了一句。 “他有事。”盛如珩没有多说,把菜单递给了方序然,“先点菜,吃完饭青云街还是春晓路都可以。” “真的假的?”点单的签字笔在指尖转了转,方序然看向他。 盛如珩:“真的。” 方序然笑了笑,偏头问卫定秋:“秋秋想吃什么?” 卫定秋也不跟他们客气,点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方序然一一勾了,然后把菜单递给盛如珩:“就这些。” 盛如珩扫了一眼,又勾了两个招牌菜,然后叫来服务生,把菜单递过去。 方序然以前和盛如珩接触得不是很多。卫定秋倒是和盛如珩熟,但经过追人未果后来放弃的事以后,卫定秋就不那么粘着盛如珩了,上次他们见面还是方序然住院的时候,所以包厢里一时有些冷场。 还是方序然先打开了话题:“珩哥你看真真姐微博没有,她谈了个网红,还挺帅。” “真真姐和九哥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这话让卫定秋眼里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李真真官宣的微博昨晚方序然就分享给他了,他也看到了李真真的朋友圈,官宣的男朋友是唐九歌,卫定秋有点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 之前李真真受伤住院,他就看到唐九歌在医院照顾她,只是那时候他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 现在想来,是有迹可循的。 “中秋节那会儿在一起的。”盛如珩倒是没刷到李真真的微博,等上菜也是闲着,便拿手机点开了微博刷新,搜唐九歌的微博看。 李真真的微博评论他不好奇,唐九歌的微博评论他挺好奇的。 “你小子真的好福气,嫂子这么漂亮!” “特关提醒我,失恋了。” “好家伙,我关注的运动博主和我喜欢的游戏博主在一起了,这是什么梦幻联动!” “默默地捂住了自己喊‘老公’的嘴,呜呜呜。” “没关系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愣住,一时不知道该先喊老公还是老婆。” “没事我会代入,我就是酒酒搂在怀里的女人,嘻嘻。” “谁懂啊,漂亮姐姐X小狼狗,好嗑好嗑!” 盛如珩看了几条,笑着截图发给裴聆。 [盛:看,唐九歌官宣的微博评论。] [你听:确实好嗑。] [你听:我去关注一下他的微博。] 注意到卫定秋有些发愣,方序然碰了碰他的手肘:“发什么愣呢?” “就是觉得……”卫定秋说,“真真姐他们也没在一起多久,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公开,还挺酷的。” “谈恋爱本来就该大方公开。”方序然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这是基本项,不是加分项。” 卫定秋想起自己一个才因为不公开官宣而和女朋友吵架的朋友,叹了口气:“可是很多人都做不到。” “做不到的都是渣男。”方序然斩钉截铁。 说完他有些奇怪地看向卫定秋,拧起了眉头:“秋秋,你不会是遇到渣男了吧?” 盛如珩本来还在跟裴聆聊天,闻言也抬起了头,看向卫定秋。 “想什么呢!”卫定秋无语,“是我一个朋友,他谈恋爱挺久了,不愿意公开。” 俩人因为这件事吵架,吵完架朋友还跟他抱怨,说:不确定结果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以后怎么收场啊。 说到底还是不够喜欢。 还是权衡利弊。 “那就好。”方序然敲了敲他的脑袋,“秋秋你可要擦亮眼睛。” “你要找一个大方公开爱意的,要知道,只有坚定的选择和被选择,特殊的偏爱和被偏爱,才是相爱的意义。” 卫定秋揉了揉额头:“我又不蠢,还用你说。” 他说着,蓦地抬起了头,看向盛如珩:“珩哥。” “你的微博为什么不公开裴聆啊?” 第44章 盛如珩:“……” 他就听个热闹,怎么话题还能引到他身上来。 方序然住院的时候就把盛如珩、裴聆和冷峭寒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捋清楚了,听到卫定秋这么说,也看向了盛如珩,漆黑的眼眸里亮起一簇火光似的,亮得晃人眼。 一副吃瓜的表情。 盛如珩想起了自己撒的谎,沉默。 没想到这颗谎言的子弹会在这一刻正中自己的眉心。 卫定秋看盛如珩的目光慢慢变了,盛如珩那么喜欢裴聆,朋友圈公开了,微博却不公开,难道也在权衡利弊吗?也在担心不确定结果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了不好收场吗? “其实我和裴聆……”盛如珩语气有些不自然,“没有在一起。” “我那天是你骗你的。”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认真解释道,“朋友圈的照片不是官宣,只是我和裴聆出去玩拍的合照,是我骗了你,故意引导你误会我和裴聆的关系。” 听到了解释,卫定秋倏然愣在那儿,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盛如珩,胸口有些闷闷的:“哦。” 也不必问为什么骗他。 卫定秋心里明白,不过是拒绝他的手段罢了。 如果当时卫定秋就知道盛如珩是骗他的,那他一定会很生气,甚至会更纠缠。但现在,他并不觉得生气,只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真没想到,盛如珩是骗他的。 卫定秋心情复杂,端起手边的茶水想喝了一口,又想起了自己跟李真真说的那番话,顿时觉得整个人如遭雷击。 “怎么办……我跟真真姐说了。”他哪里还有心情喝茶,神色和语气都变得焦虑起来,“我以为你和裴聆在一起了,我就告诉了真真姐,说你当年喜欢裴聆,还为裴聆出了柜。” “没关系。”盛如珩说,“我已经告诉裴聆了。” “……那你和裴聆现在?” 盛如珩:“暂时还只是朋友。” 卫定秋小声问:“被拒绝啦?” “他没拒绝,也没答应。” 卫定秋安慰他:“那还是有希望。” 方序然在旁边听了半晌,这才听明白。他吃了个瓜,乐得笑了笑:“珩哥为什么要骗你?” 盛如珩莫名觉得有些头疼。 卫定秋倒是神色淡淡,语气坦然:“因为我当时在追珩哥,他想拒绝我。” 方序然看看卫定秋,又看看盛如珩,笑得更大声了:“你在开玩笑啊。” 只是卫定秋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方序然慢慢收敛了笑意,心里颇不是滋味:“你喜欢珩哥?” “以前啊。”卫定秋看着盛如珩,笑了一下,“现在我只把他当朋友。” 他甚至不把盛如珩当成哥哥了。 长大成熟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可以自己处理好身边的各种问题,可以不依赖不期待,他清楚地意识到,明智地放弃胜过盲目的执着和纠缠。 所以他现在,只把盛如珩当朋友。 …… 这顿饭方序然吃得不是很开心,从包厢出来,他走在最前面,等盛如珩去结账的时间,站在门口点了支烟。 方序然的外套搭在手臂上,只穿着单薄宽松的白衬衣,修长的腿不太耐烦地踢了踢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指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咬着烟头吸一口,然后吐出一口白雾来。 白雾在夜风里散开,他的思绪却还搅合成一团,乱得很。 “怎么抽烟了?”卫定秋伸手,把他的烟抽掉。 方序然手上一空,抬眼看向他:“干嘛。” 卫定秋把他的烟扔掉:“不好闻。” 方序然这段时间在家里养伤,他常去方家看他,陪他聊天、打游戏、看电影……做各种方序然想做的也能做的事情,陪他消磨时间。相处得熟悉了,卫定秋就越发随性起来。 方序然被他气笑了:“就你这脾气,谁能受得了。” 卫定秋咬了咬牙:“方序然!” 见他眉眼里生了怒色,反而生动得好看,方序然心里那点莫名的火气散了不少。 他看到盛如珩从大厅里走出来,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审视。 嗯,除了个子高点,身材好点,脸帅了点。 也没别的优点了嘛。 “秋秋。”方序然搭上卫定秋的肩膀,“你当初看上盛如珩什么了?” 卫定秋想了想:“珩哥对我好。” “谁对你好你就喜欢谁?”方序然掐了掐他的脸,“小没良心的,我对你不好?” 卫定秋一点没多想,只当方序然在说笑。他这语气听起来,也像是在说笑。 卫定秋拍开他的手:“你不懂,我对送上门来的向来不屑一顾,我就喜欢拒绝我的,越拒绝我越喜欢。” 方序然闻言一愣,鸦羽似的睫毛压了下来,投下一片阴影,也掩去了眼里的神色。 有些真心话藏在玩笑话里,真是让人难辨真心。 盛如珩没注意到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 他结了账出来,便问:“接下来去哪里?” 卫定秋:“青云街。” 方序然:“春晓路。” 两道声音,两个答案。 盛如珩看了他俩一眼:“你们商量。” 卫定秋皱了皱眉头:“春晓路那边的酒吧珩哥不会喜欢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方序然就不乐意了:“今天他请客,不得看我喜欢的地方吗?” “你喜欢什么喜欢。”卫定秋瞪了他一眼,“你敢去春晓路我就告诉周姨。” 方序然“啧”了一声:“多大的人了还当告状鬼。” 盛如珩听着他俩吵吵闹闹的,挑了挑眉头:“青云街和春晓路有什么不一样?” 他只知道这两个地方都是有名的酒吧街,但这俩地方的酒吧有什么特色,他就不知道了。 “春晓路那边都是些迪吧。”卫定秋说,“就是那种……很多男的上桌跳舞,露腹肌的,扭腰挑逗的,还有陪酒的服务生,一个穿得比一个清凉。” 盛如珩拧着眉头看向方序然:“你去这种地方周姨没把你腿打断?” 方序然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我也就去过那么一两回,再说了,我就是纯欣赏,又没做什么。” “欣赏不来。”盛如珩说,“去青云街。” 方序然:“……行吧。” 青云街大多是清吧,方序然带他们去常去的那家,点了酒,卡座入座。 服务生很快把一打1664玫瑰和一瓶野格送了上来,又问要不要饮料。 方序然说:“来两瓶旺仔。” 他开瓶倒酒的时间,盛如珩拿手机对着酒拍了个照。 发给了裴聆。 [盛:我和方序然他们来喝酒了。] 和方序然他们玩了一会儿骰子,说笑着喝了几瓶酒,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才一亮,微信里弹出了裴聆的回复。 [你听:你们要玩到很晚吗?] [你听:别喝得太多。] 盛如珩喝完手里这杯,低头打字回复。 [盛:已经喝多了。] [盛:你来接我吗?] 他的眼神清明,哪有一点醉意。 下一瞬,聊天框里弹出了回复。 [你听:地址给我。] 盛如珩喉结动了动,把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 “我算是看出来了。”方序然手肘搭在卫定秋肩膀上,偏头跟他说,“珩哥这是身在酒吧,心在裴聆。他从进酒吧到现在,看了多少回手机了?”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卫定秋酒量一般,喝了两杯野格,手边又空了三瓶酒,这会儿醉意上头,说话语速慢慢吞吞的。 他顿了顿,才补上后半句:“一进酒吧,就找不着人……” 他的鼻息间有一股奶香味,是喝了兑旺仔的野格的味道,泛着浅浅的甜。 “不就那一次。”方序然有些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耳根有些泛红,“后来就给你设了特殊铃声,哪次电话我没接。” 那天晚上也是他去洗手间了,手机落在了包厢,回来以后他又没看手机,喝醉了就回家睡觉,睡醒了才看到卫定秋电话。 就这么一回,卫定秋就跟他生了好久的气。 “你们待会儿还玩吗?”盛如珩的声音打断了他俩的翻旧账。 “不玩了。”方序然看了看卫定秋,“秋秋酒量就这点,喝多了他明天得头疼。” 盛如珩这会儿神思清明,看着方序然和卫定秋,倏然察觉出点不同的气氛来。 “等会儿我帮你们叫代驾,你送小秋?” 方序然喝完杯子里的酒:“好。” 提前叫了代驾,从酒吧出来,盛如珩把方序然和卫定秋送上车,跟他们道了别。 裴聆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到,他看了眼时间,然后往街头走去。 街头有家奶茶店,盛如珩买了杯热奶茶,就坐在奶茶店门口的椅子上刷了刷朋友圈。 夜风泛着一股凉意,吹得路道两旁的树叶簌簌作响。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尾音微沉,叫人心头一颤。 “珩哥,喝多了?” 盛如珩在发信息的时候倒是有过装醉的念头,但撒谎又被揭穿的感觉实在不妙,且对着裴聆,他并不想使这些手段哄骗他。 “喝多了你会不高兴。”他抬眼,望向裴聆的眼睛,“我哪敢喝多。” 被那样一双深邃的眼睛温柔注视着,裴聆哪里生得起气来。 他抿了抿唇:“走吧。” 盛如珩站起身,把温热的奶茶插好吸管,递给他。 他们有两天没见了,虽然微信上一直聊着天,但盛如珩还是觉得一颗心始终都是漂浮着的,直到见到裴聆这一刻,才安稳地落下来。 两人朝着停车场慢慢地走着,月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稍稍走近些,垂在身侧的手就像是牵在了一起。 盛如珩盯着地上的影子,突然开口道:“听听。” “嗯?” 盛如珩动了动手指,影子就像是勾住了裴聆的手指一样。 裴聆看到了,手指蜷缩了一下。 像是和他十指紧扣。 盛如珩便笑了起来。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要去工作室录音。”裴聆的手没有再动,就任由影子牵着,“明天录最后一期了。” 盛如珩又问:“录完音呢?” “要去游泳。” 他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似乎没有给一点约他的机会。 盛如珩眼神黯了黯,没有再说话。 裴聆喝了一口奶茶,温热的带着甜味的奶茶顺着舌尖,蔓延到了心头。 他轻声说:“你可以陪我去录音。” “还可以和我去游泳。” 第45章 蓝音工作室的休息室里,助理小姑娘频频过来给盛如珩添茶,盯着他的脸想光明正大地看,又不好意思看。 添完茶出来,几个得闲的小姐妹瞬间围了上来:“怎么样,要联系方式没有!” “没……”助理小姑娘脸都红了。 “不然待会儿问非衣老师要嘛。”项目监制的人提议道,“非衣老师脾气那么好,肯定会帮你介绍的。” “我真的觉得他很眼熟。”另一个同事说,“像哪个明星,想不起来了。” 裴聆出了录音棚,结束了最后一期的录音整个人的状态都十分轻松,脸上挂着温然的笑意。 蓝章摘下耳机,站起了身,朝他走过去:“真有你的,刚才那段的气息、咬字和情感,简直配活了。” “圆满完成任务。”裴聆笑了笑,清润的嗓音如同山泉潺潺流动,“蓝老板谬赞了。” “跟我还装腔拿调的。” 蓝章穿过走廊,抬眼就看到几个年轻女孩聚在一堆,目光频繁地往休息室里望去。 休息室是玻璃门,下午和煦的阳光格外偏爱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柔和的光芒勾勒出他俊朗的面部轮廓,他似有所觉地一抬眼,狭长的眉眼,漆黑的瞳孔朝人望过来,无端端地透出几分漠然。 “你这位朋友,挺受欢迎。”蓝章微微一哂,“长得这么好看,是模特?” “他是退役运动员。”裴聆说,“现在是Z体大的老师。” 助理小姑娘被同事们推了过来。 “老板。” “非衣老师。” “非衣老师。”助理小姑娘红着脸,嗫喏地问,“能不能要一下,您的那位朋友的微信呀。” 裴聆属于比较独立的配音演员,以前他的工作都是助理去对接,父母去世后,他决定暂停工作,就把助理辞退了。 但他和蓝章关系好,经常会来蓝音录音,有许多工作都是和蓝音合作的,所以蓝音工作室的这些人对他还算熟悉,才敢跟他开这个口。 大家都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抱歉。”裴聆微微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我得问问他。” “啊好的好的……” 蓝章扫了她们一眼,大家忙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 裴聆推开休息室的门,盛如珩正站起身。 裴聆看着他那张俊朗的脸和身上让人难以忽视的气势,尽管知道他不喜欢女人,但想到有人问盛如珩要联系方式,他的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泛酸。 是以往没有过的心情…… “小吴助理想要你的微信。” 盛如珩问:“小吴助理是谁?” 裴聆看了看茶几上的茶:“给你添茶的那个女孩。” “没怎么注意。”盛如珩语气淡淡,“帮我拒绝一下吧。” 他比较关心裴聆今天的录音工作是否顺利:“录完音了吗?” “嗯。”裴聆的语气微微上扬,“走吧,去游泳。” 从休息室出来,盛如珩和蓝章打了个照面。 蓝章的年纪比他们大些,眉骨高挺,一双浓眉下点漆似的眼眸带着笑意看向盛如珩。他像是常笑的性子,眼角有很浅的笑纹,看起来便令人亲近。 只是盛如珩脑子里还想着李真真那句“良师益友”,看向蓝章的眼神就有些淡淡的。 “珩哥,这就是蓝章。” “这是盛如珩。” 裴聆为他们俩互相做介绍。 蓝章伸出了手:“你好,常听裴聆说起你。” “你好。”盛如珩和他握了一下手,客气道,“也经常听听听说起你,谢谢你工作上这么照顾我们听听。” 蓝章抬眼看向他,眼神带上了几分认真的打量。 我们听听。 这倒是有意思。 盛如珩这话,明显地点出了几分亲疏远近来。 “我们就先走了。”盛如珩又说,“还有点事。” 蓝章看向裴聆:“晚上一起吃饭吗?” 盛如珩心头一紧。 裴聆语带歉意:“我和珩哥约好了,改天有空,再一起吃饭吧。” 蓝章的余光注意到了盛如珩的神色,点点头:“行。” 他盯着两人走远的身影,笑了笑。 这次裴聆的眼光,倒是好了不少。 …… 已经是秋天了。 最近几天的气温降得很快,但健身房的泳池是恒温泳池,加热开得高,所以裴聆每周都会来两次,剩下的五天,两天去做心理咨询,其他时间就在家里休息。 健康又规律的生活安排让他几乎觉得自己已经痊愈,但随身携带的药物又在提醒他,他并没有好。 最近健身房的游泳池更冷清了,偌大的游泳池经常只有几个人光临。但工作人员每天并不敷衍,不论是游泳池的消毒还是更衣室的卫生都做得很好,发热也开得足足的,这也是裴聆能坚持来游泳的一大原因。 走进更衣室,裴聆把自己的游泳装备从包里拿出来。 “你等下拿热水冲一下身子,调低水温适应一下,再出来。”盛如珩走进更衣室,提醒裴聆道,“不然会冷。” 他一年四季都训练,在学校上课也是一样,这点温度倒是无所谓,但裴聆不行,他担心裴聆感冒。 甚至特意准备了保温杯,在楼下奶茶店买了热奶茶,装在了保温杯里。 裴聆应了声:“好。” 盛如珩换好泳裤出来,空旷的游泳池里有两个人,似乎在比赛,岸上站着一个短发女人,手里抱着浴巾,正举着手机在帮他们录像。 “岑老师加油!到终点了!” 盛如珩听到有些耳熟的姓,还以为只是巧合同姓,没想到游到终点的男人浮出水面,摘了游泳镜,脸上笑意温然。 确是岑屹楼。 “岑老师赢了。”短发女人朗声笑道,“老邹你不行啊,是谁说自己是浪里小白龙的,怎么连岑老师都游不过。” 老邹也从水钻出来,抹了抹脸上的水:“哎,年纪大了嘛。” 岑屹楼看到了远处的盛如珩,眼里露出一抹惊喜,然后撑着游泳池壁上了岸。 “珩哥。”他朝盛如珩走了过来,“这么巧。” “嗯。”盛如珩朝他点点头,“岑老师。” “叫我名字吧,听你叫我老师有些怪怪的。” “岑老师,走了。”老邹从水里出来,冷得打了个哆嗦,“你走不走?” “我再游一会儿,你们先走吧。”岑屹楼朝他们摆摆手。 “行,改天再约啊。”老邹把浴巾披在身上,搂着短发女人往更衣间走去。 盛如珩看了他一眼:“你不和朋友一起?” “总不能耽误他和老婆二人世界吧。”岑屹楼笑了笑,“你一个人吗?” “珩哥。” 裴聆的尾音音调微微扬着,似流水击石,清润好听。 盛如珩循声看过去,眼里露出笑意:“和朋友。” 裴聆走了过来。 他在打量岑屹楼,岑屹楼也在打量他。 四目相对。 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眸里透着若有所思的神色,还有几分冷漠的疏离。 岑屹楼先开了口:“你好。” 裴聆的眼眸微垂:“你好。” 对比刚才那声“珩哥”,他的声音略低了些,听上去没有任何波澜,但礼貌有余,却也十分疏离客气。 盛如珩说:“这是小风的老师,岑老师。” 很奇怪,裴聆心里对这位岑老师喜欢不起来,所以只是礼貌地颔首道:“我叫裴聆。” 他往跳台走去,简单地做起了热身运动。 盛如珩也走了过去,把浴巾和保温杯放在了跳台边。 “珩哥。”岑屹楼跟上他,饶有兴致地提议,“能不能比一场?” “虽然知道结局。”他笑着说,“但不想和职业运动员比赛的业余爱好者,不是好业余爱好者。” “可以。”盛如珩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然后问裴聆,“听听,你帮我们记一下时?” “一起吧。”岑屹楼指了指几条游泳赛道,“珩哥游中间,你到了就正好给我们当裁判。” 以盛如珩的速度,哪里需要人计时啊。 “好。”裴聆应了下来,然后走到跳台前,调整了一下踏板。 岑屹楼走上跳台,戴好游泳镜,偏头看过去。 盛如珩站在跳台上,没有做准备,而是看向了裴聆。看他抓住起跳板,右腿踩在踏板上,小腿上的筋脉和肌肉微微凸起,带着一种力量感的美。 “预备。”盛如珩看向岑屹楼,确定他同样做好了准备姿势,“开始。” 两道身影同时跃入水中。 盛如珩的目光追寻着裴聆,这才不紧不慢地躬身,双手握住起跳板,踩在踏板上借力一跃,舒展四肢,入水,游弋向前。 拨开的水浪带着温热划过他的皮肤,水花四溅。 他游回岸边,抓着游泳池壁上岸,然后摘下了游泳镜。 岑屹楼已经掉头游了一小半距离了,裴聆落后了他一截。 换气仰头的瞬间,裴聆看到了站在岸边的盛如珩。他像一座灯塔一样,远远地立在那里。 明亮。 把他从黑暗里打捞出来,为他引领方向。 裴聆深吸了口气,奋力地朝着终点游过去。 浮出水面,裴聆大口地喘着气。盛如珩伸出手,他便握住,然后借力上了岸。 偏头一看,岑屹楼已经游到终点,游泳镜被他随手放在了地上,碎长的额发随手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微眯着眼笑着。 是喜悦的笑,也是自信洋溢的笑。 输了。 裴聆觉得胸口闷闷的,那种难过沉闷的感觉,像是瓶子里装着浑水泥沙,渐渐沉淀下去。 “游得很棒了。”盛如珩蹲下身,把保温杯打开,塞到他手里。 这款保温杯有吸管。 前两天盛如珩看到盛时风的保温杯,打开瓶盖就会弹出吸管,密封性和保温性还很好。他觉得挺适合秋冬游了泳的裴聆用,便去商场买了一个类似款的。 盛如珩说:“你可是才学游泳一个多月。” 裴聆咬着吸管,喝到了温热的奶茶,那股甜味也压下了他心头的涩意。 他垂下眸:“我已经很努力地加速了。” “我看到了。”盛如珩温声道,“调头游了一段之后你就开始加速了。” 只是蝶泳原本难度就大,他一直注重教裴聆动作要点,并没有要求过速度训练,所以裴聆的加速,仍旧是慢的。 裴聆低声说:“最后那一段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游什么,满脑子只有快一点,再快一点……肯定游得也不好看。” “真的特别漂亮。”盛如珩认真地、肯定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蝴蝶。” 裴聆抬眼看向他:“可我输了。” “裴聆,你不用和任何人比。”盛如珩看着他,语气温柔,目光如灯塔般明亮。 “你只用站在那里,就胜过任何人。” 第46章 岑屹楼不是没有眼力的人。 看着盛如珩跟裴聆低声说话,他往旁边站了些,但还是隐约听到了几句。 “特别漂亮”“不用跟任何人比”……那些温柔的语气和字眼偏偏要往他耳朵里钻。 他应该在水里,而不是这里。 再看看两人亲密无间的姿态。 岑屹楼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种酸酸涩涩的心情在心头笼罩着。 以前只能在网上看到的人,去现场也是隔着人山人海远远的一眼,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触到,他还以为是自己时来运转,终于走运了一回。 结果只是短暂的好运。 认识了,然后知道他有喜欢的人。 这种好感的种子刚刚种下,才冒出一点嫩芽就被掐掉的感觉,实在是让人觉得无可奈何,又郁闷得很。 岑屹楼浑身有些发冷,见裴聆捧着保温杯喝水,喉咙也有些发干。 “珩哥。”他扯出一抹笑来,“你朋友游得真好,我游得有些久了,就先走。改天如果有机会,再一起游。” 礼貌道了别,岑屹楼快步往更衣室走去。 再待下去就不礼貌了。 他要去楼下买杯热奶茶,还要去吃顿好吃的,才能抚慰自己受伤的心。 裴聆看着岑屹楼走远的背影,又看向盛如珩:“珩哥。” 他的咬字故意重了几分。 “怎么才能提速?” “就这么好胜?”盛如珩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上跳台,我教你。” “总不能丢你的面子。”裴聆把保温杯放在地上,站上跳台。 “你跳发的时候,要保持身体呈流线型,转身前后也是,不能慌,一慌肢体动作就会乱,水的阻力就大了。” 盛如珩开始作出准备的动作:“看我的示范。” 他示范了一个动作漂亮又流畅的跳发,然后转过身来,看向裴聆:“你来。” 裴聆学着他的动作,跃入水中。 温暖的水把他包裹起来,叫他觉得十分放松和安心。 盛如珩提醒他:“游的时候高肘划水。” “海豚腿的时候不要过度弯曲身体。” “冲刺的时候就憋气,头部向下。”盛如珩说,“你冲刺的时候也浮出来换气,增加了水的阻力。” 裴聆看着他,看他动作流畅地演示高肘划水的动作,看他掉转身俯身冲刺而来,溅起的水花簇拥着他,恍若神祇。 不怪那么多人喜欢。 “不认真听,走什么神?”盛如珩从水里站起来,看到裴聆怔怔愣愣的神情,掬起一捧水朝他肩上泼去。 零星的水花溅到了裴聆的脸上,盛如珩下意识伸手去擦,却忘了自己手上也有水,反而将他的脸抹得更湿了。 湿润又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 “珩哥。” 裴聆倏然开口叫了他一声。 “嗯?” “你真的好受欢迎……” 不管是旅游那时遇到的问盛如珩要联系方式的女孩,还是小吴助理,亦或者是岑屹楼……好多人都被盛如珩吸引着。 包括他自己。 裴聆垂下了眼,视线落在水波荡漾的水面上。 “听听。”盛如珩从游泳池里出来,然后伸出手,把裴聆拉上了岸。 他把浴巾给裴聆披上,然后拿起了旁边放着的手机。 裴聆的微博,是他的特别关注。 关注了裴聆以后,他花了一些时间,翻完了裴聆所有的微博,尽管都是些工作宣传,但他仍然看得认真。 他想了解这些年在他记忆中一片空白的裴聆。 他看了裴聆配音的第一部电影,他听了裴聆给粉丝们录的歌,他关注了裴聆的超话,他也看了裴聆微博的评论。 在裴聆休息的这几个月里,他的粉丝经常到他顶置的微博下面打卡评论。 盛如珩点开了那条顶置的微博。 @非衣:抱歉,请个假,休息一段时间。 发微博的时间是4月2号,裴聆父母出事的日子。 “亲爱的非衣老师,早上好啊,十月一切顺利,希望我,也希望你。” “呜呜呜非衣老师,想你了啊真的。” “拜托,谁能告诉非衣老师没有工作也可以发微博啊!” “早安衣衣,好想你,快点出现吧!” “非衣老师,啥时候开工啊,孩子们要饿死。” “是谁把《抓住星光》翻来覆去地看,是我!” “降温啦一定注意身体,好好休息,等你回来。” “半年了,家人们,谁懂啊,我害相思病害得人都憔悴了。” 盛如珩的声音低沉,念这些评论的时候也没有很大的情绪起伏,粉丝们的标点符号和表情语气,他都没刻意地去读出来。 但裴聆听他一本正经地读“衣衣宝贝,今天也是想你的一天”,耳朵瞬间变红,恨不得马上钻到水里去。 盛如珩还要接着念,裴聆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珩哥。”裴聆急忙道,“别念了。” 要不是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已经社死一遍又一遍了。 粉丝们的爱热烈又赤忱,隔着网络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说得出来,所以他平时都很少看自己的微博评论。偶尔也是点开看的,看多了倒也还好,但听人这么念出来,是真的叫他招架不住。 尤其念这些评论的人,是盛如珩。 喊“宝贝”时还低声笑笑,这谁受得了。 “听听。”盛如珩看向他,“喜欢你的人也很多,尤其是我。” 如果一味地顺着裴聆的思绪,他们的对话可能又会变成安慰裴聆,但是盛如珩觉得,裴聆现在不需要言语的安慰。 他自己钻进死胡同的时候,需要有人在胡同里开一扇门,让他走出来。 “我比他们。”盛如珩点了点手机的屏幕,岔开话题,“更喜欢你,喜欢得更久。” 裴聆的脸也红了,一颗心热得像是要沸腾了似的,叫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他脑袋一片空白,完全反应不过来话题到底是怎么偏到这里来的。 “所以你的答案。”盛如珩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他的身上,眼里映出他的倒影,还有毫不掩饰的情愫,“想好了吗?” 裴聆试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没想好……” 其实他想好了,这几天白天夜晚,他都在想,但下定决心的一瞬间,他又有些迟疑了。 盛如珩眼眸微黯:“那你再想想,我再等等。” 他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如果我的答案,会让你等很久,你也会等吗?” 盛如珩没有一丝犹豫:“会。” 以前他觉得希望渺茫,所以他没有想过等,只是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放下裴聆,他的心一直在等。 等到如今,看到了一点希望,就像是在黑夜里独自前行的人,好不容易看到前面的一点亮光,他想,余生他都只会朝着这束光而去了。 “听听,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盛如珩认真地看着裴聆的眼睛,“你所担心的问题,我曾经都想过,但是我肯定,相爱能克服一切问题。” “如果等到的答案不如你的愿呢?”裴聆咬了咬唇。 “那就继续等。”盛如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等到你愿意……” “嗯,我愿意。” 盛如珩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 他一时以为是自己幻听,不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如天籁一般在他耳边响起。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裴聆:“听听,你说什么……” “我说。”裴聆心跳如擂,从脸颊红到了耳根,“我也喜欢你。” 盛如珩喉咙发紧,他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就跳进了水里。兴奋、激昂的情绪从他的心脏蔓延到四肢,让他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像是飘了起来似的。 他从未游得这么快,这么有动力,终点等待他领取的不是金牌和掌声。 是他放在心尖上爱了好多年的人。 盛如珩游回到了岸边,猛地浮出水面,溅起了一池的水花。 裴聆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次他朝盛如珩伸出了手。 双手交握,裴聆猝不及防,被他拉下了水。 浴巾落在了池边,他落入了盛如珩的怀里。 他们离得太近了。 近得他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交缠在一起。 但这样贴近的距离让他很是无措,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背抵住了游泳池壁。 “吓到你了。”盛如珩伸手,抚着他的脸颊。 他说:“对不起,我只是太高兴了。” 裴聆感觉一股电流直击心脏,叫他浑身都泛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他更无措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盛如珩看出了他的紧张和无所适从,原本激动的心稍稍平复了些,他太莽撞了,吓到裴聆了。 他克制地后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们上去吧。” 从游泳池里出来,盛如珩重新把浴巾捡起,给裴聆披上。 他的视线落在裴聆的手上。 “听听,可以……牵手吗? 裴聆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在这之前他们不是没牵过手,但那时候他们还只是朋友,他也没有多想过。现在确定了关系,盛如珩还这么郑重其事地询问他的意见,好像牵手这件事都变得格外旖旎起来。 他没说话,拿起身边的保温杯,然后朝着更衣室走去。 盛如珩心里有些失落,更加反思自己的唐突和莽撞行为来。可他一抬眼,却看到裴聆的手往后朝他勾了勾。 刚沉下去的心瞬间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大步跟上,握住了那只手。 十指紧扣。 第47章 @盛如珩:你不像任何人,因为我爱你。[图片] 配图是两张背影照。 一张是林荫道上,两个穿着宽大的校服的男生一前一后的背影,周围的树影很模糊,只有走在前面的少年,占据了照片的中心,格外引人注目。 另一张是海边,高高掀起的海浪和海面盘旋的海鸥是背景点缀,男人坐在高高兀立的黑色礁石上,侧脸轮廓融在傍晚时的光影中,看不分明,有一种不真实的清俊。 “啊啊啊这是官宣啊!”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结果等来你和别人官宣,小声泣泣。” “珩哥你也太勇了。” “我可以!让我加入你们!” “救命,第二张图的氛围感也太绝了!这是一个人吗?” “图一,一张背影告诉了我白月光的杀伤力。” “哪个菩萨可以告诉我,是谈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多年终于和曾经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当然是终于和喜欢了好多年的人在一起了!珩哥以前的采访说过,他单身。” “我要看正面合照!看背影都觉得是个大帅哥,给我看我要看!” “祝福你们。” “可恶啊杀了我吧。” “怎么在一起的,建议你开个直播让我们听听。” “楼上附议。” “你们幸福就好,这种细节不必对我交代。” “官宣的文案好浪漫啊。” “好帅的男人,可惜不是我的。” “……” 吃了晚饭,盛如珩在送裴聆回家的路上,就说起了发朋友圈和微博的事情。 他和裴聆都算是公众人物,但他已经退役了,家里人知道他的性取向,在Z体大任教,他也在入职的时候就和领导解释过自己的个人情况,所以公开对他根本没什么影响。 但裴聆不一样,裴聆一直做的都是幕后工作,极少走到台前来,月底的综艺,他是很重视的,所以盛如珩发了微博,但没有圈裴聆账号,也没有露脸。 盛如珩看了一会儿评论,然后习惯性地点了刷新,下一瞬,他看到了裴聆的动态。 @非衣:爱是亘古长明的灯塔。[图片] 盛如珩看到那张照片,忍不住笑了一下。 裴聆配的照片,是海边绚烂绽放的烟花、遥远的海面上寂静伫立的灯塔。 是中秋那天晚上,他们一起看过的烟花。 盛如珩很想转发点赞,但一想到自己刚才的微博,如果转了这一条,那跟公开也没什么区别了。他按捺住多余的想法,点开了微信。 盛如珩的微信朋友圈发的内容和微博一样。他看微博这么会儿时间,朋友圈里已经刷出了好多人的点赞和评论。 盛如珩挨个回复。 正准备回复周逾白评论那条“认领摄影师,为了你俩我真是付出了太多”,手机就响了起来。 盛如珩一看,是他妈妈燕婉女士,开了个家族群的视频。 他和盛怀瑾都不住在家里,有时候盛群先有事,就会直接在家族群里开视频会议,燕婉是跟他学的。 盛如珩点了接通,没过几秒,盛怀瑾的脸出现在了他旁边的小窗口里。 “妈,什么事?” 看盛怀瑾视频里露出来的背景,人还在办公室加班。而盛如珩则是坐在自己卧室的榻榻米沙发上,茶几上还摆着些水果零食。 “等等清音啊,清音怎么还没进来。” “妈。”谷清音的脸也出现在了视频画面里,“什么事呀?” 盛群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你问小珩。” 盛怀瑾和谷清音面露不解,盛如珩却反应过来了,应该是父母看到了他的朋友圈。 “哥,大嫂。”盛如珩低声笑了笑,坦言道,“我谈恋爱了。” “嗯?和谁。”盛怀瑾抬眼看过来,有些意外。 谷清音也在等他说话。 盛如珩说:“和裴聆。” 盛怀瑾在视频那端沉默了几秒:“高中那个同学?” “嗯。” 这一刻,盛家的众人心情都是复杂的。 燕婉笑了起来:“我看到了小珩的朋友圈,就知道他和裴聆成了,跟你爸说,你爸还不信,要我打电话问。” “我干脆就在群里打了,这样大家都知道。”她又说,“我刚才还在说他,当年要不是他,小珩怎么会和裴聆错过到现在。” 盛群先本来还有些不信,但盛如珩都亲口说了,他听得分明,除了被燕婉念叨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还是替盛如珩开心。 只是想到当年的事,他叹了口气道:“那也不成,那会儿他们才多大,十七八岁的孩子,懂什么爱,做事只顾眼前不顾将来的。” 燕婉不赞同道:“我教出来的儿子……” “妈。”盛如珩听到燕婉还要埋怨盛群先,出声打断了她。 “我爸说得对。”他当年觉得盛群先过于封建顽固,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但这些年回想起来,他没有错,盛群先作为一个父亲,也没有错。 那个年纪的恋爱被称之为早恋,原本就是不被认可的。更何况他还喜欢同性。盛群先对他的责骂,不过是因为一时不能接受他是个同性恋。打他的是父亲,夜里给他送药来的,也是父亲。 后来,让步的,还是父亲。 盛如珩说:“其实就算我当初把那封信递出去了,我和听听也不一定能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以我们当时的心智和阅历,或许也走不到最后。所以此时此刻,正好。” 再早一些,裴聆还在谈恋爱。 再晚一些,他会错过裴聆一辈子。 所以不后悔过去,不忧虑将来,当下即是最好。 盛群先和燕婉看着视频里的儿子,两人的心里,都浮现出了同一个念头。 儿子是真的长大了、成熟了。 当年倔强地不肯认错的少年,用自己这么多年的时间,证明了他的认真和坚持。 他们又有什么道理不祝福自己的孩子呢? 盛群先说:“改天有空,带他回来吃个饭。” 盛如珩应道:“好。” 挂断视频,盛如珩回复周逾白:改天请你吃饭。 然后点开了和裴聆的聊天框。 [盛:发微博不怕粉丝们猜到吗?] 虽然裴聆的图片没有透露任何讯息,但他配的这条文案并不隐晦,难免有的粉丝会脑洞大开。 [你听:想发。] 裴聆想,不过是猜测而已,只要他不明说,就不会有人知道这是在官宣恋爱。 而看到盛如珩的微博,他实在想回应他。 [盛:刚才我爸妈给我打了个视频。] [盛:让我改天有空的时候,带你回家吃饭。] 聊天页面里,[正在输入]的字样反复出现,裴聆似乎没想好该怎么回复他,所以好一会儿,才弹出新的信息。 [你听:是不是太快了……] [盛:只是提前跟你说,要不要去,什么时候去,都由你决定。] [你听:好,我知道。] [你听:对了,那个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你听:图片.jpg] [盛:高三的时候。] [盛:那时候想着要毕业了,就想留个纪念,所以故意在林荫路跟了你一路,让逾白帮忙偷拍的。] 具体什么时候,其实盛如珩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平日里长长的林荫路那天晚上变得好短好短,快要走到路口时他就停下了脚步,目送着裴聆越走越远。 [你听:好巧,第二张照片也是周医生拍的。] 第二张照片是那天晚上在海边露营,他帮周逾白和梁送青拍了好多照片,准备回去扎营的地方的时候,周逾白突然说,帮他也拍几张。 现在回想起来,周逾白是故意让他拍的,照片……是给盛如珩的。 [盛:嗯,我说改天请他吃饭。] [盛:我的朋友你基本都认识了,除了以前的队友们。他们大多留在了B市,还有几个在其他市发展,如果有机会和他们聚聚,再介绍你们认识。] 看到B市两个字,裴聆想起了月底要参加的节目。 他想了想,慢吞吞地敲下一行字。 [你听:月底的节目现场,你想去吗?] 他有时候真的很自相矛盾。 当时他心里想着这是一份工作,要自己独立地去完成它,又怕自己的现场表现不好,所以不愿意让盛如珩陪着。 现在他却想盛如珩一起。 他当然可以自己去,但是他想盛如珩一起。 这不仅仅是工作,更是自己第一次站到台前来。 意义非凡。 他想让盛如珩看见不一样的自己。 盛如珩看到他的信息,一愣,然后扬唇笑了起来。 他把自己的门票截图给了裴聆看。 手机另一端的裴聆把截图放大了看了又看,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本来是想着盛如珩如果愿意和他一起去,就找节目组问问门票还有没有好点的位置…… 谁曾想盛如珩已经买好票了。 他索性打了个语音过去。 盛如珩一接通,就听到他语气复杂地问:“珩哥,你什么时候买的票?” “国庆的时候,找李真真帮忙买的。” 裴聆心里说不出的开心,语调也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要去吗?” 盛如珩低声笑了笑:“当然。” 他慢慢地道:“听听,我不想再错过你的任何时刻了。”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但以后,我希望无论你是开心还是难过,是需要鼓励还是陪伴,我都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说: 你不像任何人,因为我爱你。——聂鲁达《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第48章 国庆假期结束,学生们又开始忙碌充实的上课日常。 体育馆的室内游泳馆里,上课铃一响,站得懒懒散散的学生们瞬间整齐列队,只有个别还在队伍里小声说话。 盛如珩吹了吹口哨,队伍安静下来,体委彭灿从最后一排出列,走到了最前面带着大家做热身运动。 做完热身,盛如珩看他们打起精神来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节课小测,1到8号出列,上跳台。” “啊……又突然小测。” “盛老师,测什么啊?” “倒数10名什么惩罚啊?” “前三有奖励吗,盛老师?” 下面的学生顿时话多了起来。 “测自由泳400米。”盛如珩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严肃,“倒数10名奖励下课留下来打扫游泳馆。” “还好还好,不是负重跑。” “真是丰盛的奖励。” “自由泳啊,好的,我又可以了。” 盛如珩看了他们一眼:“9到16号过来领计时器。” 50米长的泳道,400米要游4个来回,但凡体力跟不少或者是游的过程中乱了节奏,最后都游不出好的成绩。 1到8号的学生已经到相应的游泳赛道做好了准备姿势,9到16号则按顺序站在赛道前,听盛如珩发令,按下秒表。 后面的人小声地在为同学加油鼓气。 第一批学生游完,听到读秒成绩,后面的人顿时有了压力。 “我靠,班长是不是国庆背着我们偷偷训练了,怎么游得这么快。” “彭彭也游得好,这速度,服了。” “感觉我已经凉一半了。” “没事,反正倒数10名也只是打扫卫生而已。” “问题是丢脸啊。” “别说了,说得我都紧张了。” “害,总有人倒数,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 等所有学生测试完,盛如珩仔细看了看成绩,圈出了倒数的10名,公布了名字,学生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上次小测我明明是29名,怎么掉到35名来了,你们国庆干嘛了,都背着我偷训了?” “现在就是很后悔……” “太难受了。” “……” “其他人由彭灿组织,练习跳发和自由泳。”盛如珩扫了一眼出列的10个学生,“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都是游泳专业的学生,哪怕这群孩子才大二,但彭灿已经被他调教了一年了,带着其他人做日常训练完全没问题,所以盛如珩带着这几个成绩倒数的学生,做单独训练。 他上课时向来严肃,要求也很严格,不仅单独训练这几个,也不时地盯着彭灿那边,看有没有人因为休了假就放松懈怠、浑水摸鱼的。 被他逮着了一个,加入了10人的特训队伍,其他人顿时训练得更认真了。 最后打扫卫生的,自然也是11人队伍。 盛如珩这节课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下了课,他去淋浴室简单冲洗了一下,然后换了衣服,收拾东西,往学校的北门走去。 体育馆旁,穿过一条宽阔的林荫道,就是学校北门。 门口站着一个身姿清越挺拔的男人。他站在林荫道的尽头,抬眼看过来,那双清亮的眼眸便带上了笑意,像是春日融了一江水,带着暖意。 盛如珩快步走了过去。 “等很久了?” 裴聆笑着摇摇头:“刚到。” Z体大管理严格,只有教职工或学生刷卡才能进出,他在门口站了10来分钟,倒是不觉得等得久,就是保安大叔总是频频朝他看来,让他有些不自在。 活像他是个图谋不轨的危险分子似的。 “走吧。”盛如珩牵起他的手,“带你吹吹翡翠河畔的风。” Z体大的北门出来,过人行横道,路道旁边有一条宽阔的长河。河岸两旁种植了许多绿植,河水又碧绿如玉,绿色交融,相映成趣,十分好看。 他们慢慢地沿着河岸走着,有一对年轻情侣牵手和他们迎面而过。那个女生注意到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多看了他们几眼。 被打量,裴聆的手指动了动,有些想松开。 盛如珩却握得紧,对旁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唇角还挂着笑,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 盛如珩问他:“今天姜医生怎么说?” 今天他有课,裴聆下午去做心理咨询,他没能陪着去,但对裴聆心理咨询的情况,盛如珩一向都很上心。 说到这个,裴聆握住他的手晃了一下,语气都是难掩的欣喜:“姜医生说,我可以停药了!” 盛如珩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笑了起来:“那心理咨询呢?” “一周。”裴聆故意顿了顿,然后才拉长了语调说,“一次!” “做完咨询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盛如珩有些意外,然后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那会儿你在上课。”裴聆眨了眨眼,“而且,我想当面告诉你。” 他总觉得文字能表达的情绪不足实际上的十分之一,所以他想当面告诉盛如珩。 告诉他,他在慢慢好起来。 “听听。”盛如珩停下了脚步,看向他,“所以你看,你远比你想象中更坚强,更有韧性。” 好多人陷入泥潭里,拼命挣扎越陷越深以后就放弃了,好多人被路过的好心人拉了一把,不仅不借力脱身,反而将路人也拖了进去。 但是裴聆不一样。 裴聆哭着、喊着、拽着、扯着,用尽了一切力气,把自己从泥潭里拖了出来。 他深陷泥潭,仍然清明自如,不受浸染。 这么好的裴聆,叫他好想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他的熠熠生光。 但这么好的裴聆,也让他想炫耀,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熠熠生光。 “因为你拉了我一把。”裴聆说,“因为你一直在鼓励我。” 因为盛如珩告诉他,没关系。软弱、敏感、爱哭都没关系。他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勇敢,也可以脆弱,他只用做自己。 因为盛如珩告诉他,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始终被他所吸引。 “珩哥。”裴聆朝他笑,“我好像突然就原谅苦难了。” 因为盛如珩,他觉得自己所经历的那些苦难好像都变成了打磨自己的关卡。 通关奖励就是盛如珩。 是一份纯粹、热烈又赤忱的爱。 盛如珩摸了摸他的头:“有我在,以后不论遇见什么事,天塌了,也有我顶着。” 他不会再让裴聆一个人面对苦难和悲痛了。 更贪心一些,他希望裴聆可以平安喜乐,万事如意。 沿着翡翠河,走到翡翠桥,河岸边鳞次栉比的商铺都已经亮起了灯。 盛如珩定了一家装潢复古的法餐厅。 这条街的商铺都极有氛围感,装潢设计精致漂亮,轻音乐似有若无地响起,裴聆还看到了隔壁店铺门口有妆容精致打扮漂亮的女人在拍照,像是做探店推广的博主。 走进餐厅,裴聆就被各种复古欧式的雕花摆设所吸引,整面墙的油画和昏暗的灯光营造出了浪漫的气息,再加上复古唱片机的声音,轻轻地在整个餐厅中回荡,更增添了一分优雅。 看得出来,盛如珩选这家餐厅,费了不少心思。 裴聆的心头一暖。 因为是提前预定好的餐,侍者很快就把菜肴端了上来,并且细致地介绍道:“前菜金枪鱼沙拉;副菜新西兰青口贝。” “黑松露蘑菇披萨请趁热品尝。” “主菜皇家惠灵顿牛排和法式烤羊排。这道羊排是我们的招牌菜,采用最传统的法餐手法,先煎后烤,再搭配上煎香的婆罗门参。还有甜点巧克力熔岩,请客人们慢慢品尝。” 裴聆看向了那道侍者极力推荐的羊排。 他品尝了一块,肉质细腻,入口是果冻般的质感,咬下去又有一点酥脆,口感层次丰富,肉香浓郁。 “羊排好吃。”裴聆看向盛如珩,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示意他尝尝。 盛如珩便尝了一块。 但他的视线落在裴聆的脸上,那张俊朗的脸比桌上的食物更加秀色可餐。 “对了。”裴聆道,“今天蓝章给我打电话,说有个朋友这周末要来Z市玩,玩到月底和我们一起去录节目。周末我们要一起吃饭,你有时间吗?” “有。”盛如珩问,“这个朋友也是录音演员?” “对,她叫嫣然。”裴聆说,“我和她之前也有过合作。” “到时候要去机场接她吗?” “不用。”裴聆摇了摇头,“蓝章去接她。” 盛如珩看向他:“那你周六怎么安排?” “我打算去逛商场,买一身正装。” 他之前一直都在幕后工作,少有穿正装的时候。衣柜里的几套正装试了试,感觉都不太适合上节目,所以打算这个周末去商场看看,重新买一套。 “28号才去B市对吧?” 裴聆“嗯”了一声。 “时间有点赶,明天我下课了,带你去工作室定制一身。”盛如珩说,“定制比买的更合身。” 裴聆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盛如珩家的织锦集团。心里是有些想拒绝的,毕竟定制费用肯定不菲,盛如珩也肯定不会让他花钱,涉及到钱的问题,他始终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全盘接受。 盛如珩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无奈:“不可以拒绝。” 他说:“我们在谈恋爱,一定要把你我分得那么清吗?” 裴聆低头,喝了口气泡水。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我只是觉得,你为我做得太多了。我却好像没为你做什么。” “爱又不是索求回报。”盛如珩慢慢道,“爱人如养花,我想要我的花开得漂亮,我就要付出时间、精力和金钱。” 裴聆抬眼,眼里露出了一抹浅笑:“知道了。” “不愧是当老师的。”他小声说,“道理一套一套的,说不过你。” 第49章 盛如珩带裴聆去的工作室,是织锦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品牌,叫SAMITE,专门做高级礼服、西装定制。整个工作室共有四层,每层又细分了各个区域。一楼是陈列整齐、简约大气的挂衣、精品区和鞋履、鞋履定制,二楼是西装高定区,三楼是女士礼服定制区,四楼则是设计师们的工作室。 盛如珩虽然很少来门店,但他提前打了电话约了时间,所以店长提前就在门店等着他们了,一路领着他们上二楼。 “裴先生,这些是我们的样衣区和半成品样衣区,您可以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款式,可以进行试穿。” 样衣的款式实在太多,丰富的色系和版型看得裴聆有些眼花缭乱。 他询问盛如珩:“珩哥,你觉得浅色系的好看还是深色系的好看?” “你穿什么颜色都好看。”盛如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今天裴聆穿了件白色的针织毛衣,看起来气质温然,很是适合他。 “浅色系吧。”盛如珩建议道,“白色或者米白色。” 裴聆便不看其他色系了,走到浅色系的样衣前,认真挑选起款式来。 “这件怎么样?”盛如珩选了一套米白色的西装,又指了指另一套茶白色的,“还有这一套。” “我去试试。” 裴聆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盛如珩在沙发上坐下,立刻有助理来询问:“小盛总,请问喝点什么,茶水、奶茶、果汁饮料、咖啡还是酒?” “果汁,谢谢。” 助理很快把鲜榨橙汁端了上来,随后,响起了一道带笑的女声。 “小珩。”谷清音是SAMITE品牌的创始人,也是首席设计师,昨天她就听陈店长说盛如珩要带朋友过来,只是她有些工作绊住了脚,所以这会儿才下楼来。 她的视线在周围转了转:“裴聆在试衣服吗?” 盛如珩点点头:“嗯。” 谷清音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盛如珩偏头看向她:“大嫂,你不忙吗?” 虽然他是想过会遇到谷清音,但没想过谷清音会直接等在这里看裴聆。 “怎么。”谷清音失笑,打趣他,“这么宝贝,不让人看的?” 说话间,试衣间的门被拉开,男人穿着一身干净明亮的米白色西装走了出来,他容貌俊朗,长身玉立,在水晶灯透亮的光下俊朗得令人瞩目。 谷清音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她站起身,从一旁的展柜里挑选了一条整体黑色,上有细细的灰色的竹叶形状绣纹的领带。 然后走到裴聆面前,抬起了手。裴聆只当她是工作人员,就配合地低下了头。谷清音朝他笑了笑,手指灵巧地动作了几下,给他打了一个漂亮的领结。 “白色很适合你。”盛如珩朝镜子里的裴聆看起,目光一寸寸地打量着他。从裴聆清俊的眉眼,到他劲瘦的腰身,修长笔直的双腿,看得他眸色微深。 “他穿这种浅的月白色应该也很好看。”谷清音示意店长把她看上的一套西装取过来。 “我去试试。”裴聆从店长手里接过衣服,说了声,“谢谢。” 盛如珩端起手边的果汁喝了一口,谷清音则已经选起了玻璃展柜里的袖扣。 裴聆换好茶白色那套西装出来,更显得整个人风神俊朗,让人眼前一亮。 盛如珩喉结滚动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套也很好看。” 谷清音目光欣赏,点了点头。 裴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换衣服换得有些热,他觉得脸有些发烫。 “我再去试试最后一套。” 等裴聆换好了最后一套月白色的西装出来,谷清音也挑好了袖扣。 一对透窗珐琅工艺的蝴蝶躺在她的手心。天然碧玺、蓝宝石、红宝石、珍珠和钻石的组合让这对蝴蝶色彩明丽,扣在白色的衬衣袖口,只隐约从西装袖口下露出一些如梦似幻的色彩,便成了点睛之笔。 “这对袖扣还有同系列款式吗?”盛如珩觉得这对袖扣配得正正好,就想看看还有没有同系列的款式,可以自己也买一对。 “这个季度的新品。”谷清音被他这副选大白菜一样的语气一噎,语气无奈,“全店就这一对,镇店之宝。” 袖扣的重量不重,裴聆却突然觉得手腕有些沉甸甸的。 “这三套都好,一起定下来吧,衣服都换好了,先穿着,我们去一楼挑鞋子。等下再让裁缝师傅过来量尺寸。”谷清音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用,用不了三套……”裴聆被她安排得一愣,忙说,“一套就够了。” 谷清音看了盛如珩一眼,满是不赞同,似乎是嫌弃他对人太小气。 盛如珩觉得自己很冤枉。 他也想要三套一起定,裴聆穿着都好看,那就不必选了。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大嫂抢了先吗? “三套一起。”谷清音道,“今天的所有费用,都记在我的账上。” 裴聆疑惑地偏头看向她,视线落在她左胸口别着的名牌上,顿了顿。 谷清音,总经理&首席设计师。 裴聆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位谷经理为什么要送他衣服啊? 盛如珩牵起他的手:“刚才没来得及介绍,这是我大嫂。” 担心裴聆不知道怎么喊人,他又体贴地补了一句:“清音姐,这是裴聆。” 裴聆眼里划过一抹惊讶,然后朝她笑了笑:“清音姐。” 这一声清朗带笑,如击玉石,好听得谷清音都愣了一瞬。 “喊了这声清音姐,就得收姐姐的见面礼。”她弯着眼眸笑起来,“走吧,我们去选鞋子。” 作为SAMITE的首席设计师,谷清音的时尚敏锐度和审美都极高,她给裴聆挑了搭配的鞋子,接着便让人带裴聆去量尺寸。 盛如珩跟谷清音说:“听听月底要参加一档节目,三套里得有一套在25号之前做出来试衣,不合意还能改改。其他两套可以慢慢做。” 谷清音问:“哪套先做?” “等下让他选吧。” 谷清音有些好奇:“裴聆是明星么?” 盛如珩说:“他是配音演员。” 想到裴聆的声音,谷清音恍然一笑,又问:“他参加的什么节目,网上能看吗?” “能看,但是综艺后期要选材剪辑和后期制作,12月才播。” 谷清音点点头,心想到时候要关注一下,让全家人一起看裴聆的节目。 裴聆量完了尺寸出来,助理已经把他们挑好的鞋子、领带和袖扣分别都装好了,盛如珩拎着购物袋站在电梯口等他,身上倏然多了几分居家的气质。 裴聆走过来,盛如珩问他:“选哪套先做出来?衣服做好以后,会通知你来试穿,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不合身的好及时改一改。其他两套不着急的,就让设计师慢慢做。” 一般定制西装的工期都在30到40天左右,他这已经帮裴聆插队缩短工期了,所以不着急穿的两套就让设计师慢慢做吧。 “选月白色那套吧。”裴聆朝谷清音笑笑,“清音姐搭配的,很好看。” “我搭配的不好看?”盛如珩拉过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指尖。 裴聆语气无奈:“也好看。” 盛如珩这才满意,抬眼看向谷清音:“大嫂,我和听听就先走了。” “好,回去开车注意安全。”谷清音看向裴聆,“听听改天如果有空,就到家里来吃饭。” 裴聆握紧了盛如珩的手:“好。清音姐再见。” “再见。” 从SAMITE出来,裴聆呼吸着新鲜空气,长抒了一口气。 盛如珩偏头看他,觉得他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笑了笑:“很紧张吗?” “有点意外。”裴聆慢吞吞地说,“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会遇到你家里人。” 如果早知道…… “早知道你就不来了?”盛如珩挑了挑眉。 被猜到了心里的想法,裴聆抿着唇,移开了眼。 他又低声问:“清音姐应该,对我印象还好吧?” 至少他感觉谷清音对他的态度很亲近,替他挑领带、搭配袖扣,还送他这么多见面礼。 “清音姐很喜欢你。”盛如珩搂住他的腰,微微低头在他耳边笑了笑,“你放心,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 裴聆耳朵有些发烫,还有些痒。 他有些好奇地问:“你高中就和家里出柜了,为什么啊?” 明明那个时候他根本就不认识盛如珩。 “你不好奇那封情书么?”盛如珩顿了顿,“是碎的。” “我以为,是你自己撕了。”他那天是没好意思问,接着盛如珩告了白,他满心都在思考接受还是拒绝,也就忘了问情书的事。 盛如珩这么一说,他反应过来了:“是……情书被家里人发现了?” “嗯。”盛如珩的语气风轻云淡,像是自己根本不是故事的主角一样,“那段时间卫定秋在我家住着,和我一起写作业的时候,把情书翻了出来,他念出来了,然后正好被我爸听到。”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整件事巧合得像是天意。 没有谁做错什么,但少年的暗恋却被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阳光下。 所有人就觉得,他错了。 裴聆看向他:“然后呢?” 第50章 “然后挨了一顿打。”盛如珩笑着说,“怕我早恋,叫我死心,好好学习。诸如此类的老生常谈的话。” 盛群先的原话说得更不好听,甚至动了要给他转学的念头。但那些话没必要再说给裴聆听。 “就一顿打?”裴聆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有些刺痛。 怎么可能就一顿打。 “都过去了。”盛如珩知道他会心疼难过,所以更舍不得告诉他那两年自己和家里闹得有多僵了。 “其实我还得谢谢卫定秋。”盛如珩笑着说,“如果不是当初就出了柜,那顿打我就得现在挨了,那多丢脸。而且我爸妈现在这么喜欢你,全靠当初出柜早。” 裴聆眨了眨眼。 盛如珩的情绪,好像永远都这么稳定和积极。 他身上天然就带着一种秩序感和自信,他有稳定的日常、稳定的爱好和稳定的交际圈,似乎遇到任何问题他都能用稳定的心态、深思熟虑的决策和坚定的行动去解决。 裴聆突然就很好奇,有什么事会让盛如珩失控吗? 他们走进了电梯,按下负一层的按钮,裴聆问他:“珩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绪都这么稳定啊?” “情绪稳定?”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裴聆习惯性地站在角落里,盛如珩靠近些,就把他堵在了怀抱和电梯壁之间。 “你太高看我了。”他微微低头,距离被拉得更近,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他低低一叹:“遇见你那天晚上,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冷峭寒在你家门口堵了你一夜的时候,我有多愤怒。还有教你游泳的时候……” 他不是圣人,是个俗人。七情六欲,一样也不可避免,只是他习惯了自己调节情绪和心态,唯有遇到和裴聆有关的事,他才会失了分寸。 裴聆问:“教我游泳的时候怎么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盛如珩没有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往停车的位置走去,把提着的购物袋放进后备箱,他们上了车,裴聆还是没想明白,又问了一遍:“珩哥,教我游泳的时候怎么了?是我很笨吗,会让你生气?” 但他也没感觉到盛如珩生气啊。 闻言,盛如珩俯身过去,一只手撑在了车座上,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压低嗓音道:“真不懂?教你游泳的时候,靠得太近,我会对你起反应。” 裴聆嗓子有些发紧,视线却不受控制地下意识往盛如珩的下身看去。 他又慌忙移开,抿了抿唇。 盛如珩轻声笑了笑:“现在没有。” 裴聆反应过来盛如珩说的是什么,脸蓦地红了。 “听听。”盛如珩的指腹慢慢摩挲过他泛红的脸颊,低声问,“可以……吻你吗?” 呼吸在相撞,目光在相触碰。下一秒,他便吻了下去。他心之所动,情不自禁地吮咬着他的唇瓣,试探地用舌头顶开,唇舌厮磨,吻得缠绵又动情。 唇舌都被吻着,交缠着,裴聆的心跳又快又急,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在他觉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盛如珩才退开了些,看着他微张的唇齿,泛红的脸,盛如珩捧起他的脸,亲吻他湿润的唇,轻轻地蹭着,反反复复。 裴聆的脸和耳根都红透了,脑子也有些懵,嘴唇上还残留着酥酥麻麻的感觉,他舔了舔唇,又觉得这个下意识的动作都叫他莫名地害羞。 盛如珩看着他,眼里像是燃着一簇火,又亮又灼人。 “现在有了。” 有什么…… 裴聆的思绪还迟缓得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盛如珩说的是什么。 而盛如珩也见好就收,端坐好系上了安全带,平复自己的反应。 裴聆喉结滚动着,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脸也烫得不行。他按下车窗,把视线投向了窗外。 就当没听懂。 车慢慢驶入如画里的小区车库,盛如珩下下车打开后备箱,把东西都提在了手上。 裴聆这会儿脸上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伸手去接,盛如珩没给他。 “我送你上去。 再进电梯,裴聆站得离他远远的,眼睛盯着跳动的楼层,就是不看他。 一直到家门口。 裴聆才抬眼看向他:“到家跟我发给信息,路上注意安全。” 这是门都不让他进了。 盛如珩把东西放在电梯厅的小沙发上,伸手把他拉进了怀里:“让我抱一下。” 刚才在车上,他就想抱了,只是车上空间狭窄,实在不方便动作。 不仅想抱,想亲吻,其实还过分地想要过多。 “听听,我可以留下来吗?” 得寸进尺,大概是男人们的通病。 裴聆沉默着没有说话,但他的心跳很快,如擂鼓般急促,隔着衣物都能隐约听到。 以他的性子,沉默就是无声的拒绝。 盛如珩在心里叹了一句不该得寸进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了他一会儿,觉得那些冲动都慢慢平息了下来,才松开他:“我走了。” 裴聆捏着他的衣角,低低地“嗯”了一声。 盛如珩看着他,整颗心都软成了一团云,轻轻地飘了起来:“走了。” …… 盛如珩心情极好,回家的路上想起冰箱里的饮料没了,就顺路去了趟超市,买了一件荔枝红茶,还买了新的拖鞋和毛巾。 提着购物袋和饮料回家,盛如珩和刚健完身出来的唐九歌打了个照面。 “今天没去约会?”他给裴聆发了个信息,然后把新的拖鞋放进鞋柜里,又把饮料抱到冰箱旁边的收纳架上,拆开纸箱,拿了几瓶放进冰箱里。 “真真今天和她闺蜜逛街去了。”唐九歌拿毛巾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我先去洗澡。” 盛如珩也拿着新毛巾上楼去,把毛巾收好,又收了晾晒干的衣物,他才坐在沙发上,打开一瓶荔枝红茶,喝了两口。 微信里,裴聆还没回复他,倒是未读信息好几条。 盛如珩翻着看了看,发现是家族群的消息。谷清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了一张裴聆的侧脸照片,发在了群里。 [谷清音:替大家看过了,裴聆特别好看,和小弟特别般配。] [燕老师:难怪小珩这么喜欢,这孩子真俊俏,我也喜欢。] [燕老师:这是在店里啊?] [盛总:是挺好看。] [谷清音:在店里,小珩带他来定制西装。] [燕老师:@盛 什么时候带人回来吃饭?] 没谈恋爱的时候催谈恋爱,谈了恋爱催带人回家吃饭。 盛如珩头疼,回了句:“最近忙,空了再说。” 不再理会群聊信息,盛如珩拿上换洗的衣物,洗澡去。 热水刚冲湿了身体,放在窗台上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盛如珩走过去看了一眼,是裴聆回复的信息。 [你听:嗯,我刚才洗澡去了。] 盛如珩在浴巾上擦了擦手,打字回复。 [盛:我也在洗澡。] [你听:洗澡你还回我信息。] [盛:手机放在旁边,正好听到震动了,看了一眼是你的信息才回复的。] [盛:如果是别人的信息我就不回。] 裴聆看到聊天页面弹出来的消息,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你听:猫猫偷看.jpg] 下一瞬,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页面上,盛如珩正在请求视频通话。 裴聆手机没拿稳,砸在了床上。他忙重新拿起来,犹豫了片刻,点了接通。 “想看就大大方方看。”盛如珩在视频那边笑。 裴聆本来有些不好意思看,但盛如珩手机放置的高度只能拍到他的上半身,再加上热气在浴室里弥漫,画面看起来朦朦胧胧的,还没有在游泳池看到的画面有冲击感,就目光坦然地看了起来。 他又想,这是他的男朋友,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 盛如珩正往身上抹沐浴露,视线瞥过手机,对上裴聆清亮的眼眸,他倏然动作一顿。 然后伸手,把视频页面翻转了过去。 裴聆的视频画面就变成了洁白的墙壁瓷砖,上面还有水汽。 他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 盛如珩看着他视频里的脸,喉结滚动着:“听听。” “怎么了?” 男人的手慢慢往下,他的嗓音有些低哑:“好想你……” 裴聆本来想挂断视频让他专心洗澡了,却因为这一句,鬼使神差地顿住了手。 他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有些难为情地慢吞吞地说:“我……也想你。” “你知不知道,每次和你去泳池,我都不敢在淋浴间待太久。”盛如珩的呼吸有些沉,但水声更大,掩盖了过去。 裴聆问:“嗯,为什么?” “隔得太近了。”盛如珩盯着视频里他的脸,浑身热得像被架在火上烤着,“听到水声,我会忍不住想……你的皮肤好白,腰,腰好细……” “珩哥。”裴聆喊了他一声,“别说了。” 盛如珩在笑,笑声低低的:“那天晚上在海边,我不敢进你的帐篷。我很想,很想,但是不敢。” “听听,我的自制力没有那么好。”他喟叹了一声,“尤其面对你。” 裴聆脸都红了,他语调比平常高了一些:“珩哥!” “好,不说了。”他仍旧在笑,只是声音有些低哑,“那你再喊我一声。” “珩哥。” 像是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树上的黄鹂鸟婉转歌唱,叫人心旷神怡。 视频那边便只剩下了水声,裴聆静静地听了好久,才又喊了一声:“珩哥?你还没洗好吗?” “嗯……”盛如珩的声音有些哑,裴聆听着,觉得有些奇怪。 但盯着墙壁瓷砖,他也没想明白是哪里奇怪。 过了很久,水声终于停了下来,视频页面翻转过来,盛如珩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他身上披着浴巾,头发上的水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滚,留下一道道水痕,不知道是不是澡洗得太久,他的耳根还有些发红。那张英俊的脸此刻神情慵懒,深邃的眉眼微微垂着,看起来,莫名的就很……欲。 裴聆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 他好像,知道盛如珩刚才在干什么了。 第51章 那通视频之后,裴聆跟盛如珩闹别扭了。 具体表现为微信正常回复,聊天一切正常,但不接语音和视频,约也约不出来。 盛如珩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也知道自己那天有点过火,所以连着给裴聆点了几天的外卖和奶茶,道歉的诚意十足。 这几天Z市都在下雨,一直到周日这天,才雨过天晴。 周日这天,蓝章约了他们去度假山庄吃烤全羊,盛如珩去接裴聆,特意先去奶茶店买了裴聆喜欢喝的奶茶。 裴聆上了车,就看到杯槽里的奶茶,他看了盛如珩一眼,拿起奶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盛如珩没着急启动车子,而是看向了他:“听听还在生我气?” “没有生气。”裴聆抿了抿唇。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生气,只是尴尬难为情,还有一点害怕无措。 他性子慢热,对关系的推进和过于亲密的接触下意识地就会有些抗拒,关系发展得太快他就会不知所措。那天他们接了吻,盛如珩就……裴聆不知道怎么办,就只能躲着了。 “我只是有点难为情,还有点不知道怎么办。”裴聆抿了抿唇,慢慢地道,“珩哥,我知道有的人谈恋爱节奏特别快,可能刚认识就能在一起、接吻甚至是发生关系,但我的节奏很慢……” “我想和你慢慢来。” “我知道。”盛如珩抬眼看向他,黑亮的眼眸里只有他的身影,“我不会勉强你。” “听听,如果在相处的过程中,你有任何的不舒服、不愿意,都可以直接提出来,也可以拒绝我。” 他的话像是给裴聆打了一针定心剂,原本裴聆就只是因为这件事而多想了些,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被盛如珩赶了出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此刻盛如珩认真的神情。 盛如珩说:“我们慢慢来。” …… 到了度假山庄,裴聆给蓝章发了个信息,然后牵着盛如珩沿着草坪里的不规则石板路往前走。 “裴聆,这边。”远远的,裴聆就看到蓝章站在一个蒙古包外,朝他招手。 随后蒙古包里走出来一个身形清瘦的人,走近了,盛如珩才发现,这是一个短发的女人。 尽管穿搭打扮很中性化,但她打了耳钉,还化了淡妆,眉毛细长,眉眼间带着女性独有的秀美。 “裴老师,好久不见。”她开口叫人,嗓音听起来很成熟、通透,反倒和她的模样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裴聆笑了笑:“嫣然老师,好久不见。” “不介绍一下?”嫣然的视线从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掠过,看向盛如珩。 “这是我男朋友,盛如珩。” “你好。”嫣然弯了弯唇。 盛如珩也笑了笑:“你好。” “盛老师,又见面了。”蓝章上次听裴聆说过盛如珩在体大当老师,便这么喊了。 “进来聊。”蓝章领着他们走进蒙古包,示意他们坐,“估计要等一会儿,喝点什么?” 蒙古包里的位置十分宽敞,旁边就有一个自助酒水柜,裴聆摇了摇头:“我奶茶还没喝完。” 盛如珩倒是往自主酒水柜看了一眼,然后过去拿了一瓶荔枝汽水出来。 蓝章问他:“盛老师不喝酒?” “开了车。”盛如珩开了瓶盖,插上吸管,“就不喝了。” 说话间蓝章又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准备递一支给盛如珩。 盛如珩打断他:“谢谢,我不抽。” 嫣然闻言看向了盛如珩,又看向裴聆:“裴老师哪里捡的宝,不抽烟不喝酒,打牌吗?” 盛如珩:“不怎么打。” 嫣然笑了起来:“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活动?” “健身。”盛如珩喝了口气泡水,“游泳、篮球、跑步,也打羽毛球。” 嫣然更好奇了,眼里闪烁的都是探知欲:“那你和裴老师怎么认识的,裴老师可宅了。” 单单看两人的兴趣爱好,这两人怎么也不像是能凑成一对的。 说起认识的缘由,盛如珩眼里露出了一抹笑:“我们是高中校友,后来再偶遇到,就慢慢熟悉起来了。” 嫣然感慨了一句:“真有缘。” 闲聊间,服务生来上了炭火,然后把烤全羊端了上来,放在了烤架网上。 “可以吃了。”蓝章一边带上一次性手套,一边说,“随意一点,别客气。” 盛如珩给裴聆撕了一块羊腿肉,放进他碗里。 嫣然摇摇头,故意打趣道:“我感觉我没吃都有些饱了。” 蓝章便撕了一块羊腿肉放进她碗里,还贴心地给她倒了蘸料。 裴聆看到他俩的相处,忍不住也笑了:“嫣然老师,看看蓝老师吧,哪次你过来他不是忙前忙后地招待你的。” 嫣然举起手里的果汁,岔开话题:“来来来,碰个杯,庆祝配音小队再次面基。” “对了月底的综艺要准备的配音展示稿,你们选定了没有?” 嫣然一边吃着烤全羊,一边提起了月底的综艺录制。 导演组告诉她第一个环节是自己准备录音展示,要能突出特点,让人印象深刻。她选了不少稿子,都始终没拿定主意。 “我选好了。”裴聆说,“最近在家里也练了练,感觉还可以。” 他说这话,偏头看向了盛如珩,眼里带着笑意。 嫣然莫名觉得自己又有些撑,于是看向了蓝章。 蓝章道:“我也选好了,选的《永远热爱》里的一段内容。” “救命。”嫣然看看蓝章,又看看裴聆,“你们这段时间一定要帮我参考参考,选一段稿子出来。” 蓝章:“我之前就帮你选了几段,只是怕你自己选了更好的,就没发给你。” “明天就去蓝音工作室。”嫣然道,“展示稿不定下来,我心都是悬着的。” 裴聆问她:“你为什么不选《玫瑰小姐》里的念白?” 他们合作的那部剧就叫《玫瑰小姐》,嫣然配的女主,当时极受粉丝们的欢迎,如果嫣然再配,节目效果肯定不差。 “那多没挑战性。”嫣然就没想过拿自己配过的内容来展示,“第一环节声音一出来粉丝们就听出来了,也没神秘感。” 裴聆点了点头:“那倒是。”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烤全羊吃完,又换桌去吃羊肉汤锅。 吃饱喝足,围坐聊天,等到夜幕沉沉,他们才互相道别。 上了车,裴聆点开了微博,把聚餐时拍的照片,发了出去。 @非衣:@蓝章 @是嫣然啊 见面愉快。 盛如珩发动引擎,慢慢驶出度假山庄。 “这么开心?” 刚才的饭桌上,盛如珩几乎没有怎么搭话,主要蓝章他们聊的大都是配音方面的话题,他不太了解,搭不上话。 但他也并不觉得被忽视,也没有觉得无聊。 他听得认真,从蓝章和嫣然的话语里,知道了好多裴聆以前的事。 他听裴聆说起配音,说起工作,眼神带光,神采飞扬,就已经觉得这顿饭吃得极其开心和满足了。 “嗯。”裴聆笑着点头。他想了想,才继续道:“我的一些朋友都在各个城市,很难得能见一面,所以每次见面,都觉得很开心。” 盛如珩受他感染,也弯起了唇角:“嫣然老师和蓝章是不是情侣?” 他看两人的相处比一般朋友亲近很多,但似乎又没有情侣那么亲密。 “他们俩之间的事我不太清楚。”裴聆摇了摇头,“但蓝章喜欢嫣然老师。” 盛如珩哑然失笑:“……我之前,竟然还吃蓝章的醋。” “你吃蓝章的醋?”裴聆有些诧异地看向了他。 “李真真跟我说,蓝章对你很好,工作帮持,日常关心,是你的良师益友。” “是啊。”裴聆语气有些无奈,“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盛如珩喉结滚动了一下:“就是吃醋。” “那如果我们没有确定关系,我没有邀请你一起去B市,而是和蓝章去……” “没有这种如果。”盛如珩打断,他想都不会想这种如果,“腿长在我的身上,我到了B市会去找你。” “珩哥。”裴聆盯着他笑,“以前没有没发现,你这么小气啊。” 他蓦地又想到了什么,不紧不慢地问起:“之前周医生说,你们班有一个喜欢我的同学,听到有人在广播里匿名给我点歌告白,差点把自己醋死。” “盛如珩同学,不会是你吧?” 盛如珩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那双明晃晃的带着笑意和打趣的眼睛,手指动了动。 “明知故问是不是?” “之前本来不确定。”裴聆忍不住笑出了声,“现在确定了。” 盛如珩没有接话,视线扫过导航,离家还有8公里。 平稳地把车停进停车位,盛如珩跟着裴聆一起下了车,地下车库的灯昏暗,裴聆被拉进楼道抱住的时候惊得心头一跳。 “别怕。”盛如珩低下头,下巴靠着他的肩膀,“就抱一会儿。” 裴聆的手原本抵住了他的胸口,闻言垂了下来,然后环住了他的腰。 只是拥抱和亲吻,都还好。 他虽然觉得脸和耳根又有些发烫了,但也很喜欢和盛如珩这样的亲近。 尤其是被盛如珩抱在怀里的时候,这个怀抱温暖、可靠,让他觉得自己被满满的爱意包裹着。 “有时候我都觉得像是在做梦。”盛如珩偏头,亲吻了一下他的鬓角。 他的动作很温柔,柔软的触感一触即离。 裴聆低声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以前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你。”盛如珩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更别说拥抱、亲吻……” 盛如珩松开了他,垂眼看着他:“所以我才会嫉妒你身边的人,才会吃醋。” 楼道昏暗的暖橘色灯光落在他的眉眼上,照得他得眼睛干净又明亮。 裴聆看着他,神情认真道:“但是他们只是朋友。” “你才是我的爱人。” 盛如珩的目光落在他的唇瓣上,喉结动了动。 好想吻下去。 裴聆说要慢慢来……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愫,往后退了一步。 裴聆却往前走了一步。 一个温柔的湿软的吻,落在盛如珩的唇瓣上。 “不要吃醋了,珩哥。” 他像是在哄他。 盛如珩的心像是被温柔的春风拂过,暖意从心尖蔓延到了全身。 “听听。” “你怎么这么好。” 他低头吻住他,细碎温柔的吻渐渐转为唇舌纠缠,楼道里昏暗寂静,这一吻只有头顶的一盏灯见证着,温柔而缠绵。 第52章 月底的节目录制地点在B市国际会展中心,盛如珩的票在第二排的中间位置,视野非常的好。 他在座位上落座,距离节目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便拿手机刷了会儿微博。周围一直有小声聊天交谈的声音,大多数人都是和朋友结伴而来,有人兴致勃勃,有人安静等待。 后排有人要去往自己的座位,边经过边小声地向座位上的人说“谢谢”,还有人在讨论“你猜今天到底有哪些嘉宾啊”……那些细碎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却并不显得喧哗。 大家都充满着期待,并且耐心等待着。 等到会展中心的灯光暗下去,一束光打向了舞台,在响起的音乐中,一道磁性的嗓音响了起来:“《听见你的声音》即将开始,一号声音大咖请就位,二号声音大咖请就位,三号声音大咖请就位……六号声音大咖请就位。”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观众席上的一排聚光灯也亮了起来,照向舞台。 “现场5秒倒计时,5、4、3、2、1,欢迎《听见你的声音》的发声者。” 两位主持人从缓缓打开的门后走出,全场沸腾,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盛如珩收起了手机,坐直了身子,目光投向舞台。 主持人风趣的开场白,再加上一段配音展示,让观众们的兴致高昂起来,主持人随后介绍综艺的规则,六位神秘嘉宾的照片剪影出现在了主持人身后大荧幕上。 他一眼就认出了裴聆的剪影。 那几乎是印刻在他灵魂里的烙印,只一眼,他就知道那是裴聆。 “接下来,有请我们的六位神秘声音大咖,带来他们的声音展示。” 几道声音,或娇柔带笑,或节奏从容,时而夹杂急促的变化,时而饱含情绪的起伏。 观众们的情绪随着几段念白的展示起起伏伏,盛如珩认真地听着,一直到最后一位嘉宾。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会场里响起,像是常年被浓茶烈酒熏染出来的,低低的、哑哑的,震得观众席的大家霎时安静下来。 “不知道怎么开头,但还是得跟大家有个交代。 我之前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我生病了。 其实我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得这个病,不知道是因为父母的意外过世,还是断崖式的分手,就是某天一觉醒来,我开始觉得活着,没意思透了。 我不想吃饭,不想看信息,不想接电话,不想睡觉,也不想清醒……我把自己关进了一个小壳子里,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 不能有光,我觉得刺眼,看到窗户,我就想跳下去。 我觉得啊,父母的过世就是因为那晚我没有回父母家里去,被分手呢,也怪我,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总之都是我的错,所有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 有一天晚上,我就一个人往海边去,黑漆漆的海,就像我黑漆漆的小壳子,很有安全感。 我跳了下去。” 那道声音嘶哑,像是烧到底的随时会熄灭掉的蜡烛,他一顿,就像吹来的寒风,要熄灭这最后一点光亮。 盛如珩搭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心也像是被人紧紧地攥住,身体里泛起了细密的疼痛感。 “可能人到了谷底,真的会否极泰来、触底反弹。我被人救了。” 他又开了口,娓娓道来。 让观众们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我看到光了,月光不刺眼,明晃晃的,还吹了风,夏日的晚风是热的。 后来我去看了医生,我开始吃药、做心理咨询,我去旅游、去见朋友,我学游泳,培养新的爱好。 我觉得抑郁症这三个字难以启齿,但怎么说呢,这病要命,也不要命。 当有人跟我说‘没关系,软弱、敏感、爱哭都没关系’的时候,当有人肯定我、鼓励我、理解我,拉着我往前走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活着真好。 我还有爱人的能力。 真好。” 尾音带笑,一段独白结束,观众席的掌声如潮水,涌向幕后的几位嘉宾。 盛如珩一直知道裴聆的声音很好听,但他从不知道裴聆的声音有这么大的塑造力。他的每一种声线,都和角色的语气和状态无比贴合。 他可以配低哑的念白,让观众彷佛真的看到一个身患抑郁症的人苦苦挣扎,丧失求生意志,又绝处逢生,于低谷中乘风好去,长空万里。 他也可以还原经典影视剧作品中的对白,让人恍然以为是原配重现。 他还配了一段特效音,那样多变的特效音瞬间把人拉入了科幻的世界里,叫人赞叹。 到最后的观众票选环节,盛如珩投了票,然后便紧张地盯着大屏幕。 “经过三轮展示和比拼,终于,大家找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本期得票最高的心动之声就是——”主持人故意顿了顿,然后笑起来,“他就是我们的‘浪花’。” 主持人的尾声拖长,灯光晃动,在音乐中聚光于舞台上那道门前,所有的观众也都紧紧地盯着光照的方向。 男人身姿挺拔,不紧不慢地从光里走了出来。一身月白色西装让他显得分外清绝,他的瞳孔映照着聚光灯,被渲染成了清透的琥珀色,目光沉静地看过来,然后缓缓一笑。 “非衣老师!” 观众席铺天盖地的掌声和尖叫声里,盛如珩看着台上的裴聆,目光温柔,掌声热烈。 比之其他人,更多爱意。 “非衣老师这是第一次走到台前来对吧?”主持人笑着看向他,“跟观众们打个招呼吧,这会场的房顶都快要被您的粉丝们掀翻了。” 裴聆站在立式话筒前,清朗的嗓音从胸腔里轻震而出,咬字带笑,语调不疾不徐:“大家好,我是非衣。” 他说:“很高兴,也很荣幸,我的声音能让你们心动。” 他的目光穿过长长的舞台,穿过人群,落在了盛如珩的身上。 深吸口气,原本有些紧张的心跳慢慢恢复平缓。 盛如珩也在看他。 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比聚光灯更加偏爱他,从始至终,都只追随着他,像是无声的陪伴和鼓励。 …… 裴聆录制完节目,要和导演、嘉宾们一起聚餐,火锅店的包厢里大家推杯换盏,吃喝得好不热闹。 裴聆酒量差,敬酒的人又多,饶是有蓝章帮他挡酒,他还是喝醉了,头晕目眩地靠在座椅上休息,等着大家散场。 嫣然心细,叫服务生送了瓶酸奶上来,让裴聆喝了。 众人互相道别,散场时已经是深夜10点多了,大家都各有助理来接,导演问:“非衣老师……怎么办,谁联系一下他助理?” “没事,我们住的一个酒店。”蓝章摆摆手,“我和嫣然送他。” 他们住的酒店是盛如珩定的,他们来录节目,是盛如珩送的,他们来聚餐,盛如珩就在停车场车上等着。 有盛如珩在,担心谁都不用担心裴聆。 导演听他这么说,点点头,被助理扶着,醉醺醺地走了。 等人都散了,蓝章拍了拍裴聆的肩膀,裴聆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嗯?”裴聆看看空荡荡的坐席,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问,“已经结束了吗?” 其实他喝了酸奶又趴着睡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好些了,但脑子还是混混沌沌的,还有些疼。 “走吧。”蓝章说,“你们盛老师不知道等你多久了。” 蓝章想想盛如珩在车上等这么久,都觉得他挺委屈。 嫣然作为女生,桌上倒是没什么人劝她酒,所以这会儿三个人里她最清醒:“快给你们盛老师发个信息。” 裴聆拿出手机,点了点屏幕,去对指纹,却半天解不开锁。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然后慢慢地把拇指按上去,这才解了锁。 微信页面里,盛如珩是顶置。 他给盛如珩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听听,你们结束了吗?”盛如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又像是就贴在他耳边低语似的,让他忍不住笑了。 “嗯。” 蓝章伸手来扶裴聆,昏昏沉沉的脑袋思绪都是慢的,但他还是伸手挡了一下。 并且裴聆坐了下来。 “珩哥。”裴聆慢吞吞地说,“能不能,来接我啊。” “你喝多了?”盛如珩关上车窗下车,锁好车门,“哪个包厢?” “不知道。”裴聆重复了一遍,“不知道。” 嫣然伸手把他的手机拿了过来:“盛老师,裴聆喝多了,你能不能进来接他,包厢名字叫小寒。” “好。” 盛如珩走进包厢,就看到裴聆侧身坐在椅子上,脸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但听到声响,他长长的睫毛就像被惊到的黑色蝴蝶,震动着翅膀。 然后睁开了眼。 见到盛如珩,便露出了笑来。 盛如珩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裴聆靠着他的肩旁,眼神迷离,身形不稳,还把脸贴在他肩头蹭了蹭。 “不要我扶着,原来是,人不对。”蓝章笑着揽过嫣然的肩膀,“嫣然老师,可怜可怜我,扶一扶我。” 盛如珩见裴聆走不稳,一手扶着他的腰,俯身,一手穿过他的腿弯,把他抱了起来。 蓝章看向嫣然,嫣然也正好看向他。 “别看我,我可抱不动你。” 话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传到了裴聆耳朵里,裴聆也跟着笑,从包厢一直到被抱上车,他的唇角都还挂着笑意。 盛如珩给他系好安全带,蓝章和嫣然也上了车,他们坐在后排,非常有默契地看向了窗外,谁都没看前排的盛如珩和裴聆。 “这么高兴?”盛如珩捏了捏他的脸。 裴聆看着他,这会儿盛如珩是半蹲在车门边的,就像是只大狗狗一样,看向他,满眼都是他。 裴聆伸出手,在盛如珩的头上揉了揉。 “高兴。” “珩哥。”裴聆喃喃道,“今天好多人喜欢我。” “好多人。” 好多人都把票投给了他。 他们不知道他是非衣,不知道他曾经配过什么作品,但他们喜欢他的声音。 盛如珩正要开口,裴聆便凑近,吻住了他。 他说:“但我最喜欢你。” 第53章 盛如珩把裴聆抱回了酒店。 或许是因为在盛如珩身边,所以他睡得很熟很安心,被放在了床上也没醒。 盛如珩叫了他两声,发现裴聆只是翻了个身,确实是醉得睡熟过去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抱裴聆去洗澡,还是不抱裴聆去洗澡? 这是个问题。 最后盛如珩也没有抱裴聆去洗澡。 只是给裴聆脱了衣服,解了领带,然后去卫生间拿毛巾打湿热水,给裴聆仔细地擦了脸、脖子,又擦了手。 他的动作放得很轻,床上躺着的裴聆却在他起身往卫生间走去时又翻了个身,搂过被子,把脸埋了进去。 盛如珩把毛巾用热水浸湿了再拧干,准备帮他擦脚。出来却看到裴聆埋头在被子里,只露出细软乌黑的后脑勺。 盛如珩皱了皱眉头,替他掖了掖被子,把他的脸露了出来。 视线落在他泛红的脸颊和耳根上,还有那轻颤的睫毛,盛如珩挑了挑眉:“醒了?” 裴聆慢慢睁开眼,那双水润的眼睛望着他,朦朦胧胧的,嵌在那张俊朗的泛红的脸上,有些勾人。 盛如珩喉结滚动了一下,轻声问他:“要洗澡吗?” 裴聆觉得有些口渴,他舔了舔唇瓣:“要。” 盛如珩眼神一暗,他把毛巾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拿了水杯去给他接了一杯温水过来:“先喝点水。” 裴聆喝醉了酒很乖,捧着水杯慢慢喝,喝完了一整杯,才把杯子递给他。 “自己去洗澡?” 裴聆反应了几秒,才慢吞吞地坐起来,然后下床。 盛如珩弯腰,把拖鞋给他摆好。 裴聆穿好鞋站起身,走了两步身子便一晃,盛如珩连忙伸手接住了他,裴聆就习惯性地往他怀里蹭,像是撒娇的小猫。 刚谈恋爱的时候裴聆还会不习惯,但在一起这一个月,裴聆越来越放松,也越来越习惯亲吻拥抱的亲密了。 “要我帮忙吗?”盛如珩低声问。 裴聆把脸埋在他胸前,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应了声:“好。” 盛如珩扶着他往浴室去。 裴聆身上的衬衣因为刚才擦脖颈解开了两颗扣子,现在他的手捏在了衣扣上,停住了。 “听听。”盛如珩低声问他,“你知道,让我帮忙……会发生什么吗?” 裴聆的思绪虽然有些慢,但他听着盛如珩刻意问的一句话,也反应过来了。 但他没有说话。 盛如珩的手指一动,继续解开衬衣的扣子。 他吻了下来。落在唇瓣上的吻又软又热,被舌尖细细勾描着,渐渐陷入更深的探索。 绵长的一吻,盛如珩终于松开了他,喉结滑动着,缓了缓心神。 “我在门口等你。”他打开花洒,哑声道,“有事叫我。” 裴聆站在门内,看着浴室门被关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他真是被宠坏了。 明知道珩哥不舍得对他做什么,还要故意撩拨。 真的,好坏。 …… 裴聆他们是第二天的机票回Z市,因为周末结束,盛如珩还要回学校上课。而蓝章和嫣然则要在B市多玩几天,所以中午他们一起吃了个饭,盛如珩和裴聆便去往机场了。 起飞前的安全提醒在广播中响起,空姐把饮料和小吃送来了头等舱,经过短暂的起飞气流颠簸后,飞机平稳地驶入了云层中。 裴聆望着窗外,拿出了手机。 云层层叠叠,堆积成了云海,有的颜色略显暗淡,有的宛如水波一般闪闪发光,有的慵懒地飘散开,有的远远地绵延到无边无际的远方。在云层的背后,一片干净的淡蓝色倾泻而下,叫人感慨天空的广阔无垠。 裴聆饶有兴致地拍了好多张照片。 盛如珩看着他,也拿手机对着他拍。 “过来一起拍几张。”裴聆把手机镜头调成前置,对着自己,按下了录像。 他们的座椅中间太宽,镜头里两人就离得有些远,裴聆便朝他靠近了些。 “比个剪刀手。” 盛如珩配合地伸出了右手,比了个“耶”的手势。 裴聆手指紧张得微颤,镜头都有些不稳。 他空着的手摸到口袋里的东西,然后迅速拿出来,往盛如珩的中指上推了进去。 镜头里,盛如珩的神情愣了一下,然后视线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个刻着一圈金色声波图案的戒指,是昨天的“心动之声”最后的奖励。 是观众们的喜爱,也是裴聆光荣的勋章。 此刻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套在他的手指上。 盛如珩完全愣住了。 裴聆却笑了起来。 他点了结束录制:“昨天就想送给你的。” 但是没找到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喝多了睡着了,后来回了酒店,就没能想起来。 “我没有你那么多的奖牌和奖杯。”裴聆偏头看向他,嗓音带笑,语气温柔,“我只有这一个,但是送给你。” 盛如珩摩挲了片刻手指上的戒指。 他的手腕上,一直带着那只饕餮,也是裴聆送的。 当时,是他耍了点小心思。 现在,裴聆主动地送给了他这样一枚戒指。 这些年的遗憾和后悔,好像都化作了一阵清风,散了个干净。 他是真的得偿所愿了。 盛如珩俯身吻住了他的唇,贴着他唇瓣,稍稍往下,亲吻他的喉结。 “听听,我好爱你。” 从青涩的少年时期,到如今。想过放弃,也试着忘记,但时间没有减淡这份喜欢,反而像是窖藏多年的美酒,愈久愈香。 他真的好爱裴聆。 整颗心都捧出来仍觉不够。 “我也是。”裴聆攀上他的肩膀,与他拥吻。 “特别爱你。” 在这高空万里。 此刻,他们的爱,高于一切。 …… @盛如珩:我的爱,高于一切,只低于你。[图片] “不懂就问,现在都流行把狗骗进来杀吗?” “好好好,你们幸福就好,我的眼泪真的不重要。” “脸呢!我要看我老婆的脸!” “楼上纠正一下,是珩哥的老婆。” “不管不管,我也要和老婆贴贴,这个手我一看就斯哈了。[色]” “没谈恋爱的珩哥不比赛不发微博,一比赛一天发几条都是比赛营业。谈了恋爱的珩哥条条都是老婆,鉴定完毕,珩哥是个老婆脑。[狗头]” “多发点,我爱看。” 盛如珩刷了会儿微博评论,点了一条回复:“是我老婆。” 结果下面跟楼评论得更起劲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你的是你的,大家都知道他是你的。” “珩哥你不要太爱了。” “都这个点了,珩哥你怎么还不睡,不用抱着老婆贴贴的嘛?” 盛如珩看到那条问他为什么还不睡的,回复道:“问得好,下次别问了。” 他送裴聆回了家,自然而然,留宿在了客房。 裴聆在主卧,他们已经说过了晚安,交换了晚安吻。 他为什么没睡。 盛如珩看向自己无名指上的一圈戒指,伸手摸了摸,然后笑了笑。 太高兴,睡不着。 “笑死,珩哥活跃得像个假账号。” “哎呀大家要理解一下,老房子着火,珩哥高兴得睡不着很正常。” “珩哥既然睡不着,那就跟我们聊聊恋爱故事?” “附议!” “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哇][哇][哇]” 盛如珩回想了一下和裴聆认识的点点滴滴,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 “@盛如珩:太长了,要从高中开始说,那年我们才十六岁,还在念高一……” 粉丝们等啊,等啊,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盛如珩接下来的回复。 “珩哥?你睡着了?” “???!珩哥你不对劲。” “散了吧,珩哥故意的,逗我们玩儿呢。[笑哭]” “逗了又没完全逗,他和他老婆高一认识肯定是真的。” “珩哥,求你了,呜呜呜开个直播和我们唠唠吧,真的想听!” “要不把嫂子微博推给我们,我们去问嫂子也行。[期待]” “@盛如珩:他睡了。” 粉丝们快要被盛如珩气笑了。 “注意,这个男人叫小盛,他终于追到了暗恋了很多年的心上人,所以高兴疯了。” “珩哥,别逼我跪下来。[跪了]” “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如果不能直播,那么可以发个老婆的正脸照吗?[期待]” “咱三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我保证我绝对安静,就静静看你们谈恋爱。” “哥,你这个样子你不适合玩这个,真的,玩点适合你的,比如和我们聊聊你的恋爱史。” [盛如珩的微博直播] 盛如珩刚打开微博直播,直播间里就涌进来了好多粉丝,他的直播页面甚至都有些卡顿了。 盛如珩笑了一下:“别急别急,排好队,别把前面的小姑娘挤到了。” “大晚上不睡觉,看到珩哥的直播和笑,这是我多年行善积德应得的。” “瓜子花生饮料都准备好了,珩哥您请说。” “我已经下单外卖了,美滋滋。” “啊啊啊珩哥,竟然开直播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珩哥,搞快点,书接上文,那年你们才十六岁,还在念高一。” “珩哥晚上好。” “珩哥好,代我问嫂子好!” 评论刷得太快,盛如珩只能挑自己看到的评论回答道:“晚上好。” “天天好日子。” 盛如珩又笑了起来:“那年我们才十六岁,还在念高一,他是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每周二的中午我都会听到他的声音,着迷于他的声音。” “后来,出于好奇,我去他们班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一见钟情。” 第54章 “救命,你的青春我的青春好像不一样,我每天中午听到学校广播站的声音只会觉得吵闹。” “着迷于他的声音,哇,这个描述,听着就让声控心动。” “好好奇是什么样的人!” “珩哥快说啊,然后呢!” 盛如珩慢慢道:“然后我们就毕业了,我进了国家队,参加各种比赛,直到退役。” “小说里的十年这一刻突然刀到了我的身上。” “突然心酸。” “珩哥竟然是笑着说的。” “笑不出来……” “所以暗恋了这么多年吗,呜呜呜,眼睛尿尿了。” “其实没有你们觉得的那么难过。”盛如珩唇角挂着一抹笑意,“我那时候在国家队,不是训练就是比赛,太多年了,时间慢慢地淡化了一些我对他的喜欢。” 盛如珩说:“只是偶尔想起来,会觉得遗憾和后悔,也会想如果当年我勇敢一点我们的故事是不是会不一样,会想他现在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有没有在赛场上,看见过我。” “珩哥那么厉害,那么优秀,他肯定看到你了!” “我哭死,珩哥你也太真实了,时间慢慢淡化了你的喜欢,可是他始终在你的心里,年少遇到了太过惊艳的人,所以看其他人都差点意思。” “他也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才能让珩哥这么喜欢,喜欢了这么多年。” “他确实是个很优秀的人。”盛如珩的目光落在这条评论上,肯定地应道,“一直都是。学生时期品学兼优,毕业以后,也是在自己的领域闪闪发光的人。” “所以嫂子是做什么工作的哇,好奇。” “珩哥说起嫂子眼睛都在发光。” “珩哥你也很优秀!” “各自努力,顶峰相见,这也太好磕了!” “大胆猜测,会不会和播音有关系,主持人?” “那个背影和身高!我猜是模特或者明星?” “不要猜。”盛如珩看到新弹出的评论,扬了扬唇,“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好好不猜,你快继续说。” “快说快说快说,后来是怎么认识的!” “搓手手,珩哥快说吧。” “笃笃笃——”敲门声,然后是门把旋动的声音,盛如珩抬眼看去,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眸里。 “珩哥?”裴聆的声音像一阵清凉的夜风,徐徐地吹进他的心里,“我看你房间亮着灯,怎么还没睡?” “啊啊啊!救命!” “我靠老婆?” “幸福来得好突然,家人们,我有点晕,快扶我一把。” “我也晕了,我幸福晕了,我甜晕了,我在这声珩哥里晕了。” “!!!!!家人们!” “我突然懂了珩哥那句‘着迷于他的声音’,我也着迷,这是人类的嗓音吗?” “想想这种声音每天喊‘珩哥’,是我我也睡不着。” “这谁睡得着啊,睡不着一点。” 盛如珩看到飞快滚动起来的评论区,有些眼花缭乱。 “听听。”他伸手点了结束直播,“我刚才在直播。” “直播?”裴聆怔愣了一瞬,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本来也只是和粉丝们随便聊聊。”盛如珩起身下床,朝他走过去,“你怎么还没睡?” 裴聆垂眸,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他要怎么说,他一想到盛如珩就睡在隔壁,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啊? “有点口渴,出来接杯水喝。”裴聆抿了抿唇,撒了个谎。 他不擅长撒谎,所以脸红得更厉害了。 盛如珩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喉结动了动:“我有些睡不着。” 他说:“太高兴了。” 裴聆看向他的眼睛,又闪躲地移开眼:“那怎么办……” “聊会天?”盛如珩语气放轻了些,“或者看部电影?” “要不然你继续直播?”裴聆的眼中闪烁着好奇,“我想看你直播。” 好奇盛如珩会和粉丝们聊什么。 凌晨一点,盛如珩和裴聆靠坐在床头,又打开了直播。 手机镜头关了,直播页面上是他今天发微博的牵手照。 好多粉丝急冲冲地涌进来,还没来得及打字谴责盛如珩刚才突然关直播,就听到了一道低沉带笑的嗓音说:“他在我旁边,所以只能委屈你们看看照片。” “好家伙,好家伙,原来突然下播是给我们谋福利去了。” “嗨!老婆!” “老婆老婆老婆!贴贴!” “很好今晚的梦有素材了。” “好好,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 “本来困了,突然清醒!啊啊啊珩哥!快快书接上文,分开后你们是怎么重逢的!!!” “家人们谁懂啊,我明天要考试,居然让我刷到了这,我还听得津津有味![笑哭][笑哭]。” “珩哥你先闭下嘴,我想听嫂子说话,比如喊我老婆。” “楼上你是真勇啊。” “你们克制一点。”盛如珩提醒道,“他能看到评论。” 裴聆不仅能看评论,还看得非常认真,满眼都是笑意。 “嘿嘿嘿,那嫂子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吗?” “老婆好老婆好老婆好!” “嫂子好!” “嫂子好!嫂子抛弃珩哥跟我好,哈哈哈!!!” “老婆老婆能看到我吗!贴贴!” “嗨,老婆,看我!” 盛如珩不说还好,一说,他的粉丝们更兴奋了,而且他的粉丝很多都是女粉,跟一群小姑娘,盛如珩都不好争风吃醋。 但他还是强调了一遍:“是我老婆。” 裴聆第一次听到盛如珩这么喊他,心头一颤,然后耳根都开始发烫了。 他撞了撞盛如珩的手臂,低声说:“乱喊什么。” 配音演员的基本功,可以轻松切换各种声线,裴聆刻意改了腔调和咬字,嗓音听着比平时要低沉一点,但是他语气放得轻,听起来,就像是爱人贴在耳边的撩人低语,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耳朵一路蔓延到了心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婆!” “珩哥你小子真的是好福气。” “此刻我的嘴角比AK都难压。” “珩哥啊啊啊,我想魂穿珩哥!!!” “光听声音我就犯迷糊了。” “这声音真的太绝杀了。” “家人们,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嫂子的声音好耳熟,该不会真是个明星吧。” “人麻了,珩哥,能不能让嫂子哄哄我们啊,比如喊声宝贝?” “楼上我的嘴替,哈哈哈我也想听。” “我有一个朋友也想听。” 评论刷得飞快,裴聆看她们在评论里起哄,然后抬眼看了盛如珩一眼。 盛如珩一本正经道:“喊她们不行,喊我可以。” 他的神色看起来还十分地期待。 裴聆捏了捏他的手指。 盛如珩笑了起来,不再逗他了,而是看向了评论:“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嫂子是做什么工作的了。” “哈哈哈说到你们是怎么亲嘴的了……” “说到你们各自在自己的领域里闪闪发光的!” “这里竟然有个老实人。” 盛如珩选择性忽略了给他下套的那些评论,开口道:“有一天晚上我去夜跑,偶遇了他。他好像一点都没变,就是站在那里,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心跳好快。” “呜呜呜,经年重逢还是一见钟情。” “好有缘!珩哥你小子真的走运了。”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就约他吃饭、看电影、一起去旅游、去游泳、去海边露营。”盛如珩笑着道,“然后告白,在一起。” “好家伙,怎么旅游怎么游泳你是一句都不说。” “这种循序渐进慢慢来的恋爱故事真的永远杀我!” “全网都知道珩哥是怎么追到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了。” “我一直觉得珩哥是那种特别直男的人,谁懂啊姐妹们,珩哥简直不要太会。” “珩哥:你是个假粉。” “珩哥好早就说过自己不是直男了,当初他最喜欢在评论纠正我们,不准我们喊老公。” “后来珩哥发现纠正也没用。” “还是有点用的,老粉们都很乖,都是喊珩哥。” “珩哥,后面有什么计划呀!见朋友?见家长?领证?” “我就比较直接了,珩哥什么时候办酒,我随两百。” 盛如珩搂着裴聆,瞥了一眼评论:“朋友都见过了,不过周末打算约他们再一起吃个饭。” 盛如珩看向裴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火锅?” “好。”盛如珩说,“我来安排。” “吃完火锅然后呢!” “怎么可以只吃火锅,还要约会!” “还要直播!” “有没有人知道珩哥在哪里约会的,我要去蹲守他们!” 盛如珩笑了一声:“然后不是你们能听的。” “干嘛干嘛!我怀疑你在开车。” “我没有证据,但是我也怀疑!!!” “珩哥今天真的一直在笑。” “好了,今天的睡前故事已经讲完了,你们该去睡觉了。”盛如珩说,“晚安。” 他今晚原本就是因为睡不着,又有种想玩炫耀的欣喜情绪在心里发酵,所以才会开直播,和粉丝们随便聊聊天。 但现在裴聆靠在他肩头,温热的体温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他哪还有心思和粉丝们聊天呢。 盛如珩关掉了直播,把手机收了起来。 “我们也该睡觉了。”他看向裴聆,眸色微深。 其实裴聆该回自己的房间了,但盛如珩搂在他腰间的手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他听到盛如珩低声道:“想抱着你睡,可以吗?” 裴聆喉结有些发紧,又想到了在酒店的那个晚上。他没接话,直接躺下,搂过被子把脸埋了进去。 盛如珩便关了灯躺了下来,把他搂进怀里。 爱人躺在身侧的感觉,就像是空了好久的心突然被完整地填补好了。 盛如珩满足地亲吻了一下裴聆的唇角:“听听,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回家见家长?” “……这么快吗?”裴聆心跳落了一拍,手指都紧张得下意识抓紧了被单。 “不快。”盛如珩低声道,“我等了好多年了,听听。” “那你安排在周末吧。”裴聆往他怀里靠得更近了些,声音轻得像是气音,“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准备礼物。” “不用准备。”盛如珩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真的觉得裴聆好乖,什么都乖,这让他忍不住又吻了吻裴聆。 “我会帮你准备好的。”他说,“你跟我回家就好。” 裴聆本身,就是最大的礼物了。 第55章 周日的火锅店格外的热闹,盛如珩定了靠窗的位置。 之前也常带裴聆和朋友们一起吃饭,但这还是第一次把朋友们都叫出来,盛如珩心里觉得恋爱是需要这样的仪式感的。 他们到了没一会儿,方序然和卫定秋就来了。卫定秋似乎有些不舒服,脸色苍白,人看起来也有点没精神,方序然跟在他身后落座,手里还拿着个大容量的保温杯。 一个看起来跟他的形象不太搭的小黄鸭保温杯。 盛如珩看了他俩好几眼:“小秋怎么了?” “他昨天有点发烧,今天稍微好点了,但人还是没精神。”方序然拉开椅子,然后把保温杯放在了卫定秋的手边,“他嗓子疼,我叫家里阿姨给他熬了冰糖炖雪梨。” 盛如珩看向卫定秋:“给你点个番茄锅还是菌汤锅?” “番茄锅吧。”卫定秋说话瓮声瓮气的,声音也是沙哑的。 他抬眼朝裴聆看去,然后笑了笑:“裴聆哥,又见面了。” “你好。”裴聆也温然地笑了笑,“我也叫你小秋可以吗?” 卫定秋点点头,然后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清甜的冰糖雪梨润了润嗓子,稍微舒服了些。 “这是方序然。”盛如珩给裴聆介绍道。 方序然朝裴聆颔首一笑,他也跟着卫定秋叫:“裴聆哥,叫我名字就行。。” 虽然他年纪最小,但他真的听不得别人叫他序然或者是小然什么的,叫名字最好。 说话间唐九歌和李真真也来了,大家围坐着聊天,饮料都喝了大半杯,周逾白和梁送青还没到。 盛如珩给周逾白打了个电话,然后招呼大家先动筷。 “先吃,他们有点事耽误了,我们边吃边等。” 盛如珩给裴聆烫了两片肥牛,夹到裴聆碗里,抬眼就看到卫定秋充满渴望的眼神。 卫定秋吃着番茄锅,但眼睛时不时地就往牛油辣锅里看。 眼馋得不行。 “不行。”方序然也注意到了,他开口道,“医生说了你要忌口,不能吃辣。” 李真真被卫定秋这副模样逗笑了:“要不然让服务生给你倒杯热水来,辣锅里的菜涮一涮再吃?” “我不要。”卫定秋吃着虾滑,舔了舔唇瓣,哑声道,“洗过的火锅是没有灵魂的火锅。” “声音都哑成这个样子了,还要灵魂。”方序然拧眉,“乖乖吃你的番茄锅。” “你还好意思说。”卫定秋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声音闷闷的,“我生病怪谁啊?”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齐刷刷地都看向了方序然。 尤其是盛如珩和李真真,一个视线里带着几分审视,一个视线里带着探究和好奇。 “怪我怪我。”方序然拿公筷给他又夹了一片鱼片,“怪我不该晚上约你出去看流星雨,害你淋了雨发烧。” “晚上去看流星雨?”盛如珩挑了挑眉头,“你们,两个?” “他拖着我去的。”卫定秋撇撇嘴,“真的有毛病,流星雨有什么好看的。” 李真真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流星雨还是好看的,那晚我和九歌也去了。” 只不过唐九歌带了伞,他们没有被雨淋。 裴聆抬眼看向卫定秋,手指在桌下扯扯盛如珩的衣角,用眼神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好奇。 方序然和卫定秋? 盛如珩给他夹了一块羊肉卷,低声道:“看样子小秋还没开窍。” 这段时间的几次见面,他也察觉到了几分方序然对卫定秋的心思来,但卫定秋明显没发觉。 方序然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裴聆夹起肉慢慢吃,突然小声地问了一句:“我以前是不是也是小秋这样?” 他慢慢回忆起来了,从一开始认识,盛如珩就对他格外照顾,第一次盛如珩带他和周逾白他们吃饭,就问起他的饮食喜好,会给他夹菜,会给他盛汤。 就像……现在的方序然对卫定秋一样。 而且也跟卫定秋一样,毫无所觉。 “你看方序然不是甘之如饴么?”盛如珩笑了笑,“我也是。” 他说:“对你好,本就是我心之所愿。” 裴聆有些脸热。 卫定秋咳嗽了两声:“咳咳,说什么呢,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还咬耳朵。” 他又喝了一口冰糖雪梨,哑着声音道:“跟粉丝都开直播说恋爱史了,跟我们还这么见外,珩哥,你像话吗?” “开什么直播?”李真真好奇地看过来。 方序然笑了起来:“珩哥前几天晚上凌晨在微博开直播,跟粉丝聊自己的恋爱史,但说了跟没说似的,纯粹跟粉丝聊天玩儿。” “你们俩看了我直播?”盛如珩有些意外。 方序然垂眸,喝了一口饮料:“秋秋转给我看的。” 卫定秋总是格外关注盛如珩。 盛如珩的朋友圈、微博,卫定秋总是第一个注意到有新动态…… 方序然有点烦。 虽然知道盛如珩现在和裴聆在一起,以卫定秋的性子,对盛如珩肯定没什么想法了,但他就是觉得挺烦的。 卫定秋把话题绕了回来:“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裴聆一时不知作何回答,总不能说在八卦卫定秋和方序然吧。 他看向了盛如珩。 “在说周逾白和梁送青。”盛如珩一本正经地道,“说他们怎么还不来。” 说曹操曹操到。 一道带笑的男声响了起来:“来了。” 盛如珩抬头看过去,周逾白笑着拉开椅子,给梁送青坐,然后自己才坐下:“不好意思,有病人耽误了一会儿,我以茶代酒,先陪一杯。” 他说完才发现今天没人喝酒,桌上放着各种饮料,还有个显眼的保温杯。 “跟我还来这套。”盛如珩说,“坐下吧,喝点什么?” “两杯柠檬汁。” 服务生把柠檬汁送了上来,周逾白端起喝了一口,然后先给梁送青烫了块毛肚。 “这么多年,可算是吃到了你这顿饭。” 梁送青笑着道:“那你今天得多吃点。” 闻言,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家热热闹闹地说笑吃饭,临近散场,卫定秋端着他的保温杯站了起来。 “珩哥,裴聆哥。”卫定秋哑着嗓子,慢慢道,“我跟你们喝一个,为当年不懂事的小秋道个歉。” “都过去了。”裴聆知道他为什么道歉,但其实就算没有卫定秋翻出情书的意外,他和盛如珩当初也不会在一起。 盛如珩跟他碰了碰杯:“小秋,那件事早就过去了,别太放在心上。” 他笑了笑:“有更重要的人和事,应该被你放在心上。” 卫定秋喝了一口冰糖雪梨,也没多想,只是笑了笑:“知道了。” 从火锅店出来,大家互相道别,盛如珩和裴聆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逛超市,买日用品。 家里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要用完了,洗衣液也要买,他们在日用品区边逛边挑,慢慢逛到了生鲜水果区。 吃饱的状态下逛吃的,其实盛如珩是没什么购买欲的,但他喜欢和裴聆一起逛超市的感觉,或者说,不止是逛超市。 和裴聆在一起做什么都好,一起吃饭、看电影、散步……哪怕只是两个人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他也觉得心里被幸福和欣喜充盈着。 看到裴聆对着一盒蔓越莓、草莓还有车厘子纠结挑选,盛如珩伸手把几盒水果都放进了购物推车里:“想吃就都买。” “那我想吃之前你给我买的那种糕点了。” “哪一回?”盛如珩回忆了一下,“你生病那次给你送的?” “我记得有桂花糕、玉露团还有龙井茶酥。” 还有一些他不记得了,当时盛如珩给他送了一盒糕点,个个精致又漂亮,甜而不腻,香酥绵软。 他后来还特意去一些糕点店买了类似的糕点,味道却差强人意。 “想吃的话,你就只能跟我回家了。”盛如珩问他,“下周末可以吗?” 裴聆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跳到跟盛如珩回家见家长的,愣了一下:“嗯?” “那些糕点大都是我母亲做的。”盛如珩说。 裴聆眨了眨眼。 “中秋我们吃的月饼,也是我母亲做的。” 裴聆又被他勾起了对中秋那些月饼的滋味的想念。 是真的很好吃。 他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中式糕点。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也可以不吃的。” 哪有跟男朋友回家见家长,还点明要吃人家母亲做的糕点的……裴聆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好意思极了。 “就算我不说你喜欢吃,我妈妈也会做很多糕点给你准备着的。”盛如珩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牵着他往收银台走去。 “以前我带朋友回家,她总是会做很多糕点,像周瑜白唐九歌他们,不仅吃,吃完了还要装一盒走。”说着话,盛如珩又想起了自己以前在队里的时候,失笑道,“以前我在队里,我妈妈偶尔给我寄点吃的过来,我队友们分分钟就能瓜分干净。平时从不吃甜点的队长,吃完我妈妈做的白茶荷花酥,都要问我‘还有吗’。” 裴聆想象了一下那副情景,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阿姨做的糕点确实很好吃。” “那我现在跟我妈拜师学艺还来得及吗?” 裴聆看了他一眼,很难想象身高腿长的盛如珩在厨房里对着精致的糕点揉揉捏捏的模样。 “来不及了。”裴聆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你也不用为我学这些。” “珩哥,没有那些好吃的糕点也没关系。”裴聆顿了顿,慢慢地开口道,“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最甜的奖励了。” 这个世界带给他的疼痛和苦难很多,但盛如珩一定是上天表彰他战胜苦难的奇迹糖果,是他生命中最甜的一份礼物。 第56章 “盛群先。”燕婉把糕点摆放在精致的小盘子里,又把装好纸盒的糕点放在储物柜上,一看盛群先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顿时不悦道,“你把电视打开,找个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待会儿小珩和听听就到了,把榨的果汁和玻璃杯端出去。” “太太,我来。”家政阿姨把鲜榨的橙汁端了出来,又把洗干净的玻璃杯整齐地在茶几上摆放好。 盛群先也把报纸折好放在了杂志架上,他依言把电视打开了,却在热播电视剧上犯了难:“最近有什么热播电视剧?” “你打电话问清音,顺便问问他们还有多久到。” 盛群先正准备打电话,门口便传来了一道笑声:“爸,要问什么?” 谷清音换了鞋进门,盛时风和盛怀瑾也跟着进了家门。 盛时风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张望了一圈:“小叔叔他们还没到?” 盛群先看他这副样子觉得好笑:“还没。” 他又说:“清音你来看看,阿婉说要找部热播电视剧,我哪知道什么电视剧热播啊。” “我知道我知道!”盛时风先把遥控器接了过来,现在的孩子早熟,尤其平日里盛怀瑾他们都不怎么给他用手机,所以家里的电视便成了他运动之余的娱乐方式。 盛群先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开始选电视剧,然后搜出来一部叫《不默而生》的电视剧。 “这是讲什么的?” “刑侦破案剧,可好看了。”盛时风在沙发上坐下来,又从果盘里拿了几颗车厘子吃。 谷清音把手里提着的纸袋放在了储物架上,然后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家里有家政阿姨,她并不用多此一举地问需不需要帮忙,而且,燕婉也是从来不让她进厨房帮忙的。 有时候她和盛怀瑾比起来,她反而更像盛家的女儿,而盛怀瑾像个要处处挣表现的“女婿”。 比如现在,盛怀瑾就被燕婉叫去酒窖里拿酒了。 盛怀瑾挑了两瓶红酒、一瓶白酒,又去搬了一箱果酒。 燕婉的原话说:先都备着,听听想喝什么咱们就喝什么。 裴聆还没进门,他的家庭地位就已经开始往后排了。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大家循声看去,盛如珩左右手各提着满满当当的礼品,换鞋进门。 然后才露出身后的人来。 男人身姿颀长,穿一件白色毛衣搭配黑色的大衣,劲瘦的腰被黑色的皮带一束,显得那双长腿极为优越。 他眉眼生得俊朗,卸下了平日里对着外人的疏离冷淡,眼中含笑,手里还提着几个礼盒,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温然极了。 “听听来了。”燕婉笑着走出来,边走边挽了挽自己耳边的一缕碎发,“人来就是了,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几个礼盒分别被燕婉和盛怀瑾接了过来,盛群先也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他略微有些不自在地整了整衣摆,然后才开口道:“裴聆啊,进来坐,别客气,就跟自己家一样。” “叔叔阿姨好。”裴聆笑着喊人,“大哥,清音姐。” 盛时风连忙凑过来跟他打招呼:“裴叔叔,还有我,我是盛时风。” “小风你好。”裴聆之前在视频里看到过盛时风,但见到真人,还是有些惊讶于他的身高。 不过他看了看高大的盛怀瑾和高挑的谷清音,又觉得盛时风长这么高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盛家人强大的基因在身高上提现得淋漓尽致。 燕婉笑吟吟地拉着裴聆到沙发上坐下:“过来坐,也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果汁还是茶?” “谢谢阿姨,我喝果汁。” 裴聆应话的时候盛如珩已经拿了杯子给他倒了杯橙汁,然后递给了他。 他自己也在裴聆身边坐下,然后看了一眼屏幕上在放的电视剧。 “你们也在看这个?” 燕婉给了盛时风一个赞赏的眼神,盛时风顿时挺起了胸脯:“我在看,我觉得这个剧破案超级有意思,而且反转还很大,好几次我都没猜到凶手。” “卫定秋也在看这个。”盛如珩给裴聆递了几颗车厘子,“你俩倒是能看到一起去。” 卫定秋不仅看,还发了好几条朋友圈,裴聆昨晚刷到顺手给他点了个赞,他还专门私聊裴聆给裴聆推荐。 大晚上的拉着裴聆聊热播剧,真的很影响他和裴聆。 裴聆显然也想到了昨晚的事,想到盛如珩因为被冷漠而把他的手机“没收”了,又缠着他亲热了好久,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 盛时风骄傲的胸脯和肩膀垮了一点点,他看向裴聆:“裴叔叔不看吗?” 突然被问到,抬眸对上盛时风那双黑亮的眼睛,裴聆莫名觉得自己要是说自己不看,小孩估计就要觉得委屈了。 这种直觉让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也看的。”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喜欢看。”盛时风的肩膀又挺起来了,他的眼角眉梢都是飞扬的笑意,“我觉得第二个案子最好看了,那个被霸凌而死的小女孩真的很可怜,她父亲为她复仇的剧情也是一环扣一环的。” 盛时风开始聊剧情了,裴聆求助地看向了盛如珩。 盛如珩笑着岔开话题:“你裴聆叔叔给你买了副羽毛球拍,要不要去试试?” 盛时风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真的吗?” 他从国庆跟唐九歌学了羽毛球以后,就想买球拍了,但盛怀瑾说他得考到年级第一,才给他买唐九歌同款的那副拍子。 接过盒子,盛时风眼睛亮亮地看向裴聆:“裴叔叔,我现在可以拆吗?” 裴聆笑着点点头:“可以。” 盛时风拆开盒子,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球拍被固定在海绵泡沫上,兴奋得站了起来。 “小叔小叔,陪我去打几球。” 盛如珩拒绝:“让你爸陪你去。” 谷清音含笑地看了裴聆一眼,知道盛如珩这是担心裴聆一个人和他们相处不自在,于是碰了碰盛怀瑾的手臂:“去陪小风打会儿球吧,离吃饭还早。” 盛怀瑾便接过球拍,陪盛时风去球场打球。 盛时风有礼物,其他人的自然也不会少。 裴聆给盛群先准备的是茶叶,给燕婉和谷清音的分别是一套护肤品,给盛怀瑾则准备了一支钢笔。 相比之下,盛如珩替他准备的礼物就要普通一些,他准备了两瓶红酒、两瓶茅台、一盒燕窝、阿胶糕和山珍海味礼盒。 都是些常见的又不会出错的上门礼物。 这会儿大家看了礼物,燕婉拉着裴聆的手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买这些东西做什么,都是一家人,下次再不许买这些东西了。” “礼物他都精心挑选了好久。”盛如珩佯装随意道,“还怕自己挑得不好。” “怎么会。”燕婉拍了拍他的手,“你有心了。” “我也给听听准备了份礼物。”谷清音笑着开口道,“上次小珩问我袖扣有没有同款,我便给你俩设计了一对,浪花元素的,你们看看,喜不喜欢。” 她起身把进门时放在储物柜上的纸袋拿了下来,示意裴聆拆开看。 两对圆形的袖扣嵌着深邃的蓝宝石,浪花的纹路流畅,层次分明,深浅不一的浪花呈现出波光粼粼的视觉效果,裴聆眼里划过一抹惊喜的笑:“谢谢清音姐,袖扣很漂亮。” “你喜欢就好。”谷清音又说起,“上次小珩说你去参加的综艺节目,什么时候播?” “宣传说的是12月1日晚上7点。” “行。”谷清音笑着点点头,“到时候我和怀瑾一定搜来看。” 家人闲坐聊天,对于裴聆而言是久违的温暖,燕婉和谷清音又聊起了一些家常,裴聆一直笑着在听,偶尔也应几句。 吃过午饭以后,盛如珩带裴聆回房间休息,关上房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裴聆好奇地在房间里看了看。 大概是搬出来了太久,盛家的房间比起盛如珩自己家的房间要少些人气。 略显空荡的储物架上只放着几个相框,是小时候的一些照片,床头柜上什么都没放,整个房间显得整洁有余,温馨不足。 “这是你小时候?”裴聆指了指照片上一身滑雪服遮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几岁啊?” “七岁。”盛如珩拿起另一个相框给他看,照片上的少年站在泳池旁,背景是一排排蓝色座椅的观众席,坐满了人。 “这张是十岁那年参加市里的游泳比赛的时候拍的。” “这张是去跑马拉松。” “这一张,是和爸妈他们一起去爬山。” 盛如珩一张张地把照片指给他看:“这张照片是我当时救了个落水的小孩儿。好像是十五还是十六那年的暑假,我哥哥和他的朋友们带我去冲浪。有个小孩在那里捡贝壳,然后被浪卷走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救人,不过把人救上来以后被我哥兜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你胆子怎么那么大。”裴聆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惊诧了一瞬。 十五六岁的年纪,盛如珩都还是个少年人,就敢在大风大浪里和死神抢人。 盛如珩笑了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裴聆看着他,然后抱住了他。 他很少会有这么主动表达亲近的举动,以至于盛如珩愣了一瞬,才笑着把他环抱住:“怎么了?” “没什么。”裴聆的脸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觉得前所有为的心安,“就是突然觉得,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你呢。” 没有早点认识这么好的盛如珩。 “嗯,怪我。”盛如珩的手摩挲着他的腰,“我应该早点来认识你的。” “比如在那些故意和你偶遇的楼梯间,跟你搭句话,问一句:同学,你知道怎么在学校广播站点歌吗?”盛如珩想了想,又继续道,“或者晚自习放学的时候,装作和你顺路,问你汉堡店今天有买一送一的活动,要不要一起吃个宵夜。” “还可以在你路过球场的时候,装作不小心把球往你面前扔,跑过去捡球,跟你说‘同学对不起’。” 裴聆顺着他的话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这些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当年,为什么没有来认识我?” “那个时候太胆怯了。”盛如珩很轻地叹了口气,喜欢在少年人身上的具象化就是胆怯和勇敢。 他可以勇敢地承担下家人的责骂,可以勇敢地承认自己是世俗眼里的“异类”,但他也无比胆怯。 不敢去认识裴聆。 不敢把写好的情书送出去。 不敢对裴聆说一句喜欢。 “现在也不晚。”裴聆看向他的眼睛,突然感受到了盛如珩这些年的辛苦。 他忍不住亲吻了一下爱人的唇角:“我觉得,现在的我们,不早也不晚,一切都刚刚好。” “并且,我们还有漫长的一生,会携手同行。” 盛如珩的手搭在他的腰上,低头和他交换了一个温柔的吻。 “嗯。” 他说:“以前的事情我都会说给你听,童年记忆、少年时光,那些幸福的或者是难过的时刻, 都会说给你听。” 正是那些过往,拼凑成了现在的盛如珩。 所以一切都刚刚好。 花会沿途盛开,他们的未来也是。 —— 正文完 —— 又在故事的结尾见面啦,好久不见呀。 先给大家认认真真鞠三个躬,一鞠躬,谢谢大家等我新文这么久;二鞠躬,谢谢大家看到这里;三鞠躬,谢谢大家对我家崽崽们的喜欢! 写这本书的脑洞其实是因为身边的一些抑郁的朋友,但是我怕写受的视角让自己太过代入,这样的话我会很难受,大家看文也会很难受,所以我选择了主攻视角。 我更希望大家都能遇到一个像珩哥一样的人,温柔强大、自信谦逊、情绪稳定,遇到任何问题都能用稳定的心态、深思熟虑的决策和坚定的行动去解决。 也希望大家像听听,生活中的苦难就像一场雨,我们可以被淋湿,但不能被这场雨浸染。偶尔悲观、软弱、敏感、哭泣都没关系,但永远不要丧失对生的希望和克服苦难的勇气。 特别喜欢尼采的一段话:“我把握住的,全变成光;我丢弃的,全变成灰烬一样;我是火焰,确实无疑。” 与君共勉。 我们下个故事再见呀! 微博:莫逢君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