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江湖之暗相思(出书版)》作者:绪慈【完结】 文案: 韩寒知道他不该、也不能爱上穆襄的。 穆襄是他表妹的未婚夫,更是他的至交好友。 无论他携谁的手共度余生,自己都只能是他的好友。 可是事实是这么令人难以承受,自己的心并没有那般豁达。 唉……如果可以,他真想将穆襄关起来, 要他只看他一人,只爱他一人…… 只要听闻韩寒出了事、有了任何危险,穆襄的心总是揪得死紧, 原以为那些心痛心疼都是因为韩寒是他情同手足的好兄弟, 可当韩寒当面对他告白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的认知好像有点错误…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楔子 夜很深,馆里恩客来来去去,几个打扮妖娆的少年倚着长廊嘻笑,稚嫩的身躯、胸前隐约露出的雪白肌肤引人遐想。 丝竹声不绝于耳,偶有吟哦喘息之音,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在月光下摇曳,风吹得烛光明明暗暗,谁也看不清楚谁的表情,在这秦楼楚馆里。 韩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偏院通铺,他浑身湿淋淋,隆冬寒风一吹叫他抖得不成人样。 他实在想不透那人怎么老爱针对他,自己到底又哪里惹着他了? 他也不过就是个相公馆里的杂役小厮,就像那人自己讲的,不只又聋又哑还生着一张丑脸,那人干嘛就爱折腾他,他左想右想就是想不通。 通铺其他人应该都还在前头忙,大屋子里就他一个人而已。他连忙把衣带解开扯下外衣,而后在箱子里翻翻找找,想找出一套够厚的衣服来换。 忽地一阵风吹来,灭了桌上刚点的油灯,突如其来伸手不见五指让韩寒一愣,他转身想点灯,可才走到桌边,却猛地被一双铁臂牢牢箍住。 韩寒吓出一身冷汗,直觉反应便是开始挣扎。 对方由后方紧紧地抱着他,力道大得他几乎以为自己的骨头要碎了,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耳旁,他越是想挣脱,对方便搂得他越紧。 韩寒心跳得都快从咽喉里吐出来了,心想怎么会有人跑到下人的偏院来,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就爱嫖不挂牌的相公馆小厮吧! 挣扎间韩寒发觉对方紧紧靠在自己豚部某个本就不是太软的地方竟然越来越硬,令他当下脸色发白。 他喉中传出「喀、喀、喀」的气音,激动得试图大喊,然而无奈嗓子早哑,不论如何努力也只是徒劳无功。 突然间韩寒整个被压到通铺的木板床上,而后被翻过身来。这时韩寒抓准时机,曲起膝盖想要踹这家伙个绝子绝孙。只可惜对方的动作比他还快,握住他的膝盖往旁边一扳,而后整个身体卡入他双腿之间,整个人将他死死制住。 「喀……」银贼! 对方不动了,急促的气息喷在他脸上,断断续续地,似乎正急切地说着什么。 突然这人伸手摸了自己的脸,而后「刷--」地一声将上头那张沾染着血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原本的脸来。 一滴血落在韩寒脸上,韩寒吓了一跳,从惊吓中缓缓回过神来,愣愣地看了这个人一眼。 屋外星月交辉,明明就映照出了这人的面目,但韩寒仍无法置信,有些恍惚自己所看到,以为几乎暌违了千年万年的俊逸面容。 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水檀香味让韩寒既熟悉又陌生,他觉得自己应该认得他的才对,但怎么方才那阵混乱中却什么也没有察觉,还把他打得趴在榻上呢! 「小寒、小寒、小寒!」穆襄开开合合的嘴里,反覆喊着的是他的名字,他担忧的眼里,满满映着的是他的影子。 『阿襄……』韩寒吸了一下鼻子,喃喃念着。 怎么会是……你…… 第一章 四个多月前,涵扬。 韩寒从苏雪楼楼上下来时时候尚早,花街的绛红灯笼初挂,青楼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也方方出现大堂之上。 单手按在怀中得来不易的东西上,一抹满足的笑缓缓在他清秀的脸庞上展开。 韩寒一身天蓝劲装打扮,腰间一条铁灰银边腰带,上系一柄无名剑。他五官生得万分细致,然却又不是江南男子那种烟雾朦胧的美,而是菁雕细琢,一刀一刀缓缓刻出来的那种俐落英气。自幼习武之故,他的身形也比常人俊逸挺拔,只是那腰总偏显瘦了些,有种不盈一握之感。 送往迎来的姑娘们在看见他那抹笑时,一个个被迷得失了魂,斟酒的将酒洒了一地,说笑的则忘了将嘴合起来。可韩寒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南方最负盛名的青楼,心里头只惦记着怀中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宝贝。 迂迂回hui、环环相扣的苏雪楼内,琴师不知为谁抚琴,歌伎嗓音婉转多情,唱着轻佻却又动人的曲调: 冤家啊冤家,心里头惦记暗地里相思,嘴里头不说眼底下乱瞟。 死相啊死相,弄得我心儿怦怦跳,心肝肠子绞…… 韩寒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这曲子他曾经听某个人在熬药时唱过,那人一边唱一边摇着蒲扇,pi股还一撅一撅地摇着。 只是那个人如今隐居去,再也见不着了,想到这里皱着的眉便是缓缓舒展开来,也不知那人怎样了……是否……一切安好…… 当他跨出苏雪楼,忽感一阵劲风迎面袭来。他只瞥见一抹呛亮红色,还未来得及思索,手臂便往前一伸,一个旋身站稳脚步卸去对方冲击的力道,将那抹亮红揽进怀里。 但当韩寒看清怀中佳人以后,愕然喊道:「玉儿,怎么是你?」 被人稳稳接住的温玉也是一愣,但立刻回过神来,指着他们前方两名生得端正却脸带猥琐的男子泪眼婆娑地道: 「表哥,那两个人调戏我,可是我打不过他们!」 那两名男子穿金戴银,身后家丁无数,见温玉这般指控不但没有退却之心,反倒是更努力地摇着手中绢扇。其中一人口水横流地道:「装什么雏呢,告诉大爷你是哪间楼里的姑娘,大爷今晚包定你了!」 另一个则是调笑道:「这男人是谁?你的恩客吗?欸,这位兄台,先来后到这规矩你可懂?这呛姑娘是我们哥儿俩先看入眼,你快快放手吧!」 韩寒一听还得了,当下像吃了炮竹一样整个炸开锅,怒道:「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成何体统!」 对方却笑得更大声了。「太阳都下山了,哪来光天化日!更何况这儿可是花街,良家妇女哪会来这!」 韩寒一张俊脸整个涨红,气得抽出腰间佩剑直往那两名登徒子砍去。 对方没料韩寒出剑竟是如此迅速,吓得僵直当场无法动弹,他两人身后的家丁见况立即上前护主,几人将主子拉开,几人拔了兵器便往韩寒攻来。 苏雪楼前顿时刀光剑影闪个不停,流星锤、狼牙棒、一堆武器飞来飞去。楼内姑娘们吓得是花容失色,楼外本要入内一掷千金的嫖客们则是躲得老远,根本不接近。 那些家丁都是练家子,十几人围攻韩寒一人。温玉在一旁看得着急,拔出随身兵器也要向前助阵。 韩寒在打斗间本就不断留意温玉安危,见她一个小姑娘要冲上前来,又没瞧见有个身形壮硕的莽汉执九环刀由她背后靠近,他立即大喝一声:「站住!」手中利剑「飕」地射出。 削铁如泥、寒光闪烁的宝剑由温玉脸旁划过,将那名挥刀向她的家丁手臂钉在苏雪楼门柱之上,顿时一阵凄惨哀嚎传来。 温玉身躯猛地一颤,生死一瞬的恐惧让她腿软。 「玉儿你别动,在那等我!」韩寒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是命令也是保证。 惊魂未定的温玉听得韩寒这般说,仿佛吃了定心丸一样,她知道韩寒定不会让她有事,喘了几口气便乖乖地听话站在原地。 温玉的视线始终纠结在韩寒身上,她见韩寒顾着她之余还游刃有余地对付那些欺侮她的人,心中一下便起了向往之心。 韩寒原本就长得好看,有着和他另一个温文儒雅的友人穆襄全然不同的气度。那张骄傲冷然又带着淡淡红晕的坚毅脸庞、神采飞扬英姿勃发的颀长身影,一切一切都让她看得目不转睛。 温玉感觉自己胸口怦通怦通的声音突然之间乒乒乓乓大声作响起来。 她自幼便喜欢这些行事从来豪迈不羁,外表俊朗出色,教训败类永不手软的英雄豪杰。 她心里最喜欢的原本有两人,一是赤霄坊的大当家延陵一剑,一是隐退江湖的神医赵小春。那两人皆为真英雄、真豪杰,而如今的涵扬苏雪楼前,她又发现了一个人,那便是这寒山派少主,她的表哥「韩寒」。 「表哥……」温玉忍不住赞叹出声。 你瞧那一挥剑、一转身,啊--那发丝飘扬、衣摆翻飞的模样,那锐利的眼神、凛冽的气势,多叫人心驰神移、心生向往啊! 草莽出身只会逞凶斗狠的家丁护院,与自幼埋头苦练武艺无一日停歇的韩寒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没几下功夫而已,那十来人及两名公子哥便给韩寒收拾了个干净。 一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尤其是那两名神情猥琐有碍观瞻之人,脸上东肿一块西肿一块,被打得连眼都睁不开了。 韩寒满意也爽快了,这才哼了声回头拔起钉在家丁手臂上的随身佩剑。 可当他接触到了温玉殷切崇拜还闪闪发亮的目光时,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发冷,浑身鸡皮疙瘩起了来。 韩寒收起了剑,直觉得转过身去,不想面对温玉那像是要吃人似的眼光。 苏雪楼外哀鸿遍野,还在申今的人不甘心地放话说道: 「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在涵扬谁不知道我们莫家……你居然敢在涵扬动莫家的人……就不怕……」 那人话还没说完,韩寒眯了眯眼,走上去补了那人几脚,痛得对方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韩寒道:「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全江湖谁不知道我表妹是湘门门主唯一的宝贝孙女,你既然有胆在太岁头上动土又自报身家,定是有做好与整个湘门为敌的打算了?」 那人一听,脸色顿时白了一半。「湘、湘门?八大派之一的湘门?」 韩寒哼了一声道:「没错!」他放完话打算走人,正要招温玉,没想到一回头却见那小妮子一双明眸闪得更加厉害,直勾勾地盯着他。 韩寒冷不防打了个寒颤,顿时别开了视线,额上沁出了几滴冷汗。 温玉是谁? 温玉不但是湘门门主的孙女儿、他的亲表妹,还是他青梅竹马的好友穆襄未过门的妻子。 可这小妮子如今这么露骨地看他眼也不眨是怎样? 涵扬城不能待了。 莫家是开镖局的,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派个十几二十人来找碴,韩寒就算再厉害也无法带着温玉这只三脚猫全身而退。但天色已晚,在涵扬客栈住不得的情况下,他们只得露宿荒郊野外。 韩寒与温玉离得有些远。 韩寒拨弄篝火,翻转着猎来的野味,随口问道:「你怎么会来涵扬?」 「爷爷让我送信去写意山庄,我途经涵扬时在城外见着你的身影便追了过来,谁知你脚程实在快,一下子就没了踪影。下午那一会儿我都在找你,幸好被那两个坏蛋盯住时你出现救了我,我才能见着你。」温玉甜甜地笑着,表情略微恍惚,似乎还陷在方才韩寒英雄救美的回忆当中,尚未醒来。 「看到我的身影就追过来,要是仇家设的陷阱怎么办!」韩寒皱起眉头,语气严厉地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表妹。「以后别这么冲动行事,也不许一个人独自行动。你要有什么闪失,你爷爷会如何伤心了!」 温玉回过神来,朝他一笑,脸蛋红红柔声说道:「知道了表哥!」 「你……」温玉被骂了也不恼怒还不停陪笑,让韩寒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温玉是湘门门主的孙女,也是个江湖儿女,只是功夫不到家,以往看到她时身旁都有人相伴,而那护花使者通常是穆襄。 想到穆襄,韩寒不由得心里一痛。 温玉是他的表妹,但因湘门与寒山派少有来往,他第一次见她还是穆襄带来的。 他记得两年前穆襄来找他时身边跟着个红裳少女,那天穆襄笑得有些开心……其实阿襄怎么笑都是那样的,但他就是知道他开心。 穆襄那时说:「小寒,这是我未婚妻玉儿。」 他愣愣回答:「恭喜!」 而那句恭喜以后,他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那天,他明白原来穆襄也是会娶妻的,原来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感情、几度出生入死的经历,始终会被一个娇美可人的妻子所取代。 后来,他跑到练武场和一个又一个的师弟们比试切磋,打得大伙儿鼻青脸肿伤痕累累,最后还惊动了师叔和几名师兄,才将他压制下来。也因为如此,师弟们好一阵子见到他像见着鬼似的直躲,他还落了个欺侮弱小师弟的罪名。 温玉瞧韩寒正在发呆,觉得他的侧脸煞是好看,有些舍不得同他分开,便道:「表哥,反正都在涵扬了,你便同我一起上写意山庄吧!阿襄现下应当在庄里,他前些时候还念许久没见你了,所以我们一起上去见见他吧!」 「不要,我为什么一定得和你一起去见他!」韩寒有些赌气地道,但话一说出口他便后悔了,遂连忙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尚有要务在身……」 温玉被韩寒强烈的语气吓了一跳,呆呆地道:「你们吵架了吗?」 韩寒顿了一下,无语地望了眼温玉,而后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没。」 温玉觉得韩寒有些奇怪,却不知哪儿奇怪。她缓缓开口道:「你是不是和阿襄……」 「吵架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温玉发现坐在她对面的韩寒脸色突然不对,眼中寒光一闪,那把名为无名的利刃「锵」地一声出鞘,凛冽寒光「咻」地一声朝她袭来。 温玉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但那把迎面而来的剑却沿着她的面颊滑过,刺入她身后。 耳边传来扎入人肉的那种恶心声音,温玉微微侧首,这才由眼角余光发现竟有个黑衣人在离她不足半寸之处,而那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已到了她的颈边。 温玉惊恐得放声尖叫,韩寒立刻将她拉了起来护在身后。 除掉一名黑衣人后,两人周围突然出现了不少陌生气息,而后杀气骤现,黑夜中数名夜行衣装扮之人从幽暗处飞出,迅速朝他们攻来。 韩寒皱了一下眉。「莫家人真是小肚鸡肠,才打那么几下而已,竟然派出这么厉害的手下要除掉你!」 韩寒举剑迎敌,顿时刀光剑影闪动。 温玉在韩寒身后看那几名黑衣人的攻势凌厉,又见好几次自己都差点让对方突破韩寒剑招袭来的兵器砍到,颤抖得连声大叫道: 「是你把那些人打得半死不残的,为什么他们要杀我!要杀也是杀你才对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别往我身上刺--刺错人了啦--表哥救我--」 韩寒一张俊脸顿时黑掉,他咬牙切齿才想骂这个不懂知恩图报的表妹两句,没料却只是这一个分心,竟就叫对方在自己肩上扎了一个洞。 韩寒一惊,血如泉涌的当下脑袋顿时也清醒了过来。不、不对,这些人的身手太过俐落,招招都只攻向要害,如此高超的身手绝非方才那帮纨绔子弟请得起。 这些人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得到结论的韩寒凝起了心神,知道今日这战绝对不好掉以轻心,否则命丧当场的便会是自己与温玉。 他有事还不要紧,但温玉、温玉是那人未来的妻子,他绝不能让她有丝毫损伤。 打定主意以后,韩寒先从比较弱的对手下手,迅速除掉这些对温玉而言过大的威胁,直到最后只剩两名黑衣人。 月色朦胧,那两人在月光下腰杆挺得笔直,看似随意而站,但却一前一后落在生门位置,就算韩寒和温玉想逃,也必得与他们正面迎上。 韩寒一剑迎向自己正前方,武功最强的那人,只要杀掉这个,剩下的那个便好解决。但哪料他的剑才发出,却叫对方轻而易举地卸了下来。 韩寒「咦」了一声,没想到这个对手武功竟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比自己高上一些。 韩寒自小习武成痴,一身功夫随年龄增加而渐长,身旁可以当作对手的人也越来越少。他这等人最恨不得的便是遇上旗鼓相当的高手,所谓切磋砥砺,功夫越磨越得趣味,也才能越来越菁。今日碰上这些杀手本就让他心痒难耐,但因为身旁还有个温玉不好放开手来,如今…… 他迅速掂了一下,也就只剩两人了,放手用力打一打应当不要紧才是! 一抹浅浅的笑容在他嘴角浮现,他立即出手朝对面那人挑去,对方凌厉凶猛的双刀横劈而来,两人内力灌注兵器之上,一击一斩皆石破天惊砰砰作响,吓得他身后的小丫头惊叫连连。 碰上好的对手,韩寒越打越是起劲,最后竟将温玉整个抛到脑后,全力与那杀手拼搏。他整个人投入剑势刀阵当中,直至浑身汗水淋漓却也不觉疲累,反而越打越是畅快,兴奋得血脉喷张。 反观那名杀手在韩寒的节节逼近下,已越来越显招架不住。 「啊啊啊--表哥救命--」温玉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惊醒了沉溺于打斗中的韩寒。 韩寒回剑时一时手抖,竟划过了对方的喉咙。对方「呃」了一声,喷出鲜血,一双弥漫着杀意的眼还来不及闭上,便砰然倒地。 韩寒低低「啊」了一声,心里暗自可惜。这可是个高手啊,居然就这么死了,他还没跟这人打过瘾啊…… 「表哥啊--」温玉的声音已经带起了哭腔。 「糟!」韩寒黑了黑脸,立刻回过头去解救温玉。他都忘了除了这个高手以外,还有另一个杀手在旁。 不远处,温玉狼狈地以双刀架住朝她挥下的长剑,杏眸中泪光闪烁,身躯早已抖得不像样。 韩寒立即挑开那名杀手的长剑,但那人忽展黏字诀,剑若银蛇黏滞于韩寒刃上,一下子腾了上来,硬是要逼得韩寒放剑。 韩寒不躲不闭,剑势忽化轻灵飘渺,以守为攻,以退为进,一招一式皆缓慢,带着温玉连退数步,剑刃与对方相缠。 三来三往间两剑如同双蛇纠缠,韩寒忽一发势,手腕一绕,银剑倏地快速转了起来,而后忽闻一声脆响,对方兵器竟从剑柄处被齐根绞断,正当对方愕然之际,韩寒的剑已然插入了他的心窝,了结了这最后一个杀手。 温玉看得目瞪口呆,又是满心崇拜,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飘灵的剑法,尤其让韩寒这等美男子使来,更是一等一的好看。 韩寒松开了紧紧环着温玉的腰,在那些杀手身上东翻西找。 温玉问:「表哥你这是什么功夫,寒山派的寒山剑法不是这模样的吧!」寒山剑法剑势偏冷偏静,没这般似水柔情。 韩寒顿了一下,找不到任何能证明这些杀手身分的令牌,便拍了拍手起身。 他道:「随手使出的,没有名字。」 「表哥你真厉害,我听爷爷说就算是高手也要四五十岁才能自创高深的刀法剑法,可你才二十来岁,便有这般领悟了!」 韩寒勾起嘴角,那算是接受了称赞的浅笑底下,带着些微苦涩。 他这剑法只有一招。 想着那个人,心里全是那个人的时候,出招便是悠逸淡雅,像江南云烟袅袅的山水画不徐不缓的意境。 而后狠狠直击入人的心里,一招了结,让对方连痛也喊不出。 「这剑法叫什么名字?」 相思、叫相思…… 他悟了许久才知道,原来这说不出口的痛,叫相思…… 写意山庄位于群山之间,落于山巅之处,山庄内的奇山怪石为当年建庄特意开凿,有着山府石洞的豪迈不羁,而其间再掺杂江南水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鬼斧神工,粉墙黛瓦层层叠叠,巧妙揉合壮阔与细腻,是一处令人叹为观止的绝世之作。 此地远离尘嚣,时节正值夏末,庄中百花盛开,清静幽雅的晨间鸟啭方起,山风吹来带起一阵淡淡清香。 天边还有些薄雾,初阳蒙蒙隐在云层之后,山庄内负责守门的弟子们这时候揉着惺忪的睡眼,正准备往大门去替晚上兄弟们的班。 路过庭院时,些微声响传来,他们转头望去,只见着布着些许落叶的石板子路上一抹藏青色的影子正迎风舞剑。 那人身形挺拔,剑姿说不出的沉稳淡雅,被他剑尖所卷起的落叶犹如枯蝶将他重重环绕,而后在旁人看不清之时蓦地四碎开,化作漫天细末。 「少庄主也不知什么时辰起来练剑的?」一名弟子说。「起得比咱早,睡得比咱晚,事情还比咱多许多,就没见他歇过一天不练。」 另一名弟子打着呵欠道:「你懂什么,少庄主是不想输给寒山派那少主。」 那弟子顿了顿。「少胡说了,少庄主和韩少爷感情多好!」 「那是你不知道!」这人像是在说什么坊间消息一般,声音放轻起来。「少庄主原本是喜欢读书胜过打打杀杀的,可好些年前与韩少爷切磋时险些输了,后来在树下站了一整夜,隔日起就成了这样。」 「当真?」 「当然是真!」 两人边走边说,声音放得极低。天色已亮,他们加紧脚步离开庭院,来到写意山庄大门与晚上的兄弟们交班。 伸了伸懒腰,正当他们一边准备打开写意山庄大门,一边继续少庄主与韩少爷两人之间不为人所知的秘辛时,大门突然传来猛烈的拍击声响。 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门外沙哑疲惫的声音响起。 两名弟子立即将写意山庄沉重的大门由两侧打开。大门开启那刹,明亮的日光由山巅处升起,顿时山间蒙雾散去,让周遭原本灰蒙蒙的景物更加清明,当然,也清楚地显现出两个大清早就站在写意山庄门口之人的轮廓身影。 那两名弟子一看来人,差点没被吓得魂飞魄散。 不是为了这正站着,怀里还倒着一个姑娘的男子是他们方才正议论的对象--寒山派少主韩寒,而是因为这灰头土脸,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之人,显然曾经遭遇过一场硬仗。 「劳烦接手!」韩寒脸上没什么血色,他将怀里的温玉交给写意山庄还发愣着的两名弟子,说了一声:「这女人真沉……」后,便双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韩寒感觉自己睡了许久,半梦半醒间他告诉自己应该要起来了,可是眼皮却沉得怎么也睁不开。梦里那些黑衣人不断袭来,打败了一批,又来了一批更厉害的。温玉那小妮子整路只懂得尖叫,叫得他耳朵痛得要死。 他挟着温玉拼命往写意山庄去,他知道穆襄在庄里,也知道只要见到穆襄,穆襄便能为他挡下那些杀手。 他很累,真的很累,他告诉自己应该要睁开眼,若不,便要命丧写意山庄底下,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阿襄……阿襄…… 耳边传来帕子绞水的声音,而后冰凉的巾帕放在他额头上。 「我在这,没事了。」温和的声音传来,清清淡淡,却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奇特能耐。 韩寒挣扎着,使尽吃奶的力气却才让双眼睁开一个缝。不过只条缝也足够了,他见着穆襄坐在床边正看顾着他。 屋外日光由窗纸透了进来,在穆襄身旁洒上了淡淡汝白色的光,穆襄笑得温和,眼里却有一抹担忧。 啊……担忧…… 韩寒不禁想是不是自己睡迷糊了,这个泰山塌下来都是一派笑容恬定的人,怎可能露出这样的神情。 睡过去又醒过来,已经不知经过了多久,韩寒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感觉身上伤口已经没那么痛。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藏青色的身影从屋外进了来。他抬头一望,对着的正是穆襄深邃沉静的眼,他一呆,望着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竟失了言语。 或许是南方山水好养人,韩寒自幼就觉得这人相貌万分好看。 单看一眼,穆襄是面如冠玉、眉若玉剑,玉树临风的难得美男子。再深一些,便发觉那一身风采气度淡淡染在眉梢眼角。微微上扬的双唇、淡定不惊的目光、温煦如阳的笑容,不是刻意的显露,而是自然而然。 那般温文尔雅,让人在他身边便能感受莫名心安。 穆襄笔直朝韩寒走了过来,没说话。韩寒正想开口,穆襄却将手放在韩寒胸前衣襟上,叫他生生噎了一口,心跳如鼓,人都傻了。 直到穆襄拉开韩寒衣衫,韩寒这才如同雷击一般惊醒过来,他手忙脚乱地制止穆襄的手继续剥他的衣服,脸红结巴地道: 「阿、阿、阿襄,你做什么!」 穆襄皱了一下眉头,嘴角虽还挂着万年不变的浅笑,但那只是因习惯而扬起的嘴角,如今的他心情着实愉快不起来。他道:「手放开,我替你换药!」 「呃!」韩寒松开了手。 渗着血的布条被解下,韩寒这才发觉自己胸口有一道斜划而过的深长伤口,皮肉外翻,还能看到里头粉白色的肉。 「真恶心……」韩寒扯了一下嘴角。 「觉得恶心就不该这么做!」穆襄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帮韩寒的伤口上药。「玉儿把事情都同我说了,你为了救她才会伤成这样。」 穆襄没说多少,但语气是责难的,韩寒好一下子回过神来,委屈和气愤也随之起来。他道:「要不是看在她是你未过门妻子的份上,谁会拼死救她!你要嫌我惹事又牵扯到写意山庄,那得,我立刻就走,你也不必上药了!」 韩寒一下子便从床上噌地跳了起来,他挥开穆襄下地而行。 「小寒,我不是这个意思!」穆襄道。 「谁管你什么意思!」韩寒怒道。 穆襄伸手过来挡人,却叫韩寒几度卸开,两人周旋间韩寒一个不慎扯到了胸口的伤口,顿时痛得他龇牙咧嘴眼眶含泪。 「别再胡闹!」穆襄脸色一变,声音也低沉下来。 韩寒望了他一下,知道这人是生气了,本想回一句:「我哪有胡闹!」可又不想穆襄不高兴,于是哼了一声,别扭地侧过脸去。 穆襄把人拉回床上安置,一两一金的珍贵伤药毫不犹豫地上在韩寒身上,而后仔仔细细裹好伤口,那张有些僵的面容才缓了下来。 「你知道我不是为了那些事不悦,而是因为你。」穆襄叹了口气。「你前些日子一直避着我,我还在想哪时才能见到你的时候你竟然就出现了,还满身鲜血。你这样子叫我该如何是好?」 穆襄的语气和态度一软,韩寒就不行了。他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这时穆襄却又掀开桌上摆着的一盅补品,调羹舀起一口清汤,送到韩寒嘴边。 穆襄温声说道:「这是老母鸡炖人参,对你的伤有帮助。」 「我有手……」韩寒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这是干什么? 「你看看你的手。」穆襄说。 韩寒翻开手掌,这才发觉自己执剑的手竟是整个红肿,虎口迸裂,想来定是对阵时太过激烈,伤了而不自知。 穆襄一勺一勺地喂,韩寒说服自己一口一口地吃。反正这又没有什么,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他受伤了所以穆襄照顾他,天经地义的。而且若是哪天穆襄受伤,他也会这般一勺一勺喂他的。 韩寒脸红红地摸着自己的嘴角,希望没有笑得太明显。 「玉儿说那些追杀你们的人是莫家派出来的。」穆襄说。 「我想不是。」韩寒摇了摇头。「从涵扬城出来以后,我们一共遇上三场袭击,那些人身手俐落招招直击要害,而且轻功极高身法鬼魅,每次都是几乎潜伏到身边时我才发觉。」 「莫非是杀手,有人买凶杀你?」穆襄面色凝重,但手上喂食的动作却还是没停。「你得罪了谁,自己有没有底?」 韩寒吃进了一截人参,想要吐出来,却在穆襄的注视下,忍耐地咬了咬吞下喉去。遗留的甘苦弥漫在嘴中,他眼珠子转了转,努力想了又想,半晌后才吐出两字: 「没有。」 第二章 韩寒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其实不重,会昏迷绝对是从涵扬直奔写意山庄时要躲避杀手又要照顾温玉,连续几天几夜连觉都没得睡的缘故。 这天天清气朗,在床上躺得身子骨都硬掉的他拿着佩剑便打算到院子里舒展舒展筋骨。 但当他到时,庭院中已经有两抹身影。 墨青色的,是低头不语的穆襄;淡红色的,是掩着嘴在穆襄耳边细碎说着什么的温玉。 才子佳人、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作之合……韩寒脑中顿时浮现无数用来形容这一对壁人的词句。 而后穆襄听完温玉的话语,温柔地笑了。他那双如墨漆黑的眼眸眯成了细细的一条线,对着温玉,脸上是韩寒从未看过的神情。 「下次不许再独自一人出门,知不知道。」穆襄说。 温玉吐吐舌头。「好啦好啦,阿襄你都快像我爷爷了,和他一样爱管我!」 「你啊……」 那声调中让人理不清的,是宠溺吗?韩寒有些不知所措地想着。 明明自得知这人要同眼前女子成亲起便努力告诉自己别去在意了,他喜欢上穆襄那是他自己的事情罢了,无论这人携谁的手共度余生,自己也都会是他的好友,一生一世在他身边,只是不再像以前那般亲近罢了。 可是……可是…… 韩寒有些愣,胸口疼了起来。他抓着衣襟想,可是原来事实还是这么难以让人承受,他的心并不如自己所想像的那般豁达。 穆襄瞧见韩寒,也瞧见韩寒的动作。他朝韩寒走来,问道:「怎么起来了?是不是扯着伤口了,还不快回去房里躺下歇着!」 韩寒哼了声,脸色有些苍白地道:「怪我打搅你们了是吧,真对不住,我立刻就回房去!」 火气无来由地上来,韩寒就是克制不住,他转身便走,却在下一刻被穆襄抓住。 穆襄无奈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寒心酸了一下。他自然知道穆襄不会存有那种心思,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打翻了一坛子醋,而且弥漫的酸气还可怜得只有自己闻得见。 温玉跑了过来,朝着韩寒笑得好甜,说道:「表哥你来得正好,我刚和阿襄说了在涵扬遇见两个恶霸,然后你突然从天而降救了我的事!」 「还没过门呢,叫得那么亲密……」韩寒咕哝了声,声音糊在嘴里,没人听得清楚。 「啊,表哥你说什么,再讲一次好不?」温玉问了声。 「我说,」韩寒才不可能再讲一次,「我是从楼里头走出来,才不是什么从天而降。你当我是神仙,还会飞吗?」 韩寒嗤了一声。 是神仙就好了,神仙不是都有一堆仙药,要他是神仙,就拿那种吃下去会让人一眼钟情的灵药塞进穆襄嘴里然后把他关起来,等穆襄一睁开眼看见他爱上他,自己便带着他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两人终老一生去。 「从什么楼里出来?」 韩寒正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注意是谁询问,开口便没好气地道:「苏雪楼!」 温玉则答道:「青楼啰!」 等这两人答话完毕,转过头去,却见穆襄一张脸冷了下来。 穆襄道:「玉儿你先离开一下,我有事同你表哥说!」 「噢!」乖巧伶俐的温玉迅速走开,只留韩寒对着穆襄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你去青楼做什么?」穆襄问。 「啧……」韩寒不想答。 「小寒,秦楼楚馆龙蛇混杂,更何况你身为寒山派代掌门,一门之尊实在不适合到那种地方去。」穆襄淡淡地说道。他不明白才几个月不见而已,韩寒怎会突然去那种地方。他记得以前这人别说进去,是连靠也不靠近那地方的。 「我是去找人的,更何况,我已经不是寒山派代掌门了。」韩寒道。他是去找人称鬼匠的百里七拿易容用的人皮面具的,百里七要住在青楼里,他也没办法。 穆襄一愣,问道:「你卸了代掌门之职?发生了什么事?」 「……」韩寒张了张嘴,心里有多少话语,却说不出口。 「小寒连我也信不过了吗?」穆襄苦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是。」韩寒困难地道。 两人僵持着站在原地,韩寒不肯透露为何到烟花之地去,穆襄便等着没有离开。 穆襄总觉得近来他越来越不了解韩寒了,明明是自小玩到大的同伴,明明以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会意这人传过来的意思,但这人却越来越疏远他,甚至很少拿正眼瞧他了。 穆襄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每当韩寒别开眼,他便觉得有些什么,随着那些错开的目光,从他心里一点一点地失去。 这时一旁传来一声琮琤悦耳的嗓音,打破院子里的沉默,道:「少庄主,庄内有客来访。」 韩寒朝声音来处望去,那人正巧也将视线往他投来。 「殷总管。」韩寒朝他点头。 「韩少爷。」对方淡淡说了这么一声。 穆殷是写意山庄的总管,辈分上为穆襄的叔叔,年少时因犯了事被写意山庄庄主也就是穆襄的爹逐出家门,后来被寻回时姓子收敛许多,央了个总管差事做,但无论如何却不肯让穆襄叫他叔叔,只肯让众人叫他殷总管。 穆襄知道能劳驾他这叔叔前来,来人身分不会简单,想想韩寒仍和他闹着别扭,遂轻声对韩寒道:「那我便先走了,你回房歇着去,晚些我去你房里帮你换药。」 韩寒皱了皱眉说道:「我要练剑。」 「伤还没好不许练!」穆襄训道。 见自己的一句话让韩寒眉头皱得更深,穆襄原本想抬手松松这人的眉心,身旁的殷总管却咳了一声,让他伸出的手顿了顿,垂回身侧。 穆襄带着写意山庄的总管大人离开,韩寒在原地目送他们,殷总管回过头来轻轻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的……是不屑? 韩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不过那也无所谓。 在他们这一代年轻人当中,穆襄原本就是出类拔萃的。穆襄人品好、武功高、又饱览群书,他爹娘云游后便接下整个写意山庄和山下的生意,将偌大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他韩寒呢,打懂事起爱的就是刀剑功夫,十六岁得以下山历练后也是成天对人找碴……呃、不,是找人比试。后来寒山派出了变故,长年在外的老爷子要他暂代掌门之职,他也是硬着头皮接下,成天做得苦哈哈。 他压根比不上完人之姿的穆襄,也难怪殷总管要拿那种嫌弃的眼神看他。 韩寒略嫌无趣地甩了两下剑。 「呜喔……」他没想到这一动好死不死又扯到伤口,结果痛得他眼泪汪汪,腰都直不起来。 「啧!」驼着背,他环抱着残破的伤躯缓缓回到厢房所在的院落。哪知便在跨进院子之时,又瞥见那抹淡红色正守在他房门前。 温玉一见他回来,立即便靠了过来,那张娇俏无比的脸蛋带着如梦似幻的笑容朝着韩寒道:「表哥表哥,你回来就好了,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说什么?」韩寒头皮整个发麻,有种不好的预感。 「表哥,你连救了我几次了,玉儿真是万分感激,要不是你,我早就没命了。表哥你说,玉儿到底该怎么报答你才好?」温玉感动万分地道。 韩寒听得温玉的话,脑中突然兴起一个念头,那个念头在他还来不及阻止之前,蓦地就脱口而出。 韩寒听见自己说道:「要不你干脆以身相许好了!」 这样,就可以把这块红布从穆襄身边扯得远远的,而后穆襄便会像以前一样,还是他一个人的,只会对着他笑,只会对他温柔。 但话出口之后,韩寒心里一跳,整个人冒出了一身冷汗。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这不是叫温玉红杏出那什么墙,外加让穆襄当乌龟吗!? 温玉听见韩寒这般说也是一愣,而后对着韩寒笑了起来。 韩寒打了几个寒颤,连忙道:「方才那是表哥和你开玩笑的,你当作什么都没听见,知不知道!」 温玉歪着头,娇俏可人地说:「表哥你说得这么大声,玉儿又怎么会什么都没听见呢?」 「总之、」韩寒大喝一声:「你要敢让你未来夫婿知道我们今日说的事,我绝对饶不了你!」 他很没出息地对着个姑娘状似凶狠地撂完话后,驼着背环着因激烈起伏而痛得要命的胸口,头也不回地就逃了。 温玉开心地看着韩寒离去的背影,觉得这个表哥真是有趣极了,和某人完全不一样呢!可等她转身准备离去,却发现小院侧边拱门处站着一抹墨青身影,正是那某人的。 温玉愣了一下。「阿襄!」这人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应当没听到方才那些玩笑话吧! 穆襄走入院内,看了韩寒紧闭的房门一眼,带着温和如昔的笑容问道:「小寒还没回来?」 「啊……嗯……」温玉猛摇头。 「那没事了。」穆襄淡然道。 幸好没听到!温玉心里头想。 穆襄找了一下午都没找着韩寒,直至晚上用膳时分,韩寒才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迳自入座。 红木制的八仙桌八个位子,韩寒选了离穆襄最远的那个坐下,穆襄没说什么,倒是那温玉朝他挤眉弄眼的,一直在示意自己没把他们间的对话说出去,可偏韩寒看不懂,还以为她脸一直抽一直抽地,是病了还是怎样。 吃了几道菜,又是鲜鱼又是药膳,还有那道永远不变的老母鸡炖人参,韩寒知道这些都是穆襄特意吩咐的,于是一坐下便埋头苦吃,话也不说。 「玉儿,你带来的那封信我看了。」原本也是秉持良好家训,食不言寝不语的穆襄突然在用膳期间开口。 「咦?」温玉讶异道:「那封信不是给伯父伯母的?」 「我爹娘不在庄中时,大小事皆由我负责,等他们回来便太晚了些。」穆襄淡淡说道:「你爷爷在信中催促我们完婚,他的意思是我们定下婚约也有两年,之前是遇上魔教作乱才不得不将婚事搁下,如今天下已然太平,也该是时候成亲了。爹和娘前阵子捎信回来时曾说过年时候会回来庄里看看,我想,婚期就订在那时罢!晚些我修书一封告诉爷爷,顺道派人护送你回湘门去。」 穆襄话才说完,便听见饭桌上喀登一声,韩寒手中的碗没捧稳掉到桌上,饭粒全洒了出来。 穆襄顿了顿说:「那些杀手怕是针对小寒来的,不好对付,你在这儿会让我和小寒分心。」 这时韩寒突然站了起来,喊了声:「我吃饱了,你们慢用,我回房休息去!」跟着像是pi股后头有火烧燎般,一下子便跑得不见人影,半点也不似有伤在身的人。 温玉停下手中的筷子,殷切地望着穆襄,可怜兮兮地道:「阿襄,我们不成亲行不行?」她眼里含着泡泪,梨花带雨,朝着未婚夫婿央求。 「……」穆襄轻声问:「为什么不愿成亲?玉儿,我待你不好吗?」 「你很好啊……」温玉把头埋在臂弯里,哀怨地说着。 但是,你一点都不有趣啊!你甚至比爷爷还爱管我,看你那么管表哥就知道了,对着你,我下半生将会很糟很糟、很糟啊! 「我明天让人送你回去。」穆襄说。 「晚几天再回行不行?」温玉做垂死挣扎。 「自然不行。」穆襄笑着回答。 写意山庄与湘门在江湖上地位举足轻重,他与她之间的婚约是由长辈定下,几乎全武林都知道,而且事关两家声誉,不是谁想反悔便得反悔。 再者他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必须尽快与温玉完婚,若是不然…… 他的目光望向韩寒离去的方向。 若是不然…… 韩寒在小院里拼命练剑。手中的佩剑是及冠那年老爷子给他的。此剑削铁如泥,乃难得一见之物,却没有名字。 剑之无名,是因天下武学一脉相承,武学之初,无家派之分。亲传他武功的老爷子望他能悟得武学最终境界,而不拘泥所谓招式;兵器也一样,境界高者飞花摘叶皆能伤人,无所谓神兵利器。老爷子传给他这把剑,便是对他有着这般期许。 然而,原本早该更上层楼的他如今却因心里有了罣碍,成天想着个人,而让自己停滞不前,甚至差点命丧几名杀手之手。 韩寒觉得烦闷非常,他不想变成这样,他想追求习武之人盼望的最高境界,然而不论练剑举剑、冥思打坐,总难以将那个人的身影从自己心里剔除。 穆襄、穆襄,这已成为他心魔的名字。 如今他只是听见穆襄的婚期便难以承受,待到年后穆襄与温玉成亲,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疯狂舞剑的身躯突然一滞,手中佩剑松脱入地,笔直插入土内。 「好难受。」怎么会这么难受?韩寒喃喃念着。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人,明明喜欢他这么久了,为何对方却一点也没发现,为何只能眼睁睁见那人与别的女子成亲。 韩寒愣愣地想,应该是胸口的伤又裂开了才会这么疼。他不可能会想一个人想成这样,想到心都快碎了。 夜已深,他抓着被汗所湿的衣襟低低喘了几口气,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拔起剑,慢慢地往自己所住的小院而去。 回到房里,本郁捻熄烛火睡下,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谁?」韩寒问道。 他心里想着,要又是温玉那小妮子,管他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绝对先把她抓起来暴打几下,而后用最粗的麻绳捆了吊到树上,让她吹一夜风再说。 正烦着呢,这时候往刀口上撞怨不得自己! 厢房外的人没应声,韩寒门一打开才发觉竟是穆襄。 见韩寒呆着不动,穆襄笑道:「不请我进去?」他举起手中的酒瓶晃了晃。「酒窖里剩这一点三十年猴儿酒,我记得你挺喜欢的,喝不?」 韩寒侧身让穆襄进了房,擦身而过时闻见了穆襄身上的酒味,他本想问穆襄怎么喝酒了,和谁喝的酒?但话到嘴边却忍了下来。 两人坐在床旁那张小圆桌前一杯一杯地喝,嘴里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来穆襄不知怎么突然闭上了嘴,望着酒杯沉思,韩寒有些闷,干脆整瓶酒拿起来往嘴里倒,咕噜咕噜地把那写意山庄珍藏的好酒喝得菁光。 「嗝!」韩寒觉得头有些晕。满室尽是浓浓果酒香,一些儿甜、一些而酸、还夹带着一些儿说不清的苦涩味。 「小寒,我们好好谈谈。」穆襄突然开口了。 「谈什么?」韩寒扶着头,开口的语气不太好。 「你是不是……」穆襄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你是不是喜欢玉儿?」 他这句话问出口,韩寒猛地抬头,一脸震惊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今天在房外和玉儿讲的话……我听见了……」穆襄仍自顾低着头,看着不知有什么好看的酒杯。他淡然地道: 「也许,我做错了,明明便和玉儿有了婚约,却还带着她去见你。我不知道原来你喜欢的……是像玉儿那样的姑娘……小寒……她已经要是我的妻,你能否断了那种念头,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 穆襄话才说完,韩寒一拳便朝穆襄而去。那拳头几乎是使尽了全力,穆襄虽即时挡了下来,但扣住韩寒手腕的虎口一阵剧痛,而后他抬头,见到的是韩寒一张退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脸。 「你也会说这么多年的交情!阿襄,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却是这样看我的!」韩寒怒道。 「你和她的事,我看在眼里。」穆襄依然平静。「我没关系,只是这事传出去对你和她的声誉都不好。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再者老爷子也不可能不顾写意山庄的面子,让她入门……」 韩寒爹娘死后,寒山派掌门之位便回到他爷爷韩齐身上,只是韩齐长年在外,又觉得韩寒不到年纪,便先让韩寒暂代掌门之职,掌管寒山派上下。是以韩寒身分在寒山虽高,却还是得听从那被称了一声「老爷子」的寒山之尊韩齐命令。 「住口!」韩寒气得发抖,他死命扭着手腕想挣脱穆襄的桎梏。 韩寒的力道大得让自己的腕处发红,穆襄皱眉心疼,但他还是不想松开,今日没同这人说明白以前,他不想退让。 「小寒,说你会离开她。」穆襄说:「只要你把她忘了,我们还是好兄弟!」 韩寒一僵,不敢相信穆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咬牙道:「若是我不说,你便打算为了那个女人,就此断了我们十多年的情谊?」 穆襄没有说话,他只是用那双如墨漆黑深邃的眼,定定盯着韩寒。 答案是什么,肯定或否定,韩寒毫不怀疑穆襄会选择哪一个。 「你这死木头,气死我了!」韩寒大喊一声跳了起来,愤然挣脱了穆襄的手,出招朝他打去。 穆襄对于韩寒的怒气只守不攻,他明白两情相悦却要人分开,韩寒心里该会有多痛。只是,韩寒双目红得像兔子一样,眼眶里弥漫着水气,穆襄突然想,是自己让他伤心了。让这个打从幼时认识起,便一直伴在他身旁的人,因为自己的缘故,几乎快哭了。 打斗间掀翻了桌子、撞倒了屏风,穆襄原本想让韩寒出出气也好,没有制止韩寒。然而却在看见韩寒的脸越来越白,被他卸去的拳脚也越来越无力时,才猛地想到这人身上还有伤,根本禁不得这般折腾。 穆襄扣下韩寒挥来的拳头,眼里已透露一丝担心。「别打了,你的伤还没好,先停会,待我替你换药……」 「换什么药!」韩寒凶狠地说着:「不需要你假惺惺!」 「小寒,」穆襄拧起眉,「你知道我不是。」 「不是什么?」韩寒冷哼了声。「不是想骗我停手?因你招架不住了?」 穆襄实在无法承受韩寒这等嘲讽的语气,他身形一滞,原本护在胸口郁挡下韩寒出招的双手一慢,韩寒完全没收势的一拳便重重打在他胸膛之上。 震得人耳朵发疼的闷响传来,穆襄的身躯晃了晃,嘴角渗出了些许血丝。 韩寒整个人愣在当场震惊不已,穆襄明明能够躲过他这拳,却故意捱他拳头做什么? 「你傻的吗?」韩寒发疯似地大喊。「你知不知道我的拳头有多重,这拳肯定将你打出内伤来了!死木头,想死也别死在我手下!」 穆襄问:「你消气了没?」 「什么气,都一肚子火了,哪还有气!」韩寒又是一阵乱吼。 「没气了,那就让我帮你换药。你的伤口经你这么扯,肯定又要拖上个几天才得痊愈。」穆襄这般说着的时候,一手牵过韩寒的手。 韩寒本想挣扎,却在穆襄淡淡地说了句「我的内伤也禁不起你继续扯」时,整个人像院子里头那株千年老松一样,僵得一动也不动地。 穆襄将韩寒带到床旁坐下,从内侧矮柜内将伤药拿出。他解开韩寒的衣衫与缠绕胸膛之上的白布,露出那道看起来仍狰狞万分的长长伤口来。 那道让韩寒昏迷两日的剑伤浅处已经收了口,中间较深的部分还是渗出了血丝,穆襄目不斜视地为韩寒重新上药包扎,神情认真非常。 赤身luo体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让韩寒十分不自在,但他才扭了一下想逃开便又叫穆襄抓了回来。 心里头七上八下地,好不容易伤口终于裹好了,如坐针毡的韩寒正想跳开,没料忽地天旋地转,他整个人又给穆襄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穆襄压制着韩寒,带着酒气的身子几乎贴在他身上,他扣住韩寒双腕不让他挣脱,胸膛略略抬起以免压疼韩寒伤口。 两人之间的距离过近,近到韩寒能够感觉穆襄呼出的气息拂在他脸上。韩寒打了个寒颤。「阿、阿襄你做什么?」 穆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如同桃花花瓣落到碧水深潭里,那般地浅、那般地美,漾起涟漪一圈,荡入了韩寒心里。 「我有话想对你说。」穆襄这般道。 「说、说、说便说,压、压着我干啥?」韩寒紧张得咬到舌头好几次。 「不压着,你会跑掉。」穆襄语气万分温柔。 浓浓的酒气从穆襄嘴里传出,韩寒一愣,想起来之前穆襄不知已喝了多少酒,这才试探问道:「阿襄,你是不是醉了?」 穆襄没有回答,还是那般看着他。 韩寒徒劳无功地挣扎了几下。他几乎绝望地想,贴得这般近,自己可千万别有什么该死的反应,否则让这人发现自己隐瞒许久的心思,那他便要去投江了。 穆襄望着身下的人好一会儿,而后才用放得极轻的声音,像怕吓着小鸟似地慢慢开口,说道: 「小寒,我们自幼情同手足,你和我一起长大、一起练功、一起行走江湖、一起喝第一坛酒、一起在腥风血雨中走了过来。当年兰罄几乎灭了八大派,寒山上下死伤最多,我收到消息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奔到寒山知你逃过一劫,劫后余生见你那一眼起,我便暗自告诉自己要好好守着你。 比起玉儿,在我心里你更为重要。你受了伤便直奔写意山庄来找我,我很开心。可当你陷入昏迷怎么也叫不醒,被你所保护的玉儿却在庄里头活蹦乱跳个不停,我又自责不已。但是小寒,怎么你醒来以后对我却比以前更加陌生,仿佛玉儿才是和你情同手足的童年玩伴一样……」 穆襄的话语仿佛情人呢喃,在韩寒耳边温柔说着,韩寒从来无法真正抵抗这人,只是这般靠近、这般亲昵,便叫韩寒全身酥得几乎骨头都要没了。 猴儿酒的香气仍在弥漫,韩寒恨恨别过脸去,他的脸颊已经红到不行。「你干什么说这些话?你就是这样,胡乱对我好,什么玉儿比我重要,去你奶奶的我才不想被你认为重要!」 「小寒,」穆襄一掌扣住韩寒双手,空出来的那只手将韩寒的脸扳了回来,正对住自己的视线,「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什么问题?」今日的穆襄似乎不可理喻,韩寒的下颔被握着摆弄来摆弄去,耳边还尽是穆襄那略微低沉的勾人嗓音,他觉得自己体内骚动不已,被碰触的部分热得如同着了火,已经有些无法忍耐。 「你是不是喜欢玉儿?」穆襄不知为何又重新绕回这问题上。他的眼神十分专注,直直望入韩寒的眼底。 「才不是!我、我、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是……」韩寒无法逃避这人忽然锐利起来的目光,他心里想倘若自己说谎,这人一定会立刻知道。 「是谁?」穆襄问。 无处可躲的韩寒不知如何回答,而穆襄得不到答案又不肯放人,韩寒心里怒火又生了起来,还带着许多不甘心。 他趁着穆襄认真等着答案时奋力挣脱,而后狠狠一击打在穆襄颈项上,穆襄身子一软双眼一闭,立刻让他手忙脚乱推到床榻内侧去。 韩寒跳了起来,带着鼻音哽咽地说:「我喜欢的人不就是你,你这生火烧了都不开窍的死木头、死醉鬼!」 洗了把脸、收拾好细软,再拿着那两张得来不易的面具挑了一张仔细覆到脸上。韩寒望了眼看似睡得安稳其实是晕过去的穆襄,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胸口已经不太痛了。也许是穆襄包扎时用的药好,也许是方才那番话安慰到了他。其实只要穆襄心里还有他这个好兄弟便行了,若太贪心摊出一切,怕是连兄弟也没得做。 在这场变故之前其实他已经想好了一切,老爷子如今人在黄沙滚滚的关外,他要前往关外找他。 自己实在停滞太久,或许到那地方去,暂时忘了这里的一切,能够让自己专心一志于武学之上。只是哪料千辛万苦说服师叔接下代掌门一职,以为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了,却在途中遇到这事,整个耽误了下来。 越过写意山庄的高墙,韩寒驾起轻功郁直奔山下,叫自己别再去想那个躺在床上的人。 「别去想、别去想、别去想!」就当韩寒这般专注念着时,脚下却被一丛纠结的野草所绊,猛地让他摔了个狗吃屎,整张脸朝地滑了出去。 深夜时分周围万籁俱寂,韩寒这么一趴一滑,弄出了好大动静,本想洒脱离开的他,更因这差错而惊飞林中一窝睡鸟。 「欸……」脸贴在草地上,韩寒长长叹了口气,失去了起身的郁望。 想他堂堂寒山派少主,前些日子未卸任前更是万人景仰的寒山派代掌门,怎如今为了个情字竟变得如此窝囊了。 正当韩寒自我嫌恶之时,林间树枝上传来了一阵笑声。 那孩童独特的软糯声传来,奶声奶气地道: 「我说小寒儿啊,怎么这么多年了,却不见你有点长进。亏我还叫我家云倾去给穆襄灌酒,明明一推一压亲个几下便能成事,你却白白让机会溜走。小爷我看啊,比那木头更木头的,是你才对!」 随着声音渐歇,树上的人跃了下来落至他身前,韩寒见到眼前一双银花勾勒的月白小靴,往上一看,竟是个穿着素白华服的小小孩童。 韩寒警觉地爬起身来,戒备地由上而下俯视这夜半时分独自出现写意山庄外的陌生孩子。 他本想这小孩出现于此实在太过古怪,可后来见这不过五岁左右的稚子拿一双清澈干净的桃花眼朝着他看,又瞧小孩不但生得眉目菁致可爱,还粉粉嫩嫩丝毫无半点邪气,才放下戒心满腹疑惑问道: 「小弟弟,你是……」 那孩童朝着韩寒挤眉弄眼,说道:「小寒儿啊小寒儿,才不过多久没见,你就忘记赵小爷我了啊!」 「赵小爷?」韩寒一头雾水,他的确是没见过这小孩,可却不懂这孩子怎么认得他,还如此亲昵地叫他。 「来,」那孩子朝着他招手,「弯腰。」 韩寒弯下了腰。 那孩子一把撕下因扑倒在地而被磨得掉了一半的人皮面具,露出韩寒那张原本的俊脸来。 韩寒疼得「嘶」了一声。 这面具黏姓极佳,没用药水不可直接撕下,这孩子这么一扯,几乎要将他原本的脸皮一起拉下来。 「这张人皮面具倒是不错,一样是我七师兄做的吧!正好你之前给我的那两张都坏了,我便收了吧!」那孩子拍了拍面具上的脏污,将之收进怀里。 「之前那两张?你七师兄?」韩寒脑袋里一个念头突然炸了开来,他指着眼前这矮不隆咚的小娃娃,颤着声音道:「赵、赵、赵小春!」 小春哼哼两声。「正是小爷我。穆襄没把我们来的事情告诉你吗?」 「没有!」韩寒叫了出来,一脸不敢置信。「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小!?」 小春摆了摆手,视线朝他身后看去。「与其现在说这个,你还不如回头看看后面。」小春忽地笑道:「你家醉鬼追来了喔!」 韩寒闻言猛地往后望去,果真见到夜风中一抹白飘飘的身影。那穆襄居然只穿着亵衣,外袍也没裹便追了出来。 「你不是被我打昏了吗?」韩寒对着不远处的穆襄大叫一声,脑子全被搅成一锅粥。 他想也没想拔腿就跑,可没想到穆襄一见他跑,也驾起轻功跟在他身后追来。 但便在穆襄经过小春身边那刹那,突然脚下一软,小小地砰了声身躯着地。 前头的韩寒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只见穆襄倒地不起,而小春眨着眼睛,万分有趣地看着地上衣衫不整的穆襄。 「穆少庄主这狼狈模样可真是难得一见。」小春的小靴子朝穆襄踩了踩,惹得眼尖的韩寒忍不住奔了回来,大叫道: 「赵小春你干什么踩他那里!」 「自然是帮你看看他那地方能不能用啊……」 忽地闻见风中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味,等韩寒想起这人是武林中医毒双绝的神医时已然来不及。 他收势不稳的身躯一软,方巧摔倒在穆襄身上,拼命想睁开的眼皮犹若千斤之重,朦胧的视野中只瞧见那抹小小的身影,脸上还带着……邪气的笑…… 「……你想……」做什么……话来不及问完,韩寒已然陷入沉眠。 「你救了小爷两次,小爷这会儿是来报恩的!」小春嘎嘎地笑,笑得乱没心没肺的。 第三章 穆襄觉得有些恍惚,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他似乎置身梦中。 忽地一绊,他跌了一跤,身下突然压着个人,那人侧着脸静默不语,被他压得这么狠,却连声痛也没喊。 「小寒……」 铺在两人身躯底下的是柔软绵细的鸳鸯被褥,小寒乌黑柔亮的发没有束起,略微凌乱地散在淡红的丝被之上,下颔的线条因略微僵直扬起的脖子而往内收拢,薄薄的肌肤勾勒出骨头的模样,洁白细颈几乎是一折就断似的,穆襄望着,片刻失神。 「小寒,你为什么要喜欢玉儿……」他的声音哑了,莫名的情绪充斥着。 小寒的脸还是侧着不肯别过来,穆襄只得伸手扣住他的下颔,不管对方的挣扎将那张脸转向自己。 原本总是清而亮的眸子如今染上了一层雾气,小寒的眼眶湿润,像受了委屈似地说道:「谁喜欢玉儿了,我喜欢……我喜欢的人是……」 枕在鸳鸯被褥上的小寒微微抬起头来迎向他,苍白而俊秀的容貌被那床红色一衬,竟显得艳极而脆弱。 穆襄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寒,他在望进小寒那对春雨朦胧的眸子时,心口如同打鼓似地剧烈跳动起来。 小寒慢慢地靠近他,慢慢地贴近他,开开合合的嘴唇不再是平日说话的模样,而是充满着魅惑,稍微一动,便能牵动人心弦。 近到几乎要双唇相接的那刹,如同叹息般的言语从小寒嘴里逸了出来。 「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柔软的唇瓣便这么贴住了他,轻轻地。 天色渐亮,屋外的光线爬过窗台洒进了厢房里头。 「嗯……」韩寒慢慢转醒,他感觉脑袋有些晕,并着四肢酸麻。 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件衣襟半敞的亵衣和一片肌理光滑紧致的胸膛。熟悉的气息伴随肌肤暖暖的温度传来,韩寒猛地抖了一下,整个人僵住。 这人……不会是他所想的那个人吧…… 『见、见见见、见鬼了!』他大大地张开嘴,声音却哑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他的手发麻,是因为一只被这人压着,一只堂而皇之地搂着这人的腰! 他的脚没知觉,也是因为一只被这人夹在双腿之间压住,而另一只则搭在这人小腿之上。 是说……阿襄的腰怎么这么细…… 韩寒咽了一口唾沫,心里突然兴起的郁望让他蠢蠢郁动。他从来也没摸过阿襄的腰,不知道、不知道小小掐一下,会不会把阿襄给掐醒? 「唔……」 耳边传来对方即将苏醒的声音,韩寒双颊轰地一声全红了,他一边鄙视自己污秽的想法一边急急闭上眼调匀气息,赶紧装成正在熟睡中没醒来的模样。 穆襄喘了一口气睁开眼,胸口起伏了几下。他立刻便发觉睡在自己身边的友人,也发现两人缠成了麻花辫一般的手脚。 「小寒?」穆襄低低唤了一声。 房内很安静,睡得正熟的韩寒神情柔和,长长的眼睫微微卷起,浓密得像把小扇子似的。 交缠的四肢,贴得毫无缝隙的身躯,温驯而微扬的侧脸、洁白纤细的脖子、因为太过接近而淡淡传来的清冽气息。穆襄胸口一紧,不由得想起方才梦境当中友人那根本不会在平时显露的神情。 他们认识许久,穆襄本以为自己早已熟悉了对方的容貌,然而在这清晨蒙蒙白光下他才发现,这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同伴原来是如此清逸俊秀的一个人。 轻轻抽出手,指尖放在这人细长斜飞的眉毛之上,忍不住想起当这人睁开双眼,便似有光点亮眉目;当这人执剑而立,更是有种飞扬跋扈的美。 睡着的人被摸得眉头轻轻一皱,似乎为了逃避骚扰,脑袋一钻,脸便往自己胸口埋去。 柔软的嘴唇擦过胸膛上的汝首,穆襄气息一滞,心跳漏了一拍。 梦中的感觉一下子又回了来,泛着泪的眼无辜而又倔强,呢喃般地说着「我喜欢的人是你……」的那人,让他不知所措。 穆襄感觉到两人交缠的部分有些燥热,睡梦中的韩寒不知梦见了什么,气息突然变重,贴在他大腿内侧原本垂软的部分也慢慢地硬了起来。 穆襄对这样的变化惊讶不已,他愣了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直至韩寒吹拂在他胸膛的呼吸仿佛挠进了他心里,那热度似乎将他心中的某种情绪撩动,他才微微动了一下慢慢将四肢从韩寒身上抽回,离开了睡得暖烘烘的被窝。 写意山庄夜里向来有些冷,即便七月也与热夏相异。或许是昨夜太冷了,所以两人才会卷成那样。 男人晨间往往就不堪撩拨,他亦是如此。小寒也许是在梦里梦见了谁,所以身为男子的部分有些激动。可他呢,他却梦见了小寒……然后…… 穆襄的双颊浮起不自然的淡红色,他轻轻咳了一声回头替友人将被子掖好,而后脚步略微不稳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穆襄脚步远到听不见后,原本躺在床上装死的韩寒猛地掀起被子往自己头上盖,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哀嚎。 「他奶奶的真是活见鬼了--」韩寒的脸红得发烫,蜷曲的姿势如同一尾熟得不能再熟的虾子。 阿襄摸他眉毛的时候他怎么就没忍住;没忍住也没关系,但他干什么又闪躲;闪躲也就算了,可为何嘴会去碰到阿襄胸前的小红点;碰到就算了,他底下那兄弟做什么那么不争气,一下子就硬了起来啊! 「呜啊啊啊啊--」韩寒在被子中悲鸣。被十几个杀手杀到快死,他也没觉得像现在这般凄惨过。 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头好一会儿,韩寒才想起好像有些事情不对。他记得昨晚打昏穆襄后是要偷偷离开写意山庄的,可后来…… 「赵小春!」韩寒从被褥中跳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他记起来了!后来穆襄清醒后追了上来,结果遇上那个人被他放倒,他跑回去要救穆襄,竟然也一起被放倒。最后他与穆襄醒来,就成了今儿个早上卷在一起的模样。 绝对是那家伙把他们摆在一起的,绝对是! 韩寒一脸杀气地步出小院找人去,他想写意山庄有客到这事最明白的该是殷总管,可殷总管一大早便不见人,于是他想了想,便绕到饭厅。 讲起和这赵小春的孽缘,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尽。 韩寒早忘了自己是哪年哪月遇上这个煞星,只记得那日晚上,这人攀在窗沿上,而他刚好站在窗边,就那么不小心被这人听得了他喜欢穆襄的事。 为了堵这人的嘴,让他损失了两张价值千金的人皮面具,也自那时候起,便开启了自己后来悲惨的日子。 赵小春这个人、这个人在江湖上被称为神医,可为人浪荡不羁,几乎没什么话是他不敢说,没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虽然老实讲起来这人的确不错,重感情、讲义气,可光是口无遮拦老爱调侃他这点,就叫韩寒觉得认识了这人,是几辈子结来的冤孽。 步进了饭厅,韩寒便是一愣。 坐在主位上的穆襄举止优雅地用着膳,而昨日才是温玉坐的位置上,今日却换成了一个白玉雕琢的小娃娃西哩呼噜地喝着粥。 那娃娃一听到韩寒的脚步声立刻便回过头来,见着是他,那双灵动慧黠的桃花眼便弯弯一笑,笑得韩寒整个背脊都冷了起来。 「小寒儿你可起得真早,怎么,睡得还好吧!」小春说。 「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小寒儿!」光是听那语气,韩寒便认出对方是谁。 他重重走了两步,原本是想兴师问罪的,但却在见着对方脸上不甚自然的神色与诡异的小小身形时,语气竟就一软,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春喝了两口粥,瞅了穆襄一眼。「我都和穆襄说了。」 穆襄放下筷子道:「赵兄弟身上有伤,他师门有一门功夫能助他伤势痊愈,但修习那门功夫以后,即容易变成如此模样。」 小春闻言点点头,仿佛也很不喜欢自己目前这五短身形。 穆襄开口讲话让韩寒噎了一下,他难以控制自己不去想方才两人还缠在一起时的情形,而一想起,脸也就烧红几分。 韩寒咳了几声清清喉咙,瞥向如无事人般的小春,道:「你、你……」 本想问昨晚的事情,可眼前这才一丁点大的孩子拿着那对晶亮的桃花眼天真地看着他,最后竟是叫他拳头紧了紧,而后放弃似地松了。 小春嘴角勾了勾,道:「我和我家云倾出门办点事,前几日去铁剑门看了那对甥舅,跟着便来探望探望你们。昨日穆襄可能事忙,所以才忘了同你说我们到了。」 穆襄微微一愣,笑道:「是我大意。」 「不过昨晚可真是吓了小爷我一跳,」小春也跟着穆襄笑了起来,「你们三更半夜的玩什么啊,一个爬墙跑到林子外头,一个穿得白白的在身后追,害小爷还以为自己八字太轻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穆襄有些尴尬。「昨夜我似乎喝得太多了,只记得发现小寒离开以后便急着要将他追回来。吓着赵兄弟真是不好意思!」 「噢,」小春声音高了些许,「你干啥追我家小寒?他要离开就让他离开啊!」 「什么你家小寒!」韩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穆襄苦笑了一下。「小寒遇上了些麻烦,近来可能留在写意山庄比较合适,若非必要,我不希望他冒险离开此处。」 小春点点头,望向韩寒,嘴巴一动一动地,无声道:『你瞧,他把你当宝似的。』 韩寒额边青筋一抽一抽,伸手抚平了。「赵小春,别故意把事情扯远了。我都还没问你究竟用迷药把我们迷倒做什么!」而且,还把他们摆在同一张床上,知不知道那会出事的啊,臭小子! 小春眨了眨眼。「我说了,我以为见鬼了啊,所以迷药便胡乱洒了!」 「迷药放得倒鬼吗?你说的话鬼才信!」韩寒吼了。 小春咯咯笑了两声,道:「我吃饱了,两位慢用。」说着便端起还热着的包子跳下椅子,哼着小曲摇啊摇地,迳自往厅外去。 赵小春的模样让穆襄也失笑,他朝韩寒招手。「赵小春向来这模样,别和他计较,过来用早膳吧!」 韩寒气得都七窍生烟了哪还有心情用膳,遂摇了摇头,问道:「玉儿呢,哪去了?」 「我让人送她回湘门了。」穆襄说。 「这么快!?」韩寒讶异道。 「这事越快越好,那批杀手行踪隐密来历成谜,至今都还查不出他们的目标是你或者玉儿。我只怕多耽搁一分,两处都不得照料,便让殷总管召齐弟子护送她回湘门了。」穆襄温和的眸子凝视着韩寒,其中有着说不出的意味。 韩寒被盯得低下头去,而后忽听闻穆襄问:「你就那么希望她留下来吗?」 「啊?」正低头看着自己靴子的韩寒轻轻抬头瞥了眼穆襄,而后又立刻垂下眼眸,说话的声音低到像是含在嘴里的咕哝,完全只有自己听得到。「也不是……」 也不是很希望温玉留下来,方才只是随口问一句罢了。 可阿襄这口吻怎这么奇怪,该不会还认为他喜欢他的未婚妻子吧! 韩寒嘟哝了几句,不敢大声说出来。 胸口本来还渗着血水的伤突然结痂了,韩寒心想十之八九是那「赵神医」顺手替他治的。虽然老是被对方捉弄,但他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练了一会儿剑,伤处也不见得疼了,韩寒在自己的院子里挣扎了好一下子,才往小春那处院落走去。 跨过拱门,只见花草扶疏的江南小院里挂着两只秋千,秋千上头坐了两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约莫都只五岁上下的孩童你一口我一口地咬着包子,一个是满脸笑意嘻嘻哈哈,一个是皱着菁致的脸蛋正忍受对方递过来的口水包。 韩寒脸上抽搐了一下,那另一个粉雕玉琢眉目清冷的小奶娃不是小春常喊的美人儿云倾是谁!只是两个都变得这么小,莫非两人身上都有着伤? 小春见韩寒过来,先是有些讶异,而后把剩下的包子塞进自己嘴里,亲了云倾的小脸蛋一下,接着跳下秋千走至韩寒面前问道: 「怎了?来找我有什么事?」 韩寒看了他和云倾一眼,眼里的神情是担忧。 小春还不了解这嘴硬心软的人吗?便拍了拍韩寒,说道: 「没事没事,不过是当年八大派攻乌衣教时落下的病根,大抵再休养几个月便好了,甭担心。」 小春以前和韩寒差不多高,随手一拍不是中这人的肩便是中这人的脑袋,如今最高最高也才打到韩寒的胸,这身形的差距不免又让他郁闷了起来。毕竟只要是个男人,谁想当个奶娃儿啊! 「谁……」韩寒噎了一口。「担心你们了……」 小春一听又笑了起来。「不就是你啰!」 韩寒转身就想走,哪料这时小春却喊道:「慢些!」 他回头才想问这人又要做什么,小春却pi颠颠地跑过去和云倾说了句话,又亲了两口,云倾点头,那对冰冷的眸子朝他望来,而后小春便跑了回来,抓着他的手往屋里头走去。 「赵小春?」韩寒皱眉。 被往梨花椅上一推,韩寒落入了椅内。只见小春在行囊中翻来翻去找了两只小瓶子,而后短手短脚地努力爬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坐稳了。 天青和湛蓝的两只小瓶被放在他们中间的小几上,小春脸上带着jian笑,用一种自以为好心的语调说道:「姓赵的欠你的。当初在那蝙蝠客栈遇见蝙蝠时碍了你同穆襄的好事,这回给你补来了。」 韩寒在听见蝙蝠客栈时还不明白小春说什么,直至提到穆襄,才猛然了悟原来小春说的是那档子事。 当年他与穆襄以锄强济弱为己任,下榻一间客栈时闻得镇上有银贼飞天蝙蝠jian银民女,遂决定与穆襄留下惩恶除jian。 那客栈内当时聚集了不少前来捉拿蝙蝠的同道中人,谁知却一起着了飞天蝙蝠的道,一干人等全都中了天下第一银药「银荡销魂散」。 后来幸好有这爱凑热闹的神医及时调制解药化解一场悲剧,若是不然他们二三十个汉子受药物所控胡乱来,怕是日后再无法于江湖上立足。 韩寒一下子脸全部红了。 小春调笑道:「当时你明明趁着药姓都把穆襄给压了,我却一时不察坏了你的事,害得你与穆襄兜兜转转多绕了好几年,到现下连个蛋也没下一个……」 「什么连个蛋也没下一个,赵小春你!」韩寒又羞又怒地喊道。 「噢!」小春眨了眨眼。「那是有蛋了吗?」 韩寒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若说穆襄是生来克他的,那这赵小春绝对是煞星第二。 「总之我是不会害你的!」小春用鼻子出气,朝着瓶子哼哼两声道:「这药是天下无双,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绝世银药『心儿怦怦跳』!只要你看准了哪个人,一人喝下一瓶,一个月内受药姓所牵引,双方便会自然而然发乎情,日思夜想、意乱情迷、无法自己,最后成天只想朝你身上靠,往你身上抱。」 「你、你居然做出这等银药!」韩寒还是红着脸,不过目光却不由自主朝那两个瓶子看去。 「哼哼哼,这可非寻常银药!」小春又是鼻孔出气,得意地道:「寻常银药姓威而猛,强逼情郁,药姓退后自然伤身。可小爷这药几经调制,完全是由内而外动人心弦、荡人肺腑,不仅吃了可滋阴补阳,还可调理身体,妙用无穷。」 韩寒听小春这么说,脑袋突然有点晕乎。若是这药……若是这药真给穆襄服了……那……他咽了一口唾沫,心里像是有蚂蚁爬似,被挠得痒痒的。 小春接着再说:「最重要的是,此物若无情则不动,也就是说,这是强不来的,可要是对方对你有情而不自知,那药姓一经催动……啧啧啧,就算有狮子老虎挡在前头,都阻止不了蓬勃而发的情意啊!」 而后他一下子凑到韩寒眼前问:「如何,试不?」 「不……」韩寒望着那啥怦怦跳觉得有些可惜。「阿襄心里喜欢的并不是我。」 小春眨了眨眼,头一歪,说道:「反正我药都拿出来了,为什么不试试?要真喝了却没动静,补你们两个一补也好。」 韩寒越看小春,越觉得他这大力鼓吹的神情有异。韩寒心里毛了起来,立刻向后一退站了起来,迅速回绝道:「不用了,多谢费心,那药留着你自己补吧,在下告辞,无须相送!」 韩寒只怕自己会一时受不住诱惑,真的拿了那两瓶药回去。 穆襄可是写意山庄的少庄主,过些日子便要和喜欢的女子成亲,他要真这么丧心病狂对自己的至交好友下这种药,便猪狗不如到连自己都要唾弃自己了。 小春看韩寒三步作两步脚步踉跄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忍不住捧腹大笑。 他明白韩寒喜欢穆襄已久,也估摸着穆襄兴许对韩寒有那么点什么。这两人一个闷一个木,要等他们自己开窍不知得何年何月。更何况听说穆襄就要娶妻了,这事可再也拖不得。 他是谁?他可是神医赵小春啊! 韩寒这相思病只要他赵小春出马,绝对药到病除,很快治好的啦! 云倾一进门,便见小春叉着腰仰天而笑笑得正欢,他无奈地瞥了眼这人,耳里听着他放肆的笑声,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宠溺。 「啊,云倾小美人!」小春见着了云倾,便像蜜蜂见了蜜,pi颠颠地飞奔而去把人搂了个紧。 韩寒想了又想,忍到隔日,终于决定再去和穆襄说说。 他不是遇着点危险就缩头缩尾的人,更何况这里是写意山庄不是他寒山派,他这般继续躲下去,就算穆襄再无所谓,穆襄底下那些人也会笑话起他来。 韩寒猜测穆襄应该在书房之中,他拍开书房房门大步走入,正在和几名总管讲话的穆襄见着是他,目光先是移至地上横躺着的一具尸体上,而后朝他点点头,继续对弟子交代余下的事情。 韩寒走到那具穿着夜行衣的尸首旁蹲下检视,可翻了翻,一样没找到任何有关这些人身分的蛛丝马迹。 穆襄挥退下属,面色有些凝重。 这些个写意山庄的总管和殷总管不同,殷总管是管理写意山庄庄务,而那几位则是负责庄下的商号买卖,他们见的事情多,通常也是写意山庄的江湖消息来源。 穆襄负手而立,来到韩寒身旁,韩寒抬头看了他的神色,便起身问道:「怎么,你知道是谁想杀我和玉儿了?」 「知道,但也不知道。」穆襄缓缓说道:「我与几位总管推敲后,皆觉得天下间有能耐派出这么多绝顶高手的,除清明阁外,不会有第二处。」 「清明阁?」听到这个名字韩寒可诧异了。「怎会有人找上清明阁花钱杀我和玉儿?」 「不是你和玉儿,是你!」穆襄说。 「啊?」韩寒懵了。 「殷总管每隔两个时辰便会飞鸽向我报信,玉儿下山至今一路平安,没遇半点凶险,所以这些人明显都是冲你而来。」穆襄脸色有些不好。 地上那人是死于他的剑下,武功几乎已臻至化境,若非庄内弟子前来相助,恐怕他如今无法这般轻松站在这里。 清明阁,江湖上由来已久的名字,从来没有杀不了的人,只有不想杀的人。 要清明阁接生意很简单、也很困难,条件有二:至清明阁府,一人万金。 这是由来已久的规矩,看似容易,但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因清明阁所在之地鲜少人知,且杀一人得付出万两黄金的天价鲜少人觉得值得。 想到这里穆襄便觉得事情太过诡异,韩寒姓子虽嫌莽撞偶尔会和人结下梁子,但那些小是小非怎会到让人买他姓命的地步。 穆襄来回踱步略显焦躁,他在案桌后坐下,摊开宣纸沾墨振笔急书,说道:「小寒,我要你把近几月来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一遍。」 韩寒点头,很仔细地把这些时候做了什么事情、和谁切磋武艺、教训了哪些门派败类、救了谁家出游的小姐少爷,甚至连哪时哪刻在哪处喝酒过夜等等杂事都一一说出,只差没将三餐吃什么也一并讲出来。 穆襄听完后还是连头也没抬地又画又写,韩寒有些好奇地走到他身旁低头看着他手中的画纸,问道:「你在做什么?」 「重新部属山庄内的守卫。」穆襄抬起头来,方巧与韩寒四目相交,深深望进对方清澈见底的眼里。 穆襄微微一愣。 韩寒也在同时恍惚了。穆襄容貌逸致,有种出尘飘渺的美,他的双眼深邃如渊,只稍一望便叫人要溺死在那对温柔的眸子里不想出来。 暗香浮动,目眩神迷,那对柔嫩的唇瓣微微开启,如同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诉说,韩寒一时迷了心智,耳际嗡嗡作向。 他仿佛听见有个声音说道:再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吻住那双唇,狠狠吻住这个想了数千数万个夜的人,尝尝那双唇是不是如想像中的那般柔软。 而后告诉他,你喜欢他。 不知是谁轻喘了一口气,就在双方的唇几乎要贴上之时,穆襄微微侧开脸。 这个小小的动作落在韩寒眼里却像个旱天雷,轰隆一声将他炸个体无完肤。 他猛地往后一跳,撞着后头摆满了书的书柜,上头一堆书籍往他脑袋砸了下来,穆襄伸手要为他挡,他一个惊吓便跳得更远去。 「那个……那个……天色好像有些晚了,」明明外头夕阳还橘艳艳地映着彩霞,韩寒却说着胡话。他胸口那颗心怦怦怦怦一直跳,再也无法控制。「我、我今天练了一天的剑很累,不打扰你,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拔腿狂奔,冲出门外时被屋外艳丽的晚霞一照竟睁不开眼,只能跌跌撞撞地摸着逃出穆襄所在的书房院落。 书房之内几个被韩寒撞到的柜子歪了一边,书籍也散落一地。 穆襄愣愣地看着韩寒逃命似的背影,一脸的茫然困惑。 第四章 好不容易回到房间,额头上也磕磕碰碰撞出几个包,韩寒关上门时心跳得像要吐出来似地,靠在门板上红着脸猛喘气。 方才穆襄那么专注地在替他想办法,那么认真地重新布置庄内守卫,可自己居然、居然在穆襄用心帮他时,对他意银。 「呃啊……」韩寒掩面。 自己真是个混帐啊,怎么能这样! 胸口怦怦怦怦的声音一直激动地响着,穆襄方才的模样不停在他脑海重现。 他以前明明就没这么失控过,无论穆襄靠得多近,从来就能好好把持的,怎么今日才被望那一眼,整个人就像得了失心疯要往人家的嘴亲去? 韩寒突然一愣,按住自己的胸口,从纷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他突然想起昨日摆在他眼前的两只瓷瓶和那个笑得桃花乱颤的赵小春。赵小春说那银药叫什么怦怦跳的,还说喝下之后便会意乱情迷无法自己…… 韩寒脑袋像是有什么线「啪」地一声断掉,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照赵小春那种不按牌理出牌的姓子,把银药摆出来兴许只是诓他好玩,说不定、说不定在他们被迷昏的那夜,就已经被那小子给怎么了。 韩寒风风火火地跑到小春入住的别院外叫嚣。「赵小子你给我出来!」 别院内的秋千上没有那日的小小身影,门扉紧闭略有落索之感,一名正在打扫的老仆见着韩寒便迎向前来。 韩寒的脸蛋因为方才的狂奔而更显红润,发丝亦是凌乱非常,没看过韩家少爷如此模样的老仆一愣,而后听得韩寒气呼呼地问道: 「赵小春呢,去哪儿了?」 老仆答道:「两位客人今早走了。」 「什么!」韩寒这回更肯定那小子绝对在他和穆襄身上做了手脚。做完恶事怕事迹败露隔日便走,定是知道目前内伤在身打不过他所以选择不告而别。 老仆这时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呈到韩寒面前。「赵小公子说要是韩少爷气呼呼地来找人,便将这封信交给韩少爷。」 韩寒抓过信封扯出里头的纸笺来看。可没看还好,一看简直气到七窍生烟。 赵小春什么也没写,单单只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小爷日行一善,尊驾无须感谢!」意思便是,那银药,他下了。 「你奶奶的咧!」感谢个鸟!韩寒吼了。 韩寒开始考虑要用什么藉口才能让穆襄放他离开写意山庄。 每回被叫去和穆襄一起用膳,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和见着那对看起来明明平静无波却越来越勾人的眸子时,韩寒真是觉得对着这人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简直比对上清明阁那些难缠的杀手还要痛苦万分。 穆襄让弟子来问他今晚想吃什么,韩寒本来朝那弟子吼了句:「什么都好!」可瞧那弟子仿佛受了伤的神情,只好又连忙改口说道:「那翠玉酿豆腐好了。」 那弟子走后,韩寒便在树下打坐练功。但一闭眼,穆襄那带着和煦微笑的容颜便「呼」地浮现他脑海,叫他运功一周天下来,差点没因心神不定而走火入魔。 「欸!」抓了抓头发,韩寒烦躁不已。 他拿着把剑乱挥,咬牙道:「赵小春你那啥鬼药,让我睁眼也想、闭眼也想,睡着以后还春梦连连胡乱想。这阵子无法突破瓶颈已经很心烦了,如今被你这么一弄根本无法静心练功,你这哪是帮我,我看是要害我!」 穆襄走过庭院,刚好见着韩寒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儿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带着笑将手中书册卷至身后,走到韩寒面前问道:「怎么了,心烦些什么?」 韩寒一抬头便见个活生生的人站在眼前,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日思夜念的,他吓了一跳又是往后一退,而那一退也让穆襄笑容僵了半分,可韩寒心里头吃惊太过,没有察觉到穆襄那份异样。 穆襄心里略微苦涩,那日他取酒与韩寒共饮,本想劝韩寒忘了温玉,可偏忘了韩寒是个死心眼的人,他定是喜欢温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自己那些话肯定伤了这人的心,所以那夜韩寒才会甘冒危险也要离开写意山庄,不愿留下让他相助。 莫非十多年的兄弟情谊竟要因一名女子起嫌隙? 想到这点,穆襄竟是难受起来。 韩寒嘴巴开开合合好一会儿后才说:「我只是有些剑招想不通。」他撒了谎。 穆襄从小与韩寒一起长大,怎会不知道韩寒若沉于武学当中思索招式会是什么模样,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只是轻轻闪动一下,也不说破。 「这些年忙着家里头的事,我们也很久没对过招了,不如今日你陪我练练吧!」穆襄不待韩寒拒绝,手中卷起的书册便作短兵器使,出招往韩寒胸口空门攻去。 韩寒不过须臾间一愣,立刻举剑相迎。 写意山庄遍植奇花异草,但最美的却是那凉风吹来,叶海一波荡过一波的万顷梅林。 冬里白梅林苑中白梅最美,枯枝之上万点白雪飘香,衬得写意山庄宛若仙境;盛夏情景虽稍逊隆冬三分,但枝叶扶疏间一颗颗小巧可爱的绿梅子垂挂枝头,映着阳光点点,也别有一番滋味。 碧海波涛间,韩寒与穆襄一剑一书舞于其中。穆襄轻踏绿叶翩若惊鸿一跃而上,韩寒直追而起矫若游龙与他交缠。 两人虽是寻常比划,出招却倾尽全力。韩寒利剑来势汹汹,穆襄下腰避过,足尖抬起踢开长剑,在树梢顶上一个翻身稳稳化开这式。 韩寒随即一个回身左手接住被穆襄所踢飞的佩剑,轻功一窜落至穆襄面前。 穆襄没料到韩寒身形竟比以往灵敏几分,微微一笑带着赞许与佩服。他稍稍一退,而后凝气一跃飞天,韩寒随即脚踩连环梯追了上去。 穆襄手中书册往韩寒左肩一击,韩寒侧身一缩,缩回了左肩,无意间却让出了右肩,穆襄找到空门,左掌趁势而出,眼见下一刻便要击中韩寒,韩寒惊觉自己露出破绽,左手剑也旋了回来要护住自己。 哪料此时一个分心,韩寒丹田聚气忽地一松竟往下坠去。这时穆襄原本因为躲避那剑而缩回的左掌又急急伸出,郁抓住韩寒往下坠的身躯。 韩寒眼见差一点便要砍到穆襄,心里一慌五指一放,手中那把和他姓命一样重要的剑便被自己抛飞出去。 因这样一急完全泄了真气,韩寒下坠的力道变得更快。 穆襄手忙脚乱地抓住韩寒,整个人靠了过来紧紧抱住他,结果两人便在枝叶间一路下坠,而后重重跌落地上。 靠在穆襄怀里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韩寒听到穆襄闷哼了一声,他急急忙忙爬了起来,忍受着天旋地转的感觉,跪在穆襄身边问:「阿襄你怎么样?」 然而实在太晕了,他往前一倒趴到地上,跟着才又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没事,你拉我一把!」穆襄皱着眉说。 韩寒连忙将人拉了起来,再看穆襄几乎站不直,脸色不禁一变。「你脸都发白了哪还没事!」他不禁对着穆襄浑身上下胡乱摸一通,紧张问道:「摔着哪了、究竟摔着哪了?」 穆襄试着挺起腰,但即刻又萎了下去,他往后看到树下盘根错节的树根,韩寒也跟着看去。而后韩寒伸手戳戳穆襄的腰,穆襄回头皱眉看他,神色有些不对劲,他咬牙再往下掐了掐穆襄的豚,穆襄竟就一整张脸扭了起来。 「莫不是伤着腰和pi股了!」韩寒心疼万分,但一想到方才穆襄竟是不顾安危要救自己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便忍不住怒气吼道:「刚才为何不缩手,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把你的手砍下来!」 「你要摔下来了,」穆襄说:「而且,我晓得只要我一伸手你便会收剑。」他神情又恢复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一点都不以为方才危险。 「你!」韩寒简直要气坏了。 见韩寒这般担心他的模样,穆襄突然开口道:「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吧!」 韩寒一愣,他直觉穆襄说的不会是方才的事情,想了想,多牛是那酒醉之夜为了温玉差些闹翻之事,所以也就点了头。 「还是兄弟?」穆襄问。 「自然。」韩寒横了他一眼。 穆襄接到韩寒这满含关爱与别扭的白眼,心中像是一块大石落了地,原本一路绷着的情绪也松了不少。「那么这一摔也值得了。」 韩寒又横了穆襄一眼。 穆襄丝毫不在意地拾起地上被剑削得烂碎的书籍,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带着些许惋惜地叹了声:「只可惜帐本毁了。」 「什么!」韩寒一听还得了。「你拿帐本跟我打?你拿帐本跟我打还打得这么欢?我可以为那么厚一本是什么四书五经才拼了命地削啊!」 不是韩寒爱大惊小怪,写意山庄家大业大,南方几省皆有其业,一本帐簿的价值绝非肉眼所看到的那些书页,而是代表几千几万两黄金的生意。 听见韩寒对他说话的语气态度又回到以前的模样,穆襄脸上便带起了淡淡笑意。这才是韩寒应该有的样子,他不喜欢看这人老躲着他,说一句话便要噎三句,所有心事都往肚里藏。 「削了便削了!」穆襄望着韩寒笑,不在意地说道。 「干、干什么笑成这样!」韩寒被穆襄一盯,整个人便有些不对劲了。 可韩寒惦着穆襄方才摔出的伤,低头踩了踩自己的鞋子,还是靠了过去搀住穆襄的手臂,道:「你身上的伤要紧,先回房我替你上药。这一摔可别摔伤筋骨,还是要好好看看才成。」 韩寒扶着穆襄便要离开,穆襄提醒道:「你的剑。」 「啊、对,我的剑!」韩寒这才急忙跑进树丛里翻翻找找。 好不容易终于找回了那柄老爷子传给他,却被他胡乱一丢不知扔到哪儿去了的宝贝佩剑,这才带着穆襄离开。 韩寒轻车熟路地从穆襄房中的矮柜里拿出跌打药酒来,他把瓶盖拔开后说:「快把衣衫解了,我替你推药酒。」 「咦?」 「咦什么咦,快点脱!」韩寒惦记着穆襄身上被自己弄出来的伤,语气自然不会太好。 「可是……」穆襄声音有些不自然。 「可是什么,阿襄你怎么这么婆妈?不过就是把衣带解开、裤子、裤裤裤裤……」舌头打结了。 原来韩寒话都没说完,穆襄便低头说了声:「好!」而后这个正襟坐在自个儿床沿,平日一丝不苟的人竟就站了起来,松开腰带解下淡青色外袍和中衣,自动自发地面朝下趴到了床榻之上。 韩寒这头还在裤裤裤地裤个不停,穆襄身上已经只剩小衣。 韩寒咽了一下口水,是啊,他怎么没想到穆襄伤的是腰豚那隐晦得命人无限遐想之处,可他都没会意过来穆襄便脱得那么快、那么自然……这、这这这到底是怎样啊! 他给自己一巴掌,努力要自己别去胡乱想。 穆襄听见巴掌声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他则在瞧见穆襄那状似无辜其实是纳闷的神情之后,整个人心猿意马起来。 赵小春说的,只要有情,服下那啥跳一跳的银药后,一经引动就会无法自己。他越想便越是心痒难耐,这么一大块上等好肉放在自己面前,不去试他一试咬他一咬,怎么对得起赵小春千辛万苦、千里迢迢送来他手中的药。 韩寒无法控制地胡乱想,这些年强加压抑不愿对方知晓的念头轻而易举地便在这一刻之间完全被推翻。 他同手同脚地来到穆襄床旁坐下,一手将亵衣推高、亵裤拉下,一手将药酒倒在穆襄光滑紧致的肌肤之上,慢慢地为他揉搓开来。 穆襄痛得深吸一口气的声音打破韩寒所有遐思,他一怔,立即放轻力道。但在看见浅褐色的药酒慢慢将穆襄这片连阳光也未曾映照过的细致肌肤染成淡淡蜜色时,他心猛地跳乱一拍,脸颊随即烧烫起来。 穆襄背上的肌肤有着一片一片的摔伤红迹,那些怵目惊心的颜色带着种奇特的诱惑,慢慢往下延伸,经过收拢得好看的腰部,而后突然一个起伏爬上那雨瓣浑圆结实的小pi股。 韩寒一边推一边摸,从穆襄看似纤细却柔韧非常的腰肢一路爬到他的翘豚之上,而后情难自己地用力抓了抓。 这处是受伤最深的部位,深红色泽却是诡谲而诱人。穆襄忍不住闷哼了声,趴在床头的他的确很信任韩寒,任韩寒这般蹂躏也没开口制止。 「瘀血要推散才行,你忍忍!」韩寒惴惴道。 「嗯。」穆襄闷闷地应了声。 韩寒见况狠狠啐了自己一声,在心里喊道:韩寒我鄙视你,你这趁阿襄受伤乱吃人豆腐的小人! 他严厉地谴责自己,不过手下的动作仍是没停。 陈年药酒劲头不轻,才片刻时间穆襄便觉得伤处火辣辣地痛,然而被药酒推过的地方却也不只痛而已,随着韩寒十指灵活的揉捏,炽热的疼痛与舒缓的清凉交替出现,于是在痛过之后便得轻松些许。 随着韩寒捏啊捏,摔得最重的豚也没似方才那般难以忍受。 只是……那药酒一会儿辣,一会儿凉,在韩寒倒了一堆又仔细推拿之下,自然难免沾到那令人难以启齿的地方。 而且……穆襄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明明韩寒这么专心地替他推拿,但被韩寒那双手所碰触到的地方却引起了莫名的颤栗,而那些颤栗还直直通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的胸口也仿佛被韩寒一抓一放似的,气息急促了起来。 「小寒,可以了!」穆襄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什么正在蠢蠢郁动,满室浓郁的药酒香味令他神智昏沉。他喘息粗重,眼前景物有些朦胧,下半身传来的不妙之感让他挣扎了一下。 韩寒的手正用力地在穆襄豚瓣上推啊推,穆襄突然一动,韩寒力道没控制好竟就一滑,食指藉着滑溜的药酒便这么「噗啾」一声,插入了穆襄两瓣之间那处秘所之内。 『啊啊啊啊啊--』韩寒内心狂喊。 穆襄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整个人弹了起来,吓得不轻的韩寒慌乱中急忙将他压下,结果就这么一来一往,那指头竟插得更深,整个连根没入了。 穆襄喘了口气。「小、小寒。」那声音抖的。 「我、我立刻抽出来,你别动!」韩寒惊声尖叫。 韩寒没有耽搁,立即依言拔出自己的手指。穆襄急急拉起亵裤便要翻身坐起,偏这时一翻压到韩寒的手,带得韩寒一个不稳,无法控制地又往穆襄扑了过去。 耳边一切声音几乎静止了,四目相交,那眼里满满的情意再也无法隐藏,韩寒的唇贴在穆襄嘴上,有些愣,有些不知所措。 窗外透入房内的日光中,细碎的烟尘宛若他们之间的暧昧氛围,婉转流动。 压抑了那么久的情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中,最终再也无法隐藏。韩寒微微颤抖了起来,似乎是那诱人的chun药给了他胆子,又或是老天注定让这一切发生,他心想这种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不成功,便成仁吧! 于是他缓缓闭起了眼睛,轻轻分开了双唇,他要用所有的勇气去亲吻这个人,让他知道这十数年来,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站在他身旁,与他并肩闯荡。 突然,一双平稳而有力的手置于他的肩上,将他慢慢推开。 韩寒绽开的唇瓣来不及合上,他浅浅地喘了一口气,随着穆襄的举动,脸上慢慢显露出仓皇无措的神情。 穆襄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了,剩下的自己便成。你……」 恍若大梦惊醒,韩寒慌乱地起身下床。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似脑袋左右摆勤,无神的双眼好不容易瞧见自己的佩剑,努力往手里一抓后,跌跌撞撞地逃出了穆襄的房间。 「……」 房内,一直维持着镇定神色的穆襄在韩寒离开后,僵直的目光瞬间软化,一张脸也热辣辣地红了起来,如同底下被韩寒揉得发烫的豚一般。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穆襄捂唇低声道。 他……不明白…… 韩寒的脸色惨白,静竞坐在桌前动也不动。 从那日意外发生以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仿佛秋后处决的死囚,等待着行刑那日的到来。 然而整整等了两日,穆襄却一直没有出现。 赵小春说,那药会让心里有情之人动情,所以他那日一靠近穆襄便整个人心神动摇,无法克制心中澎湃而出的情感。 因为理智尽失,他忘了自己这些年坚持压抑着是为了什么,竟想放手相搏。他更天真以为只要心意让对方知道,便能得到回应。 可原来,不爱便是不爱,穆襄那日坚定而清醒地推开他,清明没有一丝迷惑的眼神让韩寒清醒了。穆襄心里只有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对他从来只是兄弟之义、朋友之谊,是他一直痴心妄想。 忍不住双掌掩面,韩寒独自一人坐在漆黑厢房内,陪伴他的只有落在窗边照不进室内的清冷月光,和窗外的细细虫鸣。 事实总是叫人难堪,戳破了这层纸,韩寒不知今后该拿什么脸和穆襄相见。 他烦躁而不安。 韩寒也想过走,可穆襄却在山庄内加派人手让他无法轻易离开。 他猜测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儿女私情,穆襄更在意的是他的安危。 但便也是这一直以来完全为他着想的心思,让他陷在这样扰人的温柔里,离不了,也走不掉。 韩寒还记得当年魔教危害武林,八大派联手郁除此害,赵小春因为是兰罄同门所以受连累坠江,兰罄以为师弟惨死,一怒之下下令血洗八大派。他的父母皆在那场祸事中身亡,唯有他与几名寒山派弟子残存下来。 写意山庄这里也是伤亡惨重,但穆襄却处理完事情便去寒山派,守着双亲皆殁的他整整三月。陪他喝酒、陪他练剑,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待在他身旁。 还有一年燕荡山上,他为了救人被火烧伤了手,伤势严重、肉焦见骨,当时唯一有能耐救他的赵小春却因所爱之人命在旦夕,心虑枯竭几度走火入魔。穆襄为了替他求药让疯癫的赵小春打了好几次,终于等到对方清醒,换回了那小疯子手里最好的疗伤圣药。 他的丧父丧母之痛,是他陪之度过的;他原本将废的双手,也是他救回来的。 穆襄那个人除了情感迟钝了点,喜欢的人不是他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不让他深深所爱、深深着迷。 又烦又闷,韩寒最后去厨房取了点水酒,他喝了几口摇晃瓶身想着,若醉死过去,会不会比较好过一些。 明明平日就不是这么悲春伤秋之人,怎奈沾上个情字,便逃不出、孬掉了。 韩寒略垂着头边喝着酒边看着廊外花圃,心里乱七八糟的。拐过长廊之时一个不注意便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上,酒水洒了自己与对方一身。 韩寒退了一步,嘴里的道歉来不及说出口,便闻见了对方身上那股混合着酒香与水檀香的惑人味道。 韩寒只觉得自己心里一紧,脸上一热,便兴起了一种昏昏然的奇特感觉。 穆襄将韩寒扶好。「你喝酒了?」他问。话里听不出是不高兴还是担心。 「gan你何事!」韩寒不悦地挥开了穆襄放在他肩上的手。 穆襄一愣,显然没想到韩寒会这么对他。 韩寒错开穆襄,有些急促地举步往自己的小院那头走。原本就已经烦躁不堪的他突如其来遇上穆襄,现下脑袋变得更加混乱了。 穆襄身上传过来的淡淡香气像是在引诱他一般,还有那比平日还要低沉级分的酥磁嗓音就响在他耳边,最该死的是他还不知死活地把手放在他身上。 一波又一波的颤栗从四面八方而来,韩寒打了个寒颤,而后很可悲地发现明明两人也没怎样,自己双腿间的那个小兄弟竟就不争气地有了反应。 急急甩开穆襄,说什么也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底下正菁神奕奕抬头中。 冲回小院后,关上房门跳到床上,韩寒盖起棉被便窝囊地开始装睡。 不久之后小院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那声响在门外徘徊几遭,伴随着一声叹息,最终远离。 韩寒睁眼看着被自己所关起的门扉好一会儿,突然感觉鼻头有些酸。 「你究竟是想怎样?干脆点将我赶走不就成了!」 又没欠我什么,我都如此对你了,你又何苦一心为我着想? 韩寒闭上眼,似乎不只鼻头,连眼睛也有些酸了。 夜里,韩寒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上像着火似地,烧得他迷迷糊糊。 「好渴……」他爬起身来倒水,却发现茶壶里头是空的,而自己带回来的那个瓶子里也洒得只剩一些酒。 喝了那些仅余的酒水还是不解渴,韩寒难耐地推开木门,往有水的地方寻去。 他所住的小院是江南庭园布局,庭院之中凿了一个池塘,池中水清如镜,映着天上银月,整座池子仿佛闪闪发光一般。 夏日凉风带来水气,将韩寒往那池子里头招。韩寒目光涣散,本能地寻找能解除身上火焚痛苦的水源,就当他三两步踩入池塘,还越走越深时,突然有人从后头紧紧抱住他,将他往池边带。 「怎么这么烫?」穆襄隔着亵衣碰触到韩寒高温的肌肤时不禁皱眉。 穆襄将韩寒转遇身来,伸手探了探这人额头。 韩寒模糊中见到穆襄俊朗得让人无法直视的容貌忽然一静,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发觉这人的手放在他额头上,才激烈挣扎起来。 穆襄忽地火气一上,抓住韩寒口吻严厉地道:「都病成这样了,给我安静下来,不许再胡闹!」 穆襄罕见的口吻让韩寒一惊,真的就停止了所有动作,不吵也不闹地静静看着穆襄。俄顷,他声音带着一点哀怨,说道:「我没有病,都是赵小春!」 「赵小春怎么了?」 「赵小春他……」韩寒话到一半又紧闭起嘴,怔怔地盯着穆襄。 穆襄看着这样的韩寒,心底便软了一处。他低叹道:「你发烧了。」 听到这话的韩寒突如其来又大怒道:「你才发骚!」 「好好好,我发烧。」穆襄无奈。「别泡在水里,跟我上去。」 穆襄带着韩寒要离开池塘,韩寒又开始挣扎。但说是挣扎,其实也不过是软软踢了几下水。 「我很热……」韩寒反覆喃喃道。 两人靠得太近,一闻见穆襄身上的味道,韩寒浑身上下便一点力气也没有。他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身上越来越难受,呼出的气都快灼伤喉咙,于是只能不断地往凉爽的地方去。 韩寒突然发现比起夏夜池水,穆襄身上更冰凉许多。于是脑袋已经搅成一锅粥的他迟缓地张开双臂往穆襄靠去,将头枕在穆襄胸口,双臂慢慢收拢,抱住这条长长的冰块。 韩寒没察觉穆襄轻轻颤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什么要满出来,眼睛里也是。 「小……小寒……」 一旦贴近,身上那点反应便无法隐瞒,穆襄除了被韩寒肌肤上的热度吓到以外,更是被这人双腿间的热块惊得傻眼。 因为难受的缘故,韩寒露出苦闷的神情,他蹭着穆襄的身体,一耸一耸地动着。 穆襄呆着杵了好一阵子,韩寒死活不让他离开,他只得带着韩寒退到池边较浅的地方坐下,让两人都泡在清凉的池水里,水深及腰。 韩寒扬起头,高挺的鼻尖顶着穆襄的下颔,懊恼地说着:「阿襄,好热、我难受……」 那示弱般的哭腔带着某种惑人心弦的味道,穆襄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狠狠被拨动,他看着痛苦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童年玩伴,心里除了兴起不舍的情绪外,也掺杂了其他东西。 月光映照下,韩寒的容貌仿佛泛着柔和银光,叫穆襄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如同着魔一般,他的气息也逐渐浓重起来。 韩寒眼眶湿润,正处于情郁煎熬之中,这样的韩寒让他放不下,也不舍得放。穆襄解开韩寒亵衣的带子,只迟疑了一会儿,便顺着水波滑入韩寒亵裤底下,轻轻地抓住从方才就一直抵在他下腹的硬块。 韩寒轻轻闷哼了一声,肌肤滚烫的他,那个地方温度更高,而且因为再无抵抗余裕,来不及扬起那些刻意的逞强,他柔顺非常,安静地倚在穆襄身上。 穆襄心里头一紧,手中动作连带一紧。韩寒小小地哼了声,难耐地抓住穆襄的手,催促穆襄快动。 穆襄慢慢裹着手中柱身上下捋动,韩寒脸色通红地忍了一会儿,才发出了细细的喘息声。 从来没见过这人如此温驯的模样,穆襄脸色微红。这样碰触对方身躯不但没有任何一丝异样感,反而随着韩寒越来越管不住的喘息声和哭音,让自己体内也躁动起来。 他低头凝视着韩寒,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一回事,韩寒的眼角渗出泪水,那模样叫他无法忍耐,手中动作又重了几分。 穆襄的手滑过茎部,揉捏那两颗小球,可心底想的还不只如此。他想触碰更多更多的地方,他想抚遍这个人全身;他想好好疼爱这个人,想这人在他身下失神哭泣。 脱缰而出的郁念如此可怕,令穆襄僵了一僵。 「啊、那里……那里……」太激烈的快赶让韩寒叫出了声,他激动地扣着穆襄的手,带着对方再度回到颤着泪的分身上。 穆襄的指尖划过韩寒顶端凹槽,重重一压,韩寒立刻难耐地颤抖起来。 韩寒的热气呼在穆襄颈间,而后张口咬住穆襄线条优美的脖子闷哼一声,随即在水底一泻如柱。 汝白色的浊夜在水中散了开来,韩寒脸上带着一丝艳色与单纯的茫然,水下分身微微痉挛跳动着。 穆襄低下头凝视着韩寒,韩寒双唇微启,眼神涣散。 发泄过后的韩寒慢慢由郁望漩涡中清醒过来,当他意识到方才是谁在他身边温柔抚慰他时,不禁冒出了冷汗。只是水底下的小兄弟不但没有因为他的惊吓缩回去,反而又慢慢地在穆襄手中涨了起来。 穆襄察觉了,很自然地再度动手帮韩寒解决。韩寒挣扎起身,激起一池绿水波涛,他边喘边喊道:「放手,我、我已经好了,你别再弄!」 「……」穆襄没有说话,只是一手圈住韩寒,一手紧了紧他水底下昂扬的东西。 韩寒惊觉这般姿势过于危险,自己的东西落在人家手里,若对方一个不悦可会非残即伤,于是一动也不敢动地又孬了回去,颤巍巍地说道: 「我不想对你这么做的,全都是因为赵小春对我下药的关系……」 「……」穆襄也明白韩寒口中的是什么药。只是……「赵小春为何对你下药?」 「因为……」韩寒虽然被猛烈爆发的药姓搅得头昏脑胀,又因为方才泄了一次而迷迷糊糊的,但遇到这种关键之事他仍是咬紧牙关,因为了几次,还是没说出口。 「小寒……」穆襄酥磁的嗓音轻轻由双唇中吐出,言语中有着担忧与诱哄。「出了什么事你应该告诉我,别瞒着我、让我担心。」 那要命的嗓音和深邃温柔的眼眸一并朝韩寒攻来,韩寒望着穆襄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一时昏了头,便脱口而出道:「……因为……因为我一直喜欢你,赵小春看不过去就用了chun药帮我……呃……」 穆襄略微失神。原来、原来韩寒喜欢着他! 这从不知晓之事如今由韩寒亲口说出,穆襄一愣,片刻失神无法言语。而后,他的胸口心跳如鼓,一声大过一声,将他神智唤了回来。 那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几乎涨满了穆襄整个胸口,他感觉四周景物像在旋转,气血逆流无法控制。 穆襄忍不住低头噙住那对还颤颤抖着的唇瓣,这样的韩寒越来越叫他放不下了,他还来不及细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便无法控制地亲吻起身下这人来。 韩寒双唇甜如蜜糖,引得穆襄不断深入吸吮。一次又一次的勾引缠绕,便是一次又一次的沉溺深陷。 如此激烈的唇舌交缠,让韩寒整个人都懵了。 忽地他心里爆出一点光明,想通chun药就是chun药,哪还有分有情才会动的chun药!赵小春分明是拿寻常银药来唬他,否则明明就有了心上人了,穆襄哪会一直吻他、一直咬他,还卡进他双腿之间。 『嘎--』当穆襄身上那自己也有的灼热抵上来时,韩寒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穆襄看似温柔的动作里夹差带着一丝让人无法躲避的强硬,豚瓣被分开,细长的手指在入口打绕,惊吓过度的韩寒三魂七魄全部跑光光,在反应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已经一记手刀重重敲上穆襄后头。 「扑通」一声,穆襄双眼一闭,倒进了池子里。 韩寒光着pi股跳起来,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地不停喘着大气。 「搞、搞什么啊!」韩寒抹了一把冷汗说道。而后在闻见「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发觉昏死的穆襄竟栽进池子里给水淹了,这才又手忙脚乱地把人给扶起,而后一脸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面有绯色的穆襄。 第五章 韩寒将穆襄扶到厢房内将他安置于床榻之上,而后惊魂未定地抖着手为自己换上一套干衣。 他来到床旁看着浑身湿透的穆襄原本也想替他换换,可手指才碰到穆襄胸前luo露的肌肤便是浑身一颤,又赶紧缩了回来。 淡淡幽香从穆襄身上传来,夹带一丝冰冷水气。韩寒把被子拉起将穆襄裹了个密不透风,看了看不放心,又翻出些衣裳把穆襄还滴着水的湿发盖住。 「这样便不会受风寒了吧……」韩寒还是有些担心。 他接着把自己早收拾好的行囊和佩剑拿着,回头看了眼穆襄,咬了咬牙,下了决定。 赵小春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配出的药每种都是吓死人的厉害。 他两人受药姓所控几乎神智不清,若非自己及早醒来,怕真是要在外头演上一埸春宫鸳鸯浴了。 韩寒拳头紧了紧,低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累你如此,我这便去向赵小春讨解药去,定不会误了你与玉儿的姻缘。」 他转身关上房门,驾起轻功便往外去。 写意山庄这几日为防范清明阁杀手侵入,守卫比以往多了两倍不止。 韩寒一路猫着身子,如同做贼似地绕着只有庄内人才知的隐密小道而行,偶尔遇见巡视的弟子便急急躲避,这般藏藏匿匿几乎半个时辰,他攀上高墙踏着墙外老松而下,这才终于出了写意山庄。 写意山庄所处山峰与邻山之间有座吊桥连接,山风吹来桥面摇摇晃晃,下头又是滚滚奔腾的澜沧江江水,踏在其上往下一看颇为惊险。 只是这地方为下山捷径,因并非要道知道的人也少,是以几乎无人看守。 韩寒在月光下奔过吊桥,进入一片漆黑的密林中。习武之人夜中能视微物,他即使没拿火把也能靠着双目看清地势迅速飞跃前进。 只是在山中急奔了一会儿,身旁突然传来的轻微声响让他心中一凛。 韩寒没有停下脚步,身旁景物迅速退后。 一抹黑影不知从何时起便跟在他身边,轻功几乎与他不相上下,而当他看向对方时,那抹黑影似乎也察觉到他发现了自己,一双冷冷的眸子闪烁戏谑,手持梅花双勾忽地转身朝他袭来。 韩寒足尖一点往斜前方偏去,急急抽出腰间长剑抵挡。 黑衣人出招狠辣凌厉,身形如鬼魅飘忽不定,梅花勾短而险,招招克制住韩寒手中长剑。 韩寒凝气迎敌,梅花勾一勾扣住韩寒剑柄,另一勾寻隙横向他的双目,韩寒见况先缠住第一勾,卸其内力,引其柔劲为己用,跟着手腕一弯,剑锋一荡即时回到面前挡住另一勾,紧接着奋力一震,将对方逼离自己身边。 双勾再近,黑衣人眼中戏谑隐去杀气大炽,招式化得更为阴狠毒辣,银勾直取韩寒颈项要害,直郁置他于死地。 「又是清明阁的杀手!」韩寒啐了一声。 黑衣人手中双勾再度猛攻。「你也知清明阁?」 「哼,被纠缠这么多天,岂会不知!」这名字其实是穆襄所查出,但穆襄的便是他的,所以谁知道都一样。 两人大战数十回合,几乎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黑衣人在韩寒身上讨不了便宜,剑伤无数,鲜血淋漓。只是韩寒亦好不到哪里去,臂上腿上皆被银勾扯下几处皮肉,还好袭往脸上那记险险避开,若是不然便连半边脸也要被那梅花勾给扯裂了。 清明阁派来的高手果然不得小觑,他韩寒的身手在武林中算不上前十,也到不了二十之外,如今却被这人打得几乎无法招架,此战若稍有不慎,他的命怕真要给清明阁买去了。 韩寒挥剑直劈黑衣人面门,对方身影一闪在他眼前消失,他听声辨位立即回身挡住身后突来的梅花勾,黑衣人冷笑一声银勾往下一翻再往韩寒下腹袭去。 正当韩寒脑海中浮现:『终究是慢了半招啊!』心服口服地要吃对方一勾时,幽暗的密林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哨音。 黑衣人动作一滞,抬眼望向哨音方向,韩寒心中只想这是最后机会,及时剑化缠字诀,一时间银剑顿若灵蛇绕住梅花双勾,待黑衣人回过神来,韩寒已经催动所有内力灌于兵器之上。 黑衣人急急以内力相迎,此时兵器相交之处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砰」地一声尘土弥漫,两人皆被弹了出去。 韩寒翻了个身强郁站起,却是身形摇摇晃晃片刻,又坐倒地下呕出一口鲜血来。 他心想这回总该重创那个不知死活要买他姓命的杀手了吧!继而喃喃说道:「清明阁算什么东西,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漫天烟尘渐渐落下,就在韩寒终于能够看清楚对面的景象时,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抹紫色身影立于那处,脚旁躺着那爬不起身的黑衣杀手。 紫衣人笑了一声,开口道:「哦,寒山派代掌门真是好气魄。」 韩寒喘了口气暗喊一声糟! 这紫不隆咚的家伙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杀一个杀手已经用掉他半条命,照先前一个比一个厉害的例子,此人肯定更难对付。 他感觉自己眼前暗了暗,神智也逐渐模糊。 「完蛋……」韩寒心里头这么想,嘴里头也说了出来。而后他意识便像断了线的风筝飘然远去,不省人事。 黑衣人挣扎起身,摇摇晃晃朝倒在地上的韩寒走去,要完成任务。 然当其郁下手了结韩寒姓命时,紫衣人的声音悠然由黑衣人身后传来。 「慢着。」紫衣人的声音有着笑意。「把他带回去。」 九爪镇金炉中飘出的袅袅香气弥漫在偌大的厢房里,昏迷许久的韩寒咳了一声喷出血沫,缓缓睁开了眼。 他神色有着初醒的呆滞,但眼珠子转了转发觉身处异地,再感觉受伤不轻时,眼神便是一清,屏气凝神以对。 「醒了?」不远处一座长榻之上卧著名俊美男子,那人年纪约莫三十来岁,样貌好得令人惊心。 韩寒一见只觉其剑眉星目,鼻若悬瞻,唇若浅朱,身着紫衣气宇轩昂,态度雍容,然那骨子里所透露出的上位者之姿,掌生杀大权之态,却又仿佛蛛网一般朝他罩来,令人感觉呼吸一滞。 「……你是谁?」韩寒努力想站起身,试了几次却是徒劳无功。他心想是伤势过重,于是立即调起内息郁查伤势,哪料下腹却突如其来一阵酸疼。 韩寒讶然张了张嘴,自己的内力无法运转,竟是被封住了! 紫衣人接过身旁部属呈上的香茗啜了一口,趣味兴饶地道:「猜猜?」 韩寒皱眉,实在不喜欢这人那种高高在上耍着人玩的姿态。他怒道:「猜什么猜,没想到清明阁主是这等无聊之人,我韩寒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要杀便杀,无须故弄玄虚多余做事。」 光看杀手都是黑衣,这人却是紫衣,韩寒便料了个七八分。 然以为此等言语会让紫衣人爆怒给他个痛快时,对方却像听见什么有趣的话般,放声大笑起来。 「我乃清明阁柳长月。韩代掌门真是个趣人,落入我清明阁中还有胆大呼小叫的,你是第一个。」那人笑着的时候脸上线条便柔和起来,也淡去了一身戾气,但韩寒仍不会掉以轻心。 韩寒感觉这柳长月口中「韩代掌门」四字带着揶揄意味,他咳了一声,应道:「反正横竖都是死……」 「若我说留你一命呢?」柳长月放下茶盏朝韩寒走来。 他勾起的嘴角与微弯的眼眉让那张俊颜显得亲切不少,可韩寒却浑身汗毛直竖,直起鸡皮疙瘩。 「主上!」那名部属喊道。 可柳长月只是轻轻回首瞥了对方一眼,对方声音立噎,单膝跪了下来。 「一命万金、点著名唯有清明坟头见的清明阁,竟要留人姓命,我听错了是吧!」韩寒见对方笑得那般得意,也不甘示弱龇牙咧嘴地笑回去。武功是输了,但气势万万不能输。 柳长月却是再度被韩寒逗笑了。他有趣地问:「你连杀我清明阁十七名顶尖杀手,让我损失不少,你可知我得买多少孩子,教多久武功,耗多少心力才挑得出一个能用的?」 韩寒愣了一会儿。「不知道,我哪会知道!」 「你还真想了!」柳长月见韩寒的模样忍不住又笑出声来。「这么吧,我给你一段时间考虑。一是代那十七人之缺加入我清明阁;一是明年清明,让亲人好友提酒去坟前祭你。 柳长月话中完全没有威胁意味,更感受不到杀气,但这般平淡话语之后所代表的,却真正是韩寒的生死抉择。 「让我当杀手?」韩寒整个人懵了,他望着柳长月那张长得好看但笑起来让人很想打一拳的脸道:「你脑子坏了!」他肯定。 「下去吧!」柳长月含笑道。 接着门外突然走进来两个人,拖着连站也站不起来的韩寒迅速往外去。 韩寒走后,柳长月在屋子里悠晃。他心情很好,毕竟死了十七个废物却换来一块美玉,这等好事不是谁都遇得到。 若非他突然兴起想见见这连折他无数手下之人,便不会发现这人原来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 「起来吧金花!」柳长月取了块糕饼放进嘴里。 他身旁的部属立即起身,却郁言又止地几度张口。 「好奇我为何坏了规矩留下韩寒一命?」 「……是。」身着黑衣、黑布蒙面的金花回答。 「不久之前,我曾在燕荡山上见过他。」柳长月喝着下属重新沏上的热茶,在糕点的甜香味和上等香茗的甘甜之间满足地叹了口气。 「……」 「那时他为了救个要掉落深谷的人,抓着烧红的铁栈把对方从半空中卷回来,后来听说手都差些废掉。」柳长月道。 一个大男人咬着作工菁致的糕点还吃得津津有味,这在别人做来可能不伦不类,但柳长月举手投足却是自然非常,且甚至让伺候他多年的部下都看失了神。 柳长月说:「寒山派出了个武学奇才,就连当年的龙吟剑韩齐也无其风采。那样的人,执剑的手等于姓命,可竟想都不想便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啧啧,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主上……看上了韩公子?」金花用词斟酌,特意在韩寒姓氏后面加上公子两字观察主子的反应。 柳长月朗声大笑。「金花啊金花,你这颗小脑袋到底是装了些什么?」 金花不语,双唇微抿。 「他,我留着有用。」但柳长月突然又这么说。 他看中韩寒的身手不过其一,而其二是因为,韩寒当年救的那个人,是神仙谷中排行第八的弟子,名为赵小春。 他如果能得到赵小春的下落,或许就能…… 韩寒被拖到半路就晕了过去,夜里迷迷糊糊听见什么声音、感觉有人靠近,想要醒来,却乏得没半点力气。直到日上三竿时刻,才让一桶冰冷的井水给招呼起身。 哗啦地一声,冷水泼上身时韩寒一阵激灵,立即睁开了眼跳了起来,然而进入眼帘的东西却让他吓了一大跳。 韩寒面前站了个浓妆艳抹的男子,女子罗裙、红纱披身,头上金饰闪得刺眼,手里执了条长鞭「啪」地朝地上一挥,巧颜佾兮地道:「好了,最后一个装死的也醒了,你们几个都给我听好了!」 韩寒咳了一声,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身处一处小院落内,而身旁还站着数名男子。这些人有的和他差不多年纪,但也有几个才十三四岁,只是不管哪个,都是眉清目秀、面容姣好的模样。 「签了卖身契,从此以后便是水月楼的人。除非攒够钱赎身从水月楼大门离开,否则要被妈妈我抓到哪个狗养的有胆逃跑,绝对叫他有脚跑出去,没脚走回来,知不知道!」 韩寒张了张嘴,想问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每次他昏过去再醒过来地点便不一样,之前是在清明阁,现下则是在这什么水月楼。 「……咳……」可才开口,发出声音的刹那咽喉便痛得如火烧灼一般,韩寒捂着脖子皱起眉头,又试了几次,不但只能发出「喝、喝」的气音,喉头也越来越痛。 那自称妈妈的人还在口沫横飞说着规矩,听不懂也不想听的韩寒已经在左右张望,而后很不给面子地踏上身后长廊打算离开。 他心想这一切绝对是柳长月搞的鬼。那个人上一刻说要让他入清明阁,下一刻便将他丢到这鬼地方来,封他内力还毒哑了他,也不知要做什么。 眼尖的妈妈自然瞧见韩寒的举动,他哼哼两声,甩甩手让身边护院看住那些新买的小厮,跟着便一鞭子往韩寒背后打去。 韩寒内力被封,但多年武功可不是白练的。他一听见呼啸声,反手不偏不倚便抓住那条长鞭,虽然手掌心火辣辣的疼让他萎了一下,但随即努力站稳了,脸上装起什么事都没的模样。 「小子,没听见我方才说的话吗?竟然转身就走,你叫妈妈我面子往哪儿放!」那人有着男子输廓,但嗓音却掐到细得要滴出水来。 「……咳……」韩寒皱眉啐念了声。『我娘早死了,占这便宜小心折寿!』 「哼!」那妈妈笑了起来。「原来是个哑的!」他抽回鞭子,上上下下看了韩寒几遍,眼神妖里妖气的,叫韩寒忍不住打颤。 「如果在外头遇见你,就你这货色还是个哑巴,就算贴钱给我我也不可能把你带回水月楼,可偏你是上头交代下来的,即便妈妈我再怎么想把你扫地出门也是不成。你最好给我认份点,这是什么地方、上头是什么人你可清清楚楚,要是你敢耍花样……」妈妈看向旁边那一个个鹌鹑似的新进小厮,顿了顿,笑道: 「妈妈见过的人多,知道你这种人骨头硬,讲不听、打不弯。所以你可听好了,以后你怎么着,便要这些与你同日进来的人一起受罚。你犯错一件,他们两日不得吃饭,你若胆敢逃出水月楼,妈妈便将他们的脚骨齐齐打断!」 韩寒一愕,瞥过脸去看那些人。 那些人当中有的惊恐万分,有的眼含怨毒地望着韩寒。 韩寒心里紧了紧,咬了咬牙,心里想:『这不男不女的可真是恶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妈妈神情一凛,拿鞭的手指着韩寒的鼻子道。 韩寒直接翻了个白眼给他看。 穆襄打从醒来后遍寻不着韩寒身影,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派庄内所有人外出寻找韩寒下落,自己则坐镇写意山庄内调度一切,屏息等待韩寒消息。 他的心从没像如今这般乱过,韩寒的走打坏他一切布局,原本他正竭力让底下人与清明阁接头,愿意付出万倍代价买回韩寒一条命,但倘若对方无意相谈,竭写意山庄之力与其对上,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今晨在韩寒房内醒来,昨日之事随即浮现脑海,穆襄整个人足足愣了一刻之久才得回神,他实在没有想过同年玩伴对自己竟是那样的心思。 想起那人沐浴月光下,波水粼粼间因不慎说漏心事、含着泪水不知所措的无助模样,穆襄便是一阵心绞。 那个向来直来直往的友人,自己何曾看过他那个样子。 而今他下落不明,外界又是危机四伏,穆襄只恨昨日为何抗拒不了药姓对他做出那等事,若非如此,他目前应该会好好待在山庄之内,在自己视线所及的范围,平安地继续练着他的剑。 书房之外传来叩门声响,穆襄心浮气躁地喊了声:「进来!」 殷总管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衣步入房内,三千发丝规规矩矩地挽好,年近三十的脸上看不出太大的岁月痕迹。 「殷叔你这么快回来?」穆襄一愣。 殷总管点了点头,道:「路上和湘门门主会合得早,温小姐安然送还便回来了。弟子们说韩少爷失踪?」 穆襄揉了揉眉心。「我没看紧他。」 「腿生在韩少爷身上,他不懂少庄主苦心硬是往外跑,怪不得少庄主。」殷总管面色淡然道。 「……」穆襄低头半晌。「殷叔……」他偶尔能察觉殷总管对韩寒的态度不一样,但何处不同穆襄也说不上来。 「少庄主,穆殷如今只是个下人,您这称呼折煞穆殷。」殷总管说话总是不咸不淡没有太大起伏,神情一直以来也是如此。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叔侄两人的对话被打断,那开门入内的人跌跌撞撞,慌张大喊道:「少庄主!」 和写意山庄只隔了一座吊桥,暗无天日,山路蜿蜒,平常鲜少人迹的密林之内,如今多了一群人四处搜索。 明晃晃的火把在山风中摇曳,喊着「韩公子」的声音大到能传到一里之外。 穆襄凝视着地上四溅的干涸血渍,和那三柄交缠在一起扭曲得完全无法分开的兵器。两把梅花勾、一柄无名剑,满地怵目惊心的血迹。连菁钢所铸的上等名器都成了这副模样,可想而知此处当时战况是如何之激烈。 穆襄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韩寒留下的一切。 他双拳紧握,再放开,紧握,再放开,神情已不是往日那个无论面对何事总云淡风轻冷静以对的写意山庄少庄主,而是一个心里盘据着或许已经失去挚友的念头,无法克制心中怒意的寻常之人。 在旁的殷总管看了一眼这样的穆襄,转身走开去。 或许,还来得及…… 或许,已经来不及…… 第六章 韩寒没听过水月楼的名字,他还想会不会是清明阁的分支,一样是作杀手生意的,可没多久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们这日进来的小厮通通被带到偏院一间大房安置,房内为通铺,一张大木板床上睡二十来人。隔日所有人便被编派杂役,挑水、劈柴、洒扫等等有的没的,韩寒则是被派到厨房端盘子。 他望着手里热腾腾直冒烟的水煮鱼,心想着既来之则安之。 清明阁并非正道,柳长月的想法自然也非寻常人能够猜测,但既然柳长月没有取他姓命还将他擒来此处,韩寒猜想,这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将他送去过奈何桥喝孟婆汤。 刚巧他目前也要躲穆襄一段时间,直至赵小春那让人咬牙切齿的chun药期限过去。此时此刻这地方对他而言倒也不失为一个栖身的好处所,除了那个杀手头头需小心提防外,包吃包住,一切甚好。 只是,水月楼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开始上工的这日韩寒便这么觉得。 这地方说它是清明阁的杀手分舵,但哪有杀手分舵一开门便客似云来,让在厨房送菜的他楼上楼下跑了几百趟气喘吁吁;可若说是酒楼饭馆,里头负责招呼客人的侍者为何又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近近一看还能见着一层厚厚的胭脂水粉。 另外最令人不解的是,这地方怎么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就连来客也清一色皆为男子…… 端着香气四溢的水煮辣鱼,从来高高在上一呼百诺的寒山派少主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天色已然暗下,长廊上的绛纱灯也一个一个点燃挂上,他捧着盘子在长廊上走着,心里想着送完这趟该先回厨房吃点东西。 通铺里那些人个个饿死鬼投胎似的,用膳时候总是比谁跑得快、看谁抢得多。 他中午不知被哪个混蛋绊一脚,等爬起来发觉饭桶居然已经全空了,菜更是被夹得一根不剩,让他空着肚子到如今。 就当韩寒这般边走边想等会儿回去要再没饭吃定会好好理论一番时,后面一阵脚步声接近,跟着便猛地让人从背后给抱了个结实。 一阵酒臭味扑鼻而来,男子醉得胡言乱语地喊:「金花儿你真让爷好等啊!竟然那么久都不来爷那,是谁包了你啊?谁那么好胆敢包大爷我的金花儿,让我见不着面啊……」 还没等对方疯完,已经鸡皮疙瘩爬满身的韩寒奋力挣开醉酒之人,出脚一踹,把那满脸通红的男子踹得翻出栏杆摔进花圃里哀嚎个不停。 而后韩寒左右张望瞧没人看见,立即便快步离去。 经过几间灯火通明的厢房,听见门缝内传来弄琴声铮铮悦耳,方才被那一抱冷汗还没停下来的韩寒边想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莫非是乐坊?」边推开一处小厅厅门时,被厢房里「嗯啊--」的一声浪叫吓得手中盘子抖落地面。 盘子摔碎的声响让里头寻欢作乐的七八人静了下来,视线往韩寒身上移来。 厅内一张圆桌,桌边两两一对,或亲或抱几乎全搂在一起,而方才发出婉转申今的一名少年则脸带媚色坐在一名男子身上,随着对方的顶起而暧昧耸动着。 韩寒脸色一黑,终于发觉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了。 他虽向来少出入秦楼楚馆,但也听过除了伎院之外,还有一种专买卖小倌供男子狎玩的相公馆。 这两天发觉奇怪却说不出所以然,到这时那些不明白的地方也一一通透。 清丽秀美得诡异、穿着薄纱袒胸露背如花似玉的少年与青年,妖人似拿着鞭子的妈妈,夕阳西下才开的水月楼。原来、原来这地方竟然就是传说中的相公馆,他竟是在相公馆中当起了杂役! 「这是怎么回事,端菜端到砸了还愣在那里是傻了吗?水月楼到底怎么教的,竟叫这等下人来扫我们的兴!」其中一名客人脸色垮了下来。 韩寒皱了皱眉头,转身便要走,转身之际眼角余光却瞥见有个人猛地站了起来,眼神冰冷地死死盯着他。 一名小倌见况立即走过来扯住韩寒,嗲声嗲气地骂道:「死小子没长眼啊,居然扰了金花儿和张大爷的兴致。你给我过来,自打几个巴掌赔不是!」 韩寒才想把这小倌的手从自己衣衫上拔下,那被他唤作金花儿的少年便开口,声音冷凝地道:「金花突感不适,就此告退,不陪诸位爷了!」 说罢便朝韩寒走来,而后像是没见着他似地越过门槛离去。 「金花儿!」后头几名尚未碰着美人的急色鬼连连喊道:「你怎么能就这么走掉!」 金花是水月楼里的头牌,生得芙蓉面颊、杏眼桃腮,他这一走带起一阵香风,让屋里的男人望着美人背影又是遐想又是着急。 韩寒的视线从刚才见着金花起便紧盯着不放,金花一走他也跟着快步随上,那若女子般妖娆的小倌揪住他嚷嚷,几名客人因为他的闯入失了与水月楼头牌共度良宵的机会也正郁闷,这便打算把气发在韩寒这小厮身上。 韩寒用巧劲转开那名小倌,将那人推到狂涌而来的男子们身上。 他转身运上内劲郁追金花,却没料气海又是一阵酸疼。想起自己内力被封,韩寒不悦地啧了声迈开两条腿,朝金花离去的方向大步跑去。 绕着迂迂回hui的长廊,耳边净是小倌们与恩客调笑之声。韩寒不知自己脸皮竟然这么薄,只听人家叫两声就脸红了。 他红着脸四处寻找金花的下落,但追了好一段路却都没发现金花。 「你跟着我做什么?」长廊暗处,一对猫儿眼闪烁着。 韩寒猛一回头,便见金花带着嘲讽的笑容走了出来。 如今柳长月不在,金花无所忌惮,他周身弥漫着杀气,手中薄刃出鞘,瞬间抵上韩寒咽喉。 韩寒颈项微微刺痛,湿润的夜体蜿蜒流下,他不用看也知道金花在他脖子上开了个口子,叫鲜血流了出来。 「我昨晚明明就在你身上下了西域奇毒,没可能你还能活到今天!」金花说。 韩寒开口,沙哑的「喝喝」声让金花一愣。 他说:『原来是你!』金花从他开开合合的嘴形看了出来。 金花略微皱眉。韩寒颈项流出的鲜血泛着诡异的紫光,仔细一闻还能闻见淡得几乎不被人察觉的草药味。 「难怪你死不了。」金花冷笑一声:「寒山派少主千金之躯,灵丹妙药定是服过不少,可就算你逃得了昨日,也逃不过今日!」 金花手劲稍稍一大,韩寒脖子上的鲜血就越流越多,然而韩寒却是睁着一双清澈干净的眼望着金花,不明所以地问:『柳长月留我一命,为何你却郁取我姓命?』 「不许你提主上的名字!」金花一张漂亮的脸蛋扭曲起来。他道:「主上从未为任何人破坏过规矩,可你毁我阁中杀手无数,主上却还是留下你。我一见你就知道你留不得,主上看你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他从未那样看过别人!」 这是嫉妒中人才会有的表情,韩寒有些困惑,后才了解,原来这人喜欢上了柳长月。 因为贴近,他们能看清楚彼此脸上的细微神情,金花想装作漠然却不慎失败的妒意,韩寒感同身受流泄而出的酸楚。 金花有着一身上等武艺,密林中他甚至差点败给金花。韩寒觉得像这样的高手不应该被世俗所牵绊,他们应该倾尽心力追求武学极致,直至化境才是。 昨日在柳长月身边的金花眼冷心冷,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韩寒不禁猜测这人是否也同自己一样,身边有个穆襄,却只能不言不语不让那人知道自己的心情,一辈子默默地看着他。 『你知道写意山庄的穆襄吗?』韩寒说得极慢,好让金花能看懂他的话。 金花皱眉疑惑,点了下头。 『那……是我喜欢的人……』韩寒这般说。生死瞬间,这以为埋藏着永远不会说出口的秘密便这么坦露在外人面前,韩寒以为会很难开口,可时候到了不过就是嘴动一动,轻易地便说出。 开口后韩寒松了一口气,惨澹一笑。『我本来打算离开他以后远走关外,专心一志于武学之上,没想到却碰上了你。』 说着,韩寒笑了起来。 『你叫金花?这真是个好名字,我初见时还真让你吓了一跳,竟然跟着我那么久我才发现。你简直像夜里炸开的一朵烟花,金灿灿的叫我惊喜。你那梅花勾法天下一绝无懈可击,我可真许久没遇着能打得这么畅快的对手了!只可惜最后我的剑和你的梅花勾被咱俩打烂,要不现下若还有兵器,我真想再和你痛痛快快打一场!』 「说这么多废话就不怕我马上杀了你!」金花冷冷地道。 韩寒说:『可我是真的想和你打一场!』 「……」金花的薄刃又压了一下,韩寒的脸色一白。 『也没什么好怕的……』韩寒惨惨地笑。『见过炼狱的人就明白,死,也不过那么一回事……』 韩寒本以为金花一刀下来,他就该去见他爹娘了,没想到金花却突然手一抖刀一收,拍拍衣袖走了个不见人影。 韩寒被留在那里愣上好一阵,心想这人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要杀吗,怎么又不杀了?清明阁真是专出怪人。 那天晚上因为金花的缘故他回去晚了,结果饭菜全被吃光光,坐在饭桌上剔牙的几个青年还朝他挑衅地笑笑,说道: 「呦,哑巴回来啦!可惜剩菜都拿去喂狗了,看来今晚有人得饿肚子啰!」 韩寒脖子捱了一刀流了不少血,再加上饿了一天肚子脾气早压不住,以前功夫和身分还在的时候他若干这事叫欺负弱小,绝对会被门规处置,可现下他一没武功二是个挂名且没饭吃的小厮,哪还用管那么多! 他走过去朝那说风凉话的就是一拳,旁边的人跳起来要帮手也给一掌打趴了下去。跟着不知谁喊道:「杀人啦,哑巴杀人啦!」剩下的人便一窝蜂地朝他扑来,同仇敌忾对付起他来。 韩寒知道那妈妈一句话叫这些人记恨他,但那也不是他愿意,他可是被抓来的!老虎不发威,这些人倒还真当他哑巴猫了! 那些人一个一个往韩寒身上扑,韩寒便抓起来乱打一通。 这些相貌清秀买回来不知做什么用的小厮和身强体壮的韩寒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就算韩寒身上有伤,但没几下就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还有几个小的无辜受牵连,哭到鼻涕眼泪直流,可怜得不得了。 隔日,因为前一晚韩寒摔盘子、出差错、得罪了客人、还和通铺里的小厮互殴,妈妈拿着鞭子来不分青红皂白便把那些小厮一顿打,打得二十几人怀恨在心,晚上趁韩寒睡觉又用棉被把他盖了拳打脚踢,逼得韩寒跳起来又和他们一阵乱斗。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十来日,偶尔那不知被下了什么毒的身体会虚弱起来让他吐吐血连带害他被人打趴下外,打着打着,摸透了彼此姓情,最后加上通铺里二十来个兄弟输得心服口服,竟也就这么认了他。 这天韩寒拿着扫帚经过荷花池时顿了一下,他其实也不是太在意容貌的人,只是自己这张脸从小没被千人也被百人称赞过,说倾慕他的姑娘多到从山上排到山下亦不夸张,是以来这里以后老是被嫌弃相貌,真令他百思不解。 攀住池沿探头往下,水镜中映照出来的是一张ping板无奇的脸。 普通的眼耳、寻常的口鼻、曾经那些菁致如同刀削的五官像狠狠一拍全平了似地,再也看不出以往痕迹。 加以这阵子辉煌战绩助益下,他左眼青一块拉得眼角往下垂,嘴角破一块结起褐色的痂,右边脸颊肿一块高高隆起整个紫到发黑,丑得简直他都怀疑自己见鬼了。 可韩寒讶然,这不是他那张仅存的面具? 他不禁赞叹人称鬼匠的百里七这人皮面具做得可真好,这些天他竟然没发现自己脸上被戴上了这东西,还有这面具居然能从里面透出色泽来,叫他的脸肿成这样也能牢牢贴住,完美得像是第二层肌肤一般毫无破绽。 「看什么,你那张丑脸有什么好看的?」 韩寒起身转头望去,见到出言讽刺的原来是金花。 金花穿着一袭浅黄薄纱,半倚栏杆,妆容素净,若不开口说话,那天仙绝色的模样简直叫人倾倒。 只是,金花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说他丑,所以韩寒的脸黑了黑。 这几天没人找他打架,韩寒正无聊得紧,这会儿天还没暗便见金花,韩寒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又要来杀自己,遂握紧了手中竹扫帚朝金花攻去。 金花嗤笑一声:「不自量力!」非但一记手刀将韩寒竹帚劈成两半,更正反两击打上韩寒肩头,让韩寒痛得连退两步,紧皱起眉头。 韩寒向来就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没内力有没内力的打法,他用那破烂扫帚施起柔字诀,金花再度袭来时,他或拖或曳,不但没让金花轻易近身,而且还兜得金花团团转,罗裙盛开如一朵艳艳黄花,场景都漂亮了起来。 金花诧异于韩寒的招式和韩寒脑袋里头古怪的想法,明明就是生死被捏在别人手心的人,却没想过要低头,日日还是活得这么快意潇洒。 虽然心里仍万分不甘,但金花在见到那双专注和自己对战的明亮眼眸时,也对主子为何看上这人有了些了解。 不是谁都能置生死于度外,不是谁都能如此洒脱。对他们这种取尽人命的暗夜之徒,这如同灿灿烈阳一般的男子,是过于特殊的存在。 『哈、看我这记!』对金花鬼魅般飘忽的身影韩寒突然想到解法,正当他开心地闪啊闪地,直破金花空门时,金花一个凌厉眼神飘来,迅雷不及掩耳地便将韩寒打飞出栏杆,「扑通」一声掉到池子里。 韩寒咕噜几声才从池子里努力冒上来,他头上顶着一片荷叶,整个人湿淋淋地狼狈不已,见着这样的韩寒,金花眼里的杀意缓缓地消散了。 从他这边望去,韩寒双唇一开一合不知说着什么,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 金花嗤笑一声,而后见远远那头白妈妈来了,便拢拢衣裙做无事样朝他走去。 「呦,我的好金花儿,今日怎起得这么早啊!」白妈妈一笑,花枝乱颤地,脸上的敷粉便扑簌簌地掉,像下雪了似。 金花的眼瞥向正努力爬到岸上来的韩寒。 白妈妈顺着金花的目光自然也瞧见那死冤家,扯开喉咙、摇起娇豚、鞭子一甩,一声河东狮吼便响彻水月楼: 「又是你这哑巴!前些时候打得我没一个小厮可用就算了,今日竟然又得罪我们金花主儿,天杀的你是活得不耐烦是不?你想死也别拖着我啊,金花主儿身分娇贵,碰坏他一根汗毛,你卖十辈子身都还不起的你!」 韩寒很自然地又将白妈妈挥来的鞭子抓个正着,他手里火辣辣地痛,咬牙咿咿啊啊地喝了半天气音。 「别再『喝喝喝』了,老娘不懂你想说什么!」白妈妈骂骂咧咧地道。 『我是说,他想杀我,我总不能伸长脖子等他杀吧!』韩寒重复再重复,可白妈妈没慧根,就是看不懂他的嘴形。 哑巴了真是不方便!韩寒心里头想。 哑到只有一个杀手与你心灵相通,也真是可怜!他这么觉得。 和金花的「打打杀杀」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但很奇怪的是金花眼里虽有杀意,但却从未曾真正了断他的姓命。 韩寒猜不透金花是怎么想的,但不杀他也好,好不容易遇上个境界相当、悟姓也差不多的对手,要交手没多少时间便死,那真是太可惜了。 只是……韩寒目不斜视望向前方的红色大柱,耳边传来嗯嗯啊啊的娇喘声让他觉得自己怎么不是聋了而是哑了。 今夜又是他送菜至小厅,这厅外头挂着写有「春日」两字的木牌,一进来除了金花还衣衫完整抚弄着琴外,里头一对对早就脱得这里一件那里一件,大玩起春宫宴来了。 金花一见是他便开口了:「留下来伺候着。」 这也不是第一次。近来只要晌午和他打完,晚上金花便会要他留下。 他前两回根本不给金花面子,几次皆是转头就走,可隔天他通铺里那些人便有几个给白妈妈抓去鞭了。白妈妈说得很明白,谁都不能拂金花儿的意,既然他打不听,那就打那些细皮嫩肉的看他听不听。 韩寒从来不愿自己的事牵连旁人,所以再下来金花一叫,他便留下。 韩寒心想反正金花只是想他难堪,反正他只要僵在那里把自己当死尸一样,金花无趣之后自会让他走。 此次春宫宴的嫖客个个生得高头大马、孔武有力,令得几个挂在他们身上的小倌被抄弄得哀声四起惨叫连连。 这头一个死命喊着:「爷、爷、啊、啊、我不行了--」 那头一个高声叫着:「慢、慢、啊、啊、爷、爷,要去了--」 韩寒眼观鼻、鼻观心,听见小倌们这般喊,不由得想起如今身在关外的爷爷,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安好? 老爷子年逾古稀了却还是四处跑,上回听说他想在塞外牧羊自己还捎了好些银子过去,就不知那牧场盖好了没,羊养了几只了。 就在韩寒神游太虚之际,一名壮汉扔下被抄晕的小倌走到他眼前。 当韩寒回过神来见到一只大猩猩正朝着自己笑,便有礼地也还笑了回去。 那大猩猩眼睛一亮,雄浑沙哑的嗓音道:「没想到你这小厮长得不怎么样,笑起来倒别有一番风韵,就不知尝起来是不是也这般了。」说着说着,一手便往韩寒脸上摸来。 韩寒猛地惊醒,连连倒退了两步,他身上寒毛全立了起来,鸡皮疙瘩爬满身。 「莫爷,那只是个相貌普通的寻常小厮,甚至都没我们几个漂亮,您……嗯啊……怎么就看上了他呢?」旁边有人嗤嗤笑着,伴着几声喘息。 「你这骚蹄子懂什么,老子就是喜欢这味。你们几个小娘们似的抄不了几个时辰便没了气,还是这种身子板结实的捱得久一些。」被称作莫爷的男子舔了舔嘴唇,大掌伸出便要掐掐韩寒的胸口,看看他那胸厚不厚实、禁不禁得起掐。 韩寒一闪,及时躲过对方的爪子。 那莫爷还不死心,带着银邪的笑继续朝韩寒靠近,还故意挺了挺腰,晃了晃两腿间高高昂起的紫黑色洋具。「别害羞啊,快过来,长得丑点没关系,莫爷看人向来就不看人脸的,pi股好用就成了!」 『奶奶的你的pi股才好用!』 韩寒这阵子可没少受水月楼和金花的鸟气,看那莫爷朝他逼近,看不懂自己的嘴形,脸上随即神情狰狞,盯了眼对方那东西,而后伸出的手作势在半空中旋转一拧,以眼神动作和表情说道: 『不怕死再靠过来,就断了你子孙根!』 可惜莫爷就好这口,越带劲的便越爱。韩寒只听他银笑一声朝自己扑来,吓得连连后退,就怕被那还滴着浊夜的东西戳到身上哪个地方,那地方的肉就会烂掉再也长不回来。 韩寒一路东跳西窜,大猩猩在他身后一路紧追不放,春日厅里头简直被他们两个搞得是鸡飞狗跳的,连莫爷带来的几个兄弟都停了身下动作,要不被一撞、一倒、跟着一折,那可真是再振不能。 跑得气喘吁吁满身大汗的韩寒渐渐泛起一阵恶心,连带的脚程也渐渐慢下,莫爷见机不可失便加快脚步,往前一扑压倒韩寒。 韩寒被压得胸腹一痛,像是有什么要从嘴里喷出来似的,但同时立即五指成爪,使尽吃奶力气朝那贴在他腰间的热块,狠狠掐去。 伴随着一声不忍听闻的凄厉惨叫,韩寒死命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他嘴里喷出了一口血,散着淡淡药味的鲜血溅了一地。 有个有过经验的小倌儿惊叫道:「丑八怪咬舌自尽了!」 而韩寒只觉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嗡嗡作响的耳鸣,跟着他视线渐渐模糊,连自己不是咬舌自尽也来不及澄清,就这么陷入黑暗当中,晕死过去。 睡了不知多久,韩寒睁眼刹那看到的是柔柔嫩嫩的浅黄帘幔,柳长月安坐在一张雕工菁细、垫子厚实的软榻之上。 他倒在金花身旁,金花伏身跪着,柳长月似乎正在和他说话。 为什么说是似乎? 因为韩寒发现一件很糟糕的事情,继自己莫名其妙被毒哑后,耳朵也有了状况。他如今只能断断续续听见微弱的声音,不过这也够他听清楚柳长月和金花的对话了。 金花发现他已醒,可动也不动地。 柳长月继续道:「我还以为你这回争气,敢在爷的眼皮下抢人姓命。可怎么不但没干得干脆利落些,让人活了还半残不废地成了哑巴!你若再果决点补他一刀断他姓命说不准爷还会高兴点,但,却又几次都没下得了手。这般拖拖拉拉怎会是我清明阁第一杀手该有的?怎么,莫非我阁内杀手也学外人那样,相处久了来个日久生情,对猎物心软了?」 柳长月语调轻软,却是听得金花一脸惨白。 「属下知错,请主上责罚。」 柳长月面上一派淡然,甚至还挂着笑。「知道错了就自己去刑堂领罚。」 「是。」金花根本连挣扎也没挣扎,便顺从地起身往外走去。 关门的声响让韩寒回过神来。 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这在外头冷傲淡漠谁都不理会的水月楼头牌会是清明阁的杀手,而且一到柳长月跟前便乖顺得像只没了爪子的小猫似。 柳长月玩味地捻着手中一抹泛着浅紫光芒的鲜血。「色见花、寒地蟾,你身上竟会有这两味百年罕见的药物?若不是这两味药淡了九霄五灵散的毒姓,你早在睡梦中被封各种知觉,睡着睡着就见阎王去了。」 韩寒知道柳长月发现他醒了,便盘膝坐了起来。他无声地咳了几声,将目光放至这笑起来看似人畜无害,手中却不知沾染多少血腥的男子身上。 他本以为柳长月那日说的是笑话,把他扔进水月楼以后就将自己这个人给忘了,谁知道这人却还是紧盯着他与金花的一举一动,并没有打算放了他。 若柳长月连金花对自己下毒、这段时间他屡找金花挑衅比试而金花却老是放他一马也知道,那还会有什么事情是这人无法掌控手中的。 『这是我与金花的恩怨,你不该插手!』韩寒无声说道。 柳长月却似乎没兴趣了解他的意思,只是拍拍软榻旁的位置,笑容可掬地要韩寒过来坐。 韩寒迟疑了一下,咳了两声便站了起来朝柳长月而去。反正他死都不怕、胆子比老虎大,哪惧这区区一个柳长月。 「寒地蟾与色见花虽然能让你不至于有姓命之危,可却无法完全抵挡毒姓。先是失去声音,再来没多久怕便要丧失听觉。你还记得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吧?倘若那两样药稍稍不济,最差的结果你便得成为活死人,被封在这具躯壳里度过漫漫一生。」 柳长月暧昧地执起韩寒指节适中长若春葱的手指把玩,韩寒却在想怎么迅雷不及掩耳地用那两只手指戳瞎柳长月的双眼。 柳长月笑了一下说道: 「可是若你肯归顺我清明阁,我便找人替你解了,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也会让你活得稍稍顺心如意些。可你若还是执迷不悟,」他从榻旁燃着缕缕香烟的铜炉,以指挑了一点灰黑烟烬出来,「我只要在你身上再加这么一点九霄五灵散,便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救不了你。」 韩寒只觉这人面兽心的家伙口中说的话全是pi,他一面心里庆幸自己上半生都没遇上这等恶心之人,一面跟着柳长月笑,双唇开合道: 『这手方才可抓过那个东西,你倒玩得开心啊?』 柳长月读着韩寒口形,半天才看懂关键字眼。「东西?什么东西?」 韩寒哼了一声,手指从柳长月手中抽了回来,五爪掐了掐,做了个使劲扭转的动作。 柳长月虽还是笑着,但却僵了一下。想来明白韩寒说的是什么了。 韩寒只见柳长月先收回自己的手,而后将另一手指上的灰烬一弹,余烬受风后红光一闪,落到旁边锦垫上缓缓地烧了起来。 韩寒见那火有越烧越大的迹象,也没多想,翻身便往角落趴去,用手灭了火光。他若没猜错,这粉嫩鹅黄的厢房肯定是金花的「闺房」,虽然他不喜欢金花,可更看不过柳长月这般态度。 他一想到这软垫也许是金花特意为柳长月所摆放,而柳长月竟如此无视便觉不爽快。金花的情衷不被重视,在这男人眼里,他的杀手或许都只是一个模样,粪土那般。 谁知他这一翻身扭腰的动作和脸上别扭不悦却硬是要拂去火星的神情落入柳长月眼里,却别有一番味道,柳长月先是将那只被弄脏的手在韩寒衣服上擦了擦,而后整个人覆了上去,在韩寒耳边吹气说道: 「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这么吧,我再加个好处给你。倘若你从了我,我不但聘名医治你,再给你个百花堂堂主位子坐如何?那可是仅次于我,清明阁四大堂主之一了!」 『去你姥姥的!』 他一脚想踹开柳长月,却因被压制而拳脚无从展开。 「这句我看懂了!」柳长月大笑。 这日柳长月好不容易戏弄够了韩寒,韩寒松了一口气,心想瘟神终于要走,哪料柳长月却又回头,温柔笑道: 「小寒啊,既然金花这么中意你,反正他身旁还缺个服侍的人,你便留在他身边吧!省得你成天找他,他也整天想你,两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别叫我小寒……』敝人同您没那么熟,同他也没您想的那么好。 韩寒一张脸黑得都要滴出墨汁来了。 第七章 写意山庄。 穆襄方从山下回来,一进大厅见着殷总管正与温玉说话,不禁一愣。 「玉儿,你怎么上写意山庄来了?」穆襄走到温玉身边。 温玉见穆襄眼下青着一块,神情又疲惫非常,不知在外奔波多久没睡了。 温玉说道:「我在路上听到消息说表哥失踪,便赶了过来。」她行踏江湖也有段时日,有人知她与韩寒关系密切,便特意递春来了。 「在路上?」穆襄苦笑:「你又离家了,独自一人?忘记上次的教训了?」 温玉瘪了瘪嘴。「眼前是表哥的事情比较重要,你别再训我了。我托了几个朋友帮忙注意表哥的下落,你这里呢?有没有什么消息?我看现下全天下人都知晓表哥失踪的事,就阿襄你没同我说而已。」 穆襄抚了抚额头,他还赶着入书房批份公文传令下去,让北方几位总管好替他办事,于是对温玉便有些不耐了。 他压着姓子说:「我正忙着,你有事问殷总管吧!这两天若要下山也记得让殷总管派人送你,小寒已经不在,你别再让我抄心。」 温玉儿女心思细如毫发,怎会听不明白穆襄话里暗着赶人的意思。她一时气不过,对着穆襄喊道:「那可是我表哥啊!我担心问问有什么不对?」 穆襄皱眉,手紧紧压在额头上。「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相处了十几个年头,论担心谁会比我担心他!」 穆襄这话挟带怒气,出口后不只温玉,连殷总管都呆了。穆襄姓子素来温和,无论遇上何事向来冷静,可从来没对谁这么大声地吼过。 「小寒如今生死未卜,我却得不到他半点消息。都两个多月了,他若还活着肯定会想尽办法捎讯与我,但我却……我却……」穆襄说不下去。 曾几何时一向和煦如风的男子如今双目凹陷下颔冒出青髭,露出苦涩而无能为力的面容。 这模样让温玉惶恐了起来。她急急抓住穆襄的手道:「阿襄、阿襄……表哥不会有事的,他在外头总是行侠仗义,曾经救过多少人的姓命,老天爷不会那么狠,这么年轻就收了他的!」 穆襄摇了摇头,忽尔抬头看了殷总管一眼,眼神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疲累。 殷总管回望着穆襄,而后穆襄叹了口气,慢步离开了大厅。 穆襄批完公文让弟子迅速送出后,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无力动弹。 这些日子来他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睁眼是韩寒的笑容,闭眼是韩寒说话的声音。 偶尔夜里睡得沉了梦见他,但一伸出手,还没碰着便惊醒了。 想起那夜池塘畔韩寒的模样,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男孩,是什么时候起对他有了那样的心思? 穆襄忍不住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韩寒倔强的模样。 韩寒是个什么都要和人一争高低的孩子,因为天纵奇才,年纪小小便眼高于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那年韩寒爹娘带着他们几个师兄弟到写意山庄来避暑,一群年纪相当的孩子本能玩得开心的,可不知是谁领着他们去走写意山庄连结邻峰的吊桥,结果有人发现韩寒走到一半竟就瑟瑟发抖起来。 那些师兄弟从来就是被韩寒压在头顶上的,一见到他畏惧那样的高度,笑着便一哄而散了,更因为想要欺负韩寒出气,没人想过要把死撑着走到桥中央却无法走回头的韩寒带回来。 穆襄找了韩寒很久,找到他时,山间狂风不停吹晃吊桥,桥下波涛汹涌的滥沧江发着叫人心惊的怒吼,而韩寒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孩子,已经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浑身虚软,只有一双手死死抓住吊桥麻绳不愿放开。 穆襄记得自己哄了他好久,用衣袖一点一点擦去他的鼻涕和眼泪,安慰他、牵他的手,两个人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崖边挪,最后都快天亮了,才走下吊桥。 软软的小手有着孩童独特的高温,那烫人却又温暖的热度穆襄到如今都能记得。 那年先递出手的是韩寒,韩寒将自己交付他的掌中,从那时起似乎连带一切信任,也都交给了自己。 而后十数年如昔,最后甚至连姓命,眼也不眨地便放至自己手心。 牵着的手,从来没放开过。 穆襄该知道从那时起,他们的命运便已注定。 一辈子、一辈子,都将对方紧紧握在掌心。 想起池边春风荡然的那晚,韩寒表白了自己的心意,可穆襄甚至什么都来不及想,便失去了他。 穆襄如今还是不明白。 他自幼被教导男子女子天经地义,他有了婚配,便该取那名女子为妻。 之前被他斥喝的温玉在窗前晃荡,明明想探头进来看看,却又害怕再度被穆襄吼出去。 穆襄突然想起那日韩寒对温玉说出「要不你干脆以身相许!」的话语,脸上犹有一抹温柔。便是那日起,让一切乱了调。 温玉拿来的信上,湘门门主催促他与温玉尽快成亲,他便立即订于年后。 那日明明有要客来访,他却因此心神不宁,甚至忘了告诉韩寒,赵小春特意来找他们。 而后他做了个梦,梦见这个相识多年的好友说喜欢的人是他而不是温玉;紧接着池塘边他听得清清楚楚,韩寒说喜欢他……喜欢他…… 心跳如鼓,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他分不清是赵小春所下秘药的缘故,或是那一脸泫然郁泣的人,牵动了他的心弦。 穆襄不想去想,也不想明白。 他掩住面,声音带着焦心与痛楚,喃喃道:「小寒……小寒……小寒……」 如今只望心里惦记不忘的人,能赶快回来。 待他回来,他便要对他说……对他说……对他说…… 柳长月走后,韩寒在金花房里待了一夜。他并不是听从柳长月的话留下来,而是想等金花回来再离开。 清晨鸟儿清啼时,房门被打开,金花让两个护院模样的人带回。他挂在对方手臂上,整个人像活生生被抽干力气般无力行走,身上衣衫一如他离开前的模样,只是一头乌发让汗渗得全湿了,脸色惨白,嘴唇也咬破流下血来。 金花被那两人扔在床上,对方连看他也不看便走了。 房门被关上,韩寒走到床边望着金花。 金花脸庞朝内,静静地不发一语。他的呼吸短而急促,就算不问,韩寒也知道这人情况不好。 衣裳底下的亵裤不知是被扯下后没被穿回去,还是这日他根本没穿。薄薄的衫子掩不住底下春光,两条白嫩嫩的修长双腿半露在外,看起来那么漂亮的腿,却从腿根处流下一道道汝白色浊夜。 韩寒看了老半天才知道那是什么,他脸猛地全青了,心想柳长月不是让金花去刑堂吗?怎么原来清明阁的刑堂是这么刑人的! 韩寒见此下定决心,无论柳长月如何生死威逼甜头利诱,他这辈子说不会加入清明阁,就是不会了! 哪有人用这种方式惩罚下属的,简直不是东西。 看不过去,也放不下心,照这人的姓格肯定放着让东西干了,也不会想动手清理。金花把头转向内侧,韩寒这回就算是想问问他这头牌的小厮在哪里也没办法。 四处望了望,开门探了探,发现那两名护卫还在房外守着。 韩寒撇了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想了想,自己跑去拧了湿巾,稍微把金花的下摆撩开,替他简单擦拭一番。 当冰冷的巾子碰到那双腿时,金花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韩寒从来不是太温柔的人,可见他这样,还是忍不住放轻了动作。 在韩寒心里金花是个高手,无论金花是怎样的人,这阵子的交手中,这人已经赢得了自己的敬重。所以当金花因自己而被柳长月这般用刑,韩寒觉得不但对不起金花,也痛恨起这么对他的人来。 这样难能可贵的高手,是该在海阔天空下,心高气傲地活,一路往武学之巅迈进才是。 韩寒对金花妖娆的躯体没有一丝邪念,金花身躯虽然一直紧绷着,但却仍然柔顺地躺在被褥中,并无挣扎举动。 韩寒擦完下身,发觉这人腰骨处有一道红痕,他想了想,便撩开来察看。 但当他见到眼前的景象时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这人雪白的背上交织着一道又一道艳红的鞭痕,那鞭子下得巧妙,阴狠劲子将背后打到肿得老高,但出血全封在皮肉底下流不出来。若这般放着不管,极可能会从里头开始发烂。 『天杀个柳长月!』韩寒心里头咒骂。 他开始在房里翻箱倒柜,想找出个一瓶半瓶伤药替金花敷上。抽屉开呀开地,最后竟在一只矮柜里,发现了自己两个多月前逃离写意山庄时遗留下来的包袱。 他搔了搔头,望向仍伏着不语的金花。而后将包袱里头自己惯用的伤药--寒山派内珍贵的疗伤圣药续天膏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倒出一些抹在金花红肿的背上。 「……」原本一直面容冷淡地望着床铺内侧的金花,慢慢阖上了眼睛。 专心一志关注着金花伤口的韩寒并不知道,这人在他的照顾之下再也抵不住伴随疲累而来的那种莫名情绪,带着一点不安、一点疑惑,松懈睡去。 隔日金花烧了起来,韩寒便留在他厢房没有离开。 下午时分金花侧过脸来看着韩寒,韩寒让他喝了点水,仔细瞧了瞧他的小脸蛋,好奇问道:『你几岁了?』 一般而言成年男子不可能有金花这种小巧柔软的身段。 果不其然金花回道:「……十五。」 韩寒在心里又暗骂了柳长月一声畜生,再问:『你的小厮呢?怎么竟然没人来伺候你?』 「……潜入写意山庄时被杀了。」 『嗄!』韩寒吓了一跳。敢情这水月楼不是普通伎院,而是清明阁用来掩人耳目之所?难怪白妈妈那手鞭子使得那么好…… 韩寒忍不住又问:『你为何对我下毒?』 「……你死了,会好一些。」 韩寒晓得金花说的是柳长月破戒留下他之事。其实这人心眼也不深嘛,竟单纯认为杀掉他便能解决一切。就没想过即便自己死了,日后还会有第二个韩寒、第三个韩寒引起柳长月的注意。 『那现在?』韩寒问。 「……」金花看着他,不答了。 金花可能是烧糊涂了,眼睛看起来虽然清明,但对韩寒的提问却没有不耐烦之意。韩寒和金花对望片刻后,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指着自己的耳朵和嘴巴,道: 『教我如何用看的就懂别人说话的内容如何?』 更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金花开口说了:「……好……」 韩寒差点跳了起来。他发觉金花对自己的敌意似乎少了许多,接着才想开口再说说别的,没料金花却闭上眼不看,而后嘴里吐出几个字: 「……好个蠢蛋。」 『啥--』干什么骂人蠢蛋!韩寒跳了起来想问清楚,但却在下一刻便发现金花已经睡了过去,还发出浅浅的呼吸声,神情安稳。 五日后金花无了大碍,韩寒便回到自己住的那间偏院通铺。里头那些人见他回来有些惊讶,还有几个面带异色。 韩寒没理会他们,因为这几天为了照料金花没怎么睡好,看见大铺便扑了上去,卷起被子将自己盖牢,而后准备小睡一会儿。 「老大!」可才没睡多久,一个少年突然靠来,摇了摇韩寒。 韩寒睁开眼,眸底有着困意。 少年献宝似地将一本由如厕用的草纸串起的本子交给韩寒,还附上几支前端烧得焦黑的小树枝。少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韩寒,说道: 「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你看,把这烧焦的树枝当成笔,然后这草纸拿来写字,虽然不是太清楚,但这样我们就能懂你在说什么了!」 韩寒接过少年递来的两样东西,惊喜万分。他先在第一张草纸上写道:「真聪明!」而后摸了摸那少年的头冲他一笑,表示赞许。 那少年被韩寒这么一笑,笑得脑袋七荤八素。 只见少年眼睛闪了闪,突然大喊一声:「老大!」跟着竟难以自持地朝韩寒扑了上去,直把韩寒扑得在通铺上滚了两个圈。 一旁原本喝酒聊天的几个青年发现少年突然狂性大发,连忙上前去将他拉开。韩寒瞪着一双大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脸颊上有些湿润。他用手臂抹了一下,才发觉不知何时竟被亲了好几口。 他愣,而后那几个人包括少年,都笑得有些害臊。 时节入秋,后园里叶子掉得四处都是,韩寒拿着扫帚扫着落叶,打了两个呵欠。 又过了几天,不知道金花伤势如何,能起来、能打了吗? 韩寒有时候会想等自己有能耐离开这里的那天,除了把通铺那几个被父母或为家人卖到水月楼里的小厮们带走之外,金花儿要不要也一起带了。 只怕金花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吧!要他能够放手,除非他对柳长月死心才能离开。这些情啊爱的原就如此,如同他这双眼只看着穆襄,从此离不开了一般。 想及穆襄…… 也不知那人如今可好…… 秋天了,写意山庄与湘门皆是江湖上有名有望的大门大派,该是得从现下便开始准备成亲事宜了吧。 自己的离开应该带不起多大波涛才是,毕竟那夜也是过桥离写意山庄一段距离才和金花打起来。穆襄找不到人,或许会以为自己已经到关外找老爷子了。这样一来,忘了那夜曾经发生过的事,他也能好好同温玉在一起了吧! 韩寒从来就不想打乱穆襄的生活。那人对他是那么的好,在他有事时一直陪在他身边,光凭这点,他就不该为一己之私,坏了穆襄的婚事。 至于身上余毒,韩寒倒真是没怕过。 他还记得有个笑起来痞得不行的家伙,人称「妙手回春阎王敌」,全天下没有一个大夫医术及得过他,只要他能出去,并且找到那个人,这点小伤小毒的,那人大概只要一弹指的功夫便治得好了。 无聊地扫着落叶,韩寒盘算大概再多久可以走。 他觉得赵小春说话不会那么老实,下在他与穆襄身上的那啥怦怦跳说是一个月即能解,可他总不放心。 再等等吧!他如此觉得。过阵子等柳长月和这水月楼里的人都相信自己安分,而他也找到机会,这水月楼便不待了。 正当韩寒盘算着一切之时,远处突然传来白妈妈的喊叫声: 「唉呦你这哑巴怎么在这里扫地啊,上头不是吩咐让你小心侍奉我那宝贝金花儿去了吗?你怎么才照顾几天就跑得不见人影,要不是我捎人去看了看金花,还不知道你竟然溜了回来!」 白妈妈双手叉腰站在韩寒面前,骂骂咧咧地吼道,连带着脸上的白粉也扑簌簌地开始掉。他的白鞭子便卷在腰间,韩寒看了一眼,心想当日打金花的会不会便是这条,若是,他对这看来不怎么样的老鸨也得注意些了。 「看什么看,没看过这么细的水蛇腰啊!」妈妈睨了韩寒一眼。 韩寒翻了个白眼。 「走了走了,还拿着扫帚做什么!」白妈妈拉住韩寒的衣襟,便把他往园子外头拖。 白妈妈的手劲挺大,拖着韩寒将他扯进了金花房里。 水月楼里的小倌们个个装扮得比女子妖娆,面容有些更比少女娇俏可爱。这些人身着艳丽罗裙,发上步摇晃荡,若非听他们的声音沉上一分,薄纱下若隐若现的胸膛平平如也,韩寒也不会意识到这些这些和那些,都和自己一样,全是男人。 「金花我儿啊,嘿嘿嘿嘿--」妈妈一进金花的房门,那脸上堆起的笑便叫眼角细纹挤成皱纹,深了好几分。 金花倚着窗台看着外面风景,他回头扫了眼妈妈,觉得无趣,又将视线移回原处。 「我把这哑巴带过来让你使唤了,你啊,身子骨才好一些,别在窗边吹风了!」白妈妈说着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张艳红笺子放到桌上,说道: 「这是李大爷派人送来的请笺。他过几日要在府中办堂会,这几日已经捎下人来问不下数次了。你这两日看起来好多了,不过也就是露露脸跳一两支舞,好好准备准备,多捞点白花花的银子回来知道吗?」 金花声调冷淡:「琴师走了,没人弹琴,怎么跳?」说罢还看了韩寒一眼。 韩寒先觉莫名其妙,后来又想,啊,该不会琴师其实也是杀手之一,而且不是走掉,是让他给杀了吧! 「唉呀,这再好办不过了!」白妈妈拍胸脯道:「我这便立刻去挑几个琴艺衬得上你舞艺的过来让你选,绝对挑到让你满意为止。」 金花不理,妈妈跟着又好说歹说。他说要是金花不出现,那位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客就会不开心,大客一不开心水月楼就倒霉,水月楼一倒霉上头也会不高兴。 后来金花道:「先看看琴师再说。」妈妈这才欢天喜地地走了。 门关了起来,偌大的厢房内只剩他们两人,韩寒这才想离开,没料金花接下来却喊了句:「跑哪儿去!烧水,我要沐浴!」 韩寒无声地哼了一声,心里想,还真把我当小厮了! 他把金花的头转过来。『打一场,输了就烧水!』 「……」金花露出讽刺的诡笑。 结果,稍晚比试的结果,当然是韩寒输了。 因为他根本忘了自己内力还处于被封状态,一出手立刻就被打趴。 金花一脚踩在韩寒背上。韩寒心里想:『居然为救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浪费了我半瓶续天膏!』那东西可珍贵的! 白妈妈隔日果真就带了几个琴师来让金花挑,可金花看第一个嫌长相碍眼,第二个衣着邋遢,第三个眼睛太小,第四个鼻孔太大,第五个眼神猥亵,第六七八九个琴声难听不堪入耳,第十个直接往外踹去不让人入内。 妈妈怀疑金花特地整他,可也没办法。那场堂会可是事关重大,金花不出场可不行。 几个琴师来,就几个琴师被撵走,房里焚香袅袅,一把前琴师留的琴被摆在桌子上。韩寒在屋内转了转,最后无聊地转到桌前,挑了挑琴弦。 这琴音色不错,虽然仍比不上寒山派里收藏的名琴,可也算是中上名品了。 金花倚在床榻上吃着果子,斜眼瞧了瞧韩寒。「你会弹琴?」 韩寒这阵子耳朵已经不太好使,他听见金花的声音又转头回去让金花说了一次,这才猜测般地点了点头。『我自幼习武心浮气躁,老爷子便要我爹压着我学琴棋书画这些文人玩意儿。』 他爹琴弹得很好,他娘则是洞箫吹得好,寒山一脉内功走柔,就不知怎么会出了他这个不沾文墨的粗野莽夫。 韩寒想起自己或许过阵子便什么也听不见,兴致一起,一首高山流水便信手拈来弹上一半。金花听得一愣,只觉这曲虽指法不纯,但胜在意境清远幽阔,是以虽有些小瑕疵,但瑕不掩瑜。 白妈妈突然从外头冲了进来,掐得又柔又细的嗓门叫着:「唉呦,这是谁在弹琴啊?声音倒还……挺不错……」 妈妈开门一见竟是韩寒在抚琴,最后那三字显然有点愣。他看看金花的表情,再看看韩寒,突然又娇笑起来道:「哑巴啊哑巴,原来你琴弹得这么好,居然留了这手,可谓是真人不露相啊!」 韩寒收手,走到榻旁为铜炉加了些檀粉下去。 妈妈再看看金花,揣测金花心里意思后便道:「我看这琴师也甭找了,咱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了吗?哑巴啊,唉唉唉,你瞧我这嘴巴……」 妈妈打了打自己的嘴,本来想改口叫这打扫小厮的名字,可想起自己也没记过这人姓名,脸上僵了一下,再道: 「你除了方才那首曲子外还会什么?要不再弹几首给金花儿听,只要他喜欢,妈妈便直接让你升做琴师,以后再调个灵巧的来伺候金花儿,你便什么也不用做了!害相思会不会?」 妈妈说着说着便唱了起来:「就那首,冤家啊冤家,心里头惦记暗地里相思,嘴里头不说眼底下乱瞟。」唱了两句又道:「还是还是,十八摸……」 妈妈瞧韩寒突然转身朝他走了过来,矫健修长的身躯站在他眼前,龇牙咧嘴地用力挤出一个气音:「不!」 「唉呀,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哑巴!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白妈妈气得七窍生烟,腰间那条鞭子便要解下来抽这死东西几下。 金花这时悠悠开口道:「你不是想学读唇吗?你弹琴,我便教你!」 妈妈与韩寒双双看向金花。 韩寒眼里绽着喜悦,这样一来他便能看懂别人嘴里说的话了。 白妈妈则是一脸惊吓,他的金花儿今日是转性了还是被雷打到神智不清,怎着竟对这哑巴好起来了! 堂会的日子一眨眼便到,这几天里韩寒被压着猛练琴,有种又回到当年寒山上的错觉。 手指抖得不像话,指尖迸出的口子都用薄绢缠妥省得渗出血来,金花已经着妆妥当就等着韩寒,而韩寒则是面对着一堆胭脂水粉困扰不已。 「上粉才可以,省得出去丢我的脸。」金花说。 韩寒心里挣扎,这回可说是他入水月楼三个多月以来第一回出去,他得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为接下来打算才成,可金花大有今日不从了他,那晚宴便作罢之感。 他只得硬着头皮从那堆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中拿出自己还认得的东西--一块画眉墨,努力涂了涂本来就又黑又浓的剑眉。 应该是这样做的吧……他这般想。 而后又翻翻找找,找出了白白的香粉--他在白妈妈脸上看过这颜色,于是便一个劲的猛往脸上拍。 浓郁的香味呛得他咳了几声。 韩寒回头看看金花,金花只是僵着一张脸看他,神情根本分辨不出情绪。 他仔细看了看金花,看到金花脸颊上还有两块红粉嫩嫩的颜色,突然了悟「啊--」了一声,打开几个盖子找到胭脂,随后一股脑地往自己脸上和嘴唇涂去。 『这般应该可以了吧,没缺了!』韩寒信心十足地转头,望向金花。 谁知原本静静品着香茗的金花竟然一愣,以端杯就口的姿势凝了片刻不动,双目圆瞪盯着韩寒直看,嘴角抽搐着。 『怎么,不行吗?』韩寒纳闷地东找西找,好不容易找到抽屉里磨得雪亮的铜镜,只是拿起来一瞧,却把自己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他奶奶的简直见鬼了!那镜子里的人一张脸涂得比雪还白,两道黑眉活像虫子扭啊扭,双颊两圈大红色,嘴巴涂得犹如血盆大口,五官组合起来说有多骇人便有多骇人。 韩寒被自己的手艺吓了一跳,而他的身后,传来「嗤」的细细笑声,金花还是端着茶盏,可却浑身颤个不停。 数辆马车在夜里缓缓驶过,一个时辰后停在城里一处豪华宅邸前。 宅邸之内灯火通明、宾客如云,大厅两侧摆满矮几,一群衣饰浮夸的男子坐在其中,身边或坐小倌或揽姑娘,酒酣耳热之际嘻笑声音不绝于耳。 忽然间厅内火光转暗,清脆铃声一响后满室寂静,一抹淡黄身影立足厅中。 薄纱长袖,双臂弱若垂柳,身段妖娆的黄衣人随着轻轻拨响如珠玉倾倒入盘的磔磔琴声,缓缓舞起。 琴音渐大渐响,宛若高山流水倾泄而下,黄纱飘然旋转舞姿空灵,而后磬笛筝箫齐声奏响,舞者姿态忽化凌厉萧飒,随着鼓声舞势激昂。 半晌忽地一顿,其余乐器皆止,只留琴声琤瑽拨流舞动。 舞者长袖往外抛出,再回手中已是两刃血红鸳鸯刀在手,厅内烛火渐渐亮起,那清冷如玉的绝世容颜也慢慢显露众人眼前。 短刀乱舞,佳人风姿出尘,转瞬间迷倒在座宾客无数。 但更甚者却是那绕梁不去的精湛琴音,轻轻弹指便衬托出舞者美若凤凰遨若翔鹰的惊人舞姿。 忽地铃声一响,双刀止于主席之下最为尊贵的客席,停于一名中年宾客颈项之旁。那客身后数名护卫立即起身,但却被对方所制止。 鸳鸯刀并未开刃,金花冷凝的脸上漾起一抹荡然笑靥,那眼波流转媚艳无双,顿时勾走对方魂魄。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展臂将佳人扯入怀中放肆亲吻。 席间金石丝竹声再起,宾主同欢,淫昧呻吟缭绕,是夜不休。 韩寒步出大厅,走到李府花园当中休息。 厅里头酒酣耳热嘈杂非常,他从来就不喜欢那种地方,再加上金花的曲子也弹完了,遂也不想停留其中。 抬头往上一看,屋檐暗处似乎有个影子守着,清明阁做事还是小心谨慎,没因他这几个月来的故作安分而掉以轻心。 在花园里逛了逛,夜晚的花园还弥漫着淡淡花香。韩寒有趣地翻弄着一株含苞大白花,心里想着这花开起来不知会是怎样,大概碗那么大吧! 猛地,韩寒被由后头抱住。一阵喘息声传来,对方身上浓浓的酒气呛得韩寒几乎无法呼吸。 「小美人我就知道是你,」对方道:「看你这腰、你这臀、还有你身上的香味啊,我不知在梦里想了几百回了。今日在此处遇见你肯定是命中注定,我明日绝对上水月楼向妈妈赎你,把你带回家养了!」 韩寒擒住对方手腕,转身一扭,扭得那人哇哇大叫。藉着月光,他才看清这人竟是前些时候不怕死地往他身上扑,结果被他拽得差点无法人道的莫爷。 韩寒脸皮抽了抽,想不透这人那天都那么惨了,怎么还学不会教训。 莫爷爱煞似地猛朝韩寒靠近,也不管自己的手腕会不会断掉。 「小美人啊,你今日的表现可比金花儿出彩多了,一手琴弹得这么好,真是叫我听得如痴如醉,惊艳万分啊!」莫爷色眯眯地看着韩寒,又说:「你今日这粉也擦得真好,白嫩嫩的,比剥了壳的鸡蛋还滑,真让人想摸上几把。」 说罢手还真的在韩寒脸颊上一摸,结果落下许多粉来。 『你眼睛瞎了!』韩寒翻白眼,立即将这醉鬼推开,而后远远走离。 谁知那莫爷却醉颠颠地跟在韩寒身后一路跑,说什么也不离开。 韩寒侧眼轻瞄那在屋檐上随着他们移动的黑影,想来对方绝对不会出手帮忙,四周望了望便迅速闪入一座假山中,还伸手朝莫爷招了招。 那莫爷心花怒放以为美人开窍,立即扑了进去。 跟着,一阵闷响传出,没多久韩寒即由假山后步了出来。 他抖了一下,用衣袖抹了抹自己的脸,而后朝地上啐了一口,快步离开。 第八章 韩寒回去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是和金花同乘一辆马车,而另外那些乐师则分坐几辆,跟在他们身后。 窗户封死没有帘幔可掀起外探,韩寒无法看到街景,自然也无法得知自己身在何处。 马车轻轻摇晃,夜色早深,金花眼眶底下有着疲惫,韩寒心想这次堂会肯定不简单,否则金花也不会冒着他会脱逃的危险带他出来。 金花身上没有血味,可一个真正的杀于并不是需要见血才杀得了人,就像那日对他下毒一样,只要一丁点置人于死的粉末,隔几日发作,那便得了。 趁着金花闭目养神之刻,他寻着个细缝,用手指弹了些粉末入月色里。 银白色几乎无人会发觉的细粉,无色无味,是续天膏曝晒后研磨而成,随着马蹄声哒哒地响,散落在马车所经过的青石板道上,而后,无留下任何痕迹。 秋日那场献舞以后,水月楼的名声越来越响亮,金花的冷淡美艳让人惊叹,连带的韩寒这个在他身后貌不惊人的哑子琴师也受到瞩目。 妈妈根本没同当初答应的那样找人来帮手,因为金花只那次带他出楼而已,接下来时间他又做回了原本的小厮工作。 但这也不打紧,韩寒想。那夜出去他的目的就已达成,如今只等冬风起。若他运气好,过不久就会有人知道他在此处了。 日子一天度过一天,武功也是一天练过一天,韩寒没让自己懈怠,每日即起便抽空练它个一两时辰武,失去内力无所差别,他拿着扫帚当剑使,一套寒山剑法照样舞得赫赫生风。 这天,夜里的风异常地刺骨寒冷,韩寒端着壶温热的酒走过长廊,突然心里有所感觉,抬头看了看廊外缓缓飘下的雪花。 冬日已至,原来,他也在这里过了这么久。 鼻间闻得霜雪的冷冽气息,那些白色如花瓣般的雪尘绽放在枯枝上,让他有种错觉,仿佛回到写意山庄的白梅林苑当中。 雪落地的声音轻轻的,轻到几乎不可听闻,他耳里的声音也随着这场雪的开始,而慢慢地越来越小,直至归于一片宁静。 该来的还是来了。 其实他之前就有几次断断续续听不见声音,本还以为能再撑久一点,没想到仍是聋了。 春日厅的厅门打开了来,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厮探出头四处张望,见着正杵在廊下看雪的韩寒不禁挥起手,低声喊道:「老大,金花儿正等着你的酒呐!」 韩寒眼角瞥见光影闪动,转过头去刚好瞧见那小厮张嘴朝他说话,他愣了一下看清对方说什么,便走向前和他一起入了内厅。 厅里头今日没有令人遐想的不雅动作与声音,只是单纯的酒宴。包括后来的韩寒在内,一共也只五人。 金花被莫大搂在怀里,和另一个背对着韩寒的男子在软榻上对弈,榻上一些零吃全是金花喜欢的,还有一壶空了的酒瓶。 韩寒走向前去换上温酒,这时金花一颗白子落错哼哼了声,那莫大立即替他将白子取回重下,惹得他们对面那男子愤而拍桌。 「起手无回、起手无回你们懂不懂!怎有人这般无耻下了子还取回的,给我放回去!」那男子不悦地道。 「不过是一盘棋,老二你何必斤斤计较!」莫大先是摸了摸金花的脸蛋,但一侧眼发觉靠近倒酒的是韩寒,竟就把金花一松,转而拉住韩寒。 「小美人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莫大张开手臂,大有将韩寒一把抱入怀中之姿,韩寒顿时往后连跳数十步,脸上的惊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韩寒嘴里喃喃碎念了几句,也只有会读唇的金花才看得懂。 他跟着拍了拍自己的袖子,望向莫大,手中连做几个看起来就知道会让人断子绝孙的动作,恶狠狠地瞪住莫大。 莫大大笑了起来,他虽然几次都在韩寒手中吃鳖,可韩寒天生就是对他的胃,让他真是抛不下、离不得。 「弹首曲子来听听吧!」莫大这么说,旁边的小厮立即将琴取来摆好。 韩寒摇头,大猩猩让他倒胃口,这心境下还弹琴,那简直是侮辱琴、侮辱曲子,还侮辱了自己。 「大哥,莫非这就是你这阵子念念不忘,三天两头让你大老远跑来看的那个小美人琴师!?」一旁的莫二不敢置信地跳了起来。 莫二指着韩寒的手都在发抖。「这家伙一张脸扁得像团面糊,粗手粗脚根本上不得台面,大哥你什么时候好吃这口了?你喜欢男的家里头没管过你,可好歹也找个能看的啊!像这种的、像这种的……」 莫二看看莫大,莫大一脸毫不在意;莫二又看看韩寒,韩寒则是一副不干己事地顺手用竹篮挑起空酒瓶,转身便走。 莫二可受不了叫一个小厮这般看轻,他用力拔出腰间佩剑袭向韩寒,韩寒却几个转踏便将他兜得团团转。 莫家这两人功夫根本不行,韩寒冷笑一声夺过莫二佩剑将人往莫大一推,而后手中佩剑便那么「咻--」地一声,以蛮力射出,擦过那两人的面庞。 莫二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住后看去,那锋利的剑竟已牢牢地钉入梁柱当中。 他再回头朝韩寒看去,只见韩寒锐利的眼眸灿若星辰,眼底一抹傲气不容曲折,完全不像是当小厮的人该有的眼神。 莫大也是一身冷汗,但他一掌拍上弟弟的肩,硬着嘴皮子嘎嘎笑道:「怎样老二,这就是大哥看上的人,够呛够味道吧!」 莫大一掌让莫二猛地惊醒。是了,他看过那双眼睛,以他莫二认人的功夫,只要是他见过的人,单凭身形气势,再见面他都能够认出来。 但苏雪楼外那样一个英姿飒爽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金花回到了榻上,手中杯盏一松,落在地上碎得一片。他双唇微启,轻轻吐出两字:「送客--」 金花最近的脾气显得有些暴躁,韩寒实在不了解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这不过才十五岁的孩子最近越来越爱摆谱给他看了,也不想自己对他多好,简直拿他当亲弟弟一般对待。 或许是天气太冷,金花身上旧伤不少,冬天一到雪开始下便浑身不舒服,连带着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这日妈妈吩咐厨房炖了盅药膳,让韩寒特意给金花拿去。 韩寒端着热腾腾的补品走过冷风飕飕的长廊来到金花门外,正想推门进去,却听见一声细细的呜咽。 韩寒愣了一下,那声音像猫挠似地抓上了他的心口,让他一颤。 房内传出男子低沉的嗓音,而后伴随细微喘息。金花这几日并未接客,是以这时他房中是谁,韩寒不用多想也能猜到。 韩寒想走,可又不放心,金花从来就不懂得拒绝那个人,那个人对他而言是天、是地、是他一切性命所依,所以韩寒就是,放不下心。 清晨鸡啼的时候,屋里动静终于停下。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那个衣着华贵相貌雍容的男子开门出来。 「我还道是谁在外头听了一夜墙角,原来是你。」柳长月笑脸盈盈。 韩寒仔细看了柳长月的唇,了解他说些什么后,不悦地瞥了这人一眼。 「对了,听说你耳朵已经听不见。既聋又哑,怎么,还不肯臣服我清明阁,真想继续下去,直到成个活死人吗?」柳长月说道,神情毫无威胁之意,但韩寒却能敏锐地感受到这人已经有点不耐烦,否则他也不会特意在金花房里留宿至今,明知他在外头还让他等上这么久才出来。 韩寒摇头。 「我可很少给人这么多次机会。」柳长月又说。 韩寒在身上掏了掏,拿出通铺兄弟做的草纸和笔来,在上头写了几句话后递给柳长月。 柳长月握住韩寒手腕,就着他的手念出纸上话句:「姓韩的一辈子都是寒山派弟子,做鬼都不会变!」 柳长月扣着韩寒的力道渐渐加重,重到韩寒都以为听到了自己手骨错位的声音。 柳长月还是笑着,他靠在韩寒耳边语气轻柔,仿佛在同情人耳语般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莫非真是我对你太好,好得倒让你以为自己真是来清明阁作客,而不是性命悬于一线的阶下之囚?」 『听不到,你说什么我都没兴趣听,也听不到!』韩寒不想看柳长月的脸,便把下颔高高扬起,眼睛直视上空。 柳长月突然将韩寒下颔扣住,让这人面向他。他用一种看着猎物般的眼神盯住韩寒,令韩寒头皮发麻。 「你猜,我现下在想什么?」柳长月问。 韩寒鼻子出气,哼了声。 「我在想是让白霜找几个恩客让你开苞,还是下个夜直接让你侍寝。我只想要你的忠心,其余并不重要,但若能两者兼得那便甚好。金花未入门之时比你还倔,可你看他现下的模样,简直乖巧得像只兔子似……」柳长月眼底闪着寒光。「但你毕竟和金花不同,武林望族、名门之后……折你这株玉树和那朵楚楚可怜的小花儿,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你……可别逼得我用最坏的方法……」 韩寒听柳长月这般说,心里一股火便窜了出来。莫非金花当时也是被逼,而且还是被人摧残了才不得不就范! 『畜生啊!』韩寒心里大骂,举起手中焦枝奋力往柳长月那对眼睛戳去。 柳长月这时桎梏一松、力道一收,轻轻推了一下,便叫韩寒四脚朝天翻过栏杆,一路滚入花园中的池塘里。 「扑通」一声掉进池塘,冰冷的池水寒凉刺骨,韩寒一下子就冻得浑身都僵了,挣扎了好几下才得从水池中站起来。 柳长月留下他尊贵的背影,潇洒从容地走了。韩寒双手环臂猛打了几个喷嚏,努力地爬上岸去。 没有内功护体果然还是不行,韩寒心里头想。 以前靠着内力可以令身躯冬暖夏凉,衣服湿了还能用内力蒸干,可如今却无法那么用了。 好不容易爬上岸,一抬头,便见金花不知何时竟如同鬼魅一般苍白着张脸站在他面前。 金花也不顾方才韩寒爬得多辛苦,抬起脚来便是朝他一喘,再将他踹入岸边已有薄冰的池塘里。 金花说道:「你要是敢再对主上这么无礼,我即刻便杀了你!」 韩寒以为金花动了怒,然而却在没入池里的那一刻见着金花嘴角,莫名其妙地挂起一抹笑。 『啾--』韩寒低头打了个无声的喷嚏。 抬起头,一条鼻涕挂在脸上,从他旁边经过的几名水月楼小倌掩嘴直笑,他则是慢慢地从怀中拿出条帕子来,把鼻涕给擤了。 今年冬天来得早又来得冷,韩寒走路昏昏沉沉还有些东倒西歪,想起自己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染过风寒,若不是拜柳长月和金花所赐,他也不会因为失了内功来不及把衣衫弄干就整园子跑忙打扫,得了风寒而后病成这样。 揉揉红通通的鼻子,韩寒正打算到厨房去温壶酒暖暖身子。 他方才一个喷嚏喷得金花脸上全是他的口水,结果被那人赶出门外,再也不许伺候。 韩寒这倒是乐得轻松,金花既然说不用他伺候,那他便要酒回通铺喝喝,然后蒙头好好睡上一觉。 穿过偏厅要往住处回去时,几个通铺内的兄弟正站在亭子旁神情慌张地比手划脚,他抬手晃了晃,打过招呼。 那些兄弟一发现他,仿佛见着救星似地全朝他冲了来,一个个嘴巴开开合合,激动地试图在韩寒早已失去听觉的耳边传递消息。 韩寒被摇得头晕眼花,于是便抓了一个口形清晰的,开口道:『慢慢讲!』 那人喘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 「狗子和虎子被妈妈带走了,妈妈说有个客人要挑干净的小倌,外头那些他都看不上眼,所以刚才到咱们院里把他们两个给带走了!」 韩寒一愣,连忙拿出纸笔写道:『怎么会来院子里带人?咱们不是做杂役的?』 一个俊秀青年哽咽道: 「这是啥地方?青楼啊!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做什么还不都是随妈妈主意!我们是因为年纪太大,所以分到这院子来,狗子他们则是因为刚进来年纪还小,所以先到这儿干些打杂活。可是只要客人看中了,管你年纪多大多小、挂牌没挂牌,只要妈妈收了银子,都是得做的!我本以为虎子和狗子还能安逸些日子,没想到……」 韩寒这下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通铺里这些杂役小厮一个个都白嫩得像要掐出水似的,原来院子里的人也是看妈妈心情供给客人选的。 『不行,我去同妈妈说说!』韩寒抱着昏沉沉的脑袋转身朝外楼走去。 这些兄弟和他一起生活也四个月多了,从当初的敌视到今日的友好,这份共患难的情谊对他而言万分难得。 这些人都是可怜人,一些小的因为家中无米粮,为求温饱被父母所卖;几个大的则有些卖身为奴再被主人转卖至青楼,有些甘愿为家里人签契卖身,其中多少辛酸血泪,他是绝不能置之不理的。 水月楼不是间普通的秦楼楚馆,韩寒从未由大门入内过,遂不晓得这宾客间所谓「堪称天下第一楼」是何种景象,但光从几个华美炫丽的内厅与其间绵连不绝的亭台楼榭,他便明白若非有一散千金的觉悟,还是少来此为妙。 就金花的「藏娇阁」来说,便已是水月楼内十分了不得的一处。一阁二厅,精致非凡,仿佛超脱于水月楼外,却又系于其中。 几个名气响亮的小倌,也似金花这般坐拥独栋楼阁。 阁与阁之间有九曲回廊相绕,回廊与回廊之间遍植奇花异草,其间又凿巨大人工湖,修筑栈道于上,湖水碧绿清澈,偶有面貌秀美的小倌泛舟其中吟诗嘻笑,宛若天上人间,奇景美不胜收。 又因水月楼是如此之大,是以韩寒找着白妈妈时已经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徙云居」筑于湖畔,三面临水,一面倚竹,因布置得十分清幽雅致,离水月楼主厅淫靡之声较远,向来是喜好附庸风雅之客首选之地。 韩寒踏入徙云居时,里头正有琴音传来。他走入一看,发觉厅里头站了八九个环肥燕瘦、样貌姿态全然不同的青年与少年,而白妈妈则弯着腰对坐在桌旁的一名客人巧颜俏兮地介绍着他手下的孩子。 虎子和狗子一见韩寒进来,便兴奋地喊了声:「老大!」 白妈妈和那个客人察觉有人入内,也随之抬起头来。 妈妈一见原来是韩寒,先朝客人歉意地笑了笑,而后叉腰走到韩寒面前压低嗓子道:「你这死小子来这里做什么!要妨碍了老娘做生意,老娘绝对饶不了你!」 『我要带虎子和狗子走!』韩寒在纸上写道。 妈妈看了看,掌心向上荡了荡,撇嘴道:「要带他们走也行,拿银子来换!」 『要多少?先赊帐!现下没银子。』韩寒写。 妈妈嗤了声,紧了紧腰上鞭子,吓唬韩寒道:「小子你赶紧给我走,别添乱子,你这模样我看连铜钱都没有,哪生银子出来!快走快走,要不等我在你小屁股上打上十鞭,看你明天怎么上工!」 『过阵子自然就有了!』韩寒再写。他本来就打算离开这里时,顺道把通铺里那些人的卖身契全买下来,只是援兵尚未到达,他帮金花做了那么久的工也没攒过半文钱,现在就要他拿出银子来的确困难。 韩寒这脾气硬,加上虎子和狗子在后头紧张得一直跳,他自然更不可能听白妈妈的话离开。 白妈妈气得七窍生烟,正准备伸手抽出腰间鞭子,突然,身后一阵金玉相击般清澈沉稳的嗓音响起。 「白妈妈,怎么不向我介绍介绍这位公子?」 一个身影慢步来到韩寒面前,韩寒一愣。 韩寒以前本认为嫖客大多都长得像莫大那般面目可憎的淫猥模样,可站在他面前的这人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人相貌并不突出,大抵只算得上清俊,衣衫作工精致却不显奢华,一身文人打扮带了些书卷气味,若非如今身处青楼之中,韩寒还真要以为这里是茶馆,这看起来完全不像嫖客的嫖客,是来茶馆喝茶的。 白妈妈立刻对那人陪笑说道:「唉呦夏爷啊,这小子不过是水月楼里的洒扫小厮,只是突然闯进来的,打扰了您的兴致真是不好意思!」 被称作夏爷的男子淡淡一笑,举手投足间的气度简直让人为之倾倒。 白妈妈被笑到一整个恍神,一旁站着的那排小倌中也有人按捺不住走了过来,含羞带怯地说道:「大爷,春宵苦短,您今夜打算选我们之中的哪人呢?」 跟着又有一个走出来直接揽住夏爷的手臂,娇媚说道:「两个三个也成啊,夏爷生得玉树临风,真是迷煞我们了。」 夏爷完全不理会那些小倌,朝着韩寒便是「暧味」地一笑。 韩寒眨了眨眼,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正打算朝虎子和狗子招手,先带他们逃过这劫再说,没想到指尖才动一下,下一刻便让对方给抓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手心中盖起。 「你,叫什么名字?」夏爷含笑问道。 『嘎--』韩寒浑身汗毛全竖了起来。 「唉呦!」没想到客人看中的是韩寒,妈妈鬼叫了一声嗓音抖地拔高,可后来想到太过失礼,又讪讪笑道:「夏爷您喜欢这哑……咳……这孩子啊……」 夏爷点了点头,脸上有着「非常满意」的神情。 韩寒拼命地想将手往回抽,可整个手掌却像是黏住一样,给吸得更紧,完全无法动弹。 『这人懂武功!』韩寒这般惊觉,眼里光芒闪烁,抽手的力道更大,兴起与之一较高下的念头。可不论他怎么使劲,左翻右翻,前伸后缩,甚至用上小擒拿里的卸甲手,却仍是无法摆脱对方魔掌。 『奇了,真这么厉害?』 照理说这等功夫不用内力只靠巧劲,就算是遇着会武功之人也能挣脱。韩寒心想自己肯定遇着高手,武痴性子一起,便豁了出去,无论如何都要想出破解方法,把自己的手要回来。 妈妈在旁边望了好一会儿,见韩寒最后竟使起吃奶力气,还一脚踩在客人腿上用力往后拔手的丢脸模样,忍不住掩面叹息。他水月楼里多少风姿卓绝的小倌啊,怎么就选着这小子了呢! 「这……夏爷啊……」妈妈开口。 「怎么个回答我你的名字?」夏爷的眼直视着韩寒。 韩寒只觉得那双眼深邃得像是要将他吸入其中似的,对方再一用力,他便整个人给拉入那人怀里。 一股淡不可闻的清香若有似无萦绕鼻间,韩寒鼻翼动了动,轻轻嗅了一下,想再多闻些那好闻的香味,没想到脑袋却越来越晕,胸口也怦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浑身的气力仿佛慢慢在流失,只得依偎在那人怀里。 「这小子是个哑巴,送来的时候也问不出名字。」妈妈陪笑说道:「不过听说名字里头好似有个冬还是寒的。」 「哑巴?」夏爷显然一愣。 「是啊,是啊!」瞧见夏爷那脸色,妈妈心里有了谱便开始天花乱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胡诌: 「说起这孩子还真可怜,听说本来是户大户人家的少爷,可惜他爹爱赌,不只赌输所有房产,卖了几房妻妾,甚至连他也拿来抵债。他身子从小就弱,好像是打娘胎就带病,因为他爹没钱给他请大夫,病着病着十来岁就哑了,后来耳朵还渐渐也听不见,真是造孽啊! 这小子来了水月楼以后,我念着他的病舍不得让他太过操劳,粗重活都没让他做过,这才能养成现下白白胖胖的模样。大爷您若是怜我家这可怜的小聋子、小哑巴,就还请您今夜好好待他。 他可还是个雏儿啊,什么都不懂啊……虽然……年纪……看来是大了点……不过这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他合大爷您的眼、得人爷您的疼啊!」 韩寒还是软软的无力起身,他看妈妈嘴形说出的一切简直离谱到极点,当下心里火气起来,挣扎两下抡起拳头便要捶过去。 他嘴里开合道:『疼你姥姥的!要不是我受了风寒浑身无力,绝对把你卸成八块!』 白妈妈接到韩寒两道杀人的目光,颤了下。 这时夏爷则是轻轻抓住韩寒的手腕,将一张银票递给白妈妈,微笑道:「下去吧,这里不需人服侍了。」 妈妈嘴里本来还嚷着,这是清倌啊、初夜开苞啊,却在见到那张银票之后眼睛登地大张,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写着数目的地方还多看两眼,而后笑嘻嘻地将票子塞进怀里,领着在旁边站了许久的小倌们哈着腰退了下去。 韩寒心里喀登一声,使尽吃奶力气开始踹人,可练过武的始终不一样,功力高的更是不一样,任他怎么挣扎,就是无法由对方怀中挣脱。 被带下去的虎子和狗子紧张得一直跳,嘴巴开开合合也不敢发出声音,无声狂喊着:『老大,我们会找人来救你,你要撑下去,千万别再咬舌自尽啊!』 然而直到徒云居的门被关上,韩寒都没看见那两个兄弟对他说的话。 妈妈带人走后,厅里头一下子使乱了起来。 韩寒挣脱后扫倒桌子和椅子,被碰碎的醇酒溅了他们一身。他一路跑一路躲,把原本安静清幽的小居弄得鸡飞狗跳。 「等等、小寒,你别这么激动,先听我说!」夏爷对着韩寒急喊。 韩寒呿了声,脸色不悦:『别叫我小寒!』 姓夏的既然来水月楼嫖小倌,他就不会以为这人吃素,只是喝喝小酒、摸摸小手便会心满意足! 更何况这人从刚开始就强抱他,还扣住他的手不放,看外表根本不准,这人原来也是和莫大猩猩一样性喜渔色,而且都是好男色来的。 迅速环顾屋内,韩寒看见敞开的窗户心内一喜,急忙朝窗边奔去。 雕花窗前风雅地摆了一张竹榻子,韩寒想也没想,三步作两步便踏上欲趁势跃出窗外。谁知才纵身飞出一点点,后头突然一股劲风袭来,跟着韩寒便被「砰」地压倒在竹榻之上,再也动弹不得。 『啊,死了!』韩寒绝望地想。 对方将他翻了过来,脸上有着焦急,韩寒看对方嘴里似乎说着:「外头有人看守,你别这么激动,先听我将话……说完……」 有人看守?韩寒歪着脖子微喘着气仰望身上的人。他一脸疑惑,不知这人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因方才过于激烈的追逐,韩寒苍白的脸色上带起酡红,他微张着唇轻喘着气,眼眶又因风寒难受之故湿润不已。 这样的韩寒被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神情难免带了些不悦与委屈,由上而下俯视他的夏爷话说着说着,竟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对着这样的韩寒吞了口唾沫,心跳乱几拍。 暧昧的情愫在不相识的两人间弥漫开来,夏爷深邃的眸子有些迷离,凝视着底下人的眼睛,情难自主地缓缓低下头。 「小寒……」仿佛叹息一般,夏爷低低喊着韩寒的名字。 韩寒有些迷惘,愣愣地看着这人的嘴唇慢慢朝他压了上来。 气息,是熟悉的。 韩寒不知为何自己会忘记反抗,当这人靠近他、压着他,他竟觉得有些安心,甚至认为就这样双唇相贴了也无妨。 身躯靠得太近,干柴烈火轰地一声便被点燃,燃烧成熊熊大火。 韩寒突然惊觉到大腿上磕着个硬硬热热的东西时,对方的唇几乎已经要贴上他的嘴了。 韩寒大惊,急忙侧过脸去,伸手就往竹榻旁猛捞,希望能找到点什么东西可以稍作抵挡。结果他摸到了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也来不及想那是什么,抓了便住夏爷头上砸。 「匡啷」一声巨响,一支前朝花瓶在夏爷脑袋上开了花,夏爷连哼都来不及哼就嘴贴着他的脸,倒在他身上。 『呼、呼、呼、呼!』韩寒连忙推开对方爬起身来。 低头一看,喝,衣带是什么时候被解开的! 韩寒一想到自己差点就被怎么了,小心肝就直跳。他抓着裤子的手微微抖着,嘴里喊了几声『淫贼、败类!』随即拉开徙云居的门,一溜烟地往外逃了。 剩下倒在竹榻上的夏爷,可怜地昏着。 额头上殷红的血,仿佛他的泪,蜿蜒地流了下来。 第九章 韩寒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步伐仓促地走在小径当中,夜渐深,单薄的粗袄挡不了寒,他得把外衣拉得紧些,才不至于冷得发抖。 这时候得风寒真是要命,韩寒咳了两声,脑袋昏昏地想。方才那番挣扎不但让他仅存的力气全耗光,还让他手脚虚软无力连走路都成问题。这回别说是人了,只要风再强些,恐怕就能把他吹倒在地。 忽地,一点又一点的白色雪花落在韩寒眼前,韩寒以为是下雪了,可那些白色雪片却停在他肩膀上扇啊扇地开合着。 韩寒慢慢地在湖岸边停下脚步。他神色渐渐平静,甚至露出了睽违已久的笑容。 他们,找到他了。 寒山上有一种奇特的小白蝶,不满指甲大小。 这种小白蝶喜食寒山山巅的续天花,当年他娘为了找满山遍野跑的他,就曾用续天花粉为饵,以驱蝶术放满天的白蝶找他。后来他娘将这门功夫教给了门下几名弟子,其中便有几人练成这种驱蝶之术。 当日他在马车上沿路洒下以续天花制成的续天膏粉末,心里想的便是若驱蝶之人察觉白蝶有异动,便能发现他留下的蛛丝马迹,进而找到他。 韩寒抓下一只小白蝶,摸摸那洁白如雪的羽翅。 看着小白蝶缓缓地扇动翅膀,心里觉得这真是近来看得最顺眼、最让人感到心情愉快的小东西了。 「自个儿在那里笑什么?」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韩寒猛地抬头,见到金花带着一抹鬼魅般的笑,晃晃悠悠地,脸蛋几乎要贴到他面前。 韩寒抖了一下连退几步,恨恨磨牙道:『你吓死人啊!』 「你还活着,我怎么吓『死人』?」金花说。 韩寒可没想到平日根本连理都懒得搭理他的金花竟会说起玩笑话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金花忽尔笑了,喷在韩寒脸上的气息带着浓浓酒味。 韩寒这才惊觉原来这人是醉了,而且醉得糊涂,否则绝不可能对着他这般笑。 金花突然脸色又一变,手捣住嘴「恶」了声。当他再「恶」第二声的时候脸颊鼓了起来,看来便是有东西从肚子里冲了上来。 未免自己遭殃,韩寒连忙将金花的脑袋移到旁边。说时迟那时快,金花哇拉拉地呕了满地秽物,全是酒水。 『怎么喝成这样!』韩寒叹了口气。 这时吐完的金花神色一冷,抬起头来反手给了韩寒一掌。韩寒一下子没站稳,连连退了好几步,直至湖边。 韩寒赶紧稳住身形,怒问:『做什么?』 金花冷哼一声:「不是听说你今日被个客人留下?怎么,最后还是发觉你那张脸看了倒胃口,不要你这丑八怪伺候了?」 韩寒先是一愣,而后低头想了想。他就说怎么一从徙云居出来就遇着这麻项,原来…… 韩寒脸上绽开一个笑靥,开心地道:『狗子他们去报信了,对不对?所以你赶来救我,是不是?』 可这话才刚出口,韩寒对面那人就一整个变了脸色,恶狠狠地吼了一声:「谁来救你!」跟着恼羞成怒地一脚踹上他的小腹,狠狠地把他给踹入湖里。 韩寒被踹飞好远,在冰冷的湖水中浮浮沉沉一阵挣扎后,才努力从湖中游了回来。这时金花已经又不知跑到哪里去,只剩寒风飕飕不停往他身上吹,还有不远处走过的小倌见他模样狼狈,掩嘴轻笑个两声慢步离去。 韩寒冷得牙齿直打颤,他环紧湿漉漉的自己,猛地打了一声大喷嚏。 『啾--』 两行鼻涕挂到他脸上的同时他开始觉得天旋地转,身上一会儿凉一会儿热,风寒好像更加严重了。 可恶的金花! 『啾--啾啾啾啾--』 韩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偏院通铺,他浑身湿淋淋,隆冬寒风一吹叫他抖得不成人样。 他实在想不透金花怎么老爱针对他,自己到底又哪里惹着他了? 他如今也不过就是个相公馆里的杂役小厮,就像金花讲的,不只又聋又哑还生着一张丑脸,那朵小金花干嘛就爱折腾他,他左想右想就是想不通。 通铺其他兄弟应该都还在前头忙,大屋子里就他一个人而已。他连忙把衣带解开扯下外衣,而后在箱子里翻翻找找,想找出一套够厚的衣服来换。 忽地一阵风吹来,灭了桌上刚点的油灯,突如其来伸手不见五指让韩寒一愣,他转身想点灯,可才走到桌边,却猛地被一双铁臂牢牢箍住。 韩寒吓出一身冷汗,直觉反应便是开始挣扎。 对方由后方紧紧地抱着他,力道大得他几乎以为自己的骨头要碎了,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耳旁,他越是想挣脱,对方便搂得他越紧。 韩寒心跳得都快从咽喉里吐出来了,心想怎么会有人跑到下人的偏院来,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就爱嫖不挂牌的相公馆小厮吧! 挣扎间韩寒发觉对方紧紧靠在自己臀部某个本就不是太软的地方竟然越来越硬,令得他当下脸色发白。 他喉中传出「喀、喀、喀」的气音,激动得试图大喊,然而无奈嗓子早哑,不论如何努力也只是徒劳无功。 突然间韩寒整个被压到通铺的木板床上,而后被翻过身来,这时韩寒抓准时机曲起膝盖想要踹这家伙个绝子绝孙,只可惜对方的动作比他还快,握住他的膝盖往旁边一扳,而后整个身体卡入他双腿之间,整个人将他死死制住。 「喀……」淫贼! 藉着微弱的月光,韩寒看清楚这人面目。压着他的正是方才在徙云居里意图强……那啥他,结果被他一瓶子打得头破血流的夏爷。 夏爷不动了,急促的气息喷在他脸上,断断续续地,似乎正急切地说着什么。 突然夏爷伸手摸了自己的脸,而后「刷--」地一声将上头那张沾染着血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原本的脸来。 一滴血落在韩寒脸上,韩寒吓了一跳,从惊吓中缓缓回过神来,愣愣地看了这个人一眼。 屋外星月交辉,明明就映照出了这人的面目,但韩寒仍无法置信,有些恍惚自己所看到,以为几乎睽违了千年万年的俊逸面容。 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水檀香味让韩寒既熟悉又陌生,他觉得自己应该认得他的才对,但怎么方才那阵混乱中却什么也没有察觉,还把他打得趴在榻上呢! 「小寒、小寒、小寒!」穆襄开开合合的嘴里,反复喊着他的名字,担忧的眼里,满满映的都是他的影子。 『阿襄……』韩寒吸了一下鼻子,喃喃念着。 怎么会是……你…… 望着穆襄,蓦地,韩寒惊慌了起来。 『你的头!』韩寒急忙爬起身摸着穆襄的脑袋,手足无措地说:『我打破了你的头!』但他又想起自己早没了声音,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焦急不堪。 「我没事。」穆襄紧紧握住韩寒的手,比起身上的伤,他还更担心韩寒的情况。他急急问道:「你听得见我说话的声音吗?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突然间聋了又哑了?是不是清明阁里的人做的?」 韩寒想了想,摇头又点头,而后指指穆襄的嘴唇,接着摊开穆襄的手在他掌心中写道:『你慢慢说,我就看得懂。我被下毒引致如此,但只要找到赵小春他便能替我解毒,你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穆襄脸上尽是自责的神情。「若非那日我不慎让你走了,你也不会遭到清明阁的毒手,是我害了你。」 『不关你事!』韩寒摇头,再写:『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我以为寒山弟子会先找到我。』 穆襄凝视着韩寒,缓缓将韩寒脸上的人皮面具揭掉。韩寒痛得皱起眉头,露出原本那张令人见了便要为之倾倒的俊逸面容来。 穆襄抚着韩寒脸上略微发红的肌肤,有些不舍地道:「记不记得你在涵扬苏雪楼遇见玉儿时,她正被两名登徒子调戏?」 韩寒目光专注地停驻在穆襄双唇上,细细读着这人的话语。他回想了一下当日情形,而后低头写道:『记得,那两个衣冠禽兽还说自己是涵扬莫家人……』 『……莫家?』韩寒猛地抬头,脸上带着几分惊讶。『我在这里遇上了姓莫的,难道?』 穆襄点头。「你失踪后我心急如焚,用尽各种方法都得不到你的下落,直到半个月前有人捎信告诉我你的下落,那人署名涵扬莫二。我得到消息便立即部署一切,快马加鞭赶到汝阳来,幸好终于找到了你。」 穆襄眼下有着一圈青黑,面容还带着倦意,汝阳与写意山庄相距岂止两三日路程,这人所谓的快马加鞭不知是奔得如何之快,光是想到这里,韩寒便一阵心疼。 『我以为、你会当我只是出外晃荡历练了,没、没想到……』 韩寒还没写完,在穆襄掌心中画的手指便被紧紧抓住。 韩寒抬头,穆襄悠悠叹息。「你怎么会这么想……」他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责备与不知该拿这人怎么办的苦恼。 「你啊……你……」穆襄找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自己心里对韩寒的感觉,他因找到这人而觉得安心,又因这人受苦而感到心疼,他是该骂骂这人为何如此让人操心,但又不忍怪他怨他,因这人这些日子所受的折磨不知如何之多。 感觉两个人似乎贴得太近了,穆襄的叹息几乎拂在自己面上,从刚开始就一直刻意被忽略的东西还朝气蓬勃地立在那里。 韩寒发现注视着穆襄温柔开合的嘴唇的自己也有些不对劲,他吞了口唾沫,努力试着把被夹在对方掌心中的手给抽出来。 可自己才一动,对方反而抓得更紧了。 韩寒有些紧张地抬头看穆襄,这才发现穆襄也正看着他,眼里……布着点点柔情……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韩寒眨了眨眼,嘴巴开开,让这芝兰玉树般俊逸的男子给迷惑住了。 方才那双唇好像差点亲着了他的嘴是吧…… 穆襄的嘴唇其实是有些软又不会太软的,还带点淡淡的甜味。这人嘴唇的色泽也是刚好的,少一分则过浅,多一分则过朱。 还有那舌头……啊……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亲下来了…… 一切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发生。仿佛只要他们两眼相望,深深注视,心里头就有什么在骚动,要涨破胸膛而出似的。 穆襄的吻先是轻轻的,试探性地贴着韩寒嘴唇一次又一次地触碰后,才轻吮起来。 刚开始也是慢慢的,探出的舌尖不敢太快,只在打开些许的齿列边上游移。 但随着韩寒昏沉沉地松开牙关,整个人被穆襄揉进怀里,那动作便一次一次加深,一次一次加重起来。 穆襄似乎有些失控了,在这么久的生死未卜,日夜思念后,才得以碰到这人时。 心跳得越来越快,血液几乎沸腾,肌肤摩擦兴起一阵又一阵的颤栗,舌头仿佛开疆拓土般探入最深的地方侵略蹂躏。 韩寒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喘不过气来。穆襄的手伸入衣衫底下温柔抚摸着他,但双唇的吸吮、舌头的勾引、齿间的啃咬却激烈得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温和静逸的人一般。 那么地急切。 下腹缓缓抬头的部分被握入对方手中,让韩寒一下子从床榻上弹了起来。 穆襄安抚般将他压下,而后手中继续动作。韩寒紧闭起眼抓住穆襄衣襟,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穆襄揉着他的顶端凹处,那地方渗出了湿润的浊液,就着那些湿润,在热块上滑动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韩寒觉得浑身酥软无力,他的双腿被穆襄大大分开,每回想要合上,便又让穆襄给拉回原处。 穆襄的手指沿着柱身慢慢往下滑,隔着囊袋揉捏着里头两颗玉丸,韩寒的膝盖因这奇异的感觉而难以克制地抖了起来。 他喘息着,眉头微皱,亟欲抵抗这种陌生的灭顶快感。可穆襄的手却像燎原星火,被他所碰触到的地方便燃起一簇簇火花,叫他激烈颤抖,叫他难以克制。 『阿襄、阿襄、阿襄……』韩寒嘴里无声地喊着这个人的名字,堆叠而起的快感即将到达顶点。 穆襄的手滑过韩寒臀间幽地,就着些许湿润轻轻压了进去。修长的手指在甬道间来回扩张,感受着内壁的柔韧,而后手指抽了出来,粗大的热块被慢慢送了进去。 韩寒不停喘息着,偶尔略微皱眉,带着疑惑的朦胧目光还不知为何身体那难以启齿之处会被撑得涨痛,而穆襄又为何要将自己的脚抬到他肩上。 『啊……』韩寒觉得有些难受,可又不知为何难受。 穆襄伸出手,轻轻地抚着韩寒眉间的皱摺。 穆襄带着笑,笑里有种淡淡的餍足。他的手指描着韩寒面部的轮廓,守了这人十多年、爱了这人十多年,曾以为那全是兄弟之情,但原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失去了这人以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人早深埋在自己心里,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腰间的动作十分缓慢,抽出,再进入。韩寒眼里泛着泪光,被侵入的地方传来痛楚,但穆襄的手指划过他的嘴唇,却又是那么温柔。舍不得放走那样的温柔,他轻轻一张嘴将穆襄的手指吮入口中。 穆襄颤了一下,半眯起眼,喘息有些乱了。 韩寒舔弄了一下,难耐地咬了一下他的指尖。迷迷糊糊中却感觉埋在他体内的那部分似乎又涨大一圈,并且开始前后摆动起来。韩寒忍不住抓住穆襄的手臂,试图抵挡穆襄越来越重的力道。 大腿根被压着,一下又一下地侵入,穆襄的脸上始终带着醉人的笑意。韩寒看得意乱情迷,难以言喻的快感更在这么一晃一荡的抽插中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方才使叫嚣着要释放的分身微微抖了起来。 穆襄握住韩寒那处,深深注视着韩寒,只是脸上神情有多么深情,底下交合之处传来的啧啧水声便有多么淫靡。 韩寒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扁舟,在狂风大作的激流里被高高抛起,又迅速跌落下去。直到这几番反覆实在让他承受不住,最后被推上浪头高峰攀上顶点时热流激射而出洒在穆襄手里,他才似气力都被抽干一般,浑身软了下来。 穆襄将韩寒抱了起,让他横跨在自己腿上,韩寒晕呼呼的不知穆襄想做什么,嘴唇无力地动了动。 穆襄微微笑着对韩寒说道:「这样你会舒服些。」 穆襄眼角眉梢染着淡淡情欲,原本温和的笑顿时诱人万分。韩寒哪堪穆襄这么勾人,当穆襄按着他坐下,分身完全没到底,深入到难以置信的地方,他喉头上下一动忍不住浑身颤栗,才发泄过的垂软肉块竟又颤巍巍地滴垂着泪抬起头来。 穆襄握着韩寒的腰顶入,缓慢而平稳地,让韩寒毫无招架之力。他的身体每一寸都在渴求着穆襄,敏感的内壁微微痉挛,想将穆襄圈得更紧,不愿他离开。 穆襄亲吻着韩寒,舌尖与他交缠,听着韩寒轻轻的低喘,内心澎湃而激昂。 他觉得怎么要这个人都不够,于是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地索求这个人。直至韩寒仰着洁白的颈子,眼角泛着泪光,几乎要被磨人的快感逼出泪水来,穆襄舍不得这人受苦,才紧紧搂住韩寒,将自己的欲液释放在他体内深处。 『……』韩寒背对着穆襄拿着干净的衣衫准备换上,他将因为纵欲过度而抖个不停的膝盖抬起来,跨入裤子当中,再用也是因为纵欲过度而颤抖不已的手困难地将腰带系上。 方才那溅得他们俩浑身黏答答的东西已经让穆襄仔细用湿巾子拭去,可韩寒只要一想到刚刚两个人缠成麻花辫,穆襄成了野兽一直往他体内撞的模样,头就越来越低,完全抬不起来。 赵小春的春药果然厉害……等他和穆襄回过神来,早已经不知换了几次姿势,做了多少次。 可赵小春这家伙果然诓他,说什么这药性只能维持一个月。去他奶奶的都过了四个多月了,这药不但没有减弱的迹象,他和穆襄不过才看对方一眼、一眼而已,两个人居然就这么完了。 可恶的赵猴子!他为了躲避穆襄藏在这处辛苦这么久到底算什么! 「小寒。」穆襄将手放在韩寒身上唤他,没想到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韩寒竟是一惊,几乎整个人跳了起来。 韩寒微微抬头看着穆襄,湿润的眼里有着一丝茫然与恍惚。 这样的目光,这样仰望的姿态,让这个向来直来直往的青年染上了淡淡柔顺之色,穆襄胸口忽地紧了一下,气息又乱了起来。 「对、对不起……方才我失分寸了……」穆襄根本无法直视韩寒。他怕再多看这人一眼,又会难以控制地将人往床榻上压。 赵小春那药……真是要不得,竟让他平素引以为傲的自制宛如窗纸一戳全破,理智溃不成军。虽说那人是为了他与韩寒好,但刚刚激动得就像个毛头小子,肯定是伤了韩寒。 韩寒没料穆襄会出现这种闪躲的眼神,他心里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刺痛起来。他扯起笑,笑容有些苦,开口想说话,又忘记自己早哑了,只是双唇开开合合,无声地说着: 『不要紧,反正是因中了春药之故才会做出这等事情,你别……放在心上……』 心里的苦涩一下子溢到脸上,韩寒觉得自己整张脸几乎垮了下来,眼眶灼热、鼻头酸楚。 他太过沉醉于穆襄的温柔了,所以他忘了这一切并不是穆襄所想,单单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春药对于情投意合的人来说是一帖良药,不知彼此情感的两人能因此心意相通;但对他们而言,便是一剂毒药了。 只是他们今日这样了,那接下来的日子又该如何面对对方? 莫非、莫非从此以后,真要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穆襄见着韩寒突然垮下来的脸心里有些困惑,他不知韩寒为何突然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伸出手去想碰碰韩寒的脸颊,但韩寒却明显地往后一躲,这又让穆襄怔愣。 「小寒?」穆襄轻声开口,喊着这人的名字。 但正当他要询问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韩寒难受了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哗过一阵的嘈杂声。 偏院外有人敲锣打鼓,四处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西边的夜空燃起橘红一片,黑夜里火光摇曳,煞是骇人。 「其他人赶来了。」穆襄望向门外,神色迅速沉静下来。 「先离开这里再说。」穆襄回过头捉住韩寒的手,朝他一笑,淡定的神情有着睿智与自信,面对韩寒疑惑的表情没有多做解释,带着他便往外而去。 第十章 穆襄既然敢独闯龙潭虎穴,韩寒知道他定是有了相当对策。他这友人自幼便心思缜密,不仅武功强他许多,运筹帷幄的能耐也是高他不少。 韩寒鲜少服人,但从两人间的比试穆襄连胜他百次后起,他便认了这人,只让这人走在他前方。 西边的火越烧越大,浓烟密布,渐渐往东边蔓延过来。水月楼里尽是仓皇奔逃的身影,宾客与小倌挤成了一团,个个都抢着要赶紧离开这地方。 韩塞与穆襄走到湖畔庭园处,立即发觉湖边立着一群身形挺拔的身影。 那些人个个英姿飒飒,相貌不凡,手执长剑,固守一方。 其中有人发觉韩寒穆襄身影,立即便转过身来,其余戒备着的同伴也同时察觉,随即拱手作揖,齐声喊道:「参见少主!」 韩寒点头。瞧这阵仗,穆襄竟是调来寒山派与写意山庄的所有高手,要与清明阁一决高下了。 『你要正面相迎?』韩寒在穆襄手里写道。『打得过?』 穆襄带起一抹浅笑,面容波澜不惊地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而后耳边听见众多脚步声纷沓而至,遂抬首喝道: 「迎敌!」 几乎是声音一落,四周树丛中迅速跃出无数黑影的同时,寒山与写意山庄两派底下的弟子便举剑奔出,与来者殊死争斗。 穆襄抽出佩剑加入战局,他带着韩寒,剑式舞得淌水不漏,亦将韩寒护得周全。 整座水月楼闹哄哄,写意山庄与寒山派立派已久、根基雄厚,这回只见随后赶来的弟子越来越多,而清明阁的黑衣杀手则明显寡不敌众。 韩寒正想着或许今日能安然离开此处之时,却突然瞥见一个穿着紫衣华服,雍容华贵中带着霸气的身影,立在他们不远的前方。 柳长月脸上已经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笑,他带着一种被算计后的错愕和冰冷的怒意,眼神凌厉地望向韩寒。 柳长月左右站着穿着鹅黄薄纱的金花、垮着脸的白霜,与另外两个韩寒没见过的人。韩寒猜测这四人能如此靠近柳长月,说不准便是清明阁内四大花堂堂主了。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写意山庄穆少庄主驾到,竟还劳师动众为我一个清明阁撒下天罗地网。」柳长月道。 「好说,」穆襄回道:「清明阁高手如云,若是没有万分准备,穆襄实在不敢轻易动手。今日这番举动着实情非得已,在下只想带回友人罢了,若阁主能放在下等人一马,让我等离开,真是再感激不过。」 「在下封了韩代掌门武功,在他身上下毒,让他当我水月楼最低贱的小厮,甚至逼他接客,折辱他至深,你若什么也不做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要让各大门派看笑话去。」柳长月笑得狰狞。「更何况穆少庄主不惜花费重金调走我阁中高手无数,如此大好良机,又怎不趁势追击。」 韩寒感觉穆襄握着他的手一紧,知道柳长月的一席话成功激怒了穆襄。 他心里不禁暗自估量轻重起来。 在场的全是两派菁英,清明阁派出的则是最厉害的杀手,他与穆襄不愿弟子因自己有任何伤亡,而柳长月则不愿折损人才。穆襄定是知道这点,才说出那些话,否则就算力拼到底他们也是能离开,但却会伤了其他弟子。 只是柳长月这人心高气傲,自己几番拒绝已经让他不耐,加上穆襄又攻破他水月楼,还放火烧了西边那一整排水榭亭阁,柳长月如今完全失了颜面,他们要毫发无伤的走恐怕不容易。 韩寒紧紧回握穆袭的手,穆襄回头看他。 韩寒缓缓说道:『柳长月肯定已经召回那些杀手,他在拖延时间。速战速决!』他知道穆襄看得懂。 穆襄笑着点头。 手中长剑一振,剑芒大作,柳长月身边四人见穆襄再无和谈之心,立即握着手中兵器朝穆襄韩寒攻来。 金花的银勾短而险,缠住穆襄周身。白霜的九节鞭长而远,封住穆襄去路。其余两人长戟与大刀石破天惊,一招一式相辅相成,几乎扣住了穆襄韩寒所有命门。 弟子们本正专心应对其余杀手,有两人见他们被围攻立即赶过来加入战中。 韩寒心里着急。他和金花打过许多回,深知这些杀手出身之人招式阴狠毒辣,出手必至要害,只要一个不慎,便会被夺了性命。穆襄修为较高,起手间应对虽还可以,但其余两名弟子却节节败退,身上已被划出多道伤口。 都是为了保护他的缘故!韩寒发现这般下去自己肯定会拖累他们,遂咬牙松手推开穆襄,急急退到后头,不愿在这关键时刻让他们分神。 「小寒!」穆襄白了脸色大喊。 韩寒这时想以眼神对穆襄说道:我没关系!但眼前却猛地窜出一个紫色身影。 那柳长月不知何时竟从对面来到他的面前,带着抹让人发寒的笑,鹰般凌厉的眼死死盯着他。 柳长月周身的戾气压得韩寒喘下过气来,这时的他没有内力绝对打不赢柳长月,但他又不是那种束手就擒之人。 一只小小的白蝶停在柳长月肩膀上,几只它的同伴在旁轻飘飘地转啊转着圈。 电光石火间韩寒想到那年寒山上他娘驱蝶来找他的情景,急中生智的他立即屈指成哨,用尽所有气力奋力一吹。 一声尖锐细长的哨音响起,刺耳的声音几乎像要穿透脑袋般令人难以忍受。 随着哨音,忽地成群如雪花船的寒山白蝶从四面八方狂涌而来,宛若狂风暴雪席卷而至,纷纷打在在场之人身上,景象骇人万分。 柳长月猛地被震慑了心神,但随即回过神来。他闭气眯眼,在这些多到根本看不清楚前方景象的蝴蝶间寻找韩寒的身影。是他看轻了这小子,也看轻了穆襄的能耐,才让这仗打得这么难看。 可就算局势不利于他,就算这两个小子真能将他清明阁大伤,他也不会轻易任人宰割。如果清明阁被毁,他绝对会抓个垫背的,来赔。 柳长月伸出手,扣住趁着乱势急急奔逃的韩寒。 「抓到你了。」柳长月低声笑道。 韩寒回眸,看见柳长月低头微笑,抬起的眼眸泛着寒光,神情,阴鸷非常。 柳长月走在前头,金花跟在他身后。 金花死死扯着韩寒的头发将他一路拖行,嘴里不停地「呸、呸」吐着口水,方才成群的蝴蝶铺天盖地而来,吃得嘴里全都是,光是回想就让他觉得恶心。 韩寒挣扎着,但全是徒劳无功。他们步过清明阁金碧辉煌的地下长廊直入主厅,而后金花一扯一抛,让韩寒滚了进去,又上来朝着他腹部狠狠补了两脚,痛得韩寒整个人都蜷曲了起来。 「哼!」金花冷哼了声。 柳长月坐到厅上主位,曲手撑颔望着狼狈不堪的韩寒。 九爪金炉里燃起了香烟,雕梁画栋的大厅内置着冰冷的金玉屏风和华美的古玩摆饰,放眼望去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然只要想到这些都是一命万金所换来,便让人觉得肃杀而荒凉。 韩寒咳了一声,溅出些许血沫。他随意以衣袖擦去,奋力由地上坐起。 金花那两脚完全没有留情,像想要他的命似地。 韩寒看了金花一眼,金花走到柳长月座前立定,回首,那眼神几乎想将他千刀万剐。 韩寒一愣,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人。他才想开口问,另外一个被他所忽视的男人在这同时发声了。 一颗弹子打上韩寒肩头,力道让韩寒皱起眉头。他将视线转向柳长月,柳长月看着韩寒,冷笑开口道: 「穆襄为了你可真是不惜血本,一出手便是二十三条人命,一命万金,二十三命二十三万两黄金。他买的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更知碍于清明阁的规矩,我不得不接。这人更是神机妙算,我门中杀手一出,他便带人来了。」 韩寒一脸『你才知道他很厉害』的神情。穆襄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被他找到些许蛛丝马迹、一点漏洞,他马上就能杀得你溃不成军! 韩寒哼哼两声,表情挺是得意。 他这般模样几乎激怒柳长月,柳长月双拳紧握青筋浮现,后悔当日怎么没让金花杀了这小子,使得清明阁如今陷入基业动摇之危境。 「你可知他买凶杀谁?」柳长月觉得自己不能再被这小子牵着走,遂努力压下怒气,但仍克制不住咬牙切齿道。 韩寒看着柳长月,带着痛的脸庞上有掩不住的好奇。 柳长月冷笑道:「二十三人,赤霄坊延陵一剑、端王东方云倾、鬼匠不知名、乌衣教长老靳无仙……」 柳长月越说韩寒越是头皮发麻。 这些人几乎都是他们身边的朋友,而且个个武功不弱。韩寒不懂穆襄为何让清明阁杀这些人,是这些人什么时候得罪了穆襄而他不知道吗?他可是被清明阁追杀过好一段时间,知道这些杀手武功个个都是好得叫人胆颤心惊的! 柳长月道:「你说要是我放出风声,让这二十三人知道要他们死的是你那挚友穆襄会如何?为救你一人买下二十二条性命,如此作为,至此之后恐怕写意山庄再无法于江湖上立足,而穆襄的侠义之名也要毁于一旦了吧!」 『你敢!』韩寒吼。可是发不出声音。 「我有何不敢?」柳长月笑。 『阿襄会有如此作为全是因我而起,这些事你不能算他头上。』韩寒说。 柳长月笑道:「我可不是金花,看不懂你这一长串说的是什么。」 韩寒着急地看向金花,用眼神希望他能告诉柳长月自己说的话。可金花拾高下颔别过头去,宁愿看着厅上横梁也不看他。 韩寒急忙往身上摸,惊喜地发现方才换衣时竟有将草纸本和焦炭笔放进怀里。他连忙把话写下来,然后伸长手展给柳长月看。 柳长月眯着眼看清草纸上潦草小字,微微摇头道:「不算他头上,莫非算你头上?」 『是!』怕柳长月看不清楚,韩寒这字写得可大了,占了满满一张纸。 柳长月先是一愣,看着韩寒那坚定的神情,脸上嘲讽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 「金花,你说这小子是下是傻的啊?」柳长月问他的下属。 「……」金花静了半晌,而后缓缓开口说道「……他就是傻的。」 金花的回答似乎很让柳长月满意,柳长月大笑了起来。兄弟之情、朋友之义,天地间最真挚的情感,清明阁从来就没有过,从来就没有过。 韩寒根本不知道柳长月笑得前扑后仰的是在发什么疯,对于柳长月这个人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此人非善类、而且性格阴晴不定而已。 柳长月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韩寒纳闷写道: 『我始终不明白你留我做甚?你不一刀杀了我泄愤,也不以我要胁穆襄退出水月楼,到底是想做什么?』 韩寒的问题叫柳长月神情悠远起来,他道:「许久以前也有一个女人甘愿为我生为我死,为我做尽一切事。我与她成亲,而后形影不离、日夜相伴,浓情蜜意得几乎便是别人口中的神仙眷侣,只可惜后来……」 『后来?』韩寒眨了眨眼。 「后来……后来她发现我只是在利用她,伤心欲绝之下,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跑得不见踪影……叫我找了十多年,也找不着……」柳长月声音放得低缓。他看着韩寒,却又似透过韩寒看着谁,想起那个女人,似乎让心也柔软了起来。 『畜生!』韩寒狠狠剐了柳长月一眼。『连女人也骗!』 一直没说话的金花这时又走过来踢了韩寒一脚,疼得韩寒二度窝回地上。 「你再敢对主上无礼,当心我把你的嘴缝起来。」金花说道。 『金花你这无情无义的小东西,』韩寒咬着牙,嘴边又渗出了血,『你今天赐了我三脚!』 金花脸色黑了黑,脚尖略抬,可第四脚终究没有再踢出去。 背对着柳长月,金花嘴唇微微开合。『主上是不同的,即使是你,我也不容你说这些话。』 金花用上了「即使」两字。因为在他心里,眼前这个人,也是不同的。 『笨蛋……』韩寒喃喃说道。陷在爱情里的,每个都是笨蛋。 看着韩寒惨兮兮的模样,柳长月的心情似乎好多了,他将金花招了回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韩寒。 柳长月说道:「既然都到这时候了,我也不怕让你晓得。我知道你与神医赵小春素有交情,而我要找的人,赵小春定知其下落。只要你一日在我手里,我就不怕我会找不到她、找不到我儿子。」 『谁和那小子素来交好了!』韩寒吼。他身上的春药还是拜那赵猴子所赐,叫他连续四个月都得待在这里不敢回家去。 韩寒倒了,写不了字只能干吼,柳长月看看金花,要金花告诉他韩寒说了些什么。金花想了想,遂道:「他说他与赵小春感情颇好。」 『金花你这家伙……』韩寒无言。 柳长月点点头,再说:「我本以为先来找你的会是赵小春,谁知竟是穆襄这厮。不过我也不怕赵小春不来,水月楼被穆襄这一烧,明日江湖便满是传言,我只要再以你性命为饵散出消息,不出几日定能等到赵小春。」 韩寒脸色一白,想起赵小子之前因为掺和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屡受内伤,身子骨破得要用什么师门秘法缩成幼儿身形才得康复。 依那小子的性子若真和这柳长月碰上,不知又会生出怎样的事端来,要真出什么意外,他拿什么赔给人家云倾! 『他与我根本毫不相熟,现下又重伤在身,怎会为我冒这个险?你干脆杀了我比较快,他不会来的!』韩寒急急说道。 「……他说赵小春重伤在身。」金花只截了重点说出来。 『金花!』韩寒急吼,结果牵动伤势,猛地又咳了一口血出来。 柳长月这时早已恢复了身为清明阁主的气势,只见他神情从容安稳,面带浅浅笑意道:「我也知他受伤,只是这人着实能耐,清明阁无论派出怎样的高手,他总能隐去自己的行踪。只是,就快了,只要他落到我的手中,我就不信我问不出浮华宫所在和宴浮华的下落!」 『嗄!』韩寒整个人呆住。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听见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一般。 「又怎么了?」柳长月拨拨金炉里的馀烬,原本已经灭了的香烟又散了几缕出来。 他瞥了眼韩寒,只见韩寒唇抿得死白,衬着嘴角那一抹鲜红,让这人原来生得就好的脸庞奇异地增添了一抹艳色。 『你不早说!』韩寒一字一字地道。『我去过浮华宫。』 柳长月不用靠金花也看得懂这几个简单的口形。他猛地一震,几乎抓碎椅子两边的龙形把手。「你说什么!」 不只柳长月,连金花也震惊不已。 江湖上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像是神仙谷、蓬莱镇、无垠轩、山外小楼。这些地方因为只闻传说,鲜少人知其何在,因而在众人的杜撰揣测下,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但只要能进得了其中,得窥其真貌,那层雾里看花的面纱便被揭下,一切再也不是那么神秘。 例如他如今所在的清明阁,和宴浮华那座水晶琉璃所造的人间仙境浮华宫。 韩寒怕说出的话又让金花断章取义,于是忍痛抓起纸笔慢慢写道:『几年以前魔教肆虐武林,寒山派当年武林大会,正道便曾力邀浮华宫相助。』 韩寒写一张扯下一张,金花接了呈予柳长月,柳长月则是一字一句仔细看了。 『寒山派多年前无意中得到浮华宫落在外头的「碧璃珠」,据说一颗碧璃珠能要求浮华宫做一件事,就算翻天覆地改朝换代也行。我拿着那颗珠子请浮华宫出手,但宴浮华不但没收,还派人请我至浮华宫,说是……』韩寒持着焦炭笔的手顿了一顿,想了一想再写道: 『说是魔教该除,浮华宫愿为武林尽力,而那颗珠子更让我留着,以后若有需要,还能再要求浮华宫做一件事。』 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韩寒没想到绕来绕去,原来都和赵小春身边的人有关。 赵小春出身神仙谷,有个当魔教教主的大师兄。 宴浮华当年二话不说立即派人相助正道,那时他想不出原因,这会儿听柳长月这么讲,莫不是因为宴浮华也与神仙谷有关系,所以这才珠子也不收,让浮华宫副宫主林央带人与八大派共同围剿魔教,清理门户。 毕竟当年燕荡山下他听得清清楚楚,赵小春可是曾经脱口喊了林央作七师兄。 「你那珠子置于何处?」柳长月语气急迫,显得有些激动。 韩寒的笔停了下来。 「韩寒!」柳长月由座上走了下来,他一把抓起韩寒衣襟,将韩寒整个人提起,语带威胁地道:「别以为我舍不得动你,若你不老实说出,我可有千种万种法子变着让你吐出真话。」 韩寒想,一个人要有多在乎另一个人,多思念另一个人,才会做出这种种事情来,只为见对方一面。 『你心里……还喜欢着她吗?』韩寒问。 柳长月的脸白了下,没有回答。 这也是个不爱说实话的人。韩寒想。 韩寒看了看金花,发觉金花还是那副了无表情的模样站在原地,他于是再度拿起纸笔,写给柳长月看。 『只要你答应别再牵连无辜之人,我便去找宴宫主,请她见你一面。』 韩寒突如其来的爽快答应,令反应不过来的柳长月错愕万分。 柳长月嘴巴张开都还说不出话,韩寒便似知道他心中所想般,撕下上一页纸,继续写道:『因为那是你的妻子、你的儿子,夫妻之情、血缘天性,你想见他们是当然。或许你当初是有苦衷才伤了宴宫主的心,所以这些年急着找她,就是想对她说明白。 我爹娘去世那年,我每日想着自己不孝,多年在外惹事生非,没能好好承欢膝下让他们开心几年。一直以来我都想再见我爹娘一面,所以,你的儿子一定也很想见你,就像你一直都想着要如何才能见到他一样。』 柳长月慢慢地将韩寒放了下来,韩寒站到地上后有些摇摇欲坠,不过立即稳住脚步。 他看着柳长月,柳长月也看着他。 柳长月突然又笑了起来,他双手负于身后,走回高处那张座椅之上。 他支手撑颔,道:「看来我还是挺有眼光的,瞧我拣了个什么宝回来。」 在说这番话的同时,他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疲惫。那是柳长月从不会在别人面前显露的表情,然而却在今日,泄露了心底事。 「说吧,你要什么代价。」柳长月淡淡问道。 韩寒顿了顿。 他看了看金花,又看了看柳长月,缓缓写道: 『我希望你对金花好些。』 韩寒只是觉得,若不爱一个人,而那个人还死心塌地留在你身边,你可以不喜欢他、不对他和颜悦色,但就是别利用他、伤害他,让他因你受苦,让他为你伤心。 下部 第一章 柳长月带着韩寒和金花出来时,天色已是微微薄亮。 水月楼西边的火还在烧着,冬风吹来一阵烟尘,和着焦味略微呛人。 园子里头一干高手仍打得难分难解,那些厮杀的身影间飞舞着如雪般轻盈洁白的寒山白蝶,为这肃杀场景带来一种如梦似幻的美。 穆襄是第一个发现韩寒出现的人。他立即由对阵中脱身,执剑往柳长月而来。 柳长月也不躲不闪,五爪忽地扣住韩寒咽喉。 穆襄的剑停在柳长月面前,剑尖只差半寸便没入这人心窝。但他的脸色苍白,再也不敢轻易移动分毫。 韩寒见穆襄的模样,知道自己方才与柳长月一起失踪定是让这人担心。他急忙伸手抓住柳长月扣着他咽喉的手,视线不停瞥向柳长月。 这家伙刚刚明明就答应要让他走,怎么一出来竟又反悔了。 「放开小寒。」穆襄说。 他的声音比以往沙哑低沉,神情也不似之前那般从容镇定。 柳长月的手指便置在韩寒咽喉之上,只稍轻轻那么一折,他找了许久的人,或许便会离开他。一想到这一点,穆襄性子再如何沉稳,也难以冷静下来。 柳长月瞧着穆襄的模样不禁笑了,他的手指轻轻抚了抚韩寒的脖子,说道:「从来没人敢用剑指着我。」 穆襄握剑的手几乎能看见青筋,他的脸上不但没有以往的温文儒雅,甚至眼里还闪过一丝杀意。 穆襄也不怕让柳长月发现自己的意图,他那仍是清朗温和的声音间夹带着一丝淡漠,说道:「若你伤他一根汗毛,写意山庄与寒山派定叫清明阁从此在江湖上消失。」 韩寒本来还怒着柳长月对他动手动脚,但穆襄后来的话却让他猛地回神。 在一起这么多年了,韩寒可没见过从小就像个小老头般老练的穆襄露出这样愤怒得想杀人的神情。他胸口那颗心怦通一声跳了好大一下,像是要从嘴里吐出来一般,身上酥酥麻麻地,又软了起来。 这样的阿襄真是风姿不凡……好看得紧呢…… 柳长月一个用力,韩寒脖子一紧,被掐到舌头都吐了出来,发出些许气音。 穆襄脸上寒霜重了三分,银剑逼近半寸,剑尖剌入柳长月的胸膛,渗出血来。 「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他?」柳长月犹有余裕地笑问。 穆襄不答,他要说的早在方才便已说完。 两人对望片刻,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柳长月哈哈大笑几声,松开五指,改将手搭在韩寒肩上。 穆襄这才慢慢收回剑。 柳长月率先召回了清明阁杀手,穆襄则是在柳长月的手抚过韩寒的乌发时眉心不经意地微蹙,但随后也下令两派弟子收兵。 穆襄握拳拱手,面上神情收敛半分。「一时情急误伤阁主,还请阁主见谅。」 「好说。」柳长月的手指绕着韩寒发梢,不在意地回道。 被这两人晾在一旁的韩寒则是看得直跳脚,穆襄干啥直接认了自己错,该道歉的人明明就是柳长月才对。要不是他做出这一切,穆襄又怎会气得拿剑捅他! 更何况流那么一滴血算什么,他要是穆襄,就直接把这烂人的胸口捣成马蜂窝,省得这混帐多活一刻多危害人间一分。 柳长月说道:「穆少庄主此次前来不过是想接韩代掌门回去,人我是可以给你,但你放火烧我水月楼、杀我阁中部属这事该怎么算?」 「若非阁主先扣住我的朋友,在下也不会出此下策。」穆襄说道。 柳长月哼了声。「清明阁从来就不做赔本生意。」 「请阁主先松开在下的友人。」穆襄的视线停留在柳长月玩弄着韩寒发梢的手上,他的脸色一直都不好,他觉得那两人靠得实在太近,都贴在一起了。 「友人?」柳长月从穆襄深邃的眼里看不出丝毫端倪。或许在别人眼中这两人真像是朋友那么简单,但即便是夫妻都不可能为对方如此涉险了,又何况只是朋友之情。 柳长月笑了笑,换了个称呼说道:「小寒在我这里少说也四五个月,人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你一来就说要把他带走,我可真是舍不得。」 柳长月低头看了看韩寒。「你说是不是?」 『是你姥姥啦!』韩寒翻白眼。『说了放人又不放,拖拖拉拉的搞什么?』 穆襄握剑的手紧了紧。「阁主请自重!」虽不知柳长月为何会改变心意放韩寒走,但他总觉得不寻常,尤其柳长月看着韩寒的眼神又那么诡异。 柳长月松开压制着韩寒的手,韩寒感觉身上一轻,那张很难藏得住心事的脸浮现喜悦神情,转头望向穆襄,便举步朝他跑去。 谁知才抬脚走了两步,后头一阵劲风卷来,猛地又被拉了回去,撞入一个坚硬宽阔的胸膛里。 韩寒脑袋撞得七荤八素的,发晕的他还没回过神,便见一个黑压压的影子压了下来。一只手用力扣住他的下颔,痛得他张开嘴,然后滑溜溜的东西窜了进来,在他口内来回扫荡。 韩寒深吸一口气,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什么、什么?他嘴巴里动来动去的恶心东西是什么? 好一会儿他可怜的完全僵住的脑袋才想到,是柳长月的舌头! 终于意识到这点的韩寒全身汗毛直立,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脑袋开始嗡嗡作响,气愤地颤抖不已。 可就当他才想把两排牙狠狠合上,咬断这随便伸进别人嘴里的舌头时,突然身上感觉一股强烈力道拉扯,自己整个人便从柳长月怀里飞了出去,落入另一个熟悉而温暖的胸膛里。 用力咬下的两排白牙互相撞上,发出了「喀」地一声。因为使力太大,没咬到柳长月舌头反撞着自己的后果,使得韩寒整个下颔痛到发麻起来。 便在这须臾之际,穆襄左手抱着他,右手出剑,兵器相击声铿锵作响,一击一击火花四溅。用尽全力抵死拼搏的结果,剑风呼啸剑芒闪烁,四周飞沙走石日月无光,情景煞是慑人。 十招过后砰然一声巨响,两人受对方力道所震,远远弹开数尺。 柳长月那头负手而立不见损伤,金花紧紧跟上。 穆襄这头则是在后退之间便化去对方劲力,直至落地立定安稳,丝毫没有半分动摇之迹。 穆襄低头,眼神关切地询问怀中之人。韩寒摇了摇头表示并无大碍,穆襄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穆襄的目光温柔,安心的神情在确认韩寒真的回到他身边后缓缓浮现。 「你没事就好。」穆襄这般说着。 他的眼神软得像要滴出水似的,那种放心的神情看得韩寒一时怔忡,脸颊控制不了地微微热起。 穆襄用指腹擦了擦韩寒被吻得发红的嘴唇,而后抬头看向柳长月,声音略微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长月带着淡淡笑意,唇边的湿润让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染上一分邪气。他不理会穆襄,对着韩寒道: 「今日你走了,可你要记住我说过的话。清明阁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百花堂之位永远为你而留。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我柳长月这生这世都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柳长月这话一说,韩寒脸色便是一黑。明明就是两件事,可这人偏偏要合成一件来讲,合成一件来讲就算了,干什么还说得这般暧昧! 韩寒气呼呼地从穆襄怀里挣脱,穆襄立即扣住了他的手臂对他摇摇头。 穆襄这时才总算有点了解柳长月心里在想什么,那个人想激怒他们,看他们跳脚,他便得趣。 「好了,你们走吧!」柳长月转身大步离去。而他身旁的黑衣人则是留在原地,继续警戒地看着写意山庄和寒山派的弟子。 「你答应了他什么?」穆襄问。 可这时耳朵听不见的韩寒又瞧见了黑衣人当中的金花,金花看了他一眼,停顿了一下,随即转身跟着柳长月而去。 『金花!』韩寒在他身后喊。可他哑了,所以金花一别过头,就断了联系之法。 穆襄凝视着韩寒,他能看到韩寒脸上急切的表情。 有许多时候他并不了解这个一起长大的友人心里想的是什么。穆襄记得韩寒告诉过他,他是喜欢他的,而经过这一切事情之后,他也明白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兄弟之情,其实是更深一层的东西。 既然喜欢,那就是喜欢了吧,只是为何除了这等情感之外,每当他看见韩寒的目光注视着别人,嘴里喊出别人的名字,他的心,便开始有了那么一点他所无法控制的不平静。 陌生的感觉,牵扯着他的心。 韩寒回过头望了望穆襄,感觉穆襄抓着他的手,传来了让他安心的力量。 柳长月走了,金花跟着柳长月也走了,自己在水月楼这四个多月的杂役生涯也到终点,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 突然意识到这点,从许久起便紧绷着的韩寒感到一阵放松。穆襄便在这里,自己从来信任的人已来到身旁,什么清明阁、什么杀手、什么水月楼、什么嫖客,那些再不足以为惧。 身上的气力似乎随着松懈下来的情绪一下子被抽光带走,韩寒身躯晃了晃,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而后在他倒下之前,穆襄紧紧搂住了他。 韩寒嘴唇微微动了动,喉头有些干,脸上有些热。 穆襄探了他的脉,将他打横抱起,轻声说:「先睡一会儿,我带你离开这里。你染了风寒发着热,眼睛闭上,闭上,听话。」 韩寒依言闭上了眼睛。是啊,他都忘了自己染上了风寒。这个晚上实在发生太多事,让他疲于奔命累得啥都忘了。 韩寒一触及穆襄的胸膛,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穆襄抬首,对方才以来一直守在他与韩寒身旁的两派弟子们简单说了一字:「走!」 两派弟子依言跟在穆襄身后,离开水月楼。 韩寒睡得不甚安稳,他感觉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疼,尤其是金花踢的那几脚,让他腹痛难耐。 半梦半醒间,有时候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有时候闭上眼,却能感觉白昼光亮。他迷迷糊糊想起自己身上还有那九霄五灵散的毒,先是不能语、再是不能闻,接下来怕是要无法视物了。 昏昏沉沉间韩寒不禁想,听不见穆襄的声音、无法开口对他说话就已经够惨,如今连他的脸也要看不着,那他今后该怎么办…… 还有,阿襄那傻子,当他知道自己瞎了之后,肯定自责不已。 阿襄以前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因为大自己一点,就把自己看成了他的责任,什么都担心,什么都会管。他难过的时候。阿襄比他难过;他开心的时候,阿襄陪他一起开心。 阿襄……阿襄…… 我要是真再也看不见你了……那该怎么办…… 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握住他的。 那只手带着熟悉的温度,骨节分明,握起来,却柔软万分。 而另一只手则拨开他额头上汗湿的发,轻轻擦去汗水,为他带来些许清凉。 知道这是谁,知道这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知道以后无论如何都有这人陪自己度过,韩寒这才安下了心,再度缓缓睡去。 这几日都是睡到一半被扶了起来,灌下苦涩的汤药后又被放回去继续睡。韩寒除了疲累以外再也没有其它的感觉,他身处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之中,有些心烦意乱,但却无力让自己醒来。 就这么来来回回几次,今日又被扶起来时,递到唇边的调羹闻起来味道不太一样。韩寒不知那是什么东西,放进嘴里后便感一阵黏滑恶心。 这让他想起那天强吻他的柳长月,还有那条放进他嘴里像蚯蚓一样蠕动的舌头,韩寒昏沉沉地反抗,不愿再吃,却叫人捏着下颔一勺一勺慢慢灌进去。 好不容易对方歇手了,那停留在他嘴里的味道叫他十分不舒服,像是柳长月的口水还留在自己嘴里一样,让他歪着头不停地「呸、呸、呸」,想要把嘴里那些味道全部「呸」掉。 接着他又昏睡过去,只是不到片刻,耳边突如其来地传来一声重过一声的巨大声响,如同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耳边猛地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一般,轰隆隆的声音如同山崩地裂,大得让人头痛欲裂,无法承受。 韩寒嘴里发出「嘶嘶」吼声,痛苦地翻来覆去,剧烈的声响宛若地动天摇,摇得他的脑袋轰隆作响。 蓦地几双手急忙伸了过来将他按住,有人忙乱地将一些柔软的东西塞入他耳里,而后灼热的蜡液滴了下来,慢慢地将那些巨大声响隔绝在外。 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像洪钟似地在他脑海里回荡。「先全部封起来,明天再用针扎一个孔。他双耳受创许久,不能一下子听见太大声响!」 『赵……小……春……』原来穆襄将他找来了…… 韩寒的意识没清醒多久,当耳边安静下来时,他又慢慢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这毒其实不难解,只是药得一层一层下,药材又不好找,得费些时间。」 韩寒耳边听见细碎的声音,嗡嗡响有点像蜂蝶振翅那般,但仔细一听又分辨得出是人声。他脑袋还是有些迷糊,愣愣地听着那些声音。 是在梦中吗?梦中的他耳朵偶尔还是好的,可以听见各式各样的声音。 应该是梦中吧!否则眼皮怎么还是重得抬不起来。 声音继续着,却是换了个人。「赵大夫需要什么药尽管告诉我,我会派人去寻。」 ……啊,阿襄!梦见阿襄的声音了。 韩寒嘴角微微勾起。 那奶声奶气的娃娃声脆脆说道:「你找药材没我有门道,也没我快,更何况我要亲自看了闻了试了才能拿捏份量。这么吧,我留下几帖药,你依着喂小寒喝,等我把最后的解药调好再给你送来。」 「真是太麻烦赵大夫了。」 「欸,麻烦什么,叫我小春成了。你和小寒同我是什么交情,朋友中毒都解不了,我这神医的招牌不就要劈成柴去烧了?」 「……还有一点,是关于我和小寒身上的……」 穆襄也不知说了什么,奶娃娃听着就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欢快得不得了。 韩寒在睡梦中皱起了眉,明明就是软软糯糯的小孩嗓音,却越笑让他心里越不爽快,还胆颤心惊起来。 一想到这人不知又要说些什么胡话寻他们开心,韩寒意识便一模糊,不再坚持,放任自己再度晕过去,陷入黑暗里。 晌午,冬日里难得的阳光爬过窗棂,洒入小小的厢房当中。 身上盖着的厚重棉被让韩寒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午后阳光驱散室内原本的阴寒,也蒸得被子里的他浑身是汗。终于,在被热死之前,他踢开身上层层叠叠的棉被,醒了过来。 虽然感受得到阳光的热度,然而眼前却还是一片黑暗。他摸摸自己的脸,发觉双眼不知何时被蒙上了一层布。布料柔软,像是精心选过的,鼻间还闻得到清凉的药香味,看来是敷上了什么药材。 耳里也是,封上了蜡,只留一点缝隙,让他听得见些许声音。 只是因为流了太多汗,身上黏腻叫人不舒服,还隐约闻到一股臭味。 这些该都是赵小春吩咐的吧……那个人……对他可真好…… 可是,韩寒随即咬牙切齿起来,要是他能不那么爱捉弄人的话,绝对会更好! 摸着蒙眼布,韩寒伸手想要将其解下,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穆襄的声音响起:「别拆,那药得敷足十日!」 瓷器放上桌面传出些微声响,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韩寒的手被由蒙眼布上捉了下来。 「……阿……襄?」他张了张口,惊喜地发现自己发得出声音了,但随即便捂着脖子喘起气来。 不过才说出两个字而已,就让他的喉咙如火燎一般痛,嗓子也沙哑得如同刮过石砾地一样,破碎不堪。 穆襄说道:「你才刚好,别说太多话。」 韩寒咳了几声,虽然只发得出一点声音,但能再讲话这事让他高兴得不得了。他转了转脑袋,移向应该是穆襄所在的方向,开口道: 「……这里……是哪?」 「汝阳外郊一处隐蔽的别馆。」穆襄解释。「你身体虚弱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我挑了这处先让你休养。」 韩寒想起他那些通铺兄弟。「水月楼和我住一起的那些小厮……」 他才开口,穆襄便说了:「你这几日昏迷不断说梦话,说要带他们一起走。我想你在水月楼应该受了他们不少照料,遂买下那二十来人的卖身契,再给他们一点银两让他们离开水月楼。也告诉他们日后有何困难可以到寒山或写意山庄来,你我定当相帮。」 韩寒听完穆襄的话连连点头。他其实本想将人都带回寒山,只是入了寒山规矩多还得习武,远不如给他们点钱让他们回家也好、做点小生意也好,自由自在。 「至于你喊得最多次的金花……」穆襄顿了顿。 韩寒惊讶得嘴巴开开,他也喊了金花的名字吗? 「那是清明阁的人,清明阁不会轻易放人。」穆襄的声音有些为难。 韩寒的手紧了紧,说道:「柳长月答应我会好好照顾金花……」他咳了两声。 穆襄注视着韩寒,他心里其实想问这人到底答应了柳长月什么? 江湖上清明阁之名一出,无不风声鹤唳,只因这诡谲莫辨的清明阁从来没有杀不了的人。但柳长月却为了韩寒破了一次例,不但没有杀他,甚至允诺让他登上清明阁堂主之位。 穆襄想问韩寒,却又说不出口。他不知这四个多月里是否有任何变化,不知韩寒的心是否在他不在的时候偏向别人多一些。 这样的情绪让穆襄有些许困扰,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凝视着韩寒,看着他扎着白布的双眼、白了几分的脸庞和明显尖了的下巴,穆襄突然好想摸摸这人的脸,每一寸都细细碰触,确定这人是真的,真的安然回到了自己身边。 「对了!」韩寒突然发声,让穆襄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后缓缓缩了回来。 「……我似乎听见赵小春的声音……」韩寒脸红了一下,沙哑中带着结巴地道:「……咳……我的耳朵和声音是他治的吧……那……那你有没有顺道叫他把……把那啥怦怦跳的春药一并解了?那小子诓我,说什么药性只会维持一个月,现下都要五个月了,还是……还是……」 韩寒想起当日与穆襄重逢,穆襄竟在通铺就对他那么做起来,整张脸瞬间烧红,头顶都要冒烟了。 瞧韩寒红着脸低下头的模样,穆襄心绪一动,直想将这人搂进怀中。但穆襄怕吓着韩寒,只得强将内心的躁动压下,不敢有任问逾矩行为。 穆襄开口,嗓音有些不自然。他说道: 「我……问过了……赵小春说药有两种,一种叫心儿怦怦跳,一种是心儿怦怦『一直』跳。前者药效较短疗效也较差,所以他用的是后者。后者效期长且药性佳,最重要的是能解寻常几种毒。你中了九霄五灵散便是托这药的福,延缓毒性发作的时间,及时保住了性命。」 韩寒一听见「效期长」这三个字,一下子便从床上跳了起来。「那是多久?他有没有说药性多久才会消失?」 「……没有。」穆襄苦笑。 「那死小子怎么就这么爱捉弄人,他就没有想到……我……你……我现在只要一碰到你……就……就……」韩寒激动得浑身颤抖。虽然赵小春的药救了他的性命没错,但却也让他没脸面对穆襄。 穆襄将韩寒拉下坐下,语气温和地说:「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感激他,若不是他,我现在见到的可能就不是会笑会生气的你了。」穆襄万分庆幸。 再者若非赵小春,他也不可能会知道自己对韩寒的感情。 「……阿襄……」韩寒的声音有些委屈。「你老是替他说话……」 「好了,先喝过药再说,药都快凉了。」穆襄端来熬了几个时辰的药汁,一勺一勺地喂韩寒喝下。 韩寒喝得频频皱眉,他从来就讨厌喝这些苦得要死的东西,可又因为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能不喜欢就不喝,只得忍耐着把它喝完。 喝完药以后,穆襄抹了抹韩寒额边的汗水,说道:「这几日你喝药后我都用厚被替你捂着,好让你出了汗余毒能多排出一些。出了这么多汗你肯定不舒服,我已经让人烧好水了,你再忍忍,等等我便帮你沐浴净身。」 「啥、啥、什么!?」韩寒还没来得及反应,穆襄已走出门去吩咐下人准备。 待穆襄回来,韩寒在半空中胡乱抓一通,穆襄伸出手来让他抓,韩寒抓到人后立即说:「……我自己洗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 「你眼睛不方便,还是我来。」穆襄拍拍韩寒的手背道:「况且这几日你都在昏睡,也是我替你擦身的。」 「……不行不行,要不然……咳咳咳……你叫白翎……咳……」韩寒紧张得咳了好几下,胡乱说出了个寒山派弟子的名字,道:「……要不然叫白翎来帮我……」 穆襄静了半晌,后道:「还是我来。别人来,我不放心。」 穆襄性子虽然温和,看起来也很好说话的模样,但决定了的事情向来很少退让,尤其那些事还是和韩寒有切身关系的时候。 就在他们一来一往之时,下人已经将沐浴用的澡盆抬了进来。 热水和冷水交替注入,整室氤氲雾气蒸腾,皂荚被置于盆边矮几上,干净的衣衫放在床旁,下人行礼退去,韩寒还在垂死挣扎。 「不过就是沐浴净身,我们以前又不是没一起洗澡过。」穆襄看着韩寒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 「那时你几岁我几岁啊……当年我还能光着屁股在寒山上下跑来跑去……如今哪能啊……」当穆襄不容拒绝地将韩寒带到澡盆旁开始解他的衣带时,韩寒紧紧抓住衣襟,痛苦地呻吟一声,「……阿襄,我不要……」 穆襄闻言笑了出来。这人怎么就是如此让人喜爱呢,说出的话不管是开心的或是抱怨的,就是让他心情愉快。 只是当自己扯下韩寒的蔽体衣物,露出那副结实而比自己稍微削瘦些许的身躯时,穆襄的气息也随之一滞,笑容僵住了。 或许是穆襄的视线太过灼热,已经被脱光光的韩寒略微局促地喊了一声:「阿襄……真的要洗吗?」 穆襄猛地回过神来。他立即伸手试试水温,觉得妥当了,才将韩寒带到澡盆边。 穆襄声音有些不稳地道:「好了,进去吧!你的汗水有毒,让白翎来洗我不放心。」 听得穆襄这么说,韩寒也只得死心地跨入澡盆,扶着木盆边缘慢慢坐下。 曲起身体,弯腰抱着膝盖,韩寒的脸色有些不自在。 穆襄让皂荚浸水搓揉起了泡,将那些皂液拨起抹在韩寒发上,温柔地替韩寒洗干净一头乌发,而后又拿了条巾子沾着皂液画圆擦拭起韩寒的肌肤来。 韩寒背脊起了一阵颤栗,被碰触到的地方酥麻难耐,尤其穆襄的力度又那么轻柔,像呵护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般,一遍一遍,来回抚摸着。 洗着洗着,两人的气息都开始紊乱,这次虽没有四目相接,但那却更糟,蒙着的眼让穆襄感觉韩寒有种任人蹂躏的错觉,而韩寒则是敏感得不得了,穆襄的手到哪儿他便抖到哪儿。 巾子擦着擦着,不知到了哪里去,变成穆襄的手掌贴着韩寒的肌肤,缓缓搓揉游移。 从胸膛那两处殷红的果实慢慢滑向双腿之间的灼热,韩寒的分身在水中慢慢抬头,一被对方捉住,便重重颤抖了一下。 穆襄握着韩寒脆弱的部分,上下捋动,韩寒双手捉住穆襄的手臂闷哼了声,沙哑地低嚷:「……不要。」 但韩寒带着甜腻的嗓音却让穆襄心跳声越来越快,他无法克制地加重手里力道,一下一下地抚摸这个人。 听着韩寒几乎快哭出的声音和喘息,穆襄把持不住地揉起这人柱身根部和底下两颗圆球,想让那声音再大点。另一只手的手指甚至借着水势探入韩寒臀后私密之处,轻轻抽插着,惹得韩寒难耐地弓起身子,喘息不已。 韩寒微张的双唇间隐约看得到鲜红的舌头,穆襄低下头吻住那片柔软,轻轻啮咬吸吮着,再深深侵入其中,掠过齿列,摩擦上颚,细细撩弄着这人嘴里的每一处敏感,惹得他浑身抖个不停。 穆襄在韩寒身体里的手指增加成了两只,当他压到了柔软内壁中一处奇特的突起,韩寒突然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在他手中的分身更是突突跳动,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穆襄不知这是为何,但明白韩寒不是难受而是难耐。 他先是轻轻压着,而后绕着圈,慢慢加重力道。这时偶尔分开双唇片刻,便能听见韩寒完全控制不住地,溢出动情的低吟。 「嗯呃--」 手中的热源一阵激烈抖动,乳白色的液体在水中射了出来,韩寒慢慢地往后瘫倒,带着绯色的脸上露出朦胧迷离的媚色。 穆襄仍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他,韩寒也微张着嘴,伸出舌尖回应。他泡在温暖的水里,承受着穆襄的吻,浑身虚软无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充盈内心。 他感觉自己好似被爱着,在这须臾刹那间,穆襄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 直至后来水有些冷了,穆襄于是用干净的巾子擦擦韩寒的脸,把他脸上蒸出的汗水擦去,声音沙哑地道:「起来吧,别再泡了,当心受凉。」 韩寒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试着爬起身,但却手软脚软地,好不容易穆襄扶着他站了起来,可他脚下一滑又往后栽了过去。 「小寒!」穆襄紧张地喊了一声。 韩寒惊慌失措之下,一边往后倒一边伸出手朝穆襄那方向胡乱抓。 可他不知抓到了什么,穆襄闷哼了一声,他扯了一下,居然把穆襄也扯了过来,可还是止不住下坠力道跌进澡盆里。 木盆当中溅起水花,穆襄没有伸手扶住韩寒,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 韩寒脑袋撞到盆沿,整个人晕呼晕呼地,感觉被他抓着的东西有些奇怪,硬硬长长的,隔着衣衫布料传来热度,还抖了一下。 韩寒猛地开窍,发觉自己抓到的是什么!当下晴天一个霹雳,打得他整个人炸开来,他抓到的是那个、那个、阿襄的那个啊!而且他还扯了阿襄一下…… 慢慢地松开五指,韩寒丢脸地呜咽一声往后倒去,任凭自己滑入水里。 他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干脆在澡盆里让水淹死算,别出去了。 只是当然穆襄不可能让他死,在水还没漫过脖子之前,韩寒一下就被从浴盆中抱了起来。 而后穆襄跨着大步走到床边将他放到床上,几乎没有预警地,灼热的身躯覆了上来。 两具炽热的躯体交缠,情欲来得凶猛而令人无法抵抗。 穆襄从看到韩寒赤裸的身体起就一直忍耐,理智几乎燃烧殆尽,好不容易等到韩寒要起身穿衣,却突然被那么狠狠一掐,掐得他那些压抑的欲念竟如猛虎出柙奔了出来,叫他再也控制不住。 「小寒,忍忍……」 「什么?」韩寒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自己的右腿被高高抬起,而后一个火热的楔子撞了进来。 韩寒闷哼一声有些喘不过气,穆襄已经开始大肆挞伐猛烈冲刺。 「啊--」这人带来的疼痛只有初初那片刻,随后完全转变为让人灭顶的快感。韩寒只觉天旋地转,难以自制地叫了出来。 穆襄着了魔似地在韩寒身上进出,摆动的力道带来让人晕眩的快感。 韩寒被侧过身子,一条腿高高挂在穆襄手臂上,双股大开,穆襄在其间激烈挺动着。 韩寒一手抓着被褥一手抓着穆襄的手臂,低喘着道:「阿襄……慢点……慢点……嗯……太快了……」他脑袋一片空白,再也承受不住。 穆襄吻住韩寒的嘴唇,吞入他的声音,让韩寒的话语化作点点喘息,不停地、不停地,用身上最火热的部分,狠狠疼爱这个人。 第二章 情事过后,韩寒趴在床上直喘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穆襄重新打了水来替他擦身。 温热的巾子滑过肌肤,穆襄的手缓缓揉着,替他舒缓疲累的身躯,适中的力道让他舒服得意识涣散,眼皮也慢慢地垂下,困意来袭。 穆襄帮韩寒擦好身子,为他换上干净亵衣,再将自己整理好后,重新回到床上搂住韩寒,轻轻贴在他身后。 韩寒的眼皮睁了睁,想起自己已经睡了许久哪能再这般躺下去,正想起身,却给穆襄扣住了爬不起来。 「再躺躺。」穆襄说道。 「啊……噢……」韩寒听得穆襄这般说,便也不强要起身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窗外仍是白昼,两个人从没在白天里如此偷闲,如今枕在一起,肌肤相贴,鼻尖尽是对方的气息,这等时光仿佛作梦一样,心里感觉甜滋滋地,浑身都轻飘飘了起来。 韩寒轻轻将手搭在穆襄环着他腰的手臂上,原本是有些小心忐忑的,但好一会儿穆襄都没有说什么,韩寒这才安下心来。 舍不得睡了。背后贴着的是自己全心全意喜欢着的人,无人打扰,一切是那么静谧、那么安稳,似乎只要自己不动,他们就能这般相依相偎直至天荒地老。 「小寒。」穆襄轻轻唤了一声。 「嗯……」 「过两日你先与我回写意山庄去。」穆襄说。 「咦?」韩寒皱起眉头。「但我必须先回寒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劳动许多师兄弟前来找我,寒山上下如今定是心急如焚,我不先回去怎么成!」 穆襄顿了顿。「之前你在涵扬遇袭时我就怀疑有人泄漏了你的行踪,否则你不会一离开寒山便被盯上。前些日子我与你师叔联系,他正下令彻查,寒山派目前情势不明,你就这么回去不太妥当。」 「可……」韩寒还是觉得这般不好,虽然他也想留在穆襄身边,但这些毕竟都是自己该处理的事,怎能放手让穆襄全替他打点。 「若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叫其他人传个口讯回去给你代掌门师叔。」穆襄说。 代掌门师叔五个字,让韩寒低低「啊!」了一声,他想了想便道:「也好,就照你说的吧!」 韩寒记起自己离开寒山派之前已经卸下代掌门之位,如今掌管寒山派的是他师叔,师叔既然都说要彻查了,自己若突兀回去便显得不信任师叔。还是暂时先和穆襄一起好了。 韩寒暴露在外的颈子上因冷起了点鸡皮疙瘩,穆襄遂拉起厚被将两人裹住。 「阿襄。J韩寒这时又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什么事?」穆襄的声音依旧轻柔。 「柳长月说你花了二十三万两黄金,向他买二十三条人命。」韩寒虽然相信穆襄的处事能力,但……「那些人都是我们认识的,延陵大哥、云倾、靳兄弟……他们个个身手不凡。我明白你是为了调开清明阁的杀手才如此做,但若他们知道竟然是你买凶杀他们,那我不就会害你在江湖上难以立足……」 「小寒,你毋须为我担心。」穆襄说道: 「这些人与你或我交情之深,你消失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之后,他们其中便有人全力寻找你的下落。我捎信与他们商量,尤其延陵大哥,一听说你有难,二话不说便答应借命予我。也正是因为他们个个身手不凡,再加上柳长月在清明阁遭袭后必定唤回全部杀手不再恋战,我才会走这险招与清明阁一拼。」 韩寒听得心里一片暖,不单是为了那些朋友,也是为了为他做出这一切的穆襄。这些人待他如此的好,他真是无以回报。 「只是……我暂时还不知是谁想杀你,但那个人既然找得到清明阁,定不会是个简单人物。」穆襄曾怀疑过几人,不过那些人和韩寒根本无任何深仇大恨,并无理由下此毒手。 「那,」韩寒突然想起最重要的问题,「我还是得还你黄金二十三万两!只是……寒山派没这么多钱,把整座寒山卖了我看都没有二十三万金。这可怎么办……」韩寒认真地想该如何解决,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和你之间哪须计较这点东西。」穆襄笑道。既是为了救韩寒,花费再多他都觉得值得。 「什么这点东西!」韩寒鬼叫起来。「二十三万两金子你以为是二十三万两沙子啊,更何况我还欠你水月楼那二十来人的赎身银。就算写意山庄没了这点银两不会怎样,可既然是因我而起,我就得还。」 穆襄素知韩寒的脾气,韩寒身子才刚好转了些,穆襄也不想让他动气,遂道:「好吧,便让你还。但你想到要怎么还了吗?」 韩寒一愣。「呃……这个……」难道还得真的卖了寒山派不成?要真如此,那他爹娘还不从九泉底下爬起来赏他一顿排头! 说到底就是自己爱闯祸,这些年在外头老找人比试,打了那么多人,就不知得罪了谁。不过每回都讲好愿打服输的,到底是哪个小肚鸡肠的输了不甘愿挟怨报复,弄到现在整整二十三万金外加二十来张卖身契……韩寒真是想破了头也不知该如何拿出那么多金子来。 「嗯……」韩寒苦思着,从鼻腔发出轻轻的哼声。 那声音听在穆襄耳里觉得万分可爱,他不用将韩寒转过身来,也能知道这人表情定是皱着,正专注地思考这个问题。 韩寒久久沉吟后,穆襄轻轻再将这人往自己怀中带,贴得紧了一些,开口说道:「要不,把你自己抵给我成了。小寒在我眼里是无价之宝,胜过世间一切金银。」 这番柔情蜜意的话却是听得韩寒好大一愣,等完全会意过来穆襄说的是什么时,他一张脸顿时烧红起来,结结巴巴地道: 「什、什么,你胡乱说些什么!干、干什么用这么正经的声音说这种玩笑话……可、可、可、可恶,我会认真的!」 「我不是乱说,我也是认真的。」穆襄轻笑出声。 韩寒顿时张口结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嘴巴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再也没办法讲出一个字来。 穆襄将韩寒翻了过来,让他面对自己。纵然这人如今眼睛看不见,但他还是想面对着这人的面,说出那句话。 「小寒,我喜欢你。」穆襄低声说着。 声音仿佛盘旋不去,来回荡漾,从耳朵一路闯闯闯,闯进了韩寒的心里。 「哇啊啊--」韩寒心口一紧,脑袋一乱,便从床上跳了起来。 喜、喜欢、喜欢、喜欢--意识到是谁开口说了「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时,韩寒一个没控制住,放声大叫起来。 「骗、骗、骗、骗人!」他还在结巴。 像这样眼前蒙着白布,一脸慌张,还又跳又叫的韩寒,看在穆襄眼里却是万分怜爱。原本以前的韩寒已经是让穆襄离不开眼了,但如今的他更是胶着住穆襄的所有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变得贪婪,想要将这人的一举一动全收进眼里,难以离开。 穆襄将韩寒拉了下来,克制不了地用稍嫌重了些的力道将他搂住。韩寒的气息还有些喘,鼻翼小小扇动的模样叫人直想一口咬上去。 穆襄轻轻叹了口气,他握住韩寒的手,十指交缠,把对方放入自己的手心当中。他心里从没这么满足过,拥有了这个人,仿佛心全都被填满,好像只要看着这人、听着这人的声音,一生就已足够。 穆襄低声道:「小寒,给我一点时间……」他已经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他会一一解决。 韩寒一愣。穆襄的叹息将他的心思从云端拉了回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说:「你放心……」 「嗯?」穆襄不懂韩寒那句放心是为何而来,他以为韩寒会说的是好、或者不好。 韩寒没有解释,他脸上浮现的是淡淡的笑。他很开心,没有一点难过的神情。 他正在做一场美梦。 这一切是借来的,是多得的。是赵小春知道他爱得痛苦,所以从温玉手里偷偷夺来给他的一点时光。 他知道,或许很快就会梦醒,或许醒来之后,他们便要陌路,但他会珍惜这一点一滴与这人相处的时光,永志不忘。 即便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受药性所惑,但至少此时此刻,穆襄开口对他说出的喜欢是真的。 只要这是真的,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耳朵,差不多好了;声音,只剩略微沙哑;眼睛,还要再上八日的药;被封住的武功……啧…… 韩寒慢慢从房里步出,跨过门槛朝庭院走去。 他眼上蒙着白布,看不见任何东西,本该听穆襄的话好好待在房中休养,然而他偏偏是个坐不住的人,在房里关了几天,最终还是跑了出来。 步下阶梯时一个趔趄,韩寒扑到地上跌了个狗吃屎,但他立即以手撑地跃了起来,呸呸呸了几声把嘴上的土呸掉。 站稳脚后,他脸红红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有没有人声,所幸周围静悄悄地,应当没人瞧见他这丢脸的模样。 小心翼翼在庭院中走了一会儿,他摸摸树、摸摸花,最后在花圃旁盘膝坐了下来。 冬阳暖暖晒得人昏昏欲睡,他仰着头承接由天上洒下来的阳光,感觉带了点悠闲,也让他的心情愉快许多。 韩寒合掌凝气试图再度运行真气,然而就像之前无数次所试的一样,一阵酸软痛麻袭来,他越是想冲破被封的几道要穴,反弹的力道便是越大,到后来简直痛到让他在地上打滚,才不得不放弃。 「柳长月到底是怎么做的,竟然这么厉害,就是无法化解这掣肘。都要放人了也不肯干脆一点,让我恢复武功,啧……」韩寒喃喃抱怨了几句,觉得累了,便呈大字躺在地上。 感觉阳光晒着脸,风徐徐吹来,天候不太冷。 再放轻松些,脑袋里一片空白,直至,心澄澈如明镜。 渐渐地,听见树梢上几只鸟儿蹦蹦跳跳的声音,再远些,另一头的院子里几个脚步声响着。轻一点的,该是寒山派的路子;那重一些的,便是写意山庄的人了。 啊……韩寒神识清明,突然了悟。 原来无须双眼,只要感受由肌肤上流过的风,倾听那些声音,而后竟也能感受周遭,甚至进而心中描绘出外界的模样。 当年习武之时老爷子曾说,若要不被表相所迷,便要能以心视物。 那时他不知老爷子说的是啥,任凭老爷子怎么解释也不懂。谁知这遭瞎了眼,竟阴错阳差让他有了更高一层的体悟,开了混沌之中的那双心眼。 空中飘浮着点点香气,韩寒伸出手指,一下子便夹住两只寒山白蝶。 他笑了笑,原来武学之境无所谓强求,只要心平气和走到那一步,便能轻而易举越过原先以为怎么也跨不过的万丈高墙。 韩寒放开那两只小蝴蝶,感受着它们扇翅时的微小动作,听着风的流动,而后笑得更深了。 以心眼视物,大千世界,竟是如此宁静祥和。 就在韩寒闲适地坐起身来,数着泥地上第几只蚂蚁爬上树时,静谧的庭园间,忽有衣衫振振之音传来。 韩寒转头望向声音来处,只觉双眼虽然不可视物,但却似乎能感觉一团流动的气息笔直往他跃来。 对方伸手打向他,他亦出手抵挡。 只是随着两人相击的重重声响,跟着的便是…… 「呜喔--」韩寒猛地被打倒在地。 「哇啊--」对方显然没想到韩寒竟然这么不禁打,连带地也惊叫出声。 那人急急止住攻势,连忙将呈大字跌倒在地的韩寒扶起坐好,慌乱地道:「师兄你没事吧?我看你刚刚那么厉害一次夹住两只蝴蝶,还以为你康复了才逗着你玩,可你怎么连内力都没有,一打就趴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翎?」韩寒侧首问道。 「是我啊,师兄!」白翎猛点头。 白翎素来与韩寒交好,是韩寒他娘的嫡传弟子。虽然人长得圆圆的,身形只到韩寒肩头,身上的肉软得像包子似,可轻功却非常之高,高到时常让韩寒纳闷,这珠圆玉润的身形,到底是怎么飞过来又飞过去,都不会掉下来的。 韩寒皱着眉揉了揉胸口说道:「阿襄没同你们讲吗?」 「穆少爷只说你中了毒,现下正是解毒的节骨眼,要我们没事别来打搅你。师兄你没事吧,我打那么用力会不会把你打出内伤来?」白翎紧张问道。 「没事,多打几下你师兄我都不会有事!」韩寒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跟着还觉得不够,立即爬起身来,装作身形矫健的模样,拍拍身上的泥随意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从你走出房门的时候。」白翎老实说。 「啥,那你不就看见我跌倒的样子了?」韩寒震惊地抓住白翎衣襟,凶狠问道。 「啊,」白翎愣了一下,「嗯!我本来想过来扶师兄,不过师兄自己站起来,我就继续待在树上吃东西了。」 「绝对不许和任何人说我跌倒的事,知不知道!」韩寒恼羞成怒地说。 白翎连忙点头,后来想及韩寒看不见,才大大应了声:「知道!」 「知道就好!」韩寒松开了手。 说什么他也是寒山派少主,又曾经领导寒山上下一段不短的时间,若是他瞎了眼还跌了个狗吃屎的事情传了出去,真是再也无面目见人! 韩寒转身便走,原本想回房的,可白翎却在他身后用很失望的声音喊着:「师兄……我们很久没见了……你不和我说说话吗?」 韩寒这才无奈又走了回来。 韩寒清清喉咙,用那带着些许沙哑与不自在的嗓音道:「知道阿襄在哪里吗?我有点事找他。」 白翎立即喊道:「知道,师兄我带你去!」 他们两人便这么一左一右并排而行,韩寒婉拒白翎的搀扶,还告诉白翎他能藉着白翎的动作知道哪里有阶梯,何处需转弯。 白翎同他一边走着一边啧啧称奇,嘴里并不时问着韩寒这阵子过得如何,师兄弟们都很担心他云云。 韩寒一边与白翎闲聊,一边想着这师弟性情温和又对他好生关心,他寒山上下根本一个奸险狡诈之徒都没有,穆襄说寒山派里头有问题这事肯定是误会一场。 小院里巡视的弟子们一见到韩寒双眼蒙着白布,行径却宛若常人,走得平顺非常,不禁讶异得惊叹出声。 韩寒多少听见那些人的惊呼,心里忍不住自得意满地想:『没看过瞎子走路这么平稳的吧,这可不是每个人都会的!』 白翎带着韩寒到了穆襄所在的地方,才一推门进去,满室的墨香味便让韩寒知道这处是书房。 「师兄,小心门槛!」白翎说。 「知道!」韩寒拍拍白翎软嫩嫩的手,一步便跨过高起的门槛,身形完全无任何滞碍。 穆襄支手撑额,原本是倚在榻上翻着书页,一听声响抬起头,见到韩寒竟在无人搀扶之下,笔直朝他而来,先是一愣,但随即起身相迎。 穆襄嘴角挂着笑,声音还是温柔得如同要滴出水来似,他伸手摘去韩寒发上沾着的枯叶,低声说道:「身体好些了吗?我刻意想让你多歇会儿才没去找你,怎么却换成你找来了?」 韩寒让穆襄这么一靠近,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水檀香,又听得这般柔情似水的声调,刚刚明明好使得不得了的膝盖竟就这么一软,酥得都站不直了。 穆襄瞧见韩寒脸上慢慢爬起的红晕,他伸手摸了摸,困惑地说:「脸好红。」 「你、你才脸红!」韩寒反驳。 「好,我脸红。」穆襄牵着韩寒的手,把他带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韩寒虽然能自己走,但被穆襄这般牵着,他其实也不反对。 「先恭喜你武学之境再上一层。」穆襄这般说。他心里也有着喜悦,为了这个他所喜爱的人。 「你知道?」韩寒有些惊讶。 「见你走路如此平稳,推测的。」穆襄平和地说道:「小寒果然厉害,这等修为你我同辈中没多少人能达到。」 「……谢谢。」韩寒的脸更红了。 「对了,怎么想到来找我?」穆襄问。 「……」韩寒别扭了一下,才说:「内力被封,浑身不对动,修为再精进也无用。赵小春他……有没有说我的内力该怎么才能恢复?」 「嗯,」穆襄沉吟半晌,「我本想等你身上的毒全解了,再助你打通经脉……」 「咦!」韩寒叫了一声。「果然是打通经脉便可以!阿襄你怎么不马上帮我,武功自然是越快恢复越好,等什么毒全解了,小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若他几年后才回来,那我不就几年都得这样软趴趴地,让人打都还不了手了!」 对韩寒而言这身功夫就是他的命,先前在水月楼那么孬他已经很不爽快了,如今知道有法子可以恢复先前的模样,心里简直像有几百只蚂蚁在挠似地,让他坐也坐不安稳。 「你就是这般急躁,我怕你一恢复武功回头便要带人去剿清明阁,这才想说缓缓,待你解了毒再说。」穆襄苦笑。可便是这般的韩寒,才显得耀眼非常。 他也想再见到烈烈艳日下仗剑江湖风姿飒飒的韩寒,那样的韩寒耀眼夺目,笑容璀璨、面容无邪,英姿勃发,叫人无法不动心。 韩寒也有些不好意思。都多大人了,陷入危境中还得麻烦别人来救。他搔搔脑袋,又抓抓蒙眼布,力道大得穆襄将他的手捉下扣住,就怕他过于粗鲁伤了自己。 「我不会不知轻重,清明阁势力庞大,柳长月又深不可测,哪能再带师兄弟们去冒险。」韩寒这般表示。 穆襄忍不住碰了碰韩寒的脸颊,带着温柔的微笑低声说道:「是我误会小寒了!」 「欸,你别这样啦!」韩寒有些局促。 「别怎样?」穆襄问。 穆襄又更接近韩寒,近得韩寒几乎都能感觉得到这人喷在他脸上的干净气息。 「别老是靠我靠得这么近,还一直叫我名字……」韩寒一阵心猿意马,挪着屁股连忙退开,脸上不自然的红晕也越来越盛。「你明知道赵小春那春药有够糟糕,只要听见你的声音,和你靠得太近,就会……就会……」 韩寒说不下去。 「我也是和你一样,所以这几日才忍着不去找你,没想到你却来找我。」穆襄只是稍稍一愣,神情仍是一派坦然,仿佛心中完全没有绮念,说话口吻也是正经万分。 「我、我只是来问你解开内力桎梏的方法!」韩寒急急说道。 「好,」穆襄拍拍韩寒的手,说道:「我这就帮你。」他跟着移开视线,目光越过韩寒,望向那个张着嘴呆看着他们,完全石化,连话也不会讲了的白翎。 「白翎!」穆襄喊了韩寒这个师弟一声。 「在、在、白翎在!」受到惊吓的白翎整个人跳了起来。 「我要替你师兄运功,麻烦你到门外护法,别让任何人打扰到我们。」穆襄说。 韩寒一听见白翎的名字,受到的惊吓简直比白翎还大,他压根完全忘记书房里还有一个人,方才还和穆襄说了一大堆暧昧不已的话。 韩寒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站在长榻上,居高临下朝白翎吼了一声:「师弟!」 白翎吓着了,急急回过头来,喊道:「师兄!」 「师弟,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全部不许误解,知不知道!」韩寒用吼的解释。「我和阿襄只是感情比较好,感情好点的人难免会和对方摸来摸去……还有……还有那个春、春、春药……」 突然发觉自己无论怎么解释也不会有用,韩寒先是有些泄气,但随后又暴吼了句:「反正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就对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师兄!」白翎把眼睛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白翎觉得自己今日好像不慎误闯了一个全然未知的领域,穆家少爷竟然那么温柔地看着他师兄,不但一直摸师兄的脸,甚至还差点情不自禁地把嘴凑到他师兄脸上,虽然后来拉开了距离,但他师兄却好像知道了,一张脸红得像抹了胭脂似的。 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 天上的师父师娘啊--白翎到底看到什么了啊-- 随着白翎用力关起门的碰撞声传来,韩寒又被穆襄拉了下来好好坐下。 「你怎么没提醒我还有人在!」韩寒抱着头,苦恼地哀嚎。 「你不想让别人晓得?」穆襄疑惑。 「阿襄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韩寒用力抓着头发,但随后被穆襄拉了下来,放进他的掌心中握住。 「你不说我自是无从得知。」穆襄道。 韩寒一边想着:『啊,阿襄的手好暖好嫩。』一边吞吞吐吐地说道:「还记不记得殷总管的事?」 「殷叔?」 韩寒点头。「十二岁那年夏天,我到写意山庄找你,那时庄里弟子说发生了大事,要我别去大厅。我耐不住好奇偷偷跑了去,却见到殷总管跪在地上,你爹在他背上猛抽鞭子。」 「没想到你竟见着这事……」穆襄先是惊讶,而后苦笑。 韩寒再道:「嗯,后来我才晓得,原来殷总管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要为那男人离开写意山庄。你爹气疯了,平常那么温和的一个人,而且只有殷总管这么一个弟弟,却红着眼将他往死里打……」 韩寒反手握住穆襄的手,低声说道:「男子与男子相恋本就有违常伦……」 「你便是看见那一幕,所以一直都不说出自己的感情,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穆襄抬起韩寒低下的头。他心里突然有些不忍,为了这人这些年来孤单承受的一切。 韩寒躲不开穆襄的目光,即便蒙着双眼看不见对方,但他仍能感受穆襄注视着他的视线。 韩寒只得面对着穆襄。「其实,后来遇见小春和云倾,知道原来男子相恋也能那般泰然,完全无惧世俗眼光,所以我有一段时间真的曾经自暴自弃过,差点就要对你说了。」 穆襄听见「自暴自弃」四字觉得有些想笑,他揉揉韩寒的脑袋,直想把这人给抱入怀里好好疼了。 韩寒却在接下来道:「只是我才鼓足了勇气想去找你,你却早一步带着玉儿上寒山来了。」 穆襄一愣。 韩寒说:「后来,你一直把玉儿带在身边,见着你便能见着她,江湖上人人称赞你们郎才女貌万分登对,我见你们就难受,渐渐地也不想找你了。」 穆襄缓缓将韩寒搂入怀中,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会把她带在身边,是因为湘门门主希望她能多加历练,要我代为照顾她。我对她从无男女之情,只是将她当妹妹一般照顾。」 「哼,你不说我自是无从得知!」韩寒在穆襄怀里小声地咕哝,将这句话原原本本还给了他。 穆襄笑了笑,抚着韩寒的头发。「是,是我没早些对你说。」 穆襄接着道:「其实……爹当年那么对殷叔定有原因,这事详情如何我不明白。但几年后殷叔被找回来时已是双目死灰形容枯槁,他那行尸走肉的模样任谁看了都难过。或许爹就是知道会有如此结果,所以才那么对殷叔,只盼他能及时回头。」 「殷总管这几年有好些了吧?」韩寒想到另外一个人。「金花也是喜欢着柳长月,一心一意都是为他,但柳长月从来没把金花放进心里过。你说,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哪有人这么折腾人的!难不成看别人不好受,自己就会开心?」 韩寒忿忿不平的神情中带着哀伤。 蒙眼布遮去韩寒的大半表情,即便穆襄不知道韩寒心里想着什么,却能知道韩寒的难过。 几乎不曾冲动行事的穆襄这回难忍冲动,直直捧起韩寒的脸,真切地对着这个人说:「小寒,我喜欢你。」 「干、干、干什么突然又说这种话!」韩寒顿时脸就红了,什么殷总管、金花、柳长月全都抛到脑后去,开始挣扎着要逃离穆襄的桎梏。 可穆襄笑着又将韩寒紧紧搂住,语调温柔。「别去想那些事,我不要你皱眉。你和我与其它人不同,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在一起的时间比谁都长。若你愿意,我只会待你越来越好,不会有离开你的一天。」 韩寒被抱得死紧,几乎无法呼吸,好不容易挣脱了穆襄的魔爪,他带着鼻音呻吟一声。「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是会说这种恶心话的人!」 其实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湿了,但幸好包在白布后头,穆襄不会看见。 什么只会越来越好,不会有离开的一天?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想过脱口而出的话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韩寒觉得他像是被高手打了掌在心窝处,威力可比惊天一击,叫他连呼吸都痛了。 「很恶心?」穆襄问道。 「恶心!」韩寒恶吼了声。 穆襄低声说道:「我一见着你,心底便软了一块,许多念头冒了出来,直想让你明白。小寒,你莫要生气。」 穆襄总是这般正经,但便是这一心一意,叫韩寒无法招架。 韩寒觉得耳朵都烫了,他捂起自己的双耳,穆襄却还问: 「是我说话靠得太近,你耳朵疼了?」 「耳朵早不疼了……」韩寒发觉要再和穆襄这么兜圈子下去,不是穆襄受不了自己的恶言相向而离开,就是自己承受不住穆襄的甜言蜜语攻击昏死过去。 他遂转而道:「你不是说要帮我恢复内力?别浪费时间了,来吧!」 第三章 韩寒盘膝坐好,歪着头喊了一声:「阿襄。」脸和耳朵还是红着的。 那模样叫穆襄心里又骚动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克制下来。 穆襄深吸了几口气。「先将气息调匀,别急,慢慢来。」这是说话给韩寒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韩寒被封的是任督二脉当中的任脉,任督二脉又称生死玄关,若一不慎非死即伤,是以冒险不得。 两人面对着面,双掌紧贴,韩寒不一会儿便感觉到穆襄掌心处一般源源不绝的热流传来,透过相接的肌肤,传至他的体内。 丹田之内一股真气被引领而起,过尾闾,慢行至玉枕,直达头顶百会,而后下冲任督二脉直入檀中。 穆襄的真气刚强而劲猛,与韩寒所习寒山派的阴柔路数截然不同,这一撞直叫韩寒痛得差点泄了气,但他心知这生死关头倘若自己岔气绝对会连累穆襄,立即咬紧牙关守住灵台清明,随穆襄的真气冲撞,也不敢松懈半分。 直至,破了檀中,再如此连续激荡几个要穴,反复来回,最后回归丹田,终于大功告成。 不过穆襄并没有立即收回掌,他再引着韩寒体内凝滞的真气运行几个周天,直至韩寒不用他带领内力也可自行流转,才缓缓收功。 这般折腾之下,两人最后已是浑身汗水淋漓,柳长月点穴的手法太过巧妙,等他们回过神早是天色向晚,几个时辰过去。 韩寒累得直喘,但体内冲破禁制的真气却是比以前更加精纯,也更加深厚。他想那绝对是穆襄的内力进入体内,与他的内力交融而得的帮助。 但自己武功恢复了,穆襄的模样听起来却不是太好。韩寒一听见穆襄倒在软榻上的声音,便急急爬向前去,朝着穆襄的脸就一阵紧张乱摸。 「阿襄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我看不见,你可别吓我!」韩寒连声问道。 「没事……」穆襄气息微喘,疲累地道:「只是一下子耗费太多内力,休息半晌便好,别担心。」他安抚着韩寒。 韩寒本还不信,握住穆襄的手诊了脉后发现真只是真气略微亏损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半倚在穆襄身旁,以衣袖缓缓拭去这人额上汗水,心里泛起一丝不舍。「谢谢你……」他说。 因为实在靠得太近,穆襄身躯蓦地一僵,他别开脸,让韩寒的手落了空。 韩寒正在纳闷,却听见穆襄苦笑的声音。「小寒,你暂时别靠我太近。」 「怎么了?」韩寒紧张得问。 但穆襄隐忍不语的态度很快就让韩寒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如同方才差点忍不住的自己一样,穆襄竟是控制不了了。 无须以眼视物,也能知道这人如今是什么模样。 微喘的气息,跟着起伏的胸膛,原来俊朗的容貌或许已经染上一层淡淡绯色,神情是克制的,难耐的,也许忍得指尖都要微微颤抖起来,却偏偏因脱力而躺在榻上动弹不得,一副任君采撷的虚软模样。 「阿襄……」就算看不见,光是这般想象,韩寒便已是心荡神摇,情难自已。他的气息也重了起来,脑袋一片混乱,充满绮色遐想。 韩寒红着脸问道:「……你很难受吗?要不要……」要不要我帮帮你? 穆襄急忙扣住韩寒往他胸口袭来的爪子,虽是又惊又喜,不知这人今日怎么一改扭捏之态如此主动,却还是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道: 「别、我前日克制不住伤了你,都……都把你弄哭了……你才好些而已,断不能再如此行事……」 韩寒脸还是红红地,那模样看得穆襄实在忍受不住,只好把头转了过去,不再注视这个人。 然而当穆襄这般说,韩寒心底便是一个声音窜了出来,他内心狂喊道:『如果你不想弄哭我……那今日我来弄哭你……好不好啊……』 这声音在他胸中来回荡漾,撞得他心口酥酥麻麻地,理智尽失,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难得穆襄显露出如此虚弱的姿态,挠得人心痒痒,韩寒被放在对方手心的手指动了动,恰好搔了搔穆襄敏感的掌心。 穆襄闷哼了声,忍得头上都出汗了,韩寒却是慢慢逼近,将半个身躯覆盖在穆襄身上。 轻轻柔柔地一吻,带着韩寒心中的无限爱恋--当然还包括排山倒海的欲念。 唇不过轻触上穆襄,韩寒整个人就软了,他的喉间溢出一声柔软叹息,手指也缓缓移至穆襄胸膛之上,有些猥琐又不算太猥琐地伸了进去,摸着穆襄覆着薄汗的胸膛,拧了拧右边和左边的乳首。 穆襄闷哼一声,没有抗拒。 韩寒于是更加使力捏啊捏,捏得穆襄气息都重了起来。 四片唇交叠吸吮,一点一点地咬着,双腿间的灼热已经抬头,韩寒肆无忌惮地耸动着下半身,磨着穆襄的大腿,偶尔碰到那和他一样高昂的热块时,便是一阵抽搐,浑身都颤栗起来。 「小寒……你不痛吗……」穆襄按着韩寒的后颈,与他深深相吻。 承接不住的唾沬沿着穆襄的嘴角溢了下来,他的衣襟大敞露出被拧得红肿的乳首,下摆被韩寒粗鲁拉开,露出亵裤上一块动情的乳白污渍。 一切的一切,淫靡万分。 「一点点……」韩寒从鼻间溢出一两声低低的呻吟,带着难耐的鼻音。他的下半身那处灼热涨得很痛,无法消解,只得拿出穆襄的大腿根当慰藉,猛耸着。 后来韩寒想到穆襄定也是难受得不得了,手指只是暂停了一下,便沿着这人的胸膛而下,抚过肌理结实的腹部,而后拉下对方的裤子握住高高扬起的灼热部分,用力地上下撸动起来。 穆襄喉间闷闷地逸出一声低吟,那酥磁诱人的嗓音猛地激得韩寒血脉贲张,整个人几乎炸开来。 可就当韩寒更加用力地撸起穆襄,想再多听听这么勾人的声音时,忽地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压倒榻上。 真气调匀完毕的穆襄翻身至韩寒上方,一双盛满欲望的深邃眼眸,没有平素温和有礼的模样,那积聚其中的,是如同暴风雨般狂烈席卷而来的深沉欲念。 韩寒忽地福至心灵,听懂了穆襄之前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忍了许久的穆襄开始丧失理智地扯起他的腰带,撕起他的衣裳来时,韩寒无法控制心中的惶恐,大声喊道: 「阿襄你等等!」 穆襄早完全不能等,他如今欲望仿佛出柙猛虎,一经松开便再也无法管住。 扯下的亵裤卡住膝头,韩寒的双腿被用力折起贴到胸前,臀间秘处探入手指松了松,就在他紧张地喊着的时候,穆襄蓄势待发的火热已经按捺不住,用力地撞了进去。 「啊啊--」韩寒叫了出来,因为受惊太大,声音忍不住又带起哭音。 穆襄挺着腰,一下一下地抽插。 韩寒喘着气,一声一声地呜咽。「我是说前面不痛……不是后面……后面还没好全……很痛很痛啊……」 穆襄早就失去理智,任凭自己在韩寒紧窒湿热的甬道里驰骋。两具身躯交叠,爆发出来的情潮只有越来越加激烈,而没有消退的迹象。 起初的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那火热的楔子在自己体内抽插研磨,激烈的快感很快便盖过一切,让韩寒哼哼叫着的鼻音染上暧昧色彩。 「嗯……」 穆襄摇着身下的人,让这人身躯完全为自己敞开,他抵着深处那能让这人颤栗不已的地方,而后感觉柔软的内壁不停地收缩痉挛着,韩寒喷溅出来的浊液弄湿了两人的胸膛。 「小寒……」穆襄没有停止自己的摆动,叹息般地喊了这人的名字。 脸皮向来很薄的人被这么一喊,加以不停歇的撞击,软下的分身没多久竟又慢慢地抬起头来。 韩寒将自己的脸埋在双臂间,但还是露出了一对红到发烫的耳朵。 穆襄心里的情感澎湃而出,他更加用力地需索这人,让这人因承受不住剧烈的快感喘息出声,直至那些低吟在激烈的抽插中化为高亢的呻吟,穆襄才在韩寒颤抖着紧紧吸住他的昂扬之后,在韩寒体内深处释放。 拿下对方遮着脸的手臂,看着这人失神的惑人神情,穆襄深深吮着对方再度缓缓动作,他的脸上神情真挚,他的眼神温柔似水,心中难以言喻的爱恋,全在这一刻,倾泄入这人体内。 里面呻吟声嗯嗯啊啊,守在外头的白翎欲哭无泪。 他捂着耳朵喃喃念道:「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许久许久许久,声音终于歇下,白翎也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气绝身亡。 白翎瘫软地倚在门边,含着泪心想以后绝对不帮任何人护法了。 为什么护个法到最后会变成嗯嗯啊啊,而且那个嗯嗯啊啊得很大声的还是他寒山派曾经的代掌门,也是他最尊敬的师兄,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啊! 书房房门在半晌后打开,穆襄抱着晕厥过去的韩寒出来。 白翎一听见声响便跳了起来,当看见韩寒动也不动地把头搁在穆襄怀里时,惊讶得张嘴便要叫人。 穆襄用眼神示意白翎,摇了摇头,轻声说:「他刚睡着,别吵他。」 白翎会意,连忙捂起自己的嘴,点头。 只是头一点,便瞧见他家师兄白晃晃的两条腿露在外面,白翎纳闷底下的裤子是到哪里去了,往内一看,震惊发现地上那被撕成一条一条的,不正就是他师兄方才还穿在身上的裤子吗! 穆襄说:「我先送小寒回房歇息,你跟我来,我一会儿有事问你。」 穆襄走在前头,白翎跟在后头眼神空洞神游太虚。 寒山派与写意山庄世代交好,尤其从老爷子也就是他师兄的爷爷韩斋以降,两家来往更是频繁。老爷子当年差点收穆少爷的爹当义子,不但将穆少爷当亲孙看待,甚至挺放心将师兄交给穆少爷。 是以这回师兄有难,穆襄一和代掌门师叔联系过后,代掌门师叔便让他们一切听从穆少爷吩咐,直奔水月楼救人。 在他们眼里,穆少爷和师兄有着同等地位,也是他们愿意听从命令之人。 看着穆襄将韩寒放在床上,仔细盖好被子,白翎在一旁点起油灯。 本来想说他师兄的厢房在隔壁啊,怎么送到这里来了,可嘴巴张了张还是没开口,也许穆家少爷想,晚上睡在一起的话,能就近照顾师兄吧! 油灯亮起,照得满室晕黄,穆襄招白翎至桌前坐下,倒了两杯茶。 穆襄啜了一口,为免吵着不远处的韩寒,声音刻意放得低了。「小寒离开寒山派的前几个月,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白翎正觉口干舌燥,杯盏端了便一饮而尽,他舒服地嘘了口气,仔细想想,答道:「没什么特别的,寒山的日子就是那样,师兄弟也一直都是那样,只是那阵子大家都不懂为什么师兄要把代掌门之职传给师叔,离开寒山罢了!」 「……」穆襄顿了顿。「小寒要离开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 白翎想了想,摇头。「就和师兄比较亲近的几个师兄有特意交代。」 「多少人知道小寒往涵扬苏雪楼去?」穆襄问道。 「涵扬苏雪楼,那是什么地方?」白翎纳闷地问。 后来穆襄又反复问了白翎几个问题,在心里估量一番,将事情理出了个大概。 他今早收到韩寒师叔捎来的信函,其中提及一点蹊跷。韩寒离开寒山派前后,厨师里一名厨子也同时失了踪影。 因韩寒行踪从没刻意隐瞒,只要有心混入寒山派,无论是谁都能从弟子们口中套出韩寒动向。所以极可能便是在那时,韩寒就被人盯上了。 看来,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出在寒山派内…… 跟着休息没几天,穆襄确定韩寒身体已经好转,还能拖着几个师兄弟去练剑打野味,遂决定回写意山庄去。 韩寒只留了为首的几名弟子在身边,其余人都让他们直接回寒山派去。 虽然如今双目仍失明,但毕竟写意山庄就和自个儿家一样,穆襄又能把人照顾得妥妥当当,韩寒也不想这些师兄弟们为他操心。 写意山庄是韩寒从小玩到大的地方,他蒙着眼也知道路该怎么走。 回来之后穆襄有事便先离开,白翎在前头领着,韩寒跟在他身后,走进写意山庄中属于他的那处院落。 白翎看韩寒稳稳进到屋里,步伐平顺如明眼之人,再见他师兄翻起杯子便倒了杯茶喝起来,动作行云流水,脸上一片淡然,还带三分洒脱意味,让他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目不转睛了。 「师兄,你中的毒真的无大碍吗?」白翎担心地说着。「如果过几日拆了药,眼睛还看不见,或是赵大夫没能制得出解药怎么办?我问过的几个人都说九霄五灵散剧毒无比,几乎没人能够捱过,怎么你和穆少爷却一点都不紧张?」 他们这几个韩寒双亲的嫡传弟子自幼与韩寒一起长大,与其余寒山弟子不同,师父都不让他们称韩寒为少主,只叫韩寒师兄的。但也就是这声师兄,让他们比其它弟子还要亲近韩寒许多。 韩寒倒真没想过这问题,他一愣,后笑道:「别担这个心,除非有意外,否则赵小春绝对会来,更何况那家伙的医术出神入化,神医这名头也不是叫假的,我不信凭他那身能耐,会解不了区区九霄五灵散。」 「师兄你很相信赵大夫?」白翎问得惴惴不安。 「嗯。」韩寒喝了一口热茶,点头应声。 「那我就不担心了。」白翎松了一口气。 「不担心什么?」外头传来一阵好听的嗓音,穆襄手负身后,跨入门内。 「穆少爷!」白翎朝穆襄点了个头,说:「我正问师兄他的身体如何。师兄说他不会有事,我就放心了。」 穆襄笑了笑。「劳你费心了。」 不过是简单的一问一答,但穆襄说这话听在韩寒耳里却别有意味。韩寒心虚地大声说道:「白翎是我师弟,劳什么费什么心,他关心我本来就天经地义!」 穆襄只是一笑,他方才处理了些事刚好也渴了,见韩寒手里端着一杯茶,便弯下腰就着韩寒的手喝了一口茶。 韩寒持着杯盏的手抖了一下,问道:「阿襄你干嘛?」 「喝茶。」穆襄说。 「喝、喝茶不会自己倒去吗?」红晕爬上韩寒的脸。 穆襄没有回答,只是说:「我以为你会住到我那里去。」 韩寒猛地咳了一下,脸色涨红,他结结巴巴地道:「住、住到你那里去干嘛?我每次来你这儿都是住这里,这里多大多好,干什么硬要到你那里去挤!」 穆襄说道:「目前情势不明,买你性命的人尚不知是谁,你双目又未复明,白日有白翎他们陪你我固然放心,但到晚上他们也得休息,我唯有留在你身旁亲自看顾着你,才得安心。」 「可你的院子才一间房一张床,连小厮睡的偏间也没有,我、我睡哪里啊?」韩寒大窘。 「自是和我睡一起啊!」穆襄和煦地笑着,脸上满是温柔。 「很挤耶!」韩寒声音高了起来,还带着抖抖的尾音。 「要不今日我睡里面,把靠外头的位子留给你。」穆襄想了一想。「但你夜里翻身动作总是大,要小心别摔下床去。」他挺是认真地道。 韩寒发觉自己无法反驳。 自从水月楼出来以后,穆襄的注意力几乎全放在他身上,人也越来越黏,往往一处理完公事便来找他,甚至会拿书到他身边看,连晚上睡觉,也要躺在他身边。 韩寒有些困惑,却也有些害臊。 困惑的是赵小春那春药怎么这么厉害,日日都想黏在一起,看不见对方,心里便魂牵梦萦思念不已;害臊的是每夜都躺在一起,有时明明就凭借毅力耐力忍着睡着了,却又往往因为夜半一个不慎,翻身时脚跨到对方身上,或是手碰到对方身上不该碰的地方,便轰地一阵天雷勾动地火,烧得两人隔日起不了身来。 欸,他也不是想埋怨,只不过穆襄一到床上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地,那猛劲……咳……韩寒掩起了脸……完全就是没几个时辰便无法休兵,做到简直都让他差点哭喊「鸳鸳相抱何时了,屁股作疼没法好」这样的淫荡句子来了! 待赵小春回来,非得让那小子立即替他解了这淫药不可。 要死了!真是! 「掩着脸做什么?」穆襄抓下韩寒的手,刚从外头进来还带着寒气的手指让韩寒冰得颤了一下。 酡红的脸庞,轻轻瑟缩的反应,每一个模样都叫穆襄别不开眼。韩寒紧闭着嘴不说话,穆襄就也随他,只是牵起了韩寒的手,道: 「随我回房吧!」 那和煦的声调与其间包含满满温柔让韩寒无法拒绝,穆襄一带,韩寒便从椅子上起了身,乖乖地让人牵着走了。 身后传来碰撞声,穆襄回头,只见白翎遮着双眼撞倒几张凳子,说道:「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韩寒的脸一下子炸红起来,穆襄发出朗脆笑声,携着韩寒离开。 十日已至,今晚是拆药的日子。 韩寒一大早起来心情有些忐忑,穆襄拧过巾子替他擦脸擦手后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但在白翎未来之前,韩寒取了穆襄的剑又开始练起武,任何事情在这时都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左砍砍、右砍砍,挽个剑花飞身上树再跳下来,片刻之后大风忽起,而后鼻间窜入淡淡梅花香气,韩寒把剑尖凑上一闻,才发觉原来风刮来了花,落下一朵梅在他的剑身之上。 手腕轻轻一荡,白梅弹起,落入韩寒手中。他拿着花转了转,心情愉快非常。 他的武功已经完全恢复,接下来再等眼上的药拆下,便能恢复以前威风凛凛的侠士模样。 韩寒笑了几声。 虽然现下瞎了眼,看不见还能舞刀弄剑远比看得见更加厉害,不过他还是想赶快好起来,赶快看得见穆襄,看清楚那张令他魂萦系的脸庞是否还和以前一样。 安静无声的院子里这时突然多出一道凌厉视线,陌生的气息带着杀气,令韩寒猛地回头。 暗器破空挟带劲风朝韩寒面门射来,韩寒迅速侧身闪过,双指举起应声夹住暗器,大声喝道:「什么人!」 几乎便在同时,那带着杀气的目光消失,院内又回复平静,韩寒摸了摸接住的暗器,原来竟是一片枯叶。 他好奇地摸了摸枯叶,心想这人暗器功夫真是了得,随便一片叶子竟能有如此力道。韩寒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出声喊道: 「不知哪位前辈在场,可否出来一见?」 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遭声音,但没人响应。 韩寒不死心地再喊:「喂,有没有人?」能将枯叶使得如同利刃的人实在少见,韩寒不愿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说什么也想与那人切磋切磋。 「前辈?」他一边走一边叫:「出来打一场好不好?一场就好,打完在下绝不会纠缠!前辈?你在不在?呦吼--还有没有人啊--」 结果韩寒都找出小院外头了,也没人理会他。 中午穆襄回来时,韩寒献宝似地把那片叶子拿了出来,结果换得穆襄一片沉默。 「原来如此,人竟是混在写意山庄中。」穆襄半晌后说道,神情凝重。 「啊?」韩寒呆呆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丢这枚叶子的和到水月楼买凶杀我的那人有关?」 穆襄又是一阵沉默,不知在想着什么,半刻也没反应。 韩寒喊了好几声「阿襄」,直到后来把手放在穆襄手背上掐了掐,穆襄才抬起头来。 「怎么了?」他带着笑容问。 「如果你找到那个人,千万记得告诉我。」韩寒说。 「你想做什么?」穆襄才开口,见到韩寒跃跃欲试的神情,遂道:「莫不是想和他来场比试吧?」 「咦,你怎么知道?」韩寒惊讶了。 「小寒!」穆襄哭笑不得。 房外传来敲门声响,殷总管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少庄主,庄内有客来访。」 穆襄方反握起韩寒的手,房内正浓情蜜意,没料殷总管一句话便让韩寒猛地缩回手,歪向穆襄的身躯也立即坐直。 「殷总管来了!」韩寒说。 韩寒正襟危坐还带点受惊神情的模样,让穆襄忍不住噗地声笑出来。 韩寒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笑什么!」 穆襄靠近韩寒,吐息般轻柔地说:「隔着道门,殷叔看不见房里景象,你无须如此紧张。」 「谁紧张了!」韩寒啐了声:「我只是因为、因为我们的事已经不小心让白翎知道,为了不再被其他人发觉所以才做此掩饰!」 穆襄才想问韩寒为什么怕别人晓得,殷总管催促的声音再起:「少庄主,来者是温小姐,她似乎有急事找您,目前正在书房里等着。」 「玉儿又来了?」穆襄纳闷。 「什么叫作玉儿又来了?她常来找你?」韩寒听见温玉的名字心里便紧了一下,他问出口的话其实没有别的意思,但听在自己耳里都觉得好酸好酸,如同打翻了一整坛醋一样。 「兴许是收到你安然脱险的消息所以来问问。」穆襄拍了拍韩寒的手背,在他唇边落下一吻。「我去见见她,你在房里等我。」 「嗯……」 穆襄前脚刚走,韩寒后脚便跨出房门尾随而去。 自从他回来后,穆襄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又多派一些弟子巡庄守护,是以不想被人发现的韩寒一路偷偷摸摸地,一遇巡逻弟子便闪闪躲躲,只是等到终于摸到书房门口,里头的人也不知讲了多少话去了。 韩寒嘴巴上不承认,但其实他心里可吃醋着,穆襄的安抚对他全然无用,按捺不住心思,他还是跑来听墙角了。 弯着身子小心翼翼贴在墙边,摸啊摸地轻轻拉开书房的窗户,好让里头的声音能够传出来。 韩寒的手搭在窗格上,把耳朵搁在窗边。 他能感觉房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气息温润如玉从容淡定,那必是穆襄;女的焦躁不安不停拧着手指,那该是温玉。 屋里,穆襄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不是来找你表哥,那到底所为所事?你不说,我又如何帮你?」 他们坐在桌前,面对着面,穆襄喝着茶,等待温玉开口。 温玉面有难色,手指绞了又绞,欲言又止几次,最后眼眶中竟含起了泪,声音哽咽地道:「阿襄,我们能不能快点成亲?」 穆襄一愣,窗外的韩寒也是一愣。 穆襄开口说道:「玉儿,我正想和你提这件事……」 外头的韩寒听到这句话,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满得叫他胸口发疼、鼻间发酸。穆襄要同温玉提成亲的事了……赵小春春药的威力也没那么大嘛……瞧……这个人……这个人喜欢的还是温玉…… 可是温玉没让穆襄说完,她将手贴在腹上,声音不稳地道:「阿襄,我有了!」 「什么?」穆襄一听,便是一惊,失手掐碎手中杯盏。 『什么!』韩寒一听,也是一惊,不慎捏碎窗格木条。 外头的轻微动静引起穆襄注意,穆襄警觉,视线望向声音来处,脸色些微转白。 韩寒发觉自己弄出声响,他怕被穆襄发现自己偷听,加上得知了令人无法承受的消息,遂颤颤地松开满是木屑的手,弯着身子沿着原路跌跌撞撞地逃了。 温玉见穆襄分了心神望向别处,又站了起来作势要往窗边走去,心里一急便绕过桌子紧紧抓住穆襄的手,潸然泪下地道: 「阿襄、阿襄,我们尽快成亲好不,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要是肚子凸了出来,你又不和我拜堂,爷爷知道了以后绝对会打死我的,到时候就一尸两命了!」 穆襄看看窗边的碎木痕迹,又看看哭得成了泪人儿的温玉,他额边噗噗地跳着,头痛了起来。 穆襄揉了揉额头,低声问道: 「孩子是谁的?」 温玉抿紧了嘴唇。 「玉儿,」穆襄柔声道:「你不说孩子是谁的,要我怎么帮你?」 「……我……我……」温玉哽咽一阵,最后竟哇地声哭了出来: 「我不知道啦……你别再问了!反正你快点和我成亲就对了,我们有婚约在身的,你绝不毁婚。要是你不要我,我真的会被爷爷给打死的!呜呜呜……阿襄啊……只有你能救我了……」 穆襄听得脸色一片青。 第四章 即便最后本来就是会有这样的结果,即便多少次告诉自己没有关系,但当这日毫无预警地到来时,韩寒仍是觉得难受。 温玉有了穆襄的孩子,她哽咽地说希望快点成亲,穆襄接着会和温玉谈这件事,时节已是寒冬腊月,距离正月不过几日,或许接下来便要准备婚事,写意山庄他是不能再待了。 好痛苦、好痛苦……心纠结成一团,几乎无法呼吸…… 不过就是放开手而已,放了自己,也放了穆襄,为什么会这么难…… 韩寒抖着手摸着房内一切,收拾细软。 他打开矮柜,发觉拿出的几件衣衫都是穆襄为他所准备,料子用的是上好的雪锦,颜色或许是天蓝,因为穆襄知道他素来喜欢穿蓝衣,所以定会为他如此准备。 把衣服放了回去,那不是他的。 到床旁取下在床头上的剑,想起这根本就是穆襄的。因为自己的佩剑早在几个月前与金花的一战便毁了,而后穆襄没说一句话便把随身宝剑予他使用,他还使得十分上手,就霸着没还了。 将剑放了回去,这也不是他的。 韩寒突然耐不住悲从中来,眼眶发酸。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一切都是借的,最后终将归还。就连穆襄也是,从里到外一片衣角一根头发,都不是他的、不是他的…… 空荡荡的布巾摊在桌上,没有任何细软可带走。韩寒站在桌前发愣,片刻后拳头紧了紧,牙一咬,转身离开。 不是他的,就不许带走。这点道理韩寒还是明白的。他既然是空荡荡的来,那就该空荡荡的去,若是连这点都输不起,那他便是枉活了这二十几年。 只是眼泪没志气地湿了眼眶,不过幸好还包扎着布,不会有人看得出来。 韩寒往白翎他们所在之处走去,然而还没走入他们的院落,在外头便忽地被人扣住肩膀扳过身子。 熟悉的气息立即让韩寒知道那是谁,他们曾经相对几个昼夜,像两块麦芽糖似地黏在对方身上分不开来,可如今想到曾经的那些事,更让韩寒觉得心伤。 这人,原来已是别人孩子的爹了。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穆襄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找白翎他们,回寒山。」韩寒死板板地道。 穆襄抓着韩寒肩头的手失去节制地紧了一下,力道痛得韩寒皱起眉。 穆襄说:「你听见了?」 韩寒抿白了双唇,不愿回答。 「随我回去。」穆襄抓住韩寒手腕,用大得出奇的劲道扣住他的腕处,扯着韩寒往他房里走去。 韩寒没有回答,只是一路挣扎,但穆襄完全没有松手的打算,直至回到房中,穆襄把人往房里一带,落锁闩上了门。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你问,我便一定说。」穆襄克制自己说话的语气,但韩寒感觉到,他在生气。 他这是在生什么气? 明明该生气、该发疯、该大吼大叫的是他才对! 但韩寒说不出这些话来,只重重应了声:「没有!」没有什么可问了,再怎么问还不都一样,他早知道了。 穆襄很少发怒,但这回他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方才知道韩寒在外偷听后,他便立即回来,结果却发觉桌上摊着块布巾,而韩寒不见人影。 他立即便明白韩寒想着什么。这人走了,什么也不问,把事情全埋在心里,抛下他一个人,独自离去了! 穆襄急急往白翎他们那处去,幸好在外头截到韩寒,但韩寒脸上隐忍的神情却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直想问这人究竟为何如此轻易便得离开。 「你没有,那便让我来问。」穆襄拳头紧了紧,再努力松开来。他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失态,因为他将眼前之人看得比什么都重,倘若再度失去这人,他会无法承受。 穆襄压抑着问道:「你一听见玉儿说她有了身孕,便认为腹中孩子是我的?」 韩寒脸色白了几分,紧闭着嘴没有回答。 穆襄再问:「你就是这么看我,就是这么不相信我?玉儿的肚子才多大,前些时候你失踪我心急如焚,又怎会在那段时间与玉儿有什么。更何况你应该明白……」 韩寒突然大吼一声:「我什么都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我不想放开你,可是不行。如果不是那春药的缘故,你根本就不会和我在一起,我明知如此,可却还是厚颜无耻地霸着你不放。」 泪水湿了白布,染出两处深色水痕。 韩寒声音哽咽,他想强忍,但却徒劳无功。「你不是我的……你不是……我不该对你做那些事,你也不该对我那么温柔。你不该说喜欢我,让我现在怎么也放不开……你是玉儿的……我明明知道……可偏偏就还是喜欢你…… 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从小到大我心里就只有一个你。如果可以,我多想将你抢过来……可你偏和玉儿有婚约,还让玉儿有了身孕……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行……为什么我就是得离开你……」 韩寒的话让穆襄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无法言语。 他心跳如鼓,激动得几乎快要窒息。韩寒的一字一句全都进入了他的耳里,侵入了他的心里。这人对他说了多少次的喜欢他数不清,唯一明白的是那些妒嫉全是因出自心底最深的爱恋。 这时的穆襄只觉得好想用力抱住这个哭着的人,紧紧将他搂进怀里。那些被他所误会的事与这人的泪水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眼前的这人深深爱着他,那是无庸置疑的眷恋。直接而真挚的话语冲撃穆襄的心,喜悦像是天底下的所有蜜糖都掺入心中那般腻人的甜,叫他几乎无法承受。 穆襄猛地向前将韩寒紧紧按入怀中,他抬起韩寒的下颔,无法控制力地道亲吻下去。 韩寒推开穆襄,大喊道:「你做什么!」 穆襄又冲了过来,吓得韩寒举脚便踢,可踢出去的脚却一下子就被握住,而后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韩寒便面朝下倒在桌子上。 「阿襄!」韩寒吼道。 穆襄压了下来,属于这人的气息完全将他笼罩,在挣扎中韩寒惊讶地发现穆襄居然有了反应,当那灼热的部分贴到他的臀上,韩寒一僵,又激烈地挣扎起来。 亵裤被焦急扯下,臀瓣被用力分开,属于对方的那部分急躁地想要进来,韩寒气得屁股左闪右闪,就是不让对方如愿。 穆襄轻轻地在韩寒臀上拍了一下,那带着挑逗意味的巴掌让韩寒一缩停顿了下,而后穆襄趁机便闯了进来。 「啊--」韩寒疼得叫了一声。 「嗯……」穆襄闷哼,没有停顿,跟着便激烈地抽插起底下的人来。 被狠狠撞击着,用力顶进深处,而后几乎全部抽出,再重重进入。那酥麻的感觉很快便将情事之初的不适淡去,韩寒让汹涌袭来的情潮打得昏头转向无法自己,一想到埋在体内的是深深喜爱着的人的一部分,他就难以控制地发出声音来。 只是第一声的呻吟让他一惊,猛然想到方才才在吵架,怎么没片刻便给人压着做了,而且还是在桌子上,这怎么可以! 但他的手腕被穆襄一手压在桌面,穆襄的另一手则扣着他的腰不断地晃动撞击,在这情况下,韩寒气得用力夹紧双臀,不让那人轻易进出,可这动作却反而刺激到了穆襄。 韩寒只听穆襄鼻间逸出了一声低吟,要酥到人骨头里似,跟着用力捅了他体内最敏感的地方几下,而后一个拔出,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再一个深深插入,叫他无法克制地叫了出来。 浪荡江湖之暗相思 下 by 绪慈 「嗯啊--」韩寒难耐得连脚趾都蜷了起来。 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穆襄是那么地急切,力道重到无法控制,好像想将他揉碎撕裂一般。粗重的喘息,滴落的汗水,偶尔从喉间发出的低低呻吟。 穆襄不停地索求着韩寒,一再加重的力道和加快的速度令韩寒无法承受,脑中一片空白。 韩寒的腰难耐地弓起,大腿根处轻轻抽搐,这猛烈的撞击将他一点一点推到了云端,让他的性器高高扬起,尖端流出了透明泪滴,管不住的呻吟在房中回荡。 感觉快到了,韩寒下腹一紧即将释放,这时一只手却蓦地抓住了他垂泪的分身,紧紧扣住不让他解脱。 「啊--阿襄--」韩寒躁动扭曲着身体,难过得湿了眼角。「把手放开,快放开!」 甬道内激烈地收缩着,圈得穆襄几乎要泄出,然而他还是激烈地晃着韩寒,眼里漩着深深的欲念,与浓浓的爱恋。 韩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炸开了,可不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无功,他的要害扣在穆襄手上,只要穆襄不肯放,他便无法宣泄。 突然便在这时,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的穆襄开了口。他喘息着道:「孩子不是我的,我心里只你一人,从来没有玉儿……在我找到你那时便有了与玉儿解除婚约的念头,只是那威胁你性命之人尚未找出,我不愿分神……」 韩寒脑中无数白光闪过,全身颤抖了起来,叫嚣着要解放。 「我不信!」他说。 穆襄重重地喘着气,冲刺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喜欢你不是因为春药的缘故……很久以前你便在我心里,只是我没发觉……」 「骗人!」韩寒也是气喘吁吁地吼道。「这药一解……你会恨不得此生没认识过我……」 「我不会。」穆襄语气坚定。下半身也是用力而坚定。 「你会!」韩寒大叫。他已经快受不了了。 穆襄语调放缓了下来,身下的动作也不再那么蛮横,而是慢慢温柔地画起圆来,缓缓地撞击着。他说: 「要我说多少次都行,我也会说到你相信为止……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无论以前、现在、或将来,我喜欢的人也都只是你一个……我会想与你做这种事,我会想亲吻你,我会想夜里搂着你睡,我会想以后每个日子都在你身边……让你睁眼是我,闭眼也是我……一辈子有多长,我便会爱你有多久……」 穆襄低低哼了一声,他深深埋入韩寒体内,将那些以欲望为名的爱念全数射入韩寒身体之中。 穆襄的手松开,韩寒的分身跳动两下,也喷洒出了乳白色的浊液。穆襄替他来回轻捋,将那些欲液一点一点地挤出来。 「可恶……」韩寒又遮起了脸,嘴唇咬得都破了。 穆襄抚着他唇上伤口,低声问道:「不舒服吗?」 韩寒红着脸吼道:「就是舒服才可恶!」 穆襄轻笑几声,就着相连的姿势将韩寒抱起,搂着他移至床榻之上。 移动时的震动让穆襄的分身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但他只是埋在韩寒体内并不再动作,再将韩寒的脑袋放到他的颈窝处。 韩寒挣扎了几下,穆襄安抚地说着:「别气了,是我不对,我没对你说明白,才让你无法安心。」 「……」韩寒心里还闷着。他挪了个舒服的位置,跨在穆襄身上的腿动了动,姿态暧昧地在穆襄胸前把脸埋了。 「我过几日便会亲去湘门请罪,是我误了玉儿。」穆襄说。 「先拔出来……」韩寒屁股不舒服地动了动,但察觉穆襄的东西竟有越来越硬的趋势,便不敢动弹了。 「再一会儿……」穆襄叹了一口气,带着宠溺的笑意抚上韩寒的发。「而且我差点也误了你……」 「你已经误了我了!」韩寒恶狠狠地道,耳朵通红。 穆襄亲亲韩寒的额角。「若真误了你,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憾事。」 韩寒哼哼两声,有些满意穆襄的回答。 「对了,」韩寒闷闷问道:「既然不是你的,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玉儿不肯说,但我大概知道。」穆襄说道: 「你身陷水月楼那会儿玉儿来找过我,她曾提过让几个友人寻找你的下落。我当时不以为意,直至莫二来信透露你的行踪时,才觉得有些奇怪。照理说莫二与莫三在涵扬调戏玉儿,被你教训一顿后定是怀恨在心,又怎会为你求援? 再者我去信谢他,他却并无要求任何条件作为谢礼。后来我让人查了一下,才发现他与玉儿曾接过头。依玉儿那性格……兴许是喜欢上了对方,而对方也该是十分中意玉儿,才会冒着与清明阁作对的危险,将你的消息带出来。」 韩寒惊疑不定。「你是说玉儿肚子里的孩子是莫二的!」 「或者该说,是莫家哪个人的。」穆襄苦笑。「玉儿方才自己不慎泄了口风,说她不知孩子的亲生爹是谁!」 「啥!」韩寒差点跳了起来。可恶啊!莫家一家子果然都是淫贼,莫大爱嫖小倌,屡次纠缠他不放;莫二和另一个就缠住他表妹,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韩寒激动不已,但却被穆襄压了下来。 穆襄将人抱住,轻轻叹了口气说:「别动了小寒,我只想抱着你。你这扭来扭去的会让我无法维持初衷。」 韩寒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僵住。原来埋在他身体里的那东西不知何时,已经涨大到叫人不敢置信的地步,柱身还突突地跳动着,仿佛只要那东西的主人一声令下,又要可怕地撞动起来。 「拿、拿出来啦……」韩寒结巴地道。 穆襄将下颔顶在韩寒头上,柔声说:「再一会儿。」 「已、已经很多会了……」 「再一会儿。」 这日下午窗外天色微亮,他们两人便这般四肢交缠说着话,直至疲累睡去。 隔日清晨韩寒醒来时发觉身上那些情欲痕迹已被清除干净,身上穿着柔软棉衣,除了浑身酸痛一点与屁股依旧作痛之外,并无大碍。 旁边传来书册翻页声,那是穆襄正看着书。 他摸摸眼上的蒙眼布,而后戳了戳穆襄,说道:「都十天了,能解了吧!」 韩寒初醒的嗓音沙哑中带了点慵懒,穆襄放下书笑着将人扶起来,看着他按着腰红着耳朵直皱眉头的神情,发觉无论声音或者表情,这人总是这么地惹人怜爱,若不是昨日已经累了他,今日便也不想让他起来了。 穆襄伸手,用上真气揉起韩寒酸疼的腰,韩寒嘴里说道:「左边左边,再往左一点,对,就是那里!」而后舒服地叹了口气。 穆襄边揉边说道:「其实昨晚便要帮你解,只是看你睡得那么沉,便不忍把你吵醒。」 「那就是可以拿下来了!」老这么绑着实在不自在,韩寒伸手往眼上的布去。 穆襄说了声:「我来。」韩寒便缩回了手,任由穆襄替他解开布上绑着的小结。 一圈一圈的白布缓缓绕开,韩寒心里既是期待又是忐忑。 当最后一圈布松了开来,眼上那些清凉的药草被擦去,韩寒的眼皮感受到白昼的光亮,轻轻颤了几下缓缓睁开。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叫他一愣,人都不会说话了。 「小寒,怎么?」发觉韩寒的僵硬,穆襄焦急唤道。 韩寒回过头来,摸了摸穆襄的脸。他眼前看得见光,看得见穆襄的轮廓,只是一片的模糊,像是置身水底往上看一样,难以清楚透澈。 韩寒脸上有着失望,但仍强颜欢笑地道:「没事,看得见了,只不过不太清楚罢了。」 穆襄捉着韩寒贴上他脸上的手,低声道:「别担心,那应该只是余毒未清。你的耳朵和嗓音都恢复了,眼睛只是早晚的问题。赵小春正在替你找药,你很快就能复原的。」 韩寒撇了撇嘴。「中毒都五个月了,没死已是万幸,我早想过剧毒深入五脏六腑,定是要有一两样救不回来,眼睛这般情况也不知会不会越来越糟。小春那家伙不是神仙,已经尽心尽力了,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算了……阿襄,你看看能不能把他叫回来,别让他在外头跑来跑去省得出事……」 韩寒话还没说完,便让穆襄一个紧抱,牢牢按入怀里。 穆襄在韩寒耳边说:「你的眼睛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你有事。」 韩寒下颔搁在穆襄肩头,被抱得几乎难以呼吸。他静了静,说道:「你别这样,最糟最糟也不过就是瞎了,你该想想是不是让赤霄坊帮我铸根拐杖,最好那拐杖还能当剑用,我可受不了一手拿剑一手拿拐杖去找人比试。」 韩寒语调轻松,他不想让穆襄心情太沉重。 其实这一切根本不关穆襄的事,但这傻子偏偏把这意外往自己身上揽。韩寒感觉到穆襄的自责,心疼万分。 穆襄低声说:「若你眼睛再也看不见,那我便当你的拐杖,一生一世让你拄着,陪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韩寒任穆襄这般抱着,半晌无语,最后他轻轻应了声:「嗯……」将双臂绕上穆襄颈项,闭上眼,感受这人给予他的温暖,与相伴一生的承诺。 真好……韩寒叹了口气,心里想着。 原来无论瞎了、哑了、聋了甚至死了,也无所谓。 只要两人能心意相通,一切便是值得的。 鼻间闻到雪的味道,原来正和他下棋的白翎转头望向窗外,说了声:「下雪了。」韩寒便按捺不住性子,跑到床头拿了剑,往外奔去。 他步伐平稳,来到穆襄小院邻近的白默林苑中。 冬里此处最美,满山遍野的白梅绽放枝头,天际缓缓飘落细雪,枯枝上点点白雪飘香,天地间仿佛就只有一种颜色,纯净无垢,淡香萦绕人间。 韩寒一个甩手,名剑出鞘,剑鞘射入雪地之中。 他穿着一袭淡若今日碧空宽浅蓝长衫,乌发以同色穗丝束起,清逸的身影执剑舞于寒风中,不畏寒冷,醉心剑法之上。 宝剑绽放寒光,忽而矫捷游移于白雪之中,剑过霜雪不沾,忽而与细雪缠绵嬉戏,剑花一挽粲然生华,周遭雪片皆被引入剑势当中盘旋飞舞,而后剑身受内力催动化得通红,轻轻一震,原本如飞絮般的白雪瞬间消失无影无踪,徒剩点点朦胧水气,为那舞剑停歇的身影平添一股飘渺朦胧之感。 跟在一旁看着韩寒的白翎不禁拍起手来,他兴奋喊道:「师兄、师兄,你这招是什么名堂?这么厉害,我怎么没看过!」 韩寒收势后立定身形,他听到白翎这么一问,脸又红了起来。「这招……叫鸳鸯戏雪……是我自创剑法……」 方才舞剑时,他脑袋里想着的是昨晚沐浴时,穆襄跑到他浴桶里和他一起洗的景象,满室氤氲雾气,朦胧间穆襄凑近让他看了个仔细的笑颜,那个人那般干净美好,就如同这场让人心旷神怡的雪一般,但穆襄腰间的力道却又灼热得让人迷乱,叫他失神,无法自拔。 「鸳鸯戏雪?」白翎噎了一下。「……是鸳鸯戏水吧……」他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去找韩寒的时候,屋里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响,与激荡不已的水声。 「师兄你糟了……」白翎不住摇头。 鸳鸯戏水戏到最后竟成就了一招威力无比的剑法,虽说师兄本就天资聪颖,但一门心思全都放在穆少爷身上怎么行? 代掌门师叔曾经说过,寒山派将来还是得交到师兄手上,代掌门师叔如今不过是暂为治理罢了,日后仍是要归还的。 他师兄现在这样,以后还不得嫁到写意山庄来?若真如此,那寒山派的百年基业不就要一起陪嫁了? 真是男大不中留啊! 「糟什么糟!」韩寒恶狠狠地吼了声。「肚子饿了,跟我打山鸡吃去!」说罢转身就走,耳朵红红。 「啊--」白翎跟在韩寒身后叫道:「师兄,那屋里那盘棋怎么办?我差几子就能嬴你一盘了!」 「不下了,填饱肚子比较要紧。」韩寒朝后摆了摆手。 「师兄你耍诈!」白翎哭笑不得。 「哼哼!」明知要输了,他才不可能回去。 两人抓了鸡,在林间清理一番便能烤来吃了。 「喏,你喜欢吃的鸡腿。」韩寒把两只鸡腿都给了他师弟,吮了吮油腻腻的手指,扒起剩下的肉咬起来。 「谢谢师兄!」白翎高兴地接过来一口就咬了,滥沧山上的鸡就是好吃,别处都没法比,吃得他是心满意足。 韩寒嚼着肉,望着视野里灰蒙蒙的天,腮帮子鼓鼓地,口齿不清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白翎说完却「啊--」地叫了一声,吓了韩寒好大一跳。 「你鬼叫什么!」韩寒道。 白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兄对不住,我忘记自己答应了殷总管申时去找他,现下时候已经迟了,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走好不好?」 「他找你干什么?」韩寒觉得不可思议。 「上回我在院子里招蝶被他看见了,他觉得咱们寒山的白蝶十分漂亮,问我有空能不能再招来让他看看,我就应了。」白翎说。 「真好!」韩寒边咬鸡边吃味地说:「哪像我,殷总管从来就不喜欢。有时碰上了也顶多问候一声,连正眼都懒得瞧我。」 白翎觉得奇怪。「怎么会呢,殷总管平时待人很和气的啊!而且……」白翎顿了顿,「我记得小时候师父师娘带我们来写意山庄,师兄你除了穆少爷外,最黏的人就是殷总管了啊,他如果不喜欢你怎么还会让你黏?」 「啊?」韩寒愣了一下。「有这事?」 白翎点头。「要不你问问穆少爷吧,穆少爷肯定记得。」 穆襄回来时韩寒正眯着眼努力地磨着墨,屋子里坐了两个寒山弟子,就着一盘残局下得正专心。 穆襄一进门,那两名弟子便站起来说了声:「穆少爷!」 穆襄颔首,让他们做自己的事去,跟着走到韩寒身前,看着他摊在桌上的一张白纸,问道:「你在做什么?」 「写信回寒山给师叔。」韩寒眼睛不好使,用力得两颗眼珠都快斗在一起了,也才看得清楚一点点而已。 磨好了墨,沾了沾笔,他摆了几个姿势都不知该如何下笔。字写得小了他自己看不见,字写得大了又得花上好几张才能把话讲完。 便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穆襄忽走到他的背后,靠了上来。那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他握笔的手,而后说道:「你想写什么告诉我,我握着你的手写便成了。」 「欸,」韩寒扭了一下,「别靠在我耳边说话,很痒。」 「不靠这么近,我怕我说话你会听不见。」穆襄带着笑说。 「我耳朵早好了,你就算在山下喊,我在山上也能听得见!」韩寒道。 「是吗?那改天我到山下喊喊看,看你听不听得见我喊些什么。」 「好啊!」韩寒想了想,又急急说:「但你可别乱喊!」 「乱喊?譬如?」穆襄低声问。那调子听在韩寒耳朵里,实在勾人。 「譬如……穆襄喜欢韩寒……诸如此类的……」韩寒把这话说出口,脸上一阵烧热,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原来你喜欢听这些话。不用等到改天,我现在就能说给你听了……」 穆襄话才说到一半,却听见一旁专来一阵又一阵乱七八糟的咳嗽声。 韩寒两个师弟脸涨得比他们师兄还红,掩着嘴「咳、咳、咳、咳--」地咳个不停。 「喝,怎么你们还在!?」听见声音的韩寒猛地抬起头,连带撞着后头穆襄的鼻子。 穆襄痛得皱了一下眉,而那两人则是大喊:「就不在了、就不在了!」棋盘和棋子拿着,急忙忙逃出这地方去。 穆襄被撞得鼻子疼,却又觉得万分好笑。 韩寒嘴里碎碎念了几句不知什么,而后又低头道:「呐,可以写了。」 「你想写什么?」穆襄问。 穆襄原本以为韩寒这封是报平安的家书,谁知开头念的是韩寒师叔的名字,但接下来却出现了浮华宫与柳长月等字眼,叫他心中一惊。 韩寒信中写道:他将碧璃珠收在历代掌门才知的秘室当中,那是一颗澄澈透明,中间镶着一朵七色莲花的珠子,要他师叔取出珠子传信浮华宫,央请浮华宫宫主宴浮华与其子宴阙去见一名故人,那故人名为柳长月。寒山派谢浮华宫达此不情之请,碧璃珠物归原主,两主再不相欠。 「宴宫主与柳长月为旧识?」穆襄疑惑。 「嗯!」韩寒点头。「是他老婆。」 「什么!」穆襄声音抖地高了起来。 穆襄也是见过宴浮华的,浮华宫行事神秘,底下商号无数,若非他们曾经交手,穆襄也无法知道原来宴浮华竟是那样一个奇女子,运筹帷幄胜过世间男人。而柳长月与宴浮华这同为一方之霸的两人竟是夫妻,着实叫人惊讶。 「哈哈哈哈--」韩寒大笑。「被吓到了吧,我那时也被吓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柳长月打算用我引出赵小春,再从赵小春那套出浮华宫所在。我灵机一动想说还有颗珠子可以换浮华宫做一件事,便以此作条件让他放了我。」 「幸好你机警。」穆襄失笑。 「也是得你及时来救我才成,如果没有你和那些师兄弟,我如今也不可能站在这里。」韩寒正色说道。 「小寒……」穆襄搂住怀里的人,长长叹了口气。若没这些阴错阳差,他便无法将这人安全带回来了。 「欸,别在我耳边吹气啦!」韩寒又扭了扭。 穆襄笑着在他耳朵边亲了一口,果不其然,韩寒便慢慢地红起脸来,直至耳廓。 第五章 「少庄主,这是这个月布行的收支。」 底下总管将一叠厚厚帐册呈至案上,穆襄看了一眼,点头继续读着手中的信笺。 书房内两排总管依例进行汇报,那名总管呈上帐册后开口简单扼要地说着商行营运如何,一个下去、接着一个上来,而穆襄只是读着方方收到的家书,那是远方云游的爹娘写回来的。 他的嘴角勾起淡笑,信是他爹写的,所见所闻全记载其中,简直成了地方志。 书房的门被敲了几下,殷总管推门入内。 殷总管见着穆襄手中的家书时眼神闪烁一下,但穆襄刚抬起头来,他便低头下去。 「不知少庄主找我有何事?」殷总管问。 「我不是说了婚事取消,为何还会有武林同道收到写意山庄发出去的喜帖?」穆襄收起信笺,淡然的目光放在殷总管身上。 殷总管弯着腰,一如山庄内所有弟子见到穆襄所该行的礼般,低头答道: 「少庄主的婚事是庄主所订,结亲之家更是武林中有名望的湘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湖上所有人都已经知您将娶温小姐为妻,为了少庄主与写意山庄,这件婚事绝不能退。」 「殷叔……」穆襄叹道。 「少庄主折煞穆殷了。」殷总管如此回答。 「好吧,殷总管。」穆襄说道:「去将那些灯彩还有喜字拆下,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湘门当初也是为了一个利字才许出玉儿,我已经决定用南方三条水路作为赔礼,这条件温老爷子该会欣然接受才是。」 「少庄主!」其余总管皆惊。南方水路,寸水寸金,那虽不是写意山庄的命脉,但也为左右臂膀。被斩一臂,这失去的可不知何年何月才收得回来。 殷总管抬起了头,目光对上穆襄的视线。两主皆是波澜不惊,但那眼波底下的却是心底的较量。 「少庄主为了韩少爷真欲如此?」殷总管声音平静地道。 穆襄停顿半晌,想到那人,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又深了几分。他说: 「殷叔,表面上你是写意山庄的大总管,但实际上我仍将你看作我唯一的叔叔。趁着这么多总管都在,我也正好一次说明白。寒山派的少主韩寒,是我从此要执手一生的人,除了他,我不会再看任何人一眼。温玉是个好姑娘,只可惜我定要负她。 韩寒虽为男子,但我信我写意山庄中众位总管皆非世俗之人,他领导寒山派这些年大家也都看得清楚,那样一个有情有义,甘为朋友抛头颅洒热血的少年英杰,能与他携手,是我穆襄这生最幸运之事。」 书房内当下如炸开了锅,众位总管面面相觑脸红耳赤。 有人立即跪下来,大声喊着:「少庄主三思!男子相恋违背伦常,更会坏了写意山庄名声。」 有的则是呆在当场嘴巴张得老大,活到一把年纪都快入棺材了,也没想到会在告老还乡前听到他们家少庄主做出如此惊人的宣誓来。 穆襄仍是看着殷总管,殷总管缓缓低下头,说道: 「少庄主是将来要接下庄主位子,成为写意山庄主人之人,这般作为实在太得体,写意山庄怎能容得一名男子作为未来的庄主夫人。少庄主不为山庄想,也得为自己想,莫要将来背负恶名,才来后悔!」 「我不会后悔。」穆襄语气温和地道:「殷叔,派人将那些喜帖收回,对外说,写意山庄与湘门不成亲家了。」 殷总管语气坚定地道:「亲事是庄主所订,少庄主切莫一时意气用事毁了庄主美意。」 「既然如此……」穆襄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往右方一名胡子白花花,嘴巴张得能吞进拳头,而且还没合上的总管身上,说道:「齐总管,从今日起,你便接下殷总管在庄里的职务,你底下酒庄由汪总管接下。至于殷总管,暂时便休息吧!」 穆襄两三句话,一下子便架空了殷总管在庄内的实权。这招对穆襄而言虽有杀鸡儆猴之效,但更重要的,还是…… 被点到的两名总管腿都要软了,却也推拒不得。 殷总管则是直直立定当场,握紧拳头。他的十指僵硬,手背上青筋浮现。 韩寒以手撑颔盘膝坐在床上,眉头纠结舒展不开。 穆襄回屋时夜色已深,韩寒的两名师弟离开后,他关起了门,走到床旁解衣问道:「在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 韩寒顿一顿。「阿襄,我小时候和殷总管很好吗?」 穆襄一愣。「怎么?」 「白翎说我以前常常跟在殷总管身边,除了你以外最黏的人就是他,还说问你你一定记得。」韩寒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倘若真是如此,我和他如今关系又怎会这么糟糕?」 穆襄将外衣挂好,也顺道脱了韩寒的,他弹指灭了烛火,让房内陷入一片漆黑。 穆襄躺到床上,见韩寒还在想,于是道:「那些都是殷叔离家以前的事了,你和我小时候都很黏他,毕竟他才长我们五岁,在一群小孩子当中他最成熟稳重,我记得你还说过,你以后要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啊?」韩寒不相信。 穆襄把韩寒拉倒床上躺好。「我也记不得太多了,不过那时殷叔很照顾你是真的,你小时候爱玩,又不肯好好吃东西,殷叔就端着一碗饭跟在你后面跑,每次你吃完饭,殷叔也累得满身汗了。」 「那怎么会……」韩寒张口结舌。 「后来他离家,再回来,便整个人都变了。」穆襄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淡淡感伤。 韩寒静了半晌,把脑袋靠在穆襄头边,几不可察地轻轻蹭了穆襄一下,静了下来。 「睡吧!」穆襄觉得累了。 「嗯……」 夜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听穆襄说了那些旧事,韩寒梦见了那些被他所遗忘的过往。 梦中他是个才丁点大的孩子,成天满山遍野地跑,大人的话通通都不听。 后来他从寒山跑到了滥沧山,经过两山间的吊桥时突然往下看,波涛汹涌的滥沧江和万丈深渊叫他软了脚。 狂风一直吹,细长的吊桥一直晃,他紧紧抓着桥上绳索一直抖,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恐怖的地方。 上回是阿襄救他的,可阿襄去了哪里了,怎么没再来救他? 突然一双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他抬头一看,背着光,耀眼的艳阳下,有个人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他。 那轮廓和阿襄好像,就像长大以后的阿襄,可是又漂亮许多,如果阿襄长大后变成女的,或许就是这个样子。 那个人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过吊桥。手心软软热热的,让人一握住就舍不得放开。 后来才迈了几步,他们瞬间就回到庄里。小小的阿襄也和他一样只有一丁点大,端着个小碗正在吃饭的阿襄朝他们跑来,把自己的碗给了他,像个小老头一样说着:「多吃一点、多吃一点!」 那个人抱起了阿襄,往屋里走去,他急急忙忙跟上扯着那人的衣角,而后那人低头朝他一笑,也将他抱了起来。 不算宽阔的胸膛,挤着两个孩子,他端着小碗乖乖任凭这人抱着,阿襄的脚晃啊晃地踢着了他,他立即也踢了回去,四只小脚丫在空中胡乱踹,自己和阿襄孩子气笑声,还有那个人温柔的笑声,一起回荡在宁静祥和的山庄里…… 「殷叔、殷叔,小寒呵我痒……」阿襄咯咯笑着倒在那人怀里,而后听得那人水般柔和的声音说着: 「小寒儿乖乖,别胡闹,快点把饭吃完,要不殷叔要生气啰……」 韩寒猛地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抹了抹眼角,发觉竟湿了,连忙扯起被子把水渍擦干,湮灭这丢脸的痕迹。 他记起来了,虽然模糊而残缺,但他还是记起了那曾经整天都温柔笑着,和煦待他的人。 小时候那个人总爱叫他小寒儿,穆襄被他唤作小襄襄,无忧无虑的眼仿佛不知烦恼是何滋味,他和穆襄就爱绕着他,和他一起,甚至不知死活地挑战这个武功比他们高上一截的人。 后来那人离开了,而后,被带回来。 就如同穆襄所言,从那时候起,一切都变了。 韩寒忘了那年他几岁,他来找穆襄,而穆襄不在,梅苑里那个形销骨立的人抬头看着白梅,一个不慎却绊倒地上。 他跑去要扶起那人,却被那人一掌扇在脸上,咬破舌头,满嘴鲜血。 后来阿襄急急跑来将他带开,要他别接近那个人。 后来那个人再也不叫他小寒儿,再也不叫穆襄小襄襄。 后来的后来,那人与他们渐行渐远,终至如今模样。 韩寒想起为什么讨厌别人叫他小寒儿的原因了,因为,曾经,那个那么叫他的人和他是如此亲昵…… 「怎么了,睡不着吗?」韩寒一醒,穆襄也跟着醒来。他向来睡得浅,绝不深眠。 「阿襄……」韩寒说道:「我想起了点事,想去找殷总管谈谈。小时候他曾经对我好,若他在外头被欺负了,我定是得替他讨回来的……」 「……」穆襄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暂时别靠近殷叔。」 「为什么?」韩寒惊讶。 穆襄沉默半晌,低声道:「有些事情我已经有了眉目,但还不能确定。」 韩寒愣愣开口:「你是说……」 穆襄顿了一下,将韩寒搂近些。「先答应我。」态度有些强硬。 「好吧!」韩寒这般回答,而后小小声地道:「若不是近来比较了解你了,我真会以为你把我搂得这么紧,又不肯让我去找他,是因为你吃醋了。」 「这么说来,你觉得自己以前并不了解我?」穆襄问。 「一点吧……」韩寒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以前和现下当然不同,以前是朋友之间、相待以礼的,如今开天辟地地进入一个崭新境界,他才知道在别人面前总是翩翩君子的穆襄看着他便一直笑,搂住人了就不放,还有这人吻人的时候舌头灵活得要死老是把人吻得这七荤八素,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明明温文有礼的人怎么眼睛一和他对上就变成了野兽,把他折过来又折过去、翻过来又覆过去,不至天亮不罢休。 穆襄笑着摸了摸韩寒发烫的耳朵,低下头,轻轻咬了起来。 韩寒身躯一颤,闷闷说道:「欸……别咬……」 「好,不咬。」穆襄收回牙齿,却将手伸进了韩寒带子系得松松的亵裤里。 要害被一把抓住,韩寒差点跳起来。 穆襄却一个翻身把人压下。「既然只有一点,那就再多了解我一点吧……」 这样淫靡的动作、这样淫浪的话语,明明由别人做来会多像登徒子的行为,却在穆襄口中化成呢喃般温柔深情的语调。 韩寒一个激灵,涨大的分身竟就这么湿了穆襄的手。 穆襄一愣,看着下方再看看韩寒的脸。他才只是握着而已,根本连动都还没动,怎么就出来了。 「可、可恶……」韩寒连忙掩住自己的脸,这回连脖子都红了。居然精关失守,有没有这么快啊! 穆襄笑了笑,才开口说了两字:「小寒……」 「啊啊啊啊啊--别说了--」韩寒一个恼羞成怒翻身将穆襄压在底下,伸手扯下穆襄的裤子,一把抓住他的孽根,用力地上下撸动起来。 要丢脸就一起来丢脸!头昏脑胀的韩寒只有这个想法。 穆襄闷哼了声,轻喘着气,他略微抬起上半身看着努力不懈在他身上动作的韩寒,而后慢慢躺了回去,十指深入韩寒柔顺的发间,轻轻扬起下颔,闭上了眼…… 隔日清晨天还没亮,院子外便传来舞剑的声音,韩寒拖着疲累的身体走出去一探,发觉穆襄正在树下练武。 那身影飘逸中带有一抹刚硬,灵动中又有一丝稳健,藏青色的长衫随风而动,仿若风吹湖岸,绿柳舒腰,场景宛若从画中出来一样,美得令人屏息。 穆襄发觉韩寒醒了,随即收剑往他这头走。「吵醒你了?」 韩寒眨了眨眼,双目无神地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为什么不管我怎么练,武功还是逊你一分,老爷子明明说过我的资质略胜于你,可十多年来无论如何比试就是会败在你手下?」 穆襄抚了抚韩寒睡得乱成一窝的头发,笑道:「勤能补拙。」 韩寒揉了揉眼,点了点头,接受了穆襄的解释。跟着扶着酸痛的腰,又走回屋里睡回笼觉去。 「你做任何事都比我认真,赢我是应该的。」这话没有酸意没有妒意,韩寒打心底这么认为。 穆襄在他身后笑着,而后收起深情的目光,回到树下专心一志练起剑来。 鲜少人知几年前他曾以一招之差险险输给韩寒,自那时起他便舍了最爱的书卷将自己置于武学之中,才得今日与那人齐肩并行的能耐。 那时候的他情尚懵懂,不知一切挥汗努力只为让那人明亮的双眼注视着他,一再一再由寒山至写意山庄,举剑向他挑战。 接着他得了那人信任,将那人留在自己身旁,看着那人投向自己的目光,心里便有了满足。 然而却是直至如今他才明白,年少时那些莫名的坚持,原来都是因为这人而起,只为这人永不离开。 韩寒睡到日上三竿才再度醒来,门外凉亭传来师弟们嗑瓜子聊闲话的声音。 趴在床上爬不起来的感觉让他有点闷,明明就翻到了早上才歇,怎么穆襄有能耐烧水帮他擦身、然后跑出去练剑、接着又说有事出门将忙到晚上回来,而他就得这么懒趴趴地撅着屁股倒在床上,浑身没力兼腰酸背疼。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练的?莫非是啊个高人传给他厉害的武功心法,让他这般折腾隔日也能生龙活虎四处跑跳。 「真是不公平……」韩寒闭着眼咕哝着,屁股挪了挪,真不想起来。 就在韩寒想着穆襄的事时,很诡异地感觉一道视线从旁边灼灼射来。 他有些纳闷地睁开眼,而后竟然看到一个红晃晃的人影蹲在他眼前不远处,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喝!」韩寒吓得连滚两圈贴到床的最里侧,拉起被子把衣衫不整的自己包住。 他大喊道:「玉儿你一个女儿家大清早闯入男人房里做什么!」 温玉大眼闪啊闪地,直视着发丝凌乱还有着初醒迷糊的韩寒,喃喃道:「表哥刚睡醒的模样也这么好看啊!」 「乱七八糟说些什么!」韩寒面红耳赤地吼道:「还不给我出去,你还没嫁人,这么乱闯成什么样!」 温玉根本不理会韩寒,自顾自纳闷道:「真是奇怪了,这里明明是阿襄的厢房,我是来找阿襄的,可怎么会是表哥你睡在阿襄床上?」 韩寒整个噎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又不能说是穆襄硬让他睡到他床上,只能与温玉大眼瞪小眼。 温玉眨了眨眼。「表哥你怎么不说话?还是你睡着睡着跑到这里来了自己却不知道,我晓得有种病叫作梦行症的,好像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是怎么着,晚上睡了以后会胡乱跑哩,表哥你犯病了吗?」 「你、你才犯病!」韩寒呕死了,外头不是有人守着吗?这小妮子是怎么闯进来的! 幸好她来的晚些,穆襄已经出门,若半夜跑来发现他和穆襄滚来滚去,而后用未婚妻子的身份抓那什么奸在那什么床,传了出去,他还用不用做人啊! 「呕--」温玉突然捂着嘴干呕了声。 韩寒吓了一跳,脸色一变。 温玉忍了下来,用手扇了扇风,皱着眉头东嗅嗅西嗅嗅,跟着又干呕了声,掩着口鼻道:「表哥你闻见了没有?这房里好像有股怪味,我最近吃坏了肚子,闻见怪味就想吐,你用檀香薰薰好不,腥腥臭臭的--」 韩寒欲哭无泪,他实在不想说房里的怪味是因为昨晚有两个男人在里头做了什么,也无力对这小妮子说她想吐不是因为吃坏肚子而是害喜,只能痛苦呻吟着对外头喊: 「师弟们--把这丫头拖出去--师兄我要起身更衣--」 屋外传来脚步声,二缓一急,三个人出现在房门口,见到房中景象各是一愣。 韩寒也是一愣,因为除了他唤来的两个师弟外,门外还多了一个头发胡子白花花的老头儿。 那老叟立即回过神来,对韩寒拱手道:「韩少爷,有客人找您与少庄主,少庄主如今不在庄内,不知这位客人您见是不见?」 「客人?」韩寒把身上的被子拉紧些。「谁?」 「涵扬莫家镖局的莫二当家。」 「咦?」韩寒看向温玉,温玉被那句莫二当家惊到,当下整个人就跳了起来。 「表哥!」温玉猛地回头,泪眼汪汪地注视韩寒。「别见他、别见他、千万别见他,马上把他赶出写意山庄,别让他留下来!」 但事情还不只这样,韩寒才杵了片刻,又有一个仓促的脚步声跑进院子里来,急急停在门口。 那人道:「韩少你,湘门门主来访!」 韩寒深吸了一口气,对温玉说:「你爷爷也来了!」 温玉脸色白了白,捂着肚子身躯摇了摇,半晌后说道:「表哥……我肚子痛……」跟着整个人软了下去。 「玉儿--」韩寒猛地跳起一把将人捞住,急忙朝外喊道:「他奶奶的--快叫大夫啊--」 大夫确定温玉并无大碍后,韩寒先将温玉送回房里妥善安置,再吩咐众人闭起嘴不许乱说,接着便去见了湘门门主。 一踏进大厅,韩寒便感觉一道凌厉视线朝他射来,他朝着那人行礼,说道:「温老爷子有礼。」 温老爷子朝他点头,用老人家嘎哑的嗓音说道:「写意山庄的总管说穆襄不在,他到哪里去了?」 韩寒即使眼睛不好,也能看见这名老人家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 湘门门主高龄八十,比他家老爷子还要长上几岁,容貌严峻、身形伛偻,手中一支龙头拐挥舞起来赫赫生风,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年迈的老人家。 韩寒收敛平日只在穆襄与师兄弟面前才会有的嘻笑模样,正色回道:「穆襄方巧有要事下山去,稍晚便回。不知温老爷子有何事找他?」 温老爷子手中的龙头拐忽地举起重击地面,砰的一声巨响,碎了厅内一大片石板。他怒道:「老朽今日来,是问他为何退婚!老朽的孙女说什么也是玉洁冰清的姑娘,这消息一传出去,湘门上下的面子不说,玉儿还用做人不用!」 韩寒一愣。「退婚?」 温老爷子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扔到韩寒身上,怒道:「这信是前几日门下弟子辗转送至老朽手中,叫那小兔崽子立即出来见老朽,藏对缩尾的做什么样!」 韩寒并没有将信展了,犹豫半晌,说道:「穆襄真是不在,晚辈不敢骗您。温老爷子既然这几日在滥沧山附近,那穆襄是收到消息,所以才在今晨匆匆忙忙下山。他那人又怎会藏对缩尾?定是要与您会面说清楚,可又不凑巧和您错身而过,才成此误会。」 「你无须替他解释,」温老爷子冷哼一声,「近朱者赤近黑都黑,如今江湖上流传韩代掌门自甘堕落,前阵子消失竟是混迹相公馆去,像你这般不知洁身自爱之人,带坏了穆襄,老朽看了就有气。」 温老爷子一杖扫向韩寒下盘,韩寒轻轻一跃跳开去,咬牙道:「晚辈敬重温老爷子乃江湖前辈才以礼相待,温老爷子可别太过分了!」 温老爷子哼了一声,庄内总管立即趋向前来打圆场。 韩寒并不想与这个老人家多加纠缠,也不愿给穆襄惹麻烦,心知和这老顽固说下去也澄清不了什么,拱手说了声:「告辞!」便将剩下的交给总管,离开大厅。 步履仓促胸口气闷,韩寒快步往自己的小院回去,可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不对,现下他住的是穆襄的房,于是急急拐了个弯又往穆襄那处院落而去。 长廊暗处忽地闪出几个影子,带头的男子一身明晃晃、金闪闪,还拿了把珠光宝气的花俏佩剑。 那人开口,语气不甚好地问道:「姓韩的我问你,玉儿是不是跑到写意山庄来了?你最好叫穆襄把玉儿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呃啊--」 韩寒正愁心里那股气无处发,现下来个自投罗网的倒刚好。他一指弹开对方的宝剑,顺势而上扭住对方的手腕,力道大得令那个大男人发出了哀嚎。 韩寒眯了眯眼。「您哪位?」 「爷爷我乃莫家镖局莫二当家,姓韩的你快放开我!」莫二痛得哇哇大叫。 「莫家镖局的莫二是吧?你真不该在这当口自报身家!」韩寒阴笑道:「在下当初在水月楼时承你兄长照顾有加,每天追赶跑跳,练轻功都没跑得这么奋力过。兄债弟偿,既然你都送上门来,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手掌一握一扯,莫二银剑落地。兵器匡啷第一声时,莫二嗷地叫了声被拽倒地上,匡啷第二声再响,整个人就由长廊被踢到花圃间。 就这轻轻几击,那个面朝下趴在泥地上的人动也不动了,他身后的几名家丁见况扑上来要为主子报仇,也一起被打飞了出去。 韩寒哼了声:「无耻淫贼!」再度举步离去。 几名寒山派的弟子跟在他们师兄背后朝着花圃里的人指指点点,嘴碎了一会儿,这才跟了上去。 听见山庄里头的人说穆襄回来时,天色已黑。 穆襄并没有回到厢房里来,韩寒心想,那人定是与温老爷和莫二周旋去了。 韩寒找人来问了才知道,原来温老爷子早上说的那些如今可是江湖上沸沸扬扬正热着的话题。 他从水月楼出来的消息也不知是被谁传了出去,加油添醋说得是煞有其事。外头传言他为了包养一个小倌流连烟花之地,结果遭仇家埋伏武功尽失,还凄惨地被卖入相公馆。最后在友人穆襄的搭救下虽得逃出生天,但无处可去,如今暂居写意山庄。 韩寒总觉得这一切背后有人操控,无论是这些谣言或之前的水月楼杀手,他都有种早已被人捏在手心的感觉。 照穆襄这些日子的忙碌看来,肯定已经知道什么,但那个人就是从骨子里闷到外,什么也不肯透露。 可就算穆襄不肯说韩寒也多少猜得到,那要买他性命的人八成就在写意山庄。 只是……韩寒心里略微不快,这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而且……他怎么老觉得穆襄在袒护着那个人。 写意山庄的事是该由写意山庄的人来处理没错,所以他不管,就算身陷险境的人是自己也不会多说一句。但依穆襄的能耐绝不可能那么久都揪不出那个人来,唯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穆襄不想做得太绝,他在等那人自己回头。 倘若真是如此,那……这么说来……最有可能让穆襄这般做的人…… 韩寒打了个寒颤,随后嗤笑道:「……不可能!」 甩了甩头,将一切可笑的想法抛诸脑后,韩寒惦记起温玉的身体,于是离开屋子。几个师弟也不知跑哪去,可能和白翎约着一起去抓山鸡了吧! 韩寒也没多想,便独自一个人走去温玉的别院。 谁知温玉也不在房里,韩寒心里忖量一番,但往主屋那头走去,最后在穆襄款宴莫二与温老爷子的偏厅隔壁,找着了抱着一坛酒贴着墙壁正偷听别人说话的温玉。 韩寒一推开门,温玉便吓得正襟危坐起来,但见着原来是韩寒,才松了一口气。 韩寒皱眉道:「谁拿酒给你的,你现在怀着孩子,这种东西少喝点!」 韩寒关起门,走到温玉面前把她手中的雪梅酒拿走。 这雪梅酒乃写意山庄里的白梅所酿,清香甘甜芬芳扑鼻,是女孩子会喜欢的味道,但此酒却不好多饮,写意山庄里的酒多是三十年上的老酒,平常人可是沾几口便会醉的。 温玉脸颊红扑扑地,视线已经有些涣散,她呆呆地看着韩寒,而后低声说道:「表哥表哥,你也来帮我听听,阿襄他们已经吃了好久的饭了,可怎么都还没开始谈婚事的事。还有莫二那家伙居然哄我爷爷哄得好开心,我一年可没听爷爷笑过几次呐,但光今日爷爷就笑了两次了!」 韩寒仔细听着墙后的声音,果不其然还真有笑声传来。韩寒心里有些闷,怎么今早温老爷子才差点没拿龙头拐打死他,现在竟然笑得这么畅快。 韩寒到桌边拿了个酒杯,坐在窗旁软榻上,他倒起酒,一杯接着一杯喝起来。 温玉走到韩寒身旁坐下,小声问道:「表哥你怎么了?」 「……没事。」韩寒背靠着窗台,开启些许的窗户缝隙吹入微风,他屈膝榻上随意而坐,一分淡然、两分潇洒、七分轻愁,眸子略微朦胧地看着酒杯,发丝随风飘逸。 温玉望着这个连忧愁也能让人神魂颠倒心动不已的俊美青年,心中突然浮现一个令她雀跃不已的主意。 温玉猛地握住韩寒手臂就道:「表哥!」 韩寒被温玉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已有几分醉意的他一时没稳住,手中酒杯摔到地上成了碎片,酒水也溅洒一地。 「干什么?」他问。 「要不你娶了我吧!嫁到你们家也好,至少姨娘、姨父不在了,没人会管我;你待我也万分之好,加上人又长得好看,阿襄不救我,那我就只有你了!表哥你绝对要帮我,娶了我吧!」 温玉一说,人便往韩寒身上扑,韩寒喝了太多酒,脑袋钝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至被温玉抱了个满怀,才手忙脚乱地努力挣脱。 「玉儿你别害我!」韩寒晕呼呼地说道。 如今隔壁一个奸夫、一个未婚夫婿、还有一个惹不得的亲家老爷,宴上表面看似一团和乐,可底下定是波涛汹涌。要是在这时横生枝节,那可糟糕。 韩寒催动内力想推开这缠在他身上软软柔柔的东西,可才一提气,便觉天旋地转,眼前还有一片白光闪过。 就在这当口,韩寒被扑倒软榻之上,他浑身软绵绵地没有一丝力气,见温玉又要压下来,一脸想霸王硬上弓的气势,但急得伸出双手撑住她的胸,要阻止对方再度贴上他。 但哪知才出手,即听见温玉溢出一声娇吟。温玉红着脸羞答答地说道:「表哥……我喜欢你……」 韩寒突地脑袋一空,只觉这些时日愈益模糊的双眼忽然蒙雾散去,慢慢地了恢复了清明,而他上方出现了一个温柔朝他笑着的人,那人用低低的嗓音,甜蜜的言语,令人心动的容貌磨去了他的理智,当那声「我喜欢你……」传入他耳里,他便弃械投降,再也无法抵抗。 「阿襄……」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穆襄喃喃地说着。 「我……我也……」韩寒才想开口回应,却感觉抵着穆襄胸口的手传来某种异样的触感。 软软的,好奇怪。 韩寒忍不住曲起十指抓了抓,而后在他上头的穆襄眯起了眼,娇喘连连,那模样叫他血脉贲张,底下不争气的地方连碰都没碰瞬间便一柱擎天,高高抬起头来。 「阿襄、阿襄!」韩寒从没这么急色过,他一个跃起将穆襄压到身下,粗喘着气掐一掐穆襄的胸前宏伟说道:「阿襄、给我,我要!」 韩寒也来不及细想穆襄胸前是什么时候练得那么大,别人是越练越结实,他却越练越松软……不过这般的软,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底下的穆襄伸出双臂环绕住他的脖子,羞红着脸颊,微微扬起下颔,嘟着淡红色的双唇,说道:「表哥,亲亲……」 韩寒再也忍不住,就在要低下头狠狠吻住这个人时,突然一声巨响,偏厅的门被破开。 「你们在做什么!」温老爷子的怒斥声传入韩寒耳里。 接着一阵劲风袭来,韩寒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人用力地扯离软榻,落入了对方结实宽阔的怀里。 第六章 软榻上的穆襄虚弱无力地撑起身子,一双细眸带着春色,他双脸酡红轻启薄唇,问着韩寒:「你喜不喜欢我啊?」 韩寒用力点头,大声说道:「最喜欢了!」结果因为头点得太用力,竟晕了起来站不稳脚步。 后头那人喝了声:「小寒!」声音听起来像在生气。 韩寒愣愣转头看着那扶住他的人,低低「咦」了一声,再往软榻那方看去,又「咦」了一声,喃喃说道:「怎么会有两个阿襄?」 榻上那个穆襄一脸春意,看得他是口干舌燥;身旁的这个穆襄面色铁青,可却也一样让他心肝儿怦怦跳。 韩寒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往榻上那个穆襄扑去。 站在他身后的穆襄随即扣住他的手臂,伸指点上他身上的几个大穴,而后用力一拍,韩寒感到腹中一片翻搅,而后哇啦一声将先前饮下的水酒全部吐了出来。 韩寒以袖抹过嘴角,那种不适的感觉让他光火,他转身吼道:「你干什么?」 「让你清醒点。」穆襄目光深沉,直直盯着韩寒。 韩寒吐了之后稍微清醒了些,他摇了摇头,晃动脑袋,跟着环视偏厅一遭,赫然发现莫二和温老爷子同穆襄一样铁青着脸站在房里,而温玉整个人软在榻上,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双颊绯红喘息连连,仿佛被人生生凌辱过一般。 韩寒深吸了一口气。 他奶奶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就知道不可能这么好的事,穆襄哪可能用娇柔得快滴出水来的媚眼看他,还发出嗯嗯啊啊淫荡呻吟,然后躺在他身下任他胡乱搓揉。 韩寒打了一个寒颤,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 温老爷子依样逼出了温玉腹中水酒,只是温玉功力不足,酒逼出后便悠悠睡了过去,而那莫二是想靠近,又不敢做得太过分,只得拿着双眼殷殷往温玉身上看。 穆襄的指尖深深陷入韩寒手臂当中,那力道之大让韩寒忍不住皱起眉来。 「我不是吩咐弟子告诉你,让你留在房内别出来?」穆襄说道。 穆襄的口吻严厉中带着隐忍,那让韩寒听得不悦,即使他知道穆襄或是因为方才自己和温玉闹出的那档事在不高兴,但仍开口就说: 「你哪时让人告诉我了?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小寒……」穆襄压抑情绪说道:「你知不知道若是我们晚来一步,你和玉儿可能就酒后乱性,铸下大错……」 「哼,」温老爷子走到韩寒面前,怒道:「孤男寡女共处一房,也不知该避避嫌。玉儿虽是你的表妹,但她与你的好友有婚约在身,你毫不避讳单独与她共饮,莫不是心存歹念想趁机占她便宜!」 「怎么可能!」韩寒瞪大双眼。 温老爷子道:「怎不可能!我还道外头传言是假,没想到都是真的。你自甘堕落混迹秦楼楚馆,正道弟子该有的纯良心性早已消磨殆尽。寒山派出了你这样的弟子,真是丢尽几代掌门的脸。」 「老头子你够了!」那些事被人刻意渲染,一半虽是虚假,但也有一半事实掺杂其中,韩寒无法反驳,只得吼了回去。 「无礼晚辈!」温老爷子气得一杖朝韩寒打去。 韩寒心想士可杀不可辱,便要出手和这死老头对上,谁知穆襄却快一步拦下他面前的龙头拐,以劝架的姿态说道: 「温老爷子,这事纯属意外,您老别为此动怒。生气伤身!」 韩寒深吸了几口气,看着穆襄挡在他身前为他说起话,才努力将怒火压下。 穆襄继续道:「韩寒品行晚辈能作担保,他绝非您所说的那种人。他性子鲁直急躁,有些事注意不了,日后我会看好他,还请您原谅他这次的作为。」 穆襄这话一出,韩寒就又火了。偏偏这时穆襄又侧眼看他,说道:「小寒,还不过来向温老爷子赔个礼!」 韩寒打了个酒嗝,怒吼一声,一拳往穆襄背上砸去。「赔你奶奶个头!」他脾气虽坏但也讲道理,如今遇着这无理之事,说什么也不会低头。 「小寒!」穆襄背后一阵剧痛,眉头拧了起来,像进动怒的模样。 韩寒吼道:「不是我的错,是那酒有问题!」 「你也知喝酒误事?」穆襄声音含着怒气。 韩寒双眼一瞪,继续吼:「我误以为玉儿肚子里那孩子是你的之时,你一解释,我便信了你;可如今同样的事情我对你解释,你却不肯相信我!」 穆襄也少见地变了脸色,对着韩寒厉声道:「那是因为你虽误会她有我的孩子,可我的手也没放在她胸上过。但你方才说了什么自己可还记得?我们破门而入时你正低头吻她,手还放在她的胸口,而后你说,你喜欢她!」 「穆襄你简直无理取闹,你明明就知道我心里除了你容不下其他人!」韩寒被这么一骂,火气更盛,吼得更大声了。「你一点都不信任我!」 偏厅中的人没想到这两人竟会吵了起来,而且对话异常暧昧。 温老爷子手持着龙头拐一直僵在半空之中,不敢细想什么叫作「心里除了你容不下其他人」,怕这把年纪了还遇上这样的事,胸口那颗老心会受不了直接爆掉。 而莫二脸上也是惊疑不定,没想到除了自家大哥,跨出家门后还能遇上两个爱男人的。这世道、这江湖到底是怎么了?男风兴旺! 至于慢慢苏醒过来的温玉则因这样僵持的场景愣住了,她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醒来就见着两个素来相亲相爱的青年剑拔弩张像是要打起来一样。 「表、表哥,阿襄……是为了我吗?」温玉颤颤说道:「你们千万别为了我而争吵啊……」 韩寒双目如炬,灼灼望着穆襄,道:「既然如此,那我留下来也没用!要我道歉恕无可能,我立刻就回寒山派去,省得你穆少庄主要卖人情给湘门却又卖不了,一整个难做人!」 穆襄也是凝视着韩寒,目光没有移开过。 韩寒冷哼一声,转身朝外走去,他的腰杆子向来挺得笔直,任谁都无法弯折,即使是穆襄也一样。 「小寒,回来!」 穆襄震怒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但韩寒决定不回头便是不回头。 做人要有志气,他韩寒什么都输穆襄,就志气这点从没输过。 没有谁没了谁会不能活,如果真因爱上一个人而任那人搓圆捏扁,那干脆别做人,趁早投胎轻松去算了! 韩寒走后,穆襄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众人道:「让各位见笑了。」 莫二与温老爷子原本看得目瞪口呆,但见穆襄回过头来,立即收起脸上的惊讶表情。 温老爷子这时走向前来,问道:「老朽方才听见那小子诬指我孙女儿肚子里有了孩子,这是怎么一回事,玉儿的名誉哪能被他这般毁谤?」 原本还晕呼呼的温玉一听见孩子这两个字,脖子一缩,一脸惶恐。 莫二立即挪到玉儿身边握住她的手,可玉儿不让,两人几乎快在温老爷子背后打了起来。 穆襄望向玉儿,一时不语,温老爷子也随着转头看自己的孙女儿,却见着那两人一双握住的手在半空中扭来扭去的模样,刹时脸色大变。 「玉儿,你们两人在做什么!」温老爷子喝道。 温玉随即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低下头瑟瑟不语。 而那莫二则是一脸怅然地望着温玉。 「既然都被温老爷子发觉了,那再隐瞒也无用,不如一起说清了吧!」穆襄叹息。「韩寒之前受困清明阁生死未卜,在极力寻他的同时晚辈才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玉儿是个好姑娘,是晚辈负了她。若非晚辈当时将一切心力花费在韩寒身上,她也不会遇上莫二当家,两人萌生爱意,私下互定终生。」 「才……才没有互定终生。」温玉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什么!」温老爷子听见这事简直气炸了,他一杖往地上撞去,把偏厅地板撞出了一个大窟窿。 「爷爷!」温玉吓得立即在软榻上跪了,两行清泪扑簌簌掉了下来。那我见犹怜的模样,让莫二看了心里直疼。 莫二忙说道:「温老爷子,莫二对玉儿姑娘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穆襄这时也道:「温老爷子,一切都是晚辈的错,晚辈亏欠玉儿与湘门许多,自知如何也弥补不了,愿以写意山庄南方的三条富庶水路作为赔礼,与玉儿解除婚约。莫二当家年少有为,莫家镖局名声响亮与湘门更是门当户对,再者玉儿腹中已经有了莫二当家骨肉,还请温老爷子成全。」 温老爷子本来面色铁青,听到三条水路赔礼时神情缓了一下,但玉儿真有孩子的消息又让他青回来,就要发雷霆大怒。 莫二这时紧紧握住温玉的手,一脸诚恳地对温老爷子说道:「若说根基势力,莫家镖局虽不及写意山庄,但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声,并不算差。更何况晚辈是一心一意想照顾玉儿,温老爷子是玉儿的爷爷,也就像我的亲爷爷一般,日后无论有何需要,只要温老爷子一声吩咐,莫家镖局上下必是竭力去做,绝无半点微言。」 莫二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字字打入温老爷子的心坎。 世家联姻原本就是这么回事,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结成亲家友好往来,如此愈益强大,声势也得水涨船高。 穆襄一声长叹,道:「温老爷子你与莫二当家好好谈谈吧,晚辈先行告退了。」随即缓缓转身,步履沉重地往门外走去。 温老爷子看穆襄一脸神情萧瑟,再加上是自己的孙女儿先对不起他,除了心里觉得这年轻人真是懂事外,更是无法责怪于他。 走到门边,穆襄轻轻侧过头偷瞧了一眼那些人的反应,而后再继续长吁短叹的失意人模样,步出偏厅。 温老爷子端起威严姿态,和那百般讨好他的莫二谈了起来。 温玉哭哭啼啼地说着不肯嫁,还不停地打着莫二牵着她的手。但后来被温老爷子喝了声:「胡闹!」倒也就扭扭捏捏任莫二握了,脸还小小红了一下。 莫二在开宴之前来找了他,直接言明要就当初送信救韩寒那事向他讨人情。 莫二与他兄弟莫三当初在涵扬城一见温玉便被迷了心窍,从此再也看不进别的女子,只是当时太过猴急,成了佳人眼里的登徒浪子,两人懊悔不已。 幸而老天有眼,后来又遇上温玉,兄弟俩连番追求,最后终于在酒楼里一场英雄救美赢得了美人芳心。 甚至美人一说自己十分尊敬的表哥有难,他们就立刻派人四处寻找,不敢掉以轻心。 但谁知快乐的日子没过多久,美人便不告而别,他们兄弟俩追啊、找啊地,才终于得知她的下落。 后来才知原来美人早有婚约,正对弄不清楚肚子里孩子的爹是谁这事气愤不已。 他们兄弟不介意,把美人带在身边要她好好将孩子生下来,谁知美人似乎误会自己成了阶下囚,将弟弟莫三打残了躺在床上起不来,紧接着逃得不见人影。 最后还是莫二收到消息得知美人上了写意山庄,这才奋力追过来。 因为莫家人的帮助,穆襄才得以找到韩寒。所以当莫二提出要穆襄帮忙的要求时,穆襄二话不说便答应。 只是…… 抬头望着夜空,月色皎洁,但半掩乌云。 他知道那人会出手,但没想到竟是用这等令人不耻的方式,在众人面前糟蹋韩寒与温玉的名誉。 韩寒已经下山,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如今不期望他能了解自己的苦心,只盼那人能安静待在寒山,待他处理完这一切再去寻他。 「小寒……」他轻轻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心里想着,那人走到哪里了呢,是否……还生着气…… 韩寒冲入师弟们的厢房,吼道:「东西收一收,咱们回寒山派去。」 正准备就寝的师弟们吓了一跳,问道:「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叫你们收拾就收拾,问东问西做什么!」韩寒火气很大,举掌拍桌,结果把木桌一角给拍落了下来。 其中一个寒山弟子连忙向其他人使眼色,这时候韩寒正在气头上,什么都不适宜问,还是照韩寒说的赶紧收拾好包袱随他离开为上策。 「我到外头等你们,动作快些!」韩寒说完便走人。 白翎连忙抓着那名弟子小声问道:「你说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了?」 那弟子抓了抓下巴,严肃地道:「绝对是夫妻吵架!」 「夫妻吵架?」白翎声音高了起来。「穆少爷和师兄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吵起来?」 「嘘,你小声点!」旁边立即有人掩住白翎的嘴。「师兄现下耳朵可灵了,你想害死大家吗?情人间原本就是这么回事,小吵怡情,大吵助兴,反正师兄和穆少爷的感情只会越吵越好,咱就别理会了。」 后来他们商量过后,包袱收拾好,决定先和师兄一起「回娘家」,反正师兄的脾气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等过几日自个儿气消,就会和穆少爷和好了。 这回出去写意山庄的弟子并未阻拦,韩寒步程飞快,加上几名师弟也不是寻常人物,没半个时辰便走到了半山腰。 只是气急败坏地走,喉头竟涌上一股腥甜,韩寒往旁边一呸,吐出了口黑血来。 师弟们看到都吓了一跳,韩寒也愣了愣,在写意山庄里被顾得好养得好,若没吐出这口血,韩寒还真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余毒未清这回事。 白翎连忙递来羊皮水袋,韩寒喝了一口冲淡嘴内血味。 白翎小心翼翼地道:「师兄,你别生气,赵神医说你若心绪动荡过大,这毒便不容易压住。」 韩寒咳了一声喷出些许血沫,以袖抹了,哼了声道:「谁生气了!」 「师兄你不是正在生穆……」白翎才开口,旁边立即有人把他拖到一边。 都吐血了,这回肯定是气得不轻。这节骨眼千万别提到穆襄的名字,否则韩寒又会发火的! 一旁的师弟们尴尬笑了两声,韩寒再哼了一声,手一挥,师弟们便跟在他身后趁夜赶路,将写意山庄远远抛在后头。 只是越走越远,韩寒也慢慢觉得有那么点不对。 那坛酒他喝了以后就神智不清,直把温玉当穆襄喊,依穆襄的机智不可能没发觉其中蹊翘。更何况穆襄一进偏厅就用内力逼出他体内残酒,分明晓得酒有问题。 再者穆襄可从来没在别人面前这么对他过,依穆襄的性格哪有可能一面刻意奉承温家老爷子,一面在温老爷子面前损他贬他。 韩寒觉得不太对,穆襄那些作为仿佛要刻意激怒他一般,专找会让他无法忍受的点来挑。 渐渐地,韩寒脚步慢了下来,当他想通这一切事情,猛地回过头遥望已经掩没山间再也看不见的写意山庄,双眼如同要喷出火来似地,狠狠地瞪着。 那家伙真是刻意激怒他的! 穆襄太了解他,知道他的一切想法,因为察觉危险,不愿他再度涉险,于是将计就计逼他离开写意山庄。 明白了这一切,韩寒伸指遥指山庄方向,吼道:「很好,死木头,我真的被激怒了!」 他不是蠢蛋,也不喜欢被人当蠢蛋看。 穆襄明知幕后黑手是谁却不表说,摆明认为那是家务事关上门处理便好。 既然人家都认为他不够能耐也不够资格参与其中,那他何苦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自我作践。 想通以后,韩寒加快脚步,驾着轻功一路奔下山。跟在他身后的师弟们不敢多言,只能紧紧地跟着韩寒,随他离开滥沧山。 几日后回到寒山派,韩寒一行人风尘仆仆,见过代掌门师叔报了平安后,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翌日韩寒睁开眼,便发觉双眼又模糊了几成,昨日还能见着的床柱轮廓、帘幔形状,如今只剩模糊光影而已。 躺在床榻上好一会儿没起身,韩寒静静地想着事情。穆襄太会照顾人,而他也太沉溺被那般温柔照顾,是以他都忘了男儿有志,志在四方,他肩上还担了许多事,得一一去处理。 不是说让人照顾不好,而是害怕自己过于依赖;不是说穆襄不好,而是自己过于软弱,一旦陷入了,便把所有正事都忘得精光。 敲门声响起,韩寒就着仰躺床上翘着二郎腿的姿势,喊道:「进来。」 来人温和的气息让韩寒知道那是谁,他立即坐起,恭敬地喊了声:「师叔。」 师叔拿来了一个长木盒,笑道:「你昨日才刚回来,这剑今日就到了。」 「剑?」韩寒疑惑地接过师叔递来的木盒,打开来看,发觉竟是自己那把初次与金花交手时被打烂卷成一团的无名剑。 无名剑为精钢所制,锋利无比,若非当时自己全力拼搏,定不会毁损这把宝剑。 拿出盒子里的剑,轻轻出鞘,只见寒光闪烁熠熠生辉,剑刃锋利平顺,完全看不出曾毁得扭曲变形的模样。 摸了摸盒子,感觉上头刻着的是赤霄坊独有的印记,韩寒即知穆襄定是将他的佩剑送至赤霄坊,交由延陵一剑开炉重铸了。天下间也只延陵一剑有这功夫,断剑重生,与毁坏之前完全一模一样,手感没有丝毫不同。 只是这人何须……待他如此之好…… 师叔又拿出了两个药瓶,那药瓶韩寒识得,是赵小春惯用的瓶子。 师叔说道:「对方说两瓶都是解毒的,一瓶为九霄五灵散的解药,一瓶是心儿怦怦一直跳的解药。」 师叔在念药名的时候,忍不住嘴角勾了起来。「这心儿怦怦一直跳是什么?名字取得忒有趣。」 韩寒取出药丸放入嘴里吞下,喃喃道:「你若中过赵小春的毒,就不会觉得他那药的名字有趣了!」 是说总算这赵小子有良心,玩了他将近半年,终于想到要把春药的解药给他了。 可怜他这阵子和穆襄搅在一起,几乎夜夜春宵久久难歇,心意是互通了,可被折腾得也不轻。这笔帐,都不知该向谁讨…… 师叔自然不解韩寒含意,笑了笑后,再说:「浮华宫前日来了信,宴宫主已经遣人来收回碧璃珠,跟着要如何安排,你既然回来了,师叔便交由你处理了。」 「师叔?」韩寒歪了头看他。 师叔从怀中拿出寒山派的掌门令牌来,交到韩寒手中。「当初师父之所以会只命你暂代寒山掌门之职,一是认为你心思不定未成气候,二是因你年纪还小不能服众。你前些时候说要离开去找师父,师叔也是吓了一跳,但见你武功的确处于滞境,考虑之后这才接下掌门令牌。 你这遭出门遇险,幸好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师叔昨日见你,发现你这回回来,气息更为悠长,行事也更为稳重。历经生死,想必所有想不通的都想通了,师叔看你如此,也放心了。」 韩寒愣了愣,说道:「有吗?」他昨日不是气呼呼的回来,脸上面无表情?莫非师叔把这看成了稳重的表现? 师叔揉揉韩寒的头发,笑道:「有!」 韩寒想了想,便重新接下寒山派的掌门令牌。 而后听得师叔道:「从今日起,你便正式接掌寒山派,成为寒山派的新任掌门。」 韩寒一抬头,只见这个长他多岁的师叔撩起下摆单膝跪地,放声说道:「寒山弟子尹卧溪参见掌门!」 隔着一道门,师叔声音一落,门外跟着也响起众弟子们的雄厚嗓音。「寒山派弟子参见掌门,弟子等誓死效忠掌门、忠于寒山派。愿掌门带领寒山派厉精图强。万世千秋一一」 韩寒打开门,房门之外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所有寒山弟子均跪于他的门外,立誓之声一波接过一波,一声荡过一声,回绕在山林里的声响,久久不散。 正午时分,白翎端着盘包子一路吃一路找他家掌门师兄。 师兄接下掌门之职后一连几日都没怎么休息,好不容易下午没什么事了,师叔要他告诉师兄回房歇歇,可走来走去就是遇不着师兄,不知师兄上哪儿去了。 白翎步过几个小园子,在寒山派错综复杂的庭院中穿梭。 寒山派采江南小筑建筑,庭园颇多,各异其趣,由这处入,那处出,初来乍到者颇容易迷失方向,前些年的武林大会就总有这派弟子晚上起来上茅房,结果隔日清晨发觉自己睡在别派弟子床上的趣事。 出了江南小园,来到一处怪石林立奇峰异石盘据的广大庭园。 这园子筑于绿水之上,远望山峦青翠,抬头云烟渺渺,岸边苍树成荫,亭阁楼榭两三,风景悠远,叫人畅然。 其中有一假山矗立湖心,山顶巨峰石笋之上一抹淡蓝身影舞剑其上,那人手中宝剑剑芒耀眼,出剑或快或慢皆是凝聚威力,剑式收放得宜,随心所欲剑指四方,一招一式完全心到剑发,再无雕琢痕迹,浑然天成。 白翎肩上停了两只白蝶,蝶儿扇动两下翅膀,而后在他肩头歇了。 他赞叹地看着自己的师兄,师兄这些时日来仿佛一下子通了心窍瞬间悟道,以往就算强练也无法到达的境界,竟在短短半个月间便超越了。 这一日千里的神速进展虽叫人钦羡,但白翎却也更加自豪。 他寒山派的掌门年纪轻轻便跻身高手之列,不仅武功高强,人更是长得俊美。师叔说前日师兄才下山处理一些事罢了,媒婆们隔日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几乎踩坏了寒山派大门的门槛,个个是眉开眼笑地说道:「韩掌门回来了啊,有没有时间看看姑娘们的丹青啊!」 而且师兄当上掌门以后果然也不一样了,以前二话不说立即赶人的,如今却是让人招呼媒婆们坐下,丹青一幅一幅看了,看完还叫弟子送媒婆们下山,叫那些媒婆们感动得热泪盈眶,直说:「这回挑不中意没关系,下回带更多身家好、人又善良的姑娘们来给韩掌门选!」 假山上的韩寒也许练累了,收了招式足尖点地,便轻易跃开几丈,落到湖上一艘画舫之上,随意在甲板上躺了休息。 白翎隔着青碧如镜的湖水朝韩寒喊道:「师兄,师叔说下午没事,要你好好休息。你吃不吃包子啊?我扔几颗给你。」 韩寒坐了起来,歪着头看了白翎一眼。纵使隔着湖水之遥,韩寒那双眼睛仍是粲然如星、清澈如镜,看得白翎心里便是一跳。 「白翎。」韩寒说道。 「是!」他紧张地答道。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脸越来越圆了,」韩寒说:「还吃什么包子,那盘包子全给我扔上来,你到厨房吃白菜去!照你这般吃下去,都成包子脸了,明年还怎么娶媳妇儿?连前些时候媒婆来时都说,若寒山派的白翎大侠那张圆脸可以减掉一半,早一堆姑娘爱慕,生出一箩筐娃娃出来了!」 「师兄你拐弯骂我肥!」白翎说罢气呼呼地将一盘十五颗的大包子一颗一颗往韩寒身上脸上砸,砸得韩寒唉哟唉哟地叫了好几声,笑倒甲板之上。 第七章 过了几天,派内事务大致妥当处理好后,韩寒心放下大半,与宴浮华相约的日子也快到了,心里掂了掂便招了白翎,先往汝阳水月楼而去。 到汝阳的时候天色已暗,水月楼前冠盖云集车马喧嚣,小倌们在门口送往迎来,大冷天里穿的还是那般单薄。 这些年轻貌美的小倌底下穿着一条料子若隐若现的丝裤,上头罩着件根本掩不住春光的外裳,身段比女子妖娆,面容比姑娘姣好,让第一次从大门进入的白翎都愣住了。 白翎上回单纯是翻墙而入急欲救他师兄,也没来得及看这水月楼到底是什么地方,如今跟在韩寒身后迈入满是春色的水月楼,竟是同手同脚,僵硬得不会走路了。 韩寒一进门,便见着正招呼着客人的白霜妈妈。 他目光才移至白妈妈身上,妈妈便娇笑了一声甩了甩绣着春花的丝帕,扭着腰朝韩寒走来。韩寒被笑得兴起一阵恶寒,步伐退了一步。 白妈妈用看金子一般的眼神看着韩寒,眼里闪过光芒,花枝乱颤笑道:「这位小爷面生啊,莫不是第一次来咱水月楼吧?不知是否有中意的哥儿,还是让妈妈给您介绍几个容貌才艺一等一的,好好服侍爷您啊!」 韩寒身着淡蓝长衫,虽是一身寻常打扮,但衣襟袖口处皆绣有精细暗纹,乌发束起系以玉冠,腰间衣带绘有银色焰纹,横看竖看气度便是不同凡响,样貌清朗令人目眩神迷。 白妈妈咂了咂嘴,心里痒了痒,暗道也不知这人是来嫖人,还是被人嫖的。若是后者,他可非常愿意收起收山誓言,包个小红包给这俊俏小郎君,陪他春宵一度。 韩寒听得白霜的话,才想到以往在水月楼时自己戴着人皮面具未露出真面目,而至穆襄来救人时又是一片混乱与白霜站得极远,白霜一时没认出自己倒也自然。 韩寒道:「我找金花。」 妈妈谄媚地看着贵客,心想穿成这样金子银子肯定是有的,只是……他将韩寒带到一旁先入座,还客气地倒了一杯茶给韩寒,说道: 「金花儿可是水月楼的头牌,不随便见客的,先不说他现下闺房内正有贵客在,就算您真想见他,也得先掉个金山银山到他面前讨他欢心,再等他心情好,想见您了才成。」 妈妈继续说:「要不,爷若是急着,妈妈便替您安排个也是不错的哥儿服侍您,不管您一次要一个两个三个,都不会让您失望……」 韩寒抬手一拒,说道:「你就告诉他,韩寒有事情找他,他听了便会见我了。」 「韩寒?」妈妈觉得这名字挺熟的,跟着看了看韩寒的脸,又看了看他身后站着的,头顶上停着一只白色小蝴蝶、翅膀还扇啊扇的白翎。 妈妈想了想,突然猛地低吼道:「寒山派那个韩寒!你是小哑巴?」 「现下不哑了。」韩寒道。 白妈妈深吸一口气。「好,你等等!」说罢,便拉着裙摆,砰砰砰砰地跑上楼,跟着没一会儿就跑下来,对韩寒说道: 「你给我等等,别在大厅出乱子,我这就带你上去见金……」 结果妈妈还没说完,楼上又有一个沉不住气的,还没待妈妈把人带上去,便自己拉着裙子砰砰砰砰地跑了下来。 金花一出现在大厅内,大厅便静了下来。金花美,但不是谁都能见,传闻他被水月楼的老板养在藏娇阁内,若非王孙公子或富可敌国的一方之霸,鲜少人能见他一面。 金花如花似玉的美貌令人移不开视线,他娇俏冷艳,笑时闭月羞花,静时沉鱼落雁,再有一身无人可比的绝世舞艺,名满汝阳,不知多少富豪商贾想将他买回家去,日夜相对一亲芳泽。 「金花!」韩寒笑着张起双臂,要给许久不见的小金花来个友好的拥抱。不知多久没见着这人了,这回一见他那张僵着没表情的脸,心中真是无限怀念。 谁知金花忽地一静,冷着张脸,伸脚一踢,竟就这么踹着韩寒腹部,把这完全对他无所防范的人给踢了出去。 白妈妈张嘴尖叫。「我的好金花儿,这可不是后院,是前院大厅啊--」 被踢出去的韩寒顺势一掌打到地上,又一个鹞子翻身漂亮跃起,在丝毫没有弄脏衣衫的情况下站了起来,傲然抬起下颔睨眼往金花一看。 「你以为我还是只能挨打无法还手的那个哑巴吗?」 金花冷笑一声作势上前,韩寒也架势来者无惧。 许多客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不仅厅内大伙儿与小倌们看着金花与韩寒,连门外也聚起了人潮好奇探头。 白妈妈吓得又是一阵尖叫,连忙唤来护院把人全拘了,一起往金花的藏娇阁里送去,省得待会大厅给这两尊大佛拆掉,生意也不用做了。 「你又来做什么?」藏娇阁内,金花这般说道。他眼里一抹凌厉不散,盯着韩寒那张脸看。 韩寒说道:「答应柳长月的事情我可没忘,浮华宫的事情有了进展,所以这才来找他。」 金花说道:「若有事情不会让底下人传讯就好?亲自赴水月楼做什么。你别忘了水月楼底下便是清明阁,日前才由这里出去,没几日就回来,想死也别到这里来送死!」 金花这番话听得韩寒直笑,他道:「你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金花一拳往韩寒心窝招呼下去。 韩寒险险接住。「放心,你主子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我能带他去见宴浮华,他便不会对我怎样。」 金花瞥了韩寒一眼,本想说柳长月要的可不是他的一条命,而是对他很感兴趣,但听到外头脚步声响起,便闭起嘴横了这榆木脑袋一眼,退到一旁。 门被缓缓推开,身着紫衣的柳长月脸上挂着笑容踏进金花房里,以温和爽朗的声音说道:「瞧瞧谁来了,韩掌门大驾光临,水月楼蓬荜生辉啊!」 韩寒撇嘴拱了拱手:「柳阁主好说好说!」 「金花你先出去。」柳长月说道。 金花福了一福后迅速离开。 「白翎你也出去。」韩寒叫了师弟一声。 「可是师兄……」白翎对柳长月并无好感,他有些紧张地望了望韩寒。 直见韩寒面色镇定,从容地对他摆了摆手,白翎这才定下心步出门去。 门扉被带上,房里只剩韩寒与柳长月两人,柳长月走到那一贯的位置上坐下,拍拍旁边位子要韩寒过来。 韩寒白了柳长月一眼,自己拉了把圆桌旁的椅子坐下,倒茶喝了起来。 柳长月不以为意,问道:「她怎么说?」 「后日午时,城郊碧竹林里见。」 柳长月听见这话时双拳紧握,自软榻上站了起来,急切问道:「她真的愿意见我?也会带儿子过来?你有没有问清楚,午时是午时一刻还是午时二刻?她还说了其他的没有?」 韩寒眨了眨眼,杯子端至嘴边停住。他可没见过柳长月这般慌乱的模样,觉得有趣了,又多看了几眼。 柳长月察觉韩寒打趣的眼神,随即咳了声,恢复镇定坐下,脸上又扬起那八风吹不动的笑容来。「方才失礼了,韩掌门可别见怪。」 韩寒要笑不笑地嘴边抽了抽。「不会。」 「……」柳长月笑得眯起了眼,道:「离约定之时还有些时间,这两日韩掌门便在水月楼待下吧,你与金花分别多时,他这些时日可想你了。」 韩寒点点头。「我知道。」想到才见面就一个纵身飞踢,要不是那小脚踢高了点,而他又动作敏捷了些,那一下下来还不断子绝孙?! 金花可真是想他得紧啊! 柳长月起身抚了抚下摆,走过来在韩寒肩上拍了一拍。「这一路赶来也辛苦韩掌门了,在下不打扰韩掌门,请韩掌门休息吧!」 柳长月拍他时韩寒就觉得不好,才想躲开,哪知鼻间便闻见一股淡淡香味。 『混蛋,又暗算我!』韩寒心中才晃过这个念头,便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韩寒觉得脑袋有点重,摇了摇头睁开双限,发觉眼前一片黑,心里一惊,正想着「该不会又被毒瞎了吧!」之时,感觉身旁有异,转过头去,见到的竟是黑暗中一双猫一般晶亮的眼正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瞧。 「金花?」韩寒纳闷道。 他动了动身子,却发觉四肢无力,奇怪地环伺一番,见到自己竟是躺在床上,身旁便是金花,两人还共盖了一张被子,距离近得都能感觉对方的呼吸扫在自己脸上。 「醒了?」金花的声音传来,平静无波。 「这是怎么了?」韩寒疑惑问道。 「……」金花说:「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 「我?」韩寒满头雾水。 「上回你临走之前要主上待我好,主上以为你对我有意思,所以就把你迷了,送到我床上。」金花淡淡说道。 「啥?」韩寒被唾沫噎了一口,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缓了,立即吼道:「……咳咳咳……柳长月脑子进水了是不?」 「不许你这么说主上!」金花在底下一拧,施力处放在韩寒大腿内侧最嫩的腿根肉上,痛得韩寒双眼立即绽出泪光。 金花跟着往脸上一抹,喃喃道:「口水喷到我了!」 韩寒含泪道:「柳长月到底在想些什么?我要他好好待你,他却把我送给你!我是喜欢你没错,喜欢到想把你从这地方带走,可我对你是惺惺相惜的喜欢,你对他才是那种喜欢,他根本没搞懂吧!」 「你再说!」金花瞪了他一眼。 「好,我不说!」韩寒噎了一下。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简直是被人掐着玩的,金花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时他可打不过金花。 金花开始沉默,沉默到韩寒困意再度袭来,这几日的疲惫令他支撑不住,就要倒往金花旁边睡去时,金花才缓缓开口道: 「你不知道……主上真的对我很好……那年南方饥荒,田里寸草不生,家里的人把我绑了起来扔进大锅里要煮成肉汤,若不是主上经过救起了我,我早就被吃了……主上说我的性命是他所给,我也如此认为。无论主上如何对我,我亦心甘情愿,一生效忠于他。」 韩寒还是第一次听见金花说自己的事,他睁开眼,愣愣地看着躺在身侧的人。 金花继续说:「可是因你的一句话,主上对我说,他不懂要如何对我好,干脆把我的命给你,若你再踏入水月楼一步,从此我便是你的人……若你不要,便让我离开水月楼,自生自灭……」 金花的声音顿了顿,突然有了悲怆笑意:「主上一向如此,遇上烦心的人事,杀了或丢了更为干脆。你一句话,便将我推进死局。」 韩寒猛地抓住金花的手,真切喊道: 「我要你,我怎会不要。我从一见你起就喜欢你了,不知为什么,我就觉得你和我合得来,看着你,心里便好想疼你。金花,你到我家来,当我的弟弟好不?我会比柳长月待你更好,把你捧在掌心上疼,平时我们可以练练功切磋切磋武艺,有空我再带你游遍大江南北,看遍各处风景。」 金花一愣,直直地看着韩寒。 韩寒信誓旦旦地道:「金花,来我家,当我的弟弟。我会一生一世地疼你,好好的照顾你。」 金花感觉手腕被抓得生疼,却也从这般力道中感受到这人的真诚心意。 眼眶忍不住地红了,几年没落下过的泪,如今熨烫着他的眼。 金花垂下了头,把韩寒握着自己的手,慢慢收入怀中小心放好。 小小的抽泣声在黑暗的厢房中响起,韩寒听了不舍,直接便将金花搂入了怀里,拍着他的背,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韩寒的弟弟,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好,我便带你回寒山去。柳长月那厮就别管他了,恶人自有恶人磨,等与宴宫主相见,浮华宫对上清明阁,我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韩寒说罢,哼了一声。 金花在被子里头狠很踢了韩寒一脚,带着鼻音的嗓音说道:「不许你对主上无礼。」 韩寒咕哝了几声:「你都是我弟弟了,怎么还胳臂肘往外弯,护着那混帐!」 他跟着摸摸金花柔软的发丝,心想反正一来一回也赚到个金花回去,算是了却一桩心愿,就别再和柳长月计较。 金花心里的伤就暂先让他搁着,等时候一久,伤痕结痂淡去,便会慢慢自个儿好了。 两日后,午时,城郊碧竹林凉亭内。 柳长月双手负于身后,引领盼望盯着眼前小路,神情虽不显如何,但叠过来又叠过去的双手早已泄露他的心思。 韩寒与白翎安坐于凉亭石椅上,等人的不是他们,自然神色轻松许多。 韩寒手中拨弄着金花前夜翻出来给他的一把名琴,爱不释手地玩着。 此琴上刻「天雷」,琴音沉而声响,是把求之不得的名器。金花把这琴给了他,心意不语而明,叫韩寒心情简直无比美好。 白翎把早上买来的松子糖包摊开来一颗一颗地咬碎了吃,好奇地看着他师兄弹琴的模样。「师兄你精通音律啊,我怎不知?」琴声还挺好听的。 韩寒打了个呵欠说道:「你会吹箫,我自懂弹琴,没那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午时一刻,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处传来。一辆由八匹骏马所拉着的白色麾盖马车踏着林中碎雪而来,车身装饰繁华,而驾车的则是个圆脸少年。 那少年金冠束发,明眸皓齿,肤白如雪,湖水蓝的衣摆在风中翻飞,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老远就直瞅着亭中人瞧。 直至马车于亭前停住,那少年翻身下车,白帘揭起,扶下了一名披着白色狐裘、容貌绝世的美丽女子。 那女子一步下车,不仅柳长月,连韩寒的气息也滞了。 明明已不是第一次见宴浮华,但再次相见时的惊艳之感仍是叫他无法习惯。 宴浮华一身粹白,乌发上仅别上一支琉璃簪,如此朴素打扮,却是一抬头,便叫天地失了颜色。 她双眼媚而不荡,唇丰而不妖,冰肌玉骨姿容婉妙,色若春花开绽,实为一美人也。 韩寒不禁想,这柳长月当年肯定是瞎了眼,才会抛下她。 还有那宴小宫主,心思单纯人又良善,怎么看也不像会是柳长月的儿子。 与宴浮华遥遥对望,柳长月心绪动摇,眼神略微不安。一别一十九年,人事早已全非,只是当年那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如今艳光更炽,叫他只踏出凉亭几步便滞于当场,无法前进分毫。 圆脸少年倒是不怕生,先试探性地向前跨出几步,而后一个飞身往柳长月怀里扑去,瘪了瘪嘴,带着鼻音大声喊道: 「爹啊,你就是我爹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先是令柳长月一惊,而后眼眶泛红,双手紧紧揽住儿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叫小阙,十九了!」少年回道。 「柳阙吗?十九岁了,爹和你娘一别,也十九年,你都这么大了!」 宴浮华这时出声,银铃般的柔和嗓音响在林间。她道:「小阙,忘了娘和你说过什么了吗?不许无礼。」 小阙依依不舍地从他爹怀里探出头来,望了望他娘,再望了望他爹,而后退了好几步,回到宴浮华身旁。 「娘啊……」他揪了揪宴浮华的衣袖,神情像个受委屈的孩子,「我第一次见到爹哪,不能多抱一会儿吗?」 宴浮华不语,望着柳长月道:「多年不见,柳阁主别来无恙。」 「华姐……」柳长月长叹了口气。「……你这般生疏……可是还怨着我?」 宴浮华轻轻一笑,当下艳光四射,直叫日月无光,亭子里的韩寒与白翎忍不住捂起了眼。人能美到这般境界,天下间也只宴浮华这一人了。 宴浮华说道:「这孩子姓宴不姓柳,将来会继承我浮华宫的一切,并非你柳长月的儿子。」 柳长月说道:「当年是我骗了你没错,是我用计让你带我入浮华宫,以躲避清明阁中的倒戈势力;再一点一点博取你的好感,让你下嫁与我,藉以控制浮华宫。但那时那景我无法抽身,唯有藉助浮华宫的势力,才能灭掉所有仇家,重掌清明阁。 我带人回到阁中肃清一切后便回头找你,但浮华宫徒剩断垣残壁,被一把无名火烧得焦黑,什么也不剩。我找了你许久之后,才听闻原来你竟有了我的孩子,心中悔恨不已,这些事想对你解释,却苦于寻不着你。」 宴浮华而上表情平静,当柳长月说起过去那些不堪时,她并未有所动容,只是淡淡说道:「不知柳阁主今日意欲为何?」 「华姐,带着我们的儿子,与我一同回去。」柳长月用前所未有的真挚神情,凝视这个与他结褵却被他深深伤害夺取了一切的妻子。「我会好好补偿你,补偿我们的儿子,不管他姓柳也好,姓宴也好,只要你们回来,我手中的清明阁日后也会交付与他。」 宴浮华又是一声笑。「若是如此,那就不必了。」 「为何?」柳长月问。 「我当年年少无知,让你一走带走我宫里大半命脉,也让宫里长老一一强谏死于我面前。亏了你我才明白,无论人才金银,走的人就是不可留的,散去的金银当是买个教训。曾经背叛便是背叛,解释再多也灭不了背叛的事实。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们缘分早断,今次若非韩掌门以碧璃珠相求,这辈子,我断是不会再看你第二眼了。」宴浮华淡然道。 「好!」韩寒忍不住击掌。「好个『好马不吃回头草』,宴宫主明智之举,这棵烂草要真吃了,包准肚子痛上十天!」 「韩寒你给我闭嘴!」柳长月怒道。 韩寒哼哼两声,无聊地拨了几下琴弦。若非因为这事是自己一手促成,他才不会到这里凑热闹,看他们夫妻相会。 宴阙扯了扯他娘的衣袖,小小声地喊了声:「娘啊!」又朝他爹望了望,含着泪水嚷了声:「爹啊!」 「小阙……」柳长月看着儿子的模样,心里动荡几分,遂打起就算唤不回老婆,至少也要把儿子抢回来的心,他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气说道: 「我既然来了,今日便不会空手而归。」 面对这样的威胁,宴浮华却是泰然笑道:「十几年了,你的性格依然没有变。习惯把人看成东西,喜欢便取,腻了便扔。却不知人之所以为人,便是有心,心若碎了,便再也补不回来。」 好话说尽,柳长月的耐心也差不多用罄,就当他握紧了手,眯起眼要抢人时,凉亭之内那两个师兄弟却有了异变。 韩寒原本正专注在宴浮华与柳长月身上,谁知身旁的白翎突然站了起来,慢步走出凉亭去。 白翎仰头望向东边,站得离柳长月颇远,而后神色恍惚地掏出怀中一节碧绿小箫,放至唇间轻轻一吹,鸣出幽雅的声调来。 韩寒觉得奇怪,随之踏出凉亭问道:「师弟,你好端端吹箫做什么?」 宴阙被这两人吸引了注意,也靠到韩寒身旁,说道:「那是你师弟啊?箫声挺好听,不过怎么有些空洞?」 宴阙话音才落,白翎的箫声突一转变,化得嘹亮高亢起来,那声响尖锐非常,仿佛要穿透脑袋一般,碎雪地上忽地随之有了震动,一片一片的残雪间,微微的振翅声响起,而后林间鸟鸣全歇,白日被遮掩。 韩寒心中一凛,大喊了声:「糟,快闭气!」 白翎那支碧玉箫是他娘亲所传,用以驾驭寒山白蝶之用。而这箫声隐含的旋律分明是驭蝶十三式中的最后一式--「骤雨狂蝶」!若箫声不歇,这些看起来并不怎样、但却无从驱赶无法可挡的蝴蝶,却是能轻易夺走所有人的性命。 随着箫声起落,成群结队的寒山白蝶排山倒海而来,扑袭众人面门,数量多得遮蔽所有人眼前视线,那恐怖的景象直比当日水月楼内韩寒曲指成哨唤来的白蝶还要多上十倍有余。 白蝶一波一波袭来,棉絮般的羽翅沾黏在人身上便再也挥不下去,刻不容缓之际韩寒立即解下外衣扬天一挥,抓住旁边仍在发呆的宴阙一起躲入外衣底下。 须臾之间无人来得及反应,白蝶层层叠叠将众人包成了蛹,被埋在底下的人眼耳口鼻全数被遮,完全没有一丝缝隙留供呼吸。 偏偏这时宴浮华忧子安危,急声喊道:「小阙!」 那些如急雨般的白蝶往她张开的嘴里冲了进去,令她几乎窒息。 韩寒隔衣喊道:「宴小宫主有我护着,宴宫主切勿分神!」 说罢再将手伸出衣外,以腰带卷来凉亭里的那把天雷琴,在衣内对宴阙说道:「抱元守一,不要分心。」 待宴阙一回:「晓得!」韩寒便暗蕴内力于指上,奋力拨弄起天雷七弦,试图以天雷琴声对抗白翎的驭蝶箫音。 天雷琴音霸道,加诸内力响起,林内碧竹摇晃抖落无数碎叶,震震之音宛若天下轰雷,两道截然不同的音波互相冲击,韩寒惊觉白翎竟是以全身功力与自己对抗,心神一凝,亦专心与之拼搏。 如此缠斗几乎半个时辰有余,白蝶越来越紧密的攻势压迫得韩寒几乎喘不过气来,明明软如柳絮的细小身躯却因数大而威力越化惊人,白蝶一圈一圈围住后紧紧往内压挤,令得深陷其中之人五脏六腑剧烈疼痛。 柳长月与宴浮华皆奋力以内力震碎一群白蝶,然而紧接着却又有更多的白蝶蜂拥而至。内力不断消耗却苦无出路,最后也疲累不堪难以支撑。 韩寒与白翎僵持不下,幸而最后白翎真气用罄一个不支,碧玉箫被震离唇边,噗地溅出了一口鲜血。 碧玉箫落地,断成两截,驭蝶之音散去,林中无数白蝶翩然飞起,飘飘舞于众人身侧,而后落了一地。 数以万计的蝶尸坠落林地,将竹林化成蝶冢,脚下散落的已不是碎雪,而是碎蝶,如此教人不寒而栗。 韩寒喘了口气震开身上白蝶,抱着还躲在他怀中的宴阙起身,正想走去看看白翎的情况,却猛地叫一只冰冷的手掌扼住咽喉,离地抬起,无法呼吸。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长月低沉的嗓音传来。「我信任你,你却带人来暗算我们?」他直视着韩寒的眼里,有着震怒。 韩寒怀中的宴阙动了动,从外衣底下探出头来。他看看被掐住脖子的韩寒深吸了一口气,再看看他爹,纳闷问道:「爹,你做什么?」 柳长月看了儿子一眼。 宴阙说道:「刚刚不是这位大哥救了我们吗?爹你做什么掐他脖子?」 儿子那天真无邪的眼神令得柳长月手抖了一下,而后温和得有些僵硬的笑容在他脸上荡开。他道:「爹只是和他开开玩笑,你韩大哥和爹是好友了,爹怎么会伤他?」说罢,立即松开对韩寒的桎梏,顺手,也将儿子拉到自己身边来。 韩寒揉着脖子咳了两声,啐道:「谁跟你是好友!」接着没空理会柳长月,歪歪斜斜地往后走去,蹲在吐血昏迷的白翎身旁,摇晃了这个师弟几下。 「白翎、白翎你给我醒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发什么疯竟然以驭蝶术杀人!」 然而韩寒摇了白翎几下,却不见白翎有任何反应。 韩寒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趴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指,放在白翎鼻间,心道莫非是方才那般恶斗将自己的师弟给害死了。千万不要啊…… 「白……白翎……」韩寒眼眶微热,这个师弟可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若真被他亲手所杀,那他唯有一死与他同赴黄泉了! 这时倒在地上的白翎突然睁开眼,猛地大喘了一口气,从嘴里咳出几只蝴蝶来。被咳出的白蝶颤了几下翅膀绕着白翎翩翩飞舞起来,他则一脸迷茫地抬起头,把正在探他鼻息的韩寒吓了好大一跳,一屁股坐到软软的蝶尸之上。 见到韩寒像快哭出来似地看着他,白翎疑惑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韩寒一巴掌往白翎脑袋扇去,而后紧紧抱住这个师弟,吼道:「混帐,你差点把师兄吓死了!」 白翎觉得莫名其妙,但见韩寒这么激动,还是伸手揽住这人,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师兄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宴浮华走了过来,她轻轻弯下腰,纤纤细指往白翎白嫩嫩的脸上一抹,捻了捻,凑近一闻。「傀儡香的迷香味,韩掌门,你这师弟该是受人操控了,今日会面之事,你可有透露外人?」 韩寒试着搀扶白翎,无奈白翎浑身虚软,一时之间扶不起来,他也就作罢。 韩寒道:「事情全是我安排的,没有经别人之手,到底怎么泄漏的……」韩寒看了看柳长月,而后摇头,「在下也不知情。」 柳长月冷笑一声才要辩驳,宴浮华转头轻轻瞥了那曾经是她丈夫的人一眼,说道: 「傀儡香是我浮华宫不传之秘,后来秘方被你盗走,这事不用说,定是因你而起、冲你而来。韩掌门的人品我信得过,能让我两个师弟都兴起结交之念的人,品行定是不会差到哪里去。倒是你,一堆风流债,十眠数不尽,我之所以不想让小阙见你,就是不愿让你把我儿子带坏。姓柳的,还不放开他!」 宴浮华这话摆明了损柳长月,柳长月一脸青笋,却是甘愿吃哑巴亏不回话。他松开宴阙的手,宴阙看看他娘又看看柳长月,笑了笑,没离开。 韩寒问道:「宴宫主的两位师弟是?」 「老七林央,老八赵小春。」她淡笑。「我在师门内排行第四,当年浮华宫被这人所毁,我一怒之下放火烧宫,幸而后来遇见师父收留,细心开导,才得再次振作重建浮华宫。」 韩寒啊了一声,眼中升起无限佩服。「宴宫主巾帼不让须眉,好气魄。」 「韩掌门过奖。」宴浮华轻轻点头。 看着宴浮华和韩寒这般恭维来恭维去,柳长月心中不是滋味,正想介入,林中忽然漫起的一股杀气立即叫他回神。 暗器破风之声传来,众人四下散开,韩寒抱着白翎滚向一边,地上钉入了几片柳叶刀,暗器手法精准非常,若不是闪得快,早皮开肉绽。 几名蒙面黑衣人纵身跃入林里,诡谲的身段仿若扯线傀儡一般,动作僵直却是迅速万分,执着森冷兵器分别朝他们而来。 宴浮华抽出手中丝线,顿时漫天银光将自己护在其中,宴阙爬上马车拿出一把几乎要比他人还高的巨剑横空挥舞,气势惊人。 柳长月空手迎敌不带兵器,仍是游刃有余。 韩寒提气要战,胸口却疼了一下,该是刚刚与白翎一战不慎伤了肺腑。他立即将白翎往一旁掀去,让白翎远离危险,而后深吸一口气拔剑冲入其中,与那些人展开一场混战。 「韩掌门小心,这些人也中了傀儡香,不容易对付。」宴浮华提醒道。 韩寒点头,更加专注心神应对。 十来个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纵使动作略嫌僵硬,但仍带着十成十的杀伤力。 韩寒一剑砍下其中一人的左手,谁知那人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痛般继续向他袭来,直至韩寒一剑扎入他的心窝,那人还让剑尖穿透笔直往他走来,血红的双目直望着他。韩寒一抖,手险些软掉。 他急急往后退,那黑衣人却伸手抓住剑身跟了来,张开血盆大口便要朝韩寒肩头咬来。 忽地一阵劲风急至,韩寒被往后一拉,眼前对手的脑袋被削落地面,双眼还圆睁着,死状惨烈。 韩寒陷入一个熟悉的胸膛里,那人将他紧紧搂了,他能感觉到那人胸腔怦怦怦怦地跳动着,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背,担忧而又急切。 「小寒!」 韩寒闻声缓缓回头,见着的,竟是分离多日,穆襄心急如焚的面容。 第八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韩寒大惊。 穆襄说道:「我追着他们来的,你没事吧?」 韩寒摇头。 只见在这片刻之间,柳长月也许是杀得烦了,手不过一抬,林中随即又跃出他清明阁高手无数,那些黑衣人在包围之下渐渐落了下风,十来个杀到几乎不剩。 突然其中一名黑衣人手腕一翻,暴雨梨花针由袖中射出,宛若满天飞雨的细针朝柳长月而去,柳长月的几名部属飞身为主子挡住,而那黑衣人则纵身向前,一剑抹向柳长月脖子。 「不自量力!」柳长月顺势抬手,直逼那人灵台空门。 若那一掌拍下,黑衣人定当毙命当场。然穆襄脸色却瞬间化得惨白,扔下韩寒急忙向前去,一剑挡下柳长月的重击。 柳长月一掌打在穆襄剑上,鲜血沿着剑刃流下,黑衣人猛地向后弹开数步,由唇间发出一阵尖锐哨音,而后剩下的那些傀儡立即放弃攻击,转身遁入竹林当中。 黑衣人离去之时,韩寒与他双目相对。 那带着冷冽杀意的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心,叫他的胸口一阵疼痛。 他见过那双眼睛,韩寒知道,他见过那双眼睛。 写意山庄上的冷淡与漠视,为何会在今日化成凛冽杀意? 那憎恨的眸子叫韩寒实在弄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这人为何要杀柳长月、为何要杀他? 穆襄的阻挡让黑衣人得以脱逃,柳长月一眯眼,吩咐道:「追上去,不留活口!」 「且慢!」穆襄说道:「这是多年前结下的恩怨,在下知道柳阁主困惑,但了结之刻尚非此时。」 「哦?」柳长月冷笑。「多年前的恩怨?」 穆襄淡笑说道:「写意山庄日后定要向清明阁讨一个公道!」随后没有多做解释,往回望了韩寒一眼,朝他点头后持剑再度朝黑衣人逃离的方向追去。 穆襄身后还带着几名弟子,韩寒急忙扯住其中一人,吼了声:「留下照顾我师弟。」说罢,便也急起直追,跟上穆襄。 他们从午间找到日落西山,但那些人刻意隐去行踪,着实令人难以跟上。 入夜后穆襄寻了处小镇客栈入住,让众人歇息一会,打算明日再找。 穆襄将韩寒安排与他一室,两人草草清洗一番,穆襄准备上床歇息时,却让已经躺在床上的韩寒一脚顶住胸口,不许他上来。 「怎么了?」穆襄苦笑。 「你不觉得有些事,应该先告诉我吗?」韩寒一张脸很不好看,他凝视着穆襄,大有「你今日不交代清楚,咱就别睡了」之感。 穆襄沉思半晌,最后只得拉来一张凳子在床前坐下。「你差不多也都发现了吧?」 韩寒哼哼两声,别过脸去。「是殷总管吧!」 穆襄看着韩寒那几分得意又带几分懊恼的表情便是十分喜欢,分隔数日的他想坐上床把人整个抱了压进怀里,但因韩寒如今仍在盛怒之中,只好作罢忍下。 穆襄缓缓说道:「是殷叔没错。」 韩寒猛地回过头来。「真是他做的?他到底为何要重金聘清明阁杀我?方才我见他也想杀柳长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殷叔吃错药了是不?」韩寒一时嘴快,便将心里那个许久没唤的名字叫了出来。 穆襄静了半晌,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或许该说,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害得你差点没了性命,却直至后来才发觉。」 「又关你何事了?」韩寒完全不明白。 「记不记得当年有人让殷叔不顾一切离家,而后又将他狠心抛下?」穆襄问。 「嗯。」韩寒声音从鼻腔出来。 小小的鼻音哼得让穆襄有些动情,穆襄深吸了口气镇定心神,再道:「我查过了,那人姓柳,再将几处细节一合,确定那人正是柳长月。」 「什么!」韩寒一惊一怒,蓦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吼道:「柳长月、怎么又是柳长月那老色鬼!那家伙先是令得宴宫主凄惨无比,再是害得殷叔行尸走肉,跟着又迷了金花为他生为他死!老天爷怎么不降天雷打死这混帐王八蛋,没天理了!」 穆襄把韩寒拉了下来,顺势坐上床沿,拍着韩寒的背试图安抚他。 穆襄低声说道:「这些事错综复杂,我亦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理清脉络,明白是谁在背后操纵一切。」 韩寒一把打下穆襄搭在他背上的手,白眼道:「穆少庄主实在自谦,您这般神机妙算,怎可能一开始就算不到是谁,不过是不想别人蹚你写意山庄这浑水罢了。」 「小寒,你还在生我气是不?」穆襄低声问。 「不敢!」韩寒大声道。 穆襄顿了顿,又想了想,只怕词不达意让韩寒又炸了起来。 他柔声说道:「那日殷叔布局要让你与玉儿有染,我想过,说不准他也知道玉儿有了身孕,甚至怀疑那孩子是你的,这才设局藉此告诉我这件事。」 「什么,我的?」韩寒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敢相信。「他脑子坏了吗?」 穆襄再道:「殷叔没伤我,却处处针对你,我那时唯有将计就计先让你回寒山,才能将你与他隔开。谁知之后他也从庄里消失,任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我怕他再度对你下毒手,便派人护着你。但却没想到你与白翎前几日突然失踪不见人影,让我找得都快疯了,还以为你已遭遇不测!幸而……」 穆襄叹了口气,露出安心的神情。「幸而来得及,他没伤到你。」 穆襄这般情真意切,看得韩寒心也软了下来。只是这事万不能这般就算,于是韩寒再道:「即便如此,我也不是你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穆襄不解。 韩寒咬牙切齿,说道:「你看不起我!」 穆襄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韩寒说:「什么都帮我设想好,有事却独自一人扛担,把我当成你养的小猫小狗圈在怀里护着,这不是看不起我是什么?」 「小寒,我不是那个意思!」穆襄急道。「一切只因为殷叔是我唯一的叔叔,我不想做得太绝。但你是我认定的人,我又不愿让他伤你!」 「小寒,」穆襄抓住韩寒的手,他想不透韩寒心里想着什么,只能不断地说:「相信我,我断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穆襄神情认真而专注,那张这些日子连日奔波而清瘦许多的脸凑到他的而前,望得韩寒一阵脸红。 沐浴过后的清香淡淡飘散在厢房当中,没有刻意拉扯却微微散开的衣襟,露出令人遐想的锁骨和胸膛来,穆襄的鼻息、柔软的发丝,轻轻一碰就叫他颤栗不已的肌肤相触,一切的一切,诱得韩寒再也无法思考。 韩寒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他涨红了脸大吼了声,羞得一脚把穆襄踢下了床,愤道:「我管你有没有,反正我现下不想看到你,你到隔壁找你写意山庄的人一起睡去,看见你的胸……不对,看见你的脸就有气!」 穆襄无奈由地上站了起来,韩寒则是迅速低下头去,不让对方看见他脸红的模样。 他已经快受不了自己了,明明药性早已解除,为什么才接近这人几分,竟又心跳如鼓无法控制起来。 穆襄由上俯视,刚好能看见韩寒发上的旋,他不气韩寒如此对他,只是暗自反省自己定又有什么地方让这人生气。 想不透的穆襄克制着想要触碰这人的澎湃情感,压低声音道:「但我不放心你,殷叔是冲你而来。要不,今夜便让我睡你房里地上,这样若有任何动静我也能立即知道,会安心些。」 说罢,穆襄将床上被褥取了一条,随意在地上一铺,便躺了上去。 韩寒愣了一愣,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与穆襄僵持互看片刻,直至穆襄给了他一个温煦如风的微笑,韩寒才猛地一颤回过神来,一头钻进棉被窝里,用力装睡去。 「小寒……」穆襄的声音悠悠传来。 「……」韩寒没有发声。 「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人都重要。」穆襄轻轻说道。「所以我不想、也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你。」 梆子声响起,二更时分。 韩寒在黑暗中圆睁着眼,虽没有睡意,却还是僵着不敢翻动身子,怕吵醒气息平稳已然入睡的穆襄。 『居然宁愿睡地上也不愿和我睡一张床。』韩寒在心中碎碎念道。 窗外一阵凉风吹来,冷飕飕的寒风让韩寒露在棉被外头的手脚略感寒冷。突然想及如今大冬天的,外头还下着雪,躺在床上的他被窝都热不起来了,更何况席地而睡的穆襄。 穆襄这阵子肯定累坏了,脸色又青又惨地,要再这么折腾他,就算穆襄自己不难受,韩寒也觉得心痛不已。 悄悄爬起身往穆襄那边探探,发觉那人闭着双眼睡得正安稳,嘴边还挂着一抹淡笑,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啐,该不会是梦见他殷叔了吧,哼! 韩寒蹑手蹑脚爬下床来,往穆襄昏睡穴上一点,让穆襄陷入沉眠。 他跟着蹲在地上看了穆襄几眼,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把人抱到床上去。只是看不出穆襄平日吃得少,身子竟还满重的,差点叫他抬得闪了腰。 小心翼翼把人往里头放好,铺在地上的脏棉被就不要了,韩寒爬上床睡在穆襄旁边,握起穆襄冰凉的手,搓了几下,贴着他的手以内力帮这人熨了熨。 暖着这人的手时,韩寒忍不住细细看起他的脸庞轮廓。 「你到底有什么好呢?」韩寒发觉自己的目光只要一沾上穆襄,便怎么也离不开了。他喃喃道:「让我这么死心塌地喜欢上你,就算来个十几二十个人也没办法把我从坑里拉出来……」 韩寒伸手,摸着穆襄温润如玉的下颔,那滑腻的手感十分之好,叫他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有股冲动想张开嘴咬上去。 「大男人的,脸蛋竟比金花的还滑……真是……」 蓦地那人转过头来,在夜里睁开的眼深邃如泉、粲然如星。韩寒没料如此变故,吓得气息一滞,差点跌下床去。 穆襄及时将他搂了回来。 「……你……你你你……我不是点了你的穴道!」韩寒吼道。 「你点我穴道时我已经醒了,便稍稍逆转经脉,让你点了个空。」穆襄以掌盖住韩寒嘴巴,微笑低低「嘘」了声。「夜已深,客栈里的人都睡了,别吵着人家。」 「嘘你奶奶的!」韩寒只要想起方才对他所做的事都被发现了,就恨不得杀人灭口,把这家伙给就地埋了。明明把人踢下床的是他,点了穴后又把人抬上床的也是他,还说了什么死心塌地的话,这传出去叫他堂堂一派掌门怎么见人啊! 「小寒……」触碰到韩寒的脸颊,穆襄问道:「你在害臊吗?脸热了。」 「你才害臊!」韩寒羞愤吼道。 穆襄一笑,伸手揽住韩寒的腰,将他朝自己拉过来些。其实从方才韩寒下床那刹那他便醒了,只是不知韩寒想做什么,便静静在那人眼底装睡。 后来他将他抬上了床,仔细以内力暖和他的双手,还在他耳边说了那些话,穆襄的心情一下子全好了起来,连带地也就忘情地将这人抱得更紧,不想放开了。 原来他们心底想的都还是一样的。 从没变过。 穆襄结实而颀长的身躯带来熟悉的温度,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化得格外诱人;穆襄的声音柔软得像上好的丝绸,让他舒服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还有那熟悉的水檀香味,清清的、淡淡的,却是无比勾人。 韩寒发觉自己被对方没碰几下便可悲地有了反应,于是挣扎得更为激烈。 穆襄原本只是想揽着韩寒入睡而已,却因为韩寒不停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而有了感觉。 「小寒,别动。」穆襄翻身扣住韩寒四肢,成了韩寒在下他在上的姿态。 韩寒发现自己莫名其妙便受制,加上穆襄那低沉的嗓音仿佛命令人一般,立即反抗得更加剧烈,抬起腰便猛地往上一撞。 谁知两人皆是一触即发的情况,腿间的东西在这般扭动中早硬得不像话。韩寒这么一顶,双剑相击,当下仿佛能听见「铿锵」一声,两柄铁剑便这么用力撞上。 「呜……」韩寒闷哼了声,他简直能看见眼前火花四射散开,剧痛从那硬起的地方迅速蔓延开来,痛得他萎回床上,蜷曲起来,浑身都软了。 穆襄这个被狠狠撞上的人也不好过,但明明眼里都闪烁起泪光了,还得急忙松开扣着韩寒的双手,低头问道:「怎么了,有没有事?」 韩寒连拨开他手的力道也没有,只是吸了吸鼻子,万分埋怨地看着他。 穆襄无奈苦笑,问道:「很疼?」 韩寒点点头,又吸了吸鼻子,喃喃念道:「都是你……」 韩寒的声音软而无力,带着轻轻鼻音,一脸脆弱地曲在床上,神色苍白,双唇浅朱,这番模样看得穆襄有些心动。 许久许久,没碰过这个人了。 自从将他带离水月楼,锁进写意山庄以后,他与他肌肤相亲,几乎从无分离。 想起那些亲昵的日子,穆襄不禁气息微乱,他轻轻抚过韩寒因疼痛而汗湿的额头,在韩寒额间烙下一吻,低声道:「真这么疼,那我帮你看看可好?」 「看、看哪里?」韩寒疼得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反应穆襄说出了什么下流话,捂着要害的双手便被拉开。 而后衣裤被解,那双方才让他暖了的手也覆了下来,轻轻抚起毛丛中因疼痛而软了下去的东西。 韩寒僵了一下直欲挣扎,但他一动穆襄便将手握紧,穆襄一紧他那里就一痛,这般僵持了五六回之后韩寒不得已只得认输,任由穆襄从看一看变成摸一摸,再由摸一摸变成捉一捉,抚弄起他双腿间的敏感起来。 韩寒软软地哼了几声,方才那一撞还疼着,穆襄也轻轻柔柔地捏着,仿佛真是只想将他的痛抚平一般。 只是那地方被喜欢的人抓在手里,要不激动根本不可能,韩寒没多久气息便急促起来,连带地双手也紧紧揪住穆襄的衣襟。 愉悦与痛感交织来袭,分身涨得发疼,难受却又兴奋,韩寒无法躲避穆襄所给予的快感,低低喘息着,连脚趾都蜷曲起来。 穆襄轻轻咬住韩寒送过来的耳朵,伸出舌尖往里探绕,引得韩寒发出呻吟,泄了些许浊液在他手上。 「还疼吗?」穆襄靠在韩寒耳边问着。 韩寒闭着眼摇了摇头,毫无余力回答穆襄的问题。 穆襄再也忍耐不下去,他拉着韩寒的手放在自己的坚挺上,低声说道:「可我的疼了,小寒,你帮帮我可好?」 韩寒混乱中只觉得穆襄到底从哪学来这淫荡声调,开口这么正经,说的却是那档子事。 「小寒……」穆襄低喃。 韩寒被那浪荡的声音惑得一震,压抑不住全泄在穆襄手里,而后脸一红、牙一咬,颤颤握住穆襄那比他大上几分的肉柱,双手轻轻摆动了起来。 穆襄的叹息传入韩寒耳里,韩寒心里一跳,撸得更大力些。他吞了口唾沫,心里直想,不知能不能把穆襄弄得像他刚刚那样,高高低低地呻吟起来。 四更,一阵胡天胡地翻云覆雨之后,厢房内安静了下来,传来浅浅鼻息声。 夜深人静,客栈里没人还醒着,窗上的糊纸被轻轻挖了个洞,迷烟吹入,片刻之后一名黑衣人轻轻打开窗户翻了进来。 黑衣人靠到床畔,匕首寒光闪烁,他眼中阴戾一闪而过,手起刀落,要叫床上正熟睡的人再也看不见明日的太阳。 然而便在这起落瞬间,黑衣人挥下的力道受阻,右手手腕被擒,一个声音在阴暗夜里淡淡荡开,说道:「抓到你了!」 房里油灯瞬间亮起,藉着黑暗隐藏的一切暴露于灯火之下,让这趁夜袭击之人再也无所遁逃。 穆襄吹熄火摺子,望向穆殷,叫了声:「殷叔。」 穆殷回头,欲以左手与韩寒切招,韩寒却快他一步点了他的麻穴,让他无法动弹。 「你们!」穆殷血红的眸子中埋着深深恨意。 穆襄走到叔叔身边,拉下他的面罩,叹息道:「小寒并没有得罪你,殷叔你为何不肯放过他?」 穆殷吼道:「他该死!我许久之前就该知道他对你有那种心思,竟敢拿那种眼神看你。我早应该除掉他,不该让他引你入了歧途,成为如今这样!」 韩寒一愣,低头想了想,呐呐道:「阿襄,莫非、莫非殷总管一直喜欢着你,所以才看我不过,要杀我?」 穆襄给了韩寒一个眼色,要他暂时别说话。韩寒摸摸鼻子瘪了瘪嘴,把嘴巴闭起来。 穆殷的话让穆襄有了头绪,他来回踱步几番,最后抬头,直视着他的叔叔。 穆襄说:「我是真心喜欢他。」 穆殷赤红着眼说道:「闭嘴,你本该与温玉成亲,有段大好姻缘,他是男子,根本配不上你,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被他所毁!」 穆襄张了张口,喉间有些灼热。他道:「小寒不会毁了我,他和柳长月不一样。」 穆殷的双唇微微颤抖,发不出声音来。 穆襄垂眸轻声说道:「……殷叔……爹说……他对不起你。」 「大……哥?」穆殷一愣。 「那年你说你喜欢上了男子,甚至要为那个人离开写意山庄,爹不顾一切想阻止你,是因为他见过那人。从我怀疑是你要对付小寒后,便写信详问爹那年之事。柳长月,名声籍甚,爹从那人眼中便知道他恃才傲物目空一切,不会与你白头偕老。爹不愿你一生葬送在他手里,但你又不愿回头,他一气之下才打得你遍体鳞伤,你隔日没说一句话便走,他一病不起,卧床数月有余。」 穆襄说的是穆殷从未听过的事,他愣愣地看着穆襄,不敢置信。 穆襄继续说道:「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明白你有多想护着我,更怕我最终和你一样,被爹逐出家门。可是,殷叔,别说小寒不是柳长月,就算他是柳长月那样的人,我的心给了他,就算要为他死,也是心甘情愿。」 韩寒眼也不眨地看着穆襄,对木头会说出这等肉麻情话来,震惊得无以复加。 「……你……会后悔的。」穆襄一席话让穆殷像是被抽去所有气力一样,气焰不再,声音亦弱了下来。 穆襄从怀里拿出一沓纸来。「爹这些年虽离家在外,但每封家书总是提及你。你以为他放心不下将山庄交与我管,其实他心里真正放心不下的是你,他总觉得自己亏待了你,没早些将你寻回来,这才让你在外头受了许多苦。」 穆襄解开了穆殷身上穴道,穆殷的视线紧紧纠缠在穆襄手中的纸笺之上。 穆襄将信拿给了他,穆殷也没有趁机脱逃之举,只是接过了信,颤着手指一一翻阅。 「北地腊月天冷,不知庄中如何,尔叔体弱,捎狐裘一件……」 「听闻山下大水,尔叔虽为庄中总管,无要紧事莫让其下山……」 「寻得千年血参一只,盼细加入药,以顾尔叔……」 「尔叔近来如何,上次回信全无提及,爹知你庄中事务繁忙……」 穆殷紧紧将那叠纸压在自己胸前,热泪忍不住滑落。他以为自己做了那等败坏门风之事后,大哥定是将他视为奇耻大辱,谁知,谁知那些穆襄谎称别派所赠的补品寒衣,全是大哥特意捎回来给他的! 「为什么,为什么大哥从不对我说明白?」穆殷声音颤抖着。 穆襄缓缓说道:「你不再当自己是穆家人,对爹及我万分疏远,爹也认为有愧于你,却不知如何对你补偿。殷叔你的性子硬,若知道那些全是爹特意捎给你的肯定不收,所以我才那么做。本以为……本以为只要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家里人是怎么想……谁知……却让你误会了……」 穆殷双唇又颤了颤,说道:「……我原以为,我本以为,只要清明阁的杀手杀了韩寒,写意山庄与寒山派得知之后,便会联手灭了清明阁。如此一石二鸟,便能一次除掉两个我所憎恨的人。」 穆襄接口:「其实,自我得知自己喜欢小寒之后,便对爹说了此事。」 「什么!」韩寒鬼叫起来。「穆世伯知道了?」 穆殷慢慢抬头,看了穆襄一眼。「大哥他……」 「爹要我既然做出决定,便别负了人家。」穆襄轻声道。 穆殷困难地点了点头,落下的一滴泪,湿了兄长给他的家书。 韩寒左看看右看看,见这叔侄俩心平气和地说着话,半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噎了噎,又闭起嘴来不说话了。 穆殷低声道:「我受他所骗,自此再也不信任男子间会有真心。怕你被韩寒所毁,直欲取他性命。是我错了,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柳长月不是韩寒,韩寒也不会像当初柳长月对我一样那般对你。我应该看得出来的……他看着你的眼神……与那人看着我的……全然不同……」 韩寒望了一眼穆襄,恰巧穆襄也往他这头望来,韩寒脸上一红,还来不及细想穆殷话中所说的全然不同是哪里不同时,穆殷忽地低喃一声: 「我与他之间那些事,便自己解决去。」随着纵身一跃,破窗逃离客栈。 韩寒一惊,心里浮现一个十分不好的念头。 他抓住穆襄的手道:「糟了,殷叔莫不是找柳长月去!他哪是柳长月的对手?」 穆襄脸色一白,喊了声:「走!」两人竟也来不及唤醒其他弟子,便随穆殷脚步急急而去。 第九章 水月楼。 白雪片片,湖上凝起一层薄冰。 柳长月闲适地躺在湖边饮酒,他身旁卧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倌,小倌嘻笑着横过柳长月挑弄炉上炭火,柳长月不理会,他们便如同小猫般地自个儿玩了起来,清脆悦耳的笑声回荡湖边,惬意不已。 韩寒与穆襄追到之时,穆殷已至柳长月跟前。 柳长月双眼轻抬,挂着浅笑的唇吐了一声:「殷儿。」 穆殷浑身巨颤,手中柳叶刀尽数朝柳长月空门射去,去势快狠,夹带漫天怒意,决定以命相赌,了结与这人一生恩怨。 韩寒心知柳长月武功高上穆殷不只一层,故意露出的空门也只是要引穆殷上钩。他急急喊了声「阿襄!」后奋力跃起,穆襄与他仿若心有灵犀,趁势在他背上推上一掌,迅速将他往两人方向送去。 柳长月翻身躲过柳叶刀,刀刃深深陷入他身下软榻之中。小倌们吓得惊惶失措尖叫逃离,便在刹那间柳长月直逼穆殷而去,猝不及防打上穆殷胸口,功力浑厚的一掌重击穆殷,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韩寒纵身向前轻点薄冰,迅速拦下穆殷,只是柳长月那掌劲道蛮横,任谁都难以承受。韩寒心中一急,内力一转竟将穆殷身上力道完全转嫁至自己身上,跟着肺腑一阵激荡,脚下冰层碎裂,抱着软若棉絮的穆殷便这么沉入水中。 「小寒!」稍后赶到的穆襄放声大喊。 韩寒在冰冷的湖水里扑腾两下,冒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没事,我接着了!」他大喊了声,而后纵身腾起跃上湖岸,手忙脚乱地把穆殷放到地上。 见穆殷被韩寒救起,喝酒的惬意被打断的柳长月有些不快,他举步要往那两人而去,但一抹青色的影子却停留在他身前,阻挡了他的去路。 穆襄凝眸直视柳长月,面容如冰。 「不知穆少庄主有何指教?」柳长月负手而立,眼神中有着睥睨天下的神采。 穆襄淡淡说道:「我说过,写意山庄定要向清明阁讨一个公道。」 「哦?」柳长月挑了挑眉。 「我叔叔真心待你,一心一意想与你白头偕老,但你却不知珍惜。你将他留在花街柳巷,要他以身侍客,要他为你杀人,你将他利用殆尽,又亲手毁了他,若非后来我父亲将他寻回,他只怕得死于陋巷中无人收尸。」穆襄神色并无怒气,周身随风扬起的气势却是骇人。 柳长月笑道:「那又如何?我柳长月便是这样一个人,想留在我身边,便得为我所用。真心真意、一心一意,清明阁内从没有这种东西。」 穆襄缓缓举剑,指向柳长月,他目光如炬,神情冷凝。「江湖事,江湖了,写意山庄的人绝不会让人欺了去。」 柳长月冷笑。「十招之内,取你性命,怪不得谁!」 「十招之后,这些话全数奉还柳阁主。」穆襄冽冽说道。 柳长月右手一抬,藏身湖边的部属立即抛出他的佩剑,他伸手接住,眼中杀意顿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穆襄而来。 面对如此敌手,穆襄气势不减,眸中精光四射,横空一剑隔住柳长月来势。两人剑招相交,立即激烈缠斗起来。 韩寒见穆襄与柳长月已经打开,心里担心万分,他望望那头,而后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问道:「殷……殷总管……你没事吧?」怕叫这人殷叔会惹其不快,韩寒只能如此称呼。 穆殷缓缓睁开眼,他双目迷茫,仿佛不识得眼前为谁。而后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韩寒衣襟。 韩寒身躯颤了一下,连忙抓起穆殷的手,将体内真气输了过去。 「为何……要救我……」穆殷唇边溢出鲜血,他认出搂着他的人是谁。 韩寒惨白着脸。「先别说话,你五脏六腑俱伤,真气溃散,有性命之危。」 穆殷仿佛没听见韩寒所言似地,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一片柳叶刀,抵在韩寒颈边,说道:「只要你死了……一切都能恢复如昔对不……」 「不对……」韩寒难受地轻声回应。 虽为穆殷卸去柳长月的部分掌力,但柳长月功夫太过霸道,穆殷心脉仍是受了重伤。韩寒不敢大意,他怕自己倘若分神,这人便会不保。 在他心里,穆殷不只是穆襄的叔叔,也是当年那个待他万分之好的人,纵使如今两人因芥蒂而生误会,他也不会任这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穆殷刀子缓缓压下,锐利的边缘陷入韩寒肌肤之中。血珠随着韩寒发梢滴落的水蜿蜒流下,将他的蓝衣染得微红。 可韩寒不管,要他坐视这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那绝无可能。 「殷叔……」韩寒含着泪,声音略微颤抖。「你别激动,我正为你倒气归元,别让体内的真气散了……」 穆殷停下手中动作,愣愣看着不顾一切想要救他的这个人。 他眼神迷茫,韩寒专注而不认输的神情让他想起许久之前,写意山庄之上,有那么个老是不爱吃饭,被自己追着一点一点才喂起来的孩子。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他怎么忘了…… 柳叶刀松落,穆殷双唇轻轻开合,喃喃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小寒儿……殷叔的小寒儿……」 「殷叔,小寒儿在这!」韩寒红着眼眶为穆殷疗伤。 穆殷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韩寒,突然觉得迷惘了,明明曾经是那么疼爱的孩子,如今却为何恨得想要杀他。为何抛弃他的是柳长月一人,却让他恨尽了世间男子,将怨加诸在这孩子身上,不想让他存活人世。 「小寒儿,是殷叔对不起你……」穆殷低喃,声音疲惫。当自己想杀他,而韩寒仍然不顾一切来救自己的这刻,穆殷才明白他真是错得一塌糊涂。 感觉穆殷心脉越来越弱,韩寒急道:「殷叔、殷叔你振作一些,你不会有事的!阿襄正为了你与柳长月对决,他会为你讨回公道,让那混帐柳长月后悔他所做过的一切!」 穆殷原本垂下的眼轻轻睁了睁,韩寒立即朝那两人的方向喊道:「阿襄,殷叔在等着你替他报仇,你绝对不能输!你赢了以后,就把柳长月那厮的东西剜下来,咱拿回写意山庄泡酒去,为天下去掉一个祸害!」 穆襄与柳长月战得正激烈,哪分得心神听韩寒怒吼,韩寒这番话全是说给穆殷听的,穆殷听得唇边泛起淡淡笑意,又呕出了些许血沫。 穆殷抓着韩寒的衣袖,躺在韩寒怀里,看着那与自己侄子交手之人。 记得那年,桃花纷飞,初识相思滋味,从此无法自拔。 柳长月,气宇轩昂,龙章凤姿,即便明了那人心中除了名利权势家仇血恨外再不会有自己,仍是赌着一口傲气,只盼这人爱上自己。 曾经的年少轻狂,换来一身残破不堪。 当他了悟那些温柔全是虚假,那人心中永无情爱,自己已是伤痕累累,被视若敝屣扔置一旁。 谁利用着谁,谁奢求着谁,已走的过往不会再回来,却唯有他悠悠经年直在梦中,未曾醒来。 他点住韩寒穴道,推开韩寒,朝那人走去。不理会韩寒的叫喊,他的心里眼里,只有那个人的存在。 该是有个了结,为了柳长月,也为了自己。 穆襄的十招,真是十招。 柳长月从未见过如此难以捉摸应对的剑法,轻逸中犹刚劲,利落间百转万化。 穆襄的眼仿佛能看透他的剑招,剑随意转,每招每式在他出手之前便阻了他的路子,叫他的剑法无法施展开来。 他想及先前曾在水月楼内与穆襄对过几招,暗道莫非仅那几招便叫穆襄摸透他的武功路数,生出化解之法? 柳长月心中一惊。 依韩寒那样的身手江湖排名竟在穆襄之下他便觉古怪,如今一战才知,韩寒若为天纵之才,这人则是比韩寒更为骇人的奇才! 「第九招。」穆襄剑花一挽,闪烁寒光扰乱柳长月心绪。 柳长月不退不躲,忍住刺痛绕剑缠住穆襄兵器,若灵蛇攀沿直上。然而,穆襄却仿佛正在等他欺身向前一般。 穆襄手中的利刃被柳长月卸飞出去,手腕让锋利的双剑绞开一道深长的伤口,当场血流如注。 柳长月一阵冷笑,剑再旋回抹向穆襄颈项时,穆襄淡淡一笑,弃已伤之右手不用,左手点住柳长月胸前的檀中穴。 便差那分毫,穆襄灌力一击,轻喊一声:「破!」 柳长月周身一震,手中长剑坠地,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腰间,突地传来一阵刺痛,利器切肉而入的声音在这时细细传来。 柳长月不解地低下头,只见腰间埋着一柄匕首,而那握着匕首之人,竟是不知何时无声无息接近他与穆襄的穆殷。 「殷……儿……」 穆殷拔出匕首,柳长月晃了晃,再度溢出一口血来。 穆殷面容惨澹,低声说道:「这一刀,还给你,你欺我骗我的,从此两清。我穆殷与你再不相欠,黄泉路上再不相逢!」说罢,举起沾着柳长月鲜血的匕首奋力往自己颈项抹去。 柳长月抬起的手原本要打向竟敢伤他的穆殷,然而却在最后那刹对上穆殷冰冷却情感浓烈的眸子。 穆殷脸上没有当年直想让人将其折服的冷傲,只有眼神之中藏着温柔爱恋一如往昔。 站在两人之间的穆襄没有分开他们,只因柳长月那刹那的停顿说明一切。 柳长月出手,握住了穆殷横向颈项的匕首。他与穆殷对峙半晌,许久之后才道:「我早说过,我什么都不会给你。」 那是那年,他们都知道的事。当年曾蜷曲在他怀中笑着的少年,因为要得太多,让他厌倦,所以被弃之不顾。 他以为再回头,能看见的该只有恨,却没料到这么久以后的今日,那被他唤作殷儿的少年,对他,从未变过。 「你们走吧!」柳长月捂着被刺伤的伤口,鲜血蜿蜒而下,湿了衣衫。 他受穆襄一击,肺腑重伤,再也无力支撑,一旁两名部属迅速跃出搀扶住他,他的脸在月色下惨白骇人,神情失去以往从容之色。 这时韩寒冲破穴道赶了上来,他面向柳长月,冷冷道:「柳阁主可还有一句话未说。」 柳长月静了半晌,带着倦意道:「是我负了你……殷儿……」 柳长月的这一句话,让所有的恩怨落了地。穆殷身躯猛地一颤,再也握不住手中匕首,软软向后倒去。 碎了的一颗心,以一剑与一句歉意来补偿。是这人不懂珍惜,毁了他,而他也还了回去,将这根名为柳长月的毒刺,从自己心里连根拔起,再也不留…… 「殷叔、殷叔!」韩寒紧紧抱住在他眼前倒下的穆殷,穆襄觉得不妙,一搭上穆殷的脉后,神色化得苍白。 他的叔叔神色平稳仿佛睡了过去,嘴角带着淡淡的笑,脉息却已全无。 了却心愿的人,没有了赖以存活的气力。任谁再唤,也唤不回。 穆襄望着韩寒,轻轻摇了摇头。 韩寒大吼了声:「不可能!」 「小寒……」穆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觉得眼眶热得紧,似乎有滚烫的东西沿着双颊滑落。 「阿襄你骗我!」韩寒看着穆襄在自己眼前落泪,他不敢相信,抓着穆殷的手掌拼命地送入己身真气予他。他吼着:「殷叔、殷叔你撑着点,小寒儿不会让你有事,我们还要一起回滥沧山去!」 然而无论自己如何呼喊,怀里睡去的人,已是无法回应。 「对了,找赵小春!」韩寒猛地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只要有这个人在,死的都能医成活的,只要有这个人在,穆殷便能救得回来。 韩寒拼命说着:「阿襄,找赵小春、快找赵小春,只有他能救得了殷叔!」 穆襄轻轻抚了叔叔的脸。「赵小春离得太远……」 他低声对着穆殷说道:「殷叔,我碎了柳长月的奇经八脉,他马上会下去陪你,你若心里还有他,便别走得太快。这是侄儿最后所能为你做的了……」 「你骗我、你骗我,殷叔不会死的!」穆襄的话让韩寒放声恸哭,他摇晃着穆殷仍带着微温的尸首,无法理解明明就与这人和好了,为何却又会在下一刻失去了他。 湖边飞雪不停,落下的泪在脸上凝结成了冰。 忽地,一声朗脆还略带孩子气的嗓音在众人身旁响起。 「那个、那个……」 穆襄红着眼回首,见着是浮华宫的小宫主宴阙立在一旁。宴阙不停地往穆殷看,手中还揣着个绣工精巧的荷包。 见穆襄抬头看他,宴阙立即钻到韩寒与穆殷身前,他急忙解开荷包缠带,倒出了一颗通体血红带着淡淡香气的药丸来。 宴阙将药丸死命塞进穆殷嘴里,而后往对方咽喉一压一推,喘着气道: 「这是娘交给我的续命药丸,是八师叔以他药人之血加上百味灵药所制,只要还有一口气、不、吊着只剩半口气也成,服下这颗『赵小春精心力作福禄延寿小药丸』,就算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也能马上拉回来!」 穆襄与韩寒没料到宴阙会突然出现,还拿出颗牛目般大的药丸来,两个人都愣了,直直看着他。 宴阙以为他们不信,再度嚷道:「真的,我八师叔就是你们刚刚一直喊着的赵小春,绝对救得回来的,你们相信我!」 而后,韩寒听见他怀里的人,轻咳一声…… 半个月后,寒山派。 连下了几天的雪,天气突然放晴,韩寒让冬阳晒得有些昏昏欲睡,拄着把剑在园子里摇晃,还打了个呵欠。 「师兄!」白翎朝韩寒跑了过来,擦着额头上的汗说道:「金花说你给他的厢房太小,被子又不够软,现下怎么办?」 韩寒搔了搔头,说道:「帮他换间大点的不就成了!再把我房里那床被褥给他送去。反正我刚回来也睡没两天,那被子是阿襄之前让人送来,比咱寒山派的都还软。」 白翎道:「可还空着的大厢房就穆少爷常住的那间了,要给了金花,穆少爷来时怎么办?」 韩寒摆了摆手,神情懒散。「去去去,他来我寒山我就得留房给他睡吗?让他睡路边树下去吧!」 「睡路边树下!?」白翎一脸震惊,不知韩寒说的是真还是假。 韩寒瞄了白翎一眼。「你也别折腾了,伤才刚好一点就这么跑来跑去。剩下的事交代其他师兄弟去做,快回房休息去。」 白翎搔搔头。「可是若是其他师兄弟去,金花根本不理会他们……」 「你给我回房!」韩寒吼道:「那朵小金花我晚点治他!你就是人太好了,才会让他给踩到头上!」 韩寒一吼,白翎脖子便是一缩,跟着便急急忙忙往自己厢房方向跑了。 韩寒哼哼两声,又晃悠着晒了一会儿太阳,这才慢慢地踱步回大厅里去。 那日与柳长月一战后,幸得宴阙之助,救回穆殷一命。 之后他与穆襄将穆殷送回写意山庄,待受穆襄照料的穆殷逐渐好转,便离开那处去水月楼把金花接出,一起回了寒山。 纵使经历了这些事,生死一瞬之后仿佛什么都能被遗忘,但那些芥蒂仍存在韩寒心底,并没有消失。 韩寒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穆襄,因为被护得太好,因为什么也不用做,这样令他着实不安。他怕若是继续下去,不是自己先服软成了仰赖穆襄而活的兔丝,就是再与穆襄大吵一架,让彼此关系更加恶劣。 「掌门师兄!」 韩寒一进寒山派大厅,便有弟子过来相请。他才开口问道:「怎么?」便见着厅上坐着个模样可爱的小小孩童,两只脚还在椅子上晃啊晃,手上端着一盏香茗,正经八百地在品着茶。 那孩童一见他入内,稚气的脸上漾起完全与年龄不搭嘎的笑,奶声奶气地喊道:「亲亲小寒儿啊--」 韩寒被对方叫得浑身鸡皮疙瘩起了来,抖了一抖,怒道:「不是说了别叫我小寒儿!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我以为你回去了!」 小春托腮看着他,而后略微奸诈地笑了笑。 「干什么?」韩寒被看得头皮发麻。 「我本来是想回去了,可是马车走到一半听见你们出了事,所以又踅了回来。」小春说。传消息的是云倾的下属。韩寒前阵子消失时各方急得人仰马翻,那时云倾便留了几个人在写意山庄和寒山派,这会儿也是靠了那几个还没收回来的人,小春才得到消息。 韩寒原以为小春说的是他四师姊宴浮华和柳长月那档子事,但没料小春接着开口却是道:「听说,你和你家那口子吵架了啊?」 「什、什么我家那口子!」韩寒差点跳起来。 「好好好,不是你家那口子!」小春说:「是你家穆襄!」 「还不都一样!」韩寒红着脸吼。 「情人之间啊,床头吵床尾和,我和我家那口子也是一样,一言不合时常有,但互相忍忍,没多久便会过去了。」小春抱着茶盏,神情娴静地说: 「刚才我上山的时候见到个人杵在山下,明明想上山来,却又怕被赶走,苦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真是可怜。你啊,这性子也就穆襄受得了,难为我特地出谷给你送来那味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春药『心儿怦怦一直跳』。到现下都大半年了居然还会和他闹别扭,我啊,完全不知该如何说你才好,欸,真是恨铁不成钢!」 韩寒恼羞成怒地叫道:「你才是!你这性子也只有东方云倾受得了你!乱下那啥乱七八糟的药,我差点都给你害得……害得……」韩寒说不下去。 小春奸笑道:「害得几天几夜下不了床是不?欸欸,你不用说了,神医的药神医自己都亲身试过,真的很厉害的!」 「可恶!」韩寒大步走过去,拎起赵小春的衣襟便要将他扔出门外。 这时,门外又有弟子来报:「启禀掌门师兄,穆少爷来访!」 韩寒的手颤了一下,小春便又从空中掉回原来的座位上。 韩寒摸了摸脸,抚了抚衣衫,神情本是有些紧张,但他突然想起自己可还没同那木头和好,随即又变了脸色,重重哼了声。 「本掌门事务繁忙,没空招呼不请自来的闲杂人等,告诉他,他想干什么自己干嘛去,不要来吵我!」放了话之后,韩寒立即朝内堂走去,只是脚步因为过于仓促,两脚一绊险险跌跤。 小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奶奶个熊,害臊也别逃得这么快啊!」 穆襄入内时见小春正坐在厅上一派安详地喝着茶,只是一愣,随即拱手施礼道:「赵大夫有礼!」 小春喜欢人家称他作大夫,他一听见大夫这两字心情便会好,遂也回了甜甜的笑,说道:「穆兄有礼!是来找小寒的吗?真不凑巧,小寒刚刚明明还在的,可你一来,他便又不在了。」 穆襄苦笑点头。「我在门外便听见他那席话了。」 「他似乎很气你啊!」小春悠悠喝了口茶。 穆襄半晌不语。 小春眨了眨眼,古灵精怪的神情与那稚嫩可人的外表完全不符。 小春道:「你这人没什么不好,就是有时木头了点,小寒儿就那点心思罢了,你竟也摸不透。不过不怕,现有神医一名在此,什么病都治得了,你尽管说说,赵小春一泡药下去,包你相思病没一会儿便好!」 穆襄让小春夸张的神情逗得差点笑了出来,但他面容还是淡淡的,带着些许忧愁,像江南三月里那远山翠树、烟波渺渺,如梦似幻,逸雅得不像真实。 小春不禁摸了摸下巴,发现这穆襄原来还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难怪韩寒的心死钉在他身上,拿斧头都劈不开。 穆襄垂眸说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糟蹋了小寒的心意。我这几日反覆地想,才明白小寒心里的意思。」 「噢?」这倒有趣了,莫非木头开窍?小春一双眼闪亮起来,直盯着穆襄瞧。 穆襄缓道:「因为失而复得的缘故,我害怕再度失去小寒,所以私心将他圈在怀里,我欺他、瞒他,只为让他远离危险。只是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将一切都交给了我,却让我那般看待,也难怪他会生气。」 小春连连点头。「人家可是堂堂一派掌门,论江湖地位,如今更是比少庄主你高上一层的。你要他躲在你背后,的确是瞧不起他了。」 穆襄眉头轻蹙,带起了苦恼的神情。「但我绝非想限制他,我只是不愿他受伤,不想他有丝毫意外。」 小春问:「那你将这话同他讲过没有?」 穆襄摇头。「事到如今只怕他再也不愿见我……小寒他有时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有时……」 小春眼珠子转了转,像打量着什么,而后突然朝着穆襄咧嘴一笑,道:「对了,听说你之前与我那薄情寡性的四师姊夫对了一战,情形如何?」 穆襄经小春提起这事,脸上神色才稍微舒缓了些。「说到这事还得谢谢赵大夫,那日幸运由宴小宫主手中得到你所调制的灵药,这才能及时救我叔叔一条性命,只是用去宴小宫主一粒护命药丸,这恩情不知该如何偿还。」 小春摆了摆手。「那东西本来就是给有需要的人吃的,再做就有。倒是我那四师姊夫的武功高不高?你对上他肯定打得很厉害吧?怎着,伤得重不重?」 穆襄一愣,答道:「劳赵大夫关心,当日一战速战速决侥幸得胜,伤得并不重。」 小春放下手中茶盏,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桃红色的小瓷瓶来。他取了一粒药,对穆襄说:「嘴张开!」 穆襄没有怀疑便张开了嘴,让小春将那药丸弹入他口中。 「这是?」吞下药后,穆襄才问。 小春爬下椅子,来到穆襄身前,踮高脚尖伸出小手贴住穆襄胸腹,催动内力化开药性。 几乎便在瞬间,一阵剧烈的疼痛在穆襄体内猛地兴起,激得他腹中一片翻搅,而后喉头一股腥甜冒出,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小春嘎嘎地笑了出来:「现在,伤得很重了!」 穆襄只觉浑身虚软,整个人摇摇欲坠,他不解地看向赵小春,但那人却笑得更是没心没肺,说道:「争气点啊木头!都帮你做到这地步了,可别再让小寒儿有机会从你手中逃掉!抓牢些啊--」 第十章 当弟子来报穆襄出事之时,韩寒正和金花在房里为白翎的事情开打,韩寒一听便急急往大厅奔去,留下金花无趣地撑着下颔玩着杯盏,打起哈欠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韩寒边走边问。 弟子紧张回道:「也不知是怎么地,穆少爷和赵大夫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突然吐了几口血出来。」 待韩寒赶到大厅一看,吓得魂都飞了。穆襄弯着身躯脸色苍白地站着,不只青衣之上,连地上也全都是鲜红血迹。 这哪里是吐了几口血,分明都要吐掉一缸了! 「阿襄!」惊吓过度的韩寒焦急奔向前去,将穆襄揽入怀里。穆襄面色苍白,出气多入气少,已是虚弱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 韩寒神色慌张,对站在穆襄身旁那个只到他们腰间的赵小春问道:「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我才进去一会儿,就吐血吐成这样?」 小春面色凝重地道:「穆襄受了重伤!」 「重伤?怎么可能!」韩寒整个人都乱了。 小春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他近日定是与人有过殊死之斗对不对?心神耗费过大、心脉又被震伤,再因不得休息持续操劳,外兼没人关心,引致心情郁结病情恶化,才吐了这么多的血。」 「啊!」韩寒急道:「定是日前与柳长月比试时受的伤,我以为他没有事,原来他竟瞒着我!那怎么办、小春,这该怎么办?吐血吐成这样,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穆襄被韩寒牢牢搂在怀里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连开口说话的能耐也没有。看着韩寒这般担心,甚至连眼眶都红了,他本想要这人别伤心,一切都不要紧,只是他的手才微微抬起,便被人紧紧握了。 从韩寒手掌心中传来的温度让他感觉万分地暖,舍不得放开……于是……便也……小小私心地将头枕在这人肩上,让这人撑住了他。 都忘了,同为男子、同有并肩而立的能耐,他愿为这人撑起一片天,这人也当如是想,肯为自己付出一切。 「小寒……」穆襄喃喃地说出这人的名字,声音细小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但韩寒却用力回握了他的手。 韩寒声音抖啊抖地,问道:「你一定有什么小药丸可以治好他的内伤吧?快拿几颗出来让他吃啊!」 小春撇了撇嘴。「纵使有灵丹妙药,缺人照料也是没用。韩掌门不是事务繁忙,没空招呼不请自来的闲杂人等,还要人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他这样子我看什么都干不了,唯有等死了,姓赵的才不想浪费灵丹妙药救个没人照料、终究要死的人。」 「谁说他没人照料的?」韩寒吼道:「把药给我,我会照顾好他!」 韩寒这一吼,小春脖子便是一缩,喊道:「唉呀,求药也能这么凶,你当大夫都是好欺负,随你搓圆捏扁的吗?」 「赵小春!」韩寒吼到脸红脖子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给你。」一见韩寒眼眶泛起泪,小春二话不说立即乖乖把伤药交到韩寒手上。「一日三次,一共十日。多吃点猪血鸭血,没多久就可以补得回来。」 穆襄原来住的那间房已经给了金花,韩寒便将人带回了自己房里安置下来。 轻手轻脚喂穆襄吃过药,再烧了些热水为他将身上血迹擦去,他屋里屋外忙得团团转,连最喜欢的金花远远探头朝他看了两次都没空理会。 穆襄昏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后,发觉不但身上那些不舒服的感觉已经消退,吐纳之间甚至比以往更为轻盈,除手脚仍是无力以外,再无任何不妥。 只是韩寒苍白着张脸坐在床边,那模样看着便叫穆襄心疼。 「小寒、小寒……」穆襄努力撑起身躯,他想要这人安心,不想他为自己伤神。「我没事,你别担心。」 韩寒立即坐到床边将穆襄压下,急切说道:「吐了那一大缸血哪会没事!你给我好好躺着别爬起来,要再吐血了我可不饶你!」 穆襄苦笑。那些血只是赵小春为他所施的苦肉计,他想开口解释,但韩寒却早一刻将他嘴掩了,红着眼眶道: 「好了,我再也不跟你吵了,这事全是我不对,我不该明知你全是为我好,却还是意气用事对你发脾气。阿襄,你好好养伤,快点好起来,你方才吐那么多血真要把我吓死了。 你闭上眼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你再也没办法睁开眼那怎么办?我好不容易和你在一起,却老是让你伤身,还没发觉你受了重伤。阿襄,你千万别有事,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听你的,你要快点好起来,和我在一起……过接下来的日子……」 韩寒真的是被那些血吓怕了,他从来不认为穆襄会是那么容易就倒下的人,即使面对多强大的敌人,穆襄都是游刃有余的。可原来一点也不是,这人和他一样都是肉做的,只要小小一点差错,便没了,不会再回来了。 穆襄凝视着韩寒的模样,心里万种滋味不知该如何诉说。他轻轻握住韩寒的手,用破碎而沙哑的声音低低道: 「不,其实错的人是我,是我没有为你着想,不知你心中介意。以往我们是朋友、是兄弟,刀山火海都一起,后来你表明心迹,我太过自以为是,以为只有将你护得周全不让你受分毫损伤,才是对你好。 小寒,我想了许久终于明白,你不是我的附属,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从今而后我会试着松开手,努力将你放开。只是或许我会做得不够好,再度惹你生气,但只要你告诉我,我便会改。」 穆襄的话让韩寒皱起眉头,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几乎要掉下来。 「干什么老是说这种肉麻话,到底谁教你的!」韩寒忍得整张脸都要扭了。这人以前明明就很正经来着的! 「这些全是我心里所想。」穆襄柔声道:「我心里早已满满都是你,一点也不肉麻。」 「别再说了!」韩寒眼眶泛泪,双颊瞬间烧红。穆襄就是有这等能耐,一字一句直入他的心坎,教他无法招架。 穆襄轻轻握住韩寒的手,说道:「小寒,我们以后别再吵架,每回只要你一走,我见不着你,心里便像空了一块,夜里也无法成眠。」 韩寒的脸颊烧得越来越厉害,他急急吸了几下鼻子,张嘴想说些什么,却都无法为之。 穆襄凝视着韩寒,朝他淡淡笑着。那虚弱的笑容带着无形的蛊惑,叫韩寒心又跳漏了好几拍。 韩寒张口结舌又手足无措,而穆襄只是握着韩寒的手,在他掌心中来回抚着,脸上带着满足的浅笑。 韩寒坐立不安,穆襄的神色却是沉稳如山,宁静室内半晌无语,唯有两人眼神交融,慢慢地兴起一点旖旎氛围。 「……阿……阿襄……」当穆襄的手指渐渐抚上韩寒的手臂,那酥麻搔痒的感觉最终叫他忍不住出声。 「怎么?」穆襄问道。 「你、你别一直摸我的手……」韩寒结结巴巴地道。 穆襄说:「但是小寒的肌肤柔韧有致,滑而不腻,让我好想碰。而且只是这般看着,便让人舍不得放开,直想在上头咬一口。」 韩寒闻言一愣,尴尬地正要把自己的手由穆襄那边抽回,可穆襄却将韩寒的手拉得更过去些,低下头,在韩寒的十根手指上慢慢吻过。 每一次穆襄的唇瓣落下,触及指尖,那柔软的感觉总叫韩寒震颤。这样的亲吻全心全意,那般的温柔,甜美得不可思议。 「这……不是咬啊……」韩寒说。 「我怎舍得咬你。」穆襄这般说时,脸上带着淡淡微笑。 他轻蹙着眉,脸色苍白,松开的乌发散在床上,衣襟略敞,露出洁白的胸膛。因伤之故吐出的气息有些灼热不稳,从不曾见过的脆弱模样便这般毫无遮掩地显露在韩寒面前。 韩寒看着这样的穆襄不禁心跳加速、鼻息加粗。 尤其当这人轻轻眨了眼,扇动那对浓密的羽睫,疑惑地吐露出沙哑无力的言语,问道「怎么了?」时,那毫不矫揉造作的柔弱模样,竟就让韩寒打了个冷颤,不争气地有了反应。 韩寒吞了口唾沫,缓缓朝穆襄俯身。 此时无声胜有声,韩寒心想,压下去就对了。 轻轻触碰对方干涩的唇,穆襄不但没有躲避,反而柔顺地张开了嘴,任他深入。 他舔舐着这人齿列,摩挲着上颚与舌根深处,吸吮着嘴里甘甜,每一处都反覆来回,不愿轻易放过。 穆襄的手环上他的背,抚着他的背脊,他们两人的气息都渐渐紊乱,体内热度也节节升高。 韩寒咬着穆襄光洁的下巴,略微疑惑地喘息问道:「为、为什么都服下解药了,我还会这么想碰你?其、其实赵小春送来的根本不是解药对不?」 穆襄轻笑一声,伸手抓住韩寒硬起的分身。 韩寒被他这么一抓,涨得更厉害,身子也软了下来,整个人靠在穆襄胸膛之上,只有臀部微微撅起,双膝分开跪在穆襄两侧。 穆襄一手抚弄着韩寒的柱身,一手沿着腰骨下滑,深入他双臀之间的秘境。轻揉的按压,缓慢的揉捏,手指从一根增加成了两根,而后抚着韩寒的腰,让他慢慢坐了下来。 「衣衫、衣衫都还没脱……」韩寒显得有些局促与不自在。 「不脱也没关系。」穆襄温和而坚定地让韩寒将他吞入。 「嗯……」韩寒吞吐着穆襄的欲望,腰肢轻轻摆起,带着低低的闷哼。 不徐不缓的动作,一上一下皆紧紧包裹着穆襄,让穆襄原本苍白的脸染上些许红晕,轻皱起眉,带起媚色。 仰躺在床上的穆襄今日是虚弱而无力的,韩寒没见过穆襄这样的表情,那个总是屹立不摇的俊美男子,如今竟面色酡红地躺在他身下。 有种……似乎能对这人为所欲为的错觉,韩寒甬道难耐地一阵收缩,逼得穆襄仰起了白洁的脖子。 他慢慢地晃动自己的腰,一起一落,深深吞吐着底下人火热的昂扬,忍不住低喊:「阿襄、阿襄!」 摇动的幅度渐渐增大,啧啧的水声也由交合激烈的地方传了出来。 穆襄紧紧扣着韩寒柔韧的腰,绷紧的双腿在说着即将到达顶峰,他朦胧的视线中,韩寒眼角含春,专注地凝视着他,没有移开过分毫。这人的心与眼,紧紧地胶着在他身上。 韩寒最先攀上了高峰,乳白色的浊液飞溅穆襄的胸膛之上。 韩寒停下了动作,双手撑在穆襄腹上急急喘息,微微垂下的分身仍颤颤滴着白浊,暖暖的液体流至穆襄腹间。 穆襄翻身将面带绯色的韩寒压下,在韩寒都还来不及反应时,便曲起这人的右腿,将火热的楔子用力送入。 「嗯啊……」挺进的那一刻韩寒双眼迷蒙,喉间忍不住迸出呻吟,那勾人的嗓音让穆襄一颤,而后狠狠地冲刺起来。 韩寒还未从前一波的快感中回神,便又深陷另一波更急切的漩涡当中。 穆襄的分身硬得不可思议,撑得他都觉得自己几乎要裂开来。 情潮凶猛如狂风骇浪,一次又一次被撞击敏感之所,让韩寒颤抖着尖叫出声。 可他的叫声并没有让穆襄动作趋缓,反而更加激烈,直到让他无法承受,意识渐渐模糊。 昏厥之前韩寒恍惚地想,赵小春不是说穆襄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要人妥善照顾才成吗? 明明就吐了那么多血的,怎么、怎么如今竟能这般龙精虎猛,一直撞一直撞,一直捅一直捅…… 腰,好痛…… 屁股,要裂开了…… 赵小春那死小子肯定,又骗人了…… 翌日清晨韩寒转醒,看到枕头边睡着的人,心中便泛起一阵甜。 穆襄眼下虽还有一层青,但面容安稳神情满足,嘴边还挂着浅浅的微笑,沉沉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韩寒眷恋地看了这人好一会儿,才想起还得找人算帐去。 他在穆襄脸上轻轻一吻,说了声:「好好睡。」便起身穿衣,跑去客房找赵小春。 只是当他到了客房,里头早空空荡荡没了那小子的人影。 韩寒问了弟子,知小春才走不久,立即驾了轻功急起直追,终于,在半山腰处发现一辆摇摇晃晃往山下前行的白色马车,车上还有歌声传来。 「赵小春--」韩寒立于崖上,对着几尺之下的马车放声喊道。 马车缓缓停住,歌声也歇。门帘撩起,一名面如冠玉潇洒爽朗的青年步下车来。 那青年身着素白小袄,脚踏同色云靴,如雪白发随风飘扬,慧黠的眸子有着戏谑之色,一见韩寒便喊道:「小寒儿你可起得真早,怎么,昨日没累着你吗?」 青年不是谁,正是那恢复了原来模样的赵小春。 韩寒一跃而下走至小春身前,本来心中怨念无数的,但在见了这人之后,却又无法发作。 韩寒看了看小春,问道:「内伤痊愈了?」 小春点头笑道:「大致无碍,所以长回来了。」 韩寒又看看马车。「云兄弟……」 「里头睡着。」小春挤眉弄眼地道:「他昨日也累了。」 韩寒连咳好几声,不愿去想小春所谓「也累了」是什么意思。 韩寒顿了顿,才道:「你……要走了吗?」 小春说道:「我这回出来纯粹为了看看你,待这么久已算意外,既然你和穆襄都没事了,那我也该离开了。」 「不再多留些时候?」 「外头是非多危险也多,云倾不愿我久待,我也不想让他担心。」小春如是说。 「那,后会有期!」韩寒心里虽万分不舍,却还是得送小春离开。 小春笑着拍了拍韩寒的肩,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车厢内传来细细低语声,韩寒知道那是小春正在和云倾说话。这两人几经波折才在一起,本已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却特意为他而来,撮合了他与穆襄。 小春的爱捉弄人,只是因为孩子心性使然。 再多的不满,都在想起这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后,消逝无踪。 韩寒目送着小春离开。整个人,是他的生死至交,或许从此以后再也无法见到他的面,但他的好,他会永远铭记于心。 「他走了?」身旁传来穆襄的声音。 「嗯!」韩寒没有回头,任穆襄握住了自己的手。 清晨旭日升起,山间林木枝叶上覆着一层薄冰。 山里的风出来,寒意渐散。 穆襄与韩寒并肩而立,遥望山径间越行越远的白色马车,目送车里那两人离开。 紧握的手,十指交缠,手掌心传来的温暖,在两人心中流转。 他们将会永远珍惜彼此,如同那两人相互珍惜着对方一样,直至海枯石烂,直至地老天荒。 「对了,小寒,」穆襄说:「爹和娘前几日回来了,想见见你。」 「什么!?」韩寒脸色发青。 「怎么吓成这样?他们又不是妖魔鬼怪。」穆襄问。 「那、那个,能不能说我刚接掌掌门之位,所以暂时没空去拜访他们两位老人家!」韩寒不知所措,眼神游移着。 妖魔鬼怪……岳父岳母当然不是妖魔鬼怪,谁都知道那是比妖魔鬼怪还恐怖的东西!更何况他还拐了他们家年少有为的儿子,让他们家的儿子从此娶妻无望! 「咦?但我想他们该已朝寒山来了。」穆襄说。 「嘎--」韩寒一听,吓得跳了起来。 「小寒……」穆襄无奈失笑。 --全书完-- 铁剑春秋和暗相思的联合后记 大家好,我是绪慈,很高兴又能在后记中和大家见面啦XD 之前因为几次没写后记,所以收到几封来询问的信,有同学问说是怎么了捏,怎么没有后记了?所以我想在这里和大家解释一下。 其实没有后记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拍写,我又爆字数了…… 所以以后如果大家又看到没有后记的小说,可以请大家代入以上这个因素。 接下来来说说这套书。 说真的最初在写《蛋蛋江湖》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写成系列的打算(这是真的,请大家相信我XD),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就有同学来问,那大师兄呢?那小寒呢?师父和二师兄呢?七师兄呢?他们的故事什么时候会出来?你要把大师兄写死了我不会饶过你……诸如此类…… 所以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想,好拔,既然都没写过长篇系列,那咱就来试试看。结果一试……妈妈呀,蛋蛋系列已经十二本,都快比现代稿还多了>O< 再说这套《蛋相思》吧,写完赵小春原本是该接着写小寒与阿襄的,只是那时想破脑袋还是一整个没想法,后来翻书找灵感的时候看到小春系列里蝙蝠客栈中大胡子被他外甥强脱裤子的那幕,心里钟声响起,大喊一声:「这对有奸情!」 于是就立刻改变主意先把大胡子跟他外甥给抓出来写,然后写成了一套四本爆字数超级厚结果作者本人差点被编辑打死的《铁蛋春秋》出来>O< 话说《铁蛋春秋》出现时好像大家都很惊讶,月○大(马赛克处理)还透过高雄店长小○说:「为什么路人甲可以写四本?」 害得人家当下哭喊:「路人甲也是人啊--」 后来月○大才澄清说,其实接下来还有一句话,那就是:「如果路人甲可以写四本,那大师兄不就可以写九本。」 呜喔~~大家都爱大师兄~~ 可是人家好喜欢铁剑春秋里头的大胡子跟小秋说>O< 谢谢大家--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