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梦华》作者:莫辞酒凉 文案: 让楚昭华愤慨了好几天的事,怎么会有这样的理。平时的苏家小少爷,不是死皮赖脸的缠着他,就是厚颜无耻的说喜欢他。难得被他擒住了大半颗少男芳心,说不要了就不要。 而楚玉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等自己登基为帝之后就非得后宫佳丽三千。就算是有,独宠他曲思天一人不就好了,可他偏偏要说老死都不再往来。 备注: ①文中出现的历史朝代,和引用的诗文,地名以及相关人物等信息全部架空。 ②文笔渣,剧情渣,仅是兴趣使然,不喜莫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昭华(沈君华),苏子陌 ┃ 配角:曲思天,楚玉,李无忧 ┃ 其它:架空 一句话简介:爱我一下会死吗 第一章 春雪消融的三月初,国相府正大张旗鼓地忙着设宴,谢相爷的六十大寿,宁王带着不争气的小儿子楚昭华一同赴宴。 筵席上,国相爷拉着宁王多喝了几杯,便稀里糊涂地为两家的儿女撮合了婚事。 楚昭华顶着一张快要坍塌的笑脸从桌下踩了他父王几脚,定婚结亲好歹听听他的主意,偏偏他父王又狠了心的踩回去。 前些日子随友人来长安游玩,正巧看到国相家的千金在街市骑了一匹快马,本就不宽敞的街市瞬时被弄的鸡犬不宁。 第二次见到她是在一家茶肆,来往的客人无意撞了她的肩臂,人家道歉的话说了不少,偏偏抓着不放。 楚昭华本欲去解围,无奈友人握着一把扇子拦住他:“国相家的千金,道理是说不通的,她发过了脾气自然放了他,你帮他反而会越帮越坏。” 楚昭华本就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主,再看到相爷身旁端坐的一副温柔讨巧的谢婉儿,打心眼里的厌烦又多了几分。 可是自古今往来,婚姻大事一直由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楚昭华深知自己磨破嘴皮子也抵不过父王的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娶谢婉儿,他是必须得娶,但恰巧他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会乖乖受命于父母的人。 由着一席溜须拍马之辈口口称赞他们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他也只是气定神闲地佯做自己很喜欢这门婚事,仿佛受了无尚的恩赐,会和父王尽快选个良辰吉日娶谢婉儿过门。 在所有人以为促成了一段良好姻缘而陶醉在梦乡时,楚昭华怀揣着在宁王府生活了十七年的美好记忆,悄悄地摆脱了父母之命的束缚。坐着隐约在雾霭中的最早的一艘客船,顺着百里风光尽览的大运河一路南行至钱塘。 幼时的街巷转角,自蜀地来的神半仙,在路口搭了一处简摊,求财算命,天机命理,求得,求不得。 年幼的小昭华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听着说书人都讲不出的奇特故事。大大的苹果塞进半仙的手中,生津解渴。 神半仙摸摸楚昭华的小脑袋,笑容慈祥,宛是最疼爱他的外公:“你可知道什么是缘?” 小昭华当然不懂什么是缘。 神半仙摇摇头,深深浅浅,丝丝缕缕“你这个年纪当然是不懂。”然后又笑着抬起手,指着遥远的江南道“那个地方你终归是要去。” 或许是因为神半仙的一句话,又或许是命中注定,他真的下了江南。 白墙,青瓦,蜿蜒一脉的清澈碧绿,遥远地传来画舫里的悠扬琵琶声。楚昭华想着若是来时下着雨,会不会应了那句斜风细雨不思归? 想到不思归!他竟是有些难掩的小愁绪。诗句虽是那么说,可怎么会不思归,纵然外乡再好,可谁不惦念着爹娘怀中的那一处安暖的避风塘,只是那个家如今是回不去的。 此时的父王在做什么呢?悄悄地瞒着国相,带着恨不得抽死他的心情正满城风雨地捉拿他,再或者是愁眉苦脸地想对策。 宴席上的一句话又不是儿戏,虽然是父王酒醉后的无心。 但无心却是不该吧,要不父王为什么偏偏只带着他去赴国相的寿宴。而这是让楚昭华最为气恼的地方,为什么不能事先和他商量一下,虽然他知道父王也是为了他好,可是…… 哪还有那么多可是,既然逃出来了,干嘛还想这些都成了往事的烦心事。反正他从家里带足了盘缠,逍遥个一年半载也不是问题。 可话说回来人倒霉喝凉水也会塞牙,适才在码头看到一女子差点摔倒,便好心地伸手去扶。 这一扶不要紧,他的钱袋便随着那慌张道了声谢的弱女子越行越远。 楚昭华站在原地愣了愣,听到肚腹发出一阵抱怨声,却是饿了“要不,回去娶谢婉儿!” 但他楚昭华怎么会是那种没有骨气的人,大不了和街边的叫花子为伍,讨一顿饭该不是难事。 年长的叫花子恐他华冠丽服怕是来寻衅滋事,稍带着几个熟络的兄弟灰溜溜地躲开。只剩身旁风雨不动的小叫花子从乱蓬蓬的头发里面露出一张并不难看的少年脸,又把手中装铜板的破饭碗抱的紧了又紧。 楚昭华皱着眉头,从袖兜掏出竹箫。打架斗殴他可不擅长,要是有那本事,还不如做个义贼。不仅自己丰衣足食,还能顺便造福百姓,何乐而不为。于是笑着对小叫花子说:这样傻坐着要不来几个钱,我帮你,你分我一顿饭钱。 小叫花子眨了眨清澈而透亮的眼睛,还未作出反应,婉转灵秀的曲调便似从摇曳着婆娑竹影的清溪雅地拂风而过,仿似载了万千花红扬扬洒洒地落了一肩。 也许被箫声所吸引,又或者是被落入碗中的铜板叮咚声响所惊愕,小叫花子恍然惊醒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春秋楚国的伍子胥,也是执了一支长箫借以乞讨过活。” 楚昭华叹了口气,朝着围观的人群谄媚了一张笑脸,然后对着身旁的小叫花子说:“伍子胥是贤才能将,而我不过是一个懂些音律再无长处的庸人罢了,怎能和他相提并论。” 小叫花子不理解地点点头,哪有说自己一无是处的人,慢慢地从腰间取出一袋碎银塞到楚昭华的手中:“不管怎样,你懂我不会的音律就是厉害,这些银子送给你。” 楚昭华探了钱袋一眼,咽着吐沫惊讶道:“你这乞丐该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小叫花子的眼睛瞬间变得更加明亮,似有万千星尘涌出,佩服道:“这你也看出来了。” 当乞丐的还能出手这么大方,不是装的还能是专业为生的吗?苦笑着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这些就够了。” 又舍不得似地抖抖手,心想着作何还要还回去,他如今可是身无分文,江湖救急,快拒绝他。 小叫花子确实没令他失望,连忙拦下他的推辞动作:“你放心,银子我家有的是,这些你拿去用。如果过意不去,等有钱了再还我也不迟。” 说着弯下身,一个一个地拾起饭碗里的铜板,转眼凑到楚昭华的面前:我叫李无忧。 楚昭华没有立刻自报家门,而是愣了片刻,毕竟自己是逃婚出来的,说不准哪天父王就派人追了来,还是不要用本名的好,于是笑着说“沈君华!” 李无忧反复念了几遍,谨记于心地说道“君华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楚昭华拱拱手,正要收起手中的竹箫,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上前拦了李无忧的去路:这支竹箫是教我音律的外公赠给我的,你先替我保管,等我有了钱再…… 李无忧摆出一副难为情的忧愁模样:“君华兄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本就不打算让你还钱。但为了再见到你,这只箫,我收下了。” 和李无忧拜别后,楚昭华先是混饱了肚子,便随意地逛到了城郊的花昙山。 山里的时季不比城中,隐隐地透着一点荒凉,但荒凉中又隐藏着即将到来的绿意繁花。就在他准备返回城中时看到了朱红大门洞开的天玉书院。 楚昭华在门前伫了伫,又探着头向里望了望,不禁想到他父王以前总是饱含深情地赞美他说:你啊,除了不学无术,简直一无是处。 其实他知道父王是恨他不像两个哥哥一样成气候,但那时的他始终认为自家有权有势,课业学的好坏都无所谓。虽是不愿学,但还是被父王请来的冷血先生迫着读了好些的书。 要是趁着离家在外,考上个状元榜眼或者探花什么的,至少是个进士,在他父王和朋友面前也好炫耀一次。可话说回来,他如今连宁王府都不敢回,还提什么光耀门第的事情。 幸是忖到最后的这点儿意外小心思没有打消楚昭华想要考取功名的念头,否则他这辈子也许都不会遇见那个日后让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抱在怀里又太奢侈的苏子陌。 说起苏子陌,并没有像楚昭华一样开了外挂的惊人容貌,若是放入万千的人海洪流中,也就是再平凡不过的一粟。但就是这再平凡不过的一粟在有些时候也会变的秀色可餐。 虽说楚昭华很想去书院读书,但是人在江湖飘,总有诸多的不如意,就好比此时此刻的他根本没有多余的银子供他读书。 李无忧赠他的银子虽然多,但能过多久呢,不如做个小买卖,等手头宽裕了再说。 然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天玉书院的牌匾,失落地叹口气。却在转身欲走之际被自院内走出的白衣男子叫住:门外的那位公子请留步。 楚昭华来回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指了指自己,看到那个人点点头,便老实地站在原地。 先前没有看清,等那个人走到他的近处并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掌时,他才发现自己被美貌吸引后的失态。 站在他对面的男子白裳墨发,尤其是那张鬼斧神工的脸,简直和他小时候临摹过的漂亮仙子一个模样。他在心里想了很多词,譬如俊朗非凡,玉树临风,再譬如风流倜傥,宸宁之貌,却想到最后竟没有一个词能配的上他的容貌。 白衣男子被楚昭华的傻样弄的忍俊不禁,用袖子挡着嘴角笑了笑说:我姓曲名思天,是天玉书院的山长。 他是天玉书院的山长?这种惊奇比知道李无忧是有钱家的公子来的还要震撼,半天才发出一声啊字的大大疑问。 就以他对授业先生的印象来说,那样的人从来都是不苟言笑,苛责严厉,做事谈学问更是一板一眼,而年纪自然和他的父王差不多,四五十岁左右。 可无端冒出来的曲思天是怎么个情况,看年纪顶多弱冠有余,再看神态,那是个委婉平和。除了无良作者拿他开耍,要不就是古圣贤的那句人不可貌像,海不可斗量。 曲思天看出了楚昭华的疑虑,但此时的他并不想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无非是才识过人罢了。 于是微微上挑的细长眼眸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适才见你在门前徘徊了好一会,看样子不像是在找人,可是来此求学?” 楚昭华本能地摸了摸羞涩的钱袋,想优雅地说不是,但还是被曲思天一眼看穿了心思:“让我打一顿,不收你学费。” 方才看到楚昭华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那个即便挨了千刀万剐都不解气的锦阳王楚玉。 背着身子,整理了许久的妆束,再一回头还是有很多的不像,就好比那双狐狸似的锐利眼眸是眼前的羊羔如何也学不会。 第二章 最后一次见楚玉还是在三年前的上元节,两个人本是约好了夜里去赏灯,却没想到那个混蛋不知被谁灌的醉意醺天,竟然借着酒劲儿把他搜刮的一干二净。 然后出于对他做过的荒唐事感到后怕,一句道歉也没留,整个人凭空消失到现在。 难道他曲思天是蛮横无理的夜叉或者老虎吗,会吃了他?何况对自己做了那种事的人是他,也没什么大不了,至于躲到现在? 曲思天真是越想越觉得委屈,沉眸看着眼前和楚玉有几分相似的楚昭华,那气啊就不打一出来。 也不管楚昭华应没应他的无理要求,朝着沈君华的肚腹就挥了一记重拳:“你躲,能躲到哪去,有种就一辈子不要回来。 ” 楚昭华吃痛地捂住肚子,眼泪没差点疼出来,至于他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听清,只是蹲到地上吸了许久的气才勉强说出话:“你怎么不等我回话,是应还是不应,就自作主张!” 但这句话说等于没说,他吃这一拳实属活该,谁让他和楚玉的身上流着的几乎是相同的血脉。 他是宁王最小的儿子楚昭华,而宁王是楚玉的王叔,如果抛开等级尊卑,他还得唤楚玉一声堂哥,所以挨打也是应该的。 曲思天虽是打了他,但心情也没好到哪去,揉着太阳穴说:“我免你学费,你也不亏!” 要是当时的楚昭华知道这家书院是楚玉和曲思天共同打理,恐怕是打死他,他也不会捡这个便宜。 就连在气头上的曲思天让他去城中找家做牌匾生意的店铺把天玉书院改成天天书院时,他都不知道那个玉字的主子到底是谁,还傻傻地说:改了有点可惜。 曲思天自然没有告诉楚昭华关于楚玉的事情,再看着楚昭华的眉眼,莫名涌起的脾气恨不得让他把他大卸成八块:“算命的说我和那个玉字八字不合。”说罢踩着地动山摇的步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楚昭华紧跟在他的身后,料他是心情不好,一时胡言,也没管牌匾的事情。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拦路绕到他的面前说:”这里招工吗?工钱可以没有,给个地方吃住就行。” 反正学费全免。 “这个嘛……” 曲思天停下脚步,重新打量了楚昭华一番,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做粗活的人。皱着眉头想了又想,伸手摸进楚昭华的衣内,害的楚昭华好像受了多大委屈,护着衣物连连往后退:我是个男人…… “是啊,你是个男人,腹肌都没有一块的男人,那么看家护院也不成了。”曲思天摊摊手,视线飘到楚昭华的俊脸上,不由地坏笑着说:“出气筒你做不做?” “没别的选择?” “没有。”曲思天干脆的转过身,意思是他不做出气筒就算了。 楚昭华叹了口气,转而换了一张更加饱满的笑脸,朝着曲思天说:“多谢山长收留。” 虽有诸多不愿,但楚昭华还是迫不及待的拎着包袱搬进了天玉书院。 其实院中有专供寒门子弟居住的庭院,但曲思天却让楚昭华和他住到同一院中。指着临着他厢房的另一间说:“许久没人住,可能落了灰尘,你简单收拾一下,就住这吧!” 楚昭华嗯了声,把包裹往桌上随便一丢便倒在了榻上。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从未自食其力过,想想不免有些激动。 曲思天命侍女在院中摆了茶点,百无聊赖地看着进进出出的楚昭华,随即茗了一口茶:“还未好吗,过来陪我聊会。” 楚昭华听到坐在石凳上的曲思天在同他说话,连忙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说:这就好。 虽说曲思天让楚昭华做他的出气筒,其实他也是想找个借口让楚昭华留下。要不是因为楚昭华和楚玉有几分神似,怕是他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兴致。 他只是想着,能从楚昭华的身上看到一点楚玉的影子也好,总比见不到的强。 楚昭华接过曲思天递到手边的茶盏,讨好地坐到他的身旁:山长不会真的要我做出气筒?那会儿的一拳真的很疼。 “嗯,我知道。”曲思天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在茗了一口茶后又漫不经心地吐出几句话:“安心读书,我没那么多的气可撒。”说到底还是让他做出气筒,楚昭华无望地吐口气。 “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曲思天问道。 “我家在洛京。” 楚昭华答道。 “看你衣装打扮,不似穷苦人家的公子,可是逃婚出来,又遇了窃贼?” 未有戒备的楚昭华不过是喝了一口曲思天递来的龙井茶,咕咙地一声呛满了鼻腔。 还真是猜对了! 曲思天好心地凑过去,帮他拍着后背:“这么激动,肯定是了,明早和我去官府,看看能不能把你遣送回城,要不你爹娘得儿多着急。 ” “山长,你可绕了我吧!那家的姑娘我着实不喜欢。好不容易逃出来,你还要把我往火坑里推,不是欺负人吗。要不我给你捶腿揉肩,随你使唤行吗?你别带我去官府。”楚昭华近乎是哭丧着脸,差点从地上卖着萌,打几个滚。 曲思天故作为难地想了想,又笑了笑地说:“谁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是大逆不道。” “话不能这么说,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视为不孝。他们迂腐守旧,做错了事,我是在以实际行动为他们纠错,所以……” “所以你是为他们着想,想要尽孝道?” 楚昭华尤为自豪地点点头。 “强词夺理你也是擅长,别忘了你刚说过的话。”随即佯做浑身不舒服地扭扭身子:“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总是腰酸背痛。” 楚昭华撇撇嘴,自然晓得他的意图,腹诽道:“是你心眼太坏!” 可能是因为有了落脚处而太过兴奋,临近天明的时候楚昭华才睡下,结果把曲思天的早课忘的一干二净。 曲思天扫视了讲堂一圈,发现楚昭华没来,攥着拳头,咬牙嘀咕了一句“臭小子!” 然后借着去取落在房中的书籍为名,匆匆地赶去他的住处。看到流苏纱帐下睡的与死猪无异的楚昭华,曲思天先是啧啧舌,再是毫不留情地揪着他的耳朵就拉到了讲堂的门外,最后又是一脚踢了过去。 一路叫疼求饶的楚昭华,在曲思天对他痛下杀脚前差不多醒了五六分。但还是没有躲得过曲思天踢来的那一脚,也没有躲到得过脚下的门槛,跌跌撞撞地绊了个大跟头,像个圆馒头似的滚了进去。 在坐的十几人,被楚昭华的风尘仆仆惊的一愣,许久才笑出各种形状。 坐在最前排的苏子陌瞧着脸贴地的楚昭华,以为他会低着头不好意思,或者是灰溜溜地找个位置坐下。却没想到他会在那么难堪的一瞬间泰然自若地抬起头,并付之一笑。 紧随其后的曲思天看到在地上卖笑的楚昭华,瞬间给了他一记干脆利落的手刀。 楚昭华吃痛地转过头,泪眼汪汪地拄着地站起身,本想坐到讲堂的最后排继续睡,偏偏曲思天不给他机会,让他坐到了苏子陌的身旁。 魔鬼吗?楚昭华默默地在心里苦苦叫骂。苏子陌却忙的和拨浪鼓似的,左翻翻右看看,最后从袖兜里面掏出一方白帕子。 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竟为一个人坐到他的身旁而心慌意乱。手指按着帕子的边角,却不敢看楚昭华,只是摸索着推到楚昭华的手边:“给你!” 沈君华愣了愣,拿着帕子小声地说了句谢,没来由地又挨了曲思天的一记手刀。 苏子陌看着他委屈的模样,忍着笑,想起适才好像碰到了他的骨指。从心里泛起的潮热一下子灼红了两片面颊,颇像晚霞时的云绯。 这是怎么了? 楚昭华拿着苏子陌的帕子,快速地抹了一把脸。斜眸看到魂不守舍的苏子陌,似乎很有意思,悄悄地坐过去几分,又悄悄地坐过去几分…… 苏子陌还在回忆刚才触碰到他时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蓦地叹口气,一转头看到满脸堆笑的楚昭华正托着下巴瞅着他,顿时有种魂飞魄散了的感觉。 竖着全身毛发,把涌到喉头的小心脏咕咚地咽下去。屁股蹭着椅子,慢慢地向右移,有意地拉开和楚昭华的距离。 楚昭华知道他是故意,一肚子坏心肠地随他移动。直到苏子陌快从椅子上摔下去,楚昭华才拽住他的胳膊,拉了回来:“小心,没地方挪了! ” 苏子陌笨拙地点点头,被楚昭华欺负了却还感恩戴德地想他真是个好人。在自己快要摔下椅子的时候,竟是他好心地拽住了自己,全然忘了是哪个混蛋害他成这样。 曲思天不愿理他们,佯做视而不见地继续授课,前额头分明爆起了无数根青筋。 想撩汉至少换个清静优雅,花开风流的地方。所以一放课楚昭华便被曲思天揪着耳朵拉到了孔夫子的画像前,说道:“跪到日落。 ” “凭什么?” 沈君华打算顶嘴,但又理亏,一抬头被曲思天没有半点感情的犀利目光吓的一愣,难道他的目光是这样的吗? 楚昭华有点害怕,心想着,万一惹怒了他,把自己赶出天玉书院就得不偿失。 于是乖巧地在原处跪好,自认为他肯定会念在自己是初犯,一时心软就放过自己。却没想到曲思天是铁了心的要罚他,把一摞子书籍典册放到他的头顶:“双手举好了,掉一本加罚一个时辰。 ” 苏子陌躲在门外,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探出半个脑袋。他看着面壁思过的楚昭华因为双手托举着书,而露出一对纤细的手腕,心疼地想着要是累折了怎么办? 为了要不要站出去替楚昭华说几句好话,苏子陌在心里嘀咕了许久。 在他的记忆里,曲思天一直不苟言笑,淡漠的像块冰。这事儿后来被楚昭华知道了,差点没笑到断气,果然他看人的水平不怎么样。 思考了再三,良心过意不去的小傻子鼓着勇气哆哆嗦嗦地走到曲思天的身前:“那个,那个……那个不能全怪他,适才是我坐姿不好,差点摔倒,他才拽的我,并不是存心想打扰你授课。” 苏子陌看不出来,他还没看清楚吗?楚昭华那个坏小子,什么表情都展现在了脸上。温柔地拍了拍苏子陌的肩头,漂亮的脸上沉淀着苏子陌不敢抬头去看的笑意:“放心吧,等我看完这页书就让他起来。 ” 苏子陌心花怒放地点点头,临走时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孔夫子画像前的楚昭华,心想着他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以后还会不会来书院读书? 曲思天看着门外彻底消失的月白影子,轻轻地笑了几声,应该是喜欢上了吧。 之前答应过苏子陌,说看完这页书,就放了楚昭华,可是他这页书好像很长,一看就看到了日落。 曲思天走到楚昭华的身边,墨黑的流丝随着他弯身的动作,垂直地滑到一侧:“起来吧!” 楚昭华心有不悦地打开他伸来的手,固执地非要自己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趔趄了两步,最终倒在了曲思天的怀里:“我不过是看他有些可爱,稍稍地捉弄一下,又没有影响别人,你至于罚我到现在?” “你和他怎么样我不管,但是我课堂的规矩就是如此,你不乐意也没有办法!”说罢,一团和气的笑笑:“你还要在我怀里赖多久?” 楚昭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态不妥,抬眸看了曲思天片刻,尴尬地张张嘴,慌忙地站了起来。 第三章 有了这次的教训,楚昭华尽量在曲思天的面前做的规规矩矩。再去上课的时候看见授课的先生不是曲思天,直接溜到了讲堂的最后排。 而苏子陌自打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便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好不容易盼到楚昭华进来,正要张嘴同他问好,眼见着他似乎不认识自己似地坐到了最后面。 于是失落地低下头,余光扫着楚昭华坐过的位置,默默地把手探进袖兜。 昨天被楚昭华用来擦脸的白色帕子,苏子陌没舍得洗,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握在手心里攥了片刻,身后的好友拍了拍苏子陌的肩膀,小声地问道:“你走火入魔了吗,脑袋都冒的出烟?” 苏子陌转过头,面色绯红地说不出话,只是看到好友在看过他的样子后突然摆出一副极其感动的表情,说:“身为钱塘最大富商家的小少爷,竟然病的这么严重也不忘了学业,换作是我,绝对是做不到。” 苏子陌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事情,但出于好心和私心,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傻呵呵地笑笑,默默地转过头将帕子收好,想起这几天的自己确实有些不对劲! 本没有生趣的平淡日子,随着楚昭华的出现好像再也回不去。心里念的,眼前晃动的,时时刻刻的,都是那个人,可他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侍女姐姐说这种初次见面就会心跳脸红,害怕被注视,又渴望被青睐的矛盾感觉叫一见钟情,可他为什么会对一名陌生男子一见钟情? 认识他没有多久,话也没说过几句,甚至是名字还未曾问到。别说他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就算是貌美如花的大家闺秀,也绝不可能! 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一想就想到了放课。苏子陌抱着头,在座位上悔恨。好端端的一堂课,他到底学到了什么? “在想我吗!” 不惹事就心难受的楚昭华笑吟吟地凑了过去,眯着眼,勾起一张坏笑的脸。 眼见着愈发阴沉的苏子陌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立马跳离了座位,支支吾吾地拼命摇头:“没……没,没有的事。” 楚昭华平淡地哦了一声,失落地埋下头,声音里似乎掺杂了软糯般的儒弱,竟是失望的语气:“我还以为你想了。” 苏子陌不知该如何应付,眨着眼睛呆在原处。看着默然转身,摇摇晃晃,即将消失在眼前的一处落寞影子,鬼使神差地拦住他的去路:“想……啊!我想啊!” 可是这种想,大抵又是怎样的一种想。心跳声,大如擂鼓,羞臊而难为情。像是数年未曾见面的故友,还是一日不见似隔三秋冷暖的鸳鸯夫妻,而他又在说什么蠢话,多希望那个想字他没有听清,但似乎只是痴妄。 楚昭华愣了愣,时在忍不住,不由地失笑出声:“我是逗你!若我要杀你,你不会把头也伸过来让我砍吧!” “……” 苏子陌本就不是一个脸皮厚实的人,听到他是打趣自己,脸色变得越发红润。低下头,往后退了一小步:“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说罢迈着如流星般的大步和沈君华擦肩而过。 那是…… 从苏子陌的袖子里面飘出一方白色的帕子,刚巧落到楚昭华的脚边:“喂,那个谁……” 楚昭华见他没有回头,也懒得继续大声唤他,左右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唤了也是白唤。等改天再还他吧!然后这个明天一拖再拖,他始终不记得自己捡过一条帕子。 傍晚用膳的时候,曲思天问他今天的课业学的怎样。楚昭华敷衍地答了句还不错,却始终不敢抬头看曲思天,罕怕他的眼神会出卖了自己。 曲思天也没有过多的追问,把亲手剥好的鱼肉轻轻地夹到楚昭华的碗中。然后只是单手托着尖削的下巴,笑意吟吟地看着楚昭华吃饭。 楚昭华被看的不自在,连忙夹了油菜放到曲思天的碗中:“山长,饭快凉了。” “嗯!”曲思天知他是害羞,这才收回火热的视线。 作为天玉书院的山长,曲思天的排课自然是少。而楚昭华就是看准了这个,只要他不来授课,决计不会坐到前排。就算来,楚昭华也只是在中间的地方找个位置坐下。 至于苏子陌,大概是开够了玩笑也没在公然打扰他。 而这让苏子陌有点想不通,之前曾主动来挑逗他的楚昭华,为什么突然间好像把他忘了似的。 就连和楚昭华有一线关系的白色帕子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他大大咧咧地弄丢了,为此,他还伤心了好一会。 虽然他也想过那又不是什么定情信物,丢就丢了,可他还是傻呼呼地找了许久。 就在他想事情的间隔,楚昭华正拥着同窗好友的肩膀慢慢地淡出学堂。 苏子陌看着他们亲密的背影,连忙挤推着人群跟了过去。这么短的时间,他既是能和别人混的熟络,却为何不再理自己?这又让苏子陌妒恨不已。 可以欣慰地说,苏子陌看人的水平不怎么样,跟人的水平也不怎么样。 从学堂出来,楚昭华便注意到了他。不紧不慢的步子,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窸窸窣窣地跟在他的身后。 楚昭华没准备拆穿他,只是想他跟就跟好了,又没什么秘密怕被他撞见。但偶尔也会故意地停住脚步,伸个懒腰,回头瞧瞧那只躲在暗处,吓的哆哆嗦嗦的傻兔子。 当楚昭华走到居所,曲思天正坐在庭中的石凳上,悠然地看着琉璃盏中的一潭碧绿把满空的蔚蓝染成了同色。 楚昭华见他一人,嬉皮笑脸地迎合过去,抓起瓷碟中的一块芙蓉酥放到嘴中,含糊不清地说:我听人说了,别院的厢舍有专供贫困子弟住宿的地方,而且不收任何费用。为何是我,偏偏要做你的出气筒才能留在书院? “因为……” 曲思天凝着楚昭华的眉眼,忽然笑了笑。拿起手中的折扇敲到沈君华的脑顶:“你长的欠揍。” 还记得大大大前年的七夕,那个和楚昭华有着相似眉眼的楚玉就是在这座院子,这张石桌前扶着他的手,在他刚画好的扇面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只是这每晚的星光月色一直晴朗,却好像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想到这,漂亮的脸上顿时没了温柔的表情:“你和我同院安寝,同桌用膳,不用你做任何事,还要挑吗?如果不喜欢,那边请。” 曲思天翻脸的速度快抵得上江南六月的梅雨天,说变就变。拿着手中的折扇,遥远地指着庭院入口处的拱形门,想走就走吧,像楚玉一样都不要回来。 顺着他指的方向,躲在树后的白影子连忙收回偷看的脑袋,拍了拍胸口,没被发现吧。却还不知自己的袖边露了出去,明晃晃地一点月白色。 俨然,曲思天和楚昭华都是看见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下,以最快的速度和好如初。 曲思天抿了一口龙井茶,摇着手中的花鸟扇子装作视而未见。而楚昭华则抓了一块芙蓉酥笑吟吟地踱到那棵树下,忽地探去半个身子:“吃芙蓉酥吗?” 苏子陌被吓了一跳,蓦地挺直了身板,大气不敢喘一口,好像白天见到了鬼似的,光是张着嘴说不出话。又眼见着沈君华的笑意被拂面的清风刮的更浓,一手推开他快贴过来的炙热胸膛,含羞带怯地往外走。 “芙蓉酥你不吃了吗?” 再次听到他的问话,苏子陌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楚昭华正把整块芙蓉酥往嘴里塞。 攥着拳头的手紧了再紧,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飞快地走到楚昭华的身前,捧起那张被芙蓉酥撑的鼓鼓囊囊的脸,作势要吻他。又在快碰到他的一刹那,气势汹汹地拥开了两眼茫然的楚昭华。 完了,自己是不是疯了,适才的一刹那是要吻他的。苏子陌无法原谅自己的失态,张慌失措地找着理由,偏偏脑子空的像一张白纸。 这时候,古圣贤的诗词,话语通通不管用。顶着三千烦恼丝把一句抱歉堵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的曲思天痛痛快快地推波助澜了一把,于是来的正好的金风和着玉露,抹杀了人间无数风景。 这下苏子陌彻底傻了,从脚底蔓延开的燥热一路爬过脖颈,在脸上表现的愈发明显:“我,我……不是有意。”手臂掩着仿似会滴出血的羞臊面颊,跳出几丈远。 要不是曲思天知道他仅是手无敷鸡之力,平平的一介书生,还真得以为他会什么奇功妙术。 同样,楚昭华也傻了,确切地说是在发愣,嚼在嘴里的芙蓉酥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先前猜苏子陌是开玩笑,肯定对他下不去手,所以他没有躲,哪曾想他家的山长大人是那种不玩死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主。 怀带着新仇和旧恨,对苏子陌躲在旁处的提心吊胆视而不理,反是杀气腾腾地找曲思天叫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你这样坑自家学生的吗? “那么长幼尊卑,和我说话该是你这种语气?”曲思天端着一派长者的威严架子,唰地合起折扇,敲了敲沈君华的胸膛,认命吧! 楚昭华随口嘟囔了一句,总之不是什么好话。心情复杂地想着自己十八年来一直呵护有佳的第一个吻居然便宜了那个臭小子,百感交集地瞪过去,吓的三魂七魄丢的差不多的苏子陌猛地竖了一身毛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偷了吻是不是得还?可是,吻都吻了,还怎么还。 楚昭华说,只要和苏子陌扯上关系准没有好事。就好比第一天去上课,他被曲思天拉去罚跪。再比如说他被苏子陌夺了初吻,这件痛心疾首的事让楚昭华耿耿于怀了好久:君子坦荡荡,士可杀不可辱。 曲思天敬了他一处白眼:因为你名字里有个君就是君子了吗?而且也没有谁侮辱过你。你若实在想不开,灶房有斧子也有刀,或者我借你三尺白绫,再不行就去集市买快豆腐,撞死也成。 “你就不能看在我被你害的这么悲惨的份上宽慰宽慰我?”楚昭华瞭了一眼神色泰然,绝不会自责的曲思天,摊着手,悲凄地唉了声气,他认栽还不成吗? 从书院出来,苏子陌的脑子就没有正常运转过。一个人坐在下山的石阶上,捂着脸嗷嗷地叫了两声。又害怕被人看见似的,瞪着眼从指缝往外看,确定没被人看见才一本正经的往山下走。 向来眼尖的三哥苏子卿看见他家的宝贝陌儿满脸心事重重的踏进大门,拉到百花开的正好的花园,关切地问道:怎么,在书院有人欺负你? 苏子陌连忙摇摇头:“没有,到是自己欺负了别人。” 一提到欺负,苏子陌立刻想到了适才的场景,掩住脸都能看见燥红色渗透了手指:“我好像有了钟意之人。” “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还闷闷不乐,快说是哪家的姑娘,等明天三哥帮你找个媒人去说媒。” 苏子卿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却凭白无故地多了些许伤感,想不到在他眼里还没有长大的陌儿也到了这个年纪。 苏子陌为难地看看旁处,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三哥,后来一鼓作气,干脆和他坦白:“三哥,他不是个姑娘。” “不是姑娘?”苏子卿疑惑着。 难不成是儿女承欢膝下的有夫之妇,又或者是早年丧夫,至今未嫁的寡妇?苏子卿天马行空了好久,摇着苏子陌的肩膀说:“陌儿,你可想清楚了? ” “还没有,刚才在书院吻了他,好像被他嫌弃了,大概不会再理我了吧!”苏子陌觉得难过。 那会儿楚昭华除了瞪了他几眼之外再没正眼看过他,反是旁若无人般地和曲思天贫嘴抬杠,好像自己多留一会都会打扰了他们似的。 之前沾在唇边的芙蓉香甜,被看进眼里的酸涩,淡的只剩无滋与乏味。 埋着头,道歉的话也不愿意多说,像条丧家犬似的夹着尾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他们。 尽管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毕竟楚昭华还不了解他的心意,可他就是受不了楚昭华同别人有说有笑,有打有闹,而把他当做空气似的丢在一边。 想到此,苏子陌勉强地漾开一张不让他三哥担心的笑脸,却一眼被看透。 苏子卿摸摸他的头,越发弄不清苏子陌说的是什么人。不是个姑娘,而且还在同一家书院,难道是负责烧火做饭的大婶。 苏子卿想到了错的极其离谱的假设,努力地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色,暗自安慰自己道:只要你情我愿,无关年龄几何,恩恩爱爱的一辈子就好。 却端着一张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苦笑脸,说:“陌儿,只要是你喜欢,三哥都会支持你到底。别说是大你二三十岁,就算是再老点也无所谓。” 其实心里是哭着想他家的陌儿能娶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姑娘该有多好。 “三哥,你想什么呢?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男子。”苏子陌挪开了苏子卿放在他头上的手,背过身,幽幽地抚着自己的唇,软的像刚揉好的糯米团子。 苏子卿如释重负般地长嘘了口气,低声念叨着:“还好,还好,原来是个年轻男子!继而下巴跌到地上:子陌,你……” 似乎这个设定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不合理:“你是不是在和三哥开玩笑!” “我没有,我是真的喜欢他,不信你来试我的心跳。”说着,苏子陌拉过苏子卿的手,扣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第四章 那样的心跳,急切的,不加掩饰的,好像是闯进了一只迷了方向的幼鹿,在密闭的空间,惊慌失措地四处乱撞,而此时此刻的他不过是满心欢喜地想着那个人的音容笑貌。 苏子卿挥开了他的手,表情严肃地说:“胡闹,你怎么能喜欢一个男子。” “为什么不能,三哥不是说会站在我这边,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这不一样……”男婚女嫁就好比是日出于东而落于西,是顺应天道常理。而他喜欢男子,确是有违常理的事。 苏子陌不愿同他争论,耷拉着脑袋,拿出了从小用到大,而且屡试不爽的杀手锏。 泪眼汪汪地看了看苏子卿,咬着唇,再别过头去,仿佛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重创:“我一直以为不论我想要什么,闯下多大的祸,惹出多少幺蛾子,三哥都会站到我这边,原来是我想错了!” 每次听到他说出这些话,苏子卿都像是被姜太公钓上来的鱼,明知钩上没有挂着诱人的鱼饵,偏偏咬着不放,罕怕自己的兄长形象在他那里损了一毫一厘。 但这次的苏子卿是下了定决心不再上钩,严肃地说:“我以前虽是宠你,但不是说什么事都可以由着你任性胡为。” 苏子陌愣了愣,见这招对苏子卿不再管用,连忙说道:“三哥有自己的顾虑,自然是为了我好,可我已经喜欢上了,还能怎么办?” 苏子陌顿了顿,继续说:“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唯独是三哥,我希望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从眼底漫开的淡然笑容把苏子卿的无奈化作了一声长叹:他叫什么名字? “还没问到!” 此时,身在天玉书院的楚昭华无端地打了个喷嚏,一股恶寒从脚底窜到脑顶。 同在旁处观水的曲思天见他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地脱下外衣,披到了他的身上:“今晚的风凉,小心染了风寒。” 从肩头突来的温热一下子蔓延开来,楚昭华拉着衣服的对襟紧了紧,道:“春风刺骨,你也受不住的,还是回房吧!” 曲思天低低地嗯了声,退到楚昭华的身后,一把环住他的腰:“阿华,让我抱一会。” 楚昭华不明所以地愣了愣,头脑变得有些混沌不清:“山长……” “不要说话!”曲思天用双指抵住了楚昭华的嘴。 好不容易诓骗着自己,寻到了一处温暖,他不想被任何声音所打扰。 脸颊贴着楚昭华的衣面,仔细地闻着他的味道。却好像是郑国的砍柴人忘记了藏死鹿的地方,以一个可笑的梦境,蕉鹿自欺罢了。 似晚风吹来的忧怨,是会伤及泪腺的浊物,任他拼了命的克制与忍耐。只是这悲伤太过沉重,绵绵的,像是江南的烟雨。 有时候他会奢望地想,如果自己不是楚玉为了夺得天下的一粒棋子,那么他说给自己的甜言蜜语该是多么动听。即使没有他的讨好与谄媚,他想他也会一辈子追随他。 而有时候他还会想,管它天下是谁的呢,只要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还不够吗?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楚玉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也不会喜欢他。他不过是颗还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前一品骠骑大将军温炎之子温鸣。 永昌二年,温大将军被诬告与夷寇私通,密谋造反,在押解回京的途中畏罪自杀。 而在此之前,谢太后便密诏杨才深血洗温氏一族,并一把火烧了将军府。 楚玉料到谢氏会在她手中的根基扎稳后,力排异己,收回温将军手中的兵权。先了谢氏一步,将温鸣乔装打扮,以狸猫换太子的方式保住了温家的最后血脉。 当时的温鸣还为此和楚玉闹过许久的别扭:“你料事如神,本是能救,为何只救我一人。” 楚玉不愿理他,由着他在身边叨扰。受不住时,干脆点了他的穴道,尤其是哑穴。 楚玉见他瞪着眼睛,要杀人的模样,也不再看他,笑着说:“这样老实多了。” 经过几次实战,温鸣得了不少经验,再加上他本就擅长轻功,说实话楚玉几乎抓不住他。 唯独有一次,他彻彻底底地激怒了楚玉,因为他说“与其苟且偷生地混吃等死,倒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楚玉不说话,默默地解下系在腰间的短刀,扔到他的脚下:“你想死我不拦你,只是你这样死了对的起谁?是对的起替你死去的救命恩人,还是对的起你含冤未雪的父亲……” 温鸣被堵的无言,弯身拾起脚下的短刀,倚着回廊一侧的暗红木柱,不由的想起一张又一张的慈爱面孔,为什么都不在了?明明不久前还会对他笑,说着他不懂事的话。 可如今,即便想在梦里见他们一见也成了奢望。每当想起那天的大火,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就会揪住自己的心,死死地不放。 他不明白,真的很可笑:“我父亲温炎密谋造反,叛的是你楚氏王朝,为什么身为锦阳王的你要救我?” 楚玉迎着他的视线,灼灼地看进他的眼中。虽然有恨意,但看到的更多的是不甘与悲痛,转而抓过他的一只手腕,拉到自己的怀中:“温将军是忠臣,若他想造反何必等到今日。而有些事也并非如你想的那么简单,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温鸣仰着头,不敢直视楚玉的双眼,仿佛他能看到自己心底最深处的脆弱。 他并不像两个哥哥一样,敢于冲锋陷阵,即便战死沙场,忠骨埋他乡也无所谓。 他贪生怕死,害怕刀光剑影,他只是受不了如今的自己在一瞬间变得一无所有,眼见着最疼爱他的人全部埋葬在那日无情的火海中。那么他的贪生怕死再没有任何意义,活着也是痛,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积压在心底的所有苦痛,一瞬间没过了所有的男儿尊严。脑袋埋在楚玉的胸前,盘踞在眼眶的泪水,一时间决了堤:“你会替我父亲和家人报仇是不是?” 楚玉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和了声音,像是蜜糖般,生不出任何抗拒:“你信我,我绝不会让他们枉死,还有不要再问我为什么只救你。温炎是我的授业恩师,他的家人我比谁都想救,只是谢太后早就派人盯住了将军府。我不是大罗神仙,也不是天神转世,没有神通妙术,救不了那么多人。” “可至少是比我小几岁的妹妹……” “事已至此,别再说傻话!”楚玉安抚道。 傻,自己很傻吗?用真情换他的假意,喜欢那样的一个人。尽管他知道自己的那颗若水芳心迟早会化为虚空碎影,但他只希望那一天来的越晚越好。 就像他想了无数次的不可能,管他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他只要他一个人守在他的身边就好。 哪怕是把他关起来,锁到没人知晓的地方。大不了,他辛苦点,他养他一辈子。可是他做不到,做不到让志向远大的楚玉恨他一辈子。 这天下他势在必得,既然他喜欢他又为什么不能让他欢喜呢?哪怕是一颗注定要落到棋局中的棋子,就算被他掐捏在双指中间,思考的时辰短之又短,他都不会后悔。 至少,他于他也是有用。 待百年归老时也好让他想起曾经似有这样的一个人,不计得失,不图回报,宁一无所有,也深深地爱着他,只是那时他未必还记得起! 荼蘼花后诸芳尽,可叹百花还有重开日,那么他呢?曲思天不愿再想这些恼人的忧心事,慢慢地撤回双手,看着映照在指尖的柔和月色,淡淡地笑着。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以后你叫曲思天。” 而此时的楚昭华还没有意识到曲思天已经放开他,傻呆呆地伫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曲思天看着站的和木头桩子似的楚昭华似乎有那么些可爱,逼近一步地站到他的面前:“想什么入了神?” 楚昭华没有防备地愣了一下,然后发出呜嗷地一声惨叫,好像见了鬼:“山长,你别冷不丁的站过来,很吓人!” “是,不吓你。私下没人,你总唤我山长是否太见外,叫我曲兄,曲哥哥,或者天天都可以!”曲思天微笑道。 “算了吧,叫那些名字更奇怪,还是唤你山长顺嘴的多!” 楚昭华扯下了曲思天披在他肩上的外衣,重新披到了曲思天的身上:“你这身板还没我硬朗,免得病了,还得说我的不是。” 再见到楚昭华,苏子陌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因为昨晚一直翻来覆去地想他的事情,好端端的一双桃花眼变成了熊猫眼,害的他还被开玩笑没正形的好友误以为干了坏事。 看见刚踏进学堂的楚昭华正把目光往他那里飘,苏子陌连忙弯下身,装作找东西:哪去了,掉哪了? “你在找什么?”坐在身后的好友好奇的问道。 “没,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苏子陌秉着呼吸,就一直保持着弯身找东西的姿势,看见在门口稍稍停留了一会的楚昭华终于迈着步子走到讲堂的后面,才猛地抬起头,舒口气说:“差点憋死。” 却又不甘心地回头看到楚昭华同别人漾着一簇笑脸,生气地转过头:“说招惹就招惹,说不理就不理,凭什么都是你。” 楚昭华看到做贼似的苏子陌匆匆地向他这里望了一眼,又以最快的速度扭过头。他托着下巴愣了片刻,告诫自己还是当做没看见的好。 但此时的苏子不知是从哪来的勇气,以一种誓不罢休的气势,蓦地站起身。大步走到沈君华的身旁,抓住他的手腕就往堂外走。 楚昭华不知他要做什么,风雨不动地坐在原处:“有什么事?” 苏子陌不吱声,一鼓子劲儿地拽了他好几次,还是没拽动。回头看着他一副玩味的表情,无奈地说:“真要我在这说?” 楚昭华似乎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话,一言不发地凝着那双桃花状的熊猫眼,心想着该去哪里弄些新鲜的竹叶喂给他。 恍神中,抓着自己手腕的小爪子突然松了开,楚昭华忍不住低头去看。 别说,那小爪子还挺漂亮,纤白如玉,骨指分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绝没干过粗活。 苏子陌瞧了瞧四周看热闹的,多少觉得难为情。抓着袖角的华贵衣料,皱巴巴地攥成团,紧张地闭上眼。哪曾想教书的先生迈着款款的步子走了进来,而其他的学生早已见风使舵,在自己的位置装模作样地坐好。 讲堂里的十几个人,包括教书的先生,鸦雀无声地看着站在楚昭华身旁的苏子陌。随即听到他大声地说:“昨天我吻了你……” “……” 楚昭华的脑袋要炸掉了,赶忙捂住苏子陌的嘴,极其尴尬地地挠着头,笑呵呵地拉着苏子陌往外堂外走。 边走边解释说:“昨天,你问我要的东西,我忘记带来,这就带你去取。” 刻板的教书先生摇摇头:“不成体统,什么事能比读书还重要。”显然是被楚昭华的随机应变蒙混过关。 “吻就吻了,我又没让你负责,你发什么疯?”楚昭华不满地质责道。 差点被苏子陌的口不择言弄的再也抬不起头,幸好自己的脑子转的快,自认倒霉地道:“说吧,你想和我说什么?” 苏子陌皱着眉头想了很多事,不知要从哪一件开始说起。比如他叫什么名字,比如昨天的事对不起,再比如他不该对自己爱搭不理…… 经过一番苦苦思量,苏子陌决定趁热打铁,说重点,免得以后被谁抢了先:“我要娶你。” 楚昭华觉得自己听错了,表情僵硬地想着,有没有哪位好心人来拍醒他,告诉他,他不过是做了一个夸张的不得了的梦。 他还是宁王府的小公子哥,从没有被逼过婚,也没有到过一个叫钱塘的地方,更没有答应过谁,做谁的出气筒,也绝对没有一个疯子正对着他,极其认真地说:我要娶你。 好心人的确有,至于是不是好心就难说了。 勾勒着花鸟山水的折扇摇开一张意兴阑珊的笑脸,凑到沈君华的耳旁:“这么不解风情,还不快答应!” 第五章 楚昭华听出那是曲思天特有的柔糯声音,偏过头看了看,反射弧拉了十万八千里那么长。摸摸被他的气息打的燥热的耳朵,脸颊突然升起的两片红晕,好像化开了的朱砂。 明明之前这里只有他和苏子陌两个人,什么时候多了个好事的曲思天。 对于曲思天的态度,苏子陌一向是敬仰加倾慕,有时候还有点无故的惧怕,但此时的他除了反感就是厌恶。 有一句话说的很好,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他讨厌楚昭华在见到曲思天后忽地脸红,这明显着是喜欢他的征兆。 满是嫉妒地攥紧拳头,一脚踢到楚昭华的小腿肚子:“是我在同你讲话,你往哪里看,是行还是不行。 ” 楚昭华抱着腿肚子叫了一声:“你又发神经啊!难道你看不出咱俩个不可能? ” “咱俩个不可能,那他呢?”苏子陌指着无辜中箭的曲思天,一肚子的醋酸味:“为什么见到他,你的脸那么红,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不是苏子陌说,楚昭华还不知道自己脸红,单是觉得面颊有点热,随手拨开苏子陌碍了去路的身子:“我知道了,你不仅脑子有病,还有妄想症,难道天下的女子都死光了,我要喜欢他,而你又要娶我? ” 放下恶语的楚昭华打算一走了之,刚走出两步便咣地一声撞到了来人的胸膛上。 他在心里想着,这里是藏有宝藏还是怎么的,一个一个吃饱了撑的的都往这里聚。忍着怒意没来得及同那人说声对不起,便听到苏子陌唤了声三哥。 苏子卿捂着胸口,近乎是虚脱般地喘着粗气,从看到楚昭华拽着苏子陌来到这个地方,曲思天不过是凭空几个白影便飞到了他们身旁。 而自己从后边一路小跑,还差点错过了好戏,不由的感叹起曲思天的一身本事。这样的人能文能武,留在书院实在是可惜。 想当初就因为是由年纪轻轻的曲思天出任天玉书院的山长,惹来了不少非议。毕竟全国各地书院的山长请的都是名儒大师,或者是文坛巨擘,他一青涩少年是何德何能坐上这个位置。 当时的曲思天在众人面前,既不争辩也不动怒。单是请了几家学院的大师,同他们过了几场琴棋书画的比试,便再无他议。 但可惜归可惜,苏子卿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绕着傻站在原处的楚昭华走了一圈。 就这眉清目朗的姣好面容,难怪他家的陌儿会迷的神魂颠倒。颇有长辈身份的咳嗽一声,瞬间拽住楚昭华的胳膊拉到苏子陌的身前,道:“就是这个人?” 苏子陌点点头,似乎是被楚昭华的恶语伤到了要害,心情并不明朗。甚至是万念俱灰地想着,他肯定愈发讨厌自己。 从小到大,一直被几个哥哥当做掌上明珠般地娇宠着,刮风下雨自是有哥哥们护着,所以养成了这般软趴趴的性子。头一次像个男子汉似的袒露心声,竟被拒绝的体无完肤。 而苏子卿最受不了他家陌儿的可怜模样,不然他也不会特地为了苏子陌来找楚昭华。 这会儿的心不知有多不好受,要不是看在他家陌儿喜欢楚昭华的份上,他早就派府上的小厮揍他一顿,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弟弟也敢招惹。 没好气地甩开楚昭华的胳膊:“你想要什么,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还是功名利禄?” “啊?” 楚昭华难以置信地啊道。 他们都吃错药了吧,好说自己也是宁王府的小公子,什么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他没见过。虽是不能世袭他父亲的爵位,但至少会被封一个郡王。 看着苏子卿的高傲模样,楚昭华努力地保持着谦顺与温良,微笑着说:“谢你的好意,不需要。” “前些日子还有人身无分文地问我这里是否招工,这时候到是硬气的狠。我这里的学费可是很贵,既然这么有骨气,不如先把学费和住宿费付了。”曲思天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们不是说好了!”楚昭华急驳斥道。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最近记性不太好,你拿证据给我看。”曲思天道。 “既是如此,我家的陌儿正缺个陪读,你要不要做?”苏子卿插话道。 楚昭华欲哭无泪地咬着牙,显然他们是一个鼻子出气,早就串通好。 不甘心地同曲思天争辩道:“为人师表,你觉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该怎么解释?” “不解释,我只是知道有人是从洛京一路逃婚过来,不知道把他的画像贴到洛京的大街小巷,会不会有人来寻?” 曲思天对他的争辩不以为意,只是玩弄着狐狸爪子似的锋利指尖,悠悠地从袖兜里掏出一副画像放到苏子卿的手中:“画的不太好,但一眼还是能认出。 ” “你怎么这般偏袒他,这次是,上次也是。”楚昭华瞪了曲思天一眼,等你有把柄落我手中,此仇不报非君子。 苏子卿看楚昭华服气了许多,忽地掏出几张银票甩给他,低头附在他的耳旁小声说:“若你能让我家的陌儿对你没了兴趣,给你再多的钱也无所谓!” 楚昭华茫然地眨眨眼睛,心想着他这个哥哥做的够狡猾。明着是宠着苏子陌,背地里却要让苏子陌对自己死心。反正是落到他们两个人的手中,容他有再多理由也说不过两张嘴,无可奈何地叹到:“我做。” 苏子陌瞧见那幅画像,目不转睛地看着,像是眼里藏了星辉,莫名的闪亮。 曲思天看他似乎很想要,善解人意地说道:“你喜欢,送你!” 刚才苏子陌还把曲思天当做是情敌,痛恨的不得了,获了一点恩惠,简直要有激动的泪水溢出来。 楚昭华抱着双臂,愤愤不平地嘟囔了一句:“狼狈为奸!” 曲思天确是听到了这句话,面带微笑地看了看楚昭华,对苏子陌说:“你搬来如何,反正阿华的厢房大的狠,就他一个人住太浪费。 ” “这不行吧!”楚昭华差点被他家的山长大人气的吐血,拽着曲思天的袖子拉到一旁,说道:“你行行好,饶过我!” “是你亲口说要做人家的陪读,他不搬来,你怎么陪,难道你要搬过去?” 楚昭华抽搐着嘴角笑笑,拜托他是没用了,信口胡言道:“我这么胖,自己一个人还不够睡,挤着他就不好了。” 三个人同是哑口无言地看了看他的身材,要是他还叫胖,猪都想揍他。 楚昭华也觉得自己的借口离谱的不能再离谱,对着苏子陌,挠着一侧脸颊说:“其实吧,我房间闹鬼,怕吓着你。” “……” 苏子陌根本就没把他编的谎言当回事,平淡地哦了声:“你叫什么名字?” “沈君华。” 苏子陌默默地记在心中,不仅人长的俊秀,名字也好听,心情大好地辞别道:“我这就回去收拾包裹。” 曲思天点点头,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问了句:“阿华,你可会游水? ” “不会。”楚昭华没加防范地答道。 “那很好。”说着,一把捂住楚昭华的嘴巴,将他扔进湖里,大声道:“这么不小心,沈君华落水了。” 苏子卿咽着吐沫,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全程,心里叹道:这个人不能惹。 继而看到走出不远的苏子陌以最快的速度折回来,画像往苏子卿的怀里一丢,蓦地跳进水中。 楚昭华呛了几口水,透不过气地晕了过去。 梦里他好像回到了宁王府,而且那天正好是他大喜的日子。红盖头遮着娇美的小娘子,心花怒放地想着春宵帐暖,哪想到盖头底下藏的是苏子陌。 就说遇见他准没好事,做个梦都能梦见他。 额头渗出密密的一层汗水,苏子陌拿着帕巾小心地替他擦拭。可是清醒了楚昭华似乎不领情,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地甩到一边:“你是扫把星转世吧! ” 苏子陌吓了一跳,看到他醒了本是高兴,但没想到他这样讨厌自己。心下有几分委屈,咬着唇不说话。 楚昭华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但这不能全怪他,毕竟他现在的心情很不爽。 但看着湿衣服未换,头发还在嘀嗒淌水的苏子陌,心里多了几分愧疚。 是曲思天害他如此,与苏子陌无忧,再是发火也不能拿他撒气。 于是胳肘撑着床榻,慢悠悠地坐起身:“我适才做了恶梦,不是针对你,抓疼了吗?” 谎话说到自己都心虚,不是针对苏子陌,还能有谁,恶梦的根源不就是他苏子陌! 苏子陌点点头又摇摇头,扯着袖襟盖住楚昭华抓出的五道红指印:“不疼的,你没事就好。 ” 楚昭华木讷的嗯了一声,再是没了彼此间的对话,隐隐地传来的曲思天的脚步声。 放着是平时根本听不见,因为曲思天的脚步声很轻,像是一只猫路过。然而此时的屋子奇静,所以他的脚步声咚咚地踩了进来。 曲思天随便找了几件衣服让苏子陌先换下,替苏子卿传话道:“你三哥说,晚些时候会派人把你的东西送过来。” 楚昭华半坐在榻上,摆着一张臭脸:“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看我不顺眼,我可以走,没必要处处针对我。” 曲思天瞧着那边憋了一肚子气的楚昭华,想笑但忍住了,眼睛眯成狭长的一条缝:“我可没说看你不顺眼,你自己愿意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那你为什么……” “我有十足把握。”曲思天赶紧把话接过去,余光扫过正换衣物的苏子陌,继而指着他说道:“人家救了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楚昭华沉默了,许久才皱眉道“你这思想有病。” 苏子陌换好衣服,但因为曲思天的身材比他要高大许多,不小心踩到脚旁的布料,咣地趴到地上。 曲思天扶起他道:“别心急,是你的谁也抢不去。就算被抢了,再抢回来不就得了。” 苏子陌听他说这话时,似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莫名的凶光,不由的浑身一振。 用晚膳的时候,楚昭华像大爷似的坐到桌前,不管曲思天夹哪个菜,他就一筷子别过去,今天的事他还没完。 苏子陌咬着两根筷子,在一旁嫉妒地看着,要是他能和自己也是如此打闹该有多好!发酵了的醋味,只有自己知道它有多酸。 闷着头,一声不吭地夹了满桌子菜到曲思天的碗中,这下他们不用再在饭桌上斗筷子,自己也能少吃点醋。 楚昭华暼了苏子陌一眼,似乎不太高兴,但也没说让苏子陌难过的话:“那会谢谢你,不像有的人心眼坏到了家。” 曲思天只是无害地笑笑,苏子陌便看到楚昭华不知怎么的就坐到了地上。 不管楚昭华的厢房有多大,最终只有一张榻。楚昭华本着自己先入为主,对那张榻誓死不让。心里想着又不是自己求他住进来,他不喜欢打地铺完全可以滚回他的苏府。 其实住榻还是打地铺,苏子陌并不介意,只要能和楚昭华多待一刻,怎么都是好。 很是听话地接过楚昭华扔给他的一床被褥,默不作声地在地上铺好。 虽然不比家里的榻舒服,但躺上去还不至于难受。侧目看了看平躺在榻上,不知在想什么的楚昭华,胆怯地拽了拽他的袖角:“君华兄,你不睡吗?” 起初,苏子陌想像曲思天一样叫他阿华,但他觉得自己这样唤他会让他生气,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唤了个君华兄。 楚昭华侧躺过身,单手托着一侧脑袋,眼眸里映着几许摇曳的烛光:“有什么事? ” “没,没有。”苏子陌害怕他烦,欲言又止地说了句没有,而楚昭华却来了兴致的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苏子陌想了想:“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是第一次见过你后,便满脑子想都是你。你说是不是很怪,怎么能才见到一面就忘不了。侍女姐姐说是一见钟情,可你是男子啊,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之后你问我是不是在想你,我那时说的是真话,无时无刻不在想。” 楚昭华无奈地笑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假如我适才同意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既没有年轻女子般的软玉温香,又不能传宗接代,就连你的父母也不会同意。” 苏子陌又是想了想,两眼空空地凝着楚昭华,说:“我父亲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从没做过赔本的买卖,而我却和他不一样。我不计利益得失,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算赔的倾家荡产也愿意。所以你说的好处我从没想过,就像你说的传宗接代也和我无关。我上面有三个哥哥,他们努力一些,也不差我一个。” 楚昭华没有接话,无语地躺了回去。仰着头,直直地望着穹顶的纱帐,觉得自己不能再和他聊下去,只不定又会从他那里听到什么歪理邪说。再是不带任何语气的说:“我困了,你也早点睡。” 苏子陌不情愿的嗯着,小心翼翼地爬起身,正要去吹熄烛火,窗外飘浮晃动的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第六章 苏子陌最先想到了楚昭华胡诌的闹鬼,竟是真的,他居然是在为自己考虑。不动声色地拍拍楚昭华的身子:“君华兄,你果然是个好人。 ” 莫名被夸,楚昭华觉得他又要犯病,疑惑地问道:“怎么讲?” 苏子陌没有回话,示意他看窗外。 顺着苏子陌指去的方向,楚昭华看到了一处轻飘乱晃的人影,好似晚风拂动的纱帘。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咽着涂抹告诉自己这里没有鬼。可劲地揉揉眼睛,却看的更清楚。 佯做淡定的对苏子陌说:“这回你该信我了吧。”忽然想到他那个不坑他就对不起天对不起地的山长大人:“想玩是吧,我陪你。” 站起身的同时,看到毫不惧色的苏子陌,说:“你不怕?” 苏子陌摇摇头:“怕也没办法,人家是鬼,本事比我大。他想杀我,我就让他杀,大不了我死了再去找他报仇。如果他只想吓吓我,我不理他,他没意思不就散了。” 似乎这些话很在理,楚昭华认可地点点头。下了榻,悄悄地地挪到窗前。双手推开窗,但看到实实在在的游魂野鬼,还是有几分忌惮,万一不是曲思天怎么办。 原本那鬼是背对着他,可当楚昭华伸手拍他的肩时,那只野鬼突然转过头,随着一阵风,蓦地凑到楚昭华的眼前。 这下楚昭华全都看清了,那只鬼的脸根本就没有五官,伸出去的手一动不动地停在半空,像尊泥塑的玩偶似的僵在原地。 眼见着那只鬼远离他,飘飘荡荡地去了别处,才咽着差点跳出来的心脏,摊坐到地上:“子陌,我可能走不回去了。” 白天信口雌黄的假话居然一语成谶,他发誓再也不开闹鬼这种玩笑事,明明前几天都是好好的。 此时躲了去的野鬼摘下脸上的□□,重重地叹口气:“自己都是孤枕难眠,竟还为了别人的事煞费苦心。” 默默地摇开楚玉画给他的那把折扇,指肚摩挲着竹质的扇骨,像个傻瓜似的自言道:“和你曾经的主子比起来,你到是有情有意,绝不会像他一样抛下我不管不问。 ” 经过曲思天的一吓,楚昭华说什么也不肯独自睡一张榻,像根藤蔓似的缠住苏子陌。还不忘给自己找个说出来不丢人的借口:“夜里冷,抱着睡暖和。 ” 其实他的颜面早就丢尽,但是这样搂着,苏子陌何乐而不为!只是他勒的有点紧,苏子陌好悬一口气上不来。试着掰他的手,楚昭华又怕他会走开似的搂的更加紧实。 一来二去,苏子陌开始怀疑,再被他抱一会迟早也得做鬼,索性就不再动作。 楚昭华觉察到苏子陌不在挣扎,安心了许多,脑袋抵到苏子陌的胸前,不由的忆起小时候。 每次做错事,父王都会把他关进黑屋子,那么小的孩子,放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该有多害怕。 按理说被关多了也就不怕了,偏偏那个天煞的二哥每次都幸灾乐祸的坐到墙外的地上给他熏陶妖魔鬼怪,要是那时也有一个暖乎乎的苏子陌让他抱着,是不是就不怕了。 翌日,楚昭华起的很早,像往常一样赖了会儿床,睁开眼睛看见窝在怀里的苏子陌不由的想起昨晚的事。 面如土色地摇摇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动作轻柔地,怕是吵醒了苏子陌,小心点从他的颈下抽出自己的胳膊,隔着他的身子跳下了榻。 其实,这时候的苏子陌也是醒着的。只是想到和楚昭华同榻共枕了一宿,不免藏了一种女子般的软惜娇羞,竟是如此,幸福的要死。 楚昭华不知他在装睡,自顾弄着衣服,回头看看苏子陌,他的脸看起来比之前更红了,难道是错觉。 苏子陌似乎能感觉的到楚昭华的目光,脸上像是有一只毛毛虫爬过,奇痒难耐。时在忍不住,突然捂着嘴笑出声:“君华兄,你是不是在想我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楚昭华大约是吓到了,别扭着脾气说:“关我什么事。” 心里已经猜到苏子陌铁定会和他说是因为昨晚的事,还是不要给他这个机会。 昨晚,楚昭华被鬼吓的没有休息好,而曲思天却是因为想楚玉想了一个通宵,两个人的面色如出一辙的相似,反是让爱吃醋的苏子陌又嫉妒了一次,不如他也不像死猪似的睡到天明。 但有一点是值得欣慰的,他总算能窝在梦中情郎的怀里,拼命地汲取温暖。 本想把这般纤细的小情怀独自埋藏好,却不由的露出了温暖的笑意,还是被人看出了端倪。 楚昭华白了苏子陌一眼,突然想起闹鬼的事,对曲思天说:“昨晚是不是你扮鬼吓我?” 虽然见到了那只鬼的真面目,但楚昭华还是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简单,肯定是他听自己胡诌房里闹鬼而故意假扮。 曲思天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虽然想,但还没那个闲功夫,是不是你看错了,把窗外的花枝当成是鬼影。” “不可能。”他险些就拍到了那只野鬼的肩膀,而且苏子陌也是看到了,不可能有假。坚定道:“难道花枝和鬼我还分不清吗?倒是你真的没有扮鬼吓我?” “我说了你也不信,那为什么还要问我。如果你愿意,就当作是我,反正我在你心里也是不堪。” 楚昭华看他眼神没有飘动,并不像说假话,难不成是真有鬼,声音一下子变得颤抖:“我也想信你,可你总是欺负我,所以我不信也是合情合理。要不,咱们去庙里找几个得道高僧为它诵经超度,或者找几个道士做一场法事也行。” 曲思天心想自己又没死,不至于浪费了那个钱,踩着莲花般的步子,摆摆手说:“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又没做亏心事,怕它做甚。” 楚昭华想了想,不是这个理。由着脾气不依不饶地追过去,一个劲儿的在他身后嚼舌:“你可以不考虑我,苏子陌你总是要管的吧!人家好歹也是个小少爷,给他吓坏了,你怎么和他家里人交待。而且这和亏心事没有半点关系,冤有头债有主的,那是善良的鬼。但也有恶鬼,就是看不惯别人好,不分青红皂白,见谁都……” “你很烦,若真有恶鬼,赶紧把你抓了去才好。” 曲思天被他吵得心烦意乱,突然转过身,站稳了脚步,自顾摘下颈间系着的黑色珠子,戴到因没收住脚步而撞进他怀里的楚昭华的脖子上:“去年在寺里求的护身珠,大概能有些用处。若是还不行,我再去请人也不迟。” 话都这么说了,楚昭华只好知趣地点点头,又不放心地说:“护身珠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没做过亏心事。”曲思天云淡风轻地笑道。 “……”还真是大言不惭。 跟在他们身后的苏子陌,由于注意力太过集中,集中地看着他俩是否有出格的动作,甚至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就曲思天给楚昭华戴护身珠的一瞬间,苏子陌好像喝了一坛陈年老醋。没什么血色的手指攥进掌心,咬着牙,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难道是定情信物? 曲思天被小傻子的吃醋表情逗的快要不行,长发划贴着楚昭华的面颊,和他迎面擦肩走过,哀叹道:“你也就这副皮相还可以。” 楚昭华无奈地笑笑:“你是一天不损我,就觉得难受。”反正少不了一块肉,他喜欢就让他说。 苏子陌瞧见曲思天正朝他这边走来,紧张地抓住身上的衣料,心想他是来下战书的? 曲思天被他的警惕模样弄的无哭笑不得,叹着气,悄悄地把另一颗同样的黑色珠子塞到苏子陌的手心。用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去年七夕在月老祠求的鸳鸯珠,本打算留给心上人,但好像一时半会还用不到,正好送给你们。你不要告诉阿华,就让他以为是辟邪的护身珠。” 苏子陌握紧了珠子,疑惑不解地看着曲思天:“为什么要帮我?” 他苏子陌又不是傻瓜,楚昭华那么明朗的人没理由会跳水,肯定是曲思天对他做了什么。还有昨晚的闹鬼,之前不信是曲思天假扮,现在是彻底地信了。 曲思天先是没说话,扬起一柄折扇啪的拍到苏子陌的脑门:“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何况你还是我的学生!” 当年筹建天玉书院用的善款悉数是苏家捐赠,就算是如今也在受他们支助,所以他即使是被楚昭华恨的牙痒痒也得偏向苏子陌。 尽管早些时候楚玉也给了他不少银两,但他一直瞒着楚玉留了一些私房。如果日后有个不幸,带着他存下来的钱,管它是逃到哪里去,至少养活他们一辈子绝不成问题。 也许是他杞人忧天了吧,楚玉才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之所以他现在还在按兵不动,就是在为后续铺路,可是他在做什么?又在哪里?一点都不想自己? 打东边刮来的湿潮空气濡润了双眸,看着暗沉的云幕似乎要下雨,他只想问一句:离人,还不归家吗? 江南的烟雨,楚昭华确是见了不少,却总觉得看不够。不管是朦胧雨雾中的碧柳青桥,还是斜风细雨中的粉墙黛瓦,都似乎在用一种清淡的色彩描绘着整个季节的时韵。 百看不厌! 其实,这四个字用来形容苏子陌看楚昭华再贴切不过。也不知那张脸上是有磁石还是金子,不管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说起来,男子讨好女子的手段是与生自来,几句花言巧语便能掳获一颗芳心。但也有苏子陌这样的,面对意中人,嘴上笨拙不会表达,又情急不知所措,除了掩面说一句害羞的我喜欢你,再不会做其他的事。但苏子陌看起来更有出息,至少他说了一句楚昭华,我要娶你。 而楚昭华并没有把那句真情放在心上,满眼看的是杨花暮雨沾衣的曲思天。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竟比这雨还要好看。 要是和着优美的音律,这景致会不会更加美艳。于是不加迟疑地往袖兜里伸,摸了许久才想起那支竹箫被当他做欠条留给了李无忧。 记得李无忧说他把竹萧留下是为了再见到自己,可自己却把他忘的一干二净,说来也是惭愧。就算是有心去见他一面,把那支竹箫取回来也不是易事。除了音容样貌和他的名字,别的一概不知晓。 在茫茫人海中,他总不能和个傻子似的逮个人就问:你知道李无忧吗? 就拿眼前犯花痴的小傻子做个示范,并不抱多大希望地问道:“你认识李无忧吗?” “应该是认识吧!” 对于李无忧这个人,苏子陌真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 去年的上元节,他和三个哥哥打赌,谁要是猜拳输了就扮成女子的模样,和剩下的几个兄弟一起去逛灯会。 那时,他还不知道几个哥哥是早有预谋。先是他最信任的三哥悄悄对他说:“等会你出剪子。” 苏子陌傻傻的信了,眼看着三个哥哥一起坏笑着出了拳头:“你们耍赖,这局不算。” “又不是我们迫着你信,你完全可以不听老三说的话。可谁让你平时只信任你三哥,这下吃了亏,怨不得别人。”苏子浔辩解道。 “信你们更不靠谱,不就是打扮成女子模样,有什么大不了。”苏子陌在经过苏子卿的身旁时,悻悻地踩了他一脚,道:“若再有下次,你和他们的地位一样。” 苏子卿愣了愣,微笑道:“是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第七章 李无忧被几双眼睛注视着,也觉得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挠着脑袋,笑呵呵地一把拽住卖糖葫芦的小哥:我全要了。 然后连糖葫芦带把子地全部塞到苏子陌的手里,瞧着他略施粉黛的秀气眉眼,吞吞吐吐了半天:“你长的真好看。” 苏子陌一货真价实的男孩,当然希望别人夸他长的高大威武,玉树临风,而不是用来形容女子的好看。气呼呼道:“你才好看。” 李无忧不知道他是苏子陌,自然也不知道他在生气,以为他也觉得自己好看,脸腾地红了一片。 旁处观戏的苏子轩摇着大灰狼的尾巴蓦地站到苏子陌的身前,笑眯眯地说:“呦,这不是李家的无忧兄吗!看样子是喜欢上我家的表妹了。” 不待咽吐沫做害羞状的李无忧解释,苏子轩便拉着李无忧的胳膊蹲到街边的墙角,商讨怎样追他家的表妹。 苏子陌皱着眉头,全身上下翻找了半天,没什么是可以打人,拿起把子上的一串糖葫芦气冲冲地走了过去。 左手攥着的糖葫芦本打算塞到李无忧的嘴里,却一不小心拍到了他的脸上,而右手的一记爆栗蓄了十分的力气,啪地落到了苏子轩的头顶:“你两个能死多远死多远,别祸害别人。” 李无忧擦擦粘在脸上的糖,就是这粗暴的脾气他也喜欢,什么大家闺秀,他就喜欢泼辣的。 自此之后脸大的李无忧有事没事都往苏府跑,像个跟屁虫似的粘着苏子陌不放。而这全要归功于他那几个好哥哥,非说吴欣然同他关系最好。 只要是他说过的话,吴欣然肯定听,只要是他让做的事,吴欣然肯定做。就算父母之命,也没有他的一句金口玉言好用。 苏子陌虽然是烦,但总不能说自己像个变态似的去扮女子。到时候被他嘲笑一顿,自己的小脸往哪放。 所以他早就叮嘱咐好家里的三个哥哥,谁要是嘴欠难受,敢把他扮成女子的事情说出去,就一辈子别想和他往来。 就这样,以为寻到今生挚爱的李无忧至今还不知道他家可爱的吴欣然是苏子陌。 每次见到他还是不厌其烦的追问吴欣然的事情,比如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有没有中意,最重要的是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苏子陌被李无忧纠缠到头大,每次看到他大体是耗子见到猫,能躲就躲,躲不过就跑,以最快的速度跑。 但他怎么跑似乎也跑不出李无忧的五指山,就连他的君华兄也知道这个烦人精,扶着额头,头痛的要命:“君华兄?” 楚昭华怎会想到苏子陌认识李无忧,愕然地看了看苏子陌,也许是人有重名,不能这么巧吧!不敢相信地追问道:“他的眼睛是不是很亮,像夜明珠?” 苏子陌仔细地想了想,还真没关注过他的样貌!不是念在他父亲和自家的老爹是挚交,早让府中的小厮把他扔出去。 不过听二哥似乎说起过他,那样的眼睛长在男人的脸上实在是太可惜,于是确定无误地点点头。 楚昭华这回是信了,名字虽然能一样,但总不能所有人都能把万千星辉藏到眼中。平平道:“等明日,带我去见他!” “……” 苏子陌觉得自己有史以来做了最错误的一件事,莫过于告诉楚昭华,他认识那个皮厚脸大的李无忧。 但现在反悔兴是来不及了,难得他家的君华兄求他一次,他怎么能驳了他的面子。不情愿地在心里嗷嗷了许久:“要不,我给你他家的……” 苏子陌本想说要不我给你他家的地址,你自己去寻。但突然想到李无忧要是在见到他家那么讨人喜欢的君华兄后见异思迁了怎么办。到时候情敌又多一个,肠子悔青了也不管用,于是目光如炬地凝着楚昭华,极其霸气地大声道:“不准,你是我的。” 楚昭华咧咧嘴,大白天也不能乱做梦,甩着袖子站起身:“你适才想给我什么?” “没,没什么!”苏子陌傻乎乎地朝楚昭华笑笑,不安心地寻问:“你找李无忧做什么?” “也没什么!” 不过是还钱这种小事,并不是不能告诉苏子陌,只是楚昭华觉得他那忧虑的表情很有意思,故意吊他的胃口。 “没什么,你还要见他,肯定是有事!”苏子陌急切地说道。 楚昭华拍拍他的肩:“我累了,你就在这慢慢想。”说着,往自己的厢房走。 苏子陌见他死活不肯说,紧紧地追随到他身后,磨耳根子:“君华兄,君华兄,你就告诉我嘛,我真的很想知道。” “就算你现在不说,等见到他,我迟早也知道,你就先告诉我。” “拜托,拜托,君华兄!” 楚昭华当真不知道苏子陌这般磨人,摊着手叹口气:“你是打算烦死我,还是让我更讨厌你。” 苏子陌不敢继续下去,赶紧捂住嘴,胆小地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我不问了就是。” 楚昭华满意的点点头,突然在厢房的门口转过身,不怀好意地呲出一排贝齿,咣地关了房门。 虽说吃了传说中的闭门羹,苏子陌并不觉得气恼。背靠着紧闭的房门,掏出曲思天赠给他和楚昭华的鸳鸯珠,握着,捧着,捂在心口处,什么时候你也能喜欢我一点,哪怕就一点点,也好。 回头瞧了一眼隔绝了他眸中所有风景的房门,仿似廊外的乌云压的更低,根本没有那回事。 曲思天扮的鬼,可把楚昭华吓的不轻!虽是房内灯火通明,但总会想起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要是现在身旁有个人陪着他也不至于那么害怕,只是他把苏子陌关在门外,也不好意思说是因为怕鬼才允许他进来。 抓住胸前的鸳鸯珠,凉被扯过脑顶,裹的严严实实,心想着他一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怎会怕那东西。不一会便上气不接下气地露出整张脸,差点憋死。 还是让他进来吧! 门外淅沥的烟雨在入夜时分已经停歇,拨开云雾后的清明月色映出一张熟睡的脸。 楚昭华凝着苏子陌的睡颜,不自觉地蹲下身,用手指刮了他的脸颊:“真是这个傻瓜。” 喜欢谁不好偏来喜欢他,除了长相以外,就没有一样值得别人称赞。说实话,若是这样的自己不是生在宁王府而是放在别处,顶多是个被人耻笑的主。 “我不介意啊!” 楚昭华瞪着眼睛愣了愣,严重怀疑自己在心里想的事情是不是不小心说出口。但看到蜷缩在门口继续熟睡的一团白色,温暖地笑笑,睡觉也不老实。 缓缓地解下披在自己身上的浅蓝色外衣,动作轻柔地盖到苏子陌的身上。入夜的风还很凉,但不知缘由地带着一丝燥热。 睡梦中的苏子陌被他盖衣服的动作弄醒,微微启开眼睛的一条细缝,像是怕他看见,又赶紧合上双眼。 就知道温润似玉的他绝不是铁石心肠,能看到自己睡在外面也无动于衷。这一刻汲取到的浓情蜜意让苏子陌快要哭出来,你心里是不是有了一点点。 衣服底下伸出纤细的手臂,像只小猫似的拽住楚昭华的袖子:“君华兄,今晚的月色很好看。” 楚昭华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吃了一惊,继而没有任何表情地眺望着远处墨蓝的天际:“你醒了,回房睡吧!” 流泻的月光覆了楚昭华满眼的琉璃色泽,仰头看着,似乎多了几许灵动。 和李无忧的再会简直成了他一个人的苦情戏!见到门前站着的楚昭和苏子陌,李无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扑了过去:“子陌啊,子陌,臭老头子把我赶出来了,你行行好,收留我!” 早些时日,一心装着吴欣然的李无忧被爹娘迫着去相亲。他自然是不肯,据理力争地说他已有中意,今生非她不娶。而李老爷却本着一口顽固之词冥顽不灵。 从古至今什么父母之命,什么媒妁之言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这一点的反感程度让楚昭华顿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亲近感。两个人碰着杯盏,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句哀鸣:唉。 他们怎么这么守旧! “唉,唉,唉……” 李无忧又接连叹了几声气,那天去相亲,他可是豁出了这身细皮嫩肉,就算是结结实实地挨了臭老头子几下,他依旧咬定青山不放松,就是不去。 后来臭老头子拿他没办法,叫来府上几个膘肥体壮的小厮硬是把他扛了过去。 人家姑娘长的并不难看,反而多了几分吴欣然所缺少的娇柔。若是没有对吴欣然一眼倾心,或许就成了。 臭老头子见他没有表示,从桌下捏了他大腿一把,挤眉瞪眼地让他说话。 他回瞪了臭老头子一眼,那会儿被小厮扛来而丢了面子的气还没有气够。朝着满桌饭菜打了一个大喷嚏,像个傻子似的又抠鼻又剔牙,时不时地还自言自语。反正那家人不知平常的自己,装起傻来还有模有样。 自然,这庄婚事是不成了,而老头子差点被他气的一命呜呼。这不,趁着今日气色好一点,揪着他的小耳朵,亲自把他扔出了李府:“畜牲,你自生自灭去吧,以后我不管你。” “你们给我评评理,我还是不是他亲生的?哪有骂自家的孩子是畜牲的,还说让我自生自灭。”说着抱住苏子陌的一支胳膊:“子陌,我对欣然表妹的真心是天地可鉴。你回去替我美言几句,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 苏子陌皱着眉头,很嫌弃地拥着李无忧贴过来的胸膛。都怪他那三个哥哥,没事闲得无聊非要玩扮女子的戏码,害的人家好端端的正常人就被一个不存在的吴欣然迷的神魂颠倒。 但也不能全这么说,吴欣然不存在,他苏子陌可是有血有肉,实实在在的人,颇有愧疚之情的劝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指不定她也有了中意……” 直白而简单的解释就是欣然表妹有了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这要是再听不出来,那得儿笨到什么程度。 李无忧的胸口仿似中了一箭,心灰意冷地往楚昭华的怀里扑。明明轩哥和他说有机会,怎么到了苏子陌这里就变了。转过脸,狐疑地盯着苏子陌的眼睛:“你是不是在骗我,其实欣然表妹没有心上人,是你相中了她,不肯让给我。” 苏子陌心虚地移开和李无忧对视的目光,骗是骗了,但他也说了真话,自己的确找到了在各种意义上都非常重要的人。 一手拽过在楚昭华怀里占尽便宜的李无忧,还是让他粘着自己好一点。同时目光移向楚昭华,露出满满的羞涩情意,坦言道:“我不喜欢吴欣然,你是知道的吧,君华兄!” 本来不关楚昭华什么事,听到苏子陌的问话,喝进嘴里的酒从鼻子呛了出来:“是,是吧!” 李无忧吐着气:“知道就知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他喜欢的人又不是你。” 楚昭华掩着鼻子又咳了许久,这一次是被李无忧的话呛到,无奈地朝他笑了笑,怎就不是。 李无忧折腾够了,趴在酒肆的桌子上,谈起正事:“沈兄,你是发财了吧,这么快就来还钱。按先前说好的,君子不夺人所爱。”说着从袖兜掏出那支竹箫,放到楚昭华身前的位置。 楚昭华拿起竹萧,尴尬地笑笑,腹诽着发财是没可能的事,不过是那天被苏子陌他哥用钱砸了而已。 抬眼瞧到李无忧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自己手中的那支竹萧,笑着说:“你喜欢,不如送你。” “真的?”李无忧正是兴奋,突然想起楚昭华曾和他说过这支竹箫是他懂音律的外公赠给他,于是摇摇头说:“这不行,它于沈兄来说该是特别珍贵,我不能收。” “没关系,等以后有机会再让外公为我做一支,只是它跟我的时间比较久,有些舍不得罢了。”说完扬着眉毛笑了笑,似乎要将整个午后的阳光吸进酒肆。 苏子陌看着会笑的楚昭华总是觉得比阳光还耀眼。用手遮,用袖子挡,都会一不小心地溜进他的视线。只是此时落入眼中的笑莫名的刺痛,他还未曾送东西给过自己。 再听说那支竹箫是楚昭华从小用到大的贴身事物,苏子陌恨不得是用抢,也要从李无忧的手里抢过来。但是就算他那样做了,他也不会开心。 佯做不在意地默默看着那支竹箫收进李无忧的袖兜,才捏着手中的酒盏仰头闷了一杯。继而用力地拍了酒桌一掌,不知疼地站起身,抬眼看了看发愣的二人,满含怒气地说道:“李无忧,你就是活该。” 第八章 回去的路上,楚昭华见苏子陌闷闷不乐,好心地寻问:“看你脸色不好,是怎么了?” 苏子陌摇摇头,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知楚昭华对李无忧没有意思,是出于兄弟情义的馈赠,而李无忧更是一心想着吴欣然,根本没有想过楚昭华的事情。可他就像吞了几坛子的醋,从喉咙一直酸到胃里。 扯住楚昭华的袖角,一前一后地站在街市的中央。左边是卖玉簪的摊子,苏子陌一眼便相中了那支青色的,苍翠的像是要滴出颜色。 试着张了几次嘴,最后鼓足勇气道:“老实说,我很嫉妒,你送李无忧竹箫的事。如果不是怕你讨厌我,就算是用抢的,我也会把那支竹箫抢过来。”然后指着卖玉饰的摊子,继续道:“你把那支青色的玉簪买给我……” 苏子陌的尾音很小,一是怕楚昭华不会买给他,二是自说自话了那么多,突如其来的凶猛气势被楚昭华的满眼云雾,以及不明所以的目光压去了许多。 心里想着,他凭什么买东西送给自己。就算是买,也不是他心甘情愿,就像赠予和索要根本就不是一样的心情。 最后用身子挡住卖玉簪的摊子,耷拉着脑袋说:“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话已经说出口,怎么能当没说。楚昭华探着身子,顺着他先前指去的方向,努力地瞧看,的确是一支很漂亮的青色玉簪,可惜并不配他,但楚昭华还是买下了它。 苏子陌不说,在心里乐开了花。以为他会送给自己,满心欢喜地等待。眨了许久的眼睛也不见楚昭华有任何动作,忍不住问道:“不送我吗?” 楚昭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平日又不带簪,要来做什么。” 其实,他根本没有理解苏子陌的意图,或者根本没有听清甚至不想知道苏子陌在嫉妒他送东西给李无忧,而苏子陌也只不过是想要他送东西给自己,哪怕是用不上。愈加疑惑的问道:“那你又为何要买它?” 问到这,楚昭华的眼前立刻浮现了一张冠世倾城的妖魅脸。他平时总是散着一瀑流丝,若是用玉簪稍加点缀说不定更加好看。难以自控地浅浅一笑,不知他会说些怎样可爱的话。 看到楚昭华无意间发自心底的温柔一笑,苏子陌了然了。除了曲思天没有谁比他还要配的上那支玉簪,木头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涌出眼眶的晶莹泪珠沿着桃粉色的面颊一颗连着一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不仅是楚昭华觉得不可思议,就连苏子陌也觉得不可思议,自从懂事之后好久没有哭过。疯狂地用手去抹眼泪,却似决了堤的江河,止不住地流淌。 明明是他相中的簪子,既然不想买给他,就果断的拒绝,为什么要买给曲思天。 楚昭华没想到苏子陌会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哭个没完,措手不及的忙去安慰,怎么没个征兆就哭的梨花带雨。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尴尬了半天,差点没被路人异样的目光所淹没。天地良心,绝对不是他弄哭的苏子陌。无可奈何地深吸口气,自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正是苏子陌以为弄丢了的那条。一把抓过苏子陌的胳腕,小心地塞到他的手中:“你不要哭了。” 不哭?怎么能不哭,令他肝肠寸断的心上人不喜欢自己,却总是想着别人。若是败给一个妙龄女子他无话可说,可同为男子,他哪一点比不上曲思天。 是没有他的倾世容颜,还是没有他的才华横溢,再或者说…… 还是不要说了,想想会觉得太悲伤。他绝无否认地承认自己是比不过曲思天,但他喜欢楚昭华这一点却是无人能及。 低头看了看握在手心的帕巾,错愕地睁大眼睛,什么啊!自己连夜摸黑找了许久的东西原来在他那。 此时,隔了几条巷子的苏子轩听匆匆报信的人说他家的陌儿在街上哭的很没形象,抄起旁处卖肉哥的杀猪刀一路砍杀了过去。 是哪个不怕死的混蛋敢欺负他家可爱至极的陌儿,活腻歪了是不是。 刚巧悲伤之余破涕为笑的苏子陌弄的楚昭华又是一头雾水,那边风驰电掣来的不速之客拎着一把杀猪刀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 刀面贴着耳鬓,微微地偏了一寸,错开了至命的一击。楚昭华几乎是吓傻了地看着落到地面的几绺断发。 苏子卿? 苏子陌急急地唤了一声二哥,赶忙拽过楚昭华的手臂护到自己的身后,像是谴责般地说:“二哥你做什么啊,怎么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砍,你要是伤了他,我铁定不原谅你。”说完,关切地回过头,察看楚昭华是否伤到,见他只是吓的脸色发青,也就放心了。 楚昭华回过神,惊奇地问道:“他不是你三哥吗?” 苏子陌笑着摇摇头说:“三哥和二哥是双生子,细看还有些差别。”再指着苏子轩的左眼说:“二哥眼下有一颗极小的泪痔。” 虽是听了苏子陌解释,但受了惊吓的楚昭华不敢看苏子轩,单是觉得他的怒气太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再拎刀剁了自己。 苏子陌和苏子轩解释了许久,确定这事和楚昭华无关,苏子轩才笑呵呵地拍了楚昭华的后背一掌:“对不住了。” 殊不知这看似握手言和的友好一掌差点要去楚昭华的半条小命。 不关他的事才有鬼,苏子轩满脸无害地妖娆一笑,继而贴伏到楚昭华的耳侧小声叮嘱道:“再有下次,你试试看。” 这真和他无关,楚昭华暗暗地啧啧舌。难道从他们老苏家出来的人都这般不讲理?明目张胆,要娶他的;威逼利诱,要他做陪读的;蛮横无理,要他小心的。要是再遇见苏子陌的大哥,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活着回宁王府的一天。 虽然不喜欢苏子轩说话的蛮横语气,楚昭华还是点头哈腰地忙做应和:“绝不会再有下次。” 等着苏子轩拎着菜刀走远,再看不见踪影,便拉下一张欠扁的臭脸说道:“苏子陌,咱们扯开点距离不行吗。你喜欢男子,到处都是男子,随你喜欢个够,可为什么非要纠缠我,真是晦气。”说罢,拂着袖子自己走了。 苏子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傻愣愣地看着,用手抓了会儿身上的衣料,安慰自己道:“他只是在生二哥的气。”便默默地跟了过去。 他回头,苏子陌就假装蹲下看笼子里的小兔子:“老人家,这只白色的兔子多少钱?” 其实,苏子陌并没有诚心买小兔子,不知为什么,看到那双渴望被他带走的金色兔子眼会觉得投缘。心想着就算不想养了,买回去放生也好啊,总比让厨子买去做红焖兔肉的好。 于是楚昭华的身后便跟了一人一兔,可楚昭华却总觉得身后跟了两只兔子。 苏子陌抱着兔子,在楚昭华的身后跟了许久,想说话又不敢。努力了许久,才悄声道:“君华兄,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 楚昭华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苏子陌。毛茸茸的兔子抱在怀里,还有些可爱:“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死心?” 苏子陌先是不说话,单是爱抚着怀中的兔子。楚昭华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苏子陌才抬起红了的眼睛看着他:“你以为我喜欢这样?从小到大没受过半点委屈,凭什么你想说我就说我,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说到这,苏子陌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算命人路过一大户人家,他给那家的二公子算了一掛。他说二公子的眼下有颗泪痔,再加上八字不好是天生克妻的命,所以他这辈子注定无妻无子。于是府上的老爷命小厮把那信口胡言算命人扔出府,但二公子却不觉得他是瞎说,直到如今也没有婚娶。亲友劝他不用管那么多,他偏不想人家姑娘跟了他短命,宁愿是单着,也不肯娶妻生子。你说这样的人,就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信以为真,是不是傻?” 楚昭华没有答话,继续听下去。 “那二公子便是我二哥,而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向你炫耀我二哥是多好的一个人,也不想让你同情我二哥而不再生他的气。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和二哥一样是个死心眼,自己认定的事绝对不会改变,就像我喜欢你,想娶你的心情。 ” 楚昭华被他的死心眼堵的无话可说,虽是佩服他的执着,但是一方面的喜欢和想娶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看清他和他绝无可能的事实,一头扑进女子的软玉温香多好。 楚昭华怕自己招架不住苏子陌的各种歪理邪说,转移话题道:“那你三哥岂不也是?”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即使是双生子。”苏子陌回答道。 “这么听来,你二哥还真是个很好的人,不过就他那动辄拎刀砍人的架势,估计也没人敢嫁。”楚昭华叹了口气,挠着头,不好意思道:“我适才在气头上,不是有意要说你晦气,我赔罪。” 苏子陌微微地笑笑,美腻的桃花眼映照出一片空濛山色。其实眸中无物,唯独一张俊秀的面容占去所有风景:“我知道。” 还没到书院,苏子陌和楚昭华就看到曲思天在天玉书院的门前徒手劈了一棵树。 两个人咽着吐沫,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的客气道:“你先请。” 曲思天挑着眉,心想着这候时知道怕了。一个个不用功努力,却都装模作样地来这里读书。片语不留,就合谋着偷跑出书院,竟还有脸回来见他。 心里愤愤地向后退了几步,双臂互勾,倚着书院的墙面,不露半点怒色地瞧着他们虚头巴脑地从面前走过。然后回身拽住两人的后衣襟,跻身到他们中间:“可玩的尽兴?” 这时候该怎么回答,玩的尽兴不是,玩的不尽兴也不是。楚昭华给苏子陌使了个眼色,你小子歪理邪说那么多,管他什么,快说话啊! 苏子陌眨眨眼睛,不知他朝自己挤眉弄眼是为了什么。他们又不是出师无门,为什么要怕曲思天责备。举起手里的小兔子,凑到曲思天的眼前:“我能养这只兔子吗?” 曲思天对比着,低眉看了一眼小兔子,又瞅了一眼苏子陌,对他这种品性纯良的小动物竟生不出半点气。松开两只手,长嘘了口气:“下不为例。” 楚昭华本已经做好被他臭骂一顿的准备,看到他并没有动怒,愕然地张着嘴巴,忽然想起买给他的玉簪,神秘兮兮地踱到他的身后。 “你做什么?”曲思天回头问道。 “不会害你,你不要乱动。” 苏子陌看到楚昭华在为曲思天带簪子,本想装作没看见,可终究忍不住不往他们那里瞟望。发现曲思天在看他,不加迟疑地扭过头,心里不是滋味地想着自己根本就是多余。 怜抚着怀中小兔子的一身柔软毛发,表情尽是失意与黯然,那支翠青的玉簪明明是要他买给自己的东西,到是让他借花献佛。心里一片凄然寒凉,却佯笑着找借口,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斤斤计较,那不过是他买给曲思天的回礼,他曾经不是也赠过他一颗姻缘珠。 怀里的小兔子不安分地蹬蹬几只小蹄子,踩着苏子陌的胳膊当支点,一下子脱离了他的怀抱,扑到楚昭华的脸上:“你多看我的主子一眼不成吗?那厢的醋坛子都快翻了。” 楚昭华怎么能知道小兔子在想什么,所以也不可能知道它不是一只普通的小兔子,而是修炼了千年的九尾狐妖。 那日不过是多贪了几杯,喝的醉生梦死,才被除妖的臭道士趁虚而入,不仅暂时封印了他千年的法力,还把他化为猎户笼中的一只小兔子。幸是巧遇的苏子陌心生一丝恻隐,才免得他不至于变成谁家饭碗里的红焖兔肉。 想到这,先前不能理解的事也就迎刃而解了。为什么臭道士不一剑结果了他,而是把他变成一只味质鲜美的兔子,是死也不肯给他留个全尸,真够残忍。 积攒下来的滔天怨气,连同他主子的那份怒气一并化作了头顶的力气,咣地磕上楚昭华脑门儿。 “谁走路不长眼睛?”楚昭华被撞的两眼冒星。 曲思天好心地指了指重新跳入苏子陌怀里,装的一副乖巧的小兔子。 “……”装的还挺无辜。 楚昭华和小兔子火花四溅地对视了许久,总觉得它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友善。似笑非笑地去摸它的脑袋,其实是想扯它的两只耳朵出气,结果害兔害己,反被它狠狠地咬了一口。 “子陌,咱们还是兄弟的吧。清蒸,红烧,糖醋,酱卤怎么都行。” 苏子陌护着小兔子说道:“你知道我从没把你当过兄弟,所以你想都不要想。” 第九章 因为倾慕楚昭华,苏子陌为小兔子起了许多和华字或者是君字贴近的名字。但思来忖去,又觉得不妥,他家的沈君华该是独一无二,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偶然听到曲思天说小兔子的一身毛发白的像是江南冬日里很少见的雪,便起名为阿纯。 披着兔皮的千年九尾狐对阿纯这个名讳并不反感,虽然以前有名字,但叫他的不多,知道他的也不多。一个人躲在江天惨白的雪山一隅,修炼了几千年,头一次被人阿纯,阿纯地叫着,不知怎地,竟有一丝温暖涌到心头。 在苏子陌的印象里,兔子以吃草为生,尤其是苜蓿草。可阿纯却看都不看那些草一眼,扭着小脑袋任性地走开。 “他是想要胡萝卜吧!”不知是谁插了一句。 苏子陌便忙不跌地去找了根胡萝卜,但阿纯依旧无动于衷。 “难不成是在减肥,过午不食?”又不知道是谁插了一句。 苏子陌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既然这样,就不要管他了。” 阿纯差点被气的吐血,拼命地摇头,谁要减肥啊!他可是千年的狐妖,要的是大口的吃肉,大腕的喝酒,给他的那团草,用在饭后剔牙还成。 理是这个理,但他无法说明自己的真正身份,在场的人又都是凡人,谁能晓得他是一只落难的九尾狐!虽是可怜兮兮地咬咬苏子陌的裤脚,意思是给他酒和肉。 可苏子陌毕竟是不懂,以为他需要的是充满怜爱的抚摸。笑着弯下身道:“等会再陪你。” 活了几千岁的妖,还被小毛孩当小孩子哄,一时老脸羞涩,差点就变成粉色的兔子。再是趁着苏子陌没转移视线,赶紧摇头,他不是那个意思。 接着苏子陌听到了一阵咕噜的肚子叫声,这次的阿纯彻底成了红兔子。没肉没酒都无所谓,粗茶淡饭也成。 苏子陌皱着眉头:“我养了你,决计不会杀你,你也不用害怕吃肥了挨一刀,就别减肥了。”说着重新把胡萝卜放到阿纯眼前。 阿纯只觉得无语,对着胡萝卜踢了一脚,结果胡萝卜没踢到,踢到了凳子腿,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就算你感动,也不至于哭啊!”苏子陌好像误会了什么。 “……” 此时的阿纯对苏子陌是彻底地不抱有希望,苦恼地想着,暂时只能吃草了。 看戏的曲思天实在没忍住,掩着嘴还是噗地笑出了声,他俩个也是呆的可爱。等笑够了便扯了饭桌上的一条烤鸡腿递到阿纯的嘴边,道:“要吃这个吧!” 阿纯抬眼看着这般善解狐意的曲思天,激动的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谁。小脑袋乖乖地蹭了蹭曲思天的手背,然后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楚昭华目瞪口呆地咽着吐沫,难以置信地搥了搥苏子陌的胳膊道:“你确定买的是只兔子,而不是兔子精?白天佯做无害,夜里就来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苏子陌觉得背脊突然泛了一股冷气,但只是一瞬,便不在意的说道:“你是不是因为阿纯刚才撞了你,故意说的浮夸,好借此为自己报私仇?” “是不是报私仇你自己不会看,听说谁家养的兔子吃肉,你就继续护着它!”楚昭华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在一旁灰头土脸的生闷气。 苏子陌长吐了口气,微笑着摸了摸阿纯的小脑袋说:“不是护着他,也许他只是比较特别。” 然后又用极小的声音对阿纯说道:“就算你是妖也无所谓,因为我信你不会害我。” 阿纯难以自控地瞪大眼睛,愣了许久才继续啃他的鸡腿。他难道没听人讲过,妖都是邪物,都是害人的吗? 但人有好坏,妖也有好坏,不是吗? 之前虽有闹鬼风波,但楚昭华好久都没再见到鬼,他便认为是护身珠起了作用,再也不想和苏子陌同榻共枕。整个人平躺在榻上摆出一个大字,虽说有违君子风度,但他这么做也情有可原。 要是苏子陌只把他当成兄弟,即使坦诚相对也无所谓,可他并不是。 苏子陌看到他的无赖模样,什么也没有说。故意弯身,把脸凑到他的眼前,用一种可以把人酥死的声音唤了句,君华兄。 楚昭华不禁打了个寒噤,就是那么的随手一推,竟错手把苏子陌推到了地上。 楚昭华吓了一跳,他本意并非如此,只是怕苏子陌对他有出格举动,才会推他一把,谁知他会摔下去。若是知道,他定不会去推他。 担忧地坐起身,正要对他说句抱歉。眼见着被烛火提亮了的半张娇俏小脸,慢慢地展开一张不用介怀的笑脸:“是我没站稳。” 楚昭华的喉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侧着身重新躺到床榻。 苏子陌看到他留下的后背,苦笑着蜷躺在自己搭好的地铺上。胸口处,似有什么沉闷的东西堵的难受。 他适才只想问一句:对于曲思天你是怎样想的?朋友,兄长,还是追求中的心上人…… 阿纯知道他心中苦闷,乖巧地团到他的怀中,何必呢! 以前在白雪皑皑的山上修炼,常听其他的妖灵说这红尘世间的情啊,爱啊最是麻烦,不仅千丝万缕还错综复杂,就像是扎根深陷的藤树,盘根错节地生长。 一旦谁贪恋了它,可能连修了千百年的基业都会毁于一旦,所以活了几千年的狐妖从不晓得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所以也他不明白苏子陌为什么明知楚昭华对他无感,还要费劲心思地讨好他。哪怕冷心,冷语地推拒还是恋恋不舍地留在他的身边。而这样的年轻男子又有什么好,迟早有一天会收回心性,像平常人一样娶妻生子。是撞到南墙,头破血流了,才会死心? 阿纯摇了摇头,凡世的情他是不懂,他也不想妄加揣测。如果能恢复他的千年修为,施法帮苏子陌一次也未尝不可。可惜他如今只是一只不会说话,却通晓人性的兔子。 虽说他有一千多岁,可自从化成兔子,就连心性也变得和兔子一样天真无邪。 夜阑人静的时候,他本想跳上床榻,用自己优美的小身段把楚昭华拱到地上。殊不知自己又不是头野猪,哪有那么大的力气。以卵击石,结果被翻身的楚昭华死死地压在腹下。 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的阿纯,苦苦地挣扎了许久,最后认命地吐口气:吾命休矣。 但又不甘心地想着自己若是做了鬼,不幸被曾经的友人撞见,问他是怎么死的,他哪有脸说是被人压死的,幸运的是他家的主子也不是个老实人。 君华兄,君华兄地唤了两声,见他毫无反应,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榻。瞧见快要断了气的阿纯,拽着一颗已经激动不已的兔头,小心地拉了出来。 早知主子有这番英勇打算,他何苦做多余的事,万分理解地躲到角落,瞪着眼睛,期待着他们的后续。哪曾想苏子陌只是柔柔软软地蹭进楚昭华的怀抱,宿夜无事,彼此相安。 待楚昭华醒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睁眼看到睡相甜美的苏子陌,面部表情顿了顿,随即露出一个大写的懵字,他昨晚不是搭了地铺,怎么会睡到自己的怀中。 苏子陌被他抽身离去的动作所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很长的一个哈欠:“做什么啊,君华兄,我还没有睡醒!” 楚昭华不悦地皱着眉头,还没来得及对苏子陌发难,便听到门外一迭声的惨叫:蜘蛛,蜘蛛…… 苏子陌早就做好会被他责怪的准备,本就不明朗的心情,在看到楚昭华因曲思天的呼喊而焦急地冲出去时,变得更加阴郁。如果换作是自己,他可能因为担心自己,而只穿着安寝时的浅白中衣就跑出去? 后来为了证实他的想法,苏子陌不过是假意害怕落到手臂上的虫子,楚昭华仅是说了一句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 再后来苏子陌又在楚昭华的面前故意绊摔了自己,也没见他脚下的速度如今日般急如闪电,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了下去。 而曲思天只是因为害怕蜘蛛,为了躲闪,不小心踩空了石阶。他便刻不容缓地飞奔过去,好像天大的事都不如曲思天重要。 就这样毫无避讳地,他环抱着他的腰,他搂着他的脖颈,迷离的好像连理枝头绽放着的两朵并蒂花。光是用看的,便嫉妒的不得了。 楚昭华关切地问了句:“你还好吧!” 曲思天没有答话,单是看着他的眉目,竟好像中了见血封侯的□□。若是他的俊朗清秀换作日思夜盼的一抹邪魅该是怎样的风花雪月。 蓦地一个不轻不重的响亮耳光掌掴到楚昭华的脸上,这才惊动了微凉的清风和在窗前咬唇张望的苏子陌,你会恼他吗? 玉指拂带起的冷香,缠绵地绕着心尖,虽是落下的巴掌很痛,但看过曲思天的神情,楚昭华竟无论如何也气不出。 一心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冒犯或者唐突,竟是愚笨的自己找也找不到。最好的解释,无疑是讲好了的,要做他的出气筒。 颇有些尴尬地捂住灼热了的微红面颊,开玩笑似的说道:“打人不打脸,好歹还要靠这张脸吃饭。” 要不好端端地苏子陌怎么会像中了蛊毒似的喜欢他,又怎肯用白花花的银票买他做陪读,所以说苏子陌的喜欢无外乎是他的这张脸。 这话若是让苏子陌听了,着实委屈。论样貌,楚昭华比不过曲思天。论身姿个头,他也比不过曲思天。既是如此,那苏子陌为什么不去追求曲思天,而独独是他。 要是当初没有他滚馒头似的一个狼狈跟头,也没有他醉了阳光般的暖笑流过眼前,或是现在的苏子陌和楚昭华只是点头一笑,没有任何交集的同窗。 在家里,苏子陌排行老四,上面有三个比他年长不了太多的哥哥。虽然年纪相仿,但一直都把他奉为手心的宝珠,是宠着,护着,不让他受半点委屈,所以躲在哥哥们的遮雨伞和避风塘中养成了软弱柔和的性子。而为了追求楚昭华,近乎是要了他毕生所有的勇气。 所以第一次倾尽一切想要的东西,他最是见不得别人欺负。抱起毛茸茸的阿纯,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屋外冲。 庭前的芳菲谢了又谢,堆了满地残红,再过不久就该入夏了吧,似乎早来了一步的湿闷天气迫的苏子陌的胸口好似被浓重的烟雾堵的透不过气。 自己是看到了,刚才曲思天还一副冰冷面孔,这一刻却倾尽温柔地抚他的面颊:“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你还痛不痛?” “不痛。” 楚昭华分明是在躲着曲思天的轻抚过来的手,而苏子陌看到的却是他满眼沉淀着如花美眷的容颜倾城。就那么的好看,那样的让你着魔,连同在他那里说不通的道理也行的通。 同为男子真的不行吗,放到曲思天的身上就行了吗? 第十章 苏子陌没想好要说什么,仅是凭着心中的不满,就跑到两人的中间。为了就是分开他们俩,可是脑子又不灵光,在他们中间尴尬了有一会才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兴奋地说:“君华兄,你还没有更衣。” 楚昭华这才觉察自己的装束确实不雅观,要不是他说,兴许自己就得穿着这身衣服去听学,难为情地说道:“我这就去换。” 至于楚昭华穿什么,苏子陌并不介意,毕竟他家的君华兄穿什么都俊秀非凡。但是他拆开了楚昭华和曲思天的亲腻,别提有多高兴,差点在原地不要形象地来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最后还是理智胜了一筹,单是对曲思天行了个早安礼,便追上楚昭华。 曲思天眼见着苏子陌和楚昭华离去的背影,不由的摸了摸束发的青玉簪子,也就是楚昭华宁可弄哭苏子陌也要赠他的那一支,为什么当时没有立刻拒绝!偏要想着念着,直到晴空和池水都浮出一张妖娆的面孔。 “还以为要替你易容换面,没想到几剂调理清毒的汤药下去,竟出落的快要认不得。” 从身后突然靠近的炙热胸膛一如既往地染了胭脂水粉的香气,为什么逢场作戏就非要流连风月来证明他无心觊觎皇权。即使知道他的用意,却依然厌恶地想要推开,满心的妒意何不像今日的苏子陌。 装着不去理会那些混杂了的脂粉香气,一心想着她们无论如何也得不去的那颗真心,虽说自己也未曾得到过,但看着镜中的孑影成双,打心底涌出的欢喜瞬间吞没了之前的沉郁:“照你这么说,合着我以前满脸红包,还略有些发福,长的并不好看,因此入不了你的眼,所以你才……” “才怎样?” 才去外面花天酒地。 但曲思天哪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责怪他,一时觉得自己说错话,幸好后半句讲在了心里,赶忙捂住嘴。 恍惚间,握在手里的桃木梳子被楚玉夺了去。一手抓起他的几缕墨发,陶醉似的放在鼻前嗅了又嗅:“可是生气了?” “我生谁的气,难道是闲的无事做,非要找气生?” 曲思天口是心非地说着自己没生气,却恨不得将他摁倒在地,痛痛快快地揍上一顿,好让他知道再去沾染风月和冷落自己是怎样的后果。虽说自己也清楚他做的每一件事从来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自己若是气了,他铁定会说自己不懂得顾全大局。 “回来时在路边看见的小玩意,不知趁不趁你的心意!”棕褐色的罐子,盖子旋的紧紧实实。 曲思天愣了愣,原来他也会想到自己,不接罐子也不说话,只是傻傻地发愣直到听他问起不想要时,才缓缓地接到手中。 因为是他送的东西,也没作多想,只是旋开来看,可真是天大的惊喜。核桃大小的黑蜘蛛仿似来者不善的刺客,在盖子开启的一瞬间爬到曲思天的手上。 曲思天先是惨叫了一声,然后气急败坏地说道:“楚玉,你就是个天生的混蛋。” 算作是从小亲梅竹马的楚玉怎会不晓得他见到蜘蛛会吓的腿软走不了路,明摆着他是抓只蜘蛛来戏弄他,亏了他还被感动的和什么似的。 怒火中烧又不敢轻举妄动,那么大的八爪怪物在他的手臂上爬来爬去。以前光是远远地看着就惊慌的不知所措,何况是亲身感触,没被吓晕过去,已经很有男儿气魄。 楚玉紧紧地盯着曲思天的风雨不动似乎有点失望,早时的计划都落了空。他原本想着曲思天会因为害怕蜘蛛主动投怀送抱,却没拿捏好该有的度数,以至后来曲思天由于惊吓过度,别说是等他一头扑进自己的怀里,就连听他发声求救都格外的困难。 无奈地揉揉太阳穴,继而笑意吟吟地抬起曲思天的下巴:“做个交易如何,我为你拿开蜘蛛,你唤我声玉郎或者玉哥哥!” 要说可爱,还是小时候的鸣儿可爱,一身淡紫的女孩装束,咋哈着两只胖乎乎地小猫爪子,不离不弃地跟在他的身后,左一个玉哥哥,又一个玉哥哥的叫着,那是个甜啊!如今却只能听到他生疏地唤自己楚王爷或者是锦阳王,再不就是惹急了,直接唤他楚玉。 曲思天蹙蹙眉头,剐了楚玉的心都有了,老大不小的人,还以为是幼时的过家家吗?一句玉哥哥怎么唤的出口。宁死不屈地瞪着楚玉,它蜘蛛又不是死的,早晚会爬离自己的手臂,等那时有他好看。 楚玉知道他的脾气是死倔,他不想说的话,不想做的事就算打死他也不会说,也不会做。那句玉哥哥怕是再也听不到了,但好歹唤他一声玉郎。 想什么呢,简直臭美死,他们又不是夫妻连理,凭什么要唤他玉郎。始终是倔强地瞪着楚玉那双狐狸眼,恨不得在那张俊朗的一塌糊涂的脸上戳出两个窟窿。 自然,楚玉也不是冷血的人,对视着那张吓的惨白的小脸时在是心疼,执拗了一会儿,败下阵来。蓦地取出腰间的配剑,凭空划出一道弧线,无辜的黑蜘蛛立马成了剑下的亡魂。 若是告到冥王那里,它委实地冤枉,又不是它存心想妨碍他们恩恩爱爱,自己才是受害者。 楚玉叹了口气,招来门外侯着的小厮收拾了蜘蛛的尸体。再回头看曲思天,似有一团弥漫着的黑烟氤氲着他的身子。 “鸣儿,你听我解释…… ” “就锦阳王你最懂我,这份大礼我该怎么回你?”曲思天佯笑出一脸和善,抓起案上的铜面镜,对准楚玉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你要杀了我吗?”楚玉边说边侧闪开了身子,躲过了迎面而来的铜镜。继而径直绕到了曲思天的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是淡的,又是浓烈的,像似来自瑶池的莲香,非凡世的俗物,汲取的多了难免让人着迷:“我知道错了,原谅我。” 曲思天不理会他做错事后的委婉示好,抽出腰间的折扇,回手给了楚玉一下子。这一次楚玉没有躲,结结实实地挨住了:“可是消气了,如果没有,你继续,我还受得住。” 他受得住,他还舍不得下手。长吸口气说:“你不要再拿那种八爪的怪物吓我,否则我再也不会原谅你。 ” “如果你肯主动投怀送抱,我也不用这么麻烦。不过,我是有东西要送给你,你坐好了,我给你戴上。” 一色澄碧的玉簪,通透的像是瓷盏中的清茶。曲思天虽然还没看到那支玉簪,但已经喜欢的不得了。只要是楚玉送的,哪怕不值几个钱,都是他前所未见的无价宝。 身体僵硬地感受着他指尖轻触的温柔,不由的想起他适才说过的主动,投怀送抱和麻烦,几个支离的词语。难道他是想借蜘蛛吓吓自己,好以此让自己像只受惊的小狗似的扑进他的怀中。想到这,从脚底窜起的热潮蓦地拱到脑顶。 “唉,铜镜被你砸了,不如借我的眼睛一用。”说着凑到曲思天的面前:“怎么样,好看吗?我觉得很好看!” “……” 曲思天没敢看他,羞着脸想,说了难为情的话,也不害臊。谁稀罕他送的东西,谁又想拿他的眼眸当铜镜。但是难以遮掩的小欣喜,随着悸动的心跳不知该如何收敛。看着他眸中腼腆的自己要欣喜的发狂,还有谁能像他这样长住他的眼眸。 他曾说过要陪着自己历经春花秋月,看遍山高水长。 这听起来,多像是长相厮守的约定,可那时的他是用怎样的一种心情来和自己说这些话,又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来对待。 一句可愿与我共白头想问了多少次,每次话到嘴边都没有信心继续下去。怕他对自己只是一时兴起,从来没有驷马难追的君子承诺。更怕是自己会错意,他对自己并没有意思,可是那些说给自己的情话又是怎么个意思。 他是注定要成大事的人,身边的人或事,凡事对他有利,他都会无所不用其极。也许是发现自己对他的微妙情意,他才会耐着性子,讨好和恭维自己。但把这些道理串联起来,又好像哪里说不通。自己的命运本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他何苦费劲心思地做多余的事,那么他是为了什么! 那场回忆的后来是青色的簪子不知落在了哪里,大概是离开锦阳王府时遗失的。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差不多忘记了,还有人赠他一模一样的玉簪,是不是说明楚玉也要回来了。 芳心对着满目的凄美景致,惹了一阵愁闷,等入了夏就快是七夕了吧!今年可还会少了你,单是自己邀影对月成三人? 再说李无忧,那日和楚昭华拜别后,很有骨气地去客栈要了一间厢房。晚膳琢磨了许久,刚刚想好要吃什么,李老爷子便兴师动众的把李无忧接回府。 一脸心疼地说自己当时讲的都是气话,你个臭小子还真打算不回家了吗?自己在外面,有没有吃上饱饭,有没有被人欺负…… 过了分的嘘寒问暖,让李夫人时在是受不住,餐桌下面捏了李老爷子的大腿一把。既然舍不得儿子,当初就别赶他走。但这都可以忍,最可气的是,她家无忧离开李府不过是半日啊,半日!和他平时出去惹点幺蛾子回来有甚么区别。于是拉起李无忧的手臂朝内堂里走:“和娘说说你看中了谁家的姑娘,别去理你爹,他脑子有病! ” 若不是李夫人提起姑娘两字,李无忧差点忘记楚昭华临走时拜托他的事。听说是为苏子陌寻个鸳鸯伴侣,别提有多上心。要是能把未来的小舅哥答对满意,那么他家吴欣然的事不就成了。心里念着天赐良机,其实还不知道自己溜须拍马,很可能会拍到马蹄子。 这不,李夫人的手中刚巧还留有几家富贵千金的画像,他就不信百花争艳没有一朵是适合苏子陌的。在家深思熟虑了几天,选了几个姿色姣好的,还很做作地择了个吉日,抱着几卷画像兴高采烈地去了天玉书院。 “沈兄,你觉得哪家姑娘好?这个小巧玲珑,端庄美丽,那个清冷贤秀,还有这个更是不得了,简直是国色天香,牡丹也不外乎如是…… ” 第十一章 楚昭华仔细地看了看,果然是李无忧说的那朵牡丹最为耀眼。捏着下巴斟酌了一会:“就她吧!” 继而又叮嘱道:“可不能让苏子陌知道,他要是知道带他去相亲,他肯定会因为害羞而不好意思去。” 蒙在鼓里的李无忧不知自己被骗,竟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还是沈兄想的周到。” 不过说来,今日也怪,平日像跟屁虫似的苏子陌,是想尽办法也甩不掉。一听来的是李无忧,还未等自己找个理由把他支开。他可好:“君华兄,我身体不适,就不陪你去见李无忧。” 楚昭华心想他不来是最好,扶着假装头疼的苏子陌躺到榻上,也是假惺惺地,心里差不多乐开了花。摆出一脸不放心,又有些心疼的神态:“不打紧,你好好休息。” “嗯……”苏子陌咬了咬唇,不小心被楚昭华的假温柔所感染,不舍似的拉住他的衣襟:“要不,还是我陪你……” 楚昭华的手颤抖了一下,急忙应付道:“下次吧,你有病在身,我不忍心。”说罢,一个人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楚昭华顿时有种没有苏子陌在身边,哪里都顺畅的轻松感。 迎着李无忧的明朗笑容,楚昭华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来书院读书?” 这可不行,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读书和写字,再过个几年,等心性稳了,和爹爹学学怎样经商买卖,打个下手,以后能吃饱肚子就成。 “有打算就好。”楚昭华柔和地笑笑,看来哄骗李无忧来天玉书院读书的事是不行了。 抬手伸了个懒腰,恰巧看见躲在红柱子后面的苏子陌露出半个脑袋,装病就好好地装病嘛,躲在那么远的地方偷听又听不到。 苏子陌看到楚昭华在看自己,连忙收回脑袋,捂着胸口小声嘀咕道:“完了,又被发现了吧。” 怎么在他的面前老是露馅,上次也是,随后不乐意地揪秃了一枝穿廊而过的花枝。 他们在聊什么,有说有笑,好像还有秘密。为什么对自己就是眉头深皱和不理不睬,问他一百句话,能回自己十句,不是他良心有愧,就是昴日星君弄错了太阳升起的方向,可时至今日太阳都没有打西边升起过。 李无忧一走,苏子陌粘人的毛病就犯了,跟在楚昭华的后面不停地寻问:“君华兄,你和李无忧都聊些什么?他抱了一堆字画做什么?你就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和我聊聊,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楚昭华在心里盘算了许久,等苏子陌见到了女子的惊艳,懂得了什么是软玉温香也就不会纠缠着自己。这时陪他说说话,全当是日行一善好了。 拽住苏子陌纤细的手腕,风尘仆仆地坐到院中的石凳上,纳起凉快,随即一手托住了下巴,玩味似地看着傻乎乎的苏子陌:“有什么话,说吧!”又是一副洗耳恭听,让苏子陌感激涕零的姿态。 幸好他还清楚地记得今日太阳升起的方位,是东方,所以说明楚昭华心里有愧,于是狐疑地把脸凑到楚昭华的面前:“君华兄,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才想和我说话的吧!” 别说,他猜的还挺对,但这也算不上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吧!毕竟自己是为了把他引入正途,才处心积虑地带他去相亲。经过自己的这番雄辩,楚昭华顿时觉得苏子陌好像欠了他一个人情。 大手一挥,也不客气地推开苏子陌径直靠过来的脸:“是啊,我坏心眼,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不想聊了也行。” “不要啊,君华兄。好不容易盼到你肯和我说说话,是我太得意忘形了。” “那你这回不觉得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苏子陌坚定的点点头,但还没想好要从什么开始问起,楚昭华的余光已经瞄视到了步姿生莲的曲思天。笑着拨开苏子陌碍事的身子,一径朝曲思天走去。 方才说的话可是不做数了! “君华兄!” 苏子陌向后趔趄了几小步,心里很不是滋味地看着谄媚过去的楚昭华,不由地提高了半度唤他的音调!不是讲好了要陪自己说说话,他怎么能这样。 斜眼瞧着他们的天造地设,仿似自己成了从中作梗的坏蛋。闷闷不乐地踱回房中,接连几天都没有和楚昭华说过话。 放着从前,楚昭华是巴不得的苏子陌不理他,不烦他。可是和李无忧已经约好了,后天带苏子陌去酒华觞面见那朵牡丹。要是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不肯和自己去城中走走,该怎么诓骗他去酒华觞小坐,而自己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的人。 想到李无忧会对他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不禁叹着气,笑容旖旎地凑到苏子陌的近身,用食指捅了捅他的脸颊,说:“怎么不和我说话,是我招惹你了吗?” 苏子陌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他就是这样,一点也没有做错事的意识,不好好地刁难他一阵子,记忆不会深刻。随手打开楚昭华的手臂说:“你何时招惹过我,躲还躲不及吧,大可不必来关心我。” 其实主动前来示好和道歉的楚昭华,已让苏子陌激动不已。别说是愣了愣的楚昭华,就连脑子也不太灵光的兔子阿纯都看出了眉目。 装的一本正经,却还在生闷气的苏子陌早就心花怒放。要是再稍加努努力,假面具迟早会被摘下来。 夜里入睡的时候,楚昭华故意留了很大的位置给苏子陌。在这个节骨眼上,牺牲一点美相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苏子陌并不感兴趣,反正从住进天玉书院的那一天起,他就没老实地睡过一次地铺。 不是等楚昭华刚刚睡熟,要不就是趁着楚昭华不注意,无赖似的躺到他的身边。虽然没经过他的同意,但也没被他踢下榻去,已经很幸福了。 所以那点微不足道的小牺牲对苏子陌不管用,无动于衷地闭上眼睛,继而翻了个身,后背对着楚昭华。 便是悲伤地想着他的心里不就只有曲思天吗?但又想到本是对自己并没有太多好感的楚昭华万一因他不停地使小性子而彻彻底底地不再理他怎么办,还是趁这个机会和好吧,反正那种灼眼的场面他也是见得多了,谁让自己不自量力地喜欢他! 于是缓缓地睁开双眼,迷蒙中恍似看到了这世上最让他心动的一张脸。清澈的,夹杂着三分笑意的如水瞳眸,又看的苏子陌有点窘迫。 “你想我怎样才肯理我?”突然伸到苏子陌腿下和背部的两支手臂微微地用了些力气,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声音也越发地柔和,好似让苏子陌做了一场梦。 “地上的潮气重,别伤了身子!”楚昭华说道。 情感纤细的苏子陌哪经得住楚昭华这般蛊惑,扑在楚昭华的怀里也不知是不是爱哭鬼附体还是怎么了,强撑着眼角的泪水不让它流下来,偏偏和他作对似的。 一手抓住楚昭华心口处的衣料,眼睛埋在自己散乱的头发中,低声地哭诉道:“我也想像曲思天一样长的那般好看,也想在人群中让你多看一眼。可我天生就长成这个模样,不管怎样努力也绝不会再增之一毫,减之一厘,可喜欢你的心情却有增无减……” 即使楚昭华会想尽一切办法地躲开他,避开他,见到曲思天又会丢下他,可他就是忍不住不去靠近他。听着他说话的腔调,嗅着他所特有的芬芳,踩着他曾留下的脚印。所有的所有都看似那么的美好,可他却未曾对这样的自己有过一丝一毫的在乎。 如果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可这初见便许下了平生,害了相思,所以才说相见莫如未见吧! 抱着怀里哭哭啼啼的尤物,楚昭华也不知如何是好,好像做了坏事,弄巧成拙的感觉。他只想哄哄他,讨好他,从来没想过要弄哭他。看着还在不停抹眼泪的苏子陌,心也跟着软了。 不知是昏黄的烛火撩拨的人眼迷离,还是一瞬间心动过,竟鬼使神差地吻了苏子陌的额头。 “君华兄?”苏子陌的思维乱了,楚昭华的理智好像也乱了。两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彼此,手上的力气一下子没了,还好苏子陌是摔在了榻上。 “子陌,不是的,你不要误会!” 为什么不要误会,而且还要误会的彻底。不顾自己的身子是否摔的很痛,一手拽住楚昭华胸前的衣襟,拉低到眼前。趁着他的慌乱无措,出其不意地吻了上去。管它事后会不会对着自己发火,谁让古时的先贤教会了他什么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被苏子陌吻住的时候,楚昭华始终没有闭着眼睛。他的表情虽然是呆愣,可心却在飞快地想自己是不是发疯,发狂了。那么讨厌苏子陌靠近的他,不但没想着去躲开那个吻,反而是情难自禁地想要迎合。 没有泯灭的一点理智让楚昭华在苏子陌占够便宜后丢下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你清醒,清醒,到底让我怎么解释,你才明白两个男人不可能。” 难道说两个男人和不可能这样的字眼不该一视同仁吗,搁到曲思天的身上又是如何呢? 说从没想过放弃那是扯淡,即使心再累也放不下对楚昭华的思恋,他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楚昭华会被什么人夺走,他该如何面对那样的事实。抚上自己灼热的面颊,先前的温情早已散去:“君华兄,你觉得很恶心,很难接受吗? ” 没有,完全没有,但是楚昭华不敢说这样着魔的疯话。看着那双满眼泪华的悲切眼神,于心不忍又好像不得不斩钉截铁地对他说这么过分的话:“很恶心,很难接受。” 苏子陌似乎是想到了他会这样回答自己,并无惊讶地说道:“你撒谎!被我吻了,你根本不想躲也没有立即跑去吐。”难道不是有一丝微甜像是深涧的清泉。 是啊,淡淡的,吐纳着芬芳,可那又能怎样?他死活不承认,又能怎么样?于是把所有的虚伪归咎于晚膳用了曲思天酿的甜酒,虽然绵柔不冽,但喝多了也会醉人:“你和我都是醉了。” 一室飘摇的烛光淹没在黑暗的洪流当中,耳边似隐隐地飘来了开门与关门的微弱声音,在他的心里可是有了自己的一席位置,虽然不多,但足够忘乎所以! 第十二章 楚昭华华伫在门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想来自己是不是得了无可救药的顽疾?看到泪眼盈弱的苏子陌会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就算是逃离出来,看不见了,满脑子转的都是他的事情,简直是要疯掉。 而平时一向自诩没有龙阳癖的他怎么会喜欢男子,如果不是因为对国相家的千金持有偏见,他早就抱得美人归。所以说他的心向和嗜好再正常不过,怎么可能会对那个直来直往,口无遮拦的苏子陌心动,张口闭口无一不让他头疼。 许是在屋子里闷了太久,尽管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心跳的速度还是很快。手掌抚上不停起伏的胸膛,眼看着那颗心是要崩坏掉才甘心。难免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掺杂在其中,不清不楚的,实在是有违他前面的说词,难不成自己真是病了! 翌日清晨,苏子陌是在房前的石椅上捡到的楚昭华。当时他还没有醒,光是让苏子陌看着那张清秀俊朗的睡脸便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除了不停地沉沦与沉沦,他什么也做不到。但听到楚昭华喃喃地梦呓了一句曲思天的名字,再美好的梦境也瞬间变得支离,是谁准你唤他的名字。 提脚的动作思量了再三,一狠心踢了下去。事后又害怕地躲到了第一次跟踪楚昭华时曾躲过的树后,还是那么大大咧咧地露了一块月白色的衣袖。心惊胆颤地想着被他一脚踹下椅子的楚昭华是否会对他大发雷霆,怎么自己就没忍下一时的怒火,不就是唤了曲思天的名字嘛,可作祟的别扭小心里是无比地希望楚昭华在梦里唤着他的名字。所以说踢他活该,他欠踢。 楚昭华既没招谁,也没惹谁,睡个觉也能被人踢了一脚,就算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和他八字不合的苏子陌。其实,他也没算过两个人的八字合不合,只凭跟着他准没有好事发生的错误论断便坚定不移地深信他们彼此相克。 呲牙咧嘴地捂住后腰,一回头看到树后露了一截月白衣袖。做错事还不知道躲他远点,怎么有苏子陌那么笨的,每一次都藏不好。 想朝他发火,什么脾气都被他楚楚可怜的模样磨没了,何况明天还得儿带他去见那朵牡丹。不如借着昨晚态度不明的情愫,骗他到城中走走。于是狼狈不堪的黑罗刹一息之间成了玉树临风的温情公子。 笑容和善地抓起苏子陌露出的那截袖子,一使劲拽到了自己的身前。不老实的手掌顺着衣袖的纹路,摩挲着下滑。紧接着五指扣嵌进他的指缝,脸上的笑容依然是旖旎风情:“踢了我,要躲起来吗,想用什么来赔罪?” 被浓情包裹住的苏子陌将全部的注意力投放到了他们十指紧扣的地方,从掌心贴来的温热瞬间淡化了适才还在气恼的情绪。迟迟不敢相信地抬起头,还是那个对他许久不闻不问的楚昭华。惊讶掩饰不住喜悦,不禁想要他知道自己踹他的理由:“你那时唤了曲思天的名字。” 楚昭华想了想,确实是梦见了曲思天,梦里他成了宁王府的一名小厮。平日里受来的欺负,楚昭华在梦里全还给了他。大概是想让他跑腿做什么,才不小心唤了他的名字。 看来这傻瓜又是嫉妒了,自己挨的那一脚也说不上无辜,声音委婉地降了好几个音度:“这么说是我错了,想要我负荆请罪吗?可我知道你不忍心,要不明日我陪你去城中走走,就你和我。” 紧接着又把苏子陌拥在怀里:“莫再气我了好不好?” 说了动听的软话,苏子陌哪还会生他的气。不置可否地用双手环住他的腰肢,缓缓地埋首,贴在他的胸前。一点也没意识到这些突然而来的甜蜜只是楚昭华为钓他上钩而下的鱼饵,他还傻乎乎地张嘴去咬,所以说沉溺于情爱中的人,十个有九个是傻瓜。 站在窗前梳理长发的曲思天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心玩火自焚,说不定哪一天,你会无法自拔。 一想到就他和楚昭华两个人的约会,苏子陌宛似撞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不仅用膳的时候在笑,读书的时候在笑,就连去解手的时候还在笑。 同窗的友人怀疑他是被脏东西附了身,非要带他去庙里驱邪。苏子陌又是笑着说:“你不用管我,我就是开心而已。”说完像一阵风似的飘到楚昭华的身旁,腻腻歪歪地唤了声君华兄。看得同窗的友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的关系也没好到那种程度啊! 只是去城中走走,似乎是堵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要不是他们两个溜的快,指不定会被曲思天怎对待。光是揪着耳朵拎回去骂一顿还算是轻的,若是再让他举着一摞书,跪上几个时辰,想想都觉得膝盖疼。 不过,当看到酒华觞外的山水闹市,心中弥散的惧怕似乎也被映入眼帘的景致所消解。神清气爽地伸长两只手臂,回眼看到闷闷不乐的苏子陌。 “不是讲好了的吗?就你和我两个人,你约他来是几个意思?”苏子陌不太乐意地瞥了装傻的李无忧一眼,失望地看向楚昭华:“你又在骗我。”从心底涌起的一阵烦躁不安像是在对自己说,他昨天之所以会对你那么好,肯定是别有用心。 狐疑地转转眼珠,看到因心虚而躲闪目光的楚昭华更是气了,他明显和李无忧是计划好的。虽然之前有生他的气,好几日没有同他讲话。尽管自己憋的难受,但他们仍旧是形影不离,确切的说是自己死皮赖脸地粘着他,但这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机会见李无忧,更别说是约他见面。如此便能很好的说明那一天李无忧来找楚昭华就已经选好了日子,只是在瞒着他一个人。 想来满肚子的气,至少装作是不谋而合的巧遇,偏偏李无忧的脑子有病,让他这么没心机的人都能看出破绽。事已至此,就想是他们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可这惊喜恨不得让他掀桌子走人。 钟灵毓秀的江南水乡,自古多的是美人。眼见着那朵国色天香的牡丹出场,楚昭华霎时觉得肠子都要悔青了。牵线做媒留给苏子陌真是太可惜,不如跟了小爷他也算得上郎才女貌。 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悻悻地拽着想要看热闹的李无忧退到苏子陌看不到的暗处。偷偷地想着我也是为了你好,可莫要记恨我啊! 苏子陌本打算一走了之,但想到不能这般没有礼数地回绝人家姑娘,至少该找个理由。笑容可掬地为牡丹姑娘倒了一杯茶,不待自己客套几句,牡丹姑娘到是一点也不客气地捧起他的脸,仔细地端详了许久,才惊讶道:“是我呀,恩公哥哥!” 十三岁生辰的那日,因为和爹爹吵了几句,便随意地拿了几件衣服离家出走。要不是在僻静的小巷遇见和哥哥们散步的苏子陌险些就被几个坏人欺负了。还记得那时的他尚且稚气未脱,一听到那日是她的生辰,不知跑到哪里为她采撷了一大捧野花,送给她说:“莫生气了,回家认个错,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虽然当时因为害羞没能问他的名字,但她早就把他的模样刻印在心里。期间,尽管有好多人家来提亲但她始终不肯答应,不就是想着诗文上说的千里姻缘一线牵,有缘还会再见的嘛。 本来家父和李老爷是挚友,不想立即回绝薄了他的面子。在来时的路上,她就想好了要言辞婉转地谢绝李无忧,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他。原来令自己倾慕已久的那个他叫苏子陌,是钱塘大富商苏老爷家的小公子,三年未见也是出落的一表人才,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看上自己。 远处观局的楚昭华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像个疯子似的嗷嗷自语:“好歹是有钱人家走出来的千金小姐,怎么连最起码的矜持害羞也不懂。”表情愤然地看着他二人,心里难受不言而喻。明明那张丝滑细腻的斯文脸自己还没有仔细地摸过,她凭什么抢在自己的前面。 心情低落地地揍了无辜的李无忧一拳,都怪你小子找朵惹人烦的牡丹。可自己又在做什么,要给苏子陌说媒的事分明是自己提起的,怎么和喝了几坛子陈年老醋似的,灼的胃里不是滋味。 再望向窗外的蔚蓝天幕早没了先前的兴致,满脑子想的是苏子陌快打开她的手。看见他心有灵犀地照做了,放心地拍拍胸脯。就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怎么能让别人碰你的脸。 苏子陌也不想,谁能料到牡丹姑娘会对他来这一手。绞尽脑汁地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至于他和哥哥们救的是谁,大概已经忆不起。 既然她说自己有恩于她,就当做有吧。初次见面又不会产生多少情愫,与其拐弯抹角不如开门见山:“于姑娘,我就直说了吧!其实,我已有意中人。只是我的中意比较特殊,他嫌我烦,骗我来的这里,你别生气!” 于沐晴刚刚燃起的小情怀像被谁浇了凉水,失落地垂下眼皮,再抬眼尽是一些不自然的苦笑和不实在的违心话:“老实说我也是有了中意,怕薄了爹爹的面子,所以才没有当即拒绝。” 她到底是来晚了一步,他的心早已被人捷足先登。真可恶,会是谁?家事有她富裕吗,姿色有她出众吗,性情又有她温顺吗?哎呀,这个人真讨厌! “既然是这样,那我先告辞了。”苏子陌毫无留恋地起身要走,被同时站起身的于沐晴拽住了手掌,肌肤相碰时像被针扎了一下,赶忙羞臊地缩回:“我以后可以去找你吗?” 神经错乱的楚昭华,真觉得自己要崩溃了。那朵中看不中用的牡丹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适才摸过苏子陌的脸颊,现在又来牵他的手。她到底要做什么,是在向他挑衅吗?拉着呆头呆脑的李无忧,恼怒地下了楼,直到吹到清爽的凉风才恍然发现自己是不是中邪了,他嫉妒个屁啊! 苏子陌愣了愣,余光暼到楼下的楚昭华,随手抓了几块碟中的马蹄糕。对准楚昭华的脑门,杀气腾腾地砸了过去。 却好巧不巧地,无一没砸中李无忧,这不能怪他命中率不高,是李无忧命里不招桃花只招打。捧腹笑着看了看正向他这里张望的楚昭华,却被一阵清风吹断了他系发的丝带:“行啊!” 第十三章 在苏子陌的发带断开时,看傻看愣的不仅是于沐晴一个人,还有楚昭华。 平时见到的苏子陌总是一根淡蓝色的发带束起满头乌丝,即便是夜里安寝,或是晨时梳洗,他也没觉得苏子陌像今天这般赏心悦目。不由的想起送给曲思天的那支玉簪,兴许他换个发型也很适合,等有机会再买给他。 而李无忧因为理亏,被苏子陌扔的马蹄糕砸了几下,也没敢指责他。就算敢,他也不可能做这种没有风度的事,何况还是他未来的小舅子砸的。但这样好似一家人的亲切称呼只是他在脑海里的白日梦罢了,小舅子什么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原因不用说,你们也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吴欣然这个人!李无忧看到掉进手里的马蹄糕,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但就是觉得莫名的委屈。 先前被楚昭华无缘无故地揍了一拳,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又被从天而降的马蹄糕砸的晕头转向。他是得罪了谁,不就是想讨好苏子陌嘛! 但溜须拍马也得儿拍到正地不是吗?你拍人家的马蹄子,还要怪人家跟你耍脾气?也不想想为什么苏子陌总是对着楚昭华眉目传情,而不是你,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李无忧定睛看了看酒华觞内正飞奔下楼的苏子陌,害怕似地咽了几口吐沫,扯着楚昭华的袖子说道:“沈兄,先躲一躲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是李无忧能躲,他能躲到哪去,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回到天玉书院还不得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 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说大丈夫敢做敢为,就是他起的主意。于是不慌不忙地甩开李无忧,平静若水地看着过来找他理论的苏子陌。 “我知道是你让李无忧找人去于府说的媒,可你想我怎样,和她在一起?”含怒的桃花眼目无他处地注视着毫无愧疚之情的楚昭华,生起气来连瘦弱的身子也跟着呼吸来回颤抖。 明明喜欢他已经很累,累到甚至嘲笑自己有病,却不曾被任何放弃的念头所打倒。就算他不喜欢自己,哪怕一言一语,用言辞拒绝,也好过这种方式。 “你既然清楚我的用意,为何还要问我?”善于察颜观色的楚昭华看到快要气哭的苏子陌,往下的话也说不出口。转过身,拽着一脸茫然的李无忧说:“我们走。” 说不想逃避还是得逃避,根本没法用狠绝的话语顶撞苏子陌,为什么看到他受了气的可怜模样会觉得心疼。 苏子陌沉默了片刻,不管不顾地朝着楚昭华大声说道:”我又没强迫你非要喜欢我,凭什么你要管我和谁好。” 隔着两个人的距离,李无忧和楚昭华同时听的清清楚楚,什么喜欢不喜欢,管不管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下,锈住了的李无忧彻底搞不懂眼前是怎么个状况。掰着手指头捋了捋思路,大概是苏子陌喜欢楚昭华,而楚昭华不喜欢苏子陌,所以楚昭华利用他给苏子陌说媒。 要真是这样,他岂不成了楚昭华的帮凶,别提是凭伎俩想要讨好苏子陌,不被他记恨已是十足万幸,他铁定讨厌死自己了。挺着一副我被你害惨了的表情瞧着故作冷漠的楚昭华,脑海中突然闪现一道灵光,难道是嫉妒了? 江湖救急,不要怪他不懂得兄弟情义,要以出卖楚昭华来博取苏子陌的好感,何况他们根本没有什么约定。谁让他表现的那么明显,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看的出。不是还揍了自己一拳?所以说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再是一副对不住了的表情看了看楚昭华离开时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扯扯苏子陌的袖襟。被心情很差的苏子陌狠狠地瞪了一眼,从李无忧的手里拽出了袖子。 他又不傻,明明都是一伙的,事后知道错了,可李无忧又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楚昭华,怎么会毫不介意的容忍。 “其实那个什么,该怎么说,你知道吗?沈兄可是很在乎你。看到于沐晴摸了你的脸,还会怪我找了这样一个没有羞耻心的千金小姐,甚至还因为她揍了我一拳。” 当然,楚昭华没有听到李无忧对苏子陌说的这些话,早在李无忧像狗皮膏药似的黏到苏子陌的身旁时,就已经丢下他两个傻瓜走人。要是听到了,肯定会跑去捂住李无忧的大嘴巴,让他不要乱讲话。 苏子陌被李无忧的话惊呆了,一展愁眉地握住李无忧的双手,追问了很多遍:“可是真的,君华兄真有那样说?” 李无忧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的对不住,悻悻地答道:“千真万确,不信你看我的脸,可能还红着。” 苏子陌瞪大了眼睛,看的仔仔细细,笑逐颜开地说:“你活该。” 除此之外,最让苏子陌惊诧的是李无忧对于他喜欢沈君华这件事竟没有一丝反感和意外,惊讶道:“我喜欢的是沈君华,你不觉得荒唐吗?” “荒唐?我要是觉得你荒唐才是真的荒唐。我又不是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为了点面子和因循守旧的礼数就乱点鸳鸯。人生苦短,当然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不会有遗憾,何况我觉得你们非常般配!”李无忧笑道。 这些话总是说到了苏子陌的心坎里,感激涕零地拍拍李无忧的双肩,难得这小子还蛮识趣的,那么:“让你见见欣然表妹如何,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只要能见到欣然表妹,别说是一个条件,十个条件我都同意。”李无忧迫不及待地回应道。 “那好,把君华兄赠你的竹箫转送给我。” “这不太好吧。”如果是自己原有的东西,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送给苏子陌。可那支竹箫毕竟是沈兄赠予自己的,要是让他看到自己并不爱惜它,并转赠给了苏子陌,他兴许会不高兴。 颇有些为难地和苏子陌讨价还价道:“别的不行吗?” 例如他贴身佩戴的玉佩:“可是用和田白玉制成,无论是色泽,润度和皮色都是一等一的好!” 虽是不错,但怎比得上他家君华兄从小用到大的竹箫。那可是散尽千金难求,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跟那枚玉佩比起来,简直就是小乌见大乌,没得比,所以除了那支竹箫,其他的东西都免谈。 李无忧见他意志坚决,权衡了再三。如今美色当道,想来沈兄也不会怪罪自己,而且是转送给他也心仪的苏子陌。于是心安理得的把那支竹箫赠给了苏子陌:“你可不能反悔,否则我会天天跑去苏府大哭大闹。” “真是的,你是无赖吗?我发誓绝不会反悔行了吧,只是见到欣然表妹的时候你别要死要活的。还有,最好在见她之前让药铺的郎中给你开一剂平心静气的药,我怕你承受不住打击。” “我哪有那么脆弱,不过是因为什么?”李无忧好奇道。 “等见了面,你就知道了,三天后还是在酒华觞的二楼。” 苏子陌深吸了口气,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就是吴欣然,会是什么反应。不过他也是够笨,哥哥们说欣然表妹跟他最好就真的最好了吗?而且光是解释名字的字面意思不就是没有欣然这个人吗?能让他早点醒悟也是好事,总比缠着自己要强上一千倍。 而此时,站在面具摊前假装试面具的于沐晴在看到他们两个离开后,悄悄地摘下了面具,心想着苏子陌的中意原来是那个人。 虽说生为男子,那样的容貌难免太过招摇,但他好歹是个七尺男儿。就算是他能博得苏子陌的青睐,也未必能过的了父母兄长这一关。 据她所知,苏老爷可是一个特别刻板守旧的人。而且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有一点对她尤为有利,就是那个人还不了解自己的心。 表面上对苏子陌漠不关心,实则在意的要命,一旦失去了肯定会痛心疾首地悔不当初,到那时看他怎么办。 真是替他愁人! 于沐晴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怎么思来忖去,竟为他担忧起来,她该想着如何趁机把苏子陌收为囊中之物才是。 楚昭华为了让苏子陌深刻地体会到他的嗜好正常,回头望了望快要跟上来的两个人,顺路拐进了一家秦楼楚馆。 说实话,自他出娘胎以来还是头一次来这种风月场所,眼见着满楼红袖亭亭袅袅地围了过来,一瞬间尴尬的不知所措。 人家举杯敬酒,他也不晓得在想什么,仅是盯着门前流动的人群发呆。看到气急败坏的苏子陌冲了进来,连忙换了一张惹众花动容的妖魅嘴脸,仿似经常光顾秦楼楚馆的薄幸郎,从容不迫地推杯换盏。 苏子陌的表情没令他失望,只是不明白,看起来那么生气的苏子陌会一路飙进来又在半路退了出去。 楚昭华百思不得其解地看了看李无忧,李无忧也是毫无半点头续地摊摊手,自己又不是苏子陌肚子里的蛔虫,什么意思你自己体会! 假话,假话,全都是假话。一个柔情蜜意地同他说,就他们两个人去城中走走。来时把他丢给了于沐晴,此时又让他看到这种场面。 而另一个为了讨好他,还谎称君华兄会嫉妒,他也看了,美人在怀,笑的乐不思蜀,根本就不把他放在心里。他不过是被两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瓜,现下的两个人肯定是一拍即合地奚落和嘲笑他。 虽然没被气哭,不免有些凄凉地回过身,他会追出来吗?看了许久,眼睛红了一圈,他不会追过来了吧。默不作声地拿出那支竹箫,再抬头,竟惊讶地看到追出来的楚昭华。 原本满是欢喜,却迟迟地高兴不得,缓缓地伸长手臂,将那支竹箫按到楚昭华一径靠来的胸膛上:“出来看我哭的吧!真抱歉让你扫兴了,你回去继续风流快活。”说完,松了手里的竹箫,头也不回地走了。 太冤枉了吧,他有说自己是出来看他哭的吗?简直不可理喻。弯身捡起掉到地上的竹箫,心情郁闷地想着,干嘛不冲进来,推开馆里的莺莺燕燕,揪着他的耳朵说你再来这里试试。或者对他说一些嫉妒的要死,酸的倒牙,肉麻的掉鸡皮疙瘩的话。 这种过激反应他没有想过,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现下的自己在想什么。回头瞧了瞧李无忧,晃晃手里的竹箫说:“它怎么会在苏子陌手中?” “这个嘛,那个嘛,别听我啰嗦了,说来也是话长!”李无忧看着快要走没影的苏子陌,连忙拥着楚昭华的后背说:“沈兄,快去解释清楚吧!” 第十四章 “我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和他解释。”楚昭华把话说完,选择了一条和苏子陌截然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但也不过是走出了两三步便调转了方向,像是有条疯狗在后面追他似的,抓起李无忧的手腕,一路狂奔向苏子陌。 而此时的苏子陌刚好拐进了另一条比较繁华的巷子,火冒三丈地跺跺脚。好不容易从李无忧那里讨来的竹箫,没有吹过一次,也没有仔细地摩挲过,便还给了楚昭华,真是天底下最不划算的买卖。 就像他自己坚持不懈地努力了这么久,要是在这种时候说放弃,肯定是一件非常对不起自己的事,所以他绝不能轻易地说放弃。看到路边卖面的摊角,不禁想起自己还没有吃东西,索性坐了过去:“一大碗阳春面。” 而此时百里风驰电掣的楚昭华始终在违心地狡辩着,他追过来并不是为了苏子陌。而是因为他不了解钱塘的街巷,若不按着原路返回,他找不到回天玉书院的路。可是他为什么要用跑的,反正早些,或晚些回天玉书院都免不了一顿责骂,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苏子陌转过身后不是一个人默默地流泪,还嘴硬地说他没有哭。可他的眼圈明显是红的,好像那些隐藏起来的晶莹泪滴随时有可能不顾主子的面子一泻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疼,自己并不想弄哭他啊! 跟随着穿巷而过的依依清风,拐过巷子的转角,楚昭华便丢下了李无忧,独自停在了卖阳春面的摊前。看到正把面条吞的慢条斯理的苏子陌,一言不发地坐到他的对面。而苏子陌也绝没想到他还会再次追来,难以置信地眯起眼睛,确认了再三,也不敢相信来的人是他。 心想着自己是走火入魔,把随便个人也看成了君华兄。用绝无偏袒的词语来形容他的君华兄,简直就是俊秀的没有天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完美的没有缺陷。可人终究没有完人,还不是应了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 楚昭华见他只是呆头呆脑地看着自己,并不说一句话,以为他不想理自己。曲起食指敲了敲他附近的桌面,说道:“别光顾着自己吃,给我也叫一碗。” “……” 苏子陌懵了,愈加不可理解,难不成他的听觉也出了问题,是想君华兄想疯了吧。可是和他分开还不到两筷子面的时辰,对他的思念就如此根深蒂固? 苏子陌愣了许久,才漫不经心地掐住自己的脸颊。哎呦,不是一般的刺痛,那么不是自己看走眼了。 楚昭华见他自己玩的开心,难以掩饰地笑笑。随即抢下了他的筷子和面碗,三口并做两口地吞下了剩余的阳春面。 只不过是数根白胖的面条,和一点葱花,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可口的美味。但是吃进去又是别样的滋味。面条韧糯丝滑,汤头清淡爽口,两者结合起来竟是绝配。 楚昭华意犹未尽地抹掉嘴角的油渍,笑道:“谢你的款待。” 其实长的并不出众的苏子陌又何尝不像这碗朴实的阳春面。虽没有外表的光华艳丽,却有内在的美不胜收。只是在没有失去,一直有恃无恐的时候,永永远远也发现不了这些。 “你,你,你是沈君华?” 因为楚昭华的再次出现,苏子陌吃惊地张了许久的嘴巴,俨然像尊快要灰化了的泥塑木偶。始终难以置信地想着他的君华兄就在他的眼前,用沾了他口水的筷子吃下了所有的阳春面。 这种微妙的感觉用他脑子里的那些词汇根本形容不出,又比他死皮赖脸地去强吻要来的让人心跳不已。好像是君华兄主动的,虽然是间接的,但似乎能感受得到。 楚昭华吐口气,他还真是傻的可爱:“不是我还有谁!” 就楚昭华看来,苏子陌是个直肠子,有话绝不掖着藏着,但不知道是不是除了对他特殊,对别人也是这样。 以前的自己,也曾被亲梅竹马的的妹妹烦着说喜欢,那时的他是厌烦的不行,可是听到苏子陌说竟从未有过那种厌烦的感觉,尽管自己的心是拒绝的。 有时候他也会想若苏子陌是女儿身,娶妻纳妾也未尝不可,只可惜他不是。虽然也曾听过龙阳君和董贤的典故,但他始终无法想像,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男人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便好奇的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是不明身事的异乡客,才疏学浅的平庸之辈,还是油腔滑调的轻浮郎。除了一张可以每天把自己帅醒的英俊脸,也没什么可以炫耀,所以这样的自己有哪一点值得他喜欢。 要苏子陌说,确实有很多地方不讨喜,但谁让他是沈君华,一眼看中便再也忘不掉的人。 默默地从腰间取出十文钱,小心地放到桌子上,站起身道:“是不是我说出来,你就会把我喜欢的模样全部改掉?所以我说我喜欢你不喜欢我的样子,是不是你就喜欢我了。” 楚昭华眨眨眼,不理解苏子陌是怎么想出这么咬嘴的句子,便又听他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但就觉得那个人必须非你不可。” 楚昭华更不理解了,哪有情不知何起,便一往情深的说法。就好比父母疼爱孩子,还不是因为骨肉相连。何况他们萍水相逢,彼此并不深知,只是想处了一些日子,就可以不负责任地随便说着喜欢? 即便是这个理,可他苏子陌还能怎么办。朝思暮想,发自肺腑的喜欢,而除了喜欢还是喜欢。又因为喜欢所以欢喜,可每次都明知是空欢喜一场,却还是喜欢。 所以苏子陌的每一句问话,都希望楚昭华给他的答复里面含了半分喜欢。 悠悠地转身说道:“我不期待你会说是因为放心不下我,可你为什么要追过来?还有李无忧的话有几分是真,我又能信他几分,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通往天玉书院的路,楚昭华说他只晓得这一条,或者解释是李无忧硬迫着他追过来,可这些都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坐到苏子陌的对面。无言以对地想了想,他没有理由喜欢苏子陌,但今天的他为什么会一反常态的在意他? 等恍过神儿,苏子陌早已从他的身前消失的无影无踪,求救似的看着处在局外的李无忧。 “他说这几天不会回书院。” 看来是伤透心了吧!再也不会没皮没脸地纠缠着自己,岂不是正合了心意。话是如此,楚昭华却意外地感受不到半点喜悦。 在回书院的途中,楚昭华迫着自己不再想苏子陌的事情。由于害怕曲思天还会像上次一样守在大门口,自叹聪明地绕到书院的侧身,打算翻墙进去。 然而,平素就缺乏锻炼的楚昭华是很难爬过书院的那堵墙,虽然在宁王府也是翻墙逃出来,但毕竟是踩着事先准备好的梯子才顺利逃脱。 楚昭华握紧拳头,凭谁也不甘心被一堵墙打倒,幸是费九牛二虎之力没有白费,在努力了十几次之后终于有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阔。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曲思天并没有守在门口,而是同三位学生在园中攀谈。 楚昭华坐在墙头,胆战心惊地咽了几口吐沫,还是撤出去吧。四下瞧了瞧,确定没人注意他,便小心地往墙外跳。偏偏有时候越是小心,越不小心。 只见他身子晃了晃,咣地一声摔进了书院。确切地来讲,是曲思天背地里坏了他一把。趁着三位学生没人看见,随手甩出一枚铜板,正好命中他的腰侧。 楚昭华本能地啊了声,正想捂住嘴已然是来不及。三位同窗极其不解地把目光投向他,放着大门不走,为什么要翻墙。 理亏的楚昭华自然不敢埋怨曲思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聊。” 可曲思天却觉得不管不行,要是骨折了就不好了。徒手抱起丢尽颜面的楚昭华,顺便露出一个让别人看了好像亲近,实则并不友善的旖旎笑容。 “山长,我没事,可以自己走。” 因为楚昭华一直在不安分地嚷嚷着没事,曲思天只好朝着他的腰际狠狠地掐了一把:“还有事没事了?” “有,当然有事。”楚昭华也算演的一手好戏,皮笑肉不笑地朝几位同窗呵呵了两声,之后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还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事后,看着坐在园中吃西瓜的曲思天,楚昭华越想越是委屈:“逃课的又不只有我一人,凭什么你都不会罚苏子陌,唯独是我。” 就拿上次的事情来说,苏子陌只是问他能不能养兔子,他的气就消了。可自己效仿着苏子陌,也抱起了并不情愿被抱的阿纯,曲思天也没有放过他。反是让他靠着墙角倒立,等什么时候星河密布了,他什么时候再去休息。 楚昭咬牙切齿地望着青天一隅的金黄玉盘,可叹昴日星君还没有打烊的意思。堆了满肚子怨气地补充一句:“你有失公允,我不服气。” “不服,你就气着吧!” 曲思天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悠悠地吐出几粒西瓜籽,继而讪笑着说道:“谁让苏老爷是天玉书院的大贵人,当然要对他家的小少爷特殊照顾,所以你怎么挑理也没用。要是平日里,你乖乖地读书做事,我又何曾为难过你。” 楚昭华想要狡辩,可想了想,确实不曾为难过:“但我也能做你的大贵人啊!我可是宁王的……” 楚昭华意识到自己差点说走嘴及时停了下来,但曲思天还是很敏感地把那几个字记下。本来就对姓楚的人藏了一肚子脾气,要是让他知道他和楚玉的皇叔有什么关系,定有他好受,谁让楚玉那混蛋丢下他三年。 表情森冷地蹲到楚昭华的近身说道:“你和宁王有关系?” 楚昭华转转眼球,躲着曲思天的目光撒谎道:“绝无可能的事,我一普通百姓怎么会认识那么大的官。我只是在洛京见过宁王,那人看起来刁钻刻薄,不懂得人情冷暖。哪像我们的山长大人这般平易近人,温柔体贴。” 曲思天啧舌,还从未听谁说过他温柔之类的话,不由的笑道:“好了,少在这里溜须拍马,背地里是在骂我吧。” “没有,我发誓。” 楚昭华在心里偷偷地捏了一大把冷汗,难道曲思天和父王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深仇大恨?要不怎么一提到父王,整个人都变了画风。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宁王的小儿子,岂不是再没有好果子吃,弄不好自己的小命也得一命呜呼。于是不甚在意自己小命的楚昭华旁敲侧击地再次试探道:“宁王得罪过你?” “没有,我只是讨厌他那个自以为是的侄子,锦阳王楚玉。所以只要和他扯上关系的人,我都不喜欢。”曲思天说道。 楚昭华吃了一惊地吐口气,还好不是和他父王有仇,不过他那个风流成性的王兄是怎么招惹的曲思天。反正以前也没少受楚玉的欺负,背地里说他几句坏话也算不得胳膊肘往外拐。 故意讨好曲思天地说道:“我也早就看他不爽,他以为自己挂着个锦阳王的名号,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可一世,简直是人渣中的败类,败类里的人渣。” 楚昭华说这话,曲思天就不爱听了,他可以随便说楚玉的不好,但别人是万万不行。板着一张吓人的冰块脸,没好气地说道:“锦阳王怎么不好,那是他自己的事,关你我何干,你要这么说他。” 楚昭华怎会知道自己说楚玉,曲思天会生气,以为他眼下就是看自己不顺眼,不管说什么,他都觉得不对。忙改口道:“都是我的不是,我给锦阳王认错赔罪,也不会再偷偷旷课,你让我下来好不好?” “不好。”曲思天掏出一方帕子,不由分说地塞进楚昭华的嘴里:“你就这样立着吧,直到我满意为止。”楚玉岂是他想说就说的。 第十五章 对于苏子陌没有跟着楚昭华回天玉书院这件事,曲思天并不感到惊奇。就算不用脑袋去想,也知道他们吵架了。收回之前才怄了满肚子的愠气,懒洋洋地伸长两只胳臂,用一种悠闲自得的语气问道:“苏子陌有什么不好,非要一次次地拒绝他?” 正常的人都不会问他这种愚蠢至极的问题,楚昭华显然是吃了一惊。拄着地面的双臂无力地颤了颤,咣地摔了下去。拿开嘴里的帕子说道:“他是没什么不好,可换作喜欢你的人是一名男子,你能接受吗?” 曲思天虽然不说,但早已把自己的心暗许给锦阳王楚玉,所以这个问题问他等于白问,肯定是:“能。” 楚昭华白了他一眼,不悦道:“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喜欢的人不是你,所以你才会说的这么爽快。在这件事上你和李无忧都觉得是我不好,可有谁设身处地的为我想想,我该怎么接受?” 曲思天点点头,似是同意他的说法,追问道:“那么除此以外,再没别的理由?” 楚昭华想了想,确实也没有别的理由不喜欢苏子陌,但也没有好的理由该喜欢他。努力地在记忆里搜寻了许久,他能吃醋,爱嫉妒,像条讨人厌的跟屁虫,甩也甩不掉,不知道这一点算不算理由。 “今日带他去相亲,人家牡丹姑娘长的是美如天仙,他硬是没看中她。还嚷嚷着我想他怎样,你说他的心是不是被白眼狼吃了,我可是为了他好,他还不领情。” 曲思天摇了摇头,戳着楚昭华的太阳穴说:“你还真是残忍,不喜欢就不喜欢,凭什么要去折磨他的真心。如果他肯随随便便,见一个喜欢一个,又和世人说的薄幸郎有何分别?” “我也没说让他随便,只是让他喜欢该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你看看你又在怪我。” 楚昭华不悦的别过头。 “我什么时候怪你,你俩好与不好与我无忧,我何苦费那心。”曲思天道。 “是,我俩的事很费心,还劳烦山长不要再和我替苏子陌。倒是你表里不一,既是讨厌楚玉,又不准我议论他的是非,真不知道你是真烦还是假烦。” 话一出口,楚昭华就后悔自己说错了话,本来还算和善的曲思天瞬间变得冷酷起来。恶狠狠地看了楚昭华许久,才蓦地甩着袖子转过身道:“我嫉恨他长的举世无双,还身为锦阳王可以吗?” 那可是寻常百姓做梦也祈求不来的福分,虽是曲思天信口胡言出的荒唐理由,他并未曾真正嫉妒过,可有些东西却是实实在在地让他嫉妒着。 就好比他们同是背负着血海深仇,楚玉就能像一名引以为傲的棋手,用他卧薪尝胆的足智多谋为太后谢氏设下一盘天衣无缝的棋局,而自己却只能仰仗着他来替自己报仇。 就连身为男儿的那点自尊和骄傲也在他的面前薄的像蝉翼般,似乎轻轻的一碰就会折断。不用威逼利诱,就心甘情愿地在他面前俯首称臣,做他的一枚棋子。也不用太多花言巧语便愿为他清词煮酒,无怨无悔地等待。 哪怕夜里被无端的恶梦惊醒,看着枕边无人。哪怕繁华尽碎,韶华倾负,也只是想换他的一句喜欢,可是自己竟从未听过这一句无价的良言。 或许从前都是自己会错了意,把他的溢美之词当做喜欢,无外乎是他想要讨好自己这枚棋子。可是醉酒之后,他真是对自己没有任何私情就做了那种事? 明明在睡梦中的楚玉有把他紧紧地抱住,那架势就像他会被人抢走似的,而且还是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以前的名字。如果这时候再说没有感情做基础都是假的了吧,弄得自己都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 看着良辰美景成了虚设,也没了赏月的雅兴,倒不如回房做个有楚玉陪伴的美梦。抬手揉了揉楚昭华的头顶,毛绒绒地质感,并不扎手。笑展颜开地想到,可能是经常帮阿纯顺毛的缘故,不自觉地就抚了上去。 楚昭华今天想的最多的就是苏子陌,即便刚才惹怒了曲思天,心里想的依然是苏子陌。抬眼看着曲思天竟把他当成了苏子陌,面红耳赤地瞧着月华照耀下的一双清眸若水,茫茫漠漠地,好似一层薄雾,看的并不真切。 抬手去抓曲思天纤细若女子的手腕,本打算将他的手从自己的头顶挪开。触到时却是一片细腻嫩华,似上好的绢绸,怕被碰坏了似的缩回手,再是忸怩地垂下眼帘:“子陌,你不气了吗?” 苏子陌不大高兴地回了苏府,见谁都板了一张苦的不得了的苦瓜脸。知情的苏子卿约莫着他是和楚昭华生气了,抢在别的兄弟对他嘘寒问暖前,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房间。开门见山的说道:“是他欺负你了?” 苏子陌受了委屈地点点头,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仿似怕他的三哥会一气之下去找楚昭华的麻烦,可是又想他三哥替他出这口怨气。 最后两难其择地叹息着:“三哥你说君华兄是不是有一丁点喜欢我了?之前安寝时他曾主动吻过我的额头,看见别人摸了我的脸又会生气,适才还和我吃了同一碗面。” 说到这里,苏子陌的脸腾地红了两片,但苏子卿的脸色却变得越发难看。愤闷地给自己倒了盏凉茶,一仰头干了。明明和沈君华谈好了条件,让他家的傻陌儿对他死心,可他到好,给老子玩动心,明摆着是和自己过不去。 苏子陌拍拍脸,从他的美梦中清醒过来,继续说道:“可好像又没有那回事,回府前他确实把我气坏了。事前也不经我同意就把我介绍给别家的姑娘,还为了气我故意去了秦楼楚馆,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为了一气之下而跑开的我追了过来。你说他到底喜不喜欢我,真是伤脑筋。 ” 苏子卿单手扶着额头,陌名的头疼起来,幸好一个感情迟钝,一个脑子笨,要不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很可能已经好上了。强忍着脸上快要消失的笑容说道:“强扭的瓜不甜,不行就放弃吧。” 苏子陌蓦地站起身,给苏子卿的茶盏里填满了水,道:“三哥,你还是喝茶不要说话的好。” 在用晚膳的时候,苏子陌的大嫂突然捂着肚子叫痛。老夫人看她是要临产,连忙叫来了城里最好的接生婆。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后,争气的大嫂为老苏家添了个白白净净的大胖小子。 看到小婴孩的出生,苏子陌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如释重负地想着老苏家后继有人了,就算他日后跟了君华兄,也不会太对不起爹娘。 可是伤心话到了嘴边,再次伤感起来,他日后能跟君华兄在一起吗?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竟被自己想成了顺理成章。 由于全府上下都在为小小公子的到来而欢天喜地的庆贺,苏子陌也不好摆出一张没有生机的臭脸。强颜欢笑地向大哥,大嫂道了声贺,悄悄地退回自己的房间。 因为爹爹是生意人,曾经和他讲过,这世上几乎没有是么事情是用钱办不到的,就连亲情冷暖也是。 以前爹爹白手起家时,邻里亲戚都怕占了他们便宜,不肯和他往来。等到爹爹发了家,总能看见那些曾向他投过白眼的亲戚们大包小裹的来到苏府,还睁眼说瞎话,曾经的感情是多么多么的好。 如果感情有那么好也不至于在他的生意一度赔的倾家荡产时,没有半个人安慰。幸是在走投无路时遇到了苏子陌的母亲林氏,为了他能东山再起,一狠心变卖了家产陪他露宿街头。如果说什么是感情,这才是感情。 还有苏子陌在天玉书院读书的这件事,苏老爷也曾和他说过,并不必要这样为难自己。如果不喜欢经商买卖,想在朝为官,大可买来一个官职。 尽管苏子陌明白他爹的意思,是告诉他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他从未敢苟同,毕竟有些东西还是用钱买不到的,就拿他爹娘的感情来说。 而眼下更有一样东西是他用多少钱也买不来,那就是楚昭华对他的感情。如果君华兄也喜欢钱就好了,哪怕把全部的积蓄都送给他,可他好像并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再说他爱钱要是胜过自己,得到了又有什么用? 但最让他感到难受的是一种来自内心的无力感,好像是浮在眼前的海市蜃楼,明明看得到,却做何努力也去不了那个地方。而他的君华兄也是,他是如此地喜欢他。为什么标榜自己并不特异的他能接受曲思天就不能接受他苏子陌,哪管是一点点,没有欺骗和谎言。如果可以,他不在乎他的心里是不是有个曲思天。 男儿嘛,志在四方,不该为了儿女情长斤斤计较,可他就是做不到。扯着被子的边角,一点一点地盖过头顶,再猛地掀开,还不是心灰意冷的时候。 李无忧比苏子陌料想的还要喜欢吴欣然,早在他来时的前两个时辰,李无忧就到了酒华觞。为了见吴欣然,李无忧特地找人量身定做了一件淡蓝色的衣服,像极了楚昭华经常穿着的那件,苏子陌不知不觉地着了迷。 李无忧在苏子陌假扮的吴欣然面前晃了晃手,用不好意思的滞讷语气说道:“有些话我上次就想说了,其实我对你……” 苏子陌尴尬地笑笑,并未在意他口中的言辞,随意地看了看窗外的长街闹市,恰好撞见齐头并进的两个人。心情颇是激动地探出半个身子,小小的拳头攥的紧了又紧,是楚昭华和曲思天! 李无忧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同是好奇地凑了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的是楚昭华。 苏子陌侧头瞧了瞧满脸绯红的李无忧,不给他留有任何准备的余地,急切地说道:“李无忧你听好了,我是苏子陌,吴欣然就是苏子陌!” “你开玩笑的吧……”李无忧不敢相信地追问道。 难道自己朝思暮想,念兹在兹的吴欣然是苏子陌!不可能的,李无忧这样告诉自己。 当他醒过神,再想找苏子陌假扮的吴欣然确认时,苏子陌已经拽着裙裳跑下楼。 楼下受惊的枣红马掠着嗖嗖的风声从苏子陌的眼前飞奔而过,本来事不关己,不需要他见义勇为的事情,偏偏牵扯到楚昭华。 苏子陌眼见着那匹疯马朝着猝不及防的楚昭华身上扑去,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想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安危,一把推开不知所措的楚昭华。幸是懂轻功的曲思天及时跳上马背勒住了缰绳,才没让他受伤。 虽说身体没有大碍,但脸还是被划破了一层皮,隐隐地能看到渗出来的血液。但苏子陌并不觉得疼,因为他家的楚昭华安然无恙。 等楚昭华惊魂抚定之后才想起救他的是一介女流之辈,连忙说了许多感谢之词,却始终没发现他是苏子陌,反是让苏子陌觉得有必要戏弄他一番。 第十六章 苏子陌揉着小腿,假装受了重伤,逮着一个时机便柔弱无骨地跌进楚昭华的怀中,咬牙道:好疼。 楚昭华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去扶苏子陌靠过来的身子,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但这种时候不扶他又有失风度,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地扶了过去:哪里受了伤? 苏子陌不言语,单是揉着腿。曲思天瞧着他俩的可爱模样,强忍着脸上的笑意。论涂粉抹脂他算得上是行家,自然从苏子陌的脸上看出了破绽,没想到苏家的小少爷扮起女子来,竟有几分倾国倾城的姿色。不过沈君华终究是个笨蛋,始终看不出眼前人竟是苏子陌。 难得他们平时形影不离,就算不晓得此时的容貌,身材体态总该记得吧,何况有几家的姑娘能有这男儿般的个头。于是曲思天哀声叹气地摇开了一把扇子,在旁处把热闹看个够。 别人都以为有着楚昭华这样长相和家世的人该是一个情场浪子,可谁知道他的顽劣仅局限于游山玩水,不务正业的地方。当看到这样一个小美人倒在他怀中,顿时惊慌的不知所措,接下来他该做什么?求救似的把脑袋歪向曲思天,可无论他如何地挤眉弄眼,那边却没有搭救的意思。 这坏心眼的家伙,有时候真是让人恨的牙痒痒。 曲思天当然明白楚昭华的意图,但眼前有好戏,他也不忍心错过。再说了,只要是关于苏子陌和楚昭华的问题,他一向不会站到楚昭华的那边,所以与其做什么还不如佯做意义不明地摇着扇子傻笑:“嗯?” 楚昭华真的是被他的举动弄的无奈,俗话有云求人还不如求自己,破罐子破摔道: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楚昭华也不等苏子陌说行还是不行,由着自己的想法,背转过身,半蹲了下去:上来,我背你。 苏子陌愣了愣,看到楚昭华宽阔的后背差点忘记要装做女子的声音。腼腆地嗯了一声,嘴里像是是吃了松软的糖糕,满是幸福的甜蜜。而先前的他只不过是想趁机扑进楚昭华的怀里,被他抱一会就好,从没想过这种奢侈的不能再奢侈的事情。 从心里爬出来的小情绪堆了苏子陌满脸,于是心情大好地攀到楚昭华的背上,但又碍于自己的面薄,两支手臂在空中乱摆了许久才羞怯地环住了他的脖颈,然后不置可否地把脑袋枕在他的肩头。 这是在做梦吧! 由于苏子陌没有说去哪,楚昭华以为她没有听见,侧过头再问了遍,却没料到他的侧头寻问会刚巧吻到苏子陌的额头,于是羞赧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把目光飘到可以藏羞的四面八方:往哪边走? 苏子陌摸了摸额头,似乎有着他的余温,笑了笑地随意指了一方向,只要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 也许是多水的江南水乡,又或者是梦里的遐想,总让人觉得江南的夏该是融入清风绿水中的沁凉,但听说的和想象的总不比亲眼见到的要真实。 看着被汗水打湿的楚昭华,苏子陌有些不忍心再让他继续背着自己。流了这么多的汗,要是染了暑邪就不好了,要不就让他随便停在什么地方,告诉他自己走就行了。可他在书院总是诓骗自己,也该让他尝尝这种滋味。 可他终究是那个让他狠不心的沈君华。 不如就和他讲明吧,不要再取闹于他了! 心善的苏子陌从袖兜里面掏出一方帕子,细心地替楚昭华擦拭过后,开口道:君…… 只是说出了一个字,就被曲思天突然抵到嘴边的折扇拦下了所有的话语。 舍不得了吗? 曲思天眯起眼,朝苏子陌笑了笑,直到苏子陌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曲思天才缓缓道:阿华君,这就是你的不好了。人家姑娘为了救你,可是连脸都刮伤了,你只打算送她回家还个人情就一了百了吗?万一日后落了疤,嫁不出去,你不该负责? 这…… 楚昭华被曲思天有理有据的责难一下子问的哑言,他哪有考虑过那些。脸色沉郁地望了望笑容可掬的曲思天,一把冷汗从额头上倏地流了出来,这明摆着是要看戏的节奏。 但论仁义道礼他是该娶她回家,可若是被父王知道他不仅逃婚,还私自带回去一个,岂不是要一刀结果了他。但曲思天说的头头是道,也没有更合适的理由反驳。反正逃婚出来已经忤逆了父王,也不差为他娶个儿媳。只是他自己腹诽了半天,也不晓得人家姑娘作何感想。 “老实说,我并未想过会有这一遭,但你的脸因为我刮伤了,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理。所以姑娘若是不介意我身无长物,我愿娶你为妻。”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苏子陌被楚昭华说的糊涂,只是听到他说愿意娶他,便忙不迭地连声应道:我愿,我愿,我愿啊…… 楚昭华被苏子陌的急声答复吓了一跳,小心地把苏子陌放了下来,一看到他美的没边的神情又是吓了一跳。这姑娘怕不是撞到了脑袋,撞傻了吧! 苏子陌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换了一张正经脸,假着嗓子说:公子长的好看,我又何德何能,若不是三生有幸,怎会有此机缘,还望公子不嫌弃。 楚昭华最受不了这种文绉绉的谈吐,隔着湿闷的夏日都能感受到一股麻酥的凉意,赶紧接话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放心,我许诺的事肯定不会食言。 随即在身上翻找了半天,最终掏出一块白碧无暇的玉佩,一分为二道:你我各执一半,就当是定情的信物。 曲思天觉得此时此刻他有必要插个嘴:这下有人是要把醋坛子打翻了。 楚昭华皱紧眉头,他说的那个人应该是苏子陌了吧!那个没头没脑,疯疯癫癫的傻瓜肯定会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然后一气之下跑的不知所踪。虽然想来一阵头疼,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看到他的反应。 苏子陌在楚昭华的眼前晃晃手:你想什么入了神? 楚昭华回了神,尴尬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姑娘的芳名是什么? 苏子陌见了楚昭华的那一脸真诚,说什么也不愿意欺骗他。虽然用吴欣然的名字可以骗他一时,但他只想让楚昭华记住那属于他的,唯一的一个名字——苏子陌。 楚昭华眨着眼睛,更确信她是撞了脑子,想个名字也要这么久。等到苏子陌开口说话,反而吓了他一跳。 “你不会反悔吧,不管我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你都不会再反悔吧?” 曾听说家住城西的两户人家,由于关系好,在两家的孩子还未出生时,就指腹为婚。后来张家的儿子蟾宫折桂中了探花,再也看不起周家的小女儿,莫须有个理由,便将那门婚事作罢。 既是如此这般,板凳子订钉的婚事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何况还是他连同曲思天一起诓骗来的婚事,弄不好一拍两散,他恨透了自己,到时候他见也不愿见自己该怎么办? 楚昭华被他问的一愣,难免有些疑虑,不就是问了个名字,好像会牵扯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似的。难道她也和自己一样,是达官显贵家的女儿,同样是受父母逼迫,逃婚出来的?又或者是什么杀手刺客,需要隐姓埋名,再或者是她后悔了,不想嫁了,他倒希望是这样。 苏子陌见楚昭华许久没有答话,想他心下定是有所虑,干脆摘下束发的珠钗,一瀑浓墨流丝便随着悄然而至的清风遮住了半张失了灵气的小脸。 如果苏子陌不坦白自己的身份,楚昭华决然是认不出他的。就算他散了发,用袖子拭去脸上的脂粉,楚昭华依然还在想,这姑娘到底在做什么,好端端的一张脸就被弄成了鬼画符。 曲思天扶着额头,实在是无语,最后看到苏子陌从一堆头发下面露出一张强颜欢笑的脸:君华兄! “……” 苏子陌害怕楚昭华会生自己的气,趁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溜烟的跑开了。可不曾想,在半路跌了个大跟头。苏子陌顾不得疼,紧咬着下唇,头也不回地连忙站起身,又不顾一切地往远处跑,太丢人了啊! 楚昭华指着跑远的苏子陌,结结巴巴地对曲思天说:他是苏……子陌……? “你以为?”曲思天的脸上绽开一张笑面,着实让楚昭华生气,合着自己被他们当做傻子一般戏耍了半天,敢情是商量好了,憋了好大的一肚子气说道:我就说啊,天玉书院的名字叫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要改名字。还特意让我陪你来弄牌匾,原来是别有用心。 曲思天听了楚昭华的怒责,非但没有一点恼怒,反是和颜悦色地摇着折扇说:改名不假,换牌匾也不假,只是你说我别有用心还真就是个巧合。而且我还知道有个天大的傻瓜为了救你,差点连命都不要。如果那时我没勒住马的缰绳,也许就不是擦伤这么简单了。 楚昭华想到苏子陌脸上的刮伤,心下有几分歉意,可他们也不能这样耍弄自己啊。当时还真以为要娶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为妻,那样,还不如和谢婉儿将就着。 曲思天见楚昭华丝毫没有悔意,气恼的在楚昭华的脑袋上砸了一折扇:无情无义的家伙! 楚昭华哀怨的看着曲思天,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是大爷,你怎么说都行。但还是没忍住地问道:我怎么就无情无义了? 先时以为苏子陌是不认识的女子,怕她为了救自己刮花脸而嫁不出去,就算不喜欢也打算娶她过门。而后知道她是苏子陌,自己不是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他心虚的赶紧跑开了。 曲思天见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不高兴地推开楚昭华碍事的身子,径直走了过去:你沈君华有情有义,他苏子陌就不该救你。 楚昭华趔趄了几步,心里着实冤枉,从事发到现在,他也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怎么就惹到了他,这男人的心也不比海底针差到哪去! 第十七章 和楚昭华分开以后,苏子陌便一直和路边的石子过不去。低着头,踢了一个又一个。就连看到巷尾有卖他平日最喜欢的糯米糕和糖酥的人也没了丝毫的兴致。 自打认识沈君华以来,一直都是他自己的痴心妄想。不管他作何努力,想起讨他的欢心,那边始终一点回应也没有。除了无休止的欺骗与戏弄,难道他的感情就一文不值。 今天只是想一报还一报,也让他尝尝被欺骗的滋味,可这从心底涌出来的失落感又是怎么回事。 落到脚下的黑影,已经躲闪不及,刚好撞个不幸的满怀。 “你走路怎么不长眼?”一身丫鬟打扮的女子毫不客气地拥了苏子陌一下。 如若是平时的谦谦君子,苏子陌自然会好好的道歉,但现在的他只想和别人打一架,可碍于眼前的人是个女子,打架是不成了,却也毫无诚意地说了句对不起。 小丫鬟听出他的语气不好,凶神恶煞的抓住他的胳膊说: “有你这样道歉的吗?” 谦谦君子彻底没了风度,一下子甩开小丫鬟的手:我说你脑子有病还是怎么的,看到我没长眼睛还撞过来,而且我已经道过歉了,你还想怎样。 小丫鬟两个眼珠子差点被气的瞪出来,不甘示弱地撸起袖子:“我就不信你还有理了……”难听的话紧随其后,却被她家的小姐用刚买的糯米糕粘住了嘴巴:就你不怕事多。 小丫鬟愤愤不平地扯出嘴里的糯米糕,气鼓鼓地咬了一大口,边吃边说道:“臭小子,算你走运。” 臭小子?若不是听小丫鬟说,怕是于沐晴也不会注意到他是苏子陌。恍然大悟地啊了很长的一声,指着苏子陌说:你是子陌哥哥吧,苏府的那个子陌哥哥。 “不,不,你认错人了。” 任苏子陌想过最倒霉的事也不包括被于沐晴撞见他男扮女装的模样,何况他还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 于沐晴仔细地听了听他的声音,彻底确信眼前的人就是苏子陌,忍不住地在他面前捧腹笑的喘不过气:子陌哥哥,你居然还有这种癖好? 苏子陌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当着路人的面多说什么,拉着于沐晴进了一家茶肆,然后把他扮成女子的原委和于沐晴说了一个简单的大概。 虽然他没告诉于沐晴他喜欢沈君华的事,却无意间在话语的结尾加了一声浓重的叹息,真是应了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于沐晴笑了笑:既然是这样,和李无忧说明了就好,何以神伤到这种地步。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没有说,好比沈君华? 那次偷听了他们谈话之后,她回去思量了很久,她不想为了一个苏子陌而费尽心机,在背后弄些小动作,做个小人,倒不如明了些。 苏子陌没料到于沐晴会知道沈君华的事,喝到嘴里的茶水不小心呛了于沐晴一脸。在他各处找手帕的时候,于沐晴已经用袖子把脸拭净。 虽然自己不比巾帼英雄,只是一介再普通不过的女儿家,却也该有男儿般的洒脱和豪放。她也不做作,干脆直说:上次因为怕自己难堪,没有表明心意。其实,我对子陌哥的感情,就同子陌哥喜欢沈君华一样。本想偷偷地告诉苏老爷你喜欢男子的事。后来想想,这样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所以我不准备做个惹人厌的小人,你只管喜欢沈君华就好了。如果哪天腻烦了,不再喜欢他了,别忘了还有我。 一下子听于沐晴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苏子陌单是愣了许久。她都说了什么?先是说她喜欢自己,却发现自己喜欢的是沈君华。本来背地里想用点小计策,又怕良心有愧,后来又说什么还有她的…… 她是有病还是怎么的,对于他的特异完全不介意?他喜欢的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子。该说他是庆幸,还是该说她太傻了呢? 这样明朗的女孩苏子陌是喜欢的,可是他的心并不够大,只能容的下一个沈君华,多半个于沐晴都装不下。不管是意味深长还是苦口婆心,不如听他一句良言:为了我,你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不关你什么事!” 看到她漆黑而坚定的眼眸,苏子陌算是清明了,其实她和自己一样,是那种八头牛都拉不走的死倔,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心甘情愿。也像她说的,值不值得只有自己说了算。 由于于沐晴的理解,苏子陌好像多了个无话不说的红颜知己。用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把他和曲思天一起诓骗楚昭华娶他的事讲给了于沐晴。 最后唉声叹气地用杯盖拨了拨早就凉透了的茶水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那种。 “别这么说啊!反正定情信物已经给了你,他还想赖账是怎么的。既然你现在不想回书院,不如到我家小住几天,正好试试他在不在乎你!” 听到于沐晴说要试一试沈君华,苏子陌像是发现了粮仓的老鼠,突然来了兴致,不过眨眼的功夫又耷拉下脑袋:试也没有用,他不会在乎我,他的心里面只有曲思天。 曲思天啊!那也难怪,他可是让十里八村的媒婆都差点走断腿的传奇人物。曾听喝醉酒的哥哥唤过他的名字,那简直是能祸乱天下的惊世尤物。奢华艳丽,太过妖娆,放到任何一个朝代也绝非有过此等绝色。莫说惦念他的人是许许多多的女子,就连口口声称自己并无异癖的男子也曾慕名前往。 可曲思天也是个怪人,二十五岁有余的年纪,眼看着没几年就是而立之年,硬是谁也相不中。这个岁数还不想着成家,要等着什么时候才想成家。有人说他心高气傲,也有人挖苦他说要出家为僧,他给别人的理由只是简单的终身不娶。 去天玉书院读书的人,有一大部分是出身富贵的纨绔公子。原本是垂涎他的美相,后来却被他的才识所吸引。然而最不可思议的是竟有两个彻头彻尾的白丁公子哥为此考上了状元,就好比今科状元李秋辰,还被文嘉公主招为驸马,这是何等的福分。 “说起来,你怎么没被曲思天迷的神魂颠倒,反是被逊了他好几个级别的沈君华勾了魂魄。也不知如今的男子是吃了什么长大,竟出落的如此标致。难道你和那些以貌取人的花花公子一样,只是看中沈君华的皮囊,要不我去请画师描绘几幅逼真的画像,随你搂着,抱着,就不要喜欢沈君华了,跟了我吧!” 苏子陌干笑了几声:你就别和我打趣了,我不是那种只看外表的人。就算他明天会突然变得人老色衰,面目全非我也不介意。可能你会觉得我是站着说风凉话并不腰疼,等他真的失了如今的俊秀也就弃他而去。其实,他能毁了容,我觉得那样更好,自己的东西总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看。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等会陪我去刀铺买把锋利点的刀。”于沐晴看着那张无意间流露着幸福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讲悲喜,他的七情六欲皆是因沈君华而起,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他不吝所有感情地去喜欢,大概只有沈君华一人。 苏子陌不明用意地在想事情入了迷的于沐晴眼前晃晃手:沐晴姑娘,你买刀做什么? “我怕刀慢了你会心疼,买把锋利的,好去刮花他的脸。还有,叫我晴儿就可以。”于沐晴只是开玩笑地说,但不会去做。她想,如果动真格的,苏子陌定是那个和她拼个你死我活的人。不论那个人怎样欺骗他,冷落他,给他气受。他的包容,他的大度,都可以海纳百川。这样的不舍不离,还是百依百顺,有谁不想要? 所以说那个人不是犯二的傻瓜,就是没有福分消受。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难道偌大一个江南,只有钱塘能锁住他的脚步? 也许不是,如若当初不是让可恶的贼人偷光了他的盘缠,他也不至于落到和乞丐为伍,然后很偶然地遇见了假扮乞丐的李无忧,当然也不会认识曲思天,更不会撞见苏子陌。所以说并不是随意的一个钱塘就能留住他,而是命中注定的微妙缘分。 挡也挡不住,拦也拦不下。 每当楚昭华想起苏子陌,确实是让他头疼的要命,可这种头疼并不是那种因为讨厌他,拿他没办法,瞧见他就想躲开的头疼,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苏子陌的一种头疼。 说实在的话,苏子陌并不惹人烦,大半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可爱。只是他总是说着一些不切实际的话,让人没办法靠近他。于是乎便有了这样矛盾的想法。见到他时烦,见不到他的时候,又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莫名地会感到一点空虚,就好像缺少了什么似的。 这个人还真是有毒! 第十八章 自打回到书院,楚昭华再没见曲思天同他说过话,而苏子陌的跟班阿纯也是看他不顺眼,大概是阿纯没见到它家主子回来,便认定他是罪魁祸首,在用晚膳的时候,吐了他一饭碗的吐沫星子。而最可气的是当他和阿纯撕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曲思天还护着那只嚣张的兔子。 不就是一个神经不太正常的苏子陌,你们至于都这样针对我吗?楚昭华吃了满嘴的黄连,朝着曲思天和阿纯呲了一声,便阔步离开了。反正他和阿纯不投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索性也不再想它。 可是飘去了浮云又来了乌云,整个脑子都是苏子陌,甚至像个痴情的少年郎似的,会想他念他。他怀疑他此时此刻的神志是不清的,然后不知在什么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时候,神志不清到走火入魔,竟然会掏出那剩下的半枚玉佩,心情极好地在手里把玩半天。 真是没救了,楚昭华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却突然想起那只又呆又萌的傻瓜没头没脑地摔了一跤,怎么也忍不住地笑了。不管怎么说也做了片刻的夫妻,却没听到他娇羞地唤自己一声夫君,真是吃了很大的亏,要不等再见到他的时候好好欺负他? 也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他大概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傻到不想回家,然后就真的没有回家吧? 一想成谶的事楚昭华也不是没经历过,可是得知苏子陌真的离家出走了的瞬间,他还是吓了一跳。那时也由不得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听曲思天的建议把苏子陌追回来。 第二天的一大清早,于沐晴便揣着真相假装去天玉书院找苏子陌。为了把戏演的圆满,中途特地去了趟苏府,为了听见府上的小厮说一句他家的小少爷没有回来过,便心满意足的走了。 于沐晴没见过曲思天,以前都是听闻,有时候会觉得别人的夸赞有可能言过其辞。初次见到实实在在的本尊,竟比外面传言的还要惊艳。 可惊艳归惊艳,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男子。既是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子,何须要一名七尺男儿颜过倾城。 再看到楚昭华,整张脸都浓缩成了两个特别明显的字,厌恶。而楚昭华对这位牡丹姑娘的印象也一落千丈,谁让她初次见面就摸了他家苏子陌的脸。于是两人互不退让地瞪着对方,最后于沐晴瞪的烦了,伸出两指戳了过去,无理道:空有一副好皮囊,没半点风度,看了就烦。 “又没谁逼你看我,自讨苦吃,是你活该!”楚昭华本不想和她计较,听她说自己没有风度,他还就没风度了。 于沐晴气的一跺脚:“懒得理你,我是来找子陌哥哥的,他在哪?” 曲思天心想情敌间的对手戏演完了,终于切入了正题,佯作根本没看出的样子,配合道“他没有来书院!” “这就怪了,早上我去苏府找过他,府上的小厮说他没有回过府。既然他没有回府,也没有来书院,会去了哪里?” “他没回府吗?”楚昭华先是怔了怔,紧接着想也没想地就问出了口,但又觉得这里面兴许有猫腻儿,赶紧表现的不在乎,心里却盘算着他的小九九。 据他从李无忧那里得来的小道消息,苏子陌和于沐晴本就是旧相识,万一这次是他俩合谋设了陷阱怎么办。最近的人都是站在他那一边,指不定,曲思天和于沐晴也是串通好的。 于是经过一番豁然开朗的思索,楚昭华神清气爽地回过神,却发现曲思天和于沐晴都在用一种很怪异,确切地说是责难般的眼神看着他。 “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又不知道苏子陌去了哪里。”楚昭华把眼神飘去了别处,他们愿怎么看他就怎么看吧! 于沐晴简直想去踹楚昭华几脚,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快把脚下的石板踩出一个深陷的印子。怎么会有他这种人,就算是相处久了的猫猫狗狗丢了还会觉得伤心,何况还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大活人。 “喂,沈君华,你有什么好的?” 从墙内探出的墨绿花枝,隐约地遮出一簇凉阴。随着东南刮来的微风,摇摇晃晃地覆上了某个人的影子。 算起来,这是楚昭华的第三次翻墙。第一次是离开宁王府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天玉书院,而第三次是为了偷偷潜入苏府。至于为什么要潜入苏府,他给自己找了个很合理的理由,就是去揭露苏子陌的阴谋。 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选择翻墙这种极端的方式,万一被苏府的家丁当作小偷抓去官府怎么办。他当时哪想过那么多事情,无非是害怕走正门,被苏子陌的眼线看到,通风报信怎么办。 他说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像上次被曲思天捉个正巧,却无意间给自己立下了必会遇到点什么的大旗,这下还能怪谁? 苏子卿眼看着从高墙之上摔下来的烂泥,差点沉不下那张严肃脸,简直要笑出猪叫声:“又不是武林侠士,学人家飞檐走壁,这下摔成狗啃泥,我可没有医药钱赔你。 楚昭华揉着腰,苦笑着:我,我…… “快,赶紧说些难听的话,越难听越好!”苏子卿看见他家的陌儿一副苦瓜脸地走进来,赶紧给楚昭华使了眼色。 楚昭华心领神会的回头看了看,演技拙劣地说道:你,你家那什么东西,整天烦不烦,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没完没了的缠着我不放。自己安排了一场闹剧不算,还玩起了离家出走的戏码,拜托你好好劝劝他,别再惹人嫌,就算我孤独终老也绝不可能喜欢他。 苏子卿暗暗地给楚昭华竖了大拇指,假惺惺地怒道:我家陌儿在你心里一文不值,可你又有几两轻重,徒有一副俊俏皮囊,说你是人终究是寒碜。 楚昭华脆弱的小心脏好像被人扎了一刀,虽说是演戏,不至于这么扎人心啊。摆出一副很生气,甩袖子即走的架势,一转身看到快要哭出来的苏子陌,是不是说的太重了:子陌,我…… “你滚!” 苏子陌在于府等了两天,想他沈君华是万万不会去找他,再赖在于府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家,至少待在自己的地方,想哭,想笑是不用在乎男子汉的尊严。 进府前佯装好的微笑,让拂面而来的清风刮的烟消云散——你,你家那什么东西…… 楚昭华没想到苏子陌会如此生气,傻呆呆地看着苏子陌擦肩而过的身影,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绞痛。 是我不好! 苏子卿朝着楚昭华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便忙不迭地去追他家的傻陌儿:你听三哥的一句话,那个人不值得你这样待他。你也看到他的态度了,强求来的不幸福,何况强求也求不来的。 也不知苏子陌听没听进他三哥的劝话,忽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苏子卿说:三哥,你当初给了他多少钱? “你都知道了?” 苏子陌没有回话,扯着嘴角笑了笑地说:陪我去喝酒,喝全钱塘最烈的酒。 第十九章 全钱塘最烈的酒有着绵软而柔情的名字,叫做忘忧。如果是嗜酒如命,没有过苦痛的人是品不出其中奥妙的,可世间又有谁没有半点忧愁。 忘一时之苦,享一时之乐,好比偷来的浮生半日,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场,有何不可。 但苏子陌想到的大醉和他表现出来的大醉是两回事,他曾以为喝醉了,会暂时忘记得不到沈君华的忧苦,哪怕做不到,至少能够不吵不闹地好好睡一觉。 可似乎他想错了,他不但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够好。如果只是喝的酩酊大醉,胡乱地由他闹一闹也就罢了,偏偏吐的翻江倒海。 吐过了,不仅胃里空落落的,就连平日里的孤独感也瞬间倾涌而出。不是说忘忧吗,忘的到底是什么忧?往前回溯的几多时日,苦煞人肠的模糊场景竟然历历在目,他为什么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苏子陌不分青红皂白地抓起桌面的酒瓶,啪地摔到地上:掌柜子,你怕我付不起酒钱,拿假酒来糊弄我? 打算盘的掌柜并不急着解释,让店小二收拾了酒瓶的碎片才慵懒地看向苏子陌,用一种不紧不慢的冰冷语气说:“喝过这酒的人,还没人敢说它是假酒。” “那么你说这酒是忘忧,为什么独独是我,愁肠满腹,不是假酒是什么?” “你要的忘忧我没有,我卖的是忘不掉的忧,何来的欺骗之说。你想喝酒赖账,这顿酒算我请。如果不是,请付了酒钱后走人,莫要吵了别人的清静。”年轻的掌柜子收回犀利的目光,再次摆弄起手中的算盘。 苏子陌忍不住地笑了许久:掌柜子,我本想一醉解千愁,到头来却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你的忘忧我算是领教了。 说罢摇摇晃晃地朝年轻的掌柜鞠了一躬,再对苏子卿说:“替我和掌柜子道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子陌……” 在苏子卿掏钱的一瞬间,苏子陌早就跑的无影无踪。待他要出门追赶的时候,年轻的掌柜子突然拽住他的胳膊,依然是那副慵懒而冰冷的模样:“不要浪费力气,你现在出去也追不上他,相信我,他不会有事。” 苏子卿打量了掌柜一番,疑惑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酒肆的掌柜而已。” 和着乌篷船内飘来的遥远笛声,幽幽地一层泪眼惺忪,朦胧的像是乌云胧过的月华。 曾听佛家的高僧说过,人世有八苦,除去无法规避的生老病死,他觉得仅是一个求不得便好像受尽了折磨。既求不得,又放不下,放在心里像似一簇满是尖刺的荆棘。每每掂量,每每痛的难忍,为什么就非沈君华不可呢? 从酒肆跑到天玉书院,苏子陌不知跌了几个跟头。衣着狼狈地敲开楚昭华的房门,一下子扑到楚昭华的怀里,说:“为什么你的不喜欢就那样决绝,也许今天不喜欢,明天不喜欢,后天也不喜欢,甚至大后天都不会喜欢。可是万一有个来日方长,谁也不确定怎么办?” 苏子陌凝着有些重影的楚昭华,见他许久不回话,迷迷糊糊地要去吻他的唇。几次要得逞时又都会被无情的推开,然后听到的是让他无力的柔音:子陌,子陌……” 其实,苏子陌不知道,他敲开的门是曲思天的房门,看到的也是曲思天。他想吻“沈君华”,曲思天当然是不应。 而楚昭华并不处在局外,早在苏子陌呜嗷喊叫地敲开曲思天的房门时,楚昭华就出来了。他本想拉开扑到曲思天怀里,一直悲伤不已的苏子陌,硬是被曲思天封了几处穴位。一动不动地伫在原地,很是尴尬地听着苏子陌把心里话掏的一干二净。 “君华兄,你为什么要躲开我,不过是一个吻,又不会要了你的命。就当是施舍给我,好不好?” “为什么不说话,我就那么讨人厌?” 从室内飘摇出的微弱烛光,融着天外的朦胧月华,忽而被晚风吹成一片薄雾。苏子陌呆滞了许许久久,才笑着,靠着门沿,慢慢地滑坐到地面。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曲思天,可我就是自不量力。想你想的发疯,爱你爱的发狂,甚至喜欢的走火入魔,你说我还能怎么办?”说着,苏子陌握紧了拳头,锤着自己的胸膛,贴近心脏的位置:“你懂吗,这个地方很痛?” 曲思天收了看戏的心,倏地凑到楚昭华的面前,惊奇道:你喜欢我? 此时的楚昭华又是尴尬又是无奈,咽着干涩的吐沫,傻笑着:不要听他酒后胡言。 “可我,为什么听说的是酒后吐真言?”曲思天知晓楚昭华并无那番意思,只是取闹惯了,不为难一下总觉得会吃亏,于是微笑着向前挪了一小步,和楚昭华的距离近的不能再近,蓦地抓住他的手腕,说道:“脉速那么快,你还想撒谎?” 楚昭华瞧着曲思天近在咫尺的妩媚脸,屏着呼吸,把一张脸憋的几近变形: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如何界定的喜欢,是因为多看了几眼,还是多说了几句话? 曲思天叹了一句不知道,便将楚昭华扔到了苏子陌的身旁:收拾你的烂摊子。 楚昭华爽快地嗯了一声,发现自己全身能动了,赶紧拽起呆坐在地的小傻子,笑呵呵地绕过曲思天,一路不停歇地拉回房:“你这家伙,从来都不吃亏,白天受了委屈,晚上就全还给我。” 酒醉上头,有了九分困意的苏子陌已然听不清楚昭华说了什么。双手拽着楚昭华的一支胳膊怎么也不肯放手,仿似一松开会被他逃掉,再也找不回来。 后来浑浑噩噩地,也不晓得苏子陌是怎样抱住的楚昭华,而楚昭华也难得没有大动干戈地推开苏子陌,索性由他去了。 第二十章 酒醒以后,苏子陌早就记不得昨晚发生过的惨烈事迹。隐约地想起他和三哥去喝酒,误以为喝到了假酒,还砸了人家老板的生意。但是怎样来的天玉书院,又是怎样躺到楚昭华的腿上,他一点也不记得。 抬眼看到同是刚刚睡醒,却一眼惺忪的楚昭华,苏子陌不知怎地,竟然好像失去了往日的心动,淡然道:对不起,我昨晚喝多了。 楚昭华没有接茬,苦笑着扶起苏子陌,心里想着,喝多了无所谓,就是话不要乱说啊!等会再是看到曲思天那张脸,该是多尴尬。 苏子陌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一件事,却始终想不明白。自打昨晚做了个梦,怎么对楚昭华就一点兴致也没有了? 梦里星稀月朗,四周却没什么景致,只有他眼前的一棵银白桂树时不时地飘着似雪非雪般的花瓣。 苏子陌揉了揉眼睛,他并没有看错,树下坐着白衣墨发的公子,清清秀秀,如玉面书生般的斯文面孔,喝起酒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抱起酒坛,潇洒而豪放地痛饮一口,溢出嘴角的清澈酒水便顺着下颚流落一身。 苏子陌仔细地端详一番,那个人的模样似乎有点像酒肆里的掌柜。他猜是日有思才会夜有所梦,可他并不觉的自己有思过酒肆的掌柜。 苏子陌本想去同那个人搭讪,而那个人却赶在他的前面,不耐烦道:“看够了没有?” 苏子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是傻傻地重复了两遍够了,然后尴尬地把脸别去了旁处。 白衣墨发的公子看着惊慌失措的苏子陌,微微扬起嘴角,便随同漫天缭绕的浩渺烟雾一起消失在苏子陌的梦中。 可是再仔细地想想,那个梦真实的有点虚无飘渺,他怎么也记不起那位公子的模样。 楚昭华看着苏子陌那张紧急集合了半天的小脸,故意咳几声: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苏子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知道自己是喜欢沈君华的,可唯独少了过去的热情,难不成是因为忘忧酒? 他凑到楚昭华的身前,以近的不能再近的距离,四目对视着,心平静的像一潭死水,直到把楚昭华看的难为情才一把拥个满怀,然后又皱着眉头把他拥开,是时候该静静了! 楚昭华被苏子陌弄的满头雾水,这傻子又犯了什么毛病,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带他去城里找个郎中,就听到苏子陌说了一句:“君华兄,许我一日深情如何,之后你我便再无瓜葛!” 受宠若惊的楚昭华张了张嘴,不明所以地答了个啊字,怎么突然就变卦了,不是非他楚昭华不可的吗?难道是见异思迁,有了别的猎物,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苏子陌没听到他的正面答复,又追问道:“行还是不行?” “行,当然行了!”不过就是一天,逢场作戏随便演演就好了。本来心里乐开了花,却端着一派很为难的样子,道:“是不是有了别的心上人,想通了?” 苏子陌寡淡地笑笑:“你心里有数!” 以前就想这么做了,但一直没有机会,只是现在的心情不同。熬的好端端的一碗豆粥,硬是被苏子陌加了许多的黄连和苦参。 楚昭华看着苏子陌为他精心熬制的粥,连着咽了许久的吐沫:“你不会真让我喝它,我自知对你并不好,可你也不至于这么恨我吧!” “喜欢犹不及,何曾有恨。”苏子陌一本正经的说着,心里却渴望着早点看到他的窘态。 楚昭华望着眼前的粥,只是用闻的,就连连打了退堂鼓,这哪里是给他自由,分明是来找他殉情,哀求道:“你饶了我。” 苏子陌本就是故意,怎么会饶了他,今天不看他喝下去决计不会罢休。有意给在旁处安然吃饭的曲思天使了个眼色,曲思天便心领神会地在楚昭华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你喝了这碗粥,昨晚我听来的事一笔勾销怎么样!” 楚昭华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尴尬地咧咧嘴,比起等会要给昨晚莫须有的事情找个更加荒谬的理由还不如喝了这碗粥,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 “我喝便是!” 于是楚昭华在几双大眼睛的注视下,捏着鼻子,哆哆嗦嗦地喝了一大口,便在眨眼的功夫吐的七荤八素。 你们解气了吧! 山里的清风裹挟着野花的芳香,吹起一袭月白的衣衫。楚昭华凝着苏子陌的背影,呆滞了许久,才追到和他并肩的位置。 “我以后大概不会来书院了。” 苏子陌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里带着一丝难掩的落寞,但瞬间就消失了。楚昭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急着问道:“你是因为我,所以才……” “君华兄,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再在这里附庸风雅罢了,其实我和李无忧一样,脑子笨,背东西也慢,根本不适合读书。之前单纯是因为喜欢这里,所以才留了下来,如今也想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 楚昭华觉得他在撒谎,可他的语气淡定的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明明不久前还在用行动诠释死缠烂打,撞了南墙也不灰心,现在就装作不在乎,还要让自己不要误会,甚至连理由也编的如此冠冕堂皇。 其实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结果吗,可是难以名状的失落感在唇齿的轻触之间,化成了收不回的话语:“如果我想你留下来!” 飞檐翘角的雕栏画舫悠悠荡荡地行过星空似的湖面,而楚昭华和苏子陌自然是坐在这画舫中的人。据说这条满载星空璀璨的湖叫连理湖,是流传在几个朝代前的故事。 相传有一对恩爱的男女曾因为两家老人的竭力反对,便约好了来这里殉情。在他们死后的不久,湖里就长出了两株相依相伴的莲花。 掌管世间姻缘纠葛的月君虽说是对生离死别的凄美爱情司空见惯,但那天好像是被什么触到了内心深处的不忍,一个作怪了的慈悲之心竟让他施法救活了他们,并且还为他们拴定了三生三世的情缘,而他却因此被大发雷霆的天帝罚写了几千万字的悔过书。 虽说故事的真假有待考证,可谁不想从月君那里祈求到一段美好的姻缘,因此连理湖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年轻人为寻求良缘佳偶而虔诚祈祷的地方。他们将心底事写进莲花灯,然后一朵朵地绽放在夜色与湖面的交接处。 苏子陌提着手中的毛笔,思量了再三,随即写下了一行清秀的小字。楚昭华觉得好奇,但也不好偷着看,自认聪明地觉得苏子陌是在求他两个的姻缘。可曾想苏子陌似乎知道他在心中胡乱猜疑,一边走到船头将写好的莲花灯缓缓地推向远处,一边不疾不徐地说道:“愿君华兄早日寻得佳人良偶,恩爱此生。” 这一次楚昭华真觉得苏子陌是铁了心的要离开自己,怔怔地呆滞了许久,从没有过的难过感瞬间倾涌而出,就像咬了一口酸杏子,又或者是早些时候喝的那碗粥,嘴里不是滋味。继而猛地摇摇头,目的达到了,自己矫情什么。 苏子陌负手临风立在船头,慢慢地融进被莲花灯染橘了的夜色中,随即一个猛子跳进水中。 楚昭华吃了一惊,连忙跑过去看,急切地大声道:“苏子陌,你做什么?” “我后悔了,不想你过的好,我去把那盏莲花灯拿回来,重新写!” 不过是个心灵寄托,写了也不一定实现,何苦费力的去拿回来,倒不如再放一盏灯。楚昭华实在拿他没有办法,苦笑着说不出话。 苏子陌仰起头看了眼清朗的月色,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岸口就在前面,我游回去,就此别过吧!” 楚昭华实在猜不到苏子陌的脑袋里都想了什么,告别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见到他渐渐游去的背影,禁不住喊到:“你还会去书院的吧!” 依如曾经想着同样事情的苏子陌。 第二十一章 接下来的几天,苏子陌始终没有来书院。原本楚昭华还抱着他只是说说的幻想,结果一直抱着幻想的是他楚昭华自己。 他想不通苏子陌为什么会放弃的如此干脆利落,明明他又傻又笨,不知羞耻作何解释。偏偏就因为他说了几句过分的话就好像如梦初醒,茅塞顿开,大彻大悟了似的。 夜里看到熟睡的阿纯,楚昭华少有关心地为它盖了一张毛毯,可是闷热的夏天,阿纯哪里盖的住。一会儿蹬出一只兔脚,一会儿又蹬出一只兔脚。 楚昭华看它始终蹬毯子,不依不饶的盖了许多次,最后困的不行的阿纯只好施展了降温的法术,反倒是楚昭华打了个寒噤。 曲思天原是想接管阿纯,可是素来和阿纯不和的楚昭华说什么也不肯把阿纯给他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肯,就是觉得现在的阿纯特别讨人喜欢。 楚昭华掰着手指数了数,距离苏子陌离开天玉书院已经十天了。这十天里,他并不像曾经想过的那样舒畅。看到苏子陌坐过的空荡位置没完没了的发呆,为此还被曲思天用书册敲过好几次脑袋,甚至吃饭的时候也莫名的没有胃口。 曲思天忍了好几天,实在是看不下去,拎着楚昭华就扔出了天玉书院的大门外,道:“去找他吧!” 楚昭华站在大门外,一时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扔出来的,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看曲思天,说道:“你让我去找谁?” 他这种人还真是烦,曲思天皱紧眉头道:“喜不喜欢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少在那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去不去找他随你便!” 楚昭华被说的一怔,他知道自己最近是有些不同寻常,尤其是涉及到苏子陌的事。他以为他只是喜欢戏弄苏子陌罢了,可从来没想过他会喜欢苏子陌。 难道看到于沐晴摸了苏子陌脸会生气,自己去了秦楼楚馆,而他根本没有责备自己也会生气的种种表现全是因为喜欢他。 可这也太荒谬了,他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接受这个事实,或者还是不要接受的好。 等他缓过神,早已走到城里的街市。楚昭华摇摇头,不是又被曲思天扔过来的吧,可是他再大的力气也不可能给他扔到这里。看来实际行动要比他的想法诚实的许多,就好比言不由衷,行不由己。 楚昭华走后,曲思天一个人也是无聊,默默地在院中看了许久的书。后来不知翻到哪页,他忽然想起一件很好玩的事。 几天前的傍晚,他正在园中纳着凉快,无意中看到阿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在酒窖的门前东张西望了好久。他起初没注意,以为阿纯只是在自娱自乐。正当他要转移注意力的时候,阿纯竟然笼着一阵烟雾化作了翩翩公子。 他原打算跟过去,但可惜被人叫住了。后来因为楚昭华的事,一直没有心情去揭那只兔子精的老底。 今天刚好天时、地利、人和! 他在庭院寻了半天阿纯的身影,最后在阳光尤为密集的地方锁定了一团毛茸茸的白色,弯着身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然后以为其顺毛的名意,旁敲侧击的说道:“最近真是怪了,酒窖里的几坛果酒莫名其妙的就被偷了。也没听谁说过这附近有专门偷酒的盗贼,难道是盗贼路过这里,突然渴了。可最奇怪的是门锁和屋顶都没被动过手脚,这贼人再大的本领也进不去,不是挖了条地道就是练过法术,你说是不是啊,阿纯?” 阿纯正眯着眼睛享受,一听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想必是自己露了破绽。心里有愧地装作不知他的意思,以不变应万变,其实已经想好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偏偏又在这时候听到曲思天说道:“听说做了亏心事的人,一旦被人发现都想走位上策,不知道这个贼有没有不同!” 阿纯难以置信地定住了,难道他刚才把那傻的彻底的计划讲出来了。还是先装装看,静观其变吧!要是这时候跑了,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曲思天见阿纯依旧装的镇定自若,心想这兔子精的脸皮是够厚的,干脆就直接挑明了他的身份:“你是妖吧!” 阿纯自知是躲不过了,但还是要努力地装下去。也许再坚持一下,他就放弃了。可想而知他想错了,曲思天可没有他想的那么好对付。 漂亮的仙子脸上堆满了友善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喜欢喝我酿的酒吧!虽说天下会酿果酒的人数不胜数,可我曲思天酿的酒却独此一份。如今酒窖里就剩下一坛紫葡萄酒,你若是还不承认自己是妖,偷喝光就喝光了。不如借着这次机会,我们做个交易,你现出人形,我继续为你酿酒。” 嗜酒如命的人一听到再没有果酒可以喝,什么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虽然那些绵长而柔软的果酒比不上囤了几百年的陈酿,却独有一种其他酒水所不能媲美的味道,若是日后他真的不再酿酒,岂不是遗憾。 于是假兔子化做了真狐狸,真狐狸又化成了曲思天想见的翩翩公子:“可否满意?” 并不满意! 曲思天心里想的阿纯是一副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有着一张清秀的小脸,一瀑如雪的白发和一对可爱至极的兔耳。但眼见着身前的纯公子顶着一张坏笑的邪魅脸,一瀑束了玉冠的墨色长发如绸缎般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简直和他想象的千差万别! 曲思天叹了口气,好端端的一只九尾白狐非要当什么兔装大佬,这是多想做只宠物,大失所望的脸上写满了厌恶。阿纯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却又不知道他到底误会了什么。 别说曲思天没见过妖,一般人也很难见到真正的妖,大多是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只是说书人那里的妖太虚幻,没有真真切切实在感。而眼前的这只妖,有血有肉有温度,不仅长相俊逸潇洒,声音也是悦耳,竟有几分讨喜。不过想到被一只狐狸欺骗了许久,着实可恨。 “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那个交易不作数!” “明明有言在先,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就不怕我杀了你,我们妖的名声可不是很好!” 曲思天举起两只手臂,伸了个懒腰,毫不在意的说:“你想要我的命,来取便是。” “你这厮,明知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罢了,你给我个理由!”阿纯蹙着眉头,无奈地说道。 “有你欺骗在先,那么我反悔也不为过!这样你来我往,算作扯平。”曲思天答道。 “我欺骗你什么了?”阿纯不解的问道。 “你装作兔子。”曲思天再答道。 “……” 阿纯无语地看看曲思天,原来他计较的是这码事。咬牙切齿地想到,要不是他提起,差点忘记还有个仇要报。 远在千里的小道士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第二十二章 曲思天说的不作数,显然是在欺骗他,见他面目表情变得五花八门也就够了。收了玩闹的心性,换了一张很是好事的脸,用胳膊肘怼了怼阿纯说道:“苏子陌的事,是你施的法术!” 阿纯笑了笑:“只猜对了一半,半颗忘情果入了烈酒,暂时忘记喜欢而已。” 以前听说书人讲过,这种果子能斩断人世间的情爱之苦,是非凡尘所能生长的俗物,那时以为是说书人的虚构,没想到这世间竟真有这般东西。 曲思天疑惑道:“听闻忘情果是仙家的神物,你一只妖是如何得来?” “你要是让我说的具体,我还真记不得那个老神仙为什么要给我这颗果子,他只说这颗果子能助我渡过情劫。”阿纯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是半颗忘情果给了苏子陌,你怎么办?” “没想到你居然会关心我,只可惜你早有了意中人,我这后到的肯定比不过先来的。要不然你委屈一下,做我的情劫,这劫我不渡了。” 曲思天皱皱眉头,亏他一只邪魅的狐狸白瞎了一张斯文脸,没想到也是这般不正经。掏出袖兜里的折扇,回手就是一记扇印子:“你还是变回兔子看着顺眼!” 阿纯摸着脑门,咧着嘴说道:“我就说句玩笑话,你居然下这么重的手。没了半颗果子,我以后大不了躲着母狐狸走。” 曲思天摇摇头,叹息道:“尘世间的爱恨情仇本就是寻常,你何须浪费半颗果子给他。” “如果能得一人真诚相待,即使是我的劫数又有何妨。有所爱,有所念,有所痛不是很好,我也没想过要渡什么劫。至于我收下那颗果子,全是因为当时不好薄了老神仙的面子。他盛情,我难却,眼下顺水推舟还个恩情。” 曲思天看着阿纯的脸,渐渐地变成了另一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不悦地说道:“有所爱,有所念,有所痛有什么好!” 倒不如不入那相思门,不知那相思苦。 阿纯猜他是想起了那个失踪很久意中人,微微地笑笑似要说什么,忽然看见暴跳如雷的楚昭华踩着地动山摇的步子走了进来,随即又变回了兔子。 “什么狗屁牡丹姑娘,我当初就是眼瞎,会觉得她长的像牡丹,其实就一朵野花,不值钱。” 那会儿楚昭华才走到闹市就看到于沐晴死乞白赖地挎着苏子陌的胳膊从东面逛到西面,又从南面逛到北面。 楚昭华攥着拳头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上吃尽了飞醋。眼见着苏子陌喂给于沐晴一颗糯米团子,又眼见着苏子陌给于沐晴买了一支雕花的金钗,还毫不避嫌地在大街上给她戴上…… 最后,在一处僻静的巷子,他还看见苏子陌正捧着于沐晴的脸,似乎是要吻她。由于作了怪的嫉妒心,一千一万个没忍住,就从路边捡了小石头,冲着苏子陌扔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不知道如何解释他的所作所为又或者是他本来就怂,扔了小石子,也不管打中没打中苏子陌,调头藏了起来。 她于沐晴也算是个大家闺秀,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居然连点起码的矜持也不懂,真是伤风败俗。楚昭华在脑海里想遍了各种恶毒的词汇,不管青红皂白,总之他看于沐晴不顺眼。 曲思天忍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拍拍楚昭华的肩头,噗嗤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啊,我的东西被人抢了,这会没戏了,你就这么开心?虽然我不值得安慰,可你也不能笑出声啊!”楚昭华越说越来气,隐约地能看到他额头上暴跳的青筋,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 曲思天强忍下笑意,说道:“我并不是有意要笑你,只不过你吃醋的模样实在可爱,这回你肯承认自己喜欢苏子陌?” “我喜欢他?”楚昭华冷笑了两声,继续死鸭子嘴硬:“从前不可能,现在不可能,以后……” “以后如何?”曲思天追问道。 “以后再说!” 说罢,楚昭华又踩着地动山摇的步子回了自己的住处,而且边走边振振有词地骂了于沐晴千百回。 由于被苏子陌和于沐晴亲近相处的模样刺激到了,楚昭华气了一整宿也没睡。顶着一张憔悴的熊猫脸,可怜巴巴的求曲思天不要让他去听学了吧,结果还是被曲思天从榻上拽了起来。 这个人对他永远都是这么狠心!楚昭华跟在曲思天的身后,偷偷地朝他扮了张鬼脸,却一不小心,迷迷糊糊地撞进某个人的怀里。 苏子陌? 这下子惊奇,楚昭华的困意一扫而空。什么话也没说地往回跑,像只兔子似的跑回房中,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件衣服,最后神清气爽地出现在苏子陌的面前,假装不满而又欣喜地说道:“还回来做什么?” “我来还你那半块玉佩。”苏子陌无喜无悲的淡然面容点燃了楚昭华心中的妒火和怒火,毫不客气地打开苏子陌拿着玉佩的手,生气道:“你不想要,大可以扔了,没必要兴师动众的走一趟。” 苏子陌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火,疑惑地看看曲思天也没得出个答案,最后好像想通了什么,豁然道:“上次是我不对,不该扮女子欺骗你,要不我去做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赔给你!” “赔什么赔,我说让你赔了吗?”在气头上的楚昭华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夺下苏子陌手中的玉佩,就走开了。 不要算了! 苏子陌又是疑惑地看看曲思天,他今天是抽什么风? 曲思天无奈地叹口气,真心为他俩的情商着急,不禁开始担心阿纯到最后会不会好心办了坏事! 就在曲思天想事情的眨眼功夫,楚昭华就像见了鬼似的逃了回来。没理由他还没睡醒,因为他压根也没睡过,怎么就好端端地冒出个锦阳王楚玉。 本来因为苏子陌的事情,就已经很烦,现在多了个楚玉,简直是祸不单行。除了脚底生风开溜以外,他也没别的办法。结果被曲思天用手臂拦了一下,整个人的重心没找好,向前趔趄了几步,刚好跌到了苏子陌的身上,然后两个人一起摔了下去。 楚昭华凝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粉嫩小脸瞬间就懵了,平时不觉得他怎么样的搪塞顷刻变成了小孩子都能看得出来的心动,甚至连逃命的事情也忘的一干二净。 支支吾吾,结结巴巴了许久,谁都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最后还是苏子陌提醒道:“君华兄,有什么话我们能不能站起来再说?” 楚昭华尴尬的快要无地自容,偏偏一起身就看到面带和善笑容的楚玉正在他身侧摇开一把纸扇,喘息间笑意愈深。 “呦,这不是逃婚出来的那谁吗!怕是许久不见,不认得我是谁了吧!”楚玉笑着说道。 楚昭华傻呵呵地挠挠头,不知该如何称呼楚玉。是唤他王兄好呢,还是楚兄,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称呼,惆怅之际眼看着苏子陌对楚玉行了个端正的大礼:“见过锦阳王!” 第二十三章 楚昭华错愕地看了看神色淡然的苏子陌,又看了看冷着脸的曲思天,再看了看笑容可掬的楚玉。忽地想起那块早就透露天机的牌匾,天玉书院。恍然大悟地叹息道:“你千万别告诉我这家书院是你办的!” 楚玉先是没有回答他,缓缓地踱到曲思天的身旁道:“确切的说是我同他!” 当初楚玉并不赞同曲思天去讲学,毕竟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太过招摇。但曲思天却觉得越是小心翼翼越招人猜忌,不如明目张胆的赌一把。 没想到太后派来打探消息的人,眼神不怎么好用,单以为楚玉是在为他的男宠谋一处栖息之所,根本没注意到曲思天这个人。 再加上楚玉平日里的放荡不羁,彻底让太后对他放松了警惕。认为他只是个沉溺在纸醉金迷里的风流浪子,注定没有大作为。 而这次事件之后,也让楚玉在外游说朝中重臣谋反时少了很多阻拦,每每是打着相中了谁谁家的千金小姐做幌子。 可自古美人也难过英雄关,看到楚玉这样既有雄心壮志,又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能有几人的芳心不被夺走!所以他的幌子成了日后登基为帝时定要纳妃封嫔的诺言,这却是让楚玉头疼了好一阵。 若是他在外这般许诺,要是被那个能把天下醋坛子都打碎的曲思天知道,只不定又是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 就拿之前他为了掩人耳目而流连烟花之地的那件事来说,简直是哭笑不得。虽然他是装出来的风流不羁,也和曲思天好好地说明过。那时看他似乎是心领神会,他却趁着他不注意,硬是男扮女装地混进了秦楼,还凭借几分过人的姿色突然当了花魁。讲什么家到中落也是无奈之举,今日能夺得花魁实属荣幸,若谁肯为他赎身,会发誓对他一生一世好,他也愿以身相许。 当时正在喝酒的楚玉差点没被曲思天的几句话呛成内伤!来时明明同他好商好量过,他当时也答应了,而且还话里带刺,毫不在意地说:你是个王爷,我有什么资格管你。你想去哪,喜欢谁,和谁好上了,通通与我无关。 这会儿又小肚鸡肠,忘了先时的风凉话,不是与你无关?真若是喜欢,就好好地说出来,非要缄口不言地苦着彼此。既然他不肯说,就都忍着,看谁最先投降。 楚玉故意避开曲思天向他这里投来的挑衅目光,笑意阑珊地摇开描山绘水的折扇。依如未听得曲思天的言辞,只是搂着旁处的妖娆女子继续把酒言欢。 曲思天见他无动于衷,攥着拳头,差点跳过去揍人。忍着额头上快要爆裂的青筋,朝着众人施以甜美的假笑,誓要和他比个耐力,看谁先受不住。 后来家住城南的张公子给了个高价,曲思天便趁着其他人还在犹豫之时选了他。 余光瞥见楚玉还是那副淡漠的德性,干脆从二楼飞到了张公子的身侧,佯做要摔的姿势倒进他的怀里。并且一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料,好像不是故意,实则是有意地要吻他。 就在快得逞时,一张摇开的山水扇面蓦地挡开两人贴的很近的脸:“这位公子,我给你两倍的价钱,你把他让给我。” 张公子迟疑了一下,心想家里又不缺钱,几倍有什么关系,哪有美人来的实在,于是坚定地谢绝了楚玉的好意。 楚玉笑笑,无妨,私底下却塞给他一块写着锦阳王的腰牌。 张公子低头看了看,知他是不能惹的主,笑吟吟地把曲思天推到楚玉的怀里,说:“既是楚公子喜欢的人,赠你便是,何必与我客气。” 这话若是被不知情的人听见大概会想他们是多年的故交,虽是假话,却深得楚玉心意。 一旁的曲思天得了便宜,不知偷着乐却依然要卖乖,不领情地推开楚玉。眼含失望地对张公子说:“是我不够好,得不了您的赏识?还是你受了别人的威胁,不敢要我?你和某个臭男人简直一样,都是不知珍惜。既然您不愿,说明对我没有诚意,那我只好再去找其他人。”说罢,眯起两条画得精致的凤眼,转身要走。 楚玉微皱起眉头,既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没生气。回手用折扇拦了曲思天的去路:“算我认输,跟我回去。”楚玉见他不为所动,又收了扇子说:“那好,我不管你,你随意!”此次没留点情面。 曲思天开始心虚,不会真的不管自己吧。这种时候,若他不去找别人,他铁定会觉得自己是个孬种,只会当着他的面说大话,以后由他怎欺负怎是;可是去找,也不成,万一再被别人看中了,自己又不喜欢那个人,到时候是跟还是不跟那个人走。左右是丟面子,不如服次软:“楚公子,我……” 话未说全,突然环住肚腹的胳膊惊的曲思天一愣,眼见着周遭的一切忽地颠倒了位置,楚玉竟将他扛到肩头,以一种能把心肝脾肺都气炸了的声音对他说:“你喜欢这样?” 曲思天认为自己是因为身体向下,血液涌到脑顶才会把脸憋的燥热,并不是由于心跳加速觉得是羞耻之类的原因才会做到如此。不甘被降服似的掐住楚玉的腰侧:“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是吗?”楚玉不太相信他说的话,由着他在他腰间的掐捏力度重了再重,依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从出秦楼到坐进马车,曲思天觉得自己得到了有生之年最多的关注。瞪着眼珠子一直保持沉默不语,见楚玉毫无反省之意,这才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你非要我当众出丑才满意?” 楚玉不说话,就直直地盯着曲思天,眼神里却藏着似乎能让人理亏的东西,直把曲思天看的难为情,才缓缓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闲的无聊。”某人口是心非道。 其实口是心非的家伙完全是因为那个总是拈花惹草的混蛋而醋意大发,虽然心里明镜着,那个混蛋不过是无可奈何的逢场作戏,可一旦头昏脑胀地爱上了,哪还容得下他的眸中装着别人的容颜。 看到沾染在银白衫上的胭脂红,闻到混合了的低俗香氛,从心里溢出的醋意迫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攥紧拳头。 他很想告诉楚玉别再去那种地方,自己的心很疼,很难过。可他却不敢用这样的理由去阻挠楚玉,因为他不知道楚玉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有着和他一样的情感。 平时得到的,顶多是一些连他自己也讲不好到底属于什么的情愫。可就是这些不知名的情愫让他傻傻的会错了意,觉得他对自己是有那么点喜欢。然后架不住一时冲动,就想去看看他的反应。 他没让自己失望! 可到头来,为什么一句坦坦荡荡的喜欢他也讲不出来?瞻前顾后地害怕许许多多。猜想楚玉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变得疏远,到时候即使是单纯的想留在他身边,他也会认为恶心。可是不说,想到别人会碰他,打心底溢出的酸楚又迫的他好难过。 对于无聊的谎言,楚玉怎么会不明白。他本想借此机会把话说清,可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他怕他自己报仇未遂,到时候身首异处,曲思天该是有多痛心。所以这份掖掖藏藏的纠结感情了无益,堆了满腔的喜欢瞬间换成了平淡的“嗯。” 第二十四章 因此那句催人肠断的喜欢你,一个由于害怕他所爱的人没有和他一样的情感,不敢说;一个明知彼此喜欢,却不愿说。 其实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大道理。说句不好听的,即使有楚玉假设的那么一天,难道曲思天会因为没和他在一起就不悲伤了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所以还不如彼此坦诚了心意,管他花前月下还是生离死别,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好比忽然绽放的昙花,虽然花期不曾长久过,但至少惊艳过,也会无憾了吧。 这次回到天玉书院,最让楚玉烦心的事莫过于答应欧阳将军,若是他日后能够顺利夺回楚氏正统,必定册封他的妹妹为皇后。在亲信们看来她们也算是天作之合,可要是被曲思天知道,他真有点害怕北冥国的百姓们再无醋可吃。 于是在启程之前,他想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曲思天是识大体,明大道之人,他该懂得自己的苦衷。再比如他身负血海深仇,相比儿女情长也就无足轻重。 可他的比如终究只是个比如,他毕竟不是曲思天,毕竟不知道他的心里想了什么。 早在前年去年,又或者是什么时候,曲思天心里想的念的,比起家仇,更多的是让他魂牵梦萦的楚玉。 而从楚玉做错事离开天玉书院的那天起,曲思天就无时无刻地不盼着他回来。以前有几次是在睡梦中,但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大活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竟许久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积压了两年的爱恨情仇一下子成了作怪的小情绪,既是思他成魔又非要端得一派清冷:“呦,这是刮了什么风,竟能把您老人家吹来。几年不见,我还以为你死在了外面,后山的墓地我都为你选了最好的位置。” 有这种逆耳的声音,楚玉是想过的,似乎也是这个样子最贴合曲思天的性子。从来不肯好好地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总是用些冷言冷语来伪装。明明可以说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偏偏一张嘴我以为你死在了外面。 可若是换成他想要的那种说法,虽然听着舒服,但他大概会认为站在他身旁的曲思天是被人调了包,是个冒牌货。 所以许久未曾受过此种礼遇的楚玉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合起手里的折扇,忽地抵到曲思天的下颚说:“就这么想我死?” “想与不想,我说了不算。更何况你还是个千岁,哪有那么容易倒下。不像我们寻常百姓,也就盼个长命百岁罢了。”说罢,使劲一挥手,打开了楚玉手里的那把折扇,转身便看见想趁乱逃走的楚昭华:“你要去哪?” “没,没想去哪!”楚昭华刚抬起的脚又落回了原处,今天算是躲不过了。之前为了避开父王的追捕,故意掉了一张去蜀地的完美线路图,到头来却是想不开地自投罗网,曲思天和楚玉竟是认识。 曲思天仔细地看了看楚玉,又认真地打量了楚昭华一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步一步地迫近楚昭华,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楚昭华咧咧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嬉皮笑脸地挠挠头,小心翼翼地往后面退,最后被别人来个生擒:“可是活的潇洒?” 这个声音从小听到大,楚昭华简直是再熟悉不过。有时候他就在想周瑜说的一点也没错,既生瑜何生亮。尽管他知道这个比喻用在他和他二哥的身上并不算恰当,但能表示那个意思就成。 再说唱戏的,说书的,讲究无巧不成书。可他一不唱戏,二不说书,平白无故地多了那么些个偶遇和巧合。好比不喜欢国相家的千金,偏被父王指婚。后来逃婚到钱塘,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容身之所,怎就遇到的是楚玉的故交。 这种哑巴吃黄连的戏码,虽说苦了楚昭华一人,却让那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坏家伙们正好逮个机会当吃瓜群众。 对于他们的表现,楚昭华不想多说什么,似乎楚玉和曲思天的存在就是为了欺负他。只是他二哥说的潇洒到目前还谈不上,顶多算是过的马马虎虎。这下落到他们手里,连马马虎虎都被奉为奢侈。 楚昭华不甘心地胡乱挣扎几下,但觉得这个样子太没形象,只好自暴自弃地耷拉个脑袋,认命似的对楚临风说:“二哥,我实在不想娶国相家的那个泼妇。” “不想娶就不娶,我又不是来捉你回去。” 这话被楚临风说出来,楚昭华顿时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楚玉,又瞅了瞅楚临风:“真不是这样?” 倘若不是关系好,他楚临风是万万不愿理楚昭华,别说是欺负。本来他那个傻弟弟自作聪明地掉了一张去蜀地的地图,当时宁王就想这混小子定是和他玩声东击西的策略。他说去西南,肯定是人往东南走,所以原是让他大哥楚长歌带几个亲信去东南一带寻他。 幸好同在场的楚临风赶忙拦下了楚长歌的去路,不紧不慢地对宁王说:“父王也知道,三弟素来大大咧咧,没准掉了地图也说不定。不如让大哥去蜀地,我代他去趟江南如何?” 楚临风的话就宁王看来确实有几分道理,却未曾想过当二哥的是在偏宠着弟弟,便照着他的想法,让楚长歌去了蜀地,让他去了江南。而楚玉恰巧是在途中偶遇到一起。 鉴于楚临风以前的所作所为,楚昭华实在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帮自己。内心翻涌而出的激动就好像受了天大的恩德似的,感激涕零地看了看楚临风,又觉得根本不够表达他的谢意,蓦地扑了过去,给楚临风一个大大的熊抱,结果被楚临风嫌弃的躲过。 至于谢婉儿那边,他们虽然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倒是逃婚这一点是特别的心有灵犀。听说父亲要把她嫁给那个不求上进,一无是处的绣花枕头,也是连夜逃走。 后来国相和宁王怕彼此见到无法交代,都是尽量避着走。时在躲不过的,也就是某次在城里的一家酒楼。国相当时正要往外出,而宁王是往里进,要不是有几位大臣在场,他俩真想当做没看见对方算了。 当时有个不会看脸色的张大人,随口就提到了联姻的事。本来他是想巴结那两位老人家,却没想到他的一言不对竟伤害了那两位老人家的柔弱内心,随即被目露凶光的宁王和国相同时瞪了一记恶眼…… 后面的话楚临风还没有说完,楚昭华便打断了他。皱着眉头怒道:“那个泼妇,她逃婚也不通知我一声,害我辛辛苦苦的跑了这么远。” “你不是也没告诉她,指不定你俩还真有点缘分。人家长的又不是难看,泼辣性格管着你也合适,不如……”楚临风戏谑道。 楚昭华觉得他的话有点多,连忙打岔道:“你就别取笑我了。”余光却悄悄地瞄着苏子陌。 而此时的苏子陌刚好瞧向他这里,悄悄的举动被发现,楚昭华的脸蓦地上了颜色,但幸好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明白的红。 苏子陌错开他的目光,觉得自己不适合再继续留在这里,便朝着众人行了个辞别礼,转身就要走。这时候的楚昭华一下子就急了,连忙拽住苏子陌的胳膊说:“你不想听我解释?” 苏子陌摇摇头,笑着说道:“你昨天用小石子丢我,大概是因为讨厌我吧。”说完便从楚昭华的手里拽出自己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昭华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一时嘴笨不知道要用什么话去留住他,只是眼神空空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心也跟着空落落。 楚临风看着快要望眼欲穿的楚昭华,大致想到了他那个傻弟弟和苏子陌的关系。笑着揽过楚昭华的肩膀说:“你喜欢他?” “应该是吧!”楚昭华未来得及思考,张口便说了出来。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涨着一张快要滴血了的大红脸,伪心道:“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若是这样还算不上喜欢,那什么才能唤作喜欢,当时的楚临风是这样觉得的。 第二十五章 从楚玉离开天玉书院的那天起,他就试着给曲思天写过许多信。有时是几句安好的问候,有时是些肉麻到让他自己都能掉鸡皮疙瘩的话,好比他不曾对曲思天直言过的思念和喜欢。但都由于种种原因,那些书信还没来得及寄出就半路夭折,所幸的是临离开枫阳的馨兰小筑时写下的最后一封信,他忘了烧毁。后来在路上遇见了楚临风,便彻彻底底地忘了这封信。也幸好是他忘了这封信,才让曲思天真正地了解他的心意。 路过指路牌时,楚玉就看到了天玉书院的名字换成了天天书院。他当时就在想此行肯定是不易了,果不其然地迎来了横眉冷对。摇摇头,心里叹着还是原来的臭性子,一点也没变。 心知肚明地问道:“书院的牌匾为何换成了天天?” 先前琢磨的理由,大约有十来个,但曲思天瞧着楚玉那双无数次诱他心动的明眸,一时间忘的一干二净,最后只能像个耍无赖的小鬼似的说道:“书院是我的,我喜欢怎样就怎样。” 说罢,惯用的莲步踩出了恶狠狠的调调,杀气腾腾地回了自己的厢房。看那架势似乎是在说还有脸回来,随即听到砰的关门声。 楚临风假意地咳嗽了几声,用臂肘撞撞楚玉说:“你不会不晓得他的情意吧!” 楚玉笑笑,将整张扇面拍到楚临风那张欠揍的脸上:“懂有何妨,不懂又何妨?到是你,适才去了哪里,一个不留神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你别说,刚才在路上遇了桃花。以前见过美女如云,挑三捡四没个喜欢,偏偏和那个人有了眼缘。想去问个住处和名氏,反被路遇的碰瓷大嫂拽住裤子喊非礼。他以为我是坏蛋,不由分说地甩来一顿拳头,幸是有好心人为证,才免得一场误会。” 如果是被别人误会,误会就误会,只要做的身正,也不怕影子斜。但面对喜欢的人,怎么都想让他知道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后来,他也同自己表示过歉意,正好借着他的愧疚之情,得理不饶的纠缠了几条街。然后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深处,看他细皮嫩肉,玉面贝齿的,一个情难自禁的没忍住,抓着他的手腕抵到墙上,吻了过去。 “你这人还真是没救,讲这种事既不脸红也不心跳,抓你去见官都不为过。”楚玉说道。 “我只是表达爱意的方式有些不妥,还不至于罪大恶极地送去见官。何况我也貌如潘安,倜傥出尘。他若想让我负责,嫁给我也不亏,您说是不是。”楚临风的脸上写着得意二字。 “你让我说什么好?”楚玉长叹了口气,忽然想起那年上元节醉酒后做的亏心事,不是比楚临风做的更过分。适才见到曲思天,也没见他有要提起的意思,大概是忘了,可那种事谁能没心没肺地说忘就忘。 楚临风见他眉头深锁好像在苦恼些什么,挥手试了试他的目光,说:“还在想曲大美人?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你和他注定是牵扯不断。还不如像我一样干脆点。瞻前顾后的考虑一堆有的没的,我看了都替你着急。要不我做回好事,帮你牵条红线,把话和他说清楚。别在拿什么不想连累他的没出息话说事,难道你连夺回皇位的信心都没有,就非得想着去送死,那么还不如苟且在你的锦阳王府,做个醉生梦死的风流王爷。” “平日就知你话多,今天更是中了什么邪,少说几句又要不了命。至于我和他的事,你就不要参合了。到是你说的干脆,结果怎样?”楚玉说他当时并不想灭楚临风的威风,只是他觉得楚临风的脸在那天看起来是特别的可气。 还能怎样,劈头盖脸地被揍了一顿,临走时放了句狠话,别再让他见到他,否则见一次打一次。虽然是被他打了,可细想来那个人的表情也称得上可爱,又气又恼又不知所措,大概是平生的第一个吻。生涩的好像木头桩子,但也有可能是被自己的动作惊的不轻,所以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总之,就是情人眼里出了西施,怎么看都是他最好。 楚临风摸着余温未退的脸颊,嘿嘿地傻笑一会儿,对楚玉说:“挨了两个巴掌加一顿揍,可你也知道,打是喜欢骂是爱,他很有可能是相中我了。”继而又捏着下巴自恋地想了想,道:“没办法,我一向招人喜欢!” “……” 楚玉突然觉得和楚临风说话简直就是平生最大的错误,死猪从来都不怕开水烫,面皮也是出了奇的厚。摇着一把水墨点染的扇子不再理楚临风,反是关心起楚昭华:“这样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辈子离家在外。回去和王叔把心意讲明,何况国相家的千金也逃婚在外,日后有什么变故也说不准,这婚事十有八九是成不了。” 以往的楚昭华不觉得楚玉会关心他,小时候就曾嫉妒他二哥和楚玉的关系。每次想和他们靠的近些,却不是被嘲笑,就是被戏弄,后来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的敬而远之。 想到楚玉适才像是关心他才讲的一番话,内心激动的无以复加。似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努力地张张嘴,便咬着嘴唇难为情地不敢看他。 楚临风斜看了他们一眼,大致明白了他那个傻弟弟心里想了什么,于是张开双臂,搂上他们的肩头说:“走,去喝酒叙旧。” 第二十六章 曲思天怒气冲天地回了厢房,本想着楚玉会追来哄他,可最终连个人影也没有。这下怒气冲天变成了原来的无数倍,就连周围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低沉,使得刚刚睡醒的狐狸兔子精半天没敢喘大气,好像错过了一场好戏。 曲思天正想找什么拿来发脾气,忽然看见躲在一旁的阿纯,随手抱了起来,然后又拿了案上的梳子给他顺毛。 手上的力度大了一点,阿纯疼的没差点叫出声来。可怜巴巴地扭头看了看曲思天,结果被心情很不好的曲思天又是一顿□□,本来顺滑的毛发瞬间成了杂草。 “既是回来,于我也没有半分思念?”曲思天自言自语的失落道。 变成杂草的九纯似乎听出了什么,心想这时的曲思天不能惹,等会趁着他不注意赶紧溜之大吉。同时庆幸自己并不贪恋情这种东西,毕竟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他也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后来在快要安寝的时候,楚玉才扶着早已烂醉如泥的楚昭华和楚临风晃晃悠悠地回来。曲思天看了看他们的样子,大概是气的没有脾气,借着微弱的烛光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姓楚的一律不准踏进我房门。可这么黑的天,谁能看见他写了什么。 楚玉很给面子地假装看了看,然后一下子撕了下来:“我又看不清!” “既然你看不清,那么我说给你如何,别和我说你有耳疾。你听楚了,姓楚的一律不准踏进我房门。” 楚玉打了个酒嗝,笑道:“好好好,我不踏进去,我用蹦的。”说完就准备往里蹦,结果被曲思天一脚踹了出去:“滚。” 楚临风扶起楚玉,有意说道:“这踹坏了怎么办,明天林老爷家的女儿可是有比武招亲,我记得你是要去的!” 楚玉没料到楚临风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笑吟吟地给了楚临风一拳:“你可真是我好兄弟,是不弄死我不甘心吧!” 一番言辞下来,既是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总之是谁都没得好。 至于楚昭华,像块木头桩子似的杵了半天,根本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等脑袋清醒时才恍然发现他的寝房多了两位不速之客。 三个人估计是一进门就都醉倒了,所以才横七竖八的睡在地上。楚昭华废了半天的力气才把他俩个搬上榻,而他自己则躺在了苏子陌曾用来打地铺的被子上面。 整张脸深深地埋进被子里,好像闻到了苏子陌身上的的兰草味,于是像个变态似的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再一回头,映着烛火微弱的光芒,刚巧看到坐起身的楚临风正向他这里望去。 楚昭华因为害羞,不知所措地咽了好几次口水,心想这次肯定得被二哥嘲笑的抬不起头。谁知楚临风什么话也没说,单是躺了回去,背对着楚昭华。 楚临风说楚玉要去参加比武招亲,并不是因为他想去,而是因为他答应要去帮一个人。 早些时候,楚玉和楚临风恰好在街上看见林老爷当众甩了一个男子好几个耳光,听看热闹的路人说是眼前的书生意图拐走他家的女儿私奔。 论家事,这位书生也不比林小姐差什么,但林老爷一心想让自家的女儿嫁给习武之人,可林小姐就偏偏相中了他。两人情投意合,也算得男才女貌,你来我往的平淡日子没多久,林老爷发现他家的女儿喜欢的是这个书生,就让府中的丫鬟紧紧地看着林小姐,然后背地里筹划着比武招亲的事。 林老爷不让林小姐见那个书生,却没想到他能男扮女装假扮成府中的丫鬟,偷偷地把他女儿带走。 几个巴掌下去,林老爷并不解气,本想再让府上的小厮揍那书生一顿,楚玉上去就把一把折扇抵到前面:“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请林员外给我一个薄面。”怎么说楚玉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一个薄面总该是有的。 几年前,也不知林老爷得罪了谁,在别处游历时,被几个黑衣人围在了树林里,如果不是路过的楚玉出手相救,或许早已命丧九泉。 虽说楚玉不在乎,但滴水之恩总该涌泉相报,何况是这么大的恩情,别说是薄面,就算把家产分他一半也不为过。 林老爷自然是不好再为难那个书生,简单的和楚玉客套了几句,临走时拍拍他的肩头说“若你能做……” “我已有钟意!”林老爷的心思被楚玉识破。 待林老爷走后,楚玉和楚临风同那个书生聊了很久。原来他姓杨单名一个枫字,家里做的是布丕生意。去年和友人在街市闲逛的时候,正巧碰到出来买胭脂水粉的林家小姐。当时只是偷偷暗慕,后来又接连几次的遇到,便鼓着勇气去和她搭讪,竟万万没想到她对他也有那种想要结为鸳鸯连理的意思。 但是林老爷觉得习武之人洒脱豪放,能成大气候。而一介书生之流除了会之乎则也以外没什么用武之地,便说什么不肯让林小姐嫁给他。 想到明天就要比武招亲,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就让心爱的女子嫁人。或许真如林老爷说的那样,之乎则也根本打不过那些会武功的人。 杨枫面带失落地向楚玉行了个辞别礼,转身欲走时,被楚玉的折扇拦了回来:“我帮你娶到林小姐,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都可以。”杨枫几乎未做任何考虑便讲出这些话。 “努力考取功名,日后做个为政清廉,为民请命的好官。” 楚临风回头瞧了瞧果然跟来的曲思天,偷偷地把楚玉从围观的人群当中拖拽了出来说:“你还是别去了,我替你打擂吧!” 楚玉上下打量了楚临风一番,无奈道:“平时还不觉得你哪里有问题,一打起架来就跟别人抢了你女人似的。到时候你一兴奋,还不把正事忘了,到时候我可没脸见杨枫。” 楚临风嘟囔着嘴,道:“行,我不管你,等会那边的醋坛子打翻了,我可不帮你收拾残局。” 打东边来的怨气弄的楚临风和楚玉同时觉得毛骨悚然。 很久以前,楚临风一直认为紫气东来是用来形容祥瑞,但是今天他总算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紫气东来”。 因为身穿一袭淡紫,并在早上夸下海口,他楚玉爱参加什么比武招亲就参加比武招亲的曲思天正浑身散发着恶鬼般的怒气。 楚玉觉得曲思天的生气模样很讨人喜欢,隔着皮肉的小心脏怦怦地跳了几下,再是悄悄地瞥了他一眼,把嘴角的弧度挑的有些不可一世,然后摇着手里的折扇跳上擂台。 对于楚玉的突然出现,林老爷露出一脸的惊奇。按着座椅的扶手猛地站起身,明明昨天还被他拒绝过此事,为何今天就改了主意?难不成他说的钟意就是小女,只是想凭借他的本事娶小女过门。不知不觉的便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这样的年轻人真是难能可贵。 楚玉的功夫算不得是出神入化,但是对付一个小小的擂台只是小乌见大乌。轻而易举地挑了几局后便没有人再肯跳上擂台迎战,而林老爷早就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想赶紧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看见没人打擂台,忙不跌地要宣布楚玉就是他看中的金龟婿。 准备好的台词还没出口,身穿紫衣的曲思天便一个空翻跳上擂台说:“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别高兴的太早!” 楚玉愣了一下,险些没躲过曲思天的几招快攻,身子闪到一侧,小声说:“鸣儿,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别在闹下去,小心被外人看出你的武功路数。” “受人所托?你明摆着是在气我,明明知道我……我,我也喜欢林家的小姐。要是怕被外人发现我是龙鸣,你大可以认输。” 楚玉听他这么一说,眉头皱出一道无奈的沟壑,也不知道他这任性的脾气是谁惯的。潇洒的一个侧转身,刚巧写给曲思天的那封书信从怀里掉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曲思天和楚玉同时看到了掉出的那封信,但比速度,曲思天占了距离的优势,抢在楚玉的前面,把那封书信捡起。 再看楚玉的神态似乎很在意这封书信,然后又在不依不饶的争夺中,曲思天匆忙瞄到了一个写的异常豪放的曲字,因此他便断定这封书信是写给自己。而且为了这封书信,楚玉甚至是和他动了真格,并不像之前因为害怕伤到他而躲躲闪闪。 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找个地方好好读一下这封书信,似乎很多自己给不出答案的谜题,都能被这封书信解开。于是,踏开脚下的最后一朵莲花步姿,翻身下了擂台:“在下认输。” 这下楚玉算是急了,想去追曲思天又应了杨枫的委托,一瞬间骑虎难下,只好给楚临风使了个眼色。也不知那混小子看没看懂他的意图,总觉得楚临风摆出的那个让他放心的姿势,夸张的让他更加不放心。 楚玉扶着额头微微地苦笑,自家的那点破事还没处理好,反来帮着别人聘亲,但好在是处成了一段姻缘。 杨枫趁着无人再来打擂,和楚玉胡乱地过了几招,其实也算不得是招数,就像小孩子打架似的,来回撕了一会,便轻而易举地拿下这次的比武招亲。 林老爷的表情可谓是五花八门,先前憋在肚子里的称赞一下子转成了怒气。原以为楚公子是想凭真本事娶小女过门,没想到竟然是帮着那个瘦弱的杨枫。但是比武招亲,听天由命,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悔。可是他们耍阴谋在前,自己反悔也不为过。 楚玉大概看出了林老爷想要反悔的心思,笑着走到他的身旁说:“恭喜林老爷觅得金龟婿!” 又悄悄地把自己的腰牌放到林老爷的手中,就像那次和有钱家的少爷争曲思天一样,有时候他真的庆幸自己是个王爷。于是摇开手里的折扇说道:“武将能上马定乾坤,文者自然也能够提笔安天下,林老爷何必瞧不起读书人。” 虽然不像皇上亲笔御赐的婚姻不能违抗,总算是个王爷亲点的良配。何况锦阳王也和他摊了牌,与他作对也没有好处,然后再因为这事落个不忠不义的名声也不合适,于是快要动怒的老脸蓦地撑开一脸笑颜,连忙附和着说不敢,不敢。 楚玉看林老爷是妥协了,便笑着说 “还请林老爷保密。” “那是自然。”林老爷说道。 解决了杨枫的事,楚玉便马不停蹄地去追曲思天。再见到他时,楚玉只觉得眼前的气氛似乎不对。按理说看了信中那么多平时不曾讲过的真心话,理应是激动万分地扑过来,怎么一见面就好像要谋杀亲夫似的,握着拳头就向他打来。 楚玉闹了满头雾水,不解的看向楚临风,而楚临风单是意义不明地朝他竖起大拇指,这种时候还点什么赞,果然这厮靠不住。 至于曲思天挥来的拳头,楚玉不打算躲,硬撑着让他发发脾气也好。紧闭着双眼,等着他的肆意发落,到最后只觉得胸前的衣襟被他拽了起来,无轻无重的吻便贴了上去。 原以为的自作多情并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既是有相同的想法,为何就不能…… 似乎是从心底发出的微弱声音,柔和的像一潭清水:“你又不是我,怎知我心里所想。若是生能尽欢,死能同穴,这一生也不算枉费。如若像你信中所言的结局,只是我自己苟且余生,还不如死的痛快。” 楚玉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抱住他,偏偏又被他打开:“你注定是要称帝的人,将来后宫佳丽三千也说不准,我心眼小,受不了争风吃醋,就算没个那样的结局我也跟不了你太久。而我想要的仅仅是眼下的,你所能给我的所有感情。不管日后会怎样,也不管有没有山盟海誓,只要你心里有过我,别在把我拒之门外就足够了。” 即便是这样说,可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却还要讲出来,似乎这样的自己并不坦诚。其实,想要的,是他说过的山高水长,生生世世。可还能怎么办,谁让自己喜欢的是那么有野心的家伙。 楚玉被曲思天的话惊的一下子乱了方寸,别看他自己总是忍着内心的真实想法,试图和他划开一些不清不楚的界限。但是亲耳听到他说会离开自己,怎么也无法接受。不顾一切地抓住曲思天的肩头,似乎带着些许的怒气:“我、我不准你离开我。” 第一次看到如此不冷静的楚玉,倒是让曲思天大开眼界,原来在他的心里面,自己是那么的重要。大睁着眼睛愣了许久,才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的人设好像是崩了。 楚临风被当做咸鱼干,放在一旁晾了有些功夫,等楚玉回过神才发现他的存在很碍事。偷偷地给他使了个眼神,这次楚临风终于没让楚玉失望,很有眼力的退了出去。 以前在锦阳王府的时候,这两个人就隔三差五的秀次恩爱,也不说顾及一下他这个单身汪的感受。枉他还和他们称兄道弟,每次都错不及防地喂了一把狗粮。 也不知上次在街上偶遇的小美人有没有想过自己,当时那个巴掌说实在的,真是爽的让人流连不已。要不是心急,摸了烫手的热山芋,也不至于不知道他的名氏。 楚临风越想越觉得委屈,不就是一个吻,都是男人,反应那么强烈做什么。于是像个神经病似的,抱着脑袋在原地啊啊的吼叫了一会。惹的在湖里嬉闹的红鲤鱼都闲烦,蓦地跳出水面,狠狠地撞了他的脑门。 自从曲思天和楚玉和好以后,就整天腻歪的和一个人似的,先不说楚临风是一脸的怨念,楚昭华也是满脸的无奈。 那时苏子陌说他喜欢曲思天,他不明白苏子陌为什么要那么想。如果说因为长的好看而多看几眼就叫做喜欢,那么他喜欢的人多了去了。可苏子陌那个傻瓜不那么想,他就觉得他喜欢曲思天。 又是一连好几天没见到苏子陌,楚昭华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像快压瘪了的年糕似地趴在庭中的石桌上,望眼欲穿地盯着庭院的入口,希望走进来的人是苏子陌。 可走进来的人却只是楚玉,曲思天还有他二哥楚临风。 楚临风看着头顶笼了一大朵乌云的楚昭华,恨其不争地揪住他的耳朵,说:“我怎么有你这么窝囊的弟弟,想见他就去他府上找他,你从这里发霉、发臭也于事无补。”说罢,拽着楚昭华的胳膊一路去了苏府。 楚昭华囿于面子本不愿意去找他,但犹犹豫豫的又想去,踟蹰不定的时候,幸好他二哥给了他动力。 这一路楚昭华也不知道他二哥到底在搞什么鬼,一刻也没有消停过。不是眼神飘来飘去,就是脑袋转来转去。在快到苏府的时候,楚临风的满心欢喜已经变成了无精打采,最后在门口看见了出门办事的苏子轩。于是懒得睁开的细长眼瞬间变成了两颗大红心。 当时被吓到的不只是下巴快要惊讶到脱臼的楚昭华,还有疑似出门见鬼的苏子轩。黄历也没说今个不宜出门,怎么就倒霉地碰到了上次遇见的淫贼。 苏子轩正要叫人,被眼疾手快的楚临风一把捂住嘴巴,说:“如果你不怕丢了脸面,我也不介意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吻你。至于还要不要找人揍我,你看着办吧!” 苏子轩还未遇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本就是自己被他欺负,他却摆着一副全是为了自己好的可恶嘴脸。但抬眼怒视到的那张脸又帅气的让人嫉妒,好好的一个七尺男儿怎么就是个疯子。抬起腿来狠狠地踩了楚临风一脚,趁着他松懈,一下子挣脱了出去。 楚临风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是那种天生喜欢找虐的人,他越是对自己不友善,自己就越是喜欢的不得了。看着苏子轩因生气而拂袖离去的背影,楚临风毫无顾忌地喊道:“我是说真的,你嫁给我啊!” 听到楚临风的喊话,苏子轩差点没站稳。转身走回到楚临风的身边,劈头盖脸地揍了楚临风一顿。 第二十八章 算命的半仙曾对苏子轩说过,他是天生的克妻命,这辈子注定没有女子能和他相依为伴。但是他命里带着桃花,只是不知道那种违背常理的姻缘他能否接受。若能接受,他便可以和那个人结为秦晋之好;若是不能,就只有孤独终老。 说实话,他那时并不相信半仙说的话,全当是疯子的疯言疯语。后来遇见了心爱的女子,本来都提到了谈婚论嫁,却在和她出门游玩的时候几次险些让她丧命。 他当时也有想过,是不是就应了半仙说的命运,他这一生注定没有女子的陪伴。后来他去找过半仙,但是半仙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在上次给他卜卦的地方留了一张字条,竟是算到他会回来。 字条上说:那女子本是大富大贵的命,若是能离开他,定会嫁到好人家。若是他执意和她结为连理,那么成亲之日便是她来年的忌日。 看到这几句话,他怎么会不害怕,因为心里在乎,也希望给她幸福的生活。要是真被他的命运所连累,或是这辈子都不能安稳度日,所以拥在怀里的喜欢不如换成自己的孤独终老,那样也好过天人永隔…… 朋友们笑他有病,试过了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要是被骗子的信口开河给欺骗了,可是亏大了的。但苏子轩却觉得,等到那天就晚了,所以直到今时他也没为做的这个决定而后悔。 只是半仙说的有违常理,他一直想不通,什么样的姻缘算是有违常理。那天在园中茗茶的时候突然听三弟说起了子陌和沈君华的事,他才幡然醒悟,原来有违常理是指这个。 苏子轩想着两个男人相处的场面,浑身一阵恶寒,真是难以接受。可是他家的陌儿喜欢,不能接受也得接受,难得头一次那么有男子气概的去追求一个人。 换作以前胆小如鼠的苏子陌简直是头疼,就连做一件新衣,那种小事。选什么颜色,什么布料,都是讲哥哥们说了算,现在想想出现个沈君华也未必不是好事。 只是眼下的这种特殊情况,他还真有点始料未及,凭空冒出的过路人就说喜欢他,一言不合就被夺了初吻。即便现在是骂他打他,甚至是杀了他,都没法消除他的心头之恨! 那可是初吻啊,要留给心爱之人的东西。 本就性子不太好的苏子轩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楚临风,再听过他的唐突之词后就更加不会饶了他。前前后后不知揍了他几个来回,最后应该是累了,才收手。 尚未弄清状况的楚昭华无奈地长嘘口气,苏子轩的凶悍他是领教过的。心里暗暗道:二哥啊二哥,你到底是来陪我壮胆,还是来求揍的? 楚昭华对楚临风的表现摇摇头,忽地看到面容冰冷的苏子轩正站在他的面前。楚昭华咽着吐沫往后退了退,道:“他啊,是该打!” 苏子轩压根没有理会楚昭华的溜须拍马,默不作声地怒视了他许久,才抬起一只胳膊。楚昭华以为苏子轩也要揍他,赶紧护住脑袋说道:“轩哥,我错了!” 苏子轩愣了愣,因为他压根没想过要打楚昭华,到是楚昭华的护头动作着实有些可爱。他也私下想过,若是这死小子真有心和他家的陌儿在一起,就算自己不能接受这种感情,他也不会去做棒打鸳鸯的事情。何况谁都没做错,错的是天下人都在问的情字。 而他抬起胳膊只不过是为了去拍楚昭华的肩膀,却给他吓成这个样子,皱眉道:“我脾气是不怎么好,可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若是真心,请善待。” 楚昭华斜眼看了看落在自己肩头的手掌,大概不愿相信上次还要砍了他的苏子轩会用这种平和的语气同他讲话。咽着吐沫地退了退,然后一溜烟地跑进了苏府:“我去找苏子陌。” 跑进去的下一刻,楚昭华才意识到自己人生地不熟,怎么会知道苏子陌的厢房在哪。 刚从书房出来的苏子卿看到在原地来回踱步的楚昭华,便好像什么都懂了似的笑笑。终究是不忍心再看苏子陌为他难过,以后怎么样就看他们的造化。 于是招来了身旁服侍的小厮,让他给楚昭华带路,并嘱咐他千万不要提起自己。所以当小厮主动说了句这边请的时候,楚昭华傻愣愣地说声谢。心想着难怪苏家是江南一带的首富,就连府上的小厮也如此善解人意。 楚昭华没想过于沐晴也会在这里,站在门外看到她给苏子陌喂药的场景,差点就像饿狼似的扑了过去。 前两天苏子陌染了风寒,因为嫌弃药苦,始终不肯喝药,所以这病一直也没好,于沐晴便趁着这个机会来照顾苏子陌。 苏子陌也不想于沐晴喂药给她,迫于姑娘家家的一番好意,就抿了一小口。秀气的小脸眼看着成了苦瓜,道:“煎药这种事,你交给府上的小厮就可,还烦劳你亲自动手,真有点过意不去。只是这汤药太苦,我实在是喝不下。” “他们煎的药,你又不喝,何况苦口良药利于病。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要去洛京看牡丹。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洛京怎么样,所以你先把药喝了。”于沐晴说着又把汤药递了过去。 楚昭华听了她们的约定之后,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了过去,一把夺了于沐晴手里的汤药,眼睛也不眨一下地一饮而尽。 之后对苏子陌说道:“不就是煎药嘛,我也会的。还有你要看牡丹,我也可以陪你。要知道我从小生在洛京,对牡丹也算是略知一二,你这时候去,牡丹的花期都过了,会扫了兴致。” 于沐晴和苏子陌都被楚昭华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什么。楚昭华见苏子陌没有回话,又忙着问道:“你说话呀,到底是和我去还是和她去。” 苏子陌看了看于沐晴,刚要说话,就被楚昭华打岔道:“算了,汤药被我喝了,我还是先去给你煎药。”因为他有点怕了,怕苏子陌说了他不想听的答案。 就在楚昭华转身要去煎药的那一刻,苏子陌仅仅唤了一个沈字出来,便不再继续。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他认识的,被唤作沈君华的人。 楚昭华背对着苏子陌,虽然没有转身去问他为什么不再言语,但也猜得到,他定是在对自己的身份耿耿于怀,而他这次来苏府就的目的就是为了把真相告诉苏子陌。 打算说真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我不姓沈,也不叫沈君华。但家住洛京,是逃婚出来的一点也不假。我父亲是当今圣上的王叔,大臣们敬他为宁王,我在家中排行老三,姓楚,双名昭华。因为未及弱冠,尚未取字。” 听了楚昭华的解释,苏子陌心里的疑惑就说的通了,难怪他和锦阳王那么熟络,原来也是皇亲国戚。像自己这种草民,他看不上也是应该。 只是自己为什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无论自己如何的强迫自己去想他,可是那些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就好像是别人的人生,内心生不出半点波澜。 于沐晴听苏子陌说起过楚昭华的事,知道他是逃婚出来的,以为他只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家事背景。 前些日子,苏子陌突然从书院回来,说不再去书院。她当时激动的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这下他和楚昭华少了见面,自然她就有机可乘。 感情这种东西,虽然子陌哥哥对她不能一见钟情,可是朝朝暮暮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好不容易从他心里面挣得一席之位,不能再让楚昭华把他夺回去。因为她看得出来,楚昭华今天之所以会来找苏子陌,就是想把事情挑明的。 她不能让他得逞! 于沐晴趁着苏子陌想事情之际,上前拦了楚昭华的去路,阴阳怪气地说道:“您可是身份尊贵,煎药这种苦差事怎好劳您大驾。” 楚昭华本就和于沐晴势不两立,听她说话就更烦,很没风度的回怼道:“我身份怎样,想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这话你可说错了,现在是没关系,可过阵子就有关系了。子陌哥哥已经答应我,下个月的初十娶我过门!你来和我抢未来的夫君,还不允许我说话了。” 其实苏子陌并没有许诺要娶她,只是她情急之下的信口雌黄而已。但好在她先给苏子陌使了个眼色,苏子陌便心领神会的默许了,还不是想气气楚昭华。 第二十九章 果不其然楚昭华被于沐晴的话惊讶到了,这才过多久的日子,苏子陌怎么能刚放弃了他,转而就接受了别人。积压在心里的愁闷、不满还有委屈等等,这类的感情,就好像是烧开的热水,一刻也不停歇地沸腾着。 楚昭华被于沐晴堵的说不出话,怒目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拽住她的胳膊,连拉带扯的推出了门外,然后把门关的死死的,生怕于沐晴再进来捣乱。 “之前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对我的心意,还故意骗你去见那什么晴的人。如果我当初会想到有今天,我万万不可能带你去见她。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待我,你如何能让一个平生未知情字何解的少年人连女子的软玉温香都未曾感受过,就能一下子接受同为男子的喜欢?凡事不应该有个循序渐进吗?难道等我摸透了自己的真心,就非得亡羊补牢,为时晚已吗?” 楚昭华压根不给苏子陌插嘴的机会,自顾宣泄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情感:“你以为那天我来你府上就是为了和你三哥说些难听的话?还不是因为听说你离家出走了,我担心你才口是心非的追了过来,为此还从你家的围墙上摔了下去,浑身疼了不知道就多少天。你到是好,喝了一顿酒,耍了一次酒疯,把所有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你有问过我是否要收回给你的定情信物,当时被你骗了确实是懵了,这我都承认。可是你不知道,事后的我就像个疯子似的看着那半块玉佩失落了好久,因为没听到你唤我声夫君。我当时不知道自己喜欢你,现在知道了,能否再给我个机会,不要娶那什么晴的,好不好?” 苏子陌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总觉得他该感动,可是他却感动不起来。想到楚昭华以前从没对他说过这么多的话,幸是病了一场,才得如此受宠若惊,忍不住笑道:“在书院的时候,你对我总是惜字如金,感觉今天就像父亲当年一样,瞬间成了暴发户。” 楚昭华知道他心里有委屈,可是他心里也不好受:“你总说我喜欢曲思天,可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他,顶多是觉得他长的好看,就多看了几眼。到是你,不仅一次又一次的弄的我心烦意乱,就是现在,我的心也跳的无比剧烈。” 楚昭华怕苏子陌不相信,走上前去,抱住苏子陌脑袋,让他的耳朵贴在自己的心口处,柔和道:“这一次我没有骗你,求你再给我次机会!” 苏子陌听着从楚昭华胸膛内部传出来的咚咚声,一时觉得这是他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可这种声音终究不能让他找回曾经的感觉。 缓缓的推开楚昭华的胸膛,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你说的话我很心动,可却不再是那种关于喜欢的心动,而是为过去的自己找到了安慰的理由,原来自己的努力都没有白费。而我和于沐晴之间从来没有过男女感情,更别提谈婚论嫁,她只是在气你罢了。” 楚昭华松了口气,他总算是放心了,默默地掏出苏子陌还给他的那半块玉佩,说道:“既然你两个没有关系就收下它吧,顺便、不介意的话或者是有可能,你把我也收了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不要再拒绝了,楚昭华红着脸,眼神飘忽不定的看着四处,就是不肯落到苏子陌的眸中。 “有些事情我还想不明白,这半块玉佩我先收下,至于你我还要考虑考虑。”苏子陌接过那半块玉佩,会心地笑笑。 “你肯收下玉佩,就证明我还有希望。过几日我打算和二哥回洛京,到时候我和父王把一切说清楚,不管他同不同意咱俩的事,我都会回来陪你。等到那会儿你要是还不肯接受我,我就赖在你府上,吃你的,喝你的,一辈子也不走。”楚昭华耍赖道。 “你是无赖还是来讨债的?”苏子陌嫌弃道。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楚昭华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忽然听见咣的一声巨响,于沐晴拿着从柴房借的斧头,直接把门劈了开。 “子陌哥,为什么我为你做的所有事情你都看不到,那个混蛋伤你千次万次,单单是靠着巧言令色就把你哄骗到手。”于沐晴攥紧了拳头,牙齿咬着下唇,浑身微微的颤栗着,俨然是在硬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苏子陌从未哄过人,但见到于沐晴现在的样子,又不能不哄,手足无措的连忙解释道:“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只把你当做自家的妹妹来看。” “可你也知道,我从来不希望你这样看我。即使你和那个混蛋有了隔阂,我依然得不到你的青睐,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喜欢?” “唉,不是,你听我说……”正绞尽脑汁想句子的苏子陌被楚昭华打断了思路。 “说什么说啊,自己不会换位思考一下吗?假如那个叫什么晴的,你喜欢的人是苏子陌,然后我说我喜欢你,让你别喜欢他,喜欢我,你会转头就喜欢我吗?” 于沐晴想了想楚昭华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子陌哥哥是不可能的,可是不努努力,会觉得亏欠了自己。万一子陌哥哥突然改了主意,她不就赚到了。 于沐晴心有不甘地握紧斧头,勉强地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楚昭华你听好了,不是我不和你争,而是我希望子陌哥能和他喜欢的人厮守一辈子,如果你待他不好,你看到那扇门了吗,就是你日后的下场。还有我不可能喜欢你,就你那长相,真是看了就烦。”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只是为了你能明白,故意打的比方,你以为我能喜欢你啊,就你那长相,我看了也烦,哪像我家子陌长的这般俊秀可人。”楚昭华还嘴道。 “你就不能有点风度!”于沐晴皱眉道。 “和你有风度我看还是算了。那次在酒华觞的时候,我家子陌的便宜可没少被你占,不是握手就是捧脸,我怕我有风度了,你会变本加厉。” 要不是楚昭华说到这个话题,他差点忘记那天苏子陌在小巷吻了于沐晴的那件事。脑袋转向苏子陌,吃醋道:“你那天为什么要吻她。” 苏子陌怔了怔,茫然道:“什么时候?” “就是我拿石子丢你那次。” “她眼里进了沙子,我只是帮她看看。你今年贵庚,还捡石头丢我,你以为你是三岁的小孩子吗?”苏子陌无语道。 “你不是也拿糕点丢过我,只可惜砸到了李无忧。”楚昭华忍不住笑了笑,再道:“我觉得你见了我,药都省了,适才看你还是面容憔悴,这会已是红光满面。” “还不是被你气的,话说你刚才喝的那碗药不苦吗?” 苦是苦了些,但是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又失而复得,就算是吃了黄连和苦参,心里也是甜的吧。 “怎么会苦呢?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失去你还要苦的,谢谢你还没有放弃我!” 于沐晴听了楚昭华对苏子陌说的情话,真想把昨天吃的晚饭都吐出来。但转而看到苏子陌的笑颜,蓦地有些嫉妒,什么时候才会这样的一个人,对着自己讲一些腻歪到恶心的话语。 罢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想着、笑着退了出去。 第三十章 苏子陌听了楚昭华的话,又回到书院呆了些日子,直到楚昭华跟着他二哥回了洛京。 临走的时候,楚昭华千叮咛万嘱咐苏子陌一定要记着等他回来,不要因为他不在他身边就让那叫什么晴的又钻了空子。 苏子陌答应了许多次,甚至是举手发誓绝对不再和于沐晴单独相处,也绝对不和她有亲密举动,可楚昭华就是不放心。 后来楚临风和苏子陌都是烦了,一个背过身子再不看他,一个过来扛着他就走。 再这样唠叨下去,昴日星官都换岗了。 苏子陌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知是被微风刮来的沙土迷了眼睛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障了视线,总觉得楚昭华的模样越来越看不清。 直到来年的春天,刚被封到钱塘的逸王楚临风出现在苏子陌眼前,他才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肯说一句挽留的话,或许他那时就不走了。 楚临风将属于楚昭华的那半块玉佩交到苏子陌的手中说道:“他大概是不希望我把这半块玉佩带给你的吧,或者说他更希望你觉得他是移情别恋了,不会再回来找你,也不想你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可我还是自作主张的把它带来了,也许是出于一个哥哥的私心,不想你误会他。” 苏子陌握着那半块早没了故人温度的纯白玉佩,眼神空洞洞的,再没了焦距。被忘情果禁敷住的感情一瞬间如同潮水般涌来,往事就像走马灯一样,不停地在他眼前上演。 他以为他会哭的很没形象,可到最后他竟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平平淡淡的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他说过让我等他的!” 事情还得从那天说起,楚昭华和楚临风走后的没多久,楚玉和曲思天也离开了书院。这次和以往不同,楚玉打算在入冬的时季发动政变,所以他这次回来是特地要带走曲思天。 之前在经过一座不知名的山的时候,楚玉偶然间发现了温老将军曾经的部下。由于温将军一生戎马为国进忠,结果却死于非命,一部分人便不肯继续为朝廷卖命。他们寻了一座山,从此过上了与朝廷为敌,占山为王的日子。 楚玉曾试图将他们招到自己的麾下,但最后都被拒绝了,所以这次只有让曲思天出面,毕竟温老将军的部下都是精兵强将。 曲思天的出现似乎胜过了千言万语,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名氏,昔日温老将军的将领们便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感情,只要是让温鸣做他们的将军,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楚玉以为自己已经是万事俱备,眼下就欠东风的时候,太后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先开始了动作,所以楚玉的政变也提前了。 宁王本没有造反的意图,他觉得天下是何人的并无关系。只要百姓太平,不受战乱流离之苦就好,偏偏楚临风和楚玉走的很近。 太后以为宁王也参加了此次政变,连夜偷袭了宁王府。结果只有宁王和楚临风还有楚长歌逃了出来,而楚昭华却因为替他二哥挡了一剑不幸遇难。 说到此处,楚临风大概是讲不下去了,用胳膊挡住了眼睛:“那个傻瓜,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剑!我是习武之人啊,身体比他健壮的狠,他为什么要替我去挡。从小到大我都是欺负他,我死了不是更好,就再也没人欺负他。” 苏子陌只是默默地听着,而楚临风已是泣不成声,许久才拭掉眼角的泪水说:“他临死前一直看着这半块玉佩傻笑,最后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忘了我吧,便再也没有起来。” 从很久以前,苏子陌就知道他的君华兄是有情有义的人。面对那时的形势,他不可能不去救他的的二哥,只是他对他就太残忍了。可结局已经这样了,他还能怎么办? 逝者已矣,生者当长相思罢了。 苏子陌实在是听不下后来的事情,他很抱歉地对楚临风说:“我想自己静静。”说完,一个人离开了。 苏子轩看到这样的苏子陌心里很疼,却没有办法。一个人总是要经历生离死别,只是或早或晚而已。只有自己忍住了,想开了,才会重新振作起来。 “你不去陪着他吗?他似乎太安静了!”楚临风关切的问道。 苏子轩笑了笑,说道:“放心吧,他没有那么脆弱!而你为什么要把王府建在这里?” “我为了谁,你心里不清楚吗?”楚临风道。 “你为了谁,我为什么要清楚,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苏子轩的嘴上虽然是这样说,但心里却有一丝喜悦,只是他还不确定这种喜悦是否能变成日后的喜欢。 为了岔开楚临风后续的花言巧语,苏子轩选了其他的话题,曲思天和锦阳王又如何? 那日楚玉已经带兵打到城下,但曲思天急于为父亲报仇,没有听从楚玉的指挥,不慎落入了敌人的陷阱。 太后将曲思天带到城墙之上,逼迫楚玉一命换一命。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楚玉一死,叛军的气势没了,其他人也就不成气候。 曲思天却笑着对太后说:“你真是太天真,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他怎么会在乎我的生死。” 原以为打擂那天捡来的书信会是他对自己的全部真心,结果还不是让他成为他招募将领的筹码。其实他不必演这样的戏,只要他直说,他就会答应,何况他还有家仇要报。 曲思天望着城墙之下的楚玉,嘴角上扬出一个让他今生都无法忘却的笑容。 他终究是误会了楚玉,甚至是没来得及听到楚玉说愿用一命换一命就用身子撞开了旁人,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 至此红颜归忘川,他们彼此两清了。 “你为我报了家仇,我也为你夺了天下,此生再不复相见。” 苏子轩一连听了两件爱别离的痛心之事,忽然觉得感情这种东西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是不碰的好,所以对着楚临风还是狠心地下了逐客令。 “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半途而废,所以不管你怎么对我,我也不会放弃。明日我还会再来,直到你肯接受我。”楚临风坚定道。 苏子轩背转过身,抬头仰望着遥远的蔚蓝天幕,微微一笑。 曲思天生前最大的愿望是能和楚玉一起看遍世外的山高水长,朝起有人陪,暮寝有人伴,吃饭的时候能幸福地端详着他的容颜。 所以仅是做了一天帝王的楚玉便将皇位让给了楚长歌,带着曲思天的骨灰去游历山河,一如他曾经所愿,也如他如今所愿。 正文完! 第三十一章 番外《重逢》 楚玉以前说过他不是大罗神仙救不了那么多人,可他却不知道他原本是逸潇山的煜潇君。自打历劫归来,他便时常想着那个人。若是让他继续独守着这千千万万年的孤寂,还真是无聊。 前几日依照着旧时的记忆画了几幅故人的画像,忽地想起苏子陌这个人似乎在认识他之前就哪里见过。后来经过来送茶的小厮指点,才想到浴凰山的那只又冷又无趣的火凤凰,没想到他在人间倒是有几分乐趣。 正好眼下有样东西,或许正合他的心意。反正自己留着也无用,不如卖个人情给他。于是雷厉风行的煜潇君火急火燎地飞去了浴凰山,弄得身旁服侍的小厮还以为他家的主子遇到了什么紧急事,默默地替他祈求平安。 浴凰山的那只凤凰不似凡间的苏子陌,就依他现在的性子来说,他肯定不会见他。所以一脸堆笑的煜潇君一点也不意外他自己会在火凰殿外吃了闭门羹。 守门的小哥一板一眼的说道:“我家尊凰说他不在!” 楚玉无奈地笑道: “你家尊凰既然不在,又如何能说他不在?” 守门的小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急不忙地想了想,然后匆匆忙忙地跑回去,又忙忙匆匆地跑回来:“煜潇君,我家尊凰不在!” 煜潇君怔了怔,算是被守门小哥的智商所折服。这说错的话,做过的事,哪有重新来过的道理。又是苦笑着凭空幻化出一个青花瓷盆,交到守门小哥的手里:“烦劳你再为我传几句话,就说这瓷盆里的锦鲤名为昭华。若是日后养肥了打算炖汤,也就炖了吧。若是有幸让他跃了龙门,那么煜潇君在此祝他们龙凤呈祥。” 也不知道守门的小哥记没记住他说的话,反正是一路念念有词的赶去通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煜潇君就被从天而降的各种奇珍异宝埋到了底下。 煜潇君从宝物堆里爬出来,抬头看到原本还是无精打采的守门小哥如今已是容光焕发,这是回去镀了层光? 守门的小哥还从未见过他家尊凰的笑容,想到刚才的惊鸿一瞥,不由着想到以后要多抓些锦鲤给他家尊凰。 “尊凰让我回你两个字:多谢!” 煜潇君回头瞧了瞧身后的奇珍异宝,皱着眉头道:“替我谢过你家尊凰的美意,只是我逸潇山并不缺这些。今日多有叨扰,先行别过。”话音刚落,可怜的煜潇君又被从天而降的三根凤凰羽砸到了脑门。 “作为回报,我可以答应你三件我能办得到的事,请务必将这三根凤凰羽收好。”身在大殿正一脸痴相的凤凰传音道。 既然盛情难却,那就收下吧! 在回逸潇山的路上,煜潇君捡了只狐狸,确切的说是只狐妖。 煜潇君看那只狐妖并不怕他,就想方设法的去恐吓它,结果那只狐狸连正眼都不愿多看他一眼,就软软的趴在他怀里。 煜潇君对这只狐狸来了兴致,也不管它是不是妖就带进了仙家的地界。 到了殿内,煜潇君随手遣散了身旁所有的侍女和小厮,笑着对小狐狸说:“这次总可以露个面了吧!” 小狐狸环顾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到了棕红案上的一串紫葡萄上,也不管煜潇君的笑容是不是一直僵在脸上,瞬间跳了过去。 葡萄挺甜! 再次被夺了存在感的煜潇君只好暂时收了笑容,默默地在案前坐下。 小狐狸算是给他点面子,抬眼瞧了瞧他,忽地看到正铺在案上的画像,目光瞬间呆滞住了。 煜潇君瞧见小狐狸看的入神,笑着说:“他本人可比画像好看多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是故意躲着我。我想了各种办法,寻了好些地方,就是寻不到他。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注定不能厮守在一起。” 小狐狸的眸中这一次总算有了煜潇君,都过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饶过他,随即笼着一层薄雾化作了曲思天的模样。 煜潇君看到小狐狸变的的曲思天,顿时瞪大了眼睛,继而苦笑着说:“他只是个凡人,纵然你变得再像他也不可能是他。” “如果我不是,那么这世上也就没有人会是他了!”曲思天说道。 就是当初,曲思天也不相信自己没有死,可是他真就没有死。两根手指在脸上狠狠的掐了一大把,那时候的确很疼,一点也不参假。 九纯看到曲思天的呆傻动作,捧腹笑了许久才说道:“为了还能喝到你酿的果酒,我可是付了天大的代价。要知道我可是把自己的半颗妖丹给了你,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为了那谁自杀,若是日后你死了,我也活不成,咱俩现在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怎么会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明明是一根绳子上的狐狸。”曲思天以为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只不辞而别,又喜欢当兔装大佬的狐狸,没想到最后还是他救了自己。 “你这狐狸,怎么什么都喜欢和别人分。”曲思天叹道。 “我也不愿意,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如今也算是半个狐妖,以后离那些自以为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滥杀无辜的修士远点。”九纯给曲思天端去一碗汤药,说道:“以后有什么打算,去找那个锦阳王楚玉,又或者说是逸潇山的煜潇君?” 曲思天听完九纯的话,蓦地停了喝汤药的动作,没想到他还真是个神仙,摇摇头道:“他是仙就更好办了,这一世我为他受尽了相思之苦,如今也换他来尝尝其中滋味。”讲到这,曲思天有些不自信地低声道:“如果他并不在乎我,我再去纠缠也没有意思。” “听说他弃了皇位,带着你的骨灰去游历山川了?” “我的骨灰?”曲思天疑惑道。 “当时那么多人看着,你一大活人凭空消失也不好,我就用树枝变成你的模样,他自然以为你死了。”九纯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么楚玉说喜欢自己并不是骗人的了,他那时候并不是在利用自己!曲思天觉得知道这个消息比知道自己活着还要高兴。 听完曲思天的解释,煜潇君的神情明显是激动的。一是为曲思天还活着而喜悦,二是为曲思天的小心眼而无可奈何,可是他就喜欢他的小心眼,爱吃醋。 难以平复的心情卷挟着许多年的情感,好似剁了一颗棵催泪的葱,刚起身走到曲思天的身旁,将他实实在在的拥在怀中。煜潇君便再也压制不住含在眼眶内的两股清流,哭的很没形象。 你这个人真是狠心!(完) 作者有话要说:修修改改拖了很久,终于圆满了。结局和番外似乎有点赶,也是因为想快些给他们一个结局,万一哪天又没了写下去的动力。感谢孩子们陪着自己走过了一段难熬的时光,如今要分别了还真有点舍不得,仅在这里祝愿所有人都能幸福安好。虽然文笔和剧情不怎么样,但也是尽力了,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