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作者:事故现场 文案 刽子手X小倌 原创小说 - BL - 短篇 - 完结 古代 灵感来源:麦浚龙《刽子手的最后一夜》 很短的短篇,开放性结局,慎入。 “知你,不甘活着如浮尘如猪狗。” 第1章 秋日里是程山最劳碌的时候,就这一旬日里,他就砍了十数个人,刀都有些钝了,得趁没活的时候磨一磨。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夜已经深了,只遥遥听见更夫打更的声音。他走过断魂桥,这本不叫断魂桥,只因为在刑场附近,人们都说,走过了桥,魂就归西了,说着说着也就没人记得桥的本名。 一路上有些绿绿的磷火,如萤火虫般飞过,还怪好看的。 桥下的水潺潺流走,程山听见好像身后有人叫他,但他没有回头。这是常有的事,人们都说,干他这一行的,邪气很重,师傅在生的时候告诉过他,干完活回家的路上,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头,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 归家的话得朝东拐,程山犹豫了一下,转而向西。 越往西走,寂静的夜就越发热闹起来,远远就听到了丝竹管弦的声音。程山沿着河走,河上波光粼粼,花船的船头都挂一个红纱灯笼,摇摇晃晃间把旖旎的红光照映在水波上。河岸边一路都是销金窟勾魂洞,红袖扇出香风,都在揽客。 只是没有人敢来勾程山的手。 程山在这平山城里都是出名的,没有爹娘,是师傅把他从乱坟岗的野狗嘴下捡回来的。他师傅是京城退下来的有名的刽子手,说一刀砍死人就绝不多半刀,切口平整,人还没死透,头就落地了。程一刀年老无依,收了他做徒弟,给他取了名,死前让他出师,把自己的刀传给了他。 好歹他算是官家的人,虽然这一行比卖肉的都不如,但起码没人敢得罪他。 他常去的那家品香楼,鸨母远远见了他来就呸了一口唾沫,直骂晦气,抹了把脸又堆出笑来,笑道:“哎呀,程爷今儿可来得不巧,咱们小铃儿今天身上不舒服,不能......” 程山不和她多说,直接又给了她几个大钱,说:“换一个。” 鸨母手指捻着铜钱,生怕沾了晦气似的,塞进龟公手里,团扇半掩着嘴,絮絮说道:“带他去......” 龟公一脸为难,说道:“可不行吧......” “有什么不行的,”鸨母瞪他,“开门迎客,还有得他挑?他的尻比别人金贵不成?” 意识到程山还杵着,鸨母忙告罪,推着龟公把程山领进去。那龟公领着程山七歪八扭地往院子里走,越走越偏。程山是不在意的,肏谁也是肏,不过都是个洞罢了,只是他常年没有表情,杀人杀多了有煞气,那龟公走在这无人的碎石小道上,倒先抖了一下。 “程爷,咱们这莺儿可是出了名的口条利索,皮子也白净,嘿嘿,您别嫌这儿偏,清净,清净......” 拐了弯,有个小院,看着就像少人来的样子,好歹门口还挂着红纱灯笼。 那龟公才推门,里头却扔出一只鞋子来,有人在里面掐着嗓子骂人,那管声音倒是好听,真是黄莺似的,只是话骂得粗俗。 “放你娘的狗屁,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我这里塞,我又不是那没足够的浪婊子,什么东西都敢往屁股里塞,看我敢不敢唾他一脸——” 里面连滚带爬出来个小童子,哭丧着脸,那龟公讪讪一笑,将程山推进去,拉着那童子就跑。又扔出来一只鞋子,和方才那只是一对儿,正好砸进程山怀里。 程山捡起地上那只,一对儿一起拿着,走进去,正好看到那骂人的小倌莺儿,掐着腰,柳眉倒竖,不像黄莺,倒像斗志昂扬的大公鸡。莺儿一见程山倒哑火了,他先前听那小童子说是小铃儿不肯接的塞给他,又听说是专砍人脑袋的程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气上了。 如今一看程山,个儿又高,脸长得又周正,一双剑眉蹙着,最重要的是身板结实,常挥大刀的,胳膊是胳膊胸是胸,看得人眼馋。 莺儿年纪过了,鲜少能接些开胃口的客人,如今看着程山就眼热,哪儿管他砍人还是杀猪。骂人骂了一半哑了火,眼睛圆圆瞪着,嘴半张,不过愣了一瞬,就挂出笑来,赤着的脚在地上蹭了蹭,往衣服下藏了藏,伸手勾程山就往屋里带。 他是真的过了最鲜艳的年纪,眼角在烛光下有了细纹,笑起来也不似那些年轻的亮眼,眼里满满的都是浊气,像被蒙蒙雾遮住了似的。但程山不在乎这些,再鲜艳可口的皮肉在他眼中都和死人没有区别,掉了脑袋都得死。 莺儿勾着他的手臂,若有似无地捏了捏他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半边身子都挂他身上,嘴唇涂得红艳艳的像新摘的樱桃,腿朝后勾着门带上,桌上摆着酒菜。 莺儿正要倒酒,程山却抓着他往床上带。 程山手劲儿大,莺儿皱着眉倒吸一口气,心中恼他,面上还笑着:“官人好猴急呀。” 拂开床帐,莺儿惊叫一声脸朝下摔入锦被里,幸而被子堆得厚,好歹没摔疼。莺儿挤出点儿泪花,正要讨饶作怪,程山没和他多话,直接去扯衣服。莺儿暗骂,怪不得别人不肯接,不懂风情,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 程山扯开他的衣服,龟公说的话倒是没错,莺儿背上的皮肤白得像玉,在昏暗的烛光下莹莹发着光,颈椎处有颗红痣,朱砂点上去似的,显得皮肤更白了。程山粗粝的手指摸上那颗痣,从上往下数第三节 颈椎,杀人的时候砍这里最利索。 他手指上的刀柄磨出来的茧子让莺儿浑身发痒,在绣被堆里扭了扭,还没动情就先喘上了,程山从背后捂住他的嘴,觉得这造作的喘气声还不如刚才骂人时好听。程山将他衣服裤子一并剥走,那屁股更是白得晃人眼,肉又多,晃得程山直接大力揉了一把。 莺儿叫得尾音都变调了,被压得死死的,只能徒劳地蹬蹬腿。程山压在他身上,沉甸甸的,身上有股皂荚味儿,只是皂荚的清新也盖不住那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血腥味,莺儿心头一跳,突然想到捂住他的这双手是挥刀杀人的,不自觉地抖了抖。 程山倒也不在意他在想什么,只顾掏东西往洞里塞。他那冠头总有鸡蛋粗细,胀得莺儿直喊疼,一嘴巴咬在程山的手上,用了狠劲,程山总算撤出来了。莺儿只觉得后头火辣辣地疼,翻来覆去在心里骂了八百次“驴玩意儿”,勉强还挂着笑,从枕头下翻出一盒没用完的香膏,挖了一大块,跪趴在床上,撅着屁股,手朝后自己弄。 也有客人好这口的,喜欢看他自己弄自己,莺儿于是便下足了功夫,边弄边扭腰摇屁股,发了情似的,嘴巴里高高低低地叫,整个屁股都湿淋淋的,那处更是像张开的口,好像吞的不是手指,是程山的家伙。 程山看得热血上头,面上虽还是绷着,下头却硬得吓人,一把将莺儿压倒,差点害他脑袋撞到床栏上。 第2章 莺儿趴在床上,双手抓着床栏,屁股被捞起来,程山那驴玩意儿一个劲儿地往他屁股里杵,好像药杵捣药似的,没轻没重,恁是莺儿身经百战也没尝出快意来。他反手往后摸,摸到了程山小腹绷紧的肌肉,上头还有一层汗,热烘烘的。 他手指白皙细长,摸得程山停了停,更猛烈地往里肏。 莺儿在他小腹处挠了一把,一路摸到两人的交合处,那玩意儿又粗又硬,上头还有些凸起的经络,莺儿心里先吃了一惊,回过头去看他,眼睛水汪汪的,手圈住不住进出的茎身,声音腻得能拧出蜜汁来。 “慢点儿......我受不住了,慢点儿,嗯——” 好像被套上嚼子的烈马,程山当真慢下来一些,手掐在莺儿滑腻腻的大腿上,手指都陷进了肉里。莺儿松了口气,五指抚萧似的指挥着,上一些下一些深一点浅一点,倒也渐渐得了些趣,穴里泌出些水来,“噗嗤噗嗤”地响。 “啊!”莺儿可怜巴巴的,“别弄那儿——” 榆木脑袋似的程山却从他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更重更深地往那个要命的地方弄,莺儿除了浪叫什么法子也没有,浑身软得像面人,只有屁股还撅着,浑身泛红。程山把他翻过来,圈着他两个细伶伶的脚踝,拎起来肏。 莺儿叫得嗓子都劈了,肉茎被顶得甩来甩去,已经射了一回。 程山却还没到,绷着脸皱着眉,不知疲倦地耸动腰身,连床都被摇动了,嘎吱嘎吱地响,床帐外的烛芯烧到了尽头,“噗”一声灭了。黑暗中,程山的眼睛却亮得惊人,趴在莺儿身上,射了他一屁股。 等云收雨歇,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莺儿浑身赤裸,趴在床上,屁股大腿上都是程山掐出来的红痕,他累得够呛,印象中除了开苞那会儿,就没有哪次在床上这么累人过,但这累里也带着餍足,他像是被浇透了水的花,懒洋洋湿淋淋,伸出一只赤足去撩拨程山的大腿。 程山正在穿衣服,沉默着拨开他作怪的脚,把昨晚那双被乱扔的鞋一对儿并好放在床的脚踏边。 莺儿暗暗翻他一个白眼,床上猴急得像条野狗,下了床又像烈女,没趣儿。程山摸出嫖资,给得很够,全部放在没动过的酒菜边,头也不回地走了。莺儿强撑着要断了似的腰爬起来,数了数,哼着歌儿把钱收起来。 接下来,程山隔几天就来一回,每回都是这样,摇一晚床,天边泛亮的时候就走。莺儿别提有多舒心了,程山话又不多,又不难伺候,除了要得猛一些,就没什么了。再说了,有了年轻力壮的,谁还愿意伺候那些脑满肠肥的,好歹程山的名头也响,莺儿也是个出名的泼辣货,他也就顺势关闭门户只做程山的生意了。 只是程山今夜却有些走神,肏着肏着却软着滑出来了,倒把莺儿吓了一跳,生怕程山年纪轻轻就不能人道了,想要回过头去看他怎么了,程山却摁着他后脖子不让他回头,拇指一个劲儿地搓他颈椎上的那颗红痣。 他今天在刑场上一共杀了三个人。 最近京都里好像在闹一个大案,离京都不远的平山城也受波及,抓了不少人,其中不乏一些平日里有钱有势的乡绅豪族。他今天最后杀的那个,是个年轻男子,年纪估计和莺儿差不多,也是白白净净,进刑场时梗着脖子,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等到跪下来,头被压在木桩子上的时候,却抖得像筛糠。 那男子又哭又叫,喊“冤枉”叫爹娘,程山眼也不眨,手起刀落,血溅起三尺高,溅湿了他的鞋子,头颅“骨碌碌”地滚出去,观刑的人一阵叫好。 他伸手搓莺儿后脖子上的那颗痣,他总是这样,见过的没脑袋的人比有脑袋的人多,新认识一个人,就忍不住去想他后脖子有豁口的样子。按理来说不应该,他从能拿动刀开始就一直在学习怎么砍脑袋,先从砍冬瓜练起,一刀下去把冬瓜正正好切成两半。 莺儿受不了他这个温吞的模样,翻身坐起来,眼睛瞪圆,说道:“还肏不肏了,不肏就滚蛋,我还想睡觉呢。” 程山当真坐起来要穿衣服,莺儿被他气得胸口痛,衣服都脱了,正要得趣呢,居然说走就走,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他气不过,拽住程山,把他推回床上,跪在他两腿间,伸出一截舌头,将那软下来的家伙从底下一路往上舔,最后含住顶端,用唇舌抚弄。 程山呼吸一窒,大腿绷紧,马上就硬了。 莺儿心中得意,心想,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他伸手扶着那硬物,小孩吃糖似的馋,又吮又舔,啧啧有声,最后放松喉头,深深地吃进去,程山忍不住用手去摁他的头,抓着他后脑的头发让他吃得更深。莺儿的舌头灵蛇似的往马眼里钻挖,程山喘着粗气,居然快快地射了,射了莺儿一嘴。 莺儿张开嘴巴,光着身子趴在他身上,把里头浓浓的白液给他看,嘴唇和舌头都通红,那精液顺着嘴角溢出来,像吸人精气的妖精似的。程山额角绷出青筋,抓着莺儿,把他顶在床栏上猛肏,差点把他顶得翻到床下去。 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程山餍足后居然没有马上走,而是睡着了。 莺儿差遣伺候自己的小丫头去提了热水来,自己擦过身子,拧干毛巾又给程山擦了擦,擦过他胸口大腿的时候还眼馋地摸了几把,程山都没醒,睡着的时候一双剑眉皱着,好似做了噩梦。 莺儿把他重重的胳膊挪了挪,挤到他旁边,也困得不行了。程山翻了个身,把他夹到怀里,脑袋顶着他后脖子,嘟哝着不知道说了什么,莺儿也管不上了,打了个呵欠,睡过去。 程山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到了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脑袋在地上骨碌碌地滚,那死人眼睛闭不上,圆圆地瞪着他,那脑袋又变成了莺儿的模样,看着他笑。他猛地惊醒,发现天光大亮,他还躺在床上,忙爬起来。 外头叽叽喳喳的,好像有好几个人在拌嘴。 程山穿好衣服推门出去,有个小丫头正躲在莺儿身后捂着脸哭,莺儿指着面前另一个趾高气扬的丫头在骂:“滚回去给你的主子舔屁股去吧——” 他听见开门声,回头见程山出来了,好像突然有了靠山,“啪”一声给了那丫头一耳光,指着她鼻子指桑骂槐地骂道:“我差人去要个早点你也跟我抢,上辈子是饿死鬼不成,程爷在我这儿歇着呢,他要是不高兴了,砍你脑袋就像比切瓜砍菜还轻松。” 程山不说话,转身就走。 莺儿怕在别家丫头前丢脸了,忙上去挽住程山的胳膊,腻着说道:“不再睡会儿,吃了再走?” 程山知道,砍人脑袋不像切瓜砍菜简单,他面无表情地甩开了莺儿的手,拢了拢衣服走了。 第3章 程山一连几日没有去莺儿那儿,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膈应些什么,干脆也就不去想了,索性最近要砍的人多,他白日在家里把刀磨得锃亮,穿着常穿的那身衣裳出门。老百姓们总是喜欢挤在刑场周边观刑,特别是即将要成为刀下亡魂的是些乡绅豪族,比起死的是默默无闻的人,这更让他们兴奋。 过了断魂桥不远就是刑场,监斩官旁有个凉棚,犯人没来之前,程山就坐在那儿等着,刀搁在桌上。 已经是深秋了,大雁成行地往南飞,它们飞得高,变成了一行行的小黑点儿,在碧蓝的空中划过,雁的鸣叫声划破长空,平添一点萧瑟。 犯人押上来了,像是菜下油锅似的,观刑的人都沸腾起来。那犯人被押着跪下,泥土地上有好些深浅不一的浅坑,都是犯人跪出来的。犯人的头被摁在木桩上,那木桩常年被血浸染,已经看不出本色,苍蝇嗡嗡嗡地围着木桩飞舞,期待一顿飨宴。 程山提着刀走过去,那犯人瑟瑟地抖着,却被摁着动弹不得。他分腿站好,腰腹用力,抡起刀,等待着监斩官一声令下。人群窃窃私语,一块儿等着。程山眼角的余光见到人群中站了个熟悉的人,是莺儿,旁边还站着伺候他的那个小丫头。 他没穿那些红红绿绿的,穿了身寻常的靛蓝色袍子,像个白面书生,只是脸也过于煞白,比起旁边人的兴奋,他倒像是吓坏了。 “时辰到——” 程山不敢分身了,双手握紧刀柄,眼睛里只看得见从脑袋往下数第三块颈椎骨,刀光一闪,人群一顿惊呼,手起刀落,脑袋落地,骨碌碌滚出去老远。叫好声一阵一阵,只有程山知道自己砍偏了,因为血溅到了他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师傅以前和他说过,最厉害的刽子手,是穿一身白的,丁点儿的血都沾不上。 程山抬手把血抹掉,有人把掉下来的头颅挂在一旁的木架子上,上面大大小小挂了好些,有些还新鲜着,有些已经腐烂见骨,密密麻麻趴了一层苍蝇。程山再往人群中看,莺儿已经不在了。 又过了两天,程山在家的时候有人敲门了。 他有些意外,一般来说是没人来敲他的门的。他住的地方,左邻右舍都是衙门的捕快仵作,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来和他来往,擦肩时敢正眼看他的都不超过仨人。 程山放下正在磨的刀,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个刚留头的小丫头,程山认得她,是伺候莺儿的,叫小狸。那丫头怯生生的,好像生怕程山下一刻就会拎刀砍她似的。程山扶着门,没打算让她进去,小狸从袖子里摸出个锦盒,塞给程山,说道:“公子唤我给程爷的。” 程山还没说话,小狸就跑走了。他把那锦盒打开,里头摆了个同心结,绑了一束铰下来的头发,还有个纸笺,写了句诗:“洞里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一团春。”纸笺香喷喷的,字迹殷红,怕是沾胭脂写的。 不过是些妓子笼络恩客的惯用手法,程山却觉得好笑。 莺儿怕不是那种软糯糯的性子,这束头发倒也不知道是铰的是丫头的还是自己的,若是铰自己的,怕不是一边撅着嘴嘟嘟哝哝骂人一边心疼得倒吸气。 又过了两天,莺儿都快坐不住了,程山才来。莺儿心里都要喊他“祖宗”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好应付的客人,可不想弄丢了。 那日他观刑只是好奇。他无意间问起了小狸,小狸说她曾去看过一回,于是莺儿就让她领自己去。只是刑场上的程山太骇人,阎王似的,眉毛都不挑,手起刀落,人就成了刀下亡魂。 让他想起他小时候,他爹他哥也是这么被斩了,他还小,被他娘搂着,斩下去的时候,血溅到了他脸上,把他吓傻了。够年龄的男丁都斩了,剩下女眷和他,没入贱籍。那日观刑后,他回来还吐了一回,扶着恭桶吐得眼前发黑,小狸吓得猛拍他的背,生怕他厥过去,和他不对头的知道了,背后讽刺他莫不是怀上了。 莺儿想起程山就要怕,怕他来,更怕他不来,他再不来,那些才偃旗息鼓的人又要卷土重来笑他作弄他了。 故而程山才踩进院子里,莺儿就一阵风似的冲出去,眼睛里挤出几滴泪来,装出十二万分可怜,挂在程山身上,捂着胸口,说道:“可想死我了,想得我胸口疼,你替我揉揉吧......” 程山没理他,甩开他进门去。桌上摆的酒菜比往日都要丰盛,程山吃了几口,莺儿坐到他大腿上,非要嘴对嘴给他喂酒。程山被他弄得烦了,皱着眉瞪他,莺儿吓得一缩,程山身上有股常年洗不掉的血腥气味,虽淡却也闻得到。 最后,一桌菜当然是吃不完的。 莺儿脱干净衣裳,浑身赤裸着,岔开腿跨坐在程山身上,骑马似的前后动,十二万分的顺从。因为是坐姿的缘故,吃得格外深,屁股里“噗嗤噗嗤”地响,程山的家伙把莺儿平坦的小腹都顶出形状来,顶得他不住浪叫。 程山平躺着,去拧莺儿的奶头,拧得那儿通红肿起。 莺儿满脸迷醉,脸颊绯红,不知怎的,程山又想起观刑那日,他脸色煞白的样子,心里头一阵不舒服,坐起来,将莺儿脸朝下摁在床上,捞起屁股,从后面插进去,狠狠地肏。莺儿才射过,有点受不住这么猛烈的抽插了,不住地求饶,想回头去,程山却摁着他的后脑勺不让他回头。 莺儿的脸被迫埋在锦被里,险些喘不过气来了,肏太过了,快意都过去了就有些疼起来。他先是生气,后来又是委屈。再过分的客人他都见过,但程山这样子他还是头一回见,仿佛他就是个被肏的肉洞。 最后程山拔出来,射在他背上,总算将他翻过来了。 莺儿抹了把脸坐起来,赤条条地下床去,随便套了件外衫,开门让小狸去要热水:“让他们紧着点,不然我明儿就去把厨房砸了。” 一回头见程山也在穿衣服,桌上也放下了钱,看着像是准备走了。 他拢了拢衣服,冷笑道:“横竖你们都要糟践我,也别怪我狗仗人势难看,这年头,没有靠山的人过得比狗还难。” 程山没理他,真准备走了。 “我这儿的床长了虱子不成!要是嫌弃,别来不就成了。”莺儿抓起那把碎银,往他身上扔,“滚滚滚。” 程山说道:“我得回去浇花。” 莺儿:“什么?” “浇花,今儿还没浇。” 莺儿大喊:“滚滚滚滚滚——” 程山真的走了,莺儿见他真的走没影了,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把撒了一地的碎银子又捡起来,还有一块儿滚到柜子底下,他趴着够了半天才够得到,边数边骂程山,骂得他狗血淋头。 第4章 程山真的得回去浇花。 院子里沿着墙种了一排木槿,正是要开花的时节,他日日都要小心浇水侍弄的。本来该是出门前弄的,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忘记了。他以前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一个人住一个院子,自从师傅去世后,他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每日里最牵挂的事情除了杀人就是浇花。 有时候,他一天下来能一直蹲在花旁边,施肥松土浇水,春日里还要常常半夜起来,驱赶闹春打架的野猫,生怕挠坏了花。 他急匆匆地回了家,浇了水,提着灯笼看花苞,最健壮的那一株,枝头已经有个淡红色的花苞,程山小心地用指头点了点那个花苞,然后轻轻松开。 进房门的时候,他看到莺儿给他送的那个同心结连同写了艳诗的纸笺正搁在床头的桌子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扫了一眼,竟似不敢看似的,连忙一把扫进抽屉里。 程山这头认认真真侍弄他的木槿花,莺儿那头却气得不行。 他想来想去也觉得“浇花”只不过是个由头。浇什么花,是他屁股上的那朵花不够好看吗,还浇花,莫不是他家里还藏了一个,或是说在这窑子里又瞧上了另一个。莺儿咬牙切齿,一时捶桌一时踢凳,在房间里左右踱步。 同心结上回送过了,这回再送就不稀罕了。 莺儿突然想起来,程山之前可是常去小铃儿那儿的。小铃儿也算是这品香楼里出名的一个倌儿,惯会撒娇卖痴的。他脚踝上套了个金项圈,项圈上有个金铃,在床上被弄狠了,脚不住地抖,金铃晃出清脆的“铃铃”声,故而取名叫“铃儿”。 呸—— 莺儿心里唾了一口,骂他“臭不要脸”,又止不住吩咐小狸:“给我去买些铃铛来。” 程山再来那日,莺儿神神秘秘的,酒菜也不劝他吃,直接拽着他就往床上去,裤子蹬掉,身上的袍子松松垮垮的,衣袋子半松,要掉不掉,漏出白里透红的大半个胸膛。莺儿的裸足直接往程山胯上踩,脚趾头都翘着,好不得意。 程山低头一看,红线编成结绕在莺儿雪白玲珑的脚踝上,上头系了几个指甲盖大小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清脆的声音。 见他看个不住,莺儿小声嘟哝道:“我好歹买不起金项圈金铃铛,你只管凑合吧。” 莺儿却不知道,他皮肤雪白,一线红在上面格外显眼,趁得他的脚踝平白增了三分欲色,感到脚底下的家伙有点儿硬了,心里头更得意了,脚趾头灵活地挑开了裤腰带,将程山的裤子弄开,用脚将他性欲勃发的阳物弄出来,用足底来回摩挲。 水红色的帐子里头“铃铃铃”响个不停,莺儿背靠在床栏上,双足合并去搓程山的阳物,足底被茎头吐出的精水弄得黏黏湿湿,他动作间,自己也硬了,后穴早已松动过,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露出一点,水淋淋的。 程山只觉得比平时硬得还要厉害,额头都要崩出青筋来,将莺儿的淫态看了又看,终是忍不住了,捞着他的腿弯爽快地肏进去,莺儿的脚在半空中绷紧伸直,随着程山一进一出,身子不住抖,脚也抖,那铃声断断续续,肏狠了就响得密。 待两人都餍足,莺儿满身是汗,软着嗓子,没好气地说:“今日可不用浇花了吧。” 程山正压在他身上喘气,声音哑哑地说道:“出门前差点儿忘了,又折回去浇了再来的。” 好不容易听他一句话说这么长,却是这么败兴的,就算最凉薄的嫖客,床上也时不时说些心肝宝贝之类的好听话,莺儿掐了一把他结实的腰眼,说道:“谁给你起的名字,倒不如叫石头,程石头——” 程山翻过身来与他平躺在床上,水红色的帐顶绣着些春宫,看得人面红耳热。 “师傅起的,”程山一本正经地说,“因着在城外的山脚下捡到的,就叫‘山’。” 莺儿听到这儿倒来劲了,翻身坐起来,趴在程山汗湿的胸膛上,压着声音问道:“哎,我听人说啊,城外山脚下都是无主孤坟,那儿的野狗刨坟吃肉,吃得眼睛都绿了——” “嗯。”程山应了一声,他就是在那儿被捡到的。 “我又听人说啊,”莺儿又问,“那野狗本来要吃你来着,又有土匪要杀你,突然间风云变色,乌云蔽日,阎王爷现身了,说你是这个,天煞孤星,是地府派来人间收割人命的,野狗呜咽一声就死了,那土匪吓得倒地就拜——” 都是瞎编的。 城里的说书先生自然知道哪些故事最卖座,这些怪力乱神的,又涉及程山这个煞神,百姓最爱掏腰包听,听多了,路上的小孩儿都绕着他走,半夜止小孩儿啼哭,说他的名字有时候也好使。 程山干巴巴地说:“假的。” 莺儿“切”了一声,又躺回去,看着帐顶,说道:“我就说是假的,小狸那臭丫头便说是真的......你算什么天煞孤星,我才是呢,你爹妈说不定还活着,我爹妈都死绝了......” 程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莺儿又说:“哎,对了,你猜我本来叫什么来着?” “猜不出。” 莺儿捶了他一下,嘟哝道:“没劲,你将手伸给我。” 程山将手摊开递给他,莺儿抓着他的手,在手心挠了几下。程山的手掌宽大,指节有力,虎口指腹都有厚厚的茧,是常年握刀握出来的。莺儿伸出食指,在他手心端端正正地写了个“瑛”字。 “玉有瑛华,我爹起的,取玉的光芒之意。”莺儿嘻嘻一笑,“不过那老娘儿们说我声音好听,床上尤其叫得好听,就改成了鸟儿的‘莺’。” 他一语双关地问道:“你说好听吗?” 程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听。” 也不知道说句漂亮话,莺儿撇了撇嘴,又想到刚才程山在床笫间比起前几回都格外情动,怕不是真的惦念着老相好,他又生起了闷气来。这回程山不走,他却又耍起了小性子,将程山从床上掀起来,轻轻踹了他一脚,说道:“你回家浇花去吧。” 程山莫名:“都说浇过了。” 莺儿背过身朝里躺着,哼道:“随你的便。” 程山又躺回去,不一会儿,俩人都睡着了,又滚作了一团,一觉到天明。 第5章 最近程山更加忙碌了,有一日居然连斩了十数人,应该是一家几口,那一日下来,刀都有些卷刃了,手也酸了,当真是杀人杀到手软。 他听衙门的捕快说,最近京里正闹腾着呢,两拨人正斗着,官家身边亲近的阉官正占上风,一拨一拨的言官都下狱了,趁着秋日结束之前,还有得好砍呢。 程山也不过听了一耳朵,谁在斗,斗什么,谁下狱,谁砍头,说起来也和他无关,他不过是挥刀的那一个,为谁挥刀都不重要。 过得几日就是中秋,莺儿最近总有些闷闷不乐,时常托着腮凭窗就发起呆来。 正日子那天,难得是个好天,云开雾散,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散发着莹润的光,月光照射下来,映得石子路上泛光,人走其上,像跨越银河。 团圆日,大多数人都在家里和家人团聚,少有人在窑子里消磨时间的,多数妓子也都是百无聊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推牌九摇骰子,云鬓歪斜,衣衫松垮,毕竟没有客人上门。但程山不一样,他在家里也是一个人,干脆出门去找莺儿去。 品香楼前是一条小河,两岸都是窑子,平山城的人说,河里的水都带着胭脂香。 程山花了些钱,包了一条小船。往日河里船多拥挤,船舷擦着船舷,木桨打着木匠,行船多有龃龉,凡有在船上行事的,前后左右总因离得近听得清楚,格外香艳淫靡。但今日不同,放眼望去,河上水光粼粼,无波无澜,如平镜一般,只有寥寥三两条孤船。 船夫忙着回家团圆,程山干脆让他走,自己摇桨,将船停在河中央。莺儿趴在船头,手伸下去,撩拨河水,搅碎满河星辉。 他嘻嘻一笑,说道:“我好久没上花船了,你晓得不,有些客人喜欢在船上行事,子子孙孙射到河里,故而这水闻着有些腥——” 程山咧咧嘴角就当笑过了,放下桨,也走到船头。他个子高大,走在小船上,不免有些摇晃,俩人坐在船头,相对无言,发起呆来。莺儿趴到他膝头,看着挂在船头的红纱灯笼,问道:“中秋你一般怎么过啊。” 程山想了想,说道:“和平时一样。” “也罢,问也白问。”莺儿喃喃说道,“小时候这日,爹娘总在庭院里摆宴,蟹爪菊开得正好,黄澄澄一大片。奶娘给我拆蟹吃,娘总不让我多吃,说蟹性寒凉,吃多了要拉肚子的。” 他突然又问道:“程爷,你知道张宏吗?” 这名字耳熟,程山想了想,好似就是这几日听过的,衙门里有捕快师爷小声议论过,这张宏就是那权阉的名讳,他们谈起时自不敢这样喊,老老实实尊称一声“九千岁”,就这样,还不敢高声,生怕隔墙有耳,波及无辜。 程山没有回答,莺儿就当他不知道了,又问道:“你每日这样砍人,你可知道他们是罪有应得还是含冤误杀。” “不知道,都一样。”程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总归一刀砍下去,好人坏人都是一样掉头颅洒热血。刽子手不管这个,旁边观刑的百姓就更不管了,程山一直弄不明白,杀人好看吗?为什么总有人不厌其烦地看,看砍脑袋比看花姑娘还热情。 莺儿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可不都是一样吗。” 程山看着神气,满城里没有一个人不避着他走,他手里看似握着执掌生杀大权的刀,但这刀毕竟不是握在他手上,他不过是供人驱使的鹰犬。莺儿想,自己是人尽可夫的婊子,他是被人拉着牵绳的狗,可不都是半斤八两嘛。 莺儿翻身坐起,扑到程山怀里,小船在水上晃了晃。 程山吓了一惊,抬手揽住他,从袖子里滚出一个锦盒,正是上次莺儿装着同心结的那个,那盒子掉在了船板上,程山伸手要去捡,莺儿勾住他脖子,说道:“哎呀,捡什么,赶紧先快活快活......” “那是......给你的回礼。”程山说道。 “是什么?”莺儿边问边缠在他身上磨蹭纠缠,呵气如兰,“猫眼石?金铃铛?我正想弄块好石头嵌在项圈上......” 程山收回了捡盒子的手,翻身将莺儿压在身下。 莺儿扭着身子将裤子褪掉,张开双腿夹住程山的腰,胡乱在程山结实的胸膛上咬,后穴早已经洗干净了,湿淋淋的。他浪叫一声,将程山勃起的阳物吞进去,因着怕船翻,程山只敢小幅度地进出,反倒别有意趣。 船摇摇晃晃的,俩人被月光笼罩,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看见,就这么交合起来。 酣战方结,程山随意披上衣服,敞着结实的胸膛,将船摇回岸边,捡起那盒子,揣回到自己怀里,用衣服裹着熟睡的莺儿,将他抱起来,抱回院子里,安置回床上。临走前,莺儿半梦半醒地勾住他衣裳,嘟哝道:“回礼呢,送了还要拿回吗......” 程山不想送了,无奈莺儿缠得紧,借着没完全清醒纠缠着他,将那锦盒从他怀里摸回来,说道:“我的。” 程山走后,整个院子都静了下来,依稀听到隔壁几个小院的喝酒玩乐声,莺儿困得紧,提不起精神来,眼皮耷拉,强撑着掂了掂那盒子,份量很轻,晃了晃,也听不到什么声响,撇撇嘴,随意搁在枕头边,昏沉睡去。 梦中,爹娘被砍了,没人管他吃多少大闸蟹,他梦呓两句,翻个身,手将那锦盒扫到了床下去,那锦盒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被摔得开了,里头掉出一株淡红色的木槿花来,花瓣重叠,还带着水珠,如美人泣泪。 是程山今日出门前新剪下来的,今年的第一朵。 程山回到家,看着自己家里的花枝,剪了一朵花之后,枝头空空荡荡的,看得他心里头一阵惋惜,幸好另外还有好几个花苞,看着还算安慰。 第二日,程山早起回衙门去应卯,一进门,就觉察出了气氛不同寻常,衙门里面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小声讨论,程山听了一耳朵,一听可不得了了。 九千岁张宏,官家身边的第一号人物,前几日居然在自己家的床上死了,杀人的极狠,据说被发现的时候,九千岁的头只剩下一小片皮连着,摇摇欲醉,血溅了满屋子,吓人得狠。 “凶手可找着了?” 衙门的师爷走进来,轻咳两声,说道:“海捕文书已经下来了,大家都认认。” 程山凑过去一看,凶手竟是个年轻男子,浓眉大眼。 第6章 第二日莺儿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得四仰八叉的,正趴在床沿边上,一睁眼就见到了滚到地上打开了的盒子,还有摔出来的那支花。他愣了愣,赶忙爬起来,捻着花枝拾起来。鲜花离了枝头本就开不久,加上在地上躺了一夜,整朵花都蔫儿了,花瓣又软又皱,包裹着花心,整朵花像个垂头丧气的人,恹恹地低着头。 什么呀。 莺儿昨晚做梦还梦到猫眼石金铃铛呢,居然是朵花,也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小铃儿的恩客是个卖珠宝的富商,前儿才给他送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他给做成了领扣,天天戴着炫耀。 而鲜花,不过转瞬即逝。 莺儿不过想把花凑近点看,便又落下几瓣花瓣来,惊得他心头一颤。忙拿了个敞口小瓶来,装上水,将那枝花插进去,又唤来小狸,让她去花农处要些掺进水里养护鲜花的肥料来。那朵花还是蔫蔫的,在晨光下像个病美人。 莺儿托着腮静静地看,心想,莫不是程山老说“浇花”竟是真的。 黄昏时分,莺儿换了套靛蓝色的衣裳,出门去了。他一路穿街过巷,直接去了程山家门前。正好是晚饭时间,别的人家都格外热闹,开灶煮饭的声音,打骂小孩的声音,只有程山这处院子,静静悄悄,好似没人住似的。 他叩了叩门,过了好一会儿,程山开门了,见到门外站着的人,程山好似十分意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来不得?”莺儿白他一眼,心里嘀咕道,莫不是家里有个老婆吧。 程山侧身让开道让莺儿进去,不远处路过的街坊不住地看他们,嘀嘀咕咕的。索性莺儿并不在意,卖笑卖久了,脸皮没有城墙厚也有院墙厚。他走进院子里去,前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比无人住的荒宅干净些。 墙边种了一溜的花,绿叶葱郁,枝头有半开的花苞。 莺儿说:“你真的种花了呀,真好看呀。” 莺儿凑过去,撩起衣袍蹲下来看,对比起他那里插的那支,这里的花好好地长在枝头上,花瓣舒展,重重叠叠如粉云一般,好看极了。程山跟在他后面,也蹲下来,俩人就这么一块儿蹲着看花,像两个蹲在草地上看蛐蛐的小孩。 过了好久,程山问道:“你来做甚。” 莺儿撑着膝盖站起来,甩甩有些蹲麻了的腿,有些不自在地嘟哝道:“你这儿是王宫吗,我还来不得了......” 他拽着程山进屋里去,发现原来他来的时候程山正吃饭呢。浅浅的屋子里放着张桌子,桌子有一条腿短了一截,垫了几块砖头,桌子上放着程山没吃完的晚饭。吃剩小半碗的稠米粥,一碟咸菜脯,一碟炒腊肉,与其说是简单,不如说是简陋。 按理说来,程山的俸禄并不算少,反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有闲钱去嫖,万万不该吃这样的饭菜。程山见莺儿在看他的晚饭,竟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他,说道:“你还没吃吗,我给你炒个菜。” 莺儿说:“我吃过了才来的,往常你不吃我那里的酒菜,我还当你瞧不上呢,看来你是简朴惯了。” 倒也不是,程山只不过是懒得张罗,他在吃喝上尤其不讲究,一个人吃也懒得开伙。 程山不说话,莺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往常他们见面就做那档子事,现在两相对望,中间隔着一桌子残羹剩菜,倒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才好,莺儿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一时兴起就跑这边来了。 莺儿甚少有这么窘迫的时候,他站起来,四处扫视这空荡荡的屋里,见到了搁在一旁的海捕文书,他随手摊开一看,脑袋“嗡”一声响,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嘴唇问道:“张、张宏......死了?” 程山应道:“嗯。” 莺儿看着海捕文书上面的凶手画像,还有凶手姓名,看了又看,整个人都在发抖,牙齿“咯咯咯”地相碰,程山被他吓了一跳,忙走过去,拍了拍他,说道:“你......你认得这个人?” 莺儿回过神来,忙说:“不认得......我先回了。” 程山没料到他这么快要走了,说来奇怪,开门时见到莺儿,他心里还不十分想让他进来,这会儿要分别了,他又觉得太快。他看了看窗外半开的花,盘算着,如果莺儿喜欢,可以再铰一支让他带回去,毕竟花还会再开的。 莺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小声说道:“让花好好开在枝头吧,铰下来就开不久啦。” 自那天莺儿走后,程山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的就是他那失魂落魄的背影,他展开那张海捕文书看了看,画像上的男子浓眉大眼,年纪不大,叫“李承安”,是前户部尚书的幺子,说是前,是因为他全家除了他,早在一个多月前下狱问斩了,他怕是为了家人报仇,才砍了九千岁张宏。 这些翻手云覆手雨的大人物,再怎么斗,都和他们这些星斗小民不想干,更不应与莺儿相干,那他是怎么了? 程山心里在意,隔了一日就去了品香楼叩莺儿的门。 过了好久,才有人来应门,应门的是小狸。小丫头目光躲闪,看了他一眼,说道:“公子......公子今日不舒服,说不见客来着......” 程山皱了眉头,他一皱眉头,小丫头就更慌张了,低头盯着鞋子,都不敢看人。这样一来,程山就还非得进去不可了,他说:“我看看。” 他径自走进去,小狸拦不住,也不敢拦,只敢慌慌张张地跟在身后。 程山进去的时候,莺儿果真躺在床上,没有梳洗的样子,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倒也不像是很不舒服。床边的窗大开着,有风吹进来,摆在窗边的是程山送的那枝木槿,依旧低垂着花冠,花瓣掉了小半。 程山想要去把窗关上,莺儿从床上伸出手来拉住他。 “风大。”程山说。 莺儿瞟了一眼洞开的窗户,小声说道:“不妨事,你过来。” 程山坐在他床边,小狸带上门出去了,莺儿将他一扯,带到床上,抖开被子将两个人盖住,搂着他脖子,整个人缠到他身上。程山揽住他腰,问道:“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 “我......”莺儿缠住他,整个人贴到程山身上磨蹭,软着声音说道,“是不舒服,浑身发痒,要你揉一揉,插一插才能好。” 第7章 秋风萧瑟,最近又下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被子里却是暖烘烘的,全是莺儿惯用的薰香的味儿,还有胭脂香,被被子里的热气一烘,比酒还要醉人。 程山翻了个身,将莺儿覆在身下,莺儿小声地哼,像闹春的猫儿。 被子窸窸窣窣,俩人都脱了个干净,皮肤相贴,程山揽住他,腰小幅度地耸动,磨蹭他的臀丘。莺儿虽把脸埋在了软枕里,但俩人在床上厮混的时日不短,程山一下就察觉出他在走神,宽大的手掌扒住他的臀肉,一点一点肏进去。 很快地,莺儿没有了走神的空隙,被顶得高高低低叫个不停,出了汗,头发贴在颊边,白皙修长的手指抓着软枕,关节处透出点红。程山掰着他的肩,趴伏在他身上不住地肏弄,莺儿反手抓他的手臂,哀哀地求:“我不行了......饶了我吧......好哥哥,别弄了......” 程山停了一瞬,拔出来,将他翻过来,仰面朝上。莺儿整个胸膛都泛出红色来,眼角有泪痕,小腹上斑驳狼藉,显然已经出过精了。程山掀开被子,兜住他的屁股,从正面再次顶进去。 莺儿张着嘴,舌尖卷着,嘴唇殷红,比舒展的花瓣还要好看。 像被下了蛊似的,程山低下头去衔住那两瓣嘴唇,笨拙地吮吸舔咬。莺儿不意他居然凑上来亲嘴了,愣了一瞬,然后就顺从地伸出舌头引导他,两人唇舌交缠,竟比下头交缠的那处更有意思。 等俩人完事,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他们汗津津地搂作一团在被子里,莺儿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他倒真的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提不起精神来。程山叫了他两声,见他懒得答应,便掀被起身,穿戴好准备走了。 临走前扫过窗边那朵快要凋谢的花,想着下回来铰一朵新鲜的。他出门时,小狸正倚坐在门边,见他出来,吓了一跳,她今日总是一惊一乍的,不知道什么毛病。程山吩咐了两句,说莺儿不舒服,让她好生照料,小狸嗫嚅着点头。 才走出院子一会儿,想到家里这段时间花都开得差不多了,说不定莺儿会想看一看。他便又折回去,推开院门,小狸没在门边守着,好像进屋了,里面有谈话声,程山径自推门进去,莺儿正穿戴好坐在桌边,小狸立在一旁,莺儿的对面居然还坐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 见程山推门进来,莺儿吓得一下子站起来,手边的茶盅都摔碎了。 不等在座的四人说一句话,莺儿冲过去将程山推出门外,反手将门带上。程山楞住了,莺儿脸色煞白,结巴着问道:“怎、怎么回、回来了......” 程山刚刚惊鸿一瞥,只觉得那年轻男子脸熟,这下子回过味儿来了,问道:“那是......那是最近通缉的李承安?” 莺儿慌得不行,抓着他的手,哀哀求他:“程爷,咱们相好一场,你就只当没瞧见他吧。” 程山想到他刚来的时候,小狸的慌张,莺儿刚才一直以来的反常,还有他进门时洞开的后窗,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这是窝藏钦犯。” 莺儿如何不知,他自己也怕得要死。 他们满门问斩,女眷和孩子没入贱籍的时候,他才十岁不够。前一日,他还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富家公子,不问世事,不过朝夕时间,家里被抄了,大门吱嘎合上,贴起封条,父兄在他面前被砍掉脑袋。 他母亲开头时还托人四处奔波,找他父亲旧时的朋辈学生,但都是吃的闭门羹,那时候张宏势力正盛,无人敢出头。李家也在其中,那时候李承安比莺儿还要小一些,俩人也是玩伴,他母亲抱着他去李家的时候,李承安被关在房里,不准出来,隔着门还喊他“瑛哥哥”。 如今,落难的轮到李家,按说,张宏死了,昔日见死不救的李家也沦落至此,他该快意才是,但李承安误打误撞到了他这里,他还是煞白着脸将李承安藏匿起来。 莺儿咬了咬牙,看着程山,说道:“承安是我的发小。再说了,张宏该死,他身上有多少家人的血海深仇,被削脑袋也算便宜他了,是非黑白,我还是分得清的。” 程山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语塞了许久,才说道:“这是要掉脑袋的。” 莺儿的脸越发白了,推了他一把,说道:“你要是怕受牵连,去告发我就好,大不了就是掉脑袋,不过头点地而已。” 实际上他怕得要死,当年父兄被斩,那血溅在脸上的腥气,他似乎还闻得到。他怕得全身发抖,但还是没有退缩,瞪着程山。程山楞楞地转身走出去了,临了回头一看,莺儿还站在院门,瘦削笔挺,像一杆临风的竹,簌簌发着抖。 程山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他就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不怕砍头的犯人,再硬气的犯人,都逃不过对于死亡的恐惧。莺儿真的不怕吗,为了这所谓的是非公义,真的值得丢性命吗?在这世道,肉食者当道,他们不过是一柄刀,如猪狗如浮尘一般微不足道的存在,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大幸。 他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他握着刀,莺儿被押上刑场,跪在木桩前,头颅被压在那糊了层层血垢的桩子上,那如花瓣一样舒展殷红的唇白如初雪。梦里的程山,既是持刀者也是旁观者,他看着自己,高高举起刀,寒光一闪,群众叫好。 莺儿那面容姣好的头颅,骨碌碌滚到了他脚边,脸上还带着笑,血从他的脖子断口处漫出来,浸湿了程山的鞋子,那血越漫越高,将他淹没,让他喘不过气。 他在梦中大叫一声,猛地挣扎,醒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坐起来了,一身的冷汗。 他久违地想起他的师傅,程一刀,程一刀是个和蔼的老头子,任不认识的谁见了他,都以为他是儿孙满堂的田家翁,一点杀气都没有。程一刀爱喝酒,喝最烈的烧酒,喝多了就醉,醉了就哭喊笑闹,他说自己砍过十恶不赦的罪犯,也砍过忠臣良将,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程山看了看时辰,面无表情地换过衣服,去衙门应卯,出门时连花也想不起要浇。 离衙门远远的,他就见到了小狸,慌里慌张地拉住守门的衙役,隔得远,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见到她神色慌张,那衙役先是不耐,听她说了几句,马上神色凝重起来,回身就进去通禀了。 程山心中咯噔一下,还不及思考,转身就往品香楼去,开始还只是快步走着,没几步就跑起来,心头砰砰砰地跳。 第8章 程山在认真思考之前就跑起来了,头脑一片空白,不晓得自己在急些什么。这是不应该的,程一刀教过他很多次,做这一行,心要静刀要稳,砍人头和砍冬瓜一样,面不改色的时候,他就出师了。 还是大清早,城西一片寂静,小河波澜不惊,花船都在岸边系着,时不时有伺候花娘妓子的小丫头出门来,往河里泼洗漱完的脏水,怪不得河里都是胭脂香。 程山直接拍开了莺儿的门。 莺儿很快开了门,他脸色煞白,头发微乱,眼下发青,像是一夜没睡。他一开门,程山二话不说,直接闯进去,左右看了一圈,房里并没人。程山还喘着,问道:“那李承安呢?” 莺儿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见他来势汹汹,不由得先怕了,难得地乖巧可怜,小声说道:“我怕他被人发现,今日天微亮,就让他赶紧往南方逃去。”程山心中一沉,先不论什么正邪,万一小狸真去告密了,再不济把李承安绑了去,也不至于把莺儿牵连了。 “小狸那丫头呢?”程山明知故问。 莺儿说:“她说身子不舒服,告假了。” “你——”程山沉着脸,“你倒是会做好人......” 见程山紧张,莺儿也猜到事情不好了,提心吊胆了一夜,这时候却像放下了心,整个人泄了劲,跌坐在圈椅上,小声说道:“我爹和我大哥二哥都是在菜市口被斩的,知道要没入教坊,我娘给我和小妹喂了老鼠药,她自己也吃了,谁知道她和小妹死了,我却吐了一夜,活了......” “都是‘九千岁’造的孽,我浑浑噩噩活了这些年,如今大仇已报,我也算可以安然赴死。本就是低贱如浮尘一样的命,苟且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隔了院墙,依稀听见了有喧闹声,像是有人上门了。 程山整颗心提了起来,见到莺儿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煞白,脑海中不住地想到昨晚他梦见的场景。他一把抓住莺儿的手臂,将他拉起来,问道:“这里可有后门。” 莺儿嗫嚅道:“有的......” “走——”程山抓着他往外走。 莺儿跌跌撞撞地被他拎着走,程山板着脸,脸色也有些发白,嘴唇紧紧抿着。他才要问就被程山打断了:“想要活命就闭嘴。” 从小院的后门出去,一路出了品香楼,顺着巷子七弯八绕,程山说:“你在这儿等我。” 莺儿楞楞地点头,程山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他定定地杵着,日头才刚出来没多久,才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一阵风吹过来还有些凉,但莺儿整个人都木了,压根感觉不出来。他站在那儿想了很多,想到李承安昨晚和他说的许多话。 李承安和他说,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莺儿一家被治了罪,上门来敲李家门的时候,他还小,被关在房里,闹着要出去和莺儿玩耍,奶娘抱着他不许他出去,他在房间里听见了哭声,是莺儿的哭声还有莺儿他娘跪下磕头的声音。 李承安和他说,轮到他们李家被下狱的时候,也没有人敢出头。 李承安和他说,那晚他花了很多钱财,买通了九千岁家的家仆,混了进去,其实第一刀下去的时候,张宏久已经差不多没气了,但他慌得很,连下了许多刀,血溅到刀柄上,滑腻腻的握不住。 李承安和他说,瑛哥哥,你将我送去衙门吧。 莺儿没答应,将自己多年攒下来的金银珠宝全部塞给他,让他趁着天没亮透,赶紧走。如今天已亮透,不知道李承安走到哪儿了,他就只站了这么一会儿,就好像过了好久,程山怎么还没回来。 石子路“吱嘎吱嘎”响,有一辆马车驶过来,驾车的是程山,他伸出一只手递给莺儿,沉声说道:“上来。” 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莺儿一时间竟有点怔忪,这双握刀杀人的手居然要来牵他的手。程山脸上的焦急根本作不了假,马车是他从邻舍相熟的邻居处借来的,他偶尔要出城的时候,就借他们家的马车,刚刚去借的时候,说是出城采买些东西,借口天衣无缝,等到说出口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昨晚辗转难眠的时候,好像就已经想到过要这样做了。 莺儿将手递给他,程山一把将他拉上去,塞进里头,将车帘放下,嘱咐他不要出来也不要做声。 “驾——”程山一甩缰绳,马车驶出去。 守城门的兵卒认得程山,也知道他时不时要驾车出城的,没有查检就放行了,莺儿在马车里屏住呼吸,一切都很顺利,马车很快就驶在了城外湿润的泥土路上。莺儿试探性地撩开一点车帘,早晨的路上,并没有人,程山也没有阻止他。 程山问说:“你可有什么打算?” 莺儿摇头,他如今在世间,孑然一身,所有亲人都已经死了,他是真正的视死如归,哪儿还会有什么打算。程山想了想,说:“我师父以前在世时,在城外山脚下有幢小屋,就在坟岗附近,有些荒了,但也可落脚,你可以在那里呆一段时间,我给你弄些吃喝,等风头过后,你再做打算吧。” “你......”莺儿犹豫着问,“程爷,你为什么这样帮我......” 程山猛地一甩缰绳,半晌才回答道:“只不过不想砍你的头——” 他话音刚落,背后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追得很急。程山道了一句“不好”,反手将莺儿推入车内,催促着马儿加快教程。莺儿心中一跳,人就是这样奇怪,原本视死如归,如今有了一丝希望,却又怕死起来。 莺儿伏在后窗处往外看,很快就看到了后面追来的几匹马,是官差。 他倒吸一口气,程山催促马儿的声音越发焦急,路上并不好走,转弯时总有些打滑,颠簸得厉害,莺儿被颠得差点撞头。他扶着车壁,撩开车帘,看着程山赶车的背影,急忙道:“总会被追上的,你......你将我推下车,就说是我协迫你——” “坐回去。” 程山猛甩缰绳,拉车的马长嘶一声,四蹄跑得如飞一般,莺儿被颠回车内。同是四蹄,拉车的总跑不过驮人的,后面的官差渐渐追上,莺儿急得泪珠都出来了,他撩开车帘拼命叫程山停车,左右四顾,想着不如自己跳车好了,也好过连累程山一起被砍了头。 如今他们离城门已经好远了,早已经出了平坦的官道,已经上了山路,旁边都是枯黄的野草,一面是土坡一面是山崖,往左跳说不定被车碾到,往右跳说不定就摔到崖下了。但莺儿顾不得了,他颤抖着大喊道:“我要跳下去了!” 程山一句“别跳”还没说出口,马儿腿下打滑,跑得又急,车轮也打滑,正好路上有块不大不小的石头,马车猛地一颠,程山缰绳脱手,两人一起被颠进了车里,马儿被嚼子勒得口吐白沫,车往一旁侧翻,连车带马一并往山崖那边倒。 莺儿一声惊叫,程山赶紧将他揽住,护住他的脑袋。莺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两人滚作一团随着马车翻滚四处乱撞,莺儿只听见程山疼得哼出声来,他想挣出手来摸摸他是不是撞疼了,只是程山揽得太紧,他根本抽不出手。 马车一路顺着陡峭的山崖滚下去,“砰砰砰”几声巨响,被山脚嶙峋的石头撞破,莺儿眼前一黑,晕倒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莺儿醒来时,他艰难地睁眼,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疼,脑袋疼得最厉害,抬手一摸,手心滑腻腻的都是血。他顾不得别的,挣扎着坐起来,天已经擦黑了,举目望去,到处都是树影婆娑,他忙四处看去,竟没见到程山的身影。 不远处是被摔死的马还有残破的马车,莺儿想站起来走过去,但腿脚瘫软发抖,根本站不起来,他发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总算扶着树站起来了,跌跌撞撞地走过去,马车几乎被摔得散了架,堆叠的破木下伸出一只沾了血的手。 莺儿吓得呼吸一窒,忙扑过去,想要掀起压在程山身上的木头,手却也是软的,根本使不上力。他嘴唇发抖,手也抖,浑身都抖,捧着那只露出来的手轻轻摇晃,唤道:“程爷?程爷......程山!程山——” 很远很远的地方突然亮起火光,可能是附近的农户,也可能是循着山路一路下来缉拿他们的官差。莺儿如果这时候赶紧跑走,说不定能走脱,只是他根本没这样想的空隙,他所有的心力都ji zh g 程山正走在一片混沌当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只觉得茫然。他想到,莫不是走在刑场回家的路上。 这么一想,旁边就亮了,是几点发绿的磷火,也听见了脚下潺潺的流水声,只是除了磷火照耀的方寸之地,别的地方仍旧黑得吓人。他茫然地想着事,想着回家要磨刀,然后浇花,等花都开了,可以请人一块儿来看。 但究竟请谁,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听到背后有人唤他的名字,这是时常有的事,师傅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他了,做他们这一行杀人太多,阴气太重,动过刀子之后回家的路上,要是有人叫,千万不能回头,得一路走回去,一回头,肩上的阳火就灭了,邪祟便有机可乘。 程山不敢回头,只是一路地走,只是那声音叫得恳切——确实是在叫他的名字,还带着一点哭腔,听得他心里一阵一阵地发酸发疼,好似从他生下来开始,就没有人用这样的语调叫过他,好像如果自己不回头,这把声音就要伤心得死过去一样。 程山停住脚步,想到,不如回头看一看,就看一眼。 “程山——” (全文完) 结局是没开始写就想好的,个人来说挺喜欢这个结局。不会补番外的,BE爱好者可以脑补程山挂掉了,莺儿被抓了,或者殉情了。HE爱好者可以脑补程山还活着,他们一起逃走了,隐姓埋名相依为命一起终老。 啊,这种短篇写得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