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海市霓光 作者:周弯弯 ☆、油画姑娘(1)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必须承认我实在想不出该取什么名字,索性拿了女主的字填上,听着也还不别扭,就这么将就着吧~ Chapter 1 油画姑娘 醉了沧桑 沉了风霜 找了衣裳 变了模样 别了夕阳 湿了眼眶 那天为你晒了红妆 好像疯狂一样 念念不忘 周霓川遇到叶至琏的时候,已经在冷风中站了一个小时。 她刚休完假从家里回来,头一天上班,十分得瑟的穿着新买的那双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还只在办公室走了一圈,处长就告诉她,晚上得配合着政治部门宴请离退休老领导吃饭,麻烦她在饭店门口充当一下迎宾小姐,以免老首长们找不着包间。 她十分不喜欢这个任务,但还是摆出笑脸欣然接受。谁让她只是个小小的助理呢,一个处八九号人,任谁都能使唤她,更别谈整个部了。 然后就是踩着高跷搁饭店大门口一边欣赏一望无际的草地,一边吹冷风。 好在受这等罪的不只她一个人,还有杨晓苑同志。 两人虽然不是同一个部门,但因住隔壁,年纪又相仿,气场也不违和,平日里没少一起吃吃喝喝,所以关系十分好。 杨晓苑没什么心眼,可记性不太好,加上和老首长接触的不多,往往分不清下车的是不是该引导的对象。周霓川倒是把人记着八九不离十,一等接待的对象来了,就怂恿着杨晓苑领着人家往二楼的包间去。 也不是欺负杨晓苑,只是她长时间穿着高跟鞋,能笔直站着,不损了身上的衣服已经是不易,哪里还敢来来回回走动,偶尔往墙边靠一靠,权当是减轻全身上下压在细跟上的重量。 谁知道叶至琏会突然冒了出来。不声不响的就换了新车,要不是他走到她跟前,估计她都不会注意到他。 他把她全身打量了一遍,问:“你怎么在这儿?” 她挺直了腰板,反问:“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他笑了笑,仿佛心情不错:“你穿这可够扎眼的啊!”又皱了皱眉,问:“你站这儿,该不会是当迎宾小姐吧?” 她不说话,可表情却明明白白是在问他,你怎么知道? 他到十分配合的答疑:“晚上请六叔吃饭,他说有事,我还当是他的推词,原来是真的。不过你们单位也太没新意了,回回都在这儿,也不觉得吃着腻?” 她也对他的说法表示了赞同,可放眼全城,也难得找到几个坐得下四五十号人的气派大厅,何况眼下还没出元宵,在一座被金钱支撑起来的城市,能订到位就不错了。 他见她站着有些经不住,瞥了一眼她脚下的高跷,又是一阵笑:“你才多少功夫,就学人家穿这么细的高跟鞋?仔细崴了脚去。” 她不接受他的批评,只说:“您老人家能不能不在我眼前晃?要吃饭就赶紧的进去,别让那些个莺莺燕燕的等得太心急,不然一窝蜂冲上来,保证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故意做出一副另眼相看的表情:“啧啧啧,这才过了个年,你这张嘴可是越发厉害了啊。损起人来都不带有脏字的。” 她又突地朝他一笑,柔声说:“我哪儿敢损您啊。您能呼风,会唤雨的,稍稍透给别人知道看我是不顺眼的,那我还活得成活不成了?我是想着这儿风大,您身子精贵,可别冻着哪儿,所以还请速速挪了玉步,屋里歇息!” 他哈哈大笑,说:“周霓川,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她侧了侧脸:“洗耳恭听。” 他说:“所有女人都对我俯首,只有你跟我唱反调。” 她摆出一副自叹的表情:“您当我不想俯首啊,那不是您不受我这一套嘛,我还指着您在首长面前给我说好话,好让我提拔的快些呢,自然是得投您所好。” 他笑着说:“不是年前才调的职吗?坐火箭也没这么快再调啊。” 她认真点头:“这关系得长久保持,不能遇上事了,才去抱佛脚啊。” 他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夸她,还是贬她:“你倒是把生存之道摸得挺清楚的。” 她只当他是表扬,指了玻璃门里边花枝招展的往这边走的美女,提醒他:“都寻到楼下了,您还是赶紧去吧。” 正巧杨晓苑也下来了,和叶至琏擦肩而过,两个点了头,算是打了招呼。 杨晓苑猛朝周霓川使眼色,凑近了,才敢问:“他怎么在这儿?” 周霓川觉得这问题问得不太有水准,回答说:“来这儿除了吃饭还能干什么?” 杨晓苑却兴致大增:“你们聊了很久?” 周霓川睨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杨晓苑笑嘻嘻说:“大院里不少人传你们俩情谊不浅。” 周霓川十分果断的说:“他不喜欢我。” 杨晓苑蹙眉。 周霓川索性告诉她:“他自己说的。” 杨晓苑只有眨巴眼的份,但见她对这个话题并没有过多的兴致,便没再追问,只转了话题来感慨:“我刚上去瞅了一眼咱们工作人员的菜牌,这个杨处长也太抠门了,尽点些青菜!” 点青菜也就罢了,更过分的是,明明工作人员加上首长们的司机该是坐三桌的,却被杨处长硬生生挤成了两桌。 新年第一天上班,却落得个腰酸背痛还吃不饱的结尾,周霓川觉得很不圆满。还没下饭桌就攒着杨晓苑去吃烧烤。 杨晓苑一贯对吃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何况近来脸上冒了不少豆豆,一口就把周霓川的计划给否决了,劝着她:“将就着吃点吧,晚上也不能吃太多。” 周霓川是典型的无肉不欢,正寻摸着把谁拖出来再去吃个烧烤,叶至琏就来电话了,开口就问她:“走不走得开?走得开的话,上三楼来帮我喝几杯酒。” 专门打电话给一女的让去帮挡酒,这事估计也只有叶至琏做得出。 周霓川不乐意去。 叶至琏只得利诱:“过年前,你不是说看上一个包吗?” 她很想把电话掐断,但最后还是说:“明天那包就得到我手上。” 叶至琏大约是真的喝了不少,满嘴的说好。 ☆、油画姑娘(2)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一出场就如此多对手戏的两人必须二更。 周霓川只和杨晓苑说自己有事要先走,反正她的工作也完成了,不坐单位的车回去亦不会有人找她。 她刚上到三楼,就有人迎了上来,把她领到叶至琏他们的包间。 上来之前,她就猜到楼上的场景,大约只能用四个字去形容,活色生香。推开门来看,倒也没有偏差。 唯一没预计到的是,她一本正经的出现,让屋子里的男男女女们怔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坐在中间的叶至琏撇开几乎要贴到他身上的美女,笑着说:“你这么风风火火的进来,他们还以为你是来抓人的呢!” 她只得把外套脱了给服务员,只穿着里边的黑色毛衣,十分给面子的回了句:“这城里谁敢来扰了你的兴致啊。” 到是句极讨巧的话,在座的人都起了哄,有人说:“六公子这是上哪儿寻了这么位妹妹来?模样生得好,话也是投心的很呐。” 叶至琏故意说:“确实不好寻,轻易不能告诉你的。” 有人立马在叶至琏边上给周霓川按了张椅子,请她落座。 叶至琏大约十分满意她的出场,凑到她耳边说:“他们也喝得差不多了,但还都卯足了劲儿想把我灌醉,你随便跟他们喝几杯就行了。你是女的,至少得一杯对两杯才划算。” 他全身都是酒气,喷在她颈间,又热又痒,她有些烦躁,也不听他的,端了杯就和人一对一的喝起来。 在座的人见她这样豪爽,一面夸她果然是叶至琏带来的人,脾气性子够直爽,一面合伙着灌她酒。 她酒量虽然好,可先前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又灌得太猛,没一会儿就到洗手间一股脑儿的吐了出来。吐出来了倒也舒服,她用水拍了拍脸颊,又深深吸了两口气,出来的时候,屋里的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叶至琏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半眯着眼往她这边看。 她走到他面前,见他还有力气批评她不该这么喝,太吃亏,于是转身要离开。 他问:“你去哪儿?” 她回首看他:“任务完成,各回各家。” 他不同意:“坐会儿。”又说,“我司机还没来呢。” 她没这个打算,只说:“不劳你大驾送我。” “我没说送你,只让你等着司机来了再走。”他半笑的看着她,“你要现在走了,那包的事就黄了。” 万里长城只差一步,她可不能前功尽弃,只得乖乖听话。 服务员给两人泡了茶,叶至琏挥手:“倒杯白开水来。” 周霓川拦了服务员,告诉叶至琏:“浓茶解酒。别整得跟某委员长似的,这会儿想起喝白开水来了。” 他眯眼看她:“你还管的挺宽。” 她坦白告诉他:“我还惦记着我的包,还有今后数不完的好处,自然希望你长命百岁。” 他笑了笑,突地说:“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她仿佛十分高兴,扬着脸问他:“是干什么的?家里什么情况?” 他一脸鄙夷的看着她:“你一上来就问这个,会不会太市侩了?” 她一点不介意他怎么说,笑嘻嘻表示:“难不成我一上来就问是不是帅哥?那不是更没内涵吗?而且还不合时。” 他摇了摇头,又反悔了:“算了,人家正儿八经一好小伙儿,不能被你害了。” 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问:“听你这口气,这么舍不得的,不会是和他有基情吧?”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意思,等缓过劲儿来,又笑着说:“让你这么怀疑可不好。不然我俩在这儿来一段?” 她也不尴尬,只笑着说:“我还靠着这清清白白的身家嫁进将门呢,你要真有什么想法,我这就去把刚才那些美女给你叫回来。” 他眯眼笑了笑,终于不再答话,微微斜了脑袋靠在沙发上,像是睡过去了。 她不再吵他,从兜里掏了手机出来,有一个未接来电,是家里打来的,大概是关心她休假后第一天上班的情况。她看时间不早,便没有回过去。只拿着手机浏览了一下新闻。 叶至琏的司机很快就来了,周霓川和他打过两次照面。 两人合力把叶至琏弄上车,刚要关车门,叶至琏这会儿倒醒了,指示司机:“先送周小姐回去。” 周霓川本没想着和他们一道,但叶至琏这么说了,倒也能替她剩下不少车费。 因为叶至琏霸占了大半个后座,她只能坐在副驾驶的位子。 不过这车真是宽敞,真皮座椅也格外的暖人,处里那辆破吉普压根没法比。她想起有好些次出去办事,那车还坏在半路上,阻碍了交通,还特别丢人,再想想现今坐着的感觉,果真是同人不同命。 结果因为晚上喝了酒、睡得迟,早上又要按点起床,周霓川顶着一双抹了粉也没法掩得住的大眼袋进到会议室,等候交班。 刚一落座,贾真真就从后排伸了头过来,不大不小声的问道:“这昨晚是去哪儿了啊,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会议室不太大,而贾真真的声音恰到好处的让坐在的人都听着了,立马就有人朝她看了过来。 周霓川不痛不痒的回了过去:“我昨晚去的哪儿,大部分人都知道,至于你吧,昨晚去的哪儿,我猜大部分人也知道。可能都在想着,你一姑娘家的,看着挺斯文,吵起架来,那可比余彦辰高了好几十个分贝!至于还有一部分人呢,没准猜着余彦辰宿舍的床板是不是被你掀了,不然怎么十一二点了,还乒乒乓乓的响,闹得别人都没法睡。” 离得近的人听了周霓川的话,都不禁笑了。 贾真真脸面过不去,正要和周霓川理论。部长就领着一路处长进来了。 简单汇报安排了今日工作,回到办公室,张宁远就凑到周霓川办公桌前说:“师妹,你这嘴可太不饶人了啊。” 周霓川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便说:“没办法,我们气场不和。她不招我也就算了,可既然起了头,我自然没有白挨她编排的道理。再说了,你是不住在我们那栋你不知道,她天天和余彦辰闹,谁受得了啊!我这是伸张正义。” 张宁远笑了笑,说:“年轻人血气方刚嘛。” 周霓川不屑:“是血气方刚,还一见钟情,二见就勾搭上了呢!” 张宁远故意蹙眉看她:“我怎么觉着你是在吃醋呢?” 周霓川做出流汗的手势,说:“我要能看上余彦辰那样的,估计以后怀孕生小孩的都是男人了。” 张宁远很夸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着说:“你怎么一大早就跟吃了枪子儿似的。” 也不是她无缘无故的火气大,只不过凡事扯到余彦辰和贾真真,她就有些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替杨晓苑不值,白白做了余彦辰一年多的隐形女友,结果贾真真一出现,没两天就光明正大的出入余彦辰的住处了。 爱情虽然是没有先来后到之分,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可道德的底线还是要有的! ☆、油画姑娘(3) 中午在食堂吃饭,正好和舒宝乐坐一桌。周霓川初来乍道时曾在亲戚家和隔壁住着的舒宝乐打过两次照面,工作中也有一些接触,加上虽然她入校的时候,舒宝乐已经大四了,并没有接触,但怎么也算是校友,所以关系还不错。 舒宝乐讲起她两岁多的儿子,眉飞色舞的,连饭也忘了吃。 从食堂回宿舍,杨晓苑就发表感慨:“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好命呢?嫁了个极品好老公,还生了个人见人爱的儿子。我也没觉着她哪里就和我们不一样了啊。” 周霓川很快纠正杨晓苑:“她就是和我们不一样。不然,你下辈子投胎之前跟她取取经?可能大家羡慕的对象就是你了。”又笑着说:“万一再遇上余彦辰,你就去银行换一车钢镚儿,从楼上往他身上浇,就算不能把他活埋,也能把他砸成个猪头。他要敢反抗,就让你爸派一队人来把他凑扁。” 杨晓苑扑哧一笑,说:“你可真够狠的。” 周霓川一本正经的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以为他们在背后会说咱们的好话么?” 杨晓苑点头,瞥见左边路口拐过来的李康跃,连忙攒着周霓川打招呼。 “李参谋。” 李康跃点头笑了笑,问:“吃过饭了吧?” 两人点头,杨晓苑又告诉他:“你赶紧的去,食堂可能还有菜。” 李康跃嗯了声,和两人擦肩走过。 周霓川戳了戳杨晓苑的头:“你这么盯着人家看,小心长针眼!” 杨晓苑满不在乎:“如果光明正大看帅哥也会长针眼的话,那我只能接受自己天天长针眼的样子。” 周霓川哭笑不得。 杨晓苑再次感慨:“为什么帅哥都结婚结得那么早呢?” 周霓川算了算,说:“他都三十了,刚结婚一年,也不算早吧?” 杨晓苑突地凑到周霓川面前,不怀好意的问:“我听说那会儿有人把你介绍给他,怎么最后他反倒和萧玉好上了?” 周霓川说:“我也觉得奇怪啊,到处都有人说撮合我和他,可我就只和他吃过一次饭,而且还不是单独的。明显我是给某些人当箭靶子使了。” 杨晓苑说:“那你也挺悲催的。” 悲催就悲催吧,人一辈子,总会遇上些无厘头的事情,只要不是太不靠谱,全当是调剂调剂生活。 因为休息了一段时间,工作落下了不少,周霓川一下午都在办公桌前埋头苦干,临下班了,张宁远提醒她:“师妹,女人青春有限,可不敢浪费太多在工作上,该约会就约会去。” 周霓川笑:“你明知道我是孤家寡人还这么编排我,可见是替我愁嫁了。不然你给我找一男的?” 张宁远点头,说:“你嫂子倒是帮你物色了不少,可我看着都不太行,这事马虎不得,咱得从长计议。” 周霓川笑了笑,说:“都计议好些年了,也不差再从长一点两点的。” 张宁远怕她是心灰了,正想着安慰两句,她的手机却响了。 她掏出来一看,是叶至琏。她猜着是和她的包有关系,果然一接上电话,他就说:“你的包已经买了,是不是该请我吃个晚饭?” 她想起他之前因事送了她一块手表,结果她回请他吃饭,花掉了一个月多的工资,心有余悸,于是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我明天才发工资,身上只有三百块钱。” 他似乎是在电话那头笑,问她:“你敢不敢把自己说的再穷一点?” 她还真没骗他,兜里除了三张鲜红的票子,只有一张信用卡和余额几十块的储蓄卡。过年回家用了不少钱,临回来,又把卡里的整数取了出来存成了定期。她自小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只等毕业拿了工资,才知道这世上最最难守住的便是钱,于是隔一阵子就把钱上交给家里,好歹也存了一些。 信用卡周霓川是不能随便刷的,而三百块钱也断断是去不了高级餐厅的,所以叶至琏提议去吃牛肉丸火锅。 其实她没什么意见,反正就只有三百块,即便吃光了,也就那么回事。 反倒是叶至琏时不时感慨:“这么漂亮一包就换你一顿牛肉丸,我真是亏大了。” 她坐在副驾驶位上拿着那包左看看,右摸摸,像是十分喜欢。嘴上还记得讨他的好:“你是有钱人,偶尔济贫,就当是做善事了。以后要还有这样的美差,一定要记得通知我,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也会完成的。” 他瞥了她一眼,笑着说:“日日都请你太贵了,特殊场合偶尔客串一下还是可以的。” 车子开了很远才到吃饭的地方,路边的店儿,不大不小,因为是冬天,打边炉的生意十分好。 老板是认识叶至琏的,不等他的车挺好,就急急忙忙出来迎。 周霓川也见过不少这样形形色色的生意人,并没有太大的感觉,都是混口饭吃罢了。 叶至琏拿了菜牌给她划,她想着这顿八成是不用自己掏钱了,于是把爱吃的、想吃的都勾上了。 末了,叶至琏扫了一眼菜牌,问她:“你不是只带了三百块钱么?点这么多,一会儿怎么结账?” 她又在菜牌上勾了一瓶马蹄爽,扬眉说:“我刚刚掐指算了一下,今天晚上我们可以白吃。” 他笑了笑,说:“你还挺会察言观色的。” 她大方承认:“也不看我是干哪一行的。虽然没份吃,但买单的活儿可没少干。” 他笑骂她:“你脑子里是不是一天到晚都想着谋人的小九九?” 她认真点头:“我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也没存着害人的心思,能光明正大谋得到的好处自然不能放过。” 他不再谈这个话题,拿了调料盒给她,又提醒着说:“这里的辣椒辣的很,你仔细着放,一会儿辣到了肠胃,可别说我没告诉你。” 结果她也没被辣到,只觉得味蕾全被打开了,一颗丸子就着一层辣椒吃下去,特别的爽快。只是鼻涕被辣出来了。 叶至琏一面给她拿纸巾,一面说:“你注意点形象。” 她接了纸巾,擦了鼻子,说:“你放心,这里除了老板,其他人肯定不认识你,不用觉得倒面子。” 他狠狠瞪她:“我没觉得倒面子,是看着你这模样觉得倒胃口。” 她也不生气,吃得越发高兴了,还说:“等下次我再领了你的好处,还请你到这里来吃。” ☆、油画姑娘(4) 辣椒吃得时候是挺爽的,可吃的太多了,肠胃还真有些受不住。 周霓川半夜起来拉肚子,蹲在厕所里,时间有些长,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 她把手机搁在一旁的椅子上,去抽厕纸,可一个不小心,把整个卷筒都从墙上拉了下来,卷筒十分精准的落在椅子上,嘣的一声把手机撞下了椅子,直接撞进了厕所眼。 她整整愣了十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肠子都悔青了。 第二天上班,整个人都是恹恹的。 杨晓苑安慰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今天发工资了,正好可以去买台新的。” 她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满意:“我那台手机前两个月才买的。裤腰带勒了大半个月呢!” 杨晓苑又说:“没事没事,现在它又降价了,只用勒半个月就够了。” 她越想越觉得心疼,又是哀声,又是叹气,连处长都被招来了,问她怎么了。 她没好意思说手机掉厕所了,只能改口说手机被偷了。 处长一向挺照顾她的,便给了她半天假,去补办手机卡,顺道买台新手机。 她回宿舍换了身衣服,先去补办了银行卡,又到手机市场转了一圈,仍旧觉得贵,最后又回到宿舍,从抽屉里翻出先前那部摔破了一点屏幕的旧手机,把卡装上,充好电。 正好杨晓苑下班回来,见了她在,便问起买了什么手机。 她晃了晃手里的旧手机:“新的去了,旧的重来。” 杨晓苑一脸鄙夷:“平日你买那些名牌包,名牌表的,也没见你心疼。” 她没好意思说那些奢侈品都是她从叶至琏哪里捞回来的,只改了话题,问她:“出去吃饭?” 杨晓苑点头,又问她:“你也一起去吧?就是和年前我们处长介绍的那个银行职员。你没见过他,正好这次去帮我考察考察。” 她觉得不妥:“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不太好吧?” 杨晓苑不在意:“我就跟他吃个饭,成不成还早着呢。况且两位美女陪他吃饭,那是给他面子。”又开出诱惑人的条件,“是去吃自助餐哦,玻璃外头就是江,你不是说哪里的景色最好了,尤其等天黑了,灯照着江水可漂亮了。” 美景确实很诱人。 周霓川很快换了衣服,跟着杨晓苑去蹭饭。 银行职员叫张博宏,比杨晓苑小一岁,比周霓川大一岁,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对人对事的观点也有些自相矛盾,一看就是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温室小草,好在待人的态度还不错。 等到大家到了餐厅落座,周霓川去拿烤生蚝,杨晓苑立马贴上来,问她:“怎么样?是不是太孩子气了?” 周霓川笑说:“你不是只介意男人长得帅不帅吗?” 杨晓苑睨她:“问题是他长的也不是很帅啊。” 周霓川顺势停下,打了小半碗饭,然后勺了慢慢一勺鱼翅浇在上边,递给杨晓苑:“帅哥能当饭吃么?” 杨晓苑接了鱼翅捞饭,反问:“鱼翅能当饭吃吗?” 周霓川认真点头:“不过我更喜欢吃燕窝。” 杨晓苑大方表示:“那把他让给你。” 周霓川摇头:“我和他的心里年龄至少相差十岁,正常交流都有问题。” 杨晓苑感慨:“周霓川,其实你的要求挺高的。” 周霓川再次点头:“我妈老说我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 也不知道孟洋怎么就凑巧也来了这儿吃饭,脖子伸了老长凑到周霓川和杨晓苑之间:“什么长在头顶上?” 周霓川和杨晓苑吓得弹开,等看清楚是谁,周霓川扬眉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孟洋故意做出受打击的神态来,说:“我难得穿了身正经的衣服来正经的地方吃顿正经的晚餐,到让你起了疑了?” 他这么一说,周霓川才认真打量起他的着装来。 还真是穿了正儿八经的西装外套,皮鞋也擦得锃亮,虽然没打领带,可比起他平日里乱七八糟的搭配实在要强太多太多,连带着明明没有变化的面目神态也端正了不少。 周霓川忍不住笑了笑,说:“你这身打扮,十有八九是来相亲的吧?” 孟洋明显不屑:“追我的小姑娘比这江里的游轮还多,我用得着相亲么?”又说,“我妈几个朋友从呼市过来玩,我请她们吃个晚饭。”然后问:“你们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的,又躲在这里咬耳朵,怕才真正是来相亲的吧?” 杨晓苑正要介绍,张博宏却来了,疑声唤了句:“晓苑?” 孟洋霎时明白了大概,凑到周霓川面前说:“这种灯泡的活儿,你能不能少干点?”然后不等周霓川答话,就告诉杨晓苑和张博宏:“我正好有事要和周霓川讲。” 张博宏看着挺木讷,这会儿却异常的灵活,连忙说:“那不打扰你们了。” 待张博宏和杨晓苑走开了,周霓川瞥孟洋:“你是打算让我自个儿坐一桌呢?” 孟洋朝她盘子里夹了好些块三文鱼,告诉她:“我妈和她的那些朋友已经走了,我给你当三陪。” 周霓川对他的好意投了一个无比怀疑的眼神。 孟洋笑嘻嘻说:“今晚有比赛,我正好缺一个坐副驾的人。” 周霓川连带着盘子一道还给他,并认真说:“真爱生命,远离飙车!”说完,扭头就要走。 孟洋立马拦了她的路,说:“你放心,那车绝对没问题,外表结识,里边有九个安全气囊。况且你数数,你坐我车这么多回,我什么时候让你提心吊胆了?” 周霓川瞥他:“我时时刻刻都提着心!” 孟洋说:“那是你心理素质不行。” “那你找个心理素质行的人去!” 孟洋猛摇头:“你是我的胜利女神,只要你坐在我车上,我每次都能赢。”又补充说:“我今天晚上必须得赢。” 周霓川斜眼看他:“你又跟人赌什么了?” “江边的公寓。” 周霓川倒吸一口凉气:“你不是不知道自己十次飙车要输九次吧?跟人赌这个?我说孟洋,你要实在不想要那公寓,打个一折卖给我也比双手送给别人强吧?” 孟洋也摆出一副后悔的模样:“我就是一时被人给激着了。” 周霓川反问:“你哪次不是被人给激着了?” 孟洋呵呵笑了笑,说:“这次你真得救我,万一公寓输了,我爸非把我的皮扒了不成。” 周霓川恨铁不成钢:“扒了才好!看你没了层皮还敢不敢出来得瑟!” 孟洋叹道:“你这姑娘怎么就一点不记着我的好呢?”然后开始数:“过年那会儿买不着回家的票,是谁给你弄了一张商务座的票?上个月你过生日,没人陪你,是谁眼巴巴的请你上塔顶的旋转餐厅吃自助餐?上上个月,你们单位的车坏在高速上头,又是谁第一时间赶去解救你的?还有。” 周霓川终于做了个停的手势,说:“老规矩,万一有个什么差池。” 孟洋不等她说话,便打断说:“你放心,那封信还在我抽屉里搁着呢,我妈肯定按我的要求,把我名下的财产全给你家。” 周霓川见他把这事说的如此顺口,不由得笑了笑,说:“要不是心疼江边的公寓,我才懒得理你!” ☆、油画姑娘(5) 时间尚早。 可孟洋兴奋的很,连晚饭也没让周霓川吃饱就把她拉到约定的起点,还说是怕她吃的多了,一会儿一时没把持住,会吐出来。 周霓川算算离开场至少还有三个钟,十分气愤的表示:“我看吐出来是不会,饿死就差不多!” 孟洋只好到路边的便利店给她买来饼干。 她一边吃,一边向孟洋讨公道:“三百多一位的自助餐被你给搅了,下次你得还我两顿。” 孟洋大方说:“今晚要赢了,请你吃一个月也没问题。” 她觉得奇怪,扬头问:“人家拿什么跟你赌的?” 他凑到她耳边,笑嘻嘻说:“我隔壁那套公寓。” 她有种被干涩的面包噎到的感觉。 他连忙拿了水给她,问:“怎么了?” 她咕噜噜喝了小半瓶水,一时感慨起来:“我怕我抑制不住仇富的心里,把你给卸成八大块。” 他哈哈笑,说:“从你认识我那天起,不就知道我们飙车下的赌注不小么?” 她仍旧经不住惆怅起来。她之所以和孟洋结识,确实是因为两年前的一次无厘头的飙车。 那会儿她遇上些事情,心情非常的低落,结果出门的时候正巧赶上孟洋满大街的寻个愿意坐副驾驶座的姑娘。说是满大街,但因为已经快凌晨了,压马路的也就那么两三个人。一般的姑娘家见到这种情况,不把他当成神经病或是变态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会有人去坐他的副驾驶位。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傻气,自己走到孟洋面前,说她愿意。 这可把孟洋高兴坏了,二话不说就把她带上车,一路上都在跟她讲他的车技有多好,让她一定放心。 其实她真没觉得他的车技有多好,好端端的在大马路上,开着开着,就跟扭秧歌似的,速度上不去也就算了,还把她的胃整得翻江倒海的,弯道就更不用说了,大概是想学人家漂移,可更像是过山车脱轨。后来想起这经历,她就跟他说:“敢主动坐你车的姑娘,不是傻的,就是爱你爱到不要命的。” 他还笑嘻嘻问她:“那你属于哪一种?” 她想了想,认真告诉他:“前边那种。” 倒也不是她觉得自己真傻,只是那一刻很傻,等过了,聪明劲儿就又回来了。 结果飚十次车,输九次的孟洋竟然在那晚赢了。大晚上的跟个小孩子似的在路灯下又是蹦又是跳,还赐了个封号给她,叫‘孟洋的胜利女神’。 她那会儿才知道刚刚差点一起去了阎王庙的人原来叫孟洋。 他问她叫什么,她却说:“萍水相逢不留名。” 他立马皱了眉,说:“怎么整的跟古装电视连续剧似的?” 古装电视连续剧也好,现代时装剧也罢,反正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人口,她是没想过会和孟洋在遇上。 谁知道隔了两日,她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在前往食堂的路上,差点被半路杀出来的孟洋吓掉魂。 可孟洋十分兴奋,冲着她大呼:“嗨,胜利女声。” 她实在不喜欢这个称呼,尤其是路上来来往往的同事不在少数。 孟洋瞅了一眼她衣服上的姓名牌,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周—霓—川。” 她见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又能把车开进大院,便猜测着问:“你是新调来的?” 他干脆告诉她:“我都住这院子好些年了。”然后指了水池隔岸的洋房,“就那儿。” 她恍然大悟。 下午上班,杨晓苑问她:“你什么时候认识孟主任的儿子了?” 她把飙车的事给杨晓苑讲了一遍,杨晓苑说:“他出了名的喜欢玩,以前住院子里的时候,经常都是半夜开着车呼啦啦的回来,后来孟主任说是影响不好,就给他买了房子,让他搬出去了。” 她哦了一声。杨晓苑又凑到她耳边,说:“听说他有个谈了八年的女朋友,从高中开始就好上了,结果大学毕业没多久,人家出国深造了,然后两人就崩了。” 她笑问:“这你也知道?” 杨晓苑一本正经的说:“主任的儿子,多少姑娘盯着呢!你毕业之前,给他介绍的人那可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了一批又立马扑上去一批。可奈何人家就是看不上,这才慢慢的少了,到现在也没人去折腾这事了。我看呐,他八成是忘不了前女友。” 关于杨晓苑对孟洋的忘不了前女友的定论,周霓川后来才知道,确实很精准。 因为有次喝高了,她十分八卦的问起他女朋友的事。 谁知道他前一秒还好端端的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下一秒就变成了文艺小青年,哀怨的说:“她说我长不大,嫌我不够体贴,不会关心人。你知道吗?我们在一起八年了,为了她,我逆了我爸爸的意思,没去军校,填了她要读的那所大学,可到头来,她说分手就分手,一点余地都不留,真是狠心。” 被人甩固然是挺伤心的,可周霓川觉得孟洋前女友对他的结案呈词还是很正确的。两个人相处,老练的如果是男人,倒也圆满,可老练的若是女人,只怕是不会有好结果。 但无论如何,孟洋也算是痴情人一枚,且心地善良、待人也有礼貌。唯一让周霓川觉得不满意的是,他时不时请她把她的小命放心交到他手里。 她次次都想拒绝,奈何他次次都能找到让她不得不答应的理由,后来两人熟络起来了,她索性让他写了信,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的,至少家里人还能得到一些照拂。他一面告诉她,算命先生给他算过命,说他福大,定会活过八十岁,叫她不必担心。她十分怨念的说:“算命先生可没说我能和你一样活过八十岁。” 不过她还真是他的胜利女神,凡有她在的时候,他必定能赢。 每次赢了,他都积极分析原因,一二三四五摆出一大串,最后她却说:“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压根没把我的命当成一回事,只要有我在车上,你都是一脚油门踩到底。” 其实总的来说,飙车的感觉有点像过山车,容易后怕,可过程却无比的刺激。在夜深的大街小巷里穿梭,路灯都不是一盏一盏的,而是一晃一晃的,风声和车声融在一起,仿佛是有重金属在耳边作响,而这个时候,脑中最容易闪过一些平日里不会,也不敢想的画面,仿佛眨一眨眼,它们就会随同一切飘散,再不留任何的痕迹。 ☆、油画姑娘(6) 路线是新定的,从宽阔的大道拐进一条小路,然后杀上环城高速,最后进内环,江边收尾。 孟洋从一开始就把人家甩开了好远,最后到了终点,连周霓川都忍不住疑问:“是你的技术提高了,还是他压根没飙过车?” 孟洋松了方向盘,表示:“我比较喜欢第一种说法。” 周霓川打了个哈欠:“那我们是要在这里等?” 孟洋认真点头:“不然他不承认怎么办。” 不承认的可能性不仅仅是因为赢了的人先走了,还有可能是输了的人压根不出现了。 最后周霓川一双眼睛都睁不开了,半眯着问:“他不会是出事了吧?” 孟洋掏出手机,拨了号码过去,倒还是有人应答,不过那边吵杂的很,一听就是莺歌燕舞的场合,孟洋大声道:“你小子能不能行了?我还在终点这儿等着你,你居然逍遥快活去了!” 周霓川彻底无语,把孟洋的电话拨拉到一边,免得他心急了骂人,只说:“我真困了,要回去睡了。” 孟洋也不好再耽搁她休息的时间,立马把她送回了大院。 好在第二天是周六,周霓川决心要睡到中午再起来,可偏巧九点就有人打电话过来。 手机放在进门的小桌上,嗡嗡响个不停,她没法安心睡,只能起来去看是谁这么不识趣非要搅了她的好梦。 一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竟然是黄秘书。 她连忙接上电话,一声‘喂’刚送出去,黄秘书就笑呵呵问:“还没起床呢?” 她不太好意思,却也只能老实承认。 黄秘书说:“首长昨天从北京回来了,让你晚上到家里来吃饭。” 晚上到家里吃饭,这会儿就打电话通知她?确实让人不得不心生怨念。 她挂了电话,又回床上躺着,可翻来覆去的,已经睡不着。 正巧杨晓苑过来敲门,问她要不要出去吃早饭。 结果两人在路边喝白粥、吃肠粉。 出了大太阳,天气热得不像是还没出元宵,周霓川吃得认真,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却突地被杨晓苑撞了一下胳膊,一勺粥洒了大半,她看着已经迅速换了座位方向的杨晓苑:“干吗?撞见鬼了?” 杨晓苑低头嘀咕:“还不如撞见鬼呢!” 她笑了笑,预计是贾真真和余彦辰开着他们那辆声音大到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们经过的改装车从大院里出来了。果然没过两秒,那声音就轰隆隆传过来了,她都懒得抬眼看,只笑着说:“你听力可以啊。” 杨晓苑瞥她:“好歹我也曾经是那辆车的女主人。” 周霓川笑着说:“都一年多了,还恨着呢?” “不是恨,是觉得碍眼。要不是他俩时不时在我跟前晃一晃,我早都忘了谁是余彦辰了。” 周霓川见她说的认真,也没有反驳,因为确实有一些道理。不然那些被爱伤了的人为什么都喜欢离开,去到一个崭新的地方生活呢?避免了正面接触,也看不见那些会勾起回忆的物件,忘记起来,总要容易很多。 周霓川这边还没替杨晓苑感叹完,那边杨晓苑就说:“一会儿咱去买只鸡煲了,晚上喝汤?” 周霓川摇头:“我晚上得去我舅姥爷家。” 杨晓苑明白的点头,又问:“他们从北京回来了?” “昨天回的。” 杨晓苑想了想,说:“昨天回的,今天就叫你去吃饭,待你不错啊。” 周霓川也知道他们待她是不错。可大概因为从小没怎么走动过,而后突然又这样巴巴的粘过来,免不得有人猜测她的动机。有次正和老太太聊着天呢,谁知道那位小表姐赵明敏也不顾她的面,就在门外和人说她有心计,不是个单纯的姑娘。 她承认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单纯的傻姑娘,心计也不是全无,可她从没存过坏心思,更没想过从他们身上捞点什么。只不过她毕业来到这座城市,这个单位,而这个单位的领导恰巧是她的一位不远不近的亲戚罢了。 她没处解释自己的清白,也懒得解释,只等到前阵子舅姥爷退休了,叶荣跃晋了职,她竟然松了口气,觉得她再往小洋楼那边去,总不至于有太多人会说她在打什么小算盘了。 周霓川睡过午觉就往小洋楼去,她估摸着那位十来岁的表侄子赵深深八成是一个人无趣的对着电视机看动画片,想着陪他打会儿羽毛球。果然她一进后院,赵深深就兴致冲冲的冒了出来,拉着她的手,说:“可算来了个能陪我玩儿的人。” 听吧,有钱人家的小孩其实过得也挺辛酸的,倒不是在吃穿用度方面有什么短缺,只是没有什么自由,也没有太多的玩伴。好比她想带着赵深深去看场电影,还得一级一级往上反映,必定要等赵老爷子亲允了,才可以出门,即便是出了门,每半个小时就得通一次电话,跟打仗似的,得随时掌握情况。别说她觉得累,连赵深深也渐渐失了外出的兴致,整日整日的窝在家里,标准一宅男。 周霓川跟赵深深说让他去把球拍寻来,自己先进屋给老人家打声招呼。 赵老爷子正在书房练字,她没敢打扰他,只在门口静静站着。等一副字写完了,她轻轻才敲了敲门。 赵老爷子没抬眼,可也知道是她,只把写好的字撩起,她连忙走上前,把宣纸放到一旁的羊毛毯上,又拿了一张新的宣纸铺平在案板上。 赵老爷子问起:“最近还有没有练字?” 周霓川觉得头疼。 想当初她上小学的时候,性子急,家里人为了让她沉静些,特意找了老师教她书法。起初她是认真学了的,写出来的字也还有模有样,有次赵老爷子回家探亲,她爸爸特意让她当着赵老爷子的面写了几个字,谁知道就这么一出戏让喜爱书法的赵老爷子把她给记牢了。但凡提及她,都要夸她字写得好,其实她老早就没碰过毛笔了,偶尔心血来潮摆上纸墨笔砚,才不过写了几个字,就忍不住感慨原本就不高功力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可赵老爷子不知道,时不时就在她面前提一提这事。她没好意思伤老人家的心,总敷衍着说,写是写,就是工作也忙,没那么多时间了。总算也不是谎话,说出来不至于脸红心跳的厉害。 正好黄秘书进屋,她果断借此时机闪人,又到二楼给老太太问了好,然后才回到院子里。 赵深深都等不及了,把球拍一给她,就发球。 她被球砸了头,回头瞪他:“赵深深,我知道你心急着玩,可咱得按规矩办,我都还没准备好呢。你这属于暗箭伤人!” 赵深深和她相熟,感情还不错,见她瞪了眼也不害怕,笑嘻嘻说:“三局两胜,你要是输了,晚上得带我去看电影。” 她觉得两人实力相差悬殊,且这个计划不太可行,但又不想一下否了小孩子的希望,还是答应着说:“行。你先想好看什么电影。” 可有人觉得不公平了,站在隔壁洋楼的阳台外边说:“深深,你一小孩,跟她比三局两胜,太吃亏了。” 周霓川回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果然是叶至琏。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外套,因为有些逆光,不太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但肯定是在笑。 赵深深扬着小脑袋问他:“叶叔叔,那怎么才不吃亏?” 叶至琏扬声说:“我替你出赛。” ☆、油画姑娘(7) 叶至琏刚一踏进院子,周霓川就朝他瞪眼,低声说:“我这儿哄小孩呢,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出去看场电影得费多大的劲儿你知道吗?” 叶至琏说:“我不过是想活动一下筋骨,又没说一定要赢你。” 谁知道这话给砰砰跳跳过来送球拍的赵深深听见了,嚷着说:“叶叔叔,你不能故意输给表姑!如果你输了,那今晚你带我去看电影。” 周霓川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立马改口说:“你一大老爷们,肯定能赢我。” 叶至琏故作感慨:“周霓川,你变脸比翻书还快。” 结果两人尽掏空心思怎么输球给对方了,半点激情没有。 一会儿周霓川愤慨的表示:“连发球你都接不住,也太夸张了吧?敢不敢有点运动精神?” 一会儿叶至琏说:“就你这体力,真是白瞎了你一身衣裳。要被人民群众见着了,还不得哀叹啊!” 然后周霓川就反驳说:“你昨晚肯定被姑娘们抽干了吧?别以为自己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要把本钱给搞垮了,看你拿什么去玩儿。” 一来一回有气无力的挥着拍子,恰巧被老太太看到了,眉毛一卷:“小叶,霓川,你俩这是在打球呢?”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是啊。” 老太太还没弄明白,说:“我还以为你俩拿了拍子耍太极呢。” 周霓川仔一边听老太太的话,一边又要绞尽脑汁把球打到叶至琏没法逃开的位置,一不小心就崴了脚,叶至琏打回来的球正好落在她额头上。 她没空捡球,俯身揉着脚踝。 叶至琏只当她是故意的,笑着说:“就是不想接球也不用演的这么逼真吧?” 她脚踝虽疼,可嘴上不示弱,说:“第三局我输了。第一局我也输了。” 赵深深高兴的往叶至琏身上扑:“叶叔叔,今天你得请我看电影。” 老太太一听看电影,忙着问怎么回事。 叶至琏只解释说:“我晚上没事干,就想着说能不能带深深去看场电影。” 老太太也挺体谅赵深深的心情,便说:“你跟他爷爷说一声,应该没问题。” 赵深深一高兴,立马拉了老太太往屋里走,要把这事告诉赵老爷子。 周霓川见这档子麻烦事和自己脱了干系,算是松了口气,仔细着自己的脚,慢慢往屋里走。 叶至琏还以为她刚才是故意的,这会儿见了才知道她是真伤到了,问她:“还真崴到了?” 她提了一口气,故意说:“做戏得做全套啊,不然怎么对得起你输的那一球?” 他伸手要扶她,她轻巧的闪了一下,说:“二小姐快回来了,我可不想无端端受她的白眼。” 他一只手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兀自笑了笑,正想说点什么。 老太太又从屋里头出来了,问:“小叶,晚上家里吃饭吧?” 他点头:“好啊。正好那边没人,我还愁着上哪儿混口饭吃呢。”又笑着说:“那我可要吃您亲手做的粉蒸肉。” 到底是崴到了脚,虽然不严重,可还是肿了。周霓川向公务员要了红花油,坐在赵深深的卧房里揉着。 叶至琏和老太太在厨房唠了会儿嗑,正准备上二楼和赵老爷子禀告晚上要带赵深深出去的事情,瞥见她一双手不停的搓着脚踝,忍不住一笑,倚在门边,说:“你跟它有仇呢?这么使劲儿?” 她连眼都没抬,手上的力度也一点没减,说:“我身上每个器官,甚至是每个细胞都会见机行事,我爱还来不及呢。” 他见她脚踝都红了,说:“别揉了,本来不肿都被你揉肿了。” 她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于是重新把袜子穿好,又把床下赵深深的拖鞋穿上,然后起身。 他问她:“你要干吗?” 她伸了十个手指头到他面前:“洗手!” 楼下赵明敏已经回来了,整栋楼都是她娇娇柔柔的呼喊声。 “六哥~六哥~。” 周霓川特别夸张的做了个抖鸡皮疙瘩的动作,然后笑嘻嘻看着叶至琏,说:“我猜你今天晚上得请一对姑侄看电影。” 果然吃饭的时候,赵明敏听闻叶至琏要带赵深深去看电影,立马表示也要参加此项活动。 周霓川在一旁低着头笑。 叶至琏神情自若,说:“好啊。前两天小金还跟我说好久没见着你了,正巧今儿去他那儿看,你一道去了,他肯定高兴。” 赵明敏一听他提起小金,立马露出难色,吱吱呜呜说:“我突然想起晚上还有个计划要改一下,还是不去了。” 周霓川不得不对叶至琏的应变能力叹服,明知道赵明敏最不喜欢的就是对她几近死缠烂打的金鹰晖,这个时候搬出来,赵明敏是肯定不敢同去了。 待大家都离了席,她趁着空挡对叶至琏说:“你这么硬生生的把金鹰晖抬出来,人家肯定伤心了,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埋怨你不解风情呢。” 叶至琏见四下无旁人,便说:“前些年,她心心念念着陆家那位,结果没成。小金追她,她不肯,不过是因为小金长的不达她标准。如今对我事事献殷勤,这样的姑娘,我可不惹。” 她偷笑:“你也有不敢惹的姑娘?” 他纠正她:“不是不敢,是没那个兴致。” 她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说:“一会儿出门的时候顺道把我带回宿舍吧。” 他挑眉:“你不去看电影?” 她停了片刻,说:“不去了。” 最后叶至琏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她脚还不太便利,不愿意被叶至琏看到她上楼,只等着他开车走了好远一段路,才慢慢爬楼。 打开宿舍门的时候,家里正好打来电话。 她猜着是询问晚饭吃的怎么样,果然没有偏差。她一贯对家人的提问回答的滴水不漏,可今晚大概是因为有些乏了,不等电话那头的叨念结束,就打断说:“妈,我累了,想早点休息。”可倒在床上,看着被落地灯映黄了的天花板,心里又后悔了,胡思乱想了一阵,久久没能入梦。 ☆、油画姑娘(8) 张宁远是在周霓川从银行出来的时候给她打电话的,噼里啪啦跟她讲:“师妹,你出去派车了吧?能不能帮我去机场接个人?你嫂子刚给我打电话,说我岳父好像中风了,正往陆总送呢,我得马上赶过去。” 她打开车门,说好,又问:“接谁啊?” 张宁远说:“我一战友,也算是你师兄。他从北京过来,五点四十到。叫戴成磊。我一会儿把他的手机号发给你。你请他吃个晚饭,房间我已经开好了,你直接找钱经理拿房卡就行。” 她关上车门,告诉司机小刘去机场,又笑着跟张宁远说:“你这是特意给我找了个人一块儿过元宵节呢?” 张宁远说:“你还别说,他条件挺好的,你要是真跟他对上眼了,保准得谢谢我这安排。” 她笑了笑,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五点了。她编了一条短信发到戴成磊的手机号上,又告诉小刘:“稍微开快点。” 往机场的路,周霓川倒是经常走。她所在的处室虽然是搞业务的,但接待的活儿也是常有,加上她做事比较有分寸,领导时不时交代一些伺候人的事给她。其实她心底是不大喜欢的,早起贪黑不说,还得时时刻刻陪着笑脸,拍着马屁,好好的一人,时间长了,也容易虚伪起来。 有次杨晓苑告诉她,有不少喜欢在背后说人事的闲人就把她的工作天花乱坠的瞎描了一通,目的就是损坏她的声誉。 她那时刚毕业没多久,最在乎的东西就是声誉,可没想到即便是小心翼翼的过活,还是当箭靶子,心里自然是难过的。那会儿张宁远就劝她,说人生在世,被别人讨论,那是有关注度的表现,没有人愿意提及的,那才叫悲哀。 她不敢苟同,更不希望人人都觉得她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可后来才明白,希望和现实,根本是桥归桥路归路。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她最后一点的纯真也被十二点的钟声给埋葬了。最后才明白,做一个人人眼中爱慕虚荣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衣橱里能有不少奢侈品。杨晓苑每每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好东西总是问她:“攒了这么多,又不见你用,难道是为了收藏?” 她十分淡然的说:“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世上唯一用钱买不到的东西也被钱断送了。” 杨晓苑自然是不明白其中的缘由,问及她,她总是把衣橱关上,然后条件反般的转到别的话题。 到达航站楼的时间刚刚好。 戴成磊应该是看到了她的短信,落地之后就回了电话过来,声音字正腔圆,却又不似叶至琏那样带些轻飘,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他说:“周小姐你好,我已经下飞机了,一会儿怎么能认出你?” 周霓川有一瞬间的晃神,半晌没出声。 戴成磊疑问四起:“周小姐?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她连忙点头,想起点头他是看不到的,于是说:“我穿的和别人不一样,你肯定能一眼认出我。” 她匆匆赶到闸口,一大拨人拎着行李往出走。她一下没看得过来,还往里边张望着,却有人从旁拍了拍她肩膀:“周小姐?” 她扬头,正好看到一张陌生男人的脸,眉眼很分明,下巴长得很好看。 他差不多比她高出一个头,穿了羽绒衣,脸上带着质朴的笑容,微微低首看着她,又说:“你好,我是戴成磊。” 她急忙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好,我是周霓川。”然后瞟了一眼他的行李,说:“你的行李还挺多的。” 戴成磊也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大箱子,笑着解释说:“要来安营扎寨,自然得准备的充分些。” 她问:“你是因为调动才过来的?” 他点头,说:“本来今天该报道的,家里有些事耽搁了。” 她要帮他拿行李,他没让,她说:“也没听师兄提过。” 他说:“我也是这几天定下来的,本来有人答应了要来接我,可他上午又说有事飞外地了,所以我才打电话给宁远。没想到他也有事。” 她笑着说:“没关系的,我来接你也一样,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又说,“我们先去吃个饭,一会儿我送你去宾馆,就在我们单位旁边,你明天报道也方便。” 两人出了机场,小刘已经打开了后备箱,然后把戴成磊的行李放好。一上了车,周霓川就问:“你喜欢吃什么菜?” 戴成磊脱了厚重的羽绒衣,里边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绒衫,整个人看着轻巧了不少,他说:“我不挑,什么都可以。” 她想了想,说:“那吃客家菜吧。你坐飞机大概也累了,吃些清淡的比较好。” 结果客家菜没吃成,因为车子坏在了机场高速上。 大元宵节的,车上还有刚接到的客人,这车实在太不给人长脸了。周霓川觉得不好意思,一面差了小刘下去看看什么情况,一面向戴成磊解释说:“这车年岁大了,容易出毛病。” 戴成磊到没有摆出什么脸色,还下车和小刘一道检查问题,可这回连坏在哪儿都查不出。小刘拿了手机要给业务处打电话,周霓川连忙把小刘拉到一边。说:“别往处里打电话了,贾真真那个大嘴巴,要是知道我们的车是坏在机场高速上的,指不定又在后边说我私自改变行车路 线。” 小刘连忙挂断电话,问:“那怎么办?” 周霓川看了看来来往往的车,说:“再怎么也得先把人家安顿好,不能让他在这儿耗着。”于是掏出手机拨通孟洋的电话。 孟洋接电话的速度倒是挺快的,可一听就知道他那边的人聚的不少,嘈杂的很。他笑着说:“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该不会是没人陪你过节,想拉个垫背的吧?” 她本想找他来救济,可转而明白他这会儿肯定是在家里,于是改了话,说:“我就打个电话祝你节日快乐。” 找孟洋的方案行不通,她只能另寻他人,可接着找了几个有车的朋友,都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最后通讯录上只有叶至琏,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拨出他的号码,而是打给正在一家团聚的杨晓苑,让杨晓苑开杨爸爸的车来救场。 杨晓苑正好和杨爸爸在这一区吃饭,很快就赶来了。 因为车子时常出毛病,所以小刘特意备了一条锁链,一旦坏了,只要有车在前边拖着,他也能开着车在后边慢慢悠。 戴成磊大概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也没表现出任何的烦躁,还笑着问:“你经常遇上这样的情况?” 周霓川认真点头,告诉他:“这还算好的,有次是坏在去接人的路上。时间又赶不及再派一辆车,我没办法,只能站在大路上拦车。” 他说:“那肯定有很多车愿意顺你一程。” 她摇头:“都没人停。”又说,“最后是遇到了熟人。” ☆、油画姑娘(9) 其实最后遇到的那个人是叶至琏。 那会儿刚入冬,虽然不太冻,可刮着风,天也暗了。她又急又冷,一蹦一跳的,见着车了就伸手。也是因为不认得叶至琏的新车,灯光照得她也有些迷了眼,她胡乱就招手。好不容易见着有人停了,立马跑上去,正要向车主说好话,看能不能稍她到机场,叶至琏就伸了个头出来。 她怔了好一会儿,还是他从容自若的问她:“车坏了?” 她点头,连话也忘了说。 他倒大方,说:“我正好要去接人。” 她总以为她这辈子是再也不愿意见到他,再也不愿意和他说话了的,可那一刻,她见他神色自如,口气亦和往常无异,心里突然缓过一阵劲儿来,笑呵呵就上了他的车。 没想到隔了两天,他竟打电话给她,说寻了一处吃蟹的好地方,问她去不去。 她正在对账,错了一个小数,整个人焦头烂额的,原是不想去,可话到嘴边,又答应了去。 那蟹确实是好,蟹黄很大一块,蟹肉也格外的甜。 她那两天是来了例假的,不该碰太多凉性的东西,可她吃了三四只,最后心满意足的告诉他:“以后有这样的好吃食,我一定随叫随到。”又掂了一只蟹钳子,感慨说,“难怪大家都想做有钱人,你看,这有钱人吃的蟹钳子看着都比别的蟹钳子要大出许多倍。”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你很喜欢钱?” 她认真点头,又指了一圈的人:“你去问问,有谁不喜欢钱的?” 叶至琏到真把她的话记在心上了,时不时叫她出来吃吃喝喝,有时候人多,有时候就他们两个人。 她从不粘他,亦不会主动打电话找他,有次他提出异议,说他总请她吃喝,却从未被她请过。 她唉声叹气的告诉他:“我最近看上了一双鞋,很贵,我得把钱存着,趁它没被别人带回家之后把它弄到手。” 他扬眉问她:“哪双?” 她带着他到专卖店,指了那双最贵的鞋。 他叫导购拿了她的尺码,直接包好放到她面前,然后说:“我送你一双鞋,你请我吃顿饭。” 她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点头说好。 后来就有了这习惯。 但凡她看上了什么,就会故意在他面前说漏嘴。偶尔他也会问她最近有没有添心尖尖上想要的东西,她总说有,然后像他那些女朋友似的,毫不客气的接受他的好意。 零零总总,她确实得了他不少东西,而且不存在任何逾越的交易,他甚至连她的手都没碰过,仿佛就是钱太多了没处花,随便找个人来耍几句贫嘴,然后赏一些东西。 有次孟洋问起她和叶至琏的这种奇怪关系。 她说:“有白送的东西,不要就是傻瓜。” 孟洋劝她:“他是花花公子一个,你可别爱上他了。” 她一阵笑,眼泪都笑出来了,说:“我看着像是会爱上他的人么?” 孟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我还真不出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说,“霓川,往后你要看上什么东西,告诉我,我给你买,别和叶至琏纠缠不清的。” 她想了想,摇头说:“小孟,咱们的友谊不能沾上物质,那玩意儿跟硫酸似的,腐蚀性太强了。” 最后折腾到八点多才到宾馆,只能在附近寻了个相熟的饭馆简单吃了些。 周霓川一面对戴成磊表示歉意,一面让他多吃些。 戴成磊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说等过两天安顿好了,再请她吃饭。 回去的路上,杨晓苑问她:“那个戴成磊到底什么来头?” 她是正儿八经不清楚,说:“他不是给我做自我介绍了吗?张师兄的同学,和咱一个学校毕业的。新调来的干部,和你是同行,没准会去你们处室。” 杨晓苑说:“我看着他有些眼熟。” “你看着帅哥都眼熟。况且你入校的时候,他上大三,没准也确实是打过照面的。” 杨晓苑又笑嘻嘻说:“你注意他戴的那只腕表没?我看不会低于六位数。恐怕等明天一露面,又会引来各路女同胞围观了。” 周霓川说:“你不是近水楼台么,正好可以先得月。” 杨晓苑摇头,说:“他的身份还没确定呢,万一门槛太高了,别说我没那个本事迈进去,即便是有,我也不愿意下半辈子都低声下气的过活。”又推了推周霓川的胳膊,“你倒是可以试试。发正你也有背景,而且你不是一心要嫁入将门么?” 周霓川没什么兴致:“我没想着嫁入什么门。” 杨晓苑不信:“那上次叶至琏要给你介绍对象,问你有什么要求,你又说只要是将门都行?” 她撇头看着车窗外,街上人来人往,灯光交错辉映着。她想起读书的时候,宿舍开卧谈会,邱露诗问她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老公。她觉得凭空想象都是做不得真的,高矮胖瘦预计不到,士农工商更是无从圈定,便想起了句古词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现在想来,到底只能是美好的愿望罢了。 周霓川没想到杨晓苑隔日上午就把戴成磊的底细给摸清楚了,中午在食堂吃饭,特意找了处偏僻清静的地方,像是在给周霓川汇报重要军情似的。 “王政委下个月提前退休,四总部空降一位新政委,是戴成磊的老爸。” 周霓川皱眉问:“那孟主任呢?” “可能提去南京当政委,也可能去成都。”杨晓苑的注意力全在戴成磊身上,说:“真没想到戴成磊这么低调。老爸都要来当政委了,居然还跟新分来的小干部似的,谭副主任把他领来我们处的时候,他表现的特别有礼貌,特别谦虚。据统计,截止到开饭前为止,我们部十来号未婚女青年都已经表示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连平日里跟我没什么交情的沈娟娟都借着给我送咖啡的理由来我们处偷瞄了他好一会儿呢!” 周霓川哭笑不得,说:“那你现在肯定被各种羡慕嫉妒恨着。” 杨晓苑脑子挺清醒,说:“那是她们没有自知之明,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更没法子门当户对,与其白送到人家面前,还不如学着怎么欲擒故纵呢!” 周霓川笑:“你到挺聪明。” 杨晓苑得了夸张,高兴的点头,又凑到周霓川跟前问:“你现在就是使得这招吧?” 周霓川认真摇头:“张师兄说晚上请他吃饭,让我一块儿去,我答应了。” ☆、油画姑娘(10) 晚上是吃海鲜,张宁远把点菜的任务全权交由周霓川代理,还特意告诉戴成磊说:“我这师妹点菜的水平在我们部可是屈指一数的,首长们有时请了重要的客人,都是她安排的膳食。” 周霓川被张宁远这么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这事也不难,只要先知道了是那些人就餐,只管向他们的秘书去打听喜好便可,她一个女同志,说起话来礼貌有加,又有一层关系在,秘书们自然会多照拂她一些。 最后她点了香煎蝴蝶鱼,鸡汁蒸蟹肉,无骨烧鹅,蒜蓉炒芥蓝,配的海底椰煲鸡汤,又从包里掏出一瓶开了封的白酒。 张宁远笑着问她:“这又是从哪里贪污来的?” 她撅了撅嘴,说:“上次首长没喝完的,我见扔了怪可惜,就拿回来了。只是时间不短了,不知道走了味儿没。” 她问服务员要了三个大杯子,平均分了,首先端给戴成磊,说:“倒来倒去挺麻烦,还不如分了,想喝多少喝多少。”又问,“不是新开封的酒,你不会介意吧?” 戴成磊笑了笑,说:“这样好的酒,怎么会介意。” 她想起杨晓苑关于他来头的探测结果,想必这会儿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是众人皆知了,这样开了封的酒拿到他面前,原是不该的,但想想又觉得自己顾虑的太多了,反正张宁远没在她面前说起什么,她也只当不知道,于是说:“我是想着你们北方人酒量都好,这些会少了。” 戴成磊说:“我不是北方人,我爸妈都是湖北宜昌人,我生在成都,读高中了才去的北京。” 张宁远问周霓川:“他这一口普通话说的地道吧?” 周霓川认真点头,说:“我刚去西安读书的时候,整整一个学期都讲得都是我们哪儿的地方普通话,自己还浑然不知。到了第二个学期,当上了班副,和别人说话说得多,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才知道自己的音调拐来拐去,前鼻音和后鼻音也混着,现在想想,当时肯定被人笑话过。” 戴成磊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致,说:“我刚从成都过去北京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而且首都人民基本上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见你普通话讲不好,那都不是背后笑话你,当面就表露出来了。” 张宁远忙着咳嗽:“你俩没见这儿还坐了个帝都出生的人呢?” 两人一阵笑,齐齐端了酒杯要敬张宁远。 张宁远眉毛一挑:“怎么像是为我接风洗尘似的。” 三人边吃边聊,差不多到九点才结束。 张宁远回家,和周霓川、戴成磊正好是反方向。 拦了车,周霓川刚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就被张宁远关上了,教育她说:“跟你说多少次了,只有一位客人的话,你得坐在后边,以示对他的尊重,坐在前边算什么呀?你又不是秘书。” 张宁远酒量很一般,周霓川见他眼睛眯来眯去的,知道他是喝的有些多了,于是按着他的指示,和戴成磊一道坐在后边。 戴成磊怕张宁远一个人回家不安全,问周霓川:“要不要先送他回去?” “不用,他喝得再多也记得回家的路。”周霓川觉得这真是个不错的习惯,即便意志已经不再清醒,心中总有盏明灯亮着,前进起来因为也格外的有动力。 正是城市夜景最纷繁的时刻,周霓川最喜欢各色光亮一闪一闪映进车窗的感觉,沉寂了一会儿,她才发觉这样的气氛并不好,于是问起戴成磊:“其实这儿和北京也没多大差别吧?” 戴成磊想了想,说:“别的没什么感觉,就是这路好像有点乱。” 她扑哧一笑,表扬着说:“你说的很精准。”然后指了几座横竖相交的高架,“这里的路给人的感觉就是走着走着走不通了,就搭座桥,也不管有没有美感,更没有整体规划这一说。不过也没办法,老早以前就这样了,现在也不可能把内环拆了重建。” 他表示赞同:“城市规划不是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作业,越是被描绘的满,越是难动手新建。” 她点头,问起:“给你分宿舍了吗?” 他说:“下午听处长说,好像是三十九栋有空房。” “那就住我前面。” “你住三十八栋?” 她摇头:“我住十一栋,那些房子的编号没什么规律的。你那栋的户型不错,如果住顶楼的话,应该不会潮。” 结果周霓川刚回到宿舍楼,还没走到房间,就被杨晓苑半路拦进了房间,问她“晚饭吃的怎么样?” “挺好。” 杨晓苑如实向她汇报:“我晚上去食堂吃饭,结果被一群女人给包围了。她们纷纷表示看见你和戴成磊成双成对的离开。” 她表示无奈:“张宁远难道被她们屏蔽了吗?” 杨晓苑说:“所以我帮你解释了一下。” 她拿了杨晓苑放在桌上的香蕉,拨了皮,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那谢谢你啊。” 结果杨晓苑压根没把这事解释清楚,又或者这事以讹传讹到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步,第二天周霓川刚踏进会议室,贾真真就凑到她跟前,问她:“你和新政委的儿子什么关系?” 周霓川正经说:“人家有名有姓,不叫新政委的儿子。” 贾真真轻轻一笑,说:“你可真厉害,院里这几个人物都是你席上客。” 她也不生气,反而说:“你要羡慕,大可以把余彦辰甩了,向他们投怀送抱去。” 贾真真眉眼一挑:“我可没你那么博爱,也没你那么好精力。” 她点头,口气十分认真:“一个余彦辰在外边拈花惹草的就已经够你焦头烂额的了,确实难存别的念头。” 贾真真仿佛是被这句话噎着了,半晌没出声。 周霓川见她这么安静,觉得奇怪,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重新说:“那些个小妖精,花招多得很,我半点放松不得。前两天我还把文工团那个李茄瑶臭骂了一顿。你猜怎么回事,都快十二点了还给余彦辰发短信,说有点业务上的事要和他聊一聊。聊个辣子!就是没处骚,奔余彦辰来了!” 周霓川虽然和贾真真不太交心,但日日一来一往的互揄,也不是没有感情,于是改口劝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还是得把余彦辰管好。” “天下男人一般黑,巴不得所有女人都来叮他们。” 周霓川哭笑不得。贾真真又说:“我看那个戴干事好像还不错,你要真有心思,可得抓紧些。” 周霓川见她说的挺真诚,便笑着说:“你刚刚不是说了么,男人都巴望着有一群女人去叮,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她们相互厮杀够了,再收渔人之利。” 贾真真连连点头,说:“你果然是有手段的。” 周霓川知道贾真真把她的话当真了,索性附和着点头:“不然怎么同时糊弄好几个呢!” ☆、十二种颜色(1) Chapter 2 十二种颜色 我有过十二种颜色 我选择在白天沉默 在落叶的背面 我在等我的春天 天黑前我希望被人发现 周霓川仿佛真的如她和贾真真讲的那样,要等一众姑娘们拼个你死我活,最后她才去收渔人之利,一连着几天没和戴成磊有过正面接触,杨晓苑每每提及他,她也只是嗯或者哦。 张宁远起初还有意撮合他们,可见了周霓川的态度,说:“师妹,眼前有个这么好的,你要不抓紧,等缓过神,后悔起来,想哭都没处去的啊。” 她难得在人前露了真想法,说:“门槛太高,我自问经不起折腾。” 张宁远连忙告诉她:“戴成磊不是那种混日的二世祖。” 她点头:“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你还退缩?” 她正在给处长对数,被张宁远弄得没法干活了,把他轰到一边,说:“那你就当我是没法子拉下脸去追男人。” 她花了大半个钟把对好的熟拿去给处长看,处长又派了另外的任务给她。 “叶司令家来了客人,晚上要吃饭,你下午提前去饭店,记得要带我们自己的茶叶。” 她没立马答应,停了片刻,才说:“处长,我晚上有点事。” 处长原本低着头在看文件,听了她的话才抬首。 她从不拒绝上级交代的任何事情,这还是头一回。处长见她表情认真,仿佛是怔了一下,才笑着说:“今天是二月十四吧?我怎么忘了。行吧,你有事就不用去了,把徐明丰叫过来。”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早上杨晓苑在抱怨,说今天又挂单,她便提议晚上去看电影,还一早就在网上订了两张最好位置的电影票。 结果是她俩极不搭调的坐在一堆情侣中间,看着一部女黄金剩斗士被俩有钱人穷追猛打的剧目,除了长哀短叹,就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快结束的时候,孟洋打电话过来,问她过节有什么节目。 她看着大屏幕上一排钻戒,心里有些不平衡,便说:“你来接我和杨晓苑,我请你吃烧烤去。” 结果孟洋还真来了,开了辆特扎眼的橘色路虎越野车,引得不少人侧目。 周霓川问他:“怎么换车了?” 他说:“你明明白白说的两个人,我要开了自己的车来,是不让你坐呢?还是不让人家晓苑坐?” 杨晓苑连连点头,说:“这车我喜欢,像我们院里的吉普。” 孟洋从车后座拿了两大束玫瑰花送到两人面前,笑嘻嘻说:“两位美女,节日快乐。” 大概是因为人数不太对等,旁边站着拦着的小伙儿、姑娘窃窃私语起来。 周霓川接过花,笑着说:“一拖二,倒给你长脸了。” 去吃烧烤,就在单位附近的小街道。老板是四川人,麻辣焦嫩都掌握的十分好,起初是周霓川误打误撞发现了这里,后来便常常光顾,有时被孟洋拉去飚完车,都会来这里吃上一顿。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却比那些高级地方要自在好吃的多。 杨晓苑半道去洗手间。 孟洋想起去年情人节也是和周霓川一起过的,便故意拿了饮料敬她,说:“祝你明年情人节不用和我混。” 周霓川不甘示弱:“希望你今年光棍节不要骚扰我。” 说罢,两人又同时笑起来。 老板正好把刚烤好的茄子端上桌,香气四溢。 孟洋从篓子里拿了筷子递给周霓川,不咸不淡的问他:“你都毕业两三年了,干吗还不谈一个?” 周霓川反问:“你都分手三四年了,怎么还不重开个头?” 他一扬眉:“我不是等她,只是没遇上合适的。” 她点头,笑着说:“我老公正从外太空往地球赶呢,预计会在地球毁灭之前向我报道。” 他蹙了蹙眉,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说:“我挺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能打动你。” 她亦说:“我也很好奇什么样的女人会替代你前女友在你心里的位置。” 他不乐意了,说:“都说了我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不是因为忘不了她。” 她笑着点头,指了碟里的茄子:“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因为得了一大束玫瑰,所以杨晓苑强烈要求要步行回宿舍,期望着能遇到一个半个喜欢八卦的人,隔日就把她在情人节收到了玫瑰花的事传遍整个单位。 周霓川故意戳穿她:“我觉得你不如到贾真真宿舍前面晃两圈,她喜欢敞着门,肯定能看见你抱着一大束玫瑰花满心欢喜的模样。” 杨晓苑嘤咛一声,做出要打她的架势。她躲得快,一下闪到车道上。 正巧有车开过来,强光灯打在她身上,她一时睁不开眼,抬手挡了一下。 那车停在周霓川身边,叶至琏从车窗里伸出半个头来,扬眉问:“高兴成这样?路也不看了。”又仿佛是这会儿才见到她怀里娇艳欲滴的玫瑰,恍然大悟一般:“原来是有收获,难怪忘形了。” 她紧了紧手中的花,笑着说:“这会儿才出去,姑娘们肯定等急了。” 他“嗯。”了一声,似乎赞同她的话,又说:“反正晚了,不去也罢。晚上那菜不如你平日点的好,这会儿都饿了,得不得空一起去喝碗粥?” 她摇了摇头,告诉他:“刚吃完,饱得很。” 确实是饱得很,洗完澡倒在床上,周霓川仍觉得胃胀得难受,又爬起来吃健胃消食片。 孟洋送的那束玫瑰花已经放进了花瓶里,摆在冰箱上,厨房的灯隐隐约约照在花瓣上,显得格外的好看。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收到花了,花瓶也是刚毕业那会儿买的,还是特意去商场挑的,价格不便宜,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买了,想着好看的花要插在好看的瓶子里才能相得益彰。 有次杨晓苑收了别人的花,没瓶子插,想起她有,便来借。她不太肯。 杨晓苑就说:“一花瓶白白放着不插花算哪门子的花瓶?” 是挺有道理的,花瓶就该插花,无论是昂贵的蓝色妖姬,还是五块钱一把的姜花,花瓶都没什么可挑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都开始怀疑这故事是不是不够吸引人了。。。。。。周霓川啊,你可是我写的最贴近现实的人了~~ ☆、十二种颜色(2) 戴成磊是在周五下午下班前搬进三十九栋的。周霓川和杨晓苑正商量着上哪儿打个牙祭,就看见他正给搬运工人指着楼上的敞开的房门。 杨晓苑和他在一个办公室相处了两周,已经很熟,哗啦啦就走上前问他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 他指了货车上摆着的不大不小的物件,想也不可能让两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动手,于是笑着说:“别的没有,只等你们哪日得空了上去添点人气。” 杨晓苑立马搬起货车上一个装台灯的盒子,笑嘻嘻说:“那就今日吧。”然后朝周霓川使了个眼色:“整日就见你坐在办公室,快趁着这机会活动活动筋骨。” 周霓川望了一眼余下的大物件,自觉即便是想动手也没这个力气。 戴成磊也没指望她能当女大力士,便说:“那你先上楼帮我烧壶开水吧。” 这倒是个力所能及的活儿。 周霓川上了四楼,左转到戴成磊宿舍。 三十九栋是两室一厅的格局,虽然楼龄也长,但好歹里间还算宽敞,墙壁也是重新粉刷过的,一应家具也摆得七七八八了,看着确实不错。 周霓川往烧水壶里添水的时候,还听见杨晓苑在旁边的卧室阳台上吵吵着说:“霓川,这阳台正好对着咱们宿舍呢。” 周霓川把烧水壶的按键拨拉下来,笑着说:“反正你一年四季不拉窗帘,还怕被看了什么去啊。” 杨晓苑从卧室窜到客厅,又说:“他一个人住两间房,真是浪费了。” “上边分给他,难道他还说不要啊?没准他说不要,人家还以为他是嫌这房子不够大呢。再说了,他也到可以分两房一厅的级别了。” 杨晓苑半倚在门边,说:“等他爸正式调过来了,他一准回小洋楼了,还搁这儿住什么。” 戴成磊正好进屋,只听见杨晓苑的后半句,问道:“不住这儿住哪儿?” 杨晓苑吓了一跳,周霓川连忙说:“她呀,打上你这房子的主意了,盼着你快点提职,好搬去更大的地方,把这儿挪给她住。” 戴成磊笑着看了杨晓苑:“我还觉得一人住两间太空了呢,要不现在就跟你换?” 杨晓苑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一小连级干部,哪敢往这儿挤啊。” 结果收拾完已经六点过半,周霓川和杨晓苑本来也是预备到外头的小馆子吃饭,正好赶上戴成磊乔迁之喜,倒给这晚餐灌上了一个好听的名目。 杨晓苑心直口快,才没跟戴成磊聊多久,就把一早知晓他来头的情况给暴露了。 戴成磊一脸惊讶:“我还以为我掩藏的很好呢!” 周霓川看不出他表情里的真假,但想想他从落地到这座城市开始,不但没有摆出半点架子,也未曾向任何人提及家世,的的确确是难得的低调。于是笑着说:“所以说我们单位的情报机构不是白吃皇粮的。” 他看着有些无奈,口气也有些恹恹的:“从我懂事以来,最不愿意的就是被别人当成少数派来看待。” 被当成少数派看待究竟好不好,也得分情况而下定论。就好比因为拥有着优越家庭背景而被当成少数派的人,估计问一百个人会有九十九点九个人愿意,不愿意的那个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当然,也有可能是戴成磊。 身家背景这玩意儿,虽不及性命来的紧要,可绝大多数时候,它对人的一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弄不清楚这里头玄妙的人,吃亏是肯定的。 周霓川想起有次和杨晓苑去喝酒,也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出生这档子闲事上,杨晓苑拿了叶至琏打比方,说他要不是有个好老爸,有个好爷爷,哪能像现在这般快活。那时她喝得也有些多了,以为杨晓苑说错了,纠正着说:“主要还是因为他有个好叔叔吧?” 杨晓苑使尽敲了她额头一下,说:“你傻呀,他叔叔现在顶多是扛了两颗金星,而且刚调来这边。他爸是叶荣觉。” 她直皱眉:“谁啊?” 杨晓苑凑到她耳边说了几个字,又拍了她的背:“你好歹也来了小半年了,竟然连自己生活的地方都不知道是谁管辖的,你没看过报纸啊?” 她不是没看过报纸,只是一沓报纸送过来,张宁远就习惯性的抽了娱乐版给她,她也乐得不去翻找,所以基本没看过别的版面。 她想起认识叶至琏的时候是在赵家,那会儿他正好替叶荣跃送了一饼普洱来。赵老爷子就介绍说,他叫叶至琏,是隔壁叶参谋长的侄子。后来她甚至还用这个安抚过自己躁动的心,想着虽然叶至琏开着百万的车,但好歹两人都只是首长的亲属,相差的也不会太远。事实证明,她那会儿真的挺单纯,也挺无知的。 最后买单,戴成磊没同意杨晓苑请客,自己掏了腰包。 然后杨晓苑就开始天花乱坠的夸他这儿好,那儿好,还一个劲儿的怂恿着周霓川倒追。 周霓川没太大感觉,只说:“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我攀不上,也不想攀上。我呢,只想找个有家世,但不至于太过耀眼,而让我心生敬畏。” 杨晓苑迅速接上话:“像李康跃那样的。” 周霓川点了点头,又说:“不过他已经结婚了,所以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 杨晓苑又提起旧事:“我就听人说那会儿他明明看上你的嘛,怎么会变成萧玉了呢?” 周霓川也想起了旧日情景,淡淡说:“可能他误会什么了吧。” 杨晓苑听出她话外音,正想问个究竟,周霓川把她堵在门外,说:“行了行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现在对你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在一拨又一拨的相亲盛会中把我们的老公挑出来,然后狠狠耍他两耳光,问他这些年都上哪儿逍遥快活去了。” 杨晓苑扑哧一笑:“我看行。” ☆、十二种颜色(3) 隔了几日,周霓川在饭店的电梯口遇上叶至琏。 部长吸取了上次指派错干将的教训之后,凡是叶荣跃交代的餐宴,都会把周霓川捎上。能得到首长如此的赏识,她也算是长了面子,屁颠屁颠就来了。她料到叶至琏会来,却没料到他是携伴前来,更没料到携的伴会是汪咏咏。 其实她不该认识汪咏咏的,因为这是她们第一次打照面,可偏生有次和孟洋吃饭,他喝多了,直接趴在桌上睡的一动不动,她身上没带钱,只能去掏的钱包。然后她就看到了他和汪咏咏的照片,应该是刚读大学的时候,两个人看着都有些傻里傻气的。她一贯记性好,自然就顺带着把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前女友的模样给映在脑子里了。 确实是美人,一双杏眼嵌在小巧的瓜子脸上,格外的娇媚,穿了一件橙黄色的小棉衣,和齐肩的栗色秀发搭配的相得益彰。 周霓川有些出神了,顿了好一会儿,还是叶至琏不满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好看也不能这样看吧?” 周霓川这才发觉自己的失礼,连忙往侧身退了一步。 汪咏咏似乎没想到这两人是认识的,侧头看叶至琏。 叶至琏介绍说:“六叔单位的周霓川。”又看着周霓川说:“这位是汪小姐。” 周霓川向汪咏咏说了声你好,又告诉两人:“首长已经来了。” 进了电梯,周霓川仍觉得不可思议,怔怔望着江对面的歌剧院。她想起孟洋来,也不知道他晓不晓得汪咏咏已经回来了呢? 她一发起怔来,就把正事给忘了。部长打电话催她,问酒拿上来没有,她才匆匆忙忙从车子后备箱里拎了几支上去。 醒酒的时间自然是不够了,叶荣跃倒没说什么,反而是叶至琏开玩笑的说起这酒好像还半睡着呢。 周霓川刚巧握着酒瓶往乘酒的玻璃缸里倒,听到这话,先把叶至琏在心里骂了一遍,又竖着耳朵听首长会不会吐出一两个怪罪的词出来。 好在只有汪咏咏笑着说:“有这样好的酒,你还挑这儿挑那儿的,可见是平日里好东西太多了,都养叼了。要让你去非洲走一遭,回来肯定是连黄光片也觉得好吃。” 饭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周霓川把盛了酒的玻璃缸交给服务员,然后看了一眼满桌认得、不认得的笑脸,想着这会儿大概也没她什么事了,便打开门,走到旁边的小包间。 司机们已经开餐了,给她留了主位,小刘还特别关照的给她碗里放了一只烧鸡腿。 她拔了两口米饭,彭经理进来告诉她:“周小姐,厨房刚刚来说,官燕少了,一时做不齐十碗甜芙蓉官燕。您看换点什么别的甜品?” 她想了想,说:“那就换杏汁炖花胶。” 周霓川又在小房间呆了一会儿,过去大房的时候,正在上甜品。 汪咏咏大概很喜欢,说:“在法国的时候,最让人念念不忘的就是这道甜品了,别看他们奶酪牛油多,其实还是没咱们做的好。” 在座有人跟着附和,可叶至琏没动勺子,汪咏咏又问他:“你不喜欢?” 叶至琏一脸笑容的回答说:“我已经吃的很饱了。” 真是可惜了一碗上好的花胶。 不过作为叶至琏刚才打她小报告的回击,周霓川觉得还是很值得的。反正叶至琏又不是只在这儿暴殄天物,就当给他已经深重的罪孽再添根羽毛好了。 谁知道叶至琏会因为这事而打电话找她麻烦。 她正在刷卡结账,一边输密码,一边反问他:“原来你不能吃杏仁的吗?真是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不点带杏仁的。”说着还不由得露出满脸的笑容,十分自得的转了个身,想欣赏欣赏墙上的名家作画。结果这一转身,正好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叶至琏,也是半笑着问:“你真的不知道?” 她把手机收到兜里,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他已经走到她跟前,问:“怎么?怕我来找你麻烦?” 为了一碗杏汁炖花胶而来找麻烦?周霓川觉得不太可能,果然这个时候彭经理适时的出现了。拿着一台手机毕恭毕敬送到叶至琏面前。 有钱人就是矫情,手机都得配两台! 搭电梯下去的时候,叶至琏就说她:“你还挺记仇的嘛。” 她故意低声下气的说:“您是有身份的人,说话得负责任,不能随随便便把我给定性了。” 他看了她一眼,又指了江里的水,说:“你跟江水差不多,流动性太大,要有人能给你定性,也是他本事。” 她笑着说:“我是不是可以把这理解为你对我能做到八面玲珑的表扬?” 他微微抬首,玻璃电梯外有昏暗不明的路灯光折进来,映在他身上,电梯下降的速度很快,连同他脸上的光亮也层层晃动着。 她想起很久以前,大概是这座城市夏意最浓烈的时分,她因为旁人的流言蜚语而伤心,大半夜的蜷在院子里偏僻的角落失声哭泣。谁知道叶至琏会从一直停在旁边的车里出来,拿了一盒纸巾递到她面前,似笑非笑的说:“哭有什么用?总有一天你要练到‘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境界才好。” 她初来乍道,只怕是在同事面前失了礼,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并不接他递来的纸盒。 他仿佛明白她的顾忌,靠近了告诉她:“你放心,你们大院里的浑浊事我没兴致。你刚才破口大骂的人我也不认识。” 正好有车驶过来,车灯一晃而过,他的面目在一瞬间显得清晰而明亮。 后来是在赵家的小洋楼才正式认识叶至琏的。 赵老爷子过生日,她被邀请参加生日宴。 厅里开了两大桌,她不太认得别人,就只能默默坐在一旁。她都不知道叶至琏是怎么看到她的,突地就跟她打起招呼来,却又不知道她叫什么,只是“嗨。”了一声。 黄秘书眼尖,见了这情形,立马做起了介绍,又故意问起两人是不是认识。 周霓川只怕他会提起那晚的窘事,于是抢先说:“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见过。” 这理由其实挺合理的,可叶至琏后来提起这事,就说:“我一从来不逛超市的人,怎么可能和你在超市见过?” 也是,怪不得隔了两日黄秘书见了她,还从旁透露给她说是叶至琏出了名的喜欢玩,女朋友都是一打一打的换。她那时还不明白黄秘书的意思,只当是随意谈起的话。 ☆、十二种颜色(4)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都快落不了键盘了,希望这篇不会成为坑吧。从哪儿找点动力才好呢。 周霓川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孟洋,汪咏咏已经回国的消息,结果孟洋倒自己找上门来了,说邀请她共进晚餐。她条件反射般的问他:“不会又要飙车吧?” 孟洋兴致高昂的告诉她:“今天我生日。” 周霓川算了一下日子,突地想起前年自己过生日的时候,问过孟洋是哪天生日,他还十分神秘的说,等到了那一天,自然得让她请吃一顿。结果三百六十五天过了还有多,她也没接到孟洋的通知。原还想着他是和自己家人过去了,没空吃她的饭,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生的那么特别,四年才能吹一次蜡烛。好不容易等到吹蜡烛的日子了,孟主任却在昨天接到调令,携夫人去了南京,也难怪他会找她。 为了表示重视,她提前下班到单位附近买了个蛋糕。 孟洋开车过来接她,一看到她手里拎着的蛋糕,马上夸她:“果然懂做啊。” 她把蛋糕抱在怀里,说:“你这么晚才通知我,礼物是来不及准备了,只能以此聊表心意。” 他笑嘻嘻地说:“你多陪我多飚两次车,比什么礼物都强。” 她立马推回去:“这个免谈。” 结果去小山吃日本料理。几杯烧酒下肚,孟洋就开始感叹:“上次过生日,还是和她在这儿呢。谁知道没几天,她就飞走了。” 周霓川见他主动提起了汪咏咏,便试着问:“你们这几年有联系么?” 孟洋又灌了一杯,才说:“开始还有一些,后来她说课业繁忙,就联系的少了,这一两年,索性都断了音讯了。” 她哦了一声,又问:“你怎么不去找她啊?” 他又把男人的面子摆出来了,说:“她甩我甩的那么彻底,我这眼巴巴的飞过去算什么?哄回来了,她肯定比以前更得意,哄不回来,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她不太赞同:“你要真心爱她,还管什么里子面子上的事?” “爱是一回事,相处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你现在还爱她么?” 他仿佛拿不准语气,表情也很复杂,一只手揪着酒壶。 她笑了一阵,然后说:“小孟,你是我见过的最痴情的官二代。汪咏咏如果错过你,一定会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周霓川最后也没有把汪咏咏已经回来了的消息告诉孟洋。一来在她没法解释汪咏咏和叶至琏是什么关系,也许只是世交好友,也有可能是暧昧男女,可无论她怎么说,到了孟洋耳里,都极有可能会变味。二来但凡和感情沾上边,永远都是越少人掺和越好,好比那些吵架的夫妻,原本只是小打小闹,可一旦有了外人的劝架,反而把篓子越捅越大。再者,孟洋的思维跳跃性很强,前一秒还处在悲悲戚戚的情感漩涡中,下一秒就开始嘻嘻哈哈说起自己的前六次生日是怎么过的,她压根只有听的份。 结果孟洋喝多了,连蛋糕也没吃,就趴在桌面上睡过去了,任周霓川怎么喊、怎么掐,他都不动,最后迷迷糊糊说了句:“我的生日愿望是现在你把我弄回公寓,让我好好睡一觉。” 四年才过一次生日的人,许了这样的愿望,周霓川作为唯一在场的人,也不忍心让他落空。 只是孟洋看着身材挺修长的,可喝醉之后整个人压在她肩上,她几乎要倒过去。还是店长看她一个人十分勉强,才好心把他们送到楼下,又帮忙拦了车,这才算是解决了她一小部分的难题。 大多数人喝多了酒,话就会变得很多,连带着声音也比平日要高出好些个分贝,但孟洋却相反,越是喝多了,反而越安静,每次都是带着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蜷在角落安睡,像个玩累了的孩子。 张宁远曾好心提醒过周霓川,说无论是叶至琏还是孟洋,都不该走得太近,不是怕别人在背地里对她说三道四,只是这俩都是飘着的那一类人,横竖谈不上能给别人安定,更不见得会有什么责任心。她觉得这话形容叶至琏倒是无差,可孟洋却又不一样,因为无论他看着是怎样爱玩,可心里仍旧是希望能为某一个人变成一个靠谱的有志青年。 周霓川造访过几次孟洋的公寓,所以楼下的保安认识她,才瞥见她从车里把醉得一塌糊涂的孟洋拖出来,就十分有眼色的迎上去帮忙。这倒省了她不少事,只用拿了房卡走在前边按电梯。 却没料到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后,叶至琏竟在里边,刚准备往外迈的脚步在看到周霓川的瞬间突地停在了原地,表情很惊讶。 周霓川亦觉得十分突兀,连一个尴尬的笑容也挤不出来。 一直昏睡的孟洋这个时候缓过劲来,微微睁眼,并没有看到叶至琏,只推了一把周霓川的后背,说:“杵这儿干吗?” 叶至琏仿佛这会儿才发现周霓川后边被保安搀扶着的孟洋,又仿佛是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情,笑着问起:“遇上什么高兴的事了,竟喝得这么醉?” 周霓川很快打起精神,让了地儿出来给叶至琏先出电梯,这才说:“过生日。” 叶至琏点了点头,又说:“我昨天才搬过来,没想到今天就遇上你们了。” 保安已经扶着孟洋进到电梯里边,周霓川也跟着进了电梯,最后对叶至琏说:“我们先上去了。” 保安只把孟洋送到房门口,周霓川把他扶到沙发边坐下,又去厨房倒了杯水,重新回到客厅,可水却不是给孟洋的,她自己咕噜噜喝了一大半。 孟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仰头,半眯着眼睛看着她:“水都不给我喝,可见是生气了?” 周霓川俯视他:“你挺厉害的,醉和醒都能自控。” 孟洋打了个哈切,像是困了,干脆倒在沙发上,他告诉周霓川:“我真没看见电梯里的人是叶至琏,我也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搬到这里的。”又问,“你担心他误会?” 周霓川不说话。 孟洋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边找号码,边说:“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解释。” 周霓川连忙夺了他的手机:“你真喝糊涂了吧?” 孟洋呵呵笑了两声,最后说:“周霓川,你找个正经人嫁了吧,别和他纠缠下去了。” ☆、十二种颜色(5) 周霓川第一次认真思考起‘找个正经人嫁了’的这个问题。回去的路上,坐在的士后座,把手机通信录从头翻到了尾,也没能找出一个可靠的正经人来。 她有些沮丧,转而望向车窗外已经渐渐冷却的霓虹光,终于让司机停了车,一个人走到在沿江的石椅边,坐下。 夜黑风高的,右边尽头又是军事禁区,路上几乎没有人。对面的二沙岛零星亮着一些灯,看着并不能温暖人心。 她坐了很久,可也说不来脑子里想了些什么,只觉得应该要下决心,却又不知道该下什么决心。最后莫名的叹了口气。 兴许是声音太过哀怨,惹得唯一路过的人不由得停了脚步,站在石椅斜后方看了她一会儿,才终于确定,半扬着声音问:“是周霓川么?” 她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于是回头。正好有车开过,照明灯亮的十分突兀,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片刻之后才看清楚是戴成磊。 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戴成磊耸了耸肩,走到她正面,笑着问:“那你怎么在这儿?” 她轻松的说:“这里风景好,我坐着欣赏欣赏。” 他也不追寻她话里的真假,解释起自己来:“刚和处里几个同事去吃饭,被他们灌了不少酒,所以想四处走走,把酒气散去些。” 她倒是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确实不轻,于是问他:“要不要坐一会儿?” 他反问她:“你不怕被醺到?” 她呵呵笑了笑,十分诚实的告诉他:“如果我说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你是不是预备以后都对我敬而远之?” 他大约很感兴趣:“有一段时间?那现在呢?” 她想了想,说:“现在转作幕后了。” 他笑了一阵,半倚在石栏上,然后说:“我真怕醺到你。” 她怔了一下,大方夸奖他:“你很有绅士风度。” 他微微低头说了声谢谢,又说:“不过光有绅士风度好像不太能吸引人。” 她纠正他的看法,笑着说:“你现在去内网发一条征婚的消息,我保证不出一天,内网会被挤瘫痪。” 他故意皱眉,一副不相信的口气:“真的?” 她认真点头,但又提醒他:“不过她们是冲着什么来的,你就得仔细掂量掂量了。当然,也不排除有真心爱慕你的姑娘,毕竟这世上还是有一些人的思想是纯洁的。” 他停了片刻,又重新燃起笑意,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问她:“那你呢?” 她扬眉:“我?” 他点头,问:“你属于哪一拨人?” 他表情很认真,她却突地笑了起来,说:“可见你来的时间还不够长,我这么有名的人,你竟不知道那些关于我的风流韵事。” 最后那四个字,她说的十分坦荡,并不显得轻浮,反而像是自嘲。 他哈哈笑了两声,大约是因为喝了不少酒,所以那笑声听起来格外的爽朗。 她知道他是没把她刚才说的话当一回事,心里突地生出一丝异样来,于是起身,说:“时候不早了,你是预备继续留在这儿吹风,还是回大院?” 周霓川是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杨晓苑的邀请,去参加她们部门组织的植树造林活动的。 她原本是挺感兴趣的,可一听时间定在周六早上七点,立马打起了退堂鼓:“杨干事,好不容易遇上个能睡懒觉的周末,你能饶过我吗?” 杨晓苑索性告诉她:“每个处都得去两个人,你算算你们处里,就你最年轻,这样的差事你还能跑得掉?倒不如自告奋勇要去,还能在处长面前表现表现。况且今天上午戴成磊还特意问我你去不去呢,摆明就是对你有想法嘛!” 周霓川斜眼看她:“真的?” 杨晓苑想着她一贯对戴成磊不太上心,没想到这会儿她又换了态度,于是笑着说:“所以嘛,既然人家都有意思了,你也别太矜持,现在这个年代,矜持已经过时了。他们家的门槛虽然是高,可你也不差啊,还不让出一两个现代灰姑娘了?” 周霓川想了片刻,最后说:“这个植树活动,我参加。” 结果周霓川周六大早上起来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刚一登车,杨晓苑就十分抱歉的通知她:“戴成磊有事,不能参加植树活动了。” 她直呼:“你这不是坑人嘛。” 杨晓苑连忙安抚她:“就算见不着如意郎君,到郊外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的嘛。” 大巴车都已经发动了,坐了黑压压一片人,周霓川也没法打退堂鼓,只能乖乖坐着。 谁知道她流年不利,前边的人都下车下得好好的,就到她的时候,一脚踩空,活生生跳过踏板,直接摔到了地上。这新鲜的空气才刚刚吸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呼出来,就被原封不动的送到了救护车上。 医生才刚摸了她的脚踝,就说:“伤得不轻,得回去照个片子看看。”回去找了个片子,结果被告之伤了筋骨,得躺医院休息几天。 周霓川觉得这样的结果,大有一种芝麻西瓜没拣着,还把西红柿给丢了的味道。 晚上杨晓苑还得加班对这次植树活动进行宣传报道,所以只到医院旁边的小店炒了两个菜慰劳她,人就走了。 她十分好运气的住了间只有她一个病号的病房,可这个时候尤其显得孤单,连平日最爱吃的爆炒腰花也只吃了两三块就觉得没意思,打开电视机,电视节目亦十分无趣。 最后还是孟洋打电话来问她有没有什么节目,她才找到发泄口,对着他噼里啪啦的讲了一通,然后把这一系列问题的发生归结于他的那句‘找个正经人嫁了’。 孟洋哭笑不得,迅速拎了水果篮和鲜花到医院来探望她,并当面解释说:“我是让你找个正经人嫁了,可没让你找个正经人扑上去啊。” 周霓川指了水果篮里的一串青提:“把这个洗来吃。” 可青提看着一颗颗挺饱满的,吃起来却酸,周霓川眉毛都拧成一团了,问孟洋:“你这是在医院外边的水果店买的吧?中看不中吃。” 孟洋把她手里的盘子拿开放到床头柜上,说:“我妈让人从新疆给我带了不少水果,等我明天去取了,给你拿过来,保准甜。” 周霓川瞥了他一眼:“不用了,我仇富。” 孟洋哈哈笑,说:“我还怕你看不起我这种混日子的二世祖呢。” 周霓川扑哧一笑,孟洋又说:“看来我得找个机会认识认识那个戴成磊。” 周霓川一惊:“你要干吗?” “我考察他啊。”孟洋大方承认,说:“你都把他当成可以嫁的正经人了,我当然得从四面八方探清楚他的底,万一是个披着羊皮的狼,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入狼口?” 周霓川急了:“你别乱来!我跟他八字还没一撇呢!” 孟洋笑嘻嘻说:“那我就帮你画上这一撇啊。” ☆、十二种颜色(6) 周霓川没想到孟洋第二天就把戴成磊的资料整理成册带到了医院。 她一边吃着鲜甜的红提,一边翻阅戴成磊的成长日志,十分佩服的向孟洋请教:“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孟洋简单告诉她:“我找了我爸以前那个秘书,他现在在四总部,他老婆和戴成磊以前是一个办公室的。” 周霓川不信:“即便是一个办公室的,也不可能连他谈了几个女朋友,还有女朋友的资料都能写的一清二楚吧?” 孟洋大约知道她不会相信,便说:“其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我才刚给人说了这事,她就把这一本都传给我了。据我初步推断,肯定是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打听过戴成磊了,所以日积月累,才有了这么一本百科全书。” 周霓川一时感叹:“那他是得有多受欢迎啊?” 孟洋拿了她手里的册子,翻到情感状况的版面,指着仅有的两张女性照片,说:“你自己看,这俩姑娘都没你长得好看,家庭出身也挺一般的。你想,他这样的条件,要多少姑娘就有多少姑娘,可他一快三十岁的人了,一共就谈过两个女朋友,两个都只谈了一年,截止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差不多两年的空窗期。可见是个对感情很负责任的人。” 周霓川一时想歪,憋着笑问:“他不会是取向有问题吧?” 孟洋差点翻白眼,提议说:“你可以试着色诱他一下。” 周霓川笑着回答他:“万一他没问题,我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还是你牺牲一下,你去色诱他,反正他不认识你。” 孟洋一脸严肃的说:“那不行,万一他有问题,我岂不是把人都给丢了?” 周霓川一脸桃花笑:“现在最流行基友什么的了。” 关于色诱戴成磊的想法,也就是周霓川拿来开玩笑的点子。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没有特别的意思,压根不需要试探,光是眼神就能判断出一二来,她既不是爱情小说里后知后觉的女主角,也不是装腔作势的假淑女,到了这样不尴不尬的年纪,若是戴成磊有心追她,倒也是件美事。 只是她没想到戴成磊会到医院来探望她,而且没给她一点思想准备。她在值班室和刑云姜聊了会儿天,回到病房,好巧不巧的就看到戴成磊正倚在病房的窗户边翻看那份他本人的资料册。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逃之夭夭,可戴成磊一抬头,已经发现她了。 真真是丢人。 她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最后只能干干的笑了一下。 戴成磊仿佛没将那本资料册当一回事,随手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关心起她的脚伤来:“刚刚才听说你去植树的时候把脚摔伤了,现在什么情况?” 他如此自如,她也配合着以轻松的口气告诉他:“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要休息几天,医生怕没人照顾我,才让住院的。” 她手里还撑着拐杖,他走过去扶着她坐到床边,笑着问:“他们也没给你颁个植树积极分子的奖状?” 她故意叹气说:“单位连个探病的人都没来,还指望得什么奖状啊。” 他拍了拍自己,笑着说:“我就是代表啊。”然后从拎来袋子里拣出一盒车厘子,说:“杨干事说你爱吃这个。” 其实周霓川也不是爱吃车厘子,只是这东西精贵,每每遇到想激励自己发愤图强的时候,就总是喊出等有钱了,每天买一大盒吃,吃不完就榨成汁,当水喝的口号。人就是这样,处于什么都缺的阶段,总是容易的把很多微小的事物当成催人奋进的动力,等得到了,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反而觉得那一段努力的过程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戴成磊带来的车厘子确实好吃,肉厚实,味道也甘甜。她吃了不少,最后有些吃不动了,才突地告诉戴成磊:“这个吃多了会醉人。” 戴成磊大概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太理解。 她解释说:“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有次室友外出,买了一大袋子给我吃。我那天晚上睡不着,就偷偷开了电脑,边看内网上的电视连续剧,边吃,结果最后头晕得不行,就跟喝了酒一样。” 戴成磊拣了一颗放到嘴里,慢慢嚼了几下,像是有所体会似的,点头说:“你这么一说,还真像是别有滋味。” 两人又聊了些读书时的事情,因为是同一所学校出来的,无论是谈起相熟的教员,还是校内的一景一物,都让人忍不住怀念起那些美好的旧时光。 差不多快九点了,戴成磊接了个电话,连着对电话那头说了两个好字,才告诉周霓川,说是有点事要回去了。 周霓川对他的探望以及送来的好吃的车厘子表示了感谢。 没想到戴成磊走到门口了,又突地回身,口气十分轻松的告诉她:“其实我谈过三个女朋友,大学时候谈的那个没被收录进去。” 周霓川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待戴成磊走了好一阵子了,才匆匆忙忙把小桌上的资料册子拿了,也没再翻开,直接塞到枕头底下。 结果把这一出跟孟洋讲的时候,孟洋没头没脑的回了句:“这下你不用担心他的取向问题了,摆明是向你坦白自己的情感路。” 周霓川心里本来就燥燥的,听孟洋这么一说,虽然是凭添了一些喜悦,但又夹杂着某种说不来的低落情愫,一时倒接不上话头来。 孟洋见她没出声,音调一下就往上彪了八度:“你不会这么快就爱他爱到不可自拔了吧?” 她扑哧一笑:“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即便真的爱一个人,也不可能会爱到不可自拔的程度。何况我是奔着‘找个正儿八经的人嫁了’的这个目标去的,不先落实对方是不是‘正儿八经’,怎么敢轻易谈爱这个字?” 孟洋‘啧啧’了两声,说:“你这话说出来太伤人了,我要是戴成磊,知道你是这种想法,肯定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她笑着回答说:“可惜你叫孟洋,不叫戴成磊。” 孟洋直感慨:“你有没有发觉自己其实是个矛盾体。有时候现实的要命,可不现实起来,连命估计也不要了。” ☆、十二种颜色(7) 周霓川是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才知道戴成磊之所以没去参加植树活动是因为他爸妈当天十一点的飞机到广州。 杨晓苑描述起白天新旧主管交替的大会现场,口沫横飞的,最后以叶荣跃和戴肃麟并肩立于礼堂中心的画面作为结尾,并无比花痴的表示:“两人年纪加起来都过百了,可往哪儿一站,真是养眼啊!” 周霓川昨儿一夜没睡好,中午病房里又来了个两三岁的小朋友打点滴,吵得她几乎没能合眼,这会儿连吃饭都打不起什么精神,更别提对杨晓苑的口述能有什么激动的表示。只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杨晓苑大为不满,噘嘴说:“这么大的人事变动,到了你这里,竟然只是随随便便点个头,你也太不重视了。” 周霓川睨了她一眼:“新上任的又不是我老爸,我一路人甲乙丙,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杨晓苑像是被点醒了,笑嘻嘻问:“我们戴干事是不是向你来献过殷情了?” 周霓川更正说:“他是关心同事。” 杨晓苑不以为然:“这栋楼里住了那么多同事,怎么没见他挨个关心关心?”又夸奖起周霓川来:“我发现你这招欲擒故纵真的挺高明的。” 周霓川顿了一下,然后认真告诉她:“我原先真没打算擒谁,不过这几天想了想,自己也不是二八年华了,要真有缘分,我即便不主动作为,也没必要摆架子把人拒之门外。毕竟如所有人看到的那样,他确实很不错。” 其实这世上的男男女女,真正能对彼此一见倾心的实在太少,绝大多数都是慢慢相处中培养起来的感情,只要不是留给彼此的第一印象太差,总还有进一步的可能性。周霓川说不来自己对戴成磊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情愫,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了解的也不够深入,只是到目前为止,他宛如一阵清风,向她混沌的世界敞开了一扇窗户。窗户外是她期盼已久的生活,明明该是令人神往的,却又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杨晓苑差不多八点半才离开医院。 周妈妈正好打电话过来,周霓川没向家里提起自己住院的事情,于是扯了些谎话,又聊了一阵子。 只是周霓川没想到戴成磊会连着两天都来医院看她,而且事先没打招呼,她还在讲电话,见他来了,只得先示意他坐,然后迅速和周妈妈说了两句告别的话,这才把目光完全放在他身上。 她闻到房里突然多出来的淡淡的酒气,他亦明白她微微皱起的眉头代表什么,于是干脆笑着说:“我特意回去冲了凉,还喝了杯浓茶,可是喝得太多了,气味没能完全压下去。” 她似笑非笑的说:“很淡,几乎闻不见。” 他大约是有些不太自然的,所以有意让自己的目光不全落在她身上,只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然后半笑着说:“本来想先打个电话来的,怕你已经休息了,不过一直占线。” 她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解释说:“在和我妈聊天。” 他顺势问:“阿姨在什么单位上班?” “大学的图书馆。” 他仿佛很羡慕:“那你从小到大,她陪你的时间肯定很多。” 她笑着说:“是非常多。但凡我放假,她也放假,所以我不能像别的小孩那样,一到假期可以在家里‘胡作非为’。” 他大概理解她的苦恼,说:“太自由不好,太不自由也不好。” 她点了点头,总觉得有点意兴阑珊的样子,倒也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只是光这么安静着,亦有一些尴尬。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寻房的小护士敲门进来,说是探视的时间快到了。 戴成磊也没来多久,话更是没说上几句,被小护士这么一提醒,不由得看了看手表,确实不早了。 周霓川看得出他是有什么事想说,却又还在犹豫,心里莫名有些躁意,便在他开口之前先说:“看来你若是想找我聊天,明天得赶早了。” 她巧笑嫣然,仿佛认定了他只是来找她聊天,可惜没赶上好时间而已,当然,也免不了会被当成是欲擒故纵手段的可能性。不过连她自己也说不来究竟是作何想的,旁人估计也难猜度的到。只是戴成磊离开之后,她躺在床上望着窗户外豆黄色的路灯,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满腹的愁长,竟像是无处可诉说。一米来宽的床,左滚滚、右滚滚,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可以入睡。 最后手机响了,乍起的铃声突地划破了寂静的夜晚。 周霓川惊了一下,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瞥眼,看到来电人是戴成磊。 她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喂”了一声,声音十分慵懒,仿佛是刚被惊醒。 他大概觉得抱歉,问她:“已经睡了吗?” 她顺着他的话,回答说:“刚睡。” 他“哦”了一下,又停了片刻,才说:“有件事情本来打算明天再说的,可是我发现如果现在不说出来,我可能一个晚上都睡不着。” 她十分镇定的问他:“该不会是你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吧?” 他怔了一下,然后呵呵笑了两声,心情十分愉悦的问:“你是未卜先知吗?” “我就是未卜先知啊。” “那你能不能帮我算算,我喜欢的那个女孩是不是也喜欢我?” 她真像是掐指算了算,才问他:“你们认识多久了?” “三十三天。” “时间挺短的。” 他大方承认说:“是不长,可是我现在非常懊恼的是,我都已经认识她三十三天了,却还没迈出实质性的第一步。” 她好心提醒他:“现在谈恋爱,很多女孩都会给男孩定一个试用期。你突地要做人家女孩的男朋友,肯定行不通。” 他恍然大悟一般,问她:“那你觉得试用多久比较合适?” 她回答他:“至少三十三天吧。” ☆、十二种颜色(8) 关于三十三天试用期这件事情,周霓川告诉杨晓苑的时候,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死。 总结起来,就是杨晓苑认为周霓川身在福中不知福,戴成磊都表明心迹了,她还非这么矫情弄个什么三十三天,万一中途生出了什么变故来,人跑了,就是把肠子掏出来也是徒然的。 可周霓川不这么认为,耐心解释给杨晓苑听:“如果三十三天都熬不住,还怎么指望以后的三百三十三天?况且这世上没有哪个人会珍惜轻而易举得到的人事物,适当的摆一摆高姿态是保持吸引力的重要方法。” 杨晓苑一扬头,笑着问:“那你预备怎么考察他?” 怎么考察,周霓川是说不来的,反正她不论智商还是情商都不低,三十多天的相处,一个男人的大概模样还是可以看得出的,当然,偶尔也有例外,只不过这个偶尔再不会存在了。 在医院住了几日,周霓川头一天拖着还不太便利的腿脚去到办公室,贾真真就笑着问她:“你这是专门回来参加妇女节活动的吧?” 她原本没想着去参加活动,可这会儿又改了主意,大方承认说:“好不容易组织去泡个温泉,我当然得参加。” 活动的承办方是杨晓苑所在处室,章副主任带队,领着满满两大巴车女同志朝温泉所在地开进。 周霓川和贾真真坐一块儿,戴成磊给发矿泉水的时候,贾真真凑到周霓川耳边悄悄说:“你还没见过戴政委吧?这两父子长得还真像呢。” 周霓川随意点了点头,贾真真又笑着说:“这种小活动,他都这么亲力亲为,肯定又俘获了不少女同志的芳心。” 周霓川接过戴成磊递来的水,待他走到后边了,才说:“他一干事,这个时候不干活,难道天天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吗?” “那你以为高干子弟有多少人会乖乖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不惹是生非的?” “他家教好。” 贾真真对此表示赞同,说:“他妈好像是老师,出自书香世家。” “你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你不在这几天,他们家从里到外都被八卦了一遍。” 周霓川哭笑不得:“你们是有多闲啊。” 因为人多,所以事先包下了整个旅馆,活动安排夜宿,按部门住,周霓川和贾真真分到最南边的一间。条件虽算不得奢华,却也十分清新,阳台外还能看见郁郁葱葱的树木。这大概也是这座城市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哪怕别的城市树叶都掉光了,这里的依旧开的极好。 贾真真认为泡温泉得赶早,不然人多了,一来没地方,二来也不会那么干净,于是早早的就拉着周霓川往温泉池子里去。 两人确实到得挺早,泡了好一阵子了,才有人陆陆续续过来。 周霓川知晓温泉不能泡得太长时间,于是差不多到点了就叫贾真真一道去吃晚饭。贾真真头一次泡温泉,大半个人泡在里边不肯出来。周霓川也不勉强,只最后提醒她:“万一一会儿晕了,记得到通风的地方坐坐。” 晚餐是自助的,杨晓苑之前还特意强调菜品比较丰盛,可周霓川刚从温泉水里出来,整个人都十分的慵懒,并没有什么胃口,所以打算直接回房间休息。 可走到半路,被戴成磊给截下了。 他像是有预谋一般,突地打开房门,从身后拿出一支花来,十分绅士的问她:“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你共进晚餐?” 她又惊又喜,却还原地不动的站着问他:“这是什么花?” “月季,刚在小花园里摘的。” 她接过花,又四下张望了一眼,确定没人,才快速走进房间。 他见她动作流畅且快速,故意说:“和我共进晚餐好像让你很心虚的样子?” 她笑着说:“你太热门,我怕被她们集体按在温泉水里。” 她笑的十分清浅,可因为刚刚才从温泉里出来,所以脸色绯红,及肩的发梢沾了水珠,不时落到光洁的锁骨上。 他一时失了神,她却抵不住他的炙热的目光,很自然的往侧边走了一步,赞叹起小桌上的莲子百合粥和金灿灿的鳕鱼:“你从哪儿弄来这个的?” 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请旅馆厨房单独做的,希望你不会觉得我是以权谋私。” 鳕鱼的十分新鲜,煎的熟度亦得当,粥里的莲子和百合软的不可思议,周霓川差不多吃饱了,才问戴成磊:“这间旅馆肯定做不来这么好的东西。” 他故意叹气,说:“杨干事说你肯定能猜得出不是旅馆做的,果然。” 她扬眉看着他:“你们俩什么时候联手了?” “我只是希望我们第一次单独吃饭能给你留下深刻的回忆。” 他说的很认真,目光也不似那些花花肠子的人有的漂浮,她怔了一会儿,然后笑呵呵地说:“你一定是那种不动声色的就能把女生追到手的人。” 他也不否认,反而说:“我很真诚。” 她点了点头,突然提出:“不如跟我说说你以前的女朋友?” 他一皱眉,神情却是自然的,口气也十分轻快:“你们女人都喜欢哄着男人讲自己的前女友,还保证不会生气,可听完之后,十有八九都会生气。” 她笑了一阵,重新说:“大不了你讲完你的,我跟你讲我的。这样就不用担心生气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觉得她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人,况且这会儿才七点,不找些有聊头的话题,也没法打发漫漫长夜,于是说:“我前三个女朋友是什么时候谈的,什么时候分的,还有她们的基本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 她点头,说:“就跟我说说为什么喜欢,还有为什么分手。” 他扬着一张笑脸问她:“这会不会太涉及隐私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如果要比她们走的远,至少我得知道她们输在什么地方吧?” 他像是被她说服了,顿了一下,说:“第一个女朋友是大学同学。当时我们班四十一个男生,八个女生。她是英语课代表,口语非常流利,还代表我们学校参加了全国高校英语口语演讲比赛,得了第二名。可能是她那种自信比较吸引我,而且我们俩在一起,是她主动的。” 周霓川下结论:“原来你喜欢优秀的女生。”又问,“为什么分手?” “性格不合。她是那种任何事情都有做到最好的人,而我觉得人活在这世上,任何事都不要做得太满,否则容易给自己造成压力。所以我们毕业前和平分手了。” 周霓川点头,问:“那她现在在哪儿?” “驻澳。” “没结婚?” “离了。” “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是高中同学。同学聚会的时候联系上的,她比较单纯,没什么心计,容易受人欺负,开始的时候觉得这种很容易让我产生一种保护她的念头,可久而久之,就觉得她凡事都太依赖我了,有点黏人,而我的工作又不是可以天天陪着她的那种。” “咱们这个职业确实比较特殊。” “第三个是我妈的朋友介绍的,和你学一个专业的,人挺好的,也挺能讨长辈欢心,可她工作起来比我还忙,常常两三个星期见不了一面。后来她们公司派她去新加坡拓展业务,然后我们就分手了。” 周霓川总结了一下,最后说:“听你说的,好像每一段感情都不怎么深刻。到底是你表述的时候有意平淡了,还是真的就这么简单?” 戴成磊认真说:“事实就是这么简单。” 她不大相信,他却笑着催她:“是不是该你讲了?” 她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说:“其实我没谈过恋爱。” 他觉得不太可能,但她的语气十分诚恳,并不像是骗他。 她猜着他不会信,便说:“为了公平起见,我给你说说我喜欢过的人好了。” ☆、十二种颜色(9) “不用了。”戴成磊几乎是在周霓川的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周霓川被惊了一下。 戴成磊自觉失措了,又解释说:“我怕我会忍不住嫉妒他。” 周霓川一怔,隔了片刻才笑着说:“那就不讲他了。” 可戴成磊又觉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问:“他结婚了吗?” 她摇头:“他那种的人,不晓得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牵进教堂,不过也说不好,没准他是心里有人的,一直在等那个人回头能看见他的存在。” 他觉得奇怪:“我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类人。” 她口气十分泰然:“我认识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这类人。等知道的时候,就没再痴心妄想了。反正本来也是两个世界的,吃喝玩乐倒是可以,真情实感就只能免了。” 他仿佛有些诧异,却又缓缓恢复过来,也不知道是怜惜还是什么旁的情愫,只觉得眼前的人明明是可以轻易触及的,可这手却怎么也伸不出去。 她见他不言语,才觉得自己好像讲的并不太轻松,于是笑了笑,说:“你看,还说我会生气,怎么现在好像不高兴的人反而调转了?” 他顿了一下,不觉得又笑了起来,刚准备开腔,她的手机就响了。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虽然没显示名字,可她认得那是叶至琏的号码。她按了静音,然后原封不动的放回口袋,任它震动。 戴成磊问她:“不接吗?” 她摇头:“好像是香港的号码,我又没有认识的人在那边,要是接错了,话费很贵的。如果他打来第二遍,我再接。” 她料定了叶至琏不会打第二次,果然一直到她回到房间,手机也是安安静静躺在口袋里的。 贾真真跑去和一众妇女K歌,周霓川搬了张椅子坐在阳台上发呆。 刚下过雨,空气不可思议的清新,偶有一两只不知名的小虫子发出啾啾的叫声,算是给这样寂静的夜晚凭添了几分动静。 她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给叶至琏回了电话。 叶至琏接电话的速度还算快,那边的环境也难得的安静,音调还是一贯的慵懒,开头就祝她:“节日快乐啊。”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祝她妇女节快乐。 他也不等她有什么回应,问她:“你在哪儿呢?” “从化。单位组织活动。” “我过来接你。今天你过节,怎么也该送个小礼物之类的。正好我昨天去定西装的时候看到不少新款包上架了,红艳艳的,适合你们这种小姑娘。” 她有点恹恹的,直接说:“我没什么想要的。”连谢谢这两个客套的字眼都没用,口气也不似平日里那般。 叶至琏大约是怔了片刻,才重新问她:“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她摇了摇头,也不管他是不是能看到,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暗淡无光,像是迷失了什么而挣扎着要寻找一个突破口,可混沌的时间太久,使得另辟蹊径变得不那么容易。最后,她终于说:“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了。”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直截了当的拒绝叶至琏的邀请,挂断电话之后仍然觉得恍如梦中。也有可能从一开始就只是她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那么美好,美好到连一点实现的肯能行都没有。 不是不知道自己傻,也不是不清楚这样的对弈其实伤的只会是自己。可打心底里总想争些什么,比如面子,或者自尊,仿佛只有谈笑风生才能与他比肩,而初识时的那份情愫早已经烟消云散。 有时一个人闲下来的时候,任然忍不住回想那个夜晚,怀揣着少女才有的羞涩、期盼与紧张,等来的却是宿醉的男人和另一个妖娆的女人,他甚至都忘记了是他约她来的,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她,仿佛十分惊讶:“周霓川?你怎么在这儿?” 他一张脸几乎凑到她面颊上,酒气那样重,满眼都是不怀好意的笑。旁边的女人更是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然后笑呵呵的问:“四公子什么时候改口味了?” 那是她生平头一次明白原来听某些人说话也会犯恶心,所以狠狠推开他,头也不回的往大厅外走。 到底是年轻才会有这样的举动,若是换做现在,她肯定会笑吟吟的把话说圆满,既给他留面子,也给自己留退路。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她觉得这样的往来其实挺无趣的,像是浪费生命。 周霓川一直在阳台上坐着,最后睡着了,还是半夜回来的贾真真把她叫醒会房间睡。只不过第二天醒来,她不可避免的感冒了,鼻子被塞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用嘴呼吸,说话的声音也很低,索性就不怎么开口了。 戴成磊不知从哪儿找了感冒药给她,贾真真对这一举动十分的诧异,本预着上了车再问周霓川,可周霓川吃了药,才刚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回到单位,她一边对账一边擤鼻涕,不一会儿,桌上的纸巾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张宁远十分关心的给她倒了杯热水,又笑着说:“师妹,你最近是不是跟林黛玉接上气儿了,不是这儿痛,就是那儿病的。” 这话倒也没说错,拖着一条行动不便的腿,还时不时擤鼻涕、咳嗽,怎么看都像是被霉运给罩顶了,所以连李康跃见了她抱着一沓账本在楼道里慢慢晃荡的时候,都好心好意走过来帮忙。 可明明是同志间相互帮助的画面却被贾真真硬生生看出了暧昧,还不等李康跃完全走开,就笑嘻嘻拿周霓川来打趣:“行情不错啊,大老远的走过来帮你忙。” 她实在烦贾真真这张嘴,一时也没顾上别的,就半笑着说:“比起李茄瑶来就差远了。前两天她生病住院,看望她的男同志可不是一般的多。对了,你们家余彦辰也去了,还带了好大一束花,好像是玫瑰吧。对,是红玫瑰。开的可好了,娇艳欲滴的,就跟李茄瑶那张小脸一样。我本来想跟他说两句话,可见他急匆匆的,也就没好意思打扰。不过你放心,我见他就在病房里呆了半个多钟头,虽然是晚上,但应该也干不了什么。” 贾真真一张脸都胀红了,可也没法向谁撒火。 周霓川猜着一会儿余彦辰肯定会被狠狠教育一顿,又安抚似地说:“可能也就是探望探望生病的同事,你也知道,他们都是搞文艺的,年纪又相仿,关系自然要比旁人好些。” 贾真真再听不下去了,对着周霓川哼唧了两声,转头就走进办公室。 周霓川的心情却十分愉悦,站在原地笑了一阵,才转身往办公室里走。可刚一回身,就见戴成磊站在两三米外发怔一般的看着她。 ☆、十二种颜色(10) 周霓川差不多八点钟才把上个月的账目对上,办公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安安静静的,只有她肚子时不时咕噜两声。 戴成磊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从电梯里出来,本来打算回去煮碗面吃,可想了想,还是同意和戴成磊一道去吃云南菜。 他开了一部黑色的新款LEXUS,车里的空间十分宽敞,大概是因为新车,所以隐约还能闻得见真皮散发出的气味。 她倒不是对他拥有这样的好车有任何的犹疑,只是不知怎么的,一颗心漂漂浮浮的,连他问去哪儿吃都没顾得上接话,隔了片刻,又惶惶然说:“哪儿都行。” 他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脸色不大好,于是说:“你感冒也没好利索,干脆去喝粥好了。” 她对吃一贯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加上这会儿已经饿了,吃什么都不太有所谓,于是说好。 结果喝的是葱白乌鸡糯米粥。刚下单没几分钟,服务生就把粥端上了桌,热气腾腾的,光是看着、闻着就觉得胃口大增。 戴成磊给她盛了一碗,招呼着她赶紧吃。 她吃了一口,可实在有些烫,一路烫到了心眼里,只得拿着勺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搅了起来。又抬眼问他:“这粥要煮好久吧?万一我不想喝粥,岂不是浪费你一片心血了?” 他微微摇头笑了笑,感慨说:“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她十分认真的告诉他:“没必要瞒我。你不声不响做这么多事,如果还不让我知道,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只会让我变得乖戾。”她顿了一下,又说:“今天下午我对贾真真说的那番话你也听到了,其实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完美,我也不是那种会对别人百分百好的人。而且我的心眼不少,现在这种情况,我不可能对你说出什么我不在乎你的家庭,只在乎你的人这样的话,那太客套,也太假了,我不想欺骗你,也不希望你以后后悔找了我。” 他一直看着她,表情和目光都十分的单一,甚至没有产生任何的变化,最后才轻轻笑了笑,把她面前的粥端到自己面前,一边帮她搅凉,一边说:“如果你跟我说你不在乎我的家庭,只在乎我的人,大概我就真的会转身走了,可你偏偏说了相反的话。霓川,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她有些怔,摇了摇头。 “真实。” 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十分的好看,眉眼间也透着一丝暖意,像是在讲一件他十分自得的事情。他说:“或许你不是最完美的,可你是最真实的。你有自己的思想,而你的行动都随着你的思想而改变着,你对任何事情都不盲从,偶尔会让人觉得冷静的过了头,可你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明白能要得到什么。我赌你在午夜梦回时希望有一个懂你的人来爱护你,也赌我自己有这个机会。”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叶至琏永远不会想懂她,而孟洋永远不会懂她,却是这样一个刚认识不过一个多月的男人竟然希望她能给他一个懂她的机会? 她不得不承认,戴成磊如同这上好的葱白乌鸡糯米粥,让人很难拒绝,也让这三十三天的考察期变得如此的让人愉悦。 当然,也还是会出现一些小状况。 比如戴成磊说要带周霓川去见他的好友,可孟洋半路打了电话来,头一句就是:“霓川,我遇到汪咏咏了。”声音比被杀的猪还难听,让她没法拒绝他的临时约见。 好在戴成磊十分开明,把她送到与孟洋约定的地点,还说一会儿再来接她。 她料定了孟洋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让她脱身,果然刚一进涟漪床吧,孟洋就丢给她一瓶刚开封的红酒,还不忘提醒她:“刚到的,是好年份,别喝太快。” 她连标签都没看,直接把酒放回小桌上,说:“既然是刚下的飞机,就该让它先休息个一两天,这么拿出来牛饮,实在是糟蹋。” 孟洋可不管,对着瓶子吹。这里的光线并不太亮,泛着一点微蓝,从周霓川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对着孟洋小半个侧脸,完全一副借酒消愁的姿态。她忍不住一笑,问他:“在哪儿遇上的?” 他放了酒瓶,有些意兴阑珊的说:“十字路口,我们都在等红绿灯。” “她看到你没?” 他摇头:“车窗贴了膜,外边的人看不清。” 她笑着问他:“只见了个侧面,就让你在这儿借酒消愁了?万一面对面撞见了,你是打算把自己挖个地洞埋起来么?” 他瞪了她一眼,却又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我这不是没做好思想准备嘛。她回来的这么突然,我受到一点惊吓也是可以理解的。” “惊吓?”她哭笑不得,“她可是你魂牵梦萦的人,怎么能说是惊吓呢?” 他不同意,纠正她说:“我没对她魂牵梦萦。” 她明白他要面子的心态,况且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不能再刺激他,于是改口说:“好好好,你没对他魂牵梦萦,只是没做好心思准备。那请问你对于汪咏咏小姐回国这一行为有什么看法?或者说,你有没有什么行动?” 他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的。 周霓川也不知怎么了,顺手就拿了小桌上的红酒瓶,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最后慢悠悠说:“不如你勇敢点,重新把她追回来。” 孟洋面露难色。 她扬眉问:“怎么?怕她有男朋友了,还是怕自己实力不够?” 他明显换了不屑的表情:“我会怕?” 她特别认真的点头,说:“你要是不怕就把她追回来。万一她有男朋友,或者有关系密切的男性朋友,你就和他竞争。”末了,还鼓励他,“我就不信你比不过他!” 孟洋一皱眉:“我怎么觉得这事你比我还积极?” “我关心你啊,希望你得到幸福。”周霓川说了这话,自己都觉得慎,笑呵呵抱着酒瓶灌了一大口。 ☆、吹散为你留下的梦(1) Chapter 3 吹散为你留下的梦 多想可以将回忆摆脱 却让思绪都堆满寂寞 躲也躲不过心里的难过 那丝雨仿佛也在嘲笑着我 笑我将自己困在那惆怅之中 为何不能自由的像风 贾真真和余彦辰要结婚的消息是杨晓苑告诉周霓川的。 周霓川原以为杨晓苑哪怕不会大哭大闹,至少也会伤心一阵子,可事实是,她几乎是兴高采烈的把红色喜帖摆在周霓川面前,仿佛帖子里的女主角是她本人。 周霓川担心她是强颜欢笑,一个劲儿的安慰说:“不就是一男人嘛,还是一不争气的男人,让贾真真给套在家里,那是为社会除害。不过你心里不爽快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别人面前装一装可以,在我面前就不必了,免得憋出内伤来。” 杨晓苑一手搭在周霓川肩上,笑得花枝招展的:“霓川,我真的不难过,一点都不。” 周霓川满是狐疑的看着杨晓苑。 杨晓苑又说:“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如果一个人忘不了旧爱,那一定是因为没有新欢,如果有了新欢,仍旧忘不了旧爱,只能说明这个新欢不够好。不过我比较幸运,新欢比旧爱好了不止十倍百倍。” “新欢?”周霓川瞪大了眼睛。 杨晓苑嘟着小嘴说:“就许你有戴成磊护着、宠着,不让我有人疼着、爱着啊?” 周霓川先是一惊,偶尔一巴掌打在杨晓苑胳膊上:“你这姑娘,有了这么重要的军情怎么不早点报告?” 杨晓苑颇为得意的说:“我这不也在考察期嘛。本来就打算今天跟你坦白的,连晚饭也预上了。是你最喜欢去的北园,全膏蟹烩辽参,随你吃多少。” “北园?”周霓川扬眉,“你找到金龟婿了?” 杨晓苑认真点头:“挺大一只的。” 周霓川是带着好奇的心情赴约的,只是她压根没想到杨晓苑说的大只金龟婿竟然是金鹰晖。一来杨晓苑同志一贯喜欢帅哥,但凡长得不如她意的,哪怕别的条件再好,也只能吃闭门羹,二来自从她毕业,金鹰晖就想尽方法讨赵明敏的欢心,怎么看怎么不像会突击和杨晓苑好上。所以她见到金鹰晖的时候,不但自己很惊讶,连金鹰晖也颇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杨晓苑倒是十分大度,拍着周霓川肩膀说:“一辈子那么长,谁也保不准会爱上几个不值得爱的人,最重要的是能及时醒悟。” 金鹰晖也附和着说:“我和晓苑是相见恨晚。”又怪起周霓川来,“你实在应该早点结束我俩认识,否则也不会白白浪费那么多日日夜夜了。” 周霓川哭笑不得,只觉得原本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能好到这样的程度,大概也只有‘缘分’这两个字才能解释的来。 杨晓苑抄了菜牌要点菜,金鹰晖稍稍拦了她一下:“你说要见你闺蜜,所以我也叫了我一哥们,等他来了再写菜吧。”然后扭头准备和周霓川说话,这时房门开了。 其实金鹰晖刚一说他也叫了朋友来,周霓川下意识就想到了叶至琏,果然,姗姗来迟的正是他。 叶至琏可能之前听金鹰晖提过杨晓苑,所以对于眼前三人围一桌的画面并不惊讶,只是笑着说:“塞车塞得厉害,我来晚了,对不住各位了。” 明明是道歉的话,可一点也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歉意,反而让人想客气了回几句话,也不知是他面里的气场所致,还是身份背景的缘故。 这回轮到杨晓苑惊讶了,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原来大家都是认识的啊。” 叶至琏笑着回答说:“可不是嘛。” 金鹰晖哈哈笑:“原先还想着装个什么君子之类的派头,可既然大家认识,正好免了这道繁琐。” 杨晓苑见周霓川没动静,连忙把菜牌递到她面前:“你不是最喜欢点菜了吗?今天晚上随你点。” 结果周霓川洋洋洒洒点了十来个菜,都是平日里跟着领导出来,有权利点却吃不上的好东西。金鹰晖倒也和她吃过几次饭,可从没见她这样铺张过,于是开玩笑说:“你这可是给足了我面子啊。” 周霓川笑呵呵说:“我一次性就把杨晓苑卖给你了,只吃这么些,你该偷笑才是。” 一顿饭下来,大家聊得十分投机,只是留心的话,就会发现周霓川和叶至琏谁也没接过谁的话头,直到最后要散了,金鹰晖才嚷着说:“四公子一向最善体察人心,怎么这会儿还不熄灯,非要当灯泡一路照到天明么?” 叶至琏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笑容:“我这不是正在找开关嘛。行了,我们就不打扰二位的良辰美景了。” 这一句话倒是把周霓川也概括进去了。 周霓川向来不矫情,更没心思打搅别人的私密空间,所以很自如的上了叶至琏的车。 赶上各色饭局散场的时间,又是老城区的窄路段,车速快不到哪儿去。叶至琏开了一点天窗,风丝丝的吹进来。 停在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终于问她:“二十来天不见,你是不是长胖了?” 长没长胖,周霓川是没注意,不过吃得好,睡得好,却是真的,连天天见面的张宁远也夸她气色红润,更狐疑的问她是不是有爱情的滋润。她和戴成磊的事还没定,所以也没惊动张宁远,只能不否认也不承认,打着哈哈混过去。 她隔了片刻才回答他:“托您的福,生活过的很滋润。” 像极了她一贯所秉承的对他的态度,可语气硬生生降了好几度,仿佛打算了奉承他,却又半道改了主意似地。 他侧首看了她一眼。她大半张脸望向车窗外,也不知是不是在出神,只觉得那分明的轮廓看起来多了份静谧,少了些欢快。 他想起她往日不高兴的时候,提出去买东西,总能让她雀跃起来,便说:“去逛逛?” 她想了很久,才终于说好,却是去的超市。 超市的人还挺多,周霓川推了小车,沿着生活用品区走,纸巾、香皂、洗衣液,一件件往车里放。 都是不怎么值钱的东西,所以结账的时候一共也才百来块钱。 叶至琏一边掏钱包一边表扬她:“这回还知道省钱了?” 她把他的钱挡了一下,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一张鲜红的钞票递给收银员,才说:“我自己有钱。” 他终于觉得不对劲,上了车也不发动引擎,只问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不远处有斑马线,正好是绿灯,两头的人穿梭其中,为的是到达对岸。周霓川觉得自己其实应该就这样沉默下去,反正叶至琏没什么耐心,也不会追根问底,等没了兴致,说不定把她就地撂下也有可能。 可戴成磊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避忌的,但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才接听。 戴成磊是问她吃完饭没有,需不需要去接。 她告诉他不用接,又说一会儿就回去了。 挂断电话的同时,叶至琏发动了引擎,像是也倦了,他说:“我送你回去。” ☆、吹散为你留下的梦(2) 周霓川本来是和杨晓苑说好了去看《春娇与志明》的,但那姑娘谈上了恋爱就几乎把周霓川抛到了脑后,还美其名为腾出位子给戴成磊。 可周霓川犯难,因为戴成磊听不懂白话,而这电影在本地上映的绝大部分场次都是原版,况且她也习惯了看原版电影,所以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看。没想到的是,下班前几分钟戴成磊竟发了短信约她去看电影,还明确说是《春娇与志明》。 她自然是欢喜,只是看到一半才想起来问他:“你没看过第一部吧?” 戴成磊显然没看第一部,不过他认真说:“我做了功课,大概知道第一部讲的什么。所以剧情能连得上。”他又问她:“你觉得《志明与春娇》好看,还是《春娇与志明》好看?” 她说不出个具体来,只觉得看《志明与春娇》时感觉春娇是个挺简单的人物,可在《春娇与志明》里面就多了很多复杂的东西,好像沉重了许多,而这些沉重大概是和时间成正比的。就像那时身边的人是叶至琏,他白话说的很溜,她那会儿仅限能听懂,还不能是那种说的很快的,他却故意学着电影里的志明那样叽叽喳喳在她面前说一串又一串的白话。 其实走出电影院,让她复述一下演了些什么,估计她也没法串得起来,因为满脑子都是叶至琏那张脸,唯一最想做的,就是冲到便利店去买一包Capri,然后站在巷口吞云吐雾一番。结果叶至琏还真给她弄了一条Capri,纤长的白色烟盒上有几抹翠绿作为点缀,好看的不得了。 那条烟至今还在她衣柜里,包了好些层宣纸,旁边还放了除湿剂,这边南风天实在太潮,唯有好好保护着才能稍微存放的长久些。 周霓川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屏幕有大半都是春娇的脸,影院里回荡着她的歌声,说不来是因为唱功极好,还是真情流露,让人看了忍不住也跟着难过起来。 她突然有点后悔来看这部电影了,大概所有的续集都一样,不但不能保持前作所定格的完美画面,还容易使人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哪怕最后的结局依旧是和好如初,可也让人不得不感慨世事的变幻多端。不过那首英文歌倒真是好听,尤其是志明最后唤的那一声春娇,音符的停顿和奏起,配合的天衣无缝,仿佛让人产生一种置身其中的错觉。 无论如何,电影散场,周霓川整个人都是恹恹的,连戴成磊也看出来了,笑着问她:“不喜欢他们重新在一起?” 她摇头,看着满街长灯,突然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仿佛无限惆怅:“爱是阳光,被爱是热,你没感觉到我给你的热,可见你是习惯被很多阳光照耀了。” 她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文艺的一面,忍不住笑起来,却也不晓得能回答他什么。 他大约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那天你来接我,车坏在机场高速上,你下车去看,还打电话到处找人。我见你站在路灯下,人影被拉得很长,头发也被吹得很散,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那样的画面很好看,像是有光从你身上溢出来,不是路灯的光,是一种流光,很吸引人。” 她痴痴看了他一会儿,又笑了笑,夸他:“你哄人的本事可比那些只会直截了当赞人好看的厉害多了。” 他温柔的纠正她:“我一般不哄人,这会儿也不是哄你,是实话。” 他语气十分坚定,她反而从心里生出一种退缩来,只得避开他的眼神,尽量俏皮的说:“我好像饿了。” 孟洋打电话来叨扰周霓川的时候,她刚坐上高铁。 孟洋得知她要回家,立马嚷嚷起来:“果然是找了戴成磊当靠山了,连票也不用我给你解决了。” 周霓川哭笑不得,说:“那人家把票给我准备好了,我总不能浪费吧?” 孟洋一贯的开玩笑:“行行行,别在我面前晒别的男人有多少,也不怕我吃醋啊?”又想起什么来,着急着问,“你该不会是这次回家已经把他带上了吧?” “怎么可能!我们都还没确定关系呢!” 孟洋“哦”了声,问她:“那你回乡下扫墓吗?” “你这不是废话嘛。我专程回家还不去乡下扫墓,难道去看油菜花吗?” “油菜花?” 周霓川笑着问:“没见过油菜花了吧?” 结果孟洋还真没吱声。 周霓川猛笑:“你真没见过油菜花啊?唉,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小孩真是可怜,那些油菜花开得成片成片,黄灿灿的,可漂亮了。要是宣传的好,我觉得都不会比那什么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差。”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你自己来看。” 事后周霓川觉得这句“不然你自己来看”纯属于一句不带任何邀请意思的玩笑话,可没想到孟洋当真了。 在她回到家,正倍儿香的吃着周妈妈给煮的米粉宵夜时,孟洋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头一句就质问她:“你们这个西站怎么这么荒凉啊?连辆出租车都没有。” 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问他:“你说你在哪儿?” “西站啊!你的地盘。快来接我。” 她虽然知道孟洋一贯不喜欢按常理出牌,却也没想到他已经不按常理到了这样的地步。 周爸爸和周妈妈听说她有个朋友过来了,十分主动自觉的在朋友前面加了个‘男’字,不等她吃完米粉就催着她赶紧去接。 她哪里知道父母心里的小九九,开着车就往西站去。 大老远就看见孟洋在出口处打电话。 她按了按喇叭,孟洋也挂了电话,一溜烟上了车。 她也不跟他客气,直截了当的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十分理直气壮的回答她:“不是你邀请我来看油菜花的吗?” 她绝倒,可很快转过来,肯定的表示:“你说谎。” 孟洋被她一双眼睛盯得不自在了,一边把她的脸摆正,一边说:“你这正开车呢,敢不敢认真看路了?” “你一爱好飙车的人,有资格教育我么?” 孟洋也知道自己躲不过拷问,干脆承认说:“我被汪咏咏逼得没办法了,只能到你这儿避避风头。” “汪咏咏?逼你?” 孟洋认真点头:“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前两天主动来找我,强烈要求复合。” 周霓川一阵大笑:“你是不是把你俩的位置说颠倒了?” 孟洋睨了她一眼,仿佛十分感慨:“小妮子看尽了洋鬼子,才知道我是多么的一表人才,多么的一往情深,所以现在把毁断了的肠子掏出来给我看,就等着我点头。” 周霓川还是不太相信:“她身边肯定有很多高质素的男人,不必非得回头找你吧?” 孟洋干脆念起古词来:“你没听说过吗?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周霓川又问:“那你躲她干什么啊?你不是一直还喜欢她么?” 孟洋也顾不上否认自己喜欢汪咏咏了,只解释说:“她突然这样,我一下子适应不了,得冷静想清楚。再说了,当年她狠心抛弃我,现在又回头来找我,怎么看也是我身价涨了吧?该端的架子还是得端一端的。” 作者有话要说:四公子,你就先乖乖呆在回忆里打打酱油吧~ ☆、吹散为你留下的梦(3) 孟洋是抱着端架子给汪咏咏看的心态而来,可周家爸妈却不这么想。打从孟洋一只脚踏进周家门,就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个精光,只差生吞活剥了。 孟洋倒是挺会应对这样的场面,三两句话就把周家爸妈哄得高高兴兴的,哪怕解释了自己不是周霓川男朋友,周家爸妈也照样把他当准女婿看待。 周霓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周家爸妈请进卧房,然后找了新的牙刷、毛巾丢给孟洋,并告诉他:“明天早上九点出发去乡下,所以你得八点前起床。” 结果八点钟没能起得来的反而是周霓川,周妈妈在外边敲了好几次门,最后提醒她:“人家小孟早饭都吃完了。你还不起来?” 她几乎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位客人叫做孟洋,于是猛地翻身,三两下穿好衣服打开房门。 孟洋和周爸爸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谈天,也不知谈的些什么,反正笑声是一阵接着一阵。她从来不质疑孟洋嘴皮子上的功夫,况且他不停的说,倒让她觉得轻松了不少,至少从城里回乡下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她基本只用打开耳朵听,省了不少口水。 成片的油菜花是在进入到镇里后才有的美景,又逢赶上阳光灿烂、微风阵阵的日子,眼前的景色美好的像一幅画。 孟洋一会儿夸花好看,一会儿夸花香,最后更是说:“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些黄灿灿的花,我一下子食欲大增。” 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言论,可周妈妈把这话当成了一回事,刚一到家就赶紧问周奶奶:“什么时候能吃饭?” 周奶奶最高兴看到他们回乡下,一面说马上就有的吃,一面打量起孟洋来,连平日里最疼爱的周霓川也顾不上了看了。周霓川觉得自己肯定又得花上不少时间解释她和孟洋的关系,果然直到吃完午饭,睡过午觉起来,周大姑还把她拉到屋外一旁,悄悄问,把孟洋带回来是个什么情况。 她很想告诉大姑,这家伙压根不是她带来的,纯粹是跟屁虫似地粘过来的,但考虑到大姑的理解能力并不太高,还是老老实实重头到尾解释了一番。 最后吃过晚饭,她决定和孟洋谈一谈这个问题,至少该明确告诉他,不要再在她家人面前表现的像只花蝴蝶似地,不但把他们的欢心都讨到了,还给她留了一堆烂摊子。 结果孟洋一听她的告诫,竟然一本正经的指着眼前望不见尽头的油菜花说:“能不能不打扰这么美的景色?” 美是挺美的,尤其是夕阳一点一点洒下来,给原本的黄色增添了不少夺目的光亮。而这些光亮是在繁华的大都会里永远也看不到的。 周霓川几乎失了神。 孟洋却又像是从仙境穿回了人间,问她:“干吗不把你和戴成磊的事告诉你家人?” 她抿了抿嘴,说:“又还没定下来,不想他们劳神。” 孟洋笑了两声,说:“你家人要是知道你交了戴成磊这样一个男朋友,肯定会欢喜的不得了。” 她大概是同意他的说法的,可又觉得懒懒的不想开口回应,目光全聚集在差不多已经隐在山峦后的最后一点日光上。 她突然想起有次被叶至琏半夜拉去临海的某市吃宵夜的事来。 其实出发的时候都已经快十一点了,她问他是去哪儿吃,他十分轻松的告诉她,就隔壁市。 去隔壁市吃个宵夜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开车快的话,也就大半个钟,可她在车上眯了一觉醒来,才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往西南走的高速上,而且都已经过了一点了。 她的睡意几乎是一瞬间给散了,扯着脖子问他:“这是去哪儿吃宵夜啊?” 他不紧不慢的说:“你再眯会儿,就快到了。” 她哪里还眯得着,就一路睁着大眼睛看着空荡荡的高速,最后快两点才到目的地。她上下眼皮都快打架了,嘴上不住的抱怨他:“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他精神好极好,点了好些种海味,又分了好些种做法,还兴致勃勃的告诉她:“这都是刚捞上来的,味道鲜得不得了。” 味道倒是真不错,可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就为了吃这么一顿海鲜,实在是太折腾人了。何况她还惦记着上班的事,于是揪着问题不放:“我明天还要上班。” 他把长得跟鸡蛋大小的花螺放到她面前,教育她:“吃东西的时候少说话。” 她见这花螺长得这么大,连拿都不敢拿了,还说:“长这么大,像是妖怪变的。” 他毫不留情的批评她:“你真跟个小孩似地,该多出来见见世面才行。” 横扫一桌的美事后,叶至琏又连夜开车赶回了城里。 周霓川吃饱了就容易犯困,真皮车座又舒服,她把宝贵的时间都用在了睡觉上。最后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快六点了。天边刚泛起了鱼肚白,金线若隐若现的,万物都如初生般的美好。 她不经意的看了叶至琏一眼,他开了一夜的车,这会儿看起来已经有些倦了。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觉得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安静,久久不愿意被打扰。 后来想起这事,总有种究竟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做梦而已的疑惑。 就像此刻,眼前的景色这般的怡人,却横生出一种身处梦境的错觉。 孟洋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似地,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现在突然觉得,有些事情,如果没有外因的推动,可能一直沿着从前的轨迹发展也不会出什么岔子,甚至偶尔也希望能一直这么下去,可是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你,或者只有我,谁也没办法预计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其实要打破陈规真的挺难的,甚至心里还会厌烦这个非要打破的人,可不打破又怎么会有新的开始呢?自欺欺人固然是好,可终究不能长久。” 他难得这么正经,也不知是在指的自己,还是什么旁的人。 ☆、吹散为你留下的梦(4) 孟洋的逃避汪咏咏行动并没有因为周霓川的清明假期结束就随她一同回广州,而是辗转到省会,搭飞机去了成都看自己的父母。周霓川本来也愁着和孟洋一道回去会让接车的戴成磊产生不必要的误会,现在到省了一桩麻烦事。 而伤感,向来是离别的主题,即便在交通飞速发展的时代,想想要与父母分隔两端,仍旧是件惆怅人的事情。 周霓川不经想起读书的时候,每每到了开学,父母把她送到机场,她总能哭得稀里哗啦的。其实算算年纪也不小了,可仿佛恋家的心情越长大却越浓烈,也有可能是觉得学校管理的太严格,一入学校大门就跟羊入了虎口一般。那时每天就盼着毕业,真的到了毕业那天,拖着行李下宿舍楼的时候,她还高高兴兴和同学说再见,好像只是放暑假回家,过上一两个月,她还会再回来。直到现在,偶尔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周遭的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她才突地惊觉,原来已经离开学校那么久了。 戴成磊给她买的是六点十八到站的票,正好赶上吃晚饭。 她中午吃的不少,下午睡了一觉起来,周妈妈又炸了新鲜的糯米团子,她一时嘴贪,几乎是把肚子撑得圆鼓鼓的才出门。所以戴成磊问她想吃什么的时候,她真是一点也不觉得饿,但为免扫了他的兴致,便说去他爱吃的海南鸡饭。 戴成磊今晚似乎非常的活跃,先是给她讲了他这几天干的事情,又问起她回家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她想了想,终于还是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油菜花开得挺好看的。” 他仿佛十分向往那金灿灿的花海:“等下次,我也去看看。” 她想告诉他下次,大概是要等到明年了,但又觉得这话说的没什么好彩头,于是答应好。 回到大院已经九点多了。 散步的人这会儿已经归家了,宿舍楼只亮了零星的几盏灯,十分的安静。 周霓川没什么行李,待戴成磊把车停好,便同他说晚安。 戴成磊不依,非要送她到楼下。她不好拒绝,由着他快步赶上,两人并肩走着。 她预感戴成磊有什么事要说,却又猜不着,直到走到了宿舍楼下,他才停下脚步,仿佛是鼓足了勇气一般,他说:“霓川,再过两个多小时,就到三十三天了。” 他的目光十分炽热,却又无比的柔和,头顶的路灯光线一丝一丝落在脸上,温暖的让人不禁湿了眼眶。 周霓川有些恍然,仿佛是在一瞬间想了很多事情,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终于轻轻笑了笑,别过脸,快速拭去眼角滑下的泪,说:“你信不信,我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正儿八经愿意花时间来追我的人?” 他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哈哈笑了两声,说:“我相信。” 那笑声听起来格外的爽朗,就像是那日她从孟洋公寓回来,坐在江边的椅子上,机缘巧合的遇上他,她疑问他没听过她的艳名,他就如今日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是注定好了的,如同他从不理会关于她的那些风流韵事,亦如同他相信从来没有人真正愿意走近她的内心世界。 这世上最大的奇迹是你爱的那个人恰巧也爱你,可既然是奇迹,那就不可能人人能遇到,所以能有一个愿意懂你、愿意呵护你、愿意爱你,也有能力为你操持一切的人出现,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错过。 她最后对他说的话是:“我的真心可不是那么好得的,你要加把劲了。” 他最后对她的回应是一记吻,虽然是轻轻柔柔的落在她额头上,也隔了厚重的刘海,却仍然有着不能轻易忽视的温度。 谁知道这一幕会被杨晓苑看到,还不等周霓川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就把她给半路拦截了,拖进自己的宿舍,一副发现自己的闺女在早恋的紧张表情:“你俩刚才在楼下干吗呢?” 周霓川睨了杨晓苑一眼:“你都看到了还问什么?” 杨晓苑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你们接吻了?” 周霓川往杨晓苑床上一躺,望着有些返潮的天花板,说:“女朋友被男朋友吻一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别告诉我你和小金约会就只是拉拉小手什么的。” 杨晓苑俯身看着周霓川,确定她的表情是十分认真地之后才幽幽说:“那会儿我和余彦辰分手,咱俩聊起各自的感情,你说你从没谈过恋爱,我问你初吻是不是还在,你说在,那敢情刚才你把初吻献出去了?” 周霓川没答话。其实刚才只是被戴成磊吻了一下额头,她没唇压根没派上什么用场,可她没法理直气壮的告诉杨晓苑自己的初吻还在,因为就在她信誓旦旦的说出自己的初吻还在的几天之后,它就飞了,飞到了叶至琏身上,只是当事人到现在可能也还不知道。 其实也不怪他,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带她去销金窝打发漫漫长夜。他那些狐朋狗友见他是带伴来的,还特别有眼色的没往他左右塞小姐,只是起哄着要玩游戏,跟击鼓传花差不多,谁接了花球谁就到玻璃缸子里抽一张牌,条上写明了要干的事情。 她手气实在是背,第一次就被抓了现行,只能去抽条子,结果打开一看,条子上写的竟然是要她给坐在她右边第四个人献上一记香吻。 她看了一眼右边第四个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两只手搭在身边两个小姐的大腿上,正色迷迷的看着她。她吓得脸都绿了,可在座的人都一个劲儿的起哄,非让她献吻。 她几乎要哭了,还是叶至琏站出来说:“你们一帮大老爷们的,怎么就爱欺负一姑娘家?”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有胆子大的,这会儿也不顾她是不是叶至琏带来的人了,只嚷着说:“抓阄的规矩可是四公子你定的,你要今儿个给费了,以后还怎么玩啊?” 叶至琏想了想,最后说:“规矩自然是不能坏的。”然后笑眯眯看着被点中的人,故意说:“黄三儿,今儿你真是捡到便宜了。” 最后这记香吻是叶至琏献上的,一包厢的人见了这情景都乐疯了,还有人惋惜没来得及把这一幕拍下来,连被吻的黄三儿都快爆血管了,直嚷着说:“今儿我可真是捡到便宜了。” 叶至琏却十分坦荡,招呼着大家继续玩,可再没把那张牌放进玻璃缸子里。 所以有那么一瞬间,周霓川有一种错觉,错误的觉得叶至琏是爱她的,哪怕不爱,至少也是有些喜欢的。 那夜大家情绪都十分高,尤其叶至琏,喝了很多酒,散场的时候,几乎是被司机抬上车的。 周霓川和他一同坐在后座,他坐的极其的不安分,大半个身子都横着,寻思了好几个姿势,最后把头舒舒服服的搁在了她肩上,像是睡着了一般再不动弹。 她从来没有被那样浓烈的酒气包围着,仿佛连呼吸都是困难的,可又极度的贪恋着这样的感觉。她终于忍不住低头,将唇上的温度小心翼翼的烙在了他的眉眼间。其实她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期盼着什么,只是那个时候,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这段路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叶至琏,我很快就会把你从回忆里放过来啦,O(∩_∩)O哈哈~ ☆、吹散为你留下的梦(5) 周霓川和戴成磊的好事成了之后,第一个被邀请吃饭的便是张宁远。 张宁远仿佛是早就料到了一般,一边吃着黄鳝饭,一边笑着告诉戴成磊说:“其实你最应该感谢的是我岳父,要不是他突然进医院,哪轮得到师妹去接你啊,要是接机的人是我,你上哪儿找个姑娘一见钟情去?” 周霓川哭笑不得,故意说:“打我毕业开始,你就说一定给我找个好对象,可从没见你落实过,这回只能算是误打误撞。” 张宁远摇头笑,说:“我这不是把最好的留到最后了吗?”又提醒起戴成磊来,“你可别小瞧了这姑娘,大院里对她暗送秋波的人不比文工团的李茄瑶少。你们部前两天才休完产假回来上班那个萧玉的老公李康跃差点就和她谈成了。” 周霓川没想到张宁远会指名道姓的把人给点出来,又觉得自己和李康跃实在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便解释说:“你就在这儿瞎掰吧,我和他连单独吃饭都没有过的,哪来的这些不成文的说法?” 张宁远见她不信,正想再往下说,但又顾着戴成磊还在,便笑呵呵说:“算了,你男朋友在,等明天只有咱俩的时候,我再跟你说。” 戴成磊不乐意了:“你这不是故意在我心上挠痒么?” 周霓川也说:“我倒想听听你能说出个什么来。” 张宁远见两人都想听,加上他自己也是喜欢八卦的人,于是说:“就你刚毕业没多久,人家李康跃专门请我吃饭,说是想多了解了解你。说实话,他家庭条件挺好,人也不错,我就跟她说了你的情况。后来大院里不是也有传闻说他想追求你么。可没过多久吧,他又和萧玉好了,我还觉得挺奇怪的。然后有次我和他下部队检查,喝了点酒,就问起这事来,你猜他怎么跟我说?他说你好像有男朋友了。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没再往下问。但我现在肯定他当时是误会了,你根本没有男朋友。” 周霓川想起有次和叶至琏吃饭遇见过李康跃,大概他就是从那个时候误会了的。可惜上天没有给过她向李康跃解释的机会,所以李康跃娶了萧玉,所以直到她两年后遇到戴成磊,她仍旧是单身。 戴成磊倒是十分大方,笑着说:“幸好他当时误会了,不然我可怎么呢?” 张宁远仿佛这个时候才找到机会把心里的话对戴成磊说出来:“所以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决定了要和一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要百分百的相信她,如果连相信都做不到,别的都是空谈。尤其是霓川她经常在领导身边出入,人红遭人嫉妒,说闲话的也特别多,你一定要真的懂她才行。” 戴成磊很少见张宁远这般口气说话,亦觉得他说的十分在理,认真点了点头。 关于相信这一点,周霓川觉得戴成磊其实做的很好,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他对关于她的所有流言蜚语都不予理会,甚至在孟洋遇到烦心事,她说要去陪孟洋的时候,他连孟洋是谁都不清楚。 总的来说,这样有好,也有不好。在他面前,她是全新的,可万一某天两人因为什么事而爆发了,这些零零总总的东西没准会成为上好的火药,把大家都炸个粉身碎骨。 只是周霓川从来没有想过戴成磊和叶至琏是认识的,不但认识,甚至还是好友。所以当戴成磊说要带她去见一个重要的人的时候,她想过这个人可能是戴成磊的爸妈,却压根没想过这个人会是叶至琏。 当然,叶至琏应该也没想到会是周霓川,因为他脸上闪过的片刻惊错骗不了人。 只有戴成磊是高高兴兴的预备给两人做介绍。 可无论是叶至琏,还是周霓川,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对戴成磊说了不用。 这回倒是戴成磊怔住了。 叶至琏先是哈哈笑了一阵,然后看着戴成磊,说:“我还当你寻着了什么宝贝,非得保持神秘,挑了日子才让我见。这不就是周霓川嘛,我们都认识两三年了。” 周霓川也很快笑了起来:“我倒不晓得原来你们是相熟的,要是早晓得了,这顿饭也不必等到今天才吃。” 戴成磊又是惊讶,又是尴尬,听着两人一来一往,天衣无缝的解释起相识的由来,最后才感慨说:“我真是糊涂,从来也没想过你们俩是认识的。” 结果一顿饭吃下来,周霓川几乎是筋疲力尽。 好不容易挨到回宿舍,撩了鞋子就往床上倒。 她很想找个人聊聊,于是掏出手机准备给孟洋打电话,结果刚一滑开屏幕,正巧接听了叶至琏的来电。 他显然没有料到她接电话的速度会这么快,怔了好半天,才问她:“有没有空?” 周霓川想到一个成语,鬼使神差,如果不是,她怎么可能答应这个时候和叶至琏见面? 她是自己去的私房菜馆,那是叶至琏和两个朋友开的,一幢老别墅,总共也只有三间房,基本不会遇到熟人。她来过两次,都是在西边那间,房间不太大,没有门,只用珠帘隔着,虽然有些西晒,可落日隐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却是极好看的景象。 赶到的时候已经九点了,谭部长见了她,还好心提醒着:“叶先生好像不太高兴。” 她“嗯”了声,慢慢沿着楼梯的扶手往二楼走。 叶至琏还是坐在老地方,桌面上摆了一副琉璃色的新茶具,他正在沏茶。 周霓川觉得也许是因为叶至琏常年生活在南方的原因,除了那一口京腔,他大部分的习惯都已经被这座城市同化,连吃起东西来,也总是喜欢偏淡的口味,偶尔被她拉去吃一次麻辣的菜式,他都能拧着眉毛跟她计较半天。他还喜欢喝茶,并不是泡一大杯,而是把潮汕人喝茶的精髓都学到手,然后有模有样的摆弄出来。 他已经做完了所有的程序,最后抬头看着她,说:“刚拆封的龙井,送来的人说要十八万一饼,你尝尝好是不好。” 他的声音和平日里的不太一样,连表情也格外的不同,可她又说不出是哪里的不同,只隐隐觉得有种不安的异样。 ☆、吹散为你留下的梦(6) 十八万一饼的龙井,周霓川觉得除了看上去十分的翠绿之外,喝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尤其是喝到第三遍,味道就已经很淡了。她向来对茶没有很多研究,也不清楚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叶至琏一直没出声,直到她不再端杯喝,才问她:“味道怎么样?” 她想不出什么词来,干脆坦白说:“没什么特别的。” 他却笑了一笑,仿佛是在讲一件好玩的事情:“上好的茶早就送到京城了,这些所谓的十八万一饼的茶叶不过是残下的而已。可味道也还过得去,毕竟是同一批出来的,底子在那儿,蒙一蒙不懂的人倒也足够。况且大多数人一听这茶的价格,哪里还顾得上品,只恨不得把叶末子也吃了。” 她知道他说话一贯不太顾别人的面,何况眼下送茶的人不在,他更是没了忌讳的挑错。她一时有些火气上头,竟和他唱起了反调,端了茶壶连着喝了好几杯,然后说:“送茶的人费了苦心,不但得不到你的赏识,还被奚落了一番,我为他一悲。这茶叶长了好些日子才有今天的模样,你用滚烫的水把它烫了,却又看不上它,我也为它一悲。”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同情心了?” 她平静的回望他:“我的同情心一直在,是你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轻轻一笑:“你可越来越厉害了,明明该是我发问的,怎么突地就让你占了上风了。” 她微微扬眉:“你尽管发问,我洗耳恭听,知无不言。” 他眯了眯眼,静了小片刻,漫不经心的看着她,说:“戴成磊是个好人。”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只觉得发麻,脑子里却又无比的清晰,她顿了很久,最后笑着说:“我也知道他是个好人,所以我很珍惜,珍惜有这样一个好人关心我、爱护我、明白我。我没有办法消除当大家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而产生的异样眼光,因为他是戴政委的儿子,而我是众人眼中的交际花,人人都会觉得我是攀了高枝,我是冲着他家的门槛去的,可我知道他不会在乎这些,既然连他都不在乎了,我还有什么可别扭的?我是挺幸运的,有生之年能遇到一个这样的男人,如果为此我会被人所诋毁,我也没什么可怨的。” 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等她一大段话说完,才仿佛是无意提起:“戴成磊知道你和孟洋的关系么?” 她猜到是孟洋生日那晚在公寓撞见的事才导致他会有此一问,心里除了凉,再没有旁的。她一直沉默着,直到他再次问起:“还有你那一大堆奢侈品,打算怎么跟戴成磊解释?他会信那些都是你自己买的么?你买得起么?” 她突然觉得难过,恨不得把那些未开封的包、鞋子、衣服全部狠狠砸到他身上,却又恍然间觉得那都是徒然的。他根本不懂,也根本不愿意懂。 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口气十分认真:“叶至琏,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他抬眼看她,目光忽明忽灭的,可脸上却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也是在等着她的答案。 她顿了顿,终于说:“就是仗着自己的钱财身家看不起那些冲着你钱财身家而来的人。” 这大概是这么长时间来,周霓川对叶至琏说过的最恨的一句话,不是狠,是真正的恨,恨他自诩高贵,恨他动不动把自己摆在云端而俯视他人,更恨他把她当成是爱慕虚荣的女人。 周霓川是走着回大院的。她穿了一双新买的高跟鞋走了一个多小时,后脚跟被磨出了水泡,前脚侧边的皮也破了,回到宿舍脱掉鞋才发现流了血。她看着那两道鲜红发了会儿怔,最后去冲凉的时候才感觉到刺疼。 有刺痛的感觉,其实也是好的,至少还知道痛,也知道明天会是新的一天,太阳会照常升起,而等着她周霓川的,不仅仅是干不完的活、赚不完的钱,还有一个爱她的好男人。 杨晓苑觉得周霓川最近这几天特别的积极,干工作积极、开会积极、连吃饭也格外的积极。她觉得事有蹊跷,终于在送文件给领导签的时候把周霓川逮了个正着,问起:“我怎么感觉你最近不太一样了?” 没想到周霓川很快承认说:“你也看出不一样了?我换了一种睫毛膏。浓密型的,虽然刷不长,但是以多也能取胜。” 杨晓苑觉得周霓川答非所问,于是凑近了小声问她:“不会是和戴成磊闹矛盾了吧?” 周霓川反问:“你觉得像吗?” 杨晓苑又摇摇头,琢磨了一会儿,喃喃说:“反正就是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觉得周霓川和以前不太一样的人除了杨晓苑,还有孟洋,只不过他的观点是:“周霓川,你怎么看着好像比以前有朝气了?难道谈恋爱还能让人重新生出一股新鲜气儿来?” 她一边接过孟洋刚从成都给她带来的麻辣牛肉,一边点头说:“你要是羡慕,就赶紧和你的汪小姐重修旧好。” 孟洋立马显露出一副十分抗拒这个话题的表情来,连刚端起的茶杯也放下了,说:“你就非得提这么闹心的事么?” 她却仍旧笑嘻嘻说:“我见过不少追人追不着而烦恼的,却还是头一回见被美女倒追得头疼的。” 他仿佛不愿再纠缠这个话题,干脆问她:“你这样大摇大摆的出来和我吃饭,向你男朋友备案没?” 她反问:“为什么要向他备案?” 他倒比她着急,说:“现在你和他的好事肯定是大院里的头版头条,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别说那些嫉妒你的想揪到你的小辫子,就是那些不相干的,也存着看你热闹的心。虽然咱俩的感情纯得跟漂白水似地,可其他人肯定不这么看,万一你男朋友误会了,你就是费再多的唇舌去解释,你们之间也肯定会留下间隙的。” 她嗤嗤笑了一阵,说:“我前两天跟他说过你了,还把我俩这些年经历过的风风雨雨都大致跟他讲了一讲,他就只回了一句话给我。” “什么话?” “他说让我以后少跟着你去飙车,不安全。” 孟洋怔了一怔,又笑了笑,仿佛还挺欣赏戴成磊:“他倒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也不在意别的,只担心你的安全。” 周霓川点头,说:“本来他今天也想见见你的,只是家里临时来了人,抽不出身。” 孟洋又摇起头来:“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见他,你千万别给我弄这样的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这章,得有多少人不喜欢四公子啊~~~ ☆、吹散为你留下的梦(7) 贾真真和余彦辰的喜宴定在了大院隔壁的宾馆,因为离得近,又是晚上摆酒,所以绝大部分的同事都亲临了现场。 周霓川拿着请帖问杨晓苑去不去的时候,杨晓苑正抱着平板电脑玩捕鱼游戏,她抬手指了指梳妆台上被撕成两半的请帖,平静的说:“别以为我是伤心才撕的请帖,我只是觉得他们都这么对不起我了,竟然还敢给我派罚单,想从我这儿套现金,门都没有。” “所以你不去喝喜酒,连礼金也不给了?” 杨晓苑认真点头:“还不如用这钱请你吃烧烤。” 周霓川觉得杨晓苑的做法也挺标新立异的,反正这么多人,除了新郎新娘最后回家点收礼金的时候,有可能发现他们派出去的一张请帖没有收到应有的回报之外,估计再不可能有别的人知道这事。而即便贾真真和余彦辰知道了,他们也拿杨晓苑没法子,总不能跑去质问她为什么没给礼金吧,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两夫妻也太没品了。不过周霓川又觉得给杨晓苑派请帖这件事情本身就挺没品的,所以杨晓苑说不去之后,她连劝都没劝。 当然,婚礼本身还是办得挺成功的,场面搞得挺大,主持人搞宣传搞了二十来年,句句话都能把大家逗得哈哈笑,新郎新娘也十分的相衬。 周霓川想,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用一种自欺欺人的本事,就像贾真真明知道余彦辰不是个安分守己的男人,可她仍然愿意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他,就像余彦辰明知道贾真真的脾气性格趋于女王,轻易不能开罪,可他仍然愿意娶她一样,只不过有的人自欺的深,有的人自欺的浅罢了。其实自欺未尝就一定是坏事,不是有句话说得好,难得糊涂,做人如果太清醒,想要快乐就会很难。 可总的来说,周霓川还是觉得自己的罚单交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因为酒席的菜不合她的胃口,所以一走出宾馆,她就向戴成磊打报告说:“戴干事,我没吃饱。” 戴成磊笑着说:“这么巧啊,我也没吃饱。” 结果两人跑去吃烧烤。 周霓川向戴成磊提起杨晓苑说要把红包的钱请她吃烧烤的事,戴成磊也听过一些三人的恩怨情仇,便故意说:“晓苑不是找了个男朋友吗?怎么这个时候不让他派上用场?” 周霓川经他一提醒,才觉得这招确实可行,但机会已经错过了,于是叹息着说:“她大概还是有些难过的,不然肯定会使上这招,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觉得没必要浪费自己辛苦工作挣来的钱。” 戴成磊点头,又想起什么来,告诉周霓川:“我今天看到干部部承办的一个关于选派人去北京进修的方案,你们部门好像报了你。” 周霓川想起昨天和处长出去办事的时候,处长好像问她想不想去学习,她那会儿在走神,也没听太清楚,但又不好再追问,才糊里糊涂说了好字。没想到竟然是去北京进修这样的好机会,一时兴奋起来:“是吗?什么时候去?去多久?” 戴成磊难得蹙了蹙眉,故意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舍不得离开我,就不去了呢。”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拿着一串鸡翅在碟子里沾了好些辣椒酱,说:“我好些同学都去进修过了。” 戴成磊又笑起来,重新说:“我开玩笑的。进修的机会难得,多少人盼着呢,落到你头上,哪有不去的道理。北京也不是太远,我周末得空了,就回去看你。” 周霓川仰头笑问:“进修多长时间?” “这周天报道,六月二十三日结束,整整两个月。” 因为进修的事来得有些突然的,加上处里有很多工作都需要交接,所以周霓川几乎没有什么时间收拾行李,最后到临走前夜,才终于腾出空来。 杨晓苑抱着刚买回来的椰青,倚在窗边,边喝便感慨:“大家都是干活,为什么你能有进修的机会,我就只能原地打转?” 周霓川正把夏天的衣服往箱子里装,忙里偷出空来回答杨晓苑:“咱俩专业不同,你要来我们处,没准这个机会就是你的了。”又补充道:“你现在不是处在热恋中么?像你这种恋起爱来就盲目的人,给一个离开小金去北京的机会,没准你也拱手让人。” 杨晓苑纠正她:“不是我这种人才会在恋爱中变得盲目,应该是所有恋爱中的人都很盲目,反而是你这种头脑清晰的比较少见。” 周霓川把衣服都装好了,又开始往箱子里放日常用品。 杨晓苑见她不回话,目光又正好落到她搁在衣柜边的纸箱子上,皱眉问:“这一箱子又是什么?见你放这儿好些天了。” 周霓川连眼皮也没抬,只说:“准备扔掉的东西。” 杨晓苑觉得稀奇,走近了,翻开盖子一看,竟然都是平日里整整齐齐摆在柜子里的那些被她称为周霓川收藏品的好东西。 杨晓苑几乎是嚎叫:“周霓川,你抽风了吧?把这些东西都扔掉?” 周霓川十分平静的盖上箱子,说:“反正也不用,放着占地方。” 杨晓苑只差扑过去掐她的脖子,音调也一直飙高:“我简直没法理解你的行为。”又说:“你闲占地方,我不闲,我全搬走了。” 周霓川没赞同,但也没反对,反正她只是不想看到这些过于耀眼而和她的生活不相符的物件,至于他们的去向,她原是不该在意的。 航班是上午九点半的,是只有北京和本地对方才有的大飞机。 其实按规定周霓川的职务只能坐火车,可火车的时间太长太难打发,所以戴成磊提前就帮她把机票给订好了,甚至连回程也订了。她觉得这样一来,欠他的就太多太杂了,考虑过是不是该把钱给他,但听杨晓苑说起她坐的仓位一张票得去掉一个半月的工资,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安慰自己说,这是作为男朋友的疼爱女朋友的最佳表现。 戴成磊自然是去机场送她的。 她头一次去北京,十分的兴奋,而他在北京生活多年,一边提醒她该注意的事情,一边把好吃的、好玩的地方又给她数了一边,最后又极度不放心的追问她:“真的不用让人去机场接你么?” 她认真摇头:“我有个好朋友在北京,她会来接我的。” ☆、吹散为你留下的梦(8) 来接周霓川的是大学室友谢重庆。她开了一辆红色的mini,因为刚拿了驾照不久,所以车速很慢。 周霓川眼睁睁看着一辆又一辆车从身边穿梭而过,终于忍不住发声:“重庆,你确定不是拿我来练车的?” 谢重庆呵呵一笑,嘴角立马显出两个小豆子似地酒窝,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也仿佛带着笑,一张脸甜得像是刚酿出来的蜂蜜。她说:“我今天是瞒着我爸开上高速的,可不能出任何岔子。你要是饿了,后边袋子里有饼干,你先填填肚子,不过也别吃多了,一会儿我带你去吃鱼吧最正的北京火龙卷。” 周霓川倒对吃不是特别在意,又见谢重庆全神贯注的开着车,便不再打扰她,掏出手机准备给爸妈打电话报个平安。 结果手机刚掏出来,号码还没拨完,谢重庆就驾着mini撞上了前边的车。 虽然撞得力度不大,但周霓川手上的手机还是落到了座位下边。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捡手机,然后听到谢重庆舒了口气的表示:“还好还好,是辆帕斯特。” 可等周霓川把手机捡上来,定睛一看前边的车,哪里是什么帕斯特,明明就是辉腾,还是6.0排量的。 谢重庆闻得周霓川这么一说,一颗心凉了大半截,直呼:“这下糟了,我卡里只剩一万块钱,要真赔起钱来,肯定得通过我爸了。” 周霓川知道谢重庆并不是担心赔不起,而是担心被谢爸爸知道,因为她是谢爸爸的老来女,从小到大都是被呵护过度了的,就拿这开车来说,也是谢重庆央求了好久才被允许的。她见谢重庆满脸的难色,又估摸着这一撞也不算太猛烈,应该不会太严重,于是打开车门,准备和辉腾的车主打打商量。 正巧她下车,前边的车主也下车了,更巧的是,前边的车主竟然是那个告诉她辨别帕斯特和辉腾的叶至琏。 两人这一打照面,都先愣住了。 周霓川觉得尴尬,上次闹翻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让人想忘记都难。 可叶至琏却比她要自如,好似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只笑着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周霓川也傻了,竟一板一眼的回答他:“我来进修。” 谢重庆也下了车,见两人交谈的内容,又觉得放了心,扬着一张笑脸问:“霓川,你们认识的吗?” 结果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一来因为撞得并不严重,二来叶至琏有事在身,没功夫耗着,只在临走时对周霓川说:“等空了再请你吃饭。”口气一如往常。 谢重庆又是惊又是喜,把自己的心情描述了好一阵,最后才想起来问周霓川:“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周霓川想了半天,最后说:“一个朋友。” 大概是因为过了吃饭的点,食欲也跟着落到了低点,周霓川没怎么吃,谢重庆问她要不要去哪里转转,她也拒绝了,说想早点去学校报道。 和周霓川分到一间房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本地女人,虽然也如芸芸众生一般对自己居住在天子脚下的事实多少带着些傲气,但整体来说待人还算和善,特别是和周霓川拉了会儿家常,得知她有个十分靠谱的表舅之后,又客气了几分。 周霓川倒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只是对面这样一个话痨室友,她的兴致寥寥。晚上戴成磊打电话问她学校的情况,她也是一个人在操场散步,可要谈起感觉来,总还是比不上在西安读书时的轻松惬意。 戴成磊又问她:“没有其它同学也去进修的?” 她十分不平衡的说:“去年有好几个,今年一个都没有,甚至同校的师兄妹也没见着影。” 虽然是没有相识的人一同进修,可谢重庆几乎是每天就来学校找周霓川。起初周霓川还觉得没什么,可白吃白喝的次数多了,她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想请客吧,谢重庆又不许她掏腰包,最后她问起谢重庆:“你天天来看我,就没有别的事可干吗?” 谢重庆正在往三文鱼上抹芥末,仰头看着周霓川:“有,相亲。” 周霓川以为她开玩笑,可她的表情,有九分认真,一分头疼,于是笑着问:“所以你就把我当挡箭牌?” 谢重庆连吃三文鱼的兴趣都没有,苦着脸告诉周霓川:“很快你这块挡箭牌也不顶用了。我爸发话了,和老同学聚也要把握度,还要求我这周末必须腾出时间去相亲。” 周霓川点头:“你也不小了,虽然不是非得马上结婚,但谈一谈恋爱还是可以的。” 谢重庆立马换了一副鄙视的眼神:“你不也就是最近才谈上的嘛!怎么一谈上就把开始训导人了?这种事也不是我急就能急来的啊。” 周霓川见她如此抗拒这个话题,笑着说:“我错了,咱不提这事了。” 可谢重庆又不依了,问:“你是怎么谈上恋爱的?” 周霓川头一回遇见有人问这个问题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好说:“有一天,有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的人说他喜欢我,愿意呵护我,也愿意走近我的世界去了解我,然后刚巧我没有男朋友,所以就谈上了。” 谢重庆听了直摇头,蹙眉问:“怎么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周霓川怔了一下,低头把碗里的乌冬面慢慢搅了一搅,解释说:“有种感情叫细水流长。” 其实长久以来,周霓川都觉得,‘细水长流’这四个字应该是留给叶至琏的。 有次小金过生日,大家去夜总会唱歌,那时她和叶至琏的那班朋友还不怎么认识,相处起来免不了有些拘谨,加上叶至琏忙着和人斗酒,都空搭理她,所以说是去唱歌,基本上是在听别人唱。最后小金见她无聊,便故意点名让她唱一首歌当做是生日礼物。 寿星发了话,包厢里一众人都开始起哄,她抵不过,只好说唱一首《红豆》。 她的音色很好,尤其是唱到那一句“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念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的时候,听得人几乎要陷进那个词意里。 一曲唱罢,就有人开起玩笑来,说她是故意选了这首歌唱给小金听的。 谁知道小金特别着急的撇清说:“我只喜欢赵明敏,可不能让她误会了。” 也不过是一两年的光景,那时口口声声说只喜欢赵明敏的小金,眼下正和杨晓苑打得火热。可能但凡是个平常人,都没法等到另一个人把所有的风景都看透,能陪着看细水长流的人,不一定非谁不可。 ☆、吹散为你留下的梦(9) 作者有话要说:写故事的,大约最不愿意遇到的事情就是故事被看了,还被说这有问题,哪儿有问题的,要是看不惯,那看了开头就别往下看不就得了?写故事的人辛辛苦苦对着电脑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出来,纯粹是讨自己高兴,也讨喜欢看这故事的人高兴,也不知哪里有妨碍人了。没兴致了,歇息去。 叶至琏打电话给周霓川的时候,她正在睡午觉,接电话的声音难免有些慵懒。 叶至琏却还明知故问:“呦,还在睡着呢?” 她看了一眼时间,三点还差五分,翻了个身,干脆承认说:“是的。” 叶至琏下了决心不让她再睡,说:“快起来,你不是一直说要去香山看看嘛。” 她倒真是说过这话。还是去年十月底的时候,广州热得跟夏天没什么两样,谢重庆却在自己空间里放了好些香山黄栌树的照片,大片大片的红,像是着了火一般。她望着日日夜夜都郁郁葱葱的景致只觉得无趣,便嚷着说等有机会了一定去香山。可现在连春天也没过完,哪来的火焰色美景。 不过最后她还是起来了,因为张宁远曾在她耳边叨叨过几次香山脚下的那家盛宴。说那里是古朴庄重的中式宅院,精巧的木质结构,古色古香的,菜单像极了《红楼梦》里行令的花签,而且每道菜都珍而重之的镂刻在象牙上,服务员端上来沉沉的一盒,颇有仪式感。她因为工作的关系,倒也见过不少精贵的餐食,可这样带着浓重皇家色彩的却还从未有过。 叶至琏还是开了那辆辉腾来接她,她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被谢重庆撞过的地方,倒也修饰的极好,几乎看不出任何的痕迹。 叶至琏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还开玩笑说:“你那同学开车的技术真得再练练。” 她虽然也承认这点,可这话从叶至琏嘴里说出来,她总觉得听着不爽快,想回敬他一两句,又觉得闹起来没意思,干脆沉默着。 难得叶至琏没追着这话题说下去,甚至一路开到香山,也没说几句话。 她一直觉得一个喜欢说话的人若是突然变得安静了,那一定是藏了什么事在心里的,可越是这样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越是没法去探究他的内心。又或者其实这样的人,哪怕平日里说的再多,也没有几句是他真正所想的。因为不是真情实感,所以即便是满嘴跑火车,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慢慢她才发现,原来这样的沉默的叶至琏,是她所不能习惯的,所以吃晚饭的时候,她终于找到能刺激他的话题,询问他每道菜的来由。 叶至琏果然是对这个有兴致的,从柿子酱烤鳗鱼说到王府口袋包子,再从荔枝虾说到肥肠烧茄子,又从小炒鹿肉说到芥末鸭掌,最后还特别推荐桂花蜂蜜酸奶,拍着胸脯保证说这个肯定能放心吃。 周霓川觉得他说起话来明明还如往常一样,却又和往常不一样,仿佛少了些飞扬的神采,多了重道不明的阴郁。 她忍不住去猜测些什么,却又怕猜测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虚无。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矛盾体,明明下定决心去厌恶他,可又抑制不了想见他的心情。 当初杨晓苑被余彦辰甩了,却还有类似偷情的往来被她知道了,她几乎把杨晓苑骂的狗血淋头,只觉得这世上最不该的,就是对那个不看重你的男人念念不忘,不但降低了自己的身段,也助长了那个男人的气焰。 那时杨晓苑说她不懂爱情,只会纸上谈兵,现在想来,她确实是不懂的。真正爱一个人,就如同张爱玲所说的,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回去的时候遇上塞车,堵了一大串,车尾灯汇成几道绵长的霓光,为这座城市的夜景锦上添花。 叶至琏大约有些烦,打开车窗,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来。 她也见过他抽烟的样子,但次数挺少,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有很好的自制能力,所以连带着和他一起玩的朋友也很少在他面前抽,也让她免于吸入太多的二手烟。可他点烟的动作却又很流畅,仿佛是老手。 有次她开玩笑,说他抽烟的样子很好看,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看到了,肯定要倒追他的。 没想到他正儿八经的纠正她:“倒追我的姑娘多了去了,可不止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她想起他那些走马观花的女朋友们,倒觉得她们更看中他的钱财,本想讽刺他两句,可转而又觉得自己收到的那些礼物也和其他姑娘们的行为无异,便就此收了声。只是她收了声并不代表叶至琏就不会把她和她们归于同一类,最后才明白与其刻意去撇清什么,还不如任由之。 她眼里渐渐蒙生出一层淡淡的雾气,也不知是因为烟熏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和叶至琏的这次见面,周霓川没向戴成磊提起,她觉得叶至琏也不会提起,仿佛是一种商量过的默契。其实想来也不过是两个认识的人在异地相遇,然后吃了顿饭罢了,连话也没有多说。 没过几天,戴成磊兴致勃勃的打电话给周霓川,说准备上北京看她。 她夜里睡觉受了凉,整个人像是完全没有抵抗力一般的病倒了,坐在医院的大休息室里打点滴。外边下了很大的雨,雨滴噼里啪啦的敲在玻璃窗上,仿佛用尽了力气想要闯进这个世界,却还是被透明的玻璃挡住了所有的去路,只能臣服一般的顺流而下。她一直看着这景象发着愣,脑子里也乱七八糟的,戴成磊讲了一堆事情,她只模模糊糊记得他说要过来。 最后是值班的小护士轻拍着她的肩膀把她叫醒,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只是外边的雨越下越大,多数带着伞的人也仍旧逗留在大厅里。 她想了想,主动给叶至琏打了个电话。 叶至琏难得没处在闹市,接到她的电话仿佛带着犹疑,但听了她的意思之后又说马上过来接她。 因为这医院并不处在市中心,想必离叶至琏住的地方也不会太近,加上入夜的雨天格外的塞车,所以尽管他说马上,可也等了大半个钟头。 她差不多在医院耗了三四个小时,这会儿只觉得饿,一上车就说想吃东西。 是去许仙楼吃的江南菜。这里环境极其的优雅,尤其是全落地的玻璃窗,使得这样的雨夜,从里往外看,仿佛是置身在瀑布之中。 周霓川虽发着烧,可胃口却极好,一只神仙鸡,她吃了大半。 叶至琏大概是吃过饭了的,也不怎么动筷子,见她毫不淑女的揪着鸡腿往嘴里送,还笑着说:“你这哪是生病了的样子?” 她竟从口袋里掏出医生开的单子摊开在他面前:“喏。” 他哭笑不得,只能从旁劝着:“既然病了,还是别吃太多肉。”然后盛了一碗白水洋豆腐给她。 她却故意和他作对,压根不动那碗豆腐,把压低的猪蹄也都吃得干干净净,最后心满意足的说:“生病就已经够惨的了,还不人许吃肉,这什么道理?” ☆、吹散为你留下的梦(10) 其实也没什么道理。尤其是女人不讲起道理来,哪怕是真理,也能推翻了踩在脚底下。 周霓川把自己的肚子撑得圆鼓鼓的,整个人差不多是斜躺在叶至琏的车上。 叶至琏今晚难得事事都顺着她的意,连车上的电台也被她调得乱七八糟的,最后停在了某个音乐前奏刚刚想起的台。 是她喜欢的一首歌,因为改了版的缘故,并不像十几年前听来的那样澎湃,反而有一种经时间沉淀之后的苍郁与浑厚。 她一时兴起,扬眉问他:“听过这首歌么?” 他摇头,她仿佛无限唏嘘:“那会儿看这部电视剧的时候我才十二三岁,对我来说,最大的冲击就是去上海读大学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谁知道最后竟没能去得了上海。” 他问:“后悔么?” 她摇头:“我有很多去了上海读书的同学,他们现在都过的不太好,可能梦想和现实从来都是两码事。会读书的不见得能发展得长远,不会读书的也不见得就会饿死,小时候爸妈、老师说的那些激励人努力读书的话,其实都是带着哄骗的成分,最重要的还是得学会为人处世。” 他顿了一阵,才说:“你今晚感慨挺多的。” 她认真点头,又问他:“你去看了《春娇与志明》么?” 他怔了一下,然后摇头。 她说:“没看也好。” 他不明白她所指的意思,只感觉她今晚说的话都不太有条理,相互之间也不像是有任何的关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而她如此的异常,让他突然觉得心慌。 驶出市区,道路畅通了很多,连雨也渐渐小了。最后到学校门口的时候,DJ正在提醒离整点还有五分钟。 周霓川后半段路都十分的安静,叶至琏没敢分神看她,只以为她睡着了,可他刚一停车,她就出声问:“这么快就到了?” 叶至琏很想告诉她,这一路走了大半个钟头,一点也不快,可见她神情恍恍惚惚的,又把话咽了回去,改成提醒她:“天虽然慢慢热了,但晚上睡觉还是把被子盖好。” 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紧接着问他:“叶至琏,你喜欢过我吗?” 这问题实在来得太卒不及防,他甚至连避开她眼神的时间都没有,活生生被盯住了。他向来对人对事都是胸有成竹,可眼下只觉得所有的防线几乎要溃败下来。 他沉默了很久,她却还没放弃,又问他:“你不回答,是因为戴成磊是你的好朋友吗?” 她的语气质疑中带着紧张,想必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敢坦白了来问。他突地想起那年在他公寓楼下,他照旧喝得宿醉,小金差了美女送他,结果正巧撞上她。其实他没忘记是他约得她,他只是突然间觉得她太纯真,而他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去对谁的后半生负责任,他是怕了,所以退缩了。 谁知道再见到她的时候,她仿佛变了一个人。 有次喝高了,同小金谈起这事来,小金就说要么就是她前半段的纯真都是装的,要么就是她后半段的世故都是装的。虽然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可他就愿意相信她前半段的纯真都是装的,仿佛只要相信了这个,他就能心安理得的请她吃饭,给她买这买那,而不用背上良心的债。 其实这想法、这做法都挺混蛋的。连吃喝玩乐惯了的小金有时也提醒他,还是找个机会摸清楚她的真实模样比较妥当,毕竟人家姑娘的青春有限,总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 偶尔他也想弄明白她真实的想法,毕竟初见她的美好一直都在他脑中旋回,却又怕戳破了一层纸之后,所有的关系都会土崩瓦解,倒不如维持现状。 可现状并不好维持。 那日见到她和孟洋一起回公寓,他几乎失了神,这才发觉原来她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她会和别的男人谈笑,也会和别的男人交心,甚至还会成为别人的女朋友,偏偏这个别人还是戴成磊。 也幸好这个别人是戴成磊,至少他可以预见到她以后的幸福生活。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内心有过如此的煎熬,可那个答案却又清晰,像是烙印在心房最明显的位置。他试想了很多种语气,最后终于平静的说:“其实和那个人是谁一点关系都没有。周霓川,你怎么忘了,我最喜欢你的,是所有女人都对我俯首,只有你爱和我唱反调。生活那么单调乏味,你的出场是我最好的调味剂。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调味剂呢?” 周霓川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只知道房间里空荡荡的,哭声从一个地方发出去,砸在四面八方的墙上,然后再弹回到她身上,几乎把她伤的血肉模糊。 小时候看格林童话,最喜欢的一篇是灰姑娘,所以一直坚信着无论要经历多少磨难与苦楚,只要有一颗善良心,一种进取的意念,最后总能得到美满的结局。可现在才突然惊觉,其实王子之所以会娶辛德瑞拉,是因为辛德瑞拉原本就出身高贵,所以有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至于那两位继姐,即便穿着最夺目的衣裳,也不过是承当了生活调味剂的角色罢了。 可笑的是,她竟会以为他也有一点真心,还一直在为他寻找着借口,各种各样能解释他时时刻刻流露出的轻蔑的眼神、戏谑的语气的借口。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华丽的幻境,沉醉在其中的,除了她自己,再没有别的人。 但闹到这一步,终究也是好的,至少她把自己所想的说出了口,至少她终于明白他所想的,再不必心心念念的牵挂着什么,也不必三心两意的对待另一人。 她时常劝说杨晓苑,这世上的人没几个是离了谁就不能活的,只不过要看谁能以最快的速度熬过那一段伤心日罢了,而她,确信自己决不是那几个人中的一份子。 她渐渐停了哭声,倚着枕头慢慢睡去。 ☆、比天空还远的季节(1) Chapter 4 比天空还远的季节 流失了结局 游不出情节 时间漫长记忆也遥远 缘分多深多浅 何年何月 沧海已浸透河崖边的桑田 周霓川的感冒好得出奇的快,第二天戴成磊到学校来接她的时候,几乎已经听不到任何的鼻音。 戴成磊还开玩笑说:“你的感冒发烧是间接性的吗?” “我有特效药啊。” “什么药这么灵?” 她虽然一双眼睛肿得厉害,可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的好看,口气像极了那些喜欢在男朋友面前撒娇的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你啊。” 他被哄得十分高兴,说:“我想到一句话。”顿了一顿,接着说:“小别胜新婚。” 她却嘟嘴说:“这才过了一个月,我已经想回去了,剩下的三十天可怎么办呢?” 他觉得奇怪:“来的时候不是很期盼的吗?怎么又不想在这儿了?” 她转头看向车窗外,轻声说:“和想象中的差别太大了。” 他听她的声音中透着疲倦,大约真的是不喜欢这里,于是问:“不然找个借口让你提前回单位?” 她知道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可还是说:“那样惊动的人太多了。” 他呵呵笑了一阵,告诉她:“现在惊动的人也不少。” 她不明白,蹙眉看着他。 他说:“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我说我要上北京,我爸问我有什么事,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妈就说我上北京是为了看女朋友。也不知道是谁和我妈说的,反正她呀,提起你来,那话匣子关都关不上。” “她都说了些什么?” 他故意买起关子:“告诉你了,你肯定要骄傲的。” 她一心觉得大院里关于她的传言大多都是负面的,传到戴妈妈耳朵里更不知道已经演变到什么恶劣的程度了,却没想到他说:“我妈说我一快三十岁的人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姑娘,该走的程序可以走快点,她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 她觉得惊奇,好半天才哽出一句:“可是她都没见过我。” 他自己也觉得这情景十分让人捧腹,笑着说:“提到你,她连饭也不吃了。上二楼卧房拿了本相册出来,里边全是你的照片,从毕业时证件上的,到最近你去参加植树活动在车上显出冰山一角的,统统都有,简直比我还关注你。” 她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他又说:“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爸,竟然也一本正经的看起你的照片来,还给那些照片评了一二三名,最后还说你是属于越长越好看型的。” 她连哭笑不得的心情都没有,完全想不出戴政委聚精会神看她的照片会是什么样子,说:“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 他也认真点头:“是挺不靠谱的。所以我爸说等你回去之后马上找个时间见真人。” 她几乎是一瞬间打消了提早回去的想法,可过了两秒之后又觉得自己其实挺走运,便大胆开起玩笑来,问他:“你爸妈对你找到女朋友的事情这么关注,该不会是因为你有什么问题吧?” 戴成磊开始还没明白她的意思,等明白过来,才笑着说:“虽然现在铺天盖地的讲基情,但我保证我是直男。” “你说话真赶潮流。” 他保证着说:“我比你大五岁,但咱俩还属同一个年代,你完全不用担心沟通的问题。” 她反问:“那我该担心什么?” 他想了想,说:“担心等见了我爸妈之后会被催婚。” 她几乎是捂脸,可心里还是高兴的:“怎么办,我有种被五百万砸到的感觉。” 他故意学着某个奶茶广告里的语气:“啊?原来我只值五百万啊?” 她呵呵笑,又不禁感慨起来:“你现在把我哄得这么高兴,万一哪天你不愿意哄我了,我肯定会不习惯的。” 他商量着说:“那不如这样吧。我哄你三十年,你再哄我三十年。这样我有动力,你也享受的心安理得。” 两个三十年,加起来就有六十年,光是想想也觉得长,。 她自然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总觉得戴成磊所带来的一切都太完美,毫无瑕疵,也没有伤害源,仿佛真的是天上掉了个很大很大的馅儿饼到她头上,这一辈子都再不用愁了。 她没法把自己的心情向还是单身的谢重庆形容,于是打电话给孟洋说事。 孟洋正在吃烤生蚝,一激动起来也不管嘴里是不是满着东西,说起话来只听见哇啦哇啦声。 周霓川劝着说:“你先吃完再说,叽里呱啦的,也不知道你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孟洋好不容易把满嘴的东西都咽到食道里,声音清晰了许多:“我的意思是你们的进度会不会太快了点?” 周霓川对此深表赞同:“一般来说,怎么也得先谈个三五月的,再见家长吧?这才不到两个月,连脾气性子、喜好厌恶都还没摸清楚。” 孟洋却说:“我看他们家把你摸得挺清楚的。” 周霓川“嗯”了声,又说:“我还以为他爸妈会对我有偏见,没想到他们都挺开通的。” 孟洋最不喜欢她看低自己,说:“能有什么偏见?有偏见那些人都是自己三观有问题的,大千世界,还不许男人和女人做好朋友了?再说戴成磊和叶至琏是朋友,如果你和叶至琏真有什么,以叶至琏那样的性格,大概早提醒戴成磊了,怎么可能还许你们的关系发展到这个程度?所以戴成磊这样的明白人,肯定不会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的。” 周霓川只觉得孟洋的话确实在理。以叶至琏的性格,是绝对容不下自己的朋友和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交往的,那是不是代表着在他心里,她的形象还是挺正面的?如果他真的赞同她和戴成磊交往,那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他大概是会选择性遗忘的吧? ☆、比天空还远的季节(2) 周霓川最后还是没有提前结束自己的进修课程,一来这个机会是处长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她这么不放在心上,实在对不住处长,二来她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见戴成磊的父母,于是抱着拖字诀。 不过按时上完进修班还是有意外惊喜的,比如谢重庆终于谈恋爱了。虽然谈恋爱的对象是她法律上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乍一听以为这两人在乱伦,但实则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结果临离开北京前夜,这位叫贾梓安的表哥请吃饭。周霓川一眼就认出他是谢重庆当宝贝似地全家福里的另一个小男孩,当场就爆谢重庆的料:“我说你怎么老不谈恋爱呢,原来你一直暗恋你表哥!” 谢重庆窘得都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的瞪着周霓川,恨不得朝她飞两把小刀子。 倒是贾梓安十分的自然,还笑着说:“就是啊,她也不早说,要早说,没准这会儿都抱上娃了。” 这样的晚餐气氛,当然是好。 贾梓安还提起了舒宝乐,告诉周霓川:“我跟舒宝乐是一块儿长大的,她生儿子的时候,我还专门去广州看过她。” 周霓川想起自己毕业的时候,舒宝乐是在休产假的,转眼她儿子都三岁了。 这岁月果然是把刀,刀刀催人老。 连一贯不把时间当回事的谢重庆也在送周霓川去机场的路上感慨:“感觉昨天还在学校跑该死的三公里,今天却已经是三年后了。等我们下次见面,不会是白发苍苍的模样吧?” 周霓川保证说:“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还会再来北京的。” “还有进修班?” 周霓川摇头,笑着说:“来参加你的婚礼啊。” 谢重庆一下就脸红了,急着说:“也许是我去广州参加你的婚礼呢!” 周霓川很想告诉谢重庆,她还没想过这么快结婚,可又觉得戴成磊一家上下都不像愿意过个一年两载再提这事的样子,大概是真的因为戴成磊也不是天天玩闹的小男生了,到了这个年纪,成家的念头自然要浓烈些。 其实想来这条路还是挺好走的,后半生肯定是无忧无虑了,连带着周家上下也多少能沾些光,至于因为处在较低的一方而偶尔需要忍让、退步的情况,也是可以理解的。 飞机六点半落地,戴成磊捧了一束粉色的洋牡丹站在机舱外候着。 大概是因为甚少人能直接到机舱外候人,又是鲜少见的精神面孔捧着不常见的花束,走在前边的几人都忍不住多瞄了戴成磊几眼。 周霓川跟在后边出来,也惊了一下,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来,接过戴成磊的递来的花,说了声谢谢,又补了句真好看。 戴成磊一面拎过行李箱,一面告诉她:“我去到花店,见它挺别致的,开得也好看。我想着第一次给你送花,怎么也得让你记得清楚些。” 她倒没留心这是他第一次送她花,不过也达到了印象深刻的目的。因为这花确实好看,她上了车还一直捧着,仿佛十分的喜欢。 他笑着问她:“怎么好像从没收过花似地?” 她认真想了想,说:“倒也收过,过情人节那会儿,孟洋给我和晓苑一人送了一束。还有就是以前经常给四总部来的领导献花,献完之后这花还得我去回收,扔了怪可惜的,通常也就拿回宿舍摆几天。” 他不相信:“愿意给你送花的人肯定不少。” 她十分委屈的看着他:“我也曾一度这么幻想过。” 他哈哈笑,猜着说:“肯定是你太不给人留以遐想的空间了。”又试着说,“也有可能是你之前一直对心里的那个人太专注,所以没看到别的人。” 她明白他所指的是在从化时提起过的喜欢的人,也不否认,只噘嘴说:“明明说好了不提旧事的,你故意找茬儿的吧?” 他也故意做出撒娇的表情:“我就是偶尔忍不住嫉妒那个人。” 她哈哈笑,不知不觉竟笑出眼泪水来,她伸手指抹了一些给他看,说:“戴干事,我都饿得流眼泪了,请问我们到哪儿吃饭啊?” 他这才想起来,说:“叶至琏请吃饭。”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他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戴成磊解释说:“他约我晚上吃饭,我说你今天回来,他就说那就请你吃饭,当是洗洗北京的尘土。我想着反正大家都认识,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也挺好。” 周霓川想不出面里上能拒绝的理由,可她是真心不愿意见到叶至琏,哪怕叶至琏压根没把她之前说的话放在心上,她还总觉得有根刺卡在喉咙里。虽然也曾想过回到广州就避免不了要和叶至琏见面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一直在思寻有什么可躲过去的理由,但想着想着就想到别的事情上了,等回过神来,戴成磊连车都停好了。戴成磊一直沉默着,直到进了电梯,才忍不住笑着问她:“你是有多喜欢这束花?”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捧着洋牡丹,可电梯已经叮的一声开启了,她连送回车上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拿着这束花进到餐厅。 她满脑子都希望叶至琏见到她手执鲜花的模样不会把她一时失误的行为当成是变相的示威。而事实证明,哪怕她手上已经戴了戒指,叶至琏大概也不会有任何的感觉,因为他是携佳人而来的,且这位佳人很凑巧的叫汪咏咏。 周霓川不得不对眼前的景象表示惊讶,倒不是因为叶至琏带了女朋友来,而是这位女朋友怎么可能是对孟洋穷追猛打的汪咏咏?难不成汪咏咏还有个双胞胎姐妹? 汪咏咏的记性极好,虽然只和周霓川打了一次照面,却一眼就认出她来,只是记不得叫什么,可见叶至琏即便是说请她吃饭,也并没有向汪咏咏提起过戴成磊的女朋友就是她。 周霓川一门心思想着孟洋和汪咏咏的事,压根没有心情吃东西,更没功夫和叶至琏有过多的交流,连戴成磊也说:“你今天好像特别的安静。” 汪咏咏十分体谅人的说:“坐了三四个小时的飞机,大概是累了吧?” 周霓川点头,又忍不住多看了汪咏咏两眼。 叶至琏见她一顿饭有大半的时间在观察汪咏咏,于是笑着说:“秀色是可餐,但你老这么盯着咏咏看,她会不好意思吃的。” 周霓川很快扫了叶至琏一眼,说:“美人通常都是在不经意间就把别人的目光给吸引了的。” 结果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戴成磊一本正经的告诉周霓川:“我觉得你比汪咏咏好看。” 周霓川扑哧一笑,扬眉问:“你真以为我盯着她看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啊?” 戴成磊大约是有些紧张,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急促的问:“那是为什么?” 周霓川没注意到他这些细微的变化,只自顾自的说:“其实呢,汪咏咏以前和孟洋是男女朋友,后来她出国,两人就分手了。结果最近她回来了,孟洋跟我说,汪咏咏倒追他,可我看今天这情形不对。要么就是汪咏咏一心二用,要么就是孟洋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还有谁会对贾梓安这个人物有印象?其实他在《浅夏流光》里出来过的,和舒宝乐、姜媛媛是发小。他和谢重庆的故事本来早就想写了,名字都想好两年了,就叫《重庆表妹》,哈哈。嗯,轻松小白文,等空了再写。 ☆、比天空还远的季节(3) 周霓川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汪咏咏一心二用的比例应该是以绝对性的优势压倒孟洋骗她这一假设的。可当她给孟洋打电话,还没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完,孟洋就打断她,然后十分诚恳的说:“霓川,陪我飙趟车。” 周霓川压根没法把这个‘不’字说出口,大约情深款款的人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旁人拒绝不了的忧伤,引得你心甘情愿的陪他做一件疯狂的事情。其实这种感觉很好,因为不论是他,还是你,都会在那一段长的时间里毫无顾忌的做回自己。 只是孟洋今天晚上开得很慢,连的士司机也能轻轻松松越过。 周霓川觉得他是有话想要说的,果然一上内环,他就开腔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太大,她听不出他话里究竟是带着怎样的情愫,只听得见他的声音,随着风而飘荡在她耳边。 “我对你撒谎了,汪咏咏她没倒追我。” 周霓川见他如此,对这样的话语倒不惊讶,只是接不上话,往下问不对,安慰也不对。于是等着他继续说。 他顿了一会儿,终于看了她一眼,又仿佛是笑着说:“其实我就是觉得挺折面子的。你想啊,以前我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她不珍惜。过了这么多年,我居然还眼巴巴的跑去跟她求复合,结果人家说她已经有中意的人了,只能跟我做朋友。你说我是不是把脸都丢到阿凡达上去了?” 周霓川想了一想,十分自觉的做起检讨来:“那你也该怪我,是我怂恿你去追回她的。” 结果他还真记起这档子事来,蹙眉问:“你当初怂恿我追她是有目的的吧?” 她没想到他真向她讨起原因来,只好反问:“你发现了?” 他点头,又睨了她一眼,愤恨的表示:“你就想利用我打击叶至琏!” 她嘟着嘴说:“其实我主要是希望你和汪咏咏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摇头叹气:“那个叶至琏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有点家世,有点钱,有点长相么?你们一个二个的怎么都跟中了他的迷魂药似地?” 她及时纠正他的说法:“我不爱他的家世,不爱他的钱,也不爱他的长相。” 他随即问:“那你爱他什么?” 她认真的告诉他:“我不爱他。我的男朋友叫戴成磊。” 他哈哈笑,凑到她面前说:“我以为你会说你爱的是戴成磊。” 她面无表情的拨开他的脸,指着前边同样开的很慢的桑塔纳:“你再不看路,大概要创造三十码的速度也会撞车的记录了。” 他突然伤感起来,苦着脸问:“等你结婚了,我是不是就不能随时随地把你叫出来了?天呐,那我的公寓还是先转到我爸妈名下算了,免得输给别人。” “我哪儿有那么快结婚?” 他揪住字眼,说:“你看,你说的是没那么快结婚,可见还是要结婚的。” 她哭笑不得:“当初不是你们一个劲儿的攒着我和戴成磊好么?总不能只让我一直和他谈着,不想以后吧?就算他耗得起,我也耗不起啊。” 他斜眼看她:“以前也见你这么在乎过时间。” 她十分文艺的说:“以前不懂事呗。总觉得自己年轻,所以任意妄为。” 他十分狐疑的看着她:“怎么觉得你去了趟北京回来,想法都不一样了。” 她故意做出思考的神态,然后说:“大概因为帝都的人民群众思想境界都很高,我不知不觉间受到了感染。” 他呸了一声,又问她:“戴成磊和叶至琏之间就没点间隙?” 她反问:“能有什么间隙?” 他见她神色泰然,也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就不想往下追究这个问题了,只笑着说:“都快忘了今晚是来干什么的了。”然后就听见“嗖”的一声,连那句话的尾音都被淹没在发动机骤起的强烈感触中。 因为是孟洋常走的路线,所以周霓川对一路的景致都已经十分熟悉。很长一段时间,这条被郁郁葱葱的树木所遮盖了大半的道路都会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尽头是一束强烈的光线,她一直寻着光线而去,虽然很遥远,心中却有无限的希望。可她忘了,希望的背面是失望,正是因为有了希望才会失望,可如果连希望也没有了,那么又该怎样前进? 她出神出得十分认真,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孟洋在急刹车了,然后周身感觉到猛烈的碰撞,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霓川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个梦,梦太长,她太累,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 头顶上挂了个吊瓶,而戴成磊趴在病床边上睡着了。 她很想伸手去触碰他,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臂和右脚都缠了很厚的绷带,几乎没有办法动弹,头似乎也受了伤,尤其额头被缠得紧紧的。 大约还是有动静惊醒了戴成磊。他猛地抬头,见她醒了,连忙握着她仅露在外头的几根半截手指:“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子被纱布缠了一大半,哪儿都不舒服,可又说不上是疼,也怕他担心,于是摇了摇头。 他一直蹙着眉,说:“医生说伤了好几处骨头,虽然都不严重,可也得仔细着处理。包成现在这样,人肯定是不舒服的,但只能忍着,等过两天再换一换。” 她想起孟洋来,努力地想要抬起身子:“孟洋呢?” 他把她按下,又指了对面的病房:“他伤得比你严重,但也不是致命的,麻药打得比较多,这会儿估计还在睡着。” 她放了心。 他却不得不担心,问她:“你不是回宿舍了吗?” 她到底是有些心虚的,只说:“孟洋心情不好。” 他两手扶着她的脸,认真看着她:“不是说好了不再去飙车么?”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一直低着眉眼。 相持不下。 他最后放了手,仿佛十分疲倦,他说:“我不是反对你和孟洋做朋友,只是飙车这种事实在太危险了。像今天这样,车子毁了是小事,可你躺在这里,伤了这么多处,我很担心。况且这么大的动静,我爸妈那边也不好解释。” 他的口气很诚恳,一字一句也十分在理,她于心不忍,却也不晓得可以说点什么,只能默默看着他。 他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抬手握着她的肩膀,问:“霓川,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快乐的事?” ☆、比天空还远的季节(4) 周霓川想起刚读大一的时候,要先进行三个月的新训,那会儿大家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个个都娇气的不得了,别说随随便便往太阳底下站军姿站两个小时,就是班长的呼呼喝喝也受不了,动不动哭成泪人儿的姑娘多的成片。 她那时还算坚强,只有一次因为在队列里说了句话被班长听到而被罚写检讨,还得在全队面前念出来而哭着给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周妈妈,一听她哭得稀里哗啦的,也不顾是什么原因了,就说要去西安看她,最后还是被周爸爸制止了,给她讲道理,要她服从上级。 其实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受了委屈总得有处说,希望有人支持罢了。后来毕业回家,在来广州报道之前陪着周爸爸喝小酒。没想到周爸爸竟提起那次的事情来,语重心长的告诉她:“其实后天那天晚上你妈跟我吵了一架,她说不该送你去军校,说你去了肯定得受很多委屈。我就说,姑娘大了,无论是到哪里都得受委屈,受了委屈才能学会长大。可霓川,你得知道,有些委屈,有些难过,有些不快乐可以和人说,但有些不可以,因为你说出来,不但解决不了你的问题,还有可能会让关心你,爱护你的人也跟着你难过。或许你会觉得不如小时候那样自在,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可这就是成长。” 周霓川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认真的告诉戴成磊:“我就是陪孟洋说说心里话,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这事究竟闹得有多大,周霓川是第二天听杨晓苑说的。 因为出车祸的地点是在某部队的大门口,两个昏昏欲睡的哨兵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马上通知了值班领导,值班领导十分负责任的用单位的救护车把孟洋、周霓川,还有另一辆车的主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医院,然后连夜把这事报告了上级部门。 周霓川听到这里的时候,问杨晓苑:“为什么要报告上级部门?难道他认识我们?” 杨晓苑摇头:“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体系。人家之所以报告上级部门是因为孟洋把他们单位大门口的石狮子给撞了。人家哨兵一开始还以为是敌特分子搞偷袭呢!” 周霓川忍不住大笑。 杨晓苑瞥她:“你还笑得出来?人家见到你的证件,直接就把你们送到咱医院来了,那架势真叫一个惊天动地。” 周霓川又打断:“医院里每天来那么多病患,怎么就能惊天动地了?” “谁叫你命不好呢?送来医院的时候,院长大人正巧睡不着,说来医院转转,结果你们就在急诊室给撞上了。你是睡着了不知道,我听他们值班的医生形容说院长当时脸都吓绿了。” “为什么?” “你想啊,你俩一个是孟政委的独子,一个是戴政委儿子的女朋友,浑身是血往哪儿一趟,还让不让人家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活了?” “所以?” “所以他第一时间通知了孟家,第二时间通知了戴家。” “然后?” “然后现在满大院的人都知道你和孟洋夜不归宿跑去飙车出了车祸。” 周霓川掩面自嘲:“我岂不是成了当红炸子鸡了?” 杨晓苑笑嘻嘻的点头,说:“现在关于这件事已经流传了很多个版本。最凄美绝伦的版本是你和孟洋是一对苦命鸳鸯,因为孟家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所以你们决定殉情。最无厘头的版本是孟洋和戴成磊是一对好基友,但碍于世俗的眼光不能在一起,所以戴成磊选了你做挡箭牌,但是你也不是省油的灯,成功把戴成磊勾引到手,然后孟洋恨你入骨,所以要拉你一起死。最靠谱的版本是你和孟洋本来就有暧昧,后来你和戴成磊一起,可能因为一些事情闹翻了,心情不好,所以和孟洋去飙车。最真实的版本是孟洋闲得发慌,所以对你进行紧急呼叫,你不好意思推辞,只能答应去飙车,结果你俩都没注意,对面那个司机也没注意,然后就撞上了。当然,最后这个版本是我加进去的,估计全大院里除了我就只有戴成磊会相信。” 周霓川听完杨晓苑这噼里啪啦的一长串,连叹气的精神也没了,干脆问:“孟洋怎么样了?” 杨晓苑推测说:“应该不怎么样。我到医院的时候,见他妈从车上下来,估计是刚坐飞机雇来的,反正被骂一顿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我是问伤势。” “我听云姜说伤的地方跟你差不多,就是脖子也给扭着了,要带着项圈,不然就跟蔫儿了的豆芽似地。 “我得找个时间去看看他。” 杨晓苑极度鄙视的看着她:“就你现在这样包的跟木乃伊似地,还想下床去看别人?再说了,她妈要一天到晚在里头照顾他,你这进去第一句话打算讲什么?没准她不讲起道理来,还怪你害了她儿子呢!所以你还是乖乖躺在床上,哪儿也不要去,就当给戴成磊省点事儿。要知道你出了这事,他估计要费不少口水才能跟家里解释清楚。” 一提到戴成磊,周霓川心里又愧疚起来。 杨晓苑眼见她要沉默下去,连忙说:“你爸妈那边还是别惊动了,反正我最近闲着,可以来照顾你,但是你表舅那边估计是瞒不过了。” 周霓川点了点头,说:“我会打电话给他们的。” 孟洋是在周霓川挂了赵家电话之后来的,他坐在轮椅上,整个人身上的绷带绑得比周霓川要夸张的多,尤其是脖子上还带了圈,使得一张脸不得不呈上扬的姿势。可他的精神头极好,一进房就嚷嚷着问:“霓川,你怎么样了?他们非不让我下床,可我实在憋不住了,一定得来看看你。” 那场景弄得像是来慰问受伤的战友一样。 周霓川先是被孟洋的架势给唬住了,而后又被推孟洋过来的孟妈妈给惊住了。倒不是因为孟妈妈长得吓人,或是神情恶劣,只是她的出现本身就让人惊异。 可孟洋还在一旁嚷着说:“你怎么不出声了?是不是喉咙出问题了?” 孟妈妈大概是觉得孟洋叨叨着吵,还特别不给他面子的说:“人家姑娘被你的形象吓住了。” 周霓川这才笑了笑,忙说:“没有没有,我就是见他还这么生龙活虎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孟妈妈也笑着说:“我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消停这点不好,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 孟洋想以行动来反对孟妈妈的说法,可脖子上有圈,没法做大动作,只能抗议说:“我都伤成这样了,您就不能不揭我的短处啊?” 孟妈妈说:“是谁拿着枪逼你去飙车了不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飙车、不要飙车,可你听过么?我看这次把你绑成这样挺好,不给你点教训,你都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又把话题转移到周霓川身上,说:“唯一的不好就是连累了人家姑娘。” 周霓川没想到孟妈妈这么通情达理,连忙摇头说:“没有,是我也没注意着看路。” 孟洋瞪大了眼睛,说:“你揽什么错啊。就是我自己一时走神,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可实实在在是把你给坑了。”又问她,“戴成磊找你麻烦没?用不用我给他解释解释?” 周霓川摇头:“没事的,他知道我们是好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四公子下一章会露脸的,我一贯是慢火啊。。。。。。 ☆、比天空还远的季节(5) 云姜来看周霓川的时候,她刚换完绷带,身上清爽了不少。 云姜一边把买来的橙子切好拿给她,一面说:“你现在上洗手间不方便,所以没买你爱喝的椰青。” 周霓川故意做出怨念的表情看着云姜,抱歉的说:“我伤成这样,估计没办法参加你下个月的婚礼了。” 云姜笑着摇头:“没事,礼金到就行了。” 周霓川吃了一瓣橙子,觉得十分甜,水分也很足,想起孟洋喜欢吃这个,便说:“等会儿拿两个给孟洋,他收到了那些高级水果还不见得有这个好吃。” 云姜抬眼瞧了她一会儿,又低眉,慢慢说:“我听他们说,两辆车子相撞的时候,孟洋的方向盘是往右打到底的。” 周霓川缓缓抬头看着云姜。 云姜又笑了笑,接着说:“他大概是没料到右边竟会有尊石狮子,不然你不会伤得这么严重。” 周霓川怔了一下,又习惯性的塞了瓣橙子到嘴里,隔了片刻,才笑着说:“他答应了要保证我安全的,不然要赔上很大一笔数。” 云姜点了点头,说:“你们关系一直很好,他不愿你受伤也是应该的。” 关系很好。周霓川觉得云姜这话说的一点没错,放眼偌大的城市,她周霓川除了能和杨晓苑说些贴己话,平日里就只能到孟洋哪里倒倒苦水,有的时候遇上一些难开口或者怕被杨晓苑看穿的事情,她甚至更愿意讲给孟洋听,也许是因为他健忘,常常是左耳进右耳出,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把世事都看得极淡,不知不觉就影响了她的思想。 所以她可以借着给孟洋送橙子的机会大大方方问他:“听说你那会儿把方向盘往右打到底了?” 孟洋正高高兴兴吃着橙子,等咽了下去才理直气壮的说:“你当时不是在车上么?居然没看到我舍己为你的一幕?” 周霓川没好意思承认自己当时在走神,于是含糊着说:“情况那么紧急,我连大叫都没来得及,哪里有闲心关心那个?” 孟洋瞥她:“我要就这么走了,估计你也不会知道我是为你牺牲的。” 周霓川立马顶了回去:“我把命都交到你手里了,遇到危险,你好意思让我先走么?” 孟洋反而笑了起来,说:“那就一起走呗,还能有个伴。” 周霓川见他说得十分轻巧,心里不知怎么有些躁意,一手夺了他要往嘴里送的橙子,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有敲门声。 因为是孟洋的病房,所以他十分大方的说:“进来吧。” 周霓川猜着是护士,却没料到来的竟然是汪咏咏和叶至琏。 汪咏咏大概没想到病房里会出现两个坐着轮椅的病号,稍稍愣了一下,认出另一人是周霓川之后,才又笑着说:“我还想说你一个人困在医院里,肯定是受不了的,原来是还有个伴。” 周霓川只知道汪咏咏没有接受孟洋的追求,并不清楚这两人之间是不是还保持着面子上的友好关系,加上被孟洋挂上情敌名号的叶至琏的出场,使得她左右回不上话。 孟洋倒是挺自如,脸不红心不跳的问起汪咏咏:“不是说没空么?” 汪咏咏往前走了几步,笑呵呵说:“没空看你,也得抽空来看周小姐啊。”说完还不忘把目光投到周霓川身上。 周霓川稍稍一怔,但见汪咏咏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也不好太怯场,便说:“闹了这么大个事,真是让你们见笑了。” 叶至琏这会儿到不沉默了,看了两眼周霓川和孟洋全身上下的行头,接上话头,说:“原先只听说是出了车祸,没想到伤得这么严重了?早知道应该买个水果篮来才对。” 周霓川原本心情就不太好,听了这话,精神头都低迷了,孟洋像是看出了什么,故意说:“医院后巷的水果铺多得是,叶先生要真有这个心,现在去买也来得及。”又补充说,“霓川喜欢吃车厘子,我就没那么挑,两个大西瓜就行。” 周霓川不想孟洋竟会当面给叶至琏难堪,汪咏咏连忙在一旁笑着说:“你屋子里都摆满了水果,我看出院前能吃完一半都了不得了。” 孟洋像是偏和叶至琏过不去似地,又说:“这些都是别人送的,和叶先生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口气听起来十足是吃醋的意思。 周霓川只觉得一贯都是叶至琏给别人难堪,可这会儿孟洋死活不肯轻易闪过这道坎去,还担心这两人会就地干一仗,没想到叶至琏却退了一步,笑着说:“你们先聊着,我现在去买。” 屋子里的人都怔了一下,直到叶至琏已经走出去了好一会儿,汪咏咏才重新笑着说:“他本来是要去谈个合同的,想着顺路就送我过来了,其实也怪我,来医院看你们,却什么也没准备。” 周霓川觉得自己的意识应该是不太清楚的,不然怎么会连汪咏咏和孟洋在耳边聊了些都是蒙蒙未知的,还是汪咏咏最后感慨说:“其实这个世界挺小的。”然后询问起她,“周小姐,你说是吧?”的时候她才缓过神来,然后又懵懵然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确实是挺小的,小到叶至琏和她的男朋友是好朋友,小到叶至琏的女朋友是孟洋的前度,小到仿佛没有了叶至琏,所有的事情和人物都再没有办法联系起来一般。 晚上戴成磊来医院陪她,见到茶几上新买的车厘子,随手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做出评价:“这个成色的看着就甜。” 周霓川索性告诉他:“叶至琏送的。” 戴成磊并不意外,说:“他之前给我打过电话,说有时间一定来看你。” 周霓川干笑了两声:“包的像个木乃伊似地,没什么好看的。”又说,“其实我觉得他真没必要来,都已经把孟洋的心上人拐走了,还要成双成对的出现在孟洋面前,太折磨人了。” 戴成磊捋了捋她额前的刘海,说:“他那个人最不会的就是顾忌别人的心情。我记得刚上高中的时候,隔壁班有个女生给他写情书,你猜他怎么着?他竟然当着那女生的面随手就把那封情书转给路过的人了,当时那个女生都气哭了。” 周霓川问:“他这样的脾气性格,怎么还会有人喜欢?” 戴成磊想了想,说:“喜欢这种事情旁人都说不好。不过他一贯都把这些事看的很通透,高中毕业的时候就跟我说,那些说喜欢他的人其实都是看中他的身家地位。其实这样也挺无趣的,不是不想真心爱别人,只是害怕别人不真心。” 周霓川顿了一下,说:“我见他和汪咏咏挺合拍。” 戴成磊仿佛也赞同:“至少目前来看,他这次应该是比较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叶至琏终于出来了一下下~~~但这章基本上围着他的呢,当然,孟洋也显出冰山一角了。 ☆、比天空还远的季节(6) 金鹰晖是在周霓川住了大半个月院之后来医院看她的。大小包拎了不少,但还是被杨晓苑数落,说他来得太晚了。 周霓川只得在一旁劝着说:“他那么大一摊子生意,确实不容易。” 金鹰晖直朝周霓川投笑脸:“我就说霓川一贯都善解人意。” 杨晓苑瞥他:“说的那么忙,应酬那些场合却没见你少去。” 金鹰晖解释说:“叶至琏说不干就不干了,生意都是我牵的头,总得给其他人个交代吧。” 周霓川听得他提起叶至琏,不由得把目光都投到金鹰晖身上。 杨晓苑问:“他在这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突然就说要回北京去了?” 金鹰晖说:“老爷子不日将北上,他原本就是京城的人,重回宝地很正常。” 杨晓苑不明白:“不是说他那些钢材生意都是给他家三哥的房地产公司对接的吗?就这么走了,还不出乱子?” 金鹰晖摇头笑:“他回了,不是还有我吗?他们家那么大势力,任谁到了这边来主事,都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周霓川听了,大概知道是叶至琏要回北京常住,轻易不回再在这边久留的了。其实他以前偶尔也会说回北京的事,可多数是因为喝高了,先唱上一段“我爱北京□”,然后笑嘻嘻的说北京这儿好,那儿好,只不过到了最后又会被他自己推翻,总结一句,说是北京虽好,却也比不得在这儿逍遥自在。所以她从未把他的玩笑话放在心上,总觉得他大概是会在这边生根的。 可今日金鹰晖的话却说得实实在在的,半点不像是骗她,也没有骗她的必要。 她寻思了很久,最后还是没给叶至琏打电话。 倒是半路蹦出了一个叫栗采的姑娘把孟洋逼得只能躲在她这儿避难,可人家姑娘聪明的不得了,没几分钟就把他找着了,还特别大方的向周霓川打招呼,然后噼里啪啦开始做自我介绍。 “我叫栗采,栗是栗子的栗,采是许采薇的采,今年二十二岁,成都人,是刚分来医院的实习医生,主要负责照顾孟洋的生活起居。我知道你叫周霓川,是孟洋的好朋友,你们俩是飙车的时候和对面的车相撞了,所以伤成这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对你有任何的看法,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异性的密友。” 周霓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彻底被栗采的结束语打倒在地。 小姑娘扬着一张青春逼人的小脸蛋笑嘻嘻的说:“忘了告诉你,我是孟洋的未婚妻。” 周霓川还没来得及向孟洋表示自己的惊讶,孟洋就已经先一步大喝一声:“栗采,你说话注意点,我从来没承认你是我的未婚妻。” 栗采一点不着急,还笑呵呵说:“可是孟伯伯和许阿姨承认了。” 孟洋一挥手:“那你找他们当你的未婚夫去。” 栗采瞬间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可是孟伯伯和许阿姨的感情很好,我不能随随便便介入他们之间。” 周霓川几乎是一瞬间得出了结论,孟洋这次遇到高手了。 果然,好不容易把栗采打发走,孟洋几乎是哭诉:“你说我爸妈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呢?我就上次回了趟成都,刚下飞机,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和他们家吃了顿饭,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多出了个未婚妻来。” 周霓川忍不住笑,说:“这小姑娘长得多水灵啊。我还觉得你爸妈该对不住的是她,还有她爸妈呢。” 孟洋见她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十分不解气的说:“他们五个人是一伙的。” 周霓川认真点头:“所以我建议你卸甲投降。” 显然孟洋不同意举白旗,可更显然的是人家栗采姑娘有着不攻下孟洋这座城池誓不罢休的毅力。况且孟妈妈回成都之前对孟洋千叮咛万嘱咐,说是栗采一个人到了陌生的城市,一定要好好照顾她,要是没照顾好,立马把他连人带床运回成都。 于是摄于孟妈妈的威力,孟洋只好口头上先答应了下来。但说实在的,他现在连基本的活动都没法一个人完成,更别提照顾栗采,不让栗采照顾他就已经是万幸了。 所以戴成磊去医院陪周霓川的时候,经常就看到孟洋被栗采追的满楼道躲,还是带着轮椅躲,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戴成磊问起周霓川具体情况,周霓川只是笑着说:“他玩了这么多年,总算遇上个比他更能玩的人,这回肯定是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了。” 鉴于周霓川是站在了支持栗采的阵营里,所以栗采对周霓川格外的好,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一定预一份给她,偶尔还蹭到她病房里跟她睡,聊聊女儿家的小心事。 有天夜里,周霓川都差不多睡着了,栗采还蹑手蹑脚的钻到她床上,突然跟她说:“我以前总在心里把你当成我的情敌,可今天我发现我担心的多余了。” 周霓川一是没想到栗采对她还是防备着的,二是不晓得她今天做了什么让栗采放下戒心的事情,于是问:“怎么多余了?” 栗采说:“我今天下午来给你送水果蛋糕的时候见你坐在窗边发呆,我猜你一定是心里在想着某个人。如果这个人是孟洋的话,你们肯定早在一起了。你和孟洋认识这么久,都还只是朋友,可见你是不喜欢他的。” 周霓川也不知能回句什么,干脆说:“说的挺有道理的。” 栗采仿佛十分高兴,说:“我看人一向很准。”又怯怯的问,“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周霓川想了想,告诉她:“是个快要离开我生活圈的人。” 栗采又说:“那你以后一定会更想他。” 周霓川笑了笑,说:“也不见得。有些事不去提,有些人不再见,忘记起来会容易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嗯,下一章我会让叶至琏出场的,他可是会发挥很大的作用滴。 ☆、比天空还远的季节(7) 周霓川的住院生活因为有了栗采而变得有趣了很多。同样,孟洋的住院生活因为有了栗采而变得忙碌了很多。而无论是有趣,还是忙碌,都会让时间过得很快。所以不知不觉就到了周霓川出院的日子。 能离开住了一个月的医院,对周霓川来说自然是好事,可对孟洋来说,不仅是少了个伴,更可怕的是栗采的全部精力都将投到他身上。 他光是想想都觉得凄惨,所以一个劲的哀求周霓川再多住几天。 周霓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果断拒绝:“托你的福,在这儿躺了一个多月,落下了一大摊子工作,都不知道要加多少天班才能理清。” 孟洋瞥她:“一条腿都已经跨到戴家了,还理会那么多繁琐的事干吗?倒不如学学怎么当人家儿媳妇。” 周霓川十分认真的表示:“我绝对不做吃闲饭的人。” 可周霓川的心胸壮志在处长面前就夭折了。第二天刚一去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处长就告诉她:“你这伤还没好利索,业务上的事就让小曾先干着,别累着了。” 她拖了一个多月的活儿,原本就已经不好意思了,这下还委于他人,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张宁远笑嘻嘻安慰她:“你就听处长的话吧,他一来是真心为你好,二来领导们基本把你当戴家人了,也确实怕你太累,你好歹给他们一个拍马屁的机会。” 周霓川哭笑不得,一下子从处里最忙的人变成了最闲的人,一整天下来,连报纸上的广告都看了三遍。 下班的时候戴成磊还专门去处里接她,惹得不少人侧目。 她虽然平日里也时常处在风尖浪口,可因为戴家而如此,却还有些不适应。于是悄悄告诉戴成磊:“医生都同意我出院了,就证明我能正常上下班,你不用特意来接我。” 戴成磊点头,告诉她:“今天特别点,明天我就不来接你了。” 她侧头看他,似乎是在等他解释今天如何特别。 他先笑了笑,隔了片刻,才磕磕巴巴说:“我爸说晚上请你到家里吃饭。” 她一下子愣住了,停在原地,连步子都不往前挪了。 他只好说:“我明白这有点突然,但我也是刚刚才接到我爸电话的。你也知道,他一贯忙,总部的首长提前回北京了,所以正好晚上有空,而且今天是你出院后第一天上班,他说一起吃个饭,算是给你庆祝庆祝。” 她有种说不来的紧张,皱眉看着他:“可我什么都没准备。”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额角:“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往他们面前一站,我保准他们会喜欢。” 她仍旧不放心:“我住院的事,大家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他说:“我爸妈都是明事理的人,况且你觉得有谁会这么大胆子跑到他们面前去乱嚼耳根子的?” 她还是觉得不妥,杵在原地不肯动。 正是下班的时间,办公楼涌出不少人来,两人这么僵持着,又引得不少人注目。戴成磊只得拉着她慢慢往前走,说:“我爸都给我下命令了,你要不去,我回家得挨军法处置的。再说了,迟早都是要见面的,今儿他兴致高,亲自下厨炒菜,你好歹给他点面子。不然以后传出去,说你一小连职干部,人家大军区政委请你吃饭,你还摆谱不去,多不好啊。” 她也不是不想去,就是心里没准备,被戴成磊这么一分析,只好点头,说:“反正我的状态你看到了,万一搞糟了,你可不许怪我。” 他笑着说:“放心,我请了帮手,肯定不会搞糟的。” 只是周霓川没想到戴成磊说的帮手竟然是叶至琏。 刚一进大门,就见叶至琏懒懒散散的立在夕阳下,信手拈了刚开苞的西番莲,仿佛是在走神,也没注意到他们回来了。 还是戴成磊笑着说:“你这是跑我们家来辣手摧花的?” 叶至琏幡然回神,冲着两人一笑,说:“我见这花开得好,不自觉就摘了,真是不该。” 戴成磊说:“你就不是爱花之人,不然你妹也不会说家里那些开得好的花多半都是被你损了。” 叶至琏笑着说:“她是另有所指,你千万别信她那张嘴。” 周霓川听了两人的话,却不知道叶至琏是还有妹妹的,不过想来他家繁盛,指不定是堂妹、表妹也有可能。 叶至琏仿佛是怕两人谈天会冷落了周霓川一般,又找了话题和她说:“这小子说你今天要来家里吃饭,生怕你吃了亏去似地,非要我也来给你当后盾。其实戴叔叔和吴阿姨都是好相处的人,盼着你这么个人出现都盼了好些年了,肯定把你当宝贝。” 话音刚落,戴妈妈就从小洋楼里走出来了,都不等周霓川先开口叫人,就高高兴兴说:“霓川来了啊,这真人比相片还要好看呢。” 周霓川脸一红,叫了一声阿姨。戴妈妈已经走到她跟前了,看着她十分的欢喜,说:“好像是瘦了些吧?肯定是医院的伙食不好。”又怪起戴成磊来,“你是不知道,我向戴参谋申请了好几次,说要去医院看你,可他不批准,说我会打扰到你休息。” 周霓川偷偷看了戴成磊一眼,戴成磊不好意思了,忙说:“外边这么热,到屋里聊去。” 戴妈妈二话不说就拉着周霓川往屋里走,提议说:“咱先去厨房和你戴叔叔打个招呼,他今天兴致可好了,亲自抡勺,还不许任何人帮忙。”又凑到周霓川跟前笑着说,“一会儿不管好不好吃,咱都说好吃,也给他捧捧场。” 结果刚到厨房门口,还没见到戴肃麟,就听到菜下油锅噼噼啪啪的声音,然后一股子油烟气就满处乱跑。 戴妈妈一边打开厨房的纱窗门,一边说:“老戴,你炒菜怎么连油烟机都不开的?” 戴肃麟一门心思在锅里,都没往后看,顾着说:“你以为我不想啊,可它半路抛锚了,我总不能也停下来不炒吧?” 周霓川见过戴肃麟两次,不过都是开大会的场合,他一身正装坐在台前,和眼前系着围裙的形象实在不搭。 叶至琏笑着说:“这样也好,菜的香头都能传到隔壁了,没准让叶紫闻见了,她闹着也要过来尝尝您的好手艺呢。” 戴肃麟听到叶至琏的声音,这才回过头来,发现站了一圈人,又把目光落到周霓川身上,笑着说:“怎么把客人带到厨房了?仔细熏着了。” 戴妈妈轻轻推了发愣的周霓川一下,说:“从来没见过首长这副模样,小姑娘都惊住了。” 周霓川连忙叫了声:“首长好。” 戴肃麟一连回了几个好字,又催着戴成磊:“赶紧领着至琏和霓川上里屋去。” ☆、比天空还远的季节(8) 其实戴肃麟的手艺还是很好的,炒得都是家常菜,偏辣,十分适合周霓川的口味。 叶至琏和戴家上下都熟悉,见了满桌子的辣椒菜,还开起玩笑说:“戴叔叔您这可太偏心了,都是来做客,样样都是霓川爱吃的菜,也不见您弄个京酱肉丝招呼我。” 戴肃麟哈哈笑,指着叶至琏说:“你小子读书的时候可没少吃我做的京酱肉丝,如今出息了,也不见你请我吃饭。” 叶至琏说:“我早起了这个意,就怕您太忙,不得空。” 戴肃麟笑着说:“你要是摆喜酒,再忙我都抽空去。” 戴妈妈也在一旁掺和说:“就是,也不见你带个姑娘来给我们瞧瞧。” 叶至琏故意叹气:“我怎么觉得今儿晚上我势单力薄呢。” 戴成磊仿佛自责:“是我没考虑周全,应该叫上汪咏咏一起来的。” 戴妈妈一听这话,兴致极高,问叶至琏:“是汪局长家的姑娘?” 戴成磊点头说:“模样挺好,气质也好,待人很有礼貌,和他以前那些女朋友不一样。” 叶至琏不大愿意提及这事,把话题岔开到周霓川身上,说:“成磊,你当着自个儿女朋友的面这么夸别人,也不怕她吃醋,转个身不轻易饶你?” 周霓川没想到叶至琏会这么一转,一时接不上话。 戴肃麟却实时的笑着说:“那姑娘我见过,和霓川不是一个样,我家儿子我了解,他和至琏的眼光南辕北辙,就喜欢霓川这样的。” 叶至琏也笑着说:“成磊的眼光比我好。” 戴妈妈说:“这些都是缘分,不然你先认识霓川这么久,要有眼缘,在一起了,也没有成磊什么事。” 周霓川怔了一下,倒是叶至琏十分的自然,还主动挑起汪咏咏来,说:“所以我和汪咏咏比较有缘分,差不多能算得上一拍即合。” 一顿饭下来,事实证明戴成磊的担心是完全多余,因为戴家父母不但十分开明,而且对儿子的选择是百分百的支持。 散场的时候叶至琏还笑着跟戴成磊说:“你今儿找我来其实是可怜我没处吃饭吧?” 戴成磊也没想到见面会如此的顺利,心里十分的高兴,说:“大不了下次你带汪咏咏见你爸妈的时候,我也去打个酱油。” 叶至琏一摆手,说:“我目前没这个打算。”又补充道,“就算是见家长,也不劳你的神了。” 戴成磊笑了几声,问他:“你回哪儿?” 叶至琏想了想,说:“我开着车,正好把霓川送回宿舍。” 戴成磊说:“你不顺路,我们走着去,当散步。” 叶至琏却开了车门,说:“人家刚出院,不能走多了路。你要开个车又太折腾,反正我也是闲着,兜个圈就把她送回宿舍了。” 戴成磊不表态。 叶至琏笑呵呵说:“又不是隔了千山万水,明儿早上就能见面了。还怕我把你女朋友吃了不成?” 戴成磊一笑,让周霓川坐到副驾驶的位子,然后交代叶至琏说:“开慢点。” 叶至琏也上了车,保证说:“车速一定控制在二十码内。” 结果叶至琏还真是开得极慢,路过哨位的时候,哨兵还以为车子出了什么故障,专门走过来询问。 他哭笑不得,问起周霓川:“咱稍微开快一点,行吗?” 周霓川望着远处半空中那一抹彩色的霓虹,突然说:“我想去坐跳楼机。” 其实坐跳楼机也是叶至琏提起的。有次吃饭,一众人聊起新建塔楼上有些什么娱乐项目,叶至琏十分标新立异的说上边要开个跳楼机,从四百多米的高处直降三十米,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还兴致勃勃的问她想不想坐。她从小到大连过山车都不敢坐,却在那一瞬间答应下来说,等开业了,就去坐。 可开业到现在都有半年的时间了,她几乎都忘了这件事情,而叶至琏似乎也没有机会提起这事,若不是今晚突然瞥见那高塔,没准再过几日,叶至琏回北京去了,她这辈子大概都只能老老实实做那个连过山车都不敢碰的周霓川了。 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叶至琏先给叶荣觉的秘书打了电话,经过沟通,确认能上塔坐跳楼机之后才和周霓川一道进了塔里。 周霓川心情十分好,但也夹杂着一些紧张,可说起话来又大胆了很多,问他:“什么时候回北京?” 叶至琏没对她的提问表示惊讶,仿佛一早就知道她会询问,于是说:“就这一两个月吧。” 她点头,说:“那正好赶上北京的秋天。”又问他,“北京的秋天很美吧?” 他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干脆说:“到时让戴成磊陪你去北京,重新去一次香山。” 她说好,又问他:“你会再请我吃一次口袋包子吧?” 他笑了笑,却不是那么爽快的回答她,只说:“如果我在北京,就请你吃。如果我不在,让戴成磊给你买,再不然就走走后门,让做包子的师傅传点经验给他,这样你回到广州,也有得吃。” 她也笑了,抬眼看了他一下,认真说:“你还别说,他真有可能会这么做。他这个人,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件或许我根本看不到的事情。” 他逃开她的目光,说:“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 她顺势问他:“你也被降住了?” 他笑了两声,又嗯了一下,说:“我也被降住了。” 她仿佛无限唏嘘,口气却十分的轻快,说:“那汪小姐可算是替天行道,收了你,解救了千千万万的少女。” 周霓川后来想,大晚上的跑来坐跳楼机确实挺不该。且不说让塔楼的工作人员劳神,万一被叶荣觉知道了,肯定要收拾她这个拉着他宝贝儿子玩这种危险游戏的人。可上边的风景确实好,几乎像是立于天上,俯瞰着凡间的一切。 她和叶至琏并肩坐着,机器在缓缓上升,此刻的风声如此清晰。她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叶至琏叫她吃饭,坐在这里的旋转餐厅,他送了个小首饰盒给她,说是礼物,她见那盒子十分的小巧,迟迟不敢打开看,最后叶至琏看穿她的心思,笑着说:“你放心,只不过是一对耳钉罢了,不是戒指。” 其实他不知道,她有多希望那是一枚戒指,就是因为抱了太大的希望,所以不敢轻易戳破。 可到了今天,她被正儿八经的带进了戴家,而他有了自己爱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定音,她没什么好挣扎的,也不该有什么挣扎了。 机器“咔”的一声停下,下落的那一秒,她终于鼓起勇气大声喊道:“再见,我的青春。”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终于可以开虐叶至琏了,哈哈哈哈哈 ☆、比天空还远的季节(9)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除了我自己,没人想到剧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杨晓苑觉得周霓川出院之后变了很多,最明显的就是对待工作的积极性几乎是呈直线下降。 周霓川对此的解释是:“既然个个都不愿意我干太多的活儿,我只能牺牲小我,成全大家。” 杨晓苑半笑着说:“我绝对支持你往将门儿媳妇的方向发展。” 周霓川回笑着说:“我也绝对支持你往金家少奶奶的方向发展。” 杨晓苑凑到她跟前问:“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周霓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杨晓苑进一步解释说:“就是那个没?” 周霓川恍然大悟,然后摇了摇头。 杨晓苑感慨:“你们还真是八十年代的小青年呢?非得打了恋爱报告才敢牵手,结了婚才能同床?” 周霓川不太好意思,吱吱呜呜说:“我们也才谈了四个多月而已。” 杨晓苑瞥她:“肯定是你死守陈规。” 周霓川脸一红,低眉说:“他没那个想法。” 杨晓苑继续瞥她:“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周霓川接不上话,干脆说:“反正我们都准备打恋爱报告了,等过阵子再把结婚报告打了,领了证,就名正言顺了。” 杨晓苑大惊:“照你说的,年内你们就结婚?” 周霓川点头,杨晓苑又问:“你爸妈都还没见过他呢。” “所以打算这周末回一趟家。” 不过周霓川关于周末回家的想法并没有得到实现,因为和戴成磊讨论坐那一趟车回去的时候正巧接到汪咏咏的电话。 周霓川以为汪咏咏是叫吃饭,谁知戴成磊连着嗯了几句之后,脸色沉了大半,最后挂了电话,十分严肃的看着周霓川,说:“至琏生病了,我们先去医院弄清楚什么情况。估计这周不能和你回家了。” 周霓川很少见到戴成磊这样的表情,一颗心不由得往下沉了大半截,努力以平静的口气问他:“什么病?” “现在还不知道。” 戴成磊和周霓川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的会客室已经聚集了不少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三两个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什么,汪咏咏正当六神无主,见到戴成磊和周霓川来了,急忙走过来,一双颤抖的手抓着周霓川的胳膊,这才稍稍稳了一些,带着哭腔说:“我们去逛商场,我在试衣间试衣服,刚穿好,就听到外面乱成一片,然后有人急匆匆的扣试衣间的门,说至琏他晕倒了。商场里温度那么低,不可能是中暑,而且我压根弄不醒他,只能把他送到医院来。” 周霓川反手抓住汪咏咏的胳膊,急切的问:“医生怎么说?” 汪咏咏撇过头,不愿意直视他人:“照了片,初步判断是脑子里长了颗瘤,压迫到神经了。” 周霓川像是被又大又粗的棍子狠狠敲中了后脑勺,力度太大,让她几乎没法呼吸。 戴成磊也惊住了,但很快恢复神色,问汪咏咏:“为什么不马上做手术?” 汪咏咏一双眼睛噙着泪,说:“医生说,手术的风险很高,如果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法,至少还可以活半年,可一旦手术失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戴成磊两眼一红,冲到医生堆里,抓着一名稍年轻的医生,质问:“你们要是没本事,就送到北京去治,北京不行,那就去国外。我就不信现在医学这么发到,还对付不了一颗小瘤子了!” 谁也没料到戴成磊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汪咏咏急着走过去劝他先不要动怒。 院长这会儿从病房外走进来,一见这架势,连忙说:“大家都不要在这儿闹,以免吵到病人,先都去我办公室。” 戴成磊这才察觉出自己的失态,松开那名医生,跟着一行人要往院长办公室去,出门前却又回身告诉周霓川:“你就在这儿守着,万一他醒过来了,就跟他说是供血不足晕倒了。” 周霓川十分机械的点了点头,待大家都出了病房会客厅,才慢慢走到里间。 叶至琏还躺在床上睡着,完全没有被刚才的混乱所打扰到。 周霓川挪了椅子在床边坐下,一直注视着他的睡颜,仿佛想了很多事情,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可思绪确实飘荡的极远,连叶荣觉的秘书钟仁平敲门进来了,她都没发现。还是钟仁平唤了她两声周小姐,她才抬眼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谁来,磕磕巴巴说:“钟秘书?” 钟仁平是叶荣觉的生活秘书,偶尔叶至琏胡闹的过了头,他总会适时的出现帮他收尾,所以周霓川是见过两次的。出了这等大事,汪咏咏也不敢直接告诉叶荣觉,所以也是先打了电话给钟仁平。 钟仁平倒没问周霓川怎么会在这儿,反而是告诉她:“我已经向首长报告了这边的情况,但他还有个非常重要的活动要出席,一会儿活动结束,他会过来的。”又看了叶至琏两眼,问: “他一直没醒么?” 周霓川摇头。 “其他人呢?” “都去院长办公室了。” 钟仁平说:“我也去看看什么情况。” 周霓川点了点头。 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她和叶至琏两个人。 正是一年间白昼最长的时段,即便过了六点,也不见太阳光减弱半分,反而洒得满屋子都是金灿灿的,刺眼的很。 周霓川怕闪着叶至琏,于是起身,走到窗边,把大半的窗帘放下,遮去一些阳光。 谁知叶至琏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蓦然见到周霓川的背影,怔了一下,仿佛是不确定一般,轻轻唤了声:“霓川?” 周霓川猛地回过身,见叶至琏睁了眼,又是高兴,又是担忧,杵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眼泪不争气的溢出眼眶来。 叶至琏没想到她会突然落泪,但似乎对自己身处的环境并不感到意外,只顾着笑问她:“你哭什么?” 周霓川想起戴成磊交代过先不让叶至琏知道自己生病的事,于是快速拭去眼泪,重新说:“刚关窗户的时候被沙子迷了眼。” 叶至琏仍旧没对自己的处境产生任何的疑问,反而是笑着说:“才几天不见,你越发娇气了,肯定是被成磊惯的。” 正巧戴成磊、汪咏咏、钟仁平和院长回到病房,戴成磊听到叶至琏说话的声音,又闻得自己的名字被提及,于是快步走进里间,见到叶至琏果真是醒过来了,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尽,连话都说不出口来。 汪咏咏也十分激动的趴到叶至琏身上,差点就要掉眼泪。 叶至琏一见这情形,又发现钟仁平也在,倒十分自如的笑问:“摆出这么大架势,是要通知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 ☆、比天空还远的季节(10) 周霓川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半颗青菜,又把筷子架回到瓷碗上。戴成磊原本也没兴致进食,这会儿受了影响,干脆也撂下碗筷。两人一道发起怔来。 刚才叶荣觉来,院长和几个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给大家开了个会,把叶至琏的情况详细讲解了一边。其实也和汪咏咏一开始说的没什么差,因为肿瘤靠近神经,手术的风险很大。 叶荣觉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不动神色的,到了最后,还十分客气的谢谢他们第一时间赶来的人,又让他们早些回去休息。 戴成磊想着这会儿也该是他们父子谈谈心的时候,于是和叶至琏说明天再来看他。 谁知叶至琏还笑嘻嘻说:“我明天就出院了,别白跑一趟。” 周霓川尤其见不得这情景,早早转身往出处走。 戴成磊从后边赶上她的步子,又说:“去吃点东西。” 然后两人就到了附近的小餐馆点了两个菜,可谁也吃不下,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最后周霓川说:“我想去看看孟洋,你先回去吧。” 戴成磊见她一脸倦意,只怕她太累,想说一道去看,再一起回,却被周霓川抢先说:“他明天出院,我答应了今天去看他,刚才太忙,没记起这事来。他心眼小,一会儿该记仇了。” 戴成磊没再劝她,只说:“我见水果店的橙子挺好,一会儿给他买几个。” 周霓川点头,从餐馆出来,到隔壁的水果店挑了几个橙子,又重新回到住院大楼。 因为十四楼以上是专用电梯,这会儿时间不早了,所以从电梯到楼道,都是十分安静的。 周霓川走到孟洋病房门口了,才想起应该给他打个电话,刚拿出手机来,栗采从值班室走了出来,见到她也一点不意外,反而大大方方把她请进孟洋的病房,还说:“孟洋说你今晚肯定会来看他,我说都过了九点了,你肯定不会来,可事实证明,还是他比较了解你。” 孟洋正像个大爷似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周霓川和栗采破门而入,这才稍稍摆正了身子,笑嘻嘻说:“叶公子进医院的架势那可不是一边,真是没想到,咱俩的纪录这么快就被刷新了。” 周霓川整个人都是恹恹的,十分随意的把装橙子的袋子往茶几上一撂,几个橙子都滚了出来。 孟洋十分轻巧的把橙子兜了回来,重新放到袋子里,然后唤了一声:“栗采。” 栗采像是接到命令的机器人,拉着周霓川往沙发上一坐,就说:“我已经查阅过资料,也向一些师哥师姐打听过了,其实肿瘤压迫神经的情况,并不都是必死无疑。” 孟洋打断栗采:“你用词能不能柔和点?什么必死无疑?想吓唬人呢?” 栗采吐了吐舌头,又说:“其实简单来说,就是国外有几个这方面的专家,他们做这类手术的成功率要比国内的大很多。以他们叶家的势力,即便叶至琏不出国,他们肯定也有办法把医生请到咱们这儿来。只不过要在脑子里开刀,谁也保证不了能百分之百成功。而往往有很多情况就是不开刀还能活几个月,开了刀反而永远醒不过来。” 孟洋又打断栗采:“你能不能挑点好听的说?” 栗采朝孟洋做了个鬼脸。 这些话刚才院长也说过,周霓川提不起什么兴致来仔细听,只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怎么就让他得上了这种病?” 孟洋反问:“那你觉得谁该得这病?” 周霓川抬眼看了孟洋一下,又恹恹地低下头去。 孟洋知道她心情不会好,于是笑着说:“我刚才去看他,你猜他怎么说?他竟然还记着我上次噎他的事,今次反过来问我探病怎么没带点水果。我以前没怎么和他接触,不晓得他竟是这样记仇的人。你赶紧把这几个橙子拿去给他,就说是我送的。”说罢又把装橙子的袋子重新放到霓川怀里,又催着说:“都快十点半了,再不把这橙子送过去,他该睡了。” 实际上周霓川现在十分害怕叶至琏睡着。 好在她敲门的时候,叶至琏还在看电视,他以为是医生来寻访,于是中气十足的回了声:“放心,我现在好得很。” 她顿了片刻,才打开房门,慢慢走到里间,直到出现在他面前了,才细细说了句:“是我。” 叶至琏有些意外,问她:“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水果袋,说:“孟洋欠你的水果,一定让我今晚送过来。” 叶至琏笑着说:“我开玩笑的,他还当真了?” 她耸了耸肩,问:“要不要吃一个?” 他点头,口气不太满意的表示:“他们给我准备了晚餐,却忘了上餐后水果。” 她笑着说:“那橙子正好,营养丰富还美白。” 他仿佛是不屑:“美白是你们姑娘家成天介想的,我只要好吃就行。” 可事实上这橙子的味道并不好,酸涩的很。 叶至琏一边往嘴里送橙子,一边紧锁眉看着周霓川:“他是故意让你送这些酸不溜秋的玩意儿来的吧?” 周霓川见他吃的十分勉强,于是伸手去拿他手里剩下的橙子,说:“酸就别吃了。” 叶至琏先她一步把剩下的橙子都塞到嘴里,笑着说:“吃惯了甜的,偶尔吃吃酸的就当是调剂。” 她见他的笑容和平日里无意,又联想起目前的情况来,心里越发觉得难受,有意别过脸去,半晌没回身。 叶至琏望着她的背景发了一小会儿怔,然后笑了两声,问:“你不会是偷偷在流眼泪吧?” 周霓川没动弹,叶至琏隔了片刻,又笑着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长了瘤,开到切了不就是嘛。” 周霓川也不想自己的失态给叶至琏太大压力,于是小心翼翼回过身,看了他一眼,努力用平缓的口气说:“开刀有风险。” 叶至琏一双眼睛轻轻流转了一下,兴致也渐渐落了下去,最后仿佛也拿不准语气,只说:“你真以为我不怕啊。可既然摊上了这病,也没法躲了去。以前有个很灵的算命先生给我批过命,说我三十岁会遇到一个坎,跨过去了后半辈子仍旧是大富大贵,跨不过去,此生也就了了。你看,我现在还不到二十九岁,所以这手术八成会成功,我还等着明年历劫呢。” 他越是说的轻巧,她越是不能轻易绕过心里的弯,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儿,仿佛是有重要的话想对他说,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他继续说:“可在回北京做手术之前,有件事我想先办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我罗列了一下应该是虐叶至琏的地方。 1、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口气十分认真:“叶至琏,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他抬眼看她,目光忽明忽灭的,可脸上却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也是在等着她的答案。 2、(北京,去香山那一段)她一直觉得一个喜欢说话的人若是突然变得安静了,那一定是藏了什么事在心里的,可越是这样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越是没法去探究他的内心。又或者其实这样的人,哪怕平日里说的再多,也没有几句是他真正所想的。因为不是真情实感,所以即便是满嘴跑火车,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3、这问题实在来得太卒不及防,他甚至连避开她眼神的时间都没有,活生生被盯住了。他向来对人对事都是胸有成竹,可眼下只觉得所有的防线几乎要溃败下来。 。。。。。。还有很多,其实最虐的人是叶至琏啊~~好吧,这肯定得到最后才知道。 ☆、如果爱你只有一次(1) Chapter 5 如果爱你只有这一次 如果爱你只有一次 我会用一声来等待你 失望也好 孤单也好 只要你能说爱我 周霓川是找的孟洋陪她去花市亲自挑选的洋牡丹,因为她记得上次从北京回来和汪咏咏吃饭的时候,汪咏咏说过这花好看。 孟洋懒洋洋站在一旁,对周霓川的行为表示不解:“叶至琏打算向汪咏咏求婚,你这么积极的帮他弄这儿、弄那儿的,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态?” 周霓川正和老板商讨所需洋牡丹的支数和颜色,压根没空搭理孟洋。 孟洋眯眼看了看刚冒出头的太阳,又打了个大大的哈切,眼泪水都溢出来了,继续抱怨起周霓川:“你想给自己找虐也就算了,还要拉上我。我这都干些什么荒唐事啊,竟然大清早的不睡觉,把你载到这儿来订花,看来我也是把哪根神经撞坏了。” 周霓川还是没抬眼看他,他大概觉得意兴阑珊,俯□子随手拿了一束红玫瑰,又随口说:“求婚不用玫瑰,你是存心不想让他求成功吧?” 周霓川终于瞥了孟洋一眼,说:“你才不希望他成功吧?” 孟洋闷哼一声:“不就是个汪咏咏嘛,你还当我真放不下她?” 周霓川只当他是赌气,笑了一下,又说:“行啦,为了补偿你的睡眠损失,我请你喝早茶。” 孟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说:“算啦,你都这么大度的帮他们了,我就在你背后做个好人,给你当司机跑腿,外加掏钱买单。” 周霓川心里一暖:“一条游轮包一整晚可不便宜呢。” 孟洋故意拍了拍胸脯,摆出一副大款的模样来:“有句话就叫千金散去还复来。别说包一整晚,你就是要把它买下来,我也支持你。” 周霓川笑着摇头:“我又不是天天给人策划求婚。” 孟洋又敛了笑容,口气仿佛是不解:“叶至琏怎么就下得了狠心让你帮他弄这事儿呢?” 周霓川别过脸去看那渐升的朝阳,隔了片刻,孟洋才听到她似有似无的声音。她说:“他大概觉得女生比较了解女生的喜好。” 孟洋开玩笑问她:“该不会他其实是想向你求婚吧?” 周霓川转身睨了他一眼:“你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去写剧本真是可惜了。” 孟洋含笑点头,又说:“叶至琏找你当帮手,戴成磊就没觉得奇怪么?” 周霓川说:“他现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医院。” 孟洋使劲拧眉,笑嘻嘻说:“我怎么嗅到了一股‘基情四射’的味道?别到时候他俩跑路了,剩下你和汪咏咏干瞪眼。” 周霓川笑了笑,说:“他高兴怎么着就这么着。” 结果叶至琏中午就说要吃火锅,钟仁平早早把东西准备的稳稳当当的,只等着周霓川和孟洋到齐。 也不知孟洋怎么就和叶至琏一下子混熟了,一进病房就开玩笑说:“大热天的把火锅架到这儿来,恐怕也只有叶公子想得出。” 汪咏咏接上话头,说:“钟秘书领着两拨人把城里好吃的食材都搜刮了来,你今天算是有口福了,一次性就能吃到各个店的精华。” 孟洋点头笑,突地从身后变出一束正开得好的映山红来凑到叶至琏面前:“听说你对我送给你的橙子不太满意,所以我特地从别人家的后院里借了这花送你,我估计你这辈子还没收到过映山红,也估计你会因为这花记着我一辈子。” 叶至琏先是一愣,而后哈哈笑了两声,仿佛十分欢喜的接过映山红,然后招呼陪护的护士:“去找个花瓶来。要素净一点的,别抢了这花的风采。” 戴成磊见两人相处的这般融洽,笑着说:“你俩其实也挺和谐的嘛。” 孟洋一屁股坐在汪咏咏身边,十分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又故意说:“谁叫我俩爱上同一个女人呢。虽然我已经出局了,但能看着她高兴,我也就高兴了。” 孟洋这玩笑开得很轻松,几人哈哈笑作一团,一点不觉得尴尬。 叶至琏还故意十分谨慎的把汪咏咏拉到他和戴成磊之间坐着,好似不许孟洋染指一般。 孟洋又悄悄凑到周霓川耳边,说:“这下你放心了,在叶至琏心里汪咏咏比戴成磊重要一点。” 周霓川哭笑不得,伸手去拿牛肉丸,准备往锅里下。 没想到汪咏咏对牛肉丸记得十分清楚,特意说:“至琏非说要吃这家的牛肉丸,我见钟秘书的任务实在太重,还是我去买的,开了好长一段路,差点找不着,大家可要多吃几个。” 孟洋怜香惜玉的表示:“下次这种粗重活儿交给我,你别累着了。” 戴成磊笑着说:“看来某些同志得加强防范了。” 叶至琏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可周霓川一个没注意,手上拿着的一碟子牛肉丸噗通噗通全掉在了锅里,滚烫的汤汁溅了不少在她手臂上。 一旁的戴成磊连忙接过她手里的碟子,又把她的手挪到一边。 可这两秒的功夫,她手臂上已经烫红了一片,还起了几个小泡。 周霓川觉得有些窘迫,想要拿纸巾擦一擦,却被孟洋一把挡住,说:“你秀逗了,用这个擦?” 汪咏咏关掉了火锅电源,说:“赶紧下楼去找医生看看。” 戴成磊二话没说就带着周霓川往屋外走。 孟洋瞅了一眼汪咏咏,又瞅了一眼叶至琏,最后留了句:“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汪咏咏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回头看了叶至琏一眼。 叶至琏到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连声音也是不痛不痒的:“没事,把钟秘书他们几个叫进来一块儿吃,人多热闹点。” 其实伤的也不是很严重,到了烫伤科,医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连纱布也没给裹,只交代说:“不能晒太阳,最好就在空调房里呆着,这里有药膏,每天抹三次,冲凉的时候稍微注意点,别再碰着磕着了。” 戴成磊拿了药膏,周霓川半抬着手,一言不发的往出处走。 戴成磊跟上她的步子,问起:“还想不想上去吃火锅?” 她摇了摇头,兴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搅去了大半。 戴成磊提议说:“那我们去市中心吃点别的。” 她抬眼问:“你不用陪他么?” 戴成磊说:“我本来也要去帮他买点东西。” 周霓川没想到戴成磊要帮叶至琏买的东西竟然是求婚用的戒指。 戴成磊比对了好几枚都拿不定主意,最后问周霓川:“你觉得哪个好看?” 周霓川终于忍不住问:“他怎么连这个都没准备?” 戴成磊说:“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他上哪儿弄这个?” 周霓川漫不经心的拿了那几枚戒指比对,说:“我以为他早该准备好了的。” 戴成磊笑了笑,说:“他那样的人,如果不是遇上这么一遭,指不定三五年后才会向汪咏咏求婚。” ☆、如果爱你只有一次(2) 因为挂上了烫伤的名号,布置游轮的工作周霓川全权委托孟洋代理。 孟洋虽然对此表示了不满,但还是向周霓川保证,一定不会在客观条件上出任何的岔子。 到了晚上六点半,汪咏咏见叶至琏、戴成磊、周霓川和钟仁平四人还悠悠闲闲的在打牌,终于忍不住问:“咱晚上吃点什么?” 几个人像是这个时候才察觉出天色已晚这个事实,然后戴成磊十分自然的提出:“好久没去江边看夜景了,不如就到江边找个地儿。” 周霓川也附和着说:“正好下午下了雨,这会儿江边的空气肯定特别的好。” 钟仁平更是积极的表示:“我马上打电话订房。” 汪咏咏一头雾水的看着叶至琏:“可你能出医院么?” 叶至琏认真点头:“当然能。” 然后几个人连哄带骗的把汪咏咏带到了码头,尤其是孟洋还不失时机的冒了出来,装的好像是巧遇似地,说:“咱们实在太有缘分了,我那儿正好有一条小船,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一起共进晚餐?” 汪咏咏觉得不对劲,正想问叶至琏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叶至琏先说:“孟公子的情调可真不是一般的高呐。” 周霓川生怕汪咏咏会怀疑,连忙拉着她的胳膊说:“我还从没在江里吃过饭,不如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花样吧?” 汪咏咏倒不是傻的,大约知道有不寻常的事情会发生,但心里也有期望,于是答应。 结果一上船,一众人都被甲板上摆的毫无章法的洋牡丹给怔住了。 周霓川差点朝孟洋发火,还是戴成磊稍稍拦了她一下,然后笑着说:“孟洋,你的审美眼光还挺特别的。” 孟洋干脆坦白的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是求婚,怎么也得弄点特别的花样才好。”然后把问题抛给叶至琏,“叶公子,你说是吧?” 在场的人里边仿佛只有叶至琏明白孟洋的意思,他笑了一笑,指着从左至右的花字,说:“Y心YY,确实很特别。” 大家恍然大悟,汪咏咏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叶至琏缓缓从裤口袋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绒线盒,慢慢递到汪咏咏面前,又缓缓的打开来,连语气都是缓缓的:“汪咏咏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远处有礼炮升空的巨响,大朵大朵烟花一瞬间在夜幕中绽开来,七彩的光芒从高处散落下来,水光粼粼,就好像是一副画,美不胜收。 “然后呢?” 杨晓苑第二天听周霓川描述当时的情景,到了这一段,忍不住打断来问:“汪咏咏是不是特别的感动?恨不得立马嫁给叶至琏?” 周霓川摇头:“她拒绝了。” 杨晓苑惊叹:“为什么?” 汪咏咏为什么拒绝叶至琏的求婚,这大概是整条船的人都想弄明白的问题。 周霓川前前后后把事情回忆了不下十遍,仍旧寻不到哪里出了错,最后打电话给孟洋,问他:“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孟洋显然是被吵醒的,十分哀怨的说:“你凌晨两点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求证这个压根不存在的假设?” 周霓川也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鲁莽,但既然已经把孟洋吵醒了,也不在乎把话说完。她说:“可他们感情挺好的,叶至琏生病,汪咏咏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他。” 孟洋打了个哈切,继续说:“第一,你看着他们感情好,不代表他们感情真的好,世家子女,就厉害的就是逢场作戏,何况叶至琏的爸爸马上要回京任职,这其中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第二,叶至琏眼巴巴的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汪咏咏,可汪咏咏不见得就愿意把自己的后半生都搭在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身上。第三,未知的因素很多,谁也说不准。” 周霓川听得一愣一愣的,挂了电话,心里还是放不下,又跑去医院。 没想到叶至琏还没休息,正半躺在床上看香港长篇电视连续剧,还是讲的白话,叽叽呱呱的。 他见来的人是周霓川,不禁微微正坐,皱眉问她:“这么晚了,你不好好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 周霓川本想把气氛弄得轻松一些,就开玩笑说:“我怕你一时想不开,以后就没人在领导面前给我说好话了。” 可结果没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叶至琏顿了片刻,眼皮缓缓垂了垂,低声说:“有成磊在,以后该是你帮别人说好话了。” 她突然觉得一股酸气冲上鼻头,不禁说:“我却更喜欢以前那样,虽然事事都得小心翼翼,动不动就干活干的天昏地暗,可那种感觉是真实的,那个时候的我也是真实的。” 叶至琏缓缓看了她一眼。其实她的模样和初时那会儿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眼神不同了,或许是因为那年的青春,让她看起来神采飞扬,即便是受了委屈,仍旧有股不服输的傲气,却不像现在,得到的东西太多,整个人不知不觉的就沉重起来。 他朝她微微笑了笑,恢复了惯有的语气,他说:“前阵子我听小金说,你送了杨晓苑不少精贵的东西,都是新的。原来你是不喜欢那些玩意儿的吗?” 她也笑了笑,反问他:“你不知道我后来又把他们都要回来了吗?” “是吗?” 她点头,却没做过多的解释。 他仿佛无限感慨,却又是含着笑:“等回了北京,就再没有人跟我顶嘴咯。” 她笑着说:“你要是实在太闲,给我把来回的机票买上,我专程去北京给你添堵。” 他说好,隔了片刻又摇头:“等你和成磊结了婚,有了小孩,全副心思都得花在小孩身上了,还是别折腾去北京了。” “那你来广州看我们。” 他想了想,说:“好。”又说,“明天你就别去机场送我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那种离别的场面,怪难受的。” 她笑了笑,一眶的眼泪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来,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轻快的答了个好字。 杨晓苑虽是听周霓川断断续续回忆了大概,但也就汪咏咏的突变做出了她的理解。 “可能汪咏咏觉得答应了叶至琏的求婚,就会让他心里有个牵挂,万一手术没成功,叶至琏即便是走也不会走得安心的。不然你觉得她为什么不答应?一来叶至琏手术成功了,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叶家的儿媳妇,二来叶至琏手术没成功,她也能被叶家上下招抚着,又不是古代,接受了求婚就不能另嫁。” 周霓川觉得杨晓苑说的也有道理,正寻思着要不要把这个分析讲给叶至琏听,好让他心里舒服一些,孟洋却打电话过来了。 她以为他是来讨昨晚打扰他休息的债,没想到他用醉醺醺的语气十分认真的说:“霓川,我现在要说的话将会对你造成巨大的冲击,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爱你只有一次(3) 周霓川一直觉得光从孟洋爱飙车这一点就能充分的体现他是一个十分不靠谱的青年。 可这个被她认定是不靠谱的青年竟然在她昨晚凌晨两点把他闹醒之后,跑去找汪咏咏喝酒,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汪咏咏成功灌醉,然后套出了为什么叶至琏求婚不成功的原因,当然除开他因为酒醉而睡过了头这个乌龙之外。 她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小心翼翼的问:“为什么?” 孟洋清了清嗓子,终于说:“因为他爱你,所以不得不向另一个女人求婚,以成全你后半生的幸福。” 她迟迟不敢相信孟洋的话,嘴上喃喃念叨着不可能。 孟洋知道她一时没法明白过来,又说:“我不知道戴成磊有没有看出来,可我必须承认,自打叶至琏进了医院那天开始,我每次见到他和咏咏在一起,都感觉不到他对咏咏有任何的依恋之情。咏咏是个聪明人,陪他演一两场戏没问题,可拿后半辈子开玩笑,她是肯定不愿意的。霓川,我不晓得事到如今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因为你等了他那么多年,终于知道了他的心,可他花费了那样多的工序去瞒你,大概是不希望你为他的事担惊受怕的。当然,作为朋友,我无条件支持你的决定。还有。” 他顿了顿,又换了一种轻快的语气:“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现在正在你们办公楼下面,离飞机起飞还有四十八分钟,我开快点,应该能赶得及。” 周霓川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办公室的,仿佛是撞到了谁,可她急着往外走,连声基本的对不起都没空说出口来。 孟洋果然是在办公楼下边等她,迅速发动引擎之后提醒她:“把安全带系好。” 她的动作有些机械,磕磕巴巴系好安全带后,整个人还是惶惶然的。 孟洋又提醒她:“给他打电话。” 她把身上的口袋找了一遍,最后才发现刚刚出来的太急,手机撂在桌上没拿。 孟洋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她:“号码记得吧?” 她点头,很快拨出叶至琏的手机号。可电话那头已经提示用户处于关机的状态。 孟洋一边加快车速,一边骂道:“这小子真不厚道!” 周霓川见他越开越快,超车也越来越不顾忌,只怕他再出事,急着说:“你小心点开。” 孟洋知道她心里比谁都急,可也确实是担心他的安危,于是笑了笑,说:“你放心,要是赶不上飞机,我陪你坐下一趟飞机去北京,总之一定把你送到他面前。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组织一下语言,别一会儿见到他的时候像个哑巴似地说不出话来。” 周霓川经孟洋这一提醒,才突然发现自己不仅仅是要赶在叶至琏离开之前赶到机场,更重要的是她应该对他说什么?是再一次告诉他,她爱他?还是质问他为什么要骗她?可无论是她爱他,还是他骗她,事实与原因都是显而易见的。 在这之前,她曾为他的不爱而伤心,可这一刻,她更为他万般辛苦的欺骗而难过。 那日在北京,她借着生病的机会,打电话让他请吃饭,她鼓足了勇气才敢说出那句喜欢他的话来,可她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人,却在停顿了片刻之后笑着拒绝了她。当时她一定是太难过了,难过到根本没注意到他暗淡无光的眼神。 拒绝一个自己爱的人,远比向一个自己爱的人告白要来的艰难的多。可她却安安心心和戴成磊交往起来,见父母,甚至计划着打恋爱报告。 她在过着这些平淡无奇的日子的同时,他又在干着什么? 他是早知道了自己的病,所以不动声色的做了那样多的事情,如果不是出了突然晕倒的意外,他大概早就按着计划回到北京了。也许某一天,戴成磊会带给她,他突然离世的消息,然后她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再然后,会重新振作起来,继续过着她衣食无忧的生活,毕竟是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忘记起来应该不会那么的难。也有可能他的手术成功,而她已嫁作人妇,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爱她,所以也可以心安理得的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而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于她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 可她三番两次的挑战他的极限,要求他陪她坐跳楼机,半夜三更跑到医院来看他。现在想来,那时的他该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在她面前表现的那样的轻松自然? 她总以为他不懂感情,亦不懂她,可事到如今,最不懂的感情的却是她,最不懂他的也是她。 周霓川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呆滞的状态,到了机场,也任由着孟洋拉着四处乱撞。 可到底还是晚了,大屏幕上已经显示飞机刚刚起飞。 周霓川终于甩开孟洋的手,俯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在偌大的机场里,毫无顾忌的大哭起来。 这一哭自然引得来来往往的过客注目,孟洋急忙蹲□子,安慰她说:“没事,我现在就去买下一班的机票。”说罢就要拉着她起身。 她不依,埋头哭得更大声了。 孟洋急的不得了,四下也没个人可商量的,却猛地见到戴成磊正快步往这边走来。他摇了摇周霓川的肩膀,说:“霓川,你快别哭了,戴成磊来了。” 周霓川大概觉得他是骗她的,仍旧不理,也不抬头。 戴成磊已经走到两人跟前,孟洋没法解释这突发的状况,只好朝戴成磊耸了耸肩,然后十分识趣的走开到一旁站着。 戴成磊也不急,等周霓川哭了一阵子之后,才慢慢俯□子,一双手缓缓抱住周霓川的头,他用了不少力气,才让她不得不直视他。 周霓川哭得泪眼婆娑的,原本还以为是孟洋,却见到了戴成磊的脸,明显怔了一下。 戴成磊用大拇指帮她稍稍扫了扫眼下的泪水,像是安慰小孩子的口气:“这么大的人了,穿着制服跑到机场来哭得这么伤心,也不怕被人拍下来放到微博上。” 周霓川觉得没脸面直视戴成磊,只想扭头躲开,可戴成磊却死死抱着她的头,不让她逃避。 戴成磊说:“霓川,他把戏演得这么好,你怎么忍心不给他一个安心的结局?” ☆、如果爱你只有一次(4) 周霓川后来才明白,其实生活就是一场戏,有的人在这场戏中早早的退场,有的人只是来戏里打个酱油、客串一下,还有的人,费尽苦心的排出一套戏中戏,而可笑的是,原来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唯一的观众,竟然是她自己。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后知后觉所造成的结果,更不知道该如何向戴成磊解释自己的二心,唯有一直沉默着,紧紧握着戴成磊从办公室给她带来的手机。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暴雨,果然上了机场高速没多久,豆大的雨珠就开始噼里啪啦往下砸。 戴成磊一路放慢速度,最后终于停在了路边。 雨声很大,偶尔还响起一两下惊雷,车窗外的树木被风刮得弯了大半个腰,雨刮器不停的左右摆动着,仿佛是想腾出一片清晰的世界来,可天色暗得无边,光亮仿佛遥不可及。 戴成磊怔了一会儿,终于缓缓说:“那天你来机场接我,结果车坏了,也是停在这里。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可你确实让我心动了。” 他的声音十分的低缓,还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他说:“我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了,感情的事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总觉得相处久了,即便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可以共度一生的。可你知道吗?认识你之后,我觉得我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的,你想啊,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多时间,可追求的事物又十分的有限,如果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余生,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所以我可以忽略你在讲你以前喜欢过的那个人时流露出来的不舍,也可以假装忘记叶至琏曾向我提起过的那个女孩,也就是你。甚至可以在他病倒之后陪他演好每一出戏,只为了让你对他死心,也为了让你能全心全意的接纳我。” 他慢慢回首,认真的看着她的侧脸:“霓川,你原不该知晓这些的。” 周霓川缓缓看了他一眼,心里的感觉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 戴成磊见她神色黯然,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口气十分的爱怜:“可现在瞒过了你,等以后你若知道了,是会怪我一辈子的吧?”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觉得她没有任何的理由去责怪任何人,因为所有人做的所有事情到最后的归结点都是为了她好。 他想起昨天半夜跑去医院,结果撞见她从医院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医院里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她本来就不胖,这阵子尤其消瘦了很多,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走的十分慢,偶尔还会回头仰望一下住院部的高层。 他一直坐在车里,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夜之中。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半夜来医院并不是担心叶至琏会因为汪咏咏的拒婚而情绪低落,因为他知道叶至琏压根就不爱汪咏咏,不然结婚戒指这么重要的东西,哪怕是再难,以叶至琏的性格,也是一定会自己去挑的。他担心的是周霓川,担心的是叶至琏会因为周霓川一而再、再而三的单独探视而守不住最后的防线。 可他忘了,即便是叶至琏守住了防线,也总有千万种突发的情况会出现,所以当周霓川不顾一切的冲出办公室,甚至连撞上了他也未察觉之后,他终于明白无论纸再厚,也总有包不住火的一天,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也来得太突然。 他怔怔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说:“我们明天去北京,一起去。” 孟洋担心周霓川和戴成磊之间会发生冲突,所以一直跟在他们后边,等戴成磊把周霓川送回宿舍,他迫不及待的跑上宿舍楼,追问眼下的情况。 周霓川把墙角的箱子拎到房间中央,一面打开,一面平静的告诉他:“我和戴成磊明天去北京。” 孟洋觉得不可思议,怔了好半会儿,才理出头绪来,扬眉问:“戴成磊的包容力会不会太强大了一点?你们一起去是打算继续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叶至琏面前?这样不太好吧?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的好朋友在一起已经够让人心酸的了,你们还非得到他面前进行活体表演么?你是打算在精神上击垮他么?” 周霓川怔了一下,缓缓看了孟洋一眼,大约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叹了口气,说:“可我想陪着他走过这一段,哪怕就只是远远的看着。孟洋,我真的很害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以前不觉得,现在才明白,人生就那么点长,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便拥有的东西再多,也是没意思的。” 孟洋认真看了她一会儿,又扭头望向窗外。 其实他很不喜欢这个城市的气候,夏天长得仿佛看不见边,当空的永远都是热辣辣的太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景致都如一日翠绿,没有变化,让人觉得乏味。而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母亲,都忙于工作和各种应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生命中唯一的色彩便是汪咏咏。所以当汪咏咏决绝离开的时候,他整个人几乎垮了。也是那个时候,他对飙车的热爱达到了顶点,因为只有沉浸在速度中的时候,他才能得到内心的一丝安宁。 而结识周霓川,绝对是一个巧合,可谁又能说得清这个巧合是不是老天爷有意安排的呢?他见过她参与飙车时的冷漠与镇定,见过她面对生死攸关问题的现实解读,见过她不参一丝做作的快乐,也见过她莫名其妙的陷入忧伤。 他一直觉得她是他最好的红颜知己,直到重遇汪咏咏,他才发现,当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人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所想的,并不是重修旧好。 可该死的是,他爱上的那个女孩不但有她爱的人,而且还有一个无可挑剔的男朋友。 他既不能代替叶至琏,也没法子把戴成磊比下去,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居于好朋友的位置,因为他明白,有些爱一旦说出口,不是得不到回应的问题,而是有可能一步天涯。 那晚和周霓川去飙车,其实并不是因为汪咏咏和叶至琏在一起的事实刺激到了他,而是他觉得那会是他最后一次带着周霓川飞驰在风中。 只是没想到会出车祸。 看到对面车传来光亮的时候,他十分本能的把方向盘往右打到底,并不是不害怕死亡,只是更害怕出事的会是她。 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让她知道不可,就好比叶至琏,哪怕知道周霓川的心意,也还要费尽心思的骗她,其实只不过是希望她过得好罢了。 孟洋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说:“有时候也不一定非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可,你那么喜欢林画的歌,不记得有句是‘但凡未得到,总是最登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孟洋,这一章写下来,你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起来啦~~ ☆、如果爱你只有一次(5) 周霓川和戴成磊是坐第二天下午的飞机去北京的。因为走得急,也没法跟家里解释清楚状况,戴妈妈还以为是戴成磊放心不下叶至琏的病才拉着周霓川一道的,临走时还叮嘱戴成磊不要光想着叶至琏的事,冷落周霓川。 周霓川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一上飞机就跟戴成磊道歉。 戴成磊也不回避这个问题,反而说:“我爸妈都是开明的人,如果至琏这次手术成功了,我会向他们说明情况的。” 周霓川见他说的十分诚恳,心里更过意不去,低声说了谢谢。 戴成磊认真看着她,说:“霓川,你一定要记得我们俩现在的关系,到了他面前,不能露出一点破绽。万一他真的。”他声音有些哽咽,似是说不出那两个字来,只另说:“我们至少要让他安心。” 飞机是六点半落的地,因为已经进入秋天,这边的天比广州暗得早。 周霓川虽然事先准备了外套,但因为下了小雨,秋风瑟瑟的,让人经不住觉得冷。 戴家虽移居到了广州,但在北京也有房子,车、司机和公务员都还在。 他们事先没有告诉叶至琏会来北京,所以戴成磊先是带着周霓川去吃了晚饭,然后回到戴家,打算等明天再去医院。 周霓川住的是二楼戴成磊的房间,因为是有些年岁的老洋楼了,加之戴家也在这里住了挺长一段时间,所以房间里挂了不少照片。 戴成磊怕她一个人容易胡思乱想,所以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的给她讲来由。大多是家庭成员的合照,但也有一些是戴成磊和叶至琏的,差不多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有两人一起打篮球的,有去承德避暑的,还有高中毕业照。两人的轮廓都没怎么变,只是叶至琏随着年纪的增长,笑容越发的少了,嘴角渐渐不经意的呈上扬的姿态,仿佛是趾高气扬的,周霓川觉得这多少和家族越来越强大的有些关联。倒也不能完全怪他,当一个人身边整日整日出现的人都是阿谀奉承的,难免会傲娇一些。也不见得就是他们自己所希望的结果,可这样的环境实在容易让他们对任何人都留有一道防线。 就好比当初叶至琏对她肯定也是有防线的,可他的防线是什么时候放下来的?又是怎么放下来的?这些都是她目前无从得知却也不能向他问个究竟的。 大约是因为择床,周霓川一夜都睡得不安稳,第二天早早的就起来了。没想到戴成磊比她起的更早,还亲自下了面条。 她原是没有什么胃口的,但想起一会儿还得在叶至琏面前表现的自如,于是把一碗面都吃完了,气色也好了许多。 叶至琏因为住院的缘故,基本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戴成磊只能找叶潇潇,弄清楚了叶至琏住的医院和房号。 去医院的路上,戴成磊告诉周霓川,叶至琏的生母在他三岁多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这位叶潇潇是他后妈生的女儿。 她从未听叶至琏谈起过他家里的事,这会儿听到戴成磊这样的描述,还以为他家四口相处的可能不太和谐,没想到戴成磊说:“虽然彭阿姨不是叶至琏的亲妈,但是他基本是彭阿姨带大的,所以他们感情很好。叶至琏也很疼他妹妹。” 周霓川想起之前第一次去戴家的时候,戴成磊顺带提到了叶潇潇,想来能开叶至琏玩笑的妹妹,肯定是被一家人宠坏了的小公主。 不过叶潇潇本人却是一点小姐做派都没有,而且长了一张十分喜气的娃娃脸,和叶至琏不大想,应该是随了她妈妈的模样。见到生人也一点不拘谨,跟戴成磊打了招呼之后立马向周霓川问好。 周霓川觉得自己平日里也算是落落大方,可遇上这样的大气的小姑娘还是稍逊了一些,有些生硬的朝她笑了笑,回了句你好。 没想到叶潇潇更近一步的拉着她的手,直接夸起她来:“周姐姐笑起来真好看,像朵花儿似地,难怪成磊哥会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周霓川不太好意思,戴成磊岔开话问起:“这会儿方便过去看你哥吗?” 叶潇潇点头:“当然方便啊。” 说是方便,其实也还是有些不方便。 因为叶家是个繁盛的大家族,虽然叶荣觉有交代说叶至琏生病的消息不要扩撒的太大,可但凡知晓了的人于情于理都会来医院探视,所以叶至琏一时半会儿耳根子也得不到清静。 叶潇潇一边领着戴成磊和周霓川进病房,一边向里间的叶至琏通报:“哥,有人来看你了。” 叶至琏大概是烦了,也不管来的是谁,直接闷声说:“就跟他们说我睡了。” 戴成磊走在叶潇潇前边,正好踏进里间,接上叶至琏的话,笑着说:“我和霓川大老远的跑过来,可不是为了吃你的闭门羹。” 叶至琏这才看清来的是谁,一时愣住了,仿佛是不太相信:“你们怎么来了?” 戴成磊十分自然的提起陈年旧事:“你忘了当年高中毕业,你答应了要陪我下一百盘棋,可我算了算,这么些年,你才下了六十六盘,我是来讨剩下那三十四盘棋的。” 叶至琏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表示:“我不下棋好多年了,那些规则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戴成磊说:“没事,我有很多时间,不介意再从头教你一回。” 叶潇潇在一旁拉着周霓川,笑嘻嘻说:“要不是这些年我哥身边的女朋友不停的更换,我都怀疑他俩有私情。” 周霓川没想到叶潇潇的想法这么前卫,还敢当着这两人的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干脆笑着说:“所以我才眼巴巴的跟过来,以防黄鹤一去不复返。” 叶至琏难得口气认真:“班也不上,跑这来跟我下棋,你俩真是有够胡闹的。” 戴成磊笑着说:“中规中矩是一辈子,偶尔胡闹一下也是一辈子。人嘛,就得多做些百年后回想起来觉得不虚此生的事情。” 叶至琏一斜眼,看着戴成磊:“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文艺了?” 戴成磊故作认真的看着叶至琏:“你才发现吗?其实我是披着普通青年外衣的文艺青年。” 几人说笑着,却是又有人开门进了屋子,还不见人就听到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 “小琏,今儿中午你有口福了,新鲜出炉的酱汁肘子,保准。” 那声音由远及近,直到人出现在一众人面前,不由得静住了,又见是戴成磊,便重新笑起来,那模样和叶潇潇有七八成相似。她问:“成磊什么时候来的?” 戴成磊连忙叫了一声彭阿姨,又说:“刚来的。” 彭阿姨又问:“从广州来的?” 戴成磊点头。叶潇潇急着说:“成磊哥和他女朋友专程来北京陪哥哥的。” 彭阿姨不由得把目光落到周霓川身上,周霓川礼貌的向她问了声好。 彭阿姨笑着点头,夸起周霓川来:“这一看就是个好姑娘,还是成磊你有福气。不像我们小琏,找了那个叫什么汪咏咏的,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打退堂鼓。” 周霓川突然听她说起汪咏咏拒婚的事情,心里又明白这其中的复杂缘故,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 叶至琏仿佛是觉得折了面子,嚷嚷着说:“您就不能不辍我伤疤啊?” 彭阿姨笑了笑,说:“我这是时刻提醒你,以后找姑娘得把眼睛擦亮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有同学从长沙过来,陪着逛了两天街,教都快断了。逛街真心是一件累人的事情~~~嗯,我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故事写完。。。。。 ☆、如果爱你只有一次(6) 彭阿姨是个直肠子的人,聊起天来和他们四个人一点代沟都没有,有时候看问题的观点比他们还要新颖。做菜的手艺也十分过得硬,周霓川说起以后有机会要向她学习。 叶至琏一边吃着酱肘子,一边告诉周霓川:“这你就别想了,我妈老早就说了,厨艺不外传。” 彭阿姨笑呵呵的看着周霓川:“你是成磊的媳妇儿,那就跟我儿媳妇是一个样的,你要真心想学,我明天就教你。”又叹气,“我这闺女不爱进厨房,这儿子吧,盼了快三十年了,也不见正儿八经带个姑娘来家里,只怕再这样下去,我这一身手艺没人继承了。” 叶至琏一筷子敲在叶潇潇头上:“嘿,说你呢,不好好学做菜!” 叶潇潇仰头瞪叶至琏:“明明是说你不好好找个媳妇儿。” 周霓川没想到叶家三口相处的这么好,只觉得这画面看起来十分的温情,和普通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叶潇潇很快寻了棋盘来,戴成磊也不许叶至琏睡觉,就拉着他下棋。 叶至琏抗议:“我是病人,你怎么能剥夺病人的睡觉时间?我反对!强烈反对!” 戴成磊把他的手打下来,说:“反对无效。除非你能赢我一盘。” 周霓川从没见过戴成磊下棋,也没听叶至琏提过和下棋有关的任何事情,可戴成磊说这话的口气不小,可见还是有些斤两的。果然,叶至琏基本没有任何领先的机会,最好的成绩是输一个子。 周霓川原以为以叶至琏的脾气会耍赖或是撒泼,没想到他下起棋来十分的有耐心,最后好不容易赢了一盘,高兴的就跟个得了糖的小孩子似地,手舞足蹈的说:“可算能休息了。” 戴成磊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手表,起身说:“正好五点,我该走了。” 周霓川这才知道原来戴成磊早把时间掐好了。 叶至琏抬头看他:“去哪儿?” 戴成磊理了理衣裳:“有个朋友约了吃饭。以北京的交通状况,这个时候出门差不多。” 周霓川十分自觉的起身,也准备走。 戴成磊却说:“霓川你就别去了。” 周霓川愣了一下,还是叶至琏吵吵着说:“她为什么不能去?” 戴成磊十分坦白的说:“和鲍晓菁吃饭,她去了不方便。” 叶至琏倒吸一口气,可大约是因为周霓川在场,他说起话来十分的躲闪:“你和她吃饭干吗?” 戴成磊语气自然:“老朋友好长时间没见了,一起吃个饭,聊聊天。”然后看着周霓川,“他这儿伙食好,想吃什么只管点,满城的东西都能送来,千万别跟他客气。” 周霓川明白戴成磊的心思,只觉得心情十分的复杂。 叶至琏还是不同意:“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把女朋友带来了又不照顾着,丢我这儿算是怎么回事?” 戴成磊故作神秘的给叶至琏投了个眼神,又说:“他们不认识,聊天也不见得能聊到一块儿去。我晚点会来接她的,你只管让她吃好就行了。” 叶至琏仿佛是怕两人说的越多,周霓川越不放心,只好答应,说:“那你早点回来。” 也许是因为换了环境,周霓川又是专门从千里之外赶来的,戴成磊走了之后,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拘谨。 她十分细致的整理棋盘,叶至琏怕她多想刚才戴成磊有意遮掩的事,于是笑着说:“鲍晓菁就是个老朋友,我跟她也挺熟的,听说前阵子结婚了,估计是找成磊当知心哥哥诉诉苦。” 周霓川也怕他看出异样来,于是说:“我见过她的照片,也听成磊说过他们的事。分手以后一起吃顿饭挺正常的,我不会胡思乱想。” 叶至琏点头,又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说:“神仙鸡。” 他笑了笑,说:“猜着你会说这个。” 她知道他要什么,自然会有人千方百计的弄了送来,就好比在广州有钟仁平,在北京,大概有更多个李仁平,赵仁平,孙仁平。 不过来送晚餐的人似乎不是他身边照顾的人,加上模子和他有些像,年纪也相仿,说起话来亦是十分的悠闲自如,尤其是见到她,先是诧异,而后不怀好意的笑起叶至琏来:“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弄个姑娘在身边伺候着?” 叶至琏狠狠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又看着周霓川,这才急着介绍起来:“这是我堂弟,叶至信。这是成磊的女朋友,周霓川。” 这位叶至信也是认识戴成磊的,听得叶至琏这么一介绍,恍然大悟,也不好意思起来,抱歉的说:“是我唐突佳人了。” 周霓川笑了笑,叶至琏解释说:“成磊有点事出去了,她不熟北京,先在这儿呆着。” 叶至信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周霓川一眼,又问起叶至琏:“需不需要我带着四处转转?” 叶至琏一口就回绝了,说:“成磊一会儿就来接她。” 叶至信又点了点头,仿佛是十分识趣的说:“你点的菜我可都送到了,九朝会还有个饭局,我就不陪你吃了。” 叶至琏也不留他,只说:“少喝点酒。” 叶至信答应了好,临走又想起什么事来,笑着告诉他:“今儿许仙楼的老板跟我聊天,说你先前有阵子天天让他备着神仙鸡,可到头来也就吃了一回,实在费了他不少食材的,说是想你改天能随便领个美食评论家去给他帮衬帮衬。” 周霓川想起前些时候来北京,就是去了这家餐馆吃饭,一时失了神。 叶至琏见她神色专注,担心她把一系列的事情都串起来,连忙朝叶至信挥了挥手,说:“他下次要再跟你说这些,你就告诉他,他家的菜虽然不错,但进步的空间还很大。” 周霓川明白叶至琏急切的原因,于是对这个小插曲表现的十分的不在意,一边把叶至信打包回来的菜摆好在桌上,一边说:“原来真的是想吃什么就可以点什么,那我明天是不是可以吃到口袋包子?” 叶至琏皱眉看着她:“你们明天不回去么?” 她笑嘻嘻的把筷子摆好在他面前:“你欠的三十四盘棋今儿才下了六盘,还剩二十八盘呢。” 他见她笑得十分的自如,并不像是知晓了什么秘密,好像就真的只是和戴成磊形成了同一战线,认定了要下完那二十八盘棋,也一定要陪到他做完手术。他说不来心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仿佛是希望她能尽早的回到千里之外,又仿佛希望这样温情的画面能永永远远的存在。 ☆、如果爱你只有一次(7) 吃完饭,也才不过七点。 叶至琏开了电视机,几乎每个台都是新闻联播,领导人轮流在屏幕里闪现。 周霓川想起叶至琏与这些人的关联,便笑着问他:“在电视机里看到自己熟悉的人,会不会觉得挺奇怪的?” 叶至琏纠正她的说法:“你应该问,在生活中突然看到经常出现在电视机里的人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她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然后好几年没有老老实实看过新闻联播的周霓川,今晚从开场音乐到结束音乐,一双眼睛都没离开过电视屏幕。直到广告插进来,她不由得笑起来,说:“读大学的时候每天都看新闻联播,反而毕业之后还没有以前那么了解国家大事。“ 叶至琏也不禁笑了起来,坦白的表示:“其实我刚才一直很想问,是什么时候换的主持人?我怎么都不认识?” 两人又相视一笑,大概目光相交的时候有些异样,叶至琏十分轻快的闪过去,问她:“要不要吃点水果?” 周霓川十分善解人意的起身,拿了果篮里的哈密瓜,说:“我猜这瓜应该甜,就吃它好了。” 结果还真如周霓川所料,这哈密瓜十分的香甜,叶至琏问她:“你怎么知道这瓜好吃?” 她说:“你想啊,我给领导办了那么多事,光是买过的水果加起来估计都有两卡车,好歹还是能识别优劣的。” 他看了她一眼,她又笑着说:“其实我就觉得能送到你这儿来的水果,就不可能有不甜的。” 他笑了笑,又咬了一口哈密瓜,等全部嚼碎了咽到肚子里,才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聪明,可有时候又觉得你不应该这么聪明。” 她不明白:“为什么?” 他缓缓说:“因为女人太聪明,或是太优秀,结局都不好,该傻的时候还是要傻一点。你以后在成磊面前偶尔也要装作不懂,更不要逞强。” 她情绪一瞬间低落下去,可又怕他看出端倪来,只能强笑着说:“你不知道么?我现在给大院里的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好吃懒做,日日等着嫁进戴家的傲娇姑娘。” 他看着她笑了笑,说:“这样也好。” 戴成磊差不多九点才来医院接周霓川。 叶至琏还十分积极的为他开脱,说:“北京的路实在太堵了,吃个饭,得花两三个小时在路上。” 戴成磊也不解释,只笑着问周霓川:“晚上吃好了吗?” 周霓川点头。 戴成磊十分自然的向叶至琏表示:“明儿我们还来蹭饭。” 来接他们的是戴家的司机,戴成磊仿佛十分的疲倦,靠在后座就开始闭目养神。 周霓川觉得应该对他说声谢谢,可又觉得这谢谢说起来不但显得生分,也十分的突兀,于是原封不动的咽了回去。 周霓川没想到彭阿姨会对她要学做菜的事情这么上心,第二天一大早就差人来戴家接她,说是要去菜市场挑菜。 虽然周霓川平日闲暇的时候也会沾沾阳春水,可论挑菜,比起彭阿姨来差的不是一两个档次。而更让她吃惊的是,彭阿姨虽然常年四季不在北京,可她和菜市场的大叔大婶十分的相熟,完全没有领导夫人的架子。 彭阿姨又觉得从家里做好了带到了医院实在折腾,于是干脆把食材全部带到医院,直接到病房里的小厨房开工。 叶至琏还在老老实实和戴成磊下棋,一见秘书、司机拎着大包小包物件蹭进厨房,直接对周霓川表示怀疑:“你真打算学?” 彭阿姨不等周霓川回话,直接说:“今儿中午就让霓川煎条东星斑给你们尝尝。” 周霓川一直觉得鱼是所有食材中最难做的,稍不注意就会很腥,好在有彭阿姨这位高手指点,最后的成品还算没有辜负这条好鱼。 叶至琏还饶有兴致的点起菜来:“明儿蒸条石斑尝尝。” 彭阿姨提醒他:“明儿你生日,你爸要回来,而且他说了要在家里给你过,叔伯兄弟姐妹的都通知了。”又告诉戴成磊和周霓川,“你俩也得去。” 周霓川有点退却,可戴成磊满口答应着说:“一定去。” 叶至琏的父亲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到了他们这一辈,兄弟姐妹有十来个,就只是直系亲属齐聚一堂也已经十分的热闹。 大概是因为这不仅仅是叶至琏过个生日,所以人到得十分齐,不仅叶荣觉和叶荣跃从广州来了,连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叶荣恒也出现了。 周霓川虽然见过不少领导,可这样的阵仗还是让人有些畏惧。 好在她和叶紫还算熟,而叶紫和叶家其他人不太熟,所以两人基本是结了伴的。 因为吃的是自助餐,所以气氛比较轻松,叶至琏身边总有形形色色的人物围着,戴成磊更是一直陪着他说笑。叶潇潇怕她闲着无趣,便一个一个给她数那些出现的人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她仿佛是在认真听着,因为一直没搭腔,可叶潇潇指着文景妍问她好不好看的时候,她又是在望着叶至琏出神的。 叶潇潇看出了丝异样,却也不好说什么,便拉着一旁的叶紫,笑着问:“在北京读书习惯不习惯?学校里肯定有不少师兄排着队给你递情书吧?” 周霓川觉得有些闷,觉得这会儿也没人注意自己,便走开到后花园的小竹椅坐着。 天色有些暗,还下了丝丝秋雨,微凉。屋里不时有笑声传出,和明黄色的水晶吊灯融合在一起,分外的和睦。 不远处有一株银杏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在微风细雨中缓缓摆动着。 周霓川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至少这样鲜活的泛黄的色彩已经淡出了她的感官世界。永远的郁郁葱葱并不能代表完整的生命,更像是绵长的油灯,没有丝毫的起伏。 也不知道叶至琏是什么站在她后边的,大约是见她有些伤春悲秋的态势,不经意笑了笑,说:“都是快做人家媳妇儿的人了,可不能再这样花大把的时间来出神了。” 周霓川闻声,回头仰视着叶至琏。 叶至琏缓缓拉开她旁边的藤椅,又缓缓笑着说:“我是不是可以说其实我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从你毕业到现在,三年两个月。就跟院子里那些叔叔阿姨似的,见了我总要说是看着我长大的,其实更多的是感慨自己不知不觉的就老了。” 周霓川摇头:“你一点也不老。” 叶至琏低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说:“明儿晚上就该理发了,我这辈子还没剪过光头呢,到时候还是拍张照片,留作纪念。” 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真丝衫,看上去太薄,根本抵不住这渐冷的天气,他的口气也十分轻巧,仿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从来都以为他对任何事情都是不在乎的,可如今才明白,他是太在乎了,所以才能表现的那么不在乎。 她心里难过的不得了,却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半分,渐渐努力笑起来,说:“如果明天天晴,我们重新去一次香山吧?” 他目光忽明忽灭的,仿佛是挣扎了许久许久,最后才说:“好。” ☆、如果爱你只有一次(8)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结局 连日的阴雨天气还真被周霓川劈开一条道来,第二天果然放晴了。 彭阿姨得知要去香山,一早就到了医院,说是要一起去,可叶潇潇火急火燎的赶到医院把她拦住,说是叶荣觉发烧了。 叶至琏一听这事,也说不去香山了。 叶潇潇急着说:“也没什么大碍,况且爸说了,一会儿他来医院,晚上想陪着你。”又故意凑到叶至琏耳边,“没准爸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就配合配合,先消失一小会儿。” 叶至琏只得答应了好。 结果去香山也就只有叶至琏、戴成磊和周霓川,外加一个司机。 到了顶上,戴成磊接了个电话,说是有个在北京的亲戚出了点事,让他马上赶过去处理一下。 叶至琏见他是真的着急,提议让叶至信先帮他去办,可戴成磊不放心,一定要亲自去。 司机只好第一时间送戴成磊下山,临走的时候,戴成磊又把周霓川拉到一旁,说:“我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他现在赶过来,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周霓川认真点了点头。 戴成磊又和叶至琏说:“难得秋日里来香山,记得多照几张相片。” 叶至琏答应了好,又说:“你就是存心挑我状态不佳的时候留影。我还是做个摄影师傅,给霓川多照写相片回去,挂在广州家里,还能时不时记起北京的秋天来。” 北京的秋天,秋天的香山,倒真是格外的美,层层叠叠的异色在日光的照射下,如同海上波光,粼粼夺目。 叶至琏是个不大愿意走动的人,懒懒的停在楼宇间休憩,周霓川说要给他拍照,他也总是伸出大半个手掌把镜头遮住,然后苦着脸说:“我一般不上镜,一上镜就必定得先细心打扮,你就别想着破我的例了,可好?” 周霓川故意睨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大明星,还这么多穷讲究。”然后随意拉了位路过的小青年,请他帮忙给照张合照。 叶至琏见周霓川直直走到他面前,不由得躲了一下,周霓川很轻巧的挽住他的胳膊,使劲扣住他,笑着说:“明星见了粉丝还得以示亲和呢,咱俩都这么熟了,拍张照片而已,你别那么不乐意的。” 叶至琏说:“我主要是觉得我眼下的形象有待改进,不想日后看了这照片捶胸顿足。” 周霓川仍是扣住他不放,说:“你天天吃得好,睡得饱,事事都有人伺候着,气色比什么时候都好。” 他说不过,只得投降,老老实实对着镜头露了个笑脸。 周霓川把相机拿回来翻开效果。 十分合衬的一张相片,叶至琏的眉眼笑的极开,周霓川微微低头,娇羞的像个小娘子,后边是大片黄红色的树木,美的如同一张画。 两人都愣着看了一会儿,还是叶至琏先说:“你看你都没笑,真是浪费我的表情。” 周霓川却是十分喜欢的,把相机稳妥收好,才看着他说:“等下雪的时候,再来照一张。” 他怔了一下,故意皱眉问她:“你打算常驻这儿了?” 她却答非所问:“毕业之后就再没见过大雪,回家过年,看到的也不过就是几片小雪花,连地面都盖不满。以前在西安读书,最喜欢的就是下雪,操场和训练场连成白茫茫的一片,特别的好看。” 他顿了几秒,然后笑着说:“这还不容易,你和戴成磊调到北京来不就得了。只怕到时候冷起来,经不住了,你又闹着要回广州去。” 她望着茫茫不见底的树木,若有所思的说:“其实到哪儿不都是一样。就好比再大的床,你也只能睡那么一小块地方,只不过是个胖瘦的问题罢了,最重要的是能睡着,能睡好。” 他觉得她周身都被一股淡淡的忧伤所笼罩住了,轻易靠近不了,也不能轻易靠近。他很明白自己做了那样多的努力,为的不过是手术失败后,她能很快淡忘他。 他这辈子没为谁做过什么事,也一直以为谁也没那个能耐让他费尽心思去在乎,看起来好像是活得十分潇洒,其实内心无根无底,空荡的可怕。 他曾用金钱满足了不少人在物质上的需求,也用权利降服了一批对上层社会孜孜不倦的追求者。可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利,都不可能买得到真情实感。很多年前,三哥曾跟他说过,他们这样出身的人,不配爱别人,也不配得到别人爱,因为爱情对于他们而言,是这世上最最奢侈的东西,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保不了所爱之人的周全,倒不如不开始。 那个时候他不过十八九岁,三哥也才二十冒头,明明是该肆意挥洒青春的好时光,却无端端蒙上了一层阴影。他那时并不懂,现在才明白,爱从来都是一件千回百转的事情,也许一个转身,就已经是天涯两隔。 他终于没把那句话说出口,只是淡淡笑了笑,说:“要是奈何桥上真的有孟婆汤喝,我一定要多喝两碗,把今生的事都忘得干干净净,等来生,投个普通人家,遇上个普通的姑娘,平平凡凡过一辈子。” 叶至琏和周霓川回到医院的时候,叶荣觉几人早已经在医院候着了。 因为叶至琏矫情的表示要把以前给家里人理发的师傅请来剃光头,所以叶至信只得遵着指示办,把老师傅从天津接来。 叶潇潇笑嘻嘻的说要把这个过程录下来,结果害得所有人都被叶至琏赶出门,等他理完了,把彭阿姨事先给准备的帽子戴上了头,才肯让人进里屋。 叶潇潇大失所望,总想着把叶至琏的帽子给揪下来。 叶至琏看出她的心思,直接威胁她:“你要再敢胡闹,我立马那你暗恋的对象公布于众。” 叶潇潇这会儿再不敢闹腾了,乖乖坐到一边。 叶荣觉却饶有兴致的挑起这话题来:“我家闺女长大了,有小秘密也不跟我说了。” 叶潇潇鼓了鼓嘴,瞥了叶至琏一眼,又闹着说:“哥哥是胡说的。” 叶至琏只得应付着点头:“对对对,我胡说的。” 晚上大家伙儿都在医院吃的晚饭。 彭阿姨亲自下厨,周霓川在一旁当副手,烧了满满一桌好菜。 大家说说笑笑的,气氛十分的愉快。 八点多钟的时候,还迎来了两位意外访客,孟洋和汪咏咏。 孟洋还是一贯的嬉皮笑脸,见了叶至琏带着帽子,又见屋里没有长辈在,就损他:“谁给你挑的这个颜色的帽子?戴起来像个小老头似的。” 叶至琏故意不理他,反而对汪咏咏极其的热情,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周霓川尤其受不了这样的画面,生怕一不小心就落了泪,于是匆匆走出病房。 孟洋跟在她后边出来。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问他:“你们怎么来了?” 孟洋漫不经心地说:“我情敌明天就动刀子了,我特地来等结果的。” 她也顾不上反驳他的玩笑话,只静静发起呆来。 他见她兴致缺失,又问她:“你们没穿帮吧?” 她摇了摇头。 他拍了拍她肩膀,仿佛是在鼓励她:“等过了明天就好了。” ☆、尾声 因为叶至琏的这台手术牵动的人很多,所以院方十分的重视。 周霓川和戴成磊一大早赶到医院的时候,有不少叶家人已经来了。 叶至琏和每个人都要说笑两句,见到周霓川和戴成磊,还开起玩笑来,说:“你们结婚的时候,伴郎这个位置可一定要留给我。” 戴成磊说好,周霓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也不知孟洋是什么时候蹦出来的,更不管在场的叶家人是不是认识他的,只管凑到叶至琏面前,细细声说了几句话。 叶至琏一直在笑,最后还说:“等我好了,咱俩公平竞争一次,看咏咏到底选谁。” 孟洋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医生已经来提醒要准备进手术室。 一众人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叶潇潇那一张小嘴也不吧嗒了。 叶至琏缓缓躺在推床上,又把每个人都细细看了一遍,最后留给所有人的是一个笑脸。 周霓川一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可她除了杵在原地,默默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之外,再也没有旁的可做。 戴成磊和孟洋站在她左右两边,一个紧紧拉住她胳膊,另一个紧紧箍住她肩膀。 她想起那日的初遇,他说总有一日,要达到‘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地步才好,可她这一生,真正想要斗赢的人,从来都只有他一个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的结局,是一开始就定好了的,不晓得你们会怎么看,反正我是觉得这是个好的收声。 一直觉得写故事最大的乐趣,就是有人看,有人喜欢,有人支持,还有人能一起讨论故事里的点点滴滴。而生活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好比感情,以前总觉得遇到个差不多的就在一起吧,可等真的遇到了,才发现,真没法将就,因为如果一开始就是将就的,那剩下的几十年该怎么办?人生又没法子重来,别等到百年后回想起来,连为爱勇敢一次都没有过,要知道,人能记住的,总是那些出格的事情。所以姑娘们,飞蛾扑火的爱情,要是撞见了,千万别退缩。 ☆、汪咏咏番外 汪咏咏是和孟洋一道从广州来北京看叶至琏的。 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一落地又马不停蹄的往医院赶,终于在晚上八点钟出现在了叶至琏面前。 他们这个生活圈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前几日她在游轮上拒绝叶至琏求婚的事情几乎弄得满城风雨,连汪爸爸也惊动了,专门找她谈话,也不了解清楚情况,一开口就批评她不懂事,然后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条一条摆清楚放在她面前,等着她认错。她心里一直憋着股气儿,到了这个时候是完全压不住了,红着眼圈说:“他不爱我,也不是真心想娶我。” 这话听起来真是哀怨情长的。 昨儿晚上孟洋三更半夜的把她拉起来喝酒,她日常至多是喝些红酒,可也不知怎么了,竟一时冲动,拿着洋酒瓶子猛往肚子里灌。其实那味道真心难喝,像是白开水参了烟灰,呛得很。她也是借故红了眼圈,冲着孟洋大吼:“她究竟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二个心心念念的都是她?” 孟洋大概原本也是想从她嘴里套出话来的,可突得听到她这么一吼,愣了好半天,最后低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倒希望自己能傻一点,看不出端倪,然后心安理得的接受孟洋的二次告白,或是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向叶至琏伸出纤细的手指。可她天生不是能对感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陪着叶至琏演了两三个月的戏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但凡相熟的长辈提起她来,往往都是夸她识大体,会办事,说白了,也就是会察言观色,其实她骨子里的傲劲儿没有几个人懂。 回国之后,孟洋请她吃饭,满腹心思都是想着与她复合。面对这样一个等了自己好些年的男人,她不是不心动,可巧的是,他离席去洗手间,手机上有周霓川的来电,她无意看到那个闪动的图片,是黄灿灿的油菜花地,孟洋一手搭在周霓川肩上,笑的十分开心。 她恍然间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果然孟洋一回来见到有未接来电,也不管她在不在场,高高兴兴给人家周霓川回了过去。 时间与距离是感情最大的杀手,面对孟洋,她倒也没什么可怪的,反正世上的男人多如牛毛,能配得上她汪咏咏的并不只有孟洋一个人。好比偶尔一道吃吃饭,品品小酒的叶至琏就是个不错的选择。更顺心的事是,叶至琏对她大约也是有意思的,约着吃饭的次数逐渐多起来。 她也听说过他不少的风流账,可她愿意相信再怎么爱玩的男人也总有归家的一天,而她有信心营造一个牵动他心思的家。 只是她输了,输给了自己的自信,也再次输给了周霓川。唯一反转的机会,大约是和周霓川在一起的人是戴成磊,所以叶至琏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插足的意思。直到叶至琏突然病倒,她才明白,这个机会并不是因为戴成磊,而是源自于他脑子里那颗压迫到神经的肿瘤。 她并不是就真的对叶至琏爱的死去活来,只是那一瞬间,她突然很愿意配合他在所有人面前演完这出戏,投入自己的真情实感,仿佛即将面对生死考验的那个人真的是爱她的。 后来才明白,其实她爱上的,是他的爱情,所以她没有办法接受他的求婚,大概他对她接不接受也是无所谓的。反正他已经用行动彻彻底底断绝了周霓川的一切念想。 所以当她宿醉醒来,得知昨夜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向孟洋和盘托出之后,心里焦急的不得了,好在周霓川和戴成磊都愿意把这个谎言继续维持下去,因为无论是谁,都希望叶至琏能安心的做手术。 事实上,叶至琏到目前为止,应该是不知晓这其中发生的种种变故。在见到她的时候,还十分欢喜的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觉得在一群明白人面前演戏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还是努力保持着笑容,快步走到他面前,轻轻说:“我还等着你一觉醒来给我戴上戒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