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小师妹就是坠吊的! 作者: 梨花疏影 文案: 专栏接档文:被献祭后我成为神灵新娘 沉鱼意外穿成了一部暗黑流团宠文的女主。 虽是名门正派的小师妹,但实际上不过是外宗上供的药人,生得娇弱美貌。 按照剧情,她将在工作三百个日夜后,被大师兄一剑斩杀,以破情劫。 负责的系统和她抱头痛哭:“对不起,本来是要把你送团宠片场的,结果失手送午夜场了QAQ” 沉鱼:……不要紧,我想想该怎么苟。 此时,她需要面对的是—— 看似平平无奇的师尊,真实身份是无情道君,镇守人间千年。因看透天道轮回,而厌倦自身背负宿命,外表温柔,实则最为冷心。 大师兄天生无情道种,孤傲如枝上霜雪,一心追求大道。因此发现自己爱上药人,便会一剑将她斩杀,断情绝意。 恶鬼之身的小师兄,自幼被视为不详百般欺凌。因此性情乖戾阴郁,厌恶人族,手段最为酷烈。 魔教少主生得悲天悯人观音面,却是心狠手辣不做人。是将她推入火坑的主使者,却因迷恋被她背叛的感觉,再度将她夺回占有。 于是小姑娘兢兢业业,认真恪守午夜场小师妹的本分,积极在神经病中挣扎求生。 在她的努力下,仙人垂眸,道种心动,罗刹皈依,魔修从良。 只是手段……似乎有些不对劲? 系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他们即使知道你是坏女孩,也只将剑锋指向彼此?” 沉鱼认真地思索后:“可能是因为他们知道,美人只配强者拥有吧。” #做不成团宠小师妹的我,只好改行做海王小宝贝了# #真情救不了神经病,但海王可以# 【食用指南】 1.全员单箭头,女主小太阳心里只有回家。 2.结局1v1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沉鱼 ┃ 配角:接档文:被献祭后我成为神灵新娘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午夜场小师妹自救指南 立意: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第一章 :鬼面少年 “我觉得不行。” 沉鱼关掉剧本,抿紧嘴唇。 她脑海中响起系统千机的声音,它劝说:“但是不这么做,咱们没法回家呀。” 其实沉鱼知道它说的有理,但是…… 她打开脑海里的剧本,鼓起勇气又瞄了一眼。 仍然是满目和谐词。 具体感受就像是看自己第一人称视角的高o小o文,而且是随便一句拿出来,都只会剩下“离池的口口在沉鱼口口里口口”的惨烈程度。 …… 沉鱼关掉剧本,闷闷地说道:“如果真的按照剧情,我007的做,每天换着人的做,你确定最后还能活着回去么?” 这种高危世界从不属于时管局的考虑范畴,因为它严重侵犯了员工人权,沉鱼也从未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 如今遭到意外,为了活下去,为了回家,她愿意忍受屈辱。 但要是今晚受尽屈辱委曲求全,也没能活下去呢? 沉鱼眨去眼底的泪意,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镇定些。 气氛一时陷入静默。 事情是这样的。 沉鱼原本是时管局一名实习生,因为性格踏实努力,办事认真,前不久得到了外派到团宠世界做女主的机会,如果任务顺利完成,就能成功转正。 结果由于系统千机定位出错,两人如今一起流落到这个即将崩坏的,男频群像修真小说世界。 这里磁场极其紊乱,以至于现在他们无法向局里求救,也无法自主返回,要想恢复磁场稳定,只能维护这个世界。 具体维护方式是攻略四个世界基石,也就是四个男主角,解开他们的心魔。 但问题是,原作属于暗黑限制级风格,而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则是个极品炉鼎,炮灰角色。 剧情设定里的她娇弱貌美,灵力弱鸡,被当做礼物辗转在四个男主的床榻上,最后作者以某位男主需要破情劫为由,斩杀了她这个“令他分神”的炮灰。 不乐观地想,四个男主里至少一个脑子有大病。 “别太担心,离池比其他男主好上手,”千机试图安慰她,“而且你很美,体质又是水属性,一会儿没那么容易受伤。” 这话实在不中听,更有股劝她躺平认输的意味。 可系统说的是她必须面对的事实——她穿越来的时机实在过于糟糕,剧情已经开始了。 此时此刻,正发展到原主给重伤离池下了合欢香,并自愿把两人锁在房间里的情节。 那便不得不问了。 离池是谁? 剧情中第一个出场的男主,为恶鬼与人类诞下的血脉。由于鬼族之身,他自幼饱受欺凌,艰难长大,故而厌恶人类,心魔深重。 之后他神秘进入归古剑派,成为暗门王牌。 因为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佩戴着青铜鬼面,再加上冷漠善战,于是又有着鬼面夜叉的名号。 这样的狠角色,再强大的修士都不敢轻易招惹。 原主并非不畏惧他,只是由于温顺性格,以及对主人的忠诚,便决然趁这次离池重伤,对他下了药,打算靠夺走他的元阳削弱他的实力。 离池身为鬼族,必须与第一个得到他元阳之身的人定期交.合,否则鬼气便会阻滞不前。因此他醒来后没有立即要原主性命,但原主的不光彩行为还是让离池心生厌恶。 也不知道原主被斩杀后,离池该怎么解决他的诅咒。 想到这里,沉鱼抬眼看向门栓,其上流转淡淡金光,已经被其他人下了禁制。在她拿到离池元阳前,这道禁制都不会解开。 也就是说,跑是肯定跑不了的,可如果什么都不做,以离池的冷酷性格,苏醒后必然会斩杀她,作为冒犯这位暗门王牌的惩戒。 “沉鱼……” 千机欲言又止,示意她准备时间不多了。 离池就在她身后的床上躺着呢。 沉鱼深深呼出口气,轻拍脸颊,想令自己浮躁的情绪平静下来。 抱怨没有用,无论如何,总得先想想怎么处理烂摊子。 她转动脑筋,拼命思索如今的破局方法。 保底手段是拿走离池的元阳,令离池必须留她性命,但那之后的事情走向,就会和原作大概率重合了。 ……同样是死路一条。 如今摆在她眼前的选择,根本就是当场去世和饮鸩止渴二选一。 想到这里,她鼻尖不由泛酸,在她短暂的半年实习经历里,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艰难的抉择。 这都是些什么人间疾苦啊。 小姑娘闷闷地吸了吸鼻子,决定先看看离池目前处于什么情况。 她起身走向床前,尽量令声线变得平稳:“您还好么?” 床幔之后的人影没有任何反应,想来情况是不太好的。 沉鱼卷起床幔,离池的模样映入眼帘。 离池佩戴着恶鬼面具,安静地躺在床上,被褥严实地盖住了他的身形,以沉鱼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在枕边散落的被鲜血濡湿的黑色长发。 他受了重伤,但这面具仍然完好无损,想来多半是规格不低的法宝。 威严的青铜面具被雕刻成传说里恶鬼夜叉的模样,怒目獠牙,鬼气森森,透着逼人的狰狞与凶狠,仅仅只是对视,便有股阴冷凉意自尾椎一路窜上天灵盖,令人手脚发软,本能的想要逃离。 但仔细看去,便能注意到深色血迹已然濡湿了锦衾。 看来栖月阁的人将离池带来这里时,根本没有给他止血。完全只想把这烫手山芋尽快丢给她。 但她可没有能转手的下家。 那就先帮离池止血? 原作剧情里也没说原主有没有帮离池处理伤口,反正她夺走离池元阳后离池就醒了,然后两人就开始这样那样。 沉鱼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她妥帖帮离池处理了伤口,那至少离池醒来时脾气不会太暴躁。 毕竟将心比心,如果她遭遇这样的情况,伤口没被处理还有人对自己念叨,她也会很不高兴。 而如果那个人帮她处理了伤口,她至少会愿意听想他说什么。 沉鱼中二期看过几本暗黑流小说,记得那种世界观讲究弱肉强食,利己主义。像她这种老实人,反倒不是死的最快的,因为很适合做工具人,为主角奉献。 她不介意这种角色定位。 因为她更不适应每天都在和人互相算计,或者喊打喊杀的生活。 有前辈教过,面对攻略人物,用些手段可以更爽快高效,只是她总觉得,能讲道理解决的问题,就尽量讲道理。 这样不会被人记恨,也问心无愧,或许效率是低了点,可每一步都很妥帖,让她觉得很踏实放心。 说白了就是小姑娘性格老实又有点怂怂的,做不来坏事。 有一位很厉害的前辈教过她,无论什么世界,都有被改造为另一种发展的可能,除非无药可救,都不要轻言放弃。 毕竟时管局的专员,在很多时候,都是一个即将崩坏的世界所能得到的最后希望。 沉鱼心说,午夜场世界和三岁半世界,应该也有点类似之处,改造起来或许不太困难……吧? 她决定先努努力,看自己能不能在这个高危世界拿团宠剧本,或者最佳工具人剧本也行。 随着想法的逐渐完善,沉鱼浮躁如煮沸的思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认真盘算,等离池醒后,就尽量和离池讲道理,彰显自己的工具人咸鱼定位。 他们终究是同门,她释放善意在先,那离池也不至于二话不说,就直接一刀劈了她。 而如果离池不配合,她就加大合欢香药量,离池本就受了重伤,也没法反抗她。 嗯,差不多就这么办! 敲定行动计划后,沉鱼看向桌面,那里放着药箱和一只铜盆,本是用来装模作样,顺便满足作者一些奇怪的癖好。 她现在则是要发挥它们的本职作用。 “您受了伤,我需要为您处理伤口。” 她不知道离池能不能听到这句话,反正姑且先声明一句。 沉鱼将他身上的锦衾小心掀开,布料与肌肤被鲜血粘住一起,她便用剪刀小心剪开,或者温水沾湿边缘小心揭下。 出乎她的意料,离池上身赤.裸,四肢修长,肌肉线条漂亮。劲瘦有力的身体上蛰伏着诡异的黑色纹身,鲜血与黑色纹身沿着肌肉纹理纠缠,妖艳而诡异。 但沉鱼没有多看,全心被离池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惊到了,伤口有些是新伤,有些是旧疮,交叠在一起看着就疼,最严重的的一处,则是胸前的贯穿伤,此时仍在持续失血。换做普通修士受了这一下,又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怕是已经死了。 她拿出木盒中的纱布与止血散,这是最为常规普通的方式。那些更加神奇的手段通常都需要强大灵力驱动,但她只是个炉鼎,灵力微弱,用不来那些法术。 她忙活了好一阵,为离池做完紧急处理。 包扎时,她注意到对方身体温度滚烫,应该在发高烧。 原主留下的记忆中,包括清水诀和冰凝诀两种最简单的法术,倒是正好可以用来清洗冰镇毛巾,为他物理降温。 但在此时,她却遇到了一个问题:离池的面具,把他的额头遮得严严实实。 她总不能给面具降温吧? 而且面具捂得太严实,也对退烧没好处。 想了想,沉鱼决定尊重离池的习惯,将面具下移三分之一,仍然盖着他的眉眼,只在额头上敷冷毛巾。 说做就做。 沉鱼将毛巾拧干,随后小心地拨开了离池的额发。 他的头发与他给人的感受不同,柔顺而微凉,手感极佳。 但就在沉鱼指尖碰触到面具的一瞬间,她却感到手下陡然一空。 她并没有感受到青铜面具坚硬冰冷的触感,而是某人温润的肌肤。 ——面具居然消失了!? 她还没看清,便觉腕间一紧,随后体.位骤变,视线翻转,她被人压在了坚硬的石床上。 好痛!! 她紧张地抬眼,正正对上了……少年的昳丽面容。 少年黑发如泼墨,脸颊浮现不正常的酡红,薄唇水润,令本就精致清秀的眉眼愈发秾丽。 清俊的身姿,会让人联想到朝霞旭日下,薄雾笼罩的暗青色山峦,或是细雨缀连天空与江面,其中天水一线的水墨风景。 绝没有人能想到,隐藏在面具下的不是面目狰狞的恶鬼,而是个姿容如朝霞般瑰丽的绝色美少年。 与外表狰狞森严的面具不同,离池本人神情反而颇为冷淡,即使做着威胁性十足的压制之举,脸上也没有半分冷酷杀意。 他眼睫微垂地看向她,眼神宛如冬日初雪,或是春夜细雨。有些许冷意,却并不尖锐砭骨,令人畏惧。 沉鱼无端生出一个想法:或许离池过去杀人时,面具后的神色也是如此轻柔平静。 总之他能保持冷静最好,那自己就可以和离池解释清楚情况,然后表态沟通,解决这次事件。 然而,就在沉鱼紧张地准备开口时,她忽然感到面颊微凉。 恶鬼冰冷的指尖,轻轻贴在她的面颊上,随后虚虚下滑,停留在她的唇瓣上。她的肌肤温热,便越发显得他手指冰冷,所过之处,令她不由细微的战栗。 沉鱼:诶?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有些懵地望向离池,在看到少年眼底的惘然情迷之色时,陡然明白过来。 少年黝黑眼眸带着水意,眼神缱绻,旖旎如潺潺春水上漂浮的花瓣。 他平日大约都是如落雪般冷淡,用狰狞鬼面遮掩住自己面容,却是头回露出这副柔软之态,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沉鱼,似乎对她很有兴趣。 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千机急了:“坏了,离池药性还没解开!” 沉鱼只想着和离池表忠心拉关系,甚至很用心地给他包扎伤口做铺垫,却一时忘了,他还中着情香,更低估了十倍合欢香对重伤者产生的效用。 这意味着,在讲道理之前,她首先需要考虑,怎么为离池解毒。 总不能真用自己给他当解药吧? “立刻搜索有什么解决方式。”说完她补充,“不需要深入交流的。” 千机快速检索完数据库,声音有点迟疑。 “你现在条件太极限了,方法受很大限制,所以……” 沉鱼隐约觉得不妙:“所以?” “得用手。” 千机确定地给出了答案。 沉鱼:???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 离池(盯):是你先开始的。 沉鱼:嗯? 离池(冷漠):你得对我负责。 沉鱼:??? #好心帮人解药,他却想碰瓷我,怎么办在线等# * 第二章 :恶鬼的项圈 听到千机的提议,沉鱼脸颊温度顿时急速上升。 她觉得不止是自己,换做任何人,都绝对做不到迅速接受这个提议。 简直就是……过分嘛。 而离池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沉鱼下意识躲开恶鬼那如有实质的眼神。仿佛这样就能赶走那令她想要蜷起身体的,被目光侵.犯的感觉。 可他们离得实在太近了,以至于呼吸相闻。 离池的气息宛若急骤夜雨,阵阵上涌将她包裹,雨水气息冲淡了合欢香的甜腻,令她神识骤然一清。可在那雨水之中,又有着恶鬼所独有的凛冽强势。 黑色纹身沿着他的肌肉纹理,随着他的吐息起伏,张弛之间,格外有种诡谲的吸引力。 看着那片仿佛逐渐流动起来的纹身,沉鱼的目光出现了一瞬昏沉。 但为什么,离池的手指明明那么冰冷,却会令她被触碰到的肌肤变得如此灼烫,以至于她反而越发想要亲近他。 ……不对! 沉鱼被自己的想法骤然惊醒。 她好像闷在室内太久,也被合欢香影响了。 沉鱼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思索能力和体力一直在流失,如果再不拿出行动,事情发展大概就真的要无法控制。 此时恶鬼的手指继续顺着她的脸颊轻柔下移,似乎要探向更加神秘之处。 她来不及细想,作为炉鼎而言,她的力量过于弱小,即使拼尽全力,也只是偏过头,避开了少年将要触碰自己的指尖。 “不要!” 在恶鬼听来,少女慌乱之中的这句拒绝,听起来柔软微弱,而眼眸里也写满不安紧张的色彩,显得愈发无助。 离池微微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黑色长发自他肩头滑落,少年眉心微蹙,说不出的昳丽秀气。 然后,他松开了她。 诶? 事情这么顺利让沉鱼有些惊讶。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紧张地抬头,看见少年额际不知何时已沁出细密的冷汗,眉心紧蹙,露出隐忍克制之色,注意到她的目光后,少年立刻阖眼,转头不再看她。 离池是在对抗药性么?他莫非还能控制自身? 她小心地收回手,尽量不与离池肌肤碰触。但这治标不治本,(和谐和谐)。 沉鱼木着脸,努力不去思索那是什么。 总之先从床上下去再说。 她双手抵在离池肩头,准备把他推开。 少年并没有反抗。 好……尽量温柔小心地……嗯? 这还是相遇以来,她头回听到离池的声音。 少年的轻哼,仿佛轻柔刮过鼓面的甲片,令人心头微痒。 沉鱼的动作顿时僵住。 毫无经验的小姑娘一时手足无措,就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场面彻底失控。 千机提醒:“你动作快点,没时间磨蹭。” 沉鱼有些委屈,心说她哪里磨蹭了。 不过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她认真思索了一秒。 她现在力气不够,做不到一下推开离池。 好在这里是仙侠世界。 原主的灵力除了水属性自带的净化镇定特性外,没有任何攻击倾向,所以她可以用这点灵力一口气推开离池,同时不会伤到他。 沉鱼闭上眼睛,气沉丹田,顺着原主留下的记忆,寻找自己经脉中那丝丝缕缕的灵力。 这具身体里的灵力虽然少,却并不难找,她用神识感知了一下,“质感”像是坚韧的蛛丝,虽然细,可足够柔韧。 灵力包裹着她的手,小心地抵在离池胸前,可只是稍稍一碰,居然就像硫酸剧烈反应般冒出白烟,不断侵蚀皮肤,在少年身上留下了深红指印。 诡异黑色纹身之中陡然出现三点指印,仿佛梅花瓣,显得尤为醒目。 沉鱼吓得立刻抽回手。 可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觉身上少年剧烈颤抖,再难自抑,急促地低低喘.息起来。 沉鱼:??? 经验浅薄的小姑娘没反应过来,千机则惊讶地说道:“咦,你真的用手给他解决了!” “而且你的灵力和离池的鬼气产生了剧烈反应,净化掉了他胸前的那片鬼气?” 净化听起来就很疼,那倒是难怪离池会颤抖。 沉鱼紧跟着回过味儿。 不对啊,这怎么会直接帮离池解开情香? 少年此时喘息渐歇,那双充满掠夺混沌之意的眼眸逐渐恢复清明。 她这才能撑着床坐起来,她看到自己衣料上面白雪点点。 少年声音冷漠压抑:“你做了什么?” 离池的音色相当独特,像夜色下流过卵石的潺潺溪水般清澈,又有着宛如细雪的特殊颗粒感。 但紧跟着,他蹙眉更深,露出有些痛楚的不适之色,立刻避开与她的肌肤接触。 他身上的黑色纹身在方才又有了一瞬起伏翻腾,如同眠龙惊醒。 “我是沉鱼。你受了重伤,但你同伴没有管你,将你扔在此处。然后前辈打发我来为你治伤,没想到你的面具突然消失,把我……我原本想用灵力把你推开的,结果你就突然醒了。” 沉鱼认真解释时,少年神情始终冷漠。 其实原因如何,已经无关紧要了,他需要考虑的是这件事导致的后果。 没有人会在意一把刀是否清白,人们只会关心他的刀锋是否仍然锋利。 可他元阳已失。 在这个世界上,他从此有了个致命弱点。 这才是现在最令离池惊怒的。 一念至此,他身上的黑色纹身,也就是镇邪咒又开始隐约躁动,以剧痛警醒他的乖戾之心。 镇邪咒是枚封入他体内的符咒,能够约束恶鬼天生的杀戮之心,已与他相伴许久。 “够了。” 他无心听这个女孩废话。 弱小无用的凡人女孩,只会拖累他的行动。 “……嗯?” “是谁指使你的?” 说这句话时,少年内心略有些烦躁。 他素来寡言少语,极少与人说这么多话,这几句话已经是他接近三天的话语量了。 结果面前的少女仍然眼神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离池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凡人美丑毫无意义,于他而言,唯一有价值的品质,就是效率。 离池冷漠地想到,或许使用刀剑,能让这个女孩的效率更高些。 像之前他审讯的敌人,只需对他们用些手段,便老老实实——嘶! 少年英气浓密的眉毛深深皱起来。 镇邪咒又在警告他了。 但受害者分明是他。 离池不理解,镇邪咒为何总是对凡人如此偏爱。 身为暗门豢养的恶犬,他极少思考自己的微妙处境,可偶尔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无孔不入的,令人烦躁意乱的歧视。 只是他早习惯外界待他的不公平。 无所谓。 沉鱼感觉到离池心情不悦,于是试图以眼神给暗示:“我也有苦衷,你要是可以带我离开栖月阁,我就能配合你了。” 其实现在说幕后主使也没问题,但她更想借助此事加深与离池的联系,方便调查他心魔为何。 可惜离池思路和她不太一样。 沉鱼试图美貌wink攻势被他干脆地忽视掉,捕捉到的则是她在同自己讨价还价。 于是少年神情愈发阴郁。 是仗着骗取他元阳后,两人签下死契,他无法伤害她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么? 当真以为他便没法子了么? 少年音色清冽,听起来有种清凉的感觉。 “你既然得了我的元阳,那每逢下弦之夜,你均需与我交合,此为鬼族元阳血契,无法解除。” 说到这里,少年的眼中带了冷冷的嘲意。 “而你的血肉富含净化灵力,是鬼族上好血食,我无法保证我不会吃掉你,尤其是。” 他嗤笑:“意乱情迷之时。” 离池本就相貌昳丽若朝霞,此时哪怕冷漠哂笑,也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沉鱼错愕。 说好的用手不会牵扯元阳呢? 她立刻在心里质问千机:“你不是说用手不算么?” 千机也惊了:“用手都没法怀孕的,当然不算元阳啊!而且他以前自己没这么做过么?!” ……嗯? 两人忽然陷入了,短暂的、微妙的沉默。 “说起来确实很奇怪啊,我灵力净化了他的鬼气,他不是应该觉得疼么,为什么元阳会出——” 说到这里,沉鱼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会吧不会吧? 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半晌后,千机不情愿地承认:“好叭,可能鬼这个种族的设定比我预估的更纯情些。” 而离池除却纯情外,可能还有一点点小特殊的……嗯。 沉鱼想呸它。 鬼族纯情个屁。 女方会在那啥的时候被吃掉,这种限制级剧情也能算纯爱? 沉鱼神色凝重,不死心问:“你我生死与共,把我吃了,你不会死么?” “嗯。”离池淡淡道,“所以约半只是吃掉你一根胳膊,先与你说声抱歉。” 一声冷漠抱歉,毫无诚意,纯粹就是恐吓。 但这句恐吓原理上确实可行,鬼族生命力旺盛,胳膊掉了也可以再长出来。 难受的只会是她。 沉鱼麻了:好哥哥你认真的吗? 见那原本眉目生动的少女,总算吃了瘪,像是褪了色的花陡然蔫吧下来,离池烦躁抑郁的内心,总算稍稍得以平息。 而镇邪咒带来的疼痛,反倒是其次了。 某个老怪物曾说过,他就是条凶狠养不熟的疯犬。 以疯犬的处事原则来说,既然他必须留沉鱼一命解咒,那为了避免她四处乱跑,折断四肢养在身边似乎是最合理的选择。 而那幕后主使她的小人,他也定会找出来,令其付出血的代价。 少年垂下眼睫,他的睫毛纤长浓密,比其他男性更显秀气,只是因为周身那深沉杀意,昳丽容姿中,无端便添了几分乖戾阴郁。 沉鱼敏锐感觉到,离池在讨厌她,且对她毫无信任。 这可怎么办? “对不起……” 沉鱼也确实不知该如何澄清今晚的误会。 毕竟原主亲手下毒,离池亲眼看到了,那即使她说明自己用手避嫌……感觉除了激怒离池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少年轻嗤,似乎对这句苍白的道歉毫无感觉。 他起身向门外走去。 暗青混杂着墨色的雾气变幻,逐渐勾勒出恶鬼面具的形状,重新遮掩了少年昳丽而冷漠的面容。一切乖戾阴暗,都会被这副面具封存。 沉鱼看着他的背影,心情一时有些沮丧。 初次剧□□件,她除了得罪离池,似乎什么都没做到。 而且离池这么反感她,大概两人下次见面也就是下弦之夜……这种进度,等她净化心魔回家,鬼知道都猴年马月了。 “咋办啊千机宝贝。” 沉鱼在心里发愁地对千机嘀咕。 千机正要安慰她,却听走到门前的少年忽然开口了。 清冽的嗓音通过鬼面传来,显得有几分沉闷。 “四日之后,我会接你离开此处,勿要乱跑。” 沉鱼颇感惊喜,但出于习惯,她问道:“为什么?” 少年冷淡声音中带着微妙厌弃:“你不是我的炉鼎么?” 沉鱼:……诶??? 可她没有看到,面具后的少年,神色比她更烦躁。 他自小来去如风,头回需要考虑应当如何安置另一个人。 这种顾虑感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野犬不喜欢拴住自己的绳子。 恶鬼亦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私人提问 沉鱼(小心):离池,不是我好奇哦,就是我一个朋友临死前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 离池:? 沉鱼(闭眼):你是不是喜欢疼一点? 离池:…… 离池(冷漠):那她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 这章依然掉落30个红包,大家冲冲冲! 第三章 :玉观音 “如何带你离开,交给我便是。” “这四日里我有任务,你保护好自己,莫要让更多人知道你与我的关系。” 离池警告道:“历史上成为鬼族血契的凡人都死的很惨。你若不想死,便老实点。” 这道理沉鱼当然懂,她也觉得栖月阁不安全,于是认真点头。 鬼面少年盯她看了两眼,约莫在估计她表现出的服从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不过最后他大概还是认可了。 离池目光落在泛着金光的门栓上,前进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只见他周身黑色鬼气如云海般鼓动翻涌,瞬间摧毁了门栓上的法阵。 在阴寒暴戾的鬼气面前,这阵法连张纸都不如,顺带一起被摧毁的还有可怜的木门。 清朗的晚风吹动沉鱼散落的发丝,令她急促跳动的心脏渐渐平息。 原作里的初见杀,总算有惊无险的度过,从结果来看,满分一百甚至可以打到八十。 但系统发现少女并没有露出放松神色,仍然蹙眉思索,出言问道。 “怎么,他有哪里不对么?” “主动权在他手上。” 沉鱼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如果过几天离池不来接她呢?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且态度还对她有很大敌意,不知道以后会对她怎么样,相处风险太高了。 她虽然想更接近离池,但并非这种方式。 现在她与其说是主动攻略离池,倒不如说……有点混? 沉鱼不想当混子,她想C。 “但你现在的身份就是这样呀,没办法。”千机实话实说,“而且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以后要是受委屈了一定要忍住,就当为了回家卧薪尝胆。” “我知道,我能忍住。”沉鱼脾气很好,她认真解释自己的想法,“我就是想尽快摆脱这个身份。” 底层炉鼎做什么都不方便。 即使她是炉鼎里的未来之星,也很难说能有多少话语权。 可是,她怎么做才能尽快升职呢? 沉鱼想了大半夜也没拿出办法,最终迷迷糊糊地睡去。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大难题,第二天就有人为她解决了。 * 栖月阁做的事情虽然听起来很那什么,但官方定位里,他们应该算作医疗后勤组织。 这个世界已经进入末法时代,暴露在护法大阵外的人类时刻都会被高纯度的灵潮侵蚀,修为越高的人越是敏感,若不想走火入魔,便必须净化体内狂暴灵力。 炉鼎便是这样一群特殊体质的人,他们虽然无法修行,却能够以特殊方式净化灵潮侵蚀。 这种仪式的官方名称为“祓除”。 每次祓除仪式的过程都会被记录,以作为研究灵潮的资料。 而祓除结束后,便需交还任务令牌,并在官方存档。 于是翌日一遭,沉鱼便决定好了自己今日的行动安排。 “那就去交还任务令牌吧。” 沉鱼暗忖,交还令牌绝非只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要求原主骗取离池元阳的主使者,肯定会找机会与她面谈,确认离池是否元阳已失。 那她可得好好琢磨,一会儿如果和大佬见面,自己该如何交代。 说干就干。 有千机辅助,沉鱼不担心迷路。 “栖月阁真大啊。” 沉鱼由衷感叹。 而且这里很漂亮。 身侧花影摇曳,碎石子路蜿蜒,栖月阁就像是精致的园林,无论看向哪处,均是令人心醉神迷的景色,而氤氲弥漫的白色薄雾,令一切都变得如梦似幻,恍如仙境。 “快到了。”千机对照着原作描述,不断校正两人前进路线,“我已经模拟出整座栖月阁的地理情况了。” 这便是人类最先进智能的运算能力。 “辛苦辽。” 两人闲聊着,总算到了发布任务的重明台。 “也不知道慕如镜在不在这里。” 沉鱼暗自打量四周,没发现疑似慕如镜的人物。 慕如镜,原作四大男主之一,也是原主背后的真正主使者。 沉鱼今早便是一直在琢磨他。 慕如镜是魔道埋在正道的暗子,目前出任归古剑派的门外顾问,由于行事悲悯高洁,有着小观音的美称。 据文中描述,这位顶级行为艺术大师对归古剑派的侵蚀程度极深,就连原主这栖月阁的明日之星,暗地里也为慕如镜效忠。 否则为离池祓除的高危任务,正常走栖月阁流程,根本轮不到她这宝贝苗苗头上。 “地级一等任务已完成,麻烦交回令牌。” 收回令牌后,专台的弟子为她以朱笔记下履历,并告知她可以自行领取所需的药物。 她此次的任务流程到这里,算是彻底完成。 只是她刻意磨蹭了一会儿,没见到疑似和她接头的人物,不禁颇为犹疑。 罢辽。 少女心态豁达。 反正着急的不是她。 考虑到自己没受什么难以启齿的伤,只有手腕上被离池紧握住时造成的淤青,沉鱼决定去药庐领点化瘀的药。 药庐正在重明台旁边,虽然是专供栖月阁弟子疗伤的地方,从外表来看,也并无特别之处。 她走进药庐,医女正在打瞌睡,听闻她的来意,头也不抬道:“赤芍露,活血散,你自取。” 沉鱼可不认识草药模样,更不要说还是修真版本的了,这让她自己怎么抓药? “你总识字吧?” 医女不耐道。 沉鱼点头:“哦……” 既然药瓶有字,那没事了。 但真正到了药柜前时,对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深褐色高柜,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小抽屉,沉鱼才意识到困难所在。 这怎么找? “你要找的丹药,是这个么?” 就在此时,某道温柔嗓音响起。 沉鱼转眼,望进双含笑的温柔眼眸,仿佛三月河畔的脉脉春风。 观音般清丽洁净的年轻人身着宽袖素袍,长发以玉冠简单束起,其上缀有一颗皎洁明珠。而其垂下的发丝犹如丝滑乌亮的绸缎。 他容姿清绝,更有一双独特眼眸,宛如银镜般纯粹洁净,一旦温柔地注视着某人时,便仿佛观音低眉,自有悲悯清净之感。 他掌间卧着两只药瓶,正是沉鱼需要的那些。 乍看见此人,甚至不需千机提醒,沉鱼心中便生出了一个想法。 不会是别人了。 他就是慕如镜。 世上绝不会有谁,会比面前清丽秀美的年轻人,更配观音之号。 问题是,他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男子。 栖月阁由于漂亮柔弱女子过多,素来严禁外男擅自入内。 沉鱼立刻回神:“多谢,只是……您怎么来了?” 慕如镜温柔凝睇:“我担心你出事,特意前来探望。现在感觉如何?” “受了些伤,但是不打紧,让您费心了。” 慕如镜的目光在少女面上停留一瞬。 “离池素有残暴之名,在你之前已残害十数名少女。”他轻叹,“若非信任你的能力,我也不愿令你如此冒险。” 沉鱼讶然,离池杀了十多名女孩? 可想起那个隐藏在鬼面之后的清冷昳丽少年,沉鱼总觉得对应不上。 对于她的疑惑,千机无法回答:“这个剧本里没说,不过鱼鱼,我觉得你最好别以貌取人。” 沉鱼心说有道理。 毕竟这慕如镜不就生动诠释了这句话么? 于是她暂时放下离池,转而为自己邀功:“离池确实乖戾,好在情香分量足够,令他没有暴怒到将我杀死。” 观音般秀丽的青年眉目舒展,似乎因此感到欣慰,随后询问。 “那离池的元阳,你可有接触?” “我并非强迫你,只是……”慕如镜稍显歉疚,眉目间带着淡淡忧虑,“对于此等凶悍恶鬼,破除其元阳抵消功力,着实必要。” 沉鱼略显沮丧道:“没有,他宁死不让我碰他,轰破门后便离开了。” 她不能向任何人暴露,自己已经取得离池元阳,两人建立血契之事。 可她没能等到慕如镜的回应。 后者透彻明镜般的眼眸,清晰勾勒出了她的模样。 ……瞅她干嘛? 那眼睛着实奇异,看得人毛毛的。 慕如镜半晌才轻声言道:“辛苦了。” “失败也无妨,昨晚着实令你受惊。” 沉鱼自然表态:“没有没有,是我的问题,您有需要只管吩咐就好了。” “我从来都很相信沉鱼的能力。” 秀丽纯澈的年轻人,专注地看着她,神色如此信任诚恳,足以令任何人心神激荡,愿意为他肝脑涂地。 “我确有一难事,不知沉鱼可否为我解忧?” 行叭, 她是客气,没想到慕如镜居然真的不和她客气。 “您请说。” 慕如镜倒也没卖关子,神色微凝道。 “你需在三日后的门派小选上,自陈转入暗门。” 沉鱼:……? 她没记错的话,离池不就是暗门王牌么。 慕如镜这是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送工作送药送男人,您就是男菩萨么? * 呜呜呜上章因为不和谐,改了三四次,所以关键情节懂得都懂,什么也没发生哦(确信) 本章依然30个红包。 第四章 :任务 “好的。”沉鱼首先接下任务,随后问,“我要在那里做什么?” “暗门弟子冷酷残忍,你无需与他们相处。”慕如镜不急不缓地说道,“只是要在那里调查件往事。” 一听不是要勾引男人,沉鱼顿时松口气,说话也有底气了。 “什么事?” “调查暗门弟子失踪之事的内情。” 慕如镜声音轻缓而诚恳:“暗门去年先后共有无故失踪弟子四名,而他们的师尊对此似乎有所隐瞒。由于暗门独立,宗门上不愿插手他们的内部事务。所以,沉鱼,我需要你的帮助。” 沉鱼斩钉截铁:“保证完成任务!” 她觉得自己这种坚定态度应该十分符合领导需求,非常正面。 谁知,慕如镜又开始用那种奇异眼神看她了。 仿佛她一切小心思,在他的镜眸中都无所遁形。 沉鱼稳住心态,没有逃避他的视线,坦然与他对视。 眉目秀丽的年轻人凝睇着她,忽地露出微笑来。 那抹笑意轻浅温柔,仿佛初春吹过山野的风。 “我自不会令你一人承担压力。”他说道,“暗门中有我旧识,所以你只需参加小选,之后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大佬手里有资源,办事就是硬气。 沉鱼全部应下,表现出态度简直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聊到此处便也差不多了,慕如镜说道:“你参加小选时,只管关注名为月微尘的长老便是。” “他是我的旧识,在暗门里,会对你略有照拂。” 沉鱼闻言惊异。 她连忙解释自己的磕绊:“您居然还……认识暗门长老。” 慕如镜笑了笑,言语若有所指:“伸张正义之人,非只你我。” 说罢,他礼貌施礼,仪态翩然。 “那么,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慰问下属的戏码,到这里暂且告一段落。 待他走后,沉鱼方才幽幽开口。 “你说慕如镜是男菩萨么?” “……有可能。” 怎么可能不是男菩萨呢? 她昨晚觉得自己身份尴尬,想洗白上岸,今天菩萨反手就给她送到暗门。 好家伙,不仅送她工作,还顺便送了个离池。 而且她没记错的话,月微尘也是男主之一。 委实说,月微尘是那类,沉鱼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该如何接近的人物。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第一。 看似是个普通修仙者,实则是镇守天下万年的仙君。目前作为暗门一名平平无奇的长老活动,性情恬淡。 若无男菩萨助力,这种人她就是铆足了劲也很难有接触机会。 兜兜转转,这次任务还是得泡男人。 但沉鱼心态还不错。 这次应该比离池初见杀好搞点。 走出药庐,阳光正好。 少女把两只药瓶放进小口袋里收好,在阳光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调整状态,然后一鼓作气! 冲鸭! * 沉鱼即将转入暗门,在栖月阁居住的时间只剩下三日。 在栖月阁的住处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是暂时居所,要不了几天就会搬走。 因此她决定干脆在小院里宅三天,每天吃吃喝喝睡睡,养精蓄锐。 只是等她回了住处才发现,不和人打交道是不可能的。 因为栖月阁并非单人院落的布置——那是大佬才有的待遇,普通弟子均是六人住在一座小院里。 于是沉鱼刚进院门,便与一圆脸俏丽女孩打了个照面。 “沉鱼,你回来啦。”女孩脸上颇为惊喜。 沉鱼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路数,心中犹疑。 目前她还没遇到过好人,就怕这看起来甜美单纯的姑娘也心怀不轨。 千机提醒:“这姑娘是虞桃,我记得不是反派。” “她有什么剧情么?” “等我查查啊。” 虞桃浑然不觉。 她上前迎了两步,扫过沉鱼身上无甚明显伤痕,松了口气道:“昨天你道接了暗门任务,晚上没回来,我还以为……回来就好。” “我遇到的人还不错,所以没受伤。” 虞桃似乎和暗门有怨,语气稍显沉闷:“没事就好,不过暗门尽是些阴暗变态,以后还是能避则避。” 见沉鱼干站在这里,她很快调整好心情,笑道:“其他姐妹都有事,今天家里就你我二人,我刚好烧了三个菜,要一起吃饭么?” 烧菜。 对于修为低微的炉鼎而言,生活日常与普通凡人实际也相差不大。 沉鱼稍微有点无措。 穿越以来,她遇到的都是坏蛋,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友善的妹妹。 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她微笑答应:“好啊。” 虞桃将她引入主厅。 吃饭时,气氛颇为热络。 聊了半天,虞桃感叹:“沉鱼你一直不太与我们说话,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比较清傲的性子。” 这妹子自来熟,言语间,已然添了几分亲近之意。 沉鱼便抿唇笑。 聊天时,她的态度一直回答的客气有礼,从虞桃的反应来看,似乎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聊着聊着,虞桃话里话外,便有些希望两人日后可以多走动,互相扶持的意思。 这种想法很正常,可惜沉鱼只能说:“之后我应该不会住在这里了。” 虞桃不解:“嗯?” 于是沉鱼说了自己要转去暗门的打算,这事情瞒不住,也没必要瞒。 虞桃呆住了:“但是暗门的人都很危险。” 她实话实说:“呆在栖月阁就很安全么?我主要是想摆脱现在的身份,去暗门也行。” 虞桃勉强笑道:“那去暗门倒也不错。” 少女不禁有些纳闷,心说自己这句话是哪里招惹了她。 “我找到她的剧情了。”千机忽然开口,“虞桃不开心,是因为她快死了。” 沉鱼:??? 千机这才解释。 虞桃和原主同为炉鼎,结局也相差不大。 原主被斩杀,虞桃则是被暗门某个受侵蚀严重的大能采补过度,灵力衰竭而死。 而虞桃的死期,又比原主早上许多,大约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 尽管此前与虞桃素不相识,但想到眼前俏丽姑娘会遇到那样凄惨的事情后,沉鱼心情仍然变得沉重许多。 好好的一顿饭,两人都吃的心事重重。 可是能怎么帮她呢? 晚上撰写陈情书时,沉鱼心里便在想这个问题。 仅就目前而言,她和虞桃处境是一样的,又哪来的底气怜悯其他人? 况且像这样的苦命人,这世上还不知有多少。 沉鱼叹口气。 不管怎么说,先去暗门混着吧。 在那里,说不定能有门路找到可能会对虞桃下手的大能,然后提醒她避开,也算谢了她一饭之谊。 可这么做的话,会有另一个受害者么? 她暂时想不通。 只能说,若自己一直局限于栖月阁中,那必然无法得到解决这个问题的答案。 还是得去暗门混出名堂啊。 * 到门派小选那天时,沉鱼早早来到了演武场。 天朗气清,微风徐徐。 “人好多啊。” 穿过拱门,踏进演武场,沉鱼不由感叹。 她早上六点便洗漱出发,原以为自己已经动身够早了,没想到演武场里还有这么多比她起得更早的人。 从旁人的议论能听出,大部分人都希望能够前往五长老门下,这样也可得更好前程。 小选规则如何基本无需关心,毕竟沉鱼目标明确。 去暗门。 顺便给月微尘留个不错的初印象。 只是她在暗门场地好奇张望一阵,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她的出众美貌吸引来了许多关注,而这些关注又很快落在她练功服上的流派标识。 ——栖月阁。 于是,很多人的眼神便从惊艳,变得不太对劲。 即使是归古剑派,仍然有许多人对栖月阁抱有有色眼光。 分明栖月阁也算是正规组织,并且对门派有诸多贡献,可就因为特殊的净化方式,使得他们的形象越传越香艳。 心里不甚自在,沉鱼面上却仍然镇定。 谁打量她,她就毫不客气地看回去,别说,她这种小辣椒风格,还真让不少人识趣地收回目光。 不过偏巧还就有那么一两个性格比较那什么的人,仍然在用粘腻目光打量她,仿佛就想逗弄她这样外表娇弱的漂亮小姑娘。 属实想呕了。 她挑眉,径自笑吟吟地看了回去:“师兄是在看我么?” 此处本就人少,那男弟子又没想到,这看起来柔弱纯善的少女居然正大光明的和自己搭话,一时慌了神。 尤其是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看向他的情况下,他说话更是支支吾吾。 “嗯……没有,就是,师妹有什么事么?” 沉鱼落落大方:“我看师兄你一直在看我,所以想问你有什么事情呢。” 她尽管音量不大,可音色清脆甜美,在人声中显得颇为突出。 男弟子没想到她竟是个硬茬子。 “没事。” 少女仿佛纳闷:“没事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男弟子一时越发狼狈,发现旁人都在议论时,越发恼怒,最后竟是不顾脸面的露出凶色:“便是看你了又如何?怎么,栖月阁出来的还不给人看了?” “谁还不知道栖月阁是什么货色?” 如此恶臭发言自然上不得台面。 可委实说,周围有不少男弟子,刚才看沉鱼时,也是类似的心态,一时间竟无人仗义执言。 沉鱼蹙眉。 尽管灵力微弱,但她并非毫无后手,到也不怕这垃圾男,要不然干脆…… “此处发生何事?” 就在此时,某道沉稳声音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高台主位上,他身着暗门黑色制服,气度不凡。 “柳长老。” 有认识的弟子恭敬行礼。 似乎是暗门地位不低的长老。 随后有人向他解释了沉鱼和那垃圾男发生的争执。 “栖月阁?”柳长老挑眉,神色间隐约带了些不屑,“我却不知道,暗门何时还收栖月阁的小东西了。” 柳长老目光在沉鱼面上稍显放肆的打量:“样貌倒是不错,呵。” 因着长老的态度,那垃圾男已然心领神会,附和地露出暧昧笑容。 “也罢,你一大男人与她计较什么。”柳长老清了清嗓子,“现在我要宣布小选章程了。” 好家伙,拳头硬了。 沉鱼本想到暗门任务不会轻松,但没意料到垃圾竟会如此之多。 离池身为鬼族混血,却反而是她遇到最正常的暗门中人。 沉鱼不妙预感越发强烈,这次卧底调查任务,想来定然无法善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摩多摩多。 爱你们哦(比心) 第五章 :月下微尘 柳长老身旁再无人,看来暗门派来处理小选事宜的只有他一人,似乎不是很重视的样子。 “知道大家都想听关键的,所以我们话不多说,直奔主题。”柳长老笑吟吟道。 “出于公平,根据不同流派,暗门已安排了相应的试炼,量身考察你们各自的特长能力。” “规矩很简单,诸位只要能够完成试炼任务,便可进入暗门。” 说罢,他示意各人上前领取自己的任务。 其他人都找到了各自门派对应的试炼,唯独栖月阁…… 沉鱼蹙眉道:“柳长老,这里并无栖月阁的试炼书。” 所有人都凝神思索自己任务,气氛十分安静,因此沉鱼甫一开口,便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柳长老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 他寻声望来,故作惊讶道:“啊,这可确实是疏忽了。毕竟往年还从未有过栖月阁炉鼎转来暗门的事情。” 沉鱼心中微沉,待他给出说法。 柳长老散漫道:“待我给你现写一个便是。” 说罢,他自袖中取出特制的卷轴及玉笔,以灵力作墨,在卷轴上挥毫。 “这便是栖月阁的试炼。” 沉鱼接过卷轴,试炼任务映入眼帘,她不由怔住。 【为一名暗门成员举行祓除仪式。】 柳长老笑得轻佻:“至于对象是谁,你今晚便知道了。” 旁边留神他们这边的男弟子,其中部分不由嘀咕。 “是啊,炉鼎还想做什么?” “可不就是那档子事么?” 最开始挑衅沉鱼的男弟子故作正经道:“这试炼还真是量身定做,不过若是考察能力,一人是否有些太少?” 倒也有人觉得此言过分,然而为了避免惹长老不快,终究选择沉默旁观。 柳元先是笑了,他活了这千把年,对名利之类兴趣淡淡,唯独色之一道始终沉迷,尤其是对十六七的小姑娘。 “那确实是有些疏忽。”他轻佻看向沉鱼,半开玩笑道,“沉鱼你说呢?可要增加难度?” 然而眼前小姑娘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他期待的羞恼之色。 如小鹿般漂亮的杏眼,此刻仍然清亮,黑白分明,宛如出水芙蓉般。 “规章有言,参选弟子不得干扰考官评审标准,违者取消参选资格并记过。” 一番发言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反叫他们相形见绌。 柳元好色,但不瞎。 单纯从气度心性这方面来讲,面前的小姑娘比在场的相当一部分弟子,都要优秀许多。 于是调笑之心稍稍淡了些许。 柳元咳嗽一声:“其他人自明日卯时起完成自己的试炼,为期两日。” 接着对她道:“你今晚来暗门后山下,我领你去寻受伤弟子。” 暗门是高危部门,时刻都有受伤弟子,所以这句话本来是没问题。 可说这句话的是柳元这个老色鬼。 “是。” 沉鱼应下时,引得不少暗暗嘘声。 众人皆是以为她要成为柳长老的专属炉鼎,一举进入暗门上位。 并且,这件事传播速度比沉鱼想象得快的多。 炉鼎转入暗门这种事情千年难得一遇,尤其她又生得极其美貌,当日吸引了众多目光。 而传回栖月阁时,事件经过几乎已经面目全非,她回来的路上,引来微妙视线无数。 千机担忧:“咋办啊沉鱼?” 沉鱼抿唇,其实她也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肯定有办法,半天早上其实是嘴硬?” 沉鱼解释:“当时要是让步,只会被欺负更惨。” 千机无法反驳。 关键她还不方便找人帮忙。 离池纯属联系不上,而且他让自己等四天,结果最后给这么个大惊喜,还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慕如镜的话,这事儿本就是他交给自己独自处理的,若是刚开头就来求援,必定会大幅度拉低印象分。 少女叹口气,有点发愁。 所以该怎么办呢? 她自小厨房打了饭,准备带回自己房间吃,顺便接着想办法——留在主厅多半会有麻烦。 上楼时,她被虞桃叫住了。 虞桃看着她欲言又止:“沉鱼……” 沉鱼对她印象不错:“怎么啦,你不去吃饭吗?” 听到后半句话,原本严肃的虞桃顿时绷不住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操心吃饭?” 她左右张望无人,拉着沉鱼进她的房间。 其实沉鱼猜到虞桃大概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虞桃纠结再三,还是严肃开口。 “今日与你谈笑的柳长老,是柳元么?” 光冲谈笑二字,沉鱼便能脑补出,虞桃听到的版本有多离谱了。 并且虞桃很讨厌柳元。 她心中有了猜测:“嗯。” “你今晚要去见他?” “是啊。” “试炼……”虞桃气不打一处来,“你莫要听信他的花言巧语!他对许多栖月阁弟子都是如此蛊惑的!光是因他采补而死的弟子,便不下五个!” “我说这话不是嫉妒,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是真的想劝你。”虞桃着急解释,“他一直也在骚扰我,希望我为他祓除,前面都被我躲过去了,没想到他现在又对你下手。” 看得出来,虞桃是真心为她好。 但若事情真如虞桃所说,那麻烦倒是更大了。 因为这意味着,剧情里将虞桃采补致死的大能,就是柳元。 她担心帮助虞桃避开灾祸会招致第二个受害者,却没想误打误撞,反而让自己对上柳元。 今晚若是妥协,那被采补致死的就会是她。 “我明白。”虞桃属实帮了大忙,沉道,“晚上不会妥协的。” 虞桃担忧:“别去暗门了吧。” “不去不行啊,”沉鱼一语双关,“呆在栖月阁更是死局。” 看她坚持,虞桃最终还是迟疑道:“那……保重。” 安抚一番,虞桃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沉鱼开口:“千机你现在存储了多少能量?不必吝啬,全部转化为破灵武器。” 其实她原本没想过用能量强化自己,返回总局需要能量2000点。 在她看来,美貌与智慧已足够自己混得风生水起,所以每一分能量都应节约下来。 可现在,她需要应付的已经不是节操危机,而是生死大难。 那还吝啬什么? 千机及时提醒:“拿到离池元阳后额外存了35点,但全力一击也不会超过出窍修士的正常水平。” 身为辅助系统,千机必须支持专员的一切判断决策。于是过了半小时,沉鱼拿到了自己的武器。 ——平平无奇的剪刀,古怪造型与拉风精致的刀剑枪戟格格不入。 好在造型可大可小,注入灵力后,它能缩小至耳坠大小的小剪刀,被她当做饰品佩戴。 沉鱼扳指头算了算。 这世界修为层次存在八个:炼气、筑基、分神、出窍、化神、合道、渡劫。 这顶破天出窍层次的剪刀算不得厉害。 只是她也真的尽力了,够不够用都得凑活着上。 天色渐晚,千机提醒她动身。 于是沉鱼吹灭房间红烛,起身离开房间,前往镇危峰后山。 * 沉鱼出发的早,来到镇危峰下时,还不到酉时,但此处地理情况似乎与别处不同,分明只是穿过林间小道 ,再看见天空时,便已月上柳梢。 如今分明还在盛夏时分,天色却黑的如此之早,属实诡异。 过了一会儿,柳元姗姗来迟。 “你的试炼任务目标有两个供你挑选。” “第一个是门中被瘴业严重污染的弟子,药石难救,被打发来用作考试道具。” “第二个是门中长老。”柳元笑吟吟道,“因为出任务沾染邪气,需要净化。” 两者之间,柳元的引导倾向意味很重。 月光之下,少女目光清冽如水。 “我选第一个。” 见她态度始终坚决,柳元视线冷了几分。 “也罢,既然你坚持如此,那就随你。沿着这条山路向前走,尽头处有一座古庙,镇压着邪祟。” “要么祓除他,要么杀死他。这就是暗门的试炼。” 这试炼就是刁难人——谁见过脆皮奶妈单人打本的? 然而沉鱼没有拒绝余地。 她呼出口气:“好。” “去吧。任务为期十二时辰,逾期不候。” 沉鱼不再废话,抬步向山上走去。 一路树影婆娑,风声呜咽,越是靠近后山,令人脊背发凉的不详压抑感便越重。 她细细打量周围情景,只见树木粗壮,高不见顶,荒草怪石遍地,横亘在二人面前的镇邪庙宇破旧冷清,唯有庙前佛像仍然金刚怒目。 这么落魄,似乎不会有什么异常。 沉鱼默默拉高了内心的警惕级别。 走进庙门,重重经文帷幔之后,怪物嘶吼咆哮的声音愈发清晰,其声凄厉尖锐,令人的肺腑也不由跟着揪紧。 沉鱼皱眉,小心地接近了封印法阵。 无论怎么看,这都已经无法称之为一个人了。 只见他全身皮肉溃烂,面目狰狞可怖,整个躯体呈现骇人的肿胀,他被玄铁锁链穿过琵琶骨,紧紧锁在阵法中央。 饶是如此,这怪物还在挣扎,每一次动作都将锁链绷到极限,丝毫不顾这种行为会扯烂自己的伤口。 沉鱼稍稍后退了一步,这怪物身上的煞气好冲,几令她窒息。 这该如何下手祓除? 她摘下破灵剪,将其恢复至半人大小。注入灵力后,破灵剪就是她手臂延伸,能够轻盈挥舞。 另一手则以灵力包裹住指尖,轻轻碰他一下作为试探。 沉鱼绕到怪物身后,指尖甚至还没碰到那怪物—— 那怪物猝然暴起,发出凄厉痛苦的嘶吼,奋力起身,竟是生生拽断一半法阵封印! 这封印是纸糊的么! 那老王八存心设置陷阱害她?! 沉鱼来不及细想,她以灵力催动剪刀,奋力剪出两道气波,阻挡住怪物的追击之势,随后果断转身向庙外逃去。 可惜残存法阵为她争取的时间寥寥无几,她刚刚逃出庙门,便觉得后心有厉风袭来。本能令她转身,运起全身灵力包裹双臂,随后护在身前。 下一秒。 剧痛传来。 沉鱼只觉自己双臂似乎都被那股巨力震碎,整个人直接被打飞出去。 她重重摔在地面,痛得眼前几乎发黑,而那怪物也被她的净化灵力所伤,后退半步,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然而沉鱼没有彻底绝望,她发现,自己灵力对这怪物有伤害,并且似乎极令他厌恶。有破灵剪加持,未必不能奋力一搏。 少女神色倔强坚韧,她不甘地咬紧下唇,稍有些踉跄地往山下跑。 这一幕落在阴影处另一人的眼中,对方似乎稍感到讶异,发出轻轻的“咦”后,原本要出手的动作稍顿。 此时沉鱼仍在和怪物拉扯。 被激怒的怪物彻底盯紧了她,稳住臃肿的身体后,便以完全不符合躯体大小的敏捷冲了过来。 沉鱼再度以灵力灌入破灵剪,同时思索敌我差距。 硬拼肯定打不过,只能险中求胜。 …… 拼了! 沉鱼缩小破灵剪大小至匕首长度,随后佯装不支跌倒在地,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只要怪物接近她,便蹂身将破灵剪送进怪物胸膛。 怪物果真上当,兴奋嘶吼着追上前,欲要将她举起撕碎。 就是现在! 沉鱼耗尽全身灵力,将藏在自己手臂内侧的剪刀一举刺出。 她成功了。 破灵剪成功刺入怪物胸膛。 但她又失败了。 因为怪物的防御远超她想象,而她的实力又过于弱小,即使全力也无法造成致命伤。 怪物因疼痛而暴怒,紧紧抓住沉鱼胳膊,似乎要将她甩出去。 死亡的阴影在瞬间将沉鱼完全笼罩。 真正生死之刻,少女还是选择闭眼,默默等待死亡。 然而,悠远的铃声轻响,如云破月来。 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她的面庞。 ……有光? 沉鱼迟疑地睁开眼睛。 她看到,那狰狞可怖的怪物,在这片温柔月色中,如同雪般迅速消融。 只因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男人柔软的银发仿佛散发着朦胧辉光,眼眸如流淌的黄金般灿烂。额间淡金色的纹路悄然蔓延,如某种特别花钿,并不显得秀气,反而愈发显得俊美逼人。 他手持一柄造型奇异的摇铃。以鎏金打造九圈连接,其间悬挂银铃,晚风中,铃铛轻响,金圈摇曳出迷离的光芒。再加那身淡银滚边长袍,其上星辰闪烁,看起来就像话本中的神仙星君走出来了。 注视他,如同注视皓月。 清净、恬淡、温柔。 以及微凉的凛冽。 “暗门葬仪月微尘。” 这俊美出尘的祭司,歉疚轻声道:“抱歉,因故来迟,令阁下受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结尾时,我觉得很有fate那种召唤从者,签订契约的感觉。 于是—— 月微尘:在下月微尘,应召而来,你就是我的老婆么? 沉鱼(思索):可以是,但不完全是。 月微尘:? 沉鱼(认真):得响应1v1政策呢。 第六章 :小师兄 沉鱼记得,原作里从未描述过月微尘容貌,但有提及,都是在极力渲染他的强大淡薄。 没想到真人居然帅到发光,说话也和气,完全不像是活了万万年的大佬。 沉鱼整理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多谢仙尊救命之恩。” 月微尘纠正:“我乃暗门葬仪,当不起仙尊二字。” 说罢,他上前半步,笼罩在他周身的月色因此更加明亮,光芒之下,她一身的血污尘土颇为刺眼。 沉鱼脸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则有几分忐忑。 本想给月微尘一个完美初遇,努力发挥自己的容貌优势,没想到最后居然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遇见。 沉鱼不怪别人,只想怪自己准备不足。 想到这里,她鼻尖有些泛酸。 这份委屈里,只有三分是因为疼,剩下的全是懊悔,心想自己浪费了机会。 沉鱼可以从自己这次行动里挑无数疏漏,明明能做的更好,偏要这么莽。 后悔之际,她听见月微尘问道:“手臂可还能抬起?” 小姑娘闷闷道:“不行。” 得到她的回答,只见这俊美似仙的男子轻抬起手,衣袖宛如水般流动,仿佛有月光顺之倾泻而下,温柔包裹住她的手臂。 沉鱼只觉得伤处凉凉的,像是涂了薄荷霜,接着骤然一轻。那些令她想掉眼泪的疼痛,全都不翼而飞。 沉鱼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听到月微尘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她由衷道:“完全不疼了。谢谢您。” 月微尘声音柔和:“方才见你灵力特殊,少许迟疑后连累你受伤,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原来您刚才在吗?” 结果月微尘真的指了个方向:“嗯,在那里。” ……这话该怎么接? 沉鱼有点接不上话了。 见她局促无措,月微尘微笑道:“你刚才表现得很好。” 他冷淡严肃时,就像是神龛里的雕塑,圣洁森严,令人不敢亵渎,与其说是巫祝祭司,倒不如说根本就是神仙化身。 然而这一笑后,就如神像活了过来,佛祖拈花时的那般温柔。 他似乎是不想她紧张,才微笑的。 可沉鱼又不太确定,觉得自己没这么大面子。 于是她说了句废话,作为缓冲时间:“您说,我刚才表现得很好?” “嗯。”月微尘温和道,“慕如镜与我提起过你,如今一见,所言非虚。” “他说我什么?” “说你坚韧倔强,颇有祓除天赋,应多做培养。” “那、我的暗门试炼……” “自是已经通过。”月微尘笑道,“你颇有祓除天赋,可愿入我葬仪一脉?” 沉鱼立刻点头。 管他葬仪是什么古怪流派,反正跟着大佬混绝对没错。 “夜晚的镇危峰对你来说还过于危险。”月微尘不疾不徐道,“且随我下山。” “是!”沉鱼顿了顿,小心道,“师尊?” “嗯。”月微尘含笑收下了这声称呼。 好耶! 沉鱼在心里握拳欢呼。 安谧铃声回荡在黑暗的山路上,月色将一切诡谲邪祟涤荡,沉鱼跟在月微尘身后,就像条小尾巴,就这么平平安安的下了山。 望着身前纤尘不染的身影,沉鱼想到。 月微尘和她遇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明知她的出身,却毫无偏见,发现她局促,还会主动微笑搭话。 他的温柔与慕如镜不同,宛如山泉般柔和纯粹,令人想要亲近。 却又像是高高在上的月亮,皎洁悠远,触碰不到。 “至少像个正常人。”沉鱼在心里同千机念叨。 这样的正常人,应该怎样攻略呢? 带着这样幸福的苦恼,沉鱼下了山,见到了等在山门下的柳元。 见到沉鱼毫发无伤,柳元先是震惊。 “柳长老,我已经完成试炼了。”沉鱼将自己取出的怪物灵核拿给柳元看。 柳元不信:“你自己完成的?” 沉鱼实话实说:“我与那怪物生死相搏,眼看就要死了,最后师尊救下了我。” “师尊?” 柳元皱眉念叨,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瞥了月微尘一眼,眼底露出明显的嫌恶忌惮之意。 他语气很不客气:“月道友是要收了这个炉鼎么?” 月微尘倒是语气很好,耐心纠正:“沉鱼并非炉鼎,已为我暗门弟子,况且炉鼎之词已被掌门取缔多年,道友慎言。” 柳元只当月微尘和自己一样是想收用了这个娇美炉鼎。 他不耐道:“不要说那些没用的。你代这炉鼎斩杀邪祟,于规矩不合,若要证明她能够传承葬仪之道,还需一次试炼。” 沉鱼听这根本就是刁难,但月微尘仍然没有生气,不急不缓道:“沉鱼祓除资质绝无问题。” “行啊,正好四崂山那里死了不少人,明天你就带着她去收尸吧。”柳元讥诮道,“若你二人完成的好,便算她试炼合格。” 说罢,他彻底失了兴趣,转身离去前,嫌恶地嘀咕:“葬仪就是晦气。” 一番话听得沉鱼震惊无比。 柳元知道他在和谁说话么,怎么敢这么跳? 而且月微尘这反应也不对啊。 他不是仙君么,再低调也不至于…… “后悔了吗?”月微尘嗓音温和地响起,“世人眼中,葬仪同样是阴晦不详之道,为人避讳。你我并未成礼,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没有没有。”沉鱼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是在生气,那个老王八怎么敢这么和您说话。” “人性如此,情有可原。” 送沉鱼至山门外后,他含笑道:“回去后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来山门下与我动身。” “好!” 沉鱼挥手告别新出炉的师尊。 虽然刚认识,但由于月微尘的好脾气,她一点也没有陌生不适感。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沉鱼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刚才不小心把给柳元取的外号叫出来,月微尘绝对听到了,但怎么不批评她,依然笑眯眯的? 此时再想起对方温柔微笑的模样,沉鱼忽然意识了什么。 看起来是糯米皮的月微尘……似乎有那么一丢丢可能,是芝麻馅的? * 沉鱼推开小院的门,发现主厅居然还亮着灯。 “沉鱼,你回来了!”原来虞桃还没有休息,仍然在等她,“你没事吧?柳元难为你了么?” “没有,我好着呢。”沉鱼有点小感动,“而且我试炼姑且也算通过了。” “姑且?” “嗯,我明日同我师尊前往四崂山举行葬仪,祓除邪祟,完成后便算正式通过。” “葬仪?你师父是月微尘……长老吗?” “是呀,怎么了?” 虞桃叹口气:“也对,咱们还能做什么呢?况且就算是葬仪也比炉鼎强。” 沉鱼想起月微尘说的话:“不是说掌门已经废除炉鼎这个称呼么?” 虞桃翻个白眼:“你看除了掌门他老人家,有谁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 沉鱼觉得月微尘就挺认可掌门决策的。 不过现在说这个没用,她索性转移话题:“我先去收拾准备下,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 “那我也去休息了,明天还有任务。”虞桃最后叮嘱道,“你记得留点心,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而且葬仪中人阴暗,小心别被欺负了。” 沉鱼笑道:“放心吧。” 得了她的保证,虞桃这才打着哈欠回房。 她也有点累,但暂时还不能休息,得简单收拾行李,放到芥子袋里,方便日后取用。 一边收拾,沉鱼一边寻思今晚的经历。 能看出来,月微尘在归古剑派是真的很平平无奇,所处事务就连栖月阁弟子都觉得晦气。 而人们对葬仪这一流派的忌讳,也超过她能理解的限度。 毕竟月微尘相貌如此圣洁俊美,飘然出尘,很难令人心生恶感。 这其中或许还有隐秘。 沉鱼默默记下这点,利索地收拾好行李,赶紧打坐休息。 折腾了一晚上,她早就累得不行了。 然而为了修炼成效,只能选择打坐调息。 她不是专业的,一晚上就在半睡半醒间挣扎,于是导致精神有点蔫。 倒是见到月微尘时,对方仍然穿着他那身祭祀白袍,银发纤尘不染,美得像是在发光。 见她悄悄打哈欠,月微尘问道:“行程过于匆忙了么?” “没有没有,”她立刻把哈欠咽回去,揉揉脸,“是我自己修炼不到家!” 月微尘不紧不慢道:“身为葬仪,风餐露宿乃是常事。怨魂若在一处盘桓过久,极易酿成大灾,因此但有灾祸,必须及时赶到处理。” “你天生灵力特殊,极适合葬仪。不过葬魂手法暂且无空传授于你,此次你便当观摩,用你那把剪刀防身便是。” 沉鱼连连点头。 不过下山之路沉闷,她有心亲近月微尘,便从任务情报挑起话头:“四崂山是有同门牺牲了么?” “嗯,均为暗门中人。修仙者的亡魂,尤其需要注意。” “牺牲的人很多么?” “人数暂且不清楚,此次确实蹊跷。四崂山并非恶灵丛生之地,而那队成员又皆为强手,不应死伤惨重。” “那他们变成的恶灵岂不是很危险?” 见沉鱼忧心忡忡,月微尘温声道:“问题不大,你小师兄已赶到,有他先行处理,便是有什么意外,也及时镇压。” “小师兄?” “算半个吧。”月微尘淡淡道,“他坚持不认师承,却也无法。” “哦……”沉鱼没想到月微尘还有别的徒弟,心情稍有些微妙。 还以为她是特别的呢。 月微尘接着道:“若你见到佩戴鬼面的黑发少年,记得留意,那多半就是他了。” 沉鱼:??? 不是吧,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吧? 如果真的是离池的话……见面该怎么说? 想起两人暧昧微妙的初遇,沉鱼目光游移。 月微尘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发呆:“怎么了?” “没事没事。” 然而更需要发愁的是,如何向月微尘解释自己和离池的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认真):一定要解释的话,你俩可能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关系。 月微尘:? 沉鱼:简单来说,就是你们都是我的鱼。 第七章 :下弦夜 沉鱼纠结再三,还是没想好该如何坦白真相,同时不影响多线攻略,只能决定拖一下,日后再说。 没想到她不提,月微尘反倒主动提及此事。 “你与我那小弟子,姓名倒是有些缘分。” 沉鱼做出好奇模样:“嗯?” “你名为沉鱼,他名为离池。离池沉鱼,词义相反却又能彼此联系,当真奇妙。” 沉鱼觉得月微尘似乎有弦外之音。 少女有点心虚,但仍能维持正经:“那小师兄在那里不会有事吧。” “你不必管他。”月微尘声音平静,似乎对离池非常放心。 “那就好。”沉鱼笑笑,安分地听月微尘给她讲解四崂山的风土地形。 修仙者不得轻易在凡人面前现身,也不得轻易干扰俗世,但有伤天害理之行,人人得而诛之,这是正道默认的潜规则。 所以前往四崂山路程不远,月微尘便没有带她御风而行,而是轻身前进。路上顺便讲些知识点,算是合理利用时间。 只是这些民俗人情实在复杂拗口,听了几句她就想走神。 沉鱼只能在心底警醒自己,务必专注听课,不能让师尊不满。 苦苦挣扎之际,她听见男人缥缈嗓音响起。 “很枯燥么?” 声音就像是清凉江风,瞬间吹散她心头燥热。 沉鱼果断摇头:“怎么可能!” 然而月微尘只含笑望她,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 “嗯……或许有一点点,就一点点!而且师尊,我以后一定努力!别的不敢保证,但我真的很会背书,我绝对可以都背下来!” 这番话,沉鱼颇下了些功夫。 活了万万年的大佬,未必会更喜欢心底纯真的小女孩形象,但这种基础款人设,往往容易降低人的防备心,也方便增加新设定。 倘若月微尘不喜,日后再调整就是。 月微尘声音缓和:“我并无责备之意。” “诶?” “你我初次相识,确实存在诸多不便。” 俊美祭司声音清淡,金色眼眸华美瑰丽,令人目眩神迷。 “但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胆怯,我并非暴躁易怒之人。” 少女认真点头:“嗯!” 于是月微尘再次露出笑容:“走了许久,累么?” “不累。”沉鱼牢记人设。 月微尘轻轻摇头。 他不再征求她的意见,指尖轻点,接着有风忽然涌来,轻柔托住她的脚步,无声息地帮她分担压力。 此后的每一步,都格外轻松。 酸涩胀痛的腿部骤然得到放松,仿佛坠入轻飘飘云朵般舒适。 “现在这样不好么?” 雪发青年稍有困惑:“我记得,过去初入修行的孩子走到这里该累得不行了,你为何刻意隐瞒?” “因为想给您看到更多优点。”沉鱼轻声道,“在您之前,我遇到的所有人,基本都先入为主,觉得我除了外表一无是处。” 月微尘声音平和:“那你以后不必为此担心。” 他外表分明如此年轻俊美,清丽出尘,但说话做事时,又像是温和有礼的睿智长者,令人仰慕。 与尽管冷漠,但一眼看得透彻的离池不同,月微尘看似清丽秀彻,实则是个冰皮月亮,里面包着馅。 沉鱼暂时看不透他,不过……来日方长嘛。 小徒弟和师尊的故事,现在才刚开始。 * 当天傍晚,两人走入了四崂山地界。 沉鱼看着写有“四崂山”三个赤色大字的界石,讶然道。 “这就到了么?” 路上对她有问必答的月微尘,破天荒地无视了她的问题,望向天边一角。 沉鱼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天空上挂着半轮月亮,呈反弓模样。 她隐约感到哪里不对,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没能想通。 “有点奇怪啊。” 只听月微尘淡淡道:“你可记得方才月相?” 沉鱼赶路无聊时候抬头数过星星,她记得当时的月亮…… “月亮不是正着的么!” 今日为八月初八,月相为上弦,邪祟衰微,适合举行葬仪祓除。 并且,上弦夜的月亮,应表现为正写的弓形,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月微尘给出了答案:“四崂山被特殊结界笼罩,月相与外界相反,此时恰逢下弦夜。” 与上弦夜相反,下弦夜为邪祟最为猖獗之时,通常行商蛰伏,屋舍紧闭,一切嫁娶丧葬之事均会停止。 究竟是什么人,竟能生生改变一地月相? “此处被特殊结界笼罩,必有大妖蛰伏,小心。” 晦暗夜色下,月微尘的声音仿佛都浸润几分冷意。 可这一次,沉鱼没有回应师尊的警醒。 并非畏惧,并非走神。 而是就在刚才,她感到自己的腹部深处,忽然传来难以形容的灼痛感。 那里有她与离池定下的血契。 沉鱼骤然想起,下弦夜也是离池诅咒发作之时。 进入四崂山前,他们月相相反,因此没有感应,如今同处四崂山…… 离池不会出事吧! 沉鱼不能暴露自己与离池的血契秘密,便仿佛无意道:“下弦夜,小师兄孤身在外,不会有事吧?” “便是有,也无法。此时首先需要担忧也并非离池,而是此地百姓。” 月微尘终于蹙眉:“星辰倒转,煞气横生,却不知此地百姓会遭受何等苦楚。” “四崂山还有普通人么?”沉鱼道,“我记得大家不都是围绕各个宗门筑城居住的么?” “常理如此,但四崂山相对安定,因此有一支凡人血脉在山下繁衍居住,为来往修士提供补给。” 这下不用月微尘说,沉鱼也明白轻重缓急了。 想要寻找离池踪迹,可以向获救百姓打听。 但若是错过时机,这些无辜百姓面对邪祟可是毫无反抗能力的。 沉鱼觉得,目前死契的疼痛程度她还能忍。 至于离池那边…… 坚持住,等百姓没事了就来救你! 沉鱼:“那我们快去吧。” 月微尘颔首,这次他不再留手,沉鱼只觉腰间一轻,随后整个人都被无形力量托起,随着月微尘一起腾空飞去。 突然原地起飞,沉鱼被吓了一跳。 月微尘托住她臂弯,距离恰到好处,没有过于亲密的冒犯,却也不显得冷淡疏远。 “是我考虑不周,现在好些了么?” “嗯。” 沉鱼定下神,忽然想起自己人设,立刻眼泪汪汪地颤声道:“师尊,您可以不要放开我么?” 月微尘:…… 最终他还是没有松开沉鱼,带她飞到四崂山唯一的小镇口。 此时已经入夜,小镇从外面看起来挺正常,夜色下粼粼河水穿过镇中,气氛安谧和谐。 但是沉鱼总觉得不对劲。 见月微尘抬步向里面去,她连忙提醒:“师尊!我感觉里面不太对劲。” “嗯?” “我感觉很不好,有点像昨晚遇见邪祟时的感觉。” “这叫灵感。”听完后,月微尘说道,“你可以理解为直觉,葬仪天赋高的人,灵感通常也十分敏锐。” 那岂不是说里面真的有鬼? 嘶,这天赋有点折磨人啊。 月微尘接着说:“我感应到,离池也在镇中。” 沉鱼拧眉:“真的么?” “是,但务必小心,”月微尘凝声道,“倘若离池为瘴气所染,于下弦夜失控,极有可能攻击你我。” “好。” 于是,她像是小尾巴,紧跟着月微尘进小镇。 有血契存在,她其实不担心离池会伤害她,可其他魑魅魍魉就说不准了,所以一定要找准大腿。 月微尘余光瞥见自己不省心的小徒弟,稍稍放缓脚步,将她纳入自己的庇护范围。 沉鱼心中微动,保护弱者,似乎是他的一种习惯。 已经入夜,凡人大多早早休息准备第二日的劳作,道路之中,仅有两旁屋檐下悬挂的灯笼散发着昏黄光芒,气氛死寂得吓人。 “大家好像都睡了。”沉鱼不自觉压低了声线。 “你当真如此认为么?” “那倒不是……但不可能已经都遇害了吧?”沉鱼不愿相信这里已是死镇。 月微尘道:“活物来了。” 由远及近,乐队吹吹打打的声音逐渐响亮。 “送亲?”沉鱼听了半天,又瞅见红色队伍,不禁低声狐疑道,“下弦夜送亲?” 不怕撞鬼么? “你怎知送的就是活人?” 对哦,所以月微尘方才用的是活物,而非活人。 …… 那不是更惊悚了么! 动辄活物死人,她可算明白,葬仪为何被人避讳了。 月微尘语不惊人死不休:“走。我们也混进去。” 她不明就里:“?” 月微尘蹙眉:“那为首的鬼新郎……似乎是离池。” 沉鱼也想皱眉头。 月微尘竖食指比于唇前,示意她安静。 沉鱼很懂事,她放缓呼吸,点头动作几不可查。 月微尘无奈摇头,他掐了个法诀,似乎是隐匿二人踪迹的术法,接着又给沉鱼一枚卷轴。 他传音入密:“这枚卷轴里铭刻隐匿术法,倘若遇到紧急情况,而我一时无法赶到,可以利用它周旋两炷香时间。” 沉鱼不会传音入密,只默默点头。 师徒二人隐匿声息,悄悄跟上了送亲队伍尾巴。 沉鱼打量自己周身,发现这些人虽是穿红着绿,但个个苍白无神,毫无生机,整个队伍恍惚前进,犹如活尸巡街。 有隐匿灵术加身,这些活死人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而沉鱼身量纤细灵活,胆子不大不小, 她觉得现在或许有机会。 沉鱼回头对月微尘比了个行动手势。 月微尘传音入密:“你要做什么?” 沉鱼无声比口型:我去前面探探路,师尊记得接应我。 月微尘精准翻译:“你要去探查队伍前方?” 沉鱼点头,同时恳切抱拳。 “不必担心,为师必会接应你,但你为何冒险?” 沉鱼正气凛然地回道:义不容辞! 有月微尘兜底,这次任务肯定不会出事。 她不是小呆瓜。 贩卖柔弱单纯人设,固然能获得暂时怜惜照顾,但月微尘又没怪病,怎么可能会无端深爱一个拖油瓶? 想泡天下第一强者,总归得有些资本。 所以,沉鱼要将自己的筹码拿上赌桌。 月微尘叹道:“既然你坚持……好,安心去吧。” 这应该是被自己回答打动了吧? 沉鱼没细想,她定下心,仗着自己身量纤细,灵活地在队伍中穿梭前进,同时观察左右情报。 周围气氛阴风阵阵,呆的久了,沉鱼甚至隐约听到了鬼魂哀嚎的声音。 不过她已经走了这么久,但是花轿的距离怎么一点都没拉进呢? …… 这队伍有这么长么? 迷茫之际,她的神识陡然传来刺痛。 灵感在预警! 沉鱼头脑骤然一清,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没有前行,而是随着队伍慢吞吞地走。 她顾不得琢磨月微尘为何没有唤醒她,凭直觉做出选择——向队伍前方去。 这队伍瘴气过重,绝对不能久呆。但她处在队伍中游,想独自脱离难上加难。所以不考虑外援情况下,最合理方法应是与离池会和,共同逃离。 沉鱼想得简明,行动时更能放得下身段。 花轿周围被十六个活尸围着,实在难以穿梭,她索性匍匐着从花轿下面钻过去。 别的不说,这个隐匿灵术确实强。 她心脏都紧张得跳到嗓子眼了,偶尔也会碰撞发出声音,结果这些活尸愣是没注意到她。 成功了,就要成功了! 眼看她从花轿下冒头,离最前方那个红色身影只差十数步时,沉鱼忽然感到头上发凉,仿佛轻风吹过。 ——花轿的帘子,被人掀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匿名提问: 楼主:求问清纯可爱女弟子怎样泡温柔神秘师尊才不显得刻意?急,在线等!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月姓路人:做你自己便好。 楼主:……抱歉!删帖了!!! 第八章 :保护 那瞬间,沉鱼后颈寒毛直立,高度警戒状态下,她迅速以灵力护住面部要害,接着警觉挥手格挡,心中做好忍受疼痛的准备。 不过她等来的并非厉鬼攻击,而是女孩柔软微凉的手掌,对方抓住她的手腕,低声急促道。 “快上来!” 灵感没有向沉鱼预警,面前女孩应该不是鬼。于是她稍加犹豫,还是顺势被这陌生女孩拉上了花轿。 沉鱼运用轻身术,花轿稍稍一沉,便又回归如常,未被两边的送亲活尸发觉。 上了花轿后,她定睛看去,只见眼前的女孩相貌秀丽,化了盛妆,身着红嫁衣,活脱脱的新娘模样。那方盖头被女孩自己摘下丢在了身旁,此时潦草叠在一起,也没人理它。 看对方模样,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这场婚礼。 甚至眉眼之间,依稀有着恐惧残留。 沉鱼问:“你是谁?” “我是羽涅,四崂镇镇长长女。”羽涅皱眉焦虑道,“你是从哪里来这儿的?呆在外面是想找死么?” 沉鱼没从羽涅身上感应到半分灵力波动,再联系对方所述,应该是个凡人女孩。 但她没有轻易信任,于是简单道:“我是归古剑派弟子,听闻四崂山有邪祟出没,因此前来除妖。” “这妖你除不了,得叫你师父他们来。” “我师父即刻就来,所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羽涅这才放松了些许:“那他可得尽快。” 接着,她说起了事情原委。 四崂镇确实是个普通的凡人小镇,但从五年前开始,镇长忽然和中了邪似的,要求村民上山寻找珍稀的云母矿石,好贩卖给过往修士,换取修行资源,为此镇子里死了不少人,农时耽搁,使得镇子出现粮荒,然而镇长依然一意孤行。 他甚至认为是镇民荒废祭祀,得罪了四崂山主,才引得田地荒芜,于是决定令亲女儿羽涅与四崂山主举行天婚,以取悦神仙。 “他们这是要把你献祭了?” “嗯,他们要送我上山。”羽涅攥紧袖口,恐惧道,“我不想嫁,我有喜欢的人了。” 沉鱼掀起花轿门帘一角,将那个大红背影指给羽涅。 “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他是我爹请来的祭司,就是他蛊惑了爹爹!”羽涅愤恨道,“这次天婚就是由他佩戴傩面,扮演四崂山主迎亲,将我送至山上成亲。” 听她的口气,似乎不知道送亲队伍都已沦为活尸。 而且沉鱼觉得,蛊惑这种行为离池似乎干不出来。 那离池在哪? 此时队伍已经走到镇子后半段,眼看就要穿过镇子后大门上山。 看到那处石刻牌坊,沉鱼当机立断:“快和我换衣服。” “啊?” “一会儿我穿着你衣服,蒙上盖头替你成婚。这卷轴能掩藏身形,你就躲在花轿下面,伺机逃脱,知道么?” 隐匿法术虽然厉害,但如果沉鱼主动作死,这些活尸却也能看见她。 羽涅连连摇头:“你比我还小,怎么可以让你冒险。” 沉鱼:“我是修士,你保护好自己,不用操心我。” 她是脆皮奶妈,但也有一定保命能力。然而羽涅却是普通凡人姑娘,倘若遇险,十死无生。 所以就冲羽涅方才拉她上轿这点,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羽涅不放心道:“那你小心。” 沉鱼比了个放心手势,利索地套上嫁衣,接着用盖头将脸蒙上,两人身形相仿,从外表来看,区别不大。 花轿摇摇晃晃,上了山路。 * 委实说,沉鱼心中也并非很有底气。 说好的底牌月微尘,莫名其妙便没了声息,保不准危难之际还会不会出手。 可无辜姐姐就在身后,她不能见死不救。 沉鱼端坐着,直到门帘前传来声音。 那活尸说话听起来十分生硬怪异。 “羽小姐,四崂山顶已经到了,天婚仪式马上开始。” “嗯。”沉鱼含混地应了声,不叫他们听出声音差别。 活尸思维迟缓,根本没发现新娘掉了包,见她应声后,便转过身道:“请山主迎亲!” 山主由祭司扮演,真是色胆包天。 她屏息凝神,只待那装神弄鬼的祭司接近,便暴起用破灵剪给他致命一击。 靴底踩在枝叶泥土上,发出独特的声响。 活尸恭敬地让到一旁,请祭司上前。 花轿被人掀开,人影伸出手掌,示意她搭上来。 五感被灵力加持过,沉鱼即使隔着红盖头,也能隐约看清楚他的模样。 少年佩戴青铜鬼面,长发束为马尾,身形挺拔冷峻,即使穿着喜庆礼服,一身杀气也没有半分软化。 死气沉沉的活尸队伍里,这杀胚极为显眼。 瞧这面具,来者可不就是离池? 沉鱼震撼时,离池的动作也微滞。 显然,面前新娘的身形,让他想起了某个仅有一夜之缘,却又心血相连的人。 但是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沉鱼不想暴露两人身份,轻咳声后,尽量模仿羽涅声音,轻声道:“你就是我的夫婿?” 离池沉默了两秒。 这是没听出来她声音?她模仿的有这么像么?还是离池根本没把她声音放过心里去? 纳闷之际,却听少年问道:“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说罢,他顿了顿,冷声道:“身为我的炉鼎,到处乱跑,想死么?” 小师兄,现在我是你师妹啦。 但比起澄清这点,沉鱼更担忧离池暴露二人身份,招致麻烦。 然而她被盖头遮着,眼神暗示离池也看不到,只能心里干着急。 离池仿佛猜到她在纠结什么,淡淡道:“领头妖道已为我斩杀,这些活尸不过群无头苍蝇,不必在意。” “方才是你领着这些活尸前进么?” 少年轻描淡写道:“我见那妖道着实烦人,便杀了他,替他瞧瞧那山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相当符合离池风格。 沉鱼忽然意识到,尽管月微尘无敌,但离池也是全作钦定的天花板之一,想到这里,她紧绷的心弦总算稍稍放松。 可离池与她关注的重点不同。 沉正要说来话长,忽觉眼前陡然一亮,丝绸滑过脸颊,留下微痒的冰凉感触,却是离池揭下了她的盖头。 “你干嘛?” 少年言简意赅:“碍眼。” 沉鱼莫名其妙:“那你怎么不摘你的面具?” “……碍眼。” 一个理由还能用两次? “不和你争,我要说正事。”沉鱼示意羽涅出来,告知离池现状。 “我知道,她是新娘。”离池瞥了羽涅一眼,“但本也没有她的事,我只杀我的。” 沉鱼:“……” 羽涅还是有些怕这佩戴鬼面的少年,只是见沉鱼同他熟悉,方才谨慎道:“多谢……小仙长?” 离池对羽涅毫无兴趣,仍然追问沉鱼:“你怎到这里了?不是叫你等我么?” “因为……我是随师尊来的。” 少年不解:“?” 沉鱼将自己的经历润色修改:“我并非不等你,只是世事无常,我也没法拒绝宗门任务。” 在沉鱼口中,进入暗门是因为栖月阁希望扩大影响力,拜师月微尘则是机缘巧合。 沉鱼垂下眼,模样乖巧而无辜,令人心生怜惜。 鬼面少年盯着她,半晌后道:“欺负你的人是柳元么?” “诶?” “什么渣滓,也敢染指我的东西。” “没事,进了暗门后他应该就不敢碰我了。” 少年冷嗤,终究没提要对同门下手之类的狠话——虽然沉鱼觉得离池根本不在乎所谓伦常。 “对了,月微尘也不是我师尊,某些事回去我再与你说。总之,”离池声音有几分压抑,“你离他远些。” 沉鱼十分配合:“好。” 离池审视她,似乎在琢磨这话有几分可信度。 然而上次他叫沉鱼安心等他时,沉鱼也是这样满口保证的,所以可信度…… 少女脆声道:“我听你的!” 离池多看了她一眼,这才转开目啾恃洸光。 “你就在这里等着,引诱那山主上钩,然后我出手。” 沉鱼连连点头,迟疑后道:“你的那个,今晚没事吧?” 少年似乎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忽得讥诮道:“待我一刀占了那邪祟,再与你算账也不迟。” 沉鱼:“……行。” 见沉鱼语塞,离池总算满意,他施舍给羽涅一眼,冷冷道:“莫要添乱。” 羽涅一个激灵:“好!” 她说罢,只见暗色烟雾缭绕,眼前少年已然消逝。 羽涅长出口气:“呼。” 沉鱼笑道:“他很吓人么?” “那面具确实威武,不过很让人安心。” 羽涅说得委婉,令沉鱼失笑。 两个姑娘孤零零坐在山顶中央,却左等右等也不见四崂山主现身,随着夜空下弦月的越发明亮,天地间积蓄的邪祟之气越发浓郁。 已是深夜了。 沉鱼对邪气敏感,神识被邪气感染,逐渐变得冰冷麻木,只能选择闲聊活跃思维。 聊着聊着,话题到了离池身上。 羽涅问:“他是你的心上人么?” 沉鱼回答很有水平:“我目前还不是他的心上人。” “……”羽涅轻声道,“那也很好啦。至少你还知道你喜欢谁。” 她目标确实明确。 除了离池外,她还喜欢月微尘,慕如镜,以及另一位还没有见过的大佬,不多不少,就四个。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也有喜欢的人?” “是,但我记不得他了。”羽涅声音逐渐痛苦,“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他的喜好……我只记得他的名字!” 说到伤心事,她语气越发激动:“是那些凡人,就是那些人对我做了什么,让我忘记了他!” 她声音突然变大,沉鱼连忙劝道:“别别别,姐姐你声音太大啦,小心打草惊蛇。” 好说歹说,总算叫羽涅情绪稍稍平复。 沉鱼安慰道:“你至少记得他叫什么名字,等这次事件过去,我想想办法,让凡人官府帮你找人。” 羽涅垂着头,表情越发压抑,下弦夜,这种状态最是容易招邪。 沉鱼后悔自己提起这话题,赶紧提问帮她稳住神识:“你喜欢的人名字是什么?” 羽涅对这个话题有反应:“我记得……他……叫羽涅。” 沉鱼感到意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她身旁,泠泠刀光骤然亮起,直指羽涅。 竟是蛰伏许久的离池动手了! 而只是凡人女孩的羽涅,居然也暴起跃身,勉强躲开了离池的一刀。 这……这…… 沉鱼先是微怔,随后灵光一现,乍然想明白了。 原来如此。 这个人根本不是羽涅。 祂甚至不是女人,而是四崂山山主! 鬼面少年对山主能挡住自己一击稍感意外,他稳稳落在沉鱼身前。 “往后去。” 沉鱼变出破灵剪,配合地退后。 只见穿着她门派服的女子身形佝偻,整个人呈现不自然的弯曲状,全身骨骼发出噼啪脆响,随后快速抽条,转瞬间便成了个青年男人。 从五官能看出,原本应该也是个清逸俊秀的男子,只是他头发散乱,眼神混沌,身形佝偻,似乎已经彻底陷入癫狂。 “决明,本为四崂山仙灵,司职山主。”离池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卷轴,快速念道,“堕落为魔后,将四崂镇百姓一千三百四十名炼为活尸,戕害归古剑派弟子三名。” “暗门离池,奉命将其祓除。” 这是暗门的规矩,通常都是完成任务前先写好,偏离池嫌麻烦,总是现写现杀。 “决明……决明……” 决明低喃两句这熟悉的名字,骤然咆哮道:“是他们,那些凡人,害死了我的羽涅!” “活祭……我娶她,何须天婚!凡人愚昧,魔修狡诈,皆是当杀!” 决明说话颠三倒四,沉鱼听了半天,才搞明白他和羽涅情投意合,他本想化身凡人同羽涅圆满一世情缘,却没想凡人利欲熏心,被魔修引诱,活祭了羽涅。 沉鱼没想到,自己的温柔姐姐,为堕仙所扮,翻脸不认人。 更没想到的是,离池比决明更无情。 少年态度冷漠,根本无意听他继续讲述自己的苦情故事。 他是恶鬼,只渡邪魔。 若有冤情,且死后告诉冥府判官。 所谓的一山之主,大小也算个土地神,堕魔之后,在这下弦夜更是实力强劲,能与化神期修士过招,若是吸取到足够生灵魂魄,日后突破化神期,一跃成为天下强者也说不定。 可离池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两轮鬼气缭绕的弯刀出现,弦月之下,刀锋上清光流转。 决明本能的感受到生命威胁,不再低声念叨自己的羽涅,如炸了毛的野兽般警惕对向离池。 少年轻笑:“虚张声势。” 随后身形骤然被鬼气包裹,只扑决明。恶鬼的刀锋,已然锁定了猎物咽喉。 决明怒吼,山主的愤怒惊醒了沉睡的山峰,无数藤蔓山石凭空而起,一部分将他紧紧包裹,另一部分则汇聚为巨掌,抓向沉鱼。 “噫!” 沉鱼无端被盯上,顿感不妙,试图逃跑,却被藤蔓小妖绊住。 这山主虽然癫狂,倒还有些聪明,看出沉鱼是离池必须回援的弱点。 亦或是羽涅于他,同样如此。 所以将心比心,才窥见其中秘密。 离池烦躁地“啧”了声,回身甩过一刀。 刀气凛然,将那巨大手掌一分为二,无数山石凭空落下,如天崩地裂。 这种天灾般的情景沉鱼根本无处逃脱,眼看她就要坠入深渊,离池及时搂住她的腰,带她几个起落,借助坠落山石飞身至一处尚且安全的落脚点。 看着癫狂决明,他冷冷道:“困兽之斗。” 他调整气息,正要将决明彻底绞杀,却见夜空中铅云骤然散开。 残月迅速消退又迅速涨满,只如一次呼吸般自然。 ——天朗气清,皓月当空。 混乱疯狂的局面在这片宁谧月色中,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幡铃声悠远。 沉鱼下意识仰脸,只见月光圣洁,如仙君投下的悲悯一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说什么呢? 想不出段子了诶。 那给宝贝们比个心心,爱你萌。 第九章 :救命 那是并不刺眼的皎洁光芒,就像话本中描述的那样,银月当空,有仙君踏月而来。 在此之前,真正的仙君是怎样的,谁也说不准。 应该是这般模样吧。 银发青年眉眼如水墨,气质则清净若山巅霜雪,浓密的眼睫下,掩盖着那双清冽而迷幻的眼眸。 现在的月微尘,与此前同她讲学的温柔师尊绝然不同,充满了令人目眩神迷的奇异魅力。 漫山遍野的小妖邪祟也因着可怖的压力而俯首,再不敢作祟,老实地匍匐在地。 唯独决明喘着粗气,仍在念叨他的羽涅。 身旁少年的冷哼令沉鱼回神。 她不自在地眨眨眼睛。 只要她不说,就没人会发现她刚才看呆了。 银光铺就的台阶蔓延而下,月微尘:“我可有来迟?” 少年冷飕飕道:“确实迟了,你但凡早来一息,这妖物都不会伤成如此。” 月微尘声音平静:“方才我在破解这方结界,重整月相,以免继续汇集八方邪祟之气。” 沉鱼问道:“师尊,这结界是魔道中人建构的吗?” 月微尘看向她,颔首:“确有魔道痕迹。” “但是结界现在已经解除了,为何对决明山主,还是没有清醒?” 沉鱼观察决明模样,甚至觉得他情况比方才更糟糕了。决明一直在痛苦哀嚎,他由阴煞之气包裹的身体正在迅速崩解,于纯澈月光下逐渐化作脓水,场面看着令人心颤。 “他被阴煞之气彻底污染,沦为堕仙,已无回头可能。”月微尘淡声道,“离池。” 未及沉鱼反应,泠然刀光闪现,原本还强横无匹的四崂山山主当即毙命。 ——离池二话不说,斩杀了决明,算是给了他解脱。 决明已是堕仙,可他陨落的那一刻,依然山川同寂,草木黯然,似乎一草一木都在为山主恸哭。 决明毕竟曾是这片山河酝酿出的仙灵,庇佑过一方安宁。 只是恶鬼没有这种温柔心思,杀起堕仙半分不带犹豫。 他缓缓收刀,身上红衫似火,黑发如墨,青铜鬼面冷酷森严,一时间竟看不出,到底谁才是反派。 这……说动手就动手么? 离池自是不会解释自己行为,还是月微尘道:“他将四崂镇百姓一千三百四十名炼为活尸,又戕害归古剑派弟子三名,罪无可恕。离池所为乃是祓除邪祟。” 沉鱼知道决明有罪,但这两人办事如此粗暴……还是稍显欠妥吧? 决明尸体倒于三人面前,两个男人从容自若,唯独她全身不自在。 可她毕竟要攻略,即使心中不赞同,也得圆场。 她酝酿说辞,却见月微尘上前:“他付出代价后,方才回归澄澈。” 沉鱼不解:? 而离池仍保持冷漠,似乎已经知道月微尘要做什么。 月微尘抬起手,奇异幡铃出现在他掌中,只见他右手持铃,左手捏诀横于胸前,初时尚且没看出变化,然而瞬息之后,却能明显感到,幡铃周围愈发明亮,如同引来漫天月色。 悠远铃声,如响于神识灵魂深处的缥缈之音。 引魂幡在风中作响,慢慢地,污秽血肉之中,有荧光逐渐汇聚凝结。 “神识涤荡澄澈,方可举行葬仪。” 银发祭祀声音高远柔和:“四崂山山主决明,可有未却执念?” 铃声轻响,如水珠坠入灵识之海,层层荡开涟漪。 明亮澄清的光团起伏,一道温润迷惘的男声缓缓响起。 “羽涅,我愿与她合葬。” “她葬于何处?” “四崂山山顶,望花崖。” 在月微尘的引导下,决明讲述了经过。 他同羽涅情投意合,百姓却为魔道蛊惑,以为山主有意天婚,献祭了羽涅。 阴差阳错下,他也为魔修设计,被阴煞之气污染,化为堕仙,将全镇百姓炼为活尸,与他一起无止息地在羽涅死去那日轮回。 他甚至亲身化作羽涅,感受恋人在天婚那日的恐惧痛苦,用以惩罚自己。 好在最终,沉鱼等人的出现彻底改写了剧本,让这压抑绝望的轮回得以终止。 * 银光越发强烈,最终将光团彻底包裹,决明魂魄的回答之音旁人也逐渐听不清楚。 后半程,是月微尘一人的主场,只那悠远温柔的铃声,令人心旷神怡。 过了许久,沉鱼方才呼出气,从那令人几欲长眠的安谧中回神。 “这就是葬仪?” “你刚才见的,乃是专为邪祟所设葬仪。”离池难得没有嘲讽她,“唯有祓除罪孽后,邪祟方有引渡转生资格。” 沉鱼这才明白离池方才为何动手,好奇道:“那受葬者若是不愿意呢?” 离池干脆道:“他没资格拒绝我。” 好家伙。 感情月微尘和离池,师徒二人一个管杀,一个管埋,流水线作业。 “我以后也要学这个吗?”沉鱼对葬仪道此时确实起了几分兴趣,“师尊说我挺有天赋,但我如果打不过死者怎么办?” “你要做葬仪?” “对呀,都和你说了嘛。” “不行。离老怪物远点。” 沉鱼摇头:“我都拜师了,哪有说走就走的。而且对师尊说话要礼貌,小师兄。” 离池周身气氛顿时降到冰点:“你不听我的?” “先说好,我不想和你吵架。而你也不想我骗你吧?”沉鱼立刻举起手,“所以说实话,你这么说我有点不开心。” 沉鱼知道顺着离池心意来,更适合刷好感,但那样和当宠物没什么区别。 沉鱼想自己掌握攻略主动权。 她盯着少年的眼睛,语气平静而诚恳:“我真的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你生气。” 青铜鬼面遮住少年面容,连那双如雨墨般冽然的黑眸也被鬼气遮掩,但沉鱼却觉得,她能看到离池表情。 因为少年沉默了。 他在等待她的下句话,听她的解释。 沉鱼心中顿觉稳了一半。 “我向你解释过,我当日并非不等你,而是栖月阁不想留我,强迫我转宗门,这点我没法骗人,对么?” 离池不说话。 “师尊好心救我,此次又是他一路护我来,于我有恩,这也是事实,对么?” “你就是太老实了。”离池冷冷道,“那栖月阁,我一人便能杀穿来回,至于月微尘……你知道他是什么人?竟也如此轻信。” 沉鱼实话实说:“我不老实的。” 但离池不信,他陈述:“而你宁可信他,都不信我。” “怎么会,你觉得我会不信你么?” 离池冷笑。 “我知道我知道,刚才是小师兄救了我,恩情我都记着呢。” 离池淡声道:“莫要叫我小师兄,我和月微尘没关系。” 沉鱼顺毛捋:“好好好,那就叫你离池。” 好说歹说,总算让炸毛刺猬勉强收起杀气,只冷脸站在远处不搭理她。 沉鱼眼珠转了转,忽然计上心来。 “哎呀!”她低声轻呼。 离池不理她。 她继续语气凝重道:“咱俩分离如此之远,如果一会儿又有邪祟袭来,会被分别击破吧?” 离池无动于衷:“那就死了好了。” 她叹气:“好叭,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说完,少女闭上嘴巴,有些失落的站在一边,像是伤心了。 半晌,离池烦躁道:“……又死不了。” “真的吗?”沉鱼故作惊喜,“那可真是太感谢小师兄了。” 离池冷冷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故意叫自己小师兄。 不过最终懒得开口,只转过头去。 ……哦? 新发现。 沉鱼正想乘胜追击,却听到熟悉嗓音响起:“久等了么?” “没有呀。”沉鱼见月微尘回来,问道,“师尊你那边如何?” “葬仪完成,现在需寻找另三位暗门弟子尸首,为其引魂安葬。四崂山之事其中还有内情,但就不是你们插手的了,我自会向宗门报告。”月微尘不疾不徐道。 “沉鱼试炼至此算正式完成,而离池那边,还需向门内做正式汇报。” 离池:“嗯。” 沉鱼回应:“好的!” “现在去安葬另三位同门弟子。”月微尘吩咐,“这次沉鱼务必认真观摩,你入门后,便是要从为同门主持葬仪开始学习。” “知道啦。” 为同门举行葬仪的过程,相对来说平淡一些,而他们的魂魄也并不如决明坚韧。 “师尊,宗门里只有我们修习葬仪道么?”沉鱼问出自己好奇许久的问题,“那忙得过来么?” “最初是可以的,毕竟怨念强烈到徘徊人间的怨灵并不多。”月微尘道,“但近年来魔道活跃,邪祟躁动,怨魂日益增多,便力有未逮了。” 与之相对的,拥有葬仪天赋的人不多,又大多嫌弃葬仪晦气,所以在这方面,葬仪道也只能尽力而为。 至于师门内部成员…… “你小师兄算半个,另外还有个大师兄,这次回去你便能见到。” “大师兄?” “他名为谢孤容,性情冷淡了些,或许会失礼,你莫要介怀。” 谢孤容?! 听闻这个名字,沉鱼心中惊愕。 她保持心态,笑吟吟道:“好的我知道啦。” 不知怎的,月微尘忽然道:“葬仪道中人大多冷情,如你这般活跃开朗的确实少数。” 沉鱼挠挠脸道:“是太跳脱了么?下次我会注意的。” 月微尘只笑而不语。 敌方不说话,沉鱼也不至于自乱阵脚,她转而在心底研究方才那个名字。 “千机,谢孤容就是剩下的那个男主角吧?” “嗯。” “居然都是一个师门的么。” 沉鱼颇感意外,实在没想到,在剧本没有提及的过去,居然有这么个设定。 * 返回住处的路上,沉鱼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谢孤容作为昔日剑道名门的遗孤出场,背负着重振家族荣光的使命,天生无情道种,是原作主角团中的核心。 关于他,最重要的剧情点是—— 他就是斩杀原主的那个人。 没想到居然也是葬仪脉出身,如今阴差阳错,还成了她的大师兄。 发现沉鱼走神,走错方向好几次,离池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里。” “哦哦哦。”沉鱼赶紧跟上。 离池虽然不承认自己是月微尘弟子,然而他在暗门中的居所,还是被安排在月微尘所领的别星宫中。 月微尘打发他把沉鱼领到住处。 “到了。”离池指着面前一处冷清陈旧的小院,“你便住这里。” 少年难得开口解释:“别星宫基本都是这样。” 毕竟葬仪脉晦气,地位不高,被人嫌弃,就连这种洒扫事,也被一拖再拖。 而月微尘宽宏,也不会同杂役弟子计较。 但指望三位爷打扫足足有四个小洞天大的别星宫……那就有点痴心妄想了。 “没事,这里离你挺近。”沉鱼问道,“不过,你确定没问题吧?” 她说的含糊,但离池知道沉鱼问的是元阳诅咒。 其实可以忍。 在他幼时,比元阳诅咒更加痛苦煎熬的折磨数不胜数。 他确信自己并无色.欲之求。 可是……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清丽的面容上。 软软的。 少女纳闷道:“你干嘛呀?” 当离池回神时,自己竟已伸出手指,轻戳沉鱼面颊。 他立刻被灼伤般的收回手。 “没什么。”他压低嗓音,“有脏东西。” “有吗?”沉鱼随意抹了抹脸。 然而再次转眼时,她却不由一愣。 在离池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竟站了人,远远看着他们这边。、 沉鱼在心底算了算,别星宫被人嫌晦气,算上她,只住了四个活人。 月微尘。 离池。 她自己。 以及……谢孤容。 下一秒,沉鱼大惊。 谢孤容? 那个人是谢孤容?! 她被谢孤容看到和离池亲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孤容:对8起,我不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 第十章 :再度相见 沉鱼脱口而出:“那位是……” 离池简洁道:“是你的大师兄。” 那还真是谢孤容。 尽管距离颇远,但在她的位置,已然能够看到青年的身姿,对方腰间佩剑,黑发白衣,线条混沌却明晰。 他仿佛宣纸上挥毫而就的凛然墨竹,挺拔俊秀,又如雨雾下的辽阔江面,有着冷漠苍茫的美。 这种冷漠与离池不同,离池孤僻乖戾,只看那狰狞鬼面就叫人知道,他是个杀胚不好惹。而谢孤容的冷,如枝上霜雪,虽未亲近,但不动声色间,那股冷意已然浸入骨髓。 沉鱼脑子高速运转,思索该如何应付尴尬局面:“要和师兄打个招呼么?” 却听离池道:“不必。” “嗯?” 少女清灵黑眸疑惑地盯着他。 离池本不想多言,然而被她这样看着,终究开口:“他随时都要走,你没必要认识。” 难怪原作没提谢孤容出身葬仪道,半天他早就离开了。 但这葬仪道也太惨了吧。 师尊之下,大师兄小师兄全都游离在外,随时可能跑路,认真算起来,就她这个小废物能传承衣钵。 沉鱼心中奇怪,离池倒还好说,他是暗门王牌,老多流派眼馋他。 谢孤容现在还没闯出名声,又是为什么要走呢? “镇危峰地形特殊,晚间煞气四溢,邪祟横行,切记勿要外出。如是到了下弦夜,”少年顿了顿,“我会回来。” “好的,”沉鱼回神,笑眯眯挥手,“再见哦!” 少年沉默以对,似乎不太适应这样富含日常气息的互动。 沉鱼以为离池会转身离开,却没想他低低道:“嗯。” 声音快得她几乎听不清。 千机宣布:“收集到来自离池的5点能量。” 看着离池背影,沉鱼非常乐观的猜测。 ……这莫非是不好意思了? 那自己这攻略进度不错呀。 总之,和离池下次见面多半要等到半月后的下弦夜。 中间的空闲时间,她需要合理利用。 比如,可以去问候一下,自己的便宜大师兄。 沉鱼望向谢孤容原本站的位置,剑修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了,此时只能看见挺拔背影。 她扬声道:“大师兄,请留步!” 可青年的脚步没有半分减缓,原本什么速度,现在还是什么速度。 沉鱼嘴上呼唤地同时,脚步已然追了上去。 谢孤容是个讲究人,没用身法之类的刻意甩开她,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被她三两步轻松追上。 “见过大师兄!” 被她这样存在感极强的杵在旁边,谢孤容总算不能无视了。 他问道:“有事?” 他的声音,和他气质一般冷。 此时他垂眼看向沉鱼,墨玉般的眼眸如淬了冰,透着凛然的锋锐。 “我是师尊新收的弟子,名叫沉鱼。” 说完,她抿唇,露出有些羞涩的微笑:“因为恰好遇到,感觉不和大师兄问好,不太礼貌。” “以后不必多礼。” 沉鱼正要客气,便听谢孤容道:“见面无需向我问好。” 沉鱼:?? 青年面无表情:“离我远点。” 一套冷漠三连,噎得沉鱼欲言又止。 对方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再怎么也不好跟上去。 她在心里嘀咕:“这人怎么这么难搞。” 经历了前面三人的锻炼,沉鱼以为自己现在姑且也算是社交小能手。 结果人外有人,谢孤容三言两语间就给她噎死了。 “他该不会是看到我和离池亲近,所以讨厌我吧?” “你怕他吗?”千机好奇问道,“他可能会杀了你。” “还好。”沉鱼实话实说,“你要较真的话,这四个人里,谁不会杀我?” 似乎也就是月微尘没什么杀气。 但她这个师父吧…… 正想到他,沉鱼腰间挂着的金叶子忽然微微震动。 金叶子由黄金做载体,形状如叶子,故而得名,它是归古剑派配给弟子们的联络灵器,能够千里传音,也可以感应附近同门位置,颇为好用。 沉鱼将灵力传入金叶子中,听见月微尘的留言。 “有贵客前来,烦请携主殿搁置茶具及后湖新茶,前往摘星亭。” 跑腿小徒弟就是这种情况。 其实想想也是,离池谢孤容性格一个赛一个大爷,都不像会给师尊端茶送水的乖宝宝,别星宫没杂役弟子,在她来之前,只怕这些杂事月微尘都得亲力亲为。 但沉鱼想象了一下,又无法将那缥缈迷幻的师尊,同这种凡俗杂事联系起来。 月微尘隐居在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沉鱼一边琢磨,一边前往主殿,寻找师尊所说的茶具。 主殿为月微尘所有,前殿招待外客,后殿日常起居,沉鱼走进殿门,只觉颇为简朴冷清,仿佛许久未有人居住。 出于礼貌考虑,她没有久留,找到茶具后,便前往摘星亭。 * 尽管由于主人缘故,别星宫疏于打理,颇为落魄冷清,可作为小洞天,基础景色仍俱全。 天边金光祥云弥漫,仙鹤盘旋清鸣,诸个孤岛悬浮空中,其上为修士居所。诸岛间以霞桥连接,围绕着中央山峰,高低错落有致。 沉鱼一开始没上心,到了第一座霞桥时,才意识到这遥远的距离有多么恐怖。 整整四座小岛,她不通灵术,怕是要走一周才能走到中央峰顶的摘星亭。 犹豫无奈之际,还是仙鹤为她解围,此方洞天仙鹤性情温顺亲人,愿意当修士坐骑。 沉鱼一路腾云驾雾,恍如神话传说中所述。待她回神时,已落在中央峰顶。 “谢谢哦。” 沉鱼摸了摸仙鹤头顶。 仙鹤蹭蹭她的掌心,清鸣后振翅飞去。 沉鱼抱着装有茶具的木盒,小心顺着山路向上走。 听月微尘口气,这似乎是全门唯一的好茶具,可得给保护好,切不能有破损。 只是当沉鱼走到摘星亭,看到所谓贵客是谁时,便觉得这茶具真该磕个口子。 周围飞瀑流珠,映日荷花,叶下锦鲤灵动,两个大美人坐于亭中,恍如仙君论道。 “你来了。”温柔嗓音带着笑意响起,“我们正在说你要多久才能来,没想到最后竟这么快。” 说这句话时,观音般清丽秀美的青年,就用那剔透眼眸专注地看着她。 慕如镜怎么来了?! 沉鱼掩下惊讶,礼貌行礼:“见过慕仙君。” “我也是叮嘱你后,才想起还未教你御风之法。”月微尘歉意道,“本想你若是再不来,便专程接你。” “是仙鹤送我来的。”沉鱼答道,“不然确实要苦恼一番。” “仙鹤?”慕如镜好奇道,“我记得月兄这里的仙鹤最是凶人,居然也肯送你来吗?” “嗯,有吗?刚才我在霞桥上踌躇,就有仙鹤飞来,主动邀请我。我还以为仙鹤都这样呢。” “这些仙鹤性情孤傲顽劣,慕道友初次来时,险些被它们啄去玉带。” 沉鱼讶然看向慕如镜,心想这家伙莫非是故意装弱,实际另有所图。 慕如镜笑了笑,一派风姿温润。 “坐吧。”月微尘示意她坐下。 她本就是慕如镜引荐给月微尘的,所以月微尘默认他俩很熟。 只是意识到这点时,沉鱼也忽然想起,自己有任务在身。 她还得调查暗门弟子失踪的事情来着。 ……但她现在拜入了葬仪脉,地位不高,这可该从哪里查起? 踌躇之际,月微尘已经为二人沏好茶。 “请。” 沉鱼惊讶:“我也可以吗?” 她记得,这种修仙门派,师徒之间规矩十分严苛。 但月微尘的表现……似乎并没有单纯将她作为一个小徒弟对待。 慕如镜则从容捧茶饮用。 “你见过孤容了么?” “嗯。”沉鱼颔首。 “那你便已知道,我葬仪脉,师徒间颇为自由。”月微尘平和道,“便是你有朝一日想要离开,也不必有所顾虑。” 沉鱼摇头:“我觉得师尊很好,怎么可能走。” 慕如镜则笑:才两日,沉鱼便如此仰慕师尊了么?” 沉鱼刚要回答,求生欲雷达制止了她。 这绝对是个送命题,再想想! 月微尘似乎已经默认他们之间有所暧昧,现在她要是自然接下这句话,那在月微尘眼中,她和慕如镜只怕就真的不清不楚了! 可这两个都是她的攻略目标,她该选谁? 紧急之中,沉鱼灵光一现,做出了她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少女眼中澄澈:“弟子仰慕师尊天经地义,师尊于我有大恩,我自然要爱戴仰慕他。” 慕如镜先是微怔,随后笑道:“看来沉鱼是要忘记我了?” “慕仙君对我也有恩,我也仰慕您。”沉鱼想了想,为难道,“就比师尊少一点点吧。” 听到这里,月微尘无奈道:“童言童语,慕道友莫要介怀。” “怎么会呢。”慕如镜温柔凝睇,“孝敬师尊,乃是德行。” 沉鱼仍是理所当然。 不要问,问就是在卧底。 这可是您布置的任务哦。 又聊了一会儿,话题正好到别星宫独有的月茶,这种茶叶需要特殊手法采摘,沉鱼目前还不懂,于是见慕如镜似乎有意,月微尘便道自己亲去采摘,起身离开了。 摘星亭内陷入清寂。 沉鱼盯着自己眼前茶壶上漂浮的茶叶,大脑高速运转,寻思该如何应付与慕如镜的二人世界。 便听青年声音柔和:“抬起头来。” 沉鱼隐约觉得不对,稍微迟了一拍,结果就这一瞬息,她的下巴便被不知从哪来的力道抬起。 如观音般端丽俊秀的青年,微笑着望着她。 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我说。” “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瞅我干啥? 慕如镜:瞅你咋地? 第十一章 :兴趣 尽管慕如镜眸光缱绻,音色柔和,可绝没有谁会敢在此时顶撞他。 气氛因此稍显凝重紧绷。 但少女只用那双清灵如鹿般的眼眸,无辜地望着他。 第一句。 “知道啦。” 然后动动脑袋,轻松从那股力道中挣脱出来。 第二句。 “我现在不就在看着您么?” 接着抬眸,神色懵懂不解。 第三句。 “有哪里做错了么,教教我嘛。” 紧绷气氛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被轻易消解。任何人听闻这番话,胸中便是再有怒气,也该消散大半。 慕如镜注视着面前的黑发少女,目光稍显奇异,仿佛第一次如此认知她。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落在沉鱼右边的发饰。 少女长发并非寻常披散,而是以霁色绑带混入发间,流苏垂落鬓边,若是摇头晃脑,便会随之摇曳。如此巧思装饰,搭配少女的清灵容貌,看上去十分俏丽可爱。 在她身上,诸如此类的小细节还有许多。 这种灵动感,与他印象中,散发着冷清死寂意味的葬仪脉格格不入。 “我日前翻书,凡间有句俗语,印象颇为深刻。”青年轻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不到五日,你的进步着实令我惊喜。” “方才的话沉鱼句句出自真心,您别不信呀。” “就是你表现出的这份纯澈自然,尤为可贵。”慕如镜感叹,“本是随心之笔,但现在连我也不得不钦佩自己当日的慧眼。” 方才的暗潮涌动,就这么翻了过去。 千机在心底提醒道:“收集到来自慕如镜的10点能量!” 它简直想给沉鱼的出色发挥竖大拇指:说实话,连它都没看出来,沉鱼刚才到底是真心表现,还是刻意设计。 总之牛就完事了。 沉鱼接着道:“没想到您和师尊关系这么好,刚才突然见到您,实在吓我一跳。” “不然如何拜托他看顾你?”慕如镜从容道,“只是没料到,你竟拜入了他的师门。葬仪脉确实破落了些,于你行动不便。” 慕如镜究竟知不知道,看似破落的葬仪脉其实藏龙卧虎? 这小观音看似随意温柔,实则说话滴水不漏,你可以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任何意思。 沉鱼暂且压下疑惑,简单说明自己这几日经历:“师尊是个和气的人,不过相比其他门派,葬仪脉确实颇为古怪。” 慕如镜问:“你当真觉得他和气?” “表面看是这样,其他的还需更多接触。” 慕如镜温声道:“既然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再赘言,只是你若要调查暗门弟子之事,对月微尘,日后也需留心。” 沉鱼略惊:“那几名弟子失踪,和师尊有关?” “他至少知情,其中详情,仍需你来调查。” 慕如镜言笑晏晏,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算计的,是自己好友。 “好。” 说完正事,慕如镜单手支颐,垂眸望向她,闲散姿态中隐约透着认真。 如此端详了她一会儿,直把沉鱼看得有几分莫名。 慕如镜问:“你方才生气了?” “没有没有。” 他道:“因为我方才对你无礼。” 沉鱼寻思这人怎么爱自说自话,索性闭嘴,只看慕如镜继续表演。 “你虽是外宗所献炉鼎,沦落栖月阁,却颇为自尊。”说到这里,慕如镜不由微笑,“确实很特别。” “沉鱼只想好好完成任务,让自己生活的更好一点,并无其他想法。” “真的么?” 少女坦荡自然:“当然。” 慕如镜微笑道:“万物皆有价格,想我以何等态度对待你,你也当表现出相应的价值。你明白么?” 沉鱼认真道:“您放心!” 青年剔透镜眸映出她的完整模样。 他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动人美貌足以令任何人倾心。 “便先到这里吧,月兄回来了。”慕如镜温柔道,“且自在些,莫要叫他看出端倪。” 沉鱼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似镇静,实则一直保持紧绷姿态,背部有些僵硬。 慕如镜不动声色间,还是给她不小压力。 心里如此想,她嘴上却没服输。 “您看您说的,”她奇怪地问道,“我们有什么吗?没有呀。” 慕如镜哑然失笑,眸色随之渐深。 他发现自己的小炉鼎,似乎比他以为的更有意思些。 话刚说完,瞧见月微尘御风回来,她起身道:“师尊,您回来了。” 慕如镜笑着摆手,随意行礼。 “坐吧。”月微尘道,“采摘月茶,确实稍显麻烦。” 接着他们便是聊些风雅之事,间或谈些宗门轶闻,可由于月微尘远离权力中心,日常处理的葬仪之事,原则上也不能告知外人,因此说得话题大多不痛不痒。 沉鱼则无需任何表现,只需当个莫得感情的喝茶机器,安心听两位大佬聊天。 “却不知月兄可有注意,你那大徒弟擅自递交了转门申请。” “嗯。” 慕如镜眼里噙着笑意,悠然道:“由于未得师尊印记,宗门给他驳了回去,只是瞧你那徒弟模样,却不像是作罢。” “孤容性子倔。”月微尘温和道,“不过只要不违反门规戒律,我不会拘束弟子自由。” 慕如镜挑眉:“那今年的门内大比你又要放弃么?你在籍弟子也就谢孤容一个了吧。” “哦,还有个沉鱼。”秀美青年转眼瞅见她,失笑,“但你总不会要沉鱼代表葬仪脉出战吧?” 月微尘心平气和:“葬仪脉与世无争,此等争斗,便是不参加,也无妨。” “树欲静,而风不止。”慕如镜似乎不甚赞同。 又聊了一阵,慕如镜起身告辞道:“今日多有叨扰。” 两人客气一番,终究道别。 临走前,慕如镜笑望她:“下次再见,沉鱼。” 她礼貌垂首:“恭送道君。” 慕如镜轻笑,御风而去。 摘星亭中再度回到二人世界。 与月微尘的单独相处,和慕如镜的独处感觉并不相同。与月微尘相处时,感觉更加安谧恬然,仿佛对月独坐,没有任何不自在。 良久,少女清亮的声音打破沉默气氛,如湖面上被投入小石子,浅浅荡开涟漪。 “师尊,我有个问题。” 月微尘看向她:“嗯?” “这些茶具该如何清理呀。我只会寻常清洗方法,不知仙家该如何做。” 银发青年微怔,没想到她一副严肃模样地开口,居然是在琢磨这件事。 “这些杂事无需操心。” “我收你为徒,并非要你做这些杂事。” 沉鱼挠脸:“我以为仙家师徒都该如此。” “凡俗师徒,自不包括你我。” 她认真道:“师尊,做这些事情我是自愿的。” 月微尘面无表情:“你是个好孩子。” 沉鱼暗暗打量月微尘神色,怎么也没从中看到表扬的意味。 总觉得回到镇危峰后,月微尘的性情就有了微妙转变。 她压下疑惑,接着开口。 “那师尊,不做这些的话,我在师门中平时该做什么呢?” 沉鱼将单纯认真的小姑娘形象,拿捏的恰到好处。 “如我先前所言,你安心修习葬仪道便好。” 月微尘甚至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学习任务:“但我近日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先随孤容修习。” “但大师兄他有些……排斥我,这么安排他会接受么?” “我去与他说。”月微尘摇头,“只要还未脱离葬仪脉一日,基础的教习师妹义务,他便仍需承担。” 沉鱼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沉鱼提着木盒,站在小院前,最后一次斟酌自己稍后的行动。 沉思之际,她听见身前响起嗓音。 “还要在外面磨蹭多久。” 墨竹般的青年站在门内,淡淡道。 和谢孤容相处,简直像是呆在冰山旁边,嗖嗖冒冷气。 沉鱼木盒里装着自己琢磨的糯米点心,本想来用于刷好感,没想到谢孤容根本不给她丝毫机会。 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师尊有叮嘱,我也不会置你不顾。” “修行第一步,首先需要引灵入道,感知周围魂灵存在。” “你灵力浅薄,还需药草仪式辅助,采药同样是修士基本功。我这边有相应图谱,与参照实物,你去照着采摘吧。” 他头也不抬道:“有事用金叶子告知我。” “哦……” 虽然敷衍随意了些,但该说的也都说了。 先自己试试看吧。 拿着图谱出门时,沉鱼想到。 只是谢孤容方才说话,看起来颇有心事的模样……不知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 沉鱼看着图谱,上面说,唤灵仪式主要需要别星枝,铃花,夕华草,檀木,纯净露水五样材料。 前三样均是别星宫特产,生存习性非常适合别星峰气候。想来当初葬仪脉选址这里,也是有采药方便的考虑。 别星枝在山顶的别星宫中央,铃花随处可见,均不难采。谢孤容将御风诀传授给了她,只是以她的灵力,想持续御风,还是颇为困难,需精打细算才是。 好在不知为何,别星宫的仙鹤待她十分亲近,乐意带她一程。 “檀木和露水库存就有。”沉鱼思忖,“但剩下的夕华草该怎么处理?” 夕华草为黄昏时才会生长盛放的稀有灵草,一过黄昏,若未及时摘下保存,便会迅速枯萎死亡。且性喜阴冷潮湿,在洞天仙境中生长艰难,只长在镇危峰山脚。 可离池讲得清楚,镇危峰情况特殊,夜间颇为危险,在别星宫洞天里还好说,晚上出了洞天,极容易撞上邪祟。 沉鱼想了想,先给谢孤容发讯息。 她问得很有水平:“师兄,咱们宗门有没有宵禁?夕华草需要我傍晚出洞天采摘,可以吗?” 谢孤容没有敷衍她,消息回得很快。 同样,也非常无情。 简单的两个字—— “无妨。” 看着金叶子,沉鱼终于忍不住怀疑了。 谢孤容是真的很讨厌她吧? 第十二章 :直言直语 沉鱼不想轻易搏命,赌未必能获得的好感。 于是她问:“若是遇到阴煞邪祟,我该如何处理。” 谢孤容简洁明了:“跑。” “我是说,门内可有什么防护手段?我带上以防万一。” 谢孤容:“无。” 沉鱼:…… 好气哦,但是没有办法。 就在她无语地想要收起金叶子时,谢孤容难得又给她留了句话。 “若有危险,我会救你。” 沉鱼着实不想理他。但为了攻略大局,还是给了积极回应:“师兄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不,我要修行。” 那你说个屁。 沉鱼彻底不想搭理谢孤容了。 这人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情商有问题,不然怎么能做到每句话都呛声她的? 去就去,当真以为少了他谢孤容就不行么? 好在愤怒并未冲昏少女头脑。 无论是上眼药,还是谨慎考虑,她都需要给月微尘知会一声。 毕竟若是发生不测,也只能指望师尊来救她了。 偌大别星宫,目前的活人就他们师徒三人,简直闻者伤心。 沉鱼等了半柱香时间,一直到月微尘回复她,并告知她门中灵药储存地,她领了药方才下山。 ——若是月微尘今日不回复,她今天就不准备采药了,改日才去。 毕竟性命最重要。 “红菱!”沉鱼以灵力包裹嗓音呼唤,没用多久,一只冠顶殷红,仿若烛焰的仙鹤便落在她身边。 这只仙鹤就是前日送她上山的那只,后来生活里也与她十分亲近,常送她出行,于是她为仙鹤取了名字。 “我现在要出别星宫,采摘夕华草。”沉鱼说道,“外面不安全,你送我到山门口就好。” 红菱通人性,闻声只是略略振动翅膀,表示明白。 沉鱼摸了摸自己左耳下挂着的破灵剪,令心境冷静下来。 在平安无波的洞天中呆的久,以至于她刚才产生了怠惰逃避心理。 她本不应该忘的,这世界的世界观,从不友善。而那四位男主角,各有各的大病。 只是目前而言,属谢孤容病得最明显罢了。 那这能说其他人就没病么? …… 没事的。 她呼出口气,默默为自己加油。 为了回家,冲! * 沉鱼到了洞天山门前,说道:“就到这里吧,再向外就要出洞天了。” 如今灵界环境恶化,如仙鹤这般的珍稀灵兽,十分依赖洞天的安稳环境来繁衍存续。 若是离开洞天,对红菱而言,需要面对的风险不比她少。 红菱发出担忧低鸣,终究被她劝了回去。 修真界的灵兽品种繁多,其中不乏实力强大,能够作为修士战友的灵兽。 可惜仙鹤这种灵兽,祥瑞坐骑的价值更多些,实战意义不大。 一出洞天灵门,沉鱼瞬间感觉到了环境骤变。 在别星宫里,祥云漫天,即使是傍晚,也是有着晚霞绯红。 但镇危峰的傍晚,几乎与进入深夜无异。 天色漆黑,山路上弥漫着不详白雾,来往路中,几乎没有活物声响,偶尔有夜號飞过,才能听闻几声嘶鸣。 但夜號这种灵兽,一般被视作不详征兆。 她劝走了仙鹤,又等来了夜號……嘶。 沉鱼按照图鉴所述,顺着山路向下,寻找灵雾潭,那里有着唯一一处探明的夕华草生长。 只看天色,她觉得镇危峰的夕华草完全可以改名叫夜华草了。 毕竟镇危峰压根没有傍晚。 她一边小心探索,一边在心底默默吐槽,以此减轻内心压力。 饶是如此,察觉到前方灌木发出响动时,她心里还是不由咯噔一跳。 她攥紧手中握着的破灵剪,蓄势待发。 灌木丛沙沙作响,被人小心分开,接着露出一个稍有些眼熟的男子面孔。 沉鱼认出了来人:“韦御?” 韦御就是门派小选那天,首先出言调戏她的垃圾男,对栖月阁偏见极重。 “沉鱼?”韦御表情颇感意外,“你居然还没被淘汰?” “嗯。”沉鱼敷衍一声,便提着破灵剪,继续寻找目标。 韦御喋喋不休:“那你拜入了暗门哪一脉?闻丧阁?破魔阁?金罗阁?” “你不知镇危峰晚间很危险么?” “我进了闻丧阁,岂会畏惧区区邪祟?” 闻丧阁乃是暗门颇为权重的一脉,专司内部审讯整肃,韦御这么说,颇有炫耀之意。 “嗯,挺好。” 韦御眼珠一转:“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说,不就是进了葬仪脉么,柳元长老都说了,如果你愿意跟了他,也不是不能把你调走。” 这次沉鱼连应声都懒得敷衍,径直向前走去。 可韦御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他可没有好心前辈叮嘱镇危峰夜间危险,所以对这么做的风险根本一无所知。 他是被前辈压榨,打发出来寻找草药,早就存心糊弄半夜便打道回府,却没想遇到沉鱼。 “但要我说,柳元长老虽年轻有为,却终究大你千岁,实非良配……” 韦御一路黏着她到灵雾潭,甩都甩不掉。 “我劝你声音小一点。”到了此处,沉鱼严肃开口,“晚间本就邪祟盛行,灵雾潭又潮湿阴冷,我劝你别找死。” 她的灵感开始不断预警了,所以她才需要浪费时间同韦御解释,希望这蠢货还不至于色迷心窍。 韦御也不是傻子。 尽管对区区炉鼎,也对自己指手画脚感到不爽,然而走到灵雾潭后,他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异样。 周围的雾气,过于深重了。 韦御前几日来过灵雾潭取水,记得这里是个风景秀丽,仙气缥缈之地,怎的到了傍晚,就鬼气森森的? 他那几分蠢蠢色心,被冻得一机灵,瞬间熄灭。 沉鱼则不再搭理他,她谨记图鉴上的描述,夕华草临水而生,花冠约拇指大小,形如铃铛,色泽极似晚霞,故而得名。 灵雾潭大雾弥漫,能见度极低,必须进一步靠近水潭,才能进行探索。 韦御步子越来越慢,终于不敢再跟上去。 他压低嗓音:“你不怕死么!” 若说沉鱼完全不慌,那自是假的。 可从穿越后,她便失去了退缩胆怯的权利。 除非放弃回家。 此刻,沉鱼全部注意都放在感官上,时刻留心周围响动,目光在水潭边来回逡巡,寻找夕华草踪迹。 如此投入下,韦御说的废话全被她抛在脑后。 雾气愈发浓稠压抑,死寂的环境令人心境压抑,寻找了近十分钟后,沉鱼的视野内,逐渐勾勒出几簇娇嫩花草的身影。 千机连忙对照资料,道:“那是夕华草!” 沉鱼没有任何放松,因为灵感预警几乎叫到她麻木。 她小心上前,决定速战速决,摘了就走,绝不贪心。 一共需要三株完整夕华草。 这处长着的刚够。 沉鱼戴上梦蚕丝做的手套,折下夕华草放在芥子袋中。 但就在她准备摘第三根时,忽觉腕上一凉,冰冷粘腻的手指贴上她手腕,似乎想要抓住她,而面前更是传来恶臭腥风。 委实说,怪物还没把沉鱼干掉,她灵感的警报已经快把她疼晕了。 但这也说明了,这怪物她打不过。 沉鱼当机立断,第三株夕华草也不要了,转头就跑。 有了初次试炼时的经验,这次逃跑行动她早有准备,来路记得清清楚楚。 韦御只见沉鱼如阵风般从眼前刮过,一时没反应过来。 出于人道主义,沉鱼还是提醒:“跑!” 韦御还未反应过来,便觉面前骤然恶风袭来,接着他胸前挂着的本命灵镜金光乍现,为他挡下了这一击。 韦御这才看清,袭击他的是什么怪物。 怪物黑发如同水草般紧贴身体,还在向下淌水,而它的身体则被泡的发白发皱,整个躯体只能看出尚且是人形。 韦御顾不得心疼本命法器,也是扭头就跑。 他出身大族,身上有不少法器道具,很快便追上沉鱼。 其实追上倒也罢了,逃命本就各凭本事,可韦御心肠歹毒,竟是反手劈出一剑,试图将沉鱼砍倒! “滚开!”韦御怒斥。 就是这个贱人将怪物引出,现在出事了,必须她垫背! 想来有沉鱼拖延时间,自己肯定能及时逃开。 沉鱼万万没想到,此人竟能卑劣至此,人性阴暗起来,竟是比怪物还要恐怖。 她以破灵剪招架,却被其沉重力道震退两步。 水鬼只图活人血肉,此时见沉鱼落后,顿时调转目标,直奔向她。 事已至此,她也顾不得怨恨绝望,只紧握武器,决心为生死全力一搏。 然而,就在水鬼利爪即将靠近她的前一刻—— 剑气如孤鸿。 无处可寻,也不知将要落向何地的剑光,骤然明亮,将周围的白雾涤荡一空,同时一剑斩杀了水鬼。 随之响起的,是那个熟悉声音。 “不是说过么?” “如遇危险,便呼我名。” 青年姿容冷峻,垂眸望向她的眸光淡漠。 可不知怎的,在他两句话后,所有的诡谲寂静,都瞬间如潮水般褪去,世界重新恢复了实感。 沉鱼因紧张而高高悬起的心脏,忽得便松懈了下去。 她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个想法。 作为师徒,谢孤容与月微尘,在某些点上确实相像。 出场方式像。 危急时刻,令人安定的感觉也像。 正这么想着,却见孤傲青年微蹙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若我未察觉到意外,你便就这么准备等死么?” 大概是方才情况实在危急,谢孤容难得多说两句话。 谢孤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私自前来灵雾潭,是想寻死?” 沉鱼:到底是谁叫我来的??? 她决定收回刚才的话。 说话做人这方面,谢孤容之离谱,完全可以被逐出师门。 如果月微尘这么做,她绝对带头上票赞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全员恶人 沉鱼问:“师兄,你怎会及时出现在此处?” 谢孤容微怔:“我确实打扰了你寻死么?” 沉鱼:…… 千言万语汇聚在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无力辩解:“我没想死。” “嗯,”谢孤容立刻颔首,“抱歉。” 沉鱼正无奈,却听韦御声音响起:“你居然没死?” 方才韦御逼沉鱼殿后,自己不管不顾地向外奔逃,却发现自己遭遇鬼打墙,无论向哪个方向逃,最终都会回到灵雾潭。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本命法器绕回来,寄希望于水鬼追着沉鱼跑远,自己破解鬼打墙,然后迅速逃离。 没成想刚回来就撞见水鬼倒毙,而沉鱼在和面生男子说话的场景。 韦御松口气,目光不由落在谢孤容身上。 谢孤容姿容出众,气质冷峻,令人见之忘俗。 对于这样优秀的同性,韦御目光不由自主地染上嫉妒,但在看清谢孤容穿着佩戴后,妒意便迅速转化为嘲讽。 “又是个葬仪脉的破落户。”韦御张嘴就开始拉仇恨,“长得漂亮,倒适合与你师妹……啊!!” 长剑出鞘,其声清越。 对着直指自己咽喉的铁剑,韦御惊慌失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只是把普通铁剑,可以看出平时极被主人爱惜,然而材质造型均平平无奇,换做其他时候,便是有人跪在地上求他,韦御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但现在,他眼睛死死盯着这把平平无奇,却又锋锐无比的铁剑。 因为它能杀人。 谢孤容看着他,分明做着威胁同门这样骇人激进的事,但他神色依然如常,黑眸清冷如潭水。 他礼貌问道:“请问,阁下方才说什么?” 咕嘟。 韦御艰难吞咽唾沫,没想到这破落户居然如此大胆妄为,而实力又如此之强,他还没回神就被封喉,而本命法器则被压制得根本无法触发。 葬仪脉何时冒出了这号人物? 但最让韦御恐惧的,还是谢孤容身上散发的淡漠静寂之意,这股无情杀意,甚至比水鬼外露的狰狞,更加令他恐惧。 这个疯子,一点也不在意弑杀同门的罪责! 自己就不该招惹葬仪脉的破落户。 韦御两股战战,最终竟有哗啦水声在他身下响起。 “抱、抱歉!”他颤声道,“我无意冒犯阁下,还请高抬贵手!” 好家伙,直接吓到失禁。 贪生怕死、卑鄙下作,说渣滓都算抬举他。 “好。”听到韦御的辩解,他认真颔首。 不是吧? 真要因为韦御是个废物,便有所留情么? 只见铁剑上移,随后剑光骤亮,紧接着瞬间熄灭。 快得几乎令人以为,那一剑只是错觉。 可韦御的反应叫人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他捂着嘴,鲜血自指间涌出,发出撕心裂肺的含混哀嚎。 谢孤容道:“望君谨言慎行。” 顿了顿,他补充:“葬仪脉没有正人君子,日后阁下还需小心。” 这又是什么话? 沉鱼简直大开眼界。 而韦御痛得涕泗横流,只能拼命点头。 见沉鱼愣在原地不动,谢孤容回眸瞥向她:“?” “会给师尊惹麻烦么?韦御家中还算有些势力。” 韦御听了连连摇头,忍痛惊恐道:“没有!我……不会……” 谢孤容:“他说不会。” 沉鱼无语:“他说你真信?” “为何不信?”谢孤容道,“他父母管教不力,我代为出手,他家长辈正应感谢我。” 沉鱼:“师兄你是认真的?” 她端详半天,没在谢孤容脸上找到半分戏谑之色。 ……好家伙,还真是这么想的! 谢孤容纠正:“我不开玩笑。” 是的,谢孤容从不开玩笑。 可委实说,从他嘴里出去的每句话,都有顶级冷笑话的效果。 “反正你心里有数就好啦。” 料理干净此处事宜,谢孤容与她一起回别星宫。 剑修寡言少语,一路皆是无话。 他不说话,沉鱼却想说话。 “师兄,你方才出手,是因为他冒犯了你么?” “嗯。” “那……有因为他冒犯了葬仪脉么?” 谢孤容答得毫不犹豫:“嗯。” 诶? 她还以为,谢孤容会是傲娇选手,但这…… 她试探:“有因为他冒犯了我么?” “他甚至想杀你。”谢孤容平静道,“着实该死。” 好家伙,完全视门规于无物。 而这回答,也超出沉鱼的意料。 少女笑吟吟地望向他,杏眼里盛满细碎星光,耳畔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呀晃。 “原来师兄这么喜欢我呀。” “因为你问了。”青年平静道,“而我承诺师尊,脱离宗门前,都会保护你。” “师兄,你要走么?” 青年言简意赅:“你问题太多了。” 哦。 虽然不撒谎,但会拒绝回答。 看来不是纯傻瓜。 可她却越发好奇。 谢孤容这副表现并非对葬仪脉毫无感情,又怎会一门心思脱离? ——话说回来,无情道种存在感情么? 不过今晚的意外,也算让她看到谢孤容的另一面。 尽管被拒绝回答,可沉鱼自觉气氛不错,于是脚步轻快地跟上,甚至哼着自己随便编的小调子。 少女声线清甜,便是随意哼唱,也别有番意趣。 不知自何时起,笼罩着镇危峰的厚重雾霭悄然散去,露出遮掩在后面的皎洁银月。 * 翌日。 沉鱼以为,谢孤容对韦御出手,必会引来闻丧阁不满,甚至找上门来算账,为难月微尘。 然而并没有。 月微尘不见踪影,别星宫的风景,依然祥云片片,霞光万丈,一派和谐。 沉鱼没话找话:“那些人都不找师尊告状的么?” 谢孤容阖目道:“修行时莫要分神。” 小姑娘气馁地闭嘴。 她一大早就跑来找谢孤容求指点,没想到这剑修居然真的“指点”了一下,便再没和她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她嘀咕:“我是担心师尊呢。” “师尊无需你担心。”谢孤容道,“若是那群人敢无礼,师尊自会处置。” ……对哦。 差点忘了,她的美人师尊似乎也不是啥大善人,若真的不识趣,月微尘亲手办理丧葬一条龙,指不定比离池更利索。 没听谢孤容说了么? 葬仪脉,全员恶人。 她拖长嗓音:“好。” “不要懒散,你连水鬼都打不过,太不像话。” “韦御不也打不过嘛。” 谢孤容无情指出:“莫要把自己同废物相比,他不配。” 沉鱼点头:“那还要去采药么?” 黑发剑修闻言瞥向她,眼神仿佛透着嫌弃。 他低声自语:“再派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就又得喂了山鬼。” 沉鱼耳尖:“我要是跑掉了呢?” “若是没跑掉,就等着离池给你主持葬仪吧。” 她小小抬杠:“为何不是师兄你?” “我不会葬仪。”谢孤容干脆道,“而且你不是同离池很亲密么?” 完球。 那天谢孤容果然看得清清楚楚。 得亏她的勾.引意图表现得十分隐晦,否则指不定谢孤容要怎么想。 沉鱼开始乱编:“离池于我有恩,师兄你是不知道,那天……” 谢孤容打断她:“够了,我要修行了。” 于是少女闭嘴,只稍显委屈地看着他。 “这是《死葬经》第一章 ,葬仪脉的入门心法。”谢孤容丢给她一部功法,“认真修行,不要再擅自离开洞天。” 这部书卷摸起来质感极好,沉鱼粗略翻看,只见上面均被人以清峻笔迹,书写下葬仪脉心法。 不知是不是谢孤容抄的。 沉鱼稍微脑补了一下,怎么也想象不到谢孤容挑灯为她连夜抄写经法的模样。 但这不妨碍她借题发挥。 “师兄,你可以教我吗?” 谢孤容果断道:“自习。” “真的吗——”少女有些失望,眼瞳水润像是被雨打湿的狗勾。 “嗯。” “没有人指导,我自习练岔了怎么办?” 谢孤容莫名道:“初级功法而已,怎会走火入魔?” “待你入门,我再为你主持仪式。现在你只会被魇力污染。” 剑修简直是对答如流,并且自成逻辑。 沉鱼脑壳痛。 她确实该好好修炼,用以在这危险世界里自保,可自己摸索,指不定要走多少弯路。 然而这两天铁定指望不上谢孤容了。 她决定,如果有问题,就攒下来请教月微尘。 “行。”她扬声道,“师兄你等着瞧,我肯定能练出成绩!” 清晨鸟雀鸣叫,微风自窗外吹进,温柔拂面,耳边少女清脆吐字格外动听。 沉浸在修行中的木头,破天荒地应了一声。 “嗯。” 于是,谢孤容今日份的营业,彻底告罄。 * 沉鱼回到自己的居所,认真翻看心经,发现谢孤容说得没错,这功法就是练出风火轮也绝不会触及心脉死穴。 因为第一章 都是些综述性的话。 【葬仪脉,权衡阴阳之理,普度亡魂之厄,引大道平和。所谓葬仪,通风水,掌阴阳,镇邪祟……】 即使全是理论,沉鱼也都认真通读。 这么做既为了自保,也是为了攻略。 多好的找话题方式! 假借请教名义,同师尊套近乎,这不是老套路了嘛。 认真准备数日,她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目标。 沉鱼在莲花池前喂鱼,听到了红菱清鸣。 仙鹤在天上飞,视野更加宽广,看到了月微尘身影。 后者也没有隐瞒踪迹的意思,没过片刻,就露出身形。 “师尊早上好!” 少女的元气似乎也感染了月微尘,后者眉目舒展,露出浅淡笑意:“不多睡会儿么?” 沉鱼一本正经:“我要早起修行,师尊你怎么能提出让我偷懒呢!” 月微尘颇感好笑:“这么说,倒确实是为师的过错。但我观其他新入门弟子,大多颇有怠惰心思,独你不同。” 沉鱼拿前两日月微尘说过的话回敬:“凡俗师徒,自不包括你我。” 月微尘无奈:“你最是牙尖嘴利。” 沉鱼爽朗一笑,暗暗观察月微尘。 对方仍是穿着星月袍,银发无瑕,纯洁出众。 然而相比之前入仙君降世般的纤尘不染,今日的月微尘,情绪和状态,似乎都有些欠佳。 像是蒙尘的银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擦拭。 月微尘问道:“三日前,你与你师兄做了什么?” 沉鱼老实交代,随后道:“师尊放心,下次我不会再和人起冲突了。” “无妨。”月微尘声音温柔,内容却一点也不温柔,“打得好。” 沉鱼:…… 不用怀疑了。 在暗门混的,到底能有几个好东西嘛!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同你相商。”月微尘注视着她,缓缓道,“关于你之后的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谢孤容(正经):大家都不是好东西。 离池(冷漠):嗯。 月微尘(含笑):所以说话更放肆些,倒也无妨。 沉鱼(无力吐槽):……大家真是风格鲜明。 慕如镜(兴冲冲):说什么呢!带我一个gkd! 第十四章 :亡魂 “安排吗?” 老师提问,有准备的好学生一点都不慌。 沉鱼讲述自己几日所学,又请教了存在的困惑。 月微尘对她的进度颇为满意,温言嘉奖了一番。 因沉鱼清脆有趣的言语,月微尘或有笑意,其姿容宛若云中之月,泠泠皎洁,令人心生仰慕,又生怕冒犯仙君。 见他开心,沉鱼也跟着眯眼笑。 师尊被她逗开心了,那应该有点表示吧? 委实说,物质奖励她不指望,只希望师尊赏点能量。 可沉鱼左等右等,叭叭了半天,什么都没得到。 看着银发祭司的轻笑时的出尘模样,沉鱼一时有些怀疑眼睛。 难不成月微尘的笑,真的只是笑而已,没有任何情绪意义? 他难道没有因为她的可爱风趣,生出一丢丢的好感么? 千机明确给出了否定答案:“月微尘根本没有情绪波动,所以没有丝毫能量产出。” 沉鱼:……行吧。 不管师尊赏脸不赏脸,该说的话她都得说完。 “师尊,我这几天准备继续钻研死葬经。”沉鱼道,“闲暇时间便打扫各殿。” “好。”月微尘颔首,“只有一点需要注意。” “嗯?” “别星峰下,有一处旧宫,牌匾书有潜渊殿,你绝不要进去。” “为什么?” “对你很危险。”月微尘平和道,“除此之外,别星宫里于你并无禁地。” “好。”沉鱼利索答应。 但她心里也有点奇怪。 按照谢孤容所说,各洞天乃是镇危峰里最安全的存在,那别星宫里怎会有安全隐患存在? 月微尘道:“承诺乃沉重珍贵之物。” 沉鱼不明所以。 “不要如此轻率答应。”祭司雍容清冷的金眸望向她,眼神似乎隐有深意。 她就是出现了一丢丢的苗头,都被月微尘看出来啦? 沉鱼没想到师尊如此懂她。 沉鱼:“您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不去。” 月微尘:“如此便好。” 不知为何,月微尘最后看她的目光,总叫沉鱼心里凉凉的。 并非平时如隔了雾纱般的温和,而是带了些微妙意味。 她阅读理解不太好,一时分析不出月微尘的想法。 罢辽。 不去就不去。 别星宫值得她探索的地方那么多,潜渊殿日后再说。 况且调查四名暗门弟子失踪内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沉鱼眼前浮现月微尘的面容,时而温柔浅笑,时而神秘缥缈。 其实即使没有慕如镜的提醒,她也隐隐觉得,月微尘与这起失踪案有关。 尽管现在所有男主里,就数月微尘看起来最正常,对她也最好,然而他始终带着面具与她相处。 从未有过真正接触,又怎谈得上攻略? 所以她才主动提出要打扫别星宫。 这不仅是想熟悉环境或者刷好感,也是为调查能有更顺理成章的理由。 * 沉鱼首先从别星宫的重点建筑开始打扫。扫了祭祀庙宇,演武场,观星台等建筑,便轮到了藏书阁。 她抬头望了望牌匾,藏书阁三个大字看起来苍劲有力,灵力暗蕴,铁定出于大家之手。 但沉鱼如今是见过世面的人。 这种高端书法她在归古剑派见过许多次,早不会大惊小怪。 室内有些闷热,弥漫着柃木独特气味,似乎是负责空气流通的阵法失灵了,于是她先开窗通风,将此处纰漏记下,等最后一起汇报给谢孤容维修。 藏书阁内均是高大书柜,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书籍。这里与其他宫室截然不同,有着明显的按时清扫痕迹,书籍均得到了妥善保存。 沉鱼以指腹在书柜上擦拭,没有发现丝毫灰尘。以此来看,这里上一次的打扫时间,最多是三日前。 和落叶满地飞的演武场截然不同。 月微尘师徒三人里,竟也有爱书之人。 是谁在按时打扫这里? 她琢磨了一下,从行程考虑,首先排除离池。 小师兄可是高强度打工人,每天都要穿梭于刀光剑影里,忙得宗门都没时间回,哪有空两三天就打扫一次藏书阁? 她没有就此多想,根据藏书室中书架标签,随意抽了本讲宗门历史的书下来。 这本书名为《归古奇谈》。 唔,有个奇,那看来应该不是啥正经史册了。 但沉鱼此时正好有点累,看点八卦书放松一下精神倒也没什么。 沉鱼倚在软榻上,好奇地翻开书。 《归古奇谈》的作者是个实诚人,序言便说明,此书收录的均是他听闻的奇闻异事,不足以当做正经史料,仅博一笑耳。 这话倒是很负责任。 第一章 从归古剑派的开山由来说起。 上古时期,有条恶螭盘踞一方为祸人间,大能玦尘子闻讯后,亲手降服恶螭,并将其封印,接着创立归古剑派,是为世代镇守封印。 封印恶螭的山,自此改名镇危峰,以此警示门众。 传说恶螭每个下弦夜都会短暂睁眼,下弦夜充盈的阴煞之气,便是它的吐息汇聚而成。而在万年后,恶螭就会彻底苏醒,为祸人间。 书中诸多描述都很唬人,确实符合“奇谈”这一定位,相当吸睛。 但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至少说明镇危峰来历,以及此地总是充满阴煞气的原因,都逻辑缜密,能够自圆其说。 沉鱼看得入迷,接着往后翻。 第二章 在说归古剑派各个流派的事情,沉鱼直接跳到暗门,寻找葬仪脉的描述。 【葬仪之脉,间阴阳,通天理,祓除邪祟,消解煞气,建派初,为归古剑派众小宗之首,葬仪备受尊敬。】 接着讲了些葬仪祓除邪祟的神奇故事,据说当年镇压恶螭,初代葬仪做出了巨大贡献。 至于葬仪脉为何没落,书中却语焉不详,只道葬仪有伤天和,失去天眷。 如果不看这本书,沉鱼都不知道,原来葬仪脉以前这么厉害。 并且她心中还有更多好奇被成功勾起。 那恶螭真的被封印在镇危峰下么? 或者再大胆些,干脆就是在别星宫下,而那隐秘宫室就是通往封印的入口? 胡思乱想到这里,沉鱼终于明白,那作者为何特意强调,这本书纯属虚构,读者勿要轻信。 因为书里的种种说法,确实具有合理性,并且十分吸睛。 以至于之后她不管做什么,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归古奇谈中的描述,并尝试与现实相照应。 沉鱼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到谢孤容考察她的功课时,才被打破。 面对她的总结汇报,剑修的回应十分简洁。 “嗯?” 沉鱼:“怎么啦,师兄有什么问题么?” 谢孤容困惑地看向她, 沉鱼:“?” “你当真修行了?” “当然,师兄你别不信啊,”沉鱼强调,“师尊回来那日,还表扬我修行认真呢。” 谢孤容慎重问道:“那……你的灵核呢?” 修行境界里,筑基为入门层次,之后便是分神期。修士需要不断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丹田,温养灵漩。 因此灵漩里诞生灵核之日,便是宿主踏入分神期之时。 沉鱼提醒道:“师兄,我前不久才刚筑基呢。” 谢孤容启唇,随后欲言又止,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即将出口的话颇为伤人,因此生生咽了回去。 师兄进步了诶。 没等沉鱼欣慰,便听谢孤容歉意道:“抱歉,我忘了你不是不努力,只是真的没天赋。” 沉鱼:“……师兄真了解我啊。” 谢孤容:“嗯,没事。” 顿了顿,他又道:“继续努力。” 说罢,他看着沉鱼,也不说话,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沉鱼先是莫名,随后忽然意识到—— 谢孤容是觉得,他难得说了句人话(指继续努力),所以特地等待她的感谢。 她试探道:“谢谢师兄。” 谢孤容这才收回目光,淡淡应:“嗯。” 沉鱼:……牛。 “你天赋太差,”谢孤容蹙眉道,“原定计划现在需要改变。” 少女哽了半天,才开口:“……改成什么了?” “先助你感知死灵为何物。”如雪松般凛然的青年道,“否则你大概要修行十年,才能进入分神期。” “十年很久么?” 谢孤容眉头深蹙,张口欲言。 沉鱼立刻道:“我就说嘛,久,简直太久了!十年,这是人类修士应该有的速度么!” 剑修要说的话被她抢白,沉默地注视她几秒,然后才收回目光。 他冷淡道:“嗯。” ……有种微妙的爽感怎么办? 沉鱼努力叫自己不要扬起嘴角。 “要怎么感知死灵呢?” “你先为兔子主持葬仪。”谢孤容道,“人类亡魂你承受不住,需从动物开始。” “好。” 沉鱼之前已采集感知死灵所需的祭祀用药草,在谢孤容的指引帮助下,她在后山点燃檀香,焚烧三种香草,开始运功冥想。 谢孤容今早就是在这里练剑时,失手杀了只快成精的野兔,因此特地带她来超度兔子。 整件事本无特别,但不知为何,被谢孤容以他的语气描述出来,就显得……很离谱。 带着对兔兔的歉意,沉鱼正式运功。 冥想是种玄妙的状态,仿佛整个人的灵体脱离躯壳,以更高的姿态俯视世间。 在这样古奥空旷的状态下,就连谢孤容的言语,都变得缥缈空灵起来。 “用你的灵感捕捉周围的阴冷感,最轻灵特别的一只,便是兔子亡魂,尝试与它交流。” 沉鱼静下心,以灵感捕捉,果然感受到了极其阴冷的气息,简直如明灯般显眼。 谢孤容确实厉害。 这么阴冷的感觉,居然他也说得轻描淡写,叫她真把亡灵当成了普通兔子。 可是,就在沉鱼尝试以灵感接触亡魂的刹那—— 惊恐绝望的声音响起。 如同回荡在灵魂最深处。 “师兄快逃!” “快跑!” “记住,别星宫、潜渊殿——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亡魂生前最深刻的画面,此时毫不掩饰地在沉鱼神识里炸开,令她如坠冰窟,灵感剧痛。 别星宫后山,怎会有人如此凄惨的死去,他死前,又经历了怎样的极度恐惧? ——如同人类面对天敌时,最原始,最深切的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杀兔兔? 谢孤容:叠词词,恶心心。 沉鱼:??? 谢孤容(冷静指出):确实很肉麻。 沉鱼(捂脸):好哥哥,你以为你这句话的槽点到底在哪里啊! 第十五章 :无情道种 冲击来的猝不及防,沉鱼一时无法抵抗那极度恐惧情绪的冲击,被裹挟着卷入一段某人的记忆碎片中。 摇晃颠簸的视角,她代入的主角正在夺命狂奔,周围冰冷粘腻的雨势令气氛更加压抑,仿佛随时会有怪物自阴影里窜出袭击。 在她的身前,还有一个身影正在逃窜。 两人均是修士,运用了轻身灵术,全力奔跑之下,甚至快得只剩残影,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急速,也没能给他们丝毫安全感。 这样的奔跑不知持续了多久,此人逐渐感到无以为继的虚弱,不由得开口,颤抖地说到:“师兄,我可能跑不出去了,你一定要告诉师尊他们,别星宫,真的——啊啊啊啊啊啊!” 男修发出恐惧地嘶叫。 他看到了令他极度恐惧的一幕。 大雨之下的阴暗树林里,他的师兄僵硬回首,长发遮掩下,他露出的面容苍白发青,神色僵硬而古怪,如同蜡像人偶一般。 他追上来了? 他追上来了! 刹那间,在男修心中,仅仅只有这个恐惧到极点的想法回荡。 但紧跟着如冥雷般平地惊起的,是更加恐惧的想法—— 而我,又会什么时候死?! 记忆碎片到此结束。 在心底久久回荡的惊惧惨叫,给予沉鱼极其深重的真实感,灵感的疯狂鸣警,令她神识剧痛,无法回神。 直到某道微冷清净的灵力输入她的体内,帮她梳理隐有混乱之势的灵力,她的灵感方才逐渐稳定下来,收拢神识。 沉鱼按住太阳穴,表情舒缓下来,此时她发现,自己后背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 她睁眼看着周围环境,晴朗优美的树林,安谧祥和,与记忆碎片中看到的反差极大,令她不自觉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触。 但谢孤容的清冽嗓音,令她快速找到锚点。 “你的灵感过于敏锐,不是好事。” 少女看向他,发出鼻音:“嗯?” 表情懵懂乖巧,与平日灵动活泼的她完全不同。 即使迟钝如剑修青年,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差别。 他的目光在少女因疼痛而湿透的刘海上稍作停留,随后平静转开。 “葬仪脉掌握的灵术中,有一种名为通灵,可以与死者沟通,既是渡魂,也可用于探查情报,但这种灵术很危险,因此修习时尤其需要注意。” “但你的灵感敏锐度远超常人,这是天赋,但在通灵时,也容易撞见厉鬼邪祟。” 谢孤容罕见地说了一长段话,换做平常,他顶多会说句“你太弱了”之类的。 少女清灵黑眸望向他,其中带着淡淡疑惑。 但她是个乐观的人。 也许是谢孤容偷偷心动,所以决定对她多说几句人话呢? 于是她脆声道:“知道啦,刚才谢谢师兄!” 谢孤容:…… 剑修盯着她看了会儿,相似的黑眸里,清楚勾勒出她的身影。 但相比她,谢孤容的眼神,总是更多几分冷淡寥落。 沉鱼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莫名:“怎么啦?” 她说这句话只是随意找个话题,然而谢孤容却道:“流苏。” “嗯?” 剑修修长指尖随意地点了点自己面颊。 “你的流苏,歪了。” 谢孤容点在自己侧脸颊下,那是沉鱼发带缀饰流苏此时垂落的位置,沉鱼的那里有个小梨涡,笑时平添几分甜美,他的那里则没有。 不过实际上,谢孤容也的确很少笑。 “哦哦,可能刚才不小心弄乱了。”沉鱼将自己的流苏扶正。 但是,谢孤容怎么会提醒她整理仪容? 沉鱼觉得奇怪,心中微动,莫非…… “收集到谢孤容3点能量!”千机喜气洋洋的宣布,“铁树好像开花啦!” 好耶! 沉鱼也想给自己鼓掌。 要是区区流苏就能让谢孤容贡献能量,别说乱一次,就是把这流苏挂谢孤容头上,她也绝对没意见。 见她扶正,谢孤容收回目光,语气毫无起伏。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看见了,”沉鱼稍顿,“兔子死前的经历。” 谢孤容:“……?” “兔子那么可爱,师兄你为什么要杀兔子?”沉鱼摇头,“兔子死前很痛苦,让我感同身受,所以刚才才很难受。” 谢孤容:…… 见他不说话,沉鱼立刻收敛表情,只待见势不对就立刻哄人:“师兄?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不是故意的。” “无妨。” “我下次不会杀兔子了。” 谢孤容从不开玩笑。 所以即使是她的玩笑之语,他也会认真考虑么? 沉鱼正惊讶自己对谢孤容何时有这么大影响力,便听剑修道。 “我杀鱼。” 沉鱼:…… “你对鱼不敏感吧?” 沉鱼木然。 “你叫沉鱼,确实不妥,那换成……”谢孤容稍稍蹙眉,“杀仙鹤师尊会生气。” 沉鱼无法发表看法。 最终剑修下了结论:“就用兔子吧。你下次克服一下。” 沉鱼:“……好。” 这就是无情道种么? 她居然天真的以为他是动心了。 不好意思,属实失敬了。 * 沉鱼隐瞒自己所见情景,自是有所原因。 谢孤容目前待她不错,然而两人终究没有推心置腹,她不可能将这事关性命的秘密告诉他,更不能坦白接下来的决定。 ——她想前往潜渊殿探索。 别星宫属于葬仪脉自家领地,往前数三代往后数三代,香火都少得可怜,怎会有人莫名其妙死在小树林里,还死的如此凄惨? 被直接点名的潜渊殿,月微尘特地嘱咐她不要去,前后事情联合起来,倒显得月微尘就是凶手似的。 简直巧合得过于刻意。 所以,如今潜渊殿摆明有情报可以探索,不能置之不理。 问题是该怎么探索。 沉鱼思忖一阵,决定先在外围瞅瞅。 事不宜迟,第二日沉鱼收拾了必需品,带着清洁工具,就前往别星峰下的旧宫。 ——她可不是犯禁,只是去打扫卫生哦。 别星峰广袤,只粗略的说山下,很难快速找到一座破落宫殿,沉鱼绕了别星峰整整一圈,废了大半天,都没能找到符合描述的旧宫。 最终还是得亏千机开启扫描功能,方才在一处断崖下,瞅见宫殿一角。 “沉鱼你看,那个是不是旧宫?” 沉鱼轻身接近宫殿,别的不说,在旧这方面,绝对完美契合。 从轮廓装潢里,依稀能看出宫殿昔日的庄严恢弘,大红漆柱上,以金粉纹路雕刻不同祭祀画面。金画因岁月流逝,法阵失去效力后,如今已大半剥落。 其他装饰也都是如此情况,雕塑无不精致绝妙,可惜基本都被损毁,陈旧不堪。 这里与其称为旧宫,倒不如称为废宫。 唯独奇怪的是,这宫殿规制极高,用途也颇为深深,葬仪脉先辈到底出于何种原因,才会决定废弃这样的祭祀宫殿? 沉鱼心中愈发谨慎,她走进暗褐色大门,并努力无视角落那摊不明痕迹是什么东西的残留。 走进宫殿,便似是误入另一方世界。 天气阴暗,鬼气森森属于标配,麻烦的是逐渐加重的魇力,这种阴煞之气的结晶,会不断侵蚀修士灵力,正常修士若是接触的久,而魇力纯度又足够,甚至会直接陨落。 沉鱼当即停下脚步。 她最后环顾四周,决定若无特别情报,便立刻撤离。 但在此时,她的余光忽然瞥见一方斑驳不堪的石碑,上面似有文字痕迹。 沉鱼走近了些,石碑上的字依稀可见。 大约是说有恶螭封印在此,葬仪脉先人为镇压恶兽,特地建立此宫,命门中葬仪日夜供奉参拜,同时,每逢鬼门打开之日,均会供奉…… 石碑不知被谁砍了一刀,后半段话都被刮得看不清。 其实有个法子能快速了解此地旧事。 那便是通灵。 材料她都带了,过程那日也记得清楚,基础仪式不难操作。 只是她昨晚才在小树林里撞鬼,今日直接在旧宫通灵,看起来未免有些过于作死。 沉鱼纠结了足足五分钟。 最终还是寻思富贵险中求,决定在大门外通灵。 她轻呼出口气,默默抬步向大门处走去。 但走出去还没两步,她忽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师妹,你还乱走什么?” 好端端的话,听起来却阴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沉鱼甚至没有回头应声。 原因很简单。 搭在她肩膀上的这只手冰冷僵硬,身后人说话时,更是毫无气息波动,说话时僵硬古怪,生硬得像是说外语…… 这还能和身后怪物谈笑风生的人,得有多心大?! 沉鱼心不大。 所以她做不到谈笑风生,只做到对答如流。 还得感谢大师兄对她的言语折磨,否则心态绝对不会有这么好。 她道:“师尊叫我出去送东西。” 怪物有些疑惑,大概是第一次遇到和它有问有答的人类。 “师兄?” “别去了。”它放弃思索这个问题,语气急促道,“好不容易轮到下弦夜,灵门防守薄弱,机会难得。快随我去探查。” 沉鱼聪明地保持沉默,只含糊发出鼻音:“嗯?” “今日祭祀螭,他绝无机会隐藏自己。” “这机会我已经等待许久了。” “向宗门证明,杀害师兄师弟的人,就是月微尘!”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最离谱的点在于,他从不说假话,也从不开玩笑,所有言论句句出自真心。 所以尽管你很生气,但一点也没办法。 这时,我们就需要一本传世名著了: “好,行,知道了。” ——《应对谢孤容的100句顶尖话术》作者:沉鱼 第十六章 :师尊有大病 沉鱼知道,自己现在是撞鬼了,她灵感远超常人,又来到阴煞之气堆积的地方,撞鬼不奇怪。 眼前的鬼自魇力中诞生,应是鬼祟中颇为强大的魇鬼。 沉鱼只没想到一点:魇鬼会直接点名月微尘,并声称月微尘杀害了无辜者。 这些要素一口气怼在她脸上,真有点像拙劣阴谋,字里行间都在暗示她,月微尘就是万年前试图颠覆三界的恶螭。 但沉鱼不太信。 月微尘毕竟是原作钦定的第一强者,原作里的表现十分神秘缥缈,完全不像是会对弱者出手的人。 她知道这样的思维不对,可话说回来,她至少与月微尘相识近一月,凭什么怀疑师尊,而轻信后方敌友不明的怪物? 她至今撞鬼事件经历不少次,积累了一定经验,便没有慌张,只不紧不慢地回首:“要去哪里?” 死葬经开篇就讲过,孤身遭遇鬼拍背,绝对不能慌乱回头,而需冷静应对。 人身天然具有三盏魂灯,一盏在头顶,两盏在双肩。 若是宿主回头急促,心神不定,魂灯容易被阴煞气吹灭,阳气衰微,被邪祟趁虚而入。 沉鱼用对话拖延时间,同时在心里分析怪物方才发言。 葬仪脉上次祭祀螭是什么时候? 她穿越来没多久,对这种事情并不清楚。 从魇鬼透露的消息来看,月微尘似乎杀害了他的师兄师弟。联系到昨天她遭遇的死灵,是同师兄一起死去,并强调潜渊殿……两者之间竟呼应起来。 沉鱼缓缓抬眸,尽量不做出夸张动作刺激怪物。 她已经很冷静了,可在看清怪物模样时,沉鱼呼吸还是不由轻滞。 委实说,这算不得多么怪异的长相。 单纯论相貌,这魇鬼与常人无异,甚至称得上清秀,顶多面色苍白,一看便知阳气衰弱。 沉鱼惊讶的,是魇鬼的动作。 具体描述的话,只能说他的四肢有自己的想法,极其不协调,整个人像是只歪歪扭扭的提线木偶,全靠他人操控做出动作。 他生前本比沉鱼高大许多,但刚才拍肩时,沉鱼却觉得他与自己身高齐平,原因就是他躯体几乎完全对折,扭曲姿态如佝偻蜘蛛。 沉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多好的心理素质,才能在看到这惊悚一幕后,仍然面不改色。 魇鬼说道:“去潜渊殿。” 她不是傻子。 潜渊殿摆明是怪物大本营,她还未做足准备,怎会贸贸然进去? 灵感告诉她,面前魇鬼的行动核心在于操控细线,想来只要能用破灵剪将细线剪断,魇鬼便不足为惧。 发现自己有一拼之力,沉鱼脑子顿时活络起来。 她准备逃跑,然而逃跑之前,似乎可以从这魇鬼身上榨点油水。 可还没等她开始忽悠,便听魇鬼声音陡然严肃:“快走,魇潮来了!” 魇潮? 沉鱼糊涂了。 她知道魇潮是什么,类似于灵潮,乃是魇力浓度极高的潮汐,属于严重灾害,对修士威胁度极高。 可洞天里怎会出现魇潮 而这魇鬼不就是魇力诞生的怪物么,怎么贼喊捉贼? 直到她目光远处出现一线黑色。 沉鱼本还迟疑,但在感知到那条逐渐清晰的黑线是什么后,立刻不犹豫了。 管它洞天不洞天的,那玩意儿就是货真价实的魇潮! 魇潮来势极快,瞬息间距离她已不到数百步,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活物,均被那缭绕着不明尘埃物体的黑潮吞噬,无声息间烟消云散。 这就是魇潮的恐怖之处——吞噬一切含有灵力的物体,并转化为自身能量。 沉鱼环顾四周,不由咬牙。 魇潮就是从潜渊殿袭来的! 如果顺着原路返回,或许有一线生机,但她当真比得过魇潮速度么? “快走吧师妹!”迟疑间,魇鬼来拉她的手腕,“我知道潜渊殿躲避魇潮的地方。” 沉鱼躲开他的动作,可瞥他一眼,终究以灵力包裹全身,同时向反方向,也就是潜渊殿的位置冲去。 没有时间犹豫了。 如果能冲进潮眼,便不会受到魇潮影响。 这种方式尽管实现难度与和魇潮竞速相差无几,可若是成功,就是百分百的存活率。 ……拼了! * 潜渊殿与旧宫外围并无区别。 四处弥漫着魇潮的诡异碎屑,只要被其沾上,就会被迅速腐蚀同化,灵力阻隔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要灵力耗尽,便是死路一条。 眼下,有千机的校正辅助,沉鱼尽管没能找到潮眼,却也走的相对轻松,魇力不至于浓厚到她无法承受的地步,她的灵力储备勉强能够维持。 “但是也得快点找到潮眼,”沉鱼道,“我快撑不住了。” “我已经开始投入能量了!”千机焦急道。 专员生命高过一切,尽管能量珍贵,但关键时刻千机也不会吝啬。 辛辛苦苦攒的153点能量,如流水般瞬间见底,可千机的雷达画面上仍空白一片。 难道真要命丧于此么? “这里,师妹!” 魇鬼居然真的没骗她,沉鱼寻声望去,却见那魇鬼正把自己倒吊在横梁上,看起来越发像人体蜘蛛,画面惊悚。 但他所处的那条横梁,不知有何古怪,在魇潮中竟自动生出一面灵力屏障,庇护着某样东西。 莫非是上古遗留下的阵法? 此时没有选择,沉鱼三下五除二跃上横梁。 脚底踩在实处时,她顿觉全身一轻,肌体被腐蚀的疼痛瞬间消散大半。 她没有说话,只默默调息,等待魇潮退去,同时运转灵力,提防身旁的魇鬼随时发难。 但魇鬼接着说话了。 “师妹知道,我如何发现这处密室的么?” 无需魇鬼提示,此时沉鱼也看出来了。 这条横梁处于角落,与两面墙壁形成死角,而由于处于制高点,恰好能自一条裂隙中,瞥见西南方某个密室的内部场景。 与横梁一样,那密室也有顶级阵法运转,在汹涌的魇力中如灯塔般沉稳不倒。 按照常理来讲,沉鱼二人此时应该想尽办法进入密室躲避。 可他们没有。 横梁死角上,只有魇鬼幽幽叙说声音。 “我潜入别星宫,来到潜渊殿,只为探寻师兄师弟的失踪真相。好端端的人,怎会在祭祀螭之后便神秘消失,而宗门缄默不语。” “上次,总算叫我发现了此中秘密。” “师兄和师弟他们……”魇鬼声音颤抖,“竟是被月微尘那畜生,在鬼节生生做成了义偶,而宗门为了平息螭龙怨恨,也默认了活祭!” 鬼节? 沉鱼面色尚且平静,心中却激荡不已,旧宫外石碑上的的文字在她心中悄然浮现。 【上古有恶螭封印在此,葬仪脉先人为镇压恶兽,特地建立此宫,命门中葬仪日夜供奉参拜,同时,每逢鬼门打开之日,均会供奉……】 那段话的后半段,莫不是供奉义偶? 把活人献祭给恶螭? 月微尘是这样的人?! 可不管月微尘是不是这样的人,眼前的魇鬼已经死亡却是肯定的了。 这只魇鬼口中的“师兄”,约半就是他本人,他死后被制作为义偶,残魂仍在期盼宗门有人能来救他。 而倒霉师弟,就是她在小树林里通灵到的亡魂。 …… “话不多说。”魇鬼压下语气中的激愤,对她道,“师门虽如今只剩你我二人,但竹可断不可毁其节,师兄师弟的尸骨,你我必须取回妥善安葬,绝不能让他们在这里被恶螭折磨。” 沉鱼心不在焉的点头。 饶是她更愿意相信月微尘,但到了这一步,她也很难为师尊解释清白。 毕竟魇鬼的一切叙述,均能自圆其说,而她的师尊…… 哦,不好意思。 师尊自始至终都不在场,没有发言为自己解释的机会。 魇鬼悲愤交加,强调为师兄弟收尸的意义后,待魇潮过去,便带头潜伏向密室,决定窃走其中保管的义偶。 沉鱼觉得这样有欠妥当,毕竟他们还没看清密室内部是何情况,义偶又放在哪里。 然而魇鬼主动暴露,无论是不是陷阱,她都绝然没有隐藏余地了。 那魇鬼确实有几分本事,居然能强行破开阵法。 就是动静极大,听着那阵阵磅礴音波传出去,沉鱼未免有几分做贼心虚的紧张。 不过最令人恐惧的,还要数在她身后响起的困惑声音。 “为什么魇潮都未能将你劝走?” 空灵缥缈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随后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搭上。 接着,她耳边感受到了温热吐息。 可这股暖意,只令她毛骨悚然。 “猜猜,我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猜猜我是谁? 沉鱼(思索):离池? 月微尘(微笑):不对,再猜。 沉鱼(绞尽脑汁):慕如镜? 月微尘:……不对。 沉鱼(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我的离池小宝贝! 月微尘:……西内!!! 第十七章 :天命 沉鱼心中咯噔一跳。 她迟疑道:“师尊?” 月微尘应道:“嗯。” 沉鱼试探地转身,发现自己没受到什么伤害。 少女眼睫不住微颤,望向月微尘的眼中水光浮现,似乎受到了惊吓,显得楚楚可怜。 到底是怎样的男人,才能做到拒绝如此美貌的少女? 更何况,她还非常聪颖。 “师尊,您吓死我了!”她绝口不提月微尘疑似杀人的事,一副信赖模样,“您是专门来救我的么?” 若是月微尘有心,顺着她的话头,就能将此事翻篇。 沉鱼想装糊涂。 她与月微尘实力差距极大,倘若热血上头,和对方当场翻脸,甚至激怒月微尘……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沉鱼现在只想把眼前几乎令人窒息的窘迫境地糊弄过去,然后你好我好大家好。 月微尘却不给她糊弄机会,他径直挑明:“那只魇鬼消失了。” 银发金眸的祭司,即使在阴暗密室中也如被月色钟爱,他周身仿佛散发着莹莹辉光,清冷圣洁,纤尘不染。看起来宛如玉石雕像复苏,向世间投来一瞥。 沉鱼气急,她无言望向月微尘,对方的面容如神佛俊美,情绪毫无起伏。 他故意的。 尽管月微尘神色平静,但沉鱼心中还是没来由出现这个想法。 但是,如果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慌乱的话…… “什么鬼?” 月微尘道:“魇鬼。” “魇什么?” 月微尘重复:“魇鬼。” “鬼什么?” 月微尘定定看着她,道:“魇鬼。” “蜃鬼啊。”沉鱼讶然,“这里有蜃鬼吗?师尊你是蜃鬼制造出的幻象么?” 月微尘:“……” 默然片刻,他道:“我总以为,我已经够高估你的胆量。” “师尊你能让我摸摸吗?”沉鱼语气无辜,“我担心你是假的。” 装傻到这个程度,甚至有了诙谐效果。 两人原本暗潮汹涌的诡谲氛围,因为这一问一答,消散了许多。 “若你想。” “那我真摸了?” 银发青年无声地凝望着她,终是逼得沉鱼捂住自己嘴巴:“我不说话了!” “你比我认为的也更聪明。” 其实沉鱼这么做的动机,真不是算无遗策之类的。 只是因为人到了绝境,往往会做出些什么事情缓解压力,有的人是失控怒吼,而沉鱼……就想说些白烂话,尤其这段时日被谢孤容训练后,说话更格外会气人。 此时见月微尘被她一再哽住,却毫无愠色,仍然深不可测的模样……沉鱼倒也没之前那么怕,唯独担心这种手段用一次两次还好,用得多了,指不定会叫月微尘恼羞成怒。 “师尊。”她语气放软,“我刚才就是活跃气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这次吧,我下次绝对不擅闯禁地。” 月微尘不疾不徐道:“我曾提醒过你,旧宫对你而言极其危险,莫要独自前往。” 她表情诚恳:“我的错。” 月微尘没有理会她,仍然温言细语,如给弟子耐心解答疑惑。 “你迄今为止看到的一切都并非假象。”月微尘展开手掌,丝丝缕缕的银线顺着他的指尖向外延伸,“不想知道那怪物去何处了么?” 沉鱼立刻闭眼:“不想!” 完了还用手捂住眼睛:“我什么都没啾恃洸看到你放心。” 月微尘不记得自己教过这种小伎俩, “……你都从何处学的这些?毫无风骨。” “风骨能叫我不被灭口么?”沉鱼语气可怜兮兮道,“只要可以,那我能立刻有骨气。” 月微尘:…… 祭司总算意识到,自己这便宜徒弟,隐藏在美貌娇弱外表下是怎样的面目。 他平静垂眸。 沉鱼忽然感到手腕处传来丝线紧箍的剧痛,双手发麻使不上力气,不得不顺着那股力放下手,负隅顽抗的眼睛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拉开。 完了完了完了! 沉鱼万念俱灰,心说月微尘绝对是恼羞成怒,所以故意折磨她。 她看清了眼前情景,只见数十个栩栩如生的人偶齐齐站在密室两边,皆是衣着整齐光鲜,面带微笑。 这些人偶都得到了很好的保鲜护理,肌体除了过分苍白外并无异常,甚至还有些柔软感……怎么看怎么恐怖诡异。 而在他们的关节处,也都缠绕着她很眼熟的银线。 “他们都是我制作的义偶。”月微尘礼貌介绍,“这个是你师叔凌云,天赋绝佳,正义热血,他若是还活着,应当能重振葬仪脉荣光。” 说罢,他补充道:“你与凌云性情,确有几分相似。” 沉鱼想哭:“师叔好。” 她本以为,月微尘刚才和她有问有答,最后甚至有了相声效果,指不定能找到回旋余地。 但她现在看到了这一幕……自己还能活着出去么? 果然。 “你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月微尘道。 沉鱼已然开始自暴自弃,琢磨这一剪子下去,能不能剪断月微尘一根头发。 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天下最强会有制作人偶的怪癖啊! 偏偏月微尘还是表面看起来最正常的人……这不合理! 而此时,沉鱼发现自己的肢体渐渐发软,嘴唇发麻,想要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正在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月微尘安静地望着她,眼眸如一泓湖泊。 “我认识你。” 废话。 好歹叫一句师尊,你能不认识我么? “在百年前,千年前,也或许是万年前,我便认识你了。”月微尘轻叹,“我对时间观念不太清晰。” “?!” 沉鱼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疑问。 “葬仪者,通风水,掌阴阳,知兴衰,感天地之气也……”月微尘念出死葬经的开篇语,“死葬经序章你可有好生通读?这句话,我写在开篇,也是有讲究的。” 好家伙,死葬经是万年前葬仪脉祖师爷写的读本,月微尘不经意中透露了什么? 沉鱼即使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脑子仍然不由自主地分析情报。 月微尘不待沉鱼回答,只轻声道:“我在某次卜算仪式中,见过你。” “而你杀了我。” 沉鱼:??? 月微尘平静道:“我的卜算从未出错。” “此为天命。” “你注定成为我的弟子,注定杀死我。而我等你的出现,等了万年。” !!! 沉鱼心中雪亮,同时痛心疾首。 所以那天晚上,月微尘才会如此巧合的出现,又对她格外亲切——即使是伪装的他,对外人更多也是冷淡疏离的态度。 但她根本不觉得自己会杀月微尘:她只想泡他然后换能量回家,谁没事干搞谋杀? 封建迷信害人啊! 她艰难挤出一句:“那你为什么……收我为徒。” 沉鱼真的很好奇,月微尘若是不想死,直接不救她,或者一刀了结她不就行了,为何要收她为徒。 “因为卦象里,你并非我弟子,而是栖月阁的普通炉鼎。” 月微尘道:“卦象中的关键一幕,便是你误入潜渊殿,并成功逃离。” 沉鱼道:“所以……你,才要杀我。” 杀了她,天命自然随之消弭。 月微尘望着她,眼神仍带着微冷的缥缈之意。 “可我发现,我竟不想杀你了。” 月微尘以探讨的语气,思忖道:“莫非这就是天命对我的干涉?” 嗯? 沉鱼暂时摸不准月微尘又开始发作什么病,于是谨慎的保持沉默。 “但……”祭司声音淡漠地开口,“天命算什么东西?” “也配约束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怒):那你杀还是不杀,给句话! 月微尘:有的人十八岁就死了,八十岁才埋。 沉鱼:? 月微尘:你可以处于死和没死的叠加态。 沉鱼:……那可真是谢谢您嘞! 第十八章 :喜欢 密室昏暗阴冷,令人止不住地发冷,周围人偶笑吟吟地看着房间中央二人,像是欣赏戏台上的伶人。 只是如月微尘这种人,无论在哪里,都会是绝对的主角。 譬如他现在说的这句话。 银发青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天命从未约束过我,然而你的出现,竟能令祂图穷匕见。”月微尘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少许探究,“你有什么秘密?” 他自语道:“方才某一瞬,我竟真的不想杀你了。” 他看起来如此冷淡,淡漠,目空一切。 令她全然陌生。 可仔细想想,她对月微尘其实也并不熟悉,他的过往,他的真实性情,全部一无所知。最深的印象标签,无非是个工具人师尊,待人温和恬淡而已。 可真正的温柔美人师尊,怎会像他一样,用目光侵犯自己的小徒弟? 没错。 尽管月微尘并未表现出任何杀意,与冒犯举动,神情甚至算冷漠,可沉鱼就是从某些细节感受到,他在故意欺负她。 或许是在微妙位置深深勒下的银线。 或许是看似冷漠,却令她想回避的目光。 仿佛细细摩挲感受她的每寸肌肤,吮吸骨血,务必要将她从里到外都剖析清楚。 这不仅是灵感提醒,亦是出于女孩对异性恶意的本能感知。 但要说他真要做什么,又不至于。倒更像是孩童捉弄雏鸟、幼兔般的恶意,想看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这种感觉,倒不如说是好奇。 ……嗯? 月微尘对她,感到了好奇? 最后一点灵光如醍醐灌顶,令沉鱼瞬间通透。 这一想通,自信顿时来了。 沉鱼张口,努力想要表达什么。 或许确实好奇,月微尘竟配合地放松桎梏,提醒道:“你有半柱香时间。” 此时银线变得松弛,却未彻底放开她,而是松松挂在她被勒出红痕,泛着痛楚的地方,带来酥麻微热的痒意。 她揉着自己手腕,看似随意地嘀咕:“为何你就不能觉得,是我过于可爱,叫你喜欢,才不忍心杀我呢?” 闻言,月微尘轻笑,显然觉得不可能。 这点在细节微妙处,方才隐约体现的尖锐感,是他伪装自我时绝不可能展现出的特质。 “怎么不可能。” 这种绝境下,沉鱼做出了个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冒险举动—— 她上前一步,大方地将自己的全部展现给他。 晦涩阴冷的暗室,绝不只是因为月微尘的存在,方才蓬荜生辉。 此时她贴近月微尘,令对方看见自己如云般的乌发,清亮澄澈的眼眸,与唇边软软的红。 眼底碎冰断裂。 少女的声音如清脆幡铃,自云边遥遥传来。 “为什么师尊你会断定,你不喜欢我呢?” “喜欢是没来由的,怎可能是命有定数。” “不然,”她拖长语调,露出稍显狡黠的笑容,“师尊你琢磨一下,你会喜欢我哪里?” 不待月微尘回应,她便抢答。 “说不上来对么?” “说不上来就对了!” 她仔细分析:“如果你说喜欢我的外貌性格,或者声音之类的……说得这么清楚,那怎么算喜欢,这分明是利欲熏心!” “而你现在不知道喜欢我什么,却还不想杀我……天啊,我都被感动了!” “天命算老几?呸,也好意思插足你我的感情?多管闲事!” 沉鱼句句情真意切,看起来倒真像是痴情女子:“所以千万不要被天意干扰,它是故意蛊惑你,想叫你亲手杀死自己喜欢的人,懂么?” 月微尘:…… 沉鱼声声泣血:“师尊,莫要听信外人谗言啊!” 月微尘终究开口:“这是我自己的卜算推演。” 沉鱼嘴硬:“那你就不会出错么!” 小姑娘与他贴的颇近,他几乎能感到对方身体向外散发的暖意。 与日渐腐朽冷漠的他不同,她身上总是生机勃勃,如烈阳般不断向外散发着光与热。 尤其是叽叽喳喳地讲那些歪理时,她眼里的灵动与狡黠,毫无遮掩地向他发起攻势。 所以她说的确实是歪理。 月微尘想到。 因为他确定,他喜欢这小丫头的眼睛。 ——可比她的嘴巴讨人喜欢多了。 不知为何,他素来沉静如湖的心境,头次出现丝丝缕缕的……躁意。 “莫小瞧天下人。”他语气越发冷淡,“你与慕如镜的筹谋,当真无人知晓?” 或许伪装师者身份久了,他说话习惯带些说教味道。 沉鱼一点也没有被揭穿的害臊。 “我出去就和他割席!”她痛斥,“对我们葬仪脉心怀不轨、离间我们师徒情谊的渣滓,早该给他一刀了!” 看着沉鱼,月微尘不疾不徐道:“那你可知,葬仪脉的历届葬仪,全在此处?也要处刑我么?” ……? 啥意思? 沉鱼环顾左右,此时她才有机会仔细瞅瞅密室中人偶,约有三十多个,有男有女,年龄参差,衣着整体类似但又有些差距。 她琢磨后发现,这三十多具人偶,完全是按服饰演变顺序排列的。 月微尘平静道:“想知道,他们为何在此处么?” “不想!” “门历已经说了,历届葬仪都是寿终正寝,为对抗魇力事业做出卓越贡献,”她强调,“师尊你莫要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人说话可是要负责的。” 瞧她求生欲拉满的模样,月微尘道:“那你方才所说与我情缘之事,亦会负责?” 诶? 诶诶诶? 沉鱼先是一惊,不过随后品出月微尘的淡淡尖锐之意,便知道对方是在嘲讽她的变脸绝活了。 但那又如何。 “只要师尊原谅我一次。”沉鱼正色,“负责都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意。” 月微尘哑然。 阅遍尘世漫长岁月,他也算见过诸多人间龙凤,以及他们在危机前的卓越应对,其中亦有颇多女性,无不英气勃勃,胸怀天下,堪为正道楷模。 所以沉鱼这种人才,他属实第一次见。 他知道沉鱼是魔道的暗子。 难道说,这就是小妖女与正道弟子之间的差异? 一番唱念做打讲得沉鱼口干舌燥,闻得千机提醒,半柱香时间快要到了,她只好问道:“师尊,现在我算过关了么?” 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她不知道,在旁人眼中,她的眼眸里盛着碎光,明亮而清澈,分外动人。 那是他的光芒,在她眼中的倒影。 “嗯。” 未等沉鱼惊喜,月微尘道:“你会成为最特别的一个。” 沉鱼:? 她正要询问,便觉自己的视线骤然降低,银线的束缚感重又回到她的关节四肢。 几乎是瞬息间,在她的视角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庞大无比,仿佛误入大人国,月微尘在她眼中,跟个巨人般高大。 委曲求全这么久,还是被收拾了。 沉鱼:??? 说话不算数是吧! 变小之后,她声音也小,嚷嚷了半天,也没见月微尘有何反应——但绝对是装的,修士耳聪目明,不可能听不到。 月微尘俯下.身,将她从地上轻柔捧起。 变小之后,周围的一切环境都对她很没有安全感,月微尘稍不留神,都有可能折断她的小胳膊小腿。 她坐在青年的掌心,仰脸与他对视。 变小之后,那双金眸看起来越发森严冷漠。 被月微尘端详时,她有种错觉,自己仿佛是只,被猛兽含住后颈只能任由宰割的猎物。 …… 月微尘端详的目光落在沉鱼发顶,则是另种想法。 她躲避魇潮时,那条发带也挣脱了。 需要给她另做条合适的。 …… 或许需要补充一点。 除了眼睛,那条流苏发带,他也有些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你对于我把历届葬仪做成人偶的行为,就不愤慨么?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沉鱼:生气啊,你真是变态。 月微尘:那你口口声声喜欢我? 沉鱼(理直气壮):我不能心里骂你么!你言而无信,冷血无情,喜欢手办的大变态! 月微尘(颔首):确实,不仅可以心里骂,作话里也可以骂。 第十九章 :银色发带 猝然变小,沉鱼心中有点不安与惶恐。 好家伙,这是直接变成拇指姑娘剧本了? 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她问:“师尊,您这是什么意思?” 月微尘收回目光,变小的她,狡黠气削弱许多,更有种迥异于常态的可爱精致感,如同巧匠雕琢而成的玉人,令人想要轻拢于手,温柔摩挲把玩。 “做错事,自当受到惩戒。”月微尘单手支颐,忽的微笑起来,“我观你对义偶很感兴趣,不如感受一下?” 月微尘平日并不吝啬笑意,可他从未展现过这样的笑容。 些微的尖锐,与令人酥麻的温柔恶意。 她人本来有点麻了。 但是—— 千机通知:“收集到月微尘能量10点,沉鱼……看这情况,你可能需要牺牲一下了。” 嗯? 她顿时又可以支棱起来。 没关系,不就是情趣play拇指姑娘版么? 冲! 发现月微尘好这口调调,沉鱼继续作死:“我可以拒绝么?” 闻言,银发青年没有说话,只戳碰一下她的脸颊。 沉鱼身体不稳,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倒,最终坐了个屁股蹲。 这个人有大病吗??? 沉鱼质疑地望向月微尘,然后用手捂住脸颊,不许他再碰。 气鼓鼓的模样,十分可爱。 祭司沉默一瞬,稍显微妙地转开目光。 沉鱼的诡辩或许有其合理性,但只有月微尘清楚,他的卜算绝不会有问题。 倘若他的卦象都变得不准确,那修真界的策士都可以放弃这条道路了。 但他并不畏惧死亡,之所以设下这个局,尝试更改天命,无非是…… “罢了,先离开此处。”他道,“魇力侵蚀对你不好。” 她想顶嘴,张了张口还是忍住了。 毕竟活着挺好的。 况且她到底还是希望月微尘把她变回来。 月微尘目光重新落在沉鱼身上。 干嘛? 沉鱼纳闷。 只见月微尘伸出手,银色月华如同丝线在他掌间穿梭塑造,最终凝就了只小巧玲珑的鸟笼状器具。 他颇为礼貌地做出手势:“请。” 沉鱼震惊地看了看银质鸟笼,又震惊地看向月微尘。 看似圣洁缥缈,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 这次不能装糊涂了,她直接开口:“师尊,你要囚禁,还是羞辱我?” “如何谈得上羞辱?”月微尘稍显讶异,随后道,“此物以我灵力凝集而成,方便抵御魇力侵蚀。而你如今娇小,有此物在,也方便携带,不会丢失。” 沉鱼:…… 她委婉表示:“这是个鸟笼,如何能给人住?而且这与囚禁无异。” 月微尘不由垂眸望向鸟笼。 月微尘:…… 他面不改色,轻轻弹指,便见鸟笼四周围栏瞬间消失,仅有淡淡灵力顺着无形壁垒流淌,看起来像了提灯般的透明房间。 而房间内部,还有书桌案几等家具。 月微尘征询地望向她,似乎她不满意的话,还可以再改,态度好得不可思议。 这下沉鱼没有拒绝理由了。 她一边走进去,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 这要说月微尘没什么古怪癖好,打死她都不信。指不定就是童年缺爱,没玩过家家酒的自闭选手,现在搁这儿弥补童年遗憾呢。 银发青年见她进去,这才提起鸟……不对,提灯房间,轻轻挥了挥衣袖,令密室中的烛火逐盏灭下,那些微笑的诡异义偶,重新隐于阴影。 月微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直到密室里最后一丝灯光灭下,而他成了舞台的唯一光源,方才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沉鱼呆的无聊,索性躺在在桂木床上。 这床或许是月光做的,格外清凉柔软,甚至给人种睡入月湖般的虚无感,整个身体都像是陷进其中。 她用了莫大意志力,方才摆脱床的吸引,艰难直起身。 卑鄙的月微尘,竟以为区区一个月床,就能腐蚀她的精神意志么? 沉鱼细细打量房间陈设,整座房间以典雅为主,混杂修真特有的浪漫设计,主题为深蓝装饰少许银,如同云中仙境,屋顶垂落的星空令人迷醉。 房间里弥漫着桂花香气,但不显得甜腻,自细节处体现设计者独有的冷意,成功中和了桂花的过分甜蜜。 沉鱼本是抱着挑剔态度,结果瞅了半天,也没发现能刻薄的地方。 嗯……月微尘要是童年也有过家家游戏,似乎可以成为最成功的爸爸。 此时,她忽然发现案几上有件小盒子。 她走近,原是只首饰盒,盒中静静躺着一条银色发带。 沉鱼此前的发带,乃是她打发时间,简单制作而成,谈不上精致昂贵,只能说有巧思。 而这条发带竟是以银线编织而成,银线如月华凝结,纯洁无瑕。而手法巧夺天工,完全看不出任何针织痕迹,浑然一体,仿佛天然如此。银线独有的美令发带看起来优雅而灵动,其中隐约镶嵌有篆文纹路,星光之下,仿佛沉默流淌的银河。发带中间位置镶着颗霁蓝色玉珠,正向外散发温柔光晕,其下银带垂落。 整条发带设计精心,风格灵动,用料十分考究但并不高调,以至于喧宾夺主。 月微尘声音适时响起:“你的发带在魇潮中遗失,再难寻找。这条赠予你。” 见她不动,月微尘道:“不试试么?” 沉鱼心想,看来月微尘小时候绝对不止是没玩过过家家。 这大哥指定连芭比公主换装也没玩过吧? 但她还是依言换上了发带。 少女对着镜子,细细编发,黑色发丝与银带交相缠绕,搭配少女白皙柔软的指尖,看得久了,竟有种暧昧缱绻之意。 至少在月微尘看来…… “很适合你。” “谢谢师尊。” “不必多礼,”月微尘收回目光,淡淡,“回洞天吧、” * 沉鱼就这么被月微尘提溜回了别星宫。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发现这对师徒违背纲常的大胆之举。 谢孤容自然也没有。 大师兄沉迷修行,除非特殊情况,或者她主动拜访,否则极少现身。 至于慕如镜……谁会指望大魔头日日挂念自己? 沉鱼坐在案几前,无聊得透过透明灵墙看外面。 这里是月微尘居住的主殿,上次找茶叶她见过外间,内部却是头次见,看起来与别星宫其他宫室并无不同,整体风格十分简洁。 倘若有他设计提灯房间,或者月色发带的一半用心,都断不至于此。 这里看起来就像个客栈房间,主人随时都会毫不留恋的离去。 “哎,也不说放我走,也不说要关我一辈子还是多久,到底想怎样嘛。”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少年清冽嗓音。 “我回来了。” 说话的人……是离池!? 她怎么会听到离池的声音? 沉鱼先是微怔,随后想起,这座提灯房间有特殊设计,可以自由听到外界声音并正常对话,但均受月微尘控制。 月微尘为何要她听离池声音? 少年声音冷漠而压抑:“你的身上,为何会有那个女人的气息?” “她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在住处?去看了吗? 离池:……不知道。 沉鱼:哦哦哦,原来如此。所以说你是鼻子很灵么?闻到我不在? 离池:??? 沉鱼:啊这,岂不是狗……啊对不起对不起! 离池:…… 谢孤容(毫无所觉):你是要说狗鼻子么? 沉鱼:…… 离池(拔刀无慈悲):受死吧。 第二十章 :绝境 不知怎的,灵墙上,沉鱼也能看到前殿场景了。 离池仍然佩戴着他的青铜鬼面,乌发束做高马尾,无袖劲装勾勒出少年的身姿。露出的大臂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小臂以下为护铠严实包裹。 再向下看,到指尖时,便是由玄铁打造的狰狞护指,无需接触,也能叫人知道,其能多么轻松地重创敌人。 少年似是经历过数场恶战,肩上深色披风多处破损,满是风霜痕迹。 正因此,即使离池用面具遮掩昳丽容貌,却还是有种特别气质。 他站在那里,如同沉默低调的鬼刃,若是出鞘,定会见血封喉,无声夺走敌人性命。 分别不到半个月,他又变强了。 沉鱼的灵感如此告诉她。 离池的天赋简直强到骇人。 仿佛每一名死于他刀下的敌人,都会令他变得更加强大。 离池陈述道:“你应保护好她。” 沉鱼感动。 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离池居然成了她心目里最说人话的正常人。 离池当初确实提醒过她远离月微尘,甚至立刻退出葬仪道。只是当时她刚被月微尘救下,对方是第一个对她表露出善意的异性,因此最终还是没听劝。 啧,有点后悔。 她叹气,继续关注现场师徒对线。 尽管徒弟对自己出言不逊,可月微尘并没有动怒。 “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没有辜负宗门对你的信任。” 他看起来恬淡温柔,如湖面倒映的粼粼月色。这是月微尘对外界素来表现出的态度,没有半分锋芒,温柔清净。 “回去早些休息吧。” 离池脚步不动,重复道:“沉鱼。” 月微尘安静地注视他片刻。 “我偶尔也会在想,是什么让曾经躺在泥泞里,死死拽住我衣角的流浪狗,敢于向我露出獠牙。” 他的声音宛如湖畔徐徐吹过的晚风,不带一丝烟火气。 银发祭司仿佛有些困惑:“他难道不知道,家犬的责任就是护主么?” 师尊银发白袍,纤尘不染,徒弟乌发黑衣,鬼气森严。 最圣洁出尘的祭司,却教出了天下第一的杀手。 对比极为鲜明。 这俩不像师徒,倒像仇人。 她知道月微尘是冰淇淋面包式的人,馅里带着碎冰,相处久后,就能细品出他的尖锐处。 可如此时这般毫不留情的刻薄言语,离池似乎尚属头位。 “她是我的。” 离池右手扶刀,似乎已做好动手准备。他不善言辞,动手大概比动嘴更来得方便。 但沉鱼不看好他,月微尘可是原作钦定最强,更是镇守人间万万年的仙君,实力毋庸置疑。 果然,月微尘没有半分动手意思,轻笑道:“我却不知,你何时也有属于自己的财产?” “你欠的债,何时还清了?” 沉鱼支棱着耳朵,准备听更劲爆的秘密。 没想到劲爆的确实来了,内容却和她预想的不大一样。 “债务我自会偿还。而沉鱼,我与她已有肌肤之亲,她是我……”离池稍稍思索,“未合籍的道侣。” 沉鱼:??? 就连月微尘的从容神色,似乎也凝固了某瞬。 随后,只听他轻声道:“未合籍的道侣?那确实应关心些。” “但……便是已合籍又如何?” “契约必须完成。”月微尘淡淡道,“你欠下的债务,理应倾尽一切偿还……自由,道侣,甚至你自己本人。” “所以我可以告诉你,沉鱼便在我这里。若你能还清债务,再来接她。” 沉鱼: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离池握紧鬼刃,杀意逐渐弥漫。 “你想表达什么?” “嗯?表达什么?” 月微尘想了想,唇边重又浮现轻柔笑意,似乎因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那便是……劝你早些歇息吧。” 他温和地说道。 * 灵墙上的画面至此结束。 沉鱼:…… 千机:…… “沉鱼,现在怎么说?” 沉鱼吐槽:“……他能和慕如镜成为塑料姐妹花,不是没有理由的。” 吐槽完了,继续发愁。 现在月微尘的病情算是初见端倪,能看出来病得不轻。 刚才他断掉两边通讯,也不知之后发生了什么。 沉鱼嘀咕:“总不会打起来吧?” 就在此时,她见月微尘走进内室,问道。 “什么打起来?” “刚才的事情,师尊你是专门给我听的么?” 沉鱼不准备猜测月微尘心意,直接问道。 和月微尘比赛打哑谜,纯属给自己增加游戏难度,有什么问题打直球就是。 “嗯。”月微尘径直承认了。 “但有个词的含义我同样有些疑惑,不知沉鱼可否为我解惑?” “什么?” 月微尘含笑,语气好奇道:“肌肤之亲,敢问何意?” 沉鱼一点也笑不出来。 肌肤之亲月微尘不懂才怪,活了这么多年他什么事情没见过? 主要她没想到,离池会这么强硬,直接向月微尘亮明与她的关系。 或许离池是嗅到了什么。 但这就叫她进退维谷了。 毕竟她在月微尘那里的人设,是清纯女徒弟,若是叫他发现自己多线操作,那好感度岂不是直接为负? 尤其她和月微尘恰好进入暧昧的第一阶段。 没错。 尽管她现在被变为拇指姑娘,生死看似由月微尘掌控,但沉鱼心里是没有太多对死亡的恐惧的。 月微尘终究活了万万年,调情方式异于常人倒也能理解……可若是发现她海王,结果可就不一定了。 此时摆在沉鱼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解释清楚真相,诚恳道歉,暂时重点攻略月微尘,其他目标从长计议。 月微尘似乎颇喜她的大胆直率,坦白有概率从宽。弊端是其他攻略角色基本凉透。 第二,坚决不承认,以谎言继续多线操作走钢丝。 好处是四个大白菜都能保住,弊端是但凡现在糊弄不过去,大概率会全部凉透。 一个选择低风险,低收益。 一个选择高风险,但是高回报。 她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塞了石头。 沉鱼必须在短短数息里想清楚,并做好选择,否则月微尘定会起疑,届时不管她作何选择,失败概率都会增加。 此刻之前,她与月微尘相处时,都信奉坦诚原则,有话直说,做个单纯直率的小姑娘。 但唯独回家这件事,她无法信任男人。 她更相信自己。 所以……不就是海王初挑战么? 冲就完事了。 别忘了,谢孤容可是说过,葬仪脉里没有好东西。 而她,也是葬仪脉的弟子。 于是少女抿唇,神色稍显黯然。 “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 绝境反击,从现在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从前我想要做暗黑文里不一样的团宠小可爱。但现在我发现,团宠救不了神经病,所以—— 沉鱼(振声):我不做人了师尊!我也要做坏东西! 慕如镜(微笑):有志气,不愧是我的沉鱼。 离池(鼓掌):好。 谢孤容(盯):不知顾问在说什么?可否重复一遍? 月微尘:……怪我咯。 第二十一章 :游鱼 反击第一步——夺回主动权。 少女睫羽微微颤抖,声线些许哽咽,神色极是难过羞惭。 沉鱼眼里永远充满闪耀光芒,总是笑吟吟的。因此一旦黯然,便显得极为特殊,令人不由得关注她。 于是月微尘明知这小姑娘机灵乐观,却还是平静道:“有话直说。” “师尊您定要我直说么?”少女咬唇,眼神受伤地望向他。 月微尘:“你不直说,我从何猜测?” “您明知我从何出身……如今这么说,是欲要羞辱我么?” 月微尘:…… 沉鱼会提到过去,他着实没想到。 也是她这么一说,他才想起,绝大多数凡人的思路与自己并不相同。 他是淡漠的云中仙君,便是已然出现少许异样端倪,也绝不会与凡人的污浊心思共情。 在旁人眼里,炉鼎出身并不光彩,甚至颇为香艳。想到此处,饶是淡漠冷情如他,此时也不由出现瞬息沉默。 他的沉默极其短暂,可还是叫沉鱼在瞬息间,把握住了关键要点:月微尘没彻底动怒。 那就还有挑战他底线的余地。 沉鱼当然不是真心难过。 自卑这个词,和她从来不搭边。 她长得好看,性格风趣,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还日常踏实努力,凭什么要内心自卑? 事实上,就是因为不觉得炉鼎出身有何自卑之处,她才会坦然将此事拿出来作为周旋资本。 月微尘淡淡道:“我并无此意。” “离池乃我此前某次任务,需要为他解毒时有所接触,或许叫他有些误解。”沉鱼简单交代经过,“但我并无他念,只想和小师兄和睦相处,安心修行。” 她说的可都是实话。 虽然省略了不少细节,但场上基调主动权已被她把握住,月微尘便是心有疑惑,也不好开口戳她伤疤。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叫谢孤容,天生缺根弦。 接下来,反击第二步——倒打一耙。 只见少女呼出口气,似乎想将胸中浊气尽数吐出。 她重新挂起笑容,不过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故作坚强。那双明眸中隐约浮动的水光,几乎叫人心碎。 “师尊若是如此厌弃我,当初又为何要收沉鱼为徒,给我一条生路?” 月微尘安静地注视着她,那双冷清眼眸里,没有透露半分情绪。 但有千机在心里提醒,沉鱼并不担心自己会用力过猛,弄巧成拙。 她勉力笑道:“但师尊若是对我尚存一丝怜惜,便给予我个痛快吧。” “你求死?” “不想死。”沉鱼纠正,“可没有半分尊严的活着,比死又能强过多少?” 月微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在评估她的这番表演,几分真,几分假。 这轮审视在沉鱼意料中,于是她没有半分慌张。 半晌后,月微尘转开眼,轻声道:“那你倒也不必如此急切。” 这便是叫她放心的意思了。 此次由离池失言导致的风波,眼看便要如此平安度过。她的谎言瞒过月微尘,四只大白菜都能保全,简直是完美结局。 沉鱼却没有满足。 她都踏上海王第一步了,攻略当然要用用大渔网,怎么还能套用以前的小钓竿思维。 直接给我大网捞大鱼! 她进入了自己的计划第三步——画龙点睛。 “师尊,我何时能够变回原样?” 月微尘不理她。 她追问:“师尊!” 月微尘这才开口,却答非所问:“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好家伙,这话谁信? 但这话本来也只是由头,她顺势问道。 “那谢谢师尊,但是……”她稍稍迟疑,“小师兄他如何了?” 这才是沉鱼第三招的真实目的。 看似目标达成,相安无事,实则仍有后患,指不定月微尘细品下,便琢磨出不对劲。 这时候就该把最初的矛盾再捡起来,不要过火,只稍微提起来一点,常人自然会将重点转回最初的矛盾,不自觉忽视谎言的纰漏处。 沉鱼计划的周全,环环相扣,且每一步的目标基本也都达到了,只差这招画龙点睛成功,她便可以自夸作天生海王。 然而月微尘闻得此话,瑰丽迷幻的金眸深处,如云雾般泛起层层涟漪。 他轻声道:“你问离池?” 沉鱼讲得极有技巧:“嗯,比起其他人,小师兄当初待我其实并无过分处,四崂山还救过我一命。所以方才见他似乎顶撞您,现在到底有些担心。” “不听话的家犬,自当折断牙齿,磨去利爪。” 说罢,月微尘望着模样娇小的少女,忽地露出浅淡笑容。 “不必担心。” 那笑容看起来极温柔,但仔细看去,又能从中品出些寒意。接着,那点寒意迅速侵入骨髓,蔓延四肢百骸,如坠冰窟。 好家伙,这根本是变态杀人犯的标准发言吧? 还叫人别担心……更变态了。 不对。 沉鱼回忆了一下,原作里没提离池和月微尘的师徒关系,两人几乎形同陌路,那说明离池至少活着出师了。 尽管她如今的经历,和原作相比可谓面目全非,但在这点上,原作剧情或许能作为参考吧? 她实在没想到月微尘这么生猛。 原以为谢孤容和离池已经算狠人了。 一个是同门的舌头说断就断,一个是堕仙的脑袋说砍就砍。 而他们的师父……只能说,能带徒弟,自己果然也得有两把刀子。 “师兄并无恶意,其实您……” “嘘。”祭司的眼中毫无情绪 他以食指比在唇前,轻声道:“莫要再提他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无形的风封住她的唇间,力度不大,如情人亲昵厮磨。 月微尘轻捧起她:“令你难堪非我本意。作为补偿,我有一物赠你。” 沉鱼仰脸望着他,心中难得有些没底。 到了现在,事情发展和她最初规划的,又有些不同。 月微尘也不在意她内心如何想的。 当他垂眸望向你时,不言也不语,便如云中仙君温柔而悲悯地投来一瞥,令人不自觉屏息。 仙君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间。 带有凉意的指腹落在她发带间的那颗玉珠上。 温柔触碰,随后缓缓离开。 沉鱼并不觉得有何不对,但千机告诉她,她发带出现了变化。 那颗玉珠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尾游鱼,如银色月华凝聚而成,灵动轻盈,如同某种特殊印记,愈发令发带显得独特。 可这次,她不再会因收到漂亮首饰而感到愉快了。 因为她的师尊,温柔地说。 “这尾月鱼,会时刻守护你。” “无分昼夜。”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平静):我只是想保护沉鱼,作为失言的补偿。 沉鱼:哦。 第二十二章 :镇魑渡厄仙君 沉鱼看着面前眉眼俊美秀丽的青年,久久失语。 说这句话时,月微尘眉眼轻弯。 不轻佻,也不甜腻。清清淡淡,宛如吹过河畔,带着青草香气的微风。 他相貌实在过于完美俊秀,几乎犹如巧匠雕刻的仙君玉像复苏,因此哪怕只是不经意的温柔,也令人心生仰慕,想要亲近。 若非葬仪脉着实令人嫌弃避讳,而他实力在外人眼中又平平无奇,否则仅凭这副好相貌,也能令无数男修女修求做道侣。 但此刻,月微尘便用着他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世美貌,说着最恶劣可怕的话。 此方寝殿,原先在她眼中只是装饰简朴过分,几乎如同客栈,但现在看来…… 沉鱼在心中道:“我没理解错的话,他是在直接向我表示,他会全天监视我吧?” 千机犹豫再三道:“不至于吧,怎会有人如此明目张胆?” 沉鱼:“谢孤容就可以。” 千机无法反驳,它道:“但月微尘是镇守人间的仙君,刁难你是为何?” 这沉鱼就不知道了。 除非告诉她,月微尘活了万万年还是小学鸡级别的段数,对女孩子有好感,却完全不知如何表达在意。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怎可能如此纯情? 她嗤之以鼻:“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千机道:“离池就可以。” 沉鱼:…… “那月微尘得是地狱扭曲级别的小学□□,”她吐槽,“种类算魔鬼辣味鸡?” 吐槽到这里,倒是给她逗乐了。 见沉鱼先是戒备,此时情绪又忽然放松,月微尘道:“在想什么?” “在想大师兄,然后在想小师兄。” 正当月微尘眉心微动,便见小姑娘含着笑意望向他:“最后在想你。” 担心他不信,沉鱼加重语气强调:“真的,没骗你,刚才最后真的是在想你。” 月微尘与少女亮闪闪的眼眸对视,半晌,他转开视线。 “此月鱼必要时也可护你周全,不必抵触。” “不嫌弃!挺好看的。” “那便好。” 至于对沉鱼今后的安排,以及离池的情况,月微尘只浅笑不语。 离池作为葬仪道门主,虽算作暗门高层一员,但亦有门中常规事务需要处理。比如怨魂死因为何,可有异状,如何处置一类的,需记录在册,最终上报。 不止是葬仪脉,其他小宗皆需如此,据说是祖师爷留下的规定。 不过这些繁琐的案牍杂事,许多大人物都不乐意处理,大多丢给弟子代写。 可此时沉鱼看到,月微尘手执墨笔,信手书写,其势行云流水,偶尔凝神思索,说不出的风雅写意。 他待这些杂务态度颇为端正,只偶尔抬眼看向沉鱼,若是与她目光对上,便轻弯眉眼,似乎颇为愉快。 沉鱼便垂下眼,不去看他,心里则忍不住想到,他真是原作中那位神秘冷漠的仙君么? 委实说,在见到月微尘真实面前,她对月微尘是有一定憧憬的。 那位最古老的,也是最强大的仙人,有许多称号,但流传最广的尊号,还要数镇魑渡厄仙君。 百姓们坚信仙君会为他们镇压邪祟,带来瑞象。 原作里,这位仙君只出现过一次。 那便是书至最高.潮时,六路魔道召集在一起,呼风唤雨,围攻正道,意图颠覆人间。 当时世间毒虫横行,魑魅侵扰。 然而天地灵力已近枯竭,以至百姓民不聊生,正道左支右绌。 就在最危急关头,魔道大军已然逼至镇危峰地界,将叩山门时—— 有仙人,踏云而来。 那日,照耀三界的月色如同覆盖万里的瑞雪,将天地浊气涤荡一空。 人们都道仙君不忍世间遭厄,故而下凡渡恶,有人说自己见到了仙君,其人慈眉善目,胡须足有三千丈;有人说自己看到了仙君童子,侥幸得了仙君真传;还有人说仙君绝世俊美,龙章凤姿,莫敢直视。 然而仙踪缥缈,最终谁都没能拿出证据。 殊不知,引得天下震动的仙君,正是那位平平无奇的葬仪祭司。 直到全文完结,月微尘都再没出过场。 可因为其战绩辉煌,逼格极高,剧情被读者津津乐道,因此被算作群像小说里的主角之一。 重重光环叠加,落到沉鱼面前实处,逐渐勾勒成了一袭白衣,凝神书写回报的俊秀祭司。 此时日色渐晚,烛光摇曳,愈发衬他侧颜如瓷釉般温润。 这便是仙君入尘世的模样。 …… 此前弟子失踪缘由现在已调查清楚,是被眼前的渡厄仙君制作成了义偶。 他隐匿于归古剑派,屈就葬仪究竟为何? 乱糟糟的想法纠结在一起,惹得她心浮气躁,打发时间用的书看不进去。 罢辽。 睡觉! 被月微尘捉来后,别的不说,她这作息,倒是规律的紧。 沉鱼给自己的小房子挂上窗帘,再三警告月微尘。 “师尊,不可以偷看哦!” 月微尘抬眸,眉眼间犹带几分浅淡倦意。 闻得她的警告,青年只无奈道:“你在想什么?” “月鱼也不许看!” 沉鱼摘下发带,指给他看。 月微尘不由笑了起来,他索性放下书卷,舒展肩颈:“那你可以蒙上它的眼睛。” 沉鱼惊了:“这鱼还真能看见东西?” “这鱼有我少许灵念。”月微尘微微偏头,好脾气道,“若你不想我看到什么,蒙上我的眼睛也是可以。” 这话似有一语双关之意。 沉鱼只当自己没听懂:“那你得先把我变回去呀。” 月微尘单手支颐,姿态随意地望着她,忽然眨眨眼。 “你还是早些歇息吧。” 又是一语双关。 装傻充愣讽刺人的手段,不止沉鱼会。 “但是,天不救人,人可自救。”月微尘语气平静,“这种过程对你而言,也是种修行。” 意思是不会阻止她的小动作么? 月微尘尽管没有明确给出自由期限,却暗示她可以自强自救,态度乐见其成。 看来他的人偶收藏癖还没病入膏肓,把她变小更多的是惩戒意味,教训给足了,便出考题叫她自己想办法解决。 沉鱼怀疑他是师父当太久,得了职业病,才会有这种思维模式。 不过也挺好。 这下她心里,对准备做的事情便有充足底气了。 沉鱼面上从容平静,甚至笑吟吟地和他说了晚安。 ——然后将自己小房子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缥缈神秘的星空,暂时没有睡意。 她看过许多书,拇指姑娘这经典童话,简直烂熟于心。 拇指姑娘想要逃离鼹鼠身边,等待忍受了许久,最终凭借自己的勇气与智慧获得了幸福。 她也一样。 不过是个冬天罢了,有何等不起。 更何况。 春天素来格外偏爱她。 * 翌日。 沉鱼打着哈欠拉开窗帘,接着慢吞吞梳洗,最后对镜梳头,戴上发带。 镜中映出的,便又是俏丽灵动的美貌少女了。 她现在可以离开小房子,但前提是,必须戴上发带保证自己安全。 而且她忘了也没用,唯有经过月鱼认证,小房子才会放她出门。 其中深意,大家懂得都懂。 那就配合呗。 沉鱼非常佛系。 她灵力不多,但操作筷子墨笔之类的物件还是可以的,便骑在月微尘的毛笔上,一手操控方向,直接飞上窗台。 月鱼作证,她绝对不是想逃跑,也不是想观察环境,就是单纯看看风景,透气散心。 还是那句话,懂得都懂嘛。 晒太阳时,沉鱼眸光忽然落在窗外几只仙鹤上。 而其中一只仙鹤,冠顶红得格外显眼。 赫然便是那只喜欢她,被她日日喂养的仙鹤红菱。 啧。 她的春天,这不就来了么? 沉鱼正琢磨如何吸引红菱过来,却见仙鹤开口,陌生的童稚声音响起。 “谢孤容,你把我的沉鱼弄到哪里去了!” 沉鱼:……? 一时间,她不知自己该惊仙鹤会说话,还是谢孤容现身。 “她失踪已两日有余。”熟悉的清冷嗓音回答道。 沉鱼心中感动。 大师兄人着实不错,尽管每天闭关修行,却还是记挂着失踪的…… “过半可能已死,小半可能走失,看你想相信哪个吧。” “不过根据我对她的实力了解,我个人建议你选择已死。” 谢孤容用词非常严谨,叫她瞬间找到了锚点。 没办法。 每天一句大师兄的阴间话,才是她的阳间日常嘛!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有时总觉得,大师兄你就是那个被镇压的魑,被渡杀的厄……是错觉吗? 谢孤容(认真):我觉得不是。 沉鱼(哑口无言):……那挺好的嗷。 * 第二十三章 :心动 · 菱花铜方镜映出了她此时面容, 沉鱼以余光注意到,玉珠里的小银鱼不时游曳,十分灵活可爱。 说起来, 她能听清一人一鹤的聊天内容,也着实诡异。 指不定其中就有月微尘的推波助澜。 而他这么做的用意……或许是钓鱼执法? 如果她选择向谢孤容呼救, 谈话间指不定会给谢孤容带来什么麻烦。 月微尘此时只疑心她和离池不清不楚, 若她再主动暴露和谢孤容的关系,最终铁定出大岔子。 等等。 沉鱼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和自己这不解风情的阴间大师兄,有过暧昧可言么? …… 哦, 清白的啊。 那没事了。 沉鱼继续围观谢孤容逗鸟。 此时剑修盯着面前仙鹤,不由稍稍蹙眉。 这仙鹤他很熟悉。 当初他初入剑道,没有练功同伴,便和别星宫鹤群首领, 那只喙锋利似钢铁的仙鹤日日打架, 磨炼剑术。 如今鹤群首领逝世,他则成了大师兄, 日渐沉稳,再无童年嬉闹之举。 可念及故友,鹤群剩下的仙鹤们,他总会有所照拂。 红玉由于是故友之子,相较其他仙鹤,会与他更亲近些。 “红玉,你……” 仙鹤纠正:“最近请叫我红菱。” “为何是红菱?” 红玉炫耀:“这是小鱼儿给我取的新名字,我觉得很好听,改名用上几天吧。” 谢孤容言简意赅:“不好听。” 仙鹤口吐芬芳:“你懂个屁, 不懂就闭嘴。” 谢孤容:“……哦。” 剑修青年闭嘴的场景,看起来莫名有几分好笑。 沉鱼颇觉稀奇。 难怪慕如镜当日说, 别星宫的仙鹤尽皆顽劣,这看上去对她乖顺温和的小仙鹤,其实是只暴躁小鹤。 口吐芬芳时候,连谢孤容都会在它那里吃瘪。 话说回来,她本以为谢孤容在与外界相处时,会更冷漠强硬。 “小鱼儿失踪,你作为大师兄怎么半点也不着急?”红玉对谢孤容很不满,“就知道日日抱着你的剑,我爹说得对,就该给你脑门啄一下,才能叫你清醒。” 谢孤容沉默许久。 青年不言不语时,气质便会无端透出股孤绝的冷清,极是压抑。 “喂,你怎么不说话?” 谢孤容沉默得久了,倒是让小鹤有些不安。 谢木头看起来和小鱼儿并非毫无感情,莫非它方才的话说得过分,戳中了伤心事? 便连沉鱼,也不由浮想联翩,难道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红玉是你破壳时,我为你取的名。”谢孤容不悦道,“你怎能说丢就丢?” 沉鱼:…… 谢孤容补充:“而且红玉之名很好听。” 红玉:…… 小仙鹤冷不丁开口:“木头,我爹当年是被你气死的么?” “当然不是,”谢孤容皱眉看他,似乎万分不解,“红玉,你在想什么?” 红玉陡然以翅膀扑击他:“爷想你死!” 谢孤容眉头蹙得更深,他伸出两指,捻住仙鹤扑棱棱的翅膀,轻松将其丢了出去:“好好修行,莫要懈怠。” 红玉在空中连打几个滚,方才勉强止住翻滚势头。 “师尊召我有事。”谢孤容道,“沉鱼之事之后由我处理,先行一步,失礼。” 言罢,潇洒离去。 小仙鹤黑眼珠盯着他背影,眨都不眨,似乎十分气闷。 沉鱼固然也觉得无语,但总得来说,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和谢孤容有关的事情,总是如此富有节目效果。 说他不近人情思路古怪,但每次遇到问题总不会误大事。可要夸他为人靠谱古道热肠……别星宫上下谁信啊? 对谢孤容这个人,得辩证的看。 至少大师兄终究记挂着她。 谢孤容从不说谎,说要找她,就一定会找她。 顶多这事被他用嘴说出来,会变成晦气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千机开心道:“那我们就不怕啦,等谢孤容来救我们吧。” “不,我们自己也要努力呢,两头使劲。”沉鱼道,“自己什么都不会,下次没人救可不得抓瞎?” “有道理,那沉鱼你现在身体这么小,能做什么呢?” 沉鱼哑口无言。 这小系统不知不觉间,怎么学会了谢孤容的讨打风格。 “我在等我的燕子。”沉鱼教训它,“拇指姑娘就是给燕子疗伤,然后被燕子带着逃走的,懂么?” “原来如此,你半天是在等谢孤容呀。” 沉鱼:? 这系统是不是该杀杀毒了?怎么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经验告诉她,应对谢孤容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搭理他,否则一定会被带进对方的独家节奏里,再难挣脱。 “我的燕子是红玉。”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分心,专注地盯着小仙鹤方向。 洞天中食物充足,身为灵兽,红玉并不会为食物所扰。平日缠着谢孤容要他喂,无非是小孩心性,想要陪伴。之后发现更让它喜欢的沉鱼,就顿时将谢木头丢到脑后。 所以关于沉鱼的安危,它着实比谁都要上心。 此时小鹤不饿,索性扑腾翅膀,在前院里煞有其事地踱步。 “月仙尊也好奇怪。”小鹤叽叽咕咕,“沉鱼都丢了,怎么一个个地都不着急呢?” 月微尘待洞天内的灵兽很好,平日脾气也温和,因此红玉磨磨蹭蹭不急着走,还盘算等谢孤容出来后,和他多问几句沉鱼的事情。 它真的好想小鱼儿啊。 想她温柔的手,想她甜甜的声音。 爹爹死后,再也没谁会像小鱼儿一样亲近它了。 ——谢木头不算。 那呆子只会认真建议“你很无聊吗?哦,那修行就不无聊了”。 小仙鹤用爪子在庭院里的沙地上无聊扒拉,发现自己将好好的平地翻得乱七八糟,顿时有些心虚地抬眼张望,爪子则偷偷将泥土重新翻回去。 可刚一抬眼…… 小鹤乌溜溜的眼珠顿时瞪圆了。 那是什么? 它身前不远处的雕花纹窗敞开半扇,窗户下沿则站着个娇小可爱的人偶,环佩叮当,相貌赫然是它熟悉的模样。 小鱼儿怎么变小了?看起来身高还没它一根翼羽长?? 还是说,这只是人偶? 见那人偶似乎在向自己眨眼,小仙鹤心中越发好奇,振翅飞了过去。 沉鱼站在原地,等着红玉飞过来。 她没感觉到发顶的月鱼有何异动,可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红玉被连累。 …… 她忽然想起昨晚月微尘说的话。 若她想,捂住他的双目亦可。 那现在月微尘确实该闭眼睛了。 沉鱼摘下发带——自己已经从小房子出来了,这月鱼用处不大,就算自己真要逃跑,估计它也只能干瞪眼。 她裹住玉珠外表,将发带放在口袋里。 这样一来,月鱼便看不到外界情况了。 小仙鹤收拢翅膀,翩然落在窗前。它站在外面,身子没进来,只悄悄探入细长脖颈,黑豆眼珠滴溜溜地转,好奇打量着她。 见她会动,又感知到熟悉的灵力气息,红玉愈发疑惑:“沉鱼,你这是怎么了?” 沉鱼简单说明自己如今情况,说月微尘因她擅闯禁地,将她变小作为惩罚,其他的缘由半句未提。 红玉心性单纯耿直,知道的太多,对它而言不是好事。 现在这样就好,月微尘还不至于同个一无所知的小仙鹤计较。 “打住打住。”小仙鹤还是听得头晕脑胀,它只好用翅膀抱住脑袋,嚷嚷道。 “那要是小鱼儿你被雕鹰那些坏东西叼走了怎么办?你变得这么小,连我一口都能把你啄走。” “所以我现在想跑路啦。”沉鱼做出气鼓鼓模样,“师尊太坏了,我准备自己走了,红玉你可以帮帮我吗?” “当然。”小仙鹤毫不犹豫道。 月仙尊居然用这种手段惩罚小鱼儿,还一点也不在乎她的安全,简直太过分了。 “你可以坐在我嘴里,我带你飞走。”小仙鹤眨巴着黑豆眼,“等你原谅他了,我们再回来。” 噗。 小仙鹤的童言童语,叫沉鱼在这变态横行的修真界里,总算找到了少许轻松感。 “好呀。” 她踮起脚尖,想要摸摸红玉的头顶,可惜身高实在太矮,最后只能摸摸它的眼睛。 小仙鹤配合地低下脑袋,轻轻蹭她。 “对了,”她问,“你认识离池么?” 小仙鹤的黑豆眼顿时不转了。 “你问他干嘛?” “他是我小师兄。”沉鱼说道,“大师兄现在没空,我小师兄应该也能解决,就去找他吧。” 但红玉吞吞吐吐的,怎么说都不愿意见离池,一看便知其中定有故事。 “我不喜欢他。”最终,小仙鹤委屈道。 原来,红玉生性顽劣,月微尘它有所敬畏不敢冒犯,别星宫其他生灵均被他荼毒过。 其中自然包括离池。 那还是好几年前,离池刚被领回山门的时候,没见过生人的小仙鹤兴奋地想和这小男孩打“招呼”。 可惜离池人狠话不多,当天便给它拔秃了翅膀。 “他还说,下次再见到我,就把我炖了烧汤喝。” 所以这些年它都躲着离池那煞星走。 红玉心有余悸道:“仙尊到底为什么要把这杀胚领回家呀。” 沉鱼脑补了一下,幼年离池一脸杀气地模样顿时浮现在眼前。 别说,白白净净,故意沉着包子脸,眼睫纤长浓密的小男孩,还真蛮可爱。 但见红玉如此反感离池,她不准备勉强。 “没关系,那你先带我离开这里吧。”沉鱼道,“带我飞回自己院子就好,我休息两天,说不定也能解除。” 沉鱼因为自己而妥协,叫小仙鹤心中颇不是滋味。 它再次用翅膀捂住脑袋,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直到头毛都摇掉两根,方才大声喊道。 “我知道了!” “我们去等谢孤容。”红玉兴冲冲说道,“他肯定知道怎么解除你身上的法术。” 这暴躁小仙鹤天天与谢孤容顶嘴,但一遇到难题,头个想起的帮手还是谢孤容。 “大师兄还在和师尊说话。”沉鱼道,“我们也……” “没事没事。”红玉不待她说完,便一口叼住沉鱼,接着将她小心含在嘴里,含糊道,“谢孤容房间我随便进的,我们回去等他!” 小仙鹤想一出是一出,此刻满心补偿沉鱼的心理,自觉找到方法后,便干劲十足地拍打翅膀,直向谢孤容居住的寒松苑飞去。 有谢孤容顶着,即使仙尊事后怪罪沉鱼,也能有人在前面背锅。 这种活小仙鹤可不要太熟悉。 况且,即使没有黑锅,就凭谢孤容那张嘴,也一定会给他自己招来锅的。 自己给沉鱼盘算得这么妥当,简直是绝顶聪明。 不过别的感谢倒也不用,沉鱼只需要明早多给它几颗冰糖莲子就好啦。 嘿嘿。 小仙鹤美滋滋的。 沉鱼被它叼在嘴边,人小力弱反抗不得,只能努力抱住它的喙,防止小仙鹤一个激动,叫自己摔了下去。 一人一鹤,就这么溜出了含光殿。 ——沉鱼的春天和燕子,确实来得很快,也格外偏爱她。 就是这春天到来的姿势吧,有点古怪。 而这小燕子的性格,未免又过于干脆了些。 含光殿,主殿。 含光殿算不得什么庄严宫殿,只用了最朴素简单的装饰。只是因宫室中两位芝兰玉树,姿容格外出众的俊美男子,此刻显得别有番出尘韵味。 两人名为师徒,年纪差了十万八千里,然而端看面貌年龄,竟与同辈兄弟无差,唯独气质颇为不同。 一个清风朗月,瑰丽如云中谪仙。 一个清傲淡漠,俊秀似雪下青松。 单论容貌,这俩无论哪个放出去,都会引来狂蜂浪蝶无数,齐聚一堂,杀伤力原地翻倍。 月微尘坐在上首,只见他眼睫微垂,掩住眼底几分倦色,神情还算认真地倾听大弟子汇报。 比起凌厉逼人的谢孤容,月微尘要温润沉静得多,看起来更成熟些。 但忽然,他若有所感地看向某处角落,接着不知为何,露出了浅淡的无奈笑意,似乎心情颇好。 谢孤容见状,开口道:“师尊?” 与姿态放松的师尊相比,谢孤容时刻挺拔如凛冽松柏,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什么场合,对方如何表现,都不会令自己懈怠分毫。 “我方才所言,有何不对之处么?” “没有,我刚才只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不必多想。”月微尘轻笑,“说起来,我作为师尊,也不该留堂你太晚,若无大事,便早些回去吧。” 谢孤容:? “还好。” 弟子生硬耿直的态度没有令月微尘出现半分不悦,仍然温言细语。 “这几日我不在,你门内事务都处理得很好,平日不要待自己如此严苛,今晚早些休息吧。” 该说的公事谢孤容方才都说了,此时得到师尊肯定,他已经可以告辞。 剑修抬眸,望向自己的师尊。 他虽是剑修,但他的师尊,却并非剑修。 在谢孤容印象里,月微尘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悠远幡铃声,身姿飘渺高洁,渡引亡魂。 他对葬仪脉并无偏见,然而事实是若非家族覆灭,他沦落为孤儿没有半分选择余地,当年绝不会拜法修为师。 可他现在很强。 比许多人更强。 孩童稚弱手掌无法守护的权利,他现在能够把握住了。 一念至此,某些话似乎也不很难说出口。 谢孤容完全没有顾及月微尘此时仍在微笑,仿佛心情很好的情况。 他信奉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这句话。 ——此为祖母传授给他的人生教诲。 他觉得现在时机妥当,正适合谈正事。 那便说罢。 “的确还有一事,”谢孤容挺直脊背,肃容道,“我预备在四日后的二次小选时转离葬仪脉。” 月微尘笑意渐渐淡去,眼神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孤容,你是我最信任器重的弟子。”月微尘缓缓道,“我最欣慰的,便是你自五岁握剑以来,追逐剑道的志气从未变过,天生剑心。” 谢孤容颔首:“嗯,是的。” 月微尘:…… “罢了。早些休息吧。这几日你确实辛苦了。” 谢孤容敏锐察觉,师尊似乎有些不悦,而现在似乎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于是他选择保持沉默,准备离开。 根据他的经验,保持礼貌的沉默,总能让对方更好的维持冷静。 他素来懂事,不至于如此刺激他人。 所以明天再告诉师尊,葬仪脉确实太弱了,不适合自己发展的事情吧。 转身离开前,谢孤容恳切解释道: “我并非刻意顶撞,我对所有人皆是如此。” 月微尘眉眼轻弯:“你性情率真,犹如璞玉般珍贵无瑕,我怎会责怪。” 谢孤容顿了两秒。 …… 什么都没品出来。 看来这就是师尊无意说出的真心之语吧。 “好,弟子告辞。” 可走了两步,他脚步再次停下:“师尊,还有一事未曾禀报,需要您知悉。” “嗯?”月微尘挑眉。 谢孤容今日三番两次出现纰漏,这风格几乎有些不像他了。 只见对方道:“师妹前日走失,或许遭逢不测,这两日我欲暂缓手头事宜,先行寻她。” 正确的时刻做正确的事。 为琐碎事宜道歉争执,乃是谬举。 但寻找师妹,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谢孤容眼神澄净凛然,神色平静,似乎完全没有多余想法。 可这世上,能叫谢孤容多投注两眼的,除了剑,还能有什么? 对沉鱼的在意,便是解释为出于关怀后辈的心态,可谢孤容与离池相识数年,结果两人虽为同门,却至今形同陌路。 望着姿容清绝,神情冷漠的大弟子,月微尘轻声开口。 “你为何会对沉鱼有所不同,是心存好感么?” 他微笑着望向弟子,语气并不严厉,反而称得上温柔。 如果忽略那直白到令人感觉微妙的目光的话,这副画面与师父关心弟子并无不同。 其实,说这种直白到近乎冒犯的言语,并非他的风格。 月微尘行事低调内敛,如浮光微尘,不会惊扰他人分毫。 万万年,皆如此过来。 然而不知为何,他此时忽然便想体验这种的风格。 或许是因为,沉鱼之前和自己这么拌嘴,看起来挺开心。 谢孤容望向师尊,目光稍显讶异,仿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样的反应叫月微尘心中轻松不少。 唔,这样说话的感觉确实很愉快。 仿佛内心被层层压制的沉重一角,得以放松,悄悄展露出自己嚣张恶劣的阴暗面。 或许以后再直率些也没什么不好? “我观你待离池态度平平,对沉鱼却颇为关切。”月微尘面不改色,“或许需要提醒你,门规戒律第三条,葬仪脉不鼓励弟子内部合籍。” 待月微尘说完,谢孤容方才开口。 而一开口,就是重量级发言。 “为何男子要向男子大献殷勤?” 嗯? 下一句,更是令年纪以万年计的上仙大为震撼。 “便是退一万步,我对沉鱼有意,有意便要成婚么?”谢孤容沉吟道,“但比起道侣,可能剑道更重要些,到时还需师妹慎重思考,我若晚上带着本命剑入眠,她能否接受。可这事关感悟突破,我不可能退让,因此其中还有诸多……” 谢孤容越说思路越清晰,最终竟是滔滔不绝起来。 弟子兴致勃勃,月微尘却逐渐沉默。 谢孤容的两句绝妙发言,成功将逐渐微妙的气氛拖进另一个极端。 待他结束最后一段话,月微尘立即亲切说道:“早些休息吧。” 谢孤容意犹未尽:“好吧,弟子先行告退。” 剑修干脆转身,离去步伐踩在空旷宫室里,荡出层层回音。 月微尘单手支颐,望着自己这心高气傲大弟子的背影,笑意逐渐褪去,眉眼间带了几分莫测。 * 沉鱼被红玉叼着,一路横冲直撞,直奔雪松苑,待她双脚再次挨着地面,初时竟有些站不稳。 “我们现在等谢木头就好啦。”红玉熟门熟路地找到垫子坐下,“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小仙鹤稀奇道:“有人能和谢木头聊天超过半柱香时间么?” “……师尊并非常人,应该可以。” 被她这么一说,红玉觉得也有道理。 “对哦,说不定呢。” 可惜,月微尘的表现还是叫两人失望了。 不到半柱香时间,两人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似乎主人已经归来。 一人一鹤大眼瞪小眼,心中都是同个想法—— 仙尊/月微尘,怎么不行呀? 谢孤容的脚步在门外稍稍停顿,随后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你怎么来我房间……” 第一句话,是对红玉说的,但话刚出口,他便察觉到屋内还有活物气息,顺势望去。 后半句话,就这么消弭在了嘴畔。 身着蓝色纱衣的黑发小姑娘,正站在他的案几上,仰头安静地望着他,眼底的喜悦与安心几乎不加掩饰。 她五官精致纯洁,加之仅有一手指高的体型,几乎如误入此地的山灵精怪,懵懂甜美到令人怜爱的地步。 青年的眸光凝住了。 他倒不懂怜香惜玉这等风雅事,此时盯着沉鱼,心里只没来由浮现一个想法。 很可爱,把她以手指轻轻推倒,会不会叫她委屈恼怒地哭出来? 感觉她这样哭起来也很可爱。 但不知为何,信奉正确时刻做正确事的剑修,此时却没有任何行动欲。 想看她哭,却又不想她难过。 约莫是这样别扭的想法。 可生性开朗乐观的小姑娘,除了真心难过,又有什么情况下才会哭泣? 谢孤容不加思索,直接排除了这不合时宜的想法。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13点。” 千机的提醒吓了沉鱼一跳。 谢孤容怎么莫名其妙加了这么多能量? 惊喜来得太突然,叫她准备好的开场白都被打断了。 她听见谢孤容问道:“你怎会如此?” “师尊惩罚我。”沉鱼瘪嘴,委屈巴巴地将自己这两日遭遇润色后倾诉。 饶是如此,也叫小仙鹤义愤填膺。 “犯错了扣两颗冰糖莲子不就行了么!为何要把你变小,若是发生意外怎么办?” 小仙鹤吵吵嚷嚷,令他听少女清甜声音都受到干扰。 “知道了,明天会给你加四颗冰糖莲子。”谢孤容道,“但不能再加,说什么都不能,小仙鹤莫要吃那么多的糖。” 闻言,红玉有点生气,又有点开心。 不过谢孤容光速揭穿它的小心思,还是叫小仙鹤有点窘迫。 它想吃冰糖莲子,但也是真的想关心沉鱼呢。 小仙鹤闭上嘴巴,在心里悄悄拧巴,要不要拉下脸,向沉鱼解释。 谢孤容也只想它声音小一点罢了。 但不知为何,只要他一张口,总会叫之前说话的人立刻闭嘴。 “接着说。” 青年的黑眸直直盯着她,或许是对视的久了,他那黑曜石般的眼眸,看起来竟有种注视深渊般的深邃感,仿佛要将人拖入九幽,不得逃离。 “我已经说完啦。”沉鱼仰着脖子,觉得有点酸,“就是想请师兄你快点帮我变回来,这个体型实在太不方便了。” “是吗,我不觉得。” “……嗯?”沉鱼发出疑惑的鼻音,“师兄你说什么?” 剑修不假思索:“我觉得你这样挺好。” 沉鱼:嘶。 情况不大对劲啊。 这话她昨晚才听人说过,而那个人是把她变小的元凶。 这…… 这…… 难道说,世界观终于想起自己是限制级别,所以准备加点不可描述的要素么? 沉鱼心中警铃大作,她斟酌言辞:“但是师兄,我想变回去,现在这样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思来想去,觉得师兄你最让我信任,就在这里等你了。” 当然,在谢孤容有了方才表现后,她现在可能需要修改一下对谢孤容的评价。 无情道不该是最叫人安心的工具人么! 老板,你们这里的无情道种怎么味儿不纯啊? 孤傲呢?绝情呢? “好吧。” 青年眼中浮现出少许遗憾之色,却还是答应了她。 为她探查一番后,他道:“我知你中了什么法术,只...只需与我肌肤相触,待我祓除你灵脉中的符箓,便自会恢复。” 他不易察觉地停顿一下,以余光瞥向少女,发觉对方只在凝神思索后,心中稍稍放松。 其实这个法术解开方式并不强调接触,只是灵识感知稍微费事些,修行有金丹期的修士便可解开,看来师尊对她本也只想小惩大诫。 他可没有虚言。 只是想更方便些罢了。 少女对他似乎深信不疑,坐在他的掌中,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展开的掌心。 小的几乎没有实感。 但确实很软。 手腕细细弱弱,他甚至不敢用力。 沉鱼如娇嫩鲜艳的花朵,而他是冷硬粗糙的钢铁,稍微不小心,便会伤到花。 谢孤容小心地蜷起手指,一根根逐渐扣住,虚虚将她圈在自己的掌间。 他站起身,俊美容貌因此显得愈发冷硬。 “我开始了。” 沉鱼回应:“好的!” 或许是有些紧张,少女的语气不知为何,似乎透着古怪。 但谢孤容完全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他盯着掌心小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捏诀,暗暗念诵法咒,最终清喝:“破!” 青年的话如音波陡然炸响,空气被无形的力扭曲,令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沉鱼只觉得自己灵力骤然沸腾,掺杂在她原生灵力中的杂质逐渐析出,它们藏在她体内时还不觉得,此时一旦显形,她才感到自己竟是被紧紧桎梏束缚的。 随着法咒的脱离,束缚她身体的力量彻底散去,她的身体迅速复原。 本是值得庆贺的事情,然而…… 沉鱼头次惊慌地发出低呼:“啊!” 她身上这件衣物是月微尘亲手所制的纱裙,尽管用料极好,延展性极佳,可它同样有着自己的上限。 在沉鱼变作五岁幼儿身量时,她便听到衣物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接下来便是撕拉的衣服绽裂动静。 少女雪白的肌肤如光滑牛乳,不受控制的露出大片,漂亮丰润的线条,足以令人惊艳。任何人都想不到,被遮掩在灰扑扑弟子服下的,竟是这样的绝景。 尽管她立刻反应过来,以手捂住布片并蹲身,然而六岁幼儿的布料,又能遮挡多少? 甚至因为这只遮重点的模样,愈发添了几分…… 在场的异性无论是不是人,都很有风度,小仙鹤立刻用翅膀捂住脸,脑袋埋得低低的,而谢孤容则迅速背身。 “抱歉。”他声音干涩,破天荒表现出了紧张无措,“我忘了了解你身上衣物是否为灵物……” 沉鱼不想听这个,干脆问:“师兄,你这里有衣服么?” “有……没有……”谢孤容难得卡壳,索性脱下自己外袍,背身丢给她,“抱歉,先将就一下,我立刻去为你寻。” 沉鱼迅速为自己裹上,闷声道:“没关系,师兄你转过来吧。” 她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想来是因为刚才的意外颇感羞耻。 谢孤容率直,并不意味着愚蠢。 他知道自己这师妹,看似活泼圆滑,实则心中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况且还是个小姑娘,不小心走光必然对她打击很大。 但他此时也完全无法抬眸直视她。 须知道,便是上次被连杀十二名出窍期强者的邪修以剑指着眉心,谢孤容也没有眨过一次眼,而是毫不犹豫地把那暴徒立刻宰了了事。 但现在谢孤容却无法直视沉鱼。 因为只是稍微想到她,他脑海里便会不由自主地刚才惊鸿一瞥到的风景。 他不知道那是少女的哪片肌肤,更不可能现在去大胆对照,只觉得白皙,柔软,与他截然不同。 葬仪脉首席弟子——也是归古剑派当代弟子最强者的谢孤容,头次感到了无措。 口舌发干。 此时……他该如何做? 他却不知道,沉鱼此时表现根本没比他好多少。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3点。”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15点。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6点。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4点。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2点。” 千机不断响起的播报声音,几乎充斥了沉鱼的鼓膜,令她无暇他顾,甚至隐约生出恐惧。 不仅是因为涨的快。 更是因为涨的时机。 …… 沉鱼最开始便知道不对劲。 在她还是小人时,谢孤容生产能量的提示音几乎就没断过,倒也不多,1点2点的,叫她忍不住怀疑对方有什么阴暗癖好。 在她小心表示自己还是想要变回原样后,谢孤容态度总算回归正常,仿佛重新变回那个冷淡耿直的师兄形象。 可就在两人手心相触的瞬间。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15点。” 沉鱼:…… 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句师兄大气。 这事本也就翻篇,偏偏她衣服破了之后,谢孤容的好感度瞬间飙升,不断刷新的能量提示音,她几乎都听不清加了多少。 此时谢孤容看上去清冷如雪,并无不妥,却只有她知道,那冬雪之下,覆盖的是多么压抑的,将欲喷薄的火山。 只是稍稍靠近,就令人心惊胆战。 月微尘的危险感,是明着告诉你自己的威胁性,欣赏你的惊慌失措,有种猫玩弄猎物般的游刃有余感。 但谢孤容却会压抑自己的危险性,尝试向你表示自己的正常人一面。 ……但就是这样才更可怕了好吧! 她本以为,师兄除了脑子不好使,应该没什么大病的。 嘶,失策了。 她决定换个话题,缓解一下僵硬气氛。 她目光落在地上。 “咦,发带倒是没问题。”她看到滚落在地上的发带,顺手捡起,“不愧是灵器……” 捡起发带的瞬间,她看到玉珠中的月鱼欢快游曳。 什么意思,莫非…… “收集到月微尘的能量……” 系统倒吸了口冷气,震惊道: “520点?!” 返回总局的能量为2000点,月微尘一人便轻松给了她四分之一。 那……代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兄弟萌,看看我这个土味表白怎么样! * 感谢宝贝们订阅支持,本章掉落50个红包!另外订阅前四章可以参与抽奖! 第二十四章 :血契触动 · 寒松苑与别星宫其他院落一样, 均未设有昂贵享受型的摆件。 但或许是主人的缘故,谢孤容的内室里有股淡淡的,会令人联想到松木梅花的清香, 嗅到时,心境不由得变得平静安宁。 最初随着红玉来到寒松苑时, 沉鱼便是如此感受。 但此刻, 空气急剧升温,气氛寂静到窒息,沉鱼心底仍回荡着520对她造成的冲击。 月微尘好感度增长的速度, 快到悚然。 此前这些男人给她发能量,都是一次2点或者3点,小气得不得了。 由于样本匮乏,到现在为止, 能够成功收集能量的条件她还没明确, 只知道似乎与攻略目标当时的情绪有关,越是内心被触动, 产出能量就越多。 这种方式恰好和她解决四个目标心魔,维护世界稳定的终极任务相呼应。 问题是,月微尘一口气给她送了520点,正常情况下能送500点能量么? 她刚才甚至以为,千机中病毒出现bug了。 而若这数据没有问题的话……沉鱼不由怀疑,这种激动程度,保不准刚才月微尘想直接把她吃掉吧? 但就在下一秒,千机的提示音再度狂风骤雨般响起。 “扣除能量74点。” “扣除能量32点。” “扣除能量14点。” ??! “打住打住!”沉鱼连忙道,“你告诉我最后总数就好, 不用一句句提醒。”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忐忑之余也有点气闷。 月微尘给就给, 不给就不给,大起大落是在搞什么? 扣得这么生猛,该不会给她扣成负数吧? 等了半晌,千机道:“目前能量扣除361点,但数值仍在微小波动,等彻底稳定后我会再次汇报。” 好家伙,能量原来还能收回去的么? 沉鱼今天算是大开眼界,就连走光的窘迫都被惊讶冲散许多。 她方才还说师尊怎么如此大气,呵,男人。 最终,她到手的能量合计320点,其中谢孤容给了180,月微尘140。 不能说亏,这短短十分钟得到的点数,已经比她穿越来辛苦干了这么多天所获的都要多。 沉鱼属实没想到,掉件衣服能有这么大威力。 最后一点窘迫随着这个想法烟消云散,终究她没遭受恶意侵害,而给能量的都是老板。 可以忍! 况且大师兄可比师尊诚恳多了。 实实在在的180点能量,只会加,不会扣。 于是沉鱼态度极好的调整心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想把方才的尴尬糊弄过去。 “嘿嘿,”她不好意思地一笑,随后潇洒抬眸,“没事的师兄,既然好了,那我……” 她抬眸,正正对上青年平静的眼神。 “你回去吧。” 嗯?? 这平静到近乎疏离的态度,叫沉鱼感到意外。 她记得方才谢孤容甚至尴尬到不敢看她,纯情到手足无措,找衣服都不会,怎的沉默了一会儿,就又能做回高冷剑修了? 只偶尔盯着她的发带,似乎全然无兴趣。 师兄变脸这么快的么? “好吧。” 谢孤容听见少女如此说道,语气中似乎有些莫名。 他隐隐感到歉意,不过更多却是松口气。 因为他认为,此时沉鱼还是离他远些比较好。 若是少女再接近他,再用那柔软白皙的指尖触碰他,谢孤容觉得自己会走火入魔。 嗯,就是走火入魔。 方才他灵力燥热下涌,绝非正常运行轨迹,定是事发突然,心乱所致,他方才的某一瞬间,甚至想抓住沉鱼,然后……然后做什么他暂时还不知道。 可那必然是非常冒犯且恶意的想法,可耻到令他自己都唾弃。 走火入魔传说中会将人本性扭曲,如今看来,确实没错。 谢孤容没想到自己的道心如此不堪一击。 他决定短暂闭关,冥想一百个时辰,砥砺道心,如此行为绝不可再犯。 说完这句话,谢孤容便想转身离开,但平日最正常不过的行为,此时不知为何,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仿佛缺了什么。 缺了…… 看着沉鱼发带中镶嵌的那颗玉珠,谢孤容莫名想起了月微尘,想起对方唇边温和的笑,以及妥帖有礼的言语。 他忽然明白自己缺了句什么。 谢孤容补充道:“早点歇息。” 说完这句话,他微微颔首,对自己的灵性表示满意。 沉鱼欲言又止:“师兄,你……” 此时谢孤容方才正眼看她。 然而只一眼,便神色大变,转头就走。 走的时候,还没忘伸展长臂,轻松捞过懵懵懂懂的小仙鹤,把这唯一的雄性生物打包打走。 沉鱼:??? 大师兄这又是想唱哪一出? 只有谢孤容知道自己为何需要立刻离开。 尽管这里是他的住所,他可以心态更加放松随意。 可事实上,正因为知道是他的住所,才更需要远离,控制自身心态。 就在刚才,谢孤容总算调整好心态,能够与少女对视。 结果抬眸却见对方黑发散下,露出的小小脸庞无辜又茫然,身上裹着自己十分眼熟的外袍,只是成年男子的外袍于她而言实在过于宽大,即使腰带缠紧,勾勒出纤细腰肢,胸前也不由得露出大片白皙肌肤。 少女有些苦恼,只能虚虚用手压在胸前衣襟。 …… 谢孤容觉得自己似乎又要走火入魔了。 所以他选择立刻远离,并前往肃纪堂,自请惩罚。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和师尊沟通一下,只当是转门前为师门做的最后一次贡献。 ——葬仪脉的男性弟子服,也该改改了。 穿在女弟子身上,怎能这般不正经? 至于具体哪里不正经,他已经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再难忘怀。 所以谢孤容很自信,自己必然能够有理有据地说服师尊。 沉鱼没能叫住谢孤容,对方匆匆离开,神色严肃,像身后追着什么妖怪似的。 其实她只是想叫谢孤容给她找件正常衣服。 虽说别星宫里没几个活人,撞见熟人的概率十分微小,可沉鱼还是谨慎的决定换了衣服再出门。 结果谢孤容莫名其妙跑路了,她只能自己动手,芥子袋中有套夜行衣,勉强能够当做备用衣物使用。 无奈之下,她只能拉上窗帘,闭紧房门,快速换衣。 “不许偷看。” 她摘下发带,用碎布盖住玉珠。 少女仿佛自言自语。 但她和另外一人心知肚明,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她掌心的玉珠温凉,对她的言语毫无反应。 “哼。” 少女的嗔怪娇俏,便是嘲讽,鼻音也软软的,几乎酥到心底去。 换好夜行衣,她的模样看起来总算没那么引人瞩目了。 沉鱼快速收拾好房中残局,按照来路快步溜了出去。 这寒松苑有点邪性,尽快远离为妙。 * 回到自己住的疏桐苑,沉鱼翻出正常弟子服换上,这才感觉自己回归正常人的世界。 回归正常节奏不代表她就可以躲避非日常事件。 因为沉鱼想起了离池。 昨日经过她自始至终都听得清楚,离池是为了她才与月微尘起冲突,最后结果不明。 从谢孤容表现来看,离池应当没死。否则好端端死了个师弟,谢孤容再无情也不该无动于衷。 然而即便只是受了伤,于情于理,她也该去探望。 沉鱼在疏桐苑里翻了翻,她对待生活的态度可和谢孤容不一样,哪怕再简陋的环境,该吃吃,该喝喝,绝不能亏待自己。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那么对待生活的每一天,都该更加认真热情才是。 前日做的小点心到今日已经不新鲜了,不过当初一时兴起,酿的月玫酿倒是可以喝。 月玫为夜间盛放的灵草,酿制饮品口感醇厚特别,富含花草清香,静心凝神。 无论是探望病人,还是拜访朋友,都能够作为不错的礼物。 沉鱼翻出自己珍爱的木制小食盒,将月玫酿放进第一层,又在第二层放置了伤药纱布,收拾妥当后,这才走向不远处的问风苑。 别星宫占地广袤,但他们师兄妹三人居住的地方相隔不远。 当初离池带她认识自己居住的地方时,曾给她说过自己住在问风苑。 当时少年语气极其嫌弃,似乎很不喜欢那间被强行指派为他的“家”的地方。 然而问风苑却是茫茫世间,她唯一想到的,或许能寻找到离池的地方。 若是此处没有离池……那也只能没有了。 说来奇怪,她和离池分明有着世间最亲密的血契——若是一方陨落,另一方也不得独存,且每逢下弦夜皆需交合。 可两人的关系却并没有多么亲密,仍好似陌生人。 在心里一点点复盘梳理和离池的过去,沉鱼来到了问风苑前。 疏桐苑在她这段时日的打理下已十分干净素雅,某些细节称得上温馨,寒松苑也勉强称得上有个人样。 但这问风苑吧…… 沉鱼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人住。 木门紧闭,上面法阵黯淡,似乎损坏日久,也没人前来维护。 沉鱼尝试在门扉上轻轻拂拭。 嘶。 好厚的灰。 从外面瞧里面建筑,也能看出陈旧破败来,沉鱼若不是确定自己记忆没错,说这里是座废宅估计都有人信。 她敲敲门:“离池,我来看你啦。” 无人应答。 “离池?小师兄?” 她叫了好几声,皆静悄悄的。 “你不答应,我就进去啦?” 她等待两秒,自行推门而入。 与种满花草的疏桐苑不同,问风苑名中带风,却死寂无声,毫无风的踪迹。 高大的院墙勾勒出四四方方的天地,阳光将地面分为光与暗的两边。 安静,沉默。 死气沉沉是沉鱼进入问风苑后最大的感受。 她稍稍蹙眉,没有多言,抬步走向主屋。 别星宫各苑布局基本类似,去过谢孤容住处后,沉鱼已对弟子寝苑非常熟悉。 与大门相同,离池的主屋同样没有阵法运行。 大概是他想不到,也不在乎,会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毛贼,胆敢潜入恶鬼的寝屋吧。 而沉鱼敢。 这是第二次了吧。 一进屋,她就觉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识。 密闭的室内。 床幔后昏睡的重伤少年。 唯独两人相处。 要素过于齐全,以至于沉鱼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只能说……没想到离池还真的呆在“家”里面? 她将食盒放下,上前道:“离池,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么?” 连说的话也相似。 此时与他们初遇时的唯一区别,或许便是环境不如当初那般暧昧精致,而他这次,伤的更加严重。 他脸上的面具甚至都无法继续维持,不知何时消散,露出了面具后少年的昳丽面容。 离池面容苍白,脸颊却浮现不正常的酡红,鬓发被冷汗浸染的湿透。 他分明是归古剑派最锋利的兵器,可如此脆弱情态,宛若潺潺春水上漂浮的花瓣。安静的模样,像是凡间的俊秀少年,令人见了便不由心生欢喜。 沉鱼心中忽得绞痛。 血契,被触动了。 而鬼族的血契对象,能为道侣安抚的方式……似乎别无他法。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反正这次不用手。 * 加班回来很晚很累,所以这次更新没做到六千,周末补上! 第二十五章 :干活 · 与离池产生纠葛的契机, 便是离池被人下了药,她被动卷入事件,只得用手帮他解决。 而鬼族的设定过于纯情, 仅仅用手,也能算作失去元阳。 自此, 两人生死与共。 这四个字的意义不止是写写那么简单, 更是痛其所痛,感其所感。 只是离池素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疼痛阈值极高, 而沉鱼又活得顺风顺水,因此分明有着血契,两人居然近半个月都没有联系过一次,关系仅比最初的陌生敌对好一点。 可沉鱼还在扭捏, 血契却不会。 她心脏抽痛频率愈发急促, 仿佛密集鼓点,血契在催促她缓解离池诅咒。 “最简单有效的法子, 就是再用手弄一次。”千机说道,“上次过程我有录像,你照着做就行,放平心态,过程很快也很简单的。” 沉鱼木然。 她尝试挣扎:“我再努力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从木盒里拿出丹药:“离池,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离池这小疯子根本没有疗伤意识。他在寝苑没住过几次,沉鱼很怀疑这里有没有储备伤药,因此来的时候就自己带好了。 金疮药回春丹都是最基本的, 绝对不会出错,只是不知道这种基本款, 对化神期小成的离池,能起多少作用。 她望向离池。 她早便知道离池生得极好看,每当他用那双凌厉丹凤眼冷漠注视着旁人,哪怕是威胁要动手,也叫人很难生出敌对之心。 或许连离池自己也在苦恼这个,所以出于威慑目的,他终日戴着那副骇人鬼面。 ——他希望别人畏惧远离他。 此时少年躺在床上,浓密眼睫垂下,褪去了刺人棱角,美得惊心动魄。同样的,也无法回应她。 于是她选择将离池揽在怀里,手动帮他喂药。 都是迟早要攻略的人,害羞什么。 “别打我,醒来也别生气,我帮你喂药呢。”沉鱼小声念叨,不知说给谁听。 少年安静地躺在她怀中,稍显急促的吐息呼在她手背上,湿润温热,她将温水随丹药一起喂到他唇边,掐住他下颌,稍稍使劲,强迫他咽了下去。 离池被动吞咽,浅淡水痕因强迫性动作,不受控制地自他唇角流下。 她也不嫌弃,拿起旁边手帕为他擦拭干净。 喝水之后,少年的嘴唇看起来愈发水润柔软。 他着实生着副很适合接吻的唇,唇峰微翘饱满,非常富有亲吻欲。 “现在就是等你醒来啦。” 其实她本来是等得无聊,于是随便念叨些东西,经历了两天这么多事情,她也很疲惫,若不找点帮助集中精神的事情,她很嫩专注做事。 然而抱着抱着,沉鱼的眼神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她摸到了什么东西? 离池看着清瘦,但实际上修行刻苦,衣服下有肌肉。 而且……手感极佳。 他的肌肉硬,但并不硌手,有一点点弹性,即使只用手也能感受到那块肌肉漂亮的线条,叫人忍不住好奇心,想要用手继续向下探索。 沉鱼以前还没这样亲密接触过异性的身体,心中颇有股隐约的奇妙感。 男性的身体,原来和女性真的有如此多的的不同。 她克制住自己向下摸的冲动。 在治伤呢! 都是正经人,绝对不能乱摸。 她尝试克制住自己乱飞的思绪,但两人发丝纠缠,肌肤相触,渐渐地,沉鱼嗅到了一股特别气味。 这叫她再次不由自主地走神。 似乎是雨水、泥土和草木混合的清新香气。 离池不像是会使用香薰的人。而这世界上也没有修仙者自带体香的设定。 反正月微尘和谢孤容,她没闻到过。 那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觉得离池香香的? 还怪好闻的…… 正如此想着,她稍一垂眸,发现怀中少年不知何时已睁开眼,安静地望着她。 配上脸颊酡红,眸光柔软水润的脆弱情态,第一眼看到时,沉鱼心中竟生出些怜爱之意。 ——太可怕了,她居然有胆子怜悯离池。 这就是颜值的威力么? “你碰我做什么?” “想给你治伤呢。你昏睡不醒,没有回应我,我就想着先给你喂药。” 离池张了张口,一醒来他的表情便迅速从平静变臭,张嘴铁定要呛人。 沉鱼对他的风格已然有所把控。 “上次也是好心想给你智商,结果你差点一刀过来。”沉鱼碎碎念道,“这次我纯好心,想来关心你,可别说人不爱听的话哦,我好累好累呢。” 于是离池张了一半的嘴重新闭上,安静地看着沉鱼为自己治伤。 恶鬼少年第一次如此配合,倒叫她有些不适应。 该不会是被打傻了吧? 而且她心里还在难受,说明离池的诅咒并未平息……估计简单的治疗手段是没什么作用了,但离池没有表现出分毫。 不主动也不拒绝,明知普通疗伤手段无用,却仍然默默看她手上忙碌。 “怎么不说话?”她主动开口,“该不会你除了讽刺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吧?” “不说话只是因为呛。”离池淡淡瞥她一眼,开口道,“你为何啾恃洸探望病人,还要特意熏香。” 少年直白道:“你这款香料很腻。” “但我从不用熏香。” …… 沉鱼和他大眼瞪小眼。 离池神色不变,淡淡转开目光:“哦。” 但沉鱼知道他心情才没有这么平静。 因为她的心脏在方才,又“啾”地紧缩一下。 “应该不是你的错觉。”她兴致勃勃道,“我也闻到你身上有香味了,是雨水和草木那种清香,我还寻思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讲究了。” “我们两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错觉吧?所以应该是……” “血契作用。” 离池道:“你我血契如今已到二阶段,对彼此感官更为敏锐,并且只会对彼此产生情.欲。” ……? 沉鱼眨眨眼睛。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是某个会被和谐掉的词么? 离池字正腔圆,又为她复述一遍:“情.欲。” “哦,谢谢……哈???什么意思?” 少年声音清冽:“这气味是诅咒将要发作的特征,若你我不能及时交合缓解,某一方便会血气上涌,直至爆体而亡。” 沉鱼瞪大眼睛:“那你怎么一点也不急?” 离池平静地回看她,他眼睫毛纤长而浓密,根根清晰,抬眸时哪怕面无表情,也天然有股无辜诱惑感。 哪里都不像杀手。 可他偏偏是天下第一杀手,甚至还在向她求.欢。 “是你不让我开口的。”离池再申明情况。 “若要缓解,只能像上次那样。” 沉鱼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被问到这里,少年总算转开眼,他淡声道:“我执行任务时,诅咒意外发作一次,目标试图以女□□惑我。” “然后呢?” “我对她没有感觉。” 沉鱼:“然后?” “我杀了那个人。”顿了顿,少年补充道,“女的没杀,把她赶走了。” 沉鱼不明所以:“所以呢?” 少年蹙眉,与她对视半晌,确定她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后,露出些难以言喻的神色。 “我不会对别人有感觉。” 沉鱼:??? 这次她总算回过味儿来。 她试探道:“除了我?” “嗯。”离池说道,“你也应当一样。” 专属味道这件事确实如此。 但那啥情便不清楚了。 沉鱼还没有心动男性,遇到的帅哥确实不少,身材容貌均是绝佳,可脑子一个赛一个的有大病,实在生不出旖旎心思。 “好,先帮你缓解诅咒吧,不耽误时间。”沉鱼搓搓手,“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嗷。” 这下离池看她的目光真像看怪物了。 不仅有难以置信,更有些羞愤的委屈意味。 “你便如此无所谓?” “治伤要紧。”沉鱼懂离池的意思,但她确实很累,“不是你最喜欢搞快点么?” 谈情说爱明天再做,今天她只想赶快了事下班。 离池:…… 少年冷漠转头,淡淡说:“随便你。” 沉鱼摸摸鼻子。 她不是傻瓜,知道离池现在需要她什么反应。 但她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营业真的好累好累。 今天只能提供基础款服务,明天再琢磨怎么薅离池羊毛。 她动作时,离池没有阻止她。 不过也没有迎合便是了。 昳丽少年微微仰首,露出线条明晰凌厉的下颌,黑发水流般倾斜而下,他眼神看起来有些茫然,却固执地紧紧咬唇,不肯泄露半分软弱声息。 啊,有点累。 但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完。 沉鱼忽然想起,自己还有问题没等到回答。 那就问吧。 反正诅咒规定离池必须对她那啥,只要起个头,后面纯靠他自己就能完成,于是沉鱼索性摸鱼干活两不误。 “你为什么会受伤如此严重?”她问道,“是执行任务时遇见强敌了么?” 她问了两遍,少年似乎才勉强集中精神,听到她的声音。 “他们也配伤我?” “我找不到你。” 他轻声道。 “昨天,你在哪里?” “找不到你,我就去找月微尘了。” 哇哦。 与同门的某师尊和某师兄相比,离池脑回路正常得简直不像恶鬼像天使。 可奇怪的是,这位天使表现得像是对她情根深重,然而这套都快做完了,怎么还一点能量都不给? 沉鱼身体很累,脑子仍然活泛。 只不过稍稍转动聪明的大佬,她便有了想法。 她想尝试一下能量获取方式。 脑子有大病的师尊和大师兄不太好搞,倒是可以考虑拿离池做下对比试验。 “我在师尊那里。” “后来又去见了大师兄。” 她坦然仰首,看着少年。 闻得她的话,少年垂眸看向她,眼神逐渐浮现冰冷怒意。 OK。 这句话说完后,她的收尾工作不用做了。 两句话,给自己减少五分钟加班时间。 好耶! “……你在他们那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千机: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因为是正常人就欺负人家,不太好吧? 沉鱼:你看这设定,离池像老实人么? 千机:……挺像午夜场男主的反正。 第二十六章 :听话 · 她的一句话, 成功让离池出来了。 最紧急的任务顺利完成,沉鱼心里松口气,方才一直强忍的困意总算齐齐上涌。 她昨晚根本睡不安稳, 两日经历跌宕起伏,现在只想确定离池没事, 然后补个觉,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恶鬼少年的占有欲,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他要是更懂事些就好了。” 千机顺口安慰她:“以前肯定没有人教过离池这些。” 也是……只能她来教了。 因为困意,沉鱼思绪变得有些毛毛躁躁。 最好教到最后, 能让离池无视她的其他男人,不该提的别提,不该问的别问。 遇见得多了,沉鱼如今算熟练工, 于是开口便直切问题要点。 “我们是同门, 还能做什么?”沉鱼取出芥子袋的手帕,擦自己指间的污浊, 语气纳闷,“你在想什么?” 少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纤长十指上,看到自己的留存痕迹,脸上还没褪干净的酡红,顿时变得更深。 他脸上火辣辣的。 他咬牙催促道:“擦快点。” “嫌弃了?刚才做的时候怎么不见嫌弃?”沉鱼擦完本来要用净尘诀洗手,见他如此反应,故意把手拿到他面前晃晃,“这是谁的?” “……”少年面红耳赤,冷哼一声索性转头。 笼罩在他周身的气氛压抑低迷。 他看似傲娇脸红, 其实心里有气,一捅就炸, 必须疏导、 “别醋了,乖。”沉鱼给自己用了净尘诀,声音放缓哄道,“我只和你做这种事,你还在生气什么?” 离池闻言回首盯着她:“你还想和其他人做这种事情??” 沉鱼不说话了,无语地盯着他看。 离池:“……” 少年不易察觉地抿唇,沉默扭头。 好家伙,还在生气呢。 但她真的好不想说话,沉鱼在另外两个男人那里花费了太多精力,说到嗓子都有些哑了。 怎么办呢…… 不管肯定不行。 沉鱼稍微犹豫后,忽得有了想法。 她凑过身,重新做到床上,将少年抱在怀中,离池全身僵硬,在她胸亲密贴到他背部时,沉鱼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他连呼吸都忘记了,纯情到离谱。 倒是他身上的黑色纹身如同被惊扰的眠龙,顺着少年肌肉纹理骤然起伏,彰显出他正尽力隐藏的某种心境。 “噗。” 少女无奈失笑,她声音有点哑了,笑意反而更添几分温暖质感。 离池气血上涌,被她笑得羞恼,却无法开口反驳。 他面无表情,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前方的一片墙面。 那里光秃秃的,他平日无心打理房间,房间保持能住人程度的干净,已算是他对这座院子最大的耐心。 可现在离池觉得,他至少该在墙上挂副画,或者什么东西。 这样至少他目光可以装作有个焦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傻子都知道他是因为慌乱,才直勾勾盯着空白墙面看。 他感受到少女柔软躯体的些微颤动。 她又在笑他。 ……有什么好笑的? 可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肩膀以下酥酥麻麻,伴随着几不可查的细微颤抖,此时便是叫他握刀,他握得住么? “手握得这么紧做什么?” 沉鱼发现离池双手紧紧握拳,关节几乎捏得发白,似乎强行忍耐压抑着什么。 她一点也不畏惧,双手轻轻捧住少年拳头,温柔而不容拒绝地一点点打开:“这样对手不好。” 原来他不自觉用了狠力握拳,但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道,少女不过轻轻一碰,便溃不成军。 她灵巧的手指轻盈拨开他的拳头,再挤到他的指缝间,与他十指相扣。 如此简单。 他咬牙:“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别动不动受伤,别和我生气,再懂事点,和我说话。” 离池:“……” “看吧,又不理我了。” 他立刻道:“没有不理你。” “我想要的就上面那些,过分么?” 离池不说话。 沉鱼抽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的后背。 他生硬道:“干嘛?” “以后要听话点,知道么?” 离池很讨厌居高临下的指令,这么和他说话的人,除了月微尘,都已经死了。 而月微尘在他眼中,也只是具会说话的尸体。 他对月微尘的刺杀从没停止过,迟早有一天,那个怪物会死在他手里。 可沉鱼不一样。 听着女孩娇弱温柔的嗓音,嗔怪地要他听话,他非但不愤怒,反而有些……无措。 离池便是再迟钝,也感受到,沉鱼是在压着困意,努力耐心地和他沟通。 他叫她不开心了。 少年嘴硬,语气冷漠道:“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嗯?”沉鱼舒服地趴在他后背上,贴在他耳畔,亲昵咬耳朵,“我在握着那里的时候,有没有资格命令你?还是说那里你也用鬼气保护了?没看出来呀。” 离池羞愤欲死。 他甚至试图想象自己是把刀。 这样就不必感受到背后存在感惊人的……他不能去想是什么东西的存在,也不用在意沉鱼的那些无耻之言。 不对。 他印象里,沉鱼柔弱又纯洁,怎么可能会这种无耻之言? 还是说……栖月阁什么不长眼的玩意儿教她的? 离池越想越有可能。 即使镇邪咒感受到他的杀机,刺痛他的道心以作警告,他也无视了,并细细筛选可能目标。 还有上次给他下药的,一起处决了事。 他神情阴郁下来,昳丽容貌为寒霜杀意笼罩,宛如山雨欲来,压抑沉重。 感受到少年身上开始飙杀气,沉鱼不满地再次戳了戳他的脊背。 “你在走神?” 她故意戳少年裸.露出的腰窝。 少年脊背肌肉起伏流畅,到了腰间,又是深深一弯,线条极具诱惑力,那腰窝她盯上许久了。 离池全身骤然一懈。 这次他总算能够反握住沉鱼的手,冷斥:“不要乱动!” 少女眨眨眼。 “噫。” “占我便宜是不是?” 离池简直想把她丢出去。 沉鱼笑得彻底倒在他背上,懒洋洋得拥着他,像抱一只大大的玩具熊。 “让我抱一会儿,我好累。” 于是,离池便真的什么也动不了了。 他又一次直勾勾盯着那片空白墙皮——今晚就去找张挂画挂在那。 “为什么累?” “问问你自己咯。” “那么累么?”少年低声道,“那下次不做了。” “哎哎,我开玩笑的,该做还是做。”沉鱼懒洋洋地,“只要你别乱吃醋,乱发脾气,就什么事都没问题啦。” 他乱发脾气了么? 这种事离池不懂,可如果她说是,那应该是吧。 然而他确实很介意。 “我去月微尘那里寻找你时,你在,那为何不回应我?” 少年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结。 声音轻而低,有股说不出的别扭委屈意味。 仿佛蹲在角落的受伤狗勾,喉咙里不住呜咽,等待人哄。 重头戏来了。 能不能给狗勾戴上自己的名牌,在此一举。 “我被师尊惩罚了。”沉鱼说道,“你以为我为何一来便问你是不是被师尊处罚的……当时我听到你声音了,可师尊不允许我出去。” “月微尘?”离池立即想要转身,“他对你做什么了?” “别动,我没力气了。”沉鱼说道。 于是少年动作立时僵住。 沉鱼把手放在他劲瘦腰前,少年的腹肌用来垫手着实体验不错。 “禁足嘛,把我变小,故意吓唬我之类的。”沉鱼说道,“因为我打扫洞天时,好奇进了规定的禁地。师尊说那里危险,但我还是去了,就叫他生气了。” 离池蹙眉。 这种说法,确实很符合月微尘做事风格,那怪物在沉鱼面前一直伪装得人模人样。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的哪里不对劲,仿佛欠缺考虑。 “师尊算是为我好,不说他。”沉鱼道,“之后我遇到平时喂的仙鹤,它把我叼去大师兄那里,叫大师兄给我解咒。我恢复之后,立刻想起你当时和师尊吵架了,心里很担心,就赶紧来找你。” “没想到你一点也不领情,反倒还凶我。”沉鱼一下下用手指戳少年腰窝,“你知道我有多辛苦么?” 乖戾阴郁的鬼面罗刹,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暗门杀手,此时纹丝不动,无法对她做出任何反抗。 他垂着眼,浓密眼睫低垂,像是沉默挨训的大狗。 待沉鱼抱怨完,少年方才轻声道歉。 “我的问题。” 离池像雨。 飙杀气时是暴雨将至的压抑 无声杀人时是砭骨秋雨的寒凉。 而此时认错道歉,便是春雨潺潺的清凉。 他时刻带着自然的气息,会让她联想到雨水,草木与清风。 “知道你有错就好。”沉鱼嘀嘀咕咕,“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开始生气不理人,下次不许乱发脾气,知道么?” 离池觉得量刑过重,正要反驳,却对上少女带着困意,勉力打起精神的面容。 她真的很困了,是他一直在打扰她。 “好。”少年道,“下次不会了。” 沉鱼顺手给颗甜枣:“以后你不高兴就直说,我们好好沟通,不闹脾气,伤感情,知道么?” “嗯。”顿了顿,少年有些迟疑地开口,“那我当时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沉鱼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迷迷糊糊地哼唧:“什么?” “就是……”离池停顿犹豫半天,方才道,“我说,你是我的道侣。” !!!! 简单一句话,如晴天霹雳,瞬间将沉鱼全部睡意劈得无影无踪。 好家伙,她和离池说不必迂回,有话直说,这大宝贝还真就一点也不避嫌,直接开门见山啊? 合籍当然是她攻略规划中的一部分。 为了攻略刷好感,战术结婚,或者和多人先后战术离魂,再战术结婚,这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这属于大杀器,轻易不能拿出来动用。 现在她和离池才不过动动手的关系,这家伙就敢妄想合籍了,那之后动动脚,是不是连孩子姓什么都想好了?真枪实干的话,总不能干脆把她吃了合二为一吧? 绝对不能回应他的非分之想。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最机智的选择。 少女枕在他的后背,不知何时发出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恬然入睡。 少年静默了一瞬。 他克制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响动,默默转过头,安心做个大抱枕。 她今天已经很累了,先叫她好好休息吧。 沉鱼一开始只是装睡想糊弄过去,没想到少年的后背,看似瘦削,实则宽阔有力,很适合靠着休息。 于是靠着靠着,她真的睡着了。 甚至做了个短暂的梦。 梦里有风。 有雨。 还有花。 * 沉鱼迷迷糊糊醒转时,发现外面天还没黑,约莫是下午时分。 而离池两手抱在怀中,也在阖目休憩,纤长眼睫低垂,在少年白皙面容上投下小小的扇形暗影。 他的手,松松环着她的手。 她顿时清醒了。 她都闻到血气了,离池怎么还能踏实睡着? “醒醒,离池醒醒!”她赶紧抽出手道,“怎么还在睡,你的伤口都裂开了!” 少年睁眼,入目便是少女含着担忧的面容。 他不由弯弯唇。 少女的神情一呆,似乎有些惊讶。 他在沉鱼的眼眸中找到了原因。 少女清澈眼瞳中,完整映出了他的身影,以及那个小小的、浅浅的微笑。 离池总是冷冷酷酷的,平静的表情都少,更不要说如此温柔的微笑。 这两个词根本与他绝缘。 但就在刚才,他睁开眼望向身边时,看到了关心自己的少女。那一刻的心情,叫他不由自主地想弯弯唇。 此时的他,看起来就不太像那个令修真界闻风丧胆的鬼面杀手了。 而是再漂亮秀气不过的少年情人。 “我来给你包扎。”沉鱼赶紧从床上跳下,匆匆走向桌前,翻出纱布草药,“我记得睡前我已经给你包好了,怎么还会裂开呢?” 离池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小心将他衣物与染血纱布一起剪开取下,重新涂药包扎。 “我就不该趴在你背上睡……你疼也不说话,看看,伤口这不就又撕裂了。” 睡了两个时辰,她恢复了不少精神,不止醒来和他说话时变得有精神,连动作也变得轻盈。 所以离池觉得自己没做错。 他的身体与常人迥异。虽肌肤白皙,可露出的肌体上,满是狰狞黑色纹身,与血污交缠时极为骇人。 可沉鱼一点也不介意,只是专注的给他上药。 柔顺的黑色长发顺着她的肩头滑落,离池伸手想帮她抚至后背,却被轻斥:“不要乱动。” 于是他就乖乖不再乱动。 心境如此安宁。 他原来无需镇邪咒,也能拥有如此平和的时候。 她就是他的镇邪。 “好啦。”沉鱼小心地打好结,包扎没有过紧,也没有过松,“不要乱动,免得又挣扎开。” “下弦夜就在明天,我会来陪你。”沉鱼说道,“到时候咱们小心点,不要又撕裂了。” 离池点头。 其实他有鬼族血脉,愈合能力惊人,根本无需包扎,再严重的伤势迟早也会自行愈合。 但他喜欢沉鱼这么关心自己。 “那我先走啦。” 离池罕见高情商发言:“我送你。” 沉鱼赶紧拦住他:“不用不用,好好休息。” 离池便坐在床上,目送少女纤细背影翩然远去。 房间里再度归于沉寂,唯有鼻尖处,似乎还残留有少女的体香。 他说沉鱼的熏香很甜腻,其实只是遮掩真实心意,故作那般言语。 沉鱼的味道,是太阳晒过森林的暖意,是秋日柑橘花的甜甜清香。 很好闻,一点也不腻。 少年蜷蜷手指。 下弦夜在他的记忆里,从来只会带来痛苦,然而因为那个女孩,他竟开始期待明晚了。 距离下弦之夜,还有十四个时辰。 分明她才刚刚离开,可他却已然开始思念她。 这是……为什么? 少年恶鬼,眼中露出了淡淡迷惘之色。 * 她刚一出门,便听到千机提示音:“收集到来自离池的能量65点。” 哇哦。 男人们似乎内卷起来了,能量给的一个比一个大方。 沉鱼稍缓脚步,等了一阵,没见离池扣能量,心情顿时愈发美丽。 回去的时候,脚步轻快。 千机把她夸得简直天花乱坠,什么情感大师,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之类的词汇,张口就来。 “现在我们是大富婆。”千机细细盘算他们的资产,“现在共有563点能量,你现在就是想要化神期武器,我都能给你锻造出原胚。” “那晚上点点清单,算算还需要什么功法丹药之类的。” “对了,月微尘看到你和离池的事情了么?” “发带我放在疏桐苑里没带来,除非他另有后手。”沉鱼说道,“如果真的有,他那么变态,我和离池的事情不管暴不暴露,他都迟早要搞事,意义不大。” “噢,你有数就行。” 两人闲聊着走回了家。 “让我再睡一会儿。”沉鱼回家就倒在床上。 还是她自己的床舒服,她在床垫里加了特制干花,睡觉时能闻到甜甜的橘子香气。离池的床还是太硬了,她睡不习惯。 至于发带? 月微尘谁啊? 老师请不要打扰学生的休息时间。她拒绝额外作业。 只是沉鱼万万没想到,老师不会打扰学生休息,可领导绝不会管员工是否处于下班时间。 她被千机的声音唤醒。 “沉鱼,沉鱼快醒醒!” 嗯? 她睡得昏沉,只感到似乎有人站在房间门口,再眨眨眼,对方已飘到她眼前。 “还这般早,怎么就睡了?” 柔和的嗓音在她身前响起。 这下,沉鱼彻底清醒。 “慕如镜……大人。”她及时补上敬语,“您怎么来了?” 站在她面前的,赫然是秀丽如观音的慕如镜,其今日换了玉带澜衫,如雨后湖面般秀雅。 他容姿清绝,眼眸宛如银镜般纯粹洁净,此刻温柔地注视着她,便仿佛观音低眉,自有悲悯清净之感。 “来探望我的小鱼儿近况如何,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您就这么进来啦?我师尊那里不会发现么?” “师尊?”慕如镜轻笑,“沉鱼如今和月兄当真越发亲密,便是私下无人,也如此恭敬么?” “这叫入戏。”沉鱼严肃道,“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倘若某日不小心串了,岂不是要暴露?” 开玩笑,这发带上有月微尘监控,她哪敢大放厥词。 慕如镜弯弯唇,眼中却无笑意:“那还是沉鱼讲究。” “倘若您一定要求,我倒也可以改口。” “细节而已,不必强求。”慕如镜自来熟的找个位置,径直坐下,随后笑吟吟望向她,“沉鱼不如来说说进展如何?” 领导如此从容,显然不怕隔墙有耳。 那沉鱼也不怕。 “您要我调查的暗门弟子失踪之谜,已经有了头绪。”沉鱼说道。 “哦?” “我在别星宫发现了名为潜渊殿的废宫,此前失踪弟子,均是误入此处,惨遭魇潮罹难。” 沉鱼缝缝补补,将真相扭曲一番,交代出来。 慕如镜挑眉:“别星宫乃是洞天,洞天内岂会有魇潮。” “是啊,”沉鱼跟着拧眉,“但我实力过于弱小,当时着实不敢接近魇潮,因此未能进一步调查。” “是么。”慕如镜抬眸望向她,银镜般剔透的眼瞳深处,仿佛有玄奥符箓变幻,“沉鱼所言当真神奇。” 沉鱼被他端详的心底发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是。”慕如镜徐徐道,“为何要说谎呢。” “嗯?”沉鱼迷茫眨眼,随后露出慌乱之色,“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没有慌。 开玩笑,天知道慕如镜是不是在诈她。 连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的话,也不要指望多线攻略做海王了。 慕如镜轻笑,本该显得温柔深情,可那双迷幻镜眸此时直勾勾盯着她,搭配在一起,为俊秀青年平添几分诡谲惊悚。 “是该从你在潜渊殿之事上欺骗我说起,还是你已与那恶鬼私相授受说起?” 他轻叹口气。 “你是个聪明姑娘,那你为何不懂,在我这双镜眸前说谎,是毫无意义的愚蠢行径?” 沉鱼:??? 这个她真不懂。 之前听说过慕如镜镜眸能看穿人心,但慕如镜一直表现挺憨挺男菩萨的,她就以为只不过是吹嘘之词。 没想到这种设定竟是真的么?! 沉鱼当然聪明,但她来修真界不过短短一月,还是个没见识的小村姑啊! 她苦着脸:“我真不懂。” 慕如镜微怔。 因为镜眸告诉他,沉鱼这句话是真的。 “罢了,也无需说那些琐碎言语。”他唇畔重新浮现亲切笑容,“只要你明白,你我合作关系仍然密不可分便是。” “嗯嗯您说的对。” “那现在有个新任务需要交给你。” “什么?” “明晚便是下弦之夜,”慕如镜笑容添了几分狡黠,这让他宛如观音般秀丽端庄的外表多了几分灵动,显得更像年轻人,而非某个活雕塑。 可惜这位观音菩萨说的话,一点也不善良。 “不如,让离池在明晚杀个人如何?”他笑吟吟道。 沉鱼:??? 青年姿容如此清丽洁净,以至于叫人止不住怀疑,这般美好的人物,怎会有如此恶毒打算。 杀人就这么被他轻飘飘地丢出来。 “放心,人选我也为你找好了。”慕如镜不紧不慢地说道,“那韦御待你无礼,我得知后也十分恼怒,此次恰好是个机会。” “我允你公报私仇,将此人杀了,用以雪耻。” 青年声音轻盈而柔和,兴致勃勃地像是说什么再有趣不过的事情。 “沉鱼,你说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论镜眸的正确用法3 沉鱼:事已至此……只能关门放狗,瓮中捉鳖,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千机:啊? 沉鱼(嚷嚷):师尊,快来看看啊,慕如镜把你家当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月微尘(笑):哦,无妨。 沉鱼:……他说你不行! 月微尘:? 沉鱼(信誓旦旦):他说他用镜眸看到了。 慕如镜:???? 月微尘(和善微笑):是这样吗? * 宝贝们一小时后还有一更!这一章是两更合一,第三更我还没写完,十二点就能写好啦,一起放出来。 第二十七章 :有鬼 · 韦御, 就是门内小选上调戏她的男弟子,之后她外出寻药,又险些为他阴谋所害, 最终他被谢孤容割了舌头,不知现在龟缩在何处养伤。 “既然他已经知错, 又未出来招摇, 是否也不至于……” “你怎知道他未出来招摇?” 沉鱼:……? “便是今日没有,明日也定然会。”慕如镜轻轻摇头,“沉鱼, 莫要将人性想得太善良了。” 她看是自己把慕如镜这个屑想得太好了! 慕如镜的意思分明是,即使韦御最近一直怂在家里,他也能叫韦御明天出来自己找死。 他要的结果,自始至终都是让韦御去死。 “你为何蹙眉?不讨厌他么?” “讨厌那是当然, 不过……不至于吧?” “因为他对你不逊, 我方才决定教训他,没办法, 我这人有个坏毛病。”慕如镜笑吟吟的,语气像是自我调侃,“我最厌恶旁人碰我的东西。” 而教训的方式,以性命作为代价。 “沉鱼,你明白么?”慕如镜徐徐道,“碰了我东西的人……该死。” 沉鱼先是微怔,随后立时明白了慕如镜的双关之意。 离池也碰了她。 所以离池也该死。 他知道鬼族在下弦夜最易失控,所以要求她引诱离池在下弦夜杀人,以刺激他的鬼气。 见沉鱼不语, 他上前一步,亲昵抬手, 轻轻拨动沉鱼耳边发带。 他之前就很喜欢沉鱼发带编辫子的巧思。 “沉鱼,你还想不明白么?”说完,他轻咦一声,“你的发带换了。” “这条发带是师尊送我的。”想起这条发带上的秘密,沉鱼说道,“那您也要杀了师尊么?” 慕如镜失笑:“饭要一口一口吃,沉鱼不必着急。月兄对你颇有好感,此乃良机。” 说罢,他还点评道:“发带好看,月兄品味不错。” 呵呵。 这两个屑真是臭味相投,惺惺相惜。 “好的,沉鱼明白。”她只想赶快应下来把这男菩萨打发走,至于如何敷衍,下去再想。 慕如镜看出她的敷衍之意。 “沉鱼似乎对我颇多误解。”他笑道,“上次品茶之后,我已认可了你的能力,所谓【你为我之所有】并非羞辱,而是真心认可之语。” 沉鱼语气诚恳:“那真是谢谢您啊。” 闻言,慕如镜再度笑起来。 他着实是个很喜欢笑的男人。当然,笑起来时的他,也格外有种动态美,非常具有魅力。 外人皆慕小观音之悲悯高洁,只道他不言不语,也天然眉目含情。却不知慕如镜除却营业用的观音面之外,还有轻笑、微笑、冷笑,以及肆意的笑。 “我是真心同沉鱼合作。”他使用沉鱼会喜欢的用词。 这或许是天赋,只要这个男人想,他能让任何人喜欢上他。 “你难道不想依靠我的辅助,在归古剑派走得更高?” 慕如镜眨眨眼:“我观你看似柔弱乖巧,实则暗藏锋芒,一暗门落魄流派的末座弟子,绝对满足不了你的野心,是么?” “倒不如借助我的力量,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看来,沉鱼尽管撒了谎,但她关于几名暗门弟子下落的调查速度,慕如镜还是非常满意的。 这个屑确实挺有事业心。 在原作里,就是他一直捣鼓魇潮来袭,重振魔道荣光,侵蚀正道门派。 若不是月微尘的一剑之威,人族真就要被这屑搞垮了。 “好。” 然而沉鱼还是答应了他。 没办法,慕如镜确实开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虽然她不需要名利地位,但是她需要男人。 慕如镜就可以为她的攻略提供帮助——连他本人都是她需要的资源之一呢。 沉鱼脑子转得快。 别看慕如镜现在逼着她要离池杀人,她连答应后的解决方式都想好了。 ——离池杀人,她可以跟在身后救人。 “反正那韦御已经被割了舌头了,我给他抢救,他顶多缺条胳膊断条腿,问题不大。” 千机:? “你这和慕如镜不也是臭味相投么?” 沉鱼假装没听到。 这次,镜眸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确定沉鱼真心的慕如镜先是略微讶异,随后又不禁弯弯唇。 沉鱼的反应,总是能给他诸多惊喜。 便是软骨头,也软得别具一格。 “收集到来自慕如镜的能量8点。” 沉鱼心中疑惑地打个问号。 她原本以为,能量与好感度挂钩。然而她方才是做了什么,能叫慕如镜动心? 除了变脸认怂,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慕如镜自是不会向她解释自己的独特审美。 “那便如此定了。”慕如镜语气轻快道,“后日晨起前,我要看见韦御的人头。” 临走前又手痒地拨了拨沉鱼发带——连沉鱼也看出来,这货很喜欢她的小辫子。 玉珠内的月鱼快速上下游曳,不知给它主子传递回了多少信息。 他挥挥手,潇洒告辞:“既然累了,便早些歇息吧。” 沉鱼睡不着。 原本她想投机取巧,离池一边杀她一边救,姑且算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又能让离池杀人产生鬼气,又不至于失控。 然而慕如镜如今规定了验货规矩。 ——必须是人头。 修真界绝大多数情况下,修士被割了人头,基本等于凉透。 即使有什么特别复活之法,也不是韦御这样的小虾米能拥有的。 这可如何是好? 沉鱼想了一夜,也没想到解决法子,倒是把下弦日的祭祀等来了。 * 下弦日为一月中阴煞气最为旺盛之日,下弦夜更是一日里阴煞气集聚的顶峰。 为了躲避妖邪,凡人在此日会选择蛰伏在家,暂停一切婚丧嫁娶。 而修士虽然同样不会夜间出行,但会在白天集聚举行祭祀,用以净化山门附近汇集的阴煞气息乃至魇力。 镇危峰乃是归古剑派中最为邪门的一峰,暗门因此对待每月的镇邪祭祀尤其认真,要求无分流派无□□份,人人必须参与。 这不就是发生矛盾的大好时机么! 大清早谢孤容叫她一同去参与镇邪祭祀时,沉鱼就明白慕如镜为何说得如此笃定了。 他在祭祀上必定存有后手。 可即使知道这是阳谋,沉鱼也必须去。 因为月微尘离池都会去。 葬仪脉师徒四人,整整齐齐举宗出动,当真态度认真。 其中师尊清雅淡泊,大师兄孤高挺拔,小师兄昳丽冷酷,春花秋月,各具胜场。 月微尘作为师尊,出发前先行发言。 “离池,若你不适,不必勉强。” 离池昨日才被他打伤,即使和沉鱼双修处理好了伤势,可身体终究虚弱,抵抗能力下降。今日的镇邪祭祀,对他着实不友好。 离池佩戴鬼面,扎着高马尾,身着黑色劲装,英气勃勃,没有半分脆弱之感。 他看了眼沉鱼,摇头:“多谢师尊关心。” 虚伪。 沉鱼在心底悄悄骂月微尘。 这货昨晚听得一清二楚,明知慕如镜在祭祀上对离池准备下手,偏偏还表现的一无所知一样,对弟子毫无回护之心。 “孤容,那你记得看顾好两位师弟师妹。” 谢孤容停顿一瞬,方才回应。 “好。” 他心想,自己方才的一瞬迟疑,应当没被其他人看见。 他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在分神思索其他事情。 ——他在思索,离池为何会看沉鱼那一眼。 谢孤容虽然平时寡言少语,但他自认颇通人性,尤其最近新来了个小师妹后,他对于细节便是越发敏锐。 换做以往,他绝不会觉得离池那一眼有何问题。 大家都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还能不允许师弟东瞅瞅西看看? 可他这师弟,比他还孤僻冷酷。 而沉鱼这小师妹,和寻常师妹也有不同。 于是师弟多看师妹一眼……师兄不就坐不住了么? 况且不知是不是他过于敏感,连师尊,今日似乎都有些异常。 谢孤容由衷觉得,他们四人之中,必定有鬼! 一场镇邪祭祀,分明还没出发,然而师徒四人之间,已然暗涛汹涌。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大师兄你怎么说废话啊。 谢孤容: 沉鱼:离池种族不就是鬼吗?他当然就是那只鬼啊。 谢孤容(恍然):嗷。 月微尘(笑而不语):呵呵。 离池:呵呵。 谢孤容(敏锐):我感觉有人在骂我? 离池(面无表情):没有。 * 屑就是人渣的意思,不过比人渣还要再渣一点。 第二十八章 :狗牌 · 谢孤容眉头一皱, 暗暗眯眼,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他们师徒四人里,必定有鬼。 然而他暗中观察, 只见师尊神色自然从容,正同洞天里的傀儡总管吩咐, 四人离家后, 今日洞天里如何布置。 离池沉默冷淡,至于神情……他那面具遮得严严实实,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话说回来, 离池和沉鱼靠得实在太近了,这小子丝毫不知道男女避嫌,简直碍眼。 青年眸光稍带冷意,心里严重怀疑, 离池就是那个鬼。 事实上, 即使没有此次怀疑,谢孤容也早就看不惯这自由散漫的小师弟。一直筹谋该如何纠正对方的桀骜性子, 好正经回归师门。只是碍于自己也在筹谋转门,不好开口罢了。 剑修的目光最终落在少女身上。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眼底的冷意随之淡去。 就如洗了眼睛一般神清气爽,他对离池有多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沉鱼在他眼中就有多么可爱纯粹。 少女没有休息好,时不时偷偷捂嘴打个哈欠,眼中水光朦胧,似乎是打哈欠带出的泪水。一番姿态十分娇俏可爱。 昨日之后, 他尚未联系过沉鱼。 主要经历那般事件后,心中微妙, 着实不知如何开口。 在他安顿下来之前,最好同沉鱼一直保持一定距离。 青年在心底压下想要对少女说的话,他记性很好,这些话可以记在心底,待时机到时,一一说给她听。 啧。 面具背后,少年不悦地皱眉。 谢孤容在看沉鱼,离池刚才则一直在看他。 其实离池原本也在看沉鱼,而且有面具遮挡,他看的更加光明正大。 结果看着看着,发现大师兄也在偷看他未合籍的道侣。 这合适么? 他看沉鱼天经地义,谢孤容却算什么东西? 离池顿时皱起眉头。 他与谢孤容初见时便知彼此合不来,但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谢孤容挑衅…… 呵。 鬼面夜叉何时畏惧过对手。 沉鱼昨晚本就没休息好,谢孤容居然还如此不懂事的以目光骚扰她,这叫离池心中杀意渐起。 他从不觉得杀戮同门有何错处,只是懒得做罢了。 谢孤容敏锐地察觉到来自师弟的杀意。 并且,精通人心的大师兄瞬间明白,这定与沉鱼有关。 ——或许这便是男人的直觉。 “若是不想去,现在开口还来得及。”他肃容道,“莫要到了祭坛再后悔,又叫师门出丑。” 离池嗤笑,语气略显讥诮:“葬仪脉还有半分脸面可言?” 少年嗓音清透好听,便是毒舌嘲讽人,也显得特别。 沉鱼正在悄悄打哈欠,听到俩师兄弟对话,顿时半点困意也无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两人根本没有一个在乎葬仪脉,现在当着师尊的面大放厥词,简直狂悖至极。 但确实挺有相声效果的。 沉鱼忍住笑意,努力做出严肃表情,随后悄悄看向师尊。 银发祭司换了黑底绣有红色祥云的正装,气质不再清冷出尘,而变得森严尊贵,银发以珠玉金冠束起,看起来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然而就是这位葬仪脉的头面人物,此刻居然微笑地看着两位弟子,根本不以为意。 沉鱼:…… 这个家除了她,到底还有人在乎葬仪脉的尊严么? 照这样的剧情发展,离池和谢孤容哪天以剑锋对准彼此,月微尘指不定都能在旁边微笑着做裁判,为双方鼓气。 察觉到沉鱼惊异目光,月微尘偏头道:“葬仪脉并无严苛规矩,人人皆有发言自由。” ??? 这是言论自由的问题么? “今日打扮很好看。”月微尘欣赏地看着她,目光坦诚,“缃色罗裙很适合你。” 银发青年的视线,含着由衷真诚,并且自然坦荡,不会令人觉得半分冒犯,或者过分狎昵。 固然非常得体,但是…… 正常师尊会这样看徒弟么? 离池始终以余光关注沉鱼这边,因此第一时间发现月微尘在偷鸡。 他果断放弃正面战场,回防老家:“和你的发带也很称。” 情急之下,少年插.入话题的方式稍显生硬。 他选择的搭讪内容,则更微妙。 毕竟这发带是月微尘送她的,上面甚至还有他的监控。 这个秘密,目前似乎只有沉鱼和月微尘自己知晓。 谢孤容本在奇怪,自己这刺头小师弟,如何便选择退缩,直到他随着离池目光看向沉鱼,才瞬间明白,原来如此。 大师兄认真赞美:“你今天确实很好看。” 沉鱼:……不愧是你。 离池:? 少年看谢孤容的眼神先像看个傻子,随后又重归平淡。 傻子更好。 没有竞争力。 唯独月微尘笑出声:“噗。” 谢孤容:? 沉鱼今早确实很好看。 她穿着浅黄色衫裙,发带中的玉珠被她取下,替换为清晨新摘下的白色花朵,显得她面庞娇小,气质清雅可人,十分养眼。 这不该夸么? “孤容言之有理。”月微尘笑道。 离池觉得月微尘话里有话,可沉鱼的美貌无可置疑,便没有开口。 于是暗潮汹涌的临行时刻,因大师兄的精彩发挥,而松快不少。 * 镇邪仪式整个归古剑派都要举行,以小宗为单位分别认真举办,如栖月阁负责自家田地,暗门主场则是在镇危峰。归古剑派家大业大,小宗体量几乎都与外面的小门派等同,因此祭祀具体内容,基本各玩各的。 此次暗门的镇邪仪式,在镇危峰顶举行。 镇危峰高约九千六百六十六丈,乃是归古剑派第一高峰,高耸入云,峰顶气候极端恶劣,灵力狂暴,非筑基期以上修士,甚至无法接近。 便是已经筑基,也得在前辈庇佑指引下,方能安全抵达。 沉鱼穿得一身裙子,好看归好看,可要是没有三位保镖,只怕此时打道回府的心思都有了。 她爬到半山腰,终于忍不住吐槽:“长老们到底如何想的,是觉得暗门人均金丹期修为么?” 他们距离峰顶还有五千丈,周围环境现下已然飞雪雷霆冰雹换着光顾,气候恶劣,灵力逐渐变得紊乱稀薄。到了这个高度,山上几乎没有草木痕迹,只有嶙峋怪石,与其上积攒的万年冰雪,呵气成冰。 她知道自己菜,然而和她一样同为筑基期修士的人在暗门也不少。 她乃是筑基期大圆满,离突破一步之遥,要较真的话,可比那些人还要强许多。 她都如此,那些人的狼狈可想而知。 “长老们真想叫人参加典礼么?” 月微尘随意道:“我人微言轻,着实不知诸君如何想的。” 这三人若想上去,自然早便能轻身飞上,只是迁就她,方才三人排成三角形,护在她周围,防止她跌倒坠落。 一路上,着实吸引来不少目光。 葬仪脉由于晦气名声,尽管无甚实力,然而暗门无论是谁,或多或少都知道些他们的传闻。其中大半都说他们阴冷怪异,只会给身边人带来灾厄。 没想到今日葬仪脉齐活亮相,人少没错,然而个顶个的龙章凤姿,引人倾慕。 沉鱼最初还有些不自在,然而三位容姿格外引人瞩目的男子都从容淡定,她慢慢也就习惯了。 ——万一那些人是因为她漂亮得异乎寻常才关注她呢? 要给人家欣赏美人的权利嘛。 离池向她垂首,轻声开口。 他知晓沉鱼体质如何,连那样都受不了多久,还有数千丈的道路,又怎能坚持下去。 “要我带你飞上去么?” 谢孤容想开口制止。 不止是觉得沉鱼需要锻炼,更是因为离池似乎对沉鱼表现得过于关注。 只是这样一来,倒显得他对沉鱼过分关注……这与他原先做出的决定相悖。 于是谢孤容选择闭嘴。 月微尘瞥了这对少年男女一眼,不予置词。 “唔,那也行。”沉鱼不矫情,锻炼不差在这一时,攀登万丈高峰超出了她目前的能力极限,过犹不及。 可当她搭上离池手背,再次引得大师兄暗暗皱眉时…… “韦御?”她看见了一个熟悉身影。 离池问:“嗯?” 沉鱼稍加犹豫道:“没什么。” 她想起了慕如镜昨晚的命令,他一定要让离池今天亲手杀人,并且目标指定韦御。 韦御没注意到她,始终紧闭嘴巴,他身边有两个宗族子弟护着,行色匆匆,隐约透着不安。 沉鱼怀疑韦御本来不想来,是慕如镜用了什么手段强迫他来的。 她暂时还没想好两全之法,于是第一反应便是拖字诀,等实在无可奈何时候再说。 对于离池,她终究多一分怜惜。 同样的事情,受害者若是换做月微尘,她只会建议慕如镜加大力度。 其余二人同样看到韦御。 其实不止他们,山路上一直稀稀拉拉地有弟子闷声攀登,他们一直没事就看葬仪脉几人几眼,权当休息眼睛。 韦御路过后,有些余力的人,便八卦起这位名门之后。 相比葬仪脉这样的破落户,韦御这个行事高调的仙二代,之前可是风头大多了。四处树敌的同时,也大把洒出灵石,极力谋求在暗门新生代中的高地位,令不少人看他不爽。 结果在几日前,韦御忽然消失后,其后便传出韦御似有退出暗门之意的消息,原因则是激怒某位大能,不幸被割了舌头。 暗门可没多少正人君子,很多人都在看热闹,结果韦御一直不出现,很是让人扫兴。 今日祭祀辛苦,没想到韦御竟是再度现身,莫非这昭示着什么? 韦御招惹她时,离池远出在外,并不知晓,而月微尘素来不管这些闲事,三人中唯有谢孤容淡淡抬眸,望向韦御身影。 他眼中并无杀意,却也没有丝毫怜悯惭愧之色。 他天生薄情,不多的感情尽数给了亲近之人,区区同门小丑,着实不值得他多上心。 便是杀了又能如何? 离池对旁人琐碎言语漠不关心,他低声道:“我带你上去。” “好。” 言罢,少年一手揽住沉鱼后辈,一手托住她膝后,轻柔将她抱在怀里,瞬息间已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另一端。 嗯? 没看错的话,那两人是同门师兄妹吧?怎么这般亲密? 未等众人反应,葬仪脉其余两人也紧跟上去。 路人瞠目结舌。 葬仪脉的人身法都这般厉害的么? 离池将沉鱼抱在怀中,才发现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冰冰凉凉,于是他将她胳膊向里揽了揽。 “冷不冷?” “还好。”沉鱼搓了搓手臂,加大灵力投入,包裹住自己,顿觉好转许多。 可有一种冷,叫做离池觉得你冷。 少年平时见过奇装异服的人多了,寒冬腊月只着布片的人都见过,可沉鱼穿着的衫裙,不知怎的就叫他觉得不合适。 好看归好看,肯定很冷。 离池道:“脸都冻红了,还说不冷。” 沉鱼讲出实话:“是你抱得太紧,有点憋闷。” 离池不信。 “逞强不好,冻伤会很难受。”离池说道,“你手生得漂亮,莫要长冻疮,不但可惜,那种苦你也受不了。” “你很懂冻疮?” “嗯,以前有过。” 沉鱼不由奇怪,离池如此强大,早便寒暑不侵,怎可能还会生冻疮? 便是筑基期修士,除非极端恶劣环境突破灵力防御,否则也不会长这种东西的。 但离池没有多说。 “戴好了。” 沉鱼只觉眼前一黑,某种轻薄实物覆盖到了她眼前,仿佛雾气,又像是轻纱,成功为她阻隔了外界寒冷。 她稍微适应,只觉那团雾气不断变化,迅速调整为适合她的形状,安顿下来。 此时便能看见外界情况了。 她知道自己脸上肯定盖了什么东西,只是单凭感触,却空无一物,仿佛什么也没有。 最后还是谢孤容伸手,将她脸上事物摘下。 “莫要带坏师妹。” 出现在他手中的,赫然是副青铜面具,整体呈鸟雀尾羽状,显然与离池那件同款产出,设计倒是漂亮不少。 离池这是变出个面具为她挡风雪? 但是从这面具设计来看,怎么都像是蓄谋已久啊…… 离池声音陡然冷下来。 “你做什么?” 仿佛锁定目标的恶兽,只要一言不合,离池便会随时向谢孤容露出獠牙。 “恶习自己改不掉,也不要影响别人。”谢孤容平静道,“镇邪祭祀最是庄严,一会儿你将你的面具也摘下。” 离池半分不买账:“嘲讽暗门一群废物时怎不见你如此守礼?” 谢孤容蹙眉:“那为实话实说,性质一样么?” 离池:…… 他就不该和谢孤容讲理,直接拔刀不好么? “离池,适可而止。” 最终,还是月微尘温声开口,如再端正不过的师者般,调解两人矛盾:“孤容也是,离池初次参加门中活动,有所毛躁是应该的,你作为师兄,应该多担待些。” 经典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 挺符合月微尘在外界饰演的人设,反正说得全是废话。 就在沉鱼觉得,月微尘今晚准备划水划到底时,月微尘忽然温柔提醒:“此外,离池你前日才受过伤,还未好全,镇危峰诡谲莫测,更要小心才是。” 他唇角浮现温柔笑意:“还不放下师妹?” 话至尾音,空中飘落的安静雪花,似乎都为之停滞。 月微尘笑意温和,目光更是看都没看沉鱼一眼,然而离池却本能地感到某种威胁感。 他在恐吓他。 以前日,两人的那次矛盾作为羞辱,将两人之间的力量差距,近乎挑衅地摆在面前。 月微尘对他很喜欢这么做,刻意磋磨他的尊严,打碎他的傲骨,一次又一次的“教导”,尝试将他塑造为另一种模样。 他知晓月微尘刻意表现得如此虚伪浮夸,故意高高在上。 但他还是会被激怒。 这是流淌在他血液中,那肮脏种族的本能。 想要握住刀柄,反手拔刀出鞘,抹掉某人咽喉的冲动,即使镇邪咒也没能阻止,今天是下弦日,鬼族力量会逐渐增强,说不定他真的能…… “离池。” 少女在呼唤他。 清甜的嗓音令离池瞬间从方才几欲失控的状态中脱出。 月微尘给予他的压迫感着实强,以至于离池方才警备过度,险些失控。 他垂眸看向怀中少女。 “我要下来。” 离池稍加迟疑。 沉鱼盯着他:“忘了你说过的话了么?” 离池沉默一秒,还是将她放下,过程没有半分不情愿或是屈辱感,简直就像是训练过无数次般温驯。 这对于桀骜乖戾的恶鬼来说,完全不可思议。 月微尘唇边笑意渐深,可未及眼底。 “也快到了,就叫我自己走吧。”沉鱼说道,“要对祖师爷恭敬些,要是他老人家生气了怎么办?今日的镇邪仪式可不能出岔子。” 离池默默点头。 沉鱼做出决定,他便不会反驳。 这叫谢孤容又忍不住盯着沉鱼看了。 他很确信,离池回来才不过两天,过去与沉鱼相处的时间也很短,甚至还没他和沉鱼的相处时间长,这两人怎就变成这样了? 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了么? 四人小队重新陷入静默。 不过这一次,换做谢孤容站在离沉鱼最近的位置。 谢孤容有疑惑,便会直接问出来。 “你和离池做了什么?” “嗯?” “他怎会如此顺从你。”顿了顿,谢孤容道,“你又为何如此亲近他?” 其实方才,沉鱼若是拒绝离池,他也不是不能带沉鱼一程。 若是他带沉鱼,师尊绝对不会发话。 毕竟离池那小子,做事实在过分。 沉鱼看了看自己身旁另外两个男人,知道他们在听自己二人的对话。 “大家都能听见么?” 谢孤容坦然:“嗯。” “因为小师兄会听话。”沉鱼语气轻快地说道。 她就这么,把某种怪异而微妙的真相,搬上了台面。 谢孤容微怔。 仿佛是对离池的羞辱,又像是某种暗示。 难道,她也要自己像离池那样,她说什么都百依百顺。 那怎么—— 沉鱼噗嗤笑出声:“这么严肃做什么?我肯定更喜欢亲近尊重我的人呀,师兄你不懂么?” 谢孤容懂了,却又没完全懂。 沉鱼补充了后半句话,她之前的发言便没有那么惊世骇俗了。 一个炉鼎出身的柔弱少女,怎敢要求强者为她俯首称臣? 而若说是尊重,便能叫人接受多了。 谢孤容觉得,自己或许也能做到。 做到的话,沉鱼也会像对离池那样对他么? 谢孤容陷入了沉思。 离池则根本懒得理他。 这傻子不足为惧。 沉鱼说的话他方才也听在耳里,却一点也不觉得羞辱。 因为他知道,他听懂了沉鱼的真正含义。 他们二人有着世间最亲密的契约,也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 他们,本就亲密无间。 作者有话要说: 离池:我有小牌牌,你们没有,这就是差距,懂? 沉鱼:现在批发狗牌啦,谁要? 谢孤容(举手):买两个会有促销活动么? 离池:…… 月微尘:…… 准备出场的慕如镜:…… 沉鱼(温柔):会成为头号好狗狗哦~ 第二十九章 :邪物 · 抵达峰顶的最后一段路相对平稳, 无论是离池还是谢孤容,此时都选择了闭嘴。 理由当然不是因为聚集的暗门成员逐渐变多,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 而是两人都注意到, 尽管少女方才体贴的选择自行走完走后一段路,可她终究是个筑基期修士, 即将抵达峰顶时, 已然累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师兄弟二人顿时一改思路,不再思索如何争风吃醋,而是琢磨起, 如何不动声色地帮助沉鱼,比如为她挡挡山巅万年未曾休止过的砭骨寒风。 饶是如此,他们四人吸引来的目光还是越来越多。 到了山顶,沉鱼已然累得说不出话, 可眼睛还能看, 稍稍转了一圈,她便明白原委了。 原因倒也不难想, 纯粹是他们在山顶暗门众人里,着实显得格格不入。 类比的话,就是大冬天大家都在穿棉袄,就他们仍然短袖热裤。 镇危峰峰顶气候远比她想象得恶劣,金丹期修士理论上能够抵达终点,却也是理论上。 人并非毫无知觉的泥塑木雕,总会因各种意外事故出现额外损耗,因此想要顺利上山,总得揣些灵宝秘药。 山顶下的不是雪, 近乎冰雹的冰渣子如开了闸般争先恐吓地砸下来,普通人哪怕只是挨上一个, 都会脑花四溅,原地暴毙。 于金丹期及以上的修士而言,这样冰雹算不得可怕,但胜在量多,持续分出灵力应付亦是不小消耗,于是纷纷选择穿上防御法宝。 反正如离池这样,寒风雪地里还穿着无袖劲装,将修长有力的手臂裸.露在外,丝毫不顾冰雹,外面仅披着件披风的人,一个也没有。 那些鸡蛋大小,甚至混杂狂暴灵力的冰雹,在刚刚接近离池时,便被他周身环绕的鬼气瞬间侵蚀,化作水雾消散,有人不信邪,悄悄盯着离池许久,竟没发现他露出半分疲态。 他仍是少年,灵力便已然深不可测,几乎如汪洋,而所谓的冰雹雨,就是砸入大海的小水珠,没有半分水花。 冰雹前仆后继地冲向离池,势要将这硬骨头拿下,可直到少年高马尾发梢被冰雹消散时形成的水雾浸湿,耷拉地垂下,离池都依然无动于衷。 这下,再没人怀疑离池是在故意特立独行了。 实在是其他人太菜。 年轻好看的没实力担起这副打扮,而有实力的大多自持端正,放不下身段如此大胆穿着。 他们只能酸溜溜地想,鬼族出身的贱种果真野蛮,丝毫不知礼数。 可要他们开口说什么嘲讽离池,却绝然不敢。毕竟鬼面夜叉的冷血名号,震慑过的可不仅限于敌人。 此时祭祀还未开场,众人除却闲聊取暖外,也在尝试寻找能够打发时间的谈资。 于是,不敢嘲讽离池的众人,目光焦点转向沉鱼。 少女仅着轻薄罗裙,鼻尖在雪地中冻得微红,楚楚可爱。 但若说她冷,却也不是完全冷。 像是冬日出门忘记带暖手炉那样的苦恼。 ……这合理么? 沉鱼容貌格外出众,若非出身卑贱,又进了葬仪脉,早便能夺得第一美人的称号了。 饶是如此,她在全门中也有很高知名度。 大家都知道她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弱鸡,此时居然能在裙子外披件小披风就亮相。 这叫穿得像粽子的人情何以堪? 而见离池做出接下来的某个举动后,众人更是默然无语。 离池盯着沉鱼:“冷么?” 少女双手捂在脸颊前,不断向手中呵着热气,然后搓搓手。 很可爱。 他觉得自己盯着她呵手看一天都不会腻。 “有点点,不过还能忍。”沉鱼吸吸鼻子,小声抱怨,“我只想叫长老们赶快开始祭祀,到底是谁在一直拖时间,真的是无语了。” 离池只听到了沉鱼的前三个字。 她冷。 “把这个穿上。” 少年索性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给她,于是他在雪地里只穿无袖短打。 “你不冷么?”连沉鱼此时都震惊了。 “不冷。”离池摇头,接着催促,“快穿上。” 在少年强烈要求下,沉鱼还是披上了披风。 路人们:…… 众人隔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如何,但见他身姿自然随意,想来是没什么影响的。 饶是如此,离池还是觉得沉鱼冷。 ——委实说,他此时有些不快。 安排此次祭祀的人,着实没有脑子,居然安排到这种地方,叫沉鱼这么冷。 “该让你周围暖和些。”离池确信,他有经验,“不然下山后,你一定会染上风寒。” “但这里能有什么取暖工具?灵器么?” 然而葬仪脉实在太穷,着实没钱置办这等法宝为弟子配备。 冬日单衣,非是装逼,纯粹师门穷困罢辽。 “蠢货的热血,必然滚烫。”离池冷冷道。 而他的话,成功叫周围气温又下降两度。 沉鱼着实不知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啊?” 这得有多大脑洞,才能有这么离谱的取暖思路。 “不行。”离池很快否定,“蠢货的血臭不可闻,配不上你。” “……哦。” 不好意思,之前和离池相处得过于愉快,她险些忘记了,离池也是有祖传疾病的。 只是有另外三位病友衬托,看起来病情没那么严重。 离池拧眉,陷入沉思。 谢孤容见两人窃窃私语,早便盯了半天,此时发觉沉鱼有困难,顿时清清嗓子,准备开口。 身为首徒,他此前也算接触过门派中某些统筹任务,知道些取暖手段。 结果谢孤容刚清完喉咙—— “用灵力吧。”离池立刻道。 谢孤容:“……” 这小鬼什么时候死? 孤傲冷漠,如铜墙铁壁般的大师兄,亦是百年来头一回,被某人破防。 沉鱼被寒风冻得有点木木的,脑子没转过弯,和离池聊天都需集中精力,着实没察觉到某个正在逐渐破防的大师兄。 “灵力够用么?”沉鱼明白离池的意思,只是稍有些顾虑,“你这不是把灵力当柴火用?” 离池简单应道:“嗯。” 只见他双掌竖起,对准沉鱼,默默运功。 随后少女身边水雾弥漫而起,悄悄浸湿了她的衣袂裙摆。 他主动运功提升周围温度,为沉鱼取暖,温度提升得太快,导致水气蒸发弥漫。 随着时间逐渐流逝,某个眼尖的弟子看到,在少年露出的肌肉凹陷处,有些许水滴凝结,并非蒸发凝结水汽,而是汗珠,美貌少女则稍有些惊异地抬手,为他擦去快要流到面具里的汗珠。 少年恶鬼很配合她。 他比沉鱼高许多,因此微微垂首,将脸送到她手边,方便她用手帕擦拭,像是某种大型犬,乖乖等待擦干皮毛。 “收集到来自离池的能量11点。” 沉鱼唇边不由浮现笑意。 虽然有点病,可离池总的来说还是值得表扬的正面目标。 ……这货原来真的一点不冷啊? 沉鱼叫不少人垂涎,只是碍于她天天躲在别星洞天中绝不外出,因此难以下手。此时见到离池同美人亲密,个别人几乎酸得能挤出水。 快来个谁阻止这没礼数的恶鬼,莫要他再糟蹋娇花了! 这位勇士很快就出现了。 “再穿上这件外衣吧。” 话音刚落,被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的雪色外袍已然递到沉鱼手上,沉鱼下意识结果,手中居然感受到了淡淡暖意,像是刚被熨斗熨过一样。 谢孤容这是什么时候干的? 离池难得侧眸,瞥了大师兄一眼。 谢孤容却根本不理会他,只直勾勾地盯着沉鱼。 理论上来说,他这般模样是有些可怜的,可不知为何,被那深邃黑眸盯着,沉鱼无端生出被深渊注视的压迫感。 无法拒绝。 谢孤容不言不语时,容貌便显得极为冷漠孤高,天然带着压制感。 这种压迫感,似乎只有她感觉到了。 无法拒绝。 若是她拒绝,谁也不知道大师兄会做出什么。 谢孤容似乎总是这样。 不言不语地,然后自信地做出矛盾举动,还不许人质疑。 她笑道:“好,谢谢大师兄。” 可谢孤容并没有感到半分愉快。 纯粹的剑心,同样给予他超出常人的敏锐感知。 所以他知道,沉鱼虽然在感谢他,可心里并不高兴。 为什么呢? 莫非因为他老了? 据他所知,离池与沉鱼同岁——鬼族与人族的混血产物,着实不能以常理讨论,莫非正因为这点,两人才一直更有共同语言? 明明离池是被人敬而远之的凶恶厉鬼,沉鱼却对他没有半分嫌弃。 着实是个好姑娘。 此时此刻,谢孤容头次反思自己此前百年人生的信条。 谢氏信奉禁欲克己,不断打磨自身剑心,以追逐剑道至高为宗族信条,娶妻生子只不过为了延续血脉。 到了谢孤容这一脉,家族尽灭,无牵无挂,于是他走得更极端,一心想追求剑道极致。 他从前以为,女色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于是漠不关心。 而现在谢孤容仍然如此认为。 只是在这句话后,跟了一句短短的后缀。 ——但心里可以有沉鱼。 他也想沉鱼给他擦头发。 和他笑吟吟地说话。 亲昵地站在他身旁,做出平时绝不会做的举动。 足够愉快的心境,能够使修炼者的修炼速度更高,效果更卓越。 那何乐而不为? 或许可以将沉鱼纳入自己的道路之中。 剑修沉默地望着披上自己外袍的少女,思绪不自觉飘回了那日清晨。 女孩赤身裹着他的外袍,长发披散而下,遮住素白的身体,她惊慌地望向他这边,阳光之下,清亮的眼眸像是被惊动的美丽雌鹿。 那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什么茹毛饮血的野兽。 想将之扑食于地,咬开她的咽喉,吮吸热血。 恍惚间,他几乎感受到来自女体身上的温度与感触,喉结上下滚了滚。 谢孤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热,还想喝水。 或许可以再脱一件衣服? 他想到何处便会说什么,于是自语道: “镇危峰峰顶,何时这么热了。” 恰巧听到的路人:…… 而月微尘同样听到这句自语。 他淡淡抬眼,瞥向自己这性情古怪的大弟子,唇角稍稍弯了弯,似是无奈好笑,又隐隐透着讥讽。 只是定睛看去时,那点尖锐感便迅速在月微尘身上消融。 他重又成为了那位清冷出尘的师尊,礼貌得体的一门之长,叫人以为,刚才的发现只是错觉而已。 “来了来了。” 谢孤容犹豫之际,忽得听闻前方声音骚动起来。 在众人冻得牢骚满腹之际,暗门最头部的四位长老总算姗姗来迟。 四个糟老头子无甚好说,大抵各有各的怪病,唯一引人瞩目的,是他们之中走着的那名青年。 青年玉冠白袍,宽袍大袖行走于风雪之中,当真说不出的潇洒风流,偏偏他神色端庄温润,有着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而又隐隐超脱的沉静秀美。 如此卓绝风姿,叫所有人都变成了哑巴。 来者,正是慕如镜。 他手里捧着一只净瓶,其中插着枝仍带露水的新鲜柳枝,却不知是他用什么手段带上来的。 白茫茫世间,那是唯一的一点绿意,只是瞧见,都叫人心生欢喜。 慕如镜年纪虽轻,然而走在四位长老正中,竟是被捧为贵客的姿态。 “叫诸君久等。”他歉意道,如同主人的姿态。 只是他接下来说的话,便迅速消弭人们对他反客为主的疑惑:“四位长老盛情邀请我为此次镇邪仪式助阵,而我却因净瓶之事,耽误了大家,慕某着实惭愧。” “哪里哪里。” 便是再凶恶卑鄙的人,在慕如镜的面前,都说不出什么狂悖之语。 不仅是因为对方秀美端庄的美貌。 不止是因为对方周身萦绕的,令人心生仰慕尊敬的气质。 而是因为,慕如镜不仅长得美。 他还非常强。 小菩萨可不是靠笑一笑,便被请为归古剑派门外顾问的。 隐约有传言道,慕如镜亦会用剑,并且剑法绝世,只是不喜用剑而已。 “那便开始吧。”四老头之一说道。 “烦请顾问主持典仪。” 沉鱼讶然地微微睁眼。 她知道这四个老头尊重慕如镜,却没想到器重到这个程度。 祭祀可是比财务更加严肃私密的门派内务,就这么委托给了一个外人……这就是菩萨的魅力么? 慕如镜微笑:“荣幸之至。” 接下来便是念诵主祷词,献上祭品的惯常套路,若说区别,那就是慕如镜声音实在是悦耳。 此前与慕如镜相处时,他大多不说人话,以至于沉鱼根本没有认真欣赏。 此时听他缓声念诵经文,方才品出他音色之华丽悦耳。 如同古琴细细的揉弦,每一声,都轻轻敲在人的心尖。 文的结束,该表演武的。 秀丽青年神情变得严肃,眉眼浸透肃杀冷意。 “暗门有别其他流派,镇邪祭祀,不止需要供奉先辈,更要清剿邪祟,肃清风气。” 他拍了拍手。 自有暗卫带上准备已久的魔道贡品。 肆虐一方,甚至谋取反攻正道的邪物,被单独捕捉关押后,也不过是奄奄一息的猎物。 它们似乎知道了自己的未来,在镇石制作的囚笼中,发出微弱的凄鸣,目光望向高台之上的主祭者,恳求对方的怜悯。 “呵,邪物也知偷生么?” “慕顾问再心慈,却也不会你们对邪物手软。” “观音镇压的就是邪物。” 暗门弟子战斗在最前线,大多与魔道有血仇,此时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纷纷出言嘲讽。 而慕如镜远远俯视笼中邪物,银镜般剔透的纯粹眼眸中,不带半分怜悯,却也无任何厌恶。 只是平静而已。 只有沉鱼知道那些邪物为何向慕如镜求救。 它们甚至没有理会在血脉上,更与他们近似的离池。 因为慕如镜是魔道少主。 是披着人皮的,天生邪物。 是魔道注定的领袖。 慕如镜垂下眼眸,似是不忍。 这叫他的观音面容,愈发添了几分悲悯。 他轻声道:“行刑。” 血光闪过。 邪物的炽热鲜血,被淋在镇危峰峰顶供奉的先辈牌位前。 魔族鲜血同人族近似,皆为红色,然而它们的血液一旦离体,便会化作永不止息的流动火焰,直至燃尽周围一切。 简直是魔族这种生物的最真实写照。 吞噬一切,令人恐惧的顽强。 慕如镜再度肃声开口。 “行礼。” 他话音落下,连带他一起,众人纷纷向先烈牌位行礼。 离池是被谢孤容按着头行礼的。 若不是沉鱼在身边,离池肯定能和谢孤容打起来。 饶是如此,他也再度得到不少暗戳戳的嫌恶眼光。 ——人族镇邪祭祀,为何要请这么个恶鬼来? 不知他就是该被镇压的邪祟么? 仿佛听到众人内心呼声,慕如镜舒展神色,终于提到自己怀中净瓶的用途。 “现在,便是净邪。” “暗门诸位奋战在祓除邪祟的第一线,平日最是容易沾染阴煞魇力,在下净瓶中盛有玉露,能够起些助益。” “由于时间紧张,所制玉露有限,”他温声道,“典仪上便只为邪祟瘴气最为严重的同门净化,待典仪之后,慕某自会奉上随后的玉露,也算不耽误诸君时间。” “不必不必,顾问客气了!” “是啊,您说的哪里话。” 大家人模人样的客气。 慕如镜轻笑,随后看向四长老之一。 “三长老,便请您点出最需净邪之人。” 三长老主管闻丧阁,确实对这些情报最为了解。 可或许是自持身份,他没有亲身上阵,而是点出某人名字。 “韦御,由你代劳。” 啊? 众人愕然。 他们知道,韦御此前出手阔绰,贿赂了三长老不少,因此三长老很是看重这个纨绔子弟。 然而韦御如今断了舌头,长老还要他点人,是生怕他不够丢丑么? 接着,只见韦御从人群中走出,缓缓走上高台。 他走路姿势很不自然,满脸写着心事重重。 “就交给你了。”三长老沉声道。 “……是。” 众目睽睽之下,韦御居然真的开口说话了! 连心不在焉地谢孤容都抬眼,似乎在琢磨,自己的剑怎会失手。 被他断掉的舌头,绝无可能接回。 韦御上前走了两步,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最后停留在了葬仪脉之间。 这并不奇怪,葬仪脉专与死灵打交道,不沾染魇力才奇怪。 三长老事先定然有过吩咐,要他盯紧葬仪脉,不许出岔子。 更何况,那里还有着场上,众所周知的最后一只邪物。 ——离池。 少年根本没有抬眼看韦御一眼,彻底的无视,彻底的轻蔑。 韦御屁都不敢放一声。 分明冰天雪地,天上还下着冰雹,他却满头大汗。 他赶紧无视了离池。 接着,他的目光跳过月微尘——一门之长若是点出来,便是真的羞辱了,韦御没那么大胆子。 那就是谢孤容。 韦御打了个哆嗦,麻溜的跳过谢孤容。 他可没忘记,自己的舌头是被谁割掉的。 韦御本就别无选择。 他颤声道:“沉、沉鱼。” 畏惧到惊恐的模样,像是身后,有什么匕首抵着他,逼迫他如此说。 然而他身后,分明只有秀美端庄的慕如镜站着。 而韦御说完这句话后,离池猛然抬手,谢孤容皱眉,就连月微尘唇边的笑容,都稍稍淡去。 唯有慕如镜的眸光仍然澄澈温和。 “那便有请沉鱼道友。” 他温和地说道:“放心,不会很痛,只是代表大家,接受净邪仪式而已。” 沉鱼望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心中颇觉荒谬。 这小菩萨自身,不就是在场最大的妖孽么? 而他此刻,又是想搞什么幺蛾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我是精神病院院长么? 离池:……对不起。 月微尘:或许。 谢孤容:那我申请终身就医。 慕如镜(兴致勃勃):不如你做小护士,我来当院长? 谢孤容(拔剑):你想死么? 第三十章 :花朵 · 沉鱼一步步向高台之上走去, 待她走到最后一级台阶,韦御上前拦住她:“净邪典仪,需仪容得体。” 她身上裹着离池披风, 又套着谢孤容的外袍,着装确实不甚得体。 不过两件衣物的主人显然不这么觉得。 谢孤容听到韦御言语的第一时间, 便不由蹙眉, 离池更是眼神冰冷。 舌头若是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沉鱼倒是神情平静,配合地脱下衣服, 但韦御面对着她,面庞几乎因恐惧而痛苦到扭曲。 韦御还真不想要这根舌头。 没了这根舌头,他顶多做个哑巴。 但有这根舌头,他却多半会成为死人。 不仅是因为台下两个被他冒犯的煞星, 更是因为他身后, 那个正用欣喜目光温柔看着少女的男人。 ——令他得到这根,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的舌头的元凶。 在不明真相的路人看来, 慕如镜仍是那副温和模样,即使面对出身卑贱的葬仪脉炉鼎,也仍然满怀耐心,鼓励她参与净邪典仪。 并且,同样为气度出众的男性,慕如镜可比离池的人缘强多了。 尽管离池始终戴着他那狰狞面具,但和沉鱼这般的绝世美人站在一起,居然意外的相配,画面如缠绕在剑刃上的花朵般矛盾而和谐。 方才意识到这点后, 顿时有诸多人不服。 瞧那离池始终躲在面具后面,遮遮掩掩, 多半就是什么形容可怖的妖怪长相。又出身不正,乃是恶鬼之子,这样的人,如何配与沉鱼粘在一处? 至于同样绝世风姿的谢孤容月微尘,被他们干脆无视了。 毕竟谁都没有离池那小子吸引仇恨。 慕如镜则是与离池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他姿容卓绝,但言行温和而彬彬有礼,没有丝毫侵略气质,澄澈通透,宛如山间涓涓流淌的溪水。 面对他时,不知为何,再凶恶的人,也无法生出任何争胜之心。 人们不由感叹,或许这就是小菩萨的魅力,能够感怀一切恶徒。唯有沉鱼和韦御知道,这比女子还要秀美的小观音,隐藏在躯壳下的真实面目。 慕如镜神情舒缓,声音稍低,关切问道:“冷么?” 青年面对鬼族同胞的死亡求救,都能冷漠的保持无动于衷,但此刻却会为少女鼻尖的微红而目露担忧。 或许那双洁净剔透的眼眸,只会容纳她一人的身影。 可惜沉鱼半分不领情。 她毫无形象地向手中呵口气,然后搓手手:“有什么事情您就快做吧,大家都想早点回去呢。” 不动声色的一句话,却在将场上节奏向慕如镜自私自利,不顾大多数人感受的方向引导。 青年唇角微微向下,眼里透着少许委屈受伤,仿佛无声抱怨她对自己的无情。 沉鱼觉得自己没当场撕下他的美人皮,已算是顾全大局,对领导报恩了。 “我也想如此,可惜祖宗规章在此,实在跳不过去。”慕如镜轻叹一声,有些微妙的话题就这么被他轻易绕了过去。 他捧起手中净瓶,神色变得严肃:“首轮净邪典仪,正式开始。” 他取出净瓶中的柳枝,微微阖目,口中轻念有词。 神奇的是,柳枝被他这么提在手中,其上露珠居然就这么悬在叶尖,迟迟不落。 青年眼睫微垂,神色悲悯而严肃,念了几句祝词之后,竟真的有晶莹光点环绕在他身边,愈发衬出他的神秘庄严,当真如传说中的观音自画卷图志中走出,为信徒赐下祝福。 只是慕如镜喜欢佩戴种种奇怪小饰品,并且颇为爱惜,风吹过时,这些小挂饰们相互碰撞,会发出清脆声响。 这或许就是慕如镜和泥塑神佛之间的区别。 毕竟神佛只会无知无觉地向信徒微笑,绝不会有如此生动鲜活的神情举止。 话说回来,沉鱼觉得暗门历代先辈可能死后也是瞎了眼,否则怎会任由祭祀典仪在慕如镜这魔族少主头上显灵? 慕如镜轻挥柳枝,悬浮在叶片上的露珠顺着他的动作甩出,沾在沉鱼的发间衣袂,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露珠浸入她的身体后,她当真觉得身体变轻盈许多,仿佛甩去一截重担。 慕如镜见少女面露惊讶,不由轻笑:“感觉如何?” “确实有用。” “有用便好。” 说完这句,慕如镜道:“好,请下位受洗者上台。” 嗯? 沉鱼没想到会这么轻易结束,她总觉得,慕如镜不搞点幺蛾子出来,那就不是他了。 然而并没有。 见她不动,慕如镜露出有些疑惑的礼貌笑容:“请问还有何事?” 倒是挺会倒打一耙。 “抱歉,没有。” 说完,沉鱼爽快的转身,准备走下高台。 她早就冷的不行,这高台上空空荡荡,除了祭祀用的青铜福鼎,香炉之类的器皿,便没有任何东西,别说取暖,连稍挡风雪都难。 冻死了冻死了。 沉鱼感觉自己牙齿都有点细微打颤。她此刻只想快步下台,回到离池谢孤容中间,三人挤在一起做个夹心饼干。 他俩都很高,而且肯定愿意为她燃烧灵力,做人工暖气。 结果,她才走出一步,忽然感到温热触感从她发上轻盈抚过。 她下意识转头,看到慕如镜指尖拈着一朵小小的白色花朵,花蕊淡黄,娇嫩可爱。 正是她发间取代玉珠的那朵。 在爬山过程中,这花朵一直没事,是因为月微尘最开始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为花朵阻挡了外界风雪。 按理来说,离开她后,这朵花就该迅速衰败枯萎。然而它安静躺在慕如镜手中,依然那般美丽动人。 沉鱼冻得有点懵,脑子没转过弯来,直白问道:“你做什么?” “这朵花沾了邪气,用不得了。”慕如镜温和道,“便由我先行保管,它在研究破解魔道力量上,还有作用。” 是这样么? 沉鱼回想了一下,这朵花是晨间被不知哪只鸟儿衔着叼来的,她觉得好看,就暂时换下玉珠,没想到效果意外的合适。 她如今才戴了一个早上,慕如镜就要给她收走吗? 有点可惜…… “作为赔偿。”慕如镜仿佛看出她的心思,灵巧翻手,指间不知何时,凭空冒出了另一朵花。 淡黄色花瓣,白色花蕊。 相比上一朵,清纯略微减少,多了几分浪漫清雅。 在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淡黄色花瓣更是透出异乎寻常的生命力。 可他是怎么变出来的?? 莫非是和他那些小挂饰藏在一起?还是藏在芥子袋中? 他总不能未卜先知吧?只是若不能预知,又为何要偏偏在芥子袋里放进一朵花? “很适合你。”随后,慕如镜笑着为她将这朵花别在发间,动作自然至极,仿佛完全没有任何旖旎心思。 “有了赔罪,便原谅在下吧。” 就连台下的围观群众也没看出哪里不对,纷纷觉得慕如镜率性自然,换作其他人做来会显得狎昵的动作,他做便毫无违和感。 只有沉鱼感受到,慕如镜收回手时,袖袍恰好经过了自己面颊。这如观音般秀美端庄的青年,便这么满脸无事地轻轻点了点她的肌肤,正点在她唇角那小小的凹陷处。 隐蔽地调情。 尤其他身着祭祀长袍,头戴玉冠,神情端庄肃穆像活佛,行为却大胆轻佻到极致,强烈的反差,一如他光风霁月外表下,包裹的是颗厉鬼之心。 换作平时,沉鱼面对他的调情,绝对毫无反应,甚至一巴掌给他爪子拍掉。 偏偏今日她冻得脸颊冰凉,那轻柔抚摸,带给她的感触,居然强烈到异乎寻常。 慕如镜这样冷酷无情的人,身体却十分温暖。 她的脸本能地追逐热源,可慕如镜的碰触,似蜻蜓点水,丝毫不做停留。 那朵小黄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取代了先前的白色小花,在她发间盛放。 “收集到来自慕如镜的能量12点。” 能量增加了,慕如镜目光在她身上却没有任何流连,只听他平静道:“下一位。” 沉鱼被晾在原地,眨眨眼睛,觉得自己像是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 这或许就是慕如镜的真实目的。 人际交往中的拉扯之道,当真是被这小菩萨玩得明明白白。 “沉鱼。”韦御赶紧道,“这边离场。” “嗯好。” 沉鱼不是扭捏的人,慕如镜尝试钓她,她直接全盘无视。 爷不接你招,还能如何? 她走下高台,直接奔向离池,想要和对方说,给她再当会儿暖手炉。 离池自然不会拒绝她。 若不是少年在这方面仍然偏向内敛拘谨,不适应直白的表达自己心意,否则他一定会直说——不要隔着这么远把他当暖炉,最好直接钻进他怀里,他有自信,自己的怀抱绝对比隔着这么远来的暖和。 可惜离池心里虽然隐约有这方面的想法,却没有明确的将它表述出来的思路。 感受到离池那里传来的暖意,少女舒适得眯起眼睛,像只餮足的猫咪。 若不是碍于影响,与在三个男人间端水,否则她真的想离离池再近一些。 他长手长脚,单纯论臂长,怀抱绝对能将她完整地包裹住。 谢孤容盯着眼前的师弟师妹,满心如何棒打野鸳鸯的琢磨。 就在此时,一直对弟子明争暗斗保持沉默的月微尘忽然开口。 “沉鱼。” “嗯?” “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没有呀。”沉鱼睁开眼睛,满脸写着天真无辜,“顾问好像就是想给我净化一下阴煞之气。” 谢孤容冷嗤一声。 那慕如镜只差把手长在沉鱼身上了,他这傻乎乎的师妹还没看出来。 “无妨。”月微尘温和地说道,接着上前向她走来。 沉鱼呆在离池身边不想挪窝,倒是离池第一时间如同被侵入领地的猛兽般,脊背微微弯曲,露出獠牙,随时准备向敌人发起致命攻击。 换做平时,月微尘或许还有心情逗弄一下自己的小徒弟。 但此时,此刻。 银发祭司修长的手指,轻快地自沉鱼发间轻触,随后离开。 他稍稍蹙眉,对离池说道:“这朵花枯了,你怎也不提醒沉鱼更换?” 沉鱼被他挡着,没有看见,只心里悄悄嘀咕,怎么一个两个都爱盯着她的头发来。 也是哦。 月微尘和慕如镜,似乎都很喜欢她的头发,一个送了她发带,一个喜欢玩弄她的发带。 莫非这是他们的什么特殊癖好?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专员,沉鱼立刻将这条珍贵情报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随时准备深入调查。 只有离池看得清楚。 那朵开得正鲜艳的灵花——没错,那是以慕如镜自身灵力凝结而成,他早便看其万般不顺眼,只是沉鱼觉得冷,他优先决定为沉鱼取暖,才暂且放下解决那朵讨厌的花。 可一直对争风吃醋毫无反应的月微尘,此时却突然动手了。 并且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 那朵娇艳清丽的黄色灵花,就这么在祭祀指间转瞬枯萎凋零。 而祭祀若无其事地将花朵递到沉鱼眼前。 “这样脆弱的花,怎可能在镇危峰顶生存,慕顾问未免考虑得过于不周全。”月微尘平静道,“并非每一束花草,都能有净瓶这样的法器保护。” 说罢,他淡淡抬眼,看向了高台之上。 手持净瓶,面容秀美似观音的圣洁青年,也若有所感地垂眸向下。 两者对视。 在这一刻之前,他们至少在名义上,还是一对颇为投契的好友。 沉鱼瞅了一眼,心中莫名冒出个念头。 男人的友谊,其实也挺塑料的嘛。 更何况,这俩货本就称不上挚友。 顶多算是病友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师尊加入战局。 * 宝贝们,今天加班太累了,实在写不了第二更,欠的三千字周末补。 啊,我的中秋假期看来就是还账用的了(悲痛) 第三十一章 :师尊参战 · “瞧。” 银发祭司淡淡道。 只见他指尖轻捻, 原本枯萎衰败的黄色干花,便瞬间粉碎,冷风吹过, 烟消云散。 月微尘轻叹:“多可惜。” 在路人眼中,月微尘乃是清冷出尘的绝世美青年, 只可惜明珠暗投, 进了葬仪脉蹉跎岁月,以至于成了小宗掌门却实力不显。但从卖相来说,月微尘绝对没问题, 只需一眼,便会令人觉得他是高洁清净的性子,对他心生好感。所以外人不会怀疑月微尘的话,只以为这话过于娇气。 然而, 只要是稍微了解些月微尘的人, 都不会相信他那句话中含有惋惜意味。 他根本和慕如镜是一路货色,必须终生□□就医。 说罢, 月微尘望向沉鱼,温和道:“若你喜欢,待你下山后再补偿你一个便是。” “没事没事。” “嗯,”说话素来给人留有余地的月微尘,破天荒直白道,“那颗玉珠,确实更适合你,回去便暂且先换上吧。” 沉鱼同样冰雪聪明。 若说她方才是冷过头,以至于思维变迟缓没反应过来, 此时的她体温回升,离池在身边不断散发着暖意, 顿时恢复了平日机敏。 自然也同样感受到了,月微尘的不悦。 虽然面带笑意,可月微尘确实在不高兴。 如雄狮愤怒于自己标记过的猎物、属于自己的领地,居然会被一条独狼觊觎。 他哪来的胆子? 沉鱼在月微尘自然取下自己发间之花时,便已想明白,之前那朵白花从何而来。 她看玉珠不顺眼,昨晚一直比划用什么东西替换它,这一切都被月微尘借助玉珠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今早,他选中某只幸运小鸟,送来了这朵得到他青睐的花。月微尘觉得沉鱼会喜欢这朵花,沉鱼也确实喜欢,最后戴上了这朵花。 少女戴着这朵花,在世间轻盈招摇,浑然未觉自己已被某只猛兽标记。 因此月微尘心境闲适从容,亦如兽王的游刃有余,他含笑注视少女在花丛中穿梭飞舞。心中知道,月鱼总会再游回他的怀中。 此为独属他一人的愉快。 可慕如镜竟敢毁掉这份愉快。 沉鱼心中揪紧,快速思索自己应当如何回应,接着她听到谢孤容开口。 “女修还是要多些首饰。”大师兄非常耿直,“每天只戴一颗玉珠,会叫人觉得沉鱼寒酸。” 月微尘轻笑,正要随意打发了自己这不甚聪明的大弟子,便听对方语气古怪道。 “师尊,你便是想要沉鱼每日戴你送的首饰,也不该如此吝啬。还是说灵石已消耗殆尽?” 谢孤容有些疑惑。 他虽然多日未曾管理门派内务,却也记得,师尊账上不该如此贫穷。 大师兄非常正直。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虽然目前师尊疑似情敌。可一码归一码,如今师尊追求沉鱼舍不得花钱,他必须要指出,并且需要当众指出。 唯有如此,才能叫师尊认识到他的错误。 谢孤容觉得自己没错。 闻得谢孤容的话,吃瓜群众们纷纷对视:葬仪脉已穷到这个地步了么? “呵。”离池总是第一个嘲讽月微尘的勇者。 少年以满含讥诮的嗤笑,充分表达了自己的讽刺轻蔑。 银发祭司语气仍然保持冷静:“……回去我便与你商议这个问题。” 谢孤容点头:“哦。” “那接下来,净邪的应是我了。”月微尘说道。 “哪有这么简单。”有路人努嘴,“谁能上去闻丧阁早就规定好了,韦御只不过照章办事,怎可能真的一个个排查?” 月微尘只是淡淡轻笑。 而紧跟着—— “下一,一……”韦御打起了磕绊,“一”后面的词语,怎么都念不出口。 银发祭司平静的注视着他。 慕如镜眉心微挑,却也不说话,只轻轻笑了笑。 韦御神色扭曲,众人看到,他甚至开始狠狠咬牙,试图咬断自己的舌头——这似乎并非他的意愿,因为他的眼里满是惊慌。 可在众人奇怪的目光里,韦御动作仅仅只能保持在面部用力,而嘴巴则被外力捏得大开无法闭上的扭曲姿态。 意识到正有两位大佬利用自己角力时,韦御流下了痛苦的泪水,只是那眼泪还未流到腮边,就已被寒风冻成了冰条。 结果自然是月微尘更胜一筹。 “下一位受洗者。”韦御哑声道,“月微尘。” 原来,刚才月微尘注视着的,根本不是韦御。 而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慕如镜。 众人大觉奇怪:这种净化典仪通常不会请小宗掌门来做,总有降低身价之嫌。 除非是新人主持,或者双方素有旧怨。 月微尘露出了适当惊异,仿佛自己也没想到。 但接着,他很好说话道:“无妨,那便到我吧,莫叫韦道友为难。” 祭祀银发黑袍,看起来肃穆而俊美,如九玄之上司掌天下杀伐的仙君。 韦御看着他,却觉得活像见鬼。 不然,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会见到两个慕如镜? 三长老上前,有阻止之意。 能让沉鱼上场受洗,那是因为慕如镜撒了钱,但月微尘可不在事先商议好的协议里,若是临时想加人,必须加钱。 月微尘见他试图阻挡,脚步未停,只温柔开口:“不知三长老可否行个方便?” 三长老只给灵石行方便。 他不耐抬眼,想表示自己不吃这套,要过去就交钱。 结果,就这么撞入那比月光更清冷的金色眼眸中。 月微尘语气平和:“可否行个方便?” 三长老心神俱醉,几乎要溺死在那双金眸里:“可以,可以!” 众人大跌眼镜。 只认钱的三长老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需知道,此前连大长老都对沉鱼的美色动过心,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最后没下手。唯独三长老无动于衷,据说,他当时一听沉鱼是个贫穷美少女,就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莫非三长老不近女色的真实原因……是他好男色? 月微尘一步步向高台上走去,脚步不急不缓。 他甚至没有抬眼看慕如镜一眼。 风雪吹得他银发向身后飞舞,俊美仙君垂眸,单手扶住腰间某物,大拇指轻抵,稍稍向前一推。 锵。 这是剑锋出鞘时的清鸣,如眠龙惊醒,山巅上咆哮的烈风,都被这声剑吟压下。 万籁俱寂,唯有剑鸣。 月微尘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拔剑。 砰。 这是剑鞘被随意丢入雪堆时发出的闷响。 月微尘此时才满意。 青年俊美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愉悦之色。 他拖着长剑,一步步踩着高台,剑刃深深刺入雪堆,轻易斩开千年寒冰,随着他的步伐划出黑色痕迹。 这副熟稔架势,与菜刀切豆腐差不了多少。 若世间有阎王索命,想必就是这样的场景。 看着他一步步走上高台,一步步走向你。 终于有人憋不住嘀咕:“我没记错吧?葬仪脉就是暗门中最弱的小宗,对么?” “是啊,如镜顾问当年可是有凤君的绰号,剑道卓绝……月微尘不会是看顾问生得好看,便觉得他不能打吧?” “啧,还是有点担心。” “能不能去保护顾问呢……” 吃瓜群众们浑然不知道,估计就是把他们打包在一起,都不够那两位煞星一根小拇指。 慕如镜看啾恃洸着月微尘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不跑,也不准备亮武器,怀里仍抱着那只净瓶。 “月兄要净化,最好还是将剑刃放下。”慕如镜从容道,“兵者凶器也,莫要惊扰先祖。” 月微尘面不改色,笑吟吟道:“我是他们先祖的祖爷爷。” 慕如镜:…… 不小心听到的韦御:……! 意乱情迷的三长老:……? 慕如镜随即笑道:“没想到月兄如此幽默。” “并非幽默。”月微尘抬起剑,稍稍眯眼,虚空比划了一下,“大好头颅,从何处斩下,你觉得最为合适?” 分明言笑晏晏,然而唯有面对月微尘的人才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压迫感。 比高山更加威严耸立,比汪洋更加无垠深邃。 并且,他是真的动了杀机。 这种情况下,这小菩萨居然真的与他讨论起来。 “若要我自己说,最好沿中线横切割断。”慕如镜认真道,“此种方法最是干脆利落,不会有任何多余痛苦。” “哦,你很懂?” 慕如镜神色间隐约透着赧然:“闲来无事罢了。” 站在他们旁边的韦御已经快疯了。 这到底是两个怎样的怪物在对话? 将杀人当成练习?专门钻研从哪里下手死得快? 他是疯了吧? 不对,这一定是开玩笑! 然而韦御隔着朦胧泪眼看去,却死活看不出丝毫端倪。 只要他们想,高台下的人约莫一句都听不到,可自己如今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还能活下去么? “此前与月兄相谈甚欢。” “你与门中大多数人也相处甚好。” “不过贪慕荣利罢了。”慕如镜秀美似观音,说的言语却现实至极,“不过些许手段示好,便能令他们死心塌地。” 月微尘稍稍挑眉:“那指使他点沉鱼上去,也是被你折服了?” 慕如镜神情严肃起来:“自然不是。” 月微尘唇边浮现两分笑意,未及眼底。 “可否借月兄长剑一用。” “自然。” 慕如镜接过长剑,接着反手便是一剑—— 韦御连句惨叫都没憋出来,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脑袋已然咕噜落地。 全场一片哗然。 慕如镜,那位引得全门心生仰慕的小菩萨,甚至被暗门请来做祭司的贵客,神仙般的人物,居然在祭祀上当众杀人???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更叫他们不解的是,高台上的四名长老,为何就像是被吓傻了般,半点反应也无。 这可是死人了啊! 慕如镜公然杀人! 唯有月微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秀美青年信手甩剑,剑锋上污血立时撒到雪地上,如寒梅点点,随后立刻被冰雪掩盖。 而剑锋,清亮如初。 慕如镜神情自然,赞叹道:“月兄的剑,果真锋利。” 月微尘接回自己的剑,似是嘲讽道:“你钻研的杀人技巧,不比剑刃更锋利?” “月兄说笑了。” 月微尘凝视着他:“你比我想象的,更能忍些。” “月兄还要如何?”慕如镜仿佛很是心灰意冷,不解道,“素有观音之名的门外顾问,于镇邪典仪上公然杀人,经此一幕,我名声丧尽。” 月微尘根本不上当:“哦,对你我颇有信心,不过一时折损,算不得伤筋动骨。” 银发青年平淡道:“可你若是再碰她。” “这把剑,下次割断的,就会是你的喉咙。” 此处她为谁,二人心知肚明。 尽管才杀过人,可秀美青年明镜般的眼眸里,仍然一片纯粹澄澈。 “月兄何意?” “要直说么?” 月微尘似乎有些好笑。 “那便直说吧。” “想死的话,大可再碰她一根手指头,一根头发。” “而若问理由……因为你很弱。” “仅此而已。” 月微尘眼底浮现少许笑意,金眸因为那点冷漠笑意,而显得愈发华美高贵。 被侵犯领地的万兽之王,终于在此时,一改往日慵懒闲散,冷酷地亮出獠牙利爪,威吓外敌。 而敌人若是还不死心,胆敢冒犯的话…… 下一步,便会是撕碎外敌的咽喉。 “慕道友,以为如何?” 慕如镜眼神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修士。 他早便清楚,月微尘很神秘,并且不止神秘,他还很强。 强到没有人知道他的实力上限,究竟在何处。 当然,现在慕如镜小小地领教到了。 可正因如此。 “好。” 他压下心底狂热,愉快地答应了月微尘。 只有对手足够强大,游戏才会变得有趣。 不是么? 沉鱼在高台下看得心惊胆战。 刚才某一瞬,她真怕月微尘杀死慕如镜。 尽管每天心里巴不得慕如镜死,可为了回家大业,至少在她攻略成功前,小菩萨都必须活蹦乱跳的。 所以方才月微尘逼迫慕如镜,两人明暗交锋,简直叫沉鱼坐立难安,连离池暖手炉都哄不好了。 “慕如镜干什么啊?” 谢孤容确信地说道:“在找死。” 沉鱼:…… “慕如镜可不能死。” 离池敏锐地捕捉到沉鱼一切发言:“为什么?” 沉鱼干脆道:“不要猜测美女的心思。” 离池和谢孤容很好打发,沉鱼一句胡言乱语,便叫他们哑口无言。 “哦……” 可沉鱼没有顾得上安抚离池。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月微尘过于碾压性的武力优势,足以令他无视一切差距,轻松吊打对手。 这样的情况下,她该做些什么……才能叫这场逐渐摆上台面的角逐,变得公平些? 作者有话要说: 问:师尊有多强? 沉鱼:大概是叫慕如镜屁都不敢放立刻表面笑眯眯心里mmp反手一刀麻溜砍死韦御的程度。 加班,累,中秋见。 第三十二章 :纤云弄巧 · 月微尘注视着面前的秀丽青年, 换做旁人,被他的威压所迫,怕是何等难堪失态都有可能出现。 然而慕如镜眼眸仍然澄澈, 神色自然,未有半分畏惧之色。 分明他的身体, 已经因恐惧天敌的本能, 而沁出汗水。 “你很不错。”月微尘温和道。 他的眼里,敌意渐渐散去。 不,那不是敌意。 月微尘对慕如镜从未有过敌意。 因为对方根本从未激起过他的胜负欲。 他方才, 只是雄狮被挑衅激怒后,思忖是否要碾死入侵者罢了。 敌意? 那是落于下风时,弱者才会出现的感受。 而现在,慕如镜的表现, 倒是叫这位隐居人间的仙君有所青睐, 难得起了惜才之心。 ——以离池这等乖戾性子,亦是由于月仙君当初心血来潮, 方才能被收入门中。 慕如镜神色不变,礼貌回应:“承蒙仙尊夸奖。” 月微尘语气温柔:“现在我不想杀你了。” “你也懂事些,好么?” 慕如镜回望他:“好。” 眼神无辜又诚恳。 沉鱼揉了揉眼睛,不知为何,风雪在她身边忽然变得温和,而她自身则突然耳聪目明了一大截,连高台之上的动静都能听清了。 她恰好听到月微尘二人最后一段对话。 沉鱼:…… 于是,她瞬间能够理解,离池为何会轻蔑嗤笑了。 这俩货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慕道友便先处置自己的私事吧。”月微尘道, “在下似乎为你带来了些困扰。” 这话听起来,颇有些真诚歉意。 似乎全然忘了, 最开始近乎侮辱性地逼迫慕如镜动手的人,也正是他。 身着玄衣,银发金眸,面容俊美绝世,而语气温和。 只是性情喜怒无常。 当真如上古传说中的仙君。 一言生,一言死。 说罢,月微尘径自下了高台。 他知道,慕如镜这个聪明人,定然清楚该如何向其他人解释此时情况。 他走到三名弟子面前,轻松道:“我们下山吧。” 沉鱼迟疑:“可是大家还没走……” “净邪典仪已经结束了,我们自可离去。” “行吧。”说着,沉鱼打了个喷嚏,“确实很冷。” 离池迅速将自己搭在手臂上,早便用灵力烘得暖融融的披风送上:“快穿上。” “谢谢嗷。”沉鱼揉揉鼻子,也不和离池客气,只小声吐槽镇危峰的鬼天气。 离池则安静听着,目光始终停留在沉鱼身上。 看到此处,谢孤容方才惊觉:原来衣服脱下来也可以再给沉鱼穿上!? 他怎么就没想到,给沉鱼一直用灵力暖着衣服??? 剑修在自己内心的小本子上又重重记了一笔。 这种细节,下次绝不能忘。 三个弟子,没有一人因方才他的举动感到恐惧,均各自忙各自的事情,更对外界古怪目光视若无睹。 看到这般场面,月微尘觉得稍有些奇怪,却又心生趣味。 他的三个弟子,皆是心血来潮捡来的,打小就与正常孩子不同,长大后更是千奇百怪。 哦,沉鱼不算。 所以相比另外两个混小子,最令他喜爱的还是沉鱼。 月微尘伸出手掌,做虚握状。 沉鱼叽叽咕咕的声音,不由逐渐降了下来,最终归于无息。 “雪,停了?”她不确定道。 接着,比她震惊百倍的声音此起彼伏。 “雪停了!” “冰雹也没了!” “风都变小了!” “镇危峰不是终年飞雪么?莫非是净邪一时真的起效了?” 镇危峰万年飞雪,天空总是被阴霾铅云笼罩,只要走上峰顶,等待人的就是无止息地同风雪搏斗。 可现在,这足以令金丹期修士变色的狂暴风雪,居然停歇了? 慕如镜向暗门高层解释缘由,本颇为焦头烂额,可此等绝景出来后,他与月微尘遥遥对视一眼,就面不改色地承认。 “对,正是净邪仪式起了作用。”他面不改色,眼神带着无奈,“韦道友急于恢复言语能力,同邪祟交易,冒犯冲撞了先辈,属实无奈……” 几位长老才不在乎韦御为何而死。 之所以纠缠不休,除却给下面弟子一个说法外,更是想抬价。 你慕如镜闹出这么大幺蛾子,不加钱,今天这事过不去! 然而镇危峰风雪一停,四名长老不禁惊疑。 ——这不可能啊! 慕如镜从容接过场上主动权: “现在,我们可以再聊聊刚才的话题了。” 沉鱼目光从高台上收回。 此时她已明白,这令无数人惊骇欲绝的天象,究竟是何人所为。 正是月微尘。 轻描淡写间,以一己之力扭转此处天象。 她吐槽:“你好爱他。” 月微尘:“?” “这么高调地帮慕如镜解围。”沉鱼说道,“这还不算偏爱么?” 沉鱼胡说八道,月微尘也没有同她生气。 “风雪,乃是为你所停。”他不疾不徐地解释,“你今日在极寒之地已呆了足够久,哪怕有离池为你用灵力强行加温,也已至极限。若再强撑下去,只会受伤。” 人话说了这么多,沉鱼不太相信,这居然是正版月微尘。 月微尘笑了。 “缘何如此看我?” 她实话实说:“师尊今天好高调,和平时不太像。” “为何不觉得,是我压抑太久?” 几束刺目阳光穿透云层,为昏沉阴霾的山顶带来第一缕晨曦。 阳光洒在他浓密的眼睫上,几乎化作与他眼眸相同的灿金。 可沉鱼更愿意将它比之为淋了蜜。 令人很想舔一口。 “方才一步步提剑走上去时,便心想,若是此剑出去,世间便再无束缚之物。” “最终到底没有出剑,但感觉很不错。” “所以方才高兴,便想替你解决苦恼。”月微尘温和道,“怎样,现在还冷么?” 那当然是不冷的。 甚至有点热。 然而这种取暖方式……着实有些奢侈吧? “不冷便露出些笑吧。”月微尘声音闲适,“小姑娘还是要多笑笑,比较好看。” 离池不悦道:“她愿意如何做,是她的事情。” “离池也当与慕道友多学学。”月微尘批评道,“人家每日笑吟吟的,天然就叫人多几分好感,这都是为人之道。” 离池丝毫不给面子:“哦,那你刚才不还想杀他么?” 月微尘笑道:“你以为我平时不想杀你么?” 离池不惧反笑,一直在少女身边收敛爪牙,仿佛无害幼犬的少年,终于在此时,露出自己足以咬断敌人喉咙的锋锐犬齿。 “那可太好了,我还当只有我想杀你。” 沉鱼:…… 罢了,小场面,小场面。 她记得,前两天月微尘才刚把离池打到半死,而离池也磨刀霍霍,直接杀到师尊寝殿里要人。 病友大乱斗罢了。 都是正常操作。 “今日净邪典仪,还算有些收获。” 月微尘意有所指:“某些东西,收着太久,是会发霉的。” 没人搭茬。 谢孤容发现自己似乎有接话机会,稍作沉思后,他慎重开口。 “比如师尊你这件礼服么?” 月微尘:“……” “我还以为师尊你只有那套白衣,平日总用净尘诀爱惜着。” 说罢,谢孤容有些满意。 他觉得自己“爱惜”一词,用得极其之妥帖,充分表达了对师尊的敬重,以及适度的礼节。 可月微尘只是不由思忖。 自己似乎对弟子过于放手了,以至于叫孤容荒蛮生长,脑子成了这般惨状。 需要好好修理才是。 沉鱼走在三人中间,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作为一个海王,要学会适时糊涂。 这才是真正的处世艺术。 * 沉鱼刚回疏桐苑就把发带摘了。 这玩意儿确实有些晦气。 但不带又不行。 她甚至怀疑,明天月微尘会给她重新送个替换配饰来。 目前来看,从正面对抗月微尘,成功率根本为零。 尤其如今,月微尘对她表现出兴趣,那和其他小白菜偷偷摸摸的那什么,就真得冒生命危险了。 嘶。 这可咋搞? 而且沉鱼不喜欢偷偷来。 她喜欢光明正大的来。 凭啥要她心虚躲避,不能是男人选择理解和包容呢? 这不公平嘛。 沉鱼带着苦恼入睡,但很遗憾,翌日醒来,她仍然没能获得解决灵感。 只等到了一只小黄雀。 黄色的小鸟,不知何时落在她床前,以自己橘色的小巧的喙,轻轻啄响窗扉。 沉鱼迷迷糊糊睁眼,便见一只小鸟歪着脑袋,在窗户外面盯着她看,似乎在等她。 毛绒绒,胖乎乎的一小团。 很可爱的小东西,唯独来的实在太早了。 天才刚蒙蒙亮呢! 但看在小鸟可爱的份上,沉鱼还是揉着眼睛,带着哈欠来到窗前,决定随便给小鸟喂点浆果之类的。 疏桐苑经常有小鸟碰瓷她,类似情况发生多次,关于如何处理,她早就熟练到不行。 她刚一打开窗户,小鸟就扑棱翅膀飞进来。 和它一起落在窗台上的,还有两颗红色的小浆果。 这是给她的见面礼么? 像是樱桃,但质感又要坚硬许多。 沉鱼在手中随意把玩,发现果实过于坚硬,不适合食用,倒更适合……镶嵌发带? 这小鸟怎么知道她想换发带配饰的? 她心生疑虑,困意散去许多,此时定睛看去,便发现了异常。 这小鸟并非乌溜溜的眼珠,而是剔透的玻璃珠眼睛。 下一秒,张口发出人声。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河迢迢暗度,金风玉露……” 小黄雀的词还没念完,就被沉鱼提溜住翅膀,准备丢出去。 “滚。”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充分表达了沉鱼的内心。 慕如镜自然不服。 他扑棱翅膀,努力飞回窗台,仰着小脑袋道:“沉鱼,我寻找这见你的机会,找得好苦!” 可沉鱼只想举起双手,告诉那不知有没有在窥探的师尊。 ——是他先碰瓷的! 我是清白的嗷!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小菩萨扭转战局! 有人信吗? 第三十三章 :尝试 · 慕如镜歪着脑袋:“为何如此看我?” 沉鱼煞有其事:“在想怎么捉住你, 然后丢出去。” 黄雀跳到她面前的梳妆镜上,与她目光保持齐平,语气听起来竟有些委屈:“沉鱼, 你以前从不会如此和我说话。” 或许是变成小鸟的缘故,慕如镜的音色, 本是颇为华丽清透的质地, 如今却稚嫩许多,听起来奶声奶气的。 沉鱼果断吐槽:“若你昨日面对师尊时也能这样底气十足,我现在肯定不会是这样态度。” 委实说, 沉鱼老早就想这么怼慕如镜一次了。 没办法,小菩萨在嘲讽这方面,确实拿捏的死死的。 稍稍出口恶气,沉鱼这才提溜起小黄雀。 “你就这么大摇大摆飞进来, 不怕被发现吗?” 变成小鸟后, 慕如镜脾气也幽默许多,居然还有心情和她斗嘴。 “被发现了才叫大摇大摆, 没被发现叫偷偷摸摸。” “那你肯定被发现了。”沉鱼还当他有什么特别手段,“我之前忘了告诉你,我发带上那颗玉珠由师尊控制,及时彻底隔绝它和外界,也只能叫它看不见,无法令它听不见。” 说到这里,沉鱼发自内心地后悔起来。 她该早些告诉慕如镜这件事的,好叫他能有些防备。 但这也不能全怪她。 谁能想到小菩萨第二天一大早就敢来找她,这么大胆, 月微尘这下能不生气? 小菩萨不会嗝屁吧? “不行,你得快走。”她也顾不得解释别的, 立即为慕如镜打算起来,“能跑多快跑多快,别的不要管了,师尊有多强你也领教过,不需要我再强调。” 她不怕自己这番话被月微尘听到。 月微尘如今对她态度暧昧,无论怎么说,生存概率都比慕如镜大。 慕如镜只是稍微沉默片刻,沉鱼甚至已经给他筹谋逃下镇危峰后该如何继续转向魔道地界。 “但是我对外面了解很少,现在说的都是从书上看到的,实际还是更需要你灵活应变。” 慕如镜问:“你觉得我能在魔道地盘生存下去?” “魔道有别正道,或许师尊在那里掌控力会弱一些。” 慕如镜却像是和她杠上,追问道:“你不是说无法隔绝声音么,那你现在的筹谋,月兄岂不是都能听到?” 沉鱼:“?” 皇上不急太监急,沉鱼再好的脾气,此时也来火了。 “你很想死么?” 慕如镜执着道:“你很不想我死么?” 沉鱼瞬间闭嘴,捏着黄雀就准备把他丢出去。 黄雀扑棱翅膀,从她手中挣扎出来:“若你不想我死,在下就绝不会死。” 换做他本体来说这句话,与他独特的澄澈动人气质结合,约莫会是颇令人心动的情景。 可惜现在他是只肥嘟嘟的小黄雀。 她一戳指头,轻易将小黄雀推了个跟头。我在救你,你自己怎么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那自是有些依仗的。” 小黄雀叽叽喳喳,声音清脆悦耳,只是即使是这般童稚的嗓音,也掩盖不住它声音里满满的愉悦。 慕如镜的生活态度似乎总是很积极。面上永远带着轻如微风的笑容,眼眸稍稍一弯,就是比美酒更加醉人的笑意。 昨日即使被月微尘近乎侮辱的碾压性压制,他此时也未有半分怨恨苦闷之色,着实心态极佳。 虽说沉鱼实在不知他在开心什么,但想来,心里应该是有底气,他才敢这么浪,甚至和她开玩笑。 毕竟这货怎么看也不像是急于求死的人。 “你既然有底气,那就早说嘛。” 小黄雀用小脑袋蹭蹭她,仿佛在对她撒娇,那毛绒绒的感触能令任何人的心瞬间化掉。 沉鱼用一根手指,将黄雀的脑袋推开。 “那你的底气是什么?” 这会儿她说话也放得开了——慕如镜必然是找到了能够屏蔽月微尘的法子,才敢如此放肆。 果然,慕如镜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可听说过,自天地初开以来,那位唯一的仙君——镇魑渡厄仙君?” 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沉鱼并未反应过来。 她没想到,慕如镜不开口则已,一出手,竟就直切要害,查到了月微尘身上的最大秘密。 她神色疑惑:“听说过,是咱们祖师爷的祖师爷吧,怎么了?” “那你应当也知道了,别星宫之下,镇压着恶螭。”慕如镜笑道,“你当我此前为何要你调查暗门弟子失踪之事?” 沉鱼心中愕然,没想到慕如镜居然从那么早便开始怀疑月微尘的身份了。 那慕如镜似乎比她想得更加…… 小黄雀昂首挺胸,自信道:“月微尘,就是被渡厄仙君镇压的那条螭。” 沉鱼:…… 好家伙,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单凭慕如镜的气势,若非她知道真相,怕是真的会深信不疑。 而现在证明慕如镜的方向出现差错,那他所谓用来隔绝月微尘感知的手段,效果怕是也不好说。 但直接叫他快跑肯定不行,显得她好像知道什么一样。 那就…… “都是神话传说里的人物,你怎么确定的?”沉鱼无语,“而且这又能对抵挡师尊起什么作用?” 小黄雀歪着脑袋看她,狐疑道:“你反应好像很激烈?” 沉鱼面不改色:“这种时候了你还玩猜人心游戏?” “确实,年代久远,这些事寻常人极难笃定。”、 “但是……”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人了?” 对于这句话,沉鱼无法发表评价。 她发自内心道:“慕顾问对自己的定位着实十分准确。” “所以我自有些自己门路,这你便不需知道了。”慕如镜道,“总之,月微尘与我相同,皆不是人。” “嗯。” “只是他为仙,或为堕仙,其中推断原理稍有复杂,但世间种族,无非人鬼仙灵四类,他非人非鬼非精灵化身,那只能是仙族了。” “是仙族又如何?” “神仙,自是靠香火延续传承,增强实力。”慕如镜道,“我观他实力,约半久无人信仰,衰退的厉害。” 沉鱼回想了下月微尘实力,原来那也叫衰退得厉害么? “仙族有史以来无非就那几只,强些是应该的。”慕如镜不以为意,“这也是我猜测月微尘为螭化身的缘由之一,螭乃是堕仙,又遭封印万年,正该实力衰退。” 仙族虽为族类,但诞生以来的数量一只手就能数过来——都是常人口中的仙君,所以没有亲缘关系。 只是仙族中,强到无可挑剔的,也就是渡厄仙君一位。 换而言之,镇魑渡厄仙君一人,强到人们单独为他列一个种族。 仙族。 非人非鬼,非山怪精灵,只能以神仙所论的强大存在。 慕如镜的话里信息量极大,与沉鱼的已知情报结合起来,极大补充她对月微尘的形象勾勒。 “所以,你准备?” “月微尘大概就是这世上最后一只神仙了。” 小鸟清脆的声音很好听,可它将“神仙”二字咬得极重,前面的量词又使用了“只”,如此对比下来,神仙二字被衬得十分讽刺。 “你说,我若能将这最后一只神仙杀死,如何?” 小鸟语气轻快道。 “沉鱼你以为如何?” “……你很有自信嘛。” 慕如镜笑了笑,跳到她肩头,亲昵地蹭蹭她的耳垂:“毕竟沉鱼你对月微尘表现得那么在意……我也是会吃醋的嘛。” “你还会吃醋?”沉鱼半个字都不信。 慕如镜只是笑:“你对月微尘有所图?” 沉鱼警觉:“怎么啦。” “表现得太明显了,傻姑娘。”慕如镜耐心道。 沉鱼不上当:“我和师尊清清白白,不要拿你龌龊的思想揣测我们。” 笑话,哪有被人一诈就全盘托出的道理? 慕如镜还没那么神。 “那你为何不觉得,正是因为你对月微尘的图谋,信任他必定能给予你想要的事物——才给了他身为仙族所必须的香火,叫他恢复少许实力。” “……?” 这个思考角度,沉鱼方才还真没想到。 但如果慕如镜前面说的都没有骗她的话,那仔细想想,他的说法可能性确实很大。 慕如镜耐心等待沉鱼思索,直到她神色稍有变化,方才诚恳开口:“如何,沉鱼要与我合作么?” 以前他对沉鱼,更多是领导对下属的口吻。 然而此次镇邪典仪回来,倒是学会邀请她了。 约半是看到她对另外三个男人的影响力,终于意识到“栖月阁明日之星”这一头衔的含金量,想把她重新拉拢回身边。 沉鱼还没想好如何回答,随口敷衍:“你一只小黄鸟和我讲什么条件,去去去。” 说罢故技重施,用指尖去推慕如镜。 然而这次她推到的,不是小鸟蓬松的胸脯,而是丝滑的衣料,与其下结实的肌肉触感。 “这样,诚意够了么?” 不小心摸到慕如镜胸肌,沉鱼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而在最初,她脑海里蹦出的念头居然是…… 这胸肌的分量……嘶。 确实诚意十足啊。 没看出来慕如镜这么有料啊。 不过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想法的离谱,赶紧将黄色废料赶出脑海。 “原来这是你的化身?” “是啊,所以方才沉鱼一直在我胸前摸来摸去。”秀丽青年委屈道,“我还道你必是极喜欢我胸前风景,因此来展示诚意的。” “别别别,这表情不适合你,太奇怪了。” 慕如镜笑了起来:“表情不适合,但人很适合。” 温柔又明亮的笑意,自然地在那双桃花眼中流光溢彩。 “我的邀请,乃是发自肺腑。” “怎样?可要与我合作?” 青年上前一步,执住她的手,将她放在自己左胸。 动作温柔从容,倒也不快,只是沉鱼想躲,却不知为何没能躲开。 “你可感知到我的心跳?” “可能感受到我的忐忑与欢喜?” “你想要的,月微尘能给你,我也能给你。” “凭什么?” “唔,或许是因为……” 慕如镜想了想,愉快地说道。 “求神,” “不如信我。” 如此自信。 如此潇洒 竟要她不求神仙,反倒去信任邪魔的许诺? 沉鱼没有笑,神情甚至称得上严肃。 “我可以告诉你我想要什么,但你能给我那些么?” “请说。” “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的坦诚,你的爱意,与绝对的信任与包容,你能给我么?” 青年眨了眨眼,十分狡猾地回答:“月微尘能给你么?” “我在尝试,而他给了很积极的回应。” “那我也能。” 青年笑吟吟地望向她,竟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味道。 “怎么样,要和我试试么?”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了,累,今晚缓一下。 明天开始连着三天日万。 第三十四章 :无情道种 · 分明知道面前青年是怎样披着美貌人皮的怪物。 分明知道慕如镜嘴中根本不可能有一句实话。 然而, 当青年用那双透彻眼眸温柔地凝睇过来时,她还是不由恍惚一瞬。 正所谓色艳至极,令人心神摇曳。 可慕如镜并未露出嘲笑促狭之色, 仍然是那样自然的笑意,似是觉得, 人被美色蛊惑, 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而且表现出的态度十分自然,不像刻意安慰,叫原本觉得自己社死现场的沉鱼, 紧绷的脊背悄悄放松。 或许是因为,慕如镜底线比常人低得多,自然觉得没什么。 不过接着沉鱼就有点惭愧,这想法比较缺德, 把人想得太坏了——总不能不许慕如镜性格有丝毫优点吧? “不用了。”沉鱼退后一步, 抽回自己的手,“而且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嚣张?” “哦, 那声音放小一点。”慕如镜压低声音,几乎如同耳语,“毕竟我们是在偷.情,是该注意一点。” “你说什么呢!”沉鱼蹙眉。 “所以要不要和我试试?如何防止月兄发现,我可是都准备好了。”慕如镜笑容带着显而易见地跃跃欲试,“而且我确实好奇,当我喜欢一人时,会是什么模样。” “单凭你这态度,就不可能。”沉鱼道。 慕如镜挑眉:“你信月微尘也不信我?” “你和他较劲这个?” “实力上比不过月兄, 那我在沉鱼这里,可不能继续一败涂地。” 委实说, 这时候想些黄色废料不太合适。 但人类的劣根性可能就在这里。 沉鱼的思维几乎立刻发散到……现在是泡姑娘上比赛,那以后,是不是还要比那方面的能力? 她来做裁判? 呸呸呸。 沉鱼心底涨红脸,唾弃自己龌龊。 她什么时候居然这么懂了??? 这种联想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她的意识里! “要不信信我?”慕如镜的面庞凑近她,眼睛亮闪闪的。 她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吐息在她肌肤上氤氲,酥酥麻麻一片。 这小菩萨邀请她合作之后,如今举止算是越来越放飞自我。 “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你的小黄雀模样。”沉鱼面无表情道。 “为什么,”慕如镜好奇道,“因为可爱?因为无害?” “因为你那种状态,我一个弹指就能叫你有多远爬多远。” 慕如镜:…… “唉。”秀美青年叹气,“沉鱼对别人都很温柔,唯独对我凶巴巴的。” “我也不懂。”沉鱼实话实说,“你一旦那样笑着,我就觉得很……” “什么?” “算了吧。” 慕如镜好奇心旺盛:“什么什么?” 沉鱼认真道:“想骂你。” 慕如镜:……所以他在找骂么? 小菩萨收敛笑意,露出几分正色。 “那说正事。” 沉鱼做请的手势。 “目前你我之所以犹疑未决,不就是因为对月微尘了解太少,无法确定他身份么。”慕如镜说道,“我调查月微尘身份时发现,他自六千年前一场人魔大战后出现,作为新秀天才,被破例补充进时正虚弱的归古剑派内,正常出身记录都有,但更细化的,便借口毁于大战之中,纯粹空白。” 沉鱼蹙眉:“六千年……那时候很多制度不正规,没有也很正常吧?” “不不不,这里面的门派规矩可多着呢。”慕如镜笑道,“这会事态紧急,下次同你慢慢讲解。” 别的不说,勾心斗角这方面,小菩萨确实有点东西。 “我们现在需要寻找六千年前,对新晋弟子有所了解的证人。” 沉鱼分析:“六千年……想有这个寿命,需要化神期大圆满的修为吧?而且这种大人物,想要联系也不轻松。” 化神期修为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说低是因为,沉鱼的四个男人,人均合道起步,最高则是天字第一号仙君。 说高则是因为……普天之下,化神也没几个啊? 须知道,化神之上,只剩合道渡劫两个境界,渡劫一旦成功,便可白日成仙。化神大圆满,那已经是能空降门派掌门的实力了。 归古剑派的当代掌门,似乎也只是刚刚摸到化神期。 “自人魔大战中活下来的化神期确实极少。”慕如镜道,“据我所知,全天下也就两个吧。” “那倒是不难找,但你是有想法了么?” “嗯。”慕如镜又从容微笑起来——这人根本保持不了多久严肃,“我们可以去找死了的化神期?” 沉鱼:“你要掘坟?” 她纯属胡说八道呛声,然而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对!”慕如镜笑吟吟道,“不愧是沉鱼,深知我心。” 沉鱼总觉得慕如镜在胡说八道:“你真要掘???” “当然,不过不是我掘,是归古剑派百年掘一次的盛会,凌霄会。” 慕如镜不疾不徐道:“凌霄乃是六千年前陨落于人魔大战中的天才,天生无情道种,钦定为下代归古剑派掌门,却为庇佑人族,独战三万邪魔,力竭而死,” “他陨落后,为了纪念他,每隔百年,归古剑派都会举办一次凌霄会,据说每次比试头名,都能得到与凌霄剑灵交流的机会,剑道修为大有裨益。” “不过大多数人参与凌霄会,大概还是想得到传说中凌霄遗留的无情道种吧。”慕如镜随口道,“只是凌霄会举办六千年了,传说中的无情道种从未有人接触过。” 慕如镜的话里,沉鱼精准圈出重点。 无情道种。 这个玩意儿她熟啊,不就是谢孤容么? “无情道种从古至今只会有一个?不会轮回转生?” “嗯,道种会自行选择宿主,据说与命数有关。”慕如镜兴趣广泛,嗜好读书,对各种旁门左道的消息均有涉猎,“但被选中也没什么好的,化身道种后,也算不得人了。” 沉鱼:!!! 也就是说,师兄虽是先天无情道种,却没有得到觉醒契机。 难怪。 她就说谢孤容在书中修无情道,冷漠孤傲如霜雪,可为何接触后的他,外表虽冷,说话也不中听,但人味儿很重,并非月微尘或者慕如镜那般,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半天是无情道种根本还没觉醒。 凌霄会大概就是属于他的契机。 “所以,我建议你参与此次凌霄会,并夺得头筹。”慕如镜一本正经道,“活了六千年的人不好找,活了六千年的鬼,倒是很多。” 沉鱼觉得有些不妥,然而仔细想想,便发现慕如镜这个提议的可能性,确实比找当年证人来得靠谱的多。 “月微尘出现时间,大略就在凌霄陨落前后,他的剑灵必然知道端倪,”慕如镜道,“唯有最优胜者方可得见剑灵,所以——” “加油吧,沉鱼,就靠你啦。” “嗯???”沉鱼警觉道,“怎么就只靠我一人了?” “你莫非要我这门外顾问下场,以大欺小么?” 沉鱼想吐槽他的偶像包袱。 在昨日被迫当众杀人后,慕如镜都不知掉粉了多少,结果现在还搁这儿拿捏形象呢? “变成小黄雀不就行了。”沉鱼道,“我看许多人都有个灵宠什么的。” 沉鱼不了解灵宠,因此一直没有尝试这方面。 红玉那只仙鹤倒是乐意充当她的灵宠,然而仙鹤终究观赏性与珍惜性的价值更高,实在不适合作为灵宠同她一起战斗。 “确实,以我的化形术,普天之下也没有人能察觉到端倪。” “师尊呢?” “小鱼儿,”慕如镜无奈叹气,“你以为你到底是凭什么能够和我在这里大胆偷.情?” 言外之意,他自有屏蔽月微尘的手段。 唔。 少女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慕如镜不是自信从容,认为他必不可能喜欢她,因此频频拿这件事逗弄她么? 那她现在倒是也有个计谋。 就从今天开始拿捏慕如镜吧。 “我总觉得不可靠。” “为什么?” “你这人就很不可靠。”沉鱼摇头,一副不信任的模样,“我对你很没信心。” “那需要我来证明什么?” 沉鱼道:“怯懦一点的话,就变作小鸟,在师尊附近飞过,看看他会不会发现。” “那大胆呢?” “变作小黄雀,与我共处一天。”沉鱼认真道,“我会去找两位师兄,找师尊,找其他人来看看,你的伪装是否确实如此有效。” 慕如镜望向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奇异。 “怎么?” “不,只是觉得,不愧是沉鱼。”慕如镜赞叹,“总是会有许许多多令我眼前一亮的大胆想法。” 他满嘴虎狼之词:“不就是当着月兄的面偷欢么,我喜欢。” 沉鱼无语:“离了偷这个字,你就不会说话了是么?” 结果小菩萨反倒过来教训她:“沉鱼,偷情应有偷情的自觉。将态度摆正,方可万无一失。” “行吧。”沉鱼问,“那你变不变?” “当然要变,”慕如镜道,“原本凌霄会也不是你一人能参与的。” 至于其中缘由,慕如镜建议她询问谢孤容。 “谢孤容就是你最适合的队友。” 他一手捏诀,再度化作胖乎乎圆滚滚的小黄雀,落在她肩头:“我随你一起去。” “夺得凌霄会头筹,这便是你接下来的任务目标。” 哦豁。 闻得这句话,沉鱼也不由暗暗感叹。 正如慕如镜觉得,她总是能给他新奇体验,想法独特一样。 她也觉得,慕如镜的男菩萨人设,从来没变过。 知道她担心谢孤容在凌霄会里出意外,就立刻给她一个必须和大师兄组队的理由,甚至亲身上阵做军师…… 这把骨灰烧了,得能掉几斤舍利子吧? “啊啾。”小黄雀打了个喷嚏,小脑瓜上的绒毛都被带着晃悠悠。 “沉鱼,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 “自信点,我时时刻刻都在心里诋毁你。” 沉鱼认真道。 然后成功把慕如镜又逗笑了。 “现在我对你很有信心。” 他笑吟吟道。 “我开始觉得,我以后或许会很喜欢你了,沉鱼。” 当然,这句话也被沉鱼归为了假话。 毕竟慕如镜这么说的时候,一点能量都没给她。 尽管还没搞懂能量产出机制,但沉鱼确定,能量增加不一定是好感度增加,可能量不变,那好感度一定没变。 呵,男人。 沉鱼在心里唾弃小菩萨,随后一手将小黄雀抓住,塞入自己的袖口。 “别出来,不然肩头站只黄雀太奇怪了。” 慕如镜语带委屈:“你嫌弃我?” 沉鱼毫不犹豫:“嗯。” 小黄雀长长的叹息一声:“我们之间误会很多啊。” 沉鱼懒得和他贫嘴。 现在,她要去和大师兄谈话了。 无情道种,这才是接下来的工作重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明早放出来,大家十一点时候来看吧~ 是大师兄主场。 第三十五章 :关心 · 谢孤容每日出没的地点都很固定。 无非就是寒松苑休息, 晨起后前往练武场修行,枯燥的生活里几乎没有别的安排。便是有出门,也一定是前往某处为亡魂主持葬仪, 然后便匆匆赶回。 他就像是一盆花,或者一棵树。 安静地吸收阳光雨露, 沉默地在某个角落生长, 不干扰别人,也不会轻易被人吸引。 ——至少谢孤容自己是这样想的。 直到少女吵吵嚷嚷的声音自大门外远远传来。 阴暗中,青年默默睁开眼睛。 沉鱼来了。 他瞬间分辨出清脆声音的主人。 于是青年手中的剑, 不自觉慢了半拍。 意识到这点,他不由蹙眉,随后将剑收起。 他还从来没有过出剑迟缓这等低级失误,对于剑修而言, 出剑过慢在某些场合下足以致命。 这并不是沉鱼的错, 因此谢孤容虽然蹙眉,却很快舒展, 只是平静着神色,等待她的到来。 “何事?”剑修青年开口,“此时应当是练功时间。” “我来说正事,说完正事就走。” “好。”谢孤容道,“你的课业我明日检查,若是不过关,这几日都不得外出。” 沉鱼稍稍睁大眼睛,露出惊讶神情。 “莫说我以前没说过功课需要考校。”谢孤容平静道,“禁足之事, 我说到做到。” 沉鱼当然信谢孤容说到做到。 其实这么一说,她也想起来, 谢孤容以前似乎提过他会考核她,她倒是也日常练了,就是不知道按照谢孤容的严格标准,她能不能过关。 ……不管了。 交给慕如镜! 他们现在可是盟友,交给她的任务那么多又那么重要,若她被禁足了,那可是联盟的损失。 “没问题。”沉鱼答应,“我都练了。” 谢孤容道:“嗯,那你现在可以说正事了。” 在演武场稍显昏暗的光线中,他的五官越发深刻。英俊容貌显得冷硬而俊美。 “师兄,你知道凌霄会吧?” “知道。”青年抬眸望向她,“怎么?” “我听说各个小宗都会派出自己的得意弟子参加。咱们是你要去么?” “嗯。” “你以前参加过吗?” “没有。” 沉鱼问:“为什么啊?” 青年眉心微蹙:“你怎如此关心凌霄会?” “不都说每个门派都会派出自己的得意弟子参加么?”沉鱼拍拍胸脯,“师兄,你看我怎么样?” 谢孤容沉默两秒,怀疑道:“你要参加?” “不好吗?” “不可。”谢孤容摇头,“太危险了。” 沉鱼早就想到谢孤容会这么说了,于是笑吟吟道:“这不是有你么?” “那我若要走呢?” ……嗯? 什么意思。 “你要走?” 葬仪脉的演武场不大,与其他流派宽敞明亮的场地相比,几乎只相当于一个小角落,这里终日阴暗而封闭,只会因青年瞬息明灭的剑光,而被瞬间照亮。 可演武场从来也只会有谢孤容一人,所以即使小了些,也勉强装得下大师兄的练剑动静。 谢孤容的目光落在某面千疮百孔的石墙上,用真火灼烧加固过的墙面,能够抵御金丹期修士的全力一击,然而如今上面满是深刻剑痕。 均是他在过去百年中,一道道斩下的。 “葬仪脉我待不了两日,”谢孤容道,“便会转入破魔阁。” 破魔阁,与闻丧阁,金罗阁一起,位列暗门三部之一,主管祓除邪祟,斩妖除魔,其中部员,无不是强悍至极的修士。 离池虽然是葬仪脉弟子,然而户籍里,也是破魔阁下属杀手。 空荡荡的演武场中,只有谢孤容说话的空荡回音,与不知哪里传来的,滴滴答答地水滴声。 沉鱼仿佛走神:“哪里又漏水了?还是得汇报总管叫傀儡来修。” 谢孤容冷酷地拉回话题:“就在此次凌霄会前,我就会转门。” 她必须看他了:“你去破魔阁做什么?” “葬仪脉太弱了,我志不在此。”谢孤容道,“所以我需要告诉你,此次凌霄会我无法代表葬仪脉出战,劝你放弃。” 其实沉鱼知道谢孤容迟早会离开葬仪脉。 但这是不是来得太快了点? 而且修真界虽比人间风气宽松,可作为弟子,流窜串门亦是违反门规的行为,而她能力偏弱,又生得极美,平时都宅在门派里不出去。 换句话说,谢孤容一旦转开葬仪脉,就和转学无异,两人见面时间会锐减。 其实走也就走罢,偏偏谢孤容态度看不出丝毫迟疑。 这就是男人么??? “师尊知道么?” “他早便知道,”谢孤容道,“所以他已经向上头申请,本次凌霄会,葬仪脉选择放弃。” 沉鱼无法理解。 按照谢孤容的实力,其他小宗的弟子就算加在一起,估计都不够他收拾的,那他为何要巴巴加入破魔阁? 她当然不想谢孤容走。 两人攻略之路才刚起了个不错的头,男主角这就要转学跑路,那她这出戏怎么唱下去? “人各有志,你不必理解。” 谢孤容顿了顿,随后转开眼不看她,“明日检查若合格,我便离开。” 这么快? “那我明日若是没过呢?”沉鱼追问,“你不是说要禁足我么?” “你说你练了。” “我也可以没练。”沉鱼找到了偷懒的正当借口,并且,还能借机刷把好感。 她盯着谢孤容,认真道:“我不想你走。” 青年眼眸素来像浸透霜雪,黑棱棱的透着冷,他原本转眼不看沉鱼,垂着眼睫,遮住眼中神情。 可在沉鱼的直白发言后,剑修青年下意识抬眼,对上了她的目光。 那双黑玉眼眸中的冰层破碎,泄露少许其下掩盖的真实情感。 有点惊讶,又有点茫然。 当他露出这种柔软表情时,人就能发现,谢孤容虽然气质冷漠强势,面容俊美英气,可他的眼睫其实很长,眼尾处甚至还有些翘。 若非他的面容总体英气俊美,侵略性极强。这种眼睛其实是有些温柔秀气的。 毛茸茸的,令人想借阳光细数,或者用指尖轻轻拨动。 到了此时,谢孤容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人各有志,你年纪还小,不理解很正常。” “居然说感谢。”沉鱼笑,“师兄难得这么客气。” 谢孤容没有搭茬,只认真地望着她,视线近乎细致地描摹。 这种郑重其事的态度令她意外。 不就是准备转门,然后要代表其他宗门出战么?套用一下就是男女朋友合伙创业失败后分手,然后男朋友另求白富美,做了上门女婿,准备替岳父征战商场。 又不是生离死别,为何要做出仿佛死生不复相见的沉重态度? “莫要任性。”谢孤容道,“我不在,师尊不得参加凌霄会,无人能够陪伴你。便呆在宗门中修习吧。” “真的不能说理由么?” 谢孤容道:“不能说。”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莫非有什么禁制? “小师兄也可以陪我去。”再不济还有慕如镜。 总之,单冲谢孤容的态度,她就知道此次凌霄会定然有鬼,那必须得去。 谢孤容深深皱眉,分明来了怒气,一句话不自觉—— “听话。” ……? 两人无声对视,直到看清少女眼中的惊讶,谢孤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脱口而出了什么、 他从不会如此对人讲话。 “总之我有自己的主意。”沉鱼一本正经道,“师兄你厉害,年纪也比我大,我肯定管不了你,你也不要管我。” “莫要任性!” “现在可以听话,但你马上就不是葬仪脉的弟子了。”少女歪头,眼底流淌着狡黠挑衅的光,“你又不是我大师兄,我凭什么听你的。” “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转门,凌霄会到底怎么了。” 青年沉默两秒。 “我只是觉得,你不适合去。” 沉鱼按照谢孤容往日表现,合理推断:“因为我太弱了?” 说完,她稍稍睁大眼睛:“师兄,你该不会说你这么急着走也是因为我吧?觉得我会拖你凌霄会后腿,才赶着跑路?” “不。” 沉鱼方才的某句话,似乎戳到了青年的某个点。 她如此坦诚,叫他的那句真心话,也自然而然地…… “修仙乃是逆天而行,修士本应迎难而上。”谢孤容轻声道,“你想挑战凌霄会,我应该勉励你。” “但是。” “我更不希望你受伤。” 滴答。 滴答。 不知哪里漏水的破落演武场中,一时十分安静。 他是仍未完全雕琢出的璞玉,在这不见天日的演武场中,消磨了百年。 本应是惊艳天下的名剑,却必须含光内敛,唯有寥寥数人知道他的锋芒。 但现在,谢孤容决定不再忍耐。 正确的时间里,说正确的话,做正确的事。 因此他并不觉得突然,也不觉得仓促,这些本就是他决定好。 唯一算作意外的…… “转门的理由我无法告知。”剑修平静道,“可不希望你参与的原因,确实只是因为如此。” “若我定要参加呢?” 少女屏息,认真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回答。 “我会担心。” 谢孤容毫不犹豫道。 “然后,会以最快的速度击败你,令你出局。” 沉鱼的心跳错了一拍,竟是有短暂的某瞬,小鹿蹦跳的感觉。 谢孤容平时太不说人话了,稍微正经一点,就叫人有点……另眼相看。 而他说的都是实话。 那就不是讨厌她才决定离开了。 谢孤容不知少女心事,说罢他彻底想通了。 “实在想参加,便参加吧,只当让你下山透气了。” 他已然有了主意。 在第一轮比试刚开始的时候,他就会立刻攻击沉鱼,令她速度返回宗门。 这样,就不会出事了。 嗯,就这么办。 见少女仍站在原地,隐含羞怯望着自己的模样,谢孤容不由开口。 “你怎的还不走。” 心中的小鹿动作一顿。 沉鱼生出不妙感:“嗯?” “事情说完了,还不离开么?”谢孤容疑惑地看着她,“是要我送你吗?” 凛冽的黑眸,满是真切疑惑不解。 简直可以气死人。 啪叽。 心中的小鹿,就这么摔断了腿。 沉鱼在心中默默鄙视自己,刚才居然想趁着气氛正好,和谢孤容谈谈情。 她怎么不想想—— 这货配么? “好,我走。” 沉鱼木然。 “嗯,不送。”谢孤容重新拔剑,随口道,“记得认真准备,明日考核。” “哦哦哦!”沉鱼愤愤道。 离开演武场后,慕如镜不由赞叹。 “沉鱼,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能干些。” “什么都别说了,快帮我想想明天考核怎么过。” 沉鱼面无表情道:“按照大师兄今天的态度,我怀疑明天他会把我痛打一顿。” “……嗯?” “把我打断腿,不一样可以阻止我参加凌霄会么?” 慕如镜:??? 还能有这种操作?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二更~ 第三十六章 :年下 · 慕如镜赞叹道:“你的魅力确实无人可挡。” “我看你挡得就挺好。” “这不是需要沉鱼再努力些么?”慕如镜笑吟吟道。 沉鱼轻哼一声。 “将这谢孤容拿捏住, 他日后必有大用。只是话说回来,他天资极强,心性坚定, 却不知之前为何甘愿在葬仪脉中籍籍无名。” 慕如镜用黑豆眼盯着她:“因为你么?” “看什么呢,和我没关系。” “我看他倒是很喜欢你。”慕如镜兴味盎然道, “且他心境纯质澄澈, 一瞬动心,怕就是一生心动了。” 并且,继离池之后, 慕如镜也发现了秘密。 自己的这位竞争对手,似乎思维模式十分独特。 慕如镜剔透清彻,谢孤容那些纠结的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 “别这么说别人。”沉鱼纠正, “是我在骗人感情, 你是帮凶,做错事还这么嚣张, 折寿的。” 小黄雀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 相比离池对谢孤容的蔑视,小菩萨想得更多些。 “我的错我的错。”说完,他道,“你知道吗,他喜欢你。” “一点点而已。” “那你喜欢月微尘?” “一点点而已。” “不老实,”小黄雀用喙叨她一口,“你怎么不说也一点点喜欢我。” 沉鱼将小黄鸟脑袋推开。 “如果你一直是这副模样,那我确实可以有一点点喜欢你。” 四两拨千斤。 沉鱼嘻嘻哈哈间,就将原本敏感微妙的尴尬话题糊弄过去。 “总之快想办法, 慕顾问。”沉鱼叮嘱,“不然明天师兄真有可能打断我的腿。” “嗯, 今晚便会给你办法,此事不难。” 慕如镜虽然不是好人,但一旦正儿八经地作为队友,站在同一阵线时,就会给人感觉极为靠谱。 “那我们先去找离池。”沉鱼说道,“师兄不参与,除你之外,此次凌霄会我必须还有一个同伴。” “好。”慕如镜很配合。 他看起来,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揭穿。 * 离池难得乖乖呆在问风苑中。 须知道,此前他对葬仪脉与月微尘厌恶至极,连多呆一秒都觉得恶心,因此从不在这里居住。 连将问风苑称为客栈,都算是对它的抬举。 沉鱼最初推门走进问风苑时,心中仍然有些小担心,说不定离池一时意气,或者有什么意外,便不住这里了呢? 到时她该去哪里找。 直到她走进前厅,关上门回身时,正正对上角落处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离池站在那里,已不知看了她多久。 气质透着阴郁。 “你怎么站在角落里?”沉鱼面不改色地问道,“来这里坐嘛。” 见离池仍然戴着那副青铜鬼面,沉鱼走上前,点了点他的脸颊:“快摘了,天天捂着,也不怕出痱子。” 一直沉默的少年此时方才给了些回应:“痱子为何物?” 哦。 痱子是正常人才会有的东西,修士寒暑不侵,自然不懂。 “是凡人的某种疾病。”沉鱼说道,“捂得久了就会长出来,会很痒,挠破的话可能留疤。” “嗯。”少年便没有再追问,配合地摘下面具,露出鬼面之后,那张昳丽到令人心动的面容。 不夸张的说,离池摘下面具时,整个昏暗的前厅都因他的美貌而亮堂了不少。 他从不花费心思过多装饰自己,穿着打扮简单,脸上也没有丝毫多余装饰。 均是最纯粹的他,浓密英气的美貌,乌黑清冽的眼,轻薄而红润的唇,眼睫微垂时,天然有种令人怜惜的少年气。 他长发有些潦草地扎成高马尾,看上去颇为敷衍。 “昨晚,还是不舒服么?” 昨晚是下弦夜,鬼气最盛之时,也极容易引发离池失控。 原本她需要在下弦夜与离池交合,然而两人前两日才做过一次,镇邪典仪上离池非但没有杀人,反倒为了给她取暖燃烧了相当部分灵力。 因此昨晚离池给她传来消息,让她别去,下弦夜的鬼,终究具有极高危险性。 “但是这我们也要去看看吧。”千机提议道,“离池都诅咒发作了,陪着他加的好感度更多吧?” “不,越这样才越不能去。”沉鱼道,“今晚他不可能出事,晾他一晚上,明天早点去探望就好。” 千机纳闷:“为什么?” “离池进度太快了。”沉鱼摇头,“而且居然有自诩正宫的想法,要给他降降温,同时明确一下与我的关系。” 这怎么可以呢。 四个男人都是她的目标,都是她的翅膀,要尽力保证小朋友们进度一致。 “他占有欲和攻击欲都很强。” 对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极富敌意,必须时刻牵紧绳子,以防伤人。 千机吃惊道:“我还以为你有点喜欢离池……” “一点点吧。”沉鱼道,“姑且也算是为他好,这种尖锐刚硬的性子,太容易折断自己受伤。” 千机永远无理由选择支持沉鱼。 所以她解释完,千机就没有意见了。 “好,那就明天去。” 于是,沉鱼当真踏实睡了一晚。 狗勾果然心里还是有些委屈介意。 自她进来以后,就基本没说过两句话,只是用乌黑清冽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她。 摘下面具的离池,面容干净漂亮,说不出的清秀感。 “你很喜欢我的脸?”他问道。 少女笑吟吟地坐在他身边:“是我喜欢你的优点之一。” “你进来以后,一直盯着我的脸看。而且你很喜欢我摘下面具。” 前半句话还只是普通的吃醋,后半句话,气氛瞬间急转直下。 “你害怕作为恶鬼时的我?” 他的声音平静,可谁都能感受到,这副平静极不稳定,如脆弱的冰面。 他眼神添了几分冷意:“还是说,你觉得我是——” 少女柔软的食指抵在他唇边。 “嘘。” “别说啦。”她清灵的目光望着他,里面没有半分畏惧,只有少许委屈担忧,“你这么说自己,会觉得很开心么?” 离池:…… 少年心中稍涩,冷淡地转过头去。 他昨晚痛了一夜。 仿佛自骨髓深处生出的疼痛,缠紧肺腑,向四肢百骸蔓延,连灵识都痛得蜷缩在一起,被烈火炙烤。 是即使剜出血肉也无法停止的痛。 他昨晚虽说担心沉鱼,不叫她过来,可当沉鱼真的一晚什么都没说时,他心里又极痛苦愤怒。 “我昨晚,其实想杀了你。” 那时候几乎觉得沉鱼背叛了他,觉得只要杀死她,沉鱼就会永远陪在身边。 前厅并未得到应有的打扫维护,此刻门窗紧闭,阳光照不进来,昏暗室内便只有少年隐匿于暗影中的半张侧脸。 线条倔强又透着狠戾。 果然。 想将狼驯服为犬,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骨血里,终透着狠与冷。 “然后呢。” “然后我又觉得,让你别来果然是对的。”少年低声道,“我果然会伤害你。” “还好你没有来。” 离池低的声音,如同漂浮不定的雾气,幽幽的,低低的。 沉鱼捧住他的下巴,叫他转脸回来看自己:“我的错,昨晚应该来的。” 少年顺从的转过脸,却垂眼不看她。 “没关系。” “肯定有关系。”沉鱼问道,“还有哪里痛,我给你看看。” 少年冷冷道:“不疼。” “好的,哪里都痛。”沉鱼眼睛眨都不眨道,接着将他抱在怀里,“有没有好一点?” 离池的脸埋在少女颈侧,敏锐的感触让他知道,少女的脉搏如此富有生机,身体又如此温暖柔软。 他必须极力克制自己,才能令手不要不听使唤地抱上去。 可再想叫它推开沉鱼,手就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了。 千机汇报:“收集到来自离池的能量3点。” 离池真的是好孩子。 沉鱼在心里想到。 昨晚他会生气,沉鱼已经猜到了。 类似于痛经男友打游戏,自己痛了一晚上,男朋友屁话没有。 只是她没想到,离池的痛苦已经到了想杀了她的地步。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扣她半点能量。 沉鱼粗略的将加能量,归于她令目标产生正面情感,扣能量则是负面情感,具体原因肯定更细化,只是她暂时还没摸透。 ——离池没有扣能量,这才是她现在如此放松的原因。 “下次会一直陪着你的。” 离池不想回应。 感觉很丢人,显得自己很没有身价。 但如果一直不回应……沉鱼会误解么? 沉默半晌,少年终究快速又低低的“嗯”了一声。 温热的吐息蔓延在她颈窝,短暂的微痒。 “没关系的,你我年龄相仿,不用那么拘谨。”沉鱼说道,“你多大。” 离池道:“一十有六。” “我也是。”沉鱼决定深入这个偏向轻松的话题,“那你的生辰呢?” “七月初七。”离池道,“因为七月正值仲夏,故名【池】。” “那不是七夕么?”沉鱼惊讶笑道,“另外,你比我小一月。” 沉鱼不知原主生辰——炉鼎能有具体年岁已经不错了,所以说得是自己原本生辰。 离池反应淡淡:“哦。” “我比你年长一月,”沉鱼笑道,“那是不是要叫姐姐?” 少年立时抬眸,露出错愕。 “来,叫声姐姐听听。”沉鱼兴致勃勃道。 “方才口误,我实为五月出生。”少年冷淡道,“你应当称我声兄长。” “师兄师兄师兄。”沉鱼笑眯眯,“我叫了,该你啦。” 离池嘴唇紧抿,冷酷昳丽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丝,除平静淡漠外的情绪。 应该说自己的生辰一月初,这样沉鱼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自己去。 少年心中懊恼,随后道:“你有何事?” “我看你方才找我时,似乎有话要说。” 乖戾冷酷的鬼面夜叉,不知何时,也学会了转移话题呢。 只是用的次数太少,痕迹还略显青涩。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下不叫姐,心思一定野。 沉鱼:我叫你小师兄,你叫我姐姐,咱俩各叫各的。 离池:…… * 卡文严重呜呜呜呜,给大家磕头了。 祝宝贝们中秋快乐! 本章掉落红包作为补偿嘤。 第三十七章 :叛出师门 · 沉鱼只笑眯眯地看着他。 昳丽少年转开眼, 淡淡道:“为何如此看我?” “我得先声明。”她促狭道,“其实我看懂你在转移话题了,但是现在我决定假装没看懂。” 少年语塞, 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自在,接着低声道:“你都看懂说出来了, 又何必遮掩。” “因为体贴我的离池嘛。”她皱眉, 故作严肃道,“昨晚叫你受委屈了,今天可不得配合一下你?” 少女说话时, 眼角眉梢皆是明亮又快乐的笑意,极富感染力,一闪一闪的模样叫人移不开眼睛,仿佛也会被她的笑意感染。 离池唇角不由自主地跟着向上弯, 只是刚弯到一半,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于是线条瞬间拉下。 “你总会如此……”花言巧语。 他忍住将欲出口的话, 只留给她固执的侧颜。 “又生气啦?” 什么叫又? 他只是说了客观事实。 此时,若是留心,就能看到,少年身上的黑色纹身如同逐渐苏醒的眠龙,呈现不稳定的扭曲,妖异诡谲。 镇邪咒的疼痛也随之愈发清晰刺骨。 沉鱼或许注意到了,又或许没注意到。 而这已不是重点。 因为她只是无奈叹气: “哎呀,我的离池又生气了。” 我的。 简单的两个字,自她唇齿间轻盈吐出时, 就如什么威力强大无匹的符咒,叫他心底蠢蠢欲动的恶意瞬间平息。 他身上逐渐焦躁刺激的感触缓缓褪去, 灼痛消散,留下淡淡的酥麻感。 完全生不起气来。 “没有。”他如此答道。 “真的吗?” “嗯。” “那就好。”她望着离池,温声说道,“我比较粗心大意,有时候会忽视你的感受,你要是不高兴,直说就好,不要憋着闹脾气。” “这样子很伤感情的。刚才你就吓了我一跳,换做别人,肯定受不了。” ……确实有道理。 离池知道自己是怎样阴郁乖戾的人,除了沉鱼,从没有人愿意不计一切,温柔善意地接纳他。 他理应感激,并珍惜。 况且此时冷静后,离池也觉得,男人这般扭捏于情.爱,显得格外不成器。 不就是昨晚没来陪他么? 嘴上说让沉鱼不要来,心里却又苛求她真的没有来,未免太没担待了些。 凶戾的神情自他眼底淡去,重又变回那个昳丽俊秀的无害少年。 “说正事吧。” “是这样。”沉鱼道,“马上就是凌霄会了,我想参加,可是咱们师门情况你懂得,目前只有我想参加,我就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组队。” “好。”离池毫不犹豫地答应。 答应完,他问:“你为何不邀请谢孤容。” 净邪典仪上,谢孤容的表现让他印象深刻。 尽管觉得傻子对手不足为惧,可他在乎沉鱼的态度。 “而且,凌霄会不禁生死,通常都是有一定经验的弟子才会参加,你为何想去?” “实话和假话,你要听哪个?”沉鱼诚恳地望着他,“我不想骗你。” 听到这里,离池已然猜到方向:“实话。” “我是为了阻止师兄转门才去的。” 沉鱼将谢孤容的决定简单描述,重点则是:“他觉得葬仪脉很弱,我便想,若是能在凌霄会上正面击败师兄,他或许就能回心转意。” 随着她的言语,少年神色越来越冷。 “生气了?” “没有。” 还是相似的对话。 不过—— “好,我陪你一起。”离池道,“与你一起击败谢孤容。” 当然,嘴上对沉鱼如此说,离池心里则琢磨着,借凌霄会生死不论的机会,名正言顺的干掉谢孤容。 他不需要沉鱼解释,也不需要她为难。 他本就是一个杀手。 杀手杀人,需要理由么? 只要问题本身消失,他和沉鱼就不会有问题。 很合理。 沉鱼总觉得离池表现出的平静不对劲,但这结果本就是她想得到的。 就在她准备抛出下一个话题,继续刷刷好感时,离池忽然瞥来一眼。 “你身上,是什么气味?” 离池拥有鬼族血脉,对气息变化极其敏感。 “什么味道?” “臭的。” 啊? 沉鱼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几乎第一反应向生理方面联想,可她很确定,自己每天洗澡,并且刚才也没有那啥,离池为何如此说她? 仙女是没有生理情况的! 见她表情茫然,离池解释:“你身上有鬼的气味,你今天接触鬼了么?” 那确实接触了。她现在身上甚至就带着一只。 但别说,慕如镜装死真的很成功,刚才沉鱼专注于安抚离池,甚至忘记了,自己袖子里还藏着只小鸟。 离池或许和她情况相同,于是稍微放松后,就察觉到了环境异样。 “没有。”沉鱼矢口否认。 离池谨慎地在她身上检查,碍于她本人意愿,没有深入接触。 只是虽没有发现情况,离池心中疑虑却更深——鬼的味道更明显了。 “你这两天接触谁了?” “师尊,大师兄,你,镇邪典仪上遇到的同门,”沉鱼不解道,“难道这里面有魔道众人?” 离池摇头:“并非,只是……” “哦对,还有慕如镜!”沉鱼仿佛忽然反应过来,“那天净邪典仪上,我不是就被他亲自主持仪式的么?” 最高超的说谎技巧,就是说话全说实话,但隐去关键情节,以达到颠倒黑白的目的。 离池陷入思索。 沉鱼说得有道理。 他确实在慕如镜身上察觉到过异样之感,但他与门外顾问毫无交集,也不关心与自身无关的事,便没有深入调查,也懒得告诉别人。 可他若是敢对沉鱼下手,那情况又将不一样。 话题到这里,先告一段落。 沉鱼将慕如镜卖了,可没有完全卖,她又同离池聊了会儿天,直到少年唇边浮现浅淡微笑,心情总算好转,方才告辞离开。 回到疏桐苑,小黄雀从她袖口中钻出,感叹:“沉鱼,我之前还是太看轻你了。” “你的实际能力,比我预计的优秀得多。” “打住,”沉鱼纠正,“你不要说那些我不爱听的。” 于是慕如镜便只笑,不多言。 他亲昵地用毛绒绒小脑袋蹭她脸颊,随后振翅飞到窗台上:“那我先走啦。” “慢走。” “记得我的话。”慕如镜笑道,“少信任点月微尘,多信任些我——不要皱眉,月微尘如今这般强,指不定就是你养的。” 沉鱼轻嗤一声,将小黄鸟赶走了。 只是将慕如镜赶走后,嘴上说着绝不会信他的沉鱼,还是不由陷入沉思。 或许月微尘的强大,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相信他如此强大,叫他获得了信仰之力? 可只是他的那一点点,有如此强的威力么? 沉吟之际,与她相连的疏桐苑忽然传来感应。 月微尘前来拜访。 他怎么忽然来了? 沉鱼打开法阵,迎接月微尘进门。 “师尊,您怎么来了?”她问道,“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事情,便不能拜访你了么?”银发青年望着她,不咸不淡道。 沉鱼:师尊你变了。 月微尘以前从不会做这种近乎抬杠的事情。 “当然可以,”她道,“这里本就是您的属地,您想来就来嘛,随时欢迎。” “嗯,不过找你确实有事。”月微尘自然地进门。 沉鱼落在他身后,心中生出少许荒谬感。 尽管整个别星宫都算是属于月微尘的洞天,他确实有随意去留的自由,但目前而言,疏桐苑是她的居所,谢孤容怎么来的如此熟悉? 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来疏桐苑。 怎么就熟悉自然得跟进了他家后花园一样? 月微尘没有进内室,只在外厅坐下,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只首饰盒。 “那日毁了你的配饰,一直心中有愧。”月微尘温和言道,“于是我打磨一日,为你重新做了枚更换配饰。” 他将木盒摆在桌上,微笑抬手,示意她自己打开。 沉鱼上前一步,拿起木盒,心中对月微尘已然有了评价。 温柔却主动,牢牢掌握主动权。 与最开始,那个温柔礼貌的路人师尊,几乎是两个反面。 而在镇邪典仪之后,仿佛又有一部分月微尘的真实自我,被释放出来。 她打开木盒,第一时间,便被锦帛上安静躺着的首饰吸引。 同月微尘过往的风格类似,这枚首饰总体风格并不华丽,呈可爱梦幻风格,基调典雅清丽。 金色的纤细桂叶,簇拥着中心以蓝宝石与纯金雕琢的弦乐型首饰,如月亮栖息于桂树冠顶,纤细而优雅,蓝色的宝石中央,仿佛有汪深蓝色的水团,牢牢吸引着人的目光。 “在一些典仪场合,花朵虽美,却稍显不够端正重视,有失礼数。也算是我当时考虑欠妥。”月微尘道,“而这枚新月装饰,正合适正式典仪。” 已然大大方方的承认,前不久他确实在借玉珠偷看她。 月微尘如此直白,沉鱼索性笑道:“这轮新月,亦有师尊的目光么?” 银发祭司微笑道:“可以有。” 他如此无耻到近乎坦诚的地步,倒叫沉鱼语塞。 “那我倒是觉得,师尊您也不必局限于发带替换配饰,我房间内其他陈设,您也看到了,有些陈旧,不如索性都换一套。” 月微尘注视着她,欲言又止,随后哑然失笑。 “您为何发笑?” “想到了比较有趣的事情,”月微尘说道,“只是觉得,说出来似乎会冒犯你,便算了。” 沉鱼有个坏毛病,就是见不得人说话说一半,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见这句话似乎并不牵扯到敏感话题,她便好奇道:“什么?没关系,您只管说,反正是开玩笑嘛。” “嗯,确实是一时戏谑之语。”月微尘自然道,“我本想说,既然你如此嫌弃疏桐苑,索性与我同住罢了。” “可说完,又想到我那主殿也不过如此,如何邀请别人居住,便哑然失笑。” 确实,若不是事先有了预警,确实是可以被当成性骚扰般的大胆发言。 然而,即使有了预警,沉鱼此时听了这番话,心中依然警铃大作。 因为,月微尘虽然觉得自己发言不妥,却只是针对他身居陋室,竟也好意思邀请别人居住,而非身为师尊,竟然邀请女弟子与自己同住。 委实说,此时沉鱼很有种呼叫哪位师兄,速度前来保护她的冲动。 “玩笑之语,不必紧张。”月微尘摇头,“我便道你会觉得冒犯,因此本不想说。” 沉鱼:哦。 “此外,我听闻孤容说,你亦准备参加凌霄会?” 月微尘清冷金眸望向她,带着少许询问之意。 “凌霄会危险性极大,并不适合你这样的新入门弟子,但你态度似乎极坚定……可以告诉我其中缘故么?” “若有困难,师尊可以帮助你。” 能说是能说。 但是,以月微尘目前表现出的温柔侵略性来看,若是告诉他,自己是为了谢孤容参加…… 月微尘会想杀了谢孤容么? 沉鱼真的不怀疑这四个男人杀伐果断的性子。 所谓的师生和谐,兄友弟恭,全都得加引号。 她真的很好奇,月微尘当初出于什么心态,才会选择收徒。 他活了万万年,人类感情早便淡漠稀释到不知何种程度。 哪怕说是对她有好感,也很难说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古怪的感情。 但该说的还是得说。 以月微尘的能力,便是她撒谎,他也总有手段了解真相。 情急之间,沉鱼忽然想起自己前世曾看过的某部作品。 这个说法一定没有问题、 于是,她稍加润色,沉声道。 “大师兄要叛门。” “他已经被力量彻底迷惑了心智,他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因此我决定阻止他。” 少女语气笃定认真: “即使打断他的双手双脚,我也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修罗场:你爱我他爱我大家都爱我。 真实的修罗场:情敌必须死!(拔刀) 结尾是在玩火影忍者的梗。 佐助追求力量复仇决定叛门,鸣人表态即使打断他双手双脚也要带他回来。 第三十八章 :控制欲 · 沉鱼以为, 月微尘会戳破她这稍显浮夸的谎言,或者干脆冷嘲几句。 面对她时,他总是不缺这种冰冷尖锐感。 “好啊。” 可月微尘答应得意外的干脆。 他单手支颐, 目光欣赏地望着她发间那枚配饰,随口应道, 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是什么。 “真好看。”他赞赏道。 “那还多亏师尊您有眼光。” 她顺着接口, 月微尘忽然建议:“你也不必整日披着头发,也可以将头发梳成发髻,或是花苞模样。” “前日我在山下见到两个小姑娘, 其中一个梳着花苞头,颇为可爱。” 他露出回忆神情,微笑言道:“当时我便觉得,若是沉鱼也这般打扮, 应当也极俏丽可爱。” “至于发髻, ”月微尘笑吟吟道,“我觉得发髻上能够佩戴的发簪首饰比较多, 至于你愿不愿意做此打扮,全看你自己。” 沉鱼没有立即回答。 她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一个问答。 ——你是在什么时候察觉到喜欢上她的? ——在发现我看到美好事物的第一时间,只会想到她时。 月微尘此时的行为,莫非也有点这个意思? 沉鱼不确定。 那样美好的话,谁会将它与一个资深大病患者联系在一起? “好,我会试试。” “择日不如撞日。”月微尘笑吟吟地取出首饰发带,“现在试试吧,需要我帮忙么?” 望着月微尘取出的浅紫色发带,沉鱼心说, 好家伙,这是有备而来。 “不用了, 您放在我梳妆台上就好。”沉鱼说,“我回来以后会收拾的,一会儿还有事情。” “什么事?” “去凌霄会肯定不能只我一人去嘛。”她道,“我去问问离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 沉鱼面色自然,完全看不出在扯谎敷衍。 月微尘支着下巴,稍有些歪头,这样放松的姿态,叫他看起来年轻俊朗,不再那么神秘莫测,富有生疏感。 他就那样歪头瞅着她,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但他不是已经同意了么?” 月微尘语气听起来似乎确实很好奇。 沉鱼心脏骤停。 她第一时间开始反思,自己当时发带上可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沉鱼印象里似乎是什么都没有的,但不能保证发带上就没有别的什么监控。 或者单纯只是月微尘在诈她。 思绪虽多,却只是电光石火间,最终沉鱼决定还是自信一些。 “小师兄么?”沉鱼眼神懵懂,含着少许惊讶,“您问了他么?” 月微尘注视着她,忽地哑然失笑。 “也罢。” 他温和道:“想去就去吧。” “师尊,您有话要说么?” “没有,只是除了那花苞头的小姑娘外,我想起在那日又看见了一物,想与你分享。” “嗯?” “那是只漂亮的小仙鹤,名为红玉。” 沉鱼对红玉有印象,就是它把她从月微尘寝宫中叼出来的。 “它与它父亲,均是我亲手收留抚育长大的灵兽,漂亮灵慧,对任何人都很亲近。”月微尘不疾不徐地说道,“这是他们的优点,却也是他们的缺点,有时,他们甚至会反过来将我啄伤。” “我当时颇有些失望。” “这似乎是人共有的劣根性,对于自己的所有物,总归会有种偏向自私的占有欲。” 沉鱼心中嘀咕,好家伙,您也能算人么? 心中吐槽归吐槽,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月微尘身上,因为她觉得,月微尘的话,分明意有所指。 “只是区别在于,人们嫉恨旁人染指自己的东西,无能为力。” “但我,则可以解决这种障碍。” 月微尘眸光温柔,深深望着她,如同月光汇集的金色湖泊。 “无论是令我心烦的东西,还是胆敢觊觎我之所有物的狂悖之徒。” 沉鱼一时无法说话。 因为她忽然想起,红玉的父亲似乎在他出生不久后便去世了。 谢孤容说红玉父亲仿佛是意外身亡,但阴谋论一点……、 令人全身发凉的寒意,自尾椎鬼直冲天灵盖,使得她缓缓打了个寒噤。 这既是因为她隐约猜到的阴暗真相,也是面前俊美的银发男人,埋藏在出尘表皮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控制欲。 “你若真心想参与凌霄会,便去吧,只当是种历练。”他如此温和地对她说,甚至富含鼓励意味,“就是遇到困难也不怕,有我在。” “嗯嗯,多谢师尊。”沉鱼露出标准微笑。 直到月微尘轻描淡写地说出下一句话—— “凌霄是个好孩子,多多和他学习吧。” 听到这句话,沉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和离池的对话情景,月微尘必然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 那她和慕如镜的商议呢? 至于现在这句话,就是月微尘下达的最后通牒。 他想警告她什么? 杀了她? 还是杀了离池? * 沉鱼心中的困扰,并没有讲给离池。 她首先联系慕如镜,要他教给自己屏蔽之法。 “怎么,那家伙对你做什么了?”慕如镜飞到她窗边道。 “别说那些了。”沉鱼摆摆手,有气无力道,“现在你和我说的话,师尊听不到吧?” 其实她觉得是听不到的。 慕如镜这个小黄雀模式,应该有特殊效果。 慕如镜还要装模作样,便被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别啰嗦废话啊,这会儿真没心情。” 沉鱼很少这样蔫哒哒的。 况且这世上,也没什么人敢如此对慕如镜不耐烦,叫他颇觉新鲜,以至于连冒犯感都淡去许多。 “你被那老家伙如何折磨了?怎变成这般模样。”小黄雀亲昵地用喙顶顶她。 沉鱼哼唧一声:“你前日不是才被他折磨过么,什么感觉还来问我?” 小黄雀的黑豆眼顿时瞪圆了,表现比他人形态坦诚许多。 看来那日的折辱,慕如镜并非毫不在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慕如镜轻飘飘一句话,试图将话题敷衍过去,“你且说,要这个法术用来干嘛。” “切。”她轻哼一声道,“还能因为什么,不想被他时刻监控咯。” 慕如镜遗憾表示:“月兄的想法确实有点问题。” 沉鱼心说你这家伙就没点自我反思么 你的病情又比月微尘好了多少? 她暂时有求于人,不好多说,只道:“快把法子给我,不然到时候你不在,咱俩计划出了岔子,谁都跑不掉。” “没说不给你。仙族对人族存有天生支配权,”慕如镜道,“因此你除了特定材料布置小型隔绝法阵外,也需要你像我这样,学习变身术法,将自己暂时从人道抽离,方能摆脱他的掌控。” 沉鱼问:“支配权?” “嗯。”慕如镜道,“人族最初的祖先,是某个仙族以自身骨血创造的仆役,这些仆从彼此□□繁衍,世世代代连绵不绝,最终在仙族的庇佑下,方壮大人族。” 所以,仙族对人族的掌控感知,存于血脉初源。 “行,教我吧。” “这个变身神通乃是出窍级别,以你目前筑基期的水平,修习时会非常吃力。”慕如镜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认真修习,毕竟神通在实战情况中,非常有用。” 这点沉鱼能看出来。 慕如镜小黄雀的外表,隐匿潜伏方面非常好用。 “我建议你选熊、隼、虎之类在身体技能上存在优势的动物进行模仿修习。” 沉鱼首先排除熊。 笨重、庞大、不够美。 第二个排除禽类。 飞天能力,御剑或者轻身术都能代替,在攻击方面稍显不足。 虎被排除的理由与熊差不多。 最终,她想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动物:猫猫。 当然猫肯定不行,但可以选择它远亲的远亲,雪豹。 完美符合她的一切需求。 定下目标后,剩下的就是慢慢修习,少说都得半个月,才能开始尝试。 没办法,这种事情急不得,若是练得急了,走火入魔可不值当。 “那就这样吧。”沉鱼摆了摆手,“你可以走了,别引得师尊怀疑。” “你真把我当偷情对象了?”小黄雀叽叽喳喳表示不满,“还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那——请您离开?这样可以么?” 小黄雀又被气圆了豆豆眼。 “我本想你走禽道,模仿画眉。”慕如镜道,“画眉黄鹂,听起来就十分般配。” “那慕顾问可真是想多了。”沉鱼在小黄雀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叫他向后趔趄,“快走吧,夜长梦多。” 在她催促下,慕如镜终于被推走,只是走前还万分不情愿地看她,叽叽咕咕些言语,全然不似平时风格。 沉鱼默默在心中记下一笔:模仿对象种族天性,亦会影响使用神通者的性格。 那雪豹是什么性格? 沉鱼前世对自然频道喜欢的浅尝辄止,除了知道雪豹很漂亮很强外,就只记得,豹类似乎不会雌雄长久合居,□□时间很短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知识。 ……这些能有什么用!? 她心中也是觉得无语,索性先去忙其他事情。 她要完成自己的谎言,找离池商谈做做样子,不过都是带什么行李之类的敷衍问题。 接着找了红玉,问他父亲当初究竟为何去世。 “我老爹?”小仙鹤懵懵的,“就,我听谢木头说,是纵欲过度死的诶。” 沉鱼:…… 也就是谢孤容,才会把这种尴尬死因,如此耿直地告诉人家儿子。 年纪换算一下,小仙鹤现在也才人类幼童七八岁的年纪。 “那你还记得他死前有何表现么?” “我当时刚出生,哪里知道?”小仙鹤理直气壮,“你不如去问族中的那些嫂嫂婶婶,她们应该很了解我父亲情况。” 可能这就是父慈子孝吧。 值得注意的是,小仙鹤对月微尘没有半分怀疑,仍然觉得,月仙尊是大好人,是高高在上的月亮,不可无礼。 见从小仙鹤这里问不出东西,沉鱼再去问谢孤容:“行,我再去问问谢孤容。” “去吧去吧。”小仙鹤摇头晃脑,“听说你要参加凌霄会,加油哦小鱼儿。” “你怎么知道?” “谢木头说的啊。”小仙鹤不假思索道,“他以为没人听到呢。” 红玉透露了个大新闻,只是当沉鱼前往寻找月微尘时,见到的只是空空荡荡的雪松苑。 谢孤容已经离开别星宫了,他需要在凌霄会之前,与自己的搭档尽快见面熟悉。 沉鱼站在雪松苑大门前,对着空荡而安静的庭院沉思,身后则传来少年声音。 离池冷冷道:“怎么,还在怀念那个人渣么?” “倒也不至于对大师兄如此刻薄评价。” “趋炎附势,见风使舵,还不足以称之为小人么?”少年声音锋锐冰寒。 “所以我们需要打醒他。”沉鱼点头,“叫他知道,我们别星宫也是很强的。” 离池点头。 只要是她的决定,他都赞同。 顶多在决议上,加些自己的小小改动。 确实改动不大。 打醒改成打死而已。 一字之差,问题很大么? 离池觉得这傻子已经没救了,打死正好方便回炉重造。 所以问题真不大。 *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间离凌霄会便只有不到一月的时日,参赛者需要即刻出发。 如今天下局势不对,经过高层商议,并不建议弟子们以小宗为单位,分散前往举办地点,于是最终定下于本月初三,一起出发。 大批人一起动身,当然麻烦多多,不过这些都不是沉鱼需要考虑的。 有离池在,她更需考虑的,是如何稳定离池的情绪,避免他与旁人发生冲突,而非自身安全——这实属杞人忧天。 离池的焦躁情绪才是实打实的。 近百号人一同前进的大部队,不允许使用门派统一配备的灵剑之外的法宝飞行,必须结成剑阵,轮流休息,彼此配合保护。 这是种非常规整的集体生活。 孤狼般的少年并不适应。 首日驻扎之夜,沉鱼同离池凑在一起,她低声问:“很不高兴么?” 离池坐在另一边,离她有点远,于是她自然地坐在少年身边,两人衣袂相接,只要手掌动动,就能彼此触碰。 “嗯。” 少年低低应了声。 只有在沉鱼面前,他才会表现出真实的情绪。 沉鱼打量四周环境,此时暮色四合,天边艳丽的橘色晚霞映照的一切分外美好。 其余弟子都用自己芥子袋中的储备物资做临时驻扎的准备,鉴于离池存在,所有人都离他们远远的。 “这样也很烦么?” “嗯。” 少年佩戴面具,看不清楚表情,可沉鱼却觉得,自己已经能看到毛茸茸的耳朵在他头顶耷拉下来。 嘶。 该如何安慰初次集体出门,倍感焦虑的狗勾呢?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的花活还多着呢。 不过先恰口宝贝甜一下。 第三十九章 :吃醋 · 其实沉鱼觉得, 能引导离池消退对人族的敌意,对她的回家大计将有极大帮助。 她回家的条件可不仅仅只有2000点能量那般简单,还需解除四个男主的心魔, 维护世界磁场稳定,才能令千机带着她安全返回。 而离池最大的性格特点便是冷酷乖戾, 毫无善恶观念。 他喜欢她的起因, 是因为两人签了血契,使得她与世上其他的任何人都有了区别,剩下的感情, 纯属她攻略得当。 若说离池深爱她? 开玩笑,恶鬼的概念里,究竟有没有“爱”这个词语都要另说。 他是块浑噩封闭的璞玉,纯然的白纸, 任由人挥毫雕琢。 血契是那枚开启他攻略线的钥匙, 也仅仅是把钥匙,想叫他真正喜欢, 或者爱上他,全靠后天努力。 沉鱼猜测,离池的心魔根结,或许就在于全然不通人类情感上。 他不明白,“爱”这件事,是非卿不可,独一无二的。 她不急于立刻解决问题,说道:“没关系,就当看不见他们吧。” 少年目光转向她:“我让你心情不好了?” “没有, 别这么敏感嘛。”沉鱼凑到他耳边,咬耳朵道, “若是想补偿我,就把你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脸。” 离池果断拒绝:“不。” 他嘴上傲娇拒绝,耳朵尖却悄悄红了一片。 沉鱼不由笑起来,促狭道:“看嘛看嘛。” 少女笑得东倒西歪,几乎贴到他身上,这样亲昵自然的态度,叫离池焦躁烦闷的心情舒缓许多。 他被沉鱼肩侧垂下的长发挠得有些痒,他垂眸,忍住拨弄她长发为她理顺的冲动。 沉鱼的长发乌黑浓密,比他的发质看起来更坚韧些。 很想摸…… 他抿唇,目光避开少女闪闪发光的眼睛,落在她的发间。 那枚同样一闪一闪的星月发饰。 “你怎么又换发饰了。”少年记得她之前的发饰,“你很喜欢这种么?” “很好看啊。”她语气轻描淡写道,“而且换种打扮换种心情嘛,不好看吗?” 离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这是别人送你的么?” 发饰做工考究,肉眼可见的昂贵。 以别星宫弟子那点可怜的月俸,很难负担得起这样的奢侈品。 她就知道。 每日戴着发饰这样晃,迟早某日会出事。 可她若不带,月微尘肯定也不乐意。 倒不如一开始就带上,也省的月微尘闹事。 况且戴着发饰,她再和别的男人亲密,便也能堂而皇之。 ——反正都给你看了,这么坦诚,你还要我怎样? “师尊送我的。”她疑惑地看回去,“有关系么?” 她这么问,离池语塞。 “没关系。”少年转头,哪怕隔着面具,沉鱼也能想象出他此时的表情。 “你也要送我么?” “送你你也戴么?” “当然,送我的礼物,能用上为何不用。” “哦。” “我不喜欢被人和我说哦。”沉鱼道,“让我觉得很敷衍。” 离池语气干巴巴道:“……下次不说了。” “真生气了呀?”沉鱼戳戳他肩膀,“你要是想,也可以送我嘛,不止发饰,吃的用的家具都可以,我都会很喜欢。” 应付月微尘的话,被原封不动地搬来对付离池。 “可是发饰整日在你发间。”离池冷冷道,“家具你又不会朝夕相处,甚至带去给其他人看。” “那你怎么不想个我也可以整日携带的,展示给别人看的?”沉鱼笑意盈盈,“我又不会区别对待。” 这句话,可不只是给离池一人说。 少年沉默了许久,也不搭理她,似乎在认真思索。 哦豁。 较真了。 沉鱼陪了他一会儿,见离池还在专注思考,索性先去忙自己的事情。 时候不早,该做饭了。 她只是筑基期大圆满,辟谷未完全成功,仍需少量食物供给体力。 不吃倒也不会死,但灵力衰减的负面状态少不了。 门派选择驻扎的地点依山傍水,水草丰茂,故而食材充足,一块石头随意扔出去,都能打晕只倒霉兔子。 她生得极美,又笑吟吟地很亲和,稍微离恶鬼少年远些,便有人忍不住上前同她打招呼了。 未必是图谋什么,无分男女,大部分人都是看见神仙美貌小师妹,忍不住想亲近两句。 在好心同门的指点下,沉鱼采集了清甜野莓作为餐后水果,以及一些调味的花果植物,打了只九尾彩凤云雉作为主菜,这才满载而归。 她回到属于两人的假山水,这是修真界通用的旅行过夜之物,注入灵力后能缩小自身进入假山水内部。 不过假山水储存活物所需灵力极大,因此门派仅提供假山水,不提供灵力支援,以金丹期修士的实力,也只能在假山水中活动三个时辰,便需脱出恢复灵力运转。 沉鱼回来时,看见离池正在给假山水注入灵力。 “想好要送我什么啦?” “嗯。”鬼面少年专注地向假山水中注入灵力,“但我不知你是否接受。” 这句话叫沉鱼听出些不妥端倪。 可她寻思离池也不会送她刀片之类的死亡威胁。 那有什么不敢接受的? “你想送我什么?” “一套灵咒。”离池缓缓道,“名为九嗔束魔缚情咒,能帮助你抵御出窍期以下修士的全部攻击。” “这不是很强么,为什么担心我会拒绝?” “这种符咒,需要在全身刻画纹路,随后注入施咒者灵力,强行辅助凝聚灵核,就像我这般。” 离池坦然拽下自己半边衣服,将身躯露给她看。 他四肢修长,肌肉线条漂亮。劲瘦有力的身体上蛰伏着诡异的黑色纹身,战斗遗留的疤痕与黑色纹身沿着肌肉纹理纠缠,妖艳而诡异。 好家伙,这是准备和她纹情侣纹身? 还是全身上下都要纹,终生无法清洗干净的那种大手笔。 这种灵咒保护固然强力,可纹身不能隐藏,不能清洗,纹刻植入时异常痛苦,还有不少暂时无法确定的负面效果。 沉鱼很想拒绝。 倒不是介意不好看,能有这么强力的保护效果,毁容算什么? 只是这种纹身的标记效果,比发饰可要厉害明显多了,真要和离池搞了同款纹身,她还怎么去泡小哥哥? 直接拒绝肯定不行。 沉鱼换个思路:“对于施术者来说,植入代价是什么?” “珠宝首饰皆为唾手可得之物,我能送你的最珍贵礼物,就是这个。” 少年直白地望着她:“你接受么?” 这话要怎么回答? 简直是火葬场级别的惨烈问题。 早知道离池占有欲如此强烈激进,她今天必不会带着星月发饰乱晃。 但少女并没有慌乱。 她镇定地盯着离池:“对于我而言,这个问题很重要。” “回答我,代价严重么?” 鬼面少年与她对视。 狰狞森严的恶鬼面具没能令她有丝毫畏怯,她的眼瞳清亮而坚定,毫不动摇地与离池对视。 狗勾终究很老实:“你不必担心,我能够接受。” 沉鱼立刻抓住他的漏洞,进行反击:“那就是代价很大了。” 不待离池回答,啾恃洸她斩钉截铁道:“我拒绝,我不需要你负担如此大的代价来保护我。” 离池却也没那么傻,颇含讽意的冷嗤:“借口。” “还不明白我意思么?”她抱住离池手臂,“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有什么害怕的?大费周章真的有点大没必要。” 少年没有挣脱她的亲昵,似乎就要被她这样敷衍过去。 然而千机忽然提醒:“扣除能量20点。” 哈??? 沉鱼猝不及防。 为什么会扣这么多能量? 在她心目中,离池一直是最乖最稳定的一环,为何突然会扣这么多能量。 是她方才说得情话还不够甜么? 少年接下来的话直接亮明理由。 “你害怕月微尘。” “你害怕我与他发生冲突。” 他的声线压抑,一瞬的停滞仿佛在极力压抑什么情绪。 “你觉得……我很弱。” 沉鱼心中确实觉得目前就叫离池和月微尘对上容易翻车,因此尽力在做个裱糊匠努力端水,糊弄四个男人间的脆弱平衡。 可她着实没想到,看似冷酷漠然的少年如此敏感,自尊又如此强烈。 他乐意向她表现忠实,但并非无条件的卑微狂热。 ——他在向她要求同样的忠诚。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要是再这样继续误解我,我可就要难……” 鬼面少年的目光只冷淡地放在她身上:“那为何他能在你身上留下印记,我你却不让?” 听到这句质问,沉鱼简直语塞。 发饰和全身纹身能一样么! 发饰多好藏,但纹身真要搞上去,还叫她怎么继续养鱼? “好吧,我承认。”沉鱼叹口气,瘪嘴道,“我就是觉得全身纹身有点难看,和破相没区别,所以想找借口嘛。” 但离池不为所动。 他的目光冷淡自沉鱼身上转开,似乎颇为失望,接着便要转身离开。 “算了,先吃饭吧。” 火葬场这不就来了么! 此时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只怕离池好感度能大打折扣,并且两人之间的关系自此也会落下心结。 少年的恋意如此单纯炽热,坚韧却脆弱。 离池是她的基本盘。 绝对不能有失。 刹那间,沉鱼已然做好抉择取舍。 她立时将星月发饰摘下捏碎,接着将碎片毫不犹豫地丢出去,因为用了灵力,发饰飞了极远。 既是紧急情况下安慰离池避嫌,也是防止月微尘窃听——至于他有没有其他窥视手段,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反正月微尘已经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她需要明目张胆地安抚离池,懂得都懂嘛,大家心照不宣。 “现在这样可以么?” 啪嚓。 宝石破碎的声音清脆,以离池的耳力,第一时间就分辨听清楚。 计划第一步,先声夺人。 他下意识转身,望向少女的掌间。 那宝石乃是灵石,并非普通石头,他担心划伤沉鱼的手。 好在少女张开的掌间只是有些发红,并无割伤痕迹。 风将她的长发扬起,她的嘴唇抿成紧绷的直线,眼底隐约闪烁水光。 少年的目光凝滞。 “我什么时候怕过月微尘?什么时候怀疑过你?” 她吸吸鼻子,按住自己胸口。 “你问问你这里,你信么?” 离池无法回答。 “都说了,是不喜欢纹身。”她的声线隐隐颤抖,“你没发现我从不喝酒,从不浓妆艳抹,华服修饰自己么?我就喜欢简单的生活,如何就是畏惧别人了?” 离池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应答。 他本就是长久的疑惑与强烈的醋意混杂在一起,才导致瞬间爆发。 少年本也明白,这种大面积纹身,没有谁会喜欢。通俗价值观里,纹身是罪人受刑的象征,况且他还要求通体纹身。 见少年缄默不语,沉鱼明白自己第一步已然成功。 那就是计划第二步,以退为进。 “你若如此怀疑,倒也不必在其他地方,就这里。” 沉鱼上前执住少年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富有威胁性。掌心明显的茧,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 可这样有力的手,在她轻轻捉住时,却与幼儿手臂无异,生不出半分气力抵抗她,任由她揉捏。 她将离池的手放在自己左胸。 “就这里。” “来吧,随便你想留下什么。” 面具隔绝了外界对他的绝大部分反馈,令他得以长久呆在自己适应的阴暗领域内,遇见沉鱼之后,他才如此频繁的摘下面具。 此前有这层保护在,他从不需烦心自己需要作何表情,需要如何应付他人。 对于外面的世界,离池永远都是漠不关心的。 但此时此刻,他看的却如此清晰。 少女眼底水光粼粼,像下雨时的天空。 于是,他忽然很想摘下面具,想让她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 这样她就不会误会。 就会知道方才的自己有多失望,此时又有多懊恼。 失望与懊恼,皆是少年本心情绪。 可在他生存至今的十六年里,从未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处理这两种情绪。 他下意识拒绝:“不必。” 可接下来,他应该说什么? 离池有些无措。 此时的节奏,已经被她彻底拿捏住。 那么需要展开的,就是计划第三步,反客为主。 她抿唇,眨了眨眼,似乎想眨去眼底泪意,闷声道:“你让我很失望。” 接着便注入灵力,躲入假山水,不愿搭理离池。 独留少年站在这颗小小的石子外,脊背绷得笔直。 * 假山水类似小洞天,皆是以灵力塑造的一方空间,只是相比小洞天,假山水更像是一次性用品,注入灵力消耗殆尽便会立刻消失。 若是灵力足够,造山造水也不是不可。 然而有这种能力的,无不是移山填海的大能。 离池只给沉鱼塑造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假山水,然而内部已然初见规模,蓝天白云,湖畔小楼,风景清爽秀美。 可惜进了假山水,她顾不得进小楼休息,立刻询问千机。 “扣能量了么?” “没有,但是也没加。” 沉鱼松口气:“那就够了。” 千机由衷赞叹:“沉鱼,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以前都不会撒谎,现在简直镇定自若,演技绝佳。” 她不以为然:“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现在该操心的是怎么和离池破冰回来。” 千机也发愁:“不知道哎,我只是个系统,不懂人类感情。” 就在此时,鸟雀悦耳声音自她袖中钻出。 “你算是将离池拿捏死了啊。” 小黄雀费劲地从她袖中飞出,一出来就快速摇头,抖落脑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接着它大摇大摆地站在沉鱼对面的枝头上。 “方才我还当我在看什么凡间写的话本子,”慕如镜笑道,“小孩子就是不一样,很有活力。” 沉鱼反唇相讥:“知道您比我近千岁了,老爷爷。” 慕如镜不以为然:“如何能用俗世眼光衡量修仙者寿命?若以俗世计,我也不过弱冠之年,真正的老头子是你师尊,早就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 “小观音说话不注意形象了?” “小观音?什么观音?”慕如镜故作茫然,“我只是只小鸟罢了。” “你现在钻出来做什么?”沉鱼没心情和他调侃,“若离池突然进来,一下就能发现你。” “所以我这不是以小鸟之躯找你偷情么。”慕如镜坦荡道,“若是会被轻易发现,还能叫偷情?莫要低估此种神通的隐匿能力。” 沉鱼抓着鸟就要往袖子里塞。 “说正事呢。”小鸟轻盈飞出她的掌心,兴致勃勃地问道,“真的可以在你胸前留下印记么?” 沉鱼面无表情:“老爷爷,离池和我这么说叫情趣,你说这句话是骚扰。” “好吧。”慕如镜遗憾道,“我之后会送你其他首饰的,你也记得用。” “你要说的就这些么?” “女人怎的都这般绝情。” “顺便再告诉你一句,你的小情郎正在做饭,估计要给你送进来,你做好准备。” “知道了,”沉鱼摆手,“速度进楼,我尽快找机会让你公开露面。” 小鸟欢快应道:“好~” 随后振翅飞进楼。 沉鱼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等离池进假山水。 她没尝过离池手艺,也没听他说过这方面的事情,却不知手艺究竟如何。 假山水外。 离池对着锅中咕嘟冒泡的鸡汤,神情严肃。 他思索了整整半个时辰,终于想到合适的道歉介质。 送饭。 只是他初次下厨,卖相不好看,口味也不清楚沉鱼会不会喜欢。 不知她是否还在生气。 少年罕见地感到踌躇。 唯有来自喜欢女孩的怒意,是他凭借手中双刀无法斩断的难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离池宝贝,是颗柠檬糖~ 目睹一切的月微尘(微笑):这么说,我也可以选择一处留下印记了?那我选—— 沉鱼(警觉):住口住口!再说会被锁的! 谢孤容(后知后觉):原来师尊说的是在口口纹吗? 沉鱼:…… 谢孤容:原来这就是越老越油吗? 月微尘:…… 沉鱼(严肃):我只能表示,小剧场一切内容与正文无关,我们是个正经小说! 第四十章 :滋味 · 沉鱼壁虎断尾, 放手一搏,暂时稳住局面,然而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的。 不过她心里这点担忧, 在少年进入假山水后,迅速烟消云散。 他没有戴面具。 因此, 那点隐藏在冷漠表面下的僵硬无措, 一览无余地映入她的眼帘。 离池乃是有意为之。 他知道沉鱼冰雪聪明,必然能看透他真实想法,索性将自己全部的无措难堪, 尽数展现给她。 这是一个生性敏感,却又极其骄傲的少年,所能想到的最诚恳的姿态。 ——彻底投降。 沉鱼把离池想法看得清清楚楚。 他真的很好懂。 离池像是只紧紧密封的蚌,但只要撬开, 里面的蚌肉便彻底一览无余。 左边写着喜欢你。 右边写着不要生气。 只恨没在脸上写下“我是冤大头快来薅羊毛”“我很老实认输了拜托你别太过分”。 沉鱼心中对离池存有怜惜之情, 可这点情感并不会影响她的抉择。 只见她冷冷淡淡道:“你来了?” 她这副问罪口吻,果真加深了离池的罪恶感, 主动将自己摆在过错方。 他垂眸:“你未曾用饭,撑不住明早赶路。我用你带回的食材炖了汤。” 沉鱼道:“不生气了?”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纠结,但最后还是赌气地将头转向一边,故意阴阳怪气:“若你还在生气,我可不敢喝,倘若汤里有毒怎么办?” 离池答得毫不犹豫:“那我们就一起死。” 沉鱼无语:“你除了生生死死,就不能想些别的?” “抱歉,除了死亡, 我不太懂其他的事情。”离池低声道,“刚才若是叫你生气, 并非我本意。” 沉鱼问:“你觉得你这么道歉了,我就该原谅你么?” “所以我又做了汤,希望能够赔礼。” 沉鱼瞅了他半天,直到少年垂眸,不与她对视,方才道:“好吧。这事也算我有责任,便不都甩给你了。” 如此口吻,既显得她通情达理,又将离池钉死在第一责任人上,彻底拿捏地位话语权。 “我尝尝吧,好喝就原谅你。” 本是亲昵的调侃,尝试缓和气氛,可沉鱼看到,离池闻得此言后,神色变得更加沉重。 拿起木勺,浅尝一口,沉鱼瞬间明白离池为何会露出此般表情。 甜,几乎要把人腻到闭气的齁甜。 叫她尝了一口后,立刻灌了半杯水,冲淡口舌间挥之不去的甜腻味道。 当然,除了甜也有其他古怪的味道,只是在甜腻压倒性的比例下,都成了次要陪衬。 见到她的表情,离池问:“很难吃?” “还好,”沉鱼委婉道,“就是太甜了,我记得我们还有别的调料么?” 离池道:“抱歉。” 但沉鱼还是觉得离谱。 便是再不会做饭的人,也不至于放这么多的糖。 “你为何要放这么多的糖。” “我天生丧失味觉。”离池平淡解释,“甜是我唯独尝过的味道,我觉得很美味,方才思索斟酌,还是放多了。抱歉,对烹调了解不多,下次我会注意。” 前半句话颇为可怜,但后半句话便有些突兀了。 ——没有味觉,理应搭配只吃过苦,为何会是吃过甜? “你何时尝过甜?”沉鱼问,“吃的什么?莫非是蜂蜜?饴糖?” “不。”少年摇头,“是你。” “……嗯?”沉鱼愣住。 她着实没想到,离池会说这种土味情话,这完全不符合少年直率清冽的风格。 “你与我签订血契,出现共感,独属气味。”离池轻声道,“所以上次我尝到了。” “你是甜的,哪里都很甜。” “很好吃。” 好吃二字,便是少年最质朴直白的想法,也是他十六年贫瘠人生中,唯一尝过的味道。 “你为何会天生没有味觉?” “没有便是没有,何来缘由。”离池淡淡道。 但想来和他出身与童年关系很大。 离池极少提过他的过去,然而根据原作中的只言片语,以及他表现出的种种特质,她都能推测出,对方的童年并不幸福。 甚至是凄惨坎坷。 这算不得美好回忆,因此沉鱼没有追问,气氛因此稍显沉闷。 冷场不是她追求的目标,因此她大脑高速运转,思索暖场话题。 就在此时,离池敏锐望向天边:“有人接近假山水。” “敌袭?” “嗯。”离池颔首,“谢孤容来了。” 大师兄怎会算是敌人……情敌么? “那出去迎迎吧。”沉鱼顺势提议,“他主动来找,应该有事。” “好。” 之前的敏感话题,就此被二人默契翻过。 临走前,她听见少年轻轻的声音。 “我以后会好好学习庖厨手段。” “莫再生气了。” 她脚步稍顿。 “看情况。” * 沉鱼自假山水出来,看见暮色彻底落下,月上枝头。 身着白底蓝袍的冷漠剑修,腰佩长剑,就在前方的篝火处等她。 正是谢孤容。 他已换下葬仪脉标配的灰色弟子服,穿上破魔阁白底蓝袍的劲装,愈发显得清彻挺拔,泠泠月色洒在他身上,青年如月下冰棱,散发着冷淡而迷离的光芒。 哦,衣服都换了啊。 于是沉鱼分明看见了他,却将目光移开,自然地问道:“师兄,你怎么没有熄灭篝火?” 离池不喜她唤他师兄。 气谢孤容除外。 “着急为你送汤。”离池道,“一时疏忽。” 清彻剑修的目光这才从小锅中残余鸡汤转开:“你还未曾用饭?” “正准备吃,阁下便来了。”沉鱼礼貌道,“不知破魔阁师兄特地来此,有何贵干?” 谢孤容的目光直白地停留在沉鱼脸上。 他将少女眼底的挑衅之意看得一清二楚。 明知这是小姑娘最低级的激将手段,然而听她如此言语,又做出这般姿态,他心中仍然生出难以抑制的不快。 他还是上钩了。 “我为巡检弟子,负责检视来程时各小宗情况。”谢孤容冷冷道,“鬼族乃是极大危险因素,必须着重关注,若有异动,直接就地格杀。” 这基本等同当面羞辱。 离开葬仪脉,似乎没有叫他的心境清净下来,反倒更容易好斗急躁。 ——主要指面对沉鱼的事情时。 “那便来试试。”离池已戴上那副冰冷鬼面,毫无退让意。 他早就觉得谢孤容该死。 头个杀谢孤容。 第二个才轮到月微尘。 见谢孤容还要开口,沉鱼立刻插嘴:“差不多得了,若师兄来便是为了羞辱我葬仪脉,那你目的已达到,可以走了。” 谢孤容紧紧盯着她。 沉鱼以前从不会这样和他说话,如此明目张胆地偏心离池。 换做其他人这样挑衅无视他,谢孤容不是懒得理会离去,便是一试剑锋。 可这么说的是沉鱼。 是被他亲手推开的沉鱼。 谢孤容沉默半晌,神色冷酷与杀意混杂,最终,憋出一句: “他做饭如此难吃,你应当还没用晚饭吧?” 他五感极其敏锐,便是没有品尝,也闻得出那锅鸡汤的古怪味道。 不夸张,甜得恶心。 “不劳你费心。”离池打断他,“若要打架,现在便可拔剑,若无事,便滚罢。” 青年扶住剑柄。 他缓缓道: “鬼族孽种离池,顽固乖戾,对巡检表现出抗拒敌意,并有袭击意图,理应祓除。” “破魔阁谢孤容,今日在此拔剑,为——” “谢师兄,你忘了那考察章程了!” 急促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沉鱼下意识看去,发现来者身形竟有些眼熟。 少女头发梳成双环髻,身着浅粉练功服,俏丽似春日桃花瓣,更难得不施粉黛,仍然清秀可人。 沉鱼诧异道:“虞桃?你怎么在这里?” “沉鱼?” 虞桃亦是一愣,颇为意外。 虞桃是沉鱼在栖月阁时的旧友,原作中早早逝去,不过在韦御暴毙,柳长老又顾忌葬仪脉面子不再骚扰她后,虞桃的日子好过许多。 两人有时通过书信聊天,她也是说些日常有趣之事,沉鱼以为她过得挺好。 但若是好,为何会与已是破魔阁弟子的谢孤容相识? 谢孤容问:“你们认识?” “虞桃是我以前在栖月阁的好友。”沉鱼疑惑地看向他,“你为何会认识她?” 谢孤容本表情平静,三息后,陡然深深皱眉。 大师兄察觉到这个问题的凶险处了! 栖月阁那是什么地方,他和沉鱼心知肚明。 结果他现在不仅和栖月阁出身的女孩表现出相识关系,而这女孩甚至还是沉鱼好友……沉鱼定然会介意! 来到破魔阁后,谢孤容没怎么和新同门结识熟悉,倒是看了诸多凡间讲述男女情的话本,自诩在这方面大有进步。 这不,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自己需要避嫌。 谢孤容立刻介绍:“她是此次行动栖月阁唯一派来随行的弟子,专负责为我治疗。因为宗门认为我极可能夺下魁首,需要着重保护。” 三言两语间,强调了自己在新师门的实力地位,也解释清楚虞桃的随行目的。 但他的清白……根本半分没说清嘛! 望着一脸坦然笃定的大师兄,沉鱼只觉得无语。 该抓的重点全部忽视,可以忽略的细枝末节倒是半点没拉。 这就是预订凌霄会魁首的人选实力么? 虞桃察言观色,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一打下手的,现在追来也是因为谢师兄巡检没带章程,不符合规定。” 谢孤容不赞同,纠正道: “你怎能算作打下手的?是门派的珍贵资源,需要好好保护。” 沉鱼:…… 虞桃:…… “罢了。”沉鱼微笑道,“出门在外,也能和桃桃见面,是喜事。” “怎么样,桃桃,要聊聊么?” 对于她的提议,虞桃瞄了谢孤容一眼,没见对方反对,顿时毫不犹豫,甚至隐带急切地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真有你的吼,大师兄。 第四十一章 :求助 · 谢孤容欲言又止, 委实说,他有些困惑。 方才他及时意识到误会,特地解释了虞桃来历, 沉鱼如此聪颖,不该看不透他的心意, 但实际上却为何毫无反应? 莫非他哪里解释的还不够到位? 还是沉鱼在闹脾气? 若真是发脾气, 那确实有些难办,毕竟两人前日才不欢而散……但当时沉鱼还信誓旦旦,一定会将他带回葬仪脉, 为何现在又会陡然翻脸? 沉思中的谢孤容全然没有意识到,他居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哄沉鱼。 所谓无情道不知修到哪里去的,大约说得就是他。 便是痛定思痛选择离开葬仪脉远离她,却还是以公事作为借口, 自欺欺人地关注她。 沉鱼觉得谢孤容方才的话说得过分, 她如今是与谢孤容熟了,了解他脾性才不介意, 可虞桃和谢孤容素昧平生,谢孤容的言语对她必定刺耳。 “抱歉,他就是这样的人。”沉鱼叹气安慰,“便是介意也没用,他不会改的。” 虞桃摇头:“我明白的。毕竟已相处半日,谢师兄并无坏心,不会误会。” 沉鱼脱口而出:“那他真是越来越差劲了,原来好歹还能敷衍两日,现在是连一天都不肯做样子了。” 她说这话是开玩笑活跃气氛, 但虞桃却苦笑:“或许是我本身便不值得重视吧。” 沉鱼眉心稍蹙,严肃神情:“我方才就想问了, 只是暖场没开口……发生何事了?我观你并不愉快。” 被她如此低声关切,虞桃眼底水光浮现,嘴唇颤抖,稍微开口便是不成句的颤音。 沉鱼当机立断,扶住虞桃,随后对谢孤容道:“抱歉,我们许久未见,有些私密话要说,先进假山水谈一下,烦请二位稍等。” 她嘴唇翕动,在虞桃耳畔轻声道:“咱们进假山水,那里没人。” 女孩感激地看她一眼,用力点头。 谢孤容神游太虚,看似无视外界一切,但对沉鱼的声音反应极是灵敏。 他立刻回应:“好。” 鬼面少年轻嗤:“呵。” 然而下一秒,少女温温柔柔地望向他,唤道:“离池。” 少年的鬼面就陡然化作向日葵,瞬间转向她的方位:“嗯?” “在外面等我,不要和师兄吵架,知道么?” 谢孤容诧异:她还叫自己师兄? 离池则不动,仍然盯着她。 隔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然而相连的血契令沉鱼感到,对方有些委屈。 仿佛无声质问,他们分明才是内人,她为何要唯独警告他。 像是主人进超市,被迫拴在外面等待的狗勾。 不过若真是那样,她才不会带狗勾去超市,拴在外面太不安全。 “别叫我担心哦。” 沉鱼似撒娇似嗔怪的言语出口,效果立竿见影。 离池登时不闹了,沉默地站在旁边,没有施舍谢孤容一个眼神。 他本就是个杀手,最擅长潜伏与等待。 好想她也这般和他说话。 谢孤容心中没来由地生出几分羡意。 不知为何,他这般高傲冷淡的人,很喜欢沉鱼对他的撒娇耍赖,可沉鱼总很懂事,不无理取闹。 既然沉鱼不叮嘱他…… 谢孤容道:“我或许会和离池发生冲突。” 沉鱼:? 剑修冷冷道:“他为鬼族孽种,理应终生关押在牢狱中,如今散漫在外,不知会对其他弟子造成什么伤害,有鉴于此,但凡离池有丝毫异动,我都会将他就地格杀。” 高马尾的鬼面少年站在旁边,沉默冷酷,似乎根本没听到,这里有人在威胁祓除自己。 沉鱼无语:你真不是在无理取闹么? 谢孤容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在等什么? “难为师兄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哈。”她吐槽,“但这话你不觉得很不合理么?除非你告诉我,破魔阁存心对离池下手,欲加之罪,那我确实没话讲。” 她说这句话的神情,似乎有点那种味道了。 谢孤容其实压根没有细想自己都说了什么——离池是人是鬼他都不在乎,倘若作恶了一刀宰掉便是。 谢孤容道:“我还可以说更多。” 他望向虞桃,寻思要不要在从这女子身上下手。 沉鱼同她关系要好,或许与她对话,也能叫沉鱼生气。 沉鱼见势不对,立刻开口。 “不用不用,我这边急事。”饶她冰雪聪明,此时也确实想不透,大师兄究竟抽什么疯,“有什么事情,出来再说。” “好。” 她说有急事,谢孤容便很尊重地选择放弃。 没听沉鱼都说了嘛,等她出来再说。 而在她进入假山水后的那段时间里,甚至不需少年主动克制,谢孤容本人根本没有同离池再说过一句话。 所谓挑衅,都是表演给沉鱼看。 ——公孔雀争奇斗艳,正常求偶行为嘛。 开屏,那是求偶用的。 恋慕对象没看到,他对着情敌展示羽毛有屁用。 还不如一爪子上去直接干掉来的利索。 * 没过多久,沉鱼再次进入假山水,只是这次陪在她身边的,不是离池,还是暌违已久的姐妹。 她与虞桃相处时间算不得久,只看出对方是个没心机的单纯姑娘。 但对方对她有善意,她也乐于珍视这份难得的友情。 一进假山水,虞桃便道:“谢师兄对你有意。” 口气虽然有些艳羡,但不像拈酸吃醋。 “怎么突然这么说?”沉鱼问,“他欺负你啦?” “谢师兄谁不欺负?” “他那嘴……确实。” 两人在吐槽谢孤容的性格上产生默契共鸣,这叫气氛变得轻松许多,可虞桃唇角的笑容刚弯起一半,便骤然耷拉下来。 少女红了眼眶:“沉鱼,我不知道他喜欢你,我不是主动去破魔阁的。” “我懂我懂。”沉鱼摆手,“他去破魔阁的消息前两天才传出来,况且你讨厌暗门我早就知道了,怎么会觉得你主动凑上前。” 她嗓音缓和,语气安慰地温柔道:“我只是担心你遇见问题,在外面不方便说,才叫你进来的。” “我、我知道,只是……”虞桃越说越委屈,哽咽到最后,已然带哭腔,“我以为摆脱柳元就算解脱,没想到还是被暗门盯上。” “有男人想强迫你?”沉鱼表情渐冷,“谁?” “不知道,只知道是暗门的高层。”虞桃哽咽道,“他们只想要个炉鼎,给谢师兄用,是不是我都无所谓。但玉阁主觉得我留在栖霞阁无用,就打发我来了。” “沉鱼,我真的对谢师兄没想法,我也不想来暗门,只是实在没办法,我好害怕……我那晚听玉阁主说了,即使谢师兄用不上,也可以把我用给别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总之栖月阁今年的份额全算在我头上了。” 沉鱼想安慰她谢孤容很强,大概真用不上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栖月阁虽也是归古剑派的主要小宗,但都是过去辉煌,如今颇受其他小宗气势压迫,更不要说暗门这样的庞然大物,向栖月阁索要炉鼎,栖月阁确实没有资格拒绝。 可将理应七到十人完成的任务全部摊派给虞桃一人,还明说死活不论。 这不就是想虞桃死么? “我听人聊时提起,谢师兄从葬仪脉转来,却实力惊人极得器重,就想起你。”虞桃盯着地面,闷闷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沉鱼你帮什么……但就是……” 虞桃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沉鱼的出身,以及现在所处的位置。 找沉鱼说这件事,很有股道德绑架的味道,而且不管怎么解释,都会越抹越黑。 她反应过来后,立刻拼命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沉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 “没事。”沉鱼拍拍她肩膀,表示安慰,“我明白你意思。” 她身边都是顶级聪明人,所以日常反而喜欢和老实人打交道,这样不需组织每句话都得过脑子劳神。 其实虞桃对沉鱼好感直线上升的原因也在这里。 她心直口快,容易得罪人,但沉鱼很聪明,总能料中她的真实想法,叫她不必忐忑。 虞桃最初想法里,其实也有找聪明人出主意的意思:“那我该怎么办?” “别怕,问题不大,我来帮你想想。”沉鱼首先定下基调,给已经面色惨白的女孩吃颗定心丸。 虞桃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嗯。” “首先,谢师兄很强,比你想象中的最强,还要强得多,你不用担心他会受重伤需要采补你。” “好……但是那不是还有其他人?”虞桃既忧且喜,“我听说暗门来了足有十人。” “十人里排除你我,排除师兄和离池,是不只有六人?” “那六个人……” 沉鱼轻描淡写地给那六人分配了指标:“死两个保护两个,是不只剩下两个了?” “啊?” “放心,我刚才那句话开玩笑的。但话说回来,师兄和离池真的很强,他们强的程度,大概是能保护自己的同时,顺便保护暗门那几个弟子也不受重伤。” 虞桃惊讶:“他们会听你话?” “大概。”沉鱼谦逊道,“就是刚好师兄人都比较好,这点小忙会帮。” 虞桃瞪大眼睛:“我刚才就在奇怪他俩为啥这么凶,但没心情就没多问……原来是都喜欢你啊!” “不。”沉鱼温柔纠正,“只是同门情谊哦。” 同样是简单的黑色长发,穿着统一的练功服,然而沉鱼亭亭玉立地站在这里,温柔言语的模样,不知怎的就和别人如此不同。 仿佛水般温柔灵动的气质,叫人看着就心生喜欢。 虞桃立刻捂住嘴巴:“我明白了!” “你应该说不懂。” “哦哦哦是,我不懂。”虞桃叹气,“我现在知道为啥以前阁主那么器重你了,如果你还在,她肯定不会叫你做这个任务。” 沉鱼失笑。 虞桃确实很没有阅历经验,说话天赋虽不比谢孤容那般极品,但也很容易得罪人。 况且她也不知道,勾引离池的高危任务,就是栖月阁阁主安排给她的。 ……对哦。 虞桃倒是提醒到她,在她已经忘记的过去,还有这么个仇人呢。 秋后再算账吧。 “总之别怕。”她抱了抱虞桃,“我在呢。” “嗯!”虞桃又忍不住憋泪,感动道,“沉鱼,我好喜欢你。” “收集到来自虞桃的1点能量。”千机提醒,随后惋惜道,“可惜她非世界基石,能量兑换比太低了。” 但能给1点能量就足够了。 有的时候,出手相助真不是为了多么丰厚的报酬。 或许只是因为初来异世时那晚,盈盈灯火下,女孩一句关切的言语。 而帮助之后,需要的也只是真切的感谢心意罢了。 * 沉鱼二人出来后,谢孤容盯着她们看了许久。 虞桃哭也就罢了,沉鱼抱着她,如此亲密又算什么? 不然想办法把虞桃弄走? 谢孤容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反正只要他开口,不出三句话,绝对能叫虞桃嚎啕大哭着逃跑。 结果沉鱼投来的警告眼神叫他闭嘴。 ……行吧。 “要吃饭么?”沉鱼余光瞧见石锅中的汤,不由邀请,“你来的匆忙,应该没来及吃饭吧?” “吃不下。”虞桃摇头。 这话是真的。 其实本来她心情好了,能吃下一点点。 但虞桃并非没有嗅觉,也不是瞎子,那锅鸡汤味道究竟有多么奇妙,她早就闻到了。 属实毫无胃口。 况且……顶着恶鬼的冷酷眼神,究竟谁能喝得下汤啊? 离池本来注意只给沉鱼,但在对方邀请自己喝汤后,便直勾勾盯着自己。 罢了罢了,回去再随便弄点东西吃。 “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便能到北邙山。”谢孤容对沉鱼说道,“凌霄会在那里举办,开赛后节奏很紧,你未必吃得消。” “好的,多谢师兄关心。”她笑吟吟道,“不过你若是想叫我休息,便自己打断手脚,随我回去吧。” 谢孤容没有回应,只是拱手行礼,便转身离去。 虞桃纳闷地看看他俩,发现谢孤容真的走了,连忙冲沉鱼摆手,又急急忙忙地对离池鞠了一躬,这才回身追谢孤容。 望着虞桃背影,沉鱼又忍不住笑。 “你对她倒是很好。”少年冷飕飕道。 “我若说,还要你保护她,你要怎么说?” “……我是个杀手。” “嗯?” 离池冷冷道:“只会杀人,不会保护人。” 沉鱼却存心逗他:“那如果是我呢?” 少年不吭气了,似乎不想和她讨论无聊的话题。 “好啦好啦,不是故意逗你的。”沉鱼描述虞桃情况,“人家当初对我很好,这种忙肯定得搭把手,你若是嫌累,不管也行,这事我自己也能办,就是得绕点弯路。” 某些问题上,动脑子终究没动手来得干脆方便。 “不必,”少年嗓音隔着面具传来,透着几分沉闷,“我亦是玩笑。” “你我一体同心,对你有恩,便是对我有恩,自当回报。” 每次离池认真的说情话,不知为何,沉鱼都很想笑。 这次也不例外,她噗嗤一声就笑了。 少年被她笑得略微羞窘,身形有些僵硬,说话声音也小了。 “你说什么?” “你除外。” 沉鱼还在笑,暂时没反应过来:“嗯?你说什么?” 少年别过脸:“没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若需要保护的人是我呢?” ——“你除外。” 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言语。 离池想到。 就在此时,沉鱼金叶子里埋藏的灵识忽然被触动。 月微尘给她发消息了。 “今晚月色很美。” “不如戴着星月夜,与我一同欣赏,如何?” 星月夜,便是那枚发饰的名字。 ……哦豁。 正主来算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很生气。 第四十二章 :我喜欢你 · 沉鱼想了想, 慎重地在金叶子上回复。 “我能不去么?” 月微尘干脆地用灵力包裹一段语句发来。 金叶子很时髦,还设置了发语音功能,不过沉鱼以前从来没用过。 她以意念点开月微尘发来的语音。 青年轻笑, 声音仿佛贴在她耳侧响起,音色细腻温柔, 听感酥麻十分撩人, 令人不由得脸红心跳。 “你说呢?” 完全不给她拒绝机会。 “能透露下今晚可能的议题么?我提前准备下发言。” 防止误会,沉鱼同样以语音回复,并且口气故作沉重严肃, 一听便知是玩笑。 月微尘同样严肃的回应。 “今晚的议题。” “是你。” 嘶。 他的语气平静中透着理所当然,态度非常认真。 率先开玩笑的沉鱼居然分辨不出,月微尘这句话是不是开玩笑了。 “好,什么时候呢?” “就现在。”月微尘不疾不徐道, “让碍眼者都离开, 你来我的假山水。” “你应该不会想处理又一个大乱子。” 这话无异于直白告诉她,若沉鱼不立刻处理掉她乱七八糟的暧昧对象, 月微尘会直接现身,以他的方式,解决一切争议。 那师徒三人之间勉强保持的平和表面,就会立刻破碎。 月微尘精准把控到她的心态,知道她并不想他们之间互相残杀,虽然不理解她的心态,可这并不妨碍月微尘明目张胆地利用这一点拿捏她。 “知道啦知道啦。” “有人找你?”离池敏锐察觉到沉鱼的心不在焉,并且目光不时瞥向金叶子。 “没有。”沉鱼面不改色。 见离池怀疑,沉鱼丢出话题, 转移他的注意力:“在想师兄的事情。” 离池果然被成功吸引,冷笑:“他有何好想?” 沉鱼从善如流:“那换个说法, 在想用什么方式、什么力度揍他,才能叫他深刻意识到错误。这样你听着怎么样?” 少年本要认可,可对上少女含笑的眼眸。 杏眼弯成月牙,里面盛满潋滟的波光,闪闪发亮的样子动人极了。 他先是微怔,无论与沉鱼相识多久,有多少次亲密接触,可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与她对视时,他还是会为那摄人的美貌动摇。 回神后,少年发问:“你刻意在讽刺我?” “讽刺这个说法太过分了。”沉鱼道,“我怎么会讽刺我家离池呢。” 离池:“……你总是这样。” “哎呀,这叫逗,怎么能叫讽刺呢。”她两手背后,歪头笑吟吟道,“就是你认真的样子太可爱了,我才总想逗你。” 离池喜欢她这么说话。 即使本来有些小别扭,只要她这样哄哄,基本都能过去。 这个小秘密,几乎成了二人共识的默契。 “你想我做什么?” “说什么呢,我能对你有什么想法。”沉鱼伸手推他,嗔道,“就是叫你早点休息,少些胡思乱想。” 少女的手掌推在他的胸前,软软的。 离池外表昳丽绝伦,仿佛美貌纤细的少年公子,可他承自鬼族的血脉注定他拥有副钢筋铁骨之躯。 由于过去强大的防御力,他天生钝感,唯一有感觉的时候,是沉鱼用灵力包裹住身体触碰他。 少女白皙手掌轻轻推上来,他分明没有任何感受——沉鱼推他的感觉,大概也和推城墙体验差不多。 但素来冷酷沉默的少年,却无端联想起,初遇那晚,沉鱼初次以灵力裹住手抗拒他的体验。 非常痛。 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剧痛,与镇邪咒给予他的灵识之痛不同,沉鱼澄澈灵力净化鬼气的感觉,灼肤切骨,几乎叫人想割掉那块皮肉镇痛。 原来人族与他时,害怕的是这种感觉。 他因钝感而无畏战斗,丝毫不顾忌伤势,战斗时宛如炼狱修罗。 可真正体验过后,离池心里却反而隐约迷恋上了这种疼痛。 出于自尊,他从未向沉鱼直言过这种痴迷。 此时此刻,离池有些烦躁。 下弦夜才过去不久……委婉来说,少年恶鬼气血仍有些躁动。 见离池盯着自己放在他胸前的手,忽的陷入沉默,沉鱼不由纳闷。 本来她这么做,是要离池来配合下,两人打情骂俏事情便算过去。可这死盯着手算怎么回事? 反正不可能是生她的气。 “离池。”她疑惑道,“你似乎,总是很在意我的手?” 换做其他男人,早该急于和她真枪实干了,但离池从不提,默默地安于现状。 沉鱼早便奇怪这一点了。 虽说喜欢一个人,必会喜欢对方全部,连带缺点也一并包容,但对方身上必定是有格外突出的优点,才能叫人忍受缺点。 在容貌方面,月微尘痴迷她的长发,喜欢用各种精致首饰装扮她。谢孤容格外吃她娇嗔时的模样,因此对她极其包容。 而离池…… “你想多了。”少年矢口否认。 他语气依然冷峻:“我先去休息了,有事及时联系。” 沉鱼多了解他啊。 必是戳中了少年小秘密,他才如此青涩的逃避。 弟弟的xp不得了啊。 沉鱼本想继续追击,可惜那边师尊催得紧,只能将此事放在心里记住,回头再说。 并且务必隐秘。 离池由于xp,以及生涩纯情的性格,不会主动要求与她更进一步。 但月微尘可不会。 他没有强迫她,只是因为觉得她和其他人也没有突破那条界限罢了。 少女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意识到离池的xp,最初的趣味过去后,沉鱼敏锐察觉到了此事之后潜藏的风险。 必须守住这个秘密。否则剧情方向真会迅速发展至午夜场画风。 * 参加凌霄会的主力乃是弟子们,长老高层则会与其他门派高层联合,监察比赛肃纪,以及对优胜者进行评定嘉奖。 月微尘作为长老主动参与此次凌霄会,因此与其他高层一起,享有规格极高的独立假山水,不仅能够自主灵力循环维持五日之久,还拥有极强防御能力,假山水中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倘若长老不满意,还能使用假山水中预先储存的灵力,随意对其中景色修改。 这种假山水全剑派也不过十具,仅有小宗掌门级别以上的高层外派才能享受。 沉鱼来到月微尘驻扎的地方。 这里处于湖边,视野开阔,皎洁月色倾泻在湖面上,说不出的美丽纯洁。湿润湖风阵阵拂面,清朗夜色,令人心旷神怡。 缺点则是毫无遮蔽,几乎大喇喇地邀请敌人来攻击这尊小鼎。 她来时,银发青年正站在湖边,欣赏湖中明月倒影。 沉鱼走近后道:“我以为你会设计更有创意的假山水外观。” 他反问:“炉鼎有何不好?” 沉鱼很难说服自己,月微尘这句话这不是一语双关,并且稍带有恶意。 可月微尘从不会对人进行如此直白低级的侮辱,当初还是他主动提出“炉鼎乃是为先代掌门废除的绰号,望君慎言”,能这么暗讽,只能说明他生气了。 而且是非常生气。 少女缓缓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湖心。 “那确实哪里都极好。” 月微尘轻勾唇角,眉眼间不带半点恼意,犹如月下谪仙飘然出尘。 “怎么不戴星月夜?”他道,“不做半分妆点,属实有些亏欠今晚这般美的月色。” 沉鱼自然道:“不化妆的我比化妆后更好看,这般清澈的月色,不该以多余装饰亵渎。” 银发祭司淡淡道:“所以,便摔了星月夜是么?” 看吧! 她就知道月微尘铁定会生气问罪! 她少许沉默思索,月微尘声音含着少许肃杀冷意:“并且摔它的理由,是为了讨另名男子欢心。” 说到此处,他望向她,说话彻底不再遮掩。 非常直白。 “你究竟有多么胆大自信,才会觉得,在我等三人间如此巧言游走,仍能平安活下去?” “我觉得有误会……” “哦,你确实能活下去。”月微尘唇角浮现温柔笑意,垂眸注视着她的目光缱绻至极,“因为我喜欢你。” ……!!! 这还是月微尘第一次如此直白的承认对她喜欢。 “看见月色如此之美,我立时想邀你共赏。此时我便知道,我对你确实存有恋慕之意。” “可紧接着,便是你为了讨离池欢心,毅然摔碎星月夜,撇清你我间一切关系。” 他食指轻勾,以关节处轻轻摩挲她的面颊。 沉鱼眼睫不受控制的轻微翕动。 月微尘碰触她的肌肤,就像是巨蟒舔舐猎物,眼神再温柔,也令人毛骨悚然。 他则细细端详少女清丽绝伦的芙蓉面。 眼神多无辜。 好似他单方面强迫纯洁少女。 气质如此澄澈灵动的女孩,却做着任何守礼女子都深恶痛绝的放.荡事。 ——然而她不图任何利益,也不做任何恶事,只单纯享受旁人对她的爱慕。 这才叫月微尘生出怒意。 “有一问确实需要沉鱼解答。” “什么?” 青年仿佛发自内心的疑惑,诚恳道:“我却不知,你我之间关系何时那般清白?” “不足为外人道也,懂吧?” “离池是你的外人么?” “……” 月微尘步步紧逼,况且事情经过着实没得洗,沉鱼索性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嘛,我就是犯了天下男子都会犯的错,师尊要我跪下来道歉么?或者写个检讨书给全宗念一遍?” 说完狠话,见月微尘不语,她放软语气:“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师尊当然和他们都不一样。我和他们就是玩玩嘛……我年纪小,就原谅我一次嘛。” “那你可知道,正是顾忌你年纪尚幼,玩心会重些,此时你才能和我胡说八道?” 月微尘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不如猜猜,上个如此欺骗我的人,是何下场?” 少女说不出话,怔怔的模样,似乎被吓到了。 “被做成人傀儡。”月微尘食指放平,亲昵轻点她鼻尖,“就珍藏在潜渊殿,若你运气好,上次应当见过一面。” 沉鱼眉心逐渐拧起,很严肃认真的样子。 半晌她都没有开口,月微尘却也不催她,只默默欣赏湖中月色。 月色如此平静美丽,但若是扔块石头进去,表面的平和,便会迅速破碎崩溃。 少女此时总算憋出句话。 “那个人,是谁?” “嗯?”月微尘稍怔。 智慧如他,也没料到沉鱼沉默后会挑起莫名其妙的话题,想逃避么? 但沉鱼说得还真是两人话题相关。 “被你做成傀儡的那个人男的女的?是你以前的道侣么?” 少女瘪嘴,委屈道:“我有点吃醋。” “而且我得声明,我不撩有前任的男人。” “有点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 沉鱼:这招就叫反客为主懂么? 下章看沉鱼如何开始反击。 * 还有一更,或者两更,应该在晚上十一点十二点。 国庆调休连着加班一周,而且感冒了,前两天是真的有心无力,然后早上头疼难受多睡了会儿,这会儿才写完,一直装死不敢面对大家真的对不起! 砰砰砰磕头了! 国庆了我要开冲了! 第四十三章 :非君不嫁 · 气氛陡然转变。 月微尘险些被小姑娘头头是道的胡扯气笑。 “这么说, 我还要向你道歉不成?” “那不然呢。”沉鱼奇怪反问,“你有前任但是没给我说,现在吵架才突然爆出这件事, 令我本就不开心的情绪雪上加霜……难不成你有前任,我还要敲锣打鼓庆祝一番, 我的师尊魅力如此之大?” 月微尘瞅着她, 忽得微笑:“你也会向人要求忠诚么?” “这不叫忠诚,这叫资格。”沉鱼认真道,“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以前没有任何一位道侣,便是作为炉鼎的那段时间,也是清清白白的。而你呢?” 沉鱼轻轻吐出八个字:“劣迹斑斑,倒打一耙。” 沉鱼眼神坦荡, 说话理直气壮。 月微尘知道沉鱼没有撒谎, 但她做的好事,他清楚相当一部分, 怎么都不能算是规规矩矩的好姑娘。 为什么? 事实上,她还真不算说谎。 穿越前沉鱼年纪也不大,没谈过恋爱。 穿越后遇到的四个男人里,离池是她想要驯服的狗勾,慕如镜是她无意捡到的小鸟儿,谢孤容是她素昧平生的大师兄,大家都是朋友,你月微尘凭什么说我海王? 这小姑娘素来伶牙俐齿,没想到被紧逼到现下境况, 仍能同他狡辩。 连胸中怒意都被她的狡黠消去不少。此刻比起杀了她,月微尘更想令她闭嘴, 或者捂住她的眼睛,看不到那双顾盼飞扬的清灵黑眸。 “我过去并无感情纠葛,那人傀儡也是男性,为我过去一弟子。”他平静道,“比起你,我还是认为自持更加重要。” 沉鱼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暗讽。 月微尘怼回来才是她想看到的回应——跟着她的节奏走,原本矛盾焦点很容易被带偏。 她娇气撇嘴:“哼,我不信。” 银发青年似笑非笑地瞅着她:“既然不信,不如问问那具人傀儡?” 沉鱼眨眨眼,忽然惊讶道:“那师尊,你年岁便是最少也得上千年了吧,你生得这般俊美秀彻,真的从未动心过么?您单身了几千年啊?” 实际上月微尘孤寡年岁大概得有万年。 “我对情.爱并无欲求。”月微尘淡淡瞥她,“你是例外。” 沉鱼唇角翘起。 “为何笑?” “这话听了开心。”她直白地说道,“我喜欢特别,尤其是被你当做例外。” 月微尘没来由地语塞。 其实倒也不是语塞,少女的逻辑浑然天成,紧密咬合,全然不给旁人插手修改的余地,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类型,偏偏又对她上心,因此需要思索。 其实通过沉鱼迄今表现,以及言论,月微尘对沉鱼性格已经有了整体勾勒。 小姑娘确实没有坏心,性情活泼明烈,性情非常能够感染人,加之古灵精怪,奇妙想法多多,都是当初吸引他的优点。 但作为开天辟地以来,唯一的仙君,月微尘见过的绝世美人早不知凡几。 沉鱼的灵动鲜活,才是真正与其他美人真正区别的特点。 每每望向她乌黑浓密的长发,他都会觉得自己苍白干枯的生命里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是云中月,她是水中鱼。 月色唯独垂青这尾小鱼,可她却不会只在一池月色中驻留。 这不公平。 明知沉鱼在倒打一耙,在转移他的关注重点。 但月微尘还是不由地关注这个问题。 他想要探索,沉鱼冒着触怒他的生命危险,也要游走于不同男性之间的原因。 所以沉鱼和其他美人的区别又在此处。 她永远能在他耐心即将告罄时,丢出下一个吸引他的点,像一本永远没有尾页的书。 “你很缺乏安全感么?” “我说实话啦?” 月微尘态度逐渐严肃:“嗯。” “你觉得谁能在面对你时有安全感呢?”沉鱼想了想,“除了大师兄吧。” 月微尘:……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着迷于他人爱慕。”他平静道,“离开他们。” “嗯?” “无论你想要什么,即便是天上皓月,我亦可为你取来。但是,我厌恶背叛。” “不是都说了嘛,我们就是好朋友。” 月微尘只笑着看她。 “哎,那我能说句实话吗?” 月微尘道:“说罢。” “师尊,我和你本也没有除师徒关系外的第二种关系吧……你这样突然给我加条约,不太合适呢。” “原来如此。”月微尘若有所思,“你对其他男人也是如此,从未许诺过,便不算背叛,因此坦荡无愧。” 沉鱼眨眨眼:“师尊,你明白什么叫挚友么?我对大师兄已经诚恳到,即使打断他手脚都要带回来的程度,你怎么能说我玩弄感情?” 月微尘蹙眉。 此时的气氛,已从最初的微妙诡谲迅速转化。沉鱼心中松了口气,信心这不就来了。 月微尘很快舒展眉头,自语道: “那现在便与我定下契约吧。” “若非你年岁尚幼,便是婚契也无妨。” 刚松口气的沉鱼:??? “我出身并非人族。”月微尘道,“族中定情仪式与人族迥异,或许有些疼痛,你稍作忍耐。” 等等,怎么就快进到订婚了! 月微尘出身仙族她知道,却非人族,但只有他一人的种族也能有定情仪式?他不是没有感情经历么? 淡金色灵力在月微尘手中凝聚为光团,其中金色波光荡漾,璀璨光华,像是有金子在其中流动。 “什么仪式?” “在对方左胸前留下专属刻痕。”月微尘道,“作为公平,你也可在我胸前留下。”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月微尘口中的定情仪式,怕是出台寿命还没一小时。根本是她安抚离池的话被他听见,这男人默默吃醋,于是现编出来而已。 他与离池的区别只在于,少年感情被她掌控,因此若她不想,离池不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但月微尘不同。他的占有欲和骄傲远超常人。 ……大概这就是憋了万年的老男人的行动力? “你想在此处坦胸么?”见她出神,银发祭司微笑挑眉,“以纯洁月色见证,倒也不错。” “哈?要脱衣服?” “当然,又不是纹在衣服上。” “我觉得纹在衣服上倒也挺好。”沉鱼嘴上胡扯,心中警铃大作。 原以为今日危机已算糊弄过去,没想到月微尘比她设想的更要果决,直接快进到订婚盖章。 这可咋办? 反抗肯定没有余地,月微尘决定的事情,就没有谁能改变的。 毕竟他实力天下第一,想要令他回心转意,要么用语言说服他,要么用行动说服他。 现在沉鱼两条路都行不通,那她只能在绝境求生。 沉鱼不怕纹身,只担心月微尘抽风,非要在她身上刻名字。不刻名字,一切好说,她总能找到借口,但若是刻了名字…… “你要在我胸前刻什么?” “月如何?”月微尘笑道,“也不难为你,单字即可。” 这怎能不算难为,以这师徒三人的关系,但凡她脱了衣服看见“月”字,另外两人必定能想到月微尘。 沉鱼本想讽刺,你们族中仪式也会外传到鬼族里么,但又情知这无异于当场认罪,就又把话生生憋回去。 “不太可。”沉鱼道。 “那你想如何?”月微尘道,“我还未拥有专属纹刻,不如你为我想一个?” “那我觉得刺几个这个就挺好的,正符合你名字。” 沉鱼比划半天,月微尘看懂了:“你指的是灰尘?” “是啊,你不是叫微尘嘛。”沉鱼道。 “看来沉鱼并不愿意与我定契。” “那不然呢,我才十六啊。”沉鱼终于忍不住了,“除了那些保守至极的世家,谁家姑娘会十六岁就定婚?” “然后等离池娶你么?” “师尊你知不知道,你吃醋时候就没那么出尘俊秀了,注意形象啊。” “我本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像。”月微尘平静道,“便是曾经是,也已为你走下神坛。” 最怕月微尘一本正经地说情话。 “我不信哦。”她嘟囔,“师尊你嘴里从没有句实话,还老爱吓唬我,要不然算了,我看明天天气不错,不然……” “宽衣吧。”月微尘温和道。 “!!!” “若你不介意被人撞见,便在此处宽衣,若是介意,这边有请。”月微尘邀请她进假山水。 沉鱼的心里顿时跟塞了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其实她知道,刚才那些软弱苍白的胡说八道,根本没法改变事实。 “唉。”她叹口气,“那师尊,刻了名字后,能叫你有安全感么?” “……?” “你没发现吗,”沉鱼轻声道,“真正在寻求安全感的人,一直是你呀。” 月微尘怔住。 “想要证明我是你的。” 她皱皱鼻子:“我从不骗人,也不喜欢在心里憋话,就与你直说了。” “我是那种喜欢自由,以及被尊重感觉的性格。”沉鱼细细分析,“你强迫刻上名字,如果能叫你就此安心,那我倒也没意见。因为我和他们本来就没什么,能避免师尊你的误会,给我减少麻烦,倒也挺好。” “但如果刻了名字之后,你还要求更多,控制欲更强……师尊,我就是人在这里,心也会飞的。” 说完,她再度强调,眼神澄澈坦荡。 “真话不太好听,但师尊,我对我没有信心,我也不想骗你……所以你能给我信心么?” 月微尘凝睇着她,眸光像是重新认识她般奇妙。 他竟配合问道:“什么信心?” “给我爱上你的信心。” 沉鱼毫不犹豫道。 “非你不可,非君不嫁。” “师尊,你能做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真正的反客为主! 说好的二更来啦!不过三更应该无了,头确实有点疼,早点休息。 我看看能不能调整时间,固定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忘了说,大家国庆快乐! 第四十四章 :标记 · 月微尘再度语塞。 少女说话时姿态坦荡飒然, 她分明有错在先,气质却依然能做出如此单纯明朗,他心中甚至生不出半分厌恶之情。 月微尘觉得自己的心态不对劲。 皎如云中月的仙君, 过去可是最见不得污浊卑鄙之物的。但今日,他却为沉鱼语塞两次。 这种情况对于月微尘而言, 根本难以想象。 他的被动局面, 似乎从意识到对沉鱼在意的那日开始的。 因为在意,所以有了顾忌,所以变得被动。所以哪怕清楚认识到, 对方并非外表气质那般单纯纯澈的女孩,目光也总不由停留在她身上。 污浊却清澈。 颓靡却活泼。 她如此矛盾而迷人。 “你能给我信心么?”她甚至能够如此坦荡的质问他。 “当然。”月微尘眼睫微垂,外表平静温和。 “你会爱上我,也只会爱我。” 他的声音缱绻:“便是你心中另有他人, 叫他消失就好了, 或者修改你的记忆,对彼此均为好事。” “你这样强硬做事, 怎么可能得到真情?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真不真的,有了就行?” 她语气挑衅:“这么不挑嘴啊?” “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我认为所能给予你的信心。” “我现在便可以修改你的灵识,植入我为你道侣的想法,或者轻易将所有与你有关的人全部杀死,以前我会如此想。” “但现在不会。” 月微尘伸手,轻轻抚摸少女的黑色长发。 皎洁月光下,少女的白玉面颊愈发无瑕,连边缘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这为她的容貌添上两分清纯幼态,显得无辜令人怜惜。黑发则被湖边雾气浸润, 含着湿润凉意。发丝纷纷滑过指间时,宛若上好绸缎流淌,手感冰凉。 他一下一下,动作不急不缓,温柔摩挲,对这件事颇为着迷,又像是无声安慰胸中某个欲噬的恶兽。 “我开始克制自己,不要做那些伤害你的事。” 说罢,月微尘有些好笑地重复前句话中的某个词。 “克制。” “我竟会为你而克制自己。” “我不知你会有何感想,但我想,”月微尘稍顿,“猛虎开始为野兔克制自己的嗜血本性,这还不能说明么?” 喜欢是占有,而爱是克制。 月微尘对她的感情,约半是比喜欢更深一点。 但还不够。 “可只要力量上的绝对差距还在,野兔就绝不会爱上猛虎。” 月微尘安静地注视着她:“你要我自废武功?” “那倒不必,对你也过于困难,但是。” 少女抬手,柔软指腹点在他的唇边。 “拔掉最易伤我的獠牙利爪,不能做到么?” 银发祭司抬手,反握住她。 十指交缠相扣。 “好。” 于是沉鱼便向他露出灿烂笑容,轻快道:“爱你!” 轻盈的两个字,自她红润唇间吐出。 他知道,沉鱼时常说这两个字,无分男女,几乎是口头禅般的亲昵表示。她笑吟吟地望着他,似望自己最心爱的情人。 可她对许多人,都会如此笑着的。 月微尘垂下眼睑,平静道:“宽衣吧。” 沉鱼笑意微僵,拖了半天,好家伙,还没忘记这事呢。 “你想好纹什么了么?” “此前说纹字,乃是意气之语。”月微尘道,“还是工笔花鸟更衬美人。” “其实我们家乡那里,不提倡未成年纹身。” “嗯?” “是我们家乡风俗,小地方,你不知道。” 他想起自己并未告诉沉鱼,他的真实身份,他为对抗天道而生,镇守三界和平,灵识蔓延四海八荒,均为守土,绝无他未曾听闻的地方。 他又有些迟疑。 归古剑派位于中土神州,又是仙家,更无类似风俗,可纹身在凡间属于罪徒刑罚,沉鱼出身凡人,或许在这方面有顾忌。 “没事,想纹就纹。”沉鱼反而宽慰他,“只要能叫你安心,这点我可以忍。” 少许沉默后,他笑道:“确实牺牲很大。” “所以你还不对我好点?”她挑眉道,“说罢,到底要画什么?” “缠枝鱼纹桂月图。” “好。”沉鱼抬步向那小鼎走去,“进假山水画吧。我可没有给人偷窥的癖好。” 月微尘知道她这话绵里藏针,乃是讽刺他之前行为。他倒也不生气,微笑着随沉鱼一同进了假山水。 * 长老独属的假山水拥有诸多神通,似月微尘这般细心龟毛的人,怎么都会精雕细琢,将假山水中打造的美轮美奂。 可沉鱼进了假山水,才知并不会。 入目处,为灼灼桃花。 铺天盖地的烂漫桃花,直向视野尽头蔓延,几乎要将天空都渲染上灼灼粉色。如同画家蘸满了艳红颜料的笔锋,在画布上层层渲染开。 这并非桃花林,而是棵巨大无比,遮天蔽日的桃花古木。自上方看是无边艳丽,而在林中看,则是丛丛簇簇地拥挤在枝头,风吹如雨下。 桃花树生长在一片沙洲上,小洲边缘,便是看不到尽头的澄澈湖面,阳光之下,碧波粼粼,桃花粉雪飘落其上。 外面是深夜,里面仍为白昼。 “赏花还需白日欣赏。”月微尘作为主人介绍,“但你若是喜欢,我也可将时间换为黑夜,不过多挂些灯的事。” 他说话间,沉鱼已脑补出了画面。 参天古木上悬挂着无数灯笼,灯火烛光倒影在湖面,留下朦胧的融融光影,烟火人间。 “以后还有机会看,现在也很好。” 月微尘道:“来。” 他引沉鱼走上沙洲,沉鱼嫌布鞋不便,索性脱下鞋,赤脚行走于沙洲上,沙子柔软细腻,被阳光晒得暖融融,并不硌脚。便是湖水浸到脚踝,也澄澈清凉。 月微尘安静地望着她,既没有学她脱下鞋赤脚行走,也没有阻止她的失礼随意行为。待她小小玩耍片刻,才领她继续向前走。 “就在此处。” 桃花古木长得高大,亦有适合坐卧的凹凸崎岖处。 月微尘向她指的便是这样一处地方,背后是柔软花朵,上方天空也被盛大花朵遮住,地面上只有细碎的光影。 “在此处小憩片刻,颇为心静神怡。”月微尘道,“且灵力丰富,也适合你打坐修行。” 沉鱼怀疑他暗示同居。 “确实不错,快画吧。”沉鱼催促,“我还要休息呢,不然叫别人看见了,对我名声不好。” 月微尘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你明知我在笑什么。” “哼。”沉鱼摸上胸前衣扣,“我准备好了,画吧。” 她解开盘扣,两片衣襟自然垂下,露出片雪白细腻的肌肤。 月微尘唇边的笑意,忽地淡了些许。 他想起那日,通过月鱼看到的风景。 少女不小心赤身后,露出大片雪白肌肤,慌乱抱住身体的模样像是失措的羊羔。 那日为偷窥,今日她却坦荡迎着他的目光,宽衣解带。 …… 她的衣服该换了。 月微尘想到。 这扣子解开得未免过于轻松。 他却不知,归古剑派在弟子服上的花费,什么时候这般不上心,不明白这样很不安全么? 一个,两个,三个。 沉鱼解完衣扣脱掉外裳,露出她精致雪白的肩头,月微尘心想,便是画在她肩头,应当也是极美的。 这样她可以穿漠西神州那边的服饰,露出双肩,轻纱包裹,环佩叮当。 沉鱼此时作势彻底脱掉外裳,里面应不着片缕。 他神色平静,心中却暗皱眉头。 他不该提这个要求的。 看似是对沉鱼的暧昧惩罚,如今看来,反而更像是对他自己的凌迟惩处,钝刀割肉。 衣料窸窣落地。 “画笔呢?”沉鱼问道。 望着面前少女,月微尘心中稍松。 少女并非不着寸缕,外裳之内,她仍着裹胸,并未彻底暴露。白色绷带层层裹在胸前,乃是修行女子的方便打扮。 纤细双肩精致玲珑,白色裹胸清晰勾勒出少女优越的资本,其下是盈盈一握的细腰,黑色长发如清水泻下,与白皙肌肤对比鲜明。 原本放缓的心绪,忽得紧绷。 少女以手点在自己胸前,裹胸只包裹缠住关键部位。 “你要画在这里么,还是那里?” 月微尘不由蹙眉。 她是怎么做到如此坦荡的与男人相处,并且面不改色的? 莫非以前也有过? “快说,有点冷。” “我自有打算。”月微尘冷淡道,“你且坐好。” 沉鱼不懂这男人又在气什么。 但她是真的有点冷。 “催我脱的是你,脱了又磨蹭的。”她嘟囔,“一会儿等你脱衣服,我也这样磨蹭,看你怎么说。” 月微尘不理她。 他自袖中取出工具,一支金色画笔,整体设计典雅纤细,笔杆透明镂空,非常符合月微尘的审美观念。 “颜料呢?” 沉鱼没有纹过身——公职人员禁止纹身,所以她知道纹身什么样,但不清楚过程如何,“要用刀么?” 月微尘淡淡道:“你当是铭刻纹章?” “那你要怎么做。” 只见月微尘提笔,将左手指尖对向画笔,随后,只见两滴金色液体自他指尖逼出,落入笔杆中。 原本镂空透明的笔杆,瞬间因金色液体的注入,而“活”了过来。 “这是我的血。” 这是血么? 比起血,更像是流淌的黄金,或者灼热的熔岩。 他外表清冷淡漠,血液却炽热灼骨。 这样截然相反的存在,一如此人表里不一的作风。 “就这般作画。”月微尘道,“将我的血,刻在你胸前。倘若有其他男人看见,此月便会灼痛。” “你会心痛。” 他目光温柔地看向她。 “在那时,你会想起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大家,今天虽然比昨天早但还是比预计迟,我再调整一下! 还有一更,我感觉七点能出来(出不来当我没说) 七点写完,然后写点存稿,明早再写点,感觉可以中午十二点更新了诶。 第四十五章 :疼痛 · “你会想起我么?” 沉鱼伶牙俐齿, 性情机敏,然而闻得此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分血之后, 她见识到月微尘的些许真实。 深埋在温柔表面下的灼热疯狂,当真病入骨髓。 “那都疼了, 肯定会。” 月微尘问:“疼痛会让你记住我?” 沉鱼警觉:“我现在毒打你一顿, 你肯定也会记得。” 月微尘笑道:“怎么这般警惕?又不会打你。” “你刚才那么问就很危险。” “活跃气氛罢了。”月微尘轻描淡写道,“来,做好。” “嗯。” 月微尘一手持笔, 端详她胸前那片肌肤,似在认真思索从这块画布的何处落笔。 打量之后,他成竹在胸,于是信手落笔。 “或许有些痛, 你稍作忍耐。” “嗯。” 沉鱼看着笔, 画笔刷头呈银色,不知是什么材质, 刷上肌肤时,倒也没那么痛,更多的是种酥痛感。 尤其他力度有轻有重,转折处圆润流畅,使得感触愈发鲜明特别。 他画笔流连处,均会留下淡淡血痕,大约十息后,原先属于她的血痕淡去,被月微尘金色的血液代替。 桂叶花枝呈现。 一枝一叶, 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大家手笔。 月微尘活了万万年, 除却诸武外,亦会找些其他事情做,风雅事自不例外。 他工笔双绝,当初一时兴起流出的画作,甚至在凡间卖出天价,百年后遗失于战火,更被凡人封为天下第一图。 为了更好更细腻的效果,月微尘低下头,与她胸前保持着极为暧昧的危险距离,只要稍再靠近,便能吻上她的胸,她几乎能感到,对方吐息在她肌肤上蔓延的温热感。 但银发祭司神情极其认真严肃,手持画笔细细作画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无法相信,他是在赤着上身的少女胸前作画。旖旎情.欲之事,被他做来,便如此清淡文雅。 “疼吗?” 画完修饰以及作为轮廓定位的桂枝,他开始着手圆月。 “还好,就是有点痒,还有点烫烫的。” “这是我的血液侵蚀凡人肌体时会出现的正常情况。”月微尘道,“有我在,这点不必担心。” “行,那你继续吧。” 一笔一划,缱绻勾勒。 在他绘画时,偶有暖风吹过,落下阵阵桃花雨,有些花瓣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痒痒香香的,若是干扰了他作画,他便会将艳色花瓣自她身上抚去。 月微尘从未如此专注的画画过。因为现在的他,正在心仪女子的身上标记,作为两人定情的证明。 唯有巅峰之作,方能与这般无瑕美貌的她相称。 随着圆月的逐渐浮现,他在桂枝深处加了一尾游鱼,小鱼的出现,令整幅缠枝鱼纹桂月图瞬间生动起来。 便是沉鱼这般艺术天赋平庸的人,都能欣赏到这幅画的精致绝伦。整体大小不过半掌,以缠绕桂枝簇拥捧出圆月,其下是灵动游鱼,颜色由灿金向铂金从容过渡渲染。 这个纹身,全然不似罪犯纹身刺目,也没有半分下流感。 月微尘抬手,将沉鱼滑落的长发自胸前抚到肩后,方便他更好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沉鱼则感知到,陌生灵力通过那支画笔划下的红痕,向她躯体内渗透,沿着她的心脏边缘缠绕,随着她的心跳起伏,最终紧紧纠缠。 镇魑渡厄仙君的言语,哪怕是即兴编出来的仪式,也一定能成为现实。 月微尘欣赏半天纹身,沉鱼以为总算结束,准备重新穿上衣服,没想到男人又俯首,在她胸前温柔落下轻吻。 浅尝辄止。 温热的唇落在她冰凉的肌肤上,触感格外清晰。 她甚至能感受到,首先碰到她的是唇珠,接着是柔软唇瓣,最终完全覆盖上来。 月微尘望着她,温和道:“契约已成过半,剩下的事待你再大些。” 这人居然还有底线啊。 “现在想想,你要在我胸前留下何物?” “也是用我的血么?” “嗯,以灵力逼出即可。” “画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觉得能够代表你。” “那肯定要画鱼。”沉鱼不假思索道。 但她不似月微尘那般富有艺术天赋,她前半辈子画的鱼,都集中在小学美术课。 老师教他们用大三角形代表鱼头,小三角形代表鱼身,鱼头鱼身各画三条短横线,最后加上一颗小黑豆,便算画完了一条鱼。 她在思索,月微尘则开始脱衣。 他总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雪袍,全部身材都被遮掩严实,加之容貌出尘绝美,气质清冷,绝少有人会想象,隐藏在宽大衣袍下的身躯是怎样的。 沉鱼此时见到了。 月微尘的身躯,自不是肌肉虬结,却也不是瘦削。锻炼得宜的修长身躯上肌肉饱满流畅,他脱的干净,沉鱼甚至能数清腹肌。 他的身材,给人以力量感,但并不野蛮,非常漂亮。 沉鱼很想上手摸摸腹肌。 ……啧。 她心中忽然冒出大胆想法。 “纹身能换地方么?” “嗯?” 沉鱼有话直说:“你说,我把纹身刻在你腹肌上,如何?” 月微尘:…… 银发祭司的脸上,表情短暂空白了片刻。 即使知道沉鱼素来大胆活泼,却也没想到,她还能给他这么个大惊喜。 这个提议,严重侵犯了月微尘身为男子的道德底线,世间哪有正常女子,会说要在男子腹间作画?! “胡闹!”他不假思索驳斥,“我为你师尊,怎可如此乱来。” “哦,原来您还记得您是我师尊啊。”沉鱼凉凉道,“我却不知道,哪个师尊会在弟子胸前纹身,甚至亲吻。” “这是不是得浸猪笼啊?” 其实沉鱼这么说,乃是一时兴起。 月微尘拒绝她,亦在意料之中。 她甚至有闲心猜测其他三个男人的决定,想必谢孤容也会拒绝,但离池不会拒绝她。 而慕如镜……沉鱼怀疑他会鼓励她想法再大胆些,纹身部位继续向下。 小菩萨修得绝对是欢喜禅。 “另选部位。”月微尘平静看着她道,“腹间不可。” “哦。” “此话不得再与其他人提及。” “知道啦知道啦。”沉鱼嘀咕,“我再想想就是了。” 不能在腹肌上纹身,更刺激的想必月微尘更不同意,那其他地方的话,纹在哪里都没区别。 月微尘说这是他创立的定情仪式,但沉鱼确实没他这么重视。 离池还和她定了同生共死的血契呢,她作死时有过顾虑么? 血契也好,定情也罢,都是她攻略的上分工具罢辽。 “也在胸前吧。”沉鱼说道,“在你胸肌上纹,没意见吧?” 月微尘没有接口,想来是默认了。 不过表情颇为有趣。 他神情冷淡疏离,眉心微蹙,似乎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稍稍舒展眉头,选择默认。 呵,男人。 月微尘对她玩的开,没想到轮到他自己,又开始扭捏。 跟她车轱辘碾在脸上时怎么没看到如此纯情? “我就在你胸前画条鱼吧。”她说道,“我画技不好,你别介意。反正在你胸前,不会有其他人看到,也不会丢人。” “嗯。” 沉鱼接过月微尘画笔,里面的血液已彻底用完,重新净化过。 “我的血液对世间万物均具备侵蚀性,唯有特制容器能够容纳,”月微尘解释道,“这支画笔便是以地晶精华打磨特制而成。” “好的。” 沉鱼逼出自己的血液灌入,随后执笔在月微尘胸前挥毫。 画的鱼正是她一年级时,美术老师教她的双三角经典画法。 月微尘知她画技未必很好,然而看到她如此敷衍,还是不由说道:“你画的为何物?” “小鱼呀,你不觉得抽象概括了鱼的形体轮廓?我画的可认真了。” 委实说,月微尘很想把这条鱼立刻从身上洗掉。 完美无瑕的镇魑渡厄仙君,万万年来头次被人在身上留下痕迹,居然会是这样丑陋抽象的鱼??? “鱼目不点,便是你所谓的认真?” “这不是么?”沉鱼指着他胸前某点,“我专门画在此处的。” 月微尘垂首看去。 哪来的眼睛? …… 他微怔数息,随后陡然明白,沉鱼指的鱼眼睛是什么。 他居然被人如此狎昵调戏了?! 还是定情仪式?! “别生气嘛。”少女温柔按住他的肩头,软软道,“怎么,只许你调戏非礼我,不许我非礼你么?” “况且你们族中的定情仪式如此缱绻缠绵,不就是让人缠绵的么?我觉得我这么做很风雅嘛。” 月微尘怒极反笑。 他淡声道:“好。” “只是今后我却要好好了解,到底是谁,教了我的好徒弟这般多的知识。” 沉鱼满脸无辜。 “你若不喜欢,觉得玷污了你,完全可以洗掉嘛。”沉鱼说,“我的血和你的血不一样,洗掉没那么难吧?” “此事无需你关心,我自会处置。” 月微尘按了按自己胸前纹身:“你可知,你留给我的印记有何作用?” “不是忠诚锁?比如一被别人看到就会刺痛的?” “留给我的印记,乃是同心印,”银发祭司道,“每当你因为我感到心痛时,我均会共感。” “以此警醒。” 沉鱼点头:“师尊有心了。这么看来确实很有诚意。” 可月微尘最想听到的话,她还是没有给他。 “满足了你的愿望,以后可不能随便无理取闹了嗷。” “还有,不要以为这么简单就能取得我的信任。” 她笑意明亮狡黠。 “我可是很难追求的。” “师尊继续加油哦,我先回去休息啦,不然叫别人看见……” 她叹气:“影响多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那什么时候你会觉得我有诚意? 沉鱼:等你同意我摸摸腹肌的时候吧。 * 看到有人说感觉这样就钦定男主是师尊了,我有点惊讶。 沉鱼不承认的契约,那不就是张擦屁股的纸(暴言),反正出事了鱼鱼总能绝地求生。 离池那里还有同生共死的血契呢,你看沉鱼上心了嘛。 文案说啦,沉鱼心里只有回家,全员单箭头,她可能会怜惜,有好感之类的,但是事业为重! * 下更在明天中午十二点,感觉能调整过来了,以后都固定中午十二点更新! 第四十六章 :酸言酸语 · 回来路上, 沉鱼有些担心离池正在守株待兔。 倒不是怕翻车,而是女明星赶场着实有些疲惫。 一天连着应付三场“爱我还是他”,若是回去离池情况又有反复, 哄肯定会哄,就是心累。 她在月微尘那大约呆了一小时左右, 还是有颇大可能被离池揪住小辫子。 没想到离池居然没找她的事情, 或许是认为她睡着了。 最好如此。 沉鱼心身俱疲,若不是习惯使然,她甚至没力气净身, 只想倒头便睡。 待她回了房间,藏在她衣物里的小黄雀方才探头:“你方才怎说脱就脱?吓死我了。险些为月兄发现。” 她背着离池与月微尘幽会。 又背着月微尘,在幽会之地领着另一个男人。 慕如镜把她的操作从头到尾看下来,只想说失敬。 “你自己不是找到地方藏匿了么?” “那是实在没办法才躲在你那里……你这女人一点都不知羞耻的么!”小黄雀脸颊上浮现两团红晕, 似乎又羞又气, “月兄亲上来时,我差点以为会发现我。” “那最后不是没发现吗。”沉鱼敷衍道, “厉害的啊你。” “比起你还是差了些。”小黄雀摇头晃脑,啧啧称奇,“居然真叫月兄动心了。” “也就一点点吧,没完全动。”她瞥向小黄雀,“倒是你,准备什么时候来点表示?” “嗯?” “不是说要试着爱上我么?师尊都心动一点了,你的表现呢?” “我的表现还不够啊!”小黄雀夸张叫到,“若不是真心喜欢你,谁会跟你在月兄的眼皮子底下偷情?” 沉鱼“呵呵”笑了两声, 一个弹指把小黄雀弹得仰倒:“哦。” 小黄雀揉着脑袋爬起来:“毕竟越了解沉鱼你,便越会觉得你危险。” “倘若我对你心动, 也会像月兄这般么?” “师尊怎么了?” “就连决定是否要杀死你,都会犹豫不决。”小黄雀声音困惑,说得话语令人脊背发凉,“这还不够奇怪么?” “你想杀我?” “被沉鱼这样美丽又聪明的女子看上,谁都会紧张。” “哦。”沉鱼敷衍道,“你好好考虑一晚上,明天和我总结发言,咱俩探讨一下喜欢我的风险。” 慕如镜与她相处一日,知晓她今天都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倒也明白她此时为何疲倦。 “行。”小黄雀振翅飞回她的肩头,“明日再说。” “嗯。” “不过,”慕如镜似乎突发奇想,“若我喜欢你,我也能在你身上留下一枚印记么?” “啊?” 小黄雀纯洁无瑕的黑豆眼盯着她,怎么都和慕如镜那只小狐狸对不上。 “等你喜欢我的时候再说。”沉鱼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因为她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 前夜的风云诡谲过去后,第二天又是晴朗明媚的一日。 不过昨晚睡得有些晚,晨起后,对着明媚阳光,沉鱼还是不由打了个哈欠。 离池早便起来练刀,沉鱼拿着冰盏走出假山水时,恰好瞧见他出极尽凌厉骇人的一刀,若非面前空无一物,她甚至会觉得离池是在和什么敌人较劲。 瞧见她,离池顺势收刀。 “昨晚没休息好么?” 那肯定。 沉鱼正要回答,却警觉地意识到,这话或许是双关。 万一离池发现她昨晚溜出去,同月微尘幽会了呢? 于是她选择装傻。 “嗯,是有点。”她叹口气,“假山水虽能拟似万物,可这习惯了的床铺感觉,还是差些味道,所以有点不适应。” “唯有你才会有这样长时间入睡的习惯。”离池说道。 沉鱼喝了口水,笑眯眯道:“早上多喝水,对身体好。” 修士自筑基后,便不再与凡人同列,所谓口腹之欲,休憩之欲,只会带来精神上的满足,而非必需品。 尤其长时间睡眠,对于一心修道的人来说,更是浪费时间的行为。 离池从不睡觉,也是遇到沉鱼后,被她带动着,才有了短暂入睡,稍作调息的习惯。 “怎么,休息一下不好么?”她道,“你昨晚休息的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今天状态好一些?” 离池抿唇:“嗯。” 他望着她:“也唯有你才会如此迷恋凡人的享受。” 离池的眼瞳是极清冽的黑,会令人想起黑玉玛瑙。 大部分时候,他都保持着安静沉默,于是那双眼睛便冽然透彻,会叫沉鱼想起冰冷而澄澈的寒泉,但她总敢上手触碰。 而此刻的离池,那双寒泉般的眼眸里,却似潜藏了什么。 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离池与其他人的区别也正在于此。 ——他会因自己的醋意,感到不自在。 沉鱼心里顿时有底了。 离池这是因为她昨晚赶他睡觉,没有充分安抚,所以吃醋,而非发现她和月微尘之间的幽会。否则少年此时就该直接拔刀手刃奸夫,而非在这里别扭的酸言酸语了。 那连小场面都算不上,顶多算小情趣。 沉鱼垂眸正好瞧见自己手中冰盏,于是向他走去。 离池稍稍蹙眉,似乎不解她要做什么。 “来,喝水。”沉鱼将杯壁抵在他的唇边,少年唇瓣被轻轻压下凹陷,“你练了多久了?嘴唇这么干都没注意到么?” “嘴唇?” “刚才你抿唇我就注意到了,很干燥,需要补充水分。别看你很强,但战斗强度大,保不准身体里有什么暗伤,不注重日常养生,等以后老了有你受的。” 温水将他干燥的唇瓣浸润。 此时离池方才后知后觉:他的嘴唇,似乎是有些过于干了。 这个位置,是她之前唇瓣印过的位置么? 注视着少女含笑双眸,他不由自主啜饮。 越喝越渴,直到将一杯水喝得干干净净。 她笑望离池:“还喝?” 离池看着她,点头:“嗯。” 少年的想法,半点不带遮掩。 “那我再去给你找水。”沉鱼转身,“我还是没经验,你自己外出不需要喝水就没有这习惯,我喜欢喝水怎么还不记得准备好水……” 她的话总是很多,但一点也不吵,像碎玉流珠叮当作响。 离池喜欢听她说话。 但他此刻更想拥抱她。 少年有些迟疑地抬手,虚虚伸向她的背影,十指却又渐渐拢起。 但她似乎并不如他这般炽烈地渴求他,沉入池底的游鱼,想要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于是那只手,终究默默收了回来。 与沉鱼相处时,离池总在忍耐。 至于自己究竟在忍耐什么,少年尚且分不清楚,可他隐约有所预感,那必然是贪婪到会将她撕扯吞噬殆尽的狰狞欲.望。 沉鱼对他很好。 那他也要对她好。 这便是少年朴素的价值观。 沉吟之际,她已捧着冰盏回来。 离池远远便听见她的声音嚷嚷:“水来啦,还要喝么?” 他想要用同样张扬的声音回应,却发现开不了口,只一如往常的点头。 “好~”她声音轻快,促狭笑道,“要我来喂你吗?” 明知她又在坏心眼捉弄他,可离池还是顺从本心:“嗯。” “哎呀,你这样逗起来就不好玩啦。”沉鱼道,“拿出点冷酷矜持嘛。” 可是。 要怎样做,才能伪装出不喜欢她的模样? “我不会。” 沉鱼道:“那你当我是月微尘。” 少年眸光立刻冷淡,嫌恶道:“臭虫也能和你相比?” 别的不提,效果确实挺明显。 “好啦好啦,喝口水我们也出发吧。”沉鱼道,“昨天听师兄说,今天是不就要赶到北邙山?” “嗯。” “那得尽快,”沉鱼道,“我动作比其他人慢,不想迟到就得早出发。” 离池其实想说迟到了也没关系。 他从未参加过凌霄会,但对凌霄会的难度,以及过往考核内容有所耳闻,不难。 若他想,可以杀死所有敌对者。 包括谢孤容。 毕竟那白痴是剑修,但他是杀手。 他说:“没有队友也可以。” “哎,要合群。”沉鱼拍拍他肩膀,“不是强迫你改变行事风格,只是你现在这样真的不太好,我有点担心。” 不待离池回答,她又将冰盏贴上他的唇瓣,封住他未尽之语。 “不啰嗦别的了,喝完出发。” 于是离池乖乖喝水。 他心中其实有些淡淡疑惑。 为何她不愿叫他开口? 罢了。 他不是那种急于剖白自己,夸耀自己如何深情的性子。 只要沉鱼告诉他,她想要什么就好了。 他愿意听她的。 “好。”少年被动灌水,含含糊糊地挤出一个字。 “嗯,乖呢。” 她笑眯眯地夸赞。 * 放松的亲昵时间总是短暂的。 喝完水两人便要出发。 若是实在赶不及,离池倒也可以抱着沉鱼前行,可总不能次次如此。 虽说他不介意,但沉鱼自己不想只活在男人怀里。 她对自己的发展规划,不至于自讨苦吃,舍命追逐强者之路,但不把自己养成废物还是可以的。 路上不时有其他小宗弟子乘着上好灵器飞过他们,并投来奇异目光。 沉鱼和离池走在一起,于旁人眼中,只怕真是美女与野兽的现实版。 两人共同点是出身卑贱,因此便是生得再好看,再有修行天赋,在风气保守,看重血脉的修真界里,都很难被人打心底的尊重。 尤其离池。 他不是人族。 这才是他该死的理由。 中间虞桃陪他们走了一段。 “谢师兄大概是想来看看你,但又不好直说,”她说道,“我就说我找你有急事,他就护送我来了。” 沉鱼向她身后张望,却没看到谢孤容身影。 “可能是害羞?”虞桃也不确定,“谢师兄的想法自与平常人不同。” “也许,不过你找我何事?” 提及正事,虞桃神情严肃。 “你可知道凌霄会背后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六点。 麻了,我就是鸽子成精吧。 第四十七章 :无情道种 · 沉鱼看了她一眼, 轻声道。 “不要在这里说。” “离池,帮我们看一下。”她对离池说道,“虞桃和我有些私密话要说, 别叫旁人窃听了。不过你可以听。” 鬼面少年沉默点头。 沉鱼将虞桃拉到一边,解释道:“你的事情本就需要拜托离池, 他需要了解内情, 不算外人。” “我知道。”虞桃面露凝重色,“但我拿捏不了事情轻重,也没你聪明, 如果你觉得,不管什么事情,告诉离池都没关系的话,那我就说了。” 虞桃再度强调:“这是很严重的事, 如果成功了, 或许能得到让人变成三界第一的力量。” 听到这里,沉鱼已然猜到, 大概就是无情道种的事了。 “无妨。”她摇头,“离池已经很强,不会被这种虚浮的身外之物迷惑,你且直说吧。” 见她笃定,虞桃选择相信她的判断:“那我便直说,更具体的还需要你判断。” “我昨晚回去后,无意中听到闻人阁主同白长老商议,说世间动荡,灵力日渐枯竭, 道种此次必会承运而出,务要令谢师兄得到无情道种, 成就无情道,力挽末世,重铸归古剑派荣光。”虞桃低声道,“他们说那无情道种非常强,若是得到,能重塑肌骨,修为一日千里,成为媲美万万年前镇魑度厄仙君般的强者。” 虞桃说了一大堆,除了无情道种的强度外,基本符合沉鱼对无情道种的认知。 “这不是好事么,为何要专程通知我?” “但无情道那不是断情绝爱的东西么!”虞桃着急道,“历史上修无情道的人,身边人谁有好下场?” 最有名的就是凌霄会的主角,前代无情道种凌霄。 他父母早逝,亲友死绝,终身未有半分姻缘纠葛,由于无情道导致性情冷漠直白,因此同门关系十分疏离,在亲传师尊先他一步捐躯后,于是他的葬礼上,连一个亲近之人都未有。 坊间倒是有轶闻,凌霄亦有心悦之人,是个绕着他转,热情洋溢的小姑娘,是世间唯一不计较他的无情道,亲近他的人。 到这里故事还很正常,符合普罗大众的价值取向,结果故事结局急转直下。 ——仙魔大战期间,正道节节败退,凌霄必须铸就传说中的神剑太华剑,涤荡来袭妖邪。而驯服太华,须将与自己有因缘关系之人投入剑池,炼作剑灵。 于是修无情道的凌霄当即以大局为重,炼化了那个小姑娘,同时证得无情道大圆满,白日渡劫,踏入半步金仙之境,成功挽救当时摇摇欲坠的危局。 这个传闻解释了,战无不胜的无情道种,半步金仙后为何反而会陨落。 因为心中有愧嘛! 这种狗血故事很受群众欢迎,因此在世俗眼光中,无情道种可比葬仪脉晦气多了,因为你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他拿去证道。 “不都验证是编造故事么。”沉鱼说道,“若剑灵是女子,此前凌霄会魁首早该发现端倪,况且都已太上忘情,又怎会为炼化那女孩儿愧疚?这故事逻辑冲突的地方太多了。” 虞桃争辩:“这故事能出现,那肯定是有一定依据的,那就算只有一点点,还不能说明无情道的可怕么?能做出这种事情,还能算作正常人?” 沉鱼瞬间明白:“所以你找我是因为,担心谢师兄变成这样的人?” 虞桃没有立刻回答,她看向离池,小心询问:“谢师兄不会听到这里吧?” 虞桃对离池总是很小心礼貌。 因为那青铜鬼面怒目圆睁,过于可怕狰狞,也因为少年杀手对外界总是冷酷绝情的态度。 鬼面少年站在桐树下,树木茂盛,花草青翠,周围生机盎然,唯独他像是被阴影包裹隐藏,周身散发着淡淡冷意,看起来倒比谢师兄更符合无情道标准。 他简洁道:“嗯。” “因为谢师兄喜欢你嘛。”虞桃蹙眉,“我担心他修无情道后,第一个拿你开刀。” “那倒也不至于。”、 “你去问谢师兄,成就无情道需要杀有好感的女子,你觉得值得吗。”虞桃模仿谢孤容语气道,“他肯定会说,为什么不杀?” 沉鱼忍不住笑出声。 还真是谢孤容的风格。 只能说,这两天虞桃想来没被谢孤容迫害少。 “所以沉鱼你要想好,这事你准备怎么处理。”虞桃关切地望着她,“其实无情道种给哪个门派,或者哪个弟子都可以,主要谢师兄本身就很……偏激,我很担心你会出事。” “没关系,谢谢啦。” “那你准备怎么做?”虞桃问,“如果离师兄很强的话,不如让他?” “我会再与他商议,”沉鱼道,“总之谢谢提醒,你的事情也已安排妥当,别担心。” “好的。”将心里积压的全部事情说出来后,虞桃浑身轻松。 “不过还是得问下你的想法。你有想过,这件事结束后,再去做什么吗?还准备回栖月阁?” 虞桃有点茫然:? 沉鱼认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陌生人,帮也就帮了,但虞桃和她关系好,那自然需要为她多考虑些。 虞桃思索了一阵,摇头道:“肯定不想回栖月阁,但我不做炉鼎,也想不到能去做什么。” 不可能来暗门投奔沉鱼。 暗门的压抑气氛,诡谲情况,以虞桃的心机实力根本活不下去,若全靠沉鱼庇佑,她倒是不介意,只是她迟早有一天要离开,那时虞桃该怎么办? 因她离去而震怒的四个男人,或许也会报复虞桃。 嘶。 沉鱼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难怪前辈们反复告诫,在任务世界不要有任何多余感情牵挂。就是防止自己离开后,有无辜者被牵连! 但现在,四个男人都已知道,虞桃是她仅有的朋友,并且令她颇为上心。 那他们当真不会有所想法么? 便是最为单纯清冽的离池,作为杀手执行任务时,也不会吝惜手段,顶多在她面前表现得乖巧沉默罢了。 所以,真正威胁虞桃安全的,根本不是凌霄会。 而是她。 是她考虑疏忽了。 可恶。 沉鱼懊恼蹙眉,虞桃误会她的神色,安慰道:“没关系,我好歹也是金丹期初境的修为,说不定这次凌霄会中也能遇到机啾恃洸缘就此翻身呢。” 沉鱼回神:“你是金丹期?” “嗯,当初本来也是要作为正经弟子培养的。”虞桃叹气,“只是后面发现我灵力中包含净化特质,就把我分配到栖月阁了。” 虞桃同她年纪相仿,略微年长两岁。 十八岁的金丹修士,天赋已然可以称为优秀。 当初收徒时,上面绝对发现了虞桃的天赋,为何一旦发现有净化特质,就要立刻将她分入栖月阁? “金丹期很好,能有保护自己灵力,宗门外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并不多,”沉鱼舒展神色,“到时候看,能不能想办法送你离开宗门。” “好。”虞桃望着她,叹气道,“想和你一起走,但谢师兄刚才已经给我发消息催我回去了。” “金叶子么?” “对,似乎时不满意我和你相处太久,但他若是吃醋,倒是自己来啊。”虞桃昨晚显然又被谢孤容精神折磨过,私下吐槽颇多。 沉鱼便只是微笑,体贴的没有多说。 “那我就先走啦。”虞桃向她摆手,“我得和破魔阁一起过去。” “嗯,好。” 虞桃的长发被她利落的盘在头顶——从栖月阁出来后,她便不再做过去柔顺娇美的打扮,更偏向利落方便的风格,脸上不施粉黛,阳光落在她面庞上时,有种健□□动的美。 “加油,北邙山见,今晚一起吃饭。” “好的!” 送走虞桃,沉鱼转身看向离池:“怎么样,你想要么?” 方才她们之间的交流,离池从头听到尾,他虽与沉鱼同龄,可见识阅历却远远丰富于她,必然更清楚,无情道种有怎样的珍贵价值。 “不要。”离池干脆摇头。 “嗯?” “我修习的并非仙术,鬼气才是主要手段,无情道种与我冲突。”离池解释,“而且它会令我忘记你。” 所以少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很强,不需要这种东西。” 沉鱼更关注他对无情道种的认知:“忘记?融合无情道种会叫人失忆?” “不。融合无情道种,会使人无法拥有七情六欲,自不会对外界有何反应,所谓的无情道种,只是天道用以维护三界纲常而制造的工具罢了。除了镇压邪祟,自身不再拥有任何想法欲求……和失忆没什么两样。” 说罢,离池顿了顿道:“不过若是谢孤容融合了无情道种,我便不杀他了。” 他知道沉鱼对谢孤容有些感情,此前因为吃醋与竞争关系,所以谢孤容必须死,但若是对方想不开修了无情道,主动断绝联系,那看在他求生欲如此之强的份上,离池倒也不是不能饶过他一命。 “所以大师兄若是想活命,必须得到无情道种?我若是不想他死,也得帮他?” 离池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但情势确实如此,于是思忖后颔首。 “噗。”沉鱼忍不住笑了,“那我还想打醒师兄,叫他从追逐力量的迷途中清醒过来,怎么办?” “那就等他融合了道种,我再将他打至重伤。”离池认真道,“我会注意留手,不将他完全打死。” 沉鱼彻底憋不住笑意。 离池真的太可爱了。 …… 只希望,在知道她琢磨着随时回家的想法后,也能一直这么认真的可爱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不过考虑到我的鸽子本性,六点要是没有就是真没有了.... 第四十八章 :北邙镇 · 又是接近傍晚, 两人赶到了北邙山的先头驻扎点,也是北邙山十个人族聚居地之一,其他小宗门分散集中在北邙山另外的聚集点。 他们速度不快不慢, 恰恰处于大部队中间的位置,除却离池骇人鬼面在白日吸引来颇多视线外, 他们并不打眼。 日渐昏沉的天空中, 诸多乘坐飞剑的修士落地,三三两两的寻找熟识同伴,一起进入前方的北邙镇。 村口石头上, 以朱砂落笔大大的北邙二字,旁边老柳树枝芽泛黄,有气无力的耷拉着,与它身后安静的村庄十分相配。 沉鱼总觉得这幕十分眼熟。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村啊。”沉鱼嘀咕, “但是我都没出过宗门……哦对, 四崂镇!” “如今魔道侵蚀中土,邪祟横行, 人族大多围绕各大门派建城居住。”离池向她解释,“如这等小村落,若无修士长期驻扎庇佑,非常危险。” 比如两人上次见过的四崂镇。 尽管四崂山相比其他地方,距离归古剑派近些,相对太平,然而长期无正道修士镇守,最终不还是被魔道钻了空子,整个小镇的百姓, 都惨死于魔道阴谋之下。 想到这里,沉鱼心中微动。 对啊。 当时事情暂时收尾, 月微尘表态之后事情交给他处置,同时他也会将此事上报宗门,然而再无后续了,她因其他事情忙碌,当时没顾得上过问,结果一直没想起来。 想起决明与羽涅,沉鱼不由叹气。 正道固然日渐堕落,但魔道当真便是正义使者了? 不过,她身边现在跟着位魔道少主,或许可以向他打听打听。 “北邙镇是由当初仰慕凌霄的修士后裔繁衍出的村镇之一,但是脱离中土太久,许久未出过正经修士,方才如此破败。另外的人族村镇,情况应当也差不多。”离池向她轻声解释。 其实不用他说,沉鱼也能看出来。 毕竟若是人口稀少到只有一个村,那怎么也不可能闲的没事做,建成镇的规模。 “居然凋敝到如此程度。”沉鱼蹙眉,“他们不向正道求救试图归附么?” 离池素来只说自己确定的情报:“不知。” 沉鱼前行数步,看到的景色更多。 北邙镇乃是经典的北境村镇地貌特点,空气干燥,尘土飞扬,本就破败的房屋上落了不知多久的灰,房子数目不少,可惜都无人居住,废弃依旧。整个村子唯一看得过去的,只有镇子中央的三层建筑。 此时百姓全都走出家门,战战兢兢地为各个修士指引服务,然而全部男女老幼加起来,竟比一百零三位修士多不了几个。 “都是活人吧?”她和离池咬耳朵。 少年颔首。 那就好。 若是这里也被魔道祸害惨了,她定要把袖子里的小黄雀炖了不可。 花白胡子的老镇长颤颤巍巍道:“欢迎各位仙长莅临北邙镇,老朽诚惶诚恐,这段时日里,定向诸位仙长竭尽所能。只是……” 此次外出以破魔阁阁主闻人雷为首,他面色严肃而不失温和:“只是如何?” 老镇长羞惭道:“由于人口凋敝,村中唯一的客栈也日渐失修,最多容纳五十位仙长,其他仙长还需将就一下,在民宿暂且居住。” 说这句话时,老镇长满嘴苦涩。 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女能出去的早都出去了,如今留在北邙镇的均是老弱,哪里经得起折腾? 这些仙长不似传说中那般慈眉善目,反倒各个持剑挎刀,奇装异服,尤其那个带着鬼面的,乍看之下险些把老镇长吓得晕过去。还好那恶鬼身边天仙似的美貌姑娘及时拯救了他,令他缓过气来。 可不答应,老镇长也别无他法。 “无妨。”闻人雷道,“长老及上三阁弟子入住客栈,其他弟子分散进入民居。” 修士尽管不许长时间睡眠,但仍需打坐调息,若是环境极其艰苦,亦会致使灵识疲惫,影响翌日状态。 由于仙魔大战的遗留,北邙山妖邪横行,偶尔也会有逃出的邪祟,因此到了此处所有人都需进入战斗态势,禁止使用假山水一类的享乐用品浪费灵力。 沉鱼很好奇:“既然偶尔有邪祟逃出,此处没有修士,百姓如何存活下去。” 离池道:“问镇长。” 沉鱼无奈瞥他一眼。 暗门上三阁即破魔阁、闻丧阁、金罗阁,乃是暗门权力与实力的核心。 ——除了离池。 “离池,你可自行挑选房间。”闻人雷甚至特地寻到他,努力做出和蔼表情,“若是想带你师妹一起,也可。” “不必。”离池干脆拒绝。 闻人雷清楚离池的性子,见对方拒绝自己示好,却也不恼,只叮嘱句:“此次凌霄会事关重要,你既然身为暗门佼佼者,理应争取魁首,今夜且好好休息,莫要乱来。” 他似乎误会了离池同沉鱼的关系,以为沉鱼是他的私人炉鼎,因此叮嘱少年勿要耽于女色。 离池最初没反应过来,直到闻人雷走远,方才杀气四溢。 沉鱼又被他逗乐了:“哎呀,不至于。纠正世人成见哪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且你太强了,他这么想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离池动动嘴唇,低声道:“我方才不应代你拒绝他。” 他觉得沉鱼柔弱,无需平白吃苦,他看不惯闻人雷懒得理他,却没有为沉鱼考虑。 “无妨。”她好脾气道,“总是我替你决定,这回你来也没关系。先看看我们住哪里吧。” 暗门弟子来得多,他们可不像归古剑派其他弟子那样注重名声形象,信奉效率第一的他们,大多直奔自己看得上的民宿入住,不愿让人抢了去。 “只住一晚的话,我们住外面也可以。”沉鱼道,“都是些老弱妇孺,也省的操劳。” “好。”离池根本不会怜惜那些老幼如何,但沉鱼愿意怜悯别人,那他就配合。 反正他也无需睡眠。 甚至还能有这样的愉快环节。 “你可以靠着我,我来守夜。” 两人交谈,不知不觉中,周围同门都已纷纷找到下榻之地,留下的人不多,留下的民宿便更少了,基本都是妇孺之家。 沉鱼望向村镇中央,冷清不知多少年的客栈,终于亮起明亮灯火,传来喧嚣人声,为萧瑟镇子多了几分烟火气。 就在此时,一道软糯声线怯生生在两人身边响起。 “姐姐,你们要不要来我家住?” 沉鱼垂眸看去,只见还是个梳不起头发的小女孩,约半四五岁的年纪,脸蛋圆圆的,沾了些尘土,红扑扑的脸颊看着很是讨人喜欢。 小姑娘不敢看样貌摄人的离池,只盯着沉鱼,声音带着哀求:“姐姐,你们能不能去我家?” 沉鱼有些稀奇。 其他百姓被选中,不说如丧考妣,也都觉得颇为晦气,为何就这小姑娘巴不得他们去? “你叫什么名字?” “阿娘叫我二丫。” “二丫,你为何邀请我去你家?” “因为姐姐生得和善。”小姑娘嫩声嫩气,“而且剩下的几家里,我阿娘身体最弱,我怕他们……” 沉鱼看向剩下的其他同门,都是身形高大的男性,她是唯一的女性,同时样貌出众,小孩子亲近她很正常。 “这位哥哥生得更和善呢。”她笑道。 离池姿容昳丽,貌若好女,确实比许多女子都生得好看。 但二丫已经被离池的面具吓坏了,只低着头不说话。 “那便去她家住着吧。”沉鱼没准备休息,二丫家能给他俩小板凳就好。 离池同样看出小女孩对他的畏惧,二丫缩头缩脑地走在前面,像只不敢喘气的小鹌鹑。 与沉鱼接触久了,他险些忘了,自己在常人眼中一直是头满手血腥的怪物。 少年没有言语,只默默走在靠后位置,离他们颇有段距离,却恰好能关注回援到她们。 二丫这时走路才自在些。 她像是为自己解释:“那个哥哥是很和善,就是有点凶……我,我没怕他。” “没关系,不怕。”沉鱼温柔说道,“那只是他戴的面具,他不会伤害人的。” “面具?”小女孩好奇地睁大眼睛,然后用力点头,“好!” 二丫看起来更喜欢她了。 毕竟,谁会讨厌温柔又漂亮的神仙姐姐呢。 * 二丫与她娘亲相依为命,由于娘亲患病在身,母女俩只能住在镇子上最偏僻破旧的茅草屋。 一到下雨就会此处漏水的那种。 没办法,母亲虚弱,实在抬不动砖瓦木石,而村中少有的男人,也不会看顾关注孤儿寡母。 小姑娘机灵,知道选有同性在,看起来又比较好说话的队伍,只是她不清楚,以她家的条件,本也没修士会来。 可往往,命运也就是因为这一念之差,才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沉鱼步子稍缓,不动声色地打量二丫家环境,小女孩则风风火火冲进家门。 才四岁的小女孩,跑步却比许多六七岁的孩子更稳当矫健。 “知道这说明什么吗?”她问离池。 离池道:“长大能将她家房子翻新吧。” “不止,更细节的是,她母亲定然对她很好,将肉食一类的都让给了她。” 沉鱼低声道:“但很奇怪,这样条件的家庭,哪里来的肉食?” 小孩子发育快,需求大,想茁壮成长必须要足够的营养。 但她可是看到,就连镇长本人,生活都称不上富裕。 只听二丫兴冲冲道:“阿娘,我回来啦!” 一个柔弱女子声音传来,带着责备紧张:“你去哪里了!” “我去找仙长啦!”二丫邀功道,“他们会住在咱家,都是很好的人!” 而她娘亲的声音,在听到此处,陡然变得严厉,她压低声音道: “我不是说,你姐姐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为你 · 沉鱼和离池对视一眼。 不得不说, 二丫娘亲的话,瞬间加重了沉鱼心中的疑虑。 “我想姐姐了。”二丫委屈道,“有神仙姐姐在, 就可以请她帮忙呀。” “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二丫娘亲轻斥她,随后赶紧迎出门, “不知仙君莅临, 有失远迎。” 沉鱼抬眼望去,只见来着是个身着朴素衫裙的瘦弱女子,发髻只以木枝别起, 不施粉黛,面上有淡淡病容,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此时迎客,她虽有笑容, 却未至心底, 微微蹙着眉,显得十分愁苦。 这种社交领域自然是交给沉鱼。 “您好, 我等乃是归古剑派弟子,今晚希望能借宿一晚。” “蓬荜生辉,”二丫娘亲惶恐道,“妾身齐氏,两位仙君快快有请,妾身、妾身这便去为二位准备……晚膳。” 齐氏没见过世面也没读过书,此番发言已是她情急中所能想出的最文雅说法。 “好。”沉鱼温和点头,竟真叫齐氏去忙了。 离池不由瞥她一眼。 沉鱼之前还以不要扰民作为宗旨。 沉鱼没顾上解释自己的意图,她微笑着跟上二丫, 道:“你娘亲去准备饭食,我们先进门。” “好。”二丫美滋滋道, “平时阿娘都不许我这么晚吃饭呢。” 沉鱼一手搭上她后背,笑着道:“怎么,二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吃点。” “以前姐姐也要吃饭,所以不够吃。”二丫瘪嘴,“现在姐姐不在了,饭多了些,但我就像吃不饱一样,永远想吃。” 沉鱼稍微惊讶道:“姐姐?你姐姐嫁人了么?” “那次我生病了,姐姐说上山为我采药,结果再也没有回来。”小丫头脸上显露出明显的沮丧之色,“我想找到姐姐。” 二丫心里还没有死亡的概念。 “没关系,会找到姐姐的。”沉鱼捏捏她的小脸,想让她开心些。 聊着聊着,齐氏端着三道菜自厨房转出。 与沉鱼以前吃过的山珍海味相比,这三道菜属实没什么牌面。 第一道菜是咸菜汤,清淡水面上飘着几点油花,与几根咸菜。 第二道是炒野菜,野菜倒是绿油油的很新鲜。 第三道则是炖大骨。 沉鱼挑眉。 她观察过,北邙镇附近有河流穿过,若想获取肉食,最方便的无疑是捕鱼,便是做不动体力活,设下鱼笼,捉条小鱼小虾也不错。 这大骨是如何来的? 此时离池也明白沉鱼的意思了。 她专门要齐氏做饭,看看她家的食材来源究竟有何蹊跷——只希望二丫的姐姐,没有在她肚子里。 离池向她轻轻摇头。 若是此处处理过人的血肉,他早该发现了。 并且齐家大女儿如果惨死于亲生母亲之手,必定怨气极重,两人定能察觉。 但二丫家如今平静安宁,看不出半分怨气集聚。 沉鱼压下心中疑惑,冲齐氏微笑道:“辛苦了。” 齐氏双手紧张地攥住衣裙,拘谨道:“仙君不嫌弃饭食粗陋就好。” “无妨。” 便是再难吃,如有必要,沉鱼都能面带微笑,慢条斯理地吃完。 这就叫专业素养。 离池没有动筷子。 “这位……”齐氏畏惧地看着离池。 “他修为更高些,不必进食。”沉鱼温和道,“不必管他,稍后这里我来收拾,你若身体不好,便去休息吧。” “哪里敢劳烦仙子。” 推让一番,最后还是叫沉鱼收拾了碗筷。 但也没倒掉。 沉鱼觉得这些饭不行,但对于二丫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佳肴。 “我饭量大,吃这么多可以了。”小丫头遗憾地摸摸肚子,懂事道,“剩下的娘亲要吃。” 沉鱼看着心中怜爱:“我们明早入山,动身前可以为你家捉些山鸡野兔之类的。” 二丫对她的承诺深信不疑,憧憬道:“兔子!兔肉最好吃了!” “那就期待吧,现在快去睡觉。不然会长不高。” “嗯,那我去睡啦!”二丫道,“我要长得高高的,以后帮娘亲背柴。” 小姑娘和娘亲睡一个屋子里,她钻进房间后,沉鱼看向旁边局促的齐氏。 “你不休息么?” 齐氏欲言又止:“二丫年少无知,所说我家大丫之事,两位仙君不必挂心。” 对成年人,无需待二丫那般委婉,连哄带骗,沉鱼直白问:“我观你对二丫十分疼爱,为何对大女儿便如此态度?” 齐氏没想到她如此直白,神态十分惶恐,目光左右游移,想要逃避。 “齐夫人。”一直笑眯眯的沉鱼声线骤然冷淡,显得严厉。 齐氏只是个山野妇人,被她稍微一吓便呆住了,接着眼泪唰的流下来:“但大丫是被仙隐,我等哪敢干涉?” 仙隐是凡间的说法。 一些在山间失踪的人,若是生得美貌,便会被人们认为,是受山中神仙钟情,故而仙隐,之后人仙永别,再无机会重逢。 但这不过是百姓迷信说法,通常这种走失者都是被精怪或者山中猛兽吞食。 沉鱼不动声色:“那你孤儿寡母,家中何来肉食?总不会要告诉我,乃是你身怀绝技,徒手格杀一头野猪吧?” “妾身自无这等本领。”齐氏眼泪止都止不住,哀伤道,“那些肉食野菜都是在大丫失踪后,每隔三日,清晨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大丫定是仙隐后仍心系家中,特意送来的。” “原本妾身也心有顾虑,不敢烹煮,但当时二丫已饿得快要死去,村中无人援手,着实走投无路。” 北邙镇基本没有年轻男子,一众老弱活下去已是不已,遇到此等灾祸,只能各凭机缘。 “你就没清晨看过送来肉食者的模样?” “没有。”齐氏低头,垂下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睛,她颤声道,“妾身不敢。” “二丫还是稚童,妾身重病未愈,若是撞破秘密,再无食物送来,二丫会饿死的……妾身不敢啊。” 眼泪顺着这位母亲的脸颊大颗大颗流下,无力地瘫在地上:“所以拜托二位仙君,明日也不要去寻大丫,阿娘我……妾身……” 说到最后,已泣不成声。 沉鱼叹口气,将她从地上扶起:“快起吧,你们的情况我已知晓了。” 她没有立刻给出承诺。 若齐氏所言皆为真实,那她大女儿应是被山中精怪藏匿,那他们只需得到齐大丫此前用过的亲近事物,便可以灵力气息追踪到。 若是有所隐瞒,那她也没许诺什么,不必平白担上责任。 齐氏隔着朦胧泪眼望着她,最终勉力点头:“是,妾身这就告退。” 沉鱼温柔微笑着目送她离去:“会没事的。” 齐氏勉强笑了笑,福身离开房间。 * 齐家只有两间屋子,里屋和外屋,外屋用来日常活动,里屋则是睡人,齐氏母女就住在里屋。 此次齐氏本想将里屋让给他们二人,却被沉鱼婉拒,最终只战战兢兢地凑出冬日的旧棉被,用于给她打地铺。 为了省油,房间里没有点灯。 不过只那照进屋内的柔和月光,于二人也已足够。 “有什么想法么?”沉鱼问道。 离池无动于衷:“做你想做的事即可。” 沉鱼:“其实我更想你主动参与进这件事里。” 由于是二人私下相处,离池便摘下了他的面具。 月光下的少年,秀彻昳丽,眉眼精致如被绝世画家以墨笔细细描摹而出。他散开马尾,乌发红唇,像是从话本中走出的精怪少年,专门勾引美貌女子,与他一同沉沦无间地狱。 他乌黑的眼睛盯着她:“为何?” “想让你更亲近人间?大概是这种类似的想法。”沉鱼道,“你现在性情有些冷淡,我不想你除了我对世间再无别的挂念……其实世间也有颇多美好处,如果能体会到,我个人觉得对你比较好。” 沉鱼对月微尘,希望自己成为他唯一的例外。 但对于离池,她却希望他的眼中,能容纳下更多的美好事物,不要将全部系于她一人身上。 离池的思路比较奇怪:“你不喜欢?” 沉鱼无奈:“为何我每句话你都能牵扯到喜不喜欢你?” 少年抿唇,显得有些在意:“那你这么说,是觉得我太冷淡了,所以不喜欢么?” “怎么可能,离池就是这种冷淡俊秀的风格,很吸引人,我单纯想为你好,才提出这样的建议的。” 离池果决道:“我不需要。” 沉鱼:“嗯?” “倘若你对世间存有善意,那便去做吧。”离池道,“我并不觉得此间人世有何美好,你若想帮助他人,因为是你的想法,所以我会支持,仅此而已。” 但要想离池热爱人世,却不可能。 少年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简单道:“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人族不可信。” “可你从未与我说,你过去经历了什么。”她言及此处,失落得颇为真情实感,“你只有告诉我你经历过什么,我才能理解你的想法,给你帮助。为何你从来不肯说呢?” 少女凝望着他:“我对旁人,从未如此关心。” 这么说既是攻略需要,也是事实如此。 至于以后她会不会同样关怀另外三个男人的过去……那是肯定的! 但这件事就没有必要和离池说了,反正她从不会向男人许诺未来。 少年迎着她的目光,眼眸中的冷硬尖锐一点点软化下来,最后垂下眼眸,保持沉默:“……” 无声而消极的抵抗。 因为想不出拒绝她的理由,索性耍无赖。 迟早会叫他老实交代的。 少女纤细指尖悄悄勾上他的十指,稍稍晃了晃:“好啦,不想说就不说,我们睡觉吧。” “我不……” “嗯?”少女盯着他,“给你重新决定的机会。” 离池原本只是下意识回答,被她这样严肃盯着,突然意识到这是怎样的暧昧邀请,表情顿时僵住了。 ——不过最后也没发生什么。 她只是故意用这样暧昧的说法讲出来,逗逗可爱的离池罢了。 “记得保护好我哦。”沉鱼靠在离池肩头,趴在他耳边呢喃,“我睡着可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全靠你了。” 少年坐得笔直。 “好。” * 沉鱼晚上睡得不错。 修行的好处或许就在这里,虽然用奇怪的姿势睡了一夜,但完全不会落枕。 离池自然没有休息。 但昨夜对于他,不仅是考验,更是煎熬。 “齐夫人,我们今早入山需集合,便先去了,您给我的令爱手帕也已收好。”沉鱼笑道,“会为您留意的。” 齐氏面带憔悴色,约半昨晚他们二人睡在外面,她也没能休息好。 “好,辛苦两位仙君。” “神仙姐姐再见。”二丫兴奋挥手,“仙人哥哥也再见!” 齐氏觉得,沉鱼的言语只是客气说法,但孩童却会对她深信不疑。 沉鱼微笑挥手,随后瞥了身旁原地不动的离池一眼。 感受到她的视线,离池垂落的手总算抬起,僵硬地摆了摆。 小丫头笑得更开心了,大声嚷嚷道:“哥哥姐姐加油,我等你们回来!” 两人转身离开后,沉鱼听到身后小姑娘的声音,不禁笑着看向离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人族幼童还是不错的?” “孩童的恶才是最纯粹的恶。” 离池不解风情。 啧。 沉鱼正想教育他消极阴暗的想法,又听少年低低道:“但二丫……可能是比其他人好些。” 这嘴简直比石头还硬。 沉鱼无奈又好笑,戳戳他后,便转到其他话题上去。 “一会儿集结仪式后,我便用扶乩算算齐大丫在何处。”沉鱼嘀咕,“只是我扶乩也才初上手,不知道算得准不准……你可以吗?” 离池摇头:“我为天道所恶。” 沉鱼点头,没有再追问,心中思索该如何办这事。 她感到自己的小臂被某个尖尖的小东西碰了碰。 是鸟嘴。 她面上平静,传音入密道:“怎么了?” 传音入密不会被人窃听,但慕如镜配合气氛的压低嗓音:“我于卜算之术上堪称一绝。” 这是自告奋勇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沉鱼道,“北邙镇的事情,是魔道搞的鬼么?” “魔道的事情,你为何问我?”慕如镜奇怪道,“我最近日日与你呆在一起,哪里知晓这些。” “你觉得我看不出来么?” “也是,沉鱼自然顶顶聪明。” 她觉得慕如镜这么说是在嘲讽,可对方语气温文尔雅,叫她挑不出错来。 “北邙山的事情,我着实不知。”慕如镜语气坦然,“北邙地界特殊,邪祟并不受魔道管束。” 至于信不信这番话,就是沉鱼自己的事情了。 从已知情报来看,北邙镇的凋零,似乎纯属自然演化。 可是…… 她心中蹙眉,暂且按下疑惑。 此时各小宗弟子陆陆续续已都到期,闻人雷作为此行首脑,率先排众而出,神色沉稳地向诸多弟子训话。 “凌霄会与门内诸多小选不同,规则不由我们制定,而是由凌霄遗留的剑灵管辖,因此需要完成什么任务等疑问,在你们进山后都可得到解答。须记住汝等在山中,务必守望相助,不堕我归古门风。” 他神色威严,不疾不徐地宣布。 “至于老夫,对汝等的要求仅有一个。” “务必夺得无情道种。” “无论是谁得到,皆可成为我暗门下代掌门。” !!!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沉鱼下意识抬首。 根据虞桃所言,无情道种高层不是已内定给谢孤容了么? 为何现在会堂而皇之的宣布?不怕泄露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立规矩 · “距离入山还有半盏茶时间。”闻人雷道, “汝等若有未尽之语向师友交代,可抓紧时间。”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师尊,都在此行随同的高层之列。 绝大部分弟子们三三俩俩地向各自师尊靠拢, 唯独沉鱼和离池站在原地无所事事。 他俩师尊确实来了,不过这两人更希望月微尘可以自觉降低存在感。 慕如镜身为黄雀, 此时趁机上眼药:“就是, 因为他我都不能大方现身陪在你身边。” “都是只鸟了,怎还这么多话?”沉鱼传音入密,“而且这么快就开始争风吃醋了么?” “毕竟在下并非意志坚定之辈, 大概最后也要拜倒在你石榴裙下,”小黄雀丝毫不觉得害羞,“提前打击情敌,总归没错。” “若你没喜欢上我?” “那不是更好吗。”慕如镜对答如流。 沉鱼属实对这货没办法。 她感到身旁的离池身躯陡然绷紧, 敌意含而未发, 疑惑之际,忽得听到一道温柔嗓音。 “沉鱼, 来师尊此处。” 沉鱼不想离池为难,更不想两颗大白菜互相扯烂头花。 “我先去了。”她对离池说道,“师尊应该有些话叮嘱。” 离池没有应答,也没有做出默认姿态。 他盯着沉鱼,破天荒地,沉鱼无法穿过那副青铜鬼面,分析出他的情绪。 离池会说什么阻止她的话? 然而离池什么也没做,只是用一种颇为微妙的语气道:“沉鱼。” “嗯?”她立刻在心底拟好无数种安慰腹稿。 “……没什么。”他却欲言又止,只蹙起眉头, 随后平静道,“去吧。” 沉鱼讶然, 离池不是能够隐忍的性子。 她好奇离池想说什么,可月微尘仍在等待,半盏茶时间紧张,总有个先后顺序。 于是她安抚道:“那你等我哦,我很快回来。” “嗯。”离池终于点头。 少女这才转身,但离池看到,对方转身离去时,眼中仍带着疑惑的担忧之意,转身时长发被风带起,令他想起在手中即将被风吹走的蒲英草。 他下意识蜷曲手指,却只能看着那娉婷背影,走向另一名男子。 而在转身的瞬间,沉鱼脸上的柔和笑意已然淡去两分,心中浮现凝重情绪。 离池快按捺不住了。 诚然此刻的他仍在克制自己,体贴地选择容忍,可那将欲冲破封印的躁动,几乎遮都遮不住。 沉鱼料定,等她这次和月微尘说完话,离池大小都会再闹一次脾气。 这像什么话? 男人吃醋一次两次是情趣,多了就让人烦了,尤其是不分场合的闹事,更叫人苦恼。 所以即使是离池,也得明白规矩。 少女神色平静地拂过长发,将遮住视线的碎发别至耳后。 她已想好,要如何帮助离池培养常规。 他这次不闹最好,若是闹的话…… 少女眨眨眼睛,姿态无害而恬然。 * 沉鱼轻盈走到月微尘面前。 “您找我有事?” 月微尘今日穿着缃色道袍,款式并不华丽,可被他容姿一衬,无端便给人种艳丽感。 难怪他以前终日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袍,对首饰分明颇感兴趣,却半点也不打扮自己。没想到月微尘稍微换件有点颜色的衣服,都会如此之俊美,且美得极不端庄。 那日沉鱼的缃色裙同样设计简单,只在衫裙外披层轻纱,风吹过时纱裙起伏,如云朵簇拥。 月微尘不便着纱,便在缃色中添了几抹蓝,如晴空云海。 那双璀璨如烈阳的眼眸望向她。 “在看什么?” “在看你。” “看我什么?” 沉鱼偏偏头,挑眉:“你这身衣服好看,以前没见你这么穿过,多看两眼。” 她极少这样直白的……调戏他? 这叫月微尘稍怔,将欲出口的话顿了半拍,就此失了气势。 “你哄好离池了?” 这话原本应当以游刃有余的含笑语气说出,月微尘估计自己此时差不多也是如此,然而少女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久了,竟令月微尘出现一丝微小的动摇。 月微尘如当空皓月,永远完美无缺,他对自己亦有如此自信。 但此刻少女只瞅着他不说话,微笑的模样,像是已看透他的心思,又像是无声的纵容:知道你在吃醋啦,不要无理取闹。 这种看似不争执的态度,实则最令人憋闷恼火。 “怎么?”月微尘不动声色。 “就是有点奇怪,你把我专门叫来,只为了说这句话?” “不可以么?” 少女轻笑一声,双手背后,长发被风吹拂扬起,显得自信而明亮。 那双像是蕴含着无数明星,又像藏着小勾子的眼睛,直直望着他。 “你知道你此时像什么吗?” 明知她不会说好话,他还是配合:“嗯?” “像是口是心非,又嘴硬装潇洒不在意的……”她没有吐出剩下的字,只挑挑眉,“你觉得像什么?” “不像任何人。我便是我。” “莫要将我与他人相比。” 他温和地说道:“他们不配。” 沉鱼无语:“你这不是毁气氛么,快说,到底要干嘛,我看人家都有回去的了。” “莫急。只是我有一问,藏在心底许久。” “什么?” “近日你与我相处,为何总喜欢将双手背后。”月微尘不疾不徐道,“是有什么讲究么?” !!! 沉鱼呼吸微滞,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发现了?! 沉鱼也隐约感受到自己最近出现的小习惯,因为慕如镜总藏在她袖间,她外表平静无事,可若说全然不在乎,却是骗人的。 这不,细节便体现出了。 就连紧贴着她手臂的小黄雀躯体,都骤然僵硬许多。 但慕如镜仍然保持理智,他匆匆传音:“莫慌,待我思忖一二。” 月微尘紧追不舍:“你在紧张什么?” 沉鱼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 ——想凭这区区细节就将她重新拿捏住,师尊未免太小瞧她了。 至于慕如镜的法子……信旁人急智,不如信自己的机变。 “不觉得这样的姿态很可爱么?来,看我。” 沉鱼双手背后,上身稍稍前倾,长发在风中轻盈飞舞,微微偏头时,发带垂下,露出那双狡黠明亮的杏眼。 她总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 “好看么?” “……好看。” “那不就对了。”沉鱼煞有其事,“在重要的人面前,人总是要拿捏下姿态的嘛,好不容易想优雅甜美一下,你就这样不解风情,太过分了!” 月微尘瞧着她手臂,本还有话说,都被她堵回去了。 “还有正事么?没有我真得回去了,大家都要进去了。” “好。” 沉鱼皱眉:“没正事你大费周章叫我过来?” 月微尘便冲她笑,轻声温柔:“想见你。” 沉鱼:“不止吧?” “也想给你看看这身新装。你不总道我一件白衣穿百年么?” “是挺好看的。” 沉鱼被堵得没话说。 她情知月微尘叫她来,不过是正大光明的打压离池罢了,然而她分明知道这一点,却也预先做好准备,只要离池闹,便得教训他。 ……这岂不是正和月微尘心意? 莫非这也在月微尘预先算计中? 沉鱼忽然把握不准,今日真正占上风的到底是谁了。 “快回去吧。”月微尘温文尔雅地望着她,“照顾好自己和你小师兄。” 这时候装的人模人样。 沉鱼撇嘴,不爽地向他挥手做再见。 她觉得自己像是想翻出五指山的孙悟空,或者是酒醉的蝴蝶,怎么都飞不出师尊的花花世界。 自以为破局,结果最后复盘,仍然是人家不吃亏,甚至占便宜……就离谱。 她一路沉思,这般模样落在少年眼中,令他极是在意。 他双手指关节几乎捏得发白,显出极大的克制。 沉鱼敏锐察觉到这个细节,不由心中轻叹。 她知道离池会生气。但她真的不希望对方冲动。 因为若是离池做了违背规矩的事情,她绝对不会犹豫留情。 但谁打自己的狗勾时,不会心疼呢? 他那么乖,嘴又那么笨,连吃醋了也不会说,只会直白的说: “我不高兴。” 他低声道:“沉鱼,我很不高兴。” 她望着他,静静问道:“为什么呢?” 她清楚,左不过是男人间的争风吃醋。 “你去见他了。” “只要他叫你,你总是会去。” “你是在保护我,但是,我很……” 少年的面容被面具遮挡,她只能听到那略显沉闷的声音。 “自责。” 他有些茫然,却又如此自然地吐露出一个绝然陌生的词语。 换做世界上的任何女人,在如此忠诚美貌的少年为自己心碎后,都该有所动摇。 可沉鱼不会。 她看到的,只是一条被驯服的野犬食髓知味,恃宠而骄,甚至想要占有主人。 必须得立规矩了。 之前离池这般姿态会叫她觉得有趣怜爱,然而相同的套路用的多了,可就没意思了。 她心情极度冷静,语气却逐渐染上委屈,软乎乎地,像是秋日天空中漂浮的云朵。 “既然你知道我是在保护你,那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我已经很累了。” “我喜欢你,是喜欢你对我的信任,还有和你相处时轻松的感觉,和你身上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关系——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但我只喜欢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吗?” “我自愿保护你,自愿为你奉献,皆是因为如此。” “而我对你只有一点小小的要求。” “相信我,让我和你相处时能绝对的放松,这样很难么?” 她的目光带了些失望。 那样轻盈柔软的眸光,却如同万钧雷霆,重重压在少年心态。 作者有话要说: 速来学习海王话术。 * 加班,累麻了,感觉我可能还是适合凌晨十二点的更新时间。 哎,我也是刚入职,慢慢磨合适应更新时间吧。 感觉很累,很对不起大家的支持。 有点难过。 第五十一章 :同行 · 离池冷淡道:“却也不必如此言语要挟我。” 少年虽恋慕她, 却并不傻,自不会轻易受制。 但沉鱼就要他否认。 因为这代表,离池认同她所控诉的情况十分恶劣。 “不是你说, 我是在保护你么?” “我们之间,难道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么?” 少年冷漠道:“我乃鬼族后裔, 边鄙之辈, 莫要误会。” 他真的生气了。 沉鱼几乎已记不得,离池有多久未曾用这种语气同她讲话,像对陌生人, 或是敌人般的。 但这种冷酷赌气,最好拿捏。 她隐去委屈质问的神情,深吸口气,做出极力保持冷静克制的神情。 沉鱼加重语气:“我不想与你吵架, 或者冷战——你别这样看我, 也暂时不要说,先听我说完。” 她语气严厉, 于是少年当真闭上嘴巴,倔强扭过头去。 “现在你说什么,都算气话,对么?” 少年沉默。 “不说话那就是还在生气。”沉鱼自然接口,“气话最容易口不择言,然后吵架伤感情,我不想我们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我们先把凌霄会过了可以么?” “方便你去讨好另一个情郎?” “离池!”沉鱼重重念出他的名字。 “嗯。”少年不知道表情如何,但语气倒是很硬气。 其实此时局势已然明了,他就是在吃醋。 “之前你这样说, 我都妥协了。”沉鱼道,“你自己回忆下咯, 我为了你都牺牲了什么。” 其实沉鱼乍一想,也没想到自己牺牲了什么,攻略离池需要付出的真的不多。 不过她习惯这么说,反正具体牺牲了什么,离池总会自己脑补的。 “这次我不要妥协了。”她生硬道,“你可以不管我,就叫我死了好了,死了正好叫你去修无情道。” 她前面才讲不说赌气之语,现在就说了,所以在讲完最后一句话后,她特地深深望向离池,眸光盈盈欲泣。 沉鱼掐着时间算得差不多。 因为闻人雷恰好在此刻以灵力包裹声音,向所有弟子传声:“汝等言语想来已交代完毕,便不再耽误时间,尽快向北方动身吧。” 闻人雷进一步解释行程。 “老夫与其他长老,便只行于此处,大会中的肃纪问题,将由剑灵执掌。现在老夫制只做些最后叮嘱。” “汝等应以看过此间山水图志,北邙镇只在北邙山最外围,若要深入剑境,仍需向北部山中腹心前进,至于如何进入剑境,便需考校诸位探索手段能耐了。到了剑境中,其他门派的弟子也会与你们会和,切记勿要堕了我归古门风。” 众人纷纷应是。 “去吧,愿诸君武运昌隆。” 众弟子齐声道:“必不堕青云之志!” 然后众人依然像先前组队的顺序般各自前行。 沉鱼也不例外。 她没好气对离池道:“来不来,真准备看我死么?” 鬼面少年保持冷淡的沉默。 见他不说话,她也不惯着,率先向北面走去。 她没听到离池动静,走了大约半盏茶时间,方才故作无意地向后瞥去。 没人。 ……? 离池这是没跟来,还是悄悄躲起来了? 随着时间推移,离池久久都未曾现身,沉鱼倒是不慌,然而身边早就觊觎她美色的男人女人,却已经按捺不住。 “沉鱼师妹未有同行同伴么?”一位面相不错的男修向她走来,手持折扇,身着白底镶蓝道袍,就像凡间的俊美书生。 他大约也知自己卖相不错,因此笑容礼貌中透着势在必得:“不如与我等同行?” 说罢他侧身为她指引:“在下师无归,小宗奉行同门间需守望相助,因此见师妹似有困难,便想襄助一二。” 沉鱼随意望了眼,只见四个高矮各异的男修向她含蓄示意,但那股期待劲遮都遮不住。 均不如师无归面容出众,难怪派他来和她打招呼。 从这点来看,这帮人倒称不上恶棍,至少还愿意维持表面礼节,至于她要是拒绝,这帮人会不会动粗,就不知道了。 她恶作剧心思作祟,索性满脸天真惊讶:“抱歉,我已有同伴。” “谁?” “离池呀。”沉鱼天真无邪道,“你没听说过么?” 师无归面上笑容微僵。 他虽不是暗门中人,但能参加凌霄会的弟子,少说也是内门精英,怎会不知那位煞神大名? “我看离兄不是未曾参加凌霄会。” 一道女声笑嘻嘻借口道。 “说不定是去小解了。” 沉鱼只觉得一条纤瘦有力的手臂压上自己肩头,随后淡淡清爽香气袭来。 这声音有些陌生,沉鱼扭头望去,只见压住她肩头,与她保持着较亲密姿势的,赫然是名飒爽女修。 她只留短发,并不如大多女修般长发飘然似仙,红衣烈烈如火,乌眉浓密英气,五官明艳照人,面上带着灿烂笑意,乍看便叫人觉得,她定然是个爽朗潇洒的女子。 别的沉鱼不知道,但社交方面,眼前女修定然非常厉害。 毕竟普通人干不出初见便搂抱得如此自然的事情。 若非她是个相貌美丽爽朗的女子,沉鱼早要将她甩出去。 “漂亮姑娘自然还是要和女修一起比较放心嘛。”英气女修笑眯眯地对师无归道,“我是楚然,师兄,久仰了。” 师无归蹙眉——楚然虽然远比不上沉鱼,却也是常规意义上的美人,前凸后翘,身姿曼妙,叫人看一眼便酥了半边。况且她神情还如此笑吟吟的,实在不好同她计较。 他稍显生硬道:“你怎知辈分比我小?” “所以是【师兄】嘛。”说罢楚然失笑。 沉鱼本对她观感不好,但听到此处,也是不由佩服对方的落落大方,居然初次结识,便开起谐音梗的玩笑。 但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总归会令人觉得冒犯。 至少师无归脸色有些差,只出于涵养,暂时没有发火。 而沉鱼虽觉得她很落落大方,却也不喜欢对方没有边界感的亲密。 喜欢她容貌的不止绝大部分男人,亦有相当部分女人,唯独她此前出门不多,如楚然之类的女修,她并没有接触机会。 沉鱼不动声色地将楚然手臂从自己肩膀上推下。 ——既然社交方面颇有手段,楚然为何会想不到,这种没有分寸的行为,很容易拉低初遇印象? “师姐方才出现,我都没有察觉到,隐匿功力当真高强。” 师无归仿佛从她动作细节中嗅到什么,顿时追问:“沉鱼师妹以为如何?我们虽男修多些,但绝非无礼之徒。” 楚然被她婉拒,倒也不生气,只态度稍微认真些:“师兄,你不懂姑娘家心思。我知你并无坏心,但我只远远看到你们几人隐隐包围住沉鱼师妹,心中便立时担忧,想要解围。”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尤为直白:“即使是同门,众多男修与一女修相处,还是会让人不放心。对么,沉鱼师妹?” “一点点吧。” 沉鱼心不在焉地敷衍。 其实她在想,离池准备什么时候出来。 她和这两人都纠缠多久了?那小醋精还没气炸么? 委实说,出于道德考虑,她本想提醒这两人尽快离开她,免得离池吃飞醋,叫大家难做。 ……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是同门,没必要赶尽杀绝。 她清清嗓子,想要劝两个还算有礼貌的追求者走。 就在这时,一道温温柔柔的嗓音响起:“那沉鱼和我们同行,或许更合适。” 师无归眉心蹙得更深:怎么又是女修?!!其他男人呢? 楚然从容姿态也有些维持不住,她警觉地向声源处看去:莫非遇到了同道中人? 沉鱼却闻声而笑。 因为来者声音她分辨出来了。 正是虞桃。 对方身着粉裙,没有楚然般热烈,却有着娇艳柔软的美。 “我和沉鱼之前便约好了,师兄师姐,抱歉。” 虞桃向她走来,大大方方挽起沉鱼胳膊:“谢师兄还在等我们,时间紧迫,抱歉需失陪。” 师无归二人均不想轻易放弃,甚至还有许多隐约关注他们这边的人。 并非只有这两人想邀请沉鱼同行,只是之前离池看得太死,那些人担心离池还未走远,自找麻烦,所以准备先行观望一番。 “两位前辈,失陪了。”沉鱼歉意颔首。 师无归勉强保持风度,其实回想沉鱼对男子素来不假辞色,但此刻又对虞桃笑脸相迎,而后者同样占有欲满满的表现,该不会沉鱼师妹她其实喜欢……? 但两女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他语气温和道:“无妨,大赛中若有困难,可随时联系我。” “嗯,多谢师兄。” 沉鱼敷衍道。 如韦御那样的大傻子终究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做做表面功夫的。 楚然却不肯放弃,她眼神真挚:“都是女子,不如同行作伴?” 虞桃只是外表娇艳柔弱,性情比谁都耿直,于是她想也不想便要拒绝。 不过最后也没轮到她开口。 因为另一道冷淡声音响起:“我会觉得不方便。” 师无归心中一松:还好,这次来的是男人,这才符合他的世俗观念认知嘛! 楚然望向半路杀出的男子,心中愈发不耐。她最是讨厌男子,只觉得男修尽皆污浊恶臭,只喜欢同女子往来。与她献殷勤的男子不在少数,却都被她赶走了。 众人都厌恶畏惧离池,可要她来说,那恶鬼少年却比绝大多数人皮畜生都纯粹干净得多。 然而看清面前男子后,饶是楚然,也不由微怔。 言语无法描绘面前剑修的风姿,哪怕万一。 即使是画仙的神笔,也绝难勾勒他眉宇间的湛然凛冽。 他的眼神如同初冬的第一抹新雪,冷冽无声,澄澈淡漠。 楚然知自己身姿极令男子迷恋,便是与沉鱼在一处,也能吸引男性的不少目光。 毕竟沉鱼年纪还小,不懂如何衬托彰显自己的身形。 ——她也格外喜欢对方单纯可爱的此处。 但面前剑修望向她的眼神,不带半分欣赏惊艳,甚至是不解疑惑的。 “你未听见,我……师妹说,除了她外,我也在等沉鱼么?” 谢孤容认真道:“若有陌生女子同行,我会觉得很不便,希望你不要不识趣。” 楚然望向谢孤容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 这话根本说反了吧?! 见她眼神古怪,谢孤容觉得陌生女子果真事多。 却不好一刀两断。 他勉强补充,自觉十万分的礼貌:“希望你能理解。” 楚然不能理解啊! 面前剑修,如此淡漠出尘,气质不凡,与旁的男子气质迥异,但怎么能如此正经地说出……如此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病没好呢。 就在生日当天,我加班四小时,中午也在加班无午休。 从早上七点,一直上到晚上九点五十。 我笑了呀。 宝子们,我只能说,一定要选好工作。 第五十二章 :姻缘 · 言至此处, 谢孤容自觉礼数周全,便望向沉鱼。 在旁人看来,那不过是极平常的一眼, 与谢孤容之前表现并无不同,仍是那样冷淡平静。 然而只有沉鱼能感到那眼神中的极力压抑, 令她出于女性本能的警惕, 几乎如坐针毡。 这种感觉无关她的心态,只与生物本能有关。 一个男人对你是否有欲.望,不会有谁会比当事女性更清楚。 所以即使谢孤容伪装得再冷漠、再如何禁欲, 甚至叫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他以无情道种作为目标,对于女性,他比庙堂上的神像更安全。 可只要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时, 沉鱼总有种自己身无寸缕的错觉。 和他单独相处, 与同师无归等人相处比起来,指不定找师无归还会更安全。 毕竟如果谢孤容想做什么, 虞桃绝对拦不住。 千机不解:“所以才要把握机会嘛,等他得了无情道种断情绝爱,还怎么攻略?” 沉鱼反问:“可谢孤容这种足以作为世界核心的人中龙凤,真的会被外物左右么?” 心里这么想,但此刻选谁根本毫无犹豫余地。 “我们走吧。”她只当没有察觉到那隐秘炽烈的目光,笑道,“我想念桃桃许久了。” 虞桃以胜利者的姿态微扬下巴,亲密地挽着她的臂弯:“两位前辈,我们先走啦。” “嗯, 一路顺风。”师无归微笑道。 楚然勉强保持礼貌态度,扯了扯嘴角:“不送。” 于是两人分别踏上飞剑, 并肩而行,谢孤容平静跟在两人身后。 天高云淡,阳光明媚,令人情绪极佳。 “哈哈哈,想起他俩眼神我就想笑。”虞桃道,“幸好我及时赶到,不然还不知道多少人纠缠你。” “习惯了。”沉鱼说,“师兄带你出来的么?” 她知道虞桃在破魔阁并无太多自由权利。 “是啊。”虞桃说到这里,冲她挤眉弄眼,“搞得我现在都不敢和你说话,老觉得师兄在瞪我……坏了,谢师兄真的在瞪我。” 其实谢孤容只是听到自己名字,淡淡瞥了她一眼。虞桃为了活跃三人间气氛,方才这样开玩笑。 沉鱼明白她的心意,但是…… 她露出微笑:“谢谢。” 谢孤容轻声道:“随手襄助,不必挂怀。” 这话说得礼貌客气,却非常不符合谢孤容人设。 虞桃奇怪看他,但谢孤容不亲近沉鱼,正好方便她路上和沉鱼说话聊天,便懒得琢磨谢师兄到底又在纠结什么。 她道:“沉鱼,你知道咱们到北邙山腹地的路程吗?” “大略知道一些,但北邙山不是鬼雾弥漫,只在凌霄会开放,外界难以探索么。”沉鱼说道,“所以我知道的也只是从前辈那里听来的话。” “一直沿北走,随机通过一道试炼,便会进入北邙山腹地,那里遍地毒虫邪祟,需证明自身实力,才能得见剑灵,但具体如何证明实力,便是前辈也语焉不详。” 毕竟能通过试炼的,必然是凌霄会魁首。 这种高级情报,寻常人极难接触。 “那破魔阁还不错。”虞桃回头瞥了眼谢孤容,见对方毫无反应,心中有底,胆子顿时大起来,“他们知道许多这方面情报,而且都给弟子说了,连我也知道,应该不是什么秘密。” 沉鱼也看了谢孤容一眼,见对方毫无反应,便道:“嗯,确实。” 其实谢孤容看似蹙眉专注,实际上根本在走神。 他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 初时并不明显,隐藏极佳,但在他与沉鱼对话的一瞬间,终是让他捕捉到了一瞬杀机。 换做常人,或许根本察觉不到。 便是谢孤容自己,也隐约怀疑,或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以至于产生错觉。 但他仔细回忆那一刻的感知,不由怔神。那种杀意悄然弥漫,却又如注视会活动的尸体般寂静的目光,绝非常人所有。 委实说,这叫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曾经的小师弟,离池。 普天之下,唯独能稍入他眼的,也只有这只桀骜乖戾的恶鬼。 也是,离池心悦沉鱼,怎会无故离开她身边? 两个女孩谈兴正浓,便听谢孤容问:“离池何在?” 她心中稍顿:“嗯?” “他素日与你形影不离,此次宗门……此次葬仪脉又只来了你等二人,更不该分开行事,他为何放任你孤身在外?” 谢孤容冷声道。 在他眼中,沉鱼如同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即使置身灰尘之中,也难掩光彩,引得狂蜂浪蝶无数,他无法想象,若无足够强有力的力量震慑,不知她会被怎样的争夺占有。 ——每每想到这一点,他总会对沉鱼心生隐约的怜惜和保护欲。 “我和他吵架了。”沉鱼直白道,“他现在应该很不想理我,可能回宗门,也可能自己去,我也不知道。” 谢孤容没有追问,但望向她的眼眸清凌凌的,分明在问“为什么”。 “这个不便多答。”她歉意道,“是他的隐私,虽然吵架了……但还是有必要照顾一下。” 说罢,她扬声强调,狠狠道:“但也仅此而已,除此之外,我再不会为他多说一句话!” 看来气得不轻。 谢孤容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便与我同行,你太弱了,莫要独身前往。” “就是就是。”虞桃正是担心她,今天才特地请求谢孤容带她绕路来看一眼,没想到真的撞上意外,不由大呼侥幸。 沉鱼重又露出笑容:“好呀。” 他们虽是三人同行,但虞桃直率坦荡,沉鱼灵动聪颖,两人关系亲密,而谢孤容沉默寡言,除了以目光无声关注她们外,并不刻意插嘴,因此路上气氛十分和谐。 他们脚程还算不错,当晚便抵达了前辈口中“凡世尽头之处”。 望着眼前泾渭分明的天穹,三人齐齐停下动作。 一边万里晴空,一边乌云翻滚,雷蛇攒动,傻子都该知道前面危机四伏。 “到了此处,便不能御剑了。”谢孤容开口道。 “是的,据说是当年仙魔大战残留狂暴灵力的影响。”虞桃附和,“如果向前继续飞行,灵器均会坠落,号称飞鸟难渡。” “灵器在此处会被干扰,难以正常运转。”谢孤容难得解释,“你们太弱了,不适合强渡。” “没关系,走过去一样的。”沉鱼道,“穿过这里,就该算正式拿到凌霄会邀请函吧?” “嗯。”谢孤容颔首。 “那便来吧。”沉鱼轻快道。 于是三人御剑落地,脚底重新碰触地面,原先匍匐在他们脚下的山脉,此刻看来如此高耸入云,玄铁色的山峦直入云霄,山顶时刻萦绕雷电,不详的鬼雾弥漫山间,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任何活物声息。 便是山上生长的稀稀拉拉的树,也死气沉沉,像是为亡魂引路的枯木。 沉鱼望着眼前景象,稍蹙眉心。 一路来,他们御剑飞行,看不清具体山中情况,而足下尽是葱葱绿野,头顶万里晴空,饶是明知此山与别处不同,可表面上总也过得去。 但眼前景象,教她彻底明白,此处为何会被称为“凡世尽头”,要求凡人止步。 活人根本无法在此处生存。 而这,只是当年仙魔大战留下的残存碎片,就叫一处广袤无垠的磅礴山脉,扭曲至如此地步。 当年的战争究竟何等激烈? 无怪乎上一任无情道种凌霄,也陨落于战役中。 虞桃向她靠了靠,神色有些不安。 “沉鱼,我有点害怕……咱们还是离近点走吧。” 谢孤容道:“不可。” “我们这样互相有个照应。” 谢孤容冷冷道:“方便敌人偷袭时将你们一网打尽么?” “啧!你这人——”这几日的相处,叫虞桃对待谢孤容的态度稍稍随意了些,不过终究有些敢怒不敢言的畏惧。 “跟在我身后,我会以灵识看顾你们,除此之外,莫要添乱。”谢孤容道,“此地凶险,即使是我,也不可能时刻照顾周全。” 虞桃觉得这话像是警告。 若说谢孤容看不好沉鱼,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尽管谢孤容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身手,但能被暗门上下齐齐看好,甚至不惜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培养的无情道种,怎么可能是弱者? “不怕。”嘴上这么说着,虞桃紧紧握住沉鱼的手。 她的手冰冰的,有些潮湿。 出了很多冷汗。 沉鱼对她笑了笑,更用力地握了回去。 她随便找了个话题,小声道:“但此处若是入口,为何不见其他弟子?咱们的脚程应该还没有快到如此地步吧?” “或许已经死了。”虞桃悲观地猜测。 “乐观点,说不定试炼不难,他们都已经通过了呢。” 虞桃瘪瘪嘴,不太信。 就在此时,三人绕过山路一处转弯,视野中忽然跳出一座孤庙。 那庙宇依稀是祭祀什么土地神的模样,只是破败荒废已久,连屋顶都塌了半边,祭坛久无人打扫,青铜鼎翻倒在地,地上散落的香烛,大半已腐朽。 便是寺庙前庭院,曾经繁茂蓬勃的大树,此时也已了无生机,枝头树梢上不知悬挂了什么,阴风吹过时摇摇晃晃。 “或许和这里祭祀的神仙有关?” 沉鱼稍加犹豫,决定上前探查。 在谢孤容的镇守下,沉鱼将寺庙周围看了一圈,不确定道:“我看这里并没有说明祭祀神祇的碑,只有些石头残渣,似乎已经被人粉碎?或者推倒了。” “可能是仙魔大战中,北邙山陨落的神仙。”虞桃说道。 “那这香烛的腐朽程度便无法解释了,祭祀仙君的香烛,多半掺入人鱼血肉,再恶劣的环境,至少也可保证五十年不腐,这香烛顶多腐朽了百八十年,除非是上次参加凌霄大会中的前辈留下,否则无法解释情况。” 沉鱼冷静分析:“但即使是前辈遗留,现在这副凌乱情状,也说不过去……至少我觉得,这种鬼蜮,若说有什么被凡人供奉的正经神庙……未免过于蹊跷了些。” 香烛打翻在地,最为贵重的鼎更是四脚朝天,寺庙也未曾得到过修缮……如此做派,与其说是祭祀洒扫,倒更像被人砸过场子。 “那就看看这棵树吧。”虞桃说道。 她看向沉鱼,道:“谢师兄要镇守后方,就让我来吧,我修为比你高一些。” 她是金丹期修为,而沉鱼还未突破金丹,若有必须执行的探索,自是叫她来更妥当。 沉鱼明白此刻情况紧急,并没有逞强,只叮嘱道:“那你小心,若有情况及时叫我们。” “好。” 虞桃不再扭捏,干脆的翻身上树,这大树虽然已不知死亡衰败多少年,但树干仍然坚实有力,修仙者攀爬十分轻松。 而上树没多久,沉鱼在树下看到,虞桃谨慎抓过几条绳子上拴着的木牌——从下方来看,那绳子是红绳,在民间,红绳代表着寄托给神仙的愿望,象征吉祥。 她仰着脖子看了半天,忽然听树上的虞桃发出奇怪声音。 “嗯?!”她一惊,连忙道,“虞桃,怎么?没有事吧?” “没有没有,就是这上面的东西有点奇怪,感觉是……算了,我拿下来你们看看。”虞桃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她综合能力比沉鱼强些,但也是魔道当年供奉的炉鼎出身,强也强不出多少。 最终还是得拿给偶尔靠谱的谢师兄参谋参谋。 虞桃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提着五六块木牌,连同悬挂它们的红绳。 “看,就是这种木牌。”虞桃道,“这些木牌都是成对出现,以红绳彼此联系,并且红绳也颇有古怪,树枝树干都腐朽了,这些木牌也几乎快碎了,需要小心捧着,但红绳却完好无损,我用刀都没能割断。” 沉鱼刚才也看到,她似乎折腾了许久,便问:“那最后怎么弄下来的?” 一边说,她也一边端详手中的木牌。 这是以凡间上等木料黄梨木精心打磨出的木牌,光面细腻温润,手感极佳,上面以篆书工整写着数对人名,能看出来皆是男女成对。 木牌彼此贴合,以红绳紧密联系。 “这是月老庙?”沉鱼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哦,月老是我家乡那边传说的,专司姻缘的仙君,据说专门用红绳联系彼此有缘的青年男女,栓了红绳后,千难万险也无法阻挡此份天定姻缘。” “因此若是有情男女,总会以红绳拴在手腕,以示两心相印……北邙山总不会也有此等风俗?” 虞桃道:“那这种风俗倒像是各地都差不太多?我家那边也基本上是这样的风俗,所以刚才我在树上看到这些木牌时,才觉得奇怪。” 说完,虞桃征询地看向谢孤容:“谢师兄,您怎么看?” 谢孤容道:“这便是姻缘牌。” “月老并非你家乡独有的传说。真正证道的仙君虽然寥寥无几,但是,”谢孤容道,“凡人亦会自己杜撰供奉仙君,月老便是这样的杜撰神仙。” “传说他的法器乃是姻缘木牍,将男女生辰八字与姓名写上,便是在世夫妻,所以月老庙中出现挂满姻缘牌的巨木,并不奇怪。” “但是,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月老庙?”虞桃奇怪道,“我们的试炼呢?这里附近,应该就是通往腹地的起始试炼处,是我们有哪里的细节还没有发现吗?” 谢孤容正要开口回答,忽然眼神凌厉起来,敏锐看向一处角落,厉声道:“来者何人?如此鬼祟?!” 但质问的同时,他的斩杀剑气已然劈了出去。 尽管凌霄会不鼓励弟子们厮杀,但真要杀了谁,或者谁重伤,事后却也没处说理。 所以遇到这种藏头露尾之辈,谢孤容根本不需犹豫,直接动手便是。 自找的被怀疑成邪祟处理的待遇,怪不得别人。 那道剑气谢孤容未尽全力,但以他惊人实力而言,寻常金丹期弟子,便是全力格挡,最终不死也得重伤。 但他的剑气,竟是被人轻松挡下来了。 ——却也不能说轻松。 因为那道剑气,只是从逐渐现身的老者身上,穿透了过去。 那是个满头白发,身着破旧红袍的老者,身上无数红线垂下,像是什么被人撕得破破烂烂的红披件,这些红线互相纠缠凌乱,加之老者散乱披下,并有不少脏污的白发,整体看上去极为狼狈。 虞桃压根没把他往月老身上想,只以为是此处供奉月老的祭祀后裔。 “你是谁?”她挡在沉鱼神仙,质问道。 “老夫乃是看守此处月老庙的土地官。”老者耐心答道,面带淡淡笑容,即使刚才被谢孤容攻击过,也没有半分恼怒之色。 “看到诸位小友触发机关,不禁心生惊喜,因此主动现身。” “你是负责我们初次试炼的人?”沉鱼问道。 但月老祭祀就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般置若罔闻,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细细端详。 “红鸾命宫的命格……富贵难言,终生为桃花所困,不愧是红颜祸水的典型命格。” 祭祀老者笑吟吟望着她。 “那你可知,你与你身后这位七杀命格的郎君,注定有份姻缘?” 沉鱼:??? 什么? ……不过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倒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和她有缘分的人多了去了。 而若攻略也能算是姻缘的话……她这露水姻缘,倒是数不胜数啊。 只是这老头说话着实难听。 什么叫红颜祸水? 便不能叫乱世佳人么! 她心中吐槽,但面上没有失礼处,只拱手道:“不知祭祀有何见教?” “谈不上见教。”祭祀老者面露古怪笑容,“只是老朽看到稀罕命宫,心生惊喜罢了,恰好你我有缘,便想为你将这桃花煞,化为桃花运罢了。” 啊这。 沉鱼着实不知道,这种事情原来还能摊到面上,如此直白来讲。 着实叫人有些尴尬。 但这种时候,如果你觉得尴尬,那才会真的尴尬。 与机缘讨论社死话题,那能叫社死么? 那叫应对有度。 于是她只是再次礼貌拱手,“那请问祭祀,我这桃花运,又该从何谈起?” 就在她询问时,谢孤容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甚至连那藏头露尾的老者,都懒得管。 最开始只是将那人当成邪祟处理掉,却没想,这疑似邪祟的老者,说话倒也有趣。 他知晓月微尘,离池,均心悦沉鱼——被他们三人同时瞧中,可不算沉鱼魅力惊人,且倒霉透顶? 不过沉鱼本来也是非常可爱迷人的,谢孤容觉得,便是老者那神神鬼鬼的所谓命格当真存在,并有过影响——那就是没有,也不影响最终结果。 他还是会喜欢沉鱼。 “看看你们的手腕吧。”祭祀老者道,“那道红绳,乃是有缘男女的表现。” “若你们能将此份姻缘圆满,老夫会再送你们一份大礼,便是要送你们到那梦寐以求的仙境,亦无不可。” 月老祭祀笑容加深:“没办法,上了年纪,总是会对在意之物格外严苛些,老夫虽觉得与你这女娃有缘,但该完成的东西,还是不能拉的。” 沉鱼追问:“那请问,如何才能算姻缘圆满。” “最简单的,当属圆房。”月老祭祀不紧不慢道,“毕竟你命宫残缺,红鸾冲撞,若是直接梳理,倒是最简单的手段。” “您如此坦率,那我也直言不讳,你此话便有些羞辱之意了。”她摇头,“我与师兄确实有缘,却绝不该是如此姿态,您说的这种做法,绝无可能。请问可还有指教?” 一旁的虞桃更是义愤填膺,她最见不得男人这般羞辱女子。 尤其此刻被这老头子调戏的,还是沉鱼。 但不需要她动手,也不需旁边为何愣住的谢师兄回神。 一道充斥冰冷怒意的声音当即冷笑响起。 “无需再问他方法。” 少年冷冷道:“杀了他,破解此处幻境,便是最妥善的解决方式。” 这种策略,原本最该得到一呼百应。 可此刻,谢孤容面露思索色……却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师兄瞳孔地震!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 属实在想桃子吃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三章 :乱点鸳鸯谱 · 虞桃震惊的目光在月老祭司与离池之间来回打转, 不知是该惊讶老头子的意外举动,还是离池的神秘现身。 他莫非一直跟着他们,不然怎会如此之巧的出现? 但离池并没有看她, 他双手交错握住腰间刀柄,没有用力, 可握住刀柄时, 修长的手掌自然露出清晰的关节模样,仍旧透出淡淡杀意。 他是杀手。 方才的那句话,便是宣布死刑已至。 他不给任何人反应时机, 话音落下的同时,双刀出鞘,锋芒直指祭司咽喉。 月老祭司不闪不避,迎接那收割生命的刀锋, 浑浊眼眸在死亡逼近时, 竟散发出灼灼精光。 铮! 金属撞击的震动响彻破庙上空。 离池目光冷冷望着面前制止他的人。 谢孤容。 沉鱼和虞桃实力皆不如他,方才没反应过来局势, 而谢孤容看似怔愣出神,却后发先至。 他从容拔剑,横剑挡在老者身前。 少年的双刀重重斩在剑身上,来势凶恶,竟令谢孤容手臂下沉,长剑被巨力生生压后,逼向老者咽喉。 面具上没有表露离池的任何情绪,他也同样没有说话,目光只冷冷放在谢孤容面庞上。 双刀不断使力, 逼迫谢孤容剑锋回推向老者。 照理说,趁谢孤容为自己挡刀, 这老头就该赶紧跑路,但沉鱼看了半天,也不见那月老祭司跑路,只平静的望着两个交锋的年轻人。 察觉到沉鱼注视,他充满褶皱的苍老面容上,重新堆砌起笑容,接着嘴唇翕动。 沉鱼眯起眼睛。 他的口型是: 【姻缘在此】。 这老头在搞什么? 虞桃不爽老头的轻佻态度,毫无去拉他的意思。 “找死就让他去。” 虞桃甚至对谢孤容也稍带不满,他喜欢沉鱼,那最应该和沉鱼相同阵营。即使喜欢沉鱼,却也没必要这么急色吧? 袒护这色老头的行为,难道不是明晃晃宣告对沉鱼的下流心思么? 她觉得很失望,原以为谢师兄与凡夫俗子不同,没想到归根究底,还是个恶臭男人。 虞桃索性在心里为离池加油,她紧紧盯着剑锋,期待它能更贴向老头咽喉一些。 “冷静。”谢孤容难得开口劝说,“此中试炼,还有隐情。” 离池懒得同他言语,一意压下双刀。 二人实力相仿,而离池居高临下,加之杀意坚决,便一直占据上风,缓慢却不容置疑的,将长剑送向祭司咽喉。 谢孤容终于动容,他神情微冷,灵力激荡扰乱气流,以至于长发无风自动,他轻斥:“离池,莫要不识大体!” 直到此时,离池方才对他吐出第一句话。 “闭嘴。” “若再多言,便随这老头一起死。这凌霄会,并非缺你不可。” 老者微笑瞧着两个年轻人在自己面前拔剑相对,直到此处,方才施施然开口:“小友此话有所谬误。此次凌霄会,仅就目前而言,你等四人,缺一不可。” 谢孤容死死抵着他,不许离池出手,少年便讥诮道:“意思缺你无所谓。” “缺少老夫自然也是不行的。”老头子大笑,“你们要参加凌霄会,首先要有入场资格,而唯一的入场考师只有老夫,那缺少我怎么行呢。” 听到这句话,一直沉默观察的沉鱼,终于开口:“您的意思,是说通过试炼,我们就能前往凌霄会主场?” 这话月老祭司开场便说过,但当时他提的要求委实过于离谱,之后离池更是现身刺杀他,所以大家的关注重点根本没放在奖励上面。 “小姑娘的心性不错。”老头欣赏地看着她,“我看所有人里,就你最冷静。” 沉鱼笑了笑,没有骄傲色。 会这么冷静,只是因为她不在意贞洁这一对大部分人而言非常重要的事物罢了。如果真的在意贞操,回家她基本也可以别想了。 而月老祭司的表现,显然有古怪,所以她不急着站队表态。 离池虽没有转头望她,但捏紧的拳头足以说明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偏偏两人仍处于冷战期,他没法询问沉鱼。 “除了您建议的方式外,还有什么能够圆满姻缘的方式么?”沉鱼问道。 “其他方法有些麻烦啊。”月老祭司感慨,“而且小姑娘你桃花煞缠身,最好的方法就是快刀斩乱麻。” 这老头子似乎在暗示她,只要和每个人做一次,就可以攻略全员,达成目标。 沉鱼还真有些心动。 可没办法,她回家的条件并不止是攻略全员,更需要她解开四个人的心魔。 雨露均沾的方法能不能攻略全员她不知道,但离池必然心魔缠身,导致回家大业彻底失败。 “那所谓四人缺一不可的言语——” 老头对离池说道:“我观这位小友情绪激动,不如先看看你的手腕处有了何物?” 离池不为所动,仍在与谢孤容对视。 但虞桃和沉鱼望向离池手腕,不由发出惊疑声。 在离池的手腕处,同样出现了一条红绳,少年手腕被红绳圈住,愈发显得白皙纤细。 “红绳能连三个人?”虞桃迷惑吐槽,然而在无意间瞅见自己手腕上某物时,她的迷惑彻底变成惊恐,“嗯???这是什么?” 沉鱼寻声望去,只见虞桃手腕上也出现了一道红绳。 ??? 这又是和谁连的? 不会是和她吧? 闻得沉鱼声音,离池总算瞧了眼手腕,不由深深蹙眉:他并没有察觉到,这条红绳何时出现在他腕间,换句话而言,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方才便是想要取他性命,也大有可为。 老头子仿佛明白了众人震惊,不紧不慢地解释:“诸位不必惊疑,红绳并非全部指向沉鱼小友。” 虞桃惊讶:“你知道她的名字?” “不知姓名与生辰八字,老夫如何为你们系上红绳。” 虞桃惊服。 离池则轻嗤,他的生辰八字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老头子从何得知?这种装神弄鬼的言语,听听就好。 “把红绳解掉。”他冷冷道。 “小友不必心急,这可是份大机缘。”祭司老头解释道,“这四条红绳,两两结对,分别指向两对姻缘。” “一对,是沉鱼与谢孤容两位道友。” “另一对,则是离池与虞桃两位道友。” 沉鱼:…… 虞桃:!!! 离池:??? “解开。”少年再不掩饰杀意,也不准备解释什么,只打算用武力终结这混乱一切。 虞桃则已戴上痛苦面具,她捂住脸,拼命向沉鱼解释:“我对离池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和他都不说话的。对谢师兄也没有!我真的不会抢姐妹的男人!” 沉鱼安慰她:“无妨,不过是次试炼罢了,我怎会误解你我之间的关系?况且我与两位师兄清清白白,你不要多想。” 场面堪称一片兵荒马乱。 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在场众人谁看不出来,两个年轻人均对沉鱼十分在意,并且互为情敌,这种情况下专门把她的好姐妹拉进来,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只有谢孤容能够保持冷静——毕竟和沉鱼连了红线的是他。 谢孤容沉声道:“圆满姻缘的标志,便是解开红绳?” “是的,红绳解开后,你们自可获得前往凌霄会的路引。”老者微笑道,“至于姻缘无法解开的,那只能留在月老庙,生生世世纠缠,直到分清彼此,还清情债。” 到了此处,月老祭司总算图穷匕见。 杀招正在此处。 此地看似只是一处普通破庙,但他对这里的掌控力远超寻常,再加上月老一脉的独门秘术,他为四人戴上红绳,四人中竟无一人事先发现。 凌霄会的资格试炼,自然不会有那么简单。 沉鱼问道:“但是,我的两位同门他们平时毫无交集,您牵红绳的依据在哪里呢?” “姻缘的契机,不正在此处么?”老头子理直气壮,“姻缘皆由上天注定,大概就是自此刻起,他们两人的姻缘就此开始。” 若是能够摘下面具,他们就能看到,离池此刻的神情,已然面沉似水,杀意盎然,大有为了向沉鱼证明自身清白,杀人灭口(?)的架势。 而虞桃则如丧考妣,万念俱灰。 她根本不想和姐妹的男人扯上关系,却被无辜牵连,简直是祸从天降。 “您能够保证,只要我们接受试炼,便绝无其他干扰?” “自然。”老头子笑吟吟道,“老夫愿以姻缘仙君作为见证。” 沉鱼呼出口气。 那似乎也没什么能够选择的余地了。 得亏慕如镜为了处理鬼族之事,找借口暂时离开,否则若是一同前来此处,还不知月老祭司会怎么整活。 “好,我们接受。” 她是四人中隐隐的核心,加之聪颖过人,因此当她做出决定后,其他人便是心中仍然有所质疑,也会选择尊重。 “那么,此处荒郊野岭,如何圆满我们的姻缘?” “且随老夫前往此处水月洞天。”月老祭司平和道,“当然,一夜夫妻百日恩,若试炼着实艰苦,你们也着实可以考虑圆房这一计策。” “多谢您的好意。” 老头子瞥着她,忽然失笑:“瞧你这小女娃的机灵模样,老夫倒当真觉得,你能顺利圆满了。” 沉鱼挑眉,故作义愤填膺:“所以您原本的意思,是在给我们设下陷阱,并不觉得我们能够顺利通过试炼?” 老者只是微笑。 “好了,来吧。” 他引众人进了破庙内院,只见内院之中,赫然有片澄澈明净的池塘,如同月镜。 “此池之下,便是水月洞天,进入之后,你们自会了解需要做什么。” 老头子做出请的手势。 “好。”沉鱼礼貌行礼。 虞桃慌慌张张的跟上,目光瞟都不敢瞟离池一眼。 离池紧紧扶刀,若不是沉鱼始终以目光望着他,想必早都要拔刀了。 谢孤容勉强称得上客气的拱手,随后跟上三人。 各怀鬼胎的姻缘小分队,就此展开试炼。 进入水月洞天的过程并不特别,与进入其他秘境时的感觉相差不大,身体剧烈的失重感后,会有短暂的对时间空间感的茫然,但念头不过在心底稍稍打转,脚底就会重新接触对面。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 是座热闹繁华的村镇。 镇子里张灯结彩,大片大片的红色充斥视野,人们把红纸剪出的囍贴在任何他们能看见的地方,笑语声站在镇外都能传来。 他们似乎正在欢庆什么节日。 沉鱼站在镇子门口,安静倾听片刻,自风中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月女大婚……” “希望我家瑶儿能够得到月女祝福。” “……” 这座小镇,似乎正在为“月女”的婚礼而庆祝。 沉鱼挑眉。 这个提示还真是明显。 想来他们的试炼,也要围绕这件事展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勾气坏了。 大师兄心里其实还惦记着圆房之事。 第五十四章 :端水大师 · 虽然已经确定试炼关键所在, 可沉鱼此刻并不能直奔正题,立刻着手调查,她必须先解决内部问题。 没办法, 他们区区四人的姻缘小分队,居然集齐了卧龙凤雏朱雀玄武四位大能, 感情关系错综复杂, 稍微处理不好,就有可能血溅五步。 必须先搞定三位难缠的小朋友,再说其他事情。 于是待前方说说笑笑的几名妇人远去, 沉鱼方才开口,对神情各异的三人正色道。 “你们应该也听见了,月女在这座镇子里地位应该不低,而且马上要结婚, 联系到月老祭司身份, 这场婚礼多半会有变故发生。” 她此番分析有理有据,并且颇含信息量, 作为内部会议开场白十分不错。 离池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道:“我与你一起。” 谢孤容道:“试炼中,与她牵有姻缘红线的人是我。” 离池道:“但你能毫不怀疑地执行她一切决策么?” 谢孤容瞥向他,唇角浮现笑意,微冷如水底浮光。 “那你先前却缘何不能大方露面,只能鬼鬼祟祟跟在我等身后?” 他在讽刺离池与沉鱼冷战的事情。而离池被戳中痛脚,立刻杀意盎然。 山清水秀,小镇喜气洋洋 沉鱼不过刚刚起个头,两个男人就已经快拔刀相对了。 她无奈:“烦请二位安静听我说?” 发呆的虞桃在此时陡然回神,她道:“沉鱼沉鱼, 你不用管我,就和离池谢师兄他们一起就好,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谢孤容纠正:“只和我。” 沉鱼双手下压神情严肃,眉眼因为隐约怒气,而越发显得明艳生动:“我只想说,你们能不能分清轻重?” 沉鱼平时不管遇到什么,都是笑眯眯的,因此她说这句话时带了真切怒气,众人皆能清楚感受到。 离池望向沉鱼,半晌,紧紧闭上嘴巴。 谢孤容颔首:“你说。” “这次试炼对于我们的重要性,不必多谈吧?便是对凌霄会无意,倘若试炼失败,尚且不知那月老祭司会有何做派。” “知晓你们实力强劲,不将那老者放在心上,可万事终究稳妥为先。” 沉鱼语重心长的讲道理:“离池是被我邀请来的,怎么做都是他的自由,但大师兄,你……让我有些失望,你明白么?” 她右手拈起红线,冷静道:“这根红线说明得了什么?与大师兄绑在一起,我此生就非你不嫁了么?” 离池无声点头,这才觉得气稍微顺了些。 “所以,我们明确一点,试炼我们必须守望相助,顺利通过,倘若月老祭司食言,再一起找他算账,有问题么?” 沉鱼环顾三人,见他们各自表示出认可,这才接着道。 “目前来说,我们共同行动,但他给我们红线分组,必然也有其用意——或许扰乱我们心态便是目标之一,所以如果有什么摩擦,希望大家不要直接发作,以大局为重。” 说罢,她向三人行礼:“我知如今情况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正因如此,才更不想大家因为我的问题受伤。” 虞桃立刻道:“沉鱼你说什么啊,现在这情况怎么可能怪你?” 因为怂,她没敢直接点名那两个臭男人,只暗戳戳盯了他们几眼,随后坚决否认,绝对不让沉鱼背锅。 两个男人灵识敏锐,自然知道虞桃的嫌弃指责。 虽不觉得自己有错,却都觉得对方罪不可赦,因此竟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姻缘小分队至此,总算保持了初步秩序。 “好,那我们现在商量一下之后的安排。” 沉鱼道:“就按照我们的连线顺序,我与大师兄一组,离池和虞桃一组。” “不可!”离池立刻反对,“他本就对你意图不轨,怎能单独行动?” “总比鬼祟跟踪之辈强。” 虞桃也不情愿:“沉鱼,我一个人真的可以……” 眼看秩序又要陷入混沌,沉鱼当机立断,开口解释其中缘由。 没办法,破关条件就是他们需要圆满缘分,这样,特定条件下,他们肯定需要按照分组来行动。 “原则上我们是统一行动的,细节上,大家都难,彼此体谅下吧。” 这句话沉鱼主要盯着离池说。 但少年将脸别在一边,不愿看她。 两人本就在冷战,如今又闹这么一出——她很难不去怀疑,月老祭司是在考验人性。 好在问题不大。 沉鱼假借分别谈话之名,示意虞桃过来,又设下隔绝感知的屏障。 “什么事?”虞桃问。 “配合我,做做离池的心理工作。”沉鱼说道,“现在情况你也知道,他们两个,才是摆在咱们面前的第一道大山。” 虞桃当即苦了脸:“鱼鱼,真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和离池说话,他真的不会杀了我,向你表明自己是个贞洁烈夫么?” 沉鱼被逗笑了:“怎么可能那么离谱。” “怎么不可能。”虞桃翻白眼,“他对你这个好姐姐当然百依百顺,吃醋都只默默吃,你没见过他怎么对其他人的么?” 听到这里,沉鱼面上笑意稍稍淡了些。 她知晓离池对外界充满戾气,但尚且没有直面过,来自信任之人对他的评价。 “别的坏话我也不说了,我只和你讲一点,我与他相处时的真实感受。”虞桃认真讲到,“和离池相处时,我会想躲避他的目光,巴不得他彻底无视我。” 沉鱼知道勉强虞桃和离池一组属于为难她,所以这次表面看是请她打配合,实际上也是安抚帮助虞桃。 “其实离池属于外冷内热的那种,不会对无辜者乱发脾气。” “他喜欢你,你才会这么觉得。”虞桃感慨地摇头,“而且即使他喜欢你,我也想提醒你,鬼就是鬼,永远成不了人。” 沉鱼安静地看着她,轻唤:“桃桃。” 少女长发乌黑光亮,像是流淌的绸缎,直直望着她的时候,眼神清澈又坚定,像是在说明,她知道这一切,但还是愿意把人往好处想。 镇子很热闹,两个女孩间的气氛,却颇为沉默。 “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好啊。”虞桃道,“我知道怎么安抚他,放心吧。” “哼,男人。”虞桃撇嘴,“能想的无非就是那些事。” 由于经历原因,虞桃对男性存有极大偏见,只是她不像沉鱼那样掩饰自己的想法,而是直白的吐槽。 沉鱼只当没听见她的讽刺。 “那就辛苦你了。”她说道,“尽快。” “知道了知道了。”虞桃不高兴地嘟嘴,但在答应沉鱼后,她立刻回身。 而回身后,她面上便尽是忐忑紧张之色了。 ——能被称作栖月阁佼佼者的人,从没有滥竽充数之辈。 “离池。”她走到少年身前不远处,试探性地道。 此时离池和谢孤容并未站在一处,沉鱼和虞桃作为润滑剂单独谈话后,两个男人便王不见王,各自站在一处。 离池没有搭理虞桃。 “我想和你说下红线的事情。” 闻得此言,少年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看在沉鱼面子上,他不会伤害虞桃,但若想和颜悦色的谈话……那不如做梦来得现实。 “没事,我就一句话说完,你先不急着否认。” “你肯定觉得,沉鱼选择谢师兄,没有同你一起,让你很生气,对么?” “但若是换种角度想,沉鱼也知这样做对你并不公平,心中对你有愧,那么她虽然同谢师兄行动,却总想着你——这么一来,是不是反而是你的优势?” 虞桃以为自己这番话多少会起些作用,没想到离池根本不搭理她,只冷冷道:“叫沉鱼自己来说。” 接着便不理她了。 虞桃:…… 这被沉鱼教得好啊。除了她的话,谁都不听。管他男的女的,谁来都不好使。 虞桃倒也没直接放弃,又铺垫了许久,反正看在沉鱼的面子上离池也不会杀她,试探到离池的忍耐极限,她方才回身找沉鱼。 沉鱼正在同谢孤容说话,见虞桃站在那里等她,便会意。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大师兄目标为无情道种,更应与我通力配合才是,对么?” 谢孤容注视着她的面容,目光隐晦而克制。 “嗯。” 沉鱼冲他笑了笑:“那就麻烦师兄了,虞桃找我,我先与她说话。” “去吧。” 沉鱼心里舒气,向虞桃走去。 平时总觉得自己能够轻易在四个男人间周旋,但这次被养蛊式的放在一起,顿使她压力倍增。 同时安抚两个醋意大发的男人和睦相处,便是有好姐妹作为僚机,也很头秃。 虞桃将离池情况告诉她,同时摊手:“男人就是这样,小气。” “确实。”沉鱼跟着吐槽一句,“我之后再同他慢慢开导吧,反正目前肯定是一起行动的。” “嗯,我的话他嘴上说不在意,但只要不是傻子,心里总会有印象。”虞桃说道,“至少糊弄过现下,肯定没问题。” “先进镇子看看吧。”沉鱼叹息,“光是整顿内部秩序就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摩擦。” 虞桃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加油,我还陪着你呢。” 沉鱼配合地在虞桃怀中蹭了蹭,女孩子怀抱香香软软,令她放松。 两人亲昵吐槽一阵,她忽然感到虞桃盯着不远处看,跟着抬头,发现是前来汇合的离池正皱眉瞧着她俩。 “可以了哦。”沉鱼一看他神色,便开始头疼。 “差不多得了。” 她本意想叫离池不要再吃醋耍赖,对方也确实领会了她的意思。 “嗯。” 然而顿了顿,少年又开口。 “是让我闭嘴的意思?” 沉鱼:…… 差不多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总结):男人就是麻烦。 还是姐妹香。 离池:所以你是想让我闭嘴的意思,对么? 沉鱼:……差不多得了啊啊啊啊啊啊!!! #海王有时也会头秃# 第五十五章 :男德班 · 沉鱼无语:“你自己觉得呢?” 虞桃见势不对, 不愿卷入风波,立刻道:“你们聊,我找大师兄有事。” “别, 你也留着吧。”沉鱼说道,“你这次躲过去, 下次也能吗?迟早要和离池共同行动的。” 虞桃:“……” 离池:“我自己可以。” “这不是质疑你能力的意思。”沉鱼首先冷静分析, “你自己说,那老头跟咱们这个分组,是不是看准你的心态, 故意挑拨离间?偏偏你还想中计?还在这里内讧?”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气质冷凝似冰。 虞桃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逃离现场,她根本无法想象,是谁给沉鱼的勇气, 让她敢对一只鬼这样说话。 不是都说, 恶鬼之间便是夫妻亲子也有残杀相食的情况么,便是他喜欢沉鱼, 也不会这么好脾气吧…… 虞桃觉得,以沉鱼的激进程度,自己很有必要为她们准备手,比如在离池失控的情况下,如何立刻联系大师兄驱狼吞虎。 沉鱼问:“怎么,觉得我说得不对?” 离池印象里,少女从未对他这般严厉冷漠过,他们也从来没有吵架过如此长的时间。 便是偶尔两人拌嘴,最也会以她首先的逗趣转圜软化。他这次也是像过去那样, 等着沉鱼来终结争吵。 “你说得当然永远都是对的。” 沉鱼顿了顿,她在细品离池这句话, 到底是阴阳怪气,还是真心如此。 ——以离池的性子,确实会真心这么认为。 不过吃醋状态下的他,或许也会解锁稀罕的阴阳怪气模式? 沉鱼分析了一下,觉得不太懂。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头快秃了! 这帮男人能不能让她好好休息哪怕一小时?幼儿园小朋友都不会有他们这么粘人,离她半柱香时间就完全不知道干什么了? …… 这么说,离池偶尔还真挺孩子气的。过去被人扼杀的,为数不多的幼稚,似乎全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了。 离池看着她道:“为什么不说话?” “被你气的不知道说什么。” “……哦。” 对此,沉鱼就大写的一个哦字。 “我还没有和你计较你偷摸跟踪我的事情,现在我有我的目标,你不要干扰我。” “是说帮谢孤容夺取无情道种么?如果我想阻止呢?” “我会建议你慎重考虑。”沉鱼认真地望着他,“离池,我不想对你说谎话,我觉得你也能感受到我现在的诚恳。” 现在虽然在讲实话,但以前肯定说过假话,而沉鱼的春秋笔法,甚至成功糊弄了她自己,好像对离池一直都是十二分的诚恳认真一般。 “好。” “我喜欢一个人的话,是觉得他能令我放松,觉得和他相处很愉快。”沉鱼说道,“不然如果别无所求就平白喜欢一个人,你觉得可能么?就拿你对我来说,必然也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特点,是你非常喜欢的,才将我与其他人区别开来,对么?” 鬼面少年缓缓点头。 “对,所以我坦白说,你吸引我的地方,就是你的纯洁澄澈,坚定自然,让我觉得很放松,和其他男人的肮脏污浊全然不同。” 虞桃本来戴着痛苦面具,听到此处,她连痛苦表情都绷不住了,尽管掩饰的很好,可眼神里还是不由露出一啾恃洸丝匪夷所思。 这就是位于栖月阁顶端的女人么,为了哄男人,这种话都能闭着眼说出口? 纯洁澄澈?坚定自然? 讲的是离池? 瞧着沉鱼神色诚恳温柔的模样,虞桃恍惚间明白,她和沉鱼在阁中地位的差距,究竟差在哪了。 这根本不是单纯外貌上的差距嘛! 偏偏她和离池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离池居然信了她的说法! 虞桃莫名从离池的气场中读出了这样的自信……就离大谱。 “但如果你逐渐失去这样的特质……”沉鱼顿了顿,“如果某天我不喜欢你了,你会杀了我么?” 养鱼小妙招:适度的给予压力,能够让鱼苗成长的更加茁壮。 但离池没有觉得这只是单纯在给压力。 他很认真的思索,回答道:“会。” 然就没有解释了。 虞桃听得心惊胆战,好家伙,沉鱼安抚这帮猛兽恶鬼,都得把生死天天挂在嘴边么? 沉鱼半点不慌,精准找到切入点:“那你想我死么?” “没有。”离池立刻回答。 “那你是不是要好好表现?”沉鱼问道,“咱们这次吵架根源,是不是在于你之前乱吃醋不信我故意和我吵架惹我生气?” “……是。” “那这些事还能做么?” “……” 沉鱼不着急,只安静望着他:“你觉得那样伤害我很对吗?” 少年沉默许久,方才道:“好。” 她露出微笑,温柔地立刻给予鼓励:“好,恭喜你,成功让我的怒气减少了十之一二吧,再接再厉。” 离池有些不快,可最还是什么也没说。 “虞桃是我的好姐妹,而且和你无冤无仇,你对她也配合些,好么?” 离池还在别扭,不太愿意说话。 沉鱼见时机已到,上前凑近他,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看别的地方。” 四目相对。 少女温柔平静的眼眸中,清楚倒映出他狰狞可怖的鬼面。 她的眼睛,让离池想起星空。 幼时逃出潮湿阴冷地窖的那晚,他抬起脏兮兮的脸蛋,无意识地往上看,第一次看见名为星空的事物。 那时的星空,也是这样恬然安谧,仿佛能够包容一切。 结果女孩软软的指尖又戳上他的面颊,温柔而不容置疑地要他转来目光。 “请看着我。” 他的目光于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面庞上。 如此美丽皎洁。 女孩微笑着看着他,声音轻柔,语气鼓励道:“现在告诉我,你可以做到,对么?” 他轻轻颔首。 脸颊肌肤与她的指尖碰触摩擦,带来无法言喻的酥麻触感,那点滴温度转瞬即逝,只余冰凉。 他又想点头了。 但沉鱼手下稍稍加力,不许他点头:“说话,不要闷声点头。” “好。” 少女面庞上的笑意这才加深,亲昵地以指背刮了刮他面颊:“真乖,爱你。” 前种种拉扯,叫人丁点脾气都生不出来。 旁边的虞桃,早便看傻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或许连离池自己都感觉到了,他根本被沉鱼拿捏得死死的。 然而那又如何,少女的亲昵蜜语,如结成的蛛网,一旦沾上,便无法摆脱。 “这样才对嘛,那我们出发吧。” 沉鱼露出微笑:“不要叫我苦恼,我想尽快步入正题。” 离池先点头,随想起她方才的话语,补充道:“好。” 虞桃只想给她比彩。 太厉害了。 不愧是位于栖月阁顶端的强者! “虞桃,走啦。”她又招呼虞桃,“我们去镇里看看吧。” 虞桃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码,站起来谨慎地看向离池,对方居然冲她颔首示意,叫她受宠若惊。 她连忙露出微笑,礼貌地回应,同时内心惊呼。 沉鱼教男人学习男德,确实有一手。 强! 尽管过程坎坷了些,不过沉鱼这个裱糊匠,总算糊弄好了团队内部平衡,叫这艘纸做的小船,摇摇晃晃地开始航行。 * 虽说很想立刻找个地方美美睡一觉,但现在才是休息时分,留给他们行动搜寻的余地,还有许久。 “这方水月洞天着实神奇。”沉鱼在镇子中行走时,不断感叹,“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与外界别无二致。” “不过灵智还是差了些。”虞桃说道,“反应过于死板。” 沉鱼问:“何出此言?” “若是正常人类,咱们四人如此招摇过市,怎么可能不受人关注?” 两男两女,均是世间罕有的美貌气度,但凡人见了,不说立刻倾心,也该多看几眼,但水月洞天中的假人,对他们的态度与对待普通人别无二致。 这就很假了。 “听说了么,月女的婚礼似乎出了意外。” 某个身形消瘦的妇人与女伴走过她们,风声带来他们的只言片语。 沉鱼和虞桃相视一笑,皆知对方的表现,属实过于刻意。 但该问的还是得问。 “敢问二位,不知月女阁下,是出了什么事故?”沉鱼亲切貌美,口齿伶俐,首先上前交涉询问。 两名妇女扫视他们几人,警觉问道:“你们是外乡人?” “嗯。”沉鱼微笑答道。 “生得倒是十分貌美……”妇女惊艳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徘徊,随松口道,“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们,或许你们也能参与,甚至被选中。” “什么事?现在在选什么吗?” 说到此事,妇女中偏瘦一位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异色:“现在全镇都在选最美最优秀的女子,成为月女的陪妾……也未必是妾,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要代替月女出嫁。” “到底是在选什么?” “哎,我也不知道。”妇女实话实说,“不过我看你们这两个女子生得美,若是有什么擅长的,倒是可以去试试。” 她的女伴露出羡色:“若是被选中成了月女大人的陪妾,便是一辈子吃穿不愁呢。” 沉鱼抓住重点:“你们月女大人要嫁给谁?” “嫁给……”妇女嘟囔,“对啊,要嫁给谁?” 听到这里,沉鱼便知这两个工具人已经没作用了。 她们被水月洞天创造出来的唯一价值,就是叫他们知道,月女婚礼发生了意外,需要瞧瞧。 “那就去看看嘛。”沉鱼说道。 其他人自无不可。 “月女挑选陪妾在什么地方?” “就在镇中最大的那棵老树下。” 妇女吐字清晰道:“生得最丑的那名女子,就是月女大人。” 沉鱼:……?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自信):三句话,让男人为我男德毕业 第五十六章 :女装争宠 · 沉鱼属实没想到, 这妇人表达竟如此直白。 而且这也与常人认知相悖,按理来说,如月女这种一听便知位于顶端的大人物, 由于养尊处优,便是不十分貌美, 五官端正也是能称得上的。 这两人并非轻视月女……那月女到底是得有多丑, 才能叫她们这么说? 沉鱼同谢孤容对视一眼,说道:“多谢二位提点,那我等先去镇中了解一番。” “嗯, 去吧去吧。”妇人连连颔首,“年轻女娃,就该多为自己打算,都不知道这机会在我们镇子里多香呢。” 原本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而一直沉默的谢孤容在此时忽然开口:“既然竞争如此激烈, 那单纯光是你们本地少女,怕是都已经踏破门槛, 你又为何要把机会引荐给外人?” 虞桃听得有理,连连点头:对啊,这么大的漏洞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 这话很有道理,两个妇人亦是如此明白。 可惜水月洞天并没有赋予她们足够灵智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因此最终只是傻傻望着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罢了,我们自己去看吧。”沉鱼叹口气,“这等于明摆着耍赖,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的。” 因为他们需要探索下去, 那就不可能放弃这条线索。 哪怕知道这条线索各方面都写着蹊跷。 “好。”谢孤容没有异议。 他们的小队很强。 这是比线索表现出的蹊跷,更加无可置疑的事实。 清瘦妇女顿时从呆滞中挣脱出来, 来了劲头道:“就在镇中那棵老槐树下,你们去了自有人教你们。” “嗯。” 与两个工具傀儡没什么好说的,拿到关键信息,四人便抬步走向镇中心。 离目的地还有半里远,那繁茂的翠绿生机已经映入众人眼帘。 “这树可真大啊,”虞桃感叹。 确实是棵高大古木,约有八九个成年男人合围那般粗,枝干粗壮有力,树冠繁茂如绿云。 但遥望这棵古树,沉鱼心中第一浮现的想法,却是:师尊捏得那棵桃花树,却比这棵树更加浪漫壮观。 好像有许久没有见过师尊了,她忽然想到。 但不知为何,沉鱼心中对他并没有出现陌生思念一类的情绪,就好像月微尘仍然与她朝夕相见,现在她只是需要出门完成某个小任务罢了。 短暂感慨后,沉鱼便将这番思绪压下心底,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她在内心重新整理情报。 先前的妇人称她们这座镇子名为月落镇,意为月落日出之地,全镇上下都以月亮为信仰,月女便是被选中侍奉月亮的人,是祂的妻子,代行月之意志。 月女每五十年一换,一旦上任月女衰老,便会被月仙休妻,从新一代美貌女子中选出月女。 “可是丑女如何会被选为月女,莫非身有什么特别之处?”沉鱼提出质疑。 “不知道……那个就是月女吗?”虞桃悄悄以手指向老槐树下,那里有个身披白袍的女子身影,周边围了许多人,里三圈外三圈,人声鼎沸。 “我看不见她的脸。”沉鱼努力辨认,只看出对方身形适中,不算臃肿,“你能看到吗?” 虞桃比她高一头,踮起脚尖,以修士优秀的目力,看清了月女面容。 那是个身形适中,容貌普通的年轻姑娘,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满头乌发梳作两条粗马尾垂在胸前。她身着白色长袍,气质平平无奇,就像是山野间随处可见的女孩。 路上他们也有遇到过其他同龄女孩,比她更加清秀美丽的也有几个,无论怎么看,这个女孩都不该是镇中最美的女孩。 “但要说最丑,倒也不至于。”虞桃说道,“我看旁边容貌比她更……普通的女孩,也有几个,刚才那女人为何如此笃定?” “可能我们看到的东西,和这里的本地人看到的东西,并不一样吧。”沉鱼想了个解释。 “有可能。” 两个女孩讨论中,谢孤容已经脱离四人小队,前去询问月女。 “师兄?你要做什么?”沉鱼连忙制止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 “次次都是你俩出面。”谢孤容道,“我却也没有废物到这个地步。” 沉鱼语塞。 好哥哥,你真的有! 她就怕大师兄一通精彩绝伦的演说,气得月女直接撂挑子不敢,顺带指点村民追杀他们。 “叫师兄试试吧。”虞桃劝说道,“你也不能永远挡在他们前面。” 沉鱼觉得,应该是虞桃也觉得累了,实在撑不住两人过四人关,无法容忍队伍里有两个划水的漂亮废物,所以决定锻炼一下谢孤容。 “哎。”沉鱼忧伤地轻叹,“好吧。” 谢孤容不解沉鱼二人为何要用这样目光看他,只礼貌颔首:“放心。” 沉鱼挤出礼貌笑容:“加油。” 大师兄就这么一脸平静的去了。 然后又一脸平静的回来。 “如何?” “都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虞桃稍稍抬高声音,目光止不住向后看。 “嗯?”谢孤容疑惑道。 虞桃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想看有没有人追上来,赶他们离开这里。 “没有,随便看一眼。”她摸摸鼻子,若无其事道。 沉鱼可太懂虞桃在想什么了。 因为她刚才也是这么想的。 没人追上来骂谢孤容,这合理么? “师兄方才可探听到了什么?” “此地确实在为月神挑选新娘,因为本届月女失贞,在她选出接任者后,便会被处死。” “啊?”沉鱼惊了,“这都能问出来?” “本地人都以直言不讳为荣,似乎是月神当年留下的教诲。”谢孤容接着道,“而目前这任月女的丑陋,也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只是因为她当初献药,得了上代月女欢心,方才有此殊荣。” “你觉得她丑么?” “何为美,何为丑?” 虞桃问:“以沉鱼作为标准呢?” “丑。” “以我呢?” 谢孤容稍稍思虑,慎重道:“尚可。” 虞桃:…… 她就知道,她就不该嘴贱接口的! 沉鱼连忙按住虞桃将要发作的手,迅速转移话题:“既然如此,无论如何,那位月女以咱们平常眼光来看,再不济也该是中人之姿,不可能被如此嫌弃。” “所以他们这里必然有与我们不同的审美标准,或许有什么秘密潜藏。” “那直接去看看不就好了么?”离池冷冷开口,“瞧瞧他们眼中认定的美人,是何标准,然后总结对比便知道了。” 谢孤容似乎就在等这句话。 “确实,我们这里有两名女性,并且有那妇人认可,具备参与竞争,探听情报的可行性。”谢孤容望向离池,平静道,“但你知道此事风险又有几何么?” 情敌之间的相互攻讦,再次上演。 离池当即否认:“我如何不知。” 谢孤容浮现冰冷笑意,似乎胜券在握:“既然知道,你又为何提议要她去冒险?” 虞桃听到这里,很想提一句:谢师兄,我姑且也算是人。 不过神仙打架,她终究没有底气开口插嘴。 离池道:“你意如何?” 谢孤容能这样展开攻势,自是早已想好杀招。 “归古弟子不能这般自私,既然想要探知情报,你为何不自己去,而要沉鱼去。”谢孤容问道,“师弟姑且也算的貌若好女,想来作女装打扮,也该艳惊四座,定能与群芳争艳。” 沉鱼:…… 虞桃:??? 两个女孩都惊住了,还能这样聊的么?! 谢师兄确实有所长进啊,连这样的话术都能想出来了。 离池皱眉。 迟感如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风险。 便是沉鱼知道谢孤容用心险恶,可要是他拒绝女装代替沉鱼,那不就是明着说要沉鱼冒险? 那沉鱼心里怎么可能不介意。 况且这又不是私下,要他女装单纯为了情趣——那他为了所谓的男子尊严,确实可以拒绝。 但现在他们在试炼,这件事确确实实存在不可测的危险。 那他是不是稍微放下,无用的尊严? 只是一想到女装后或许会拉低他在沉鱼心中的形象,而叫那谢孤容看了笑话,他便烦躁不已。 他该如何? 沉鱼冰雪聪明,怎会想不到离池在纠结苦恼什么,更不会有心结,因为这种事同离池心生嫌隙。 因此当即开口,想要为他解围。 “无妨,便由我去吧。”沉鱼笑道,“本来在最初分工中,这种伪装潜伏类的任务,就是交给我的么?” 离池断然否决。 “不。” 谢孤容心中平静如水。 这是他在必胜时刻总会出现的一种淡泊心境,也有时是在突破时。 总之,当离池反对沉鱼冒险时,就注定…… “莫要完了,归古弟子还有一条,便是要关爱同门。” “嗯?” “除了沉鱼,虞桃也要去。”离池道,“我与她对比过于明显,不如你顶替虞桃的位置,与我一同前去。” 谢孤容微怔,没想到离池居然还能绝地反击。 虞桃则惊呆:哈?还能有我的戏份。 除此之外,还有点受宠若惊:原来离池记得她的名字啊? 少年恶鬼平时跟个木头哑巴一般,她还以为离池的头脑中不会储存任何同沉鱼无关的信息,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能报上她的名字,与谢孤容极限一换一。 离池望向谢孤容,平静道:“如何?” “你如何知,你我便能契合?” 谢孤容平静道:“你身形于男子中偏纤瘦,姿容昳丽多情,如何与我比?” “尝试打扮一番,不就知道了么?” 话音刚落,离池面上的青铜鬼面逐渐散去,露出面具下的真容。 看清少年面容的一瞬间,虞桃失去了发声能力。 这是她头回看到,面具后的少年生着何等模样。 少年黑发如泼墨,以素色发带束起,薄唇水润,令本就精致清秀的眉眼愈发秾丽。 清俊的身姿,会让人联想到朝霞旭日下,薄雾笼罩的暗青色山峦,或是细雨缀连天空与江面,其中天水一线的水墨风景。 绝没有人能想到,隐藏在面具下的不是面目狰狞的恶鬼,而是个姿容如朝霞般瑰丽的绝色美少年。 与外表狰狞森严的面具不同,离池本人神情反而颇为冷淡,即使此刻场面已剑拔弩张,脸上也没有半分冷酷杀意。 他眼睫微垂地看向谢孤容,眼神宛如冬日初雪,或是春夜细雨。有些许冷意,却并不尖锐砭骨,令人畏惧。 说来惭愧,虞桃原以为,离池会是更加尖锐狰狞的长相,毕竟整天顶着那凶神恶煞的面具,又是杀人如麻的恶鬼。 然而在看到面具背后,这绝色美少年的姿容后……不得不说,虞桃对离池的印象发生了不小变化。 人类果然都是看脸的存在。 “你觉得如何?”离池平静问道。 便是在同门师兄面前,离池也极少摘下面具,因此谢孤容尽管知道离池姿容极盛,乃是不折不扣的美少年,方才却也未曾真正放在心上。 直到此刻直面看到。 谢孤容面不改色道:“那便试试吧。” 看到又如何? 即使是女装,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虞桃目光在两个男人间逡巡,颇有些瞠目结舌之意。 居然在这种离谱的事情上爆发了男人间奇怪的好胜心??? “麻烦你们了。”谢孤容道。 沉鱼:“嗯?” “这方面我眼光有所缺失,”他说道,“需要你为我挑选适合我的衣裙,以及相应的服饰打扮。” “我亦如此。”离池不甘示弱。 沉鱼:…… “好。” “我记得我芥子袋里装了不少女性衣裙首饰,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打开。”虞桃说道,“而且我和谢师兄身量亦有差距,或许长裙你穿着也会短些。” “无妨,试穿罢了。” 谢孤容道:“先找家客栈做落脚点,再慢慢换装吧。” 离池并无意义。 两个当事人都如此决定了,沉鱼二人自不可能有什么异议。 前往镇中客栈投宿的过程中,虞桃故意落后几步,同她悄悄咬耳朵。 “这算男人间比美么?” “不,”沉鱼压低声音,同样趴在她耳边说道,“没听离池说么,只是要看看他们之间相性如何,能不能作为好姐妹,一起在竞选中优胜,夺得月神欢心。” 虞桃:…… “那这风格差距是挺大的。” 虞桃作为栖月阁中的翘楚,审美打扮方面极有心得,因此对两个男人的容貌分类同样看得清楚。 谢孤容冷峻挺拔,如雪下孤松,单看一眼,便叫人觉得有凛凛风骨。 而离池乖戾昳丽,如夜雨海棠,越看越是危险,却又会因其绝世姿容而心旌摇曳。 “这风格差距不是大了去了么?”虞桃摇头道,“而且谢师兄骨架更大些,看着便是成年男子,如何修饰出女子的感觉,还是桩难题。” “你与大师兄身形相差不大,他的妆容就交给你了,”沉鱼笑道,“我负责离池,这次也看看,咱俩手法会不会也能配合得天衣无缝吧。” 两个女孩分开后,谢孤容问道:“你们商量好了?” “嗯,决定就今天下午解决这个问题,务必统一妆容风格,叫谁都看不出你俩是男儿身。” 见沉鱼说话语气兴致勃勃,似乎暗含期待的模样,谢孤容眉心微蹙,发现事情发展似乎与他想象得并不一样。 正常女子会因心仪男性女装而兴奋么? 谢孤容茫然了。 离池却淡然无比,马尾少年安静地走在她身边,被问起意见了,也只说到:“按你喜欢的来就好。” 虞桃听得都想心软。 好家伙,单看这样安静冷清的气场,与精致昳丽的面容,谁不会对这样温驯的美少年心生怜爱? “所以你来负责我们么?” “不,虞桃更擅长高挑女性的打扮衣着。”沉鱼比划她与虞桃的身高差距,“正适合你,而离池的身形总得来说,比较符合我擅长的领域。” “……好。” 谢孤容稍稍垂眼:“也希望不会叫你失望。” “我又不是男子,我的失望不算数。”沉鱼调侃道,“最终看你们打扮的,可是月神,月仙君。” “他算什么东西。”谢孤容冷冷道,“我只听闻过女为悦己者容。” “你是女子?”沉鱼调侃地看向他。 谢孤容答道:“可在为心上人化妆打扮这点上,我想我与所谓女子,并无区别。” 简直是不亚于当场表白般的震撼冲击。 虞桃心说,这帮男人是把情话当做喝水来说的么? 但若说轻浮,谢孤容和离池,这两个人谁会给人轻浮感? 但两个非常严肃的男人,能搞出女装争宠这件事,本身就算离大谱。 想到这里,原本开热闹的心思消退些许,虞桃心里有些苦恼。 毕竟一会儿要给谢孤容化妆的是她。 若谢师兄不喜欢,受苦的不还得是自己? 想到这里,虞桃忽然又笑不出来了。 第五十七章 :画眉 · 四人准备在镇中的客栈租三间客房, 沉鱼虞桃一间,两个男人各一间,用于休憩换装。 “但是我们没有钱啊。”沉鱼望着客栈大门, 忽然一锤掌心,意识到关键问题。 幻境里通行的货币他们根本没有, 纯属四个穷光蛋。 “总不能威胁掌柜当强盗吧。”虞桃吐槽。 谢孤容语气严肃:“那必须保证掌柜无法沟通外界, 否则我们还未行动,便已惊动了本地势力。” 虞桃:哈?? 离池平静道:“那便将掌柜……” “喂喂喂,你们还记得我们是正道弟子么!”虞桃惊道, “你们真准备绑架老板?” 离池瞥向沉鱼,发现少女面上也稍有错愕,于是顿了顿道:“自不会如此。” 虞桃狐疑地看着他,怎么看怎么不信。 “此事交由我吧。”离池道, “你等在此稍待。” 修士怎会让心爱的女子为钱窘迫? “真的没问题么?”虞桃嘀咕。 然而没用半盏茶功夫, 离池便带着一箱金银返回,观其形制, 似是富人储存财富的宝箱。 沉鱼快速扫了眼箱子周身,没看见血迹之类的可疑残留,心中不由松口气。 离池独自在外执行过许多任务,必然遇到过缺乏钱财的情况,或许已经对来钱路子十分熟练了呢? 虞桃欲言又止,想问这些钱怎么来的,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含蓄在有些时候,是一种美。 “三间上房。”离池冷淡地对掌柜说道。 面容和气的掌柜全然不知自己刚才差点大祸临头,对四位气度不凡的客人态度十分殷勤:“好嘞, 客官这边请!” 虞桃冲沉鱼挤眉弄眼。 沉鱼微微摇头,示意她别作死。 虽是镇子上最好的客栈, 但与大城中的销金窟仍是没得比。客栈整体为传统木质结构,上下共分四层,布局呈“回”字,走廊可供两人通过,四人在走廊上说话,两个男子身形高大,虞桃也是高挑姑娘,便显得空间逼仄起来。 楼下时有人经过,不方便久留,她便准备只简单说两句。 沉鱼说道:“那大家先各自休息,我和虞桃讨论一下稍后给你们的妆容,准备好了以后,就来叫你们。” 两个男人并无异议。 沉鱼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或许他们心中对将要来临的女装稍有顾虑,但从表面来看,都仍保持着冷酷俊美的表象。 她心中挑眉,都还是很镇静的嘛。 “来来来。”虞桃压住心底的小激动,拉着沉鱼进房。 * 关上房门,外界的嘈杂声音骤然减弱,房间内十分安静空旷。 虞桃说道:“这些是我给自己准备的胭脂水粉。” 花花绿绿的精致粉盒摆了一桌面 沉鱼讶异:“这么多。” “还得在栖月阁混,这不都是基本的么,”虞桃说道,“但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他们合用的,我还从未给男子化过妆。” “那我便有经验么?”嘴上这么说,沉鱼身体还是诚实地走上前,同虞桃一起研究起胭脂水粉。 “有些是正流行的款式,有些是我自己无聊时研制做的,”虞桃捡起一只粉盒,介绍道,“比如这盒珍珠桃花粉,便是用于底妆,可显肤白透粉,极是自然。” 最开始还是介绍化妆品,说到后面,虞桃反而兴致上来,颇有些自豪。 沉鱼配合地夸奖:“这么厉害呀。” “当然!不过这桃花粉虽然比外面流行的好用,却唯独有一点不好。” “什么?” “有些毒性。”虞桃愁苦道,“这珍珠桃花粉里用了些药草宝石粉末,但我药理学得不好,导致仍有毒性残留,若是日日用,数十日后面部就会红肿瘙痒,最终溃烂。” “你说这个我要不要给谢师兄说?免得他以为我要害他。” “你这毒性可有考虑使用者的修为?” “啊?” 沉鱼揶揄:“该不会渡劫期强者,甚至是得道金仙,都会中你这毒吧?” “对哦。”虞桃恍然,“不过说不说属于态度问题,无论如何都得事先说明。” “好。” 说罢,虞桃不由用手捂住脸,痛苦道:“但我只要一想到,待会儿要把这些东西往谢师兄脸上抹,我就想逃跑,怎么办?” “乐观点,你可以想想,在化妆前你得先教大师兄怎么穿女装,和这个考验比起来,化妆是不是什么都不算了?” “确实。”虞桃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只想死。” “噗。”沉鱼失笑,抱抱她肩膀,“加油,宝儿。” “别走。”虞桃拉住她衣袖,“不然他们都由你化妆吧,这样才叫公平。” “如果真要公平,他们两人都该由你操刀,”沉鱼实话实说,“因为我根本不会。” “你觉得我会信?” “我平时就不用这些东西啊,怎么可能会。” 虞桃目光在沉鱼身上稍加流连,挫败地承认,沉鱼相貌确实省心,根本不需要搞这些。 “离池的相貌特点化妆更简单些,我稍微有些信心,大师兄我真不行。” 离池五官精致昳丽,欠缺恐怖威慑力,工作需求他时时带着恶鬼面具。而谢孤容冷峻英武,五官明朗,想要将这副容貌修饰得女气,沉鱼根本没有头绪。 “还是说,为了公平,你愿意连离池一起包了?” “不不不,就这样吧。”虞桃虚弱地趴在桌子上,“让我冷静会儿,好好梳理思路。” 沉鱼拿上自己需要的胭脂水粉,温柔地为她打气:“相信你,可以的!” 虞桃无力地挥手。 沉鱼好笑摇头,转身出了门,衣服不用拿虞桃的,她俩的衣裙男人们都穿不上,住店前已在镇上的成衣店中买好。 离池和谢孤容天生丽质,便是镇中成衣款式老气陈旧,沉鱼相信,也绝不会压制住他们的半分美貌。 她抱着东西,敲响离池的房门,门上纸窗隐隐透着房间内的烛光。 房门打开的很快,几乎她敲响的瞬间,木门便被离池打开了。 沉鱼猝不及防地与离池对上目光。 “为何如此看我?” 少年眼瞳沉静地望着她。 沉鱼实话实说:“因为你好看。” 离池没有戴面具,如此清爽的模样令她有些不适应。 少年没有接话,只为她让开路。 进门时,沉鱼心中暗暗琢磨,他如此速度,也不知是不是特地搬了个小板凳守在门口,专门等她敲门。 “我们准备好啦。”她将怀中的胭脂水粉,连带刚才在镇上买的衣裙一起放好,“现在就可以给你梳妆了。” “好。”离池应道,“就在这里吧。” 他居然已经打好清水,又在木桌上摆好了铜镜,桌面上干干净净,专门供她摆放。 如此听话温驯,像狗勾以潮湿温热的舌头舔舐主人,以此表达讨好之意。 离池总是这样,他不懂如何道歉缓冲,想要缓和关系时,便只会通过顺从与讨好来表达。 他难道不知道,以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以及不可抗拒的血契,若他想做什么,沉鱼根本没办法么? 真可爱。 心中升起怜爱之意,不妨碍沉鱼拿捏他。 这可不是她的错。 毕竟离池若是总能如此听话,她心疼还来不及,怎可能总想着拿捏他? 还不是他有错在先。 “坐吧。”她示意离池。 少年在桌前端正做好,有些陌生地看向铜镜,镜面被打磨得极清晰,映出了他的面容。 镜中少年眉目如画,乌眉浓密,鼻梁挺拔,尤其唇形极美,微翘的唇峰,令人不由得升起亲吻欲。 自己似乎是很好看的。 他平静地想到。 沉鱼站在他身后,将少年的马尾解下,用梳子细细梳好。 “你的发质真好。”沉鱼一边梳,一边和他聊天,“我原想着,像你这样平常疏于打理,又日日在外奔波的样子,头发一定会偏毛糙些。没想到这么顺亮。” “不好吗?” “很好啊,我娘亲就希望我头发生得如你这般茂密坚韧,所以我小时候不许我像其他女孩那样垂着头发,而是给我剪成短发,说是头发小时候长得太长,以后都会柔软分叉。” 沉鱼说得是她在联邦的母亲。 她父母早逝,但童年的少许片段,仍然记得,其中就包括她母亲对她头发毫无科学根据的小偏执。 “断发?”离池诧异。 “是呀,我娘亲在这方面的认识和风俗不一样。”沉鱼道,“不过后面他们都去世了,就没有人管我这些了。” 离池在镜中仔细观察少女神情,没有发现哀伤忍耐之色,只有少许怀念,看起来恬然而平静。 他放下心来。 “小时候没有人管我。”他觉得自己需要回应这个话题,“我母亲不会管我的生活。” 沉鱼心中微动,不动声色道:“平时都是你自己照顾自己么?” 关于离池过去的话题开端,来得如此恰到好处。 “嗯。”他说道,“她更希望我死,这样她可能就会被其他人放出去。” “但你没有死。” “所以她死了。”离池说道,“我父亲杀死了囚禁我们的村民,又吃掉了她。” 沉鱼呼吸微滞。 她知道离池过去颇为凄凉,却没想到会如此生猛。 她努力温和语气道:“那你的父亲对你想必存有怜惜,至少他放过了你。” “不,他想吃掉我的时候,被我杀掉了。”离池平静道,“鬼族的实力并不由出生年龄决定。” 既然他有能力对抗父亲,那当父亲吃掉母亲,杀死村民时候,他在……? “不给我画眉么?”见沉鱼拿起粉盒,离池问道。 “怎么这么问?” “我只知道画眉。”少年看着镜子道,“我看凡人夫君有人会给自己的妻子画眉。” “你天生眉形很好,本来也很浓密,只需稍微修下就好,”沉鱼解释,“若是加上青黛,反而画蛇添足。况且就算要画眉,也得先敷粉。” “哦。”离池应了声,不知懂没懂。 沉鱼浅浅为他扑了层桃花粉,离池天生肌肤白皙,桃花粉只是令他肤质更加细腻透粉,看起来吹弹可破,增加娇弱感。 望着镜中的自己,少年微微蹙眉,似乎感觉到了哪里发生了变化。 “看,现在才该画眉。”沉鱼说道,“我给你修一下就好。” “要画眉。”少年坚持。 “为何?” “画一下吧。” “我还以为你会很抵触呢。”沉鱼诧异,“行吧,那我给你画的简单一点,你闭上眼睛。” 沉鱼技术不够娴熟,需要贴他极近,才能在眉宇间细细描摹。 这一近,便不由注意到了某些小细节。 少年阖上双眼,眼睫垂下,像是小扇子。 他的睫羽纤长浓密,不像男子,倒更像是女性,垂下时有种乖巧无辜感。 就好像她真的在给什么同龄少女化妆。 沉鱼忍不住想到。 画眉结束,她不由盯着离池端详。 少年见她不动,轻声问道:“不好看么?” “好看,当然好看。” 沉鱼不假思索地说道。 蓦然间,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句诗。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她诡异地想,自己现在和离池,也算是完成了恩爱佳话中的“画眉之乐”? “在想什么?” “想你……不对!”沉鱼回神,“是想到我一点疏漏了!” “嗯?” “没有让你先换衣服再化妆!”沉鱼说道,“还好没有上腮红口脂,不然换衣服时才麻烦。” “来吧。”沉鱼拿起桌上叠好的衣裙,“看看这件衣服的上身效果怎么样。” 这可是她精心为离池挑选的,绝对适合他。 少年眨眨眼,白皙透粉的肌肤叫他看起来像只无害的小白兔。 “好。” 他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捏捏离池小肥脸(x 第五十八章 :云鬓 · 沉鱼说:“那你先换衣服吧。” 客栈房间是简单的套间, 里屋住人,外间用于日常活动。沉鱼坐在外间的梨花木桌前,好奇又期待地等离池穿戴。 应该会很好看, 她想到。 不多时,她听到少年声音自门帘深处响起, 听起来烦躁不乐。 “你来帮我穿吧……我穿不上。” 沉鱼对美少年女装模样的幻想被打断了, 不必幻想,因为美少年自己不会穿裙子,需要她帮忙。 那裙子也没这么难穿吧。 沉鱼回忆自己给离池那条裙子的制式, 同时向走去,为了避免尴尬,进去前,她特地提醒道:“那我来啦, 你别着急。” 给足了离池反应时间, 她这才挑起门帘,脆声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呀。” 话音说着, 目光已落在角落中的离池身上。里屋光线昏暗,显得画面晦涩,更有股难言的暧昧,她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扫过少年。 离池已脱去上身肩甲与大部分上衣,露出线条流畅的肩颈,黑色纹身在他的脊背蔓延,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蛰伏的恶螭。 他常年刻苦修行,因此肌肉饱满结实, 而修长的身形,又赋予肌肉惊心动魄的收笔, 令人观感轻盈骁勇,而不会觉得魁梧笨拙。 力量与美貌,狰狞与优雅,在离池身上结合的极为完美。 真好看。 即使以前看过,沉鱼还是不由得在心中赞赏。 离池侧身对着她,裙子凌乱地搭在他臂弯上,有意无意地遮着敏感处,少年微微拧眉,有些凝重地盯着裙子,神情似乎在苦恼。 “哎哎哎,裙子别这样堆着。”她上前,将裙子从他臂弯取下,在床上重新抚平,“如果糟蹋出褶皱,到时你穿上身,便有瑕疵了。” 她取下裙子,离池上身□□。 “哦。” 少年平静地望着她整理衣裙,神情间毫无羞耻感。 沉鱼更是浅笑盈盈,两人更大的场面都有过,现在的情况纯属小意思。 她为离池挑的是件蓝荷银纹流云裙,清冷典雅,行动间飘然若云上仙子,宽大的衣袂恰能遮掩住少年臂膀骨架,而腰间只需束腰衬托,便是段纤纤柳腰。 “现在这样才能算好好穿。”她将裙子整理好,转身道,“虽然很好看,不过你以前没接触过,可能是难穿了些,来,我帮你。” 离池默不作声,张开双臂,配合她的动作。 “低头。”她说道。 衣料窸窸窣窣,裙摆翩然落地。 “你把你下身多余衣服也脱掉吧。”沉鱼说道,“然后我给你上束腰。” 离池坐在木凳上,从容撩起裙摆,将绑腿摘下,又脱去满是风霜痕迹的外裤。 虽说早看过离池更加私密的部位,可他这么一番行动,还是叫沉鱼不由得感慨,离池这是完全不把她当外人呢。 “这样可以么?” “坐姿矜持点。”沉鱼示意他注意双腿姿势,“女性不会这样敞着腿,看起来不雅。” 以少年姿态如此散漫乃是潇洒风雅,但并不适合穿着精致长裙的女子。 “靠我这边点。”沉鱼手中捧着绸缎,“最后一步啦,然后就给你化妆。” “好。” 离池站起身,沉鱼双手交错绕过他的腰身,随后绕到他身后,将束腰封起。 内屋极安静,除了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便是两人低低的呼吸声。 “束腰一定要整齐,不能着急,不然皱巴巴的样子,会拉低整条衣裙的观感。” 少女温言细语,音色清甜,丝毫不会给人喋喋不休的不耐感。 而离池听着听着,忽的心中微动。 冰冷的手指握住了她的右手,像蛇,或者其他什么冰冷的东西,逐渐将她缠紧。 “怎么了?”沉鱼停下动作。 离池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 沉鱼眨眨眼,神情仍是无辜不解的模样。 离池冷眼瞧着她,眼睫低垂,少年笔直的脊背弯下,双臂张开,随后收拢,将她紧紧拥入怀。 晚风与雨水的微咸气息将她包裹。 “怎么啦。”沉鱼轻拍他的脊背。 “只是忽然很想抱你。”少年轻声道。 “好。” “你还喜欢我么?” “当然呀,怎么会这么问?” “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我了。” “说过很多次了吧,你这样瞎想,我很累。我说话比较直,但这样也能减少不必要的猜忌。” “那你比起我,更喜欢和女性亲近,对么?”离池有些在意,“你和虞桃相处时,比对我们都更加自然。” 沉鱼无奈:“……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连女孩子的醋都要吃,虞桃是我的朋友,你都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只是,如果平时的我令你提防不喜,女装的我,亲近时你会更放松么?” 这话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他要为了他,一刀那啥,做她的好姐妹吧? “都说了别瞎想,紧张无法避免,那是因为咱们之间天然存在力量差距,你稍微用力都会弄伤我,这点可以理解吧?” 少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闷不做声地点头。 软肋暴露给外人的感觉令她有些不适,但她还是及时克制住僵硬表现,无奈笑道:“无论离池变成什么样,穿着打扮是男是女,我对你的认识都不会改变。” 离池:…… “你的联想能力确实厉害,怎么会想到男性穿女装,就会叫我更亲近的?”她好笑又无奈地轻拍离池脊背,“天下怎会有想法如此奇怪的人?” “别多想了哦。” 沉鱼说话温柔,不疾不徐,即使否定的话,也如轻风细雨,不会令他有半分不快。 他喜欢沉鱼。 所以他没有说,有的。 世界上确实存在这种想法的人。 ——比如他的“娘亲”。 在他记忆中的大部分时候,娘亲都是混沌癫狂的,她痛恨他,将他化为与父亲同类的,给她带来不幸的怪物,甚至想要用石头划烂他那张无法露出笑容的脸。 疼痛、责骂。 娘亲是会给他带来这样感触的存在。 可在她稍微清醒时,便会将他打扮成凡人女童的模样,为他梳辫子,拍他哄他。 某些时刻的沉鱼,会让他想起清醒时母亲的表现。他知道娘亲的温柔,只是给作为女孩的他。 那沉鱼的温柔,又是给予谁? 离池极少回忆过往,此刻破天荒回忆起来,心中难免生出几分默然。 沉鱼看不见离池的表情,只觉得少年身体依然僵硬,没有放松。 “换个话题吧。”沉鱼说道,“不管什么样的离池我都很喜欢。” “嗯。”离池问,“虞桃在为谢孤容更衣,你不介意么?他们或许会像你与我现在这样。” 少年语气平静,可在言语深处藏着隐约恶意。 “……” 沉鱼不由皱眉,她笑容隐去,将离池推开。 “我不喜欢你的这句话。” “我不讲那些大道理,我知道你都明白,对么?” 少年微垂着眼,乌黑的鬓发垂下,遮住他半张面庞,显出桀骜乖戾的气质。 “为什么要故意这么讲?” 若是情敌吃醋,讲讲谢孤容坏话也就罢了,可这样说谢孤容和虞桃的关系,不由得令沉鱼感到,他就是在明知故犯。 “我不是好人。”离池轻声道。 “不是好人不代表你不能做好事。更不要说还是做如此低劣的坏事。” 类似的话她早前便对离池说过。 但少年面无表情,目光不知盯着哪里,全然没有放在她身上。 不知道又是犯了什么病。 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揪住离池,好好和他讨论讨论心理问题。 “坐。”发现语气生硬,沉鱼顿了顿,缓声道,“该化妆了。” 之前只给离池画眉,腮红口脂花黄一个没动,现在都该补上。 “首先是编发,只要发型选对了,基本就不会有人怀疑你的真实性别。” 沉鱼编发技巧算不得高深,好在离池底子好,不挑发型,双环髻便可。 她将离池长发分作两半,即使能力有限,也要做到最好,务必要让离池的女装在比美中胜出。 “虞桃也会这样为谢孤容梳妆么?” 幼稚。 上眼药的话术笨拙到幼稚。叫人一眼就看透。 沉鱼揪揪他的小辫子:“梳妆时候爱说话,小心口脂掉进你嘴巴里。” 离池这才闭嘴。 安静下来后,沉鱼认真盯着离池的头发,为他精心挽起双环髻,接着又细细涂脂抹粉,贴上花瓣形状的花黄,插在鬓发中的珠翠不显累赘,只衬托得她典雅高贵,清冷出尘。 “看。”她向离池展示镜中的他,颇为自得道,“好看吧?” 她寻思离池便是再冷漠,也该表现出几分惊艳。 因为化妆后的离池,比她预想中还要美上许多。 黑发蓝裙的女子挽着双环髻,云鬓花摇,顾盼生辉。远山眉细长,带着微冷凤眼,愈发显出几分清冷距离感。琼鼻精致高挺,朱唇饱满小巧,赫然是个清冷中透着妩媚的绝顶美人,全身上下,没有哪处能看出男性特征。 眉眼间倒是能看出离池的轮廓,若是熟悉他本尊的人在此处,或许会觉得,这名女子是后者的姊妹亲人。 然而离池的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不好看吗?”见他不为所动,沉鱼惊了,“还是你自己有什么意见?” “无事,都很好。” 离池摇头:“去看看他们如何了吧。” 一看就知道他没说实话,回头找个机会问他。 沉鱼在心底默默记下此事:“他们可能还没结束,也不方便。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 “嗯。” 沉鱼推门而出,来到隔壁房间前,礼貌敲门:“大师姐,虞桃,你们好了么?” 她思虑周全,竟连称呼也一并换了,防止露馅。 ——之后还需用入梦引,将老板对他们几人的原先印象修改过来。 “快啦。”虞桃声音自门中远远传来,“你稍微等下哦。” “没事,你慢慢来,不着急,我们等你们着呢。” 虞桃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不难想象她遭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沉鱼连忙安慰。 至于这番话能起多大作用,就只有虞桃自己清楚了。 “我们稍微等下吧。”沉鱼回到房间,“虞桃他们还差一点,没想到居然是我们先。” 虞桃化妆本事比她强太多,沉鱼原先以为她会首先完成。 想来也知道,多半是大师兄给她施加了精神攻击,导致她无法专心,才拖累了进度。 谢孤容…… 沉鱼坐在桌前,不禁眨眨眼,随后幻想起来。 不知大师兄女装,又会是怎样的风景呢。 房间内烛光摇曳,将两人身影拉得极长。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我回来啦! 放心不会坑,也不烂尾! 爱你们,亲亲还在等待支持我的小天使! 第五十九章 :仙音 · 关于历练途中可能遇到无聊情况, 沉鱼早有设想,因此特地在自己芥子袋中备了十本书册,多是四周风土游记, 打发时间极佳。 房间内烛光摇曳,沉鱼发觉离池盯着自己, 便扬了扬手中书册, 示意道:“你要看吗?” 离池摇头:“我不喜欢读书。” 考虑到离池的年纪,以及幼年遭遇,沉鱼估计他应该没正经读过书。 这不能怪他, 而且修士生命漫长,今后离池有的是时间学习,每个月哪怕只去认五个字,一千年后都能认六万字, 识字量足以碾压凡世博学大儒。 可人不能这么摆烂。 “多少还是该读些。”沉鱼温柔劝说, “未必是为了学习,打发时间, 或者培养性情,读书都很不错。” 离池点头:“好,那我现在就看。” 她无奈笑了:“我并非强迫你读书,无论什么事,都该自身情愿,才能出成绩,书的事情,等你什么时候有兴趣了再看吧。” 她带的游记她自己都已看过一遍,如今是精细去读, 琢磨初次时未曾注意的细节。沉鱼挑了三本她觉得最通俗有趣的游记放在桌面上,以备离池待会儿来了兴致翻阅。 做完这一切, 她方才调整姿态,将自己正在阅读的书本翻开一页。 作者文笔极佳,中土神州的人文怪谈,在他笔下越发精彩纷呈,哪怕已看了三遍,沉鱼还是不由得被吸引,凝神阅读,在脑海中描摹天下。 离池则在专注地望着她,凝望少女认真清秀的侧颜。他安静而沉默,就连烛花燃烧的劈啪声都比他的呼吸声更大。 便在这份无言温暖的沉默中,纷乱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虞桃敲门,声音清亮:“沉鱼,我们好啦。” 沉鱼自书中世界回神,扬声道:“嗯,我这就来。” 她将书本快速收起:“以后想看,记得找我借。” 少年眼珠转动,目光追随着她,看着沉鱼打开门,将虞桃迎进。 虞桃专门挡在谢孤容前面,面带自得笑意,似乎想给沉鱼一个惊喜。但她比谢孤容低半个头,即使尽力遮挡,也只挡住了谢孤容的面容,所以从沉鱼的角度,依然能看到后者发顶修饰用的头冠。 翡翠珠钗满头,雍容难言。 光看这顶头冠,难免令人生出,虞桃是不是把能用的头饰全插在他头上的怀疑。 “锵锵锵!” 但在虞桃让开身,露出后面的美人身影时,一切怀疑便都烟消云散。 身姿高挑的艳丽美人缓缓抬眼。 如果说,离池的美是冰雪流云般的冷淡清丽,谢孤容的美便是英气妩媚的艳丽,他五官英俊锋锐,换做沉鱼来,那是怎么都想不到该如何柔和的。 而虞桃的选择,则是给谢孤容以朱笔画上眼线,眼尾轻柔扫过艳色眼影。 凌厉冷漠的眼眸,由此多了几分难言的冷艳妩媚。 至于极尽华丽奢华的头冠更不必说。谢孤容长发被虞桃尽数梳成望月髻,金丝铸就的头冠笼住高髻,层层发钗展开,珠光宝气。 谢孤容身长八尺有余,换做女性身份,已是高大得开始影响衣裙穿戴,虞桃最初亦如此苦恼,但后来,她索性大胆放手,为谢孤容选择更加大气艳丽华美的装扮。 他身着白裙,外裳披着红纱,金线掐成各种精致绣纹,层层叠叠,华丽至极。他看起来英气而艳丽。也唯有这样飒爽姿态,方能压住衣裙的奢华,不至喧宾夺主,反而相得益彰。 沉鱼目光在谢孤容身上大致扫过,心中咂舌:居然还专门做了胸??? 还是虞桃想的细致,她都没考虑到给离池做个假胸。 只是离池本就设计的纤细清冷风格,平胸也没什么怪异之处。 “好看。”最初的怔愣后,沉鱼毫不掩饰自己的经验,比出大拇指,“虞桃你太厉害了。” 她以后若是不在归古剑派混了,做个妆娘也挺不错,以虞桃展现出的审美设计能力,那些达官贵人必会对她追捧有加。 虞桃也看见内屋坐着,冷淡看着他们的离池。 虞桃:…… 她语塞数秒,神情逐渐变得震惊,嘴巴微微长大。她看了看离池,又看向沉鱼,神情难以言喻。 “大师兄都可以这么美,离池为何不可?”沉鱼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眯眯道,“不过看到你这个表情我才算放心,看来我没有把离池的造型搞砸。” “怎么肯能,简直美若天仙。”虞桃难以置信道,“天啊,男人为什么可以这么美?我接受不了,我……” 沉鱼继续笑,她知道虞桃这是在故作夸张的表演。 且不说她俩,归古剑派中还有许多美人,谢孤容和离池确实美,但想压过群芳做第一美人,并不可能。 “别贫嘴了,你说实话,感觉师兄他们现在这样能行么?”沉鱼收起笑容,认真道,“我个人觉得足够美了,其他无需担心,只是它若对身材有要求,比如女子不能高过七尺这种硬性规定,那倒是会有些头疼。” “我也觉得足够美了,绝对看不出原本是个男人。”虞桃跟着思索,“至于身材……一会儿打听下,假如有要求,就用神通变化吧。” “用了法术不会被发现么?” 谢孤容道:“若是我的法术如此轻易便会被人发现端倪,却也不必出现在此处,直接认输自首就是。” “懂了,就是说没问题对吧。”沉鱼自觉过滤废话,翻译谢孤容的真实意愿。 谢孤容:…… “既然大师兄都说没问题,那就是真不用操心了。”沉鱼道,“现在去打听下选美的具体章程吧。” “好,那我去。”虞桃主动请缨。 身为金丹期修士,她已然具备一定自保能力,因此沉鱼没有劝阻。 “等你好消息。” 虞桃对其余两人笑笑,便转身离开客栈。 不知是不是沉鱼的错觉,总觉得虞桃在得知她能够暂时离开后,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如蒙大赦。 要不要这么夸张? 可只留她一个人应付两个为爱女装的男人……沉鱼忽然理解虞桃为何如此开心了。 “看书。” 她神色镇定,反手从芥子袋中掏出游记。 “来,大家一人一本。” 不管你们看不看,反正我先看了。 而看书需要专注,乃是众所周知的常识。 既然如此,由于看书过于专注所以没有察觉男人的明争暗斗,不是很正常么? * 日色渐晚,直到各家都升起袅袅炊烟,客栈中飘起食物烹煮香气时,虞桃方才回来。 “我可没有拖时间。” 见沉鱼从书本中抬眼,眼中隐带哀怨,虞桃连忙解释:“需要打听的问题我都弄清楚了,只是手续实在繁琐。” “无事。”沉鱼不再伪装严肃,笑道,“既然情报都打探清楚了,那就来介绍下情况吧。” 然后面不改色地将两本书从男人的手中收回。 虞桃清清楚楚看到,原本平整的书册,这次被收回时,边角已变皱卷起。 看来除了沉鱼,这里刚才根本没有人认真看书。 “说来也简单,”虞桃直奔重点,“虽然名义上以月女为最高领导,但在这个镇子中,还有一个角色位于月女之上,便是大祭司。” “大祭司?” “嗯,每代月女诞生仪式,便是由他主持。这届月女失格,他便负责挑选月女的陪妾。所以选美仪式,初论由镇子里的年长嬷嬷相看,确认五官端正,家世清白后,就可以进入终审,由大祭司亲眼相看。” “他们的审美也是五官端正?确定不是口眼歪斜吧?”沉鱼问道,“那日我看月女大略形貌,虽称不上惊艳,但怎么也不算丑陋。” “不是。”虞桃回忆道,“刚才我外出时,注意我外貌的人明显多了,比较符合常规认知,所以后面我重又带上了帷帽,以免招摇。” “那之前是怎么回事?” “不懂。” 研究不出来就暂时不研究了。 “有大师兄和离池在,就是有什么阴谋,也能锤成小饼饼。”沉鱼说,“先参加选美接近月女吧。” “好。” 眼看计划就此敲定,谢孤容忽然淡声开口。 “你们没有意识到,这个计划存在纰漏么?” “什么?” “离池说月女身边存在危险,不适合让你二人参加选美,应由我们承担风险,此话固然没错。但是,单独放你二人在外,不同样是分割阵型么?” 剑修声音清冷,言辞锋锐,一言道破问题。 不待众人回应,他继续说道:“所以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一陪一。离池身形更接近女性,适合参与选美,而虞桃实力已有金丹,适合作为辅佐陪同。我便与沉鱼在外呼应。” 图穷匕见。 在场四人谁能不知道谢孤容是什么意思。 虞桃心中低呼,好家伙,原来谢孤容的反击在这里等着。离池用女装一换一,谢孤容看似没有反击余地接受,甚至配合她忍耐着化了套全妆,只在事到临头时,露出杀招。 男性间的修罗场原来水这么深么! 这波攻势,离池该怎么接? 虞桃心中波澜起伏,面上毫无波动,努力降低存在感,以免牵连自己,只用余光瞥向离池看热闹。 “但你同样没有考虑一点。”离池淡然抬眸,面无表情道,“虞桃确实应该参与选美,但她负责的是你的造型设计,对你更加熟悉,应当与你同去。” “我不善言辞,喜欢动手,若是强迫与陌生人行动,或许情急之下会屠灭现场。” 虞桃一开始还在看热闹,但听着听着就品出不对。 等等,怎么三眼两语间,就开始默认她得跟着选美了? 谢孤容望向沉鱼:“你如何选择?” 离池也看向沉鱼,虞桃目光更是眼巴巴的,她只想和沉鱼呆在一起,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护好对方的实力。 最终决定权还是落在沉鱼手上。 嘶。 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沉鱼心中暗道,她知晓自己在接过团队领导权时,便需要做许多类似情况的死亡选择,可她万万没想到,生活中的每一步,都会变成修罗场。 “扔骰子吧。” 她神色平静,语气笃定。 当然,不用想。 扔骰子的过程,又会变成一场神仙打架。 大约是赌神对决赌圣的精彩程度。 * 与此同时,小镇边沿的某处。 身披灰色兜帽的纤细身影在夜色下行动,最终进了某处破落已久的古庙。 这看起来是个女子身影,若是沉鱼在此处,定然能一眼看出,这名女子的身影,与他们白日看见的月女极其相似,几乎如出一辙。 而若是谢孤容看到,则又能认出,这女子虽然身形极像月女,可面容却与月女截然相反。 月女尚且能称作中人之姿,可这名女子的相貌,却只能用丑陋形容。 女子左右环顾,再三确认无人跟踪后,方才踏进主殿。 主殿情况与外观一样,亦是陈旧破落,但并不肮脏,似乎有人日日清扫。 女子没有理会其他异状,快步向前,走到主殿供奉的无面神像之下。 她态度畏惧而恭敬,不敢直视那诡谲的无面神像,默默下跪,口中念念有词。 “您所言之事,民女都已办妥。” 说罢,她右手捏诀,在胸前按东南,西南的方向,各比划三下。 良久。 月光乍现。 某道柔和月光竟然穿过密封的屋顶,投到她的面前。 但比月光更加皎洁无瑕的,是不知何时出现的,神秘来者的银发。 “你做的很好。” 女子只敢盯着来者垂下的发尾,只此一截,便已比世间她所见过的最昂贵的绸缎,都要丝滑柔顺。 他的声音极温柔高远,如九玄之上响起的仙音渺渺。 “那么,说出你的愿望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孤容:要我还是他? 沉鱼(闭眼):我看你是要我死。 第六十章 :游神 · 女子艰涩道:“我想再见他一面。” 来者颇感趣味地轻笑, 随后温和道:“你的愿望不妨再大胆些。” 女子低声道:“民女不敢。” “为何不敢?你为他失去了贞洁,被剥夺月女身份,甚至与我这样的野祀游神做交易, 如此舍弃一切,怎是【再见一面】即可满足?” 寂静的古寺中, 他的声音平静温柔, 便是谦称野祀游神,也不带半分烟火气。 可原本投映在女子身前的皎洁月色,却仿佛由于他的话平添两分冷意, 逐渐变得苍白瘦弱。 一语落下,庙里瞬间安静下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面容平平的女子,竟然会是月女。 那沉鱼他们白日见到的, 又是谁? “可以的话, 我想……死。” 说完,月女垂首不语, 姿态愈发恭敬。 游神见状轻笑。 “也罢,若你执意如此,便随你心愿,这是对你的奖赏。”游神温和说道。 自见面至今,游神一直是极其亲和平静的姿态,完全不似话本异闻中,乡野游神的诡谲危险。 然而月女的姿态始终未曾变过,她看起来,甚至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粒小小的尘埃, 彻底融入角落的黑影中。 “民女谢过仙君的恩赐!”她抬高声音,尾音隐约颤抖。 游神“咦”了一声。 “如此怕我么?”他声音含着几分笑意, “仿佛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 “您莫要误会,是敬畏您的仙法。” “那便抬头看看我吧。”游神和气道,“你是个好孩子,应该明白一切。”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月女更不理解对方怎会认为她是个好人,但她听懂对方想让她抬头之意。 她知晓镇中老人传下的古老规矩,若在乡野外遇到野祀游神,绝对不能直视对方面容,更不能和其对话。 否则此世肉身,来生魂魄,都会被其吞噬的一干二净。 月女已别无选择。 少许迟疑后,她压下心中的恐惧,眼睫不住上下颤抖地,将目光投向面前的身影。 皎洁宁谧的银发,与清冷中含着淡淡悲悯的金色眼眸。 他身着白色长袍,其容之清丽俊美,远超凡人审美极限,绝非常人所能有。哪怕是月女从小看到大的月下仙君神像,都不如他好看。她甚至觉得,有朦胧的金色光晕萦绕在他的身边。 因此只看了一眼,月女便敬畏的垂下目光,不敢冒犯他。 “我想我生得并不可怖。” 月女猜对方可能是在说笑,但她实在没有响应这份幽默的勇气。 看到面前女孩努力掩饰的恐惧,游神唇边笑意渐渐褪去,神情重归平静无澜,透着无趣。 果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她般大胆鲜活。 “去吧,完成你接下来的任务。” “然后他就会来到你身边了。” 月女虔诚感激的俯首下拜。 银发游神目光无趣地自她身边转开,下一瞬,这道宁谧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随着他的消失,原本明亮柔和的破庙内部,也骤然昏暗下来。 许久后,直到月女推测对方已经彻底远去,她方才身体发软,彻底瘫倒在地。 与其说那位是皎皎明月,倒不如说是灼灼皓月。 自他身上散发出的光芒,几乎能将人灼伤。 他们这座镇子,何时招来了这等神圣? ……原来这封闭蒙昧的大山深处,亦能被神仙精怪所青睐么? 月女苦笑半晌,感觉恢复气力了,便从地上爬起。 她还要完成与银发游神的契约。 * 客栈。 此刻,赌场上的厮杀还在继续。 虞桃望着木桌上两个神色平静的男人,心中肃然起敬。她悄悄后退,蹭到沉鱼身边道:“这是他们弄坏的第几个骰子了?” “不知道。”沉鱼麻木,“我不明白为什么摇骰子比大小可以摇一个时辰。” “次次都平局,他们这未免太……”虞桃欲言又止。 “算了,是时候让我承担一切罪恶。”沉鱼叹气,随后上前对离池二人道,“停下吧。” 两人目光齐齐转向她,动作整齐得像追随太阳的向日葵。 “我看让你们自己比试肯定搞不出结果,让我来吧,大数我就与大师兄组队,小数就与离池组队。” 她环顾众人:“没意见吧?” 沉默。 虞桃其实有点意见,她很想问沉鱼什么结果才能让她俩一组。 可惜她实在没底气保护好沉鱼。 “行,那就让我来吧。”沉鱼将装着骰子的竹杯拿在手中,随后剧烈摇晃。 四人目光齐刷刷聚集在那枚至关重要的竹杯上。 很好。 至少这次骰子没有离奇的炸掉、化成飞灰、被不知名存在刻花,或者干脆试图修改点数结果。 点数—— 看到结果的瞬间,沉鱼心中一松,也不知是喜欢这个结果,还是单纯为修罗场终于结束了而感到喜悦。 “是小数,”沉鱼神情严肃端正,坚决不给任何可能刺激到谢孤容的机会,“那么按照规则,现在需要讨论的就是,我们这样分组,谁去参加选美,谁在外面接应?” 离池回答地很迅速:“我都可以。” 他得到了满意结果,这样反应很正常,那谢孤容呢? 沉鱼望向谢孤容。 谢孤容本人神情没有变化,甚至连气场都没有半分波澜,只是轻轻眯起眼睛,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他素来表现耿直,这样的不动声色叫沉鱼觉得很古怪。 唉,就说生活处处修罗场。 肯定不能让虞桃直面风暴,她现在估计满脑子只想着如何与愤怒的谢孤容出任务,而不至于尸骨无存。 也不能叫离池询问,因为结果只会是火上浇油。 沉鱼温声询问:“大师兄,你有什么建议么?” “便由你和离池参加选美吧。”谢孤容平和地说道,“若叫我去,我担心会失手屠灭现场。” 虞桃顿时戴上痛苦面具。 别听语气如常,这位爷心里怨气分明大着呢! 可当初凑成四人局,就注定需要面对这样尴尬难熬的局面了。 不管怎么说,先造成既定事实。 继续拖,只会叫火气越拖越旺,然后彻底爆发。 “今天已经晚了,估计月女那些人都休息了,那就先到这里。”沉鱼立刻说道,“..明天继续行动。” 可她晚上不能休息。 因为她需要分别安抚虞桃、谢孤容、离池、并与他们分别商讨之后的行动计划。 总觉得干到明日鸡鸣时分也干不完。 沉鱼想不明白,做个海王怎么这么累? 她曾经看过一些小说故事,里面的海王那都是乘风破浪,潇洒得不行,为什么轮到她就得兢兢业业加班加点,比当初在时管局上班还心累? 沉鱼好累哦。 她想回时管局,她想加班,她不想面对这群敏感多思的男人了呜呜呜呜。 很好,她回家的动力又多了一条。 真得谢谢大师兄。 * 沉鱼果然精准把握了她的工作量,因为她确实通宵了。 一直到镇子里的公鸡喔喔喔叫起来,谢孤容方才松口:“罢了,你且休息吧。” 而且多半也不是被她说服,或者不生气了,只是由于喜欢她,见她累了一夜,不忍心而已。 “没事,你能说出这句话,我今晚的辛苦就算没有白费。” “为什么?” 沉鱼发现谢孤容很喜欢问她为什么。 “因为这说明你还在顾惜我,没有出离愤怒甚至想要杀掉我。” “我有那么凶恶么?”谢孤容想不明白,“你为何会觉得,我会因为如此小事便想杀你?” 沉鱼自然有许多能够应付的解释,最后她选了一个能和现实联动的,指不定这句话就能成为以后什么时候的伏笔。 “无情道种意味着什么你不懂么?” 她不给谢孤容反击机会,叹气道:“师兄,我以前说得那些挽留你的话都是真的……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先去忙了。” 戏份到这里恰到好处,就在这里,立刻打住! 沉鱼立刻开溜,得亏她修行日久,通宵一日,日夜忧心也没有多大影响。 她前去寻找离池。 今日是选美的最后一天,他们可不能耽误了行程。 昨晚她就和离池商量好了,所以进门时,她看到离池已经自己重新整理了仪容,乖乖坐在桌前等她。 “准备好了吗?”说这话的同时,沉鱼也上下扫他一圈,检查他的外表可有疏漏。 “嗯。” “那我们出发。”前往镇中的路上,沉鱼再度给离池重复情报中的要点,“选美虽是单人成组,但参赛女子都会带个丫鬟使女,或者干脆就是娘亲姊妹之类的伴当,我就是你的小丫鬟。” “好。” “尽量不用灵力伪装,以免散发出波动气息惊动敌人,所以你现在嗓音称不上柔美动听,尽量少说话,由我与他们交涉。” 然而,千叮咛万嘱咐的行动要点,还是抵不上事到临头时,对手的突发奇想。 “什么?” 沉鱼看着筛选闺秀的仆妇,皱眉道:“你说要我家小姐单独进去?” “你是丫鬟?”仆妇上下打量她,目光满含惊艳之色,“我看你也可以单独参加了。” “不是,这位大娘,我就是想问一下,为什么这次突然不允许我们跟随了呀,我家小姐自小不见生人,我担心单独面见月女,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您明白的。” 仆妇对她说话倒是和颜悦色:“没事,今天不是见月女,是见大祭司,你们赶上好时候啦,大祭司破天荒决定参与初选呢。” “而且以你主仆二人的品貌,给大祭司相看,绝对没问题。” 不。 沉鱼很想说。 她纯粹是怕大祭司看了离池以后……大祭司人无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是师尊哦。 第六十一章 :月女的邀请 · 正当沉鱼思忖该如何灵活应对仆妇的话时, 离池淡淡开口了。 “不可。” 他没有使用法术,因此嗓音只能尽力放轻放柔,即便如此, 也与正常女性的柔和特质有极大区别。得亏外表美得天衣无缝,才叫仆妇皱眉, 心说这美貌小娘子为何声音如此粗, 而没有怀疑他是男扮女装。 看在离池那张娇美冷淡的脸蛋份上,仆妇耐着性子,笑道:“不知小娘子有何问题啊?” 离池简洁道:“我侍女不陪着我, 我就退出。” 沉鱼心说你这样近乎威胁怎么可能有用,真当自己算什么呀,这么说只会叫人家不爽,大概率会招致穿小鞋等一系列事故。 于是她思索的事情又变成如何为离池圆场。 正当沉鱼挂上微笑, 准备接话时, 却见那仆妇面上笑容稍僵,但仍维持着热切态度:“小姐莫急, 待我请示一下上头,哎呀,这种事急不得的嘛。” 沉鱼:嗯? 她心中微动,瞬间了悟其中必定有幺蛾子,不然这市侩妇人绝不可能唾面自干,如此舔着离池。 离池清傲地微抬下巴,示意她。 她心有灵犀,上前道:“我家小姐不治俗务,有事情与我说罢。” 仆妇目光在她与离池间打转, 稍蹙眉头,但很快松开, 连声道:“好,那请进来说。” 她们没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引来不少旁人注意,而一旦有人表现出质疑,仆妇便更加凶恶地厉声呵斥回去:“看什么看,你有人家好看么!有那个本事么!老实检查去!” 那女孩便讨好道:“那当然还要朱大娘多多看顾。” 朱大娘笑唾道:“小贱蹄子,心眼不少。” 沉鱼继续分析,这仆妇外表看似朴素,然而谈吐市侩精明,对待其他镇上普通参选女子又格外盛气凌人,应当知道选美事件的不少底细。 朱大娘转眼看到这一看就穿戴不凡的主仆,又是另一副脸色。 她对沉鱼道:“姑娘随我里面请。” 沉鱼微微一笑,抬步随她走入前面的厢房中。 厢房装潢简单,只摆了木桌与几把椅子,桌面上放着茶水,用于待客。沉鱼坐在朱大娘对面,而离池则继续扮演寡言少语的冰雪美人,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朱大娘勤快的给离池倒茶,接着又给沉鱼倒茶。 “辛苦大娘。”沉鱼礼貌道。 相比精致典雅的离池,沉鱼长发只简单挽起,穿着缃色襦裙,红色束腰,不仅不施粉黛,甚至刻意把脸往黄扑了层粉,又点了几颗浅浅的雀斑,令自己没那么出众耀眼。 饶是如此,她的五官精致程度,与天生的身段,也让朱大娘对她另眼相看。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您便叫我陈瑜吧。”沉鱼说道。 “原来是陈姑娘,不知你家小姐……” “小姐姓李,闺名不便透露。” “若成为月仙侍妾,如何能不叫夫君知道自己闺名?”朱大娘和气道,“这些之后都是要登记的。” “那您是负责……” “我负责陪妾名碟造册。”朱大娘说道。 沉鱼专门看了离池一眼,对方配合地点头,她这才道:“我家小姐闺名为迟,春日迟迟的迟。” “以退为进,好名字。”朱大娘客气地夸赞,随后道,“特地叫你俩进来,是有一事可能李小姐不明白,需要专门解释一下。” “什么?” “上神何等神仙人物,除却婚礼外,不会亲自现身,乃是大祭司秉承上神心意,代为甄选。” “所以我们主仆二人为何不能一起?”沉鱼问,“我看有许多闺秀亦是带了随从丫鬟。” “那是因为小姐二人仙姿玉质,”朱大娘搜肠刮肚地找出,“所以老身寻思,不如陈姑娘同你家小姐一起参选,如何?” “嗯?” “老身虽是粗陋凡胎上不了台面,却也能看出,李小姐必定大家出身,而陈姑娘的容貌才情,也绝非我们这些小地方的女子能够相比,所以才有此番提议。” 原来如此。 莫非离池是料到此处,才敢立那样人设的么? 可她总觉得方向大约是这样没错,可还有哪里差点细节。 她心中冷静思索,面上则立刻震惊叫道:“我身为侍女,如何能与我家小姐一同参选!” 随后起身,连连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朱大娘苦苦相劝,最后甚至不惜去与那个一看便极不好相处的李小姐商讨,也想将沉鱼拉入伙。 最终离池抬眸,冷冷盯了她一阵,朱大娘热切笑容微僵,心中无端生出被针扎似的刺痛感。 朱大娘心中暗道,这李小姐虽打扮的比使女更华贵,相貌气度也都更好,但这性子和声音,真是叫人受不住。 哼,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到时候有这小贱蹄子好果子吃。 “好。”离池轻声道。 “看,你家小姐都同意了。”朱大娘转头对她说道。 “既然小姐同意。”沉鱼无奈道,“那好吧。” 朱大娘大喜,告诉她们:“恭喜二位,老身这便能说,你二位已经过了初选,且等稍后大祭司来亲自相看!” “这么快吗?”沉鱼惊讶。 “因为老身负责的是初轮,但凡长眼睛的人,谁会刁难两位神仙似的可人儿呀。” 朱大娘一通吹捧,尽是这位乡野妇人眼中,用来夸仙女最华丽的词汇。 沉鱼:…… 这人是真的很急切。 不过有离池在,便是有鬼,又有如何? “好的,那我和小姐便等祭司大驾。” “嗯嗯,老身还有要务在身,去看看那群小蹄子做的如何,稍后就来。” “您去忙吧。” 送走朱大娘的这段时间,正好方便她思考对方的动机缘由。 沉鱼冰雪聪明,稍稍思忖后,找到了问题关键所在:“问题应该出在大祭司身上。” 离池神情平静地听她分析,不知刚才是否已经料到此处,才对朱大娘这番态度。 “大祭司向她传达了意愿,表示必须将年轻貌美的女性择选出来,但又没给她动粗的权力,才叫她对我们这样的态度,甚至都不问你的身世。”沉鱼说道,“所以大祭司为何如此上心?这里真的有神?有这么好色的神?” 月女并非修士,年轻貌美最多不过二三十年的事情,平均每过二十年就得换届,除非挑选出年轻貌美的陪妾。 倒是大祭司代代相传,月神也没说过不喜欢老男人在自己面前晃荡。 “便是有,也是乡野精怪僭越自称。”离池低声道,“此处绝无正经仙君。” 于是事实就这么被轻易推断出来。 沉鱼笃定道:“就是说,大祭司和精怪勾结,迫害貌美女子,或者干脆是大祭司自己有鬼。” “嗯。” “月女失贞,莫非也是逃避大祭司迫害,被迫自污?”沉鱼大胆开脑洞。 “或许。” “总之一会儿看看吧,等大祭司来了,就知道如何了。” “好。” 两人商讨之后,便安静等待大祭司到来,离池声线容易暴露性别,需要尽量减少发声情况,然而两人等了足足近两个时辰,方才等到大祭司。 那是个穿着长袍,将近老年的老人。 尽管身量颇高,并且脊背挺直,看起来神采奕奕,但不管是面颊边生出的老年斑,浑浊的眼睛,还是脖颈松弛的皮肉,都已说明,他不再年轻。 朱大娘殷切地凑上去,同他窃窃私语,似乎在说明些需要他注意的情况。 沉鱼稍微发动灵力,便能听清朱大娘的声音。 “这俩女子均是一等一的美人,尤其是那位李小姐,当真闭月羞花之貌,想到大人您的叮嘱,老身特意挽留了她们二人,供您享用。” 果然。 这朱大娘之所以对她俩如此殷切友善,就是为了给大祭司收用美人罢了。 看来这镇子多半没有神仙,所谓的月神,只是大祭司祖祖辈辈用来统治愚昧百姓的手段而已。 想到这里,沉鱼心中渐冷,已然有了想法。 大祭司朝沉鱼二人的方位看了一眼,有些意动,尤其朱大娘关于离池的描述,叫他心痒难耐。 “老身这辈子都未见过如她那般美貌的女子,与她相比,上代月女算什么?连提鞋都不配!只是这小姐似是因意外毁了嗓子,声音格外粗哑难听,您若是介意,到时不听她说话就是了。” “嗯,你有心了。” 大祭司是见过世面的人,尽管对大美人垂涎不已,可面上仍然保持严肃稳重,甚至能够有条不紊地接见其他通过初轮的女子。 倒也不乏清秀佳人,但有朱大娘口中闭月羞花的仙子在那里,这群女子就像是清粥小菜,叫他没有胃口,最终胡乱点了数人进入终选,便故作冷漠地前往沉鱼二人的方向。 “他来了。”沉鱼小声对身旁闭目养神的离池说道。 离池本不想睁眼。 尸体有什么好看的? 想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需要睁眼看看,毕竟,要把大祭司变成尸体,那还是须得知道他长什么样的。 所以离池睁开眼,冷冷望去。 只此一眼。 对视后,大祭司痴痴望着眼前美人,几乎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记了。 大祭司身旁从不跟随亲属外的男性,选拔陪妾更是只带侍女跟随,饶是如此,他身旁的丫鬟们也看呆了眼。 世上当真有如此精致美貌的女子么?像是冬日霜雪般无瑕,令人不敢侵犯。 女子们回神得比大祭司更早些,但没人敢提醒大祭司失态了,最终还是他自己回神,发现不知何时,美人已冷淡地转开眼,不再搭理他。 可正是如此冷漠的态度,才叫他心头更加火热! 大祭司意识到自己失态,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不适合立刻与李小姐相识……便等晚上! 想到晚上能发生的好事,他只觉接连几日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 而一旁刻意遮掩光芒的沉鱼,压根没被他注意到。 “不必看了。”他不耐道,“老夫还有事,待我之后安排!” 于是沉鱼两人不得不在原地等待之后安排,可大祭司的态度摆在那里,所有人都对她们很恭敬,之后更是有人把她们领到专门的小院,说所有进入终选的女子都有单独院落休息。 但沉鱼相信才有鬼呢。 不过她和离池都没有表示反对。 毕竟她们都清楚——大祭司已经活不过今晚了。 离池的身子,谁敢觊觎? 哦,沉鱼不算。 沉鱼在房间内无聊休息,离池就在隔壁院子,随时能支援她,她一点也不害怕危险。 不过暮色四合之际,她准备点燃桌上蜡烛时,却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摸进了她的房间。 谁? 大祭司么? 大祭司今天明显被离池迷得神魂颠倒,怎会首先来找她? 沉鱼疑惑抬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个穿着灰色袍子的女子。 她相貌平平,甚至称得上粗陋,而神色隐含焦急:“快跟我走!” “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必管,随我走就是了,不然来不及了!” “你不说你是谁,我如何敢和你走?” 见她坚持,女子无奈道:“我是月女!” 沉鱼心中一跳:“我见过月女,她不长你的模样。” “她是我的陪妾……说来话长,总之若你不想被大祭司迫害致死,就速速与我一同离去。”月女急着带她逃离。 沉鱼反问:“那我家小姐呢,我家小姐也会被大祭司伤害吧?” 月女磕绊了一下:“你家小姐……大祭司不会伤害她的。” “不行,我怎么能抛弃我家小姐!”沉鱼反客为主,“想来大祭司的行动你也看不惯许久,甚至也被他伤害过,所以……” “要不要与我们一起,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月女:到底我们谁是坏人啊??? 第六十二章 :霄 · 月女瞪大眼睛, 表情一瞬空白。 看着她的模样,沉鱼原本唇边挂着淡淡微笑,不由多了少许惆怅。 原本准备说的话到了嘴边, 变成了另一番内容。 “你有些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故人。” 月女还未从她石破天惊的提议中回神,下意识问道:“什么?” 沉鱼想起了那个名叫羽涅的女孩。 单纯从容貌而言, 月女和羽涅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羽涅能够得到山神之爱,除却自身善良纯洁外,容貌同样清丽可人。 而月女和清丽可人这种形容词, 是怎么都不搭边的。 “那个姐姐第一次见我时,对我说的也是这句话。”沉鱼说道,“她让我快跑。” “那她最后呢?” “死了。”沉鱼语气平静说道,“她喜欢上了山神, 凡人与游神, 注定有因无果,不得善终。” 月女顿时哽住。 她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沉鱼身上扫过, 约半在心说,劝她逃跑的好人死了,而沉鱼活蹦乱跳的,如今更是一脸平静地讲起往事,这怎么看,都有点蹊跷。 “你觉得我不像好人?”沉鱼问。 月女又不知怎么回答了,客气笑道:“怎么会呢。” 可委实说,月女已经有些后悔自己贸然跑来提醒的打算。眼前的美貌少女,怎么看都不像善茬。 “现在不说别的了, 你快跑吧。”月女说道,“大祭司喜欢你家小姐, 她不会有事,但你今晚就会被献祭给月神。” “那你呢?” 月女皱眉,焦急道:“你不必管我。” 沉鱼没动。 她很理解月女的心情,也因来自对方的善意而抱有好感,可她同样注意到,月女掩藏在焦急下的紧张心虚。 月女在隐藏什么? “不行,你得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沉鱼脸上写满坚决,情真意切道,“我怎能将恩人丢下,自己逃跑?您一定得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让我知道,我的救命恩人做了什么。” 月女是老实淳朴的姑娘,平生心机全都用在叫沉鱼跑路,尽力掩饰自己真实意图上。 可还是被沉鱼看破了。 见沉鱼一副她不说实话就不动,甚至声音还有逐渐抬高引来外人的架势,月女再后悔也无法。 “我替你献祭给月神。” 沉鱼:…… 听到此处,她倒着实感到几分惊讶。 她原以为,月神不过是个欺骗信徒的幌子,大祭司会将献祭给月神的陪妾暗中杀死,而月女之所以语焉不详,是想借她的身份做些什么。 可如今听起来,月神献祭,似乎还有其他含义。 “这世上真有月神?” 月女没吭气。 少女再老实善良的脾气,也被沉鱼方才近乎耍赖的行为弄得有些不快。 哄人沉鱼最拿手了。 她自然地贴上前,瘪嘴,诚恳歉意道:“我知道您的好意,方才一时着急,言行多有冒犯,您千万别同我计较。” 月女瞥着她,在对上少女清澈目光的瞬间,她内心的烦躁不快,就如阳光下冰雪一般消融大半。 明明她的长相并非绝世姿容,说话刚才也叫她很不喜欢,可为什么还会叫自己气不动? 说白了,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就连大小姐的丫鬟,也像是天上仙女似的,令人自惭形秽,不敢冒犯。 ……若是自己也生得这般花容月貌。 月女抿抿嘴唇,摇摇头:“你快走吧,这里就交给我。” “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对抗得过大祭司那帮人?” 沉鱼说出自己的计划:“不如你帮我今晚亲近大祭司,我在床上将这人面兽心的老东西彻底了结,哪怕失败,也不会牵连到你。” 月女抬眼望向她,总算多了几分顺畅之意。 原来这丫鬟姐姐也会说正常言语。 ——至少提出了一个听起来比较正常的计划。 “大祭司不能死,他对镇子很重要。”月女说道,“而我是个死活都无所谓的人,死前只想稍微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 “这你也要问吗”月女无奈道,这回听起来没有不耐厌烦之意。 “我生性对未知事情充满好奇。”沉鱼笑笑道,“你也不用特别紧张,我是你的陪妾,你来看看我有何不可?哪怕大祭司亲至,你也有话说。” “大祭司不许人见陪妾的……” “你别太老实了,你是月女,月神正妻,大祭司还能把你怎么样?” 月女扯扯嘴角,没有多言。 这姑娘心里藏得事情未免太多了些,但都是关键情报,必须拿下。 沉鱼心中如此想着,决定加大力度,继续突破月女心防。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虞桃,颇觉呼吸困难。 倒不是因为谢孤容对她有心防。 ——没心防才奇怪吧? 虞桃巴不得那层厚障壁把她紧紧隔绝在外,最好叫谢孤容和她半句话都别说。 可现状是,在沉鱼选择离池后,谢孤容尽管什么都没说,可心情明显极其不悦,回去便将女装全部换下,自己上客栈外面吹风去了。 虞桃挺不想管他。 但如果一直不管,任由谢孤容怒意发酵,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小鱼啊小鱼,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救她。 虞桃苦着脸想到。 最终,她决定讨壶茶水来,亲自给露台上吹风的大爷送去消消火。 她下楼走到掌柜柜台前,拍出一两纹银,说道:“掌柜,要壶上好茶水,莫要太烫。” 掌柜瞧瞧银两成色,顿时眉开眼笑:“好嘞,小姐稍等。” 虞桃在柜台前捡了个方桌坐下,无聊地单手支颐,琢磨一会儿糊弄谢孤容的说辞。 忽然,她听见铃铛的轻轻碰撞声。 仿佛自极遥远处缥缈传来,沾染着雨水清风的气息。 新客人? 晚上投宿? 虞桃回首望去,只见一道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迈步踏入客栈。 那身影清俊高挑,腰间以干净白布仔细裹着长剑模样的事物。行走抬步自有章法气度,显然是个游历而来的修士。 斗笠遮住他的半张面庞,只露出精致的下颌来。 尽管看不清面容,却叫人不由得遐想,这该是个多么清俊的修士。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掌柜极有颜色,立刻招呼小二上来。 “住店。” 带着淡淡倦意的青年温润声音响起。 傍晚时飘起了小雨,一路走来,打湿了他身上的蓑衣,他礼貌地在门前就脱下蓑衣,令小二取走收拾,免得打湿客栈地面。 但斗笠却没有摘下。 虞桃忍住继续探索的冲动,此人虽说没有寻常修士面对凡人时的傲慢冷酷气息,可也未必好招惹。 她倒是也在猜测,此人或许是什么特殊人物,但这种事还是交给谢师兄来做吧。 正好帮他转移下注意力。 绝对不是因为谢师兄在得罪人的领域信手拈来! 虞桃有了打算,便扬声催促:“掌柜,我要的茶水好了么?” “就来就来!”掌柜匆匆端上茶水,陪笑道,“叫您久等,请问您是要在这儿慢慢品,还是要为您送到哪去?” “不必,我自己来。” 虞桃端过茶水,目光自然地在登记簿上扫过,短短一眼,便抓住了她最关心的重点。 ——霄,三层子申号房。 霄? 修真界单字名的人不多,虞桃颇觉稀奇,多看了两眼,这才端着茶上楼。 谢师兄,来活了! * 谢孤容正在露台吹风。 夜色雾蒙蒙的,风将青年黑发吹起,微冷的黑眸望向镇中远处。他已换掉全套服饰,但妆容没有卸干净,眼尾仍带着淡淡的红,令凤眼透出几分妩媚。 这是他极少见的姿态。 谢孤容委实是个英俊无比的男子,无论怎么样都很好看。尤其搭配上独有的脆弱而锋利的感觉,便越发有种令女性心跳加速的魅力。 师兄似乎心情还不错,那应该能正常沟通。 虞桃目光扫过周围环境。 说是露台,但小镇子的客栈并没有多豪华的布置,不过是个小小的阳台,里面摆了两张木桌罢了。视野不错,属于镇内视野制高点,坐在这里,能够轻易俯瞰全镇景象。 虞桃呼出口气,冷静心态,抬步进入露台。 她放下茶壶,随便找了个话题:“谢师兄,就你一人在这里么?” “方才还有两人,不知为何走了。” 虞桃扯了扯嘴角,嘀咕原因还用想么。 见谢孤容心态似乎还算平静,虞桃就顺手给他倒杯茶。 “不必。”谢孤容制止道,“我自己来。” “啊?”虞桃没反应过来,本能地立刻检讨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对么,甚至连下一秒该如何求饶都想好了。 没想到谢孤容只是干脆从她手中取过杯子。 “我魅力很大,尤其孤男寡女时,更要保持距离,免得沉鱼误会。” 如何用一句话得罪两个人? 谢孤容总能轻松做到。 瞅着谢孤容认真模样,虞桃实在懒得同他计较。 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刚才我在楼下,见到个有些奇怪的男人。”虞桃将自己所见所闻说出,随后给出自己的初步判断。 “这种偏僻小镇,哪来的修士?不是狗腿也是什么神秘人物,肯定能挖出点东西。” “而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虞桃摸摸下巴道,“他虽然遮着脸,但也没刻意伪装,如果我真的认识他,不该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个人,值得注意。”她下了结论,“我刚才打听过了,他的房间在三楼子申号房。” “嗯。”谢孤容淡淡道,“此人我会留意。” “那我呢?” 谢孤容抬眼瞥向她,冷冷道:“休息。” 虞桃求之不得,麻溜地滚了,至于谢孤容呆在这里还要干什么,她问都不问。 反正谢师兄也是那什么嘴里吐不出那什么,问了必然自讨没趣,何必呢。 累了一天的她早便心神俱疲,此刻竭力压着欢喜,开开心心地下楼休息去了。 虞桃走后,谢孤容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 嗯,什么韵味也没尝出来。 毫无风雅天赋的谢孤容只当这茶水做消解口渴的玩意儿。 有新的人物来到了这座小镇。 ……那她此刻,在做何事? 思绪兜兜转转,总会毫无理由地,跳到某个人的身上。 * 沉鱼刚刚突破月女的心防成功。 月女朴实善良,比较好骗,但套出秘密却颇为困难,饶是沉鱼,也废了一番功夫,才叫她说出部分实情。 “你何必追查这么多。” “我只是想救能救的人,再见一个想见的人,你我缘分止于此夜,不好么?” “不好。”沉鱼说道,“你忘了么,我和上个救我的女孩子,缘分也是止于那一夜,然后她死了……我不想再看到救命恩人去世了。” 她义正词严,月女完全拿她没办法。 “这个镇子,曾有仙君眷顾。” “我的先祖因洪水而流离失所,是月神庇佑了他们,指引他们在此处安居繁衍。因为月神的眷顾,这里一直风调雨顺,平安顺遂。” “现在没有了?” “或许有。”月女不愿就这个问题多谈,尽管月神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但她婚前失贞,除名是迟早的事,一个办不好,甚至可能会被激愤百姓要求处死。 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全看大祭司怎么想。 “哦。” “好了,现在所有事情你都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吧?”月女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如果你再不愿意走,非要留在这里,那就随你,至于后果如何,自己承担。” “好。” “那你……” 沉鱼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和你走。” “行,我安顿一下,稍后就来找你。” 说罢,她便匆匆离开了。 沉鱼有点抱歉,毕竟自己确实耽误了好心的月女小姐如此之久的时间,而且对方又是这么好的人,说了这么多情报。 可惜有最关键的一点,月女小姐始终没有说。 那就是…… 她这么大费周章,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所以虽然沉鱼这个刺头,总算答应月女离开这里逃命,但心里的想法,压根没有打消。 所以她肯定要回来会会大祭司的,免得她家大小姐被冒犯后炸了毛,当场将大祭司那什么了。 同时看看,月女小姐顶替她的身份,要做什么? 此时已是酉时,半盏茶的时间,月女便急匆匆回来。 “外面我已安排好了,现在就随我走,我送你出镇。” “出镇?不会被人发现么?” “没有我,你出不了镇,你无需管我如何返回,只要你别出事,就算不辜负今晚我的努力了。” 沉鱼歉意笑笑,麻溜地从床上坐起,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 “我们现在就出发!” 走出门时,她抬头仰望夜空,只见夜朦胧,月朦胧。 夜雨无声而轻柔。 可有股隐晦的肃杀之意,正在镇中蔓延。 真是山雨欲来啊。 作者有话啾恃洸要说: 第六十三章 :各方行动 · 夜色压抑而潮湿, 雨水打下满地落叶,踩上去会发出窸窣声响。 沉鱼修行日久,天然能够隐匿一段声息, 但月女□□凡胎,便是竭力放轻手脚, 可走得快了, 难免还是会有动静。 饶是如此,仍然有惊无险。 沉鱼不禁诧异,月女看似平庸老实, 但真的下狠心时,做事居然如此妥帖。 “快跟上。”距离镇外大路只有小段距离了,月女眼中露出些轻松之色,总算结束一路的沉默, 回首同沉鱼说话。 “我们不走大路, 你跟紧我,我们走条小道出去。” 沉鱼却停下脚步:“就到这里吧。” 月女皱眉, 声音带了怒气:“你又在闹什么?” 她真讨厌官家小姐……不对,这根本只是个官家小姐的丫鬟吧?怎么也这么事! “我逃出的路程到这里确实结束了啊。” “你留在镇里不是给我添麻烦?” “独自出镇,荒郊野岭,您是怕我死得不够快么?您且消消气,我也不是随便胡说。”沉鱼伶牙俐齿,笑吟吟道,“我镇中仍有同伴,就在这处客栈投宿,我与他们会合便是。谢月女一路护送。” 月女瞪着眼睛, 气不打一处来,可仔细想想, 她居然找不到反驳沉鱼这番言语的错处。 “你既然有同伴,怎么不早说!” “我也有自己的担心嘛,如今看来,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月女您雅量高致,着实令人钦佩。” 沉鱼如此坦诚,叫月女想骂她都骂不出口。 ——终究是个老实姑娘。 月女还要说什么,却见一道人影骤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到此止步。” 那是个身着白衣的青年。 他腰间佩剑,黑发以素色发带束起,夜色昏暗,却也能看出其眉眼的冷峻,与气质的凛冽不凡。 他没有表露动手之意,可月女心中无端生出股惊悚慌张之意,脊背如针扎似的发凉,仿佛面对最冷酷凶残的猛兽,连半分抵抗之意都生不出。 黑发姑娘眼睛嘴唇发白,望着谢孤容的眼神像是见了鬼,连声招呼都不打,跌跌撞撞地转身就跑。 谢孤容身后的沉鱼皱皱鼻子。 “不是我挑刺,大师兄,你这样搞得我们真的很像白眼狼人渣,有一说一,月女人不错。” “她身上有股臭味。”谢孤容冷冷道,“像是老东西的。” 自从发现月微尘对沉鱼有图谋,他便只用老东西称呼月微尘,似乎尝试拉低对方在沉鱼心目中的印象分,令她下头。 “况且,你当真觉得她是好人?” 沉鱼顺着谢孤容的目光,看到了月女的身影。 月女对他们有提防,特地绕了个大圈子,才走向自己的真实目标。 可她终究低估了修仙者的目力。 ——月女向镇外走去了。 “而那里只有一座破庙,剩下的均是荒地。” 谢孤容和虞桃并没有在客栈里闲着,利用分头行动后的时间,他们已将镇子内外地形情况摸清楚。 沉鱼推测:“可能庙里有什么她要见的人。” “要跟踪么?” “今天下午你们这里有什么特别注意的事么?” “有一名修士来了这里,名叫霄。我看到你遇到麻烦便出来了,现在虞桃正在监视他。” “这时候来这里?”沉鱼思绪逐渐沉下,她托住下巴,轻声道,“名叫霄……单字可不见。那他……” 谢孤容盯着沉鱼,看着少女漂亮粉润的嘴唇轻轻开合,喉结稍稍滚动,短暂怔神一瞬。 至于她说了什么,谢孤容只听清了最后一句。 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将他迅速从出神中拉回。 “……不会是凌霄吧?” “嗯?” 谢孤容发出短暂鼻音。 饶是他,也为沉鱼的大胆猜测而震惊。 沉鱼自己也噎了一下。 她就是脱口而出,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嘛,但这个猜测也不是没可能。 莫要忘了,整个大事件的源头,就是凌霄会。 就是那个仙魔大战时期陨落的天才! “他人现在在哪?带我去看看吧。” 这个点不是拜会的好时机,可他们身处诡谲秘境,但凡能早一刻脱出,都是好的,哪里顾得上寻常礼仪? 沉鱼斟酌好得失,果决地做出决定。 “走,去找虞桃。” 谢孤容立时跟上。 * 月女紧张的走在小径上。 怎么办? 任务失败了。 该怎么向祂交代? 月女很想逃避这个问题,放空思绪不要为难自己,然而求生本能告诉她必须面对,哪怕是赶鸭子上架都得挤出一个方案。 因为她需要面对的,是那位喜怒无常的游仙。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叫她死得更快。 月女心里发苦,脚步不敢有半分放缓,唯有进入破庙前,她稍稍看了门前倒塌破败的石雕一眼,它曾经肃穆森严,如今也只不过是堆破石头。 能看还是看两眼吧。 毕竟,她可未必再有从这里出来的机会了。 踏入破庙的瞬间,她感到自己仿佛踏入了另一片领域。 笼罩着她的潮湿阴冷,都霎时间消散,庙中仍与她上次离开时一样干燥清净,投在神像前的那束月光皎洁安谧。 因为那个银发金眸的男人。 月女一踏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向地面,试图以鲜血安抚震怒的游仙 她听镇中老人说过,游仙只是堕仙的好听说法,喜怒无常,冷酷嗜血,若是与他们做了交易,却未完成约定……那等待凡人的,只会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与未知的结局相比,磕头出血算得了什么? 下一秒,她额前并未传来剧痛,鲜血也没有顺着脸颊流下,遮住她的视线。 ……因为柔和的风托住了她的面颊,以免她重重磕地。 月女全身颤抖,惶恐想到。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曾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吧?” 男人清润的嗓音温柔响起,他困扰道:“为何凡人一见到我,便总是如此紧张恐惧。” 月女嘴唇发颤,连庆幸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哪、哪里。” 男人语带好奇:“难道你见到我时,不会有孺慕亲近之情么?” 月女恭敬惶恐道:“民女不敢……” 神仙再亲切,那也是神明,而她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甚至连寻常修士都不敢搭讪,又哪敢与游仙随意言语呢? “你任务失败了。” 月女深深垂下头,若不是那风看似轻柔,实则如墙壁般坚不可摧,她甚至能用鼻尖在在风墙上钻出个洞。 “但我并无责备你之意。” “那本就是我对你的附加任务,她执意如此,如何能怪你。” 银发仙君轻笑:“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与我的缘分,最好到此为止。” “您是说,他来了?” “答应你的奖赏,如何会食言?” 月女几欲落泪,哽咽难言。 银发仙君似乎非常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只微笑望着她,等待她这波激动的心情平复。 月女擦掉眼泪,向游仙磕了重重三个响头。 这次游仙没有阻止她,只感慨地望着她的背影,目送她离去。 如同目送一场戏曲的开场。 * 沉鱼随着谢孤容上楼。 上楼时,她忽得皱皱眉。 谢孤容察觉到她的神情变化:“怎么了?” “我的灵感被触动了。”沉鱼说道。 灵感异动,在这个世界里已经足以解释许无法给出证据的怀疑。 唯有灵感这项天赋,是后天无法提升的。 沉鱼的灵感,便是放在全天下,亦极为出众。 谢孤容不觉得她在说谎:“秘境发生了某种变化?” 沉鱼闭上眼睛,仔细回忆感知:“源头隐约就在镇外……但也和客栈中的某个人有关,大概就在三四楼的位置。” “三楼么?霄住在那里。” “那就是三楼。”沉鱼不再犹豫。 两人加快脚步,三步并做两步,轻盈飘上三楼。 虞桃正坐在三楼大堂拐角茶桌上喝茶,同时监视霄的房门动静。 看见沉鱼身影,她有些诧异。 “你怎么回来了?” “月女想诓我出镇,我把情报掏的差不了就溜回来了。”沉鱼用简洁言语交代现状,“现在我怀疑霄就是凌霄在此方秘境的投影,非常关键,你有什么发现么?” “凌霄?”虞桃压低嗓音,对这个结果表示震惊。 “只是猜测,还没落实,先说你的收获。” “他一直没出来,但刚才有个小二来给他送吃的,他拒绝了,不过好像问了月神纳妾的事情。你怎么看?” “只要这秘境不刻意扭曲,凌霄必然会以正面角色出现,但无论正邪,他来这里都肯定和月神有关。” “换句话说,要么是和大祭司合作,要么是来宰了他。” “嗯!”虞桃认同点头。 “大师兄,你能感觉到霄目前的修为么?” 霄的修为绝对在金丹期以上,因为她和虞桃都无法感知到他的修为层次。 就看他会不会比谢孤容高了。 如果只是分神,那谢孤容一定能有所感知。 果然,谢孤容清楚的给出答案。 “初入出窍。”谢孤容摇头,“不似凌霄风范。” 凌霄乃是无情道种,当初的归古剑派首徒,一剑曾当百万师,天赋奇佳。 “若是能看见脸也好。”沉鱼说道,“门派存有凌霄当年留影,大家不都认识么?” “他那斗笠有遮蔽容颜功能,轻易无法刺探。”虞桃说,“不好打草惊蛇。” “且看他要做什么。”沉鱼说道,“我从月女那里问得,今晚子夜,月女便会动手,大祭司那里有离池,翻不得风浪,我们只需关心月女。” “亥时三刻,若霄还无动静,虞桃便继续留守此处,我和你去追查月女。” “行。” 三人均无异议。 就此行动。 不过没等到定下的时间,刚至亥时,霄的房门便被他自己推开了。 修士没有戴斗笠,因此大堂中的三人轻易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是张平淡的青年面容,顶破天称得上端正清秀。与以斗笠遮面时,颇给人遐想余地的形象有些差距。 但恰恰是—— 凌霄! 他居然真的出现了! 沉鱼和虞桃对视,眼中写满震惊。 虞桃心说难怪她之前没有灵感,都觉得霄眼熟,谁叫他穿着的那套修行服,和他们的门派服赫然有几分相似! 谢孤容眯眼,紧紧盯着那道不起眼的身影。 他追求无情道,凌霄是他不折不扣的前辈,然而与走到哪里都是目光焦点的谢孤容相比,凌霄实在过于平平无奇了些。 凌霄也注意到了他们,毕竟这三名着实姿容气度出众。 可他只是淡淡扫了眼,就收回目光,提剑向楼下走去,毫无与他们交谈的心思。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很急。”短短几个对视,沉鱼已然有了判断,“他对自身实力很自信,不担心我们搅局,所以将我们这三个可疑人物延后了。” “那便跟上吧。”谢孤容道。 有他在,三人稍微小心些,不会被这道凌霄投影发现。 “好。” 三人起身,做好隐匿障眼法,跟着凌霄走下客栈楼梯。 此时的凌霄相比留影中战死的形象,有所出入,具体来说,就是更有些烟火气,看着更像人些。 留影中的凌霄,强悍而冷酷,完全的人剑合一,没有半分人味儿。 或许现在的他,是刚入无情道时的阶段? 饶是如此,他也该是归古剑派的精英弟子,如何会出现在这座偏僻小镇? 带着疑惑,沉鱼紧紧跟上凌霄步伐。 * 沉鱼忙活了半天,全然忘记,还有另外一人正在酝酿杀意。 离池坐在床边,新娘的盖头早不知被他扔到哪里去。 甚至嫌不便行动,喜服裙摆也被他扯得七零八落。 他眼中露出淡淡讽刺。 这大祭司确实大胆,分明是月神纳妾,他却敢代为收用,场面甚至做得仿佛正式娶亲般。 ——好大的场面! 大祭司或许仗着月神虚无,不会下凡惩戒他,但没关系,今晚夜叉就会叫这老东西知道,神佛或许难得向人间投来一瞥,但邪祟恶鬼,却从无顾忌。 他最好会按照事先安排的那样,先来找自己。 这样他至少能留具全尸。 若敢找沉鱼麻烦。 ……嗯? 离池皱起眉头,沉鱼呢? 此处他与谢孤容便是战力顶峰,因此离池无所顾忌的用灵识笼罩了全府院,沉鱼一直被他纳入在保护范围,感受到她的鲜活存在,离池方能静下心。 可为什么短短一瞬,沉鱼的气息便瞬间消散,去了离他极远的地方?! 在原本位置取而代之的,是陌生女人的污浊气息。 离池目光冷淡下来,也不准备在床上等大祭司送死了,直接起身行动。 只要在子夜前解决问题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更新。 第六十四章 :祭祀 · 沉鱼等人的跟踪被凌霄发现了。 “不知诸位来意如何?”青年声音平静, 音量不大不小,神奇的是,在场众人均能听得清清楚楚, 仿佛在耳边响起。 ——这是归古剑派基础灵术之一,以灵力包裹声线, 可以令声音在指定范围内响起, 且无论用怎样的声音大小说出,效果都绝对清晰洪亮。 还真是大家的老祖先投影啊。 沉鱼诧异望向谢孤容,传音入密:“你不是说不会被发现么?” 谢孤容微沉眉心。 虞桃悄悄在心里翻白眼, 心说小鱼除了冰碴子还能问到什么? 别看谢师兄气质凌厉挺拔,但嘴硬程度也无人可比。 见谢孤容沉吟,她倒也没存心给大师兄难堪的意思,索性解开隐匿术:“凌霄师兄, 久仰大名。” 她干脆叫破凌霄真名, 想看这道投影会有何反应。 她主动走出后,其余二人也主动现身。 凌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圈, 半点惊艳色也未露出——虞桃且不说,她可是已擦去了全部妆容伪装。 然而凌霄目光未曾在她面容上多停留半分。 他盯着谢孤容剑柄上,归古剑派标识的时间,都比在她身上停留得更久。 “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沉鱼注意到,凌霄余光瞥了眼月相,似乎在计算粗略时间。 他在赶时间。 那事情就好办了。 沉鱼正气凛然道:“久仰凌霄师兄大名,我们乃是归古剑派小宗弟子,听闻此地有邪祟精怪出没,勾结人族败类为祸一方, 因此特地前来调查。” “没想到意撞上凌霄师兄,我等不敢确定, 准备观察跟踪少许,却没想师兄修为精湛,一眼将我等堪破。” 沉鱼侃侃而谈,谈吐有条不紊,全然正派风范。 至于谢孤容和虞桃自不必说,卖相极佳,看着就很靠谱。 凌霄自是怀疑的。 可他赶时间。 当沉鱼给出一个逻辑自洽,且极难证伪的说法后,他就算再怀疑,也只能暂时选择接受。 他快速问了几个归古剑派门中弟子才知的隐秘,沉鱼均答了上来。 凌霄卡住了。 沉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各大宗门对于弟子在该如何验证身份的问题,早有对策,无非是神识对质一类的。 然而这种属于顶级宗门绝对隐秘的东西,区区投影,从哪里弄来? 果然,气质平淡冷清的青年出现了片刻怔忪,回神后,自然忽略了方才的蹊跷。 “好。”他颔首,“既然已验明身份,便不要再如此藏头露尾,以免误伤。” 沉鱼立刻得寸进尺:“所以凌霄师兄,您来这里是为了?” “会友。”凌霄瞥了他们一眼,并未讳言,“不过旧地重游,确实多了几分妖邪气息,便顺手除了去。” ……嗯? 沉鱼觉得凌霄是个老实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凌霄在这破地方,能有什么老朋友? 她再度回忆门中关于凌霄记载。 凌霄并非修真名门出身,而是归古剑派长老游历时收下的凡人弟子。 他最初天赋颇好,可在天才如云的归古剑派中也算不上顶尖,似乎也就是仙魔大战初期,无情道种觉醒,自此在无情道上修为一日千里,最终名震天下。 至于无情道种如何觉醒的,她能看到的典籍都没说,大概属于门中隐秘,普通弟子看不到。 “那师兄,妖怪你都杀了么?” “嗯,只差最后一处。”凌霄说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凌霄不再管他们,继续大步前行。 沉鱼耸耸肩,继续跟在他身后。 或许是她的目光实在存在感太强,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凌霄走了几步便又回头,平静望向她:“在下以为,已同你讲得分明。” 锵! 这是谢孤容长剑出鞘,露出一段寒芒的铮鸣! 虞桃惊诧望向谢孤容,愣了两秒,方才惊骇地看向凌霄。 ——谢孤容是感应到凌霄杀意才拔剑的。 也就是说,沉鱼不过跟了几步路,凌霄就想对他们动手??? “师兄莫要误会,我们同样准备去除魔,只是与您恰好同路。”沉鱼诚恳道。 “而且,就算您不信也只能表示遗憾了。”她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同样在赶时间,我们的同门正在等我们支援。” “你们的行动可称不上急切。” 沉鱼对答如流:“因为他比我们三个加起来还能打。” 凌霄紧紧盯着她。 沉鱼无奈摊手:“我们也不想冒险,可若是连点表态都没有,我那小师兄便是实力绰绰有余,心里总归也会有些不舒服。” 她下了结论:“大概这就是捧不了钱场捧人场吧。” 沉鱼实在自来熟,遇到任何人都能从容搭讪。 而凌霄目光转向谢孤容,迟迟未能拔剑。 这个男人,很强。 素来冷静自信的凌霄,头次无法笃定,此剑出鞘,死得会是自己,还是对方。 而这小姑娘口中的同门,居然比眼前男人还要强……那得有多强? 罢了。 或许只是这小姑娘在胡说八道。 有谢孤容在,凌霄不能用武力使他们闭嘴,索性转身快速离开。 沉鱼追赶不及,连声道:“大师兄,追上、快追上!” 音量不大,但也不小。 虞桃默默捂脸,心说小鱼注意嘴脸啊,你这未免过于嚣张了。 总之无论如何,四人勉强搭了个班子,向大祭司家宅的方向掠去。 那里是小镇的最高点,与祭祀月神的神庙毗邻,唯有大祭司同他的家人才能住在附近。 当然,实际上只是方便大祭司享用月女及其他陪妾。 沉鱼等人的目标地最初就定在那里不必说,但凌霄也笔直不动摇的带头向那里走……沉鱼悄悄为大祭司点蜡。 这是天要亡你啊。 * 天要不要亡大祭司,离池不知道。 因为大祭司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少年红衣似火,妆容精致娇嫩,面若桃花,眉心花钿更是妩媚至极。黑发被盘成高髻,其上珠冠插满步摇,珠光宝气,华贵雍容。 可惜比红衣更刺眼的,是他的杀气。 少年面前躺着一具瞪大眼睛,满脸写着惊骇的中年肥胖男尸。 正是大祭司。 离池出去找沉鱼,没想到正好撞上来寻他的大祭司。 大祭司一见美人衣衫凌乱,顿时色心大动,□□着要抱上来—— 然后他就瞬间变成了一具尸体。 离池寻思,弄死大祭司也算是对沉鱼的一种保护,动手更是毫不犹豫。 少年掏出小瓷瓶,里面装的是他随身携带的化尸水。 他准备直接向大祭司身上倒,这种药水处理尸体特别方便,很受离池青睐,出门总会带着一瓶。 然而刚拔开盖子,他又塞了回去。 在这秘境里,指不定这老狗尸体还有什么用,比如献祭之类的,姑且留下。 于是少年挽起袖子,以灵力托起掌门尸体,左右张望,思索该将尸体放在何处。 新娘装束果真麻烦。 感受到头上华丽珠冠因粗暴的动作而摇晃不断,十分影响视野,少年顿皱眉头,暂缓大祭司的尸体搬运工作,一把将珠冠拽下。 珠冠同黑发紧紧纠缠,他不得要领的粗暴动作确实拽下珠冠,却也掉了许多黑发。 离池再次皱眉。 正在此时,他听到一声压抑地惊呼。 离池敏锐的抬眼望去,只见身着灰袍的女子以手紧紧捂住嘴,惊骇欲绝地望着他。 这谁? 侍女? 有什么女子能出现在大祭司私宅? 观其姿色,不似大祭司的喜好。 “你、你杀了大祭司?!” 女子满脸写着崩溃绝望,望向离池的眼神更是带了怨憎。 这种目光离池习以为常。 他点头。 甚至杀人诛心。 “死得很利索,倒是便宜这老狗。” 离池面无表情,只有些淡淡困惑,没想到这老狗居然也有女子如此爱慕追随,着实费解。 女子恨恨盯着他。 “没想到你是刺客,就不该救你同伙。真是狼心狗肺!” 说罢,扭头便走。 “站住。”离池问道,“你救了我的同伙?沉鱼?” 说话的女子,也就是月女,本不想搭理他。 然而不知为何,自那美貌少年身上传来的威压,令她全身战栗,走都走不动。 怎么回事?! 见识过游仙大人后,她以为无论是谁,都再难令她心志动摇。 哪怕正经的仙家尊者,也是修道凡人,哪里比得上游仙可怖神秘? 然而面前少年身上散发的杀戮死亡气息,却令她浑身颤抖,如同陷入人间炼狱。 貌若桃李,煞气通天。 “我问你,你救了她?” “不想死就回答我。” 如非必要,离池不会用那些刑讯手段折磨弱者。 月女顶不住压力,还是松口了。 “嗯。”她不情愿道,“她去了你们住的那家客栈,一个男人下来接她了。” 沉鱼没事就好。 离池心中稍松,至于谢孤容与她相处的事情……等此间事了再说。 “你是谁?”他问道。 月女警惕地看他一眼,嘟囔道:“看不惯你的普通人而已,看在我久了你朋友的份上就放我一马吧,我绝对当没见过你。” 她似乎从大祭司死亡的悲痛中走了出来,重新理智清醒起来。 “你是谁?”离池重复问。 “都说了只是普通人。 “你是谁?” 这一次,随着他言语响起的,是刀锋碰撞刀鞘的清鸣。 月女:…… “你想听什么答案?” “实话。”离池冷酷道,“你最好不要说谎。” “我能闻到谎言的臭气。” 你是狗么? “以前也有人这么给我说过,实际上都是骗人的。”月女吐槽,随后不情愿道,“我是真正的月女……你同伙其实已经知道了。” “那你准备去做什么?” “祭祀月神。”月女望向他。 “月女祭祀夫君,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 第六十五章 :心上人 · 月女平静地说道, 她心中对面前红衣少年充满怨憎。 他打乱了她的全部计划。 月女自认不是个聪明人,无论什么事情,都喜欢事先做好全部计划, 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这样有条不紊的从容应对, 令她觉得安心。 可一个男扮女装的离池冒出来, 打乱了她的计划。 其实倒也不能说全盘打乱,可哪怕只是有一处需要修改,都令月女不堪重负的心态越发摇摇欲坠。 她只想见个人, 为什么事事不顺?为什么谁都要和她作对? 沉鱼不同她去。 离池居然是个男的。 而大祭司最过分,居然早早死在她前头! 月女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崩溃,几欲掉泪。 然而面前的美貌少年只冷眼看着她, 无动于衷道:“带我去。” 是了。 她生得不美也不聪慧, 怎会有男人垂怜哭泣的她。 月女暗暗蜷起手指。 她已习惯了男性对她的冷漠。 若非意外,如此姿色的她, 本也当不上月女。 ……是因为她长得太丑了么? 随着年岁渐长,月女本已不太再纠结自己外貌上的问题,然而此刻恍惚间,她还是抿唇,想起了这件事。 别说有离池的女装姿色,但凡她生得和那沉鱼一样,是不是境遇都会不一样呢? 月女幽幽地想到,却没想自己脖颈一凉,两缕碎发被刀风割断。 她呆呆抬眼, 却见少年冷漠地望着她:“动作快点。” 呵。 月女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好,我带你去。” 其实被人如此恶意的揣测, 对于离池而言,着实有些冤枉。 世界上谁都可能以貌取人,唯独这鬼面少年不会。 离池对美色根本毫无感触,除了沉鱼以外的人,都不过是会说话的尸体罢了。 所以无论月女生得何等模样,离池都会对她一样冷酷。 离池瞥了眼月女背影,见她紧攥拳头,却漠不关心地转开目光。 这样恨他的人他见的多了。 多一个月女很多么? 他急着回去探望心上人,赶时间,因此只想催月女再快点。 月女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践踏了。 并且,现在也不该再有人如此轻蔑她的感受。 游神赠予她的礼物,正在她的掌心灼灼发烫。 女孩的心跳逐渐加速,胸膛内无端涌出一股雄心万丈的勇气,支撑她做出完全违反本心的决定。 或许她仍然那样平庸粗陋,可她已不再那么弱小。 因为,仙君赠予的力量,能令她扭转一切! * 急着办事的不止离池,凌霄也很焦急。 偏偏跟在他身后的三人,实在令人烦躁至极,却又赶不走。 甚至时不时贴上来和他搭讪,凌霄无奈敷衍了几句,一来二去,两边居然对彼此也有了初步了解。 “我们最初来这里不是除魔,而是找人。”沉鱼说道,“我们经过此处,于山脚下农家借宿,那户女主人请求我们寻找她走失的大女儿,据说是上山时失踪,疑似妖邪所为。” “那个女孩名叫大丫,双十年华,不知师兄可有见过?” 凌霄眉心微蹙:“抱歉,没有。” “哦,那确实很遗憾。”沉鱼叹气,“她那小妹妹当时哭得可惨了,求着我们帮她找姐姐,不然我也不会心软。” 凌霄本不愿多言,听得此处,难得多言两句:“那确实可惜,我要找的人亦是有个爱哭的妹妹,姊妹情深,天下皆是如此。” 沉鱼敏锐感觉到,在提到他要找的人相关之事时,凌霄那张死人脸上,总算出现了勉强称得上柔软的变化。 哦豁。 这个秘境可真刑啊,居然敢给凌霄编排一个心上人。 她传音入密,同两个伙伴咬耳朵。 “你听说过凌霄有喜欢的人么?” 虞桃摇头:“没有。” 沉鱼无聊时看过许多书,这种事最是适合野史话本,她记性很好,里面但凡有一本提到过,她都必然印象深刻。 可是均没有。 “是呀,无情道的人怎么可能会心动,还出现这么肉麻的表情。”沉鱼咂舌,“这么编排凌霄师兄,真不怕凌霄剑灵出现,一剑把它这小小秘境劈了?” “为何不可?”谢孤容说道。 虞桃不解。 谢师兄怎么连这种杠都要抬? 无情道不会动心,不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么。 沉鱼本也是这种想法,可在无意间抬眸,对上青年幽深黑眸时,心中骤然激灵,忽然意识到—— 大师兄喜欢她,但又修行无情道,所以才在这里抬杠,顺便试探她的心意呢。 其实沉鱼觉得大师兄修无情道挺好。 最好是在她大功告成,准备分手拜拜时入道成功,正好两不相欠。 但这话现在可不能说出来。 沉鱼眨眨眼:“大师兄懂得比我多,如果他觉得可以,那肯定可以,对吧?” 虞桃点头:“也是。” 说完,沉鱼向谢孤容露出灿烂无邪的笑容,仿佛根本没有领会他的言外之意。 谢孤容垂眸。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方才说那句话时的复杂心思,无法笃定这小骗子是不是又在装傻。 “所以凌霄师兄,你到底要找谁呀,”沉鱼说道,“是这个镇子上的人么?” 凌霄仍是古井不波的死人脸,像刚从棺材里钻出来似的。 那短暂的柔和,只是昙花一现。 沉鱼毫不气馁,快步与凌霄并肩而行,认真说道:“师兄,我问这句话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你的朋友可能就在镇上,一会儿除魔若是打得激烈,难免不分敌我,若是伤到了岂不尴尬?” 。"让我们知道点信息,打架时候也好注意下嘛。。" 威胁言语被少女如此轻巧地说出来,饱满红唇开合,就像吐出包裹上好蜜糖的毒药,叫人恨不起来。 凌霄眼神古怪地看向谢孤容: “难怪你痴迷于她。”确实有些特别处。 谢孤容颔首:“看来你不瞎。” 凌霄:…… 这嘴还不如沉鱼呢! “师兄师兄,你就说嘛。”沉鱼拖长语调,软软的。 凌霄属实拿她没办法。 眼见脚程还有段距离,他无奈道:“她名为落月,是秀才之女,父亲早逝,与母亲妹妹相依为命。她头发是黑色的,摸起来很细软,像是春雨。” 那铁定是摸过了。 沉鱼疯狂向虞桃打眼色,心说这秘境编的细节还挺充实,心上人设定的有模有样。 却不知能与凌霄这样的绝世天才相配的,会是怎样的女子。 可话说回来……这镇子方圆百里内,有什么繁华的城镇么? 沉鱼压根没考虑这座镇子里有女主角的可能性。 选美上她已经把全镇美女看了个遍,绝没有和凌霄气质相称的女子。 “细节呢。”沉鱼说道,“到时候打起来,我们也不可能一个个去摸头发吧?” “她……”凌霄难得语塞,最后竟有些恼怒意味,“我为何要与你讲这些?” “哎,师兄,不是都说了嘛,怕误伤,误伤!”沉鱼强调。 “你别伤到左耳下有痣的女子。” “这个不行,”沉鱼说,“你又不是没看到,这镇子女子均遮得严严实实,就连月女,也整天蒙着兜帽,这怎能看见耳朵?” “……月女?” “嗯,”虞桃见沉鱼有放飞架势,连忙接话,生怕她逼得凌霄下不来台,彻底闹翻,“就是这镇子推举出的圣女一般人物,总的来说人还不错,救了我家沉鱼。” “差不多吧。”沉鱼说道,“一会儿还要和月女小姐打听消息。” 她没有多说。 其实她觉得这镇子如今这么古怪,绝对和月女脱不开关系,对方未必是纯好人。 可这种细节没必要同凌霄一个外人讲太多。 “她当然是好人。”凌霄瞥沉鱼一眼,对她敷衍认可略微不满意。 “嗯?” “她便是落月。”凌霄说道,“我与她有旧。” …… …… …… ??? 委实说,这有些超越沉鱼的理解范围了。 她怎么都无法将光芒万丈的凌霄,同那灰扑扑的月女联系起来,更不要说觉得对方有什么暧昧关系了。 这又不是什么话本子,专往人民喜闻乐见的灰姑娘模式发展。 “那这不刚好。”虞桃说道,“月女对这里应该挺了解,你要铲除妖邪,正好能和她打听,为何不先找她?” 凌霄冷冰冰道:“与你无关。” 沉鱼倒是能猜到原因。 月女并无强大能力,权势容貌均比较……嗯,如果凌霄当真喜欢她,不愿说谎,又要维护她尊严的话,那只能这样表示无可奉告了。 没想到月女竟然有落月这般诗意的名字。 凌霄落月。 名字倒是挺相配。 可惜所有人似乎都只知道她叫月女,从未用她本名称呼过她。 想起那个谜团缠身的灰袍女子,沉鱼不禁心中摇头。 “落月救了我一命,方才没能好好道谢,一会儿若是能见到,一定要和她说清楚。” “你刚才见了她。” “对哦,忘了和你说。”沉鱼说道,“我就是被她送回客栈的,然后就遇到师兄你了。” 凌霄看向她的目光一时间极其难以言喻。 这种擦肩而过的感受并不美妙。 沉鱼挠挠脸,试图狡辩:“但这不正好说明落月小姐正好也没什么事么,稍后就能见到她了。” 这话说得有理。 凌霄也不屑与这话痨又过度活跃的小姑娘一般见识。 或许,这阵吹过他的晚风,也曾拂过她的发梢? 冷面青年淡淡想到。 * 但凌霄若是知道落月此刻处境,想必是要拔剑劈了离池的。 可惜他还不知道。 而月女本人,则是已然彻底忍不住了。 手中的玉石,烫得几乎叫人握不住手。 这据说是从月亮上掉下来的灵石,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仙君说,能叫她心想事成。 那在实现她的愿望,见到他之前……先叫眼前这欺骗了她,又欺侮她的人闭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老婆们晚安么么! 第六十六章 :活祭 · 苍白月色之下, 一道灰色人影与一道红色身影,沿着山路向上走。山上生长着造型奇特随意的松木,月色下蔓延出狰狞不详的黑影, 令人心情也不由变得压抑紧张起来。 月女领着离池,两人一前一后, 向山顶祭月台走去。 “此山名为望月山, 据说曾有山民在山顶见过月神,缘悭一面再难相忘,他日日留在山顶眺望夜空, 奢望月神再度降临,但直至他化作枯石,月神大人也再未现身过。” 月女的身体素质着实普通,走到半山腰, 几乎已有些接不上气, 语气虚浮。她尽力稳定自己的呼吸,令言谈听起来更加自, 似乎不想在离池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 但这么艰难的情况,居有闲心向他讲解传说么? 离池虽迟感,却不代表是个傻子。 “身为月女,也需拾阶而上?”他问,“若无外力相助,不怕晕厥在山路么?” “这是对月神的虔诚。”月女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但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嘲笑平庸,因此心态很稳定,自说出了借口。 离池清楚面前少女可能误会了他的想法, 但懒得解释。 “若无虔诚,月神大人只会更加厌恶我吧。” “你经常来这里祭祀?” “按规章办事, 平时会有护卫跟着。” “今日换大祭司亲自随你么?”少年语气平静,却敏锐抓住了她刻意避开的痛点。 “他已经死了。” “回答我的问题。” “……”月女说道,“他要祭祀月神,我只是个工具罢了。” “我虽不得神眷,可毕竟是正统月女,掌握月女代代相传的秘术,这种秘术外人,尤其是男性,绝无法习得。所以他必须带着我。” “他为何祭祀月神?” “不知道,我只负责铺设祭坛,祈求降神罢了。”月女低声说。 月女的回答原则可以总结为三点:不清楚、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离池没有轻信,但也没说严刑拷打。 “你救了沉鱼,只要配合,我不会对你动手。” 算某种保证与威胁。 “多谢您的仁慈。”月女轻声道。 离池抬眸望向少女瘦削的背影,见她还没有要说的话,便垂下眼睑,不再开口。 月女必在隐瞒什么,而他已给过月女机会。 只是凡人少女的脚程实在太慢,跟到最后,离池着实没耐心,便要她指明方向,自己以灵力带着她直奔山顶。 双脚重新站到地面时,月女踉跄了一下,眼前天旋地转,腿软跪坐在地,半晌才缓过神。 她忍住呕吐的欲望,仪容因为急速前进产生的疾风而十分狼狈,简单整理下自己,她才开口。 “这就是仙家法术么?”她问,“您是金丹期大能?还是出窍期大能?” “与你无关。” 换做别人,可能会骚包地说句那种菜鸡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但离池只是简洁四个字,成功封住月女其他无聊的话题。这种本事还是他从谢孤容那里学来的,确实有点作用。 月女看出少年不想与她多说哪怕一个字。 在她匮乏无趣的二十年人生里,遇到的大部分都是这种情况。 神祇拒绝她。 亲眷拒绝她。 信徒拒绝她。 时至今日,她在那些人眼中大概只是一滩烂泥吧。毕竟只有传说中的堕仙,现在还愿意向她露出笑容,对不成器的她怀有期待。 甚至满足她的心愿。 没关系,她因对方高强实力出现的交谈欲.望,本来也被败的差不多。 所有人都不想和她说话,又有什么呢? 游仙大人会叫他开口的。 月女微微抿唇,不再说话。 望着不远处,已经隐约能瞧见深色轮廓的庙宇,她微阖双眼。 就要见面了。 她那从未谋面的,摧毁了她全部人生的,贵不可言的夫君。 * 离池也瞧见了月神庙的轮廓。 漆黑色的庙宇在深林中沉默,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等待两名不速之客的到来。 虽看着近,但望山跑死马,经验告诉离池,距离月神庙他们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只是到了这里,即便没有月女引路,他也能顺利到达寺庙门口了。 说不定还能更快些。 通过这段路程的观察,离池已经察觉到,这位月女绝对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按照章程规定的频率来祭祀,因为她对这里实在太陌生了,指不定上次祭祀是多少年前的事。 月女如此努力地遮掩,试图将他带到月神庙,只让他再次确认了一件事——月神庙里一定藏着这个秘境的关键。 而月女本人,显对这个秘密有一定了解,甚至能够利用那个秘密攻击他。 正好帮他破解秘境。 这才是少年分明已洞察真相,却还是耐着性子,同月女在这里拉扯的缘由。 废了好番功夫,月女总算领着离池来到神庙前。 “就是这里了。”少女仰望月相,松口气道,“还好,还未错过吉时。” 离池环顾四周,周围环境令他颇为眼熟。 分明是北邙山中那座破败古庙的修复版,红顶的庙宇前供奉着青铜大鼎,其上三根香烛已彻底燃尽,需要人更换。 旁边是棵繁茂巨木,树梢上无数木牌晃动。 离池心中微动。 姻缘树,姻缘牌。 月女眼神复杂地望着那尊青铜大鼎,踌躇片刻,还是上前取出残余香烛,清扫其中灰烬。 动作生疏,但态度认真。 “来吧。”月女向他说道,“祭坛在庙中。” 离池皱眉:“祭月台不是露天的?” 常理而言,祭祀神祇的大型场所均为露天,极少在密闭的庙宇内部。 况且祭月台这种称呼,一听便不该是什么小家子气的东西。 “今晚要举行的祭祀,不由祭月台承办。”月女早便猜到他会这么问,“祭月台开启时,所有信徒齐至,如今只有你我二人,用不上祭月台。” 当,还有种可能是,她要供奉的存在用不了祭月台这等正规祭坛。 少年眼神微闪,什么也没说,随她进了月神庙。 月神庙同寻常民间土地庙并无特别,大堂庄严宽阔,只供奉着月神像,其下神龛放着香炉贡品,似乎有段时日未曾打扫过,落了层薄灰。 离池抬眼,望向这尊神像。 神像微笑垂眸,悲悯地望向世人,与通常将神祇塑造为慈眉善目的长者或者雄壮青年不同,月神玉面俊美,不似仙君,倒像是什么妙目观音。 有些轻佻。 离池自己生得貌若好女,被迫戴上青铜鬼面增强对敌威慑力,因此他很清楚,这样的美貌神君很难引来敬畏。 却不知当初雕琢神像的工匠是什么想法,而当时的大祭司又为何同意。 昳丽少年暗暗撇嘴,这尊神像的相貌气质,叫他想起了某个晦气老头。 说起来月微尘也是姓月……但他怀疑这个姓氏只是那老东西觉得好听编出来的。 月神不在名门大宗在册仙籍,属于野神。官方月神是月老,全名月下仙君。没有正规指导,山民最终会雕刻出个玉面月神也不算稀奇。 离池在心中对神像指指点点,月女则痴痴望着那尊俊美神像。 这便是她的夫君。 这便是困住她十年的存在。 可今夜之前,她甚至不被允许进入这座庙宇,远远望上他一眼。 如今,大祭司已死,山下大概乱作一团,终于没有人能阻挠她走进这座庙里了……她清楚这是谁的恩慈。 而看清了月神相貌,她心中悄萌生一个想法。 如此俊美……完全比不过游仙大人。 而即使同人类修士相比,也完全比不过她心中的那个人。 就连她身后的红衣少年,气质相貌也更为摄人心魄。 想到这里,她心中对月神彻底再无一丝留恋。 收回目光,月女抬步向大殿后走去:“密室在神像后面,我还需要准备时间,快跟上,莫要错过吉时。” 密室祭祀? 扶着刀柄的指尖轻动,这个地点几乎瞬间触发离池的本能记忆。 他是归古剑派的第一刺客,除却暗杀外,也解决过不少邪.祀头目,他们举办祭祀的地点,过半都是在密室里偷偷摸摸。 ——阳光雨露,均有可能吸引天道注意,降来雷罚,邪.祀头目不敢赌命,只好降低祭祀规格,躲在密室中降低风险。 沉思中,月女已走出许多,她探寻片刻,成功摸到一处机关,启动了一条密道。 月女目光警惕地望着密道,转头看向离池。 那少年狡诈,躲在她身后不远处,似乎不愿意打头阵。 哼。 她心中冷哼,懒得同他多费口舌讨没趣,自己取出早就备好的火折子,擦亮后下了密道。 密道由岩石开凿而成,两侧都挂着夜明珠,姑且能看清路。 但月女擦亮火折子的原因,只是出于谨慎,以前她听人讲过,对于凡人而言,火苗是在隧道中比较好用的预警之物。 她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如今必须谨慎小心。 离池跟在月女身后不远处,分出点注意力,时刻关注月女动作。并非见势不妙就逃跑,而是担心这寡言鲁莽的女人触动什么机关,连累计划。 只是随着台阶旋转而下,离池稍微散漫的态度逐渐认真起来。 打造这条密道的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小心。 而这间密室的用途……比他想得更加冷酷可怖。 走出密道尽头,两人眼前视野骤开阔,相比昏暗狭窄的通道,这间“密室”,几乎称得上恢弘壮阔,穹顶高达数十尺,离池怀疑,若想开凿出这样气派的密室,此地人族先祖,至少挖空了半座山。 山壁四周镶嵌着无数夜明珠,个个大如人头……不对,仔细看去,那根本就是人头经过修饰的形状,只是原本的皮肉筋脉不知被什么东西层层侵蚀包裹,令整颗头颅都圆润晶莹起来,甚至形成了如同包浆般的事物,向外散发着明亮温润的光芒。 这得是砍了多少人的头? 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密室亮如白昼。 可没有这些夜明珠,大概光亮也是没问题的。 因为,就在这密室中央,是池滚滚沸腾的熔岩! 而那不详的流淌火焰之中,则是一泓清池。 离池几乎瞬间想到沉鱼曾经描述过的,一种名为鸳鸯锅的事物。区别只在于,鸳鸯锅的两个锅都会处于沸腾状态,而眼前古怪池子,岩浆池沸腾,清池水则平静无波。 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 偏偏那清池水中还泡着密密麻麻的人,有男有女,服饰年纪各异,全闭着眼向一侧无力昏迷,某些人姿态不佳已口鼻呛水被淹死了,却还是处于诡异的昏迷状态。 他们躺在清池水中,就像是一串串的食材。 …… 饶是冷漠如离池,也因这诡谲联想而蹙眉。 他心中萌生了一个有些令人反胃的联想。 而月女怔愣震撼之后,快步上前,站在岩浆池边快速打量四周,表情逐渐发生变化。 当惊喜在她眼底蔓延时,这名凡人女子,已经连火星崩上自己裙摆,烧出黑洞都顾不得了。 “到了,就是这里!”她肯定地同离池说。 “这些人是?” “是祭品。”月女语气笃定。 “活祭?” “嗯。”月女无奈摊手,“月神大人近年来便是如此风格。” 离池目光停留在对方无动于衷的面庞上,他注意到女子的视线方才在几个凡人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显是认识的,指不定就是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父老乡亲。 而她居没有表现出半分动摇犹豫。 倒不如说,在看到那几个人后,她更迫不及待了。 …… 离池面无表情的扶住刀柄。 第六十七章 :重逢 · 他语气平静, 不带半分杀意。 然而盯着少女背影的同时,他的大拇指也轻轻抵上刀鞘。 “你不会觉得他们很可怜么?” 月女隐约笑了一声:“敢问小仙君,您会觉得我很可怜么?” 离池:“……” 他看着少女轻快地走向岩浆池, 后背完全袒露给他,不做半分设防。 少年眉心紧蹙。 他隐约有种预感, 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将要引发什么可怖的灾难, 但他有绝对的自信,笃定目前一切都处于他的掌控下,所以离池终究给予了月女容忍度。 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 沉鱼望了望天色, 忽得开口:“我们是不是得快点?” 一行四人疾驰在登上望月山的山路上,速度之快,几乎只留下淡淡黑色残影。 没人理她这句话,还是虞桃喘口气答:“我反正尽力了, 你还能更快么?” 沉鱼是想让另外两个男人带上她俩, 全速登上山顶,而不是顾忌些细枝末节。 “我觉得不对劲。” 灵感的尖鸣已经刺激到, 叫人完全无法忽视的程度。 到最后,眼前发晕的沉鱼不得不停下脚步,目光四下逡巡:“你们也找找……哪里在颤抖?” 她的脚步停下,其他人也不得不停下。 除了凌霄,青年甚至没有回头望她一眼,就直奔山顶。 谢孤容目光从青年远去的背影上收回:“你灵感观察到的?” “嗯。”沉鱼腿发软,她搓搓脸,“应该不费事,你们帮我确定一下, 是不是在地鸣?” 地鸣是仙家术语,其实就是地震的修仙版, 无论是破坏力还是神秘度,都更上一层,通常都会伴随种种异象同时出现。 “你这么说……是有点?” 虞桃的目光逐渐与她汇集,同时聚焦向三人脚下地面。 运用灵术轻身功法虽然会令速度提高,却同样会叫人忽视些对周围细节的观察,这种情况下,想要有所洞察,只能依靠敏锐的灵感。 正是由于沉鱼灵感敏锐过人,她才在急速飞驰的同时,感受到地底深处的细微颤抖。 谢孤容丝毫不在意形象地匍匐于地面,侧耳倾听一阵。 半晌,他起身。 “地底有异动,似是大河奔涌,怨魂汇聚。”他说道,“有一定可能是山腹中被人设下阵法。” “那凌霄师兄岂不是跑错路了?”虞桃问,“问题在山里,他去山顶岂不是南辕北辙?” “因为我们也不知道入口在何处。” 沉鱼单膝跪下,将手掌平放在地面,闭上眼睛,灵感顺着释放出去的灵力,如同树木根脉向下蔓延,渐渐地,她也感受到了。 原本一片漆黑寂静的识海中,有一锅煮开的沸水般的事物,若是凑得近些,便能听到沸腾的根本不是气泡,而是灵魂的哀哭。 “应该有密道,但是等我们找到密道,都不知要到何时去。”沉鱼皱眉,“我灵感预警,应是阵法已被启动。不知道它被彻底激发后会发生什么,委实说我们时间不多。” 秘境毁灭还算小事,甚至通关失败,拿不到试炼门票都好说。问题是倘若秘境彻底坍塌,导致他们四人彻底出不去就好笑了。 “而且离池师兄还和我们不在一处。”虞桃不安地说道,“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若是能在一起就好了,能互相照应。” 沉鱼稍作迟疑,伸出食指,随后方向朝斜下方。 “他就在那里。”沉鱼盯着那处方向,虽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只是石块与杂草,可她的心跳,那于血脉中紧紧相连的契约告诉她。 他,就在那里。 离池也一定能感觉到她在逐渐靠近。 这算是血契双方的某种特定保护,在情绪激荡到一定程度,而距离也合适的时候,双方能够感受到彼此气息存在。 她情绪激动很好理解,反正她每天都努力保持情绪活跃积极。 但离池那里发生了什么,叫他情绪出现波动? 让离池会出现情绪波动的意外…… 她思索时,谢孤容也在注视着她,黑眸中仿佛有某种絮状的,压抑浓稠的情绪缓缓旋转,然后积淀在深处。 沉鱼感觉到了那直白不掩饰的目光。 其实她知道自己这样暴露与离池间的某种特殊联系,很容易招来麻烦。 然而不说更不行,她承担不起隐瞒的后果。 沉鱼只当没察觉到谢孤容的目光,说道:“那一起来总结一下情报和问题吧。” “首先,大师兄判断没错,山腹里确实有古怪。” “其次,离池已经赶到那里了,可他只能向我们传达这个信息,无法传递更多情报。” “嗯,而且这个问题似乎是离池师兄无法独自一人解决的。”虞桃咬唇,低声说道,“不然根本闹不出地鸣这样的动静。” “确实。”沉鱼认可她的判断。 虞桃瞄她的表情,没发现有什么畏惧担忧的情绪,仍然镇定,不禁心中暗暗感叹沉鱼拿得住主意。 她胆子大起来,继续嘀咕:“还有凌霄师兄也是,这时候应该在一起想办法,他自己脱离队伍算什么情况?莫非他是敌人?” “他不是敌人。”谢孤容说道。 大师兄开口,虞桃自然没话说,她眼巴巴盯着谢孤容:“那有什么办法告诉凌霄师兄咱们的发现,让他回来齐心协力?” “很简单。”谢孤容道。 “很简单?” 谢孤容站在枯松下,身后是陡峭悬崖,苍白月色将他的背影拉得极长。 他右手缓缓握住剑柄。 很少有人见过这位剑修拔剑时的姿态,因为谢孤容常年闷在葬仪脉,不参与门内比斗,所以那些见过他拔剑的人,基本都死了。 虞桃呆呆望着他的蓄势姿态,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后退。” 剑修淡声说道。 沉鱼拉住还在发呆的虞桃,利索地往后退,直至最远处。 “再往后退就是悬崖了。”虞桃说道。 “没事,掉下去我们也能飞回来。” “哦,对哦。”虞桃为谢孤容气势所摄,差点忘了自己是金丹期修士,会飞。 她差点忘了,谢孤容可没忘。 所以他凌空一跃,转瞬不见踪迹。 “谢师兄呢,他去哪了?” 沉鱼眯起眼睛,找到了几乎已是米粒大小的遥远黑影,她指给虞桃看:“在那里。” 虞桃诧异:“他去那么远做什么?” “离远点,剑气余波不会伤到我们。” 说这话的同时,沉鱼已经在自己芥子袋中开始翻找符箓,准备在一会儿的冲击波中守护两人安全。 “对对对。”虞桃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地翻出自己的护身家当。 谢孤容的目光从两名少女身上收回。 她们那里准备的很充分,沉鱼手中有几样好东西是临行前从月微尘那里拿的,是他亲手炼制,挡下余波毫无问题。 况且他只是想将这座山切出豁口而已,很夸张么? 又不是要将其夷为平地。 这样程度的防护已经足够了。 直觉告诉谢孤容,他似乎还能做些什么,比如和沉鱼说什么话,然而他专门停顿片刻思索后,却没想到自己该说什么。 沉鱼已经将自己保护的很好,他无需做多余之事。 还是不浪费时间了。 谢孤容左手持剑,右手握住剑柄,缓缓拔剑。 那一瞬。 无形的剑气宛如游龙,骤然激荡开来!乱石枯叶被剑风卷起,漫天乱舞,几乎遮蔽天地。 肃杀的剑修站在高处,凛冽剑风割开了他束发的发带,长发披散遮住了他的眉目。然而这分毫遮掩不了他凛然的姿容,那握着长剑的手修长有力,白衣在狂风中烈烈,像是神话传说中的仙君,手持宝剑涤荡天下妖邪。 这哪里是葬仪脉的孤僻剑修?哪里是需向暗门低眉垂目的剑道孤儿? 分明离得如此遥远,遥远到连那人的眉目姿态都看不清楚,可虞桃仍然觉得,自己的面庞几乎要被刀锋般锋锐的剑风撕裂! 她没见识,却觉得,当年的凌霄,怕也不过如此吧? 至少虞桃从未听说过,当代有哪名修士,拿着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不做任何准备,就能轻易削开一座山头的。 传信号而已,闹出这么大阵仗。 …… 虞桃不知该怎么说。 她只是觉得…… “好强。”她小声嘟囔,满是冷汗的冰凉手心,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沉鱼,“……好强!” 沉鱼知道谢孤容很强。 可当对方真正要展现出这样令人敬畏震撼的强大姿态时,她却也会一时失语。 此刻,就连山下的山民也察觉到异样了。 首先是牛羊家畜的不安,素日听话老实的黑犬向着望月山狂吠,任凭主人怎么喝骂都不停止。 接着,是平地而起的诡异狂风。 狂风席卷天地,令人畜都难以站立,原先还有胆预警狂吠的黑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望月山出事了?” “月神……显灵了?” 人们不安地奔走呼喊,本能地想要同家人聚在一起,暂且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但已经晚了。 谢孤容注视着面前不安躁动的望月山。与庞大连绵的山脉相比,他无疑是渺小单薄的。 凡人的力量,当真能够撼动天地么? 尽管已有种种异象铺垫,然而那体量差距如此明显,令人不得不产生质疑。 谢孤容忽然动了。 他掷出了长剑,剑身深深插入山体。 耀眼到灼目的白光席卷了世间,随后才是撕裂风声的尖啸。 他的剑,比光、比声音更快! 风、树木、草叶,甚至是时间、声音、光亮这样抽象的概念,都为那道剑光吞噬。 接着,天塌了,地陷了。 至少在人们的眼中是这样的。 望月山离百姓聚居地很远,是祭祀才能进入的圣山,所以在远处的山脚下,看到的是尘土漫天,云层滚滚,刺目白光撕裂苍穹,使得天塌陷一角,压得望月山顺势向下崩毁! “月神大人……发怒了!” 信徒们颤抖地匍匐在地,连连向望月山磕头。 “大祭司,快找大祭司!” 然而大祭司也只是一具尸体了。 山上。 从白光亮起的一瞬间,外面可见度就变得极差,两个女孩看不清楚外面具体情况,但从动静以及余波声势来看,发生什么并不难猜。 虞桃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僵硬转头,看向沉鱼。 少女比她想象中状态好一些,除了微怔外,只面色有些苍白。 “你以前知道,谢师兄……这么强么?”虞桃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 “知道,但没亲眼见过。” 书中仅仅是移山填海四个字,但沉鱼没想到,仅仅只是削山,就已经有如此恐怖的威能了。 “话本中的神君,也就这样了吧?可以比肩了吧?” 沉鱼摇头:“不知道。” “我没记错的话,你还在和谢师兄拉扯……?” 沉鱼木着脸:“别乱说,我和大师兄没有关系。” “还嘴硬么,但我说实话,谢师兄今天这一手简直像天神下凡……换句话说,你拒绝的是一个天神的爱慕啊。” 见虞桃似乎被谢孤容吓到,劝她识趣。 沉鱼扯扯嘴角:“如果我告诉你,我至少有三个追求者与他伯仲之间,怎么说?” 虞桃:“离池师兄也这么强???” “……那我建议你把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三桃杀四士,然后平定天下开创新纪元。” 沉鱼知道虞桃在胡说八道逗她开心,无奈地笑笑。 但委实说,谢孤容突然亮了这么一手,饶是她也吓了一跳。 这确实是远超凡人,甚至远超寻常修士认知的恐怖威能,正如虞桃所说,几近天神下凡。 轰隆隆的山体崩毁声里,两个女孩说话都得用传音入密——结界隔绝得了声波,但声量不行。 “这下凌霄师兄该收到信号了吧?” “那肯定,无论如何他都回来看看的。”沉鱼说道,“毕竟就目前而言,大师兄造成的破坏……可比那什么鬼怪大多了。” 交谈中,尘埃深处勾勒出道黑影,人影逐渐清晰,谢孤容走到她们面前。 两名少女不约而同的闭嘴。 在他的身后,是整整齐齐被凿除块偌大缺口,整体形态十分别扭的望月山——别说,那整整齐齐的切口,倒真像个规整的圆月。 他不知何时收回了那柄铁剑,此刻在腰间挂的好好的。衣袂不染尘埃,黑发仍然披散,气势冷得像冰。他亲手创下如此辉煌战绩,可剑修面上没有半分得色。 他看向沉鱼:“可有发带?” 他的发带在剑风中撕裂,黑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不如往日凌厉肃杀,却又几分潇洒桀骜之气。 沉鱼被他那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场冻得一哆嗦,正想说虞桃就有现成的,就在她手腕上绑着呢,但她余光扫到对方紧紧闭着嘴巴,而谢孤容眼睛看都不看虞桃一眼……沉鱼心中了悟。 谢孤容只是想要来自“沉鱼”的发带,非她不可。 仅此而已。 其实本来给了也就给了…… 但她真的没有多余发带啊! 不对。 还是有的。 就是头上这条,月微尘送她的。 因为着实好看,加上设有种种精妙护身法阵,如今已成了地阶法器,她实在舍不得换,便一直留着。 然而此刻,青年以那双淬了冰般的深色眼眸紧紧盯着她。 她说不出拒绝之语。 反正师尊也会通过发带时不时窥探她的吧,那他也一定能够体谅她的为难! “这条发带,我用过的,师兄介意么?其他发带我是真的没带。” 谢孤容注视着那条发带,眸光微凝。 沉鱼猜想他是认出来了。 别看月微尘温柔平和,但他在她身上留下的标记,心里巴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呢。 谢孤容和离池估计早就看这条发带不顺眼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让她摘下。 有哪个男人会喜欢情敌的东西? 所以沉鱼猜想,他应该会拒绝。 然而谢孤容并没有拒绝。 半晌,他的眉心舒展,轻轻颔首:“嗯。” 沉鱼:……什么? 见对方竟然真一副,等她摘下发带,让他重新整理好仪容才能继续前进的态度,沉鱼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哦哦。”她反应过来,利索地摸上发带。 只是今早她特地打扮过,将发带缠入发中,编出两个花苞般的小揪揪,其余散发梳成一条条小辫子,发带挂坠垂在外面,摇摇晃晃,看起来确实俏皮可爱,但想好好拆下也不容易。 “我来。” 青年按住她试图拽下发带的手,制止了她的粗暴动作。 冬雪般凛冽的气息将她包裹,清新冰冷的气味被她呼入,几乎令五脏六腑都战栗得想要蜷缩。 沉鱼配合地垂下头,青年宽大衣袖拂过她的面庞,与剑锋一般冰冷。 那是双为握剑而生的手,指腹上有着厚厚剑茧,触碰时会有粗糙真实的酥麻触感。 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他在解开发髻时,有意无意地,偶尔触碰到了她的面颊。 然而她的直觉告诉她,那双手想做的事情,远远不止偶尔无意地触碰到她面颊这么多。 他拆下发带,绸缎散落,有种解开女子衣衫罗带的错觉。 沉鱼以一缕长发将散发与其他辫子随意梳拢。 见谢孤容以那发带将长发束起,整理好了仪容,她问道:“就这样吧?” 她假装没看到对方扯下发带上那颗金丝镂空镶边的挂坠,信手扔到一边的行为。 谢孤容看向少女未加一物的发顶,唇角破天荒勾起一个弧度,似乎有些愉快,又像是歉意。= “此间事了,我会重新送你一条发带。” 这笑容已然罕见到令人震惊的程度,只是更不能细想的,是谢孤容露出堪称惊悚的笑容的幕后原因。 “谢谢大师兄。这是我应该的。” 不过大师兄心态确实好。 这时候还有心情和她谈以后谈情说爱呢。 然而这种不动如山的镇定姿态,着实令人安心。 “走吧。” 谢孤容上前一步。 有意无意地,他恰好踩在那颗玉珠上。 “我已打穿密道,去看看吧,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为何。” 沉鱼难以摆脱的标记,被他信手扯下,如同践踏某种封锁权威般,死死踩入泥泞中。 * 山腹中。 离池冷眼瞧着月女,原先他还奇怪,是什么给了凡人少女勇气,现在却明白了。 原来,这位月神神女,不知何时竟然信了荒野游神的邪.祀——大约也是月之一脉的,觊觎月神这片香火,便从月女入手。 只见月女跪倒在地,虔诚祷告,却不是向月神,而是某种他同样未曾听闻的游神。 神奇的是,竟然真的有束月光凭空出现,照耀在她面前的岩浆中。 这股皎洁清远的力量压制了沸腾的熔岩,凝结为冰,送她步步上前! 离池知道,能作为凌霄会入场资格的试炼,难度必不可能低,可开场便是要他们弑神……不奇怪吗? 离池对自己倒是有信心,但试炼不可能厚此薄彼,除了他们四人外,那群家伙面对这种难度的残酷试炼能成功? 离池觉得其中有古怪。 可他不以智谋擅长,此地环境也着实恶劣,炽热的温度几乎能点燃身上衣料,若无灵力护身,只怕皮肤已被灼伤。 还是弑神吧。 把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月神干掉,就什么都解决了。 比勾心斗角简单舒心多了。 离池尝试跟上月女,就在此时,忽觉一阵地动山摇,无数碎石泥土随着颤动一起噼里啪啦地坠落,接着被岩浆池吞没。 月光仍然坚定,但月女却一个趔趄,险些跌入岩浆池。 她慌张地左右张望,颤动仍在继续,她走不稳,不敢上前,只能僵硬地匍匐在冰面,保持自身稳定,免得栽倒进岩浆池。 接着,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月女眼睁睁看到,这按理来讲,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山中密室……被人看破了一个大洞?! 人头夜明珠随着山壁一起崩坏,浑浊微风卷着尘埃一起滚滚而入,呛得人连连咳嗽。 发生什么事了?! 她惊慌地环顾四周,此刻的一切远远超出她预设的情景。 莫非……莫非是月神大人知道她的背叛,发怒了?! “李、小仙长!”她惊慌地去寻离池,“发生什么事了,谁来找我们了?” 离池冷静望向山壁崩塌处。 “阻止你的人,或者,想要杀你的人。” 滚滚尘土阻挡了双方视线,但离池确定,对方从破洞一跃而入,初时尚且只是冷漠观察,但在看清那些祭品邪.祀后,便瞬间爆发出冲天杀意。 哦,正道人士。 离池心中冷漠想到,完全没有自己也是名门正派的自觉。 “怎么办,他要打断我们么?”月女惊慌地说道,“不行,绝对不可以打断,我……” “落月?” 清冽的声音,打断了月女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 她呆呆地抬头,在看见来者样貌时,爆发除了百倍的惊慌恐惧。 “你为何在此处?你在做什么?” 来者,正是先一步赶到的凌霄。 他的目光从月女身上移开,落在握刀的离池身上,目露提防警觉:“是他挟持了你么?” 啊,被当成坏人了。 离池提醒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道友:“是她请我护卫她来此处的。” “即将发生什么事,可能她会比较清楚吧。”少年淡淡说道。 这话有点讥诮的味道。 少年看出,这两人乃是旧相识,而这名男子,则是所谓的正道人士。 “凌、凌霄……仙长?”月女嘴唇颤动,目光闪躲,“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我来除魔。恰好有同门开路,叫我迅速赶到此处,不至酿成大祸。” 凌霄清冷目光从离池身上收回,询问月女。 “他方才所言,可为真?” 作者有话要说: 想玩这个梗很久了。 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吗! 你拒绝的是一个天神的爱! 沉鱼(面无表情):哦,严谨一点,是四个天神。 第六十八章 :明月如我 · 月女目光闪躲, 其实她知道,只要否认,眼前的人就一定会选择相信她。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尽管他们已经分别数年, 上千个日夜未曾相见,但只需方才那惊鸿一瞥, 只需短短的瞬间对视, 她就明白。 他还没有变。 仍是那个冰冷外表下,有着比谁都柔软内心的少年,是所有人眼中皎洁高远的月亮, 是自偏远山脉飞出的高傲凤凰。 他没有变,可是她变了。 她仍然卑鄙渺小,然而渺小卑鄙的蝼蚁,却萌生出想要……拥有月亮的狂妄欲求。 “你还认识我啊。” 今晚这段路走来, 她的思绪想法急剧转变, 就连在自己曾经最恐惧敬畏的修士面前,也能从容说话, 当着他的眼皮子底下盘算自己的小主意。 然而曾经的那名少年,其实也长大许多,变得更加成熟冷清,显得有些陌生,所以分明做好心理准备,可在凌霄看过来时,她说话还是重又变得局促狼狈。 “当然。”凌霄不假思索道。 他意识到了落月的不对劲。 “你变了些许。” “嗯,人肯定会变的嘛。”落月嗫嚅地说道。 她在想怎么编理由,她不想让凌霄知道自己的狼狈肮脏, 什么被选作月神妻子,却又婚前失贞, 甚至与大祭司的死不清不楚。 她知道,凌霄是被名门正宗长老看中收为徒弟的,据说天资特别好,特别受重视,以后定然平步青云。 和她这种烂泥根本是两种人。 她甚至只有同游仙交易,背弃自己的一切,才能得到与他重逢的机会。 落月回忆起与游仙大人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场面。 她记得,破庙的地面十分冰冷,她跪在地上,只觉得膝盖都被那股冷意渗透,彻底麻痹。可仙君的言语,却令她心中火热。 “善者应得到奖励。” 仙君的长发比冰雪更加洁白,比月光更加皎洁闪耀,他眼中含着悲悯的温柔,垂眸望着她,目光如此轻盈,似乎担心多一点压力,都会将这个濒临破碎的女孩彻底摧毁。 落月呆呆的望着祂。 她那穷酸书生父亲给她取名落月,希望她能有令月亮为之沉沦的美貌与幸福。 她以为这只是他又发病了,从未相信过这句祝福能够成真。 后来,她的名字干脆被剥夺了,她成为了“月女”。 可在那最后一夜,她似乎真的成了月之娇女,有了令月亮垂怜的运气。 “你和那个人,将会有远超你预期的接触。”仙君字字句句,恍如箴言,敲在她心头如钟鼓骤鸣。 “你会比以前更加了解他。” “而他会永远记住你。” 她呆呆的问:“真的么?”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仙君眼中浮现笑意,“你会得到你所想要的一起,以及附加奖赏。” 其实分别时,她并非完全沉默,而是斗胆询问游仙。 “您为何会对我如此垂怜?” “因为……”仙君轻笑,“你不是叫落月么,那偶尔也该有被月垂怜的运气。” 似是回答,又像是回避。 第一次有人记住她的名字。 还是尊贵的游仙大人! 对于游仙的许诺,她又欣喜,又不安。 她自不会怀疑游仙大人的承诺——祂比月神靠谱多了,可是,他的承诺,会以怎样的方式实现呢?目前似乎也没有他箴言成真的苗头。 对了! 她还没有完全按照他说的去做。 落月重新回神。 游仙大人的任务除了沉鱼,她基本都完成了,只剩下一件和她有关的没有做。 ——完成献祭。 重炼血肉,成为修仙者。 也是,平庸肮脏的她,怎么可能有和凌霄对话交流的机会。 必须完成祭祀。 于是她鼓起勇气,完全否认了离池的说法。 “不是的。”落月抬眸,咬唇颤声道,“他杀了大祭司,胁迫我前往祭月台,祭祀月神。” “你可有辩驳之词?”凌霄眯起眼睛。 他知道面前少年约半就是沉鱼口中的另一位同伴,然而相比那三名同门,离池实在过于不详。 样貌昳丽非人,姿态冷漠乖戾,但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鬼气浓郁到令人作呕。 这个时代,人族修士见到鬼族,只有四个字。 格杀勿论。 这种紧迫敌意,甚至压过了他对其他祭品询问真相的优先级——有他凌霄在,总不会出事的。 先解决这头人皮怪物再说。 其实落月说得是事实,只不过隐瞒了最重要的前因后果。 然而离池不想反驳。 凌霄打量他的目光,已经使他丧失一切沟通想法。 杀了好了。 感知到他的杀意,凌霄上前一步,将落月这个凡人女孩挡在身后。 见他俩剑拔弩张,随时都要开打,落月悄悄后退,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后,更是顺着冰面快速奔跑,逃向清水池中央。 阵法中心在那里,她必须启动! 两个男人都注意到落月的行动,可谁也没有出手,而是仍保持着一触即发的对峙。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明月,不会重视一只蝼蚁拼尽全力的奔逃。 于是,落月成功逃进了岩浆池中的清泉。 她目光紧紧盯着那块凹陷下去的血槽,只要将她的鲜血注入进去,就可以启动炼化阵法,以百名成年男女的血肉精华,取悦月神,赋予她炼气入体的资质。 “没有办法。”游仙当时无奈的声音仍在耳边,“你毕竟是月神的正妻,我不方便直接引你入道。” 可恶! 素来懦弱的落月,在那一刻实在忍不住辱骂了月神。 祂到底要拖累自己到什么时候! 还好遇到了游仙大人,令她得以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落月对这百名男女没有半分怜悯之情。 这一百人都是大祭司精挑细选过的,绝对杀错不了一。 说起来,大祭司以为这场祭祀是为他准备的,当时可是期待了很久,准备祭品时更是用心至极。 可惜洞房花烛和鲤鱼化龙的幻想,都被那小仙长的剑捅了个稀碎。 今夜。 真正会美梦成真的人,是她。 * “前面煞气好重。”沉鱼三人来到豁口不远处,便为冲天血气皱眉。 “这至少得献祭了百人做活祭吧?”虞桃被熏得想吐。 “凌霄已经去了。”谢孤容察觉到凌霄经过此处的踪迹。 “离池也在里面。”沉鱼补充,“他可能会和凌霄起冲突。” 凌霄生前那个年代,可不存在引入混血鬼族培养的概念,指不定就会将离池当邪祟打起来。 “我们快进去,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内部消耗。” 虞桃应声:“好!” 其余两人没有意见,随她一起跃入山洞。 进入山腹后,沉鱼首先被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气糊了一脸,几乎睁不开眼睛,得亏她反应及时,于半空中捏出辟邪咒,否则邪气缠身,还不知要落到哪里去。 “桃桃,大师兄,你们没事吧?”平稳落地后,沉鱼首先环顾四周,以特殊法诀包裹声线,呼唤同伴。 除了签订契约的同门弟子,没人能听到这种特殊声音。 然而无人应答,环绕在她周身的,始终只有浓到散不开的血雾。 这里发生了什么? 离池不是在么?为何会变成如此? 凌霄呢?月女呢?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警惕转身,拔剑便要刺去。 鬼鬼祟祟,必然不是同伴。 沉鱼感觉到,自己的剑似乎砍到了什么触感清脆的事物上面,像是冰块,又像是云朵……总之她的攻击没能破开敌人防御。 她立即收剑回防。 “谁?!” “你很紧张,沉鱼。” 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恍若琴弦颤动,或是荷叶水珠滚入水面,温柔到令她后颈悚然,半边身体都在瞬间陷入僵硬。 她的眼眸倒映出来者的样貌。 “师尊……”她震惊地说道,“您,您怎么会在此处?” 银发金眸的青年眉眼含笑,有着月中于天时的盛芒。他看起来如此俊美圣洁,光芒凌厉,如同神君现世。 “师尊?”月微尘微怔,随后笑起来,“我是你师尊么,倒也无妨。” 沉鱼敏感道:“什么意思?您不记得我么?” 月微尘是她的师尊,他的出现理应令她感到安心与信任,但沉鱼感受到的,只是成百上千倍的危机感。 他的每句话,她都能做出至少八个版本的阅读理解。 “唔,你可以当我对你一见钟情,是你忠实的仰慕者。” 月微尘弯唇,露出令任何女修都能为之目眩神迷的微笑。 “我已注视你许久了,沉鱼。” ……!!! 沉鱼本能地后退半步。 数日不见,师尊的变态指数这是蹭蹭蹭上升啊,开口就是个大新闻。 她干笑:“这种笑话不太好笑,师尊。” 月微尘笑吟吟望着她,话里有话:“其实你定要与我定下师徒名分倒也无妨,俗世眼光于我没有半分挂碍。” 沉鱼:原来,舆论眼光已经彻底无法约束月微尘的底线了么……不对,这意思是他失忆了?人格分裂了? 沉鱼忽然间意识到,出现在此处的,未必是月微尘本人。 亦有可能是秘境制造的幻影之一。 月微尘可是正经神君,活了万万年,活跃于仙魔大战时期很奇怪么?认识凌霄很奇怪么? 难怪他没有成为自己师尊的记忆……但这不是更恐怖了么! 完全不认识她的,来自月微尘的投影,说对她一见钟情,注视她许久了? 沉鱼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委实说,漫天血雾中仙君现身,本该是言情剧般的情节。 “你在害怕?” 仙君指尖停留在她微张的唇瓣上,温柔厮磨,此时她方才感到,自己嘴唇确实在不受控的轻微颤抖。 月微尘的指尖冰凉,像是冬日初雪于唇上轻点。 接着,他抚上她的发顶。 “你来这里时,不是戴着一条发带么,为何不见了?” “最初见你时,便是那发带吸引了我,是另一个我送你的么?” 他若无其事地扔出了重磅炸弹。 “你、你知道?” “你是指什么?”他垂眸望向她,眼中浮动堪称温柔的光芒,“这里是幻境,重演曾经发生的事,还是这条发带是我本体赠予你的?” 沉鱼:…… 这人,是开了透视外挂吧? “那你没点想法?” “你希望我生气么?” “那倒也不是,生气不利于身体,肯定越少越好。” 月微尘似乎没想到沉鱼这种情况下都能和他贫嘴,先是微怔,随后翘起唇角:“你的回答出乎我的预料,很有趣。” “不然你以为你本体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次换做月微尘噎住。 随后,他哑然失笑:“那你希望我说什么?” “比如这里发生了什么,而你准备做什么?” “重演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罢了。”月微尘平淡说道,“设置秘境的最初目的,或许是希望你们参与进当年一切,改写结局,拿到什么奖励之类的。” 听起来是很常规的剧本。 不香吗? “但在看到你发带时,我觉醒了。” 他温柔地望着沉鱼:“我意识到,这是曾经发生过历史幻影。然后,爱上了你。” 沉鱼:“……” “为何如此震惊?你不是很有信心,说这就是本体爱上你的原因么?” 那当然是因为,月微尘本体从来没和她提过爱这个词,她甚至还不是很笃定对方对自己到底是兴趣上头还是什么。 “不要怀疑幻影的真心。”月微尘说道,“我不会骗你。” 沉鱼不想讨论危险话题。 “那现在这样是什么情况,这里死了多少人?” “旧景重现罢了。” “你不是说,我们的任务是参与旧事修改结局,就是说历史上除了凌霄,这次时间里所有人都死了?镇子干脆湮灭了?我们的任务是拯救所有人?” 月微尘一直含笑点头。 “那你这……那我任务失败了?” “你很想与我为敌?” “嗯?” “这里发生的一切,均是我所为。”月微尘眨眨眼,“或许没有这么惨烈……但也不一定,记不得了。不排除我觉醒后心中无聊,因此推波助澜乃至于此的可能。” “那我的任务怎么办?还有虞桃,离池,大师兄他们?” “任务目标当然能够更改。” 月微尘轻描淡写道:“从我觉醒的那刻起,这座秘境便不再是束缚我的囚笼。” 或许是年轻几千岁的缘故,月微尘投影比本体坦诚大方的多。 沉鱼从他透露的情报中分析,他原本应该就是本体散落的少许神识,为秘境窃取设置成了npc,偏巧她的发带是月微尘亲手制作,可能触发了什么隐藏开关,叫投影具备了自主意识。 这么想就安心多了。 不然这幻影张口闭口对她一见钟情之类言语,怪吓人的。 “那能怎么改?” “为何要改?”月微尘笑容稍敛,“既定事实无可更改。” “我知晓你的想法,放心,待一切终结,我会将通关钥匙交给你。” 这么顺利么? 沉鱼先松口气,但与月微尘斗争多次的经验告诉她,没这么简单。 月微尘什么时候是大好人了? 别忘了,他可没讲清楚,他当年为何要掺和进一座偏僻山镇里的愚昧祭祀里。 沉鱼正想问,却听对方语气冷淡地说道:“至于其他的,我劝你不要多问,也不要尝试探究。若与隐秘纠缠过深,那你终究也会成为隐秘的一部分。” “我没想问别的。”沉鱼说道:“我就是想请你帮忙找下师兄他们,毕竟都是您未来的弟子嘛。” “死不了。”月微尘平静道,“他们在为自己的愚行付出代价。” ……? 月微尘轻轻抬手,血雾瞬间敬畏地消褪,霎时间干干净净,半分残余物也没有剩下。 也叫沉鱼顺利看清了,血雾深处发生的那一幕。 * 落月毫不犹豫地献祭了所有山民。 意识到这点时,凌霄刚下定决心,准备向离池拔刀。 “哦。” 同样看到这一幕,离池平静地发出气音。 凌霄则惊愕地睁大眼睛。 自从踏上无情道,他已许久未曾因外物动摇过道心,但此时此刻……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产生,希望自己为幻术蒙蔽,看到的均是幻象的想法。 落月,他印象里最清澈最沉默的那个女孩,毫不犹豫地献祭了百条人命? 而她的目的…… “血肉转生,重塑根骨。”离池轻声嘀咕,认真回忆起来,“我杀的人有一百么?” 应该有吧? 望着震惊的凌霄,离池好心帮他分析:“看来你的情人,为了能帮你除魔卫道,不惜一切代价。” 这话的讽刺味道几乎不用细听了。 凌霄握紧了剑柄。 “凌霄!” 血雾中,少女望向他的眼神热烈而羞怯:“我成功啦!你感觉到了吗,我炼气成功了!” 说这句话时,落月的声音比从前任何时刻都要自信。 她不是凡俗!她是真正的修士,她可以与他相配了! 离池望着她,像是看某种肮脏的虫豸。 落月不在乎。 反正她是修士了,还是游仙大人亲自引她入道,想来即使要打架,那小道长也不会是她对手的。 暌违已久,她一直不敢抬眼直视凌霄,现在,终于有底气与他对视了,这么多年了,他有没有比以前更好看?有多好看? 带着这样隐秘而热烈的期盼,她望向了凌霄。 她想听凌霄夸夸她。 为了这一天,她努力了多久呀。 可当她望进对方眼中时,看到的只是厌恶与冷酷。 全身血液都凉了下来。 “嗯?” 这是落月在世间发出的最后声音。 血雾弥漫了她的视野,直到咽气前一刻,她都不明白,凌霄为何一句话都不同她说。 而胸前的冷意又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这么疼? …… 当年,离开前一夜,那个领她爬上望月山,呐喊着“我是凌霄,总有一天,要凌于九霄,让所有人都高看我们一眼”的人,不是他么? 他做到了,她也做到了。 为什么,不会与她说话呢。 她记得,那一晚的月亮高远皎洁。 和现在很像。 通过山洞顶部那巨大的豁口,能看到夜空中的皎皎明月,以及无穷尽的,自洞口呼啸而入的冷风。 好冷啊。 …… 望着落月的尸体,离池微怔。 饶是他都没想到,凌霄翻脸会如此之快。 他以为这两人至少会啰嗦两句,甚至可能会被迫看会儿无聊戏码。 没想到居然没有。 “当着在下的面,公然作恶。”凌霄冷冷转眼道,“此剑,是为百名无辜死者。” “?” 离池看不懂这位正道人士在做什么。 凌霄知道他不懂,却也没解释。 这世上能理解无情道修士行为思路的人,本来也很少。 凌霄踏入无情道有一段时日了,本来一直处于瓶颈,不得要领,但前阵他忽得生出隐约预感,自己似乎将要突破。 而无情道的突破,也意味着感情的丧失。 他无父无母,亲友极少,丧失情感本是无妨,可鬼使神差中,他忽然想起了曾经与某人的承诺。 他唯一许过的承诺。 他会带着山外的无边月色回来,让她看见山外的月光。 由于艰苦训练,他本已将这个承诺压在心底,此时忽然想起,大概是担心无情道导致感情淡漠,彻底遗忘承诺吧。 可惜。 他本已带了无边月色。 然而邪祟之流,不配。 凌霄冷着脸,面无表情地从落月身边走开,前去探查祭品死状。 “嘶。” 隐匿于血雾中的虞桃倒吸口冷气。 她跃下后一直紧紧跟着谢师兄,两人本想寻找沉鱼,没想到却先撞上了这一出大戏。 憋了半晌,她低低地吸了口冷气,不知在为什么咂舌。 谢孤容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但她却听到了虞桃的小声吐槽。 “这就是无情道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是师尊。 第六十九章 :占有 · 谢孤容看着当年往事, 心中本没有什么想法。 对于无情道修士来说,这种行为实在再正常不过,为了寻求突破, 杀父弑母,杀妻弑子什么行为都有。 “凌霄无父无母, 亲友极少感情淡薄, 想借用献祭亲友这种便捷方法突破极为困难,那也只能往远了找,去找自己最后一段尘缘。” 沉鱼耳边, 月微尘平静说道:“在心中预先放大她对自己的影响,再毫不犹豫的杀死,借此冲击瓶颈,凌霄此番行为的动机正在于此。” 沉鱼无法理解。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这一切是你主导么?” “我何时说我主导。”月微尘神色恬然平和, “在凌霄的记忆中, 前因后果便是如此。” “而且,他此后还会在心中不断放大落月对他的意义, 甚至暗示自己,主动将她视作生命里唯一的光,最终成为心魔,对抗终生。” 沉鱼顿感匪夷所思:“为什么?” “拷问道心,借以突破。他或许能够等待,但他的无情道种,即将爆发的仙魔大战,都等不了了。凌霄必须突破。” 所以即使落月不死,也会有落星, 落枫或者其他什么人去死。 “那落月知道么?” 月微尘干脆说道:“不知道。” 落月是真正的凡人少女,她甚至不知道, 炼气是最低阶的修为层次,而凌霄从一开始就是命定的天之骄子,她即使成为炼气修士,也仍然什么都不是,改变不了任何情况。 沉鱼语塞。 以她的聪颖灵慧,一时间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其实她最初还以为,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动人的感情过往。 就像羽涅和山神一样。 可实际上,或许凌霄落月这种情况才是修真界的常态。 天下哪有那么多月亮奔你而来的童话?月亮就是月亮,浊泥就是浊泥,强扭在一起,得到的只会是浊月。 “怎么,你以为凌霄对落月有意?” “嗯。” “这便是无情道。”月微尘平静道,“历来修行无情道者,均不得善终。他们通常断情绝爱,甚至最后将自己都燃烧殆尽。” 她能说凌霄不爱落月么? 严格来说,不能。 因为在落月死的那刻,她真正成为了凌霄刻骨铭心的恋人,永世再难相忘,除非他成功证道,太上忘情。 而历史写了,凌霄未能证道成仙便英年早逝。 “这是我当初对那小姑娘的承诺。我许诺过她,那晚之后,她与凌霄将有比任何人都更亲密无间的关系。” 月微尘说道:“她的性命原本轻贱如浊泥,却同样能够赢得无情道种的心。” “你知道么,凌霄临死前仍在呢喃她的名字。” 望着对方云淡风轻的脸,沉鱼忽然意识道:“凌霄未能证道,英年早逝,不会是你出手阻止吧?” 月微尘没有正面回答:“仙人从无虚言。” 不会吧…… 他答应落月赢得凌霄的爱,所以堂堂万年一遇的无情道种,就必须不得证道成仙? 沉鱼心里悄悄嘀咕,凌霄是挖了月微尘祖坟吗,那么恨凌霄? “凌霄师兄做错什么了么?” “可能因为他是无情道种吧。”月微尘漫不经心道,“怎么,为他打抱不平么?” “嗯……多少有点,就是仙人高高在上,操纵人心的感觉。” “那你为何不为落月鸣不平?这姑娘便不惨么?” 沉鱼皱眉:“她不是主动寻求游仙力量……该不会是你刻意引诱吧?” “你怎知凌霄就不是主动暗示自己,将她炼化为心魔?” 沉鱼:原来如此,落月和凌霄一定是双排挖了月微尘祖坟。 ……不对! 沉鱼意识到了自己的逻辑纰漏,而月微尘甚至特地点醒她。 怎么,以为她脸皮薄,被人提点就会不好意思问么? 沉鱼面不改色,先义正言辞的呵斥:“你这是在模糊重点。” 接着自然变脸:“所以,你到底为什么针对落月?凌霄的师尊就不能用来献祭么?” 月微尘哑然失笑。 “何谈针对。只是这次做的得稍微过了些。”月微尘稍作沉吟,“若你觉得良心不安,可以相信我此前解释,我当初应当做得没有这么惨烈,只是具体情况已经忘记了。” “我要是真有良心,才不会信这个自欺欺人的说法好么。” “看来沉鱼是道德感很强的好姑娘。”月微尘含笑道。 沉鱼:…… 月微尘知道她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么说无疑有揶揄警告的味道。 她只当没听到,专心看月微尘准备做什么。 沉鱼看着月微尘,只见对方走向凌霄,凌霄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仍然沉浸在杀死落月的悲伤中。 咦。 沉鱼发出低低的疑问声音。 在她的视野中,离池谢孤容的身影突然出现,然而他们就像没有看到她似的,只盯着凌霄。 他们看不到她? 沉鱼尝试使用金叶子,传音入密等交流手段,均宣告失败。 目前他们没有处于紧急情况,血契无法传达强烈的感情。 沉鱼站在两人身前不远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道无形的空气墙。 沉鱼觉得多半是月微尘所为。 想到这里,她也不着急了,双手抱臂,冷眼瞧仙君大人准备做什么。 反正不可能是,竹杯和她在空气墙后,当着离池和谢孤容的面那什么,而只要不是这个,其他的事情沉鱼都能接受。 况且,如果月微尘真那么开放,想和她整点花活……那她也做不了什么啊。 她打得过月微尘吗? 月微尘不知道沉鱼在想什么,若知道的话,说不定真会自称被启发,然后和她尝试一下年轻人的世界。 总之,她看到月微尘走到凌霄身旁的位置,面朝落月尸体轻轻抬手。 “起风了。” 谢孤容轻声道。 充满血雾与灼热气息的熔岩洞里,忽然吹起了清爽的微风。 宁静月光自破洞照入,投在少女小小的尸体上,令她看起来纯洁而安谧。随着光芒的汇聚,少女苍白痛苦的表情仿佛逐渐舒缓,星星点点的光亮在她额前浮现,摇摇晃晃地飘向月微尘,于他掌间消融。 “谁?” 离池目光雪亮,陡然射向落月尸体前的那方地面,在他的视角中,那里空无一物,但沉鱼能够看到,离池其实看得就是月微尘。 “用了隐匿术法么?”离池信任自己的灵感,神情陡然冷了下来。 “喂。”他对那边表情复杂的凌霄说道,“那女人尸体被人动了手脚,你没发现么?” 凌霄原本沉浸在自己剧烈变化的感情世界中,但闻得震撼之语,他还是敏感抬头,忍着内心感情,仔细观察落月尸体。 “我未曾发现有异。” 离池皱眉看向谢孤容,没有说话,但臭脸中还是能看到询问之意的。 然而谢孤容也摇头。 “错觉么?”凌霄问。 离池眉心蹙得更紧,究竟是怎样的敌人,才能叫谢孤容和凌霄都毫无察觉? 总不会真的是他出现错觉? “我觉得,离池师兄应该不是错觉。”一直毫无存在感的虞桃在此时弱弱开口,“我也觉得,刚才那里有东西……不过现在走远了。” 虞桃能成为栖月阁弟子,灵感造诣毋庸置疑。 换做别的方面她可能会继续降低存在感,坚决不插入神仙打架,然而眼下神仙出现矛盾,而占据少数派的神仙又和自己的观察结果一致,虞桃便做不到划水了。 安全问题上若是除了差错,指不定便是团灭的结局,她可不想死。 “你与离池的共性是什么?”凌霄觉得虞桃不会骗人,沉吟道,“我和谢师弟的共性,是什么?” “还是先戒备吧。”看三位神仙都一副沉吟姿态,直看得虞桃心惊胆战,她劝说道,“若敌人趁虚而入怎么办?” 沉鱼听不到三人在说什么,但能看到他们脸上出现的狐疑警备神色,不由心中嘀咕:月微尘这是做了什么,居然能叫他们都找不到? “好了。”月微尘回到她身旁,语气轻快,像是了却了什么任务,“我的目标就是这个。” 沉鱼见他两手空空,明知这么问显得自己有点傻,却还是不得不开口。 “什么?你手里什么都没有啊。” “你刚才不是看到了么?” 沉鱼知道他指的是那片白色光啾恃洸点,心中不禁懊恼——她又不瞎,当然看到了,问得就是那些光点是什么! 月微尘显然是在装傻,故意逗弄她。 见他这般态度,沉鱼心中便有些不妙预感,果然,月微尘一开口,直接印证了她的猜测:“嗯,对哦,是什么呢?” 沉鱼:??? “不想说算了。” 月微尘根本不吃她以退为进的招数。 嘶。 “所以,现在你要做什么?”沉鱼状似无意的说道,“师兄他们都看不到我呢。” 这其实才是沉鱼真正想说的话。 方才一来一回,看似天真无聊,其实只是活跃气氛,随便拽些废话,为真实目的铺垫。 月微尘沉默,微笑着望她。 而这一无声,便叫方才好好的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沉鱼觉得月微尘盯着她的眼神十分古怪,看似温柔平和,实则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里面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咸腥的海水几乎要渗入她的口鼻,将她溺毙窒息。 这是捕食者看见猎物的眼神,沉鱼是个直觉敏锐的女孩,本能告诉她现在最好能离月微尘有多远就跑多远,然而她能跑么? 这才是她此时尬在这里的症结所在。 “怎么了,师尊?”她只当没有察觉到异样,眨眨眼茫然问道。 “你还叫我师尊么?”月微尘含笑道,“无妨,既然你喜欢师徒这一名分,便如此叫我也好。” 看着倒是挺随意的,然而联系到他说话内容,以及那副古怪神色……沉鱼怀疑他想做点不太和谐的事情。 “我不叫你师尊,叫你什么呢?” 月微尘不知想到了什么,哑然失笑。 见沉鱼一脸莫名,他解释道:“或许是观察你许久,被你的习惯感染,方才瞬间,我想到的回答居然是夫君。” 沉鱼笑不出来。 她没别的想法,只觉得恐怖。 “所以,您的意思是……” “罢了,也不吊你胃口。”月微尘怜爱地望着她,声音都放得轻柔,似乎担心会将这羽毛般轻灵的女孩吓到。 尽管他们二人都知道,沉鱼表面纤细精致,却绝不是脆弱无助的女孩。 月微尘就是欣赏她这点。 喜欢她外柔内韧的性格,喜欢怜爱她时,她一副警觉提防的姿态,但这种防备没有半分用处。 在知道这点的情况下,他心中对她的怜爱欲更像屋檐下即将接满雨水的水缸般,容都容不下,彻底溢出。 “我倒是说过对你一见倾心,至于何时承诺过你助你离开幻境,却属实不知。” 沉鱼心脏重重一沉:“……什么?您不是说,会把通关试炼的钥匙给我?” “那确实是我疏漏。给你。” 月微尘反手翻开掌心,露出一把古朴钥匙,无论是造型材质,还是萦绕灵力,都充满不凡。 显然是正常通关幻境后理应获得的奖励,而月微尘就把它这么轻松地送给了她。 沉鱼谨慎地从月微尘掌心中取过钥匙,她动作十分小心,避免自己与他任何一寸肌肤产生接触。 在她行动的时候,月微尘只是垂眸凝睇着她,似乎对她的行为早有预料,唇角噙着的那抹笑容就未曾消散过。 沉鱼:…… 这么看人怪吓人的。 拿到钥匙了,然后呢? 沉鱼知道有月微尘盯着,单凭自己肯定没法脱离,于是她余光始终忍不住瞟向离池二人,好哥哥们,来点作用啊! 这通关钥匙都到她手里了,怎么还不能和队友正常建立联系?这合理么?该不会功能被月微尘阉割过吧? 她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月微尘或许猜到些许,好心开口解释:“我并未对这钥匙做何手脚。” “那它怎么会一点变化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它主要作用于下一关,只是个实力合格的证明。又或许是因为,此处幻境彻底到达极限,无法负荷更多,因此失去正常进入离开功能。” 沉鱼:……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将你从本体那里夺来,算么?” 月微尘唇角噙着柔和笑意,这令他看起来越发圣洁美丽,然而和沉鱼现实中认识的他不同,沉鱼现实中认识的月微尘,更有仙气,同时也有些人味儿。 而眼前的月微尘,尽管已尽力模拟凡人的思路逻辑,可他言谈之间,仍有说不出的冷漠僵硬痕迹。 比起仙人,他更像神君。 就像现在,他表达自己的欲.望时不会有半分掩饰迂回,也不会有任何社交性的修饰,就这么直白。如此强势突然的索取,令沉鱼一时间也没能想到合适措辞。 少女微微睁大眼睛。 她的眼睛仿佛鹿般明亮美丽,无事时,月微尘总很喜欢欣赏那双眼中出现的情绪,非常生动活泼。 而她此刻在平静表面下露出的些微慌乱,更是令他心生怜爱。 “不必恐惧我。”月微尘轻笑,有些无奈,“又不是要将你如何,你惊讶可以理解,但不必畏惧。” 沉鱼很快整理好自己的心态,心态之坚韧,甚至令月微尘感到讶异。 “那您的意思是,要剥夺我的自由么?” 月微尘沉吟,十分严谨地回答了她:“极端情况下,不排除这种手段。” “什么情况算极端?” “比如,在你试图拒绝我的时候。” 月微尘笑着望向她。 沉鱼能够感到,潜藏在他语气下的势在必得。 神对于人,可不是生杀予夺,全在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当你试图拒绝一个天神的爱时,就会出事。 沉鱼:在的呢,建议亲亲先去看看脑子呢。 第七十章 :浪子真心 · 沉鱼目光沉静, 见她半点不慌,月微尘有些稀奇:“怎么,你没有话说么?” “有。”沉鱼毫不犹豫道, “我只是在想,说出来会不会惹您生气, 就憋回去了。” “但说无妨。” “现在情况是, 我肯定走不了了,对么?” “嗯。” “但我这个人吧,比较善良。”沉鱼指了指离池三人, “师兄他们,能离开么?” 月微尘点头:“原来如此,你担心我会因为你对他们的关切而恼怒。”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无妨。”月微尘含笑望她,“我与凡人不同, 他们是你的师兄, 你对他们怀有关切之情,非常合理。” 是么, 现实中的你可不这么想。 偶尔她不小心暴露对其他异性的关心,都得悄悄吃醋。 但这点可不能叫月微尘瞧出来。 他不吃醋是因为没将两名弟子看作竞争对手,能被称为他对手的,只有他自己。 所以她关心谁都可以,绝对不能表现出对本体态度的特殊。 但表现出态度十分厌恶也有些刻意……做到自然就好。 “所以能麻烦您先送他们出去么。”沉鱼恳切道,“我方才仔细想过了,师兄他们没能力带我出去,而我又不想多折腾自找苦处,更不愿惹恼了您, 结果又没跑出去……所以就想现在配合些,这样的话, 不管是您还是我,心情都能愉快些。” 月微尘笑容淡去,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似是没想到她这么有觉悟。 沉鱼还真的很有觉悟。 而且,这番话也是她在冷静分析局势后才说的。 以目前情况来看,幻境属于月微尘投影的主场,两位师兄客场作战,很难救她出去。 但是先让月微尘放他们出去,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沉鱼有自信,那两人如果没能找到她,绝对不会离开北邙山。 那么,他们哪怕是走投无路没办法,去找月微尘本体求助,也比和她一起困死在幻境中强。 从头到尾,沉鱼分析的明明白白。 而月微尘投影恰好不了解两位弟子的性情——他知道这两人心悦沉鱼,却不会了解此番情意有多么坚决深刻。同样的,他知道沉鱼聪慧机敏,却也绝不会想到,她会冷静到这种程度。 最重要的是。 他有着神君的高傲。 不知月微尘后来经历了什么,变成现在的样子,但仙魔大战前的他,举手投足间,仍有仙人的矜傲。 面对月微尘的审视,沉鱼垂下眼睑,似乎有些羞怯,又像是难以承受那样的压力。 “好。”月微尘见状,不再刁难她,爽快地答应了。 正如他所说——神君口中,从无虚言。 只见还在商讨的师兄弟二人,连带旁边一起着急的虞桃一并化作虚影,他们周围的环境如玻璃般破碎消散。 “幻境快要崩毁了!”虞桃焦急道,“但是沉鱼在哪儿啊,沉鱼能出去么?” 他们已经找了沉鱼许久,可是一无所获。这真的非常奇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离奇消失呢? 这地方就这么大,方才两个男人找的上头,几乎将整个山洞翻了一遍。 结果还是半点迹象都没有。 虞桃简直急得想哭,只恨自己为何这么没用。 离池脸上没露出半分焦急,至少虞桃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 少年意识到幻境正在崩毁,二话不说,鬼气骤然聚拢,随后向外猛得炸开,试图强行维持自己在幻境中的存续时间。 乍一看还挺有气势,可他仅支撑了短短一瞬,便消失了。 转眼间,沉鱼面前已空无一物。 凌霄,落月的尸体,连带着密室中所有一切,均被视作无用垃圾,清理一空,压抑的山腹密室场景随之破碎,被无边无垠的洁白取代。 空旷安静得叫人害怕。 “终于将无关人员都请出去了。” 沉鱼心脏渐渐沉下去,仿佛浸入冰水,冷得全身都在哆嗦。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露出半分脆弱。 不对。 她冷静思索,或许可以露出些脆弱感,因为月微尘投影似乎就喜欢她强撑坚强的样子。 她必须与月微尘周旋,等到其余人联系上救兵,救她出去。 即使受些委屈也没关系,只要人活着,就什么都有机会。 “这里从现在开始,便只有你我二人了。”月微尘眸光渐渐温柔下来,“其实……”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 但就在这时—— 沉鱼听见了咔嚓的声响。 她皱眉,寻找发出动静的地方。 看见她的动作,月微尘问:“怎么了?” “你没听到么?” “没有。”月微尘说道,“若想转移话题,却也不必如此生硬。我已说过,你不必紧张。” 月微尘毫无所觉的样子,似乎那只是她的幻听。 那,可能确实是她过于紧张,出现了幻听? 沉鱼最开始也这么以为,可紧接着,她又听到了一阵脆响。 像是玻璃被冻裂的脆响,叫人牙根发酸的不适。 这次沉鱼很确定,不是她的幻听,这道脆响就是从某种难以言喻的,空间的“更深处”响起的。 换而言之,月微尘重新塑造的这片领域,也在破碎。 萌生这个念头的下一秒,俊美神君表情也出现了变化。 尽管很微小,可沉鱼还是敏锐地抓住了,她假装糊涂:“发生什么事情了?好像有点声音?是我的幻觉么?” “你听到什么了?”笑容在月微尘脸上淡去,他甚至称得上严厉地看向沉鱼。 “就感觉有人在敲什么东西?我也不确定。”沉鱼说道,“一开始您说没有,我还以为是我幻听呢。” 论装傻充愣沉鱼那是老熟练了,恰好月微尘暂且也顾不上处理她,他目光凌厉地扫向某一处:“是——” “是我啊。” 轻快含笑的声音悠哉接过话头。 那优雅华丽的独特声线,只听过一次就不可能忘记。 根本不需看清来者面容,沉鱼也能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慕如镜! 她表面疑惑,内心则悄悄尖叫,他是怎么神兵天降的? 她寻声望去,只见身着浅杏色长杉的青年手执纸扇,头戴金冠,贵气逼人。而他眼中含着春水般温柔的笑意,姿态安静而悠闲,活脱脱是寻花问柳的贵公子。 往好的想,这是慕如镜风格多变,容貌俊美可塑性强。 往阴暗点想,慕如镜是觉得月微尘同样走仙气飘飘路子,因此特地换个风格避免撞衫。 沉鱼觉得,对于这满肚子坏水的小菩萨,第二种可能更靠谱些。 哼。 反正这臭小鸟说有事要办,就神秘消失好久,然后在千钧一发之际赶来救场……鬼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指不定方才她被月微尘为难的时候,这货就在旁边看戏,算计她的忍耐极限,掐点救场。 慕如镜不紧不慢地向两人位置走来,而月微尘竟然就这么任由他靠近。 月微尘不动,沉鱼自然也不动,她眼看那杏衫青年走向她,他根本无视了月微尘,只在路过后者时,随意地轻摇折扇。 那清冷尊贵的神君,脸上惊愕神情还未消去,整个人便像单薄的玻璃人似的,骤然破碎。 慕如镜轻吹口气。 呼。 只见月微尘的身体化作琉璃粉末,在风中沙化消散。 “许久未见,沉鱼近日来如何?” 慕如镜走到她面前,眼眸清亮地望着她,唇角仍是那悠闲自在的笑意。 “确实好久不见……你怎么现在才出现!”沉鱼瞪着他,“是不是故意看我为难,才姗姗来迟。” “沉鱼怎会如此想我?”慕如镜为自己澄清,“只是路上购置这件长衫稍微耽搁了些功夫,毕竟想着许久未见,想着打扮好看些,叫沉鱼你看了也舒心嘛。” “你觉得我会信么?”沉鱼翻白眼,“荒郊野岭,你上哪买衣服?” 慕如镜反问:“那你可曾想过,能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见到镇魑渡厄仙君与无情道种的当年投影?” 这确实没想到。 其实沉鱼心里想的不止这些,她意识到,许久未见,她与慕如镜的相处气氛,相比之前似乎变得自然亲密许多。 这种转变非常自然,毕竟此刻她孤立无援,而慕如镜是她的盟友,哪怕是塑料盟友,也比月微尘投影安全的多。 所谓的安心感,全靠同行衬托。 到底被这货算计到了。 沉鱼明知他是故意卡点救场,却还是会承了他的人情。 “你要说明的也不知是这些吧。”沉鱼盯着他,“我现在问题有很多,不知能否赐教。” “当然。”慕如镜笑吟吟望着她,“不必着急,月兄制造的这方领域还能维持很长时间,没人能来打扰我们。” 这话说得委实嘲讽极了。 不愧是小菩萨。 沉鱼满腹疑惑,她捋了捋思绪,决定从最开始问起。 “这片幻境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能操控月微尘?你都知道什么?” 慕如镜挑眉:“怎么不叫师尊?这么无礼啊。” 沉鱼嘴角抽了抽,无语道:“那你扪心自问,你能把他看作我师尊么?我刚才吓都吓死了。” “我看沉鱼倒是很冷静。” “哦,所以意思你刚才就是在旁边躲着看戏呢,是吧?” “哎呀,说漏嘴了。”慕如镜以纸扇轻轻抵住唇,眨眨眼睛,似乎有些紧张。 沉鱼木着脸看他:“别说废话,快回答我的问题。” “这片幻境发生的事情,均由当年故事演化。”慕如镜说道,“由于你的发带刺激幻境境主,月微尘觉醒,因此具体事宜因他个人意志,出现了细节差别,但总体发展路线,与结果并未发生改变。” “月女确实受到引诱,向他祈求力量,导致自身死于凌霄剑下,月神彻底陨落。” “而凌霄也确实原本对月女并无感情,只是当年的青梅竹马,而在外界的少许暗示下,凌霄为了促使道种彻底觉醒,在杀死月女的同时,也爱上了她。” “……”沉鱼审视地望着他,“当年故事,你怎会如此清楚?” “因为这场幻境,就是由我一手炮制。”慕如镜晃晃纸扇,眼中闪过狡黠光亮,“你不会以为,每人的资格试炼,都会是无情道种与仙君接待的排场吧?” 好家伙,私人定制难度是吧。 “所以你能操控月微尘的原因就在这里?” “操控倒也不至于,对于月兄的实力,我还是非常尊重的。”慕如镜说道,“只是他毕竟只是投影,与本体割裂,并且我早便预料会有此情况,因此特地留了后手,免得弄巧成拙。” 也就是说,月微尘投影诞生之初,就有潜藏的控制后门。但这个秘密,只有慕如镜一人知晓。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阴谋家,永远不会令自己无路可退。 “但你若是迟迟不解决他,任由投影自由生长,替你收割一波,等到他将强敌解决的七七八八,甚至与本体兵戎相见,两败俱伤之际再跳出来,岂不是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慕如镜望着她,恍然大悟道:“沉鱼果然聪明过人,如此绝佳计谋,在下怎么就未曾想到!” 沉鱼:“……” 这小菩萨是在阴阳怪气她吧?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着急跳出来制止月微尘,而没有争取更大的利益? 见慕如镜不愿说,她道。:“现在可以别卖关子了吧?你搞这么一出,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搞清月微尘身份,而更大的目标……弑仙,你信么?” 在慕如镜的讲述中,沉鱼此次始终笼罩在迷雾阴影中的试炼,真实目的总算浮出水面。 “仙族亘古至今,总数也不超过三只,甚至可能只有镇魑渡厄仙君一人,可谓实力极强,刺杀难度极高。经我这段时间调查,月微尘确实是仙族,是镇守天下的仙君。” 说完这句话,慕如镜特意顿了顿,观察沉鱼反应。 少女眼中确实露出了惊诧神色,却并非他预想中的那般震惊。 “你怎么知道?” “我发现你似乎总在小觑于我。”慕如镜失笑,“这很难调查么?” “那可真厉害。” “我之前承诺过,我有杀死仙君的方法,你当时不信,因此我此番特地向你证明,我确实找到了刺杀仙人的方法。” “你是在开玩笑么?” 这次沉鱼是真正露出了震惊之色。 “你以为,当年月微尘为何会插手凡人纠葛?”慕如镜轻笑,“无情道种虽然珍贵,却也不至于令他这堂堂仙君如此关注。” “为什么?” 慕如镜:“因为他真正想要猎杀的目标,是月神。” “准确说,是月神的香火之力。” “就在仙魔大战前两百年中,人间有大量仙灵陨落消失,并且均断了香火传承,正是考察到这蹊跷一点,我才展开调查,由此了解月微尘的目的。” 沉鱼皱眉:“师尊他为何如此做?” 月微尘是原作钦定的天下第一,任何人都难及项背,虽然名为月之微尘,但他根本无需借助任何人的光芒,因为他即是世间最为耀眼的存在。 看似温柔谦和,实则清冷高傲至极,这样的月微尘,怎可能去做谋夺他人香火的事情? “那你便要去问月兄了。”慕如镜眼里带着朦胧笑意,“你对月兄品性很信任?” “那肯定比你更信一些。” “你对我态度总如此恶劣。”慕如镜叹气,也不知表现出的失落是真是假。 “那你不反思一下,我为何只对你如此?”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沉鱼瞥他:“那你接下来是什么计划?” “可以看出来,月微尘在仙魔大战前的性情与如今有颇大差别,且当时的他致力于收集香火之力。因此,接下来我准备进一步调查,当年究竟发生何事,以至于对月微尘,都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 仙魔大战。 这是修真界任何一名修士都清楚的概念,因为正是那持续上千年、亘古未有的大战,导致众生凋零,灵脉枯竭,加速了末法时代的来临。 由于年代过于久远,且战火纷乱,具体记载当年历史的靠谱典籍很少,而且言辞颇为隐晦,没想到,其中竟然隐藏有如此之多的猫腻。 慕如镜说:“关于这方面的调查,还需要沉鱼你多多配合。月微尘对你存有好感,这是你相比其他人,最大的优势。” “嗯。” 沉鱼点头表示会配合。 没办法,师尊大人实在太强了。 未必要他死,但总不能让他一路无敌,然后她也别回家了吧? “所以你还是没说,刺杀仙人的方法是什么?” “你应当已猜到了,就是香火之力。”慕如镜坦然说道,“失去香火,无论是何等仙人,都会陨落,当然,若是自身强到一定程度,或许能够规避消亡,陷入沉睡,但这也算是受到重创。” “对付仙人,断绝香火,永远是最有效,最保险的方法。” …… 虽然慕如镜是以含笑语气说出这句话的,但沉鱼分毫没觉得,他有玩笑意味。 甚至她心中已经倾向于这个说法的真实性了。 如果真让慕如镜成功的话…… 她回过神,说道:“走吧。这里我真呆够了,师兄他们应该也在等我。” “好吧。”慕如镜语带惋惜,“其实我还挺喜欢这里。” “嗯?” “没有其他烦人的家伙出来晃悠,只有你我。”慕如镜说道,“我倒是有些理解,月兄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领域了。” 沉鱼无动于衷。 慕如镜唇角向下撇,这为他的面容添了几分少年气。 但他本身就是相当鲜活生动的性子,无论做什么都不违和。 “为了见你,我特地选了这身长衫,结果你连半点言语都无么?” 沉鱼脱口而出:“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避免和师尊撞衫呢。” 慕如镜:…… 俊美公子终究露出无奈神情。 沉鱼安慰:“好吧好吧,其实还是很好看的,不过你倒是有闲心啊,调查之余不忘买新衣服。” 慕如镜道:“对任何人人,都要有相应的态度,这是我的个人习惯罢了。” “哦……” “不过你今天也很漂亮。”慕如镜说道。 “有么?”沉鱼说道,“我之前不是有过打扮更精细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夸我?” “因为那个碍眼的发带,终于消失了。”慕如镜以纸扇轻敲掌心,“忘了说明,此番设计,还有重要用意,便是希望能去掉你那不离身的发带。” 沉鱼:“行行行,就你最有心。” 慕如镜看着她,剔透镜眸中清晰勾勒出她的身形。 “你对我的言语,总是报以怀疑轻视的态度。为何不愿向我付出半点信任?” “信任什么?”沉鱼反问,“信任浪子的真心?” 慕如镜唇角轻翘,眼底自然流露出少年般轻盈的笑意。 “为什么不?” 作者有话要说: 慕如镜选手宣布下海!速度异常惊人,这是怎样的天赋……天啊,他竟然偷偷在自己脚底安装了涡轮增压! 第七十一章 :喜欢 · 沉鱼本想配合套路地打趣回去, 然而抬眸对上慕如镜眼神,到了嘴边的言语,却没了声息。 身着浅杏色长衫的贵气青年, 眼中含笑,神情半带认真地望着她, 姿容清秀美好, 仿佛一幅江山烟雨图。 一步空拍,之后再去说调侃的话,就不够自然了。 “你态度变得这么快, 谁会随便信任啊。”沉鱼实话实说,“而且我都没想明白,是什么促使了你的转变。” “你很喜欢听人直白地表述对你的喜欢么?” “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一个习惯。”慕如镜望着她,清澈镜眸似乎已然洞悉了她的内心, “你很喜欢追问原因, 尤其是喜欢你的原因。” 他这么说,沉鱼发现自己确实有这个小习惯。 “这很奇怪么?”沉鱼说道, “不说说原因,也想我信任你呀?” “喜欢本就很难说清缘由,你对自己的魅力便如此没有自信么?” “如果这都是你为了逃避原因想出的托词,那倒也不必。”沉鱼说道,“你不想说,没人强迫你说。” 慕如镜晃了晃扇子:“看看,又发脾气。” 她脾气哪有那么差? 然而刚才一瞬间,沉鱼也险些动摇,甚至短暂地反思了一下, 自己对慕如镜的态度是否过于恶劣。 只能说这个男人实在很懂人心。 “快走啦,我赶时间。” “女人真的好冷酷……”慕如镜一边嘟囔, 一边惋惜的解除领域,“其实这里真的不错,不如我们保留吧,偶尔来这里说些悄悄话,没有人能打扰我们。” “哦,看来你很喜欢月微尘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是吧?” “……话虽如此,但你一定要这样呛声么?” “我对你已经比以前的态度好多了,麻烦请知足。” 慕如镜扇子后的桃花眼轻眨:“好吧。” “如果不是你总的来说,和以前表现差不多,我甚至以为你是被夺舍了。” “有这么夸张?” “嗯。”沉鱼点头,“你以前不是一件白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么?突然换了套凡人衣衫,叫人怪诧异的。” “我看到它时,觉得你会喜欢,兴起之下才买的。”慕如镜坦然道。 “确实不错,很适合你。” 慕如镜笑了笑,坦然收下她的夸赞。 沉鱼望着青年阖目解除领域的帅气画面,心中悄悄嘀咕,不知这家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或者受了什么刺激,小别一段时间,回来后就变得奇奇怪怪。 可话说回来,与她纠缠不清的这四个男人,又有谁算正常人? “跟上。”慕如镜回身望向她,招手示意她。 沉鱼想起来,在他变作小黄雀的那段时间里,她就是这样招呼慕如镜的。 这是在趁机小小的报复回来么? 幼稚。 沉鱼只当自己没发现,自然地跟上。 “好,那我们——” 沉鱼敏锐地躲开了他的手:“你干嘛?” 她发现,刚才慕如镜居然很自然地来拉她的手。 “……你这个态度,会让我的任何解释都很像狡辩。”慕如镜无奈道,“但在下这次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渡过领域之门会遭遇风波颠簸,因此想要牵住你,以防万一。” 沉鱼盯着他。 “你莫要总用老眼光看我。”慕如镜哭笑不得,“是我以前太过分了么?百口莫辩是什么意思,如今才算明白。” 最初情况确实如慕如镜所说,在沉鱼提防戒备的态度摆出来后,他就处于百口莫辩的境地了。然而如今这番话,听起来倒是很诚恳,叫人有些信他了。 “这能怪我么?”沉鱼仍然理直气壮,“还不是你平时表现叫人无法信任?你该反思自己。” 慕如镜头疼地以扇柄轻敲额际:“是是是,我反思,争取以后令你不会再出现这样的误会。” 沉鱼满脸理所当然。 她本来说得也没错啊。 “那请问沉鱼道友,在下可有幸牵住你以防意外?” 她十分拿捏地颔首:“嗯。” 慕如镜唇边露出无奈笑意,克制地牵住她手腕:“注意凝神,若有不适古怪处,及时告知我。” “好。”沉鱼问,“那我师兄还有虞桃他们,都在外面等我么?” “或许吧,我也不清楚。”慕如镜说道,“除了你,其他人我未曾关注过。” 这话换别人说她心,但放在慕如镜这颗七窍玲珑心上,她只会当做是好听话,听听就算。 只见慕如镜右手一挥,空间便被凭空撕裂,散发着扭曲光芒的“风穴”出现在两人面前,这是灵界中最为常见的,自然形成的时空转移阵法。 * 沉鱼走出风穴时,感到恍如隔世。 幻境中时间与现实不同,为了校正时间,修士们发明了名为定龙符的灵器,属于试炼修行必备,沉鱼用定龙符重新计算时间,发现现实里才过了不到一天。 北邙山中仍然阴风阵阵,肃杀寂静。 沉鱼盯着自己身旁的干枯老树,记不得自己进入秘境前是否见过这棵树,但这才不到一天,即便是当时的树,大概也都没来得及掉几片叶子吧。 她接着环顾四周。 “师兄他们不在?这是哪里?” “就在北邙山中,你当初进入试炼地点的附近。” “师兄他们应该是去找我了。” 北邙山中受不明灵力干扰,同伴之间联络时灵时不灵,沉鱼对着金叶子研究半天,都没能联系上离池等人,只有血契时不时传来的刺痛感告诉她,离池此刻极度担心她,并且已然处于失控边缘。 离池的失控可不是玩笑时的天神失控,而是正经的鬼族暴走,不夸张的说,暴怒状态中的离池,应该具备将北邙山中全部参赛选手尽数屠戮的强悍实力。 “得尽快找到他们。”沉鱼试图以血契传达自己安全的讯息,可惜鬼族少年似乎并未注意到自身内心的触动。 “你很担心那些选手?” “那倒不是。”沉鱼冷静地说道,“但鬼族每失控一次,理智束缚就会减弱一份,离池混血程度极高,我不希望他承受风险。” “你对他总如此体贴。” “对你我只有两个字。”沉鱼凉凉瞥过去。 慕如镜说:“我知道,反思。” 被抢了台词,沉鱼也不气:“走吧,去月神庙。” 沉鱼相信,这处标志地点,他们绝不会只去一次,在那里等着便是。 “而且我还要找那月老祭司,说说幻境……等等。”沉鱼忽然意识到什么,“月老祭司不会是你的人吧。” 慕如镜稀奇道:“嗯?什么?” “我警告你,别装傻充愣,对我没用。”嘴上这么说,沉鱼进一步描述老头特征,“就是一个身上挂着乱糟糟红线,打扮很邋遢,出没于破落月老庙里的老头。他自称是守门者,我们只有通过他看守的秘境,才能拿到进入凌霄会的钥匙。” “不过钥匙师尊投影已经给我了。” “嗯,那你为何不说,月老祭司是月微尘布置的人?” 沉鱼:…… 总觉得这人是在诡辩。 看似清高洁净的小菩萨,实则滑不溜秋黑心肝,想从他嘴里套话,还不如自己直接两把菜刀从头砍到尾。 “算了,不指望你。”沉鱼摸摸自己的手腕。 进入幻境前,月老祭司曾给他们四人每人一条红绳,疑似强行拉郎配,但进入幻境后,那红绳就消失了,如今连浅淡红痕都没能留下,沉鱼几乎要以为那是她的错觉。 总之,先找到那老头子再说。 沉鱼认清方向,当先朝着月神庙的方向走去。 慕如镜慢悠悠跟在后面:“你要做什么?” “找人。” “找离池和谢孤容么?” “还有虞桃。”沉鱼说道,“眼睛看不清或者脑子不好使的话,都可以交给需要的人。” 慕如镜摸摸下巴:“你意思是说,虞桃对你存有女女之情?” “女女之情是什么东西?”沉鱼忍不住吐槽,“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骂你。” “不然你为何要我注意虞桃?”慕如镜含着笑意道,“我只会关注可能成为我情敌的人。你让我注意她,不就是暗示我她可能与我竞争的意思么” “……”沉鱼无言地瞪他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看起来是生气,其实她心底并没有烦闷之意。 与慕如镜同行的感觉,和同离池、谢孤容相处时都不同。 虽然总是拌嘴呛声,但很轻松,也很安心——大约是他刚把她从幻境中救出,多少生出了些吊桥效应。 回忆过去,这与二人初遇时,慕如镜给予她的恐惧情况天差地别。 慕如镜跟在她身后,时不时逗弄她两句,最开始沉鱼还会较真呛声,后来明白对方其实是在缓和她的压力,便心领神会。 不就是瞎撩么,谁还不会了。 破庙仍是之前的荒凉场景,沉鱼前后转了两圈,都没找到老头身影。 “看来那人确实有古怪。” 否则沉鱼通关幻境,他无论如何都该留个信下来。 她捡了处干净地方坐下来,耐心地等待离池谢孤容回来,而慕如镜则仍然在前庭后院转悠,兴致勃勃地模样也不知在研究什么。 过了许久,或许是半日,她听到庙门前传来数人脚步声。 脚步声最初轻缓,但在意识到庙内有人的一瞬间,脚步声瞬间粗暴急促起来,快速向她拉近。 离池他们回来了! 沉鱼站起身,再看身后,慕如镜手中拈着一片干燥的落叶,微微眯着眼睛望向山门外,似乎同样在等待离池谢孤容的出现。 哦。 这下是混乱大三角了。 那让虞桃意识到,又下凡了一位天生神,局势将更为混乱……这姑娘还能顶住么? 第七十二章 :争风吃醋 · 竞争在进门时就展开了。 此处需要说明, 月神庙由于年久失修,以及各种因素的侵蚀作用,原本宽敞大气的山门两侧坍塌下来, 成了意外稳固的三角地带。 对于修士来说不难修整,但他们来去匆匆, 谁有闲情修整大门? 这不, 忽视细节的后果出现了。 粗糙的三角门无法让两个高大男子同时入内,而在意识到自己想见的人就在门后时,两个男人微妙的胜负欲顿时出现。 “让开。” 黑衣少年冷冷望向身旁师兄。 他在幻境中本红衣烈烈如火, 出了幻境便恢复原先打扮,黑色劲装勾勒出少年挺拔有力的身形,腰间蛰伏双刀彰显出无可置疑的强悍实力。此刻冷冷望来,锋锐的眉眼极具压迫力。 谢孤容怎会被人简单喝退。 他自知笨嘴拙舌, 尽管情知离池在这方面也不怎么擅长, 应有一敌之力,但谢孤容实在没心情在此时浪费时间练嘴皮子。 于是他干脆一把将少年推开, 试图强行入内。 少年反应极快,横臂挡住一推,随后侧身飞起一脚,狠厉地要将谢孤容踹飞出去。 是谢孤容先动手的,他动动脚不过分吧? 这一脚来势极凶猛,恰好两人距离又贴的极近,谢孤容虽将将躲开,衣衫却没那么灵敏,边角被离池脚风扫到, 直接撕裂! 衣服撕裂的刺啦声极为刺耳,紧接着, 更响亮的动静压下了这小小风波——离池的脚风继续震荡,竟撞上了两边坍塌下的石柱,龟裂的裂缝自撞击处迅速向外蔓延,令人牙酸的破碎坠落声不绝于耳。 这三角石门竟要被两个男人的拳脚生生拆了! 虞桃识趣的远远躲开,此时倒是没被牵连。 这遮都遮不住的火药味,也只叫她轻叹口气。吵就吵吧,闹就闹吧,只要沉鱼人没事就好。 现在门塌了正好,大家不用吵了,随意进出。 门塌了,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冲进门内,谢孤容挥手招来阵风,吹散弥漫的沙尘。 他心心念念的女孩,面带诧异之色地望过来,她俏生生的,哪里没多,也哪里没少,平安得人心中泛酸。 除了她身后还有个碍眼的男人,谢孤容觉得这一幕非常好。 “离池,谢孤容。”慕如镜念出两个后辈的名字,眼中漾出笑意,“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他目光停留在离池脸上:“鬼面夜叉摘下他的面具……着实稀奇。看来心情不错?” 离池冷冷望着慕如镜,倒是看不出相比谢孤容,他更厌恶谁。 但慕如镜与离池,着实是两个极端。 少年冷冽干脆,身着黑衣劲装,而慕如镜气质却风流潇洒,浅杏色长衫在灰暗的环境中耀眼极了。 离池左手在面前空中抹过,黑色雾气汇聚翻滚,逐渐勾勒出青铜鬼面形状,重新覆盖他的面容。 回归现实的离池,那层无形障壁似乎也随之出现,将他与其他人分隔开来。 “哦”慕如镜开口,似乎准备说什么。 离池平静道:“无需多想,只是看到阁下,心情便又不好了。” 噗。 若非场面不合适,沉鱼险些笑出声。 果然是只有离池才能说出的奇妙言语,逻辑非常奇怪,但他就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令人无法质疑。 “确实。”尤其谢孤容跟着补充,强调这个说法的权威性。 “看来我不被欢迎啊。”慕如镜摇头,“现在归古剑派的后辈,便是如此对待前辈的么?” “并非无礼。” 说着,谢孤容长剑锵啷一声,慨然出鞘。 慕如镜皱起眉头,表情充分说明他的内心想法。 “并非无礼?” “嗯。”谢孤容长剑握于手中,自然说道,“只是需要查探您是否为敌人冒充,过程可能稍有得罪。” “敌人冒充?” 离池道:“慕如镜那般弱小,被敌人俘虏夺舍很奇怪么?” 谢孤容语带歉意:“师弟年轻气盛,说话有些直白,如有冒犯请多包涵。” 慕如镜:…… 他哪里看不出来,这对师兄弟在意识到外敌出现后,暂时放下彼此矛盾,默契选择一致对外? 你一言我一语,咄咄逼人,将慕如镜直接逼进死角。 慕如镜看向沉鱼,颇有几分委屈意味:“沉鱼,你也是如此觉得的么?” 谢孤容拳头硬了。 离池则被恶心得不行。 天下……天下怎会有如此不知耻的男子? 随随便便就向女孩撒娇,成何体统?便是他,也……只在极端情况下,向自己的血契对象露出脆弱一面。 这是血契特性导致的,情况能一样么? 沉鱼轻咳一声,姑且打个圆场。 毕竟鬼知道让这三个男人斗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介绍我想就不用多说了,大家都认识。”她态度认真地说道,“至于验明正身之类的,也不用啦,就是慕如镜前辈把我从幻境里救出来的,我已经确认过了,是本人。” “还是要慎重些。”谢孤容说道,“你单纯善良,容易被骗。” 沉鱼:…… 慕如镜:…… 青年似笑非笑地瞥沉鱼一眼,单纯,善良? 约莫有些夸她好手段,将离池谢孤容拿捏得死死的意思。 沉鱼坦然受之。 “大师兄你放心啦,你不信他还能不信我么?”她说道,“而且验证身份哪有动剑的,这些咱们门中不都早有规矩么,照着那个办就行了,老祖宗的指挥,不会有差错。” 谢孤容没有说话,他眼睑稍显冷淡地垂下。 若是无人,他或许会说些酸言酸语,但此刻情敌在侧,若直白说出不满,无疑助长情敌士气。 唰—— 随后是剑刃轻撞剑鞘的清脆声。 他反手轻拨,干脆收剑。 “你无事就好。”离池淡淡说道。 沉鱼又看不见他的神色了。 在幻境中,她已习惯了美少年以真容示人,离开幻境后,那份青涩的坦诚便像是随着那片幻境般一同消失。 他的温柔坦诚,重新掩藏在那副冷酷面具之后。一切像是回到了最初。 毕竟这不是简单的攻略游戏——稍微复杂些的攻略游戏,目标也会因主角行动而出现好感浮动,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起伏。 只是离池外表冷酷凌厉,实则敏感乖戾,若是认真生气,着实不好哄。 没办法。 毕竟不是哪个海王,都会像她一样,日日将几个天神选手带在一起,知道的人明白她的无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鱼塘养蛊,搞海王101,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美人只配强者拥有呢。 “总之先说大家都很关注的问题。”沉鱼正色道。 虞桃很捧场,在沉鱼眼神示意下,果断担任气氛组,说道:“是说凌霄会么?” “对!”沉鱼立刻说,不给男人们半点打断机会。 好姐妹的请求,虞桃没法视而不见,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其他三人关注的重点只怕不是凌霄会,而是一会儿你会先哄谁,或者和谁组队之类的事。 但她也知道,沉鱼不到万般无奈,组队人选一定优先选择她。 哎。 这样下去,真怕自己会被那群疯批男人盯上,哪天人直接没了。 沉鱼认真讲解正事,怎料三男一女四个队友,其实没一个在认真听,全都在琢磨奇奇怪怪的事情。 “基本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沉鱼说道,“你们看不见我,是因为这幻境搞出了师尊幻影,他把我同你们隐藏起来,试图献祭我获取秘境力量。好在慕如镜前辈路过,及时打破幻境救下了我。” “这么说,他很强?”谢孤容说道,“我们看不到你,而他能看到你。” 这句话很危险,一个回答不好,就会倾向到“这么厉害么,那接我一剑试试”的武打戏上。 但没有关系。 同男人相处,最重要的技能就是预判。 沉鱼成功预判谢孤容想说的话,及时打断他:“没有,你想多了,单纯那投影自大,在你们离开后便主动现身,前辈抓住机会,及时击杀他。仅此而已。” 谢孤容遗憾地“啧”了一声,勉强闭嘴,算是安生了。 “现在要说的事情对每个人都很重要,所以我希望大家态度认真一点,不要说因为我是后辈,就怎么样的……如果有意见,及时沟通,可以解决的。” 修真界前后辈关系制度非常严格,但同样的,也是实力至上的世界,沉鱼虽然资历浅出身差,但她的智谋才略十分出众,即使不靠男女关系,绝大多数时候,她的意见也都会被尊重。 虞桃继续担当气氛组,递话:“你说。” “那就是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沉鱼说道,“我和前辈把这里已经都翻过好几遍了,找不到那个月老祭司的痕迹,好像幻觉一样。目前初步推断是,那人是幻术高手,从他出场之初,我们就已经陷入他编造的幻境中。” “当时没有注意,但现在仔细回忆的话,好像是有些细节和当时不一样了。”虞桃说道,“但我也不确定,是我因为现在沉鱼的话刻意靠向这个推断,还是本来就这样。” 离池低声道:“是有出入。” 沉鱼敏锐的听到离池声音,立刻说道:“离池说是有出入,那肯定从一开始就是幻境,这个推测没错。” 她以对离池言语的迅速话语做出反应,表示自己对他的事情一直十分在乎。 希望狗勾能够领情。 “所以我们需要筹谋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那肯定是参加凌霄会吧。”虞桃说,“你不是已经拿到钥匙了么?” 他们是一个小队,一人过了,整个队伍肯定都过了。 “确实,其他人有意见么?” 沉鱼环顾众人,三人神色各异,但都保持了默认态度。 “那我们就以参加凌霄会为前提,做一下规划吧。”沉鱼说,“不过本来我们也该参加凌霄会,凌霄会魁首能够见到凌霄师兄的剑灵,或许能叫我们知道,北邙山中一切异常的原因。” “不错。”谢孤容颔首。 “但拿到魁首可不容易。”慕如镜笑吟吟道,“你们忘记了么,本次凌霄会极有可能诞生无情道种,想要夺得魁首的人不计其数。” “那是过程困难,和我们制定最终目标没有关系。”沉鱼说道,“接下来我们才要预设困难,然后初步商量应对方案么。” 她说话清晰有条理,提出的问题也都是众人需要面对的,因此气氛倒也渐渐缓和下来。 直到最后,一直笑吟吟很少言语的慕如镜,忽得来了一句:“但若是稍后,我们见到了月兄,沉鱼你准备怎么说?” 沉鱼:??? 别吓她。 月微尘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等师尊出现,那时候的内容提要我已经想好了,就叫三英战吕布(喂) 第七十三章 :奇怪的师尊 · “这无需前辈担心。”沉鱼心里悄悄打鼓, 面上轻松自在,“幻影中师尊行为蹊跷,却是那邪祟捣鬼, 师尊对幻境中的事一无所知,所以我们师徒关系怎么会受影响?” 某些事情,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月微尘的秘密,她认为叫更多人知道不是好事。 仅限于她和慕如镜两人调查就好。 慕如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倒也没出言在两人面前揭穿她。 “沉鱼, 现在战局越来越焦灼了啊。”千机声音突然响起。 系统突然嘀咕,沉鱼先吓一跳,随后吐槽:“三天没出现,我还以为你人没了。” “我也持续呼唤你三天了, 现在才得以将你唤醒。” “那个幻境磁场很古怪, 我跟不进去。”千机说道,“所以沉鱼, 你难道没发现,在我出声以前,其实你已经默认遗忘了我的存在?” 沉鱼:! 是啊! 沉鱼心中悚然,她在幻境中,其实多次感到自己隐约忘记什么,但是都以为是月女身上蹊跷,未曾探索究竟,如今想来,分明是千机与她失联, 她本能感到不对劲。 “但我印象里,好像进了这座月神庙后, 你就没什么动静了?”沉鱼问,“我没记错吧?” “是。而且蹊跷不止一处,”千机说,“这座破庙的环绕磁场,与笼罩这个世界的磁场风暴极为相似,直接隔绝了我与你的精神联系。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我除了监控你的生理体征,也在分析这股磁场,初步对比结论是,与魇潮有关。” 魇潮。 沉鱼想起来,自己当初误入潜渊殿,撞破月微尘手办收集展的导火索,就是一次没来由的魇潮。 “但样本素材现在比较少,还需要录入更多分析样本,才能得出进一步结论。” “好,不过你说检测我生命体征,我的身体没进入幻境么?” “是啊,在我的视野中,你是突然断掉与我的精神联系,科学领域上来讲,只有你大脑神经突然遭到重创,思维进入沉眠状态才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这里是修□□,可能又是什么神秘灵术吧。” 千机作为严谨的人工智能,并不喜欢修真界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法术灵术,因为那会显得它像个人工智障,总在干瞪眼。 “辛苦了。” “分内之事,另外还需汇报的是,根据刚才的汇总统计,你新增能量145点,其中慕如镜70点,离池35点,谢孤容40点。目前总能量1146点,恭喜,距离返回总局又近一步。” 沉鱼一便分神听着,一边想,果然,这才是现实。 没有千机时不时提醒她o付宝到账……啊不是,能量到账,总觉得生活里缺点什么。 千机的话证明了极重要的两点。 一:这座破庙有古怪,他们的推测没错,第一次进入破庙时,他们就已坠入幻境,那种神秘幻术甚至现在还在试图影响她的认知。 只是有绝对理性,独立于此方世界之外的系统存在,任何幻术都很难彻底操控她。 二:小菩萨没撒谎,他确实对她存有好感。 相比师尊三人,小菩萨目前给的能量不算多,但那也是极大进步了。 在她之前,这个世界上恐怕还没有人能够想到,慕如镜动心时的模样。 ……那他现在动心了么? “慕如镜同其他目标性质都不一样,建议你在与他接触时时刻保持谨慎。”千机说。 “这我当然知道。” 就在此时,慕如镜的声音令她回神。 “沉鱼,你有什么想法了么?” 嗯? 沉鱼:“没有,我还在想,怎么了?” “刚才唤你,你一直心不在焉,仿佛在沉思什么,我便想你可能是有发现了。” 她敏锐察觉到,这货是在套话。 但沉鱼一点也不虚,立刻皱眉:“所以,你明知我正在思索,却还是多次出身打断我的思考?” 慕如镜笑意微僵:……? 沉鱼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刚才我本来有点想法,眼看就要抓住了,结果你忽然打断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慕如镜:…… 离池轻嗤。 谢孤容平静道:“前辈自己若是没有想法,却也不必干扰别人。” “好,是在下疏漏了。”眼看自己要被群起而攻之,慕如镜立刻认错。 沉鱼头脑机敏,糊弄一句话拖延时间后,便找到一个至少看上去像模像样的正经话题。 “其实我刚才是在复盘我们经历的一切,梳理我们接下来最重要的目标,以及需要做的事情。” 她环顾四人,表情变得严肃,自然地拿到全场节奏的掌控权。 “既然大家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想法,那我抛砖引玉,先说一下个人想法,如果有什么意见,我说完再一起探讨,没有问题吧?” 无人反对。 * 沉鱼井井有条地分析了四人从最初到现在的经历,以及刚才七嘴八舌得出的推测,最终做出结论。 “我们在幻境中遭遇的一切,绝对是有心人所为,其他队伍不太可能都是这种难度,否则参与凌霄会的队伍水平,绝对会更高一层,甚至连各派长老都会放下身段参加。” 所谓的道种觉醒,更多还是主办方引诱天下英雄的噱头,倘若道种真的必会出现,不说别的,各大门派卡在瓶颈期不知几百年的掌门们就不馋么? “在接下来的路程里,我们最好还是能够结伴同行。”沉鱼顿了顿,“而我们的目的,在下一个危机出现前,肯定还是放在获得凌霄会魁首,会见凌霄剑灵、了解当年之事上。” “无情道种过于缥缈,但若是当真存在,那也算作最终目的之一,拿到手以后,我们内部再按贡献多少分配。” 以上其实是大家在讨论阶段便达成的共识,只是缺少一个有话语权的人将它们系统整理出来,并得到公论。 “我们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困难,无非也是天灾人祸两种,这里我们再展开讨论一下。” …… 沉鱼讲了许久,直到口舌发干,总算令场面平稳安静,收获到7点好感度。 看来,不止眼睛亮闪闪的虞桃对她心悦诚服,就连那三个男人,心里也知道她这番表现的含金量。 “你这么说,那情况就清楚多了。”虞桃说道,“那我们现在去山腹中就好……咦,怎么又是山腹?” 由于幻境中的经历,虞桃对山腹这个位置印象很不好。 “这个一开始就知道了。”沉鱼安抚道,“这次有了提防,情况会好很多。” 虞桃点头。 她的目光在沉鱼身上停留少许,随后看过三个男人,名满天下的天才,被誉为小菩萨的慕如镜,此前声名不显,但如今看来竟是顶尖杀手的离池,还有实力足以竞争无情道种的谢孤容…… 这个阵容怎么输? 哪怕沉鱼刚刚经历过惊险一刻,险些在幻境中没出来,那也只是意外——没看紧接着,路过的慕如镜前辈就把她救出来了么? 而这些人里,主力应该是慕如镜前辈吧。 虞桃只敢在心里偷偷想,这种想法说出来纯属得罪人,她只是觉得,慕如镜前辈看起来最强,但沉鱼对他却最不客气,人家好歹刚刚有过救命之恩,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呢…… 但沉鱼远远比她聪明,处世也远胜于她,想来这般做法一定有她的缘由。 如此告诉自己,虞桃心中顿时安心许多。 不管了。 只要老实跟在沉鱼身后,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 她相信沉鱼一定能做出最正确的决策。 众人商量好后,便按照地图信息,向正式试炼地点行进。 “沉鱼,你很在意虞桃么。”千机在心里说道。 “嗯,是我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了,怎么了?” “那我建议你之后与她保持一定距离。”千机说道,“就在方才你说话时,离池望向她四次,谢孤容望向她三次,慕如镜只看了她一次,但看了很长时间。” “你的意思是,我过于看重她,会叫这群男人吃醋,甚至伤害她?” “你以前不是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么,你脱离世界后,会导致亲友被打击报复。”千机说道,“虽然我不建议你因为无关因素打乱返程计划,但身为辅助系统,提醒你是我的职责。” “我会考虑,谢谢。” 沉鱼余光瞥见神色轻松跟随自己的少女,心中轻叹。 她哪里不知道,是自己表现的过于靠谱,叫虞桃越来越信任依赖她。 这件事确实很关键,之后要好好考虑。 * 沉鱼思虑了一路,在即将抵达凌霄会正式起始点时被迫打断。凌霄会是摆在眼下的事情,拥有更高优先级。 名为山腹,其实就是一处气势恢宏的山谷。 头顶是北邙山亘古不变的铅灰色阴云,厚重的压在山顶,两边漆黑色山崖如同犬牙,笔直地冲向天空,他们位于山脚,仰望山顶时,如同渺小的米粒。 “北邙山到底是有多大。”沉鱼咂舌。 慕如镜讲解道:“这里是仙魔大战时,人族对抗魔族的北方最前线,防线连绵万万里,自当宏伟壮观。” 他声音感叹:“据说上古时期,这里曾有玄凤作恶,为镇魑渡厄仙君斩杀,尸体落于此处,与山脉融为一体,方才如此恢弘庞大。” 得知此等传说,沉鱼仔细看去,果然在山势中隐隐看出翅羽形状。 应该不是先入为主导致的既视感吧? 他们没有找错位置,因为稍微聊了两句,便听到身后树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是八名另一门派的弟子同样通过试炼,赶来此处。 但他们的形象相比沉鱼众人,显得狼狈许多,人人带伤,看起来风尘仆仆。也不知是紧迫,还是没有备用衣物可换。 他们应该很需要补给。 然而瞧见沉鱼五人,他们目光在他们整齐优越的外表,以及归古剑派显眼的徽记上稍作停留,便清楚这不是自己能开罪的对象。 于是他们客气的拱手,见沉鱼等人没有搭话的意思,便先行一步,警觉而匆忙地进入山谷。 “他们不敢出手。”离池说道。 看出这群人急需补给,但心虚没有向他们动手的人,不止她一个。 离池几乎天天都在和这种人打交道,深知你强大与弱小时,这些人会是两幅面孔。 “既然没起冲突就免得麻烦了吧。”沉鱼说道。 离池无所谓道:“嗯。” “我到这里便不方便与你们同行了。”慕如镜惋惜道。 “为何?” “严格来说,我目前还是巡视肃纪长老的身份。”他说道,“救你属于顺手,同行一段也能称为私访,但若是到了正赛门口还在一起,应该会被那群老头子说闲话。” 他叹口气:“我虽不在意,但若是被他们追着叨叨,难免头疼。” “原来你是肃纪长老?” 慕如镜轻轻摇扇:“很奇怪么,月兄都能被邀请观赛,我怎可能被遗漏。” 这话说起来残忍,可实际上,身为葬仪脉掌门的月微尘,名声还真不如慕如镜响亮。 “那你现在准备?” 慕如镜听起来很提不起劲:“大约是潜伏在一群垂垂老矣的老头中,为心爱的姑娘传递消息吧。”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均是一动。 尽管凌霄会不受外界力量干扰,但长老堂中若是能有自己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方便很多。若能提前透露什么独家消息,更是能令胜出概率大大提升。 “去吧。”沉鱼说道,“联系方式就用金叶子,如果联系不上,那就见机行事。” “放心,身为长老,联系参赛弟子的手段不说繁多,但绝对比你想象的有效。”慕如镜笑道,“不然肃纪长老如何约束这帮天之骄子,是不是?” 慕如镜言笑晏晏,神色生动飞扬,与身着缃色的沉鱼站在一处,像是晦暗世界的中心,闪闪发光的亮色。 极为碍眼。 “好了,我得走了。”慕如镜摇摇头,“再不走,怕是小命不保。” 很是矫揉造作。 离池压下眉宇,冷冷盯着他,在慕如镜之前,他还从未见过哪个男性修士表情如此丰富,又会用如此轻佻的语气同女性后辈搭话……简直是不知羞耻……伤风败俗! 离池艰难地从词库中搜索出两个词,定性慕如镜的恶劣行为。 离池还在心里膈应,但慕如镜若是再不走,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动手帮他先行一程。 谢孤容却比他干脆多了。 yue。 众目睽睽之下,谢孤容面朝慕如镜,面无表情地做出一个yue的动作。 确保慕如镜看到后,他才若无其事地恢复原状,回望他们的眼神平淡无辜。 沉鱼:…… 虞桃:…… 慕如镜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挂不住。 而沉鱼表情都快裂了。 师兄,大师兄,你怎么了! 大师兄终于疯了么! 当然,作为世间难寻的大帅哥,即使是面无表情的yue,他也做的赏心悦目,甚至能叫人品出诡异的萌感来。 可无论如何,谢孤容做出这种行为,就很离谱啊! 他是麻辣小学鸡么,讨厌情敌就朝人家比鬼脸? 再看离池,少年戴着面具,久久盯着谢孤容,虽看不到表情,但沉鱼大概能感受到少年世界观被冲击的震惊。 可她更期待的是,离池不要被打开新世界大门,也学着谢孤容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举动。 气氛一时陷入微妙的沉默。 不过由于当时人平静如常,丝毫不觉得自己社死,甚至认为他们在大惊小怪,因此还有挽救空间。 ——但沉鱼确定,谢孤容这个人已经可以放弃治疗了。 她只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打着哈哈:“那还请前辈在长老堂中多多关照哦。” 慕如镜何等人也,面对谢孤容的惊人之举,最初怔愣后,便轻笑一声回神。 “这是自然。”他看向沉鱼,“你们时间紧迫,我便不再叨扰,先行一步。” 沉鱼抿嘴笑着摆手,欢送前辈离开。 而慕如镜离去后,她回首望了眼身后三人。 神色各异,唯独谢孤容离谱的别具一格。 罢了。 大家就当无事发生吧。 毕竟才经历过大战,就当师兄男菩萨,给大家好心整活,放松下心情。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 “走吧。”她说道。 然而还没抬步,她又被打断了。 缥缈的铃声仿佛自云中响起,晦暗的山谷中骤然明亮起来。 离池谢孤容的视线,陡然同时转向同一个位置。 俊美的银发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那双独特金眸清冷恬淡,整个人萦绕着缥缈仙气的氛围。凡他所经之处,衰败草木竟纷纷努力振作,舒展枝叶,且不约而同的朝向他的方位,如同追逐光源的飞蛾。 月微尘望着她,无视了另外两名弟子,以及看呆的虞桃。 “数日不见,还好么。” 沉鱼本能地说道:“嗯,师尊下午好!” 她没想到,刚才慕如镜还在说可能遇到月微尘的事情,结果一转眼就真的撞见正主。 ……总不可能月微尘一直盯着她吧? 那幻境里的事情,他知道么? 她和慕如镜密谋的事情……被发现了么? 离池皱眉。 刚走个恶心人的,就又来个晦气老家伙。 他想上前挡在沉鱼身前,顺便试试能不能拔刀砍了这老家伙。 他刚想上前一步,月微尘便平静看过来:“你和师妹一起进的幻境么?” 果然! 月微尘一直看着他们。 那他有没有看到秘境中是事情? 沉鱼心里悄悄嘀咕,她担心离池冲动,便开口解围:“是呀,不过师兄们都很强,又有慕前辈经过,最后还是安全通过试炼出来了。” 她拉住月微尘:“师尊,你不是也是长老之一么,怎么来啦,我听慕前辈说,你们这时候不方便随便和自家弟子接触吧?” 说完这句话,沉鱼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 但已经有些迟了,其他人的目光纷纷微妙地看向她,准确说,是集中在她拉住月微尘的那只手。 ……是啊, 她牵住月微尘了? 其实只是下意识的抬手动作,可不知为何,可能是一阵风吹过,又可能是那边的花开得更好看之类的古怪理由,这只手莫名其妙就拉住了他的袖摆。 这怎么可能?! 沉鱼也觉得震惊,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当着另外两条鱼的面和月微尘卿卿我我。 可这……这……是她鬼使神差,还是谁在捣鬼? 果然,月微尘垂眸望向她牵住他的手,神色添了少许微妙的复杂。 “你是如此想的么?” 啊,不是,这个,有误会啊。 沉鱼看看他,又硬着头皮瞅瞅离池谢孤容二人,发现两个男人表情都很难看后,顿时头皮发麻。 她是冤枉的啊!有人在陷害她! 她真的不想在前一个烂摊子还没收拾好的情况下又来新情况啊! “不必担心我。”月微尘看向她,神色柔和些许,“你是我新入门的弟子,又实力低微,多关心娇惯些可以理解。” 虞桃在一旁看得满头问号。 等等……这个剧情……是不是不对劲? 新入门的弟子,用这番口吻神态说出来,好像是说“新过门的妻子”一样,她见识少,但正常师徒有这样的么? 而且这师父模样气质也怪怪的,和归古剑派的长老都不一样,又美丽又不好招惹,像是天上人物。 归古剑派以前有这号人物么?如果他很厉害,生得这般姿容,早该和慕如镜并称双壁了吧? 看沉鱼眼里写满挣扎苦恼的模样……嘶,该不会又是和离池谢孤容慕如镜一样的剧本吧? 可是沉鱼的师尊和谢师兄、离池师兄他们都不一样。 这是虞桃第一次见到月微尘,但她出众的灵感,已然给予她某些常人难以感知到的细节提醒。 面对谢师兄,或者离池师兄,她还能鼓起勇气,大着胆子给沉鱼敲边鼓递台阶,可是面对这个美貌出尘的清冷师尊…… 别说说话了,就连多看一眼,她都觉得火辣辣的。 因为灵感告诉她……这位美貌若天人的仙君…… 不喜欢她。 这种不喜欢,竟给了她致命的威胁预感,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沉鱼试着把手收回来,但那手指就跟黏在上面一样,怎么都纹丝不动:“那您要和我叮嘱什么事情么?” “嗯。”月微尘说道,“你执意参与凌霄会,结果幻境中我便失去对你的感知,我自然会担心。” “所以你的发带,为何不见了?” 看来发带的丢失,也影响了月微尘对她的监控。 沉鱼心想该怎么编的时候,便听见月微尘顿了顿,声音含了些奇妙的浅淡笑意。 “若是想向师尊撒娇,却也不必如此扭捏。”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社死的不是大师兄,是我啊。 离池:?刚走一个绿茶,又来一个绿茶?没完没了了是吧? 第七十四章 :全员恶人 · 沉鱼百口莫辩。 但要直白讲出, 自己的手好像被人黏在上面了么? 但问题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能解决,如果有人作祟,她讲出实话后, 一定还有后招。 沉鱼来不及细想,因为月微尘步步紧逼, 而谢孤容二人似乎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对待慕如镜他是做鬼脸, 月微尘相较之下更过分,他该不会直接吐口水吧? …… 不好说。 大师兄就是这样神奇的男人,而沉鱼担不起这件事发生的后果。 “不知道为什么, 我的手好像被人黏在您袖子上了,真不是我有意……” 月微尘稍顿,疑惑道:“你是说,我有意挑逗于你?” 她就知道! 刚才那种情况, 她说什么都是错, 无论是不是月微尘搞鬼,结果都是尴尬。 虞桃同样迷茫地看看沉鱼, 又看看月微尘。 不像啊。 沉鱼的师尊如此风姿秀彻,感觉是很正直的人呀。 有别于离池仿佛带刺花朵的昳丽;有别于谢孤容仿佛云中仙鹤的孤傲;有别于慕如镜群山雾绕的秀丽朦胧。 月微尘的风姿,是如当空皓月般清冷矜贵,又带着冷淡温柔的清丽。 虞桃明知以貌取人不对,然而外表好看到一定程度后,必然会对人的第一印象产生极大影响。 至少虞桃对月微尘很有好感,他看起来和暗门那些垂垂老矣的印象老头,截然不同。 她脑补不出月微尘做阴险事情的场景。 果然,沉鱼也很信任师尊, 发现对方可能误会后,立刻急切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女皱眉, 罕见地露出少许懊恼神情。 看吧,沉鱼也很喜欢师尊,不想他误会。 这种事情一定要说清楚,不要让师尊平白受了误会,影响师徒关系。 沉鱼的同门运气已经很差了,要是再得罪师尊,虞桃想不到她该怎么进行自己以后的修行生活。 于是她体贴地决定不插手,让沉鱼自己处理好这件事。 若叫沉鱼听到虞桃的心声,恐怕会一口老血喷出来:看,又一个被月微尘外表欺骗的受害者! 而且到底是什么眼神,才能看出来她和月微尘关系好? 与说师徒情深,倒不如说是月微尘的压迫感到位,沉鱼实在不敢与他公然顶撞翻脸。 她寻思有什么话能缓解此时窘境,月微尘则自己出手了。 “你是说,像这样么?” 青年伸手,握住少女纤细手腕,轻轻将她的手从自己袖摆拿开,随后放开,动作礼貌而克制,他望向沉鱼的目光仍然温柔平和。 场景忽然就变成,女流氓碰瓷不成被打脸的剧本了。 沉鱼:??? 她干脆地及时止损:“抱歉。” 她煞有事道:“可能是师尊的衣服太好看,或者刚才摩擦发生静电,把我的手吸在上面了吧。” “静电?” 沉鱼张口就来,镇定道:“这是我们家乡的俗语,就是说有些衣服材质特殊,会把人手吸住的奇怪现象,但时间不长,数息间就会自己解除。” 她表现的如此坦荡自然,可以说是和谢孤容两种流派的解决社死方法。 挺有效的。 反正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原来如此。”月微尘颔首,像是信了她的解释。 “师尊你是要叮嘱什么来着?”沉鱼笑着以玩笑口吻道,“说快点哦,我看好多人都进去了,我们可不能迟!” 这种话也就只有受宠的小弟子才能说,否则就是对师尊大不敬。 月微尘道:“无妨,命中有时终须有,无时也不必强求。” “那些人在强求?” “嗯。” “那我们这些人里,谁不是强求?”沉鱼好奇问。 月微尘的目光盯着她。 沉鱼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当然不是。”月微尘唇边露出轻浅笑意,“只是想看看你。” 沉鱼:……sbdyufwgfi%……&*%65* 虞桃哑然失笑,只觉得沉鱼师尊有意思极了。 “那有缘者在我们里面么?” 月微尘望向离池二人的方向。 沉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师兄?还是小师兄?” “命中有时,怎么都逃不掉的。”月微尘说道,“你无须替他们操心。” “话说一半怎么可能不好奇?”沉鱼义愤填膺。 “那你就需要学会克制好奇。”月微尘平静道,“在这天下,死得最快的,往往是好奇心最重的人。” 沉鱼觉得他这话是在内涵什么。 于是她不再追问:“好吧,话题好像确实跑远了,师尊你一开始想说什么来着?” “克制好奇心。”月微尘说道,“旁人要冒险,你便随他去,你只是来历练增长见闻的,莫要与人死斗,导致自己有闪失……” 月微尘还真有许多叮嘱与她说。 基本是让她稳住别放飞自我的,并且还有许多实用的经验技巧。 沉鱼没想到他对凌霄会如此了解:“师尊你怎会知道这么多?” “凌霄会肃纪长老,我往年做过机会,某些相同的事情,每年都在发生,我只是总结出来,提醒你们避免开而已。” 沉鱼认真颔首:“我记住了。” “那便听你师兄们的安排,莫要擅自行动,莽撞闯祸。”月微尘轻声道,“若是遇到危险孤立无援,便呼唤我的名字。” “有用吗?”沉鱼说道,“您还不如给我几个保命法宝呢。” 月微尘笑容稍敛:“与你的保命法宝,尽在那发带上。” 那这得问大师兄啊。 沉鱼不敢说实话,眨巴眨巴眼睛,怂了。 “我会出现的。”月微尘说道,“你安心便是。” 这话沉鱼相信。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的承诺比来自月微尘的更加靠谱。 “好,我记住了。” 月微尘看向另外两名弟子:“我方才说的话,你们可都听见了?” 两个逆徒没人理他。 甚至,若非月微尘自己设下灵力拘着,弟子之一恐怕已经拔刀冲上来,而另一位弟子不知会yue,还是直接tui。 ——谢孤容已经脱离葬仪脉,不算他徒弟,放肆些倒也无妨。 月微尘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沉鱼想起来,他好像很早以前,就已经是任由弟子野蛮生长的态度了。 “总之,凡事三思后行,多考虑你们师妹。剩下的事情,你们经验丰富,不需我多说,” “我要说的就这些,先行一步。” 沉鱼行礼告别师尊。 她站在原地,等待张望一阵,确定没人会再来打扰他们,方才回身:“这次没人回来了,师尊来的虽然很意外,但话都是对的,我没有需要补充的了,走吧。” 说罢,她领头向山谷中走去。 虞桃跟上两步,小声和她咬耳朵:“你以前怎么从来没提过你的师尊,这也太……太惊为天人了。” 沉鱼抿唇微笑,不知这话能怎么接。 她建议虞桃看看她师尊堆满密室的手办收藏,再来确定要不要赞扬她师尊。 能看出虞桃对师尊印象很好……哎。 她惆怅想起,自己最初也以为师尊会是圣父人设来着。 大概这就是卖相好,演技佳的优越性吧。 * 两人小声聊着天,同时警戒周围环境,偶尔有他门派、或者同门弟子经过,但彼此间都保持了克制距离,避免摩擦。 “到了!”虞桃打量着前方不远处三三两两的人群,“他们都聚在那里,应该就是起始点吧?” 这个推断是自然而然的,就连沉鱼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沉鱼吐槽:“还好,这次总算不是庙了。”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圆塔,由于护塔灵阵失效大半,因此塔身掉色严重,不少由木头组成的结构也已腐朽。 此刻站在塔下,总叫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一阵风吹过,塔就会垮塌。 “这是什么东西?”虞桃惊讶道,“北邙山中,当年也建了经塔?” “未必是经塔,也可能是类似幻境的存在。” 沉鱼在心底念叨:“千机,你还在么?” “我在。”千机说道,“但不排除我与你一起进入幻境的可能。进入北邙山后,磁场检测便出现了感知混乱问题,无法进行详细测量。目前正在抢修,所需时间未知。” 沉鱼只想知道千机在不在,没想到敬业的千机直接给她报了一长串好消息。 “行,我知道了。” 这事急不来,只能交给专业的人做。 还有一种方法能够检测是不是幻境,那就是呼唤月微尘的名字,如果师尊能天神下凡出现,那肯定不是幻境。 然而这种法子也就是想想,轻易不能动用。 就在此时,前方人群忽然出现一阵骚动,向前移动几步,却又死死站住了。 原本分散的人群此时陡然聚集,显然是看到重要人物现身才会如此。 沉鱼分析好后,迅速将推断告诉同伴:“你们谁能看到前面情况么?” 目前局势不明,不方便和所有人都交恶的拼命挤前排,那是效率性价比最低下的选择。 离池声音凝重:“那个老头出现了。” “老头?”沉鱼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说,月老祭司?” “嗯,就是那个人。”离池说道,“仍然满身红线,且看他如何说。” 前面略微嘈杂的人声陡然消失了。 因为月老祭司开口欲言。 “诸位来到此处,想必都是为了凌霄宝剑,会见剑灵。”他声音嘶哑,态度不像幻境中那般辛辣轻佻,“老夫看管经塔已有数百年,见过无数修士前来求缘。均是如你们这般年轻气盛,野心勃勃。可惜得以善终者,寥寥无几啊。” 他嘶哑的笑了几声:“所以老夫有一句劝,进了塔门,可就再没有回头路,生死由天。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诸位重新考虑考虑吧。” 现场一片屏息凝神,没人应声。 月老祭司又笑起来,絮絮叨叨地嘀咕:“很好,连决心也是一如当年,年轻人就是火气旺啊……那老夫不说废话了,年轻人都急性子。” 此时听得多了,沉鱼便品出差别来。 幻境中的月老祭司轻佻辛辣,为老不尊,但眼前的月老祭司,已是垂垂老矣,说话像棺材里的尸体发出的气音,破烂风箱竭力地鼓噪。 除此之外,倒是相差不大。 接着月老祭司讲述了凌霄会规则。 “这是你们唯一需要通过的考验,最先抵达塔顶的人,便是本次凌霄会魁首,能够得见凌霄剑灵。至于你们在塔内如何登塔,是联手合作,还是彼此攻击,都没有任何限制。” “唯一的规则是,凌霄剑灵,只会垂青于最强者。” 说罢月老祭司疲倦地摆摆手:“你们去吧,老夫一把老骨头,折腾不动了。” 尽管众人均是心里着急,恨不得自己第一个进塔,而月老祭司也已让开塔门,可谁都不敢率先进去,生怕显得自己无礼或者过于急切,拉低月老祭司对自己的印象分。 在这样既快又慢的古怪氛围中,除了沉鱼四人外的修士均进了经塔。 沉鱼这时方才走到月老祭司面前。 老头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在沉鱼之前,已经有过许多人尝试向他搭话,但月老祭司要么闭眼假寐,要么胡言乱语两句话敷衍过去。 沉鱼站到月老祭司面前时,对方显然以为她与他竞争者别无他样,因此完全无动于衷,念叨着常人听不懂的奇怪言语。 “老前辈,有件事想要请教您。” 说完,沉鱼顿了顿。 她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很确定只要不是彻底失聪,这老头肯定能听清她的话。 见月老祭司没反应,她自顾自道:“我们进入北邙山后,经历了一场试炼,那是一处环境,那时候我们在一处月老庙中遇见了与您长相极相似的人,他自称月老祭司,给我们布置了任务,请问是您么?” 沉鱼说话很客气,语速也不快,她寻思月老祭司怎么都该有些反应。 毕竟当时是他指引他们的不是么? 结果任她口舌费劲,老头就是不理她。 正在沉鱼琢磨怎么做能叫这老头开口时,离池走了上来。 带着青铜鬼面,浑身煞气的冷漠少年,总算叫神神叨叨的老头子多看了一眼。 结果不看不得了,只见离池一把揪住月老祭司衣领,将从地上拽起:“她在与你说话,没听到么?” 月老惊骇地睁大眼睛,满脸写着错愕,显然没有想过,居然有选手胆敢这样对待看门大爷。 不怕被穿小鞋过不了关,甚至死在塔里么! 而面对离池,绝大多数保守派,首先注意到的都是—— “鬼族后裔,毫无礼数可言么?” 月老祭司恼羞成怒地瞪着他,讥诮道。 这样的种族歧视,离池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 “嗯,我乃蛮夷,不开心时便会杀人取乐,”他冷淡道,“所以现在知道怎么做了么?” 说着,他另一手掌间氤氲出沸腾黑雾,无尽的刻毒怨恨自那鬼雾中散发开来。 货真价实的恶鬼! “想好了么?”离池声音干脆,大有不配合就一巴掌解决他的架势。 他的表现,实在很难让人怀疑他的诚意。 毕竟离池扮演大恶人,根本是轻车熟路,老本行了。 月老祭司安慰自己,有谁会与鬼族讲条件?自己这是随机应变。 “有什么问题……请说。”月老祭司不情不愿地说道。 嗯,怕死。 怕死就好办了。 离池示意沉鱼不要开口:“她方才说的你没有听见么,需要我重复一遍么?” “不、不用……” 虞桃和沉鱼面面相觑。 尤是虞桃,她发现离池和她认识的完全不一样。 她虽然知道离池不好惹,但初遇后没多久,离池便摘下面具,与他们合作探索幻境中的秘密,虽然冷酷,但除却敬而远之外,倒也还好。 然而此刻的离池,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虞桃不敢想象,若是他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自己能撑多久。 但他这样对待月老祭司,真的没有问题么? 沉鱼想的则是,离池心情果然很不好。只能说月老祭司太倒霉,恰好撞枪口了。 月老祭司说道:“我不认识她,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很好,那去死吧。” 离池面无表情地收紧手掌,似乎要将月老祭司活活扼杀,老者的面庞迅速涨得通红,接着由于无法喘气,憋得捶胸顿足,手舞足蹈,试图扒开离池的手,然而少年的手如同铁爪,死死焊在老者咽喉,怎么都分不开。 虞桃嘴唇动了动,有心劝阻,然而一看沉鱼,对方神色镇定地看着前面,不知在思索什么。 而谢孤容……根本不用看,谢师兄和离池师兄是一路货色。 “沉鱼,我们不管管么?” “嗯?确实,能看出来这位月老祭司实力不是很强,咽喉已成为他的致命弱点,无法用灵力维持生命运转,灵力衰微,按照他的情况,大概再过十息就会失去意识,十五息后便会彻底死亡。” 虞桃惊了,沉鱼不仅不劝阻,甚至冷静分析起局势?? 莫非还有什么细节是自己没看出来的么? 那老头可是已经翻白眼了,如果真死了怎么办? “呃啊,咳咳咳……” 离池松手,月老祭司瘫倒在地,涕泗横流,粗沉地大口喘气,不住咳嗽。 哦,难怪不插手,原来是离池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人。 也对哦,不管怎么说离池师兄都是正派弟子,威吓老人可能是性格使然,但底线在那里,怎么可能和邪魔外道一样呢,呵——啊??? 只见鬼面少年重又伸手,将还没喘过气的老头拖起,再度赠送窒息体验卡。 虞桃:??? 好家伙,这是在干什么? 是……刑讯么? 待老头再度翻白眼,离池方才松手,看着瘫倒在地面的老者,他淡淡道:“这只是最简单的刑讯。说出你知道的,否则你可以体会更多。” 沉鱼注意到虞桃震惊的表情,解释道:“别忘了暗门是做什么的,而离池是暗门王牌。放心,他有分寸。” 不是,有分寸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 虞桃怀疑自己认知出了问题。 可是除了她意外,他两名同伴为什么都是满脸写着平静,习以为常的模样? 莫非她才是那个大惊小怪的人? 虞桃缓缓打量同伴三人,总有种自己误入贼窝,结果现在才意识到的感觉。 “你这小子……”月老祭司由于咽喉持续遭受压迫,声音变得嘶哑,“半点悲悯之心也无,也配做归古剑派弟子,也配得见凌霄剑灵?” “凌霄有慈悲之心,我没有。” 离池平静问:“你想去见凌霄么?我可以送你一程。” 月老祭司立刻闭嘴。 他以余光打量离池,心中约莫在偷偷骂他,可离池不在乎。 “说出你知道的。” 离池说道:“同样的话我不喜欢重复,这是最后一次。” 月老祭司对他选手能够吆五喝六爱答不理,结果如今遇到全员恶人小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认栽。 “你们见到的,应该是我的同期。” “同期?” “嗯。”月老祭司道,“我们均是人类,只是有的垂垂老矣,有的已是亡魂,但在这北邙山之中,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你们生得一模一样。” “北邙山中,一切皆有可能。死者复生,亡灵还魂……很难么?”月老祭司说道,“这都要归功于凌霄道长的遗泽,才能给我们这些遗老遗少方寸喘息之地。” “你们是什么人。” 月老祭司微怔:“我是什么人?” “哪怕是要追溯到仙魔大战以前了……那时的我,是花神祭司。” 沉鱼想起,他们见到的那个魂灵是月老祭司。 “所以,我们见到的,是月老祭司的魂灵?” “应该是的,魂灵在北邙山中,能够任意穿梭于现实与幻境之中,实老朽也想过许多次,要不要干脆转化为亡灵,倒也显得自在,然而踌躇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 人老了就是容易碎碎念,月老祭司说着说着就有些跑题了。 沉鱼及时提问,拉回正题:“那你们为何生得一模一样?” “与我相同相貌的,在这北邙山中多了去了。不过这都不是我们的原生面貌,似乎是凌霄道长有意为之,可具体用意为何,你们怕是要问剑灵姐姐了。” “剑灵……姐姐?” “嗯,她的年纪虽不知具体为何,但比我们都要年长,而外表始终如一的年轻,所以我们都叫她剑灵姐姐。” 沉鱼心中微动,立刻提问: “你见过她,她长什么样?” 花神祭司迟疑:“好像有点记不清……” 离池什么也没说,只淡淡望过来。 花神祭司立刻老实了:“我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虞桃:这是什么全员带恶人的片场啊??? 离池(冷酷):上帝有慈悲之心,我没有。 第七十五章 :登塔 · 花神祭司被离池收拾得服服帖帖, 听到询问,下意识张口:“剑灵姐姐,她……” 花神祭司也是愣住:“嗯, 长什么样来着?” 他自称忘了。 “可能在哪里见过?我应该是见过她的,但真的忘了……”他哭丧着脸说道。 而这次, 任凭离池如何威吓, 他都没有改变说辞。 “真的记不得了。”花神祭司喘着粗气,“若你定要我回忆,也是信口胡说, 到时候又要被这位小仙长记恨。” 离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倒是没动手,只等着沉鱼发话,大有一言不合就继续审讯的意思。 花神祭司可怜巴巴地望着沉鱼, 若早知道这姑娘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他最开始怎么都不可能对她那般态度。 其他选手能讲道理,有求于他, 对他客气恭敬,然而他面前这一行人,乃是千年难遇的疯子,悍然在比试最初对考官行凶,根本无法用常人道理揣度。 花神祭司只想好声好气把这帮煞神送走。 他嘴上说想做亡魂,得个自在,但能苟延残喘于世间,谁又想去做那无知无觉的鬼东西? “那来说说比试的内容吧。”沉鱼向花神祭司露出甜美的微笑,“我相信您说的话, 所以不必担心。只是,比试内容您再说忘记, 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沉鱼姑娘,您要相信,这世上确实存在特殊情况。” “嗯,我相信,所以即使您说忘记比试内容,我也不会伤害您的。” 花神祭司犹豫又怀疑地看着她,不太相信她的话。 沉鱼看似温柔无害,但混在恶人堆里的小白兔,外表再纯洁无害,那肯定也是有拿手绝活的,谁敢轻视? “我只会请您出山,作为我们队伍的编外顾问,一同备战。”沉鱼无辜地说,“我想,裁判自愿加入队伍,应该不算作弊吧?” 不算个屁啊! 就你这小姑娘,手段最狠! 花神祭司万万没想到,沉鱼能想出如此致命的威胁。 他嘟嘟囔囔:“即使你不说此事,我也会坦诚说明我所知的情况。” 沉鱼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做了洗耳恭听的手势。 “比试内容很简单,正如我赛前所说,登塔就是。但登塔过程中,有可能遭遇任何事物,有可能遭遇鬼族、魔族,甚至是最恐怖的魇潮……一切都是随机,登塔者的唯一目标就是登顶,无论用什么手段,战胜粉碎阻拦你前进的一切。” “无迹可寻么?” “嗯。” “好的。”沉鱼转头对虞桃说道,“桃桃,给祭司大人准备根拐杖,他可能需要。” “喂喂!”花神祭司恼羞成怒,“我骗你这件事作甚?” “您在这里不说主持上千年,数百年总该有的。”沉鱼说道,“主持过数届凌霄会,茫茫多的修士作为你的棋子,却自称一无所知。” “祭司大人,你不能以为其他人都是傻子。” “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花神祭司快崩溃了,“就冲这位在旁边站着,我也不可能胡说八道啊!” 最终,花神祭司被折腾的双目无神,瘫软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任谁看了这幕画面,不得说他们欺负老人,毫无慈悲之心? 然而除了虞桃,三位带恶人谁都没看花神祭司一眼,而是认真讨论所得情报,进行下一步行动计划。 虞桃望着花神祭司,欲言又止。 毕竟她也是恶人集体中一员……算了。 她只当什么都没看到,快步跟上同伴脚步。 花神祭司:……??? 现在名门正派的弟子是怎么回事? * 沉鱼走进塔门,入目处是一条蜿蜒向上的木梯,宽度可容三人通过,塔内黑漆漆的,只有墙壁上间或挂着的火把能够带来少许光亮。她鼻尖轻动,嗅到木头发霉的味道,以及长久密闭带来的不知名气味,闻起来非常奇怪。 站在经塔内,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压抑与神秘。 “前面的人影子都没了。”虞桃说道,“看来他们都上楼了,动作快的话应该已经到三层了吧?” “不止。”沉鱼摇头,“根据花神祭司所言,前五层没什么怪物,从五层开始,才会遇到稍有些抵抗之力的敌人,二十层以上才会遇到正常敌人,随后越来越难。那么排除在一楼互相争斗耽误时间的情况,动作最快的队伍,应该已经到了十五层到二十层。” 她话音刚落,站在巨柱旁的离池道:“有人在这里争斗过。” 他示意众人看自己手指的方向,那是一道新鲜的、又剑气留下的刻痕。 “但应该没死人。”沉鱼说道,“花神祭司不是说了么,若是受到重伤,便需要提防塔【活】过来,将伤者吞噬。” 虞桃心情复杂:“没想到花神祭司知道得还挺多。” “他知道的当然多,只是不愿意开口罢了。”沉鱼平静道,“你看他可怜,但看守经塔近千年,对立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你信么?他中了闭耳塞听咒么?” “也对哦……” “而且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关系,离池下手有分寸,不会让他死掉的。”沉鱼说,“你看,到了极限后他还不是老实交代了?知道的还不少,嘴巴很硬,必须得一点点挤出来,属实不容易。” 虞桃心中无言:如果拷问错了,也就把他毒打了一顿而已……是这个意思么? 属实带恶人啊。 她们小声交谈,不知不觉中已走到十四楼的位置。 “能拿到情报就好。”虞桃说道,“否则这也是规则,那也是规则,一无所知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中套了。” 沉鱼点点头,忽然神色微变:“等等。” 她竖起食指放在唇前:“那里有点声音,注意隐蔽。” 虞桃表情瞬间紧绷起来,她用双手捂住嘴,小心翼翼地走到沉鱼身后:“怎么了?” “你听。”沉鱼传音入密,“楼上有两方人在吵架。” 虞桃皱眉,凝神听去,确实,隐约传来不同的几个男子声音,语气十分激烈愤怒,似乎爆发了什么恶劣冲突。 “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沉鱼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或许这就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困难。” 听这语气,怎么半点都不害怕,甚至还有股跃跃欲试的味道? 虞桃还想说什么,但那争吵声音逐渐升级为打斗,甚至离他们越来越近,却不好开口。 “我去看看。”离池传音入密道。 他隐匿功法在四人中应是第一,且经验丰富,让他上去谁都不会有意见。 沉鱼微微向他颔首。 离池不再多言,身影隐匿于黑雾升腾间,转瞬便没了人影。 半晌,他带回来情报。 “是两派小宗弟子争执起来,为了优先登塔权。”离池说道,“他们那一层楼梯前以血字书写,下层藏有登塔秘典,得到者能够飞跃十层。” “我记得,这塔一共九十九层,对吧?” “是啊。” “怪不得会争个你死我活。”沉鱼摸摸下巴,“一共就这么多层,十层属实极大优势。” 见她不再压制声音,虞桃心想,沉鱼大概准备介入争斗,所以不在乎是否暴露。 而想到谢孤容和离池强悍的战斗力,虞桃也觉得这样自信没什么。 “你想要吗?”离池问道。 听这副口吻,似乎只要沉鱼说想要,他就会强势接管局面。 “但是同样有个问题。”沉鱼思忖道,“咱们在塔下耽搁不少时间,如今教程快的,约莫都已二十五六层,你觉得他们看不到那句血字么?还是说那个卷轴能够多次使用?” “但若是能够多次使用,这些人又为何要大动干戈?” 虞桃眼巴巴盯着沉鱼,这番长篇大论听得她有点迷糊,道理是听懂了,但脑子在经过连番大战后,实在不想战斗。她只想听沉鱼给出最终结果。 “你意思说,这是陷阱?”谢孤容问道。 “不敢说一定,但怎么也会有过半概率。”沉鱼说道,“去看看吧。” 眼见为实。无论它是幻术,还是单纯存有陷阱,听简单的情报,远不如亲自看一遍来的靠谱。 * 赵佳恨恨抹了把嘴角流下的血迹,只觉得天枢阁弟子恶心至极。 分明是他们弟子细心搜查,先发现的那行血字,这帮伪君子凭什么横插一脚? 赵佳是回梦楼首徒。 回梦楼与天枢阁一样,名字响当当,但实际上都是不知名的小宗小派——天枢阁或许实力更强些,总之回梦楼这代撞大运,收到赵佳这个好苗子,居然带队走到正赛。 走到这一步,原本十人的队伍已死伤只剩四人。而这十人队伍,已是回梦楼砸锅卖铁凑出的全部新生力量,里面甚至有五百九十九岁,擦着边的“年轻修士”。 有人劝赵佳放弃,可经过激烈思想斗争,他还是力排众议,带剩下三位同门继续登塔。 这是伤亡惨重的回梦楼唯一的翻盘机会,为了回报宗门,他必须赌一把。 ——公开说法是这个,而私心则是,他已与回梦楼彻底绑死,若就这样回去,那回梦楼只会瞬间跌为不入流的小门派,而他只能作为独苗苦苦支撑衰落宗门,等待下一代的成长。 赵佳还不到两百岁,他啾恃洸不想蹉跎修士最宝贵的四百年。 天可怜见,到十五层时,那位五百九十九岁的“小前辈”发现血字,成为他们的绝地期望。 结果天枢阁的人就出现了! “须知先来后到,赵道友。”天枢阁领头弟子却也不急,他们人多势众,对拿到卷轴势在必得,稍稍耽搁些功夫也无妨。 “你在说什么屁话?” “粗鄙之语,臭不可闻。”天枢阁首徒以扇掩鼻,慢条斯理道,“众所周知,回梦楼实力弱于我宗,那你们怎么可能先于我们发现这行字?” 赵佳几乎被他的无耻气笑了。 “谁不知道你们落在最后面?落在最后的就是纯粹废物,没有意见吧?纯粹的废物,连弱者都不算,也敢声称自己先发现的这行血字?” 天枢阁首徒还要开口,却听一道女声有些讶异地说道:“啊,原来我们算铁废物么?” 众人寻声望去,不由齐齐屏息。 那是四名年轻男女,样貌均极为出众,尤其是领头少女,堪称明眸善睐,姿容倾城,犹如露花晨雾,明月疏星。她的微笑在这压抑神秘的经塔中,仿佛带来清爽宜人的风,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心生好感。 美貌到如此惊人的姑娘,天下寥寥无几,而赵佳恰好见过。 毕竟她无论是容貌还是出身,都令人见之难忘。 归古剑派炉鼎出身的沉鱼姑娘,由于不知名缘故拜入暗门,甚至随同师兄前来参与凌霄会。 她身旁的女孩同样生得很美,只是同沉鱼姑娘相比,便有所不如了。 至于另外两位…… 很强。 赵佳看到那两位气势惊人的男人,只觉平平无奇,完全看不出实力深浅。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只会在对方实力彻底碾压、或者当真是个普通人时出现。可扪心自问,拥有如此出众风姿的、归古剑派出身的年轻男修,会是普通人么? 他勉强挤出笑容:“诸位前辈,久仰。” 剩下两方宗门弟子也因他的行为回神,慌乱的行礼。 他们可没有赵佳那么硬的骨气,听到沉鱼的话,有人猜测他们是想夺取卷轴,立刻便生出退让之心。 况且赵佳师兄无意间侮辱了他们,尚且不知会不会被找麻烦。 “听到没,”沉鱼冲离池挑眉,调侃道,“人家觉得你动作太慢了,耽误了太多时间。” 若他光速撬开花神祭司的嘴巴,他们也不至于耽误这么长时间。 “嗯。”离池语气平静无波,“那下次请谢孤容来吧。” 少年总能以平静语气说出讽刺挖苦的妙语。 “那大师兄这方面可能还真不如你专业。” 调侃玩笑两句,沉鱼目光重新转向面前众人。 这群弟子看向他们的眼神各异,但整体以畏惧不安为主,并且实力也没有特别出众的。 其实能落在登塔部队最后方,本质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结果他们落在两个菜鸡互啄队后面,难怪躺着中枪。 “沉鱼姑娘,我方才并非……”赵佳试图解释。 “无妨。”沉鱼和气道,“你们继续打,我们不会干涉。” 赵佳试探问:“您的意思是?” “我们去看看下层那枚卷轴,你们不必在意,继续打也可以。”她友善地说道,“我们不会受影响的。” 赵佳:…… 天枢阁首徒:…… 沉鱼:嗯? 见二人陷入沉默,表情诡异,她不由回头望向谢孤容,小声问:“我说的哪里不对吗,他们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大家都是修士,这种小声说话和大声嚷嚷没什么区别。 于是两边弟子表情越发扭曲。 谢孤容抬眼望去,只见少女眼中满是明亮的促狭笑意,她哪里不懂,分明是坏心眼发作,故意逗那两批弟子。 ……但是很美。 离池忽然开口:“走吧。” “好,我们去前面探探路。”沉鱼招呼双方弟子,“你们继续打啊。” 打个屁啊打。 争夺目标都被人截胡了,他们继续在这里打生打死还有什么意义? 两拨人呆在同一层,既不敢上楼打扰归古四人,又没动力继续打下去,最后竟保持了诡异的僵持。 也没过多长时间,楼上传下来少女清脆的嗓音。 “我们走啦,道友你们要是准备好了的话,赶快上塔,不然要来不及啦。” 虚伪的女人。 赵佳一边在心里唾弃,一边招呼自家同门,赶紧上塔。 天枢阁那边的操作大抵也是如此。 然而在上楼之后,众人均是一愣。 十六层的布置情况与前面十五层一模一样,只是中间摆了张八仙桌,上面端正的放着枚卷轴。 赵佳顾不得别的,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卷轴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灵宝! 沉鱼还真没有骗他们,她就是来看看,根本没打卷轴的主意? 这可能吗? 他们不是最后一名么,怎么会对卷轴没有打算? 赵佳来不及多想,因为一道扇风陡然向他袭来。 天枢阁首徒厉声喝道:“贼子将卷轴放下,休要动我宗灵宝!” 赵佳大怒:“什么你家的,分明是你爷爷我先看到的。” 于是双方弟子再度站作一团。 十七层。 以灵剑挡住饿死鬼的利爪袭击,反手动作轻盈地割掉其头颅,虞桃一套剑招行云流水,她心中隐有所感,在这段时间的历练中,她的剑招越发圆润随心,长进不少。 她顺口问道:“刚才我们为什么不拿卷轴?” “师兄不都看了么,那卷轴上有诅咒。花神祭司之前也说了,在这座塔中,想要得到什么,便必须付出什么。” “我还想着等我们抢先到八十九层后,使用这枚卷轴直接冲顶。” “后面层数只会越来越难,怎可能如此便宜你?”沉鱼说道。 “也是哦,卷轴留在那里也算结个善缘。”虞桃说道,“说不定那两个宗派中,就有能够靠那枚卷轴翻盘的。毕竟除却魁首,前五名也都能得到各大宗门青睐,对他们小宗派来说,甚至比凌霄剑灵还要珍贵的多。” 谢孤容轻嗤。 “怎么了?”虞桃听到谢孤容嗤笑,知道自己肯定哪里说错了,但没想通。 “他觉得桃桃你太心底善良了。”沉鱼无奈道,“卷轴放在那里,还真未必是为他们好。” “为什么?” “若我们将卷轴取走,他们没了目标,说不定还会向上冲刺,指不定能传出互相协助的佳话,但卷轴留在那里,两个已经浪费了不知多少时间的宗门,谁会甘愿放弃沉没成本?” “他们投入在这枚卷轴上的东西已经太多了,没有人甘愿放弃。” “哦……” “哎,给你分析这些,显得我像个坏人。”沉鱼摸摸鼻子。 “怎么会。”虞桃摇头,“我们这是说到做到,他们不想咱们拿走卷轴,那咱们答应了,又怎么食言?” “哇,你进步了。” 换做以前,老实的虞桃肯定不会这么想。 “这叫融入气氛……大概。” 四人一路聊天,当然,主要是沉鱼和虞桃聊天,脚程也是极快,塔中设置的怪物,并没有超越他们这只队伍的实力上限,即便有什么难对付的强敌,沉鱼出众的灵感也能提前发现,随后制定战术避开,或者设计斩杀。 如天枢阁回梦楼这般情况的宗门不再少数,并且那些引发争斗的灵宝,并非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出现,而是随机的,同时,它们的功能一定符合修士当前最急迫的需求。 看了几例之后,沉鱼便明白了。 “这是塔在故意考验人性,设置的登塔阻碍。” “不是说这塔处于沉睡状态么?” “或许是本能行动,谁知道呢。” 虞桃望着沉鱼镇定的侧颜,心中愈发钦佩,还好她与沉鱼同队。 沉鱼绝对冷静聪颖,不会为塔设下的利益迷惑,游刃有余到甚至能够整蛊其他宗门弟子,可以说是另一种方面上的强悍了。 两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六十一层。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虞桃问道,“我以为正赛试炼不得三天起步?光是选拔用的试炼咱们都花了两三天呢。” 话音刚落,侧面墙上的木屏风猝然移动,露出后面大敞的暗门,涌动的“黑流”冲出,直直扑向虞桃。 虞桃反应不及,眼看就要以剑应吃下这一击,离池眼疾手快,拽着她的后领将她拉到一边。 黑流扑了个空,直直撞在墙壁上。 刺啦——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像是冰雪在火焰中炙烤融化,或者血肉片片揉捏粉碎的动静。 木屏风倒塌。 黑流的一击,恐怖如斯! 谢孤容握住剑柄,眉宇微沉,这还是登塔以来,第一个令他表情认真起来的对手。 六十层以后的对手,与六十层以前,完全是两个实力水平。 但离池接下来的话,更加引起沉鱼的注意。 “魔族。”他说道,“黑流,魔族中的一种邪祟,善于潜伏在黑暗中偷袭。” “这一层已经被咱们清理过了,这黑流从何而来?” 在众人目光中,黑色液体般古怪的邪祟重新汇聚,像是稚童玩泥巴,潦草地给自己捏了个人形。 接着,魔族开口说话了。 “魔族暗河,见过诸位。” 离池二话不说,挥刀便斩。 暗河迅速化为液体躲避,离池的一刀仿佛斩在水面上,被圆滑地卸去绝大部分力量。 “同为考生,定要这样彼此为难么?” 考生? 魔族什么时候也能参加凌霄会的比试了? 沉鱼冷冷道:“难道不是你首先偷袭我们的么?” “而且我却不知,什么时候魔族也能堂而皇之出现在经塔里了。” “自然是因为,这里是北邙山。”暗河有条不紊道,“难道你们不知道么,北邙山中,一切皆有可能。” 这句话沉鱼知道。 但她心里同时生出的还有一个想法——便宜花神祭司了,那老头居然还藏着话没说。 没事。 可以等出了塔再和他算账。 却不知道祭司大人看到他们时,会露出怎样的有趣表情。 “那你或许可以解释一下,为何要率先致命偷袭我们?” “这是我们魔族的习俗,能合作的同伴就合作,不能合作的话,就没必要沟通了。” 沉鱼翻译了一下,就是打得过的就直接吃下,打不过的再好言好语。 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正好,我们正道也有个规矩。” 黑流安静等待她讲,他已经知道沉鱼会说什么话了,那帮正道死脑筋,只会懦弱犹豫,他如此坦率,往往能够赢得信任“化敌为友”。 她一定会说—— “不会做事的玩意,建议下地府重新学习,再上来交朋友哦。” 作者有话要说: 请脑补面无表情讽刺人的离池宝贝。 宝贝们晚安,爱你萌。 第七十六章 :吃醋 · 毫无疑问, 最后这只魔物死了。 人族与魔族本就极难相处,更何况这只魔物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错误路线。 后面的魔物邪祟越发难以处理,滞缓了他们的速度, 但他们的实力已经算顶配,相信其他队伍不会比他们更快。 战斗主力是离池和谢孤容, 并且师兄弟二人似乎又在奇怪的地方开始较劲, 但凡有怪物出现,必会抢先出手,比试谁先手、比试谁贡献的战力更多、比谁战斗更加迅猛。 而两个姑娘只需在后面, 几乎像个挂件。 但只是又登了三层,难度便已经增加到他们几乎要花半个时辰解决一层的程度,需要她们灵感探查敌人位置与数量,同时沟通站位。 不难想象, 之后的难度只会更高。 “没事吧?”沉鱼上前, 关切地扶住谢孤容。 她看到,青年方才的身形略微踉跄, 对于克己冷漠的谢孤容来说,这种失态行为极为严重,说明他几乎已经濒临崩溃,才能放任自己露出脆弱之态。 谢孤容转眸望向她,沉默地摇头。 他总是如此。 沉鱼刚要说什么,却听噗通一声。 原来离池忽然趔趄,弯腰扶住旁边的墙壁,沉闷的喘着粗气。他已竭力克制,喘息动静不大, 可就是那份忍耐的痛苦,才令人极为忧心。 沉鱼只得暂且放下谢孤容——大师兄还有嘴硬余地, 至少说明没那么严重。 而离池不同。 他是鬼族后裔,更容易被鬼雾影响。 导致沉鱼小队目前如此疲惫的原因,除却接连几日的车轮战外,也是因为,他们刚刚通过的第八十一层,设置的阻碍是会干扰神识的毒雾。 这种毒雾本身不具备任何针对经脉的毒性,只会干扰神识,若灵感不足以从幻觉中摆脱出来,便会永远沉浸于幻象中,直至神识亢奋到极点后暴毙。 看似平平无奇,但暗处竟还藏了一群皮糙血厚的食尸鬼,而师兄弟俩惯例地冲进毒雾里开无双,没想到食尸鬼攻击力极低,但防御力极高,同时毫无痛感不惧死亡,硬是将两位战神在毒雾中拖延了一炷香时间。 反倒是沉鱼二人,由于灵感极高,能够屏蔽毒雾,最终磨死一群小怪,带着师兄弟俩进入楼梯间。 由于从幻象中清醒后,沸腾灵识骤然冷却,会给人强烈的疲倦感,因此他们没有急于进入下一层迎战敌人。 “你还好么?”沉鱼扶住离池,语气担忧,“是被影响了么?” 无需讳言,鬼族生来容易失控发狂,这种狂躁特性给予他们更强大的战斗天赋,却也削弱他们在灵感上的潜力空间。 面对这种精神攻击,离池确实更需注意些。 离池默默将手从她掌间抽出,闷声不答。 “你是不舒服还是不想理我?” “谢孤容更需要你。”离池淡淡说道。 沉鱼:…… 谢孤容:? 剑修青年闻言,微微眯起眼睛。 刚才他乃是汲取话本中的范例,吸引沉鱼的注意力……不得不说,虽然那都是些无聊玩意儿,但偶尔也会有些精妙之言。 眼看就要成功,却被离池搅局。 原本他什么也没打算说,但离池此番表现,却无异于挑衅。 这小怪物哪有如此脆弱? 自离池被月微尘捡回的那日起,谢孤容便看着他了,他清楚这看似清瘦寡言的少年,究竟有多么恐怖顽强的意志。 沉鱼声音放低:“你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在闹脾气?” 可他在意的少女,并不像他一般冷静慧眼。 谢孤容觉得,那面具小子似乎专门看了他一眼。 ? 想死么? “没有。”离池平静道,“你不要想多。” “有什么想多不想多的。”沉鱼皱眉,不再与他废话,从芥子袋中取出水壶,“什么都别说了,喝水。” 水壶递给少年,后者却不愿接过。 面具露出的嘴唇紧抿,而且这面具虽然设计得很森严狰狞,但正因为设计感,导致嘴部露出的空间极小,不方便饮水进食。 沉鱼从没见过离池在戴面具的情况下进食。 现在这种情况,指望他自己摘面具是没可能了。 “你应该还在被鬼雾影响,我不和你计较。” 说完,她抬起手,缓缓靠近离池面庞,给予他充分的接受余地。 “不要抗拒。”沉鱼轻身说道,“我是为你好 ,你自己不愿意摘,我来帮你。” 少年将要抬起的手,就这么硬生生僵在原地,最终,只是转过面庞,表示自己仍在抗拒。 但这种消极软弱的抵抗,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沉鱼的手指抵在面具边缘,冰冷尖锐的触感自指尖一直侵入心脾,令人止不住地要打哆嗦。 于离池而言,感受同样如此。 就在揭下面具的同时,少女指甲边缘不小心剐蹭到了他的皮肤。 离池激灵,全身毛孔几乎都在那霎时间张开,鲜血在经脉中狂涌,心中几乎生出名为战栗的感触。 他竭力忍耐自己抬手扼住少女的欲望,这是恶鬼藏于血脉的劣根性。 于是,离池任由她轻柔小心地,将面具从脸上拿开。火把跃动的光亮投映在少女脸上,留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显得温柔圣洁。 沉鱼解释道:“我要看看你的脸色,免得你又逞强,没别的意思。” 少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眸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情绪,脸色有些苍白,但整体状况比她预想得好上些许。 他声音低哑:“我知道。” “我看你怎么迷迷糊糊的。”沉鱼嘀咕着将水杯递给他,“喝水。” 离池仍然看着她不动。 沉鱼无奈。 她对离池最没办法的就是这个沉默不合作,倒也不顶嘴,不逃避,但就是不会配合你,也不会张嘴说哪里觉得不好。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想法?” “随便你怎么想。” 看,就是这样。 既然他不说,那就按照她说得办。 因为她就是这样想的。 “喝水。” 沉鱼将水壶抵在少年唇边,壶嘴在唇上压下凹陷,盯着多看几眼,竟有些意外诱人。 她想将目光转开,但离池就着她的手开始啜饮,缓缓地一小口,她不好将手放开,也不好转开眼,只能故作平静无事地与他对视。 他一直在盯着她看,神情温驯中透着隐忍的压抑。 如同孤狼注视猎物,又似猎犬对主人的渴望。 少年喉结滚动的每一下,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自己没有长手么。” 青年冷冽的声音忽然响起。 水壶被从两人中夺走,离池温和的表情瞬间消退得无影无踪,压下眉眼间含着霜雪。 谢孤容反手将水壶砸向离池,根据飞行速度,沉鱼毫不怀疑这水壶若是砸到正常修士身上的威力——多半能生生砸到骨折。 啪。 离池稳稳接住,神色却更难看了。 拿到水壶又能如何,除非他泰然自若到,能重新将这水壶递给沉鱼,叫她喂水。 谢孤容与离池相识近十年,太清楚这小怪物的脾性。 乖戾高傲敏感,要他向另一人近乎示弱的撒娇,简直比…… 离池将水壶还给沉鱼。 “还给我吗,你还喝吗?”沉鱼礼貌地问了句。 “嗯。” “什么?” “喝。” 可离池自己不动,只是盯着沉鱼。 这下换谁都明白他的意思了,沉鱼觉得苦恼,私下怎么样都可以,但这里毕竟有大师兄盯着呢,在他面前这样光明正大……到也不能算偷情,但这种挑衅行为不是自找麻烦么? 少年坚持地看着她。 沉鱼心中逐渐动摇,其实,如果她操作得好,给离池喂个水倒也说明不了什么,况且他目前情况真的需要补水静心。 “好,我来。” 水壶再度从沉鱼手中被夺走了。 离池目光愤怒地射向谢孤容。 剑修青年唇角微翘,眼里毫无笑意:“不是要喝水么?” 委实说,沉鱼觉得,离池现在可能更想喝他的血。 沉默少顷,离池轻声道:“好。”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极其离谱的,谢孤容给离池喂水的画面。 这一幕,即使是月微尘也绝对不可能想到。 “身体不舒服,需要多喝热水。”谢孤容面无表情地在掌间以灵力点燃火苗,堂而皇之地塞到离池下颌炙烤,“师兄我为你加热。” 若不是离池躲得快,这灵火能生生烧焦他一块肉。 饶是如此,他的一缕鬓发也被烧焦了。 见少年躲开,谢孤容状似迷惑地问道:“为何不喝了?你不是不愿自己饮水么?” 离池神情冷峻,眼看他身边鬼气暗涌,似乎要做出反击,沉鱼立刻开口。 “够了,喝水也要适度,我们还要继续登塔呢,不要耽误时间。” 离池道:“耽误时间的人不是我。” “只有刚上学宫修行的孺子才会如此撇清干系,大丈夫从不会逃避责任。”谢孤容平静道,“没错,我就是故意烧他。” 沉鱼:…… 虞桃:…… 离池:…… 望着眼含怒意的昳丽少年,谢孤容轻蔑一笑:“试图学习我,却不过是笨拙的模仿罢。” 离池大怒,得亏沉鱼再三劝阻,才将两人分开。 这种冲突,随着后面关卡难度的提升而越发明显,除却争先杀敌外,师兄弟二人居然又比起了争宠,便是没受伤,也得给自己糊一脸血,然后请沉鱼为自己擦脸送水嘘寒问暖。 简直是小学生般低级的比赛! 在又一次左手被谢孤容拽着喂水,右手被离池拉着擦脸后,沉鱼终于爆发了。 “都不许故意受伤了,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麻烦拿出与之相应的认真态度,不然失败了怎么办?” 离池严肃颔首:“没错,但我们不会失败。” “……我说万一!万一懂什么意思么?” 少年认真颔首。 “明白了。” 你明白个der。 沉鱼被这师兄弟俩人折磨得属实无语,不过下一层的关卡设置倒是为她解围了。 ——谢孤容为了众人能够安全抵达下层休整,自愿断后。 * 剑尖上逐渐淌下深褐色的鲜血。 谢孤容甩剑,撇去污血,同时目光锐利地环顾四周环境,唯有确定彻底安全,不会有怪物重新追上后,他才会离开这里。 如今可以确定,这绝不是正经经塔,而是有特殊设计的妖塔。 天下绝没有哪个正派经塔会豢养如此之多的诡谲妖物。 忽得,他眸光骤然锐利:“谁在那里,出来!” 踢踢踏踏的声音,在那掉漆木柱后响起。 一个女孩的声音,雀跃而暗含羞怯。 “是我呀。” “你终于发现我啦。” 面容清秀,穿着朴素长裙的女孩,从木柱后走出。 望向谢孤容的眼神赤诚而热烈。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 第七十七章 :死因 · 按理来说, 此时谢孤容应当一剑将这女孩斩做两段。 这女孩外表柔弱纯洁,看起来十分平凡普通,任何人对她动粗, 都合该是残忍的刽子手。 可正是因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外表,才叫谢孤容清楚, 应该立刻斩杀这个女孩。 试问, 在这诡谲变幻的妖塔之上,普通人能活下来么? 外表越是无辜弱小,内在越会狰狞恐怖。 然而谢孤容的手掌在剑柄上紧了又松, 松了又紧,迟迟无法拔剑。 “你是谁?”他呵斥。 女孩踟躇,最终垂下头,细声羞怯道:“我, 我是刘大丫。” 她似乎在因自己通俗的名字感到羞怯, 说完便窘迫地盯着地面,不敢看谢孤容。 但见谢孤容不说话, 犹豫一会儿,大丫还是悄悄抬头,偷看谢孤容。 俊美似仙君的男子皱眉望她,脸上仍是那令她一见倾心的冷漠神情。 谢孤容知道刘大丫。 他记得,自己一行人接近北邙山时,曾投宿于一户农妇家中,那农妇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叫大丫,于山上失踪。 莫非便是眼前的刘大丫? 谢孤容不记得农妇当日可曾说过女儿姓氏, 委实说,他能记得这回事存在, 都算破天荒了。 绝大多数情况下,谢师兄的脑子里,都只有练剑两个字。 “你这几日都在这里么?”他问,“你可知你阿娘在找你?” “阿娘?”大丫一愣,神情露出少许复杂,接着很快满不在乎起来,“可能吧,但她只是想把我卖给村子里的老光棍,我跑了她拿不到钱,自然着急。” “那你小妹呢?她也在找你。” “哦。” “你母亲要卖你,便不会卖你妹妹么?”谢孤容淡淡道。 提及此处,大丫总算神情变化。 看来对于天真烂漫的妹妹,她仍有感情。 “小孩子懂什么,”说完,她看向谢孤容,“仙君你若是如此关心我们家,为何不救二丫,而是必须找到我才说这件事。” “你若是愿意救二丫,何必舍近求远。” 冷冽似雪的男子望着她,修眉深目,言谈间仿佛有缥缈仙气萦绕。 但就是这样外表如此高洁的他,却平静说道:“你看我像如此好心的人么?” 大丫:……? “我为何要救你妹妹。”谢孤容奇怪问道 ,“而且我为你带了话,你不该谢谢我么?” 大丫:??? 显然,这小姑娘只看到谢孤容的冷酷俊美,却全然不知其外表下包着一颗怎样难以言喻的心。 “你不是正道么?” 谢孤容坦坦荡荡:“我不是。” 令谢孤容稍感意外的是,大丫并不像之前遇到过的那些女子,被他这么说后就心态崩溃,痛哭失声,而是沉吟道: “无情道……是这样的么?”她喃喃自语,随后骤然仰首,“没关系。” “嗯?” “无所谓,她被卖就被卖。”大丫说道。 谢孤容点头:“哦,然后呢?” 大丫卡了一下。 其实她隐约觉得,自己二人对话有哪里不对劲,但细细想去,又觉得再正常不过。 “且不说她们了。”大丫兴冲冲地望着他,如同炫耀玩具般,“我可以让你得到无情道种。” 谢孤容听到这句话,总算抬眼看向她。 大丫得到莫大鼓励,强调道:“是真的无情道种,后面登塔只会越来越难,你如果想要省力,万无一失的话,最好和我合作。” “你为何能确保我得到?” “因为我是这座塔的神女,负责看守无情道种。” “你自己为何不炼化道种?” “我若是炼化道种,现在还会爱上你么?”大丫坦然道,“而且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不喜欢无情道种。” 谢孤容面无表情,少女热情的表白没能触动他分毫,他在思索的是,大丫失踪事件顶破天有十来天,她如何做到在这妖塔里混得风生水起的? 莫非她本就是妖邪转世? “你为何这样看我?你——” “破!” 青年口绽惊雷,食指中指合拢并做剑指朝向大丫,乃是十成十的堪破邪祟真身的法诀。 大丫站在原地愣住,反应过来后,方才很受伤的问:“你怀疑我是妖怪?” 谢孤容平静道:“试试而已,不是也好。” 大丫:…… “这塔中只有你一个神女?” “还有我师父。”大丫说,“但我师父不让我向别人提起她。” “哦。”谢孤容看了大丫一眼,心想这姑娘怪离谱的。 “而且,我还可以……” “够了。”一道女声响起,“疏星,你到底还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一直表现得风风火火很是不羁的女孩,在听到这道声音的霎时间,变得严肃紧张。 她立刻转身:“师父,您来了?” “我不来,还不知道你准备将自家底细抖落到什么程度!” 疏星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不敢顶嘴。 谢孤容的目光落在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身上。 相比前日,她变得更加冷淡疏离,气质平淡如水,似乎路上随处可见的平民女子。 来者正是落月。 她能活到今日,便绝不可能是什么普通女子。 要么是妖怪,要么就是她当日的献祭其实很成功,彻底改造了她的根骨,令她踏上修仙之道,甚至得到这座妖塔的机缘。 再想到妖塔处于北邙山中,属于凌霄会正赛举办地,那她能得到这份机缘的过程,便更加有迹可循了。 沉思中的谢孤容没有理会落月。 “看见熟人,也不准备打招呼么?”落月平静道。 “嗯,这几千年还好么?”谢孤容打量着她,“看你没有老了多少的样子,修为不错,应当过得还好吧?” 落月:…… “你比幻境中表现的样子更不讨喜。” 谢孤容:“嗯。” “但这丫头喜欢你。”落月瞥向疏星,“以后少见人就提起你那俗名,丢人现眼。” “是。”疏星弱弱道。 “而且,你也是无情道种的唯一人选。”落月平静的眼眸深处,终于泛起涟漪,“我已经等你了太久太久。” 谢孤容:“然后呢?” 落月饱含情感的一句话就这么被噎了回去。 她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就是说那丫头想将无情道种给你,也是受了我的影响。” “你哪来的无情道种。”谢孤容问道,“若环境所述为真,那你理应死于凌霄觉醒的那刻,怎么苟延残喘至今的?” “你是怎么做到,活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谢孤容认真道:“因为我强。” “无情道种都是这样的么?”落月说道,“但我依稀记得,凌霄当年说话也不会像你这样令人厌烦。” 谢孤容主动屏蔽了一些无用废话:“所以你为何要将无情道种与我?” “此为命中注定。你命中觉醒,便是我不给你,你也迟早能够自己得到。”落月说道。 那你既然活了如此之久,也该知道当年秘密,”谢孤容问,“凌霄如何死的?” “我建议你不要问。” “你将无情道种与我,是为了换命复活他?” “恰恰相反,我是在自救。” “?” 看着谢孤容的眼睛,落月,也就是月女讲出了当年故事。 “幻境中发生的事情,皆由我操控,大部分乃是当年事实,只是由于特殊原因,最后幻境失控了。但你们一行四人都未受伤,那应该是妥帖解决了。” “而我要说的,是之后发生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实际上我也确实是死了。”落月平静道,“但凌霄强行拘住了我的神识。” “杀死我的那一刻,他深深爱上了我,无法接受我的死亡,因此以无情道种的力量保存我的神识,以图日后复活我。” 谢孤容打量面前女子:“他成功了?” “只成功一半,死人复生谈何容易?根本是逆天道而为。”落月道,“他虽然深爱我,可无情道种亦使他断情绝爱,所以他会冷静权衡现实,不可能为我冒天下之大不韪。” “于是我恢复了意识,能够在这座塔——凌霄的领域内如生者般活动,他生前无事时偶尔会与我聊天。只是漫长的等待与囚禁有何区别?” “我对他的爱,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囚禁,永无明日的等待中消耗殆尽。” 落月说:“我看守了他的道种六千八百七十年。我已守护他的复活种子这么久,如今我不想等下去了,你是唯一能够容纳无情道种命格的人,所以我要将这颗道种与你。” “如此你便能重获自由?死者复生。” “嗯,这座塔的核心就在于无情道种,若你能炼化,你便彻底掌控了这座塔。”落月说道,“作为回报,你只要放我走出这座塔就好。” “你能复活?” “不,我可以转世,从此生解脱。”落月露出哀伤的笑容,“这座塔身处轮回之外,在这座塔里,我是真正意义的永世不得超生。” “那这神女?” “她是我捡回的亡魂,最喜欢胡说八道,不必理她。”落月说道。 “明白了。”谢孤容颔首,“那你知道当年仙魔大战的隐秘么?” “我当时尚且是活死人,未必知道许多,但一定知无不言。” “好,那你知道,你侍奉的堕仙,仙魔大战中都在图谋什么吗?” 谢孤容堪称语不惊人死不休。 落月微怔。 他好心提醒:“就是银发金眸,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相貌俊秀的修士。”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杀了当年拥有无情道种的凌霄。” “而你现在,试图用杀死凌霄的方式杀死我。” 谢孤容平静地看着她:“我说的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新预收,感兴趣的宝贝可以进专栏,点一下收藏! 修真界第一幼儿园 文案:由于得罪掌事,慕卿云被派去流放之地做讲师,负责罪人后代的思想教育,若是表现得好,可以调回本部。 那里的孩子,包括但不限于: 饕餮与人族混血,暴食凶残, 父母叛逃杀人无数的罪人之子,阴郁自闭, 南疆亡命毒师之女,时不时会给大家一个“大惊喜”。 上班第一天,她离奇中毒,高烧在床一天起不来身。 上班第二天,她珍藏起来的家乡小吃,被人吃的干干净净,连油皮纸都没剩下。 上班第三天,她的厢房被人泼满古怪红色液体,不排除人血可能。 唯一的讲师重病在床,孩子们来探望她。 毒女幼崽将毒蝎藏在身后:“慕姐姐,现在走还来得及。” 孤僻崽崽面无表情:“你想死么?” 饕餮幼崽:“那个油饼好吃,还有吗?” 慕卿云死鱼眼道:“幼儿园不许带宠物进来,想活,被你吃完了。” 幼崽面面相觑。 而慕卿云此人,吃软不吃硬。病床上的她痛定思痛,决定和这群臭崽子们,正式杠上了! 第二天她爬起来,立刻给丹修崽崽送了窝壁虎,直把毒蝎子们吓得满地找头。 ——幼儿园自此新加园规:园中不许养动物,慕讲师批准的除外! 慕讲师有话说:饕餮不属于动物,请不要模仿蝎子满地找头。 * 一段时间后。 一群四五岁的小崽崽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 饕餮幼崽目露凶光:听说那个男人篡改慕姐姐成绩,流放她到咱们这儿? 孤僻幼崽冷冷开口:杀了他。 毒女幼崽甜甜微笑:我可以给大家提供水晶蝎,保证奇毒无比,触之必死哦。 饕餮幼崽(流口水):那能先让我尝一口吗?就舔一下!我保证不吃完! 一旁的慕卿云:…… 前来参观学宫的客人:…… 慕卿云怒气上涌:“别的姑且不谈,我是不是早就说过,饕餮不许乱吃东西?这叫客人看了怎么想!” 饕餮幼崽羞愧地低下了头。 客人目瞪口呆。 第七十八章 :破局 · 落月仔细端详谢孤容的面庞, 似乎头回见到这般俊美冷峭的男子。 最终,她似乎从对方冷漠平静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露出古怪笑容道:“你是这么想的么……那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曾经有个姑娘, 她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同伴,那个男孩非常优秀, 如果说最初姑娘对他只是隐约的好感, 可在周围狂热环境的感染下,最初的三分好感,也变作了十分憧憬与喜欢。” 落月古怪地微笑着, 隐约透着讽刺:“后来,他们分别了许久……” “知道在明示你和凌霄二人了,可以直接说重点么?” 谢孤容冷酷地打断月女的怀念:“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请说些我不知道的。” 落月:“……” “我第一次见到比他还令人生厌的人。” “嗯, 那便战吧。” 落月深吸口气:“如果说我本来还不想动手, 你这句话说出来我倒是真的想给你一刀。” 谢孤容干脆道:“我不介意。” 落月彻底忍无可忍:“你这个人有半点脑子么?稍微说点反话你就听不懂了吧?” 有人话不说,该反思的不是月女么? 谢孤容实在不想多言, 他索性默认这个侮辱性的指控,给予最后的耐心:“说我不知道的。” 落月瞧向疏星,吩咐道:“你先下去。” 疏星恋恋不舍地看着谢孤容,但还是听话的退下,她走出楼梯间,不知是进了哪层塔。 莫非妖塔不会攻击她? 谢孤容快速思索,接着他听到落月开口。 “我想收集香火之力。” 落月说道。 谢孤容抬眸望向她。 “看来你也知道香火之力的存在了。”落月讽刺一笑。 “被困的第一个千年,我只想祈求凌霄放我出去。 第二个千年,我在期盼其他好心人救我出去。 第三个千年, 我哀求漫天神佛救我。 第四个千年,我憎恨自己为何要出现在这个世上。 第五个千年——” “凌霄死了。” “我被无限期囚禁。” 月女说着说着, 表情猝然扭曲,满是憎恨嫌弃:“尽管凌霄会举办了一代又一代,但能走到这里的一个都没有,他们根本见不到我,见到的只是最简单不过的剑灵幻象。简直是一群废物!” “我熬了多少个千年?终于等到了希望。” “疏星是出现在这里的第一个变数,她能够代替我成为【圣女】。而你是第二个,也是最关键的变数。” “只要你能拿到道种,摧毁这破塔,我就能脱离这里——这件事,我真的没有说谎。” 憎恨褪去,月女热切地看着他:“你是近万年来,唯一有资质觉醒无情道种之人。” 谢孤容冷静地审视月女,女子表情狂热期待,不似作伪。 月女朴实单纯,不会演戏,此刻表现定然真实,可他认识的是万年前月女,谁也不知道这万年的囚徒生活令她性情发生怎样变化。 月女见谢孤容仍无动于衷,焦急之下,打出底牌:“我帮你把所有必要条件都准备好了,总该信我吧?” 谢孤容挑眉? “疏星就是我准备给你的。”月女说道,“你可以像当年凌霄一般,诅咒自己,将她视作平生挚爱之人,然后亲手将她所杀,届时配合特殊阵法,便可激发无情道种,容纳入体。” 这基本是把月女当年被杀的流程重复一遍。 她分明如此憎恨当年凶手,痛苦于对方加之自己的处境,可自己准备做加害者时,又毫无愧色。 谢孤容道:“你和当年不一样了。” “经历了这种事情后,谁还能没点成长?”月女说道,“而且你放心,疏星了解真相,愿意报答我,而你又令她一见倾心,她是自愿献身的,你不必内疚。怎么样,我准备的不错吧?” 谢孤容认为这女人疯了。 但这么说不礼貌,哪怕不喜欢人家,也不能这样直白。于是长进的他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见谢孤容不语,她笑道:“这些事我都先为你考虑好了,你只要放心做就好。” “哦。” “那你的回答……” “但是,我拒绝。” 谢孤容平静道。 “为什么!”月女难以置信,“我的诚意还不够么?你还有什么顾虑?你参加凌霄会的目的难道不就是为了无情道种么!” 谢孤容平静道:“可能因为你太自以为是吧。” “我如何自以为是了?” “好比现在。”谢孤容一本正经道,“虽然我拒绝,但你清楚,不能激怒我,所以什么都做不了。” “嗯,这比起自以为是,可能更接近自知之明?”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说完,他转身从容离去。 月女无能狂怒! 世界上怎能有如此欠打之人? 在她的视野里,离去的白色身影逐渐与记忆中的男子身影重合。 她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再三之后,她不怒反笑。 “你喜欢的人,是那个沉鱼对吧!” 剑修的脚步顿住。 他冷冷回首。 见状,月女露出快意的笑:“你喜欢她,你在乎她,是不是?” 谢孤容不说话。 高塔之中,隐约响起剑锋撕裂怒风的尖鸣。 月女不在乎。 从受到刺激回忆往事开始,她就不再是落月,而是“月女”了。 “我告诉你,她死定了!” 她热切地注视着谢孤容,最终声嘶力竭地吼出来:“你注定会失去她,你会杀了她,这是无情道种的宿命!是你欠她的!!” 塔中响起剑刃撕裂空气的蜂鸣。 谢孤容长发在风中烈烈,面容被剑光映照得肃杀雪白。他手中吞吐剑光,快到令人看人难以分辨,月女话音未落的时候,剑尖已锁定她的咽喉。 然而这必杀的一剑却被月女轻盈躲开了。 这里是凌霄的领域,身为凌霄挚爱之人,与其剑灵相伴近万年,月女怎可能实力毫无长进。 别的不说,遁入高塔内部躲避追击还是可以的。 女子畅快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如果我是你,就会立刻打破结界,去见挚爱之人的死相,这样至少不会让她的死毫无意义。” “记住,我已将疏星给了你,你本有机会阻止这一切。” 月女尖叫着说:“但你拒绝了我,你导致了这一切,你害死了她!” 谢孤容面沉似水,不再尝试追索月女,而是赶往下一层,寻找沉鱼等人。 可阶梯前无形的结界阻止了他。 ——整座妖,如今都在听从月女号令。 而陷入癫狂的月女,此刻只想沉鱼死。 * 正在楼梯间休整的沉鱼,忽然敏感地抬头,环顾四周。 “咦,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你能这么说,那肯定是了。”虞桃紧张起来,“不要小看你的灵感。” 沉鱼安慰道:“未必,也有可能是我其实也受到了一点影响,有点应激反应了。” “是不对。” 素白的少年轻声开口。 沉鱼给他喂水后,不许他戴面具,他便没戴,秀美绝伦的面容令他看起来毫不冷酷可怖,虞桃甚至都敢和这样的他简单聊两句。 沉鱼问:“怎么了?” “我感觉不到谢孤容的气息。” 沉鱼:“什么?” “我一直能够感知到他的气息,但刚才某一瞬间,忽然消失了。”离池淡淡道,“应当出事了,可能是被秘境隔离,也可能是死了。” 沉鱼不知该从哪里槽起。 这段话槽点实在太多了。 “嘘。” 她刚要开口,离池忽然食指抵在唇前,轻声说道。 他的目光望着下层塔通往楼梯的方向。 “有东西来了。” 沉鱼压低嗓音:“怪物侵入楼梯间了?” 离池没有回答,他目光锋锐,紧盯通道口,忽然,他踢出腰间一把刀,单刀“嗖”得撕裂空气飞出去,接着深深扎入墙壁之中。 墙壁出现猛烈的颤动,土石哗啦啦地往下掉,尘土飞扬,但终究没有倒塌。 “退后。”离池简洁地对沉鱼说道。 沉鱼二话不说,拉着虞桃连连退后,站到楼梯好处,但没有进入下层。 楼梯间实在过于狭窄逼仄,根本没有多余躲藏空间。 见状,离池表情愈发森严,青铜鬼面浮现,完整覆盖他的面庞。 虞桃紧紧抓着沉鱼的手,她的手心满是冷汗。 沉鱼没有说话,反手握住她。 可虞桃还是很害怕。 同行这么久,大家多多少少,对彼此都有些了解。 所以离池这般表现,虞桃知道发生了什么。 必然有需要离池正视的强敌出现,他才会如此严肃。 或许就是杀害谢师兄的那个人! 一只苍白的手,握住露出墙壁的刀柄。 轻易拔了下来。 “!” 沉鱼在心底无声的喊出来者名字。 凌霄!! 凌霄不再是青年修士的装束,他穿着简单灰袍,其实那与其说是灰袍,不如说是破布裹在身上,长发散乱披下,赤着双脚,手中空无一物。 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而冷漠。 不像人,倒像空有躯壳的杀戮傀儡。 离池纹丝不动,没有半分退怯之意。 他左手虚握成拳,凌霄抓住的单刀便化作黑雾寸寸断裂,碎片化作尖钉,掉头冲向凌霄。 原来那并非真实长刀,而是由鬼气凝聚,受离池掌控。 凌霄一挥衣袖,将鬼钉尽数挡下。 离池左手中重新化出一把弯刀,他轻出口气。 他闻不到凌霄身上的气息。 鬼族痛觉钝感的同时,其他感官极其敏锐,离池能够闻到生命身上各种气味,鲜活的、情动的、悲伤的。 闻不到气味的,不是死人,就是怪物。 月微尘是第一个。 眼前的凌霄,是第二个。 事实无法骗人,真正的凌霄已经死了。 这要么是凌霄遗体制作的傀儡,要么是他人模仿制造出的怪物。 ——无情道种、剑圣级别的傀儡? 鬼面后的少年原本面无表情,想到这里,忽的唇角微翘,露出冰冷微笑,尖尖的牙齿如同磨牙吮血的恶鬼。 他猎杀过无数亡魂,但如这般强大的对手,还是头一个。 如此高贵的存在,相比卑贱的恶鬼,会强大多少呢? 很少人知道,他的牙齿是鬼族特有的尖锐。 感谢人族母亲,他的牙齿只是虎牙相比常人更为尖锐,可离池很少笑。 没有活人见过离池的牙齿,除了沉鱼。不止见过,她当时还好奇地把手指伸进去探索,戳来戳去的感觉有点奇怪,但他并不讨厌。 正是从那晚起,离池才偶尔抿唇笑笑。 但能让他露出如此兴奋的笑意,只会是鬼族欲.望高涨之时。 离池和凌霄对峙,谁都没有动手,捕食者之间对弈,先动者最容易露出破绽。 沉鱼紧抓住剑柄,看着这一幕,头脑高速运转,思索破局方法。 直接动手相助肯定不行,他们实力相差太大了。 离池为了保护身后的她们,已经被牵扯,若是再主动冲上去送菜,只会令他更加被动。 可其他法子。 “没有办法了哦~” 她的身旁,响起女子快活的声音。 沉鱼甩开虞桃,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同时警觉的一剑斩过去。 “哎呀。”月女没躲开,被斩掉一缕头发。 与此同时,沉鱼感到右侧传来针扎似的刺痛危机感。 要躲开! 灵感疯狂尖叫。 但她的身体却跟不上高速运转的思维,分明知道如何做能够躲开,然而超越实力极限的速度反应力要求,令她只能艰难地转去一瞥,眼睁睁地看着凌霄向她射来一个土块。 没错,土块。 不知他从哪捡来的,看似平平无奇,但在凌霄赋予它“剑”的概念后,它甚至要比沉鱼腰间的灵剑更有威力。 少年挥刀粉碎土块,及时为沉鱼挡下攻击,同时这也打破了双方对峙格局,他顺势跃向凌霄,长刀划过圆月般的弧度,分明是骇人的攻击,但线条却如此诗意浪漫,如同弯弯的新月。 “真漂亮。”月女盯着离池,“他也是做无情道种的胚子。” “落月?”沉鱼立刻认出面前的女子。 近万年过去,她的容姿只比当初成熟一些,气质却清冷空灵许多。 “嗯?”月女诧异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叫我月女。” 沉鱼说道:“这是礼貌。你要是叫我炉鼎我也会觉得很奇怪。” 月女微怔,随后笑道:“哎呀,不要拿你应付男人的那一套来对付我,我可不吃这一套。” “这是真心话。” “是么,我相信你对那边的小鬼,也是这样说的吧?”月女轻笑道,“我看他对你可是上心得很,驯服恶鬼的感觉如何?” 沉鱼没想到,幻境中还老实巴交的月女,如今变得如此敏锐。 客观来看已经过去万年,人怎么都会有长进,可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两三天前的事情,难免存有强烈反差感。 但是凌霄师兄也很在意你。 沉鱼想如此回敬。 原本凌霄在与离池对峙,但是一看月女遇袭,立刻打破局面出手。 ……等等? 沉鱼似乎抓住了什么。 她故作无事:“落月师姐为何会在此处?” “怎么,以为我已经死透了?” 沉鱼摇头:“怎么会呢,幻境中咱俩相处得那么好,以为你去世时候我很难过。” “小骗子。”月女伸出食指,笑骂向她。 她看起来实在从容,全然的自信姿态。 “不用打小算盘啦。”月女说道,“这座塔是凌霄的领域,也是我的领域,你那大师兄在下层和无尽鬼潮苦苦纠缠,而你的小师兄需要应对的是永生不灭,不知恐惧疼痛的道种傀儡……你还有什么挣扎余地?” 沉鱼脸上写满震惊:“凌霄师兄的……傀儡?” 月女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空中。 凌霄与离池战作一团,两人飞天遁地,若非妖塔足够坚韧,只怕战斗余波将这里夷为平地都绰绰有余。 如今两人不约而同的避开沉鱼和落月所在的地方,可偶尔还会有飞石流星过来。 “傀儡?”她想了想,笑起来,“差不多,他现在是我的傀儡。” “这样啊。” 月女在看空中,沉鱼却立刻收回视线,向虞桃使眼色。 她方才只不过是用肢体细节,言语内容对月女进行视线诱导,分散她的注意力罢了。 而真正的目标是—— 沉鱼比出手势,虞桃心领神会,两人同时瞬身上前,将月女制服,方才还谈笑有加的沉鱼,毫不犹豫地将剑抵上月女咽喉。 凌霄在沉鱼冲刺的瞬间就预判了她的动作,他动作极其凌厉迅捷,即使是经过灵力加持的肉眼也无法分辨他的动作,然而模糊残影留在原地,瞬息间少年已出现在空中,鞭腿重重甩出,凌霄的身体不受控的被踢飞出去,撞在墙上,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尘土还没消散,灰色身影再度冲出,却又被离池拦住。 “哎呀哎呀,有人急了。” 她的内心冷静异常,吐槽也十分平静。 只是反而因此更具讽刺意味了。 “过了万年,落月师姐的确成熟了许多,但这战斗意识,真的半点都没长进。” 从月女现身的第一时间,沉鱼便分析出她的情报。 她依仗很多,底牌非常强,所以才会瞬身出现在她身后——那可是从下一层下来才能绕后的位置,他们已经是最快登塔的人了,那月女能是什么? 会被她本能反击割断头发,说明月女实力不强,至少战斗意识不强。 言行姿态放肆无逻辑,从言语细节推测,可能出现疯癫情况。 而凌霄傀儡(存疑)与她的互动可以分析得出,两人关系亲密,至少凌霄十分在乎她。 综合多种因素,沉鱼终于捋清楚了最初的那根线头,抓住唯一的成功线索,成为左右战局的重大线索。 “但我也确实没想到,近万年过来,她还比不过金丹修士。”虞桃忍不住叨叨。 “谁知道这万年她怎么过的,也有可能天天在睡觉。” 沉鱼挟持月女,对凌霄喊道:“喂,凌霄,你还不停手。” “呃,其实他可能已经停手了。” 在月女被挟持的瞬间,凌霄便放弃一切抵抗。 没错。 一切。 他僵硬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月女位置,即使离池一拳上来将他脸锤歪到一边,仍挣扎着转眼回来看向月女。 接着离池又下重手,招招致命,然而任是如何凄惨,他都没有反抗。 他在放弃一切,可能会导致月女遭受伤害的行为,毫无反抗的被离池制服。 场面诡异至极。 沉鱼有点相信他是傀儡的话了。 “你和他说这些没用。”一直沉默的月女看到此处,终于冷冷开口,“他灵智近乎于无,只是个躯壳而已。” “这样啊。”沉鱼说道,“那你吩咐他,把我大师兄带过来。” “说了他灵智很低,连你大师兄是谁都不知道。” “是么?”沉鱼说道,“那你吩咐他,将困住我大师兄那层的所有怪物,都杀掉吧。” “我师兄和怪物最主要的区别特征,不要说你不知道。” “落月师姐,我急了可能不太可怕。”沉鱼好脾气地说道,“但我小师兄急了就很可怕,你看大门的那位花神祭司,就是因为我小师兄松了口的。” “他什么样子你应该有点了解,反正当时吧……有点惨。你懂我意思。” 一个唱红脸,自然得有唱白脸的。 虞桃叹口气,很是同情的开口:“落月师姐,你就不要尝试和沉鱼玩文字游戏了,这丫头聪明的很,我也老被她骗。” 月女还不想开口。 “啊,那请小师兄来吧。” 沉鱼毫不犹豫道。 少女语气毫无怜悯之心。 “看着你被刑讯,却又碍于你是人质无法出手,说不定傀儡也会愤怒悲痛到生出灵智呢。” 月女愤怒地瞪着她:“你对一个傀儡,一个傻子也要这样么?” “喂喂喂,搞清楚,是你首先谋杀我的大师兄。”沉鱼强调,“我和你交涉不成,只能采取少许强制手段,不要说得我像个大恶人一样,好么?” 月女气得雪白的面皮都有了血色。 “好,不就是想救他么。” 月女挑衅道:“我可以告诉凌霄,但是我和他沟通需要近距离,你确定要把我压在此处么?” 沉鱼看向离池,少年向她颔首。 “好啊。”她说道,“为什么不信天下第一杀手的斩首能力?” 月女轻嗤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沉鱼二人压着她,走到凌霄面前。 青年满脸是血,遍体鳞伤,均是投降阶段被提防的离池造成的。 他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现如今只能满身血污,与她作为两个囚徒相见。 当年杀她的时候,他是这样的么? 孤身对敌十万魔物,血战三日三夜后阵亡,他的尸首是这样么? 多可怜。 像被人踹了一脚的落水狗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补昨天字数,所以晚啦! 第七十九章 :亲昵 · 月女开口道:“凌霄。” 沉鱼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立刻呵斥:“闭嘴,不要说无关的话!” 说罢,她便要捂住月女的嘴。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而且,不够狠心。 女子的声音冷得淬了冰, 孤注一掷的模样, 好似还是万年前那个单纯固执的小女孩。 “杀了她!!!” 曾经的道种剑圣,如今全天下最强大的傀儡,如今完全由月女灵识操控。 于是当后者做出决定, 不顾一切后,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这具已为杀戮而生的傀儡人偶。 她话音落下,凌霄便猝然暴起, 哪怕被离池生生撕下一片骨肉, 也全然不顾,毫无痛觉地向沉鱼袭来。 沉鱼急促叫道:“杀了她!” 电光火石间, 她也做出了决断。 然而恶鬼少年却短暂的迟疑一瞬。 现在月女毫无庇佑,杀她易如反掌,凌霄也会失去反抗能力,可沉鱼同样会死在凌霄手中。 而如果救沉鱼的话……来不及了。 转睫间,离池立即意识到,自己错过能够追上凌霄的最佳时机,现在无论他做什么,都大概率会落后凌霄一步。 那一瞬的迟疑甚至还没有眼睫的瞬息长,可在强者的战斗中, 已经能够决定许多东西的结果了。 然而,作为杀手, 他为何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迟疑?!!! 思索这点的同时,离池已迅捷似流星地扑跃出去。强有力地挥斩!他如苍鹰般扑击敌手。 只是为时晚矣。 震天撼地的摇晃颤抖中,不明成分的纯白烟雾在塔中弥漫,无法祓除的诡异物质阻挠了离池二人的感知,待他瞬身到沉鱼先前所在位置时,现场留下的只是大坑,从空洞中望向下层,只能看到虚无的寰宇。 ——妖塔被他们打穿了。 那沉鱼呢? 离池目光锋锐地快速环顾四周,除了虞桃外,不见半条人影。 莫非,她坠入了寰宇结界? 寰宇结界,那是结界与现世的交接之处,只有无尽的虚无,堕入其中之人,除非有大造化,通常都会被彻底吞噬踪迹。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要失去她了,这是他绝难接受的事情……可是他能做什么?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一个又一个,孱弱无力的苍白夜晚。 女人的啜泣混杂着鲜血于经脉中奔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幻听出现了。 他知道这是处于暴走边缘的征兆,却没有半分自控想法。 面具遮掩了少年的表情,可即使看不到他的正脸,虞桃也能感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惊涛骇浪般的狂怒与压抑。 她不敢说话,只能在心中为沉鱼默默祈祷,同时奇怪其他长老的存在。 这次登塔试炼如此困难诡谲,他们一路来见的死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阵亡惊人,那为何说好的长老组谁都没出现? 月前辈和慕前辈呢?!! * 她在坠落。 凌霄的全力一击彻底摧毁了结界屏障,寰宇虚空出现的瞬间,沉鱼便被那强大吸力吸进去,仰面坠入无尽黑暗中。 她尽力伸长手,却无法挽留逐渐离她远去的光明。 风消失了。 阻力的概念消失了。 她只感到自己在虚无中坠落,心空落落,没有半分实感,换做其他人处于这种绝境,大概已经彻底惊慌失措了。 沉鱼尚且能够保持理智,可就连她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挽回局面了。 要呼唤师尊么? 月微尘说过,倘若遇到无法解决的劫难,可以呼唤他的名字。 但虚无之地,哪来的风。 她尝试呼唤:“月微尘?” 月微尘? 无事发生。 微张的双唇终究抿起。 …… 都怪月女那个疯子害她沦落至此,而她都这么惨了,若是害人精还活蹦乱跳,她才要死不瞑目。 只希望离池能替她报仇。 就在沉鱼已经开始设想死法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腰间一紧,结实的手臂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她的后背传来久违的温暖与安心触感,淡雅馥郁的白檀香气将她包裹,闻得久了,似乎又有些佛手柑的清果香气。 “又救了你一次。”男子含笑的嗓音在她发顶轻快响起。 他的下颌放在她头顶,紧紧拥抱着她一起坠落。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抱起来这么顺手?” 出现在她身后的是……慕如镜? “这是幻术么?” “啧,”慕如镜稍顿,声音有几分怜爱,“你难得如此作态,倒叫人真有些心疼……莫非当真吓到了?” “是我来迟。”他拥住沉鱼,两人下坠势头止住,以他们所占位置为中心,虚空迅速破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融融春日。 清风带着花香拂过,日光和煦。 “这样会好点么?” 沉鱼目光在周围环境扫过:“你在这看了多久。” 从表情看,她仍镇定自若。 青年挑眉:“我刚刚救了你好么?感知到你有危险,茶都没喝完就来了。” 他穿着檀色长衫,暗赭锦纹令他较之以往,失了几分风流轻佻,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小菩萨其实很擅长打扮自己,只是在门中被迫穿着素白长袍示人,但凡外出便总是打扮的花胡哨的。 刚才嗅到的佛手柑香气,仿佛又在鼻尖萦绕。 她板着脸:“就是说,你其实偷看了许久,但一直装不知道,对吧?” 慕如镜叹息:“反正在你眼我不干好事。” “那我们在塔中打生打死时,顾问大人您在何处?”沉鱼声音沉静,“所谓的监察肃纪长老,便是如此维持秩序的么?那疯女人带着凌霄不知杀了多少正道弟子。” 青年古怪道:“我又不是正道人士,与我说这些作甚?” 他分明眉眼如此秀丽悲悯,说的话却会被任何人戳脊梁骨。 “便是都死了又如何?” “尤其是离池。”慕如镜惋惜道,“没有灵智的玩意儿到底废物,没能击杀离池。” 沉鱼:“……” “当然,我对你绝不会如此想。”小菩萨温柔望着她,镜瞳澄净得像是倒影天空的湖面。 “你看,你一出事,我不就立刻赶来了?这可比你那两位师兄,心心念念的师尊强多了吧?” “嗯,多谢。”沉鱼客气道,“麻烦您再送我回去,我和月女还没算清账。” “等会儿吧。”慕如镜说道,“等凌霄死得差不多,我们便回去。” “什么意思?” “我需要……不,我们需要驯服凌霄。” “驯服凌霄?”两个词她都认识,但连起来怎么就看不懂了? “想要杀死月微尘极难,甚至我现在寻思,我们大概拼尽天下之力,也只能封印他。同时,即使只是封印,我们也需要更多强大的力量加入。” “凌霄遗骸制作的傀儡,便很符合我们目前所需的标准。” “所以你是在等离池和他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不至于。”慕如镜说道,“那小怪物以为你死了,多半已处于狂暴边缘,恨不能将凌霄剥皮吮血,便是死都要将他咬块肉下来,如此决意,怎么输?” “为何如此看我?”檀衣青年好笑地勾起唇角,“我可是心胸宽广,亦将那小怪物视为我等同伴。” 沉鱼声音微冷:“哪门子同伴?” “对抗月微尘的同伴。” 沉鱼语塞。 “我有时也觉得沉鱼你很有趣。我、离池、或者谢孤容想要杀死月微尘,都能够理解,但你为何如此厌恶他?”慕如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透彻镜眸似乎尝试洞察她的内心,“凭心而论,月兄待你相当不错。” “……我何时说我厌恶他了?” “那你现在与我同谋的不是杀死他么?” “我只是不想他杀害离池他们。”沉鱼对于这个问题早有预设,“如果师尊对他们不那么有敌意,对我威胁性别那么强,不什么事都不会有么……都怪他伪装做的不彻底!” 她一番话真真假假,连自己都险些分不清其中心情。 “看你现在牙尖嘴利的,应当恢复得差不多了,那离池凌霄交由我处理,你去处置谢孤容吧。”慕如镜说道。 “嗯?” “回收凌霄傀儡,小怪物若是没死,便也救他一救。谢孤容那边,则是正处于九煞天幻阵中,神识极度混乱,正适合趁虚而入。” “我灵识强烈,容易激起他抵触,但你不会。你清楚谢孤容怎么想,对我们的筹谋最有帮助吧?” 沉鱼缓缓颔首。 慕如镜轻笑:“这就是我选定你的理由。去吧。” 他眼中倒映着潋滟春光。 “现在这样倒也不错。” “你我因同个目标一起努力。”慕如镜摸摸下巴,“叫我想起与你初识之时,之时那时受我胁迫更多,远不如现在合作好。” 他这么一说,沉鱼也想起刚认识时候,她还是慕如镜培养的美女间谍,负责勾引离池,接着又派她卧底去月微尘身边。 当时她在心给他取了个绰号,叫男菩萨。 “可不是男菩萨么?”千机兴冲冲道,“潜入谢孤容神识中,你正好可以探索他心魔是什么啊。” “嗯。” 说不担心离池是假的。 但在回家大计面前,暂无生命之虞的少年只能向后排。 她轻声道:“速战速决吧。” 慕如镜望着她的眼神越发怜爱。 少女或许不知道,她此刻面上柔韧的坚定之色,令她看起来格外有种脆弱的美。 令人非常有亲吻欲。 “我有时会讨厌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嗯?”沉鱼诧异道,“你还有形象么?” 慕如镜无言:“并非此意。” “你是如何看我的呢?” 沉鱼不假思索:“追求愉悦兴味,喜怒不定,天生坏种,不做人事,所幸有共同目标,暂时合作的同伴。” “所以,在你心目,我会亲你么?” 沉鱼用看怀疑的眼神看他:“啊?” “就是这般眼神,倒叫我后悔以前在你面前那般表现。”慕如镜轻叹,“以前不觉如何,可现在想有所亲近,却会踟蹰。” 沉鱼冷酷道:“亲我我就打你。” “嗯。”慕如镜笑吟吟地望着她。 “千机,能算出慕如镜给我贡献的能量么?” “总计三百四十八点,相比之前涨幅近五倍,确实突飞猛进,但仍有进步空间。”千机说道,“以为你死亡的瞬间,离池瞬间激发了九十九点能量,总计五百六十八点,距离回家目前只剩三百六十二点,加油!” 那么现在倒是不必着急收集能量,慕如镜这边还有充足发掘余地,需要提上日程的是解开心魔工作。 谢孤容便是第一步。 想清楚流程,之后工作就好办了。 “不耽误时间了,”沉鱼说道,“快送我去找大师兄,可别磨蹭到后面,他都自行破阵了,结果咱们才刚赶到。” 慕如镜笑笑,配合地扶住她的肩膀,带她腾空而起,空中自然地浮现云霞长阶,送他们离开寰宇虚空。 他们走过的每一处,扭曲虚空退却,璀璨春景取而代之,仿佛荒芜世界焕发生机。 直到尽头,一处直入云霄的破败高塔。 “就在这。”慕如镜说道,“目前谢孤容被困在八十一层的阵法中,我送你进去。” “还有一件事,”临行之前,沉鱼说道,“我修改他的神识,会影响他觉醒道种么?” “无情道种?”慕如镜面上闪过讶色,“你想帮他?” “让盟友更加强大,不是有助于我们的事业么?” “倒是学会用我的话来对付我了……可以,只看你如何做。” “灵识是极其敏锐而脆弱的,若你过于粗暴,谢孤容会直接变成傻子也不一定。”慕如镜轻快道,“不过以你的实力,想摧毁谢孤容的神识,着实困难。” “好,送我上去吧。” “武运昌隆。” 说罢,慕如镜到底捏了捏她的面颊,衣袖擦过肌肤,留下清甜的果香。 青年感知敏锐:“喜欢佛手柑么?” “没有。” 慕如镜笑了笑,眉目间神光流转,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罢,进塔后,注意小心行事。” “若实在危险,我会来救你。”他俯身在沉鱼耳侧,吐息温热,“比月兄可靠谱多了。” 沉鱼看他一眼,摆摆手,转身进塔。 只是。 她忽然意识到某个一直觉得哪不对的细节。 慕如镜说引诱离池之夜,乃是他们的初遇。 她穿越来是那天晚上没错。 可原主,却与他早便相识啊? 沉鱼心头猛得颤动。 * 好大的雨。 黑发少年用手拨开湿漉漉的长发,解开外衫,将长剑裹在怀。 谢孤容在心底想到。 他果然永远无法喜欢上雨天。 少年匆匆加快脚步。 他得快点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菩萨被自己的人设拿捏了啊233 冲冲冲,推进主线。 念叨了大半本的心魔,终于逐一登场! 第八十章 :心魔 · 费力挤进结界里时, 沉鱼也在和千机讨论,慕如镜到底是什么心态。 “他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倒也想问他, 和月微尘有什么深仇大恨。”沉鱼嘀嘀咕咕,“好像从一开始, 他就对月微尘很有敌意, 先是查他身份,查出来后就筹谋弑仙,像这样的神经病不多吧?” “他在原作中比现在还疯。”千机说道, “他为天下大乱而生。” 哦。 她忘记天生坏种这个人设的含金量了。 天生的坏胚,干坏事需要动机么?便是他说了,你又会信么? 探究坏种的动机想法是最没有效率意义的行为。 “别想他了。”千机提醒,“结界边缘目前不稳定, 初步探测有大量扭曲灵力存在特性的物质, 请集中灵感,保持认知稳定。” 她寻找谢孤容, 将会进入唯有灵识活跃的塔层,在那里保持自我认知稳定非常重要。 举个例子,若是她的认知中自己被撕得粉碎,那么认知便会映照现实,令她在现实里也粉身碎骨。 “我明白。”沉鱼舒口气,目光沉静地伸出手,一把撕开面前结界。 她以灵力包裹住了双手,富含镇定特性的灵力驱散了结界中的狂暴存在,很好地保护了她。 “嗯, 可算进来了。” 而一进入结界,周围天旋地转, 场景画面迅速扭曲消散,重新矗立起的是全然陌生的田野乡间场景。 砭人肌骨的雨水寒意瞬间包裹了她。 紧跟着落在她发间衣裙的,是冰冷的雨水。铺天盖地的大雨连接天地,向远处眺望,只能看见白茫茫的水雾。一切皆极浅淡,像画家笔触下的灰蒙古画,就连春日应翠绿喜人的原野,也是朦胧的墨绿苍翠。 这里便是谢孤容的心魔幻境? 不见妖气,倒是颇有苍古韵味。 沉鱼面前有一片无尽田野,此刻正被雨幕笼罩,苍茫空旷,不见半条农夫人影,而旁边则是座高山,有人以石砖修葺山路,一路蜿蜒向山顶。 山脚下立着界石,其上“藏云”两个大字血红,好似活物鲜血渗入石缝中,因为雨水的洗刷,变得格外鲜亮刺眼。 千机立刻给出反应:“这里是藏云山庄,势力极大,不逊许多名门大宗,主要以剑道著称。谢孤容拜入归古剑派前,就是藏云山庄的少庄主。” “后来这山庄被灭门了?” “嗯,书中未说明如此强大的藏云山庄是怎么被灭的。而谢孤容一日从云巅坠落污泥,性情大变,浑浑噩噩地在世间行走,直到后来与月微尘相遇。” “哦,那心魔到底是什么东西?一般是怎么解开的?” “书中没写过,而我统计了14262645部修真题材文艺作品,结果显示,百分之九十二的情况下,心魔都是由修真者无法释怀的某件往事所化,百分之八则是其恐惧发生的某种可能所化。其中百分之三十六的心魔具有实体,百分之六十四的心魔则以幻境出现,不断重演相应事件,干扰宿主心境,拖延其修炼速度,甚至导致其陨落。” “那解决方式呢?” “有修改结局法、击杀心魔法、言语说服法。”千机说道,“建议理论结合本世界实际情况,灵活穿插运用。” 沉鱼:…… 千机说了很多,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不管了,先找大师兄。” 妖塔是凌霄月女的主场,因妖塔衍生的心魔幻境,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安全。能解决心魔最好,但最优先的永远是把谢孤容救出来。 “能搜索到谢孤容的存在么?” “不行。”千机说道,“幻境中一切都是扭曲的,一切物理法则在这里都会失效。” “等于在这里你就废了?” 千机委委屈屈:“……你说话好伤人。” 沉鱼安慰道:“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千机:这算安慰吗?? 和千机拌嘴的同时,沉鱼已利索地跳上山路,轻身快速前进。 千机不解:“都是修士了,你怎么不直接飞上去?” 沉鱼解释:“这里我的灵识也被限制了,无法直接探查全山,直接飞上去容易遗漏情报。” 上山时,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格外感受到这座山气氛的诡谲。 她在心里想到:“太安静了。” 要说山野没有人活动,尚且能够理解,或许藏云山庄的人都住在山顶?但如果连动物窸窣活动声,雨水冲刷草叶的声响,都全都消失了,天地间,只有空茫荡开的无尽雨声……那是怎样空荡的感受? 谢孤容的心魔是这样的地方么? 没有半分杀意,但即使郁郁葱葱,也谈不上半分生机,充斥此处的,只有无尽的雨,天地间空荡荡的,好像只有自己一人。 沉鱼一路冲到山顶,随着距离逐渐接近,她眼前的气派建筑群轮廓也逐渐清晰。 雕梁画栋,气势恢宏的剑庄屹立于山顶,主建筑呈巨剑冲天之势,又有六座角楼小岛悬浮于高空,拱卫着主楼。 如此气派雄伟的山庄,可色调与世间其他的一切一样,都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盯得看久了,甚至能看出点赤色。 她眼花了么? 沉鱼抹掉脸上沾的雨水,定睛望去,但见眼前并无异常。 “莫非这是当年情景在大师兄心目中的投射?”沉鱼说道,“他自己进行了艺术加工?” 千机赞同:“大概率是这样的。” “那你试着给他做个测写?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一人一统正在商讨,忽然感到前方传来强烈的灵力波动,并且由于气氛的极端寂静,令这动荡显得更加突兀强烈。 出事了! 沉鱼立刻扭身赶去,她的灵感虽然被干扰的厉害,但大体知道,发生意外的地方乃是主楼北面,入庄的位置。 她刚刚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居然什么都没感觉到? 带着这样的疑惑,沉鱼以最快速度赶往了来路。 * 这是个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雨天。 谢孤容厌倦地想到。 怀中的长剑硌的人心生烦躁,他知道,回家之后,将要面对的必然是父亲的责骂督促。 谢孤容的父亲出身剑道名门,于炼器之道造诣极高,是天下难觅的铸剑大师,常人寻常难求一宝。然而在剑道上却天赋平平,时常为此叹息。 他全部的期盼与遗憾,都寄托在谢孤容身上,在他口中,谢孤容拥有千古难寻的优秀天赋,绝对不可自误。 少年很不喜欢。 只是他更不喜欢在外面淋雨。 这山上只有他家山庄,再想躲雨就得去找山下的凡人。 谢孤容也不喜欢凡人。 太弱,又太吵。 如果回去后老头子又说那些老话,无视就好,也只需忍一时,与之相比,在外面淋雨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回家的路他烂熟于心。 草木散发着清新香气,鸟雀会躲在树梢岩石间偷偷看他,庄中扈从会欣赏而慈爱地目送他的身影,唯一凶神恶煞的,只有那个在他母亲去世后便越发阴阳怪气的老头子。 但脚步匆忙的上了段台阶,忽然放缓下来。 好像……有哪里不对? 少年抬眸环顾四周,面上的烦躁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与淡淡警惕。 太安静了。 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潜伏在暗处,悄悄窥伺他。 可这里是藏云山庄,此处离他的房间不超过半里路,怎么可能会有妖怪潜伏在此处? 他感觉到自己面前多了条人影。 他抬眼望去,心中稍稍一松:“爹。” 声音干巴巴的。 这是少年与父亲相处的常态,不是这么拧巴,就是在吵架,没有中间可能。 他想,或许是老头把其他人都赶远了,方便惩戒他这段时间的懈怠忤逆。 然而老头子没说话。 他摆摆手,示意谢孤容过来。 “嗯?” “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跟在老夫身后。”父亲嘴唇翕动,声音有些小。 他目光直视前方,神色威严,而脊背与平时一样有些佝偻,这是剑匠的特征。 与他相反,谢孤容脊背挺直,身姿清俊,天然含着段凛然气质。 果然出事了! 他刚才的感觉没有错,有人在偷看他。 就在此时,那股被人窥视的尖锐感又在心头闪现,少年目光犀利地迅速抬起,射向来源处。 “呼。” 沉鱼立刻缩回脑袋,躲在树后。 “大师兄这都能发现我?”沉鱼自语道,“能意识到我,看来我是有实体,能与他交互的。而师兄现在大约是十五六岁,单看外表比离池还要稚气些。” 刚才她感觉到强烈波动,以为有敌人袭击,就赶紧冲过来观察,没想到恰好撞见谢孤容和他的父亲回家。 那敌人呢? 敌人去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累,状态不好,明天双更补上。 第八十一章 :心魔 · 谢孤容很想询问父亲发生了什么, 然而谢成玉已向他说明不要说话——传音入密没说能不能行。 他知道大概有敌人在附近,但什么样的敌人,才能叫父亲能发现, 而他几乎毫无察觉? 须知道,他从十二岁拿到本命剑的那刻起, 实力就超过父亲了。并且这种差距, 还在因为他的年岁成长而逐渐增大。 有时候谢孤容会看不起父亲。 是能铸造天下最好的剑,与无数强者相交莫逆又能如何?那些所谓至交,莫非能次次都及时赶到么?真有强敌来袭时, 能保护妻儿的始终只有他。 似乎就是从娘亲去世后,老头子才越发偏执,懦弱得让他恶心。 谢孤容厌恶自己的父亲,就像厌恶当初邪魔袭来时, 弱小的自己。所以分明讨厌剑, 却又不得不练剑。 “现在你拿着剑,立刻下山。”谢成玉传音入密道, 男人声音急促,“听我说,然后照做。不要啰嗦,会被察觉的。” 听着那唯唯诺诺的声音,谢孤容就觉得烦。 他抓住怀中长剑,很想说凭什么要他听从安排,他已经十六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他比老头子强很多,应该听他的安排, 他能守护所有人。 然而他用心去聆听感受……什么也听不到,只有父亲压抑急促的喘息声。 这不由叫谢孤容颇感难堪。 心中想着无数豪言壮语, 然而实际上连敌人尾巴都摸不到,凭什么要人家信任自己? 心高气傲的少年越想越是愤怒,他极力刺激灵感,务必令其保持在最敏锐的状态。 终于,紧绷到极限的灵感被轻轻触动。 如同叶面露珠坠落水面,浅浅涟漪逐层荡开,他忽然感觉到了异常所在。 周围的安静,并非幻术造成的。 而是恐惧。 草木因侵入的敌人而战栗,匍匐于地,不敢发出半分声息。此等灵识极弱的生灵,都会因本能而恐惧……敌人究竟有多么强横? 那他家其他人呢? 为什么老头能察觉到敌人的存在? 此时定睛看去,谢孤容才看清老爹脸上的神情,额头上密布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身为修仙者,实力是再弱,也能不受寻常水火困扰。 “快走!” 谢成玉将儿子带到下山的位置,用力一推他脊背。 “行动不要太快!但也别太慢……不必在意其他人,这座山上除你以外的其他人都已死了,你下山路上见到的,只会是妖怪,不要力敌,尽快逃走,越远越好!” 谢成玉反复强调不要发出声音,可到了此刻,他的言语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多。 谢孤容察觉到了什么,皱眉道:“到底怎么了?你也死了?我可以留下,话不要说的不清不楚,敌人到底是什么?” 谢成玉快速道:“你当我死了!敌人是黑潮,小心黑色的雾潮!” 父亲还想说些什么,但来不及了。 谢孤容的心脏深处仿佛有寒冰蔓延冻结,重重沉了下来。 他本能的抬头望去。 他看见了父亲所说的敌人。 那悄无声息杀死藏云山庄所有生灵的存在。 ——狂乱汹涌的黑色雾潮,逐渐弥漫整座天空。 雨停了。 因为就连云与水,都被雾潮吞噬。 少年瞳孔紧缩,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 这是什么?! * “魇潮!” 沉鱼在心底惊呼。 这鬼东西,她遇见的次数不多,可每次都是惊心动魄。用千机的话来说,魇潮在这个世界只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上古遗迹中,一旦大规模出现,必是足以灭国的天灾。 阻止他们突破时空的神秘磁场,其成分与魇潮构成十分相似。 根据千机数据分析,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书中颠覆世界的末日天灾,是席卷天下的魇潮。它吞噬生灵,使天地间灵脉彻底枯竭,使此世间终结,只能等待下个轮回。 谢孤容的心魔幻界里,为何会有魇潮? 而魇潮出现,以幻境中谢孤容和他父亲的实力表现,这不是死定了? “你说我现在上去带他俩逃跑,来得及么?” 千机客观说道:“心魔还未调查清楚形式,不宜轻举妄动。” 这话很冷酷,但确实是客观情况。 而且也是为了谢孤容好。 想来换现实中的他来,也会这样决断吧。 想到这里,沉鱼按捺住自己不成熟的想法,继续潜伏在一边,等待事态发展。 窥伺感没有消失,只是他暂时顾不得调查那道视线的来源。 “你做什么?”发觉谢成玉推着他的后背要他离开后,谢孤容立刻质问。 “莫作扭捏之态!”谢成玉不时紧张回头,发觉魇潮越来越近后,终于呵斥,“分不清事态轻重吗,快走,我能拖住它!” 他在说什么? 谢孤容情知此时不多耽误一刻,立刻转身就走才是正确行为,知道面前男人牺牲的结局不可更改,知道自己此刻犹豫的每一秒,都是对父亲牺牲的侮辱。 可他的腿就像是长在地上,全身、不、就连脸颊上最细小的肌肉都在颤抖。 他走了,老头子怎么办? 娘亲不在了,没有了老头子,逃离了家……他应该去哪里?他还能去哪里? 他的骄傲,他的任性,他的年轻气盛,在此刻全数消散。 他天赋绝世,灵识敏锐,因此才清楚感知到,那黑色雾潮带来的到底是怎样的绝望。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任何反抗都是自不量力的蠢货之举。 他浪费了至关重要的黄金时间,最后问出的话,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软弱。 “为什么不是你走?” 男人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望向自己的眼中,隐约闪动光芒。 是泪吗? 是雨吗? 男人重重一推他后背。 “因为我是你爹,走!去南方!” 谢孤容竟被推得趔趄,跌跌撞撞地向前蹒跚,几步后才稳住动作。 “走啊!”男人呵斥。 他的声音渐渐飘远,却如同惊雷响彻他的心头。 男人提着剑……他自己锻造的赤心剑,据说是他生平最为自豪之作,因此任何人求剑都被婉拒。 谢孤容一直不懂,他这样剑道拙劣的人,天天把名剑提在身边,究竟有何意义?是保养的再好,外表华美到被誉为天下最美之剑,那也只是个从未经历过战斗的饰物。 少年下山的步伐越冲越快,他几乎运转全身灵力在双腿,身影快到只剩残影。 他试图将雨、将男人、将回忆都甩在身后。 可越是这样,往事的一幕幕反而越发清晰。 有次吵架,他讽刺老头:“只怕你到死都不会拔出这把剑吧?” 老头子似乎生气了,冷冷道:“你死之前,我会。” 因为那句话,他很是刻苦修行了一段时间,务必向老爹证明,真有危险到了,一定是他先于老头子拔剑。 没想到一语成谶。 父亲的第一次拔剑。 他会死么? 少年头脑麻木,只是死死咬紧牙关,拼命地闷头向山下冲,遇到能够一跃而过的山沟,直接跳,绝对不吝啬灵力。 他不知道自己能去那里,只是按照老头子说得那样,闷头向南方冲。 身后传来男人的怒吼声。 一个此前寡言沉默的工匠,为了保护他的儿子,拔出剑向天灾宣战。而他所谓优秀出众的儿子,正抱头鼠窜。 当那怒吼咆哮戛然而止时,他没有停下。 当身后陡然变得静默时,他没有停下。 他只是不断的向前飞跃,奔逃,如条毫无目的的丧家之犬。 然而他的耳边诡谲声音愈发响亮。 “废物!你就是这样遇见困难直接逃的么,将我遗弃,自己逃跑,不愧是天才。” 老头在骂他。 背后传来奇异的吮吸血肉声音,他的步伐一歪,身体再度颤抖起来。 怪物在吞噬咀嚼父亲的尸体,令人牙酸的奇异声直接在他鼓膜,在他脑髓深处响起。 震耳欲聋。 少年牙关几乎快咬出血来。 沉鱼在暗处,因此看得更清楚。 谢孤容父亲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生生止住了魇潮,以至于谢孤容的心魔终于忍耐不住,直接干涉了谢孤容的意识。 她终于看清了谢孤容的心魔模样。 是个身着水色衫裙,外表秀丽优雅的女性,打扮颇为精致典雅,轮廓与谢孤容相似,不是母亲是姐姐。 若非脸上偶尔浮现的妖气,以及千机不断在她耳边提醒:谢孤容的心魔世界绝不可能出现除她之外的正常人,沉鱼说不定也会吃不准,这人到底什么路数。 而在那名女性出现后,一直挣扎上前的谢孤容,脚步终于被牵绊住。 “娘……?” 他声音颤抖 就是现在! 沉鱼提起长剑,一跃而起,直奔秀丽女性而去,务必一击毙命。 谢孤容的心魔急于迷惑他的神智,夺取他的心智,此刻并未设防,正是她突袭的大好时机。 沉鱼在心中高呼:“看招!” 锵! 剑身撞击,阻挡了她将心魔彻底绞杀的意图。 “嗯?”沉鱼发出意外的声音。 阻挡她的并非心魔,而是陷入纠结的谢孤容? “你干什么?”望着熟悉,但更加稚嫩的面庞,沉鱼习惯性质问。 因为谢孤容的阻拦,那心魔已经反应过来,迅速脱离谢孤容身边,摆出戒备之势,再想弄死她,这么好的机会就不一定能找到了。 大师兄到底在搞什么? 然而谢孤容丝毫不理解她的气恼。 少年剑尖对准了她,一字一句道。 “离我娘远点!” 沉鱼:“你觉得她很像你娘亲?清醒一点,你娘亲已经过世了!” 谢孤容陷入自己的世界,喃喃自语:“父亲说,除了他之外,出现的外人皆是邪祟。” 沉鱼:…… 她发现了,心魔缠身的人就和酒鬼属于一个性质,根本讲不通道理。 看来,只能战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搞定大师兄。 第八十二章 :殉情 · 少年的谢孤容, 又处于混乱之中,比起成熟后的他要好应付许多。 ——相对而言。 此时谢孤容,客观层面修为层次高过她, 顶多不好发挥全部实力罢了。 饶是如此,沉鱼战斗时还是极为艰难, 只能左支右绌地挡下谢孤容的攻击。两剑相击, 沉鱼处于下位,她极力横住长剑向外推去,然而谢孤容的剑纹丝不动, 甚至能够将她压得剑身颤抖。 这样下去,她一定不是谢孤容的对手。 得亏那心魔性情看起来比较苟,没有冲上来和谢孤容合作,不然她绝对扛不住, 会立刻落败。 “妾身却不知道, 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搅局。”心魔躲得远远的,冷眼看他们战斗, 时不时阴阳怪气的嘲讽。 这狼都跳得这么明显了,结果谢孤容就跟聋了似的,根本没反应,继续向她施加压力。 有点委屈。 如果是现实中的谢孤容,一定不会这么对她。 ——但换句话说,不就是因为谢孤容现实一定会信任她,她才会心甘情愿地在这里拼死拼活,想要把他捞出去么? 这么想后,便是谢孤容又把她压得一个趔趄, 虎口破裂出血,手臂肌肉都在颤抖, 也没有怨言了。 得想想怎么料理这只心魔。 “你这自称味儿真冲。”沉鱼嘴上也不认输,“哪年翻出来的老古董?” 心魔没有回应,仍然阴着脸看她。 嘴炮没回应可就没意思了。 哦,心魔是谢孤容自身意识的污秽凝聚体,认知不会超过谢孤容。 换而言之,心魔大概没听懂“味儿冲”什么意思。 ……嗯? 沉鱼心中灵光闪动。 她再度抓住了隐藏在稀碎思绪中的关键线索。 认知不会超过谢孤容,也就是说,只要谢孤容认为她是母亲,那她的真实实力,就绝对不会超过现实中的谢母太多,想搞事只能耍花招。并且,她的知识见闻,也是完全依托于谢孤容。 所以她才恨沉鱼得不行,却只能站在一旁放嘴炮。 再看远处的魇潮,刚才还穷凶极恶毁天灭地,但在心魔和沉鱼分散他的注意力后,那魇潮居然就呆在原地盘旋不动了。 刚才她觉得可能是谢成玉拖住了魇潮,但看它那呆样,根本不像是被阵法灵宝拖住——更像是网速卡了,画面不断缓冲的样子。 如此儿戏的剧情展开,只有完全唯心的幻境世界才可能出现。 既然如此,搞定这个心魔的诀窍,似乎隐约有点眉目了。谁能触动谢孤容的心弦,引动他的思绪,谁就能引导这个幻境世界的发展。 她的目的是令谢孤容神智恢复清醒,认清此处并非现实。而心魔则只想让他彻底迷失于此,最好认为自己已经死于毁天灭地的天灾之中,方便它掌控躯壳。 那就比谁演技更好嘛。 她眉心微蹙,露出淡淡哀愁来。 “我是你父亲给你定的未婚妻,我们今天早上还说过话呢,你忘了么?” “……父亲……”沉鱼一段话中,唯有父亲二字令谢孤容有所触动。 他目光落在沉鱼面庞上,细细打量,渐渐地,眼神里透出挣扎。 嗯,确实。 她生得如此天人之姿,哪怕是陷入心魔的人,也会不忍对她下毒手,会因她的一颦一笑牵动心神,甚至从狂乱中清醒过来。 很正常,不是么? 心魔哪里能让谢孤容彻底清醒过来,立刻叫嚷道:“你听她胡说八道!她年纪比你还大,老女人怎么做你的妻子?” 这纯属挑不出问题强行挑刺。 现实中谢孤容比她年长百余年,事实上谁在犯罪还说不上呢。 “你看看我的脸,你扪心自问,谁更年长?”沉鱼大声说道,直视着少年黑眸,“你好好回忆一下,你一定记得我的,对不对?” 耳畔仿佛响起稀碎的风声,以及遥远处女孩的喁喁细语。 凌厉敌意在少年身上消褪些许,露出或许名为迷茫的神情。 “阿容!”心魔厉声道,“你不听娘亲的话了么?” 谢孤容对这句话反应极大,死死捏住剑柄,关节都捏得发白。 “我没有。” 无名的哀恸自少年心底升起,仿佛尝试向什么人辩解似的:“我没有!” 而心魔的抽泣苦恼对他产生了极大影响,谢孤容明显烦躁不安起来,沉鱼的温情攻势也再难被他听进去,只听一声暴喝,他一剑将沉鱼劈飞。 沉鱼后背重重摔在地上,痛得眼前发黑,她知道此时绝不是娇气的时刻,因此立刻忍耐疼痛,想要爬起来,只是生理情况有时是再坚强的意志也难以控制的。 她终究是人,不是冷冰冰的灵器。 少女面露忍耐疼痛之色,一幕落在谢孤容眼中,他稍稍皱眉。 似乎原本不该这样的。 他提着剑怔在原地,尽管敌人此刻再起不能,也没有追上去补刀。 谢孤容在思索哪里不对劲。 面前的女孩激怒了他的娘亲,可不知为何,面对娘亲的催促哭诉,他的心中却很难生出针对她的杀意。 莫非真如她所说,她是父亲定给他的未婚妻,他们今早还说过话? “那娘亲……” “你娘亲当然也知道。”沉鱼将冷气硬生生咽回肚子里,撑着笑容道,“只是并非面前这个女人。” “哈?”心魔顿时狂喜,“阿容,听到了么,此等忤逆不孝之女,你也要娶么?” 它就在等沉鱼说这种话! 宿主的一大弱点便在其母亲之死,这样强硬的否认,只会激起其灵识深处的逃避对抗之心! 沉鱼凛然不惧,立刻反问:“这么说,你承认我是父亲钦定的儿媳,对么?” 心魔噎住,忽然意识到自己狂喜之下,也出现了口误。 没想到这死丫头反应这么快。 但是没关系。 “善于伪装的不孝之女,如何能做藏云山庄的少夫人?现在没过门就敢对妾身如此狂悖无礼,”心魔以袖遮面,啜泣道,“倘若真的过了门,岂不是真的要压到我头上来?” 谢孤容目光落在沉鱼身上。 平心而论,沉鱼的态度确实称不上礼貌。只是千钧一发之际,谁会对生死敌人客客气气啊? 反正她还没强大到那个程度,确实尽力了。 “你真的信她的话么?信一个连妾都不是的、徒有一张与你娘亲相似的脸的女人?” 谢孤容:…… 心魔:??? 沉鱼面露愤慨痛心,好似他是什么不知生养之恩的不孝子,需要她替他亲生母亲伸张正义。 少女上前一步,双手微微交叉于胸前,眉心好似轻烟笼罩,星光一闪,便是大颗泪珠滚落,姿态之娇弱美好,几乎能灼伤人的心头。 心魔:yue!好造作一女啾恃洸的! 不过紧接着它就yue不出来了。 因为沉鱼分明在流泪,始终维持着仙气满满的姿态,却半点不影响她口齿清晰地表达想法。 “你忘了么,你母亲已经去世许久了,你父亲怎会再娶?怎会另觅新欢?” “师兄,你好好想想,你父亲是会另觅新欢的人么?” 不知不觉间,她对谢孤容的称呼已经发生转变。 谢孤容本能摇头:“不是。” 心魔表情顿变。 谢孤容这个否认,不就是默认她不是他的亲娘了么! “是啊,此女子不过与伯母面貌相似,便试图迷惑你,成为藏云山庄的女主人,着实狼子野心,不信你问她是真的么?” 沉鱼谴责地将目光投向心魔,这一鼓动性极强的动作,使得少年本能地将目光转向心魔。 “不是!” 沉鱼凉凉道:“嗯,骗子一般都会说自己不是骗子。” 心魔:……卑鄙!!! 谢孤容握紧剑柄,轻声道:“没有人,能够代替娘亲。” 沉鱼用力点头,满脸写着同仇敌忾。 心魔满脸写着问号,她着实不明白,情况怎么就急转直下,对她如此不利。明明最开始谢孤容还对她深信不疑,怎么三言两语就被那臭丫头领着走了? 见谢孤容做出攻击姿态,心魔也顾不得许多,破罐破摔道:“好,我虽不是你母亲,但你也别忘了现实!” 沉鱼:嗯? 这么拉胯吗,她才刚刚开个头呢,结果敌人就干脆举白旗了? ……不对! 心魔不是投降,她还有机会! 果然,只见心魔脸上露出笑容,那笑容越来越深,越来越灿烂,嘴角越翘越高,直到露出森森白牙,直到嘴巴张开到几乎能塞进一个人头的大小! 心魔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声音嘻嘻笑道。 “你忘了吗,现实是——” “你的娘亲为了保护藏云山庄,被恶鬼吃掉,而你的父亲,为了保护你,被魇潮吞噬,嘻嘻嘻嘻,这些你都忘记了吗?快回到现实吧!” 沉鱼狠狠握拳。 这就是心魔的无赖之处。 即使没有蛊惑谢孤容心智,它也完全有退路。 那就是让谢孤容彻底绝望,陷入狂乱之中,引爆他内心深处的魇潮,吞噬他的灵识。 “啊呀,真吓人。”心魔双手环抱,凉凉望着远方,“魇潮要暴走了吧?” 因为沉鱼的出现,谢孤容暂时忘记父亲牺牲的事实。 可在心魔不断的言语刺激下,他再度想起了方才的画面,想起了自己的懦弱。 “这么弱小的你,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呢。”心魔还在阴阳怪气。 而谢孤容……少年双手在颤抖。 他以后会是全天下最出色的剑修,一剑荡平山河。可现在的谢孤容,只是个会因父亲去世而双手颤抖到拿不稳剑的少年。 他回到了“现实”,又没有回到“现实”。 他还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判出葬仪脉的无情道种。 ——! 这么说或许有点不合时宜,但沉鱼确实后知后觉地,想通剧情中一个她怎么都想不通的点。 谢孤容在原作中,为何会爱上原主,又为何会为了破情劫,杀掉原主,证得无情道种。 因为他在原作中,没有堪破心魔,甚至可能留下了什么修行隐患。所以他只能走凌霄老路,为自己暗示制造出某个毕生挚爱的形象,人为突破情劫。 孤高冷傲的谢孤容自不会像凌霄那样做。 但如果是心魔缠身,备受幻境与现实交织折磨的他呢? 当一个剑修连握剑都不稳当的时候,他会做什么? 沉鱼心中涌动真相大白的恍然时,远处天崩地裂的一声雷霆炸响,狂风咆哮,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即使灵力加护,也不得不抬手遮住面部,竭力保持重心稳当。 “他控制不住,魇潮爆发啦。”心魔冲沉鱼笑道,语气挑衅讥诮。“我得赶紧溜到浅层神识去,留在这里,只会被他狂暴失控的魇潮吞噬。” “好心提醒你一句,灵识形态下死于他人心魔中,会化作养料,永远留在这里哦。” “好啦我说完啦。”心魔合拢自己诡异的大嘴,轻盈跃起,直冲向天空。 “沉鱼,快走啊!”千机大急,赶紧催她。 沉鱼知道轻重,可她目光还是不由停留在少年背影:“大师兄!” 她伸手去拉谢孤容,而少年只僵硬站在原地,愣愣面对直扑过来的魇潮。 眨眼间,魇潮已蔓延到二人身前不足十尺的位置! “走啊!”沉鱼拽住谢孤容,拉着他跃起。 整个心魔世界此刻分为两半,白色物质连带着二人神识向上飘,被黑色潮水裹挟的存在则无限向下沉淀。 他们借助了白色雾气的顺风么?要脱离心魔世界了么? …… 不。 为时晚矣。 当谢孤容认知里,给魇潮盖上人力无法抗衡,极难逃脱的章后,两人就再难脱身了。 在沉鱼没有留神的时候,她拽住谢孤容的衣袖被一点魇力沾染……真的只有水滴那般大小,却还是造成了严重后果。 薄雾弥漫,那衣袖连着谢孤容的小片皮肉一同消散,她还在向上升,而少年已坠落向无尽深渊。 沉鱼失声叫道:“谢孤容!” 少年仰面坠落,听到沉鱼呼喊,他微抬起手朝向她,像是挽留,又像道别,而他的下方,则是狂涌怒号的黑色潮水。 那黑玉般的眼眸中并无痛苦挣扎,只有无尽的平静。 ……他认出来她了! 也接受了心魔堪破失败的事实?! 那样孤高冷傲的谢孤容,接受了失败的事实? “不然能怎么办?这就是命运,即使你已经带着他脱离,还是会因为【意外】沾上一点魇力,导致脱离失败。”千机催促,“快脱离吧,不然你也会迷失在这片幻境中的!” “……” 少女咬紧牙关,最终恨恨呐喊道:“冲!” 千机来不及阻止。 或者说,当沉鱼做出决断后,从没有谁能更改她的意志。 只见白色与黑色分割的世界中,少女鼓动全身灵力,如一道璀璨流星,划过天际,直直坠向黑潮。 沉鱼眼前被无尽黑色充斥,全身都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保护自己的灵力护罩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同时也在被魇力侵蚀撕扯。 这就是流星坠落时燃烧的感觉么? 好痛。 …… 她可能会死在这里。 也就是死在谢孤容的心里? 这句话别说,居然有种诡异的死亡浪漫。 那就浪漫到底吧! 在彻底坠入黑潮之际,奋力拥抱住面前已阖上双目的少年。 “阿容,我来救你了!” “醒醒啊!” * 冰冷。 疼痛。 已经到了近乎麻木的程度。 可就在这样漆黑无尽的世界中,忽然亮起了炽热明亮的光芒。 本能驱使谢孤容伸手向那光团—— 被紧紧地拥抱住了。 “阿容,我来救你了!” “醒醒啊!” 记忆中,只有娘亲会如此叫他。 其他人见他冷漠桀骜,多是选择敬而远之,或是憧憬敬畏。只有娘亲会将他永远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叫他的乳名。 “阿容!”亲昵呼唤他的声音。 “阿容!”生气他练剑砍断万年竹的声音。 “阿容!”担心他会死亡,督促他快点逃跑的恐惧声音。 无情道种,承天运而生,多为七杀命格,命中断情绝爱,克双亲克兄姊克妻友…… 梦魇般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 他克死了父母,克死了藏云山庄的所有人。 现在,连沉鱼也要因他而死了么。 他勉强睁开眼睛,努力抬起手,回抱住少女。 他不明白魇潮中为什么还能说话,可他胸中确实有许多想要传达给她的言语。 才能做出许多在寻常情况下,绝不可能做的事情。 “你醒了!”沉鱼惊喜道。 她快速思索自己怎么引导,才能让谢孤容的意识中停止这场魇潮。 这是她跳进魇潮后唯一的底气所在。 如果谢孤容不配合……那真就只能一起死在他心里了。 沉鱼可还没活够。 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彻底搞定谢孤容的心理问题,开开心心的回家! “为什么要跳下来。”谢孤容轻声问道,“你会死在这里的。” “因为,唔——” 沉鱼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谢孤容冰冷而柔软的唇瓣封住了她全部的声音。 他以前所未有的热烈亲吻着她,唇齿相依,像是风暴中唯有彼此的雏鸟,谢孤容动作狂躁而急切,透着最后一次的疯狂。 沉鱼甚至品尝到了血腥气,谢孤容把她舌尖咬破了。 于是她也咬回去,可换来的不是克制,而是更深切地侵入。 良久,直到沉鱼感觉自己的肌肤已经痛到麻木,反而升起古怪的温度时,谢孤容方才放开她。 青年声音低沉,略显嘶哑:“而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沉鱼抬眸望向他,不知何时,谢孤容已恢复为青年男子的模样,与她对视的黑眸,幽深而炽热。 她不由笑了笑,用一贯的轻快口吻道。 “死在你心里,不是也挺浪漫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这个黑潮之下接吻,我脑补好久好久了,终于写到了! 呜呜呜呜,我宣布大师兄终于从游泳班毕业,并且开始向终点迅速冲刺! 第八十三章 :觉醒 · 她语气调侃:“死在你心里, 不是也挺不错的么?” 即使在无尽黑色潮水中,少女的眼眸也依然亮闪闪的。 谢孤容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现在好了吗?”沉鱼拍拍他的面颊,“有没有清醒一点?” “嗯。” “那还愣什么。”沉鱼催促, “快把咱俩都弄上去,然后快追那只心魔。” 她皱眉头:“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这可是你的心魔诶。” “杀它易如反掌, ”谢孤容平静道, “只是……罢了。” 感受到谢孤容的欲言又止,沉鱼意外得没多嘴。 他能清醒过来就好,不要招惹多余麻烦, 谢孤容揽住沉鱼腰间,下一瞬,两人破潮而出,漫天雾气缭绕, 又被绝对的剑气绞杀消散。 剑修右手向前虚抓, 竟真的凭空抓出一团张牙舞爪的污浊黑团。 “放过我,救命!我错了……”黑团挣扎哀嚎, 仿佛遭受什么极其痛苦的刑罚。 “它是心魔?” “嗯。” “换了个模样我都没认出来。没想到你一下就给它打回原形了,我还以为它很厉害呢……” “无非利用我心境弱点苟且的存在,只要堪破心境,又算得了什么。”谢孤容轻轻弹出一缕剑气,将污浊黑团瞬间绞杀,“它不配以我母亲的姿态见到我。” “你心魔已经破啦?” 沉鱼讶异道。 因为在她的视角里,谢孤容的内心世界仍然一团糟。 虽说两人从魇潮的束缚中逃脱出来,可魇潮并未褪去,仍然侵占了全部大地, 将原本的山川土地化作无边无际的黑潮汪洋。 天空也没有月亮,只有几缕自白雾中朦胧透过的细弱星光。 这有变化么? “嗯。” “怎么破的?我都没注意。” “那里。”谢孤容指向他们方才脱离的位置。 沉鱼顺势看去, 仍然波潮汹涌的黑色魇潮,可是在那神色海水中,竟有一轮……灼灼烈阳? 她眨眨眼睛,再度看去,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魇潮之中,竟然有一团明亮炽热的光团,即使隔着厚重黑潮,也半点无损它的灿烂耀眼,像极了烈日。 “那是什么?” 沉鱼以为那是谢孤容经过风波,忽然道心一类的事物,帮他镇守住灵识。 “是你留下来的。” 谢孤容说道。 “我?” “你来找我时,经过魇潮侵蚀,包裹着你的灵力消解融化。但你的灵力性质很特别,非常的镇定清净,于是自行在魇潮中重聚,再度燃烧,不断净化祓除魇潮中的狂乱暴躁气息。” 谢孤容轻声道:“换而言之,这是你在我心里留下的痕迹。” “那你还真得谢谢我啊。” “是。”谢孤容安静地望向她,“多谢。你唤醒了我。” 谢孤容难得如此客气礼貌,倒叫人有些不适应。 沉鱼打了个哈哈:“也没什么事,应该的。” 她在心里叮嘱千机:“能检测到那光团的成分么?做个紧急扫描分析!” “确实是你的灵力,可以连接扫描!”千机说道,“如果不是来自于你的灵力,灵识空间中绝对用不了扫描功能。” “如果,我是说如果。”谢孤容顿了顿道,“出去之后,你能否考虑与我合籍?” “啊?”沉鱼惊了,没想到大师兄表白这么直球。 “如果你需要什么保证,契约,尽可以说,我都会去做。”谢孤容深深望着她,“而且无论事成与不成,都不必担心离池和老东西的干扰。” “……” “我会帮你杀了他们。”谢孤容左手掌心抬起。 两人目光同时看向他的掌心。 一柄仿佛由冰霜汇聚雕刻而成的,冰蓝色的缩小版长剑,悬浮于他的掌中。冰剑不断旋转,向外散发着森冷寒气。 “剑意外显?”沉鱼震惊道。 这是剑圣级别的剑修才能做到的至臻境界,近万年来,也只有凌霄一人能够做到。 能将剑意外显时,便说明其人已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无论手中有没有剑都无所谓,因为任何事物到了他手上 ,被注入剑意后,都能成为世间第一等的灵剑。 以前谢孤容虽然不喜欢离池月微尘,但大师兄不说自己没把握的承诺,所以他尽管杀意已决,却从没明确告诉过她,要在什么时候干掉月微尘。 而此刻,他居然说出去就把月微尘给她扬了? 谢孤容要到什么境界才能有把握这么说? 她仔细端详谢孤容,发现青年黑玉般幽深的眼眸,此刻竟前所未有的锋锐明亮,几乎有遮掩不住的冰冷锋芒不断向外逸散。 结合种种细节,沉鱼难以置信道:“你证得无情道种了?!” 谢孤容颔首。 沉鱼:……? 她原本以为,谢孤容证无情道种铁定没戏了。 毕竟无情道种需要极致的绝情——如果他能在心魔幻境里把她连着父母心魔一起宰了,那铁定大成功。堪称心无旁骛,天生的无情胚子。 结果他不仅没杀她,还亲了她。 所以沉鱼觉得,觉醒道种没戏了,却没想能成。 “你以为无情道种必须杀死所有深爱之人么?” “不是么?” “那凌霄为何没杀了月女,反而死后为她如此羞辱驱使,甘之如饴?” 沉鱼:…… “而那女人,你便当真以为她对凌霄全然无感了么?” 说到最后,谢孤容到底露了底:“但不管如何,无情道种确实为不祥之物。” 占了便宜还要骂人家道种。 嗯,还是大师兄,没换人。 沉鱼顿时松了口气。 “收到来自谢孤容的能量500点!他的心魔已经消除了!”千机惊喜大呼。“沉鱼,我们回家的能量攒够了!还溢出了!” 松掉的一口气瞬间提了起来。 等等,五百点能量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打断她的手脚都要把她留在这里吧? 谢孤容冷不丁开口:“很怕我强行拘住你么?” “都是自己人,有些话不用明说,懂得都懂。” “那我的心意,你懂么?” 第二发直球。 大师兄二连发球,且完全不给转移话题的机会。 沉鱼却也不慌,只平静反问:“那你觉得,在你心里这样逼问我,能得到平等的、真诚的回答么?” 谢孤容微怔。 “我并未有威胁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在我的心底留下了痕迹。在这里表白心意,更能说明我的真心。” “但,”谢孤容头回露出名为无奈的淡淡笑意,“我的言语,似乎总会令你误解。” 沉鱼抿唇笑笑。 委实说,在刚才千机道出谢孤容心魔已除的事实后,她只觉全身轻松一截。 回家的豪赌,终于成功四分之一,谁能不高兴呢? “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情。”沉鱼实话实说道,“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总觉得说出来师兄你不会听,也不会尝试理解,就提都没提过。” “而且,指不定还会说些,我会让你改变主意一类让人根本无法反驳的话语。” 谢孤容微微张开的嘴巴立刻闭上。 沉鱼:??? 好家伙,刚才还真这么想啊? 只能说,觉醒道种带给大师兄的长进,就是让他从随时随地ky变得有那么点自知之明了吧。 “好啦,我们该走了。”沉鱼说道,“你一直在里面不知道,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现在就等着觉醒道种的大师兄出去拯救世界呢。” 谢孤容神色平静,虽然被明确拒绝,但也没多说什么。 “好。” 他动作自然地揽住沉鱼,双脚轻点便带她飞向高空。 雾气越来越淡,那是即将脱离心魔世界的标志。 沉鱼本想回头看看,那轮黑潮中的艳阳是否还在,然而某些事情,只要你不去探究,它就可以永远保持在你想得到的答案上。 于是最终,她还是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太累啦,字数明天补上。 第八十四章 :菩萨渡厄 · 出来的瞬间, 看着面前昏暗的密闭空间,沉鱼反应了两秒,方才笑道:“在你心魔里闷了那么久, 我都不适应外边了。” 她感受着塔身不断传来的颤抖,像是发生地震似的摇晃。 “看来月女现状不太好。”沉鱼点评道。 不然妖塔即使遭受到难以承受的强烈攻击, 也能靠护塔大阵维护消解, 顶多部分区域出现变化,却不会影响整体。 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情况失控了。 谢孤容道:“她用了近半力量尝试封印杀死我。但我比她想得更强, 所以她出现了反噬。” “嗯,那是你厉害。”沉鱼夸了一句,随后道,“我们得快点找离池, 他可能以为我死了——我当时是误打误撞坠入你这一层的……嗯, 慕如镜前辈也帮了一把,所以我没死, 还刚好能来唤醒你。但离池还不知道这事,他可能以为我被他害死了,得快点告诉他。” “慕如镜不是在么?” 对方声音平静,沉鱼难以判断,这是认真所言,还是在微妙反讽。按照谢孤容的过往表现,认真地造成阴阳怪气效果比较可能。 可她忍不住瞥了谢孤容一眼,对方没有看她,目光看着塔顶, 眉心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 刚才的话, 只是无心之言吗? 感觉谢孤容心魔消除前后,性格有些不一样了。 境界应该也突破了,如果说原本的谢孤容像是藏锋于鞘的利剑,即使不言不语,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锋芒,那么现在的他,便真的像个,除了俊美之外平平无奇的普通修行者了。 所谓返璞归真,就是如此。 和月微尘过手,应该还差一些——若无情道种当真无敌,当初也不会被月微尘拿捏到死。 谢孤容的胜算,就在于他是原作主角团钦定的核心,拥有最大的成长潜力,如今自主克服心魔,无需用拙劣的辅助形式,那他只会比原作中描述的更强, “他们在这里。”谢孤容抬手按住墙壁,目光仿佛穿过暗沉的砖墙,看到远方场景,“我能感觉到。” “那怎么过去?”沉鱼也盯着墙看,“打破么?” 这算是一种无声地试探。 而谢孤容给予的回应是—— 咔嚓。 咔嚓。 墙壁以谢孤容按住的地方为中心,瞬间向四周蔓延无数龟裂,深深的缝隙宛如创口,望进去能看到涌动的灵力。 她试着伸手,轻轻按下去。 ——墙噼里啪啦裂开了,砖石瓦块碎了一地。原本能感到墙壁四周都富含灵力,可在墙壁裂开大洞后,那股灵性就黯淡许多,恍如风中残烛。 沉鱼瞠目结舌。 大师兄这么强了? 几乎是质的飞跃。 谢孤容倒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率先走入洞口:“从这里上去,可以快些。 ” “嗯。”沉鱼跟上,同时在心里预设,一会儿见到离池时可能遇到的场景,方便在心中提前想好应对。 * 谢孤容说的地方就是沉鱼坠落之处。 沉鱼环顾四周,发现此处经历过一场强度极其激烈的大战,四周均是破碎砖瓦,堪称惨烈至极。 她灵感敏锐,几乎刚进来,就感到萦绕在四周的狂暴鬼气。 她试着触碰,肌肤立刻传来被灼伤的疼痛,其中蕴含的愤怒痛苦足以令任何接触者避之不及。如果接触者实力欠缺,这种侵略性极强的灵力接触久了,甚至能够影响接触者的神智。 沉鱼不能用灵力包裹双手,她的灵力清净,会主动祓除接触的任何邪祟之气。 谢孤容同样观察了萦绕不散的鬼气,语气难得惊讶:“他很愤怒。” 离池暴走状态下的实力,甚至令觉醒道种的谢孤容讶然。 如此强烈的鬼气残留,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结果甚至还能干扰谢孤容的感知,令他误以为此处还有人在战斗。 “他可能以为,是他的犹豫害死了我。”沉鱼简单概括了当时情况。 谢孤容毫不犹豫道:“那他着实该死。” 不能守护沉鱼,却还恬居其位,可不该死? “他当时被影响了。”沉鱼为他辩解。 其实见到慕如镜后,她便知道,离池当时出现的迟疑,定然是被慕如镜以手段干扰所致。 身为顶尖杀手,鬼族后裔的离池,根本不可能在战斗时刻迟疑。 可这种细节不方便告诉谢孤容。 水已经很浑了,她才婉拒谢孤容,气氛正微妙,还是不要往战局里再加一把火了。 “他没死。”谢孤容阖目感知此地残留灵力,“他们打到更高层去了。” 沉鱼皱眉:“这里是月女主场,如果跟着他们节奏走,很容易落入下风。” “鬼族狂暴后,在灵力迅速拔高的同时,也再难做到冷静思索。” 说着的同时,谢孤容犹如探囊取物般轻松,信手拽了几团黑雾出来,剑气绞得粉碎。 沉鱼清楚地看到,那些黑雾残渣落地消散时,已被深寒剑气冻成冰屑,散发着晶亮光芒。 “离池应该还在战斗,我去寻他。你在此处等我,这里更加安全,如有危险,丢出这把剑便是。” 一柄手掌大小的冰棱小剑在他掌间旋转,精致而优雅,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你遇到危险时丢出,它会自行炸开,同时我也能得到感应,及时回援。” “这么厉害。” 与其说武器,倒不如把面前的冰剑称为艺术品。 沉鱼说道:“只给一把么?万一敌人有好几拨呢?” “它并非只炸一次。”谢孤容解释道,“两把的威力,我想这塔会直接坍塌吧。” “哦。”沉鱼再度对谢孤容实力有了全新认知。 谢孤容凝望着沉鱼,附身向前。 要接吻吗? 如此想着的沉鱼忽觉发间微沉。 “这样便好。” 剑修似乎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间。 “安心等我。” 说罢转身离去。 嗯? 他在她头发上留了什么? 沉鱼凝出水镜,波光粼粼的镜面映出她俏丽身姿,她的黑发原本只是简单束起——发带损毁后,一直没空细心妆点,只从芥子袋中选了条素雅缎带,将长发束起,叫它行动不碍事便好。 而现在,原本空荡荡的发顶多了朵含苞待放莹蓝色的冰晶花束。 主题呈洁白,中心则是淡蓝花蕊,边沿由浅蓝向深蓝渲染过渡,冰冷而精致。 不会是由剑气凝成的吧。 忽然,她感觉到花朵绽开。 花蕊对准的方向…… 她在水镜中看到另一人的身影。 “慕如镜?”她说道,“你没有跟着离池么?” “我建议你先用灵力安抚那朵花。”慕如镜轻笑,“这么漂亮的花朵,炸开多可惜。” 原来谢孤容留的这朵冰花,亦有预警防身效用。 沉鱼用灵力触碰冰花,在她清净灵力的安抚下,冰花花瓣合拢,再度呈现含苞待放的姿态。 “他那边安顿好了,我便先来寻你。”慕如镜感叹道,“没想到觉醒无情道种后,倒叫他风流意趣了不少。” 他笑吟吟看着沉鱼:“你确定他觉醒了无情道种么?” “他反正也承认了。”沉鱼说道,“那总不可能解决的是多情道种吧?” “世上岂有此物。只是我方才由衷希望,他若非本心如此表现。” “返璞归真,自在随心,还不够可怖么?” “你这么说那是有点。”沉鱼说道,“话归正题,离池情况到底如何?细说。” 谢孤容方才说了,战斗还在继续,这与慕如镜所言冲突。 “月女彻底引爆了他体内的鬼族血脉,多半打着叫他燃尽落败,给凌霄重新找个躯壳转生的主意。” “她这么强?那还不去帮离池?” 慕如镜意味深长道:“她成功不了的,道种已作出抉择,凌霄气数已尽,如何转生?” 凌霄和谢孤容均为道种宿主,如果说谢孤容悟道失败,道种还有可能重新青睐过去的合作对象,现在看来,便绝无可能了。 “这样就好。那你是要在这里和我一起等他们回来么?” “你觉得呢?” “我不喜欢猜谜语哦……”沉鱼撇嘴,“有事情快说嘛。” “谢孤容心魔祓除,你应当很开心吧?”慕如镜语气轻柔,“怎么不见多少喜色?” “离池那边还在打呢,我怎么轻松的起来?” 沉鱼嘴上如此说着,心中则是一沉。 她想起分别前慕如镜的那句话。 慕如镜将她穿越来的那一夜,称为他们的初遇。 这话有两种理解方式,一种是沉鱼从那时起踏上成为他合作伙伴的路线,是二人关系重生的起点。 另一种便是她不愿去想的……慕如镜知道她并非原主。 这可能么? 她连忙在心底问千机。 结果系统也吃不准:“他们虽是书中演化人物,可发展至今日,亦有自己独立想法。况且,这个世界是有夺舍之事存在的,并非难以想象之事。” 慕如镜或许想不到她是穿越者,但夺舍导致性情大变,却有可能想到。 “是么?”慕如镜挑眉,他不紧不慢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颇为在意,想要请教沉鱼。” “什么?” “倒也不能说请教,换做请求,或许更合适。” “?” “或许,你可以为我而停留于此?” 沉鱼盯着慕如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许久以前,便注意到这副皮囊了。”慕如镜欣赏地望着她,“即使是在栖月阁,亦是一等一的出彩,很难让人不心动。” “可稍微接触,便是大失所望,美则美矣,无甚灵魂,不过是漂亮的琉璃珍珠,毫无价值。” 沉鱼听得想皱眉头。 她不喜欢听这种话,对于原主为人如何,她无权评价,人家给了她容身之处,她处理问题,以及接纳过去的她,都是应有之义。 “你只是要说这些么?” “啊,忘了,我们沉鱼是个胸怀道义的好姑娘。” 这话他语气很是温柔,但在场两人都知道他在讽刺。 毕竟沉鱼做的那些事情,怎么都称不上胸怀道义。 “不过,我用的也是【可以】而非【可能】。” 一字之差,语意却出现了微妙变化。 “这句皮囊固然美丽,却无法挽留一个自由的灵魂,我说得对吗?” “没听懂。” “听不懂没关系,叫我来猜猜。”慕如镜温柔地凝睇着她,“我发觉为你吸引后,极是惊喜害怕。我居然也能有心仪之人么? 为了更了解心上人,我对你做了些小小的……调查,然后便发现,你在有意接触,曾经以不同方式,与魇潮接触过的人。 父母为魇潮吞噬的谢孤容。 诞生于魇潮中的离池。 豢养魇潮的月微尘。 以及……我。” 慕如镜属实给了沉鱼一个大惊喜。这里面很多情报,连她都一知半解,结果慕如镜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分享出来了。 “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慕如镜好奇地问道,“能感觉到哦啊你对名利并无追求,也不” “小心。”千机连忙提醒,“我感觉他不对劲。” 沉鱼自然也感到了来自慕如镜的威胁感。 所以她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将冰花连着冰剑一起丢出去。 慕如镜“哎呀呀”地无奈摆手。 “不必对我如此戒备。我心悦于你,又如何会伤害你。”他说道,“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什么?” “大略是些,难得有心悦之人,却从头到尾被无视利用的牢骚之言。不必挂怀。”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样么。”慕如镜沉吟,“那我想,你或许可以考虑,同我做个赌约。” “正巧现在碍事的人都不在。” 慕如镜笑吟吟地望着她,可透过那双剔透的镜瞳,能看到的,只有她的身影。 “说来听听。” “你来祓除我的心魔,如何。”秀美的小菩萨望着她,有些腼腆地一笑,“不瞒你说,我现在的想法只有留下你,占有你。” 沉鱼感到淡淡寒意沿着自己脊背蔓延。 他的模样如此温柔,低眉浅笑间,尽是令人怦然心动的缱绻之意。 可谁能想到,他可以如此平和如此轻盈地吐露出这样狰狞的字眼? 这个人毫无羞耻良知感的么? “如果我拒绝?” “拒绝的话,我的心魔可能会驱使我做出比较过激的行为。” 小菩萨抬眸,眼里蒙着水意,他微抿唇,眉心稍蹙,十分惹人怜爱。 “能渡谢孤容,却不愿渡我么?” 沉鱼艰涩开口:“你自己就是小菩萨,哪里需要我。” 他上前一步,拥住沉鱼。 他比沉鱼高许多,却偏要低下头,以幼童孺慕母亲的姿态依偎在她胸前。 “哪里都需要。” 他低声,如孩童般赌气地说道、 “望女施主,可怜可怜我呢。” 世上哪有这样诡谲的画面? 尽管做出如此称为情.色也毫不过分的事情,但沉鱼从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下流意味。 只感觉到了恐惧。 像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 哦,传说中不就有名为画皮的妖怪么?在人皮上画出极盛的美貌,骗得人类倾心后,再将其剥皮吮血,吞吃入腹。 至少沉鱼不觉得此刻慕如镜是在非礼她。 即使他脱掉自己的上衣,吮吸她、代表着母性的那里,她也只会担心这画皮罗刹将她撕咬吞吃,乃至剥皮收藏。 虽然生理意义上,慕如镜是人,相貌纯良,秀美绝伦。 世人无不对他俯首膜拜,视他为在世渡厄菩萨。 可他做的事情,他的真实性情,却比修罗恶鬼还要狰狞恶劣。 他不具备共情心,对自己的罪恶毫无反思歉疚,永远不会理解因他罪恶而痛苦的人。 宛如以沸水浇灌蚁穴的顽童……只会新奇而欣喜的抚掌。 “如果我做到了呢?” “那不就是女菩萨祓除恶鬼的话本子么?”秀美的人皮妖怪笑声怪异而沉闷,“他们会很高兴的。” 沉鱼识趣地没有问,这里的“他们”都指的谁。 “你也会很高兴,我的想法被你扭转,只会帮助你,不好么?” “如果我没做到呢?” “或许,就会像这朵花一样吧。” 慕如镜自她发间,摘下了冰花。 他应当察觉到了,沉鱼一直在尝试引爆冰花与冰剑。 冰花在脱离沉鱼发间的瞬间,便炸裂了,四散剑气碎片将慕如镜的双手撕裂,鲜血淋漓。 他“啊”了一声,有些新奇。 “流血了。” 沉鱼表情不太好看。 因为慕如镜凝就这朵冰花时,为它设计的威力绝不可能只是炸伤双手如此微弱。 “烦人的蚊子就要来了。”慕如镜语气轻快,“我们加快动作吧。” “好。” 她别无选择。 “那——” “契约成立。”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拿下小菩萨! 哎,这一幕我也想了好久了,就想写小菩萨红着眼睛哭唧唧,要鱼鱼心疼,嘿嘿嘿,xp大爆.炸。 不过红眼睛哭唧唧还没写到,可惜。 第八十五章 :一千零一夜 · 一进慕如镜心魔世界, 千机立刻变脸。 “他叫你女菩萨,他居然叫你女菩萨?”系统不可思议道,“他才是男菩萨吧。” 确实。 沉鱼刚才表情十分凝重, 仿佛世界末日,那是因为她如果不做出这样激烈的表情, 她担心自己会笑出声。 别忘了, 沉鱼回家的重要条件之一,就是祓除四个世界基石的心魔。 解决谢孤容后,她正发愁该怎么进入其他三人的心魔世界, 慕如镜就主动送货上门了。 这不是男菩萨是什么? “他真的好爱你。” 有一说一,确实。 和千机嘴贫几句后,沉鱼打量四周环境。 与谢孤容一看便知有异常的极端环境不同,慕如镜的心魔世界天朗气清, 与现实世界并无异常。 但就是这种平常, 才最为异常。 想想慕如镜的性情作风,谁会觉得他是个正常人? “危机往往潜伏在平常细节中。”沉鱼嘟囔着提醒自己, “需小心行事。”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男子声音。 “小鱼,你怎么在这里?” 沉鱼循声望去,看清来者面目后,呼吸陡然一滞,随后恢复如常。 她含糊道:“嗯,怎么了?” 只见男子身形与寻常人无异,然而面部却全然是片模糊的白雾,像是刚煮熟的鸡蛋, 十分诡异。 那她自己有五官么? 沉鱼克制住伸手探索自己五官的冲动,她能呼吸, 能说话——至少舌头和牙齿存在感很明显。 “圣子传唤你许久了,大家都在找你。”男子声音责备,“结果你就躲在这里?” 圣子?慕如镜么? “圣子传我何事?” “这我哪里知道,你去就是。”男子压低声音,“别忘了,你是我们保举的,大家的性命都在你手上,出了事谁都逃不了。不要再任性妄为!” 沉鱼试探道:“大家性命应尝试自己掌握,也不好全部托付给我吧。” “你反悔了?”男子语气震惊,随后叹气,“就知道你这丫头耐不住性子,可若非圣子无意,这种好事哪里轮的上你?” “……” “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仰慕圣子的女子不知凡几,据我所知,今天又进去两名侍婢……所有人里,就你最爱生事。” 沉鱼分析男子的话。 这里是慕如镜的心魔世界,世界观应当以他为核心展开。那他不是圣子,也该是和圣子同等地位,或者有关系的人。 而面前的无面男对她表现出了明显的态度定位——说明她在心魔世界是有人设的。这个人设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慕如镜对她的真实看法。 “那带我去见圣子吧。”沉鱼说道,“我会尽力的。” “那你要保证。”男子语气听起来还是有些疑虑,只是他的面庞空无一物,倒显得这疑虑口气越发诡异。 “嗯嗯。”沉鱼答应。 男子沉吟少顷,说道:“那跟我来吧。” * 随着男子一路走过,沉鱼也算将慕如镜心魔世界的情况了解部分。 这里的建筑与中土迥异,充满异域风情,风格十分狂放。最有特点的是,窗户并非两面通风,雕刻云纹的常见木窗,而是不知名材质打造的,全部设计在北面墙的石窗。 而这么设计的缘由,只能是因为此地从未停止过的灼风。 灼风由南向北吹,总会卷着污浊灵力凝结而成的残渣,无止息地吹过,所以若窗户开在南面,相当于将残渣尽数收下,而若是常年不开,那又有何设计必要? 沉鱼翻看游记时,曾看过记载,灼风是魔境独有的景色,据说是仙魔大战时被肆虐灵力破坏了风水,从而导致形成。 这也导致魔境天气一直不大好,电闪雷鸣,天地间弥漫着狂躁灵力,躯体强度不够的修士,自进入魔境的瞬间,便会陷入中毒状态。 慕如镜心魔中复刻的应该是魔境情况,只是不知为何,环境被改成天朗气清的模样,灼风却未改掉。 路上她陆续看见几名魔教徒,均身着特殊布料制作的长袍,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出的眉眼与上半鼻梁,和她身前男人一样,都被白雾模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乌发宛若海藻,带着些卷曲披散在身后。身着单薄纱裙,露出大片雪肤,尽情展示少女美好的线条。 …… 她好像有点明白慕如镜的癖好了。 小菩萨隐藏得挺深嘛,平常根本看不出来。 “总觉得我像误入恐怖片场。”沉鱼说道。 还是画风有点涩涩的那种。 千机:“见到慕如镜再说。圣子也不一定是他。” “那岂不是变成ntr剧本了?” 沉鱼神色凝重,如果真是ntr剧本,那可真的会让慕如镜本就不光彩的癖好雪上加霜。 “……你琢磨这些的时候慕如镜知道么?” 沉鱼振振有词:“男菩萨不会计较的。” 嘀咕这么多,其实大多为了缓和气氛。当他们靠近教派中心时,沉鱼就不在心里叽叽喳喳,专心观察四周。 男子地位似乎不低,带着她一路畅通无阻,偶尔遇见人向他们行礼,也只可有可无地颔首。 最终二人脚步在一处华丽宫殿前停下。 沉鱼目光在宫殿侧面停留,她看到有四个蒙面教徒抬了两个搭着麻布的担架出来,上面似乎躺着疑似人形的物体。 她想起男人之前的话:今天又有几个侍婢进去。 莫非…… 男人生硬的命令,打断了她的思绪:“圣子在里面等你。” 与其他建筑相比,这座宫殿华丽肃穆的过分,在这处处诡异的心魔幻境中,甚至还透着股神圣气息。不愧是“圣子”居住的地方。 男人打量沉鱼上下穿着,没发现有不规整之处,这才满意地挥挥手,示意她去见“圣子”。 “态度恭敬点。” 沉鱼点头。 至于怎么做,那是她自己的事。 男人躬身,恭敬地向门内说道:“圣子殿下,沉鱼给您带来了。” 宫殿内无人应答。 只是两扇气派恢弘的大门,在沉鱼面前缓缓敞开。 她抬步入内,由于光线变化,在进入的瞬间,不由闭了闭眼睛。 这对于修士而言,有些不可思议。 普通人受身体所限,需要适应环境光线变化,但修士却不会。 这异常刺眼的光线—— 来源于宫殿最高处,宝座之后足足布满整面墙的拼彩琉璃窗,绚烂夺目的光芒穿过落地窗,将整个光点照为奇异陆离的空间。 宝座之上,坐着某人的身影,仿佛志怪小说中的异域神佛,背后是璀璨绚烂的光芒,而他垂眸一笑,大地便会有鲜花盛开。 沉鱼适应了一下,看清了那尊贵的身影。 是慕如镜,却又不是慕如镜。 不如说是——幼年版的他更贴切。 坐在宝座上的男孩,身着沉重华服,头戴冠冕。他年纪不过六七岁,相貌秀丽精致,气质纯澈,最引人瞩目的是那双剔透镜眸,仿佛能洞察人心,更为其添了几分不凡仙气。 “沉鱼,你回来啦?”慕如镜望着她,面带微笑,“我以为你逃跑了。” 和谢孤容幻境不同,慕如镜认识她,而且疑似给他俩各自安排了人设剧本。 她继续用模棱两可的话打太极:“圣子需要我,我怎么会呢。” “这样啊。”慕如镜垂下眼睑,笑容淡去少许,“我还以为,是姐姐无法接受我的请求,心生畏惧,所以冒死也要逃跑呢。” “姐姐”。 温馨亲昵的两个字,被他以轻盈的语气吐出,既缱绻,又依赖。 “上前来些。”他声音柔和,有着奇异的力量,“让我看看你。” 但沉鱼心中始终有些怪异的不适应。 换做大师兄或者离池叫她姐姐,她一定不会这样。 只能说是人的问题。 她走上前,华贵圣子的姿容在她视野里越发清晰,为了表示恭敬,沉鱼微垂下头,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并无下流之意,更多的是欣赏。 “姐姐生得真好看。”他不疾不徐道,“便是再无趣,也觉得能多留片刻。” 沉鱼礼貌地笑笑。 这话可不好接,指不定下一句,这小疯子就会来句“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了”,然后嘎嘣给她弄死了。 她需要知道那个“请求”是什么,不过按照她对慕如镜秉性的了解,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说道:“真的没有更改余地么?您能说一下,您的要求么?” “你在要求我更改圣谕么?”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今天又抬出去的两名姐姐,她们这么询问的结果,是什么?” “每天晚上一个故事,当我无法感受到乐趣时,便是死亡,相反,如果能讲够一百个故事而不会令我觉得厌倦,我会满足你一个愿望,任何要求——哪怕是要我的性命,都可以。” “这是我们最初定下的契约,无从更改。” 小孩子做大人口吻,本会叫人觉得滑稽,可任何人站到慕如镜面前,都不会觉得他是个普通的小孩子。 是他在心魔中保持了成年人心智么?还是他从小就这样? 这个契约从表面来看,无疑对她极不公平,主动权基本全在慕如镜手中。 但提起讲故事,那沉鱼可不困了。 时空管理局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只要慕如镜不是故意找茬,那她就不可能死,她甚至能给他从今天讲到明年这个时候。 “怎么,是想不出故事么?” “不,故事太多,一时不知从何讲起。”沉鱼轻托下巴,说道,“冒昧问一句,您对哪种故事比较感兴趣?有方向的话我会比较好整理剧情。” “您是比较喜欢冒险、友情、奋斗主题的故事,还是爱情浪漫奇幻的故事,还是史诗、战争、策略的故事?还是温馨日常轻松的故事?喜欢男主视角还是女主视角?” 沉鱼流利地报了一长串菜单,听得慕如镜微怔。 保持着完美悲悯微笑的圣子,面庞上终于流露出思索以及感兴趣的表情。 “什么都可以么?” 沉鱼严谨地说道:“只要不是需要五彩斑斓的黑这种极端要求,应该都能满足。” “姐姐变得大胆了。”慕如镜轻笑,随后沉吟道,“那今晚便要与你我有关的故事吧,有关魔族的。你用心准备,今晚与我讲。” “是。” 看着沉鱼,小男孩语气平和:“一定要认真准备……这次姐姐悄悄离开,我很生气,若是今晚故事不够有趣的话,我或许会将姐姐永远留在身边哦。” “比如什么方式?” “姐姐全身上下,似乎也只有脸比较好看这一个优点。”他露出可爱的笑容,“便将这美人皮剥下,做成挂画细心收藏,如何?” 沉鱼:…… 当然不怎么样! 她神色严肃:“我去好好构思故事了。” 慕如镜弯弯眼睛:“好哦。” 阴影处,一个黑衣侍卫现身,示意沉鱼跟上,领她去她准备故事的地方。 ——就在圣子居所的旁边。 * 沉鱼居住的小院不大,但五脏俱全,书房里一应文房用品都准备的妥当,随她取用。 “你说慕如镜潜意识里究竟怎么看待我的?” 千机不假思索道:“慕如镜心机深沉,思维破碎跳跃,难以用常人思维衡量,分析他的精神构造是个大工程,今晚肯定赶不上。” “那今晚故事你觉得针对什么方向比较好。”沉鱼说道,“魔族爱情故事?感化一下她?” 千机道:“从慕如镜至今与您的三万两千零七十二句词条分析,对方偏好具有对抗性的言论,不在意内容会冒犯自己,以趣味、挑战为第一优先级。” “所以,未必强求爱情、温馨等主题词故事,亦可用猎杀魔族的主题故事。” “猎杀魔族会不会有点太叛逆?” “慕如镜不会切实代入魔族的身份,他缺乏对他人的共情,毫无怜悯之心,故事只要足够有趣、以新奇方式切题便好。” 他确实是这样的小疯子,貌若观音,心如蛇蝎。 “也就是说,我将自己作为主角,我的父母全家都被魔族杀死了,自此踏上杀尽天下魔族的路途——这样的故事?” 在纸上写完,沉鱼又涂掉:“不行,这样指向性太明显了,容易激化矛盾……我还是充当其中引导主角的关键角色吧,主角是名凡人少年。” “不过在故事里最好也有一定映射我的角色……就主角拜入仙门后的师姐吧。不过她与主角不同,与魔族爱恨交缠。” 沉鱼不断在纸上勾勾画画,终于在天黑前赶完了故事。 “虽然说不是特别满意,但至少是个完整的故事。” 修真版一千零一夜,现在,开幕! 作者有话要说: 拿下小菩萨的办法你们一定想不到。 也是我灵感忽现后,立刻推翻原本普通治愈路线。 小疯子就该用小疯子的办法。嘿嘿嘿。 第八十六章 :吸引 · “沉鱼姐姐, 你来啦。”她一走进寝宫,便见慕如镜盘腿坐在床上,笑眯眯地向她招手。 这里是后殿, 圣子寝宫。 男孩穿着宽松锦袍,腰间只以素带松松束起, 领口露出半截清秀肩颈线条, 姿态闲适放松,他望向沉鱼的眼里闪着兴致的光。 “哦?你就穿这个么?” 沉鱼纳闷:“有什么问题么?” “之前与我讲故事的姐姐,大多会穿着比较符合故事气氛的衣裳, 似乎故事讲述有些辅助作用。” “那最后呢?”沉鱼说道,“她们都死了,那这一招不就没有用么?” 慕如镜又笑了。 “圣子为何发笑?您想我那样打扮么?” “只是觉得,沉鱼姐姐那样打扮, 会比她们都好看, 所以惋惜罢了。” 沉鱼想起来,她觉得那身清凉裙子晚上会比较冷, 就换成长裙了。 她只当自己不知道慕如镜的特殊癖好,暗自在心底诋毁慕如镜。 哼,心理形象都变成小男孩了,还知道漂亮姐姐,不愧是魔教少主,轻易就能做到平常人做不到的事。 “你的故事准备好了么?” “嗯。”沉鱼点头,“那我就开始啦。” “上前来些,坐在这里讲。”慕如镜指着自己床前的软垫,似是特地为她陈设的。 “好。”沉鱼自然坐在软榻上, 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故事开始于千年前,主角乃是偏僻山村中的普通少年, 父母早逝,与爷爷相依为命。由于相貌俊秀,村里许多小姑娘都喜欢他。但少年生性迟钝,只与青梅关系要好。 “是修炼成仙的故事么?”慕如镜笑道,“这样的故事之前有人讲过了。” 下场不言自明。 沉鱼没理他,继续投入地讲述。 慕如镜挑挑眉,还是接着听了下去。 这样普通的日子持续了十四年,直到某个夏日,魔族来了。 他们屠戮了山村,少年的爷爷也不幸罹难,杀死爷爷的凶手,正是他的青梅。 羞涩纯真的青梅,不知为何,竟成了魔族圣女,杀死昔日乡邻,并且更加骇人听闻的是——这群魔族,包括青梅在内,居然生吃人肉! 少年躲在地窖中,眼睁睁看着爷爷被吞吃,分明泪流满面,恨得牙关出血,却不敢出面阻止。 听到这里,慕如镜神色微凝,点评道:“我得纠正,我们魔族可不吃人,吃人的是妖。” “不过他该怎么逃出去呢。”慕如镜说道,“外面有吃人的妖,自己又呆在地窖里出不去,莫非是妖女看在旧情上放过他?” “是啊,为什么呢?”沉鱼配合反问。 “这种套路之前也有人讲过了,女主对男主有一饭之恩,偏偏两人又有十世血仇,最终恩怨纠缠……故事整体其实还算不错。” “那她为什么失败了?” “因为我不喜欢爱情故事。”慕如镜向她露出柔和微笑,“已经尽量提醒你了哦。” “放心,我不讲俗套故事。” 她讲的可是现代经过残酷商业资本竞争后,精准筛选出的王道套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区区封闭在心里的小魔头还想逃出套路? 她接着讲述,原来男主的爷爷虽无高强灵力,却意外地藏了秘法与一把破刀于地下室,最终男主靠着破刀上残留的法阵,与藏在地下室的那套秘法,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 如今的男主一无所有,天大地大,却无片瓦容身。 他想杀尽天下妖邪,却孱弱不堪,那把破剑在生死时刻自主激发救了他一命后,便丧失了全部灵性,当真成了把破刀。 “他该去向何处?” “不知。” “用搜神术查过那把剑了么?”慕如镜沉吟,“不必多想,那必然是大能留下的灵剑,于他有大用。” “你忘了他如今还只是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凡人。” “那岂不是衣食住行皆成问题?那妖族女孩还在带部下追杀他。” “是啊。”沉鱼叹气,“该怎么办呢?” “你没想好?” “想好了。只是,”沉鱼一合掌,“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天亮了。”慕如镜微怔,随后失笑,“我竟没有察觉。” 哼哼。 天下就没有男人能抗拒爽文升级流剧情,再针对年龄阶段,融入进少年漫的王道要素,可以称为绝杀。 “所以按照约定,我白日休息,以及构思晚上的剧情,是么?” “是的。”慕如镜爽快道,“故事很有趣,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他如此大方的承认,反倒叫人嘀咕这小疯子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但从第一晚慕如镜的表现来看,这个杀魔族的故事——哦,圣子殿下坚称魔族不吃人,所以是杀妖族的故事。 回到自己休息的小院后,沉鱼还在琢磨慕如镜。 “你说这小疯子到底是啥心理?他居然有魔族荣誉感么?” 傻子都不信。 慕如镜的作风似乎就是这样,似有若无,像风叫人抓不住。 “可把他比作风,也太给他脸上贴金了。” 别看这小菩萨外表霞光绚烂,芯子却黑透,便是表现得再温柔情深,也透着花朵极深时近乎糜艳的沉醉,不符清风之比。 在幻境中的日夜,沉鱼不干别的事情,睡觉甚至都很少,就琢磨讲什么故事,以及研究慕如镜的性情。 而慕如镜也很配合。 “姐姐想根据我的性格改变故事走向吗?”慕如镜歪头看着她,眨眨眼道,“可以哦。” 沉鱼:…… 要离池叫一次姐姐,得磨他好久,他才会红着脸快速低声叫一声。 慕如镜却根本没有羞耻尊卑之感,毫不介怀的一口一个姐姐,加上外表如此俊秀可爱,几乎能把人心都叫化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而在存活的第十天,沉鱼终于忍不住询问。 “你有什么很想得到的东西么?” 毕竟慕如镜实在太奇怪了。 她的每个问题,慕如镜都会回答。他也确实被她的故事吸引,且听下回分解得很有效,而根据她对慕如镜的分析,他的每个回答确实都符合他的性格。 但为什么,直到现在,她都没发现他的心魔??? 于是她索性采取直球,问问总不亏嘛。 “为什么这么问?” “你是我唯一的听众,我总该知道你的需求,然后在故事里给予回应嘛。”沉鱼的理由非常正当,“这样也能让你觉得更有兴趣,对不对嘛?” “我的需求……”慕如镜笑容一如既往的柔和,“你算吗?” “啊?” “没有发现么?吸引我的不是你的故事——当然,不可否认确实有些可取之处,但真正起关键作用的,是你本身。” “我哪里吸引你了?” “哪里都有。最让我好奇的是,你到底是谁?” “原来的沉鱼无非是又一张美人皮罢了,但你,一个区区夺舍的孤魂野鬼,却如此不同,你想得到什么?你要去哪里?你能去哪里?你的底气是什么?你如何看待我的?你坚持动力是什么?你怎么夺舍原主的?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一切、有关你的一切,我都很好奇。” 慕如镜说得非常流利,并且声音逐渐激动起来,沉鱼忍不住怀疑,这些问题究竟在他心里打转了多久。 只是震惊点也正在于此。 无论是现实,还是心魔,慕如镜都能看出她的来历,并且因此而被她吸引。 “但不必着急讲你自己的故事。最美味的食物总要留到最后享用。若是早早说了,我担心会觉得沉鱼姐姐乏味,将你杀了。” 那双空无一物的镜瞳,此刻盈满了微妙笑意,隐约透着恶劣,却又因其可爱精致的面庞,显得俏皮起来。 “那样多可惜,对不对?” “啊,对对对。” 见她敷衍,慕如镜也不生气,说道:“此外,明晚你也无需来了。” “为什么?” “别误会,只是我有些自己需要处理的事情。” “哦,那我先告退了。” “你可以再斟酌斟酌你的故事。”慕如镜微笑道,“总的来说,还是很有意思的,比我听过的故事都有意思。” 只比不过她自己是吧。 沉鱼真不知道这算夸奖还是威胁。 回去再慢慢琢磨这小魔头吧。 * 沉鱼准备慢慢琢磨慕如镜,可素来建议她稳重行事的千机,却头次憋不住了。 “我们没有时间了。” “这已经是我们进入环境的第十一天,却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头绪,甚至叫慕如镜看出来历,有了提防。这样下去,只会叫他心魔越藏越深,甚至彻底操控他心神。到时候你或许真的会死在这里。”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直接问他有没有心魔,心魔在哪里么?这肯定不会回答吧。” “就从他不平常的时刻开始调查。比如说明晚。” 慕如镜每晚都要传一个侍婢讲故事,若是无趣便会杀掉,这场没有尽头的杀戮在轮到沉鱼时暂时终止,目前已经持续了十天,可第十一天的晚上,忽然不要她去了,又表明并非准备杀她。 那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将要发生。 最终,在千机的建议下,她还是准备潜行至慕如镜寝宫,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于沉鱼最近正受宠,所以她的住处也从原本的小院,到了慕如镜寝宫的侧殿,要去找他很简单。 毕竟侧殿最初的设计,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不是方便自荐枕席的。 沉鱼轻手轻脚靠近慕如镜寝宫,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若被慕如镜发现,就说自己心有不安,所以想自荐枕席之类的。 毕竟事实起因就是她感到不安嘛。 只是,当她贴到门前,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时,还是不由毛骨悚然。 那是仿佛自人脑髓深处响起的、令人牙根发酸的骨肉摩擦声。 好像有什么大型猎食者,在这座宫殿中进食。 沉鱼瞪大眼睛,看着纸窗上的投影。 ——并没有什么怪物形状,只是男孩清秀的侧影被拉得极长,做出撕咬进食的动作。 沉鱼:??? 不会吧,她随便当个故事裁缝讲的故事,居然一语成谶? 魔修真的吃人? 小菩萨吃人? 往好了想,或许不是人,说不定慕如镜只是单纯的吃肉呢…… 她准备撤了。 现在情况不明,不适合久留。 可纸窗上的人影忽然停顿了。 男孩的嗓音在房间内清晰响起。 “沉鱼,你来了?” “为什么不进来?” 噙着笑意的轻盈嗓音,打着旋儿在沉鱼身前飘落。 现在要跑,铁定来不及了。 索性她最初目的就是和慕如镜半摊牌,干脆硬着头皮冲了。 就进去看看,小菩萨到底在作什么妖!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累了,明天补字数,拿下小菩萨! 第八十七章 :菩萨低眉 · 沉鱼应付了两声:“来了来了。” 她调整心态:自己是专业人员, 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现在只是对病人进行特殊的心理治疗而已。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 微笑着面对它。 想到这里,她推开门, 脸上带着浅浅微笑——如果笑容太深, 僵在脸上时候会极其明显,所以从这点细节来看,沉鱼终究稳了一手。 不过进门之后, 她就意识到,自己这种谨慎果然有先见之明。 为什么? 因为慕如镜他还真的在吃人啊! 小男孩压伏在另外一人的身上,垂着头,看不清面孔。在沉鱼进门后, 他转头过来, 声音含着笑意:“我还以为你不会进来呢?” 好哥哥你脸上还有血呢!!不过这血为什么是黑色的啊??因为保护未成年吗???? 仓促间,乱七八糟的吐槽充斥了沉鱼的脑海, 她在用这种白烂话放松猝然受到强烈刺激的大脑,同时调整心态。说白了,她尽管有所预计,却还是不信慕如镜会是这种人。 修真界确实有吃人现象,但那都是低级魔修,稍微有些追求的修士,都不会用这种邪门功法。那慕如镜怎么可能会变成这种货色?须知道,慕如镜此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讲究又龟毛, 吃人这种粗俗野蛮之事,杀了他都干不出来。 慕如镜道:“你一点都不惊讶么?” “不啊。”她回过神, 语气平静。 沉鱼忍着恶心,又仔细看了会儿,发现被小男孩压在身下的居然是个成年男子。奇怪的是,原本她只想收集死者情报,可莫名其妙关注点就滑到了,他体态线条十分不错,除了血是黑色,糊住了脸,以及部分血肉模糊处,其他几乎没有缺点。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关注他的外貌? 慕如镜从死者身上坐起——指光明正大坐在人家肚子上。他擦净嘴角血污,饶有兴趣地问:“你在想什么?” 这下露出死者体表更多。 沉鱼的目光被其咽喉处一颗血痣吸引,那血痣不大,犹如针刺血珠,只是死者肌肤雪白,这颗痣便极为明显。 她没记错的话……慕如镜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有颗血痣的,她看到过! 她心中浮现某种猜测,目光不由转向面前的男孩,男孩穿着宽松睡袍,胸前露出片肌肤,在她印象中的位置上赫然有颗血痣。 那这具尸体的身份…… “没错,是我。”慕如镜笑道。 沉鱼居然从里面听出一股自豪语气。 好家伙,这自豪点在哪里啊?她才吐槽说,杀了慕如镜都做不出吃人的事情,他就把自己吃了,来证明这句话的正确性……这合理吗? 沉鱼木着脸脸道:“我觉得我需要思考一下。” “思索什么?” “比如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一个圣子,比如您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吃掉另一个自己,比如这是不是您拿来逗我的把戏。” 慕如镜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我很开心。” “开心什么?” “沉鱼对我很了解,连尸体都能认出是我。” “……”沉鱼干笑。 “所以沉鱼可以告诉我么?”慕如镜从尸体上跳下来,赤着脚踩在地毯上,他低下头,“哎呀……有血。” “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现实世界,会出现想要吞噬我的心魔?还是说,这里其实是我的心魔世界?而沉鱼你,就是那位光辉万丈,拯救我从心魔中脱离出的人?” 沉鱼:!!! “他最初出现时,声称我是他的耻辱与心魔,要将我祓除。但很可惜,我并不觉得自己只是道幻影,所以我把他杀了,看看我会不会消散——并没有。最后他承认其实是我的心魔,我便将他杀了。啧,心魔的滋味真恶心啊。” 说罢,漂亮男孩毫不在乎形象地、嫌恶地朝地摊上吐了口血沫。 他自语似的道:“不是说心魔乃是内心遗憾不敢所汇聚而成之物,为何我吃了,仍感觉不到半分甘甜?” “他是疯子吗?!”千机万分震惊。 “毕竟是慕如镜,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反杀心魔,然后尝尝自己心魔血肉滋味的事情,也挺像这小疯子能干出来的。 沉鱼做好战斗准备,随后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我的问题不是已经说过了么?”男孩歪头问道,“今晚本来不准备打扰你的,可你既然自己来了,不如就讲讲这个世界的真实吧?” “就讲讲,我是什么东西?” 沉鱼问:“我说什么你都会信么?” “那要看内容了。”男孩的笑容狡黠又俏皮。 “你是慕如镜,是真实的慕如镜。虽然你变作孩童的外表,可你自己想想,你的那些事情,正常幼童能做的出来么?” 慕如镜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冷静问道:“为何不能?” “你能做到,只是因为你是慕如镜。”沉鱼顿了顿道,“我来这里,确实是为了拯救你。” “可你并不爱我,对我毫无感情。”慕如镜客观评价,“如果可以,你大概想把我有多远甩多远,然而你还是有不得不帮助我的理由……是被现实中我、或者我背后的势力威胁了么?” “思虑这么多,不利于祓除心魔。” “不过我在这里确实待腻了。”慕如镜兴致勃勃地说道,“不如说说,你准备怎么帮助我吧?” 沉鱼:…… 她的目光落在慕如镜身后的床上。 那里躺着一具尸体——为慕如镜亲手格杀的心魔。 她此行目的已经被慕如镜完成了,而对方此刻居然还笑吟吟地望着她,期待她来祓除心魔? 哪来的心魔给她杀? “其实,如果没能祓除心魔,也不必焦心,这本就不是一蹴而就能做成的事情,况且……” 少年打断她:“如果做不到的话,今晚就请你去死吧。” 千机惊呼:“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不是才说你有趣愿意多留你一段时间么?” “你自己打破了秘密。”少年面色冷若寒霜,望向她的眼神满含嫌恶,“你难道不知道,故事中绝对不能被打开的门么?” 有许多故事中的不幸,都是因为主角不听警告,打开绝对不能打开的门导致的。 好比今晚慕如镜告诉她不能出来,她却还是冒险一样。 他带着些讥诮:“而那男人滋味不对,想来我心魔仍存,还请沉鱼姐姐出手相助。” 可沉鱼并没有保持他所期待的恐惧无措情绪。 这是她主动参与的赌注,她理应为自己的决定承担风险。 “你误会了。”少女脸上的惶恐无影无踪,她平静道,“只是出于礼貌,希望你能有配合治疗的积极心态罢了。” “是么?” “当然,我原本给你设想的祓除环境可比现在好得多,也不必如此仓促。但你自己这样坚持,那也只能提前了。” 慕如镜显得很好说话:“没事,我是个随意的人。” “那就开始吧。” 千机震惊了:“沉鱼,你知道怎么祓除慕如镜的心魔?我们有材料?” 不,倒不如说上哪再去给慕如镜找个心魔出来? 怎么没有。 “不是还有两千六百四十二点能量么。” 千机:??? “不是你告诉我,能量除却用于回程燃料外,还能凝聚为任何我需要的事物么?” “是的,那你准备……” 能量价值珍贵,难以获得,所以包括沉鱼自己都不会轻易动用能量,宁可自身陷入危险,也要将每一点能量都保存下来。 沉鱼脾气很好,在乎的事情很少,她甚至不在乎自己。 可回家是她的底线。 当她牺牲全部能量,准备做一件事时……? “消耗全部能量。制作同时具备幻术与针对性封闭功能的阵法,将我和慕如镜关进去。”沉鱼冷冷道,“不是不知道心魔在哪里么,我这就来救他了。” “你也疯了么?那可是我们全部的库存!”千机说道,“无论如何慕如镜也贡献了一百多点能量,对你是有感情的。这样下去,即使成功了,我们不回家了么?” 沉鱼平静道:“执行命令。” …… 千机:“是。” 系统无权干涉专员已经做下的决断。 只是,那是倾注她们全部愿望执念的【家】的希望,吃了这么多苦,花费那么多的心意,就这样全部消耗出去了,不会不甘心么? 慕如镜这个人根本没救了吧?与其兑换这样不知道有没有作用的阵法,还不如兑换逃跑的法术呢。 只能期待沉鱼带给它又一次的惊喜了。 “好了。”沉鱼对慕如镜说道,“请你选择一个舒适的姿势,接下来可能会邀请你进入一个阵法,不要紧张。” “你的气势变了,因为我激怒了你么?”小疯子还在不知死活的挑衅,“什么阵法?不管什么阵法,都救不了你哦。” 回应他的,只是少女微冷的言语。 “进来你就知道了。” * 一进阵法,慕如镜就好奇地东张西望,随后“哇”了一声。 高大穹顶被主色调为淡蓝与洁白装饰为天空般温柔纯洁的颜色,地板是锃光瓦亮的大理石地砖,两边陈设着五彩斑斓的精巧摆件,摆件上闪烁着漂亮的光芒,十分吸引人瞩目。 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摆在最中央的,仿佛云朵般蓬松柔软的大床。 称为床或许有些不妥帖,因为那张“床”的面积,甚至有一个房间那么大,让人非常有躺上去翻滚跳跃的冲动。 “虽然你现在外表是小孩子,但心智不会也退化到五六岁了吧?” “啧。”慕如镜回首望向她,有些受伤道,“沉鱼,被我揭穿真相以后就对我这么冷漠了么?好想念那个会给我温柔念故事的漂亮姐姐哦。” “腾云驾雾都会,看到这张床还会新奇么?” 慕如镜只笑眯眯的:“没想到沉鱼还有这种好东西,如果你准备的就是这个,那我的心情确实好一点了,今晚可以不杀你。” “当然不止这些。”沉鱼说道,“我说过了,今晚出去的,只能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 “我吗?” “不,只能是我。”沉鱼微抬下巴,“或者心智完好,知错悔改的你。” “噗。”慕如镜朗笑出声,似乎觉得沉鱼的话很好笑。 很好笑吗? 沉鱼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她可是花了两千六百点能量! 她可是把回家的棺材本都捐出来了! “你犯错了。”沉鱼看着慕如镜,“你知道吗?” 慕如镜微笑摇头:“没有。” “这就是你的底牌么?一个由你绝对掌控的领域?” 沉鱼没有搭理他。 “接下来,我会向你演示这些东西怎么玩,放心,都是很有趣的乐子,即使一个人也不会让你觉得无聊,数量足以让你玩一年,十年,一百年。但是,直到你知道你错了,愿意向我道歉为止,我都不会和你说一句话。” “你不知道你的心魔怎么解决,我知道。” 沉鱼心情无比坚定, 她必须先声夺人,拿到主导权。 无论用怎样残酷的手段。 ——不过哪种圣母才会和慕如镜谈人道啊? 慕如镜仍然笑吟吟的,似乎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威慑力。、 沉鱼收回目光:“我开始示范了,你可以学习。” “静默,从现在开始。” 慕如镜一开始自然不会搭理她,他去玩自己感兴趣的其他事物,无聊了就会故意干扰,甚至刻意攻击她。 沉鱼在想出这套治疗方案时,就预估过慕如镜可能的反应,因此他伤不到她,任何攻击,都会被阵法消解。 而她确实做到了自己的誓言。 只要慕如镜不道歉,就不会与他有任何交集。 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甚至是目光。 沉鱼似乎将他当成了一株盆栽……不,更像是一粒灰尘,直接的无视了他。 最初自然没什么。 这里的玩具堆如山海,有慕如镜见过的,有他没见过的,但都很好玩,是他即使以成年人的心智评价,都会觉得好玩的程度,更不要说其他正经小孩子来了这里,会有多么喜悦兴奋。 于是他靠着这些,打发了最初的一年。 但第二年,他开始无聊了,他试图和沉鱼搭话。 失败。 试图以滑稽动作言语吸引她。 失败。 第三年,他尝试攻击沉鱼。 这种行为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事件结束后,他会被阵法自主运转机制束缚,放在漆黑禁闭的空间紧闭,一个昼夜后才会放出来。 最初时间不长,但只要他如此做,就一定会被禁闭,同时每次时间都是上一次的两倍。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当禁闭时间开始以“月”为单位后,每次结束,沉鱼都会问他“知道错了么?” 他每次的回答都是“何错之有”? 这是他们唯一的交流。 这显然不是沉鱼想要的答案,可他只要被惩罚了,就仍然拥有接近她的机会,仍然能向她发起攻击,并被关入混沌空间。 他的实力,居然半分都发挥不出来。 这是什么古怪强大的阵法? 原来这就是她那句“你根本不明白我牺牲了什么”的意思? 耗尽一切,得到这个能够完美压制他的阵法? 在阵法的禁闭空间里,没有时空概念,没有阳光,没有雨雪,没有月色,没有清风,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洞的虚无。 呆的时间久了,甚至会将自己“是一个生命体”这件事都会遗忘。 灵识逐渐迟钝麻木。 那种缓慢死亡的恐怖感觉,甚至胜于阴曹地府。 一旦被释放,则又像是重返阳间,真正明白什么是活着的意义。 宛若重生般的幸福感。 ——多奇妙,他居然会感到幸福? 但沉鱼仍然不会理他。 只是自顾自地摆弄玩具,示范玩法,或者干脆睡觉。 保持着一种,只要他愿意认错,就一定会回应他的温柔而坚决的态度。 可慕如镜,只会在自己乐意的时候认错。因为他不会犯错,之所以认错,只是单纯心情好,觉得好玩罢了。 渐渐地,他有些迷恋上了这个互动。 不止是自虚无重返人间时的升华幸福,还是沉鱼简短却远胜情人絮语的询问。 慕如镜的心态极好,智谋远超常人。 在丧失一切概念的虚无中,他甚至能靠数自己的脉搏计算时间,直到某一天,当时长变成以兆亿计算时,他卡壳了。 只是一瞬的迟疑,结果心中微紧,补救计算也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他彻底丧失了时间的概念。 …… …… …… 这次慕如镜出来后,安静异常。 一言不发的沉静气氛,叫沉鱼有些怀疑,慕如镜是不是彻底被她玩坏了。 而在转头发现对方镜眸中浮现的水雾时,她惊住了。 第一惊,是慕如镜变回了青年模样。 第二惊,则是…… 慕如镜哭了? 那个毫无人性的小菩萨流泪了? 她知道这次关了他两百多年有点夸张,但效果真的这么离谱么? 规矩不能变。 沉鱼用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平静的嗓音问道。 “你知错了么?” 这次慕如镜沉默了许久吗,沉鱼一直耐心地等待。 过了许久,面容秀美的青年,方才以轻盈的声音说道:“嗯。” 沉鱼露出了微笑。 “好,那我可以和你说话了。” 慕如镜安静地看着她。 其实,在他不言不语的时候,他是个气质十分清秀干净的年轻男子,甚至会让人产生单薄病弱的观感。 可一旦微笑,或者言语时,便会有股魔性的、犹如神佛般的吸引力。 “你之前心境蒙尘,需以特殊方式净化。”沉鱼微笑道,“你看,你现在不是就可以好好同我说话了么?” “如果将每个人都比作一个圆杯,你相比他人,只是容纳错了事物,现在我已经为你将污浊洗去,接下来,我会为你注入无尽的爱与愉悦。” “爱?” “嗯,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用我全部的爱换来的。” 沉鱼平和地望着慕如镜。 早在那晚,看到幼童版慕如镜尝试进食自己心魔时,她就明白了。 这个坐在她面前,神色放空随意,像是风中飘荡的芦苇的男人,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无法感知到爱与快乐,却又贪婪进食世间一切美好之物的恶鬼。 若要挽救这种贪婪之鬼,必须先“净化”躯壳,再以全部的爱填满。 于是就有了这个阵法。 用她全部“爱意”换来的的囚笼。 慕如镜摸了摸胸口,平和道:“好像,确实能感受到一些。 他说话很慢,这是因为太长时间的虚无禁闭,导致他长久失语,一时不太适应。 毕竟放置惩罚和闭关修行,本质是两种事情。 “是的,接下来我们还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然后你就可以痊愈啦。” “不必。”慕如镜望向她,“你一定要离开么?” “嗯?” “这个阵法,是你用你离开的能力交换的吧,不然你不会这么生气,也不可能从未展示过这种力量。” 沉鱼没有否认。 “若我想你留下一只眼睛,或者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来陪伴我,你会同意么?” 慕如镜惆怅道:“怎么办,我好像彻底爱上你了。若是你离开,我可能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乐趣。” 沉鱼木着脸,心说这家伙老实是老实了点,但这扭曲伤害人的思维一点没变,必须继续调.教。 “但你肯定不会同意。” 慕如镜自言自语着,目光转向她,眨眨眼睛。 沉鱼没想到,他的精神力如此顽强,真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 “那你能带我走么?” 他的目光中,充满跃跃欲试的意味。 “若是不能带走活体,那我觉得,由我尸体制作的戒指,应该会是很好看的饰品。” “你觉得怎么样?” 与此同时,千机震惊的声音响起。 “收、收集到,来自慕如镜的能量……1345点。” 作者有话要说: 属实是菩萨的报恩了。 沉鱼:……但这想法根本是从一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了,而且我还是亏本了啊! 嘿嘿嘿,这是我给小菩萨想的矫治方法。对待坏孩子,正常感化路线根本没有用的哦。 沉鱼让慕如镜的情感阈值达到极限,现在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再能令慕如镜有半分触动。 如果她没了,小菩萨大概就连殉情自尽,都没有半分挑战乐趣可言了。 建议把泪目打在公屏上。 第八十八章 :怪物 · 沉鱼一本正经道:“我不杀人。你不要想太多, 很多事情都是人东想西想,才招致的祸事。” “可我是认真的。”慕如镜唇角微翘,嗓音柔和, “我诚心建议你杀死我,就在此时。” “为什么。” “除了你, 此世我再难感到半分快活。”慕如镜说道, “所以,若你不杀死我的话,我应当会不择手段地留下你。” 注视着沉鱼的表情, 他缓缓笑起来:“当然,若沉鱼留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像威胁,又像恳求。可沉鱼知道他说的事实, 慕如镜此人自私至极, 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可为了磁场稳定,至少在她离开前, 慕如镜不能出事——这点就没必要告诉他了,免得小疯子拿这点拿捏她。 “你听我的话,我可以考虑满足你的愿望。”沉鱼说道,“我不想留在不安定的人身边,会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 画大饼这方面,她非常熟练,而且将她惋惜破碎的爱留在慕如镜身边,也算一种陪伴嘛。 “好。”慕如镜露出微笑,不知是不是信了。 “你的心魔已经祓除。”沉鱼说道, “该离开了。” “是啊 ,还有月兄的事情。”慕如镜叹气, “可惜,经历此遭后,就连月兄都让我觉得索然无味了。” “索然无味?你该不会是因为有趣,才针对师尊的吧?” “最初确实是这样。与传说中的仙人为敌,不觉得很有趣,很刺激么?只是现在想起来,便没有种趣味了,总是懒洋洋的。” “不许反悔。”沉鱼斩钉截铁说道,“除非你想死。你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而且不是我,”慕如镜轻轻一笑,“是我们才对。” 到了此处,至少从表面看,小菩萨恢复了平常风采。 “不耽搁时间了,解除阵法吧,好姐姐?” 这人是真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沉鱼瞥了他一眼,挥手解除阵法。 * “出来之后,总觉得恍如隔世。” 慕如镜盯着满是尘灰的天花板,嘀咕:“我讨厌这里,还不如呆在心魔中。” 心魔幻境、阵法、与现实时间流速并不一致,在阵法中,慕如镜被关了上百年,可现实中,才不过半盏茶时间。 “讨厌的家伙来了。”嘴上如此说着,慕如镜却挡在沉鱼身前,表情难得严肃起来。 “谁来了?” “离池。但现在的他,称为鬼更贴切吧。” 话音刚落,两人面前的砖墙便被巨力一击打破,砖瓦横飞,离池挥袖挡下。 “离池……”沉鱼喃喃出声。 她实在想不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存在——她不想用怪物描述他,会是个姿容昳丽,凛冽如疾雨的马尾少年。 出现在二人面前时,离池的面具彻底生长在他的脸上,与血肉连在一起,全身淌血,找不到半分好皮肉,,而且每时每刻,都有新的伤口,烫伤、撕裂伤、贯穿伤……出现在他的躯体上,应当是眼睛的部位,只剩下漆黑的空洞。而他的躯体则是之前的两倍大小,需要打破墙面,才能进入塔层内部。 他这是遭遇了什么?分别时间应当也没么长……怎会变成如此境况? “大师兄呢?”谢孤容不是去支援了么,事态为何会变成这样? 而且虞桃呢?怎么也不见踪影。 千头万绪堆在心头,叫她哽得一时失语。接连祓除两人心魔的喜悦瞬间消散。 “约半被他杀了吧。狂化鬼族确实有几分实力。” “只是心魔入骨,外显于形,没救了。”慕如镜凉凉道,“没想到认为自己误杀你,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打击啊,这道心不大行。” “如他这般的人我见过,道心有损走火入魔后,化作为心魔驱使的行尸走肉,便是你现在与他搭话,他也认不出你的。” 沉鱼没理他,唤道:“离池?听得到我说话么?” 离池僵硬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沉鱼几乎屏住呼吸,小心地等待他下一步反应。 半晌,离池抬起满是伤痕的手,似是想要触碰她。 沉鱼目光落在双手上。 其实称它为“满是伤痕”,根本就是温柔说法。 白骨裸.露在外,血肉凌乱的搭在指骨上,创口惨烈到名医都认不出这是灼伤还是截断伤,鲜血如珠的往下流。 若非尚有半截指骨存在,这个“东西”,甚至无法称之为手。 她甚至有些迟疑,不知自己该捧住他的手,还是不碰为妙。 ……总之先想办法为他疗伤! 沉鱼连忙从芥子袋中翻找最好的伤药,在她翻找时,旁边无所谓的慕如镜忽然眸光微凌,随后骤然踏前一步,双手比作剑指前挥。 她感到面前炸裂般的剑风刮得面颊生痛,愕然抬头,发现竟是离池试图攻击她,被慕如镜挡下?! 怎么可能! 沉鱼从未考虑过离池背叛伤害她的可能性。 慕如镜惋惜道:“确实没救了。” “怎么会这样??” “在以为你死时,他应当就疯了吧。”慕如镜道,“若是第一时间你能出现,或许能过唤醒,可如今病入膏肓,药石难救。” “因为心魔他才这样的么?我是他的心魔?” “未必。”慕如镜说,“你应当是激发了他的心魔。” 沉鱼说道:“送我进去,我来祓除他的心魔。” “你确定么?其实我建议直接杀了他帮他解脱比较好哦。杀他有些困难,但如果沉鱼你愿意鼓励我的话,我也……” “送我进去!没时间了!”沉鱼有些烦躁地说道。 谢孤容没死,如果世界基石出事了,千机第一时间能感应道,但千机没反应,说明谢孤容最多是遇到意外牵绊了……该死! 慕如镜立刻闭嘴。 他说道:“稍等,我得先让这小怪物乖顺些,但我有言在先……你若是死在他心里,我就连自尽可都提不起劲了。稍微为我考虑些吧,好沉鱼。” 沉鱼面色冷肃,她必须死死板着脸,一言不发,才能令自己平静注视离池犹如绝境之兽般,拼死攻击慕如镜而不露出心痛表情。 她还是想不通,为何会变成这样。 为何在目前所见三人中,离池的心魔会是最惨烈,最严重的。 慕如镜嘴上嘲讽离池,可真正战斗起来,便能看出离池根本不落下风,想制服他,再由沉鱼祓除心魔,根本没有般简单。 在又一次被狼狈打飞——没受伤,就是有点狼狈,慕如镜抱怨:“真的放弃吧,这家伙根本不想被制服。” 沉鱼深吸口气。 “我,不想追究当时,离池为什么会迟疑一瞬。” 少女语气冷淡至极。 如今仔细回想,她越来越觉得慕如镜出场巧合,离池在关键时刻恍惚,大概率是他作祟。 “而且,你在心魔中副作态,我有说过放弃你么?” “你可以令他受伤,但底线是不能要他性命。” “制服他。” 她冷冷盯着慕如镜。 “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慕如镜:…… “是是是。” “,我就稍微认真些吧。” 沉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两个对她而言,可谓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男人打生打死,慕如镜重重劈在离池身上的每一剑,都让她想皱眉,可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缄默,不能干扰慕如镜的战斗。 她已经无法感应到离池边的血契了。 他确实还活着——否则沉鱼的血契必会有所反应。 可他的灵识已经非常微弱,甚至趋近于无,所以无法响应她的感应。 制服离池的瞬间,慕如镜总算舒口气:“好——” 结果一转头,沉鱼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来,尝试给离池紧急止血。 慕如镜:…… “这么在乎他啊?”小菩萨在旁边道,“我会吃醋的。” “我将我全部的爱灌注给你时,离池和大师兄也没说吃醋吧?” “这么坦然地承认了,你和三个男性同时不清不楚?”慕如镜道,“你不用做无用功了,他的伤势纯因心魔导致,普通伤势鬼族能自愈。” “就帮我进入他的心魔幻境。” “你今日已经连续祓除两人心魔,再来一次,撑得住么?” “可以。” “好吧。”慕如镜看出她的决意,不再劝阻。 * 压抑。 臭味。 这是沉鱼进入离池心魔幻界后的第一感受。 与谢孤容时情况大略相同,她同样呆在山野中,只是与藏云山庄相比,她所处的环境,怎么看都更符合“深山老林”“荒无人烟”的定义。 但根据经验来说,她降临的地方不会离宿主太远。 离池,离池…… 她心中焦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切。 现在每多耽误一瞬,让离池恢复正常的希望就少一分。 往山上走吧。 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沉鱼根据已知情报,做出判断。 她诞生的地方是半山腰。 而已知离池小时候过的很不好。 感觉山顶生活困苦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凭着这样毫无来由的直觉,沉鱼咬牙向山顶奔去。 不管山顶还是山脚,总之都比呆在原地犹豫强! 她速度很快,由于情绪影响,甚至灵识强度比之前两次祓除都更加凝聚。 然而,就在抵达山顶树林尽头时,沉鱼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窣响声,似乎是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什么人? 是离池吗? 她惊喜回身,只见一道黑影闪过,她感到胸口一阵冷风吹过,随后传来的是剧痛,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眼一黑。 她死了。 …… 她死了?! …… 可是,还能睁眼。 沉鱼睁眼,惊慌地摸向自己胸口,发现并没有贯穿胸口的伤势。 而周围的环境…… 又变成了半山腰?!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拿下离池小可怜。 方式应该也挺出人意料的。 第八十九章 :死亡 · 遇到诡谲情况, 沉鱼没有自乱阵脚,她在心底呼唤:“千机,千机?” “我在。”千机立刻给出答复, “刚才磁场出现3.4秒扭曲,干扰了我的感知, 根据24份样本分析, 初步判断为时间倒流。” 时间倒流。 听到这个回答,沉鱼不算意外。 在外面,时间基本唯有渡劫期以上, 也就是仙人才能操控的事物。但离池已是渡劫期强者,而这里又是因他而生的心魔空间,所以掌控时间是具备条件的。 可知道了这点,也不能算破局好消息。时间困境, 往往是诸多幻境中最为困难诡异的, 偏偏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面对这种心魔,别说她现在只剩一千六百多的能量, 哪怕这些能量全砸进去,也未必能有水花——根本不知道症结在哪里,能量花都没法花。 可恶。 死亡的疼痛还在神识深处回荡。 她深深舒口气,缓解头疼,尝试回忆自己上次死亡时的情况。 除了剧痛与黑影,几乎没有多余情报,但至少她记得自己在哪里死的,于是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沉鱼决定再去探索一番。 ——于是她又死了。 唯一比上次进步的是, 她躺尸地点更远了些。 沉鱼一路隐匿术就没停过,这样的谨慎让她躲过了一次疑似黑影的搜索, 来到一座破落山村前不远处,可惜将要进村时,缺乏遮蔽物的她还是被杀死了。 她又回到了半山腰。 “沉鱼,你还好吗?”千机关切地问道,“要不然休息一下?” 每次死亡,都在消耗神识,磨损灵感,次数再增加下去,沉鱼会崩溃的。 “还好,可以坚持。”沉鱼说道。 至少看到那座小山村了。 ——于是她又死了。 再来。 ——又死了。 若不是有千机计数,沉鱼几乎能忘记自己已经死了几次。 她从第十八次开始,终于进入了村寨,可行进路线的每一步,几乎都是她用尸体铺就的。 “休息会儿吧,沉鱼,你必须休息了!”千机严厉的说道。 此时两人正躲藏在村寨大门守卫休息的木屋中。根据之前接近二十次的死亡经验,黑影不会反复检查此处,唯一一次检查在半柱香时间之后,她可以趁这段时间休息,接着避开黑影,重新返回。 至于之后会不会死……就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意味了。 没错,尽管已经死了十八次,可沉鱼甚至没能看清楚黑影长什么样,只知道那是个身躯高大,满身血腥恶臭的怪物。 那怪物的实力似乎也不是很强,和她相差仿佛,偏偏速度极快,总能从她想不到的地方杀出来,将她一击毙命。 沉鱼只遗憾自己终日忙着攻略,没下功夫修炼过,仍停在筑基期实力,距离突破仍差些——哪怕吃灵丹砸上去都好啊。 总不至于面对怪物时如此被动。 它屠灭了这座村寨。 虽然还在村寨门口,可正常村寨怎么可能任由这么一个怪物游荡,却没有半点动静? 而她对村寨外围的探索也证明了这点。 倒伏的尸体碎块与四处可见的,接近深褐的大片血污,无不证明这座村寨曾发生过怎样的惨剧。 “休息一下就好。”沉鱼轻声道。 少女额头尽是虚汗,面色苍白如纸。 饶是她的神识强度,在在承受十八种花式死法后,都负荷极大。 “敌人有可能是离池么?” “我……我希望不是。” 千机从沉鱼轻缓的声音中听出某种郁郁的情绪,当即改口:“也有可能是离池的心魔嘛,毕竟实力这么弱,不像离池。” “是啊。而且好消息是,那怪物的经验不会累积。”沉鱼尽量愉快道,“大不了多死几次嘛,总会试出正确答案。” “加油,我会帮你记录分析。” 沉鱼在多次死亡后,思维趋近麻木,相对之前不够灵活敏捷,幸亏千机没有受到影响,仍能绝对灵敏冷静的分析情报。 “还有三分钟时间怪物就会来。”千机报时,“快躲起来吧。” “嗯。” 这是压榨到极限的行动时间,保证沉鱼能够最大程度的放松休息。 虽然会离怪物很近——甚至能看到对方身影,然而规划的最佳路线,可以保证沉鱼被最大程度的掩护,只要她用灵力包裹住身体,断绝外界感知,就不会被怪物察觉。 这条路线沉鱼已走过两次,前进时已能做到冷静,可与之前两次的有惊无险不同,这次她看到,怪物的手中,拦腰抓着两个人。 她看清了怪物的体貌。 青面獠牙,面目狰狞,头身两只犄角,全身仅有下.身半点破布遮羞,肌肉纠结,肮脏血污顺着体表纹理滴滴答答地向下淌,可能是他的,但更可能是惨死村民的。怪物大体有着近似人类的生理外表,但双手双足均是野兽的利爪,黑色爪面上闪烁寒光,足以斩断金玉。 千机汇报:“敌人疑似鬼族!” 怪物左爪的妇人半身血污,长发凌乱披下,遮住面容看不清楚,似乎已经昏迷,甚至死亡。 右爪抓着的男孩…… 是离池! 沉鱼的步伐一缓,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是离池吗?” “从外表来看,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他。” 若非她认识离池,第一眼大概会觉得这是个女孩。 男孩面容精致秀丽,而头发比绝大多数同龄女孩都要长,像是从未修剪过,露出的半张小脸苍白瘦削,唇色浅淡。换外人来看,怎么都会觉得这是个病弱的漂亮小姑娘。 沉鱼没想到离池在他心魔中会是这样的形象 莫非这个怪物是离池的心魔?离池被自己心魔挟持了? 从外表来看,离池全身虽然也有不少血迹,却没有明显外伤,不似现实中那般惨烈。 应该还活着。 “得救他出来。” 原本的疼痛昏沉,都因情绪的强烈刺激而被暂时压了下去。 之前屡屡被那怪物得手,是因为对方在暗,她在明,并且总无反击机会。 可这次不一样。虽然不知道为何世界线突然出现变化,但总归是难得的机会,必须一试。 沉鱼迅速运功调息,保持存在感的绝对隐匿,而就在她运功时,场上情况再次出现变化。 怪物并没有按照惯性,搜寻守卫小屋,而是将妇人摔在地上,一手掏心! 它另一手上的的离池身体动了动。 接着怪啾恃洸物将离池摔在一边,开始撕扯吞吃妇人身体。 趴在地上的离池最初一动不动,但沉鱼看到,在怪物进食一段时间,逐渐放松后,离池陡然暴起,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尖锐石头,向怪物头顶狠狠砸去! 沉鱼皱眉,这样根本杀不死它的。 她不再犹豫,立刻踏步上前,拔剑出鞘,以自己的全部能力向怪物要害砍去。现在来不及带离池逃离,那怪物速度极快,逃跑只会将后背弱点暴露出来,她必须以攻代守。 这么说可能有些冷酷,但确实需要感谢那名妇人的牺牲,她分散了怪物注意力,才让她能够偷袭得手。 ——杀了爷十八次,总该付出代价了! 有千机辅助校正,这一击成功刺入怪物后脑勺,沉鱼用力翻转剑柄,保证将那怪物的脑浆搅个七零八落。怪物吃痛,扔掉妇人尸体,捂着后脑勺挣扎怒号。 见他一巴掌要将小男孩拍飞出去,沉鱼一跃上前,将离池搂在怀里,带着他飞速逃离,直奔半山腰。 这条路线是她的主场,她在这条路上死了十八次,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木都烂熟于心! 小男孩乖乖在她怀里蜷缩着,鲜血逐渐濡湿了她的衣襟。 他受伤了么? 沉鱼有些担心,只能进一步加快速度。 但眼看就要进入下山的小树林——根据她总结下来的经验,一出村怪物实力就会被削弱许多,可以周旋反击。 但就在这时,一直安分不动的离池忽然挣扎,似是痛极了。 离池此时体格年龄约莫五岁,沉鱼的身量抱着他属于刚刚好,可一旦有了大动作,就会被牵绊一些。 而这一牵绊。 ——她又死了。 这次是被怪物极具报复心理的爆头杀死。 * 沉鱼陡然睁眼! 头颅前所未有的剧痛还在脑髓中萦绕未去。 她的后背尽是冷汗,两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沉鱼,你的神识濒临崩溃,必须休息!你难道要自毁么?”千机严肃警告。 她阖目,待从那股针扎斧凿的疼痛里缓过劲,方才哑声道:“要休息多久。” “至少二十分钟。至少!” 好吧。 那就休息。 沉鱼没法责怪离池关键时刻掉链子。 气恼埋怨固然有,可拯救他的决定,从未变过。 无非是从十八次变成十九次而已,连二十都没到,凭什么心态炸裂? 这次她没有勉强,沉鱼知道,二十分钟是千机计算出的极限时间,少哪怕一秒,她都有可能在战斗途中崩溃昏迷,导致恶性雪球越来越大。 二十五分钟后。 出发。 这次她更深入了村庄。 仍然尸横遍野。 但上次的地点没有出现怪物,怪物现身于村寨中一座枯井旁边。 沉鱼隐匿身形,看到那怪物单膝蹲下,一拳粉碎枯井及周围地面,随后以灵力作为手臂延长,掏向枯井下方。 它探寻一阵,忽然发出狂喜的欢呼。 “啊啊啊啊!”女子发出凄惨的尖叫。 怪物从枯井中掏出了一名妇人,应该是上次轮回被吃掉的受害者。接着它又从地下抓上男孩……离池! 得救他! 这次离池还没有受上一轮那么严重的伤,逃跑应该更快捷些。 ……不对,他受伤了。 男孩的胸口,赫然有着血洞。 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次的世界线又有变化么? 不过只要活着就还好……这是幻境,女子乃是幻象! 沉鱼捏紧拳头,嘴角微微抽动,强忍住拔剑斩杀妖魔的冲动,眼看怪物抓起妇人,一口咬向女子头颅—— 她等的时机就是此刻! 沉鱼已然知道怪物的致命弱点在头部,趁怪物防备心理最弱时,她再度粉碎怪物头颅,抄起离池,转身便逃。 离池半身鲜血,都是他自己的伤势加上妇人的。 “我是来救你的,坚持住!”沉鱼边跑边快速道。 男孩转动眼珠,慢慢望向她。 他的目光麻木无光,仿佛无尽的黑暗吞噬了全部光亮。 他不认识沉鱼。 也没有露出感激的表情。 他嘟囔:“很痛。” “痛也忍住,不然怪物会追上来的!” “……我说的是……娘亲啊。” 胸口后知后觉地传来剧痛。 沉鱼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怀中男孩,离池面无表情地将那块石头——前次轮回刺向怪物的石头,扎进她的胸口。 她的灵力此刻大部分都用来加速逃跑,用来护身的极少。 离池近距离的全力刺杀,成功令她一个趔趄。 她再度被怪物追上。 ——掏心而死。 鲜血大口大口的自嘴边吐出,修士特殊的身体令她即使失去心脏,也还有勉强吊着一口气。沉鱼痛苦的目光,仍然死死盯着离池。 现实中被慕如镜挡下的攻击,以这种方式还给了她。 因为强烈的痛苦,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许久没有想哭过了。 而怪物的下一个目标是离池。 男孩站在原地,默默等待死亡,只是平淡的目光,在无意间扫到沉鱼脸颊上的泪水时,微微怔忪。 濒死之际,手已经抬不起来,她不顾形象,借着地里的草叶蹭掉眼泪,她似乎看到,男孩身上那件破衣下,满是伤痕。 她没能确定清楚,离池已被怪物抓住两边臂膀—— * 她的耳边嗡嗡作响。 “我出现耳鸣症状了。”沉鱼冷静地向千机汇报自己出现的各种不妙症状,“地面像是在反转,无法保持重心平衡。” 话音未落,她已向后栽倒,唯独本能仍在,令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而不是后脑勺着地。 意识可能断片了一会儿。 等她回过神时,便听见千机急切地呼唤她的名字。 “沉鱼!沉鱼!快醒醒!沉鱼……” “我还……”她想说我还好,忽觉嘴唇上一阵湿润,下意识伸手抹去,才发现自己流鼻血了。 可能,大概,没有多少试错机会了。 她还是想不明白。 离池心魔比慕如镜心魔弱多了,为何在这里她遭到的挫折,却比之前都要多? 为什么,她最信赖的离池,心魔中却会是对她最无情冷酷的一个? 千机犹豫着提议:“要不要尝试,杀离池一次?” 它怀疑心魔不是那个怪物,而是看似无害瘦弱的小男孩。 沉鱼不知道。 她好想干脆躺在地上,捂着脸大哭发泄一场。 但她清楚,这只是痛苦超越忍耐极限后,人体本能发泄压力痛苦的表现形式,是她情感上的需要。 只要理智仍能运作,她就必须努力下去。 “别忘了,进来时候怎么和慕如镜夸海口的。” 她无视了千机,喃喃自语。 她要对付的不止怪物,还有离池。 “是想我救你娘亲么?”她自言自语,“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看来第一次也是故意的吧?” “这次还要杀我吗?” 千机此刻恨不能用金叶子给慕如镜发消息,快来救沉鱼啊,她精神根本已经快要崩溃了。 “放心,我好着呢。”沉鱼笑道。 系统罕见地哭丧道:“哪里好了!冷静下来啊!我们想办法逃出这里好不好?” “我很冷静。”沉鱼擦净脸上血迹,“大不了就呼唤师尊名字嘛,他肯定能来救我的。” “……对哦。” 由于沉鱼此前坚决不肯向月微尘求援,甚至在刻意回避,仿佛向他求助,就是默认了某种事情一般。 那现在如果让月微尘带她离开离池心魔……代表什么意思?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沉鱼平静道,“现在我们还有多少能量?” “一千六百八十三点。”千机说道,“均为心魔祓除后,慕如镜提供。” “好,全部用来进化破灵剪。” 破灵剪是她拜入葬仪脉前,用灵力兑换的武器。 只在通过暗门试炼时用过一次,后来月微尘给了她更好用的灵剑,她就再没有用过破灵剪了。 当时花了多少能量? 二十多点? 当时的破灵剪,已经能发挥出金丹期修士全力一击的能力,花费几十倍的能量进化后,又该如何? 千机立刻炼化了破灵剪,它问道:“是要杀离池吗?” 沉鱼抓紧半人高的,形似剪刀的幽蓝色灵器。 这把剪刀,就像是她手臂的延长,能够随心使用。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再次无视了千机。 她必须这样绝对专注,才能勉强保持神智清醒。 * 这一次,沉鱼不再走之前规划的安全路线,直奔村寨而去。 正因此,她撞上了正在向守卫行凶的怪物。杀死怪物的难度,比她想象中的简单的多。 毕竟这怪物,确实只有不到金丹期的实力。若非离池刻意阻挠两次,她多死几次,也能总结出猎杀怪物的反感。 鬼族有这么弱么? 她记得,书中有言,纯血鬼族自诞生之初,便具有筑基期实力。 等等。 似乎每当她死一次,经验情报增加的同时,怪物也变弱了一分。 是错觉么? 头太疼了,根本没法仔细回忆。 她也不敢和千机对话,担心控制不住神识。 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个幻境中的怪物——另有其人。 村民们早在怪物杀进村时,便惊叫着逃回家里,紧闭门窗。 沉鱼目标也不是他们。 她直奔上次的枯井。 怪物还未杀到这里,枯井完好无损,旁边甚至还有六个护卫守候,此刻正惊惧地望着她。 他握着长矛的手剧烈颤抖:“妖怪、不、不要怪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里面的人是谁?”她冷冷问道。 “……” “我给你们三息时间考虑。”沉鱼根本不啰嗦。 “三。” “二。”沉鱼盯着天上白云看,努力保持灵台清明。 “妖怪!” 沉鱼懒得理他:“一。” “是妖女和小魔头在这里!”另一个侍卫立刻道。 她直接跳进井里。 能有侍卫守候,井下必然有大人物,联系到设定背景,无非是村长或者祭司一般的人物。 不成气候,杀了便是。 她头越来越疼了……必须抓紧时间。 不然她怕自己没救出来离池,自己倒先走火入魔。 她向井底迅速坠落。 空气变得浑浊……她好似穿过了一层尘土构成的薄雾。 !!! 灵力环境好像又转变了。 稳稳落在地面,沉鱼扫视四周,只见前方并非井壁,而是一条密道。 远处传来妇人歌声的回音。 “……红玉花,蓝雨花,” “天上星子闪呀闪,” “地上娃娃想阿妈……” 谁在唱歌? 是那个妇人么? 离池的……娘亲? 沉鱼提着刀,快速向密道深处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剧情比预计的多一点,明天拿下离池。 第九十章 :恶鬼的真心 · 沉鱼一路疾驰, 但妇人的歌声始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在找到妇人前,她首先遇见了一个老者。 老者手中捧着黑匣,跌跌撞撞地向外走, 嘴里嘟囔着什么。 她皱眉,靠过去。 “你是谁?” 从衣着气质判断, 这老者应是村长。但看其错乱精神状态, 却不知是遭遇了什么。 “活着。”老头恐惧地说道,“他还活着。” “什么?谁还活着?” “那怪物,那个怪物啊啊啊啊!”老头发出凄厉的惨叫。 原来, 他手中捧着的黑盒,忽然涌流出大量污血,污血如沸水般升腾,转瞬便消融了黑盒, 接着彻底腐蚀他的双手, 将皮肉侵蚀得干干净净,只留森森白骨在外面。 村长涕泗横流, 哭嚎道:“我的手,我的手!!!” 沉鱼听得心烦,出手点在他经脉大穴。 “咦,不疼了。”他止住哭泣,目光望向沉鱼,“仙子,是你、是您救了我吗?我的手……” “之后它会自己痊愈的。” 其实她只是切断了老头的痛觉感知,饮鸩止渴的计策罢了。但这就没必要同他明说了。 对心魔中的混账老东西,要讲人道么? 沉鱼直白问道:“告诉我, 里面发生了什么?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村长还吞吞吐吐的,但沉鱼只是解开他的痛觉屏蔽, 他就瞬间屈服了。 “我说,我说!”他鬼哭狼嚎,“里面关着的是魔头和妖女!刚刚进行完血祭,但是魔头居然没死!盒子里封存的是他的心脏,准备献祭给神君的,但灵盒怎会失效。” 沉鱼呼吸微滞:“你说的魔头,可叫离池?” “是。”老头小心地说道,“仙子莫非是来除魔的?” 沉鱼夺过黑盒,以灵力封住后抬步就走,老头追上她祈求她治疗他的手伤,可转瞬间沉鱼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沉鱼快步在密道中行进。 她感觉到,盒子中的心脏仍有灵性残存,现实中,这种情况是还有抢救机会的。 想起上次轮回中,离池胸前的血洞,不难联想,他应当是被生生剜出心脏后,又被鬼族分尸。 他的心魔到底为何会是这种情况? 然而最令她担忧的不止是这些,她死亡了二十次已经有点受不了了。那离池又死了多少次? 须知道,这几次轮回离池都随她一起死亡轮回,那在她未寻找到离池的之前呢?离池有保留那些死亡记忆么? 发现自己陷入鬼打墙后,沉鱼干脆的用破灵剪粉碎墙壁。 破灵剪能够破除一切由灵力构成的存在,鬼打墙也不例外,她一路走一路拆,最终硬是找到了妇人唱歌之处。 衣着破旧的妇人蜷缩在墙边,她头发蓬乱,看起来很久都没有好好收拾过自己,脚边则丢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孩童躺在地上,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孔。 沉鱼心中陡生不妙感。 莫非面前的妇人…… “你干了什么?”她出声喝问道。 然而妇人并没有理会她。事实上,沉鱼一路用剪刀破壁的动静绝不算小,然而这妇人竟然完全没有反应,难道说…… 沉鱼上前一步,试图拽起妇人,可才走两步,她便不出意料的被空气墙挡住了。 她试图用破灵剪粉碎空气墙。能打碎,但只能打碎一点点。这说明,设下这道空气墙的人,实力完全超越了破灵剪的上限。 只能是离池设下的。 …… 离池到底想向她展示什么? 沉鱼暂且按捺下急躁的内心,等待空气墙另一端的事态发展。 只见妇人呆呆啜泣一会儿,忽然颤着手,攥紧了匕首,起身向离池走去。 她抬起正脸,沉鱼看清她的容貌,才毫无意外地发现,这妇人样貌,与离池极其相似,只是相比离池昳丽中透着凛冽锐气的英俊,妇人样貌更柔和些。 也因此,即使如此狼狈,形容枯瘦,也能看出昔日的美丽动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名女子应是离池的母亲。 沉鱼已经猜到离池娘亲准备做什么事情了,她手里的这颗心脏,大概就是她从亲身儿子体内剜出来的。 想到这里,手里的黑盒仿佛有了温度般灼烫。 但在他们之间的这道无形墙壁,像是横亘在她与离池过去的那段时光,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她无能为力。 躺在地上的男孩睁开了眼。 幼时的离池相比少年的他,清秀的几乎像个女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软软的嘴唇,虽然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变化,可就像雪娃娃一般漂亮。换做平常人家,疼爱都来不及。 他盯着娘亲手中的匕首,像是明白了什么。 孩子分明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地躺在地上,妇人却大吃一惊,颤抖得更加厉害。 “妖、妖怪!你居然醒着?” 她分明下了足以药倒三个壮汉的迷药,这小魔头为何还能睁眼睛? 听到娘亲斥责,小离池什么也没说,只乖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垂下,像是睡着了。 饶是沉鱼看到这里——陷入心魔的离池可是不由分说的害死她二十次,但她心里还是泛起酸涩的温柔。 聪颖如她,怎会猜不到之后发生了什么。 妇人被孩童的温顺激怒了。 总是这样,总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总是阴森森的盯着人看! 经历了那些事情,被刀割烂皮肉,被棍棒打断骨头,胳膊只能耷拉下来,哪有孩子会不哭闹的? 但这孩子……这妖怪仿佛天生无血无泪,哭都不会哭! 她毫不犹豫举起匕首,随后狠狠刺下! 匕首洞穿了男孩胸膛。 他痛得蜷缩,却又慢慢舒展开来,安静地躺在地上,若不是肢体生理性的颤抖,几乎没人看得出来他还活着。 妇人刺穿亲子胸膛后,面色惨白,几乎瘫软在地,但她又想起掌门的话,妖物心脏必须活体取出,祭祀方能起效,赶走那头恶鬼!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一手将男孩扶起——却只是为了固定他的身体,另一手握住匕首用力,毫不犹豫的起起落落,将鲜活心脏完美剔出,小心的盛入灵盒当中。 而小离池则被她毫不怜惜的丢弃在一边。 做完这一切,妇人重新缩回墙边,直到村长出现。 刚才还双手均被腐蚀殆尽的村长,此时看起来神气又威严:“事情办好了吗?” 面对村长,妇人怯懦恭敬:“在盒子里。” “嗯。”村长取走黑盒,打开检视一下,这才颔首,“做的不错。” 他的目光落在离池娘亲姣好的面容上。 妇人不自在的紧了紧衣领。 村长冷冷扯扯嘴角,早就玩烂的女人,用过今晚便没用了,居然还有不切实际的妄想么? “您答应我的事……” “放心,今晚过后,你的事情就会彻底了解。” 村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随后走到离池身前不远处,皱眉道:“这魔头处理了吗?” 离池娘亲软弱地说道:“剜出心脏,应该活不成了吧。” “不错,还是得你亲自来。”村长露出阴冷的微笑,“换其他人来,只怕这小畜生还要发疯。” 离池娘亲没有应声。 “啊!!!”就在这时,村长忽然发出惨叫。 原来,躺在地上的小离池,居然朦胧地睁开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灵盒,艰涩道:“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稚幼的男孩模样凄惨极了,饶是如此,脸上也只有血污,没有半分泪痕,惊悚至极。 村长转头就跑。 只留下离池母亲恐惧地看着“死而复生”的儿子。 他为什么还没有死?! * 离池躺在冰冷的地面,娘亲遥远的面容在他视野中显得如此朦胧。 他想问娘亲,为什么要把他的心脏给别人。 是因为娘亲想要,他才给的。 可他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 记忆里娘亲总是哭,总会被别人欺负,总会哭着骂他和他的“父亲”,她讨厌他的脸,讨厌他的性格,讨厌他的性别,讨厌他身上源自父亲的一切。 最混乱的时候,娘亲甚至会尝试用刀,将他“变成女孩”。 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笨手笨脚,但在他留长发以后 ,娘亲会冷静一些,不会频繁用各种东西折磨他。 其实离池想告诉娘亲,等他再长大些,像那些总是来这里的男人一样高的时候,就谁也不能欺负他们了。 但好像……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好痛。 明明以前都不会这么痛,都能忍过去的。 在外人面前,小孩可以咬死嘴唇一声不吭,但在出生至今,最亲近也最渴望亲近的人面前,脆弱的依赖仍如岩石缝隙里的杂草般生长。 【可以……抱抱我吗?】 这个念头萌生的瞬间,妇人仇恨地叫道:“去死吧,你这个妖怪!” 【啊……】 妇人再度抄起匕首,要将这个给她带来无尽痛苦、象征着耻辱与恐惧的妖物彻底杀死。 她的行动被打断了。 墙面被打碎,狰狞的恶鬼出现。 离池娘亲惶恐回头,恐惧地看着来者的出现。 兽首人身的怪物现身,其全身呈绿色,一只眼睛在头顶,一只眼睛在下巴,身姿矫健雄壮,高达数丈,背生双翅,正是传说中的夜叉恶鬼模样。 “你,杀了我的儿子。” 恶鬼开口了,声音是古怪的金属撞击声响。 “没有、我没有!”离池娘亲瑟缩的说道,她泪流满面,连连后退,刻在骨髓里的恐惧令她瑟瑟发抖。 “卑贱之女,胆敢如此!” 面对自己事实意义上的妻子,恶鬼没有半分怜惜,确认离池已经死亡后,他毫不留情的惩罚了这个凡人女子。 以最残忍的形式。 虐杀。 小男孩或许还有口气,也或许已经死了。 总之,他姗姗来迟的父亲,以最暴戾残忍的方式,为他向他的母亲“复仇”。 吃掉妻子尸块后,恶鬼走到儿子面前,“回收”了自己的血脉。 沉鱼无言地看完这场超越人类道德忍耐极限的演出,她不头疼了,她……她心态有点炸。 因为比起演出的残酷,更加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这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个寡言而凛冽的少年,确实曾被自己的母亲厌恶唾骂,日夜折磨,最终被母亲生生剜出心脏,眼看着父亲吃掉母亲。 好的结局是,或许离池父亲没有吃掉儿子……但大概他更希望自己能死于那一夜吧。 沉鱼呼出口气,重重在空气墙上捶了一拳。 她很愤怒。 不知是愤怒已经无可挽回的过去,还是愤怒于无能为力的自己。 她最初的判断没错。 与先天无正常共情能力的慕如镜不同,离池本性不坏,完全是因童年凄惨遭遇而性情大变。 她拍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转头离去,准备重新琢磨计策。 然而,就在障壁另一端,白雾涌动,离池和他的娘亲,居然重新生了出来。 “妖、妖物,你居然还醒着?” 沉鱼准备转开的视线陡然凝住了。 她手脚冰冷,仿佛血液都在瞬间凝结。 死亡轮回,对离池同样有效。 他的灵魂,被永远拘在了这里,被心怀憧憬的母亲不断虐待剖心,又被血缘上的父亲在不同的地方虐杀吞吃,不断重复着这令人绝望窒息的结局。 难怪现实中的他,会呈现那样惨烈的伤势。 因为他的神识,已经完全代入沉浸在了心魔幻境之中。 他觉得这个凄惨的小男孩就是他自己! 无尽轮回。 沉鱼脸色难看至极,因为用力过度,指骨关节甚至都在作响。 “姐姐,你是要哭了么?” 小离池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她转脸望去,看到衣着破旧的长发小男孩,平静地望着她,眼里带着淡淡好奇。 而障壁内的两人,却悄然消失了。 沉鱼看到,面前的男孩,胸膛是空荡荡的黑洞。 ……对了,被他的娘亲剜走的心脏还在她手里! 沉鱼立刻拿出黑盒:“先不说那么多,快点疗伤。” “没有用的。”离池说道,“你来迟了。” 沉鱼嘴唇颤抖。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晚了。 她贪图效率,和慕如镜做了个赌注,耽搁了时间。 在她为慕如镜祓除心魔时,离池正因误杀而痛苦,为心魔趁虚而入。 愧疚懊悔难以形容她的心情。 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离池是不一样的。 沉鱼不是铁石心肠,有些情分她清楚。 “我是来救你的。”她努力令声音平静,“你看,我把你心脏抢回来了。” “那是假的。”离池说道,“那种心脏,每次都能生出来一个。” 沉鱼打开黑盒,发现里面的鲜活心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连血迹都没剩下半点。 沉鱼:…… 小男孩问道:“死了二十次,你很难受么?” “你知道?” 她自己都记不得死了几次,是千机一直在记录。 谁在帮离池记录? “它告诉我的。”离池说道,“它还说,我死了一百二十三次了。” 这个数字…… 小离池眼睛黑白分明,即使死了这么多次,也没有刻毒之色:“之前我就看到了你,但没有力气来找你。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力气了,我就来找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和你说说话。” 沉鱼知道他为什么现在突然能自行活动了。 这是心魔在刻意羞辱他。 离池聪颖内敛,必然能意识到一百二十三这个数字的嘲讽处。 “你找我,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现在没有了。” “真的没有么?” “……”男孩沉默许久,方才道,“我已经是这副样子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因为我遇到了事情,处理耽误了时间……我能怎么帮你?”沉鱼问道,“杀了他,可以帮你么?” 小男孩摇头:“我不知道。” “你能杀死我么?” 就在这时,离池心魔出现了。 ——以他现实中的模样。 心魔笑容嘲讽:“他的心脏在我这里,委实说,这样都还能记得找你,已经让我非常惊讶了。” 他拿走了离池全部的爱,将恐惧与痛苦全部留给他,同时不断加深离池代入感,令他沉浸于环境无法自拔。 心魔不屑:“筑基期的你,也能打过我么?” 沉鱼面无表情:“那你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 “为了嘲讽呀。”心魔笑嘻嘻道,“不觉得他这副表情叫人很爽快吗?” 嘲讽啊。 沉鱼心想,要是这时候虞桃在身边敲边鼓,替她鼓吹上个幻境囚禁渡劫期修士两百多年的壮举就好了。 顺便告诉它,上一个这么跳的心魔,已经被剑气绞成渣滓。 “而且,即使你夺回心脏又能如何?”心魔说道,“缺乏爱的注入,有了心也只是空壳。难道你要告诉我,一直玩弄感情,戏弄他的你爱他么?” 小离池望向她。 清秀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未必知道什么是花心玩弄,但“爱”他一定能听懂。 “撒谎没有用哦。这里是心境,谎言会被绝对感知。” “放心,这世上有人在爱你。”沉鱼对离池笑了笑。 “我来爱你。” “骗人!撒谎!”心魔狂喜。 然而心魔幻境一点反应都没有。 心魔惊疑起来。 “爱何时局限于男女之爱?最基本的关爱,怜爱之心,都被你吃了么?” 沉鱼将剪刀横在身前,后背展现给离池,将他庇护在身后。 “我不知道我是否对你有男女之爱。” “但至少,在此刻我愿意为你而战,愿意为你而死。” “二十一次如果不能拯救你,那就二十二次,二十三次……直到一百二十三次。” “如果最后与你共赴黄泉的话,你会相信我的爱么?” 随着她的字字句句,小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逐渐多了些亮光。 清凌凌的。 眉眼干净得像是初春雨后,笼罩山涧的薄雾。 “你真好看。”沉鱼由衷夸赞。 “从小到大都很好看。” 离池望着她,嘴唇动了动。 最终浅浅抿住,露出有些柔软的笑容。 “来吧。”沉鱼眉眼凌厉,刀锋直指心魔。 “我会将你一点不剩的,从这里赶出去!” * 胜利是毫无疑义的。 因为心魔幻境中的一切都因离池而生,因他的犹疑而生。 或许是童年缘故,离池对感情有很强的占有欲,早前沉鱼因为他的醋意哄了他许多次,最后干脆冷战。 因此当离池因两人的冷战,以及沉鱼的部分行径出现动摇时,这丝怀疑在他情绪激荡时被心魔利用,最后在他全心激烈战斗时侵入。 若不是沉鱼死亡二十次也没有放弃,若不是那即使死亡一百二十三次也要拯救他的决心,或许心魔真的会成功。 外表最为冷酷沉默的离池,其实有着最为柔软敏感的内心。 她应该意识到,那些行为对离池的伤害——又或者其实意识到了,但为了更加严肃的目的,不得不无视。 望着倒在面前的的尸体,沉鱼有些迟疑。 离池心脏在心魔上,剜心很正常,可想到他之前在心魔幻境中受到的折磨,就有点下不去手了。 离池说道:“为什么不动手?” 心魔死亡的瞬间,他便恢复了现实中的模样,可胸口伤势始终未曾痊愈。 “嗯……”她迟疑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顾虑。 少年不待她纠结,上前一步,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触碰了他的心脏。 温暖而柔软。 沉鱼下意识噤声。 那颗心在她指尖轻微地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它的存在如此微弱,却又如此炽烈。每一声跳动,都重重敲在她的心头。 “看。” 离池轻声说道:“得到我的心,就这么简单。” “你准备如何处置它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防止有些宝贝没看文案,说一下哦,正文无男主,沉鱼只想回家,所以四条线都是be,番外有He感情结局。 提前祝宝贝们元旦快乐! 嘿嘿,今天更新的又快量又大,建议夸夸我。 第九十一章 :他的目的 · 触碰一个人的心脏, 是什么感觉? 那是近乎怜爱的惶恐情绪。 心脏如此温热柔软,哪怕动作稍微重些,都会令它出现伤损。 然而在沉鱼帮离池重新放回心脏的过程中, 少年安静极了,连半声闷哼都没有。 沉鱼最初还因那停留在自己面庞上, 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而有些不自在, 但在全心放在手头行动后,也就忘了这份不自在。 “感觉怎么样?”她问道。 少年的表情不是很好。 “哪里不对么?”沉鱼担忧地思索,“还有修改余地么?” 少年面沉似水:“你没有感觉到么, 血契消失了。为什么会消失??” 沉鱼先是一愣,但紧接着,在感应到心脏确实少了某个存在后——她非常可鄙地,她松了口气。 委实说, 离池最令她无法放心的, 就是血契。 她心中始终存有顾虑,倘若自己脱离此方世界, 离池是否会因血契诅咒而死,而血契如今会因他心脏的失而复得消失,这无疑减少了许多她的顾虑。 少年敏感道:“你很开心?” “没有。”沉鱼说道,“陪伴我如此之久,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突然消失,怎么可能高兴起来?” 这句其实是实话。 少年凝视她少顷,垂下眼睑,轻声道:“我知道。” 此刻的他看起来清秀又单薄,与凛冽迅疾的鬼面夜叉截然不同, 说话亦是轻缓平和。 沉鱼不禁又有些小愧疚。 “那你可以抱抱我么?一会儿就好。”离池说道,“从这里离开以后, 我会说不出口。” “当然可以。”沉鱼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大地拥抱住了少年。 与此前两人纠缠着欲求情.爱的亲昵不同,这是个非常纯粹,饱含怜爱之情的拥抱。是沉鱼在知道他身上曾发生过的一切,以及那未曾实现过的怯懦愿望后,给予的温柔。 少年慢慢抬起双臂,环抱住她,接着逐渐收紧手臂。 他的心脏分明已经被归还了,却又像是被开了个大洞,无止息的寒风自洞中吹过,发出空旷的回音,只有面前的少女能够将这空洞填满。 …… 这个拥抱,让他胸中的干渴稍微缓和了些。 他贪婪感受着来自少女的柔软与温度,那细腻的暖香在他鼻尖萦绕。 “为什么?”一直徘徊在心头的疑惑,终于出口。 “嗯?” “你都已经愿意为我而死了,为什么不愿意为我留下?” 这是离池想不明白的问题。 愿意为另一个人付出生命,这是毫无疑问的爱的证明,但为什么连留在这里都不愿意呢 “你也感觉到了啊。”她注定离开的味道。 “你心从来就没留在这里过。”少年耿耿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说,是不一样的。”沉鱼说,“如果我刚才为了拯救你,死在这里了,那也就算了,我认为是值得的。但如果有机会回去的话,我留下会很痛苦。” “……” 做这么长解释,好像很诚恳的样子,其实理由只是不够爱罢了。 她对那个地方的爱,比对他的感情更加深厚。 如此简单的权衡。 他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会低下头,自取其辱地询问。 离池没说话,只恨恨地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 没出血。 最后还是没忍心。 少年心脏急速跳动,几乎要冲出胸口,他紧紧拥抱着她,好像她下一秒就会变成蝴蝶飞走,又像世界末日随时就要来临。 沉鱼安慰地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她听到闷闷的吸气声音。 “……你。”沉鱼迟疑道。 “没有。”离池冷静否认。 无血无泪的鬼族后裔,即使被剖心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冷酷魔头,怎么可能因为注定到来的别离落泪? 【收集到来自离池的能量2000点。】 千机惊叹道。 【离池心魔,已祓除。】 两千点能量,正好是够她回家的数额。 “再待一会儿吧。” 少年道。 “出去以后,大概没有这样拥抱的机会了。” “好。” 她侧脸轻吻他的面颊。 * 脱离心魔后,沉鱼听见慕如镜声音响起。 “居然真的成功了。” “当然。”她唇角翘起,“忘了我进去前与你说过什么?” 慕如镜伸手向她:“还好吗?” “不必阁下费心。” 离池挡住慕如镜,自己将沉鱼从地上扶起。 心魔祓除后,他身上的伤势便自行痊愈了,除了衣衫破损外,基本没有大碍。 “告诉你两个好消息。”慕如镜笑吟吟道,“第一个,谢孤容找到了虞桃,他们在九十五层,正在来与我们会和。” “第二个好消息,你的好师兄顺便干掉了凌霄,估计一会儿下来的不止是两个人。” 好家伙,大师兄战力惊人。 不过这两个消息,确实都是好消息。 大师兄觉醒了无情道种,却并没有因此变成无情的杀人机器,想来虞桃发现大师兄特地捞了她,也会惊喜万分……大概? 闲聊两句,谢孤容已打包带着三人冲进来。 一进来,他的目光便径直寻找到自己的目标,看到沉鱼安然无恙,冷峻的面部线条方才稍稍舒缓。 这一路冲下来,虞桃身为同伴还好,月女和大丫的处境却颇为艰难,得亏凌霄始终努力保护二人,才没叫她俩折断手脚。 ——虽然没变成杀人机器,但对敌人,大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 “干嘛这样看着我。”月女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慢慢笑起来,“好像我是什么大恶人一样?你不是已经从心魔中清醒过来了么?” 这话是冲着离池说的。 果然,离池为心魔趁虚而入,必然有月女推波助澜。 “你们赢啦,无情道种也得到了。”月女索然无味道,“在你们离开后,这座塔就会倒塌,即使你们不杀我,我也死定了,就没必要这样仇恨地盯着我看吧?怪吓人的。” 说完,她看向沉鱼:“你比我预计得更强,我心服口服。” 为了杀死众人,她布局许久,又大招尽出,结果全部失败。 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即使你不服气,又与我何干?”沉鱼冷淡地望着她,“现在没人会和你闲聊,我在以胜利者的身份审讯你。” “是是是。”月女自嘲一笑,“说罢,你想知道什么?” “当初凌霄到底怎么陨落的?” 月女的神色凝滞了。 “……为什么问这个?” “和月微尘有关么?” 提到这个名字,月女露出不自在的神情。 “没有。” 但这个掩饰实在太拙劣了。 月微尘到底具有怎样恐怖的威严?月女演技绝不只是这样的程度,可仅仅只是提到月微尘的名字,就叫她失态如此。 “你不是深爱凌霄,为了复活他不惜一切么?” “什么意思?你能复活他?” “当然不行。但你难道要连爱人死亡的原因都一辈子藏在心底么?一直逼迫自己做出恭敬的态度,侍奉那个人?” 月女:“……” “如果担心招致报复……你觉得凌霄还会比现在的状态更糟么?如果他还活着,会愿意你忍辱偷生,以这样的方式维系他的存在?” 沉鱼的某句话,似乎集中了月女的弱点,她捂住脸,终是哭了出来。 “凌霄的灵魂……在他那里。” 沉鱼放缓声音:“你被他威胁了?” 月女沉默一会儿,开口问道:“他需要威胁别人么?” 此话出口,现场陷入沉默。 如果说,在场众人的身世、经历均会形成他们之间剧烈的认知差异,那只有一点是无可反驳的,那就是月微尘的强大与高傲。 这种人,怎么可能去威胁世界上的任何一人? 即使是沉鱼,大概也用不上这种待遇。 对于月微尘来说,从来只有他想不想,而不存在能不能。 即便是一贯最不着调的慕如镜,听到这句话时,也不由挑眉,稍稍端正了神情。 被祓除心魔后,三个男人的实力都得到相当大的提升,只是当他们还需攀登高山来证明如今的自己时,月微尘已经身为那座巍峨高山许久了。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被凌霄一直封印在这座塔里……这座塔是他的领域,但就在六千年前,我忽然收到了他的尸体,是月微尘大人亲自送来的。他什么也没说,只说凌霄是个真正的修行者,所以他收走了凌霄的灵魂,让我好生安葬他的躯壳。” “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就炼化了凌霄的躯壳,从残余灵性中得到少许情报。” “那个人……月微尘大人,在断绝天下香火传承,猎杀千年难遇的天才,接着抽取他们的灵魂。” “他的目的,是彻底摧毁这个世界。” 随着月女颓然的陈述,关于月微尘万年——也有可能更久,持续的行动终于显露轮廓。 沉鱼忽然想起,潜渊殿中月微尘摆了整整一个殿室的人偶傀儡。 难道凌霄也在其中? “换句话说。”月女抬起脸,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 “他们,慕如镜、谢孤容、离池,都会死。” “那个人一定会抽走你们的灵魂。” 沉鱼忍不住看慕如镜,那月微尘和慕如镜的目标,岂不是重合了。 “别这么看我,我现在可不想做那种事情。”慕如镜立刻道,“改邪归正了好么。” 听到他轻佻的语气,月女不由皱眉。 这人怎么还这么不正经?他不知道自相识之初,他的性命就已经被月微尘盯上了么? 月女加重语气:“他之所以先前没动手,或许就是在等你们实力成长起来,果实成熟的时刻再收割。” 谢孤容若有所思。 月女或许有恐吓他们的私心,但还是有可信度的。 离池被捡回来的时候,人不人鬼不鬼的,或许对当年记忆没有印象,但谢孤容当时已是少年人,思想更加成熟些。 所以他记得,当初月微尘把他们陆续捡回去时……确实是有所图的。 反正总归不是出于善良。 他们师徒间那是过命的交情,对彼此了解的不行。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挑战师尊么?”沉鱼问道。 “不然你想叫你的情人们等死么?”月女刻意使用了辛辣语气,讽刺道,“信不信是你们的自由,言尽于此。” “好的,知道了,谢谢。”沉鱼礼貌地说道。 四人均有心魔,无论月微尘的目的是不是毁灭世界,但他的心魔也必然和这些异常行为脱不开干系。 有病那就治病,没啥好怕的。 三个都治过来了,还差一个重症患者么? 见他们准备离开,月女问道:“你们这就走了?” “你想我们杀你么?” “你留在这里,也就要消散了,那何必多此一举。” 沉鱼说道:“不过大丫我得带走。” 大丫承受不住灵压,早便昏迷过去。 “她的娘亲和妹妹都很想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拿下师尊! 嘿嘿嘿,师尊你们也一定想不到。 师尊的心魔,我可是从前十章就开始铺垫了,在定大纲时候就奔着那一幕去的。 嘿嘿嘿。 今天元旦有点忙,就这么多,明天多写点! 第九十二章 :少仙君 · 回首望着倒塌的高塔, 沉鱼心中还是不由唏嘘。 萦绕六千年未曾消散的怨念,终于在今日随着凌霄的领域一起坍塌。 这种时候,总叫人有感叹什么的冲动。 “话说回来, 凌霄神魂都被抽走,却还能维持领域六千多年, 庇护着月女, 真的很强啊。” 说完虞桃就有些后悔。 因为凌霄还是死了。 妖塔之行,虞桃尽管一度与大部队失散,但她幸运地躲在一处未被邪祟发现的角落, 直到被谢孤容救出来,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但原本放松的心情,在听到月女透露的隐秘后,也再难平静。 一行人陷入沉默, 除了慕如镜外, 所有人的表情都称不上轻松,只有他还始终语气轻盈地找沉鱼聊天。 少女倒是没嫌弃他吵, 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 至于凌霄会的终点,已经没人在乎了。 凌霄骨灰都被扬了,谢孤容也拿到了无情道种,那还举办什么凌霄会,还见什么剑灵? 直接往回走吧。 大丫关于妖塔的记忆被慕如镜清楚,现在的她只以为自己因为采药,不小心坠落山崖,侥幸被山中道人收留,如今得以随沉鱼等人下山。 二丫与她的娘亲自然千恩万谢。 沉鱼留下一笔足够她们生活许久的物资, 踏上返回营地的路程。 路上平安无事。 ……她以为会遇到月微尘的。 毕竟对方作为肃纪堂长老,同样来到了最终试炼。沉鱼不相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具体知道了多少?知道他们准备反抗他么? 这些问题都叫沉鱼苦恼。 从目前情报来看,月微尘和离池等人有着难以缓和的矛盾,可说得自私一点,在她离开这里前,月微尘绝对不能出事——反倒是已经贡献完价值的剩余三人,重要程度可以稍微放后些。 然而这事也太缺德了。 回到营地大门前时,沉鱼望着石门下进进出出的各宗派弟子,而路人其实也在偷偷打量他们这姿容极其出色的五人小队。 见沉鱼踌躇,慕如镜问道:“在想什么?” 她缓缓念诵:“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噗。”慕如镜笑得眉眼弯弯,“我却不知,沉鱼何时是个大才女。” 沉鱼幽幽盯着他看,心说这家伙根本不懂她的纠结痛苦。 来到这里,众人其实也该分别了。 他们属于有剑宗中不同小宗,虽能结伴同行,可门派营地内的住址,并不在一处。 众人约好守望相助(主要是沉鱼和虞桃在说),各自告辞返回,只离池站在她身旁,与她一起返回葬仪脉营地。 结果自返程以来,居然始终都没能见到月微尘。 后来各宗门掌门商议之后开了个会,宣布无情道种出世,给谢孤容很是找了些麻烦,人人都想讨好无情道种,万年一出的绝世天才。 可他们却完全不知,所谓的绝世天才,均是某人后花园里养着的萝卜苗,时机到了就“啵”的□□收获。 此情此景,未免给了解世界终结秘密的几人,一股“美人帐下犹歌舞”的荒诞感。 而在这里耽搁的时间里,月微尘还是半分动静也无。慕如镜不受俗务干扰,特地寻找月微尘——对于神灵,他颇有些独门手段。 “他已经走远了。”慕如镜说道,“往宗门的方向。” 那还有啥说的。 都回家吧。 * 其实沉鱼并未在归古剑派待多久。 然而在踏进别星宫,看着天际的福光烟霞时,听着仙兽飞禽的啼鸣声,她心中还是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 她钻回自己的疏桐苑,又坚决拒绝了离池试图贴身护卫的要求。 即使已有一个月未曾住人,又无人打扫,但疏桐苑已然整齐干净,同她离开时别无二致。 她泡在后院的温泉中,趴在温热卵石上,长长叹息一声。 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身体泡在热水中,每一丝肌肉都在呼吸伸张。 泡了小半个时辰,沉鱼方才准备起来擦拭身体,重新穿衣。 ……嗯? 她来时一身疲倦,行动匆忙,似乎没有拿换洗寝衣。 她皱皱眉,若真没拿,就得穿上旧衣物,回去再换了。 就在这时,她一抬眸,发现身后置物柜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寝衣。 “师尊?” 她轻轻唤了一声。 无人应答。 唯有花瓣飘落于水面,悠悠打着转。 月微尘似乎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他。 慕如镜对此表示:“他还在归古剑派,只是隐匿起来罢了。” 莫非现在开始就准备猎杀离池众人了? 灵感并未给予沉鱼这样的提醒。 她想了许久,最终想到一个,如今最有可能寻到月微尘的地方。 沉鱼再度来到断崖下的旧宫。 面前矗立的是座破败宫殿。 从轮廓装潢里,依稀能看出宫殿昔日的庄严恢弘,大红漆柱上,以金粉纹路雕刻不同祭祀画面。金画因岁月流逝,法阵失去效力后,如今已大半剥落。 其他装饰也都是如此情况,雕塑无不精致绝妙,可惜基本都被损毁,陈旧不堪。 这里她当初来过一次,就是在这里,为了躲避魇潮,她不小心撞破月微尘的秘密,看到他收藏的众多义偶,根据月微尘自述,大半都是以归古剑派的精英作为原材料制作。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仍然清晰。 银发金眸的男人,即使在阴暗密室中也如被月色钟爱,他周身仿佛散发着莹莹辉光,清冷圣洁,纤尘不染。看起来宛如神灵复苏,向世间投来一瞥。 没有人会不钟情他。 谁会不爱他? 他的美,与公认姿容最盛的离池不同。 因为在旁人眼中,显然不觉得月微尘拥有能够与离池媲美的风姿,离池的姿容,可是需要以青铜鬼面遮挡,方可削弱过于昳丽的容貌,令自己更具威严。 只有她总会被月微尘的容貌吸引。 站在旧宫前,细细梳理关于月微尘身上的一切,她才发现月微尘身上的谜团居然如此之多。 初遇时,他待她十分温柔,月微尘后来给出的解释是,早在万年前的某次卜算中,他便见过自己,自己杀了他。 当时被她急中生智糊弄过去,他最后还送了她发带。 可回想起初遇之夜,那时的月微尘明知她的来历,却毫无偏见,发现她局促,还会主动微笑搭话。宛如山泉般柔和纯粹,令人想要亲近,却又像是高高在上的月亮,皎洁悠远,触碰不到。 像山涧上飘落的落花一样。 她总觉得,那时的月微尘并非演戏。 只要是伪装,就一定会有闭口的痕迹,绝不可能天衣无缝。 罢了。 沉鱼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只要再去那间密室一趟,她有预感,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 潜渊殿的西南方…… 沉鱼拿着火折子,找到自己当初藏身过的横梁,努力在灰暗宫殿中辨别方位。 找到了! 潜渊殿大半阵法都已失效,所以想找一间仍被阵法护佑的密室并不难,因为它就像黑暗中的火炬一般明显。 “怎么进去呢”沉鱼对着密室有些犯愁。 当初好像是通过缝隙看到内部的。 “我可以搜索缝隙位置。”千机说道,“尝试破坏它,这样就可以钻进去了。” “行。” 说干就干。 沉鱼芥子袋里早就带了一应灵宝——该说不说,大半都是盗墓专用,尤其是盗那种上古大墓。 就在她尝试用寻香烛试探密室中有无毒气时,熟悉的声音在脚下响起。 “你还真是大胆啊。” 这声音是几乎被她刻到骨髓里的熟悉。 “师尊!”她欢呼一声,从墙上跳下来。 站在她面前的,果真是许久不见的月微尘。 他仍然穿着白袍常服,轻盈的锦缎像天边的云朵,温柔地拥着月微尘,相识至今,除却大典之时,月微尘就没换过款式,顶多换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这种专情程度,属实有些夸张。 月微尘以一种稍显微妙的目光看着她:“你似乎非常开心。” “当然。”沉鱼理所当然道,“师尊你意思是,我触碰了你的禁忌,应该畏惧么?可是不这么做,我就见不到你了呀。现在见到你,那不进去也可以的。” 这是实话。 沉鱼在月微尘面前从不说谎,顶多诡辩,或者隐瞒部分真相。 因为她觉得,面前的仙君,有着洞悉人心的能力,还是不撒谎为妙。 “嗯,撒谎确实不是好习惯。” 那必须……嗯? 沉鱼惊讶地看向月微尘,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月微尘目光落在沉鱼身后的密室大门上,目光有些倦意,但依然平和。 “不是想祓除我的心魔么?来吧。”月微尘轻声自语,“某些事情,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我的心会告诉你一切。” “进来吧。” 他抬手,紧闭的密室大门自主打开,迎接主人进入。 沉鱼心中早便掀起惊涛骇浪,但还是及时跟了上去。 坏了,月微尘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有读心能力? 那岂不是她乱七八糟的想法,某些不该说的心思,还有她最大的秘密,月微尘都知道? 那还密谋什么,月微尘根本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了。 一切谋划策略,在他眼前都无所遁形。 包括对月微尘的诋毁,比如他总穿一件衣服,疑似不穿里衣……呸呸呸,沉鱼立刻控制自己想法,盯着四周微笑的义偶,努力去想山,去想水。 所谓凝神静心,修身养性。 “你的声音太吵了。” 月微尘无奈回身:“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你的声音。” 沉鱼呆在现场。 社死了。 “还要不要祓除我的心魔?”月微尘问道。 沉鱼和慕如镜商讨了许久如何令她进入月微尘心魔幻境,但都没有可行方法,没想到最后月微尘居然主动让她进去。 月微尘凝睇着她,唇角弯起:“怎不担心被我心魔吞噬?” “我已经祓除三只颇为强大的心魔了。” 明白三杀的含金量吗? “有信心是好事。”月微尘伸出手掌,“来吧。” 沉鱼将手搭入他的掌间,主动以神识碰触他的心台。 进入那片幻境前,她似乎听到了淡淡叹息。 “只是总会有些愧疚。” “令你这样的好孩子,承担了这些。” * 沉鱼睁开眼睛。 耳边响起成年人低声的议论:“听说么,少仙君出现了些问题。” “怎会如此?他可是人族四万年才诞生的仙人之体,寒暑不侵,鬼神辟易!” 这是邪祟横行,人族沉沦的时代。 人族的上一位仙君,已是四万年前的事情,自清心渡厄仙君陨落后,魔族步步侵蚀人族领土,先天不如魔族妖物的人族死伤惨重,如今已只能龟缩于神州一隅。 因此又一位仙人的诞生,令整个人类部族都沸腾了。 少仙君? 恍惚中,沉鱼思索着这个拗口的古语称谓,在她所处的时代,月微尘这位镇魑渡厄仙君已仙隐两万年,不少人都传他已经陨落。 但仙魔大战中人族惨胜,姑且打消了魔族垂涎之心。 “阿玉,你怎还在这里偷懒!”成人发现一旁偷听的沉鱼。 未等沉鱼辩解,那人不由分说道:“少仙君还在等你的药呢,还不快去?若是药凉了,小心长老治你的罪。” “哦哦。”沉鱼连声应道,这时她才回神,意识到自己手里端着药。 她原本苦恼“少仙君”在何处,可一抬头,她就知道那位尊贵之人身处何处了。 参天巨木生长在众多屋舍之中,在它之下,所有的房屋都像是孩童玩具般渺小。目光无法衡量它的树干究竟有多粗壮,灿金色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目眩神迷的光泽,若说空中悬挂的是日轮,那这棵巨木的树冠,就是人人仰头皆能看到的灼灼皓月。 她脑海中不期然浮现一行记载。 【有玉离之仙岛,生蓬莱木,叶如金石,仙人居焉。】 这是仅在上古传记中才有记载的神木。 蓬莱木,仙人居所。 上古时代,仙君尚且垂怜人族,于是居住于人人皆可仰视的蓬莱木上,庇佑世间。 但沧海桑田,在某次席卷天下的浩劫中,蓬莱木断,自此人仙永别。 按照传说,所谓的少仙君,必然住在这棵树上。 他应当就是月微尘! 她顿时振奋起来。 可巨木离她如此之远……好端端的熬个药,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树下来?人生地不熟的,该如何上去? 迟疑之际,穿着齐整的妇人又呵斥道:“又在发呆!若不是少仙君垂怜,早将你这懒散的丫头赶出去了!” 沉鱼想听到更多情报,便只含糊的应一声。 她这样怯懦的表现似乎非常符合人设,妇人神色更加严厉,恐吓道:“我与你说的话,一句都不许对少仙君提起,知道么?若是敢透露半个字,就不要在这蓬莱岛呆了!” 因为生长蓬莱木,附近人族部落也将自己的领地以蓬莱岛命名。 蓬莱岛传说中居住的也是仙人呢。但这里如果都是历史现实,那蓬莱岛的传说应当是后人夸张后的谬传。 “做事多长点心!”说罢,妇人似乎迫不及待地率先御风而行,“跟紧我,我领你去。” 旁边与她聊天的另一名妇人,这时才露出恍然表情,眉眼间颇有不服气的嫉妒。 “又叫你领先了。” 沉鱼聪慧,猜测道,这两名妇人,莫非原本不能登上蓬莱木,只是借她的由头? 她现在的人设,这么尊贵么? 那为何又会被这妇人拿捏。 罢了,先跟上吧。 沉鱼以灵力护住手中汤盅——这汤盅本身也是灵宝,她只是多加层保险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完结倒计时啦。 第九十三章 :问仙 · 能在蓬莱木上居住的, 唯有少仙君一人,而能自由出行于蓬莱木上的,只有给他送药的沉鱼。 从妇人奇怪的行为来看, 她这具身体,有着非常特殊的身份。 沉鱼的思绪在看到面前的庙宇时被打断。 那是用凡人言语无法描绘的宏伟建筑, 雕梁画栋, 巧夺天工,看不出半分修饰痕迹,绝非人力所能构筑, 似乎天然便该如此矗立在那里,它是如此雄伟,令人顿生自身渺小之感。 到了岛上,妇人彻底一言不发, 严肃地走在前面, 好像真的在领沉鱼学规矩。 “注意仪态。”来到庙门前,她转头吩咐。 沉鱼点头, 将自己的仪容稍稍整理下,便算认真对待了。 ——她哪里学过上古时代的规矩啊。 妇人狠狠剜她一眼,显然极不满意,却又不方便好好训诫她,只能道:“头低下!” 沉鱼微微低头,随妇人走入神庙。 这座庙宇内部极其壮观高大,全然没有承重柱的设计,这种情况只有使用灵力的建筑才能出现,正因此, 庙宇中视野一览无余,但并不显得空旷, 四周墙壁均是仙人祓魔的传说壁画,庙宇中萦绕着淡淡檀香,无论谁来到这里,心境都会平和敬重。 只是过于安静了些。 妇人的脚步在三扇屏风前停下,恭敬俯首:“少仙君,妾身克氏,阿玉在岛中迷路,故由妾身暂时引路。” 说完,她顿了顿,似乎等着沉鱼应和赞同她的说法。 但沉鱼不告状都算好的,指望她配合? 她只垂眸盯着汤盅,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妇人表情顿时不自在起来,心中暗恨死丫头的心机,随后便是惶惑不安,担心被少仙君看出真相责罚。 但她其实,只是向上蓬莱木一回。 据说蓬莱木上有仙气萦绕,每来一次,都能伐骨洗髓,于寿元大有裨益。 “无妨,”轻而缓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你且退下吧。” 那是山涧清溪般澄澈的声线。 妇人哪里还敢废话,恭敬地叩首后,兴奋的离开神庙。 能上蓬莱木一次,已经殊为不易了。 人人都知蓬莱木神庙在何处,但除了婴孩诞生之时,接受仙君赐福祓除恶晦,很少有人能够再登蓬莱木。 沉鱼垂首呆在大殿中,盯着自己面前的汤盅,仍在回味少仙君方才的声音。 真好听,但好像不是师尊的声音? 她听到少仙君呼唤她。 “阿玉。” “嗯,来啦。”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好奇,矜持端庄的捧着汤盅,绕过屏风。 屏风之后,是仙君起居之处,看起来与寻常人家,并无区别,只是家具更加精致讲究些。屋内没有开窗,但并不影响采光。 可能是因为那个少年的风姿,胜过时间一切。 她望向软榻上半坐着的病弱少年。 俊雅少年黑发金眸,长发披散在脑后,额上戴着素色抹额,唇色浅淡,黑羽般的眼睫微微垂下,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见沉鱼走进,少年眼眸微弯,露出清朗而温柔的笑意。 沉鱼忍不住回应以笑容。 因为那实在是极温柔的愉快笑意,令人不由自主地被他感染,露出回应的微笑。 面前少年容貌虽与月微尘如出一辙,但发色气质,实在差了太多。属于“看起来就像个绝世大好人”的气质,根本不忍心怀疑。 少年笑意加深。 啊,月微尘原来心魔里也这么喜欢笑么? 完全感觉不到威胁,有点太像个正常人了……不对,是正常仙人。 少年仙君“噗”地笑出声来。 沉鱼莫名望回去,忽然想起一个自己刚刚才知道的不妙情报,该不会心魔中的月微尘也有读心能力吧? “原来你知道么?”少年仙君眨眨眼,有些歉意道,“抱歉。” 沉鱼建议月微尘和少年时候的他学学演技。 原来演技这种东西,也会越长大越退步么? “并非敷衍。”月微尘说道,“读心确实会给他人带来诸多困扰。” “这种能力你能自控么?” 月微尘摇头。 那比较惨的是你才对。 毕竟被迫接受旁人奇奇怪怪的内心想法,却不能屏蔽,那真是想有多烦就有多烦。 “很少有人会这么觉得。” 沉鱼忽然想到了什么:“所以蓬莱木上只住了你么?” 少年又露出微笑,这样明亮的微笑令他去了几分病气,看起来更有少年人的活力。 “不要揣测仙人之意。” “那我为什么能一直呆在蓬莱木上?”沉鱼试探道,“我的内心不吵么?” “阿玉是个温柔内敛的姑娘。” 哦,就是喜欢发呆,所以没啥内心戏。 ……但是她内心戏很多啊。 沉鱼忽然发现读心能力的不方便了,她的来历意图,只怕已经被面前的月微尘看得一清二楚,那他要是心魔的话,自己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他是如此与你说的么?”少年仙君微笑道,“我没有心魔。” 精神病人一般都说自己……呸呸呸 ,仙人阁下,我可没有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后。 沉鱼控制自己去想别星宫的青山绿水画面。 “那,我还要做个自我介绍么?” 月微尘说道:“皆可,你不必有过多顾虑。。” “你……了解我?” “嗯,在许久之前,我便预知了你的到来。” 沉鱼总觉得月微尘这种描述人的语气奇怪,好像那个照料他许久的小姑娘,与草木无异。 “你离开之后,阿玉自会回来。” 他描述阿玉的口气,简直像……打住打住。 “但你能读心,那肯定知道现实如何。”沉鱼劝道,“如果心境有问题,还是要及时治疗。” 她觉得论动手,自己应该拿不下月微尘,话聊如果能成功,最好还是动口不动手。 “此地即为现世。” “?” “后世的【我】将你送到了【我】的少年时期,并非你所以为的心魔幻境。” 也就是穿越时空,而非穿越虚空。 沉鱼尝试回忆告别时的画面,月微尘有否认她关于心魔的说法么?似乎没有?又好像有? 记不得了。 罢了。 “如果并非祓除心魔,那他送我来这里,是想让我做什么?”沉鱼纳闷,“你能猜到么?” 少年声音轻盈:“阻止我灭世?” 沉鱼大惊:“你现在就这么想了么?” “不啊,只是你内心如此想的,我才如此告诉你。” 后世对上古时期的记载只有《山海经》等少数典籍,但基本和神话故事无疑,也没有关于镇魑渡厄仙君的记载。 月微尘说道:“我也不明白,后世的我为何会如此想。” 嘴上这么说,但看他的表情,不像很紧张的样子。 “你不能预言自己?” “医者不自医。” “哦……”沉鱼试探道,“那你现在如何想人族的?” 他微笑道:“都是很好的孩子。” 分明还是少年的面容,可谈起人族时,口气却像个百岁老人。 “包括刚才离开的那位?” “并非大错。” “说到此处。”他望向沉鱼手中汤盅,“我该喝药了。” “哦哦。” 沉鱼没想到月微尘真的需要服药。 仙人也要会生病么? 她将汤盅呈给月微尘,少年接过汤盅,宽大衣袖下露出的手指纤瘦苍白,如霜雪所就。 他打开汤盅,药汁清澈,如同清水,并且看起来水温微凉,没有白汽。 灵宝保存的汤药,不可能失温。 那这药是怎么做的? 少年浅浅啜饮,随后放下汤盅:“你需要在这里呆多少时日?” 沉鱼想了想:“原则上是祓除心魔为止,但你若说不存在……” “便当是踏青散心吧,上古时代与你所处的后世,应当有些差别。” 尽管月微尘能够通过听取心音了解全部,可他们终究没有后世的诸多羁绊,不清楚当下情况的条件下,沉鱼也不好打直球地贴上去。 “要一起出去散散心么?” 如果还有些生疏,那培养感情就是了。 沉鱼非常坦荡地看着他。 月微尘有些诧异:“抱歉,我不良于行,怕是不能与你同去。” 沉鱼:……??? 月微尘的腿,无法行走? “后世的我能自由行走么?”听到她的心音,月微尘蹙眉,却没有太多喜色。 为什么不高兴。 “多谢告知。”他从深思中回神。 沉鱼感觉这话有点逐客令的味道。 行吧,那下次送药时再来,但月微尘的喝药频率…… 还是自己想办法打听吧,什么都问月微尘,显得她自己很废物一样。 沉鱼习惯性地思虑周全。 “每日一次,需自听神泉每日寅时三刻的泉眼取水,随后送来便是。若你不知听神泉在何处,可向他人问询,他们会告诉你的。” 月微尘的声音适时响起,像风吹皱水面,荡开浅浅涟漪。 沉鱼不由感叹,这还是头次遇到比她还体贴的人,性格又好,处处还都配合到位。 不得不说,读心术有时候挺方便的,免去许多社交尴尬。 月微尘不由看了她一眼。 收回目光。 又看了眼她。 沉鱼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月微尘:“没什么,去吧。” “好吧。” 临走前,沉鱼说道:“外面风景很好,清晨可以开扇窗。” 虽然身体不好,可适当的透气,对身体有益处。 ——既然仙人体也会生病,那透气这种事,道理也该是一样的吧? “……” 少年仙君露出微笑。 “好。” * 月微尘说得可能是真的。 蓬莱木下,人们以神树为中心,呈环状不断向岛的四周建立居处,大街小巷,走商市民,一应俱全。 亦有与她之前所见妇人身着同样白底红衣的人,多是神官,有男有女——他们负责沟通仙人,以及主持日常典仪。沉鱼见自己穿得明显,路人尽皆避让,就以障眼法为自己换了身着装。 这下总算没人见了就恭敬行礼了。 在蓬莱岛上行走时,沉鱼专门关注了道路两旁行走的百姓,虽然衣着称不上奢华,但从面色精气神来看,衣食无忧的程度这里绝对能够达到。 这可是灵术发展远远不及后世的上古时代,按这种生活水平,称此处为世外桃源绝不为过。 并且,人人都保持着对月微尘保持虔诚的信仰,或多或少地通些灵术——人均天赋能甩归古剑派外门弟子一大截。 百姓由衷期待少仙君能够平安成长起来,接过上代清心渡厄仙君的传承,庇佑人族香火绵延不断。 这种灵智生动程度,好像当真存在于现实中一般。 她恰好路过一对夫妻,风传来他们的议论。 “不知少仙君以后的尊号会是什么?” “反正肯定是渡厄仙君。” “我是说前面的封号。” “这与少仙君日后德行所为相系,岂是你我凡俗所能预料?别想这些了,须知得亏少仙君庇佑,阿成这次才没被毒物要了性命。” “那是自然,我才盘算稍后便动身赶往听神泉向少仙君祈福呢。” 沉鱼听得有趣,索性上前问道:“你们可要前往听神泉?” “姑娘是……”妇人迟疑地问道,沉鱼出众的姿容令人难生恶感。 她脸不红心不跳:“我亦要前往听神泉,为少仙君祈福。” 崇敬月微尘在这里是自然而然的,所以他们立刻接受了沉鱼的说法。 “那便叫姑娘与你同去吧,”男人说道,“我再回家看看阿成。” 夫妇俩一合计,问道:“姑娘准备何时动身?” 她微笑道:“随时。” “我正好也是现在。”妇人热情道。 同行路上,两人很自然地聊起天。 妇人先说了她家里的情况,由衷感谢少仙君的庇佑。 “若不是少仙君,我蓬莱部族只怕早在百年前便离乱于战火……那帮禽兽不如的魔族,当真可恨!” 沉鱼忧伤地叹气:“我祖辈便是离乱于魔族之乱。” 关于祖辈,她特地用了模糊说法。 “姑娘双亲……” “他们在另一个地方。” 妇人目录同情:“无妨,既然姑娘投奔我蓬莱部族,便绝不会再受魔族侵扰了!” “如我这样的人很多么?” “当然啦。少仙君仁善,庇佑天下人族,有他在,人道必定大兴!” “少仙君真是仁善。”沉鱼说道,“前往听神泉,我定要为他日夜祈福。” “姑娘,这可不兴说笑。”妇人严肃道,“听神泉乃是仙人听取凡人之愿,沉淀祈福之处,如何能为少仙君祈福?” 沉鱼立刻道歉。 但听神泉的用途,却被她作为重点划了下来。 * 听神泉发源自蓬莱木树根中,泉水清澈甘甜无比,得仙人赐福,能医治诸多病痛。所以专门有神官在此主持,防止水源被恶意污染。 长久以来,百姓都会在此处取水祈福,所以只要不影响秩序,便无人会来干涉祈福。 来到目的地,想了解的消息也都打探清楚,沉鱼就不在与妇人同行。 从妇人口中,她得知百姓都不清楚少仙君身有残疾之事,并且认为少仙君强大无比,在他们心中,月微尘极其温和善良,堪称包容天下,简直是命中注定要振兴人道。 但月微尘也没干过什么屠灭魔族的事情。反正就是很奇怪的,月微尘诞生后,魔族便不再如百年前那样穷凶极恶的攻击人族了。 唯一负面的,可能就是级北之境越来越严重的魇潮。 但那和人族没什么关系,有也是魔族先受苦。 沉鱼前往听神泉泉眼,神官认识她,知道她专门为少仙君取水,便行礼放她通过。 粗壮神色树根中,清澈泉水汩汩流出,轻快地向外奔涌。 泉眼灵力极其浓郁,只是两个呼吸,便有神清气爽,浑身轻松之感。 月微尘的药,就是这眼泉水? 沉鱼盯着水面半天,最后学着其他百姓的样子,双手合十,阖目祈祷。 “希望能祓除月微尘的心魔。” “希望他的腿能好起来。” 接下来,便是随便找个地方休憩一晚,到了时辰,取水送药。 翌日。 沉鱼按时取水,为月微尘送去。 少年仙君服药时,她推开离他位置更远些的窗户:“不用开很久,开一会儿就好啦,我会记得帮你管。” “瞧,外面景色多美。” 晨光之下,窗外的蓬莱木叶,摇曳出绚烂的光影。 只可惜没有开花。 沉鱼看着蓬莱木想到,如果神木开花,想必会更加美丽。 月微尘道:“是很好看。” 听语气波澜不惊。 “你昨日,向听神泉祈福了?” 沉鱼不奇怪他知道:“嗯,怎么了吗?” 她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 “以后无需如此。”顿了顿,月微尘说道,再度告诫,“你,莫向听神泉祈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四章 :螭龙 · “为什么?”沉鱼解释, “我并无诋毁之意。” “我知晓。”月微尘含笑望向她,仍是温柔的模样,“只是凡人皆有忌讳。” 沉鱼碰了个软钉子, 心知月微尘不想人追问,便识趣闭上嘴巴。 反正少仙君阁下也一定能听到心声的, 对吧?有些话就不用说了, 大家懂得都懂。 少年仙君轻叹一声,似乎有点头疼。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后面沉鱼尝试和月微尘聊天加深感情,但少年面上始终带着温柔笑意, 只是安静倾听,偶尔礼貌颔首,却并不热衷。 到了足以不令她尴尬的时长后,少年就会面露倦色, 礼貌送客。 “明天我再来看您。”告别时她说道, “如果您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告诉我哦。现在蓬莱岛上有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 我在后世都没见过呢。” 月微尘完美的笑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他平和地说道:“仙人贡品,无所不有。” 意思就是有价值的宝物都会优先供奉给他,不要拿俗物与他相比?虽然道理如此,但也不至于……啊算了算了。 沉鱼越想话越多,念及面前的是个能听见心声,因此极其喜欢安静的主儿,她果断告辞。 第二天来的时候,除了“汤药”,沉鱼还带了花枝。 花枝上的花朵, 有着浅浅的红色花瓣,丰润可爱, 层层簇簇叠在枝头,只是看着,便叫人心生欢喜希望。 沉鱼怀里揣着个漂亮花瓶。 “这是早市上的老板送我的,我告诉他,想买一只花瓶用于向少仙君供奉花朵,他就非要送给我。” 少年仙君在软榻上默默喝药。 然而沉鱼无意间回首,发现月微尘那双漂亮眼眸,竟在注视着自己插花的身影。 原来不是毫无兴趣啊。 她一时兴起,捧着花瓶凑到月微尘面前,笑眯眯问:“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她控制想法,防止泄露答案。 不过月微尘肯定知道吧? 在沉鱼看来,这只是想要拉近关系的小游戏罢了。 月微尘抿唇思索,随后道:“……梅花。” 沉鱼眨眨眼睛。 她视线下移,逐渐与少年仙君无辜的目光对上。 ……他认真的? 沉鱼:“现在是晚春。” “是有些冷。” 沉鱼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吐槽,最后决定捡最重要的来:“梅花是开在冬季的,最多到早春!” 月微尘:“是吗?” “是啊!”然而被月微尘一反问,沉鱼也有些不确定了,难道梅花分品种存在不同情况?但至少花的品种她不可能认错。 要是千机在就好了。 咦……千机是谁? “那这是什么花?” “是山樱。” 沉鱼在时管局的住处楼下,就有一排山樱花,总在初夏时开花,非常漂亮,陪伴她度过了整个童年,印象深刻。 所以她绝不可能将梅花与山樱混淆。 “蓬莱岛上的么?” “嗯,就在听神泉附近,我觉得很好看,就想带给你啦。”沉鱼介绍道,“虽然已经离开母体,但像这样以水培养,姑且也能延长花枝几天寿命。” 月微尘点了点头。 不过没想到,作为堂堂仙君,月微尘分不清山樱与梅花也就罢了,居然会连季节气候特征都糊里糊涂的。 这是自然而然的吐槽,不过意识到这个想法后,想起月微尘能够听到心声,多少还是会显得有些冒犯。 她有些歉疚,月微尘却神色平静,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反倒她在大惊小怪。 “那要摸摸花瓣么?”沉鱼将花瓶捧到月微尘面前。 月微尘:“?” “看再多也不如亲手触碰来得印象深切,你可以尝试一下。等到今年冬天,梅花开的时候,我会再带梅花来。” 少年盯着山樱花看了许久,面容严肃,好似那是什么妖物邪祟。半晌,他终于抬起一根苍白纤瘦的手指,轻轻触碰山樱花,态度十分小心郑重。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原本在水中有点萎靡的山樱花,在感知到仙人气息的瞬间,变得容光焕发,下方含苞待放的花蕾也顺势盛放。 月微尘迟疑:“这……” “是生灵亲近仙人的天性吧。说起来月亮也一直很喜欢你,现在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如果晚上觉得气闷,可以开窗。” “我知道了。” 今日的晨间活动,便是赏花了。 见月微尘新奇又喜欢的模样,沉鱼将花瓶摆在床边的小方桌上,想来那位老板要是知道自己的花瓶(有沾光成分)这么受少仙君喜欢,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每日来蓬莱木上,沉鱼都会为山樱更换水源,后来更是大胆到使用听神泉的水源——这果然延长了山樱的生命力,甚至又长出了一朵花苞。 月微尘对此保持默许态度,偶尔还会微笑着注视山樱,不知在沉思什么。 她不在的时候,蓬莱木上除了月微尘,再没有活物。花朵的出现,令这神圣空旷而压抑的殿堂,总算有了分活气。 可再美的花,也有衰败的第一天,尤其脱离了本体。即使水培换做听神泉的水源,也只是延缓了枯萎之日的到来而已。 这一日沉鱼查看山樱情况,发现最后一朵花,也将要枯萎时,不免有些可惜。 “明日我再换一束花枝吧。”沉鱼说道。 月微尘注视着衰败的山樱,眉心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他伸手抚摸山樱,花朵仿佛在那一刻被赋予灵性,竭尽全力地摇曳枝头,亲近仙人后,便彻底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 沉鱼叹气:“可惜。” 月微尘阖上双目,良久后,他睁开双眼,微微颔首:“你是这样想的么?” “嗯?” 她刚才什么也没有想啊。 但月微尘并非与她说话,只见他将奄奄一息的山樱摘下来,捧于唇前,轻吹口气。 山樱仿佛乘着无形的风,打着旋飞于空中,飞向敞开的窗外。 沉鱼跟上山樱到床前,只见花朵飞向蓬莱木树冠间,摇曳的金色光影中,大片大片的山樱花盛开,浪漫的粉色飘逸如云,像是天边鲜艳的云霞。 树下民众为之惊艳,纷纷拜地祈福。 万年不曾开花的蓬莱木……开花了,还是如此美丽纯洁的花朵? 定是仙君赐福! “你曾说蓬莱木开花会很好看。”月微尘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询问它与蓬莱木的意见后,便小做尝试一番。” 原来病弱的少年仙君也在注视窗外的风景。 这时,只见一束花枝大胆地探入窗内,对于神庙而言,这无疑很不“规整”。 但月微尘并没有排斥它的存在。 他轻声道:“确实别有一番风姿。” 沉鱼吐槽:“日常生活就少用些那么风雅的说法,太生疏啦。山樱和蓬莱木都很喜欢你,才会这样的。” 这个年代的人,大概没有谁会像她一样如此直白的表达。闻得此言,月微尘有些诧异。 但接着,少年弯弯眼眸露出微笑。 “好。” 因为仙人的青睐,原本普通的山樱花就此一步登天,成了万年神木之花。 沉鱼心中感叹之余,也在奇怪月微尘为何有此闲情逸致。 毕竟从初遇时他给沉鱼的印象来看,少年月微尘虽然温柔,却是比较冷淡疏离的性子,难有如此细腻的怜花惜玉之心。 “若要等到冬日对比,还是有生机的花朵更好,在窗边开放,摘取也不算繁琐。” 沉鱼诧异他还记得这个约定。 “不是说了嘛,我可以帮你的。” “你会留到冬日么?”月微尘平和道,“你只想尽快祓除心魔离开吧?” 但如果是从小宅居家中,渴望与大自然接触的少年仙君需要我,我也不会这么冷酷绝情呀。 沉鱼在心里大声想到。 “只怕仙君不愿收留。” 少年不假思索:“偌大蓬莱木,还不至于无你容身之处。” 沉鱼笑眯眯地望着他。 少年仙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平静地转开脸,欣赏窗外的花枝,然而沉鱼没有忽视,他露在外面的耳朵尖,都已红透了。 * 感觉到与月微尘的关系相比之前又有亲近,沉鱼便邀请他做更多些事情,在蓬莱木上逗留的时间,也比之前更久。 她似乎已经放弃了祓除心魔的想法。 月微尘久久未曾听到她的心音,终在一日迟疑道:“你不寻找心魔了么?” “你不是说你没有心魔,我是穿越到上古时代的么?” 月微尘语塞。 “我以为你会愤怒于,我用心音窥探你的想法。” “这有什么愤怒的,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能读取心音。”沉鱼不在意道,“况且是我主动缠着你的,你被迫听我那些污言秽语,我才该愧疚呢。” 其实那种事情月微尘听过许多,也可以理解人内心想法的不受控。 但沉鱼如此不在意地提出来,反倒会叫他不由自主地多想两圈。 啊,小仙君的耳朵又红了。 在她这个想法冒出的下一秒,月微尘的耳朵尖就瞬间恢复正常。 “使用仙法是犯规行为。”沉鱼强调。 月微尘无辜地望回来:“我没有。” 两人对视一阵,最终还是沉鱼落败。 “好啦好啦,我走啦。”沉鱼摆手,“明天我来看你,如果到时候天气不错,就一起去岛上转转吧?” 这是她一次大胆的尝试。 月微尘不良于行,但他毕竟是仙人,如果愿意与她同游,那一定有解决方法。 月微尘似乎明白她的想法,答应道:“好。不过我需要准备。”月微尘想了想道,“大概两天左右。” 那今天下午,她就去打探好,岛上有哪些有趣的地方,到时一定要让这位宅家仙君大开眼界。 月微尘神情恬然,似乎没有听到她这句话。 哼。 等着吧。 沉鱼下了大功夫研究蓬莱岛旅游攻略,翌日取水时,虽一夜未曾休息,却半点没有困倦之意。 由于取水是给月微尘作汤药,尽管对方没要求,但沉鱼还是喜欢去人迹罕至——连神官都只在巡逻时去的地方。 别的地方,哪怕水再澄澈,也觉得会被人气污染。 今日沉鱼又换了个取水目标点,但就在她将要接近泉边时,忽然听到嘶哑的方言声。 有人压低嗓音,腔调古怪地呵斥:“动作快点,被发现就别要命了!” “少仙君保佑!” “别废话,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有人在听神泉闹事? 沉鱼没有打草惊蛇,决定远远看一眼他们在做什么,就立刻举报给神官。 她以灵力隐匿声息,悄悄凑近,只见四个衣着破旧的男子,各自手持一只布袋,在向泉水里倾倒。 ——不管倾倒什么,他们都已翻了重罪。 听神泉乃是圣地,往里面投放任何事物,无论动机如何,都是必须处死的重罪。 沉鱼立刻转身举报,她动作小心,实力也远超这些人,根本没有被对方发现动静。 然而,是否被发现,都已不再重要。 她只觉一阵地动山摇,地下似乎有什么活物在搅动——却又远远不止活物如此简单,因为普通的蚯蚓绝不可能造成地震的效果! 接着那活物沿着泉水直冲蓬莱木,繁茂雄伟的神木此刻如同被海啸冲击,竟是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一瞬。 只是一瞬的颤抖,然而对于蓬莱岛而言,已经可谓是天崩地裂的大动静。 发生什么事了?! 沉鱼稳住身形,四顾打量,只见蓬莱木树干裂开,一条首身血肉模糊的螭龙,竟咆哮着撕裂树干,钻了出来,怒声咆哮! 有神官在第一时间结阵上前,只见螭龙面露不屑,一爪便将阵法拍得粉碎,现场血肉模糊,那群神官多半是活不成了。 而召唤出这条螭龙的四个古怪男子,也在第一时间被螭龙抽干生命力,瞬间化为干尸。 恶螭大摇大摆地钻出蓬莱木,对于树冠位置,他面露忌惮之意,总算没有将树推倒,而是伸爪横扫,将大片建筑打得七零八落。 不断有神官护卫勇敢地冲锋向前,却都难作恶螭一合之敌。这来自魔族深渊的怪物,根本不是寻常人类能阻挡的。 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但声音汇集到最后,都只变成一道——“请少仙君现世伏魔!” 沉鱼救了两个差点被垮塌横梁压住的孩子,心中满是荒谬无力感。 个人的力量在这种神兽级别的怪物面前太脆弱了。 偏偏月微尘双腿不良于行,和她商议出游,都要提前两天做准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能否招架的住?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数万年一出的仙君,居然会天生体弱,不良于行,需要饮用沉淀民众祈福的泉水疗愈。 而在伤痛未好之时,又有怪物来袭。 沉鱼觉得这背后必然有阴谋,后世月微尘特地送她来此处,绝不是单纯让她陪病弱仙君做康复训练的。 其实这恶螭看起来挺忌惮月微尘的,倘若他一直呆在蓬莱木上不下来,恶螭闹够了多半会自行离开。 那…… “仙人祓魔。” 冷冽嗓音在蓬莱岛上空响起。 “邪祟退散!” 话音落下,长剑自蓬莱树冠上疾射而出,以恶螭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贯穿了它的头颅! 紧接着,一道身影闪现至恶螭后方,手腕毫不留情地狠辣翻转,将它颅内搅了个天旋地转,随后双脚连续踢出,肉眼根本看不清其出腿速度,只见血肉横飞,恶螭发出凄厉嚎叫,连连败退。 月微尘现身祓魔了! 沉鱼仰脸望去,只见银发仙君气质冷冽似冰,双腿染血,却不知是其强行出关导致,还是那恶螭所受之伤。 沉鱼恍惚想起,仙人封号是由其日后德行所为决定。 月微尘封号为“镇魑渡厄仙君”,莫非就来源于此?原本她以为,此魑非彼螭,为魑魅魍魉之意,可如今看来,也有可能是刻意同音。 那么,今日这场剧变……究竟会导致什么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再来一章拿下师尊。 第九十五章 :云破月来 · 看到月微尘的出现, 沉鱼总算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只要他出现了,那问题一定能解决吧。 但螭龙给蓬莱岛造成的损失已经无法挽回了, 且不说房屋倒塌之类的小事情,只平民死伤, 便不知有多少, 到处都是哭嚎哀呼,即便月微尘的现身有信徒感念,却也没能克服死亡伤痛的折磨。 看来蓬莱岛对神灵的信仰, 还没有那么虔诚。 但也有可能是月微尘极少露面,并且诞生时间终究不长的缘故。 好像就一百年? 不知道他能不能复活全部罹难百姓……但这种涉及成百上千人生死的仙法,即使是仙人,应该也不好修改吧……人的阴阳寿命毕竟和一朵花不一样。 沉鱼暗暗叹气, 随着恶螭被仙君凌冽剑光绞杀, 她揪起的心总算平复。 她眺望空中的冷峻身影,少年仙人身着白衣, 甩去长剑上沾染的污血,收剑入鞘。 似乎察觉到沉鱼的视线,他垂眸,与沉鱼遥遥对视。 是她的错觉么,总觉得少年脸上,并没有一如往日的从容神情。 “你还好吗?”她嘴唇翕动,以唇语询问。 啧,看不清月微尘说了什么。 但月微尘能够听见她的心音,他摇摇头, 随后准备落地,救助此刻最需要他的蓬莱岛众。 尽管沉鱼心里还有些不安的预感, 可现在情况紧急,她必须先去救助受伤百姓。然而她才刚扶起一个被压断腿的年长妇人,便听远处响起惨叫。 又是一阵强烈地震,与怪物嘶吼咆哮声。 只见一条浑身散发邪恶污秽气息的螭龙,自蓬莱木破损的缝隙钻出,张牙舞爪地向世间投来兴奋而凶残的目光,与其说是螭龙,不如说是魑龙,纯粹由怨恨气息凝结而成的秽物,看起来甚至比螭还要强! 而百姓痛苦恐惧的情绪,又不断被抽出飞向空中,成为它绝佳的补给,越发壮大实力。 不少人心中此时都生出荒诞崩溃之感——世外桃源般的蓬莱岛,怎会天降如此意外? 这里可是有仙君镇守的人族圣地! 见月微尘重又拔剑上阵,沉鱼清楚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根据她的经验,绝不能让蓬莱岛毁于此刻,更不能让月微尘心灰意冷! 虽然他从未说过,但不难看出,月微尘对蓬莱岛颇有感情——至少在她出现后,是有些感情,愿意更亲近的。 沉鱼稍加思索,向听神泉冲去。 个人力量有限,神官们已经在尽力抢救百姓了,但相比其他人,她的优势在于,她恰好目睹了事件最原初的起因。 她冲回听神泉,目光四下搜寻,找到那四个叛徒的干尸。 原本那四具尸体被螭吸干精气后,已是形容枯槁,立时倒毙,但不过片刻,现在来看,他们竟有继续风干沙化的迹象。 污秽的黑色沉淀物顺着他们扭曲的肢体向下、向更远处渗透,其中一人的手甚至根本泡在听神泉里。 原本澄澈的泉水,因为这四具尸体的污染,变得浑浊不堪,尤其是灵气最为丰富的泉眼,此刻根本成为怨念徘徊不去的根源。 沉鱼当机立断,将四具尸体从听神泉附近拖出,封印在远处,随后不断以祓魔诀,清心咒等灵术尝试净化听神泉。 听神泉中总有晶莹气泡,浅浅涟漪荡开,岛众虔诚祈福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如梦似幻。 但此刻,那些圣洁的愿望祈福,尽数被尸体污染,化作深褐色沉淀物,淤积在泉眼最深处,与蓬莱木连接的部位。 她的灵力特殊,然而修为平平,注入的灵力只能勉强维持听神泉不再恶化,同时激起那些沉淀秽物的强烈反应。 痛苦的呓语在耳边炸响,嗡嗡一片。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少仙君救我!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百年前,人族未有仙人庇佑数万年,又何曾凋敝破败!人族,不需要匍匐在仙人脚下!” “为什么不能给我更多些……我们家族为蓬莱岛立下汗马功劳,为何要与庶民同等待遇!” “好后悔好后悔……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都怪少仙君,若少仙君不存在就好了!” 沉鱼灵感刺痛,神识骤然清明过来。 她愤怒地瞪向那四具干尸,她哪里不懂,这四人根本就是活祭品,存在意义就是为了诅咒听神泉,进而污染蓬莱木,污染月微尘。 蓬莱岛上,竟然有精通魔族禁术的叛徒! 她已然初步调查出真相,却难以祓除瘴气,于是只能在心底拼命大呼。 “月微尘?月微尘!”她在内心不断重复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听神泉被污染,与那仍在兴风作浪的魑龙,哪个性质更恶劣,便只能确保自己将事件准确汇报给月微尘,由他做决断。 “我知晓了。” 平淡的嗓音在她心头响起。 了解这边情况的月微尘并没有立时来到她身边,大概祓除魑龙更加重要。 沉鱼继续尝试净化听神泉。 尽管十分吃力疲惫,但至少根源处被控制住,其他地方不会饿坏。 魑龙丧失一大补给渠道,瞬间被月微尘斩杀。 沉鱼看懂了,魑龙一直从蓬莱木与听神泉中汲取灵力,它们与月微尘同源,因此月微尘相当于在和另一个自己对战,如今作弊渠道被她斩断,月微尘就可以迅速制服它。 见情况好转,她稍微放下心,向岛民处观望。 沉鱼:…… 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其实,即使没有她帮助,这魑龙也不会是月微尘的对手,但魑龙恶心就恶心在,它能够汲取神木灵力拖时间。 而灵识被污染,又身躯脆弱,经不起神仙斗法余波的普通岛民,会在这个过程中死伤无数。 魑龙已经在有意识地利用余波屠杀百姓了。 当真可鄙残忍至极。 拥有能够媲美神兽的资质,却会对孱弱百姓下手,无耻可鄙到令人唾弃都想不到合适言辞。 她的心声极其强烈,若是平时,月微尘必定会给予开解。 然而此刻,走到她身边的少年面冷似冰。她从未见过,月微尘这样冷酷的神情。 他赤着双脚,走过的每一步,都会留下殷红血迹,如赤足走过刀锋铺就的路。仙人之血令原本枯萎衰败的花草迅速振奋,重新焕发生机。 他在留下血路的同时,所经之处,同样是繁花之路。 极烂漫与极血腥,形成刺目对比,说不出的神圣冷酷。 她想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月微尘。” 带着素色抹额的少年,自散落的鬓发下抬眼,淡淡瞥向她。他脸上的病倦之色,显得姿态厌世冷漠。 “我……你还好么?” 月微尘收回目光,说道:“这些人勾结魔族,试图以魑龙杀死我。我诞生不过百年,若要杀死我,确实现在是最佳时机。” 他一定很不好,不愿意撒谎,所以才无视了自己的话。 沉鱼想到,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由衷觉得少年月微尘是个洁净而剔透的少年。 并非纯真,并非懵懂,更不是不识人间烟火,只是单纯的极干净极剔透。 诞生百年的仙人是什么概念? 听这口吻,应该是人类稚童的年龄? 真实历史上,没有她立刻赶来听神泉制止污染恶啾恃洸化,那会是怎样的惨状? 当时的月微尘,是这样独身一人站在枯萎的蓬莱木前,面对破败的世界么? “你对谁都是这样么?” 少年冷不丁开口。 “嗯?” “为什么不觉得我失礼,还在为我找借口?” 鬓发垂下,“恰巧”遮住了他的眼眸。 但听着那逐渐浓重的鼻音,沉鱼觉得,某些事情似乎不必说得太透彻。 “我也不知怎么解释。”沉鱼说道,“你对我不差,人又很好,我对你有好感,即使没有任务,也会帮助你的。” 她说的很坦诚。 这里的好感并无暧昧缱绻之意。 少年抬起作手捂住眼睛,沉默良久,随后往后捋起刘海,露出额头与湿润的眼睛。 “你说的对。” 话音落下,周围哀鸿遍野的凄惨场景,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两人站在水天相接的无垠世界中,水面倒映着天空白云,澄澈空旷,恍如天空之境。 “我没有心魔。”月微尘向她露出浅淡的微笑,“但谢谢你,我确实好受了许多。” “这里是我的心境世界,与外界时间不共通,可以挽留你更久些。” 他轻声说道:“我很难过,想与你多说说话。” “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吧。” 沉鱼问:“你的腿……” “你知道魇力么?” “嗯。” 这是个极复杂的故事,几乎能追溯到天地初开时,沉淀下的污浊。 那些污浊经过万万年的蛰伏,逐渐成长为足矣摇撼天下的恐怖力量,魇力会不断吞噬灵脉灵力,使得天下灵脉衰竭。 仙人在世镇守时,能够净化祓除魇力,而魇力也懂得蛰伏,通常会消停数万年。 也是在数万年前,被清心渡厄仙君打压得抬不起头的魔族,在仙君陨落后,发现了魇力这存在于极北之境的恐怖力量,于是他们选择以灵智自由交换力量,向人类发起反攻。 “魇力如此可怖……” “或许是感应到人族危亡,我应运而生。”月微尘平静道,“我从诞生之初,便承担了天下魇力之恶,因为尚处幼年期,双腿被魇潮诅咒,不良于行。” 所以在月微尘诞生后,魔族才消停了那么多。 沉鱼恍然,随后意识到,月微尘的腿原本可以随着实力成长逐渐痊愈,然而这样强行出关…… “会有些隐患,不过提前些也没什么不好。”少年居然露出轻松笑容,“如果后世我与你为敌,你和你的同伴可以尝试攻击这一点,我估计他还没好。” 沉鱼木着脸:“喂。” 少年弯弯眼眸:“在这里就让我轻松些吧,出去后……” 他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未能实现与你的约定。” 他们约好一起看蓬莱岛的集市,游览岛上的风景。 沉鱼抿唇。 她渐渐知晓了,自己是在与月微尘历史上的残影相处对话。 某些话,后世的月微尘经历万年风波,已难开口,但最初,最为澄澈无瑕的他,却能够坦言。 “你憎恨人类么?” “没有。”月微尘好笑似的说,“我是应人族祈愿而生的仙人,怎会厌恶自己的子民?” 所以他的“药”是满含人们祈福与愿望的听神泉。 所以他才会被那四个祭品的恶意伤害。 这样剔透干净的少年,对人类毫无恶意,不难想象,在万万年中,会遭受怎样的伤害。 月微尘声音含笑:“我倒也没这么脆弱。蓬莱岛没有了,我会再建起第二个、第三个蓬莱岛,直至天下大治。” “——当然,从你的表情来看,我应该没完成这个目标。” “既然如此,我有一件事越发疑惑了。” “你为什么要收集天下英才,抽出他们的神识,将他们炼作傀儡?” “傀儡?”月微尘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嗯,怎么了?” “那你恐怕要问,那个我了。”少年说道,“我帮你去见他。” 他的心境中,逐渐拉开一道虚空缝隙,通往另一个时空。 “我该走了?” “嗯。”少年注视着她的面容。 沉鱼抬步向他。 少年毫不意外地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一个用力的拥抱。 “加油!” 沉鱼脱口而出:“我在未来等你!” 未来? 她忽然想起,最初与月微尘相遇时对方柔和的目光,如同溯游千万年的时光,与旧人重逢。 她一度以为那是月微尘的演技,没想到伏笔居然在这里。 “那还不错。看来,我至少完成了你我之间的一个约定。” 少年声音轻快。 “……” 沉鱼心情复杂。 “快去吧。”少年露出微笑,“那个我,应该正在不久后的未来等你。” 沉鱼点头,不再犹豫,转身奔向虚空。 她感觉到,背后一直有道目光追随着她。 直至她的背影被虚空吞没。 * 沉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战场上,周围传来强烈的血腥腐朽气息。 与眼前的人间惨象对比,蓬莱岛的终末,似乎都显得阳间起来。 耳边传来两人的对话。 “有镇魑渡厄仙君的那一剑,至少这次,我们击退了魔族。” “有什么用,那帮畜生迟早还会再来。而且不是说了吗,不是仙君之剑,是凌霄阁下燃烧道种的一剑而已。” “听说凌霄阁下在这次战斗里受了重伤。” “啊?无情道种都受伤了?那我们还怎么打……我好想回宗门,好想师弟他们……” 那是三个身着轻甲打扮的修士,人人衣着脏污带血,身上大小伤痕无数,面带疲惫之色。 凌霄…… 不难判断,她是来到仙魔大战时期,并且正是人族战力最极限,凌霄即将牺牲的时刻。 当然,根据月女所述,凌霄并非自愿牺牲,而是被月微尘有预谋的夺取了生命。 “她说的没错。” 青年平和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沉鱼惊吓转头,发现眼熟的身影出现在旁边。 面前的月微尘,与她认识的月微尘样貌基本相同,只是气质沉郁冷漠,远没有后世的平和恬然。 也不像最初的剔透干净。 应该吃了不少苦。 “不是觉得我是猎杀英才的刽子手么。”月微尘平静道,“你在同情一个凶手?” 其实刚刚才和少年期的你分别,他很可爱也很温柔,这时候我正有点伤感呢,舍不得和你吵架。 自从知道月微尘能听心声,沉鱼心理活动就放肆了许多。 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在心里想,就可以说得很自然。 而且,滔、滔、不、绝。 月微尘冷漠的面具,随着沉鱼内心想法的越发直白,而渐渐有点绷不住。 “你不知道我要来吗?几万年前的你告诉我说你在等我。”沉鱼说道,“不过我现在真的有点糊涂了,我到底是穿越到了过去,还是在你的记忆中穿梭?我在历史上真实存在么?” “应当是我的记忆中穿梭,但于我而言,你就是真实存在于我生命中的,二者并无区别。”月微尘说道。 “那你的记忆里,我确实在几万年前与你相遇过?” “三万年。” “仙人的记性真好……”沉鱼惊叹。 “你要回去么?” “嗯?这么快?”沉鱼心想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我这里没什么你需要做的。” 不可能啊。 少年月微尘的口吻,分明仙魔大战时期还有大新闻,比如那些义偶的来历用途,就是起源自仙魔大战时期。 “哦,你是想看我怎么把凌霄制作成义偶的?” 沉鱼发现月微尘心情现在真的很差,说话都阴阳怪气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银发青年语气缓了缓:“有什么问题,问凌霄吧。你身上有月女气息,他会乐意回答你的。” 凌霄怎会在此? 哦,月微尘抽出凌霄神识,凌霄当然可以在此处……等等,这岂不是说月微尘真的杀死了凌霄,是个大恶人? 她在见了少年月微尘后,还以为这事有误会,存在反转余地呢。 月微尘听到了她的心声,却只是沉默。 “有事?”冷漠嗓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沉鱼转身望去,只见凌霄就站在那里,眉目气质远胜邪塔中的傀儡。 看到他,如同看到出鞘利剑,连眼睛都被那剑气刺得隐隐作痛。 “你身上,有落月的气息?” 凌霄冷漠的面容终于出现变化:“你认识她?” “岂止认识。”沉鱼苦笑一声,将自己与月女的恩怨纠葛大概交代一番。 “落月,她……”凌霄面露痛苦之色,“我只是不想她牵扯入魇力相关事件中,希望她得以安息。” 沉鱼摊手:“客观来说,你缺乏周全考虑的行为,导致她痛苦了至少六千年,前不久才得以超度。” 凌霄几乎没给月女留遗言,难怪月女疯成这样……话说凌霄也挺离谱的。 联想到大师兄的情商水平,沉鱼发现,如果换心魔解除前的他处于这种情况,大概不会比凌霄好多少。 只能说,这是无情道种的通病吧。 过于强大,所以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你是凌霄的神识?” 凌霄神色哀恸:“嗯。” 凌霄死后,神识在月微尘的心境世界得到永生,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止他。” 月微尘冷不丁开口:“你看看这里可还有认识的人?” 有了月微尘的提醒,沉鱼再度看去,才发现,确实有,但称不上认识的“人”,认识的“义偶”还差不多。 她在密室中见到的许多义偶,在这里都是活生生的人。 有的是战场上与魔族厮杀的修士,有的是穿梭战场间拯救伤员的医士,还有后方无忧无虑的平民家眷…… 均是,与月微尘相关的死者? 心境世界中,有宿主允许,可以自由穿梭,因此她看到了—— 蓬莱岛。 并非从不在意。 并非冰封自己。 而是这四万年中,他将身边逝去的花木人间,尽数藏于心中,数万年过去,这些人物花草,竟是天然形成一方洞天。 ……他究竟见证了多少存在的离别与死亡? 沉鱼感觉自己的喉咙哽住了,她艰难挤出一句话:“那为什么要制作义偶?” “为了保存我们的神识。” 凌霄说道:“我以及其他一些具备特殊才能的人,是被月微尘选中的,重启世间的种子——倘若这末法时代还有救的话。” 重启世间…… “那你呢?” “他会与旧时代一起死去。”凌霄说道。 虽然嘴上叫她走,但实际上,借用凌霄这个工具人,将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以沉鱼的聪颖,基本将真相拼凑的七七八八。 数万年的经历,或许还有历代仙人留下的记载,令月微尘了悟,魇力难以祓除,便是镇压都有风险,天下终将因这污秽而终结。 因此,作为因人类祈愿而诞生的仙人,在知晓宿命后,他做出了他的抉择。 被他青睐的人族精英,会与幸存下的人族——大概还有魔族,一起为新纪元战斗下去。 “所以你没有心魔。”沉鱼喃喃,“不,有的……你的心魔就是魇力。” 纠缠了月微尘万年的诅咒。 他因魇力诞生,亦因魇力消亡。 说完这句,她再度哽住。 不知是无言面对一个已经为自己明确死期的囚徒,还是为面前即将分离的…… 一直以来明确道路的她,在月微尘身上,似乎遇到了死胡同。 此人心魔无机可除,无药可解。 “我知道你在执着什么。” 月微尘平静道:“我陨落之时,魇力会同时消亡。” 所以心魔便会解除。 “至于你在我身上寻求的东西。” 银发青年自相遇以来,头次露出微笑。 “在你那一日,送给我那枝花时,已经得到了。” 烂漫的,如天边粉色云霞的山樱花。 亦在仙君的心境世界中盛开。 万年未曾枯萎。 得到仙人的心,有时也没有那么难,祓除他的心魔,更是比任何人都要简单。 或许是清晨打开窗户时,吹进来的第一缕风。 或许是送来那枝花时,少女澄净无邪的心意。 又或许,是那未完成的凡尘之约,在心中萦绕万年未曾排解的遗憾。 是万年后的月微尘先爱上沉鱼,因此请她前往记忆中的过去救赎他,还是万年后的沉鱼为了祓除心魔,历经波折来到月微尘的心境世界,进而让仙人念她万年,已无法捋清头绪。 她想起,与仙人在万年后的初遇之夜。 云破月来,悠远的铃声轻响,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她的面庞。 当时那俊美出尘的祭司,向她歉疚说“抱歉,因故来迟,令阁下受惊”。 但来迟的人…… 似乎一直都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结局! 哎,第五章 与师尊初遇时候,我就在设计这个万年初遇梗了嘿嘿嘿,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那种氛围,我土狗我就喜欢这种哈哈哈。 然后番外第一章 是感情结局,还想看啥番外你们可以说,我参考着写! 第九十六章 :万年之花 · 明白了真相, 此刻看来,似乎除了悲伤的遗憾,也不具备任何意义。 因为他们从最初相遇的月夜, 就已注定了结局。 ……是吗? 不是的。 至少澄清了误会,让我觉得师尊你不是什么绝世大变态。 这种话, 沉鱼嘴上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只能在心里悄悄吐槽。 月微尘带有倦色的脸上,总算露出淡淡笑意。 “他不会伤害你的。”他笃定地说道。 然而在沉鱼本能回忆起,月微尘曾经对她做的那些事后, 面前的银发青年,不由露出冰冷怒意:“我……万年后居然堕落成那般模样么?” 沉鱼毫不怀疑,若此时见面,月微尘会亲手处死万年后的自己。 “但说实话, 现在对你的容忍度高多了。” 不止是因为了解了月微尘的过去, 所以增加了信任感。也是因为对美丽事物的同情与怜惜。 月微尘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她:“你总会如此。对离池,你似乎也是这样的心态。” 沉鱼在心里想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离池不幸和他父亲生得一模一样,她大概就只想逃离,而不会心生怜惜了。 “原来如此。” 仙人对人类追求美好事物的本能,似乎已经见惯不怪,所以他并未感到冒犯,声音平和:“既然已经明白真相,就回去吧。” 沉鱼踌躇。 月微尘看向她:“?” 就这样么?没有想说的话了吗? 沉鱼仍在迟疑。她觉得月微尘应该说些什么,因为万年的等待, 因为两人未曾实现的约定,因为那一树的山樱花。 银发仙君再度露出笑容。 “回去吧。” 这是他与沉鱼说的最后一句话。 虚空之穴在她面前展开。 * 她睁开眼, 看到昏暗的密室时,仍有些反应不及。 “都已清楚了?” “嗯。” 她以从未有过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银发仙君,对方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分明与以前一样,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但这样美丽无瑕的人,就要随着世界一起消亡。 仔细回想,月微尘似乎从未做过什么害人之事,就连月女在幻境中的遭遇,也是她在经受千年折磨后,扭曲幻想出的记忆。 月微尘无奈道:“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显得我似乎很软弱。” “没有,我只是忽然丧失目标,有些茫然罢了。毕竟在今日前,我一直将你视作需要击败的目标,结果……有些无所适从,稍后便好。” 主要也确实没什么好问的。难道要问,你预计什么时候死,麻烦可以尽快么,我赶着回家? 这么说一定会被打死的,而且她也没那么冷血。 但深情表白……似乎爱意也没有那么深,至少没有她回家的决意深刻。 “放心,时间不会太久,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谈起自己的死期,月微尘语气仍然平静,甚至是隐隐透着释然。 “在那之后,你真的会彻底陨落么?毕竟是仙人,一定有办法的吧,没有仙人引导,即使你选中的那些人幸存下去,重新开辟天地,也未必能够成功。” “那就交给下一位仙人吧。”月微尘轻快道。 “……?” 月微尘眨眨眼:“清心渡厄仙君当初也未曾考虑过,她陨落后,我该如何自处。” 懂了,仙人传统罢了。 “况且,我都已是冢中枯骨了,便不要为难一个已经给自己准备好棺材的老人家了。” 听到这句平静言语,沉鱼心中真切生出几分伤感。 “唯独遗憾的是,此前我并未彻底下定决心,将过往的一切展示给你……倘若能够更早些,或许事情会有所不同吧。” 她抿唇:“我会记得你的,直至我死去的那刻。” 沉鱼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一个人只有被所有人遗忘时,才会真正死亡。 对于这样已有超脱生死觉悟的仙人,什么话都很苍白,她只能用这样的承诺,表达自己的尊敬与愧疚。 “如此,你我之间便有三个约定了。”月微尘轻笑。 “目前来看,至少能实现两个,还可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三个应该都能实现。” 月微尘促狭道:“你再这样说下去,我也许会请求你为我殉情。” 沉鱼立时闭嘴。 月微尘露出无奈笑意,却也明白,少女确实无意于他。 他们相遇的时间,终究过于短暂了啊。 他轻叹:“魇潮即将卷土重来,你我的凡尘之约,是无法实现了。” 沉鱼心中也升起些许遗憾。 “但你至少还有时间同那三位告别,若是不告而别,他们大概会招来不少麻烦。” 确实。 至少离池肯定会生气到不行。 恰好大家都在宗门中,好好想想,该怎么和他们道别吧。 “千机,帮我搜搜经典道歉语录。” “数据库中没有这种东西,倒是有人渣劈腿实录。” “也行吧。” “让我最后送你一份礼物吧,权当是这个世界给予你的最后烙印。” 温凉修长的指尖在她发间轻轻拂过,烂漫的山樱花盛开。 “收到月微尘能量三万九千六百四十三点。” 恰恰是等待与她重逢的每一个日夜。 曾经她送过月微尘一枝山樱,万年之后,月微尘也送了她许多花,直到现在,终于将当年的那朵山樱,还给了她。 这样,她只要看见花,就会想起当年那个,在窗边欣赏晚春之色的病弱少年吧。 * 沉鱼将事实告知于谢孤容于离池。这两人与魇力有着血海深仇,所以即使不听从月微尘指挥,也不会与他对着干。 谢孤容的父母为魇潮吞噬,离池被受魇力操控的父亲百般折磨凌虐。如今想来,未必不是魇力感知到这两人都拥有能够威胁自己的能力,因此提前下手,试图斩草除根。 所以与此相比,反倒是告知他们自己利用了他们的爱意,不就便会离开更加困难。 池塘便传来沉闷的水声,似乎有灵兽将石子投入池塘中,发出的沉闷响声。 此刻却重重敲在众人心头。 “事情大概便是如此。” 说得冷酷一点,沉鱼并不担心两人忽然与她翻脸,月微尘给予她的那份大礼,足以令她全身而退。若是她再冷静些,甚至可以不告而别,反正她也不需要承担这个世界的责任。 两个男人并不清楚前者,却明白后者。 谢孤容拥有无情道种,情绪尚且能维持平静,离池却在瞬间捏紧拳头,眼圈隐隐发红,极力压抑情绪。 “所以你在最初就是存有利用之心,自始至终都想着摆脱我的血契?” 听到血契存在,谢孤容瞥了他一眼,未曾料到他们还曾有过这般纠葛。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所以万分抱歉,这次道别也是怀着诚恳的歉意前来,即使不被接受也好,至少能令我心里好过些。” “什么叫差不多?” 离池险些被她气笑……气哭了。 少年眼中隐约浮动水色,愤怒是理所当然的,可真的能憎恨起来么?毕竟倘若真的能轻易憎恨她,那也称不上被她玩弄感情了。 心魔中,沉鱼婉拒了他的表白,暗示了离别之意。可他没有料到,事情真相会是如此。 他如此炽烈真诚的爱着她。 她甚至愿意为他而死。所以离池想过,即使沉鱼对他并无爱意,那他们的感情与其他人相比,也是特别的。 “够了!”谢孤容呵斥道。 他面对离池从来只有挖苦嘲讽,这还是头次拿出大师兄的威严,呵斥他的不得体。 “我感念你曾为我祓除心魔,助我得到无情道种,相对骗取感情,你对我的帮助意义更大些。所以……” 剑修顿了顿,语气冷峻道:“你对我不必心怀歉疚。” “对我亦是如此。” 离池艰涩道:“我对你并无恨意,至于你怎么想……与我无关。” 说完,他的身形便自原地消失了。 来自两人的能量都没有扣除。 所以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沉鱼心情有些沉重的想到,直到离开这里,她与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了。 这对他们都好。 月微尘看着她发间的山樱,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声道:“保重。” “你也是。” 她转身离去,正如从月微尘心魔幻境脱离时一样,她知道月微尘在注视她的背影。 可她不能回头。 最后一个人是慕如镜,此人喜怒无常,天生恶人,难处理许多,所以需要特别对待。 不过在沉鱼踏入大殿的瞬间,小菩萨就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了。毕竟如果没有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他也不会被人爱戴地称为菩萨了。 “来与我告别的吗?” “嗯。” “什么时候走?” “末法之日的那天。”沉鱼将月微尘的真相告知慕如镜。 “原来如此,”小菩萨脸上居然还挂着盈盈笑容,“那我心中的许多疑惑,也就能解开了。” “嗯。” “对我说的话只有这些么?”慕如镜清澈的镜瞳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知道你要离开时候,我可是心痛的不得了哦,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我也许会心痛到自尽殉情。” 沉鱼眼皮都不抬一下:“那挺好,你和月微尘不是关系很好么?正好一起为这个世界牺牲。” 她对慕如镜的态度,与对待另外两人的小心谨慎绝然不同,几乎称得上放肆。 慕如镜凝睇着她,若有所思道:“其实我原本以为,我有机会。” “因为对你态度很不同么?” “不是么?”慕如镜笑道,“大概就连月微尘都不如我这样了解你的真实面目吧?” 沉鱼承认这一点,但更可能是因为,慕如镜是个坏胚,所以她知道对方下限很低,自己平时积压的负面情绪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而不担心被人以异样眼光看待。 “可能是相遇方式不对吧。”沉鱼挑眉,“你可没少把我往别人怀里推。” 提及此事,慕如镜顿时露出憋闷之色,这让他秀美典雅的容貌,添了许多生动。 “即使你说会记得我两百年,也太短暂了啊。” 但这就是沉鱼所处世界的平均寿命了。 “不过确实有件事,我只准备告诉你。” 沉鱼轻声道:“我之后或许会申请重新外派此方世界。按照我这次的……”她咽回了功勋二字,“履历,我应该可以在这里驻留至死亡。” “不要给我虚无缥缈的诺言哦,我会当真的。” 沉鱼认真地望向他:“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这么说的。” 或许是因为对方更加豁达游戏人生的态度,或许是因为两人更加交心的关系。 “好吧。”小菩萨露出无奈的神色,嘀咕道,“末法之日,可真吓人啊。” 嘴上这么说,他的表现却全无畏惧之意。 沉鱼向他笑笑:“加油。其实我本来想说坏人总该比别人更加长寿,但想了想觉得有点过分,告别的时候还是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慕如镜也笑:“那为了你的这份体贴,为了那一天,我会努力活下来的。” 这一次,两人的谈话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纯粹,不带任何利益色彩。 “保重。” 她轻声道。 * 末法之日的那天,在看到魇潮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时,千机便催促她连接时空迁越飞船,时刻准备突破磁场,进行返程。 能量他们储备的绰绰有余,只差月微尘的心魔祓除。那时就连千机都识趣的没有找她说话,只默默检索磁场的稳定情况。 当意识开始脱离世界时,沉鱼清楚,她认识的某个人,永远的离开了。 他们的三个约定,永远没有完成的机会。 她成功返回时管局,她的经历在时管局中掀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震惊于这场恶劣时间的发生,询问调查她的人直到两个月后才慢慢减少——他们需要研究事故发生原因,防止再有这样的意外时间发生。 而得益于她自救的出众表现,沉鱼不仅获得了正式编制,甚至连升两级,待遇直线上升。 离开时管局的咨询处,结束最后一次内部质询后,沉鱼终于能够回家,重新回归自己的平静生活。 楼下的山樱树如记忆中那样,但似乎有哪里又不一样了。 毕竟当人看习惯某种事物后,陡然离开环境,总会很不适应。 比如她现在就总会不适应丧失灵力的生活。 沉鱼叹了口气,对千机说道:“看来明天还得去时管局一趟。” 无人回应。 哦,专员离开时管局时,必须将辅助系统上交。 那看来明天得把千机要回来,同时查看那本小说的结局,申请驻留权限。 或许那时,那棵万年山樱,还依然烂漫如云。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算是半开放吧,下章是感情番外,cp是师尊,其他人也会有结局,不过强调一下我们是1v1,其他人是纯洁的友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