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穿进古早虐文后》作者:三朝雨 文案: 谢祺轻佻惯了,却穿成古早文里一往情深的主角受。 穿来时刚被渣攻赶出家门。 ——他转身便寻找新欢。 * 只约会,不同居。 只同眠,不接吻。 只做情人,不谈恋爱。 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谢祺一一提出,俞一承一一应允。 左不过情人关系,一切与前世无甚不同。 * “不用为我做这些,我要的只有性。” “只是举手之劳。” * 谢祺想着,自己也许可以再尝一尝爱情的滋味。 外表清纯钓系美人受x沉稳持重大家长型攻 过程和结局皆保持1v1。 双方皆有前任,介意慎入。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现代架空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祺,俞一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如海水般你将自己舒放于爱里。 立意:忠贞是从丰盈的爱情中生出来的财富。 第1章 夜色萧索。风轻柔拂过,凉意刺骨。 谢祺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 ……这是哪儿? 他站在夜间的街道上,四下望去。 这里不算繁华,临近深夜,街面灯光疏落,一片昏沉,只有街角的便利店算得上光亮。 他明明已经睡下了。 睡前还点了新男友送的熏香,顺便欣赏了一番某不知名人士寄来的画。 生日礼物是一幅画,画里海棠各色,潋滟无边,题字:年年新欢千万种。 无落款无地址,但讽刺意味十足——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惦记他,偏偏在他生日这天给他寄过来。 画本身倒是漂亮得很。 他也不介意,欣然收下,当天便挂在了卧室墙上。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睁眼就到了这里。 是梦? 他没呆怔多久,摸出衣兜里的手机。 指纹解锁,APP都是自己眼熟的,与现世并无不同。 屏幕忽暗。 手机上出现一本书标,随后书标自动放大——一本小说徐徐摊开。 很奇异,谢祺一目十行,小说里的文字就像是印在了脑海里。而小说页面随之呼啦啦地往后翻,越来越快。 不出一刻,谢祺便大致明了了剧情。 一本很常见的古早渣贱狗血文,主角受与他同名。 书的中期,原书主角受与渣攻为白月光吵架,旋即被赶出家门,拎着箱子在街道上游荡。 ——和他现在的处境如出一辙。 手机屏幕一亮。书的页面消失了,出现一张便条似的界面。 “抱歉把你拉扯进来。” “我撑不下去了。” 手机屏幕彻底暗沉。 这是自己穿到主角身上了? 原主给他留下的便条? 谢祺下意识翻过手腕——上面一点眼熟的浅褐色的痣,是他天生就有的。 看来自己的身体还是属于自己,只是……身份变了。 他松了一口气,又皱了皱眉。 手机已经全然恢复正常,没有半点小说或者便条的影子。 街边零星几辆车陆续驶来,留下一点光线又疾驰而去,一切归于正常。 他低头看看,薄衬衫平整但老旧,还卷出了一点泛白的毛边。 原主的经济条件似乎不太好,不说穿着,就连手边的拉杆箱都有好几道磕痕。 风越来越冷,吹来时带着湿意。 地面上出现一滴滴的深色圆点,下雨了。 谢祺记得清楚,这个时间点,原文里的描写是“秋夜,大雨倾盆,把谢祺浇得湿透。” 这是个重要剧情点,淋雨后,“谢祺”就消失了两天两夜,直到发烧发得通红,在酒吧里被原主攻撞见。 他转身就向街边的店面走去。 没走几步,唰—— 雨水倾盆而下,上上下下把他浇了个透。 不过片刻,雨势越来越凶猛,颇有些摧枯拉朽之势。 街角的便利店关了灯,铁闸门刷地落下。 这雨来得不巧,没让他躲成。 秋风萧索,雨打树叶,偌大的街道,唯剩他一人。 “嘀——” 街角处亮起的车灯照亮了他单薄的身影。 许是大雨的缘故,车辆开得很慢。 他正低头摆弄着手机准备打车,就见这辆车在他身边停下。 车主摇下车窗看向他。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一双淡蓝色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显然是混血,棕发蜷曲,肤色却是偏暖系的。 谢祺一眼认出,这是书中的配角之一,罗里,主角受的大学同学。 奇异的是,原文里并没有出现这一段,只说“谢祺”失踪了两天。 结合后文原主一心只有渣攻,毫无其他社交的情况来看,这个时候,原主多半是独自失魂落魄地走远了,与罗里没有交集。 可雨都这么大了,搭个便车不过分吧。 “需要帮助吗?”罗里字正腔圆,像是专门练过的播音腔,听不出外国口音。 谢祺眨了下眼,肆虐的雨水顺着眼睫毛流下,汇聚到衣领里。 罗里猛地想起多年前母亲接他来这个东方古国的那个夜晚。 也是这样的雨,他在机场里远眺,感觉整个城市显现出一种朦胧的风韵。 而现在,谢祺独自伫立在夜幕里,夜色又深又浓,大雨把他和街边的霓虹灯都隔绝开来,徒留他孤零零一人。 本来就面容白皙,长相清纯,雨一淋更是格外带上几分水气朦胧。身段又纤瘦。 也许是这样的东方古城才养得出这样的人。 罗里漫不经心想着,没有发觉自己的眼神隐含期待。 谢祺葱白又修长的手指搭上车窗边沿,“谢谢,但是——” “上来吧。”罗里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这只手上停留。 他们都是学美术的,即便以最挑剔的眼光来看,这只手的线条比例也漂亮得惊人。 谢祺放好拉杆箱,又坐上副驾驶位。 “我送你回家?”罗里用眼神询问他。 “不,”谢祺怔愣一会,露出个很浅的笑,“麻烦你帮我找个附近的酒店。” 原主在这个城市只身一人,原本住在主角攻的房子里。 现在吵架后出走,自然没有落脚点。 罗里瞥见他的笑容,莫名觉得他明明应当很难过。 其实,谢祺倾心邵连,心甘情愿跟在邵连背后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甚至在他们不大不小的圈子里一度传为笑谈。 这个年头,为了爱情不要体面这件事,说来还的确挺可笑的。 流言总是传得沸扬,听说得时候不觉得如何,但是当事人真正坐在面前的时候,罗里略觉窘迫。 往日听说的尖言酸语仿佛都成了罪过。 看着他此刻低垂的眼,和贴在白皙脸颊上湿透的黑发,谁都会觉得刻薄是一种罪过。 “发生什么事了?” 罗里调高暖气,斟酌许久,才尽量自然地发问。 纵然谢祺现在表情平淡,罗里还是忘不了刚刚隔着车窗与他对视的瞬间。 总叫他疑心谢祺面上落下的是雨水还是眼泪。 只不过他们并不熟稔,也不宜探寻人家的隐私。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上一句。 “没什么。”谢祺果然没有回答。 车里便陷入沉寂。 罗里专心看着前方,掩饰住了心里些微的失落。 “介意我来一根吗?” 谢祺的声音不期然响起,打断了罗里的不明心绪。 余光看去,谢祺正指着车上的烟夹,偏头询问。 “当然,请便。”罗里不假思索。 身侧的青年洁白修长的手指夹着烟,莫名有种缱绻的感觉。 这一路再也无话。 罗里把心里的异样掩饰得很好。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相称。 谢祺对外的形象向来是文静乖巧。 如今在他的车里,抽着他的烟,时不时望向车窗外,似是发呆。 安静照样是安静,只就忽然显出几许寂寥感来。隐隐透着疲倦。 但罗里说不出哪里不相称。 他们毕竟不熟。 直到谢祺向他道谢走远,他还陷在方才的情境里。 车里亮起小灯,他下意识地想看看谢祺靠着的地方。 然后发现车座上遗落一张纸条。 打开看,是一张简单传神的人物速写。 画中人降下车窗往外看,一席雨帘后,是一双淡蓝色的眼睛。 他专注开车,也不知道谢祺是什么时候画的。 都是学美术的,尽管谢祺这幅小像画得匆匆,但他一眼能看出其□□底。 笔下线条尤其好,不枉那一双漂亮的手。 背景虚虚勾勒,只眼睛画得尤为精细。 刚刚自己在他眼里是这样的吗? 罗里下意识向谢祺离开的方向望去。 人已走远,只见霓虹灯光在雨中倍显朦胧。 * 酒店就是那种很普通的标准型酒店,在城区维持着一晚两百的价格。 干净程度值得怀疑,好在基本的整洁和热水空调供应都有。 谢祺洗漱一番,立即叫了热饮和甜点的外卖。 酒店里的热水壶他不太想用。 当务之急是理清情况。 首先看存款。 堪堪过万。 ……对学生而言不算少,可是原主父母离异后又各有新家庭,都是普通中产,给他学美术的学费,已经算是尽心尽力。 原主一直都是半自力更生的状态。 倒是和他前世有几分相似。同样父母离异,同样几乎无人看管。 只不过他原来的家庭算得上富裕,他从没为钱财发过愁。 至于原书剧情……书中写到渣攻反悔,就戛然而止,留了一个开放式结尾。 而他穿过来的时候正是原主受和渣攻矛盾激化的开始——原因自然是白月光回国。 他习惯了活得自在,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 还有点意思。 逢场作戏,好玩。 接下来的剧情是两天后,酒吧买醉被主角攻撞见。 原主可是乖孩子,原文里写着“要不是苦闷过头,他也不会这般出格,独自去酒吧买醉。” ……看来他虽然和原主长相一模一样,个性却截然不同。 去学校旁边的酒吧喝个酒而已,和出格又有什么关系? 谢祺找到这家酒吧的公众号。 酒吧是清吧,在大学城里头,主要客户群体估计就是学生和附近商圈的白领。 最新推送:“钢琴师招聘。” 这不巧了吗。 他刚好缺钱。 倒不如顺势去那酒吧看看—— 那可是他熟悉的猎场。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预收大家看看~离婚后标记洗不掉了&当金丝雀开始驯服金主 【离婚后标记洗不掉了】 喻识和陆虔离婚离得相当干脆。 距帝国两大家族顶级AO的世纪婚礼不过三年,童话就碎成了满地笑话。 * 离婚后,喻识体内信息素纠缠,短期无法去除标记。 要么前任alpha参与疏导治疗,要么其他适龄alpha信息素覆盖治疗。 当晚,陆虔风尘仆仆上门,带着从军部星回来的最顶尖医疗团队。 喻识只浅笑:“我快订婚了,不必劳烦陆将军。” 他毫不在乎空气中隐约爆开Alpha信息素。 尽管它暴烈,炽热,昭示着主人的愤怒。 * 喻识很早就知道他大概会与陆虔联姻。 他也知道自己心底早早就有了陆虔的影子。 婚后,他千里迢迢迎接凯旋的陆虔,只听到冷淡的一句:不必麻烦。 可当时陆虔明明与和从边塞同回的omega相谈甚欢。 就连同床共枕也只似履行义务。 再往后,陆虔一战成名、陆虔力排众议、陆虔步步高升…… 身边都不是他。 没意思。 * 顶着联姻的名号,陆虔如愿娶了他心中全帝国最好的omega。 喻识端方得体,陆家上下皆服。 喻识是个传统的贵族omega,他要克制,不能冒犯。 喻识娇贵,他得把喻识好好护着,供养在帝都星。 喻识……喻识要跟他离婚。 #从没想过老婆就这样没了# 淑雅端方心性坚韧贵族受X只对老婆绅士·作风狠辣元帅攻 【当金丝雀开始驯服金主】 傅拾当年一眼就挑中了许念。 作曲系的,唇红齿白,声音好听,一只相当合他意的小金丝雀。 美中不足的是有点小脾气——不过到底也是他养的金丝雀,总归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所以即便是不长眼的新人上门挑衅,他也只是想着,人任许念处置,让他消消气就好。 哪知许念搬得干净利落。 傅拾脸色铁青:“无足轻重的人,值得你这样和我闹?” 许念略一抬眼:“与他无关,是我腻了。” * 青年作曲家许念在过去几年只算小有名气,最近忽然却厚积薄发,声名大噪。 记者慕名采访:“您的作品向来尤擅爱情,但这次的代表作却最为动人心魄。” 镜头里,长相标致的美人笑容缱绻:“唔,我一直很喜欢一句话——” “痛苦何尝不是创作者的养料。” 这曾经是他留在傅拾身边的唯一理由。 这曾经是他留在傅拾身边的唯一理由。 记者不明所以。 办公室里,傅拾失手打碎了杯盏。 * 傅拾第一次感受到思念肆虐的威力,也第一次感受到……人可以这样无情。 “这个时候才来和我说,你发现你爱我?”许念稍稍叹了口气,面带怜悯:“那可真是——” 傅拾心口发紧,如凡人聆听神的宣判。 “蠢得惊人。” #美人受无情驯化渣攻系列 #攻苦苦追妻被反复掩埋在火葬场系列 浪漫慵懒人间清醒作曲家受×面和心狠商界精英攻 2021/5/6文案截图记录。 第2章 夜色下斑斓的霓虹灯更显喧嚣。 酒吧就开在学校周围的商圈里,冷白的招牌半掩在桂树的树冠下,其上花体字相当绚丽。 “Stroll”。 谢祺拉开门帘,进入到这一方小天地。 灯光昏暗,木质的酒柜铺陈而开,让人遐想那些神秘的瓶罐里蕴含着怎样的芬芳。 中央是舞池,舞池边上有一方小台,钢琴静静矗立。舞池灯未亮,只有一点微光落在钢琴架上。 “来应聘?”吧台的酒保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来之前他已经换上了身衣服,略显正式,把挺拔修长的身材勾勒得相当漂亮。 他礼貌作答,跟着酒保进入内室,门被关上,身后酒吧内细微的嘈杂声音立刻被阻隔开来——这酒吧的隔音材料相当好,就连刚进门时,每走过一个不同的区域,都能感受到后头的音量轻了不少。 是一个很有情调的酒吧,静谧,神秘,像它的名字一样。 * “恭喜,”二楼,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你总算是回来了。” 徐绍悠闲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又给对方满上。 说来也巧,他刚脱离家族企业开起了自己的酒吧,旧时的朋友就也辞去家族海外的职务,回到了国内。 不过,他在家里是闲人一个,这也只算是小打小闹;对面的俞一承可不同。 年纪轻轻的,就在会议室里和上一辈人平起平坐,若是不出意外,俞一承就是俞氏集团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可他却非在这时候辞去职位,千里迢迢赶回了国内,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想也知道,这过程当然不可能一帆风顺。光是俞一承的父母就对此意见很大。 但俞一承显然决心已定,最终谁也没拦得住他。 徐绍特意为他接风,也算是祝贺他得偿所愿。 “不过,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徐绍察言观色,“难道真是因为那个——呃——” 他说到一半,话就卡得说不出口。 圈里疯传俞一承一心回国的原因是不堪骚扰。 流言说骚扰其实也过了,徐绍和他熟识,也大概知道一些前情。 但到底是人家私事,他也不好直截了当说出口。 “不全是。”对面的男人惜字如金。 “他也是太固执,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徐绍心里觉得自己对了□□分,“就算俞伯母对他一如既往,你们也不可能了吧——还是说你家里人也这么想?” 俞一承略略抬眼,面上不动声色,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厌烦: “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徐绍心下了然几分。 他这朋友从小老成持重,载着家中长辈的期望,从不出错。 ——到了将近三十岁的时候,终于逆反了一回。 “也好,你回来放松下。来这边你还是要接管国内的公司吧?” “也没,”俞一承终于将将露出点笑意,“只是有一点小事操办。” 稀奇了,他这朋友向来是身居高位,这次回国竟是把担子都抛下了一般。 徐绍暗自咂舌,两人一时无话。 就静下来这一瞬,楼下传来一阵琴声。 “最近在招钢琴师,”徐绍解释道,“有不少人来面试——这边还挺多学生来兼职的,下边那个看样子估计也是学生。” 俞一承便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 一楼舞台,顶部的光直直地打在演奏者脸颊上,光影在手臂与腰部之间划出一道分界线,余下都隐在暗处。 也就显得这人脸颊白皙,进而显现出冰凉的质感,像他家里收藏的瓷器,灯一照就明亮得晃眼。 很标致的南方人长相,眉眼清纯,垂眼时有种小桥流水蕴养出的含蓄。 怎么说呢,很静。 一楼周围原本有些喧闹声,这会也悄悄息了下去。 他弹的是一首常见的曲子。 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并不难,一点也不花哨,甚至有点寥落,和四周卡座里迷幻多彩的灯光有些许格格不入。 只是台上的人蹙着眉,有几分出神般,脊背、肩颈与手腕轻而易举组合出一种温柔的姿态。 抬手间,这一点点些微的、未曾宣之于口的寂静情绪似乎就被具象化,由他撒向四周,如星子错落。 幕后灯光师悄然把一楼所有的灯光调成月白色调,深浅不一,明明灭灭。 而唯有台上的他是这白亮灯光所倾注的中心。 直至曲尽,他眉目也未曾舒展。 “看来招聘可以截止了。” 徐绍原本不过是随手一指,谁知就这样和俞一承一起看完了整首。 不仅是他们,灯光已经还原,一楼不少人的视线还胶着在钢琴凳上的人身上。 “这条件——我得今晚就签合同。” 多半还能成为酒吧特色。 即使在他这样见过许多美人的二代看来,谢祺也极为出挑。 能称为出挑的美人几乎都各有风情,毫无疑问,楼下这位应聘的学生也气质卓然。 春泉积翠,见之难忘。 “这么快?你不听听其他的?” 俞一承略显惊讶。他是知道自己的朋友在经营酒吧时是有多挑的,宁缺毋滥,完全不急着创收。 刚刚小朋友弹的这首曲子,好听则矣,但难度不够。 “形象条件这么好,技术过得去就行——”徐绍低头翻起手机,面上笑开,“技术没问题,小徐说在内室里他已经试弹过,刚刚只试试舞台效果。” 而效果他们已经看到了,相当之好。 “小朋友来做兼职估计是急用钱,还问能不能提前支工资,”徐绍眉飞色舞,“现在不签没准过几天他就不想干了。” 学生么,流动性很高,俞一承不清楚,他可明白,大学旁边艺术类的兼职多了去了。 他微信上吩咐小徐适当给小朋友提高一点时薪,好好商量,又饶有兴味地看向俞一承: “难得你有兴趣,不如你点几首,帮我试试他的水平?” 酒吧里如果有客人点曲子,钢琴师最好也能接下。 相应的,客人会为此给小费——当然这不是本地传统,应该算是从国外传来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习惯。不过徐绍心知俞一承必然会出手大方,毕竟他在国外也是清吧的常客。 算是给这小朋友一点帮助。 他乐滋滋地想。 “……你看中的人还需要我试什么,”俞一承却兴致缺缺似的,稍微摇摇头,“这么晚了,别折腾了,早签完让小孩早回家吧。” 他禁不住再往下看去。 底下的青年正安静坐在卡座上,只点了一杯柠檬水,低头写着点什么东西,时不时揉揉眼睛。 估计是困倦了。 谢祺正拿出手机,向罗里询问周围房子的出租信息。 原身在开学前就决定和主角攻同居,并没有申请校内住宿。 他尝试着向辅导员和班长发消息,答复自然是最好下一年再申请,开学也小两个月了,再安排新住宿难有先例。 ……要是他自己,无论如何都会留一个自己专有的住处。 现在他负气出走,当然也要顺势结束同居,不得不找房子短租。 “最好在学校和这个酒吧周边qwq” 他发过去一个地标。 罗里:“我把你拉进学校的租房群,再帮你问问其他人吧——不过,酒吧?” “我是在这里兼职。”谢祺把刚刚面试官传给他的舞台视频发给罗里。 对方正在输入中…… 反复三次。 罗里: “很好看。” “我是说,很好听。” “你好。” 正发着消息,头顶传来声音,他抬头一看,是酒吧里的侍应生。 “二楼有位先生请你喝一杯。” 他面前被递过来几张纸钞。 侍应生怕他不懂这些,热心提醒:“别担心,这就是给小费的意思,是因为你弹得好。今天二楼就坐着我们老板和他朋友,估计老板也觉得你很好。“ 当然,侍应生是白操心了,原身可能会茫然,谢祺却对对这一套熟稔得很。 只是这小费也未免过多。 不知是那人不懂行情……还是有意为之。 他遥遥向二楼望去。 二楼灯光昏暗,只能看到两个坐着的身影,其他什么也看不清。 于是他只低声道谢,便欲起身离开。 夜色愈发深,风声呼啸。 手里这把在酒店下便利店买的伞忽地一折,差点被风吹翻。 “拿这把伞吧。” 身后传来低沉好听的声音。 雨与风被宽大结实的伞面尽数遮去。 “过几天还给酒吧就好。”俞一承朝怔愣的青年笑了笑。 小孩一个人在外,这么晚还来赶兼职面试,怪不容易的。 “谢谢您的伞。” 清脆如玉击的声音夹杂着湿润的水汽,雾蒙蒙。 俞一承循声低头打量他,视线一顿。 青年外套已经散开,里面并不是板正的衬衫——实际上,是缎面材质,肩部缀着几颗小珍珠,只不过领口斜斜地往下划,露出右边一大块白皙的肌肤,和漂亮的锁骨。 “也谢谢您的小费。” 谢祺抿出梨涡,眼如弯月。 他们隔得这么近。 近距离看谢祺这么一笑,先前舞台上那点远远的寂寥感尽数散去。 笑起来好看。 俞一承忽地想起不久前他们公司广告部的成品:画纸上,黑白水墨忽然流动起来,树影下,水潭里滑入一尾鱼,荡开波纹——旋即黑白淡去,青绿山水画层层展开,翠色鲜亮。 “不用谢。” 眼前的男人衣着考究,手腕边沿还嵌着一对蓝宝石袖扣。 一看就非是同道中人。 他上下打量这男人一眼,就着风雨匆匆离去。 一切矜持有礼。 作者有话要说:徐:回来干嘛 俞:谈恋爱。 感谢在2021-05-21 19:21:10~2021-06-28 01:1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江殷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stroll酒吧最近时常座无虚席。 白皙的,静默的,笔直的身影,吸引着台下人的视线。 台上的人十指滑动,琴音便流淌如清泉。 着实迷人。 即使钢琴师已经弹完所有曲目,退到暗处卡座,也依然有人时不时把视线投向那昏暗的一角。 只是钢琴师在圆形卡座边挂上了藤条。这是酒吧特色,挂上藤条的意思是不愿有人打扰,即使卡座上还有空间。 因而也没有人贸然上前扰人不快,顶多就一边悄悄打量,一边和同伴窃窃私语。 在这些人隐晦的视线中,棕发蓝眼的高大男人从门口处走入,径直走向卡座。 旋即他们看到钢琴师露出了下台后的第一个笑容。 “Leon.” 或许是刚抿了一口柠檬水的缘故,谢祺的声音有点含糊,湿漉漉的。 让罗里想起前几日初见时的下雨天。 “晚上好。” 谢祺眼角微弯。 罗里今晚是特意过来与他见面的。 说是恰好找到了几个要出租房子的朋友,想给他看看。 当然,按理说这种事罗里只需要给他发一下图片,转一下微信号,就是顺手帮了大忙了。 不过罗里主动提出和他在酒吧喝一杯,谢祺自是欣然接受。 酒吧里的灯光温柔又迷幻。 “真好看。” “这家房子不错……什么?”罗里没反应过来。 谢祺指了指头顶: “灯光。” “还有眼睛。” 他专注地盯着罗里的面部——准确地说,是罗里的眼睛。 周围的灯光的确给罗里的蓝色瞳孔添了几分奇异的美。 罗里顿了一下。 他不是谢祺这样的乖孩子,鲜少外出玩乐,只在困窘时来清吧弹弹琴。 相反,他交游广阔,甚至算得上……夜场常客。 只是他熟知社交礼仪,在谢祺面前,把一切可能谢祺不适的习惯都收敛得完完全全。 却没想到谢祺会突然一边这样说,一边用他纯粹的黑眼睛凝神与自己对视。 在酒吧对饮时夸别人眼睛好看……他不知道这句话经常用来调/情吗? 在他印象里,谢祺一直就是那种腼腆乖巧的传统男孩——尽管初见那天,谢祺的表现有些许不相称,但那一丁点奇异早就在强大的刻板印象前消失殆尽。 直到谢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才陡然回想起谢祺咬着烟时,略显倦怠和慵懒的面容。 心里的异样感重新浮现,且趋于强烈。 “湖蓝……不,还要调一调……“ 谢祺抽出一张纸,匆匆写下几笔,旋即歉意地对他笑笑: “抱歉刚刚打断你——我——” 他看到美丽的场景就有一种画下来的冲动。 “我明白,”不消他说,罗里立刻明白过来,耸耸肩,“优秀画手总会有一些职业习惯——需要免费模特吗?” 罗里不过随口一说,但对面的黑发青年似乎很高兴,相当认真地向他道谢,甚至还拿出手机和他约了再见的日期。 做完这些,谢祺才继续和他聊着房子的话题。 罗里心情顿时愉悦不少。 看来是他自己一时想岔、以己度人了。 谢祺没有一点越界的意思。 他压下心里的异样感。 “这个,还有这个,能帮我联系一下你朋友吗?” “当然。” 敲定几个地方,谢祺脸上露出疲惫。 最近他在熟悉周边环境,也在比对房源信息,还要把学校里的事务弄清楚,相当忙碌。 罗里擅长察言观色,立即结束话题。不约而同地,他们起身向外走去,在大门外互相道别。 “看来你今天小费是送不出去了,”二楼,徐绍打趣,“小朋友忙着和男朋友约会。” 这几天俞一承经常来和他商量本家之间的一些事宜。相应地,每次来了,只要看到谢祺在弹琴,就会在他结束之后请侍应生给他捎去小费。 当然,每次都是相当丰厚的一笔钱,差不多抵得上徐绍给他开的这一天工资了。 鉴于这边基本上还没有单独给钢琴师小费的习惯,这些小费就相当显眼。 几次下来,侍应生都不用开口,谢祺都会主动说一句“替我谢谢老板的朋友。” 要不是徐绍知道自己朋友的为人,都要怀疑俞一承在玩某种,呃,总裁对大学生欲行不轨的把戏。 不过俞一承面色平淡,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谢祺也很乖觉,每次都只是礼貌道谢,没有显露出一丁点好奇。 倒是显得他自己心里想得不干不净的。 果然,俞一承只是微微摇头: “别乱说。” 他不喜欢议论别人的私事。 至于小费,也只是之前在国外生活的习惯,加之多多少少从徐绍口中听到青年现况窘迫,顺手就给了。 当然那个小朋友的琴声也的确值得赞扬……他叫什么来着? “年轻人长得好看工作又认真,到哪里都招人喜欢,”徐绍老神在在地点评,“比家里的几个晚辈看着讨喜多了——说起来,你那个侄子——叫邵连的,是已经进公司了吧?” “好像是。” 俞一承稍微想了想。 他的家族发迹极早,一代一代传承下来,人丁庞大。 如今已经没有“家主”这种老式的叫法,但从家族企业布局来看,基本上,他接任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自然也要照顾一下晚辈。 虽然他只是辈分高,真要算上年纪,邵连也只比他小上几岁。 “我说,年轻人吧,年轻气盛,意气用事,做点随心所欲的事也正常,不过还是有分寸的更讨人喜欢。” 徐绍意有所指,没把话说透。 但俞一承自然听懂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他那远方表侄在捣鼓些什么? 俞一承有点头疼。 徐绍只是开玩笑似的提一嘴,可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还是小谢这样的小朋友招人喜欢。”想起最近的客流变化,徐绍得意感叹,顺势往下扫了一眼。 他拿酒杯的手顿在半空: “说曹操曹操就到,你表侄来了?我叫人招呼一下他——哎,他和谁在一起——小谢?” “小谢和邵连认识啊?——不对,小谢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俞一承闻声向下看去。 钢琴师的确回来了,只是换掉了正装,穿着宽大的T恤,显得年纪更小。 他一改只喝柠檬水的习惯,桌前摆着五颜六色的酒,好几杯。 好像还有点醉了,斜斜地趴在桌上。 反差有点大。 自己那远房表侄则直接在他身边坐下。 怪不得徐绍惊讶,他也心里讶异。 心里虽这么想,他还是伸手把卡座边的窗帘拉上。 视线被阻隔,徐绍回头看他。 “我不清楚。公司的事我会和他聊聊。” 俞一承简单几句,把话题拉回正事。 他对八卦极度冷淡,毫无兴趣。 何况,二楼这个最好的观赏位置,不是为了偷看别人。 而是为了欣赏舞台。 * 谢祺的确换了身衣服就回来了。 他记得,今晚原书主角攻会来找他。 当然,找他也不是因为心疼他离家出走——否则要找早就找了。 而是主角攻的白月光有事相求。 也就是原身和白月光同时参加比赛的俗套剧情。 这比赛是业内不错的媒体公司主办的,含金量算是高,奖金不菲。 而邵连想给他刚回国的白月光铺路,为白月光亲力亲为扫去不少障碍。 当然,原身就是那些障碍里最容易突破的一关。 随便一点甜言蜜语,就把人给哄得退了赛。 他倒想看看,邵连是个什么人物。 谢祺仰头喝酒,只咽下去一丁点,一汪酒液顺着脖颈蜿蜒流下,流入圆口的衣领。 这样他就浑身都萦绕着浓郁的酒香。 脸颊微红——是他出门前随便弄的,反正他技术相当好,邵连又对他不上心,料想邵连也看不出来。 T恤宽松老旧,发丝凌乱。 白皙的手臂撑在桌子上,眼里泛着水光。 活脱脱是借酒消愁的模样。 以至于邵连匆匆赶到时,一时都没想起自己要说什么。 “谢祺——跟我回家。” 他坐在谢祺身边,揽过谢祺肩膀。 邵连这套动作做得很熟练。 他很清楚谢祺有多迷恋自己,更清楚自己的怀抱对谢祺的影响有多大。 只要他靠近谢祺,亲密一点,就能看到谢祺依恋的眼神。 不管之前自己做过什么。 他相当确信。 谢祺却只是虚虚瞟他一眼。 然后自顾自地举起酒杯送到嘴边。 “哪来这么多酒?”邵连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酒杯,这才注意到桌上的东西,一下子皱深了眉,“别喝了,我不喜欢你这样。” 邵连自己时常和朋友出入酒场,从不带着谢祺,倒还想让谢祺乖乖地做一个滴酒不沾的死心塌地的贤惠男朋友。 真是无耻。 谢祺注视着瓶口的琥珀似的酒液,略微出神。 他最近都没喝过酒,因为醉意上头容易让他想起一些前尘往事。 会让他有点惆怅。 “回什么家?我都搬出来了。”他垂眼,轻言细语。 明明是拒绝,却说得很飘忽,没有一点底气。 这才像谢祺。 只要他稍微服软,谢祺就会义无反顾地扑到他身边来。 邵连心里转瞬即逝的别扭消失殆尽。 “别耍性子了,我带你回家——”他作势要拉着谢祺起身。 谢祺顺势偏头望向他,没有起来,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邵连一时竟没有继续动作。 他看清谢祺眼底蕴含的泪了。 “你这几天和许迟玩够了,就在找我了?” 这的确不像谢祺。 谢祺从来不会不知趣地提起别人。 谢祺也不会在他眼前哭。 邵连盯着谢祺脸上的水痕,一时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吗!!! 第4章 他们其实离得很近。 近到邵连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睫毛的颤动。 也更能看清他眼中的湿润。 邵连罕见地懵了一瞬。 之前谢祺知道他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对他永远是笑脸相迎。 好像就没有难过的时候。 其实这怎么可能?只不过那时候谢祺不在他眼前晃,他便也佯作不知——哪怕当时谢祺是刚与他争执后才默默离开。 反正再一次见面,他们还会是一对情侣,一切复原。 许是这样办久了,当谢祺似乎终于抑制不住,强自忍着却还是掉下泪来时,他一时心绪难明。 他很确信,自己平日最讨厌别人哭啼——软弱,令人烦躁。然而此刻他没感到一丝一毫的不耐,甚至还觉得有些…… 没等他想出什么来,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向谢祺脸上抹去。 谢祺微微一偏,避开了。 邵连的手指只虚虚搭在他下颌。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对视一眼。 长相还行。 谢祺目光扫过邵连的脸,心里略显刻薄地评判: 要是那天送他伞的人是十分,眼前这个主角攻勉强够得着七八分吧。 面相张扬了点,太傲了,不见得稳重。 不是他喜欢的那款。 当然,和原主有情感的人本来也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他敛下眼睛,心里百转千回。 这本书的中期正是白月光出现激发两人矛盾的时候,还要拉扯几个情节才到所谓的火葬场。 就在主角攻要求他退赛后,原主第一次提了分手。 ——当然,这种书的分手简直就是藕断丝连的最佳注解,反正,前期是主角受,后期是主角攻,总有一个割舍不下,忍不住继续纠缠。 完完全全是他处事风格的反义词。 他就是那种分手利落,再见仍是朋友,仿佛前段感情从未存在的类型。 这原主角攻也就这样嘛。 他稍稍失了点兴趣。 不过既然来了,先演完吧。 “怎么突然来找我?” 他率先开口,不顾眼角犹自挂着的泪珠,只深深地看着邵连。 谢祺天生有一双黑亮的眼睛,这让他在盯着别人看的时候很有优势。 无论是愤怒,还是伤感。 “我知道了——”眼见邵连还试图摩挲自己的脸颊,他微微向后仰身,拉开了些许距离,“许迟让你做什么?” 邵连的手将将触到他眼泪,就停顿下来。 “怎么这么说?” 语气明显不悦。 这个人被原身一厢情愿地惯坏了,那一点罕见的温柔持续不到半分钟。 啧。 好久没和这种没眼色的人说话了。 他心下冷笑,面上不显半分,只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点苦涩的意味,声音几近于无: “你每次都是这样。” ——如果不是无聊,又或者不是为了别人,你什么时候主动找过我? 原身从不这么说。 因为主角攻只要冷落他,他会自动跑到主角攻身前,殷殷切切的。 祈求那一点好脸色和脆弱的温情。 这是“谢祺”第一次把邵连的偏心摆到台面上来说。 但是这种事发生过太多次,谢祺垂眼的姿态又实在怯弱,以至于邵连并未感觉到不对。 毕竟人是会累的,邵连从前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佯装不知。 谢祺用他熟悉的姿态,轻柔地把这一问题推到他面前,也把原身苦苦维持的平衡一把打碎。 开玩笑,演戏他拿手,忍气吞声默默奉献可不是他的风格。 对这种被惯坏的男人……一退再退,是没有尽头的。 故作委屈也好,假装崩溃也罢,他都轻车熟路。 就看这个主角攻现在对原主有几分真情了。 “哪有这么夸张……” 见谢祺的眼泪又有要涌出的趋势,邵连下意识放软语气。 但很快,他只是斟酌着,换了副口吻,意思没变: “你那个比赛……准备了这么多天,不就是为了那个奖金么?” “你之前画得那么辛苦——要不——” “不如放弃?”谢祺轻声打断,直直地望着邵连,面色发白,“我以为你至少会对我坦诚。” 这种说辞,拙劣到他差点发笑。 原来邵连也知道原主画得相当用心啊。 “……许迟他刚回国,不像你,他在这边没有基础。”邵连第一次没有直视谢祺,别开眼,又看向他,显然不肯松口。 哦。 谢祺张了张口,但最终没说出声来,久久不语。 只眼睛越来越红。 也没有掉眼泪,就一点点泛红,明明心上人仅在咫尺,眼神却空落落的,寂寂然。 像早知如此,像早已习惯。 邵连惊觉谢祺很久没对他笑了。 他还记得以前谢祺刚喜欢他、还没开始追他的时候,只要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眼睛笑得弯弯。 那种明摆着的喜悦,是个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来得太轻易,他也没当回事。 这个人对他的喜欢好像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从不会被殆尽。 然而谢祺的笑容会被消磨掉。 他是今晚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这种消磨的。 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相当迟钝的,他心底缓缓浮现这样一个念头。 “好。” 然而谢祺没有给他深思的机会。 “这是最后一次。” 这句话太熟悉了。 每次谢祺面对他的要求,总会无奈以这句结尾。但下次会如何,他们又心知肚明。 邵连悄然呼出口气——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心底那根刚要绷紧的弦又松了,他也没有察觉。 “当然,和我回去,今晚我陪你——”他急急开口,一把抓住谢祺的手。 谢祺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他觉得自己总要表现点什么。 他从没这么主动过,谢祺大概也很受用,漂亮的眼睛又湿漉漉地望向他,任由他拉过自己的手。 他彻底放下心来。 叮—— 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许迟两个字极为显眼。 邵连不假思索地接通,没听几句,脸色猛地一变: “许迟胃病又发作了,我和你说过的,他的老毛病——我去带他看医生,你待会自己回去,明天我再来等你。” 大概着实心急,又或者是面对谢祺他一直胜券在握,说完他便急匆匆起身走了。 只是在出门时,他鬼使神差地往里看了一眼。 谢祺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看不清表情,只有迷幻的灯光在他身上轻轻跳跃。 桌上酒杯一字排开,五光十色。 他不会喝醉吧?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终究还是远处的人占了上风。 邵连驾车而去。 谢祺抹了抹眼泪,面色冷冽。 看着别人抽身离去的感觉很不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手机上弹出支付宝转账提醒。 2万元整,来自邵连。 刚好是比赛一等奖的奖金。 “我知道你是最好的” 潦草的微信消息,连标点符号都不带。 哈。 谢祺嗤笑一声,转手就把这2万块转给了另一人。 “我想整租四个月,谢谢。” 随后他调出与罗里的微信界面: “刚刚发现自己还有点余钱,不用麻烦你帮我找合租消息啦qwq” 整租比合租贵上不少,他之前是着实没钱,合租比较合适。 “这种小事不用谢。” 对方秒回。 “嗯呢asfj、” 消息发出又撤回。 “不好意思,可能有点喝醉了,手误。” “你一个人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在stroll?” “嗯。” 也不知道是回答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谢祺把手机屏幕倒扣在桌上,慢慢饮下面前五颜六色的酒液。 橙黄、淡绿、天蓝。 当他喝到第四杯的时候,棕发蓝眼的男人坐在了他对面。 作者有话要说:一点啦,我睡啦。 (罗里的确不是正牌攻)感谢在2021-07-04 22:07:03~2021-07-06 00:5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点、江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要擦一下吗?” 罗里递给他一方手帕。 他刚刚喝得太快,漫不经心的,晶莹酒液蜿蜒而下,还沾湿了衣服。 罗里随身带的手帕? 谢祺愣了下,道谢接过。 其实桌上就有面巾纸。不过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 “你……邵连和你说了什么吗?” 他正在擦拭的手一顿,机警地瞥了罗里一眼。 像是在发问,你怎么知道? “之前你和邵连的事……知道的人挺多的,”罗里一字一句,慢慢组织语言,“邵连现在还是校友会的理事,我们多多少少听说一点。” 谢祺定定看了罗里一眼,蓦地轻笑一声。 他一时没有接话。 只是垂眼摆弄桌前的酒杯,神色专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在想怎么回答,也许什么都没想。 罗里从没见过这样的谢祺。 两颊生红,双唇水润,眼波潋滟,似乎能折射出四周五颜六色的柔和灯光。 就连他搭在玻璃杯上的白皙手指,也隐隐带着水痕,许是喝酒是溢出来了,沾染了馥郁的酒香,也让人似乎能想象出他指尖的温热。 叫人移不开眼。 然而他垂下眼的神态仍是清冷的。 只要一与他见面,罗里就会想起他们初见时的那场雨,好像那夜里雨水的清冷,都已尽数融合在谢祺身上。 实际上确实如此,谢祺天生一张清纯的脸,无论是弹琴时还是聊天时,都有种清冷之感。 这种清冷并不是扑面而来的冷淡,也不是拒人千里,像春末冬初涓涓的溪流,潺潺的,吸引人靠近,直到真要把手放入水中时,才摸到如许冰凉。 罗里明白他的异样感源于何处了。 不是清纯,应该是清丽。 清纯为表,艳丽在里。 这份艳丽隐得极深。唯有在他抽烟那一刻或是现在喝酒这一瞬间,才从指间透出一点线索,让自己觉察到。 邵连会见过这样的谢祺吗? 他陡然想起,以往人群里熙攘八卦时,总有人着重强调“邵连让谢祺往东他就不会往西边看一眼,邵连不许他喝酒他就推了同学间的酒局”,言语间嗤笑声极为明显。 按纷纷扬扬的传言来说,谢祺应该就是那样一个死心塌地的傻子才对。 可眼见为实。 他明知自己刚刚的问话已经有所越界,也明知谢祺此时闭眼不说话称得上一种回绝。 也许谢祺并不喜欢和别人谈及这么私人的话题,又或许,在谢祺眼里,他们的关系还没近到这一步。 可他想要再进一步。 “我最近听说了一些消息,”罗里斟酌着,“你参加的那个比赛,我也知道。呃,我是说,其实最近邵连做的的事挺多的,基本都是为了帮许迟……” 他一直细心观察着谢祺的表情。 但谢祺只是安静地坐着,无论是邵连,还是许迟,似乎都不能激起他的反应。 这给了罗里一点鼓励。 他继续往下说: “这里的圈子也就这么大,他这样做让不少人有意见。如果你需要帮助……” “不。” 谢祺终于开口。 大概是酒意上头,他从脖颈开始泛红,一直到脸颊,连眼神都有点迷蒙,恹恹的。 声音有点阻滞,粘稠,仿佛发出得很艰难似的。 罗里霎时就有点后悔。 他的确能猜出谢祺大概是为了什么而醉。 邵连为着许迟奔走的事,早就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别的人并不是心甘情愿给许迟让路,但邵连的面子摆在那里,加之他也给人家许了不少好处,事情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目前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这个比赛。这个比赛也算是行业里比较有知名度的,他们院校参加的人不少;决赛名单不久前刚公布,谢祺赫然在列,且名次超然。 谢祺本来就画技精湛,进入决赛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拿到最高奖都并不稀奇。 事实上以他的成绩和长相,要不是他缺心眼似地死死追着邵连,估计追求者也不会少——但他率先成为了众人眼里的笑话,自然没人会提这一茬。 好巧不巧许迟也参加了。 邵连会对谢祺说什么,谢祺为什么偏偏今天喝醉酒,他闭着眼都能猜到。 ——他对邵连与谢祺愿打愿挨的事情早有耳闻。 但或许他不该这样直说。 谢祺朝他望过来,他竟一时分不清那双漆黑眼睛里,盛着的是灯光还是泪光。 “对不起。”他冒进了,不该直接提起谢祺的伤心事,“……你别难过。” “其实还好,”谢祺呆了一会,扯出一个笑来,“只是有点遗憾——那张画我画了很久的,但不能交上去了。” 果然如此。 猜测成真,罗里一点都不觉得喜悦,一口气堵在心口。 他家世出众又交游广阔,见识过不少阴暗事,却没见过当事人这样心甘情愿的。 好似一点犹豫都没有,轻而易举就把自己的心血舍弃了。 就为了邵连? 他甚至没有表露出一点愤怒。 只是很轻微地笑一下,然后告诉自己,就这样,结束了。 怎么能这么傻? “其实可以不听他的,毕竟你都画了这么久了。” 罗里斟酌许久,才极其温和地劝了一句。 邵连在谢祺心里地位太高,冒然劝解只会起反效果。 要劝只能一步步来。 其实照他来看,谢祺直接分手才好 。 谁会觉得邵连对谢祺有真心?他不相信谢祺自己觉察不出。 “没事。”依然是清而淡的口吻。 罗里皱了皱眉。 “反正是最后一次。” 罗里眉心一跳。 “什么意思?”他声音平稳,很好地掩饰住了心里的波动。 “我想分手了。” 谢祺往后靠去,还是笑着的,笑容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真是太好了——”,罗里脱口而出,“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受过太多折磨,不值得继续下去。” “你知道很多我和他的事么?” “呃,事实上很多人都知道。”罗里实话实说,随后补了一句,“但比赛这件事……我打听了一下。” 然后猜得八九不离十。 谢祺点点头,像是对这回答早有预料,一时间无话可说。 “其实你可以不退赛,”这回罗里直接许多,“既然都想分手了,何必这样委屈自己?——其实你本来就不用对他言听计从。” “不止如此,”谢祺闭了闭眼,好像紧绷的弦突然放松下来,笑容松快些许,“这幅画我也不想要了。” 不待罗里发问,他从旁边的袋子里抽出一幅画来。 这画已经裱好了,相当精美,足见画主人的用心。 很明丽的色调,大块的澄明的黄,纯粹的温暖的红,色彩浓烈,笔锋饱满。 公园里有飞鸟掠过,天空上挂着气球,花坛姹紫嫣红,长椅上挂着一件外套。 构图和色彩都堪称惊艳。 “我们第一次见面,他把自己的外套送给了我,”谢祺声音很淡,好像这事已经激不起他的情绪,“那天是雷阵雨,很快就放晴了。” 罗里没有接话,只是专注望着他,蓝眼睛里映出他的脸。 “不过都过去了。” 谢祺望着桌上的画,有点失神。 这倒是个巧合,他前世的初恋也是在第一次见面时把外套给了他。 不同的是,原身不明白,但他却早早清醒。 不过一件外套而已,不值钱。 也不值得惦记。 “要不要我带你去看一下那套房子?”罗里转移话题,“我朋友是设计师,今晚刚好有空。” 他不想看谢祺沉浸在回忆里。 “嗯,谢谢你。” “不用谢,”罗里递给他一杯刚点的蜂蜜水,“其实你可以多参加一些活动,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 谢祺看着他,眨了眨眼。 “也许马上就能遇到更合适的人。” “是吗?”谢祺慢慢啜了一口蜂蜜水,嘴唇红润些许,“其实我不怎么期待。” 罗里沉默又安静地看着他,蓝眼睛相当纯粹。 “别这样,你只是没有遇见正确的人,爱情总是存在的,”他蓦地开口,“Love is not love/ Which alters when it alteration finds,” “——Or bends with the remover to remove,”谢祺接话,把蜂蜜水一口饮尽,“Sonnet 116?可我不喜欢这一首。” 哪有什么长长久久。 心动于他,永远只是昙花一现。 “我想你只是识人不善,”罗里坚持,调侃一般开口,“人们经常因为前任而不相信爱情。” 今晚罗里的话着实有些逾越。 谢祺不太喜欢这样聊天,又不是在演文艺电影。 爱情,情爱,他早就不追寻这个了,在一起反正无非是为了快乐。 当一段关系让他不悦时,他就干脆利落地分手,或者换人。 相当简单,没有什么言说的必要。 他忽然觉得有点扫兴,耸了耸肩: 。"无所谓什么原因,我已经不相信了。。" 见他不想再聊,罗里明智地闭嘴,两人起身往外。 恰巧在门口和老板相遇。 “老板好。” 谢祺乖觉地打个招呼。 “和朋友来玩?”徐绍笑眯眯地打招呼,俞一承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这小朋友的朋友还挺多,在酒吧一前一后约两个,而且前后两人和小朋友相处的氛围还都不太寻常。徐绍心情有些古怪,面上却笑得亲切。 咳,年轻真好。 谢祺和老板寒暄几句,眼睛就往老板身旁的人上瞟。 礼貌性的,带一点好奇,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徐绍顺理成章地介绍一下,开玩笑似地,说也是这家店的老板,让他认一认。也没说谎,毕竟俞一承投了点钱。 小朋友果然点头叫一声老板好。 俞一承微微点头,并不接话。 他对别人私事不好奇,但并非不知世故。徐绍都看得出来的事,他自然也看得出。 谢祺倒是光明正大地正视他,可能是因为有些醉,双眼亮晶晶,盈盈的。 他今天的眼神有点冷淡,不像送伞那天。 他今天手上没有别袖扣。 回忆中画面涌现,谢祺一边分神回想,一边和徐绍他们道别,和罗里一起向门外走去。 在车里他也并不消停,好似来了灵感,抽出笔就开始画。 罗里贴心地放慢车速。 “在车里还是少画画,保护眼睛。” 思考片刻,罗里还是叮嘱一声。 尽管他自己都觉得这句嘱咐不合时宜,但……他就想和谢祺说说话。 刚刚谢祺似乎不太想理自己,他想找补一下。 “嗯,”谢祺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的眼睛真好看。” “是吗?”罗里不明所以,但语气立刻松快不少。 “是,像我见过的蓝宝石。” 罗里心满意足,不再说话,打开音乐,专心开车。 谢祺在纸上细细描画。 雨夜里给他送伞的人。伞柄泛着金属冷光,被一只修长的手握着。 手腕往里一点,深黑色的袖口上别着一对袖扣。 袖扣上镶嵌着蓝宝石,澄澈明净,即使在黑夜里也是一抹亮色。 一滴雨水飘进来,落在宝石面上,悄悄划过。 作者有话要说:许久以后,俞一承:能不能改改你到处给人画画的习惯? 谢祺:..嗯? 关于诗歌,选自Shakespeare Sonnet 116.这句大概可以理解为如果双方中有人移情别恋见异思迁,那说明这爱情不是爱情。真正的爱情会地久天长。罗里是想安慰他别为分手难过来着,但谢祺没领情(:3///)__ 然后标注一下(这个应该标注了就可以,尊重知识产权,不行我就改掉。),本文的立意化用泰戈尔《飞鸟集》里的一句诗,一句话简介引用自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我挺喜欢他的风格的,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我考完了,马上出去打工了,尽量日更。不日更请假。 感谢阅读。 第6章 罗里把他带进一栋小居民楼。 居民楼外墙是复古式外观,楼里面应当翻新过,相当干净。 在寸土寸金的现代化商圈里,别有一番幽静。 谢祺租的房子在三楼,设计师闻凌,也就是他的房东,住在四楼。 闻凌在房门前等他们。 设计师一双桃花眼,神采飞扬,衣着花哨,像个万花筒。 头发挑染几缕淡蓝,纷杂但并不混乱。 属于一种我行我素的好看。 他把谢祺他们领进房门。 灯光亮起的刹那,整个房间像浮起一层流动的水波,云影重重。 每一件家具都被防尘布遮盖,每张布上都印着画,摆放错落有致。 从客厅行至卧室,红黄渐至蓝紫,薄雾朦胧。 “莫奈。”谢祺咕哝一声。 “我喜欢睡莲。”闻凌站在他身后。 谢祺侧身看了他一眼:“不太像你的风格。” “倒是很衬你。” 闻凌并不生气,只欣然点头,开始上前摘除防尘罩。 房间本来就打扫得相当干净,三人很快就收拾完。 家具以藤编和实木为主,相当简洁。 很小巧的户型,一厨一卫,一室一厅,看着差不多有60平米。 二万整租四个月,在这个地段完全是绝无仅有的低价。 闻凌倒真是相当大方。 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邀请他: “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盆栽,上楼去看看吗?” 谢祺欣然应邀。 进门就是一个巨大的纸雕。再往里看,夸张的装饰品无处不在,渐次蔓延到天花板上。 客厅角落还有一个巨大的藤编花篮。 不得不说,这比楼下睡莲遍布的房间更像是闻凌的居所。 闻凌给罗里泡了咖啡,给他摆上茶。 翠色澄明,味极苦。 “我家只有这种茶叶,”闻凌注意到他的表情,“要换成水吗?” “不用了,还好。” 谢祺喜欢茶,几乎不限品种。 话音刚落,他面前又被搁上一杯柠檬水。 是罗里轻车熟路地给他另外泡了一杯。 “把这当自己家就行,”闻凌坐到他身边,斜了罗里一眼,“就像他一样。” 那柠檬他下午刚买的,转头就被罗里拿来献殷勤了。 罗里不以为意,只耸耸肩:“我去把盆栽搬过来。” 他在闻凌这里毫无身为客人的拘束。 “你们认识很久了?” “我们母亲是故交,只是我回中国更早。”闻凌偏头看他,“我今天总算知道罗里最近为了谁在忙活——怪不得他这么上心。” 语气很自来熟。 很明显的夸奖,可以说有些刻意。 谢祺安然接受,只回他一个浅笑,便无波澜。 看着像是习惯了被恭维。 闻凌心想。 不过眼前这人的确有被捧着的资本。 正想着,一杯茶水突然递至他眼下。 “以茶代酒,”水汽氤氲后是谢祺清淩的眉眼,“谢谢你。” 他没说为什么,但两人彼此清楚。 这个地段这个价格,算是在做慈善了。 也许闻凌不在意这些,前世的谢祺也可以不在意这些小钱,但现在的他不行。 闻凌与他碰杯: “现在很晚了,愿意的话你可以住这里客房。” “我呢?” 恰巧罗里端着盆栽出来。 “你?好吧,看在罗姨的份上,你也可以住这。” 闻凌撇撇嘴。 他知道罗里的房子就在不远处。 简直司马昭之心。 “我就不用了,我——” 实际上谢祺并不喜欢在别人家里过夜。 他对于空间有一种微妙的执着,喜欢在自己有掌控感的地方入眠。 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邵连两个大字豁然出现在屏幕上。 旁边罗里手中的盆栽被放到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气氛一僵。 “抱歉,我去阳台接一下电话。” 谢祺l愣了下,起身翩然离开客厅。 “他男朋友的电话?”闻凌嘀咕一声,望向罗里,目光微妙,“你刚刚的表现让我以为他现在单身。” “准确来说,是即将分手的男朋友。”罗里坐在沙发上,“如果你知道邵连对他做过什么,那你就会理解我的。”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你贸然插进去可不是好主意。” “他被他男朋友逼着退赛,就为了他男朋友的情人的前途。” “什么?”闻凌呛了口水,“他怎么还没分手?” * 阳台,夜深露重。 “喂?” 谢祺假作困倦,把不情愿隐藏在含糊的声线里。 “你赶紧把柜子里检验单送到医院来——” 他第一次听见邵连声音这么急切。 可惜是为了旁人。 “我不在那。”谢祺声音突地就凉了,伪装的困意消失殆尽。 他已经不再把那个地方称呼为“家”。 但邵连无暇顾及,只觉生气: “不是让你晚上自己回去?” “你忘了?”谢祺闭了闭眼,放轻声线,“前几天,你对我说了什么?” 这话打断了邵连的思绪,叫他一时没顾上眼前的事,开始回忆。 回忆无果,他只顿了一下,便不耐烦道: “那么久的事我怎么记得?” “你说,”谢祺声音越发轻,但一字一句咬得相当清楚,“要我留下钥匙,一个人滚出去。有种就别回来。” “我,”邵连似乎是卡了下,但复又理直气壮,“我不是让你回去了?” “我没有钥匙。” 谢祺一语落地,感觉四周彻底冷寂下来: “你自己回去取吧。” “你真的把钥匙留下了?”邵连不敢置信。 他还记得他大发慈悲般把钥匙给谢祺的时候谢祺的模样。 说是大喜过望也不为过。 甚至那双乖觉的眼里都瞬间漫出一些水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那晚上是他们两人最温存的一晚。 谢祺本来就很乖,那天就更加予取予求。 漂亮的眼睛黏在自己身上,湿漉漉的,怎么都舍不得移开。 他甚至相当幼稚地给钥匙系了一段小红圈,说是这样就永远不会弄丢。 邵连觉得好笑,钥匙丢了就丢了,再配一个不就得了。 只有谢祺自己相当珍重地收好钥匙。 次日邵连瞥见他在誊写练字,又在写他喜欢的诗。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钥匙精美有样子。” 他总是钟爱这样老式的东西,人也怯怯的,也不会来事,周围人一多就安静得像只蘑菇。 叫邵连很是厌烦。 可他认认真真写字的模样又的确别有一番好看。 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他这安静腼腆的样子才把他带回家,邵连自己也不确定——谢祺唯独这幅样子不大像许迟。 邵连唯一确定的是自己很享受打破这种宁静。 所以那天谢祺的诗没能誊完。 他推开纸笔,揽住谢祺,不顾怀里人的推拒,打断了他。 一个“你”字歪歪斜斜,在白纸上划开很长一道黑线。 给这首诗留了个仓促未完的符号。 “你不是叫我听话么。” 谢祺趴在阳台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揪着窗外桂花树的叶子。 这回邵连听出他声音里的冷意了。 好像还有点……不耐,不,不可能。 他不会这样对自己说话。 邵连这样想着,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给你钥匙后那天你没誊完的那首诗呢?” “嗯?” 极其轻飘飘的一声疑问,未经思考,像是对他的话很陌生似的。 “哦,丢了。” 谢祺想了一会,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来。 还好不是忘了。 邵连心里蓦地浮现这几个字。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这么想,就像他未曾细思过,为什么那些和谢祺相关的短短几个瞬间,在他脑中竟全都纤毫必现,清晰如昨。 也是,谢祺这么认真的人,肯定会把没写好的诗扔掉重新写。 “没事我先挂了。” “等等——” 他脱口而出。 “还有什么事?” 谢祺扯了下身前的枝干,于是树叶们簌簌地摇起来。 这一句是明显的不耐。 像是完全不把邵连放在心上。 可邵连竟如毫无所觉一般,急急开口: “你——周末有个画展,你——” “不去。”谢祺斩钉截铁。 画展多了去了,讨厌的人可不多,能不见就不见。 邵连也该挂了。 他从来没有被原身这样顶撞忤逆过,估计也不会继续费心说话。 毕竟许迟还在病房里等着他呢。 “那个画展分量挺重的。” 谁料邵连压低了声音,竟是耐心解释起来: “有的人可以去联络一下,对你将来也好……我带你去,就当把比赛的事揭过,好么?” 其实这画展是他为许迟费尽心思筹办的,主角也是许迟。 本来他是没想过谢祺的……他带谢祺去见一见前辈们,想必许迟也不会介意。 画展? 谢祺停下揪叶子的手。 印象里这剧情没出现过。 不过书中倒是有写邵连为许迟办了不少画展。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管他呢,去也是给自己添堵。 他顺势演一演,本也就是一时兴起。 可对方心里有着白月光,还始终对他颐指气使,不见半点改变。 他装乖扮可怜了一番,没看到想要的结果,便不想继续。 ——他只是玩心作祟,又不是真的受气包。 择日不如撞日。 不如就这样结束了好。 “他们……俞家在海外那边影响很大……”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怎么还说起了废话来。 啧。 等等,俞家? 书里只有一个俞家。 “好。” 谢祺收回把玩叶子的手,倚在栏杆上。 月明星稀,不似雨夜朦胧。 作者有话要说:爱你们~ 忘申榜了,大概这周更到三万字左右,下周基本恢复日更啦。 本章里的诗来自木心的《从前慢》。 我打算改文名文案了orz思索中。 感谢在2021-07-10 20:35:04~2021-07-19 00:4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宁 50瓶;栩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画展在市中心知名艺术馆举办,足有三层楼,盛况空前。 看这规模,邵连倒没说假话,这美术展分量的确不轻。 只是所谓“陪他看展”又成了一句空话。 一大早的,邵连就给他发了个短信,让他自己去。 至于邵连自己,估计还在陪着病弱的许迟。 谢祺乐得自在,带着他的包就去了展。 他已经想起来了,原书中提过一句这个画展,是在原主与邵连分手之后,自许迟口中说出的。大意便是原主独自难受时,邵连还在为许迟奔波,让许迟在这个规模盛大的画展中占有一席之地。 ——让原主不要再肖想邵连还会理他。 很有几分宣告主权的威胁意味。 也不知今天会不会遇到许迟。 麻烦,他还真不想理会。 谢祺慢慢踱步,很快找到了地方。 俞家公司与一些艺术工作室合作紧密,三楼有单独展厅。 属于俞家的标志很简单:一个艺术化的“一”字。 旁边展牌写着说明,便是一生万物、天人合一之类的字眼,讲述选用“一”做标志的意义。 不过谢祺第一眼就想起前几天刚知道的名字。 俞一承。 这多半只是巧合。 却倒也让他心情无端变好起来。 “目前我们……” 最前方的小空间有声音传来。 他正想上前看看。 “谢祺!” 好巧不巧,不想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正是邵连。 他不去陪许迟,来三楼做什么? 谢祺撇撇嘴,到底没对他视而不见。 “干什么?” 他只转身,微垂着头盯着地面。 今天他穿的淡蓝,很温柔素净的样子。 声音轻柔,姿态一如既往地和顺。 毫无破绽,信手拈来。 等了半天,却没听到邵连回话。 “怎么了?” 他终于抬起眼来看邵连,旋即捕捉到一点错愕。 “……跟我下去。” 停顿只是一瞬间,邵连回过神来不由分说把他拉走。 不知怎的,就刚刚看谢祺那一眼,灯光倾洒间,他忽然觉得眼前人很陌生。 就好像很久没见了一样。 也是,最近忙着许迟的事,的确冷落了谢祺。 等这些比赛和画展过去后再好好陪他吧。 邵连随意下了决定,没发觉身边人状似无意,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们的设计……俞先生,怎么了?”前方的小空间里,设计师正与身边人交谈。 “没什么,我们继续。” 淡蓝的人影已经看不见,俞一承收回目光。 谢祺被邵连拉到了一楼。 “待会我带你去见见前辈——” “邵连。” 另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 来人衣着昂贵,微扬着头。 他看也不看谢祺,只盯着邵连: “你不来看看我的画吗?” 说完,竟也没有等他回应,就扬了扬头,向一旁走去。 原来许迟长这样。 眉眼温和,透着点源于家世的骄矜。 相比之下,谢祺与他有些许相似,却独缺了几分明亮。 邵连怔愣片刻,低声说让谢祺先跟着他等一等,抬脚忙不迭跟在那人后面。 这画面似曾相识,只是人物调换了。 谢祺冷笑一声,微不可闻。 他们穿过大厅,来到墙侧一角。 虽是偏僻角落,但也聚集了不少人——可能是因为中央的画师生得好看,台下人议论纷纷。 临时搭建的圆台上,画师笑容浅淡,正开始致辞。 “《雨过天晴》,赠与我最感谢的人。” 谢祺抬眼望去。 好一副雨过天晴。 同样是公园,同样是长椅。 唯独不同的,是画面以人物为主,惟妙惟肖。 身边的邵连显然激动起来。 许迟把他画进去了。 “这是我的老师对我评价最高的一幅画,”许迟望向台下,面带深意,“或许技法之外,情感也尤为重要。” “这幅画的原型也在现场,我想请他上来。”他的笑容越来越明艳。 谢祺猛地抓紧了邵连的手臂。 倒不是他舍不得。 他向来冷眼看原主的感情纠葛,这回却冒出点火气。 原主最珍视的画,不应该被用做挑衅的工具。 前世好像也有人这样做过,大概是他当时男友的前任或者白月光初恋之类的…… 然后那一任男友当天就变成了前任。 且他再也没有让那人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晦气。 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他闭了闭眼,眼里的怒火就变成了泪光。 邵连刚动身,就看到谢祺发红的眼睛。 可这是许迟第一次这样公开与他站在一起。 至于谢祺……又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 不就是落点眼泪,他忽然觉得有些厌烦。 一次两次便罢,还能一哭就由着他不成。 大不了回家再哄。 于是他只拂开谢祺的手,站上台去。 许迟牵起了自己的手。 底下一片窃窃私语,不乏惊呼。 邵连心中欢喜,又下意识向台下寻找熟悉的身影。 没找到。 谢祺呢? 他的目光在一楼逡巡一圈。 终于在楼梯角落捕捉到熟悉的蓝色的衣服。 乱走什么? 等他下去,他还得带谢祺去见前辈…… “邵先生。” 许迟的声音近在咫尺,打断了他的思绪。 也让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许迟身上。 谢祺走过转角。 刚刚差点露馅。 原主自然不会向邵连拉下脸……好在他反应够快。 只是心里更烦了。 他向来是在情场上被人哄着捧着的,何曾这样受着气委曲求全过。 前几天分手没能说出口,那就在今天结束好了。 谢祺把一直随身带着的原身的画扔进垃圾桶。 转头上了三楼。 旋即他眼前一亮。 这回他运气足够好。 俞一承就站在三楼窗边,端详着附近的陈设。 更重要的是,他身边没有人。 得来全不费工夫。 “俞先生。” 浸了春泉水一般的声音陡然响起。 谢祺从俞一承眼中看见了自己。 倒也是要感谢邵连,刚刚他被逼得演了回伤心模样,反倒让眼睛更水润了。 他知道自己眼睛好看,也知道怎样让自己眼里的水光怎样不偏不倚地、直直地落到别人眼里。 “谢祺?” 是他喜欢的声音。 低沉醇厚,让他想起那个雨夜,伞一撑开,风雨便被阻隔。 “是我。”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声音轻飘起来,似有甜意。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这是猎手遇到心仪猎物时的条件反射。 嗯,猎手。 他在风月场上流连已久,惯会招蜂引蝶,明面的,暗戳戳的,一切熟稔于心。 甚至还没等他细细思考,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例如变了点调的声音。 又例如,微微弯起的眼睛,悄悄泛起的酒窝。 唔,专注又带着点倾慕的眼神,恰到好处。 对于俞一承这样身居高位的人而言……这种眼神应该比较适合? 事实上,在他考虑这点之前,他已经下意识展现出了这一切。 就算俞一承无动于衷也无妨。 他从不吝于对看中的人施与耐心。 至于耐心程度,因人而定。 俞一承显然享有高额度。 啊,他果然还是喜欢这种成熟的。 谢祺心底感叹,面上只轻笑。 眼里水光熠熠的,叫人无法忽略。 “你是学美术的?”俞一承往下扫了一眼,忽地发问。 “嗯?” 他记得俞一承应该对他并不熟悉才对。 “这个包很适合装画画工具,”他看向谢祺手里的包,“你喜欢用这种画纸?” 谢祺的包的确这几天特意定制的。 他有自己的习惯,自己画画的东西一定要按想要的方式放好。 他刚刚抽出了画,连带着里面的画纸也刚好露出一角。 “是。”谢祺语气轻快,“我是带着画过来的,想一边看展一边把这幅画画完。” 跑来画展却自己画画? 要知道这个展厅总共三楼,规模大规格高,开放半个月,一票难求。不少人看都看不过来。 ……小朋友还挺独特。 俞一承升起点兴趣: “在展厅里画画?想画什么?” 谢祺不直接回答,只是抽出了包里的画。 画中是雨夜,高大的人正作势递过来一把伞。 “光线太暗了,还在犹豫五官怎么处理。” 他轻描淡写。 身边人没有说话。 画中人衣着描绘细致,身边的酒吧招牌也相当显眼。 这暗示足够清楚。 周身寂静。 “……既然光线暗,那也没必要画出来,”良久,俞一承的声音传至耳中,“看不清的东西,没必要再费心寻找。” 他声调微冷。 先前在酒吧里见到这青年与人相谈甚欢又与自家表侄拉扯,他本无意管人私事。 可眼下这小朋友竟然明晃晃地把心思打在他身上来了。 真是……不安分。 不知分寸。 “就算光线暗,也看得清,忘不了。” 谢祺抿了抿嘴,声音轻轻。 略微示弱的姿态,他眼睛忽闪,做得得心应手。 “要是真忘不了怎么会画不出?” 俞一承毫不领情,无动于衷,脱口而出。 几乎称得上冷诮。 这人。 谢祺深吸口气,变了神色。 “俞先生……咦,谢祺你也在这?” 另一人声音传来,打破僵局。 是闻凌。 他拿着份文件走到俞一承面前,面带疑惑。 “没事,”谢祺抹去心头不快,向他勾起笑容,“刚刚我在向俞先生请教。” “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闻先生。” 俞一承的声音拉回了闻凌好奇的目光。 两人就设计合作聊了许久,并行下楼。 “谁把画扔废纸篓里了?”闻凌眼尖,“这画都已经裱好了。” 展厅设计巧妙,楼梯转角有好几个造型奇异的废纸篓。 泛着金属冷光的画框正横在纸篓上,堵住了开口。 “放错了吧。” 俞一承看了一眼,一顿,走上前拾起掉落一旁的画纸。 “这画?” 闻凌心下只觉得奇怪。 他的合作伙伴兼老板,在自家的展厅里,放着误被扔进纸篓的裱好的画不管,捡起地上一张轻飘飘的画纸? 而且这画似乎还没画完,线条稍显潦草。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他只打趣一声作结: “这画里的袖扣和你的还挺像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祺:再不给他画画了。 俞一承:(把画默默收了起来。) 最近在全勤实习同时调作息看医生,但还是想对自己说:周更就离谱! 许愿日更! 许愿更新在白天! 感谢在2021-07-19 00:44:46~2021-07-25 00:4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鱼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谢祺冷着脸往楼下走,不期然被人拉住。 “刚刚去哪了?”也不知道邵连从哪冒出来的。 “这重要吗?”谢祺一眼望见他身后不远处抱臂站着的许迟,顺理成章垮下脸。 他手往回一抽,却没抽出来。 “别闹,我带你去逛逛——” “我不想在这里看这些东西。” 谢祺懒得再假装温顺,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语气逐渐刻薄: “我怕再看就要吐了。” 他才刚刚把画丢掉,再不想看到任何相关的痕迹。 许迟的挑衅虽然直白到拙劣,却着实有效。 尤其是俞一承才对他冷眼相向,他心情一差,一点假作情深的心思都没了。 原身终究不是他,他最讨厌受气。 这回邵连居然面不改色,没有一点不耐。 反倒不厌其烦地再次拉回谢祺的手,还低声妥协:“那我们去二楼,三楼。” 真是稀奇。 谢祺斜着眼打量他好几眼。 对他百依百顺的不珍惜,对他横眉冷眼他反倒低声下气。 实在可笑。 “怎么了?”不知邵连是不是吃错药了,站在那儿,一直仔细望着谢祺的表情,现下居然有几分手足无措。 “难得见你这样。”他硬生生把嘴边的讥讽咽了下去,吐出不冷不热一句话。 “我……我刚刚一直在找你。” 邵连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方才眼见谢祺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竟然一直难以回神。 连后来许迟在他身边不断说了些什么他都没听清。 尤其是,这回见着了谢祺,谢祺再也没像往日一样温顺。 他从前虽然对谢祺不上心,却也能肯定,以前的谢祺身上从没出现过这种神态。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旁人。 谢祺……谢祺不是这样的。 不管是谁,哪怕是对他恶语相向的人,谢祺顶多也就是皱一皱眉。 从前他看不上这样的怯懦软弱,如今却分外想念谢祺温温柔柔靠在他身上的样子。 想必是气狠了。 他知道谢祺一直很在意许迟,却也从没安抚过谢祺。 ……虽然许迟很重要,可是他没想过因此和谢祺分手。 对,就是这样。 刚刚在台上望着谢祺离开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 他不想要谢祺离开自己。 他习惯了谢祺一直守在身边的日子。 好在谢祺喜欢他,只要他放低姿态就一定会心软。 他对这一点向来深信不疑。 直到望着谢祺盯着他的眼神,他才觉得一时不安。 这种莫名的不安甚至盖过了他平日里的脾气。 “你不用找我。”谢祺把他的手扯开,力道并不强硬,却不容拒绝。 不,不能叫他说下去。 邵连下意识开口:“之前我和你说的俞家——” “我们分手吧。” 邵连眼都不眨:“我带你去见见俞家的继承人,他在业内地位很高——” “你聋了吗?”谢祺偏过头,很无所谓似的,一字一句念出来: “我说,我们分手吧。” “……” 邵连怔在原地,愣愣望着他。 好像一个半成品雕塑,僵在那里,浑身都透着不自然。 还挺滑稽。 不合时宜地,谢祺有点想笑。 “别这样,”邵连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语速越来越快,“你还在置气是不是?前几天许迟是老毛病犯了,他刚回国没有几个熟人,我就是去照看一下——” “你非要这样粉饰太平吗?” 这下,谢祺反倒脸色温和、轻言细语起来。 只话语本身却相当刺耳。 “邵连,话说三遍就没意思了。” 邵连再有千言万语也堵在了喉咙口。 他望着眼前人淡漠的眉眼,忽然觉得一切都如此陌生。 这几天隐约显现的怪异感卷土重来。 就好像……就好像眼前的谢祺已经换了一个人。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被这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得好笑。 他只是……不适应谢祺这样待他。 从前他仗着谢祺性子好胡作非为,可谢祺毕竟也是人,知道冷暖。 这点他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忽略了而已。如今谢祺情绪上来要闹脾气,也正常。 邵连一边觉得理当如此,一边觉得不该如此。 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不行。”他呼吸急促起来,“我不同意——” “你不是一直烦我么?如今我想想开了。”谢祺不欲纠缠,冷笑,“你身后许迟还在等你呢。” “他只是在等我讨论比赛的事——”邵连想都没想就和盘托出,话出口才觉得不对,“谢祺,我不是——” “那正好,我已经退赛了,不打扰你们。” 他一挑眉,居然还笑了。 ——他甚至没有生气,好像对此事已经毫不在意。 这种豁然只让邵连觉得无端的心慌。 他不想承认为时已晚,下意识想跳过这一话题: “起码让我带你去这里逛逛,我答应过你的——俞哥!” 此时此景,只随便来个什么人打破僵局,都像是他的救命稻草。 “我正要找你。” 俞一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祺方才还带着点笑意的脸立刻冷了下来。 不过他背对着俞一承,只有邵连瞧见。 “正好,我还想和你介绍一下——这是谢祺,是我男朋——” “已经不是了。” 谢祺淡声开口,不多发一言。 邵连还想说些什么,俞一承点点头,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看起来是有公事要说。 俞一承和他虽然是亲戚,但来往不多,也很少插手他负责的支系公司业务。 但他的这位远方表叔依然很有威信。 属于不出声则已,一出声就分量千钧的那种。 虽然他叫对方俞哥,但内心终究还是把他当成长辈来看。 倒不是因为家族原本的辈分,而是因为俞一承的行事已经明明白白彰显出了和同龄小辈的不同。 邵家虽然在本市很有影响力,但比起根系庞大的俞家,只能算是一节繁茂的枝叶。 他犹豫了一会,终究把谢祺放在一边,跟着俞一承走过去。 谢祺坐在长椅上,百无聊赖。 没等片刻,他就看到邵连从角落走出,又径直向许迟走去。 两人站得极近。 这个男人,刚刚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现在一遇到什么事,就又跑到许迟那去了。 还能有什么,俞家和邵家关系不错,俞一承和邵连接触必然带来好处。 嘴上说得不舍,一有好处就往许迟那送。 原身的执着还真是喂了狗。 他撇了撇嘴,低头,打算收包离开。 “谢祺。” 眼前忽然出现一片阴影。 是他方才还觉得好听的声音。 他抬眼向俞一承望去,皮笑肉不笑: “俞先生有何贵干?” 也不知俞一承找他做什么。 刚刚才冷言拒绝他,总不可能现在就回心转意了吧。 “我来向你道歉。” “嗯?”难不成太阳真从西边出来? “关于比赛的事。”俞一承解释说,“这个比赛一直是我们俞家集团发起,交予邵家主办的。” 还有这一出? 听他的意思,大概是说,平日里邵家虽然对比赛话语权很大,但俞家才是最终的决策者 这次比赛有失公正,他已经着手修正。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您多虑了。”谢祺语气平淡,毫无波动,“比赛的事都是我自愿的,您还是去忙其他的吧。” 刚刚还眼含秋波蠢蠢欲动,这下就用上敬语了。 俞一承盯着眼前兴致缺缺的青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是邵连让他这么低落吗? “如果您是因为我和邵连的关系才亲自道歉,那也不至于,”谢祺耸耸肩,“我们已经分手了。” 按理来说俞一承根本不必跑这一趟。 就算他要拨乱反正,这种细枝末节的事自有专人和自己对接。 何况以前也没听说俞一承和邵连有多熟络,就算他们两家交好,俞一承也犯不着为了邵连的徇私而道歉。 闲的,管得真宽。 谢祺心情正坏着,心里想的没一句好话。 “之前的退赛申请已经被退回,你随时可以提交你的作品。”俞一承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一张画纸来,“还有……之前你的画掉了,被我捡到了。” 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俞一承心想着,并没有思考自己当时为何鬼使神差捡起这幅画。 ……他捡起了自己的画? 自己明明把他扔在废纸篓边上了。 谢祺盯了他一会,神色变幻,忽而轻笑: “不用了,俞先生,谢谢你。” “之前的参赛作品我已经扔了,这幅画——也是我丢掉的,可能没扔好,飘到地上了。” “丢过的画我就不要了,劳烦俞先生替我再扔一回。” “谢祺。”俞一承皱眉,略过有关这幅画的话题,“比赛的事,你想清楚了?” 眼前的青年还是年轻,太情绪化,意气用事,为了邵连放弃比赛,就真的不肯重来。 他不知道这场比赛的分量吗? 还有那副画……看起来也是用了心的,说丢就丢。 好像暗示着,早上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一番别有用意的话,也可以随时是过耳云烟,不过玩笑罢了。 轻浮。 俞一承心底不悦。 却没有细思,他的不悦到底是来源于比赛不能回到正轨,还是他手里捏着的这幅画。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谢祺却不理会他的神色,只语气止不住地轻快起来,“我晚上还要去酒吧兼职。” 直到他走出展馆,嘴边的笑意都没有消失。 很好。 真是意外之喜。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大家不要在台风天出门(泪)。 第9章 今晚stroll酒吧的钢琴师似乎格外高兴。 一连串清脆繁复的音符愉快地从台上飞出来,混合着从中央吧台缭绕而出的烟雾,叮叮咚咚在室内环绕。 让人听着就想跟着轻轻哼歌。 “刚刚你弹的是圆舞曲?这么开心,遇到什么好事了?” 等谢祺回到自己专用的卡座,却见到闻凌坐在位置上,正笑吟吟望着他。 而且还提前给他点了一杯柠檬水。 “……说不准,就是知道了一个好消息吧。” 谢祺在他对面坐下,并不掩饰自己的愉悦。 闻凌很自来熟,他倒也不拘束。 “要是罗里今晚来了,一定会替你高兴。” 桌对面的人解开自己的包,拿出一支鲜嫩的玫瑰: “他今天人来不了,还非要我替他捎点东西给你——” “说是庆祝你的新生活。” 罗里一直盼着他和邵连分手,除了这个,他想不到还能庆祝什么。 ……不过他白天才在展馆里和邵连提起分手这事,罗里是这么知道的? 消息还真灵通。 红玫瑰。 沾着露水,娇艳欲滴。 可以是示爱,也可以只是浪漫。 谢祺抚着细嫩花瓣,若有所思。 “他一直很关照我。” 顷刻,谢祺微微笑起来。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自己弹的曲子的感染,今晚现在的他的声音格外清灵,眉梢眼底都透着一股子轻快。 “今天在画展里——你和俞先生认识?” “一面之缘,”谢祺抿了口柠檬水,“俞先生和这座酒吧的老板是朋友。” “酒吧?这家酒吧好像是徐……哦,怪不得。” 闻凌似乎很是了然,把其中关系说得头头是道: “俞家和徐家向来关系紧密,邵家背后也是依托这俞家这座大山……前几天罗里才告诉我,你被邵连逼得退赛的事——最近俞家在修正比赛中的纰漏,你既然已经想和邵连分手,那就不用顾忌他,可以继续提交作品。” 毕竟比赛的确有分量。 “我不会再参加这个比赛。” 对方虽是好心建议,谢祺却不愿多谈。 这话说得负气,为了旧怨不顾前途,好似很是幼稚,可他向来就是这般随心所欲。 何况前世他该受的荣誉都尝过了,早就有了不在乎这一切的资本。 再说,这比赛分量是有,可行业内又不是一家独大。 要在业内做出成绩,路子多了去了,谢祺又不是真的初出茅庐的学生,犯不着盯着这个比赛不放。 他巴不得对邵连和许迟敬而远之。 劝说失败,闻凌反倒笑得更开怀: “那正好。” “嗯?” “之前我还担心你忙着参加比赛没有时间……看看这份邀请函?” 一张设计极简的卡片被放到桌上。 其上印着寥寥几笔曲线,勾勒出晕染开的水流形状。 谢祺一眼认出,这是一家海外香水品牌的标志。 这是个从老派奢侈品集团里分离出来的新品牌。最开始独自成立时的确闹得沸沸扬扬,历经种种争议官司,直到又发展了数十年后,终究把自己定位到轻奢市场。 最近这个品牌正在积极开拓这边的国内市场。 “不知道罗里有没有和你说过,”闻凌把这卡片拎在手里一转,这薄薄的纸片立刻晕头转向地在他手指间翻飞起来,“我回国后开了家设计工作室,也接过几个不大不小的项目——这是最近一个。” “我觉得也比较适合你这种学生参与。” 他当然知道闻凌自己有工作室,而且已经提前了解过。 起步规模不算大,却业务精炼,几乎每个项目都评价极好,在业内资源地位一直稳步上升。 作为个人工作室,不紧不慢稳打稳扎,好几个项目都比同类型公司先一步迎接新风向,明显有幕后支持。 尽管不似行业顶尖公司那般底蕴丰厚,但如果能深入跟进项目,对学生来说相当不错。 这倒还是其次。 谢祺看过闻凌的个人作品,早就对此有几分兴趣。 “你给我这张卡……是因为罗里吗?” “要这么说也没错,”闻凌直言快语,极其坦荡, “不过他也只是牵线搭桥而已——罗里怕你最近无心关注这些,就托我帮你留意一下消息,结果正好。” “以你的学校背景来看,简历估计没有问题——要是下周有时间有兴趣,可以来我工作室面试。” “哦?那我和你一起去么?” 他受之坦然,甚至还弯起眼调笑一般地问。 纯粹的黑眼睛在月白灯光下更显清澈。 “行,”大概是没想到他一点犹疑和迷惑都没有,闻凌稍显惊讶,却很快调整好表情,继续笑道,“我载你去。” “其实我关注过你的作品。”谢祺眼睛忽闪,“很独特。” 这下闻凌倒是真的没想到。 “嗯?罗里给你看的?” “不,我自己找的——很好找。”谢祺垂下眼,望着杯里半透明半白的液体,“那天你穿的衣服和你的房间的雕饰给我种……说不出的相似感。后来一查,果然都是你的设计作品之一。” 他能感觉到对面的闻凌在仔细打量自己。 然后他听到一声真情实意的笑:“不瞒你说,罗里以前风流韵事不少,我还是第一次觉得他眼光这么好。” 既是夸赞恭维,也是把话挑明。 罗里替谢祺出了不少力,要说是因为同学情谊,那也太牵强了些。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他好。 这不,闻凌立刻就替罗里来探口风了。 但谢祺对罗里的情史不感兴趣。 虽然罗里的确很好,混血儿的优势在长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还有那双深蓝的眼睛。即使以谢祺苛刻的审美,也很难挑出毛病。 可就是差了一点。 他没法说出差了点什么。 自打穿书以来,他已经决定,与邵连分手之后,便延续自己在前世的生活——声色绚烂,如一场在云端的轻快漂流。 他在自己的船里,望着各色人群来来去去,上上下下。 这很好。 轻飘飘的、短暂的、纷至沓来的快乐,新鲜,刺激,于他而言就已足够。 罗里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人。 迄今为止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会可以试图拥有一个不错的开端。 他原本可以毫不犹豫地接过罗里的玫瑰。 假如那天夜晚他离开酒吧时,没有接过俞一承的伞的话。 于是他并不直接接话,而只轻轻把话题拨偏几分,意欲不明: “说起来,他之前还答应过给我做模特,可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他。” “我都想好了在哪里取景画画,就看他觉得好不好了。” “他么——” “你要给谁画画?” 闻凌刚出声,另一道男声就插了进来。 嘶。 他怎么来了。 谢祺皱眉看向卡座外矗立的邵连。 “你是来找我?” “不然还能找谁——谢祺!”邵连直接拉开卡座外围的藤条,挤到他身边,“我今天已经和许迟说过了,之前是我瞒着他让你退赛,他也不知情,现在的退赛申请都可以作废,还有,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兼职——你在这里有什么好的?弹琴谈那么久,又累,能赚多少钱?和我回去,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他语气急促,发丝还有点凌乱,这么冷的天,额角却浸出汗来。 “我不想再说一遍重复的话,”谢祺只静静打量他,远远地向他推过去一张纸巾: “邵连,放过我吧。” 他又变成那个轻言细语的谢祺了。 只是说出的话叫邵连不敢置信。 “是因为画吗?”他勉强笑了笑,“你把画扔在二楼,我认出来了,你之前一直在准备用这幅画比赛是不是?” 他拿出那副裱好的画。 “我之前……没注意……许迟的画是和这幅有点像……”其实何止是像,邵连也是艺术系出身,背靠邵家工作了几年,怎么可能看不出许迟的意思。 只是今晚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不像。”谢祺很疲倦似的,轻叹口气: “一个是炫耀,一个是白日做梦,怎么可能像呢。” “……”邵连怔怔凝视着他,好像是从没认识过他一般。 “我已经扔掉的画,就不会再要了。” 谢祺温声说完,拿过这幅历经波折的画。 啪! “谢祺!” 在场的人都猝不及防。 这幅可怜的画。裱在外面的玻璃已经四分五裂,冰凉的柠檬水毫不客气地顺势钻进画纸表面,肆意狂欢。 曾经鲜妍的色彩心不甘情不愿地模糊下去。 他抬眼看到邵连眼角泛红。 稀奇。 但他已经烦了,不想再多说一句,连嘲讽眼前这个男人的兴致都消失殆尽。 “闹什么?” 刚刚的声响并不小,惊动了二楼的人。 “俞哥。”邵连回神招呼一句,旋即又回到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个人情绪不要带到公众场合,”俞一承对着邵连,三言两语解开僵局,“你先去换一身衣服吧。” 方才谢祺并没有克制动作幅度,酒水毫不留情地飞溅了邵连一身。 许是觉得难堪,邵连没有继续纠缠。 “俞先生,抱歉。”谢祺拿起纸巾去擦桌上的水渍。 一叠纸钞被放在桌上,拦住他的手。 啊,俞一承总是会给他一笔小费。 他都差点要忘了。 “今天弹得很好。”俞一承语速和缓,音色一如既往地讨他喜欢。 那当然。 他微微勾起嘴角。 “但《邀舞》是作曲家献给妻子的——你喜欢这支舞曲,让我有点意外。” 谢祺嘴角的笑滞住。 今晚他的确弹了《邀舞》的第二小节。 这是韦伯为自己妻子所作的生日礼物,自然也被认为是爱情的象征。 爱情么——忠贞,长久,专一。 每个词都是他生活的反义词。 “怎么?”他语气微冷,瞥向俞一承。 “没怎么,期待你的下一次演出。”俞一承点到为止,又恢复成公事公办,上级似的语气,“但下回来酒吧最好先处理好自己的私事,别真闹出什么乱子。” 眼前这小朋友自己还桃花缠了满身没脱开,怎么就敢来招惹自己? 他先前果然没看走眼。 这小朋友惯于轻佻。 谢祺目送俞一承离开,眼睛睁大。 “嘁,俞先生的确是青年才俊,行事作风正派得很——”一旁隐形人似的闻凌终于出了声,意味不明,“不过,俞家和邵家关系不错,你刚和邵连分手,最好别去蹚他身边的浑水。” “我明白。” 谢祺把酒杯往桌上一扣,冷起一张漂亮的脸: “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祺:他在教我做事?他以为他是谁? (气) 第10章 谢祺一大早就坐上了闻凌的车。 手里还拿着闻凌刚刚塞给他的小曲奇饼。 据闻凌的意思,这个装曲奇的铁皮盒子还是他在学校时接的设计,所以这种曲奇在他的工作室人手一份。 仿佛已经笃定谢祺会通过面试似的。 叮—— 谢祺望着窗外,发觉手机轻微振动了下。 低头一看,果不其然。 “我们能再见一面吗?” 自从他砸了那画后,邵连就像是活了二十几年后突然学会了礼貌。 以前他对原身哪次不是用命令语气说话。 这回不仅连词带句改了过来,连谢祺晾着他好几天,也不见他发脾气。 实际上,何止是不发脾气,这几天邵连连早上的问好的措辞都小心翼翼。 像是怕打扰他一样。 他望着手机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扯了扯嘴角。 这人是牛皮糖么。 虽然没有切实地死缠烂打,可是每天唧唧磨磨发几条消息也够烦人的。 “不要再见了。” “家里还有你的东西……” “扔了吧,谢谢。” 连谢谢都说上了。 “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许迟的病还没好吧。” “他是他,你是你。” “不想再说这件事” 谢祺连标点都没发,又补充了句: “要不就互删。” 对方好像被堵住了嘴,过了许久,什么都没回。 看来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到此结束了。 这倒也对。 邵连一个从小被惯大的人,估计这几天的挫折就足够让他止步不前。 他倒不担心邵连一直追着他不放。 原身太惯着邵连了,才让邵连觉得不舍。而就算是他舍不得,他也拉不下脸一直来求复合。 在这个角度上,他和邵连还有一点像。 分开后顶多试探几下,绝不会回头。 不过他通常都是主动分手的那一个。 对方不顺着自己心意,不让自己开心了,那就不要在一起。 直截了当,绝不拖泥带水。 不耽误各自寻找新欢。 说起新欢…… 谢祺翻出与罗里的通讯界面。 “周末去画画吗?” “去哪里?” “郊外有一个秋水湖。”他手指在屏幕上一顿,又打出几行字:“你要不要试试戴一条淡蓝色的围巾?” “衬你的眼睛。” “好,周末见XD~” 得到回应,他又登上自己的画师账号。 这个账号是原主建立的,主要是发自己的绘画作品,偶尔接一些商单。 当然,由于一心扑在邵连身上,他单子没接几个,倒是发表了很多有关邵连的画。 ——没有出现人物,这种联系仅仅他知道。 比如桌子上的一盘糖——邵连送给他的小零食。 再比如一个很精巧的手链——也是邵连送的,如今估计还被埋在邵连房间的抽屉里。 他把这些画一份份地隐藏,或删除。 然后上传了一张小像。 是隔着雨水,车窗后的罗里。 备份里还有一张画。 画中人在暗色里,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他递来一把伞,袖口处蓝宝石晶莹剔透。 谢祺稍稍犹豫了一会。 手指一划,这张画就被丢入了回收箱。 他从不为难自己。 前几天见了两面,俞一承对他要么爱理不理,要么暗中讽刺。 对方无意,他何必上赶着撞南墙。 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对于这事,谢祺一直奉行点到为止,需要双方心照不宣、彼此默契。 一次两次的,让他不开心,那就不必继续坚持了。 “到了。” 谢祺看到一堵巨大的玻璃墙,高耸入云。 闻凌把车停在车库,和他一起走上电梯。 “工作室在十七楼。”他听见闻凌细心解释,“楼上都是俞氏集团的公司。” “俞氏集团?” “啊,是,就前几天你还见过的——”闻凌走出电梯,一扭头,乐了,“说曹操曹操到。” “俞总怎么到我们这来了?” 俞一承坐在工作室里的沙发上,在周围一众人的打量和窃窃私语中面不改色。 “闻先生,”他好像没看到闻凌后面的谢祺,“刚刚我看到你手上香水的项目,有一些细节需要沟通一下。” 闻凌交代他一番,就和俞一承进了办公室。 谢祺留在外面,面试相当顺利。 很快,他就和工作室的员工熟了起来。 “俞总居然下来了,吓我一跳。”旁边的小哥心有余悸。 “下来?他在楼上工作吗?”他随意攀谈。 “听说俞总在上面有一整层,都是他的私人空间,”小哥耸耸肩,“不过也没什么,整栋楼都是他们家的哎。” “我听到俞总刚刚说香水项目?” “哦,就是你要跟的那个。”小哥后知后觉,“那个品牌好像也是从海外迁入的?俞家旗下涉及的产业……啧啧。” “这个项目很重要吗?”谢祺给小哥递过一杯水,“俞总怎么亲自过来……” “就正常项目啊,”小哥一脸茫然,“俞总从不在这里露面的,要不是之前俞总在他们公司的宴会里发了个言,我都差点没认出他。” “也许就是一时兴起吧。”小哥懒洋洋地拿起一旁的手稿,“谁知道呢——” “没准是看上我们这里的人了。”说完小哥自己都觉得好笑,噗嗤几声。 “多半是闲的。”他点点头附和,又和小哥东一头西一头地聊起了工作室的事。 里间的大门被无声推开。 闻凌独自走出来,表情古怪。 “谢祺,”闻凌径直来到谢祺面前,“咳,俞总希望和项目的员工单独聊一下。” “我?”他挺直了背脊。 “你和所有在职员工,还要一对一谈,”闻凌摆摆手,“我让他们先进去,你在这看一下资料。” “这是干什么?” “……一时兴起?”闻凌额边的头发直愣愣翘起来,“他的公司是和我们有其他合作,不过这个香水项目……真要细究起来,他是我们甲方领导的领导,也算是我们……的老板吧。” 他睁大眼睛。 “他倒是问得清楚,不是那种随便一看就过来瞎说的。可这对他来说就是个小项目,我都不知道这文件是怎么送到他手上的,你说奇不奇怪。”闻凌接过他手中的水,天马行空,“不会是什么总裁看上小员工的戏码吧?哈哈。” “……确实奇怪。”谢祺幽幽开口。 离谱,这猜测也就是玩笑,不可能是真的。 俞一承古板得很,前天还指责自己轻佻呢。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先前进去的员工已经一个个出来,脸上神情要么恍然大悟要么愁眉苦脸。 进门前谢祺还听了几句纷纷的低语:“俞总不愧是俞总”、“俞总真可怕”…… 看来还真是一时兴起来检查项目。 他打起精神。 俞一承这个人工作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之前他就听说过,上至高层管理者,下到一线员工,只要是和俞一承接触过的人,基本都不会怀疑这位俞家继承人的能力。 本来他是不太信的。 俞一承地位高么,被吹捧得多厉害都不奇怪。至于他是不是业业精通,那也没人会去较真。 现在看来似乎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他慢慢走近会议室。 桌子上,俞一承对面已经摆了一杯水。 哦,领导真是平易近人。 走近一看,这水杯里居然还放着柠檬片。 环顾一圈,他在饮水机旁边看到了几个玻璃罐。茶叶,柠檬片,玫瑰花苞,干菊花,不一而足。 “坐。” 俞一承向他示意。 他坐直,开始回忆进来前看的资料。 要求,理念,设计进度,他的分工,评价方向。 嗯,都有把握。 就等俞一承问了。 “周末还去弹琴吗?” “什么?” 对面的人声音和缓,又像是那天早晨初见一样: “我见你上周日没有过来。” “……” 那当然是为了免得周日看到你啊。 碰到你多扫兴。 谢祺眨了下眼。 他最近手头宽裕了些,不必每天辛辛苦苦去弹琴赚钱。 更何况,前一晚才被俞一承在酒吧明里暗里说一嘴,他更懒得去了。 哈,他又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乖乖崽,他是任性惯了也被捧惯了的人。 要不是初来乍到要审时度势,他还更不会收敛。 俞一承还在等他回答。 “周末我和……”他低头喝了一口柠檬水,糖量恰到好处,和他在酒吧常喝的味道相差无几,“周末我可能要晚一点到酒吧吧。” “抱歉。” “嗯?” 他抬眼望向对面的人。 ……果然,哪怕他现在不太想见到俞一承,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外貌就是相当合他的意。 无论是深邃的眼睛,还是偏薄的嘴唇。 “那天晚上是我多嘴了,”俞一承慢条斯理,“我不是徐绍,那些话也轮不到我来说。” “也没有,”他声音就势轻快了些,“徐哥说过你也是酒吧老板喏,怪我太冲动,发出那么大声音。” “之前的比赛我已经查清了所有舞弊行为,作弊者成绩将取消,像是许迟,也只能下一次比赛再参加。” “真的?”这回谢祺直直地盯着他,眼里亮晶晶的,“我还以为你们会——” “会包庇许迟?”俞一承摇摇头,“我和邵连不一样。” “嗯,谢谢。” 谢祺等了半天,他也没等到别的话。 所以……俞一承就是来寒暄一下,不问问题了吗? 半晌,他听到俞一承发问。 “周末白天你有其他安排吗?” 还是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 不过,周末? 他想干什么? “和工作室这个项目对接的人员有点变动,如果有时间,我希望你能尽早来交接一下。” 没有。 他的周末是用来约会的。 并不想给老板汇报工作。 而且听这话的意思,俞一承还要直接管这个小项目? 疯了。 要不就是俞一承闲得发疯了,要不就是他……是他想的那样吗? “周末开三倍工资。” 他记得周末正常情况不是两倍工资吗? ……真是他想的那样? 倒也可以试试。 “那我周末下午来见你可以吗?” “好。” 他话音刚落,俞一承立即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谢祺:我不理解。 俞一承:……感谢在2021-07-26 23:47:42~2021-07-28 21:3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兰舟的心肝宝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周末如约而至。 秋水湖在近郊,湖边多枫树。 枫红水清,日光满盈。 谢祺落下最后一笔,线条末端不慎歪斜了一点。 像一点突然折落的水滴。 他有点心不在焉。 待会他要去市中心见俞一承,车程一小时。 上回俞一承加了他微信,今早才给他发地址。 微信界面里,还停留着寥寥几段对话。 “二点可以到吗?” “能。” 再往上,就是谢祺随意问了一句,车费能不能报销。 俞一承说这里离他学校很近,走过来就行。 谢祺:…… 俞一承:你在外面? 谢祺:在秋水湖。 俞一承就没了声。 然后就是最后的对话,问他能不能准时到。 瞧这话问的,他去工作还能和老板说自己要迟到不成。 他平日里散漫是散漫点,但工作从来不含糊,这一点他向来分得清清楚楚。 见他收笔,罗里快步走到他面前。 他换了只笔,沿着刚刚失误的线条细细延伸出一朵小花。 “很好看。” “我喜欢这里的枫叶,”谢祺眼角微弯,“你看这里我用的色——” 在枫叶上他用了一种不同的画法,细看纷乱凌厉,粗看朦胧。 他还额外画了一片掉落的叶子,很精细地勾勒了上面的脉络。 凋零的枫叶。 其实他并不喜欢鲜艳的红色,太蓬勃,太饱满,太鼓胀,叫他觉得晃眼。 所以画里的枫叶颜色隐隐发青。 炽烈的日光中和了原本他画出来的,枫叶衰败的暗感。 “你画的当然好看。”罗里截过他的话头,笑容耀眼。 没给谢祺回话的机会,他捧出一大片玫瑰。 墨红,香艳。 谢祺顿住片刻,把手上的笔细细收好,不再指着画,望向罗里,眉眼平静: “我可以认为这是一种……法国人固有的浪漫吗?” “你可以认为是一种特有的询问和邀请。”罗里蓝色的眼睛在日光下接近天空的颜色。 他久久未语,只是盯着这束花,若有所思。 “sorry……谢祺,你不喜欢玫瑰吗?” “也不是不喜欢玫瑰,只是不太喜欢这个品种。”他直截了当。 红玫瑰太艳。 他喜欢蓝色的玫瑰。前世他专门养过,纯澈的蓝,潋滟的,神秘的,在风里低语。 就是不好养。现在他得赚几年钱,有基础了再考虑养。 罗里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开玩笑似的: “下回我换一种?” “等我画完这幅画再说吧。”谢祺轻轻一笑,拉开话题,“这画我还有一点细节想修改,画完后我再送给你。” 这是在推拒了。 谢祺说不上来为什么。 照理说,罗里的确是不错,对俞一承他也已经歇了热情。 可他又不想这么快决定了——尽管前世有时候他和某任男友确定关系只需要一个下午。 也许是因为俞一承之前的微信,也许只是因为刚刚他想聊画法时,罗里打断了他的话。 那一下子突然就失了点兴致。 今天本也就是来相处一下试试感觉,感觉不对,他也懒得深究原因。 这种事情跟着心情走便是。 “那中午一起吃饭吗?” 他们一同过来,早餐是一起吃的。 谢祺摇摇头。 “下午还有工作,”他清澈的眼睛凝视着罗里,“而且现在我还想继续完善这幅画。” 罗里这才把目光转到画布上。 “那——” 叮—— 谢祺包里的手机振动一声。 他打开屏幕。 俞一承:我在秋水湖。 谢祺:……嗯。 他在秋水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总不至于是专程来接自己的。 俞一承:会议地点改到附近这个酒店了,你可以现在就过来。 谢祺:对方要求提前开始接洽吗? 俞一承:没有,可以先过来吃饭。 谢祺想了想,收起画布,向罗里道别。 “工作突然提前了,”他稍显歉意,“闻凌的工作室很好,之前还没来得及谢过你。” “不急,工作重要,”罗里笑吟吟,“走之前还是收下它吧——就当只是作为朋友的贺礼。” 他接过罗里手上的玫瑰。 手指触到花枝的瞬间,他见到罗里手腕上露出半截隐隐约约的红印。 一晃而过,他并没有在意。 不到十二点,他就拎着自己的画袋和一束红玫瑰走进了餐厅。 这餐厅在酒店的四楼,落地窗,湖景尽收眼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多雨,少有人出游,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一个人坐在窗边。 “其他同事呢?” 他在俞一承对面坐下,作势环顾四周。 “他们有其他事。” “那我们是在这里——” “先吃饭,”俞一承点头,“待会去楼上的会议厅。” “我是不是要提前做些什么——” “主要是陪同,学习。”对面的男人声音沉稳,“你是刚参加项目,不习惯很正常。别紧张。” ……他没紧张。 要紧张也不是因为工作紧张。 眼前这人刚前几天还居高临下地教育了他一番,周末就这样约他出来。 说是因为工作。 可实习生和顶头上司单独相处用餐? 很不寻常。 偏偏这个男人还一如既往的稳重,平和,似乎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刚刚是在这里写生吗?” 俞一承瞄到他的画袋。 “嗯。” 谢祺只轻声应了一句,但俞一承也不再说话,只看着他,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倒是他把画拿了出来,给俞一承看。 俞一承也顺手接过来看了。 一切自然而然,毫无阻滞。 “给朋友写生?”俞一承一眼望到画面中间的男人。 “是。” 他抿了抿唇,有点疑惑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就把画递了过去。 刚刚俞一承也没说要看他的画啊。 “你喜欢蓝色?” “嗯?” “看了你两张画,一眼过去都是蓝色的质感。” “可这幅画明明画了一大片枫叶?” “天空,湖,人的眼睛,”俞一承淡淡笑了下,“我是外行,说不清楚,这枫叶也给我一种冷的感觉。” 俞一承可不是真正的外行。 谢祺心下了然。 “今天约你出去的人应该送你蓝玫瑰的。” 他冷不丁听到这样一句话。 然后发觉俞一承的目光在那束玫瑰上停留片刻。 “朋友送的,怎么好挑颜色。”他笑意清清浅浅: “俞先生又不会给我送花,关注这个干什么。” 俞一承不按常理出牌,他不想接。 他要一个明白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身体不舒服字数有一点点少~ 第12章 “若是我送花,你肯不肯接呢?” 四下寂静,只有从旁边新端上来的酒饮里溢出来的细微的气泡声。 谢祺慢吞吞嚼咽着青绿的蔬菜,时不时看一眼俞一承。 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思量。 方才俞一承刚说完,菜就被盛了上来。 见他没有直接回答的意思,俞一承也不急不催,只示意他先吃饭。 这人倒真是……前不久才隐隐指责他,现在就主动和他一起就餐。 还说这种明显别有深意的话。 也不觉得自己前后矛盾。 俞一承任他打量,面色坦然。 “闻凌的母亲和俞家是远亲。” 他突然说了一句。 这是闻凌从没告诉过他的。 相反,闻凌一直对俞家态度微妙,既要和俞家合作,平日里对俞一承的态度也与其他人无异,又常常明里暗里提醒他少和俞家来往。 尤其是不要和眼前这位扯上关系。 “嗯?” “之前两家的上一辈有一点恩怨,”俞一承继续,“但都是陈年旧事了,闻凌的工作室也独立于他母亲的公司。” “嗯……所以呢”谢祺不明所以。 他们的关系可没到能细说这些的时候。 而且这两家的旧怨和他有什么关系嘛。 “待会我们要见的人,从前是闻凌母亲那边的经纪。”不管谢祺微微睁大的眼睛,俞一承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对方公司业务人员有变化,除了她的经纪之外,还有另一方——” “是谁?” “罗里的母亲。” “什么?” “我猜我没认错,”俞一承点了点旁边这幅画,“这是罗里,是吧?” “……”他微微皱起眉,有点不情不愿,“是。” 不,他讨厌莫名其妙的麻烦。 罗里的母亲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先给你提个醒,”俞一承略显无奈,“原本你只是来跟从学习,但罗女士可能对你有一点印象。” “我没有听罗里说起过她。”他望向桌面的碗碟,浓密的眼睫毛遮住了晶亮的眼睛,“有什么关系吗?” “她在法国生活多年,但依然是一个传统的中国母亲。”俞一承声音平稳,“最近她正在希望她唯一的儿子可以快点结婚。”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祺恹恹地停下了筷子。 他不过就是和罗里吃过几次饭,搭过几次便车,也受过罗里几次恩惠。 但这恩惠可大可小,同是K大的同学,在工作和生活上的这点帮扶并不能算出格。 至于罗里对他的心思……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他也不过是抱着也许可能的心思初初与罗里接触了一下。 根本还没开始,这点苗头自己就已经蔫了些许。 或许浇点水能长回来,也或许一点小火就把它彻底烧成灰了。 俞一承望着他身边的玫瑰,目光别有深意。 直到谢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他才略显无奈地开口: “你总不能要求一位备受思虑的母亲在看到他儿子送给你的玫瑰后还能无动于衷——何况我们都不是瞎子。” “我不知道——”他抿起唇,“我不知道这些。” “恐怕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俞一承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最近罗女士正在张罗着给她的儿子介绍年轻的女性朋友。” “他去相亲了?” “也不算是,只是家长给小辈们安排的社交。” 谢祺忽地想到罗里手腕上一闪而过的红印。 “待会就跟在我身边,不要随便跟人走,”俞一承揉了揉太阳穴,“你对这些还不熟悉,谨慎一点。” “……”谢祺安静下来。 他想起来了。 罗里的母亲在法国那边经营着自己的个人品牌,小有名气,他在平日里学习这个世界行业知识的时候有看到过。 那位女士是出了名的严厉。 唯独溺爱自己的独生子……但是这位溺爱儿子的母亲也绝不会允许儿子越过“正常”的传统界限。 虽然明明罗里并不遮掩自己的情史,风流得张弛有度。 但当时罗里还称得上年少,无知,轻狂。 罗女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罗里寻欢作乐,却不能忍受罗里朝逆道奔驰而去。 眼下估计是罗女士要收紧绳的时候了。 而他好巧不巧撞在枪口上。 “……”他半天不说话,筷子也停在碗中不动。 一小碗虾仁放在他眼前。 是他刚刚很喜欢的,不知俞一承什么时候又添了一碗。 “没事,只是先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底。” 谢祺脸色很不好看。 前世他在情场上过得顺风顺遂,身边人都称得上同道,罗里看上去也精熟于此的样子。 所以他接近罗里时没什么顾虑。 哪知道给他来这一出。 要不是俞一承专门提起,他都快要忘了,这里并不是一个对同性性向友好的地方。 这里更不是他前世熟悉的安全的小圈子。 “待会跟着我。” 一直到三方到会议室接洽,他都记着俞一承强调的这句话。 所以在他简要介绍己方资料,而对面穿金戴银的倨傲女士向他劈头盖脸地提问后,俞一承接替他回答时,他也不觉惊讶。 “俞先生倒是会护着小朋友,”罗女士皮笑肉不笑,“我之前还想着,就一个小项目,有什么值得俞先生大驾光临的——现在我明白了。” 她尖利的眼神宛如刻刀。 谢祺不合时宜地想起业内对她的评价,她的眼光和她手下的刻刀一样精准,但也锋利,伤人。 罗女士是学雕塑的,以浮雕设计起家,随即和各界品牌合作,声名鹊起。 “您亲自出席的项目,身为晚辈,当然要为您把关。” 俞一承不卑不亢。 他确实是晚辈,但事业上已经足以和罗女士平起平坐,各自成为团队的核心。 ——咳,虽然他这个核心属于空降。 两方工作人员都有条不紊,各自讨论。 罗女士的刀光剑影自有俞一承接着,半点没落到其余员工身上来。 大概是罗家和俞家本来就不大对付,他有意拦着罗女士借题发挥,罗女士顺势也就把火力集中在他身上。 两方过招,工作还稳步推进。 谢祺就在一旁飞速地写着记录。 时不时看一眼俞一承。 这,专心工作的男人帅,精于工作的男人更帅。 颠扑不破的真理。 很符合他的审美。 直到会议结束,俞一承都保持游刃有余的气度。 罗女士临走前还与他闲聊,不知怎地聊到家养的小狗,说要是她就绝不会把自家的小狗放出来乱窜。 俞一承说他没养过狗,但如果他将来养宠物的话,肯定顺着它的性子来。 这个圈子里的人就喜欢拐弯抹角,话又不说完,偏要撑着个礼貌的场面。 其实绕来绕去,故意牵强,佯佯作势。也不知道是谁在笑话谁。 谢祺微合着眼,立在墙边当隐形人。直到俞一承示意,他才跟了出去。 同事们各有各的活,他跟在俞一承后头,不知不觉就上了俞一承的车。 他上的是后座。 “谢谢俞老板。” 这回他不端着声音叫俞先生了,声音也不清凉凉的,反而带点黏糊,有种得到授意般的亲近。 也有点自发的雀跃。 “顺手而已,我毕竟是负责人。” 嗯,开会前两天突然空降的负责人。 他眼睛转了转,想着要怎么开口,就听到微信提示音响起。 是罗里在约他下周末出来。 谢祺:你不如先陪陪你的新朋友。 罗里:? 罗里: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罗里:我的确是参加了一些宴会……但那只是个意外。 罗里:一晚上的事,过去就已经过去了,我和她都不会继续纠缠。 罗里:我以为……你也不会在意? 他扣上手机,没有搭理。 的确,他不在乎对方过往如何。 可他有自己的要求。 他不喜欢太过短暂太过随意的关系,不然经常要物色下一个,太麻烦。 几个月,不超过一年,是合适的。 而这样的短期关系里他不希望彼此有别人,一夜意外也不行。 主要是健康风险。 他简单婉拒了下周见面,没再多说。 其实见到罗女士之后,他也没什么心情再与罗里拉扯。 “那么今天的问题我能得到回复吗?” 俞一承在透视镜里看着他。 嗯? 哦,俞一承问他肯不肯接自己的花。 谢祺舔了舔嘴唇。 “如果是朋友送的花,当然要收下。” “如果是以其他名义送的花,那——” “也得看这花我喜不喜欢才行。” “喜欢什么花?” “……”谢祺顿了一会,才清了清声音,“俞先生,没有人喜欢在收到礼物之前就知道礼物是什么的。” 他又叫回俞先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感谢在2021-07-29 23:52:27~2021-07-30 23:4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俞一承把他带到一座咖啡厅的小隔间里。 装潢典雅,环境幽静。 适合谈心。 “不喜欢喝?” 他望着谢祺手边几乎没动几口的摩卡。 何止是没怎么喝,就连杯面上的拉花都只偏移了一点点。 “太甜了。”他舔了舔嘴唇,于是嘴唇变得和眼睛一样水润。 含糖的饮料他只喜欢柠檬水和起泡酒。而且比起咖啡,他更喜欢喝茶。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吗?”俞一承温声问他。 好像是他长辈似的。 “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开一家自己的工作室。”不知怎的,也许是今天俞一承看他的画时给了他莫大的好感,他的话也多了些: “想要将来可以做喜欢的项目。” 这句话含义不轻。可以做喜欢的东西意味着选择权。 “这一行的竞争没那么容易。”俞一承就微微笑起来,很赞赏似的,“想要自由选择,就先做到顶端。” 尽管语气平淡,但谢祺分明听得清其中的野心。 这哪是说给他听的。 这分明是在诉说自己的信条。 像俞一承这样的人,年纪尚轻,功成名就,哪怕作风稳重,也掩不住眼底谁与争锋的锐气。 谢祺但笑不语。 他和俞一承的想法多少有点出入。 但这无伤大雅,也就不必说出来与之争论。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眼前的男人仿佛胸有成竹。 “俞先生,有话直说。” “我以为我做得很明显了。”俞一承盯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不太想主动解释。 “明显到刻意,”他的眼睛里盛着一汪一汪的水,“前几天你对我说的话,我还没忘。” 他又不是傻子。 刚被明里暗里说了一顿后,还能毫无芥蒂地坦然接纳这种突如其来的、含义明显的示好。 “我为之前的话向你道歉。”俞一承倒是说得爽快。 反而显得轻飘飘。 “……” 他不说话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还是甜了些。 于是他皱皱眉,把杯子推远了一点。 有点小孩子气。 “要换一杯吗?” “不了,”他微微叹口气,终于主动把话说开,“俞先生,我可以理解成你在追求我吗?” “是。”对面的男人毫不犹豫。 很不对劲。 谢祺不想问诸如为什么要追求他之类的这种看起来就很傻的问题。 可是他的确想知道。 “……我可以给你很多,罗里或者其他人给不了的东西。” 他并不接俞一承的话,只歪着脑袋盯了俞一承一会儿。 “你喜欢我?”他突然发问。 俞一承表情没什么变化。 不待对方回应,他又自顾自笑起来: “不,你不喜欢我,至少没到要主动追求的地步——” 他又不是什么天真的小朋友,对方护他一下,展现一点好处,就被迷得如坠梦中。 即使俞一承的确有这样让人轻易着迷的资本。 “顶多对我有点不一样的印象罢了。” 估计这不一样的印象还是因为……俞一承身边没有大胆的人,敢像他这样随便撩拨。 “我们可以先相处。” 俞一承的回答很有耐心。 他没有否认。 谢祺的表情就冷淡下来。 “给我一个理由。”他说话不再客气,“我讨厌毫不知情地任人摆布。” 他倒想知道俞一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希望我们可以发展恋爱关系,”俞一承斟酌词句,“现在不熟悉也没关系。” “你是闲得慌么?还是想做慈善?”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明亮得惊人。 “不是,”大概是没被这么说过,俞一承的语气终于稍微有点起伏,“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他摊开手,“我一穷二白,没有什么值得你索取的东西。” “……”俞一承坦言,“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是……出于个人原因,需要一段恋爱关系。” “哈?” 谢祺禁不住冷笑一声: “个人原因?可别告诉我你需要一个男朋友来当前任的挡箭牌?这个玩笑也太恶俗了。” “不是,和前任没有关系,”俞一承这时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是一些……家庭原因。” “嗯,你和罗里一样,被妈妈逼着和女人结婚?”他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讽。 “没到那种地步。”俞一承像是很尴尬似的,慢慢组织语言,“那些关系和事情说起来比较复杂,但是对我来说有一个伴侣会比较方便。” “哈?那让我再猜猜,选择追求我是因为我刚好撞到了你的枪口上?”他瞪着水灵的眼睛。 他的眼型偏杏眼,圆圆的,是那种即使睁大也显得温润的类型。 就是眼尾稍稍拉长些许,平添几分冷诮。 “我是觉得我们刚好合适。” “因为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又恰好呆在你这个行业里,所以你觉得,你随便洒洒水落下的资源,就值得我像你养的小狗一样去——”他到底是没把最难听的字说出口。 “我不希望你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俞一承皱起眉,“我没有这么想过,这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刚好契合,不是吗?” “事实上你就是这么做的。” “之前你送我画——我以为你对我起码是有好感的,”他对面的男人依然声音沉稳,逐条缕析,“我对你……你让我印象很深刻。我需要伴侣,你需要资源。等我这边……等这段时间过去,分手还是继续,都可以再商榷。” 谢祺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表情有点木。 “如果我不问你,你不会告诉我这些是吗——假如方才我误解你就是喜欢我了,你也不会解释?” “这并不重要——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会尽到恋人的义务。”俞一承点了点桌子,“再说,你已经问了我,我也如实回答了。” “……”他不说话,只盯着俞一承,像有点疑惑似的,又像只是单纯地盯着看,好像要在他脸上盯出个洞来。 “……如果这冒犯了你,我先道歉,”俞一承被这双眼睛盯得有点挂不住,“但我可以保证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而且之前你对我那样——我以为你会很容易接受我。” “你简直,”他一动不动盯着俞一承,只扯了扯嘴角,深吸口气,难得卡了一下壳,像是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不小地咕哝,“眼高于顶。” 俞一承坐直了身体。 “我没想过你会这么觉得。” 他的脸色也不好看。 估计是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指着骂过。 谢祺忽然站起身走到他前面,然后直接在他身侧坐下来。 “也许其他人会对你这些话求之不得,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象中一样,”他白皙的手指搭上男人宽厚紧实的肩膀,语气近似挑衅,“你觉得我接近你是为了什么?” “你的财富,地位,我根本不在乎——”他眼底晶亮,“我唯一看上的就是你这身皮囊。” “你之前不是说我轻浮?”他轻哼一声,“确实如此,我可不像你一样,明明另有所图还有扯着恋爱的幌子。” “我肤浅得很,只想要各取所需的情人关系,”他甚至伸手在俞一承淡色的嘴唇上按了一把,“就像这样。” “……”俞一承明显被他弄得一僵,随后逐字逐句地说,“如果你想要性,接受我的邀请也一样。” “这怎么一样,”他冷下脸,“我可不会和你假装恩爱,也不会盯着你手上的资源不放。” 他的呼吸就喷洒在男人身侧。 谢祺见俞一承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 要是在今天之前,他必然会使出他惯用的招数——呼吸,言语,表情,他擅长用自己的优势来引人沉迷。 但此刻他并没有闲心再去营造什么气氛,只是干脆起身,直截了当: “俞一承,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最好不要再来找我。” “你的傲慢简直让我窒息。” 说完他也不管桌前冒着热气的咖啡,直接抽身而去。 一边走一边顺手把他的那份钱转给了俞一承。 俞一承当然没有挽留他。 大概在俞一承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也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这样毫不客气。 谢祺径直打车回了自己家。 俞一承没有被这样拒绝过,他又何尝被这样轻慢过? 好在那人还算是坦诚。 否则他连一眼都不想再见到俞一承。 这种老男人就喜欢自以为是。 他前世就狠栽过一次。 那时他懵懵懂懂的,还被骗得以为那就是爱情,日后还为此掉过几滴廉价的眼泪。 现在想来,自己还真是不长记性。 ……晚上还得去弹钢琴。 不过今天他们这样不欢而散,估计俞一承今晚也不会去酒吧。 倒也好。 晚些时候。 stroll的钢琴师今天又不太一样。 穿着亮蓝色的缎面衬衫,衬得人白皙到发光。 但他手上却丝毫不显文雅。 琴音密集如雨声,喧哗作响,乍听乱,细听乱中有章法,只是狂风暴雨般的情绪压过了其中秩序。 台上的人面色冷沉,下颌微扬。 像高傲的海妖,不知被什么生物激起了怒火。 曲毕。 这是台下观众最寂静的一次。 若说往日的安静是在绵绵的曲调里沉浸其中,这次的寂静,则是像被风雨震慑。 又或者,是被这海妖夺去了心神。 谢祺在这样的寂静里往下看。 台下,俞一承幽深的眼睛恰好与他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谢祺:傲慢,我最讨厌的特质。更讨厌的是,而傲慢的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的傲慢。 俞一承:他怎么就这么生气?我第一次听他直呼我的名字…… * 作者的话:感谢阅读~我今天大半天都延续着昨天的头疼,都快疼抽了,还心跳如擂,出门运动了一下才感觉好多了qwq 其实最近都不太舒服,就这两天有点爆发,不得不认真调整一下。所以今晚11点如果等不到就不用等了qwq账上记着,有一次双更。 希望可以快快好起来,给大家写出更好的文!! 啵啵!! 第14章 谢祺施施然下台。 他向台下的男人走去。 俞一承目光幽深难辨。 身着亮蓝衬衫的钢琴师面带浅笑,看起来相当漫不经心。 像是从指尖倾斜出一场狂风暴雨后,终于满意了些许,于是不再冷着眉眼。 他向他走去。 光滑的布料随微风撩起,似有若无拂过俞一承肩头。 蓝色一闪而过。 只给俞一承留下一点隐约的香气。 恍若雨后碧湖,深谷幽潭。 谢祺并未停留。 他与他擦肩而过。 “今天用香水了?” 后一桌,闻凌正顶着一朵夸张的帽子望着他。 “试了下我们的雇主的产品。” 他坐在闻凌身边,顺手拿起桌上的柠檬水: “这一款很宁静,我很喜欢。” “我们要设计的不是这个系列,”闻凌摇摇头,“你看资料了?这次的香水主题是繁华、舞会、烈焰。” “这两个系列是一个调香师。”谢祺微微眯眼,上半身陷在沙发背上,“我想寻找其中的相似之处。” “这个调香师很神秘,”闻凌摊了摊手,“通常我们在接香水设计时都要与调香师交流……可他至今没露过面。” “说是要等我们这边的方案出来后再细聊,也不怕搞砸。”闻凌直言不讳。 “他的作品很少。”谢祺点点头,忽然笑起来,“甚至不是这个品牌签约的调香师。” “……像是来玩的。”闻凌深感赞同,“你注意到了?上次我们和对方接洽时,感觉就很——” “平淡,一点都不急,一点都不商业,”他望着杯子里晃荡的柠檬出神,“我喜欢。” “……”闻凌无奈,“可别让我把你带坏了。” 谢祺将来到底是要吃这碗饭的,闻凌自觉有义务让他接触行业里普遍的状况。 说来也奇怪,对方换了一批人后递交上来的资料,和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不太一样。 他之前有听到一点风声,他们接的香水会是另一名品牌常驻调香师的系列。 结果正式接洽时就变了。 而且对方的态度也不似往常那样,总显得有点……就像谢祺说的那样,不急着要成品,不急着盈利创收,有那么一点放任的意思。 闻凌突然觉得奇怪。 他开工作室也有几个年头了,有这种感觉也就罢了,谢祺一个学生……又没有背景,还没有工作经验,平时也只是在一旁辅助记录,怎么点评对方起来就这么自然? 好像这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一样。 天生聪颖? 他望着正盯着柠檬水出神的谢祺,失笑。 说不定呢,世界上天才和聪明人多,没准就让他遇到一个。 闻凌清了清嗓子。 “这个项目可不是光让你打下手,”他神色认真起来,“虽然你不负责设计,但这里有一个附加的活动——和你专业有关的,听说过吗?” “嗯,一场设计绘画比赛。” 他不觉意外。 先前他已经认真了解过这些。 “以香水为题,要求在参赛信息里附上自己选中的香水。”闻凌复述了一遍要求,“当然,这个的门槛比之前你参加的面向学生的比赛高一些。” “我知道,以往一般在初赛晋级的人都有工作室推荐,”他顺畅接话,随即犹豫一瞬,但还是直说,“我看过前几年的作品了……我们工作室本来应该你去的吧?” “是。”闻凌摊开手,笑眯眯,“要不是有的人重金求我,我可不会放手。” 这话其实言重了。 闻家在这个行业深耕多年,闻凌去不去都只能说是由着性子,倒是对毫无根基的谢祺来说,这是一个好机会。 但闻凌这样强调肯定另有所指。 “……罗里?” 谢祺的眉拧起来。 “叫他自己和你说,”闻凌与他并肩靠在沙发背上,“他在后台排练,算算时间也该出来了。” 话音刚落,棕发蓝眼的男人就出现在谢祺对面。 他额角还淌着汗,周身散发着一点热意。 穿着也……很花。 可眼前这张扬的人一开口,声气却先低了几分: “谢祺,我……” “嗯?” 被叫到的人对身边人戏谑的目光视若无睹,泰然自若地回望。 “我,我不知道你会那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他微微笑起来时,眼睛总像是盛着淙淙的泉,“没有回复你是因为开会太累了,你别误会。” 又没有什么关系,哪有生气的立场。 这点谢祺清楚得很,他心里从未因罗里的私生活起过涟漪。 “你这是?”他不欲让罗里继续说,干脆移开话题。 “我之前和你说过的,礼仪队,还有我们学校的街舞社——今天我们在这里演出。” 这个酒吧隔一段时间开一次舞池。 一般就是有专门的演出,后续也有自由时段,有兴趣的观众可以自行入场。 舞池就在厅堂中央,钢琴台的旁边。 鼓点应声而响。 谢祺心下了然。 罗里大概是要上台了,过来急匆匆和他说几句话: “我和我妈妈聊过了,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这样。” “她也没怎么样。” 谢祺实话实说。 罗女士就过来不软不硬刺了他几句,之后的矛头全都对准了俞一承。 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扯一些旁人听不懂的旧事。 当然,没有人出声制止。 “我希望你去这个比赛,”罗里神色认真,“之前我妈妈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去参加的话,她一定能知道——” “哦,差点忘了,罗女士是决赛的裁判之一。” 他恍然大悟,咕哝一句。 罗里紧紧盯着他。 “只要我妈妈看过你的作品,她一定会欣赏你——” “可我为什么非要得到你妈妈的喜欢?” 谢祺轻描淡写。 气氛一时僵住。 “我——我不是——”罗里被堵得一时语无伦次起来。 “开玩笑的,”他又清清浅浅地笑起来,把罗里看得一呆,“谢谢你。” “我喜欢今年的主题,会报名的。” “只是工作室不用给我推荐了,我以个人名义参加就好。” “个人……”一旁的闻凌嘟囔一声。 往期几次,个人参赛出彩的极少。 但凡出头的,不超几年就会在业内声名鹊起。 谢祺不以为意,目送罗里上台。 台上的男人随着节拍鼓动。 举手投足依然很有风度,却隐约透出一种野性。 的确魅力四射。 四下的尖叫声都已经快把谢祺淹没。 “真要这样参加?” 闻凌低声问他。 “嗯,”谢祺目不转睛欣赏舞台,声音放轻,“刚好,我很喜欢这次的香水样品。” “你还真是……”闻凌一句话还没说完。 “先生,您的小费。”侍应生如约出现。 “……” 谢祺往前桌望了一眼。 恰巧音乐渐弱。 在鼓点与琴声的间隙中,俞一承与他目光交错。 音乐并没有停顿太久,久不过他们对视的时间。 “It。's show time!” 再次响起时,已经是自由时段。 任何人都可以上去。 他忽然起了一点心思。 “我们这次香水的主题包括舞会吧?” “是啊,但是应该是那种传统的舞会?和这种酒吧里的不一样——哎?你要上去?” “我想去。” 他翩然起身,像蓝色的蝴蝶,游弋至舞台一角。 旋即亮蓝色的丝缎衬衫被脱下。 酒吧角落,一抹柔软的蓝飞过。 正正落在俞一承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写文相关的软件崩溃了两次,第二次时客服还下班了(摊手)全靠我对着文件夹一顿乱找乱删乱装,又弄好了(摊手) bug费了很多时间~感谢阅读~ 第15章 淡蓝的灯光追着舞台的一角。 他像一尾悄然入池的鱼,划开层层水波。 从前奏响起的那一刻起,谢祺就变了个人。 眼角眉梢都潜着一抹笑。 眼睛却漫不经心地垂着,漫无目的,环视四周。 好似在慵懒地寻找着什么。 “I am the sun, you know you need me.(我便是日光,你知道你缺我不可。)” 逐渐白炽的光,一点点集聚在他伸展的手臂上。 灯光师已经发现了他,于是他在偌大的舞池边上,独得灯光的宠爱。 看他肤色白皙,眉眼微抬,恍然间,的确像是光的化身。 他上台时不声不响,歌声响起的一霎却夺取了不知多少人的心神。 “这……这是小谢?” 台下,徐绍不知何时来到俞一承身边。 “这衣服穿的……”徐绍啧啧有声,“要不是我是老板,我都要怀疑他特意穿的演出服了。” 谢祺方才把外穿的衬衫脱下。 露出里面的一件——吊带紧身衣。 或许说是背心更合适。 因为现在,他腰间最窄的一段已经全然暴露在白炽的灯光下。 “年轻人。” 徐绍摇摇头,嘀咕着:“先前小谢弹琴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安静的正经小孩,原来是我看走眼了……” “跳个舞就不正经了?”俞一承突然反问。 “啊?” 徐绍见了鬼似的看他:“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东西——尤其是这种舞,还这个衣服?” 他还以为这种东西在俞一承眼里都是伤风败俗呢。 “我没那么偏狭。” 他声音平淡。 对美的欣赏是一致的。 “的确赏心悦目——现在是变双人舞了,”徐绍眼睛黏在舞台上,看得津津有味,“还挺好看的。” 台上,两人正擦肩而过,指尖不经意间相贴。 “怎么突然上来了?”罗里在旋身而过的空隙里发问,“我都不知道你会跳舞。” 还跳得这么好看。 “突然有了一点灵感。” 他与罗里对视一眼,见罗里向他接近,虚虚晃了一下,又轻巧地拉开距离。 谢祺的动作幅度并不大,一点也不夸张。 只是从肩颈到手臂,从胸廓到大腿,都随节奏起伏,每一分力道都恰到好处。 “I am the tide, I know you are drowning.(我是牵引你的潮汐,我知道你在沉溺。)” “wave好漂亮!”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 他似是毫不在意,又像是将台下的赞美全部坦然接收,一双清亮的眼睛映着光,向四下望去。 身后传来一阵热度。 谢祺似有所感,向后抬手。 恰好与罗里的手臂相缠。 “哇!” 音乐掩盖了观众席上骤然兴奋的呼声。 “那人也跳得挺好的,好像和小谢认识,”徐绍在一旁琢磨,“不知道让他们也来个演出效果怎样。” 不如待会问问小谢? “双人舞?你不要注意影响了?”俞一承这下倒是正色回应,“专门演出和这种自由时段可不一样。” “你刚不是还说欣赏美?”徐绍面色狐疑,“可不能歧视男性双人舞!” “……我只是提醒。” “现在环境没那么严苛——”徐绍心想好友只怕是和国内脱离太久了,对这里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以前,正欲好好解释。 然后他看到俞一承怀里的衣服: “那不是小谢的衣服吗?” “他丢下来的。” 俞一承面不改色。 “……” 徐绍有意说点什么,却看到俞一承偏过头,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原来是台上两个人分开了。 理所应当,谢祺独占舞台中央。 “When you touch me you take me to heaven.(当你触碰我时便将我送至天堂。)” 这是自乐曲响起以来,他的目光第一次切实落到台下某处。 像是慵懒的海妖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看到俞一承把他的衬衫规规整整叠好了,正放在手里。 即使在这种迷幻的的气氛里,俞一承也依然正襟危坐,身上考究的衣装好像永远不会乱。 俞一承当然也在看他。 “When you hold me my body。's a weapon.(当你抱着我的时候殊不知这身躯正是对付你的武器。)” 他细窄的腰忽然一折。 整个人就像水波一样,后仰,弯伏,触地,又翩然翻起。 手反撑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在从台下涌来的细碎的惊呼声里,他看到一个倒悬的俞一承。 男人还是那样,稳坐如山。 只是头顶的光好似突然眩目了起来。 “If you think that you can save me, break me down and tame(如果你觉得你可以拯救我,击碎我,驯化我。)” 一滴汗顺着他眉毛流到眼睫。 “Here’s your chance to do some damage.(那么你的机会来了。)” “Savage.” 无声的定格。 谢祺听着自己的心跳,定定地望着卡座里的男人。 男人上半身隐在暗处,看不清楚表情。 只能看到他的衬衫被男人紧握的手弄出了一点褶皱。 一抹淡蓝的灯光恰好打在俞一承手上,照亮了他手下衣料的细微纹路。 一朵半浸在湖中的睡莲。 花瓣舒展于幽蓝之中。 恰似寂静冷焰。 他眼睛微微睁大。 “繁华、舞会、烈焰。” “雨后碧湖、深谷幽潭。” 记忆里两种香水忽然飘起来,萦绕在他鼻尖。 一曲毕,在众人的喧哗与挽留声中,刚刚还在台上跳舞的青年轻巧一跃,隐入场下的昏暗里。 俞一承看到谢祺在自己身前站定。 脖颈至锁骨,白皙的肌肤尽数泛着水光,微微起伏。 肩头甚至可以看到一线被压住的痕迹。 这内里的短上衣的确是紧了点。 谢祺目光灼灼。 他眼底纯澈。 “你——” 刚开口,他小声喘了口气。 就见俞一承变戏法似的,递给他一块毛巾。 “擦擦。” 一旁的徐绍见鬼似的盯着他俩,识趣地没有吭声,好似个隐形人。 他随意擦了几下,顾不上旁人的目光,径直抓住俞一承的手腕: “你跟我去后台。”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他又放软了声调,但目光相当坚决:“帮我一下,好不好?” 俞一承看着眼前的人。 这青年下午刚拉下脸,牙尖嘴利地顶他好几句。 这会却好似无事发生,直直望着他,眼睛清亮得很,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只顿了一瞬,没让谢祺久等,就顺从心意起身。 “我们去更衣室。” 临走前他还不忘和徐绍交代一句。 徒留徐绍在原地目瞪口呆。 就换个衣服,两个人一起去更衣室? 不对,就穿个外衣,有必要去更衣室? 谢祺把他拉到更衣室,语气急切: “你停一下,你拿着衣服先别动。” 他直接拎出自己的画袋,就着更衣室的灯光开始匆匆下笔。 细长的铅笔在纸上飞快滑动,很快勾勒出一个草图。 “有点不对……对!你把外套开一下。” 俞一承站在他面前,面不改色,但迟迟没有动作。 “你就这样!” 他匆匆把笔搁到一边,上前把俞一承外套扒拉开。 这样差不多。 画笔又被重新拎起来,照旧如是。不同之处在于,他刚刚向前一步,与俞一承靠得更近了。 “在画什么?” “就画一下——我有个比赛,刚刚有一点灵感。”谢祺咕哝着,看也不看他,“今晚谢谢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专注画画,这个你字不经意就被拖长了点。 尾音绵长。 俞一承出其意料地配合,保持着姿势,只眉尾微动。 谢祺的笔顿了一下,又抬头认真细看。 ……其实眼前这人也挺好说话的。 自己突然莫名其妙这么要求,他也没多问,就这么配合自己。 早知道下午那会语气不那么冲了。 他有意看清细节,又往前钻了一点。 突然,惊讶的声音在门口炸响: “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和等待!我好爱看评论!宝们太好了! 特别啵啵提前催更的小可爱! 第16章 谢祺循声望去。 是邵连。 他前不久才和邵连见过面,明明也没过多久,这个人看上去却颓废了不少。 眼底发青,眼里也带着血丝,以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爷模样消失殆尽。 他还怔愣地望着房间里的两人,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好似从巨大的冲击中慢慢回过神来,他艰难开口: “俞哥?你在干什么——” “我和小祺——”俞一承上前一步,把谢祺斜斜挡在身后。 “谁让你来的?”谢祺人没动,前面还隔着个俞一承,声音却直直地刺向邵连。 一点好声气都没有。 “我,”邵连被他的声音牵走注意力,倒是比刚刚音量还弱了几分,“我来找你。” 谢祺稍稍皱眉,径直走到门前——中途还把俞一承轻轻往后推了下。 一人事一人毕,自己莫名其妙沾上的烂摊子前任就应该自己收拾。 他不喜欢让任何人替自己解决和前任的关系,在他的认知里这种事就应该两个当事人解决。没有必要让被人插手帮忙或操心,朋友不行,正彼此有意试探的对象不行,哪怕是现任男友也不行。 四周已经有工作人员好奇地看了过来。 他剜了邵连一眼,向后台外走去,直接出了酒吧后门。 后门外立着一杆稍显黯淡的路灯。 他抱臂靠在路灯边,看着邵连磨磨蹭蹭地跟出来。 “找我什么事?” 话语里的不耐烦连一丝遮掩都没有。 邵连一时语塞。 这话原本是他常常对谢祺说的。 以前他也觉得谢祺莫名其妙,没有事也要粘着他,又是还甩不开,烦得很。 现在他才知道,毫无理由地疯狂地想见一个人一面,是什么感觉。 “你之前和我说的……” “我们已经分手了。”他再次强调,眉眼间难掩怒气,“你就这么直接打开更衣室的门?” 他明明在门外挂了显示有人的小牌子。 “那你和他在干什么?” 眼看谢祺朝他发火,邵连竟也语气冲了起来。 “我需要向你解释吗?”他的冷笑声藏都藏不住。 拎不清的前任就是麻烦。 以往原身也不是没有问过邵连和许迟的关系。 邵连倒是没有和许迟真有过什么,但却还是把许迟护得紧,只嘲讽原身多管闲事。 风水轮流转,换到自己身上还不是照样犯病。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邵连嗓音发干,“你从没对着我画画……还有这身衣服——” “以前不画你是因为你没有耐心让我画。”谢祺拧起眉,“既然你选择了许迟,就不要来找我了,我不想浪费我们的时间。” “我和许迟没有——” “对了,当初这个设计比赛你把推荐名额给他了吧?”谢祺突然把手机界面亮给他看。 邵连顿住。 事实上他前段日子给许迟操的心太多,这段日子又禁不住时时刻刻想着谢祺和他的过去,乍一看他自己都忘了这是什么。 但只要是有含金量的,他应该是都为许迟周旋了。 至于谢祺……嗯,原身当时没有推荐名额,压根没想过参加。 “也是许迟告诉你我在哪的?” 他不过随意一猜,看到邵连表情就明白了一切。 “……我和他没有在一起。”许久,邵连憋出一句话。 “那不关我的事。”他眼都不眨,今晚第一次认真凝视着邵连,“你要是还想帮许迟耍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也尽管做。” 谢祺一幅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模样。 就连从前他最介意的地方,他都已经云淡风轻。 邵连立在原地,恍恍惚惚的,不知该如何说。 其实他有想过许多次这样再见的场景。 唯独没有想到这么潦草,谢祺甚至不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以后没有正事就不必联系了。” 他转身向酒吧回去。 一边走一边低头把微信联系人列表里的邵连彻底删掉。 没走几步,他就看到等在门里的俞一承。 俞一承朝他扬扬手,他顺势加快了步伐。 在两人并行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片薄薄的轻软布料裹在他肩头。 是俞一承把他的衬衣拿来了。 “现在是秋天。”身边的男人并没有过问他和邵连的事,只是出声温和提醒。 秋夜的风是很凉的,尤其是最近多雨。 “我刚跳完舞不热。” 谢祺堵着的心情顺了点,斜瞟了一眼俞一承。 男人并没有多言,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瞬,眼中略有无奈。 “别着凉就好。” 他忽然记起当初他给谢祺递伞的时候,那么大的风雨,谢祺就套了一件薄T恤。 可当时青年的手指明明是冰凉的。 好像不知道自己冷似的。 “今天不好意思,”谢祺慢吞吞地开口,“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你别放在心上。” 俞一承手指动了动,但终究没有什么动作,只像安慰小朋友一样安慰他: “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 谢祺嗯了一声,不说话,只慢慢地走。 ……他还是会为邵连难受吗? 俞一承后知后觉地想,头次觉得心底游移不定。 “今晚我送——” “谢祺!”棕发蓝眼的混血忽然挤到过道上来。 “……”俞一承一句话没说完,安静地等谢祺的反应。 谢祺就朝他偏过头来,眨了下眼,旋即跟着罗里转到一边。 “刚刚上台没来得及说,”罗里神色认真,“对不起,我替我妈妈向你道歉。” “我说了我不在意这件事,”他一改刚刚的慢吞吞,语气轻快,“用个人名义参赛只是不想再麻烦闻凌,你也不用担心。” 说是不想麻烦闻凌,其实就是谢绝罗里的好意了。 罗里心知肚明,不再强求,只是苦笑一声,试探问道: “你……你和俞先生?” “我们暂时还没有什么关系。”他飞快回答,“只是朋友。” 若非俞一承今晚这样配合他,下午不欢而散后,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和俞一承连朋友都算不上。 罗里心下了然。 暂时没有关系,也就是后来可能会有了。 但他不想……就此放手。 “以后我还能约你出来写生吗?”蓝色的眼睛在过道灯光下微微发亮。 “当然。” 他的声音变得格外轻。 “那——”罗里还想说些什么。 却被从酒吧大厅钻出来的同学催促回去。 听他们的话,是酒吧老板有意和他们商量下一次演出的事。 涉及团队,罗里只得与谢祺作别。 他便脚步轻快向外走去。 后门,一辆黑色的车正静静候着。 是他白天刚坐过一次的车——他轻车熟路去拉后车门。 没拉开。 副驾驶座旁边的门自动开了。 没有犹豫多久,他就委身钻进车里。 车里多了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 “刚刚的画怎么样了?” 俞一承似是不经意问起。 “没画完。” 方才还轻快的声音猛地闷起来。 他刚画得起兴,结果直接被阻断了。 “没关系,下周末还可以过来画。” “……”谢祺一瞬不瞬盯着他,“你来,给我画?” “我周末一般都在。” 车子刚好停在路口。 于是俞一承细细追问:“怎么突然这么急着画?” “在台上看到你就灵感来了……有个比赛……” 也不知怎的,他们之间的气氛突然相当静谧宁和,和下午时大相径庭。 谢祺话也变多了些。 絮絮的,把比赛的要求都嘟囔了一遍。 “你要用项目里的这款香水?” 他好像能感觉到俞一承声音里的笑意。 “嗯——” 尾音未落,车已经停了。 俞一承把他送到了他租下的房子边上。 “等等。” 车门掩上前,他被俞一承叫住。 “嗯?” “我觉得这瓶香水也适合你。” 车里的人递过来一个小瓶。 见他接过,俞一承没有多说什么,开车离去。 回到房间,谢祺试了下这支香水。 和他今晚用的有一点像,但是前调更凛冽,后调也更清甜。 等等。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立刻翻开电脑开始查询。 果然。 俞一承给他的这个香水,和那两支香水并非同一个品牌。 却出自同一个调香师之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今天居然久违地有雷有液,我超开心! !感谢在2021-08-03 23:20:22~2021-08-04 22:2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云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ft亲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亲爹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难得晴好的一个下午。 谢祺给把窗台上的花浇了一丁点水。是多肉,一点水就很好养活。 最后一点余晖透过在窗边,落在他座位旁的小白板上。 这块板子上,线条绕作一团,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简笔画。 白板的边角上跳跃着火焰——用的还是他喜欢的浅蓝色笔。 板子旁边,静静立着三瓶香水。 其中一瓶是水滴形,小巧玲珑,显得尤为袖珍。 正是俞一承那天给他的一瓶。 这几天他除了工作就是在思考这场绘画的事。 既然有命题,那自然不能和香水本身南辕北辙。 探寻香水背后调香师的想法是第一步。 白板上添了几笔,又被匆匆划去。 不行。 “嗒。” 他把笔往桌上一搁,拉起床帘闭着眼睛。 叮—— 不一会,闹钟响了。 是他订好的去酒吧的提醒。 今天……上次俞一承说了,他会过去。 临走前,谢祺特意把上周的画都给带上。 Stroll里的灯还很暗。 离晚上还早,他索性窝在了自己专用的卡座上。 刚一坐下,手机振动一声。 俞一承:来二楼吗? 他往上望去。 依然是他从前看到的位置,坐着熟悉的身影。 他走到俞一承面前,在他对面坐下。 桌上立着一个透明的瓶子,瓶子里插着只白玫瑰。 一盘蛋糕被推到他面前。 “这个不太甜。”见他盯着蛋糕,俞一承开口。 谢祺依言拿起勺子开吃。 虽然他刚刚并没有纠结甜度问题,只是在想,自己刚好没吃晚饭。 “顶上装了小灯,外栏已经关上,”俞一承继续,“如果你想在这里画画,没有人会打扰你。” “谢谢。” 俞一承单刀直入,他也不废话,匆匆吃了几口,拿出画袋就开始。 笔动了几下,却又停滞下来,久久不前。 “有问题吗?” “……没。” 他凝视着画,头也不抬。 但明显是在发呆。 “可以和我说说。” “……”他瞟了对面的男人一眼,眼神明显疑惑。 俞一承主业从商,虽然涉及艺术行业,鉴赏水平不低,但是和设计这件事本身……应当相距甚远吧? “说出来会好点。”俞一承声音平和。 “也没什么,最近在看那个调香师之前的资料,还有他以前的作品,”他用笔在画纸边角画了一个小圈,“都很静,很绵长。” “这一次的香水却很烈,很锋锐。” “反差太大,你觉得不像一个人创作的?” “不,”他垂下眼沉思,“不是——” “他是个很有个人风格的调香师,我能感受到。” “与其说是相差太大,不如说,是浮出了水面,或者褪下了一层纱。” “嗯?”俞一承似乎很感兴趣。 “我以前喜欢类似的宁静的香水,但它们就是……很沉,”他开始回忆,“但这个调香师的作品就是……像潜在幽静水面下,在往上长,越到后面,这种感觉越强烈。” “那这一次的作品是破水而出了?” 谢祺抬头,看见俞一承正专注地望着自己。 ——他好像在笑? 谢祺晃了下神,思绪拉回来。 “有一点点,是这个感觉。” 但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不急,还有时间。” “嗯,该我上场了。” 他朝俞一承示意,施施然走下去。 今天他一直在弹一些平缓的曲子。 就像思绪在慢悠悠地游走,时不时呆一下一般。 一遍又一遍,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来回滑动。 怪可爱的。 俞一承心底突然涌出来这么句话。 虽然谢祺偶尔刺人得很,可是到底还小。 比如这种时候,就有种不期然的天真。 这种天真他自己大概都没意识到,却叫俞一承捕捉到了。 直到弹完琴回到座位上,谢祺盯着画布,还是睁着眼,凝视着手上的笔。 有点呆。 “别太紧张,放松一下。” 俞一承推给他一杯柠檬水。 “哦。” 谢祺的话又少了起来。 “先把它放在一边,”俞一承摁住他手里画笔的另一端,“和我聊聊,好吗?” “好。” 他不假思索回答,有点像还没回过神来。 “一个……私人一点的问题。”俞一承的手没松,声音倒是轻了,“你只接受情人关系吗?” “当然,”他脱口而出,“上回我就和你说过了。” 如果俞一承还要问为什么……那他不想回答。 他不喜欢别人打探他的心思。 就是个人习惯,哪有那么多有交代的。 “是同时和多个人……你不在乎同时有几个人,只需要性关系吗?” “不是。”这次他回答得更快,直接皱起了眉,思索一下,又补充,“健康风险。” “只是因为健康风险,心底并不抵触?” 这个问题多少有些越界了。 谢祺抿起唇不说话。 但是俞一承已经看到了他的抗拒。 他抽回画笔,俞一承握了个空。 “如果你和情人彼此专一,”俞一承换了个说法,“那不可以视作恋爱吗?” “我不谈恋爱。” 谢祺把手缩回,只手腕搭在桌上。 他吐出这几个字,就闭上了嘴。 “……是因为邵连吗?”俞一承也收回手,“你怕了?” “是也不是,和你没关系。” 他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了。 前世的大部分日子……他都是在一个……和他同样的,轻浮的圈子里。 合得来就一起,不行便分,彼此从不越界。 也不会过问对方的想法。 俞一承这样问他,他应该是要生气的。 ……他想走了。 谢祺捏了下玻璃杯,被冰得一颤。 “对不起。” 但对面男人的道歉好像很真诚。 居然让他没把话说出口。 “那天我说的——”俞一承似乎还有话要说。 “我不想聊了。”他生硬地打断。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还呆在这儿不动,任由俞一承一步步逼问。 但至少他不能再让俞一承说下去了。 “你——” “我还没吃饭。”他扯了扯嘴角。 他得走。 “这么晚了,你一直没吃东西?”谁料俞一承直接皱起眉头,想都没想就开口,“我陪你去。” “……” 按照他一贯的做法,他是要拒绝的。 但直到俞一承径直过来替他收好画拎起包,他也没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感谢在2021-08-04 22:24:38~2021-08-06 23:3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ft亲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机枢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谢祺莫名其妙就上了俞一承的车,又莫名其妙跟着他来到一个餐厅。 餐厅装潢典雅,旁边还立着一架钢琴。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和俞一承吃饭,整个一层几乎空无一人。 俞一承替他点了小虾仁。 是他上次喜欢吃的菜不错。 但他瞧着俞一承没有问他的意思,略带不悦地开口: “我要吃辣的那个。” 说是不悦,但也只是声音扬起来一点,尾调拉长了一点,连眉头都不皱,倒像是一种趋于亲昵的抗议。 当然他们的关系理应不该用亲昵来形容。 意识到这一点,他有一点僵,凝着脸顺势望向俞一承。 对面的男人面无异色,熟练地给他换成了他想要的口味。 那就好——不对,他关心这个干什么。 只能怪俞一承太……奇怪了。 才让他自己也别扭起来。 “你不吃吗?” “我们这里只有一个人没吃晚饭。” 俞一承颇显无奈地看着他。 兴许是之前被他顶撞过几句,这男人没说叫人讨厌的说教似的话,但看这表情,怎么看都是在谴责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心底很轻微地激灵一下。 倒不是别的,他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受过这种目光。 自幼他就与父母离得远,也就带他的阿姨会在小时候哄他吃饭的时候露出这种样子。 可他早已经过了需要关照的年纪。 俞一承更是与拿着薪水来照顾他的阿姨相差十万八千里。 其实他也没比俞一承小几岁…… 心底乱七八糟想着,他脱口而出: “我不喜欢就我一个人吃——那你来干嘛?” 有点胡搅蛮缠的孩子气。 “……”俞一承竟也没说什么,给自己加了一小盘饺子。 的确是很小一盘,摆明了就是陪他吃的。 “……还有什么事吗?” 谢祺吃得不太安心,他觉得主要是这顿饭不明不白,没什么由头。 当然很多时候由头只是一个幌子,可是连幌子都没有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加上俞一承突然就很安静,就在那儿坐着看他吃。让他不那么自在。 “慢慢吃,”俞一承看出了他的意思,不急不缓,“我们慢慢聊。” “我不想再聊之前的话题。”他的眼神忽然就警惕起来。 怎么吃饭时就忘了那一茬? 他是喜欢成熟男人这一款,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人对自己的心思刨根问底的架势。 即便不问,对方的眼光也好像总想把他洞穿。 这让他不舒服……他习惯于呆在自己的圈子内,其他人一概不想。即使是前世有亲密关系的伴侣,他们彼此最大的默契就是不管不问。 “不聊那个,”俞一承倒是温和起来,“就说说你的那个比赛吧。” 今晚的谢祺有点不一样。他灵敏地捕捉到这一点。 当然,他接管家族企业多年,深谙万事切忌操之过急的道理。 “……灵感吗,”谢祺把嘴里含着的虾仁咽下去,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角,“还没想好。” 灵感像一阵烟,聚拢就散。 何况他喜欢独立完成自己的设计,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和别人细聊的必要。 “不,聊点实际的。” 出乎意料,俞一承在这个话题上点到为止。 “这个比赛其实和以往有些许不同。” “我们希望从比赛中找到有潜力的新人设计师——” “然后?” “然后好好培育——培育出行业顶尖的设计师。” “……我没想过。”谢祺组织语言,“我参加比赛只是恰好对这个感兴趣。” 以及为将来自己开工作室稍微攒点经验。 “我以为这很适合你。” “嗯?” “你之前说想开个人工作室,这和我们的设想并不违背。”俞一承笑意明显了点,“我们公司的培育协议更看重合作,而不是你的——” “问题不在这里。” 谢祺喝了一口柠檬水: “我是说——我没有想过一定要崭露头角一鸣惊人。” 他耸了耸肩: “我只是打算参加一个有点意思的比赛,名次不是那么重要。” 也不想像争先恐后地鱼儿似的,去咬俞一承、俞一承所代表的大型公司手里的钩。 太激烈了,不符合他的生活习惯。 俞一承果真皱起了眉。 谢祺这种想法……倒有点像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或者至少是有点资本的设计师。 可谢祺明明是个穷学生——需要弹钢琴来补贴自己的那种。 也许能用人各有志来解释。 “很可惜。” “什么?” “我觉得你是……可以在赛事里锋芒毕露的那种设计师。” 谢祺心里又动了一下。 锋芒毕露。 一个离他已经十分遥远的词。 “我只对我讨厌的人锋芒毕露。” 他绕了个弯,显得有点俏皮。 又像是在躲开先前的话题。 “那还讨厌我吗?” 俞一承并不强求,就也顺着他的话问,略带笑意的。 毕竟那天谢祺也算是相当不高兴,狠狠刺了他几句。 “哪有。”谢祺的声音微不可察地软了点。 当然没真的讨厌,不然他和俞一承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这人有时候烦了点,但实际是很懂进退的。 沉稳,有点保守,但不固执。 他一开始没看走眼。 俞一承脸上笑意就更明显了。 “可以考虑一下,”他轻声继续劝谢祺,“我觉得你可以,就当是我一个外行人的直觉。” 外行? 谢祺怀疑自己要不认识这个词了。 “别说我了。”他抿了抿唇,“你自己呢?” “嗯?” “之前你说要找人假装伴侣。”谢祺的筷子在盘子里点了几下,“为什么?” “……”俞一承蓦地就呆怔住了。 估计是没想到峰回路转,话题绕到他身上。 “逼婚?”他不断追问,还没得到回答,嘴角已经预先浮出冷笑。 “差不多,更复杂一点。” 几个家族掰扯几十年的恩怨,很难说得清。 这下谢祺嘴角的冷笑就凝实了。 “那怎么还招惹别人。” 他声音一下子就淡下来,一双筷子在虾仁上胡乱戳了戳。 “我理想中的伴侣本来就应该和这几个世家没什么关系。”俞一承正色回答。 他自然不会把无辜的他人卷进那些糟心事里。 “但是你希望他可以帮你拦住一些压力。”谢祺一语中的。 俞一承沉默下来,一时无言以对。 “你看,多么麻烦,”谢祺微微笑起来,“没多少人会愿意的。” 除非俞一承给予丰厚的回报……咳,可能有人愿意,反正他嫌麻烦。 想到这他又问了一句: “那你要去物色别人吗?” 既然算是朋友,他关心一下这个也无可厚非。 谢祺心底琢磨着,也许自己还能给俞一承出点主意。 看俞一承这个样子,一看就不会哄人。 他抬起头才发现俞一承正盯着他。 “我不急。”俞一承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暂且没有这个打算。” “……”谢祺被他盯着,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餐厅一角的钢琴响了起来。 没有人弹奏,是自动钢琴,可以由客人操控。 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在这琴声中,一切对话就此终止。 他只听到俞一承对他说了一句: “吃完我送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最近一边吃药一边修整文看到大家的评论真的受宠若惊!!谢谢宝们!! 感谢在2021-08-06 23:34:58~2021-08-08 23:5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5043361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ft亲爹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这次俞一承把他送到了家门口。 开门前,他手里被塞了一张名片。 “最后一次,”见他神色抗拒,俞一承开口补充, “先不要急着拒绝。” 谢祺有点不适。 眼前这男人的确表现得知进知退,但细细一想,他一直在逐渐逼近自己。 例如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夜晚把自己送到家门口。 再例如,俞一承执着地劝他尝试他背后公司的培养计划。 当然,那公司的确是个行业的龙头。 “……我记得我有说过我想开自己的工作室?” 自给自足,小有名气,可以供他自在地寻欢作乐就好。 不需要激烈地竞争与追逐……他来到这里,只想继续过回前世的日子。 “设计行业的标杆式人物大都有自己的工作室。”俞一承右手搭在门把手上,以一种放松聊天的姿态,巧妙拦住了他的去路,“我记得你也说过想自由选择项目——” “到了那一步,不仅仅是你选择项目,他们会变着法子希望得到你的回应。” 谢祺沉默以对。 “我今天说太多了,”这回俞一承赶在他张口前主动承认错误,“抱歉……你就当我职业病犯了。” “职业病?你之前还说你是外行——” 像是在沉默之中终于找到锚点,谢祺声量略高了些。 怎料俞一承倒是笑开了点。 “是艺术本身的外行,艺术投资的内行。”他轻描淡写,“从第一次见你的画我就想对你说,如果我还在做投资,我一定会想办法拉上你。” “如果你当时这么说,我只会以为你想和我约会。” 他后退一步,差点磕到门板, “而且,什么叫如果还在做投资?” “我以前的职务,”俞一承看上去不想多提,“已经卸任了。不过,不管在这里的是我,还是我的继任,都会关注你的。” 谢祺不自觉笑出了声。 “就凭一幅画?” “就凭一幅画,”俞一承重复,然后反问,“不够吗?” 他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起谢祺的表情: “还是说,你觉得上次在画展看到的,比如说,许迟的作品,不够让你看出他的水平?” “他那算什么?”果然,谢祺的心气立刻就浮上来了,眼睛斜斜地瞟过去, “笔触,色彩,氛围……俗套。” 说完还嫌不够,他还要再补充一句:“他整个人也就那样了。” “那你也就不必怀疑我对你的看法。”俞一承低低笑了声,旋即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 “不过现在我的确也想和你约会。” 谢祺竖起耳朵: “我刚说过我不谈——” “我们可以商量,各取所需。” “我不会和你扮情侣在你家人面前装模作样的。”他飞快截断对面男人的话,“帮你找人还有点可能。” “这个不急。”俞一承正色起来,好像在谈一门重要会议,“等你忙完这一阵……我们讨论一下。” “我没答应你讨论这个。” 直到半个身子都进房门了,谢祺才嘟囔出声。 本应离开的俞一承立刻应声: “是,你没答应我,是我在请求你。” 房门啪嗒一声关上了。 夜色中车子疾驰而去。 不知道车里的人有没有发觉,立在楼上窗户边的人的视线。 谢祺的确站在窗边站了很久。 倒不是因为俞一承说想和他约会。 而是那句话。 你应该锋芒毕露。 这句话锲而不舍地在他心底盘旋,赶都赶不走。 太久没听过了。 第一个对他说这种话的人曾经让他跌过一跤。 他自认跌得不算疼,很快他就抛下这一切不快,在酒宴和玫瑰里寻欢作乐,如鱼得水。 可他的确好久没听过这种话了。 他以前的情人其实也并不吝啬对他的夸奖。 夸他漂亮,夸他执笔有灵气,夸他的画好看……就像罗里一样。 但像俞一承这样的…… 算了,他并不在乎。 像前世那样自在活着有什么不好? 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在这个行业要开个工作室,供他继续前世那种声色喧哗的生活,绰绰有余。 何必劳心劳力去争一个顶峰。 他只要恢复前世的生活就好。 睡前他又一次告诉自己。 然后凌晨五点,他接到了闻凌的消息。 也不知为什么,闻凌这个时候还清醒着,还有心思给他发消息。 至于他为什么也醒着……他不想承认是某人的话叫他睡不着了。 消息发来时,他正借着窗边的晨光,细细描绘香水相关的画。 原本因为灵感跑掉,他已经把画搁置了一阵子,只偶尔思索一下。 今天却莫名受了刺激,不仅睡不着,还非要摆出画开始用功。 心神渐渐沉到画上,所以在听到铃声时,他只是草草瞥了一眼。 这一眼就叫他顿住了。 “这个举报是怎么回事……你处理一下?” 闻凌给他的是一个论坛截图。 他一翻开手机,也看到了自己的邮件。 是大赛官方邮件,说是有人举报他以往有抄袭劣迹,不应当过初审。 当然,只是个很含蓄的通知,希望他可以配合调查工作。 他先给闻凌简单回了个:“假的。” 随后又回了封邮件,不软不硬地表明他愿意配合的态度。 眼下那边也没有给出更多信息,估计具体的调查工作也要等一会。 谢祺心里倒没什么波动。 先前检查过原主的东西,书里也说过了,原主不会做这种事。 倒是许迟在之后的确有构陷原主的剧情。 那手续还是邵连给帮着办的。 就是现在看邵连的样子……也不像能跟着许迟抹黑他的样子。 剧情已经变了,他正在慢慢回到以前的生活。 “怎么会这样?”闻凌倒是很着急,“你在哪?现在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他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发了个语音: “对方证据都没出,我急什么——我先去睡一觉。” 说完他也不顾对方的反应,就着熹微的晨光沉入梦乡。 他睡得沉,网络上一切却都在沸腾。 还没等他完全醒过来,手机已经开始喋喋不休。 最先爆开的是他的个人账号。 那个他先前发过罗里小像的画手账号。 一开始只是零星的质疑,后来发现他之前的画全都被删除之后,屏幕那头不知名的人便似乎抓住了他的罪证,肆意叫嚣。 “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跟风者比比皆是。 他不做理会,静静吃了会早餐,等待官方来信。 这信来得很快,把举报者提到的画和他的画并列在一起,大意是希望他能够给出证明。 最显眼的,莫过于,他昨晚还嗤之以鼻的那张。 以及他前不久砸烂扔掉的原身的画。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画什么时候留了张照片。 “怎么样?”闻凌似乎对他格外关注。 “我有留存记录的习惯。” 他一句话就让屏幕那边的人歇了口气。 毕竟许迟那副画的时间线也是在他的账号上一步步记得详尽。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给邵连看的,但反正邵连是很满足吧,那段时间就已经经常对原身不闻不问了。 他没有含糊,直接把自己的记录整理好,发了封邮件,又快速贴到账号上。 “幸好你有这个习惯,不然还真要费一番功夫——你怎么会有这个习惯?” 纸上作画,每个关键点都记录得恰到好处。 “……一朝被蛇咬。”谢祺愣了会,给他回复。 “没听说过你遇过这种事啊?”抄袭对创作者而言不是小事,谢祺的学校又在业内久负盛名,要有这种事,闻凌不可能没听说过。 “……是很久之前的事,小事。” 他轻描淡写。 或许原身留存记录是因为对邵连的格外珍惜。他前世倒也有这个习惯。 养成这个习惯……就是前世他跌了那一跤后。 往后他就没谈过恋爱,只管寻求轻飘的欢愉。 也没有情人会对他说,你应该锋芒毕露。 最近他想起糟心事的次数比较多——那都是八百年前就被他丢进垃圾桶里的东西。 要不是俞一承老和他说这些…… 俞一承其实是他的灾星吧? 他发了澄清,喧哗声却久久未散。 一条时间线可以说明清白,却无法还原被搅浑的水。 等到他吃午饭时,网上流言已经发展到他对男朋友爱而不得久矣,尽使些下作手段了。 具体到原身曾经做过什么傻事,都被一一拎出来戏说。 “就算没抄,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可不是吗。 他一边嚼着虾仁,一边漫不经心地想,正常人怎么会一声不吭撞南墙,又怎么会一厢情愿被攻击而不还手。 ——记得书里原身主角是这样默默承受攻击的。 而他前世……那件事发生后,他也差点就和原主一样。 后来醒悟过来了,做回了正常人。 正常人。 他像咀嚼口中的虾仁一样,咀嚼这个词。 电话照旧是一个个地打过来。 这阵子他的确交到不少朋友,不像原身在书里那般无人问津。 首先就是邵连。 这人打了和没打没什么区别,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什么好话。 “许迟小时候救过你的命么?”他没理邵连的絮絮叨叨,只冷哼一声。 对方显然是答不上来。 答不上来也是正常的,他漫不经心地想。 叫原身、叫前世的自己回答为什么当时那么鬼迷心窍,他们也答不出来。 但邵连支吾保证会看紧许迟时,他还是笑出了声: “我活了这么多年,只看到过主人看狗,没听说过狗可以看紧主人,除非那人是个残废。” “你别生气,我会帮你澄清的——我知道你的画好——”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用不着你来说。” 他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邵连估计的确是没帮着许迟干这事,但是少不得给他兜住这事了。 罗里也急匆匆地给他发消息。 说是他母亲是相关方,他不好公开帮忙,但是可以为他私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例如陪他聊聊天之类的。 这倒是一个很默契很标准的回应。 像他前世那些情人,平日里诸事不忌,一到职场都选择各自分割。 如果是关系好一点的时候,就会过来私下陪着他。 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惯例。 “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他也延续前世的作风,婉言谢绝。 最后一个是俞一承。 他的电话来得好晚。 谢祺还没接通就在心底抱怨了一句。 就连罗里都知道早早给他发消息。 昨天还说着要和他讨论……还讨论什么,一点都不上道。 但无论如何,他接通电话时的声音还是相当轻快的。 “俞一承?”他已经不再叫俞先生了。 “我帮你查了一下进度。”俞一承的声音里藏着一点疲倦,被他捕捉到了, “委员会那边已经确认了你的清白,但眼下网上——你不要看那些东西。” “我看了,”他偏要说,“能有什么大事?” “别硬来,”俞一承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不要把心思耗在这上面。” “等以后你要是签了我们公司……我们会为你摆平这一切。” “可我没签,不能指望你——们。”他拉长声调,有点不依不饶的。 “我是没办法调用公司团队。” 俞一承的声音犹在耳边,隔着电话,居然含着一股温柔的感觉: “我想想我能怎么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过几天可能会修一点前面的文这样。 第20章 “要你想什么办法。” 他盘腿坐在床上,放松后仰,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喝了一小碗粥,声音有点黏黏糊糊的, “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当我在拉拢你?”他听到对面的轻笑。 “不要。”他果断拒绝,“不签,我想都没想过这事。” 那边久久没出声。 他简直都要想象出那男人凝神思索、打量他的神情。 行吧,他屡次三番拒绝这种邀请或许称得上不识抬举。 “那就当做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帮你?” “你在说什么?”他反而不满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们不好瞎掺和这事——罗里都和我说了,大赛相关方一般不会亲自替某一方站台。” 顶多发个不偏不倚的公告,至于网络上那些舆论,主办方基本没有什么顾虑。 “我和他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他下出结论,“反正你袖手旁观就好——哦,给我打电话陪我聊聊天倒是可以。” “我们当然不一样。”谁料那边的人反倒揪着这句话不放了,“你对他没兴趣了吧?” 虽是问句,语气却平稳得像波澜不惊湖面。 他哪里来的笃定? 谢祺倒是很想刺他一句,但是俞一承说的的确是实话,而他不喜欢在这种事上遮遮掩掩。 于是他只又冷哼了一声: “那又怎样?”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近一点。” “错了,”他走到窗边,拿起水壶开始给多肉浇水,含义不明,“就因为这样,你最不该掺和。” 纯粹的情人关系,各取所需,连约会陪伴都要你一次我一次地算账。 那工作方面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谢祺自己也认为自己的想法多少有点别扭。 他惯会招惹一个圈子里的人,平日里也大大方方不从遮掩。实际上借着这些关系,他在圈子里的确吃得更开。 但遇到具体的事,他们又默契地绝不互相插手。 昨日还同床共枕,今日就作壁上观,事情解决了,日后再重归于好。 倒是对于朋友的帮助,他可以坦然接受。 他话没说几句,但俞一承的确是听懂了。 “我很意外。”对面的男人沉默一会,如实相告。 俞一承又想起先前他见到谢祺时的样子。 翠色招摇,一点都不像现在……这样。 “那你现在知道了。”谢祺满意地戳了下多肉鼓起来的叶子, “以后,如果我们一——反正你也记得这样。” 这是他的安全区,不许别人轻易动摇。 “好。”半晌,他只听到俞一承说了句: “我会记住的。” 不错。 他就说俞一承还是很懂进退的。 解决掉一些枝蔓,他浏览了一下目前的评论。 由于澄清得太快,关于抄袭的帖子还在掐,但已经注定翻不起大浪。 倒是原身苦苦追求邵连而不得的事被拉出来嘲了个遍。 “脑子这么不清醒的人真的能画出什么好东西来吗?” “笑死,我只能说,光他这些破事,就是我绝对不会找他的程度。” 原身的画手账号也是积累过一些粉丝的。 算是小有一些名气。 原本谢祺是存着一点利用这个号帮他将来宣传工作室的心思——毕竟体量恰好。 可眼看这个账号就与那些被抖落出来的陈芝麻烂谷子事要绑在一起了。 ……也罢。 本来也就是想借个势。借势不成,那就别让火烧到自己。 “怎么样?”那边闻凌还在和他发消息。 看起来很是担心。 “我打算用这个账号做一些回应。” 具体怎么回,他还在想。 “你和你之前那些事最好是能切割掉,”闻凌直言,“反正你已经和邵连分手了吧?” “分了,谁知道他能抓着不放。” 其实是许迟弄的小动作,但谢祺懒得招呼许迟,直接把他和邵连绑在一起。 “你好好想想,对了,”闻凌话语一转,“罗里那边——” “他没有乱掺和,放心,我也不会牵连到他。” 谢祺言简意赅,没有给闻凌兜圈子的机会。 他就说闻凌这么关心他干嘛。 少不得是因为罗里的原因。 “这,”闻凌大概是没想到谢祺这么直接,也不好接话,干咳几声,“这就好——有需要的话,你就来找我。” “好,谢谢。” 客套话谁都得说几句。 谢祺一边漫不经心地想,一边开始编辑文字。 “抄袭子虚乌有,证据已发。” “其实已经没人说你抄袭了[笑哭]可以问一下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为什么删画?为什么???”——这是一个关注原身许久的粉丝。 也许是真心喜欢过原身的画,不能接受。 可原身连这个世界都抛下了,还在乎他的画么。 谢祺冷眼想着,转发了一个动态。 正是他毁掉的那幅画,和许迟画展上那幅画。 毕竟,许迟当时情真意切,就差直说这画是专门画给邵连的了。 而这幅画和原身打算参赛的那幅……的确是像。 不是像抄袭,而是,场景,心思。 都是以画示爱。示的还是同一个人。 而且画手本人收到的反馈却截然不同。 他这边是“舔狗biss” 至于许迟那边,已经开始澄清自己不知举报人是谁,也没有胡乱掺和到他们二人的关系里面。 基本都是一溜的夸与抱。 他们喜欢被偏爱的人,而对一腔真心奉献的人嗤之以鼻。 谢祺甩出了一个直播链接。 很快就有人蜂拥而至。 “要露脸互撕了吗![寻瓜而来]” “老粉了。还是希望小祺不要贸然上场……把自己弄得很难看。” 他没有耽搁,收拾一下就打开了直播。 不过赶来吃瓜的网友注定要失望了。 屏幕上就是一个朴素的画架加白纸。 别说脸,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这是干啥,我以为直播澄清呢[索然无味]” “+1” “啊手好漂亮!” “!” 屏幕里出现一只白皙的手。 瘦削的,骨节分明的。 和给人的第一观感一样,这只手拿起笔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白纸上草稿成型。 “好快……” “一气呵成,美术生舒服了。” “SOS我以为我在吃瓜结果我在上课?” “这画草图不是和他那副公园画一样吗?对着那副画重新画一幅?我看不懂了。” 谢祺一眼飘到这个问句,难得开口说了声: “没有对着画,原画已经销毁。” “销毁?突然想起小祺好像是要用这幅画参赛的?” 几个粉丝的评论淹没在人群里。 “就这?没劲。” “我居然看了这么久。” “有一说一,功底是真的好。” 基本上原画成型。 然后他朝这幅草稿泼了点颜料。 蓝色的液体四下横流。 “???之前辛苦画草稿是想干嘛?” “我没想到我是来看行为艺术的。” 不理会他人一连串的问号,谢祺换了只笔,顺着颜料在纸面上勾勒。 原本的黄气球变成飘在天空的蓝色瞳孔。 花坛里的姹紫嫣红都变成了翠绿的碎玻璃。 而那把长椅化作割裂的石头。 线稿不复存在,只在色块分布上残留着一点影子。 浓烈且支离破碎。 “这直接变了个画派吧??路人不懂……” “不懂+1” 但另一些评论已经完全变了。 “美术生直呼nb” “现在向老师道歉还来得及吗orz” 直播就这么结束。 有人一头雾水地退出。 也不乏人满眼惊艳。 谢祺马不停蹄,开了一个新号。 简单宣告了一下,并在第一条里截图回复了之前老粉的评论“为什么删画?为什么???”: “做回正常人。” 然后他就关掉了一切。 “看到你的直播了!”闻凌兴冲冲地给他发消息,“果然厉害。” “不过这样就够了吗?”他多少有些忧心。 “这样不够吗?”谢祺合了合眼,“他们无非想看戏,过程说不清,给个结果就好。” “你这样会不会太含蓄了一点?” “有什么关系。”谢祺懒懒垂下眼,“看得懂的都明白了,其他人不重要。” 他搜了个论坛帖子发给闻凌——这个论坛正是之前闻凌发的、开始污蔑的帖子的来源地。 【营销天才小画家进来挨打——一支笔告诉你什么叫越级碰瓷。】 “这么快就出来了?你新来的粉力度不错哈。” 谢祺没有多说。 画画这一点,业内一眼能看出来的差距实在是没必要废话。 动笔就可以了。 闻凌还发了点什么,但俞一承已经打来了电话。 “画画时没看评论吧?” “看了,能怎样?” “不好的东西,没必要看着糟心。” “没糟心。” 之前摔过跟头,来第二次就没有感觉了。 他想他简直当得上一句处变不惊。 俞一承这个安慰没有做成。 “之后打算怎么办?”俞一承并不气馁,“开了新账号——一些舆论可以管理。” 就差说一句让他来了。 “先晾着吧,一会儿就淡了。”他语气懒洋洋,“还要准备比赛呢。” “不要放在心上,像这种风波,”能听出对面的人在斟字酌句,“他们为的可能就是影响你比赛。” “那他们失败了。” “但你可以转劣为优。” “我哪有那么闲——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嗯?”他捏了下多肉的叶子,“再说不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会长一些。感谢在2021-08-09 23:45:18~2021-08-11 00:2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ft亲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机枢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好,不说。”俞一承照旧应允,“你现在有空吗?” “什么?” 谢祺捏了几下多肉,不经意向窗外看去, “你在——” “在楼下。” “我要是没空呢?” 这人怎么就这么跑过来了。 不知道邀请人要提前问的吗。 “那我开走就是。”俞一承不急不躁,“今天刚好顺路,就开过来了。” “要去哪?” 谢祺刻意收起脸上的笑,不确定自己心里的动摇能不能被他听到。 “带你去找找灵感。” “你?带我去找灵感?”颇为怀疑的语气。 “就当是休息一下。” “……也行。”反正该做的他都做了,是可以去散散心。 路途遥远。 车里相当安静,只有沙沙的风声飘过。 偶尔俞一承会问一句他在哼什么歌。 谢祺立刻就收起声音: “我没哼歌。” 于是俞一承也不问了,只是打开了车载音乐。 都是谢祺最近弹过的钢琴曲。 这超乎他意料。 ……俞一承对这些细枝末节还挺上心的。 他和别人谈恋爱时也会这么细心吗? 他还以为像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没空在与他相处时刻意抖落出一些小心思。 就像他以前的初恋——不会把这类东西放在心上。 但他到底没问。 俞一承怎么对待恋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车窗外植被渐深。 “这是去哪?” “一个庄园。”俞一承解释,“应该符合你选的那支香水的主题。” 哦? 俞一承也还关注这些。 说起来,那天晚上俞一承似乎就对那几支香水很熟悉。 这人给他自己的那一小瓶,他还挺喜欢的。 车辆驶入绿荫下。 他跟着俞一承走进庄园的正厅。 谢祺感觉眼睛花了一下。 “这些——”他摸上墙边的浮雕。 浮雕细腻精巧,熠熠生光。 “是以前的主人刻的。” 墙上刻的都是一些烈酒、鲜果。 再看整个建筑,富丽堂皇,流光溢彩,莫不如是。 “这是你的私产?” “是,成年的礼物之一。”俞一承抓住他的手臂,牵着他往里走,“我成年那次是在这里宴请的朋友。” “很漂亮。” “我想,你在这里会有一些感觉。” 这是实话。 那瓶香水——舞会,烈焰,盛大而热情的前调,和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很相配。 甚至他觉得这里完全切中了他对香水的第一印象。 他被拉着到了正中。 一个小圆台,上面摆着几个精致的菜碟。 随后偌大的厅堂里,他们围在一个小圆台边上……吃饭。 “从没想过我会这样吃晚饭。”他戳了下热气腾腾的虾仁。 “我也没有过。” 俞一承泰然自若。 “就我们两人,好空旷……挺奇怪的。”说着说着,他自己先笑起来。 “人多也一样,跳舞后就是吃喝,和我们现在没什么区别。”俞一承语气淡淡。 不知怎的,谢祺觉得自己听到一种惫懒的意味。 俞一承似乎不把那些所谓的常规当回事。 和那个在画展里只会皱眉说他出格的俞一承相比……眼前人好像在向他打开一道口子,或者说,小窗。 “想去上面看看吗?” 他说的是厅堂正前方的高台。 那应该就是宴会的主人该站立的地方。 谢祺一边和他走,一边慢腾腾诉说: “这里给我的感觉和我之前想象的一样,但是也同样缺少一些东西。” “嗯?” “主题是舞会,烈焰。”他组织语言,“事实上,前调里我看到了华丽,热烈……直白来说,这感觉和烈焰并不相似。” “我最初想画的就是一场舞会。”他继续絮叨,“可是这支香水的后调给我感觉……要烈一点,不是舞会,不是热烈,是想要破开——” “像这样吗?” 俞一承带他走上台,又不知按了哪个按钮。 唰—— 一阵响动自上而下传来,谢祺一个激灵,向上看去。 穹顶在移动。 一片圆弧的天空出现在头顶, 天色已晚,月亮爬起得早,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一轮圆月。 浑圆,稍显暗淡,冷白。 “上面的机关是我十几岁时设计的。”俞一承察觉到他一惊,拉着他小臂的手用了点力,“可能有点吵。” 头顶的金银交错的繁复雕饰中间,突然现出了一个朴素的月亮。 淡蓝天幕,浅白的玉盘,轻易压下了之前令人目眩的光辉。 “很漂亮。” 这回他的夸赞真心实意许多。 “在这里办成年礼是家族里的传统。”俞一承在他耳边解释,“但那个时候我很不耐烦。” “我以为你会很自在。” 谢祺感受着突然靠近的人体温度,犹豫了一下,没有往旁边避开。 “习惯不代表喜欢。”他好像感受到了谢祺的默许,两手松松圈在他身边,“当时等长辈们离场后,我的成年宴才算开始。” “……不会是在弄一些——”谢祺狐疑地望着他。 青春期的游戏? 没准俞一承18岁的时候就很叛逆,在那瞎弄。 他选择性忘记了闻凌向他说过的,俞一承从小就稳重可靠,堪称同龄人标杆的事。 “想什么呢?”俞一承失笑,“给你看。” 不知他摁了哪里,四周突然黑了下来。 谢祺只能感到俞一承的呼吸似有若无,仿佛尽在咫尺。 慢慢地,四周出现了一些星光似的闪。 他没有看错。 逐渐亮起的,是一片……渺远的星河。 说渺远也不全对,因为他身在此中。 只是星光聚散,天然辽阔。 然后对面投射出了一些照片。 星空,冰川,极光,甚至还有——风暴。 拍摄者审美很好,是他看到就想画下来的程度。 “是我拍给自己的,庆贺成年。” 俞一承看到了谢祺的眼神。 “……你还会摄影呢。” 甚至还会追着风暴去拍。 “学过一点,”俞一承略显无奈,“但这是我拍的最后一组照片。” “嗯?” “当时想继续拍,被家长禁止了。”他似乎在追忆着什么,“后来接手了家里的事,也没法去拍。” “那很可惜。” “是。” 所以他回来了。 他们不知不觉贴得很近。 两人享受了一会心照不宣的沉默。 “烈焰不一定是火,高温,”俞一承忽然开口,“可能只是另一种东西,甚至是冷色调的。” “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想画你?”他闭眼回应,“那天我在舞台上看你,蓝色的灯光就像是在你身上燃烧。” 那时俞一承在他心里照常是冷静,稳重,甚至是古板的,但他手上幽蓝的布料在依依不饶地缠着他的手。 就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画面,甚至可能只延伸在他的想象之中。 但他捕捉到这种感觉,那就画下来。 他通常不爱和人说这些东西。 但看在俞一承特意带他来找灵感……让他突然也会觉得,可以一点点和这人说。 反正,他说的时候,俞一承就会静静听,不烦他。 他也不用细细解释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香水的后调是这个调香师一直爱用的,但通常会让人觉得冷冽,”他慢慢梳理,“我之前想顺着他的主题画一场传统的舞会,但总觉得和香水会整体有一点格格不入。” “所以他的烈焰,其实脱胎于他从前制作的冰湖香水。” 他似有所悟: “在燃烧,却不是随着舞会的乐曲燃烧。” 而是破开了舞会的穹顶,让洁白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沸腾。 就是这种感觉。 他之前说过的,和前几支系列香水一脉相承但又破水而出的感觉。 “他把这种香水命名为舞会。但其实他不热衷于舞会,他想离开,他心底很迫切地想破屋而出,这是在他心底、漂浮在喧哗声色之上的烈焰。” 这烈焰沾染了月光和星光。 “我真想认识这个调香师。” 谢祺长吁一口气,喃喃: “我真喜欢他。” 俞一承安静地听着他一句句诉说,良久,才回了一句: “他也会喜欢你的。” “你又不是他。”谢祺从这状态里出来,又想和俞一承顶嘴了。 “我——” 嗡嗡嗡。 振动声响起。 俞一承的手机是静音加上振动,但眼下他们离得有点近,于是这个静音开得毫无意义。 谢祺甚至瞥见了上面的名字。 邵连。 俞一承看了看他脸色。 他摁住了俞一承打算挂掉通话的手: “你接,有什么不能接的。” 说完,他凝视着俞一承,刻意放轻了声音: “我也想听——我可以旁听吗?” 谢祺不傻,看俞一承脸色就知道邵连打电话过来是为了和他相关的事。 “俞哥?” 邵连的声音在厅里回荡: “不是说比赛官方不会发表偏向性言论吗?” “我们之前提出的新规里明确提出要杜绝影响正常选手参赛的不良竞争行为。”俞一承面不改色,“而且澄清不属于偏向性言论,只是对选手和比赛本身负责。” “可——” “具体的工作也不是我负责,有什么细节问题你可以找部门同事沟通。” 俞一承直接打断他的话。 邵连沉默一瞬,最终艰难发问: “你和谢祺……有联系吗?你是不是对他——” “是。” 简洁有力,把邵连噎得说不出话。 “可他是我的——” “毫无瓜葛的前任。”谢祺蓦地开口,“听清楚了吗?记不住就多记几遍。” “你们!你们在——” 谢祺伸手挂断了电话。 俞一承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叫他心底有点热。 “怎么这样看我。” “在想你之前是怎么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的。” 他如实相告。 “不许想这个。”谢祺瞪他,“他说的官方声明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比赛主办方内部也在改制,对外公关也有了一点新规定。” “和你没关系?” “我的工作不会接触这些细节,”俞一承表情真诚,“他不说我都不知道这个声明。” “……我们的初衷是为设计师创造更好的环境,所以如果你想——” “不想,”谢祺手疾眼快捂住他的嘴,“我们不说这个了!” 俞一承笑弯了眼。 谢祺把手缩了回来。 他突然认真起来: “比赛结束后,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 他疑心俞一承明知故问: “谈你之前对我的请求。” “请求”二字咬得很重。 “我还是挺喜欢你的——体貌条件。”谢祺的话匣子像被打开了一样,“不过这种事要提前说好才行。” “像是你家里的情况,你的想法——” “如果和我谈不来那我们就不用继续了。” 他禁不住又向前挪了一点点: “听到了?” “好。” 俞一承低声笑:“我等比赛结束。” “行了,我们回去?” “有点晚了,可以在这里睡。” “我不喜欢在别人家留宿。”他立刻反驳,“算是提前告诉你的第一条。” “而且我今晚还得把罗里那副画画完。” “你还在画那副画?”俞一承语气一扬,说不上是吃惊还是别的什么。 “那也是我灵感的一部分,我在练一点想用在画上的技法。” “……那你画完要送给他吗?” “我约他画的,当然要送给他。” 何况,不送给他,这东西留在他家里,不像回事。 送出去,是一个交代,一种清零。 “哦。” 直到俞一承把他送上楼,他也没听到俞一承再说些什么。 至于这样闷闷不乐吗? 开门前,谢祺犹豫了下。 挪过去贴住,很短暂地抱了他一下。 的确很短,说是拥抱,更像是不慎擦到了一起,一触即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1 00:21:27~2021-08-11 23:2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亲爹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我在画他手边的玫瑰。” “是……就是细节完善。” “对,我想用画这只玫瑰的画法,去铺陈舞会里的酒与瓷杯……” “哎啊,你别说话了,你好吵。” 谢祺右手捏着笔,左手抬上来偶尔扶一扶耳机。 夜快深了。 他以为俞一承送他回来就完事了,谁知俞一承偏不消停。 回家刚洗漱完,拿起画笔的时候,他就收到了电话。 精准得简直像掐着点来的。 一开始俞一承是想和他说说比赛的机制,还有后续对舆论的应对措施。 可一听说他正在画画后,话题就变了。 也难为俞一承,就看了一次的画,竟还记得这么多细节。 不过,若非他记得这些,还能依此慢条斯理逐条缕析,那谢祺早就挂了电话。 谢祺不喜欢在画画时被人打扰,除非那人说得切中他心思。 俞一承的话不知怎的就切中他下怀,叫他鬼使神差一边画一边和男人聊天。 不过显然,说了一会后,他仍是烦了。 说了句叫俞一承闭嘴,他就不再理对面的人,专心作起画来。 他在罗里衣服上别了只玫瑰。 蓝色的。 画出来波光潋滟,有一种脆弱且晶莹的质感。 ——正是他打算在画中舞会展现出来的感觉。 不错。 他满意地把笔收好。 “你画完了?” “你没挂呢?”他蓦地一惊,“你在听我画画?” 熟悉的低笑声从那边传过来: “没有一直听,我在工作,只是没挂电话。” “我刚听到你在收拾笔。” 谢祺瞥了一眼手机界面。 通话已经一两个小时。 ……虽然大部分时间他们并没有说话。 这又是一次破戒。 他很久很久没有过这么长的通话——情人们各取所需之外的时间都很忙。 而俞一承甚至和他还没有过什么关系。 不行,他要挂电话了。 “能让我看看你的画吗?” 俞一承突然发问。 “……”他以为自己会拒绝,但手指已经不听使唤地拍照发给了对面的人。 “蓝色的玫瑰?” “嗯,我喜欢这个——而且和整幅画的色调很契合。” “他送的墨红玫瑰同样可以调成切合色调的颜色——你的画上还有枫叶啊。” “一片恹恹的泛青的枫叶而已,还是蓝色更衬,而且我不是告诉过你嘛,我喜欢蓝玫瑰,”他接口,抑制不住嘴边的笑意,“你管这些做什么?你又不给我送。” “……不是……”俞一承的声音好似离远了一些,模模糊糊,“还没到……季……” “什么?” “没什么,刚刚人离远了点,你的画很好看。” “你真是的——”他满意地翻上床,“你管好多,我都说过我不喜欢你这样问东问西了。” “不是管,”那边的男人还在耐心解释,“我就是提个建议,你可以——” “停,我要睡了。”他翻了个身,止住男人的话头,“我还是习惯一个人画画,以后别在这时候打电话了。” “那你送画时要约罗里出去吗?” “难不成我要寄给他吗?” “……”俞一承的声音有点儿闷闷的,“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你工作都不忙的吗?”谢祺关掉房间里的灯,闭着眼,声音也似沾染了粘稠的睡意,“不要围着我转。” 他最近经常对俞一承说“不”这个字。 俞一承的态度么……不好说,每次好好地应了,下次又换了个地方,也不常常扰他,专挑和比赛画画有关的时机来凑近。 但也没有真正越界。 像这次,他一说,俞一承又好好地应下,只叮嘱他注意安全,晚安好梦。 可他依然隐隐觉得有某种薄膜试图渐渐把自己包裹起来。 温和,但坚定地,向自己缩进。 并不惹人厌……但让人不安。 对,不安。 他睁着眼凝视被窗外路灯照亮的天花板,头一次清楚地捉住了自己的这种感觉。 这个词明明不该属于他,他是惯会流连轻佻的人。 只能怪俞一承。 最近还是少联系比较好。 理所当然的,他约罗里见面那天并没有和俞一承联系。 可他偏偏也没避开这个名字。 “俞一承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罗里语气轻松,可眉间明显相当遗憾,“对了,祝你比赛顺利。” “为什么要提到他?”谢祺松开嘴里咬着的管子,“我最近和他来往很明显吗?” “如果这几天一直是我陪你,那不算特别,也说明不了什么,”罗里思索一会,“但俞一承……他和我们不一样。” “他一直以来就……算了,我这么说你应该也明白。” 是,俞一承不像他们。 互相陪着一起画画,外出写生,这对他们两个来说,连暧.昧都算不上。 可是俞一承做这些就不一样了。 他们原本的世界也并不相通。 容易造成误会。 他不过是想享受一段短期关系。没有感情纠葛的,各取所需的,你来我往的,简单明了的。 俞一承一副正经做派,很难叫人联想到这上头。 “我们现在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他敛眉。 “迟早的事吧?”罗里倒是调侃似的笑起来,“不过你的确要注意一点,俞家也藏着一些麻烦。” “有麻烦我就走了。”他懒懒的,“哪会想不开给自己找事。” “而且最近我也没想和他联系了。” 他神情笃定,云淡风轻。 十分不巧。 下一秒,铃声响起。 来电赫然显示“俞一承”。 “……”他呆怔了下。 罗里在他对面无奈地笑。 他没瞎说,这几天他没有告诉俞一承最近的行程,已经许久没通过话了。 ——所以他才说,俞一承真的很懂进退,很会见好就收。 让他迟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结果俞一承的电话恰好打进来,连罗里都觉得不对劲了。 真是。 “喂?” “谢祺,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 “没,怎么了——”他顺手打开通信页面,然后话语堵在嘴边。 他和俞一承这几天的照片被尽数拍了下来,发到网上。 偷拍者的标题也很简单。 “这是什么特殊的贿赂方式吗?”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快乐! 七夕是我笔下第一个主角的生日~这也是在我心底给他过的第二次生日,突然开心起来。 今天下班有点晚,我来晚了! 第23章 谢祺一口柠檬水含在喉咙里,半天没吞下去。 他看了看照片。 还好,都是些他在工作室周围和俞一承在一起的照片。 像是俞一承自己的庄园那种地方……对方也估计拍不到。 “这算什么?”他手指翻飞,“这只是捕风捉影罗织构陷。” 发出去他自己也沉默了。 虽然是罗织构陷,但的确效果显著。 他曾经经历过一次,对此很有预见。 俞一承没有多回,只是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一个私密咖啡厅。 “我还在和罗里吃饭……” “这是我最近办公的地方,一直在九点前我都在。”俞一承没等他打完字,就向他陈述,“有事的话可以随时过来。” 然后俞一承给他发了一个电子码。 估计是门禁之类的。 “哦。” 谢祺简单回复,面色如常。 只是偶尔有些心不在焉。 罗里显然也看到了这件事。 见他神思不属,罗里主动开口: “别担心。” “我也不是很担心……”他喃喃几句,拧起眉,“就是烦。” “对方是有备而来。”罗里调侃道,“虽然我私心上有点希望你就此和俞一承断了联系——不过那样就真是如了他们的意了。” “别担心。”罗里重复一遍,继续安慰,“有空去和俞一承商量一下,把这事处理了,不要放在心上。” “……其实我不太想和他联系。”他撩了下额发,眉间略显厌倦。 细想一下,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每次有点什么脱轨的事端,好像都离不开俞一承这个名字。 “没事。”罗里倒是很真诚,“这种事他应当见过许多——你可以去和他聊聊,不要慌。” “刚刚他在和你发消息?没关系,着急的话你现在就过去吧,不用陪我。” “我还以为你至少想和我吃完这段饭?”他复又露出点笑。 惯常的,清清浅浅,又含着一点潋滟的笑。 “事有轻重,”罗里正色,“再说你这事我不好插手……” “嗯?” “我母亲和俞家那边的分歧有一阵子了,”他动了动嘴,终究没细说,“反正,这也不一定是个坏事。” 谢祺心下茫然,只继续和罗里用完餐,再动身去俞一承那。 转过各种走廊,终是来到俞一承那一间。 岂料一进门,就见俞一承沉着一张脸: “我早就说过了,你不听而已。” 是不知和谁在通话。 见他进来,俞一承缓下语气,面色稍霁。 谢祺在他对面坐下,并不打扰。 ……刚刚进来那一下,着实惊着了他。 他从没见过俞一承这样难看的脸色。 也不是说难看……反正就是有点吓人。 面对别人的时候,对面这个男人一直脾气很好。 “如果我是一时兴起就不会回来,”俞一承语气平而定,“那边的后续工作都已经交接,就算我回去也插不上手。” “和他没有关系。”平和了几句,他又拧着眉心,“说了千百遍了,你不肯接受,不要怪无辜的人。” “他当然——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在回来前就决定了。” 他们争执几句,就像两人撕扯橡皮泥,最终这泥团还是那个形状,白费半天力气。 直到挂了电话,俞一承眉间仍萦绕着郁气。 “这是?”谢祺声音轻轻。 “我母亲,”他揉了下眉头,“抱歉。” “这有什么的,”谢祺望着他,“是因为我和你那件事吗?” “不全是。”对面的男人思索一会,眉心依旧未松,“我们聊聊这件事的处理。” 他凝视这男人半天,忽地扑哧一笑: “你这样好像在和下属开会——” “别对我这么严肃。” 话语轻软。 俞一承显然是怔了下。 “我没,”他伸手把桌上的柠檬水往谢祺那边推,“边喝边聊。” “你想怎么处理?” “别怕,不会有事。” 两个声音几乎一同响起。 “我没怕。” 这话是真的。 他刚刚来时还烦着,见到俞一承后,想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逗逗这突然严肃的人。 忽然就平和很多。 大概有的人的确有让人镇定下来的气质。 “这件事有几个方法。” “嗯?” “对了,有个前提忘和你说了——” “这个比赛实际上是几家公司联合举办的,俞家,邵家,罗家……反正,几个家族关系密切,但也素有纷争。” “前几年我在这个比赛里算是决策层,细分一点,负责海外事务。” “但我回国时,已经向委员会递交了原来职位的辞呈。” “辞职?”他眼里映着对面的人,“不应该是转岗吗?” 像这种比赛,业内高层兼任领导,算是惯例。 以俞一承的地位,回国后也只是顺势调整罢了,甚至还应该水涨船高。 “是我自己的决定。”他好像不想多解释。 “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谢祺抿了抿嘴,试探一般询问。 “本也没什么麻烦的,”俞一承面色又不大好看起来,“只是家里长辈不太赞同。” 他说得委婉,但看刚才的通话,估计没这么轻巧。 “这几个月我已经陆续把具体裁决权分散,”他面色平淡,“再者,今年委员会加强了改制,即使我没有卸任,也不存在影响公平的地方。” “只是没有卸任的话,不好澄清。” “是。”俞一承提起这事就神色微沉,“他们一直没有批准辞呈,不过这事之后,倒是可以催催他们——然后可以直接发声明。” “这样啊……你都想好要干嘛了,那急着叫我过来做什么?” 他忽然就很想这么问上一句。 虽然这话语多少有点胡搅的意味——似嗔非嗔的。 “我的确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过来。” “你?”谢祺撇撇嘴,“那我现在走了?” “别,”俞一承不知怎的就被他逗笑了似的,温声道,“现在我们有三个选择。” “什么?” “一,就此不再往来,声明之前只是公务。” “那挺好的。”他斜姓俞的一眼,又冷哼一声。 “真这么想?” 对面的男人定定看着他。 俞一承替他续了一杯柠檬水,向他推过来。 他抬手握住杯子,两根洁白手指要搭不搭的,顺势轻轻放在俞一承手腕上。 两人都没有动。 “假的。” 轻而又轻。 “二,公开关系,”俞一承低声笑了下,“不过你那套情人的说法就不行了,公开得是恋人关系。” “我选一。” 谢祺抽回手,尾音都翘了翘:“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那就是朋友关系。互相欣赏,我和你在商讨与我名下公司签约的事宜。” “把你后面一句话去掉也完全没影响。”他鼓起脸,“你就要惹我不高兴是吧?” “我是认真的,”俞一承稍显无奈,“他们邵家和许家估计观感对你不太好,你以后还要自己开工作室,在这个行业里,单打独斗怎么好招架?” 他耐心解释:“许迟要给你下绊子,那两家都会帮着他,你——你还是有个背景比较好。” “邵家不是和你们家关系挺好的吗?”谢祺不大高兴。 不算是抵触。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在桌下就轻轻一踢,把俞一承弄得一愣。 “所以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一心向着许迟了。” 俞一承的声音难得柔和:“况且你木秀于林,以后又万一碍了谁的眼,都要自己解决,多麻烦。” “业内这些公司的关系说来复杂,但本也没必要压在你身上。” “不能让像你这样的人专心于创作,是我们这些人的失职。” “这话也太过了。”他眨了眨眼,“你又逗我开心。” 他现在还只是个学生,俞一承又捧他。 “你要相信我——还是说你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那怎么可能?” ——又是老生常谈的对话。 反正谢祺就是不肯。 俞一承面无异色,好像对这句话等待已久。 只眼神蓦地深了,有种锐利感。 “我一直很好奇。”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感谢在2021-08-14 00:13:46~2021-08-15 00:0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会冬眠物种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 谢祺拧起眉,目光飘向别处。 他对自己的抗拒始终避而不谈。 眼见俞一承还想说什么,他轻轻开口: “你呢?” “什么?” “你回到这里,卸掉以前的职务,还和……阿姨吵架——你在逃避什么吗?” “……”这回轮到俞一承无言以对了。 “你看——”他摊开手,“我们本来也没必要对彼此这样坦诚。” 他有他的过去,俞一承亦然。 俞一承的过问到底是越界了。 他不想回答。 “我只是觉得可惜。”俞一承吃了个软钉子,不动声色,“你很有天赋。” 天才不锋芒毕露总是叫人觉得可惜。 “那你趁早改改这职业病。”他不为所动,垂下眼,“你都辞职了。” 气氛一时僵住。 最后,还是俞一承打破了这局面: “委员会已经发了声明。” 谢祺便张眼看了看。 大意有两层,一是赛制盲审,无操作可能;二便是,俞一承本人早在数月前便已递交辞呈。下附详细评审流程和俞一承的工作交接时间线。 下面评论多为科普——不得不说,在比赛公正性这一块,这个比赛历年来都很有信誉,业内关注者众多。 再就是看过谢祺作品的从业者,直言背后人用心险恶。 少部分质疑下面的回复也相当平和。 “我是不是该发点什么?”他犹自想着,一刷新又看到了俞一承的新动态。 相当简单的四个字: 青青子衿。 配图是谢祺最近的几幅作品。 以往,俞一承的个人主页里,除了他亮眼的各种头衔,就是一条条转发的动态——多是他名下公司的年报之类。 总之,看着像个机器号。倒是这一回偏生亲自发了动态。 “一看动态更新还以为股灾了,原来是为了漂亮小画手[doge]” 看评论,这人估计是和俞一承相熟的朋友,俞一承也只简单回了个句号。 余下留言也是议论纷纷。 “青青子衿?俞总这是悠悠我心……实锤了?[doge]” “楼上有点文化,看他配图明显是求才好吧?[汗]” “怎的,你光知道个曹操就觉得你有文化了?[疑惑][疑惑]” “……” 吵个不休。 这人倒很会舞弄文字游戏。 他干脆把屏幕伸到对面的男人面前: “这句——是哪种意思?” 然后他的手腕被人圈住: “我以为我表示得很明显,”俞一承搭上他手腕的脉搏,低笑,“难道不是兼而有之?” 谢祺端坐在他对面,从手腕到肩颈延伸出漂亮的线条。 就这么微微偏着头凝视他。 直至俞一承经不住他的目光似的,轻轻收回了手。 两人神态自若,恍若无事发生。 “那我送你回家?” “嗯。” 等到俞一承把车停到拐角,谢祺将欲起身,手腕却又被拉住。 他回头望望,目露疑惑。 俞一承眉心紧皱,向不远处示意: “摄像头。” 自从谢祺出了这档事,他就格外上心,过去被记者追拍的记忆似乎都复苏了。 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谢祺顺势坐了回来。 但他毫不在意一般: “这有什么?让他们拍好了。” 说着他便拿起手机稍稍凑近俞一承,替他拍了一张照。 等他再次出去时,俞一承已经看到了他自己的新动态。 也是很简单的四个字: 新朋友们。 配图是一张张合影,还有一些他亲自画的小像。 罗里、闻凌,以及工作室的同事们……当然,还有刚刚匆匆和俞一承拍的合影。 “祺崽好像脱胎换骨了……很开心。”——仍是一名忠实的粉丝。 “每个人都有亲手画的小像!我也想要呜呜我要闹了!” “也不,俞总没有小像。” “啊,好像真是,这,突然好笑[笑cry]” 俞一承捻了捻手指,在关屏幕前收到了海外挚友的消息。 “这是真的?”配图是自己发的动态。 “我从不说谎。” “你加油,友情提醒,你家长好像要带着某人回来了。” “与我无关。” 他关上手机,神情冷淡。 随后他看到几次闪光——也不知道是哪些人,偷拍也如此猖狂。 楼上的窗帘应声而关。 俞一承心下一动,向楼上的人发消息: “要去工作室吗?那栋大楼的保安很严密,楼上有私人工作空间。” 谢祺没有回复。 十分钟后,谢祺出现在了他的副驾驶上。 又过一刻,他们站在了大厦顶层。 “不是说私人工作空间吗?”谢祺狐疑望他。 “是,”他泰然自若,“这一层都是我的办公室。” 见青年面色不愉,他赶紧补救: “这是我当年出国前就有的,一直空着,也没来过几次……那边是单独的画室,空置好几年了。” “20层提供休息空间,可以过夜——当然,这一层也能留宿休息。” 谢祺只盯着他,半天不说话。 “你在闻凌这里工作,”俞一承轻咳一声,“他们工作室是交了租金的。” 所以不算他刻意为谢祺安排……嗯,谢祺信不信无所谓,他自己至少要有个说法。 “谢谢。” 僵持半天,谢祺微微垂目,倒是相当轻柔地道了声谢。 他在俞一承面前鲜少这么安静乖巧。 叫俞一承经不住面带笑意,把他带到画室里。 画室十分简洁,各式壁灯、台灯错落有致,墙上寥寥几条蓝绿线条蔓延开去。 隐约有种波浪起伏之感。 “好看。” “是我上大学前建的,一直有维护。”俞一承跟在他身边解释。 “我喜欢这些灯!” 他快步走到窗前看台,打开上面的小灯。 灯光照出一个细长的链条似的影子。 嗯? 他顺势从灯罩里拽出个什么东西来。 一条吊坠,其上雕刻华美,光彩熠熠。 背面还刻着一个“俞”字——这字还被一个细细的爱心给包裹着。 “这是?” 他站在窗前,向俞一承摇晃这条吊坠。 俞一承脸色变没变,他不确定,不过的确是慢了一拍后,他才听到回答。 “朋友送的吧,之前翻新时忘记清理了。” 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你朋友审美真不怎么样。” 他把这链子向空中一甩,这链子就乖巧地在他手上环了几圈。 衬得他手腕细白。 “这链子和那吊灯一点都不搭。” “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俞一承面色微动,“审美当然还是你——” 谢祺把直直上前,把这坠子带到了俞一承脖颈上。 “做什么?” “看看效果,”他耸了耸肩,“送你这条吊坠的人很想看你带上吧。” “我没戴过这坠子——我本以为已经还给他了。” 俞一承面色不变,只声音隐隐含着点焦躁。 倒是罕见。 “现在物归原主了。” 他笑吟吟的,似是没有听到俞一承的话一般: “我能一个人在这里画吗?晚上我去楼下工作室的休息间。” “当然。” 不知怎的,他觉得俞一承的背影有些许窘迫。 不过又与他何关呢。 谢祺不做他想,立即铺开画架。 很快比赛就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一位欠了三个双更的作者在睡前如是对自己说。 青青子衿的意思,一个是曹操写的,一个是诗经里的,大家应该都知道就不做详解啦!感谢在2021-08-15 00:03:53~2021-08-16 23:4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亲爹 30瓶;穷本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夜渐深。 画室的灯光依然未熄。 谢祺盖上画板。 这个房间很明显曾属于两个人。 整体简洁有致,细节上却总有一点小花样。 例如桌角刻的一些小字画,或是从抽屉里偶尔掉落的小物件——都以精巧华美居多。 很像一种细心的示爱。 不,应该就是。 不是他妄自揣摩,而是……他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个房间。 不过后来他厌倦了在边边角角藏东西,患得患失待人发现。 他执着于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不愿叫他人进入。 今天这房间叫他陷入种莫名的寂静。 这感觉不好形容,大抵是一些久远的、恍若隔世的画面突然出现,至于浮现在眼前的,并非当时激烈的一切——而仅仅是,清晰地看到时间逼在眼前的,些许怅惘。 但恰好,他喜欢就着情绪作画。 所以,倒也算不错。 等他出了画室,落地窗边尽是万家灯火。 宁静但热烈。 不是他喜欢的风格,但却叫他怔了一怔。 窗边站着人,背对灯火,望着他。 “完成了?” 他点了点头。 “现在要下去的话……卡在这儿,但是要收拾,”俞一承瞥着他脸色,语气难得踟躇,“我收拾了一个小客间——没有人住过,就在画室旁边。” 他只听着,未发一言。 “怎么了?”俞一承走到他跟前,在他眼前挥了下手。 “……没什么,”他像慢慢回过神来似的,“就是画完后有点没力气。我有时候画完画就这样。” 声音里都缠着几丝软,好像不大情愿说话。 “是累到了。” 俞一承倒也不做纠缠,干脆把他带到小客间。 依旧是简单的风格,只是色调明快温暖,与画室截然不同。 床头柜上摆着一瓶牛奶。 “你真有经验……”他在后面一边揉眼睛一边低声咕哝。 “什么?”对方显然没有听清。 “我说,”他绕到俞一承身侧,“你真会照顾人。” “……不喜欢?” “没,挺好的。” 他拿走俞一承手上的杯子: “晚安。” 数日之后,比赛进入颁奖阶段。 典礼要求所有参赛人员出席。 谢祺衣着素净,形容清淡。 只不经意一笑时,方显潋滟。 相比之下,出席者多盛装,在未开场前各自言笑晏晏。 “你不去走走?”闻凌带着他标志性的羽毛帽,端着酒杯过来,“不少人都看着你。” “看我?” “咳,许家在本地影响还是有的……当然,比不得俞家。” 所以前几天好戏一上,看热闹的就来了。 “对了,今天邵连和许迟都在现场——你记得控制一下情绪。” “别担心,难道我见到他们还要哭不成?”他啜了一口酒,“你也看到了,我们早就断了。” 闻凌笑而不语。 很快他就明白了闻凌的意思。 彼时他正在和一高鼻深目的外籍设计师聊天——这位绿眼睛的设计师是第一个主动找他攀谈的人。 “你比你的画更漂亮。” 他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设计师眼里对自己的欣赏——各方面的。 这也是典礼的一个作用,促进同行交流,俗称拉关系。 两人相谈甚欢。 只是等他转身拿一杯酒的功夫,许迟已经站在了那个设计师旁边。 许家在本地扎根已久,算得上有一方影响,许迟本人又在海外进修过,基本上和这里的人都能说得上几句话。 至于设计师本人,也只得给谢祺一个歉意的眼神——一个未来可能的活订单站在这儿,谁能置之不理呢? 一次也罢,反复三次,这边的气氛就微妙起来。 他干脆在小桌旁边坐下。 闻凌走到他身边,略显无奈: “我之前就是怕他给你难堪。” “这也不算什么。”他眉眼淡淡,“许迟做得这样刻意,难看的是他自己。” 他自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赛场上抢不到的东西,只好在台下耍耍手段了。” 闻凌欲言又止。 “你说得是不错,不过我们这个行业说白了也是做买卖,许迟铁了心这样做,你将来开工作室恐怕不容易。”他斟酌词句,“除非——” “除非什么?” “背靠大树好乘凉。” “嗯——”谢祺若有似无应了声,只一笑,“我会想办法的。” “不过俞一承算是公开替你说话,其他人也不会做得太绝。” 只是一些小绊子多半免不了。 这一点上俞一承并未胡说。 不过……人各有志。 他心下,抹去心底的一些小波澜。 即将颁奖。 “觉得你名次如何?”闻凌推了推他。 “不知道,前十?反正比许迟高吧。”他浑不在意,“我看到了几个不错的作品。” “没准更高,你的画是关注最多的——俞一承怎么没来看你的画?” “他看过了。”谢祺挺了挺腰,脱口而出。 随后才意识到什么似的,避开闻凌调侃的目光: “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名次说不准,毕竟盲审也要看评审个人喜好。” “不容易,”闻凌翻开页面,“评审公布了——呃,罗姨在评你们那组。” 罗里的母亲? 谢祺眉尾一跳。 台上主持人已经在逐次报数,迟迟没听到他名字。 前十开始公布。 “不过罗姨在这种事上还是会保持公正的……”闻凌声音虚了些。 毕竟罗姨对他儿子的不着调讨厌已久,何况那次谢祺还跟着俞一承撞向了他的枪口。 评委们当然也有派系之分。 即便同是前十,第九和第一当然大不一样。 谢祺向来觉得这种比赛排名看看即可,具体位次不必计较。 便很无所谓: “没事,在第一梯队就行。” 前十是公认的第一梯队。 公布过半。 “前五了。” 闻凌似乎比他还激动。 他只低头含了口水。 第二名也不是他。 像是故意制造悬念,第一名的公布拖得很慢。 俞一承也还出现。 悬念迟迟未揭晓。 不过他总不至于不在前十吧。 谢祺漫不经心想着,目光停在手中的玻璃杯上。 旋即一道白光落在他身上。 结果昭然若揭。 他站在台上。 上方是他的作品。 夜空与舞会交织分野,金与蓝渐次晕染。 火焰是虚无的,从金红到白炽,从金灿大厅到寂静黑夜,直直燃至星河。 华丽的甚至不是舞会,而仅是扑面而来的笔触与色彩本身。 别的设计者一般会与调香师一起上台,唯他独自一人,在台中央,承揽了所有的光。 谢祺泰然自若,感受所有的目光。 真是久违。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站在高处过。 他以为自己会不为所动。 但其实心跳依然是会变快的。 主持人问他和调香师有过什么交流。 他答调香师一直不曾现身,身份不明。 然后主持人说,但调香师为你画的匹配度打了满分。 谢祺怔愣一瞬。 他听到一旁的评委在低语。 罗女士绷着下巴,声音冷硬,却仍是在说俞一承的确眼光不错。 他又看到台下集聚在他身上的一双双眼睛。 很熟悉的眼神,惊艳,欣赏,善意,妒忌。 虽然无非是久远的昨日重现。 但被人瞩目的感觉,依然如此令人目眩。 他想,他有点理解俞一承的惋惜了。 可他早就不想走在聚光灯处。 就像他领了奖后,终归还是要回到暗处,回到他自己的栖居地,风雨常驻,来者皆过客。 正胡乱想着,他蓦地被人拉住。 就在后台转角处,几乎无人。 拉着他的人手心灼热,呼吸略急。 “差点没赶上……祝贺你。” 他被来人手上的力道拉得一个趔趄,不慎撞到人肩上,旋即顺势被虚虚揽住,像是怕他反感又不想放手。 “你就是没赶上,去哪儿了?”他小声哼了一句,“我在台上都没看到你。” “我在台下离你最近的位置,”黑暗中他能听见俞一承的笑,“一直看着你。” “引人注目的天才。” 他能感觉俞一承环着他的手收紧了一些。 “我已经累了,”他既不向前也不挣脱,半是抱怨,“接下来还有酒会。” “肯定很多人想认识你——估计还有想要你的画,或者签下你的。” “我都注册个人工作室了,”谢祺长吁一口气,“人太多了……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喜欢这些。” 激烈,争先,锋芒,心跳……他刚刚短暂地回温一下,激动也不过一瞬间。 他还是想脱离。 如果俞一承继续劝他,那他……他想拒绝,甚至有点想摆脱这个压力源。 “没事,那我们不去。” 出乎意料,俞一承完全顺着他说话。 “嗯……可以吗?”他反倒犹豫起来。 “怎么不可以。”俞一承顺势牵住他的手,扣实了。 他往回抽了下,男人非常听话地松了力道。 最后他到底也没把手全抽出来,只松松点着。 “你还没说刚刚去哪了?”他晃了下手指,“不会是和别人有约吧?” 俞一承画室里的小东西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对,约了很久了。” 谢祺当即睁大了眼,盯着他。 这可是他的颁奖典礼!虽然俞一承的确没有义务来看他……可俞一承自己先前不是表现得很上心吗? 没等他脸鼓起来,俞一承继续: “好不容易才赶上。” 他面前突然变出一朵蓝玫瑰。 花瓣娇软,蓝色流淌。 “季节早了,这是想办法催熟的,”俞一承把花放进他掌心,“是最漂亮的一朵。” 也是唯一成功的一朵。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啦!超开心的。嘻嘻。谢谢宝们! 按照惯例给自己挂两个预收:离婚后标记洗不掉了&当金丝雀开始驯服金主 【离婚后标记洗不掉了】 喻识和陆虔离婚离得相当干脆。 距帝国两大家族顶级AO的世纪婚礼不过三年,童话就碎成了满地笑话。 * 离婚后,喻识体内信息素纠缠,短期无法去除标记。 要么前任alpha参与疏导治疗,要么其他适龄alpha信息素覆盖治疗。 当晚,陆虔风尘仆仆上门,带着从军部星回来的最顶尖医疗团队。 喻识只浅笑:“我快订婚了,不必劳烦陆将军。” 他毫不在乎空气中隐约爆开Alpha信息素。 尽管它暴烈,炽热,昭示着主人的愤怒。 * 喻识很早就知道他大概会与陆虔联姻。 他也知道自己心底早早就有了陆虔的影子。 婚后,他千里迢迢迎接凯旋的陆虔,只听到冷淡的一句:不必麻烦。 可当时陆虔明明与和从边塞同回的omega相谈甚欢。 就连同床共枕也只似履行义务。 再往后,陆虔一战成名、陆虔力排众议、陆虔步步高升…… 身边都不是他。 没意思。 * 顶着联姻的名号,陆虔如愿娶了他心中全帝国最好的omega。 喻识端方得体,陆家上下皆服。 喻识是个传统的贵族omega,他要克制,不能冒犯。 喻识娇贵,他得把喻识好好护着,供养在帝都星。 喻识……喻识要跟他离婚。 #从没想过老婆就这样没了# 淑雅端方心性坚韧贵族受X只对老婆绅士·作风狠辣元帅攻 【当金丝雀开始驯服金主】 傅拾当年一眼就挑中了许念。 作曲系的,唇红齿白,声音好听,一只相当合他意的小金丝雀。 美中不足的是有点小脾气——不过到底也是他养的金丝雀,总归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所以即便是不长眼的新人上门挑衅,他也只是想着,人任许念处置,让他消消气就好。 哪知许念搬得干净利落。 傅拾脸色铁青:“无足轻重的人,值得你这样和我闹?” 许念略一抬眼:“与他无关,是我腻了。” * 青年作曲家许念在过去几年只算小有名气,最近忽然却厚积薄发,声名大噪。 记者慕名采访:“您的作品向来尤擅爱情,但这次的代表作却最为动人心魄。” 镜头里,长相标致的美人笑容缱绻:“唔,我一直很喜欢一句话——” “痛苦何尝不是创作者的养料。” 这曾经是他留在傅拾身边的唯一理由。 记者不明所以。 办公室里,傅拾失手打碎了杯盏。 * 傅拾第一次感受到思念肆虐的威力,也第一次感受到……人可以这样无情。 “这个时候才来和我说,你发现你爱我?”许念稍稍叹了口气,面带怜悯:“那可真是——” 傅拾心口发紧,如凡人聆听神的宣判。 “蠢得惊人。” #美人受无情驯化渣攻系列 #攻苦苦追妻被反复掩埋在火葬场系列 浪漫慵懒人间清醒作曲家受×面和心狠商界精英攻 第26章 后台通向前厅的门不知被谁打开了, 身后传来觥筹交错之声,而他站在光与暗交界的边缘。 身前一片暗沉,仅有一枝玫瑰、一个仍松松挽着他手的人。 没再有过多言语, 两个人影默契地穿过长廊, 把一切喧哗抛在身后。 暗蓝天幕下, 一台车悄无声息地滑出整个建筑。 谢祺望着窗外,手指时不时捻着花瓣, 有一下没一下。 花瓣柔软润泽, 要不就是刚刚摘下, 要不就是用心保存, 特意要在最新鲜的时候给他。 这玫瑰的蓝让他想起俞一承那枚袖扣。 ——想到这他偏眼往驾驶座一看。 俞一承的袖口边空空如也。 车窗外渐渐飘起了细雨。 “最近有什么打算?”俞一承打开车载音乐, 依然是他弹奏过的钢琴曲,“你的实习快结束了吧。” “我想注册我的工作室,”他低头闻了闻玫瑰, “正好这次比赛过后也有一些人和我接触,差不多可以接一些订单。” 反正他本也不是象牙塔里的学生, 等一切回到正轨,他的目的也差不多达成了。 他并不贪心, 不过是想回到前世的生活。 “不要太急,学业顾得过来吗?” 俞一承又拿出这种指导后辈的口吻和他说话。 “你觉得呢?”他瞥了正在驾车的男人一眼, “我下周就考试。” 这么多天下来,俞一承清楚得很, 每当谢祺这样稍稍提着声音说话,那就是自己又惹他不高兴了。 只不过这不高兴里多多少少有点发嗔的意味。 “是我多想了, 你当然没问题。”他压着笑意,神色如常,“只是你说你不喜欢竞争——” “动一动笔而已, ”他轻哼一声,“谈不上什么竞争不竞争的,我只管写我的,写完后是第一就是第一嘛。” 小模样骄傲得很,俞一承忍不住看一眼。 又看一眼。 他也看出来了,谢祺对自己的水平相当自信,平时那样推辞他的邀请也不过是个托词。 思来想去,谢祺说不想竞争……估计是人的原因。 而且看他那模样,多半是在哪里栽过跟头。 因为邵连吗? 好像只有这一个答案。 但俞一承总觉得不是。 ……算了,人总有点秘密,一步步来。 他探究的目光很隐晦,但还是被谢祺察觉到了。 “不准再多想——如果你还想和我继续的话。”他把花细心插到门把手边上,弹了弹花茎。 说完也不看俞一承的反应,见窗外经过商城,他又径直开口: “停一下,我去买点吃的。” “没吃饭?我带你去——” “不要,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就好。” 谢祺轻盈地出了车门,只给他留下一个迅捷的背影。 不多时,他拿着一包薯条上了车。 薯条还冒着热气,鲜香在车上弥漫。 “……”俞一承大概是八百年没碰过这东西,望着他欲言又止。 “你别又想教育我——我平时很少吃快餐的。”他警惕地望了这人一眼,旋即好像将将想起点什么,声音陡然弱了下去,近似嘟囔,“可以把它带上车吗?不然我下去——” 他说着就作势要打开车门。 车门嗒地一声被人反锁上。 “外面下雨,你去哪儿?”男人好像叹了口气,妥协似的,“就在车上吃吧。” 想了想,他又说了声: “我本来打算带你去庆祝夺冠——就之前那家新开的餐厅。” 谢祺有说过想吃那家。 “快八点了,哪有时间再去吃饭?”他婉拒。 八点?城市的夜生活还没开始,怎么没有时间? 见俞一承不明所以,他只轻笑:“回我家庆祝。” 他想他说得是够清楚的,至少他不信这男人没听懂。 偏偏俞一承一点反应也没。 甚至在把他送回家后,俞一承似乎也毫无所觉,打算转头就走。 弄得他不得不扯住俞一承的手: “你就要走?” 两人无声对视。 他放软声音: “进来和我一起庆祝。” 俞一承一言不发,只跟着他走进,在沙发上坐下,看似规矩得很。 谢祺也不管他怎样,在家里轻车熟路地泡了点柠檬水,还绕到窗边浇了浇自己的多肉,拎出一点先前做的蛋糕,忙活一圈,才坐到俞一承对面。 他方才在车上没有动过的薯条也摆在了桌上。 “这就算是庆祝?”男人似乎对他突如其来的兴致颇感无奈,“晚上就吃这么点东西?” 他心想眼前的青年比自己想象中过得要难一些。拿了第一名的庆祝就是买包薯条。 细想下来,青年确实很瘦,和自己吃饭时也只动一点点。 何况看这房间的模样,虽然布置得漂亮,但到底空间逼仄,全无一点开阔感。 连沙发和桌子都是小小一个,缩在窗边角落。 也因此,谢祺靠着他坐到沙发边的时候,他能清楚感受到旁边这纤瘦身体的温度。 “我吃过晚饭了,这只是加点零食。” 谢祺有点恼火。 这男人怎么就只关心吃不吃饭的。 不记得今天是答应过他的什么日子了? 因而他说话时也没那么好声气。 要不是人还挨着俞一承,倒像是真的不想理会他了。 “我们聊聊。” 他靠着俞一承,也不看身边人的表情,声音淡下来,公事公办一样。 乍一看居然还有点像俞一承工作时的样子。 “聊什么?” “明知故问。” 他冷哼一声,瞪过去,大有不想理人的架势。 然后就被俞一承顺势吻了下额头。 蜻蜓点水,突如其来。 “我说了不喜欢接——” “额头不算接吻。”俞一承一本正经,“我没有违规。” “……”谢祺瞪了半天,熄了气焰。 今天他浑身都泛着一点乖,即使是生气,也没什么真正灼人的感觉。 或者说,仅仅是在佯装生气。 很有几分特别的嗔在里头。 俞一承当然感受到了。 “那我先来说说,”他直起身,离俞一承远了一点,“我只需要情人关系。” 身边的男人见状,也正襟危坐,一同严肃起来。 “比如?” “我不会和你在公开场合出席,也不会……向你之前想的那样,以你伴侣的身份面对你的家人之类的。”他偏过头。 “好。”男人不假思索,一口答应。 “对了——”他一张口,还没说话,就被人喂了口薯条。 “先吃,待会冷了。” “我正要说这个,”他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含含糊糊的,“这薯条买得还挺应景——” “嗯?” “我们之间……在一起时的规则,性同意,知道吧?” “嗯。” 性同意的五条特征,的确可以用fries来总结。 “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他又不满了,“你得记清楚,一旦违反,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 “我知道。”俞一承不动声色,“还有吗?” “讨论一下时间,”他背挺得笔直,“工作日不要来找我。” “周末——嗯,周五开始可以,周日最好不要。” “晚上九点后不要来找我,我要早睡的。” 他一一细数,仍嫌不够。 来到这里后,他和俞一承试探太久,都快忘记自己熟悉的规则了。 “嗯——我不知道你不应期怎样,”他满眼认真,“不过最多两次,不许超时,我不喜欢太累了。” “……行。” “还有我不喜欢过夜,”他灵光一闪似的,“你最好是到我家来然后自己回去。” “要么就白天我去你那——我不喜欢在别人家里待太晚。” 俞一承一一应允。 谢祺左右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好补充的了。 索性直起身,往小隔间里转去。 “那我先去洗澡。” 作者有话要说:fries:freely given,reversible,informed,ehtusiastic,specific. 谢祺是有认真对待找情人这件事,规矩很多的。 ~ 第27章 水声淅沥。 俞一承也没闲着, 就把他桌子上的纸盒都收拾好扔掉,又把桌子给擦了一遍。 怎么看都有几分献殷勤的意味。 不过这殷勤算是白献了。 因为谢祺一出来就扑着他进了卧室,看都没看那桌子一眼。 卧室陈列简单, 墙壁被刷成淡蓝。 床头柜上还摆着一个小沙漏, 里面是晶蓝的粉末。 能看得出谢祺钟爱蓝色了。 人睡觉的地方是最私密的空间。 谢祺的卧室对他而言同理, 这里四处充斥着谢祺的烙印。 无论是摆件还是小团的熏香。 不过。 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问题。 要不是他执意插手,可能现在在这床上的就是罗里了。 之前小朋友也说他只要短期关系。 那么以后随便其他人都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进入这个房间…… 他相当清楚, 他只是谢祺目前的选择, 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特别是小朋友方才和自己一板一眼商量规则时。 看他的眼神并无几多依恋。 就是一种……偏向于审视的眼神。 俞一承向来很会识人面色, 也当然相信自己的判断。 先前他想得没错, 谢祺的确是有一点……轻佻的气质。 换言之, 以后可能还有一个个他,进入这个房间,坐上这张床。 这个认知让他腾升起一股不悦。 “想什么呢?”谢祺跨在他身上, 举着根试管,“不准走神。” 不然他真要生气了。 毕竟箭在弦上。 俞一承回神看他手中的试管。 半管透明液体正沿着玻璃流动, 就这样直白大方地暴露在灯光下。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种?” “没有。” 他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偏好。 唯一的问题……这只有半管。 是开封用过的。 这让他心情微妙。 “我自己用的,没有别人。” 谢祺大约是看懂了他的意思, 抵着他轻言细语: “放心。” 他抬手把顶灯关掉,接过试管, 但却制止了谢祺的动作。 “怎么了?” 这男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磨磨唧唧, 老是拖着他的节奏。 “我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 “算作庆祝。” “什么礼物非要现在说——” “按照惯例,调香师应该亲手给自己的搭档带上奖章。” “嗯?所以——”谢祺拖长声调, 恍然大悟似的,“你就是他啊。” “你看起来不太惊讶。” “也不是……但你之前陪我时,对那些香料如数家珍的, 还陪我去逛——那个宴会大厅就是你自己的灵感来源吧?” “是,是我年初回来时有的想法。”黑暗中,俞一承的吻很礼貌地落在他脸颊,力道,范围,一分一寸都拿捏得极准,“而你几乎完全理解了我。” 他又想起那天站在台上时,向他安静叙述自己所见所想的谢祺。 当时厅堂里除了他们两人,也就仅有头顶一轮月。 不过恰好,不需要有别人。 一点悄然浮现的、些微的心动,仅有自己知道就行。 俞一承说不清当时那一瞬心动是否全然出于一种……同为创作者的共鸣。 不是所有心动都能归于爱情。 他唯一明白的,就是自己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转瞬即逝的时刻。 在安宁静谧、仅有他们两人的月出时分。 不过显然,他身上的人并不像他一样陷入这种宁和心境。 “那你瞒我这么久!” 小朋友气冲冲: “有必要?其他人都可以直接和调香师交流,就我一个人得自己琢磨!” 这一点的确是谢祺的弱势。 因为比赛评分是包含调香师本人评价的。 先前他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不过是喜欢那几只香水便想试试。 可得知自己被蒙在鼓里后,那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这人还佯装一切不知,还说什么带他找灵感。 “抱歉,”俞一承向来道歉得很快,“我调香这件事一开始就是爱好,本来就不打算公开……习惯了不说,之前也没想着告诉你。” 谢祺心底忽地一惊。 他在发什么脾气? 俞一承自己的私事,他本也没有过问的底气 。 何况他对情人,一向奉行的原则就是绝不多问,下了床其他所有事都与他不想关。 今晚是自己有点不一样。 不知怎的就这么……闹腾。 “嗯。”他闭了闭眼,掩饰一般,面上浮现出点儿倦意,“那礼物是什么?总不会是要补上一枚奖章吧——今晚奖章我已经自己戴过一次了。” 那他不要,没劲。 俞一承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小瓶。 瓶身雕刻着玫瑰,玻璃内部液体深蓝。 “新的香水,希望你喜欢。” 很浅淡的玫瑰香味。 还有一点沁人的凉。 “……很好闻。” 应该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种。 毕竟他本就对玫瑰有一种特别的偏爱,且香水本身都散发着他心目中蓝色应有的质感。 只轻轻一滴就叫他喜欢上了。 “那我可以用吗?” 俞一承彬彬有礼,笑意难掩。 “什么?”他略微茫然,旋即被流淌蓝色香水刺得一激灵,“不——我不喜欢用在这里——这种时候我不喜欢太浓的其他味道!” “不会浓。” 他看不清,但能感受到俞一承的吐息,低沉平缓,却让他浑身绷紧。 “我调过浓度了,不会刺到你的。” “可我不太想——” 被玫瑰和冰湖的气息包裹的一瞬间,他有种被俞一承全然拥住的错觉。 很快这错觉就成了现实。 他翻了一个边。 就着窗外的微光,他看到一根试管被举到他面前。 淡蓝色的,不那么粘稠的。 “现在试管是满的了。” 谢祺呆怔了半天,一时没懂背后人的意思。 片刻后他才醒悟。 “不行——不要这么用它——” 他的话说得有点晚。 在话音落下之前,方才还被他嫌弃磨磨唧唧的男人已经把试管里的东西用掉了。 行动异常迅速。 “俞一承!” 他发誓他从来没有在尚未进入正题之前这样扭过, “你刚答应我什么!你自己想想!” “做不到以后就不要找我——呜——” 男人的动作应声而止。 “没来得及听你的话。”他俯身吻他,“对不起。” “出尔反尔,你一刻钟前才答应我什么?”他吸了口气,不知是哪里收了刺激,声音像是被挤出来一般,显得咬牙切齿,“我没同意!” 俞一承久久没出声。 当然,也没有继续动作。 “别生气,”他声音变得极轻,“接下来我都听你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谢祺心想这老男人心里满是坏水,再继续下去他还得被耍多少次。 似是知道他的犹豫,俞一承又在他耳边一再允诺。 一切都服服帖帖,规规矩矩,没有乱来。 当然,手没有乱来,但也没闲着。 他觉得有点难耐。 ……总不能这时候叫俞一承出去。 “事不过三……再犯你就别再来找我。” 他声音发软,略显无力,细听还有点颤。 “好。” 床头的小灯彻底熄了。 次日清晨。 谢祺在床上揉眼睛。 俞一承没有食言,昨晚替他收拾好就走了。 中间也很守规矩。 只有房间尚未消散的、稍显凉意的玫瑰香久久未散。 枕头上更浓。 他拎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 这一整天他都没办法摆脱这香水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感谢在2021-08-18 21:07:25~2021-08-18 23:4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丘冥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丘冥月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事实证明, 他低估了这香水的力度。 何止是次日一整天,即便是到了下周开始考试的时候,他的衬衣上依旧缠着点淡香。 ……也不浓啊, 怎么会这么久还不消散。 这个老男人, 看着彬彬有礼, 坏心思真多。 好在这香水几乎是贴着他的喜好设计的。 他也乐得穿着这一身去考试。 教室窗明几净,笔尖沙沙作响。 铃响后一切安静有序, 只是明显几道目光看向了他。 “谢祺。” 他预感没错, 很快就有人来到他面前。 “……季学长?”他在脑海里搜寻出这名字。 这学期他几乎也没在校园里呆过多久, 基本就是上课时到, 下课即走。 和同班同学都交集甚浅, 更别说上一届的学长学姐。 眼前这个学长是开学迎新时与原身认识的。 不过当时原身追在邵连身后,比他还来得少,与同学更没什么交集了。 “我看了比赛的颁奖典礼, 恭喜。” 季晨看上去相当诚恳,眼底发亮:“别的不说, 光技术就很高——以前院里有各种比赛,怎么都没见你参加过!” “谢谢。”谢祺露出一点笑, 照旧是清清浅浅的,有点儿恬淡, 反而叫人移不开眼,“以前的确是因为一些事耽搁了自己, 最近心思又放回来了。” 季晨了然。 说实话当时在捕风捉影议论谢祺和邵连的人真不少,毕竟谢祺光考试排名也是在专业前列的, 奖学金都拿了好几次。 但邵连也算是毕业生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世也好,还有众人皆知的放在心上的青梅竹马。相比之下, 谢祺这点儿成绩就不够看了。 很快,八卦的风头就远远盖过了这些荣誉。提起谢祺,大家几乎都只能想到“痴傻”,而不是所谓的“优秀”。 他一直觉得谢祺可惜。 果然,一旦谢祺想开,立刻就变了幅模样。 连人都变好看了些。 明镜似的,纯澈透亮。 “学长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季晨并不废话,“你知道我们学校有墙绘的实践项目吧?” “我知道的。” “就……我们之前有一个小组,”不知是不是想起什么,季晨面露尴尬,“但是组内人员有点变动,现在是缺了一个人。”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意愿加入我们——当然,需要麻烦你去熟悉一下我们之前的工作,不过这个项目是在吴教授名下的,做成了将来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他明白。 将来他要开工作室,也少不得需要学校里的资源。 况且,他只需要好好开一个支撑将来生活的小工作室,维持一定的人脉圈子也就够了,不必非要向上,卷入太激烈的厮杀。 就这样刚好,恰好远离邵家许家的那些破事。 就是季晨不来找他,他也是要去主动接触一些类似的项目的。 “我能看看你们做的东西吗?” “当然,”季晨忙不迭打开手机,把资料传给他,“我们就想要你画上的那种感觉——就是你账号上的那幅新作品。” 唔,他的账号上最新几张?都是在俞一承陪他四处找灵感的途中画的。 在俞一承身边画画时,他偏爱那种渐次晕染的风格。 一点点沉浸又晕开,恰似与俞一承见面时他的感觉。 ——当然,和爱不爱的没有关系,只是一种原始的……观感,或是,情绪。 他闲暇时就喜欢依着自己的情绪作画,仅此而已。 对所有人的感觉他都习惯诉诸笔端。 他们边走边聊。 在旁人眼里,两人自是相谈甚欢,默契得很。 “好巧。” 罗里就在他们身边突然冒出来。 “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罗里笑容满面。 “他帮过我很多忙。”谢祺顶着季晨调侃的目光解释。 “那我先走?”季晨向谢祺点点头,“晚上欢迎来我们的会议室。” 罗里如愿和他并肩而行。 “周末都没在酒吧看到你。”罗里絮絮叨叨,“你最近还去吗?我们的舞社都和酒吧签了份合同,我还想着到时候可以请你伴奏。” “周末?”他脸上抿出个小梨涡,“那得看情况。” 他都告诉过俞一承了,周末是他们的专属时间。 所以如果有什么安排,当然还是要先与俞一承商量。 商量到还是其次,他也不是要顺着俞一承的时间来。 主要是……他刚尝到甜头,回味尚且不及,暂时没打算把酒吧的工作放在俞一承前面。 “……” 罗里注视着他的面容,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刚刚就想问,”罗里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直截了当,“你是和俞一承在一起了吗?” 从前谢祺每周至少会去一次酒吧,俞一承也是常客。 但是最近他们俩都没出现。 这可不全是罗里胡乱臆测。 主要是今天他一见到谢祺,就觉得……谢祺和平常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也说不清。 只是他浑身都似乎松快了一些。 谢祺向来穿衣打扮都清纯素净,今天也不出意外,只面上透着些倦懒。 “有这么明显?”谢祺毫不避讳,笑吟吟发问。 随后他又兀自否定: “不过我们也没有在一起。” “嗯?你是说他和你——”罗里一句话卡在嗓子眼里,半天没组织出来。 “实际上我们这种关系只算得上朋友,”他耸耸肩,“估计过几个月也就淡了。” “简直难以置信。”罗里咕哝一声。 “什么?” “你是不知道俞一承从小受到的教育……相当古板,恋人和朋友分得很严格,他居然也会来这一套。” 他身边的混血青年不住感叹:“少见。” 情人游戏,无论怎么看都和俞一承不匹配。 没准俞一承的想法和谢祺压根不一样。 一个念头倏忽闪过。 但罗里很知趣,并不多说。 只是转头邀请他去共进晚餐。 说是社团期末聚餐,谢祺也该和同学们聚聚。 “就在学校外,大家定的火锅。” “好。”他一口答应。 两人往外走去。 却被鸣笛声绊住了脚步。 谢祺转头一看,不是俞一承是谁。 他向罗里稍一示意,便快步走到车前,透着车窗与俞一承对视。 “不上车?” “上车做什么?”他手肘搭在车窗外沿,偏偏在俞一承想要搭上他手时往外缩了下。 俞一承消停了。 “你找我有正事吗?” 听他语气轻巧,却把正事一词微微压重了些许。 俞一承感觉到了这种微妙。 于是他临时换了一种说辞。 “我想补上那天的晚餐——用作庆祝。” “那个不急嘛,”显然,俞一承的说法没有取得效果,“可以周末再一起去。” “我——” 谢祺打断他的话。 “我上次是不是没和你说清楚?我的意思是,我们周末见,平时没有正事的话就不用见了——不过我已经结束实习了,和你也没什么正事可聊,所以你工作日不用来找我。” 俞一承似是被他说得怔住了。 “可我们之前不是——” 从前谢祺可没有拒绝过他的到访,无论何时何地。 “从前和现在怎么能一样。” 他倚在车前,被秋日难得的暖阳照着,声音也暖和了点,懒洋洋的: “你不应该也很忙吗?” “我……之前的比赛结束了,我最近没那么忙。” “那也不能总来见我吧。”谢祺话说得干脆利落,压根没给俞一承回答的余地。 最终,俞一承妥协似的问一句: “那我平时不能来找你吗?” “我不一定有空嘛,”他倒是轻快得很,“都告诉你了我在准备开工作室,学校这边也有项目,估计没那么多时间。” “我只是想接你去吃饭。” 驾驶座上的男人略显无奈。 “那更不行了,”他思索一下,旋即一锤定音,“我们的关系又不好公开,我也不想对外说你是我男朋友,不方便每天一起吃饭。” “……” 俞一承没应答,只替他把飘到眼前的发丝挽了回去。 这个动作蓦地让他心底烧了一下。 这老男人家教严格,很爱整洁,就连在床上时……也会趁他趴着歇息时替他梳理头发。 虽然下一刻很可能又会乱掉。 不过他觉得在那时候那样干完全是多此一举。 ——他就喜欢一乱到底,迷迷糊糊天旋地转,不必有片刻喘息之机。 可架不住俞一承好似很喜欢这样,他也就由着老男人去了。 只是这种小细节可以让步,但他的规则不可让。 所以他只轻轻缩一下,躲过了俞一承即将触到他脸颊的手指,仍然坚持己见: “反正我不想这样,太频繁了。之前我就说了,周末见面就好——对了,你也别和你朋友多说,麻烦。” 他这番做派,反倒像是地下情人。 “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谢祺定定盯着他看,大有他不应允就不罢休的架势。 “是我的错。” 对视良久,最终俞一承还是落了下风。 这一声认错比起之前,可谓相当不情愿。 但他懒得管俞一承情不情愿,只觉得一切正中他下怀: “我还要和同学聚会,你忙你的去。” 说完他还要悠悠补一句: “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 俞一承只得目送他远去。 又看着那纤瘦的身影与另一人并行,身姿翩然,不时谈笑风生。 手机不合时宜地闹起来。 他也只不耐地按开: “知道了,我会去的。” 然后手机又是一次振动。 又来?他拧着眉点开界面,却发现正是谢祺的消息: “别破费请我吃饭,周末我做给你吃[亲亲][亲亲][亲亲]。” 另一边,林荫道上,罗里好奇看向谢祺: “刚刚干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没干什么。” 就哄了一下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8 23:41:43~2021-08-19 19:3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机枢 10瓶;青丘冥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火锅店不远, 他和罗里很快走到了那一桌席位。 只还在转角时,不巧有人的话声不大不小地飘过来: “他?不就是攀上了俞家才拿了奖吗——不知道得意什么!” 罗里在背后轻咳了一声。 那说话之人即刻僵住,从谢祺的角度, 只能看到一个静止不动的棕色卷毛头。 见对面酒席上的人纷纷把目光投过来, 他只一笑, 好似什么也没有听见,自如地入了座。 入席之人一袭浅绿衬衣, 衣着简洁但讲究, 眉眼清纯含笑, 面色白皙, 相当恬淡。 倒是刚刚还在聒噪的卷毛面色发赤, 几根头发不成气地支棱着,衣领也歪了一截,眼底泛青, 显得有点乱,还有点憔悴。 对比着实有些鲜明。 酒桌上的人心底立刻有了偏向, 也没人不识相地提及方才的话,只是与谢祺碰杯谈笑的人一个接一个, 热情掩都掩不住。 想也是,不说谢祺长相如何, 光是那个奖,也足以被同学所艳羡。 何况谢祺长得那样好看, 性情又这样温和。 没见他都被人背后这样说了还一笑而过吗? 就连那卷毛身边亲近的朋友也有过来与谢祺推杯换盏的。 谢祺来者不拒,抬眼笑谈间, 轻言细语,清和似春泉。 真迷人。 罗里一边想着,一边仗着自己和谢祺相熟, 坐在他边上和他低语: “刚刚裴语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多半是迁怒你——他前任好像是移情别恋了,攀上了和俞家差不多的家族——” “我没放在心上。”谢祺借着倒酒的间隙也低声回应,“你也看到了,我都没打算搭理他。” 陌生人而已,任旁人说千百遍,属于他的荣誉依然属于他。 “我就知道你脾气好——不过将来你恐怕还得和他打交道。” “嗯?” “他和……季晨是一个小组的,就是季晨今天邀请你进的组。” “那——那季晨说的小组人员变动?” “具体原因不好说,但是走的那个的确是裴语前男友。裴语刚刚估计是喝多了,平时人还不错。” “……他喝多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啜了口酒,脸颊慢慢泛红,“我运气真差,还好没有直接答应季晨。” “不过季晨的确没骗你,今年吴教授名下的项目就这么一个,我看了看其他的,感觉都没这个适合你,对将来意义不大。” 谢祺明白罗里的意思。 学校里真正有用的实践项目说白了并不多。 碰到形式大于一切的、或是指导教授本身有私心的……学生只有叫苦的份。 “裴语的专业也不错——当然我觉得他比不上你——平时他人也不这样,晚上你可以去他们会议室看看,再做决定。” “谢谢。” 罗里的确帮他不少忙,这声谢他说得相当诚恳。 倒是把罗里给听怔了。 “没事。”罗里轻描淡写,“举手之劳,朋友之间不言谢。” “你也不要介意……我妈妈说过的话。” “早就忘了。” 谢祺向他举起酒杯。 透过澄澈的微微摇晃的液体,罗里恍然觉得谢祺眸光潋滟。 ……看来自己终究是有点放不下。 可谢祺已经有了选择。 罗里把情绪全都顺着酒杯咽入口中。 无妨。 就作为朋友来往也不错。 谢祺和俞一承压根不是一路人,看谢祺的意思也没打算和他有多长久。 来日方长。 一场火锅吃下来,谢祺的消息列表多出了一排。 从前也不是没有加过,只是原身的确没有什么相熟的同学,通话来往更是几近于无。 他和别人不来往,那就只有流言与猜测满天飞。 今日一见,别人才觉惊艳。 甚至有人自来熟地劝他,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别为渣男伤心。 他只浅笑应答,心里想的却是,新欢,他早就有了。 只是不打算带到别人面前,也没打算天长地久,只想享受片刻欢愉。 他的房间里,旁人迎来送往,俞一承不过是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 有一点特殊罢了。 明月天悬,他和罗里聊了会,按时来到会议室。 还没开门,就听到里面在吵: “这样不行!” “可是我们原来的思路就是这样的——” “人都走了,还原来的思路?” “我也觉得原来的方案的确不够好。” “难道你泼的那一团颜料就好了?” “我说了那只是个意外——” 里面还夹杂着两个熟悉的声音。 “行了,大家都消停点。” 季晨话音刚落,就听到门被敲响。 谢祺翩然而入。 四人围在一圈,原本是大眼瞪小眼,他一进来,目光就集中在了他身上。 “我们重新梳理一下。”季晨便是组长,见人来了就把话说开。 谢祺在一边旁听。 他们的这个墙绘是偏向广告性质的。 原本一切都在推进,只是对于色彩有异议。 而白天裴语在更改配色时,不小心把原本绘好的模板给泼了一笔。 好好的规规矩矩的一幅画,立刻被抹上了斑驳的灰蓝,四下流淌,乌七八糟。 说着说着话题又跑到了这上头。 “不是我说你,我觉得吧,你最近也不好过——看你这样子——要不你干脆休息一下,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我们再叫你。” 说话的人他不认识,但这话显然切中了一些人的心坎。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裴语。 没有人出声附和,但沉默本来就是一种压力。 裴语本就喝了酒,这会脸颊越来越红。 “如果把这道颜料添上去呢?就当架一座桥?” 谢祺突然出声。 “说得很美好——可这怎么看都是随手一泼啊,构图根本不好变。”有人在那边咕哝。 “你有什么想法吗?”季晨望向他。 他拿起笔简单在原图上勾勒: “我的想法是加一块上去,之前的设计缺点在于四平八稳,太庸常,而我们需要一笔划破横渠的天桥,至于形状……” 这幅图经他一画,这一竖潦草的颜色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水母状。 有点惨不忍睹。 但在座的人都听得很专心。 “感觉可以试试。” “那……先重新还原例图?” “我简单画个示意图吧。” 谢祺一手夹起好几根画笔,站在画纸前。 没有草图、也没有勾线,他甚至都没有停下来调整颜色。 从一角开始,他轻轻松松逐步复刻原有的画面,只在该改的时候变化一番。 添上去的那一块,也是用先前暗沉的灰蓝逐渐过渡,渐次晕开,一点也不显突兀。 “你这是机器人吧?”角落里有人惊叹。 “没,”谢祺收起笔,“这也没有什么技术,只是涂色而已。” 末了,他还添上一句: “我觉得裴语刚刚的想法最适合,还可以结合起来改一下。” 没有过多的话语,看众人表情,这会议基本上也就已经结束了。 大家纷纷收拾东西离去。 在他经过裴语身边时,听到一句讷讷的“对不……” 他目不斜视,直接走掉,并未回应。 只是愣在原地的裴语手里多了一包纸巾。 裴语发了很久的呆,直到灯灭了才抹了把脸,小跑出去。 * 夜色浓郁了些许。 手机在床头寂寞地振着铃,过了好久才被人捡起。 “干什么?”谢祺倚在床头,耷拉着眼皮,盯着人,“我刚洗完澡。” 他头发一绺一绺,水珠沿着领口往下滑。 的确是刚出浴的样子。 “不高兴?”俞一承相当敏锐,“怎么了?” “没怎么,”他撇了撇嘴,“追根究底要怪你。” “怪我?。"屏幕里的男人怔了一怔,“……我又做了什么?” “你没做什么,”得到对面人的配合,谢祺下巴都扬起来了点,“和你在一起就是麻烦。” “怎么了?谁找你了?” 男人出乎意料地紧张起来。 “没人找我,”他冷哼一声,“一出去就听到别人说我闲话,烦死了。” “闲话?”俞一承细品一下,语气居然有点雀跃,“我和你的?” “说我攀上你,”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于是俞一承很轻易就能瞥见他衣领之下的线条,“你说你是不是个麻烦,我明明只要你陪我过周末而已!” “那是他诋毁你,”俞一承声音沉稳,是教育人的语气,细听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温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的水平。” “我好烦,”他依然摆着脸,“我都不想见你了。” “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面不改色,循循善诱。 谢祺也没忍住,吧唧吧唧说了一通。 “不高兴就退出,”俞一承当机立断,“我给你介绍别的——算是赔罪好不好?” “我都答应人家了。”他斜眼看男人,“再说你给我介绍不相当于落人口实?” “不叫人看出来,”俞一承浑不在意,顺着他心意说话,“我请朋友帮忙,和你的项目不接触,也不让别人烦你,好不好?” “不要你为我做这些。” 谢祺不假思索拒绝。 旋即又抛开这个话题,回到之前: “反正我只是不想和失恋的人计较。” 今晚他看到裴语的第一眼,就感受到了裴语的狼狈——尽管裴语把这狼狈隐藏在了愤世嫉俗之下。 “不要委屈自己,一个项目而已。”俞一承想了想,提议,“要不我明晚来陪你?” “你陪我有什么用啊?” 谢祺睁大了眼。 “我看你就是想找借口过来。”他鼓起脸。 “罗里不也每天和你见面……”俞一承在那边小声嘀咕。 “什么?” “我是说,我们可以不公开,平时就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不行吗?” 非要严防死守,谢祺甚至三令五申不准自己来找他。 俞一承从没在别人那受到过这种待遇。 第30章 “不要, 你不是答应我要听我话么?” 谢祺歪着头给自己擦头发,湿淋淋的,四下滴落: “你又反悔?” “不是。”俞一承对他没什么办法, “我就是……平时想见见你。” “说什么呢, ”哪知谢祺浑不在意地轻笑, “我又不是你男朋友,还要天天腻在一起?” 俞一承不说话。 只是认真凝视谢祺。 不知怎的, 隔着屏幕, 那眼神都叫他有点脸上发烧。 “看够了?” 他故意轻哼一声。 “我累了, 待会再画一下, 就要睡觉。” 谢祺不肯给他多做纠缠的机会。 “晚安。”俞一承只能把电话挂掉。 床头的小灯悄悄开启, 给画纸染上一点朦胧。 他倚着床,一点点修改方案到深夜。 入睡前,他习惯性地点燃熏香, 才发现眼前这只碧蓝的小蜡烛他从未见过。 蜡烛底下有一张小贺卡,不对, 说是贺卡夸张了,充其量是一张硬质小纸片。 上面简要写着两行字: 好梦。 ——俞。 他顺手就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这是哪来的?” “我照着你喜欢的那几种香型定做的。”俞一承回复得很快。 “不喜欢吗?” “喜欢。” 谢祺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一小抹似要流淌出来的蓝。 “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 俞一承像是被惊到了一般, 直接发了个语音: “这点东西也要和我计较?” “不应该吗?”他压下嘴角笑意,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 “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 两不相欠。” “下周末回送给我就行。” “嗯?” “我下周生日。” “好吧——晚安。” “早点睡。”男人在那边催促,“画画也不要画这么晚。” “你不也没睡?” “只是最近有点忙。过阵子就好。” 俞一承没再和他多言, 只又催了一遍。 哦,最近这么忙, 还要来学校找他? 谢祺一句话涌到口边,但到底没有说出来。 有的话说出来,情境就不对了。 这话有点故作亲密之嫌。 就算俞一承是想和他再进一步……他也不能答应。 更不能给主动开这个口子。 一夜好眠。 次日他犹显容光焕发。 他们要去艺术中心, 和这个项目的甲方接洽。 刚巧在路上碰见了裴语。 不知怎的,昨日才冷眼相对过,今日裴语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我……对不起。” 裴语在他身边走了一路,直到要进艺术中心时才讷讷出口。 “我昨天……喝得有点多……不是!是我昨天没控制好情绪——我看过你的画了,画得很好,实至名归。” 谢祺就这么不冷不热地,由着他跟着自己说话。 直到听到“实至名归”这四个字时,才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没事,”他顿了顿,才缓缓接口,“……我以前也像你这样难受过。” 不过当时他既没有亲近的人可迁怒,也没什么入得了眼的同行值得他出口讽刺——彼时他刚在金字塔尖走一遭,虽然已经摇摇欲坠,但心气犹在。 后来他也就收敛了心性,再不争锋。 也再没谈过恋爱,只有了一茬又一茬的情人。 后来有段时间他一个人跑到一个个偏远地方,魔怔一般地画画,画青青禾草,画芦苇荡,画麦田。 画完就扔掉。 他心想他的私生活和每年在土地里割麦子也没什么两样,年年都长,年年都收割,次次都是新的。 绝无长久一说。 即使现在来到这里,也并无不同。 顶多就是俞一承特殊了一点,太老派,不像他和他的前任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关系。 裴语期期艾艾了一会,见他默然,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艺术大厅辽阔宽敞,他们一行人直直往会议室走去。 “我们接的是林氏集团下的一个子公司业务……”裴语欲言又止,拿不准该不该说,“你也知道的,林氏集团的小少爷林宣——” “什么?”谢祺略显茫然,“我不知道。” 身边的卷毛男生似乎极为吃惊:“你不知道?可是他和俞一承以前——” “俞总?”他轻轻一打断,尾音绕了一圈似的,翩翩然,称呼却是生分的,“那你误会了,我和俞总不怎么熟,他的事我不知道几个。” “啊?”裴语更吃惊了,“我见他来接你,还以为……” “那是一些工作上的事,”谢祺微微一笑,很是云淡风轻,“之前实习时有来往,但我已经离职了。” “这样啊……”裴语低头不知咕哝了什么,复又开朗起来,“也好,我还担心你介意这个地方。” “介意?” “毕竟这里主要是由林氏和俞氏主持投资修建的嘛——我们的老板又是林氏集团的,嗐,先前你没表示,我怕你心里不舒服……” 裴语絮絮叨叨一路。 谢祺心里大概听明白了七八分。 多半是俞一承之前的情史吧?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别担心,”他依旧轻言细语,“我和俞一承真的不熟。” “是我想多了,”身边的人低头苦笑一声,“被我男朋……我前任影响了,看什么都不对劲。” “过去就好。”他拍拍身边人的肩。 “是,”裴语勉强笑笑,“现在我就是看到他们俩并肩走在我面前,我也——林总,呃,还有俞总?”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俞一承和另一个俊秀的人并肩而行,不时点头应答,看上去两人相当熟络。 两队人迎面相逢。 谢祺敛下眼神,面色浅淡,并不往那边看。 “谢祺?” 俞一承却是不肯放过他。 “俞总。” 他脸上牵出一抹笑。 相当礼貌,相当疏离,还带有几分恰到好处的尊敬。 这让想说些什么的俞一承直接卡住了话头,一时也克制住了脸色。 倒是旁边的林宣反应比他俩更大: “一承,他是?” 虽说是问话,但看他这眼神,分明不像不认识自己的。 哎。 谢祺但笑不语,只在目光转向俞一承时,隐晦地瞪他一眼。 也不知是警告,还是不满。 俞一承立即回过神来,向他们各自介绍。 说林宣是他的旧交,又说谢祺是他的朋友。 “俞总抬举了。” 谢祺只轻轻向他一瞥,客套一声,不做过多言语。 这男人好歹记住了他的话,还算可靠。 他自觉自己姿态已经做足了,俞一承也还称得上知趣,没给他惹麻烦。 但林宣的面色却很不好看。 ——倒不是直白的不喜,而是人在极力掩饰自己、勉强含笑时,面色总不会好看。 谢祺那轻轻一瞥,他自己觉得没什么,俞一承也不觉得异样。 倒是叫旁人捕捉到了他眼底波光。 唯一的局外人裴语不疑有他,客气得很。 两行人擦肩而过。 俞一承继续和林宣谈起公事。 林宣却心不在焉。 “这个……你在听吗?”俞一承微微拧起眉头。 林宣心底略微一咯噔。 他知道眼前这男人相当讨厌工作不专心的人。 但他就是没办法集中精力……他无法忘掉谢祺向自己身边人瞥去的那一眼。 也无法忘掉俞一承前几天专门为谢祺发的动态。 无法不介怀。 偏偏两个当事人还都如此云淡风轻。 “我……”他迟疑一会,终是鼓起勇气,“刚刚那个谢祺——他——” “他怎么了?” 俞一承一句话轻而易举打消了他的勇气。 “他的画的确很好。” “是吧?”果然,男人面上浮起笑意,“很有灵气。” 有灵气。 林宣仔细回想一番。 当年哪怕是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俞一承也只是夸他勤奋,练得很好。 认识二十来年,他从没听到过类似的夸赞。 俞一承不觉有他,继续商讨起合作事宜,似乎很急着敲定细节。 林宣只得把别的心思咽下去。 而裴语和谢祺继续走向会议室。 裴语略显兴奋地嘀咕:“据说他俩家世相近,今天一看,感觉人也很般配。” “也是。” 谢祺点头称是,笑意盈盈。 他想,回去得说清楚,将来俞一承要是想谈恋爱了,最好和他提前说一声。 省得耽误他物色……啊不,结交新朋友。 众人在会议室见面。 等待许久,却不见对方人影。 “怎么回事?” 季晨皱眉和对方联系。 许久,他只得告诉大家,对方说是出了点问题,希望洽谈会改到下午。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 学生们都年轻,面上很有些不忿。 谢祺在角落坐下,手机振动一声。 是俞一承给他发了一个房间号。 谢祺:“?” 俞一承:“有空可以过来休息。” 谢祺:“这又是你的私人办公室?” 俞一承:“也有休息间,配床的,待会你忙完可以来睡一会。” 谢祺:“你在么。” 俞一承发觉谢祺多少有点想避嫌的心思。 也不能说是避嫌,没这个必要……但总之就是懒得在外头招呼他。 俞一承:“我在。” 俞一承:“我总得在这里给你开门。” 俞一承:“你要是想一个人睡,等你到这我就出去。” 他禁不住莞尔一笑。 谢祺:“你自己的房间,我还能叫你出去不成?” 俞一承:“嗯。” 俞一承:“听你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0 21:33:25~2021-08-22 00:0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丘冥月 5瓶;女人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眼见着那边再也不做答复, 会议室内众人只得各自打发时间。 “他们要我们等到两点,”季晨面色不大好看,“要不大家先散了, 两点再来汇合。” “才九点, ”裴语主动提议, “待会去旁边一起吃饭吗?” 艺术中心一旁就是商业广场,倒是很方便。 “那到时候大家再集合。” 同学们三三两两散去。 出门之前, 裴语特意问了一下角落里的谢祺: “不一起去逛逛吗?” “我待会可能有点事, 中午吃饭见。” 谢祺坐在角落里, 玻璃窗外的阳光替他蒙上一层明媚的质感。 裴语却无端觉得, 眼前这个青年的笑含着一点朦胧。 说不清道不明, 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但总之很好看就是了,叫裴语无心多问,只压下心底惊艳, 听话离开。 谢祺盯着手机界面好一会儿。 谢祺:“时间推迟了。” 俞一承:“什么时候?” 谢祺:“下午二点开始。” 俞一承:“到这儿来。” 俞一承:“我下午送你回去。” 俞一承:“这里有你爱吃的。” 他手指在屏幕上翻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脸上已经冒出小梨涡。 谢祺:“可我想去旁边广场买果茶。” 俞一承:“我替你叫外送。” 俞一承:“这里有特供茶叶, 你一定会喜欢。” 谢祺:“那你等等我。” 他收起手机,向外走去。 顺着俞一承给的路线他来到僻静角落处的电梯。 这电梯也跟着艺术大厅的风格走, 没有按键,只有一块淡绿的光屏。 男人有告诉过他这是直达电梯, 需要输入他给的密码。 就在他低头看手机的瞬间,另一只修长的手熟练地按开电梯。 他闻到一点香水味, 冷冽似冰泉。 很像是俞一承制作的第一款香。 不用回头,他也猜到了身后是谁。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 林宣向他友好一笑。 眼前这人温和儒雅, 衣袖边镶着和俞一承那款类似的袖扣,只不过颜色为铂金。 谢祺回以浅淡笑意。 “是第一次来吗?”林宣笑意和煦,“待会可以让一承给你录个指纹, 输密码太不方便了。” 他没有开口,只礼节性地点点头。 林宣这话说得,叫他没有什么接的兴致。 “不过一承待会可能还要工作,你可以来找我——我就在一承那层的下一层。” “谢谢,但不麻烦了。”他终于应下,声音清而淡,“反正也不常来。” “录上总是方便一点,”林宣似乎没有听到他的拒绝,声音里透出一种不动声色的热络,“待会到顶层出隔间也要输密码,需要我帮忙吗?” “不劳烦了——输个密码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他面上笑意浅淡,看不出什么破绽。 却在拿出手机时微微沉了脸色,发出一条语音: “快点来隔间外接我。” 既透着亲近,又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很有几分造作的意味。 听他发了这句话后林宣就消停了。 在林宣的记忆里,他很少这样和俞一承说话。 俞一承无疑是不喜欢被人命令的。 而且谢祺的语气还这般不悦……但他的语气又是这样自然,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而即使他当时和俞一承闹,那个人也只会等他冷静,再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是俞一承更成熟更包容了吗? 林宣不知道俞一承会怎么回应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青年。 但从青年的表情来看,显然他得到了满意的回答。 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在离开电梯前,回望了青年一眼。 青年并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只对着手机露出笑意。 ——比刚刚和他客套时真心实意得多。 也刺眼得多。 “这里好麻烦。” 谢祺一到顶层就和俞一承抱怨。 俞一承由着他跟在自己身侧,听他半真半假地一路言说。 直到走到长桌前,男人直接把一盏茶递到他嘴边。 茶香清冽。 谢祺就着俞一承的手啜了一口,居然没品出多少苦,反而回甘浓郁。 “果茶,甜点,都在这儿。” 他望了望长桌上还挂着□□的几个小袋子,偏不伸手去拿,只朝眼前男人扬了扬下颌。 这男人心领神会,立即取了过来喂到他嘴边。 “谁让你喂我了?”他还不满,“我就让你帮我拿过来。” “是我多此一举。”俞一承嘴上承认着,手却一刻不停。 “留下来吃饭吗?”男人几乎是贴着他发问,“我们很久没见了。” “不要。” 他依旧是果断拒绝: “我还得和同学聚餐——而且,我们怎么就好久不见了?” 谢祺斜斜看向他,眼角眉梢恰如昨日。 ——叫看他的人有种水光脉脉的错觉。 俞一承就是在这个时候吻下来的。 “你!”谢祺缩了一缩,没躲成,“谁准你这样的?”、 “吻眼睛不算接吻,”回应他的是俞一承的低笑和有力的怀抱,“我没有违规。” 他还想说什么,但是俞一承已经顺势吻到了他唇角。 然后克制住了动静,只加了点力道。 “行了。”他自觉已经纵着男人够久,推了一推。 “都不和我说点别的,”谢祺下巴搭在他肩上,状似亲密,说出口的话却含着软刺,“叫我过来就为了这个?” “我这是听你的话。”他觉得自己又被箍紧了点,俞一承的声音慢慢悠悠,“不是只让我做情人么?那做点该做的事。” 他撑着俞一承的肩,拉开点距离,面对面相视: “你刚刚还说你自己出去,任由我一个人呆着。” “那要我现在出去吗?”俞一承好声好气,顺着他来。 谢祺抬腿跨坐在他身上,却只盯着他,不言不语。 于是男人抽出一个透明包。 他能轻而易举看清里面的东西。 工具非常齐全。 “哪儿来的?”他瞪身下人一眼,“可别告诉我你随身带这个。” “还是你常在这里用?” 他忽然想起方才电梯里林宣的意味不明的话语。 这一顶层都是俞一承的,那么下面一层估计全是林宣的私人空间。 ……如果是他们往来,那的确是很方便。 “刚送过来的。”见他挣扎着下来,俞一承无奈放松力道,只松松圈着他,“如果你常来,我就常备。” “我才不来,”他嘀咕一声,“自找麻烦。” “谁给你找麻烦?”俞一承只听清了最后两字。 “不是你还能有谁?” 谢祺忽然就发起脾气。 奈何男人已经习惯了他这样时不时来上一回,只搂住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哄,也没继续追问。 他就泄了气,只懒懒受着俞一承的哄,心想他纠结什么。 俞一承的前任如何怎么也不该由他关心。 “饿了。” 他懒得动弹,这话听起来就像发号施令一般。 落在俞一承眼里,青年却是一整个软绵绵摊着。 就有点小任性,反而让人只想顺着他。 吃饱喝足,俞一承把他领入休息间。 休息间角落一台小桌,摆着好几个香水样品。 一个接一个,正是按着俞一承制作顺序来的。 第一瓶是雪花状的小瓶。 他忽然有了点兴趣: “你当时怎么去做这个的?” “逃课去的。” “啊?” “以前家里管得比较严。”俞一承似是不大想提起过往,“我有时候就会离开一段时间。” “有人陪你去吗?你那时多大?” “没成年。”男人漫不经心,“没人陪我,同龄人也不敢忤逆我家里长辈——我就没告诉任何人。” “你还有这样的时候呢。” “很少,”他淡淡笑了下,“很快就被揪出来了。” “然后呢?” “然后就有……朋友替我掩护。” 谢祺注意到了他提到“朋友”时的迟疑。 “你和你朋友关系真好。”他没有追问,只感慨一声。 “……已经疏远了。” 出乎意料,俞一承毫不介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这些旧事。 男人看上去还有点低落。 是林宣吗? 他没有问出声。 只向俞一承贴近了一点儿,脸颊贴在他的肩颈。 手机群里,季晨正在问去哪家吃。 谢祺扫过一眼,被俞一承捉住手腕。 “多留一会吧?” 俞一承一边说,一边把桌上系着细细链子的小香水瓶挂在他脖颈上。 说是香水瓶也不尽然,因为这仅仅是一朵雕刻而出的空心的小玫瑰。 里面泛着一点氤氲的蓝。 “这是哪一种?”谢祺明知故问,“我不想要别人用过的。” “当然是给你调的,”男人怔了一怔,“那这瓶不投产了,就只做给你?” 俞一承轻描淡写,把这事说得极其简单。 “别,那你多麻烦。” 他又开始推拒,一只手搭在男人肩头,不许男人靠近。 然后手被捉着亲了一口。 群里季晨还在统计意见。 “@谢祺你觉得呢?” 谢祺拿起手机打字。 “我待会就” 他的手腕被俞一承圈住摩挲。 身后人的呼吸越来越近。 他的手有点抖,还没打完,字就被发送了出去。 季晨:“?” 谢祺专心打字,却突然觉得手腕一紧。 ——俞一承拿着另一根软链给他系上了。 两只手一起。 “我就不来了。” 手机界面被关掉。 休息间是有床的。 不过是窄窄一条,很难容得下两人。 要容下也成,就是……异常的挤。 热。 “说好工作日不行,你用过一次了。” 他气喘吁吁: “这周末别来!” “周末不是说好给我做饭?刚刚不是你自己同意的?”男人这个时候就很不好说话,不依不饶,怎样都不肯依着他: “别乱动。” “……” 直到二点差一刻,他才收拾好来到会议室。 裴语盯了他一眼,惊诧:“怎么脸这么红?” 他抿了抿唇: “没怎么。” “刚刚接的水太烫了。”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的文:【魔主的马甲杀疯了】 席南曾化身光明神向世界播撒光辉,也曾亲手写下我杀我自己的剧本拉满全世界的仇恨,最终借自己亲手抚养大的未来神子之手成功死遁,留下一堆烂摊子。 本想美美地睡上一觉,结果却在千年后从一个被献祭给神子的少年体内苏醒,阴差阳错成了神子的契约新娘。 席南:不方,先用小号刷一波经验。 面对魔气凋敝、魔界衰落的星际时代,席南勾唇一笑决定让星际人民重新回忆起曾经被魔主统治的恐惧。 但是当他扮演马甲踏上逆袭之路后,却无法阻止某块牛皮糖的靠近…… 马甲一: 零魔力的废物一朝蜕变,进入帝星最高学府后靠实力打破偏见,他的特殊血统一曝光,全网沸腾。 ——这就是魔主的眷族么!?爱了爱了! ——猫耳猫尾的小哭包,没有人会忍心看他流眼泪吧! ——可爱,想rua…… 某猫毛过敏体质:让我来。 席南:?我明明靠实力逆袭…… 马甲二: 身败名裂的魔药教授忍受非议,医者仁心感化无数星际民众,偶然入镜后“最美魔药教授”之名不胫而走。 某黑皮帅哥:我的。 席南:又来? 马甲三: 命运多舛的皇室遗孤披荆斩棘、摧枯拉朽,以雷霆手段重新建立起帝国强权,冒着被暗杀的风险斩断光明殿对皇权的分割。 席南:还有谁? 某忠犬暗卫:主人,我…… 最终,魔主终成众人共同的信仰。 席南靠这些信仰的能量重塑肉身,烙印在灵魂中的契约似乎淡了些。 然而本该视他如死敌的光明殿神子却红着眼亲吻他的手背,并企图为他戴上最华美坚固的锁链,将他囚禁在如同牢笼的神殿。 席南:都多大了,还是离了我就不行?看来是给惯坏了。 神子戚或(委屈巴巴):可是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么? ★戏精大佬魔主受&黑化忠犬神子攻,双精分,年下 ★对外不掉马,魔幻星际背景 基友预收2【自由悖论】 温莎公爵要继承王位了! 经济、政治、军队……各个领域都被他捏住了脉搏。 只缺了一位能代表伯特·温莎在文坛畅所欲言的人。 权贵们跃跃欲试,想用这个短板扳倒温莎。 然而,酒会上,全国最年轻、也最风流的天才诗人萨尔,拒绝所有名流的邀请,将伯特递来的红葡萄酒一饮而尽。 萨尔以为这是场再好不过的交易。 年轻诗人,浪漫且贫穷。 伯特将他的才气与名气兑换成实打实的衣食无忧。 然而,恣意总会触碰古板的壁垒。 尤其是伯特这种堪比金刚钻的老古板。 萨尔拒绝为伯特写呆板无趣的诗句取悦国王; 萨尔拒绝伯特将他包装成宴会上华而不实的噱头; 萨尔拒绝伯特为迎合王后而拔掉他花园里的玫瑰…… 伯特认为萨尔是疯子。惹人宠爱的疯子。 萨尔认为伯特是蠢蛋。需要拯救的蠢蛋。 直到宫廷事变,萨尔准备离开。 “钻石可买不来诗句的光芒。亲爱的公爵,你要明白,自由才是灵感本身。” 伯特沉默,扔掉手中的权杖。 “我想你是对的,小萨尔。如果爱是玫瑰的尖刺,那么即使干枯,也能让我绝望地清醒着。” “你是让我痛苦的玫瑰。我愿用疯狂来浇灌。” “终生禁锢在你明媚的土壤里。这是我的自由所在。” 疯批浪漫青年诗人受×前期冰冷后期疯癫公爵攻 【小型追妻火葬场出没】感谢在2021-08-22 00:00:21~2021-08-22 22:4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利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下午三点。 会议室里陷入焦灼。 “这个是我们以前确定过的……” “是这样, 但是效果不是没出来吗?” …… 几番胶着。 “我们已经改过很多遍了,可以再改,可是要我们把整个方案推翻——这很难办。” “但你们的工作量不就体现在这里吗?”对方是个中年人, 一脸和善, “我相信吴教授的学生不会让我们失望。” “今天就到这里吧。” 这人并不多留, 甚至不给他们继续争论的余地。 实木门被轻轻关上,咔哒一声, 敲在室内人的心上。 “这不无理取闹吗?” 季晨满面愁容。 裴语抽出底下的奶茶递给谢祺一杯: “合理怀疑是不是吴教授得罪了甲方。” “交付日期是下下周, ”季晨和大家规划了一番, “实践项目结项在月底。” “虽然结项只要有作品也可以过, 但是甲方的评语也是一个结项标准……我们要是想获奖就得让他们满意。” “这不一般走个过场?”裴语咬着吸管, 忿忿然,“之前的学长学姐都说甲方会给个好评语——不就是他们写一句话的事,谁会专门来卡我们的实践项目——” “你看他像是配合的样子吗?”季晨一句话给堵住裴语的嘴, “刚刚他还特意提到吴教授了。” “……我们要不联系一下吴教授?” “别吧,就这么点改动就去找他——” “这么点?他明明是要我们全改?” “起码构图还能用一部分, 就是里面元素都要重新设计。” 几个人七嘴八舌。 “说我们的设计不够积极,不够正能量——”裴语摊开手, “他说我们不贴合他们的理念我还能信一点——这不纯粹糊弄人吗?” “但他有给出具体要求,”谢祺翻开会议记录, “唔,就说要红和黄打底。” “前面初稿给出来也没见他们说不要蓝绿, ”裴语又吞了一大口奶茶,“这就是傻.逼甲方?” “对接人还换了, ”季晨也颇为无语,“刚刚和我们开会那人你们接触过吗?” “没。” “不认识。” “没见过。” “……” 大家面面相觑。 “不会是什么内部纷争烧到我们头上了吧,”季晨打开手机看看, “之前的姐姐刚回复,说是工作调动,她以后不负责‘和我们对接了。” “这个新加的是我提出的,”谢祺合上电脑,“配色我来改吧。” 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那人明显把矛头对准这一块,很容易吃力不讨好。 裴语拉了一下他:“你真要干这个 ?” “我提出的当然是我改。”谢祺坐在那,不动声色。 明明是迫于无奈,裴语却愣是听出了一种漫不经心的意味。 “那就这样。”季晨一锤定音,“剩下的人修改元素和构图。” “全都白干。”裴语咕哝一句。 季晨拍拍他的肩:“行了,先做出来,看他们什么反应。” 看裴语的模样,仍是愤愤不平。 “你也别做太精了,先看看他们反馈,”离开时,裴语跟在谢祺身边嘱咐,“这事我在家里见得多了,当我们是傻子呢。” “行,”谢祺莞尔,“你还挺在行。” “我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裴语撇撇嘴。 不知怎的,说完这句,裴语眼眶就有点发红。 大概是触及到了前几天的伤心事——从小见惯了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谁料转头自己男朋友就把踩高捧低四个字摔在自己脸上。 谢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陪他走了一路。 偶尔他会有这样贴心的时候。 无他,不过是触景伤情,将心比心。 尽管他自以为那些过往已经算不得什么,但事实就是,每每如此,往事总会如藤蔓幽然生长,缠着他,不疼,但就是如影随形,摆脱不掉。 如果回到他那个时候……他一身尖刺,比之前的裴语扎人得多。 回家后这几天谢祺一直专心工作。 初稿出了几次,但那边只说是不够。 以至于周五晚上俞一承来他家时,见到的就是被一盏小灯微微照亮的沙发。叫人惦记的青年陷在沙发上,就着光写写画画。 小灯的光圈刚好落到他腰肢细窄处,再往下,就随着衣料的褶皱,尽数隐没在暗沉中。 恰似一方深潭里一弯月,寂静里的些许光亮,摇摇曳曳,诱人深入。 让人很想上前把那一轮光晕圈住。 但俞一承只是打开了客厅里的灯。 青年好像被倏然惊醒,茫茫然望向他。 “干什么这么专心?” 白亮的灯照在青年身上,生出几分明朗来。 这让俞一承莫名其妙舒了口气。 “画画。”青年眼睛都不抬,只是无意识一般,回了几个字。 他这才坐到谢祺身边,揽住青年的腰。 只是轻轻一揽,恰似拥抱,并无旖旎心思。 没有多余动作,谢祺写写画画,他就在一旁等着。 尽管他比谁都清楚,这腰肢蕴含的劲道多么深,多么容易让人沉迷。 时间倏忽流逝。 “休息一会吧?” 谢祺觉得搂着自己的手紧了一紧。 “嗯。” 他溢出一声。 神情略显恹恹,声音也因此听来软哝哝的。 俞一承细细瞧了下他表情,凑过来问他怎么不高兴。 “工作。”他拧了下眉,“改方案。” “学校里那个?”身边的男人很快回忆起来,“艺术中心见你那次?” 这回他连话都不应了,只是点了下头。 “有困难吗?”男人抚上他的手,似做安慰,“说出来,好一些。” 俞一承心想自己要是不来,这青年还不知要陷在沙发里多久。 外边都这么暗了,就开一盏小灯,一心一意地画。 虽然一眼看去,很适合晚上做些什么…… 但就是太暗了。 好像周身的黑暗快要把他吞掉一样。 谢祺迟迟不应。 男人也没做纠缠,只悉心念着:“以后画画不要开这么暗,伤眼睛。” 一边替他收拾桌边堆着的纸袋。 青年揉了揉眼睛。 倏地起身跟在俞一承后面,慢一拍回答: “那边要改方案,我都改好久了——他们总说不行。” 俞一承眉心一皱。 他是清楚青年的水平的。 虽然谢祺没怎么接触过市场,可要说一个方案改好几次都无法往下推进…… “具体怎么样?” “说我配色不行,又说我们组设计的元素不行,反正哪都不行。” 他又窝在沙发上,盘起腿,像在生闷气。 若是单纯的无故找茬也就算了。 可是对方明显很有经验,每次挑出的东西,只能说是刁钻,却不能说是无理刁难。 他们也不多说,每次就提一点,一次次地退回。 退回来不是不能做……就是容易累。 还要细想不知哪里又触到了他们的线。 季晨今晚刚上交新的方案。 对方回复说是工作忙,估计下周要周三才给消息。 随即便无论如何也不回复了。 俞一承越听脸色越难看。 “谁和你们接洽?” “……”谢祺扭头看他,忽然警惕了起来,“怎么?” “我去问问情况。” “不要!”他往后仰到俞一承身上,蹭了蹭脑袋,“哪要你管那么多——早知道不和你说了。” “这不是常规流程。”男人耐心给他解释,“你们这样,要么是他们内部有问题,对你们也是无意义的消耗,要么就是——” 被人欺负了。 俞一承望着青年近在咫尺的白皙脸颊,没有直接说下去,只俯身亲了亲。 这回不是蜻蜓点水了,是很亲昵的,久久未尽的。 不疾不徐,像溪流被日光烘热了,潺潺流到人的肌肤上。 “……” 谢祺下意识偏身躲了躲,一下没躲过,想了一想,干脆仰着脸迎上去。 不亲白不亲。 又是在嘴角边堪堪收住。 他躲开俞一承意犹未尽的目光,继续强调: “你不要去问,那又不是你们家的项目——不对,就算是你们家的,也不要你插手。” 那岂不是把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了? 男人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那么复杂——”俞一承就笑了一声,还想继续解释。 青年到底是生拙了点,不懂得集团里的弯弯绕绕。 他若掩饰一番,仅是替青年问问话,也绝不至于人尽皆知。 ——顶多有几个高层听到风声。 但谢祺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伸手就把俞一承开合的嘴唇给捏住了。 “还记得你答应我什么?” 谢祺居高临下望着他。 ……好吧。 这说不通,俞一承只得投降。 先应下就是了。 “我听你的话。” 男人不得不咽下其他话,一再保证。 谢祺这才显得满意一点。 俞一承不闲着,给他捏了捏肩。 让他舒服得蜷了起来。 “想做吗?” 声音飘忽落下。 他眨了眨眼,好似在认真思索。 “等下,”谢祺撑着他直起身,“我得去买饺子。” “嗯?” “做早饭。”他睨了男人一眼,“我得自己做饭的。” 哪像俞一承,估计从小到大没进过厨房。 “我陪你。” “不要。”又是断然拒绝。 见俞一承面色不大好看,他软下声音,“这就是我家楼下,你答应过我,不能露馅。” “我马上就来。”他又许诺,向旁边一指,“你可以先去洗澡。” 俞一承自然是没法有什么异议。 等他出来时,见到谢祺手上还有一个快递盒。 “刚好到了。”谢祺关上冰箱门,就笑盈盈主动环住他,“我买来一起……用的,你别生气了,好么?” “我哪有生你的气。”男人无奈。 他对谢祺一贯是没什么脾气。 由着他来。 明月高悬。 俞一承擒着他的腰,不太想走。 “可是两个人我会睡不好,”谢祺心满意足了,就忙不迭把他往外推,“你明天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他好像□□的钟点工。感谢在2021-08-22 22:40:05~2021-08-23 17: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岑汐 7瓶;久利子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周六俞一承来得很早。 ——谢祺昨天买的饺子甚至还没下锅。 于是谢祺窝在沙发上, 端着自己的画板,看着男人在厨房里忙碌。 “你会用锅烧开水的吧?” “……”男人相当无奈,站着回望他一眼, “我看上去有这么四体不勤吗?” “……没。” 谢祺盘着腿, 低声咕哝一句。 主要是他前世也从小没进过厨房, 后来自己低沉的时候才慢慢学会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照顾自己。 自己第一次煮粥时还把水烧干了…… 总之,他从没想象过眼前这个场景。或者说, 他再也没期待过这个情境。 早上睁眼有人赶来给自己做饭。 俞一承把饺子给他端上。 “要调料。” 他仰着头, 张口就来, 像是一个不知事的小孩。 男人任劳任怨, 给他一一弄过来, 还替他倒了茶,柠檬水。 “你吃过早饭了么?”他口中含糊。 “不仅吃了,还晨跑完三公里了。” 俞一承戳了戳谢祺鼓起的脸颊, 觉得他睁大的眼睛相当可爱。 “晨跑?你不会每天都跑吧?” “差不多,有十几年了。” 怪不得力气这么大。 谢祺自认为自己体质算好的, 可自己在特殊时候老挣不过他——现在他清楚了原因。 想了想他又瞪了俞一承一眼。 “什么?”男人莫名其妙,但下意识一坐直。 ——谢祺的小眼神他如今是越来越熟悉了。 “那你平时不能让着我点嘛?”青年果然就眨巴眨巴眼盯着他, “昨晚你太——” 没说完,他收了声。 但俞一承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 “……昨天一时没注意, ”男人稍微有些呐呐,“可你也没怎么挣扎啊?” 谢祺只是瞪他。 俞一承不得不挪过来, 低声给他道歉。 说是道歉,其实也和他们之间特有的情话差不多。 谁让谢祺老是弄一些小性子, 俞一承又老是由着他。 这样一来,两个絮絮低语的人不像各取所需的性伴侣,而像偎依在一起的情侣。 察觉到这点, 谢祺立即摆正脸色,不再同俞一承闹腾。 “生日快乐。” 他从身后拎出一个小纸盒。 是一对袖扣,深蓝,近似于黑。 他第一眼见到这男人时,就觉得他会与这个袖扣相配。 俞一承却不接过来,只向他伸出手。 “还要我给你戴?”谢祺哼一声。 男人没搭话,只轻轻低笑,凝视着他。 “……”也没过多久,谢祺自己先低下头,给他细致戴上。 然后他抬眼一看,俞一承还在盯着他。 ——随后他果然就被搂进怀里。 哼。 每次都来这一套。 但归根结底他自己也是享受的。 他喜欢被拥抱的感觉。 温暖,但又可以不局限于爱情,这让他感到安全。 “我很高兴。” 俞一承抚摸了下自己的袖口,但旋即又忧心忡忡: “你自己钱还够么?”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品牌。 其实不算奢侈,是他平时根本不会在意的那种。 ——可是青年的情况毕竟不同。 眼前谢祺还窝在这个小房子里呢,一看就拮据着。 “也没花多少,就是你之前给我的小费全花掉了。” 谢祺仰着头,一字一句作答,眼中似乎盛着春泉。 真是好乖。 ……他想吻下去。 但是谢祺必定不允许接吻,其他地方也只是饮鸩止渴。 俞一承只能在心里想想。 “行了,”青年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忙不迭把人推开,“我要去超市,待会给你做饭。” “别忙那个了,”俞一承没有放手,反而搂得更紧,似是低叹一声,“今天我得回去,要晚上才能回来。” “那不给你做饭了?”谢祺仰头,不大高兴,“之前说好的,怎么突然就改了啊?” “是我的错。” 男人也微沉着脸,也不说原因,只低声询问,“我晚上回来好不好?” “你要来就来,”谢祺抽开身,“我又管不了你去哪。” 俞一承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什么动作。 “你还不去?”他端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臂,随口一猜,“是家里的宴会吧?” “是。” 男人贴着他坐下来。 他就知道。 像俞一承这样的人总有这种应酬。 是他相当厌烦的东西。 自从他前世和初恋分手后,就发誓再也不沾这玩意了。 总是患得患失,总是等待。 ——他又不是受虐狂。 也就现在的情人关系还能接受。 只是被单方面毁约,到底还是心情不好。 即使俞一承已经贴着他低声解释了好久,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反正就是不搭理。 “我给你带了一点东西。” 男人无法,只得继续推进此行的目的: “这些文件……我昨晚临时整理的。” “嗯?” “你说不让我插手,我就没有去问,”俞一承替他挽起碎发,“想着把他们熟悉的一些模板和案例给你……你也好应对一些。” 俞一承整理得很细心。 电子版已经发给他邮箱了,纸质的也一一订好,用个袋子装好给他。 昨晚他离开时已经夜深了,也就是说俞一承几乎没怎么休息。 “……”谢祺扭过头望他,声音终于软和下来,“弄这么多做什么——又不一定有用。” “你不让我直接插手,”俞一承声音更低,像剖白,像告饶,“我想着先做些什么,让你心情好一点。” 谢祺没有多言。 只是微微扬起脸受了俞一承接下来的一吻。 相当轻柔的,春风过面,大抵也就是如此。 “晚上早点来。”他给俞一承理了理衣襟,“八点以后就别来烦我了。” 俞一承没说话,只又环住他的腰,抱了抱。 门被轻轻掩上。 谢祺下意识跟他到门边,发现门框角落里摆着一束花。 拾起来一看,是偏白的浅蓝色月季。 花瓣娇艳,但浅白的底色沾了露水,显现出清冷的质地。 “献给你的清晨。 ——俞” 他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既没管门口的花,也没动俞一承辛苦整理的资料。 只是拿出手机给俞一承发消息,叫他结束宴会时告诉他一声,如果回来得早,可以一起吃晚饭。 旋即他拎出画板,开始画画。 空白的纸上渐渐出现线条。 伞,树,酒吧招牌。 雨丝纷飞。 历历在目,恰如昨夜。 今天,小窗上的多肉一直没能等到每周末一次的浇水。 窗边日光由柔至盛,由薄雾遮掩的乳白化至明丽金灿,再又归于暗蓝。窗外车水马龙,人流涌过。 ——而屋内的人影几乎未曾挪动。 只有笔的影子,在纸面上漂移,宛如捕捉人类心事的幽灵。 日薄西山。 阴云渐拢。 谢祺宛如从梦中惊醒,后知后觉起身。 冰箱里空无一物——他本来是要上午去买菜的。 翻开手机,都是一些零碎消息,俞一承也没有回复他到底何时回来。 算了,先出去买。 他想了一想,在手机上问俞一承,他喜欢吃什么。 直到他已经在便利店的冰柜里挑选许久,他都没有收到回应。 空中蓦地划过一道闪电。 与此同时,俞一承的通话铃声响起。 “谢祺,”依然是熟悉的声音,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焦躁,“不用准备晚饭——我这边还有点事。” “我只想先备在这里,”他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提着伞,微微歪着头贴近手机,“以后你来也可以吃。” “……” 他难得一句温言软语,没有收到回音。 只隐约听到那边有几分嘈杂,有女声在吩咐什么,又有几次开关车门的声音。 最后他听到一声略有些耳熟的“一承”。 这一声就比他方才的话柔软得多。 隔着屏幕,他也觉得里面的柔情和笑意要溢出来。 相比之下,他那一句自认为难得的软话就不知客气生分了多少。 果真,真正的情意多半是抑制不住的。 像他对俞一承的态度,大概也就止步于一些点到为止的关心,一些偶尔才会想起的客套,有或者,一点到用时才恨少的无休无止的渴求。 但那渴求也只是由基因控制的生物本能,远不如人家真情实意。 ——就是叫他心底发腻。 不止腻,还有点倦。 叫他着实懒得参与这一切——不论是俞一承过往的情史,还是现在难以割舍的纠葛。 “谢祺?还在吗?” “我刚刚应该挂掉吗?”他淡下声音,连同眉眼间的笑一起隐没,“打扰你们了?” “不是。”男人似有什么话涌到嘴边,但是汽笛声遮住了他的低语。 “你等我一会,我八点前一定到好不好?” 像是在赶时间赶宵禁一样。 可他家里又不是酒店。 “不用,随便你。” 闪电过后,雷声应邀而至。 他又没听清俞一承的回复。 但这也不重要。 他想了一想,觉得还是先回家给自己做饭比较要紧。 于是他干脆利落挂了电话,步入突如其来的雨中。 这伞还是那天他去酒吧面试时临时在便利店买的,纤薄透明,在风里摇摇曳曳,似乎很易摧折。 即便还没断,那渐渐加大的雨已经开始奏起了狂暴的乐曲,这把伞摇晃得越来越烈,好像下一秒就要兜不住。 他的小臂已经挂上了雨珠。 雨珠不断甩落,又不断飞扑过来。连续的暖阳天过后,秋日突如其来的雨,终于带来秋日该有的凛冽。 ”上车。“ 黑色的车无声滑到他面前。 他隔着车窗与车里的男人对视。 男人面色低沉,目光却执着,定定地咬在他身上,叫他无处脱身。 他站在那犹豫一瞬,就被雨打湿了肩头。 于是他依言拉开车门。 刚进去,就听到后座一声茫然的询问: “一承?”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两更的,但是头痛了整整一下午!呜呜呜呜呜!好晕我好晕! 感谢在2021-08-23 17:59:33~2021-08-24 12:0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亲爹 15瓶;久利子 3瓶;银优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谢祺回头望去。 穿着白衬衣的男人在后座甚是显眼, 窗外路灯的光亮透过来,他袖口的铂金袖扣相应闪出一丁点光。 只是这人眼睛似闭非闭,只茫茫然睁开一点, 面色绯红。 衣领都散开一段, 由此歪了一截。 他扫向俞一承, 面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波动。 俞一承面色也古井无波: “他喝醉了, 我送他回去。” “那不用接我了吧?” 谢祺干笑一声。 他不得不承认林宣这幅微蹙眉头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就……一副温温柔柔的白衬衫, 领口稍稍凌乱一点儿, 其他地方倒是规规整整、一丝不乱——恰好是俞一承一看会皱眉但不会讨厌、甚至会忍不住上前帮忙整理的程度。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那自然是最近俞一承也替他整理过不少次衣领。要是再乱一点的话, 俞一承就要看不过眼了。 他闭着眼都能回忆起俞一承紧皱的眉心和低沉让他好好理一下的声音。 ——虽然那时他就不肯理会男人的劝说, 只会低低地笑着,然后歪着头问:为什么不来把他弄得更乱一点?不想吗? 接下来的事总是就这样顺理成章。 ……言归正传。 林宣这样子的确很让人忍不住关心——很有一种需要被照顾的脆弱感。 虽然以他前世纵情酒场的经验来看,这人看起来压根没醉到走不了还睁不开眼的地步。 一看就表演天赋很高, 如果入娱乐圈这一行,应该第一年就能拿金扫帚。 啊, 我真刻薄。 谢祺一边打量评判,一边在心里这般批评自己。 这样想着他反而笑了下。 这一笑在俞一承眼里, 倒是相当明媚,明媚得让他心里一咯噔。 一时让他不知该说什么比较好。 “要送别人回家, 那怎么还接我?”他把自己的购物袋搭在两个座位中间,阻隔了后座与前座的视线, “不专心送人?” “我看你在附近,有下雨了, ”俞一承亮起车灯,一边开一边解释,“你家比较近, 绕一下没关系。” “你没关系,他可是喝醉了,晚上不舒服怎么办?” 他斜眼乜了男人一眼,“再说我家这么近,路程这么短,淋一点雨不就淋了?“ “我有这么娇气,非要你来接?” “一点雨?”谁知俞一承只看了下外边天色,立即严肃起来,颇不赞同,“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么大的雨,不想着买一把好点的伞,光想着淋回去。 这小朋友是怎么想的? ……估计是一个人在这边,没怎么被好好照顾过。 谢祺还不知道男人心里已经发软,还在这不依不饶: “他刚叫你了——好像又晕过去了。” “醉成这样还是送医院吧,”他上下瞟男人一眼,“我看你精神得很,刚好去陪一夜的床。” “……” 俞一承很是无奈地望着他。 刚巧红绿灯,他把谢祺搭在一边的手捉起来轻轻吻了一下。 青年的手抬得比购物袋稍微高一点,也不知道后座的人看不看得到。 边上车灯的光悄悄透过窗口,小心翼翼爬到谢祺肩颈边,照亮小半截锁骨。 明暗交错,诱人深入。 要不是突然出了这件事,现在自己已经在谢祺的卧室里……或者淋浴间里了。 俞一承心下不耐又添一层: “他应该没事。” “……我没事。” 谢祺的手刚收回,俞一承的话音刚落下,后座的林宣迷迷瞪瞪开口: “家里有医生,也不用去医院。” “没事就好,”身边的青年不吭声也不肯看他,俞一承只得开口,“下次来聚会记得先登记司机号码,以后别人不一定方便送你。” 实话是,要不是今天长辈张罗,他也压根不会理。 林宣又不是像谢祺这样,年纪轻轻一个人在异乡生活,无依无靠的,要回去的话叫个司机不就好了。 奈何林宣咕哝一句记不清,晕乎得不行,几乎就是被大家推上车的。 其中不乏有起哄闹事的朋友。 以后得找个机会和他们说开。 “我就是有点头晕,难受……今天谢谢你。” 后座的人声音一点点低下来,夹杂着一点几乎听不清的苦笑: “如果知道你有约,我不会麻烦你的。” 谢祺仰头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一副不想理会的模样。 雨点齐刷刷地打在车窗上,把车内和窗外隔绝开来。 “不早了,”林宣揉着额头,略显吃力,“今天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要不到我家,我请你们吃饭吧。” “吃过饭了吗?”俞一承立即问他。 “你看不到我买的青菜吗?”谢祺清淩的声音混着雨声响起,“早上都告诉你冰箱里没东西了。” “那中午没买东西吗?” “没买。”他一点好声气都没有,“画画,忘了。” 还是专门给你画的。 “拉开小抽屉第一格,”俞一承按了个什么按钮,谢祺面前亮起一个小光标,“里面有你爱吃的。” “我不爱吃太甜的。”谢祺翻出一袋玫瑰糕,直接撇了撇嘴,“腻人。” “是低糖低油的版本,”俞一承很有耐心,好声好气,“我试过了,不太甜——你肯定会喜欢的。” “多少先吃点,别挨饿。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再换。” 撕开包装袋的声音在充斥着三人呼吸声的车厢里略有些明显。 这一撕就撕开了林宣的沉默。 “要不去我家吧?” 他在后座重新强调一遍,声音挑高了些许。 俞一承没有搭话。 倒是谢祺的声音轻而又轻: “你先送他回家,别掉头了——你是专门送他的,半途接我回去算什么嘛?” 谢祺家离得近,车辆掉头之后也就五六分钟的事。 但他说得相当认真。 俞一承把其中的较真听得分明。 “我让人去准备晚餐。” 后座的林宣此刻似乎了无睡意,坐直了身体。 “不用了,”俞一承瞟了瞟谢祺的脸色,“我先送你回去——你早点休息,别麻烦了。” 车辆一路向前。 路程很长,雨水源源不断北风吹来。 暮色暗沉。 作者有话要说:生病躺了一整天所以有点点短…… 头还是有点疼,想要早些休息。 谢谢等待~ 感谢在2021-08-24 12:07:30~2021-08-25 23:3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亲爹 15瓶;久利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谢祺闲得无聊, 就沿着窗外雨水滴落的痕迹,用手指一点点抹过去。 ——这很像一种小孩子爱玩的游戏。 俞一承旁光瞥到这一幕,心里蓦地一软。 这个青年虽然爱刺他, 却不知自己的刺都是蒙着点稚气的软刺。 不疼, 只勾人, 叫人走不了,放不下。 就如现在, 明明他可以在送了林宣之后八点前赶到谢祺家, 却在看到青年身影的一瞬间把车停在了他身边。 青年自己独自拎着袋子, 斜斜撑着摇摇欲坠的透明伞, 俞一承初一看去, 简直觉得他要被雨给淹没。 清瘦,单薄。 孑然一身,将将欲折。 俞一承便顾不得什么计划、什么赶时间了。 只想把青年快点放到暖和的屋子里, 再不济,也得叫他安安稳稳缩进车里——总之不是在大雨里孤零零地走。 “冷不冷?有小毯子。” 男人忽然提醒他一声。 谢祺依言打开折叠屉。 这一层是俞一承和他说过的, 专门放一点属于他的零碎小玩意。 ——不知什么时候连一方小毯子都备上了。 还毛绒绒的,怪暖和的。 抽出小毯子, 底下闪过一点亮光。 是铁皮盒子的反光。 “嗯?” 他咕哝一声,“你在里面放什么了吗?” “里面的都是给你的。” 谢祺立即抽出铁盒。 质感很沉, 包装简洁,就几抹青翠的色彩。 是一盒颜料。 这品牌谢祺听过——这一小盒, 大概也就是谢祺好几个月的房租。 “……给我?” “不然还给谁?” 可是他很难回礼啊。 谢祺把这个小盒子翻了又翻。 看来青年是很喜欢这个。 俞一承打开车载音乐,钢琴曲如约而出。 谢祺拉开抽屉, 就想拿出一张纸来试试。 只拉开一半,他心里漫出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俞一承车里副驾驶位的装饰,好像已经为了他而改了一番。 他拥有的这个小抽屉, 一看就是一个为画画的人准备的空间。 里面常常备有一些笔,和简单的纸张。更不用说谢祺平日里搜集的小画,或是自己闲来时的画的几幅小像。 再就是一点小挂件,晶亮的小玩意。 其中他最喜欢的一个吊坠已经被俞一承捞出来,系在了车窗边上。 此刻这个吊坠也在晃晃悠悠,碧蓝澄澈,映出窗外的雨滴。 ……直白点说,这几乎已经是他的专属地了,处处都有他的痕迹。 之前他在罗里车上能找出画笔和纸张,那是因为罗里也是画画的人,基本有这个习惯。 但俞一承……只是为他添置了这些。 通常来说,他不喜欢把自己和人的关系拉得这么近—— 可身边的男人对他的用心的确叫人一目了然。 就连只见过他一面的林宣似乎都看出来了。 后座的林宣正直直盯着谢祺边上的吊坠: “一承,我以为你一直不喜欢这种挂件。” 俞一承以前不让他送这些,说是送了也没地方放。 现在一看,不是也能放么。 “以前是不喜欢。” 男人好像不知该怎么回,只犹豫了一下。 “是……之前我送你的东西也只见你挂在书房,从没见你摆出来过。” “朋友的礼物我都会收在书房。” 俞一承瞟了一眼谢祺。 青年微合着眼,不知是不想掺和,还是真的困了。 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把车里的温度调高了点,又把琴声调得似有若无。 窗外渐至郊野。 “真的不去我家吗?”林宣重提,“我妈妈也很想你。” “不用了,我和谢祺回我家就好。” 副驾驶上的青年没有动弹的迹象。 俞一承继续: “他不喜欢在不熟悉的人家里久待。” 林宣低头苦笑一声。 “我们也认识二十几年了吧?”后座的男人声音有点恍惚,“有一天你居然会把不熟这两个字往我面前摆。” “我只是在说你和他。”俞一承下意识皱眉,“不要多想。” “多想?”林宣冷嘲一声,“你都把事实摆在我面前了,哪里还有我多想的余地。” 又是这样。 俞一承眉头紧皱。 “抱歉,又说了你最不喜欢的话——” “随便。”男人直接打断他,“他好像睡着了,你小点声。” 林宣冷哼一声,终于彻底闭嘴了。 谢祺悠悠转醒。 也不吱声,就眼睛转来转去,时而望着窗外发呆,时而瞟一眼开车的男人。 直到车速减缓,他才开口: “这是上次你带我来的地方吗?” “是,这里的建筑都在这一块,”俞一承飞速回答,“待会我们回我家休息一下,好么?” “你家厨房能开?”谢祺瞥了眼自己的小菜苗,兴致不太高,“我饿了。” “可以,也可以叫外送,厨师。” “不要,自己做点就好。” “好,钥匙在那个小夹层,有雨滴状吊坠的那个。” “你们家就在同一条路上?” “是,我家离这里近点。” “那我先去你家么?”青年把玩着钥匙,“我不乱动。” 男人低笑一声。 “你先进去,房里也没什么东西,随你摆弄。” “我马上就回来。” 两人兀自谈着,也没人理会后座的人。 林宣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坐过最长的一段路。 谢祺滑出车厢,轻飘飘往俞一承曾经的住所走去。 即使是在暗沉天色和零落风雨底下,他的身影也这样漂亮。 车里只剩下两个人。 “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吗?” 林宣低着头,语气近乎低迷。 “没人不让你说话。” “……他是你现在的男朋友?”林宣直入正题,“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和你想象中不一样的事很多,”俞一承把车停下,头也不回,“他现在不是。” 林宣的笑还没露出来,就听得俞一承补充: “他还没答应我。” 他的笑彻底僵住,只能扯几下嘴角,欲盖弥彰。 “我以为你不会变得这么快。” “快?” 男人终于不耐起来: “我们以前的事,早就翻篇了。” 陈年旧事,没有变不变、快不快的说法。 “你是想说只有我耿耿于怀?” 林宣提高了声量: “俞一承,我以为我们至少可以和小时候一样——”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可你连我的生日都忘了。” “你也并没有邀请我。” “只是把我当朋友?”林宣自言自语,忽然吃吃笑了一声,语气轻柔: “一承,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和我说话时总要下意识顶嘴——你面对朋友的涵养呢?” 男人沉默不语。 ”你说一声把我当朋友,过去的事就真的过去了么?现在的你不也依然忘不了?“ 说着说着林宣略有些激动:“我们的关系怎么会像你说得一样淡?明明我们认识这么久——就像我刚回国,你不也来帮我管理公司了?” ”我们两家一向交好,和你合作是于理不于情。既然你要问,那我们不说过去,谈谈现在的事。“俞一承心平气和,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点了点——如果谢祺看到这一幕,就会知道俞一承是心情不太好了—— “你公司的调整到底是什么情况?连一个和学生们对接的墙绘项目都弄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一个人跑了几十公里去打针还去看了牙医!(所以有点短呜呜) 回家看到评论还挺高兴,谢谢大家让我知道我写的东西是有人在期待的。 感谢在2021-08-25 23:35:51~2021-08-26 23:2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ft亲爹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利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车里陷入一种令人难堪的沉默。 许久, 林宣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 “你是什么意思?” 俞一承调大了雨刷的力度,前面车窗上的积水呼啦一下涌得更欢。 “我记得那些项目的转组是在向你汇报——其中我能接触到的部分都有条不紊。” “但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同一个部门的差别可以这样大。” 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 并没有直接指明什么。 可其实和直说也差不多。 “是, 可能有一些疏漏。”林宣胸膛起伏几下, “但事有轻重缓急,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但不应该乱成这样。”俞一承稍稍摇头, “看菜下碟也不是这么做的。” “我回国才一周不到!”透视镜里, 后座的男人对他怒目相向, “你又不是没看到, 这几天我什么时候休息过?就谢祺他们——他那一个小项目值得我去使绊子?” “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吧, ”他略有些失神,“你才认识他多久,他就能让你这样揣测我?”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俞一承心平气和, 逐一灭掉车灯,“以你们那边的现状来看, 要么是能力不足,要么是有人使坏。” “不是我。”林宣僵着声音, “别说他还不是你男朋友,就算他现在是——一个学生而已, 我根本没有必要关注他。” “你心里清楚就好。” 俞一承解锁了后座的车门: “有困难可以找其他前辈帮忙,不要再弄出这种事。” “免得让自己丢人。” “这不劳你费心。” 林宣抬手就推开车门, 嘭地一声摔上,走了。 临了, 俞一承收到几条信息。 林林:“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 林林:“我们是分手了很久,可你也没必要为了你的新欢来贬低我。” 林林:“这几天也不麻烦你过来了,我还有其他事忙, 想必你也没空来帮我。” 林林:“阿姨那边我自己去说。” 车厢顶亮起小黄灯,刺眼的光线落在手机屏幕上。 俞一承短暂地怔了下,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回了声好。 他神色偏冷,有种冬日积冰已久,且入春不化的沉郁。 大雨瓢泼,静止不动的车辆在黑沉的天幕下宛如困顿的巨兽。 直到雨势小了一点点,这车才慢慢滑起,转向另一栋房屋。 一进门,暖白的灯光倾泻了一整室。 谢祺正弯着腰不知在摆弄什么。 ——倒是身前挂着的一小件白色围裙显得他腰更细了。 “回来啦?” 青年好像心情很好,朝他扬了扬手里的碗: “快来帮我!” 俞一承面上郁气顿消。 “在忙什么?”他上前从谢祺背后兜住那只碗,声音低沉带笑,“怎么不休息一下?” “在洗菜叶,今天就算给你做一回饭了,”青年稍稍往后仰,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着他,“只煮了一个小锅,谁叫你中午不来。” “我的错。” 两人不知怎么的,一前一后越靠越近,到最后面颊几近相贴。 厨房里热气涌上,谢祺的脸颊都被蒸红了一圈。 俞一承老老实实备完菜,拿着湿巾,还没来得及给他多擦一擦,就被他推了出去: “去那边等,别捣乱!” 谢祺没有瞎说,最后被他摆到饭桌上的的确只有一个精致的小锅。 里面就是简单的几味食材,圆滚滚的蘑菇、红艳艳的小番茄、软答答的青菜。 加上几团肉丸,和素白长面。 “生日面。”他挑起一小碗推向俞一承。 “怎么有小番茄?”男人夹起一个小红灯笼,“你不是不爱吃?” 谢祺的确不喜欢番茄,平日里就是对番茄酱也避之不及。 “煮在一起的也还好,我是不爱吃凉拌的,”他眼睛晶亮,“而且我听说你家乡那边都是这么做的。” 何况俞一承的确喜欢。 往日里其实都是男人迁就他——他嗜辣,但俞一承并不习惯。 俞一承没再说话。 只是安静吃面。 “你不高兴吗?” 他一手撑着面颊,突然发问。 “没有。”男人飞速回答,“怎么了?” “就是一种感觉。” 谢祺起身坐到俞一承旁边,声音难得温柔: “看你回来时好像有点累。” 俞一承的侧脸很好看,天生的好骨相。 就连停下来迟疑的时候都容易叫人看得入迷。 青年变魔术一般给他额外端了一碗汤。 “生日要快乐点。” 他站起身,第一次主动向俞一承凑过去,落下一个直白分明的吻。 没有多言,比起吻,这更像一个无声的安慰。 吃完后俞一承主动去收拾碗筷。 谢祺就跟在他后面,也没搭把手,就看着他忙碌。 男人把所有用具放清洁柜,转身就把他抱了起来。 两个人叠着坐在沙发上。 “可以和我说。” 谢祺一根手指抵着他的嘴唇。 “嗯?” “我一般不想和情人聊额外的东西……但我猜你刚刚的不开心和我有那么一丁点关系。”青年低低地笑,眼尾柔柔地勾起,“当然,不说也没关系。” 他今天心情很好。 好到愿意软声软气做一回体贴的知心人。 这对他而言着实难得。 只是俞一承似乎不太想接他的话。 “和你没关系。” 男人只是把他往上搂紧了点,声音低沉,似是承诺: “我不会让你被牵扯到。” 这人好像还谨记着他当初三令五申的规则。 他顺势侧趴在俞一承肩上,话里却不依不饶: “因为林宣?” “你去了好久才回——我猜是你们聊了一点东西。” “听说他回国也是为了接管家族企业。” “不会是和我们的项目有关吧?” 俞一承久久没有回复。 只是低低叹了口气,拍抚着他的背脊: “是有一点关联,但不重要。” 谢祺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嘴唇微张。 良久,他才轻而又轻地抛出一句: “所以他是你的前任?” “……不仅是前任,家里长辈还是故交……这样吧。” “是。” 男人似乎不愿多说一个字。 “这样啊。” 青年望着他,也渐渐收了笑容。 俞一承面色明显一紧: “你别担心……我不会叫他影响你。” “他本来就影响不了我什么。”谢祺不再看他,只是揪起了他衣领边的扣子,揪一下,又放开,反复拨弄,“其实我心里……我不想你因为我,而被扰乱原来的生活。” “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我可不想做那个罪人。”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把他的手捉住了,认真凝视着他: “这事是他自己没办好,说了也就说了。” “至于我们两个,早就淡了联系,以后也不会多来往。” 可是俞一承进来时分明不太高兴。 谢祺顺从地由着他缠上自己的手: “我不想给你任何限制,你也不用为了我去和你的朋友……和前任对上,说些什么。” 他想了一想,继续强调: “如果让你觉得不便,我们随时可以分开。” “不行!” 俞一承脱口而出。 怀里的青年猛地睁着眼望他,好似被吓了一道。 “别老是想着和我分开——” 谢祺感觉自己的衬衣被撩起了一个角。 然后他抵住了俞一承的手。 “我会处理好的,我会让这一切都和你无关。” 俞一承回给了他一个很绵长的吻。 细细碎碎,从额头到唇角,像是想要抚平他的情绪。 但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漂浮空荡的情绪。 充其量,他刚刚也只是突如其来地,对眼前这个男人生出了一点关切。 俞一承从前的人生,他其实无甚兴趣。 甚至将来如何也尚未可知。 “我倒是无所谓你的情史,”他下巴搭在俞一承肩头,“只要你能处理好。” “我会的。” 迄今为止,俞一承的承诺的确是没有落空过。 他想了一想,决定不再纠缠这事。 当事人都觉得无妨,他又何必多嘴。 反正他要的也不过是干脆利落,互相给予。 “下周你们的问题就会解决。” “这么肯定?” “他会处理的。” “哦,你们好熟。”他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干巴,但很快咽下了其他话,“谢谢你。” 想想也是,二十来年的情谊,怎么也不会止于一次恋爱。 所以,即使俞一承回来时心情并不好,即使他和林宣完全是不欢而散,他也可以笃定,林宣回去就会把这问题处理掉。 这好像独独出于一种……只有时间能带来的笃定。 谢祺感受到了。 他瞟了俞一承一眼,就低下头。 倒也不是有什么独特的心思,只不过,他忽然深刻地意识到,眼前的人,和他接触到的其他人,都在这个世界切实生活了这么多年。 不似他,初来乍到,完全靠着前世生活的惯性撑起一个流畅的轨迹。 但实际上飘然无着。 “不是你想的那样,”俞一承把他往上提了提,“他……” “我没想什么。” 他摁住俞一承的手: “去睡觉吗?” “我想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嗯?” 他一怔,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发觉俞一承日复一日的锻炼的确很有成效。 因为这男人轻而易举地把他抱起来,又轻轻一推,把他送进了车厢里。 好像他是片羽毛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了一下~已完成。 感谢在2021-08-26 23:20:27~2021-08-28 23:5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ft亲爹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karin 10瓶;Soft亲爹 6瓶;久利子、soft和Quiet的亲妈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车辆疾驰。 雨势已经过了最烈的时候, 只是砸下来来时还残留这一点呼啸的气势。 俞一承往山路上开。 谢祺缩在副驾驶上,裹着一方小毯子,还在一口一口吃着车里备好的玫瑰糕。 “去哪?” 他面上已经涌起一阵困倦, 撑在车窗边, 略显失神。 “上山。” 男人言简意赅。 ……这不等于没回答嘛。 “天气预报待会雨就停了, ”俞一承面上浮起笑意,“刚好。” “我有点困!” 谢祺不太搭理他的心思, 哼唧似的, 从鼻腔里逸出一声。 “可以在上面睡。” “嗯?”他望向正在开车的男人, “你在山上也有住处啊?” “以前在上面建了个小房子。” 山路盘旋, 树影越来越密, 雨点越来越疏。 俞一承把车停在坡顶开阔处。 青草连坡,泛着湿润的气息。 “这是?” 谢祺下车,看到草坡边上的一栋小屋。 是一个很奇特的尖顶屋, 有点像是童话故事书里女巫居住的小屋。 他回头,见俞一承在他身后笑: “我高中时拜托一个叔叔帮我设计的。” “你建这个干嘛?”谢祺推开门, 首先看见满墙的照片。 “那时我刚接触摄影,”俞一承紧随其后, “就想建一个小基地……可以上来拍摄星空。” “奢侈。”谢祺已经走到了露台边。 一块又一块他不熟悉的部件被有条不紊摆在地上,旁边还有几个黑沉的三脚架。 窗边还有几块幕布似的东西……他不清楚它们的效用, 只是一眼就能感受到这些物件的贵重。 “最后也没有全建成,就留了这么一个小屋。” 男人似乎有点遗憾, 越过他去拼接机器。 “还有你没做成的事?” “我准备的经费是够的,原本人也联系好了……后来家里觉得不好, 就制止了。”俞一承向他推过来一个坐垫,于是他们俩并肩席地而坐,“多亏我叔叔替我留下了这一栋小屋, 说是夏天可以来小住几天。” “你家里管得好严。”谢祺偏头靠在俞一承肩上,感到男人手部动作一慢,于是轻轻把自己提起来一点,只给身边人落下一点点重量。 “是。”一说起这个,俞一承就声音略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一向如此。我现在回国以后,自己的安排都也和家里人有所分歧——” 他身侧的青年就定定地望着他。 什么都不问,但好像看到了他心底里。 最后谢祺只是抚上他的手,嘴边漾出小梨涡: “但你现在可以自由选择。” 谢祺隐约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俞一承平日里和家人纷争的核心。 不,不是他触摸到,而是……俞一承把他拉进这个小屋,向他敞开了一道小窗。 当然,他可以选择关上。 他知道该怎么做。 只要轻轻抬起手捂住这人的嘴唇,然后浅笑着,用他擅长的轻柔声音邀请眼前的男人。 然后他们就可以顺势沉入他们熟悉的彼此相贴的温床——顺势进入他们这段关系应有的节点。 没有什么可以分享,也没有什么需要感受,就这样,滑入正轨。 同时轻轻掩上俞一承试图打开的窗。 他笃定俞一承不会拒绝。 他应该这样做的。 但他没有。 也许是因为俞一承的眼睛太迷人了,也许是窗外雨停得恰到好处,四下静谧……谁知道呢。 反正他就听到俞一承念了一些旧事。 关于他怎样学摄影,怎么去追逐风暴,又怎样被家里人制止……到现在,又辞掉了家里的安排回国。 “你说这屋像魔法屋,一点都没错,”不知不觉男人就把他圈在怀里,气息仅在咫尺,“其实就是我叔叔照着绘本去设计的——” “我很小的时候藏起来的一些绘本,后来都被家长收走了。” 谢祺顺势趴伏在他怀里: “哦,家里还不准你看童话故事?” “是。”男人无奈的一声笑顺着胸腔震到他耳膜里,“的确有很多限制。” 青年的眼睛一眨一眨。 “你都拍了些什么?” 俞一承领着他到照片墙。 满墙的照片,要么是夜空,要么是冰川与极光。 没有一张是给人拍的照片。 “这都是在哪拍的?”他抚上一张冰川的照片,“冰块很好看。” “大多都是趁假期去的,这是毕业旅行,去了西藏。” “一个人?” “不是,我和林……一些朋友。” “你和林宣?”谢祺没有错过这一闪而过的字眼,转身瞧他,眼睛弯弯,“哦,小情侣旅行。” “不是,”男人难得有一点窘迫,“是有七八个朋友一起。” 面前的青年明显没信,只浑不在意地笑了声。 俞一承心里像被拧了一下。 直到现在,谢祺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若是对他有一丁点特别的心思,大抵……也不会这样坦然吧? “除了这些,其他很多都是在这片空地上拍的。”俞一承把他拉到窗前,“其实我以前出去游玩的时候很少,不管人在哪里,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完成课程。” “所以那时候经常晚上来这里拍照。” 他打开小天窗。 被雨洗过的天空很干净,星点稀疏。 谢祺被身后人抓着手引导,给这方天空留了个张影。 他有点懂俞一承为什么钟爱这里。 大概是夜空寂静且无垠,可以容纳他年少时不被家人认可的心思。 “后来呢?你就出国了?”谢祺心细,看到旁边照片的日期停留在好几年前。 “是,后来我一直没回来过,直到现在。” 他能感到抱着他的男人好像很想倾诉什么。 其实他很少做倾听者。 尤其是对自己的情人。 私事,他不爱听。 所以他只是转身,想要用一个拥抱终止这场本不该有的谈话。 但是俞一承并没有配合他,只是搂着他,自顾自继续。 这时气氛也还正好。 他想了想,没有出声阻止。 “当时我很多事情都必须遵循安排……包括我和林宣的关系。” 俞一承说着说着,突然就顿了一下,低头细细看着怀里的青年,一时有点懊恼。 好像是一不小心给说了出来,之后才觉得不对。 谢祺并未不快,只撑着脸看他,倒也不避讳: “可你们不也是在谈恋爱吗?没有人逼你吧?” “是没有强迫,但想想也是家里有意为之的安排。”男人低头与他对视,忽然自嘲般低笑一声,“其实她们原本属意的是林家或者其他家的女孩子,只是性取向无法扭转才作罢。” 家长发觉他对女孩不会有心思后,林宣和他的相处就越来越多。 桩桩件件都有两边长辈的影子。 就连数年之后,这次林宣回来也一样。 “其实从外人的眼光来看,你们也的确挺配的。” 怀里的情人盯着他半天,吐出这么一句话。 俞一承哭笑不得,狠狠捏了一把谢祺的脸颊。 “干嘛?”小情人果然不高兴了,扭着脸甩开他的手,“我又没有乱说。” 两个人要长长久久在一起不是小事,尤其对俞一承这样的人来说。 就他看来,以林家和俞家的关系,这的确算是一个优解。 只是俞一承自己不乐意,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但林宣也好,其他人也罢,反正和他无甚关联。 “都是旧事了。”男人似乎慨叹一般,箍着他,“我不该在你面前提起他。” “我们又不是在谈恋爱。”他声音很轻快,“你想说也行,对我们的关系没有影响。只是我不爱听别人的私事,也不喜欢他。” “你不喜欢他?” “嗯。”他哼出一声,“很显然,我们都不太喜欢彼此。” 身前的男人好像有点无措,立即解释: “那天在艺术中心,是两家的合作……我们已经换人接洽了,不会经常见面。” “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祺攀到他怀里,盘住他: “你没必要为了我打乱你的计划,只要划出一部分时间给我们就行——” “其他的都与我无关。” “我以为你会介意。”俞一承面色略有些复杂,欲言又止似的,“以前我们在这边是邻居……但山顶这里没有别人来过。” 怀里的青年禁不住笑出声。 “就住你家也可以,我不在乎你卧室里有没有他送的礼物——当然,工具没被开封过就行。” “你好像很怕我误会,或者介意什么……” 他圈住俞一承,两人一起靠在窗沿。 四周是重重树影,眼前是青翠草坡,头顶是无垠夜空。 天是擦黑了,随着雨势渐息,天幕中的黑沉被一寸寸抹匀化开。 雨后难得有星星,但天幕上的确显出了最亮的几点星光。 “没必要,”他替俞一承解开衣扣,“我不是你男朋友,先来后到本身就不成立。” “至少我之前觉得我们的关系是排他的。”男人半蹲替他解开鞋。 “是排他的啊,你不是做得很好吗?”青年坐在窗沿上,微微歪头,“现在排他,过去的事不用向我汇报——甚至,现在你要是有了心上人,也可以——” “我没有其他心上人。” 谢祺怔了一下。 只是轻笑,似乎没有听懂其中内涵: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不必担心我受委屈。” 他的声音伴着雨夜的气息流入男人的心里: “我不是第一次和人来看星星,也不是第一次在窗边和人做……甚至在草地上,也不是第一次。” 所以俞一承总是想要顾全的他的幼稚小心思,其实并不存在。 他又不是真的懵懂年轻。 只是俞一承总想把他当成小情人……或者小男朋友来对待,才会这样处处哄着他。 “和谁?”俞一承抬头望他。 青年顿了会,看起来并不想谈这些。 但似乎是经不住他的目光,最终浅淡说了句: “你不认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他猜想俞一承是不太高兴的。 这不行。 说好了不介意对方的过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遵守。 于是他轻轻鼓起脸,就要出声抗议。 ——然后被吻个正着。 这回真是接吻了。 “那是第一次和情人接吻吗?” 眼前的人违规吻完后还偏要这样问他。 真是…… “是。” 他向后仰了点,拧眉: “以后不许这样。” 回应他的只有低笑声,和迎面而来的亲昵触感。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属于昨天的更新,上一章章末修了一下,可以看看~ 第38章 “太温柔了, ”最终,谢祺咬着唇,扯了扯他衣袖, “可以凶一点。” “不是怕疼?”俞一承记得谢祺同他闹过。 “这样太轻了……”他尚且红着张脸, “我都没有这样过。” 应该是, 他以前的前任没有这样过。 俞一承在心里默默补充。 他所知道的谢祺的前任只有邵连一个,但眼前的青年表现出来, 处处是另一番模样。 ……就好像对这种情人关系相当熟稔, 又好像在感情上吃过苦头, 不肯放让自己的情绪。 “谢谢你这次帮我。”青年晃荡着小腿, 满脸认真, “但以后你不用这样关心我。” 他越来越觉得俞一承对他投注的心思越了界。 像俞一承这样的人,要细致地关心一个人,是很容易叫人沉迷的。 这让他或多或少觉得危险。 他的护栏需要更加密不透风一些。 “应该的。”男人替谢祺整好衣领, “有问题再来找我。” 这小朋友,明明白天还在和他使性子, 今晚就客气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 “本来就是他们那边的失误,你当我是在帮林宣好了。”他揉了揉眼前青年的脸, “这样说你能开心点?” “我哪有不开心!” 谢祺盘到他身上,轻轻蹭他的肩: “只是要你规矩点, 不用为我大费周章。” “都是小事。” 俞一承之前的话果然算数。 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周末。 他住的地方和林宣的家相当近,但这段时间里他的视野里从未出现林宣的身影。 谢祺倒是在俞一承的卧室里发现过一串珠链, 挺精致的,和他上次在画室发现的风格很像。 第二天他就没再见过这条链子。 大概是被收到杂物柜里了。 那个地方缺了个挂件总觉得有点空。 于是他把自己之前做作业做成的吊坠翻了出来, 系在俞一承的床头。 当然远不比之前那条贵重。 材料是随便买的,得益于现代工业,碧绿的色泽算得上澄澈通透, 只是一眼望去十分寻常。 唯一有点分量的,可能就是他花费了几十分钟的手工。 是一个相当细腻的结环,细细看去有几分缠绵难止的感觉。 于他而言难度也不高,他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俞一承倒是相当喜欢。 他尤其喜欢在晚上时把那坠子和青年的发丝缠在一起。 “给我拆开!” 谢祺扭着脸,相当不高兴: “我做这个可不是让你弄我头发的……” “等等。” 这时候俞一承就会细细吻过一遍他的侧脸。 细致程度和他手里的坠子也不分上下。 这让他总有一种自己像块被摩挲的温玉的错觉。 而且俞一承是有一点反常。 刚开始时这男人是和他历届前任差不太多,顶多有一点特殊的小癖好。 但无伤大雅,晚上这种时候他并不介意配合一下。 轻微的疼痛于他而言也只是助兴的良方。 束缚感,他也不抗拒。 只是这几次……这男人简直是把他当羽毛摆弄。 简直超乎了他过往所有的体验。 外力还不如他的颤抖更重。 飘忽如入云端。 唯独云的触感轻柔贴近,先是捉摸不定,然后寸寸入骨。 这…… 年少时他应该是渴望过这种性的。 只是后来没有人有这份体贴的闲心,而他也需要刺激,束缚,疼痛,眼泪,什么都好。 倒是这几天,俞一承居然勾起了他很久以前的偏好。 ——那本来只是在心里隐约闪现过的幻想,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切实际。曾经爱过他的男人没有这样过,后来他的情人们也没有这个耐心,再后来,他也以为自己根本不需要也不渴望这种——轻轻的,一切风浪都按捺不动,有什么意思? 在俞一承怀里他才发觉不是这样。 原来他还是很沉迷于这种体验的。 具体就表现在白天时他开始贴着俞一承软言软语。 吃什么,喝什么,就这些小事也开始慢慢商量,言语里尽数是他未曾发觉的软绵。 不过数日,缠着俞一承时,他和第一天晚上那个强调要划清界限的他就已经判若两人。 当然他没忘。 可是俞一承的吻让他觉得……不必多言,不必扫兴。 只需要把这些都收到心里,无需一次次露出。 最后一晚他们在山顶小屋里睡的。 那晚星星异常明亮,古诗里所言清梦压星河,大抵说的便是这般。 “看星星,明天会是晴天。” 俞一承贴着他说话。 “你还会看天象?” “有一点野外生活经验。” 男人把他翻了个边,这样他们就四目相对。 “明天就回去了,”俞一承摩挲着他的脸颊,“什么时候再来?” “不知道,”他踢了踢身上的男人,力道很轻,“我弄完这个之后估计就要忙着工作室的事……还想要接别的项目,而且也快过年了,你得回去吧?” “跟我一起回去呢?” “你想什么呢!” “就我们两个,”俞一承扣住他的手,十指相贴,“回我家好不好?” “这里?”他眨了眼,“这里好像是很多人会来……而且我也得回老家的。” 不提不远处的庄园,就看山下俞一承和林宣的家,其实就是好几栋小楼建成的宅院。 如果是他和俞一承独住一个小楼……那也不好,住这么近,总要和他家人碰面的。 何况俞一承的亲戚应该还挺多。 “不在这,”男人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眼睛,“我是说,你过完年节吃完团圆饭后,过几天就来和我一起好不好?” “就在我自己的住处,在市中心。” 俞一承报了一个地名。 离他的学校和他自己租的房子很近。 “我来接你,二十分钟就到了。” “到时候我给你做饭好不好?你喜欢吃虾饺吗?” “房子刚装修好,你喜欢什么样的床,我去添置。” “还有过年时,我能向你预定一些年画吗?就挂在我家里,你想画什么样都行。” “我还没说话呢,你就全安排好了!” 谢祺瞪了他一眼。 “好不好?” 男人只执着问他。 怀里的青年沉默一瞬。 他是要回家和原身父母拜年的。 ……但其实他和父母也根本不熟,不止是他,原身自己都是逢年过节偶尔和亲身父母见面。 所有的往来就止于银行转账。 实际上,过年回去的那个家里没有他的房间。 他也不想久住,总觉得像在麻烦人家。 “你租房子是租了四个月吧?”俞一承突然提起另一茬,“过年后是不是要找新房?” “我本来是想住宿舍……” “住得惯吗?”男人低头亲了亲他的脸,“你一个人住多方便。” “或者找闻凌续租。”他知道男人心里的想法,却偏偏不顺着他说,“他应该会同意的。” “闻凌的亲戚可能要来住。你找新房最好。” “你怎么知道?”谢祺瞪了他一眼,“他都没和我说。” 这事要是真的,闻凌至少得提前告诉他,没道理俞一承知道了他还不知道。 “那边还没说开,只是闻凌应当不方便拒绝。”男人慢条斯理,“那个人你应该认识,和你一个组。” “……裴语?”他能了解的可能人选就是他。 “是。” 俞一承好像不理会他的诧异,只顾着贴过来又亲亲他的脸。 白皙温软,的确让人上瘾。 “唔……好麻烦。” 谢祺不大高兴,扭过脸不肯让男人放肆。 也不知这小脾气是对谁发的。 “试试我家?”男人终于开诚布公,“离学校也很近,我送你。” “每天都上课,多麻烦。” “我也得上班——不想早起让我送的话,地铁也很快。” “可是我这里走路就能到,那边远了。” “替你查过了,周围没有其他合适的房子,”男人止不住似的,在他额角又亲了亲,“不然就买在这一边了。” “买?那房子也是新买的?” 他就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刚好俞一承出国前的住所和他学校这么近。 “嗯。” 俞一承倒是坦诚。 “就当是新年礼物,满足我这个心愿好不好?” 他像哄小孩儿似的。 谢祺的脸上泛红,不知是被他哄的还是热的。 “又乱说话。” 这人明明是替自己着想,费心替自己找了个合适的房子,却说得好像是自己在施舍他一样。 “那算同居吗?”他揽住身上人的肩,“我不要同居的。” 共同生活,没有界限。太像情侣。 “不用。”他把顺势谢祺搂进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我可以住你对面,或者上层,或者下层,看你喜欢。” “你买了多少——” “那栋公寓空置的都买了,到过年那时候一切都能准备就绪。” 说着俞一承还有点遗憾: “因为要选地区,没法买独栋的……” 谢祺捂住了他的嘴。 “越来越夸张了,”青年鼓起脸来,“前几天才要你不要这么关心我。” “这个不算是完全为你,你要是不想住,那些房产也会有其他安排。” 俞一承轻描淡写。 横竖他也不会一掷千金,只为单单听个响。 “租金呢?”青年松动了些许。 “到时候再说。”男人并不急,只想先让谢祺答应去看看。 “我也没有违规,只是顺便考虑了一下你。”男人贴着他的额头,轻声重复,“你过去看看,就当是给我的新年礼物,好不好?” “怎么这么说,”他终究是不大好意思,扭了扭身,嘟囔,“我要是去你那住,应该算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吧?” 噫,有点怪。俞一承开始这样放低身段说话……他不太适应。 但心里是高兴的。 没有人不喜欢被自己的情人捧着。 尤其是这个情人平日里对别人还相当强势。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男人扣住他的腰, “你能给一个人最好的礼物,就是选择他。”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可以过。感谢在2021-08-30 16:25:57~2021-08-31 00:0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亲爹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今晚的星光异常清亮。 然而卧室里温暖的黄色灯光更为醉人。 “你对我太好了。” 谢祺避而不答, 微微扭过脸,躲过了近在咫尺的吻。 “对你好也是错么?” 俞一承不依不饶,干脆顺着他的力道吻了吻他的发丝: “我们先不急, 到时候再说。” “你……你想的时候, 到我家来也是一样的嘛, ”青年终于是不太好意思屡次回绝,软下口气, “密码都告诉你了。” “我只想每天见到你。”男人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不是非要和你上床。” 又是这样, 不是情话, 可也近似情话。 这让谢祺有点无所适从。 “我们说好了, 不谈恋爱。” 怀里的小情人大概是有点慌了。 “不谈,不逼你。”俞一承立刻放松力道,果然就不再提起这事, “明天我送你回去——明天早上吃什么?” “想吃饺子。” “我给你做。明天可以晚点起来,多休息会, 回去就要工作了。” 这人体贴起来时总是细致入微。 他很确定俞一承是比自己忙的,担子也重。好像在俞一承心里, 他自己怎样忙碌都正常,但谢祺就需要好好哄着休息, 生怕小朋友被累到。 这几天清晨他慢悠悠醒来时,俞一承一般都已经晨跑回来了。 而自己怀里通常会被塞个抱枕, 怀里并不空荡,床头也会被摆上一杯热茶。 ——不错, 这几天他们住一起,彼此商量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分床睡。 其实不是商量出来的, 只是不知为何,某天他犯困了迷迷糊糊睡着时,还躺在俞一承怀里。 于是他关于“两个人一起他会睡不好”的论调不攻自破。 反正俞一承十分规矩……嗯,一起睡也还行。 再多就不行了。 这男人太狡猾。 又对他好,又小心地寻求这些举动和他的要求之前的平衡。 每次俞一承都要强调他没有犯规……就好像他会把自己的话悉心考虑,然后温柔又坚定地向前推进。 他是能感觉到危机的。 实际上他可以义正严词拒绝,就像前世拒绝其他情人贸贸然想要完全占有他的心思一样,但目前俞一承只是单纯地对他好。 人很难拒绝这样别无所求的好意,特别是,很久没有人这样,不是为了和他上床,而似乎只是想爱护他。 唔,虽然他不喜欢俞一承把自己看成需要哄着护着的小朋友…… 困意涌上时,他脑子里还盘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直至在俞一承怀里坠入梦乡。 次日他在会议室里时,依然在不自觉回忆俞一承怀抱的温度。 “谢祺?” 一旁的裴语戳了他一下。 “嗯?” “待会你来讲吧?”裴语低声解释,“他们上次主要就是针对你来的——” “好。” 对方入场。 依然是上次的中年男人。 这人一进来还特意打量了一番谢祺。 谢祺泰然自若,只把他们的方案拿出来讲。 首选,备选,理念,效果,可能修改方向,慢条斯理,娓娓道来。 中年男人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坐直了身体。 ——倒不是说谢祺说的东西有多么惊人,而是谢祺的解说习惯完全不像个没怎么接触过市场的学生。 没有废话,字字贴切,怎么听都像是入行几年经验丰富的设计师。另外他对林氏集团的需求的诠释也相当精准。 “你觉得怎么样?” 青年干脆利落地说完,笑意盈盈。 明显有备而来。 别说他的上级已经特意嘱咐过不需要再继续做小动作,就眼下这种情况来说,要是他还挑刺的话,那就明显是故意针对了。 中年男人咳了一声: “不愧是吴教授的学生——非常好!” “那之前说的细节商定——”谢祺翻开手里的文件。 这是之前他们百般挑刺的地方,正是他负责的。 也是他重点关注、准备应对的部分。 “我看不用讨论了,”对方一锤定音,“整体框架非常好,细节问题你们自由发挥——我相信各位的水平。” 谢祺和裴语对视一眼,明显看到了他眼里的迷茫。 上周还斤斤计较的甲方突然转性了。 裴语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叔叔和上周那个是同一个人。 “之前我们内部改组,接洽工作有点混乱,给大家添加了一定工作量。” 对方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总结陈词: “希望我们的合作可以完美结束。” 气氛融洽到难以置信。 裴语晕头转向地跟完了这场会议,就见这大叔向他们走来。 “你就是谢祺吧?”中年男人笑容和善,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真是青年才俊,怪不得俞总和林总都特别关注你。” 声音略带深意。 “谢谢您。” 谢祺滴水不露,并不欲多谈。 这男人反而热络了一点,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才走。 意图相当明显。 一边的裴语围观了整个过程: “林总?俞总?” 他一愣一愣的: “意思是他们特别关注你才关照了我们的项目?” “可能是吧。”谢祺没有多说。 倒是裴语自己想通了不少: “我懂了!一定是俞总拜托林总来管管这些乱来的人……嗯?” 俞总拜托自己的前任来帮自己的绯闻对象? 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见眼前的人似懂非懂望着自己,谢祺只好开口: “就是你想的那样……俞一承帮了我。” “这时候你就不叫他俞总了?”裴语满脸震惊,“你上周还说你和他不熟。” “是不太熟……”谢祺难得声音虚了点,“我们的确没有谈恋爱。” “所以他在追你是真的。” “他没追我。”谢祺矢口否认。 裴语面上疑惑越来越深。 眼见着他就要刨根问底了,谢祺禁不住主动说出来: “我们只是比一般朋友亲近一点……你知道的,但我们没有谈恋爱,对彼此的了解也不如各自的朋友深。” 准确一点说,是他对俞一承的了解远没有俞一承的朋友深。 对他自己而言,俞一承的确是这个世界最了解他的人。毕竟一一算来,他来这个世界也才三个月不到。 “看不出来,”裴语犹自处于震惊之中,“俞总那样的人也会有这种关系啊。” “这很让人惊讶吗?” 谢祺忍不住询问。 怎么这些人都一直诧异的模样……明明当时俞一承答应他的时候也没有犹豫多久! 他还以为俞一承多多少少也是有点经验的人。 “他可是我们的阴影,”裴语长叹口气,“虽然我和他们家不熟吧,但我一些亲戚还和他们家走得挺近的——我那些亲戚比我惨多了,从小就是他的对照组。” “你都无法想象这个时候还有这么……精密的人,”他像竹筒倒豆子似的,“还很传统,完全就是长辈眼里的小辈典范。” “就没见他犯过错。” “不过我们都觉得他太古板了——我这边的朋友都和他来往很少,当然哈,”裴语尴尬笑笑,“他忙着继承家业,忙着按家里的规定处对象,估计也看不上我们这些瞎玩的人。” “处对象?” “林宣呗。”他扬了扬头,“家世登对,天作之合,我们当时都说不愧是俞总,就连谈恋爱都这么稳妥,完全是按照这种老式家族继承人的模子长的。” “可他们分手了。” 谢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好像是要强调给谁听一样。 “谁知道呢?大概是叛逆期来了吧,其实他们当时还挺让人羡慕的,”裴语说着说着就卡了壳,“当然……他现在是和你在一起了,那都是老黄历了。你别放在心上。” “我只觉得你说的好像是另一个人。” 谢祺捧着刚买的奶茶低头啜饮。 “人总是会变的嘛。” 裴语在一旁干笑。 他觉得自己今天属实有点多嘴。 但谢祺好像没受什么影响。 依然是云淡风轻与他聊着俞一承的种种。 好像他的确只是个局外人。 反正他们也不是真的在谈恋爱——这样想着,裴语干脆一股脑说了出来: “我听说林宣回来也有他们双方家长想要撮合他们的原因……怎么说,你还是小心点。” “没关系,我也算不上俞一承的现任。” 谢祺开口说话,发现自己刚刚把吸管给咬扁了。 “也怪不得俞总要帮你,这……林宣可尴尬了,”裴语猛然一惊,“之前他不会是在针对你吧?” “不清楚,”谢祺口中还嚼着珍珠,“但他们的确在改组,谁知道呢。” “其实他的确不用特别针对你,”裴语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感叹,“有人揣摩他的意思,给你下点绊子也是可能的。” “……” “你别生气!我就这么一说——” “我没生气,你说得对。” “没准将来你会和俞总在一起,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 “以他的性格,他对身边的人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祺面无异色,只简单陈述。 可他对从来没有过情人,对你也很不一样。 裴语张了张嘴,到底没把话说出口来,只是换了方式: “你自己心里有把握就好——别像之前的我一样犯傻就成。” “不会的,”他下意识反驳,“我不喜欢老男人。” 尤其像俞一承这种位高权重,家世背景厚的。 一堆麻烦。 他已经吃过苦头了,根本不想再试一次。 和裴语告别时,谢祺的心情莫名其妙又不好了起来。 一个人踩着路灯的光回家,一个人开灯,一个人收拾好包。 他甚至差点叫了一声俞一承,但立即闭上了嘴。 这才是他所熟悉的生活。 周末不过是他们默契营造的一场幻梦。 梦醒终有时。 他推开卧室。 ——幽蓝的玫瑰铺了满桌。 层层叠叠,烂漫清丽, 玫瑰间摆着一封信,上面叠着一张明信片。 第40章 花瓣照旧柔软, 只是鲜妍比往日更胜。 想来是花期到了,重重叠叠,馥郁逼人。 相比之下, 先前俞一承放入他手里的那朵, 就平添了几分娇弱——那朵花插在窗沿边的透明玻璃瓶里, 边缘已经略微泛白,纤纤的, 小巧玲珑。 倒是眼前这一簇浓艳冶丽至极。 花簇中间的明信片尤为显眼。 “晚安。 ——俞” 照旧是简单至极的留言, 依然是遒劲有力的笔迹。 昨晚俞一承的声音立刻响起在耳边。 他情不自禁带着笑意翻开了信。 这一看, 那抹笑就凝在了嘴角。 倒不是坏消息。 而是这信的分量超乎寻常。 是某个赫赫有名的国际艺术展邀请信。 别说他现在还是学生, 就算是前世的他, 也没有真正登上过这样的高台。 “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他躺在床上和俞一承聊天。 ——不知不觉,即便工作日俞一承不会来他这里,也会每晚和他通话。有时是饭后, 有时是睡前。 不管是什么时候,反正每天至少一次, 雷打不动。 甚至他拨去这通电话,与其说是特意问这封信的事, 还不如说是习惯使然,然后想起这封信来。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俞一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缓,“这相当于是介绍信。” “然后呢?” “你就拥有了申请资格——准备好作品, 他们会查看的。”男人难掩笑意,“我相信你可以过选。” 这何止是介绍信。 这简直就是登天梯——前的一扇门。 背后没有助力, 一般人是很难见着这扇门的——哪怕那人惊才绝艳,见不到这扇门,也很难跨上这登天梯。 前世他是见过的。 只是还没开始攀登, 自己就先跌落了。 他从来没有在回忆过那些时刻。 不过,他怎么就忘了,这一世的俞一承,和他前世的……初恋一样,也有帮他登上天梯的能力。 他站在这堆玫瑰边,冷白的灯光从窗外透过来流泻到他手中的信上。 让他有一种微妙的恍惚感。 久违地,他略感到头晕目眩。 寂静的夜里,伴着偶尔的几声车鸣,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然后他听到自己发涩的声音: “这……你别给我了。” “为什么?你很适合它。” “我——”他卡了半天,嘟囔道,“我们的关系哪有这么亲近——” “我给你不仅仅是因为和你的关系,”在他自己的心跳声里,俞一承的声音显得有些远,也由此异常温和,“是我觉得你是适合的人。” “当然,我也有私心,”这会他的声音好像又突然拉近了,低低一声笑回荡在谢祺耳边,“这封信要是能让你过年时来我这边,就更好了。” “别乱说话!”谢祺抿着唇。 他还没理清自己的情绪……斩不断理还乱的。 “玫瑰喜欢吗?” “喜欢。” “那就好——晚安。” 对面没挂也没有在出声,好像在等待这什么。 “……晚安。” 电话被人满意地挂掉。 到了第二天谢祺在实地开始墙绘的时候,俞一承的声音还回荡在他耳边。 刷上一笔蓝,他就想起屋里的蓝玫瑰;抹过一道白,他就想起昨夜流淌在信纸上的灯光。 现在那封信正躺在他的包中密封口里。 裴语依旧是挪到他身边: “谢祺!” “嗯?” “和你说个事儿——就,你之前是租房的房东——” “闻凌?”他恍然大悟,“我听说了,你是想要住过来。” “我还没和他说好……他说要先问过你,”裴语脸有点红,“但是昨天俞总来找我了。” “他?他说什么了?”他手中笔刷一顿。 该不会是告诉裴语他可以给自己提供住房、劝他早早搬进闻凌家里吧。 “是这样,不对,他是找的我爸妈,”眼见他面色不对,裴语支支吾吾,“他说是如果你不方便转走,我可以租他的房子。” “……他是这么说的?” 谢祺愕然。 “是,还说有需要的话,可以把车库无偿借给我,”裴语斟酌一番,终于开口,“但我怎么觉得……他那房子是为你准备的啊?” “……” “我租过去倒是也挺好的,他那房间比闻哥的大多了,”身边的青年嘀咕几番,“可是俞总说他自己也住那里……我总觉得有点怪。” 今天一看到谢祺他就明白过来了。 合着这是俞总礼物没送出去,就来他了这边。 说不准就是以退为进。 “你爸妈怎么说呢?” “他们当然高兴得很——他们巴不得我跟着俞总多学学。”裴语愁得叹了口气,“我就说俞总怎么突然来我家,我们也不熟……他对你倒是真的很上心。” “其实我觉得你住过去也更好一些,毕竟我们家和俞家不太熟么,住过去我总觉得有种占了你东西的感觉,怪怪的。” “你租他的房产,和我有什么关系?” 裴语不回答,只不言不语盯着他看。 目光里的含义相当直白:因为他就是为你买的啊。 “我……”谢祺匆匆往墙上抹了一道,“我和闻凌的合同也就签到年底,他也没有和我续约的义务,到时候你直接搬进去就行,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意思是你宁愿另外找房子不想去俞总那?”这小卷毛有时候敏锐得可怕。 “到时候再说……” 他含含糊糊回答,就听闻身后一声招呼: “都专心点儿啊!——林总,俞总,您怎么来了?” 谢祺闻言向后望去,果然是他想象中的身影。 两个人,成双入对。 “我们来看看。” 林宣这时候又温雅起来,丝毫没有前几天的苍白。 俞一承在他身侧落后一点,与谢祺对视几秒,露出笑意。 青年显然不大想回应他,只瞟了一眼他前面的女士。 这女士走在俞一承和林宣前面,比身后的人矮了一头,但气质不遑多让。 一身墨绿衣装,手腕边一对金玉镯,相当低调。 但谢祺注意的并不是她的衣着和位置。 而是她那张与俞一承肖似的脸。 骨相几乎重合,任谁看了都会惊叹血缘的神奇。 是他妈妈? 她并没有理会正在画画的几人,只昂首向二楼走去。 林宣和俞一承紧随其后。 走到转角处时,他听到林宣一声轻笑,很亲昵地叫她菲姨。 那女士也异常慈爱地应了,和她走在前头时紧绷的脸色完全是两个极端。 ……世交么,也正常。 三人消失在楼梯拐角,谢祺也专心看向墙面,并不多想,只和裴语合力开始绘画。 但楼上并没有那么和平。 林宣独自坐在透明会议室里发呆,握着笔面对文件,却迟迟没有动。 俞一承母子二人就站在长廊的围栏边。 他们可以轻易看到那面巨大的墙,和墙边认真作画的人影。 “这孩子的确漂亮,”俞一承的妈妈,阮菲一手挎着包,一手搭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意味深长,“但是漂亮的孩子有很多。” “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她身边的男人直截了当。 “你在几年前也说过这话,”阮菲不露声色,“对林宣说的。” “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俞一承同样面不改色,“现在我只喜欢他。” “这么笃定?”年长的妇人微微一笑,很替他惋惜似的,“人家可没说喜欢你吧?” “……” “年轻人呢,喜欢追求刺激,像那个小朋友,喜欢他的人估计也不止你一个,”阮菲慢条斯理,“你想谈恋爱,我也不能强迫你放弃——但要是他在你身上只想寻求刺激呢?” “他不一样。” 许久,俞一承只是轻轻重复。 “只是在你眼中不一样。”阮菲摇摇头,“你从前一直很乖巧,我就当你是叛逆期来了——但人最终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所以我在追求他。” “然后一直失败?” “……”俞一承闭口不言。 “我也不想看你这样受挫——我儿子这么好,有什么必要这样放下身段去求人家?” 阮菲冷不丁地开口: “你那笔资金都买了零散的房产?” “是。” “我也不说你什么,”阮菲轻叹口气,“但如果是林宣,他是不会让你这么冲动投资的。” 这话她还是说得委婉了。 冲动投资总比千金博一笑来得好听。 “我自己有把握。” 阮菲没有错过俞一承语气中淡淡的厌烦。 这孩子一直对家里的教育颇有微词,她是知道的。 可要不是这样,哪有今天功成名就的他? “妈,”俞一承终于开口说了句软话,“我不想放弃。” “那林宣呢?” “他自己回来就回来,又不是我让他回来的——他想做什么,当然也与我无关。” “分手几年,你还和他越来越僵了?” 她是清楚自己儿子秉性的,即便和林宣分手,数年过后,两人依然是故交好友——俞一承不会这样不成熟,让两个人为过去的事难堪,更不会让两家人面上不好看。 但刚刚那句话的冷硬出乎了她意料。 阮菲顿觉不可思议,但随后心底也明白了—— 多半是楼下那小朋友的影响。 楼下的青年正踮着脚挥着刷子,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白皙的额头和清亮的眼睛。 而身边的儿子已经专心去望着他,自己笑了都不知道。 “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是多想一点,不要冲动行事。” 阮菲咽下了后面的话。 再说,自己的儿子对林宣只会更添一层恶感。 她有点伤感。 从前挺好的两个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但她注定得不到答案——俞一承已经越过她向楼下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感谢在2021-08-31 18:54:28~2021-09-01 11:1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ft亲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你来做什么?” 谢祺和他走到一个小角落: “不陪着他们吗?” “我妈和林宣来这里有事, 我是特意跟过来的。”俞一承抬手很自然地替他抹了下额边而碎发,“你说我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自己的小情人。 “……”谢祺不大想理会他,有点恹恹, 从包里抽出信来, “这信你不必给我。” “怎么呢?” 眼前的青年不说话了, 只微微垂着眼,避而不答。 只是手还伸着, 大有他不接就不抽回去的架势。 俞一承伸出手, 没有拿过信封, 只是圈住他的手腕: “你要是不喜欢, 也可以当做没有见过这信——但没必要还给我。” “可……那这信就没用了。” 这信在俞一承手上, 自有其他效用,若是封在他这里,就真的只是一张废纸了。 “不会是废纸, ”俞一承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只要你去提交作品。” “可我不一定能过。” “那也有意义, ”男人漫不经心,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这次不行,还有明年、后年……你还小, 还没毕业,以后可以慢慢来。” “……” 明年, 后年? 那时候他们指不定都已经互相删掉联系方式了。 谢祺从没有以年为单位来衡量过他们的关系存续时间。 他也不像俞一承,他没有这种家族亲人持续为他托着底的底气。 当然, 像他这样的人,也许只要抓住一次机会,就可以一跃而上。 而俞一承把这机会递到了他手边。 “不急, ”俞一承给他递过一杯密封的柠檬水,“你先拿着,用不用再说。” “以后不用给我这些东西。” 谢祺喝了一口,脸皱成一团:“好酸。” “我糖放少了,下次改。”男人顺势捏了捏他的脸,“为什么这么纠结?在怕什么?” 青年就呆在那里望着他,眼睛湿漉漉的,和被柠檬水浸润的嘴唇一样。 是,他怕。 但是这种后遗症和俞一承无关,他不该拿出来对俞一承做要求。 是他自己的事。 “你之前和我说过……”俞一承的手落到他肩头,“以前也有过这种机会,但错过了,是吗?” 其实按理来说,以前的谢祺是不可能接触这种东西的。 何况谢祺也没有同他说过这件事。 但谢祺身上虚虚实实的事太多,说不通的事也太多。 唯独他偶尔冒出的情绪决不似作假。 俞一承想听他自己说。 “不止是错过,”青年终于开口,“我不想回忆,也不想再这样竭尽心力去……争锋。” 他思索了一下,才说出这个词,好像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于他而言已是相当陌生。 “一点也不想?” “……” 不动摇是假的。 但也仅止于此了。 “我不知道你遭遇过什么,”俞一承替他整理起衣领,把刚刚绘画时歪斜的领口拉正,“但在你遇到这些事之后,我所见到的你,依然让我觉得——” “你应该身在高处。” “……真的?” 谢祺的声音低得似乎听不见。 “你房间里的练习纸我都替你收好了。”俞一承没有直接回答,“今晚我去给你送一点材料?” 他觉得不必多说。 一个真正偃旗息鼓的人,怎么可能日日练习从不间断,又怎么可能一有什么情绪,就能涌起把眼前一切画下来的冲动。 何况光看谢祺的作品,就能感受到他的用功——这种功力,既是天资所赐,也是时间的打磨。 有一句话俞一承一直埋在心底。 实际上,他初次看谢祺的画,就觉得有股郁气隐而未发。 从前他以为是因为谢祺刚刚失恋心情不好。 现在看来,应该是不甘才对。 ——积年累月,不曾对他人道过的不甘。 也许青年自己都没意识到,或者说,意识到了,却一直否认。 自己的小情人身上萦绕着许多谜团。 然而在他眼里,谜团无关紧要,过往种种也没有细究的必要。 当务之急,是把谢祺□□。 “不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那封信你随意处置。” 俞一承俯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去画画吧。” 谢祺慢吞吞走到墙边,不顾周围人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只安静地作画。 他心里是有在衡量这事的。 从前他也被人托着去过类似的展……不过那时他们是恋人,那人可以毫无顾忌地告诉他,给他这些是因为爱他。 他也可以受之无愧。 虽然后来跌得很惨就是了。 倒是现在俞一承和他没到那种地步,因此他总觉得太过。 “这是……邀请信?”裴语凑过来一看,低呼一声,“俞总对你真不错哎。” “我不太想去。” “为啥?这可是个好机会。就是最后没入选,留个印象也可以啊。” 裴语满不在乎:“而且这次不行,刷刷经验,为下次打基础也就可以了嘛。” 他的想法简直和俞一承如出一辙。 大抵有家底的人的确和他不一样。 “毕竟我和他关系不深,”谢祺斟酌一番,“这份礼物太贵重。” “这有什么?”裴语兴致勃勃,“你当他是投资好了——我替你去搜搜行情,等你出头后按比例给投资人回报,反正不亏呗?” “他也是会衡量利害的——选择你肯定也是觉得你可以,其实我也觉得你行,”裴语意犹未尽,“其实俞一承前几年做艺术投资也做得挺好,不知怎么就辞了——我的意思是,俞家捧出来的设计师不知凡几,我觉得他们在你这个时候也不一定比得上你。” “唔。” 裴语倒是让他想开了些。 “试试就好,别想那么多。”这小卷毛才不像谢祺一样喜欢多想,“中午我们一起去吃饭!” “好。” 谢祺喝掉最后一口柠檬水,果真没有继续纠结。 不过这午饭他们到底也没有吃成。 那边通知说是要请他们吃饭。 结果等谢祺到的时候,包间里就一个人。 “林总?” 他面上波澜不惊。 “谢祺,”林宣倒是笑得很和善,“坐。” “不是说团队聚餐么?” “他们会晚一点到。” 林宣一笔带过,然后直直切入正题: “我们来聊聊吧。”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当然有。”林宣不为所动,“你知道我是想和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何况我和俞一承也不是恋人。” “听说他把推荐信给了你,”林宣笑容不变,只是平添几分落寞,“你还要说你们不熟吗?” 很久很久以前,他是幻想过的。 他继续画画,俞一承可以陪他天南地北地飞,替他办展,为他张罗其他事。 ……那他可以不接管家族企业,安心画自己的画就好。 但是当年他们还亲密的时候,年少的俞一承只是认真翻看了他的作品,然后对他说: “我觉得你可以再打磨一下。” 直到他们分手,这幻想也就碎掉,只成了后来在异国的夜晚里,偶尔出现在他脑中的幽灵。 现在这幻想好像是要一步步成真了,只是换了个主角。 “所以呢?” 谢祺不想说话。 桌前摆了凉拌辣椒,豆腐块,全是他爱吃的前菜。 林宣在这事上倒是做得周全。 他总不好翻脸走人,也不想这样闹起来。 “你应该也听说了,”林宣手腕搭在桌面上,露出和俞一承肖似的袖扣,“我回来就是为了他……” “那你去找他。” “这不只是我的意思,还有菲姨,”对面的男人笑容平和,“就是俞一承的妈妈,她也是这么希望的。” 谢祺认真考虑起了转身就走的可能性。 “你别急,”林宣见他面色不对,立即补救,“一承说你们是朋友,我自然也把你当朋友——你看。” 两封项目介绍摆在了他桌上。 “他很看重你,觉得你很有才华。” 林宣把才华两字咬得很重: “我一向相信他。所以,这事过去后,你依然是我们的朋友。” “……恕我直言。” 谢祺瞟了一眼那桌上的两张纸,并没有去翻。 “你说。” “以后俞一承再接着喜欢另外几个人,你就打算一个个跟过去撒钱么?”谢祺备感荒谬,“你——” 真是……傻得出乎意料。 他这辈子都理解不了这种逻辑。 “怎么可能?他不是这种见异思迁的人。” 哪知林宣就这么变了脸。 旁人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 这么多年,也就只出现了一个谢祺。 这么多年,原本他以为不会有别人的。 “这些项目,你也不必急着推开,”林宣压着情绪,“以你现在的情况,没有比这两个更适合你的——那封推荐信现在给你,多半也是打水漂,还不如做点实际的东西。” 门突地被推开。 俞一承眼底压着怒火。 “一承。”林宣眼睫毛颤了颤。 谢祺觉得对面的人好像被魇住了一般。 不然人怎么能转瞬间,就从胸有成竹变得仿佛被迫饮了几杯苦酒。 “怎么回事?” 俞一承走过来问了一句,也没指望有人能回答,只皱眉望了林宣一眼。 “我们准备聚餐,在等别人。”谢祺打破沉默。 “那我在这里等你?” “不用管我,你去陪你妈妈就好。” 俞一承似乎想揽过他,但到底没有过火的动作。 只是拍了拍谢祺的肩,低声嘱咐几句,这才离开。 他没有理会林宣,甚至没有回应林宣一句话。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席间霎时就热闹起来。 菜肴陆续被端上,桌面上白雾萦绕。 谢祺只看到林宣低头望着屏幕,一言不发。 他怀疑下一秒这人眼睛就要红起来了。 林宣手指僵了很久。 屏幕上的消息尤为醒目。 俞一承:“适可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小可爱们突然不打卡了(哭)一定是我写得还不够!二更来惹! 第42章 林宣怔在原地。 他手指翻飞, 打了很多字又一个个删掉。 林宣:“我没有欺负他。” 俞一承没有回复,可能是不想与他多说。 一顿饭,席间各人彼此热闹。 先到的两个人却心不在焉。 谢祺吃得也不是滋味, 甚至不知大家是何时散去。 林宣对俞一承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可能世间的求而不得都一样。一如前几天的裴语, 一如前世的他自己, 一如现在的林宣。 磕磕绊绊踏出了围城,不到一日就惦记着重新回去。 所以到晚上在家门口遇到俞一承时, 他也依然满脸低沉, 闷闷不乐。 “怎么了?”俞一承察言观色, “林宣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 ”他绕过俞一承, 懒洋洋瘫在沙发上,“想给我一些好项目,让我离开你。” “什么?” 身旁的男人极为诧异: “他这样说?——你别管他, 什么项目,我会给你选更好的。” 谢祺心里涌上一阵突如其来的荒谬。 “你们还真有默契。”他声音幽幽。 一个是他的情人, 一个是假想的情敌,两个人目的南辕北辙, 行动反倒如出一辙。 “……” 俞一承坐在他身边,没有出口。 他第一次明显感到身边这人满身的束手无策。 这就不说话了? “我之前——我被安排过很多事, 包括事业,包括恋爱, 包括未来,”俞一承难得沉下来, 有点开诚布公的意思,“但我早就已经不想这样。” “所以你找我也是为了摆脱以前?” “不是,”男人矢口否认, 在谢祺逼视的目光里,踟蹰开口,“我的意思是,即使我这样想,和你在一起也是因为喜欢你。” “我感觉,”谢祺不知怎样组织自己的语言,想了半天,终于只一字一句重复着无甚意义的言辞,“嗯,你家里的确对你限制很多。” “这都是过去了。” 今晚的月光亮得格外突兀,甚至突破了城市里被诟病已久的光污染,亮过了窗外的冷白路灯。 夜里谢祺习惯开温和的小灯,所以这一抹黄晕毫不客气地刺在了他手臂上,也映亮了他半边侧脸。 俞一承下意识牵起了他的手。 “就我来看,你们所谓的过去时并没有过去。” 谢祺双腿盘在沙发上。 “我们现在只是朋友,”男人平和解释,“因为两家一直来往,总有见面的时候。” “……” “你生气了?”他感受到了身侧人的体温,听见他很喜欢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如果他打扰你了,我来处理。” “他倒也没有打扰我,充其量就是在聚餐前和我聊了几句。” 青年垂着眼,有几分厌倦感。 俞一承看着,心里无端一慌。 他突然被人切实抱住,被人体温热的触感紧紧包裹。 “我给你找了一些资料。” 抱着他的男人对刚刚的插曲避而不谈,只拿出了其他东西。 谢祺粗粗一看。 是一叠厚厚的档案。 旁边还有一些零碎东西,例如上次那家品牌新出的颜料盒。 “你的工作室成立了吧?”见他不欲说话,男人主动开口,“这些东西或许有用。” 这叠纸的最后,是邀请函,和已经打印好的合同。 “什么意思?” “我觉得好的项目,当然,也是适合你的。”俞一承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如果考虑到你要准备这个展——那么这些项目的时间也比较合适。内容上也许能给你提供有用的经验——” “为什么还要给我这么多东西?” “我——” “我不想再拒绝你,”谢祺蹙起眉,“也不想你一次次这样。” “那就不要拒绝。” 俞一承半蹲下,和他额头相抵: “试一试,我不会像你曾经遇到的那个人一样坑害你——至少,白纸黑字的合同,法律也会保护你。” “我不是担心这个。”他不假思索反驳。 “那你在担心什么?” “……” “有时间就可以看看,不要给自己压力。” 俞一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亲了亲他的脸颊,声色匆忙:“待会我还有事,周末再来陪你。”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一动不动,既不想说话,也不想回抱。 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男人离开,看着门被照常轻轻掩上。 许久,他才起身收拾好自己,走进卧室。 卧室里那一大团玫瑰被他收在天青色的花瓶里,现在也已经有点干了。 短短几日,到了周末,这簇花的边缘已经泛起枯黄。 这晚谢祺在家里煮了小火锅。 男人有说想和他一起吃晚饭。 所以他并不急着动筷子,只是架起画板,在白纸上信笔勾勒线条,任由桌上小汤锅咕噜噜地冒着泡。 一笔一画,再一抬头,天已擦黑。 时钟显示七点,俞一承依然没有到。 很巧合的,他刚一停笔,男人的通话就打了过来: “吃过饭了吗?” “在等你。” 他重重冷哼一声。 “对不起——”俞一承似乎在穿过人群,他还能听到隐隐的劝酒声,“刚刚耽搁了一下,我这就过来。” “我好饿!”谢祺后知后觉胃里空空,情不自禁弄出点脾气。 “你先吃,不用管我——待会见。” 在俞一承挂电话前,他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 别是他已经在饭局吃过了吧? 谢祺重新点开小火,狠狠戳了一下在小锅里滚着的白胖蘑菇们。 等俞一承上楼时,他见到的就是一桌清澈的汤。 里面飘着一点零星的菜叶和油花。 “……没我的份了?”男人略显无奈,直勾勾看着他。 “你刚刚不是在酒席上吗?”青年也呆住了,“我以为你吃过了。” 方才的觥筹交错声的确不是作假。 说到这,不知是想起什么,俞一承脸上泛起松快的笑意: “没有,我忙着敬酒又忙着赶过来,哪有时间吃饭。” 可是小锅里只剩汤了。 谢祺盯着眼前的碗,愣了一下: “那我给你……下面?” “要不我先出去吃……”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男人立刻改口: “那就吃面吧。” “没有别的配菜了。” “没关系,我只吃面条就好。” 谢祺想了想,起身打开冰箱,拿出一个椭圆的蛋: “刚好,这是最后一个。” 他不知道自己背对着人抬头拿东西时,那半截腰会被衬衫勾勒得尤为明显。 自然也不知道俞一承牢牢黏在他身上的目光。 小厨房里烟雾缭绕,滋滋的响声不期然炸开。 俞一承忽然觉得浑身轻松。 好像方才酒局的机锋已经全然远去,这个夜晚所需要盛放的,也就一碗面,一个人而已。 男人吃面的时候,谢祺在继续画着自己未完的画。 等到俞一承把所有碗筷都收拾完出来,想往他这么凑着看时,他立即就用布遮住纸面: “不行,还没画完,你不能看。” “……”温热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背上,“所以——这幅画是画给我的?” “你别管!” 谢祺仰着头瞪他一眼,气鼓鼓似的。 俞一承心情更好了,就势把他抱了起来。 今日不似前几天月明星稀,窗外一切都是朦胧的,重重叠叠的云层,隐隐透出的星点,不知隐在何处的月亮,昏昏沉沉。 连带着房里的声音也罩上了一层纱。 “我们是不是要多见面几次?”青年的声音掩在窗外虫鸣之下,“我怎么觉得……我们好久没见了。” “我也一样。” 炽烈的温度和柔和的抚摸同时将他包围。 他不期然想起前几日沉郁的月光,只觉得那点莫名情绪就在这个当口全然流逝。 人果然是原始动物。 谢祺迷迷糊糊想。 这几天莫名宣泄不出的情绪,忽然全都无足轻重。 飘然间,如云逸散,如风吹远。 何必思考太多。 就是这样,本来就是这样简单明了的关系,何必与他人多做纠缠。 如果可以就此云雨沉沉入梦,他决意不再给自己无端添加烦恼。 可是半晌过后,他并没有等到进一步动作。 “嗯?” 一声黏糊的低语。 没有言语,但意义相当明显。 俞一承必然听懂了,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来。 “有一个好消息。” 他被翻个边搂进怀里,听着男人的心跳: “之前我给你的资料你有看吗?” “……翻了一下。” “今天那场饭局,主要也是和这个项目有关,”他头顶的声音满是愉悦,不知因为刚才的亲昵,还是方才酒局的春风得意,“联系到了一个老前辈,改天我带你去见见。” 肌肤相贴时,对方的声音会顺着皮肤、透过衣料,一点点渗入人的脑海中。 会给人一种极其亲密的感觉,好像全身都接收到了对方的情绪和言语。 只是谢祺忽而觉得他听到的声音有些遥远。 “那个前辈是近期回国,以前很有分量的……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错过和你的晚饭时间……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紧紧抱着他的男人还在徐徐诉说,他的心思不知飘向何方。 他闻到了一点酒味,虽然被细心清理过,但明显是烈酒的味道。 是了,俞一承的应酬毕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很难轻巧得到一切。 在身侧人低缓的声音中,他陷入一种奇妙的寂静。 在这寂静里,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俞一承刚刚进门的时候。 虽然俞一承就对他笑意温柔,但刚刚进门的那一瞬间,眉眼里的疲惫是掩不住的。 现在明摆着,这份疲惫是为了他。 “下周怎么样?马上要过年假了,我们趁年前先去拜访——嗯?怎么了?” 俞一承被轻轻捂住嘴,于是他低头看去。 就见自己的小情人拧眉盯着他,面上了无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感谢在2021-09-01 15:16:17~2021-09-01 21:5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亲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第43章 “不想去吗?” 俞一承替他抹了抹额边的发——这个男人很喜欢把他弄乱, 然后一点点又替他理正衣襟。 “不想。” “别怕。” “我不是怕……”谢祺翻了个身背对他。 然后他被人从背后搂住: “那别抗拒我。”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地亮了起来。 俞一承接手看了看: “时间约好了,我们周末去拜访——刚好下周你就回家了。” “可以不去吗?” 怀里青年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因而声音有点闷闷的。 “……也可以。” 但俞一承这一晚上的功夫就白费了。 谢祺自己在心里替他补充。 他心底没来由地腾升起一股火气。 “谁让你做这些了!”他扭了一下就想出去, 被俞一承一把按住, 怎么也动不了。 “没人让我做, 你去不去都随意,”眼见青年还想撑起来, 他拎起被子把人一裹, 于是两人双双被锁在绵软的布料里, “别生我气, 好不好——谢祺?祺宝宝?” “你叫我什么?” 谢祺睁大眼睛, 立即僵住不闹了。 “可不就是个宝宝,”俞一承叹了口气,“一点小事就一惊一乍的。” “我一惊一乍?”青年白皙脸上的一抹红愈发明显, “我那是不想欠你。” “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男人很有耐心, “胆子大一点,给你你就拿着, 瞻前顾后那么多干嘛?” “你看,”看谢祺还想再说话, 俞一承干脆利落地堵上他的嘴,“要是觉得过不去, 你做完给我分成也行。” 说是这么说,男人脸上的无奈反而更深: “不要有负担。” “还是说你不喜欢那个项目?” “……喜欢的, ”谢祺的脸埋在暗处,看不清表情,只听得一点犯软的声音, “那个前辈是顾老师吗?” “你怎么知道?” “猜的,提前了解了一下关系,”青年终于抬起头来,眼里水波重重,“我也很喜欢顾前辈的风格。” “那不是正好?”俞一承迎着他的目光亲下来,刚好落到眼角下方一点,话带笑意,“心有灵犀。” 谢祺没有回他,他也浑不在意,只拍抚着怀里人的脊背。 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每当这个时候,这就是谢祺要入睡的先兆。 还真像哄小孩一样。 谢祺眨了眨眼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朦胧间倦意上涌,竟不知怎么,自己就这样睡了过去。 周末如约而至。 俞一承把车开到一个僻静居所,只替他开了车门,自己并不动。 青年扭头望了他一眼,眼里水灵灵的,有点期盼又有点疑惑。 “就不陪你上去了,”俞一承一眼看穿谢祺没说出口的话,“省得你又多想。” “我哪有……”谢祺咕哝一声,轻捷如燕下了车,身影很快没入小楼。 这栋楼的确很老了,墙上居然还攀着藤蔓。 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拐角,每一个拐角都放着一人高的盆栽。均是小型花树,别出心裁地剪出各种模样。 推门而入,室内相当幽静。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挂画题字,入目就是白墙红地板——很老式的油漆地面。 “小谢来了?”顾老师看上去五六十岁,身着布衣,极其简朴,见他进来也不意外,只随意朝他一挥手,“坐。” “顾老师。” 谢祺依言坐下,有几分拘谨。 桌前居然已经给他泡好了茶,偏澄黄,明澈透亮。 听俞一承说,这顾前辈从前和他的长辈有点交情,只是他们一家出国已久,早已淡了联系,最近才重新有了接触。 在他耳里,这话约等于告诉他俞一承为他这事费了好几番功夫。 顾老师肯定也对此心知肚明。 不知他会说些什么? 谢祺不由捏紧手指,久违地有点惴惴不安。 不是他心虚,主要是他前世出了那档子事后,完全换了个地方生活,和从前认识的资深前辈几乎就断了一切交集。 陆续有老师关心过他,但他缩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安逸得乐,最终一切关心都不了了之,没有了下文。 算算,那事之后,这还可能真是他第一次和这种老前辈面对面。 还不是光明正大地邀约,算是俞一承替他托了关系的。 “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出乎意料,顾老师并未提及他人,只上来就拿出画要他点评——或者说,不是点评,是要他作答。 “色彩好,”他看一眼,坐得更直了,脱口而出,“雨过天青云破色。” 朦胧氤氲,淡抹似江南雨后的天。虽然隐有涂抹生硬之处,但整体呈现相当用心。 “嗯,”顾前辈微一点头,“那笔触呢?” “有些缺憾。” 这画虽然用心,但使用的技法像是学了几年有一定深度,却没学到火候,给它添上了瑕疵。 他也不紧张了,清了清嗓子,洋洋洒洒,信口拈来。 顾老师也不说对不对,就这么听着。 临到终了,这老前辈才继续开口,表情颇为赞许: “如果是你,你会用什么笔法?” “我……”谢祺一怔,开口就要说,临到终头却犹豫了。 “给。”对面的老爷子给他推过一叠纸笔,一应俱全。 他犹豫一下,拿起笔就开始画。 首先是生涩的,一点一寸地磨,后来就越来越流畅,宛如行云流水,毫无阻滞之感。 “不错,”顾前辈频频点头,旋即突然发问: “你觉得为什么画手在画这个的时候没有这么画?” “……我想应该是还没有掌握好,所以规避了这种笔法吧。” 青年细心收好笔,正襟危坐。 一幅画上能透出很多东西,这个画手在画的时候,的确略显生拙。 但他有点聪明劲,绕开了尚不纯熟的技法,最终效果不错。 ——只是像顾老师和谢祺这般的内行,一眼就能看出关键。 到底是有缺憾的。 “这技法不简单,你年纪轻轻掌握得很好,很不错。” 顾老师眼角笑出了一道褶子,显出几分慈祥来,只下一句话又是个问句: “那么你之前参赛那副画为什么不用这种笔法呢?” “你原本是想的,对吗?” 对面老爷子和蔼的眼睛里,蓦地透出经年累月历练出的锐利来。 谢祺喉咙一紧。 姜还是老的辣。 “我看过你的一些作品,很明显有一些改向的痕迹,”顾老爷子又和蔼起来,看似乐呵呵的,“本以为你是技术不到家,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嘛。” “我……之前出过一些事,个人原因,后来就不喜欢用这种画法了。” “技法本身是无罪的,”顾老师并没有问下去,只是意味深长,“首先要放过自己。” “……”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但顾前辈并未多做纠结,只是转了道话题:“先前罗烟和我提起过你。” 罗……哦,应当是罗里的母亲。 “底子不错,”这老爷子沉吟一会,“怪不得她这样说你。” “真的吗?” 谢祺有点受宠若惊。 他一直以为罗女士对他观感一般,怎么也不会替他说好话。 “害羞什么?”顾老师哈哈一笑,“内功在你自己身上,别人夸你,你受着就是了。” 他估计这个前辈似乎对他印象很不错,拉着他说了许多话,从一些绘画流派再到他日后的打算,真像个家里长辈一般。 “外边是推力还是阻力都不要紧,”最后,顾前辈像是意有所指,“画画的人要自己手上有功夫,禁得住苦雨,也承得起好风。” 末了,前辈还送他一副小字,说是自己闲暇时练的,叫他有空可以再来。 就十个字: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 从头到尾,顾老师没有提起俞一承一次。 谢祺乖乖应了几声,捧着纸卷就出去了。 一出门,恰是正午当头。 汽车鸣笛声及时响起。 “怎么样?” 车里凉气卷走了他身上热意,俞一承还特意递给他一瓶柠檬水:“这回肯定不酸。” “还好,”他咕嘟几口,眉眼熠熠,“老师很厉害,还说我以后可以常来。” “我就知道他会喜欢你,”俞一承毫不意外,“老师都喜欢天分高的学生。” “他还没有说收我做学生。”谢祺谨慎开口,“不过教了我很多……” 至于具体的项目经验,反而是极小的一部分。 但有了顾老师的名头,这项目已经足够好做了。 “他说要你常去就是想多教教你的意思,”车辆顺风疾驰,男人偶尔在转弯时看他一眼,“顾伯伯比较内敛,但是看人很透——这就是认可你了。” 谢祺动了动嘴唇,酒窝出现一瞬就被压了下去,最终只是逸出一个音节:“嗯。” 这个下午过得极为寻常。 他在画画,俞一承在他对面工作。 ——之所以在他对面,是因为他不准俞一承看他画什么。 傍晚俞一承出去一趟,回来时拿着个袋子。 “做好了,”他随意揽过谢祺的肩,顺势就在青年脸颊上亲了一口,“看看。” “什么?” 谢祺半靠在他身上,一页页翻看。 是相当详尽的企划案,一看就是资深人士写的。 “这就是你下午做的?”他惊了一惊。 “不然为什么做那么久,”俞一承环住他的腰,“这只是初稿,对了,这几天你在家办公的话,改天要给你买一台打印机——” 谢祺迟迟不吱声。 男人凑过来与他面颊相贴,他也没躲。 “不喜欢?” 俞一承已经习惯性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我去洗澡。” 谁知,谢祺并未如前几次一般拒绝,只是推开他跑进浴室。 许是身影太过纤瘦,反而给人一种匆匆而逃的错觉。 今晚青年温和得不可思议。 只是在夜幕落下前,他还是仰着头说了一句: “不用再为我做这些——我想要的只有性。” “只是举手之劳。” 俞一承并不在意,一如往常。 谢祺没有继续反驳。 反而轻轻一撑,主动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返校,尽量稳定更新! 第44章 窗外传来隐隐雷响, 房内不知今夕几何。 次日清晨,细雨连绵。 俞一承早醒来,没有出去晨跑, 只是给谢棋盖紧了被子, 又把人按在怀里。谢祺迷迷糊糊, 觉得自己像是被吻醒的。 睁眼-看,男人的脸近在咫尺。 算一算,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俞一承怀里醒来。 之前男人总是早起晨跑, 再之前他根本不许男人晚上留在这里和他入睡。 不是只有他想到这一点。 抱着他的人满脸春风, 冲他笑了一下, 就翻身压了过来。 雨声滴答, 似乎只是为了凸显寂静的晨。 他忽而对自己和身前这人的默契感到惊异。 只消对视一眼就各自拨开被褥十指相缠,就好像春雨过夜后晨间即花开那样的默契。 最后瘫在被单上时,他也只觉得浑身舒心。 他好像回到了前一晚, 也是这样,什么都不必想, 只需享受。 而不同的是,今日他放得更开。 归根到底, 还是顾老师的话切中了他的心。 当然,俞一承好像比他更高兴。 时不时就贴过来抱他一下, 浴室、客厅、厨房里,简直跟着他走。 “干什么”他颇为无奈。 “我很开心, ”俞一-承突然把他抱住提起,“ 你对我更好了。” “我之前难道对你不好么”青年水灵灵的眼睛斜斜瞟过去。 男人笑而不语。 倒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而是……谢祺似乎在渐渐接受他。 虽然不知顾伯伯具体和他说了些什么,但反正他向顾伯灬伯的请求有了效果。看来他之前想得不错,谢祺的心结还是要由同行前辈来解。 “今天和我去艺术中心吗” “不要, 我的工作都结束了一一你要我去那干嘛自己去嘛。” “我这是向你报备一-”铃声恰好响起。 俞-承话还没说完,先接起了电话:“我马上到。 ”“等你。” 原本谢祺是不应该听到电话里的声音的,奈何他们隔得太近。 他不可避免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当然,不是说他偏偏刻意记住了林宣的声线,而是会这样亲呢称呼俞承的人,也就林宣一人。 “这有什么报备的”他小腿很不安分地勾了勾,小声插话,“ 你不是我男朋友,不用。 男人欲言又止,似乎还想凑过来继续同他亲昵一番。但铃声响个不停。 “妈,我知道了,不会迟到的。” “不用来接我,我不在家一-我在朋友家。 ” “我自己过去,不用来找我。” “好,我会记得带礼物的。” “聚餐我就不去了一-什么谁来了再说吧,今天周末我约了人一一” 谢祺站在他身边听他一句又一句,看着他语速越来越快,眉心也越皱越紧。他那点陡然升起的小心思很快被这几轮电话磨得消失殆尽。 “我今晚回来。” “不用了,”他垂下眼, “等你忙完应该就太晚了。” “我一-” “而且我还要找顾老师请教一下,不一定在家里等你。” “好吧。” 直到男人被他推着出了门,眉心-直未松开。 谢祺松了口气,待在客厅。 情人关系就是这么不稳定,他刚想陪着俞一承一会,这男人就得急匆匆地走。还是去赴旧爱的约。 他不想承认自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本来么,也就是各取所需。 陪伴理应仅限于床上,要求再多就是自己刻意了。 顾老师不是也说了么,他只需握好自己的笔。其他皆身外之物,要接得住,受得了。 自然也要离得开。 于是他起身收拾东西,只打算去顾老师居所继续请教。 转身,就看到了俞一承泡在桌上的拧檬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泡好的,还冒着热气。酸甜适中,是他最喜欢的口味的。 再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了俞承昨日扔在沙发上的外套。他犹豫了会,把外套好好理直,细心挂在了客厅墙边的衣架上。 室外细雨朦胧。 谢祺斜斜撑着伞,被凉风吹起一绺头发。 昨日顾老师有邀请他去到自己家里。 这回没有人送他,他自己坐在地铁上时,忽而发觉,自从和俞一承有了这层关系后,他周末的切出行都由俞一承代劳了。小径绕来绕去,他走到古旧的小楼里。 楼梯拐角处的盆栽似乎换了一株,原先的小红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青青翠的富贵竹,缠着全色的坠子。 上面好像还系着卡片,似乎是有人特意送来的。 不过他只轻轻一瞟,并未细看。 朱红的门开了一角。 温雅的男声从门扉处传来,似曾相识。 他脚步一顿,心里陡升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看样子顾老师现在不方便,要不过阵子再来吧 但顾前辈已经看到了他,“小谢!快进来!” 于是他从容走进去。 他刚刚那一瞬间的预感成真了。 林宣正坐在藤椅上,笑容温柔,略带一些乖巧的意味,坐在顾老师跟前,活脱脱一个讨喜的小辈形 一时间,他竟不知是该惊讶林宣在这里,还是惊讶于这人没有和俞一承在一起。明明早晨的电话不是这么说的。 “小谢来了,”顾老师浑然不觉,笑意亲切,“ 刚刚我还在和小林说起你。 “顾老师好。” 他恭恭敬敬道了好。 顾前辈浑不在意,只挥了挥手,继续他方才的话题: “我刚和小林说我昨天新收的学生,小小年纪厉害得很,叫他有空认识下--” “原来是你,”林宣不露声色地笑,只顺着顾老师的话来说,“ 我们之前认识的,一承也夸他厉害。 ” “这样啊”顾前辈兴致越发高涨了,“你们俩的眼光真是相似,我就说了,昨天我叫他看你从前的画,他一眼就看出了你那些毛病。” “我手拙,画画方面当然比不过他。” “人各有志赚,你那晶画虽然缺后是有,但巧思也在。” “那当然,原本这是想送给承的成年礼,自然不能糊弄。” 两人相谈正欢,谢拱只低头喝了口茶,安静又识趣。 没劲。|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锁了,一页一页识图重新翻到另一个设备发表的,呜呜。 第45章 林宣自和顾老师聊得起兴, 偶尔才像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个人似的,把话题引到他身上来。 例如俞一承给他开放了那间画室,那画室还是林宣和俞一承一起规划设计的。 又例如俞一承上次带他回去, 那是林宣自己小时候和俞一承常常一起玩耍的地方。 言语间好像和他很亲近似的。 但谢祺并不接他的话茬, 只淡淡一应声, 或是一笑了事。 称得上礼貌,只是那股子冷淡半点都没隐藏。 顾前辈说了半天, 也觉出味来, 只招呼林宣去给他看花剪枝, 笑眯眯地让他去了露台。 留下他们两人在客厅。 “小林今天突然来访, 我没料到这一出, 想着他说是你朋友也就正好,”顾老爷子满脸和蔼,“应该早些告诉你的。” 竟是在向他解释一般。 “是我应该先问问老师方不方便。” 谢祺正襟危坐, 这会那双清澈的眼睛倒是正正地看向了顾前辈。 顾宵觉得有些许棘手。 小辈之间的恩怨他懒得掺和,只是小谢是他喜欢的后辈, 小林又是故交的孩子,这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偏向谁。 ——方才林宣和谢祺之间的不对付他算是也看出来了。 后知后觉, 这一咂摸才不对劲。 再一细品,这小林句句离不开俞一承。 前些日子还是俞一承特意拜托他开导小谢。 他就彻底明白了。 小年轻的心思一个个复杂得很。 不过这样一想他心里就有了断定。毕竟小俞是拿着礼物特意拜访过他的。 没道理他答应了人家还替人家搅局。 顾宵就意有所指提了一句: “他俩以前在我这里玩的时候还是小豆丁, 现在是大不同了。” “小谢啊,昨天我说, 你要是乐意,就多来我家坐坐, 也是希望你不要被困在往事里,要向前,画出更好的画来。” “谢谢老师。” 眼前这一身素白的青年眉眼恬淡, 依然恭敬自持,好像方才就是个不足为道的小插曲。 这一看倒是比小林那急吼吼的样子从容得多。 两相比较,顾宵自己都没意识到心里的天平稍微偏了点。 简单提了一句,见谢祺不欲多言,他也不做他想,只兴致勃勃地和谢祺继续聊起了画。 临到午饭时,林宣说是要请他们吃饭。 谢祺婉言谢绝。 林宣还想劝劝顾宵,顾宵只摆手说自己年纪大了,只吃家里的简餐。 两人只得各自散去。 “要送你回家吗?” 林宣的车低调驶出,是银灰色的,和俞一承那辆款式很像。 “不了,我坐地铁就好。” 那人也没有继续询问,只一踩油门,银灰的车疾驰而去。 留下一地趾高气扬的尾气。 又深又圆的雨点渐渐打在眼前的水泥地上。 这秋雨连绵不肯休。 谢祺慢慢地走,一滴雨水打落在脸颊。 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变得和他的步伐一样慢。 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只是钝钝的,漫无边际的,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反正眼前不是大雨,他甚至懒得拿起雨伞。 地铁站里,有人悄眼看着眼前的青年。 白皙素淡,清凌凌的,袖子被隐隐打湿几分,略长的碎发落在他过长的睫毛上。 一边的人看着这青年兀自戴着耳机听歌,一时说不出什么词句,简单明了而言,就是好看。 还很宁静。 这份寂静一直延续到他打开自己的家门。 又一次,他恍然发觉,在此之前的很多个周末,俞一承都待在他家里。 一开始他不太乐意,但俞一承遵守承诺,相当安静,不曾打扰到他。 于是他也不看不说话,只当这男人不存在。 现在他突然发现,哪怕他看都不看俞一承,只自顾自画自己的画,这个人在与不在,也都是有区别的。 具体有什么区别?说不出来,大概就是自己突然清晰地感知到了他不在的这个事实。 不过要说更多情绪,确实也没了。 那一刹那发觉的空茫大概只是源于人类天生带有的……一种属于智人的高级功能,没有含义可言。 仅此而已,他没有更多的心思分给俞一承。 这样想着,他掀开画布,打算抛开他人,沉浸入自己的画中去。 习惯性画了几笔,他停下来怔了一会。 他下意识拿起笔掀开画布露出来的,正是那天他一时兴起为俞一承重新作出来的画。 一开始落笔那几下,也自然顺畅得根本不像刚刚开始。 ——就好像那些线条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已久,他不需要思考如何作画,只需要忠实地呈现这些线条。 这个认知没来由地让他不太舒服。 于是他放下画板,只打算去浇一浇窗边的花。 然而窗边立起了一块小木板,上面画着简要的日历,今天这个日期已经被打上了勾。 是因为他某天抱怨过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浇水浇多了,担心那盆小草被自己淹坏,所以俞一承给他弄了块小木板做的日历——打勾意味着这男人早上离去前已经给多肉浇过了水。 窗台上容易落灰,而小木板光洁如新,应该是俞一承走之前还擦拭过。 于是他刚刚满上的水壶没了用武之地。 已近中午,谢祺一把坐在沙发上,眼前闪过早上临别前俞一承的面容。 ……想什么想,吃饭去。 他打开冰箱。 一入眼就是满满当当的食品。蔬菜,肉类,成品,半成品,分门别类,整整齐齐。 那是俞一承发现他的冰箱时常空着、而他又吃饭习惯性不准时之后布置的。 再不济,还有冰箱旁的小零食柜——总之,不至于让谢祺因为懒洋洋不想动而饿肚子。 这人简直无孔不入。 若是换个公允的说法,按俞一承的作为来看,那至少也应该是无微不至。 但谢祺硬是不肯把这好词安在俞一承身上,也不知在别扭些什么。 尽管如此,他吃完俞一承准备在冰箱里的熟食,裹着俞一承特意买过来的小毯子午睡过后,依然坐在了画架前,一笔一画润色着那副主角是他情人的画。 转眼已至傍晚。 房里的空寂让他不太自在。 一般俞一承也该回来了。 放在一个月前,这种不自在简直不可想象。 其实如今这种感觉也理应不该出现——即使出现他也应该及时掐断。 然而,他无法遏制自己往手机上瞟的眼神。 无法遏制,那干脆顺着心意拨过去。 只是铃声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听。 这男人在他允许的时间内,一直主动贴着他,哪怕没法见到他,总也会在最后一刻联系上他。 今天稍稍有些不同,八点半了,连个声响都没。 近至年关,俞一承实际上是很忙的。但直到今日他才清晰感知到这一点。 不能再想了。 他继续撑起画架,安静作画。 恰恰此时,铃声划破寂静。 正是他熟悉的号码。 他飞快接通,听到的确实一个陌生男声: “祺……祺?你好,你是俞哥的男朋友?” “我不——” “没错,那就是了,”那人好像听其他人说了些什么,没在乎谢祺的否认,自顾自继续,“你能来接一下他吗?” “我?” “是,他的车在这里,说是录了你的指纹……你会开车吧?” “会。”只是没有车给他开。 “地址发给你,快来接走他。” “……他没有司机接吗?” 对面那人像是怔了一怔: “司机?啊,你还不知道吗?他和家里起了矛盾,连带着司机也调岗了。” “我不知道。” 大约是间杂着窗外的雨声,谢祺的声音着实有些冷淡,那边的人虽然依旧客气,但语气莫名透出点奇异意味: “可以的话你还是来接一下……方才情况复杂,他也不是故意醉了要麻烦你的。” “他周末一直是在你家过的对吧?刚刚他还念着你……就算不是男朋友,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你要不来搭把手?” “我开车送过来也行,只要你帮忙搀一下他上楼。” “只是他改天还得跑一趟拿车。” 对面说了一大堆话,谢祺精准地捕捉到了潜藏在那人话语里的一点不敢置信。 又或者说是不忿更合适。 不忿? 他不合时宜地嗤笑一声。 “……怎么了吗?” 那边的人好像被他这声笑给惊到了,连带着说话语气也虚了一点。 “没什么,”他细致地盖上画布,又收好画,话音清脆,得像窗外细密的雨: “我马上过来。” “那就好,你尽量快点儿——”在电话即将被挂断的瞬间,他似乎还听到那人向周围人宣告:“我就说了他会来……” 隐隐约约听不真切,旋即信号被彻底切断了。 他随手拿起一把伞打算出门。 想了想,又换了件干净衣服,擦擦发梢,让自己身上一点湿印子都看不出。 省得俞一承见了他又念叨。 地铁轰隆隆的声音让他有点烦心。 以往这时候俞一承已经搂住他,要么在浴室,要么在卧室里。 地点虽然单调,但花样可以无穷。 不管怎样,都不是像他现在这样,拿着伞独自待在地铁,手臂被里面的风吹得发凉。 而且还不知道自己要接的人发生了什么事,醉到什么地步。 这人发过来的地址是一个酒吧。 不像他打工的那家,这家酒吧是彻彻底底的清吧。 说来有点好笑,但看到是清吧时他还莫名松了一口气。 明明自己前世出入各类酒吧的次数也数不胜数。 酒吧里并没有想象中的乱糟糟,只是他掀开帘子进去时,好几个人的目光顿时盯住他。 习惯了被注视的他莫名心里一颤。 那人趴在吧台上,看似没有什么醉态。 只是被他拉起来时,眼神有些许朦胧,直直的,望着他脱口而出: “你来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等待! 爱你们!! 第46章 “我来不了么?”谢祺登时小脾气就上来了, “我是来接你的!” “哦……”换做往常,俞一承已经抱上来熟练地哄他,但现下这男人好像茫茫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似的, 只不成调地从喉咙里咕哝一声。 他现在看出俞一承的醉意来了, 因为这男人拉着他的手迷迷糊糊又喊了一声:“是祺祺吗?”。 见鬼了, 这人在他自己面前从来都是冷冷静静叫他全名的。 还挺好,平时相处时显出了应有的界限, 亲昵时在他耳边这样低唤也不显疏远。 哪像现在这样黏黏糊糊的。 祺祺?还真把他当小朋友? 他抿了抿唇, 并没有出声纠正。 因为守在俞一承旁边的人已经哇啦哇啦说开来: “你就是谢祺?的确是久闻不如一见——” 那人眼里的惊艳毫不遮掩。 谢祺是知道自己有那么点好看的资本的, 前世也听惯了赞美。 但让俞一承的朋友这样看着, 他陡然觉得不甚自在。 他没见过这些人。 但这些人好像早早听说过他。 他们均是光鲜亮丽的打扮, 即便盯着他也不显得失礼。 所谓人以群分,一看就是和俞一承同阶层的人。 ——也就是和他格格不入的人。 他简要打个招呼,不愿多留, 却被一人拉住。 听声音,这就是刚刚和他打电话那人: “谢祺, ”这人也知道自己和他不熟,稍显迟疑, 但最终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别怪我多话, 我和俞哥认识十来年了——” “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嗯。” 谢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眼里波光流转, 面上却平静得惊人,连声音都没什么波动, 似乎丝毫没有被他的话所动摇。 那人反而来了点劲: “你……他好歹为了你忙上忙下的,还和家里弄得这么僵——” 面容白皙的青年微微蹙起了眉。 他眉形细长,稍稍拧眉时相当明显。 见这人卡住, 他微微点头: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我会劝他收手的。” 言下之意,是对他这番疑似谴责自己的话有点儿不满。 这人估计也是没见过这样冷淡的小情人,面上显现出怒气,但一想起俞一承和眼前青年关系,不由得压下了火气: “那就麻烦你照顾他一下——要我帮忙开车吗?” 谢祺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这男人不知是不是醉懵了,任由他和自己朋友说话,自己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还正正经经靠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好像听得很认真似的。 看了这么久,也没见他替自己多说几句。 谢祺又瞪他一眼。 这一眼好像又让俞一承醒过了神,凑过来就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谢祺:“……”都醉迷糊了还想着亲他。 一旁的男人:“……”也不看看是谁把他心上人叫来的。 这一亲,两人之间到底是谁在主动,旁人也就看得分明。 于是那人收敛了声音: “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替他着急了——” 这么多年的朋友,万一他拉低了谢祺对俞一承的印象,那可就是好心办坏事。 “没事。”谢祺轻言细语,大概是刚刚那一亲把他的心亲软了些,他那点不满烟消云散,甚至主动问询起来: “你说的,他因为我和家里闹矛盾是怎么回事啊?” “咳,没什么。”这人后知后觉想起俞一承的嘱托,只后悔自己一时嘴快,“老一辈总有点封建么,想着什么包办婚姻的——那当然不可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虽说如此,像是谢祺这样的人,别说是老一辈,在平辈里,也鲜少觉得他和俞一承能长长久久的。 但这人识趣得很,约莫也看穿了一点谢祺的心情,把那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一并咽下到肚子里,只面色异常认真: “你也不要有负担,难得他这样主动对一个人……他爱怎样怎样,你坦然接受就好,他也没想过让你付出任何回报。” 看来他们的确是老朋友。 谢祺为这人态度的变化挑了挑眉。 身边的男人好像又清醒一点,主动环住他,凑近他的脖颈。 “……”没法继续聊了,他拉了拉俞一承的手,“先跟我回去,别在这里闹。” 俞一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费劲思考了一会,站直了身体。 这人的确是醉得有些狠,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莫名有点可爱。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和在场的人作别,拉着身边的男人上了车。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开俞一承的车。偶尔他会想开车,俞一承就让他兜一圈。 前世他还玩过赛车。 但是在俞一承眼皮子底下就别想撒欢了,这男人只会提醒他慢慢开。 像眼前这一回,男人拧着眉头向后靠在座位上,还是第一次。 不知是不是外边落雨的缘故,车里的暗香浮动得越发明显。 是俞一承给他量身打造的那款。 驾驶座对他而言宽大了些。 调整座位时他心里出现一种被俞一承往常的气息包围的错觉。 自己今天怎么回事? 雨打车窗,车厢里流淌着钢琴曲。 仍然是他曾经弹过的那些,从未改变。 俞一承微闭着眼,看来是不太舒服。 只是车里的琴声似乎把他唤醒了,然后他便一直偏头凝视着谢祺。 “看什么?” “你好看。” “……” 喝醉了酒的男人突然肉麻起来。 眼见着人似乎还想凑近点,他立即出声警告: “我在开车,你好好坐着,别晃。” 俞一承竟真的坐得笔直,盯着车前的吊坠发呆。 直到谢祺把他搀上楼,他也没有乱动,配合着青年,令人十分省心。 谢祺都要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真醉了。 这个怀疑在进门的一瞬间就被打消。 这男人一进门就把他抵在门上亲吻。 烈酒的气味直冲口腔。 他偏了偏头,怎么也抵不过,只得仰着头应了,细细密密的。 俞一承就乖觉下来,任由他主导。 还不错。 就这么磨着,他们一直从客厅到浴室又到了卧房。 好不容易一切都打理完毕。 谢祺躺着都累,狠狠瞪他一眼:“干嘛弄成这样。” 这男人大概是被热水浇清醒了,眼神恢复了平常的清醒,扣着他腰的手也恢复了平常的力道。 挣不动。 “我没想到你会来。”细密的吻落在耳边,“我好高兴。” “……要不是你朋友一直打电话我才不会去……你是不是和他们说过什么了?” “没,”俞一承的吐息瞬间僵住,“他们只是知道你的存在。” “那今天怎么回事?” 男人又闷闷地不说话。 “我不能听么?”谢祺抚上他的脸,声音含着软刺,“辛辛苦苦过去接你一趟,你连话都不想和我说?” “不是,是没什么好说的。”这人略显无措,他一听便知。 “说。” 他翻过身闭上眼。 然后如他所料,男人从他后背抱上来,低声解释: “就是家里可能有人还想着让我去联姻之类……开玩笑有点过火,不欢而散。” “然后你就去喝酒?” “之前在国外的朋友回来了,他们也是替我圆场……那场宴会我中途就退出了。” 谢祺听到自己叹了口气。 然后没忍住翻过身与这男人额头相贴: “怎么喝这么凶?” 他刚刚可是拿着解酒药和俞一承好一阵折腾。 甚至还上上下下和俞一承腻在一起洗漱——费了不少劲。 这男人路都走不稳了,还要逮着他亲。 麻烦得很。 ……但他没有错过俞一承眼底的疲惫。 这男人原本是从不酗酒的。 “因为很久没见就多喝了点。” 他们隔得很近,于是俞一承说话的声音显得极为温柔。 “说实话。” 但谢祺并不买账。 “……来酒吧前和家人争执了一下。” 行了,也不必再问了。 谢祺叹了口气。 只争执了一下怎么会闹到中途离席的地步。 “你的家人朋友不会都知道我了吧。” “他们想打听总会知道的。”俞一承似乎不愿多提自己的家人。 “……今天我去顾老师家里时刚好遇见林宣。” “他和你说什么了?”谢祺发觉腰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层。 “他没和我说什么,”他张了张嘴,又觉得寡淡,“我只是觉得你们关系挺近的。” 世交,竹马,认识同一个前辈,理所当然嘛。 谢祺抿住嘴唇。 然后这两片红润的唇被吻开了。 “我去和他说,”俞一承低声保证,“让他以后不要来烦你了。” 这人给他的保证的确没有失过效。 “你家里人还是想让你和林宣在一起吗?” “他们只是把林宣当成某种标志物,是他也行,是其他可以做标志物的人都行。” 男人厌倦的表情相当明显。 “但林宣还是想和你复合。” 而且还是你初恋。 “错误只犯一次就够了。”俞一承抚摸着他的头发,“我不会踩进同一个水坑。” “也许我是另一个错误。” 话音刚落,谢祺就被紧紧抱住。男人的声音说不准是恳求还是要求: “我们还没开始,不要就这样审判我。” “还没开始?”他喃喃一句,“所以你一直想更进一步。” 其实他早就发觉了。 可戳破窗户纸的时候还是不太舒服。 “不可以吗?” 男人目光灼灼。 “我不想给你压力,”他顿了顿,强调,“我也不知道你和家人关系这么紧张。” “给我一点时间处理。” “可我不想当那个催化剂——我不想那样,而且也不想恋爱……” 谢祺突然有点语无伦次。 原因是,方才那一瞬间,他居然在想象俞一承彻底搬进来的样子。 窗台的小黑板也不用了,因为俞一承肯定会替他打理好花盆;饭可以轮流做,他其实不太喜欢吃半成品,俞一承做菜挺好吃的…… 下意识涌出来的画面是没法骗人的。 他轻微地战栗了一下。 在这战栗之中,他听到自己说: “性给我们的关系带来了太大的变化……我觉得我们要分开一阵子。”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感谢在2021-09-08 19:07:11~2021-09-08 23:1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ft亲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他感受到了抱着他的男人的僵硬。 “别这样——” “我是认真的, ”他忽闪着眼,不去看抱着他的人,语速越来越快, “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而且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想这样, 明明是你——” 这话没说得出口,被一个亲吻封住了。 “我的错, 祺祺, ”俞一承捂住他眼睛, “我可以改, 你不要这样。” 谢祺一开口就是一刀两断,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 或者说,他自以为自己一步一步徐徐推进顺畅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这小情人一开口就要把他打回最初。 俞一承一贯把他搂得很紧, 这回尤其如此,甚至还又轻又急地把他的面颊吻了个遍。 “……我累了。”怀中的青年语气生硬, 但到底没再说出什么狠话,“先睡觉, 明天再说。” 灯立刻就被熄掉。 昏沉之中有手机屏幕亮起来,几个人名一闪而过。 男人伸手稍稍遮住他眼睛, 不让这光刺刀他,一手把手机翻过去。 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拍了拍他的肩背,意在哄他睡着。 谢祺原本有好几句言语去细细同他掰扯, 眼下也被他哄得平了心气,不由自主就睡去。 深夜宁静的卧房里,只余绵长的呼吸, 和偶尔的一声轻而又轻的叹息。 次日谢祺还没清醒,迷糊之中感觉有人抽身而去,凉气灌进来一瞬,又很快被柔软的羽绒包围。 他睁开眼,只见到一个背影。 那背影颈后面还有几道抓痕——这不能怪俞一承闹他,实际上俞一承最近都一贯温柔得叫人发懵,只是他自己喜欢下点狠手,俞一承一切都随他去了。 “不留下来陪我吗?” 青年头发尚且显得乱,突然从背后抱了上来。 平时谢祺从不这么粘过他, 俞一承被青年的吐息吹得声音都飘了几分: “我下午……” 这话没能说下去,因为谢祺顺着往下摸上了他的贴身口袋。 ——他手机一直在振动,一贴近就能觉察。 摸出来一看,十多个未接来电。 无外乎是谢祺已有耳闻的名字。 “你要回家么?”不知是不是因为脸颊埋在他肩上,青年的声音忽地闷了下去。 “我下午一定回。” 避而不答,其实也和答了没两样。 谢祺退开一步。 但他的手已被牵住,因而没有退得开。 他撇开眼,不与俞一承对视。 “本来昨天他们是想要大家都留宿的,”男人只得略略解释一句,旋即轻描淡写,“我就是去处理一下后续事宜,不会和别人多谈私事。” 过了会,他又认真道:“我不会独独去找林宣。” “我不是要介意这个。” 谢祺张了张嘴。 俞一承趁机在他唇上啄了下,探了一圈。 又违规了,但是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这回事。 男人的手机一直在振动。 “接吧,”谢祺映着他的目光,声音轻轻,“总不接别人的电话算怎么回事。” 于是俞一承就接了。 他们凑得近,这人没有避讳他,他也略略听到几句。 连环的通话,有女声,有男声,无疑不是催促和劝解。 “何必闹成这样……” “先回来,其他再说……” 大约是这样的句子,他听了一会,独自起身避开。 俞一承还是照旧沉稳周旋,滴水不落地接了所有关心,又表明自己马上就到。 直到他走出门,谢祺也没有起身送他一步。 青年窝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界面。 他订的是下周三的票。 但其实其他事情他都理完了,要说还有什么,那就是之前俞一承说临近年关想多和他待一会。 还说周末连到周二他都想来自己的住处陪他。 通讯界面显示出几个消息。 闻凌:……你最近有听到什么吗? 罗里:注意保护自己。 裴语:QAQ清醒点啊宝!! 虽然发信人语气性格皆不同,但其中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感觉,倒是惊人的抑制。 他逐一回信询问。 闻凌:一些消息可能对你有点用…… 罗里:直接来说,我建议你及时抽身。 裴语:救、、不如我给你介绍新情人吧,可能没俞一承帅但一定比俞一承温柔! 其实俞一承对他很温柔。 不知怎的,他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句子竟是这般。 他一一细问过去,觉得自己心里无甚涟漪。 没什么复杂的事情,三个人透露的信息一致,基本就是俞一承家里那点事。 无非是家长对他的私生活颇有了微词,再加上其他故交长辈也各自撺掇几句。 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但俞一承昨晚没有像往常一样一笑而过,这才闹得不太好看。 “林宣也精得很,身为主角之一自己却跑出去了,这回正因自己被牵连而叫屈呢。” “估计俞一承又要被责备一番,不过对他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倒是你,还是长个心眼比较好。” “你说林宣去了顾老师家?刚好碰见你……什么?只是巧合?我都差点要信了。” “其实昨晚闹一出这也怪不得他沉不住气,俞一承没和你说吧,之前他替你牵线的项目差点被人截了,那人还要来他眼前晃荡扯皮,这不就被下了脸色么。” 谢祺水喝到一半,匆匆咽下:“那项目我跟进的时候没感觉出什么不对。” “要不怎么说恶心人呢?估计也是知道捅到你面前俞一承会发火,就暗自试探了一下——结果还是捅了事出来,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其余的他也没再深谈。 居然还有这事。 不过想想,俞一承一直把那边的事替他挡得密不透风,大抵桩桩件件,并不止这一回。 ……等俞一承回来,再好好谈谈吧。 昨天的话说了半天,他不一定真是想走,却的确是不想掺和了。 他便一直画画,画到暮色深沉。 那人又没回来。 倒是电话急急打过来,和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话,说是故交长辈回来,公司那边临近年关又出了点岔子,又说自己万一晚上回不来,就明天早上过来。 随后强调晚上是在办公,绝对没有和其他人叙什么话。 谢祺不言不语任他说,偶尔叹了口气。 俞一承又紧张起来,顶着他那边忽而嘈杂起来的声音,继续哄他,连祺祺都叫出来了: “祺祺,就是突发事件,没有别的,我明天一定回家。” “这不叫回家,你只是来我家做客。”他只淡淡纠正一句。 “我……那我明天一定来见你,”电话那头的声音放低了点,“祺祺,我不会和林宣……” “我没说这个。” 他介意的并不是俞一承可能会和旧爱发生些什么。 但想来又想,非要掰扯清楚也没意思。 横竖他是要走的。 “我本来今天就要走的,你说要陪我才改成周三,”事实上他只想简单告知但不知道为何就多说了几句,“你……我看你这么忙,就这几天时间也没必要两边奔波——” “我改成今天就走算了。” 那边没了声音。 “过完年什么时候回来?” “再说吧。” 俞一承居然一句挽留都没有。 他利落挂掉通话,起身收拾,直奔机场而去。 一边走一边和俞一承发消息: “昨天我说的是认真的,我想分开一阵子。” 那边并没有回复。 好了,看来的确是忙不开。 他提着个拉杆箱进了机场。 还没安检,就被人从一侧拉住。 不是俞一承还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和大家贴贴,本来是说要两更的,但是今天一个不慎重感冒了,咳得昏天黑地呜呜,大家千万不要直吹空调还不盖被子……(又想起上个月感冒窝在小房间里休息结果胸口极闷还眼冒金星,最后发现我开了一整天28度制热……) 今天想早早睡觉,想明天好起来写多点! 深鞠躬qwq请大家见谅,秋天了大家也多注意身体! 感谢在2021-09-08 23:14:43~2021-09-10 23:2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奶茶和猫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这人并未多言, 只是抱了抱他,然后给了他一个压缩毯。小如拳头,拆开包装就会膨成个桌布大小的羽绒毯。 他向来喜欢着单衣, 哪怕今日气温越发低迷, 也没见他穿得厚点。俞一承是怕他一路上觉着冷。 谢祺愣神接过, 竟然也没说什么话。 眼前的人仪表堂堂,显然是什么宴会上赶来,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边格外显眼。 “等你回来。” 他想, 俞一承似乎还没有弄明白, 他这一去不单单是回家, 而且是要与俞一承分手的意思。 “不用等我, ”如此一想,这手里的毯子忽而烫手起来,“回来了……我也不一定去见你。” 俞一承恍若未闻, 只深深看他一眼,旋即上前一步摊开手, 像是想要抱他。 青年稍稍侧身躲开,于是这原本有些许暧.昧的一抱变成了普通的拍拍肩。 他径直向前走去, 没有人再拦着他。 其实他既不畏寒,也不会改行程, 俞一承这一趟从头到尾就是白费心思。 甚至他有意回避,都没和俞一承多说几句话。 寥寥几字, 并未成言。 也不知这人明知如此,为何非跑这一趟。 这一见面, 除了让他在飞机上时常想起俞一承的面容,也没有什么其他效用可言。 但其实,即使俞一承没有来……也是一样, 他一样会想着俞一承——这时候应该已经赶回去了?没有和家中长辈争执?也应该……和他的故交好友们见面了,约摸也包括林宣。 他饮着咖啡,懒懒望向窗外。 白云岛上更是白云,软绵暖和。 底下一切皆寥寥数点,都小得看不清,似是再说,地上一切纷杂本不足为忧。 可谢祺心内如明镜。 症结不在于地面上那几个旁人,而出于他自己。 怎能不烦忧。 依照他原来的计划,他是觉出一点苗头就要跑的。 现下他也的确跑了。 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冷气袭来,他拢了拢身上的毯子。 前世奉承喜爱他不曾缺过,他便以为其他什么情意都无两样,便是有两样,他也不再需要了。 忽然被这情意裹住,才发觉……并非如此。 心底冒出这么句话来,他闭上眼睛,假作休息。 跑都跑了,还想什么。 管他什么情不情意的,今天一走,就此了断。 他还想继续过他的快活日子,不想被迷进去。 路途漫漫,他在一个小村下了车。 这村里别墅联排,热闹非凡。 原身对这里记忆很淡。 小时候过年就是被挟着这边来那边去,昏昏沉沉没人陪他,自然也没什么印象。 今天亲戚们说他父母另外结婚的两家本也不远,叫他到时候一起来拜个年就成,省得多费功夫。 他就先过来了。 一进屋门,堂里都静了一静。 一瞬间,里面的老人小孩目光均黏在他身上。 他不认识几个人,有点无措。 “祺祺。” 倒是有女士过来唤他一声。 那女士腿边,还粘着一个小孩,七八岁的模样,抬头盯着他,然后一声声大喊着“妈妈妈妈!” 于是谢祺那一声妈就被埋住了。 “叫哥哥。” 这女士揉了揉小孩的头,声音温柔,小孩不吱声,只把头扭到一边。 “弟弟还小,不懂事,你多让着他点。” 和他说话时,原身的母亲表情多少淡了些,远不如面对这小孩时温柔。 谢祺简单应了几句,给了弟弟一个红包。 小孩儿直直等着他,不肯接。 “快谢谢哥哥。” “我才不要长头发的红包!”小孩蹬蹬跑远了。 母亲无奈笑笑,替那小孩接过谢祺手里的红包,轻描淡写: “找个时候剪剪你那头发吧,弄那么长是有点怪。” 其实也没多长,只是这里的男孩头发多为板寸的长度,谢祺这一头碎发就格外显眼。 “……”谢祺含糊应对过去,转身去找原身的父亲。 给父亲那边的小妹妹一个红包。 小妹妹很文静,伸手就接了,还小声说了句哥哥真好看。 只是她旁边的奶奶哼了一声:“怎么不先来看你爸爸?” 当初原身父母离婚闹过一场,两家其实关系一般。 谢祺没有应答,只是照旧给奶奶拜了个年。 全程没见到他爸爸。 他姑姑走过来告诉他他住最顶楼。 他就默默拎着行李上去了。 顶楼就一个房间,屋顶尖尖。 进去有股陈味,像是放久了的米的味道。 床略微有些小,是硬板的,没有席梦思,更无床垫之类。 窗户只有小小一盏,不知是不是设计原因,只能推开一点缝隙。 房里有一个木桌,桌上起了好几块漆皮。 没有柜子。 地上一层灰。 他干脆没有把行李箱里的衣物拿出来。 下楼时,几个小孩在二楼打闹,一间房传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这房间还是个改造过的KTV。 只是虽然装饰看起来亮丽,整个隔音却极其一般。 其中一个小孩应该是他弟弟,看见他就跑过来问他来干嘛。 “这栋楼都是我们玩的地方!” “你别老站在这,我们要捉迷藏!” 谢祺懒得理这小孩,施施然就走了。 另一栋稍大的楼房才是集中住人的地方。 但姑姑之前和他说,空余客房安排给了继父或继母那边的孩子们,就委屈他一点,总不能叫客人住他那间。 往常几年原主回家倒是住的客房,只是两方乡亲难得缓和一点,聚了几天,自然没有让他们去睡谢祺那种房间的道理。 说完姑姑就去招呼干活去了,并没有等着谢祺回复。 刚出楼,几只鸡一哄而散。 那小孩们不知从哪钻出来,此时又去跑着喂鸡撒米了。 令一栋楼堂屋里人们三三两两而坐,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偶尔哄堂大笑。 总之,这边呼啦啦一群,那边呼啦啦一群,连鸡鸭都呼啦啦一群。 谢祺呆了半天,站着累,坐下来又得被并不认识的长辈包围问东问西,索性回了房间,带着耳机画他的画。 吃晚饭时他倒是见到了他爸爸。准确来说,是原身的爸爸。 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一见到他,怔了许久,好像没认出来似的,然后除了拍拍肩,让他多吃点,竟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好说。 倒是谢祺把为父母准备的红包递上去时,他们只说不要,给弟弟妹妹准备了就行。 至于他弟弟和他妹妹,正在互相面红耳赤地拉拉扯扯,谁也没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 大人们囿于某种莫名其妙的规矩,没有人去拉开这两个小孩,任由他们打闹。 等到叔叔阿姨出现后,这两小孩才被分开。 叔叔阿姨也就是他的继父继母。 饭后阿姨找到他,悄悄塞了个红包给他。打开一看,正是他给妹妹的那个数,一分不差。 好巧,拐个弯,那叔叔也如法炮制。 红包落了一圈又回到他手上。 此外一整天相安无事。 零零碎碎的,也没几个人围着他,顶多是看到他的相貌后,先是惊艳,然后惊呼一声“男孩子怎么打扮成这样?”;和本家不那么熟的,就夸他一声好看,转头又和其他人嘀咕“就是太好看了一点,太白了。” 一切都还好,不远不近,算得上疏淡。 就是晚上睡得腰疼。 入夜,他依然端坐。 床板太硬不想躺是一,楼下的鬼哭狼嚎才是主要原因。 隔音的确不好,加上小孩的声量出奇地大,效果惊人。 估计是被炒烦了,当俞一承的通话打进来时,他立即接通,一秒都没耽搁。 “是不是累了?” 俞一承第一眼就这么问他。 “有点。”想了想,他拧起眉,忍不住诉苦,“床好硬。” “没有多余的垫子么?” “要到镇上买。”而他没车。 “给你寄过来?” “……快递也要到镇上拿。” “今天先用毯子盖盖,明天去买,年关总有人去镇上的。” “嗯,我坐公交车去。”村里倒是离公交车站不远。 俞一承知道他家的情况,也没开口劝他搭其他亲戚的便车,只说起了别的: “艺术展的回信最近在统一发放——” “我没收到。”谢祺面色郁郁。 “不急,”俞一承温声说,“时间要等很久,就算这次错过了还有下次。” “没有下次。”他扭头不看这人,一副懒得多言的模样,“我就是随便一弄。” 其实他还是准备得很用心的。 这男人不说话了,只专注盯着他,低声叫他“祺祺”。 害他不得不与俞一承对视。 俞一承含笑望他,不知怎的把他心绪抚平了许多。有种渴水之人见绿洲的微妙感。 就这一刻,伴着楼下的喧哗,他陡然明白了什么。 这几个月他和这男人弯弯绕绕这么久,过中曲折其实也无甚可说。 说白了,不过是兜兜转转这几个月,看似主动的是俞一承,不愿离开的却是他自己。 他欲迎还拒,仅此而已。 “怎么这么吵?”回过神来,只见俞一承很是关切地望着他。 “小孩们在唱歌。” 反正睡不着,他索性下了楼。 房间里小孩又在打架。 其他孩子在别人家里还算老实,打得最凶的就是他那两弟弟妹妹。 “哥哥,帮我抢话筒!” 妹妹眼尖,立即发现了他。 “什么哥哥?”男孩背对着门,摸不着头脑,回头一看,更气不过了,大声嚷嚷: “那是我哥哥!你怎么什么都抢!” “……”小孩们,真能闹,这会就肯叫他哥哥了。 谢祺过去一手拎起一个: “轮流来。” “我先!” “我先!” “这是我家!” “是我家!” “……”一声低笑传进他耳畔。 俞一承一直陪着他,这让他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也让他忽地起了份心思。 “哥哥先唱,你们划拳决定,好么?” 两小孩嘀咕了半天,估计是达成了一致,在他身边一人一个,倒是安静了下来。 哥哥唱的词他们没听懂。 不过出奇地好听。 。"You always make me wanting more I can。't shake my hunger for.。" 后来两小娃听入迷,也没吵架了,逮着他闹腾,先是要他多唱几首,还问他歌词什么意思。 于是谢祺换了几首英文儿歌唱。 没过多久,两小孩又开起了小差。 一个说哥哥我给你看我的画,一个说要来给哥哥剪头。 “其实我以前也想留头发,但是妈妈给我全剪了,你要是让我剪,我就悄悄给你多留一点头发!”弟弟神情严肃,“但是你不要告诉妈妈。” 谢祺哭笑不得。 眼见着要晚了,他把小孩们带到大楼。 弟弟妹妹被叔叔阿姨分别接走。 临走前这弟弟大吼一声:“明天还让哥哥教我英语!” “我也要学!”妹妹不甘示弱。 “哥哥在教你们英语?”叔叔阿姨看谢祺的眼神顿时亮了一点,口上说着“别去麻烦哥哥”,面上倒是松快不少。 哄走了小孩们,他独自走回房间。 俞一承的通话一直没挂。 “高兴点了?”另一头的男人一直望着他,这时才出声,眼神很亮:“那歌是唱给我听的么?” 谢祺瞟他一眼,正欲开口。 手机上弹出个新邮件。 来自艺术展委员会: “恭喜您已入选,期待您的第二轮作品。” 作者有话要说:歌曲是戳爷的Strawberries & Cigarettes. 关于KTV,不要震惊,乡下真有这种装修,建了给自家人玩的,非商用。 感谢在2021-09-10 23:23:41~2021-09-11 16:5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ft亲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亲爹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谢祺便盯着手机, 怔了会。 “怎么了?”俞一承见他直直望着屏幕,半天不回,只脸上现出一点酒窝, 不由猜测, “收到好消息了?” 他轻轻一点头。 “说是要提交第二轮作品。”他把手机架到桌上, “时间有点紧。” “你什么时候回来?” 俞一承反应很快。 “说不准,”谢祺不理他的弦外之意, “也许年后, 也许元宵后。” “回来住哪儿?” “……”青年拧起眉, “不住你那。” “找到地方租了?” “……还没。” “不急。”这男人又使出他惯常用的以退为进, “先睡吧, 祺祺。” 叫他小名倒是顺口。 谢祺特意开了条窗缝睡——屋里夹杂着湿气的陈味太重。 这一开就把自己吹感冒了。 头晕眼花,还有些胸闷,结果那两小孩非要进来闹腾。 叽叽喳喳。 他把他们领出去, 父母就叫他多带带弟弟妹妹。 算了,反正过十几天就回去。 谢祺趁着午饭过后没人理他的间隙, 锁上门睡觉。 睡迷糊之前,他隐约听到有人敲门。 一觉醒来, 外面乱了套。 他一出门,便劈头盖脸迎来一声: “怎么没看着你弟弟?” “午饭后我没有见过他。” 要知道他离席的时候那小孩还在堂屋里玩叶子。 “他当时说要来找你。” “我锁了门午睡, 没有听到。” 他妈没有再说话,只是脸色铁青。 大家兴师动众一顿好找。 好在赶在天黑前把人找了回来——这小孩躲在村口小卖听看电视。 哇哇的哭声从堂屋传来, 谢祺一进门,就觉得有四面八方的目光传来。 但到底没有人说话, 只是气氛有点儿僵。 随后几天,弟弟妹妹就基本没来找过他。 又是遇见弟弟向他跑过来,就会听到他被另一个大人唤走。 偶尔村里有些闲言碎语, 说他到底也没把两小孩当成亲弟弟亲妹妹。 他都只做没听见。 本来相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天,这些碎语倒也不能说全错。 又是姑且算作相安无事的几天。 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 谢祺正思考着第二轮作品的构思,碗中被夹了一个饺子。是他姑姑夹的。 “谢谢姑姑。” 他环视四周,发现饺子已经被分完了。 两小孩碗里堆成山,正吃得欢。 饭后就是守岁。 一大家子人聚在堂屋——反正他们卧室都在楼上,到时候上去就成。 他洗漱完,就听得姑姑在说“祺祺住那栋楼,先别锁了吧。” “晚上不锁怎么行?”有人立刻反驳。 他听出来这是原身爸爸的声音。 “没事,我先过去,在那边开灯守岁。” “不一起吗?”姑姑吃了一惊,还想再劝,他爸爸已经敲定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他默默想。老人家住一楼,守岁时怕是不太想见他。 这几天其他人都还算客气,唯有老人家懒得遮掩。 那小孙子可是她的心尖尖。 担惊受怕了一下午,这个月都缓不过来,得要说个不停。 谢祺毫不犹豫,独自上了小阁楼。 依然是一盏寂寞的灯。 窗外不断有鞭炮声响起,间或有小孩看烟花的惊呼。 但无论是烟花还是鞭炮,从他这里都看不见。 只有一缕月光地落在了他桌前。 年夜饭,是团圆饭啊。 俞一承在干什么? 他拨到一半又停住。 估计是在各个宴会上觥筹交错中,或是在俞家老宅陪着自己的家人。 年夜大家都忙着团聚,怎么方便打扰。 他落下手,不想那边的通话请求准时到达。 “祺祺?” “你在哪?” 俞一承那边没有什么嘈杂声音,看画面是在一个小客厅。 开了一盏灯,略显昏沉,一点都不热闹。 “在公寓里,”那边的男人转换摄像头,“你看看。” 米黄绒毛沙发,错落有致的盆栽,还有……一间精心布置的画室。 “那盆多肉?” “你不是走了?我想着没人看顾,就把你的盆栽拿过来了。” “哦——”话没说完,他打了个喷嚏。 “怎么感冒了?” “早就感冒了。”谢祺终于没再绷着表情,神情恹恹望着他,“一直没好。” “这里好冷。” 没有空调,他只能盖毯子。 垫子倒是加盖了一层,只是免不得又要被教育一番。 不要太娇气之类的。 而他甚至不知道陆陆续续这么冒出来教育他的亲戚们到底谁是谁。 烦。 “早些回来么?”俞一承的声音轻如鸿羽,“这边都布置好了,咖啡壶和冰激凌机也买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说完男人顿了顿,又认真说:“感冒就要好好休息,待得不舒服小心加重病情。” “反正小时候过年也只是留我吃一顿团圆饭。” 谢祺咕哝一声。 这不仅是原主的记忆,也是他前世的境遇。 只是他前世父母家境尚可,不至于让他窝在这小房间里,生病了好歹也还有阿姨照顾。 在……遇见他真正意义上的前任后,阿姨也不需要了。 那时候他算是过了几个好年。 后来也就没了。 “祺祺。” 俞一承没再多说什么,只叫了他一声。 这人自从醉酒那天叫他小名后,就再也没改口过。 谢祺不知不觉就任由他去。 “嗯。” 他含糊应了一声,没有明确回答。男人也没有催,只叮嘱他早点睡觉。 次日拜年,村里走了一路。 走了一路,议论听了一路。 见一个人,就有一人嘱咐“将来多帮衬你弟弟妹妹。” 给奶奶拜年,也被叮嘱一句多看着点弟弟。 小辈里,就他一人没领到红包。 说是买少了,他又是最大的那个,都读大学了,就算了吧。 也是。 一切合乎规矩。 那么照他小时候的规矩,他也可以走了。 谢祺在群里说了一声。 众人纷纷劝他多留点。 爷爷也哼了一声,说是才刚来就急着跑回去干什么,有人撵你出去么? 他只说这是工作要求。又补了一句,这也是从小到大的惯例。 就没人吭声了。 到登机前,他给俞一承发了条信息。 数小时后,机场出口。 他想象中的场景成了真。 接他的人在大厅里一把搂住他。 这回他没躲,反而伸手回抱。 于是俞一承在开车时都面带笑意。 他的新房间和他从前的区别不大,只是采光通风好上数倍,还多了书柜。 “这些东西?” “都是我刚刚去你家里搬的,”俞一承搂住他,被他皮肤上的凉意激得一皱眉,“快去洗澡。” 谢祺许久没有这样乖乖听话过。 裹着热气出来的青年肤色更显白皙,眼里似有水波。 俞一承已经替他把包裹里的东西一一放好。 他的书,他的衣服,他的画架,一件一件,均是按照他的习惯,摆出来他看着就顺眼。 “喝药。” “……我已经快好了!” “都多少天了还没好?”男人摸上他额头,“是不是一直没吃药?” 青年默默点头。 他向来懒得吃药,而且那边总觉得不方便。 “我不要喝的药……” “今晚就喝一次,明天给你买药丸。” “不要。” 谢祺这几天压着的气性一下子就泛了上来:“我就是讨厌喝——” 话没说完,他被俞一承抱了起来,两人窝在了沙发上。 俞一承吻他侧脸时总是柔似绵绵春雨。 “这几天累了是不是?” “嗯。”怀里的青年细细哼出一声,甚至……主动把脸往他胸口贴了贴。 察觉到这一点,俞一承呼吸都放轻了。 谢祺那一贴,像是要把他的心填满了似的。 “那药等会再喝。” 小情人立刻苦起了脸。 脸上明晃晃写着:怎么还要喝啊? 像个小孩似的。 俞一承再哄,谢祺就嗯嗯啊啊地应着,反正不肯应他的药。 真叫人没办法。 他可没忘记刚一见谢祺时,这青年略显苍白的脸色。 现在屋里这么暖和,谢祺的手脚还是凉的,鼻头也泛红。 熬了这么多天没好,不喝药怎么行。 “那要不——”叫个快送,把胶囊药片送过来。就是要等,还得下楼——而谢祺现下一副困倦的模样,都不知等不等得到。 算了,明天吃就明天吃吧,晚上总不会再叫他冷着。 “要不你喂我。” 谢祺望着他的眼睛蓦地亮晶晶,好像纯粹是突发奇想,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俞一承一顿,低头与他对视。 “唔——你最近好得寸进尺,”片刻后,谢祺挣开他,眼里水光潋滟,“谁叫你亲我了?” 嘴唇也红了一点,越显水润。 “是我的错。” 俞一承盯着他许久,眼神深邃。 “那你以后不许——” “我只想问问,”俞一承抵住谢祺的唇,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打断: “这样喂,可以吗?” 谢祺呆了一呆。 摆给俞一承看的脸色还没变,说话却先支吾起来。 “可以吗?” 俞一承不断追问,不许他躲闪。 “……可以。” 过后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怎么就蹦出这两个字来。 但当下他没时间细想。 ——俞一承是个实干派。 往常他最讨厌的药味竟也变了滋味。 一顿药喝下来,脸也红了,嘴唇也红了。 之后俞一承照旧是体贴入微哄他睡觉。 他太累了,所以他们什么也没干。 只是将睡未睡之时,俞一承凑到他耳边低声问询: “我是不是该转正了?” 他不回答。 俞一承也不闹他,只是很温柔地一下一下拍抚他的肩背。 这床比他原来的房间大了不少,但谢祺还是贴着俞一承睡。 良久,久到月光似乎都在窗沿边上打了个转。 寂静的房间里轻轻响起一声: “好。”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可以叫老婆了。 第50章 次日早晨, 天朗气清。 谢祺正煎着荷包蛋,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回头是一个缠绵的吻。 “谁让你亲我了?”他微微推开来喘。 是与昨晚一模一样的问话。 这会俞一承却不认错了。 “不是昨晚答应让我转正了?”男人替他擦掉唇边牛奶的白沫,“祺祺。” “才没有, ”他矢口否认, “你听错了。” 眉眼骄矜, 只眼波横斜,却分明潋滟了些许。 昨晚他应下的时候俞一承明明已经闭目, 也没有应他, 像是已经睡着了。 不过, 自从他们同床共枕以来, 似乎没有一次是俞一承先入睡。 ……他就知道, 这人就在等着他呢。 “真的?” 男人不疾不徐,含笑望着他。 他却略略严肃起来: “……我们要先谈谈。” “嗯?” “我不一定是……一个好男朋友。”谢祺斟字酌句,“也许我不适合和你谈恋爱。” 做情人, 他得心应手,至于恋爱, 好像是太久远的事了。 “我可以理解为你肯给我们一个试试的机会吗?” 俞一承压根不顺着他的话,只目光灼灼望着他。 片刻过后。 “……嗯。” 这话轻而又轻, 他甚至怀疑这声音是不是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 但很快俞一承的动作就打消了他这一瞬间的恍惚。 这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接吻。 恰似春雨晚来急,却可化万物。 中途他们对视一瞬, 谢祺便环住了他的脖颈——本也就没有分开,这下他们交织更深。 原来谢祺主动缠上来的时候这么迷人。 不知过了多久, 总之在最后他们终于分开一丁点的时候,俞一承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好了。” 谢祺一手撑住还想贴过来的某人, 一手又开了小火: “总不能让我煎个蛋还开三次火吧。” “我去给你泡茶。”俞一承倒也已经满足了不少,只浅浅亲了一口他脸颊,转身就去了客厅。 小情人, 啊不,小男朋友的脸颊似乎比往常红了许多,也烫了一点。 蜻蜓点水一触间,那一点异常的热度简直要烫到他心里去。 吃早餐时俞一承倒是规矩。 只是眼睛黏在他身上罢了。 可清洁完后,谢祺就脚下一轻。 没等他回过劲来,天旋地转。 再次定下神时,就是俞一承的面容在他上方,近在咫尺。 身下是柔软的沙发。 沙发靠窗,窗外阳光丝丝缕缕地透过来,堪堪抚上他额头。 他甚至能感受到晨风轻轻拂过。 想必那风吹过他后,也绕到了俞一承耳边——毕竟他们隔得是这样近。 “干什么?” 他努力绷住声音,发出来却显得又干又涩。 “做昨天没做的事。” “……在这?” “不行吗?” “你——”他偏了偏头,“你起码拉一下窗帘。” “没有人会看见的。”窗户外玻璃有防窥探涂层,何况他们在高楼。 “……” “可以吗?” 俞一承状似礼貌的声音里含着渴水般的焦灼。 这让谢祺觉得喉头更干了。 “小心点,”他轻轻推了一推身上人,终于松口,“别让我掉到地上。” 男人大概是等得急了,连应答都没有,干脆利落地覆了上来。 他的确没有让谢祺掉到地上。 因为他们双双滚落在地时谢祺被他的身体给接住了。 现下是秋天,地板是瓷砖做的。 很凉。 谢祺颤了一颤,几息过后,温凉的地板也开始烧了起来。 湿,且滑。 “你倒得太多了……” 他撑起手,又滑溜溜地歪在男人怀里。 “待会我来清理。” 这是清理的问题吗? 谢祺恍恍惚惚,但很快他就没法细想这到底应该是个什么问题了。 俞一承的动作不允许他分心。 最后俞一承果真没食言。 被好好清理的不只是地板。 沙发垫已经不能用了,肤色白皙的青年缩在床上,看着俞一承忙上忙下。 窗外恰时落起了小雨,天青云隐,浑然一片淡色。 唯独屋里的青年面上透出一抹艳。 他惯常打扮得一派清纯,此刻浑身却都透着昳丽——只能是俞一承不辞辛劳掘出来的容色。 只是他没有诱人犯.罪的自觉,翻了个身又缠上了忙完的俞一承。 “下次可以再凶点。” “好,”这男人直勾勾盯着他,叫他有点想躲,又想迎上去,“工作日是不是也可以解禁了?” “我累的时候不行。” 他扭过脸,然后感受到了俞一承轻柔的抚摸按压。 紧绷的身体渐渐松软下来,他恨不得躺在俞一承身上哼哼。 可惜这时刻没有持续太久。 谢祺对俞一承的手机铃声已经万分熟悉,却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听到。 “你还要走?”他惊得搂住俞一承不放,嗓音已经有些哑了,却生生拔出了个上扬的调来,“今天才大年初二!” “不远,”男人忙搂回去,一叠声地低哄,“就在闻凌工作室那个大厦里,我快去快回。” “还有谁?” “同事,也是朋友,”俞一承答得很快,“上次就是他让你去接我。” 唔,那还算行。 “初二为什么要去啊?”心是莫名其妙稍稍放下来一点,他却相当不依不饶,“你能忙成这样?” 俞一承怔了一怔。 谢祺漂亮的眼睛直直瞪着他。 不似以前那样,瞟他的时候还要半遮半掩着情绪,装模作样隐匿心思,这一会谢祺面上的那点娇气都快溢出来了。 缠人得很。 这不是要勾他的魂么? 青年没有这个认知,见他不说话,狠狠捻了他一把。 “主要是他马上有急事去外地,本来年前我们是打算做完的,”俞一承含混交代,“就……结果当时出了点岔子,年关大家又都忙,这事就搁置到年后了。” 谢祺脸上安静了下来。 岔子是什么,俞一承不说,他看得分明。 说到底也是为了他耽搁了正事。 “那你早点回。”他的声量比方才弱了几分,捎带着几分软,“我给你做晚饭。” 俞一承回了他一个告别吻。 他望着自己的新任男朋友离开,重新环顾四周。 窗明几净,简约明亮,客厅一角放着藤编吊椅,餐厅边上布有一木质长柜,里面存着茶叶和柠檬片——满满当当各式各样,也不知道俞一承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品种,够他轮着喝一个季节的。 单独辟出一个小飘窗,放他的小盆栽,那黑板上的日历已经又换了个月份。 画室里的一切都相当熟悉,大概是先前俞一承早早接过了替他整理过画纸的活,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自己的各类用具。 那份他不许俞一承看的画,也被好好包裹着,上面还沾了个小便条:“没有拆开看。——俞。” 他欣然坐下继续润色。 只差一点尾巴了。 和寻常一样,照旧是从午时到暮色,他沉浸其中。 将将五点,俞一承终于得空给他发消息: “大概六点完成,别等我吃饭[亲亲][亲亲]” 这男人平时和他聊天一本正经,从来没用过这样的小黄脸表情。 看得他止不住笑意。 雨早就停了。 窗外的云团显现出奇异的紫粉,层层叠叠,渐次晕染。 相当瑰丽。 他认认真真给俞一承拍了一张窗外天色: “你在那里等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生日!(贴贴) 第51章 俞一承走到自己的私人办公层时, 谢祺已经坐在了桌前等他。 桌上便当热气腾腾。 “这是我的?” “不然还能给谁?” 谢祺抬眼,眼睛弯成小月亮。 他坐在俞一承身边,似贴非贴的, 留有一点点距离。 这点距离并没有保持太久。 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坐到了俞一承腿上, 呼吸缠绕, 唇齿相贴。 俞一承唤了他一声,他依依看过去, 对上了一个镜头。 “嗯?” “记录一下。”男人放下相机, 复又把他搂紧,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是吗?” 他怎么觉得自己已经径直来过很多回。 ……他有主动去找过俞一承吗? 才和俞一承在一起不过一天, 他就觉得从前的相处都模糊了几分, 分不清现下与今时。 但也无妨。 谢祺在俞一承的怀里和吻中沉迷了一会,决定放弃思考。 思量太清楚反而疲累,索性从心所欲。 “从没人像这样给我来送过饭。” 俞一承难得有这样一面。 声音低了下来, 眼睛发亮,仿佛他那花了一个小时做出来的便当是什么珍馐佳肴。 “真的?” 男人不语, 只把回答隐没在了又一次的吻中。 如俞一承这般的人,当然是不需要考虑三餐的。 也就是和谢祺做情人那段时间, 他才每周末都陪着谢祺进厨房。 坦白来说,那也多少是出于一种意趣。 也就是刚刚上来看到谢祺垂头等他吃饭的那一瞬, 似乎在他心里有一处空当被填满了。 这空当他甚至不曾察觉过,因为谢祺方才笑望他的那一眼, 他才蓦地觉察。 “其实我不是只带了饭来。” 谢祺提起手里的布袋。 袋里露出一角画纸。 莫非是不让他看的那副画? 俞一承伸手就想拿,伸到一半又略显犹豫地望向谢祺。 这是在等他发话呢。 他只扬扬头, 示意俞一承直接拿。 看到纸张角落的“俞”字俞一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当时他问谢祺是不是画给自己的画时,谢祺不回答也不准他看,只是第二天这张画纸的角落里就用墨笔书了一个“俞”字。 这张画就有了个独特记号。 果不其然。 展开画纸俞一承便愣了下。 冷白的stroll招牌, 凄风苦雨,暗黑的伞,伞下向画外望去的男人。 男人的面容在夜色中略显模糊,但眼睛里映着街头倾洒过来的灯光,便格外亮一些。 面容平静,甚至趋于一种未曾相识的冷淡,眼神却暗藏温柔。 “是我?” “没有第二个人在那里给我送过伞。” 谢祺灵巧地攀上他脖颈,柔软的唇离他咫尺之遥,因而他能清楚听到青年说话时细微的气流: “那回……我不是让你把画丢了么?” “其实当时问你能不能让我看着画,也就是个幌子,那天晚上你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的。”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张画……”他抿了抿唇,“反正,我是想把它画完的。” 当时把画扔了也是一时之气。 想重新画一幅的念头是一步步愈演愈烈的。 大概就是俞一承一步步离他越近,这份念头就越来越不甘寂寞,亟待破土而出。 他重新画这幅画时还不知道自己一个月后会和俞一承有这样的关系,只不过想着,想画就画了,何必顾虑那么多——又不是没给别人画过。 现下将将好把画递过去,迎上俞一承的眼睛,他才一时想起: 他是给别人画过画,但他从来不会为谁重新画被自己丢过的画。 即使是让他有那么一段刻骨记忆的前任,也没有。 “我很喜欢。” 俞一承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表达爱意时毫不吝啬。 无论是时常对他说的喜欢,还是像这一瞬间一样再一次蜻蜓点水的吻。 “我要把它挂到那间画室。” 谢祺靠在他身上发号施令。 这画室就是在这一层的,俞一承让他休息过一晚上的那间。 男人立刻行动,没叫他多等。 画室门被轻轻推开,摆设如昨。 他那天晚上支起的画架还好端端摆在那里,倒是旁边的画具又换了一簇新的。 墙上依旧他记忆里的简约波纹,只是挂上了一副地图。 俞一承拉着他走到地图旁,把画仔细挂上。 “这是哪里?” 他戳了戳地图上标红的小点。 一个是他们现在的城市,另一个在海外。 “你的艺术展开办的地方。” 男人从他身后搂住他。 “不一定真的能去……” “我想在这里记录你。” 成就,或仅仅是经历。 一桩一件,毫末累积,终至高台。 也能算作他陪谢祺经历过的路。 “好吧——这是什么?” 谢祺向旁边不经意一瞟。 地图旁边很不起眼的墙线上,有个什么东西在闪。 “什么——” 耳边的声音先是漫不经心,而后忽然一顿。 他能感受到俞一承呼吸一轻旋即把他扣紧了一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是不想他过去。 然后他便挣开身后人的怀抱,直直走过去。 墙上也没什么花哨的玩意,就是一个海蓝色的小珠子吊坠。 坠子有些老旧了,少说也挂了好几个年头。 唯独海蓝色的宝石依然绚丽生光。 那宝石里面不知是用了什么工艺,在灯光下显出一个“俞”字来。 看着位置像是随手一挂,看着样式又像是精心为俞一承准备的礼物。 ——但反正不是他准备的就是了。 谢祺双手抱臂,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第一个夜晚。 那时他在画画,他是怎么想的来着? 这是一件处处透露出两个人曾经的画室。 而他向来喜欢这种有记忆感痕迹的小空间,当时正沉溺在情绪里作画,并不觉得如何。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享受。 而现在。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住,又悄然消失。 “我,我之前没注意到这里,”俞一承疾步走过来环住他,声音里宛如一根瞬间紧绷的弦,被拨了几下,最后也没拨成完整的调,于是只能徒徒唤他一声,“祺祺。” 谢祺抬手撑在他胸前,止住了他没说完的话。 他与俞一承对视。 “把这里清扫一下吧,”青年眼神平静到清淡的境地,好似一切寻常,“这里也许久没人用了。” 被他这么一堵,俞一承方才急急组织起的话纷纷碎成了片,掉在地上不知怎么捡。 半天,竟也只能低声应了声好。 他坐在软椅上,盯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画架。 眉眼平淡,就是太过淡了,连一丝郁气都没有。 反而叫人心慌。 说是清扫,其实这里定期有保洁擦地,所以所谓的清扫,就是把这些类似的东西一一弄出来而已。 他没有明说,但两个人心知肚明——尽管俞一承对此的默契大约并不是他乐见的。俞一承一寸一寸地清扫,把那些角落里的零散东西一个个抽出来。 谢祺抽出一个小方桌让他放找出来的东西。 这小方桌就摆在谢祺旁边。 余光里男人手里已经积了一把小玩意,只迟迟没向他这边动身。 他一时也没理会。 对了,那晚他还想了什么来着? 前世的他也曾经拥有这样一间画室。 人不是眼前人,他也不是当时的林宣。 但他给那间画室里角落处处留痕的心思恐怕更胜当时的林宣千倍百倍。 让他怔愣的不是那段回忆。 而是,他居然刚刚才想起来着一段过去。 ——在压下隐隐躁动的情绪叫俞一承处理之后,在一点点盯着俞一承从这边扫到那边之后,在目睹俞一承犹豫着是否上前走向他之后。 历经这一切,他才蓦地抽出点心神想起了那间真正由他参与构建的画室。 那间在前世就已经早早被他弃之而去、但又屡屡侵.占他梦境的画室。 曾经那处空间可是他的……梦魇。略一点风吹草动,那里的一切便毫不留情地逼到他面前,而他已成惊弓之鸟,无处可逃。 即便是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天初初走进来这里时,他也立刻想起了前世的景象。 那时候,这间虚幻的画室已经激不起他的情绪了,但它依旧在第一时间闪现在他脑海里。 像是已经刻入心里的烙印,已经不烫了,但它就分明地牢牢地烙在那里,一有点迹象,就显现出鲜红的色泽来,钉住他的心神。 但他刚刚差点就把它给忘了。 直到瞟见杵在那里犹豫不决的俞一承,这点老旧的回忆才悄悄浮上来。 也只浮现了一瞬。 下一秒,他就转身盯住俞一承: “怎么还不过来?” 俞一承快步到他跟前,手里一团小玩意被轻轻放到桌面上,连一丝金器相碰的声响都没有激起。 他扫了一眼,不动声色。 大抵就是一些很小巧又很华丽的物件,和他那一晚从小灯里拿出的链子如出一辙。 花样没有前世的他那么多,心意倒是细细缠得紧。 他没发话。 身前的男人绷不住开口: “我去把它们扔掉。” “扔了做什么?” 青年清灵的眼睛眨了一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俞一承立在他跟前,迎着他的目光,神情却是略显无措。 他曾经的那间画室,最后被他封住了。 但里面的东西一件未动。 换做是他,即便已经过去了,他也不想这么扔掉,好像是要逼人否认以前一样。 以前的他是迷糊过一段时间,迷糊到自己回头看都不可思议——但他也没有丢掉让他真心实意过的那一切。 “别人的礼物无端丢了做什么,”他语气莫名,“你要么就放到杂物间去吧。” 说完他也不管俞一承,起身就走到外面。 不多时,俞一承就拥住他,低声哄他回家。 经过大厅时,他不经意瞟到垃圾桶。 眼熟的贵重挂件拧成了一团,正瘫在桶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12 23:46:19~2021-09-13 23:2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ft亲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界第一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上了车, 俞一承没有向新家驶去,反而开向谢祺从前的小屋。 “正好今天裴语和闻凌都在,可以把留下来的东西清走。” “还留了什么东西吗?” 谢祺愣了愣。这几天他在新家, 丝毫没觉得缺了什么, 俞一承几乎是把他熟悉的用具和摆设尽数搬了过来。 “总有一些不确定怎么处理的。” 俞一承一边开车一边留心向他解释:“你那时候在老家, 我想着先不打扰你。” 这男人也是,明明是替自己搬家, 却说不想打扰他。 像是舍不得他多花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哪有那么金贵了? “以后这事直接和我说就行, ”他微微软了声音, “我哪有那么娇气。” 这人一副什么事都揽给他做的架势, 把他弄得舒舒服服——这是他许久没有感受过的。 诚实地说, 他其实……挺受用。 俞一承余光看到,只想戳一戳他的酒窝。 至于谢祺说的,他也就略略听几句。 他发现了, 自己的新男朋友好像总是羞于承受稍微过一点的好。 这才算什么呢? 当年另一个人比他任性恣意得多……祺祺太收着了,反倒叫人心里软得不行, 怎么都止不住想要搂住他的欲望。 没指望听到俞一承答应自己,谢祺只望着窗外逐渐熟悉的路灯与街道。 此情此景, 恰似彼时彼刻。 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还能一头扎进恋爱关系的环里,把自己套进锁链中。 但是感觉不错。 “感冒好了么?窗户别开那么大。” “应该好了吧。”谢祺的声音被窗外的风吹得有点飘, “我就吹一下。” 那几天他住在阁楼里的确是受了凉,但俞一承这边又暖和又舒适, 连他的脸颊都丰润了点。 再重的感冒都要被养好了。 俞一承还是把车窗往上调了一点。 走进楼梯间时,他毫不遮掩地牵起谢祺的手, 发觉有点凉,便把青年整个往自己这边搂了搂。 “你就这样抱我上去?” “不行么?”俞一承终于得偿所愿,亲了口他男朋友的脸颊, “我们现在可以公开了吧?” ……但也不用在别人前这样亲密吧。 他这幅样子,倒有点像前世的自己。 那时候他刚恋爱不久,满心充盈着一种要“昭告天下”的欢欣。 然后记忆里的男人说,在人前要得体一些,这事大家知道就行,不必腻在一起。 ——开口前谢祺忽然想到了这一茬。 于是原本想说的话就被咽了下去。 俞一承这样,总归是比他那不知多少年没见的初恋要好。 “你不想这样吗?” 这男人看了看他脸色,还真停了下来,小心翼翼问他。 他凑上去精准啄了一口了新男朋友的嘴唇:“没有,这样挺好的。” “谢祺?啊你们——” 恰好一道声音响起。 “我我,我就是来搬个箱子。”裴语含糊咕哝一句,眼睛却没躲一下,直直望着贴在一起的两人,声音干巴巴的,“你们来了啊。” “我们来领走祺祺之前留下来的箱子。” “啊,就是闻凌和我说的那个,我把它放在客厅角落了。” 裴语恍然大悟,一边往上走,一边暗戳戳瞟向谢祺。 “怎么回事啊?” 谢祺看到手机上发来一条信息。 “如你所见。” “勇士[拇指拇指]我们谢祺一出手就把俞总拿下了!” 他望着这条讯息,哭笑不得。一旁的俞一承还想凑过来看看,他偏头就用吻把这男人堵了一下。 裴语的脚步声更快了。 闻凌倒是比裴语镇定很多。 估计是在俞一承替他搬家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消息。 他把谢祺的箱子拉过来打开。 里面没有什么日常用具,就是一些被他收到柜子里的摆件之类的,在加上一些已经被他更新换代过的画笔颜料。 还有他会定期清理的草稿——上回走得太急他都没有清理。 “这些都还要吗?” 他定定看着,不言不语。 不知不觉间,这个男人已经把自己的习惯都捉摸透了。 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小物件,而按俞一承干脆利落的作风,换做是他,他是打算一个不留的。只是现下,俞一承又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细细摆好。 要不是俞一承把它们挖出来,他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些东西。 “我都没什么印象了——这是放哪的来着?” “我搬家之前给这里拍了照。” 俞一承立刻拿出手机,里面的相册显示柜台的边边角角都有照到。 他怔了一怔。 倒不是因为这人特意拍的边边角角。 而是……相册里其他相当好看的照片。 例如,火烧云染红了天边,也给窗台边的多肉渡上层红边。 又如,青蓝的天空,映着小窗台边的画架。 “什么时候拍的……” “就在你走了之后。” 俞一承从后边轻轻拢住他:“我想留下和你生活过的所有痕迹。” 谢祺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新男朋友的确热衷于摄影。 不过是他以前的照片都是追着天象去拍,眼下他拍进去的屋里小小一隅,倒也相当漂亮。 简明,亮丽,还透出那么点温馨。 “很好看。” “以后我可以给你拍么?” “你不是不拍人像?” 他下意识回答,只听得俞一承在耳边轻笑一声。 含义不言自明。 谢祺于他而言格外特殊一些。 “我们也可以去拍合照,”俞一承已经想远了去,“放在书房,还有我那边的办公室……” “元宵就去拍吧?” 男人直直盯着他,眼里的渴望相当直白。 “什……” “对了,还有件事,”俞一承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声音轻了几分, “元宵时,你和我一起回家吃饭吧?” 第53章 “那太快了。” 谢祺靠在他身侧, 低声细语。 俞一承的家人……应当是不大欢迎他的。 至少,他们大概更希望看到林宣站在俞一承身边。 蓦地想起俞一承在高楼时的画室,青年略略垂下眼。 他们之间拥有的东西实在是少。 既没有世家的交情, 也没有年少时共度的记忆……真正算是属于他们, 充其量就是这短短几月的数次交缠。 那些时刻总会让人有一种缠绵难休不肯分离的错觉。 但是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有这种感觉——他想那仅仅是人类的天性, 甚或是,劣根性——分明仅是感官欢愉, 也要贪图那份归属于自己的占有感。 这男人刨去那些时刻, 对他的感情有几分呢。 这个时候的俞一承, 大抵是不会付出比年少时候更激烈的感情。 “好不好?” 俞一承单只手贴上他的面颊, 突如其来的温暖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祺本想说觉得这样太快了不合适, 脱口而出的却是:“你家人不一定喜欢我。” “怎么会?”男人稍稍环住他,略略慨叹一声,“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可是——”谢祺微微抿紧唇, 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只是觉得, 他们或许不希望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 俞一承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唇,止住了他未竟的话语, 声音也淡了一点: “不会,没有人这么偏执。” 果然是不太高兴了。 谢祺一听, 就听出来自家男朋友声音里的细微变化。 虽然他自认为之前他们的相处大多出于原始需求,可实际上, 面对对方时不知不觉细致入微的敏锐触觉并非俞一承独有。 他惊觉自己对俞一承情绪的觉察也成了习惯,心底微微一软。 ——他最近总为自己心底多出来的人影觉得新奇, 这种时时刻刻被别人牵着心的感觉与他而言太过于久远也太难得,就像难得升起的一撮幽幽小火苗。 俞一承这么说,大抵也的确是对他真情实意。 话虽如此, 俞一承这份不高兴又是为了谁。 思及此,谢祺又敛起了神情。 男人在他身侧望着自己的小男朋友脸色变来变去,也估摸出了谢祺的想法。 于是他只牵紧了谢祺的手,声音更低更柔:“何况我只喜欢你,他们也都知道。” 青年像是被他说动了,抬头犹犹豫豫向他望去。 眼里似有水波盈盈。 “咳。” 谢祺回过神,发现房里另外两人正心照不宣地看向他。 裴语还抱着个箱子,声音有点干: “那个……我放一下,放在角落。” 闻凌走过来接走他手里的箱子,转身走向另一角: “放这里比较合适。” “你还有其他东西留在这里吗?” 他的前任房东主动关心。 谢祺只得转头看向俞一承——这里都是他清理的,自己了无印象。 “都在这箱子里了。” 俞一承清了下嗓子:“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方才和谢祺窃窃私语许久,居然把这两人晾在了一边。 “好走。” 裴语欲言又止,被闻凌扯了下衣袖,于是两人就把他们送到门边。 “我至今怀疑这是我的幻觉!!” 在房里没说出口的话,都被裴语尽数在手机上倒给了谢祺。 “不是幻觉,”谢祺无奈笑笑,“都是真的。” “我刚刚听俞一承要带你回家过元宵?”谢祺几乎能听到裴语的惊呼,“那他真是很喜欢你……我听说就连当时林宣,也是和他在一起一两年后才主动去俞家过节。” “一两年?” 谢祺怔了一怔。 “那确实是很久。” “orz我不该说这些。那个,他们都是过去式了……俞一承都空窗多少年了,还不是一见你就沦陷……”裴语叽叽咕咕,禁不住竹筒倒豆子似的,“虽然总有些人还幻想他们能延续两家的交情,不过他上次闹了一回,估计没有人再来触霉头了,你去俞家也挺好的,得要宣示主权嘛!” “还好吧,”谢祺淡淡回了句,“我只是觉着见家人太快了,才在一起几天,没想那么多。” “说明他太喜欢你了呗!!!” 裴语发来一连串的感叹号。 谢祺一直平淡无波的脸色终于忽地露出点笑意。 “和谁聊得这么开心?” 俞一承禁不住出声问。 “没谁,”他往左边瞟一眼,轻飘飘开口,“好好开你的车,别老看我。” “这是红灯……”俞一承的声音被谢祺的眼神逼了回去。 他只得正视前方专心开车。 怎么祺祺对他管得越来越多了? 想是如此想,他面上竟也跟着笑了笑。 很快他就发现,谢祺不仅管他越来越多,也缠他缠得越来越紧。 早上要翻身抱着他亲亲摸摸,他上班时还要离别吻。 下班……没等到他下班,谢祺自己就会过来找他。 有时提着便当,有时带着他新做的小挂件或是小像,一点一点装扮着他那里的画室。 不知不觉,那儿处处都留下了谢祺的笔触。 “我好像画画时又回到了原来的感觉。” 晚上月光悄悄溜进来时,谢祺倚在俞一承臂弯里嘀咕,眼里盛着月光也装着他。 “原来是什么感觉?”俞一承贴着他的脸颊一寸寸扫过去。 他其实于美术鉴赏上也有几分造诣,一眼望去谢祺的新画,只觉得形意又添几分。 怎么说呢,祺祺原来的画也是疏淡里别有一番清丽,自然是美得引人注目。 要说唯一的变化,可能是最近几幅画远看如烟如雾,细看朦胧处,转笔又添了细腻连枝之意,笔法细密得如同绣娘悉心捻散又织起的软线。 可这点变化也不足以描述谢祺的新画给他的观感。 那种观感就是……用一点玄乎的话来讲,一进去看到那些画,就知道这画室属于谁。于他而言则感受更深,就像是谢祺在他耳旁呼吸低语一样——青年白皙的脸颊、纤长的睫毛和水润的双眼都如在眼前。 “不知道,就是原来的感觉。” 谢祺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软绵绵蹭了他几分,略似撒娇地交代:“明天你要送我去顾老师家里。” 这话一是依赖,二也隐含着点肯定。 他画画渐入佳境,也少不了顾前辈对他的指点。而顾老师又是俞一承给他搭上的线。 “现在不抗拒了?” 俞一承有心逗逗他。 当时他可是什么好意都要这推拒,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受谢祺冷待。 虽然他每每都耐心推进,最终得偿所愿,但除了在谢祺身边,他又何曾受过这样磨人的时刻。 换做旁人不识相,他多是冷笑一声了事。 唯独面对谢祺时,用了极大的耐心去周旋规划。 “抗拒什么?”青年茫茫然睁开眼,主动凑过去亲亲,“就想要男朋友帮我。” 总是这样。 谢祺好像突然就打开了什么开关,软话一箩筐,关灯前后尤甚。 翻来覆去,总不过相拥辗转。 星星越发亮时,谢祺一仰身看到窗外夜色,心里想,天底下情到浓处的人都一样。 管他前路如何,人在身边时自己想不了太多。 虽然他也不太确定他们的情算不算浓。 譬如这时候。 他牵着俞一承的手,和林宣迎面相逢。 那时他刚刚从顾老师家里出来,刚刚和俞一承牵起手,又刚刚偏头让俞一承亲了亲自己的脸颊。 就和提着礼物上楼的林宣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他相当确信自己看到了林宣面色变化了片刻——尽管他神情变化得十分隐晦,甚至很快又露出了礼节性的笑容。 林宣的面上功夫一直都称得上体面。 只是很多东西没法真正掩盖。 谢祺失了下神。 这种表情他稍微有点熟悉。 前世他看到自己的男朋友——不对,那时已经是他的前任了——和其他人谈笑风生甚至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恐怕脸上神情比林宣难看更甚。 毕竟他前任是无缝衔接了另一个人……至于他们到底何时搭在一起,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 他很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 倒是和俞一承在一起后偶尔被勾起一点回忆。 也不知道是不是坏现象,在他心里,这个人要像埋在土里一样再也不钻出来晃他的眼是最好。 可是这几天想起那人,也没有什么难过,只是浮光掠影,然后恍然慨叹一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久到他已经拥有了新的感情,久到他已经不再画地为牢。 “……刚好,一承你把这个袋子带过去吧,”回过神来,林宣正含笑望着他们,“明天就是元宵了,我本来想上门给菲姨送礼的。” 说着他便扫了眼谢祺,轻描淡写又意有所指:“但是今年恐怕不方便吧。” “我和他要一起回家过节,的确不太方便。”俞一承不假思索,“多谢你的礼物。” 林宣脸色不着痕迹地僵了僵。 他就是客套一句,可没想来真的。 谢祺和他在一起才多久,就想着在元宵上门过节了? 俞一承也肯替他张罗? 明明俞家长辈更加属意于他。 ——这也是他说那话的倚仗。 俞家的元宵节,他一个在这边无依无靠的外人有那么好进? “菲姨也知道了?”林宣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那我更不能叨扰了,就是可惜我前天还和菲姨说元宵节要去看望她,不得不推迟了……” “你要来就来,有什么好推迟的。” 默不作声的谢祺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喜欢吃什么尽管说,到时候我们好好招待你。” 说是这样说,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 说完他拉着俞一承就往下走。 俞一承不说话,只是顺从他,一起离去。 两行人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狠狠抱住还在的小可爱们。 第54章 元宵当日。 谢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又整了整衣领。 “很好看了。”俞一承从后面拥上来。 镜子里的人面容白皙,眉眼清灵,让他忍不住在侧边落下一吻。 “我要带什么礼物给阿姨叔叔吗?” “我买了, 按照习俗可以算作我们一起送的。” 谢祺唔了一声:“我本来有准备了画……就怕他们不喜欢。” “你还画了画?” “本来想买一些首饰藏品之类的, ”谢祺笑了笑, 又很快皱了皱眉,“但又觉得不太适合。” 前世他家境好, 也是相当用心地给对方家人准备了贵重礼物。只是现在他生活虽然宽裕了点, 消费水平却实在比不得俞家, 若是挑首饰藏品, 总有些不相称。 “那些我买就行了。”俞一承心情大好, 亲昵地啄了啄他,“艺术家只要画画。” 青年脸上略微泛红,贴着他蹭过去吻, 也许是因为刚睡醒起床不久,有点儿绵绵的感觉。 车辆向俞家老宅开去。 他渐渐认了出来:“上次你带我去的那里?” “对, 一般过节我们都会回那边,”俞一承解释, “今年我们家在庄园宴请亲友。” “宴请?”谢祺怔了一怔。 “先回家中吃饭,晚上是宴席。” “哦。” 车窗外树影飞速闪过。 他一时有点恍惚。 这才确定关系多久, 他就这么去俞一承家里了。 大概是太久没谈过恋爱,一被哄着回家就绷不住自己。 还是得怪俞一承花言巧语, 同他轻语几句,他竟也生出几分期待起来。 车速有点快, 他被窗外的风吹得脸颊发红,叫俞一承慢点开。 男人一边应着,一边调高了车窗, 而车里的钢琴曲适时来到激昂处。 一曲毕,车辆恰好驶入家宅。 一进门,入眼的就是上次匆匆一瞥的女士,看来她的确是俞一承的妈妈没错。 他想起来,林宣总是叫她菲姨。 那他要叫她…… “妈,”俞一承招呼她,“我们回来了。” “……伯母。”他轻轻的声音被俞一承盖过。 不怪他略微拘谨,他到底也是第一次见俞一承的父母,不像林宣可以亲昵地带她的名字叫菲姨。 “小谢。” 阮菲倒是笑容和善,还给他发了个小红包。 俞一承的确没有失信,在他来家里之前就说服了家长。 谢祺很难把眼前这个温柔的妈妈和俞一承口中严格的母亲联系起来,更难想象年前那晚俞一承是怎么在家宴上和亲友长辈争执后买醉的。 他没有多想,只礼貌地把自己的画拿了出来,轻声细语向阮菲拜年。 他画的就是福娃娃,用笔奇巧,可爱的三个小人排成一排,背后浅浅刷着个俞字。 阮菲略略扫一眼,目光就定住了: “啊呀,这个小人是我吗?” 那个长头发的小人手上带着个别致的翠蓝手镯——这是俞一承18岁时送给阮菲的,颜色源自一种极其罕见的矿石。 谢祺很擅长摆弄笔触,小人本身就可爱,还不失贵气。 一时间阮菲的笑都明艳几分: “怪不得一承说你画得好。” “原来你向我要照片是为了这个。” 俞一承低低凑近他说一声,又有点不满似地问:“怎么不把自己画进去?” 青年偏头瞪他一眼。 他那是给俞一承一家人画来贺岁的,怎么还能把自己画进去——他们谈起恋爱满打满算也就小半个月。 阮菲面上也显出几分无奈,懒得理自己儿子,只把谢祺领到里屋。 里屋里摆着谢祺喜爱的水果,还有副名家画册。 “他爸爸还在忙,中午不过来,这是他送给你的。” “谢谢伯母。” 谢祺掂起画册,有点受宠若惊——这名画家的画册不说千金难求,也是价值百金。 他虽然是跟着俞一承一起来过元宵,但的确没有想过他父母会给自己准备礼物。 不过想想也是,暂且不谈俞一承替他说了些什么好话,以他们的涵养也断然不会慢待他的——无论他们到底对自己观感如何。 这边就只有阮菲一人,让他放松了许多,索性依她的嘱咐看起画册来。 阮菲悄悄出来,刚好堵住了想要跟进去的俞一承: “急什么?才多久没见就要黏上去了?” 以前和林宣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自己儿子这么粘巴过,倒是林宣老是上门来找。 ……这样一想,谢祺这孩子倒真是格外不一样些。 “我可告诉你,一会林宣来的时候你可别出什么岔子。” “他为什么要来?”俞一承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他来帮你爸爸布置晚上的宴席,”阮菲有点嗔怪,“以前也不是没有帮过,怎么你谈个新对象就不能来了么?” 俞一承眉头皱得更深: “我来做这些就是了,他现在掺和这些不好——我去给他打电话。” “哎哎——我刚刚才答应他,你现在就去回绝?” “妈,”他加重了语气,“我不是说了以后和他来往少一些,我和谢祺才刚刚——” “你说得什么话?”阮菲蹙起秀气的眉,“你们分手了不也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么?宣宣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你谈一个新对象我就得疏远人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别摆着个脸——趁今天小谢来家里,你们之间也说清楚,总是避而不见,多不像话!” “你也知道谢祺第一次来家里——”俞一承脸上漫上点火气。 “是,这也是你爸爸的意思。”阮菲面色缓和下来,“知道你喜欢他,我们不都由着你?你和林宣的事也过去了,你也别让两家闹得尴尬,那孩子聪明,你们好好说清楚,他以后也不至于总是过来自找没趣——” “上次你为了谢祺把你林姨弄得多难堪?我去说和了一番,这回你记得给她送个礼物,”阮菲微微叹口气,把手搭在他肩上,“我还能逆着你的心思来么?” “只是你也不要让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叫小谢也大气一点,我们两家别僵着,还得像以前一样来往。你们俩呢,继续谈你们的恋爱,也别给林宣难堪,这事也就过去了。” 俞一承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第55章 没等他们过去开门, 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来。 而另一边,谢祺从内厅里悄然踱步而出。 他与从门口见面的两人对视了个正着。 “伯父好。” “俞叔叔,我帮你提。”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响起。 这一前一后进来的人, 一个是林宣, 一个应当就是俞一承的父亲。 看到这中年男人的一瞬间, 谢祺就无法抑制地想象起十年二十年后俞一承的模样。 大概和眼前的叔叔也差不离,脸上多出点风霜, 英俊不减, 威严更甚。 俞长林先是朝他微微一点头, 算是应了这声招呼, 而后对身边的林宣和颜悦色: “还用你帮我提?快进去放下东西歇着吧。” 说得也是, 林宣自己手里还拿着好几个袋子,相比之下俞长林手里的公文包便小得很。 林宣便轻轻松松应了往里坐过去,又把手中的袋子往茶几上摆, 一边亲热地向阮菲介绍,这是哪里产的玉, 那又是哪位大师亲手雕刻的木雕。 “这是今年玉山刚采的茶……是给一承的。” 和阮菲絮絮说了一会,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了另一头的男人身上。 他没能掩得住眼里的光亮。 ——今天有宴会, 俞一承打扮得非常周正。原本就身姿挺拔,衣装上身更显贵气。 这的确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俞一承, 冷肃沉默,却永远在人群中心。 “谢谢。” 他眼里的男人说出了今天对他的第一句话, 然后拉起了身后人的手向他走来: “祺祺很喜欢喝茶。” 谢祺在俞一承身后被拉着向前,闻言抬头看了一下俞一承的背影。 他没有看向林宣——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看的脸色, 也就不必自讨没趣。 “你这孩子,”阮菲咳了下,“怎么还杵着, 快去给客人倒茶。” 林宣的笑意便微微僵了下。 从他小时候开始,菲姨从来都是叫他宣宣的。 猝不及防,他就成了这里的“客人”。 “不用了,我就是来给叔叔送东西……我过会儿就走。”林宣的声音很自然地渐渐弱下去,拿捏得十分应景。 阮菲果然皱了皱眉,又向俞一承催了一声:“还不快去,你就让小宣在这干坐着?” 谢祺晃了晃和俞一承牵着的手,轻言细语:“我和你一起去。” 俞一承险些冻住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 茶室在更里间,窗户面对着一片青青草地。 谢祺对茶具的熟悉出乎俞一承的意料——他几乎没有一丝停顿,就在那一套繁复的器具上摆弄起来,水汽氤氲,行云流水。 明明他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人,但动手前他并不需要询问俞一承一句。 当然,也就没有回头看过俞一承一眼。 青年微微垂着头,纤长的手接过他递过去的陶壶,依旧是没有看他。 “祺祺。”俞一承忍不住唤他。 他有一搭没一搭嗯了一声,低得叫人疑心是自己的幻觉。 “我不知道今天他会……” “我听到了,不用解释。”谢祺的声音倒是平静无波,手上动作平稳悠然,连优美的肩颈都似乎成了个静止的线条。 照旧是没有看他。 “以后不会了。” 谢祺从身后人的声音里听出点怒意。 但他只是耸耸肩,没说话。 然后他被人从后面轻轻拥上:“别生气。” 这声音轻而又轻,藏着难以捕捉的飘忽。 俞一承手指搭上他手腕。 他没应声。 “祺祺?” 身后人终于绷不住,又不敢多言,只徒劳又唤他一声。 “嗒。” 一个青瓷杯被扣在桌上。 谢祺终于可有可无应了声,在俞一承无言的目光下开口: “你又不能真不让他来。” 他又在小壶里添了点水: “我没生你的气,只是不想看到他。” 然而他们两家的交情又不可能因为他和俞一承谈恋爱就消减。 这话用不着谁来和他说,谢祺自己心里明明白白。 俞一承昨天刚让他别来,林宣今天就拎着袋子上门了。 上门了,谁还能不让他进来不成? 何况他是俞一承爸爸妈妈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再怎么说,俞一承爸妈对他也总是和和气气的。 就是很简单的道理。 但这几句话从林宣进门时,就反复在他脑海里翻腾,怎样也不肯消停。 让人很恼火。 于是他也就没有好脸色给俞一承看,尚且滚烫的茶水也就这么被直直塞进俞一承手里,一点也没顾着慢点儿放: “拿去。” 俞一承忽地被炽热的杯壁烫了下,只手部肌肉绷紧了一瞬,对着谢祺的脸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反倒是被他的目光逼得向外走去。 两人又回到客厅。 林宣正在俞长林身边侃侃而谈:“我想这里的布置可以放上去年我妈妈和菲姨看上的……” 俞长林面上依然是和俞一承如出一辙的严肃,但却频频点头,显然很是满意。 两杯茶被俞一承端给他们。 “谢谢,”林宣又神采奕奕起来,眼带笑意,“袖扣很好看。” “是好看,”俞一承应得飞快,“祺祺给我挑的。” 林宣只和气一笑,恍若没有听到这个名字。 倒是俞长林皱眉看了俞一承一眼:这么说让小宣心里怎么想?沉不住气,不像话。 “伯母,”另一侧,谢祺指尖被热水烫得有点红,面容也被蒸腾得红了些许,坐在阮菲面前时显得格外乖觉可爱,“这里有没有一承小时候的相册……” “在卧室里,让一承带你去看。” 阮菲反应迅速,俞一承更快,还没等她招呼,就拉起谢祺的手快速进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门被轻轻关上。 咔嗒一声,掩住了卧室里的陈设,也掩住了关门瞬间两人粘附在一起的衣角。 谢祺闭上眼,呼吸压得轻,浑身略微紧绷,感受着突如其来的温热。 “他们都在外面。” 良久,他偏开头,扯了下俞一承的衣领。 俞一承又覆上来把他抱得更紧: “我们又不出去了,不管他们。” “你不去帮伯父忙吗?”他可听得分明,林宣和俞长林是在商量下午宴会的事。 ……这明明是俞家承办的吧? “方案早就定了,”俞一承额头贴住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只是含着点止不住的厌烦,“他要揪着细节变来变去,就由他去找我爸商量。” 说完他就想继续俯下去接吻,旋即被谢祺偏头躲开。 他又不肯看俞一承了,微微沉着个脸。 也不是如何严重——只是心里压着点气,又舍不得对俞一承撒,却也不想就这样和身前的男人温声亲昵。 然后他如愿被拥抱包围,耳边又充盈着男人不断低声哄他的言语。 是他最爱的声线,醇厚,又低又柔又急,一声声唤着他,翻着劲儿哄他,甚至因为心里着急,什么拘束都抛下了,连亲热得过分的“宝贝”都给一叠声叫出来。 其实俞一承平日里是有点包袱在的,很少这样叫他。 他也不习惯,这话让他脸上有点烧。 其实又何止是脸上烧着——他想他真是有点儿受不了。只要俞一承这样贴着他哄,他就像被冬日火炉照得浑身发暖,什么沉郁冷淡尽皆忘得一干二净。 心里也还介意着,但在他怀里又冷不下脸来,可怎么办呢。 他只想了一想,僵了一小会,也就顺着心意仰头把男人紧紧搂住。 管他如何,先享受了再说。 快要忘我的时候,他后背抵着的门忽然被敲响: “吃点水果吗?”是阮菲的声音。 他抬头望向俞一承,这男人略微气喘,眼底的欲.望几乎快要化不开。 估计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祺正想收一收呼吸,与俞一承站开点儿,就见自家男朋友拉开门,毫不遮掩: “不用了,我和祺祺中午先去山上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晚啦,中秋快乐!!感谢在2021-09-16 22:13:33~2021-09-21 23:4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ft亲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亲爹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直到车窗外青草绵延, 谢祺脸上都有点热。 他怀疑他们临走前太匆忙也太急促,几乎是把房内的一切宣告给了客厅里的其他人。 林宣倒还好,他有意忽视了……但俞一承爸爸妈妈的表情, 他一时紧张, 也没看得有多真切。 但想必也不是太妙——他无意间一瞥后视镜, 忽地看到颈后一点不甚明显的红印——当时他们隔得那么近,俞一承的妈妈多半也看到了这印子。 这样想着, 他禁不住瞪了左边的男人一眼。 但俞一承毫无所觉, 反而在拉他进小屋门时的一瞬间就翻身把他抱紧——和方才他们进卧室时如出一辙。 谢祺很快就把刚刚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 这种时候的确需要专注。 “下午有晚宴。” 眼见着俞一承把外套解开, 谢祺低声提醒一句。 “所以我们还有三小时。” 眼前的男人拉开旁边的小柜:“喜欢草莓还是薰衣草?” “你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放进去的? “草莓吧。”俞一承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句, 自说自话, “昨天刚好吃过。” “我……”谢祺的话语很快被尽数吞没。 恍惚中他闻到一阵很淡的草莓香,旋即手上一紧。 俞一承很久没有这样束缚过他——虽然与其说是束缚,还不如说是轻而又轻的一勾, 只不过他并不想挣脱,也就真的被束缚住了。 今天俞一承格外激动一些, 他稍稍直起身,就被温热的被褥绞住。 这被褥也是后来添置的。 最后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不肯动弹。 “太阳要落山了。”俞一承在一旁穿戴整齐,温声催他。 他翻了个身, 只伸出手去,示意身边的男人替他效劳。 男人在替他穿衣服的时候, 他显现出些微的惫懒,漫不经意道:“下回林宣再过来, 你也这样。” 别再和他见面了。 谢祺觉得自己心里升起点厌烦。 原本当情人时不觉得,或者是告诉自己不必觉得旁人碍眼,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刚刚亲昵过一番, 他说话也格外颐指气使些: “要不就别带我去——不对,你一个人也不要见他。” “嗯,不见。” “宴会就算了,”谢祺半闭着眼,语气很不情愿,“你和我一起去。” “好。” 俞一承替他戴上袖扣,于是两人手腕上镶嵌着相同的蓝宝石——他们今晚的装束一看就是伴侣共有的。 只不过谢祺肩头多了几块蓝色纹绣,温雅一些。 他们到得很晚,几乎在所有人之后。 林宣正在大厅里跟着俞长林和林家的长辈一起招呼人——俞林两家向来这样亲近。 谢祺的出现让厅堂内莫名静了一瞬。目光四面八方过来,看来席间各位是对他早有耳闻。 他只淡笑,主动挽起俞一承的手。 在场的人莫不讶然。 但他们只见俞一承不仅离青年贴近了点,还低头与他耳语几句,面上如沐春风,大抵也就明白了现下是什么情况。 而林宣跟在长辈后面,笑容得体,让其他窥探的人看不出异常。 宴会就在莫名的气氛中继续。 俞一承果真说到做到,全程跟着谢祺,除了一些近交,便没有和人多加攀谈。 于是大家各自觥筹交错,一切归于平静。 可近至中程,乐曲声音响起,那种怪异的注视又攀升到谢祺身上。 “你们要跳舞吗?”谢祺对乐曲相当敏感,侧耳问俞一承。 “我不跳。” 几乎是话语刚落,一阵暗香便涌到他们面前: “能请你和我跳支舞吗?” 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姐,和林宣面容肖似。 谢祺隐约记得,他方才有听到林宣唤过她一声表姐。 “抱歉。”俞一承面上微露歉意。 林琳眼珠一转,便不失礼貌地一笑:“俞总男朋友未免管得太严了点——可千万别怪我不长眼,要是你们去跳了,我是绝对不会贸然过来打扰的。” 话里带着调侃,却也多少是含着点鄙薄。 在她眼里,谢祺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又不会跳,又不让俞一承下去跳,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怪不得宣宣接受不了——她们林家的人哪里比眼前这青年差了? 这人也就是天生相貌好而已,从小地方出来的,内里自然没几分底蕴。 谢祺面色很轻微地冷了下来,但他不接腔,只是看向俞一承。 俞一承脸色比他更沉,他连一声寒暄都没有,简短开口: “林小姐,慎言。” 林琳的笑立即就僵得彻彻底底,好像一个刚漆上去的雕塑。 她没听错吧? 就一句闲谈,俞一承居然这样小题大做? 在她和俞一承打交道的日子里,这人从来没有这样不留情面过。 ……一点风吹草动就要这样大动干戈,谢祺果然心眼小得可笑,上不得台面。 如此这样想着,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尴尬一点头,僵直走回去。 没走几步,她忽然感到头顶光线一暗,悠扬的曲调忽然一变,缠绵热烈之意顿出。 * “你说话太驳人面子了,”回到方才,谢祺眼见林琳走开,偏头轻声,“瞧,她生气了。” “不用管她,她存心来捣乱的,”俞一承眉头都不皱一下,“想去吃甜点吗?” “……”青年脸上莫名漾出一点笑意,“你怎么都不问我跳不跳舞?” “我以为你不会——”俞一承面色一怔,又迅速改换口风,“你想跳吗?” “我不会这种男性双人舞,”在宴会厅的金色光芒下,谢祺的眼睛光彩奇异,宛如无声邀请,“男性双人舞,我只会跳探戈。” “你会跳么?” 俞一承心下了然,继而面色微窘。 他们家的元宵舞会多少是有点强调庄重的。 “不会就算了……”谢祺摇了摇他的手。 “让乐师改一下曲子。”俞一承已经吩咐过去。 “嗯?”青年眼睛忽而弯起来。 而灯光已经渐渐暗下,鼓声已起。 “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面前的男人向他做了一个标准的起手式。 * 林琳讶然回头望去,舞池的光极为偏心地独独追着一个青年。 而她印象里向来沉稳的俞一承,正环上青年的腰,没有分给他处半点余光。 只有她和其他人独自懵在了巨大的惊愕里。 灯光下的青年肩上湖蓝如振翅欲飞的蝶。 但光也不及他身姿飘逸。 或许不仅仅是飘逸,毕竟他被自己的舞伴扶着托着,交错之间,既若即若离,又难舍难分。 探戈。 在场的人纷纷认出他们跳的舞。 咳……在一向持重的俞家主办的宴会上,为了满足客人的需求,探戈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但是这样传统的节日,俞家继承人还亲自领头跳起探戈……放在谢祺身上的目光越发奇异起来。 青年对他人的目光毫无所觉,灯光洒落,只能看到他含笑的黑眼睛,和引人沉迷的浅笑。 倒叫人莫名羡慕起俞一承放在他腰上的手来。 林宣在林琳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幕。 林琳拧着眉,本想和林宣抱怨一番谢祺如何不好,话到嘴边,却最终变成了:“你……试试就好,别太执着。” 眼见着乐曲声渐高,谢祺任性地一旋,和俞一承一起旋进了被隔墙遮挡的小角落。 角落里他主动勾着俞一承接吻。 是很短暂的一触,但映着谢祺潮.红的脸色,格外动人。 “你怎么这么会跳?”暗处角落,他凝视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的男人,“说,是不是和谁跳过?” “没有,是第一次。” 俞一承从虚抱变成了紧紧搂着他,异常认真:“舞就是以前学的,我没有和谁跳过。” 青年满意地哼了一声。 眼前的男朋友独属于他的第一次,记下来了。 那谢祺呢? 他冷不丁想起,谢祺好像从来没说过这些。看谢祺家里的状况,也不像是从小有在学的。 手里纤薄又暗含劲道的腰身让人流连,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而后他听得很轻的一声回应,语气莫名。 “朋友教的。” “哪个朋友?” “很久没联系过了。” “他……” 俞一承把嘴边的话吞了进去。 他忽然觉得还是不问为妙。 谢祺没有理会他微妙的停顿。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跳舞了。”青年只紧紧凑上来,贴着他耳边,“我好喜欢。” 有那一瞬间,他好像是回到了他最一腔赤诚的时候,眼里只有眼前人,全心全意,分不出其他心神给旁的事物。 这是他从来没有期望过的。 不过感觉很好。 他都要以为他永远不会有这种心绪了。 在刚刚俞一承搂着他时,一些久远的记忆涌上来,又很快飘散。 曾经教他跳舞的人——也是曾经让他再也不想跳探戈的人的影子,鬼魅一般缠上来,又迅速在俞一承怀抱的热度里消融。 天知道,他刚刚简直快要沉浸在俞一承的眼神里,忘怀了一切。 这一刻也没有什么别的特殊之处,只是他自己忽而清晰意识到:他有了新的生活。 离开了情人一个接一个的漩涡,离开了画地为牢的小圈子,有了新的男朋友……也或许是有了新的爱情。 爱情,多陌生又多诱人一个词。 “我好喜欢你。” 情绪一上来,他也顾不得什么其他的,又一遍缠上俞一承,细细碎碎地亲过去,一次次强调。 谢祺难得这样,绵绵在他耳边热切地一遍遍低语,简直要把俞一承心都念软了去。 怎么会突然这么热情? 俞一承细想不及,只反身把谢祺带到更僻静的角落,搂住他回吻。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支棱! 第57章 元宵过后, 俞一承有了新男朋友的消息,就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一样四处散落。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 纷纷听说了谢祺这么个人。 据说那青年天生清丽, 让俞一承着迷得不行。 自然, 闲话总是更甚于好话。 众人八卦过后,总是不由默契对视一眼, 彼此的意思相当明白: 那林宣怎么办呢? 一场宴会后, 俞一承发觉谢祺也变了点儿。 要说具体变了些什么, 也说不上来, 只是晚上时眼睛看他更热切点, 早晨拥抱他时力道更紧了些,还有—— “今天去哪?” 谢祺从背后贴上他,一手熟练地伸进他前面的口袋里, 翻出俞一承的手机,没有问他一声, 就径自指纹解锁。 手机前屏贴着俞一承的日程表。 今天有工作会议,和林氏集团的。 他偏头蹭了俞一承一口:“你非要去么?林宣也在吧?” 实际上他从前几天起就已经留意这个日程表许久了, 只是今天早上才认真问俞一承。 “这是集会,”俞一承反手握住他的手, 捉到嘴边轻吻,“林宣也在, 但是会议很多人……” “可他会找你。” “我不会和他聊别的。” 俞一承回身抱了抱他:“别多想。” “我没多想。” 谢祺还想说些什么,就见俞一承裹好外套拉开了门。 不多时, 手机上发来一张照片。 是俞一承拍的大厦:“报备。” “会议室多少人?” “二十左右。” “林宣坐哪?” 谢祺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就问出了这句。 明明一个会议室实在也没多大,坐哪儿都要过问或许是有些过了。 “在我对面。” 俞一承又发过来一个座位铭牌。 他和林宣处于遥遥相对的两点正中,一分一毫都没偏差。 “好吧, ”谢祺情不自禁对着屏幕笑笑,又觉得自己查岗查过了,连忙补一句,“我想吃蛋糕,就是楼下那个店。” “给你带,想吃哪种?” “草莓。”谢祺喝了口水,不知怎的心里想起那天柜子里的草莓味儿,“不,还是换一个……你给我挑。”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忽然又消失了。 他抬眼一看,已经八点整——是会议开始的时间。 好吧。 他反手把手机扣上,拉开自己的画布,忽而觉得有点无聊。 一笔画画了半天,再一看表,才过去不到十分钟。 再细细上色,蓝蓝绿绿调和了半天,一看手机,还是二十分钟不到。 落在窗沿上的阳光忽然格外漫长起来。 俞一承有说过他预计中午回来。 谢祺干脆起身开始准备午饭。 他本来不是什么很爱下厨的人,前世开始学做饭,还是自己颓废了一番后、决心开始慢慢振作时,渐渐琢磨的。 一开始他一整天都耗在厨房,其实也没有做出什么来,有时候就是花一上午把蔬菜切得细细碎碎,再丢进去煮。 煮好了自己喝几口,剩下的也喝不下,就喂给了猫。 后来他的猫跑了,他就煮一小碗。 一天的时间可以被拉得很长,叫他一点点磨着自己的菜谱。 那个时候他已经不会画画了,就反复练着刀工,偶尔还会幻想把手给切伤了怎么办,还画画吗,但这也就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他依然一道道切得飞快。 再后来也不知怎么过的,慢慢好了起来,又不断有情人捧着他,他食欲恢复了,也很少继续做饭。 后来穿过来,他自己生活,做饭也简单,只是为了生活所需。 倒是和俞一承在一起后,之前研究过的菜谱和练习过的刀工有了用武之地。 他甚至认认真真用白萝卜雕了个兔子。 俞一承喜欢的番茄排排围着小兔子,红艳艳,相当喜人。 一上午过去,墙上挂钟的指针突然走得飞快,一转眼就已至正午。 但俞一承还没回来。 谢祺扫一眼手机,没有一条消息。 他忽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恰在此刻,手机开始振动。 打开一看却不是他想见的人发的。 裴语:“ovo我看到了什么。” 裴语:“[图片]” 谢祺:“?” 照片上是影影绰绰的人影,他能认出自己为俞一承挑的那一套西服。 裴语:“他们突然来我家开的餐厅了~” 裴语:“!林宣怎么回事!你看他朋友圈了嘛!” 谢祺:“……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裴语:“啧啧[图片]” 裴语:“他这就有点难看了。” 谢祺正想放大图片查看,手机里传来通讯请求。 “祺祺,”那边的人似乎在嘈杂中走到了个一个人少的地方,“今天可能要晚点回,我——” “你不如把可能两个字去掉。”他心头蓦地蹿出点火气,这股火反倒把他的语气烧得冷冷的,“怎么不早说?” “我们刚刚出来……”俞一承急忙找补,“下午有临时加的议程。” “怎么总是临时不回来。”谢祺张了张嘴,忽然想起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俞一承也经常踩着点或是迟到。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俞一承这种忙碌的状态好像不会因为他们的关系而改变。 变的人只有他,他会介意。 “和谁一起?” “还是开会的那些人,”俞一承声音匆匆压低,“祺祺……” “林宣朋友圈是怎么回事?” “什么朋友圈?” “哦,就是一张合照,他刚刚发的。” “我没有和他照相!” “照了你半只手进来——袖扣还是我挑的。” “我不知道?也许是休息的时候——” “休息的时候你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那个时候我还在整理接下来的文件。” “你就不能回来吗?”谢祺把水杯扣在桌面上,发出很清脆一声响。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俞一承关上隔间的门,声音沉稳,“祺祺,祺宝宝,别生气——我每隔半小时和你说进度好不好?” “你跟我说进度有什么用?我不想听。” “那我……” “你别说话了,反正你现在就是回不来对吧?” “……嗯。” 耳里传来忙音,谢祺在那边挂了电话。 俞一承犹豫再三,给他发:“我让林宣把朋友圈删了?” 他方才也看了一下,林宣发的照片重点在于桌面文件,俞一承的手只占很小一个角落。 用意很难说。 “不许理他。” 那边回得很快。 但后来,他再怎么向谢祺发消息,谢祺都没有回复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有答辩,和团队合了很久~有一点儿短啦~ 第58章 俞一承回家时已至日暮。 客厅里被窗边的暮色投射出一小片昏黄, 其余尽皆隐没在暗处。 沙发上半躺着个修长的人影。 他上前凑到谢祺面前,很亲昵似的,贴着脸说话:“怎么不开灯。” “不想开。” 谢祺倒是没有再拿乔不理他, 只是声音恹恹, 往他身边靠了靠。 他面颊有点凉。 于是俞一承分出心神去调控中央温度。 一时不察, 谢祺就攀到他身前,似哼非哼:“不高兴。” “……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没?” 谢祺点点头。 俞一承的确是, 每隔半小时给他发短消息。 “怎么不回我?” 男人在他脸颊上吻了吻:“多让人担心。” “我不高兴!”青年的眼睛在暗色里尤为水润, 声音稍稍扬起些, 不同寻常的是声线里泛着点软, 像湿糯米似的。 细细一想, 是他们开始恋爱后才有的变化。 其实谢祺身上细微的变化不小,例如对着他开始无时无地黏糊起来的声调,例如突然一时兴起会抱着他一遍遍地说喜欢, 再例如现下这时刻—— 谢祺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扭脸把他推开。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 垂眼看向在他前下方的俞一承。 “在听,”俞一承抚上他的手, “祺祺,今天是工作才延时, 没有别的。” 一个鲜亮的小礼袋被放到他面前:“蛋糕。” 甜美的奶油香气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谢祺后知后觉感受到了饥饿。 “我中午都没怎么吃。”饥饿感上来, 委屈也随之涌上,“饿了。” “怎么不好好吃饭?” 俞一承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没心情。” 谢祺抬抬头, 眼睛指向餐厅那边:“做了好久饭,做完就不想吃了。” “晚饭呢?”俞一承替他把蛋糕盒打开,看着他沾上了奶油的唇瓣, “也还没吃。” “不想动。”青年的声音被堵在了软绵的蛋糕胚里,闷闷的。 “你真是——”男人探身把他抱了起来,好声好气,“去做会儿,别躺着了,我去给你做晚饭。” “我中午做了的,”他缓慢眨了下眼睛,“你热一下就好。” “中午做了饭怎么不吃……”俞一承念叨着走到餐厅,立即怔住了。 餐桌上好几个圆盘,五光十色,显然制作者相当用心——甚至中间还用萝卜雕了个兔子。 “你都不回来,”谢祺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搭在他肩上,“不想吃了。“ 俞一承感受到身后青年的呼吸,很突然地陷入到某种战栗里。 “饭要好好吃,”他拉开谢祺环着他腰的手,牵住就没有松开,“下次别这样。” “下次?”谢祺忽然机警起来,“还有几次?” “工作上会尽量避免,”俞一承把他按到椅子上,“以后不能按时回来都会和你说。” “唔。” 谢祺很是明显地皱了下眉,发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音节。 他讨厌等待。 这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期望俞一承能停下来在他身边继续待一会儿,但俞一承已经端着盘和碗进了厨房。 饭菜的香气很快就伴着滋滋的声响溢了出来,很喧闹。 这让他忽地轻松了点,也忘记了自己方才想计较的东西。 甚至在俞一承出来时,他又主动上去给俞一承脱去了外套——这男人进门急着过来陪他,又急着热饭,连外套都一直没脱。 外套是他自己替俞一承选的,也是早晨自己替俞一承理过的,眼下外套还染上了一点厨房的热气,以及一点熟悉的暗香。 暗香? ——像被针刺了一下,他忽地杵在了那儿。 谢祺觉得自己有点眩晕,可能是因为没有怎么吃饭。 “吃饭了,”俞一承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过来搂住他,“怎么还愣着?” “你今天是自己开车回的?”青年突兀开腔。 “是啊。”他身边的男人略显茫然。 “五点结束会议?”这是俞一承自己发给他的短信。 “是这样。” “可你回来时都五点四十了。”他面色看不出异常,“中途去哪了?” “没去哪,就去买了个蛋糕,”俞一承似是摸不着头脑,见他不应声,又只得绞尽脑汁,“嗯……还送了朋友回家,就是上次叫你接我的那个,我们顺路,不耽误时间的。” “就这样?” “就这样,”俞一承使了点劲,把他拉到餐桌前,给他盛上饭,“怎么了?” “……我闻到一点香水味。” “我没有用香水。”正在忙活的男人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什么,“祺祺?我没有和别人近距离接触……” “染上香水味,也不需要特别近——至少不需要像我们晚上那样靠得那么近。”但终究预示着什么。 他叉起一个小番茄,咬了一口,被怪异的酸味激得眉头一皱,兴致缺缺地把它扔到盘子里——他果然还是不爱吃番茄。说起来要不是和俞一承在一起,他永远不可能在超市里把小番茄扔进购物篮。 “也许是某位同事的。” 俞一承声音有种莫名的紧绷,好像是不情不愿地被绳子绑上,但又不想把这根实际上很是脆弱的绳子挣断,只好跟着这根绳子摆动: “我没在意。” “这香味很熟悉。”谢祺终于沉下脸来,“你真的没注意?” 俞一承不再说话了。 他端详了谢祺一会,眉毛拧成了费解的弧度,声音却轻得近乎温柔,或者说,尽量温和: “你到底想说什么?祺祺?” “你会认不出自己调的香吗?” 谢祺依然拎着外套,手腕都有点发酸,觉得自己在拎着一个不详的物件: “我记得林宣也用这款。”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好了,现在这种不详越发庞大起来。 那种香味从些微之处、从庞杂的气味终独独钻了出来,几乎在一瞬间狡猾地钻入他的脑海,久久盘旋,逸散,让他觉得眩晕。 其实这句话他不应该说出来的。 那点隐秘的味道飘忽不定,甚至一瞬后又消弭不少,至于无形,只是独独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些细枝末节,或许称之为捕风捉影更恰当——他确实不应该这么沉着脸折磨人。 可是已经晚了。 等他意识到这点熟悉的气味来自何处时,那些久远的与当下肖似的记忆,几乎是猝然而又尖锐地在他脑子里想起来。 那个时候……前世的什么时候呢? 他发现他记不清时间,甚至也已经记不清给自己男朋友的外套留下香水味的人的名字和相貌。 只是记得自己当时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暗自犹豫,没多久,他就选择把这无关紧要的一个插曲抹掉。 然而实际上,种种迹象抹不掉也化不开,只会在最后画布揭开时,重重叠叠地向他压过来,力重千钧,让他蓦地眼前发黑,进而觉得天旋地转。 随后又是一系列记不太清的混乱事件……争执,分手,崩溃之类的,和所有故事没什么两样。 但即使他什么都记不太清,那种如遭雷击的感觉依然毫不留情地刻在了他骨子里。 换了个世界,原来也没有消失。 而是在遇到肖似情况时,立即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没有一丝停顿和怜悯,急急地压迫着他,让他根本无法平和自处。 方才他的声调在一瞬间变得尖锐,他对此的认知相当清晰,或许俞一承也感受到了。 这对俞一承不太公平。 他悄眼看了看俞一承。 男人脸色犹带着茫然,疲惫也抑制不住,丝丝缕缕地显现出在脸上。 当然,他知道俞一承今天连轴转工作了一整天。 他知道在几十人的工作会议里,俞一承必定是中心,也必定是思虑最多的人。 他也知道俞一承一回来就过来抱他亲他,给他热饭,一口气都没歇。 但他还是把这几句诘问毫不犹豫地抛在俞一承身上,不顾时机也不顾逻辑。 总之他只由着莫名涌上来的情绪牵引着他,把他的话丢了出来,泼在俞一承脸上。 后知后觉,名为后悔的情绪悄悄爬上他心头。 “我不知道。”茫然过后,俞一承直接走过来把他抱起,由于桌前椅子太窄,谢祺自然而然坐在了俞一承腿上,靠在他胸口。 这其实是他们之间一个很罕见的姿势。 谢祺不喜欢把自己整个窝在别人怀里,他通常喜欢一半缠着人,一半身体自由地摊开在棉被或是什么其他地方——这种差别很微妙,但他笃定俞一承感受到了这种差异。 因为俞一承在他直起腰的时候挽了挽他的腿,示意他窝在自己怀里。 他顺从了俞一承的意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落入了温暖的包围。 “我们好好说。”俞一承凝视着他的面颊,神色认真到近乎严肃。 这一瞬间他甚至希望俞一承就像以前一样凑过来说点软话哄哄他,或者吻吻他,那这事就算过去了。 但俞一承并没有如他的意,而是犹自斟酌词句: “香水的味道……也许是林宣留下来的,也许是别人,我不知道,因为我完全没有在意其他人的打扮。” 谢祺僵着脸不说话。 “祺祺,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事……”俞一承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你得相信我。” 他很少这么直接又强硬地要求谢祺什么。 “我没有不信你,”谢祺在他胸口贴了会儿,不知怎的,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可是我刚刚差点想把这件外套丢掉。” 俞一承沉默一会。 “嗯,我的东西你怎么处理都行,”最终他托起谢祺的脸,与怀里的青年对视,“但这件外套是你替我挑的,丢了我多舍不得。” 第59章 俞一承花了点功夫把谢祺哄好, 心下只觉得有点儿新奇。 以前情人关系时谢祺强调过不在意的事,如今反而成了他的忌讳。 倒不是说这个不好,或是如何如何……只是这的确出乎他意料。 他原以为谢祺大概没那么在乎他的过往。 如今谢祺撒娇拿乔在意起来, 反而让他心里发软。 所以晚上谢祺闭眼咕哝一句:“我说过我不一定是个好男朋友”时。 俞一承只是笑着亲亲他的发梢, 哄他睡觉, 然后保证以后绝不叫他忧心。 一夜无话。 谢祺大早上起来,把俞一承的外套洗了烘干, 好好地挂在了衣架上。 “不扔了?”俞一承经过便问。 “扔什么, ”谢祺瞥了他一眼, “扔了我还得给你挑一件。” 俞一承就凑过来抱着他吻。 好像他们最近拥抱接吻的次数有点儿多, 但谢祺对他而言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像磁石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 “今天去哪?” 谢祺被他搂着,还不忘又翻出他的手机看看。 “朋友聚会, ”俞一承抱着他不太想动,“陪我一起去吗?” “不要。” 他下意识拒绝。 “那在家里等我?” 俞一承在这事上总是听他的意思, 并不多言。 虽然谢祺偶尔觉得他是想让自己和他一起去的。 证据就是每次俞一承和他出去时总爱替他拍照,也不只是他, 他们对饮的酒杯,牵着手的倒影, 通通被俞一承拍下来发在动态上。 一个很不爱在个人空间发私事的人,忽然风格大变——谢祺有在俞一承手机上看到他朋友们的评论, 要么是惊诧他着了魔,要么就是打趣让他带人来认识一下——这时候俞一承就会直接应下, 说是有机会一起聚聚。 但是谢祺老是不想,俞一承从不继续劝他。 顶多就是每次出门前问他一问,他不愿意, 就给一个临别吻再出门。 一如今天早上。 他望着俞一承出门,打开了自己的画架。 最近没有什么其他商单,他闲暇时就是准备艺术展要求的作品。 其实作品的主干,也在俞一承在家时一言一语闲聊中画完了,如今需要的更多是润色与修饰。 都是一些细致繁复的工作,需要人静下心来。 偏偏手机开始振动,让他没法安静。 打开手机,还是熟悉的人。 裴语:“你怎么没有来呀?[图片]” 图片上是泳池和喷泉,外加桌上一些甜点之类的。 谢祺也是这段时期才发现,裴语这人平时看着咋呼毛躁,不怎么矜贵,据说前男友还因为攀上高枝和他分手,但其实他和本市说得上来的家族基本都有交集。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消息灵通得很——最近裴语就热衷于和他分享所见所闻,当然,总是和俞一承相关。有点儿通风报信的意味。 谢祺:“?这是哪?” 裴语:“唉,俞一承他们大学那一圈同学的聚会啊——他们都说你要来的。还在说要一睹你真容呢。” 谢祺:“我从没说过我要来。” 裴语:“啊……?是谁在乱传谣言[气气][气气]要知道你不去我也懒得来了,满屋子的人没一个说得上话的。” 谢祺禁不住失笑。他和裴语也才认识数月,不知怎的就和好像相熟已久一样。 裴语甚至还在他的工作室挂名接一些单子。 ——他的工作室里一些明显有来头的客单若不是俞一承和他提过的,那多半就是奔着裴语来的。 裴语:“不过你不来也好,不然有的人又要多生事端了。” 谢祺:“?” 谢祺:“谁?” 裴语:“啊……你不知道林宣和俞一承是大学同学吗?” 谢祺敲击屏幕的速率都慢下几分:“我不清楚。也许以前俞一承和我说过吧。” 现在隐约一想,好像是有人和他说过这件事。 但也到底说没说,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毕竟他偶尔能接受到的关于林宣和俞一承的过去,无非就是亲近、密切、一起长大。 一起上大学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俞一承走之前没有告诉他林宣也在。 他垂下眼,偏头看向客厅一角好端端挂着的外套。 裴语:“害,也没什么事,反正他们进大学不一会就分手了,当时这事还闹得不小,不过俞一承当时一点面子都没给就是了。” 谢祺心想,他其实并不太想知道这些过往。 但事实是,他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谢祺:“那事闹得很大吗?” 裴语:“可不是吗,圈内童话破灭呗。” 那边反复出现“正在输入中”又反复消失,最终发来这么几句话。 裴语:“不过我一直觉得那童话都是造出来的……害,触底反弹了呗,还能又什么隐情,就林家一堆亲戚看不懂,还在那愤愤不平呢。” 裴语:“也不看俞一承付出了多少。估计他那时也觉得自己解放了。” 谢祺独独盯着“付出”这两个字看了许久。 谢祺:“他们以前” 谢祺:“算了你别说了” 谢祺:“我自己去问他。” 裴语:“啊!你可别说我对你说过这些qwq” 裴语:“orz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别怪我呜呜我就是以为你会来然后一时多嘴惹” 裴语:“不过看你老是不来也怪怪的,我看着林家那一堆人在眼前晃都烦死了……难道俞一承会不乐意你来吗?” 谢祺:“没,是我自己不想来。” 裴语:“为什么啊,来啊。” 裴语:“宣告主权!” 裴语:“不过不来也好……我每次看到自己前男友都恨不得上前砍他一刀。” 谢祺:“你前男友……?”不是说攀上高枝就和他分手了吗? 裴语:“以为自己找了个多好的ATM呗,其实就是林家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分支,气死我了,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那些人是林家旁系,他是瞎了吗。” 这是裴语第一次这样说话这样刻薄尖锐。 他忽然很难把屏幕那端的人和那晚火锅店形容狼狈的脸红小卷毛重合在一起。然而他们的确是同一个人。 谢祺:“都过去了,你别太在意。” 裴语:“啊呀!我不是在意他,他还欠我钱呢!” 谢祺:“……?” 裴语:“当初打借条时没写利息,失算了……说回来,我的意思是俞一承这人挺干脆的,和林宣分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你要来就来呗,别管他怎么作妖。” 谢祺一时语塞。 裴语的话虽然直白俗气,但的确切中了他的心思。 他不想参与俞一承的朋友聚会,多少也是不想面对那些代表着俞一承和林宣过去的人和事。 毕竟他已经不是前世那个怕生的白纸般的少年——那个时候他不和男朋友一起去,多半还是因为有点畏惧。 更主要的,当时他那位前任也不乐意他去,总是摸着他的头说没什么好去的,都是你不认识的人。 然而事情就出在那群“他不认识的人”里。 可笑的事那事发生时,他甚至连那群人里哪个是自己男朋友的旧情人也认不出。 所以在俞一承不劝他同去的时候,他甚至会难以免俗地想象,是不是俞一承其实也不太想让他一起出席。 但是俞一承热衷于把和他的合照放在自己的动态里,在评论里和朋友谈起他,这又和他的前世初恋大有不同。 于是那点不太好的想法就烟消云散。 只是他还是不大想去认识俞一承从前的朋友。 他甚至懒得细究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理,反正俞一承也没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倒是裴语打破了这层面纱。 谢祺:“我现在来也不合适吧。” 裴语:“请帖发你了,或者你直接报我的名字进来呀……哎,报俞一承名字也行,他们应该都知道你。” 谢祺:“我还在准备艺术展的画。” 裴语:“我知道你已经画完了!!![盯][盯]” 裴语:“我不和俞一承说,给他一个惊喜!” 谢祺沉默片刻。 裴语已经手快地给他发来了地址,还有电子邀请码。 裴语:“快来[星星眼][星星眼]” 裴语:“可别告诉我你不想来!我刚听了一耳朵,俞一承正在说他这身又是你给他挑的新衣服嘿!” 谢祺:“他怎么什么小事都往外说。” 裴语:“[嘿嘿][嘿嘿]” 谢祺:“那我过来了。” 他在车上时,还觉出一种不真实感。 原来只要人一劝,他就会头脑发热跑过来。 差就差那临门一推。 ……俞一承会想他吗? 走到门禁处,他心里无端显现出这一个问句。 于是他拿出手机时就慢了一步。 但没等他递出去,门口的端详了他一会的人主动开腔:“是谢先生吗?” “是。” “请进。” 他直接被侍者恭敬地领了进去。 就好像那些人都不仅知道他这人,还清楚他的长相一般。 这是个独栋别墅,粗粗看去,有花园,有露台,裴语拍给他的泳池估计是二楼。 此时快要正午,阳光异常灿烂。 二楼阳台前是一个雕花玻璃门。 门虚掩着,里面的声音断续透露出来。 “俞总,我敬你一杯……” “谢谢,我有点急事——”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祺祺!” 推开门一瞬,谢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轻轻拥在怀里: “过来怎么都不告诉我?” 门后面蓝天白云,阳台上的喧哗声一拥而上又消弭无形。 谢祺忽然闻到俞一承身上一点酒香,朦朦胧胧的,包围着他,顺带也隔绝了阳台上众人投过来的目光。 第60章 阳台上的纷纷言语声只是低了一瞬, 立刻又活泛起来。 只是门边上拥抱的两人依然是不少人关注的中心。 “怎么来了不告诉我?”俞一承丝毫不顾及他人的好奇目光,甚至很绵长地吻他的额头——就如他们在家里独处时一样,“我正想去接你。” “你怎么就知道我来了?”谢祺倒是没那么大胆, 只是两只手撑着他, 拉开了一点距离, “刚刚门卫有通知你吗?” 方才外面的安保都不等他递出邀请码,就已经认出了他。 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嗯, ”俞一承可有可无应了声, 顺口告诉他, “这是我们的财产之一——过几天你和我去, 把市郊的面部识别录入。” “你的财产。”谢祺强调一声, “不是我的。” “有区别吗?” 俞一承不置可否,牵着他向人群密集处走去。 谢祺没再搭话,只是随着他走, 一路上笑意轻浅,和俞一承的旧友们寒暄。 经过廊桥, 他忽然脚步一慢,旋即主动把两人相牵的手变成十指相扣的模样。 ——主要是他看见了一些他不太想见的人。 ……好像是叫林琳吧? 他遥遥认出了林宣的表姐。 虽然他擅长和不相识的人打交道, 但对旁人基本都不会上心——也就是有需要的时候才会热络一点,记起他们的信息。 这回远远看着个人影, 他却莫名地、立刻升起了某种微妙的认知。 他没有认错。 那个穿着长裙的人远远望着他们,立刻笑意盈盈迎上来——好了已经忘了那天的尴尬似的: “大家都等你呢。” 林琳自作主张走在他们两个身边, 袅袅婷婷。 俞一承应了她一声,没有多说。 方才一路走来, 谢祺已经可以从俞一承对旁人的寒暄里看出他们关系的远近。 这位林小姐显然和他男朋友实际上并不熟络。 但她依然状似亲热地靠近,如法炮制,轻轻柔柔瞟了谢祺一眼: “方才宣宣看到你们就自己到小隔间去了, 现在他过来应当不碍事吧?——总不至于让他一天都在小屋子里呆着?” 这话是看着俞一承说的,话里话外却都指向谢祺。 青年脸上的笑果然顷刻间淡了下来。 俞一承不动声色,握紧了谢祺往回抽的手: “随他。” 过一会儿,他又补充一句:“和我们没有关系。” 林琳是碰了个软钉子。 但她恍然不觉似的,立刻招呼林宣出来。 两人在玻璃桌前一同坐定,同时林宣也坐在了他们对面。 席上出现了明显的寂静。 谢祺抬眼望了下林宣。 这人今天穿得很淡,素白素白的,衣服颜色浅,脸上也无甚血色。 倒是显得认真打扮了一番的他过于明媚了,有点刺人的意味。 “俞哥和嫂子来啦。” 静默只是片刻,一个晶莹漂亮的酒杯忽而被送到谢祺面前。 向他递酒的是上次叫他接俞一承的人,好像是姓顾。 他伸出手,没来得及接,酒杯被俞一承接过: “他喝得少,我替他喝。” 圆桌旁的人立即接过话调侃几声,无非是俞一承护人护得紧云云。 方才的寂静被心照不宣地揭过,好像根本就不曾发生。 谢祺偏头望着澄黄的酒液从杯中流向俞一承口中,一时有些恍惚。 至少在今天之前,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俞一承。 谈笑,饮酒,如鱼得水,笑容浅淡,但也似春风。 就好像他在一旁跟着,就可以触及俞一承曾经的时光。 当然,这些也绕不过在场的人,包括林宣。 他们开始玩一些幼稚的酒令游戏,转转盘,投骰子,酒液一泵一泵地上,从桌前的蒸汽壶似的罐子里如烟如雾一般涌出来。 俞一承的朋友一一给谢祺敬酒,说是新认识的朋友都要轮流喝一圈。 当然,那些酒水一滴不落地进了俞一承口中。 “不是吧——我就在水里滴了一滴酒,俞哥也要替嫂子喝?” 四下开始起哄。 “我可以喝,”谢祺当即伸手搭上俞一承的手腕,眼里像是染上了四周荡漾的波光,声音满是在场人都听得出的温柔,半真半假地抱怨,“喝那么多干嘛?你受得住吗?” 一直沉默的林宣冷不丁开腔: “这对一承来说不算什么——六年前他一次性喝的比这多一倍,是吧?” 席间一时无人搭腔。 谢祺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再喝回家没人给你做醒酒汤。” 俞一承面色只是微红,好像没听到别人的话,就只盯着谢祺看,反应半拍,才对旁边的人举起酒杯: “听到了?大家不要敬酒了,不然祺祺回去不理我。” 这边立刻有人应和。 那边,酒罐将将要被传到林宣手上。 拎着酒罐的人见情况不妙,便呆了一瞬——但那酒罐已经从他手上跑到了林宣掌心。 “那就玩点新花样吧。” 林宣再次说话,像是要和平揭过这一茬。 僵住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行酒令玩过了,还玩什么?”那位姓顾的人听起来像是一时兴起,“真心话大冒险?” “这都多老的玩意了。”旁边的人立刻吃吃笑开来: “顾哥你还没毕业吧,还玩这些小孩子把戏。” “挺好的,”林宣倒是来了兴致,“这里不是还留着以前做的牌么?” 大概是自觉方才对林宣忽视了不少,如今他一提出来,又有不少人附和赞同。 很快一个玻璃罐子就被送了过来。 这罐子不大,雕花却极为精致,甚至还镶了些璀璨的宝石。 里面是一个个小立方体,同样也是透明的,只是里端浮着金色的字体。 这大概就是林宣所说的“牌”了。 “你们以前都这样玩吗?” 众声喧闹,谢祺低声问俞一承。 “集体聚会就会玩一点,”俞一承同样靠近他耳朵,“这是当时我们订做的,大家休假时带了几套回国。” 然后就放在这别墅里,留存到现在,每月都有人擦拭清洁,只等偶尔有一天也许会继续派上用场。 例如今天的聚会。 俞一承说完便顾着去张罗游戏开场,一时没注意谢祺张了又合上的嘴唇。 其实他方才想问的是…… 你以前也这样替林宣挡酒吗? 但那个透明罐子已经被摆上桌子中央,这句话他没能问出来。 其实应该也没有什么询问的必要。 像他这样的人,当初想必也对林宣很好吧。 好到过了这么多年,林宣还蠢蠢欲动,尽弄些小动作。 不像他前世,初恋过后,恋爱这个名词就成了他的禁地,碰都不想碰。 ……一个人缓慢挣扎出来后,他甚至在搬到了另一个城市定居。 记忆里的男人已经被他刻意变成了一道模糊的轮廓。 即使后来他有收到过从那个他铭记于心的地址寄来的信件,他也只是闭着眼把它们丢掉,连信封上用来装饰的星星点点都让他觉得刺眼。 不像林宣,他还可以这样自如地坐在俞一承对面,并不遮掩自己隐含眷恋的目光。 俞一承大概真是很好的男朋友,无论是现在,还是曾经。 他垂眼看向桌面,直到脸颊被吻了一下才猛地一惊。 然后他发现一桌的人都在看着他。 “发什么呆,”俞一承替他理了理碎发,“到我们了。” “那个不算吧——嫂子都没反应,叫什么大冒险!” “就是,这也太水了——重来重来!” 俞一承无奈望向他,只得应了一声。 “我替你抽。” 林宣已经站在主位上,两眼朦胧,一瞬不瞬地盯着俞一承。 但刚刚他已经替别人抽过了,这不合规则。 当即就有人伸手表示他来抽, 然而林宣像没听到似的,只是自顾自旋出一个小牌,摊在了俞一承面前。 他抽出来的却不是大冒险,而是真心话。 谢祺看得很清楚。 上面写的小字是:“为什么和初恋分手。” 看清楚的人不止是他,俞一承这一块的人都沉默下来。 俞一承声音淡了下来:“老故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对对,我们今天不谈以前哈。” “喝酒喝酒……” 纷杂的声音附和着他的话响起来,席间气氛一时回暖,林宣提高的声音却似一把剑划开了这种融洽: “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什么不能说的。” 谢祺清淡的声音忽如其来,一只手已经夺过了俞一承手上的酒杯: “刚刚我走神了才让他重来,这问题我来回答就是了。” 不待别人反应过来,杯里澄黄的酒就迅速被清空。 喝掉它们的青年一手撑着略略泛红的面颊,笑意懒散: “就是一个俗套故事,初恋出轨了旧情人,我就和他分手了。” 在场人神色各异。 “哦,对了,”他好像刚刚才想起这号人,“不是邵连,他没那么坏。” 他突然想起恐怕这里的人知道原身和邵连过往的也不少。 ……这话说出来,席间更安静了。 “我有点醉。”谢祺把这小牌往桌面一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我先出去……” “我们先回去了。” 俞一承捉住了他的手腕,毫不掩饰自己沉冷的面色: “你们继续。” 车辆在午后的阳光里疾驰。 他们是叫的司机送他,两人一人坐一边,谢祺靠在车窗边上,没有和他说话。 他觉得那杯酒的度数可能超乎他意料。 “我就知道我不该过来。” “没有的事,”俞一承望向他,似乎还想牵他的手,“他们都很想认识你。” “哈?” 谢祺觉得有点晕眩,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就不能不要和他共处一室吗?” “我和他能见面的地方就是工作或是聚会……”俞一承声音也略显低迷,“都是很多人一起……我以为不会有问题。” “不会有问题,”谢祺咀嚼了一下这几个字,又把它们原封不动地吐出来,“有问题的是我吗?” “不是,祺祺——” 车子刚好停下,谢祺拔腿就走。 第61章 俞一承今晚没有和谢祺一起睡。 倒不是他不想, 而是谢祺一回家就关上了画室的门。 等吃完晚饭,谢祺就抱着被子蹬蹬跑进了书房里,一点反应的空隙都没给俞一承。 敲门给他送水果倒是应了, 但他就倚在门边靠着俞一承吃完, 就把门一关。 明显是要分开睡的意思。 俞一承在门外呆了半天, 低声喊他。 “干嘛?”谢祺不堪其扰,把门推开, 眼睛垂向地面, 就是不看他, “你让我一个人呆着。” “去卧室呆?”俞一承背着光面对着他, 连声音都低暗了几分, “已经很晚了,准备睡觉了宝宝。” “不。” 他这一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又低又短促, 近乎于无声无息。 俞一承一手撑开门,一手环着他, 把他别在门框上亲吻:“不闹,祺祺。” “怎么又成我闹了?”谢祺瞪大眼, 把他推远点,又不想真的把他推开, 于是推拉间手指就揪住了俞一承的衣领,“你说什么啊?” “我不是说你闹的意思, ”俞一承吸了口气,“祺祺, 你不要这样。” “我要哪样?”他把手彻底松开,垂在身体两侧,“我应该高高兴兴的吗?” 尽管, 好像如今林宣和俞一承也没什么更近的关系可言,但谢祺觉得他们之中始终有那么一丝细线缠着。 这丝线也不明显,细细弱弱的,可是一旦他们俩走近点,哪怕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交集,这线立刻就紧绷起来,丝丝缕缕缠住谢祺。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呼吸都被缠紧了。 这话也没有对俞一承说的必要。 因为他不高兴,俞一承直接带着他离开了同学聚会。 走出来时不是没有人在劝。 甚至已经有人在收拾桌子说是换个游戏了,也有其他地方的人来拉他们过去,总之大家都在和和气气打圆场,试图把他们和林宣隔离开来。 俞一承也悄眼观察着他,只是他一直沉着脸不理人,还一度想要甩开俞一承的手。 于是俞一承只推说自己喝醉了,不得不和谢祺回家。 ——他没有什么犹豫,就拒绝了其他所有朋友的好意,只陪着谢祺一路回来。 晚饭也是他自己忙上忙下,做好了送到谢祺嘴边,就差哄他一口一口吃了。 按理说俞一承做得不差,至少比他曾经对类似情境视而不见的初恋好得多。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俞一承越哄他,他脸色越不好。 例如眼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不是只会这一句话?” 僵持一会,谢祺觉得眼前冒出点雾气,叫他看不清俞一承的表情:“别来烦我,我就想一个人呆着。” 俞一承就依言沉默下来。 许久,他才轻轻接着谢祺的话说:“那你去卧室,我来书房好不好?” 书房只有一个比一人稍宽的皮沙发,和一个简易的低矮小床。 平常俞一承办公时,他是很喜欢溜进去,再攀住男人,然后缠着俞一承一起窝在小床上的。 但是一个人在这儿休息入睡,自然不会有卧室舒服。 他不置可否,看着俞一承进去整理被子,顺便把谢祺在书桌一角斜斜堆着的草稿纸一张张理好。 经过他时俞一承看起来很想抱抱他,但他一言不发,也没有看俞一承。 这个拥抱也就不了了之。 卧室的床是他们一起挑的,厚实软和,很适合在冬天时睡。 棉被也是柔软毛绒,可以把人牢牢裹成一团。 但他莫名其妙觉得身边有点空。 大概是因为身体旁边缺少了应该有的热度。 好歹也是自己一个人睡了好几十年的,这才几个月就受不了了? 一遍遍对自己强调,谢祺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睡得并不安稳。 一些他以为已经消逝在时间里的记忆阴魂不散地找上了他。 没有什么连贯的情节,有的只是破碎的场景。 譬如他在目睹男朋友和别人挽着手进入酒店时,酒店边上的冷白霓虹灯突然变成了俗艳的玫红。 比如他的画展被中途取消后,一路上旁人的碎语,和男人一动不动冷眼看他的面容。 又比如……白炽灯的光扫射着碎成粉末的玻璃,而他俯身下去收拾时,头顶冷不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觉得你最近有点神经质。” “我没有想过欺骗你。” “我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 “既然现在你知道了,那就结束吧。” …… “不要多做无意义纠缠,乖。” 凌晨时分,他猛地惊醒。 窗外的路灯还在孜孜不倦地发亮,天幕里的星星早就黯淡了。 四下一片静寂。 他忽然觉得极度口渴。 客厅里也是一片暗沉。 借着窗外的光,他走到圆台的转角。 ——角落处亮着一盏小灯。 灯下是他熟悉的身影。 他很难描述那一刻的感觉。 就好像刚刚逼真的梦境,一下子变成了不堪一击的碎片。 梦里的声音一下子飘到了遥远又陌生的地方,甚至连那种熟悉的感觉都变成了假象。 唯有眼前的人,是时时刻刻围绕着他的真实。 谢祺立在圆台边,呆了许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怎么不去睡?” “睡了,刚刚醒来了就出来看看,”俞一承走过来抚上他的脸,“怎么冒这么多虚汗?” “可能有点感冒。”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什么——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心神都被额头上的触感吸走了。 但俞一承似乎相当在意他的话: “又感冒了?” 后续俞一承絮絮念了些什么,他也没听清,只是等他回过神来,一杯加了蜂蜜的温水已经被递到了他嘴边。 他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慢吞吞喝掉了这杯水。 在他走进卧室门之前,俞一承轻轻拉了他一把。 “嗯?” “今天少了晚安吻。” 谢祺落入一个温暖的包围,然后额头被印了一下。 “好梦。” 再次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时,谢祺沉沉睡去,一夜安稳。 次日清晨,俞一承去得很早,只剩下早餐摆在桌上。 打开手机一看,俞一承把日程表都发给了他,精细到每分每秒。 早饭是他喜欢的虾饺,还有上周俞一承新买的茶。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刚刚好。 然后他主动给俞一承通了电话。 “我先去找裴语……嗯,那个艺术展的作品让他和我一起看着改改……晚上来找你?” “晚上不行?好吧……你又要开会……” “我去你办公室。” 通话挂断时将将天光大亮。 他就踩着金灿的阳光出了门。 “这里!”裴语早早在咖啡厅等他,“给你点了卡布奇诺。” 谢祺拿出成稿和他开始聊天。 “那个布鲁纳老头肯定喜欢你这张。” “我希望你别碰到西莉……委员会里就她对这种东方风格偏见最大,嘁……” 裴语对远在他国的艺术展情况如数家珍。 但他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兴冲冲向谢祺问起了昨天的事: “昨天你们怎么走得那么早?我刚想去找你,就被那人缠住了——烦死了!结果等我摆脱掉他,你就不见了!” 谢祺一时不言。 “不会是林宣又干了些什么吧?”他大吃一惊,“他能这么过分?” “不是,”谢祺欲言又止,“他也没有真正做什么。” 顶多是有点膈应人。 但他反应很大,直接就和俞一承走了。 裴语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了?” “也没……”裴语犹豫一会,“你也别怪我多嘴,就是我们这一圈的人吧……有时候也挺刻薄。” “怎么说呢,那林宣总不可能和你们永远没有交集,就像我总能见到我前任一样。” “你要是沉不住气,只会自己不高兴。” 而别人要么漠不关心,要么还可能说谢祺没什么气度,让大家都闹得不愉快。 这话裴语并没有说,但谢祺差不多估摸出了这层意思。 “我知道,”谢祺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昨晚凌晨的晚安吻,“我只是一时没压住情绪。” “也正常,”裴语点点头,很有同感似的,“他们是很烦——不过我看俞一承总是护着你的,你别太难受。” “嗯。” 裴语盯着谢祺忽然泛起的微笑发起了呆。 “怪不得他这么喜欢你……” 裴语后来咕哝的几句话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 直到他拎着手里的画袋走到俞一承的办公楼层时,他心里都轻松得很。 然后这点轻松戛然而止了——在他看到顶楼几层来来去去的人后。 俞一承刚好在电梯口等他。 没等俞一承迎上来抱他,他劈头盖脸就问: “楼下是什么情况?” “公司改组完成了,”俞一承懵了懵,“怎么了?” “我看到林氏集团的标识……” “那是我们两家的合作,”俞一承认真解释,牵起他的手,“这是很久以前就敲定的。” 不是因为林宣才开始,也不会因为他谢祺而结束。 “那你楼下一层……” 他记得林宣说过那一层属于他,只是林宣平时在另一栋大厦里工作,这一层办公楼几乎闲置。 “可能是要启用了。” 俞一承用词谨慎起来。 “林宣会来?” 谢祺忽然觉得自己心里腾升起止不住的烦躁。 当下,他进门时的温和顷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都觉得尖锐的声音: “你为什么非要和他离这么近?” “不是,”俞一承抓住他的手,“昨晚我已经联系过了,我们两个的项目完全平行,不会有交叉的点……他的项目主要也不在这边,下面那层楼应该是有其他人驻守。” “但是他有可能会来是不是?” 谢祺不太听得进俞一承的话: “毕竟他家的标志都快和你家融在一起了。” “那只是……”俞一承有点头疼,“一个商业标志,仅此而已。” 实际上,昨晚他那么晚没睡也是急着分割合作项目,把和林宣有关的交集一丝一缕地切开。 其实没有必要,即使他们的项目有交集,绝大多数情况也是一线员工去交接。 但他还是特意分得干干净净。 对此不是没有人抱怨的——能分得这么顺利,还是俞一承之前工作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和威望在撑着。 俞一承没有细说下去。 谢祺也不是想不到。 可他莫名地抑制不住胸口翻涌的一口气。 明明窗外阳光耀眼,他却蓦地想起暗沉的凌晨时分那惊扰他的梦。 分离、暗处的交往、始终被蒙在鼓里的他。 和最终的决裂。 过往与现实明暗交错,他觉得太阳穴跳得有点疼。 也许真的感冒了也不一定。 他只听得自己的声音极力平下来,不那么锐,只是难免泛着冷: “如果我不想让你这样呢?” 谢祺上前一步,把俞一承逼退,然后坐在他怀里: “你不能不参加任何和他相关的东西吗?” “……包括集团的商业来往?” 不应该这样。 俞一承在之前已经和林宣私下没有来往,今天以后那种朋友聚会也会完全避嫌。 而他在要求,俞一承连两家的合作都不要去——即使林宣甚至都不会在俞一承的项目里冒个影。 他不该继续问下去,不应该这样要求俞一承。 但俞一承只是轻轻回问,没有直接拒绝。 要是俞一承直接拒绝,没准他就这么算了——谢祺一边鬼使神差地这样想,一边无可抑制地顺杆而上: “对。” “不可以吗?”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出一种咄咄不罢休的念头来,只听着自己的声音一节节迸出来,不给人留余地: “就当是为了我,不行吗?” 这个楼层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们又靠得很近,因此他们之间的呼吸彼此可闻。 “可以。” 谢祺侧靠在俞一承怀里,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回应。 以至于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什么?” “如果你真这么想的话,”俞一承又捏住了他的手,“给我一点时间。” 他便彻底沉默下来。 寂静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又好像什么都发生了。 这是他想要的答案,也是他从没设想会收到的答案。 以至于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居然有点糯糯: “真的?” “什么时候骗过你。” 俞一承的叹息落入他耳中,让他整个人缩了一下。 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久到他后知后觉反应出来,俞一承的话到底代表着什么,久到他心底生出微妙的不安。 今天他这话的确是过分了。 俞一承对他脾气再好,再迁就,估计现在也不会高兴。 ……俞一承的沉默让他的不安陡然扩大。 换做是他,他都不可能答应这种离谱的要求。 他能感受到男人低沉的情绪。 而这种情绪正是他逼出来的。 只是俞一承不仅事事顺着他,还从来不会对他说什么重话。 意识到这一点,许久后,他终于忍不住,声音轻轻: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俞一承把他提起来一点,与他对视: “到底是哪个混蛋让你变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等待~感谢在2021-09-27 22:13:59~2021-09-29 22:5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亲爹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谢祺坐在画室里, 笔尖停在纸上,半天没动。 俞一承昨天的话在他脑子里不断回荡,不得消停。 谁让他变成这样? 他当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回忆起那人的面容, 但昨天那时候——当他真想开口说什么时, 他陡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前世初恋的名字。 这个出乎意料的事实让他呆了好几秒。 就着他这沉默的一瞬, 俞一承没有继续追问。 他只是捏了捏谢祺的手,就陪谢祺去吃饭, 画画, 睡觉。 直到卧室的灯都熄了, 谢祺也没找到机会开口说一点他从前的事。 再就是到现在, 第二天上午, 谢祺和俞一承一起过来,他在办公室边上的画室,俞一承在楼下。 他们在一刻钟前才分开, 而谢祺始终没能回答自己男朋友的问题。 他拿起笔,但一直没有动弹。 现在他想起自己真正意义上前任的名字了。 是他思索许久之后, 这几个字才幽灵一样地浮上来,还带着点犹疑。 丝毫不像曾经他以为的, 这个名字会永远地、明晃晃地、但毫不留情地扎在他心上。 事实上,伴随着他想起这个人名字, 那人的面容仿佛在回忆里消融了不少。 算一算有七八年了。 也该是忘掉一个人的时候了。 叮咚。 特别的邮件提示音响起。 谢祺漫不经心扫过去,旋即目光立刻被定住。 发件人是艺术展委员会。 “诚挚邀请您参与……” 他只看了个开头, 就关掉界面,拨通了俞一承的电话。 手机亮起来之前他看到了屏幕里自己模糊的面容——尽管模糊, 但能看出面上的笑容。 叮叮,没有人接。 于是他打开邮件又看了一遍。 没错,的确是邀请。 年前俞一承把邀请函递到他的手上的画面顿时浮起来, 纤毫毕现。 连同男人轻轻环着他说他很有天分时的呼吸也在他耳边响起。 他深吸口气,也顾不上什么电话了,只匆匆收起画稿,往楼下走去。 但他猛地在楼梯转角处停下。 下一楼是林宣的办公层,现在已经贴上了林氏集团的标志,人员也来来往往,不复之前的冷清。 只是虽然人来人往,这层中心面对面坐着的两人依然相当夺目。 不是俞一承和林宣还能是谁。 他撑住楼梯扶手,有一点眩晕。 大概是刚刚的努力回忆起了作用,这一刻前世相似的情景几乎扑面而来。 那时候他前任比他大了不少,工作上的事他掺和不进去,男友的私交圈子也顺理成章地把他排除在外。 见到自己前任和其他陌生人相谈甚欢是常态。 当时他不觉得有什么,所以在对方急不可耐宣告他已经出局的时候,他只是很懵。 茫然之后,回过味来,感受尤为刻骨。 以至于到了现在,最近只要俞一承和林宣接近——不论是因为工作还是别的什么,也不管是俞一承有没有告诉过他——他都会想起这些不好的事。 然后向俞一承发脾气。 其实不太公平。 只是他忍不住。 就在这片刻之间,俞一承似乎心有灵犀似的,目光越过一切,和角落里的他对视。 随后他看着俞一承用几个字结束对话,急匆匆向自己走来,很快就到了他面前。 “祺祺,我刚刚——” “工作?是之前的项目还有什么别的要和林宣交代吗?” 他没有像前几次一眼甩开俞一承试图来牵着他的手,反倒微微弯眼笑起来,叫人看不出深浅: “我以为你都交接完了。” “不,”俞一承抓得更紧了,“祺祺,刚刚是在谈我昨天和你说的安排。他很少过来,但是面对面谈会比较快,以后——最快下周,基本我就不会和他有面对面的机会——或者他要过来也会预约,可以在我的工作后台看……” 俞一承的工作和私人设备向来是对谢祺开放的——不记得什么时候,谢祺就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指纹录了进去,俞一承也没有露出一丁点不悦,这事就顺理成章成了两人间的默契。 谢祺顿住一想,昨晚睡前,俞一承的确还抱着他一五一十地絮絮说了一会今天的会面。 “可你没说林宣会过来?” 谢祺离他走近了点,睁大眼睛瞪他:“我都说了我不想看见他和你你一起。” 俞一承不说话了,只是就这他走过来的空当低头吻他一口,然后保证这是今年最后一次见林宣。 他松松扣上自己男朋友的腰:“今年才过去多久,你又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俞一承顺手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家里那边已经说过了,不会参加多余的聚会;工作上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那你今天什么时候弄完?” “差不多五点结束。” “午饭呢?” “不能陪你吃。” “这么严吗?” “今天事情比较多。” “一整天都和林宣待在一起?” “不是一整天,是半天。” “不会又要加班吧?” “不会。按照以前的速度,下午可以做完。” “可你昨天没说不能陪我吃午饭?” “……” 俞一承沉默了一下,谢祺猛然想起,俞一承工作时能陪他吃饭的时候本来就不多。 于是他闷闷不乐挣开俞一承的手:“那我晚上等你一起回去。” “好,”俞一承锲而不舍地搭上他手腕,“刚刚找我是怎么了?” “谁找你了?”他撇撇嘴,“我就下来看看。” 说完他都不给俞一承时间,扭头就上了楼。 直到夜幕降临,他都没有再去见俞一承。 说好五点下班,但俞一承拉开车门时已经六点了。 “对不起,祺祺——今天有点晚。” 谢祺兜头闻到一点隐秘的烟味。 “行了,你哪次不是有点晚。” 他打断俞一承的话,拧开了电台。 “祺祺——” “别叫我,”他皱起眉,“专心开你的车。” 电台刚好在放歌,两人没有再出声。 ——主要是谢祺摆出了一副拒人千里的架势,不肯看俞一承。 四周静寂下来,一些他忽略的细节也就浮了起来。 白天那会,从他的角度,他能看到两人的侧脸。 而林宣犹带依恋的眉眼,和他前世记忆里遇到过的其他人几乎一模一样。 当时他没发作,却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尽管他感觉身边的男人欲言又止,但始终不肯给男人好脸色,更没有好声气。 “你还要和他在一起工作多久?” “最慢下周结束。” 谢祺拧起眉。 俞一承余光瞟到,立刻补救: “或者快一点,明天……” “算了,反正我这几天也不会呆在这里。” “什么?” “白天我回家了一趟,收拾好了行李。”谢祺声音干脆,“待会吃完饭,你送我去机场。” “机场?你要去哪?”俞一承踩下刹车。 他不吭声,甩了俞一承一眼。 有点气性,又有点儿得意。 “是艺术展?” 不多时,俞一承恍然大悟,“怎么不先和我说?” “你忙着和你前任开会呢。” “……走得这么急?等几天再走吧?” “不。”他往后一靠,“我机票都买好了。” “可以改签,等我陪你去——” “不要,你陪林宣去吧。” “……” 消停了一会,一进门,俞一承又忍不住念叨: “酒店呢?订好了么?怎么走这么急——我家有亲戚在那边,好歹让他们帮忙先看顾一下——” “我又不是小孩。”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想多玩几天。” 他想了想,又添了句:“也不用麻烦你亲戚,罗里说他可以在那边接我。” 没等他回过神,他就忽地被压在了墙壁上。 “祺祺,”俞一承吻他的额头,“是不是还生我气?” “没有。” “那我们下周再走?” “不。” “你和罗里……” “怎么了?” 两人没再说下去,只是安静地接吻。 只是接吻过后,谢祺依旧出乎意料地强硬,硬是没松口。 而俞一承从来都拒绝不了谢祺的要求,只得如他的意,最后叮嘱他注意安全,等自己下周过来陪他。 次日,谢祺已经踏在了异国的土地上,迅疾得像一场梦。 生物钟没调过来,白天困顿得很,夜里他却精神抖擞。 这时他又止不住地回忆起昨天的场景来。 他其实看得分明,俞一承看林宣的表情和在自家书房里工作时没有什么区别,冷静,古井无波,好像对面坐着的不是他熟悉的人,而是一堆财报。 而他之所以对这表情这么熟悉,是因为每次他溜进书房时,俞一承总是对着电脑严肃端坐。 那时俞一承脸上的表情就和看林宣时如出一辙。 然后等他凑过去贴近,俞一承就会立刻笑起来,环住他与他回吻。 不像他曾经的前任一般,对着别人笑意温雅——前世很久以后,他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温雅,而是藕断丝连的暧.昧。 但管他俞一承什么表情,上楼后他就订好了机票。 说他冲动也好,任性也罢。 反正他执意要让俞一承措手不及一回。 果然,俞一承仍是顺着他。 哪怕昨夜送他到机场时,俞一承的外套都没来得及换,面上还带着疲惫。 那时他好像还想吻自己,但被自己沉着脸推开了。 他忽然有点后悔。 至少应该抱一下再走的。 现在俞一承那边应该是白天。 他立刻打开聊天界面。 刚好弹出一块新消息提示。 俞一承:“睡了吗?” 谢祺:[语音]“睡不着——” 俞一承:“还在酒店?” 谢祺:“嗯。” 俞一承:“开门。” 谢祺:“?” 敲门声突然响起。 他犹豫一下,打开门。 门外正是刚刚还在和他隔着屏幕聊天的人。 “不是说下周来吗?” “想你。” “那你的工作?” “让渡了部分,”俞一承把他搂紧去,“今年我手头没有林氏合作的项目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感谢在2021-09-29 22:55:23~2021-10-10 00:1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亲爹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浴室水声淅沥。 谢祺盘坐在床上, 盯着只裹着浴走出来的男人看。 “什么意思?”身边陷下一块,他主动靠上去,“你和林氏集团的合作……” “换人了, ”俞一承环住他的肩, “以后的工作大部分可以在家里完成。” “……我我没有真想让你这样……” 他声音略略低下去, 几不可闻。 “嗯,”俞一承把他一转, 和他面对面躺下, “是我自己想这么做。” 谢祺凝视着眼前一块床单, 有点不敢与身前人对视。 明明面前人已经温温柔柔凑上来, 他却还些微往后缩了一缩。 “怎么了?” 俞一承很擅长发现他的动作, 也不急,只是环住他的背脊。 “我——”他咕哝一声,半天没说出成型的句子来。 他从没想过俞一承的工作说让就让了。 即使前几日和俞一承闹过几场的人就是他自己。 “你说得对, ”俞一承最终还是没忍住,过来细细密密地吻他的额头, “我想过了,你要是这么介意, 这种事情放掉就好。” 左不过也没什么大事。 “你妈妈会生气吗?” 鬼使神差,谢祺抛出这么个问题来。 靠在俞一承的胸膛上, 他听到几声低沉的笑,混合着人体的灼热, 一并涌入他的耳朵。 “我已经毕业了,”俞一承把他又搂紧了些, “他们管不了。” 顶多就是更明了,谢祺在俞一承心里分量如何。 “我没有那么介意……”谢祺微闭着眼,觉得双颊前所未有地发热, “你这样也太……” 俞一承忽然按住他的嘴唇,不让他往下说,旋即转而发问: “睡得着吗?” “嗯?不困,还在倒时差。” 他眨巴了下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给我一点奖励。”身前男人的声音有点哑,“好么?” “……” 谢祺往常很强调按时入睡。他们还只是情人关系的时候,一旦超过八点谢祺就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谈恋爱后,稍稍放松了点,但也绝不会在这种深夜里还试图…… “好。” 翻涌之间,他看到窗外洁白的一轮月。 月色浅淡,像画家轻描淡写的一抹。 “以后不用这样……”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接上了方才被打断的话题,“我信你的。” 说罢,面上红潮更甚,他声音滑向不可控的绵软: “以后我也不对你这样发脾气。” 身上的男人没有出声,只是劲头猛地足了点。 谢祺的脑袋一下子就空了。 许久,直到他茫然忘乎所以时,他才听到俞一承伏在他耳边低语: “没关系。” “你不对我发脾气,还能对谁发脾气呢?” “……” 此后一夜无话,再有什么声音,也就是一些难以描绘的动静。 他们在这边慢悠悠过了好几天,等到了艺术展开办。 谢祺在镜前整理衣领,俞一承从背后接替了他的手。 “紧张?”身后的男人捕捉到了他的深呼吸。 “没有,”他矢口否认,“就是有点激动——领口那帮我再调一下。” 他很久没有出席过这种场合了。 原本这都是前世的他稍稍进一步便可摘取的荣誉。 但过去他和前任分手后,就离开了他扎根的城市,再也没有向前触碰过其他。 看似身边情人来去潇洒自由,事业上却可堪称一步未进。 那时他觉得就这样在圈子里生活挺好的,再也不用为任何东西费尽心思。 直到现在,俞一承站在他身后这一刻,他才发觉心跳渐次鼓动。 其实还是期待的。 出门前谢祺主动牵起俞一承的手。 “别担心,”俞一承回握住,“你的画很好。” 这人对他情绪的感知一如既往地细微。 “要是无人问津呢?”毕竟在异国他乡,又是他久违的盛会。 谢祺难得显现出一点怯怯。 “你还,就当是出来玩玩,不管怎样,都来日方长。”男人很温和,“要是人少,刚好就是我陪着你看展——你之前不总嫌我单独陪你的时间少了么?” 青年应了一声,只是手牵着不放。 不过到场后,这些些微的担忧就烟消云散。 他们牵着的手甚至不得不分开。 俞一承被一众外国脸庞挤到一边,只能看到金发碧眼或棕发蓝眼的陌生人围着身量偏瘦的青年,好奇又艰难地复述他的名字。 “q——chi” “我很喜欢你。” “克制又优雅——哦,这种感觉和我们国家的艺术很相似。” “你看上去和你的画一样神秘又美丽……像汩汩流动的冰泉——不知道你听说过吗?这儿城郊的山泉很美。” “我的展位就在对面——” 他凝视着人群中的青年。 青年一开始略显惊诧,但很快就用流利的外语和其他人交谈起来。 围绕着他的多是赞美与善意,而他相当自在,笑吟吟,在一众同行中如鱼得水。 “哦!你还会说法语!” 有几人尤为热情。 谢祺照旧笑容浅浅,声音也清淡。 但和他搭讪的人似乎越发热情高涨。 “chi,我是说,我能邀请你共进晚餐吗?” 棕发蓝眼的男人一边掏出手机和他交换联系方式,一边问他。 “不行。” 俞一承这时才出来,毫不遮掩地搂住谢祺的腰: “他今晚有约了。” 谢祺偏头嗔怪似的看他一眼,只是脸上酒窝深了点。 对面的男人立刻了然,只笑着祝他们度过愉快的夜晚,就识趣离开。 这只是众多插曲之一。 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回到俞一承身边,脸颊被风吹得有些红,眼睛亮晶晶。 “走吧,”俞一承牵住他手,“天才。” 他们在河边漫步。 “我没想过,”谢祺面上的红还未褪去,和他低语时更添一分激动,“我以为不会有太大波澜……” 俞一承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心一意听着他在身边趋于轻软的声音,不动声色与他贴得更近。 谢祺忽然停下来,直直望着他。 他们在夜风中接吻。 “我以前,”谢祺好像忽然有了倾诉欲,“曾经有过这样的机会。” “那时候我从不怀疑自己,但是我放弃了。” “……就是和我前任分手的时候。” 俞一承早已知道这人不是邵连,只是谢祺往日不肯说,他也没问过。 “他和你有一点像……”青年眨了眨眼,“也有很多喜欢他的人。” “不过他没太把我当回事,”他一笔带过,“最后我们就闹翻了。” 他当时走得很决绝。 “后来我就觉得自己再也不想谈恋爱了,”谢祺指勾住俞一承的手蹭了蹭,有点难以启齿似的,“后来有好几任男朋友,其实就是凑在一起的情人……不过我都快忘了他们的样子。” “就像一开始你和我一样?”俞一承突然发问。 “嗯。” 谢祺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那时候没想着会和你谈恋爱嘛。” “你知道的,我之前总是把性和爱分开——你大概不喜欢,但我就是这样的。” 说着说着他就慢下来,声音轻下来:“你那时候喜欢我什么啊?” “真要听?” “你说!” “纯洁。” “什么?” 俞一承看到谢祺眼睛圆圆,相当可爱。 他只低应了一声,表示谢祺没有听错。 “怎么突然这么说——”谢祺懵了片刻“我那个时候,明明——”明明毫不避讳向俞一承展露出自己丰富的经验。 谢祺彻底停下来,抬头望着俞一承。 ——这是非要他说些什么不可。 “就是纯洁。”俞一承顺势亲亲他的脸颊,却不可多解释。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 过了片刻,等柔柔的风掠过他们相握的手,俞一承突然说: “虽然我当时答应你说要把性和爱分开。” “不过我从来没有成功过。” “……”谢祺品味了一下这句话,“你喜欢我那么早吗?” “不然,有无数方法可以解决我家里的争端,为什么要独独找你?” 俞一承见他犹自发呆,牵着他往前走过一个转角,把他拉上了车。 “去哪?” 男人没有回答,汽车疾驰而去。 他被带到一座庄园。 庄园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这儿有一个后花园。 花园里星星点点,皆是翠绿之间涌出的神秘的蓝,摇摇曳曳,此起彼伏。 浓郁的香气乘风而过。 “之前送你的玫瑰就是这里培育的,这是今年最后一批,”俞一承难得有点脸红,“本来想时间刚好……可以来这里第一天就带你过来。” 结果谢祺自己执意先跑了过来,于是俞一承一边让渡工作,一边赶过来陪他,一边联系这里。 “幸好赶上艺术展第一天。” 俞一承几乎是半抱着他,贴着他吻:“当作祝贺。” “只是祝贺?” 谢祺主动黏上他,声音随着夜风起伏。 “还有示爱。” 这男人倒是突然诚实又直白起来。 他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好吧,”他故作严肃,“我接受了。” 下一秒,天地旋了几回,他被放到柔软的床上。 床头还摆着一簇冰蓝的玫瑰。 他下意识仰起头,但并没有等到吻。 一枚戒指被托在掌心,放在他面前。 戒指中心有一点蓝幽幽的钻石。 谢祺没说话。 他任由俞一承把戒指给自己的手指穿上。 其实他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玩意的,反正一切都只是外物,做不得准。 唯独俞一承把冰凉的圆环往他手上套时,他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被束紧了,好像这东西真有什么魔力。 一旦带上,就预示永不分离。 被拥着吻住时,他躺在床上往侧边望了一眼。 他们的手十指相交,握得很紧,连同两人手指上晶莹的钻戒也彼此覆拥。 难舍难分。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就完结啦。 前几天回家是既要照顾病人,自己也病来如山倒,所以拖到了今天,谢谢大家的包容~ 预收打算十一月开,中间这段准备时间打算同时把上篇文的短篇父辈故事填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