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涤魂 作者:浅夜白 文案一: 南玉是一个运气稀烂的穷逼,独自生活在城市犄角旮旯的一座破庙里,守着正殿里祖师爷风骚无两的雕像,对他老人家的供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多糊弄有多糊弄,直到有一天,祖师爷甩了甩飘柔就是这样自信的长发,把一颗樱桃胡扔在她脑门上…… 小剧场—— 南玉:“还给我,那是我从小戴到大的护身符,你不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 钟灵焰:“我还真不知道我的一块骸骨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南玉:“……”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文案二: 钟灵焰以为自己死得透透的,没想到一睁眼,自己成了别人家祖师爷,哪个二百五吃饱了撑的做了个招魂阵,叫魂不带这么没眼力价的。只一天光怪陆离的生活就让他忍无可忍,钟灵焰决定自己送自己一程,可电光火石间,他看到了自己胸前莫名牵着的一条姻缘线,什么时候成的亲,有人问过他意见吗? 小剧场—— 钟灵焰:“你可曾婚配?” 南玉:“……” 祖师爷瞧着年轻,爱好却跟巷子里的大爷大妈还挺同步的,都喜欢张嘴就打听别人的私生活,接下来是不是要给她介绍对象了。 作者叨逼叨:几章一个都市灵异小故事,有长有短,有搞笑有心塞,所有鬼怪都很菜,一点都不吓人,鬼怪只是个切入点,故事讲的其实还是人。 另外,喜欢已故前男友那篇的,在这个故事的最后有个小小的惊喜等着大家。 一句话简介:这里的鬼怪都很菜 立意:或许当你孤独无助时,有个人在你不知道的角落,为你默默牵了一条生生世世永不断掉的线。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玉,钟灵焰 ┃ 配角:施甜甜,小八 ┃ 其它: ======================== 第1章 祖师爷 电闪雷鸣夜 破庙巷其实不止是条巷子,而是蓟平老城区东南角上一片待拆的老街区,这片为蓟平日新月异的城市发展建设不遗余力添堵加难,以一己之力拖了整个蓟平文明城市创建工作后腿的老街区,大概最初只是一条巷子,之所以叫破庙巷,是因为巷子深处有座破庙,抑或是座破道观,反正里面供奉的大神没人识得,因为没人识得,故而香火寥落,约等于零。 南玉孤身一人住在这处老街区悠久破落文明的发源地,时间一久,街坊四邻都把她当成了破庙的主人,有心思缜密热爱思考的小朋友跑来问她为什么这里不是一座尼姑庵,那时南玉正在给院子正中一棵参天老槐树刷白,她把刷子递给戴眼镜儿的小胖墩,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刷完这棵树,姐姐就告诉你。” 小胖墩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刷完下半截,踩着小板凳吭哧吭哧刷完上半截,扔了刷子跑去找南玉领答案。 南玉笑眯眯地说:“因为姐姐还要找对象啊。” 小胖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问:“姐姐瞧着我行吗?” 南玉把小胖子从头到脚认真看了一遍,点头说:“给你排上队,按高考分数择优录取吧。” 小胖颤着三层肚皮绝尘而去,回家背九九乘法表去了。 其实这破庙叫破道观更合适些,因为寒碜促狭的正殿里供奉的祖师爷名叫钟灵焰。 南玉刚住进来那会儿,本着一颗旺盛的好奇心查遍了能找到的宗教类谱系,压根找不到有关钟灵焰这路大仙儿的只言片语。 光从名字和殿上祖师爷长发飘飘风骚无两的造型上看,跟清汤寡水的和尚半点边儿都沾不上,无奈几代街坊邻居都管这里叫破庙,叫着叫着就根深蒂固了,南玉懒得纠正,也纠正不过来。 破庙看上去已经很有些年头了,究竟源自何朝何代,经历过几次损毁几次修缮也无从考究,南玉只知道这庙是外婆留给妈妈的祖产,妈妈去世后又留了她,而她们娘俩谁都没有能力把祖师爷的香火发扬光大,只能把破庙当作栖身之所,勉强混口饭吃。 破庙挤在一堆灰头土脸的老旧民房和摇摇欲坠的违章建筑中间,在清晨豆浆油条煎饼果子和晚上烧烤麻辣烫以及小饭馆袅袅油烟的熏陶下别具一番闹中取不了静的烟火气。 南玉的妈妈在世时,在破庙门口扩建了一小间违章建筑当小卖部,同样是灰头土脸的砖瓦结构,看不出有什么违和感。 起初小卖部里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生活用品,后来卖一种南玉妈妈家祖传秘方的起酥点心,名字简单好听,叫花糕,很得街坊四邻的钟爱。 花糕比油盐酱醋卖得好,小卖部后来就只卖花糕了,再后来也卖奶油蛋糕,各种西点,还做生日蛋糕。 南玉妈妈靠这间小蛋糕店将女儿养到十六岁,在南玉读高一那年突发脑溢血死了,南玉成了孤儿,温饱一夕成了问题,好在她学了妈妈的手艺,蛋糕店继续开张,花糕继续售卖,街坊四邻怜恤她年纪小小就当顶门立户,经常光顾蛋糕店的生意,勉勉强强也把自己养活到了现在。 南玉大学在本市半工半读了个法学专业,毕业后也在几家公司上过班,可她是个破屋漏风的财命,在哪家公司干上不到半年,那公司必然就要倒闭,连着祸害了好几家,南玉终于放弃当个城市小白领的痴心妄想,回到破庙安安生生看起大门来,兼做些花糕西点卖,除了穷,倒也没什么其他不好的。 这天傍晚天黑得比平日里早些,大片黑云打西北角的天空漫了上来,不一会儿掉下稀稀疏疏豆大的雨点,砸在飞檐破瓦上,噼噼啪啪响得热闹。 南玉正在院子东厢旁厨房餐厅两用的一间小耳房里给自己做晚饭,燃气灶上炖着口小砂锅,鱼头豆腐奶白的汤汁正翻滚沸腾。 一旁的陈旧的流理台和水槽擦得锃亮,台上小电饭煲冒着热气,鱼米的香味已经四溢,从敞开的破窗扇飘向外面潮湿的空气里,引来廊檐下的黑猫轻盈敏捷的蹿上窗台,蹲在窗边那张红漆剥落的旧方桌上,和玻璃瓶里一枝清晨掐下来的洋槐花并肩一站,朝南玉谄媚的喵呜一声。 南玉朝黑猫笑得眯起眼睛,“今晚鱼头只有一只,我吃肉来我喝汤。” 黑猫:“嗷呜……” 院子里突然响起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直奔厨房这边冲了来,南玉听脚步声就知道来的人是破庙巷派出所的一位小片儿警,也是她从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施甜甜。 小施同学一进门就嗷嗷嚷饿,可惜鱼汤还要再炖会儿,南玉从冰箱拿出今天卖剩下的一盒雪媚娘递给她。 施甜甜便一屁股坐在餐桌旁边狼吞虎咽边飞快地问:“庙里还有护身符吗?再给我来一打。” 南玉在施甜甜对面坐下,顺手给她倒了杯凉白开,“我做的护身符能不能驱邪你心里没点数吗?” 施甜甜一口咬下半个雪媚娘,老神在在地说:“你不知道,最近我总觉得空气里有种鬼气森森的味道,晚上加完班都不敢一个人回家,太白天一个人在房间里也觉得瘆得慌,一打护身符戴在身上不能给我安全感,还得再来一打。” 施甜甜从小到大都神神叨叨的,南玉已经见怪不怪了,简直懒得理她,从菜筐里挑了颗小葱洗净切碎。 施甜甜吃着雪媚娘,随口问道:“话说你们家祖师爷到底什么来头啊,佛道两家怎么都没有他老人家的大名啊?不然你杜撰个什么民间故事给宣扬宣言,瞧瞧你们庙里这香火,还没我一年开不了几次火的厨房旺,你这么消极怠工,对得起你家祖师爷吗?” 南玉拿了把勺子撇出鱼汤里的沫子,不以为然地说:“万一我们家祖师爷喜欢清静呢,万一他是个耿直的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正人君子呢,我给他骗来香火没准还会惹他生气,还不如顺其自然。” 施甜甜撇了撇嘴:“拉倒吧你,懒就懒,还找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南玉:“你少挑拨我们家祖师爷和我的感情。” 施甜甜:“对了,上回给你介绍那人,你怎么没去见面啊?” 南玉搪塞一句,“看照片了,没眼缘。” 施甜甜气不打一处来,“眼缘顶个屁用,你丫穷得都快去化缘了,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在投行上班,不出两年保准升级改造成个人肉印钞机,你俩郎财女貌的,多般配。” 南玉心里呵呵,人肉印钞机谁不喜欢,可自己这诡谲的命格怕是能把人肉印钞机里刷刷飞出的人民币改造成冥钞吧…… 她笑嘻嘻的不说话,施甜甜便恨铁不成钢的瞪她,瞪半天见她预发笑得油盐不进,施甜甜只好叹口气,心累地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南玉想了想,由衷地说:“帅的……最好是个弟弟。” 图不了财,至少图个色。 少年人阳气旺,或许能驱一驱她身上的晦气,至少……不至于被她克死。 施甜甜翻个白眼,“奔三十的人了,理想能不能靠谱点?” 南玉:“我觉得挺靠谱的,十岁喜欢帅哥哥,二十岁喜欢帅校草,三十岁喜欢帅弟弟,三十年如一日钟爱同一款,不忘初心嘛。” 施甜甜真想把最后一口雪媚娘淬地上,可惜舍不得,只好满嘴奶油含含糊糊的骂她,“要点脸吧你。” 吃完雪媚娘,施甜甜打着奶油味的饱嗝,大爷似的晃出门,撑起搁在廊下的雨伞走进夜色里,继续加班加点去了。 南玉拿个原木小托盘,端着晚饭回了卧室,今天是周五,八点钟有她正在追的中国好嗓门,她照例要一边享受晚饭一边看电视。 卧室是院子西侧一间厢房,黑灯瞎火的,南玉拿胳膊肘掀开门帘,又抬脚轻轻踢开房门,随手把托盘搁在门口小鞋柜上,摸黑换了拖鞋。 身后雨声陡然大了,漆黑的夜空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照得屋里一瞬间亮如白昼。 南玉在电闪雷鸣里恍然看到沙发上一个修长的背影,一头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长发。 惊悚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不能承受也迈不动腿逃,南玉本能的尖叫了一嗓子,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沙发上的人影倏地消失不见了。 南玉手脚发软,在门口踮着脚伸长胳膊战战兢兢打开房里的大灯,惊惶万状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沙发,刚才那幕太真切了,不像是看花眼了。 她抓起靠在鞋柜上的一把伞,拿在手里壮胆,一步步小心走进房间里,背贴着墙,仔仔细细把空间本就不大的屋子扫视了一遍,然后神经病似的掀开床单看了眼床下,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开立柜的两扇木门。 检查一遍之后,确定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南玉才稍稍松了口气,猜想自己刚才大概是看花眼了。 她锁上门窗,又把书桌和床头两盏台灯都打开了壮胆,这才把砂锅和米饭端到茶几上,扔个蒲团盘腿儿坐下来,打开电视开始周五的例行享受。 鱼汤炖得清淡入味,喝几口整个人便暖和起来,心也渐渐不慌了,南玉看着电视里新晋国民小奶狗宋书遥和今晚的助阵嘉宾合唱着一曲老歌,压根没察觉到脖子后面一阵小风幽幽荡过,还有不经意扫过肩头的一缕发丝…… 第2章 祖师爷 祖师爷现身 夜里一直风雨大作,南玉睡得很不安稳,大概是受了那一惊的缘故,睡梦里总觉得房间里似乎多了个人。 那人在她床头坐了许久,似乎坐了多久就盯着她看了多久,末了那人伸手轻轻一勾她脖子上的红线,将她一直带在胸前的一枚白色小挂坠勾了出来,红线随即从她颈间脱落,那人将挂坠拎到眼前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挂坠揣进了怀里。 南玉好像鬼压床了似的动不了也醒不来,梦里努力撑开眼皮想看看那个人的真实面目,却只能看到一袭掖地长袍好似蒙着一层月光,素白衣袂无风自动,泼墨般的漆黑长发垂落在肩头…… 那人顺走她脖子上的挂坠以后并不急着跑路,而是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始专心致志的摆弄茶几上的遥控器,电视屏幕刷的亮起时那人还条件反射的惊了一跳,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看了一会儿电视,那人又溜达到南玉床边,手欠地摸了摸洗得发白的格子床单,啪嗒啪嗒按了几下台灯开关。 南玉依然睁不开眼,隔着千斤重的眼皮却似乎可以看清摆弄台灯开关的手指修长苍白,骨节清晰有力…… 南玉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 清晨雨停风歇,南玉在叽哩哇啦的电视背景音里睁开了眼睛,恍惚了三秒钟后,嗷呜一嗓子滚下了床,捂着即将吓出心梗的胸口上蹿下跳了半天才确认屋子里没有人,门窗也锁得死死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脖子,然后又一脸惊恐的摸了摸胸口,发现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小挂坠真的不见了。 难道昨晚的一切不是幻觉? 作为一个坚守在破庙里的无神论者,南玉几年如一日对正殿里那位祖师爷神像视若无睹敷衍了事,这会儿惊魂甫定后第一个举动却是披头散发冲出卧房,踩着院子里青砖地面上的落花积水慌不择路跑到正殿,扑通一声跪在了祖师爷神位下。 “祖……祖师爷。” “有鬼啊……” “祖师爷灭他……” 南玉吓得轻轻哆嗦着,她现在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昨晚回房间时在沙发上看到的那个背影不是幻觉,不然怎么解释一晚上的鬼压床,还有自行打开的电视。 头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冷哼,吓得南玉身上寒毛根根倒竖,她的无神论知识体系毫无节操的一夜坍塌,随之而来的是对祖师爷深深的敬畏和心虚,毕竟祖师爷这大腿她抱得有点突兀,有点……臭不要脸。 四时八节的果子,多数都孝敬给她自己了。 初一十五想起来时上柱香,想不起来时就拉到了,还没祖师爷的忠实信徒张老太坚持得好。 南玉战战兢兢抬头看向两抹杏黄色帐幔后面的巍峨铜像,只一眼便似遭了雷劈。 这这这,她仿佛直到今时今日才认认真真看了眼侍奉多年的神像,祖师爷那一头飘柔,就是这样自信的及腰长发,还有风骚无两的鎏金长袍…… 有点眼熟啊。 难道昨晚是祖师爷显灵吗…… 一上午南玉都十分恍惚,给张老太外孙做的生日蛋糕裱花弄错了,蓝色的喜洋洋做成了粉色的美洋洋,只好手忙脚乱的重新做。 新出炉的花糕馅料里没有放糖,全都不能拿到前面铺子里卖。 南玉干什么都跟缺了半个魂儿似的,一直在琢磨昨晚的诡异事件到底是不是祖师爷显灵。 中午休息的时候,她给施甜甜拨了个电话,想把祖师爷貌似显灵的事跟她分享分享,可惜施甜甜忙着加班,没时间理她。 南玉只好自己默默琢磨这事。 她走进供奉钟灵焰神像的正殿,大殿里的神像虽然瞧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可再怎么说也是经历三千年风霜雨雪的,想来也不会和她这么个俗人一般见识。 往事不可追,未来尤可期。 她点上三炷香,恭恭敬敬插进香炉里,对着殿里的神像虔诚的说:“祖师爷,我也不知道这庙传到我手里已经是多少代了,从前忙着上学上班,没有好好侍奉您老人家,不周之处希望您多多包涵。” 毕竟她从前是个无神论者,当神棍纯属生活所迫,直到昨晚亲身经历诡异事件之前,她都没有相信过这世上真的有什么鬼神,顶多信些命格风水之类的八卦玄学。 南玉上完香心里踏实些,刚要出来就听殿门口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住在同一个巷子里的张老太,街坊里只她十几年如一日信奉殿上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祖师爷。 “张奶奶来拿蛋糕啊。” 给张老太小孙子做好的生日蛋糕放在厨房里,南玉要给张老太去拿。 张老太却说不着急,把手里拎着的一兜大樱桃递给南玉,让她洗洗给祖师爷供上尝尝鲜。 南玉接过樱桃,讪讪的想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要说祖师爷那点可怜的维C几乎全是张老太给补的,南玉自己从菜市场买回来的水果基本上全孝敬自己了…… 张老太来了自然是要恭恭敬敬上一炷香的,南玉拎了樱桃去厨房冲洗干净,拿个大瓷碗盛了端进殿来,摆在神像前的供桌上。 张老太敬完香,跪在蒲团上虔诚的对着钟灵焰的神像念叨半天,平时她来上香时南玉都是悉听尊便,没有跟着张老太进过殿里,自然也听不到她都念叨些什么,这会儿南玉心里还在琢磨着祖师爷显灵的事,不知不觉站在张老太身后听了一会儿,越听越是忍俊不禁。 只听张老太念叨的话刚开始还算正常,希望祖师爷能保佑一家人无病无灾平平安安,说着说着重点就转到她家小孙子上了,希望祖师爷保佑小孩长大之后聪明帅气,别跟他爸似的个头窜不起来,年过二十就谢顶,也别跟他妈似的高中读完还背不来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超过两位数的加减法就算不过来了…… 南玉心想祖师爷为他唯一的宝贝信徒还不得拼了,跟张老太家的基因序列大战三百回合…… 她正满脑子跑火车,却听张老太最后总结道:“大神长得这么好,一看也是个聪明的神仙,信您准没错。” 南玉:“……” 原来张老太在选择信仰对象的问题上,秉持着类似吃啥补啥的朴素观念。 她无语的抬头看了眼钟灵焰风骚的神像,心想古往今来的芸芸大神里,靠美色俘获忠实信徒的,除了他怕也没谁了。 张老太许完愿后和南玉一起去厨房拿生日蛋糕,南玉知道今天是老太太家小孙子的生日,特意准备了一把小水枪做礼物,连同蛋糕一起交给张老太。 两个人又闲话几句,溜溜达达走到院门口,南玉正跟张老太说着话,却突然看到奇怪的一幕,只见张老太外衣右侧口袋一直在动,好像里面揣了一只活动乱跳的小耗子。 她指着那衣兜问道:“张奶奶,这是您给小孙子买的礼物吗?是不是小仓鼠,怎么放在口袋里啊?” 张老太顺着南玉的手指的方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兜,一脸狐疑地说:“什么小仓鼠,没有啊?” 扭来扭曲的口袋闻声突然安静了下来,好像听得懂两个人在说什么似的。 南玉盯着张老太的口袋愣了一会儿,怀疑是不是被昨晚的鬼压床吓出精神恍惚了,可就在她准备收回目光的瞬间,张老太的口袋又轻轻动了一下,南玉连忙指着口袋说:“动了动了,又动了。” 张老太小心翼翼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布包给南玉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别对神明不敬啊,这可是我从大师那里求来的转运童子,能保佑一家人万事顺遂的。” 南玉捏起红布一角掀开看了一眼,却见红布里包着的是一个木雕人像,大概有十厘米高,工艺粗制滥造,雕像穿着件古怪的袍子,脸上的表情如临大敌。 南玉凑近了仔细看那木雕,和张老太手里的小人儿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小人儿一脸肃穆的瞪着南玉,木刻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南玉一头雾水的盖上红布,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精神分裂的前兆了。 张老太把转运童子小心翼翼放回口袋里,笑呵呵的让南玉晚上去家里吃大餐,南玉心不在焉的推辞了,愣怔在门口看着张老太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拐弯处。 她一头雾水的走回院子里,心里纳闷从昨晚到今早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诡异的事一件接一件。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前,脖子上少了她从小戴到大的挂坠,感觉就好像身上少了一样器官似的,听妈妈说这个坠子是她满月那天一个云游高人送给她的,自从戴在身上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整夜整夜的哭闹过,妈妈认为这坠子是个很有用的护身符,给她一直戴在了身上,从婴儿时起戴到了现在。 “到底去哪了?” 南玉自言自语地走进正殿,想要看看是不是昨天把坠子掉到香案下面了,谁知一脚迈进殿门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到了,扶着门框半晌动弹不得,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供桌上大摇大摆坐着个古装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吃樱桃。 这人身穿着一件衣袂飘飘的月白色长袍,好像神仙下凡,一头长发瀑布般垂落肩头,还真是……飘柔啊…… 南玉怔怔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下意识的拿指甲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拇指指节。 疼…… 不是梦。 一颗樱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抛物线,不当不正砸在她脑门上,把她从迟钝的梦游状态一下惊醒了过来。 太过震惊了,南玉忘记了生气,捂着额头悚然开口,朝供桌上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说道:“你……哪位?” 古装男子挑了颗熟透了的樱桃扔进嘴里,大概是被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到了,俊朗的眉头轻轻簇了簇,他垂下眼睛看向南玉,目光里带着毫不遮掩的审视。 南玉怕得要死,本能想先撒丫子逃窜开,可两只脚就像生了根似的,长在殿门口动弹不得,她只好壮着胆子威胁:“说话啊,再不说我就报警了。 ” “见了祖师爷不拜,抱井干什么?” 男人要笑不笑的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和生硬,像是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似的,依然毫不掩饰目光里犀利的审视。 南玉惊骇之余,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供桌后面钟灵焰的神像,这么一瞧还真是挺像的。 她心中迟疑不定,警惕的问:“你……你是钟灵焰?” 男人轻轻皱了皱眉,有点不太适应,太久没人直呼他这个名字了。 他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随手抓起两颗樱桃弹上半空,樱桃就在南玉面前扑扇着翅膀飞向外面,好像两只火红的蛾子。 南玉目瞪口呆的看着两颗飞天樱桃,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刚才她还有点怀疑供桌上坐着的这个人会不会是个精神病…… 这会儿她觉得自己快成精神病了。 钟灵焰带着几分好奇打量了一圈殿内,最后将目光落在南玉脸上,慢慢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身上戴着我的一块骸骨?” 第3章 祖师爷 你怎么抢我坠子 “骸骨……” 南玉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哪?在……在在哪?” 钟灵焰见她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惊又怕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从怀里掏出一截红绳穿着的吊坠晃了晃。 “我的坠子怎么在你这儿?” 南玉说着快步走进殿里,伸手想要从钟灵焰手里拿走挂坠。 钟灵焰一把收回坠子,将红绳勾在修长的食指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一圈圈晃着,冷笑着说道:“这是我的一截指骨,怎么会在你身上。” 南玉骇然至极又茫然至极,半天才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这坠子我从小戴在身上,你说是你的骨头就是你的骨头吗?” 她朝钟灵焰伸出手,壮着胆子说:“还给我。” 钟灵焰在南玉气鼓鼓的瞪视下不紧不慢地将坠子放进怀里,接着问道:“你是谁,这里为何有我的香火供奉?” 虽然已经基本上认定这人就是祖师爷本尊没错了,可听他亲口承认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南玉还是半天没缓过神来,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颠三倒四地回道:“这里是我家……我家就是这里,我外公外婆留给我妈和我的,我家好几辈人都供奉你的香火啊……你……不知道吗?” 钟灵焰缓缓摇了摇头头,脸上不带什么表情,眸子虽是赏心悦目的干干净净,目光却好似两渊深潭,让人一眼看不见底,猜不出他此刻是什么情绪。 “那这里为什么供奉着你的香火呢?” 南玉张嘴就把钟灵焰刚刚提出的问题原封不动又甩了回来。 钟灵焰无奈地朝她挑了下眉,以示自己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一句让人忍俊不禁的回答。 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这庙是你家的祖产吗?” 南玉迟疑着点点头:“嗯……我外公外婆留给我妈……我妈又留给我的。” 钟灵焰:“他们可曾说起过这庙的来历?” 南玉摇了摇头,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外公外婆去世早,没有跟我妈提过这庙的由来,我自然也不知道。” 钟灵焰看这姑娘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大概是真不知道脖子上戴着的骨头是什么来历,也不清楚这庙里为什么供奉着自己。 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大概要找找有没有其他知情的人。 可他心里烦躁的紧,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想继续死过去,大概没耐心管这么多。 钟灵焰沉默不语,南玉就在一旁偷偷打量这位自称不是神仙的祖师爷,说不出是惊骇多些,还是好奇多些。 这人虽然身高很优秀,沉默间有种难以言喻的强大气场,可若是仔细看的话,他的目测年龄……怎么说呢……不知道够没够法定领证年龄。 南玉心里琢磨,这么年轻,瞧着好像担不起祖师爷这三个字的雄浑和厚重啊。 南玉脑子里开着小差,思忖着这位祖师爷为什么突然莅临指导,是来短暂视察工作还是准备小住一阵子,如果是后者的话事情就有点棘手了,因为虽然说起来这人是她家祖师爷,可天上掉下来个祖宗的事一时半会儿谁也接受不了,再说空口无凭的,他说是就是吗?万一是骗吃骗喝骗供奉的小妖怎么办。 南玉一边发散思维,一边掏出手机习惯性的想上网查查该怎么办,掏到一半又反应过来哪个搜索引擎都不会告诉她天上掉下来个祖师爷应该如何处理。 她郁闷的拿着手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钟灵焰看着南玉的手机,饶有兴致地问:“这是何物?” 南玉再次腹诽,祖师爷这是刚刚从冬眠中醒过来吗?怎么连手机都不认得?神仙不应该是眼观八方无所不知的吗? 她对钟灵焰解释道:“这是手机,干的应该算是古人飞鸽传书的工作吧。” 钟灵焰没太理解这话什么意思,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看到这么个光怪陆离的天地,或者说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剩下一缕魂魄。 大概是因为一直享受着这间破庙里的香烛供奉,这缕魂魄飘飘悠悠寻光而来,在破庙里久久盘桓,也不知混沌了多久,直到前日才元神归位。 又或者……是他感觉到了戴在这姑娘身上的骨头,经历了涤魂钟的酷刑之后,他竟然还有一块骸骨留在了世上。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有这样彪悍的运气从涤魂钟里逃出一缕魂魄…… 南玉试探着说:“您突然显灵,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能办的我肯定给您办,其实您要有什么吩咐托个梦就可以,不用麻烦跑一趟的……” 钟灵焰不置可否,心不在焉地捏起一颗樱桃丢进嘴里,起身慢慢向殿外溜达了出去。 南玉不知所措地看着钟灵焰衣袂飘飘地走出去几步,想起自己的坠子还没要回来,连忙朝他喊道:“哎我的坠子,您还没给我呢。” 钟灵焰停下脚步,回头交代道:“以后不得让那老妇人再来烦我,她身上带着个邪物,叽叽歪歪吵死人了。” 南玉原本还在着急坠子的事,一听钟灵焰的话就立刻想到张老太外衣口袋里那个奇怪的转运童子,背上突然起了一阵恶寒,脱口问道:“什……什么邪物?” 钟灵焰:“子钱仙。” “仙……”南玉迟疑着说道:“仙……应该不害人吧……” 钟灵焰冷哼一声,“俗称而已,民间众多邪祟都以仙字惯称,干的却是害人勾当。” 南玉替张老太捏了把汗,连忙问:“怎么害人?张奶奶不会有危险吧?” 钟灵焰脚步略略顿住,回头事不关己的说:“授人一分恩,索以十分利,那老妇人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邪物,宝贝似的带在身上,岂不知那邪祟虽能一时满足她的愿想,却要向她索要十倍利钱,本生利,利滚利,沾上这辈子便还不清了。” 南玉脱口而出,“高利贷啊……” 钟灵焰微怔一下,继而点点头,觉得这话听着挺新鲜的,却也还算贴切。 南玉忧心地问:“那还不清该怎么办啊?” 钟灵焰嘴角掀起一丝事不关己的嘲讽,“一时半刻无甚大碍,天长日久福泽寿数尽归那邪物,亲友也难免被殃及。” 南玉虽不是个上赶着给人献爱心的人,可人命关天的事既然碰上了也不能假装没看到,她连忙问钟灵焰:“那怎么办啊?” 钟灵焰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淡淡扫了南玉一眼,“不是说了吗?折福折寿全家倒霉啊。” 南玉:“……你能不能帮忙把子钱仙赶走啊?” 钟灵焰似是听到什么新鲜无比的事,勾起有棱有角的薄唇刻薄一笑,满殿登时蓬荜生辉。 “与我何干?” 南玉:“……” 殿上青烟袅袅,门前一地斜阳,小神仙一袭白衣落落出尘的站在殿里回眸冷冷看着她,像古装片里桀骜不驯的男主,瞧着实在赏心悦目,说出来的话却也实在欠揍的很。 南玉忍不住提醒:“祖师爷……你是这庙里的主神啊。” 钟灵焰:“……” 南玉耿直地提醒道:“张老太很虔诚的,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来庙里上香,隔几天就拿新鲜水果过来供奉。” 她指了指香案上钟灵焰吃剩下来的樱桃,“喏,你吃的樱桃就是人家刚才拿来的。” 她顿了顿,把吃人嘴短四个字留给小神仙自己感悟去。 钟灵焰果然从南玉的留白里咂摸出吃人嘴短四个字来,挑起眉毛骄矜地说:“香客芸芸,若每个都有求必应,岂不忙死我。” 南玉沉默几秒,决定还是让小神仙认清一下现世比较好,她清了清嗓子,有点尴尬地说:“那什么……这庙里香火其实不算旺。” 钟灵焰赏给南玉与世无争的骄矜一笑,笑容里的意味不言自明,“本尊岂能在意这些虚荣。” 南玉:“……这么些年了,只有张老太一个香客。” 还有一个施甜甜,连吃带拿的,一炷香也没想起来敬过。 钟灵焰:“……” 笑容僵在唇边,有点上不去下不来。 南玉无视小神仙的尴尬,继续替张老太说话,“她可是您唯一的信徒啊,如果在您眼皮子底下被邪祟害了,不是打您这祖师爷的脸吗?” 钟灵焰有点烦,浑不在意地扔下一句:“谁答应做这劳什子祖师爷了……” 说完袖袍一甩,施施然飘出殿外,径自飘进了南玉妈妈生前住的那间房里,坐在沙发上随手打开了电视。 这东西很有意思,昨晚他在南玉房里乍一看到时还以为这女人道行挺高,会把小鬼拘在黑匣子里摆布,南玉睡着以后他还学着南玉的样子把黑匣子给打开了,他从南玉卧室里飘出来后进了南玉妈妈生前住的卧房,里面也有个这样的黑匣子,琢磨了半晚上发现匣子里面的人不是小鬼,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南玉看着钟灵焰玉树临风的背影穿墙而过,进了妈妈的房间,她跟着走到房门口,不敢冒然进去,心里又记挂着张老太家里的情况,于是便坐在房门前的小石墩子上给张老太打电话。 电话接通,张老太那边还挺热闹的,南玉喂了两声,听到张老太在跟人说话,“摆这里,当心点儿。” 然后才跟自己说:“喂,小玉啊,不好意思啊刚有点忙,儿子在商场参加抽奖中了台冰箱,你说巧不巧,家里冰箱昨天刚坏,缺啥来啥。” 南玉心里咯噔一下,本来对钟灵焰的话还存着几分怀疑,听完张老太的话便彻底信服了。 第4章 子钱仙 深巷鬼打墙 “小玉啊,一会儿过来吃饭,你王叔做手擀面,茄子肉丁卤,倍儿香。” 南玉正不知道在电话里该怎么跟张老太说这事,听了张老太的话便答应下来,她挂了手机,隔着窗户对房间里的钟灵焰说:“小神仙,我去张奶奶一趟,你要不要一起来?” 房间里只有电视发出的声音,好像是央视少儿频道的新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南玉站在窗下等了一会儿,见钟灵焰不理她,只好自己先去趟张老太家,赶紧把子钱仙的事告诉她。 破庙巷之所以是片市容堪忧的老城区,主要是因为这片区有两条明清风貌的老街,由于保存的不算完整,所以直到现在还没定性下来是否属于文化古迹,所以这块地开发商进不来,市容建设也跟不上,街后面蛛网般的破巷子里住着的基本都是几代不离本土的老蓟平,张老太一家就是其中一户。 张老太家离破庙不远,南玉走了十五分钟就到了,今天是张老太小孙子鹏鹏的五岁生日,老两口早早把开在巷子口的小面馆关了。 张老太的儿子在快递公司上班,负责破庙巷这一片的配送,今天特意和同事换了班,上午和老婆一起带儿子去商场里的儿童乐园玩,参加了个商场的抽奖促销活动,还中了个大冰箱,一家人在双喜临里门的快乐氛围中全都喜气洋洋的。 南玉在半路买了些水果带来,刚进门就被张老太拉到厨房看抽中的大冰箱,南玉勉强笑了笑,几次想开口,都被滔滔不绝的张老太给打断了。 等到吃完晚饭,张老太送南玉到了巷子口,南玉这才找到机会把话题引到重点上来。 “张奶奶,上午您给我看的那个东西……” 张老太有点茫然的看着南玉,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南玉清了清嗓子,“就是那个转运童子……” 张老太连忙纠正,“小丫头,不能对神明不敬啊,怎么能称呼神明是东西呢,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南玉:“……” 她有点搞不明白张老太混乱的信仰体系,怎么又阿弥陀佛上了…… 张老太教育完南玉,突然察觉到不对劲来,狐疑地问:“你想说什么?” 南玉不敢把小神仙真身显灵的事告诉外人,那小神仙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万一张老太激动之下跑到庙里烦到了他,子钱仙的事他真的不肯帮忙了该怎么办。 于是南玉拐着弯解释道:“您请回来的那个转运童子……其实是个邪神。” 张老太一听就不高兴了,连忙双手合十念了好几遍阿弥托福,然后一脸正色的对南玉说:“可别瞎说,赶快给童子赔个不是。” 南玉:“……” 她斟酌着编了个借口:“其实……我们祖师爷今天显灵了,我午睡时梦到他过来跟我说您身上带着的那个转运童子其实是个邪祟,名叫子钱……” “阿弥陀佛。” 还没等南玉说完,张老太便打断道:“你是不是把做梦和祖师爷显灵弄混了啊,转运童子怎么可能是邪神,你看我们家今天刚刚中了个大冰箱,自从请回来转运童子,家里好事一件连着一件就没断过。” 南玉硬着头皮解释道:“祖师爷说您身上跟着的东西名叫子钱仙,那东西是收高利贷的邪祟,根本不是什么神仙,他给您带来的好运都是要成十倍的收回来的,不但要还本金还要还利息,利滚利的一辈子都还不完,时间长了您一家就会倒霉了。” 张老太:“……” 她不由自主摸了摸外衣右侧口袋,里面的转运童子是她前些日子才从胡大师那里求来的,灵验极了,才戴上没几天家里就好事连连。 说别的她肯定相信,说转运童子是邪祟,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接受不了,可南玉的话也不像是骗人的。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同行都是冤家……破庙祖师爷瞧不上胡大师家生意兴隆,所以背地里嚼人家舌根? 这么一权衡,两边都不敢得罪,张老太于是讪讪地搪塞道:“让你费心了,我回家看看再说。” 南玉还是有点不放心,嘱咐张老太:“您可别犯糊涂,尽早把那东西送走吧,不瞒你说,那东西下午冲撞了祖师爷,惹得他不高兴了,不肯出手帮忙,您先去南郊的三清观找找道士吧,看能不能给您化解了。” 南玉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了,三清观是香火鼎盛的百年老观,收拾子钱仙这类邪祟应该不成问题。 张老太心想,“果然是冲撞了庙里的祖师爷,惹人家不高兴了。” 她真后悔自己考虑不周,身上带着别家的转运童子跑去参拜庙里的祖师爷,能怪人家祖师爷生气吗? 她连忙跟南玉道歉:“都是我不好,冲撞祖师爷了,明天一定登门谢罪。” 南玉连忙摆摆手,“您先紧着送邪祟吧,祖师爷这两天心情不大好,您等他气消了再来吧。” 张老太一听也是这么个理,于是点点头,托南玉在祖师爷那边替她多说几句好话,又搪塞了两句去三清观的事就回家了。 南玉一个人溜溜达达往破庙走,眼看着天气越来越暖,老旧狭窄的街面上夜市也一天比一天热闹,南玉路过胡大叔家的烧烤摊子时脚步慢了下来,馋了。 她看了眼微信钱包,里面躺着九十五块零八毛,最近蛋糕店的生日不是太好,日子过的有点紧巴,于是只买了两根鸭脖聊以解馋。 破庙在巷子最深处,与热闹的夜市隔了一段七拐八绕的偏僻小路,早些年还有两盏半死不活的路灯,这两年也都相继寿终正寝,留下一段漆黑的夜路。 南玉手里拎着鸭脖,拐进漆黑的小路,心里想着回去之后不知道祖师爷还在不在,从明天起早上的敬香不能再忘了。 低着头走了几步,忽然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突然降了下来。 南玉抬头看了眼破庙的方向,方才还在夜空中挑起的一角飞檐不知何时藏在了乌云后面,四周黑暗浓得好似化不开。 她有点害怕,加快脚步摸黑往前走,走了半天却仍走不到破庙跟前。 南玉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惊觉已经半夜十二点了,从她买完鸭脖拐进小巷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可这段路平常顶多十分钟就能走完,三个小时究竟是怎么过去的,她似乎除了冷,什么印象都没有。 南玉悄然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打开手机上的照明,将一束微弱的光照向前方,很快就被滚滚黑暗吞没了。 南玉开始默念钟灵焰的名字,心想离这么近,祖师爷应该能听得到吧。 “祖师爷,祖师爷,祖师爷……” “钟灵焰,钟灵焰,钟灵焰……” “祖师爷,祖师爷,祖师爷……” “拜托啊,赏个面子……” 房间里,钟灵焰一手支腮半卧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电视购物节目。 “原价九千九百九十八,现在只要一千九百九十八,只要一千九百九十八。” “前一百名打进电话来的,立减一千块,只要九百九十八,对,您没听错,只要九百九十八。” “只要九百九十八,您就可以拥有这款集打电话,发短信,聊QQ,看电影,高速上网,拍照于一体的时尚高端手机。” “行动不如行动,赶快打电话订购吧。” “您还犹豫什么,赶快行动吧。” 钟灵焰被催得坐不住了,环顾四周寻找南玉下午用过的那种叫手机的小黑匣子,一转眼电视上已经有十几个人打进电话来了。 “只剩八十部,只剩八十部了,您还犹豫什么,您还踟蹰什么?” 钟灵焰:“……” 他蹭的蹿起来,游荡到南玉房间里一通翻箱倒柜,还是找不到小匣子。 “只剩二十部,只剩二十部了,九千九百九十八的高级智能手机现在只要九百九十八,您真的要眼睁睁错过吗?” 钟灵焰快被电视里的一男一女给叨叨死了,感觉错过这个九百九十八,他刚刚睁开眼这辈子已经白活了,他被两个电视导购吆喝得坐不住了,于是起身飘向破庙外面去找南玉。 南玉叫半天叫不来钟灵焰,却叫来了不知什么东西,在不远处的黑暗里发出窸窸窣窣,呜呜咽咽的声音。 她都快要吓死了,哆哆嗦嗦举起手里的鸭脖指着前面声音来源处问:“谁,谁在哪里?” 呜呜咽咽的声音陡然拔高了腔调,变成鬼哭狼嚎,仔细一听还是四重奏的。 南玉吓得嗷一嗓子,黑暗中的四重奏变成了五重奏。 天上乌云翻涌,露出月亮苍白的半个脸。 几缕稀薄的月光洒下,依稀能看到些前面的路了,南玉却依然辨不清方向,只看到自己被月光扯长的影子投在路上,薄薄的一层。 她在此消彼长的四重奏里,依稀辨别出不远处嗷嗷叫的像是几个年轻人。 这个时候能听到人声,南玉心里的恐惧骤然消减大半,她朝前面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叫声骤然停止片刻,接着有一两个人影迟疑着摸摸索索走了出来,看身量还都是高中生的样子。 南玉松了口气,庆幸鬼打墙总算过去了。 可紧接着前面那几个人又肝胆俱裂的叫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女孩极具穿透力的海豚音,听得南玉瞬间一阵毛骨悚然。 南玉正要问一句是怎么了,却觉得脖子后面旋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冷风,她猛的转过身,忽的与一团拔地而起的黑气两两对峙,南玉保持着手举鸭脖的姿势,吓得僵在原地一动也不会动了。 黑气好像有意识一般,感应到南玉心头的恐惧之后忽的又涨了一倍,在空中翻涌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姿势,朝着南玉劈头盖脸扑了下来。 刹那间,南玉好像坠入冰窟窿里,冷得从皮肉到骨头都刀割似的疼,她想挣扎,想闪躲,可眼睁睁看着黑气扑面而来,她却好似被速冻成了个人形冰棍,一动也动不了。 身后的尖叫声更撕心裂肺了,南玉用最后一丝气力叫了一声:“钟灵焰。” 第5章 子钱仙 好像是条姻缘线 即将被黑气吞没的刹那,南玉突然感觉到背上升起一团温暖,瞬间蔓延到她冻僵的四肢,她听到一个没好气的声音,“滚。” 黑气在离她鼻尖不到一厘米处陡然刹车,短短三秒钟的沉默对峙,像极了两个不明状况的人大眼瞪小眼。 紧接着那黑气好像摸了电门似的一阵剧烈哆嗦,然后撒开不存在的两只脚丫子抱头鼠窜,整套动作比电光火石还迅捷,南玉竟从那团黑气秒闪的背影里看到一丝恨不得把自己当个火箭发射进太空的决绝。 四周黑雾尽散,巷子外面夜市的喧闹声也传了来。 她惊魂未定的回过头,呆呆看向身后的钟灵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小神仙有点着急的朝她伸出手:“借你黑匣子一用。” 南玉:“……什么?” 钟灵焰:“……手机。” 他还是入乡随俗吧,尽管这称呼甚是怪异。 南玉掏出手机,迟疑着递给钟灵焰,递到一半突然看了眼缩在墙根下那几个呆若木鸡的人影,不放心的问了句:“他们能看到你吗?” 钟灵焰摇摇头,目光锁定南玉的手机,不太耐烦的样子。 南玉收回手机,“手机给你就吓到他们了,看不见你只能看见手机飘着。” 钟灵焰:“……你来。” 南玉收回手机,一脸茫然的问:“我来干嘛?” 钟灵焰:“400***9999。” 南玉:“?” 她怔怔看着钟灵焰,领会不了祖师爷高深莫测的指示。 钟灵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快拨。” 南玉只好一头雾水的拨通钟灵焰说的这串电话号码,嘟嘟几声之后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恭喜您,成为我们第99个打进来的顾客,原价九千九百九十八的手机您九百九十八就可以得到……” 南玉:“……” 短短几个小时,祖师爷经历了什么? 她默默挂断电话,一头黑线的对钟灵焰说:“那个……不要冲动消费啊。” 她来不及向钟灵焰解释,就被小心翼翼走上前来的几个穿学生装的孩子给围住了,南玉看了眼他们衣服上的校徽,是附近三十中的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全都吓得一脸菜色,此刻看南玉的眼神简直就跟看超级英雄一样。 南玉就是从三十中毕业的,一看这熟悉的校徽立马觉得十分亲切,她笑着说:“我也是三十中毕业的呢。” 女孩扯着南玉袖子的手还在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一张脸上眼泪和灰土和了泥,亲妈都认不出来了,抽抽噎噎的说:“学姐,你……你有超能力吗?” 南玉汗颜的摆摆手,发现自己正在晃着两根鸭脖,“没有没有。” 南玉偷偷瞄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的钟灵焰,讨好卖乖的说:“我有祖师爷保佑。” 小姑娘一头雾水的重复:“祖师爷?” 南玉点点头,抬手指了指巷子深处的破庙。 几个孩子顺着南玉手指的方向,看到挨挨挤挤的违章建筑群里破庙那一角静静挑起的飞檐,脸上纷纷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小姑娘似乎直到这会儿才确定自己安全了,心一松哇的嚎了起来,“妈呀吓死我了。” 一个男生也跟着没出息的哭了起来,“吓死了。” 剩下两个胆子大些的,一个看着黑气消失的方向心有余悸的问:“刚才那是什么?” 另一个指着南玉手里的鸭脖问:“学姐,这是什么法器?” 南玉被第二个问题尴尬到了,优先回答说:“不是法器,不是法器。” 那男生还挺执着的,比划着说:“刚才你就拿这个指着那团黑气,就这样,后来黑气就逃走了。” 南玉只好打开塑料袋给男生看,“喏,是鸭脖。” 男生:“……” 另一个男生又追问:“学姐,刚才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南玉也不知道是什么,只好扭脸向钟灵焰投去求助的眼神,被还在不爽的祖师爷直接无视了。 南玉只好胡编乱扯了句:“大概是集体幻觉吧。” 这个解释很没诚意,四个半大孩子谁都不肯买帐,南玉只好反问他们:“黑灯瞎火的,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女孩哭哭啼啼的说:“我……我也不知道,今天我生日,我们翘了晚自习出来吃烧烤,吃完本来是往大道上走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拐进这条巷子里来了,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南玉看了下时间,对他们说:“十二点了,我送你们回学校吧。” 几个人一听时间,全都傻眼了。 “我们吃完烧烤也才八点半,怎么会过了这么久?” “我擦,真的十二点了。” “怎么办,宿舍关门了。” 几个人最后跟南玉回了破庙,一进庙门院子里乌漆嘛黑的,斜刺里窜出一只眼睛绿油油的黑猫,把惊魂未定的四个人又吓得一通鬼哭狼嚎。 南玉心累的抱起猫,跟四个人打了声招呼,这才把他们安抚了下来。 几个孩子经历过刚才的鬼打墙,齐刷刷从无神论变成了小神棍,大半夜的非要给祖师爷上香。 南玉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了,可也不敢当着祖师爷的面拒绝好不容易捡来的信众,于是只好忍着瞌睡引着四个高中生走进供奉神像的正殿。 供桌上亮着两盏长明灯,光线有些昏暗,南玉随手打开悬在房梁上的日光灯,整个大殿瞬间亮如白昼。 几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走到香炉前呆呆站着,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南玉看到钟灵焰懒洋洋坐回供桌上,满是新鲜的垂眼晲着这几个瞧着和他年龄相仿的高中生,对其中一个头顶挑染了几撮紫毛的高个子男生格外多看了几眼,大概是觉得紫毛的造型还怪新鲜的。 小姑娘看着钟灵焰的铜像,一脸花痴的问:“学姐,这庙里供的是哪路神仙啊,怎么这么帅?” 南玉瞧见钟灵焰勾了勾唇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像个叛逆期还没过的中二少年,对这个世界抱有没来由的鄙视和嘲弄。 南玉有点无语,心想瞧瞧人家三清观里供奉的祖师爷,威严肃穆长髯飘飘,一看就仙气十足很靠谱的样子,再看看咱家这位……确定不是犯了天条被师门轰出来的吗? 她心情复杂的点上香分发到几个高中生手里,带着几个人给钟灵焰敬了香,四个人对钟灵焰的来历还挺好奇的,你一句我一句的问个不停,南玉有点头大,她平时对祖师爷当真没怎么上心过,也没关心过他的来龙去脉,于是搜肠刮肚的想出几句来搪塞。 “我们祖师爷名叫钟灵焰。” 南玉轻咳一声,“天纵奇才,是位少年得道的神仙。” 她忍不住偷瞄了眼大剌剌坐在供桌上的祖师爷,见他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貌似觉得自己这份简历还蛮新鲜。 南玉移开视线,继续佯装淡定的瞎掰,“祖师爷嫉恶如仇,性情刚猛。” 南玉忍不住又轻咳一声,忽然觉得刚猛两个字形容眼前酷似中二病晚期的小帅比,还挺怪异的。 “祖师爷是降妖除魔之神,司掌这世上一切妖魔鬼怪的杀伐处断,得祖师爷庇佑者,神鬼不犯,妖魔不侵。” “那个……” 南玉没词了,于是面不改色的胡扯道,“今天先说这些吧,时候不早了,不敢再扰祖师爷休息了。” 四个学生听了连忙敬畏的点点头,跟着南玉退出了大殿。 南玉安排三个男生去正殿一旁的客房里借住一晚,两个挤一张床,一个睡沙发。 然后又把女孩带进自己房里,给她找了床干净被子,安排她在自己床上睡下。 看小姑娘仍是战战兢兢的,南玉随手从床头抽屉里翻出一个自己画出来挂在殿里骗钱的护身符递给女孩,哄她说:“戴上这个吧,高人画的护身符。” 女孩接过护身符,宝贝似的挂在了脖子上,果然心里踏实很多,没那么害怕了。 “你叫什么名字?” 南玉一边整理沙发上的杂物一边随口问道。 “我叫赵依怡。” 小姑娘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怯生生的看着外面。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南玉笑着说:“我叫南玉,以后有空可以常来玩。” 忙完这些,南玉打着哈欠回到大殿里关灯,顺道想问问祖师爷刚才他们遇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然后再跟他说声谢谢。 可回到大殿时,钟灵焰已经不在了,南玉轻轻叫了两声祖师爷,不见钟灵焰的身影,于是便关了灯回房睡了。 钟灵焰枕着交叠的双臂,仰面躺在大殿房顶斜铺的破瓦上,看着头顶陌生的夜幕。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过了子时,天空却没有黑透,星星也寥落稀疏,还比不上远处街面上红红绿绿的灯火。 这地方又脏又吵,人也傻傻颠颠,自昨日元神归位到此刻,他都有种被人从酣睡中叫醒的不悦,何况这一觉睡得太久,醒来已经物是人非。 钟灵焰看了一会儿夜空,无聊的收回了视线,从怀里摸出女人脖子上的坠子,凑到眼前默默看着。 坠子颜色苍白,形状乍看像只哨子,仔细看的话其实是人手上的一截指骨。 钟灵焰盯着这截指骨看了许久,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连同寥落的月色星辰一同挡在了眼帘之外。 耳边好似又响起了行刑那日穿魂裂魄的一声声钟鸣。 一声一声,震碎骨肉,震碎灵魂。 直到此刻在他耳边仍然盘桓不去。 他本该灰飞烟灭尸骨无存的,不知为何会留下一截指骨在这世上,最后为何辗转到了那个女人手里。 耳畔悠远的钟声带来一阵阵直扎进脑髓里的疼痛,闭着眼睛时头痛好像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刃,一刻不停地自他太阳穴直戳进脑髓里。 他慢慢坐了起来,环顾了一圈破庙不大的院子。 庭院中央有棵黑魆魆的参天大槐树,槐树属阴,乃木中之鬼,阴气重而易招鬼魂,普通百姓尚知房前不种槐,何况这里还自称是个庙,怎会连这种显而易见的忌讳都不知道回避。 钟灵焰懒洋洋扫过破庙的房舍布局,水井方位,门窗上的符篆,还有挂在主殿四角飞檐上锈迹斑驳的铜铃。 嘴角掀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冰冷中带着一丝阴翳。 这是哪门子庙宇,分明是个巨大的招魂阵。 槐风涤荡,幽铃四起。 难道是在日日为他奏一曲喑哑婉转的招魂。 这个招魂阵乍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看久了就会发现其中有些蹊跷,内圈是招魂不假,外圈却布着许多驱鬼镇邪的符咒,简直是自相矛盾。 钟灵焰百无聊赖的琢磨了一会儿,最后认为大概是布阵的人只想引他的魂回来,其他的邪祟统统拒之门外,所以才会布了个一边招魂一边又驱邪的别扭阵法。 夜风拂过,响起几声细碎的铃音,钟灵焰随手一挥,将房檐四角的铜铃尽数挥落,又随手掀了院子里乱七八糟的符咒。 他抬起头,最后看了眼疏朗的星空和夜空下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大殿的房瓦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把手心里攥着的指骨放在了圆圈里。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升腾起一缕漆黑的雾气,在圆圈的上空画了个诡怪的图案。 “尘归尘,土归土。” 他低沉的声线在夜色中响起,没有一丝波澜。 “无障身,归无涯。” 一阵夜风刮过,他素白的长袍轻轻扬起,夜空明亮的星光在他冰冷绝尘的眸子里映不出一丝温暖的颜色。 只是一块魔气稀疏的骸骨而已,无需涤魂钟那等亘古稀存的灵器也会轻而易举的灰飞烟灭。 如此的话,他被人叫醒的原神便可烟消云散,从此再也没有什么能打扰到他了吧。 钟灵焰麻木的看着骸骨上空那圈图案上的一笔一画渐渐开始翻涌,好似银蛇吐着荧绿色的信子蜿蜒游走,突然渐渐形成一个凌厉诡谲的阵法,电闪雷鸣从中劈空而下,落在灰白色的指骨上。 骨头被劈开一道乌黑的裂纹,空气中弥漫起一丝淡淡的焦糊味。 钟灵焰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左胸处泛起一片红光。 他连忙扯开衣领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左胸靠近锁骨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指腹大小的朱红色图案,模模糊糊的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一根细细的线从图案中牵伸出来,只延伸了数尺长便消失了踪迹,不知去向何方。 钟灵焰来不细想,立刻用指尖的黑气画出一副盾甲挡住了劈向骸骨的第二道闪电。 赤红的闪电打在乌云般的黑气盾甲上,撞出一团刺目的电光,钟灵焰干脆利落的画出第二道盾甲,黑气犹如猛兽张开狰狞巨口将雷电阵法瞬间吞噬。 空气中的硝烟和焦糊味弥漫不散,钟灵焰一头雾水的看了眼自己胸前牵出的细线,下意识的长长呼出一口气。 千钧一发间他挡住了第二道批下的赤光火电,否则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会随着第二道闪电烟消云散,包括他的骸骨,他的元神,也包括细线另一端连着的东西……抑或是人。 是什么呢…… 钟灵焰不知另一端牵着的究竟是什么,但看这线的样子…… 竟似是一条姻缘线…… 第6章 子钱仙 横祸这么快就来了 四个高中生一早爬起来又抢着给祖师爷上了炷香,这才跑进厨房吃南玉给他们煮的鸡蛋挂面,昨晚买的鸭脖来不及吃放在冰箱冷藏柜里,南玉把鸭脖切了端上桌,还凉拌了个核桃仁菠菜,给几个逃课的熊孩子补补脑。 几个人正吃着早饭,听到院子西屋里突然响起电视声。 名叫赵依怡的小姑娘好奇地指着那边问:“姐姐,庙里还有其他人吗?” 南玉点点头,“嗯,昨天刚来的……客人。” 小姑娘热心肠地说:“那他怎么不来吃早饭啊?” 南玉犹豫片刻,想到让自家祖师爷饿肚子似乎挺说不过去的,于是她让几个高中生先吃,自己走到西屋外面敲了敲门。 钟灵焰正闷头坐在窗帘紧闭的房间里,想死死不成,心情差的要命。 他听到有人敲门,抬手一挥门便打开了。 南玉迟疑着走进来两步,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只听坐在沙发里的人头也不回地说:“不给,免谈。” 南玉:“……” 饿着去吧。 她转身气鼓鼓的走了出来。 这是哪门子祖师爷,一见面没说发个红包打赏打赏从祖上就供奉他的晚辈,上来先把人家戴了二十几年的护身符抢走了,还抢得这么理直气壮。 要不是看在昨晚救命的份上,南玉恨不得抄起个扫帚把他扫地出门。 房门哐啷一声重重关上,钟灵焰烦躁地抄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 姻缘线…… 姻缘线…… 哪来的姻缘线…… 他二十郎当便死在涤魂钟的酷刑之下,怎么会有姻缘线? 四个学生吃完早饭,和南玉互加了微信之后才离开,南玉收拾完餐桌,又给自己做了一份早餐,边吃边翻微信,看看有没有人下单订做生日蛋糕什么的。 最近看书备考的间歇,她在学着做翻糖蛋糕,这种蛋糕虽然比普通蛋糕麻烦了些,但是价钱翻倍,对于囊中羞涩求财若渴的她来说是个不错的业务拓展。 南玉啃了口面包,点开网名是酷酷猫的微信好友一条留言,“姐姐,你们家十寸翻糖真的只要二百五十块吗?” 南玉细长手指戳着屏幕飞快地回复,“试做期间半价,可能效果不是太好哦。” 酷酷猫:“理解,那什么样子的都能做吗?” 南玉:“微店里有图片,如果想要做别的款式,可以说下要求或者发图片过来我看看。” 酷酷猫:“可能有点奇葩。” 南玉:“嗯,没关系的。” 酷酷猫:“情趣的……” 南玉:“……” 她手指不由自主轻轻叩着桌面,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对方扑面而来的尴尬。 南玉其实也有点尴尬,但还是很有职业素养地回复,“可以试试的,但第一次做这种类型的,效果不一定能让您满意。” 酷酷猫:“没关系的,价钱在这摆着,我也就是心血来潮想玩点新花样。” 南玉:“……” 刚才的尴尬可能是错觉,其实是自己扑自己一脸尴尬而已。 南玉:“做什么样子的呢?有剧情的大概做不了。” 其实是不太想做。 酷酷猫:“那就简单点的吧,回头我把我男朋友尺寸发给你,做个等比例的。” 南玉感觉自己一张老脸有点招架不住,胡乱回了个笑脸。 酷酷猫:“对了,蛋糕表面能做成蕾丝的吗?” 南玉:“可以的。” 酷酷买:“明天下午可以做好吗?我下单跑腿来拿。” 南玉:“可以的。” 酷酷猫:“欧了,小姐姐等我量好尺寸发给你。” 南玉:“……” 她又回了个笑脸,抓了抓松松散散的长发,随手点开手机上的搜索页面,看了一会儿网络上的类似图片,抓过素描本打了个辣眼睛的草稿。 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南玉合上本子抬头望向窗外,看到张老太脚步匆匆地走进院子里。 南玉起身迎了出去,走近了发现张老太脸色很不好,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张老太便愁容满面地说:“小南,出事了。” “张奶奶您别急,出什么事了?” 南玉见张老太有点站不稳的样子,忙扶了她一把。 张老太红着眼圈说:“鹏鹏他爸爸上午送包裹的时候出车祸了,规规矩矩走的非机动车道,被个抢道的小汽车给撞了。” 南玉连忙问:“伤得怎么样啊?” 张老太:“右腿摔骨折了,刚从医院回来。” 南玉忙安慰:“您别着急,人没出大事就算万幸了。” 张老太犹犹豫豫地说:“家里现在挺乱,我抽空来这一趟是想问问你,昨天你跟我说的那个子……什么仙的话当真吗?” 南玉点点头,“当真。” 张老太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拉着南玉长吁短叹,好一会儿才又不确定地说:“这……这是我从胡大师那求来的转运童子,怎么会是邪神呢?胡大师很厉害的,你是没亲眼瞧见过这么灵验的。” 南玉有点迟疑地问:“哪个胡大师啊?” 张老太发现自己说秃噜嘴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上的表情讪讪的,连忙解释:“其实我就是有一回被个老姐姐拽进去的,我还是最信咱们家祖师爷。” 南玉笑着没说什么,人家信谁不信谁那是个人自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张老太忧心忡忡地追问,南玉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张老太一家被坑,于是只好实话实说:“我们家祖师爷确实说您身上戴着邪祟,时间长了会对您和家人的福寿不利。” 南玉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问道:“您什么时候请的这个转运童子?” 张老太喃喃道:“一个月前吧,上次听胡大师开坛讲法的时候,请回家别提多灵验了,这一个月家里好事就没断过。” 南玉不解地说:“祖师爷说时间长了会出事,一个月也太快了吧。” 张老太心急火燎地说:“那你问问祖师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说完催着南玉去殿里给钟灵焰上香,南玉只好硬着头皮带张老太走进正殿,结果不上香还好,一上香差点把张老太吓出心脏病来,因为不管南玉试多少次,手里点燃的香只要一插进香炉里登时就熄灭了。 张老太吓得脸上没了血色,瞧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南玉突然想起昨天钟灵焰说别让张老太再来烦他的话,于是无奈地对张老太说:“祖师爷昨天就不喜欢您身上的子钱仙,大概是气还没消,您别担心,等他气消就好了。” 张老太昨天对钟灵焰显灵的事还半信半疑的,这会儿是一点疑心也不敢有了,心里那个左摇右摆的天平也彻底倒向钟灵焰这边,决定放下胡大师那边,以后还是一心一意信奉祖师爷的好,她诚切地问:“那我该怎么处理子钱仙的事啊,会不会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南玉为难地说:“我也不知道,祖师爷没指示。” 张老太半辈子遇到的封建迷信从业人员不说百八十也有三五打了,一个赛一个的高深莫测舌灿生花,还真没见过这么直眉楞眼坦诚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可效果反而歪打正着,让她对南玉的话更是深信不疑了。 心里越笃定,胡大师给的转运童子就越是让她闹心,简直一刻也不敢留了。 南玉见张老太心急火燎的,自己又确实无计可施,只好和昨天一样劝她去三清观找找道士,张老太这次真的听进了心里,急急忙忙地离开破庙,回家揣上转运童子就奔南郊的三清观去了。 第7章 子钱仙 半夜有人求上门 三清观离破庙巷很远,但因为在蓟平名声比较大,张老太自然不会忽略,平时虽然去三清观的频率不是太高,但在普通信众里也算是虔诚积极的,观里每逢有大型的法事活动她都会一大早倒好几趟公交过来参加,也颇认得观里几个接触比较多的道士。 张老太找到最熟的赵道长,把转运童子拿给他看,又略去破庙祖师爷显灵这件事,只说最近有个相熟的人看到这个转运童子之后告诉她这个童子有点邪门,请赵道长帮她看看,如果真如那人所说的邪门,就请赵道长帮她送一送邪神。 赵道长是游方道士,这一两年在三清观挂单,四十刚出头的岁数,虽然瞧着是个极普通不过的人,但师承是有几分来历的,也真有几分本事,他接过张老太拿红布小心包着的转运童子打开看了一眼,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 他看着手里粗制滥造的转运童子,雕像身上刻着件僧不僧道不道的袍子,梳着发髻,手指捏诀,五官形容不出来的猥琐,有点类似民间信奉的五通神。 赵道长无语地看了张老太,很不明白这个缺心眼的小老太为什么敢把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带回家。 他询问了张老太这东西是从哪弄来的,听张老太说是从什么胡大师那里求来的之后,道长皱眉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丝不屑的神色。 “什么胡大师,这年头打着大师名头装药撞骗的可多了去了,您可别再上当受骗了。” 赵道长接着耐心给张老太科普了一下民间巫婆神汉或者江湖术士跟正规宗教信仰的区别,建议她以后还是理智些。 张老太这下对钟灵焰更是信服了,一边忙不迭地点头,一边问该怎么处置这个物件。 赵道长思忖片刻,建议用火焚化,再做一些仪轨安抚灵体,不放心的话还可以从观里请一道镇宅符带回家里。 张老太把转运童子交给赵道长处理,付了相应筹资,又请了一道镇宅符,忙活完一通之后已经过了中午饭点,虽然一身老骨头累得要散架,可惴惴不安的心总算踏实了下来,一路回家还有点身轻如燕的感觉。 南玉在厨房忙了一上午,准备好了明天要用的翻糖,包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下午在蛋糕店追了几集电视剧,晚饭时才突然想起来祖师爷已经一整天没露面了。 想起这尊大神,南玉就有点头大,虽然还在为坠子的事生气,可把祖师爷晾在一边连口饭都不给吃好像也说不过去,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还不得托梦揍死她。 南玉煮了两人份的面,盛好之后去敲了敲西屋房门,听到里面叽哩哇啦的电视声,她站在门外朝房间里看动画片的祖师爷说:“那个……晚饭好了。” 回答她的是陡然调高的电视音量,差点没把年久失修的房顶给轰翻。 南玉:“……” 爱吃不吃吧。 她回厨房端上自己的那碗挂面回了卧室,打开电视找到好嗓门的往期节目回放,就着小帅哥宋书遥下饭,顺道平息一下心头隐隐上窜的怒火。 爱咋咋吧,庙里香火这么寒碜,想来这个祖师爷也不是什么牛逼的角色,本事估计稀松平常,脾气还挺大,她犯不着受这份闲气。 祖师爷大概是被现代科技颠倒了神魂,抱着电视一宿没合眼,音量也一直保持着我行我素的重金属朋克摇滚风,轰趴似的响彻整个院落。 南玉在挥之不去的环绕立体声里平均每小时被吵醒一次,每次都以为自己这是在夜店买醉消愁呢,下意识抓起手机想问施甜甜借钱,她微信钱包里那八十多块钱连杯玛格丽特都消费不起,喝成这样是不准备过了吗? 兵荒马乱霓虹索命的梦里,南玉忽然听到几声格格不入的捶门声,像个从天砸落的大锤将梦境砸了个稀巴烂,南玉猛的坐起身,头昏脑涨中听到院门正在哐当哐当被人砸响。 南玉随手抓起块披肩裹在睡裙外面,快步走到院子里喊了声:“谁啊?” 一缕晨曦刚刚挤破黑沉的夜幕,天上还挂着几颗稀疏的星斗,晨风露浓,刮过光光的小腿,凉得南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是我,张淑明的儿媳妇,我找南玉,有急事。” 南玉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张淑明就是张老太,连忙跑去打开大门把张老太的儿媳让了进来,茫然地问:“芳雅姐,出什么事了?” 孙芳雅是张老太的儿媳,从头到脚的敦厚让她看上去既不芳也不雅,她慌慌张张地对南玉说:“我婆婆让我来找你的。” 南玉被祖师爷的电视噪音吵了一整晚,刚才又猛地被敲门声吵醒,此刻整个人还晕乎乎的,脑子里好像灌了浆糊,听到孙芳雅说她儿子半夜突然发起高烧来,张老太又突发心脏病,这才像是被人猛的兜头浇了盆凉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张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南玉忧心地问。 孙芳雅面带疲色,忧心忡忡地说:“送医院了,和鹏鹏一起送去的,家里乱成这样,她还非要我过来找你,唉你说这都什么事啊。” 南玉问清张老太送去哪个医院之后就让孙芳雅赶快回医院照顾人,答应她自己随后就过去,等孙芳雅急匆匆离开后,南玉站在院子里愣怔了几秒钟,转身朝西屋走去。 房间里电视音量还是开得很高,钟灵焰大概正在看什么午夜恐怖大片,阴森诡异的背景音自门窗缝隙丝丝缕缕渗进清晨冰冷的空气里,听得人心里发毛。 南玉抬手敲了敲房门,里面的人充耳不闻,她隐忍了一晚上,此刻头晕脑胀忧心忡忡,一想起钟灵焰对张老太那麻木不仁的态度,南玉心里就忍不住蹭蹭的往上蹿火苗,要是他昨天肯帮帮忙,没准张老太一家就不用遭这么多罪了,张老太可是他唯一的信徒啊,初一十五四时八节的供奉就没断过,苹果樱桃大鸭梨统统都他娘的喂给王八犊子了吗。 南玉越想越来气,咣当一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一抬眼正好和电视上七窍流血长发遮了半张脸的女鬼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吓得她哎呀叫了一声。 钟灵焰正懒洋洋靠在沙发上,闻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嘴角一丝漫不经心的讽笑还未来得及收敛,薄唇微微翘起一抹吊儿郎当的弧度,在他幽白清瘦的侧颜上勾画出一丝风华绝代的俊朗。 他朝南玉挑了挑眉,用客客气气的面部微表情和生人勿近的恐怖气场传达了让对方有屁快放,放完快滚的意思。 南玉视线避开电视上辣眼睛的恐怖画面,忍着心头的怒意对钟灵焰说:“祖师爷,起来上班了,您家信徒等着您消灾解难呢。” 钟灵焰轻轻哂笑一声,大概前半夜观摩了不少湾湾偶像剧,十分入乡随俗的把“与我何干”这句蛮有文学底蕴的口头禅换成了“关我屁事。” 字正腔圆扔南玉一脸,差点给她怼个脑震荡出来。 南玉大多数时候是没脾气的,可脾气真上来了也是个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的二百五,她不知道张老太家怎么一夜之间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跟子钱仙究竟有没有关系,跟自己劝张老太去三清观找道士帮忙有没有关系。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管闲事闯了祸,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好心帮了倒忙,她都快要焦头烂额了,这狗屁倒灶的祖师爷还有心情翘着二郎腿看恐怖片。 南玉溜达到钟灵焰对面,她个子不算高,气场却不算矮,微卷的长发凌乱慵懒的披散一肩,眼尾平平的,只在浅浅的双眼皮将尽未尽处微微向上挑起一抹余韵,笑着时眼睛弯弯的,是个温柔可亲的面孔,不笑时却有一丝女人将熟未熟的风情,不再有小女生对这个世界涩涩的茫然和畏惧,就这么连人带气场的往钟灵焰面前一戳,挡住了男人看向电视屏幕的大半视线。 尽管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的男人极度欠扁,可怎么说也是这庙里的主神,南玉打不过也不敢打,直到现在除了一肚子气把自己灌饱之外,基本上除了低头求人也无别的办法可想,她略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这张老脸不大能凹出楚楚可怜的造型,于是选择知性的对这男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她说:“祖师爷,您现在的行为用您家乡话来说是在其位不谋其政,用现代职场的行为标准来说是渎职,不求上进的小和尚都知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您既然认了这一声祖师爷,就干点祖师爷该干的事吧,和我一起去趟张奶奶那……算我求你了。” 钟灵焰静静听完南玉的话,不知算是清朗还是锋利的眉骨向上挑了挑,感觉这丫头胆子还挺大…… 搁在他心情好的时候,大概还有兴致逗她两句,可他此刻兴致缺缺,病恹恹的谁也不想搭理。 话说回来,谁准许他们叫醒他的,知道他现在快被耳鸣和偏头疼烦死了吗? 思及此,钟灵焰窝了一肚子的火终于爆发,他撩起眼皮一动不动的看着南玉,冷玉似的面孔看不出一丝情绪,房间里的温度却好似骤然降至冰点,电视突然啪的熄灭,闹哄哄的房间陡然安静下来,暴虐的狂风从四面八方刮起,瞬间将房间里的鸡零狗碎卷上半空,又乒铃乓啷砸了个稀烂,两片窗帘也在狂风的撕扯下跳起了邪魅狂狷的草裙舞。 南玉瞬间冷得牙齿打颤,再一瞬间又后知后觉的骇然了,她还没来得及战战兢兢的开口安抚即将暴走的祖师爷,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飞跃两个人的预期,朝着极度尴尬的方向狂飙而去。 第8章 子钱仙 玛丽莲.梦南 南玉身上的披肩被狂风忽地卷走,只剩下一件裸色深V领丝质睡裙,大风从裙底汩汩灌入,登时就再现了美国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超级艳星玛丽莲梦露风靡全世界的经典镜头。 好死不死的,一根细细的肩带随即崩掉,露出左边大半雪白浑圆的弧线…… 钟灵焰的视线猝不及防撞上眼前香艳的一幕,整个人可能是惊短路了,目光在南玉雪白的左胸靠近锁骨处一块朱红的胎记上停留了片刻才猛然转过头,倏地撇开了视线。 四周狂风倏然止歇,房间从冷库摇身一变成了桑拿间,深刻揭示了低垂眉眼坐在沙发上表情依然淡定的祖师爷,此刻的中枢神经系统已经成了块烧坏的电路板,所有功能全部紊乱。 重生后的第一缕灵力,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打上了耍流氓的标签,强酸都洗不下来了。 然而钟灵焰却顾不得想那么许多,脑子里只有吃惊和疑惑。 这块胎记的位置怎么和他胸口那块莫名其妙长出来的印记一样,形状似乎也一样。 南玉在体感温度和皮下神经系统的冷热交加中捂着胸跑了出去,心里问候完钟灵焰家祖宗十八代之后,又顺道问候了一下施甜甜,这劳什子睡衣是那货送她的生日礼物,什么质量。 南玉换完衣服便一言不发地直奔医院去了,如果可以的话,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钟灵焰,三清观不行还有白云观,难道离了他还就不行了吗? 三院是离破庙巷最近的综合医院,南玉打了量车,十分钟后便找到了张老太所在的急诊病床,看到病床上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的张老太,南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老太睡得不怎么安稳,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就忽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是南玉来了便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打发陪床的老伴去输液大厅看看小孙子现在退烧没。 老伴离开之后,张老太在枕头底下摸索片刻,颤颤巍巍抬起手伸向南玉,南玉低头一看,张老太手心里躺着一块粗糙的木雕人像,颓眉丧眼的,一看就让人心里觉得不舒服。 隔壁床还有人在睡觉,南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张老太神情歇嘶底里,抓着南玉的手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这个转运童子我上午明明已经交给三清观的赵道长,看着道长把他烧了的,还请了镇宅符回家,本来以为这就没事了,半夜鹏鹏突然发起高烧,我起来去看孩子,就看到这东西在我枕头上躺着。” 南玉背脊爬上一层恶寒,壮着胆子从张老太手上拾起这个子钱仙,她朝张老太勉强笑了笑,尽量平静地安慰道:“您别急,我帮您再去三清观找一趟赵道长。” 张老太抓着南玉,犹犹豫豫地问,“祖师爷还生气吗?” 她虽没有把心里的意思明说出来,眼神却已经满是恳切的央求。 实话在南玉舌尖打了个绊,说出来的就成了,“放心,祖师爷不会不管的。” 张老太紧绷的身子这才稍稍放松了些,拉着南玉语无伦次地说了好多话,南玉看她脸上倦色愈发重了,额头也好像笼上了一层黑气,看着让人不安。 她没待多久就带着子钱仙离开了医院,站在还未苏醒过来的街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哪好,借着晨光壮胆,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子钱仙,不知道为什么,恍惚一瞬间竟觉得木雕小人好似真的在和她静静对视,一双粗糙的眯缝眼神态还挺猥琐的…… 南玉攥起木雕,溜达到公交站,坐上了开往南郊三清观的公共汽车。 赵道长看到南玉手里的子钱仙,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把南玉客客气气请进一间偏殿,急急忙忙请出一张镇魔符贴在木雕身上,这才详细问了问这个木雕的来龙去脉。 南玉没提钟灵焰显灵这回事,只说这东西是子钱仙,赵道长听到子钱仙这个名字,脸上立刻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随口说道:“放高利贷的啊。” 南玉一听就知道赵道长挺有点见识的,至少认得子钱仙,可赵道长的神色随即又有点疑惑,喃喃地说:“子钱仙虽然害人,但没多大本事,我昨天做的法事照理说应该是可以诛此邪物的,它怎么会有能耐躲过焚烧散灵,还能再回去纠缠冤主?” 南玉忙把张老太一家这两天的遭遇讲给赵道长听,赵道长听完更想不通了,“子钱仙的买卖用现代话说是做长线的,施小利之后收高利贷,耗的时间越久它就越划算,所以冤主倒霉多是很久以后才会出现的事,有的子钱仙跟在冤大头身边十几二十年的都有,张女士一家的情况太古怪了。” 南玉怔怔听着赵道长的讲解,有点接不上话,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此刻内心的感觉还挺一言难尽的。 两天前她还是个无神论者,尽管住在破庙从事神棍类工作,尽管发小施甜甜是个每月总有那么几天会见鬼的神经病,尽管命先生都说她命格清奇诡谲,用通俗一点的语言来讲她就是个十辈子都翻不了身的倒霉鬼,克父克母克自己,翻开光秃秃的右手掌心,家庭线事业线爱情线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尽管在封建迷信的大染缸里扑腾到奔三的年纪,她却奇迹般的还是个无神论者,因为她潜意识里还是秉承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认知规则,在这样神神叨叨的环境里浸染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三瓜俩枣的鬼怪,也难怪她不信。 这样稳定而健康的三观就在两天前毫无预兆的坍塌了,就在她站在大殿门口,抬头看到长发翩然的祖师爷坐在供桌上吃樱桃那一刻轰然坍塌了。 可就算三观坍塌,潜意识里的认知却依然停留在无神论的惯性上,以至于她对钟灵焰该有的敬畏保持着慢半拍的节奏,依然蜗牛似的还在漫长的反射弧上一步一步往前爬,直到现在看钟灵焰的感觉,还跟在看走错了片场的古装仙侠剧小鲜肉似的。 赵道长虚心询问南玉的看法,南玉连忙收回有点跑远了的思绪,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甚至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和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搅和在一起的。 赵道长见南玉只能说出这个子钱仙的来历,其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再看南玉文文弱弱的,像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像是个日常跟神鬼打交道的人,于是当下便自己拿了主意,在一处清净院子里设坛作法,用摄邪咒逼出这个子钱仙。 南玉当然同意,帮他收拾起设坛需要用到的香炉朱砂和符咒,赵道长手持桃木剑,南玉拿着贴着符的木雕,两个人来到三清观主殿后面一处僻静的小院里。 南玉在一旁看着赵道长设了一个简单的坛,依言把木雕放在坛前,赵道长用桃木剑挑起一道符,不知怎么就刺啦一声点燃了,桃木剑挑着燃烧的符咒往木雕上面一拍,木雕也跟着刺啦一声燃了起来。 南玉从前没见过道士作法,看得心里毛毛的,燃烧起来的木雕竟好似知道疼似的,猥琐的五官在火光中迅速扭曲起来。 赵道长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五雷使者,五丁都司,悬空大圣,霹雳轰轰,朝天五岳,镇定乾坤,敢有不从,令斩汝魂,急急如律令。” 随着急急如律令这几个字念出来,坛前火光突然冲起好几尺高,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风从坛前扑面而来,南玉什么都看不到,但本能的全身发紧,心里害怕的要命,赵道长也感觉到了,桃木剑一横挡在南玉面前,朝那阵风的方向猛挥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桃木剑突然断成两截,赵道长捂着手腕向后踉跄一步,南玉额前的发丝倏的荡起,身上寒毛直竖,直觉危险已经近在咫尺。 她踉跄后退,背上突然撞上什么结实的东西,与此同时,她的手臂好像被人轻轻抓住,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往前轻轻一挥,动作就好像打发什么阿猫阿狗似的,一道低沉冰冷的声线擦着耳根漫不经心地轻叱一声:“小妖,谁给你的胆子。” 南玉仍旧身不由己,几乎是以同声传译的专业素养把这句话念了出来。 空气好似陡然凝固一瞬,紧接着南玉□□凡胎的耳朵竟然听到一阵类似人在零下三十度的大东北被冻得上下牙打架的战栗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南玉茫然又迟钝地左右看看,想找到声音的来源,手臂上又感觉到不轻不重的力道,拎着她的胳膊在空气中胡乱划拉两圈然后顺势往前一抛。 一道明亮的符咒从她掌心悠然跃出,刚才差点扑她一脸的危险物种赫然显形,南玉看到地上趴着个抖成筛糠的半大少年,身上裹着件烧焦了的袍子,杀马特造型的头发被火燎掉了一大半,剩下额前一撮还带着点火星,烟熏火燎的脸上糊满鼻涕眼泪,一双还在狂飙眼泪的大眼睛瞧着竟然还有几分怯生生的乖巧,一点都不像木雕上那么猥琐。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南玉和赵道长同时吓傻了,戳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呆呆看着这个高度仿冒人类熊孩子的邪祟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这会儿要是有个不知情的人进来,一准会认为是两个大人在合伙欺负小孩。 最后还是赵道长开口打破两人诡异的沉默。 “姑娘这么厉害,刚才怎么不早说啊。” 第9章 子钱仙 这小妖太社会了 南玉不动声色地侧过脸,瞟了眼垂落在右肩不属于自己的那几缕长发,身后的祖师爷大概也察觉到两人之间距离的尴尬,于是不紧不慢地后撤一步,几缕发丝从南玉肩头飘然离去。 西屋里那尴尬的一幕突然不合时宜地在南玉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老脸一热,觉得还是别拿谢谢两个字肉包子打狗了。 赵道长已经走过去蹲在了哇哇大哭的子钱仙面前,回头向南玉投来复杂的一瞥,酸中带涩的,无声地向南玉讨个说法。 南玉当然给不了说法,于是假装没听到赵道长酸溜溜的质问,她小心向前蹭了一步,保持着高度戒备微微弯下腰,好奇地打量地上的子钱仙。 赵道长见南玉除了好奇什么都不知道问,只好自己上了,他拾起地上一段桃木剑,指着子钱仙问出自己最纳闷的事:“你是怎么逃过我第一次作法,又是怎么把我这剑弄坏的?” 匍匐在地上酷似少年的邪神依旧抖得像筛糠,断断续续地回答:“不……不是我,不……是我。” 那东西可怜巴巴地看了眼指着他的残剑,小声说:“我……我赔。” 赵道长冷笑一声:“你还有命赔?” 子钱仙哇地一声又哭了,磕磕绊绊地说:“罪……罪不致死吧。” 南玉见邪祟说话和普通人好像也没什么分别,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自己也插嘴问了句:“张奶奶家出的事是因为你吗?” 子钱仙抬头怯怯地看向南玉,眼神稍微向南玉身后飘忽一下,就立刻手软脚软趴在地上,连抖的力气都没了,状似动物遇到了天敌,吓得只剩等死的力气。 南玉见他不敢说话,又问了遍:“是你害的吗?” 子钱仙点点头,见南玉微微皱眉,忽然豁出去了似的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南玉的小腿,哀嚎道:“我自首,我要检举揭发,我申请当污点证人,我……我是被胁迫的。” 南玉:“……” 赵道长:“……” 震惊之下,南玉连躲都忘了躲,她一头黑线地想,确定这是抓鬼现场吗? 子钱仙害怕自己小命随时呜呼哀哉,恨不得十倍语速地通过南玉间接向她身后的大佬表忠心。 “小姐姐,求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想过害人的,我前任是个沉迷二次元的游戏主播,我跟了他六年,帮他泡到两个日翻歌姬三个网红蛇精脸,帮他躲过一次车祸躲过一次雷劈,这得用我多少运气啊,可我利息只收四个点,归还期限三十年,比二套房贷款还便宜,要说干我们这行的全凭良心啊,我……我天地良心,什么砍头息,滚雪球,九出十三归,不存在,统统不存在的。” 南玉:“……” 日翻歌姬是什么? 九出十三归是什么? 她无语看着腿上挂着的子钱仙,突然有种被时代步伐抛弃的感觉,有点恍惚自己和这邪神到底谁更像非物质文化糟粕。 子钱仙见南玉没啥反应,连忙继续突突突地说:“我投在前任身上的老本还没收回来,就被胡大师抓走了,是他把我交给张老太的,我压根不想去她家啊,我老本还赔在死肥宅身上呢,张老太一家人福气厚得跟城墙一样,胡大师限我三个月之内搬完,可累死我了,加班加点忙成狗啊,哎你说这年头谁还不是个社畜呢。” 南玉:“……” 她重点跑偏了一小瞬,不由自主磨了磨后槽牙,这年头还真有上赶着也当不成社畜的,比如她自己,加班加点任劳任怨,还是干黄了所有工作。 赵道长突然打断了子钱仙,毫不客气地指出他话里的逻辑漏洞,“你不想去,他还能逼你怎的,你不想加班,他还能拿鞭子抽着你加班吗?” 子钱仙忽然瑟缩了一下,脸上现出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我没办法,我只能听他的,他给我身上贴了道符,我就是个可怜的牵线木偶,干什么他说了算。” 赵道长将信将疑,“什么符,给我们看看。” 子钱仙脸突然红了,支支吾吾地说:“小姐姐在这里,怎么好意思啊。” 南玉快受不了了,这邪神比她还活得还像个社会人,她都快被这小子叨逼叨出感官认知分裂症了。 赵道长生气地拿木剑敲了一下子钱仙的脑袋,命令他少啰嗦。 子钱仙只好委委屈屈转过身,撅起屁股一把拽下了自己的裤子。 南玉无语扭开视线,今天是什么鬼日子,世界调戏良家妇女日吗? 赵道长也生气地挥剑在子钱仙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臭不要脸的。” 子钱仙委屈地嗷嗷叫了一嗓子,“不是你非要看的吗,符就贴在我屁股上啊。” 赵道长老脸一僵,低头一看这邪祟的屁股上还真贴着个符。 他一脸愤然地骂道:“光天化日坑害信众,这个姓胡的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子钱仙提上裤子转过身,一把又抱住了赵道长的大腿,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诉道:“谁说不是呢,光天化日之下逼良为娼,我……我的命真苦啊。” 赵道长嫌弃的一脚蹬开子钱仙,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脸在这叫苦,看我怎么收拾你。” 子钱仙惊恐万分地嚎道:“我……我不能死啊,我死了谁把张老太的运气再搬回来啊?” 他逃难似的朝南玉直扑过去,一把又抱住了南玉的腿,抬头向南玉震耳欲聋地嚎道:“小姐姐你说是不是,我可以戴罪立功改过从新的,小姐姐救命啊,小的……小的日后定然以身相许,卖身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啊。” 南玉一口老血差点喷他一脸,抬腿想要挣脱出来,却被子钱仙死皮赖脸搂得更紧了。 南玉心想其实也是这么个理,再说这货实在太像个人了,如果被赵道长一剑戳死的话还真挺残忍的。 南玉低头问他:“你保证能把张老太一家的运气搬回来吗?” 子钱仙连忙点头如捣蒜。 南玉又说:“你能保证以后不干害人的勾当了吗?” 子钱仙指天指地发誓:“我从前真的是正规经营,从来不干坑人的事,这次真的是迫不得已,以后要是再干害人的勾当,就让我打一辈子光棍。” 南玉:“……” 这熊玩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子钱仙察言观色,见南玉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连忙换了个誓愿:“我要是再干害人的勾当,就让我生个小孩没□□。” 南玉:“……” 爱死哪死哪去吧。 她转身要走,子钱仙连忙嚎道:“我要是再干害人勾当,就让我遭天打五雷轰,行了吧,行了吧。” 南玉懒得再和他废话,直接跟赵道长商量:“您看能不能先把他交给我,让他去把张老太家的事处理好再说。” 赵道长连忙点头应允:“这邪祟是你抓到的,怎么处理当然是你说了算。” 南玉谢过赵道长,低头问子钱仙:“你身上的符怎么才能摘掉?” 子钱仙愁眉苦脸地说:“我要知道还能在这儿吗?我早回死肥宅家讨我的本钱去了。” 南玉只好求助地看向钟灵焰,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又只好转向赵道长。 “还得您受累把他身上的符摘一下。” 赵道长心里酸酸地想:“你还用我忙帮吗,开什么玩笑呢?” 转念又一想,这符的确贴的很不是地方,人家一个大姑娘也确实不好动手。 他用桃木剑的断柄戳了戳子钱仙,“你转过来,我试试看。” 子钱仙感激又讨好地向赵道长笑出八颗小白牙,转身背朝着赵道长,撅起屁股一把扯下裤子。 赵道长嫌弃地皱了皱眉,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南玉也不知道他念了些什么,就见他断剑突然朝子钱仙屁股上的符纸戳了过去,电光火石间南玉还来不及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符纸连同赵道长的断剑蹭的烧了起来,子钱仙捂着屁股嗷的跳起,绕着院子哀嚎着狂奔,疼得脸都变形了。 “救命啊。” 他飙泪大喊。 南玉没想到这符竟然如此厉害,连忙提醒子钱仙:“你别跑啊,越跑火越大。” 小妖被吓得七窍升天,哪里还听得到南玉的提醒。 赵道长一脸郁闷地说:“那姓胡的还真有点本事,我技不如人让你见笑了。” 南玉连忙窘迫的摆手说没有,然后快步追上子钱仙,情急之下脑子也跟着烧短路了,伸手就要帮忙扯掉子钱仙屁股上火势熊熊的符纸。 赵道长吓呆了,迟钝几秒才猛然想起去挡,可已经来不及了。 “胡闹,你活腻歪了是不是?” 他叫着冲了上去。 却见南玉伸手捏住符纸烧焦的一角,轻轻松松就把那张毁了他桃木剑的符纸掀了下来,在空中轻轻一抖扔了出去。 符纸离开子钱仙的身体,立刻便成了一张平平无奇的废纸,见风便烧成一小撮蜷曲的灰烬。 赵道长:“……” 这么厉害的吗…… 那干嘛还拜托别人动手? “姑娘这么厉害,再下留在这里也是添乱,您还是自便吧……” 赵道长酸溜溜地说完便扬长而去,连平日里的风度都不要了。 南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赵道长已经走出了小院,只留给她一抹愤世嫉俗的背影。 她惊魂未定地保持着被钟灵焰从身后一把捞进怀里的姿势,手腕被钟灵焰仅仅抓着,指尖刚刚触上符纸的刹那烧出来的小燎泡渐渐开始钻心的疼,耳边传来他冷冰冰的声音:“看不出你这么想死。” 南玉知道自己刚才做了傻事,没什么话可以反驳,只好讪讪地说了句:“谢谢。” 惊险过后两个人都后知后觉的有点别扭,钟灵焰松开南玉的手,目光刚刚和南玉撞在一起就迅速撇开了去,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他轻咳一声转身离开,和南玉擦身而过时略略停顿了下,大概是想就早上无心为之的耍流氓行径向姑娘说声抱歉,可这事儿显然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低下头又轻咳一声,大概实在是做不到,不等南玉有所反应就扬长而去了。 第10章 子钱仙 祖师爷受惊了 钟灵焰走后,南玉莫名长长松了口气,俯身去看刚刚钟灵焰靠近时突然晕倒在地的子钱仙,小妖糊了一脸鼻涕眼泪,撅着冒烟的屁股趴在地上,样子别提有多惨了。 南玉伸出手指戳了戳他。 “喂……没烧死吧。” 子钱仙慢慢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没烧死,差点吓死……” 南玉:“别怕,符纸已经摘下来了。” 子钱仙:“我不是怕火烧……我是怕你身边那个大佬,我擦,气场也太强大了。” 南玉:“……有吗?” 子钱仙:“你敢质疑我的救命恩人?” 南玉头上降下几条黑线,忍不住提醒:“你的救命恩人好像是我吧。” 子钱仙:“拉倒吧,咱俩刚才差点一块玩完。” 南玉郁闷地站起来,心想小妖还真是不会聊天啊。 “你能走路吗?” 她问。 小妖柔弱地在地上蠕动了一下,然后矫揉造作地摇了摇头。 “不行,人家屁股坏掉了。” 南玉:“那你爬吧。” 子钱仙讪讪从地上爬起来,疼得直吸凉气,他转身拍了拍烧成开裆裤的牛仔,一脸正色道:“开什么玩笑啊,老爷们儿是有尊严的,怎么可以爬着走。” 南玉觉得自己要长针眼,无语地脱下身上的针织开衫扔给子钱仙,让他围在腰上挡住了烧成猴屁股同款的光腚。 两个人从三清观出来后,南玉就要拉着子钱仙直接去胡大师那里讨张老太的福气,子钱仙却没在观里求饶时那么干脆了,吱吱唔唔了半天才开口说:“那个……要不咱们先搬个救兵啥的再去吧,胡大师这会儿肯定已经发现他画的符被人给毁了,正满世界找我算账呢,我不能自投罗网啊是吧。 南玉不解地问:“你不是说可以把张老太家的福气搬回来吗? 子钱仙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吧……我不生产福气,我只是福气的搬运工,福气现在存在胡大师随身戴着的乾坤包里,你要着急的话就找个救兵跟我一起去和他当面硬刚,把福气要回来……我瞧着刚才那帅哥就挺不错的,一看就比胡大师牛逼不知道几万倍,你要不着急就等晚上胡大师睡着以后,我去把张老太的福气从他的乾坤袋里偷出来,不管用哪种办法,以后我都跟胡大师那边一拍两散了,你们从今往后得罩着我,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南玉:“……你还讲上条件了。 子钱仙:“亲姐弟明算账嘛……” 南玉:“谁跟你是亲姐弟。” 两个人一路扯皮着回到破庙,钟灵焰正坐在大槐树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南玉遇上他的目光,发现昨晚那事带来的尴尬还在。 她还没想好说句什么,一路上嘴里跑火车恨不得跑趟上下五千年环线的小妖突然膝盖一软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 “哥……大哥好。” 子钱仙飞快膝行到钟灵焰脚边,摇着并不存在的尾巴,抬头乖巧无比地说:“谢谢大哥刚才的救命之恩,小弟以后就是大哥的人了,从今往后给您当牛做马,您指东我不往西,您让我打狗我不撵鸡,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您让我去死我也绝不犹豫一下。” 钟灵焰正头疼的厉害,被这小妖嚷得脑仁子更疼了,随手一挥淡淡说:“那你去死吧。” 小妖当即傻在原地,愣了三秒钟突然哽咽着说道:“哥你这还没使唤我一天呢怎么就让我去死啊,怎么也得用够本再说啊,我……我今晚去把张老太的福气讨回来,明……明早给您买豆腐脑,后天……后天还想给您洗衣做饭打扫房间,除了给您生孩子,我什么都行。” 钟灵焰脑仁儿更疼了,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南玉却在一旁听得心驰神往,等钟灵焰咣当一声甩上房门,南玉连忙跑到小妖身边蹲下笑眯眯道:“念在你这片孝心感天动地的份上,祖师爷那边我给你说说好话,以后他的衣食住行就交给你伺候啦,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你可一定要好好完成啊。” 小妖摸着眼泪打了个哭嗝,感激地朝南玉点点头然后说道:“姐你放心,我特别特别勤快,一定能照顾好大哥。” 南玉满意的点点头,心想这烫手的祖师爷总算不用自己伺候了。 小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抬起头一脸震惊地问:“你刚才说大哥是祖师爷?” 南玉点点头,指着正殿的方向说:“我家几代人都供奉着祖师爷的牌位,他老人家这两天才刚刚现了真身,其实我跟他也不熟,没法给你做个岗前培训什么的,祖师爷脾气爱好什么的你还得自己摸索。” 小妖认认真真地点点头,恨不得拿个小本本记下来,同时还感慨道:“咱家祖师爷可真年轻啊。” 南玉感觉自己解决了一件大麻烦,心里顿时轻松不少,她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 小妖捋了捋烧成狗啃形状的发型,朝南玉笑得见牙不见眼:“瞧我这脑子,忘了跟您自我介绍了,我叫小八,姐姐叫什么啊?” 南玉点点头,自我介绍说:“我叫南玉。” “祖师爷……” 南玉边说边指了指房门紧闭的西屋,“他叫钟灵焰。” 小八崇拜的两眼冒星星:“这名字,一听就牛逼。” 南玉好奇地问子钱仙:“那个胡大师为什么要你搬走张老太一家的福气啊?” 子钱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此时完全站在了南玉的立场上,同仇敌忾地谴责起了胡大师。 “胡东发那个老东西就是个色迷心窍的钱串子,养了个小三不够又养小四小五,结果给自己忙得肾虚不说,银行账户也虚得不行,整天一睁眼就忙着四处敛钱......” “他给人算命卜卦看风水,也算有几分本事,可就是心眼儿忒黑了,吃完甲方吃乙方,坑谁都不带眨眼的......” “像张老太这些忠实信徒都是因为他算命算得准才开始信他,时间长了家里遇到什么大事小情都要找他给化解化解,就算没事也会隔三差五找他卜一卦,也有来找他求心愿的,五花八门的求什么的都有,后来他名气渐渐大了,登门问卦求事的也不只是小老百姓了,达官贵人社会名流什么人都有......” “最近来了个做古董生意的大老板,六十多岁了才得了个儿子,可宝贝的不得了,可惜那孩子三天两头闹毛病,大老板找胡东发给孩子看了看相,胡东发算出这孩子福缘太浅,大老板的上亿身价这孩子根本消受不了,大老板出一百万让胡东发给孩子贴福缘,贴得越厚越好......” “胡东发就瞄上张老太一家,老太太广积善缘,一家人福气运气都厚得很,胡东发就忽悠张老太把我请回家,本来是想搬个三年五载慢慢搬空的,无奈大老板不肯等那么久,非要三个月见效,胡东发就命我累死也要三个月完成任务,这个人面兽心的老畜生为了钱真是丧心病狂啊丧心病狂啊......” 南玉一针见血的指出:“你就是个帮凶,还有脸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子钱仙连忙臊眉耷眼地给自己辩解:“我是身不由己,那老东西的符是真的很厉害,除了我,他还常年拘着几个鬼魂帮他办见不得人的勾当,哎别提了,一提满眼辛酸泪啊。” 南玉跟小八闲扯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蛋糕没做,于是胡乱安排了小八一些打扫庭院的活,自己匆匆忙忙跑进了厨房。 好在昨天已经准备好了翻糖,蛋糕的样子也基本上设计好了。 烤蛋糕胚的时间,南玉从冰箱里拿出翻糖,对着一大块白胖胖的翻糖想了一会儿,最后选择了接近肤色的裸粉色包裹蛋糕胚,上面的蕾丝层用黑色的,角落点缀一颗红色的桃心,中间放酷酷猫男朋友等尺□□。 这是南玉接的第一单翻糖蛋糕,造型又这么一言难尽,关键部位做了三次才勉强入眼,终于只剩最后一颗桃心的点缀,南玉揉了揉发僵的后腰,把一点食用红色染料揉进一小块翻糖里,随手接过一旁递来的水杯灌了一大口。 然后她愣了两秒钟,猛地转头看向身边。 院子里的小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了厨房,正撅着屁股单手托腮趴在流理台上,朝南玉笑出一脸含蓄的荡漾。 “姐姐好手艺。” 南玉嘴里剩下半口水差点没喷他那姹紫嫣红的一脸,顾忌着好不容易成型的蛋糕才含恨把水咽了下去,旋即一张老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白变粉,由粉变红。 “死肥宅从前订过一款这样的,审美差你远了,但是比你做的逼真。” 小八神眼大漏光,丝毫没察觉到南玉眼神里澎湃的杀意,指着蛋糕上辣眼睛的部位建议道:“我教你,把剩下这一点黑色翻糖搓成头发丝那么细,来几根装点一下就完美了。” 南玉转过脸不再看他,一边揉着手里的小块红色翻糖,一边宠辱不惊地说:“谢了,慢滚不送。” 小八两只细长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正要再和南玉搭讪几句,背上陡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上游刃有余的欠扁笑容也不见了,整个人蹭地站直了转过身,背靠着流理台怯生生看向门口,扶在台子上的手不由自主的紧绷成了鸡爪的形状。 钟灵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厨房门口,正要开口说话,眼神一打滑就看见了南玉手边大剌剌放着的蛋糕。 然后祖师爷整个灵魂都嘎嘣脆了。 空白的岁月好像狂风在耳边刮过,呼啸成一曲走了调的吟唱。 五千年的风和雨啊藏些什么鬼。 八千里山川河岳养出些什么妖。 昔日泰山崩于前,万鬼哭于枕侧而面不改色的祖师爷,手一滑哐当一声拍上房门,连要说什么事都忘了,一眨眼便闪回了西屋卧室。 南玉收回被厨房门板撞得生疼的视线,耳根有点发烫,没好气地问吓成冰棍的小八:“他有那么恐怖吗,你怎么又害怕成这样?” 小八哭丧者脸挠了挠头上的乱毛,“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要吓死了,咱家祖师爷是哪路大神啊,从前有过什么丰功伟绩,姐姐给我讲讲呗。” “咱家祖师爷低调的很,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所以我也不知道。” 南玉胡扯了一句,起身从吊柜拿出一个蛋糕盒子,小心翼翼把蛋糕装了进去,最后用浅粉色丝带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第11章 姻缘线 小南姐的春梦 是夜月黑风高,南玉把换上一身夜行衣的小八送到破庙门口。 “你小心些,早去早回啊。” 小八点点头,拉上黑色的蒙面巾,朝南玉飞了个贱嗖嗖的媚眼,转身三跳两跳的消失在夜色中。 南玉关上庙门,心里还怪不踏实的,也不知道小妖自己能不能行。 她转身往回走,突然看到戳在院子里的黑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家祖师爷,缺德冒烟地不声不响戳在黑影里吓唬人。 她走到钟灵焰面前,惊魂未定地抱怨:“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吓死我了。” “鬼魂走路怎么会发出声音。” 钟灵焰半笑不笑的说。 南玉有点害怕,后退一步,偷偷看了一眼钟灵焰身后的地面,发现还真没有影子。 她强装镇静地问:“你是祖师爷……所以你会保佑我的对吧。” 钟灵焰轻轻抽了抽嘴角,似是被南玉的话给蠢笑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许你叫我祖师爷了吗?” 南玉:“昂?” 她仰起脸茫然看着月光下的大帅比,一头雾水地说:“这……还用问吗?我家祖辈几代人守着破庙,供奉的就是你啊。” 钟灵焰面无表情,语气麻木地说:“我可从来没有收过徒弟,至于怎么就成了你们家祖师爷,大概是你家祖上脑子坏了。” 南玉被他怼得一愣一愣的,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生起气来。 “不是拉倒,反正你也没什么香火,既然你不是这庙的祖师爷,那我也就不留你了,慢走不送啊。” 南玉压着怒火朝他笑眯眯的挥了挥手,“拜拜。” 钟灵焰唇角微微抬了抬,俊逸冷漠的面孔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他不紧不慢走到石桌旁,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有句话你听没听说过?” 他笑起来唇角带着一抹讥诮的弧度,大概是因为过于帅气的面孔,那笑容便少了几分刻薄的意味,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妖气。 南玉看得两眼发直,条分缕析的大脑不知怎的就成了一团浆糊。 “……什么?” 她喃喃问。 钟灵焰笑着抬了抬眉,“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南玉被这笑容晃得魂不守舍,等她反应过来这货说了句什么时,消极怠工的祖师爷已经起身慢条斯理的摆驾回房了。 南玉:“……” 她想:祖上……会不会真的脑子有病,不然的话怎么会认这么个二百五当祖师爷呢? 南玉担心小八那边事办得顺不顺利,一直等到凌晨三点才心事重重的睡下,想不到竟然做了个一言难尽的梦。 她梦到钟灵焰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床头一盏昏黄的夜灯将男人一半修长的身形晕染在了阴影里。 他在昏黄灯光下的面孔有些模糊,南玉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嘴唇和线条清冷的下巴,还有他略显锋利的喉结。 有种极致禁欲的性感。 南玉几乎能听到自己碰碰乱响的心跳…… 突然,他伸手撩开南玉颈间的乱发,冰冷的手指不经意间触到她的颈侧的皮肤,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他的手落在南玉睡衣领子处,轻轻解开一粒扣子…… 南玉突然睁开眼睛,听到窗户被人一下下小声敲着。 她看了眼空荡荡的床头,起身披衣下床走到窗前。 南玉打开窗子,见小八正笑嘻嘻扒在窗台上,表情不像刚刚涉险而归,而像是刚刚看了出好戏,此刻还意犹未尽似的。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南玉关切的问。 小八笑嘻嘻地点点头:“明天你去张老太家瞧瞧,保准所有事都搞定了。” 南玉摸了摸小八杂毛乱翘的小脑袋瓜,笑眯眯地说:“乖,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她指了指下午收拾出来的一间客房说:“快睡会儿去吧。” 小八不急着走,仍旧扒着窗台笑得意味深长。 南玉狐疑地问:“你笑什么?” 小八:“没什么……姐姐你是不是D啊?” 南玉睡得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小妖这话什么意思,等她反应过来时,小八已经蹦跳着穿过院子钻进了客房里。 南玉低头看了眼胸口,发现睡衣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粒,俯身时胸前波涛起伏一览无余。 她无语地关上窗户,郁闷地躺回到床上,心想小小一个院子里住进一个活祖宗,又住进一个臭流氓,她可真难啊。 南玉第二天起了个早去到张老太家,祖孙两个人都已经从医院回来了,张老太心脏已经没事,鹏鹏也不烧了。 初秋的清晨阳光明亮温暖,张老太家简陋的小院里阳光充足,四周不知谁家在做炝锅面,浓郁的香气从敞开的窗户钻进左邻右里家,馋得南玉咽了咽口水。 张老太的儿媳妇孙芳雅也在厨房里忙活,她一早便炖上了清淡的排骨莲藕汤,还给祖孙俩一人蒸了一碗鸡蛋羹。 隔壁卧室里,张老太的儿子腿上打着石膏,正在给儿子现场表演怎么把一根木头削成拐。 大门吱吖一声,张老太的老伴从菜市场回来,拎着明天小店里做臊子面需要的十斤里脊和一兜菜蔬进了厨房,出来时还在笑呵呵的念叨:“楼下老唐说的,明年就拆到我们这里了,一家能分两套小三居。” 南玉突然间有点明白了一个小老太逢山便拜遇庙烧香,几乎急功近利的四处求福是因为什么。 日子如大雾中惶惶行路,前面坦途峭壁未必可知,只求略略心安地鞠一捧这甘之如饴的人间烟火罢了。 南玉告诉张老太子钱仙已经被祖师爷收走了,他们一家的福气也都还了回来。 张老太激动得直哭,双手合十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 南玉无语的朝张老太笑笑,没说什么。 回到破庙,小八刚刚起床,打着哈欠坐在花坛边逗猫。 “姐姐早啊……” 他笑着问南玉:“你是不是去张老太家了?” 南玉点点头,递给小八回来路上顺道买的油条豆浆,“喏,你俩的早饭。” 小八接过早饭,仰着头眼巴巴看着南玉,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南玉:“干得不错,晚上给你开小灶。” 小八一脸期待的问:“吃啥?” 南玉:“普法教育,民法刑法金融法银行法,携祖师爷一起来听课的话不但学费全免,还附赠盒子蛋糕一份,先来先得送完为止。” 小八:“……算了我还是自闭去吧。” 南玉吃完早饭在厨房里试着做月饼,她最近在研究一种低糖的鲜奶口味花糕,形状做成了海棠花的样子,咬一口里面有醇香的新鲜奶油爆浆,烤出好几炉失败的作品之后,终于有点样子了。 新的一炉花糕烤出来,南玉捏起一块尝了一口,甜度控制的刚刚好,外皮酥得几乎入口即化,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鲜甜可口的奶油,味道已经无可挑剔。 她心情很好,正想叫小八过来尝尝,抬头看到钟灵焰正蹲在院子里逗猫,目光却似乎在她身上。 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钟灵焰没来得及收回目光,有点尴尬地低头在黑猫身上胡乱挠了挠,平时对谁都爱搭不理的猫咪哆哆嗦嗦吓得跟个小鸡仔子似的,跟小八一样怂。 南玉走到厨房门,往小猫食盆里抓了两把猫粮,朝黑猫招了招手。 “小黑,过来吃饭啦。” 黑猫心酸地瞟了南玉一眼,戳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直到钟灵焰起身才嗖地一下瞬间没了踪迹。 南玉突然想起昨晚的那个梦,老脸登时一红,心想要怪就怪这货帅得太离谱了,长成这个样子,也就别怪被人莫名其妙拽进梦里当了回衣冠禽兽。 “吃花糕吗?” 南玉不尴不尬的问。 钟灵焰冷淡的说:“不必。” 南玉原本是想给他个台阶下,大家住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见面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多有碍和谐生活啊,谁知祖师爷压根不懂就坡下驴这一套,大概因为他老人家是头骨骼清奇的犟驴吧。 聊了一句就聊进了死胡同,南玉放弃和钟灵焰重修双边关系的痴心妄想,转身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 谁知钟灵焰也跟着走了进来。 “这个庙的来历还有谁知道吗?” 他突然开口问道。 南玉原本不想理他,但看这货的颜值为美化生活环境做出突出贡献的份上,她还是开口回答道:“我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我妈也没有兄弟姐妹,我是这破庙唯一的继承人。” 钟灵焰不死心地问:“那你知道多少这庙的来历?” 南玉:“就之前跟你说的那些,我外公外婆把庙留给我妈,我妈又把庙留给了我。” “就这些?” 钟灵焰一脑门子官司的看着南玉,恨不得自己动手扒开她脑壳翻找与破庙有关的回忆。 南玉点点头,趁着两人此刻都还算心平气和,南玉借机提起自己心心念念的坠子:“坠子可不可以还给我了?” 钟灵焰轻轻勾起唇角却笑意全无,垂眼晲着南玉气死人不偿命地说:“不给。” 南玉没好气地说:“那个坠子是我妈给我的,我从小戴到大,你不知道它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就算我求你,把它还给我吧。” 钟灵焰垂睨着南玉,麻木不仁地冷冷一笑,“我还真不知道我的一块骸骨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奇怪,而且经不起细咂摸,越咂摸越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南玉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才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是你的骨头吗?” 钟灵焰:“骗你有什么用?” 南玉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如果他没有骗人,那自己贴在胸口戴了二十几年的东西竟然是一块人骨。 这真相让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犹犹豫豫地嘟囔了一句:“你说是就是吗,无凭无据的。” 钟灵焰从怀里掏出坠子,手指轻轻一捻,缠在坠子中间的红绳便脱落了下来,他伸出右手,修长苍白的手指在南玉惊恐地注视下突然化作白骨嶙峋,右手无名指上果然缺了一截指骨。 钟灵焰把南玉的坠子放在了那截指骨空缺的地方,抬手在南玉眼前动了动五指。 南玉看得目瞪口呆,不得不承认她的坠子放进钟灵焰白骨嶙峋的手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突兀,还真像是原装的。 她哑口无言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疼不疼?” 钟灵焰轻轻活动着右手的五指,血肉皮肤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回来。 他垂眸淡淡说道:“你看到的是我的魂魄,我上一世真身已毁,留在世上的大概唯有这截指骨了。” 南玉:“……” 好嘛,这还怎么要得回来。 不过南玉也不想再要了,一想到她怀揣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骸骨过了这么多年,这感觉还真挺难以言喻的。 夏末的淡淡暖阳从晴朗的天际倾泻而下,仿若在天地间牵起丝丝缕缕浅金色的线,其中的一根有些与众不同。 钟灵焰沉默看着眼前的姑娘,如他所料,一根淡淡的金线从她胸前牵绕而出,与他的胸前那根牵在了一起。 第12章 镜中人 离家出走的小男孩 南玉忙了一天,傍晚时出门去菜市场看看有没有价格合适的水果好买来做明天的盒子蛋糕,走到巷子口时正好遇到了拎着两杯奶茶来找她的施甜甜。 “你这是要去哪?” 施甜甜递给南玉一杯奶茶。 “去菜市场,买点水果做蛋糕盒子。” 南玉接过奶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给我做个榴莲的。” 南玉微信钱包里躺着刚卖出去的生日蛋糕收获的二百五十块大洋,中气十足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边聊边往菜市场溜达,南玉咬着奶茶吸管,看着施甜甜憔悴的脸色好奇地问:“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啊?” 施甜甜打了个哈欠,一脸苦逼地说:“唉别提了,昨晚我们加了一个通宵的班,今早十点钟才回去补了个觉,结果睡到下午三点钟就被快递小哥叫醒了。” 南玉:“又出什么事了,怎么会通宵?” 施甜甜:“怪事,还挺瘆人。” 南玉好奇地问:“到底什么事啊?” 施甜甜一脸神秘地说:“有个孩子走丢了,昨晚我们全体出动找了一整宿。” 南玉关切地问:“找到了吗。” 施甜甜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找是找到了,可这事太邪性了,你猜这孩子怎么丢的?” 南玉好奇地看着施甜甜。 “自己走丢的。”施甜甜吸着奶茶说。 南玉:“这有什么邪性的,小孩出门不看好的话,很容易走丢啊。” 施甜甜摇摇头,“不是在外面走丢的,是这孩子自己半夜三经打开家门偷偷溜出去的。” 南玉:“多大孩子啊?会不会是闹脾气离家出走?” 施甜甜神秘兮兮地说:“你猜。” 南玉:“快说,别买关子了。” 施甜甜:“四岁。” 南玉终于被吊起些胃口,“这么小,半夜三经自己从家里跑出来,还真挺邪门。” 施甜甜:“还有更邪门的。” 南玉又催她快说。 施甜甜吊足了南玉胃口,这才肯一口气把故事讲下来。 “这孩子是凌晨三点从家里走出来的,排除了梦游症,从监控录像看,孩子是自己坐的电梯,从十二楼直接坐到了地下停车场,趁保安不注意从车辆出口直接走到小区外面的,然后沿着小区底商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好在半夜路上没什么车,孩子过马路之后继续步行,从凌晨三点一只走到六点,走到一处监控死角之后就不知道去向了。” 南玉打了个寒颤,“越听越邪门了。” 施甜甜:“我还没说完,这孩子在电梯里有个奇怪的举动,就是对着电梯间里一个广告牌的镜框说话。” “更奇怪的,这孩子一路都在故意沿着有镜子或是反光的地方走,车玻璃,店铺玻璃,路口反光镜……” 南玉挑了两颗红心火龙果,又弯腰闻了闻芒果香味怎么样,正在给她们剥榴莲的水果摊主笑着说:“新到的,香气浓,来几个吧。” 南玉点点头,起身和施甜甜小声继续刚才没聊完的话题。 “你们怎么找到这孩子的?” 施甜甜:“说了你都不大会信,一个四岁孩子,好像还懂点反侦察技巧,夜里一路都在避开可能拍到他的摄像头,天亮以后钻进批发市场混了一天,饿了就在小吃街摸点吃的,晚上爬到卖衣服的铺子里睡了一觉,第二天在小吃街晃悠时被眼尖的摊主发现了,观察了半天见这孩子身边也没个大人,就报了警。” 南玉:“那孩子现在怎么样啊?” 施甜甜:“去医院检查了一溜够,也没发现什么问题,至于有没有心理问题,现在还不好说。” 她叹了口气,“其实干我们这行的接触千人百面,一个家庭有没有问题瞧一眼就八九不离十,这家人经济富足,社会关系也简单,瞧着不像个有问题的原生家庭。老爷子退休前是个企业干部,老伴也是个知识分子,小两口受教育程度都很高,男的在国企上班,今年刚刚提的部门负责人,女的毕业于名牌大学金融专业,第一份工作在系统内一个资产最优质的子公司做金融产品设计,怀孕以后因为身体情况不能胜任这家公司的工作强度,调进了系统里相对清闲的物业单位,瞧着温温柔柔的,是个挺有耐心的妈妈。” 她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总结道:“所以我觉得,这孩子是撞邪了。” 南玉弹了一下施甜甜警服上的肩章,“注意一下你身为人民公仆的职业素养。” 施甜甜:“怎么每次我正经讨论灵异话题的时候你都不当回事啊,说起来还是个神职人员,注意一下你身为一个神棍的职业素养。” 南玉和从前一样随口甩出一句:“我无神论。” 说完差点咬了自己舌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祖师爷衣袂飘飘的身影。 施甜甜哭笑不得,“咱俩都入错行了,活生生的错位人生啊。” 两个人买完水果后溜达到老胡烧烤,捡了个露天桌坐下,点了惯常爱吃的那几样烤串,又要了两瓶啤酒,一边喝酒撸串,一边听对面一个帅哥的街头弹唱,玩到九点多钟才各回各家。 南玉酒量一般,稍微沾点酒精就脸红,一瓶啤酒下去整个人就开始傻乐,跟着对面的帅哥唱得不亦乐乎。 施甜甜无语地按下她朝人家不停挥舞的啤酒瓶,感觉再互动下去,对面那位造型放荡不羁的帅哥怕是要会错意。 施甜甜给南玉把啤酒换成了可乐,笑着问南玉:“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南玉醉眼朦胧的点点头,笑呵呵地说:“你在庙门口摔了个大马趴,还没出息的哭鼻子了。” 施甜甜笑着点点头,“一晃我们都这么大了,可我总是觉得日子还没过多久呢。” 她从小就住在破庙巷,小时候因为身体弱阳气低,经常莫名其妙的发烧,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她爸在公安局刑警支队上班,妈妈是小学老师,两个人都不信什么鬼神,后来施甜甜有一次误打误撞进了南玉家的破庙,频繁的发烧竟然渐渐好了。 街坊四邻没几个相信破庙灵焰,施甜甜的奶奶宁可坐很长时间的公交去市郊的三清观也不却破庙烧香,可施甜甜却相信破庙里的大神能赶走一切妖魔鬼怪,甚至在她鬼影重重的坎坷童年里,破庙简直就是她避风的港湾。 第一次和破庙结缘是在她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个酷夏的午后,她在巷子里的冷饮店买了根小豆冰棍边吃边往家里走,大概是因为那天太热了,整条弯弯曲曲的巷子只有她一个人。 阳光惨白,炙烤着干裂的路面,施甜甜走着走着便听到身后多出来的脚步声,踩着和她相似的节奏,只是稍稍拖沓了半拍,听起来就跟故意要引起她注意似的。 施甜甜好奇地停下来看向身后,几米远处有个穿黄裙子,打着小花伞的女孩也停下了脚步,伞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孔。 施甜甜本能觉得有点害怕,却又忍不住好奇,于是远远地问伞下的小女孩:“你家住哪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小女孩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施甜甜做了个至今只要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的举动,她蹲下身子,歪头去看小女孩藏在伞下的面孔。 一张漆黑的马脸在伞下朝着她裂开嘴笑了笑。 施甜甜吓得摔了一个屁股蹲,小豆冰棍掉在地上碎成好几块,她手软脚软的爬起来就往前跑,身后的脚步声却不疾不徐的在耳边回荡,怎么甩也甩不掉,施甜甜吓得哇哇大哭,巷子似乎长得没了尽头。 她边哭边跑,脚下一个不稳摔了个大马趴,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花伞上星星点点的小雏菊被刺眼的阳光映在身旁的泥地上,有几朵还打在了她汗涔涔的小肉胳膊上,冰凉沁骨。 施甜甜拼了命的鬼哭狼嚎,不远处两扇斑驳古旧的大门突然吱吖一声打开了,随着门缝倾泻出院子里老槐树一道婆娑的绿荫,烈日下渗入骨髓的凉意倏然消失,小花伞映在地上的影子也不见了。 施甜甜泪眼滂沱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把她扶了起来,还随手给她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巴,身后的灰瓦飞檐映得她跟个仙山洞府里的小仙子一样。 这小仙子就是南玉,那年夏天她刚刚跟妈妈一起住进破庙,暑假开学后竟然分到了施甜甜班。 那天施甜甜回家后就听说巷子里有一家死了人,不知为什么,她第一反应就是那个黄裙子和小花伞,烈日下色彩鲜明的死亡气息,让她联想起鬼故事里的索命使者。 暑假剩下来的时间,施甜甜几乎每天都泡在破庙里,美其名曰找南玉写作业,实际是来找南玉玩的。 那时她天天往破庙跑的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座绿荫面积霸占小院百分之八十的清凉古刹里出奇的暖和。 这种暖是不是以摄氏度来衡量的,而是一种妥妥的安全感带来的的暖和,跟庙门外烈日下锲入骨髓的阴气形成了近乎天堂和地狱的强烈对比,就连略带潮湿青苔味道的空气里都好像喷洒了神鬼勿犯的空气净化剂,让她身心放松流连忘返。 施甜甜就算工作以后都没改每天有事没事来破庙待一会儿的习惯,每次从破庙出去时都感觉是加满了这一天的阳气,基本上不会再迎面撞上一言难尽的恐吓。 第13章 姻缘线 祖师爷的新造型 两个人喝到九点多钟,对面的摇滚帅哥后来果然来问南玉要微信,可惜横穿马路时被个电动自行车撞了,南玉就这么无知无觉间错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南玉和施甜甜分别后,带着点微醺晃晃悠悠拐进破庙门口的黑巷子里,差点跟迎面走来的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撞个正着。 连忙说了声抱歉错身闪开,两个年轻人好奇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好几眼,南玉心里笑着想,这条巷子还真是谈恋爱的好去处。 正想着,迎面又走来一个驼背老妇人,怀里还抱着个用包被裹着的小婴儿,黯淡月光下,老人和婴儿的脸都有点苍白,乍一看让人有点心里发毛。 南玉心想这么晚了老人怎么还带孩子出来啊,看她腿脚这么不利索,巷子里又这么黑,万一摔一下可怎么是好。 于是她走上前跟老人打了声招呼,“奶奶,天黑小心路不好走,您这是要去哪啊?” 老人停下脚步,一脸茫然地看向南玉,浑浊的眼睛好像蒙了一层厚厚灰尘的玻璃珠,一动也不会似的。 南玉心想老太太大概是耳背,于是凑近些又大声问了一遍。 老人怔然半天终于有了点反应,慢慢低下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婴儿,然后慢慢吞吞地说:“回家……回家。” 南玉:“您家地址告诉我一下吧,我去巷子口帮您叫量出租车。” 老人又怔然半天才慢慢摇了摇头,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继续步履蹒跚的往前走去。 南玉看着她转出巷子才又继续往破庙的方向走去,路上又和几个行人擦肩而过,其中有一个矮墩墩的中年男人长得还有点面熟,南玉总记得在哪见过这人,可是又不敢确定,犹犹豫豫也没敢打招呼。 “今晚巷子里怎么这么热闹……” 南玉好奇地想。 平时巷子除了偶尔有街坊来买花糕,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陌生人出现,就算大白天也没这么热闹过。 南玉心里犯着嘀咕走进了破庙院子,关门时搓了搓不知不觉冻得有点发僵的胳膊,心里又是一阵奇怪。 “怎么这么冷……” 她抱着胳膊转身走进院子里,一抬眼就瞧见大槐树下的石桌上坐着个人,白T恤休闲裤,她乍看以为是小八,可再一眼看过去却觉得不像。 小八身量不高,两条小细腿从石桌上耷拉下来还够不到地面,这个人懒散地坐在石桌上,宽直的肩膀耷拉着,手臂撑在桌面上,两条长腿随意交叠还能轻轻松松踩在地面上,长了副撩妹的好身架。 朦胧月色下,南玉看清不这人的脸,以为是个不速之客,酒登时吓醒了一半。 她退回门口,掏出手机就要打110。 槐树下的男人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看向南玉,黑暗中传来一句低沉的“是我”。 南玉耳朵轰的一炸,旋即挂断了刚刚拨出去的电话。 这声音是钟灵焰的,低沉散漫,仿佛总带着点挥之不去的丧劲儿,是时下还挺流行的性冷淡声线,和他那漫不经心的气场还挺搭。 南玉走到槐树下,离近了看坐在石桌上的男人,忍不住吃惊地轻轻呀了一声。 她指着钟灵焰的头发,“你你你,剪头了。” 他的及腰长发不见了,现在的头发长度大概能过下巴,用一根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黑皮筋随意束在脑后,懒洋洋坐在石桌上,散漫中带了点叛逆。 南玉无语地想,咱家祖师爷审美还挺在线。 “再看收钱了。” 钟灵焰淡淡开了口。 南玉:“……” 这人从头发丝到脚指头,哪里有一丢丢祖师爷的风范? 越看越像个中二少年。 她酒意上来,忍不住逗了逗钟灵焰:“你是不是个有点道行的小妖,冒名顶替我们祖师爷,赖在我们这里骗供奉的?我瞧着你除了长得和大殿里的铜像有点像,其他哪里都不像祖师爷该有的样子。” 钟灵焰勾了勾唇,线条干净帅气的唇角浮起一丝嘲讽似的笑意,“是啊……你能把我怎么样?” 南玉:“……” 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她抬起略有些近视的眼睛,借着轻薄的月光打量眼前的男人,从他冷淡中带着一丝吊儿郎当的笑容里分辨不出这话是真是假。 “真……真的?” 她微微踉跄了一小步。 “真的。” 钟灵焰冷淡的笑容里带了一丝邪气,撩人的同时又有些吓人,“我的供奉呢?” 他胳膊撑在石桌上,整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倚坐在上面,问得很不走心,好像就是因为无聊想要给南玉添点堵才这么随口一问的。 “你既然不是我们祖师爷,凭什么要供奉。” 钟灵焰被逗乐了,突然轻轻笑出了声。 他慢慢站直了身子,垂眼看了看醉眼朦胧的南玉,目光向她身后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淡淡问道:“凭这个行不行?” 他伸出修长的手臂,越过南玉的肩膀探向她身后,一瞬间像是要把南玉搂进怀里。 南玉:“……” 什么情况? 男人的气息突然将她围拢起来,她老脸一红,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躲闪开,却被钟灵焰一把拽住了胳膊,一股暖流突然顺着他宽大的掌心传遍了南玉全身,她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瘆人的寒意悄然不见了。 随后耳畔便是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那声音好像淬了一层冰碴,听的人从头到脚又是一阵凉意。 南玉惊悚的回过头,看到钟灵焰手里抓住了一个襁褓,襁褓里露出一张白如死灰的小脸,正咧着嘴嗷嗷的哭着。 她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抓着钟灵焰的胳膊惊悚地叫道:“你手里怎么有个小孩,从哪弄来的?” 钟灵焰一手抱着啼哭不已的婴儿,一只手臂被南玉紧紧抓着,无奈地反问道:“你说呢,这小鬼你从哪里弄来的?” 南玉一听小鬼两个字,吓得差点跳起来,酒也醒了一半,她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钟灵焰手里的襁褓,认出孩子身上的小包被和刚刚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老人家怀里抱着的那个有点像。 简直经不住细想。 南玉吓得嗷一嗓子叫了出来。 钟灵焰被她和婴儿的双重奏吵得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你进门时身上就背着他,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南玉连忙点了点头,上下牙直打颤,“刚才在巷子里遇到一个老奶奶怀里抱着个小孩,我看这么晚了他们还在外面,就问她们是要去哪,用不用帮她叫一辆出租车。” 钟灵焰:“出租车?” 南玉连忙解释:“就像古代人出门时候坐的马车。” 钟灵焰似懂非懂,端着架子不肯细问,只静静看着南玉等她继续说下去。 南玉:“后来那个老奶奶没理我,我看她抱着小孩转弯出了巷子。” 钟灵焰简直无语了,“……是人是鬼你都分不清吗?” 南玉:“……你告诉我怎么分?” 她从小到大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见过,自从钟灵焰出现以后,怪事便接二连三的发生,这笔账还没跟他算呢,他到先挖苦起人来了。 钟灵焰突然微微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之前从没见过鬼?” 南玉:“我好好的见什么鬼?到是自打你来了之后我才跟开了天眼似的,是不是你捣的乱?” 钟灵焰难得没反驳回去,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无名指,心里的疑惑骤然明白了大半。 女人身上的运势瞧着很弱,大概是有人明白这一点才让她从小一直戴着自己的这枚指骨,他是天魔附体,一截指骨足以让世上所有妖魔鬼怪闻风丧胆,自然是最好的护身符,现在这截指骨被他收走了,女人身上的运势自然扛不住周围的阴煞邪祟,所以才突然看得到这些东西。 他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闭口不谈,掌心腾起一团黑烟瞬间将婴儿包裹住,转眼便不知所踪。 南玉好奇又紧张地问:“你刚才做了什么?那个小婴儿去哪了?” 钟灵焰幽深眸子里淡淡的光芒随着火苗渐渐熄灭,“去该去的地方。” 就像他自己,总有一天也要去该去的地方。 两个人在夜色下无言的站了一会儿,钟灵焰低沉的嗓音突然在南玉耳边响起。 “还不松手。” 南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仍然紧紧抓着钟灵焰的一条手臂,都给人家掐红了。 她连忙松了手,尴尬片刻支吾了一句“谢谢。” 钟灵焰没看她,低着头嘱咐道:“你运势很低,以后夜里不要出门了。” 南玉疑惑地说:“我知道自己运气不好,可是从前经常晚上出去也没看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为什么现在突然就能看到了?” 钟灵焰胡扯:“……你大概是开天眼了。” “为什么啊?” 南玉崩溃地问道。 钟灵焰:“大概你家祖师爷显灵了吧。” 南玉恐惧之余还是听出了这句话里挖苦的意思,可她也没什么骨气再怼回去了,毕竟刚才又被他救了一次。 南玉:“……吃盒子蛋糕可以吗?” “嗯?” 钟灵焰正在纳闷究竟是谁把自己的指骨给了这姑娘,闻言心不在焉地抬了下眉毛,示意自己没听懂南玉的话。 南玉老脸有点挂不住,可还是忍气吞声地解释道:“你的供奉。” 钟灵焰不厚道地勾了勾唇,看到南玉的脸色之后,又勉强识时务的点了点头。 他目光虽然冷然漠然,但一双略有些内双的狭长眼睛干干净净的,目光专注而沉静,就这样垂下眼睛看着谁时,会有种他对整个世界漫不经心,唯独对你挺走心的错觉,如若不问来龙去脉的话,还真是个让人一眼就能怦然心动的大男孩。 第14章 姻缘线 大兔子给我 南玉脚步突然有点发飘,拎着水果先自走进厨房,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问默默跟在身后的钟灵焰,“芒果火龙果还有榴莲,你要哪种口味的?” 钟灵焰听得一头雾水,走到南玉身边低头看了眼流理台上的三种水果,瞬间被榴莲魔性十足的味道呛得皱起眉头闪身避开,心里默默嗤了一声,“果然不复旧时水土,养出来的人不知是些什么玩意,连水果都尽是些古怪东西。” 他指了指长相还算规矩的芒果,勉强就它吧。 南玉挑了一个熟透的香芒冲了冲水,然后麻利地削出一碗漂亮的小方丁,冲干净手上甜腻的汁水后,从冰箱里取出下午剩下的蛋糕边角料和一碗奶油,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一份卖相极好的蛋糕盒子。 钟灵焰坐在餐桌旁,正有点好奇地盯着南玉从宜家买的厨房计时器看,看到南玉手里的蛋糕盒子,视线又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南玉把蛋糕和勺子放在他面前,顺手给他倒了杯凉白开,目光落在他随意束起的头发上,惊讶地发现这家伙何止审美还挺在线,这天仙简直就是个闷骚,他给自己变装后的头发不是纯黑色,是那种介于亚麻和咖啡色之间的色调,中间还若有若无的搀了几缕骚气的雾霾蓝。 南玉:“……” 难怪他那晚多看了两眼四个逃课熊孩子之中的紫毛男孩,还真的是被那头气死家长不偿命的叛逆发色给吸引的。 咱家祖师爷这心性……当真耐人寻味啊。 夜风掀起点缀着几朵玉兰花的浅绿色布艺窗帘,送进来一缕温柔的夜色,今晚夜空清朗无云,星星很多,有些仿若他生前看到的最后那眼月色。 钟灵焰垂眸看着眼前的蛋糕和水,朝南玉道了声谢,非礼勿视似的一直没抬眼,好像从朦胧的夜色里突然走进厨房明亮的灯光下,一直旁若无人的祖师爷素质也跟着提高了不少。 钟灵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朝盯着他看个没完的姑娘不尴不尬地说,“这水到也清冽。” 南玉忍不住笑了笑,“那要感谢净水器啊。” 钟灵焰听不懂,但总归是些奇奇怪怪的玩意,他这两天在电视上看得多了,心里渐渐也没那么一惊一乍了。 他拿起勺子盛了一块蛋糕吃进嘴里,眼睛忽然微微睁大了些,脸上难得浮起一丝鲜活气,转眼几大勺子下去,盒子空了一半。 这奇怪的东西,意外的美味。 月光,美食,温柔的晚风,这些惬意的东西他竟还有机会再次享用,能在涤魂钟下逃得一缕幽魂,这世上除了他还有第二个有过这份运气吗? “从哪偷来的运气……” 他自嘲地想。 南玉看着钟灵焰狼吞虎咽的吃蛋糕,突然发现眼前的人和前两天比好像哪里有点不该一样,除了衣服和发型,好像还有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是皮肤。 之前这家伙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像一团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幻影,可现在坐在对面的这个人肤色和肤质看起来更像真的了。 她突然鬼使神差的伸出一根手指在钟灵焰脸蛋上轻轻戳了一下。 祖师爷陷了一嘴蛋糕,唇边还蹭了一块奶油,鼓着两腮一脸懵圈的看着南玉。 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一瞬间的震惊突破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钟灵焰就这么鼓着腮帮子怔怔看着南玉,一双干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尾略略向下垂着,两人一坐一站,从南玉这边略高的视角看过来,这家伙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呆萌,像个无端遭遇姐姐调戏的大男孩,躲也不是恼也不是,好有教养的样子。 好有教养的祖师爷沉默几秒,动了动粘着奶油的嘴唇,低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找死吗。” 声音在奶油的粉饰下听不出什么威胁的意思,又或者是因为酒精上头,反正南玉是一点也没也被震慑到,反而觉得祖师爷奶凶奶凶的,太可爱了。 “你怎么变成真的了?” 她满心奇怪地问。 钟灵焰:“……” 合着他几日来一直是这女人的一场幻觉。 鼻端飘来女人呼吸间浅淡的酒味,还有她身上似有若无的奶油蛋糕的甜香。 钟灵焰垂下视线,莫名其妙容忍了女人的冒犯。 南玉见钟灵焰不理她,自言自语道:“是我看花眼了吗?” 钟灵焰淡声说道:“你没看错,之前只是我的魂魄,你现在的看到的是我的法相,也相当于真身了。” 南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旋即心里一沉,连忙问道:“你这是要准备常住下去了吗?” 钟灵焰:“弄明白些事情之后再走。” 南玉悄悄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祖师爷不都应该乖乖呆在云山深处,只偶尔下来享受一下香火,听听信众叨逼叨就行了吗。 小八虽然嘴上说得好听,可南玉这两天发现那小妖比钟灵焰还好吃懒做,根本指望不上他帮自己减轻负担。 庙里多出个比祖宗辈分还大的祖师爷,使唤不得怠慢不得,搞得她每天工作量和生活费都比从前多了很多,还没人给她发工资,真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南玉看看钟灵焰修长冷白的双手,比温室里养出来的小公举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再看看他那副理所当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骄矜气度,整个人从头到脚到精致的头发丝都散发着一股封建糟粕的靡靡气质。 大清都亡国一百年了,历史的滚滚车轮却在这个小破庙里出现了倒行逆施的苗头。 南玉心头突然涌上一分忧国忧民的悲怆,剩下九分则是忧愁自己以后的生活品质。 虽然对一个微信钱包里买完榴莲只剩五十块大洋的当代赤贫女青年,生活品质这四个字就是□□裸的冷段子。 好在他说只是呆一阵子。 “你……” 钟灵焰突然开口。 南玉:“嗯?” 钟灵焰:“……无事。” 淡淡月光透窗而入,落在坐在桌边的两人身上,钟灵焰沉默不语的看着女人胸口那根细细的线在月光的清辉中散发着浅金色的微光,延伸到了自己的胸口处。 清清楚楚,线的另一头连在她身上。 今天清早他无意中看到了女人身上的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和一个几千年后的女人能有什么牵系。 为了求证,他重塑了自己的法相,不再是一缕漂浮不定的幽灵。 沉默半晌,钟灵焰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可曾婚配?” 南玉刚刚喝下一口水,闻言差点没喷祖师爷一脸。 她呛咳两声,无语地摇了摇头,心想别看祖师爷长得年轻,跟巷子里的大爷大妈爱好还挺同步的,都喜欢张嘴就打听别人的私生活,接下来是不是要给她介绍对象了。 谁知祖师爷不按套路出牌,不但没给她介绍对象,还问了个特别虚无缥缈小清新形而上的问题。 “你梦里可有前世的记忆?” 南玉:“……” 她梦里连前天的记忆也没有。 钟灵焰见南玉满脑袋浆糊湖都涂在了脑门子上就知道她是实打实的一问三不知,于是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放弃了从南玉这里问出个所以然来的想法。 他埋头风卷残云吃完一整盒水果蛋糕,开口淡淡说道:“明日帮我寻些史料书籍来看。” 南玉被他性冷淡的声线撩得耳根一麻,一肚子腹诽突然稍息立正原地解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自己爽快的应了一声,“好。” 钟灵焰吃饱喝足,连声谢谢都没有,冷着一张绝色无双的帅脸起身摆驾回房,剩下南玉怔怔站在厨房里好一会儿,慢慢体会出一丝丧权辱国的味道。 她回房洗漱完爬上床,躺下后还有点懵圈,感觉这一晚就像个不真实的梦,睡意在酒精作用下很快袭来,她翻了个身,随手搂过床头的一只浅粉色毛绒大兔子,临睡着前还想到小八今晚怎么一直没露面啊,不知道又跑哪里撒野去了。 这只兔子她一直抱着睡了许多年,都洗得有点发白了,长耳朵断了一只,被她用相同颜色的线仔细的缝好了。 她已经进入浅浅的梦里,房门却笃笃响了两下。 她困倦的眯开眼,朝门口问了句:“谁啊。” 外面传来钟灵焰一声低低的,“我,开门。” 南玉抓起外衣裹在身上,睡眼朦胧走过去打开门,靠在门上掀起眼皮看他,酒精麻醉大脑,她困得连脾气都没了。 钟灵焰的视线在她胸前扫过,带着几分想要探究的意思,可又觉得很失礼,旋即轻描淡写的飞快移开了视线,指着南玉床上的大兔子淡淡说:“那个给我。” 南玉:“……” 不是,这什么情况,大半夜敲门抢小辈玩具,祖师爷你确定要干这么low的事吗? 不是南玉矫情,她离了这大兔子还真不一定能睡着觉。 她扬起下巴,不卑不亢地说:“不行。” 钟灵焰不耐烦的一抬手,兔子嗖的腾空而起,抖动着四只小短腿飞到钟灵焰手里。 他抓起兔子两只耳朵,转身便往自己房里走。 南玉恍然间觉得兔子好像猥琐地朝她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 钟灵焰眨眼间已经拎着兔子走到自己门口,南玉心疼地朝钟灵焰喊:“你别拎它耳朵,抱着不行吗?” 钟灵焰砰的甩上房门,一把将兔子扔到沙发上,淡淡说了句:“滚出来。” 兔子肚子里传出小八嘤嘤嘤的一把细嗓门,“哥……哥你误会了,我这副真身练成还没多久,随时随地就可能撑不下去了,我今天刚好帮小南姐打扫房间,扫着扫着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醒来我就已经附在这兔子身上了,真不是我要占小南姐便宜啊,小南姐那极品身材,要占也只有哥才配占啊。” 虎狼之词把钟灵焰听得眼皮直跳,脸上都挂不住了,他烦躁的一指房门:“滚。” 兔子为难的嘤嘤嘤:“哥我滚不动啊,要不你先把我变成个球?” 他走到沙发跟前,正要弯腰拎起兔子耳朵帮这臭流氓滚蛋,却觉得左胸一阵微微的刺痛,好像蚊虫叮咬似的。 他扯了扯T恤衫的领口,低头看向自己胸膛,只见左边胸口那块朱红的印记似乎又清楚了不少,印记上现出一层层复杂的纹路,像是用很薄的刀刃刻上去的一般。 钟灵焰低头怔怔看了一会儿,然后再无心情理会臭不要脸的小妖,默默坐到沙发上。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沙发上,试图将胸口那枚印记繁复盘绕的纹路一点点还原在脑海里,可惜那东西似乎是一枚佶屈聱牙的古老符篆,走笔行云流水龙飞凤舞,让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出头绪。 而那根让他一头雾水的姻缘线便是从这枚符篆上牵绕而出,穿过静宁夜色,连着对面房间里南玉胸口上那枚胎记。 昨晚他只差一点点就看清了那枚胎记上的纹路,可惜被从外面回来的小八给打断了。 虽然没有看清楚,钟灵焰隐约觉得南玉胸口那块胎记很可能也是一枚符篆。 指骨,符篆……在他魂魄飘散不知所踪的这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个凡人女子身上会出现这些他关系如此深切的东西,为什么他们之间会牵着一条莫名其妙的线? “究竟怎么回事……” 钟灵焰在刀刻般的头痛中轻轻按着太阳穴,想再看一眼南玉身上的胎记,可那个位置…… 第15章 镜中人 离家出走的小孩 南玉一早做好几个盒子蛋糕,把图片贴在了微信朋友圈里,很快就有两个下单的,一单是施甜甜这个干吃白拿的,一单是她收留了一晚的高中生小姑娘下的,女孩名叫赵依怡。 两公里之内的订单,南玉通常是骑电动车送过去的,她问赵依怡需不需要送蛋糕,赵依怡回信息说她中午放学自己过来拿,顺便还有件事想要和南玉商量。 南玉一边好奇小姑娘有什么事能和她商量的,一边装起给施甜甜的两盒榴莲蛋糕溜达出了庙门。 人民公仆一大早就在微信里嗷嗷待哺一通□□,南玉只好给她把蛋糕送到了单位。 破庙巷派出所在一处犄角旮旯的地段,临街两间其貌不扬的平房是他们对外办公的窗口,平房右侧是个小门,通着后面清净的小院,院子里长着棵有年头的枣树,托了施甜甜的福,南玉每年都能吃到又甜又脆的大枣。 南玉跟这里的人都比较熟,直接从侧门进了院子,她走到北屋窗前,抬手敲了敲窗户。 施甜甜正在接电话,闻声朝她做了个稍等一下的手势,南玉把盒子放在窗台上,笑着跟从平房里走出来的民警小李打了声招呼。 小李挂着两个敢和国宝比美的黑眼圈,看到南玉连忙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红着脸跟她打了声招呼,“小南姐早啊。” 说完一溜烟跑了,生怕南玉多看一眼他邋遢的形象。 施甜甜接完电话跑出来拿蛋糕,脸上挂着和小李不相上下的黑眼圈,南玉好奇地问:“你昨晚没睡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施甜甜打开盒子,抓起塑料袋里的一次性勺子狼吞虎咽了几大口,这才顾得上说话。 “饿死我了,别提了。” 施甜甜又吞了一大口蛋糕,吃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宿没合眼,还记得昨天跟你提的那倒霉孩子吗?昨晚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南玉好奇地问。 施甜甜摆摆手,一脸苦大仇深地干掉大半盒蛋糕后才继续说道:“昨晚家里人都睡着之后,倒霉孩子又离家出走了,这次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差点被一辆轿车给撞了,我们找了大半夜,后来是车主给派出所打的电话,这才把小孩找着。” 看到南玉脸上惊悚的表情,施甜甜连忙补充:“小孩命大,只是一点擦伤,家人听到孩子被撞进医院以后直接吓出一个心脏病,现在还在ICU。” 南玉:“怎么会又跑出去了?” 施甜甜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孩子被救下来以后已经吓傻了,一直迷迷糊糊的说梦话,小两口也崩溃了,我们安慰了半天,刚刚从那家回来,孩子身上到是没什么大伤,但是怀疑有严重精神障碍,需要去看精神科。” 南玉回了破庙,在门口撞见伸长脖子望眼欲穿的小八,小妖今早看来没少捯饬,被火燎成狗啃状的杀马特干脆被剃成了光瓢,瞧着像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烧了好几个破洞的衣服也换了,浅蓝色牛仔裤配了件嫩粉色的T恤衫,闷骚气质远远的就扑人一脸。 “姐姐回来啦。” 小八朝她笑得一脸灿烂。 南玉指着子钱仙的衣服问:“你还带换洗衣服了?” 小八点点头,拍了拍自己身侧一个小布袋说:“这是乾坤袋,我所有家当都在这里面呢。” 南玉点点头,抬步迈过门槛。 小八:“那个……给点钱。” “嗯?” 南玉没听真切,回头看他。 小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昨天帮祖师爷买了身衣服,花了二百五。” 南玉:“就当你孝敬祖师爷的不行吗?” 小八:“那当然,可我还想继续孝敬祖师爷。” 南玉拍了拍小八的肩膀:“继续孝敬吧,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小八:“你还是物质上支持吧,我没钱了。” 南玉指着小八的乾坤袋问:“你袋子里只有二百五吗?” 小八点点头:“我想给祖师爷买碗小白楼的羊杂汤,上回看张老太一家喝得挺香。” 南玉:“……” 南玉指着小八的乾坤袋不死心地问:“连几十块钱都没有了吗?” 小八:“钱全买手办了,只剩十二块,不够买三碗羊杂汤的。” 南玉:“……我不喝。” 小八:“那只要三十八块就行,两碗优质羊杂汤再加四个烧饼,挺实惠的。” 南玉摸了摸手机,感觉到微信里躺着的五十三块九毛八在瑟瑟颤抖。 她有点后悔,要是知道这小妖还得吃东西,她昨天就不会答应他留下来了。 离月底还有十来天,她手机上的五十多块钱再加店里的三百块周转资金,养活三个人好像有点吃力。 她想说吃什么羊杂汤,大家改吃西北风好不好。 可看到小八眼巴巴又陪着小心的笑脸,南玉说不出这么拔凉的话,只好去门口小蛋糕店的收银台里拿出五十块钱交给小妖。 “姐姐不喝羊杂汤吗?还有羊肉汤呢,要不要给你来一碗?” 南玉摇摇头,心想我还是喝西北风吧。 小八揣着五十块钱乐颠颠跑了。 南玉走进院子,抬眼就看到钟灵焰正坐在石桌旁吃她早上刚做好的盒子蛋糕。 南玉心累的张了张嘴,感觉有必要向祖师爷普及一下中国民法典关于公民私有财产的相关条文,可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启齿。 一想到人家从上下五千年那么大老远来的,她用蓟平市最低工资标准可以负担的生活水平招待人家已经很给现代文明栽面了,再为了一盒奶油蛋糕表现得斤斤计较,实在有失小康社会的体面。 南玉给自己煮了碗方便面,吃完回到房间翻出施甜甜淘汰下来送给她玩的旧平板,下载了一堆史学书籍,从儿童版上下五千年到文言版二十四史,从古代史到近现代史,从中国史到世界史,乌泱泱应有尽有。 南玉只演示了一遍平板的用法,学习能力卓尔不群的祖师爷便点点头把她挥之即去了,上午剩下的时间,南玉在厨房边用手机追剧边烤了两炉花糕,钟灵焰则坐在槐树下抱着平板看得津津有味,小八跟着南玉学做花糕,学得有模有样。 南玉虽然对家里多了两张嘴吃饭这件事老大不情愿的,但可能是从小耳濡目染惯了,以前妈妈在世时,花糕烤出来时只要院子里有人,她总会从喷香扑鼻的厨房端出一盘招待人家。 南玉习惯成自然地拼了一盘红豆和芋头陷的花糕端给他们,还顺手泡了一壶茉莉花茶放在石桌上。 小八和黑猫闻到花糕的香味,争先恐后地蹿了过来,离做午饭的时间还早,南玉也捏了块花糕在石桌旁坐了下来,边吃边看钟灵焰学习上下五千年。 钟灵焰吃着花糕,眼角的余光扫到南玉悠闲晃荡着的两条腿,腹诽一句坐没坐相,却也只是略侧了侧身,眼不见为净。 南玉正想问问钟灵焰他老家是哪朝哪代的,就听庙门口传来自行车刹车的声音。 南玉跳下石桌,走到门口去看,见是和她约好来拿蛋糕的赵依怡,便笑着对她说:“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蛋糕。” 小姑娘点点头,目光突然落在抱着平板坐在槐树下的钟灵焰身上,眼神登时就直了,偷偷朝钟灵焰看了好几眼。 南玉从厨房出来,把蛋糕递给赵依怡,小姑娘用眼神指了指槐树下的少年,小声问南玉:“姐姐,那个小哥哥是谁啊?上次没见过。” 南玉心说你们不但见过,还拜过,实话当然是没办法说的,她回头看向眼钟灵焰,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见他没有搭理人的意思,只好自己全权代理了。 她对赵依怡说:“他是我弟弟。” 耳力极好的祖师爷:“……” 赵依怡红着脸小声说:“难怪这么帅,姐姐你家基因真好。” 南玉被钟灵焰淡淡的眼锋扫过,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干笑两声岔开话题,“你早上说有事和我商量,是什么事啊?” 小姑娘这才想起跑这趟的目的,有点艰难地从钟灵焰身上收回目光,眼巴巴的看向南玉,“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大伯家驱驱魔啊?” 南玉怔了怔,旋即尴尬地说:“不行,我不会。” 赵依怡不信南玉的话,急忙说道:“我上次亲眼见你赶走那团黑气的,拜托你去我大伯家一趟行不行啊,费用好说,我大伯前面已经请了两次大师了,钱没少花,一点用也没有,好像还越闹越厉害了,刚开始我堂兄的小孩还只是被鬼上身了一样说胡话,来了两拨大师做完法后,孩子半夜离家出走,刚找回来昨天又离家出走,快把我大伯一家折磨疯了。” “你说什么?”南玉震惊地看着赵依怡,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小姑娘以为南玉对这事有了点兴趣,于是连忙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我堂兄的女儿今年四岁了,名叫赵月沅,小孩一般都挺闹人的,我有时候去他家吃饭也只是逗逗拉倒,没太关注过这孩子,反正就是挺正常的吧,没觉得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 “大概是刚过完年那阵子,反正还没开学呢,有一天我和我爸妈到大伯家吃饭,大伯母老家是潮汕那边的,牛肉火锅做的一绝,所以我们家经常去他家吃火锅,饭桌上大家聊天就聊到堂嫂,我爸妈夸堂嫂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嫁进大伯家条件好不说,公婆还通情达理的,我堂兄这么年轻就提部门正职了,一辈子享不尽的福。” 小姑娘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瞥了瞥嘴一脸不屑地说:“姐姐你也知道的啦,大人们聚在一起,要么相互攀比,要么相互吹捧,反正就是挺没劲的。” 南玉没亲戚,对小姑娘的只一知半解。 赵依怡:“我大伯家条件好,又有投资眼光,早年房价低那会儿我们家炒股,他们家一套接一套买房,然后现在我和我堂哥就两个阶层了,但我大伯他们一家人真的不错,穷不穷富不富的跟家里亲戚关系一直都挺好。我爸妈说我堂嫂那些话也是真心,可我就是听不惯,因为我堂嫂条件也不差,她名牌大学毕业的,年年都是一等奖学金,人长得也不错,我堂哥大学才读的三本,工作还是我大伯给安排的。” 南玉点点头,但是听了也没什么感触,因为她没有那么多七大姑八大姨,从小只有妈妈一个亲人,对家长里短的话题没什么共情能力。 赵依怡继续说道:“我大伯母特别爱听亲戚们聊这个话题,一来我堂嫂优秀,谁家娶进这样的儿媳妇都觉得有面儿,二来他们待儿媳好,说出去也是有面儿的事,我大伯母这个时候通常会说,我们哪里把她当儿媳妇,我们只当她是自己亲闺女。” 赵依怡顿了顿,继续说道:“这话题是每年亲朋好友聚餐时的保留节目,以往都是堂嫂笑着敬公婆一杯酒,大家就说说笑笑的转移话题了,这次正巧赶上沅沅把酸奶打翻了,我堂嫂照顾孩子本来就没闲暇吃几口东西,又手忙脚乱的收拾桌子和地上的酸奶,就没顾上接茬。” “姐姐你都猜不到接着发生什么事了。” 第16章 镜中人 孩童的反驳 赵依怡抚了抚胸口,隔了这么久还惊魂未定似的,“沅沅突然开口说话了。” “她眼睛看着我大伯母,声音嫩嫩的,说出来的话却要把人吓死了。” 赵依怡心有余悸地说:“她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亲闺女你舍得让她一顿饭只顾看孩子,连菜也顾不上吃几口吗?要是照顾孩子的人是你儿子,你早抢过来自己带了吧。” “一家人齐刷刷都傻了,姐姐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尴尬,偏偏我堂嫂正焦头烂额地收拾地板和孩子,一桌人手里都拿着筷子四平八稳坐着,我堂哥吃完不好意思走,在那低头看手机,只有我堂嫂一个人忙得两只手不够用,别提多应景了。” “沅沅趁大家都傻愣着的时候又说,亲闺女你舍得吃完午饭关门午休,让她自己陪孩子熬到下午上班的点,然后头晕脑胀去上班吗?亲闺女你舍得对她几十年的精心培养,眼睁睁看她因为孩子加不了班,出不了差,最后没办法调到物业混日子吗?亲闺女你会对她说,女人事业不要紧,把孩子带大才是最重要的事吗?亲闺女你会计较她下班去和好多年没见面的大学同学吃饭,因为晚了两个小时回家就对她不冷不热吗? 南玉不禁睁大了眼睛,这样的场面还真是见所未见啊,她有点同意施甜甜的判断了,这孩子八成是撞邪了,可她莫名其妙说的那通话也挺戳心的,虽然她在婆媳关系这方面毫无经验可言。 赵依怡继续说:“后来还是我堂嫂最先反应过来,抱起沅沅摸了摸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沅沅摇摇头,继续对我大伯母说,孩子是她生的,你们帮她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我只是想提醒一句,她自己也可以赚钱的,不调动工作的话比你儿子赚得还多,为什么你们儿子的前途是前途,她的前途就只能是孩子?你们每天全心全意帮的是她吗?对她不过三分情而已,还是别说那么满了。” 南玉哑口无言了半天,这么辛辣的嘲讽从一个四岁小孩嘴里说出来,画面是要多诡异啊。 “后来呢?” 她好奇地问赵依怡。 “沅沅说完就跟没事人似的,我们问她刚才说了什么,她好像一点都不记得,我大伯一家后来找了两次大师来家里驱邪都没用,沅沅时不时就冒两句阴阳怪气的话,这两天闹得更凶了。” 赵依怡眼巴巴地求道:“所以姐姐,拜托你去我大伯家看看好不好?沅沅昨天半夜又离家出走了,半路还差点被车给撞了,我大伯吓坏了,现在还在ICU,我堂兄堂嫂工作也都顾不上了,在家一眼不眨的看着孩子,我听我爸妈说他们又找了一个大师,但我只相信你,求你了。” 南玉回头看了一眼钟灵焰,听了赵依怡的话,她其实很想问问钟灵焰能不能帮个忙,可想起他对张奶奶的态度,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她歉然的对小姑娘摇摇头,“我真的不会。” 小姑娘还是不死心,焦急地说:“求求你了姐姐,你就去看一看,不成功也没事,该给的酬劳我大伯家还是会给。” 南玉正愁三百块钱怎么过到月底,一听有酬劳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她有点想问问酬劳是多少,可又不好意思问出口,好在小姑娘急得什么话都说。 “您去一趟,不管成不成都是两千块酬劳,如果能看好孩子的毛病,他们还会再给您封五千块钱的红包,我听我大妈就是这么和介绍人说的。” 南玉一听这个数,整个人都觉得柳暗花明了。 她瞄了眼脸色黑如锅底的祖师爷,心一横把这事答应了下来。 他要不肯帮忙,下顿饭就真的去喝西北风吧。 南玉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 赵依怡见南玉终于答应下来,连忙高兴地问:“等我下午放学可以吗?我请假不上晚自习了。” 南玉点头答应下来。 送走赵依怡,南玉走到石桌旁坐了下来,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个……刚才小姑娘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钟灵焰从屏幕上抬起视线,撩眉看了南玉一眼,不咸不淡地问:“哪个?” 南玉:“叫你呢。” 钟灵焰:“我不叫那个。” 南玉:“……” 好吧,大局为重。 “祖师爷……” 南玉毫无诚意地叫道。 钟灵焰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又成祖师爷了,我不是你弟弟吗?” 笑得真好看,可惜太混账。 南玉决定看在人民币的份上,暂且把局面控制在人民内部矛盾的范围内。 “你是我祖宗。” 她忍辱负重地检讨。 钟灵焰目光复又落回屏幕上,轮廓清晰的唇线动了动,不屑地问:“想要什么?” 南玉:“去给那个小孩驱驱邪。” 钟灵焰:“不去。” 南玉:“那你带着他去别处蹭饭吧。” 说着指了指边啃花糕边看热闹的小妖。 小八呛了一下,碎渣喷了一桌子,“昂,为什么?” 钟灵焰嫌弃地拍了拍胳膊上的糕饼渣,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真有出息,撵祖师爷出门,古往今来你是头一份吧。” 南玉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掏出手机搁在石桌上,打开零钱包给两个饭来张口的大吃货看。 “喏,五十三块九毛八。” 说完起身去蛋糕店拿出收银台里的所有现金。 “早上还有三百块,给完你俩喝羊杂汤的钱,现在还剩二百五。” “到月底前就这些了,三百块还不够你俩吃两天的,不去别处蹭饭难不成要留在破庙喝西北风吗?” 钟灵焰:“……” 小八喷着点心渣哀嚎:“不是吧,姐你这么穷?” 南玉灵魂审视了小八三秒钟,不懂一个口袋里只剩十几块的穷小妖怎么有脸说别人穷。 “所以,出去挣钱还是喝西北风,你们自己选吧。” 南玉拿起手机,干脆利落地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煮方便面去了。 小八:“哥我本来还想一会儿去给你买麦当劳,麦辣鸡翅你尝过没?我从前跟的那个死肥宅超爱吃,那味道简直绝了,哎妈不行我要馋死了。” 钟灵焰:“……” “还有火锅,牛排,烤鱼,烤肉,日料,烧烤……” 钟灵焰耳畔一刻不歇的耳鸣竟然奇迹般的被小八嘴里层出不穷的美食给驱散了。 “老大,去吧。” “鱼头泡饼,烤猪蹄,毛血旺,蟹黄云吞面,驴肉火烧,烤鸭,酸菜鱼,熏肉大饼,麻辣烫,榴莲披萨……” 厨房里蹿出一阵方便面的香味,可惜南玉只煮了一包,端出来坐在钟灵焰对面吸溜洗溜吃到一口汤都不剩。 钟灵:“……” 怎么这么香。 赵依怡大伯家所在的小区在破庙巷这一带算是数一数二的好小区,楼房新采光好,周围配套设施也健全,离破庙那一代的旧巷子其实已经很远了,再远一点点就不归施甜甜她们派出所管辖了。 南玉带着一脸不情愿的钟灵焰走在赵依怡身边,耳朵还有点生疼。 出门前说好干完这票去吃麦当劳,结果小八坚持不住人形了,痛哭流涕地钻进了毛茸茸的大兔里,嚎得南玉脑仁儿疼,南玉这才知道昨晚钟灵焰为什么要抢她的兔子。 所以尽管这家伙此刻脸臭的要命,南玉还是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 赵依怡带着他们走到九号楼下面,指着高层一扇窗的方向说:“那就是我大伯家。” 南玉点点头,“去看看吧。” 赵依怡有点期待地问:“姐姐,我一会儿能录视频吗?” 南玉有点无语的摇了摇头,笑着逗了小姑娘一句,“我弟出镜费很高的。” 说着回头似笑非笑看了眼走在身后的钟灵焰。 钟灵焰:“……” 他怀疑自己这祖师爷当得是不是太平易近人了。 赵依怡当真了,一脸花痴地问:“多少钱啊?” 南玉也当真了,黑眼球都变成了四方钱眼:“你真给钱啊?” 钟灵焰冷冰冰地扫了南玉一眼,帅哥就是这点好,剜你一眼都会让你觉得有种触电的感觉。 赵依怡和南玉同时被电得五迷三道,赵依怡红着脸放话:“姐姐,我这月只吃煮面,省下来的生活费大概能有五百块,你看够吗?” 南玉:“……” 突然有点舍不得,算了还是藏在破庙自己赏玩吧。 钟灵焰在间歇性耳鸣中隐约听到一声“自己赏玩”,他回头狐疑的看了眼身后的两个神经病,感觉有点怪怪的。 赵依怡被大帅哥惊鸿一瞥的回眸撩倒了,红着脸结结巴巴问:“小哥哥……你跟姐姐一样厉害吗?” 钟灵焰轻轻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她厉害,我最怕鬼了。” 赵依怡崇拜地哇塞。 南玉:“……” 不是,他什么意思。 南玉正想和他掰扯两句,电梯转眼已经到了十二层,两个人被带到了一扇贴着春联的深红色防盗门前。 赵依怡按响门铃,等了一小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 大门打开,露出一张中老年女人的面孔,虽然衣着发型都很妥帖,但还是藏不住一脸的憔悴和崩溃。 赵依怡朝门里的女人叫了声:“大伯母。” 原来这位就是沅沅的奶奶。 沅沅奶奶看到赵依怡身后的南玉和钟灵焰,有点迟地问:“依依,这两位是?” 赵依怡头上降下两根黑线,连忙提醒说:“大伯母,我中午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说放学以后会带两个大师来看看。” 老太太第一反应是惊讶,赵依怡带来的这两个人太年轻了,长得跟电影明星一样,这……这靠谱吗? 尽管心里怀疑依依这不靠谱的孩子找来这两个小年轻的也靠谱不到哪去,老太太还是立刻堆出一脸歉然的笑容,“瞧我这脑子,下午家里一乱就把这事给忘了。” 她回头往客厅里看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南玉和钟灵焰说:“两位……大师,怪我这脑子最近太乱了,前几天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大师,我就把中午依依给我打电话的事给忘了,那位大师现在就在家里,也才刚刚到,你们……要不你们……” 老太太其实是想先把这对瞧着就不靠谱的小青年打发回去,没想到依依这倒霉孩子自作主张地说:“没事,我们等等就行。” 老太太简直想抬手在这倒霉孩子头上拍一巴掌,家里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跟着添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好讪讪地将南玉和钟灵焰请进家里。 三个人走进客厅,见沙发上坐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正端着杯茶慢条斯理啜着,这人大概刚才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打量了南玉和钟灵焰一眼,原本有点介意的眼神瞬间就宽容了。 靓仔靓女是不是跑错片场了。 他俩也难怪被人不当回事,钟灵焰虽然三千岁高龄,但目测也就二十刚出头的年龄,正是上作天下作地中间作空气的年龄,尤其是那头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百分百的凌乱感时髦扎发,个性张扬不羁,就差把不靠谱三个明晃晃的大字写在脑门上了。 而南玉……站在钟灵焰身边被衬得身材娇小袅娜,慵懒的卷发半披在肩头,眼睛似乎就没认真睁开过,话未出口先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一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听得人骨头直酥。 姑娘你确定不是给邪灵送菜来的? 沅沅奶奶跟着走进客厅,大概是害怕得罪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师,跟他介绍依依请来的这两个年轻人时只说是依依的朋友,压根没敢提大师这个称呼。 老太太转脸又郑重地向南玉和钟灵焰介绍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大师,“阿姨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洪道长,这几天刚好从广东来蓟平办事,听说家里有情况就答应过来看看,你们这边坐,这边坐。” 洪道长没有起身,只淡淡朝南玉和钟灵焰点了点头,架子很大的样子。 南玉说声谢谢,和钟灵焰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其实南玉在门口就察觉到沅沅奶奶迟疑的态度了,可也没放在心上,笑吟吟的向洪道长打了声招呼。 钟灵焰依旧漫不经心的,只是目光落在客厅七十五寸液晶屏电视上时,稍稍来了点兴趣。 两个人都没心没肺的,只有赵依怡心里很过意不去,大伯母的态度太明显了,根本没把她好不容易请来的小姐姐和帅哥当回事,老太太做完介绍以后气氛就有点尴尬,赵依怡决定还是用事实给大伯母上一课吧,让她明白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她指着紧闭的卧室房门小声问:“沅沅怎么样啊?” 沅沅奶奶心累的摇摇头,客气地对洪道长说:“大师,要不咱们去看看孩子吧?” 洪道长点点头,从沙发上起身,由沅沅奶奶引着进了那间紧闭的卧室,南玉有点好奇,伸着脖子想往里看一眼,赵依怡见状起身拉着南玉说:“姐姐,我们也去看看吧。” 南玉点点头,轻声问钟灵焰要不要一起。 钟灵焰摇摇头,莫名其妙说了两个字:“镜子。” 第17章 镜中人 囡囡 南玉一头雾水地被赵依怡拉近了卧室。 进门看到宽敞明净的卧室里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符纸,床侧的书架上搁着一尊怒目圆睁的泥塑像,不知道请的是哪尊大神。 大床旁边是张浅粉色的婴儿床,床头悬着桃木剑,上面躺着个小女孩,脸烧得红红的,额头上搁着一块湿毛巾。 床边坐着一对年轻夫妇,都是满脸憔悴,应该就是沅沅的爸妈了。 看到有人进来,两个人连忙起身跟洪道长打招呼,也朝南玉点了点头,以为她是和洪道长一起的。 洪道长走到婴儿床边,俯身看了一会儿小孩的脸色,起身对围在床边的一家人说:“孩子确实是撞邪的症状,之前几位之所以没看好,可能是因为邪物太厉害。” 沅沅奶奶焦急地问:“那这可怎么办啊?” 洪道长摆摆手说:“不要担心,可以解决的。” 他说着从随身斜挎的旧布袋子里取出一鼎小香炉搁在书桌上,点了三根香插进香炉里,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护法弟子洪品生,符中官将篆中吏兵,灵符烧化江河海,金光一道照天开,一道灵符震镇乾坤,千妖万邪速速现身。” 他迅速点燃一张画满朱砂笔迹的黄符纸,在孩子额头上晃了三晃。 火光神奇地猛然蹿了一尺高,吓得站在床头的年轻妈妈伸手就想挡住孩子的脸,被爸爸一把拽住了。 下一秒孩子突然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圈房间里的人。 洪道长擦了把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二指并做剑锋朝孩子一指,厉声喝道:“你是什么邪祟,敢在人间作妖?” 沅沅没理洪道长,从小床上爬了下来,径直走到衣柜旁的一面穿衣镜前坐下,随手抓起地上的一桶积木搭了两块。 她回头用清脆的童声问了句:“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沅沅妈妈跌跌撞撞跑到镜子前,抓住孩子的肩膀泣不成声地说:“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听谁说的?” 沅沅低下小脑袋,神情失落地说,“是你说的啊。” 沅沅妈妈简直要崩溃了,摇晃着孩子的肩膀歇斯底里地问:“妈妈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你是妈妈的宝贝啊,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 小孩脸上勉强牵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笑,“可妈妈每天都不开心,沅沅让妈妈每天都不开心。” 她抬起委屈的小脸,静静看向面前的镜子,“如果妈妈没有生下我就好了。” 南玉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起钟灵焰刚才没头没脑说的那两个字。 “镜子。” 她突然看向孩子面前的镜子,发现这面镜子样式很古朴,跟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其实挺不协调的,很像那种几十年前的老物件。 她有点害怕地看进镜子里,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镜子里映出沅沅可爱的小脸蛋,还有她身旁几近崩溃的妈妈。 洪道长又念念有词地点燃一张符纸,从旧布包里掏出一把桃木剑,样子和三清观赵道长用的那把差不多,他挥剑抵在沅沅后心,大喝一声,“出来。” 孩子突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像个被吓破胆的小狗一样躲进了妈妈怀里。 洪道长脸上汗如雨下,后背上的汗把衣服沁湿了一大片,他喃喃自语道:“不在孩子身上了。” 旋即从布包里掏出一面八卦镜四下照了一圈,快要照到沅沅面前的穿衣镜时,南玉忽然心里一紧。 正要提醒他小心,可还没来得说话,洪道长手里的八卦镜不知怎么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两块尖利的玻璃瞬间刺穿洪道长的掌心,顷刻间血流如注。 洪道长疼得全身直抖,沅沅奶奶也吓得腿软,连忙让儿子开车送人去医院。 洪道长吃痛一屁股坐在床角上,攥着轻轻发抖的手腕抬头对沅沅奶奶说:“这东西不是一般邪祟,需要设坛请我家祖师爷显圣,否则降服不了。” 沅沅奶奶连点头应允,“就按道长说的办,您先去医院把伤口处理一下吧,让沅沅爸爸送您去医院。” 洪道长脸色苍白地点点头,艰难地起身向沅沅家人告辞。 他走过南玉身边时,略停了一下脚步,好心提醒了一句:“小姑娘,这东西不是你们能惹的,快回去吧,等我设坛时你们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南玉还没开口,在一旁忍了半天的赵依怡忙跃跃欲试地说:“姐姐,该你了。” 南玉朝洪道长歉然一笑,转头看向卧室门口,钟灵焰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双手抄兜靠在门边,简单的白T恤穿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干净帅气,带着点少年的阳光明冽,虽然依旧是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他朝南玉微微抬了抬清秀的下巴,目光随后落在了沅沅面前的镜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南玉觉得镜子好像轻轻颤了颤。 她慢慢走到镜子前,站在了这对母女身后。 耳畔传来钟灵焰惯常那副冷淡的声线。 “出来。” 南玉看着镜子,一只手突然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轻轻在镜子上敲了敲,南玉听到自己开口说道:“出来。” 她无语地转头看了眼靠在门口的钟灵焰,感觉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 镜子里蓦然弥漫起一层浓重的黑气。 五月的明媚阳光透过宽大明镜的落地窗洒满房间,可一丝丝沁人心肺的凉意却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将房间里的光线染上一层明晃晃的冰冷。 洪道长已经快要走到卧室门口了,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怔怔看向南玉,震惊之下忘了手上鲜血淋漓的伤口。 沅沅奶奶和爸爸也一脸骇然地慢慢走上前来。 南玉强压下心头的狂跳,好奇地注视着眼前的镜子,努力让自己别显得那么大惊小怪。 镜子表面渐渐结出一层轻薄的霜花,黑雾散尽之后,霜花也渐渐消失,露出一个女人清瘦的身影。 沅沅妈妈抱着女儿愣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是自己吗?为什么会是自己? 南玉也挺害怕的,可眼角的余光瞥到钟灵焰还在门口,心里就有了些底气,她撞着胆子对镜子里的女人说:“介绍下自己吧。” 女人畏惧靠在门口的钟灵焰,身上微微发着抖,她似乎很在意自己的仪态,没有像子钱仙那么屁滚尿流没出息,客客气气地问南玉:“能让我和囡囡说几句话吗?” 那样平静又绝望的语气,就好像死囚在临刑前为自己讨要一杯酒。 沅沅妈妈猛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囡囡是她的小名,外婆叫她囡囡,妈妈叫她囡囡,两个人过世以后就再也没人叫过她囡囡了。 南玉忍不住看向钟灵焰,用眼神询问他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钟灵焰漫不经心地看了南玉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爱咋咋地。” 他转身慢条斯理走下几级台阶,复又回到沙发上,随手拿起旁边一张报纸那么大的超市促销单翻了起来。 南玉只好硬着头皮假装很游刃有余的样子。 她朝镜子里的人点点头。 “囡囡。” 沅沅妈妈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听到镜子里的声音,单薄的身体轻轻瑟缩了一下。 那声音温柔,亲切,听着为何那么熟悉,仿佛来自少女时代的一声遥远问候,让她一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紧张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一会儿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你……是谁?” 她鼓足勇气和镜子里的人彼此久久凝望,就这样看着看着,她恍然觉得镜子里的人好像是自己,好像又不是自己。 那个人憔悴,忧郁,苍白,像朵被榨干了颜色的花,也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我是你啊。” 镜子里的女人面无表情看着她,随手把一缕落在脸颊上的头发别到耳后。 女人全身不知不觉绷紧了,孩子被她箍得有些喘不上气,小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哇哇的哭了起来。 可她好像全然没有听到似的,只一动不动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这个人她太熟悉了,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每个晨间出门上班前,每个晚上下班回家后,她站在镜子前看到的就是这张面孔。 晨光明媚,斜阳温柔,她脑子空空,好像有什么遗落在了千里之外。 陪孩子搭积木的时候,陪她画画的时候,给她讲故事的时候,喂她吃水果的时候,听她咿咿呀呀讲个不停的时候,收拾她那些怎么也整理不完的玩具的时候,发烧的夜里每隔一小时给她量一次体温的时候,电话讲到一半被她扯着稚嫩的小嗓子理直气壮打断的时候,坐在马桶上才刷两眼手机就听到外面叫妈妈的时候…… 她对她温柔的笑,眨着眼睛笑,学她调皮的笑,假装生气的笑…… 可偶尔抬头看向镜子的时候,笑容就会从她脸上瞬间蒸发,无论前一秒笑得怎样真切,她只能看到自己空旷似黑洞的脸。 为什么一家人都在帮她,她却仍然好像独自一人在跋涉在沙漠里,孤助无援呢? “囡囡,你知道自己快要窒息死了吗?” 镜子里的女人轻声问她。 她茫然的摇着头,可眼泪却不知不觉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滚落下来。 她怎么可以觉得窒息呢,怎么可以觉得无聊呢,怎么可以觉得被困在了什么地方,四面八方找不到出路呢? 所有人都说孩子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她理应觉得珍贵。 可没有人告诉她,珍贵的东西也很贵啊。 贵到她要打断双腿,剪断翅膀,戳瞎眼睛作为交换,还要变成一座风吹雨打都不倒的房子,把她的宝贝藏在里面呵护。 没有人告诉她这样珍贵的宝贝需要拿什么来换,他们只说反正早晚都得生一个,趁年轻生完就没事了,只说趁我们身体还硬朗,早点生下来我们帮你带。 他们只说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孩子,生命就算不上完整。 可她现在的生命完整吗?为什么她每天都过得那么满,心却越来越空呢? 第18章 镜中人 我是你的悔不当初啊 沅沅妈妈抬起手背蹭掉夺眶而出的眼泪,不明白只是一句“囡囡”而已,为什么听了会突然控住不住情绪。 满屋子的人都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震慑住了,全都一动不动看着镜子里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囡囡,你还记得上次睡到自然醒是什么时候吗?” 沅沅妈妈好像被镜子里的人牵着鼻子走似的,忘了她有多诡异,不由自主就陷进了她轻描淡写的问题里。 她也记不得上次睡到自然醒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五年前吧,那会儿还和老公单独住。 周末不加班的时候会一觉睡到十点多,就算偶尔醒早了也是躺在床上刷手机,早午饭一顿解决。 怀孕之后身体就开始各种作妖,早上天还没亮就冲进厕所哇哇吐时,盼着月份大些以后就不吐了。 月份大了以后躺着侧着都腰酸腿胀睡不着时,盼着宝宝生出来后就可以重新拥抱一身轻松的睡眠了。 宝宝出生以后,她才知道怀胎十月是让她养精蓄锐用的,从前每个腰酸腿胀辗转难眠的夜晚回想起来怎么都那么舒服。 后来为了兼顾上班和宝宝,搬回去和老人一起住,早上厨房里开始有动静时,除非困得实在睁不开眼,她大多数时候都会爬起来和婆婆一起准备早餐。 婆婆经常说不用,她却该起早还是起早,因为中华文字内涵博大精深,她听得出来哪一句不用是真的不用,哪一句不用是“我只是客气一下”。 例如老公偶尔洗碗,婆婆的不用便气吞山河,恨不得把他从厨房里扫地出门。 她快把一水槽锅碗瓢盆洗完时,也会听到“不用,快去管孩子吧。” 时机刚刚好,力度刚刚好。 她起初也会烦,烦了就睁着眼睛错着填一次标准汉语六级阅读理解答题卡,接着便要忍受大半天微妙的不冷不热。 她不是个我行我素的性格,不喜欢在别扭的气氛下过日子,所以渐渐就只填标准答案了。 “回答我啊,你有多久没睡到自然醒了?” 镜子里的人见她迟迟不开口,便轻描淡写地追问了一句。 沅沅奶奶突然忍无可忍地插嘴,“你把沅沅怎么了?我孙女这是怎么了?” 她急迫又祈求地看向南玉,目光里的意味不言自明,“还等什么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要听她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南玉却没理沅沅奶奶,只是有些出神的看着镜子女人脑海里无声变幻着的画面,那是此刻沅沅妈妈脑海里走马灯似的过往,酸甜苦辣,冷暖自知,整个房间里好像只有她能看得到。 南玉不禁在想,如果一辈子只剩鸡毛蒜皮的事,那哪一件算是小事呢? 沅沅妈妈突然对镜子里的自己说:“记不太清了……可这重要吗?” 镜子里的人突然苦笑,“如果不重要,我又是怎么来的?我是你的怨念啊。” 沅沅妈妈既震惊,又无言以对。 “囡囡,你还记得从前的梦吗?” 沅沅妈妈抱着孩子,再次冷冷地反问:“重要吗?” 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如果不重要,我又是怎么来的?我是你的遗憾啊。” 沅沅妈妈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镜子里的她喃喃说道:“囡囡,你小时候喜欢漂亮裙子,有阵子特别希望快点长大,像电视里成熟美丽的设计师一样,脖子里挂个软尺,在缝纫机上做裙子。” “后来你又迷上小说,还偷偷写了那么多幼稚的故事。” “上大学时生活费不宽裕,你却迷上了旅行的感觉,省吃俭用攒钱出去玩,和舍友说一定要在年轻时候实现财务自由,然后玩转地球。” “工作后你这个梦想依旧没变,你不满足第一份就薪水颇丰的工作,还考虑过和好朋友一起开工作室。” 沅沅妈妈怔怔听着,那些她一路走来的熟悉过往,怎么而今听来好像是别人的故事。 南玉心头也涌上淡淡的不是滋味,谁说鲜衣怒马的只能是少年郎,可到现在她连她名字还不知道,只知道她叫沅沅妈妈。 “囡囡,你要不开心到什么时候?” 沅沅妈妈擦掉眼泪,觉得镜子里的人问得都是屁话,忍不住冷笑着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镜子里的人笑了笑,“所以我来帮你啊,你的爸爸妈妈死的早,没来得及帮你,你老公的爸爸妈妈只帮自己的孩子,所以你看他可以睡懒觉,可以打游戏,可以加班,可以出差,可以下班和同事聚餐,你没有别人可以依靠,所以我想帮帮你。” 沅沅妈妈冷冷问:“所以你就折腾我的孩子?” 镜子里的她摇摇头,“她也是我的孩子啊,我怎么会折腾她,我只想带她走。” 沅沅妈妈身子猛地一阵,不由自主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你说什么?你凭什么带走我的孩子?” 镜子里的她不由的苦笑,“你不这样想,我又怎么会这样想啊,我是你的悔不当初啊。” 沅沅妈妈几乎要崩溃了,搂着沅沅只是掉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后悔吗?她好像真的后悔了,她好像每天都在后悔。 她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抬眸望向镜子的瞬间,看到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时,脑子里会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没生孩子该多好啊。 镜子里的她轻叹一声,“沅沅也很喜欢我的,你上班的时候我会陪她说话,看她玩积木,给她讲真话。” “你看,你都快要把自己的时间榨干了,她却还是觉得想妈妈。小孩这类物种大概全是海绵精吧,你不知她能吸走你多少时间和精力,永远吸不饱似的。” “可等你有一天习惯了,她也长大了,她会怨你不给她空间,怨你无处不在,恨不得像挣脱牢笼一样挣脱你。” “不如让我带她走,我的时间无穷无尽,都可以给她,而你也自由了。” 沅沅妈妈想也不想就猛然摇头,“你疯了。” 镜子里的她哈哈大笑,“是你疯了,你不疯,我怎么会疯。” “你们还有完没完?” 客厅里传来钟灵焰漫不经心的声音。 南玉:“……” 她远远向客厅瞥了一眼,看到钟灵焰正百无聊赖坐在沙上嗑瓜子,生无可恋的侧影有点像被女朋友绑架进商场的直男。 说话间镜子里突然窜起一簇明亮的火焰,顷刻间烧成了熊熊烈火,镜子里女人的身影瞬间扭曲成一道轻薄的雾气,转眼便烟消云散。 只剩一声轻轻的叹息,“只差一点点,你就自由了。” 沅沅妈妈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拉镜子里的自己,差点没抱稳胖乎乎的小宝宝,她连忙收回手,把孩子复又环进了自己怀里。 如果壮士断腕换来自由的话,她的自由要拿什么来换呢? 拿她的女儿吗? 拿后半辈子的牵肠挂肚痛不欲生吗? 那算什么自由。 及时止损或许能用在很多地方,唯独不能用在当妈妈这件事上,因为蚕食她人生的是比她性命还珍贵的宝贝啊,她的付出又有哪些不是心甘情愿? 沅沅妈妈心里怅然一空,她好像还有句话没来得及和镜子里的自己说。 沅沅奶奶长长松了口气,从沅沅妈妈怀里接过孩子,关切地从头检查到脚。 “没事了吧?孩子没事了吧?” 她急切地问南玉。 南玉没理她,转身看向沅沅妈妈,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掉脸上的眼泪,“我没事,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南玉摇摇头,向她弯起眼睛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沅沅妈妈微微一怔,也略显拘谨地朝南玉笑了笑,“我叫杨桐。” 南玉对她说:“放心吧,孩子以后不会有事了。” 虽然武断了些,但外面的钟灵焰没说话,也没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大概就是默认的意思吧。 杨桐感激地点点头。 一旁的沅沅爸爸突然把杨桐拉到他身边,低头轻声说:“我……不知道你有这么痛苦。” 杨桐忽然觉得万语千言顷刻间好似人间蒸发,她怔然片刻,只能无力地笑了笑。 她关起门来的时候抱怨的少吗?好像也不算少。 不想懂的,大概书读百遍其义也自见不了吧。 一家人惊魂稍定之后,齐齐看向衣柜旁这面古朴的穿衣镜,沅沅奶奶不无惊奇地说道:“这镜子是我母亲年轻时候陪嫁的一个老物件,我看他们小两口出门上班前都喜欢照照镜子整理整理礼服,就给搬到他们房间里了,想不到是个邪门的物件。” 洪道长不顾手上的伤口,也走上前仔细端详,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敬佩地对南玉说:“小姑娘,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南玉只能轻轻尬笑两声,没好意思接茬。 沅沅奶奶忽然怔住了,喃喃自语道:“这么说的话,我小时候有一回莫名其妙离家出走,会不会也跟这面镜子有关啊……” 大家都好奇地看向她,沅沅奶奶唏嘘地说:“小时候家里穷,我父亲在外面挣钱,三两年不回趟家,后来在外面有人了,就再也没回来过。我母亲就边给人做灵活边拉扯我长大,日子过得……” 她垂下眼睛看孩子,目光有些湿润,“所以女人啊,哪有什么吃不下来的苦。” 第19章 镜中人 请你一定坚强 南玉兜里揣着一笔巨款,笑眯眯地回头对钟灵焰说:“快点啊,你不是饿了吗?姐姐晚上请你吃大餐。” 临走时沅沅奶奶追出来塞给她一个厚实的信封,电梯里她打开信封数了数,大概有七八千。 狂喜来得太突然,南玉差点没跟范进中举以后一个症状。 钟灵焰一手抄兜,一手拎着面大镜子,慢吞吞跟在南玉身后,一脸吃了哑巴亏的表情。 南玉停下来等了他两步,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学着沅沅奶奶的语气对钟灵焰笑眯眯地说:“小伙子,看你姐姐这么厉害,你也差不到哪去吧?” 钟灵焰无语垂睨了这傻癫癫的女人一眼,沾他这点便宜有这么高兴吗?这人是有多想当姐姐。 南玉轻轻打了个响指,笑着央求钟灵焰以后教她降妖除魔的本事,只求来钟灵焰一记轻蔑的眼刀。 南玉无所谓的笑了笑,带着一脸人民币的光辉。 此刻看钟灵焰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棵摇钱树,把三千岁高龄的祖师爷看得脸皮直热。 他轻咳一声,转头避开南玉热辣辣的目光,忽然在小区对面的商场门口看到一幅霓虹闪烁的广告牌,内容和他刚才在小孩儿家看到的超市促销单有点像,瞧着很热闹的样子。 他指了指对面的商场对南玉说:“我要去那看看。” 南玉到是无所谓,两个人正要穿过人行横道去马路对面,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在他们不远处的路边,从车里下来一个人朝他们跑过来,一看是刚才认识的洪道长。 洪道长手上的伤简单包扎了一下,已经不流血了,看样子是要去医院处理伤口。 他客客气气地跟南玉和钟灵焰打了招呼:“小姑娘,方便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 他看南玉有点迟疑,连忙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南玉,笑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刚才收那个镜中魔的时候很厉害,想说以后有机会和你交流一下。” 南玉连忙点点头,客气地对洪道长说:“我没有名片,加微信可以吗?” 洪道长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两个人互加了微信。 洪道长大概是太好奇南玉师出何门了,当着南玉的面就忍不住翻起了南玉的朋友圈,然后被五花八门的生日蛋糕砸了一脸懵。 画风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啊。 两个人告别了洪道长,穿过人行道走到马路对面,钟灵焰指着超市促销广告问南玉,“那个在哪里?” 南玉好奇地看了钟灵焰一眼,发现这家伙还挺爱往人多的地方钻。 她带着钟灵焰走进商场,见钟灵路过麦当劳甜品站时就站着不走了,只好给他买了个甜筒,第二支半价买给自己。 两个人坐在甜品站旁边的长椅上,南玉伸出舌尖添了一口冰淇淋,在钟灵焰震撼的目光下擦了擦嘴,一头雾水的地他,“你怎么了,跟大白天见鬼一样?” 钟灵焰猛地呛咳一声,垂下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突然冒出今早流氓兔子看到他换衣服露出腹肌时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卧槽。” 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等不雅观的举动,这个女人是成精了吗? 南玉看了眼坐在一旁认真啃冰淇淋的大帅比,在路人纷纷扬扬的目光中渐渐体会到屁股上长钉是种什么感觉。 她在好几拨姐姐妹妹们或嫉妒或艳羡的目光中发觉自己大概是被当成这大帅比的女朋友了。 她不由自主地悄悄看了钟灵焰一眼,又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旁边甜品站前一会儿工夫排起来的一溜儿长队,感觉这货免费给麦当劳打了一波广告。 众目睽睽下当个靶子还挺尴尬的,南玉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嘿,为什么镜子里的妖怪那么害怕你呢?” 钟灵焰:“我不叫喂。” 南玉:“……” 好吧,看在人民币的份上。 “祖师爷……” 钟灵焰不紧不慢享用着冰淇淋,随口扯了个淡,“她怕的是你。” 很好。 甜筒很快就吃完了,钟灵焰瞧着相当满意,破天荒的给了她个好脸。 这一幕南玉在日后回忆起来时觉得可真美好啊,那时候祖师爷还没成为人肉碎钞机,他还是个用一支甜筒就能取悦的美少年。 两个人坐扶梯来到商场地下一层的超市,在在服务台办理了大件物品存放,然后和钟灵焰一起走进人流密集的超市里。 他们在超市逛了将近两个小时,钟灵焰在每个货架前几乎都挪不开腿,指着每件商品问南玉是干什么用的,对试吃也非常感兴趣。 超市小姑娘红着脸递过来的零食香肠酸牛奶,他哪个都来者不拒,最气人的是推销酸奶的妹子,只给南玉尝了一个小杯底,然后羞羞的把剩下一整瓶酸奶都塞给钟灵焰了。 钟灵焰来者不拒,还迷死人不偿命的笑着四处放电,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渣渣。 南玉觉得自己昨天是多虑了,这家伙根本沦落不到喝西北风的处境,来超市卖卖笑温饱问题就解决了。 南玉耐着性子给钟灵焰当了半天导购,直到两个人逛到计生用品货架前,钟灵焰当着一个清洁阿姨的面指着一整排杜蕾斯问她这个是干什么用的时,南玉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劫持了钟灵焰挑挑拣拣堆得都快溢出来的购物车朝收银台冲了过去。 五百块大洋花出去,南玉抽了抽僵硬的嘴角,看在摇钱树是珍贵稀有物种的份上,她忍了。 “麦辣鸡翅呢?” 钟灵焰推着购物车走出超市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南玉:“……回家吃。” 南玉叫了辆滴滴,把烧钱的祖师爷连同他今天的战利品一股脑塞进汽车后座,然后按了按血压飙升的太阳穴,指挥司机小哥朝破庙呼啸而去。 南玉听着车载收音机里舒缓的音乐,被刚刚花出去的五百块大洋扎得生疼的小心脏渐渐缓过来些,反正摇钱树就在身边,花完了再摇就是。 她拿出手机订了两个汉堡套餐一个全家桶。 其实超市门口就是麦当劳,吃完再回家也可以,但今天是周五,晚上八点会播中国好嗓门,那是她每周的固定消遣,一期都不想落下。 就算没有中国好嗓门,南玉也准备在家吃……当着小八的面,馋死他。 大兔子的事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呢。 外卖送到时刚刚八点,南玉抱着晚饭跑进了钟灵焰房里。 南玉进来时,钟灵焰刚刚把镜子摆好,坐在沙发上检阅自己在超市扫荡一圈的战利品,随后差点被炸鸡魔性的香气轰出三魂七魄。 “嗷呜,姐姐坏。” 大兔子果然嚎了起来。 南玉把汉堡可乐全家桶摆在大兔子正对面,捏起快鸡翅朝他晃了晃,一口咬了下去。 钟灵焰:“……” 幼不幼稚。 大兔子:“嘤嘤嘤,让我去死。” 南玉啃完一个鸡翅,又打开汉堡凑到大兔子跟前咬了一口。 钟灵焰:“……” “快来吃啊。” 南玉一边招呼钟灵焰吃炸鸡,一边打开电视调到中国好嗓门,大大咧咧坐在沙发扶手上看了起来,没有跪安的自觉。 钟灵焰打量了南玉几眼,不知不觉伸手捏起一块鸡翅,心想怎么这么香。 节目刚刚开始南玉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是个陌生的电话。 她调低电视音量然后接起了电话,听到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喂,是南老师吗?” 南玉冷不丁被老师两个字吓到了,轻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你好,哪位啊?” 电话那边的声音再听就有点耳熟了,“我是杨桐……沅沅妈妈。” 南玉恍然大悟地抓着手机点了点头,钟灵焰在一边冷眼旁观,想看看南玉除了对着空气点头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傻的举动。 “杨……杨女士,你好啊。” 电话那边轻轻嗯了一声,好像是犹豫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你,我问依依要的你的手机号,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是……就是有句话还没来得及和她说,我觉得你会有耐心……也能明白我的话。” 南玉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杨桐来不及问的那个她指的是谁,她连忙又点点头,“嗯,你说,我听着。” 节目开场表演竟然是宋书遥的唱跳,南玉忍痛关掉电视,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手机虽然没有公放,但钟灵焰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其实……我想对她说……谢谢。” 南玉静静听着,轻声嗯了一下。 “我想谢谢她,帮我把堆在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了,现在我觉得轻松了很多。” 南玉又嗯了一声。 “我想问一下,她死的时候……痛苦吗?” 南玉看向钟灵焰,她不知道镜子里那个究竟算什么,那东西显然是被钟灵焰给吓退的,至于去了哪,死没死,痛不痛苦她也不知道。 而且为什么所有妖魔鬼怪见了钟灵焰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啊,这家伙到底什么履历? 一阵沉默之后,就在南玉以为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胡编乱造几句心灵鸡汤安慰杨桐时,一旁慢条斯理啃鸡翅的钟灵焰冷不丁开口说道:“心魔不会死,它会缠你一辈子。” 南玉:“……” 她稍稍润色了一下才说,“她没有死……她会守护你一辈子。” 钟灵焰:“……” 电话那边的杨桐似是轻轻舒了口气,可旋即又紧张地说:“可……可是如果它再来找孩子……” 南玉:“如果有一天你过得开心了,她就不用再站出来保护你了。” 南玉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哪里戳到了杨桐的泪点,电话那边传来轻轻吸鼻子的声音。 她没有说话,静静等着。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传来杨桐带着鼻腔又温柔的声音:“其实……那些梦想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会加油的。” 南玉:“嗯,祝你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尽管人们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你不坚强也得坚强。 尽管做了母亲之后,你的人生便好像只剩下了这一个角色。 尽管和你有过相同绝望的女人没有安慰你,反而说,“所以女人啊,哪有什么吃不下来的苦。” 尽管人们只能看到你家庭和睦,吃穿不愁,好像掉进了福窝里,却看不到你濒临崩溃,孤助无援。 但请你一定守护好自己,请你一定坚强。 那些被迫割舍却又意难平的,或许有朝一日能够失而复得。 第20章 生魂 你背后有东西 “姐,你先打住。” 小八搓着光头,秀气的眉头都快拧成卷心菜了。 南玉从她捧着的一沓复习资料里抬起头来,问:“你又怎么了?” 小八一脸生不如死地求饶:“姐姐,我保证不会放高利贷了,你饶了我吧。” 南玉爱惜地抚摸着关于人民法院审理民间借贷案件的若干意见泛黄的封面,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了,这些复习材料竟然还能用上。 她曾经有一个梦想就是当个老师,收入稳定一年还有两个大假期,可惜只能想想,她努力了半生也没跨出破庙的门槛。 感谢上天送来小八,可以让她过一把当人民教师的瘾。 “不行,还有十分钟才能下课。” 并且她还准备再拖堂二十分钟。 小八的下巴颏咣当砸回餐桌上,全身无力地哼唧:“不行了,你还是把我扭送人民公安吧。” 南玉:“你再配合十分钟。” 小八:“要不咱们cos点别的,姐姐我花样可多了,保证让你比现在爽。” 南玉:“……去死。” 小八:“遵命。” 说完一溜烟跑了。 南玉闲来无事,索性回房间去画符。 庙里每月这点可怜的进项基本上都是她画符卖出去后赚的钱。 符是她照着外公外婆留下来的一本老掉渣的符篆汇编画的,破破烂烂的书不知道高寿几何,也不知道是从哪一辈的先人那里传下来的,像一本历经风雨沧桑的破转头,厚厚的似乎永远也翻不完。 书的前半本很正常什么平安符、转运符、镇宅符、桃花符要什么有什么,后半本就跟换了个人画的一样,画风急转直下,大概只有神经病才能看得懂。 符篆越到后面就越是复杂的让人眼花缭乱,南玉画得最多的就是平安符、护身符之类常见的符,当然后面那些复杂到让人眼疼的符她想描也描不下来,渐渐就不怎么往后翻了。 南玉推开窗户,吹着初秋惬意的凉风坐在窗下的书桌前埋头画了十几张平安符。 这种简单的符她这几年画多了,闭着眼睛也能和书上分毫不差。 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因为买了符回来找售后或是投诉的。 一些老主顾甚至还时不时再来光顾,或是介绍亲朋好友来买。 南玉甚至在蓟平的本地论坛上还看到过一个帖子,介绍本地庙宇道观那些比较灵验,还有人提到破庙巷深处不起眼的小破庙里卖的符很灵。 这条留言南玉一直怀疑是施甜甜发的,可施甜甜就是不承认,而且留言下面还跟了挺多条,都是说破庙卖的符灵验的,这让南玉简直哭笑不得。 自己连个鬼神都不信,画出来的符顶多是和书上很像,当初抱着坑点小钱维持生计的想法才做起卖符的生意,没想到还真有冤大头信。 南玉对卖符的事其实一直都有点心虚,但好在卖的是符不是假药,既用不死人也用不坏人,顶多是没效果,一句心诚则灵就能解决所有售后问题。 这买卖简直坐地生钱,虽然到目前为止生出来的钱还不够她每月买一个榴莲的。 南玉把画好的平安符用镇纸压住晾干,又抽出一沓黄符纸画驱邪护身符。 施甜甜已经问她要过好几回了,也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缺了几根弦,明明知道符是她照着书上描的,还笃信真的有用。 正埋头龙飞凤舞间,头顶突然响起一声轻咳,南玉抬头一看,竟然是把庙里一切当空气的祖师爷。 “有事?” 她笔尖悬在纸面上,不冷不热的问。 钟灵焰一手抄兜,一手随意拾起一张南玉画好的平安符看了看,表情闪过一丝差异。 “你画的?” 他把符放回桌上。 南玉点点头。 钟灵焰目光变得有些探究,“你学过?” 南玉摇摇头,继续下笔一气呵成,完成了画到一半的符。 钟灵焰戳在窗前看南玉画符,表情若有所思。 南玉画完一沓护身符,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忍不住逗他:“要不要来一张,据说挺灵的呢。” 她只是随口一贫,想不到钟灵焰竟然淡淡说了声好。 南玉:“……” 她愣了愣才问:“你想求什么?” 钟灵焰垂眸看着南玉,面无表情的开口说了两个字:“姻缘。” 两个字好像划过天边的一道惊雷,把南玉劈了个外焦里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着又问了一遍:“什……什么?” 钟灵焰一脸麻木,似乎丝毫察觉不出来这两个字里蕴含了多大的信息量。 “姻缘。” 他淡淡确认。 南玉震惊过了头,一时间竟忘了要说什么,她呆呆看着钟灵焰夜色下冷若寒潭的眼睛,分辨不出这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南玉按耐不住狂躁的八卦之,忍不住打听:“你……你瞧上谁了?” 钟灵焰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笑容毫不走心,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颓然和痞气,修长高挑的身影在月光下好像漫画里走出的俊朗少年。 南玉直接看呆了,又愣了好一会儿才呆呆的说:“抱歉,我不会画。” 钟灵焰没什么反应,只伸手拿过桌上的破书随手翻了起来,南玉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大气都没敢出,好像生怕喘气会惊飞了这一窗绝色风景似的。 发黄的扉页在钟灵焰苍白的指尖似乎晕染了一缕月光的旖旎,瞧着一点都不寒酸破烂,反倒有种古意盎然的味道了。 南玉看着他翻了一会儿,手指停留在一页不动了。 南玉好奇的探身去看,废了好大劲才认出符篆旁边的繁体字里有结发符三个字。 “认真的吗?真瞧上哪家闺女了?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机会勾搭妹子呢?难道是看上电视剧里的美女了?该怎么跟他解释理智追星的问题呢……” 一瞬间脑子里争先恐后冒出各种可能性,南玉还没来得及斟酌出个所以然来,就见钟灵焰指着书上繁复的结发符问道:“这个你画过吗?” 眼前的结发符和他身上的符篆十分相像,但是又有些微不同的地方,他对符篆虽然精通,但身上那个稀奇古怪的符却没见过。 南玉连忙摇摇头,不忘给祖师爷被明星美色冲昏的大脑控控水:“这种应该都是两情相悦才会需要的吧,强扭的瓜不甜啊。” 钟灵焰垂下目光,盯着发黄扉页上的结发符默默看了良久才淡淡的说:“是啊……” 他眉头不由自主微微皱起,十分感同身受的样子。 南玉从他一言难尽的表情里竟然看出些许没来由的糟心和无奈,仿佛他才是那颗被人强扭下来的瓜。 一瞬间心里的八卦欲望更加膨胀了。 大概是被祖师爷求姻缘这事刺激得过了头,南玉睡下没多久便又梦见了钟灵焰,并且…… 依旧是那个未完待续的春梦。 南玉简直对自己无语了,活到这把年纪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女流氓。 她在梦里也不愿意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于是应是挣扎着醒了过来。 奇怪的是床头灯竟然是亮着的,她记得自己睡前明明是关了灯的,可迷迷糊糊间又觉得大概是记错了。 正在这时,床头桌上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她抓过手机迷迷糊糊的接通电话,喂了好几声也没人说话。 她放下手机拉上被子,闭上眼睛想要接着睡,可梦里的画面却不停的在脑海里回放起来,她有点烦躁的翻了个身,强迫自己放空大脑继续睡觉。 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刚刚有些睡意时手机又响了,南玉迷迷糊糊接通电话,困倦的哼唧了一声,“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姐……姐……” 南玉睁开眼睛,没好气的看了眼来电显,屏幕上是个陌生的手机号。 南玉以为是个骚扰电话,正要挂断就听电话那边嘈杂的沙沙声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呼救。 “救命……” “救……救命……” 南玉的困意被电话里诡异的噪音和模糊不清的呼救驱散了大半,她抓着手机一遍遍耐心的问道:“喂,哪位?喂,哪位?” 手机突然挂断了。 南玉这下彻底睡不着了,她拧开床头灯,把电话又拨了回去,可是电话那边只传来嘟嘟的忙音。 南玉一连拨了好几遍都没有打通,只好满腹疑虑的关了灯准备再睡会儿。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又响了,南玉连忙接通电话,听到电话那头一个男孩惶恐的声音。 “救命啊。” 南玉连忙问:“是哪位啊?怎么回事?” 男孩带着哭腔说:“小南姐,我是李树峰。” 南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正想着这人到底是谁时听到对方补充说:“我是赵依怡的同学,上回在庙里住过一晚。” 南玉这才想起来,不过名字和真人还是对不上号。 她连忙问:“你怎么了?” 对方叫道:“姐,我们寝室闹鬼了。” 南玉:“……” 李树峰:“真的,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打不出去,有两次刚接通信号就不好了,我们宿舍信号从来没这么差过。” 南玉听了男孩的话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茫然地问:“你怎么知道闹鬼的?” 李树峰:“我们宿舍几个人下了晚自习□□出去撸串了,回来不想睡觉就玩了会儿笔仙,刚开始还没什么,玩到最后笔突然开始自己在纸上乱写乱画,我们那会儿就有点害怕了,赶紧送走笔仙不玩了,结果有个哥们打着手电筒看了一眼纸上乱七八糟的笔画,从里面看到几个字……” 听男孩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 南玉好奇的问:“写的什么啊?” 男孩战战兢兢的说:“你背后有东西。” 第21章 生魂 周阿姨的洁癖 南玉其实很想问大半夜的你们玩什么笔仙,可是想一想自己读高中那会儿好像也做过很多冒傻气的事,于是就没忍心数落电话那边明显快要吓破胆的男孩。 “也许是巧合呢,你别多想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天亮就没事了。” 南玉安慰道。 男孩低低地呜了一声,“我们不信邪,所以后来又玩了小黑屋拍肩膀的游戏。” 南玉:“……” 还真是一群热衷作死的小孩。 她无语的问:“你说的是四角游戏吧,那个不是要完全空房间的才能玩吗?” 李树峰:“我们没想那么多,就是随便一玩,四张床顶着墙,中间的空地就算空屋子了。” 他说:“我们寝室正好有四个人,四个人站在四个床角,一个角的人走到另一个角的人身后,拍一拍那个人的肩膀,然后那个人就向前走,再拍他摸到的肩膀,走到空角落的人就咳嗽一声继续往前走。” “刚开始两圈没什么异常,我们其实都是壮着胆子在玩,撑了两圈之后就准备睡觉了,可我走到前面的空角落时突然摸到个毛乎乎的东西,像是人的头发。” “我吓了一跳,手往下一滑就摸到一个人的肩膀,比我矮了至少一头,我们寝室数我个子最矮,没有人比我低,而且那个肩膀肉呼呼的,我们宿舍没胖子啊。” 男孩崩溃地说道。 南玉听得也有点害怕,不过还是尽量淡定的问他:“那后来呢?” 李树峰:“后来我就叫了出来,大家都快被我吓死了,我怎么说他们也不信,都说我是故意吓人的,然后大家就去睡觉了,谁知道刚躺下,我们宿舍的大刘就突然从床上蹿了起,指着我们几个开始数落,让我们写检查,还说明天要告诉我们班主任给我们记过,大刘是不是鬼上身了啊?” 南玉:“他现在在做什么?” 李树峰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他让我们打扫宿舍卫生,正盯着老秦洗他那盆攒了一个月的臭袜子呢。 南玉:“……” 要是真的闹鬼了,那这鬼还挺爱干净的。 李树峰带着哭腔问:“姐姐,你能远程驱鬼吗?” 南玉犹豫片刻然后说道:“你先等等。” 她赶快起身穿好衣服,抓着手机跑到对面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想不到很快就有人应声。 钟灵焰:“什么事?” 南玉:“事急,方便进来说吗?” 钟灵焰:“不方便。” 南玉:“那你出来说方便吗。” 钟灵焰:“不方便。” 南玉:“好吧那我进来了。”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房门,看到钟灵焰大半夜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还是少儿频道。 刚才那个一言难尽的梦突然闯进脑海,南玉突然有点脸热。 她连忙从钟灵焰男模似的背影上移开视线,不尴不尬地问了句:“你一直没睡吗?” 钟灵焰手里的电视遥控器突然咔吧一声差点被攥成渣,他回头警惕的看了南玉一眼,表情镇定的有点过了头。 心虚两个大字明晃晃的写在了脸上,好在南玉着急李树峰的事,没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 “你会远程驱鬼吗?” 南玉问道。 钟灵焰闻言放松了紧绷的背脊,脸上的表情也从防御状态切换成事不关己的漠然冷淡,他兴趣索然地随口问道:“什么是远程?” 南玉连忙解释:“就是鬼在很远的地方,你足不出户把它给灭了。” 钟灵焰:“不会。” 他抓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好巧不巧,一个地方台正在播午夜恐怖电影,屏幕上一个道士正用桃木剑挑着点燃的符纸上蹿下跳,下一秒镜头就切换到了别处,一个僵尸小鬼蹦着蹦着突然就不动了,紧接着开始全身抽搐。 南玉指着屏幕兴奋地说道:“就这个,就这个,你现学行吗?” 钟灵焰:“……” 学电视上的道士怎么丢人现眼吗? “姐姐,怎么样啊?” 电话那边传来李树峰焦急的声音,“大刘开始逼小茂刷球鞋了。” 南玉连忙安抚道:“你们别怕,咱们试试远程,你加我微信了吗?” “嗯嗯,加过,姐姐你别挂电话,我先试试微信能不能连上。” 李树峰迫不及待地点开视频通话,好在没怎么费劲就连上了,南玉的面孔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李树峰都激动哭了。 “姐姐,你快看看大刘这是怎么了。” 李树峰转换摄像头,南玉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男生们的寝室,房间里光线很暗,一部手机的照明灯亮着,模模糊糊照出卫生间门口站着的一个大个子男孩。 男生一手叉腰,一只手指着卫生间里,黑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在絮絮叨叨抱怨。 “白球鞋都让你穿成黑鞋了,我每回看到都想替你刷。” 男孩的声音被大妈似的腔调扭曲的既诡异又有点搞笑。 他数落完卫生间里刷鞋的男生,转头看向李树峰这边,“你钥匙是不是又丢了?” 手机镜头晃了晃,接着是李树峰的声音,“咦,是丢了。” 大刘:“明早出门的时候去值班室拿吧,下回再丢我就不帮你捡了。” 镜头突然切换过来,屏幕上李树峰一脸惊恐叫道:“卧槽,好像是周阿姨啊。” 房间里响起另外两个男生的附和:“是啊,怎么越听越像周阿姨啊。” 李树峰又惊又怕又茫然地说:“周阿姨不是在值班室吗?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啊。” “卧槽。” “周阿姨不会出事了吧?” 李树峰连害怕都顾不上了,着急地问南玉:“姐姐,大刘好像是被我们这栋楼的舍管阿姨俯身了,可是舍管阿姨就在一楼的值班室睡觉啊,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怎么办啊?” 南玉求助看向钟灵焰,只见祖师爷不知什么时候探过身来,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南玉的手机屏幕在看,眼睛里的稀罕简直就像老外看到活的大熊猫一样。 南玉干脆把手机递给钟灵焰,“你跟他说好不好?” 钟灵焰没抵抗住现代科技的诱惑,伸手接过南玉的手机对李树峰说道:“可能是刚刚过世,魂魄还没有离开。” 李树峰一听这话眼泪都出来了,他摇着头难以置信地说:“我晚自习上课前来宿舍换了双鞋,出门的时候还和周阿姨打招呼了,她好好的啊,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钟灵焰:“也可能是她濒死之际魂魄离体,总之不是已死就是濒死,如果是濒死的话赶快救人或许还来得及,不过要将她的魂魄牵引回去。” 还没等钟灵焰说完,宿舍里其他两个男生就夺门而出朝一楼的值班室跑去,李树峰也跟着跑了几步,突然回头看了看犹自喋喋不休的大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急得在寝室里原地打了好几个转。 “现在怎么办啊?” 他焦急地问。 钟灵焰:“你守着他,先不要让他看到楼下的自己,如果那人还有救的话我再教你一句咒语,你念着咒把她的魂魄引出来再带到本人那里去。” 李树峰抹了把眼泪,使劲点点头,喃喃地说:“周阿姨对我们很好,她不要有事啊。” 南玉也担心地说:“希望别有事。” 钟灵焰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屏幕上李树峰那张急哭了的大脸,发现和电视屏幕上的小人儿是同一种质感。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指,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南玉一眼,见她没注意到自己幼稚的举动才略略放松下来。 不一会儿,小茂跑上来气喘吁吁地说:“周阿姨晕倒在地上了,但是还有呼吸,好像是心梗,跟我爷爷去年心梗时候症状挺像的,我们已经叫救护车了,让老秦掐着她的人中呢,现在怎么办啊” 李树峰焦急地看向钟灵焰。 钟灵焰:“让一个人去她身边,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小茂闻言转身三步并两步的跑了下去。 钟灵焰又对李树峰说:“你跟着我念,荡荡游魂,勿犯生人,三魂早归,七魄复还。” 李树峰跟着念了起来,才念两遍就见大刘突然轻轻抽搐了一下,整个人突然软绵绵的滑倒在地。 李树峰连忙伸手扶他,就听钟灵焰说道:“不用管他,你念着咒赶快下楼去那人身边,念七七四十九遍,剩下的就看她的造化了。” 李树峰连忙点点头,念着咒往楼下走去,边走边不放心地看着身后空荡荡的楼道,生怕看到什么惊悚的画面。 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可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什么原因,他总觉得侧后方有个脚步声,始终跟在他身边。 他顾不上害怕,只在心里默念着:“周阿姨,你跟好了。” 由于发现的及时,周阿姨的心梗在最佳时间得到了抢救,奇迹般的捡回了一条命,恢复后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四个男生被学校通报表扬,至于他们是怎么发现周阿姨突然心梗的,四个人对外一致的说辞是他们寝室的大刘半夜突然拉肚子,他们去值班室的周阿姨那里借拉肚子药,正巧发现了周阿姨晕倒在了地上,于是就赶紧叫了救护车。 周阿姨很感激他们,病好以后回来继续上班,对他们几个更好了。 一天中午趁宿舍有人,周阿姨敲门进来想帮他们打扫一下猪窝一样的寝室,没想到房间里干干净净的,上次检查卫生时差点把她熏死的一盆臭袜子已经洗干净了,几个孩子床底下的脏球鞋也都刷得干干净净。 周阿姨犯着嘀咕下了楼,总觉得自己好像做梦逼他们洗过臭袜子,还有……她好像还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到四个孩子之中有个孩子后背上好像长了个奇怪的东西,隔着睡衣还朝她露出阴惨惨的一个笑容…… 第22章 双生子 你背后可能有张人脸 “姐,忙啥呢?” 南玉正在厨房打奶油,小八从窗户探进半个身子,笑得一脸谄媚。 南玉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自己放在餐桌上的手机。 果不其然,小八一爪子抓起手机朝南玉晃了晃,“我哥要用一下手机,你现在不用我就拿走啦。” 南玉无语地看着小八颠颠的跑进西屋,很想叫住他问一句:“你知不知道手机这个东西里面有很多隐私,祖师爷不懂就算了,你不会不懂吧?” 自从上回半夜里帮几个男生远程驱鬼之后,钟灵焰就对南玉的手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一个来自远古的不明物种自然是不知道手机这东西相当于现代人类身体的一部分,不容他人把玩的道理,祖师爷借手机就跟借书一样毫无心理负担,这可把南玉给愁坏了。 她把打好的奶油放在一边,正想翻翻手机里的蛋糕样式,一伸手才想起手机刚刚被小八拿走了,两个不明物种现在八成正在用她的手机刷小视频或是打开心消消乐。 不到一星期时间,她开心消消乐帐号已经三百关了,直逼她去年整整一年的战绩。 南玉叹了口气,心想要不干脆给钟灵焰买一部手机,可上回刚刚赚了八千,转眼就被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有多费钱的祖师爷在超市挥霍了五百多块,剩下的钱还要负担他们三个日常吃穿用度,算一算还是紧紧巴巴的,于是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西屋房间里,钟灵焰接过手机,原本想点开消消乐玩一会儿,无意间却点开了手机相册,迎面就是一张南玉笑眯眯的自拍照。 钟灵焰手一抖,想要关掉相册却不知道怎么关,划来划去不知不觉看了一堆各色各样的蛋糕照片,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张南玉的自拍照。 他一边想要关掉屏幕,一边不由自主又往后翻了几张,骨节清晰的手指突然停在了屏幕上,整个人先是身子一僵,旋即脸蹭的红了,目光却像是被照片里的什么深深吸引住了似的,紧紧锁定在了屏幕上。 照片里的南玉捧着杯奶茶,穿了个清凉的小吊带,露出了清瘦的肩膀和锁骨,朝着镜头笑出了一对浅浅的梨涡。 这身穿着搁现在顶多算是穿得凉快,放在重生后还没看到过炎炎夏日满大街小吊带小热裤乱窜的祖师爷眼里,简直就是令人发指的伤风败俗。 那一对梨涡浅笑,简直就是□□裸的□□。 眼皮被辣得直跳,手机像个烫手的山药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钟灵焰目光突然从屏幕上逃开,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看了回去。 目光躲地雷的似的避开有伤风化的裸露皮肤,最后落在南玉锁骨下面那块朱红色的胎记上,可惜照片太小了,怎么看也看不清胎记上的纹路,不知不觉又把手机拿得更近,又近了些。 “姐姐好正啊。” 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色眯眯的赞叹。 饶是钟灵焰万鬼哭于枕畔而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也没经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吓,他蹭地从沙发上蹿了起来,手一哆嗦把南玉的手机扔在了地上。 还好没有摔碎屏幕。 南玉正往盆子里倒面粉,被西屋里一声凄厉无比的哀嚎吓得手一抖洒了一地。 她连忙趴在餐桌上探身朝窗外望去,只见西屋房门咣当一声被人从里一脚踢开,旋即一个人形物体被从房间里扔了出来,脸朝下砸在了地上。 “哥……哥,我什么也没看到。” 小八疼得眼泪汪汪,捂着摔肿的脸从地上爬了起来,三两步跑到西屋门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南玉:“……” 活脱脱两个封建余孽。 南玉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担心跪在门口的小妖被活活吓死,于是走过去想帮他们调解调解。 “怎么了?” 她弯下腰戳了戳小妖瑟瑟发抖的肩膀。 小八回头看了南玉一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小南姐,我一眼都没看到我哥看你的……” 房门咣当一声打开,鬼哭狼嚎的小八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了回去。 南玉:“……看我的什么?” 南玉一头雾水的想,“难道是手机?” 手机里没什么东西啊,图片库里除了蛋糕的照片就有几张自拍和出去玩的时候施甜甜给她拍的照片,微信聊天记录也都是清理过的,她确认没什么不能泄露的隐私才敢把手机放心借给他们玩的啊。 正愣神时,几个男生走进了破庙,南玉眼睛有点轻度近视,刚开始没有看清来的是什么人,等他们走近了才认出来是李树峰。 “大周末的不睡懒觉啊。” 她笑着跟四个男孩打招呼。 李树峰本人有点腼腆,见了南玉还没说话就先脸红了,反倒是大刘先开口跟南玉打了声招呼。 “小南姐早,我是大刘……你认得吧。” 南玉想到那晚视频里大刘被周阿姨附体时的言行举止,突然有点忍俊不禁,她点点头笑着说:“嗯,印象深刻。” 大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伸长脖子四下张望了一圈,一脸好奇地问:“小南姐,那个和你一起救我们的哥们在你这儿吗?我们今天过来想谢谢你们,顺道请教点儿事。” 南玉指了指西屋紧闭的房门,说:“他在里面,跟我来吧。” 房间里只有钟灵焰一个人,小八此刻大概正躲在大兔子里瑟瑟发抖,南玉看到自己手机被端端正正放在茶几上,和正襟危坐的祖师爷之间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禁忌感,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实在有点耐人寻味。 “难道是在网上刷到什么少儿不宜的视频了?” 南玉看了眼钟灵焰微微发红的耳尖,觉得自己八成猜对了。 “来自三千年前的朋友还真是淳朴啊……” 南玉忍俊不禁地想。 钟灵焰毫无悬念的没有礼貌,不但没有礼貌,对南玉的态度也差到令人发指,连个眼角的余光都不肯施舍给她,好像看她一眼就会七窍流血毒发身亡似的,心虚,典型的心虚症状。 可是他心虚哥什么劲儿呢? 她耐着性子把四个男生介绍给钟灵焰,又在一屋子人的沉默变成尴尬之前硬着头皮主动承担起拯救气氛的艰巨任务。 “那个,大刘刚才说有事要问对吧?” 南玉生硬地挑起话题。 四个原本有些局促的男孩连忙纷纷点头。 他们其实到没有在意钟灵焰冷淡的态度,主要是被这位瞧着跟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帅哥莫名强大的气场给震撼到了,再加上救命恩人的滤镜作用,简直分分钟要拜倒在帅哥的牛仔裤下,紧张到连话都不会说了。 “那个,我们是想来谢谢小南姐和……和……” 大刘结结巴巴的开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又酷又拽的帅哥,结巴的头上直冒汗。 南玉连忙贴心地说:“他叫钟灵焰。” 大刘如释重负地说:“谢谢钟老师。”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补充道:“是啊,那晚真是多亏你们了。” “太神了。” “我从前根本不信这些,没想到自己会亲身经历这种事。” 钟灵焰朝他们说了句“不必在意”,转过头又自顾自看起了电视。 话匣子一旦打开,气氛就没有那么尴尬生硬了。 李树峰小心翼翼的朝钟灵焰身边靠了靠,犹犹豫豫地问:“钟老师,有个事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我有个堂兄在本市上大学,他是一个灵异论坛的管理员,和几个朋友还建了探灵社,做过好多探灵的视频节目,在*站还挺火的,我哥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以后很想请你做他们的节目嘉宾,不知道方不方便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 钟灵焰正好换到了电视购物频道,女主播极富煽动力的嗓音立刻灌满了整间小屋,“只要九百九十八,您就可以拥有一部集打电话,发短信,聊QQ,看电影,高速上网,拍照于一体的时尚高端手机,您还犹豫什么,您还等待什么,快拿起电话拨打400***9999,把您心爱的手机买回家。” 钟灵焰手指头不由自主的动了动,看了眼南玉的手机,脸上的表情突然闪过一瞬间的尴尬,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 李树峰眼巴巴的等半天等不到回答,只好厚着脸皮又问了一遍,“那个……钟老师,方便把你手机号给我吗?” 钟灵焰眼巴巴看着电视上闪闪发亮的大屏手机,没好气的说:“不方便。” 李树峰:“……” 好尴尬,都快尴尬哭了。 南玉连忙打圆场,“钟老师……目前还没有联系方式,有什么事找我就可以。” 四个男生惊讶地面面相觑片刻,这年代还有人没联系方式,也太神秘了吧,大家纷纷看向钟灵焰的眼神不由自主又多了一层敬畏。 大刘鼓起勇气问道:“钟老师,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为什么那天被附身的人是我呢?” 钟灵焰恋恋不舍的从电视购物上移开视线,转过头扫了大刘一眼,说:“因为你天生福运低火力弱,是最容易招鬼的体质。” 大刘郁闷地说:“难怪我最近老是不顺,连感冒都要个把月才能过去,考试也总考不好,倒霉事一件接一件,可是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遇到过那天的情况,去年在我二叔家碰到过一个算命的大师,那个大师还说我命相好的很。” 钟灵焰闻言又看了大刘一眼,目光突然有点诧异。 “你过来。” 他对大刘说。 大刘连忙一屁股挤走了坐在钟灵焰身边的李树峰。 “手给我。” 钟灵焰淡淡说道。 五大三粗的壮小伙突然有点害羞,扭扭捏捏地伸出一只胖爪。 坐在茶几对面蒲团上的南玉目光落在钟灵焰苍白修长的手上,莫名其妙也觉得有点脸热,那个荒诞不经的梦再次闯入脑海,男人修长冰冷的手指轻轻触在面颊上的感觉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南玉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流氓啊。 钟灵焰低头端详了一会儿大刘伸过来的左手,又看了看他的右手,最后抬眼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他的面向。 “你有两个命相。” 钟灵焰来了点兴致,“一个是天生的,一个是后来才有的。” 一屋子人全都茫然的看着钟灵焰,大刘更是又迷茫又紧张,他搓着胖爪紧张兮兮地问:“为……为什么会这样啊?” 钟灵焰:“有人跟你换了命相。” 大刘一听差点吓崩溃了,他一脸不可思议地说:“怎么会啊,为什么要跟我换命相啊,钟老师您再好好帮我看看行吗?会不会是看错了啊?” 钟灵焰淡淡说道:“这是应该是一种阴损的巫蛊之术,名叫双生子,不出所料的话你后背上应该有张人脸。” 第23章 双生子 二伯送的瓷娃娃 大刘一听直接吓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碍着房间里有个小姐姐不好意思直接脱衣服,他战战兢兢地对李树峰说:“你快帮我看看,吓死我了。” 李树峰也吓得不行,连忙跑到大刘背后掀开他身上的体恤衫看了一眼,“没有啊。” 大刘松了口气。 “咦,老秦小茂,你们过来看一下。” 李树峰皱着眉头说道,目光越来越凝重。 “卧槽,不是吧。” 大刘都快哭了。 另外两个男孩赶紧围了上来,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是不可思议,李树峰伸手摸了摸大刘脊柱上一块微微凸起的地方,越看越像人的鼻子,两边对称的两条细细的纹路像是一双紧紧闭着的眼睛。 “钟老师,好像真有点像啊。” 李树峰也快吓哭了。 大刘不信这个邪,跑到卫生间一把脱□□恤衫,背对着镜子转过头仔细查看自己的后背,白炽灯下依然有些幽暗的镜子里渐渐浮现出一张模模糊糊的人脸,轮廓不怎么清楚,但仔细看的话确实是张人脸,小小的圆圆的,像是个孩子的面孔。 大刘全身哆嗦着走出卫生间,脸都吓变色了。 南玉也忍不住跑过去看了一眼,也被吓了一跳,她扭头看向钟灵焰,想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正好和钟灵焰凉飕飕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又怎么惹着这个活祖宗了……” 南玉郁闷的收回目光继续好奇的盯着大刘背上的人脸看了起来。 大刘哆哆嗦嗦地问:“钟老师,为什么会这样?” 钟灵焰:“……把衣服穿上。” 大刘听话地套上T恤,哭兮兮地问:“钟老师,是有人要害我吗?” 钟灵焰点点头,“如果你背后的人脸还不怎么明显,说明这个蛊刚下不久,你想想最近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有没有人送给你一对娃娃?” 大刘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喃喃说道:“没有啊,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我平时都是住校,每个月才坐大巴回家一趟,我打电话问问我妈。” 他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耐着性子听完妈妈的一通嘘寒问暖之后才强作镇定的问道:“妈,最近家里挺好吧。” “挺好啊,你问这干嘛?” 大刘:“没事,随便问问。” “好好学习知道吧,明年就高三了,别老玩游戏。” 大刘妈又开始喋喋不休的嘱咐。 大刘心不在焉地嗯了两声,然后又试探着问道:“妈,你买工艺品了吗?” “啊?什么工艺品?”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是茫然。 大刘:“没事,随便问问。” 他正要挂电话,就听妈妈突然说道:“对了,你有空给你二叔打个电话谢谢他,下个月不是你生日吗,你二叔两周前正好来老家这边谈生意,给你带了个生日礼物,是一对瓷娃娃,清代古董,值不老少钱呢。” 大刘挂断电话,呆呆看着钟灵焰,半天才喃喃说道:“是巧合吧,我二叔对我很好的。” 钟灵焰没说话,表情简直就是个大写的讽刺。 南玉同情的看着大刘,又忍不住打起了圆场。 “咳,可能是巧合吧,我看你背上这个勉强像个人脸,看着看着又不怎么像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角落里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小哥哥,你二叔是做古董生意的吗?”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书桌那边,这才发现书桌后面竟然藏了个人,长得白白净净,从书桌后面伸出一颗嫩生生的光头,正笑嘻嘻看着他们。 大刘好奇的问:“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书桌后面的小帅哥站起身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钟灵焰,见祖师爷没有继续发飙的意思,这才敢从书桌后面走出来。 “那他是不是叫刘长有?” 大刘一脸惊讶的点了点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八抓了抓光头,含含糊糊地搪塞道:“机缘巧合,在我之前的老板那边见过他,我还欠他一单生意没做完呢。” 钟灵焰和南玉同时猛地看向小八,南玉恍然大悟地张大了嘴,差点把小八没做完的那单生意抖落出来。 小八又问道:“那你之前说在你二叔家见过的一个算命先生,那人是不是姓胡啊?” 大刘想了想,不是太确定的说:“好像是姓胡,不过我记不太清,只记得他有点酒糟鼻。” 小八兴奋的一拍大腿,“没错,就是他,他就是我从前的老板,这事儿肯定是你二叔做的,没跑了。” 大刘这下真的哭了,他委屈地抹了一把眼泪,心里还是接受不了。 “为什么啊?从小二叔就可疼我了,老说我就是他亲儿子,他怎么可能这么对我啊?” 小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吧,你二叔最开始没想这样,肯定是没别的办法了,他儿子是不是老生病,身体很不好啊?” 大刘点点头,不明白这哥们儿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小八解释道:“我是亲眼看到前任老板接下你二叔这一单的,你那个小堂弟福缘太薄,受不起你二叔这么大的家业,小时候三天两头生生病,运势会牵累你二叔的财运,等到成年以后会把你二叔家的财产全败光。” 大刘似懂非懂看着小八,眼睛里全是恐惧。 小八继续解释:“你二叔出大价钱请我前任老板给他儿子贴福缘,专业词汇我就不解释了,反正就是拿别人的福运补给你小表弟,我们……哦不,他们最开始相中一个福缘比城墙还厚的老太太,结果没得手,应该是退而求其次才找到了你。” “他用的是损阴德的双生子,这种蛊是会害你没命的,只要从你家人那里问来你的生辰八字,再找你从小穿过的旧衣服给对方穿,在一对娃娃上各写下你们两个的名字放在你床头,施术的人那里还有一对一模一样的,每天晚上子丑交接之时对着娃娃念蛊咒,你和他的命相会慢慢换过来,等你背上的人脸完全成形的时候,你就会暴毙而亡,只要保存好下蛊人那边的两个娃娃,抢走你命相的人就会一直用你的命数活到老。” 南玉听得直起鸡皮疙瘩,可还是逻辑严谨的提出一个问题:“背上长出来一张人脸,不怕被人看到吗?” 小八:“那张脸一旦睁开眼睛,就会知道躲藏形迹了,还好你们发现的早。” “那怎么办啊?” 大刘哭着问。 小八为难地挠了挠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几个人都眼巴巴看向钟灵焰。 钟灵焰只想好好看电视,忍着心里的不耐烦让大刘把上衣掀开露出后背给他看。 大刘听话的转过身,背对钟灵焰掀开了T恤。 钟灵焰看了眼大刘背上尚未成形的人脸,然后说道:“尚未成形就还好说,让你家人打碎那对瓷娃娃,再把下蛊人那边的两个娃娃拿来给我,那娃娃上必定会有两个人的八字贴,调换过来之后把两个娃娃放进一丝光都不能透的黑匣子里,七天之后你身上的蛊便能解了,记得不要私自揭符调换,做不好两个人都会出事。” 大刘边听边急切的点头,待钟灵焰交代完该怎么做之后便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老妈上个月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他不敢把实情告诉她,怕她被二伯气出个好歹,可不了解实情的老妈死活不肯摔那两个瓷娃娃,被他缠得烦了直接发了飙,骂他是个败家子。 大刘只好今天赶回家里自己把事办了。 至于胡东发那边,还不等大刘开口拜托,小八便拍着胸脯说:“胡东发那边我去办,老东西那边我最熟悉了,保管手到擒来。” 这积极的态度倒也不是出于热心肠,主要是因为他觉得胡东发那边情况太最清楚,这项差事怎么也得落到自己头上,还不如卖个人情主动揽过来。 大刘果然感激的眼泪汪汪,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破庙里的这些人才好,非要把这月家里给他打的生活费一股脑转给南玉。 南玉虽然见钱眼开,但是学生的钱还真不好意思收,一番推辞之后大刘只好跑去大殿把身上带的现金尽数塞进祖师爷神像前的功德箱里,其他几个男生也跟着跑进大殿虔诚的又是烧香又是磕头,临走都把身上的钱掏了个干干净净塞进了功德箱。 有空来玩啊。” 南玉和小八把他们送到破庙门口。 大刘和同学一起走出去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小南姐,要是我大伯以后还想害我该怎么办啊?” 没等南玉说话,小八就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不会的,干这行的也有讲究,在一个人身上栽过一次就不会骚扰人家第二回 ,一是怕已经打草惊蛇了,二是怕这人背后还有更厉害的大拿,想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肯定不会回头再来惹麻烦。” 大刘终于放下些心来,十万火急地往家里赶去。 第24章 买手机 衣冠禽兽都是这套路 一个星期之后,大刘和同宿舍的几个男孩又一块来到破庙答谢,大刘面色明显比上周好了很多,看到南玉便笑得见牙不见眼。 南玉去厨房给他们泡茶拿点心,回来时惊奇的发现几个男孩和钟灵焰正一起联机打王者荣耀,小八趴在钟灵焰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指手画脚,一屋子妥妥的网瘾少年。 几个男孩带着钟灵焰打了一下午,打到最后团队主力渐渐从房间里唯一一个钻石玩家李树峰变成了青铜玩家钟灵焰。 小八这回马屁拍的完全发自肺腑,嗷嗷叫着:“哥你太牛逼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爸爸。” 钟灵焰一脸糟心的回头看了小八一眼,搞不明白如今的小妖认爹认得怎么如此草率。 网瘾少年们一直玩到晚上八点钟,南玉掐着点过来赶客,清完场后笑眯眯的对钟灵焰说:“走,跟我出去一趟。” 钟灵焰:“干嘛?” 南玉笑得像个狼外婆:“上超市。” 钟灵焰突然警惕的回头看了眼南玉:“明天去不行吗?” 南玉:“明天不打折。” 钟灵焰更不想去了,上回南玉把他骗到超市就是为了让他和一群大妈抢打折鸡蛋,把他三千年高龄的老脸都丢光了。 “不去。” 钟灵焰斩钉截铁地说。 南玉:“给你买冰淇淋。” 钟灵焰:“不去。” 南玉:“哈根达斯。” 钟灵焰这两天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追一个关于买房的老剧,对主角想吃又舍不得吃的哈根达斯产生了浓厚的求知欲。 南玉:“两个球。” 钟灵焰终于肯挪窝了。 南玉笑眯眯跟在他身后,十个球也没问题,反正大发超市压根就没有哈根达斯卖。 小八颠颠跟上来,“我也要两个球。” 南玉:“要你个球。” 小八:“嘤嘤嘤,你双标。” 南玉颇得祖师爷真传:“是啊……你能把我怎么样?” 小八不服气地说:“这回我从胡东发那偷娃娃的时候差点被他发现,简直是九死一生,我立了这么大的功,你就让我吃个球?” 南玉一想是这么个理,但哈根达斯是哄祖师爷的,总不能连小八一起忽悠,南玉看晚饭还没吃,索性对小八说:“奖励你吃火锅怎么样?” 小八转悲为喜,乐颠颠地说:“好啊好啊,去哪吃?” 南玉:“在家煮,你去橱柜里把电火锅找出来洗干净,再烧壶开水,菜筐里还有土豆白菜,你先洗好了。” “那你多买点牛羊肉卷,还有午餐肉鱼丸牛丸蟹柳鸭血鹌鹑蛋,麻辣锅底,麻酱豆腐乳韭菜花……” 南玉和钟灵焰在小八喋喋不休的报菜名中出了庙门。 大发超市就在巷子口右行八百米,南玉掐着打折甩卖开始的点走进超市,指挥钟灵焰推着购物车直奔蔬菜区。 早上两块一捆的菠菜和小油菜,晚上八点以后两块钱三捆,其他各色果蔬好多也都半价甩卖。 南玉挑挑拣拣塞了半车蔬菜水果,又指挥钟灵焰去冷藏区看有没有打折奶制品。 远远的就看到酸奶半价促销的标识,可惜货架上只剩一件原味酸牛奶了,一件是六大桶,比平时整整便宜三十几块,够她做好多酸奶水果捞卖的。 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貌似也注意到货架上仅剩的打折酸奶,比南玉她们离货架近了好几米。 女孩朝货架走去,南玉一阵危机感袭上心头,一指货架朝钟灵焰说:“快冲,抢到那件酸奶。” 钟灵焰额角抽了抽,被南玉在身后推了一把,简直没脾气了。 他松开购物车,抄着兜慢条斯理朝货架走过去。 长发女孩中途被乳酪试吃耽误了一点时间,和人高腿长的钟灵焰一先一后朝酸牛奶伸出手。 女孩看到一旁修长白皙线条肌肉流畅的手臂,心跳突然快了半拍,等抬头看到钟灵焰的面孔时当场就呆了。 “你的。” 钟灵焰大方谦让。 南玉:“……” 衣冠禽兽是不是都这套路…… 女孩害羞的摇了摇头。 钟灵焰抱起酸奶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花痴。 南玉决定以后打折促销都要派这货上阵,杀伤力不分年龄段,上回抢鸡蛋时闲庭信步的,战绩却所向披靡,好多大妈不但自己不跟他抢,还主动给他保驾护航。 扫荡完打着商品,南玉又按照小八列出的菜单买了一堆火锅食材。 两个人拎着战利品走出超市,钟灵焰停下脚步说:“我的哈根达斯。” 南玉猛然想起来的样子,放下手里的购物袋说:“你等着我这就去买。” 不一会儿拎着两个最便宜的老冰棍回来。 “抱歉啊,我忘了这里没有哈根达斯,下回补给你。” 钟灵焰:“……” 骗子。 他冷着脸接过一个老冰棍,打开尝了一口,味道竟然还不错。 南玉也撕开老冰棍就要吃,钟灵焰用自己的冰棍一把拦住。 “我的。” 南玉:“……等你吃完这根就化了。” 钟灵焰:“我乐意,吃一根化一根。” 南玉:“……” 还真是亲祖师爷啊,多少个月底揭不开锅的日子,南玉抱着碗方便面畅想以后发财了该怎么挥霍,奶茶喝一杯倒一杯,榴莲一个吃一个用来当球踢,冰淇淋吃一碗化一碗…… 回到破庙,小八已经洗好了锅,家里有的蔬菜也都洗好摆上了桌,小妖还心灵手巧的调了一大扎蜂蜜柠檬柚子茶,卖相还挺好看的。 南玉手脚麻利的把超市采购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归置好,有小八打下手,不一会儿餐桌上便摆满了大盘小盘的肉食菜蔬,红的红绿的绿,瞧着就让人有食欲。 钟灵焰跟个大爷似的端坐在餐桌旁埋头玩着南玉的手机,心安理得享受祖师爷的待遇,南玉一边炒红油锅底一边宽慰自己:“看在摇钱树的份上……” 一股浓蹿鼻的麻辣鲜香扑面而来,南玉端着做好的锅底笑眯眯来到桌前,淡定脱俗的祖师爷也经不住香味的诱惑,终于放下了手机。 下午本就阴天,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一阵大风卷着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台上,小八连忙站起来关上了窗。 下雨天吃火锅,南玉觉得人生最惬意的事莫过于此。 小八是尝过人间百味的小妖,原本对南玉炒的锅底和调的蘸料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尝了一口之后简直要给南玉跪了。 “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妈。” 小八恨不得多生出几条舌头来夸赞南玉的厨艺。 钟灵焰差点呛到,抓了张餐巾纸转过头猛的咳了两声,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晕,不知道突然联想到了什么。 南玉倒是没想起小八刚刚给自己认了个爸爸,因为小八突然给她长了个辈分,一下子让她产生了突如其来的年龄危机。 她涮了颗小八最讨厌的香菜放进他碗里,笑眯眯的说:“明天早上吃包子。” 小八欢呼:“欧耶,就冲这伙食我也不后悔跟胡东发一刀两断。” 南玉:“香菜馅的。” 小八:“不是……姐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钟灵焰低头吃一个牛肉丸,闻言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一顿饭吃得聒噪无比,钟灵焰却不知不觉吃了很多,大概是因为吃得太烫,肚子里有种暖洋洋的感觉,渐渐弥漫全身。 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夜晚,窗外风雨交加,他一句话都不用说,屋内的空气也能被周围一群人的聒噪烘得暖洋洋,热腾腾的,玩得太吵引来了师傅,几个师兄便会被罚抄经。 钟灵焰刚来那会儿还诚惶诚恐的,后来也加入了罚抄的行列,师娘总是在他们秉烛奋笔疾书的时候偷偷给他们端来宵夜,有时候是薄皮大馅的鸡汤馄饨,有时候是精巧别致的蒸糕…… 南玉喝了一大口小八调的柠檬柚子茶,毫不吝啬赞许的言语,“你这饮品做的直接可以开店了。” 小八被爆浆牛丸烫的眼泪直飙,呼哧呼哧哈着气说道:“我看行,就在你那甜品店里腾出一块地方,咱们卖花糕蛋糕的同时还买各种饮品,不是我吹的,只要工具原料趁手,我什么都能做出来。” 南玉好奇的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饮品?” 小八吃得高兴,一不小心就说秃噜嘴了,“我上上上个宿主就是个开饮品店的,在我的辅佐下他分店都遍布全国了。” 南玉一脸憧憬的问:“是哪家饮品店?我听听知不知到。” 小八张口说出个饮品店来,南玉一听这名字还真挺如雷贯耳的,可惜那家店火了几年之后就渐渐销声匿迹了。 “我有一阵子很喜欢喝那家的凤梨甜橙汁,只是很少有钱买着喝,那会儿没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饮料品种,不过口味倒是都挺经典的,可现在怎么不大能看到那个牌子的加盟店了呢?” 小八干咳一声,讪笑着说:“这不还我利息吗……还着还着就倒闭了。” 南玉原本对小八的提议还挺动心的,闻言打消了在蛋糕店里挤出一块地方做饮品的想法。 小八察觉到了南玉的顾虑,连忙保证:“我肯定不能收你利息啊姐姐,破庙是我家,建设幸福家园我也是责无旁贷的嘛。” 南玉决定明天早上还是蒸猪肉大葱馅儿的包子吧。 两个人就这么吃着火锅,在帅逼祖师爷的冷眼旁边下敲定了小店业务拓展升级改造的发展大计,并畅想了一番他们的甜品店冲出破庙走向蓟平大街小巷的美好未来。 吃完火锅,小八又拉着三个人斗地主,钟灵焰秉承老子就是没朋友的一贯传统,把把都叫地主。 可这牌也真是邪门,钟灵焰不管怎么摸都能摸到一手好牌,相比之下南玉的手气简直惨不忍睹。 小八被南玉的一手烂牌拖累的连输了十把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偷偷给了南玉点运气,虽然不多,但是吊打钟灵焰的手气是足够了。 小八捂着自己手里的牌,偷偷伸长脖子瞄了一眼南玉手里的牌,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这句比上局摸的还烂。 在南玉这个神助攻的成全之下,钟灵焰手里好牌多得不知道该怎么出,越玩越觉得没劲。 他甩出个王炸,一边漫不经心的狂虐两个臭牌篓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他钟爱的电视购物。 “您还犹豫什么,您还等待什么,快拿起电话拨打400***9999,把您心爱的手机买回家……” “不打了不打了。” 小八顶着搓红的光头皮扔掉手里的牌,一脸菜色地问南玉:“姐,你这什么运气啊?” 南玉抱歉地朝他笑了笑:“没办法,姐姐生来天赋异禀,运气差到没朋友。” 小八托着腮帮子仔细观察南玉的面相,小姐姐额头光洁饱满,三庭五眼该在哪在哪,怎么看都不是个倒霉催的面相。 关键是,他刚才明明偷偷放水了啊,给了她的那点运气却好像一丝微弱的光线,瞬间便被深不可测的漆黑给吞没了。 “这不科学啊……” 他一头雾水地想。 “您还犹豫什么,您还等待什么,快拿起电话拨打400***9999,把您心爱的手机买回家……” 钟灵焰被车轱辘广告彻底洗干净了脑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丝理智,突然朝南玉伸出手:“手机借我一下。” 南玉看时间不早了,正要回去洗漱睡觉,于是大逆不道地拒绝了祖师爷的要求:“太晚了,明天再玩吧。” 钟灵焰:“很快。” 南玉只好递给他手机,好奇地看他要干什么。 钟灵焰接过手机,无师自通的点开通话键,拨打了400***9999。 南玉:“……” 小八:“……” 小八连忙从钟灵焰手里抢过电话挂断了,语重心长地说:“哥你千万别信电视购物,这些都是哄老头老太的,他们卖的手机质量不行,不能买。” 南玉赞赏的看了眼小八,跟着劝道:“是啊是啊,上次我就提醒你了,不要冲动消费啊。” 花小一千块买个山寨机,争扎在温饱线上的三个穷鬼哪有这个钱打水漂啊。 她笑眯眯地在心里给小八记了一功。 没想到小八突然话锋一转,打开南玉手机上的某东购物平台凑到钟灵焰身边。 “我帮你挑,买个品牌的,贵是贵了点,但是质量好啊。” 南玉额角抽了抽,突然间感觉到自己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两个醉心现代科技的封建余孽谁都没有注意到来自身旁的死亡凝视,就在南玉比西北风还凉飕飕的目光下专心致志的挑起了手机。 小八:“这个……5000万像素,50倍变焦,5G的。” 小八:“这个也不错,哥你喜欢黑的还是白的,这个冰霜银跟你气质很搭啊。” 钟灵焰:“这个呢?” 小八:“哥你眼光可真好,不过一万八的东西咱现在先不考虑,姐姐不是说咱们预算有限吗?” 南玉:“……亏你还记得。” 小八卖乖的朝南玉抛了个媚眼,转脸又笑嘻嘻的朝钟灵焰卖乖:“其实也没事,咱还可以分期付款啊。” 南玉想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整个塞进小八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里。 南玉:“手机不着急买吧……” 钟灵焰:“嗯?” 小八:“哈?” 两个人胡乱应了一声,依旧头也不抬地挑手机。 南玉:“明晚一块出去撸串。” 钟灵焰和小八齐刷刷抬起头来,惊喜地看向抠门小姐姐。 南玉:“……你们想得美。” 小八:“姐姐你坏坏。” 钟灵焰:“……别的庙里也是这样对待祖师爷的吗?” 南玉:“别的庙里没你这样的祖师爷。” 钟灵焰浑不在意地牵了牵唇角,继续低头挑手机。 在小八这根搅屎棍的撺掇下,钟灵焰最后选了一款将近五千块的手机,并且在小八的贴心指引下选择了□□。 南玉捂了捂拔凉拔凉的心脏,感觉心尖上的肉被活生生挖走了一块,可之前那八千块是钟灵焰赚回来的,她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反对,况且手机每天被借走确实很不方便,只好由他去了。 第25章 遗嘱 表弟 第二天南玉和小八开始动手收拾蛋糕店。 当初妈妈在开店的时候为了方便专门引了一条水管进来, 还装了个袖珍流理台。 南玉准备在流理台前的空白墙壁上钉两排原木架子放置做饮料用的各种瓶瓶罐罐,流理台就用来做操作台。 售卖窗口左侧摆放的两层蛋糕架置换成三层的,最上面一层摆放颜值诱人的各色饮料。 收拾完蛋糕店, 南玉又和小八网购了架子和做饮品用的工具原料。 由于钟灵焰刚刚买了个手机, 预算实在太紧, 南玉只能先捡要紧的买了些, 准备以后生意边做着边慢慢添置齐全。 忙完这些已经快中午了,小八提议吃炸鸡, 南玉看了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小妖, 要笑不笑地宣布了一个噩耗:“我钱包里还剩一百多,往后一日三餐只能吃清汤挂面了, 哪天蛋糕卖的好再给你们加荷包蛋。” 小八闻言开始哀嚎, 南玉笑眯眯地宽慰他:“等饮料开始卖了没准能吃上炸鸡呢,加油啊, 姐姐相信你。” 这时南玉手机响了,南玉一看竟然是上回在沅沅奶奶家遇到那个姓洪的大师。 “喂,洪师傅?” 电话那边传来一口浓郁的广东腔, “南小姐, 哈哈, 你还记得我啊?” 南玉:“嗯……” 不是熟人,南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洪品生却先开了口:“冒昧联系南小姐, 是因为有个棘手的问题想要请教一二,不知道南小姐是否有时间听一听情况。” 南玉委婉的推辞:“其实我水平一般,应该帮不上您……” 对方也不知道怎么理解的,连忙说道:“不会让您白忙的,事成的话一定重重答谢。” 南玉一听有钱拿,不知不觉坐直了身子, “要不您先跟我说一下是什么情况吧。” 洪品生似乎松了口气,连忙说道:“是这样,我这次来蓟平办事,顺便想要探望一位多年未见的好友,可一直没办法和他本人联系上,昨天终于联系上了他的大儿子,这才了解到老爷子身体出了问题,已经人事不省一个月了。” “医院治疗没有效果,三个儿子一合计就把老爷子接回家调养,可一直也不见什么起色。我刚刚去看望了老爷子,现在刚从他家里出来,据我看老爷子不像是身体的问题,倒像是中邪的样子,三个孩子也觉得是中邪,我来之前他们已经找了这边的师傅去家里看过好几次了。” “他那三个儿子之间关系不太好,谁也不相信对方找的人,于是各找了个师傅来看,说来也奇怪,每次看过之后老爷子的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我本人才疏学浅,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没办法让老爷子立刻醒过来,所以想劳烦你亲自来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南玉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毕竟有钱可以拿,三个人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 钟灵焰刚刚挥霍了五千块钱买手机,也没什么底气不肯帮忙。 南玉留下小八看院子,自己带着钟灵焰出门,谁知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施甜甜开着她三个月前才买的小宝来正往巷子里拐弯。 施甜甜也看到了南玉,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去哪啊?” 她降下车窗问。 南玉:“出去办点事。” 施甜甜目光突然落在南玉一旁的帅哥身上,一瞬间有点大脑缺氧。 “你们一起的?” 她八卦的深深看了南玉一眼。 南玉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才好。 她跟施甜甜说:“你先回去吧,等办完事我再找你。” 施甜甜已经八卦得抓心挠肝了,怎么可能甘心回去,她朝南玉做了个上车的手势。 “去哪,我送你们。” 南玉在施甜甜不动声色又充满胁迫的逼视下只好打开后座车门对钟灵焰说:“上车吧。” 施甜甜看着帅哥弯腰钻进车里,顿时觉得自己开着的不是一辆小宝来,而是一辆劳斯莱斯。 她也不是个苦逼公务员,而是个顶流小鲜肉的金牌经纪人,他们不是去郊游,而是从一个片场奔赴另一个华丽丽的片场。 “怎么回事?” 施甜甜踩下油门,蚊子哼哼似的轻声问坐在副驾驶上的南玉。 “一言难尽。” 南玉蚊子哼哼似的小声回答。 后座突然伸过来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施甜甜发现自己光看手就能被迷得眼晕,心跳瞬间飙得太快差点把车直接开上马路牙子。 “小心小心。” 南玉连忙提醒施甜甜。 小宝来踉踉跄跄地停了下来。 南玉拍着受惊的心脏,掏出手机递给后座的帅哥。 帅哥接过手机靠回后座上,低头旁若无人地玩了起来。 施甜甜震惊的看着两个人默契无比的动作,朝南玉投去一个茫然又无比八卦的眼神,这么理所当然地拿着对方的手机玩,一般关系做不到啊…… 两个人的关系越看越不一般啊,这么大的事南玉怎么提都没提呢?可怎么想又都觉得不对劲,她最近有点忙,可也就是三五天没来破庙晃悠,南玉和神秘帅哥三五天发展到这种默契的程度也太快了吧。 “不介绍一下吗?” 施甜甜忍无可忍,使劲瞪了南玉一眼。 南玉还没想好怎么跟施甜甜介绍钟灵焰,真相太刺激,跟施甜甜扯谎又有点心虚,被施甜甜这么一瞪更心虚了,只好硬着头皮说:“他是我表弟。” “你表弟?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表弟?” 施甜甜一边眉毛都快惊得飞出发际线了,眼瞅着要闯红灯,南玉连忙扶着方向盘提醒:“红灯红灯,专心开车。” 施甜甜一脚踩下刹车,等红灯的时间回头狐疑的朝钟灵焰打了个招呼。 钟灵焰朝施甜甜点点头,对什么都不怎么走心的样子,打完招呼继续低头玩起了手机。 施甜甜好奇地继续盘问南玉,“你表弟叫什么?从前怎么没见他来过啊?” 南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编:“他叫钟焰,这是第一次来蓟平。” 施甜甜跟谁都是自来熟,听完南玉的简单介绍就算认识了,不用再从南玉这里刨根问底,直接从后视镜看着后座上的灵焰问道:“弟弟,你是来蓟平上大学吗?” 大学这个词汇还没收录进钟灵焰的现代汉语词库,他朝施甜甜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示意对方再说一遍,眉头一抬差点电晕开车的女司机。 “看路啊……” 南玉提醒了施甜甜一句,然后帮钟灵焰回答道:“他没考上大学,先来破庙这里给我搭把手。” 施甜甜笑了:“就你庙里这点业务,还需要有人搭把手吗?” 南玉:“……你是不知道,最近我们生意还挺好的。” 南玉害怕施甜甜开车不专心,又怕她问东问西直接问穿帮了,于是借口钟灵焰玩消消乐的声音太吵,从包里翻出一副耳机扔到后座。 钟灵焰拾起耳机茫然的看了看,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南玉转过身帮他连在手机上,又帮他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游戏里的音乐声瞬间灌满钟灵焰的耳朵,女人袖子里一缕淡淡的香味也毫无防备的顺着鼻息闯进肺腑,钟灵焰愣了愣,下意识的把头转向了窗外。 施甜甜听到耳机里漏出来的音乐很大声,觉得小帅哥听不到她们说话,于是说话便肆无忌惮起来:“我说,你弟有女朋友了吗?” 南玉警惕的看了施甜甜一眼:“你想干嘛?” 施甜甜:“此等极品,你觉得我想干嘛?” 南玉想起钟灵焰问她结发符的事,估摸着祖师爷大概芳心有主了,于是干脆利落的给施甜甜泼了盆凉水。 “他有瞧上的姑娘了,正琢磨跟人家结婚呢,你没机会了。” 施甜甜惋惜的拍了拍方向盘:“这么年轻就结婚,真是太可惜了。” 南玉心不在焉的跟她瞎白活:“结就结呗,省得被你们这些色狼姐姐惦记。” 施甜甜想起刚才两个人之间令人起疑的小动作,忍不住问道:“我怎么觉得你俩之间有点怪怪的呢,你们不是三代以内直系血亲吧。” 南玉给了她个大白眼,如实说道:“你想多了,这货我可养不起。” 施甜甜突然笑了笑,“长成这极品模样,躺平也能骄奢淫逸过一生吧。” 南玉:“……那得先改改臭脾气。” 施甜甜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这你就错了,我就喜欢小狼狗这一款的,脾气越差越带劲。” 南玉笑笑,“变态吧你。” 两个人说说笑笑,谁也没注意耳力非同寻常的祖师爷打开了搜索引擎,用小八教他的拼音输入法搜索了“三代以内直系血亲,大学,考不上,小狼狗,变态”等陌生字眼,看得眼皮猛跳了两下…… 钟灵焰无语的掀起眼皮看了眼南玉的后脑勺。 两个女人畅想完小狼狗钟灵焰的躺赢人生,车也开到了地方,施甜甜停车时突然问道:“你来办什么事?” 南玉想了想,言简意赅的回答:“跳大神。” 施甜甜:“你?” 南玉:“惊喜不惊喜。” 施甜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你丫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她跟着下了车,非要见识一下南玉是怎么跳大神的。 洪品生给的地址是处有年头的高档住宅区,从外面看挺普通的,但绿化好得几乎是个城中小森林,进小区时保安还要拨打业主家的门禁电话,得到确认之后才会放人进来。 三个人进了小区,钟灵焰看着金黄的银杏叶掩映下一桩桩低调幽静的小别墅问道:“这里为何楼台林立,是哪家皇亲贵胄?” 南玉:“咱们现在不搞阶级剥削这一套了,没有什么皇亲贵胄,皇帝也没有,宪法规定人人平等,只要爸爸够努力,爸爸不努力的话只要自己肯寒窗苦读十几年,再当三十年房奴……也买不起这样的房子。” 身后举着手机拍照的施甜甜隐约扫听到两个人的对话,转过头狐疑地问:“什么阶级剥削?” 南玉连忙摆摆手,“没什么,你听错了。” 正说话间,洪品生从一条铺满金黄叶子的小路跑了出来,满脸堆笑的朝南玉和钟灵焰挥了挥手。 “多谢多谢,这边请这边请。” 第26章 遗嘱 洪道长的坚持 洪品生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他带着南玉三人快步走到一幢灰白两色的三层小楼前,走上院门口的台阶按响了门铃。 院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中年女人迈着小碎步跑了出来, 也是一脸鬼鬼祟祟地对众人说:“快进来吧。” 南玉狐疑地问:“洪师傅,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吗?” 洪品生连忙摇头, “你们来的太是时候了, 唐老爷子的三个儿子都不在家,你们正好可以过来看看。” 南玉不解地问:“为什么?” 洪品生一边招呼众人进门一边解释:“三个儿子都不同意我找人来看, 也不同意我设坛请祖师爷, 设坛需要时间和他家人的配合,所以我是没有办法了啦, 上回看到你们不用设坛就能发现那个镜魔, 所以我想你们或许能在不惊动老爷子家人的情况下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南玉迟疑地说:“瞒着他家人……这样不太好吧。” 洪品生无奈地说:“我也知道这样不太好,可唐老爷子和我是过命的交情, 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不管的啦,他那三个儿子请来的都是蓟平玄门圈子里据说很厉害的人物,而且谁也不服谁, 每晚一下班三个人都带着自己请来的大师到家里给老爷子作法驱魔, 我听小秦, 就是老爷子的保姆说,就这样连着折腾了一个多星期, 老爷子的情况不但丝毫没有起色,反而越来越严重了,总之这事处处透着邪门,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南玉只好跟着洪品生穿过雅致的中式客厅来到二楼唐老爷子的卧室,房间里的陈设简单却古朴典雅,墙上挂着两幅山水画。 雕花的架子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大概是很长日子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的原因,老人瘦得有些脱相,颧骨很突兀的耸着,投下两片虚弱的阴影。 南玉走近床前低头看着老人,发现他眉头紧锁,时不时艰难的张开嘴想要说话似的,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咕咕声,像是困在噩梦里努力想要挣扎着醒来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南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钟灵焰,小声问他:“能看出来什么吗?” 钟灵焰走到床前掀开老人身上的被子,低头看了眼他干瘪瘦小的身体,然后伸手把老人睡衣宽大的袖子撸上去了一截。 他指着唐老爷子枯瘦的胳膊说:“有淤青。” 南玉看着老人的胳膊,茫然地问:“在哪啊?” 房间里的其他人也凑上来仔细查看老爷子的胳膊,都说看不到淤青。 钟灵焰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对南玉解释道:“不是人留下来的,所以你们看不到。” 南玉倒是没什么,她对钟灵焰的能耐已经见怪不怪了,洪品生却着实被惊着了,他打量了钟灵焰几眼,实在没办法相信这个中二少年话。 他惶惶然看向南玉,却见南玉对中二少年的话似乎没有丝毫怀疑。 他尴尬的笑了笑,客气地朝钟灵焰伸出手:“你是南小姐的弟弟对吧?” 钟灵焰双手抄兜,低头面无表情的看了洪品生一眼,没有理会他伸来的手,只淡淡说:“不是。” 洪品生尴尬的收回手,讪讪地转向南玉,“这位是?” 南玉有点同情洪师傅,忙解打圆场:“表弟……表弟。” 洪品生倒也不在意钟灵焰冷冰冰的态度,笑呵呵地说:“差不多呵呵,差不多啦,其实上次我就想问两位的师承,不知道是否方便告知。” 钟灵焰直截了当回答:“不方便。” 南玉只好对洪品生歉然一笑。 施甜甜虽然被帅哥六亲不认的气场迷得两腿发软可还是没有失掉一个人民警察改有的职业习惯,她凑到南玉耳边小声问:“你俩是来真的还是招摇撞骗,在人民警察眼皮子底下违法犯罪可不行。” 南玉无语的掀了施甜甜一眼,小声对她说:“上回那个半夜离家出走的小孩……” 她指了指钟灵焰:“他看好的。” 施甜甜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前两天她还给那家人打电话询问过情况,听孩子奶奶说孩子被两个很年轻的大师给看好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两个人。 她小声叹服:“难怪不上大学,压根用不着啊。” 两个人交头接耳的工夫,洪品生已经在钟灵焰这里碰了四五次壁,他指着唐老爷子的手臂依旧不死心地请教:“明明什么也没有,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钟灵焰:“眼睛看到的。” 洪品生自己看不到,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真的看得到,可人是他找来的,总不能啥话没有就让人家走,他和和气气地问:“你能看出淤青是怎么来的吗?” 钟灵焰:“全身上下都是淤青,不像是鬼上身,倒像是鬼打架,白天阳气重,老爷子身上现在是干净的,等夜里才能看到是怎么回事。” 洪品生见钟灵焰神色自然谈吐大方,不像胡编乱造的样子,虽然还是不敢十分相信他的话,但心里已经飞快盘算起怎么才能让唐老爷子的三个儿子同意他们夜里给老爷子驱邪。 他想了想,跟好说话的南玉商量道:“天也快黑了,能不能有劳三位在这里等一等,时候到了我再跟他儿子打电话,豁出去我这张老脸让他们骂也得把老爷子身上的问题弄明白。” 南玉点点头,没想到洪品生还挺仗义。 几个人下了楼,保姆给老爷子盖好被子也跟着下了楼,给客人泡好茶端了上来,拘谨地向南玉他们几个道谢。 南玉有些好奇的多看了保姆几眼,洪品生会意地解释道:“小秦在唐老爷子这里工作十几年了,跟家人一样,老爷子的情况还是她偷偷告诉我的,几个孩子都不让对外说。” 小秦没说话,收了托盘走进厨房准备果盘,南玉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让对外说?” 洪品生摇摇头,“我也不是太清楚,可能是怕打扰到老爷子,也可能另有别的隐情,小秦说老爷子身体一直很硬朗,昏迷前一天还在院子里打太极拳,今年体检也刚刚做完,没有什么心脑血管的问题。” 南玉又问钟灵焰:“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啊?” 钟灵焰沉吟片刻说道:“现在说不好。” 南玉便和洪品生聊起唐老爷子这一屋子藏品来,她虽然什么门道也看不出来,可打眼就觉得房子里的古玩字画大概都价值不菲。 洪品生聊起唐老爷子时一脸敬佩,告诉南玉和施甜甜这个老人在古董收藏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老爷子毕生的藏品如果尽数拿到拍卖会上,大概能把他现在住的这个别墅区整个盘下来。 洪品生又来又聊到唐老爷子对他的知遇之恩,几盏茶的工夫天色便完全黑了下来。 小秦准备了晚饭,八菜一汤很是讲究,她苦笑着跟大家说房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老爷子身体硬朗时她也没什么机会煮这么大一桌菜,三个儿子平时各忙各的很少能聚齐。 吃完晚饭,洪品生正斟酌着怎么跟唐老爷的儿子打电话,院门突然自动打开了,一辆宾利开了进来。 “应该是老大唐彬的车,省得我打电话了。” 洪品生嘟哝一句,起身走进院子里。 “不行,绝对不行。”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两个人压低声音的争执。 “秦阿姨……”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阔步走进客厅,“你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来家里怎么也没跟我打声招呼,万一影响我爸休息该怎么办?” 洪品生一脸讪讪的跟着走了进来,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妥协的意思,“老爷子休息够久了,你们找的人又都看不好,我找人来看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万一能治好呢?” 中年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洪品生,不客气地问道:“洪师傅未免管的太宽,咱俩究竟谁才是他儿子?” 洪品生垂下头,却仍旧不卑不亢地说:“老爷子对我有再造之恩,也算半个亲长。” 男人冷哼一声,掏出手机连着拨了两个电话,挂了手机他扫了眼客厅里的三个人,脸上气势汹汹的表情突然缓和了些。 “他们来给我爸驱邪?” 男人掩饰不住脸上的不屑,差点笑出声来。 洪品生点点头,给双方做了介绍。 男人明显放松了下来,坐在沙发上笑着问南玉:“小姑娘,你看过我爸的情况了吗?” 南玉点点头,刚才被人家摆明了不欢迎实在是太尴尬了,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男人又问:“那你觉得我爸是怎么回事?” 南玉现学现卖:“现在不好说。” 男人彻底被逗乐了,刚刚进门时全身戒备紧绷的气场也荡然无存,他半开玩笑的对洪品生说:“洪师傅,人是你找来的,让他们看看也无妨,不过如果今晚治不好我爸,以后您也不能再折腾了。” 话说到这份上,洪品生只好点头应了,他毕竟是个外人,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唐突了。 半个小时后又有两辆豪车风驰电掣的赶来,另外两个是接到老大电话才急急忙忙赶来的,进门也先是反对,可当看清洪品生找的外援是什么人后,也都和老大一样又好气又好笑。 三个人一商量就当看个笑话吧,于是不再认真阻拦,三兄弟难得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索性一起喝上了功夫茶。 转眼已是月上中天,洪品生看时候不早了,问钟灵焰是否可以去楼上看看。 钟灵焰点点头,起身和洪品生一道往楼上的主卧走去。 南玉和施甜甜连忙跟了上去。 兄弟三人带着大师也起身不紧不慢的跟上了楼。 保姆小秦已经开了卧室的灯,站在房门口不声不响的看着房间里的情况。 南玉刚进房间就倒吸了凉气,轻轻哎呦一声向后撤了一步闪到钟灵焰身后。 老爷子床头一盏落地灯半明半暗,灯光将床上一堆披头散发的人照得影影绰绰,南玉哆哆嗦嗦地问钟灵焰:“那是什么?” 其他人都一脸茫然的问:“你看到什么了?” 南玉从钟灵焰身后探出一点点头,指着唐老爷子床上说:“床上那么多人你们看不到吗?” 洪品生茫然的摇了摇头。 施甜甜尴尬地小声对南玉说:“那个……咳……太假了。” 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十年前的鬼故事都已经不用这种梗了。 唐老爷子的三个儿子各自神色复杂了一瞬,起初还有点心虚,可再看看南玉又怂又怕的样子,心中的不屑很快占了上风,甚至更想看看这姑娘要把这场拙劣的跳大神演到什么份上了。 洪品生自己找的外援,他们倒要看看这个多管闲事的人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钟灵焰被南玉一爪子攥紧了胳膊,整个人瞬间僵成块木头,一不小心在众目睽睽之下走成了同花顺。 施甜甜更想捂脸了,大周末的不在家里追剧吃零食,跑来这里跟着丢人现眼,肠子都要悔青了。 洪品生还算沉得住气,毕竟前几天刚刚被这对俊男美女现场打脸,深刻体会过一把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他演双簧似的配合着南玉问道:“床上吗?我没看到啊?” 南玉戳了戳钟灵焰的肩膀,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就我能看到?” 钟灵焰不忍告诉南玉没有护身符,她从今往后就是个阴阳眼的残酷现实,轻咳一声低低说道:“我也能。” 南玉气不打一出来,“这不废话吗?” 眼看丢人现眼的跳大神要变成内讧,施甜甜连忙跳出来调解人民内部矛盾,“咳……速战速决好不好。” 钟灵焰已经站在床边,瞧着唐老爷子身上一堆厉鬼掐得你死我活,画面还怪新鲜,数一数足有九个鬼魂。 他开口打断群鬼如火如荼的掐架。 “打扰了,先休战吧。” 厉鬼们停下拳打脚踢,齐齐转头看向钟灵焰。 南玉刚刚探出一点脑袋就被鬼魂阴森森的目光吓得缩回钟灵焰身后。 钟灵焰无语的瞥了身后的胆小鬼一眼,耐着性子问床上的一堆鬼魂:“你们打什么?” 两个面相特别凶的厉鬼突然一翻白眼,吓晕在了床上,其他几个鬼魂吓得不敢动弹了。 钟灵焰:“……” 他双手抄兜,转头对南玉说:“教你个好玩的符。” “昂?” 南玉狐疑的抬头看钟灵焰,想确认这货是不是在拿她开涮。 确认过眼神,南玉觉得祖师爷好像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 “什么符?” 南玉小心翼翼地问。 钟灵焰:“让你比现在还跋扈的符。” 南玉:“……我有吗?” 动不动就逼迫祖师爷去超市抢打折鸡蛋,世上还有比这丫头更跋扈的弟子吗? 钟灵焰甩给她一个“有没有你心里没点逼数吗”的眼神,随手拿起老爷子床头搁着的一支圆珠笔和小本子。 “可以用吗?” 他抬头问老爷子的几个家属。 三个儿子都无所谓,保姆小秦拘谨地说:“这是我给老爷子记录血糖和血压的本子,您用吧。” 钟灵焰点点头,翻到空白的一页,慢慢画给南玉看。 攥笔的手骨节分明,很好看。 南玉注意力有点跑偏,不由自主的好奇他究竟看上哪家姑娘了…… “看清楚没有?” 耳边突然传来钟灵焰低沉的声线。 南玉恍然回神,发现自己除了祖师爷的玉手,什么也没看到。 她摇了摇头,心虚的朝钟灵焰眯眼笑了笑。 钟灵焰:“……睁那么大眼看什么呢?” 南玉心里嘿嘿:“看您老人家撩人的纤纤玉指啊。” 她干咳一声,大尾巴狼似的正色说道:“没看清,再画一遍吧。” 钟灵焰再次下笔,更仔细的画给她看,心中却是一阵迷茫,他刚才似乎听到南玉说了句“纤纤玉指”,可这丫头好像根本没张嘴啊。 第27章 遗嘱 教你画符 “看清了吗?” 钟灵焰再次画完, 递笔过来。 南玉犹犹豫豫的接过笔和本子,依葫芦画瓢在钟灵焰那个符的旁边画了一个。 还别说,能有□□成相象。 钟灵焰那天见过南玉照着书上画符, 算是有些心理准备, 可是看到南玉画出来的符里流淌着的淡淡灵气时, 还是不由自主的惊讶了一下。 符本身谁都可以描, 可成符与否却要看一个人的天赋或是修为。 毫无疑问,这丫头的天赋简直凤毛麟角。 他没有说话, 随手撕下南玉画好的符递给她, 淡淡说道:“选一个吧。” 南玉茫然的问:“选什么?” 钟灵焰指了指哆哆嗦嗦挤在床角的厉鬼。 南玉差点把手上的符甩了,连忙胆怯的摇头:“不……不用了, 还是你来……你来吧。” “这么怕鬼, 以后我若走了,你还怎么活……” 钟灵焰心累的想。 他突然拉过女人纤细的腕子, 帮她把符纸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贴在一个年轻厉鬼脑门上。 攥着南玉腕子的手旋即松开,钟灵焰指尖轻轻蜷缩, 不动声色的将手重新抄回裤兜里。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年轻厉鬼突然从床上蹦了下来, 扑通跪在了南玉面前,战战兢兢的说道:“追……追魂令在, 小的……听候大人差遣。” 说完抬起血迹斑驳的鬼脸,朝南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南玉差点被吓晕了,连忙躲回钟灵焰身后,钟灵焰却下定主意让她练胆,很不怜香惜玉的错身闪开,厉鬼屁颠颠爬到南玉脚下, 锲而不舍地重复一句车轱辘话:“小的听后大人差遣。” 南玉被他缠得没处躲,只好心一横抬手一指卫生间:“你……先把脸洗干净。” 厉鬼一头黑线的钻进了卫生间。 钟灵焰:“……” 洪道长:“……” 唐老爷子的大儿子越看越觉得两个年轻人就是来丢人现眼的,忍不住上前打趣:“姑娘刚才跟谁说话呢?” 南玉面如土色的回答:“和鬼。” 大儿子忍不住呵呵笑了笑,继续半是玩笑半是揶揄的问道:“那鬼洗完脸出来,姑娘准备怎么收拾它呢?” 南玉看了眼钟灵焰,想要征求一下祖师爷的意思,却见钟灵焰百无聊赖的抄着裤兜靠在衣柜上,一脸“只要你不来烦老子,想毁灭地球也请自便”的表情。 南玉只好自己拿主意:“先问问是怎么回事再说吧。” 不一会儿,年轻厉鬼洗完脸从卫生间出来,头发湿哒哒的贴在头皮上,一看就是超额完成任务,不但把脸洗了,连头也一齐洗了。 南玉只好撞着胆子问他:“你们为什么要在唐老爷子身上打架?” 厉鬼洗干净脸瞧着竟然还有几分清秀,他老老实实回答:“我是被拘来的,法师让我打走唐老爷子身上的一个鬼,结果我们俩还没打出个胜负,第二天又来了一个,我们三个就继续打,拘我过来的法师后来又给我找了两个助手,最后连上我一共来了九个鬼,我们是三个法师派来的,谁打赢了谁就能占老爷子的身体。” 厉鬼停下来指了指床上一个秃头胖子和一个山羊胡瘦子:“我和他俩是一起的。” 两个鬼哥们战战兢兢的朝南玉挥了挥小手。 南玉:“……” 这酸爽的感觉,真是毕生难忘啊。 南玉又问:“你们为什么要占唐老爷子的身体?” 厉鬼:“让他立遗嘱啊,立完遗嘱再带他去地府报到,一条龙服务。” “遗嘱?为什么非要这样立遗嘱?” 南玉话出口的同时已经明白了几分,可她还是不敢相信,连忙问道:“另外两拨鬼魂是为了阻止你们干这缺德事吧。” 厉鬼笑了:“他们比我们还缺德,我打架的时候还知道躲着点别伤着老爷子,他们才不管那么多,老爷子这一身的淤青就是他们踩的,正事还没办成就差点把老爷子送走。” 南玉无语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唐老爷的三个儿子听到南玉口中说出遗嘱两个字,骤然间全都变了脸色。 老大干脆下了逐客令,洪品生眼见事已至此,抱着大不了以后再也不来往的决心阻拦道:“他们不能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不防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客客气气地问钟灵焰:“能让老爷子醒来吗?” 钟灵焰点点头,抄着裤兜站没站相的靠在柜子上淡淡说道:“我数三下,跑不出去别赖我。” 还没等他数到二,一屋子鬼魂已经大风刮落叶似的踪迹全无,那两个吓晕的也被同伴手脚麻利的拖走了,只剩下南玉脚边跪着的这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道该听哪个大佬的吩咐才好。 南玉连忙朝他摆摆手:“你也走吧。” 厉鬼二话没说,撒丫子跑了。 房间里其他人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都明显感觉到一股股阴冷的风从周围刮过之后,房间的温度明显升高了许多,从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凉意突然就没有了。 钟灵焰又走到床边,伸出手掌罩在老爷子额头三寸高的地方,一缕黑气从老爷子眉心冒了出来,源源不断的被吸进了钟灵焰的掌心。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施甜甜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想要录像,被南玉给阻止了。 唐老爷子的三个儿子脸色从难看到愤怒,从愤怒到惊讶,从惊讶到骇然,最后全都呆若木鸡的戳在原地,方寸尽失。 约莫两三分钟过后,老爷子眉心不再有黑气冒出来。 钟灵焰收了手,又若无其事的抄回兜里。 他后退两步,闪开床前的位置,片刻后老爷子缓缓睁开了眼。 “爸!” “爸爸!” “爸爸!” 三个儿子争先恐后的扑到床头,老爷子虚弱的抬头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人,目光最后落在床边三个儿子身上。 他闭了闭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终究是没说什么。 小秦扶他躺下后,老爷子再次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竟有一丝四大皆空的味道。 洪品生连忙走到床前探身问道:“老师,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唐老爷子点点头,嘴唇动了动。 洪品生凑近前仔细聆听,废了好大劲才听明白老爷子嘴里一直在重复两个字。 “立遗嘱吧。” 洪品生劝道:“您长命百岁呢,提这个干嘛。” 老爷子不依,仍然执拗的要求。 洪品生只好无奈地问唐老爷子的儿子,“老爷子从前立过遗嘱吗?” 三个人的神色都已经不对了,谁也没说话,最后还是老大硬着头皮说道:“没有,我爸没有立过遗嘱。” 唐老爷子喘了几口大气,口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对小秦说:“把徐律师请来。” 小秦迟疑着问:“现在吗?” 老爷子点点头:“现在。” 小秦不敢耽搁,连忙去楼下找电话簿给徐律师打电话,剩下房间里的人一半心怀惴惴,一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爷子朝钟灵焰点点头,沙哑地说:“我都知道,都知道,就是醒不过来,多谢你了小伙子。” 钟灵焰向他微微颔首,没有说什么。 老爷子又说:“能不能有劳几位再耽搁一会儿,给我的遗嘱当个见证人。” 南玉看了眼时间,都熬到这会儿了,也不怕再多耽搁一会儿。 她点点头,好心的提醒老爷子要不要喝点水。 老爷子点点头,南玉便倒了杯水扶他起来喝。 老爷子喝完水脸色渐渐好了些,跟屋里每个人都聊了几句,就是没理床前的三个儿子。 四十分钟后,徐律师拎着电脑包急匆匆的赶来,一脸惭愧地说道:“您生这么大场病我都不知道,还以为您去海南过冬了呢,真是抱歉啊抱歉。” 唐老爷子摆摆手,一句废话也没有,言简意赅的交代了遗嘱内容。 “我过世后所有藏品一律捐出,你先拟个草本,具体的捐赠细节等我身体好些再详细定。” 徐律师怔然片刻,很快就恢复了一名律师的职业素养,没多问一句做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拟遗嘱。 三个儿子如遭雷劈,愣了半天突然炸锅似的跳起来反对。 “不是爸,您知道那些藏品值多少钱吗?” “爸,您有什么想不开的咱们好好谈,整这出算什?” “爸,您知道我公司最近资金链已经断掉,没有注资会是什么结果吗?” 老爷子苦笑,“过穷日子,没什么不好。”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三个儿子都还小,一家人挤在小平房里过年,院子里的大柿子树上还挂着没摘干净的果子。 老三馋,天天琢磨着树上那几个快要风干的柿子。 老大学习用功,寒假拿了个全校第一回 来。 老二心眼傻,被人骗了口兜里的糖哭唧唧回家搬救兵。 他不明白自己掏心掏肝养出来的孩子,长大后都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怎么都变成了披着人皮的畜生。 他最暖和的一冬,永远停留在那个破屋漏风的小院儿里,煮一锅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尝两个就舍不得吃,等三个小兔崽子吃饱了才敢动筷子。 他不明白钱这东西究竟有什么妖术,能让他的小东西们变成如今这副再也难辨的嘴脸。 老爷子疲惫的合上眼睛,朝三个孩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昏迷这段日子,他的意识被九只厉鬼折磨得生不生,死不能死,在他们每晚你死我活的斗殴之中渐渐弄明白一件事,三个儿子不约而同想让他早死,死前还要被鬼魂附身立下一份对某个儿子有利的财产分割遗嘱。 他不想说破,不想戳穿,从今往后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将父慈子孝继续演到阴阳两隔吧。 也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第28章 是梦吗 欢迎再来我梦里 钟灵焰的手机到了之后, 南玉用自己身份办了个手机号给钟灵焰用,回来以后小八跟个谄媚的小太监似的,围着钟灵焰和他的宝贝手机团团转了一上午, 宅男手机上有什么, 钟灵焰手机上一个不少的都给装上了。 南玉正在店里摆新出炉的花糕, 微信提示音突然一响, 南玉放下夹子拿起手机一看,有个名叫三口之家的群聊把她拉了进去。 南玉点开一看, 成员有她和小八, 还有钟灵焰。 南玉盯着三口之家的群聊名称无语了一会儿,默默点开通讯录, 通过了小八帮钟灵焰发来的好友添加邀请。 临近中午时, 洪师傅前来登门拜访。 南玉请洪师傅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了,沏了壶茉莉茶并一盘各色式样的花糕招待他, 洪师傅搓手笑着,脸上的表情有点受宠若惊。 “你表弟呢?” 他心心念念的问。 南玉指了指西屋说道:“在房间里玩手机呢,我去叫他出来。” 谁知祖师爷正抱着新手机刷小视频, 南玉连哄带骗的也没把他从房间里弄出来。 “不好意思啊……他……在忙。” 南玉回到院子里, 抱歉朝洪师傅笑了笑, 硬着头皮找了个借口。 洪师傅连忙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忙正事要紧。” 南玉更不好意思了, 连忙把花糕往洪师傅面前推了推:“您尝尝我做的花糕。” 洪师傅爽快的点点头,拾起一块花糕两口吃了下去。 “好吃,好吃,甜而不腻,苏香绵软,比我在老家常去喝早茶的那家做得还好。” 南玉被夸得眉开眼笑, 端起茶壶帮洪师傅添了些茶水。 洪师傅从包里掏出一个紫檀盒子放在石桌上,轻轻朝南玉这边推了推。 “这是唐老爷子拜托我向二位转达的一份谢意,还请二位一定要收下。” 南玉心率不齐了一下,努力稳重的说道:“老爷子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用专门来谢的。” 洪品生摆摆手:“对你们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们来说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南玉忍不住偷偷瞟了盒子一眼,心里飞快的估算这么一盒子人民币大概得有两三万,可以不用每顿吃清汤挂面了。 洪品生小心翼翼打开了盒子,南玉矜持的往盒子里扫了一眼,心头还没来得及怒放的狂喜瞬间被阵大风刮得七零八落。 盒子里没有人民币,只有一块黑丝绒帕子包着不知什么东西。 她忍不住问道:“这是……” 洪品生:“这是老爷子收藏的一块仔玉,形状适合刻一枚私印,目前市价大概有五十万。” 贫穷限制了南玉的中枢神经系统,她愣了半天才木然的问道:“多少钱?” 洪品生:“五十万。” 南玉呆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五十万不是五十块。 她的本能反应不是上回钟灵焰帮她赚到八千块时的欣喜若狂,而是意外的不敢接受,她连忙把盒子小心翼翼的推向洪品生:“这个太贵重了,您快拿回去还给老爷子吧。” 她的心理预期只是明天不用接着吃清汤挂面,猛然间砸下一顿满汉全席,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怎么吃。 洪品生把盒子盖好,笑着说道:“礼物虽小,情义深重,南小姐就不要推辞了。” 南玉:“……” 有钱人都这么谦虚的吗?这礼物哪里小了? 在洪品生的坚持下,南玉最后还是收下了唐老爷子的谢礼,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或许是高兴过了头反倒没知觉了,或许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郁闷。 她还是喜欢人民币。 办完唐老爷子交代的事,洪品生又参观了一下破庙,去大殿给祖师爷拜了一炷香,看到店门口小木架子上摆着的护身符时立刻豪气的要包圆。 南玉哪里肯收他的钱,索性把自己上次画的护身符全都送给了他,还有点心虚的嘱咐道:“都是我画的,就能起点心理暗示作用,您别把这些符当真啊。” 洪品生听到南玉说这符是她画的,立马小心翼翼的把南玉装好的一袋护身符放进包里,下意识的抱在了自己胸前,深怕她反悔了要讨回去似的。 在唐老爷子家驱鬼那晚,别人注没注意到他不管,反正他是注意到了,这姑娘用个圆珠笔现学现画的符竟然能收服他令束手无策的厉鬼。 虽然受天资所限,他只能看到南玉对着空气问了那一堆问题,没办法亲眼看到厉鬼是怎么有问必答的,可以他对这俩姐弟的了解,他们是断然不会做出装神弄鬼的举动。 以这两个人的本事,屈居在无人问津的小庙过着大隐隐于市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境界啊…… 逼格被人莫名吊在天花板上的南玉正毫不知情的给自己画的符摸黑。 “那些护身符……真的不管用啊……您且万别拿去危险的地方挡灾。” “呵呵,放心吧。” 洪品生口是心非的应和。 南玉洪品生出门时,行走江湖的老油条突然有点依依惜别,不知不觉一起经历过两次降妖除魔,洪品生对两个年轻人印象其实很不错。 虽然一个是笑眯眯的二百五,一个是冷冰冰的二百五。 可干他这行的,遇到个表里如一的实在人已经难于上青天。 “以后有机会来广州玩,我带你们寻味顺德。” 洪品生真诚邀请。 南玉笑着答应:“有机会一定去。” 送走客人,南玉回到石桌前拿起唐老爷子的谢礼去给钟灵焰看,谁知钟灵焰抱着手机连头都懒得抬,只瞥了一眼便继续埋头玩起了消消乐。 南玉只好和小八商量这么个宝贝应该怎么变现的问题,东西还没卖出去,两个人就已经商量着把破庙两间摇摇欲坠的侧殿再翻盖一遍,庙门和围墙也要翻新,门口的蛋糕店重新装修一遍,进一套最高级的饮品制作工具,院子里买几套文艺风的桌椅摆上,甜品饮料既可以带走也可以坐在院子里吃。 南玉边说边时不时笑眯眯的瞟一眼祖师爷好看的侧脸,有种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儿子终于可以报效家庭的欣慰,不枉她十几年如一日守着香客寥寥无几的破庙,时常徘徊在吃了上顿就没下顿的边缘…… 钟灵焰似乎感觉到了南玉诡异的姨母笑,突然转头瞥了南玉一眼,感觉这丫头脸上的表情……有点慈祥。 吃完晚饭,南玉洗了个澡,披着半干的头发坐在书桌前画符,小八啃着个西红柿凑过来唠闲嗑,南玉突然想起小八的法制宣传教育课好几天没上了,于是放下笔,翻开桌上的复习材料,挑了一道问他:“关于人民法院审理民间借贷案件的若干意见第六条是怎么规定的?” 小八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光,晚饭真是吃多了,去哪聊骚不好,非要往神经病姐姐这里撩。 他哼唧了一会儿,生无可恋地说:“民间借贷利率可以适当高于银行利率,但最高不得超过银行同类贷款利率的四倍。” 南玉满意的点点头,“第十条呢?” 小八:“一方以欺诈、胁迫等手段或者乘人之危,使对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所形成的借贷关系,应认定为无效。” 南玉拍了拍小八的光头,笑眯眯地说:“不错,有进步。” 小八心头狂奔过一万头草泥马,还没等南玉继续发问就借口去厨房烧开水,一溜烟儿跑了。 南玉继续慢条斯理的画符,她准备回头买些红布和彩线,把画好的符缝进小荷包里,这样价钱就能翻倍的卖了。 正画着一道平安符,头顶又响起一声矜持的轻咳,南玉抬头看到钟灵焰正站在窗前,窗台上还放着两罐啤酒,月光披在他平直宽阔又略显单薄的肩头,像漫画里走出的美少年。 南玉笑着问:“成年了吗?” 钟灵焰轻轻挑眉。 南玉以为他听不懂什么意思,恶趣味的笑了笑,只当这是自己没事逗逗来自远古祖师爷的日常消遣。 “当我没问。” 南玉笑眯眯地说。 钟灵焰漫不经心的回道:“虚长你三千岁,监护人也已经双双作古,喝酒没问题吧?” 说完打开了窗台上的两罐啤酒,自己拿起一罐喝了起来。 南玉尬笑两声,讪讪地拿了另外一罐打开的啤酒。 这啤酒还是上回施甜甜买来放在冰箱里的,她们两个有事没事就喜欢喝点小酒聊点美男,此刻美男当头照,可惜不爱笑。 不笑就不笑吧,照样挺下酒的。 钟灵焰突然问:“什么下酒?” 南玉吓得一个机灵,以为自己满脑子黄色小废料被祖师爷用读心术读出来了,下一秒钟她突然反应过来,祖师爷这是不满意没有下酒菜。 “吃蛋糕吧,冰箱里还有一个巧克力盒子。” 南玉起身去冰箱拿了蛋糕和勺子,自己剜一块搁碟子里吃,盒子里的一多半给钟灵焰吃。 钟灵焰懒散的站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啤酒,目光偶尔落在两人之间那根淡金色的线上。 “耽搁了这么多天,今晚一定要弄清楚这丫头胸前的胎记究竟是个什么……” 他这样想着,捏着啤酒罐的手指微微用了用力,拿啤酒罐轻轻跟南玉的碰了碰。 南玉饶是酒量不行,还总经不住劝,一劝就喝,谁的面子都给。 一罐啤酒很快喝完,钟灵焰又去厨房拿来了两罐。 “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半途醒了……” 钟灵焰主意已定,帮南玉又打开了一罐啤酒。 两个人喝完啤酒,各自回房。 南玉回复了一个生日蛋糕的订单,又例行回答了赵依怡同学脑洞百出的问题,然后上床睡觉。 她入睡有些困难,因为脑海里都是那块价值不菲的仔玉。 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才睡着,睡前满脑子都是铜臭,睡着了满脑子竟然是风花雪月。 南玉在梦里无能为力的发现她又给钟灵焰安排了衣冠禽兽的戏份,坐回床边继续上回梦里未完的暧昧举动。 她的睡衣领口被解开,颈间的发丝被轻轻撩开…… 外面窗台上的盆栽突然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突兀的脆响,她猛然间睁开眼睛,只觉床头的台灯好像在她睁眼前才突然关闭似的,晃得眼晕。 南玉揉了揉困倦的眼皮,看到窗台上黑猫一跃而下的影子。 “坏猫。” 她嘟哝一声,翻了个身继续陷入沉沉的睡眠,没注意到自己的领口真的松开了。 窗帘轻轻晃动,慢慢闪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钟灵焰轻手轻脚的回到床边,无奈的看着床上女人的背影,半天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他觉得自己再盯下去真的就是个变态了,索性把心一横,伸手轻轻把南玉的睡姿扳正过来,让她恢复平躺的姿势。 他打开床头灯,目光盯着床单上的小格子,不去看南玉白腻的脖颈,硬着头皮拨开女人颈间纷乱的发丝,然后慢慢转过头望向她胸口的胎记。 灯光有些暗,钟灵焰俯身凑近了些。 他眉头渐渐簇起,盯着南玉胸口的胎记发了半天呆。 果然如他所料,南玉胸口的胎记和他胸前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胎记的图案和结发符十分相似,但又有多处细枝末节上的不同,可以断定不是一种符咒,但又有着某种联系。 钟灵焰伸手轻轻触了触两人之间那条若有似无的线,没有触感,只是一丝淡金色的微光一般。 他在脑海里搜索着什么的情况下两个人会被一条线连在一起,想了半晌突然喃喃自语:“不会真是姻缘线吧……” 正发着呆,钟灵焰脖子突然被人轻轻环住,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环在脖子上的手臂突然往下一带,钟灵焰一个不稳扑在了南玉身上,压在她软绵绵的胸前。 南玉眯眼轻轻笑了笑,呵出一口淡淡的酒气,淡粉色的唇微微张着,不知是困的还是醉的,一双眼睛朦胧带笑的看着钟灵焰,目光却迷离涣散。 “看在做梦的份上……” 南玉轻飘飘然说:“我就不客气了。” 钟灵焰额角猛然跳了跳,还没来得及抽身便被女人温软的唇瓣吻住了。 她吻的很乖,神情是天真的色迷迷,好像小猫好奇盘子里的鱼是什么味道,浅浅的尝了一口,还不忘认真的舔舔嘴唇上的余味。 钟灵焰脑子轰然一炸,全身僵硬的忘了动弹。 愣了三秒,钟灵焰好像刚刚恢复知觉似的,艰难的滚动了一下喉结。 南玉为难地叹了口气,“还要继续吗……” 钟灵焰猛地蹿了起来,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慌不择路的跑了。 南玉看了眼床头昏黄的台灯,有点遗憾的呢喃:“欢迎下次再来。” 说完翻个身继续陷入深眠,一夜再无旖旎的梦境。 第29章 路灯 手给我 南玉第二天睡醒, 呆坐在床头半个小时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恋爱脑残剧追多了,把体内荷尔蒙给看失调了。 虽然只是在梦里调戏了一下祖师爷这个保质期超长的小鲜肉,南玉今早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看到他, 毕竟弗洛伊德说过梦是人类潜意识欲望的满足。 她没想到自己对祖师爷竟然还有此等深藏不露的欲望, 可想一想钟灵焰的皮囊又觉得这事也不是不可能。 她磨磨蹭蹭到肚子饿的不行了才走出房间, 在自己家进进出出的却总有点不自然。 好在钟灵焰大概网瘾犯了, 整整一上午都足不出户,早饭午饭都是小八颠颠儿的给他送进去的。 晚饭时南玉的好奇心终于战胜了那点小心虚, 等小八来给钟灵焰端面条时, 南玉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不来厨房吃饭?” 小八一只手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一只手挠了挠头顶一撮呆毛。 “我也不知道, 老大今天心情好像不怎么样, 一整天都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也不怎么玩手机,我还以为你俩又吵架了呢。” 小妖端着面条屁颠颠的跑了, 南玉自己闷闷的吃了晚饭,又给猫咪食盆里加了猫粮,正说去菜市场看看有没有降价水果卖, 施甜甜打来了电话。 “咱弟呢?” 施甜甜这两天给她打电话时三句话都不离钟灵焰, 南玉都不想接她电话了。 “不知道。” 一提钟灵焰, 南玉心跳不由自主加速了几秒。 施甜甜:“我有正经事找他。” 南玉:“呵呵。” 施甜甜:“真的,有个事我觉得不对劲。” 南玉听出施甜甜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问道:“什么事?” 施甜甜:“是这样,水仙桥头上的路灯又坏了。” 南玉疑惑的问:“那片儿有路灯吗?” 水仙桥据说也是个明清时代的老建筑了,桥下早就没了水,那片儿很早时候是个街边小公园。 大概是因为地段有点偏僻,晚上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所以市民很少有晚上去那里遛弯的, 小公园几乎成了一片荒地。 施甜甜:“这不搞文明城市建设吗,那边三个月前装了路灯,可是桥头那盏灯总是隔三差五的坏,路政部门怀疑是人为破坏,就向我们派出所报了案,我们查了那个街角这几天的监控录像,确定没有发现人为破坏,可是路政部门派去的维修工人也检查不出任何问题,灯就是装上没两天就坏,所以我觉得可能是找错求助对象了,应该找咱弟去看看。” 挂了电话,南玉磨蹭了好一阵子才去敲钟灵焰的房门。 钟灵焰早就听到了南玉的脚步声,不知不觉坐直了身子。 小八正盘腿儿坐在茶几前日常盘点自己满满一兜子的手办,察觉到钟灵焰突然从懒散到紧张的坐姿变化,抬头不解的问他:“哥你紧张什么?” 钟灵焰僵硬的说:“我没有。” 小八眼珠一转连忙求生欲超强的附和:“没有没有,是我眼瞎了,我哥的字典里怎么可能会有紧张这种东西。” 钟灵焰懒得理他,掏出手机心不在焉的解锁屏幕,耳朵却不知不觉倏竖得老高听着院子里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咦哥你耳朵怎么红了?” 小八继续毫不知情的解锁一百零八种找死捷径。 钟灵焰凉凉扫了小妖一眼。 小八突然有种死神好像刚刚和他擦肩而过的感觉。 他挠了挠头顶的呆毛,不明所以的打了个寒颤。 南玉走到钟灵焰房门口,抬手敲门前突然又有点犹豫,在门口戳了一小会儿之后掏出手机,找了个比较不那么容易尴尬的沟通方式。 她站在门口给钟灵焰发了条微信。 “在吗?今晚出个外勤吧。” 钟灵焰盯着手机屏幕正在发呆,南玉的微信冷不丁撞进眼睛里,他手上一紧差点没把新手机的屏幕给捏碎。 钟灵焰盯着南玉的微信,耳鸣的间歇听到南玉咫尺之外浅浅的呼吸声。 他无语的回了个问号。 南玉回复:“施甜甜拜托我们去的,她说有个地方的路灯总是坏,感觉有点蹊跷。” 钟灵焰想发两个字回绝,可等他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回的是:“几点?” 南玉:“等天黑吧。” 钟灵焰:“好。” 他仍低头看着手机,听到南玉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才不知不觉呼出口气来。 天黑以后南玉来敲钟灵焰的房门,钟灵焰打开房门时两人一个看天一个看脚,默契的都没去看对方的眼睛。 南玉交代小八看家,带着钟灵焰出了门。 明月高悬,南玉关上庙门,和钟灵焰往水仙桥的方向走去,反正不是太远,索性就当遛弯了。 今晚云疏月朗,巷子里铺了一地如水的月光,两个人的影子斜斜浸在里面。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越走越诡异,南玉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局促了,毕竟只是个梦而已。 于是她单方面打开了话匣子,边走边把水仙桥头路灯总是自动坏掉的事跟钟灵焰讲了一遍,讲完感觉自己终于可以直视祖师爷的眼睛了。 她转头问钟灵焰:“你说会不会是闹鬼啊?。” 钟灵焰双手抄兜,放慢步子走在南玉身边,头微微垂着,好像很认真看路的样子。 “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淡淡的说。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南玉总觉得祖师爷今晚似乎有点怪怪的,感觉比她还要拘谨。 月光给他轮廓挺秀的五官镶上一层淡淡的银边,南玉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正盯着他的侧脸发呆。 她只好继续挽救两个人之间诡异得快要窒息的气氛,硬着头皮没话找话。 “其实我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南玉想不到什么话题,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 钟灵焰漫不经心的回答:“哦,是吗?” 南玉认真点了点头。 钟灵焰:“那你还敢欺师灭祖。” 南玉:“……我哪有。” 钟灵焰没说话,只凉凉扫了南玉一眼,留给她自我反省的空间。 可惜女人悟性不怎么好,不但没有反省,反而蹬鼻子上脸的问道:“你既然这么厉害,是不是也会算命看相啊?” 钟灵焰如实回答:“不怎么会。” 南玉哦了一声,有点失望。 钟灵焰:“……你想给谁看相?” 南玉:“给我自己。” 她笑着又加一句:“本来还想捞点内部员工福利,免费看相,免费转个运什么的。” 钟灵焰不知道什么叫内部员工福利,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话,他心思一动,顺着南玉的话茬问道:“你想看什么?” 南玉最关心的问题当然是自己焦糊的桃花运,可鉴于昨晚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梦,这个话题无论如何她也跟钟灵焰开不了口。 她有点后悔自己没话找话,只能笑着打哈哈,“看什么都行,免费的就行。” 钟灵焰忍不住提起自己此刻最关心又最疑心的问题,“你要不要看看姻缘?” 南玉:“……” 她在风中凌乱了三秒钟。 祖师爷冰川之花一般娇贵迭丽的外表下依然还是那颗夕阳红的奶奶心……热衷催婚。 “你……你会看吗?” 南玉一头黑线地问。 钟灵焰轻咳一声,故作淡然的说:“会些皮毛,打发你足够了。” 男人眸色冷淡,声音也冷淡,南玉却被他瞧得脸颊莫名热了起来。 “堂堂祖师爷,这么糊弄信众合适吗?” 南玉笑着打趣。 钟灵焰冷冷翘起唇角,“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过祖师爷?” 南玉被他怼得无语。 钟灵焰一手抄兜,一只手伸向前。 “手给我。” 他说。 低沉的声线钻进耳朵里,南玉愣了片刻,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招架不住。 月光浸透了男人修长白皙的手,和他本人一样清冷禁欲,却让人瞧一眼便心跳加快一次。 南玉呆呆伸出右手,大脑一片空白。 钟灵焰垂眸看向南玉的掌心,眉头不由微微簇起,她的掌心竟然空空如也。 钟灵焰心头疑窦更深,对这个女人的来历更好奇了。 虽然没有掌纹,推算不出她的命相,可若是只看姻缘,尤其是他和她之间这段可疑的姻缘线…… 倒是有一个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钟灵焰突然攥住了南玉的手。 纤纤长长的手指触上男人冰冷的指尖,南玉只觉得一层酥麻从头皮直蹿向尾椎骨。 她睫毛轻轻忽闪,忍不住抬起目光悄悄看向钟灵焰。 他面无表情神色冷淡,低头看着南玉掌心的纹路,棱角分明的嘴唇轻轻抿着,半晌没有说话。 月亮在天上静静观望,南玉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笼在了他高大的身影里。 “看完了吗?” 她故作淡定的问。 钟灵焰没有说话,南玉想要抽回被他轻轻捏着的手指,下一秒却发现两个人十指相扣在了一起。 南玉下意识就要挣脱,耳边却响起男人低沉的声线。 “别动。” 南玉:“你……” 钟灵焰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南玉脑子早已瘫成一团浆糊,听话的闭上了嘴。 月光下钟灵焰低头垂下眼帘,和南玉静静的十指相扣,阴影里看不十分真切他脸上的表情。 南玉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他挺拔的鼻梁和棱角清晰的唇线上,突然觉得自己喉咙一阵发干。 “好帅……” 她由衷的想。 她不知道钟灵焰在发什么神经,她只知道再过一小会儿,自己大概会喜欢上这个人,不只是在梦里觊觎,朗朗明月下大概也会惦记上。 她用了用力抽回手,钟灵焰慢慢松开手指,目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走吧。” 他双手抄进裤兜里,继续朝前走去。 南玉愣了片刻才跟了上去,走了两步突然又觉得心里不怎么舒服,刚才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解释一下吗? “喂……” 她从身后叫他。 钟灵焰心事重重的嗯了一声。 南玉想问刚才是什么意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不是在帮我看姻缘吗?看得怎么样了” 钟灵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不知为什么,南玉觉得钟灵焰看她的眼神很是一言难尽。 “你大概……会被休。” 钟灵焰低低地说。 南玉忍不住笑了,“把你脑子里的封建糟粕往外倒一倒吧,这个年代没有休妻这一说了,想离婚得双方同意。” 钟灵焰闻言简直一脑门子官司,结亲时谁问他意见了。 南玉只当钟灵焰在胡说八道变着法给自己添堵,简直被他给气笑了。 “刚才鬼迷心窍了……” 她鄙视了自己一下,把险些误入歧途的心猿意马一把拽了回来,迈步朝前走去。 钟灵焰神色复杂的看着南玉从她身边走过,沉吟片刻才慢慢跟了上去,一路更加沉默不语。 被姻缘线绑在一起的人十指相扣时,两个人命宫上的红鸾星会明亮起来…… 两个人走出长长的破巷子,穿过一条热闹的夜市之后拐进一条沿河砌成的长堤小路,路旁的垂柳在夜风中温柔的拂过水面,搅碎了月亮亦步亦趋的倒影。 迎面走来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头发长长的遮住了大半张脸。 南玉看女孩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心想这孩子家长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这么晚出来,走的还是一条很偏僻的小路。 她正想问问小女孩要去哪,却看见小女孩突然掉头撒丫子跑了,脚上竟然连双鞋也没穿。 南玉:“……” 不对,这一幕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南玉全身寒毛刷的竖了起来,指着小女孩绝尘而去的背影问钟灵焰:“她……她……” “是鬼。” 钟灵焰淡淡道。 南玉打了个哆嗦,内心十分崩溃,忍不住吐槽:“最近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老能看到鬼啊?” 钟灵焰:“……” 因为护身符被他收回了。 夜风袭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南玉忽然觉得凉意瘆人,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不放心地问钟灵焰:“周围不会还有鬼吧……” 钟灵焰:“你最好习惯自己能见鬼这事。” 南玉郁闷的问:“为什么?” 钟灵焰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方便你降妖除魔,造福百姓。” 南玉:“我可没这么高的觉悟,就是赚钱糊口而已。” 战战兢兢紧跟着钟灵焰走过河堤,前面那条街终于有路灯了,南玉松了口气,劫后余生似的感叹:“总算有亮光了。” 两个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突然听到钟灵焰沉声说道:“等一下。” 南玉吓得差点跳起来,她寒毛倒竖的四下看了看。 小街上此刻只有他们两个行人,南玉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恐怖片的经典画面,怀疑是自己肉眼凡胎漏看了什么。 此刻巷子里是不是已经挤满鬼魂了,是不是有个小鬼正扯着她的衣角在问,“姐姐,你看到我的卷子了吗?” 她头皮都炸了,朝钟灵焰身边挨近了些,心惊肉跳地小声问:“怎么了?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钟灵焰被南玉自己快把自己吓死的怂样逗得有点想乐,他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抄着裤兜懒散的走进了路边的便利店。 南玉亦步亦趋的跟着钟灵焰,生怕一步没跟上落了单。 钟灵焰走到放薯片的货架前站定,南玉也停了下来,蹭在他身边警觉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问:“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吗?你直接削它,别让我看到,我不想看不想看。” 钟灵焰:“我要吃薯片。” 南玉:“……” 收银员大姐是个热心肠的小天使,眼看着一对养眼的小情侣要掰,连忙给一人手里塞了根棒棒糖,“吃颗糖,小两口好好的别吵架。” 两个人戳在收银台前,原地窘成了两个熟透的西红柿。 南玉讪讪的说声谢谢,结了账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便利店。 钟灵焰把棒棒糖放进裤兜里,低着头跟在南玉身后,走到半路才发觉薯片忘拿了。 第30章 路灯 和表弟是三代以内吗? 两个人全程再无交流, 走到水仙桥附近时已经九点多了。 南玉远远看到桥头果然竖起了一盏路灯,大概是刚刚维修过,昏黄的灯光明明灭灭的, 勉强照亮了周围方园之地。 待两人走近了些, 南玉竟然看到三个中年男人正拿着竹竿捅灯柱顶端的灯泡。 她简直无语了, 见过熊孩子, 没见过这么大岁数的熊孩子,三个大老爷们吃饱了撑的破坏公物, 还这么踊跃, 很好玩是吗? 她脑子一热就走上前去,没留意到身后钟灵焰低低的说了一声:“等一下。” 南玉站在三个人身后看了一会儿, 见他们大概是太投入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只好轻咳一声, 先主动开了口,“你们在干嘛?” 三个人怔了怔,然后齐刷刷回过头来。 头顶忽明忽暗的路灯把这三个人的面孔照得格外阴森诡异, 打眼一看还挺瘆人的。 南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想着反正身后有个臭不要脸的祖师爷, 看样子打架也吃不了亏,于是壮着胆子说道:“这路灯好好的, 你们为什么要捅坏?” 三个男人脸色惨白惨白的,目光呆滞地互相看了看,然后又齐齐盯着南玉,谁都不说话。 南玉只好耐心地说:“你们以后别这样了,路政部门都报警了,派出所还查监控录像了, 回头查到是你们几个干的多不好啊。” 三个男人依旧不说话,只森森然盯着南玉看。 南玉被他们盯得背上发毛,轻咳一声缓解了一下语气,“晚上打打麻将,斗斗地主,不比拿竹竿子捅路灯好玩吗,你们说是不是。” 其中一个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哐当扔了竹竿,伸手就要抓南玉。 一股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南玉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钟灵焰护在了身后,男人高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隔绝了扑面而来的阵阵阴寒。 她抚了抚狂跳的胸口,从钟灵焰身后探出半个头来,看到前面三个壮汉齐刷刷跪在了地上,正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呜咽。 她一头黑线的朝三个人说:“唉你们这是干嘛,我们又不是黑社会的,有话好好说嘛……” 钟灵焰无语的偏过头,垂睨了南玉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视线复又落在面前的三个男人身上,淡淡问道:“会说话吗?” 呜咽声此起彼伏,其中有个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南玉蹲下来和颜悦色地说:“你们快起来吧,以后别这样了就行,不至于的。” 说着想要伸手去扶其中一个,被钟灵焰一把拽住了袖子,胳膊动弹不得。 跪在地上的壮汉终于有一个哆哆嗦嗦的开口了,“饶……饶命。” 南玉简直快崩溃了,一头黑线的说:“大哥,别开玩笑了,我们有这么吓人吗?” 男人点点头,“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们好可怕,吓死我了。” 南玉无语的看了眼身旁的钟灵焰,转过头安抚吓坏了的三个壮汉,“他就是瞧着非主流了点,不是小流氓,你们别怕。” 钟灵焰:“……” 南玉:“你们为什么要破坏路灯呢?” 刚才说话的壮汉回答道:“因为这个灯太碍事了。” 南玉不解的看了看四周:“碍事?为什么?这里原来黑咕隆咚的,有了盏路灯应该方便很多才对啊。” 壮汉鼓起勇气摇摇头,“人有人路,鬼有鬼途,这盏灯正好立在阴阳桥上,总把阳气低的人引到我们那边,那些人受了惊吓,回头又找大师作法找我们麻烦,明明就是他们不看路,不关我们的事啊。” 壮汉一句话讲完,大着胆子看了一眼蹲在面前的姑娘,还努力裂开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却见姑娘怔怔的,跟块遭了雷劈的木头一样。 壮汉尴尬的收回笑容,觉得大概是自己笑得太丑,吓到人家了。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几秒钟后,只听一声瘆人的尖叫划破夜空,南玉像只惊吓过度的猫,炸着毛四爪翻飞一跃而起,恨不得顺着电线杆躲到天上去。 临时充当人形电线杆的祖师爷无语的伸手接住把自己发射升空的女人,无奈的维持着将她打横抱起的姿势,整个人僵成了一块木头。 南玉胳膊紧紧圈着钟灵焰直挺挺的脖子,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前,闭着眼睛朝钟灵焰叫道:“你怎么不早说?你故意的是不是?” 壮汉还以为南玉问的是自己,连忙唯唯诺诺的为自己辩解,“你……你也没问啊。” 南玉这才注意到壮汉的声音一直有点失真的感觉,听着就跟走了声的老电影里发出来的一样,刚才和他聊了这么久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下死劲在钟灵焰肩头狠狠掐了一把,疼得钟灵焰差点没把她甩手扔出去,砸到三个鬼身上。 他轻轻嘶了一声,垂下头无奈地说:“不是让你习惯见鬼这事吗?” 南玉飙着泪花朝他吼道:“怎么习惯,你教我?” 三个壮汉幽怨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感觉自己受到了歧视,一直说话的这个忍不住酸酸的说:“对不住了,长得丑吓到你了。” 声音拔凉拔凉的,南玉听了渐渐不好意思起来,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伤了三个鬼的自尊。 又过了几秒钟,她不好意思的脸都烧起来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正攀着钟灵焰的脖子,跟只猫一样缠在他怀里,被男人身上的气息笼罩着。 她连忙从钟灵焰怀里挣扎下来,落地时尴尬的低下头,把脸上一缕乱发别到耳后。 钟灵焰怀里一空,垂头看到女人微红的脸,恍然发现她竟然会害羞。 他有点尴尬的收回目光,对地上的三个鬼摆摆手说:“你们走吧。” 三个鬼瑟缩了一下,一直跟南玉说话的那个壮着胆子说:“对……对不起了。” 南玉见他小心翼翼又委委屈屈的,心下当时就过意不去了,这件事其实算不上他们三个的错,毕竟是人先打扰他们在先。 三个鬼起身唯唯诺诺的告辞离开,南玉壮着胆子叫住了他们。 “那个……刚才抱歉了,我有点反应过度了。” 三个鬼齐齐看向南玉,惨白惨白的脸如果能红的话,大概此刻已经红成三个熟透了的苹果,自从做鬼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活人给他们道歉。 他们纷纷朝南玉挤出用力过猛的笑容,画面视觉冲击力太过巨大,南玉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可还是强忍着没有躲开视线。 为了弥补自己刚才的冒失,南玉故作淡然的跟他们拉起了家常,问一直跟她说话的那个鬼:“你叫什么名字?” 鬼小心回答:“我叫李义民。” 说完指了指左边的同伴说:“他叫吴强。” 又指了指右边的同伴说:“他叫王齐利。” 最后又补充道:“我们是一场连环车祸同时没的。” 南玉点点头,又问道:“路灯的事你们准备怎么办啊?” 李义民为难的说:“要是……要是你们实在不同意,我们以后就不捅它了。” 南玉有点同情他们,毕竟这盏灯是活人打扰阴魂,没人家什么过错。 她想了想,对李义民说:“我有个朋友是派出所的,等我回去和她商量一下吧,尽量帮你们解决问题。” 三个鬼魂感激的连连点头,客气的谢了又谢。 回到破庙,南玉冲了好半天热水澡才觉得身上瘆人的寒气少了些,她吹干头发,裹着被子给施甜甜打了个电话,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施甜甜讲了一遍。 施甜甜正在值夜班,听得目瞪口呆,顺手调出水仙桥附近两个小时前的监控录像,一边和南玉聊天一边看着视频上诡异的画面。 只见南玉先是对着电线杆的方向叨叨了一会儿,然后就被高高帅帅的身影挡在了身后,过了一会儿又蹲下来对着空气叨叨了几句,接着又诈尸一样跳了起来,被男人接住抱在了怀里。 施甜甜嘿嘿笑了起来。 南玉正在跟她商量路灯的问题怎么解决,被施甜甜嘿嘿嘿的笑声打断了。 “你笑什么?” 南玉一头雾水的问。 施甜甜:“你和你表弟是三代以内吗?不是的话可以考虑考虑近水楼台啊。” 南玉:“……” 施甜甜:“路灯挪个位置应该就没事了吧。” 南玉:“嗯,不在桥头就行,可是有什么理由可以让路政部门改一下路灯的位置呢?” 施甜甜:“是啊,总不能告诉他们,嘿你们点起一盏灯,照亮黄泉路了。” 南玉差点没笑喷,两个人又商量了半天,各自出了一堆馊主意,最后还是施甜甜提出的一个建议听着比较靠谱些。 施甜甜:“鬼应该都会托梦的吧,要不你跟那三个鬼说一下,让他们给水仙桥这片的路政部门负责人拖个梦,把事情解释一下,拜托他们挪一下路灯位置不就行了。” 南玉觉得这个主意还可以,于是拜托施甜甜帮她查一下负责人的姓名地址,她担心给一个人托梦可能引不起重视,又让施甜甜查了两个现场维修人员的姓名住址。 挂了电话,南玉犹豫片刻还是去敲了钟灵焰的房门。 祖师爷大概也是刚刚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宽松的休闲服,湿漉漉的发梢还挂着水珠,冷白皮在淡淡月色下有种冰冷禁欲的性感。 “有事吗?” 他靠着门低头问南玉,冷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南玉心跳猛地快了半拍,大概是人类面对美色时的通病吧,尽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对方不是个东西,可脸该红还是会红,心该跳还是会跳。 她稳了稳有点杂乱无章的心跳,抬起头一脸正经的把她和施甜甜商量出的办法跟钟灵焰讲了一遍,见他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便问道:“你能联系上李义民吗?” 钟灵焰淡淡点头。 南玉便把写着路政负责人还有两个维修工人姓名住址的便签纸递给了钟灵焰。 两个交代完正经事,一个扭脸就走,一个哐当关门,毫不拖泥带水,很有点相看两厌的意思。 钟灵焰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盯着便签纸上几行隽秀的字迹发了一小会儿呆。 子钱仙迷糊一觉醒来,打着哈欠困兮兮的问道:“老大,你脸红什么。” 一个抱枕劈空甩过来,把大兔子砸了个四仰八叉。 嘤嘤嘤…… 钟灵焰指尖腾起一线黑雾,轻描淡写的在空中画了个拘鬼令。 没过两天,施甜甜给南玉打电话说水仙桥头那盏路灯被挪到了五十米远的地方,夜里的桥头又恢复了往日的漆黑一片。 南玉刚挂了电话,抬头就看到破庙红砖围墙上浮着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吓得心头一跳,仔细一看是李义民。 南玉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里的冷汗,尽量淡定的说:“是你啊。” 李义民腼腆的问:“南老师,我能进来吗?” 南玉点点头,“进来吧。” 她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以后不用这么客气。” 李义民有点激动,下意识的抻了抻皱巴巴的外套从大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把在路边采的小雏菊。 南玉指着李义民手里的雏菊,有点惊讶的问:“是给我的吗?” 李义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我看这花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寒酸。” 南玉有点想笑,又有点感动,突然就不怎么怕了。 她连忙接过雏菊,跑到厨房窗外抓出餐桌上的花瓶,当着李义民的面把雏菊放进了花瓶里。 “真好看,谢谢你啊。” 李义民腼腆的咧嘴笑了笑,恭恭敬敬的说:“南老师,谢谢您和祖师爷,路灯已经挪走了,多亏你们了。” 南玉笑着摆摆手,“别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李义民道了谢,不敢打听钟灵焰在哪,也不好意思多呆,客客气气的告辞离开了。 南玉把他送到门口,最后还客气的说了一句有空来玩。 差点没被把李义民感动得迎风流泪。 第31章 休书 离婚证结婚证户口出生证明 第二天一大早, 南玉发现祖师爷有点怪怪的。 他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餐多数术时候都是小八从厨房给他端回卧室吃。 今天一早他却晃悠进了厨房,靠在流理台前, 掰了块面包咬了一口, 朝南玉站在灶前煮面的南玉晃了晃:“你做的?” 南玉点点头:“过期了, 我正要掰碎了喂鸟去。” 钟灵焰无所谓的两口吃完, 又拿起切剩下的一半西红柿吃了起来。 南玉发现这厮今似乎磨磨蹭蹭的不想走。 “早饭吃什么?” 钟灵焰看着锅里咕嘟冒泡的西红柿鸡蛋挂面,双眼短暂性失明了一样。 南玉有点烦, 再磨蹭一会儿, 她保不齐会性骚扰自己家的祖师爷。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南玉忍不住问。 钟灵焰沉吟片刻,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递给南玉。 “给你的……收好了。” 南玉伸手接过信纸, 好奇的问:“什么啊?” 钟灵焰将手揣进裤兜, 克制住了语气里一丝莫名的情绪。 “我的字,一定要收好了。” “你还练字啊……” 南玉笑着打开信纸, 埋头拜读了半天,结果一个字也不认识。 “这是什么字体啊?好像不是繁体字……” 南玉看着信纸上古韵盎然的一行行陌生字眼,既觉得新奇又觉得茫然, 抬头问道:“这写的什么内容啊?” 钟灵焰默默看着眼前笑吟吟的女人, 淡声说道:“这是已经失传的一种字体, 内容……” 南玉:“内容怎么了?” 钟灵焰又沉默片刻,然后淡淡地说:“我懒得讲……” 南玉无语道:“那你让我看什么?” 钟灵焰:“……不看也罢, 收好便是。” 南玉以为他是见最近邪祟出没有些频繁,专门写了个护身符给她辟邪,心里还挺高兴的。 她折好信纸放进口袋里,笑眯眯地说:“谢啦。” 钟灵焰眸色暗下,低低嗯了一声。 “还有事吗?” 南玉见钟灵焰依旧站着不走,忍不住问道。 钟灵焰沉默片刻, 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回到房间,钟灵焰看着书桌上一沓空白信纸发了会儿呆。 刚才糊弄南玉是护身符的那幅字其实是他昨晚写的一封休书,为了不让南玉看出什么端倪,专门用一种失传的古字写的。 休书交给南玉,他终于可以一身轻松来去自如了,可不知为什么,心情却不怎么好。 夜幕降临,钟灵焰独自坐在房顶,将那他那截唯一尚存的骸骨拿在手里摩挲。 骨头大概跟了那女人好几世,被温养出一层柔和的光泽,瞧着戾气也没那么重了,握在手中时似乎还残存着女人身上的一丝暖意。 钟灵焰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指骨重新攥回手中。 他不能把指骨留给南玉,因为只要骸骨仍在,他的元神就有可能还会回来,如影随形的梦魇也会随着他一起再次悄然来到这个人间。 钟灵焰掏出那晚便利店收银员送他的棒棒糖,随手撕开糖纸。 他将棒棒糖含进嘴里,奶油咖啡苦涩的香甜在口中渐渐弥漫开来,说不出的人间滋味。 他把糖纸折成一只小纸鹤,轻轻扔向对面南玉的卧房。 夜风载着小纸鹤,飘飘荡荡飞向南玉窗前,悄无声息的顺着老旧的窗缝钻进了南玉的卧室里,轻轻落在了她的枕边。 钟灵焰低头看了看胸前,那一丝莫名的牵系在稀薄的月色下悄然没了踪迹。 他将指骨放在身前的屋瓦上,掌心翻涌出一股黑气,顷刻间在指骨上空形成一个凌厉的阵法。 他垂下眼眸,不再看南玉那间小房紧闭的窗户。 一道电光从黑雾中劈空而下,指骨应声而裂,胸口袭来一阵意料之内的剧痛。 钟灵焰闷哼一声,低头却看到那条淡淡的线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牵在他冰冷的胸口,静静连着南玉的方向。 钟灵焰疾速挥出一道黑气,拦住了照直劈下的第二道电光。 收了阵法,钟灵焰怔然半晌,不明白是休书没起作用,还是这条线并非姻缘线。 南玉房间里糖纸叠成的纸鹤静静卧在枕边,她翻了个身,被胸口一阵莫名袭来的疼痛惊醒。 朦朦胧胧间觉得自己好像刚刚做了一个不怎么愉快的梦,梦里钟灵焰似乎要走了,分别前也是平日六亲不认的样子,连声再会也没有说。 南玉裹了裹被子,继续陷入沉沉的梦里,意识陷入混沌时还挣扎着茫然一下,自己不是早就盼着他打哪来还回哪去的吗? 第二天早上醒来,南玉睁眼便看到了枕边的小纸鹤。 纸鹤瞧着可爱,南玉忍不住捏起来看,离近了便嗅到一丝淡淡的奶糖味,仔细一看这小鹤好像是用糖纸叠的。 南玉把纸鹤拿进屋放在了床头的大贝壳里,那只贝壳是高考结束后和施甜甜一起去海边玩时捡的,一直放在床头柜上,里面盛了些她平常喜欢的零碎小物件。 吃早饭时南玉问小八;“我枕头上的小纸鹤是你折的吗?” 小八吸溜了一口挂面,茫然的问:“什么纸鹤啊?” 南玉又看了眼一言不发吃面的钟灵焰,想想也不可能是他,干脆就没再问,心想大概是哪家熊孩子昨天在庙里玩时跑进她房间里了。 吃完早饭南玉蹲在院子里喂猫,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咳,南玉回头一看,祖师爷又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南玉有点无语,祖师爷这两天一直怪怪的,总是像个背后灵一样悄无声息出现在她周围。 “什么事?” 南玉见他不走,只好先开了口。 钟灵焰沉默片,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你上回说离婚需要两个人同意是什么意思?只要同意就可以吗?” 南玉:“你问这个干什么?” 钟灵焰蹲下来逗猫,淡声说:“随便问问。” 南玉觉不疑有他,向钟灵焰解释道:“两个人同意后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领离婚证就可以,如果涉及到财产分割问题,应该还需要财产分割协议。” 钟灵焰听得似懂非懂,却抓住了这句话里的关键词。 “离婚证?” 他茫然的重复。 “嗯,结婚时两个人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离婚需要把结婚证换成离婚证。” 她微微蹙眉,仍旧一脸疑惑,“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钟灵焰一时语塞,索性垂头撸猫,没有说话。 南玉想起什么,突然笑着说:“我小时候看过一个喜剧电影,两口子因为找不到结婚证所以办不了离婚证,两个人被折腾了个一溜够,当时觉得特别搞笑。” 钟灵焰突然神色严峻的问道:“必须要有结婚证才能办离婚证吗?” 南玉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应该是吧。” 她只当是钟灵焰不知从哪看到离婚这个字眼,随口跟她聊起来的,压根没注意到钟灵焰听了她的话简直是一脑子官司。 钟灵焰沉默片刻,又开口问道:“你知道怎么领结婚证吗?” 休书不行,大概需要入乡随俗,按照这里的仪式办离婚才可以断了两个人之间的姻缘线。 南玉:“领证简单,两个人带着户口本一起去民政局领就行。” 她忍不住好奇的打量钟灵焰,不知道祖师爷今天又抽的什么疯。 钟灵焰一个头变成两个大,烦躁地问:“户口本又是什么?” 南玉:“就是证明你是这个地方的老百姓,相当于古代的户籍。” 钟灵焰克制着内心的烦躁问道:“没有户口本怎么办?” 南玉:“……先补户口吧,黑户没办法领证。” 钟灵焰:“……” 他第一次感觉到现代人似乎活得也没那么百无禁忌。 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道:“怎么补办?” 南玉:“好像需要出生证明。” 钟灵焰:“……出生证明又是什么?” 南玉:“就是你出生时候的证明啊,医院给开的。” 钟灵焰:“……” 这婚还离不成了吗? 下午李义民探头探脑的出现在蛋糕店门口,津津有味的看南玉卖花糕。 “一共三十。” “您慢走。” 南玉送走买花糕的客人之后,又捡了一盘放在小店窗口,对外面站着的李义民说:“你也吃点吧。” 鬼魂能不能吃饱全看家人惦记不惦记,李义民也不知道饿了多久了,顾不上一直努力维持的体面,抓起花糕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了几块之后又往兜里装了几块,想带回去给两个同伴吃。 南玉见状又给他装了一整盒放在窗口。 “这些你带回去吧。” 李义民感激的点点头,然后怯生生的说:“帮我向祖师爷问好。” 南玉指了指院内,“他在槐树下看书呢,你直接跟他说吧。” 李义民瑟缩了一下,没这个胆。 南玉想起路灯管理所那三个人的拜托的事,嘱咐李义民以后别给那三个人再托梦了才让他回去。 李义民刚走不久,门口就来了两个年轻女人,仔细一看里面还有个熟人,是沅沅的妈妈杨桐。 一段时间没见,杨桐气色好了许多,南玉带着她和同事给祖师爷敬完香以后,留她们在院子里喝了一会儿茶。 杨桐的同事是个摄影爱好者,在征得南玉同意后,兴冲冲的举着手机在院子里一通拍,还抓拍到了两张钟灵焰啃着苹果从厨房走出来的画面。 杨桐笑着说:“我同事在抖音上还算是个小网红呢,回头让她帮你们宣传宣传。” 南玉有点汗颜,笑着岔开了话题。 其实对日渐多起来的香客,南玉心情是有点复杂的。 庙里香火越来越旺固然事件好事,可人家花钱是来求保佑的,自家祖师爷整天不是看直播就是打游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时间保佑信众呢? 自从杨桐带着同事来过一趟以后,破庙人气莫名其妙的又涨了一波,简直有点网红打卡地的意思了。 南玉发现最近来破庙的人多数都是年轻女孩,来了也不一定去大殿给祖师爷敬香。 她们更像是把破庙当成了城市犄角旮旯里的旅游景点,过来参观游览拍照的居多,顺带照顾了不少门口蛋糕小店的生意。 而这时小店的生意也悄无声息的扩大了规模,小八的饮品也加入了售卖行列。 南玉为了瞧着像那么回事,还用妈妈的老缝纫机给自己和小八各做了一身甜橙色的围裙,在古意盎然的小庙里进进出出的,空气里似乎都染上了一丝香甜的朝气。 破庙虽然规模不大,好在房舍很有些古香古色的味道。 院子里的大槐树在阳光明媚的大晴天投下半庭婆娑的树影,好多游客来了就点份甜品或是来杯饮料坐在院子消磨一阵子悠然时光,每天的收入比平时翻了不止一倍。 南玉和小八每天晚上盘帐时高兴的合不拢嘴,钟灵焰却不怎么高兴。 前两天他去厨房拿冰淇淋时被围观了,几个女孩还问他要微信,钟灵焰很不赏脸的挤过人群回了自己房间,拍上房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钱串子,南玉才顾不上祖师爷高不高兴,相反她还想让祖师爷多露露脸,好给小店再添些人气。 因为前两天施甜甜给她发了几条小视频,南玉打开一看内容竟然是有关破庙的,其中有个视频的人气还挺高。 南玉看了眼视频里出镜的姑娘,感觉这人有点眼熟。 仔细看了看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杨桐那天带过来的同事吗,想不到那个小姐姐是个粉丝量过五十万的小网红,难怪她们来过之后破庙的人气涨了挺多。 南玉饶有兴趣的看到最后,发现祖师爷还意外出镜了。 视频里的男人穿着样式简单宽松的白T恤灰裤子,半长的头发随意束起,啃着个苹果从厨房里松松垮垮的走出来,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目光无意间和镜头对视了一眼,旋即又旁若无人的转开,只一眼便让盯着屏幕的南玉猛的呼吸一滞。 镜头也在这时微微晃了晃,好像举着手机的姑娘也毫无预兆的砰然心动了一下。 视频最后一段是钟灵焰走回屋里咣当关上了房门,背影修长懒散,高高帅帅又有点颓,将周围的一切都衬得可有可无了。 视频底下的留言几乎炸了锅。 “我靠,这是哪?” “这小哥哥哪来的?” “我发现自己又相信爱情了。” “突然觉得苹果很好吃的样子。” “请问烧香送不送小哥哥?” …… 南玉突然若有所思的抬起头,似乎明白了这阵子妙龄女游客骤然激增的原因。 第32章 运气 运气去哪了 今早南玉是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 外面天色阴沉,房间里的温度也一夜之间降了好几度,南玉裹在夏凉被里冷得打了个寒战。 下雨天庙里没什么游客, 南玉上午索性关了庙门, 给三个人的卧室里都换了厚被褥, 收拾完床铺后给自己泡了杯热茶, 裹着夹棉大衣坐在店里琢磨了一上午生日蛋糕的新样式。 临近中午时雨停了,院门口来了个快递小哥。 “请问是钟灵焰先生家吗?” 南玉眼皮跳了跳, 预感这月刚刚赚来的钱还没捂热就要打水漂了。 还没等她走到跟前看个究竟, 钟灵焰已经破门而出,朝着京东小哥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看样子还挺期待的。 果不其然, 快递小哥送来的是台游戏机,售价两千八, 不多不少,正好是小店这月的利润。 南玉认命的在出货单上画了押,心如刀绞的付了款。 送走快递小哥, 南玉敲敲门走进钟灵焰房间, 就见祖师爷正在小八的指导下装游戏卡。 不用想就知道, 这游戏机肯定是他撺掇钟灵焰买的。 小八眼珠转向门口,立刻亲热地问道:“中午吃什么啊姐。” 南玉:“吃你的头怎么样?” 小八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 眨眼间没了踪迹,过了一会儿就听钟灵焰沙发上的大兔子发出嘤嘤嘤的哭声:“姐姐你太暴力了。” 南玉走到沙发跟前,伸手掸了掸兔子耳朵,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该洗澡了。” 小八害羞的想捂脸,可惜小短胳膊动不了,“不急, 姐姐洗澡的时候顺道帮我洗一洗就行。” 一旁突然传出一声猝不及防的干咳。 小八立刻嘤嘤嘤:“我不配,要洗也是哥你……” 没等他说完,钟灵焰已经长腿迈过茶几,一把捂住了兔子的三瓣嘴,旋即又迅雷不及掩耳的把它塞进了抱枕下面。 南玉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大兔子调戏了,她心里呵呵两声,不紧不慢的拾起茶几上的平板,随口问道:“给你下载的历史书都看完了吗?” 钟灵焰嗯了一声,坐回沙发上继续捣鼓起了刚买的游戏机。 南玉随手打开平板,又下载了几本书,然后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平板,“我又帮你下载下载了几本书,有空看看吧。” 钟灵焰接过平板电脑扫了一眼,看到一串莫名其妙的书名。 《你不理财财不理你》、《小狗钱钱》、《财务自由之路》、《30年后,你拿什么养活自己》…… 他掀起眼皮,不明所以的看向南玉。 南玉:“哦,对了,跟您汇报一下咱们这月的财务状况,收入两千八百五,支出两千八,还剩五十块生活费。” 钟灵焰终于肯从游戏机上移开视线,不明所以的朝南玉抬了抬俊朗的眉毛,意思大概是,“所以呢?” 南玉:“所以你们神仙是不是可以辟谷?” 钟灵焰淡淡开口:“你大概是有什么误会,我不是神仙。” 南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剩下半个月你自己喝西北风去吧。” 说完她从抱枕下面拎出大兔子,一边向外走一边笑眯眯的对大兔子说:“洗澡去。” 钟灵焰冷淡的目光遇上了大兔子猥亵的一笑。 他眼皮跳了跳,一分钟后忍无可忍的扔下游戏机走出房间。 院子里有间公用卫生间,里面是厕所,外面是洗衣房和盥洗台。 此刻卫生间的门大敞着,南玉正抱着双臂斜靠在门口,背影袅袅娜娜的,很是养眼。 钟灵焰轻咳一声,低头走到卫生间门口,看到南玉正好整以暇的看着洗衣机,嘴角噙着一抹不怎么厚道的笑意。 轰隆隆的机器声和哗啦啦的水声里夹杂着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哀嚎,“姐姐我错了……放我出来……我带你买彩票去……” 半个小时后,钟灵焰两手抄着兜,臂弯里夹着个吹得半干的大兔子,不情不愿的和南玉一块出了门,朝附近的彩票站走去。 南玉弯下腰,兴奋的对大兔子说:“乖乖,你真的能让我中奖吗?” 小八被一声乖乖叫得五迷三道,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可惜拍不到。 “瞧您问的,您忘了我是吃哪口饭的了吗?一肚子的运气,内存满满,保证您开奖开到合不拢嘴。” 南玉恨不得抱着大兔子亲一口,她从小到大霉运附体,是个不折不扣的倒霉秧子,从来没有感受过好运光临的滋味,可惜钟灵焰霸占着大兔子,连个耳朵都不让她摸。 两个人走进彩票站,南玉兴奋的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还没有第一次见到彩票站的钟灵焰淡定。 她弯下腰小声问大兔子:“机选还是自选?买几注?会不会一下把奖池搬空啊?要不先搬一半吧?” 钟灵焰:“……” 大兔子:“……” 子钱仙艰难的舔了舔嘴唇,“来十张刮刮乐。” 南玉笑容僵在了脸上,隔壁好像就是个干洗店…… 大兔子好像看到了南玉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连忙改口:“二十张,不……不能再多了嘤嘤嘤,自从金盆洗手之后,我的运气就只剩从前那点存货了,用多了我……我肾虚。” 南玉有点扫兴的直起身,不过转眼又满含期待的买了二十张刮刮乐,毕竟小奖也是奖,她这辈子一次奖还没中过呢。 她郑重其事地刮开第一张彩票,嗯……没中。 然后又信心满满的刮开第二张彩票,嗯……还是没中。 第三张……没中。 第四张……没中。 大兔子咦了一声,“不应该啊,我有信心二十张全中的。” 第五张……没中。 第六张……没中。 大兔子,“不可能的啊,怎么会……” 第七张……没中。 第二十张……没中。 南玉抬头看向大兔子,眼睛里闪着干洗店的寒光。 大兔子:“嘤嘤嘤,真的太奇怪了,我刚才明明给你好大一坨运气。” 他大眼睛一骨碌,突然看向钟灵焰,“咦,怎么在老大身上?老大你快买二十张试试。” 钟灵焰懒得试,夹着大兔子就要往回走,南玉却不信这个邪,一把拽住钟灵焰,塞给他四十块钱。 她就不明白了,天生霉运当头,难道连别人给的好运也无福消受吗?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命格啊? 钟灵焰只好自己去买了二十张刮刮乐,回来一张一张懒洋洋的刮开。 第一张……五百。 第二张……一百。 第三张……五十。 第四张……二十。 第五张……两千。 南玉在一旁看得干瞪眼,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羡慕嫉妒恨。 大兔子一直咦咦的,“不应该啊,我刚才明明把运气给了姐姐啊。” 钟灵焰低着头没吭声,手里刷拉拉刮着卡片,胸口那枚符篆微微有点发热。 他不动声色的略略抬起目光,落在南玉胸前。 子钱仙给的那点运气似乎在南玉身上走了一遭,然后尽数跑到了自己身上。 兑奖的过程有点小波折,因为彩票站的老板实在没办法相信二十张刮刮乐同时中奖而且奖金都在五十块以上。 他请南玉和钟灵焰等他一会儿,自己调出监控录像看了好几遍。 除了男孩胳膊肘夹着个粉红大兔子瞧上去有点奇怪之外,其他一点可疑之处都没有找到,最后只好兑现了所有奖金。 南玉口袋里揣着钟灵焰递给她的五千块钱,脸上终于又笑眯眯的了。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重庆火锅店,钟灵焰被浓郁的香气勾得吸了吸鼻子,然后不走了。 看在碎钞机又变成摇钱树的份上,南玉笑眯眯的说:“走吧,吃火锅去。” 大兔子:“嗷呜,为什么是今天?” 南玉:“择日不如撞日,改天在家给你煮。” 大兔子:“嘤嘤嘤。” 南玉同情的摸了摸大兔子毛茸茸的耳朵,继而又很不厚道地说,“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替你吃。” 大兔子嚎得更大声了。 钟灵焰无语的听着南玉逗兔子,也不知道这两位怎么个顶个的话多,而且脸皮厚度也挺旗鼓相当的。 火锅店是南玉和施甜甜平时爱吃的一家重庆火锅,店面不大但是食材新鲜,老板是重庆人,施甜甜去重庆出过好几趟差,说这家的火锅底料很正宗。 又穷又衰的南玉没到过那么远的地方,听施甜甜这么说了,就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正宗的重庆火锅了。 钟灵焰坐在香气浓郁的火锅店里,看南玉攥着根铅笔在菜单上一通勾勾选选。 恍然间感觉有点奇妙,猜想自己大概是死得太久了,突然活过来那几天恨不得掐死所有叫醒他的人,可渐渐的竟在这些温温吞吞的日子里咂摸出些许还不算讨厌的滋味。 南玉点完菜,给钟灵焰倒了一杯温吞的茶,钟灵焰端起喝了一口,滋味委实不敢恭维,但一不留神也一口一口的喝到见底了。 南玉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钟灵焰。 钟灵焰感觉这女人肚子里大概憋着什么坏水,于是警觉地问:“看什么呢?” 南玉悄悄指了指钟灵焰斜后方的一桌,小声说,“帅哥,不然兔子放我这边?” 钟灵焰回头看了一眼,两个正举着手机偷拍的女孩齐齐红了脸。 丧丧的大帅哥和粉红兔子的组合在火锅店掀起一阵偷拍的热潮,连南玉也借光入了不少镜头。 钟灵焰这段日子已经习惯了出门就有人行注目礼的待遇,看了一眼之后并没放在心上。 他靠在椅子上,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茶水,忽然开口问南玉:“你为什么会住这里?” 南玉磨了磨后槽牙,心想祖师爷真会聊天啊,哪壶不开专门提哪壶。 她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没钱啊,蓟平房价这么贵,以我现在的收入,不吃不喝奋斗两百年大概就能够首付了。” 钟灵焰眼皮跳了跳,就知道她没什么正经话。 南玉给钟灵焰添了杯茶,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妈带我从南方回到我外公外婆身边,我从那时起就住在这里了……” 火锅端上来,红白相间的很好看,南玉担心钟灵焰吃不了辣,特意点的鸳鸯火锅。 “那本符篆书也是你外公外婆的东西吗?” 钟灵焰喝了一口冰镇可乐,对肥宅快乐水的味道情有独钟。 南玉叼着吸管,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冰豆奶。 她有点奇怪祖师爷今天怎么突然对她小时候的事感兴趣了,不过他肯和人主动聊天还挺难得的。 “嗯,他们在世的时候庙里香火比现在要好,我外公外婆擅长给家宅看风水,也会给人看些怪病,还卖自己画的符,我妈就没有什么这方面的天赋,小时候我外公也教过她,后来就断了让她继承破庙的想法,我和我妈回来以后外公就开始教我画符,可是没教多久他就去世了,我外婆不久以后也走了。” 钟灵焰听完淡淡说道:“你很有天赋。” 南玉笑眯眯地说:“我从前压根不信神鬼之说,因为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她百感交集的笑了笑:“现在是深信不疑了。” 她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还有颗小虎牙,有点撩人的风情,更多的是夏日里香草冰淇淋般的香甜。 钟灵焰移开不小心和她相遇的视线,低头专心看着红辣辣的锅底沸腾翻滚。 “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向南玉打探。 南玉:“我还有爸爸,不过好多年没见了。” 她顿了顿,略带苦涩的说:“小时候我爸忙着做生意,和我妈感情出了问题,我妈一气之下就和他离了婚,没跟我爸打招呼就带着我坐火车走了,我猜她那会儿只是赌气,应该没想着和我爸离婚。我们在蓟平住了一段时间后,估摸着我妈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我还想着给他们两个调解一下矛盾,偷偷用我妈手机给我爸打了好几回电话,他一次都没接,也没来找过我们。我妈是个要强的人,她给我改成了她的姓,对我没别的要求,只有一条就是这辈子都不能回去找我爸,临走前还让我发誓……” 南玉浅浅笑了笑,“她一辈子就任性这么一回,只好顺着她了。” 钟灵焰轻咳一声,有点不太自在。 他似乎还从来没听南玉像这样正正经经说过话,一旁的小八听得泪崩:“姐姐这么美,以后会幸福的,有一天一定会有霸道总裁开着劳斯莱斯幻影来娶你。” 南玉:“……好乖,那就借你吉言了。” 钟灵焰忽然觉得自己心头刚刚莫名其妙的一软是见了鬼了。 “你的运气一直都很差吗?” 钟灵焰突然问。 南玉纳闷祖师爷今天怎么这么八卦,她摆摆手又摇了摇头,表示一言难尽。 往事不堪回首,自己能活到今天其实还挺是个奇迹的。 菜陆陆续续上齐,红红绿绿铺了一桌子,南玉细心的帮钟灵焰点了两份蘸料。 “这份蒜泥香油适合配辣汤,这份芝麻酱适合配白汤,尝尝和我做的秘制蘸料比哪个更好吃?” 她捞了一碗烫好的羊肉递给钟灵焰,一脸期待的说:“尝尝。” 钟灵焰低声说了句谢谢,接过南玉递来的小碗,先沾了一筷子芝麻酱尝了尝,又吃了一口蒜泥香油的,果然都很好吃。 “我的好吃还是他们家的好吃?” 南玉眼巴巴的问,掩饰不住的一脸的等夸奖,她还挺有信心的,因为施甜甜每次都说她的秘制蘸料更胜一寿。 祖师爷果然栽在送命题上。 他指了指麻酱料碗,清汤煮羊肉搭配这种麻酱蘸料,比较合他偏爱清淡些的口味。 “这个好吃。” 他实实在在的回答。 南玉有点失望的哦了一声。 小八预感至少三个月吃不上姐姐亲手在家煮的火锅了。 第33章 鬼屋 小姐,请问你需要做阑尾炎手术吗…… “姐姐, 请问水逆能根除吗?” 南玉睡前习惯性翻两眼微信,看到赵依怡同学令人哭笑不得的问题。 南玉一头黑线,她只听说过脚气怎么根除。 “不能吧……” 南玉回复。 赵依怡回复一个失望的表情, 又问:“姐姐, 庙里还有平安符和驱邪符吗?” 南玉:“还有几个, 上回你们不是刚刚买过吗?” 赵依怡:“上回买的符很管用, 我们班又有几个同学想买。” 南玉:“好好读书啊……不要搞封建迷信。” 赵依怡回了一串无语的表情,然后又发来一句:“真的, 我们一起去鬼屋的时候, 身上戴着护身符的同学就没遇到吓人的事,没戴护身符的都被吓哭了。” 南玉:“……鬼屋里的鬼不都是人扮的吗?” 赵依怡:“反正就是很灵啦, 我周末带同学来买。” 南玉一头黑线的应了, 又问赵依怡:“你们去的什么鬼屋?” 赵依怡:“佳美商场顶楼那层儿童游乐区改成了一个鬼屋,规模不大但是超级吓人, 姐姐你不知道吗?” 南玉回复她一个茫然的表情。 赵依怡:“姐姐你一定要去玩啊,超刺激,记得带上你们庙里的符, 真的很管用。” 万事不经念叨, 昨晚刚刚听赵依怡提起佳美商场, 南玉今天出去交完水电费回来就在巷子口被人塞了一张促销传单。 打开一看是佳美商场地下一层超市打折促销的广告,南玉看看粮油水果蔬菜促销力度还挺大的便动了心。 去超市采购前还可以先去顶层的鬼屋玩一趟, 蓟平到现在还没有像样的鬼屋呢。 南玉想看看这家鬼屋是不是像赵依怡说的那么吓人,反正她肯定是不可能害怕的,毕竟她连真鬼都见过不下三次了,到鬼屋玩简直是去找优越感的。 回到庙里,南玉嘱咐小八看店,自己以去游乐场为诱饵, 终于把祖师爷骗了出来。 护身符就算了,放着祖师爷这个现成的吉祥物,哪还用得着什么护身符。 钟灵焰跟着南玉坐商场的直梯来到顶楼,站在一张破破烂烂的门帘外,狐疑的看了看黑灯瞎火的四周。 “这是游乐场?” 他狐疑的问,这和他在电视上看到的游乐场一点也不一样。 “嗯嗯,室内游乐场。” 南玉打着哈哈笑着跑开,去一边黑黢黢的小窗口卖入场票。 钟灵焰无语的抄着兜站在原地等她,感觉自己好像又被这丫头给忽悠了。 不一会儿南玉小跑着回来,钟灵焰皮笑肉不笑的再次确认:“游乐场?” 南玉朝他心虚的眯眼笑了笑:“这是个鬼屋,也是一种游乐场,只不过是在室内。” “鬼屋是什么?“ 他没好气的问。 南玉殷勤的解释:“就是假装有个闹鬼的地方,雇些员工假扮成鬼吓唬游客,这个鬼屋是今年新开的,听赵依怡说还挺吓人的。” 钟灵焰简直无语了,哭笑不得的说:“你看鬼还看上瘾了?早说啊我给你拘来免费看,想看多少看多少,想看什么样的都有。” 南玉打了个寒战,心有余悸的说:“别介,只看李义民一个就够够的了。” 提到李义民,南玉有点好奇的说:“有阵子没看见他了,不知道在忙什么。” 南玉带着不情不愿的钟灵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帘子后面一豆灯光下站着个检票的,一身黑色的破斗篷将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苍白的指节。 他木然伸手拦住了两个人的去路,南玉把印着骷髅绿鬼火图案的门票递过去,检票员慢吞吞的收了门票,将两人放了进去。 钟灵焰从检票员身边走过时,鼻子几不可察的皱了皱。 两个人走过检票口便来到一个油漆斑驳的大门前,只见廊檐下有一盏蒙尘的旧灯罩,里面的灯泡忽闪忽闪的时明时灭。 门口有个掉在地上的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门诊”两个字。 “原来是个旧医院。” 南玉兴奋的说。 钟灵焰无语撇了南玉一眼,真不知道现代人都在想些什么,花钱买吓这种蠢事也有人做得出来。 破门不远处有个冰柜,一个同样穿着黑斗篷的人歪靠着冰柜,看样子像是在打盹。 把祖师爷坑来这里和她一起看“鬼”玩,南玉还挺心虚的,看到冰柜就谄媚的跑去给钟灵焰买了个他最爱吃的巧克力甜筒。 回来时一脸叹为观止的说:“这鬼屋管理还真细致,卖冰淇淋的工作人员都化妆了,手和脸都惨白惨白的,刚才我从他手里接冰淇淋的时候碰到他手指了,凉得我打了个哆嗦,他还裂开嘴朝我笑了笑,嘴角咧着个大口子,血滴滴答答往下淌,别提多像僵尸了,难怪说细节决定成败,这游乐场真太良心了,回去我要给他们五星好评。” 钟灵焰撕甜筒包装的手顿了顿,再次嗅到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他把南玉刚刚撕开包装的甜筒抢了过来,连同自己的一起随手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南玉:“好好的扔了干嘛啊?” 钟灵焰没说什么,率先推开嘎吱作响的破门走了进去。 南玉紧随其后。 里面光线很黑,左右两边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 虽然这个鬼屋规模不大,但是在黑暗中有种空间难辨的感觉,让人凭空生出一丝似乎永远都走不出去的恐惧错觉。 南玉刚刚走进来时身上就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种很奇怪的凉意好似顺着骨头缝钻进了身体里。 不是十冬腊月的那种冷,也不是空调开到16度那种冷,南玉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寒而栗这四个字用在此刻大概是最贴切的吧。 可南玉并不怎么害怕,甚至还抱着点踢馆的优越感。 毕竟自己是和如假包换的鬼魂打过交道的,试问来这里找吓的游客哪个能有自己这不同寻常阅历,区区活人假扮的鬼魂她还真没放在眼里。 夜场游客本来就不多,加上今天又是工作日,陈旧的走廊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举目是一间间或开或关的旧门扇。 门上的玻璃小窗多半都碎了,绿漆斑驳的地面散落着玻璃渣,脏兮兮的注射器,沾血的绷带。 空旷的走廊里只有一盏半死不活的灯泡,随着人的脚步声忽明忽灭。 周遭弥漫着一股经年累月挥发不去的消毒水气味,中间掺杂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两个人顺着幽暗的走廊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南玉借着微弱的灯光把售票员给她的小册子聚到眼前边看边小声跟钟灵焰解释:“这个鬼屋没有导游也没有指示牌,游客需要找到十年前一场心脏搭桥手术医疗事故的真实病例,从病例的内容里找到密码,最后再找到密码锁才能从这里逃出去,完全是沉浸式玩法,特别容易入戏。” 正说着,身侧一扇血迹斑斑的木门突然吱吖一声缓缓打开了,南玉有点小期待的对钟灵焰说:“来了……” 她小心翼翼走到门前,趴着门缝朝里面望了一眼,只能看见满屋狼藉里有张破破烂烂的办公桌。 月光从斜上方窄仄的小窗里透进来,落在铺满厚厚灰尘和废纸的桌面,贴着墙是一排铁玻柜子。 南玉朝身后的钟灵焰招招手,领着百无聊赖的祖师爷走进阴森森的诊室里。 她先是走到办公桌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桌上蒙尘的纸张,没有找到什么明显的线索,然后又走到铁皮柜子前试着能不能拉开柜门。 谁知手上稍稍用力,柜门便嘎吱一声打开了,旋即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掉了出来。 南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脚踝上一凉。 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个血葫芦似的肉团,依稀有些像未足月的婴儿,形状古怪的脸上好似顽童天马行空的涂鸦,硬是把未长开的五官画出了令人肝胆俱裂的恐怖效果。 冰凉黏腻的触感像毒蛇似的从脚踝游蹿到全身,南玉刚进鬼屋时的游刃有余荡然无存,她本能的尖叫出声,摸了电门似的一阵四爪乱抖,终于把脚上的婴儿甩了出去。 只听一声湿淋淋的啪叽,肉团撞在铁皮柜上,发出尖声尖气的呜咽,随后啪嗒掉在了地上,又不屈不挠的滑动着血淋淋的小细胳膊朝南玉爬过来。 边爬边从细细的嗓子里挤出一句句稚气又阴森的诘问,“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南玉身上一阵恶寒,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叹为观止的叫道:“这什么科技,太逼真了。” 她拽着愣愣戳在原地的祖师爷,兵荒马乱的跑出诊室,一把拽上了房门。 “吓死我了。” 南玉抚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 钟灵焰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南玉缓了缓神便带着钟灵焰继续向前走去,没有留意到祖师爷不动声色的动了动手指,悬在走廊顶上的摄像头一盏一盏渐次被破坏了。 大概是被小鬼婴吓得不轻,四周只要有些微响动便能让南玉草木皆兵。 在卫生间门口偶遇了一个半边脸的清洁阿姨,继而又在手术室遭遇一个开颅手术失败的大叔之后,南玉最初那点我是来踢馆的优越感已经荡然无存,人怂志短的躲在钟灵焰身后,变成了个亦步亦趋的狗皮膏药。 钟灵焰一边翻看病历室里的档案袋,一边若有所思的问:“你知道鬼屋是什么人开的吗?” 南玉将一本档案放进柜子里,摇摇头说:“不清楚。” “咦,好像找到了。” 游戏里各种线索的设定不会太隐蔽,不然闯关的游客就没办法破解,到时候就会需要工作人员给提示,反而会影响闯关的体验。 南玉把一本心脏搭桥手术的病例递给钟灵焰,两个人果然在一沓报告里找到前不搭村后不着店的一串数字。 南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本能的感觉头皮要炸,一丝冰冷腐臭的气息自左肩的方向朝她脸上扑来,南玉缓缓转过头,看到一张惨白的脸,正一眨不眨盯着她看。 “小姐,需要做阑尾手术吗?” 假扮成幽灵医生的工作人员手里举着把血淋淋的手术刀朝南玉挥了挥,一身血迹斑斑的白大褂,碎了一边的金丝框眼睛后面是一双血红的眼睛,朝她眨了眨,留下两行殷红的血泪。 南玉嗷一嗓子跳了起来,抓起钟灵焰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抱怨,“他们怎么只吓我不吓你呢?” 钟灵焰被她拽得踉跄了一步,再次欲言又止的闭上了嘴。 两个人跑出档案室一段距离,南玉以为安全了,没想到大气还没顾得上喘就听到擦着耳根响起一句,“小姐,需要做阑尾炎手术吗?” 她吓得全身寒毛都炸了,抓着钟灵焰慌不择路的继续狂奔。 空旷的走廊里不时传来几声刺耳的尖叫,每一声都相当的抚慰人心,至少能提醒南玉这一切都是假的,鬼屋里不远处就有其他吃饱了撑的来找虐的游客。 两个人沿着蛛网一般的地形七拐八绕的跑了好一会儿,躲进一间黑黢黢的大房间,终于摆脱了热心推销手术的白大褂。 南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感到一股直入肺腑的冷气冲着后脑勺扑来,房间里响起几声“咯咯”的冷笑,浑不似人类声线可以制造出来的音响效果。 她慢慢转过身,借着窗外阴冷的月光看清了房间里的情形。 几十具蒙着白布的东西排列整齐的横陈在眼前,南玉一把抓住钟灵焰的胳膊,发出一声大气都不敢出的哀嚎,“不会是太平间吧。” 她连忙转身去拉房门,可怎么都拉不开,慌乱间突然想起网友说太平间的门只能从外面推开,不能从里面打开。 想要过这一关就得从乱尸中杀出一条血路越窗逃出去,密码锁在太平间外面的后院里。 南玉还没来得及绝望,房间里咯咯的笑声开始此起彼伏,一双双或惨白或血肉模糊的手从床单下伸了出来。 “诈尸”的工作人员惟妙惟肖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或爬或迈着僵硬的步子朝两个人围拢了上来。 一瞬间南玉感觉自己乏善可陈的这辈子要交代在这里了,尽管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她还是吓得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自从进了鬼屋之后就格外沉默的钟灵焰突然伸手将她拽到身边,胳膊环过她微微发抖的肩膀,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了。” 男人低沉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突如其来的顺着她脊椎勾起一线细细的酥麻。 南玉有点懵,片刻之后又觉得脸有点热,完蛋了,她大概真的惦记上自家祖师爷了。 她连忙闭目存想,意图把脑子里这点不合时宜的妄念铲除干净。 阴冷的气息一波波袭来,又如潮水般很快褪去,男人的掌心冰凉而干燥,轻轻覆在她眼皮上。 南玉闭了一会儿眼睛又忍不住微微睁开了些,顺着指缝偷偷看向外面,却只能看到一簇温暖的火苗在前面开路,四周的魑魅魍魉纷纷隐匿在明亮的光芒里。 南玉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四周都是鬼屋的工作人员,钟灵焰这么做不怕吓到人或是暴露身份吗? 正在这时,角落里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颤巍巍的,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祖……祖师爷,南……南老师……” 南玉惊讶的拉开蒙在眼睛上的手,寻着熟悉的声音望了过去,只见李义民披着白床单,在一群瑟瑟发抖的僵尸打扮的人堆里激动的朝他们挥了挥手。 第34章 鬼屋 许久不见,今日相逢……甚喜。…… 南玉以为自己上次在路灯下劝三个鬼魂不要破坏公物已经是平生所能遭遇的最诡异的事了。 可当时的情景跟此刻几十个血泪滂的鬼魂争先恐后的朝她嚎“救命”比, 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人的身体是个高度精密化的东西,过于优秀的神经系统会在极度恐惧下自作主张的采取某些自我保护措施。 比如掐断人的感官或意识。 南玉于是很没面子的眼前一黑,腿一软, 顺着祖师爷笔直的大长腿倒了下去。 眼前天旋地转, 她却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只觉得摔倒前被人扶了一把, 继而是七嘴八舌的惊呼。 “晕了晕了。” “不会是心脏骤停吧。” “做人工呼吸。” “你闪开我来。” “屋里有除颤仪,快去拿。” 南玉渐行渐远的意识被人工呼吸四个字强行扯了回来。 她猛的睁开眼, 被一张跃跃欲试的鬼脸给吓精神了, 连忙挣扎着想要往后躲。 一双手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南玉头晕目眩中一头扎进了钟灵焰怀里。 少年的胸膛, 意外的强壮有力。 钟灵焰只觉女人跟个猫似的软绵绵趴在了自己胸口, 登时便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把她软绵绵的身子扶正了, 嘴上忍不住落井下石的调侃:“尽兴没?下次还来不来?” 南玉身残志坚的抬脚踩了一下钟灵焰刚刚网购的篮球鞋,在白净的鞋面上留下一个有气无力的脚印。 钟灵焰轻嘶一声,忍不住嗤笑:“你怎么就会窝里横?” 话一出口两人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南玉率先红了老脸, 肩膀从钟灵焰手里挣脱了出来。 钟灵焰连忙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抬头扫了眼脚底下一张张丑得别出心裁的面孔,淡淡问李义民:“怎么回事?” 李义民好像认回了亲爹的被拐儿童, 恨不得和南玉一起挤进祖师爷怀里,被祖师爷无情的闪身躲开了。 李义民肉眼不可见的红了红脸,然后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向两个人讲述了他最近的悲惨遭遇。 “我那天在古玩城逛了一天,出来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腿脚不听使唤了,一路狂奔到了这个地方,到了才知道是被拘来的, 后来又有几个乡亲和我情况差不多,都是从附近给拘到这里来的。” “有几个鬼管事给我们培训,给我们分配鬼屋里的角色,还教我们游客突发心脑血管疾病后的急救知识,然后就让我们上岗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连轴转,周末节假日也不给我们放假,累死累活的一天下来连个纸都不给我们烧。” 举着小刀推销阑尾炎手术的白大褂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了,推了推脏兮兮的小眼镜,义愤填膺的振臂一呼:“鬼就没有获得劳动报酬的权利了吗?没有权利休息了吗?万恶的资本主义都不带这么剥削劳动力剩余价值的。” 周围几个农民伯伯打扮的鬼魂显然没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也不妨碍他们五花八门的哭诉。 南玉听得一头黑线,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你们不能跑吗?” 不问不要紧,一问群鬼激愤,李义民红着眼珠子干嚎一声,“跑不出去啊,我们腿都被拴住了。” 他说着抓起自己裤腿,露出脚腕上一圈淡金色的符咒,哭兮兮的说:“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 眼镜男激动的插话:“不光行动没有自由,我们还要按照他们的意思演好角色,稍一懈怠就会被罚关小白屋。” 南玉:“小白屋?” 眼镜男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什么痛苦不堪的遭遇:“就是把我们关进玻璃房里,在正午的阳光下暴晒。” 南玉同情的看着眼镜男。 他手微微痉挛着,使劲往上推了推眼镜,义愤填膺的说:“我们虽然不像吸血鬼那样见光就死,可还是惧怕正午的阳光,晒半个小时就能要了半条鬼命,那些剥削者,罪恶的幕后黑手,他们赚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的血泪啊。” 南玉觉得自己活这么久,今天才算见过大千世界了。 钟灵焰淡声问道:“知道是谁把你们拘来的吗?” 群鬼齐齐摇头。 钟灵焰转头看向太平间脏兮兮的窗户,然后竟自穿过一室鬼哭狼嚎走到窗前,扶着窗台身手敏捷的翻了出去。 南玉吓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这可是商场顶楼啊,跳下去不得摔死啊。 她连忙跑到窗前探身出去,却见钟灵焰已经跃上旁边几米开外的一块小阳台,十分敏捷的纵身一跃又攀上了一旁的排水管。 南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里,看钟灵焰抓稳了排水管道才朝他喊道:“小心啊。” 钟灵焰朝她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吓得南玉再也不敢吭声打扰他。 就见钟灵焰几个纵身,转眼间已经翻身上了顶楼,整套动作跟跑酷一样行云流水,南玉终于松下心来,紧接着发现自己血都热了。 她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热衷观看极限运动,因为光是看一看就感觉身体里的肾上腺素爆表了,何况飞檐走壁的这位腿还这么长。 钟灵焰从窗户跳进太平间时,手里拿着一张黄符纸,南玉凑近一看上面张写满鬼画符,里面画的东西南玉一个都看不懂。 南玉:“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钟灵焰看着手里的符纸淡淡说道:“是个拘鬼令,刚才走进这栋大楼时我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东西放在顶楼,方圆几里内的孤魂野鬼都能被拘来。” 他撕掉符纸,对满屋子的鬼说:“跟我们走吧,出去以后该去哪去哪,别吓到路人。” 众鬼纷纷感激的连连点头。 钟灵焰掌心腾起一团黑气,突然四散开来,在满屋鬼魂身上缠绕而过,只听小眼镜激动的嗷呜了一嗓子:“Freedom!” 钟灵焰茫然的看了小眼镜一眼。 又听他四周的鬼魂渐次激动的叫了起来:“解开了解开了……我腿上的镣铐没有了……显形咒也解了,没人能看到我们了……” 解放的众鬼乌泱泱的跟着南玉和钟灵焰朝鬼屋出口的方向走去,眼看前面出口的亮光越来越近,走廊尽头一扇小门嘎吱嘎吱的慢慢打开,从里面踱步而出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 “两位请留步。” 老头不紧不慢的朝他们走来,身上的丝质绸衫随着他身体的动作微微摆动,很有点武林高手的味道。 钟灵焰和南玉停下脚步,看着老头一步步走到他们跟前。 “二位确定要管这闲事吗?” 老头在他们面前站定,眼神里带着几分倨傲,慢慢开口问道。 南玉有点怂,可转头看到身后李义民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装傻:“抱歉,您说什么闲事啊?” 老头阴沉的笑了笑,指了指南玉身后;“蓟平这地界上能明目张胆做起这门生意的,你们觉得自己能惹得动吗?年轻人做事还是要三思而行啊,不然你们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再来?” 南玉假装茫然的回头看了眼身后,转过头继续装傻:“什么啊?没看到啊?我们就是买票进来玩的游客,您让我们掂量什么啊?” 话虽说得云淡风轻,南玉心里却愈发害起来,表面还得硬撑着装淡定,手心不知不觉冒出了一层冷汗。 一旁的钟灵焰却双手抄兜站姿懒散,一点大敌当前该有的精神气都没。 南玉心里不安的想:“完了,会不会打不过人家啊……” 老头不再说话,慢慢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钱点着,火光明灭间,老头嘴里念念叨叨不知嘟囔了些什么。 南玉突然感觉到一股阴风不知从哪刮来,将四周空气陡然降到了冰点,南玉狠狠打了个哆嗦,看到走廊里的灯光突然一阵剧烈的忽明忽暗。 阴风刮过,老头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撑着花阳伞的小女孩,伞沿儿压得很低,南玉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鲜艳的黄裙子和一双精致的小红皮鞋。 南玉察觉到身后的鬼魂们全都吓得跪倒在地,南玉听到他们颤声说道:“无常……无常大人……” 老头身上阴骘的气场秒变孙子似的恭顺,弯腰向撑花伞的小女孩行了个古装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大礼。 花伞微微朝老头那边倾了倾,似是回礼。 老头恭恭敬敬的对花伞下的小女孩寒暄道:“大人今日怎么亲自来了?” 静了片刻,花伞下才传来一道腔调诡异的男声。 饶是刚才阴风穿廊而过也没有这道声音给南玉带来的刺激大,她只觉得好像有把锉子贴着她的皮肤狠狠刮过,刮下一地带血的鸡皮疙瘩。 “许久不见,今日相逢……甚喜。” 老头一张干瘪的脸上陡然涌上受宠若惊的神色,笑得满脸褶子酷似一朵盛开的菊花。 他连忙点头哈腰的回敬道:“正是正是……小人心中也是甚喜。” 他寒暄半晌,花伞下的小女孩却再也没有声响。 老头只好搓着手小心翼翼的说道;“今日劳烦大人百忙之中拨冗前来,是因小人这里遇到两个不懂规矩的小孩儿,还请大人略略管教一二,使他二人也知些阴阳路上的规矩,免得以后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花伞下的小女孩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南玉看到老头那双枯树似的手都快被他本人搓掉一层皮了。 时间诡异的一分一秒过去,南玉手心的冷汗出了没,没了又出。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也没多久,只听花伞下的小女孩才再次开了口。 “阴阳路上的规矩,您还是自己先知道些好,免得以后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南玉看到小花伞朝钟灵焰和她这边略略斜了斜,像是无声的跟他俩打了个招呼。 紧接着脚底旋起一阵冰凉彻骨的阴风。 小女孩催人尿下的诡异声线仍在南玉耳边刮荡,花伞连同小女孩却已经随着卷地而起的阴风悄然无踪,剩下一个惊骇无措的老头戳在原地,全身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 南玉怔怔的问钟灵焰:“你认识她?” 钟灵焰摇摇头:“不认识。” 南玉对刚才发生了什么是一头雾水,但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那个被老头称做大人的小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反正眼下的情形似乎是对己方有利,老头似乎奈何不了他们了。 南玉和颜悦色得对老头说:“那我们告辞了。” 说完便扯着钟灵焰的袖子,恨不得一路小跑着冲向了出口。 身后渐渐传来群鬼们喜极而泣的呜咽声,给人满为患的商场带来一阵别样的清凉…… 第35章 小讹 节哀顺变吧 第二天一早南玉推门出来时看到石桌上赫然摆着一个硕大的……花圈。 南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心道什么人要来砸场子吗?这挑衅的方式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她小心翼翼走到石桌旁,一脑门官司的打量横陈在桌上的花圈。 花都是新鲜的,沾着清晨的露水, 姹紫嫣红的很是养眼, 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了浓浓的花香。 南玉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 平生第一次看见找茬还这么小清新的。 正在这时她听到围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转头一看原来是李义民。 大早上看见这么一张惨兮兮的鬼脸,南玉有点眼疼, 好在她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她朝李义民招了招手,和颜悦色的说:“怎么不进来。” 李义民感激的点点头, 从正门规规矩矩走了进来。 他已经来过庙里很多次了, 可不管南玉怎么好客,他每次进来前还是要趴在墙头上等南玉同意。 “南老师, 我们这次能逃出来多亏你们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连夜从野地里采花编成的,他们都不敢来, 委托我向您和祖师爷说声谢谢, 相救之恩无以为报, 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您和祖师爷尽管吩咐。” 南玉:“……这花圈是你们送的?” 李义民害羞的点点头,期期艾艾的问:“……您喜欢吗?” 南玉:“……你们有心了。” 她强压下一脸牙酸的表情, 向敏感多愁的壮汉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脸. 李义民带着南玉给他的一袋小饼干,欢天喜地的走了。 南玉目送他出了院子才转回头看着石桌上的花圈,轻轻叹了口气,找来几个装黄桃罐头的大瓶子临时充当花瓶。 摆弄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花圈变成了三瓶清新的插花,一瓶放在自己卧室,一瓶摆在了蛋糕店里, 最后一瓶抱在手里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向钟灵焰房间。 南玉敲了一会儿门没人应,以为房间里面没有人便推门走了进去。 谁知好死不死,进门便看到一幅祖师爷湿身半裸的出浴图,南玉连忙避开视线,尴尬的老脸一热,钟灵焰转身又回到浴室。 南玉抱着花瓶在门口面壁,发现钟灵焰的腹肌在脑子里生根发芽了,怎么挥都挥不走。 浴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模模糊糊的轻咳,接着是钟灵焰低沉的声音,“喂……” 南玉:“干嘛?” 钟灵焰:“……你想看我换衣服吗?” 南玉老脸一红,连忙把花瓶搁在门口的鞋柜上,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钟灵焰顶着半干的头发出来,看到南玉在院子里收拾石桌上的枝叶,便慢慢走了过去。 “花很好看……” 他低低说道。 略带沙哑的声线传进南玉耳朵里,她发现自己对这声音越来越没抵抗力了。 她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找本清心咒来念念…… “花是李义民他们送的,说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尽管已经严重心律不齐,南玉还是大尾巴狼似的保持着表面的从容淡定。 可要命的是……这家伙站得有些近,她呼吸好像有点困难。 “要命啊……” 南玉想起钟灵焰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画面,呼吸困难的同时大脑又有点缺氧,郁闷的暗暗吐槽。 钟灵焰突然问:“你怕什么?” 南玉一头雾水的说:“我没害怕啊?” 钟灵焰:“……” 他刚才明明听到她在说:“要命啊……” 他微微发怔,早晨的阳光透过大槐树日渐稀疏的叶子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让他的目光看上去不似平时那么冷淡。 “好帅……” 南玉崩溃的想。 钟灵焰:“……” 虽然是事实,但是也不必说出来吧。 他轻咳一声,还没说话就听南玉又说:“完蛋,想和他谈恋爱。” 钟灵焰如遭雷劈,怔怔看了南玉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压根没动嘴。 那刚才听到的话…… 难道是她的心里话。 钟灵焰怔怔看着南玉,上辈子粉身碎骨前似乎都未曾这般手足无措。 “喂……” 南玉被他看得招架不住,只好继续装大尾巴狼,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再看要钱了……” 钟灵焰连忙收回视线,尴尬的轻咳一声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很没风度的转身走了。 南玉看着钟灵焰的背影,一脸花痴的在脑子里感慨:“腿真长啊……” 钟灵焰险些被自己的长腿绊个跟头。 “学姐,鬼屋你去了吗?” 午饭过后,南玉正坐在店里教小八用丝带打蝴蝶结,看到赵依怡的微信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她回道:“去过了。” 赵依怡:“唉,我们买的团票都退票了,说是装修升级什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业。” 南玉:“……那里太恐怖了,你们还是别去了。” 赵依怡:“去那就是为了体验逼真的恐怖啊,真是太可惜了。” 南玉转念一想,赵依怡他们再去时,鬼屋里的工作人员应该会是如假包换的活人了,因为昨天离开佳美商场时南玉看到钟灵焰随手用一团黑气在顶楼做了个奇怪的标记,大概再也不会有鬼魂可以被懵懵懂懂的拘进来了吧。 发完信息南玉突然打了个喷嚏,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的。 她让小八看店,自己去卧室找出温度计量了量提问,一看竟然已经烧到了38度。 南玉去巷子里的药店买了盒感冒清热冲击,喝完睡了一觉,醒来烧退了,嗓子却火烧火燎的疼了起来。 连着咳了三四天后,南玉终于扛不住去了医院。 头一天挂号拍了个片子,第二天又去医院取了片子让医生给看看。 她坐在候诊室的长椅上顺手打开本地贴吧打发时间,最近这个贴吧时不时会出现安利破庙的帖子,她还挺爱看的。 上次看到一个帖子说破庙里有个年轻貌美的小姐姐,用一根鸭脖降服了一只鬼怪,不用想也知道是赵依怡他们几个当中的人发的,帖子下面虽然嘘声一片,南玉却乐了好几天。 还有个帖子是安利庙里小哥哥的,几天时间竟然盖起好几百层楼来。 南玉还暗戳戳的发了个评论,十分高冷的当了一次钟灵焰的黑粉,结果被小姐妹们群起而攻之,骂得一头狗血。 南玉正翻着,屏幕上的手指突然顿住了,她看到一个感兴趣的帖子,名叫“天了噜,这月十四号那天有谁和我一样去过鬼屋夜场?鬼呢?鬼呢?” 南玉打开刚看了一小会儿,诊室里便叫到了自己的号,她连忙收起手机推门走了进去。 谁知等待她的确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噩耗。 “您节哀顺变吧,下一位。” 南玉手里攥着还没来得及看的胸片,只觉眼前轰的一黑,耳朵也还是嗡嗡作响,被下一个进诊室的病人轻轻拍了拍肩膀才如梦初醒的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噩耗来的太突然,南玉整个人都是懵圈的状态,因此既没有留意到这间诊室里的医生不是昨天给她开检查单子的刘大夫。 也没留意到刚才那位年轻略显稚气的小医生屁股底下坐着一团毛茸茸的球形小尾巴。 更没有留意到她走出去没几步,诊室里便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怎么会呢,我明明就只是感冒发烧而已……” 可就算留意到了,以她此刻无比懵圈的状态,大概集体被噩耗击倒的脑细胞也只够支撑她发出同样的疑问:“怎么会呢,我明明就只是咳嗽而已,怎么就肺癌晚期了。” 南玉梦游似的走到医院门口,大脑还在生硬的消化着刚才的医嘱,“这种情况治疗的意义也不大了,你可以自己决定治不治,如果不想受一茬罪再死的话就回家呆着去吧,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想去哪玩就赶紧去,人生苦短可别有什么遗憾。” 南玉胃里好像堵了块大石头,从前隔三差五向往一下诗和远方的心也瞬间拄上了拐,蹦跶不动了。 她漫无目的的溜达回破庙,在路口碰到了下班来找她的施甜甜。 “走吧,陪我去吃烧烤。” 施甜甜在外面跑了一下午,饿得前心贴后背,远远的看到南玉就嚷嚷着要吃东西,谁知走近了却被南玉惨白的脸色下了一跳。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施甜甜抬手摸了摸南玉的额头,“咦,不烧啊。” 南玉感觉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朝施甜甜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事她还得消化消化,暂时受不了施甜甜的号丧,于是她只摇了摇头,胡乱搪塞到:“没事,肺有点疼。” 施甜甜笑着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你给我指指肺在哪?” 南玉:“……” 她还真不知道。 “走吧,请你吃烤串,叫上你弟。” 南玉被施甜甜拖着向前走了两步,这才想起钟灵焰晚上要打联赛,于是摇摇头说,“他没空。” 施甜甜没注意到南玉恍惚的语气,非要拉着南玉一起去了烧烤店,施甜甜噼里啪啦点了一堆东西,然后把菜单递给南玉补充。 南玉合上菜单,点了一箱啤酒。 施甜甜吃惊的看着南玉,笑吟吟的说:“出息了,这是要庆祝什么还是借酒消愁啊。” 南玉:“……壮胆。” 施甜甜不明所以的问:“壮什么胆啊,难道你要向帅哥表白?” 南玉提不起精神跟施甜甜插科打诨,诱人的烧烤香味钻进鼻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有滋有味的人间烟火就要噶然而止了。 她心里发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默默开打一瓶啤酒仰头灌了几口。 施甜甜瞧着南玉这副酒壮怂人胆的倒霉样,当场就在心里给南玉下了个主观臆断的结论,这姑娘不是表白失败就是没胆表白,总之是春心荡漾了。 “不会是表弟吧……” 福尔摩斯甜甜把几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细节强扭在一起,脑补出一场活色生香荡气回肠的姐弟恋。 一边激动的肝颤,一边对这位人怂志短,只敢偷偷跑出来借酒消愁的发小简直恨铁不成钢。 一顿饭吃到最后,南玉喝得不省人事,施甜甜比她勉强能好点,借着最后一点清醒的神智用南玉的手机给钟灵焰打了个电话让他来领人。 钟灵焰正在家里打电玩,看到来电显是南玉,愣一会儿才接了起来。 前几天这姑娘那几句内心独白直到今天还振聋发聩,钟灵焰足不出户在房里闷了好几天,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十分钟后,钟灵焰穿着一身黑色的T恤短裤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他一只耳朵塞着耳机,插着兜面无表情打量着烂醉如泥的南玉,冷白的肤色和干净的眉目几乎把禁欲两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施甜甜原本还想在小表弟面前放一下厥词,一看钟灵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就莫名舌头打结,只好指了指南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咧嘴一笑,“她有话要对你说。” 钟灵焰有点茫然的看了眼趴在桌上烂醉如泥的南玉,不知道有什么话还需要别人先打个招呼才能说。 他让老板帮忙去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先把施甜甜送回了家。 到了施甜甜家楼下时,南玉的酒稍稍醒了些,钟灵焰只好顶着一头黑线看两个女人扒着车窗驴唇不对马嘴的道别。 施甜甜:“加油啊,干巴爹!!!” 南玉:“下辈子见,嘤嘤嘤……” 几乎是半扛半抱的把女人弄回了家,力拔山兮的祖师爷扛着体重不过百的姑娘从大门移步到卧室,额头竟然起了一层薄汗,进屋便甩□□包似的把女人扔在了床上。 南玉似乎摔疼了老腰,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点软,和着含混的嗓音从鼻腔里哼出来似的。 已经拔腿要走的祖师爷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轻描淡写的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迟疑片刻之后伸手拉过一床薄被子盖在了女人身上。 南玉翻身躺平,轻轻呼出一口郁闷的酒气,长发散落一枕,两片柔软的嘴唇微微张着,面色好似一朵粉白的睡莲。 钟灵焰不知不觉垂头看着女人,不知看了多久,他突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将缠在南玉细长脖颈上的头发轻轻撩到了一边。 修长手指微微一顿,继而轻轻解开了南玉衬衫最上面的两粒口子,他轻轻挑开衬衫,目光落在南玉左胸上方那枚殷红的胎记上。 在雪白皮肤的衬托下,那枚赤红的印迹好似落在积雪上的一瓣梅花,红得有些刺眼。 钟灵焰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耳根渐渐烫了起来。 忽然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传到钟灵焰耳朵里却好似平地一声惊雷。 他猛的窜起来想要走,继而脸色却突然一紧,差点七窍升天,兵荒马乱的一把拽住了自己岌岌可危的运动裤。 低头一看,姑娘一只白皙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自己的裤腰。 钟灵焰一头黑线,低声轻斥一句:“放手。” 南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她不说话,只呆呆看着钟灵焰。 带点内双的狭长眼睛好像有点红,弯弯翘翘的睫毛湿漉漉的,只一眼便让钟灵焰有些局促的别开了视线。 “……放手。” “不放……” 钟灵焰手忙脚乱的抓着腰上的松紧带,眼瞅着姑娘大概是把他的裤腰当救命稻草了,活到这把岁数,差点被女人扒掉裤子的祖师爷今天才算什么都经历了。 甩不掉拽着裤腰的爪子,钟灵焰只好一屁股坐在床边,转过头冷眼瞧了女人一会儿,突然扬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么大胆子,以为我吃素的吗?” 南玉脸颊醉得泛红,依旧只是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呆呆看着钟灵焰,好像刻骨铭心在留恋着什么似的。 大尾巴狼装到一半的祖师爷被这目光盯了三秒便溃不成军,他猛的收回视线,轻咳一声突然问道:“你朋友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南玉点点头,钟灵焰只好一边严防死守着自己的裤子,一边洗耳恭听。 南玉:“……二十年后,老娘还是一条好汉。” 钟灵焰:“……” 且不细究这宏图大志的可行性,单是女人带着淡淡鼻腔的柔声细语和这句话里顶天立地的二百五精神混搭出来的效果就已经够坐在床边的男人如遭雷劈了。 钟灵焰一头黑线的拽了拽自己的短裤,竟意外的挣脱了。 他如蒙大赦的跳起身来正要落荒而逃,却看到一串眼泪顺着南玉的眼角悄然淌了下来。 他再次被绊住了脚,迟疑着俯下身问她:“哭什么?” 南玉吸了吸鼻子,醉眼朦胧的看着钟灵焰,突然没头没脑的问:“祖师爷,你灵验吗?” 钟灵焰复又坐回床边,他一边纳闷自己跟个醉鬼有什么好聊的,一边听到自己忍俊不禁的问: “……你求什么?” 南玉暗淡目光稍稍有了一丝亮色,醉醺醺的说道:“我要长命百岁。” 钟灵焰点点头,“好说。” 南玉:“我要考上公务员,有个朝九晚五的工作,老了有退休金,看病有医保,退休以后就和施甜甜一起出去旅游,也拍那种踮起脚尖举着丝巾的照片。” 钟灵焰:“……这个拜我没用。” 南玉压根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只是虔诚的点了点头。 钟灵焰:“还有吗?求完早点睡觉。” 南玉点点头,“我想要一个男朋友,运气比城墙还厚,八字比金刚钻还硬,遇到他时我只需要考虑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不用考虑他到底会不会被我克死。” …… 第36章 小讹 你考虑姐弟恋吗 南玉第二天头痛欲裂的醒来, 抱着被子怔了半天才模模糊糊想起昨晚喝断片的零星情景,她好像抓着祖师爷的神像许愿来着,好像是求他保佑自己长命百岁来着。 为什么要求他保佑自己长命百岁呢…… 南玉的脑细胞极不情愿的向一团暗淡的记忆伸出触角, 只轻轻一碰, 风刀霜剑般的回忆便卷土重来。 她怔怔看着发黄的天花板, 过了半天才接受了医院那段并不是梦。 快到中午时南玉才全身软绵绵的游荡到了院子里, 看到大门紧闭,祖师爷正抱着手机坐在藤椅上, 好一幅阳光下的美少年。 钟灵焰听到动静不紧不慢的抬起头, 牵起嘴角朝南玉笑了笑,简直骚包的不要不要的。 祖师爷很少一大早就这么和颜悦色的, 南玉本能的从祖师爷风骚的笑容里品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她有点胸闷气短, 同时还有点隐隐的不安,总感觉昨晚的事还有什么没想起来…… 钟灵焰关掉手里的消消乐, 半笑不笑的看着南玉有气无力的缩进了一旁的藤椅里,眼神带着些玩味。 南玉被他看着愈发心虚,和他对视几秒种后, 佯装镇定的问:“昨天晚上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钟灵焰点点头, 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情不自禁的牵了牵嘴角。 南玉:“……谢了。” 钟灵焰:“不必客气……再说我也没有白忙。” 南玉被这句话里惊人的信息量差点吓得死机,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我没耍酒疯吧。” 钟灵焰干脆利落的说:“没有。” 南玉轻轻松了口气。 钟灵:“耍流氓了。” 南玉:“……” 死神的阴影都被这句石破天惊的话给一锤击碎了。 南玉石化了似的僵着脸, 咔嚓咔嚓一截截转过脖子,朝钟灵焰投来难以置信的一瞥。 “怎……怎么可能。” 她喃喃说道。 钟灵焰一言不发看着南玉,俊朗的脸上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南玉努力回忆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恍然间脑海里闪过她抓着祖师爷短裤不肯松手的画面…… 南玉脸白了……白了红……红了又白。 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钟灵焰大概是出于面子考虑,没提昨晚差点被南玉扒裤子的事,只吊儿郎当的笑着岔开了话题:“对了, 昨晚你还立遗嘱了,请我当见证人。” 南玉:“……” 她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隐约回忆起自己好像真的嚷嚷过立遗嘱什么的。 钟灵焰突然皮笑如不笑的说:“遗嘱里有一条我不大明白什么意思,想当面请教一下。” 南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钟灵焰:“什么叫好吃懒做的祖师爷归施甜甜所有,养肥了卖钱接客或是留作自用任由处置?” 南玉干笑一声,讪讪的说:“怎……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您诓我呢吧。” 连敬语都用上了,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钟灵焰哭笑不得的想……可惜是个笨蛋。 他伸手从椅子一侧的袋子里抽出昨天的胸片和诊断报告放在女人腿上,貌似随意的说:“你昨晚立完遗嘱还给我上了一堂课,内容是如何把一份正常的检查报告解读成绝症,由于课程太过深奥,我今早又去医院请教了一下呼吸科主任医师,发现你昨晚传授的知识基本上可以划入□□范畴,拜托你喝醉酒以后老老实实睡觉,别再误人子弟了。” 南玉迟钝的拿起昨天的诊断报告,盯着看了半晌,白字黑字好像长了腿,在眼前东倒西歪的列队跑圈,过了半天才勉勉强强稍息立正。 南玉痴呆似的盯着诊断报告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诈尸似的弹了起来,脸上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看不出来是准备无地自容还是喜极而泣。 “可……可医生明明说……” “你大概是遇到神经病了。” 钟灵焰掷地有声的打断了南玉的疑虑,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了似的,抬了抬讥诮的唇角,朝南玉老不正经的一笑,“你这么生龙活虎一个人,怎么可能是绝症。” 话是正经的一句话,被钟灵焰用略带戏谑又意味深长的语气说出来就有点变了味道。 南玉听得老脸又是一红,隐约又想起自己好像抱着钟灵焰的胳膊哭得直打嗝,死活都不肯放人家走。 还好只是抱着胳膊,人喝醉了发点酒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南玉默默给自己压了压惊,正要扯两句话掩饰一下尴尬,手指却莫名抽搐了一下。 祖师爷腰上妙不可言的触感瞬间卷土重来,像一股细细的电流传遍全身。 南玉整个人都僵成了块木头,支离片段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渐渐拼凑出一幅完整的画面,她搂着钟灵焰的腰,死狗一样就是不放手,好像还说了什么,说什么了? “我想要一个男朋友,运气比城墙还厚,八字比金刚钻还硬……” 南玉暗暗松了口气,好在不是表白,她承认最近对祖师爷时不时会有那么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身为一个荷尔蒙正常分泌的雌性生物,面对一个三百六十度螺旋贴合自己审美喜好的大帅比,一点点心动也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南玉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只是很注意的和他保持住了社交距离,平时没必要也很少再使唤他或是逗他玩了,相安无事到几乎忘了自己垂涎祖师爷美貌这回事。 “以后无论如何也不敢喝醉了……” 南玉后怕的想,“昨晚真是太险了,如果真的把那点差不多已经过期的小心思一股脑抖了出来,往后这张老脸可往哪搁啊?” “我看你就挺合适的……就你吧,正好姐姐也瞧上你了……” 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轰然在脑子里炸响,南玉站在原地晃了两晃。 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简直不忍直视,可惜脑海中的画面闭着眼睛也逃不过去,高清□□贴着眼皮滚动播放,不看都不行。 她攀着祖师爷的脖子,醉眼朦胧的仰着脸朝人家傻笑,臭不要脸的提议人家给自己当男朋友。 南玉觉得有点天旋地转,简直没法再直视钟灵焰好整以暇的笑脸,她踉跄着转过身,决定还是回屋先缓缓吧。 她不知道钟灵焰吊儿郎当的笑脸下藏着什么样的心情,可既然这样游刃有余的只字未提,大概就是没往心里去,或者是不想彼此尴尬吧。 总算没有一把掀了那层遮羞布,她可以继续装作什么都没想起来,他也可以继续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同一屋檐下,继续沿着两条笔直的平行线走下去。 南玉如释重负的轻轻呼了口气,末了感觉到舌尖一丝淡淡的苦涩。 钟灵焰看着南玉转身魂不守舍的朝卧室走去,渐渐收起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容。 他拿起手机打开一局消消乐,顺手把耳机重新塞回耳朵眼里。 他没有开声音,耳鸣好像夏天连绵不绝的蝉噪,可女人节奏不甚均匀的呼吸却依然声声分明。 仍旧好似昨晚,仍旧好似近在耳畔,像羽毛一样撩拨得他有些烦躁。 掌心不知何时冒出一层细细的汗,风一吹,有点透心的凉意。 他熟练的在屏幕上点点画画,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也会因为心虚出了一层冷汗,也会无师自通的学会恶人先告状。 南玉缓缓停下脚步,舌尖上那抹苦涩渐渐褪去之后,泛起淡淡的……疼。 她慢慢转过身,不可思议的看向埋头玩手机的祖师爷。 姗姗来迟的一幕在她脑海中渐渐浮出水面,像月亮荡漾在湖心的一轮残影,像个皎洁缥缈的梦。 他们忽然吻到一起,漫长放纵的一个吻,吻得粗暴急躁,毫无章法,一个带着丝破罐子破摔似的疯劲儿,一个带着丝末日来临前的放纵。 她闭上眼睛,目眩神迷,心头好像有点茫然,又好像开出了一朵花来。 南玉怔怔看着阳光下懒洋洋打游戏的男人。 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阳光从大槐树郁郁葱葱的枝丫间倾泻而下,在他脸上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 明得触目,暗得惊心,在她视网膜上落下一道一眼万年的烙印。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钟灵焰突然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了南玉惊骇又茫然的目光。 他喉头一紧,轻描淡写的垂下了目光,继续左支右绌的打完这局眼看要死的游戏。 “钟灵焰……” 嗡嗡作响的耳鸣里传来南玉迟疑的声音。 他没有抬头,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机屏幕五颜六色的小球球上,可惜依然挽回不了game over的颓势。 “你考不考虑姐弟恋?” 他指尖在屏幕上微微一顿,游戏噶然而止。 垂着头沉默片刻,钟灵焰一把扯下耳机,向南玉茫然的挑了挑眉,示意她耳机太吵没听道她说了什么。 南玉脱口而出的瞬间手脚冰凉,背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句话,好在钟灵焰戴着耳机没有听到。 他冷淡疏离的目光好像一盆凉水,兜头给南玉浇了个透心凉,隔着几米阳光的距离,给两人划了一道无需言喻的楚河汉界。 南玉在卧室里赖了一半天加一整晚,到第二天起床出门时自认为已经基本上调整好了心态,可推门一眼看到蹲在老槐树下喂猫的钟灵焰时,南玉心头还是不受控制的狂跳了几下。 “早啊……” 她故作淡然的跟钟灵焰打了招呼,去厨房冲了杯牛奶麦片喝完,便拿着病例和胸片准备出门。 “去哪?” 钟灵焰淡淡问道。 南玉晃了晃手里的病例,“我惜命,还是想去医院确认一下。” 钟灵焰没说什么,陪着南玉一起去了医院。 两人一路无语,南玉觉得怪不自在的,心想以后还是要注意和这位蓝颜祸水保持距离,万一一个失足对他发展成了暗恋,这可不符合她在有限的人生岁月里及时行乐的人生准则。 是啊,人生无常,她连定期都不敢存,当然也没钱存,又怎么敢把光阴浪费在暗恋上呢。 不肯暗恋的南玉转头一眼看到男人在路边落地窗里映出来的修长身形,忍不住在心底嗷呜一嗓子,“怎么他娘的这么好看,还是想泡他。” 钟灵焰:“……” 不想被人泡的祖师爷很想知道有没有可以屏蔽某人脑子里黄色废料的静音耳塞。 一路眼观鼻鼻观心的到了医院,好巧不巧,两个人刚刚走到昨天那间给南玉定了死刑的诊门口就听到一声无力的抽泣,“怎么可能,我明明只是过敏性鼻炎。” 南玉和钟灵焰无语的对视一眼,钟灵焰抬脚豪不客气的破门而入。 穿着白大褂的清秀小医生正一脸麻木不仁的随口安慰崩溃的病号,“节哀顺变吧,下一位……” 看到浑身都是找茬气质的钟灵焰,小医生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起身就要往窗户外面蹿。 诊室在五楼,肝肠寸断的患者也顾不上哭了,一脸懵逼的看着小医生前一秒钟还一板一眼的向她宣布噩耗,下一秒钟自己就想不开要轻生,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误闯进二次元空间了。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身高腿长的帅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窗前,伸手提起小医生的衣领,轻轻松松把他拎了回来。 正在这时,诊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一声一面懵逼的看着屋里的人,面带愠色的问:“你们干什么的?没叫号怎么就进来了。” 南玉这才留意到这人白大褂上挂着工牌,名字和诊室门口电子屏上显示的坐诊医生是一个人。 南玉大概明白了什么,转头看了眼钟灵焰手里挣扎的小医生,也是这时才注意到小医生嘴巴的形状再夸张点就和兔子是一个祖先了,扭来扭去间还看到小医生白大褂后面的开叉处露出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她连忙向这间诊室的正主扯了个谎,“抱歉,我们等了一会儿见没叫号就进来看看。” 大夫一边用消毒液洗手,一边没好气的说:“刚才科室通知紧急开会,去那等了半天也没人,不知道哪个迷糊蛋通知错了。” 说着抬起头看着他们几个,“你们谁要看病?” 第37章 小讹 匹诺曹 被钟灵焰一路拎回破庙, 小医生终于放弃了无谓的反抗,蔫头耷拉脑的贴着墙根蹲下,眼巴巴看着抱臂站在他面前的一对男女。 南玉高考时第一志愿是蓟平师范学院, 最大职业理想就是当个人民教师, 可惜最后被调剂到了别的学校, 学了个不怎么感兴趣的法学专业。 可她修理小树苗的热心肠从来没有变过。 她蹲下身子, 先不着急问这倒霉催的小混蛋是何方妖孽,直接给他来了一番语重心长的思想品德教育。 小妖为祸人间这么久, 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降妖除魔的套路, 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诲聆听下来,感觉还不如被牛鼻子道士用引雷符劈死。 南玉看他一脸生无可恋的瞪着自己, 还以为小妖良心发现, 于是心满意足的摸了摸小妖毛茸茸的头发,亲切的问:“小兔子, 知道错了吗?” 小妖:“……” 谁特么是兔子。 站在一旁的钟灵焰终于听不下去了,开口纠正道:“他不是兔子,是讹兽, 最喜说谎骗人。” 南玉愣愣看着一头黑线的小妖, 有点遗憾的说:“不是兔子啊……和兔子一样可爱呢。” 小妖:“……” 谁特么可爱了。 委委屈屈窝在兔子里的小八:“……” 谁特么和我一样可爱了? 破庙第一届家庭会议在小八恢复人形后召开, 议题是关于小讹兽如何处置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 南玉没有想到争议会这么大。 “我不同意,我就是不同意。” 小八跟个炸毛的刺猬一样跳上茶几,一手叉腰一手气势凌人的指着蹲在墙角的小讹兽,气得光头都要冒烟了。 “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留在咱们这儿,打死他, 我要打死他。” 说着就开始撸袖子跳下茶几往小讹兽那边冲。 南玉连忙小八,耐心安抚道:“别冲动啊别冲动,我们就是把他留下来教育几天,等他改过自新之后就放他走。” 小八一听南玉这话气更不打一处来了,红着眼睛冲南玉嚎:“你当初留我是不是也这么想的,等我改过自新以后你们就赶我走了,好吧我告诉你,我出去就接着放高利贷,我……我要为祸四方,我要恶贯满盈。” 南玉一头黑线,急忙解释:“没有没有,没有人要赶你走,这里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忘了吗,咱们的生意还要冲出破庙走向蓟平呢,没你怎么能行呢?” 小八根本不买账,“什么叫想住多久住多久,你压根就没把我当一家人。” 南玉头上的黑线又多了一排,连忙改口:“这就是你家,走什么走。” 小八被这句话捋顺了毛,极富优越感的睥睨了一眼墙角的小讹兽,指着他威胁南玉:“他不是我们家人,你把他赶走,不走我就打死他。” 南玉都冒汗了,合着劝这么半天又劝到起点了,费半天口舌一点用都没。 南玉只好求助钟灵焰:“祖师爷,你怎么看?” 钟灵焰被吵得脑仁儿疼,想让他们都从眼前消失,于是边玩游戏机边头也不抬的说:“都滚。” 小八立刻水漫金山,却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南玉心疼的摸了摸小八手感极好的光头,又哄了好半天才把敏感的小妖哄得不哭了。 借着祖师爷的淫威,南玉终于可以拍板:“小讹兽留下来教育改造,视改过自新的表现决定释放日期。” 小八蹲在地上委委屈屈的瞪向小讹兽:“算你走运。” 南玉抹了把汗,终于搞定。 谁知小讹兽冷不丁开了口:“妈逼谁稀罕待在这儿。” 小八立马像一只狂犬病晚期的疯狗似的朝小讹兽扑了过去。 南玉:“……” 苍天,二胎是不是就这感觉。 折腾一天终于摆平两个小妖,小八宁可烧了房子自己睡树上也不同意小讹兽跟他住一屋。 南玉只好把偏殿旁的另外一间小屋收拾出来给小讹兽住,谁知忙活半天刚收拾差不多,小八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说什么也不肯让小讹兽自己有间卧房,最后捏着鼻子把小讹兽拎进了自己房里。 有了自己的卧房,那就不是借住了,保不齐一住下就永远都不走了。 小八宁可捏着鼻子过一阵,也绝对不能允许这种可能性存在。 “你叫什么啊?” 吃晚饭时南玉笑眯眯的问小讹兽。 小妖蹲在碗柜前啃馒头,不肯和南玉他们一桌吃饭,南玉契而不舍过两分钟就要和他搭讪一句,看得小八在一旁睚眦欲裂。 小妖动了动酷似小兔子的嘴唇,黑着一张小脸说:“我叫小七。” 小八筷子一摔:“你他妈找死。” 小讹兽:“妈逼妈逼□□妈逼。” 又来了…… 南玉下午不知劝过几回架了,再好的脾气也折腾没了,现在只想把这两只小妖一起打包扔出去。 她懒得再讲道理,直接搬出祖师爷镇压。 “再大点声,让祖师爷听到直接收拾你们俩。” 小八伸长脖子看了眼钟灵焰的卧房,吓得缩了缩脖子,小讹兽一听祖师爷这三个字就哆嗦,他没来由的害怕钟灵焰,怕得发自肺腑。 两只小妖终于安静下来,考虑到小八的情绪,南玉跟小讹兽商量:“你后来的,看年龄也没有小八大,以后我们就叫你小九吧。” 小八得意洋洋得重新抓起筷子。 小讹兽朝南玉和小八翻了个白眼,好歹没继续说脏话。 兵荒马乱的一天总算过去。 对于小九的教育改造,南玉原本是要自己亲历亲为的,不巧的是这两天接了个大型会议甜品台的生意。 南玉找施甜甜休了两天年假帮她一起准备都忙不过来,便把教育小九的工作交给了钟灵焰。 然后钟灵焰就把这事给忘了。 小讹兽在小八的暗中助力下第一天就试了好几次越狱,无奈南玉心细的很,让钟灵焰给小九腿上下了道禁足咒。 小妖每次跑到庙门口就迈不动步子了,□□翻到一半总会掉下去,这可急死了暗中偷偷给他加油的小八。 连着失败了一整天后,小八再也绷不住了,在小讹兽不知第几次从墙头摔下来时奔到墙下一把接住了他。 “你可急死我了。” 小八糟心的埋怨,他放下小九,撸起袖子蹿上围墙,骑在墙头朝小九伸出手。 “来来,我帮你。” 小九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会儿,最后心一横又试了一回,结果两个人齐齐从墙头翻落在院子里。 “你腿上是不是有咒?” 小八恍然大悟的问。 小九点点头。 小八:“那你他娘的逃个什么劲儿,你脑子被门框夹了是不是。” 小九:“草泥马。” 小八觉得是时候提醒一下祖师爷了。 于是在小八的贴心提醒下,钟灵焰终于想起今早南玉出门前交代的事。 可他自己就是个问题青年,上辈子至死都没有担当过教育其它问题小青年的工作。 小八跟个谄媚又恶毒的小太监似的,再次帮主子解决了摆在面前的难题。 “哥,我从一本书上看到过个好办法,不用你教,倒霉熊孩子自己就能被收拾得妥妥帖帖,可好使了。” “噢?” 钟灵焰放下手机,稍稍来了点兴趣。 于是片刻之后,小八拿着一支祖师爷改装过后的圆珠笔回了卧房。 南玉忙了一天回来,正好看到小九正趴在石桌上一笔一画写着什么,对面正襟危坐着小八,正幸灾乐祸的哼着小曲当监工。 南玉心里顿时觉得很安慰,原本还担心他们两个在家会闹得你死我活,又担心钟灵焰教育方法不对,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南玉笑着走过来,在石桌旁边站定,欣慰的看着小九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东西。 “写什么呢?” 她笑眯眯的问。 小八卖乖的朝南玉摇摇并不存在的尾巴,笑嘻嘻的说:“写检查呢。” 南玉点点头,对祖师爷的教育方法还挺满意的。 “我瞧瞧。” 她凑近了些看,没想到当场就被震惊到了。 “我不可以说谎。” “我不可以说谎。” 小九写一个字小声嘟囔一个字,字落在纸上的同时,他白皙的手背也刻上了一行细细的小字。 “我不可以说谎。” 细细的血珠顺着小九白皙的手背淌了下来,疼得他龇牙咧嘴,可手上的罚写却停不下来。 南玉蹭的抬起头瞪了小八一眼:“这主意是你出的吧。” 祖师爷怎么会知道哈利波特里的情节。 小八笑嘻嘻的问:“天才吧。” 南玉:“魔鬼还差不多。” 她让小九别写了,小九眼泪汪汪的说:“祖师爷施法了,这笔停不下来。” 南玉便去找钟灵焰。 钟灵焰似乎午睡刚醒,头发散着没有扎起来,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T恤衫,人也松松垮垮戳的,看起来就像一块可口的废物点心。 南玉猝不及防的垂涎了一下眼前这块废物点心,然后又大尾巴狼似的正色道:“你给小九用的那个笔不太合适吧。” 钟灵焰差点忘了小九是谁,沉默片刻才问:“怎么了?” 南玉:“这办法太粗暴了,容易给小孩留下心理阴影。” 钟灵焰无所谓的看着南玉,看着看着不知想起什么,目光陡然又从南玉脸上移开。 南玉问他:“小八有没有告诉你这办法是从哪来的?” 钟灵焰:“没有。” 南玉:“推荐你看一套书,名叫哈利波特。” 钟灵焰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南玉:“……对了,你知道匹诺曹的故事吗?我觉得还是这个版本的童话故事比较适合用在教育熊孩子上。” 小九终于不用在手背上写血淋淋的检查了,而且祖师爷刚才还拍了拍他的鼻子以示安慰。 虽然拍鼻子还挺奇怪的,但是小九还是觉得被祖师爷摸过的鼻子成了全身最金贵的部位。 小八将钟灵焰的小动作也看在了眼里,突然有种被贱人夺走正宫娘娘宝座的危机感,情绪一激动便支撑不住人形,凄凄惨惨回了大兔子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小九一个得意忘形没管住嘴,骗小八说刚才偷听到祖师爷正在考虑把大兔子改成个坐垫。 小八哭得梨花带雨。 小九突然感觉鼻子有点异样,他惊恐的跑到反光的玻璃前一照,瞬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期期艾艾的捂着自己长了一截的鼻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小八一看不哭了,笑得直想凿墙:“哈哈,哈哈哈,匹诺曹,我姐真是天才。” 南玉听到小九的哭声赶忙来安慰:“别急别急,只要你三天不说谎,鼻子就回去了,哦对了,还不能说脏话。” 小九怨毒的瞪了南玉一眼,哭得更伤心了。 他还是更喜欢祖师爷的教育方式。 第38章 无言 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喂, 什么事啊?” 南玉接通了施甜甜打来的电话。 “邢旭妍妈妈去世了,明天不忙的话我们一起去她家看看吧。” 放下手机,南玉还挺难受的。 她跟施甜甜高中时候和邢旭妍关系挺好的, 邢旭妍妈妈在女儿高二那年中风过一次, 之后就一直半身不遂, 她爸爸不得不想办法跟人对调了工作, 换了个时间相对宽松收入也低了很多的岗位,专心照顾一家老小的生活。 那时南玉和施甜甜经常周末和邢旭妍一起写作业, 在她爸爸偶尔不得不出差时还会帮忙一起照顾她妈妈。 眼看着她妈妈的身体一点点恢复了些, 自己扶着助步器就能慢慢去卫生间,吃饭也不需要人喂了。 谁知邢旭妍高考前, 她妈妈又不小心摔了一脚, 直接导致了股骨头骨折,手术做的也不成功, 从那以后就卧床不起了,谁知祸不单行,她爸爸没多久出车祸去世了。 那年高考邢旭妍没有发挥好, 考了个本市的二本院校, 没哭也没笑, 开学以后一个人去学校报到,上学时打了两份工补贴妈妈的护理费, 忙得没有时间和她们来往。 因为有邢旭妍在,南玉一直不敢说自己是最倒霉的那个。 第二天中午南玉去施甜甜单位等她下了班,两个人一起坐公交车来到邢旭妍家。 小区还是从前破旧的样子,家里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她俩进门时邢旭妍正在收拾妈妈生前的东西,看到南玉和施甜甜来了便放下手里的活,带两个人去自己卧室聊了一会儿天。 听邢旭妍的意思是想尽快把房子卖了还这几年从亲戚那里借下的债。 施甜甜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听邢旭妍说了欠下的数字,很是诧异的问:“怎么会欠这么多?” 邢旭妍苦笑,表情麻木的给施甜甜算了笔帐。 “我要上班挣口饭吃,家里就得有人照顾她,最开始那几年请保姆没有现在这么贵,能找到三千块钱一个月的,每月四天休假,那会儿我在会计记账公司上班,每月收入四千块,再加上年底一点奖金,刨去保姆工资每月勉强够她的降压药和生活开销。” “她卧床不起,大小便不能去卫生间,只能在床上解决,这样的保姆不容易找,找来了也干不了多久,再加上我妈脾气也不怎么好,和哪个保姆都处不了多长时间,我每隔一段时间去中介找保姆,价钱都会跟着水涨船高。” “去年上半年找的那个每月五千,比我工资还高,下半年再找就是五千五了,没人愿意干接屎接尿的活,只能砸钱,再加上我妈这几年身体情况越来越不好,去年因为糖尿病开始长期打胰岛素,我爸出车祸时的赔偿金没几年就用完了,只好问亲戚们借钱。” 施甜甜震惊了,喃喃说道:“怎么这么贵。” 邢旭妍麻木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么贵能请来人也还好,我妈最后这段日子大小便失控,小便只会尿床,大便需要灌肠才能排出来,请来的保姆都是做不到一星期就辞职不干,我只好辞了工作在家照顾她。” 施甜甜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邢旭妍淡淡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世上那么多怎么会,可该发生还是会发生,没什么道理,摊上了而已。” 两个人离开时,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黑洞洞的走廊里刮进一阵阵冰冷的雨丝。 南玉和施甜甜站在楼道口发愁没带伞,正想着要不要回去邢旭妍家借把伞,一个年轻姑娘打着伞走进了楼里,不经意间和南玉视线撞在了一起。 姑娘朝南玉笑了笑,那笑容很灿烂,南玉也便朝她笑了笑。 “下雨了,伞借你们用吧。” 姑娘很贴心的把伞递给了南玉。 南玉连忙说不用,姑娘不由分说的把伞塞进她手里,笑着蹬蹬蹬跑上了楼,步伐轻快,让南玉没来由想到一只破笼而出的小鸟。 “谢谢啊,你住哪户?回头把伞还给你。” 南玉仰头问已经跑上二楼的姑娘。 “不用了,你们留着用吧。” 她声音也似步伐一样轻快,让南玉心里不由觉得轻松了很多,在邢旭妍家染上的压抑不知不觉缓解了些。 两个人坐公交车往回走,南玉看着玻璃窗上斜斜滑过的一道道雨丝发呆,施甜甜突然说:“那个借我们伞的女孩,我怎么总觉得有点眼熟呀……” 邢旭妍妈妈出殡那天施甜甜从单位请了假和南玉一起去帮了一天忙。 南玉前几天接了个甜品台的大单刚刚赚了两千块,两人把并不宽裕的余钱凑出五千块给了邢旭妍。 虽然对她目前的窘境起不了太大帮助,但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小九的拘留期满,可他那截长鼻子还挂在脸上,当初南玉想出来的办法简单明了,不用考试就能知道成绩,小九的教育改造显然没有合格,于是他的拘留期又延长了两周。 小八差点把房顶掀了,最后被嫌吵的祖师爷无情镇压,伤心之下又缩回大兔子里自闭了好几天才肯出来。 伺候祖师爷的工作不知不觉被新任迷弟小九包揽,南玉发现着小妖除了爱撒谎爱说脏话,其他地方还蛮可爱的,尤其是一张粉扑扑的圆脸蛋配上一张酷似小兔子的嘟嘟嘴,简直让人分分钟母爱爆棚。 南玉私下里认为小九就算什么也不会,单靠卖萌也能在破庙混口饭吃,当然这想法是绝对不敢让小八知道的。 这天南玉正让两只小妖试吃她新做的中秋月饼花糕,门口突然来了访客,南玉一看来人有点惊讶,连忙放下盘子迎了上去。 “旭妍,你怎么来了?” 南玉一边说话一边把邢旭妍领进了院子里。 邢旭妍打量着清幽整洁的小院,有点感慨的说:“我有好几年没来了吧。” 南玉点点头,领着她在院子里的咖啡桌旁坐了,小八一见姐姐朋友来了,立马很有眼力价的跑去店里端了杯饮料出来。 小九摸了摸自己好不容易变短的鼻子,还是觉得样子有点丢人,害臊的躲进了卧室。 南玉端来一盘花糕:“尝尝吧,看我手艺长进没。” 邢旭妍点点头,捏起一块花糕尝了一口,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对食物一丝一毫的兴趣,却仍是极力笑了笑,评价说:“有你妈妈当年做的味道了。” 提到南玉早就过世的妈妈,邢旭妍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艳羡的表情,像极了眼馋别人家小孩有糖吃的样子。 南玉觉得她目光有点奇怪,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家里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南玉小心的问。 邢旭妍放下只咬了一口的花糕,突然抬起眼睛怔怔看着南玉。 她眼睛本来就大,这些日子大概忙得心力交瘁,人也明显的憔悴了好多,两腮都有点微微的凹陷,这样她的眼睛看起来大得近乎空洞和恐怖。 南玉这才注意到邢旭妍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正在被恐惧或是狂躁折磨得濒临崩溃。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南玉担心的问。 邢旭妍怔怔看着南玉,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犹豫半天又不肯说,只是不停的摇头。 南玉觉得她精神状态实在太不对劲了,便小心翼翼的问:“你哪里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邢旭妍只是摇头,神经质的轻轻抽搐了一下,南玉连忙抓住了邢旭妍的手,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久才慢慢稳住了邢旭妍,南玉背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就听邢旭妍突然问道:“你能给我几个护身符吗?网上说这个庙里的护身符很灵验,我想要你这里的护身符。” 南玉连忙点头:“没问题,要多少都行,可是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好帮你想想办法。” 邢旭妍感激的朝南玉苦涩一笑,仍是不肯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南玉把包好的护身符交给邢旭妍,留她在庙里吃饭她也不肯,只好送她出了庙门,临别前又嘱咐她有需要帮忙的一定别客气。 邢旭妍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抱着南玉给她的护身符步履匆忙的走了。 南玉回到院子里之后左思右想,总是觉得放不下心来,于是给施甜甜打了个电话,把邢旭妍今天过来的情形跟施甜甜讲了一遍。 两个人都猜她是因为最近亲人过世心里本就难过,再加上债务原因压力太大才会这样的,于是商量定了周末一起去邢旭妍家陪她。 谁知还不到周末就出了事,这天夜里南玉刚刚睡着不久就被电话铃声吵醒,她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南玉登时被吓醒了,一看手机是邢旭妍打来的电话。 “喂,旭妍,怎么了?” 南玉不知不觉从床上坐了起来。 对方没有说话,只有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似乎藏着极深的恐惧。 “喂,旭妍,你在吗?” 南玉担心起来,对着电话问了好几遍都没人说话,就在她以为对方是不是已经挂断电话时,南玉听到邢旭妍怯怯的声音:“南玉……你能过来陪我吗?我好害怕。” 南玉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可半夜三更的她也很害怕,下意识的就想给施甜甜打个电话叫她一起去。 可施甜甜最近一直加班忙得像条丧家犬,南玉电话刚拨出去就挂断了,她还真不忍心打扰施甜甜好不容易睡上的一个囫囵觉。 好在从前她和施甜甜去邢旭妍家住过几次,算不上全然陌生的环境。 南玉起来穿好衣服,带上自己的洗漱用品冒着初秋渐浓的寒意轻手轻脚的出了院门。 她准备明早再发信息跟小八说一声自己陪同学去了,早饭让他去巷子口买油条豆浆。 凌晨时分街上的公交已经停运了,南玉缩在夹棉大衣里,用手机叫了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开到时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路边还好心提醒:“小姑娘,大半夜的自己一个人出门多不安全啊。” 南玉笑笑:“有点急事,平时都不这个点出来的。” 司机师傅又说:“那最好让男朋友陪你一起出来。” 南玉笑了笑没说话,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不由自主飘过祖师爷那张冷冰冰的帅脸。 南玉笑得更无语了,心说这怎么还真惦记上了。 出租车调头驶上空荡荡的马路,转眼便在橘黄色的街灯下开出去老远,巷子口的阴影里慢慢走出一个高高帅帅的身影,只穿了身单薄的运动衣,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帅哥脚上的拖鞋穿反了,像是十分匆忙出门的样子。 钟灵焰站在空荡荡的街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掏出手机拨通了南玉的电话。 对方很快接了。 “去哪了?” 钟灵焰低低的问。 “去我同学家,她妈妈刚过世,半夜自己吓得睡不着,想让我去陪陪她。” 手机里传来南玉轻快的声音,笑眯眯的表情似乎随着移动信号一起传了过来。 “怎么自己去?” 钟灵焰惜字如金,语气是惯常的不耐烦。 南玉却不由自主笑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她在出租车挡风玻璃的反光里看到自己按都按不下去的唇角,心里又是一阵无奈的自嘲,“想谈恋爱想疯了吧……” 唇角还是被她硬生生牵了下来,南玉继续装她的大尾巴狼:“挺近的,没事。” “地址。” 钟灵焰冷冰冰的问。 南玉是个胆小的怂货,刚才一上出租车就准备假装拨个电话出去,对着空气报一下自己的行踪,好震慑一下前面的出租车司机,尽管司机师傅看着挺厚道的。 谁知她电话还没有假装打出去,钟灵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于是她顺其自然的报了一下邢旭妍家的地址。 钟灵焰只淡淡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南玉有点意犹未尽,还想找个话题撩骚两句。 车很快就到了,南玉谢了司机师傅,小跑着进了邢旭妍家那栋楼里,想了想还是给钟灵焰发了个信息:“我到了。” 对方惜字如金的回了个:“嗯。” 南玉觉得自己体内的荷尔蒙大概是失调了,一个“嗯”字也能把她看得心尖一颤。 她神经病似的又看了两眼钟灵焰发过来的“嗯”才把手机抄进大衣口袋里,蹬蹬蹬的跑上了三楼。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楼上不知哪家发出轻轻关门的声音,半夜三更的吓了她一跳。 结果南玉进门时比邢旭妍也好不到哪去,心有余悸的往身后的走廊里望了好几眼,脱口而出:“吓死我了。” 邢旭妍裹着件厚外套站在客厅门口,眼底的乌黑让人一眼便觉得心惊,她不好意思的说:“抱歉啊,这么晚了还麻烦你来。” “跟我还客气。” 南玉把包放在鞋柜上,熟门熟路的换了拖鞋,小跑着进了邢旭妍卧室。 邢旭妍锁了客厅大门,快步跟着南玉跑进卧室,害怕什么似的又把卧室房门反锁了。 两个人钻进被子里,床边开了盏小夜灯,南玉借着灯光指了指邢旭妍眼下的两片乌黑。 “你怎么搞得,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邢旭妍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她睡在里侧,背后紧紧贴着墙,只有这样好像才能稍微有点安全感。 她怯怯的开口问南玉:“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南玉:“……” 这个问题问得好。 南玉干咳一声,觉得此情此景说真话似乎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于是笑了笑说:“不相信,都是自己吓自己的。” 邢旭妍不放心的摸了摸枕头边一圈南玉给她的护身符,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才一小会儿又不放心的问:“真的吗?” 南玉轻轻嗯了一声:“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南玉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第39章 无言 卧槽,还真管用啊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时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南玉拉开窗帘,看到外面天阴得厉害, 对面楼里亮起的灯光隔着雨幕看着有些朦胧, 一清早却有种黄昏的感觉。 昨晚有人做伴, 邢旭妍总算踏踏实实睡了几个小时, 醒来时黑眼圈好了些,脸色也不像昨晚那么寡白了。 南玉煮了一小锅方便面, 加上火腿肠鸡蛋和几棵小油菜, 两碗热腾腾的方便面端上掉了漆的旧餐桌,又顺手把餐桌上方忽明忽暗的灯泡拧紧了些, 餐桌周围光线突然明亮了很多, 连带着整个客厅都瞧着有个几分暖意。 邢旭妍在一旁呆呆看着南玉,突然开口说:“从前我就觉得, 你走到哪,哪好像就有了烟火气。” 南玉无奈的笑了笑:“你算说对了,我走到哪都得下厨房, 那不叫烟火气, 叫油烟气。” 邢旭妍这么多天第一次笑了, 摇摇头纠正:“不是油烟气,就是烟火气, 有滋有味的烟火气。” 南玉坐下来,递给邢旭妍筷子:“喜欢这烟火气就赏脸多吃几口吧。” 邢旭妍点点头,默默吃了几口面,突然又说:“其实我好早前就羡慕你。” 南玉笑了:“羡慕我什么?” 邢旭妍没有说话,笑容渐渐变得苦涩,在南玉低头吃面时, 那苦涩的余韵竟化作了一抹神经质般的抽搐。 等南玉抬起头上,邢旭妍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初。 南玉提议:“你要是害怕的话这段时间可以住在我那里。” 南玉心想,破庙有钟灵焰罩着,就算真的有邪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邢旭妍目前疑神疑鬼的精神状态最该在破庙里治愈一下。 邢旭妍感激的点点头:“这房子挂出去的时候低于市场价很多,这几天总有看房的,我怕突然卖出去家里的东西还没收拾好,我今天再抓紧时间收拾一天东西,收拾完了就尽快去你那住。” 南玉:“好,今天有两个蛋糕的单子要做,做完我就帮你来收拾房子。” 邢旭妍:“你忙你的吧,住在楼上的邻居今天会帮我收拾。” 南玉顺嘴问道:“是从前总给你家送醪糟的那个阿姨吗?” 邢旭妍摇摇头:“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两个月前才搬来的,碰面多了就时不时聊聊天,家里的事她常常帮我搭把手。” 南玉听完放下些心来,“有个热心的邻居挺好的。” 邢旭妍点点头:“还有你和施甜甜,多亏有你们……你今晚还能再来陪我吗?” 南玉点点头:“忙完我就来。” 吃完早饭南玉离开邢旭妍家,走到单元门口时被扑面而来的雨丝冰得打了个哆嗦,她裹了裹大衣,撑开从邢旭妍家拿的雨伞,一路躲开脚下的小水洼朝小区门口走去。 快到小区门口时,南玉的目光和迎面走来的一个女孩撞到了一起,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怔,旋即又笑着向对方点了点头。 南玉:“你的伞还在我那里。” 女孩笑着摆摆手:“你用吧,我这里还有。” 说完脚步轻盈的和南玉擦肩而过。 南玉回到庙里时正好看到钟灵焰拎着个冰淇淋从厨房里走出来,宽松的黑色T恤配一条灰色运动裤,刚睡醒头发还没扎,一身养尊处优的颓靡劲儿。关键是……颓得真他娘的性感啊。 南玉卷着裤腿,细白的小腿上溅满了泥点子,身上的衣服被突然加大的雨势淋得湿漉漉贴在身上,头发打着缕,标准的落水狗一只。 南玉有点郁闷,内心聊骚的欲望被此刻的狼狈冲淡了不少,只远远朝钟灵焰摆了摆手便小跑着进了房间。 忙完庙里的事,南玉擦黑时到了邢旭妍家,施甜甜也跟着一起来了,不过她只能呆到十点多,今晚她要值夜班。 房间里收拾的很利落,随时都能搬家的样子,只是几个柜门都敞开着,像是刚刚被翻过。 邢旭妍开门让两个人进屋后便又回到柜子前,探身进去继续翻找。 施甜甜问她:“找什么呢?” 邢旭妍:“户口本,前几天刚刚用过的,我记得随手放柜子里了,今天收拾衣服的时候却找不到了。” 南玉:“会不会是记错放哪了。” 邢旭妍:“我明明记得是放柜子里了,没几天的事,应该不会记错啊。” “别的地方找过没有啊?” 邢旭妍一边问一边探手进衣柜帮她一起翻找,三个人把家里的柜子抽屉翻了个遍就是没找着,邢旭妍担心的说:“卖房的时候需要户口本,丢了可就麻烦了。” 施甜甜安慰她:“肯定丢不了,你等等再找没准就找到了,再说就算真丢了去我那补办也快,别担心。” 邢旭妍这才放下些心来,三个人很久没轻轻松松聚在一起了,施甜甜提议喝一杯,于是南玉去厨房炒了两个菜,施甜甜跑到院子里的小超市买了几瓶啤酒和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 三个女孩围坐在三桌前,窗外断断续续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又紧了起来,邢旭妍拉开一罐啤酒,还没喝眼圈就先红了。 施甜甜连忙安慰她:“生老病死谁最后都要面对,你想开些,阿姨也不想看你整天这么难过,你每天过的高高兴兴的她才能安心啊。” 邢旭妍听了施甜甜的话眼圈却更红了,她突然长长的呜咽了出来,啤酒也随着抑制不住发抖的肩膀洒了满手。 南玉把邢旭妍手里的啤酒拿开,抽了几张面巾纸帮她擦干弄湿的手和衣服。 邢旭妍一边哭一边发泄似的问:“为什么我会这么难?我上辈子是不是欠她的债没还清,这辈子要被她这样折磨?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施甜甜一头雾水的问:“谁?” 邢旭妍不再说话,只是发泄一般放声大哭,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了下来。 南玉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等她渐渐止住了哭才轻声问道:“照顾阿姨这些年很难吧……今晚就当借酒消愁了,你有什么苦水尽管吐出来,吐完以后就不再想了好不好?” 邢旭妍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哗的泄闸,她抓起啤酒灌了一大口,“你们陪我喝。” 南玉和施甜甜拿起啤酒,三个人无言的碰了碰杯。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简陋的客厅里三个女孩喝得东倒西歪,南玉瘫在沙发上,裹着毛毯听邢旭妍边哭变笑,边笑边哭。 “你们见过早上四点钟的大街吗?冬天一个行人也没有,我第一天去羊汤店打零工的时候还害怕遇到坏人,后来走着走着就不怕了,我那时就想啊,遇到了更好,谁怕谁呢,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施甜甜属于千杯不醉的选手,立刻条分缕析的反驳:“这怎么行,你死了阿姨怎么办?” 邢旭妍突然恶狠狠的反问:“所以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我这一辈子就是要和她耗到底吗?守着快烂肉,看她每天除了吃,生活的主题就只剩下拉屎和撒尿,尿也尿不出来,拉也拉不出来,一张床就是她的整个地狱,我站在床边看她在地狱里挣扎,就算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是那么怕死,少打一次胰岛素她都怕得不行,催我赶快去买。” 邢旭妍再也忍不住了,长长的抽泣了一声,“我得挣钱才能买啊,我挣钱谁伺候她,谁给她把屎抠出来?谁能忍她的抱怨?你们知道护工上门给插一次尿管多贵吗?她戴不了几天就嫌难受不肯戴,一夜叫醒我十几次要撒尿,你们知道大便堵着下不来是什么样的吗?知道我恶心得几天吃不下东西是什么感觉吗?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我为什么要跟她一样活在地狱里?我去哪里才能喘一口气,为什么连最普通的日子我都奢望不了?” 施甜甜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邢旭妍今晚情绪的失控似乎不是因为唯一的亲人离开,而是……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抑郁和怨毒。 她想问:“可是那是你的妈妈啊……” 可话到嘴边,她却被邢旭妍脸上狰狞的表情给吓住了,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默默喝了几口闷酒,施甜甜突然间迷茫了,她似乎没有任何立场去质疑邢旭妍满心的怨毒,因为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周末还时不时去爸妈那打秋风,鬼子进村一样连吃带拿,把冰箱扫荡一空再走。 她从来没有背负过来自父母的重量,又怎么能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重量,她究竟背不背得动。 可又该怨谁呢?怨谁呢?施甜甜绞尽脑汁想不出来邢旭妍该怨谁,想到最后只能是怨命吧。 邢旭妍突然指了指醉成个迷糊蛋的南玉,眼睛里的艳羡近乎疯狂,“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昂?” 南玉迷迷糊糊的睁大眼睛等待下文。 邢旭妍咬牙切齿的吼道:“我羡慕你无父无母,我羡慕你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我羡慕你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 她突然把手里的啤酒罐子重重砸向大门,捂着脸大声嚎哭起来。 施甜甜把醉成死狗的南玉和邢旭妍拖到床上,帮她们盖好被子,收拾完客厅一地狼藉之后回去值班,临走时默默看了眼做梦时仍在低低啜泣的女孩,心中所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好像全是心疼……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湿冷的夜风透过破旧的窗户缝隙丝丝缕缕钻进房间,南玉睡得有点冷,迷迷糊糊裹紧被子翻了个身。 “当当……当……” 雨水打湿的玻璃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南玉睡得有点不安稳,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当当当……” 南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胳膊撑起半个身子看向窗户。 楼下路灯孤独守在夜里,静静晕染着不大明亮的灯光。 灰白相间的薄窗帘被灯光打上了几道婆娑的树影,在破窗而入的风中微微荡起一角…… 南玉倒回被子里,闭上干涩的眼睛。 突然间,她猛地起身又看向窗帘,在微微拂动的窗帘一角赫然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 她心里咯噔一下,吓出一身冷汗。 身旁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南玉这才发现邢旭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头埋在被子里瑟瑟抖着。 南玉再次看向窗帘,这次只看到上面映出的树影,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大概是眼花了……” 她被吓得揪成一团的心放松了些,轻轻推了推一旁的邢旭妍。 “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害怕了?” 被子里的人哆嗦得厉害,断断续续的说:“她又来了,又来了……” 南玉茫然又困倦的问:“谁啊?” 邢旭妍哆嗦得像片风中的叶子,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只神经质的一遍遍重复她来了,却不说是谁。 南玉无奈的躺下来,宽慰邢旭妍:“你这阵子神经太紧张了,别自己吓自己了,好好休息吧。” 邢旭妍在被子下面小声问南玉:“这世上真的没有鬼吗?” 南玉一言难尽的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轻轻嗯了一声。 邢旭妍:“人就是一堆碳基物质,死了之后经过降解回归自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是不是?” 南玉:“……嗯。” 邢旭妍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大眼睛在黑暗中似乎变成了两个灌满恐惧的黑洞。 “睡吧……” 南玉轻声说。 邢旭妍听话的闭上了惶惶然的大眼睛。 漆黑的房间里突然间安静的出奇,静得可以听到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南玉闭上眼睛继续酝酿睡意。 就在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时,客厅忽然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南玉一个激灵醒来,一旁的邢旭妍不知是刚醒还是一直保持着疑神疑鬼的状态,吓得又轻轻哆嗦了起来。 两个人都不敢说话,紧张的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南玉第一反应是房子里进贼了,她习惯性的去摸手机,摸了半天摸不到,这才想起昨晚喝断片了,手机应该是落在客厅了。 两个女孩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紧张的竖着耳朵听客厅里的动静,可外面好半天也没有什么动静,南玉胆子比邢旭妍大不到哪去,刚才那一吓几乎腿都软了,也不敢出去看个究竟。 就在南玉以为是可能是听错了时,脚步声又踢踢踏踏的响起,朝卧室这边一步一步靠近,邢旭妍吓得把头埋进南玉怀里,崩溃的哭了起来:“你放过我好吗?求求你放过我好吗?” 南玉心一横,抓起手边一个杯子当武器,蹑手蹑脚下了床。 脚步声在卧室门口停下,迟疑着没有进来,南玉强压着擂鼓般的心跳,走到正冲卧室门口的位置。 一团模模糊糊影子的站在卧室门口,抱着头在躲避着什么,卧室门上挂着一个东西隐隐发出淡淡的光芒,那光芒好似一个无形的屏障,把那团模糊的影子挡在了外面。 “什么人?” 南玉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极力维持着镇定的气势。 那团影子缓缓抬起头来,南玉轻度近视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面孔,直觉让她也不想看清楚,只知道那团影子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影子看到卧室里的南玉,似乎十分激动,突然迈开步子蹒跚着朝南玉扑来,南玉再也撑不下去了,嗷一嗓子向后退了好几步,抄起桌边的椅子护在了身前。 可那团影子扑到门前时突然停住了,犹犹豫豫的不敢再往前走,南玉突然发现卧室门上不知道挂了个什么东西,突然发出了淡金色的光芒,仿佛形成了一道屏障,将那团影子挡在了外面。 “什么人?” 南玉战战兢兢的问。 影子似乎没什么力气,在门前踟蹰了一会儿之后渐渐隐去了踪迹。 南玉抓着椅子靠在书桌前,腿都吓软了,半天才慢慢向前挪动了一步。 确认门口那团影子不见了,南玉这才想起把灯打开,她又是害怕又是好奇,一步一步胆战心惊的挪到跟前,仔细端详门上究竟挂着个什么宝贝。 ……竟然是她之前给邢旭妍的护身符。 “卧槽……还真管用啊。” 第40章 无言 美人尖 南玉回到床边, 却发现刚才一直歇斯底里尖叫的邢旭妍没了声音。 “旭妍?旭妍?” 南玉轻轻叫了两声,对方却蜷缩在被子里一声不响,但却抽搐的厉害。 南玉害怕的要命, 连忙拽开邢旭妍身上紧裹的被子, 露出女孩一张惨白的脸来, 发现她口吐白沫, 全身不停地在抽搐。 南玉连忙跑到客厅找到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焦急的等待中,邢旭妍始终没有醒, 抽搐的同时两只眼睛还不断的翻白, 南玉干着急没办法。 好不容易等来了救护车,两个医护人员上楼把邢旭妍抬了下来, 南玉抓起钥匙和包匆匆忙忙跟了下来。 邢旭妍被直接送到了急诊科, 医生给她打过一针镇静剂,直到天亮还在睡着, 梦里似乎也在被恐惧和烦恼纠缠着,眉心紧紧蹙起,泪水不知不觉从眼尾淌落。 南玉看着连梦里也躲不过折磨的邢旭妍, 心里默默的想:“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她想给钟灵焰打个电话, 拜托他回头来邢旭妍家看看, 昨晚那个黑影她可以断定是个不干净的东西。 邢旭妍这段日子精神状态这么差,兴许就是被那东西给吓的, 可南玉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坐在床边,胳膊肘支在窗沿上,一下一下按着发胀的太阳穴。 不对劲的地方好像是邢旭妍的态度,南玉总觉得她在回避着什么,她的精神已经被恐惧折磨得濒临崩溃,可为什么还在不停的自我暗示这世上没有鬼呢? 大概是太累了, 南玉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了过去,窗外厚实的阳光铺铺洒洒落了一窗台,照得南玉背上暖洋洋的。 她睡得很香,很快便开始做梦,梦到医生又来巡房,南玉向医生描述了邢旭妍的病情,说她最近总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不光邢旭妍看到了,昨天晚上南玉自己也看到了,需要在医院住多久才能治好啊。 医生说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不能住神经内二科,应该转病房,转到神经病内二科,那是他们医院的名牌科室,里面光教授级道士就二十来位,从驱邪到超度一条龙服务。 南玉觉得还是不用转神经病二科了,放着自己家祖师爷不用,花这冤枉钱干嘛。 于是她起身去办出院手续,谁知刚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只好又趴回床上。 医生们呼啦啦转战下一个病房,她们这间病房顷刻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南玉渐渐觉得背上暖烘烘的阳光没有了,窗外依然是晴朗明净的天色,可病房里却阴冷得让人全身打颤,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渐渐冻僵了她的全身。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从门口一步一步挪向床边。 南玉猛然坐起来,赫然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头发几乎掉秃,穿着一件枣红色抓绒外衣,嘴巴有点歪,正吃力的张开嘴想要说什么。 “阿姨……” 南玉认出这人是邢旭妍的妈妈,她突然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十床量下体温。” 护士递来温度计。 南玉接过温度计,有点恍惚的看向空荡荡的一侧,阳光依旧温暖厚实,却冲淡不了她背上瘆人的凉意。 南玉帮邢旭妍夹上体温计,大概是镇静剂的药效过去了,邢旭妍被南玉动了动就醒了。 “醒了……” 南玉笑着问她。 邢旭妍茫然了片刻,然后慌慌张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认南玉给她的护身符仍在戴在身上之后才稍稍放松下神经。 “我怎么在这儿?” 她一头雾水的看向四周,早上的急诊室病患不算太多,只有远处三两张床上躺着输液的病人。 南玉:“你昨晚吓晕过去了,还有点抽搐,医生说可能是因为最近精神过于紧张了,没什么大问题,打完点滴就可以回家了。” 听到回家两个字,邢旭妍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饿不饿?我去买点早餐。” 南玉帮邢旭妍量完体温告诉了护士一声,然后去医院餐厅买了些早餐回来。 两个人都各怀心事,胡乱吃了几口之后,南玉终于忍不住问道:“旭妍,你究竟在怕什么?” 邢旭妍低头慢慢搅动饭盒里的小米粥,肩膀不知不觉紧绷起来,脸色似乎一瞬间又苍白了许多。 “没……没什么。” 她不敢抬头看南玉,目光始终落在那盒滋味一般的粥上。 南玉:“你是不是心里有事……跟我都不能说吗?” 邢旭妍睫毛微微颤了颤,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南玉不知道她是在承认有事没说,还是不能说。 南玉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只好委婉的提议:“既然你这么害怕,不如我找人来家里做场法事好不好,虽然不一定真有什么邪祟,但是求一下心安也好。” 邢旭妍目光闪了闪,抬头迟疑着问:“做法事可以驱鬼吗?” 南玉偷偷松了口气,心想她总算愿意面对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这件事了。 南玉点点头:“我认识一个人,是有真本事的。” 邢旭妍想了想,犹豫不决的问:“那他能和鬼魂说话吗?” 南玉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就能,之前看你实在不能接受灵异的事所以也不敢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是在被这方面的事困扰,我其实可以帮上你,不费什么力气。” 邢旭妍似乎吃了一惊,她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中,过了好半天才抬头对南玉说:“先不用了……” 南玉实在搞不清楚邢旭妍在纠结什么,可该说的已经说了,她也不能替邢旭妍做主,只好点点头说道:“等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邢旭妍慢慢点了点头。 南玉又提议:“要不今晚你就跟我去庙里住吧。” 邢旭妍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南玉此刻已经是一头雾水,却也不好再三追问,只好点点头说:“那我晚上还来陪你吧。” 邢旭妍却摇摇头说:“不用了,这两天真的太麻烦你了,你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吧,我找林寒跟我作伴就行。” 南玉:“林寒?你朋友吗?” 邢旭妍:“哦,就是昨天跟你说的那个邻居。” 南玉猜不透邢旭妍在想什么,只好提议:“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去她那里住几天,你这边房子里……好像有不干净的东西。” 邢旭妍那么不肯相信有鬼的人,听了南玉的话竟也没表现出诧异或是难以接受,她只微微怔了怔,然后突然问南玉:“你给我的护身符是不是真的很管用?” 南玉点点头:“昨晚应该是护身符挂在门窗上,所以那个东西才进不来卧室。 邢旭妍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们庙里的护身符是哪个大师画的呢?能不能拜托她再帮我画几个更厉害的。” 南玉没好意思说符是自己话的,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说出实情之后邢旭妍可能会对护身符的作用产生怀疑,晚上会更疑神疑鬼休息不好。 她爽快的答应下来:“我今晚就……找大师去画,你放心吧。” 临近中午时两个人离开医院坐公交车回家,路上接到了施甜甜的电话,到家时施甜甜已经买好午饭过来了,一见面就埋怨南玉昨晚没给她打电话。 三个人坐下来吃午饭,施甜甜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指了指楼上的方向问:“你们楼上有个女孩,长得跟你还有点像,年龄也差不多,你认识她吗?” 邢旭妍:“你说的是林寒?你也认识她吗?” 施甜甜摇摇头:“叫林寒啊……反正我应该是看错人了。” 南玉夹了个肉丸子边吃边问:“你把她当成谁了?” 施甜甜若有所思的说:“你还记不记得上回咱们在楼道里碰到的那个女孩,借给我们伞那个,我当时就觉得她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昨晚我值班时候突然想起来了,所里失踪人口档案库有个失踪女孩的照片和她还挺像的,尤其是发际线,都有个很漂亮的美人尖。那个女孩的爸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所里打听有没有进展,据说不光是我们这个派出所,市局他也隔三差五的跑,也怪不容易的。” 南玉好奇的问:“那个女孩几岁失踪的?” 施甜甜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好像是十五六岁吧,反正他爸爸每年都来找,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过,他女儿如果还活着,应该跟我们差不多年龄。” 南玉有点唏嘘:“怪可怜的。” 施甜甜:“谁说不是呢,所以我一看见那个女孩就忍不住联想,要真是那人的女儿就好了。” 南玉和施甜甜聊天,邢旭妍始终默默吃饭,好像周围的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她的心思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走了。 南玉当天下午回到破庙就钻进房间埋头翻了半天外公留下来的砖头书,从里面找出一个貌似比护身符还要厉害的鬼退符。 南玉仔细辨认了半天朱红色符篆图案下方佶屈聱牙的注解,勉勉强强看懂了大致内容。 鬼退符又名鬼蚀煞,古时常被那些从事殓尸,殡葬行当的人随身佩戴,有些做寿材棺椁生意的人家也常常把鬼退符贴在家宅门窗上,为的是防止被厉鬼缠上。 此符以煞制煞,配者身周三丈之内以煞气为障,凡人无碍,而鬼魅邪祟触之轻则遍体鳞伤,重则元灵大伤无法再入轮回。 南玉依葫芦画瓢描了几个鬼退符,又画了几个护身符和镇宅符,折好之后缝进小荷包里,第二天就给邢旭妍送了过去。 回来之后忙了几天店里的生意,起初南玉每天晚上都会给邢旭妍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后来看她情绪一天比一天稳定,南玉猜想自己画鬼退符大概起了些作用,于是渐渐放下心来。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两周又过去了,这天南玉正在给文盲小九检查古诗听写结果,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邢旭妍的信息。 “南玉,家里这边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我已经离开蓟平,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这里没有不堪回首的过往,没有无法直视的回忆,我想我会重新开始好好生活的,你们是我前半生唯一的两束光,我想忘掉一切,唯独记得我生命中曾有过的光。” 南玉读完信息立刻给邢旭妍打过去电话,可她已经关机了。 片刻后施甜甜打过来电话,两个人隔着手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吃晚饭时施甜甜拎着啤酒过来,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喝到半夜。 施甜甜就是想不通邢旭妍为什么说走就走,好像在蓟平多呆片刻都是折磨一般。 她晃着手里的啤酒郁闷的问:“就吃个送行饭的时间也没有吗?换个环境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一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架势。” 南玉摇摇头,已经喝得接近烂醉,藏在心里的话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旭妍好像是在逃避什么,我问过她,她不肯告诉我。” 施甜甜一头雾水的说:“什么事也不至于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啊。” 南玉摇摇头,一脸高深莫测的撒酒疯:“你不懂……” 其实她自己也不懂。 施甜甜郁闷地挥着啤酒罐子喊道:“我还不信这个邪了,我明天就去所里查她交通记录,跟我一个人民警察玩失踪,难度是不是大了点。” 南玉点点头:“好主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扭送回来争取宽大处理。” 施甜甜走后,南玉起身踉踉跄跄回房间,大概是最近总见不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祖师爷,南玉鬼使神差的绕了个弯跑到厨房,从冰箱里翻出个巧克力甜筒,乐颠颠的拿到钟灵焰门前。 她还没抬手敲门,房门就自动打开了。 南玉吓了一跳,向后趔趄了一步。 钟灵焰不由自主伸出手臂虚虚护在她腰后,确定她站稳了才收了回来。 “什么事?” 钟灵焰一脸淡漠的问。 南玉晃了晃手里的冰淇淋,笑眯眯的说:“这个给你。” 钟灵焰:“……谢了,不吃。” 南玉靠在门框上,看到钟灵焰的脸就不知不觉心里高兴,跟馋猫闻到小鱼干的香味似的,忍不住心花怒风晃尾巴。 她笑眯眯的问:“你不是喜欢吃冰淇淋吗?” 钟灵焰冷眼看着她醉红的脸颊,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伸手接过冰淇淋。 “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总看不到你,吃饭也要小八给你端。” 南玉笑着问。 钟灵焰默然片刻,心里淡淡的想:“忙着躲你。” “怎么喝这么多?” 他冷着脸问。 南玉傻笑着摇摇头,指着冰淇淋问:“你怎么不吃啊?” 钟灵焰只好慢吞吞撕开包装,垂眼看到南玉正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冰淇淋,于是把冰淇淋又递给了南玉。 南玉朝他摆摆手,“姐姐不馋这个。” 钟灵焰面无表情的问:“那你馋什么?” 南玉看着长身玉立的祖师爷,笑吟吟的想:“姐姐不馋冰淇淋,姐姐馋你的身子……” 钟灵焰手里的冰淇淋突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只能戳在原地一动不动,表情像是脑子里刚刚被陨石砸了个坑。 南玉无知无觉的撩完自家祖师爷,大尾巴狼似摆摆手回房睡大觉去了,留下一地零落成泥的冰淇淋还有一个石化的祖师爷。 第41章 无言 诡异的出行记录 南玉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 起床后神清气爽,溜达到院子里正好撞见一脸菜色的祖师爷。 “咦,你脸色好差。” 南玉弯腰看着蹲在地上喂猫的钟灵焰, 指着他眼底两片淡淡的阴影问:“熬夜了?又打什么游戏了?” 钟灵焰一脑门官司的掀起眼皮看了南玉一眼, 懒得理人, 起身一声不吭的调头就走, 像个骄傲的小公举。 南玉对祖师爷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的帅脸早就习以为常,笑着溜达进厨房里给自己热了片面包, 施甜甜突然一个电话打来, 声音紧张到有点不像她了。 “我今早一到单位查了一下邢旭妍的身份证号……你猜怎么着……” 南玉咬着面包片问:“能查到她买票的记录吗?” 施甜甜:“这事现在不重要了。” 南玉茫然的问:“那什么重要?” 施甜甜:“她行踪太诡异了。” 南玉一头雾水的问:“怎么诡异了? 施甜甜飞快念起邢旭妍以往的出行和开房记录,越念南玉越是一头雾水。 “光是去年就坐了十几趟飞机, 去年她妈妈病重, 她不是一直守在家里吗? “还有住过的酒店…… 施甜甜继续念道:“万豪,希尔顿, 悦榕庄……这哪是她能消费得起的?” 这事显然超出了南玉的理解范围,她茫然的问道:“是不是你搞错了?” “不可能出错。” 施甜甜斩钉截铁的说:“刚开始我也以为是自己输错身份证号码了,后来我又仔仔细细重新输入了好几次, 肯定没问题, 就是她的身份证号。” 南玉:“可她去年肯定不可能坐那么多趟飞机, 你看看有没有明显不可能的日期。” 施甜甜:“有,三月二十五号那天我生日, 跟咱们关系不错的几个同学一起小聚来着,她那天也去了。” 南玉:“会不会有人冒用了她的身份证呢?” 施甜甜:“好像也只有这种可能了,那这事就有点吓人了,不是一次两次,是好多年。” 南玉也觉得这情况好像不是小事。 施甜甜:“大概有六年,旭妍的身份证被人用了整整六年。” 南玉:“那最近一次的记录是什么时候?” 施甜甜:“昨天, 蓟平到长吉的火车,是个普快列车,这条记录应该是旭妍本人的。” 南玉喃喃说道:“她去长吉了……那有她认识的人吗?” 施甜甜:“我也不清楚,你说她最近怎么这么奇怪啊,跟精神不正常一样。” 南玉:“那有办法找到她吗?” 施甜甜:“如果她在宾馆办理了入住登记,我就能查到。” 南玉:“那你留意着点吧,我觉得这事处处透着怪,她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跑那么远,还断了和我们的联系,可千万别被人骗了。” 施甜甜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怎么这么让人操心。” 南玉从收到邢旭妍那条信息起就时不时给她拨个电话过去,可惜一直是关机,微信也再也没回过,日子一天天过去,施甜甜那边也再查不到邢旭妍的任何出行和酒店入住登记,恨不得去刑侦大队讨教点抓捕在逃犯的技术手段。 这天晚上南玉准备明天的花糕材料时把冰箱里最后一点黄油用完了,她看了看时间,离巷子口超市打烊还有半个小时。 她连忙脱下围裙拎了外套跑到超市买了明早要用的黄油,路过冷柜时又买了钟灵焰和小八小九爱吃的几种冰淇淋,收银员已经开始准备下班了,笑着问南玉:“你男朋友没来啊?” 南玉厚着老脸笑了笑,没有纠正收银员小妹妹的主观臆断。 付完钱,南玉拎着购物袋走进夜色里,巷子口到破庙有一段没路灯,黑漆漆的看不清脚下的路。 她吹着断断续续的口哨壮胆,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来向后看了一眼。 远处夜市灯火阑珊,照不到这条寂静的小巷。 南玉没来由觉得背上窜起一层凉意,她狐疑的看了眼身后空无一人的巷子,然后裹紧外套加快了脚步。 “咯咯咯……” 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南玉猛然停下脚步,再次回头看向身后。 那个声音不是笑声,而像是从嗓子里用尽全力挣扯出来的声响,沙哑而低微,力不从心而又挣扎不屈的感觉。 “谁……” 南玉背靠着砖墙,一颗心揪到了嗓子眼里。 “咯咯……” 声音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南玉手伸进裤兜,攥了攥自己画的护身符,默默给自己撞了撞胆。 “出来……” 她学着钟灵焰的淡定,语气带上一丝肃杀。 “咯咯……” 南玉再也绷不住了,嗷一嗓子尖叫,撒丫子往庙门口跑去。 短短一小段路,南玉却觉得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跑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抬头一看怎么还没到啊。 指尖突然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南玉猛地打了个寒颤,低头一看腿上挂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南玉跟踩了蟑螂似的抓狂乱跳一气,那团东西却顽强的扒着她的裤腿,怎么甩都甩不下来。 “钟灵焰……” 南玉飙泪喊出了钟灵焰的名字。 “咯咯……咯咯咯……” 南玉被那声音吓得头皮都炸了,不管不顾的拖着腿上的黑影朝庙门口继续狂奔而去。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高高的身影,三两步奔到她身边,手臂一伸将她揽向身后,另一只手臂顺势抬起,从掌心翻涌出一团黑雾朝那黑影劈去。 庙门大开,院子里的灯光铺洒一地,千钧一发间南玉看到黑影上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在烧焦扭曲的一团黑东西上直直望着她,眼睛里闪着一丝哀伤湿润的光。 “不要……” 南玉下意识的伸手去挡钟灵焰掌心的黑气,钟灵焰见状连忙不管不顾的收回掌心的黑气,差点因为反噬吐出一口老血。 “不想活了。” 耳边传来钟灵焰恼火的声音,南玉耳根一热,不分场合不分时机不分好赖话的花痴了一秒。 下一秒她便言归正传,借着钟灵焰给她壮胆,蹲下来和那团黑影视线齐平。 借着院子里的灯光,南玉总算在这团黑影上辨认出些许似人的模样,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黑影佝偻成一团,几乎遍体鳞伤,血污在苍老的皮肤上结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痂,遮住了这人原本的面目。 南玉渐渐认出了那双凄凄盯着她的眼睛,还有那件覆满血迹的枣红色外衣。 “阿姨……” 她迟疑着小声叫道。 那双苍老的眼睛突然泪如雨下,在已经辨不出五官的狰狞面孔上冲出两道深深的沟渠。 “是你吗?阿姨?” 南玉认得这双眼睛,也认得她身上枣红色的外衣,是旭妍妈妈的。 对方嗓子里又发出咯咯的怪响,虽然声音小得可怜,南玉却好似从中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叫喊。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南玉心疼的伸出手,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旭妍妈妈的亡魂不知在哪弄得遍体鳞伤,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没有了。 旭妍妈妈什么都说不出来,嗓子里只能发出咯咯的怪响,急得全身都在哆嗦。 南玉心里难受得要命,抬头问钟灵焰:“你能帮帮她吗?她是我同学的妈妈,前阵子才刚刚过世的。” 钟灵焰低头看了眼瑟瑟发抖的鬼魂,轻轻皱了皱眉头。 “它似乎是被符咒所伤……” 南玉心中突然腾起一丝莫名的焦虑,她想到了自己画的那个鬼退符。 “是不是鬼退符?” 她突然抬头问道。 钟灵焰不太确定,只略略吃惊的问:“你会画鬼退符?” 南玉点点头:“我在旭妍家住的第二晚看到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被我送她的护身符挡在了卧室门外,我原本想第二天叫你来看看的,可旭妍不同意,回来以后我就从外公的书上找了个貌似更厉害的符咒,照着画下来给了她。” 钟灵焰沉吟不语,有些好奇南玉画的鬼退符究竟管不管用。 南玉焦急的问他:“你能想办法治一下阿姨这一身伤吗?” 钟灵焰俯下身仔细看了看鬼魂身上的伤,淡声说道:“试试吧。” 南玉连忙问:“怎么试?” “你等一下。” 钟灵焰去厨房端了一大碗水出来递给南玉,“你用手沾上水往她身上洒,边洒边念愿她好起来的话就可以。” 南玉将信将疑的问:“这样就行吗?” 钟灵焰点点头,俊朗的侧颜在灯下轮廓更显挺拔,“她所需不过悲悯而已,越纯粹越治愈。” 南玉:“你来是不是效果会更好?” 钟灵焰清俊的脸上浮起一丝捉摸不透的冷笑,“我心中无慈悲,医不好她。” 南玉只好将信将疑的用手指沾了沾水,朝旭妍妈妈的亡魂上洒了几滴,然后轻声说道:“阿姨,希望你的伤能好些。” 水珠落在亡魂身上,好像天降甘露一般,旭妍妈妈身上的血痂瞬间少了很多。 南玉惊奇的看了钟灵焰一眼,钟灵焰也若有所思的在看她,南玉连忙收回视线,做正经事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正经点好。 南玉一边沾水洒向亡魂,一边念叨着希望旭妍妈妈好起来的话,碗里的水很快下去一半,旭妍妈妈身上的伤口和血迹也渐渐消失,露出了她本来的样子,连佝偻的背也稍稍挺直了些。 “九……九塔……” 她嗓子里不再发出咯咯的声音,吐字渐渐清楚了些,嘴里反复说着两个字。 “救……救她……” 南玉终于听明白旭妍妈妈的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这些日子缭绕在心中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此刻终于有了佐证,她急忙问道:“救谁?旭妍吗?” 鬼魂点点头,情急之下又说不出话来了,嗓子里发出咯咯咯的怪响,两只手胡乱比划着。 南玉连忙问:“阿姨,您知道旭妍在哪吗?” 鬼魂点点头,她生前就因为偏瘫说不出话来,此刻情急之下口齿更不清,南玉跟她废了好半天沟通都没弄明白邢旭妍究竟在哪,最后一人一鬼蹲在地上,旭妍妈妈一边呜咽一边抖着手在地写写画画,南玉连认带猜废了好半天工夫才弄明白旭妍妈妈写的一行地址。 南玉连忙给施甜甜打电话,“我知道旭妍在长吉的地址了……” 长吉是个不通航班的四线小城,南玉感觉事情紧迫分秒都耽误不得,跟施甜甜当即就决定连夜开车过去。 施甜甜开车来接南玉,远远看到等在巷子口的除了南玉还有她的帅表弟。 施甜甜转弯停车,降下车窗朝钟灵焰风骚的飞了个媚眼:“弟弟也去啊。” 钟灵焰双手抄在运动裤口袋里,运动衣帽兜遮住了大半俊朗的面孔,露出挺秀的鼻梁和唇线更显帅气,他没说话,只淡淡点了下头。 施甜甜太吃这一挂了,笑得跟个迎风摇摆的喇叭花似的:“来来,坐副驾驶。” 南玉:“……” 她感觉自己在施甜甜眼里已经成了空气。 钟灵焰没理花痴小姐姐的邀请,伸手打开汽车后门弯腰钻进车里,南玉在施甜甜嫌弃的目光下坐进副驾驶。 “那个……” 施甜甜环顾一圈,有点紧张又有点好奇的问:“阿姨呢……” 南玉摇摇头,“她跟我说完那些话就不见了,大概是急着回去找旭妍吧。” 施甜甜换挡转向,汽车在夜色下驶上大街,尽管已经听南玉在电话里讲过一遍了,施甜甜还是好奇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又详细问了一遍,听南玉讲到旭妍妈妈最后说出林寒那两个字时,施甜甜和南玉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阿姨没解释吗?” 她好奇的问。 南玉摇摇头:“她说话太难了,而且大概也解释不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林寒对旭妍一定很危险,否则她不会表现得那么激动。” 施甜甜:“你说旭妍是不是和她在一起呢?” 南玉:“可能吧……可旭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从小到大也没和谁结过什么仇怨,那个叫林寒的邻居为什么要害她呢?” 施甜甜也茫然的摇了摇头:“总之赶快找到她吧。” 南玉怕施甜甜夜里开车会困,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着天,谁知聊着聊着自己就先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司机竟然换了人,钟灵焰坐在驾驶座上,跟个老司机一样漫不经心的搭着方向盘,后座上施甜甜裹着大衣睡得呼噜都打起来了。 “你你你没驾照吧?” 南玉紧张的摸了摸胸前的安全带。 钟灵焰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的说:“没有。” “那你怎么敢开车?” 南玉冷汗都冒出来了。 钟灵焰淡淡说道:“你朋友有驾照,刚才不也照样差点把车开沟里。” 南玉无语的回头看了眼呼呼大睡的施甜甜,只好接受了这个现实,谁让她自己没驾照呢。 钟灵焰外套扔在一边,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T恤,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两截精瘦的手臂,大男孩的气息中又掺杂了一丝撩人心魄的禁欲气质。 搁在平时,南玉恐怕早就一脑子黄色废料了,好在此刻她满脑子都是邢旭妍的事,没心思垂涎身旁的小鲜肉。 她不时的看一眼时间,渐渐又在担忧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中间睡累了迷迷瞪瞪调整了一下睡姿,不知不觉裹紧了不知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运动外外套。 外套上有洗衣液余留的淡淡香味,还有祖师爷身上的气息。 南玉浅眠中觉得很好闻,不知不觉把那件外套在脸上蹭了蹭。 钟灵焰眼角余光瞥到南玉的小动作,耳朵尖红了…… 第42章 无言 别告诉她 再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汽车依着导航驶进了一处楼房林立的旧小区里,在一栋单元楼旁停了下来。 南玉揉了揉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到了吗?” 钟灵焰点点头。 后座的施甜甜听到声音也醒了, 一骨碌坐起来亲昵的探身拍了拍钟灵焰的肩膀。 “谢了弟弟。” 钟灵焰懒得搭理私自给他降了几十个辈分的黄毛丫头, 开门下了车。 南玉动了动发酸的肩膀, 也准备起身下车,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怀里抱着钟灵焰的外套,一瞬间有点上头。 她下车把外套递给钟灵焰, 笑眯眯的说:“谢了。” 钟灵焰莫名其妙回了一句:“你睡着以后自己抢的。” 说完感觉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羞耻味道。 南玉咧开嘴笑出了一边的小虎牙, 钟灵焰连忙收回在她脸上的视线,有点局促的看向了别处。 三个人依着旭妍妈妈告诉他们的地址走上三楼, 敲了敲右手边的三零二室, 半天没人应答。 又敲了好半天还是没人来开门。 三个人只好去小区物业查这套房的房主是谁,好在施甜甜带着工作证, 物业工作人员还挺配合的,没费多少时间就拿到了房主的联系方式。 施甜甜把电话打过去,谎称是接到一个女孩的失踪报警, 据家人掌握的信息, 失踪女孩在长吉的住址是这里, 需要房主配合一下找人。 房东是个中年女人,半个小时后匆匆忙忙开车赶来, 生怕自己摊上什么不好的事,一脸愁容的帮他们打开了房门。 家里没有人,厨房炉灶上还放着小半锅没喝完的粥,看样子住在这里的人也没走太长时间。 施甜甜亮出工作证,然后开始盘问惶惶然的房主。 “这房子租出去多久了?” 房主很配合的回答:“快一个月了。” 施甜甜接着问:“租房的人叫什么?” 房主不好意思的说:“哎呦我这脑子……是个小姑娘,姓邢, 叫邢旭什么来着,我得回家看看租房合同。” 施甜甜掏出手机翻出邢旭妍的照片问道:“是她吗?” 房主凑上来仔细看了看,然后迟疑着摇了摇头:“不是……有点像……” 他又看了好一会,最后斩钉截铁的说:“不是。” 南玉和施甜甜惊讶的交换了一下眼色。 施甜甜:“那人长什么样子?” 房主:“和你手机上的女孩有点像,但是下吧略方了点,最主要的是头发不一样,租我房子的女孩发髻线出奇的好看,有个很明显的美人尖。”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个秃鬓角,所以对好看的发际线会格外留意。” 南玉和施甜甜又惊讶的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同一个人。 施甜甜按耐着内心的不安问道:“租房时候对方提供身份证了吗?” 房主点点头:“合同和身份证复印件在家里呢,要不我让我妈拍照发过来给你们看看吧。” 施甜甜点点头。 房主赶快打电话回家。 施甜甜又问:“你见过住在这里的另一个女孩吗?” 房主抱歉的摇摇头说:“这房子租出去以后我基本上就没再来过,我都不知道房子里还住着别人。” 不一会儿房主家人发来租房合同和身份证照片,施甜甜连忙打开对方发来的身份证照片放大了看。 照片上的女孩梳着齐刘海,齐耳短发,对着镜头笑得有些矜持,不是别人,正是高中时候的邢旭妍。 南玉也认出来了,指着照片说:“就是旭妍啊,这张身份证还是我和她一起去办的。” 房主连忙说:“对了对了,就叫邢旭妍。” 南玉茫然的说:“可旭妍没有美人尖。” 房主此刻已经是一头雾水。 施甜甜突然皱起眉头,“这张身份证应该就是旭妍丢掉的那张吧,她现在用的这张身份证是去我们派出所补办的,还是我拿给她的。” 茅塞顿开的同时,南玉突然觉得背上窜起一层凉意,她喃喃问道:“你是说林寒一直在用旭妍的身份证……用了很多年……前阵子还莫名和旭妍成了邻居,然后又和她一块来到了长吉……” 施甜甜点点头:“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她和外界断绝了联系。” 她突然惊恐的看向南玉:“你说旭妍会不会已经……” 南玉摇摇头:“如果是那样,旭妍妈妈就不会来找我了……” 施甜甜提到嗓子眼里的心稍稍放下来些,她低头查看租房合同的照片,目光扫到租房人签名时突然怔住了。 “不是吧……” 她喃喃说道。 “怎么了?” 南玉紧张的问。 施甜甜指着放大的合同签名落款给南玉看:“这个签字……我好像在哪见过。” 南玉:“在哪里?” 施甜甜:“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她抓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突然拍了一下脑门:“对了对了,那个失踪女孩的笔迹跟这个好像,那女孩的材料里有她高中时候的作业本,写得一手好字。” 南玉不解的问:“哪个失踪女孩?” 施甜甜摆摆手:“我还没理清,先不说这个了,得抓紧时间找到旭妍,大周末的她能去哪里呢?” 三个人在房间里翻找了一圈,没有什么收获,只好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询问了整栋楼里的邻居,结果发现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房子里住了人。 施甜甜又带着南玉和钟灵焰在小区里转了一圈,走到距离邢旭妍那栋楼最近的超市时,施甜甜走近去,亮了工作证之后径直给收银员看了手机上邢旭妍的照片。 “这个女孩你有印象吗?” 收银员仔细看了看邢旭妍的照片,迟疑着点了点头。 南玉紧张的问她:“她总来这里买东西吗?” 收银员点点头:“时不时会来,前天才刚刚来过。” 施甜甜连忙问:“她来买什么?” 收银员:“具体买什么我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有士力架和面包,我还问了她一句时不时要出去玩。” 施甜甜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急忙追问:“她怎么说?” 收银员:“她说去爬山。” 房东在身后热心的说:“那应该是五青山,我们这里只有五青山可以爬。” 爬山……而且可能和一直冒用她身份信息的林寒同行…… 施甜甜和南玉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施甜甜:“去五青山吧,赶快走。” 三个人跟房东道过谢,匆匆回到车前,施甜甜不知道钟灵焰没驾照的内情,在南玉一言难尽的旁观下放心把车钥匙扔给钟灵焰,自己拉着南玉坐进车后排。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失踪女孩吗? 施甜甜突然一脸凝重的说道。 南玉想了想,“是你在旭妍家提到的那个女孩吗?你说和旭妍的邻居长得挺像那个。” “嗯。” 施甜甜若有所思的说:“刚才那份租房合同上的签名和那个失踪女孩的字迹很像。” 南玉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呆呆等着施甜甜解释。 施甜甜:“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几年前失踪女孩和旭妍的邻居应该是一个人。” 南玉愣了半天才慢半拍的瞪大了眼睛:“身份证……你觉得是她一直在冒用旭妍的身份证。” 施甜甜无语的看了南玉一眼,着实佩服这丫头脑回路的爬行速度。 “可是为什么呢……” 南玉一头雾水的问。 “那就只有问过本人才能知道了……” 两个人忧心忡忡的对视一眼,南玉担心的问:“你说她究竟想做什么?” 施甜甜沉声说:“具体想做什么我猜不出来,可你想想,如果旭妍没有我这个警察朋友,如果我们不是碰巧在楼道里见过她这个邻居,如果你没有通灵的本事……” 南玉喃喃说:“那她和旭妍的关系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简直没法细思。 南玉品出了这其中细思极恐的味道,只怕已经来不及,又不敢使劲催前面这个二杆子司机,急得直冒冷汗。 长吉是个群山环绕的小城,最有名的是城外的五青山国家地质公园,是中国最美的几大森林公园之一,以原始神秘闻名于世,除了风景闻名,每年的驴友失踪率也全国闻名。 这座森林公园美则美矣,可惜总有不按常规路线进山的驴友,意外事故和失踪的案子时有发生,三年前一对失踪的小情侣至今还没有找到。 南玉越听施甜甜嘟囔,心里越慌,好在无照驾驶的祖师爷开车很给力,一路不声不响的飞车狂飙,五个小时的车程被他生生缩减到三个半小时,南玉下车时脸都白了。 买了门票之后狂奔进景区,南玉看着四面八方苍翠的青山巨岩,犯愁的说:“这可怎么找啊。” 钟灵焰这时开口说道:“你同学身上会不会戴着你给她的护身符?” 南玉点点头:“应该会。” 钟灵焰蹲下来拾起地上一截小树枝递给南玉:“在地上画一个。” 南玉接过小树枝,蹲在地上画了个护身符,钟灵焰拾起一截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将南玉画的护身符圈在了里面,然后用树枝在圈外画了个惟妙惟肖的小蛇。 施甜甜在一旁看得两眼发直,觉得这对姐弟简直太宝贝了。 钟灵焰拿树枝戳了戳南玉画的护身符,对他画的小蛇淡淡说道:“带我们找和这个同样的符。” 小蛇顷刻间好像活过来了一样,摆着尾巴游到圈里,伸长脖子嗅了嗅南玉画的这枚护身符,然后脖子一仰,冷不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施甜甜和南玉眼珠子都快稀罕出来了。 钟灵焰在一旁淡淡解释:“它也是符,能分辨哪些符出自同一人之手,不太远的话可以寻味追踪而至。” 施甜甜觉得自己从前这双眼睛算是白长了。 三言两语间,小蛇果然奋力摇着尾巴朝景区深处走去,起初走的还是景区规划好的游览路径,翻过一座小峰之后路线就倏然偏离了主道,走上了密林深处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 施甜甜体力还行,南玉没走多远就累成了条狗,在路边捡了个树杈当拐棍,喘得跟个破风箱似的。 施甜甜忍不住数落她:“让你平时不运动,看你现在这熊样,以后每天跟我晨跑去。” 南玉累得不想说话,有气无力的朝她摆摆手。 生命在于静止,这是她平时怼施甜甜的话,要她每天早起跑步还不如直接把她活埋来得干脆。 走在前面的钟灵焰回头无语的看了南玉一眼,等她走到身边时伸手摘下她肩上的背包。 三个人在小蛇摇摇摆摆的指引下一路探向荒山深处,连续不停的走了将近五个小时还是没有发现邢旭妍的踪迹。 这时连施甜甜也撑不住了,和南玉一起瘫倒在一棵大树下。 南玉举目四望除了高山峭壁茂林杂草什么都没有,恍然间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小蛇突然扬起脖子,激动的拍打着尾巴朝前奋力游去,钟灵焰快步跟了上去,南玉和施甜甜见状也咬牙爬起来,瘸着腿追了上去。 小蛇在前面引路,三个人艰难的爬过一道陡峭狭窄的一线天,钟灵焰的目光追着小蛇向下望去,突然发现身子探出一线天便是一面陡峭的岩壁,就在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下方峭壁上挂着个人。 南玉和施甜甜这时也追了上来,顺着钟灵焰的视线探出身子朝下方峭壁望去,施甜甜直接胆战心惊的叫道:“旭妍……旭妍是你吗?” 山风呼啸而过,峭壁上细弱的小树不堪重负地随风摆了摆,树杈上挂着的女孩跟着轻轻晃了晃,扎在山缝里的根系牵动碎石哗啦啦滚落下来,随时就要随着女孩一起坠下崖底似的。 邢旭妍一动都不敢动,头软软垂着,外套岌岌可危的挂在一枝树杈上,不知道是不是昏过去了。 南玉心头一酸,朝她喊道:“退鬼符……快扔掉你身上的鬼退符。” 树杈上的女孩依然一动不动。 钟灵焰扔下一句,“你们呆在这里不要动。” 还没等南玉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已经攀着岩壁翻到一线天外。 虽然知道钟灵焰应该不会有危险,可他长腿一蹬翻出一线天时,南玉整颗心似乎也挂在了百丈崖壁上。 施甜甜直接吓得屏住了呼吸,一把抓住南玉的胳膊,手指甲都掐进了南玉的皮肤里。 南玉却感觉不到疼似的,一动不动戳在原地。 她强行从钟灵焰身上收回视线,再次望向那颗岌岌可危的小树苗。 “旭妍……如果可以的话,赶快把你身上的鬼退符扔掉。” 南玉鼻子一酸,一串眼泪滚落下来。 那么小的树怎么能负担得起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呢…… 因为树上趴着个遍体鳞伤的老鬼,正死死抓着女孩的外套,女孩周身煞气翻涌,老鬼身上已不见血肉,只剩一副被煞气啃噬干净的狰狞白骨依然保持着咬死不放的姿势。 南玉此刻恨不得穿回一个月前,掐死那个趴在书桌上冒冒失失画鬼退符的自己。 “别哭,他们不会有事的。” 施甜甜见南玉眼泪跟决了堤似的,以为她是被眼前的险境吓坏了,连忙安慰起她来。 南玉摇摇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泪眼模糊间,就见钟灵焰修长矫健的身影已经借着凹凸不平的岩壁下到了邢旭妍不远处,又一阵大风刮过,峭壁上的人和树在风中岌岌可危的摇晃起来。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树枝到底还是折断了,钟灵焰在千钧一发间伸手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自己单手扒着岩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险之又险的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施甜甜吓得捂着脸啊的叫出声来。 南玉抹了一把泪眼,看到树上的白骨终于松开女孩的外套,随着树杈朝崖底坠去。 “阿姨……” 南玉哭着喊了出来。 白骨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喊,艰难的转过头,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还带着一丝宽慰的笑容。 她突然张了张狰狞的嘴,风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喟叹。 “憋高速……” “别……告诉她……” 第43章 无言 或许有一天,她会知道怎么向自己…… “邢姐, 休假是不是出去玩了?看你有点累的样子。” 组里的新来的小实习生递给蒋寒一杯外卖刚送到的奶茶,眨着大眼睛一脸关切的打量她疲惫的脸色。 蒋寒接过奶茶,朝小实习生笑了笑, “这周销售业绩报表出来了吗?” “哦, 马上。” 小实习生连忙跑出蒋寒的办公室取报表。 手机提示音响起, 蒋寒打开一看是陈明宇发来的信息。 “旭妍, 附近新开了家日料,晚上一起去吃?” 蒋寒抽了抽嘴角, 一丝甜蜜刚从心底滋生出来便好似汇入苦涩的死海, 到底还是没微笑出来。 “好的,下班见。” 她放下手机, 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从今以后,她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邢旭妍, 她可以和喜欢的人谈恋爱结婚,提到过去时她不必再遮遮掩掩,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洒满阳光的大街上, 不用担心背后突然有人冲着她叫出“蒋寒”这个名字。 叫出又怎样, 她有身份证, 有户口,有个远在天堂的爸妈, 还有个从小到大简单清白的过往。 她可以像从前羡慕的那些普普通通又简单快乐的女孩一样,有个平凡安稳的人生,结婚生子,鸡毛蒜皮地过到老。 为了这些,她愿意用一半的寿命去交换。 现实中的恶魔再也找不到她,梦中的索命鬼又算得了什么。 透明的落地玻璃墙外出现了两个警察的身影, 蒋寒手里的奶茶不知不觉摔在了地上。 小实习生好奇的探头进来:“邢姐……有人找。” 蒋寒眉心陡然跳了跳,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被冻住,她木然朝实习生抽了抽嘴角:“请他们进来吧……” 路过的同事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蒋寒起身拉下玻璃墙上的百叶窗。 病房里,南玉在给一条胳膊打上石膏的邢旭妍喂早饭吃,邢旭妍看着坐在一旁削苹果的施甜甜,不放心的问:“你请这么多天假能行吗?” 施甜甜笑着把苹果切在小盘子里:“本来不行,但是蒋寒的谋杀案和失踪案需要她的原籍地公安机关配合调查,所以我有借口留在这边几天。” 邢旭妍轻轻点了点头,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只好闭上眼睛躺回枕头上。 南玉放下粥碗,提醒她:“你头伤得这么重,别做太大动作。” 邢旭妍嗯了一声,慢慢等眩晕过去。 施甜甜问她:“你能确定是她从背后推的你吗?” 邢旭妍:“能,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只觉得背后突然被人推了一下,然后就跌了下去,头撞在石头上后就晕了过去。” 施甜甜:“你知道你命有多大吗?那么小的一棵树,竟然能挂着你撑了一天一夜。” 南玉在一旁一言不发,眼圈却陡然红了。 施甜甜又不禁埋怨道:“你的安全意识为什么这么差?跟个不知道底细的人跑出来爬山,走的还是没有规划过的荒山野岭,我真的想知道你脑壳里都装了些什么浆糊。” 邢旭妍痛苦的闭着眼睛,脸色像一张苍白脆弱的纸,她小声说道:“她帮我找的住处,又说帮我介绍工作,我一直觉得她对我很好。她看我心情一直不好,就提议周末一块出来散散心,还说她知道五青山有一条没开发的线路,人少风景好,而且中途会路过一个泉眼,据说用那个泉水洗一下脸就会……就会洗去从前的……” 邢旭妍大概头晕得厉害,没有再说下去。 施甜甜没有留意到邢旭妍惨白的脸色,继续说道:“你知道你有多危险吗?你那个邻居,她不叫林寒,原名叫蒋寒,就是我跟你们提起过的那个失踪人口,这么些年她爸爸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她,可她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踪迹全无。我们私下里都认为她已经凶多吉少,可她爸爸就是不肯接受这个现实。没想到她这些年一直用的是你的身份信息,所以我们才找不到她的任何行踪。” 邢旭妍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施甜甜,她昏迷两天,醒来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直到现在仍是觉得更做梦一样恍惚。 “她为什么要杀我?” 她直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经历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 施甜甜:“应该是想用你的名字过到老吧……你如果出了意外,又没有父母亲人,远在外地不和同学联系也很正常,慢慢的等我们和你彻底断了联系,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成为你了。” 邢旭妍不解的问:“可她为什么要用我的身份活着呢?” 施甜甜摇摇头,若有所思的说:“大概和她失踪这么多年是同一个原因吧,她不想让人找到自己。” 南玉在一边默默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旭妍妈妈的事讲给她听,可想到旭妍妈妈最后的嘱托,她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邢旭妍出院这天原本是个该高兴的日子,可施甜甜却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由于蒋寒拒不认账,现场又没有任何人证和物证,她把邢旭妍推下悬崖的事无法立案,查来查去最后只有一个冒用身份信息的行为,只需要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施甜甜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邢旭妍走出电梯,南玉拎着邢旭妍的行李箱,她们计划今天启程回蓟平去。 邢旭妍没说什么,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上的护身符,这次在医院醒来后,她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让她恐惧的影子,醒着没有,睡梦中也没有,那个纠缠她的影子,那个让她夙夜难安的影子……似乎终于不再纠缠她了。 施甜甜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依旧不死心的问:“你再仔细想想,难道就没有其他证据了吗?” 邢旭妍淡淡的苦笑:“没有。” 施甜甜郁闷的说:“你为什么不和她坐同一班车去五青山呢?她现在连去过都不肯认,坚持说那天在家里看了一天电视,我们还查了小区和景区的监控视频,可她住的那栋楼没有监控,景区又不可能对游客身份逐一排查,简直一点破绽都没有。” 邢旭妍:“那天本来约好一起去的,她说公司临时有点事需要处理,她让我打车先去,到景区里面的赤岩壁下等我,她随后打车来。” 施甜甜:“真是滴水不漏,景区几个监控点我们都注意了解过,赤岩壁那里应该是没有监控的,从赤岩开始你们又拐上了没有开发的荒山,更是无迹可查了。” 南玉:“她给旭妍租的那套房呢?房东不能证明什么吗?” 施甜甜:“都不是直接证据,房东就算能证明房子是蒋寒租的,也只能说明她冒用了旭妍的身份证,房子租下以后她很少来,没住过一晚,也找不出证据证明他们两个一起进的山。” 三个人垂头丧气走出住院大楼,两辆救护车呼啸着在一旁的急诊楼门前停了下来,车后门打开,里面呼啦啦跳下一群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邢旭妍不经意间看到车上推下来的担架上躺着一个女孩,身上的灰白格子大衣很眼熟。 她仔细看了眼担架上一头一脸血的女孩,整个人突然惊呆了。 “她……是她……” 她指着担架上的女孩朝南玉和施甜甜叫道。 两个人齐齐看向被医护人员匆匆抬走的担架,南玉一头雾水的问:“是谁啊?” 邢旭妍:“林寒……哦不……蒋寒。” 南玉和施甜甜顿时愣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担架被抬进了急诊大楼,紧接着第二辆救护车上抬下来一个人,看体型是个中年男性,已经摔得没人样了。 施甜甜忍着惊骇仔细辨认男人已经摔变形的脸,隐约看到他额头上那道凹凸不平的伤疤。 她不太确认地说:“好像是她爸爸,那个人头上有道很深的疤。” 三个人戳在医院门口半天,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下来看看究竟,南玉手机突然响了。 “怎么这么慢?” 电话那边传来钟灵焰低沉的声线。 南玉:“你过来吧……我们大概会推迟回去。” 三天后,ICU里的蒋寒终于睁开了眼睛。 已经回到蓟平的施甜甜接到长吉这边和她业务对接的派出所民警电话,对方向她透露了民警在病房里向蒋寒了解到的情况。 邢旭妍养伤这段日子住在破庙,施甜甜中午下班以后迫不及待的跑来了破庙。 “醒了醒了。” 施甜甜趴在蛋糕店的售卖窗口前喘气,指了指冷柜里的可乐。 南玉拿出一罐可乐递给她,坐在椅子上包核桃仁的邢旭妍忍不住问道:“她和她爸爸为什么会坠楼?她说了吗?” 施甜甜低头拉开罐子,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忍。 “她……唉……也是个可怜人。” 南玉:“为什么?” 施甜甜:“她爸……是她撞下楼的。” 南玉和邢旭妍同时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施甜甜轻轻叹了口气:“她那时估计也不想活了,直接从五楼把那个禽兽撞了下去,那个禽兽当场就摔死了,她没有死……可我猜她大概也不希望睁开眼睛面对以后的一切吧……” 南玉:“禽兽?” 施甜甜:“嗯……禽兽……那个男的不是她生父,是她妈妈再婚的丈夫,她妈在她十三岁时去世了,她跟着这个养父生活了几年……” 施甜甜说不下去了,默默喝了一口可乐。 南玉和邢旭妍似乎猜到了什么,也都沉默了下来。 施甜甜喝完一罐可乐才鼓起勇气说:“她在小诊所打过好几回胎,损伤不可逆转……最开始的时候还反抗过,那个禽兽额头上的疤就是她用烟灰缸砸的,有一次她被打得骨折,渐渐的就不敢反抗了。” 南玉和邢旭妍震惊的看着施甜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你们明白她为什么会失踪,为什么对旭妍做出那种要下地狱的事了吗?” 因为在她看来,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啊,她会害怕地狱吗? 邢旭妍的伤好后,三个人结伴又去了一趟长吉,她们去探望了仍在住院治疗的蒋寒,那天是个秋雨绵绵的冷天,病房里光线暗淡,雨点把窗外的景色变成了模糊的一团。 病床上的女孩仍旧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她的肺部仍有大量积液,需要后续几次手术来治疗,检察院的起诉只能等她身体状况稳定之后才能进行。 女孩身上打了一百多个钉子,双腿功能也许终生无法恢复了。 邢旭妍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没那么恨眼前的女孩了。 所以她对蒋寒说:“你好好活着……我不恨你了。” 蒋寒看着邢旭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四个女孩在病房里沉默相对片刻,邢旭妍说了自己这段日子想对她说的话,感觉了了一桩心事,便向蒋寒说了声再见。 转身要走时,病床上的女孩突然开口说话了。 “这段时间,是我这辈子睡得最香的日子,不用等待死刑宣判一样等着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不用等待死刑宣判一样等着我喜欢的人发现我的过去……” 邢旭妍转过身看着她,静静等待她将要说出口的话,她抄在外套里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了,指甲陷入了掌心。 她似乎能猜到女孩下一句要对她说什么,可她躲不开,也不想躲了。 蒋寒慢慢开口:“所以……你考不考虑坦然面对过去……让自己也睡个好觉?” 邢旭妍怔怔看着蒋寒,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两个女孩无言的凝望着彼此。 我曾偶然窥见你内心的深渊,我恰巧懂得被深渊凝视的感受,可惜我们此生做不成朋友了。 回去的路上,邢旭妍坐在后排一言不发的看着车窗上斜斜划过的雨滴,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施甜甜吓得差点把车开沟里。 南玉回头安慰她:“别哭,一切都过去了。” 邢旭妍摇摇头:“我没有救她,我一天都坚持不下去了,所以我在厨房煮汤,听到她说胸口不舒服,听到她叫我的名字,听到她滚下床……我没有动,我搅着锅里的汤,听着卧室里她的叫喊渐渐止息,那一刻觉得是老天终于对我网开一面了……” 车里渐渐变得一片死寂,只有雨点啪嗒啪嗒敲打玻璃窗的声音,像一段枯燥且晦涩的经文,念的人不懂,听的人也不懂。 南玉将这段日子反反复复斟酌的话埋进了心底。 或许有一天,她会知道该怎么向她的老同学讲一个无言的故事,总之不是现在。 第44章 受伤 姐弟恋,师徒恋,禁忌恋,还是穿…… 这几天连着下雨, 店里难得清闲,南玉有空就想琢磨点好吃的,一早起来带着小八去了趟菜市场, 买回来两条又肥又大的清江鱼, 准备中午做顿烤鱼给大家打打牙祭。 买完鱼回来, 小八指着自己那间卧房一脸不屑的说:“懒家伙还没起床呢, 咱们中午不给他吃鱼。” 南玉笑着问:“你还看他不顺眼啊?” 小八白眼一掀,冷哼一声说:“小骗子, 吃白食的, 咱们什么时候把他扫地出门啊?” 南玉算了算日子,小九来破庙已经挺长时间了, 最开始的时候怕他跑给他腿上加了禁咒, 听小八说他还真的越狱过好几天。 南玉后来觉得不太落忍,就让钟灵焰把小九腿上的禁咒解了, 来去交给他自己决定,没想到小九虽然蔫蔫的每天谁都不怎么搭理,一住却也住了这么久, 南玉也不确定他是不想走还是不敢走。 “回头问问他, 如果想走的话就让他走吧, 别在咱们这闷坏了。” 小八欢天喜地跟着南玉进了厨房,主动留下来帮忙。 南玉让小八洗菜备料, 自己带上塑胶手套把鱼冲洗干净,然后拿出孜然辣椒和十三香一层层抹好腌上。 南玉手上一边干活,一边瞟了眼钟灵焰卧室紧闭的窗户,忍不住向小八打听:“祖师爷最近在忙什么啊?怎么总不见他出来?” 小八把洗好的洋葱和彩椒放在沥水篮里随口回道:“玩游戏呗,有时候也看书。” “看什么书啊?” 南玉好奇的问。 小八:“就你那本画符的书,我哥最近老看, 你猜怎么着?” 小八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怎么着?” 南玉不知不觉睁大了眼睛。 小八笑得神神秘秘,“他都画了好几天结发符了,不玩游戏不看书的时候就一直画这符,画完还对着那符出神,姐,你说我哥是不是瞧上什么人了?” 南玉突然觉得有点郁闷,勉强呵呵了两声,不咸不淡的说道:“我哪知道。” 小八突然一脸神秘的凑上来,笑嘻嘻的说:“姐,有件事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让我哥知道是我说的啊。” 南玉点点头,好奇的看着小八。 “我哥买手机前不是老用你的手机打游戏吗,我好几回发现他偷偷看你手机上的照片,看得可入迷了,我觉得我哥八成对你有意思。” 南玉听了小八的话,笑眯眯地在他光头上拍了一下,“胡想什么呢?赶快切洋葱。” 说完转身背对着小八去看鱼腌得怎么样了,忍不住眉眼弯了弯,嘴角噙上一抹笑意。 不得不承认,小八的话让她心情一下子由晴转多云变成了晴空万里,连窗外的雨声都听着悦耳了许多。 “可我怎么没瞧出来呢?” 五迷三道劲儿过去之后,南玉突然迟疑的想。 小八洋葱切到一半,辣得眼泪鼻涕哗哗直流,没皮没脸地扔下刀跑了。 不一会儿小八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叫骂:“走就走,以为老子稀罕你们。” 南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小九光着脚从房里跑了出来,头上睡翘的一撮乱毛淋了大雨,立刻蔫耷耷的贴在了脑门上。 “你们谁也别拦我。” “我走了永远也不回来了。” 小九边跑边喊,跑到院子中央时停下脚步,转头朝厨房这边看了一眼,见南玉戳在窗前没什么反应,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门口冲去。 大门咣当一声拍上,南玉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连伞都没打就追了出去。 “小九,你先别跑,有话好好说。” 南玉追着小九的背影跑出巷子,“你先回来,别置着气走。” 小九听到南玉的叫声原本已经停下了脚步,可听到南玉最后一句话,气得一咬牙一跺脚,比刚才跑的更快了。 南玉只好也加快脚步追,谁知刚跑到巷子口就和斜刺里冲出来的一辆小三轮撞在了一起,南玉只觉得右腿脚腕突然一阵钻心的疼,整个人立刻重心不稳倒在了泥水里。 已经跑到马路对面的小九突然停下脚步,迟疑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南玉,犹豫片刻刚要跑回来,就看到小八已经冲到南玉身边,一边扶她一边还不忘指着马路对面跳脚直骂,“都是你把我姐害成这样的,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小九抹了把眼泪,哽咽着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小八赶走心头大患,手忙脚乱的把南玉扶了起来,谁知南玉刚刚试着往前走一步就疼得倒吸凉气,右脚连点一下地都不敢了,小八连忙蹲下来查看南玉的右脚,发现脚腕肿得跟馒头一样。 三轮车司机是巷子里开米线店的王五,南玉没好意思跟他计较,摆摆手让他先走,王五哪好意思丢下南玉不管,非要开着三轮车带她去医院看看,南玉疼得直冒冷汗,只好坐上王五的三轮车去了附近的医院。 三轮车坐不下那么多人,南玉嘱咐小八去吧自己手机拿上再带把伞出来,小八担心的点点头,目送三轮车开出巷子才转身往破庙跑去。 在医院拍了个片子,确认是肌肉扭伤不存在骨折,医生给开了几贴活血化瘀的膏药,嘱咐南玉回家先冷敷,24小时之后才能热敷贴膏药,又嘱咐她至少两周不要用右脚走路,在家好好静养。 南玉单脚着地,被王五扶着蹦出诊室,抬头就看到钟灵焰站在诊室门口,手里拿着一把伞。 南玉看了看四周,随口问道:“小八呢?” 钟灵焰没说话,从王五手中接过南玉的胳膊,扶着她往前蹦了几步,蹦到楼梯跟前时王五连忙蹲下来说:“来来,我背你下去。” 南玉依旧跟他客气:“不用了,就两层,蹦着就下去了。” 王五不依,歉疚的说:“这怎么行,万一把这只脚也蹦坏了,再说下楼比上楼省劲儿,刚才背你上楼也没觉得累。” 钟灵焰突然皱了皱眉,连声招呼也没打,直接把南玉打横抱了起来。 王五笑着说:“这样好,这样更舒服,你们在门口等我,我去把三轮车开来。” 说完三步并两步跑下楼梯。 剩下戳在楼梯口的两个人,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南玉悄悄看了眼钟灵焰紧绷的下颌还有锋利的喉结,被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撞得有点头昏,心里忍不住叹道:“啧啧,脚都忘疼了,美色果然什么病都能治。” 钟灵焰突然轻咳一声看向窗外细细密密的雨丝,南玉发现他耳根莫名红了。 “害羞了吗……会不会真的对我有点心动啊……” 南玉想起小八在厨房说的话,忍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以后要真在一起了,我们俩算什么……姐弟恋……师徒恋……禁忌恋……背德恋……虐恋……还是穿越时空的爱恋……” “闭嘴。” 钟灵焰终于听不下去了。 南玉:“我没说话啊。” 钟灵焰脸比蜡像还僵,抱着南玉快步走到急诊楼门前,怀里像是抱着烫手的山芋,恨不得立刻扔得远远的。 等三轮车的时间,为了防止被南玉满脑子黄色废料荼毒,钟灵焰主动开口打破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怎么伤成这样的?” 南玉:“追小九在巷子口撞的,你说小九会不会真走了啊?” 钟灵焰漠不关心的说:“不知道。” 南玉看着外面的雨叹了口气:“本来要一起吃烤鱼的,哪怕吃完再走呢。” 小八正站在门洞里朝外面探着脑袋望眼欲穿,远远的就看到南玉撑着伞坐在三轮车上,身上披着钟灵焰的外套,钟灵焰撑着一把伞走在车旁,伞明显往三轮车那边倾了很多,右半身衣服被雨淋得湿透。 三轮停在庙门口,南玉笑眯眯跟小八打招呼:“嗨。” 小八:“……” 感觉姐姐怎么不像去了趟医院看伤回来,而是去了趟夏威夷度假回来,瞧这气色,粉面桃花,白里透红。 “姐姐我背你。” 小八殷勤的蹲下身子,却被钟灵焰薅着领子拎到一边,手里被塞了把湿漉漉的雨伞,下一秒钟他就看到钟灵焰弯腰把车上的南玉抱了起来,向开车的王五说声“有劳”,接着一言不发的把南玉抱回了卧室。 小八挠挠头,笑嘻嘻的追了上去。 钟灵焰轻轻抬脚踢开南玉的房门,把她放在了椅子上,后退一步准备要走,看了眼南玉一身湿漉漉的衣服,迟疑片刻开口问道:“你要不要洗个澡?” 南玉笑着说:“好啊。” 她抬起头眉眼弯弯看向钟灵焰,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好像在说:“那你还等着什么,来帮忙啊。” 钟灵焰轻咳一声避开南玉的视线,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多嘴问了这一句。 南玉见他窘得脸都僵了,没好意思再继续逗他,于是问道:“我手机呢?” 钟灵焰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南玉的手机递给她。 南玉接过手机笑吟吟地说:“我给施甜甜打电话,不用你管。” 第二天天色放晴,店里生意好了起来,小八一个人忙得团团转,南玉这边也没闲下来。 今天又接到一单翻糖蛋糕的生意,下单的还是那个叫酷酷猫的女孩,小姑娘对南玉上一单作品很满意,不吝辞藻的猛夸了南玉好大一通,连格调和艺术感这类字眼都用上了,夸得南玉都有点害臊了。 这次是酷酷猫和她男朋友的三周年纪念日,南玉这两天腿脚不方便,原本不想接这单生意的,架不住酷酷猫在微信上一连串的拜托,南玉抹不开面子只能答应了。 南玉和酷酷猫微信沟通了一上午,终于确定好翻糖蛋糕的样式,这次不是羞羞的主题,是两个卡通小人噘嘴亲在一起,整个色调是甜蜜缤纷的糖果色。 钟灵焰下午在房间里打游戏,突然听到厨房里传出当啷一声响动,他垂着头继续心不在焉的玩了一会儿,突然把游戏机扔在沙发上起身去了厨房。 刚进门就看到南玉撑着拐正试图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不锈钢盆,钟灵焰走上前伸手拾起盆子放在流理台上。 “要做什么?” 他目光刚刚落在南玉笑眯眯的脸上便飞快移开,脑海里突然闯进昨天被迫灌进耳朵里的那些话。 “姐弟恋……师徒恋……禁忌恋……背德恋……虐恋……还是穿越时空的爱恋……” 他嗓子突然有点干,耳根也不由自主烫了起来。 南玉指着流理台上已经烤好的蛋糕胚说:“做蛋糕。” 钟灵焰:“等脚好了再做不行吗?” 南玉摇摇头:“是个急单,今晚就要用的。” 她拄着拐挪到餐桌前坐下,笑眯眯地问钟灵焰:“你来帮忙的吗?” 钟灵焰抽了抽嘴角,“你倒是不客气。” 南玉笑着打趣:“每天饭来张口,也没见你客气啊。” 她指了指摆满马卡龙颜色翻糖的案板对钟灵焰说:“劳驾帮我把那个案板搬到餐桌上来。” 钟灵焰只好依言把案板搬了过来。 南玉笑着说声谢谢,翻开手机上下载好的几张卡通人物图片,用消毒巾又擦了擦刚刚洗好的手,揪下一块肉色的翻糖开始捏小人儿。 钟灵焰戳在一旁沉默看了几秒,正想离开时却见南玉下巴点了点对面的椅子,“洗洗手过来坐吧,教你捏小人儿。” 钟灵焰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鬼使神差洗完手坐在了南玉对面。 南玉揪下一块翻糖递给钟灵焰,指了指手机上穿蓝T恤白牛仔的卡通小男孩儿说:“你捏这个吧。” 钟灵焰接过翻糖,一头黑线的问:“做蛋糕为什么还要捏糖人?” 南玉解释:“这是翻糖蛋糕,有各种花色和样式,买家要什么样的就给他们做什么样的,口味肯定没有常规鲜奶蛋糕好吃,但是订这种蛋糕的也不图好吃,都是图好玩……” 南玉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不动声色的闭了嘴,心里默默的说:“你可别想起我那个处女大作啊,毕竟姐姐在你心中的印象还是婉约点好。” 钟灵焰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幅辣眼睛的画面,那还是他元神归位后三观头一次被现代人震得稀碎,他掀起眼皮看了眼对面大尾巴狼似的一脸婉约的女人,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额角。 雨后阳光清澈明亮,洒满整整一餐桌,南玉捏完小女孩胖嘟嘟的身子,揪了块樱花粉的翻糖给她穿裙子。 她抬眼看了看钟灵焰手上的小糖人儿,竟然比她做的还要细腻逼真好多。 她惊讶的问:“你怎么捏的这么好?小时候没少玩泥巴吧?” 钟灵焰原本不打算开口说话的,可不知不觉却张了嘴。 “小时候每次练功受了伤,师父都会捏一个糖人给我,看得多了渐渐就会了。” 南玉很少听钟灵焰提起从前,耳朵恨不得竖老高一个字不落的听进去,她好奇的问:“你师父对你很好吧?” 钟灵焰点点头,拿起刻刀雕刻小男儿的头发。 “师父待他所有弟子都很好,我比较麻烦,得他关照就自然多些。” 南玉忍不住又问:“你从小就跟着师父吗?你父母在哪里呢?” 钟灵焰在小男孩儿头顶刻出一撮惟妙惟肖的翘毛,淡淡说道:“我很小时后就被师父带进山里,后来就再没有见到过父母,是师父师娘把我养大的。” 南玉:“那你和师父师娘的感情很好吧。” 钟灵焰点点头,旋即嘴角牵起丝意味不明的苦笑,他看了南玉一眼,垂眸淡淡说道:“可他们后来全都被我害死了。” 南玉正看着钟灵焰把细细的眉毛黏在小人儿脸上,闻言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磕磕巴巴的问道:“为……为……为什么?” 钟灵焰手里的动作没停,垂着眸子云淡风轻的开了口:“不为什么,谁让他们把我养大呢。” 他突然挑眉看向南玉,目光不知不觉带了一丝吓人的邪气,貌似意有所指的淡淡说道:“所以和我亲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慢条斯理地黏上小人儿的另一边眉毛,冷眼看着南玉脸上精彩的表情转换。 过了好半天,突然听到女人心里一声重重的叹息。 “唉……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治愈,这家伙童年时受过多少伤害才会长成今天这个又臭又硬又拧巴又别扭内心脆弱又外强中干让人不可理喻的性格啊……觉得这么唬人很帅吗?” 钟灵焰一丝戏谑的浅笑僵在了嘴角。 只听南玉轻叹一声,默默在心里说道:“没关系……从今以后姐姐疼你。” 变身妈妈粉的南玉周身散发母爱的光芒,深深沉浸在拯救溺水小狼狗的人设里无法自拔,突然当啷一声脆响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猛地回过神来,就见钟灵焰脸上的表情好像石化了,手里的小刻刀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 南玉连忙伸手在钟灵焰的帅脸前晃了晃。 钟灵焰也好似突然回过神来,连忙弯腰拾起地上的小刻刀,心不在焉的手起刀落。 “唉,小心。” 南玉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小糖人儿被当场来了个斩立决。 第45章 斗符 我们家祖师爷是个懒骨头,支一支…… 第二天南玉脚腕上的疼好了许多, 便去店里给小八帮忙,饮品卖到一半发现糖快用完了,南玉便让小八去巷子口的超市先买些回来。 南玉把做完的两杯烧仙草交给外卖小哥, 抬头看了挂钟上的时间, 心里不由犯起嘀咕。 “买个白糖而已, 都这半天了小八怎么还没回呢?” 南玉接连给小八拨去电话, 对方却一直没接,窗口又来了两个小姑娘买奶茶, 南玉只好放下手机先干活。 天黑以后南玉提前关了小店, 一边给小八打电话,一边让钟灵焰去巷子口的超市看看。 店里客人不多, 收银员小媛正坐着刷剧, 钟灵焰推门进来时,小姑娘的脸登时红了。 “帅哥, 今天怎么自己来的?” 钟灵焰怔了怔,想到前几次都是被南玉拽来抢打折鸡蛋的,他点点头问道:“你看到小八没有?” 小媛有点诧异的问:“他还没回家吗?” 钟灵焰摇摇头。 小媛:“他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来过, 还跟我闲扯了一会儿, 出门时我瞧着他好像是碰见熟人了, 要是没回家会不会和熟人一块出去了?” 钟灵焰:“熟人?” 小媛点点头:“嗯,年龄比他大挺多, 两个人在门口撞见还说话了。” 钟灵焰:“你看到他们去哪了吗?” 小媛:“后来我忙着结账就没注意,结完账他已经不在门口了。” 钟灵焰向小媛说声谢谢,转身离开。 小姑娘坐回椅子上,托腮看着店门口,意犹未尽了好一会儿。 钟灵焰回到破庙后把打听来的情况告诉了南玉,南玉听完喃喃说道:“熟人?除了胡东发, 没听小八说过在这里还有熟人啊。” 想到胡东发,南玉更担心了,万一小八是撞见原来的东家了呢? 两个人正寻思小八究竟会去哪时,许久不见的李义民带着他的两个兄弟探头探脑的出现在了围墙外。 “祖……祖师爷。” 看到钟灵焰也在,李义民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南玉连忙说:“你们来得正好,能不能帮忙找找我们家小八啊,下午出去买糖到这会儿还没回家。” 三个鬼好不容易盼来钟灵焰和南玉的一回差遣,领了命后欢天喜地的办事去了,南玉只好回屋里等着,焦急不安的等到第二天上午,李义民他们才回到了破庙,在院子里怯生生的叫道:“祖师爷……南老师。” 南玉一晚上几乎没睡,听到李义民的声音立刻撑着拐蹦了出来,钟灵焰也几乎同时出的门。 “怎么样?” 钟灵焰扫了眼忧心忡忡的南玉,转头问一脸跃跃欲试的李义民。 李义民连忙迫不及待的说:“找到了找到了,有个兄弟今天下午正好在巷子里晃悠,看到小八在附近一个超市门口跟人拉扯了几下,后来那个人直接跟抓小鸡崽子一样把小八给抓走了。” “那人长什么样?约莫多大年纪?” 南玉连忙问。 李义民:“兄弟说那个人挺胖,五十来岁,有点酒糟鼻。” 听到这里南玉和钟灵焰对视一眼,都猜出那人是谁了。 就听李义民接着说:“我们又根据那个人的样貌在附近打听了一圈,最后打听到这个人应该叫胡东发,家住离破庙巷不远的东来巷,被人叫做胡半仙,好像还挺厉害的,小八被关关在他家院子东北角那间屋的地下室里,我们找到小八的时候发现里面还关着个小孩,趴在地上看不清什么样。” 李义民抱歉又讨好的笑了笑。 南玉连忙对他说谢谢,李义民激动的挺直了胸膛。 钟灵焰让南玉留在破庙,自己先去看看情况,南玉担心小八,又怕钟灵焰跟胡东发万一起了冲突动起手来没分寸,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她拄着拐蹦到门口,生怕走得慢了钟灵焰便不肯带她去。 钟灵焰只好无奈的快步追上,背对她蹲了下来。 南玉一时有点懵,“你干嘛?” 钟灵焰回头无语的瞥了她一眼,“上来。” 南玉心里:“啊啊啊啊啊啊……” 钟灵焰头上降下一排黑线,沉声问道:“……你走不走?” 南玉一本正经的轻咳一声:“嗯,救人要紧,还是别耽误时间了。” 她把拐靠墙一放,俯身趴在了钟灵焰背上。 软软的一团压在背上,背起来轻若无物,钟灵焰却觉得心头结结实实的被挤了一下,好像一瞬间挤走了他所有的心跳。 他明显僵了僵才沉默着迈出了脚步。 南玉心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钟灵焰:“……” 好在巷子里没什么行人,只是耳朵受点罪。 胡东发家是东来巷最大的一户人家,有个两进的院子,大门口还蹲着两尊石狮子,瞧着气派得紧。 钟灵焰在大门前把南玉放下,看到院门大敞着,门洞里竟然还站着两个年轻小伙子,身上穿着同一款式的练功服,让人有种一脚踏进武馆的感觉。 看到有人进门,其中一个小伙子上前来迎:“二位这边请。” 南玉和钟灵焰一头雾水的对视一眼,头一次遇见对上门找茬的人还这么客气的主家。 钟灵焰扶着南玉走了进去,小伙子这才注意到南玉受伤的脚。 “姑娘伤成这样子还来啊。” 小伙子热情的搭讪。 南玉朝他淡淡一笑,没有接茬。 宽敞的院子里摆了十来张圆桌,已经坐满了七七八八的客人,堂屋里传来说笑的声音,南玉忍不住问引他们进来的小伙子:“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小伙子点头说:“是啊,今天是我师父的五十大寿,蓟平的同行基本上都来齐了,还来了几个名人呢。” 小伙子突然站住脚,回头狐疑的打量南玉和钟灵焰:“你们不是来给我师父祝寿的吗?” 南玉轻咳一声,心想:“我们是来砸场子的。” 不过她长这么大几乎没跟人起过正面冲突,于是只淡淡的说:“我们是来找人的。” 小徒弟登时脸色就变了,伸手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今天师父过寿,除了来给他祝寿的同行和亲朋好友,其他人一律不接待,你们找人的话明天再来吧。” 南玉摇摇头:“等不到明天,我们今天就得把人带走。” 小徒弟张着胳膊把人往门口带,快碰到南玉时突然被一只手拽住衣领,接着整个人便飞出去了。 随着哎呦一声痛呼,院子里的人齐刷刷望向门口这边,紧接着从里面院子里呼啦啦跑出十来个同样衣着的年轻小伙子,把南玉和钟灵焰围在了中间,全都恶狠狠的一脸凶相。 一个光头小伙子厉声叱问:“你们哪来的?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敢来这里砸场子。” 南玉心里有点怕,偷偷看了眼身旁抄着兜一脸没睡醒似的钟灵焰,别的不说,光祖师爷这一身掐架专业户的中二气质就足够给她壮胆了。 于是南玉稳住气场,冷冷说道:“没有要砸场子的意思,领了人我们立刻就走。” “找谁?” 光头小伙子恶声恶气的问。 南玉:“我弟弟,名叫小八。” 光头突然笑了:“那小叛徒逃走好几个月,打哪给自己认回来个姐姐,你们来的正好,按辈分今天应该给我师父磕三个头祝寿,磕完头再谈领人的事。” 南玉平时溜须拍马的话随口就来,怼人的词汇量还真挺匮乏的,被光头小伙子挤兑得一愣一愣的,顿时就有点招架不住。 钟灵焰懒得再听他们废话,直接抱起南玉把她放在酒桌旁的一张空椅子上,低声对她嘱咐一句:“坐着等我。” 说完直接朝内院东北角上的小房走去。 院子里的小伙子呼啦啦又围了上来,一个小伙子伸手去推钟灵焰,还没挨到人就被钟灵焰一把掐住了脖子。 南玉心头一突,连忙朝钟灵焰叫道:“注意分寸,别把人打坏了。” 钟灵焰指间隐隐溢出的黑气倏然消散,他松开被他掐得快要窒息的小伙子,把手抄进了裤兜,慢悠悠向前走去。 他眼皮始终半抬不抬,脸上的表情平平淡淡漫不经心,可气场就是莫名恐怖。 四周的人没一个再敢上来拦挡,眼睁睁看着钟灵焰走进地下室把小八带了出来,还顺道带出了另一个。 “小八。” 南玉看到钟灵焰身后跟着的人,兴奋得忘了脚上的伤,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疼得又立刻跌坐在了椅子上。 等她看到小八身后低眉臊眼跟着的人时便更激动了。 “小九,小九你怎么也在这儿?” 小八走到南玉身边,蹲下来抱住南玉的腿,在她牛仔裤上蹭了蹭眼泪。 “姐,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救我。” 南玉心疼的看着小八脸上的伤,“身上怎么样?伤得重吗?” 小八没说话,突然转头看了小九一眼,“你怎么样?胳膊腿没断吧?” 小九鼻子长了一大截,臊得抬不起头,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南玉连忙把小九拉到自己身边,“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小九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脸钻进去埋上,低着头就是不说话。 小八一脸尴尬的说:“他看我被抓过来救我,捎带着也被抓了进来。” 南玉连忙感激的摸了摸小九的脑袋:“我们小九真好。” 小八一听眉毛一竖差点跳脚,可不知怎么的没跳起来,只不满的回头瞪了小九一眼。 “我们走吧,回家再说。” 南玉撑着桌子站起身,却听一个声音从人群后面传了出来,“几位就想这么离开吗?” 南玉应声望去,见个穿深紫色唐装,体型略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走近了南玉才看清他脸上的酒糟鼻。 “你是胡大师吧?” 南玉开门见山的问。 男人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将南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开口说道:“小姑娘,你们打伤了我的徒弟,就想这么走啊?” 南玉心虚的看了眼差点被钟灵焰掐死的小伙子,被人托到廊下的躺椅上,这会儿还脸色煞白没缓过劲儿来。 南玉生怕被讹一大笔医药费,连忙反驳道:“你们把我弟打成这样,我还没找你们报销药费呢。” “咱们不谈钱,谈钱就俗了。” 胡东发笑呵呵的说:“咱们谈谈我这个小徒弟吧,不知二位是怎么认识他的?” 南玉:“你管不着。” 说完扶着小八就要走。 胡东发不紧不慢的说:“小八是我的徒弟,当年也是给我敬了拜师茶的,这段日子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音讯全无,可把我这当师父的给急坏了。今天他如果跟你们走了,当年拜师时候立下的誓可就要应验了,依我看的话……不出五步,他就要被天打五雷轰,拿他自己的小命给我身后这些弟子们现上一堂课,课的内容就叫……背叛师门的下场吧。” 小八听了胡东发的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哆哆嗦嗦的扒起自己的一条袖子,只见一串金色符咒不知什么时候浮在了皮肤表面,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蜈蚣。 他哭丧着脸朝胡东发骂道:“好你个老不死的,逼我拜师不够,还偷偷给我喝符水,我不是自愿的,都是你强迫的,我哥比你厉害一百倍,我才不怕你。” 小九也突然毫无预兆的开了金口,气鼓鼓的朝胡东发骂道:“你妈逼……” 还没骂完就捂着突然边长的鼻子嘤嘤嘤了起来。 胡东发:“……” 身后已经站满了给他祝寿的宾客,不说同行基本上都来了,好些达官贵人的家眷也在,小八的一通叫骂让他登时下不来台,今天这场子如果不找回来,他就不用在蓟平混了。 他好不容易压下脸上的怒意,故作大度的笑道:“年轻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不如为师再给你上最后一课,你这位很会打架的哥哥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厉害能胜过为师,那你今天就跟他们走,我给你解了身上的引雷咒,从今以后咱们师徒关系一拍两散,如果你哥哥赢不了我,咱们师徒关系还是要一拍两散,你就等着被天打五雷轰吧。” 小八:“比就比,我哥还怕你不成。” 说完他小声问钟灵焰:“哥,你行吗?” 南玉:“……” 要不行的话这货准备怎么收场。 钟灵焰淡淡说道:“跟他比用不着我出面,你姐就够了。” 说着朝南玉蔫儿坏一笑,南玉被当场电晕三秒钟,回过神来后恨不得掐死他。 “我……我……” 南玉还没“我”出个所以然来,胡东发已经压抑不住怒火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输了可别后悔。” 南玉硬着头皮问:“比什么?” 胡东发瞧着眼前一对俊男美女,男的像个中二病还没治好的高中生,女的像个娇滴滴的小白领,还瘸着条腿,从一开始就没把他俩当回事,只把两人当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二百五。 “我长你这么多岁,总不能让人说我以大欺小,比什么你来定。” 胡东发发扬绅士风度。 南玉什么也不会,当然也想不出来比什么,只好不领情的说:“你定,比什么都行。” 说完偷偷瞪了钟灵焰一眼,心想:“臭小子,你这个月的冰淇淋没了。” 钟灵焰突然轻轻笑出声来,引得众人一头雾水看向他。 他轻咳一声,淡淡说道:“比画符吧,胡大师不是最擅长用符吗?” 这话正中胡东发下怀,他点点头,冷笑着说:“你们到也有胆量。” 说完让徒弟抬来桌子,摆上朱砂黄纸。 南玉小声对钟灵焰抱怨:“我就会画书上那几种简单的符,怎么跟人家比” 钟灵焰:“他画什么,你就画什么。” 南玉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钟灵焰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人忙活,心里不免有点期待,想看看南玉在画符方面的天赋到底能有多惊人,自从上次在邢旭妍身上看到南玉画的退鬼符之后他就一直有这个想法,今天正好是个机会。 胡东发画符前要设坛请祖师爷显灵,一通祝祷下来累得满头大汗,他看了眼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的南玉,忍不住问道:“你不请祖师爷吗。” 南玉一言难尽的瞥了钟灵焰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们家祖师爷是个懒骨头,支一支转一转,拨一拨动一动,靠他不如靠自己。” 全场顿时哗然。 第46章 斗符 表白又被拒了 连胡东发都被南玉大逆不道的厥词镇住了, 心想这丫头别不是啥都不会,这样比下来简直是场闹剧啊。 干脆不兜什么圈子,直接一道符把他们打发走了事。 他笑呵呵的对南玉说:“香客们常求的都是些保平安转运气的符, 厉不厉害也不能当下见分晓, 咱们画请灵符好不好?” 南玉看了钟灵焰一眼, 见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朝自己点了点头, 于是只好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院子里传来窃窃私语,很多同行都伸长脖子观望, 请灵符和平时常见的护身符, 镇宅符不同,后者毕竟不要求立竿见影, 就算不灵也可以归咎为心不诚, 或是受到了其他什么冲撞,可请灵符却是要立竿见影的, 请的来请不来当下就见分晓。 胡东发一上来就挑这么难的符,看来是和小姑娘较真了。 “在场哪位想和逝去的亲人对话,就写上生卒日期时辰交给我们, 别写过世太久的, 托生了就请不来了。” 胡东发朝众人发话。 不一会儿就有弟子拿来一摞小纸条, 南玉和胡东发各从里面抽了一条出来,胡东发看了看纸条上的姓名和生卒年月, 二话不说提笔沾上朱砂在黄符纸上就是一通龙飞凤舞。 写完才发现南玉一笔没动,正伸长脖子看他画。 胡东发:“……你怎么不画?” 南玉:“……我不急……你先。” 说完又争分夺秒端详胡东发画好的请灵符,默默在脑子里疯狂勾画起来。 胡东发愈发觉得这姑娘狗屁不通,他冷哼一声,挥笔在黄符纸上写下亡者的生卒日期,符成之后立刻点燃, 嘴里念念有词,袅袅灰烬散去之后,众人只觉院子里的温度好像骤然间降了下来,只见胡东发伸出手指沾了点朱砂抹在自己眉心,突然对着前面的空气问道:“你是赵贺竹?” 围观的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抽噎,一个面容有几分憔悴的女人冲了出来,激动的问道:“他来了吗?在哪?他在哪?” 南玉正准备依葫芦画瓢,眼角余光瞥见胡东发对面突然冒出来个全身是血,头只剩下一半的鬼魂,吓得一声尖叫,连忙转过头不去看胡东发那边。 在场所有人:“……” 还没见过打擂台这么不遗余力配合对方舞台效果的。 胡东发额角抽了抽,无语的看了很给他涨面子的南玉,回头看向面前血葫芦似的鬼魂时,又忍不住抽了抽额角。 “你出了什么事?” 胡东发问道。 扑在她面前的女人也抓狂似的叫道:“真的是你吗?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不回家?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了?” 胡东发沉默盯着眼前的空气好一会儿才开口对女人说道:“你报警吧,出了城沿着106国道往东一直走,快到王家村时有一个干了的小水塘,去水塘下面挖吧,他说跟他一起跑车的刘力是凶手。” 女人呜咽一声,晃了晃晕了过去,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抬走了。 胡东发一眼都不想再看眼前的鬼魂,挥手让他走了。 他揉了揉发痛的眼睛,转过头看着惊魂未定的南玉,笑呵呵的问:“姑娘有阴阳眼?” 南玉点点头。 胡东发脸色稍稍变了变,看来对方也不是什么都不行,至少在通灵这件事上就比他要有优势,不用临时开天眼,眼睛也不会像他这样用完要疼好几天。 “那你请吧。” 他做了个有请的手势,指了指一旁的黄符纸。 南玉登时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刚才她差不多已经把胡东发画的请灵符背下来了,可突然被鬼魂那么一吓,脑子里连个毛线都没剩下,她尴尬的轻咳一声,硬着头皮跟胡东发商量。 “要不你再画一遍?” “为什么?” 胡东发一头雾水的问。 南玉:“我记下来的请灵符被刚才那个鬼魂吓忘了。” 现场众人再次哗然。 “什……什么?” 胡东发不敢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他忽然想起南玉刚才自己不着急动手,伸着脖子看他画符的奇怪举动,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现学现画?” 南玉点点头,不知道胡东发眼珠子为什么突然要掉出来了似的,外公留下来的那本符篆书她也是现学现画的,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哈……哈哈……” 胡东发干笑两声,觉得自己听到了这辈子最荒诞的笑话。 “姑娘,这是请灵符。” 看着这一对二杆子俊男美女,胡东发破天荒的发了善心,“这个符就算天资再高的人,少说也得三五年才勤学苦练才能成符,你不要开玩笑了,如果不行就别浪费我时间了,我也不难为你们,小八留下,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南玉:“小八我今天肯定是要带走的。” 她转向钟灵焰,无奈的说:“还是你来吧。” “慢着。” 胡东发还没见过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又不知好歹的小姑娘,气得眼皮子直跳,“我画给你看,你如果能画出请灵符,我胡东发拜你为师。” 南玉笑眯眯的摆摆手:“拜师就不用了,你把小八身上的符解了就行。” 胡东发憋着一口闷气,提笔蘸好朱砂,一气呵成画了个请灵符,啪的一声拍在了南玉面前。 “画,你画。” 胡东发的胖手都给拍出了青筋。 南玉朝他说声谢谢,起笔依葫芦画瓢,不一会儿一符栩栩如生的请灵符便跃然纸上。 胡东发冷哼一声:“复印机也有这功能,成符与否不在形而在神……” 他话还没说完,南玉已经挥笔写就纸条上的姓名和生卒年月,点燃符纸抛了出去。 火光翩然,符纸在一阵小风中蜷缩成灰烬。 一个穿校服的小男孩抱着足球,突然出现在南玉面前,脸虽然苍白得很,但是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并不怎么吓人。 南玉蹲下来问他:“你是李航小朋友吗?” 小孩点点头,怯生生的问:“姐姐,你找我干什么?” 南玉指指已经挤出人群朝她们这边踉跄扑过来的女人,对小鬼说:“是妈妈找你。” 女人已经扑到南玉面前,小男孩回头看向女人,下意识的把足球藏在了身后。 “妈妈……” 小男孩有点紧张的叫道。 女人听不到,但已经是泣不成声,她抓着南玉歇斯底里的问:“他在哪?他说什么了?” 南玉问小男孩:“你有什么要对妈妈说的吗?” 小男孩想了想,慢慢开口说:“对不起,我那天放学没有去补课,是去和同学踢球了……” 南玉把小男孩的话转述给女人,女人哭着说:“都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逼你那么紧……” 南玉和母子二人又说了些什么,胡东发一句也没听到,他只觉得小八身上的引雷符好像移到了自己身上,头顶天雷滚滚,把他劈了个外焦里嫩。 送走抱足球的小鬼,南玉起身对胡东发说:“胡大师你刚才都看到了吧,小八身上的符可以解了吗?” 胡东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铁青着一张脸画了张符扔给小八,转身就往堂屋里走。 南玉连忙笑眯眯地喊住了他:“拜师的事就算了,你乐意拜,我还不乐意收,只是有句话想提醒你一下,对张奶奶和李树峰做的事以后别再干了,损阴德。” 说完撂下瞠目结舌的胡东发,扶着小八小九两根小拐棍,身后跟着个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祖师爷,一蹦一蹦的扬长而去。 晚上给小八压惊,也庆祝小九回来,南玉做了大家最爱吃的火锅,还让家里唯一没挂彩的钟灵焰去超市搬了箱啤酒回来。 红油辣子锅沸腾的香气飘满小院,几个人热热闹闹吃到半夜。 钟灵焰默默打开第五罐啤酒,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无语的看着对面三个一杯倒的怂货大着舌头瞎白话。 小八:“姐……我怎么不知道你画符这么厉害啊?” 南玉喝得脸颊微红,眼睛半睁不睁,笑眯眯的说:“我也不知道。” 小八:“那咱们往后可以扩大业务,多画些符挂到院子里卖,等名气打出去了,你就是台人肉印钞机啊。” 南玉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嫁人肉印钞机有什么意思,当人肉印钞机多好,自己挣自己花腰板才硬啊。” 小八连连点头:“对对,姐姐明明可以靠三围吃饭却非要靠才华,我真是太感动了,小九你说是不是。” 小九喝得满脸通红,吭哧半天才鼓起勇气补充:“还……还可以靠脸吃饭。” 说完怯怯地看向钟灵焰,谄媚巴结道:“祖……祖师爷也可以靠脸吃饭。” 南玉笑眯眯打量了一眼松松垮垮坐在对面的钟灵焰,很中肯地补充:“还可以靠腿。” 小八摇摇晃晃的拍案而起:“你们这是什么话,我哥靠的是腰。” 钟灵焰:“……” 他忍无可忍,起身把两只小妖轰去了卧室,转身抄着兜慢慢走回饭桌前,居高临下看着醉醺醺的女人,半晌才开口说:“睡觉去。” 南玉抬起头笑眯眯看着钟灵焰,眼睛里好像被星星涂上一层亮亮的颜色,“不困怎么办?” 钟灵焰突然转开视线,淡淡说道:“那你要做什?” 南玉笑眯眯地说:“我给你画符。” 钟灵焰目光不知不觉在她清秀的脸上停留很久,半晌之后才淡淡问道:“画什么符?” 南玉笑着说:“结发符……你不是对结发符很感兴趣吗?” “我去找书。” 南玉说着摇摇晃晃起身,拄着拐杖往自己房间走,钟灵焰迟疑片刻,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跟着南玉走进她的房间。 南玉在书桌前坐下,在一沓黄纸下面翻出外公留给他的符篆书,朝钟灵焰晃了晃,笑眯眯的问:“你为什么对结发符这么感兴趣,是不是瞧上谁了?” 钟灵焰沉默看着一脸八卦的女人,半晌才淡淡回了两个字:“没有。” 南玉亮晶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失望,她转过头翻到结发符那一页,伸手拿过一张黄符纸。 钟灵焰突然身上合上书,拽了把椅子坐在南玉一旁,淡淡说道:“别画这个了。” 南玉转头看向他,一双醉眸含着三分茫然和七分掩饰不住的喜欢,“那画什么?” 钟灵焰伸手拽下T恤领子,露出锁骨下那枚赤红的胎记。 南玉手里刚刚拿起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祖师爷的色诱来得太突然,她晕头转向的想:“是该屈服呢还是屈服呢?” 钟灵焰轻咳一声,突然开口说道:“你别多想,仔细画便是。” 南玉酒醉薄红的面颊又覆上一层红晕,心里暗戳戳的想:“是我从前眼拙,没看出祖师爷还挺会撩。” 钟灵焰突然清了清嗓子,冷着脸说道:“不是让你别多想吗?” 南玉醉眼朦胧打量钟灵焰,心里突然呵呵笑道:“随便撩,姐姐吃得消。” 说完突然凑近了些,仔细打量起钟灵焰锁骨下的胎记,温热的鼻息吹拂在男人颈侧,钟灵焰的呼吸渐渐有些沉,不知不觉僵直了脊背。 钟灵焰:“……” “看好了吗?” 他压着嗓音克制的问。 南玉突然咦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覆上钟灵焰的胎记。 微凉的指尖却似燃着一簇火,瞬间点燃了男人周身冰冷的血脉。 “做什么?” 钟灵焰哑声问道。 南玉脸上笑眯眯的不正经换成了全然的惊讶,她指尖在钟灵焰的胎记上轻轻摩挲着,喃喃说道:“你这个胎记……和我身上的好像啊。” 钟灵焰沉默片刻,故作惊讶的嗯了一声,俊朗的眉头轻轻抬起,一脸真诚的疑惑。 南玉连忙解释:“真的真的,不信你看。” 说着便抬手摸自己的衣领,刚摸到扣子又忽然停了手。 她不尴不尬的解释:“长的地方不太方便看,但是真的有啊。” 钟灵焰长长屏住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掌心都被自己攥出汗了,他沙哑的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 南玉却依然好玩似的摩挲着他的胎记。 钟灵焰神色复杂,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克制:“摸够了吗?” “哈,怎么会。” 南玉心里嗤笑,面上却大尾巴狼似的一本正经地说:“你这么一提醒,这胎记还真像个符。” “画吧。” 钟灵焰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南玉意犹未尽的收回咸猪手,从笔筒里挑了支细铅笔,看一眼画一笔,画到一半时神色渐渐开始变得专注起来,旖旎心思暂且统统抛在脑,脑子里也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自言自语。 钟灵焰耳根终于清静,脸上的烧也降了些,心里却突然莫名有点空荡。 他轻咳一声,开口问道:“怎么了?” “昂” 南玉抬头茫然看了钟灵焰一眼,迟钝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钟灵焰应该是以为她画不下来,她画完一笔,又专注去看钟灵焰身上的胎记,喃喃说道:“画是画的下来,可是太难了,比今天那个请灵符难多了,笔画繁琐不说,有的笔画还不通,好像画到一半发现错了,又连忙改走笔锋似的,反正挺乱的。” 钟灵焰被南玉突然凑近的鼻息拂得一脸面瘫,不动声色的向后仰了仰身子,声音沉沉的问道:“这个胎记是不是和你那本书上的结发符有些相似?” 南玉随手翻开符篆书,认真比对一会儿,点头说道:“前半部分有点像,后面就不像了,后面好复杂,我可能没办法完全描下来。” 她突然若有所思的看向钟灵焰:“我从前也觉得我身上的胎记像个刺青,可是也没仔细注意过上面的纹路,不会和你这个一样吧?” 钟灵焰垂眸,故作淡然的说:“怎么会。” 说完挑起嘴角半笑不笑的讽刺道:“你不会做梦是我失散千年的亲人吧?” 南玉:“……你想多了。” 她转过头继续仔仔细细的描画,心里呵呵一声:“我想当你失散千年的老婆。” “咦,你怎么了?” 南玉转头看钟灵焰身上的胎记时,发现他从耳根一只红到了脖子。 钟灵焰:“……不画了。” 他突然起身,不小心把椅子撞翻在地,他手忙脚乱的扶起椅子,一把抓过南玉画了一半的图,转身就往外走。 南玉突然在他身后开了口,“你等等。” 钟灵焰脚步突然停下,人却似没有勇气回头似的,背对南玉淡声问道:“什么事?” 南玉发现自己叫住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半晌,钟灵焰淡淡开口道:“没事我先回去了。” 南玉心里突然有点堵,感觉是被自己万语千言给堵上的,她嗯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钟灵焰往外走了一步就后悔了。 “你想不想和我试试?” 一句话脱口而出,好像三峡大坝没经过调度下令就私自泄洪似的,一个惊涛骇浪拍得南玉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发现钟灵焰好似也被浪头打懵了,呆呆戳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话都到了这份上,南玉也不想再磨叽了,索性酒壮怂胆,又明明白白补充了一句:“试试和我谈恋爱。”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钟灵焰沉沉扔下一句:“不想。”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南玉的房间。 第47章 娃娃亲 同时伸出手的,还有趴在新娘子…… 小八察觉最近家里有种莫名诡异的气氛, 他抓着光头冥思苦想了好几天,最后终于发现了气氛诡异的症结所在。 祖师爷和小南姐好几天没打照面了。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避开对方出没的空间和时间,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跑去问南玉:“姐, 你跟我哥最近是不是在闹别扭。” 南玉正在厨房做花糕, 闻言笑眯眯的说:“没有啊, 好好的闹什么别扭。” 说完刚刚用模具做好的花糕被她一掌压碎了一大片。 小八莫名觉得背上一阵凉意, 转头跑去问钟灵焰:“哥,你跟我姐是不是闹别扭了。” 钟灵焰这几天重度网瘾, 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小八连忙猴到钟灵焰身边问道:“为什么啊?” 钟灵焰:“滚。” 好久没见过这么吓人的哥了,小八一个原地前滚翻, 屁滚尿流的闪出了钟灵焰的视线。 “他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小八憋得夜里睡不着觉, 突然蹿起来跟小九嚼舌根,嚼完才发现自己这举动太不高冷了, 小九震惊地看着小八从下铺伸出来的一颗光头,咽了下口水,乖乖点了点头。 “唉我刚才梦游呢。” 他讪讪的躺回下铺, 霍腾起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南玉腿好之后, 表白遭拒的坏心情也跟着好了个七七八八, 她生来就不是个会有执念的性子,也没有暗恋一个人的心性, 很快就嗑着瓜子跟施甜甜谈笑风生了,眼下唯一的问题是,她跟钟灵焰之间的尴尬好像过不去了。 钟灵焰明显刻意在躲自己,南玉这两天都想找他谈谈了,都是成年人,她奔三的年纪, 他大概奔三千了,还跟初恋闹掰的小朋友一样别别扭扭的,实在大可不必。 可大概心里还有那么不起眼的一丝丝在意,南玉每次捕捉到钟灵焰的行踪时都在最后一刻退缩了,索性把尴尬交给时间去化解。 前几天店里生意太忙,南玉累得够呛,本打算歇业两天犒劳一下自己,没成想午睡醒来却接到杨桐介绍来的一个大单。给她同事做一个六层婚礼蛋糕,还是个十万火急的单子。 因为之前预定的那家蛋糕店突然出了点状况,好像是店主的孩子突然生病了,她如果想接这个活,需要明天一早就把蛋糕做好。 南玉毫不犹豫就接下这一单,从床上爬起来就一头扎进了和顾客的沟通里,这几天疗失恋的伤,南玉都是靠半夜刷剧,每天都严重随眠不足,顾客聊了一会儿之后要求当面沟通,南玉只好一边打哈欠一边软绵绵的爬起来换衣服,心想自己怎么会这么累呢? 当然是因为穷了,为什么这么穷呢?当然是因为有个祖师爷牌的人肉碎钞机在源源不断的帮她把人民币化整为零。 南玉忽然很唏嘘,这算什么事,花着包养小白脸的钱,表白还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平常连个笑脸都捞不到,她比周幽王心里还苦啊。 她给施甜甜发了个求助信息之后便脚不沾地的出门挣包养小白脸的钱了。 施甜甜收到南玉的信息,下班便直接来了破庙,在巷子口正好遇到拎着两大兜购物袋的南玉,施甜甜从她手上拎过一个袋子,照例问道:“咱弟呢?叫出来让姐姐饱饱眼福。” 南玉听人提起钟灵焰,脸上闪过一丝不甚自然的表情,被慧眼如炬的施甜甜尽数收进眼睛里。 两个人直接走进厨房,南玉放下手里的购物袋,从橱柜里翻出一个纸箱子,从里面拿出几截不锈钢支架和一摞托盘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一边擦洗托盘一边庆幸的说:“还好去年做过一次婚礼大蛋糕,托盘什么的都还有。” 施甜甜从冰箱里翻出一盒雪媚娘,边吃边伸着脖子东张西望,“你晚饭准备给我吃什么?” 南玉白了施甜甜一眼:“你到底是帮忙来了还是蹭饭来了?” 施甜甜:“吃饱才有力气干活啊,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蹭饭吃,别人蹭了那么久怎么不见你抱怨。” 南玉:“……” 她扔给施甜甜一块干毛巾让她擦托盘,自己洗了几个西红柿麻利的去皮切丁,不一会儿炒出一锅简单却香味窜鼻的西红柿鸡蛋卤,另一个灶眼上面条也煮好了,捞起来过了一下水后放在沥水篮里。 施甜甜从背后圈住南玉的脖子,笑嘻嘻的说:“叫弟弟一起来吃啦。” 南玉盛好两碗面端进了自己房间里,在施甜甜叹为观止的目光下给小八发了个条微信,“饭好了,自己吃。” 小八秒回:“姐,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吃?” 南玉回了忙便放下手机。 施甜甜吃着面条,好奇的问南玉:“好久没见咱弟了,我怎么觉得你俩在冷战呢?” 南玉盘腿坐在茶几对面的蒲团上,闻言没精打采的摇摇头没说话。 施甜甜:“我怎么看你像失恋了?” “……嗯。” 南玉点点头。 施甜甜咣当撂下碗,“你你你……你什么情况?” 南玉:“有天喝多了上头,就跟他表白了,然后被拒。” 施甜甜惊悚的看着南玉:“谁?你跟谁表白了,不会是你弟吧?” 南玉:“……表的,没啥血缘。” 施甜甜抚着胸口惊魂未定的说:“我就说嘛,早看你俩不对劲了。” 她皱着眉头不解的问道:“怎么失败的?连天天生活在一起的表弟都拿不下,你对得起自己的三围吗?” 南玉:“……你别嚎了,我已经翻篇了才会告诉你。” 施甜甜:“……你翻篇了,要不我试试?” 南玉:“……行,然后咱俩绝交。” 施甜甜笑得肩膀直抽:“你这叫翻篇?” 钟灵焰在房里心不在焉地打游戏,耳朵却不知不觉竖竖得老高,听到南玉说翻篇时,游戏突然game over,钟灵焰烦躁的把游戏机扔在一边,听到那句“然后咱俩绝交”心情突然又没那么颓了,不知不觉走到窗边离南玉的房间近了些。 还没听到南玉说什么,就听房门碰的被推开,小八端着碗西红柿鸡蛋面走了进来。 “哥,你俩什么时候能和好?” 小八把面放在茶几上,哪壶不开提哪壶,然后被钟灵焰一个眼神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 施甜甜跟着南玉准备到半夜,凌晨三点半又被南玉从床上拎了起来,任劳任怨的和她一起忙到上午十点才把六个精致的蛋糕连同架子托盘打包装好,马不停蹄的就要送到酒店组装起来。 两个人抱着蛋糕往施甜甜车上送了一趟,施甜甜感觉放着家里的壮丁不抓实在浪费资源,于是不管南玉愿不愿意,直接大剌剌的把钟灵焰从房间里敲了出来。 “弟弟,来帮个忙呗。” 想不到钟灵焰很快推门走了出来。 十分钟后,施甜甜开着车,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大帅比,在后视镜里朝南玉悄悄挤了挤眼。 南玉一脸无语的转开了视线。 三个人直接开车到了星海酒店,将蛋糕搬到了婚礼大厅,一路接受着四面八方的注目礼来到后台,婚庆公司的小姐姐连忙把他们带到香槟台旁铺了洁白桌布的小推车前,一边感谢他们准时送来蛋糕救急,一边忍不住一眼一眼的看钟灵焰。 南玉组装蛋糕时也忍不住偷偷看了他几眼,这家伙始终低头坐在一边玩手机,像个临时被抓壮丁的大男孩,有点不高兴,但还是乖乖等着施甜甜差遣。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拉链一直拉到了最顶端,遮住小半个下巴,更显得五官轮廓出众,整个人又颓又冷漠的和一堆蛋糕盒子呆在墙边一隅,安静的好像连喘气都用不着,可还是无可奈何的扎眼。 “好帅……” 南玉无奈的想。 钟灵焰放在屏幕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一下,周身冷冰冰的气场莫名缓和了些。 “以后还是别看了,免得管不住自己。” 南玉默默的想。 钟灵焰脸上的表情莫名又冷了三分。 南玉和施甜甜小心的把六层蛋糕组装完毕,施甜甜围着蛋糕转了一圈,发表感言道:“好漂亮,看得我都有点想结婚了。” 南玉一边收拾工具一边笑着对施甜甜说:“等你结婚时候,我给你做个十层的蛋糕。” 她忽然看了钟灵焰一眼,凑过来小声跟南玉说:“你周末有时间吗?叫上小表弟一起去欢乐世界好不好?你可以带他坐过山车嘿嘿。” 南玉小声耳语:“……坐个过山车,你怎么笑得这么淫荡。” 施甜甜:“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你知道谈恋爱为什么要先从牵手开始吗?” 南玉老实的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施甜甜:“因为研究表明第一次牵手带来的暧昧感和幸福感甚至比接吻还要强烈,而两个人坐过山车时牵手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并且过山车引起的心跳加速和血压飙升经常会让人以为是心动的感觉。” 南玉:“以为是心动又不是真的心动……再说我对他只是一时色令智昏而已,现在已经翻篇了,以后就不劳您惦记了,更不劳您费心撮合。” 施甜甜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一副“我比你还懂你自己”的表情,老神在在的说:“能一起坐过山车的十有八九彼此已经瞧对眼儿了,难得看到你为一个人神魂颠倒……” 南玉轻声打断她:“扯淡。” 施甜甜不理南玉,自顾自接着说:“别这么早放弃啦,我觉得你挺有戏的,小狼狗一般都喜欢你这挂的,前几天我们所新来那个实习生小刘还问我打听过你,我觉得他有点太活泼了,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所以就没接他的茬……” 两个人在闹哄哄的后台耳语,连旁边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都听不清只言片语,坐在角落里的钟灵焰却备受超凡脱俗的耳力所困,简直想不打招呼就拍屁股走人。 可莫名其妙的,他还是把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 收拾完东西,南玉跟婚庆公司的领班结了账正要告辞离开,就见杨桐探头探脑钻进了后台,一眼就看到了南玉,兴奋的朝她挥了挥手。 南玉忙过去又跟杨桐道了一次谢,杨桐摆摆手笑着说:“别跟我这么客气了,你救了我和沅沅,要谢也是我们这辈子谢不完你。我过来是想带你们去前面宴会厅,刚才佳佳,哦就是今天的新娘子曹佳佳嘱咐我一定请你们赏脸留下来喝一杯她的喜酒,感谢你昨晚连夜准备好的蛋糕,走吧我带你们入席去。” 南玉推辞了几句,杨桐却说什么也不放他们走,于是索性留下来凑一凑热闹,沾一沾新娘子的喜气。 三个人在女方亲友的一桌席面上落了座,南玉坐在了杨桐旁边,本想把另一边位子给施甜甜坐,无奈这丫头撮合她和钟灵焰的贼心不死,眼疾手快的抢了杨桐另一边的位子,姗姗来迟的钟灵焰只好坐在了南玉旁边。 此人仿佛自带温室效应,走来落座带起的一阵小风悠悠撩起南玉耳边些许发丝,她莫名有点脸热,感觉周围气温似乎升高了几度。 “你还真魔怔了……” 南玉心里自嘲了一句,转过头和杨桐说了几句话,好转移自己没出息的注意力。 钟灵焰心情突然又好了些,则难得从手机上转移了些许注意力,淡淡打量了几眼宾客满座的宴会厅。 在璀璨灯光花团锦簇和四周一张张喜气洋洋的面孔上察觉到这些百无禁忌的后人对待婚姻大事一份珍而重之的态度,总算感觉到了些许古今一脉相承。 可这感觉也如昙花一现,待新娘子穿着一身白纱披麻戴孝一般出现在眼前时,钟灵焰险些以为自己这是参加了一场喜气洋洋的葬礼,尤其待看清了新娘子身后…… 南玉正和杨桐说着话,听到大厅里音乐声起,数道灯光打向了红毯尽头,知道是新娘子要登场了,两个人连忙收声,齐齐朝红毯尽头用玫瑰花装点成的一个小拱门望去。 大门缓缓打开,两个可爱的小花童走在最前面,一人手里拎着个小花篮,一把一把往天上撒着玫瑰花瓣,两个小花童身后款款走出穿着白纱的新娘子,细细高高的很漂亮。 “好美啊。” 杨桐小声赞叹,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沿着红毯款款走来的新娘子身上,没有留意到一旁南玉骤变的脸色以及因为紧张或是惊骇而紧紧攥住了大红桌布的双手。 南玉僵直的坐着,好像被钉在了座位上,目光随着新娘子的步伐缓缓移动到舞台上。 台上的新郎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面含喜色向新娘子伸出手,新娘走近了也朝他伸出了手。 同时伸出手的,还有趴在新娘子背上的一个女人…… 第48章 娃娃亲 我当初为什么会因为你自卑?…… 女人一只手臂环着新娘子的脖子, 另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臂慢吞吞伸向新郎,及腰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面孔,只在乱发的缝隙间露出一抹微微上翘的干裂唇角, 笑容饱含恶毒。 南玉轻轻打了个寒颤, 不由看向一旁的钟灵焰, 见他正百无聊赖的嗑瓜子吃, 对台上现场版鬼上身丝毫不感兴趣。 南玉在一圈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感觉到一丝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怆,她颤巍巍抓着杯子喝了一口茶水, 仿佛和新娘子背上的女鬼心有灵犀似的, 女鬼突然转过头直直看向她。 南玉慌忙垂下眼睛,只觉得远远射来的目光好似两束冰芒, 在她身上结结实实戳了好几个冰窟窿出来。 过了好半天, 南玉才敢抬起眼睛看向台上,此时婚礼已经进行了大半, 女鬼刚刚搭着新娘的手和新郎交换了戒指,自己志得意满的把玩着无名指上并不存在的戒指。 接着是喝交杯酒,南玉简直不忍直视, 只好继续垂下眼睛喝茶。 好不容易熬完台上的婚礼, 南玉忍不住微微侧身, 打破这些天和钟灵焰之间零交流的局面,她小声问钟灵焰:“你看到了吗?” 钟灵焰意味不明的看了南玉片刻才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南玉一手撑着额头, 挡住了半张脸,转过头小声质问钟灵焰:“你准备就这么看着?” 钟灵焰垂眸淡淡回道:“不然呢?你准备拆散哪一对?” 南玉郁闷的转回头,心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冒然去干预,有可能给人家帮了倒忙。 一旁杨桐看她迟迟不动筷子便关切的问她怎么了,南玉摇摇头, 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东西,吃下的东西没过一会儿又被来敬酒的一对半新人差点给吓吐出来。 新娘换了一身大红织锦旗袍,头发高高挽起,露出一截修长的天鹅颈,身后依旧背着骨瘦如柴的女鬼。 那女鬼身上披着一件不知从哪找来的旧喜服,脏兮兮的红缎子几乎已经分辨不出底色,挂在新娘脖子上的一截袖子破破烂烂的,露在外面的手腕有似乎有一块纹身,南玉留心看了一眼,好像是个天鹅的形状。 这组诡异的新人在司仪的引领下来到了她们这桌,好巧不巧在南玉和杨桐中间停了下来。 一桌子宾客纷纷站起身来举杯向他们祝贺,唯独钟灵焰二大爷似的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专心致志吃着红烧狮子头。 好在四下热热闹闹的,南玉起身又把钟灵焰挡住了一大半,到是没几个人在意这位不懂人情世故的二逼小青年。 杨桐有点激动,上去抱了抱新娘子,缠在新娘背后的女鬼也知情知趣的伸手环住杨桐的肩膀拍了拍,拍出了南玉一身鸡皮疙瘩。 女鬼似乎再次感觉到了什么,狐疑的上下打量起了南玉,南玉努力保持着目不斜视,生硬的躲避着女鬼的目光。 女鬼忽然撑着新娘的肩膀探过半个身来,整张骷髅似的面孔几乎贴在了南玉脸上,南玉吓得手一哆嗦险些掉了杯子,这时只听身旁突然发出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钟灵焰也学着大家的样子举着杯酒站了起来。 女鬼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猛然缩回身去,南玉轻轻松了口气,依旧垂着眼睛不敢和女鬼产生目光上的交流。 好不容易等他们敬完酒走向下一桌时,女鬼仍旧频频回头朝南玉和钟灵焰身上看。 南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松了口气,脸吓得煞白,连施甜甜和杨桐都看出不对劲了,一起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南玉摇摇头,不动声色的跟杨桐打听了一通这对新人,却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问题,只好磨磨蹭蹭等到宴会结束离席时,找了个机会对新娘说:“你如果背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来破庙找我。” 新娘听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古怪话,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可忙忙叨叨的也顾不得多想,只略有些不快的对南玉说了声谢谢就转身送其他宾客出门去了。 三个人回到后台帮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把没分完的蛋糕打包装进蛋糕盒里,收拾好了蛋糕架子和托盘之后和便和大家打了声招呼离开。 施甜甜把南玉和钟灵焰放到破庙门口就径直开车回家补觉去了,南玉早被吓得睡意全无,想要和钟灵焰讨论一下今天的见鬼事件,可跟他独处时的尴尬还没有完全过去,索性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自此每天都有点心神不宁的等着那新娘子来庙里找她,有时好奇极了还想给杨桐发个信息问问那新娘子的现状,好在没等几天那对新人便真的出现在了破庙。 这天南玉正在院子里给小讹兽讲匹诺曹的故事,院门突然被人轻轻敲了敲,走进来一男一女。 南玉看见他们便忙站起身来,还没等她说话,新娘子便一脸焦急的说道:“您还记得我吗?那天您参加了我们的婚礼……” 南玉点点头,看到新娘子今天没有背着那个吓人的女鬼。 新娘子连忙说:“我叫曹佳佳,是杨桐的好朋友,这位是我老公,他叫王逸。” 南玉点点头,客气的向曹佳佳的老公打了声招呼,引着两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曹佳佳开门见山的说道:“南老师,我其实之前听杨桐在单位提起过这里,说这里十分灵验,那会儿我心里其实一点都不信,总觉得是她神神叨叨的。婚礼那天您跟我提了一下背上不舒服,我那会儿还挺不高兴的,觉得你们就是在故弄玄虚吓唬人,其实那天我背上一直跟坠着个千斤顶一样沉甸甸的,我还以为是忙一天身体吃不消,想着休息一晚就好了,可第二天几乎疼得起不了床,我让老公帮我看了一下,背上好像跟被什么勒过似的,起了好大一片青紫。” 南玉:“现在是不是没有疼?” 曹佳佳吃惊的问:“您怎么知道?” 南玉:“因为她这会儿没在你背上。” 曹佳佳和王逸齐齐打了个哆嗦,王逸一脸惊恐的问南玉:“谁……谁在佳佳背上?” 南玉:“是个年轻女孩,你们结婚的时候她一直趴在佳佳背上,看样子是把自己当新娘子了,婚戒和佳佳抢着戴,交杯酒也和佳佳抢着喝……” 曹佳佳听了南玉的话几乎要吓晕过去,眼泪都吓出来了,又气又急的朝王逸喊道:“怎么会这样?你在外面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你说你瞒着我做什么了?” 王逸一脸百口莫辩的表情,生气的对南玉说:“请你说话注意些,你这样不是血口喷人吗?让我们以后还怎么过日子,我清清白白的从来没招惹过任何女孩子,不信你们去查,你们找警察找私人侦探去查,我看你们这里就是个骗钱的地方。” 南玉有点尴尬,她也不是故意要挑拨人家小两口,可事实就是如此啊,她突然想起敬酒时的一个细节,连忙问小两口,“你们认不认识一个手腕上纹着天鹅的女孩。” 曹佳佳哭着摇摇头,王逸却突然愣住了,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说什么?” 南玉被他刀子似的目光看得有点犯怵,不由自由向后挪了挪椅子,耐心的解释道,“你们下来敬酒时,佳佳背上那个女孩胳膊环着她的脖子,我看到她手腕上有个天鹅形状的纹身。” 王逸好像当头挨了一闷棍,直愣愣的看着南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曹佳佳看到王逸的神色就知道南玉没说谎,这里面肯定有事,于是哭得更厉害了,抓着王逸的胳膊歇嘶底里的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瞒着我什么?” 王逸被曹佳佳抓破了胳膊,这才疼得回过神来,他连忙拉住妻子乱打乱抓的手,一脸崩溃的说道:“你别急,先听我解释好不好。” 曹佳佳不听,气得浑身哆嗦,南玉只好起身拉架,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发疯的新娘子按在椅子上,劝了半天才把人劝得稍稍平静了下来。 王逸在两个女人一个谴责一个审视的目光下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他擦了把额头上折腾出来的汗,一脸崩溃的解释道:“是有这么个人,算是我的青梅竹马。” 南玉不忍直视的挡住了眼睛,心说:“完蛋。” 果不其然,刚刚平静下来的曹佳佳瞬间变成了一枚点燃的炮仗,恨不得一脚把女鬼的青梅竹马送上外太空,要不是害怕自己被殃及,南玉还真懒得管这位钢铁直男的死活。 她忙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又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曹佳佳安抚住。 王逸在强烈的求生欲指引下终于学会了说话,战战兢兢的继续解释道:“她叫万霄霄,从前住在我家隔壁,她爸和我爸是个单位的,两家人关系特别好,我俩刚出生他们就闹着玩的给我们俩订了娃娃亲。” 王逸觑着曹佳佳的脸色连忙指天指地的摆明立场,“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我是宁死不从的。” 曹佳佳冷笑着问:“人家对你到是长情,变成鬼也要和你在一起。” 提到万霄霄的死,王逸难掩脸上一丝难过,但他难过的坦坦荡荡,眼睛微微一红说道:“她读大一那年就去世了,已经没了好多年了。” 曹佳佳心里那股火仍是蹭蹭的往上蹿,凶巴巴的吼道:“要是没死,你俩早就结婚了吧。” 王逸一脸冤屈的摇摇头,“不可能的,说句不怕你们拍死我的话,霄霄从小就是个小胖丫头,我对她从来都没那个意思,听到家长之间拿我们两个开玩笑,我还挺生气的,为这事跟我爸妈大吵过一架,我读初中的时候我们家就换房子了,之后就没怎么见过她,两家父母到是常聚会,我因为被他们开玩笑开烦了,十次聚会里九次都推掉,推不掉时也不怎么理她,她也没怎么理过我,反正我们两个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 曹佳佳不买账,仍旧凶巴巴的吼道:“没事她为什么会缠着你,没事她怎么会爬到我背上和你结婚,我招谁惹谁了摊上这晦气事儿。” 王逸焦头烂额的擦了一把汗,心塞的说:“我哪知道啊,我这又是招谁惹谁了,都怪我爸妈开那种玩笑。” 南玉突然疑惑的说道:“可是……我看到的那个女孩很瘦很瘦,瘦得脱了相,几乎就是一把骨头。” 王逸忍难过的说:“她得了厌食症,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已经完全认不得她了,也是那次看到她手腕上纹了一只天鹅,半年后就听说她去世了,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厌食症原来是个这么可怕的病。” 曹佳佳对王逸发了一通脾气,最后累得你几乎站不稳,气也撒了人也骂了,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两口子这才想起来发愁接下来该怎么办。 南玉也有点犯愁,可驱鬼的事离不开祖师爷帮忙,只好硬着头皮去敲钟灵焰的门。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跟着小两口进了他们的婚房,南玉瞧着布置得十分温馨的小两居,由衷的说:“你们家真漂亮。” 曹佳佳难过的说:“我都不敢住了。” 小两口站在门厅不肯再往前走,曹佳佳也顾不得还在恼王逸这回事了,钻进王逸怀里瑟瑟发着抖,王逸心疼的搂紧了她,在她耳朵边小声着对不起。 肉麻的一幕落在两个单身狗眼里,两人很有默契的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干脆利落的分道扬镳。 南玉也顾不得怕了,跟钟灵焰赌不上气,只好和自己赌气,一阵风似的把自己刮进主卧,果然自作自受的迎面撞上了站在穿衣镜前拿着件丝质吊带裙往自己身上比划的女鬼。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女鬼慢慢转过头看向南玉。 南玉强自镇定的回望过去,目光不躲不闪。 确认过眼神,南玉轻轻开口叫了一声:“万霄霄。” 门厅里的小两口闻声吓得紧紧贴在了鞋柜上,另一间卧室里的钟灵焰闻声走了过来。 女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南玉叫的是自己,她转回头继续对着镜子比划衣服,只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南玉清了清嗓子,试着跟万霄霄先礼后兵,“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该走了。” 万霄霄冷笑着说:“这里是我的婚房,我在等我老公回家,凭什么让我走?” 南玉:“……人鬼殊途,他不是你老公。” 万霄霄不服气的说:“我们两个从小就订下的娃娃亲,他就是我老公。” 南玉只好跟万霄霄摆事实讲道理,“现在是法治社会,娃娃亲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再说王逸也从来没有同意过这门亲事,你生前是清楚这一点的吧。” 万霄霄扔掉手里的衣服,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的说:“他不喜欢我,是因为我胖,后来我瘦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南玉有些惊讶的问:“你是因为他才减肥的吗?” 万霄霄点点头,打量了一会儿镜子里的自己之后又摇了摇头,干瘪的脸上一双突兀的大眼睛开始变得有些迷茫。 她若有所思的说:“刚开始是因为他,他嫌弃我胖,连他爸妈开我们俩的玩笑都听不得,跟他爸妈吵架威胁说以后要是他们再敢拿那个胖子跟他开玩笑,他就离家出走,那个胖子正巧抱着盒饼干从他家门口经过,听了他的话就把饼干扔进了垃圾篓里。” 南玉有点无语,不知道是该安慰女鬼一下还是继续跟她摆事实讲道理。 万霄霄转头看了南玉一眼,继续自言自语道:“减肥可真难啊,我天生随我妈的体质,喝口凉水都长肉,看到她我就能看到自己成了个中年妇女以后是什么样子,其实也不用等到那个时候,我上小学时就被同桌笑话像个中年妇女。” 她深深吸了口气,有点落寞的说:“可我也是个少女啊,我也想收到男生的情书,想走在阳光细碎小路上,踮着脚尖摘一朵头顶树枝上的花,可我的形象只能走喜剧那一挂的,我只能开朗,搞笑,心宽体胖,以后找个条件和我般配的男人踏踏实实过日子,也许会尝到恋爱的滋味,可错过了青春期的恋爱,还是那个滋味吗?” 南玉想安慰万霄霄一句应该会吧,可她说不出口,因为那是假话,青春期的恋爱像是人这辈子吃到的第一颗水果糖,味道是一腔绝版。 大概是看南玉还挺好说话的,万霄霄又问了南玉一个挺有哲理的问题,“你尝过不公平的感觉吗?” 南玉点点头,这世上怕是任何一个人都有过不公平的遭遇吧,而且是大宝明天见,哦不,大宝天天见的的频率吧。 女鬼嗤笑一声悠悠说道:“你熬夜苦读考了个八十分,别人可能听两节课就能考一百分,你父母双亡光活下去就已经要用尽全力了,别人却抱怨爸妈管得太多没自由,你奔跑一生的终点可能才是人家的起跑线,你们认为的不公平大概就是这些吧?” 南玉有点无语,这女鬼怎么跟子钱仙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其实她想的没这么有深度,刚刚只想起昨天和施甜甜一起吃牛肉米线,施甜甜碗里的肉比她多好几块。 万霄霄冷笑着说:“其实那又算得了什么呢,在我看来能有机会努力改变的都算不上不公平,真正的不公平是你没办法反抗,只能乖乖接受的现实,你被钉在了自己不想要的现实里,要么忍气吞声活一辈子,要么就和老天鱼死网破。你看到我反抗的结果了吗?别跟我说厌食症和抑郁症一样都是矫情病,你们没见过的深渊的人,有什么资格鼓励别人一脚迈过深渊,那是一脚能迈过去的东西吗?” 万霄霄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几个字是吼出来的,尖利的嗓子破了音,吓得南玉立马闭了嘴。 身后的钟灵焰眼瞅着南玉要被鬼降住了,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低声挖苦了一句:“要不要给你们端盘瓜子上壶茶边吃边聊?” 南玉恍然回过神来,有点纳闷自己抓个鬼画风为什么每次都这么絮絮叨叨的,一点都不像电视剧里演得那么飒利,她强迫自己收回眼瞅着要泛滥的同理心,正色对女鬼说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该赖在这里不走,我该说了已经说了,你再不走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门口的王逸和和曹佳佳:“……” 预想中的捉鬼场面好像不是这个画风啊…… 万霄霄不屑的看了南玉一眼,淡淡的问:“你能怎么样?” 南玉向后撤了一步祭出自己的大招,熟门熟路的躲在了钟灵焰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朝女鬼说:“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你想好了,不然一会儿连魂都剩不下。” 她在背后轻轻捅了钟灵焰一下,小声说:“借个光,吓吓她就可以。” 钟灵焰无语的瞥了身后的女人一眼,然后抄着兜开口对女鬼说:“你自己走,还是让我送你走?” 女鬼莫名哆嗦了一下,两秒钟就怂了,根本不用钟灵焰动手。 万霄霄强自镇定的说:“走可以,但是我和王逸已经是夫妻了,我要带他走。” 南玉:“……你觉得可能吗?” 万霄霄也觉得不可能,想了想又要求:“那给我烧个纸人,和他一模一样的。” 南玉:“……成吧。” 万霄霄想了想觉得有点亏,又反悔道:“烧他有什么意思,给我烧个他这样的。” 说完色胆包天的指了指钟灵焰。 南玉:“……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万霄霄觑了一眼钟灵焰的表情,终于不情不愿的飘出了卧室。 她有点落寞的走到门厅,打量了几眼紧张的小两口。 王逸和曹佳佳看不到她,却明显能感觉到一股阴森的凉意扑面而来,恨不得互相打包一下把对方塞进鞋柜里躲避。 万霄霄凝望了王逸半晌,末了轻轻叹了口气,留下一句话之后便飘然而出。 “瞧你爸那地中海,你也没跑啊,我当初为什么会因为你自卑?” 第49章 悬丝傀儡 活人还能被做成傀线木偶?…… 这天中午施甜甜抱着鸡米花来找南玉, 趴在小店窗棚下朝小八笑着打招呼。 “小帅哥,你家大帅哥呢?” 小八给一袋小饼干系上淡粉色的蝴蝶结,嬉皮笑脸的对施甜甜说:“姐姐瞧我哪里小了?” 施甜甜靠着窗台挑了挑眉毛:“噢?看看不就知道了。” 南玉眼瞅着两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就要互飙内涵段子了, 忙塞给小八二十块钱让他去超市买冰糖, 小八顺手捞了块花糕叼在嘴里笑嘻嘻走了。 施甜甜走进小店里, 让南玉给她做杯珍珠奶茶, 自己翘着二郎腿坐在店里吃鸡米花,慢悠悠说道:“韩杰前阵子组织咱们班同学集会, 定好的日子马上要到了, 你想好去不去了吗?” 南玉把做好的奶茶递给施甜甜,在她对面坐下, 笑着说:“他可真爱张罗, 我去不去都行,看你吧。” 施甜甜掏出手机看了看日历, “我那天没夜班,倒是能去,要不咱们去吧。” 南玉点点头, 外卖订单提示又响了, 南玉连忙转过身去看。 施甜甜在南玉这边呆到上班点才走, 南玉去厨房端烤好的花糕,走到门口时差点撞进钟灵焰怀里。 她笑着跟钟灵焰打招呼, 谁知对方还是把她当空气,只淡淡嗯了一声便闪开身子让她过去,自始至终没往她脸上看一眼。 南玉有点郁闷,心里还有点堵得慌,端着花糕一言不发的走了。 自从上次一起去曹佳佳家里驱鬼之后,南玉以为两个人的关系又可以恢复到从前了, 可是她好像把情势估计的太乐观了,她明显低估了祖师爷的幼稚。 同学聚会的日子转眼就到了,施甜甜下了班和南玉打车去了班长韩杰提前订好的饭店,两个人走进包间时都愣住了,施甜甜偷偷看了南玉一眼,见她神色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才稍稍放下些心来,笑吟吟的和已经到了的同学打了一圈招呼,目光最后落在房间里一个高高大大的帅哥身上。 她笑着说道:“王然,什么风把你从美国吹回来了?” 王然的目光从南玉身上移开,起身笑着对施甜甜说:“毕业了当然要回国的,什么地儿能有祖国好啊。” 施甜甜听得心中受用,笑着跟王然又聊了几句,很有眼力价的坐在了与王然隔一个人的位子,而王然身边的空位理所当然是留给南玉的。 南玉大大方方坐了过去,转头对进门起目光就几乎没离开过她的王然打了声招呼。 “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然笑着给南玉倒了杯茶,“上周,听韩杰说有个同学聚会,就来凑凑热闹。” 南玉说声谢谢,接过王然递来的茶,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然却没让南玉费心思找话题,主动找话题来聊,他看着南玉这些年没什么太大变化的面孔,目光在她额前一圈绒绒软软的发际线上停留片刻,他从前就觉得南玉的发际线很好看,总想伸手摸摸,现在依然想。 “你现在在哪上班啊?” 他淡淡笑着问南玉。 南玉喝了口茶,神色如常的回道:“没上班,在庙门口开了个小店,买蛋糕。” 王然点点头,“你还住庙里?” 南玉嗯了一声。 王然掏出手机对南玉说道:“加个微信吧,之前找过你几次,你都没回复我。” 南玉想起还真有这么回事,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忙起来总忘看手机,等看到的时候又过去很久了,所以就没加。” 不管南玉说什么,王然始终笑着。 南玉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生拉硬扯什么借口了,索性掏出手机和王然互加了微信。 这微信她从前是有的,王然出国以后就拉黑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南玉几乎都快忘了高中时候有过这么一号人了,就算这人差点和她谈一场青涩又美好的初恋。 她带人温和,相处一日就和暖一日,可她又是个生来凉薄的性子,分开了便很少回忆和想念,洒脱得有些让人心寒。 同学们陆陆续续到齐,酒桌上除了王然都是熟悉的面孔,他们这些人都是高中或大学毕业以后留在蓟平的,平时见面的机会就多,加上班长韩杰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总把人往一起撺掇,哪开了家新饭店都会纠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去吃,故而大家见面也没什么寒暄的,今天的聚会和从前有点不同,因为校草王然的意外出现。 大家七嘴八舌跟王然聊天,南玉的注意力却被坐在对面的王小胖给吸引了。 果然,大家跟王然热闹够了之后,渐渐有人把注意力投向了王胖子。 韩杰最先发问:“胖子,你怎么了?” 王小胖本名叫王清越,因为这个名字和他的体型太不配了,同学们都管他叫王小胖,关系再好点的就直接喊他胖子。 王清越喝了一口茶,不屑的瞥了韩杰一眼,“我能怎么了,减肥了呗。” 大家都笑了,韩杰向他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你怎么做到的,窖藏二十年的肥肉怎么就被你减下去这么多,你是不是背着你老婆瞧上什么美女了,在爱情的迷惑下做出这么过激的举动。” 王清越叹了口气:“我老婆让减的,那就减呗。” 韩杰啧啧称奇,“你老婆可真牛逼。” 说完举起酒杯:“走一个走一个,祝贺王小胖瘦身成功。” 王清越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啊。” 大家纷纷不同意,韩杰不依道:“你怎么回事,大家都喝酒就你喝水,你从前不是挺爱喝的吗,过年聚会那次喝得把我当成电线杆子抱,别装了,换酒。” 身边的同学抢下王清越的茶杯,给他换上白酒。 王清越为难的说:“不……不行,我真的不能喝。” “切,骗谁呢?又不是没见你喝多了耍酒疯。” 大家纷纷打趣他。 王清越的神色越来越奇怪,抓着酒杯的手渐渐开始哆嗦,“我真的喝不了,我不能喝酒。” 韩杰见状笑着摆了摆手,“不喝就不喝,你紧张什么。” 说着又找王然碰杯,南玉看着王清越放下手里的酒杯,大大松了口气,擦了一下额头渗出的汗水。 一旁的王然跟她说了句什么,她的目光却始终在王清越身上,王然轻轻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哦,什么?” 她连忙不好意思的看向王然。 王然关心的问:“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南玉朝他笑笑,目光又回到王清越身上。 四周充斥着欢声笑语插科打诨,南玉却觉得背上一阵寒意,她看着王清越放下酒杯之后,规规矩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拿起筷子夹了片生菜叶,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吃了下去,动作迟钝而机械,像是个被人操控的牵线木偶。 不……眼前缩水版的王小胖,就是一个巨大的牵线木偶。 几条常人肉眼看不到的细线绑在他的手腕脚腕还有脖子上,直直吊着,操控着他的一举一动,细看的话连他脸上细微的表情都刻板而机械,微笑时嘴角生硬地牵起,下巴上两道浅浅而下的纹路诡异而僵硬,让他本就呆板的脸看上去更像木偶了。 南玉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凝重而恐惧。 连施甜甜都看出南玉不对劲了,轻轻碰了她一下,倾过身子来小声在她耳边说:“不是吧,你对王然还这么在意。” 南玉突然回过神来,无语的看了施甜甜一眼,她不方便解释什么,只小声说了句:“没有。” 吃完饭韩杰又张罗大家去唱歌,往常王清越会第一个跳出来赞成,今晚他却反常地说:“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韩杰觉得王小胖今晚特别奇怪,但是也没多想,以为他是工作或是家里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于是嘱咐王清越:“回去路上小心点,到了给我发个信息,有事记得给哥们儿打电话。” 王清越点点头,走到不远处的公交站台等车。 南玉没心情去唱歌,也要回家,施甜甜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要和她一起回去,王然始终站在南玉身边,听到南玉说要回家便提出她们回去。 施甜甜笑着说:“好啊,那就有劳了。” 南玉也没推辞,三个人和留下来准备转场继续玩的同学说了再见,一起走到路边打了辆出租车。 施甜甜很有眼力价的要求司机先把她送回家,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在施甜甜家小区门口停了下来,施甜甜下了车,笑着和南玉和王然说了再见。 出租车掉了个头,不一会儿就到了破庙巷。 “师傅,就在这里停吧。” 车行到巷子口,再往里黑灯瞎火的就不好走了,南玉跟王然说了再见,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王然连忙付了车费,下车跟上了南玉。 “我送你到门口。” 他语气不容置疑,南玉就没再矫情。 两个人默默走到庙门口,南玉在大门前站定,笑着对王然说:“到了,你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王然沉默着没有动,见南玉转身去开门了,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南玉转过身,有点惊讶的看着王然,“什么事啊?” 王然脸上从容有余的笑容渐渐换做紧张和局促,他迟疑了一小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有男朋友了吗?” 南玉有点懵,尽管从王然今晚的言行确实能看出他对自己挺上心的,可刚见面没多久就问出这个问题,南玉还是觉得有点突兀。 她正语塞间,就听院门后面突然响起小八的叫声,“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南玉眉心一跳,莫名有点心虚,可旋即那点心虚又变成了淡淡的火气。 “他又不喜欢你,你心虚什么?” 南玉简直要鄙视自己了。 身后的大门突然打开,探出一颗光头来。 “姐,家里来客人了啊。” 小八笑容含蓄地上下打量王然。 南玉连忙解释道:“这是我高中同学。” 说完转向王然,笑着朝他摆摆手:“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王然看着小八,脸色有点不好,淡淡嗯了一声,嘱咐南玉早点休息之后便离开了。 小八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笑嘻嘻看着南玉,“姐,这人是不是在追你?” 南玉摇摇头,在小八的光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就你八卦,他是我高中同学,好几年没见了,追什么追。” 小八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我瞧他就是那个意思,我跟你说,这人不行,长得跟个小白脸一样,哪有我哥好看,哪有我哥爷们儿。” 南玉无语的看了小八一眼,心里感慨小妖精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她懒得再听小八给她补刀,快步走进院子里,本想直接回自己房间,可想到王清越,南玉脚步忽的停了下来。 迟疑片刻之后,南玉走到钟灵焰房前抬手敲了敲门。 门几乎应声而开,钟灵焰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头发松散扎在脑后,脸上表情恹恹的,眼睛里却好像布满了血丝,将眼尾染上两抹妖异的薄红,乍一看让人心头一惊。 “你怎么了?” 南玉吃惊的问。 钟灵焰不说话,只冷冷看着南玉,有那么一瞬间,南玉甚至从他眼睛里看到一抹骇人的血色。 她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什么事?” 钟灵焰语气冷淡的开了口。 “嗯。” 南玉强压下心头的恐慌,连忙把王清越的诡异情形对钟灵焰讲了一遍。 钟灵焰听罢默不作声,微垂着目光,表情有些愣怔。 “所以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南玉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好自己追问。 钟灵焰好像猛地回过神来似的,垂睨着她淡淡问道:“你说什么?” 他察觉到南玉脑子里空荡荡一片海清河晏,再没有往常乌烟瘴气的自言自语,这让他一下子有些难适应,心头那股莫名的火气又蹿了上来。 南玉无语的看了钟灵焰一眼,把刚才说过的话又给他重复了一遍。 钟灵焰听完之后沉吟片刻说道:“这人大概被做成傀儡了。” 南玉听得脊背一阵凉意,难以置信的问道:“活人还能被做成傀儡?” 钟灵焰点点头,“这是一种民间方术,想不到流传至今,被做成傀儡的人会按照主人的意愿行事,言行举止虽然与常人无异,但如果时间久了,这个人就会彻彻底底失去自己的心智,变成一个车头彻底的傀儡。” “什么人会把王清越做成自己的傀儡呢?” 南玉若有所思的说道,她突然想起饭桌上王清月越的一句话,“我老婆让减的,那就减呗。” 想到王清越从小到大深入人心的小胖子形象,还有他一人顶三个人的饭量,上次一起吃饭时他还胖得跟个球似的,短短几个月减肥能有这种效果,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南玉突然神色凝重的说:“我觉得做傀儡的人有可能是他老婆。” 第50章 悬丝傀儡 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两人说好明天想办法去看看究竟, 说完正经事南玉也再没别的什么话,淡淡一笑和钟灵焰说了声晚安,转身回了自己房里。 钟灵焰站在门口半晌没动, 直到南玉房间里的灯关了之后才无精打采的走回房里。 他心里堵了一团莫名的东西, 连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东西是什么, 只觉得一天比一天烦躁, 这团东西就在刚刚听到南玉和别的男人一起回家时突然变成了滔天的怒火和恶意,让他几乎生出一丝屠戮嗜血的渴望。 这段日子过得安稳平顺, 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 就在那一瞬间他才承认自己这些日子对南玉的装聋作哑是对的, 他哪有资格靠近她,哪有资格觊觎和她一起的日子。 钟灵焰关灯躺回床上, 黑暗中唇角牵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他终究没能如愿,他的一块骸骨竟然在涤魂钟下逃过一劫, 拖住他一丝沾满罪恶的神魂盘桓于世,就像是将一颗恶魔的种子留在了人间。 涤魂钟下留得残魂,这是什么样的造化, 可这造化他无心笑纳。 钟灵焰在思绪烦扰中睡了过去, 难得做了一回梦, 他梦到外面是个大晴天,阳光温暖而炽烈, 可他独自一人默默坐在阴暗的房间里,四周的空气好像百丈寒冰,把他和外面的阳光彻彻底底隔绝开来。 可就在这时南玉突然跑了进来,笑眯眯的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游乐场。 他抬起一双幽暗的眼睛,目光深沉晦暗的看着南玉,淡淡问她去游乐场做什么。 南玉跟个诱拐未成年儿童的狼外婆似的, 眨了眨眼睛对他说:“去坐过山车啊。” 她的笑像五月的暖风,瞬间吹散房间的寒意,让他周身都感觉暖洋洋的。 他忍不住点头说好。 南玉便向他伸出手,“走吧,坐过山车。” 他好像被噬骨的渴望诱惑着,迫不及待地向南玉伸出手,就在指尖触碰的刹那,房间突然一阵剧烈的震颤,猩红的鲜血从墙顶向四壁蔓延,而刚刚与他指尖相触的女孩已经全身冰凉双目紧闭,与他一起浸在了血泊里。 就像师父师娘一样。 他们倒在冰冷的血泊里,只留下他双目赤红,手上沾着他们的鲜血,发狂的仰天大笑。 钟灵焰一身冷汗的醒了,猛然起身大口喘着气,怔怔在黑暗中熬了一整夜。 第二天吃完早饭南玉便和钟灵焰一起出了门,走在巷子里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钟灵焰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棒球衫,头发在脑后随意抓起,脸上表情有点恹恹的,看上去像个夜店玩贝斯的乐队歌手,纸醉金迷了一个通宵的样子,扑面而来的荷尔蒙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南玉强压下旖旎心思,眼观鼻鼻观心,努力不去想身边的人。 等公交的时候,为了表现得自然一些,她主动提起王清越的情况。 “王清越是我高中同学,性格很开朗,他爸妈在学校门口开了一家炒菜馆,我们上学那会儿中午经常去那吃饭,王清越爸妈说他从小就是个吃货,身材一直圆滚滚的。” 钟灵焰毫无反应的听着。 南玉轻咳一声,感觉自己现在如果闭嘴的话,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会更尴尬,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 “他没什么上进心,考试成绩在班里常是倒数,高考成不不好,读了个大专院校,毕业以后找了个保险销售的工作,结婚以后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可我看他一直过得挺乐呵,我们同学聚会时有人问他怎么能保持这么好的心态,他就笑着说知足常乐呗。” 钟灵焰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南玉感觉自己快要词穷了,好在公交车终于到了。 南玉轻轻松了口气,转头对钟灵焰说:“我们去他公司附近,然后我找个借口中午约他出来见个面,你到时候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钟灵焰点点头,始终避开和南玉四目相对。 两个人在公交车上再无交流,钟灵焰始终垂着眼眸,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而身边这个女人同样让他有些捉摸不透,她如今变得很安静……太安静了,好像翻书一样把他这页轻轻松松的翻了过去。 下车以后不行十几分钟就到了王清越上班的地方,南玉掏出手机拨了他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喂美女,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啊。” 手机那边传来王清越熟悉的声音,南玉听得心中亲切,好像昨天晚上的怪事从来没有发生似的,她一瞬间真的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南玉随口编了个瞎话:“我正好上午来这边办事,就想来找你了解一下保险的事,最近手上有一点闲钱,想看看是存银行核实还是买保险合适。” 王清越在电话那边说:“我这会儿正好有个客户,你方便等我一会儿吗?要是你没空的话就先忙你的,回头我去找你。” 南玉连忙说:“我有空,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就行。” 王清越:“那行,你办完事直接去我们公司楼下那个悦然咖啡吧,我请你喝咖啡。” 南玉笑着说好,挂断手机之后看了看四周,见马路对面有个商场,想起自己用的护肤品马上要用完了,便带着钟灵焰一起走过街天桥去了路对面的商场。 商场一楼正在办活动,气氛很是热闹,大厅正中央搭起一个长长的梯台,正有模特穿着婚纱走秀。 南玉心里小小的酸了一下,指了指化妆品专区对钟灵焰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那边买瓶擦脸油。” 钟灵焰点点头,默默看着南玉的背影走远了才收回目光,继续无聊地看着台子上走秀。 忽然他觉得袖子一沉,好像被人拽了一下。 钟灵焰低头一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正仰着小脸看他。 钟灵焰和小姑娘大眼瞪小眼片刻,开口问道:“你妈妈呢?” 小姑娘指了指秀展台下一个拿着对讲机边说话便快步走向台后的女人说:“我妈妈在那,这些裙子都是我妈妈设计的,好看吧?” 钟灵焰嘴角牵了牵,敷衍的说:“好看。”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抬头对钟灵焰说:“我妈妈说等我嫁人的时候会给我做一条最漂亮的裙子。” 钟灵焰心不在焉的说道:“不错啊。” 小姑娘拽着钟灵焰袖子的小手晃了晃,商量着问道:“那我长大嫁给你行吗?” 钟灵焰不禁失笑,朝小姑娘摇了摇头,“不行。” 小姑娘有点失望,“为什么啊?” 钟灵焰弯下腰视线与她齐平,淡淡说:“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哦。” 小姑娘松开手,小脸上的表情失望极了,跟钟灵焰说了声再见便一步三回头的走开了。 钟灵焰转头看向南玉刚才走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终于在人群里看到她远远走来的身影。 他喉咙不知不觉有些发干,抄在兜里的手也不知不觉攥了攥,看她朝自己这边越走越近。 商场里人声嘈杂,秀台上的音乐也很吵,他却听到不远处一声小小的叹息。 “唉……还是好喜欢。” 南玉远远看到钟灵焰在人堆里松松散散地站着,比秀台上穿西装礼服的模特还扎眼,心头忍不住痒了痒。 她强迫自己淡定下来,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到钟灵焰身边时看到他嘴角竟然轻轻翘着,一抹笑容还没来得及从脸上完全散去。 南玉跟大白天见了鬼似的,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出什么事了?” 钟灵焰突然转过头,甩给南玉一个高冷的后脑勺。 “又犯神经了……” 南玉无奈的在心里吐槽一句,对钟灵焰说:“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两个人来到悦然咖啡,找了个靠窗的卡座等人,不一会儿王清越便出现在视野里,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南玉,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钟灵焰侧过脸看着窗外矮胖的男人,眉头突然轻轻簇起。 南玉小声问:“你看到了吗?” 钟灵焰点点头,目光追着王清越,看他推门走了进来。 南玉朝他挥了挥手,王清越笑着快步走来。 “这位是?” 他坐到两人对面,客客气气的朝钟灵焰伸出手。 钟灵焰没有伸手,只朝他淡淡点了点头。 南玉连忙介绍道:“这是我表弟,今天跟我一块出来办事的。” 王清越收回手,笑着打趣道:“你家基因怎么这么好啊,一个赛一个长得好。” 南玉却没心情和他说笑,她忧心忡忡的看着王清越抬起一只吊着细线的胳膊朝服务生招了招手。 “喝点什么?” 王清越笑着问。 南玉心不在焉的说:“随便吧。” 王清越吊着细线的脖子转了转,看向钟灵焰,那样子别提有多诡异了。 钟灵焰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也说了声,“随便。” 王清越便点了三杯焦糖拿铁。 服务生走后,他靠在椅背上笑呵呵的问南玉:“怎么突然想起买保险了,从前见你对这个感兴趣。” 南玉搪塞道:“这不是岁数一天比一天大嘛,有危机感了。” 王清越赞赏的点点头:“未雨绸缪,早做打算,你这个意识还是不错的。” 南玉接着他的话说道:“先给我介绍些健康险之类的吧,理财的我估计数额比较大,我也没那么多钱可以投。” 王清越点点头,“那我给你介绍几款性价比高的健康险,先给挑重点的讲讲哈,你对哪个感兴趣,我再仔细跟你讲。” 南玉洋装感兴趣的点点头,耐着性子听王清越讲了两款重疾险,然后皱起眉头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杨清越关心地问:“怎么了?” 南玉眉头皱得更紧了,“颈椎不行,可能是经常低头做蛋糕的缘故。” 她看了眼王清越脖子上一圈直直吊上去的线,貌似随意的问道:“你颈椎怎么样,会不会也有些问题?” 王清越笑着摆摆手:“干我这行颈椎没问题,嘴皮子有问题,每天说话太多磨破嘴皮子,也不见得能谈下来一单生意。” 南玉心事重重的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不着痕迹地向他打探情况,这时服务生送来了咖啡。 王清越忽然抬头问道:“你们这做不做生日蛋糕?” 服务生抱歉地摇了摇头。 南玉眼前一亮,连忙问道:“今天谁过生日啊?” “哦,我儿子。” 王清越笑着说:“准备今天晚上下了班回家给他过生日去。” 南玉:“好久没见岩岩了,他应该已经读小学了吧?咱们这些人里就你结婚最早,我们一个个都还打光棍儿呢,你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王清越一提儿子眼神都不一样了,得意洋洋地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我儿子有出息,他去年刚上的小学,成绩好的不得了,今年直接挑了两级,现在读四年级了。” 南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记得岩岩还在读幼儿园时,有一回同学聚会听到王清越笑着跟大家打趣说他儿子百分之百继承了他的基因,除了吃什么都学不会。 南玉眼皮猛的跳了跳,一丝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她尽力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古怪,只睁大眼睛高兴的感叹了几句,然后顺势说道:“晚上一起给岩岩庆祝生日吧,好久不见我也怪想他的。” 这提议让王清越有点猝不及防,他笑着点头答应,“我一会儿给你嫂子打个电话,让她多做几个菜,晚上六点半,你们俩可一定要来啊。” 南玉:“一定的,蛋糕你别在外面订了,我来做。” 第51章 悬丝傀儡 牵在王青越脖子上的线动了动…… 晚上六点半, 南玉和钟灵焰如约到了王清越家。 “好久不见了嫂子。” 南玉把生日蛋糕和下午给岩岩买的乐高递给了王清越的老婆孙明丽,一边换鞋一边伸着脖子看向客厅:“岩岩呢?” “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孙明丽笑着接过蛋糕和礼物,下巴朝次卧的方向点了点, “写作业呢。” 她目光突然落在钟灵焰身上, 一脸差异的说:“老王回来时候提到你弟弟长的一表人才, 可我还是没想到这么帅。” 钟灵焰淡淡朝孙明丽点了点头, 目光却犀利地在她身上审视了一番。 南玉换好鞋走进客厅,看了眼岩岩卧室紧闭的房门:“今天生日还这么用功啊。” 孙明丽一脸骄傲的无奈:“没办法, 就是爱学习, 从书桌前轰都轰不走。” 南玉笑着赞叹:“岩岩学习这么让人省心,嫂子你们太有福气了。” 孙明丽笑得一脸春风得意:“谁说不是呢, 我在网上经常看到家长因为辅导作业崩溃的段子, 我们家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岩岩整天太沉迷学习了, 我都希望他能抽出点时间放松一下,别整天除了习题就是名著,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南玉被浓郁的凡尔赛味儿扑了一脸, 笑着打趣道:“嫂子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她打量了一眼客厅, 发现这家变化还挺大的, 好像是两年前吧,有一会回王青越喝得找不着北, 那天施甜甜开车没喝酒,她就和施甜甜一起把王清越送回了家。 当时孙明丽一脸怨气的开门放人进来,客厅里乱得像猪窝,沙发上堆满换下来的衣服袜子,南玉借用了一下卫生间,看到好几天没洗的马桶之后还是决定忍着回家再上厕所…… 现在的家里窗明几净, 厨房里飘出来炒菜的香味,很有点温馨舒适的感觉。 南玉突然发现孙明丽整个人的精神气也变了,从前每次见面时,孙明丽都不修边幅,脸上时时带着丝怨妇的刻薄和烦躁,年纪轻轻就像个黄脸婆。 眼前的她虽然还是从前普普通通的寻常五官,但是皮肤保养得当,头发也打理得顺滑漂亮,穿着一件丝质小背心外搭一件红色羊绒开衫,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春风得意的气质。 厨房里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轰鸣,王清越好一会儿才听到客厅里说话的声音,他举着铲子探出头来,笑着跟南玉和钟灵焰打招呼:“来了,再等等啊,还差两个菜。” 细线吊着他的胳膊和脖子,远远看去就像个灵活的大木偶。 南玉眼皮跳了跳,朝他生硬的笑了一下,“别着急,慢慢做。” 她回过头指了指岩岩的卧室,商量着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岩岩吗?” 孙明丽笑着朝她挥手:“去,去,客气什么,岩岩可喜欢你和他施阿姨了,放学听说你要来,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南玉朝钟灵焰淡淡使了个颜色便朝岩岩卧室走去,钟灵焰跟在她身后,两人在卧室门前站定,南玉强压着心里隐隐的不安,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 房间里传出岩岩稚嫩的声音。 南玉推开门,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小帅哥生日快乐啊。” 待看清书桌前背对她坐着的小男孩时,南玉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整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正对卧室房门的是一个满满当当的书架,书架下面是一张书桌,一个瘦小的男孩正趴在书桌上埋头写作业,五条笔直的线吊在小男孩手腕脚腕和脖子上,和他爸爸身上的吊线如出一辙。 房间里干净整洁,一盏台灯温暖的光笼罩着男孩,可诡异的空气却好像自魔法的诅咒中来,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让人不寒而栗。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南玉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腿有点软,好在身后有钟灵焰的气息,让她不由安心了许多。 她向身后望去,看到钟灵焰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南玉定了定心神,朝岩岩身旁走去。 这时岩岩才慢半拍地回过头来,南玉发现他稚嫩的小脸上透着难以掩饰的疲倦,目光却带着一丝诡异的亢奋。 “姐姐你来了。” 岩岩一开口,清脆的小嗓音差点让南玉忍不住立刻动手扯开他脖子上吊着的线。 可她还是忍住了,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不敢贸然做什么。 南玉心情沉重的朝岩岩笑了笑,“今天生日,先不学了,出来玩好不好?” 岩岩恋恋不舍的看了眼自己写了一半的卷子,小眉头为难的皱了起来,一看就是心里纠结的不行。 南玉索性拿走岩岩手里的笔,“听阿姨的,吃完饭再学。” 岩岩只好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南玉放在桌上的笔。 南玉指了指满满当当的书架问道:“这些书你都看过了吗?” 岩岩点点头,“我除了学习就喜欢看书,我妈妈说多读书好,现在高考题都不从教材上出,只有博览群书才能答好语文卷子。” 南玉:“你才上小学就已经想着高考了啊?” 岩岩骄傲地说:“我已经跳到四年级了,明年我要读初中,妈妈想让我当神童,我准备初中读一年就考高中。” 南玉看着岩岩鼻梁上厚厚的眼镜片,心疼的说:“这么着急干嘛,平时该玩也要玩的。” 岩岩惊讶地抬起小脸看着南玉,不以为然地说:“姐姐,一寸光阴一寸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现在不好好学习,长大之后就要像我爸爸一样成为一个没用的人,我不要像我爸爸一样,我要成功。” 南玉看着岩岩复读机似的说着心灵鸡汤,振振有词说着“成功”,可他短短的人生阅历足以让他对成功有自己的认知和定义吗? 别说是岩岩,南玉觉得自己活到这个岁数,也没想明白什么算成功的人生啊。 她摇摇头,认真地对岩岩说:“我觉得你爸爸很好啊,他性格好,善良,热心肠,还很顾家……” 没等南玉说完,岩岩就面带鄙夷地说:“男人不能没出息,我长大以后一定不能像爸爸那样。” 南玉无言以对,不明白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她和岩岩目光对峙,恍然间觉得孩子的眼神和他妈妈挺像的,有种成年人的自以为是在里面。 南玉目光转向钟灵焰,她有点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钟灵焰看完岩岩的一举一动,淡淡对南玉说:“出去等吧。” 南玉拉着岩岩,“走,陪阿姨去客厅玩会儿。” 岩岩摇摇头,重新抓起笔,“我把这面卷子写完再出来。” 南玉只好跟着钟灵焰回了客厅,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南玉看了眼布置餐桌的孙明丽,微微倾斜身子凑到钟灵焰耳边小声问:“是傀儡术吗?” 钟灵焰微微发怔,耳边温热的呼吸让他面颊有点发热。 南玉:“是吗?” 钟灵焰点点头。 南玉:“那怎么办?会不会是他老婆干的?” 钟灵焰:“还不确定,今晚再看看。” 晚饭过后两个人呆了一小会儿就告辞离开了,走到单元楼下,南玉不知不觉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有多紧张。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那么温馨轻松的场景,整个房子里的氛围却诡异而压抑,王青越和岩岩脸上空洞的笑让南玉现在一想还有点不寒而栗。 南玉看了看外面暗下来的天色,转头问钟灵焰:“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都出来了还怎么看啊?” 钟灵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点早,我们在附近转转吧,等差不多快睡觉的时候再来。” 两人漫步走到小区外面,看到不远处有家冰淇淋店便一起走进了去。 刚准备点单,南玉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来的。 南玉接起电话,听到王然的声音,“喂,是我。” 南玉微微有点诧异,“什么事啊王然?” 王然:“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晚上有空没,有空的话出来待会儿。” 南玉:“我在外面呢,今晚没空。” 王然:“那好吧,明天呢?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南玉:“看情况吧,现在不确定明天能不能把事情办完。” 王然:“你自己在外面吗?有人陪吗?晚上出门要注意安全。” 南玉偷偷看了钟灵焰一眼,说:“有人一起的。” 王然:“那好吧,明天再打电话给你,今天办完事早点回去。” 南玉:“嗯,那先挂了。” 南玉的手机有点扩音,王然的声音一字不落的落在了对面钟灵焰的耳朵里。 南玉放下手机,抬头问钟灵焰:“想吃点什么?” 却发现钟灵焰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俊朗的侧脸上仿佛写着“谁也别来烦老子”。 南玉懒得理他,抬起胳膊朝店员招了招手,“点单。” 店员走过来递给南玉一张店里的活动单子,并且热心肠的向他们推荐:“帅哥美女点这款情侣套餐很合适,有草莓和巧克力两种口味的冰淇淋,还有重乳酪芝士和黑森林两种蛋糕,一杯红石榴果汁,一杯巧克力冰沙,还赠送一对玩偶,比单点合适很多。” 南玉本来就想点草莓和巧克力两种口味,被店员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点了,她飞快的偷瞄了钟灵焰一眼,见他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南玉朝笑着对服务生说了谢谢,知情知趣的没要情侣套餐。 不知为什么,南玉觉得钟灵焰的脸更臭了。 “真难伺候……” 南玉心烦的想。 两个人各自看着手机吃冰淇淋,全程再无交流,钟灵焰很快吃完一份巧克力双球,抬手又叫了店员过来。 “先生点单吗?” 小姑娘有点害羞的看着钟灵焰。 钟灵焰点点头,开口点单:“草莓冰淇淋,巧克力冰淇淋,重乳酪芝士蛋糕,黑森林蛋糕,一杯红石榴果汁,一杯巧克力冰沙。” 南玉:“……” 她茫然地看了钟灵焰一眼,不知道这位祖宗又是哪根筋不舒服了。 小姑娘腼腆地笑了笑:“您要情侣套餐是吧,不用麻烦重复一遍的。” 钟灵焰不置可否。 南玉朝小店员摆摆手:“我不用加了,点单份就可以。” 店员为难的说:“单份就不能按情侣套餐的费用算了。” 钟灵焰突然开了口:“双份。” 小姑娘有点懵:“那就是点情侣套餐了?” 钟灵焰赌气似的闭了嘴。 南玉不知为什么心头突然窜起一股火,抬起头笑眯眯的对小姑娘说:“双份,就按他说的,不买套餐,单点就可以。” 小姑娘:“那算下来要多花一百二十块来呢。” 南玉眉心跳了跳,当了这么多年钱串子,今天还是第一次上赶着当冤大头,她心烦的点头说:“好。” 小店员好奇的目光在南玉和钟灵焰身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遭,然后恍然大悟的抱单子走开了。 原来是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唉,闹别扭都闹得这么赏心悦目。 钟灵焰赌气似的一言不发吃完了两人份的套餐,南玉今天也没往常那么好脾气,心头莫名火大,钟灵焰不说话她也便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气氛古怪的熬了两个多小时。 眼看快十点了,南玉到底还是先开了口:“还去不去看?” 钟灵焰生硬的回了一个字:“去。” 两人买了单,各自沉默着走回王青越家楼下,南玉直到现在还搞不明白等这么晚到底要看什么,她淡声问道:“到底要看什么?” 钟灵焰淡淡说道:“悬丝傀儡。” 说着不紧不慢地走进楼道里。 “那怎么看啊?” 南玉连忙跟了进去。 两个人坐电梯回到王青越家门前,钟灵焰站在门口半晌没有动静,南玉忍不住小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钟灵焰朝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继续凝神听房子里的动静,就这样等了一个多小时,就在南玉耐心快要耗尽时,钟灵焰终于拿出了抄在裤兜里的手。 一股黑气从他指尖冒出,顺着锁眼钻了进去,南玉紧张得不由屏息凝神,只听一声很轻的咔哒声,门锁便打开了。 南玉:“……” 祖师爷这溜门撬锁的手艺很娴熟啊。 钟灵焰慢慢拉开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他朝南玉扬了扬下巴,示意南玉先进去。 两个人在门厅轻手轻脚拖了鞋,钟灵焰指了指主卧的方向,南玉会意地点点头,跟着钟灵焰蹑手蹑脚走到了主卧门前。 钟灵焰随手在次卧门锁上封了一道黑气,防止次卧的房门突然打开,接着轻轻把主卧房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南玉好奇地踮着脚往里看,钟灵焰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闪身让南玉站在了自己前面。 视线一下子没了遮拦,透过一道窄窄的门缝,房间里诡异的一幕突然撞进眼里,吓得南玉心头一惊,本能地就想出声,钟灵焰从身后环过手臂,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 低沉的声线在南玉耳边轻轻响起,南玉突然觉得头皮一阵酥麻,全身上下的神经元集体荷尔蒙毒瘾发作。 她呆呆戳在钟灵焰身前,脊背若有若无贴在他胸前,手脚几乎失去了知觉,脸颊也瞬间烫得没药救。 钟灵焰似乎感觉到虚虚环在怀里的人体温似乎直线飙了上去,冷了一晚上的脸不由自主变得柔和了下来。 两人保持着这样一言难尽的姿势,一起看着房间里诡异的场景。 王青越睡得鼾声大起,可整个人却姿势诡异的坐在床边,头斜斜垂着,眼皮半睁不睁,露出里面一双直直翻上去的白眼,舌头长长地垂在外面,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吊死鬼。 孙明丽正背对房门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副十字形交叉木架,王青越身上的线一根根就连在这副木架上。 昏黄的床头灯将两个人身材走形的影子斜斜投射在墙上,孙明丽嗓子里渐渐哼起一段缠绵悱恻的曲子,唱词好像是闽南那一带的,南玉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只觉得这样的腔调唱词配上眼前的场景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孙明丽的哼唱,王青越的鼾声渐渐止住,孙明丽转了转手里的木架子,牵在王青越脖子上的线动了动,王青越垂在肩上的头便慢慢直了起来。 第52章 悬丝傀儡 我都活成那样了,还有什么好…… “相公……” 孙明丽带着戏腔, 嗓子里哼出一声尖细婉转的吟唱:“今日可曾勤勉上进?” 王清越伸长的舌头僵硬地颤了颤,慢慢收了回去,嘴里发出一声古怪的, “是。” “那相公……” 孙明丽的声音在南玉皮肤上划出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她带着闽南味的缠绵唱腔继续问道:“可曾胡乱花费?” 王青越大着舌头回:“不曾。” 孙明丽转动木架, 王青越的胳膊便高高吊起, 随着吊线缓缓移动。 “相公可曾抽烟?” “相公可曾偷懒?” “相公可曾与组长攀谈奉承?” “相公今日可有进项?” 孙明丽边舞边问,王青越像个木偶似的边跳边答, 南玉看得如坠冰窟, 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地出。 “相公明日还需勤勉,在外兢兢业业, 归家勤劳体贴, 莫抽烟莫饮酒,擦地洗衣烧菜, 辅导儿子功课……” 王青越的头被吊线牵着,僵硬地连连点着:“谨遵夫人教诲。” 孙明丽唱跳结束,满意的卸下木架上的傀线, 转身向外面走来, 看样子是想去隔壁房间给岩岩再唱一曲。 钟灵焰伸手推了一把房门, 孙明丽吓得一声尖叫,随着缓缓打开的卧室房门, 她看清了站在门前的两个人。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连忙掏出手机,“你们要干什么?我要报警了。” 她只觉手腕一麻,手机不知怎么的就掉在了地上。 南玉忍着心头的恐惧,迈步走进房间里。 “嫂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看了眼昏睡在床上的王青越,看到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心头忍不住一阵难过。 孙明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硬着头皮说道:“我能做什么,和老王一起睡觉呗,反倒是你们两个,大半夜闯到我家做什么,我不管你和老王关系有多好,你们这种行为是私闯民宅,你们犯法的知不知道?” 南玉没有辩解什么,她指了指孙明丽藏在身后的十字木架,“你手上那个东西给我看看可以吗?” 孙明丽故作镇静的冷笑一声:“凭什么给你看,你们现在立刻从我家里出去。” “悬丝傀儡。” 钟灵焰在南玉身后突然开了口,“想不到这门手艺现在还有传人。” 孙明丽闻言脸色登时变了,她目光惊疑地打量钟灵焰几眼,冷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是吧?” 钟灵焰不紧不慢地走到南玉身边,“不明白我讲给你听。” “悬丝傀儡是起自泉府一地的诡谲手艺,中了这个诡术的人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施术人的傀儡,一切行为都听从施术人的要求,活成施术人要求的样子,我说得对不对?” 孙明丽脸色更难看了,背上冷汗浸湿了一大片,她生硬的回道:“我怎么知道对不对。” 钟灵焰继续说道:“这门手艺之所以流传不起来,是因为它伤人伤己,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是五年阳寿,还是十年?” 孙明丽有些微微发抖,苍白的脸上撑出一丝勉力为之的轻蔑笑容,“没有的事,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会瞎掰扯,我今晚不跟你们计较,你们现在立刻离开我家,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钟灵焰慢慢走到床边,伸手牵了牵王青越手腕上的细线,孙明丽忽的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就像见了鬼。 “你能看到?” 她忍不住叫道。 钟灵焰笑了笑,回头看了眼南玉:“我能看到,她也能看到。” 孙明丽震惊地看向南玉:“为……为什么?” 南玉:“我们有阴阳眼,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昨天聚会的时候我看到王青越身上的线,这才借口给岩岩过生日来你们家查看情况的,所以你还是跟我们说实话吧……岩岩身上的傀线我也看到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明丽冷笑一声,知道再否认也无济于事了,索性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十字木架扔在了地上。 “为什么?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愿意舍掉十年阳寿吗?” 南玉不解的问:“你不想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做,把老公和儿子摆布成这样,你天天和两个傀儡生活在一起,难道不害怕吗?” 孙明丽一屁股坐在床上,突然间泪如雨下。 “我也不想啊,可如果跟从前的日子比,我还是会选择把他们变成这样,南玉你还没结婚,你没有尝过我从前过的那些日子,你没有权利谴责我,你没有。” 南玉慢慢走到床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我是没有权利谴责你,我也不知道从前的日子让你受了什么苦,可是听说这种被悬丝傀儡操控的人没有灵魂没有自我,你真的愿意让你的老公和儿子变成那样吗?即使不为他们想,只为你自己想,你愿意守着两个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傀儡过完后半生吗?” 孙明丽垂着头一言不发,南玉便安静等着她说话,看着她苍白的脸上表情时而荒凉时而愤恨,时而纠结时而悲痛,最后化作一抹难以言尽的绝望。 “我愿意。” 那抹绝望散去后,孙明丽语气坚决地说道。 南玉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明丽转过头看着南玉,似乎很理解她此刻的茫然,她不屑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南玉柔顺漂亮的长发,像个长辈一样,可她们两个其实年龄相仿,生活的处境不同却让她们看起来像两代人。 “你知道吗?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孩子。” 孙明丽轻轻叹了口气,羡慕地看着南玉少女似的干净白皙的脸,还有那双没有被怨怼染上岁月痕迹的眸子。 南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问:“王青越对你不好吗?” 孙明丽摇摇头,“他挺好,是个好人,但也仅此而已。他没有钱,长得难看,又不算体贴,在外面从来不知道上进,工作这么多年了,当年和他一起入职的现在多半都是公司的中层了,有些还混上了高层,可他依然是个最底层的业务员,这么多年收入就没怎么涨过。你说他不知道上进不屑搞人际关系吧,他却爱喝酒爱热闹,常常喝到烂醉回家,就那么醉醺醺地往沙发上一挺,臭袜子脱下来往茶几上一扔……我有时候都害怕自己一刀捅了他,反正就是个酒囊饭袋,活着死了能有什么区别。” 南玉听得眼皮直跳,连忙打断她:“别说气话,你只是对他失望了,不至于这么恨他吧。” 孙明丽冷哼一声,“我就是恨他,我这辈子都耽误在他身上了,我凭什么不恨他。” 南玉:“可岩岩呢,岩岩又有什么错?” 孙明丽:“他没错,错在我不该生他,你们没养过孩子的人根本体会不到当妈的心情,你就看着那么可爱的一个小东西一点点长大,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可他越长越大,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听话。有些事你明明知道是错的,明明知道是弯路,你教他不要那样做,他偏偏那样做,你想让他少走些弯路,他偏偏就是要走。你告诉他时间宝贵,现在的分分秒秒都决定了他以后会过什么样的人生,可他就是不听。你让他多看书,他偷偷玩游戏,你让他上课认真听讲,他偏偏上课走神,你让他高效率写完作业再玩,一个小时的作业他偏要磨叽三个小时,你让他注意坐姿,说一万遍他还是弯腰驼背,你让他考试认真审题认真检查,拿回家的卷子粗心的错误一箩筐,你让他练一门乐器,他偷奸耍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对他一切善意的安排和要求他都不肯听,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你的老路,迷迷糊糊过完最宝贵的年华,有一天突然醒悟了知道该努力了,可人生哪还有机会让你再来一次?到那时不是他选择什么样的日子,而是有什么样的日子他就只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就像他爸,就像我。” 南玉:“……所以你就把他变成了傀儡?” 孙明丽:“这样有什么不好?我的安排对他是最好的,你看他现在多好。” 南玉:“可他还是你的岩岩吗?他冲着你叫妈妈的时候,只是一具空洞的躯壳在管你叫妈妈,他只是个跟岩岩一模一样的人偶,你的岩岩不知道被你弄到哪去了,你真的能把那个人偶当儿子吗?” 孙明丽朝南玉吼道:“有什么不能,人这一辈子不就像大梦一场吗?我让自己做个美梦怎了了?你看我现在过的多好,老王虽然还是照样没本事,可他听话啊,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工资全交家务全包,儿子是个学霸,那些老师家长们不知道有多羡慕我,他往后还会有个灿烂的前程,过上我和王老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这样有什么不好?” 南玉:“……可是。” 孙明丽:“可是什么?人偶又怎么样,他们不爱我又怎么样,你以为他们原本就爱我吗?” 南玉说服不了孙明丽,抬起头无奈地看向钟灵焰。 钟灵焰淡淡开了口:“我比较好奇这门手艺你是从哪学来的。” 孙明丽知道没必要再瞒他们什么,直接回答道:“跟我二姨学的,她有个小戏班子,现在还演木偶戏,也赚不了什么钱,我从前不知道她私下还有这么个手艺,去年过年我带着儿子回老家时才知道的。” 她诡秘一笑,“你们没办法的,我二姨‘较好’的孩子太多了,你们有什么资格插手别人家的私事?” 南玉还想再说什么,钟灵焰却直截了当的说:“确实不该管,可因果循环,你最终也占不了什么便宜的。” 孙明丽无所谓的笑了笑:“我都活成那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再坏还能坏到哪去?” 南玉原本以为这一趟是来解决问题的,直到他被钟灵焰不由分说带走之后才意识到这件事他们只能管到这儿了。 南玉不甘心也不理解,两个人走在凌晨三点空无一人的街头,南玉心情很糟糕的问:“就这样了吗?眼睁睁看着王青越和岩岩继续活成个人偶?我们知道一切却不去救他们,什么也不做?” 钟灵焰抄着兜走在南玉身边,看着两人在路灯下并肩而行的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 “不是不做,是不能做,这就是为什么悬丝傀儡术只能在夫妻血亲之间才能施展。傀线你我虽能看到,却看不到他们一家人之间的血肉联系,孙明丽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傀线就解不开,这就像心结,别人只能开口劝却不能动手解,想要解开还是需要她自己先看开。” 南玉不甘心的问:“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钟灵焰点点头,“嗯,只能这样了。” 夜深的凉风刮过路面,南玉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衣服穿得少,突然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颤。 她抱着肩轻轻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胳膊。 钟灵焰眼角余光落在南玉身上…… 过了一会儿,旁便递来一件外套。 南玉惊讶的看向钟灵焰,她接过外套披在身上,忍不住声音发涩地跟他开了个玩笑,“你这样不太好啊,对拒绝过的人不该再有一丁点体贴的。” 钟灵焰没理南玉,手抄回裤兜里,有一搭没一搭看着路灯下长短变幻的影子。 玩笑话说出口,南玉又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又转回了原来的话题,“你刚才说因果循环,她占不到什么便宜是什么意思?” 钟灵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自己刚才也说了,人生本来就是大梦一场,她只是想做个美梦而已,梦是会醒的,总有些事是她无法操控的。” 南玉轻轻叹了口气:“我刚才突然想到杨桐了。” 钟灵焰表情有点茫然。 南玉解释道:“就是那个不开心的妈妈,怨念成了镜魔的那个。” 钟灵焰这才想起南玉说的人是谁,“为什么会想起她?” 南玉:“大概是因为她们都一样的不开心吧,结婚生子,似乎是件十分冒险的事。” 钟灵焰沉默看向南玉,目光有些一言难尽。 南玉读不懂他的目光,笑了笑继续说道:“也有幸福的,有苦中作乐的,还有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钟灵焰默默地想:“还有成了亲不知道的……” 南玉似是自言自语地轻轻说道:“可我还是觉得过得好不好不能全赖命吧,也不能全赖身边的人,总有自己能争取的空间,能些许改变的境遇吧。” 她理解孙明丽的心情,却不认同她的怨怼,也不接受她那句,“我这辈子都耽误在他身上了……” 一辈子多珍贵,分分秒秒都贵重。 耽误两个字怎么能承受得起它的重量。 第53章 夜宿 难道这丫头倒霉的运气和自己有关…… 南玉睡到快中午时被电话叫醒, 一看是施甜甜打来的。 “明天周末,要不要一块去游乐场?” 南玉迷迷糊糊回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跟他没戏, 你就别瞎忙活了。” 施甜甜:“我又没说叫上你表弟……这么看你心里还装着人家啊。” 南玉睁开眼睛, 无奈地说:“随便吧, 我让他自然挥发, 慢慢就没有了。” 施甜甜在电话那边笑出了声,“咱俩就不能一块去玩吗?这不马上到你生日了吗, 我看了看你生日那天是工作日, 我没办法陪你出去玩,所以就明天吧。” 南玉:“也行。” 她们两个人从高中开始, 每个人生日那天都会一起去游乐场玩一天,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施甜甜:“嗯……明天还有两个人一起去。” 南玉:“谁啊?” 施甜甜:“保密。” 南玉立刻警觉的说:“你别叫王然,我对他没那个意思。” 施甜甜:“我没叫他, 你太敏感了。” 南玉松了口气:“那是谁?” 施甜甜:“我这会儿忙,先不跟你说了,今晚我来你这住, 晚上再说吧。” 南玉和施甜甜打完电话就彻底醒了, 她起床洗漱完, 走到厨房想找点吃的,就见钟灵焰几乎同时推门出来, 手里貌似拿着她那本符篆书。 “有空吗?” 他主动朝南玉开了口。 南玉诧异地愣了几秒才问道:“什么事啊?” 钟灵焰举了举手里的符篆书:“有几个符想让你试着画画。” 南玉指了指厨房:“去厨房吧,我先找口吃的。” 南玉热了面包牛奶拿到餐桌前,坐在钟灵焰对面。 “喏,这个。” 钟灵焰指给她看。 南玉把书拉到自己这边,低头仔细看了看,这张符在书的后半部分, 属于比较复杂的。 她抬起头有点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我画?你比我厉害多了,随便学学就能画出来把。” 钟灵焰淡淡说道:“我大概不行,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系什么铃了……” 南玉一头雾水地仔细端详起钟灵焰选好的符篆,看了半天才大概看懂,这是个类似决裂的符,大概意思就是从今以后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了。 南玉刚喝进去的奶差点笑喷出来,“这什么符啊?我怎么从来没注意这本书上还有小孩过家家一样翻脸不认人的符啊。” 钟灵焰若有所思的说:“这本书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玄门常见的杂符这本书上记载并不完备,反倒是记载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符篆,一般人也不大可能学得会,这本书上的符倒像是个擅长画符的奇才偶尔突发奇想时自创出来符,随手便抄录了下来,所以这本书上很多符篆都没有流传开来。” 南玉笑着说:“都说天才大多数性格古怪,从这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符上就能看出来。” 钟灵焰目光深沉地看着南玉淡淡问道:“你能试着画画吗?” 南玉咬了口面包,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好啊,可是我要跟谁老死不相往来啊?” 钟灵焰有点无语,垂下眼睛若无其事的说:“不用写名字,只画符就可以,我只是好奇想看看。” 南玉心想祖师爷好奇的事情还挺新鲜,她三两口吃完早饭,和钟灵焰一起去了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前一笔一画把书上的图案描了下来。 “喏,你看像吗?” 钟灵焰接过南玉递来的符,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他点点头,淡淡说:“像。” 钟灵焰回到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前对着南玉画的符愣了一天的神,傍晚时分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提笔沾了一点朱砂,悬笔又在符上愣了一会儿。 小八推门进来,好奇的问:“哥,你看什么呢?我瞧着你都看一天了。” 钟灵焰似是松了一口气,他搁下笔,随手把符压在一本书下。 “没什么……” 要不然再等一天……或是两天吧。 再说一个符解开两人姻缘线的可能性原本就不值得期待。 钟灵焰就这么思绪混乱的说服了自己。 晚上施甜甜带着零食和啤酒来了南玉这边,两个人盖着毯子在沙发上喝酒啃鸭脖,南玉发现施甜甜话有点少。 南玉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施甜甜有点语塞,吱吱唔唔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你还记得我们高中班上的秦帅吗?” 南玉点点头,她当然记得秦帅。 要说她这个24K纯二百五的发小曾经有过花边小绯闻,那便是高二上学期和秦帅做同桌的时候传出来的,少年在班里是个风云人物,长得又高又帅,篮球打得也很好,南玉目测施甜甜那时是真的情窦初开了,可惜只有昙花一现,秦帅高二下学期就出国了,南玉记得施甜甜正经难过了很长时间。 她好奇的问:“他回国了吗?你见到他了?” 施甜甜点点头,经南玉反复鉴定无误的二皮脸竟然有点红。 南玉来了精神,兴奋的问她:“你怎么遇见他的?他还走吗?” 施甜甜:“这事还挺戏剧化的,前阵子我妈的同事非要给我介绍对象,我一直忙,也没啥兴趣,所以就一直没理这茬事,后来我妈跟我生了场气,昨天硬拉着我去跟对方吃了顿饭,结果一见面我们俩都傻眼了。” 施甜甜苦笑:“没想到他这样的竟然也加入相亲市场了。” 南玉:“没准也是被家长押过来的。” 施甜甜不置可否,脸上渐渐没了什么表情,目光却好似穿过蒙尘的时光,有些留恋的望向了高中时代的教室,教室里有张课桌,坐着怦然心动的少女,在午后洒金似的阳光里看了眼一旁趴在课桌上午休的同桌,施甜甜手痒的很想摸一摸他头顶的发旋…… 南玉对昨天的相亲充满了蓬勃的求知欲,追着施甜甜给她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听完乐得合不笼嘴,“你俩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活脱脱一出网文经典桥段,回去以后你俩联系没?你有什么打算?” 施甜甜:“他给我发信息了,约我周末一起看电影,我心里没底,正巧王……” 施甜甜突然不说话了。 南玉正在撕一包薯片,见施甜甜突然不说话了便问道:“正巧什么?” 施甜甜心虚地笑了笑:“正巧我想着周末和你一块去游乐场,就干脆也约了他。” 南玉:“你不是四个人去吗?还有谁?” 施甜甜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扯开了话题:“我总觉得有点不真实,你说万一秦帅和我印象中的那个人不一样了该怎么办?” 南玉正关心施甜甜和秦帅的事,没有注意到施甜甜故意避开了她的问题,她笑着问施甜甜:“你喜欢他吧?” 施甜甜有点茫然的说:“高中时候喜欢过,现在不是太确定,可昨天看到他那一瞬间还是挺惊喜的,大概还是有感觉的吧。” 南玉:“那你还犹豫什么,先交往着试试吧。” 施甜甜茫然的看着天花板,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这种相亲遇到高中暗恋对象的情况还挺让人怦然心动的,可时隔这么多年,真要向前迈上那么一步时,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淡淡失落,就好像多年前埋进漂流瓶里一段缱绻心事,本不期再次想起的,经历了意外的失而复得,却再也无法完全回忆起当时将那段心事小心翼翼割舍下来的感觉,说不清是意外的收获还是失去。 她突然就不想聊这个话题了,转过头笑着看向南玉,话锋一转突然说道:“你是不是还喜欢你表弟?” 南玉:“……不是在聊你的事吗?” 施甜甜:“聊完了,现在该你了,我到是挺理解你的,和他同一屋檐下,抬头吴彦祖低头流川枫的,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南玉:“……我又不是颜狗。” 施甜甜恨不得啐他一脸,“拉倒吧你,初中你喜欢的是校草,高中你喜欢的还是校草,大学你喜欢的依然是校草,你哪来的勇气跟我说自己不是颜狗,你是我见过的血统最纯正的颜狗。” 南玉有点无言以对。 钟灵焰正窝在沙发里玩消消乐,突然被灌了满耳朵南玉的情史,额角不由自主跳了跳。 施甜甜突然好奇的问:“其实我觉得校草也挺喜欢你的,尤其是王然,我看他这次回来对你的意思很明显,你不考虑考虑?” 南玉:“不考虑,我母胎单身。” 施甜甜不买她的帐,掰着指头一个一个念叨:“你们大学那个搞航模的学长,有阵子周末总来庙里买护身符那个,怎么也没成?” 钟灵焰一个手滑输了一局,心里腾起一阵莫名的火气。 施甜甜继续无知无觉的念叨:“还有我给你介绍那两个,唉我从前怎么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你怎么就是不谈恋爱呢?你不会是暗恋我吧?难怪你对我这么好。我晕,咱俩姐妹一场,你可别打我主意,我钢铁直,掰不弯。” 施甜甜夸张的捂住胸口,一脸惊恐交加的躲远了些,和南玉保持开安全距离。 南玉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对你有企图,你可千万别招惹我。” 钟灵焰猛地咳了两声,无语的看向南玉卧室的方向。 施甜甜笑嘻嘻言归正传:“哎说真的,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这个话题施甜甜总时不时提起,南玉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今天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大概是最近体内的荷尔蒙有点失调吧。 南玉搅着杯子里的珍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还记得我初中那个同桌吗?” 施甜甜忙不迭的点点头:“那会儿我们都还是霍比特人,他已经靠大长腿俘获一批粉丝了。” 南玉:“我和他第一次一起放学回家的时候,他被三轮撞了。” 施甜甜不明所以的问:“所以你就结束了早恋?” 南玉没接话,继续自顾自的说:“高三上半学期期末的时候咱们班一起聚餐你还记不得,咱们几个第二天一起去的游乐场玩,其实那天晚上我和王然约好第二天一起去坐摩天轮。” 钟灵焰:“……” 他抓起水杯,一不小心捏碎了。 施甜甜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说:“别提了,那回可吓死我了,游乐场安全运营那么多年,怎么轮到你去就出事了。” 南玉淡淡苦笑,“我们在摩天轮上困了四个小时,那天风还特别大,坐在摩天轮里就跟荡秋千一样,那会儿真是害怕,想说的话都没心情说了,后来他跟着父母去了国外,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 “大学那个搞航模的学长跟我表白一个月后检查出白血病,好在是急性M3,后来听说治愈了。” 施甜甜脸渐渐白了,半天才喃喃的说:“你也太迷信了吧。” 南玉瞥了她一眼,“你个天天嚷鬼压床的人,有资格说我迷信吗?其实小时候有件事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忘了是几岁了,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家里来过一个算命先生,他说我是孤绝命,命里无运相佐,十辈子孤篷无依,找遍全宇宙都不一定还有第二个跟我一样倒霉的,呆在父母身边早晚会家破人亡,我爸妈以为我不知道,我却偷偷记到了现在。” 钟灵焰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他想到买彩票那次,小八给南玉的运气不知怎的全都转到了他身上,还有两个人诡异的姻缘线,难道这丫头倒霉的运气和自己有关吗? 施甜甜之前见南玉总爱翻些命相学方面的书,还以为她就是对这方面的知识比较感兴趣,她也听过南玉说自己命格诡异,每次也只当玩笑话听,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南玉这样认真的说起这个话题。 施甜甜突然暴起在南玉头上凿了一拳,气急败坏的吼了她一嗓子,“胡说八道什么,赶紧呸几声。” 南玉听话地呸了呸,语气带着一丝哄孩子的无奈。 施甜甜没好气的问:“这种江湖骗子的话你也信?” 南玉苦笑一下,她翻开右手,低头看了眼自己空白一片的掌心,自嘲的说:“爸妈离婚之后,我妈就不让我认他了,我妈被我克死了,喜欢的男孩只要走近些就会倒霉,呆过的公司都黄了,我觉得那个算命先生算得还挺准。” 施甜甜心里不由有点发慌,连忙反驳道:“都是心里作用,你越是相信越是会有这种心理暗示,所以你可别神神叨叨的想这些事了。” 南玉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第54章 老公 那次你喝醉了……是我主动的。…… 第二天刚刚吃完早饭, 外面就有敲门声,施甜甜看了眼时间说道:“他们还挺准时,走吧。” 两个人推门出来, 南玉惊讶的看到钟灵焰正蹲在大槐树下喂猫, 心里纳闷这货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平常很少见他在院子里晃悠。 她走到钟灵焰跟前俯身摸了摸猫, 对他说道:“我们今天出去玩,让小八和小九好好看店。” 钟灵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没有理人, 劈头盖脸的低气压有点吓人。 南玉云淡风轻地走开,钟灵焰头顶的低气压更重了。 施甜甜笑着朝钟灵焰打招呼:“弟弟, 游乐场去不去?” 钟灵焰垂下头, 一声不吭地撸猫,可怜的黑猫哆哆嗦嗦不敢走, 朝南玉求救地“喵呜” 一声。 南玉却没时间救它,因为敲门声又响了。 施甜甜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南玉一眼看到好多年没见的秦帅, 感觉他变化比王然要大一些, 看上去成熟了很多。 “帅哥好久不见啊。” 南玉笑着跟秦帅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你们都没怎么变啊。” 秦帅笑着说。 南玉目光忽的落在秦帅身后的人身上, 这不就是王然吗? 南玉突然醒过味来,趁人不注意偷偷瞪了施甜甜一眼, 施甜甜却就当没看见,笑着跟两个人打招呼:“你俩挺准时的。” 钟灵焰抬头看到王然,一双冷冰冰的眸子骤然暗沉下来,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鸟突然噤若寒蝉,黑猫吓得腿一软瘫痪在地,施甜甜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转头对南玉说:“我怎么莫名觉得有的瘆得慌。” 南玉小声怪她:“不是让你别叫他吗?” 施甜甜小声说:“我没叫他啊,是他叫的我,走吧走吧,晚了游乐场人就多了。” 事已至此,南玉只好若无其事地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施甜甜最后一个出门,走前回头似笑非笑看了钟灵焰一眼。 “小样儿……看你撑多久。” 四个人在游乐场玩到天黑才出来,南玉惦记家里三个嗷嗷待哺的吃货想早点回去,谁知施甜甜又非要一起看电影,不由分说把南玉拉进了电影院。 有场电影时间正合适,他们在电影院旁边的快餐店简单吃了一口就到了放映时间。 南玉又耐着性子看完电影,散场时施甜甜又要去吃宵夜,南玉这次说什么也不同意了,她猜出施甜甜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了,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借着一起去卫生间的机会,南玉忍不住问施甜甜:“你就这么想我跟他在一起?” 施甜甜笑着装蒜,问:“跟谁?” 南玉:“庙里那个。” 施甜甜笑着说:“你不是翻篇了吗?” 南玉一时语塞。 施甜甜不厚道地笑了笑,说:“我就是不信他对你没那个意思,你们两个闷葫芦,简直把人急死。” 从卫生间出来,施甜甜看了看时间,笑着说:“差不多了,改天再一起玩吧。” “我送你。” 王然朝南玉淡淡笑了笑,今天和他预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南玉对他始终大大方方亲切自然,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南玉点点头,心里想着早点挑明也行,免得再像今天这样尴尬。 两个人打车回了破庙巷,各自沉默着走过那段黑漆漆的小巷子,到了庙门口,南玉也不着急回去,静静等着王然开口说话。 “我问施甜甜了……” 王然开口说道:“她说你还没有男朋友。” 南玉正要开口说话,身后的大门突然打开,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怎么这么晚回来?” 南玉听到那声音的瞬间,耳朵就没出息的热了,她回头看到钟灵焰双手抄兜懒散地靠在门上,灰色运动衣拉链一直拉到最高,遮住了小半个下巴,一双凤眼垂睨着他,目光冷淡傲然。 南玉突然闻到一阵酒气,她惊讶地问:“你喝酒了?” 钟灵焰没理她,目光落在王然身上,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盯着人家。 王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没好气的问道:“你谁啊?” 鉴于祖师爷从来不自我介绍的臭毛病,南玉正要开口介绍一下,顺便缓解一下三个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就听钟灵焰淡淡吐出三个字…… “她老公。” 南玉把钟灵焰拖进房间,到现在都不忍心回想王然刚才脸上的表情,也顾不上自己一言难尽的心情,明明知道这货喝大了说胡话,可那一刻狂跳的心脏到现在还没有平复。 南玉原本想要数落一下小八小九,问问他们怎么看着钟灵焰喝成了这样,可把钟灵焰拖到房间时却看到他俩一个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一个趴在地上,全都喝得不省人事。 南玉叹了口气,把钟灵焰轰到沙发上,双手抱着肩和他大眼瞪小眼。 钟灵焰喝醉了却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脸色依旧苍白,一双凤眼依旧冷淡,要不是那句石破天惊的“她老公”,南玉还真看不出他是喝醉了的人。 房间里除了小八的呼噜声便没有别的声音,两人沉默对峙了好一会儿,南玉轻轻叹了口气,“早点睡吧。” 说完转身去了厨房,今晚这出闹得南玉莫名想吃方便面。 谁知她前脚进厨房,钟灵焰后脚就跟了进来,一屁股坐在餐桌旁继续沉默。 南玉懒得再理他,只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便继续忙自己的。 她接了锅水放在灶上,打开燃气,等水烧开的时间又洗了两棵小油菜。 她用凉水冰过的手捂了捂发烫的脸颊,打心底嘲笑自己没出息,听到那句醉酒的话,脸一直热到现在。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南玉心头一跳,连忙转过身,看到近在咫尺的钟灵焰。 他T恤的袖子卷到手肘,双手依旧抄在兜里,整个人找茬似的戳在面前垂眼睨着她,让她恍惚想起刚刚认识那阵子,他冷漠孤僻,但满眼是藏不住的好奇和茫然,就这样低头看着什么人时,会让那个人有种被他全心全意凝视的错觉。 南玉心中轻叹,他真是长了一双会让人轻易误解的眼睛,以后还是不要这样盯着什么人看才好。 她抓起手边的方便面朝钟灵焰晃了晃,“吃吗?” 钟灵焰不说话,依旧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南玉心说爱吃不吃吧,于是转身继续忙自己的。 忽然间背后一阵温热袭来,南玉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人从身后圈进了怀里。 颈窝扑来钟灵焰带着酒气的呼吸,一层酥麻从南玉头皮瞬间蹿到尾椎骨,同时蹿起来的还有一股怒火。 南玉拿胳膊肘向后重重撞了一下,耳边传来一声闷声,环住她的双臂却更紧了。 南玉强压下狂乱的心跳,冷声说道:“你醉了。” “我没有。” 男人低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南玉想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却被他强行扭过来,双手掐着她纤细的腰,将她抱上了流理台。 他欺身上前,不由分说吻住了她。 南玉起初抗拒,很快便不知不觉沉醉其中,伸出舌尖与他勾缠在一起,心跳狂乱血压飙升间,她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及时行乐吧,哪怕是醉了……” “我没醉……” 喘息的间歇,钟灵焰双手撑在流理台上,脸埋在南玉颈窝里瓮声瓮气地说。 南玉红着脸,胸口微微起伏,湿润的唇角挑起一抹风情万种的笑,“没关系,我允许你明天一早睡醒就忘,大不了我也忘。” 钟灵焰略略退开些,低头垂睨着她。 他被这抹笑容撩得神魂颠倒,却又被她轻飘飘的话气得牙痒痒。 他突然一手覆上南玉的后颈,低头重重吻住了她。 他的吻起初带着一丝烦躁和无处宣泄的烦闷,渐渐的,狂躁化作温柔而专注。 南玉从怔然到抗拒再到不知不觉的回应,渐渐和他温柔而绵长地吻了起来。 许久之后分开,钟灵焰头抵着南玉滚烫的额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如初,他问:“明天睡醒还能忘吗?” 南玉黑发凌乱铺在两个人肩头,脸红得没眼看,却仍笑着逗他:“看心情。” 钟灵焰被她怼得无语,胸口起伏几瞬才淡淡开了口,“我忘不了了。” 南玉抬起微红的眼睛看向钟灵焰,她脑子有点乱,一颗心半边裹着蜜糖,半边仍淬在冰里,她淡淡问:“喜欢我有这么难吗?” 钟灵焰沉默一瞬,南玉目光里那一点刚刚暖起来的温度转瞬消散,眼底浮起一丝戏谑的笑意,她舔了舔唇角,不经意的小动作被钟灵焰看在眼里,差点让他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一溃千里。 她笑眯眯地从外套里伸出一只细细白白的胳膊,抬手摸了摸钟灵焰被她刚才揉乱的头发。 “虽然成年人做这种事很正常……我明早起来肯定能忘,你可以放心。” 她未达眼底,眼底是一层浅浅的凉意。 钟灵焰突然有点慌,一言不发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南玉觉得无趣,推了他一下,想要挣脱开。 钟灵焰却抱得更紧,好像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南玉挣脱不开,心里升起一阵烦闷,她冷冷说:“那你想怎么样?你这样算什么?” 钟灵焰喉结滚动,开口时声音慌得自己都觉得陌生。 “我喜欢你。” 他说:“很早就喜欢了。” 南玉在他怀里,听到他杂乱无章的心跳。 她不说话,一点心动从心尖儿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她心跳得吓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死了。 可她依然不说话,只想从他那里听到更多。 怀里的人安静的要命,钟灵焰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心便更慌。 他抓起南玉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低低地说:“不信你听。” 南玉觉得甜蜜,心里的别扭却还没治好,她淡淡笑着开了口,怎么气人怎么说:“其实我也没想多认真,你就算现在提议一夜情,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钟灵焰被一夜情这三个字惊得眼皮跳了跳,低头用一个吻打断了她。 两个人气喘吁吁分开,南玉挑眉问道:“你认真的?” 钟灵焰调动起三千年的忍耐力才压下把这丫头就地吃干抹净的念头,沉声问她:“不像吗” 南玉笑着摇摇头,她收起脸上的不正经,认真说道:“你还没回答我。” 钟灵焰被气得七窍生烟,表情却依然淡淡的,挑眉问道:“认真会怎么样?不认真又会怎么样?” 南玉想了想,笑眯眯的说:“认真的话我就肆无忌惮的喜欢你,不认真的的话……咱们也可以各取所,往后好聚好散。” 她目光在钟灵焰身上流连一圈,突然笑着仰起头在他脸上轻轻啜了一口,“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钟灵焰咬了咬后槽牙,简直被南玉这套振聋发聩的厥词气得七窍生烟。 他突然冷着脸站直身子,一把将南玉扛在肩头。 “唉……你干什么?不认真的吗?确定不认真吗?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看认真还是更好点的选择啊。” 钟灵焰不管南玉的挣扎,把她扛进卧室扔上床,伸手拉过被子把她裹成了一个粽子。 “闭嘴睡觉……” 说完直起身子,双手重新抄回兜里,面无表情垂睨着南玉。 南玉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笑盈盈地看着他。 钟灵焰突然转开目光,像个被坏姐姐调戏了的高中生,耳根不由又烫了。 “走了……” 他淡淡说道。 南玉笑眯眯的问他:“那你……认真的?” 钟灵焰看着她嘴角甜甜的笑,自己也莫名勾起了唇角,他伸手捂住南玉的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控制不住唇角继续扩散开的笑意。 “那次你喝醉了……是我主动的。” 说完这句,钟灵焰拿开覆在南玉眼睛上的手,快步逃了出去。 第55章 丑丑 你爸是不是又打你了? 南玉第二天一早是被自己笑醒的, 她慢吞吞伸了个懒腰,感觉四肢末端的酥麻过了一晚上好像还没褪去。 她起床洗漱完了,翻出自己不常用的彩妆包, 站在浴室镜子前描描画画了好半天, 给自己画了个直男肉眼无法分辨的裸妆, 头发也用卷发棒稍稍卷了卷, 慵懒的大波浪随意散在肩头。 南玉端详了一会儿镜子里的自己,想了想又把头发松松挽起, 用黑发圈扎了个松松散散的花苞头, 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天鹅颈。 “到底哪个更好看……” 她对着镜子犹豫,“披着头发显脸小, 扎起来能露出好看的颈部线条……” 钟灵焰一晚没睡着, 正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打游戏,注意力却时不时被南玉房间里的动静吸引。 听到颈部线条, 钟灵焰脑子里突然闪过昨晚某些画面,他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拿起茶几上水杯喝了一大口凉白开。 “哪种发型会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南玉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钟灵焰刚刚喝到嘴里的水差点没喷出来。 南玉最后还是把头发放了下来。 她踩着拖鞋走到衣柜前, 拉开柜门开始挑挑选选。 “弟弟这挂的应该都喜欢妩媚性感型的吧……” 南玉伸手拿出一件烟灰色低胸吊带包身长裙, 又选了件淡粉色的羊绒开衫, 换上之后对着镜子托了托胸部。 “好像是挺大……” 钟灵焰低头玩着手机,耳朵渐渐红了。 南玉对着镜子转了两圈, 忽然又有点犹豫。 “昨晚赌气说了那么多浪话,今天再穿成这样出去,万一把个认认真真的好苗子掰成不认真的该怎么办?” 南玉脱掉身上的裙子,又在柜子里挑挑拣拣。 “还是穿得清纯点吧,挽回一下昨晚败光的形象,白衬衣牛仔裤……牛仔也能把翘臀凸显出来……” 钟灵焰耳朵上的红蔓延到脖颈, 他索性抓起耳机带上,可刚戴上几秒钟又忍不住摘了下来。 “头发还是挽起来吧……显小。” 钟灵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南玉终于推门出来,正好撞见打着哈欠准备开张的小八。 小八一眼看见南玉,脸上的困意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眉飞色舞地跑到南玉跟前,“姐你今天好漂亮,是不是有什么奸情?” 南玉笑眯眯在他头上拍了一下:“有啊。” 小八眼睛登时亮了,一脸八卦地问:“跟谁?跟谁?” 南玉笑眯眯扔下一句“你猜”,转身脚步轻盈地进了厨房。 小八转头飞奔到钟灵焰房间,“哥不好了,我姐在外面有人了,你再磨叽那边生米就煮成熟饭了。” 钟灵焰掀起眼皮淡淡看了小八一眼,嘴角忍不住轻轻翘了翘。 他起身绕过小八,慢悠悠朝厨房走去,剩下小八戳在房间里愣了半天,最后老神在在地嘟囔一句:“昨晚我和小九一定错过了什么……” 钟灵焰在厨房门口停下脚步,靠在门框上清了清嗓子。 南玉听到声音回过头,笑着对他说了声:“早啊……” 钟灵焰微微愣了愣,他很少见南玉把头发这样高高挽起,垂下来的碎发将颈部线条勾勒得修长纤细,沾染着清晨淡金色的温暖阳光,满满的少女感。 钟灵焰心脏似乎漏跳了半拍,表情却依旧淡淡的,走到窗边的餐桌旁坐了下来,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有些口干舌燥。 南玉昨晚大概把厚脸皮用光了,这会儿竟然后知后觉地有点害臊,昨晚的某些举动和她那些笑眯眯说出来的气话简直没脸回想。 于是她大尾巴狼似的假装失忆,闭口不提昨晚的事。 钟灵焰也不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看着南玉纤细的背影,目光无意间落在她牛仔裤紧紧包裹住的浑圆臀部,想起她换衣服时的自言自语,耳朵不知不觉又红了。 “想什么呢?” 南玉把四份香喷喷的三明治摆上桌,在钟灵焰对面坐下,一手支着腮笑眯眯地看她。 钟灵焰仿佛做坏事被人当场抓包,连忙欲盖弥彰地收回落在南玉身上的目光。 他有些局促的清了清嗓子,突然说了句跟眼下气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从今天起,我教你画符。” 南玉愣了愣,旋即一脸云淡风轻地笑了。 “这是反悔的意思吗?果然……又帅又渣。” 她不无感慨地想,“和第一次一样,又要装聋作哑吗?” 钟灵焰一脸无语地看着脸上云淡风轻,脑子里却即将自编自导一出狗血剧的女人。 “过来……” 他松散地靠上椅背,两条长腿大剌剌敞着,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太懂。 “让我来我就来吗?” 南玉在心底吐槽一句,转身去端微波炉里热好的牛奶,没理他。 钟灵焰无语地看着南玉负气走开,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 南玉端着牛奶回来,不轻不重地放在餐桌上,推开窗户准备叫小八和小九来吃早饭。 胳膊却突然被人拽了一下,她一个重心不稳朝钟灵焰那边栽去,被他顺势往身前一带,一屁股坐在了钟灵焰大腿上。 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南玉脸刷的红了。 她挣扎着起身,却被腰上的手臂环得更紧。 “你脸红了。” 钟灵焰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淡淡的调笑。 南玉简直听不得他这样不正经的暗哑腔调,脸瞬间更烫了,心脏也跳得有些超负荷。 “昨晚不是挺出息吗?” 男人又颓又丧地靠在椅背上勾唇笑了笑,伸手轻轻捏住南玉的脸颊,强迫她面对自己。 南玉挣脱不开,两颊被他恶作剧似地捏着,两片水润润的嘴唇被捏得嘟了起来,像只气鼓鼓的小鸡。 钟灵焰面无表情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牵起唇角笑了,他离开靠背,凑上来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随即松开手,轻轻揉了揉被他捏红的脸蛋儿。 南玉抬手就要捶他,又被他轻而易举钳住了腕子。 “想什么呢?” 钟灵焰淡淡问道,笑容从唇边荡漾进了眼底。 南玉又气又恼,还有点上头,她实话实说:“想你是个渣男,第二次主动亲了还想不认账。” 钟灵焰轻轻捏住她纤细的后脖颈,唇角含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的笑,目光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他确实后悔了,后悔自己曾经不会有半分差池的自控力在她身上翻车了两次,后悔他这些日子以来装聋作哑小心谨慎筑起的防线在一星点醋意之下不堪一击。 可比后悔更刻骨铭心的是一腔难以自控的喜悦,疯了似的,哪怕下一秒地狱业火将一切焚烧成灰,他也觉得值了。 。 他几不可察地轻轻叹出口气,心想自己果然是个怪物。 “你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 他淡淡开了口,波澜不惊的目光下似是藏着深渊,那深渊有多可怕,似乎只有他自己可以明白。 南玉反问:“你后悔了吗?” 钟灵焰看到她似笑非笑故作淡然的目光下藏着的那一丝紧张和在意,他喉结微微滚动,终是没有说出口。 他是后悔了,悔不能死。 可他却无法自控,再次深深吻上了她。 吃早饭时,南玉脸红得不正常。 小八时不时担心地问一句:“姐你没发烧吧?”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小九时不时羞涩地插一句嘴:“姐姐你真好看。” 小八突然狐疑地问:“姐你到底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呢?快说,奸夫是谁?” 钟灵焰猛的咳了起来,被刚刚喝到嘴里的牛奶呛到了。 刚刚吃完早饭庙里便来了访客。 一对夫妻瞧着四五十岁的光景,到了破庙就问有没有一个姓南的老师。 南玉一问才知道,这夫妻俩是三清观的赵道长推荐来的,南玉登时就有点紧张,她亲眼见过赵道长做法,虽然那次没有降服子钱仙,可也能看出来赵道长是真有几分本事的,连赵道长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不知道会不会很棘手。 她把夫妻两人让到大槐树下坐定,听两人把情况说了一遍,这夫妻两个男的叫李兴,女的叫陈爱媛,他们有个正在读初中二年级的儿子,前阵子不知道怎么突然撞了邪,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样,连爹妈都不认识了,让吃就吃让睡就睡,连大小便都不会自理。 夫妻两个人原本经营着一家生意很好的干洗店,因为孩子的事已经很久没开张了,两个人带着孩子看遍了市里所有的医院,又找遍了亲戚朋友推荐的高人和大师,折腾了一溜够,孩子的情况却丝毫没有起色。 南玉听着这家人的情况的确十分棘手,也不敢保证什么,只答应今天歇业后去看看孩子的情况再做计较。 下午张老太又打来电话:“小玉啊,晚上来店里吃手擀面吧,今天有水塘里野生的小鲫鱼,你叔刚酥了一锅出来。” “好啊,那我六点来钟过来吧。” 南玉对着电话笑眯眯的跟张老太说:“再加一个人好不好?” 张老太在电话那边笑着说:“再加十个都行,哎对了,庙里的护身符再给我拿几个,我那老姐妹都问我要呢,说最近你们的护身符特别火,想买都买不到。” 南玉笑着答应了。 傍晚南玉拿上画好的护身符,又提了两兜张老太爱吃的豆沙馅花糕,叫上钟灵焰一起出了门。 钟灵焰在房间里躲了一天,被南玉叫出门时一副我不认识你的冷淡样子,跟早上在厨房时简直判若两人,南玉比他好不到哪去,一想起早上那个吻,脸颊就不由自主像被火烤着。 两个人就跟不认识对方似的,一个双手抄兜旁若无人,一个拎着花糕自顾自地走,走着走着南玉突然有点想笑,她回过头佯装认真地问钟灵焰:“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谈恋爱?” 钟灵焰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屑的反问:“你会?” 南玉大尾巴狼似的点点头:“从小到大偶像剧看多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这方面就欠缺点,以后要跟上姐姐的节奏啊。” 钟灵焰有点绷不住唇角的笑,压着声音淡淡问她:“那要怎么谈?” 南玉笑眯眯的朝他伸出小拇指。 钟灵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南玉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拽出抄在钟灵焰衣兜里的右手,小指轻轻勾上他微凉的小指,笑着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南玉一边迈着悠闲的步子,一边回头勾起唇角朝他笑了笑,傍晚的风拂过她颈间垂落的碎发,随风扬起的柔软发梢似乎挠在了钟灵焰心尖上。 他呆呆被南玉勾着小指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很想伸手摸摸她被夕阳染透的薄薄耳垂。 “你们两个什么情况?” 巷子口拐进来一个人,看到南玉和钟灵焰的样子先是一呆,旋即一脸恍然大悟地笑了。 南玉看到施甜甜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悄悄松开和钟灵焰勾在一起的小指。 “就你看到的情况。” 南玉笑着走到施甜甜跟前,“一起去张奶奶家吃面吧。” 钟灵焰忍受了一路施甜甜的调侃,终于到了张老太家开的小面馆。 施甜甜去隔壁买奶茶,南玉领着钟灵焰坐在靠门口的空桌旁,朝柜台后面张老太的儿媳妇孙芳雅挥了挥手。 孙芳雅正忙着结账,她朝南玉打了声招呼,回头朝后厨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就见张老太端着一大盘香酥鲫鱼笑呵呵走了过来。 南玉把护身符和花糕交给张老太,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夹起一块酥鱼吃进嘴里,朝张老太竖了竖大拇指。 张老太笑着在钟灵焰一旁的空椅子上坐下,饱含慈爱又满面愁容的瞅着钟灵焰摇了摇头,“多俊的小伙子……比小姑娘都俊……不梳这小辫儿就更俊了。” 钟灵焰:“……” 南玉瞅了眼钟灵焰的脸色,连忙转移话题,“张奶奶,今天这鱼酥得真地道。” 张老太顾不上搭理南玉,继续苦口婆心的教导中二少年:“小钟是吧,奶奶好几回都想说说你了,听奶奶一句劝,赶明儿把这头发剪了去,好好读书上进,免得祖师爷看了闹心。” 南玉一头黑线的想,祖师爷现在就挺闹心的。 好在店里吃饭的人正多,张奶奶没唠叨几句,问了他们想吃什么面就回后厨忙去了。 施甜甜买了奶茶回来,坐在南玉旁边,正要继续骚扰大帅哥,一抬眼目光却落在角落里的一个人身上。 南玉顺着施甜甜的目光朝角落里的那桌望过去,见那里坐着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好像刚刚被人打过似的,汗湿的头发脏兮兮的,左眼下面一块青紫,脸也肿了半边,正埋头呼噜呼噜吃一碗炸酱面。 “你认识他?” 南玉小声问。 施甜甜点点头,凑近些对南玉小声说:“可怜孩子,妈妈跟人跑了,爸爸酗酒赌博,好几回打孩子打到邻居报警。” 南玉悄悄看了小孩一眼,低声说:“是不是又被打了。” 施甜甜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到柜台前要了瓶冰镇可乐,在小男孩对面坐了下来。 “喝点东西,吃这么快不怕噎着吗?” 小男孩没跟施甜甜客气,抓过可乐一口气灌了半瓶,喝完继续埋头吃面,连看都没看施甜甜一眼。 施甜甜盯着男孩的脸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爸是不是又打你了?” 小男孩掀起眼皮冷冷看了施甜甜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呼噜面条,直接把施甜甜当成空气了。 施甜甜和小男孩打过几次交道,已经习惯了他冷热不吃的态度,她默默等小孩吃得差不多了才又继续开口说道:“吃饱了吗?不够再来一碗。” 小男孩警觉的看了她一眼,把碗里最后几根面条扒拉进嘴里,又抓起施甜甜给她的可乐一气干了。 施甜甜去柜台帮他结了账,坐下来扯了张纸巾递给他,“吃饱了我送你回家。” 小男孩被施甜甜烦得不行,哐当一推桌子站了起来,凶巴巴的说,“关她妈你什么事?” 说完撒丫子跑了。 第56章 丑丑 少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始终盯着屏…… 施甜甜连忙追了出去, 南玉见状也跟了出来,跑到门口已经不见了小男孩的身影,施甜甜站在街口插着腰喘气, “臭小子。” 回到店里时面条已经端上来了, 施甜甜心思被小孩牵跑了, 都没怎么顾上再骚扰钟灵焰, 一边心不在焉的吃着面条,一边给丁昊的爸爸打电话, 对方一直都没接。 吃完饭, 施甜甜还是不放心丁昊,决定去他家看看。 “叫个男同事和你一起去吧。” 南玉不放心施甜甜自己去。 施甜甜摇摇头, “小事我自己跑一趟就行, 最近大家都挺忙的。” 南玉想想丁昊他爸又是酗酒又是家暴,还是不放心让施甜甜自己去, 于是决定和施甜甜一起去看看。 钟灵焰不放心,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三个人走出旧巷,七拐八绕来到老纺织厂家属院, 浓浓的年代感当即扑面而来。 南玉平时的活动范围只在破庙那一带,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比破庙还要涝沛的居住环境, 她看着夜色下一排排墙皮斑驳的三层小危楼,忍不住跟施甜甜感慨:“这房子还能住人吗?” 施甜甜糟心的说:“这楼是七十年代的建筑, 按理说是不该住人了,可没办法啊,现在楼里住着的基本上都是纺织厂以前的老职工,丁昊他爸以前就在纺织厂上班,厂子倒闭以后职工各谋出路,好多家已经搬走了, 留下来的都是生活比较困难的。”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走到第二排楼尽里面的一栋,楼道里没有灯,施甜甜带着南玉和钟灵焰摸黑爬到三楼,南玉想要伸手扶一下破破烂烂的楼梯扶手,被施甜甜拦住了,“别扶,不结实。” 楼里的住宅格局是老式的设计,一通排十户人家,大门向南开,门前是一道长长的露天走廊,有栏杆挡着,不过现在这道栏杆看上去稍稍一碰就能散架,大概只能起到一点心里安慰作用。 施甜甜走到305户的门前,抬手敲了敲生锈的防盗门。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木门吱吖一声打开,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房子里的陈年臭味,呛得两个姑娘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施甜甜隔几个月就要来解决一次邻里纠纷或是家庭暴力,跟丁昊的爸爸都快成老熟人了,她也不跟醉醺醺的男人客气,开门见山的威胁道:“丁松山我告诉你,你再敢打孩子,信不信我给你铐走?” 丁松山喝得亲娘都不认得,趴在门上盯着施甜甜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是谁,这种威胁的话他听多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笑了笑,朝女孩呵出满口臭烘烘的酒气。 “警察同志,现在把我铐走也行,晚上吃啥还没着落呢。” 施甜甜气得牙痒痒,发自肺腑的想打死这个人,打死他,孩子头顶的一片乌云就散了,谁说这世上父母双全的孩子就一定有人疼,如果他的父母双亲就是活生生的地狱呢? 她忍着怒火,尽力用冷静的语气问丁松山:“为什么又打他?” 丁松山很不耐烦,可又不敢真得罪施甜甜,只好骂骂咧咧的说:“老子教育儿子,还不应该了怎么的,你问问那小王八蛋这次数学考几分,考成这样不担心怎么跟老子交代,还敢捡只狗带回来养,老子没打断他的腿就算手下留情了。” 施甜甜听得火冒三丈,也不顾人民警察的形象了,泼妇骂街一样朝丁松山吼道:“他是小王八蛋,那你就是老王八蛋,就你这德性还指望孩子考高分,你倒是给他个机会好好学习啊。上回碰瓷的事别以为你不承认就算过去了,你她妈还是个人吗?让这么点的孩子往车上扑,真撞出个好歹来我看你怎么办?” 丁松山火了,指着施甜甜的鼻子骂道:“臭娘们你骂谁呢,小心我抽你。” 施甜甜扑到防盗门上,脸红脖子粗的骂道:“你抽一个试试。” 南玉一边往后扯施甜甜,一边自己又忍不住扑上去吓唬人:“你敢。” 丁松山额头上青筋都崩出来了,拉开铁门抡起拳头就想往外招呼,忽然被人一把紧紧钳住手腕,抬头看到一张冰冷的面孔,目光阴沉的垂眼看着他。 丁松山好汉不吃眼前亏,感受了一下手腕上铁钳似的力道以后就立马认怂了。 他挣脱开男人的钳制,出溜一下又缩回了防盗门内,哐当一声关上了里层的木门。 施甜甜在门喊:“丁昊呢?回家没?” 丁松山朝门外吼道:“不知道死哪去了。” 施甜甜警告他:“你怎么不死到哪去,以后我每天给他们班主任打电话,孩子要是再受伤,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丁松山不敢再吭声,打开破电视把音量调成了最大。 三个人默默走出家属院,南玉拍了拍施甜甜的肩膀,由衷的说:“大姐,看不出来你执法这么暴躁,没少受投诉吧。” 施甜甜还在气头上,一言难尽的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我是真的恨死这个人渣了。” 南玉虽然不了解,但只刚才和丁松山那一点接触已经让她很头大了。 施甜甜是真上火了,气得眼圈有点红,她不好意思的朝钟灵焰笑了笑,“刚才谢谢了啊,没想到那王八蛋真敢动手。” 南玉真有点后怕,心想辛亏她和钟灵焰跟来了,不然这姑娘指不定就吃亏了。 钟灵焰抄着兜走在南玉身边,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不客气。 施甜甜叹了口气,跟南玉吐槽了一路。 “我从刚工作到现在,接触过各种各样糟心的家庭,这家是最让人糟心的。” “丁松山和他老婆都是纺织厂的职工,厂子倒了之后他也不找工作,靠老婆摆早点摊养着,整天喝酒赌钱,赌输了心情不好回家就拿老婆孩子出气,后来她老婆跟别人好上了,据说是跑到广州去了,把个十岁的孩子扔给了他。” “这孩子长到十五岁,唉我都不想提他都遭过什么罪,前阵子我们接到一个机动车主报案,说是遇到碰瓷的了,那天正好是我出警,跑过去一看是他们爷俩,孩子差点被右侧前车轮碾过去,胳膊腿虽然幸好只是皮外伤,但是伤得很言重,缝了好多针。我们后来调了监控录像看,虽然丁松山说什么也不承认,但谁都知道他们肯定是碰瓷,最后车主象征性的赔了点钱,还不够那孩子的医药费。” “唉不说了,说多了今晚又气得睡不着觉……” 南玉和钟灵焰先送施甜甜回到单位值夜班,然后又按照上午来庙里那对夫妇给的地址去了他们家。 夫妇两个正望眼欲穿的等在家里,看到南玉和钟灵焰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样,两个人带着南玉和钟灵焰走进了孩子的卧室,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几个人进了房间之后,女主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了床头灯,南玉借着灯光看清了床上躺着的男孩,不由心头一惊。 男孩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平躺在床上,他身型在读初二的男孩子里算得上魁梧,圆圆的腮帮子泛着两抹营养过剩的油光,与他迟滞呆板的表情结合在一起,瞧着莫名的诡异。 男孩的妈妈红着眼圈轻声叫道:“磊磊,醒醒,叔叔阿姨来看你了。” 男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天花板,好像一尊高度仿真的蜡像。 钟灵焰略蹙着眉头打量了男孩半晌,抬起眼睛时正好撞上南玉探寻的视线,他转过头问男孩的妈妈:“他这样多长时间了?” 男孩的妈妈抹了一把腮边的眼泪,“两个星期了。” 南玉又问:“变成这样之前有没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或是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男孩妈妈想了想,不甚确定的说:“应该没有……不过我和他爸爸平时都很忙,也没什么时间管他,他平时和班上两个孩子玩的挺好,放学总在一起,我们详细问过这两个孩子,他们也不知道磊磊发生了什么。” 钟灵焰突然开口说道:“他魂没了。” 男孩的妈妈对这个答案并不诧异,大概之前那些大师或是道长也是这么说的,她点点头,忍不住满心焦急的问:“您能给他叫回来吗?赵道长设坛做法,忙了整整一晚也没把孩子的魂找回来,他说磊磊的情况有些特殊,人在阳间身上都是有真火护体的,就算撞了邪物或是猛的被吓到,一般也只是吓走一魂一魄而已,并且一般都走不远,叫一叫就回来了,可磊磊的魂却叫不回来。” 磊磊妈妈突然紧紧抓住了南玉的胳膊,轻声祈求:“赵道长说南老师您是隐于世的高人,您能救磊磊是不是?求求您救救磊磊。” 南玉有点心虚的的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求助的看了钟灵焰一眼。 钟灵焰开口说道:“他肉身无恙,魂魄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不然叫一叫就会回来。” 男孩的爸妈闻言更控制不住情绪了,妈妈哭着问道:“这可怎么办?为什么会被困住啊?我和他爸爸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为什么倒霉事会落到我们头上。” 南玉安慰道:“您别着急,我们想想办法。” 说完又期待的看向钟灵焰。 谁知祖师爷张口便是一盆凉水:“没办法,除非知道他出事前发生过什么。” 两口子闻言又开始抹眼泪,磊磊的爸爸强打精神说:“拜托您给想想办法,我们这边也会仔细去查孩子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南玉忙点点头,又宽慰了夫妇俩几句便和钟灵焰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也没什么磊磊的消息,南玉惦记着这件事,却也无计可施。 这天中午南玉和施甜甜越好一起吃麻辣烫,她一个人溜达到约好的小店,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没等到人,于是给施甜甜打了个电话,只听电话那边呼哧喘气的,施甜甜崩溃的叫道:“哎呀我把吃饭的事给忘了,你自己吃吧,我忙着找人呢。” 南玉好奇的问:“找谁啊?” 施甜甜:“丁昊,他爸出事了。” 南玉:“出什么事了?” 施甜甜:“喝多了从三楼摔了下去……人没了。” 南玉终于明白施甜甜的声音为什么听上去那么崩溃了,相识这么多年,她了解施甜甜的性子,这丫头前几天刚刚和丁昊的爸爸大骂了一架,无论她多讨厌这个人,乍一听到他死了,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你在哪啊?我去找你吧。” 施甜甜没跟南玉废话,报了个地址就挂了电话。 南玉一看就在麻辣烫店不远的地方,便步行了过去,路上还顺道买了两个汉堡,找到施甜甜时这姑娘正站在一家小超市门口咕咚咕咚灌水,额头上粘着几缕汗涔涔的碎发,跟刚跑完八百米似的。 南玉把汉堡递给她,两个人边找人边解决了午餐。 “还要去哪找啊?” 南玉看了看蛛网一样四通八达的巷子,有点犯愁。 施甜甜把最后一口汉堡塞进嘴里,指着前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脸说:“这片最后一家网吧,听他班主任说这孩子总是逃学上网吧玩。” 南玉点点头,跟着施甜甜快步走到网吧里,一进门就被里面的乌烟瘴气熏得眼睛酸,施甜甜敲敲门口的柜台,向戴着耳麦打游戏的店员晾了自己的工作证,径直走进网吧里,不一会儿就从一群大烟鬼一样的网瘾小青年里拎出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 “我操,你干嘛?” 丁昊正挂着两个黑眼圈打游戏,嘴里叼着的半根烟冷不丁被施甜甜劈手拽了扔在地上,于是一脸蒙圈的骂了句粗话。 施甜甜虽然犯起冲来跟个炮弹一样,但总体上是个福窝里长大的乖宝宝,被个抽烟逃学飙脏话的十几岁孩子生生震撼住了,愣了好半天才想起说话。 “跟我走,你爸出事了。” 她说着便去拉少年的手,谁知被丁昊一抬胳膊躲开了,少年熬夜炼成的兔子眼仍盯着屏幕,一只手娴熟的点着鼠标,浑不在意的跟施甜甜说:“知道了,等会儿我自己回去。” 施甜甜被这熊孩子气得牙痒痒,可还是没忍心直接告诉他丁松山去世的消息,她不依不饶的抓起丁昊的胳膊,冷冷的说:“现在就走,你爸……情况不太好。” 丁昊勾起嘴角吊儿郎当的笑了笑,“等我打完这一局。” 施甜甜不肯等,抓着少年的胳膊就往外拽,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圈渐渐红了。 少年被他拽了个趔趄,手里的鼠标还是没放,“操,掉血了,操。” 他烦躁的一把甩开施甜甜,屁股稳稳坐在电脑椅上,说什么也要打完这局游戏。 施甜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崩溃了,蹲下来抱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少年这回被吓得不轻,两只脚下意识的跳上电脑椅,一边忙不迭的点着鼠标,一边骂骂咧咧的说:“操,疯了是吧,有病得治,出门左转二路车直达精神病院。” 施甜甜抹了把眼泪,抬头对丁昊说:“你爸死了。” 少年灵活的手指在鼠标上顿了顿,旋即又噼里啪啦一通猛按,没有说话。 施甜甜朝他大声吼道:“你爸死了,你跟不跟我走?” 乱糟糟的网吧突然安静了下来,看热闹的人有的站起来,有的伸长脖子,纷纷向这边望了过来。 少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始终盯着屏幕,嘴里仍然还是那句话,“等我打完这局。” 第57章 丑丑 这么说李晓磊出事之前和丁昊可能…… 凌晨五点, 烟雾缭绕的网吧里突然传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丁昊嘴里叼着半根烟,一脚一脚硬生生把两个在网吧里打架的小混混揣出了门。 他钻回柜台后面, 随手挂上耳机接着打了两局游戏, 直到网吧老板七点钟来替他。 “喏, 这个月的。” 男人往键盘上扔了一个薄薄的信封, 丁昊抓起信封打开看了一眼,不多不少五百整。 男人敲敲柜台脏兮兮的桌面, 低声警告了一句:“我这儿可没雇过童工, 你晚上在这儿就是免费蹭网来的,说漏嘴就不用再来了。” 丁昊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随手把信封塞进兜里, 起身往外走。 男人突然关心了一句,“你判给小舅家还是二叔家了?” 丁昊把烟随手扔在地上, 抓起一顶脏兮兮的棒球帽遮住不知什么时候被开了瓢的脑袋,回头对男人说:“判你妈。” 男人也不生气,靠着柜台点了根烟, 笑呵呵的说:“这事儿有点难度, 赶明儿我给我妈扫墓的时候问问她老人家愿不愿意吧。” 少年不知被人掀了哪块逆鳞, 突然一脚踹开挡路的电脑椅,回头恶狠狠的对靠在柜台上吞云吐雾的男人说:“我妈在广州等我, 我攒够钱就去找她。” 男人笑着弹了弹烟灰,“那就祝你早日和我们撒由那拉。” 丁昊没理网吧老板,推门出了网吧,早上的阳光骤然照进眼睛里,刺得他眯起一只乌青的眼睛,直到走进黑黢黢的破楼道里, 眼睛的酸疼才缓解了些。 这时手机突然来了一条信息,丁昊看了一眼是力哥发来的,叫他晚上去KTV唱歌,力哥是破庙一带的大混混,在夜总会给人看场子,手底下有几个小混混,丁昊也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和他认识的,反正就是认识了,偶尔会和力哥一块打台球或是看场子,每次都能捞到几包好烟。 丁昊最近心里烦,于是回信息说家里有事出不来。 快到三楼时,丁昊突然放慢了脚步,朝楼梯口淡淡说了句:“出来吧,早就看见你们了。” 过了一小会儿,楼梯口慢慢走出一胖一瘦两个身影,逆光堵在破破烂烂的楼道口,手里都拎着从小区里捡的板砖。 丁昊浑不在意的嗤笑一声,“就你们俩?李晓磊死了吗?” 堵在前面的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其中的瘦高个开口说:“你说,李晓磊是不是你害的?” 丁昊冷笑一声,“你们教教我,教会了我把你俩也变成光会吃不会拉的大傻逼。” 说完大大咧咧的从两个人中间挤了过去。 丁昊晃悠到家门口打开大门,刚进屋就被一只丑的出奇的小狗扑了个满怀,他反手锁上房门,走进垃圾回收站一样的客厅,一手抱着小狗,一手弯腰拾起地上的水盆,走到臭烘烘的卫生间接满一盆凉水,随手把怀里的小狗扒拉到地上。 小狗一头扎进水盆里舔了一通,丁昊抓了几把狗粮扔进水盆旁边的饭盆里,起身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找出一个不知道放了几天的凉馒头,自己啃了一半,剩下一半掰碎了扔进狗食盆里,随手捡起食盆里一颗玻璃弹珠扔了出来。 正低头看着小狗呼噜呼噜舔盆子,就听哗啦一声响,客厅那扇破窗户的玻璃碎了,一块大砖头落进客厅,在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地砖上砸了个坑。 “□□妈。” 丁昊起身跑到外面,撒丫子就往楼道口追,被等在那儿的两个男孩堵了个正着,两个板砖朝他头上招呼过来,丁昊闪身一躲,肩膀上重重挨了一下,紧接着腿窝也被人从身后踹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被扑上来的两个人死死压在了身下。 瘦猴手里抓着一块板砖,弯腰在丁昊头顶比划了一下,居高临下的说:“你还欠岩哥东西呢,什么时候交出来?给你两百块钱已经很划算了。” 丁昊挣扎着要拿头撞瘦猴,被死死按着动弹不了,他抬头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他妈吃屎长大的吧,两万块钱的装备两百块钱卖给你们,你们怎么不去抢银行啊。” 瘦猴笑着说:“你游戏打得这么好,以后多得是好装备,这点东西算什么,懂不懂什么叫花钱消灾?” 丁昊:“懂你麻辣隔壁,有本事照我头上来,敲啊,板砖拿手上当垫板用的吗?” 瘦猴恼羞成怒,举起板砖就要往丁昊头上砸,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团黑影,直直的朝瘦猴身上撞过来,荡荡悠悠挂在了瘦猴的手腕上。 楼道里突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瘦猴的手腕登时血流如注,染红了半身衣服,他一边跳一边用力撕扯咬在手腕上的小狗,越扯陷进皮肉里的獠牙就越深。 瘦猴嚎得变了调,脚下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扑倒在楼梯扶手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连人带一截破掉的楼梯扶手一起砸向二楼的楼梯转角,一路势如破竹的掉了下去,瘦猴面朝下砸在一楼的台阶上,整个人闷声坠地便没了动静。 …… 这两天庙里香客比前几天又多了一些,南玉一边忙着庙里的日常事务,一边忙着甜品店的生意,一边还要忙着骚扰钟灵焰,好几天想不起来给施甜甜打电话问一问丁昊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那天下午她们到底还是等那孩子打完了一局游戏才走的,游戏打完了,施甜甜的情绪也平静了,南玉的一颗心也渐渐没那么揪着了。 生离死别,即使近在眼前,到底也不是自己的,何况当事人比她们两个还淡定。 周六一早南玉起来做了个生日蛋糕的订单,剩下来的材料做了份盒子蛋糕,给施甜甜发信息让她有空来庙里拿。 施甜甜没多会儿就来了,南玉有点诧异的问她:“怎么咋么早?周末不补觉吗?” 施甜甜摇摇头头,没精打采的坐在石桌旁,惆怅地叹了口气,喃喃说道:“一个人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求他的心理阴影面积……” 南玉一下没反应过来,有点茫然的问:“你说谁是皮球啊?” 施甜甜:“……丁昊。” 南玉:“是监护人的事吗?” 施甜甜点点头,疲倦的说:“我想换个工作了……找那种不用跟人打交道的,每天对着电脑打打字做做报表,去宠物店伺候猫狗也行,只要不跟人打交道就行。” 南玉同情的看着施甜甜,把蛋糕往她跟前推了推,她俩同一年大学毕业,各自一头扎进冷暖人间,南玉亲眼看着施甜甜守着这份收入不高,琐碎忙碌的工作风风火火干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她这样无力的抱怨。 她看得出来施甜甜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份工作,这姑娘从小心肠就热,话也多,上学那会儿就能跟公园里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一唠唠半天,在跟人打交道这方面也算天赋异禀了,是受了多大的挫折才能说出这样灰心丧气的话啊。 施甜甜看了眼蛋糕,没心情吃。 “丁昊的妈妈据说是去了广州,现在找不到人,他祖父母外祖父母都不在了,现在蓟平这边只有他小舅舅一家和他二叔一家,这两家平时和他们家基本上不来往,连他爸的丧事也没来过问一下,是几个邻居和居委会,加上我们派出所几个人帮这孩子料理完的。这几天我们一直在配合居委会和这两家人谈丁昊监护人的事,有些事不得不当着小孩的面沟通……” 施甜甜轻轻叹了口气,“他爸没出事那会儿,每次赶上来他家处理邻居报警,看着小孩被当成个沙包打,我都恨不得他没有这个爸爸,现在才知道那么一个恶棍对他来说也是个家人,他走了,他就真没人要了。” 施甜甜突然抬起头看着南玉,歇嘶底里的嚎了一嗓子,“你说他爸是不是我咒死的啊……” 嚎完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 南玉就知道施甜甜心里还没迈过那道坎,她让丁松山去死的那句话大概已经变成一根刺扎在了心头,她拍了拍施甜甜的肩膀,故意放轻松语气逗她,“你要有这么大一张乌鸦嘴,每天不用干别的,冲着大西洋彼岸的方向嚎两嗓子就行,瞧美帝都把我们挤兑成什么样了,你为国冲锋,灭了丫总统去。” 施甜甜被南玉逗笑了,笑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房间里玩连连看的钟灵焰:“……” 小八:“嗷呜,姐姐好暖,抱起来也一定软软的。” 钟灵焰:“……你抱一个试试。” 南玉:“今天中午别走了,把秦帅也叫来吧,咱们在家吃火锅。” 施甜甜点点头,掏出手机给秦帅发了个信息。 这时有人打电话进来,施甜甜一看是同事小刘的手机号,她连忙接了起来。 “什么?好,我这就来。” 施甜甜挂了电话,一脸焦急的对南玉说:“吃不成了,我得回所里。” 南玉:“出什么事了?” 施甜甜:“是丁昊,跟同学打架了,对方好像从楼上摔下去了,伤得不轻。” 南玉:“我跟你一起去吧,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南玉和施甜甜赶到时,派出所小院里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高高低低围了十几口人,中间一个垂头站着的男孩,气氛简直剑拔弩张,男孩好像随时都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了一样。 施甜甜几步上前分开了包围圈,把一身是伤的男孩拉到了自己身边。 她看着丁昊胳膊肘和膝盖上泥污和血迹结成的痂,低头轻声问:“还好吗?怎么没处理一下伤口?” 男孩不说话,只低着头目光冷漠的盯着花砖地面。 一个头发乱蓬蓬,眼睛哭肿了的女人上前气势汹汹的问道:“你是她家人?看看你们家孩子干的什么事,今天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们偿命。” 施甜甜不客气的朝她说道:“我是警察,你想让我给谁偿命?” 受伤孩子的家人闻言缓下脸色,左顾右盼的问道:“那他父母呢?他父母在哪?” 施甜甜当着丁昊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答,于是先把男孩交给了南玉,让她先帮忙照管一下丁昊,自己领着男孩的父母家人一起进了调解室。 没过多会儿,派出所里又来了一家人,一个面带菜色的小胖墩畏首畏尾的跟在自己爸妈身后也进了调解室。 南玉问小刘借了急救箱,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给丁昊处理了一下伤口,没过一会儿施甜甜便从调解室走出来,站在门口朝她们两个招了招手。 南玉拉着丁昊走了过去,施甜甜扶住丁昊的肩膀问:“三家人现在都在这里,你能把实情告诉我们吗?” 男孩身量比她还要高,但只是瘦,瘦得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小几岁,他冷笑着问:“我说你们就信吗?” 施甜甜略略抬头才能对上丁昊冷淡的目光,她点点头,郑重其事的说:“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好不好?” 丁昊给了施甜甜一个“你丫是不是神经病”的眼神,破罐子破摔地走进了调解室里。 刚进门就迎来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小流氓劳改犯,就你这样的早晚蹲监狱吃牢饭,没爸妈怎么了,没爸妈你该陪的钱也一分都不能少,卖房也得陪。” 施甜甜打断了女人的谩骂,一脸公事公办的打了个开场:“伤者杜小鹏还在医院,今早七点半左右在和同班同学丁昊的斗殴中不慎从三楼栏杆破损处跌落,摔下来时比较幸运,被二楼的栏杆阻挡了一下,没有直接摔到一楼,左臂摔骨折了,中度脑震荡,伤得最重的地方是手腕,被狗咬破了失血很严重。” 杜小鹏的妈妈又指着丁昊的鼻子跳着脚骂道:“你们家疯狗咬了人,你还怎么抵赖,你个小流氓杀人犯,等着进少管所吧你。” 丁昊无所谓的朝杜小鹏家长偏头笑了笑,冷漠的说:“他活该。” 杜小鹏的爸爸在医院照顾孩子,跟来的几个亲戚闻言直接要上来揍人,被施甜甜的同事小刘给挡住了。 施甜甜转头看向他,“你们为什么打架?” 丁昊吊儿郎当的冷笑一声,指了指缩在角落里的小胖子,用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说了句实话:“他们两个拿砖头砸了我家玻璃,又在楼梯口堵住我动的手,人也不是我推下去的,是他被狗咬住手腕自己着急了没站稳摔下去的。” 女人跳起来打骂:“你放屁,刚才宋林蔚说是你先动的手,你把我儿子推下去的,你就是杀人犯。” 丁昊冷笑了一声,目光扫过角落里的宋林蔚。 他没再辩驳,神情依旧是破罐子破摔似的浑不在意,好像已经提前看到了事情的处理结果,知道自己辩驳不辩驳最后都是一个样,没人相信他说的话,也没人在乎他说的话。 他不生气也不害怕,反正都活成这样了,还能差到哪去呢? 女人继续骂道:“林蔚还说了,你们班有个叫李晓磊的,学习好家庭也好,你前阵子是不是把他也打伤了?那孩子现在还是个植物人呢。” 站在调解室外的南玉原本打算听两耳朵就回破庙的,听了杜小鹏妈妈的话突然就不动了,她回忆了一下前阵子向他求助的那对夫妇,他们丢了魂儿的孩子好像就是叫李晓磊,记得夫妇两个还说李晓磊在学校有两个好朋友,大概就是杜小鹏和宋林蔚了,这么说李晓磊出事之前和丁昊可能发生过争执,还打过一架……” 第58章 丑丑 刚走大门口,低头一看脚底下多了…… 由于一个当事人还躺在医院, 打架双方的责任认定就没办法做出来,施甜甜调解了一上午才把杜小鹏的家人打发回去,说好了等杜小鹏出院以后再继续谈。 南玉想问问丁昊李晓磊的事, 于是和施甜甜一起把丁昊送回了家, 体验了一把丁昊家堪比生化武器的臭气和垃圾回收站一样的客厅之后, 两个默契的跑到小区唯一的一家小卖里买了一堆清洁工具。 拎着个塑料红水桶蹬蹬蹬返回丁昊家那个黑风洞, 在男孩一脸茫然的注目礼下套上胶皮手套,一个走进卫生间, 一个走进厨房, 把两个重灾区里面长了绿苔的拖把水盆以及脏抹布一股脑扔到门外,抄起自己买的刷子开始清理起来。 施甜甜刚刷洗出卫生间的洗手池就受到了一条信息, 摘下手套打开一看, 整个人登时炸了。 丁昊的班主给她发来一条信息,说这孩子一星期都没来学校了, 上个月小测验语数外三科加起来没到一百分。 施甜甜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年纪轻轻有脑溢血的前兆,不知道被气倒在工作岗位上算不算因公殉职。 她抓起手机冲到客厅, 啪的把手机拍到茶几上朝丁昊吼道:“逃学通宵玩游戏, 你都快被学校开除了知不知道?” 丁昊一低头, 悚然看到施甜甜的手机屏被拍碎了…… 然后他就一脸惊悚的看着女人冲进他的卧室拎出书包,从里面翻出一堆没写过的卷子拍在茶几上, 恶狠狠的威胁不写作业就揍死他。 丁昊百无聊赖的转着笔,ABCD胡乱填了几页卷子,冷眼看着两个女人神经病似的忙进忙出,这时他手机又响了,是力哥叫他晚上帮忙看一夜场子。 丁昊答应了,他缺钱, 上午调解的时候他就听明白了,杜小鹏家要他赔十万块,就算最后调节到五万块,三万块,哪怕是一万块他也没有。 施甜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直面如此陈酿老窖的厕所污垢,被恶心到怀疑人生,觉得最近减肥有望,自己虽然吃不下东西,可看了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于是掏出手机订了份麦当劳给小孩吃。 她和南玉不停点儿的把黑风洞里里外外打扫了好几遍,晚上离开前,施甜甜把洗出来的床单挂上晾衣架,身体都快累虚脱了,精神却异常亢奋,她扫视一圈刮掉尘垢得见真颜的小两居,感觉自己这辈子也算经历风雨看见彩虹了。 “我星期一会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如果你再敢逃学,就等着黄冈密卷给你裹尸吧。” 施甜甜轰着丁昊和她一起扔完最后一趟垃圾,临走前发出一通威胁。 南玉把洗好的沙发罩套好,状似随意的问了丁昊一句:“那个李晓磊……是你同学吗?” 丁昊正盼着两个多管闲事的小姐姐走人,听了南玉的话微微愣了一下,“你认识他?” 南玉摇摇头,“我算是和他父母认识吧,知道他生了一种怪病,整个人就像没了魂,如果你认识他的话,能不能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比如你有没有见过他去什么奇怪的地方,或是接触什么奇怪的人?” 丁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冷笑着说:“有啊,他变傻前来过我家堵我,和我打过架,怎么样,是不是奇怪的人奇怪的地方?” 南玉:“……你们为什么打架?” 丁昊冷冷说道:“打架还要问为什么吗?他们不在家门口堵我就在学校里堵我,看顺眼了也打看不顺眼也打,说是给班级清理垃圾,是不是很有社会责任感?” 丁昊说完起身就往外走,夜总会的场子要开始了,这两个女人不走他也得走了。 刚走大门口,低头一看脚底下多了一只小狗,丁昊沉了一天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心想这狗崽子还挺激灵,咬完那王八蛋还知道躲起来避避风头。 “丑丑,回屋去。” 丁昊弯腰捞起小狗扔进了屋里,扶着门框问南玉和施甜甜:“我有事要出去,你们走不走?” 小狗嘴里衔着一颗玻璃弹珠,噗的吐到了地板上,小珠子骨碌碌滚到了南玉脚边,南玉弯腰捡起玻璃珠放进了茶几上的一个玻璃罐里,罐子里已经躺着一颗珠子了,是她下午从沙发底下扫出来的。 小狗颠颠儿的跑到丁昊脚边,抬起一颗山药蛋一样坑坑洼洼的大脑袋朝南玉和施甜甜恶狠狠的龇出一口里出外进的獠牙,两只貌似得了白内障的眼睛一大一小,目光好像怎么也聚不了焦,却又好像明察秋毫一般警惕着两个陌生来客的一举一动。 南玉被小狗这张脸丑得心脏都漏跳半拍,连忙把目光移到刚洗出来的窗帘上缓解一下备受摧残的视觉神经,打从心底赞同丁昊给这小狗起的名字。 施甜甜心直口快的叫了出来:“唉呀妈呀,这小狗怎么这么丑?” 丁昊弯腰抱起小狗,一人一狗齐刷刷愤怒的瞪向施甜甜,丁昊老大不乐意的说:“丑也是我的,我就把它当宝贝了。” 施甜甜实在没法多看小狗一眼,连忙摆摆手拉着南玉逃了出来。 两人走到家属院门口时,施甜甜突然掏出手机,一连声的糟了糟了。 南玉连忙问:“怎么了?” 施甜甜郁闷的说:“上午约秦帅一起吃晚,结果我一着急忘了跟他说聚会取消了,我一天没看手机,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我也没接上。” 南玉同情的拍了拍施甜甜的肩膀,“看完你忙碌的一天,我都想给你送面锦旗了。” 几天后,又有一对夫妇到访破庙,南玉和这对夫妇碰巧有过一面之缘,正是上周末她在派出所见过的宋林蔚的家长。 而他们的孩子身上发生了和杜小鹏一样诡异的事情,宋林蔚成了一个没有魂魄的活死人。 这件事连施甜甜他们都惊动了,资深大神棍在忙碌的调查走访之余免不了和南玉交流一下那些没办法拿上台面聊的心得体会,不难发现两个病得离奇古怪的孩子有个相同的地方,就是都和丁昊打过架,甚至据施甜甜掌握的情况,应该是三个孩子长期在对丁昊实施校园霸凌。 眼下这三个孩子其中的一个躺在医院里,两个神志不清。 虽然根据这点巧合并不能得出什么明显的结论,但丁昊无疑是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人物,然而丁昊已经三天没有找到人了。 为此施甜甜几乎已经快要崩溃。 她甚至大半夜跑到丁昊家门口守株待兔,被秦帅生气的拎走了,两个人为此还大吵了架,好几天互相没搭理。 秦帅因为施甜甜对丁昊超出工作职责范围的关心感到十分不能理解,还专门跑来破庙向南玉了解情况,南玉把施甜甜和丁昊父亲死前吵架的事告诉了秦帅,知道了施甜甜内心症结所在的秦帅却依然不能理解,毕竟那句让丁松山去死的话只是巧合。 “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她不应该把工作和生活搅合在一起,而且她要为了这点愧疚填进去多少自己的生活?” 秦帅难以理解的问。 南玉张了张嘴,最后却没有说什么,她突然间感觉和秦帅有点说不明白这件事。 施甜甜做的确实只是一份工作,可这世上有些工作的确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有些工作却不能加个而已的后缀,那些工作牵着人的心肝肺,但凡心还是温热的,投入的就远远不止是时间和精力。 而且施甜甜对丁昊的事这样上心,南玉觉得也并不只是因为内疚,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施甜甜也不管他的话,这小孩就真的没人管了。 也许施甜甜在焦头烂额之余会纳闷也会抱怨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担子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落在了自己肩上,可依然对男孩的事做不到眼不见为净,大概就是因为她没给这份工作加个而已的后缀吧。 丁昊失去音信的第三天,破庙巷派出所接到市公安局协助侦破一起绑架勒索案的任务,对刑侦大队根据监控录像和目击证人口述而最终排查出的几个犯罪嫌疑人进行追查,犯罪嫌疑人之一是个未成年人,名叫丁昊。 …… “吃点东西再忙。” 南玉把蛋糕和奶茶递给施甜甜,两个人站在派出所小院侧门口,施甜甜从南玉手上接过东西,两只眼睛熬成了兔子,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南玉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丁昊会是嫌疑人?” 施甜甜颓然说道:“那个失踪的女孩和丁昊是同班同学,父母是做生意的,家里很有钱,我们好不容易从几个同学那问出了点实情,孙倩怡……就是失踪的那个女孩算是他们班的大姐大,和丁昊的关系很不好。那个神志不清的李晓磊……就是长期欺负丁昊那三个孩子其中的一个,是孙倩怡的忠实粉丝,从去年起开始和丁昊过不去,就是因为孙倩怡欺负班上一个女孩时被丁昊给搅合了,丁昊对孙倩怡有作案动机。” 南玉:“两个人关系不好算不上作案动机吧……” 施甜甜沉默一会儿才心累的说道:“孙倩怡失踪那天正好是她生日,和班上几个同学一起去金鹿KTV唱歌唱到了晚上十一点,金鹿KTV在蓝旗夜总会的隔壁,监控录像显示丁昊在孙倩怡离开KTV不久之后也离开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失踪三天了。” 南玉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宽慰一下施甜甜,只希望能快些找到那少年,如果事情真如推测的那样,希望一切都还有机会挽回。 南玉回到破庙时,正巧在巷子口碰到了李义民,南玉突然心思一动,问李义民能不能帮忙找两个人。 李义民巴不得南玉平时多吩咐他一些事情做,欣然答应了下来,南玉便让施甜甜给她发来失踪女孩和丁昊两个人的照片,她给跃跃欲试的李义民看了两个孩子的照片,又嘱咐他两个人应该藏在隐蔽的地方,女孩大半可能是被绑着的,建议他多往偏僻或是没人住的房子里找一找。 李义民答应着,迫不及待的飘走了,一边走街串巷的找偏僻的房子偷窥,一边发动跟他关系好的鬼魂来帮忙。 好多鬼魂都是上次在游乐场被南玉和钟灵焰放走的,一听南老师有吩咐,二话不说就加入了浩浩荡荡的搜救队伍,结果天还没亮就在和破庙巷毗邻的一处城乡结合部的摩托车修理店找到了南玉描述的女孩。 施甜甜他们根据南玉半夜三更提供的线索奇袭了摩托车修理店,施甜甜的几个同事虽然平时也问南玉要护身符或是请她化解一下水逆,但多数都是觉得好玩或是图个心安,并不相信南玉真有什么神神诡诡的能耐。 几个人在看到绑架现场之前谁都没报什么希望,之所以能跟着施甜甜出这一趟警,完全是出于病急乱投医的心态,只是想尽一尽心罢了,所以与歹徒面对面的那一刻,几个人的诧异和猝不及防跟歹徒几乎是半斤八两。 好在刑警也很快赶到,迅速控制了现场,也好在他们来的及时,丁昊不知为什么被打得奄奄一息,而那个被蒙着脸绑在床上的女孩身上的衣服被扯光了,床边地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另外两个想要从跳窗逃走,被埋伏在窗下的警察逮了个正着,女孩吓得哆嗦成了一团,只知道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南玉大半夜被鬼敲窗叫醒后打电话把女孩被困的地址告诉了施甜甜,然后跑到厨房把冰箱里的蛋糕水果还有当天卖剩下的花糕一股脑搬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答谢李义民和他那些热心肠的鬼友。 李义民忸忸怩怩的不肯吃,非说这是他们应该做的,跟南玉客气了好几回才高高兴兴的朝扒在院墙上探头探脑的鬼魂们招了招手,南玉打了个寒颤,借口说就不在这里妨碍他们吃东西了,说完便撒丫子跑回了自己房间里。 大概是因为院子里骤然间阴气太重,南玉钻进被子里都觉得凉飕飕的,迫切想找个活物给自己壮壮胆,于是她掏出手机给钟灵焰发了个信息:“祖师爷?” 对方秒回一个问号。 南玉厚着脸皮发去一个字:“冷。” 不一会儿,房门便被人轻轻敲了敲。 南玉跳下床,赤着脚跑去开门,半夜的凉风随着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还有一个不苟言笑的大帅哥。 南玉不客气地一头扎进他怀里取暖。 钟灵焰反手关上房门,无语地抱起树袋熊一样缠在他身上的女人,垂眼淡淡睨着她。 “你叫我什么?” 南玉笑着又叫一遍:“祖师爷。” 钟灵焰:“……” 两个人的姿势让祖师爷这三个字听起来有点一言难尽。 钟灵焰轻咳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窘意,他故意松开手,低低说道:“再叫就下来。” 南玉勾住他的脖子,笑着不松手,在他耳边又轻轻叫了一声:“祖师爷。” 钟灵焰脸腾地烧着似的,整个人僵成了一块木头,南玉笑着问他:“你要在这当一晚上门神吗?” 钟灵焰喉结滚了滚,抱着南玉走到床边,松手把她扔回床上。 南玉钻进被子里,仰头笑眯眯问他:“要不要进来?” 钟灵焰有点哭笑不得,压着想要上扬的唇角一脸不屑地说:“还是算了,败坏师德。” 南玉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牵住他,“救命,徒儿要冻死了。” 她轻轻晃了晃钟灵焰的手臂,钟灵焰被他晃得半边身子都酥了,他轻咳一声,掀起被子钻了进来。 南玉笑着钻进钟灵焰怀里,感觉自己抱着个大暖炉,全身瞬间变得暖烘烘的,她舒服地轻叹一声:“好暖和。” 钟灵焰抱着怀里软绵绵的人,拘谨地一动也不动,半天才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勾搭祖师爷,你挺出息啊。” 南玉点点头,一本正经开地开玩笑说:“我狼子野心,不想当徒儿了,相当师娘。” 钟灵焰唇角的笑再也绷不住,他一把将南玉毛茸茸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无声地牵起唇角笑了。 他想问问南玉准备采用什么手段上位,可又顾忌被这姑娘反撩一把,索性转开了话题。 “外面是怎么回事?” 南玉把丁昊的事跟他讲了一遍,大概是因为前半夜没怎么睡觉,讲着讲着困意上来,撩闲的千言万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窝在钟灵焰怀里睡着了。 第59章 丑丑 生下来就这么难,可活下去其实也…… 南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钟灵焰已经回去了, 在她床头放了只用符纸折的小猪,惟妙惟肖的,南玉看着小猪乐了半天。 南玉简单吃了口早饭, 正想给施甜甜打电话问问丁昊的情况, 施甜甜却先把电话打了过来, 央南玉这几天帮忙去医院照顾一下丁昊, 她忙着案子的事抽不开身。 南玉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看施甜甜说话匆匆忙忙的, 也就没好问别的。 南玉回房间拿上包刚刚走出门, 就见对面房间的钟灵焰也走了出来。 “去哪?” 钟灵焰漫不经心的问。 南玉:“施甜甜让我去医院照看一下丁昊,她这几天太忙了。” 钟灵焰:“……我也去。” 南玉一脸正经地点点头, 心里笑道:“还挺粘人。” 钟灵焰:“……” 他朝南玉摊开掌心, 里面躺着颗亮亮的玻璃珠。 南玉觉得这玻璃珠有点眼熟,不像小孩玩的那种弹珠, 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钟灵焰把弹珠放进兜里,“昨晚去你房间时李义民给我的,说是从关被绑那个女孩的房间里捡到的。” 南玉好奇的问:“这玻璃球有什么特别吗?” 钟灵焰:“这不是玻璃球, 这是人的生魂。” 南玉吓了一跳:“生魂?” 钟灵焰点点头:“昨晚你说丁昊可能和那两个小孩失魂的事有关, 碰巧李义民又从丁昊身边捡到一颗生魂, 这么看丁昊和这件事应该有些关系,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小八小九从卧室窗户伸着脖子看南玉和钟灵焰走出院子, 小八突然回头神秘兮兮的说:“他俩有事,他俩绝对有事。” 小九:“……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八:“直觉,直觉你懂吗?” 小九茫然地摇摇头。 小八一脸得意地说:“我早就看出我哥喜欢小南姐了。” 南玉和钟灵焰到了医院,碰巧施甜甜和她的同事小刘也在派出所,施甜甜正和市局刑侦队的一个女警给被绑架的女孩做询问笔录,躺在女孩隔壁的丁昊受了重伤依然昏迷不醒。 小刘正守在病房门口, 看到南玉来了,脸上的倦色瞬间消失,笑着朝南玉走了过来,谁知脚底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重心不稳,当着南玉的面摔了个形象尽失的大马趴。 小刘红着脸爬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钟灵焰两手抄着兜,慢条斯理跟上了南玉,嘴角掀起一丝不甚厚道的笑意。 南玉看小刘窘得连手都没地方放似的,连忙若无其事的跟小刘打了声招呼,问施甜甜是不是也来了。 小刘红着脸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病房说:“正在里面给被绑架的女孩做笔录。” 南玉问:“那丁昊呢?” 小刘又指了指隔壁的病房,“他还没醒。” 南玉隔着门上的玻璃小窗望向病房里面,见少年正静静躺在病床上,脸肿得看不出原本清秀的相貌,大概是因为太疼了,眉头时不时皱一下,睡得很不安稳。 南玉突然有些茫然的想,“自己从前怎么没有觉得,长大成人是件这么难的事……” “他伤的很重吗?” 南玉担心的问。 小刘:“头部被扳手打的那一下伤得很重,肋骨被踹断了好几根,其他地方不算太重。” 南玉忍不住小心的问:“他……和绑架有关系吗?” 小刘压低声音对南玉说:“有点复杂,他应该是嫌犯之一,但后来看到同伙要侵犯那个女孩就不干了,拼死护住了那女孩……” 南玉鼻子骤然一酸,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小刘见她有点难过,忙岔开话题问道:“小南姐,昨晚你是怎么知道孙倩怡被藏在那个地方的?师姐让我们去那里找人的时候我们都不信,没想到真在那。” 南玉没办法把昨晚那支浩浩荡荡的搜救队介绍给小刘,只好高深莫测的朝他笑了笑说:“保密。” 小刘看南玉的眼神简直发着光,光线不小心刺到了一边冷眼旁观的钟灵焰,他突然清了清嗓子,十分没眼力价的打断了两个人,“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小刘猛的抬起头,好像刚刚注意到南玉身边还跟着个大活人,他目光有点复杂的打量了钟灵焰两眼,发现这人横看竖看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于是心情也跟着有点复杂起来,不冷不热的朝钟灵焰点了点头。 钟灵焰推开门,难得绅士的女士优先了一回,南玉跟小刘点点头然后走进了病房,钟灵焰跟着南玉走了进去,毫不客气的把亦步亦趋的小警察拍在了门外。 两个人在病床前站了一会儿,南玉抬头问钟灵焰:“看出什么来没有?” 钟灵焰愣了愣,一头雾水的问道:“看什么?” 南玉:“……你不是要进来看看丁昊吗?你是不是会摄神取念什么的?” 钟灵焰:“……不会。” 南玉:“那你进来干吗?” 钟灵焰溜达到椅子前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说:“外面太吵了。” 南玉无语的白了他一眼,搬了把椅子在丁昊床边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施甜甜一脸疲倦的走了进来。 南玉朝施甜甜招招手,施甜甜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床边,长长吐了口气。 南玉问施甜甜:“方便跟我透露案情吗?” 施甜甜点点头,“跟你不见外,我们还想给你送一面锦旗呢,就是不知道锦旗上该写什么,总不能写你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吧。” 南玉笑了,偷偷看了钟灵焰一眼,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是对面那位正在旁若无人玩手机的帅哥,自己纯属欺世盗名。 施甜甜看了看睡相十分辛苦的丁昊,忍不住动手帮他调整了一下快要挤到一边的枕头,然后轻声对南玉说:“不然我当他监护人吧?” 南玉听了这话倒是不觉得意外,只是问了一句:“你爸妈同意吗?” 施甜甜按着发涨的太阳穴轻声说,“我妈不乐意,我爸倒是没什么意见,他是个老刑警,活久见的事多了去了,比我妈想得开。” 南玉想起秦帅,又问施甜甜:“那秦帅呢?你俩还闹别扭吗?” 施甜甜脸色有点不好看,疲倦的笑了笑,“随缘吧,我太累了,没有力气跟他吵了。” 南玉于心不忍的看着施甜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提到秦帅,施甜甜眼里的疲惫竟好似比连轴加班还要浓重了些。 南玉不知不觉看了丁昊好一会儿,少年比刚才睡得安稳了些,眉头却依然轻轻蹙着,高高的鼻梁上横过一道结了血痂的伤口,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 她忍不住担忧的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以后依然是个问题少年,逃学打架考试不及格,你动不动就被老师请去训话,对他一切善意的教导他都不买账。如果你不管怎么努力,他成人以后还是长偏了,不管是对社会还是对你都成了负担,你能承受这个结果吗?毕竟你可以发自内心的希望他活成一个健健康康的人样,也全力以赴的帮助他了,可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最后还是看他自己愿意走什么样的路,你应该明白把一个不相干的人纳入自己的人生轨迹,这里面的风险有多大,你做好承担这些风险的准备了吗?” 施甜甜沉默了好久,久到南玉怀疑她是不是坐着睡着了。 久到躺在床上努力维持睡颜的少年,几不可察的滚动了一下锋利的喉结。 南玉轻轻推了推她,施甜甜才小声的叹了口气,喃喃道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想好,到现在我还没放弃帮他找到他妈妈的希望,可如果就是找不到呢?” 南玉只觉得头一圈圈大了起来,无奈的看着病床上的少年,自己也没了主意。 她突然转过头问施甜甜:“刚才就想问你,那小姑娘真的是被丁昊绑架了吗?” 施甜甜点点头,“丁昊不是主谋,但也是参与者,这个女孩平时就和他有很大的过节,多次让杜小鹏那几个孩子找丁昊的麻烦。我们昨晚在拘禁女孩的摩托车修理店抓到了四个嫌犯,其中一个是丁昊。” “我们破门而入时他已经被打昏了,另一个没怎么受伤,可也昏迷不醒了,剩下那两个被我们分开审到天亮,两个人都不满十八周岁,没费什么麻烦就交代了个抵、底掉。” “据那两个人说,他们说之所以会对这个女生下手,是因为知道这个女生家里很有钱,原因是去年圣诞节这个女生在夜总订了一个豪华KTV包间请同学们唱歌,一晚上酒水饮料消费简直吓人,女孩那会儿就被几个小混混给盯上了。” “那天丁昊正好在夜总会帮人看场子,被包间里的同学群殴了一顿,据嫌疑人回忆,女孩拿出几沓人民币放在桌上,谁上去踢丁昊一脚就奖励谁一百块,后来丁昊砸碎啤酒瓶子划伤了好几个人……” “这事我好像有印象,那会儿丁昊还被送到我们派出所了,现场的同学都指认他故意伤人,我们也不知道其中的内情,还批评教育了他一顿,他爸来领他回家的时候又打了他一顿……算了不提了。” 施甜甜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道:“圣诞节闹了那么大一场,几个小混混知道了丁昊和那女孩是同班同学,慢慢从丁昊嘴里套出很多关于那女孩的信息,摸清了她的家庭住址和晚上回家的路线,三天前那女孩生日,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又包下夜总会同一间KTV和同学们一起庆生,那天丁昊也被三个嫌犯叫去看场子,三个人先是撺掇丁昊把那女孩绑了出出气,结果丁昊没理他们这一茬,三个人就离开了夜总会,藏身在女孩家别墅附近,等她散场之后就把人绑了。” “三个嫌犯有两个已满十六岁,一个刚满十八岁,他们起初是想利用丁昊未成年人的身份撺掇他当主犯,就算最后事发也能逃避一些法律制裁,无奈丁昊没按他们打算好的剧本走。” “后来丁昊知道了女孩被绑的事实,听那两个嫌犯说他原本是不闻不问的态度,后来听说每人能分到至少十万块钱就心动了,连夜去了拘禁女孩的摩托车修理店,他们两个人一组轮流看着女孩,另外两个人负责望风和与女孩家人联系索要赎金。” “在被我们抓获前,那两个在外面望风的嫌犯听到房子里有骇人的叫声,以为出了什么状况就一起跑过去看,结果刚进去一小会儿警察就来了,他们也不知道房间里的两个同伙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从被绑架的女孩那里了解到是其中一个嫌犯想要侵犯她,另一个从来不吭声的嫌犯不同意,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她听到重物打击头部的闷响,保护她的那个人似乎被打倒在地,又被人重重踢了好几下,然后那个想要侵犯她的人就开始撕她衣服,但是后来那个人好像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滚到了床下。” “我们根据女孩的描述,又结合丁昊身上的伤,初步推断保护她的那个嫌犯就是丁昊,至于另外一个嫌犯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等他醒来以后才能知道了。” 正说话间,小刘推门走了进来,神色茫然的对施甜甜说:“师姐,另外一个嫌犯醒了,可是……他和李晓磊宋林蔚那两个孩子一样痴呆了……” 一直戴着耳机打游戏的祖师爷突然摘下耳机抬头问道,“上次我们三个一起去丁昊家的时候,他父亲是不是提到过丁昊捡了一只狗回家?” 南玉和施甜甜同时点了点头。 钟灵焰又问道:“你们见过那只狗吗?是不是很丑?” 南玉和施甜甜同时诧异的问:“你怎么知道?” 钟灵焰因为有外人在场不好明说,便问能不能到丁昊家看看。 施甜甜看出钟灵焰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又不好明说,于是打发一头雾水的小刘忙别的去了,她从丁昊裤兜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南玉,一脸好奇的问:“小狗有什么问题吗?” 钟灵焰淡淡的说:“那不是小狗,是一只罕见的奇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只寂寂。” 施甜甜:“咳……鸡鸡?” 钟灵焰一头黑线的解释道:“……寂寂,寂寞的寂,阴间的一种奇珍异兽,雌兽会跑到阳间产崽,生下来后便会任由幼崽自身自灭,因为小时候样貌极为丑陋,多会被人避之唯恐不及,而这种异兽偏偏需要感应到人的真心喜爱才能活下来。成年寂寂可以拘魂取魄,是无常最喜爱的宠物,可幼崽需在阳世存活十年才能觉醒阴阳两界穿行的能力,因为成长太过艰难,能活到十岁的只是凤毛麟角。” 施甜甜听呆了,干巴巴的说:“生下来就这么难啊……” 钟灵焰点点头,“生下来就这么难,可活下去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一点点真心的喜欢。” 施甜甜不知不觉看向丁昊,心里的烦躁纠结忽然一股脑烟消云散了。 也许他所需要的,也只是一点点真心的喜欢而已…… 南玉听了钟灵焰的话,震惊程度不亚于施甜甜,她好奇的问:“你是怎么知道小狗是寂寂的?” 钟灵焰从兜里掏出昨晚李义民给他的那枚酷似玻璃珠的魂魄递给南玉,“寂寂天生擅长拘魂取魄,幼时能力尚有不足,一般做不到拘取人的魂魄,这只寂寂应该是看到丁昊被人欺负,情急之下想要扑上去咬人,却无意中误食人的魂魄,吐出来后便是这个样貌。” 南玉捏起玻璃珠好奇的端详,突然想起什么来,连忙问施甜甜:“那天下午咱们一起在丁昊家打扫卫生时,我从沙发下面扫出一个玻璃珠,随手放进了茶几上的罐子里了,出门前碰到丑丑……” 南玉转头向钟灵焰解释:“丑丑就是你说的那只寂寂。” 然后接着对施甜甜说:“丑丑那时刚从外面回来,嘴里也叼着一个玻璃球,我顺手把它吐出来的玻璃珠也放进罐子里了,你有没有留意那两个玻璃珠?” 施甜甜缓缓点着头,“好像是有点印象,这么说的话事情就对上了,你从沙发下面扫出来的那个应该是李晓磊的,后来那颗是宋林蔚的,你手上这颗是嫌犯的。” 钟灵焰点点头,“原本应该还有一颗是杜小鹏的,大概是因为丁昊在场,寂寂担心他发现自己不是普通小狗,心下顾忌就没能使出全力去伤害杜小鹏,只是像一只狗一样咬了他。” 施甜甜恍然大悟的说:“这样所有事都能解释通了。” 她问钟灵焰:“你能想办法把这三个魂魄还给他们本人吗?” 钟灵焰嗯了一声。 施甜甜叫了声谢天谢地,连忙带着钟灵焰和南玉跑到嫌犯的病房,支走了刚刚进去查看情况的小刘,自己靠在门玻璃前挡住外面的视线,亲眼目睹了好奇已久的小帅哥作法现场。 预想中的飒爽英姿并没有出现,钟灵焰只是随手在嫌犯眉心轻轻一按,指尖的玻璃珠便倏的钻了进去。 紧接着那人便醒了,大概是梦里入戏太深,醒了怎么也不肯相信周围的一切都是真的,直到两个刑警过来做笔录时才逐渐接受自己已经落网的现实。 三个人站在走廊上,南玉晃了晃丁昊家的钥匙,然后问施甜甜,“我走了有人帮你照看丁昊吗?” 施甜甜朝南玉挥挥手,“你们快去吧,我原本以为今天还要有的忙,刚才我们给孙倩怡做完笔录后,这个案子就全部移交市局刑侦队了,我今天可以一直在医院呆着,那两个小孩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第60章 丑丑 我到底是你祖师爷还是小弟? 南玉以为李晓磊和宋林蔚的事情解决起来会和医院那个嫌犯一样简单, 没想到联系上两个孩子的家长时,对方都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南玉和他们聊了一会儿才知道, 两家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请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大师, 正准备给两个孩子做招魂仪式。 挂了电话, 南玉问钟灵焰:“如果他们请的那个大师有真本事, 是不是可以把这两个魂魄直接招走呢?” 钟灵焰忍不住嗤笑一声,“你当上古神兽真是一只丑狗吗?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招走它打了标记的魂魄, 我早就招走了, 还用等别人。” 南玉一听是这么个道理,两个孩子的魂魄搁在自己这里, 南玉觉得压力山大, 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情,于是和钟灵焰商量过后又联系了两家人, 跟他们商量可不可与去看看大师招魂,到时候可以找机会把魂魄还给两个孩子。 两家人正好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之后就给南玉回了话, 客客气气的邀请了南玉和钟灵焰一起过来, 只是最后有点为难的问南玉, 可不可以别跟大师透露他们的身份,他们好不容易才请来的这位大师, 担心大师知道了同行也在现场会多想。 南玉猜想两家人现在应该挺为难的,一方面不好得罪南玉,另一方面更不敢得罪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师,于是便很知趣的答应了。 毕竟当初她和钟灵焰确实没有想到什么救人的好办法,给人家留下的印象也没有多厉害,人家现在小心翼翼的对待好不容易找来的希望, 确实没什么毛病。 两个人挂了电话便打车到了李晓磊家,敲了一会儿门才有人过来请他们进去,开门的人是李晓磊的妈妈,两只眼睛红红的,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净,见了南玉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说:“快进来吧,已经开始了。” 说完眼泪又扑簌簌掉了下来。 南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招个魂怎么还这么伤心啊,她伸着脖子朝卧室看了一眼,小声问李晓磊的妈妈,“怎么了?您为什么哭啊?” 李晓磊妈妈摇了摇头,憋回去一声低低的呜咽,一旁的钟灵焰皱了皱鼻子,在满屋浓重的香烛气味里闻到一丝血腥味。 他没有问方不方便,径直朝孩子的卧室门口走去,南玉也快步跟了上来,卧室门口站着两个孩子的爸爸还有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刚出头的样子,看到钟灵焰时微微皱了皱眉,侧头询问两个家长来的是什么人。 李晓磊的爸爸情绪似乎也很不稳定,像是极力隐忍才勉强保持住了表面的平静,他哑着嗓子对年轻人说:“这是家里的亲戚,过来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年轻人虽然有点不快,但是听到是亲戚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淡淡朝南玉和钟灵焰点了点头就继续低低念起了咒语,听不清念的是什么。 钟灵焰站在门口向房间里看了一眼,手指不由微微蜷缩了一下,继而轻轻蹙起了眉头。 南玉也踮起脚尖朝里看了一眼,她没有钟灵焰活久见的淡定,只看了一眼就两腿一软,眼前阵阵发黑,连忙伸手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她从小就有点晕血,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房间里的画面却太过血腥诡异,让她结结实实的晕了好一会儿。 南玉缓了一口气,不可思议的问一旁李晓磊的爸爸,“这是在干什么?” 男人敬畏的朝南玉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房间里面正在做招魂仪式的大师,见里面的人没有受到惊动才压低声音对南玉解释道:“这是大师的独门秘术,通过给孩子放血,利用人身上的血招魂,很灵的。” 南玉鼓起勇气再次看向房间里面,只见两个孩子并排坐在椅子上,十个手指和十个脚趾上都被划开了一道小口子,鲜血淋淋漓漓滴落在事先铺在椅子下的厚垫子上,和大师忽高忽低的唱念声合在一起,让人觉得诡异至极。 南玉向钟灵焰投去询问的目光,钟灵焰看了看贴满一屋子的符纸,轻轻朝南玉摇了摇头,示意这么一通折腾根本不会有什么卵用。 南玉正在思量该怎么办时,就见那个大师手里拿着一把小刀片指着宋林蔚的眉心,竟是要下刀在男孩眉心处划开一道小口子。 南玉忍不住喊出声来:“住手。” 四周空气好像骤然凝固了似的,男人的刀片在小孩眉心前顿住,一脸不明状况的抬起头来,两个孩子的爸爸都气急败坏的瞪向南玉,李晓磊的爸爸忍不住抱怨道:“你这是干什么,打扰了大师作法你担得起责任吗?” 南玉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担得起。” 一屋子人谁也没料到南玉会这么说,两个孩子的爸爸顾不上埋怨南玉了,连忙赔笑着向一脸震惊的大师赔罪,还拿眼神示意孩子妈妈赶快把南玉带到别出去。 李晓磊的妈妈哭得厉害,靠在门口的墙边没有动,宋林蔚的妈妈借势哭哭啼啼的说道:“要不算了吧,我也看不下去了。” 大师将手里的小刀片放在桌上的托盘里,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手,脸上带着几分不悦说道:“当初我提醒过你们的,这个法术会让小孩吃点苦头,可这两个孩子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不是一般叫一叫招一招就能醒过来的,现在如果停下来就会半途而废,孩子白白遭了这一场罪。” 南玉忍不住说道:“你这个办法行不通的……” 大师目光凌厉的打量了南玉几眼,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了。 他冷冷问道:“这位是?” 李晓磊的爸爸连忙解释道:“这位是家里的亲戚,您继续,继续,不用理会外面的事。” 大师却没理李晓磊的爸爸,他狐疑的看着南玉,“你说我的办法行不通?” 南玉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顾不得电话里答应下来的事了,总不能兜里揣着两个孩子的生魂,还要眼睁睁看他们再挨刀子。 大师冷淡的问,“姑娘是说我在骗人?” 南玉连忙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说到一半就被貌似是大师弟子的年轻人打断了,“有眼不识泰山,你知道我师父是什么人吗?” 南玉偏安破庙一隅,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除了微信朋友圈没混过其他圈子,她没接小徒弟的话茬,继续解释道:“我不是说您骗人,只是碰巧找到了这两个孩子的生魂,他们的魂魄遇到了些特殊的麻烦,不是招魂仪式能叫得回来的,所以就冒昧打断了您的法事。” 听到南玉后面的话,小徒弟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她?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无名小卒,找到了两个孩子的生魂?还瞧不上师父的能耐? 关公面前耍大刀,谁给她的自信啊?她想上天吗? 小徒弟被南玉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番话给气笑了,嘴角含着挖苦,眉毛都快挑到脑门上去,笑出了一肚子的冷嘲热讽。 南玉抿了抿嘴,感觉自尊被人无情的践踏了。 房间里的大师突然发了话,“既然姑娘瞧不上我的办法,那就有劳你了。” 他不疾不徐的退后两步,背着手站在了衣柜跟前,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很有几分雍容大度的气质,不像他那个小徒弟,毛都没长齐就学会笑话人了。 南玉心想,可是我不会啊。 她看了眼仍在乐个不停的小徒弟,心想输人也不能输气势啊,于是朝钟灵焰抬了抬下巴,一脸高深莫测的说:“这点事还用不着我出手,让我小弟来就可以。” 钟灵焰:“……” 他垂睨了南玉一眼,无声的表达了过会儿再跟她算账的威胁,抄着兜与她擦身而过,不紧不慢的走进了卧室。 南玉端着大佬的架子跟在钟灵焰身后走了进去,抱着臂孤高冷艳的站在一旁,看小弟怎么给他挣回面子。 钟灵焰不想被人追问那两颗酷似玻璃珠的生魂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索性什么都不给人看到,他将魂魄藏在掌心,敷衍的抬手在两个孩子额心抹了一下,两颗生魂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倏地回归原位。 整个过程在旁人看来就是随手在两个孩子额前摸了一下,小徒弟看了直接冷笑出声,原本对南玉还怀着一丝好奇的大师也无语了,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也是吃饱撑的和两个神经病认真。 可小徒弟笑着笑着,表情渐渐变了,一脸的挖苦和不屑渐渐变成了目瞪口呆,嘴张得都能塞下一只鹅蛋。 大师的表情也变了,他的神闲气定不见了,眉头紧紧皱起,一脸不可思议的快步走到两个男孩面前。 因为两个孩子突然醒了。 南玉将高贵冷艳进行到底,婉拒了和大师互换名片的提议,当然主要原因是她没有名片,也闭口不谈是怎么把两个孩子唤醒的。 两个人从容淡定的来又从容淡定的走,在一屋子人还没回过神来时就飘然离开了。 走在初夏明亮的阳光里,南玉问钟灵焰:“那丑丑以后怎么办?还能跟着丁昊吗?” 钟灵焰摇摇头,“它很危险,所幸是个幼崽才没有酿成大患,长大之后丁昊就更不好管束,还是先养在庙里吧。” 南玉点点头,感觉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卸下了。 “倒是你……” 钟灵焰瞥了她一眼,“我到底是你祖师爷还是小弟?” 南玉连忙笑着牵住他的手,“你是我男朋友。” 钟灵焰一脸不稀罕的样子,南玉连忙哄道:“我老公?” 钟灵焰没绷住,淡淡笑了出来,他心里想:“到是没说错。” 小区里环境很好,红砖铺就的人行便道旁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河里有成群的小鱼悠然游过,水面上开着粉白两色的睡莲。 微风拂过垂柳细长的枝条,在水面划出一层层轻柔的涟漪。 面前有个好看的姑娘,他似乎喜欢得有些无可救药…… 钟灵焰目光落在两个人之间那条淡淡的线上,突然间觉得再多纠结也是徒劳,或许她和他的缘分不止这一世,或许她的宿命早已经和他纠缠在了一起,或许他的元神千年不散,飘飘渺渺在这世间盘桓不去,就是为了来到她身边…… 半个月后,丁昊出院了。 他参与绑架案因为是从犯,又保护了受害者,再加上是未成年人,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杜小鹏被丑丑咬伤跌落的事,赔偿金额还在调解中。 而孙倩怡和李晓磊几个人长期对丁昊实施校园霸凌的事也在施甜甜的强力追究下得到了校方的重视,在这几个孩子身体康复后,对他们进行了相应的惩处教育。 丁昊出院那天,施甜甜和南玉一起开车过来接他,男孩对两个大姐姐不再冷嘲热讽,但也没有一点亲近的意思,只静静坐在汽车后座上,腿上放着一个施甜甜送给他的出院礼物。 那是只毛茸茸的小狗公仔,睁着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跟他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了一路。 汽车驶进纺织厂家属院,在丁昊家楼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三个人走进依然黑魆魆的楼道里,栏杆扶手已经换了新的,走廊却依然破旧不堪。 施甜甜有了一把丁昊家的钥匙,打开门的一瞬间,丁昊愣了愣,努力辨认了一会儿才相信这里的确是自己家。 油渍斑斑的沙发巾换了新的,洗不出颜色的窗帘也换了,丁昊走进卧室,一眼看到床头墙上贴了一张海报,上面印着自己最喜欢的一个电竞冠军。 他轻咳一声,想起自己在作业本上随手写多很多遍这个电竞冠军的名字。 空气里弥漫着厨房里煲汤的香味,几个呼吸间便涤荡了他的五脏六腑,将他此生第一点有关温暖的回忆牢牢定格在了这一刻。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手里紧紧抓着与他天涯亡命小混混般的气场极不相称的毛绒公仔。 那天在病房听到施甜甜向南玉提起想当他的监护人,他醒了却不敢睁开眼睛,之后的几天他对施甜甜更加生疏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依旧维持一副钢筋铁骨,不怕继续面对操蛋的人生。 后来再没听施甜甜说起这件事,他反倒踏实了许多,怀揣希望原来是件折磨人的事,他尝一天就觉得够了。 他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妈在广州等我,我以后会去找她。” 施甜甜点点头,朝厨房里的南玉喊道:“出门前就炖上了,怎么还没好啊?你要饿死哀家吗?” 她说完朝丁昊招了招手,“先吃饭,吃完写作业。” 第61章 丑丑 前面有个小小的团圆夜,少年走在…… 案子的事终于有了处理结果, 施甜甜陪着丁昊从市局出来时,想着要不要让小孩跨个火盆或是买点柚子叶泡水洗洗手什么的去去晦气,后来又一想, 还不如让小帅哥画个符给他戴在身上。 她掏出手机给南玉打了个电话。 “喂, 市局旁边的凯励商场, 过来一块吃烤肉吧。” 南玉正忙得脚不沾地, 临到中午来了一拨客人,噼里啪啦点了一堆饮料, “不去了, 在忙呢。” 施甜甜挂了电话,朝丁昊笑得有点恐怖, “带你去吃烤肉, 吃饱了好有力气挨揍,你月考英语是什么成绩, 你确定自己学的是英语不是法语?” 两个人走进烤肉店,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施甜甜还在恐吓丁昊下个月如果英语还不及格, 就给他找个一对一的补课老师折磨他。 丁昊突然打断她, “赔偿的事不用你管, 我自己会想办法。” 施甜甜无视小孩脆弱的自尊心,大大咧咧的问道:“你想什么办法?卖房吗?” 丁昊被她说中了心事, 低下头不再说话。 杜小鹏被丑丑咬伤跌落的事,在民警的调解下,丁昊和杜小鹏家终于达成了赔偿的共识,丁昊需要承担杜小鹏的住院费医药费护理费,还有后期手臂复健的费用,共计六万八千元。 而丁昊那个好不容易被施甜甜收拾出点样子的黑风洞, 由于是经济适用房,再加上房子的状况又老又破,根本卖不上几个钱,估计连六万块也卖不到。 等点餐的时间,施甜甜正要跟丁昊继续商量赔偿的事,电话突然响了。 她看了眼是秦帅打来的,便笑眯眯的接了起来。 最近她不像前阵子那么忙,两个人互相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关系又和好如初了。 “忙完了吗?” 秦帅知道施甜甜今天要带丁昊去市局领处理结果,于是打电话过来表示一下关心。 “忙完了。” 施甜甜倒了杯柠檬水递给丁昊,对电话那边的秦帅说:“我们在吃烤肉,你要不要来?” 秦帅:“中午约好见客户了,你们好好吃,晚上我接你下班。” 施甜甜笑着挂断电话,抬眼却看到丁昊死死盯着玻璃窗外商场里的某个方向,好像被人打懵了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人也僵住了。 她顺着丁昊的目光望过去,看到斜对面的火锅店门口有一个保洁阿姨正推着一个长条形的大拖布清理商场的地面。 那个女人大概五十多岁,很瘦很瘦,商场保洁员的统一服装穿在她身上跟大了好几个码似的,脸侧垂落下来几缕头发,瞧上去很疲惫。 “怎么了?” 施甜甜担心的问丁昊。 小孩不说话,只怔怔看着女人垂着头心无旁骛的擦地,她个子不高,精神气也不足,推着拖把缓缓朝前走着,一步一步清理到了火锅店这边。 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女人突然停下脚步,隔着玻璃窗看向热热闹闹的烤肉店里,一眼就看到了窗边死死盯着她的男孩。 她突然不动了,脸上骤然换做和男孩一样的表情,两个人一坐一站,震惊的望着彼此,眼里渐渐都泛上些许湿润。 丁昊突然起身跑到了外面,施甜甜连忙跟了出去,跑到两个人身边时,听到丁昊叫了一声妈。 她震惊的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女人一把抱住了比她高了一大截的小孩,呜呜的哭了起来。 “儿子……” 她说不出来别的话,只是边哭边念着这两个字。 施甜甜差点脱口问出:“您不是在广州吗?” 可话到嘴边又来了个急刹车,险之又险的被自己咽了下去。 她终于学会了有眼力价,话出口前也学会先走一遍心了。 午饭没吃成,丁昊要留下来跟她妈妈呆在一起,施甜甜要了丁昊妈妈的联系方式,在一旁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一个人开车驶出商场,大片的阳光洒在前挡风玻璃上,照得人心也瞬间亮堂起来。 她轻轻松了口气,心想这孩子终于有人管了,自己这段日子来自父母和男朋友的压力也终于可以解除了,但轻松之余,她心里也有点隐隐的不安。 一个问题始终让她觉得有点如鲠在喉,丁昊的妈妈不是去广州了吗?如果她一直在蓟平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看他呢? 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男孩的妈妈都找到了,她这段时间焦头烂额的临时监护终于可以光荣下岗了,该找南玉去酒吧听个摇滚喝到微醺庆祝一下。 虽然责任可以转交给丁昊的妈妈了,南玉还是在关注着丁昊的事,她和男孩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也算了解丁昊的性子。 她不确定丁昊会跟妈妈提赔偿的事,尤其是两个人中间还横着一个莫须有的两地相隔,女人到底去没去过广州,为什么在蓟平也不来找他,这个问题连施甜甜都觉得如鲠在喉,更何况是身为当事人的丁昊。 于是她权衡两天之后,约丁昊妈妈出来见了一面,为了方便丁昊妈妈出来,地点就选在了她工作的商场里一家咖啡店。 女人依旧穿着那套很不合身的保洁服,十分拘谨的坐在施甜甜对面,也不喝施甜甜帮她点的饮品,只不断的向施甜甜说着谢谢,想来是丁昊跟她说了不少施甜甜对自己的照顾。 可施甜甜问起女人知不知道丁昊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女人迟钝的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脸上才浮起一丝惭愧。 他没说,她也没问,想来是他不愿意说,她也不敢问。 施甜甜把丁昊这些年的情况大致向女人交代了些,她听着听着开始无声的掉眼泪,施甜甜没忍心再继续说,只好把话题转到眼下不得不面对的事情上。 她如实跟丁昊妈妈讲了丁昊参与绑架案却保护了受害者最后免于刑事责任,还有杜小鹏被他养的小狗咬伤的事。 女人听得脸色惨白,消瘦的肩膀似乎扛不起这一字一句的重量,摇摇欲坠的强撑着。 施甜甜最后告诉她,丁昊需要向杜小鹏赔偿六万八千块的医药费。 女人的肩膀垮了下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随着这串让她透不过来气的数字消失了,六万八千块,也许不够一个女孩在这座商场扫半天货,可却是她剥皮拆骨也凑不出来的数字。 她现在和一个瘸腿男人一块生活,因为她的上一段婚姻没有结束,两个人并没有扯证,可她准备就这么和他好好过下去,因为他性格温和,对她不打不骂,两个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刚刚过了三岁生日。 这些她都还没来得及跟丁昊说,或许她压根就没有准备告诉丁昊这一切。 施甜甜和女人分别时,女人说她会想想办法。 结果两天后她再联系丁昊的妈妈时,女人的手机号已经打不通了。 施甜甜去商场找了她一趟,却得知女人两天前已经辞职了。 她像一个梦里的不速之客,天亮时梦醒了,她也悄然没了踪迹。 施甜甜站在商场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毫无来由的想起了丁昊在路边捡回家的丑丑。 沉默寡言的少年,那时在想什么呢? 第二天,施甜甜去了一趟杜小鹏家,代替丁昊签了赔偿协议,并一次性支付完了六万八千快的赔偿金。 她的暂代监护人申请也交到了派出所,不出意外的话本周就可以把男孩打包领回家了。 丁昊的班主任打电话来,说这孩子又逃学两天了,施甜甜在学校门门口的书店买了一摞黄冈密卷,准备把她小时候被妈妈按着头写卷子的悲惨遭遇完美报复到丁昊身上。 来到丁昊家时,房门大剌剌敞着,大概是住在里面的人对自己家徒四壁格的光景外有信心,诚邀各路毛贼前来白跑一趟。 施甜甜推门走了进去,客厅里窗帘拉着,傍晚的阳光照不进来,男孩垂头坐在沙发上,幽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施甜甜问他:“你怎么又没去上学?” 男孩颓然低着头,半天没有吭声。 施甜甜一把拉开窗帘,径直走进丁昊的房间,把摊了一桌子的书本作业一股脑塞进书包里,然后从床边的简易收纳柜里挑了些衣服。 她一边收拾一边继续发难,“问你话呢,怎么又没去上学?” 丁昊突然没好气的朝她吼道:“你管得着吗?” 施甜甜叠好一条运动裤放进袋子里,神闲气定的说:“我管得着,这周监护人手续办下来,我就是你老大,你成人前乐不乐意都得听我的,再敢逃学旷课不好好写作业,我就打断你的腿。” 她抓起收拾好的书包和衣物,拎到客厅一股脑夯在男孩腿上,拍拍他头顶翘起的一撮不服管束的乱毛,在男孩一脸震惊的瞪试下笑眯眯的说:“送你十套黄冈密卷,预祝我们相处愉快。” 今年的中秋节虽然没有汤远在场,却是破庙最热闹的一次过节。 破庙过了中午就关上大门不再接待游客,南玉十指翻飞的回复完一堆祝福的信息,放下手机开始分配任务。 “小九负责院子里的活,包括但不限于扫地,摆桌子,挂彩灯,拔草,擦玻璃……” 南玉越说越像大扫除,被小九同学怨愤的瞪了好几眼后终于转头去找小八的麻烦。 “小八除了和小九一起负责院子里的活,还要做几个福袋给我们抓。” 南玉说着把几个预先缝好的小布袋放在小八面前,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八的光头,“别这么小气嘛,我知道你家底厚着呢。” 小八欲哭无泪地干嚎:“姐姐这叫打劫。” 南玉笑眯眯的纠正:“我这叫劫富济贫。” 南玉说完回头看了眼大剌剌坐在藤椅上的钟灵焰,中气十足的说:“你……进厨房帮忙来。” 钟灵焰抬头望向南玉,轻轻勾了勾唇角,很配合的起身跟她一起走进了厨房。 丑丑摇着尾巴,屁颠颠的跟着钟灵焰走进厨房,抱着地上的大西瓜玩了起来。 “我干什么?” 钟灵焰把手机扔在桌上,乖乖等着南玉分配工作。 南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指了指脸蛋:“出卖色相哄大厨高兴。” 钟灵焰:“……” 祖师爷混到出卖色相的地步,古往今来怕也似没谁了。 闹够了开始干活,晚上要做的菜她基本上已经备好料了,正要准备做冰皮月饼,她从冰箱里拿出上午就冷藏起来的馅料和冰皮面团放在餐桌上,回头对钟灵焰说:“我教你包月饼吧。” 钟灵焰点点头,走到水槽跟前洗了洗手,然后拉开一把椅子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南玉扯了一块面团擀成厚饼,然后舀了一勺豆沙馅裹进面饼里,揉成团之后放进花好月圆的模具里,压得平平整整之后轻轻一按,一个晶莹剔透的月饼就做成了。 钟灵焰捏起来饶有兴致的端详一会儿,然后毫不客气的一口塞进了嘴里。 南玉:“……” 钟灵焰学着南玉的样子做了两个露馅的冰皮月饼之后,终于做出一个完整的,他把月饼托在掌心,显摆似的递到南玉面前,勾唇笑了笑。 南玉心跳突然乱了鼓点,心想这张色相怎么看都看不够啊,指着钟灵焰手心里的月饼挑刺道:“花印的好浅,你干脆做成馅饼得了。” 钟灵焰没吭声,手向上抬了抬,掌心圆滚滚的月饼突然突然扭了扭,渐渐变成一朵五瓣的花。 南玉看得眼睛都直了,笑吟吟地凑上前:“给我的吗?” 钟灵焰冷着一张俊朗,侧过去指了指自己面颊。 南玉凑上去亲了一口,看着钟灵焰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过了一会儿施甜甜拎着一堆卤货过来,她把袋子递给南玉,红着眼睛一言不发地走到石桌前坐下。 南玉连忙跟了上来,瞧着施甜甜的脸色小心问道:“和秦帅吵架了?” 施甜甜摇摇头,南玉松了口气,最近这两人吵架频率有点高,南玉都快变成金牌调解师了。 她刚刚松了口气,就听施甜甜淡淡的说:“分了。” 南玉一下从石凳上跳了起来,“什么?怎么回事?” 施甜甜:“他让我选,是要他还是要丁昊。” 南玉:“这……这不是一个维度的选择题啊。” 施甜甜:“可他偏要放到一个维度上让我选。” 南玉:“……我叫他过来吃饭吧,反正也是提前定好的一起过节,他来了你们再好好谈谈。” 施甜甜疲倦的摇了摇头,“其实我们俩之间的问题不止丁昊,秦帅收入很高,根本看不上我每月挣的这仨瓜俩枣,又一直觉得我工作太忙了,两家人一起吃饭时就提议过让我结婚以后辞职在家呆着或是换一个时间比较宽松的工作,这样等有了小孩也能专心照顾。” 南玉听了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心想这才哪跟哪啊就开始帮她规划人生了,可这个节骨眼上她总不能给俩人的关系雪上再添一层霜,只好捡些不痛不痒的话说:“都规划到生小孩的事了。” 施甜甜:“我喜欢现在的工作,虽然工资是磕碜了点,可这份工作让我不觉得每天是在混日子,别人可能还在追求梦想还在寻找以后的方向,可我这辈子就想这样了,我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为什么要因为和一个人组建家庭就要放弃我喜欢的生活?为什么要为一个我并不期待的小生命放弃我喜欢的事业?” 南玉点点头,她觉得施甜甜说的没错,人们都说活着就要往前看,要有未来,可如果现在的生活已经是自己想要的,为什么非要改变呢?为什么要为一个并不确定的幸福,放弃自己现有的幸福,难道就因为大家都说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要做该做的事吗? 南玉原本想要劝劝施甜甜和秦帅再好好沟通一下,毕竟是从高中时起就喜欢的人,收入和家庭也没什么好挑剔的,至少结婚是因为互相喜欢,可听了施甜甜的话,她满肚子的大道理却说不出来了。 从高中时起就喜欢的人,手拉手走到婚姻的大门外时,依然也逃不过理想与妥协的此消彼长。 施甜甜好像知道南玉在想什么,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还有啊,他那么有钱,为什么会对六万八千块这样较真,说我太不冷静,说我对钱没有概念,说我心智不成熟,说我这钱给的太不应该,难道对这个小孩的困境视而不见就是成熟吗?这些钱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个小数目,可总归只是钱,我有房有车也有稳定工作,少了这些钱生活也没受什么影响,可丁昊那孩子或许从此就可以轻装简行的往前走了,挣一个不苦也不痛的人生,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的呢?难道秦帅手腕上那块表比这孩子的一辈子还值钱吗?” 南玉摸了摸施甜甜的脑袋,“你想好了吗?” 施甜甜点了点头,眼睛又红了,神色却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南玉也不想再说什么,她问施甜甜:“丁昊呢?” 施甜甜:“他在家写作业呢,我让他六点前过来。” 说完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早呢。” 南玉看了看施甜甜的手机,那次去丁昊家打扫卫生时施甜甜发飙把手机屏给拍碎了,就一直这么用着呢。 “你抽空去换个屏吧。” 南玉提醒她。 施甜甜摇摇头,“换屏太贵,还不如换个新手机,等我下个月发工资了再说。” 傍晚十分,一轮融融圆日挂在天边,好像一颗巨大的溏心蛋。 大槐树上缠了闪闪烁烁的小彩灯,树下的石桌上摆满了南玉的拿手好菜,施甜甜买来的辣鸭脖,还有一盘钟灵焰做的冰皮月饼。 南玉把煲好的老鸭汤端上桌,看了眼时间然后问施甜甜:“六点了,丁昊怎么还没来?” 施甜甜给丁昊打了个电话却没人接,她顺手捏了块黄瓜条咬了一口,“没接,应该在路上。” 南玉点点头,进厨房去洗葡萄。 夏日的昼长夜短已经过去,六点钟天就有些黑了,巷子不远处的网吧门前,几个小混围住了正巧路过的少年。 “呦,昊哥,好久不见啊。” “听说你把装备卖了,不请大家搓一顿吗?” “呦,怎么还背上书包了,这是准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吗?” 丁昊下意识的护紧了书包,那里面有他用卖装备得到的五千块钱买来的一样东西。 他沉声对围拢上来的小混混说:“别挡道。” 其中一个小混混有点犹豫,上次被丁昊踢成八瓣的屁股蛋子现在还没好利索。 另一个小混混骂骂咧咧的说道:“操,跟他费什么话,这回我们五个人害怕干不过他吗?” 说着抬腿朝丁昊肚子上踢了一脚,踢完熟练的跳开好远。 谁知丁昊没有动手,挨完踢拍了拍衣服上的脚印,继续往巷子里走。 几个小混混怔了片刻又追了上来,丁昊护紧书包,冷声说道:“别挡道,我今天有事。” 小混混们觉得怪新鲜的,拼命三郎今天怎么不打架了,一个小混混试探着又往丁昊身上踢了一脚,“有事?赶着去投胎吗?” 丁昊脚步没停,“我要去一个地方,不想迟到。” 小混混笑着说:“巧了,我就是想让你迟到。” 丁昊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几个非主流少年,这几个人都挨过他揍,也揍过他,三天一大架两天一小架,算起来还真是缘分匪浅,剪不断理还乱。 少年的脸色最近好了许多,个子也不知不觉蹿了很多,渐渐挺拔起来的骨架上覆着一层劲瘦的肌肉,面对五个张牙舞爪朝他扑过来的小混混,眼睛里没有什么惧色,只是将书包护在了怀里。 他答应过施甜甜再也不打架了,他有些着急自己已经迟到了,书包里有他用买装备的钱买的一部新手机,想在过节这天送给施甜甜。 他护住书包,护住头和脸,任拳打脚踢雨点般的落在自己身上,渐渐被揍得倒在了地上。 一个小混混轮着拳头朝他砸下,却在与他目光相触的刹那打了个冷颤,手上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 少年的目光好似一头蛰伏的野狼,没有向他们龇出獠牙扑上来并不是因为他怂了,而是因为他不想。 几个小混混渐渐停了下来,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倒在地上轻轻喘息的少年。 过了一会儿,丁昊歪歪斜斜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强撑着抬起几乎被踢废了的胳膊慢慢拍了拍身上的土,对几个呆呆围观他的小混混说:“打完了吗?我赶时间,没打完快点打。” “我操。” “这小子疯了。” 也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几个小混混跟见了鬼似的撒丫子跑了,大概从今以后终于肯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了。 少年仔细的整理完自己的衣服,又打开手机摄像头看了看自己脸上有没有伤口,检查一遍确认不会露馅之后,便拖着一条有点瘸的伤腿,忍着疼用他最快的步子朝破庙赶去。 前面有个小小的团圆夜,少年走在月光下的一抹剪影故而瞧着没那么孤单了。 第62章 前世今生 学着妈妈无数次蹲下来给他掖…… “小南姐, 门口有人找。” 小八站在院子里朝厨房喊了一声。 南玉正在拾刚出炉的花糕,闻声停下手上的动作,探出头朝庙门口望去, 只见门洞里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衣着很得体, 样子有点眼熟。 又看了那男人几眼, 南玉的心跳突然加速,她扔掉手里的东西, 快步走出了厨房。 站在门洞里的男人也看到了南玉, 大概是因为太激动了,手微微发起抖来, 眼眶也红了, 等南玉走到他面前时,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小玉。 南玉小时候, 刚刚来到蓟平那阵子,每天心心念念最多的就是爸爸什么时候来找她和妈妈。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心念念的事永远也没有发生, 等到她终于不抱一点希望之后, 她性子随和了许多, 也不怎么爱钻牛角尖了,从此以后也不喜欢期待什么。 不过她偶尔还是会在脑海里想象一下有一天和爸爸偶然在什么地方相遇的场景, 她给自己想象了许多鲜明的人设,比如冷漠的相见不相识,比如把这些年所有委屈哭成水漫金山,比如一定要问明白他为什么不来找她和妈妈。 她到这一刻才知道,遇见的时候原来没那么戏剧,她甚至感觉不到小时候幻想过无数次的愤怒或是喜悦, 在他缺席的这些年里,她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于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人,她终于放下了。 南玉请他坐在了大槐树下,自己去店里泡了一壶龙井,印象里他是喜欢喝龙井的。 两个人都有点拘谨,南玉的爸爸低头喝了几口茶,又打量了一圈绿意盎然的小院之后才开口问她妈妈在哪里。 南玉淡淡的说:“她已经过世了,我十六岁那年得脑溢血去世的。” 男人怔然半晌,最后红着眼眶说:“你这些年……” 南玉没等他问完就干脆利落的说:“我过的挺好。” 男人略显尴尬的点了点头,两个人再度无话。 过了一会儿,南玉终于找到个话题,问他怎么会来这里。 南玉的爸爸看着石桌上的一盘花糕说:“其实是个巧合,我这周带着秘书来蓟平谈生意,昨天下午放了她半天假,晚上她回酒店后给我带了一盒花糕,说是在一个网红打卡地买的,我看着花糕的样子就有些眼熟,像是你妈妈从前做的那种,尝过之后觉得味道也很像,于是今天在回去之前过来碰碰运气,看看是不是你们。” 南玉心中微微觉得有点奇怪,破庙是妈妈的老家,爸爸不会连妈妈的老家也不知道吧,可她也没有多想,毕竟他十几年没找过他们,记不得大概也是正常的。 南玉的爸爸干巴巴的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南玉也没挽留,送他到了破庙门口,分别前两个人终于好好看了彼此一眼,爸爸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玉,我当初那么对你是迫不得已,你能原谅我吗?” 南玉听了爸爸的话,觉得他道歉的话应该对妈妈说才是,她冲他笑了笑,“这话你应该对妈妈说,可惜她听不到了。” 男人惭愧的低了低头,再抬头时已有几滴眼泪悄然落下,“我是对不起你妈妈,也更对不起你,想必她把当年的事都告诉你了吧,你是应该恨我的。” 南玉怔了怔,她不记得妈妈告诉过她什么,事实上自从来到蓟平后妈妈除了临走前让她发誓不去找爸爸,其他时候一次都没有提起过他,也只字未提当初为什么会那么突然的和爸爸分开,而且一分就是一辈子。 她此时才隐约感觉到妈妈似乎对她隐瞒了什么,这样一想,多年来藏在心头的那些影影绰绰的疑惑似乎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妈妈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一句爸爸不好,以至于南玉曾一度觉得妈妈其实并不在意这段失败的婚姻,可在她离世前却逼着南玉发誓不能回去找爸爸,和她那些年云淡风轻的性子很不像。 而且她知道妈妈有多爱自己,她临终前有多不放心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有什么隐情,她又怎么会要求自己不能回去找爸爸,从此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活在这个世上呢。 南玉静静看着爸爸,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想不想知道妈妈对她隐瞒的事,她的爸爸却兀自泣不成声了。 “我没有真的想害你,不是真的想让你死……” 南玉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解释,大概是太过震惊了,她呆呆看着面前这个十几年没有见过的男人,一时间甚至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从前那个会把她扛在肩膀上举高高,会背着妈妈偷偷给她买冰淇淋的爸爸。 男人见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以为她在等待接下来的忏悔,摆脱了这个命格诡异的女儿之后,他的生意果然做得顺风顺水,连锁几乎遍布全国,他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只是心头剜下来的那一块却永远也治不好了。 “从你妈妈生下你之后,家里的生意就开始江河日下,几个道长都说你命格诡异不能留在身边,我和你妈妈当然舍不得,可我扛了十几年之后还是扛不住了,偷偷把你送走过两次,都被你妈妈寻死觅活的找了回来,那年我破产了,带着你们从洋房搬进了一个几十平的小公寓里,我每天喝得烂醉,越看你越觉得堵心,有一天喝醉了就鬼使神差的把你带到江边划船……” 南玉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小时候命运多舛,不是生病就是出事故,每次都凶险无比,其中有一次就是自己和爸爸去江边玩,莫名其妙小船就翻了,被救上来后送到医院抢救了很久才脱离危险。 “你妈妈起初不知道是我做的,大概是我发酒疯的时候说了实情,第二天她就留下一封签了字的离婚协议,带着你从此不知去向。” 南玉看着这个与记忆中的爸爸越来越没办法重合到一起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玉,你能原谅我吗?” 南玉送走这个意外的客人之后,有些魂不守舍的回到厨房继续拾掇花糕,新出炉的花糕是水晶山楂陈皮陷的,妈妈最开始做花糕的时候没有这个馅儿,后来因为她吃饭总是挑食,不管吃什么都是三口拉倒,营养跟不上个子也长不起来,比同龄人看着瘦小了好多。 妈妈就想办法把山楂和陈皮做成了酸酸甜甜的水晶冻包在花糕里帮她开胃,后来她饭量果然好了很多。 南玉低头捡着花糕,两行眼泪不知不觉滚落下来,眼泪越流越止不住,最后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她忽然想到网络上读到的一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罢了。” 施甜甜说最喜欢她的性子,说她明明过得挺不容易,却好像是个从蜜罐里长大的人。 施甜甜大概不会相信,她其实真的是从蜜罐里长大的,因为所有的生活不易都没有落在她的肩上,所有的委屈愤怒她一概不知,她一直以为虽然自己命格诡异,但生活对她还算和颜悦色,世界对她也能温暖如初。 直到此刻才幡然了悟,一个小孩的世界其实是很小的,小到只需要一方屋檐,小到即使是一副柔弱的肩膀也可以撑得起来,小到一份温暖的母爱就可以给她全世界。 在那个很小的世界里,她攒足了可以治愈一生的幸福,从此人生旅途一往无畏。 对面房间里静悄悄的,钟灵焰有点失神,耳边是南玉断断续续的哭声。 他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南玉正站在流理台前掉眼泪,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张面巾纸。 南玉转过头,看到钟灵焰正靠着水槽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不知是什么时候飘进来的。 南玉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勉强把眼泪忍了回去。 几缕柔软的卷发垂落在肩头,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有些温柔与脆弱交织的感觉。 钟灵焰伸手捏了捏她的脖子,“哭什么?” 他以为姑娘是被那个奇葩老爸给气的,想不到南玉朝他勉强笑了笑,带着丝鼻音说:“没事,突然想我妈了。” 钟灵焰愣了片刻,想到刚才父女二人的那些对话,他大概能理解南玉现在的心情,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想不想见见她?” 南玉一脸震惊的看向钟灵焰,“你说什么?” 夕阳穿过敞开的窗户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将她薄薄的耳垂映成了晶莹剔透的柿子红,钟灵焰突然发现她的瞳孔是温暖的琥珀色,平时没睡醒似的半睁不睁着,笑起来会弯成两盏长长的月牙,而惊讶时便是此刻的样子,像只迷迷糊糊刚睡醒的小鹿。 心头忽然就那么没来由地软了一块。 他朝卧在厨房门口打瞌睡的丑丑抬了抬下巴,“它应该可以做到。” 南玉终于止住了眼泪,带着一丝期待问道:“怎么做到?” 钟灵焰见她不哭了,撑在流理台上的两只手慢慢放松下来,手背上脉络分明的青筋也渐渐隐去,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什么人,更没有哄过掉眼泪的姑娘,他简直手足无措,放松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刚才紧张的呼吸都有点不畅。 他慢慢向南玉解释道:“寂寂对魂魄的灵敏嗅觉,就跟狗鼻子一样,你还有你母亲从前的旧衣物或是随身佩戴的首饰吗?还有她的照片以及生卒时日。” 南玉连忙点点头,“在我房间里。” “去看看吧。” 钟灵焰走到门口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丑丑,和南玉一起去了她的卧室。 不一会儿,南玉便抱着一堆相册和衣服首饰扑到了沙发上,迫不及待的一件件拿给钟灵焰看。 “这个手镯是我用零花钱买来送给我妈的生日礼物,不值几个钱,可她戴的时间最长。” “这件花裙子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小时候我老想快点长高把这条裙子抢过来,后来长到和她一样高了却嫌裙子老气……其实一点都不老气,她眼光很好是不是?” 身为直男的祖师爷无语的点了点头,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恭维的话。 南玉把一摞相册拍在钟灵焰腿上,一张一张翻给他和好奇的丑丑看。 “这是我们来蓟平第一年的时候照的,她带我去动物园看老虎,我还骑了一趟小马。” “这是她生日汤远帮忙照的,我妈很漂亮是吧。” 钟灵焰目光却落在女人身旁一个眉飞色舞的小姑娘脸上,忽然间觉得小姑娘的神情有点眼熟,像是埋在他记忆深处的一抹阳光,让他心情没来由的晴朗了起来。 他指着照片上的小姑娘问:“这是你吧?” 南玉点点头,“我和我妈长得很像吧。” 她朝钟灵焰咧嘴笑了笑,嘴唇的形状很好看,像颜色饱满的花瓣,钟灵焰看得有点发怔。 两个人不知不觉翻完了一本相册,南玉眉间淡淡的郁色消失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开朗,钟灵焰几乎没怎么说话,只静静听她念叨着从前的鸡零狗碎,偶尔没什么表情的看她一眼,难得将毒舌关了起来。 钟灵焰把看完的相册放到一边的沙发上,顺手翻开了第二本,南玉却期待的问他:“这些可以了吗?够不够让丑丑找到她。” 钟灵焰合上刚刚打开的相册,低头轻轻揪起丑丑的耳朵问道:“够了吗?” 丑丑在钟灵焰怀里蹭了蹭,使劲点了点山药蛋一样坑坑洼洼的大脑袋。 钟灵焰又找来纸和笔,写下南玉妈妈的生日和忌日,指尖弹出一点火星,在丑丑的注视下烧化了。 他转头对南玉说:“魂魄应该已经入了下一世,可能会在很远的地方,今晚早点睡,丑丑会带你去她梦里。” 南玉期待的点点头,一脸期待地问:“你去吗?” 钟灵焰点点头,突然轻咳一声淡淡说道:“我也想见见她。” 说完红着耳朵走了。 南玉这晚早早的就关灯上了床,大概是太激动了,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好久才睡了过去。 刚刚睡着,窗户便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南玉连忙起身跑到房间外面,她睡前没有换上睡衣,身上还穿着白天那身衣服,感觉浑不似梦里,可门外的钟灵焰却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长发飘飘仙气十足的样子,南玉好奇的问他,“你怎么又是古装造型了?” 钟灵焰好像古装偶像剧里玉树临风的男主,淡淡对南玉说:“这是我的法相,你现在生魂离体,记得跟好我。” 南玉忙点点头,和钟灵焰十指相扣,走到了院子中间。 钟灵焰低头在丑丑耳边说了句什么,南玉还没做好准备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像被吸进了搅拌机里,片刻后被钟灵焰牵着手稳稳落地。 她急切的环顾四周,发现他们似乎是来到了一个小区里,四下静悄悄的,一栋单元楼前的喷水池上坐着一个正在吃雪糕的小女孩,看上去大概有六七岁的样子。 南玉迟疑的看向钟灵焰,他点点头,轻声对她说:“去吧。” 南玉点点头,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她做了三个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之后,慢慢朝水池边的小女孩走去。 小女孩警惕的看着她,手里的雪糕举在嘴边都顾不上吃了。 融化的甜水顺着木棍沾到小女孩手上,南玉在小女孩身边坐下,从包里掏出一张湿巾递给她,小女孩不明所以的看着南玉,不知道递湿巾给她是什么意思,南玉只好自己动手给她擦了擦粘乎乎的小爪子,记忆中恍然有许多这样的情形,她一边吃,妈妈一边给她擦手,她还总觉得不耐烦。 小女孩果然无知无觉的抓着粘乎乎的雪糕棍,继续吃了起来。 南玉有点想哭,也有点想笑。 “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问小女孩。 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说:“我叫杜冰冰。” 她说完转了转明亮的小眼珠,好奇的问南玉:“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南玉。” 小女孩若有所思的问:“姐姐你好眼熟,我在哪见过你吗?” 南玉点点头,两串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滚落下来。 “嗯,见过。” 小女孩好奇的问:“姐姐,你为什么哭啊?” 南玉连忙摇摇头,“我没有哭,我就是眼睛有点不舒服。” 小女孩羡慕的说:“你名字真好听,比我妈妈给我起的好听多了。” 南玉破涕为笑,“我妈妈给我起的名字,她很棒。” 小女孩想了想,郁闷的说:“我妈妈也很棒,就是有点烦人。” 南玉问她:“为什么会觉得妈妈烦人呢?” 小女孩想了想说:“我妈妈逼我练钢琴,每天弹不够一个小时就不让我看动画片。” 南玉愣了愣,心里涌上一丝难以言喻的怀念,“小时候我妈妈也逼我练钢琴,可惜我没有坚持下来,长大以后才知道会弹钢琴真很酷。” 她看着小女孩的眼睛,轻轻的说:“我很后悔那时候没有听她的话。” 妈妈带她初来蓟平那会儿,每天兵荒马乱的安身立命,好长一阵子没有再提学钢琴的事,那时的她还暗自庆幸过一段时间,心想终于可以摆脱每天枯燥的练琴了,可后来妈妈不知从哪买来了一架二手钢琴,还给她找了个老师,她只好不情不愿继续练琴,可每天练得并不走心,曲子弹得稀松二五眼。 最后还是没有坚持下来,上初中以后课业繁重,练琴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妈妈不无遗憾的把那架旧钢琴擦得闪闪发亮,后来卖给了别人。 南玉自己当家以后,每个月精打细算的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活得像个行走的钱串子,脑子里满满当当都是柴米油盐,有一天突然想起被妈妈逼着学钢琴的日子,不敢相信自己也曾是个任性的熊孩子,有一份闪闪发光的童年。 妈妈没有拿生活的窘迫激励她上进,也没有盼着她高考来个一鸣惊人,狠狠打脸抛弃她们的那个人。 她学习不怎么努力,练琴不肯吃苦,作业没写完就偷偷看漫画,期末考试前熬夜临时抱佛脚,经常把妈妈气得追着她打…... 可即使是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小孩,妈妈也没有拿其他孩子无需背负的沉重现实来催促她早些长大,早些成才。 她像那些家庭圆满富足的小孩一样,度过了无忧无虑甚至是有些缺心少肺的少女时光。 她想,那些年妈妈应该是举步维艰的吧,她们一起走过一段暗淡的人生,却没在她的心里留下哪怕一小片阴影。 小女孩见南玉不说话,只呆呆看着自己,于是犹犹豫豫的把手里的雪糕朝南玉嘴边递了递,“你吃吧。” 南玉摇摇头,“我不吃,你吃吧,你妈妈一定不准你吃太多雪糕吧?” 小女孩郁闷的点点头,宝贝似的把雪糕收了回来。 南玉笑着说:“女孩子吃太多凉东西,长大以后容易肚子疼哦。” 她小时候不听话,背着妈妈偷偷吃雪糕,后来被大姨妈折磨得够呛。 小女孩无所谓的啃了一口雪糕,稚气十足的说:“我不怕,疼就疼吧。” 南玉:“……” 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她终于体会到了妈妈被她怼得一愣一愣时的心情。 小女孩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落日,起身对南玉说:“我该回家了,不然妈妈生气了就不喜欢我了。” 南玉也站了起来,眼睛湿湿的,唇角却带着笑容。 她对小女孩说:“不会的,她永远都不会不喜欢你。” 小女孩开心的点点头,朝她挥了挥手:“姐姐再见。” 南玉也向她挥了挥手,轻轻的说:“再见了。” 小女孩转身向单元门口走了几步,南玉突然叫住了她。 “等一下。” 小女孩停下脚步,有点疑惑的转身看着南玉。 寒风卷起地上零星的黄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小女孩梦境是隆冬时节,大概是因为冬天吃不到雪糕吧。 南玉走到她跟前,蹲下来把她滑到脚踝上的袜筒向上提了提,又把她外裤里面那层秋裤从裤脚处往下拽了拽,盖住她露了一截的脚腕,在凉意渐浓的晚风里把小女孩秋裤的裤脚掖进了袜子筒里。 学着妈妈无数次蹲下来给他掖裤脚的样子。 她起身笑着对小女孩说:“好了,回家吧。” 小女孩点点头,蹦蹦跳跳的走了,走到单元门前的垃圾桶时还没忘了扔掉手机的雪糕棍毁尸灭迹。 南玉看着小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轻轻吸了吸酸涩的鼻子。 冷风中有人轻轻攥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走吧。” 第63章 前世今生 血泊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终……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南玉睁开眼睛时却发现他们没有回到破庙,而是来到一片颓墙烂瓦间。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和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躲在断墙后瑟瑟发抖地看着不远处的的三个人,小女一张脏兮兮的小脸被眼泪和了泥, 看不清原本的面貌。 少年身材单薄消瘦, 一张清秀的面孔紧紧绷着, 似乎在强压着满心的恐惧, 警惕地注意着不远处三个人的举动。 小女孩大概害怕极了,忍不住轻轻抽泣。 “不要哭。” 他转过头轻声嘱咐小女孩, 侧颜清湛俊朗的轮廓让旁观的南玉心头一惊, 这个少年和钟灵焰眉眼太像了。 南玉惊讶地问道:“这小孩是你吗?” 钟灵焰蹙眉看向怀里的丑丑,低低问道:“怎么会来这里?” 丑丑两只不聚焦的怪眼睛转了转, 害怕地从钟灵焰怀里挣脱出来, 一头扎进南玉怀里。 南玉在它形状古怪的大脑门上摸了摸,笑眯眯地问:“这是小时候的你吗?好可爱啊。” 钟灵焰原本是想借着丑丑去南玉前世一探究竟的, 希望能查到两人前世到底有什么纠葛,没想到丑丑竟然带着南玉来到了他的一段前世。 他不想让南玉看到自己从前的事,沉声命令丑丑:“回去。” 南玉却不肯, 她摸着丑丑的大脑门笑着说:“不急不急, 看看再走。” 丑丑乖乖地朝南玉摇摇尾巴, 舒舒服服地往南玉怀里钻了钻。 钟灵焰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念动咒语,半晌之后发现他们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突然有些惊讶地看向南玉, 表情渐渐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眼前的一幕便继续进行了下去。 两个小孩瑟缩地看着不远处三个人,那场景很是古怪,两个大人拿剑指着一个倒地的孩子,拿剑的大人像是一对夫妇,脸色都异常紧张戒备。 剑锋离小孩的喉头只有毫厘之距,倒在地上的小男孩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嘴角不断向外淌着血,全身被一层奇怪的黑气笼罩着。 小男孩虽然伤得很重,表情却浑不在意,他朝拿剑指着他的夫妇勾唇笑了笑,稚声稚气地说道:“我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为何非要逼我受那涤魂钟之刑?” 持剑的男子冷冷说道:“你是天魔,若放任你长大,日后必会造成生灵涂炭,我夫妇二人已追踪你数月之久,今日断然不会再让你逃走。” 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冷笑道,“我乖乖进涤魂钟便是,就看你们这些整日天地大义的牛鼻子道士能不能狠下这个心了。” 他漂亮的眉目狡黠一闪,持剑之人忽然叫声不好,他连忙挥剑阻挡却已经错失先机。 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忽然化作一团黑气朝断墙后的两个小孩扑了过去,仍在抽抽嗒嗒的小姑娘瞬间吓傻了,呆在原地一动也动弹不得。 空气中传来尖利刺耳的笑声,眼看那团黑气直冲小姑娘扑面而来,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少年突然一把将小女孩推倒在一边,那团黑气便径直钻入少年体内。 男孩一声不吭的昏倒在地,旁边的小姑娘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远处一棵大树后面突然又跑出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冲着倒地的小女孩边跑边喊:“鸢鸢,鸢鸢。” 持剑的男人快步奔向倒地的少年,扔下手里的剑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他不做分毫犹豫,两指并拢探向少年眉心,源源不断的真气从他指尖没入少年挺秀的前额,和他一起的女人也跑过来蹲在旁边,焦急地观察着两个人的情形。 男人额头上渐渐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越来越苍白难看,过了不知多久,他突然收回手,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 女人关切的问:“如何。” 男人温和的声音难言内心的焦灼,他摇头叹息道:“这魔头太过狡猾,受了重伤走投无路便藏匿在这孩子身上,他是百年一见的天魔,虽然还未长成气候,但魔气已经不容小觑,我方才用真气探寻许久也未寻得魔气藏匿之处……他说得没错,想把他送进涤魂钟使他灰飞烟灭,除非连这孩子一并送进去,否则别无他法。” 女人脸色登时变了,她愁容满面地喃喃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孩子是无辜的,夫君也看到了,方才他是为了救身边的小姑娘才会遭此横祸,小小年纪却是一腔古道热肠,我们怎么能把一个无辜的人送进涤魂钟?” 男人点点头,为难地陷入沉思。 一旁地小姑娘早已被冲过来的少年抱进怀里,女孩因为年纪小,听不懂大人之间的这番对话,只是委屈地呜呜哭着,少年一边哄着她,一边面色凝重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 少年愁眉不展,细看的话眉眼精致竟然更胜昏倒在地的少年,他不知所措地看向蹲在地上地夫妻二人,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拘谨地问道:“他……他怎么样?他会不会死?” 男人抬起头看向少年,面容温和地问道:“你可知他是哪家的孩子,我们可能要将他带走了,需得向他父母解释一下。” 少年担心地问:“你们可是要将他送进那个涤……涤魂钟里?” 男人摇摇头,淡淡说道:“我要收他为徒,魔气附魂并非他之过错,我不能让他无辜受死,可他醒来后是何般情形我也没有把握,所以还是要将他带在身边,一刻不松地看管他,慢慢寻得化解之法才是。” 男孩突然扯着妹妹跪倒在地央求道:“请您也发发慈悲收将我们一并带走,实不相瞒,我们爹娘早已过世,我和妹妹靠四邻接济才勉强糊口,灵焰是我的好友,我今日原本要去镇上换些米盐,可刚走不远就听到家里房舍倒塌之声,连忙折返回来就看到方才的事,灵焰是为了护鸢鸢才会遭此横祸,我和鸢鸢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您也可以多个之情的人相帮。” “他叫灵焰?” 男人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始终温和淡然。 少年点点头,连忙说道:“他叫钟灵焰,我叫魏子言,我妹妹叫魏鸢鸢。” 南玉看到这里,默默牵住了钟灵焰的手,心疼地看向他。 钟灵焰俊朗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这段记忆他脑海中其实是没有的,那时他昏迷不醒,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醒来后已经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好在身边还有两个同乡旧友。 他再次若有所思地回望向南玉,心中渐渐生出一丝猜测,他们此刻似乎就是在南玉的前世里。 画面突然一转,两个人出现在一个繁花烂漫的院落,远处青山层峦叠嶂,白云在山间悠闲地飘过。 南玉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坐在窗下,正伏案在纸上写写画画,她好奇地走到窗前探头望去,见小姑娘正在画符,画一会儿便皱着小眉头冥思苦想一会儿。 桌上横七竖八散放着一沓一沓画过的符纸,小姑娘终于画完了手上这张,捧起来端详一会儿,突然咧嘴蔫儿坏地笑了。 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从游廊一头走来,路过窗前时朝里望了一眼,笑着说道:“鸢鸢笑什么呢?” 小姑娘连忙胡乱把刚刚画好的符压在了乱七八糟的符纸下面。 妇人笑着说:“又画些奇奇怪怪的符,我看你所有聪明都用在这上面了,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小姑娘做了个鬼脸,偷偷把符纸塞进袖子里,笑嘻嘻的对夫人说道:“师娘我这就去练功。” 说完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南玉好奇地跟着小姑娘出了院子,钟灵焰原本只想带着南玉快点离开,此刻也不急着走了,两个人跟着小姑娘沿着山间小路来到一处翠竹环绕的练功场,她站在场地边上伸着脖子看着场地中央挥剑习武的白衣少年,突然眼睛一亮,朝着一个身姿玉树临风的少年跳着脚挥了挥手叫道:“灵焰哥哥,灵焰哥哥。” 南玉忍不住也伸长脖子朝人群中望去,看到一个白衣少年越众而出,他越走越近,清湛俊朗的眉目渐渐近在眼前。 南玉心跳猛地快了两拍,眼睛里简直要冒出分红泡泡来,这时的钟灵焰比现在看上去少年气更重些,但修长俊逸的身形已经长成,眉宇间淡淡的疏离气质也和现在毫无二致,即使这样面无表情站在一个人面前时,也难让人不脸红心跳。 女孩递给钟灵焰一张符纸,笑嘻嘻地问朝他伸出另一只小手:“灵焰哥哥,拿你几根头发换我这张符好不好?” 钟灵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小女孩,声音淡淡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小女孩哗啦亮出她画好的符纸,笑嘻嘻的说:“想让你帮我试试这道符好不好用,只需你和我的几根头发就够了。” 钟灵焰眼皮似乎跳了跳,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一脸防备地问道:“什么符?” 小女孩上前一步凑到钟灵焰身边,挥着手里的符说道:“结发符,至少管用三辈子。” 钟灵焰眼皮又跳了跳,十分防备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正色道:“你别胡闹,怎么又弄这些乱七八糟的符?上回那个闹的乱子还不够吗?” 小女孩郁闷地收回手里的符纸,小声嘟囔:“小气鬼。” 钟灵焰朝她挥挥手,“一边练功去。” 说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南玉看得目瞪口呆,指着气鼓鼓的小女孩对身边的钟灵焰说道:“我外公那本书上的结发符是她画的?” 钟灵焰目光复杂的看了南玉一眼,结发符他早就忘了,想不到南玉那本书上的结发符竟然是鸢鸢捣鼓出来的,难怪和民间那些广为流传的杂符很不相似,倒像是个某个人脑子一抽随心所欲胡乱造出来的。 “这小姑娘叫鸢鸢吧,我瞧着她很喜欢你啊,你俩后来怎么样了?” 南玉突然幽幽开了口,语气不咸不淡还有点酸。 钟灵焰无语地转头看向南玉,此刻的心情有些无法形容,翠竹林中清风徐徐,吹动眼前两个女孩额前的绒绒碎发,他有些纳闷自己从前为何从未留意到南玉和鸢鸢那十分相似的灵秀眉眼。 “原来这就是你长大之后的样子……” 他心中默默想。 “吃醋了?” 他垂眼看着南玉,唇角带着一丝五味杂陈的淡淡笑意。 南玉没理他,只看着眼前俏丽可爱的小姑娘,自言自语道:“三辈子……呵呵。” 醋意扑面而来,钟灵焰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头顶的碎发,也似喃喃自语道:“也许不止三辈子呢……” 南玉被这话气得够呛,她轻轻抓开钟灵焰的手,却被他反手牢牢牵住,十指不知不觉相缠在一起。 两个人眼前的画面突然又变了,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庭院里,可此刻正是深冬时节,光秃秃的枝丫在夜色下显得萧索寂寥,一间卧房里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师父……师娘……师父……师娘。” 闻声而来的弟子们纷纷奔向那间卧室,南玉也好奇地跟着跑了过去,快到门前时她才察觉到钟灵焰没有跟上来,她连忙回头寻找,却见钟灵焰止步在庭院中央,漆黑夜色中一个人形只影单,有种难以言喻的落寞感。 南玉迟疑地问他:“你……怎么不来?” 钟灵焰朝她淡淡说道:“不看了,天天晚上都梦得到。” 南玉只好转过头,怀里抱着丑丑,迟疑地随着众人闯进了那间卧室。 映入眼帘的一幕令人毛骨悚然,那对将钟灵焰带回山上的夫妇仰面倒在血泊里,女人额角撞破了,鲜血仍汩汩往外冒着,男人脖子被拧断了,双眼睁得很大,好像在恋恋不舍地看着他身边的女人。 两个人死状惨烈,表情却诡异的安详,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慈悲。 南玉目光突然落在跪在死者身旁的少年身上,他背对房门,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浸透,他肩膀颓然垂着,长发几乎被血水打湿,像一抹漂浮在血泊中的孤篷,手里却抓着一个鲜血淋漓的糖人。 后身的脚步声似乎唤醒了他,他慢慢转过头看向冲进来的人群,双目赤红如血。 南玉心头好似被一把利刃狠狠剜了一下,一瞬间几乎无法呼吸,她冲上去想要一把抱住血泊中的少年,可有人却先她一步先冲了过来,张开小胳膊将钟灵焰挡在自己身后,紧张地瞪着门外冲进来的弟子们。 “不是灵焰哥哥干的,肯定不是灵焰哥哥干的。” 南玉呆呆看着鸢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旧张着细细的小胳膊护着她身后的少年,脸上的稚气,悲伤和毅然决然交织在一起,看得她心头不由一软,刚才那点醋意不知不觉就淡了。 鸢鸢警惕地看着呆若木鸡的师兄师姐,回头理直气壮地问道:“灵焰哥哥,你告诉他们是怎么回事。” 地上的少年一言不发,只呆呆看着尸体渐渐冷却的师父师娘。 鸢鸢心急地催促:“灵焰哥哥,你快说啊。” 少年依旧默不作声,突然有人从外面快步跑进来,吃力地分开人群挤到鸢鸢和钟灵焰身边。 他眉目清秀如画,乍一进来时几乎让血腥不堪的房间蓬荜生辉,鸢鸢一看进来的人眼睛立刻就亮了。 “哥哥,师父师娘他们……” 鸢鸢说不下去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扎进少年的怀里。 少年面露悲痛之色,沉静的目光里却没有什么震惊,他低低叫了声地上的少年。 “灵焰……” 鸢鸢连忙委屈地哭道:“灵焰哥哥不说话,师兄师姐们要把他当成杀害师父师娘的凶手了。” 鸢鸢的哥哥脸色沉肃,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我干的。” 血泊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终于淡淡开了口,声音沙哑低沉,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第64章 前世今生 我把生生世世的好运借给你,…… 鸢鸢震惊地回过头, 一张小脸上写满不可思议,她蹲在地上抓着钟灵焰的胳膊使劲晃了晃,哭着喊道:“你骗人, 你骗人。” 钟灵焰轻轻拂开她, 垂着头沉声说道:“离我远些……魏子言……带我去涤魂钟。”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万念俱灰的寂然, 南玉心疼得鼻子一酸, 忽然间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寒风凛冽的山巅,旷远的夜幕上星河璀璨, 一轮缺月当空, 将延绵起伏的群山镀上了一层缥缈的银辉。 南玉借着月光看到他们脚下竟是万仞绝壁,吓得腿一软连忙抓紧身旁的钟灵焰。 “这……这是哪啊?” 南玉胆战心惊地问。 “涤魂钟旁。” 耳边传来钟灵焰淡淡的声音, 南玉忍不住一头扎进他怀里, 心疼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钟灵焰轻轻拍了拍她,语气柔和地说道:“都过去了。” 南玉从他怀里抬起头, 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座巨大无比的钟,不知道是用什么铸成的,漆黑的钟身上刻着南玉看不懂的符篆, 密密麻麻覆盖了钟身上整个表面。 钟脚下是个粗壮结实的铁笼子, 笼子上贴满了各种符咒, 钟灵焰神色淡然地坐在笼子里闭目养神,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 只是他身上干涸的血迹仍旧触目惊心,提醒着他自己刚刚做过的事。 草丛里突然传来脚步声,钟灵焰睁开眼,朝着月色下向他走来的少年淡淡笑了笑。 来人是魏子言,他径直走到笼子前坐了下来,和笼子里的钟灵焰无语相望片刻。 钟灵焰突然笑着问道:“我的事原来你是知道的。” 魏子言点点头, “当年你是为了救鸢鸢才会被天魔附体,我和鸢鸢这辈子也还不清你。” 钟灵焰牵了牵唇角,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阴阳怪气,“魏子言,你怎么没想过我就是那个天魔呢?” 魏子言突然惊骇地看着钟灵焰,精致无比的五官因为一瞬间过度的震惊而显得有些狰狞。 “你……你不是灵焰?” 笼子里的少年无所谓的笑了笑,懒洋洋靠在笼柱上,熟悉的眉眼仿佛突然间染上一抹狠厉和妖异,懒洋洋地反问道:“你说呢。” 魏子言哑口无言了好半天才似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放在身侧的两只手因为紧张不知不觉攥了起来,“你……你是那个魔头?” 笼子里的少年笑嘻嘻看着魏子言,“算是吧,你不会觉得共用一个身体这么多年,我能抢不过那个小鬼头?” 魏子言一脸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他绝望地对笼子里的少年吼道:“真的是你害了师父师娘?” 笼子里的少年似乎听到什么让人捧腹的笑话,脸上的表情不禁有些揶揄,“他们当年收我为徒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谁让他们不趁早把我送进涤魂钟里,谁让他们狠不下这个心呢,哪怕就在今天死到临头的时候,他们还在自欺欺人地跟我说,是魔也无所谓,只要内心向善,我便能立地成人。” 少年忽然顿了顿,突然抬手搓了搓脸,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半晌过后他才哑着嗓子继续道:“不自量力,以为自己是佛祖不成,竟然想把一个魔头度化成人。” 魏子言颓然瘫坐在地,喃喃问道:“所以你就杀了他们?” 少年嗤笑一声,狭长的双眸突然染上两抹血色,“有什么关系,我疯起来连自己都不认识,谁让他们还要往前凑。”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涤魂钟,目光里升起一丝渴望,“早点送我进去不就没事了,他们何须送命,我又何须受这些年的桎梏,不过那小鬼头不值一提的一条命而已,何须做到如此地步,真是懒得再和你们玩了。” 魏子言魂不守舍地离开后,南玉转头看向身旁的钟灵焰,不知道此时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之前问你的那句话现在还算数……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钟灵焰淡淡开了口。 乌云遮月,将他的面孔隐藏在暗影中,南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此刻孤单得要命。 她不由得攥住了钟灵焰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她有些不敢再看下去了,两条腿却像是不听使唤,站在原地迟迟不肯挪动步子,钟灵焰内心一番纠结之后还是静静站在了她身边,他向自己的妄念缴械投降后,便不准备再向南玉隐瞒什么,是人是魔,何去何从,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月亮渐渐从乌云后探出半个谨小慎微的面孔,不知过了多久,笼子里的少年突然捂住脸,消瘦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呜咽声从指缝间断断续续流出,少年克制隐忍地啜泣着,山风拂过草尖,将少年的哭声吹散在茫茫夜色里。 “师父……师娘……” 少年断断续续地哽咽。 “徒儿不肖……” 南玉转身轻轻环住钟灵焰的腰,抬起头迟疑地问道:“是天魔在哭,还是那个孩子在哭?” 钟灵焰沉默半晌,最后在南玉耳边淡淡地说:“天魔不在了,那个孩子也不在了,师父师娘拿命换来一个会哭也会愧的不肖弟子,无颜苟活于世,只想在涤魂钟下求得解脱。” 南玉一条手臂紧紧环住了他,把汹涌而出的眼泪蹭在了他衣襟上。 沉默千年,他此刻却突然想要说些什么,他将南玉紧紧拥在怀里,开口时声音有些涩然。 “当年天魔受了重伤,不得已躲在那孩子身上苟延残喘,他原本也不报什么活下来的希望,可那夫妇二人却终是没忍心牺牲掉那个孩子,他们把那个孩子带回身边看管起来。” “起初也并不确定会遇到什么情况,该怎么对待这个孩子,可一段日子的相处之后,他们在这孩子身上看不到任何异样,于是便心生一丝侥幸的念头,想着或许天魔那日受伤太重,最后只是将一些所剩无几的魔气藏在了这孩子身上,并不能对这孩子造成什么改变。” “可他们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想了个在他们看来万无一失的法子,夫妻二人用一种古老的禁术,与这孩子建立了一种诡异的牵绊,这孩子若有朝一日还是被魔气侵蚀丧失心性,他心中每生出一丝嗜血杀戮的渴念,都会一丝不漏地戕害在夫妇二人身上,他二人颇有些修为,合夫妻二人之力若能抗御魔气,便能继续教那孩子向善成人,若夫妻二人合力也不能抵挡住魔气,那时再将他送入涤魂钟内。” 南玉听得心惊,关切地问道:“那后来呢。” 钟灵焰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好像怀里的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慰藉,他沙哑地说道:“他们以为这个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其实禁术把他们三个连系在一起那一刻,少年体内的魔气就察觉到了,起初几年看上去岁月静好,可只不过是魔气在蛰伏休养而已,而且那魔气狡黠诡诈,那些年其实一直在侵蚀少年的神志,已经不知不觉将他变成了与小时候全然不同的人。” 钟灵焰苦笑一下,“就是你现在抱着的这个人。” 南玉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恐吓,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 钟灵焰喉结滚动,心里感到一丝淡淡的暖意。 他摸了摸南玉软软的头发,继续说道:“他心思藏得极深极隐秘,每天都努力克制嗜血残暴的念头,没有引起夫妇两人的一丁点儿怀疑,直到有一天他疏忽大意没有控制好自己,杀念在脑海一闪而过,而他师父身上果然受了伤,当时他觉得自己还无力和囚禁他的夫妇二人对抗,所以很是忐忑不安,甚至想不管不顾的先跑了再说,可他预想中的灭顶之灾并没有来,师父师娘依然待他如初,那天晚上受伤的师父还给他捏了个糖人,告诉他是人都有心魔,学会与它共存便是,不必太过介怀。” 钟灵焰淡淡地笑了,南玉分辨不出那笑声里混杂着什么样复杂的情绪,他轻轻叹息一声,“那两个人……竟想要教化一个魔头,你说他们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突然切换回现代汉语,冷笑着低头看向南玉,目光带着一丝执拗的审视,仿佛非要从南玉眼睛里看到什么让他心灰意冷的东西才肯作罢。 南玉不躲不避地和他对视良久才温柔地开了口,“可他们做到了,你说不是吗?” 钟灵焰怔怔看着南玉,棱角分明的双唇微微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南玉抬手在他头顶摸了摸,安抚小狗似的,这动作让钟灵焰很无语。 “后来呢?”她把身子完全靠在他身上,软软柔柔的,带着一丝全然的信赖,并没有被他危言耸听的话吓到。 钟灵焰怔然片刻才又继续说道:“后来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要被送去涤魂钟了,可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师父或是师娘每受一次伤,就会捏一个糖人送他,有时会告诉他人生虽苦却亦有甜,只是看他想要那般滋味,有时会告诉他,一念很短,短到眨眼便逝,一念也很长,长到需用余生面对……” 钟灵焰突然抬手搓了搓脸,就像笼子里那个少年一样,南玉看到他眼眶里狠狠压下去的湿润。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稳住声音继续说道:“后来师父师娘受的伤越来越轻,相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似乎不再需要师父捏糖人来哄了。” 可旋即他的目光却灰暗下来,“出事那晚天空挂着千年一见的血月,世传血月如钩,天魔乱世,师父师娘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们把他叫到房间向他摊了牌。” “其实禁术的事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听完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师父说他们两个人的修为可能压制不住他的魔气,问他是否愿意现在就入涤魂钟。” “他当时只觉心头腾起一腔无名怒火,那感觉并非嗜血残忍,而是被父母遗弃的愤慨,可转念又觉得他们已经对他仁至义尽,走到今天已经远远出乎他意料,他心中波澜平息,不痛不痒地答应了,可他们却还是没有把他送进涤魂钟,只是递给他一个提前捏好的糖人。” 南玉眼泪不知不觉滚落下来。 钟灵焰淡淡说道:“后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血月升至中天那刻,他神志尽失,等他情清醒过来时,师父师娘已经死在了血泊里。” 南玉听得百感交集,心疼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紧紧抱着钟灵焰,给他自己微不足道的慰藉。 突然间不远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上去好像长裙拂过山石野草的声音,南玉抬头看去,见走过来的人竟然是鸢鸢。 笼子里的少年也听到了有人走来的声音,他连忙擦干眼泪,脸上又换做浑不在意的神情。 “灵焰哥哥。” 鸢鸢扑到笼子前,哭哭啼啼地叫道。 笼子里的少年一脸不屑地瞥了女孩一眼的,淡淡问道:“你叫谁?” 女孩哭着说:“灵焰哥哥,你别吓我。” 少年轻嗤一声,“吵死了,一边去。” 鸢鸢摇摇头,“我听到你和哥哥刚才说的话了,我不信,我一句都不信,你就是灵焰哥哥,不管是魔还是人,你就是我的灵焰哥哥。” 少年脸色微微有些动容,可一瞬间又恢复如常,他吊儿郎当地笑道:“少打我主意,平日被你烦死了,以后少画那些奇奇怪怪的符,跟你哥好好学点功夫,等长大了出山也不至于被人欺负死……” 鸢鸢哭着打断了他,“我看到你哭了,你不是故意要害死师父师娘的,你为什么非要寻死,我舍不得你,我舍得你啊灵焰哥哥,你救了我一命,我长大以后还要以身相许报答你呢。” 少年一脸牙酸地摆摆手,“你可饶了我吧。” 鸢鸢使劲抹了一把眼泪,伸手扯下笼子上的符纸,钟灵焰笑呵呵的调侃她:“你想跟我私奔不成?” 鸢鸢抬起一张小脸怔了怔,然后一脸醍醐灌顶的表情,她点点头,一脸毅然决然地说:“我要救你出去,然后和你一起浪迹天涯。” 少年连忙阻止她:“住手住手,你给我老实回山下睡觉去。” 鸢鸢不理他,扯完笼子上的符纸之后又扯了扯笼门上碗口粗的锁链,郁闷地皱起了小眉头。 少年忍不住逗她,“没辙了吧,私奔哪那么简单。” 鸢鸢朝少年挥挥手,“你闪开一些,我要想办法把笼子打开。” 少年笑呵呵的往一边挪了挪,目光里有一丝淡淡的留恋,嘴上却依然幸灾乐祸地说:“这锁头上有四道禁咒,你要能打开我就信了鬼了。” 鸢鸢不多言语,皱着小眉头试了好几个开锁的咒语,当然没什么用,她哭唧唧地思忖片刻,在少年还没来得及阻止前突然一口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少年眼皮跳了跳,好像疼得是他自己一样。 接着他便看到鸢鸢在锁上画了一道繁复的符咒,铁锁竟然颤了颤,发出轻微的当啷声。 少年突然愣了愣,然后凑上来吓唬道:“放我出来的话,我第一个便吃了你,然后再吃掉你哥。” 鸢鸢不理他,只心无旁骛地想办法开锁。 少年无语地蹲在笼门口,关切地注视着女孩手上的动作,生怕她真的邪了门把笼子打开。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到天色微亮,鸢鸢五根手指都被咬破了,锁头上覆着一层又一层的符咒,少年脸色和鸢鸢几乎一样苍白,他看着女孩血迹斑斑的手指淡淡说道:“你还真是个天才,好好钻研符咒一门,日后或许能成一代大师。” 鸢鸢眼看天就要亮了,脸色寡白地又咬了一下食指,血淋淋的手指在铁锁上又是一通龙飞凤舞,这回锁头猛的一颤,鸢鸢眼睛一亮,旋即神色又暗淡下来,锁头仍旧没能打开。 少年轻轻松了口气,“天快亮了,你赶紧下山吧,以后……长成个大姑娘,别这么疯了。” 鸢鸢突然崩溃地哭道:“你可知什么是涤魂钟,你可知道进了涤魂钟是什么下场?九九八十一下钟声会让你魂都连渣不剩,你想进去再后悔吗?” 钟灵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乱蓬蓬的小脑袋瓜,言不由衷地安慰道:“怕什么,万一我运气好呢。” 鸢鸢哭着喊道:“那得十辈子的运气吧。” 正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鸢鸢,你怎么在这?” 她被魏子言拖走前,又哭又闹挣扎着回头看了一眼笼子里的少年,却见他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晨光穿透山间的薄雾,一束束斜刺向高耸入云的山巅。 浑厚的钟声传来第一响,震颤山林,涤荡深谷,惊起满天仓皇的雀鸟。 南玉发现自己和钟灵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半山腰一棵古松下,站在鸢鸢身后。 鸢鸢抬头仰望着对面山巅上一座漆黑的大钟,瘦小的身影好像冻在了崇山峻岭之间。 南玉向前走了几步,和鸢鸢并肩站在一起,也抬头望向对面山巅上的大钟。 南玉怔怔看着山巅那口深黑色的巨钟,钟声每响一下,南玉的心就好像被生生的撕掉一块,她没办法想象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在钟声里会是个什么光景,她甚至连回头看一下钟灵焰的勇气都没有。 鸢鸢嘴唇轻轻动着,在一下一下摇撼山林的钟声里解开了自己的小罩衫,不知从哪摸出一根极细的绣花针,飞快的在自己左胸雪白的皮肤上开始画符。 钟声一下一下落在南玉耳膜上,震得她头痛欲裂,她看到小女孩努力克制着惊慌失措,一遍画不成,紧接着再画第二遍。 她嘴里喃喃念着:“不行……还是不行。” 山巅的大钟敲到四十多下时,小女孩胸口已经被皮肤上渗出来的血珠染红了。 “求求你,让我画成吧。” 她不知道求的是谁,神情绝望又虔诚。 南玉仿佛穿越到了小姑娘身上,几乎能感觉得到她每个毛孔的紧张和不甘。 小女孩喃喃自言自语:“我的运气都给你,都给你够不够,你不要死啊,不要死啊。” 小女孩捏着绣花针的手在悠扬却催命的钟声里有些微微发抖,她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什么,再次打起精神在胸口画了起来。 第七十八下钟声响起,南玉崩溃的抓住了身旁钟灵焰的胳膊,惊慌失措的问:“怎么办,怎么办啊?” 钟灵焰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摇摇头沙哑地说:“我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第七十九下钟声敲响,南玉害怕的蹲下来捂住了耳朵。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灵焰哥哥,我把生生世世的好运借给你,不知道够不够用。” 小女孩猛的扯下自己一把头发点燃,一把按在自己胸前血迹斑斑的皮肤上。 她话音刚落,山间突然传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金石碎裂之声,南玉连忙抬头看向山巅,却见那口硕大无比的钟被重锤敲破了。 第八十一下钟声最终没有落下来。 南玉却在那异样的金石碎裂之声里眼前突然一黑,顷刻间发现已经回到了破庙,躺在了自己床上。 她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猛的跳下床,一把拉开房门跑了出去,却结结实实的一头撞在一个坚硬的胸膛上。 南玉脑子里一片空白,抬头看到钟灵焰正一脸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她,好像他刚刚才认识她,好像她是梦魇中突然将他唤醒的一道微光。 南玉心里难过的要命,一头扎进钟灵焰怀里,眼泪蹭了他满怀。 钟灵焰不说话,只是恍如隔世一般低头看着她,眼睛里藏着两泓探不到底的情愫。 许久之后他才沙哑地开了口:“傻不傻……” 第65章 鬼打墙 麻烦你们好事做到底,帮我把那…… 大概是噩梦后遗症, 南玉这几天总是睡不好,闭上眼睛就会梦到那口漆黑的大钟,钟声一下下撞得她太阳穴突突地疼, 白天也只想蹲守在钟灵焰身边, 好像生怕他一个眨眼就不见了似的, 连她热衷的赚钱大业都不管了, 苦了小八小九在店里忙得团团转。 钟灵焰对突然变身狗皮膏药的南玉一脸忍无可忍,可常常又在南玉看不到的时候忍不住牵起唇角。 这天她正赖在钟灵焰房间里, 捧着符篆书一页一页翻看里面稀奇古怪的符, 越看越觉得画符的人实在是个神经兮兮的天才。 她朝沙发另一边埋头玩游戏机的钟灵焰晃了晃手里的书,满心好奇的说:“这本书前面的符还算中规中矩, 后面就放飞自我了, 应该好多都是鸢鸢画的吧,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为什么她画的这些符会成了我家的传家宝,你说她会不会和我有点关系啊?” 钟灵焰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踌躇片刻还是决定暂时不向南玉解释太多, 因为这其中有些事情他还没弄明白。 比如破庙是怎么回事, 这庙里的招魂阵是怎么回事, 他的一块骸骨是谁交给南玉妈妈的,南玉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安排好的。 他总觉得还有一个知情人安排了这一切, 那个人却至今仍未露面。 “应该有关系……你不觉得你在画符方面很有些天赋吗?” 钟灵焰不动声色地开始给南玉做铺垫,以备有天她知道真相时不至于太过震惊。 南玉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也对啊,鸢鸢没准是我不知多少辈的祖宗,我这点天赋就是她的遗传基因。” 她笑眯眯地打量起钟灵焰,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一句, “和祖辈喜欢上同一个人,这感觉有点酸爽啊。” 钟灵焰:“……” 他放下手机倾身过来,胳膊一伸把南玉捞进怀里,修长手指落在她T恤领口,触上那枚朱红的胎记。 南玉脸轰的热了,笑吟吟地掀起眼皮看着他,“祖师爷,光天化日,你还要不要为人师表了?” 钟灵焰一言不发地低头吻她,南玉渐渐被吻得大脑一片空白。 两个人意犹未尽地分开时,钟灵焰手指依然落在她的胎记上。 南玉:“……” 这个位置有些微妙,再往下好像才是首当其冲的耍流氓要塞,可钟灵焰的指尖却一直在那块胎记上,饶是如此,南玉尾椎骨上的神经细胞都已经被撩拨得开始全体叫嚣。 “祖师爷对这块胎记似乎有点特殊的癖好……” 南玉哭笑不得地想。 钟灵焰突然停下指尖的动作,耳朵莫名其妙的红了。 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解释道:“你身上这块胎记很特别……我想临摹下来。” 南玉笑吟吟地挑了挑眉毛,“要我做模特吗?半裸……还是□□?” 钟灵焰:“……” 他耳尖上的一点红晕瞬间蔓上整张脸,无可奈何地在南玉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别闹。” 他说着把南玉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靠在沙发上,让她一手拉着领口露出那块胎记,自己找来纸和笔,坐在南玉对面一脸心无旁骛地画了起来。 南玉笑吟吟欣赏着钟灵焰帅绝人寰的俊脸,越看越觉得喜欢。 干净利落的眉眼她喜欢。 挺秀的鼻梁她喜欢。 棱角分明的唇线她喜欢。 锋利的喉结她喜欢。 喜欢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就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捏一下,或是轻轻戳一下他好看的鼻尖,或者偶尔朝他不怀好意地搔首弄姿一下。 钟灵焰就在南玉丧心病狂的骚扰下八风不动地临摹完整块胎记,然后他轻咳一声,慢条斯理放下纸笔,突然把作恶多端的女人扑倒在沙发上,现场言传身教了一把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南玉被他折磨得溃不成军,挣扎着想要逃窜,被钟灵焰轻轻松松捞回来又是一番□□。 钟灵焰在她又叫又笑的求饶声里停了下来,喉结滚动,胸口微微起伏,用尽毕生的定力才压下全身沸腾的血液,俯身在她耳边威胁:“下次再招我,你后果自负。” 南玉好女不吃眼前亏,连忙老老实实认怂。 两人正红着脸喘气,小八在院子里喊了声:“姐,有人找。” 南玉做贼心虚似的一把推开钟灵焰,跳下沙发穿上鞋,跑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才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个女人,瞧着脸色很差,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看到南玉推门出来,女人连忙上前问道:“你是南老师?” 南玉朝她笑笑说:“叫我南玉就好。” 女人一听来的人就是南玉,紧绷的脸色终于稍微缓和下来,南玉带她在院子里坐下,让小八端了杯茶给她。 “您找我有什么事啊?” 南玉和声问道。 女人拘谨地说道:“我叫王芳,我从朋友那听说你们这里很灵验,所以想让您去我家里看看,最近这段时间我总觉得家里不太对劲,好像闹鬼了。” 自从钟灵焰来了破庙后,南玉和他一起解决了好多起灵异事件,现在都快养成职业习惯了,一听有闹鬼的事就来了精神。 她连忙问:“为什么觉得家里闹鬼了呢?” 王芳定了定神说道:“是这样,我爱人前阵子突发心梗去世了,我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心情总是觉得不太好,于是就想卖了现在的房子,换一套小一点的房子住,这几天我一直在收拾家里的东西,准备先搬到我爸妈那里住一段时间,我收拾其他几个房间的时候都挺正常的,可一到次卧门口就觉得不对劲。” 南玉好奇地问:“怎么个不对劲?” 王芳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你知道鬼打墙吗?” 南玉点点头。 王芳接着说:“就是鬼打墙的感觉,已经好几次了,我好像就是走不到次卧门口一样。” 南玉有点不明白,迟疑着问道:“怎么叫走不到次卧门口呢?” 王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一边思忖一边不太确定地形容道:“就是你原本想要去那个房间,可是走着走着就忘了,或者听到房间其他地方有动静过去查看,反正就是每次想要进次卧的时候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有时候我忙了半天才想起刚才是要去次卧的,然后我就往那间房走,走着走着好像永远都走不到一样,特别像恐怖故事里鬼打墙的情形。” 南玉听得认真起来,帮她分析道:“会不会是因为太忙了才会有这种错觉?” 王芳摇了摇头,十分笃定地说:“就是鬼打墙,我昨天晚上收拾完厨房八点左右,然后就想去次卧收拾东西,结果九点多我还没进到次卧,这一个小时过得一点感觉也没有,好像就是在屋子里原地转圈一样,肯定不是错觉。” 她压抑着情绪问道:“南老师,你说会不会是我老公回来了?他是不是有话相对我跟孩子说?” 话说出口,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南玉连忙扯了两张纸巾递给她,轻声安慰道:“可能是你太记挂他了,也可能真的有什么情况,这要等我们到家里看过才能确定。” 王芳擦了擦眼泪,一脸感激地问道:“那您什么时间能去呢?” 南玉挺好奇家里出现鬼打墙是个什么情况,索性和王芳约好今天晚上就过去看看,王芳留下地址和联系电话之后又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才走。 南玉回到钟灵焰房间,把从王芳那里听到的奇怪事又给钟灵焰讲了一遍,末了好奇地问:“你觉得家里有没有可能出现鬼打墙呢?” 她人俯身趴在沙发靠背上,探头过来问钟灵焰,钟灵焰转过头正好看到她一张白皙清秀的巴掌脸近在咫尺,他心跳突然有些不稳,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打了个转收了回去。 “想知道吗?” 他放下游戏机,头懒洋洋枕着沙发靠背。 南玉点点头。 钟灵焰:“交学费。” 南玉:“……” 祖师爷撩妹的技能真是一日千里啊。 她二话没说在钟灵焰脸上亲了一下,亲完侧头枕在沙发靠背上,几乎和他脸贴脸,鼻息挨得很近。 “够不够?” 她笑眯眯的问,眼神好像带了钩子。 钟灵焰嘴唇微挑,轻描淡写地提醒:“你招的……别后悔。” 南玉突然想起刚才险些被钟灵焰吃干抹净的画面,连忙直起身退后一步,心有余悸地连忙否认:“我没招你,你离我远点。” 钟灵焰:“……” 钟灵焰懒洋洋坐起,漫不经心地说道:“鬼打墙这种事多是在人少又荒僻的地方发生,因为那里容易汇聚阴气,我倒是没听说过谁家里发生过鬼打墙,但是如果家里进来的鬼魂意念很强或是阴气很重的话也有可能发生这种事……” 两个人晚上八点钟如约来到王芳家,对方大概已经忐忑不安地等了很久,听到敲门声便迫不及待迎了出来。 王芳看到南玉身后跟着的高挑少年,有点吃惊地问:“这位是?” “我弟弟。” 南玉说完回头笑吟吟看了钟灵焰一眼,对上他淡淡威胁的目光,南玉不知怎么突然就一阵脸热。 她连忙摒除满脑子呼之欲出的杂念,很有职业操守地问道:“卧室是哪间,带我们去看看吧。” 王芳连忙指了指客厅南面门朝北开的一间卧室,“就是那间。” 说完下意识地往南玉身后躲了躲,看样子是真吓着了。 南玉为了帮她缓和情绪,随口问道:“就你自己吗?孩子呢?” 王芳说道:“孩子下了补习班被姥姥接走了,我一会儿也会我爸妈家住,这里太吓人了,我白天都不敢自己在这呆了。” 南玉点点头,安慰她说:“别怕,我们先看看情况。” 她仗着有钟灵焰撑腰,再也不像从前一样见到鬼魂就要吓晕,次卧紧闭的房门口看不出什么异常,南玉便径直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房间里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南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颗倒挂的人头从门口横梁上缓缓伸了出来,接着是脖子……肩膀。 毫无预警的,一张青灰的人脸便倒挂在南玉面前,和她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朝她裂开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南玉愣了两秒,然后意识突然就断篇了。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王芳家沙发上,头枕着钟灵焰的腿,太阳穴被人轻轻揉着。 她猛地坐起身,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人模狗样地来捉鬼,还没开工竟然被鬼给吓晕了,这车翻得太丢人现眼了。 南玉脸上一阵发烫,目光下意识去寻找王芳,见她从厨房端着杯水匆匆走了出来。 “南老师你没事吧,刚才吓死我了,你快喝点水。” 王芳走到沙发前把水递给南玉。 南玉说声谢谢,接过水喝了一口,她轻咳一声,有点尴尬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大概是低血糖了。” 王芳连忙关切地问:“那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南玉摇摇头,俯身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谁知一低头却看到茶几下面藏着个身影,衣服一角被钟灵焰踩着,哆哆嗦嗦动弹不得。 南玉稳了稳心神,对茶几下面的身影说道:“刚才是你吗?是不是故意吓人的?” 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从茶几下面传了出来:“我……我不是故意的。” 南玉一拍桌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对方立马改口:“我……我有苦衷,我申请宽大处理。” 站在一旁的王芳惊骇地看着南玉低头对着空气说话,一时间有点不太相信南玉是真的看到了什么,不过这场景还是挺瘆人的,她连忙闪到沙发后面,怯生生地问道:“南老师,你看到什么了?” 南玉便对沙发下面的鬼魂说道:“你出来吧。” 鬼魂先是探出半张脸,小心翼翼查看钟灵焰的态度,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哆哆嗦嗦从茶几另一端爬了出来,一脸愁苦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南玉看清了鬼魂的样子,回头对王芳说:“我看到一个男人,四十多岁吧,眉眼挺精神的,右边嘴角有颗绿豆大小的痣,身上穿着一件灰毛衣,黑色西裤。” 南玉提到嘴边绿豆大小的痣时,王芳已经崩溃地哭了起来,她又难过又害怕,对南玉也再没有一点点怀疑了,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泪崩,哽咽着问:“老李,你回来做什么?是不是有话要对我们娘儿俩说?” 南玉看着老李脸上现出悲恸的神色,心里也难免替他们夫妻两个难过,她语气温和了下来,“你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帮你转达,了结心愿以后就别再来了,毕竟人鬼殊途。” 老李窃窃看了南玉身旁的钟灵焰一眼,吱吱呜呜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一脸为难的样子。 南玉见王芳不安又焦急地在等,便回头安抚道:“他有点紧张,你别着急,等他慢慢说。” 王芳含着眼泪点点头,对着茶几前面的空气说道:“我会好好照顾孩子和家里的老人,你别挂念我们。” 南玉突然想起鬼打墙的事,连忙问道:“王芳姐总是走不进次卧里,是你在阻止她吗?” 如果鬼也能出汗,老李现在恐怕会汗成棵泡菜,他灰败的死人脸简直被浓郁的尴尬催发出几丝活人气,看得南玉也没来由的跟着尴尬起来。 “你是有什么苦衷吗?” 南玉忍不住问。 谁知一直又怂又尴尬的老李一听南玉这话急得直跳脚,他连忙立眉竖眼地朝南玉连连摆手,然后又做了好几遍禁声的手势,急得简直要诈尸。 南玉连忙闭了嘴,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个鬼给震慑住了。 她对上钟灵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笑目光,感觉自己今晚这趟外勤真是坎坷颇多,她正要灭一灭老李的气焰,就听老李带着哭腔说道:“求求你们帮帮我,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南玉正要问帮什么,老李却抢先说道:“你别说话,千万别说话,这事不能让我老婆知道。” 南玉挑了挑眉毛,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决定还是先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老李又开始尴尬,搓着手支吾半天才说道:“是我不让她进那间卧室,因为我手机掉到床头柜和床之间的缝隙里了,要是被她找到的话我就完了。” 南玉轻咳一声,本想提醒一下他从字面意义上来说他已经完了,可她觉得还是应该积点口德,于是忍着没说。 老李看到南玉的眼神就知道她想说话,于是立刻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南玉又被他声情并茂的警告给震慑住了,乖乖闭紧了嘴,同时努力忽略掉钟灵焰向她投来的嘲笑目光。 老李:“你别问,只听就行,我这就跟你解释,那个手机上有我和单位一个女同事的聊天记录,我犯病前没来得及删,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了,我跟同事有不正当关系。” 南玉听得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渣男两个字在嘴里上蹿下跳了好几回,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没说。 老李鬼气森森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赔笑着说道:“我人都死了,这事也就过去了,要是让我老婆知道的话对她又是一次伤害,你说是不是?” 南玉想说是个屁,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老李继续说道:“麻烦你们好事做到底,帮我把那个手机处理掉吧,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南玉怒气冲冲看着老李,心里纠结到要爆炸,几次三番想冲进那间卧室把手机拿出来交给王芳,可这想法总在她付诸行动的前一秒动摇瓦解。 几次三番下来,南玉感觉自己快憋炸了,想不到抓个鬼而已,差点把自己气当场气死,她跟鬼打了这么多次交道,这还是头一回被被鬼拿捏住。 她铁青着脸和老李对峙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王芳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南老师,他说话了吗?” 南玉吓得一哆嗦,心虚地回头看了王芳一眼,突然冒出一句:“他让你好好照顾自己……” 这句话几乎没过脑子,仿佛完全出自本能脱口而出。 南玉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决断不了,那就听从本能吧。 她起身转向王芳,神色平静地问道:“我可以去次卧看一下吗?里面的阴气还需要驱散一下。” 王芳含着眼泪连忙点点头,陪着南玉往次卧走去。 两人走到门前,南玉转向她淡淡笑着说:“你别进去了……里面有不好的东西,还是不要看到的好。” 王芳不疑有他,听话地止步在门外,南玉走进次卧,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等她再出来时,外套兜里多了一支沉甸甸的手机。 她掏出随身带的护身符和镇宅符递给王芳,嘱咐她护身符随身带一阵子,镇宅符贴在入室门上。 王芳感激的连连道谢,南玉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阵窝火。 她冷冷一旁的老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老李连忙点点头:“带好孩子,照顾好老人。” 南玉冷冷看了老李一眼,“她刚才不是已经让你放心了吗?” 王芳迟疑着问道:“什……什么?” 南玉转向王芳,对她轻轻笑了笑说:“他说……他说希望你遇到合适的人就重新组建家庭,好好生活下去。” 第66章 无常 伞下的身影脚步微顿,继而淡淡说…… 时间过得飞快, 南玉每天忙着谈恋爱做蛋糕,钟灵焰不怎么玩手机了,整天不知疲倦地临摹从南玉身上描下来的胎记, 南玉时不时好奇地问他描这个做什么, 钟灵焰总是漫不经心开玩笑说:“娶媳妇用”。 南玉便高贵冷艳地亲他一口, “呸, 谁要嫁给你。” 不知不觉到了南玉生日这天。 破庙这天提早闭门谢客,在院子里支起炭炉, 准备来场热热闹闹的烧烤聚会。 施甜甜早早下了班, 去学校接了丁昊一起来了破庙,丑丑正在院子里和黑猫抢食, 突然鼻子抽了抽, 闻到了熟悉又亲切的味道。 它猛地抬头看向大门口,一眼便看到了丁昊的身影。 它嗷呜一声朝丁昊冲去, 炮弹似的把自己砸进了丁昊怀里。 一段日子不见,少年又长高了一截,脸上七七八八的旧伤痕也淡了不少, 显出一张白净帅气的面孔。 他笑着在丑丑山药蛋般凹凸不平的大脑袋上揉了一把, “想我了吧。” 丑丑忙不迭的嗷呜一声, 摇着尾巴发疯似的在丁昊怀里打了个滚。 院子里炭火青烟袅袅,一旁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烧烤食材, 南玉今天穿了件淡粉色宽松卫衣,头发扎了个清爽的马尾,坐在炉子边笑眯眯看着钟灵焰往炭炉上摆肉串。 施甜甜走过来笑嘻嘻地说:“你们去巷子口摆摊卖烧烤吧,就凭咱弟这颜值,脱贫致富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钟灵焰无语地瞟了施甜甜一眼,南玉笑眯眯地说:“等我看腻了再说吧。” 钟灵焰:“……” 施甜甜把生日礼物递给南玉, 南玉笑着说声谢谢,接过来随手打开看了一眼,又连忙塞回袋子里。 她偷偷瞥了钟灵焰一眼,见他正低头往肉串上撒调料,似乎没留意她们这边。 于是她小声跟施甜甜抱怨:“这衣服布料也太省了吧……能遮住什么?” 施甜甜随手捏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笑嘻嘻地小声说:“给你和弟弟助助兴。” 南玉:“……” 一向自诩厚脸皮的南玉也禁不住面红耳赤起来。 钟灵焰在一旁面无表情翻着肉串,火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孔上,掩住了他耳朵上那抹可疑的红色。 两个人的目光不由撞在一起,旋即又故作若无其事地淡淡错开。 自从那天在沙发上险些擦枪走火,两个人的相处反倒越来越彬彬有礼了,连南玉自己都觉得纳闷,默默垂涎了这么久的人,怎么就不好意思下手了呢? 施甜甜瞧出南玉神色里的一丝羞赧,诧异地小声问道:“你俩还没?” 南玉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朝抱着丑丑的丁昊招招手:“丁昊,过来吃东西。” 丁昊应声走了过来,把自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递给了南玉。 “小南姐生日快乐。” 他略显羞涩地说道。 南玉笑着接过礼物打开,是个很漂亮的八音盒。 “谢谢啦。” 她高兴地说。 丁昊说声不客气,把丑丑放在地上,去洗手给钟灵焰帮忙。 有未成年在场,施甜甜也没办法再继续少儿不宜的话题,她扫视院子一圈,随口问道:“小八小九呢?” 南玉指了指灯火明亮的厨房:“做生日蛋糕呢,他们说生日蛋糕不能自己做给自己。” 说话间,小八小九一人捧着蛋糕,一人拿着蜡烛和盘子走了出来。 蛋糕卖相着实不敢恭维,但南玉却觉得这是妈妈走后她吃过的最可口的生日蛋糕。 烧烤的香气弥漫在小院里,小八喝得有点高,摇摇晃晃跑进卧室里,拿出一个包装精巧的纸盒子递给南玉。 “生日礼物,嘻嘻。” 南玉放下啤酒罐子,笑着接过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双白色长筒丝袜来。 她一脸不解地问:“送我的?” 小八点点头,大着舌头说道:“猫咪长筒袜,长度刚到大腿,陪了死肥宅那么多年,我目测姐姐这双腿穿出来的效果没人能比。” 南玉:“……” 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约而同调戏寿星日吗? 钟灵焰递了一串烤好的鸡翅给南玉,突然不咸不淡地开了口,“敢调戏我女朋友。” 小八笑嘻嘻的脸瞬像被海啸席卷而过,什么表情也没剩下来,过了好半天他才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什么?你俩啥时候在一起了?” 小九正把自己亲手粘的一支贝壳帆船递给南玉,闻言手一抖,小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他弯腰捡起摔坏的小船,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不知道是哭自己辛辛苦苦做了两个星期的生日礼物,还是哭自己还没来得及咂摸出滋味就已经五雷轰顶的单相思。 小八见钟灵焰酷酷的牵了牵唇角,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便转头去质问南玉:“姐,真的吗?” 南玉笑眯眯的点点头。 小八震惊过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因为他早就瞧着俩人有点古怪了,他笑嘻嘻地转向钟灵焰:“哥,我是不是你亲弟,这双丝袜我姐穿上,嘿嘿,包管让你……” 钟灵焰一记眼刀淡淡飞来,小八只觉得背上一寒,及时闭上了嘴巴,小九一声长长的哽咽正好接了上去。 南玉连忙从他手里接过摔成两半的小船,笑着说:“真好看,我们小九最乖了,这个坏了不打紧,回头拿胶水一粘就好。” 姐姐好温柔啊,想到这里,小九哭得更悲切了。 正说闹间,院门突然被人敲了敲,南玉朝门口喊道:“谁啊?” 一个淡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此间无常冒昧来访,还请主家见谅。” 那声音明明很轻,在场所有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好像那声音就是贴着耳朵说出来的一般。 院子里的温度随着那缕清寒的声音陡然降了下来,除了钟灵焰,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颤。 大家正面面相觑,努力消化“此间无常”是个什么意思时,钟灵焰却淡淡开口:“请进。” 大门没有打开,一道身影却幽幽穿门而过,好像被一阵风轻飘飘地刮到了众人面前。 南玉看到一把熟悉的小花伞,伞下一身明黄色的小裙子和一双亮亮的红皮鞋,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伞下那张神秘的面孔。 施甜甜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炎炎烈日下那次诡异阴寒的经历,一阵强烈的恐惧袭来,她吓得向后一倾,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被强自镇定的丁昊一把扶起来拽到了身后。 空气不知不觉变得阴冷刺骨,院子里灯光开始忽明忽暗,投下一地摇曳的影子。 花伞下的神秘访客似乎注意到了施甜甜,它朝施甜甜微微欠了欠身,开口时是一道不折不扣的男腔,“抱歉,这次又吓到你了。” 施甜甜怕得说不出话。 他说完,花伞下的身影又转向了南玉:“姑娘可还认得我?” 南玉被钟灵焰牵着手,心里恐惧不知不觉去了大半,她鼓起勇气点点头,对花伞下那个诡异的身影说:“记得……” 钟灵焰淡淡问道:“你是无常?” 施甜甜听到这两个字,终于想明白刚才听到的那句“此间无常”是什么意思,她从小到大见到的怪事多了去了,可明明白白直面无常还是头一次,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 手被丁昊带牵得更紧了,她却感觉不到,只好奇又害怕地越过丁昊的肩膀去看花伞下诡异的黄裙子。 “是。” 伞下的身影动了动,朝钟灵焰微微颔首。 钟灵焰前世也和幽冥界打过一些交道,只是没见过穿着打扮这么古怪的无常,他心里有点感慨,时代不同了,连地府的潮流也变得这么一言难尽。 他客客气气的问:“阁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花伞下传来缥缈刺骨的声音:“在下巡夜至此,听闻姑娘今日寿辰,特意来讨杯酒喝。” 南玉一听这话,连忙战战兢兢打开一罐啤酒奉上。 花伞下伸出一只苍白的小手接过啤酒,“多谢姑娘,愿你从今以后平安顺遂,无灾无难过一生。” 钟灵焰打量着花伞下的身影,心头突然没来由地一抽,他觉得哪里似乎有些异样,可一时半会儿又形容不出来。 无常喝完酒,花伞下的身影朝着南玉,似乎还想说什么,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那在下就告辞了。” 小花伞微微前倾,像是朝着众人行了个礼,然后转身朝院门口走去。 钟灵焰怔怔看着他越走越远,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那些尘封的记忆,忽然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等等。” 小花伞已经走出院外,钟灵焰抬头追了上去,留下院子里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小八搓了搓胳膊,心有余悸地感慨:“不愧是拿人魂魄的无常,跟个大冰库一样,冻死我了。” 小九怯怯地问:“他为什么一直用伞遮住脸啊?” 施甜甜回想起小时候蹲在地上,从下往上看到小花伞里的那张面孔。 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个问题……我好像知道。” 大家齐齐看向施甜甜,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说道:“我小时候第一次来破庙那次,就是因为在巷子里看到个打着小花伞穿着黄裙子的小姑娘,她一直跟着我,我就觉得挺好奇的,然后蹲下来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她顿了顿,心有余悸地说:“我看到伞下面是一张特别长特别长的马脸。” 庙门外,无常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钟灵焰关上大门,在他身后沉声问道:“你认识我们对不对?” 花伞下的身影慢慢转过身,沉默许久才轻轻摇了摇头。 钟灵焰不死心地问道:“这座庙,庙里的招魂阵……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小花伞轻轻晃了晃,过了好一会儿,花伞下的身影才开口说道:“略知一二。” 钟灵焰压下心头的焦躁,一言不发得等他解释。 沉默似乎将分分秒秒变成了漫长的煎熬,不知挨过多久,才听小花伞下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暂且叫你一声灵焰……因为那个人就是这么叫的,当年涤魂钟敲到八十下突然碎裂,你通过那只幽兽大概已经知晓了当时的情形……涤魂钟里只剩下你的一截指骨,至于你是否还有残魂留在世上就无从知晓了,所以你的那个朋友就摆了个招魂阵,后来担心你魂魄找不到回来的路,就为你供奉了香火,若有朝一日魂魄归来,好为你指一条回家的路。” 钟灵焰:“那南玉呢……她是怎么回事?” 小花伞下传出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你已经知道她是鸢鸢了吧,她于符篆一术确实天赋异禀,情急之下在结发符的基础上自创了一道符,把自己生生世世的好运一股脑都给了你,因你骤然运势逆天,涤魂钟那件上古神器竟然真的出了岔子,自己把自己凿出个洞来。” 伞下传出一声无奈的轻笑,“鸢鸢自创的那道符除了把她生生世世的好运都给了你,似乎也把你们两个连在了一起,可大概是因为结发符本应是你情我愿双方同时为之,而鸢鸢当时只是单方面篡改了结发符,所以你们两个之间那条线算不上姻缘线,只单单牵制了她,让她几辈子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遇不上,就算遇上了也没有好结果。” 钟灵焰喉结轻轻滚动,口齿间好像瞬间被苦涩填满。 “其实最初也无所谓什么知冷知热的人,因为她运势被自己败得一干二净,起初每一世都只能在地狱道里轮回,六道轮回中地狱道是个什么光景,不用我说你也应略知一二。” 钟灵焰一听“地狱道”这三个字,心像是被人用一把钝刀子生生破开,痛得一时找不到知觉。 地狱道,恶业滔天者投生的地方,经历几十万亿年才能有可能脱离此道之苦。 一个小姑娘,生前做过最恶的事大概是除夕夜趁他不备往他脚下扔鞭炮,可她却孤零零困在永无天日的地狱道尝尽煎熬。 “她……” 钟灵焰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哽住。 “你是问她如何脱离地狱道的吗?” 无常的声音划破漆黑的夜色,从小花伞下幽幽飘出,“有个人帮她打点的,虽然废了些周折,好在结果还算如意,她开始转身为人后,因为运势太低,从小就会被恶鬼侵扰,家宅永无宁日,我受人之托会在每一世找到她,把你的指骨给她做护身符,为了方便看顾她,会使些小伎俩令她一家记忆发生错乱,认为这座破庙就是他们家的祖产,需要回来看守……再说她那么喜欢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回来了,第一个相逢的是她才好。” 钟灵焰怔怔听着,花伞下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两人隔着一层浓重夜色,隔着一只诡异的花伞静默无言,半晌,钟灵焰沉声问道:“你是谁?” 花伞下的声音不见一丝波澜,“无常。” 他在伞下微微颔首,“有你在,以后我就不必再看顾她了,告辞。” 说罢转身走进慢慢夜色里。 “魏子言。” 钟灵焰在他身后突然开了口。 伞下的身影脚步微顿,继而淡淡说道:“你认错人了。” 一阵寒风捐卷过脚踝,一人一伞消失在夜色里。 出了这个惊悚的插曲,大家都没有什么心情接着吃了,施甜甜带着丁昊离开后,小八很有眼力价地拽着小九收拾完院子便回房间休息去了。 钟灵焰把南玉送回房间,南玉好奇地问他:“你跟那个无常说什么了?” 钟灵焰目光沉沉看着南玉,突然把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南玉被他抱得喘不上气,使劲推了推他,“发什么疯呢?” 钟灵焰面沉如水,依旧低着头怔怔看着她,万千情绪都收进眼底,只留眼尾一抹薄薄的余红。 她喝过酒之后脸本来就有点红,此刻又添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从清秀的脸颊渐渐曼上白皙的脖颈,前世今生的面孔交织在一起,在他心头镌刻下一贴死生契阔。 钟灵焰嗓子有点干,喉结滚动两下才克制住把她重新抱进怀里的冲动。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新潮起伏,开口时声音却依旧淡淡的。 南玉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钟灵焰:“他们都送你生日礼物了,唯独我没送。” 南玉笑着靠在门上,目光有些调侃地上下打量他,“你这不是要送了吗?送什么让我猜猜,会不会是……” 南玉凑上前,踮起脚在钟灵焰耳边轻轻说了句:“你。” 第67章 结发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钟灵焰淡淡眸色突然深了下来, 心头像是野火燎原,烧得天地成灰,只剩海枯石烂。 他一句话也没说, 猛地把南玉压在了门板上, 低头重重吻了下去。 南玉喝了些酒, 本就有些微醺, 很快便被吻得全身都软了。 许久之后分开,钟灵焰把人拥在怀里, 胸膛微微起伏, 垂下头与她耳鬓厮磨一句:“老婆。” 南玉脸颊绯红,强压着快要把她胸口洞穿的怦怦心跳挑眉不满道:“领证了吗?乱叫收钱啊。” 钟灵焰突然一挥手, 南玉床头便多了两支燃烧着的红烛。 南玉低头一看, 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变成了大红的喜服,她诧异地抬头看向钟灵焰, 只见他突然间长发如墨,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大红喜服,垂眸深深凝望着她, 仿佛眼睛里除了她再也放不下别的。 南玉有点不知所措, 眨眨眼睛说道:“我……我是不是得考虑考虑?” 钟灵焰牵住她的手, 俯身又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下,一掀衣摆跪在地上。 他欠她一对红烛一身霞帔, 欠她一句与子偕老。 他欠她千年时光的风雨同舟,留她一人不知度了几世艰难。 南玉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丝神智被他那轻轻一吻又搅了个稀碎,她垂头看着钟灵焰幽深的眸子,从前这双眸子里藏着两泓深不见底的幽潭,而今那幽潭依然深邃,却清晰倒映着她的影子。 她被钟灵焰轻轻一牵便不知不觉也跪了下来, 突然想起很早之前不知在哪读过的一句话,“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她忘了从哪看到过这句话,却记得当时有些羡慕那些古香古色的浪漫,想往过一瞬那些桃花灼灼的欢喜。 房间里突然间开出满屋灼灼桃花,将两个人围拢其中。 南玉又惊又喜,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钟灵焰幽深的眸子里泛起一丝笑容拂过的涟漪,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他拉开衣襟,露出锁骨下那块和南玉如出一辙的胎记,掌风如刀,裁下自己一缕乌发。 南玉惊疑不定地问:“你要做什么?我在电视上看古代人结婚没有这一项啊。” 钟灵焰低头堵住了她的喋喋不休,许久之后,他轻轻放开眼尾湿润的女人,手中那缕头腾起赤红的火焰。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火焰在他手中化作一枚流光溢彩的刺针,在他胎记的位置龙飞凤舞一番游走,刺出一枚赤红的符篆,与南玉身上那枚如出一辙。 血珠细细密密的渗出,两人胸前那条隐隐的线突然红光乍起,将四周纷纷扬扬的淡粉色落英映照成了夺目的红色。 南玉突然间觉得时空在她四周好像骤然化作无数振翅蹁跹的蝴蝶,纷纷翻飞起舞让她眼花缭乱,没入千年滚滚红尘中的记忆碎屑如同一场骤然间铺天盖地的大雪,裹挟着万古悠久的长风席卷了她一瞬间旷远辽阔起来的脑海。 一瞬间洞彻千年,又一瞬间迷失眼前,只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拥有了梦中那个叫鸢鸢的小姑娘的视角,身上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能体会到她在响彻云霄的涤魂钟声里五内俱焚的焦灼,一瞬间又回到眼前,落英缤纷中突然突然红湿了眼眶。 “你说什么?” 她带着点鼻音刁难他,“听不懂咬文嚼字。” 钟灵焰看着两个之间那条赤红的线,如果不出他所料,这道蹉跎千年才姗姗补齐另一半的改良版结发符会让他的姑娘从此刻起与他共享一切,包括彼此的生命。 沉积千年的郁色从他眸子里尽数消散,他笑着对她说:“本人谨以赤诚之心,在此立誓宣言:结婚之后收入全交家务全包,不对老婆耍酷不让老婆生气,坚决拥护老婆的绝对领导,坚定不移跟着老婆走,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老婆夸我我稳住,老婆揍我我挺住。” 南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敛了敛宽大袖袍正色问道:“聘礼呢?” 钟灵焰从袖中摸出一个东西,在南玉面前摊开了掌心。 南玉低头一看,竟然是钟灵焰刚来那天从她这里抢走的那截指骨,那枚从小戴在她身上的护身符。 南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钟灵焰轻轻念了一句什么,掌心的指骨突然化作两枚纯白无瑕的戒指。 他牵过南玉的手,把其中一枚戒指轻轻套在了南玉的无名指上。 又把自己那枚交给南玉,伸手让南玉帮他戴上。 南玉接过戒指,帮钟灵焰戴在他修长的无名指上,她眼眶突然有点热,喃喃问道:“这个不是你的骨头吗?你舍得给我?” 钟灵焰看着南玉,目光很少这样沉静郑重,“魂是你牵着,骨头也给你,从今以后你不让我走,我就哪里也不去。” 我在混沌不醒中游荡千年,一缕残魂被你牵住,终于回到了你身边,我曾麻木厌世,一心只想一走了之,却因你贪恋上人间烟火,从此再也无法了无牵挂。 第二天醒来时,南玉第一反应是昨晚做了个既浪漫又浪的梦,直到她稍稍动了动,感觉到全身上下尤其是两条腿的酸疼时,才恍然到昨晚那些全都不是梦。 她翻了个身,看到一旁空着,折腾了她一夜的人不知道去哪了,只有皱巴巴的枕头和床单默默提醒着她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南玉面红耳赤地拉过被子蒙上脸,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不知不觉有些出神。 断断续续的梦里,她似乎又变成了鸢鸢,她坐在阳光斑驳的书桌前埋头画那些稀奇古怪的符篆,无意间扫了眼桌上一本翻开的书,一目十行地看完那页书的内容,过了一会儿竟然发现自己能看得懂那些鬼画符似的文字。 南玉正在疑惑间,钟灵焰推门走了进来。 两个人视线碰在一起,昨晚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便一股脑涌进脑海。 南玉脸皮似乎永远赶不上嘴皮子生猛,不由自主拉起被子遮住了烫红的脸。 钟灵焰脑子里的画面大概也是无言描述,他故作淡然的走到床边,大概是装得太到位了,不看他通红的耳朵,还会以为他对昨晚的事十分游刃有余。 两个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着你,一时间都不好意思说话。 钟灵焰看着南玉灵动眼睛里难得一见的娇羞,喉咙里又是一阵干渴。 他俯下身抬头帮她拨开脸颊上的头发,淡声问:“还好吗?” 声音好似一剂荷尔蒙,瞬间听得南玉从头皮到脚趾蹿过一股酥麻。 她开口时嗓子有点哑,突然想到昨晚好几次忍不住叫出声,脸上登时又添上一层红晕。 “你说呢?” 南玉语气里的嗔怪听在钟灵焰耳朵里,不知怎的又让他刚刚平复下来的热血一股脑涌向某处,好不容易装了一早上的淡定瞬间破功。 他突然俯身吻住她,起初缠绵轻柔,渐渐一发不可收拾。 她有些喘不上气,胸口起伏着推他,“有完没完。” 钟灵焰食髓知味,动作越来越让她无语,“没有。” 南玉全身酸疼,只好放软语气求饶,“可是我饿了。” 钟灵焰在她唇上意犹未尽地碾磨片刻,通红的脸颊埋在她香气淡淡的颈窝里,过了一小会儿才克制地吐出一口气,“我去给你拿早饭。” 他说着从南玉身上起来,帮她裹被子时还神色淡淡地吃了她一爪子豆腐。 南玉笑着拍他一下,随口问道:“小八做早饭了吗?” 钟灵焰红着脸直起身,“我做的。” 南玉有些惊讶,笑吟吟地撑着枕头挑眉,“以后家务你全包?” 钟灵焰目光落在她光洁白皙的肩头,喉结不知不觉轻轻滚动,“嗯……因为你怕是下不来床了。” 大概是被自己这句大言不惭的话窘到了,钟灵焰说完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南玉心头一阵酥酥麻麻,笑着躺回被子里。 这时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南玉拿起手机看了眼,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她接起电话,“喂,哪位啊?” 手机里传来一个客气的女声,“请问是南老师吗?” 南玉:“嗯,您是?” 对方声音更客气了几分,“是这样,胡大师生日那天我朋友也在场,您肯定没注意到她,我后来听她讲起过当天的事,对您印象深刻,今天冒昧跟您联系,是因为有件事情想拜托您帮忙。” 南玉:“什么事啊?” 对方问道:“这事电话里不太方便说,您方便面谈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下午就来庙里拜访。” 南玉全身酸疼,本来想赖一天床,可听对方的语气似乎挺着急的,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下午三点钟,打电话的人如约而至,她穿着干练,人也保养的很好,看不出实际年龄,一见南玉便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魏芸。” 南玉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她迟疑着说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魏芸笑了笑,没着急说话,她打量了院子一圈,笑着说:“你这里真好,有种大隐隐于世的感觉。” 南玉怔怔看着她笑吟吟的面孔,突然间指着她激动地叫道:“魏芸……你是宋书遥的经纪人?” 魏芸看了眼不远处那桌喝着奶茶聊天的两个女孩,连忙笑着朝南玉比了个嘘的手势。 南玉连忙闭上嘴,激动地想跺脚,还好院子没什么客人,南玉拉着魏芸坐到僻静角落的一桌。 “我是宋书遥的粉丝,他参加的这期选秀我一集不落的都看了。” 南玉激动地小声说道。 魏芸笑着点点头,“谢谢你的支持,我这次就是为他的事来请你帮忙的。” 南玉一听简直要醉了,“他的事?那你尽管说,我肯定会尽力帮忙的。” 魏芸:“这件事需要保密,你能不能保证不对外说出去?” 南玉点点头,“可以,只要不涉及违法犯罪的事,如果只是他的个人隐私,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魏芸这才松了口气,“太好了……谢谢你。” 南玉好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颗八卦之心简直要爆炸了,开始由衷喜欢这个神棍的职业了。 魏芸沉声说道:“是这样,书遥最近精神状态非常不好。” 她话才刚说一句,眼眶就突然红了,整个人也突然紧张得脸色发白,刚刚见面时的从容轻松好像是装出来的一样。 南玉连忙说道:“你别着急,把事情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魏芸点点头,努力稳住没哭出来,哑着嗓子继续说道:“起初他总说觉得有人跟踪他,我也没在意,他现在这么火,被粉丝跟踪也是正常的事,后来我看他实在不堪其扰,就在他公寓外面装了摄像头,可是摄像头什么也没拍到,我们排查不出任何可疑的人。” 南玉帮她分析:“会不会是最近太忙了休息不够,导致神经紧张出现幻觉?” 魏芸:“我也不知道,摄像头装上之后他还是说有人跟踪他,我那时开始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偷偷带他看过好几次精神科的医生,都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可他的情况却一天比一天糟糕。” 魏芸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把脸埋在手里,轻轻哭了起来。 南玉连忙递给她纸巾,轻声安慰道:“你别急,如果不是精神问题,我应该是可以帮上忙的。” 魏芸听了南玉的话,情绪稍稍得到些安抚,她一边低头擦眼泪,一边继续说道:“慢慢的,他行为开始有些不太正常,我最先是发现他身上有伤,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不记得,后来有一次我晚上给他打电话,过了好半天他才接,刚接起电话就气喘吁吁地跟我后怕,说他刚才泡澡的时候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如果没有我这通电话,他可能就溺死在浴缸里了。” 南玉听得背上发凉,心惊胆战地问:“还有吗?” 魏芸点点头,“有一次他半夜梦游打开了自己家的燃气,多亏厨房里安装了燃气泄漏报警装置把他吵醒了,我越来越觉得事情诡异,所以就让他的助理陪他一起住,有一天夜里助理听到他卧室里有动静,连忙过去看,竟然发现他把窗户打开了,整个身子都探到了窗户外面,那可是十八楼啊,助理当时吓坏了,连忙跑过去把他从窗户上扯了下来,他整个人眼睛虽然睁着,却还是梦游一样,被助理摇了好半天才醒过来,对刚刚发生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南玉蹙眉问道:“不是梦游吗?” 魏芸摇摇头,“他从来都没有梦游过,就是最近才突然开始这样的,我觉得不是梦游症,而是撞邪了,他每次无意识做的事都是自残或者自杀,我现在每天都活得像惊弓之鸟,生怕一不注意他又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只好和他的助理轮流看着他,最近也不敢让他再抛头露面,几乎暂停了他所有行程。” 南玉担心地问:“那他现在还好吗?” 魏芸愁眉不展地摇了摇头,“他每天都活在恐惧里,偶尔不得不露面时,那些阳光开朗的形象也都是装出来的,他整个人已经几乎崩溃了,失眠暴躁,整宿整宿不敢睡觉,生怕自己一睡着了就会跑去自杀。” 南玉心里怪难受的,她在迷上自家祖师爷之前,有事没事总喜欢刷一刷宋书遥的视频,她没有办法想象那样一个开朗阳光的大男孩失眠暴躁濒临崩溃的样子。 魏芸满含希望地问道:“如果真是撞邪了的话,你能解决吗?” 南玉点点头,“你放心,如果真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们肯定能解决。” 魏芸轻轻松了口气,然后又眼巴巴的问:“那你今晚能去他现在住的地方看看吗?” 南玉舌头突然打了结:“什……什么,你说我今晚就能见到宋书遥?” 第68章 嫉妒 你有没有想过有多少吃人不吐骨头…… “到了吧……是不是这栋……” 南玉和钟灵焰站在一栋高档公寓门前, 南玉有些不确定,掏出魏芸留给她的地址又看了一遍。 钟灵焰抄着兜站在她旁边,一脸爱答不理。 “是这里了。” 南玉抬手按了门禁电话, 可视电话上很快出现了魏芸的面孔。 门禁打开后, 南玉笑着拽了拽钟灵焰的胳膊, “走啦……” 见钟灵焰仍旧黑着一张帅脸, 南玉只好踮起脚尖轻轻亲了他一下,她现在真后悔之前总是赖在钟灵焰房间里和小八一起边看电视边垂涎宋书遥的美色, 以至于钟灵焰今天一听到宋书遥的名字瞬间就黑了脸, 说什么也不肯跑这一趟,她连哄带骗的, 还在他耳边许诺了好几个不可描述的睡前运动项目, 这才把他拖了出来。 钟灵焰凹了一路的高贵冷艳被南玉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瞬间破解,他突然把人拽进楼道里, 压在墙上亲了个够,这才牵着南玉的手上了电梯。 进门时南玉脸上的红潮还没褪去,瞧着是光彩夺目的漂亮, 魏芸一打开门就看到两人还没来得分开的手, 心里不由得轻轻赞叹两个人真是很般配。 她连忙把南玉和钟灵焰让进房间里, 由衷地对钟灵焰说:“我朋友上次在胡大师那里也看到过你,回来激动了好几天, 非要让我去问问你想不想进娱乐圈发展,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钟灵焰向魏芸客气地点了点头,目光却狐疑地扫了一眼客厅,这房子虽然装修得十分豪华,家居摆设也满满当当,可他刚刚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很强的阴气, 意识到这房子里大概是住进怨念很大的恶灵了。 南玉无名指上戴着钟灵焰的指骨,有他的煞气护体此刻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她好奇地打量了客厅一圈,迫不及待地问:“宋书遥在哪呢?他还好吧?” 魏芸:“他五点多钟的时候头疼的厉害,我让他回房间休息去了,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看看。” 南玉心跳陡然加速,快活地想:“我竟然要见到爱豆了,一会儿抓鬼成功,我要问他要签名……不……要合影。” 身边的钟灵焰突然冷笑着扫了她一眼,南玉心有灵犀地咯噔一下,突然感觉自己今晚好像不能善终。 两个人跟着魏芸穿过客厅长长的走廊,来到一扇虚掩着的门前。 “书遥,南老师他们来了。” 房间里的人没有回应,魏芸有些惊喜地说:“竟然睡着了,他都两天没合眼了。” 南玉有点不忍心叫醒他,便对魏芸说:“要不让他睡吧,我们先自己看看再说。” 魏芸感激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宋书遥卧室的房门。 房间里没开吊灯,只有床头一盏台灯发出幽暗的光,南玉好奇地打量了一圈,看到卧室面积很大,向南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窗,地上铺着厚厚的长绒地毯,整个房间温暖舒适,看不出什么异样,躺在床上的宋书遥虽然翻了好几次身,但床上除了他也再没别的什么,哪里都干干净净的。 南玉小声对钟灵焰说:“这个房间好好的,咱们去别的房间看看吧。” 钟灵焰心里呵呵两声,从善如流地跟着南玉朝卧室门口走去,走出卧室前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眼了阴气冲天的大床。 一个舌头耷拉在外面足有两尺长的吊死鬼正骑在宋书遥身上,左右开弓扇他大耳光,宋书遥痛苦地翻了个身,那吊死鬼险些被掀下床,一脸戾气地掐住了宋书遥的脖子。 吊死鬼大概是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突然回过头看向门口,长舌头险些在脖子上绕一圈,青紫色的脸上突然显出戒备和胆颤的神色。 钟灵焰不与他目光相碰,淡淡错开视线,慢条斯理地走出了房间。 南玉很有职业素养地查看了所有房间,连厨房卫生间和阳台也没落下,末了狐疑地小声对钟灵焰说:“这房子很干净啊,什么都没有。” 钟灵焰估摸着宋书遥挨扁的时长差不多了,再拖大概会死人,这才开口问道:“你们认识的人里最近有没有吊死的?” 一直小心翼翼跟着他们的魏芸突然愣了愣,然后一脸震惊地点点头。 “有……王伦哲上个月在家里上吊自杀的。” 南玉也是一怔,然后突然想起一个月前的热搜,前男团成员在家自缢身亡,南玉记得那个自杀的人就是王伦哲。 她并不是王伦哲的粉丝,之所以关注了这个新闻一段时间,是因为王伦哲和宋书遥三年前同属一个不温不火的男团,后来男团解散,宋书遥参加了选秀节目一炮而红,其他成员便不知所终。 直到爆出王伦哲自杀的消息,这个男团的名字才又在网络上挑起了昙花一现的话题度,很快就又销声匿迹了。 南玉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钟灵焰点点头。 南玉很不解,“我为什么看不到?” 钟灵焰牵起她无名指,低声说道:“我骨头煞气重,你戴上之后就不会再有邪物骚扰,也不会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南玉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几十年不见一个鬼,自从钟灵焰把她的护身符抢走之后,她就开始天天见鬼了。 南玉有点郁闷地说:“可我现在认真想从事这行,看不到多不方便啊。” 钟灵焰笑着说:“这神棍你还当上瘾了。” 说着无奈地在她眉心轻轻比划了个符给她开了天眼,南玉突然打了个寒颤,感觉四周的暖意一瞬间消弭殆尽,取而代之的一股仿佛能刺穿皮肤的阴冷。 她怔怔看着宋书遥卧室虚掩的房门,过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快步走了过去。 魏芸不知道南玉和钟灵焰刚才低低说了些什么,突然间就见南玉急匆匆地往宋书遥卧室跑,自己也紧张地追了过去。 南玉一把推开房门,看到床上的情景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身形消瘦的吊死鬼正骑在宋书遥身上,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宋书遥脸涨得紫红,两只眼睛几乎快要瞪出眼眶,眼瞅着就要窒息。 魏芸跟着她跑进卧室,一眼看到宋书遥双手紧紧掐在自己脖子上,脸上的表情痛苦狰狞。 两个人同时扑向床上,南玉急得顾不上害怕,抄起床边一本书就去打宋书遥身上的吊死鬼,“你下来,你给我下来。” 魏芸不知道南玉在打什么,但光看南玉激动惊恐的样子就觉得不寒而栗,她上前死死抠住宋书遥掐在脖子上的手,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把这双手从他脖子拽开,可是宋书遥好像一瞬间大力金刚附体,两只手跟铁钳子似的紧紧箍着自己的脖子,怎么掰都掰不开。 南玉着急地对身后看热闹的钟灵焰喊道:“你还不过来帮忙。” 钟灵焰看宋书遥翻着白眼突出舌头来,口水流得到处都是,在南玉面前颜值彻底崩盘,这才走过来一把拎起了张牙舞爪的吊死鬼,随手把他摔在了地上。 片刻前还戾气逼人的吊死鬼只觉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从天灵盖直窜脚底板,整个身子瞬间瘫软在地毯上,瑟瑟发起抖来。 床上挣扎着只剩一口气的宋书遥双手突然松开,整个人昏倒在床上不省人事,魏芸哭着把他包进怀里,心疼地摸了摸他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紫痕,连忙抓起手机给宋书遥的医生打电话。 南玉埋怨地瞪了钟灵焰一眼,这会儿总算明白了,这家伙是故意拖到现在的。 她看了眼瘫软在地的吊死鬼,惹不起自家醋坛子,只好朝吊死鬼发火:“你是谁?为什么要害宋书遥?” 吊死鬼怯生生地看了看钟灵焰,垂下头低眉顺眼地说道:“我是王伦哲,一个月前上吊死的。” 南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忍着害怕仔仔细细打量了这个吊死鬼好半天才终于看出些王伦哲生前的眉眼。 她没好气地问:“你为什么要害宋书遥?你生前跟他有过结吗?” 吊死鬼摇摇头,“没过结,他还挺照顾我的。” 南玉一听更气不打一出来了,“那你还害他?下手还这么狠,我看你是想要他的命吧?” 吊死鬼阴沉地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宋书遥,毫不掩饰目光里的怨愤,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啊,我就是想要他的命,我恨死他了。” 南玉被他气得脑子嗡嗡响,难以置信地说道:“你都说他挺照顾你的,你俩又没过结,那你为什么恨他?你这不是白眼狼吗?” 吊死鬼阴恻恻地笑了一声,长舌头耷拉在外面,画面实在太刺激,南玉看两眼就要转移视线缓一缓。 吊死鬼一脸愤懑地说道:“我就是不服,我就是恨他,明明都是一样的,我不比他努力少,我也不比他难看,他付出的我也付出了,他被怎么潜的我也被怎么潜的,凭什么他一路顺风顺水红得发紫,我到最后连个十八线都算不上。” “凭什么。” 他歇嘶底里地朝南玉大吼一声。 南玉:“……” 大概是震惊过了头,她愣愣看着吊死鬼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吊死鬼委屈地呜咽了起来,“为什么我就要这么惨,公司把我当花生压榨,不榨干我最后一滴油水绝对不肯放过我,这些年我陪了多少饭局,喝酒喝到胃出血,可连首像样的歌都拿不到,为了拿到一个小配角,我他妈都……可那群狗日的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为什么我要这么惨。” 南玉被他阴森刺耳的尖叫吵得脑仁儿疼,起初挺同情他的,可听着听着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等他吼完,南玉突然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了,她直截了当地说:“害你这么惨的人不是宋书遥,是你的经纪公司,是那些趁机占你便宜的人,你不去恨他们,不去找他们报仇,反倒来欺负队友,你什么逻辑?” 吊死鬼听不进去南玉的质问,梗着脖子嘶声尖叫:“我就是恨他,凭什么他就能混出来,凭什么我被逼得活不下去,他哪点比我强了,那些金主爸爸看上他什么了?” 南玉忍不住也朝他吼道:“是不是在你心里,公司压榨你是理所应当,金主爸爸潜你也是理所应当,你一肚子愤懑委屈冲谁都发都觉得没道理,所以你去恨一个比你幸运的弱势群体,这个世道为恶者肆无忌惮,把弱肉强食当作自然法则,你有没有想过有多少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是被你们这些三观颠倒的人纵容出来的?” 吊死鬼被南玉吼得愣在原地,吊着长舌头一脸懵逼状,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嚎啕大哭起来,钟灵焰不耐烦地念了个诀,不一会儿房间里阴风乍起,一个微微驼背的老头慢吞吞从落地窗外面飘了进来。 钟灵焰有些诧异地问:“你是?” 老头客客气气朝钟灵焰颔首:“小的是此间无常,大人有何吩咐?” 钟灵焰脱口而出:“之前那个无常去哪了?” 老头反应有些迟缓,愣了愣才慢吞吞的说道:“您说的是魏无常吗?他调职了,以后不管这一片儿了。” 钟灵焰心头突然一阵狂跳,“你说他姓什么?” 老头:“姓魏啊……别看他年轻,当无常的日子可不短了,这个魏无常啊,是个传奇人物,刚来地府当差那会儿,相貌真是仪表堂堂,我在阴间供职也不知道少多个年头了,还真没见过比他俊的,后来掌管地狱道的判官相中他颀长身量,他就把身子换给了判官,掌管无常衙门的马面相中了他面如冠玉的俊脸,他就把脸换给了马面,他把自己头从到脚都拆拆换换了一遍,成了眼下这副尊容,整天撑着个小花伞遮脸,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钟灵焰怔在原地,像是被人一棍子打懵了。 老无常兀自问道:“这个恶鬼,小人这就带走了。” 他从兜里掏出条绳子,颤颤巍巍走到恶鬼身边,动手把他捆了起来。 “告辞了。” 老无常牵着吊死鬼,佝偻着背朝窗户走去。 钟灵焰突然叫住了他,“请问怎么能找到魏无常?” 老无常慢慢回过头来,浑浊的目光在钟灵焰身上打量片刻,“魏无常说,若是遇到有人问他下落,就让我转告那人一句不必找了,两相无扰,方能岁月静好。” 老无常说完便带着鬼魂飘然离开了。 房间里的温度明显升高了很多,魏芸虽然没有看到吊死鬼和无常,但身临其境的感觉一点都没落下,她战战兢兢地问道:“把书遥害成这样的是王伦哲的鬼魂吗?” 南玉点点头,安慰她说:“放心吧,他已经被无常带走了。” 她从包里掏出几张护身符交给魏芸,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宋书遥,看他呼吸平稳,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这才放心地告辞离开。 魏芸和他们一起走到客厅,塞了个大红包给南玉,犹豫片刻还是不好意思地开了口。 “刚才从你说的那些话里,我大概猜出王伦哲对你说了些什么,你们能不能……不要在外面说这些事?” 南玉点点头,“放心吧,希望他好好的。” 两个人离开宋书遥的豪宅,走了一段路之后南玉才突然想起这趟竟然连个宋书遥的签名照也没要,可这想法也只是在心头停留片刻便转瞬即逝了,她偷偷看了眼身边的钟灵焰,心里默默的想:“还是我老公帅啊。” 钟灵焰起伏的心绪还未平息下来,一言不发地牵住了南玉的手。 两个人走在灯光暖黄的街灯下,南玉想起梦里的鸢鸢,有些茫然地说道:“昨晚和你拜堂后,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已经活了很久似的,我还梦到自己成了鸢鸢那个小姑娘,就连她桌上的古书好像都能看得懂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钟灵焰知道昨天结发符将两个人真正连在一起之后,南玉大概会渐渐恢复鸢鸢的记忆,他原本准备把她的前世今生向她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可魏子言托老无常转告的话却让他踌躇了。 如果南玉明白了自己前世是鸢鸢,她一定想知道哥哥后来去哪了,有一天她会发现自己在破庙里虽然不甚宽裕但却安稳无忧的日子是用什么换来的。 他的哥哥,怎么会希望她知道这些。 所以他一言不发地离开,情愿两相无扰,只愿他的宝贝继续岁月静好。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南玉见钟灵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于是又追问了一句。 钟灵焰恍然回过神来,牵着南玉的手不知不觉又紧了紧,他停下来,深深看着眼前的女人,路灯温暖的光晕在她清澈的眼底弥漫开来,里面有他,有一整个世界的美好。 “昨晚拜堂时我用一道符将你我永世连在了一起,从今以后你与我同生,你与我同死,所有你会渐渐看得到我的前世,很多东西也会不学自通。” 他尊重魏子言的选择,会替他继续那一份从未言之于口的深情。 南玉听得怔怔的,半晌才从梦游似的状态里回过神来,迟钝的神经元跑完了漫长的反射弧,被这句话里过载的信息量惊得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长生不老了?” 钟灵焰:“……” 挑出这么个重点……似乎也没毛病。 他笑着在南玉额头上吻了一下,“活多久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生生世世和我是绑在一起了。” 南玉仍旧沉浸在长生不老的巨大震惊里,祖师爷霸道总裁般的深情表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晕头转向地回了一个字。 “啊?” 钟灵焰忍不住笑了,牵着她手继续朝灯火通明的夜色里走去。 第69章 判官笔 南玉看了眼发帖人的名字,叫人…… 两个人刚到破庙, 就看到南玉的房间亮着灯,不用看就知道是施甜甜来了。 钟灵焰目光幽深地看了南玉一眼,南玉突然想起今天哄他出门时那些乱七八的承诺。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南玉如蒙大赦一般笑着对钟灵焰说:“不早了……你先回自己房间睡吧。” 钟灵焰心里装着魏子言的事, 此刻心情还没平复, 便也不勉强南玉, 将她揽进怀里亲了亲便放她走了。 南玉红着脸推门进屋,看到施甜甜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你怎么今天想起来我这儿住了?” 南玉边换鞋边问。 施甜甜回过头, 面色凝重地朝南玉举起手机, “你看看王清越老婆的朋友圈,我觉得她最近好像有点不正常。” 南玉一听王清越名字, 心里就咯噔一下, 钟灵焰说过用悬丝傀儡这门诡术的人最后不会占什么便宜,这话她一直记在心里, 偶尔想起时就觉得如鲠在喉,那感觉就像明知道王清越家藏着一颗威力巨大的□□,她却束手无策什么办法也没有。 “怎么不正常了?” 南玉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只见是一张王清越儿子坐在书桌前学习的一张背影, 配上一句话, “儿子学习真让人省心。” 南玉看不出这照片和文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明所以地说:“哪不对劲了, 我怎么看不出来?” 施甜甜:“这是一周前的,你再往后翻翻。” 南玉依言往后翻了翻,才刚看几眼就觉得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之后的每一天,王清越的老婆都会发一张朋友圈,照片和文字都一模一样,只不过照片上少年那抹单薄的背影瞧着越来越诡异, 越来越阴森,南玉甚至看到了少年皮肤上诡异的斑痕…… 南玉一分钟都不敢耽误,叫上钟灵焰陪着她和施甜甜跑去了王清越家,他们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只好让钟灵焰再次施展无痕溜门撬锁大法。 随着入室门忽然打开,房间里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南玉心里又狠狠地咯噔了一下,三个人忍着恶臭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孙明丽。 她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大红色羊绒开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不知为什么,一股暮霭沉沉的死气还是透过她精致体面的皮囊散发出来,让人无端想到行将就木四个字。 “明丽姐……家里就你自己吗?” 施甜甜心惊胆战地问。 孙明丽听到有人说话,这才回过头来,茫然地看着站在沙发旁的三个人,似乎不认得他们了。 施甜甜不明情况,焦急地提醒她:“是我们啊,王清越的同学,我是施甜甜,她是南玉,我们经常见面的啊,你怎么不记得我们了。” 南玉直接问道:“王清越在哪?岩岩呢?” 孙明丽听到王清越和岩岩,木然的脸上起了一丝波澜,她茫然地四下看了看,语气却又十分笃定地说:“还能在哪,做饭呢呗,岩岩,岩岩肯定在学习啊。” 南玉往厨房看了一眼,见里面没有人,瓷砖底面大概很久没擦了,粘着斑驳的污垢,水槽里的碗盘快要溢出来,最顶上那只盘子里盛着不知吃剩的什么东西,已经生了霉。 南玉心里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害怕地抓住钟灵焰,被他反过来牵住手,安慰似的轻轻捏了捏。 她硬着头皮往岩岩的卧室走去,每走一步恶臭味就越浓,施甜甜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强忍着恐惧跟了上来。 钟灵焰把两个女孩挡在身后,轻轻推开房门…… 那个被悬丝操纵的孩子依然坐在书桌前,肩膀微微耸着,两只手臂规规矩矩放在书桌上,低着头像是奋笔疾书的样子。 可少年已经一动不动,身上的皮肤也已经开始腐烂,傀线在他脚下静静散落一地。 钟灵焰不动声色地带上房门,低声对施甜甜说:“打电话叫你同事来吧。” 尽管屋里的味道已经让她们有了些心理准备,南玉和施甜甜还是不受控制地轻轻发起抖来,恐惧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难过,南玉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施甜甜也抹着眼泪给单位值班室拨去了电话。 钟灵焰随手把隔壁主卧的门推开一条缝隙往里扫了一眼,很快就把门关上了,房间的空调上悬下一条绳子,上面坠着一具微胖的尸体,在漆黑的卧室里,那具尸体面朝房门的方向,似乎在翘首以盼什么…… “你看这顶帽子好不好看,我买给我儿子。” 孙明丽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递给南玉看,正午时光疗养院会客室一排宽大的玻璃窗透进耀眼的阳光,照得人有些眩晕。 南玉点头说:“好看。” 施甜甜在一旁生硬地附和:“嗯,好看。” 孙明丽笑着把帽子放在膝盖上轻轻摩挲,她偶尔会有片刻情形,那时无论她在做什么,都会立刻歇嘶底里地嚎啕大哭起来,可大多数时候,她的思绪都停留在了前不久和几个相熟的姐妹那趟为期三天的短途旅行中。 那三天她玩的很开心,还给儿子买了顶好看的帽子,她听着姐妹们由衷的羡慕和恭维,内心感到平静而满足。 南玉和施甜甜并肩走出疗养院的大们,回头看了眼会客室明镜的玻璃窗下呆呆坐着的一个身影,南玉轻轻叹了口气,真希望孙明丽的记忆就永远停留在那趟有去无回的旅行里,这样她就不用一次次面对走进家门那一刻的回忆。 不用面对孩子没有得到可以休息的指示,所以不吃不喝连着学了三天三夜的现实。 也不用面对她朝自己始终瞧不上的老公大发雷霆让他去死,他就真的找了根绳吊死在空调上惨剧。 王清越家的事料理完已经好多天了,南玉的心情依然有些低落,好歹也算新婚,两个人除了成亲那晚这样那样,接下来这几天不是时机不对就是南玉心情不好,总之傲娇的祖师爷发现自己好像刚大婚就被打入冷宫了。 于是在小八这个狗头军师的支招下,祖师爷放下傲娇的身段,带南玉去外面的西餐厅来了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吃完饭又看了场缠绵悱恻的爱情电影。 从电影院出来时,刚才演了什么钟灵焰脑子里一个镜头都没剩下,满脑子滚动播放的是他在黑暗的放映厅里偏头在南玉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女人的脸在大荧幕五彩斑斓的光线映照下肉眼可见的红了。 随着散场的人流,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南玉突整个人成了块热气腾腾烤红薯,脑海里蹦出些零零碎碎少儿不宜的画面。 钟灵焰喉头滚了滚,步子不知不觉有点赶。 两个人红着脸回到破庙,心照不宣地往南玉的卧室走去,可南玉突然指着卧室说道:“咦,灯怎么开着?” 钟灵焰也是一怔,全身的热血瞬间凉了一半。 房间里传出电视综艺节目的声音,还有施甜甜哈哈哈的笑声。 南玉:“……” 她一言难尽地看向钟灵焰,把脑子里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草草打包塞进角落,大尾巴狼似的若无其事地说:“施甜甜这个时间来应该就不走了,你……跪安吧。” 钟灵焰微微抬眉,夜幕下俊朗的面孔让人难以抑制的怦然心动,他一把将南玉拉近墙下的阴影里,低头吻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漆黑的角落悄悄发出些让人耳热的声音,南玉颤声在他耳边求饶,“不行了,被他们撞见怎么办?” 钟灵焰双臂托着她,似是要将她魂撞出来,他低头在她耳边淡声说:“答应多久的事了,你还有没有诚信。” 南玉欲哭无泪,紧张得要命,却也因为紧张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刺激,渐渐和他喘息交缠在一起,整个人几乎要升天。 许久过后,南玉面带潮红地推门进屋,施甜甜抱着薯片转头看了她一眼,狐疑地说:“咦,你脸怎么这么红?” “我先洗个澡。” 南玉说完匆匆躲进了卧室,施甜甜狐疑地看着咣当一声关上的磨砂玻璃门,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南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被施甜甜拷问一番,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南玉忽然问:“今天怎么又想起来我这儿睡?” 施甜甜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拿出手机给她看,“喏,你瞧瞧这个帖子。” “预测一下这个人渣的死期。” 南玉看到标题本能地心里一寒,接着她便看到了帖子的人气…… “这么火……” 南玉好奇心被勾起,点开帖子迫不及待看了起来。 这个帖子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王有明,身份证号:**,工作:蓟平鸿商建筑有限公司会计,家庭住址:蓟平顺昌路安元小区五号口四单元六零一室,联系电话:137****,这个人渣会在**年**月**日早上8点25分死于车祸。” 南玉看了眼发帖人的名字,叫人间判官。 她喃喃说道:“发帖的人是神经病吧。” 施甜甜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指着发帖日期说:“这个帖子是一周前发的,比他预言的死亡日期早了两天,关键是王有明真的死于车祸,日期时间和帖子上的严丝合缝。” 南玉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一丝凉意悄悄爬上后背。 施甜甜继续说道:“这个帖子刚发出来的时候没溅起什么水花,有几个人在帖子下面骂发帖人是神经病,王有明出事之后这个帖子被人扒了出来,瞬间火爆全网。” 南玉:“这帖子如果不是造假,那就太恐怖了。” 施甜甜点点头,“是啊,可他怎么做到的呢?” 南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人正心事重重地说着话,施甜甜偶尔低头看了眼手机,突然啊的叫出了声。 南玉连忙探身去看施甜甜的手机,看到一条新的帖子,刚刚发出来就已经人气爆炸,帖子的题目是:“下一个人渣的死期。” 南玉看了眼发帖人,还是那个叫人间判官的。 帖子的内容和之前那个差不多,只是主角换了人。 “谢良,身份证号:**,工作:青青地产有限公司项目经理,家庭住址:蓟平市光明西路明华小区五号口三单元九零二室,联系电话:187****,这个人渣会在**年**月**日早上七点死于心梗。” 南玉看了眼帖子上预言的死亡日期,一脸惊恐地看向施甜甜。 这不就是明天吗…… 两个人追贴追到凌晨三点,眼看着帖子的热度跟搭了火箭似的蹭蹭往上窜,施甜甜睡意全无,指着手机嚷道:“卧槽,有人发图了,谢良家楼下现在好多人啊。” 南玉熬到现在已经有点发蔫了,她强撑着眼皮看了看网友现场拍的照片,没精打采地说:“都疯了吧。” 施甜甜:“别说他们,我觉得我都要疯了,我们这是赶上什么世纪大热闹了,要不咱们也去现场蹲守吧。” 南玉眼皮又开始打架,还没嘟哝出一句完整的话就睡了过去,施甜甜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伸手推了推南玉的肩膀。 南玉翻了个身,睡得六亲不认,施甜甜只好一个人继续追贴。 “快醒醒,快醒醒。” 南玉感觉自己好像刚沾枕头就被施甜甜给摇醒了,她痛苦地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两只熊猫眼。 “嗯?” 她迷迷瞪瞪哼唧了一声,转过身想要负隅顽抗再睡一会儿。 施甜甜一把扳过她的肩膀,亢奋地叫道:“卧槽是真的,卧槽是真的啊,你看,谢良家楼底下来救护车了。” 南玉猛地睁开眼睛,一瞬间睡意全无。 她接过施甜甜的手机,无语地发现网友正在现场直播。 一栋单元楼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外停着一辆救护车,那个做直播的网友嘴里连着蹦出一串卧槽…… 南玉披头散发抓着手机跑进钟灵焰房间里时,钟灵焰正坐在沙发上埋头看手机。 南玉急火火的对钟灵焰说道:“你看这个帖子……” 钟灵焰开口便是:“谢良那个帖子吗?” 南玉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点了点头。 钟灵焰仰靠在沙发上,朝南玉伸出手,“过来。” 南玉突然想起昨晚两个人在院子里做的荒唐事,忽然间有那么一点点害臊。 她轻咳一声,板起面孔很有志气地说道:“你让来就来?” 钟灵焰淡淡牵了牵唇角,起身绕过沙发,打横将她抱起,又走回沙发前坐了下来。 南玉坐在他腿上,压下旖旎心思正色问道:“你也注意到那个帖子了?” 钟灵焰点点头,忍不住在南玉唇上轻轻啄了下。 南玉顾不上和他腻歪,有些焦虑地问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啊?” 钟灵焰:“阳间有蛊术,阴间有判官笔,不好说是哪种。” 南玉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判官笔,那是什么?” 钟灵焰:“判官笔是判官用来书写凡人生死命数的笔,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是用判官笔写在判官簿上的,一般不会出什么岔子,也有阳间之人事先知道判官簿上的死期而侥幸躲过一劫的。” 南玉颇觉不以为然,反驳道:“不是有句老话,叫阎王让你三更死,不敢留你到五更吗?” 钟灵焰淡淡一笑:“阎王哪有那个时间面面俱到,凡人生死都是写在判官簿上,便是所谓阎王叫你三更死,不敢留你到五更。” 南玉:“施甜甜早上跟我说,她打听刑侦队的朋友了,警方正在查那个发帖人的IP地址。” 钟灵焰点点头:“如果发帖的人不是随意杀人,那死者之间应该是有某些连系的,我看网上已经有很多分析贴了,有些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吃完早饭,施甜甜回单位上班,南玉和钟灵焰继续关注了一上午不断在发酵的帖子,南玉抱着手机看累了,歪头靠在钟灵焰的宽肩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你说这事公安局怎么立案啊?没有凶手,没有作案现场,只有两条只能用玄学解释的帖子,连IP地址都查不到,不过就算查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如果真的是判官笔的原因,杀人只用动动笔而已,怎么追究凶手的刑事责任啊?” 南玉越分析越替人民警察着急。 钟灵焰一目十行扫着看不完的回帖,淡淡说道:“阴间有阴间的法则,阳间管不了的人,未必阴间管不了,可是非曲直在阴阳两界不尽然相同,阳间重罪加身,到了阴间未必是戴罪之身,所以现在说什么还都太早。” 第70章 判官笔 那就自我介绍一下吧。 接下来的几天, 那个叫人间判官的神秘人没有接着发帖,他之前发过的那两个帖子大概是太火,不管怎么删都像野火烧不尽似的, 在网上持续发酵升温, 各种相关的解读和分析像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 南玉读到有趣的分析贴, 常常一读就是一两个小时。 施甜甜对这件事依然热情不减,她偷偷告诉南玉, 市局到底还是没对这件事立案侦查, 因为第一个死者的交通事故鉴定结果显示绝非他杀,第二个死者的死亡原因就是心梗, 也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一个星期过后, 人间判官不出意料地又甩出第三枚重磅炸弹,再次引爆全网。 这次被他预言要死的人名叫宋佳鹏, 是个做建材生意的大老板,家在距离蓟平几百公里外的城市,死法是跳楼自尽。 几乎是帖子发出的同时, 宋佳鹏便从自己位于市中心繁华商业地段二十八楼的办公室阳台上一跃而下。 楼下的血迹还没被清理干净, 宋佳鹏的生平连同直系亲属就很快被人扒了出来, 他本人没有社交账号,他儿子的社交账号被人扒了出来, 一瞬间涌进上百万来看热闹的网民。 紧接着,人间判官又甩出一个灵魂发问。 “你们猜下一个是谁?” 南玉一上午抱着手机,看得心里百感交集。 施甜甜下了班就急匆匆跑到破庙来和南玉分享这个沸反盈天的大事件。 “太惨了。” 施甜甜长吁短叹地说:“宋佳鹏的儿子正在读大三,今天在学校被围堵,你们看视频了吗?以后这小孩可怎么过日子啊。” “是啊……” 南玉盘腿坐在茶几旁的地上,一手托着腮, 一手往下翻着帖子,越看越觉得心里不落忍。 钟灵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在一个本子上写些什么,他忽然开口说道:“这三个人的生平在网上被人扒得清清楚楚,他们三个好像跟五年前一场桥梁垮塌事故有关。” 南玉和施甜甜同时抬头茫然地看向钟灵焰。 “什么事故?” 两个人问得异口同声。 “林江大桥垮塌事故。” 钟灵焰笔尖在本子上顿了顿,然后在三个人的名字上各画了一个箭头,共同指向本子一个公司名字——蓟平市云岚建筑有限公司。 南玉若有所思地说:“我有点印象,那座桥好像快要竣工时出事了,当时死了十几工人。” 施甜甜也点点头,“我也有印象,事故调查结果好像是设计失误。” 南玉看向钟灵焰,“他们为什么和那起事故有关呢?” 钟灵焰看了眼自己写在本子上的那个公司名字,淡淡说道:“前两个死者五年前在同一家公司上班,那家公司名叫蓟平市云岚建筑有限公司,就是当年垮塌的林江大桥的承建方,出事以后那个公司就被吊销了施工资质,这两个人分别到了不同的公司上班,至于第三个死者,他是林江大桥工程的材料供应商之一,其实这些都不是我查出来的,网上对这三个人的死有好多分析贴,有的帖子你如果从头到尾看完,会由觉得这案子其实已经破了。” 南玉深有同感,她也看了好多网友的深度分析贴,可是她每个都是草草只看几眼,并没有钟灵焰那个耐心。 施甜甜郁闷地说:“最近太忙了,上班连看两眼手机的时间都没有,下班又累成死狗,好多帖子我都没看。” 南玉问钟灵焰:“还有什么线索吗?” 钟灵焰点点头,“如果网上三个死者的个人信息都是真的,好多网友都认为这是一起灵异复仇事件,目前最合理的假设就是这三个人是五年前林江大桥垮塌事件的当事人,具体做了什么网上各种猜测众说纷纭,甚至还有些自称是他们同事的人出来爆料,暂且不论他们具体做了什么,他们行为导致的结果是有人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和伤害,所以这个人间判官很有可能是当时那场事故的受害者,或者是受害者家属。” 施甜甜听得心服口服,“网民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 南玉:“会是大桥垮塌时某个死亡建筑工人的家属吗?” 钟灵焰若有所思地说:“有这个可能,但是我觉得另一种可能性更大,垮塌事件最后调查结果是设计失误,可设计师却没机会给自己辩解,因为事故当天他就因为承受不了压力跳楼自杀了。” 南玉枕在他腿上点了点头,“所以呢?” 钟灵焰:“所以他根本就没机会为自己辩解,如果这件事还另有隐情呢?” 南玉觉得这个推测挺有道理的,“你是说他有可能给人背了锅?” 钟灵焰点点头,“网上关于他的介绍已经很详实了,他叫吴晟,名牌大学建筑系高材生,设计过很多建筑作品,在出事之前事业家庭都很顺遂,他爱人名叫李华岚,受不了打击吃安眠药自杀了,他们有一个儿子名叫吴小川,出事时正在国外读书,网上没什么关于他的信息,估计是改名字了。” 南玉:“所以你觉得人间判官很可能是这个叫吴小川的人吗?” 钟灵焰点点头,“是,不光我这么想,很多网友也是这么分析的。” 南玉有点无语,“现在是全民皆侦探了吗?” 正说话间,南玉突然打了个寒颤,感觉到丝丝缕缕瘆人的凉意毫无来由地爬上了每一个毛孔。 钟灵焰也感觉到了什么,目光看向关着的窗户。 夕阳余晖给两扇小小的玻璃窗染上一层蜜样的颜色,忽然间,一道佝偻的身影从窗口缓缓行过。 接着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这是南玉第二次见到这位老无常,比起之前的小花伞,这位的画风显然要正常很多,可不知为什么,想到小花伞在她生日那晚来讨一杯酒喝,南玉心头总有些异样的感觉,仿佛她和小花伞认识了很久似的。 老无常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听完他的话,南玉险些惊掉了下巴。 钟灵焰虽然之前有过这样的猜测,可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吃了一惊,“判官笔失窃……不是小事啊……” “谁说不是呢,”老无常一脑门子官司地说,“地府这阵子不是迎接千禧年吗,各司各衙忙得不可开交,于是便有居心叵测者趁乱盗走了判官笔。” 钟灵焰:“查出是谁偷走了吗?” 老无常糟心地摇摇头,“地府不像阳间到处都有摄像头,我们那边破案还是六扇门的路数,想要破这案子怕是不容易,可判官笔失窃是地府这一百年来最大的乱子,又赶上千禧年这重要日子,阎王怒不可遏,给下面定了破案的期限,这重任一层层压下来,可苦了我们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差役,老头子虽常在人间行走,可对人间的事却不甚了解,这才想着拜托几位大人帮忙探查探查,助我这把老骨头度过难关,这大恩大德老头子没齿难忘,将来如有用得到老头子的地方,定然是万死不辞。” 老无常说着说着,竟然颤巍巍地要给钟灵焰鞠躬。 钟灵焰连忙扶了他一把,提醒他说:“这几日阳间有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有个叫人间判官的人在网上发帖,接连预测了三个人的死,那三个人的死期和死状和预测的分毫不差,你们……不知道吗?” 老无常听了钟灵焰的话,惊得哆哆嗦嗦走近了两步,“什……什么?三个?” 钟灵焰有点无语,“三个人死因异常,无常将亡魂勾走后,不和生死簿上核对一下吗,顺着这三个死者,找到害死他们的人应该不难吧……” 老无常如果能出汗,此刻一定是全身冷汗,“无常收走亡魂,自然是要和生死簿核对过验的,可判官笔若是写不在生死簿上,笔下生出的亡灵自然不在无常掌管的范围,故而我们并不知晓,那三个亡魂定然已经成了孤魂野鬼,找不到奈何桥,渡不了忘川水,摸不到地府的大门啊。” “想不到已在阳世闹出了乱子,”老无常都快哭了,“传到阎王耳朵里,我们更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钟灵焰心里想到网友们那些神乎其神的分析,本想提醒一下老无常,可考虑到万一那些分析并不可靠,老无常半夜三更去人家家里敲窗户,把好好的人吓出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于是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准备自己确认好了再说。 他答应帮忙寻找判官笔的下落,送走千恩万谢的老无常之后,跟南玉说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答应这件事,他也有些私心在里面,因为他想到了魏子言,此刻应该也在为判官笔的事焦头烂额吧…… 两个人很快分头心动,钟灵焰叫来李义民,给他看了吴小川被网友扒出来的照片,交代他多找些帮手,连夜对这个人展开地毯式搜查。 南玉则拜托施甜甜帮忙查了吴小川家的地址,又仔细了解了一下林江大桥垮塌事件的详细始末。 第二天一早,南玉和钟灵焰按照施甜甜帮忙查到的地址,来到了一个名叫盛华家园的小区,他们知道如果真像怀疑的那般,吴小川此刻就不可能在家里等着好事的网友或是警察上门,所以他们这趟并没抱着找到人的希望,只是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两个人找吴小川家,敲了一阵子门,果不其然没有任何回应。 钟灵焰再次施展溜门撬锁大法,他打开入室门,和南玉一起走了进去。 这是套百十来平的房子,三室一厅,装修简洁大方,阳台上的绿植郁郁葱葱,家具上也没有积什么灰,不像长时间没人住的样子。 南玉还是头一次私闯民宅,每走一步都觉得心虚气短,尤其是当她目光撞见了正对大门的橱柜上摆着的一张全家福时,整个人就更心虚了。 她走到那张照片前,歉然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照片里的人笑吟吟看着她,没有一丝嗔怪的意思。 “他们一家人当年拍这张全家福的时候,应该很开心吧,” 南玉唏嘘地说,“可惜物是人非了。” 现在照片里的人只剩下坐在最中间的那个少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有这样阳光灿烂的笑脸。 少年左手边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笑容温文尔雅,右手边的女人头发烫得微卷,身上穿着件精致的毛衣裙,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只是因为知道了他们后来的结局,南玉再看这张照片时,便觉得他们脸上的笑容有了一丝诡异的遗憾。 她回头对钟灵焰说:“网友猜得没错,这个家庭受那起事故的影响也很大……” 钟灵焰嗯了一声,走进客厅北侧的书房里,先是看到一整面墙的书架,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的一台电脑上。 他随手按了下开机键,南玉还是有点心虚,紧张地小声说:“这样不好吧……” 钟灵焰:“来都来了。” 南玉:“……” 电脑开机的轻微嗡鸣声响起,伴之而来的是外面突然响起的敲门声。 南玉吓了一跳,一脸不可思异地和钟灵焰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去看看。” 钟灵焰朝外走去,顺手摸了摸南玉的脸颊以示安抚。 南玉跟着他走到门厅,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敲门声停顿了片刻,继而又响了几声,那声音不怎么突兀,听得出来敲门的人似乎也带着些迟疑和试探。 钟灵焰俯身从猫眼向外看去,见门口站了一个男人,身量似乎和他差不多高,那人敲了几下见没人应答,停了一会儿似乎不太甘心,又抬手敲了几下。 几分钟过后,门外的男人似乎终于妥协,他把手收回衣兜里,有点站没站相地跟门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钟灵焰以为他要跟大门来个告辞不送时,男人从兜里摸出个貌似曲别针的东西,弯腰捅进了锁眼里。 钟灵焰:“……” 他和南玉无奈地对视一眼,看来外面那人是个爱凑热闹的网友,推理得出的结论和他们高度一致…… 事已如此,钟灵焰索性一把拉开了大门。 “哎呦。” 正在专心致志撬锁的男人被突然主动张开怀抱迎客的大门吓得险些心梗,他捂着心口直起身,帅气的五官并没有被骤变的神色拖后腿,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个不速之客大概见多识广,待看清面站在门口的南玉和钟灵焰,只迟疑了片刻便裂开嘴笑了,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 “你们也在啊。” 春风化雨一般的自来熟,润物无声地化解了两拨不速之客狭路相逢的尴尬。 南玉一瞬间有点感激此人的臭不要脸。 钟灵焰面无表情打量了几眼面前这个笑得很不见外的男人,开门见山地问:“你也来找吴小川。” 男人笑着点点头,然后迈开长腿不请自入,房间里沉郁的空气似乎都被他随身携带的阳光自动杀菌,氛围来了个就地三百六十度大变身,瞬间轻松明快了起来。 男人打量了客厅一圈,目光又落回南玉和钟灵焰身上,带着一丝好奇问道:“你们是来破案的网友?” 钟灵焰不置可否地反问:“你也是?” 男人斟酌一下,点点头说:“算是吧,我想找到他,这孩子以后路还长,不该这样…… ” 男人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他和吴小川很熟似的,南玉忍不住问道:“你认识吴小川?” 男人棱角分明的薄唇轻轻一扯,“几年前很熟,后来就没什么联系了。” 男人打量他们两个,笑着说:“八卦网友千千万,来实地踩点儿的也没几个,你们是纯属好奇还是有其他目的,如果咱们目标一致的话可以信息共享一下。” 钟灵焰开口说道:“我们也是要找到吴小川,他手上可能拿着个危险的东西,于人于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男人不知是从事什么职业,沟通交流毫无障碍,连钟灵焰的弦外之音都听得明明白白,“那个危险的东西你不方便告知对吧,那我也不打听,毕竟他这事原本就蹊跷,六合之外存而不论,我对除他本人之外的事一概不打听,你看这样咱们能达成合作共识吗?” 南玉被男人这样条分缕析的直白砸得有点发懵,对眼前这个人不由生出几分好奇,她发现这个人虽然从进门到现在给人的感觉很有点吊儿郎当,但他看人的眼神不闪不必,目光稳得像定海神针,说话的语气让人乍一听有种天塌下来在老子这儿也不是个事的随便,可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条理清晰逻辑分明,没有一句需要剔除的废话。 钟灵焰似乎跟她感觉一样,没怎么迟疑便点头说 :“好。” 男人又笑出那颗好看的虎牙,“那就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李嵩阳,职业记者,五年前调查过林江大桥垮塌案。” 第71章 判官笔 一丝笑容定格在少年的唇边,看…… 三个人在沙发上落座, 南玉好奇地问:“所以吴晟当年真的是给人背了锅?” 李嵩阳点点头:“我认为是,可当年事情刚刚开始调查吴晟的妻子就自杀了。” 南玉听得背上发寒,“这是很明显的杀人灭口吧。” 李嵩阳轻轻皱了下眉, “当年有些接触这起事故的人是这么认为, 可两个人的死确实没有证据是他杀, 吴小川从国外赶回来之后有半年时间几乎是长在了市公安局, 天天眼巴巴等着警察叔叔给他个说法,可什么结果也没等到, 那段时间我还没有放弃调查, 隔三差五就会和他见一面。” 他垂下头苦涩一笑,“可我也没能帮他找到想要的结果, 事故相关人员的说辞全都无懈可击, 比铜墙铁壁还密不透风,当年的设计图纸, 施工记录最后指向的结果都是吴晟由于过分自信而忽略了对桥梁重量的精确计算才导致的事故。虽然吴晟夫妻的死让人觉得十分可疑,可因为没有一星半点证据,这个事故最后的调查结果就是公共所知道的那一版了。” 南玉听得心里唏嘘, 关切地问道:“那吴小川呢?调查结果确定以后他怎么样了?” 李嵩阳语气难得有些凝重, “他消沉了一些日子, 后来又出国继续读书了,大概是不想再和从前有什么牵扯, 他改了名字也换了联系方式,起初两年还偶尔回我封邮件,后来连邮件也不回了,我们两个就彻底断了联系。” 李嵩阳说完,三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说:“这房子像是最近有人住过, 他家有电脑吗?” 钟灵焰点点头。 “先看看他电脑里的东西吧。” 李嵩阳说着站起身,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上有伤,他起身时眉头轻轻皱了皱,身体不自然地僵了僵。 钟灵焰注意到了他肢体轻微的不协调,随口问道:“你身上有伤?” 李嵩阳无所谓地摆摆手,“小伤。” 三个人走进书房,电脑已经打开了,李嵩阳径直在电脑椅上坐了下来,熟练地调出这台电脑的各种浏览记录。 南玉趁两个人查看浏览记录的时间,自己拿出手机看了眼新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个人间判官……又发帖子了……” 三个人面色凝重地看着手机,这次被预测的是一个名叫邓丽颖的女人,是蓟平建筑行业协会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死因……意外事故。 帖子发出时,邓丽颖正巧在参加一个全国范围的学术交流会,而她本人正在会场侃侃而谈。 突然间,秩序井然的会场响起一片排山倒海的嗡嗡声,几乎所有人同一时间开始交头接耳,有的人一脸茫然,等低头看了看手机之后也便跟着交头接耳起来。 邓丽颖脸上的神情从茫然到迟疑,她在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里掏出了手机,就在这时,她头顶的吊灯毫无预兆地轰然砸下…… 南玉突然接到施甜甜打来的电话,对方语速飞快的说:“你看到了吗?现场直播,妈呀吓死我了。” 南玉:“我们正在吴小川家找线索呢,你能查到他的身份证号吗?他改过名字,但是身份证号肯定没变,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他的购票或者开房记录。” 施甜甜:“你们真的怀疑他?” 南玉:“嗯,人间判官是他的可能性很大,我们觉得他既然这样明目张胆地公开处决当年和他爸爸自杀有关的人,他大概也不怕自己被人找到,只不过是躲起来多争取几天时间,引起更多的关注而已。” 施甜甜挂断电话,很快又回了过来,“没有开房记录,半年前坐过一趟国际航班,回到蓟平之后就没有购票记录了。” 和施甜甜通完电话后,南玉感觉脑子更乱了,这时他发现李嵩阳搭在鼠标上的手指似乎很久没动了。 她不明所以地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李嵩阳回头看了眼她和钟灵焰,脸色不知为何变得更凝重了。 钟灵焰突然开口问道:“你在担心他的身体吗?” 李嵩阳眼底游刃有余的笑意被一丝忧虑取代,他嗯了一声,转过头继续往前翻看浏览记录。 “从三个月前开始,有人用这台机子查了很多关于急性白血病的资料,之后断断续续一直在查……” 李嵩阳说不下去了,他突然起身说道:“我去医院查查……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吧,找到他的话互相通个气。” 南玉和钟灵焰心情复杂地回了破庙,李义民正站在庙门口等他们,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迫不及待地开始汇报昨晚的地毯式搜查结果。 “昨晚排查了全市餐饮行业,酒店,网吧,医院,深夜入户排查工作量比较大,还在有序进行中,目前排查过的居民家里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南玉听完李义民一口气不间断的汇报,连忙让小八把店里所有的花糕都打包拿给李义民。 “辛苦了,你把这些带回去替我们谢谢大家吧。” 李义民把皱巴巴的纸塞进兜里,接过花糕拘谨朝南玉笑了笑,然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就要马不停蹄地继续投入工作中。 钟灵焰叫住了他,“吴小川有可能得了白血病,你们重点查一下医院,也不排除他租房躲起来,所以入户排查还是不能停。” 李义民重重点了一下头,风驰电掣地去了。 两个人回到房间,南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才觉出一点疲累,钟灵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南玉就势躺了下来。 “邓丽颖五年前是林江大桥垮塌事故调查组的负责人,”南玉躺在沙发上,头枕着钟灵焰的大腿,“事情越来越清楚了,人间判官就是在公开处决那起事故的当事人。” 钟灵焰:“这件事在网上也发酵地差不多了,他本人随时可能被找到,这个时候他也该把想说的事情说清楚了。” “你说的没错,”南玉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他又发帖了。” 钟灵焰拿起手机翻开帖子,看到几分钟前刚刚发的一个新帖。 “我是人间判官,这些天我没有多说什么,热情的网友已经推测出各种版本的故事,有些版本和真相高度接近,我由衷佩服这些网友的脑洞,虽然你们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我作为整个事件的官方发言人,还是要尽职尽责地给大家一个解释。” “五年前林江大桥竣工前发生垮塌事故,造成十一名工人丧生,事故调查结果是设计师吴晟计算失误,他本人在事故当天跳楼自尽,算是以死谢罪了,她老婆很快追随她而去,故事是不是很圆满?” “我曾一度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结局,直到前不久,我偶然窥得整个事件的真相,怎么说呢?我还是没有证据将当年那些杀害他栽赃他的人绳之以法,但好在天网恢恢,迟来的正义也是正义,现在只剩最后一个了,梁文昌,心肌梗死。” 两个人沉默看完帖子,不用想就知道网上已经炸锅到什么程度。 南玉放下手机,不解地说道:“吴小川怎么突然知道父母的死因了呢,他不担心自己杀错人吗?” 钟灵焰帮她把碎发别在耳后,“这些要见到他本人才能知道了……” 傍晚时,李义民风驰电掣地跑到破庙,迫不及待地报出了一串地址:“安定小区十一号楼五单元三零二。” 安定小区离破庙巷很远,在蓟平市的地图上几乎和破庙巷是斜对角,也不知道李义民是怎么找到的。 钟灵焰伸手敲了敲不怎么隔音的旧门板,过了一会儿,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虚弱的“门没锁,请进。” 钟灵焰推开门,一股沉沉的死气扑面而来,他心里微微一惊,知道房间里的人时间已经不多。 “哪位?” 卧室里传来虚弱的声音。 南玉和钟灵焰寻声走了过去,看到一个男孩靠坐在卧室床头,人瘦得脱了相,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头发也掉光了,手里拿着一支通体漆黑的毛笔。 “你是吴小川吧?” 钟灵焰收回落在那支毛笔上的视线,目光落在男孩身上。 男孩点点头,声音很是微弱地问道:“你们是谁?” 钟灵焰开门见山地说:“受无常所托,来找地府失窃的判官笔。” 男孩怔了怔,继而了然一笑,“你们来的不早不晚,这笔我用完了,那就有劳你们交给无常吧。” 他吃力地抬了抬胳膊,发现自己手臂几乎动不了,于是抱歉地朝钟灵焰笑了笑,钟灵焰走到床边,伸手拿走了他手中的判官笔。 他脸上浮起一丝平静的笑容,“你们来得刚刚好,我事情已经办完,可以安心下去和我父母团聚了。” 钟灵焰低头打量了几眼手里的判官笔,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冒昧问一句,这判官笔是怎么到了你手上的?” 吴小川笑了笑,大概是他此刻的身体已经虚弱极了,胸腔微微的震动也令他无法承受,他缓了缓才慢慢说道:“地府准备千禧年大庆,人手不够用了,前阵子扩招了一批生无常,没想到我也是其中一员,和我一起被招进去的人有的害怕,有点嫌晦气,最后肯当生无常的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我从一开始就感激老天爷给了我这次机会,所以干活很卖力,真恨不得天天被地府勾去当差……” 他话说多了就有些支撑不住,靠在床头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嘴甜懂事,慢慢和地府里那些管事的混熟了,终于有机会看到我爸妈的状子,他们两个是被那五个人渣害死的,替他们担了豆腐渣工程的责任,可地府的判决结果是要等那五个人死了再让他们下十八层地狱。” 他冷笑一声,“这算什么,阳间的罪就要在阳间审判,所以我趁乱偷了判官笔,接下来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我死而无憾,就算死了以后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钟灵焰听完少年的话,并没有兴趣就此发表什么感想,只淡淡问道:“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少年摇摇头,“谢了,我在地府看到了自己的时辰,还有一小会儿,上网打发会儿时间就好了。” 楼道里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李嵩阳收到钟灵焰的信息,立刻风驰电掣的赶了来。 少年看到他时,起初先是惊讶,继而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 “哥……你给我发的邮件其实我都看了,抱歉没回复你。” 李嵩阳红着眼眶走上前,俯身抱了抱男孩,“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帮你。” 少年笑着摇摇头,“我爸妈死的时候没少麻烦你,我走以后怕是也要麻烦你了。” 李嵩阳:“我送你去医院。” 少年笑着摇摇头,“好久没见了,先陪我说会儿话吧。” 李嵩阳只好在床边坐了下来,他像承诺的那样,除了少年自己的事,其他一概不问。 “报仇了是吗?” 他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光头。 少年点点头,眉目开朗地笑了。 李嵩阳紧皱的眉头略略舒展,心里涌上难以名状的滋味,不知是欣慰还是心酸,他对少年说:“不回头了,以后只往前看好不好,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咱们把病只好。” 不管李嵩阳说什么,少年都是笑着点头,他突然说:“哥,你是个好人,应该长命百岁。” 李嵩阳:“我活一百岁,你活一百一。” 少年忍不住笑出声,牵动起全身的疼痛,他有气无力地说:“我躺一躺。” 李嵩阳连忙帮他躺下,拿起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少年用尽全身力气,伸手拽了拽李嵩阳的衣角,“谢谢你……” 在我深陷泥潭,在我看不到一丝天光的日子,只要想起你,我就觉得人间总还有那么些值得。 一丝笑容定格在少年的唇边,看上去是真的在笑…… 第72章 船 你妈妈是谁? 吴小川大概是怕给人添麻烦, 遗书里交代他的骨灰随便撒到哪都行,李嵩阳却没按他的意思办,他给吴小川买了处墓地, 就在他父母墓旁。 下葬那天落了一场小雪, 送葬的人寥寥无几, 只有三个。 松柏梢头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风一吹便簌簌飘落下来。 三个人走出墓园时,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乍现的晴光把南玉的眼睛刺得有些疼, 她回头望了眼身后的苍松翠柏,晨雪洗涤过的风带着一丝潮湿的凉意拂过耳畔面颊, 像是亡灵静谧的耳语。 钟灵焰铁树开花, 主动向旁人开了口,他突然问李嵩阳:“你准备去哪?” 李嵩阳双手抄在外衣兜里, 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绒面盒子,那是他一直想送却没敢送出去的一枚戒指。 他笑了笑,“回家追老婆去。” 钟灵焰打量着李嵩阳情不自禁带上些笑容的面孔, 目光里浮起几分淡淡的思量。 不知道为什么, 他从看到李嵩阳第一眼起, 就觉得这个人和他似乎有些缘分,可又说不上来会是什么缘分。 他说:“我帮你看看手相吧。” 李嵩阳迟疑一瞬, 旋即笑着伸出手,“不收费吧?” 钟灵焰淡淡勾唇,垂眸静静看了一会儿李嵩阳两只手的掌纹,他眉头不知不觉微微簇起,看着看着又渐渐舒展开来,最后神色了然地收回了视线。 李嵩阳看到钟灵焰神色几变, 忍不住笑着问他:“怎么了?不会是七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吧?” 钟灵焰:“……” 此人还真是乌鸦嘴里……长得最人模狗样的一个。 他略做沉吟才开口说道:“你运气好……都快赶上我了。” 李嵩阳笑着说:“那就是说我可以逢凶化吉了?” 钟灵焰点点头,“算是吧……” 顿了顿,他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儿子……以后会是我徒弟。” 李嵩阳一听这话,也不管对方是开玩笑还是开玩笑,心情瞬间比搬空几个亿的奖池还要癫狂,他喜上眉梢,连即将奔赴的追妻火葬场都觉得瞬间变成一片坦途。 他笑得神采飞扬,目光扫了眼钟灵焰和南玉无名指上那对别致的戒指,当即夸下海口:“当徒弟那哪够,我努把劲儿,争取让你们俩明年荣升干爹干妈。” 借钟灵焰的吉言,虽然过程惊心动魄,李嵩阳一周后终于抱得美人归,许出去的儿子也开始了如火如荼的打造,可惜春宵苦短,儿子造到一半,他却要去出趟外勤。 女朋友林然怡开车送他到江边坐轮渡。 “回去吧。” 他趁同事不注意时,飞快地俯身亲了林然怡一下,狭长的眼睛笑得微微弯起,裂开嘴,露出两颗好看的小虎牙。 江风带来初冬的凉意,林然怡缩在他换下来的棒球服里,看着他和同事说笑着走上了轮渡。 李嵩阳没有立刻进船舱里,他站在船头,趴在栏杆上朝林然怡挥了挥手,二指轻轻贴了下唇,朝岸边的女孩抛了个风骚的飞吻。 林然怡红了红脸,目光映着晚霞染红的滟滟水波,心头突然涌上一丝难以言喻的不舍。 这时她看到船舱里走出一个小男孩,竟自走到李嵩阳身边,抬起头跟李嵩阳说了句什么,小男孩个子还没李嵩阳腿长,仰着一张小脸,远看可爱的要命,李嵩阳垂下头看着小男孩,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忍俊不禁。 林然怡看着一高一矮两个帅哥在船头大眼瞪小眼的画面,心头没来由一阵悸动,不由自主好奇起李嵩阳有一天当上爸爸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想着想着发觉自己脸烫得要命。 汽笛声悠然响起,林然怡心头那丝莫名的不舍变成微微的刺痛,她轻轻眯起眼睛,视线在江面粼粼波光中变得有些模糊。 几个船工开始收甲板,林然怡眼皮突然一跳,她看到李嵩阳迈开长腿走过甲板,下了船朝岸边走来。 汽笛声再次响起,渡轮缓缓离岸,渐行渐远。 男人高挑的身影逆着光越走越近,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林然怡忽然觉得一颗莫名提到嗓子眼的心轰然落回肚子里,她抬头茫然看向李嵩阳,“怎么了?” 李嵩阳笑着抬手摸了摸她被风吹凉的脸颊,“想你了,翘班。” 林然怡有点无语,可她还是莫名有些慌乱的抓住了李嵩阳的手,这一抓就再也不肯松开了。 李嵩阳笑着反握住她的手,“回家。” 两个人并肩向码头外走去,林然怡走了两步,回头迟疑地望向船头的小男孩。 “那个小孩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她好奇地问。 李嵩阳停下脚步,也回头望向随着渡轮渐行渐远的小男孩。 他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船头的小男孩看到两个人转过身,便朝他们使劲挥了挥手。 林然怡向他挥挥手,轻轻说了句:“真可爱啊。” 李嵩阳搂过林然怡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喜欢吗?回家造一个。” 林然怡笑着轻轻推了他一把。 两个人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一双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李嵩阳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眼江面,渡轮已经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船头上的小男孩也已经看不见了。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立刻下船。” “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我妈妈真的开心。” “你妈妈是谁?” “林然怡。” 第73章 尾声 从此人间,只剩岁月静好。 窗外风雨大作, 南玉在阴气逼人的房间里裹紧了外套,看着钟灵焰将一叠烧着的纸钱扔进炭盆里。 老无常笑出一脸褶子,嘴上却客气推拒:“您太客气了, 判官笔的事还没好好谢您, 怎好意思让您破费。” 钟灵焰摆摆手, 随口问道:“他躲过这场劫数, 你们多久会查出这纰漏?” 无常笑着说:“可长可短,大人您说多久就多久。” 钟灵焰微微颔首道谢, 又将一大串元宝点燃扔进炭盆, “和他老婆一个寿数就行,有劳您运筹了。” 无常连忙答应, 迟疑片刻忍不住问道:“大人您为何要帮这人?” 钟灵艳笑了笑, 和南玉对视一眼,“小徒儿太捣蛋, 还是让他亲爹管教吧。” 窗外一夜风雨,房间里也是云雨未歇,快天亮时南玉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时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很早前钟灵焰写过一页东西给她, 当时她读不懂满纸鬼画符似的文字, 以为是钟灵焰送她的护身符,满心高兴地收藏了起来。 南玉脑海里模模糊糊闪过几个鬼画符, 突然觉得那张纸上的内容似乎有待推敲。 南玉起身拉开床头桌的抽屉伸手进去翻找。 “放哪了呢?” 她狐疑地嘀咕,“我记得就放这里了啊?” 一旁伸出一条肌肉线条流畅紧实的手臂,将南玉重新捞进怀里。 “找什么呢?” 男人低沉的声线搀着一丝睡意朦胧的沙哑,贴着南玉的耳朵钻了进去,尾音像是一枚小钩子,勾起她一身酥麻。 南玉脑子短路一瞬, 在他怀里呆呆愣了一会儿,渐渐滋长起来的好奇心终于突破重重花痴的阻碍,在她脑子里画出一个加大加粗的问号。 她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还记得你从前给我写过一页东西吗?我记得我放床头抽屉里了,怎么找不到了?” 男人闭着眼睛,棱角分明的五官被慵懒的睡意削去三分桀骜冷峻,剩下七分满满都是好看,他抱着女人的手臂收紧了些,埋头在南玉脸上一通乱亲。 南玉:“……” 她转过脸不去看钟灵焰那张比苏妲己还能妖魅惑众的脸,凭一己之力做到了短暂的色即是空,并且在钟灵焰略显浮夸的亲吻中品出一丝心虚的味道。 她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推开钟灵焰,一脸正色问道:“在哪呢?” 钟灵焰轻轻咬住她通红的耳垂,含糊其辞地嘟哝一句:“我怎么知道。” 一边亲,闲出来的一只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 南玉一把按住他作乱的手,心头的狐疑越来越重。 “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南玉凉飕飕的问。 钟灵焰一言不发,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不知折腾了多久,南玉终于累得睡了过去,钟灵焰帮她盖好被子,翻身躺在一侧,长长松了口气。 那封倒霉催的休书早被他翻箱倒柜找了出来,一把火毁尸灭迹了。 从此人间,只剩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