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作者：半尾月 文案 我在十八层地狱狂欢 死神为你甘拜下风 野鬼拜倒在我裙下 你做游魂亲吻我的白骨 我做恶魔为你颠倒众生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厉焰，裴吟 ┃ 配角：顾丞枫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相爱即地狱 第1章 他们爱你风情万种，爱你光鲜亮丽。我爱你眼里的悲剧，爱你破碎的灵魂，爱你每一处淤青。 —— 引言 第1章 夜色，滨江的天桥上，裴吟身着一袭黑色长裙，细长的手指捏着刚点燃的烟。她身材妖娆，纤细高挑，一头带着大波浪的乌黑长发，冷艳无暇的脸上，眼尾上挑，唇红齿白，右侧眉骨处嵌着两颗眉钉，面若含冰，宛如堕落的天使。 她呼出一缕烟，望着天桥下的车水马龙，眼神透出深不见底的幽暗，少女的年纪，灵魂却仿佛病入膏肓。 烟头还剩三分之二的时候，她垂手一扔，挪脚踩灭。往桥边靠近一步，再次朝桥下打量了一遍。 跳下去，粉身碎骨吧，是非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裴吟将手伸向桥边，一只脚缓缓抬起，搭上桥栏。就在另一只脚从地面腾到半空的时候，身后突然被一股巨力环住整个身体，将她从半空扑扯向地面。 裴吟在错乱中睁眼，将她环住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男人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色口罩，连身上穿的都是从上到下一身黑，如果不是裴吟头脑还清醒，还以为没等跳下去，黑无常就先来找她索命了。 男人捂得太严实，扑在地上的瞬间，裴吟只看见他的一双眼睛，是单眼皮，目光如一把寒刀，格外凛冽。 没等她开口说话，男人已经从地上起身，转身离开了，仿佛他刚才只是路过，就像去超市买了个罐头一样随意。 裴吟从地上站起来，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沉默无言。 回到家，裴吟进门伸手开了灯，偌大的客厅瞬间亮起，却空无一人，十分冷清。 她走到客厅里的一处置物桌上，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箱，箱里是她养的一条宠物蛇，体型很细小的那种，大概只有40厘米左右，金黄色，裴吟给它取名叫小陪，因为在她身处黑暗的时间里，只有它陪着她。 裴吟打开玻璃箱，将它引到手上，小陪顺着她的手心，缠绕到她的手臂上，此刻的裴吟看起来，俨然更像是一个蛇蝎美人。 洗了个热水澡，准备睡觉。 裴吟坐在床边，有些犹豫的打开手机。现在在网络上搜她的名字，依旧恶论滔天。 “滨江A大恶女裴吟因同学恩怨将同寝室友害至终身残疾。”标题下面骂声一片。 “这女的也太恶毒了吧！” “同学之间能有多大矛盾，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吧？” “心疼受害女孩，一辈子都完了。” “应该让她也被人打残！” “我看死了才好！不然说不准哪天又有下一个受害者！” …… 网络上被铺天盖地诅咒的女主角，正是裴吟。 她捏着手机，眼神空洞地翻看着评论，自虐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退出页面，躺上床，耳机塞进耳朵，她有严重的失眠症，晚上必须要听着助眠音乐才能勉强睡着。 白天，剧组里拍戏，裴吟平日里有时间的时候会跟在剧组里跑跑龙套，当个群演，像她这样外形出众的，还会被邀约拍广告，当平面模特。他们倒是不介意她在网上的坏名声，毕竟这个圈子里，没有热度才是最可怕的，黑红也是红。 一组镜头结束，副导演林东走过来说：“裴老师，有时间聊聊吗？” 裴吟抬眼，轻飘地问：“算钱的么？” 林东反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要是谈好了，数不尽的钱。” “那行，说吧。” 她穿着黑色皮衣，痞气的蹲在马路崖边，林东看她没有要起来的架势，也只好跟着蹲了下去，“是这样的，你看你跟剧组，也跟了有不少时间了，我们觉得像你这样的外形条件，只当个群演，拍拍广告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惜了，雷刚导演手里有一部大IP马上要拍，他看中你，想让你做女主角，雷刚导演你知道吧？那是圈里赫赫有名的大导演啊，你要是拍了他的戏，一夜爆红也说不定啊！” 裴吟眯眯眼，腔调打滑的嗯了一声，“听起来不错，好事啊。” 林东看她很愿意的样子，脸上很是欣喜，说：“那，裴老师要是愿意的话，咱们跟雷导一起吃个饭，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正好我也饿了，走吧。”说着裴吟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林东懵圈的看着她说：“那个，裴老师，不是现在就吃饭，我是说到时候…” “吃饭就吃饭，怎么还磨磨唧唧的？你去问问那个雷导还是雨导的，现在能不能吃上，吃不上就算了。” 林东二度懵圈，看她转身要走，他赶紧上去说：“哎别别别，那…我去问问吧。” 林东像看奇葩似的看了她一眼，简直比一线大牌还大牌。 餐厅里，一间独立的包厢，圆形饭桌上佳肴盛宴。屋里坐着林东，雷刚，不认识的一个圈内人，还有裴吟。 林东笑呵呵的跟雷刚说：“雷导你看，这裴老师听说您要选她当女主角的事，迫不及待就想跟您见面吃这顿饭了，还好您这会儿有时间。” “倒也没有，就是饿了。”裴吟轻飘飘的一句话，林东脸色难看得尴尬到地缝里，雷刚神色倒是没什么起伏，只是看着裴吟浅笑。裴吟自顾自的不停夹菜吃。 一阵功夫，裴吟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点了支烟。 雷刚笑着说：“裴小姐吃得还好吗？” “还行吧。” “裴小姐年纪轻轻，美而不俗，做我戏里的女主角，以后必然前途不可限量。” 裴吟就着他的话，配合着语气说：“那真是谢谢雷导了，我们什么时候开拍啊？” 雷刚笑了两声：“裴小姐真是急性子，不急，我必然说到做到，不过我能为你提供你想要的，你是不是也能礼尚往来呢？” “怎么个礼尚往来？” “不如，我们晚些时候，喝点小酒，一起深入聊聊？” “直说，就想让我陪你睡觉呗？” 林东在一旁干咳几声，“那个，裴老师，也不用说得那么直白，就…也算是…一种艺术交流。” 裴吟嘴角扯出一丝十分有趣的笑，呼出一缕烟雾，起身从座位上绕到雷刚旁边，把快要烧完的烟头，捻灭在了雷刚的餐碟上，林东在一旁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她眼神在雷刚和林东之间绕了一圈，说：“我看你们俩挺适合艺术交流，不然你俩晚上好好交流交流。”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包厢。 裴吟早就知道，什么女主角，根本不会轻易给她，说是前途大好，实际上就是场鸿门宴。虽然她还没有过于深入这个圈子，但也没少跟着剧组走南闯北，其中什么样，心里自然有数。 她亲手砸了自己的饭碗，现在要另寻工作了，想活下去的话，她需要钱，很需要。 回了趟家，她进客厅，在玻璃箱旁边逗小陪，指尖点点玻璃，嘟囔着说：“小陪，这世界怎么这么恶心啊？”叹了声气，又说：“还好你不是人。” 晚上，裴吟出门到街上晃悠，走走停停。 路过一家酒吧门前，见上面贴了张招服务生的信息，抬眼一看，招牌四个大字：烈焰酒吧。 裴吟顿了顿，走进屋里。 这是间清吧，没有那种炸裂人心的音乐，放的都是节奏舒缓惬意的歌曲。酒吧里亮着零碎的小灯，光线刚刚好，柔和不刺眼，是裴吟喜欢的亮度。 裴吟最讨厌三样东西，排在最前面的就是强光，其次是噪音和灰尘。 酒吧老板正在垂眼整理酒杯，裴吟走到吧台前的圆椅上坐下，一只胳膊拄在吧台上托起下巴。老板注意到有人，抬眼朝她看过去。 男人抬眼看过来的一瞬间，裴吟打了个寒颤。那双凛冽的眼，让她不自觉的想起天桥上那个人。 面前的人拥有刀刻般的轮廓，五官棱角分明，单眼皮下的黑瞳深邃薄凉，冷若冰霜，满脸写着生人勿进。最惹人注意的是他左侧脸颊颧骨处，有一道斜长1厘米左右的刀疤，而这刀疤在他的脸上却丝毫不显狰狞，反而更像锦上添花，衬出一股独有的萧瑟气场。 男人看见她，眼里似是划过一丝起伏，转瞬即逝，开口问：“喝什么？”他连声音都是冷的。 裴吟回了回神，淡淡的说：“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是来应聘的。” “我这里不招人。” “不招人你门口贴的什么？耍人玩呢？” 他思考她的话，想了几秒，转头对身边的人说：“你又背着我贴招人信息了？” 他的气场太强，以至于裴吟差点没注意，他旁边还有一个人，这个男生看起来倒是挺温和的，至少像个正常人。 顾丞枫嘿嘿一笑说：“我不是怕你太辛苦，人多时候忙不过来嘛~” 他转头对她说：“我这里不需要人，你走吧。” “我凭什么走？” “凭我是老板。” “老板又怎么样？我管你们谁贴的，既然贴了被我看见了，我就要来应聘。” 顾丞枫见状赶紧在两个人中间摆摆手，“哎哎别吵别吵！这位美女，你好啊，我叫顾丞枫，他叫厉焰，不知道美女芳名啊？” “裴吟，吟诗的吟。” 顾丞枫转头说：“阿焰，你看这位裴吟姑娘，既然这么想来，人家肯定是有诚意的，你就答应呗。” 裴吟在一旁挑眉说道：“还是这位小帅哥说话我爱听。”接着，她身子朝吧台往前一倾，说：“你们这里的服务生多少工资？我要双倍。” 顾丞枫惊讶的瞪眼，内心OS：搞什么啊？我在帮你说话哎！你还要双倍工资，这不在他面前火上浇油吗？？ 随即，她接着说：“放心，我不会让你白付钱，因为我会帮你招来很多很多的客人，很多哦，会让你赚的钱翻倍再翻倍。” 厉焰冷声说：“我不需要。” 裴吟从椅子上站起来，两只胳膊拄在吧台边缘，缓缓的往前倾身靠近他，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天天来这骚扰你。” 他冷眸不动，沉静片刻，说：“随你。” “你说的哦，我明天还会来的。” 留下一抹笑，裴吟转身走了。 出了酒吧门外，裴吟走出两步，回头看见门上的那张招聘单，嘴角勾了勾笑，折回去，将纸张从门上撕了下来。 第2章 风和日丽的上午，裴吟斜挎着单肩包来到学校。她平时习惯穿一双黑色短靴，带铆钉的那种，或者带点银色吊坠。 班级里，从她进门，一直走到过道，周围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没断过。 “哎那不是裴吟嘛，她还敢来上课呢？” “这姐心理承受能力不是一般强啊~” “我估计她可能破罐子破摔，干脆不要脸了。” “听说她还养蛇呢，正常人谁养那么可怕的玩意，都养小猫小狗。” “你还不明白，她压根就不是正常人！” …… 裴吟在一片七嘴八舌中径直走向了后排的一处空座，同一排的两个学生见她过来，默默的起身换到了另一排，裴吟独自成座，周围空荡冷清。而对于这些，她早就习惯了，甚至还能从容的嚼一块凤梨味的泡泡糖，风轻云淡的吹个泡泡。 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异类，但是在那之中，有两个人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也不太敢跟着那些人一起讨论她，那就是付姗和钱雨竹，裴吟曾经的同寝室友。 下课，教室的学生纷纷收拾东西，陆续走出教室。 裴吟挎起背包，正往过道台阶走，迎面突然跑过来一个女生，女生手里拿着薄薄的一沓纸张，不知道是资料还是什么，故意撞上裴吟的肩膀，纸张散落一地。 裴吟半边肩向后趔趄了一下，随后无视女生，直接走了。 “喂！”女生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 “撞掉了别人东西不知道道歉吗？你有没有素质啊？” 裴吟转过身，悠悠的说：“故意撞人很有素质吗？” “谁看见是我撞的你了？你们看见了吗？”女生转头看向周围的人，而那些人眼里全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姿态。女生接着说：“我要你把我的东西捡起来，跟我道歉。” 裴吟看了看她，顿了片刻，弯腰蹲下身，把散落在地上的纸张，一张一张的往起捡。女生眼里有些许得意，而周围的人面面相觑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这会是裴吟的作风。 就在众人诧异的神情下，裴吟起身把捡完的纸张理了理，下一秒，“呲啦”一声撕成了两半，紧接着一下又一下，直到撕成碎片，裴吟单手向上一扬，纸屑碎片被抛向空中，如天女散花般落下来。她看着女生，用一种打趣的口吻说道：“对不起。” 女生眼里冒着火，走到她面前恨恨的说：“裴吟，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邱如蕾被你从天台上摔下来，你却像没事人一样天天照常来上课，你晚上睡得着吗？你不怕遭报应吗！” 裴吟神色顿了顿，面容忽然变得冰冷，她往前靠近，女生似是有点被她的眼神吓到，一步一步的，随着她靠近而往后退，直到后腰碰到桌角定了下来。裴吟靠近她的脸，沉声说：“没错，我是个恶毒的女人，所以最好别惹我，不然下一个从天台上摔下来的，就是你。” 女生脸色有些发白，咽了咽嗓，没有了刚才那股嚣张。 回到家，裴吟走进卧室把包一扔，坐在床边满心烦躁，心脏有些不受控的微微发抖，两只手胡乱的抓抓头发，扑在床上来回翻两个身。 忽然一阵剧痛，裴吟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扑腾到床头抽屉里翻出一瓶药，拧开瓶盖倒进手心几片，就着水喝了下去。 她有胃病，抽屉里常放着胃药，也会放在随身包里。 痛感上来的时候难忍，她面色有些痛苦，捂着胃蜷缩在床上，煎熬的等待着疼痛劲儿过去。 缓得差不多，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像刚受了场刑一样，下地穿上拖鞋走到卫生间，镜子里的她人不人鬼不鬼。 晚上，裴吟在厨房里随意弄了点东西吃，吃完便开始洗漱化妆。 厚厚的粉底掩盖了她脸上的憔悴，那双媚眼打着大地色系的眼影，唇色是宝石红。她底子优越，不管是浓妆艳抹，还是清素淡妆，都一样美得不可方物。当她漂亮的扬起头那一刻，脆弱不堪的裴吟，只是从不存在的泡影。 烈焰酒吧。 裴吟推门而进，屋里照常放着轻缓的音乐，三四桌客人。厉焰依旧在吧台前头不抬眼不睁的忙碌，顾丞枫在旁边时而帮他搭把手，时而坐在那玩手机。 她走到吧台前坐下，顾丞枫先看到她，眉眼一展，笑着说：“裴吟，你来啦~”顾丞枫倒是每次都很欢迎她，总是笑脸相迎的，跟旁边那个冒着寒气的人形成明显的反差，也不知这俩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晚上好啊，丞枫兄。”说完，裴吟反应了一下，问道：“咱俩谁大啊？” 顾丞枫说：“我二十二。” “那你就比我大一岁，我直接叫你名字行吧？” 他笑说：“当然没问题。” 裴吟眼神往旁边的人身上转了转，厉焰从她进门，到她跟顾丞枫的对话，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顾自的干着手里的活。 裴吟缓缓的问：“不知道阿焰老板多大年纪啊？” 他依旧不作声，顾丞枫像气氛调节员一样，接话说：“啊，阿焰他今年二十四。” 裴吟一扭头，“也没比我大几岁啊，一副老气横秋的腔调，我还以为他快三十了呢。” 顾丞枫在旁边笑笑。 她动了动身，往厉焰面前靠近，“阿焰老板，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可以来上班吗？” 他低声道：“我说了，我这里不需要人。” 裴吟眉色一挑，说：“可我不是人啊，我是美女，美女你需不需要？” 顾丞枫在旁边浅笑，觉得这个女孩十分有趣。而厉焰听见她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耐着性子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需要。” 裴吟看着他，缓了缓神色。随后转身走向客桌区域，大声喊：“各位朋友们！我给你们唱首歌好不好呀？”桌上的客人朝她看过去，还没等回答什么，她扯起嗓子开始唱：“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的过每一分钟，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酒桌上的客人反应各不相同，有诧异的，有像看怪物似的，还有笑着捧场的，好像还有一个… 吓跑了的。 裴吟陶醉的唱着。 “我的未来不是梦”这句歌词在她嘴里唱出来，显得格外讽刺，因为她根本看不见，她的未来。她的世界枪林弹雨，碎片横飞，黑暗刺透阳光，只需要一个致命的瞬间，她就能粉身碎骨，不留残骸。 可是这首歌，还有前半段歌词。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落， 你是不是像我曾经茫然失措 一次一次徘徊在十字街头” …… 酒桌上的客人开始议论纷纷，厉焰在这时候神色终于有了起伏，他大步走过去，抓过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了远离客桌的区域，冷色看着她说：“你再闹下去我就报警了。” “报警？好啊，警察局那地方我熟。” “你不怕让人厌恶吗？” 裴吟好像听了个笑话一般，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我裴吟恶名远扬，最不怕的，就是给人败坏的印象。” 厉焰眉间轻蹙，说：“你已经给了我败坏的印象。” 听见他嘴里说出这句话，裴吟心头莫名起火，抓起旁边侧台上放着的半杯酒，扬手朝他脸上泼了上去，酒杯被她“啪”一声摔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厉焰脸上的酒水，顺着额前的发丝向下滴落，裴吟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顾丞枫走过来，拿着纸巾递给他，厉焰伸手接过，擦了擦脸上的酒水。 “阿焰，我看那女孩也没什么恶意，不过是想要份工作，你态度是不是有点太生硬了？” 厉焰把擦完的纸巾扔到垃圾桶，说：“以后别再给我招人了，我生意没那么忙，还有，你马上要毕业了，没事别老往我这跑了，好好完成学业。” “哎，你不用操心我，我毕业论文早就提前写完了，现在学校没多少事，我有空就来陪陪你呗，你一个人怪孤单的，所以我说啊，你就让裴吟留下得了，还能跟你做个伴。” 厉焰没说话，转身去吧台接着忙了。 第二天白天，裴吟上完课回了一趟寝室。 寝室门被推开，裴吟慢慢走进去，付姗和钱雨竹正在屋里笑着谈些什么，见裴吟进门，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收敛了神色，回到各自床位下的书桌前低头找事做。 裴吟没作过多理睬，径直走向自己的床位下面，她是回来取东西的。从半年之前，她就已经不住校了，东西陆续拿回了家，只剩点零碎的小东西，一直没拿干净。 她在置物架上搜寻一番，把该拿的都装进了包里，随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朝挨着门的那床空位看了一眼。 四人的寝室，她们这间，裴吟，付姗，钱雨竹。 至于剩下的那床空位…… 第3章 半年前，原本四个人的寝室里，有一个女生因为特殊原因退学了，寝室由此空出了一个床位，没过多久，辅导员通知，空出的那个床位，将要有一个其他系的女生搬过来，后搬来的那个女生，就是邱如蕾。 邱如蕾个子不算太高，皮肤挺白净，有点娃娃脸。 刚搬到寝室那几天，邱如蕾跟其他三个人还不熟。裴吟，付姗，钱雨竹，则是从刚上大一就住在一起的老室友，关系一直不错，邱如蕾很想快点融入进来，和她们处成朋友。 “付姗，我要下楼去超市，你们三个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帮你们带。” “噢，我没什么要买的。” “我也没有。” 付姗和钱雨竹接连婉拒了。 邱如蕾有点失落，除了偶尔跟她们简单聊两句天，她几乎每次去超市之前都会问她们要不要帮忙带东西，想着能借此跟她们拉近距离，但她们很少会应她。 裴吟在旁边注意到邱如蕾脸上的情绪，动了动神色，说：“如蕾，帮我带包海苔卷。” 邱如蕾明显变得开心，说：“好的好的。”转身出了门。 裴吟走到付姗和钱雨竹之间，“我说，人家刚才都尴尬了，你俩也不照顾一下。” 付姗：“啊？她怎么了？” “没让她帮忙带东西呗。” 钱雨竹：“可是，我只是不想麻烦她。” 付姗：“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会让她尴尬吗？” 裴吟说：“我明白，你俩只是不想麻烦人家，但是你们想想，她刚来，跟咱们都不熟，肯定是想努力融入进来，所以一味拒绝，人家肯定多少不舒服啊。” 付姗和钱雨竹对视一眼，“你说的好像对诶，还真是我俩没注意。” 钱雨竹：“那下次我也让她帮忙带点什么。” “不一定非要帮忙带东西，增进感情的方式有很多，比如互相借个小东西之类的，不都行嘛~” 钱雨竹笑笑：“吟吟，还是你细心，社交小能手名不虚传啊。” 付姗悄悄凑到钱雨竹耳边说：“她对我可不这样，我去超市要是不给她带点什么，她会一脚把我踹回去的。”钱雨竹非常认同的点点头，又否认的摇摇头：“你把我的吟吟说得太暴力了，我的吟吟还是很温柔的。” “钱雨竹免了，付姗过来让我揍一顿。”裴吟追着付姗闹了起来。 邱如蕾回来走进门，把裴吟的海苔卷递给她，裴吟微微一笑：“谢了，钱已经转你了。” 邱如蕾笑笑，回了自己的位置。 付姗和钱雨竹对了对眼神，走到邱如蕾桌前。 “哎如蕾，能借我用下你的眉笔吗？” 邱如蕾抬头，随即立马说：“可以啊。”她把桌上的眉笔递过去，钱雨竹说了声“谢谢”接过来，让付姗帮她画眉。付姗画完，拿个小镜子给她照照，钱雨竹说：“如蕾，你这支眉笔颜色还挺好看的，在哪买的呀？” “就在咱们学校附近商场里的一家彩妆店，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帮你带一支。” “别带了，咱们下次一起去逛逛呗。” 邱如蕾有点意外似的，很是欣喜，“好啊，下次我带你们去，他们家有很多彩妆都不错。” 几个人展开女生喜欢的话题，聊得热火朝天。 从那天过后，邱如蕾跟几个人慢慢变得熟络起来。就在她们以为岁月静好，相安无事的时候，那三个人逐渐发现，邱如蕾好像变得跟刚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原本室友之间互相借东西是很正常的事，但邱如蕾开始一天比一天频繁的朝她们借东西用，从眼影，口红，眉笔，睫毛膏，到牙膏，洗面奶，卫生巾，再到耳机，水杯，饭勺，甚至衣服，只要是人活着需要用到的东西，几乎都让她借了个遍，自从她跟几个人混熟了之后，每天都能看见她在屋里朝人借东西，没错，是每天。好像不借点什么，她就会活不下去。 付姗和钱雨竹有点不太舒服了，但她借的都是些普通的日用品，搞得她们每次都不好意思拒绝，不然显得像她们多小气似的，纵使不愿意，还是每次都会借她。然而一味退让，换来的是邱如蕾的得寸进尺。 被她借走的东西，好着出去，坏着回来。借了付姗的衣服，把拉链弄坏了，借了钱雨竹的耳机，把耳机线弄断了，借了裴吟的新买的护手霜，用到见底了才还回来。更甚的是，她常常在主人不在的时候，到对方桌上翻东西，想用什么就直接拿走，当自己东西一样。 裴吟也开始对她起了些异样的态度，有些心生厌恶，但毕竟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又没法怎样去谴责她。这世上最难约束的，就是道德层面的东西，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但她朝人借的最多的，还是付姗和钱雨竹，很少向裴吟借，因为裴吟不惯着她，在发现她的不良作风之后，裴吟不想借就会直接拒绝。 有一次钱雨竹找了三天的发带没找着，结果在她桌上看见，钱雨竹终于忍不住找她理论：“邱如蕾！你用人东西不能说一声么！还有！你怎么天□□我们借东西？你缺什么不会自己买么？” 邱如蕾一脸不在乎：“不就用一下你东西嘛，至于这么小气吗~” 钱雨竹原地气到无语。 那次，裴吟从外面回来，发现化妆包被人翻的乱七八糟，眼影盘的粉末飞得到处都是，气垫粉扑被弄得脏兮兮的，还有瓶没拆封的粉底液，被拆开用掉一少半，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的杰作。裴吟顿时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到邱如蕾桌上，把她所有东西一样一样往地上摔，包里的就直接抖落到地上，邱如蕾进门回来，冲上去说：“裴吟你干什么！你疯了！” 裴吟停手，转过头说：“我化妆包你用的吧？” “是我用的怎么了？室友之间用一下东西不行吗？” “你他妈还知道我们是你室友啊？那你就该知道，我们是你室友，不是你爹你妈！寝室也不是你家，你这种行为跟强盗没区别，明白吗？” “强盗？裴吟，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吧？我刚来的时候你们不也朝我借过东西么？你让我去超市帮你带什么，我就给你带，现在我用用你们东西，我就成强盗了？” 裴吟简直气笑了，她们朝她借东西，让她帮忙带吃的，都是当初裴吟好心帮助她融入进这个寝室，现在却被她当成理由倒打一耙。 裴吟从那个时候看清了，她跟她们不是一类人，还有她那强词夺理的神逻辑，不知道在什么环境下长大能形成这种三观。 从那之后，邱如蕾跟她们三个人的相处模式，算是相爱相杀，脸皮撕破了一半，没有矛盾的时候相安无事，有矛盾的时候对骂一阵，不包括裴吟，裴吟看透了跟这种人毫无道理可言，不想去浪费口舌。只有付姗和钱雨竹气得没办法的时候跟她怼几句，但不管怎么怼，最后都会败在她的神逻辑之下。 寝室晚上11点熄灯，所有人都睡觉了，邱如蕾在床上跟男朋友打语音电话，完全没有因为顾虑到别人睡觉而将音量放低，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饿了下床到桌上找东西吃。其他三个人眼闭着，耳朵里不是她聊天，就是她吧唧嘴，要么是边聊天边吧唧嘴的动静。 白天，邱如蕾不在，三个人在寝室。 付姗：“我实在受不了了！咱们去跟导员说把她调走吧！” 钱雨竹：“我去打听过了，她之所以调到咱们寝室，就是因为之前寝室的人受不了她，提出调寝她才来的。” “靠！我说嘛，就算咱们这空了个床位出来，好端端的怎么调来一个不同系的学生呢！” “而且你们发现了吗？最近晚上跟她打语音电话的，换了好几个男的，还说什么房子的事，她又好几个晚上都不在，谁知道她是不是在外面跟男人乱搞，万一惹上什么病，咱们怎么办？” “但问题是，她之前就因为寝室不和才调来的，咱们去跟导员说再把她调走，导员能同意吗？” “那凭什么这种人就要留在我们寝室啊？” 裴吟一直靠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言不发，钱雨竹转头说：“吟吟，你说呢？我们听你的。” 裴吟思索片刻，说：“不管成不成，先去试试。” 辅导员办公室，付姗几个人交代了邱如蕾的恶劣品行，而辅导员却说：“哎呀你们同学之间能有多大矛盾呀，再不和时间长了就过去了，谁还没点不对的时候，彼此多包容包容。” “周导，这已经不是包容的问题了，是纵容。” “哎哟哪有那么严重，你们年纪轻，遇事总是火气大，应该学会和平相处。” 裴吟听不下去了，干脆的说：“周导，能调还是不能调，您给个痛快话吧。” “这调寝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啊，要不这样，我去找邱如蕾本系的辅导员谈谈，让她辅导员跟她谈个话，批评批评。” 裴吟压着火说：“周导，邱如蕾她不是讲道理的人，谈话是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的。” 辅导员手一挥说：“行了啊，我最多只能做到这了。”说着就把几个人赶出去了。 后来周导找了邱如蕾本系的辅导员说了这件事，辅导员把邱如蕾叫到办公室大骂了一通。 第4章 前一天晚上，邱如蕾没回寝室住。 第二天早上，钱雨竹在镜子前一声尖叫：“啊—”裴吟和付姗转过头问：“怎么了？” 钱雨竹颤抖着手，“我的脸…怎么过敏成这个样子…” 裴吟和付姗走到她跟前发现，钱雨竹的脸上起了一大片小红点，付姗说：“会不会是你用的水乳过敏啊？” “不可能，我都用了半个多月了，要过敏早就过敏了。” 裴吟拿起她桌上的护肤水，看了看，随后拧开底层的盖子，挪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入鼻，她递到钱雨竹面前，“你闻闻，刚买回来的时候是这个味道吗？” 钱雨竹闻了闻，立马皱起眉头：“怎么这么大酒精味？我皮肤对酒精过敏，我特意买的敏感肌专用的水乳，不可能有这么大酒精味！” 付姗：“该不会是邱如蕾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干的吧？” 钱雨竹又急又气，想了想说：“你们俩赶紧看看自己的东西，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付姗转身回自己的位置，开始东翻西找，桌上的每样东西全部检查一遍，就在她觉得并没有发现什么的时候，付姗随手翻起一本书，却霎时间毛骨悚然，书里中间页内夹着一根针。 裴吟和钱雨竹都很是吃惊。 但裴吟却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变动，她也都检查过，但桌上的每样东西似乎都在原位安然无恙。 这时候，邱如蕾推门而进，钱雨竹发红着眼上去就甩了她一巴掌，“邱如蕾！你往我护肤水里倒酒精了是不是！” 付姗也怒着声：“还有我书里的针，也是你放的？” 邱如蕾缓了缓神，随后平淡的开口：“你们到辅导员那说我坏话，害我被他在办公室一顿大骂，我不过是给你们一点应有的惩罚，很公平不是吗？” “你这个疯子！” 但裴吟自始至终感到很奇怪，为什么邱如蕾没对她下手呢？ 经过这次，付姗和钱雨竹更加频繁的去辅导员那闹着要调寝，如果说之前只是容忍，现在她们已经受到了实质性伤害，到了必须要解决的地步。然而辅导员看着她们一次次来，总是为了那一件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每次都找借口躲避，要么就用老话敷衍。 某天晚上，三个人在寝室。 裴吟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邱如蕾的消息，还是条语音，邱如蕾很少给她发消息，裴吟有些迟疑的看了看，点开了语音条，里面传来邱如蕾有些急切的声音。 “裴吟，我在隔壁体院走丢了，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他们学校里这么大，现在黑灯瞎火的，我走好几圈都没找到校门出口，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裴吟刚听完，还没来得及想什么，接着又弹过来一条语音。 “我得罪了付姗和钱雨竹，她们肯定不会理我的，所以我才找你帮忙，裴吟，至少我没有对你做过过分的事，求你来找我一下吧，他们这周围光亮太小，连路都看不清，我只有一个人，真的很害怕。” 语音里，邱如蕾的声音确实透着一些恐惧和紧张，裴吟听完，直接关掉了手机。 片刻，手机里再也没传来邱如蕾的消息。 裴吟又看了一眼手机，有些犹豫，朝窗外望一眼，外面夜色漆黑，现在已经过了十点钟，大学校园里这个时间，很多场地都熄灯了，没熄灯的也只有一些零碎小灯，光亮微弱。 也许是出于女孩对女孩天生的同理心，裴吟犹豫过后，还是决定去一趟。 她出门，给邱如蕾回了个消息：我现在过去找你，你跟我通视频，让我能看见你具体位置。 很快，邱如蕾回：好，我现在就开。 邱如蕾拨过来视频通话，裴吟点开接听，边走边看，她那边一片漆黑中，一点点路灯的光亮，隐约能看见树和草坪。 “裴吟，你看得见吗？我现在周围是一片草坪，有几棵大树，脚下是一条石板路，不远处好像是个湖边，但我不敢往别处走了。” “我知道了，你就在那别动，我过去找你。” “好。” 隔壁学校是体院，距离她们很近，大概500米左右。 一阵功夫，裴吟进入学校，看着她视频里的画面，一点一点找到了她。 邱如蕾看见她激动地走上前，“裴吟！我就知道你会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裴吟不动神色的看了看她，说：“你大晚上为什么一个人在这？” 邱如蕾说：“我男朋友是这体院的，我来找他吃了个晚饭，然后聊得太晚，他回宿舍之后，我自己往回走，结果就迷路了。” “你男朋友不知道送送你？” “啊…我没让他送，我之前明明记得路的，就是晚上太黑，实在看不清了。” 裴吟眉头轻蹙：“之前？你不是跟我说，你是第一次来这么？” 邱如蕾脸上的神色明显的僵硬了一下，就在这时候，裴吟感觉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的一瞬间，毫无防备的被一股力拽倒在地上，回过神，眼前四五个男生缓缓朝他走过来，不断向她逼近，裴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再次看向邱如蕾的时候，邱如蕾的神色已经变得冷漠可怖。 裴吟惊慌的说：“邱如蕾！你故意把我叫过来的！” 邱如蕾慢慢动身，走到她面前蹲下，勾起嘴角：“没错，我赌了一把，你还真来了。”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叫了几个朋友，跟你玩玩。” “你到底为什么！” 邱如蕾眼里攀上阴戾，咬牙切齿地说：“因为我嫉妒你！裴吟，我讨厌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凭什么你可以那么漂亮，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付姗和钱雨竹整天围着你转，可你们对我呢！你们孤立我排挤我！背后说我坏话！你当时是不是很奇怪？我捉弄了她们俩，却对你什么都没做，裴吟，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呢？” 裴吟看着她，可笑而又可悲的说：“邱如蕾，那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看清过我，我没你说的那么优越，我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甚至你能轻易拥有的，我或许这辈子都拥有不了，你却只能看见我光鲜的那一小部分，你跟你那颗心一样狭隘，永远只能看见别人表面做了什么，从来不知道反思自己身上的问题。” “你闭嘴！”她发疯的吼，“我有什么问题！我从来都没错过！都是你们逼我的！” 邱如蕾从地上起身，侧头对几个男生说：“她是你们的了，好好玩吧，别玩死了就行。” 裴吟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听着她的话，她无法想象，那张娃娃脸背后竟是如此狠毒，她原本以为邱如蕾最多只是道德败坏，没想到她居然有胆子去触碰犯罪的边缘。 在裴吟惊慌失措的神色中，邱如蕾淡漠的转身离开了。 几个男生嬉笑着对话。 “操！这姿色是真他妈绝啊~” “是啊，要知道这个程度，不给钱白干都行！” “哎！我先上啊！你们几个往后！” “凭什么你先！” “要不一起也行啊~” 裴吟恶心的看着几个人，趁他们说话的间隙，迅速起身往出跑，没跑出几步便被拽了回来。 “别着急走啊美女，咱们还没开始玩呢~” “滚！你们敢碰我试试！” “哎哟~性子还挺辣，我喜欢。” 几个男生同时上手，裴吟被按在地上，上衣被撕扯破烂，她拼命挣扎，却无法抵过四五个男生的力量。就在绝望弥漫之际，不远处突然照过来一束光，传来的是个女人声音，听口吻像是宿管阿姨。 “那边人干什么呢！都几点了还不回宿舍！” 女人朝这边走近，几个男生赶紧慌乱的停了手。 裴吟几乎想都没想，趁着这个机会迅速起身，在几个男生跟女人解释的功夫跑了出去，逃离了学校。 从校门口跑出来，裴吟大口喘着粗气，还未从惊慌中缓过神。外面已是深夜，人流稀少，偶尔行驶过几个来往的车辆，好在街边的一排路灯还未熄灭，照亮着回学校的路。 裴吟手里捂着被扯烂的上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像个孤魂野鬼。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及时出现，她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阴天，天空聚集着乌黑而可怖的云层，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万物。 邱如蕾慌张的脚步跑向学校后面一处废弃的旧楼，追在她后面的，是裴吟，付姗，钱雨竹三个人。 邱如蕾一路跑上五六层，直到无路可跑，裴吟走上去，狠狠的抽了她一记耳光，她捂着脸，却还是那般可憎的面目，说：“那几个男的真是没用，原本我还等着看你被轮的刺激视频呢。” 裴吟又狠抽了她一巴掌，“邱如蕾！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犯罪！” 邱如蕾疯癫的笑出几声：“裴吟，你又变成我讨厌的那副高傲的样子了。” 三个人步步紧逼，邱如蕾有些慌张的，快步向后退着。天台边缘的栏杆年久失修，邱如蕾不断后退，后腰撞上松动的栏杆，失足从天台跌落，摔了下去。 医生得出诊断，邱如蕾下肢瘫痪，余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而她从昏迷中醒过来后，一口咬定是裴吟将她从天台上推了下去。 裴吟三个人被带到了警察局，就在审问的过程中，付姗哆嗦的指着裴吟：“是她！是她叫我们俩跟她一起去的。”钱雨竹战战兢兢的在旁边附和：“对，我们俩都是听她的话。” 裴吟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个人，就像那天晚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邱如蕾一样。 片刻，她嘴角扯起嘲讽的笑：“是，我叫她们俩跟我去的。” 警察问付姗和钱雨竹：“那你们俩看见，是她把邱如蕾推下天台的吗？” 两个人脸色都有些发白。 “我们俩太紧张，没…没看见，后来就跑掉了。” 事实是，裴吟原本并没打算带着她们俩，而付姗和钱雨竹得知以后，主动要和裴吟一起去，她们早就对邱如蕾怀恨在心，却束手无策只能忍着，心里早就积攒了满满的怨气。 不过显然，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害怕担上责任，付姗和钱雨竹选择了推脱，独善其身。 警察局里剩下裴吟一个人。 裴吟眼神空洞：“我说了，是她自己失足掉下去的，我没推她。” “可她坚持说是你把她推下去的。” “有证据么？” 的确，邱如蕾只是因为心中的仇恨紧咬她，实际根本没有证据。 就这样，因为对方迟迟无法提供证据，裴吟最终被拘留两个礼拜，放了出来。 然而等她出来，外面的世界已是烽火漫天。 事件上了新闻，一时掀起一片狂潮。邱如蕾是大众眼里显而易见的受害者，网络言论一边倒的倾向着她，而裴吟是那个因为同学恩怨惨下狠手的恶女，罪不可恕的施暴者。 邱如蕾从一开始紧咬不松口的态度，逐渐转变成无限卖惨的画风。她在网上发布动态：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大家也别再去攻击我的室友了，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邱如蕾的言论无异于火上浇油，给裴吟引来更多恶毒的谩骂。裴吟由此被推上风口浪尖，众叛亲离。 第5章 烈焰酒吧。 厉焰进门的时候，客桌区一片热闹，他目光望过去，眉头微蹙，裴吟在酒桌上跟客人玩得正嗨。 “两个三！” “三个五！” “开！” “哎又是你输~” “来吧来吧选一杯。” …… 顾丞枫在吧台上悠哉的看热闹，厉焰看这场景很快明白了，顾丞枫故意把他支开，背着他把裴吟叫了过来。 上次来的时候，裴吟悄悄和顾丞枫互加了联系方式，一直断断续续保持着联系。顾丞枫告诉她晚上会找个理由把厉焰支开一阵，让她趁这功夫过来，裴吟自从上次摔碎酒杯跟他翻了脸，一直在气头上，不过眼下她需要这份工作，需要钱，纵使有些发气，也还是来了。 酒桌上的客人都是年轻的男孩女孩，完全没代沟，裴吟跟他们玩着酒桌游戏，热火朝天的打成一片。 “哎老板！这桌再加一打科罗娜！” “再加一打1664！” “麻烦这桌点一瓶伏特加。” “加一杯苏打水。” …… 两三桌客人断断续续的点酒，裴吟在顾丞枫的指引下去拿酒，给客人上桌。 顾丞枫笑着凑向厉焰说：“阿焰，你看裴吟还挺厉害的，这客人点酒点得可比往常多不少，气氛也热闹不少，你真不考虑让裴吟留下来？” 厉焰没作声。 酒桌上的一个女孩忽然朝这边调皮的喊话：“老板，你们这里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漂亮的美女服务生啊，我超喜欢这个小姐姐，你可不能把她开除哦，不然不来你这里喝酒了。” 顾丞枫在旁边笑着看了他一眼，“怎么样？” 裴吟慢慢走了过来，朝他轻声开口：“我说了，我一定会让你这里赚钱的。” 厉焰沉默片刻，说：“你可以在这工作。” 裴吟眉眼舒展，他接着说：“不过，我除了正常付你工资之外，其他概不负责。” 她嘴角勾起一丝笑，缓缓靠近他的脸，轻飘飘的说：“不然你还想对我负责点什么？” 顾丞枫在一旁咳了两声。 酒吧今晚生意不错，顾丞枫也帮着裴吟忙活了一阵，等到客人散得差不多，不剩几个人的时候，顾丞枫提前回家了。 打烊下班，厉焰穿上外套，戴上黑色棒球帽，裴吟看着他怔了一下，除了没戴黑色口罩之外，他浑身上下几乎跟那个人一模一样。她走上去掰过他半边肩膀，“你是黑无常？” “什么黑无常？” “就是在天桥上，我要从桥上跳下去，然后你把我拽下来了，你不记得了吗？” 他顿了顿，低声说：“不记得。” 随后便转身走了。 ~ 第二天中午，裴吟从家里醒来。 房间的窗帘被她捂得严严实实，阻隔了外面的阳光，屋里光线幽暗，死气昏沉。 她洗了把脸，突然“嘶”一声，睫毛总是爱掉进眼球上，磨得难受，裴吟讨厌那种钻心的不适感，一根不起眼的睫毛就能折磨得她抓心挠肝，她极端，恨不得把眼珠子挖下来，喉咙痛就割掉，哪痛就把哪毁灭。 如果我们相爱，那就一起下地狱。 裴吟洗漱完，化了个淡妆出门。 滨江市医院。 独立的单人病房里，一片刺眼的白，邱如蕾坐在轮椅上，面朝窗外，眼底一望无际的空洞。 裴吟缓缓的推门走进来，慢慢的，走到她旁边。 邱如蕾余光里察觉到有人，动了一下，扭过头，看见进来的人，她搭在轮椅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恨意充斥着整个瞳孔，怒声说：“你来干什么！” “只是，来看看你。” 她冷呵一声，更添一层恨意的说：“是看我下场有多悲惨，还是来跟我炫耀你有腿，能走路？” 裴吟神色泛起一丝波澜，平静的说：“邱如蕾，你现在满意了，你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也毁了我的。” “是你毁了我！！”她疯吼一声，变得面目狰狞，“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都是因为你！你知道我现在活下去的动力是什么吗？那就是看着你痛苦！裴吟，只要看你痛苦，我就能活下去！” 她已经疯了。 于美姿从病房进来，看见窗前站立的身影，冲上去拽过裴吟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混账！你把我女儿害得还不够惨吗！你还敢来！” 裴吟被扇得头侧向一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回过头幽幽的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还不是因为你！你存心报复如蕾！”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报复她吗？你了解你女儿的品行吗？知道她都在背后干过什么吗？” 邱如蕾在轮椅上脸色有些发白，恨恨的看着她。 于美姿大声泼骂：“你少血口喷人！我女儿的品行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你！还有你那两个室友！你们不就是因为如蕾总朝你们借东西就讨厌她吗？室友之间借东西用用怎么了！用坏了又怎么了！你们的东西有多值钱？因为这点小事就要把她往死路上逼吗！” 裴吟无言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邱如蕾跟她妈真是一个样，连那种理直气壮的语气都是一样的。 裴吟眼里攀上一层阴凉，看着于美姿说：“你女儿往我室友护肤水里兑酒精，害人脸上过敏，往人书页里藏针，半夜把我骗出去找男人轮jian我，这些你都知道吗？” “妈！你别听她胡说八道！”邱如蕾急切的喊出声。 “你就是故意败坏如蕾的名声！你对她怀恨在心！现在坐在轮椅上的是她不是你！就算她真做了那也是你们活该！” 裴吟诧异的，无可救药的看着于美姿。 从医院出来，裴吟点了支烟在路边抽完，脑子里不自主的回想着于美姿魔鬼般的话语，“就算她真做了那也是你们活该。” 晚上，裴吟在酒吧里忙着，顾丞枫今天没在。 从裴吟来了之后，酒吧里的客人确实比从前多了不少。酒吧里的她妩媚漂亮，能说会道，跟那个颓废低迷的裴吟判若两人。客人跟她聊得开心就会不停的点酒，偶尔叫她上桌一起玩一玩。 刚给一桌客人端完酒，裴吟感觉胃里隐约袭上一阵痛感，她皱了皱眉，动作轻微的在胃部揉了揉，接着该干嘛干嘛。 片刻的功夫，痛感越发剧烈，她身子轻颤，脸色有些发白，独自走到灯光暗处的一处空桌上坐下缓了缓，疼痛使她有些止不住的轻微颤抖。正在煎熬的时候，一声玻璃杯和桌面轻轻相碰的声音，她抬眼，厉焰在她面前放了一杯热水，什么都没说，放下转身走了。她伸手将水杯捧在手里，杯口还腾着热气，炙热的温度和他身上那股冷意形成强烈的反差。 客桌传来一声召唤：“麻烦一下，你们这鸡尾酒都有什么种类？” 裴吟刚要起身，只见厉焰更快一步的拿着酒单过去了。 见有他照应，她便暂时没管，从随身包里翻出胃药，就着热水喝下去，休息了一会儿，缓解不少。 后半夜打烊，厉焰把厅里收拾得差不多准备关门回家，裴吟倚在门口的座椅上。他看着她问：“下班了，你不走？” 她靠着门说：“我饿了。” 厉焰无言的顿了顿，“我这没饭。” 她直起身说：“那咱俩出去吃个饭呗。” “我不吃，你要走就赶紧走，我要锁门了。” 苦情大戏开始，裴吟落寞地垂下头，哀伤的说：“我有胃病，平时很少吃得下东西的，我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我的老板真的不能给员工一点关心吗…”她面色难过，看着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厉焰偏头，轻呼出一口气，“你要吃什么？” 裴吟喜色颜开，“你平时都吃什么啊？你就带我去一家你觉得好吃的就行。” 酒吧外一辆白色迈腾，厉焰开车带着她到了一家招牌为：痞先生的面。 下车，裴吟望着招牌说：“他们家好吃吗？” 他不经心的说：“这个时间只有他们家开门。” 走进屋里，店面不大，但环境干净整洁，墙壁上贴着几种招牌类小面的图片，时间太晚，屋里没两个客人。 坐下，厉焰问：“吃什么？” “我不知道哪种好吃，跟你吃一样的就行。” 店老板走过来，厉焰偏头说：“贺叔，两份虾皮汤面。” 裴吟正在墙壁上打量几种小面的图片，刚好看到了厉焰嘴里说的虾皮汤面，却在图片上看到了自己最讨厌的香菜。 她立马转头问：“哎老板！那个虾皮汤面里是有香菜吗？” “是的，有。” “那我那份不放香菜，我不爱吃。” “好，没问题。” 店老板转向他说：“阿焰，你那份还是多放香菜吧？” 厉焰点点头。 裴吟听见这话，想了想说：“哎老板，我那份还是正常放吧。” 店老板：“噢，好。”随后转身去了厨房。 厉焰问：“你不是不吃香菜么？” 她不经心的眉一挑：“给你就行啦。” 厉焰的眸光，轻微闪烁了一下。 等面的功夫，裴吟问：“你经常来他家吃吗？跟老板好像很熟啊？” “偶尔来。” “哦。”裴吟不再说话，低头玩手机。 厉焰轻飘飘的起身，到后厨跟老板说了一声：“贺叔，我另外的那份面煮软一点。” 贺叔应声：“好嘞~” 两份面上来，裴吟挑起面大口吹了吹，像三天没吃饭一样，狼吞虎咽下去，边吃边嘟囔：“嗯，味道不错，这面条煮得也太软了，不用嚼就化了。” 厉焰不说话，自顾自的吃面。 没一会儿，裴吟碗里的面吃得见底，喝了几口汤，撂了筷子。 “我吃完了，你慢慢吃，我去门口抽根烟。” 她转身出了门口，站在街边点了支烟。 云雾吞吐，混进夜色街头。 抽到一半的时候，两个男生经过，看见她挑声说：“哟，这不裴吟嘛？” 裴吟打眼一看，只是在学校打过照面的同年级学生，跟她没关系，她也不认识，直接无视，不作理睬。 “现在不混剧组了？还指望你哪天成大明星，我们好跟着沾沾光呢。”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裴吟就算不成大明星，在网上照样是红人。” “也对哈哈哈。” 厉焰在这时候从后面走上来，低声跟她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哟，裴吟，日子过得不错啊，还交了个男朋友？” 裴吟勾起一丝轻笑，朝男生走近，轻轻抬手，把手里快要烧完的烟头弹到他脸上，轻蔑的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你他妈的！”男生扬手要抽过来，一瞬间，他的手腕被厉焰一只手截住，死死的捏停在半空。 “啊！疼疼疼疼~” 厉焰松手，两个男生望着他刀锋一般冰冷的双眸，和脸上那道刀疤，不敢再有造作的架势。 他转头对她说：“走吧。” 第6章 下午上完课，裴吟去学校超市晃了一圈，挑了几颗水果味硬糖，走到货架拐弯处，抬眼遇上了付姗和钱雨竹，两个人原本也正在买东西，看见裴吟的一刹那，神色僵硬的杵在原地。 裴吟看向她俩的目光，只花了不到三秒钟，便像空气一般从她们旁边掠过了。 去收银台结完账，裴吟走出超市，撕开一颗桃子味的硬糖含在嘴里，走出去几步，身后突然叫住她名字。 “裴吟。” 付姗和钱雨竹走过来。 裴吟转身，两个人神情闪烁，眼神都透着若有若无的躲避。付姗开口说：“裴吟，对不起，我知道我们俩对不住你，但是，我俩当时真的太害怕了，所以…所以…” 裴吟轻笑了下：“所以，你们做出了你们的选择，我也会做出我的选择，对不起大可不必再说。”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裴吟晚上还是照常去酒吧工作，顾丞枫偶尔会去帮忙，不一定哪天。厉焰依旧那张冷冰冰的脸，在吧台前忙碌，不忙的时候，他会坐在吧台里面看书，好像只要天不塌下来，他就能永远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 日子不好不赖的过着，裴吟除了客人多的时候去应应工作，偶尔坐在吧台前离他不远处的位置，偏头拄着一只胳膊，看着他，有时她会好奇，他脸上那道刀疤背后的故事。 这天晚上，顾丞枫也在店里。 裴吟进门看见他打了个招呼：“今晚又有空了？” 顾丞枫笑笑：“想你和阿焰了。” 她瞥了眼：“肉麻。” 顾丞枫永远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和厉焰完全相反。 他朝裴吟身上打量几眼，说：“哎裴吟？我突然发现你怎么也跟阿焰似的，总是喜欢穿一身黑，你俩这衣着倒是挺般配。” 裴吟浅笑说：“黑色永不过时，神秘又炫酷，多好看。” 他凑到她面前看了看说：“你这两颗眉钉也很炫酷啊，打这玩意不疼吗？” “我对皮肉上的痛感早就麻木了。” 顾丞枫说：“你说明天我也去弄两颗怎么样？” 裴吟笑了：“可别，这风格不适合你。” “那你说我适合什么风格？你帮我设计设计呗，能把我凸显得特别帅气那种！” 厉焰从旁边走过来，低声说：“你俩到底是工作还是聊天？” 店里不断上了客人，顾丞枫讪讪的笑了笑：“来了来了。”转头朝裴吟挤眉弄眼一下，“走走走，干活去。” 裴吟也开始跟着忙起来。 后半夜快下班之前，裴吟收着最后一桌客人的酒杯，顾丞枫走过来帮她一起，裴吟叫了他一声：“喂，你饿不饿？” “还好，你饿了？” “有点，下班一起吃个饭？” “ 行，没问题。” 屋里都收拾好，厉焰关了音乐，准备下班。 门口，顾丞枫说：“阿焰，我要跟裴吟去吃点东西，你要一起吗？” 厉焰朝他们看了一眼，说：“我不去了。” “那我俩先走咯？” 他“嗯”的应了一声。 ~ 痞先生的面。 裴吟点了虾皮汤面，顾丞枫点了碗酸菜肉丝面。 顾丞枫问道：“哎裴吟，你是怎么知道这家店的？” “之前有一次下班，厉焰带我来吃过。” 顾丞枫听完惊讶道：“他带你出来吃饭？” 裴吟不明所以的问：“有什么问题吗？” “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单独跟谁吃过饭，除了我，你还是第一个。” “为什么呀？他该不会是有什么交流障碍自闭症之类的吧？” 顾丞枫一笑：“那倒不是。” 裴吟低头吃了两口面，抬眼思虑片刻，说：“顾丞枫，其实我一直挺想知道，你跟厉焰是怎么认识的，你跟他，完全不是一个性格。” 顾丞枫浅浅的笑了笑，但紧接着，裴吟却在他的眼里看见一种少有的失神，他有些迷惘的，眼神定在一处。 裴吟试探着问：“你们是…发小？朋友？同学？” 顾丞枫不作声。 “难不成，你俩是亲兄弟？” 他笑了一声，随后缓了缓，说：“其实我和阿焰，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裴吟嘴上慢慢停止了咀嚼，有些出神。 “你说的对，我和阿焰完全不是一个性格，在孤儿院的时候，假如老师手里有一盘新鲜的橙子，哪个小朋友说句甜话，或者撒个娇就能吃到，我是绝对会为了橙子而花言巧语的小孩，而阿焰是那种宁可不吃，也不会说一句讨好的话，那样的小孩。” 裴吟听着，顾丞枫接着说：“我嘴巴甜，很能讨老师喜欢，而阿焰不争不抢，性格孤僻，常常被其他孩子孤立排挤，被视作另类。孤儿院里的孩子多大年龄的都有，什么性格的也都有，活泼开朗的，不爱说话的，甚至自闭扭曲的。有一次院里有几个大孩子，因为发现老师悄悄给我买了礼物，却没给其他人，可能是嫉妒吧，他们把我拖到一个隐蔽的墙角拳打脚踢，我比他们小几岁，完全拗不过他们，其中一个男生掐着我的脖子，我当时快要窒息了，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的时候，阿焰救了我，他跟那几个男生扭打在一起，没想到其中有一个人身上带了把壁纸刀，阿焰不小心被划伤了左脸，当时他脸上那道伤还挺严重的，只是年头久了，才化成他现在那一道浅浅的疤痕。” 裴吟问：“后来呢？” “后来，我就一直像个尾巴似的跟在阿焰屁股后，从老师那得到点什么好吃的，我都会拿去分给他一起吃，再后来，我很幸运的，一对家里很有钱的夫妻打算收养我，大概是我这张能说会道的嘴讨人欢心吧，那对夫妻很喜欢我，我很想带着阿焰一起走，但是阿焰不善言辞的性格，没对得上那对夫妻的眼缘，我跟他们说，阿焰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不能把他一起收养，至少要给他留些好处优待，不然的话，我只能谢绝，继续留在孤儿院了。那对夫妻商量一番，最后承诺，等到阿焰满十八岁从孤儿院出来的时候，他们会给一笔钱，不管他是想上大学，还是做点什么，生活都会得到保障。就这样，我被那对夫妻收养了，后来，他们也确实履行了承诺，阿焰出来以后，用那笔钱开了烈焰酒吧。” 裴吟认真的听着，顾丞枫眼底有些落寞，“当年我被收养之后，一有时间就会回去看看阿焰，但我知道，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他之所以冰冷，是因为他生活的世界从来就是冰冷的，没有太多温度的。但其实，只要了解他多一些，你就会发现，阿焰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他的心很温暖，只不过这么多年，没有一个走进他心里的人罢了。” 外冷内热… 裴吟不自觉的想起她胃疼时，他面无表情的送到她面前的那杯热水。 顾丞枫神色才轻松了点，笑了笑说：“所以我才有点惊讶，他这么多年独来独往的，竟然会陪你一起出来吃饭。” 裴吟默了默：“其实是我死皮赖脸非要他出来的。” “反正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女孩，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这么觉得。” 裴吟神色有些恍惚，“不错的女孩”，竟然是用来形容她的吗… 她犹豫了一下，说：“顾丞枫，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顾丞枫往嘴里扒拉一口面，不经心的说：“你不是裴吟吗？” 她沉声道：“不是你面前的裴吟，是新闻上的裴吟。” “新闻？什么新闻？我平时最讨厌看新闻了。” 裴吟无奈的扯起嘴角，随即，她打开手机，再次搜出那个恶论滔天的新闻页面，把手机挪到了他的碗边。 顾丞枫有些不明所以的，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手机打眼看着。 正文内容不多，恶评却一直不见底。顾丞枫的眼神从手机屏幕移到裴吟的脸上，看了看，随后，他把手机推回到她面前，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为什么你觉得有误会？” 他带着微弱的笑意：“你要真是网上说的那样，干嘛要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的罪行摆在我面前给我看啊。” 裴吟轻笑一下，顿了顿，她把邱如蕾的事，讲了个大概，告诉了顾丞枫。 顾丞枫眉头有些发皱，“这女孩心思有点太狠毒了吧，不是我说，她这个下场，也是自己作死的。” 裴吟眼底忽然布满了低沉，她有些没底气的，轻声说：“可是… 也确实是因为我们三个人在后面追她，她才会失足掉下去。” 顾丞枫看了她一眼，“裴吟，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吗？因为你是个善良的人，你把着重点放在了无法控制的意外上，而却不是那个女孩对你的伤害上。” 裴吟鼻尖莫名酸了一下。 “顾丞枫，也就是你吧，要是换作别人说我善良，就是在讽刺我了。” 他笑了笑，“你还挺有勇气的，能把这些告诉我。” 裴吟看着他说：“你都那么坦诚，我不想有一天，当你在网络上看见那些我从不曾说出口的东西，会觉得有种欺骗感。” 第7章 地铁2号线驶向星海广场方向，车厢内的人不少，座无虚席，站立扶手处还站了一排人。 裴吟坐在把边的一处座位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放着摇滚乐。目光随意一瞥，她看见对面斜前方拉着吊环扶手的那排人里，一个身穿淡紫色短裙的女孩，好像正被紧挨着的中年男人骚扰，男人眼神向四处瞥，手掌不自觉的往女孩大腿上攀磨，被触碰到的瞬间，女孩抖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往旁侧躲了一步，但周围还有人，躲也没法拉开太大距离。女孩身形紧绷，手里死死攥着单肩包的背带，看上去很害怕。 裴吟靠在座位上打眼看着，男人收回了手，随即目光又开始向四周瞥，放眼望去，车厢上的人大多都在低头看手机。男人顿了顿，手掌又开始不安分的游走，朝女孩裙下探。 裴吟扯掉耳机，起身从座位上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女孩瑟缩了一下，慌乱的转过头看她。 “你去我那坐着，我下一站要下车。” 即使是好心让座，裴吟的语气也毫不客气。 女孩慌张的顿了顿，随即点点头，声音极轻：“噢，谢谢。”随后走过去坐到了裴吟空出来的位置上。 旁边的中年男人神情有些不悦，若无其事的干咳两声。 消停一阵，男人左右探探头，放下扶手，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的女孩，女孩在座位上仍然透着些紧张。他转身，准备朝女孩座位上走，刚迈出两小步，裴吟从旁边走过来，停在了男人和女孩中间隔开的位置。 男人停住脚步，看着裴吟，裴吟用一种绝非善类的目光横了他一眼，他轻微皱眉，有想要绕过去的趋势，裴吟拿起手机，在屏幕上动了动手指，随后将屏幕朝男人竖起，上面显示拨电话的页面，输入条上三个数字：110，裴吟的大拇指在绿色的拨出键前晃晃，右眉轻挑，朝他使了一记挑衅的神色，好似在说：拨不拨，你决定。 男人看着眼前女人惹不起的样子，面色难看，眼神胡乱躲避几下，最后老老实实转过身接着乘车了。 到站，车厢门开。 裴吟从车厢门出来，下了地铁。 走出去没几步，紫色短裙女孩从后面跟了上来，女孩有些拘谨，跟在裴吟旁边，小声说：“那个…谢谢你。” 裴吟没作理会，顾自的走着。 从地铁口出来，裴吟一路走到学校。到校门口的时候，发现那个紫裙女孩也跟着到了校门口，几乎前后脚的功夫。 裴吟随意问了句：“你也是A大的学生？” 女孩点点头：“嗯，我大三，你呢？” 她平淡回了声：“一样。” 女孩微微笑了笑：“好巧。” 裴吟这时候才正眼打量面前的女孩，女孩淡紫色的短裙很有少女气息，瘦瘦的，个子比她矮一些，稍稍过肩的长发，脸很小，蜜桃色系的妆容，很漂亮。跟一身黑，散发着凶气的她相比，风格差异很是明显，尤其是那张冷艳到带有攻击性的脸。 她像魔鬼，她像天使。 女孩开口道：“我叫袁媛，因为姓和名同音，叫圆圆也行，你呢？你叫什么？” “裴吟。” 袁媛朝她的脸看了看，像看出点什么似的，说：“我好像…在哪本杂志封面上看到过你，你是不是当过平面模特？” 她淡声回：“当过一阵。” 说完，裴吟不再逗留，打算往学校里走，转身的时候，袁媛叫住她：“裴吟，我…可以跟你加个联系方式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谢谢你，在地铁上帮了我。” 裴吟扭头看着她，她那双眼睛很干净，眼神澄澈，目光中还带着一丝胆怯。原本她没想过多理会的，不过不知怎的，她还是把联系方式给了她。 班级，裴吟照旧坐在后排。男课代表费哲在过道挨排发资料，前排一个女生叫住他：“哎费哲！你来看一下我这份是不是发错了呀？” 费哲走过去，女生拿起那张资料给他看，“你看这几排内容，跟她们的都不一样。” 费哲打眼看了看，说：“可能打印问题，印错了吧，给你换一张，印错那张给裴吟吧，反正她也不怎么学习。” 话音落，周围起了一片嘲弄的笑声。 费哲拿着那张印错的资料走到后排，随手往裴吟桌面一滑，哼笑一声，转身走了。 钱雨竹从旁边走过来，神情有些不自然的扭捏，“裴吟，我这份是正常的，要不我借你…” 裴吟拿起那张印错的，眯眼十分淡然的说：“不用，我就喜欢与众不同的。” 钱雨竹讪讪的走开了。 一整节课，裴吟没做什么，倚在后排座位上，用那张印错的纸张折了个青蛙。 下课，班长走向讲台，说：“同学们，过段时间系里要组织一次文艺汇演，这个估计是咱们大学生涯最后一次娱乐活动了，大家积极参加，可以加学分的，今天开始就可以到我这来报名。” 下面窸窸窣窣的议论着，而裴吟的手机在这时候来了一条短信，滨江市第二精神病医院，患者姚沛珍当月即将到期，请及时缴纳下月住院费。 裴吟暗了暗神色，关掉了手机。 屋里的人议论了一阵，开始稀稀拉拉的往出走，裴吟快走两步到门口，叫住了费哲，费哲转头，裴吟把那个纸折的青蛙放到他怀里的书本上，费哲皱眉问：“这什么啊？” 裴吟一笑：“童话故事听过吗？你就是这个，永远解不了诅咒的青蛙，解了诅咒也变不成王子那种。” “你有病吧裴吟！” 裴吟没理会，挥挥手走了。 ~ 酒吧每周有一天休息，裴吟今天休。 晚上，厉焰和顾丞枫在店里。 时间还不太晚的时候，裴吟手里拎着一袋橙子，推门而进，顾丞枫蹿出来说：“裴吟？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还来了？” 她把橙子袋往起一提，“闲来无事，犒劳一下你和老板。” 裴吟走到吧台前，厉焰正慢节奏的整理酒杯，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喜欢工作的话，明天可以不给你休息。” 裴吟嗔着声说道：“阿焰老板，我可是好心来关照你的，你这句话可太伤人家心了呢。” 说完，她轻笑了下，在吧台前坐下。 “顾丞枫，帮我拿下水果刀，再拿个盘子。” 顾丞枫应声，转身给她把东西拿到眼前。 裴吟从袋子里挑了个最大的橙子，放在果盘里，切成了六瓣。随后拿起纸巾擦擦手，把果盘往厉焰面前一推，“阿焰老板，吃点橙子吧。” 厉焰抬头，看了看她。 裴吟笑着说：“放心，我不用你说甜话，也不用你撒娇，这一整盘都是你的。” 厉焰神色多了一丝疑惑，只有顾丞枫明白是什么意思，在旁边看着两个人浅笑。 “快吃啊~”裴吟催了一句，一手拄着下巴，笑着看向他，漂亮动人。厉焰看着那副笑容，和桌面切好的橙子，恍惚间有几分失神。 他动身，拿起橙子吃了起来。 “甜吗？好吃吗？”裴吟问。 “甜，好吃。” 她问两问，他答两问。 顾丞枫凑过来：“哎哎哎！不公平啊，不是说犒劳我们俩的吗？我那份呢？” 裴吟往橙子袋瞥了一眼，说：“自己切咯~” 顾丞枫无语的哀声嚎叫命苦。 酒吧几位客人进门，几个年轻女孩和两个男孩，顾丞枫迎上前去帮忙点酒。 其中一个女孩偏头朝吧台看了一眼，抻声喊道：“裴吟小姐姐！” 裴吟转头看过去，这个女孩她一直有印象，当初还助攻过她，跟厉焰说把她开除她就不来这喝酒的那个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能也是大学生，时常会带着自己朋友来玩。 “小姐姐，跟我们一起玩会儿呀？” 裴吟笑盈盈的回声：“不好意思啊亲爱的，我今天休息哦。” “你今天休息？那更好呀，你就当来玩的，你想喝什么，我请你呀~” “是呀，玩一小会儿也行，人多热闹嘛~” 桌上其他人也跟着邀请，那女孩每次来几乎都是那几个朋友，变化不多，都跟裴吟混得脸熟，喜欢跟她一起玩。 盛情难却，裴吟应着去了。 女孩很开心的给裴吟点了杯果汁，因为她说今天不想喝酒。 桌上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玩得热火朝天。 顾丞枫一张苦瓜脸刷着酒杯，感叹命运不公啊。同样都是在酒吧打工，他是个免费临时工，想吃橙子还得自己切的那种。裴吟呢，拿着工资，还能享受客人请客喝东西玩游戏。想当初裴吟还没来的时候，他也能靠着这张小帅的脸，偶尔博得几个美女的佳酒，小饮一杯，现在裴吟来了，彻底没他啥事了。 顾丞枫看着那桌喜笑颜开，溜到厉焰旁边，愤愤不平的控诉：“阿焰，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彻底失宠了啊！” 厉焰瞥了瞥神，低声说：“你什么时候被宠过？” 顾丞枫：“……” “哎又是你输啊！” “什么运气啊，买彩票去吧。” “少废话了，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吧。” “我想想啊… 你对自己最不满意的地方是什么？” “哎呀你这个太没意思了，一点不刺激，我问我问，你…最长一次时间是多久？” 桌上爆笑。 “哈哈哈哈哈你真敢问啊~” “这个嘛，要不你试试？” “操哈哈哈！滚啊！” “来来来，继续！” “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 “啊！小姐姐输啦！” 裴吟笑笑，“那，我选大冒险吧。” 女孩凑在一起悄悄商量一阵。 片刻，转头说：“我们定好了啦，你的大冒险任务是：吻一下阿焰老板！” “wow~桌上起了一片哄。” 厉焰在另一边听见这句话顿了一下，顾丞枫更是瞪着眼，但脸上却是准备看好戏的姿态。 裴吟浅浅的笑了笑，随后起身，从客桌上慢慢走到了厉焰面前。 那双眼笑得妩媚，细着嗓说：“阿焰老板，客人给的游戏任务，我既然玩了，也不太好拒绝，不过，被我吻一下，应该也不是件吃亏的事吧？” 厉焰看着她，神色似有着若隐若现的起伏，让人察觉不到。 “阿焰老板，冒犯了。” 在众人一片起哄声中，裴吟将手搭在厉焰双肩，轻轻踮脚，在他唇上落下一记浅浅的吻。 第8章 滨江正值炎夏，烈日蝉鸣，微风拂过的空气里夹杂着沿海城市的几分湿热，天空亮得耀眼，却不是裴吟喜欢的光感，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有点无精打采的低着头。 学校下课，裴吟去超市里转一圈，在点心类的货架上拿了块红丝绒蛋糕，和一盒牛奶。结完账，到学校操场的看台上，找了处荫凉的地方，坐下来吃蛋糕。 袁媛正坐在看台上画画，不经意抬眼，看见了不远处的裴吟。她起身走了过去，在裴吟旁边稍微隔开一点点的位置坐下，轻声打了个招呼：“裴吟。” 裴吟偏头看了看她，又平淡如常的转过头，咬了一口蛋糕。 付姗和钱雨竹的背叛，让她不再对友情抱有期待，也不再信任每一个试图靠近她的人。 袁媛像是并不介意她的冷淡，轻声问她：“没吃午饭吗？” 她回：“没吃早饭。” 袁媛顿了顿，说：“你爱吃红丝绒蛋糕？” “嗯，不过学校超市卖的不正宗，没有外面蛋糕店的好吃。” “那怎么不去蛋糕店买呢？” “天气热，不爱动。” “可以晚上跟朋友一起去啊。” “我没朋友。” 袁媛神色暗了暗，没再说什么，回过头继续手上的画。 裴吟把最后一口蛋糕吃进嘴里，喝了几口奶，转头见她还没走，甚至还在她旁边自顾自画起了画，她神色狐疑几分。 “你怎么还在这坐着？” 袁媛显得有些拘谨：“我…不可以坐这吗？” “不是不可以，而是这个学校的每个学生，都巴不得离我远远的。” 袁媛看着她，沉默片刻，轻声说：“是因为邱如蕾吗？” 裴吟眼里划过短暂的起伏，她并不意外她知道这件事，毕竟她们同校同年级，当时出事之后，消息铺天盖地，学校里也没几个人不知道这件事了。 “没错，所以，你不怕我吗？” 她看着她说：“裴吟，我不觉得你是坏人，我觉得在地铁上出手帮我的那个你，才是真的你。” 裴吟恍了一秒钟的神，不屑一顾的扭过头，“那你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吧。” “不是，不仅仅是因为那个。” “那还因为什么？” 袁媛略微缓了缓神色，开口道：“因为我也是邱如蕾曾经的室友之一。” 裴吟在这时候眼里才起了波澜，转头看向她。 袁媛接着刚才的话：“在她被调去你们寝室之前，我跟她是同寝的，所以我了解邱如蕾的品行，她每□□我们借东西，用坏了也不以为然，晚上别人都睡觉了，她很晚才回来，噼里啪啦的收拾东西，有时候还把男朋友带到寝室里，从不跟我们打招呼…很多事情，我想，你们后来应该也受到过类似的伤害吧。” 裴吟目视前方，眼里看不出太多情绪。 袁媛说：“我猜，也许是她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让你们忍无可忍了吧？” 裴吟不禁回想起那个失魂落魄的深夜，仍然心有余悸。 “所以…她的腿是…” “本来只是想教训她一下，结果没想到，她撞上护栏，失足摔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一定不是你把她推下去的。” “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也说不上来，但我就是相信你。” 裴吟看着她，轻笑一声。 “那你那两个朋友呢？为什么网上只骂你一个人？” “怕担责任，跑了。” 袁媛的眼神里隐隐透出一丝心疼，“所以你才这样的吗？拒绝别人靠近你，因为不想再轻易信任一个人。” 裴吟没说话。 袁媛低头摆弄两下手里的画笔，沉声说：“其实我也没什么朋友，我很差劲，什么都不好，唯一擅长的事就是画画，没课的时候，我就常常一个人来操场看台躲在这画画，因为这里人少。” 裴吟转头看了看她，她手里捧着个iPad，拿着一只笔，显示屏上是个人物轮廓，像是还在起稿。 “你就是用这平板画画么？” “嗯，我画的是人像插画，得在软件上画。” “能给我看看你画过的么？” 袁媛面露开心，她打开手机，翻找出一个页面，递给裴吟，“我所有的画都会发在微博上，这是我目前画完的一些作品。” 裴吟翻看着，她的微博ID名叫圆圆的画，已经有三十多万粉丝关注，类型上大多数是女孩人像插画，不同造型的女孩，千姿百态，中间还有几张带有毛绒绒小动物的，色调柔和。所有的画看上去都是治愈风，但裴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她的画里感到若有若无的压抑，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 裴吟看着手机说：“明明这么优秀，还说什么自己不够好。” 袁媛垂下头：“可我真的不够好。” 裴吟把手机还给她，起身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袁媛看着她起身，走远了。 出了学校，裴吟在路边打了个车。 滨江市第二精神病医院。 裴吟进了医院，从一楼一路上到六层，走廊里有来往的护士，和探望的患者家属，整栋楼里要么安静得可怕，要么充斥着让人听不懂的对话声，在这个地方，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被当作奇怪的人。 裴吟去办理处交了下个月的住院费，随后移步走到一间病房。 推开门，屋里两张床位，护士正在给病人发药。 紧靠窗的位置，姚沛珍坐在床边，披散着头发，眼神毫无生气的凝着窗外。裴吟慢慢走到她旁边，似是注意到余光里有人，姚沛珍缓缓的转过头，看着她。女人那张冷艳的脸和裴吟几乎一个模子，却布满了阴森。 看见裴吟，她嘴角扯出一抹笑，笑得扭曲，喜悦，伤恨，无法解读。姚沛珍站起身，手掌试探着搭上裴吟的肩膀，幽声嘟囔：“小俊…小俊…是你吗？” 裴吟面无表情，低声道：“妈，我是吟吟。” 闻声，几秒之间，姚沛珍突然变得面目狰狞，疯喊：“不对！你就是小俊！我不认识什么吟吟！你骗我！你骗我！” 裴吟的父亲裴继海是个生意人，即便不算什么富豪，但也很有钱，生意一直做得不错。在裴吟五岁之前，她的生活一直充满着幸福，爸妈都很爱她。五岁生日那天，姚沛珍送了她一条红绳玉坠，指甲大小的玉块，上面刻着“吟”字，裴吟很喜欢，很是开心，却不知道那就是她人生里最后一次得到的，来自亲情的眷顾。 五岁过后那年，姚沛珍生了个弟弟，叫裴俊。裴俊快到三岁的时候，裴继海和姚沛珍因为感情不合离婚了，裴继海重组了家庭，裴吟和裴俊跟着姚沛珍，裴继海把房子留给了她们，还另留了一小笔钱。 变成单亲家庭后，裴吟再也没看到过姚沛珍对她像当初那般爱护，而是把所有的爱全都给了弟弟裴俊，什么都要让着他，什么都是弟弟优先，好像姚沛珍和裴俊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外人。 裴俊14岁的时候跟几个朋友到海边疯玩，结果发生意外，溺水身亡。姚沛珍遭到巨大打击，此后每天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要么阴郁到极点，要么暴躁发脾气。情绪爆发的时候，她掐着裴吟的脖子，咬牙切齿的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再后来，发生了邱如蕾那场意外，姚沛珍更是对她几添怒火，“养你这么大！你他妈只会给我闯祸！你为什么不替你弟弟去死！” 从那之后，姚沛珍精神日益恍惚，直到彻底变成一个疯女人。 家里剩下裴吟一个人独自生活，裴继海留下的那一小笔钱，裴吟一直用在姚沛珍的住院和各种治疗上，到现在已经花掉了一多半，她自己还要上学，还要生活，只能出去赚些钱。偶然的机遇赶上剧组拍戏需要群演，导演在路边看见她，被她的外形吸引，把她介绍到剧组，拍广告，拍杂志封面，串个镜头之类的，收入还算可观。 后来，你们都知道了。 姚沛珍看向她的眼神越发可怖，她掐住裴吟的肩膀，情绪失控般的使劲晃着，“你把小俊还给我！把小俊还给我！！” 两名护士跑过来制止住她，她嘴里还在不停的哀嚎，声嘶力竭。 裴吟红着眼，无声的看着她，心里发痛，宛若窒息。 第9章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时间差不多，裴吟直接去了酒吧。 客人稀稀拉拉，不多也不少，顾丞枫没在。她收拾收拾，帮着厉焰开始忙活。 厉焰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的神色好像比平日都要低沉，但是当她端着酒走向客桌的时候，却还是扯出了往常那般好看的笑意。 客人那边都安顿得差不多，没什么吩咐，桌上各自喝着聊着。裴吟走到角落里一处空桌上，坐下来歇会儿，歇着歇着便趴在桌上睡着了。她白天上课，晚上在酒吧工作到后半夜，身体本就消耗很大。不过她倒也不总是按时去上课，有时候早上起不来，干脆直接上下午的课。即便如此，今天的身心也格外疲惫，尤其是从姚沛珍那回来之后。 厉焰在吧台望过去，见她趴在桌上睡着了。他盯了一阵，拿起一件薄薄的外套，走过去轻轻披在了她身上。 “哎麻烦给拿两个空杯！” 厉焰没叫醒她，转身去给客人拿杯子。 裴吟侧头枕在胳膊上睡得沉，她做了个梦，梦见五岁生日，姚沛珍笑盈盈的对她说：“吟吟，生日快乐！”她拿出那条红绳玉坠，“这条玉坠祝福我们吟吟永远幸福快乐，平平安安，吟吟喜欢吗？”她笑着，不停的说喜欢。姚沛珍把玉坠给她戴到了脖子上，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 她还看见，夏天的夜里，她热得睡不着，姚沛珍拿着扇子，在她旁边不停的给她扇风，凉风吹得她好舒服，没多久，她就慢慢睡着了。 她穿着姚沛珍给她新买的小裙子，在草坪上转圈，姚沛珍笑着说：“我的吟吟怎么这么漂亮啊。”她笑得那么幸福… 突然画面一转，她和弟弟在公园玩，裴俊爬到池塘边上，她大声说：“小俊！快下来！危险！”裴俊扑通一声跳到池塘里玩，姚沛珍赶过来，把裴俊从池塘拽上来，他咳了几声，呛了点水。姚沛珍回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知道你弟弟喜欢玩水还不好好看着他！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她委屈的掉下眼泪，然而姚沛珍毫不理睬，转头对弟弟和声细语的说：“小俊，没事吧？下次不能一个人跳到水里，知道了吗？”面对弟弟，她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妈妈。 姚沛珍牵着弟弟的手走了，留给她的，是一高一矮的背影，渐渐远去… 空闲，厉焰坐在了她的对面，看着她熟睡的姿态，忽然之间，他看见她眼角凝出一滴泪，顺着鼻梁骨缓缓流了下来。不知怎的，那滴泪好像在厉焰的心头，有一瞬间的灼烧。 突然一声玻璃碎片炸开的破裂声，厉焰回过神，酒桌有位客人喝多了，不小心撞倒了酒塔。裴吟也被声响吵醒，慢慢睁开了眼，才发现自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厉焰移步到桌边收拾，同桌的客人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喝多了，你看这酒塔，要不我们赔点钱？” 厉焰低声说：“不用了，注意安全。” “好好，谢谢啊老板~” 裴吟走过来，对正在收拾的厉焰说：“我来吧。”没等回话，喝多的那人一个里倒歪斜撞上裴吟，刚睡醒的她脑子还有点晕乎，没有防备的被撞出去，眼看就要奔着满地的玻璃碎片倒下去。 厉焰扔掉手里的工具，迅速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整个后背护住，扑到碎片范围外。裴吟一阵天旋地转，被他抱在怀里，睁眼看他那一瞬间，天桥上的画面渐渐重合，那双眼一模一样。她用肯定的口吻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就是黑无常。” 厉焰起身，左手手臂被碎片轻微划出一道血口，好在并不严重，而裴吟安然无恙。 她连忙起身到他旁边，“你没事吧？” “没事，我收拾就行，你离这远点。” 客人道了几声歉，便扶着喝多的人走了。 厉焰继续收拾地上的碎片，裴吟没再插手，在一旁看着他。时间已经快要打烊，客人全都走光了，裴吟倚在桌边，看着他问：“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厉焰手上收拾着最后一桌酒杯，不经心的说：“懒得叫。” 裴吟浅笑：“那说好了，是你没叫我，可不能算我旷工，扣我工资啊。” 他不说话。 下班，厉焰在酒吧门外走到车前，偏头问她：“送你一段路。” 裴吟轻笑着说：“阿焰老板，我记得你不是说，除了正常付我工资，其他概不负责吗？” 厉焰顿了顿，沉声说：“你走不走？” 裴吟笑笑，走过去上了车。 — 车子在裴吟家小区楼停下。 车内，裴吟坐在副驾驶，不动的看着车窗。 厉焰偏头问：“你家到了，不下车？” 她淡声说：“你手臂伤口还好吗？用不用跟我上去擦点药？” “不用，小伤。” 默了默，“好吧，那我回家了。” 裴吟解开安全带，刚想开车门的时候，她顿了下，转头说：“阿焰老板，我的工资是照常吧？” 厉焰目视前方，“嗯”了一声。 她勾了勾笑，打开车门下车了。 厉焰在车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她散着长发，走得很慢，厉焰莫名的感受到，她的背影是那么落寞，孤寂，像被全世界抛弃的一缕灵魂，踽踽独行。那种破碎的感觉，他好像也在自己的身上，似曾相识。 不知过了多久，厉焰忽然抽出思绪，发现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也不知道自己出神了多长时间。 他回了回神，将车子启动离开。 — 白天，学校下课间，教室里叽叽喳喳，班长走到讲台前拍了拍桌子。 “大家安静一下！我要统计一下，文艺汇演还有没有人要报名啦？除了之前找我报完名的。” 下面你言我语，有的还在照旧唠嗑，就在一片窸窣的谈论声中，裴吟慵懒而明亮的声音响起：“我要报名。” 班级里霎时安静，有一部分目光朝她打量过去，一部分在窃窃私语。 “不是吧？她也要参加文艺汇演？” “她表演什么呀？该不会随机把一个人拖到舞台上揍一顿吧？” “小点声，别回头真把你拖上去。” “她怎么好意思参加的啊？邱如蕾还在轮椅上坐着呢，她居然有心思参加表演。” “嘘~别说了，惹不起躲得起。” 裴吟完全无视，说道：“班长，不是你说让积极参加嘛？我报名，你记了没有啊？” 班长是个女生，站在讲台前听见她的话，像有点发怵似的，断断续续的说：“噢…那个…你要表演什么节目？” “我要跳舞。” “噢，那…我记下了。” 班级又恢复了窸窣声。 裴吟手机收到条消息。 袁媛：裴吟，下课了吗？我在操场看台，可以来坐会儿吗？ — 操场看台，裴吟朝台阶上望了一眼，走到袁媛旁边坐下。 袁媛抬眼，高兴的说：“裴吟，你来啦。”接着，她转身从旁边的纸袋里掏出一盒三角形的蛋糕，递到裴吟面前，“你爱吃的红丝绒蛋糕，我从蛋糕店买的，不是学校超市的哦。” 裴吟看着她，有那么一丝发愣，“这是，给我的？” “是啊，当然是给你的。” 顿了顿，她伸手接了过来，轻说声：“谢谢。” 看台上吹来一阵凉爽的风。 裴吟目视前方，淡声说：“我参加了系里的文艺汇演。” 袁媛扭过头：“真的？那我一定去看你，到时候我尽量占一个前排的座位。” 裴吟浅浅笑了下：“你还在画画吗？” “… 最近这两天没有，有点没灵感了，一直想出去走走，找找灵感。裴吟，我们晚上可以一起去散散步吗？” “我晚上没空，要去酒吧打工。” “你晚上在酒吧打工？那白天还要上课，不会很辛苦吗？” “还行，起不来就不去上课。” 袁媛点点头，眼底有些失落。 裴吟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要是愿意的话，晚上可以去坐坐。” 袁媛眼睛亮了亮：“可以吗？” 她点点头。 - 晚上，裴吟带着袁媛一起到了烈焰酒吧。 进门，顾丞枫一声招呼：“大美女来了~”只要顾丞枫在店里，进门的时候必然第一个听见他的声音。 走近，裴吟介绍说：“她是我…” 她顿了顿，像是不太适应，“…我朋友，袁媛。” 袁媛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我来坐坐就走，不会影响你们工作的，或者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叫我也可以。” 顾丞枫头一摆：“哎~说那么客气的话干嘛，裴吟的朋友就是我朋友，随便坐吧。” 袁媛找了处不打眼的空位坐下，顾丞枫给她倒了杯苏打水。 “谢谢，不用麻烦的。” “不麻烦。” 裴吟看厉焰在吧台不动声色的整理酒杯，缓缓走到他旁边，看了一眼，问：“你手臂的伤好点了吗？” 他头不抬的说：“就那么点伤，你再晚两天问，都要愈合了。” 裴吟有点想发笑，她感觉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说了句有意思的话。 客人陆续进门，裴吟照往常忙起来。 半个多小时后，袁媛走过来。 “裴吟，我先走了。” “这就要走了？” “嗯，客人不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也行，你等我一下。” 裴吟转身走到顾丞枫面前说：“顾丞枫，袁媛要走了，麻烦你帮我送送她，外面天黑了。” “好，没问题。” - 出了酒吧，顾丞枫开车送袁媛回学校。 路上，他在车里闲聊。 “怎么不多待会儿？” 袁媛说：“其实我就是出来走走，找找画画的灵感，而且待久了，也怕打扰你们工作。” “嗨~不打扰。你是学画画的吗？” “没，只是我的爱好，不过也在课外班学过好几年。” “那你一定画得很好咯？我能看看吗？” “当然，我把微博ID告诉你，你回去再看吧，开车不方便。” “好。” 袁媛忽然垂下头，喃喃道：“其实我画得也没那么好，我也没那么好…” 顾丞枫偏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突然落寞的神情，感到有些不明所以。 车子在滨江A大校门口停下，袁媛转头说：“谢谢你送我回来，麻烦了。”刚要转身下车，顾丞枫叫住她：“等一下。” 闻声，袁媛转过身，顾丞枫拿出手机，在微博上搜出圆圆的画，在她的主页一张一张翻看着。 “哇塞~你明明画得很好啊，还有这么多粉丝呢！干嘛垂头丧气的。” 袁媛面色惭愧的，望向别处。 顾丞枫看着她说：“袁媛，你真的很优秀，别否定自己。” 袁媛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虽然配不上这样的评价，但还是谢谢你。” 说完，她便转身下车了。 第10章 下班，裴吟回到家，准备洗个澡，却发现热水器好像坏了。烧了好一阵，水温冷热交替的，不是凉到头就是热到头。 她靠在卫生间的墙壁上，叹了口气。自从一个人生活，家里这种大大小小的事，什么灯泡坏了，哪里漏水了，家具有什么故障了，这些本该需要家里的男人解决的问题，她都只能一个人面对，可她根本搞不定这些。 正发愁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屋里所有的灯瞬间全灭掉了。 靠！不会又停电了吧？ 真是祸不单行。 裴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回了卧室。家里的客厅很大，灯一灭，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裴吟虽然已经习惯了独居，但对这种少有的，被黑暗吞没的感觉，还是免不了有些害怕。她靠在床头，开着手机仅有的一束光亮，但手机的电量也所剩不多了。 思虑着，欠电费应该不太可能，前不久刚交过，要么是哪里的电路坏了，要么是整个小区全都停电，过多久再统一来电。但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她既不能去敲门问邻居，也不太敢轻易出门，一个人去楼道里检查电路，就算去了她也不会修。 眼看手机的电也不多了，她还没卸妆，洗澡也没洗成，满心烦躁。同时，屋里黑漆漆一片，鸦雀无声，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裴吟不自觉的心脏紧缩，也许是心理作用，浑身不舒服，似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她有些许慌乱的，打开手机拨了通电话。在“嘟”声响了几下后，传来厉焰低沉的声音：“喂。” “喂，阿焰老板，你睡了吗？” “有事吗？” 裴吟在想她是先说热水器坏了，还是先说停电，心里一时焦急，最后到嘴上说成：“那个，我家热水器停电了…” 电话那头：“……” “不是… 是我家热水器坏了，然后又停电了，你要是没睡能不能来一趟？要是睡了就算了。” 片刻沉默，电话里回了句：“一会儿到。” 挂掉电话，裴吟松了口气。 大概二十多分钟，外面响起敲门声。 裴吟带着手机上的光亮走到门口，轻轻开了门，厉焰手里拎着袋子，不知道装的什么，走了进来。 “你拿的什么？” 他低声说：“蜡烛。” 走到客厅，裴吟帮他照着光，厉焰把几根蜡烛从袋子里拿出来，一根一根点上火，摆在茶几上，周围渐渐的泛起一片烛火映出的光亮。 点好之后，他转头问：“卫生间在哪？” “你要上厕所吗？” 他无言的看着她，“你不是说热水器坏了么？” “噢…对，那我带你去。” 卫生间，裴吟举着手机，厉焰问：“什么问题？” “就是水温凉一下热一下的，冷热水混在一起。” “应该是混水阀的阀芯坏了，换一个新的混水阀就行。” “那东西怎么换啊？我不会…” “明天买完我帮你换。” 裴吟动动神，没再说话。 客厅是现在唯一有些光亮的地方，裴吟靠坐在沙发底下，在茶几上摸了支烟点着，坐在被光亮笼罩的范围里。厉焰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轻微打量一圈，轻声问：“你一个人住？” 她“嗯”一声。 “你爸妈呢？” 裴吟眼神停在烛火上，沉默半晌，淡声说：“离婚了。” 厉焰顿了顿，“那你也该跟着谁。” “我跟我妈，本来还有个弟弟，不过14岁溺水死了，我弟死了之后，我妈就疯了，现在住医院。” 裴吟语气平静，说得简明扼要，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短短几句话，却包含了生死，和一个人生活的分裂。 厉焰偏头看着她，烛火映着她漂亮的侧脸，周围萦绕着几丝烟雾，和那双空洞而迷人的眼。 良久，厉焰顿挫着出声：“你，过得很孤单，因为一个人。” 裴吟微微动了下神，随即转头看向他，轻声说：“你不也一样吗？” 很多东西，即使没有彻底戳破，但意义摆在那里，你懂，我也懂。 厉焰闻声，心底泛起一丝波动，与她四目相对，裴吟因为坐在地上，头微微仰起的看着他，厉焰的角度居高她一些，烛光之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漫延，光影中是两个人趋近完美的侧脸，专注的看着对方。 霎时间，灯光亮起，停留在彼此脸上的眼神还未移开。裴吟率先移了目光，胡乱看向别处。厉焰回了回神，起身说：“电也来了，我回去了。”正要转身，裴吟叫住他：“喂，都这么晚了，就在这住下吧，我大半夜把你叫来又是点灯又是修热水器的，弄好了就把你踢回去，显得我多不人道。” “我开车来的，不费事。” “你开火箭来的又怎么样，跟那个没关系，怎么，嫌我这不好，不稀罕住？” “没有。” “那就住下，我家三个卧室，你随便选，随便住，洗漱用品也有新的，床单被子都洗完不久，很干净，还有什么问题吗？阿焰老板。” 厉焰眨了眨眼，没再推脱。 裴吟把茶几上的蜡烛吹灭，带着他去指了指卧室，厉焰随便选了一间住下。 — 第二天，快要晌午的时候，裴吟才慢慢睁眼醒了过来。她在床上抻抻腰，下地穿上拖鞋，走出卧室。 出来的时候，发现厉焰已经坐在客厅。她走过去问：“你醒很久了吗？” “没有，刚洗漱完。” “你要是饿了，冰箱里有几片面包，还有牛奶，你先对付吃点。”说完，没等他回话，转身去卫生间洗漱了。她简单收拾一下，化了个淡妆。 出来，她穿着宽松的睡衣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凄凄惨惨，除了剩下的几片面包，一盒牛奶，再就是几听饮料，其它空间空荡荡，连个菜叶都没有。 厉焰走过来，“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裴吟扭过头瞥了瞥眼，“我说，我是能吃人还是怎么着，就那么急着走，我作为主人，好歹不能让你空着肚子回去吧。” 裴吟把他拽到餐桌的椅子上坐下，拉开旁边的椅子，自己也跟着坐下来，问：“你爱吃什么菜啊？我去楼下超市买，回来做。” 厉焰看了看她，有些发疑的问：“你会做菜？” “做菜有什么难的？你以为我一个人在家靠什么活着啊，三百六十天吃外卖吗？” 他顿了顿说：“我都行。” “那不行，你得告诉我你最爱吃的菜。” “没有，都可以。” 裴吟朝他倾身，将距离拉近，一手托着下巴拄在桌子上，看着他说：“你要是不说，我就一直这么盯着你。” “我没…” 在他的“没”字说出来后，裴吟忽的又往前移了一下，此时和他面对面的距离，只剩大约一个拳头那么近。她嘴角轻扬，浅笑着，那张脸妩媚勾人。 厉焰眸光闪烁了一下，片刻，开口说：“剁椒鱼头。” 裴吟有一瞬间的笑容凝固，自己给自己挖坑，要掉链子的感觉。 厉焰看着她，少有的，嘴角竟然扯了丝笑，问：“怎么，不会做？” 她哼笑一声：“这么简单的菜，我闭着眼都会做好吗？还有吗？” “没了。” “那行，素菜的话，我就自己看着买了。” 她神情自信的说完，从餐桌起身，去卧室换好了衣服。出来，走到门口招呼一声：“那我去了，很快就回来，你饿的话就先吃点面包。” 厉焰朝她点点头。 裴吟出门之后，厉焰起身在客厅里转了转。他看见玻璃箱里，她养的那条小蛇，正在懒懒的窝着睡觉。而他并没有因此，觉得她是个怪人。 他慢慢走到了裴吟的卧室，最先看到的，是她床头柜上的一张相框，照片里，小女孩面前摆着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五根蜡烛，她笑得灿烂。相框旁边散乱摆着几瓶胃药。 壁挂置物架上摊开一本薄薄的相册，厉焰轻轻翻看了几张，上面除了有几张她很小时候的照片，剩下的几乎全都是弟弟和姚沛珍的合照，再没有她。 她的衣柜是透明的，打眼看过去，一整排衣架上悬挂的服装，全都是黑色。房间里的窗帘紧锁，透不进一丝阳光，整间屋子散发着昏沉阴郁的气息，包括床头的玻璃花瓶里，安然竖立的一枝黑玫瑰。 书桌上躺着一本书，是一部国外诗歌，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敞开的一页写道：在无边无际的人生舞台背后，从最黑暗的深渊底部，我终于看清了奇怪的人生，同时，我也成为了这洞察谜底的牺牲品，从此，我步履蹒跚，因为毒蛇噬咬着我的鞋。 - 裴吟在超市里的蔬菜区域逛着，买了点香菇和油菜，几个西红柿。旁边卖菜的阿姨在整理菜品，裴吟朝着看了看，有些拘谨的凑过去，“阿姨…” 女人转过头，热情的说：“小姑娘，要买什么菜啊？” “阿姨，那个…你知道剁椒鱼头怎么做吗？” “剁椒鱼头啊，这个简单，你就先把鱼头洗好，然后在鱼肉厚的地方划两刀，搞点料酒，胡椒粉，盐，撒上去，然后再葱姜蒜铺上，搞点剁椒…” 卖菜阿姨热情的讲着步骤，裴吟假装认真听着，实际已经欲哭无泪。 末尾，她胡乱笑笑说：“好的好的，谢谢哈阿姨~” 第11章 从超市回来，裴吟拎着几袋菜拿到厨房。 厉焰走过来说：“用帮忙吗？” 她拉了个长音想了想，说：“那你帮我洗个菜吧。”她把要做的菜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洗菜池里，厉焰撸起袖子帮忙洗菜。 裴吟在另一边的餐台上，头疼的想着剁椒鱼头的事。她朝厉焰瞥了一眼，洗菜池的位置在拐角，厉焰刚好是背对她的。她悄悄拿出手机，在网上搜教程，输入：剁椒鱼头做法，在教程页面仔细翻看着，看完内心默念一句：也不难嘛~ 手机放在餐台上，亮着屏幕，裴吟按上面的步骤，准备着调料，葱姜蒜这些东西家里都有一些，剁椒她买了，剩下就是撒在鱼头上腌一阵。 进行的正顺利的时候，厉焰忽然从洗菜池走过来，裴吟迅速把手机屏幕翻了过去，若无其事的继续手上的工作。厉焰走到她旁边说：“都洗好了，还有别的吗？” 裴吟掩饰着几分心虚，镇定的说：“那个…西红柿，西红柿帮我切成块，还有香菇，也切一下。” 说话的时候，她手上胡乱动作，不小心碰翻了餐台上的半杯水，水流快要漫延到手机上的时候，厉焰伸手要帮她把手机拿开，裴吟大声道：“别动！”几乎同一瞬间，她伸手去抢手机，霎时，厉焰的手与她的手交叠在手机上，触碰到一起。抬眼，四目相对。 缓了缓，她抽过手机，屏幕已经自动灭掉了。裴吟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说：“没事儿，你去切菜吧。” 厉焰没再多说，转身去切菜。 忙活了有一阵，饭菜好得差不多，裴吟把菜端上餐桌，一荤一素一汤。 她在餐桌前坐下，细声说：“尝尝你的剁椒鱼头吧，阿焰老板。” 厉焰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吃进嘴里，嚼了几下后，抬眼说道：“挺好吃的，你怎么会做的？” 裴吟漫不经心的一笑：“就那么两步教程，谁看了不会啊~”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裴吟面色凝固，厉焰看着她，低头浅笑。他竟然笑了，这座万年冰山，今天笑了两次，然而却是以她颜面扫地为代价换来的。 厉焰轻笑说：“你不是说，闭着眼都会做吗？” 裴吟眼神飘向别处，干咳两声，拿起勺子舀了口汤，故作镇定的说：“其实这个汤也挺好喝。” ~ 饭吃得差不多，裴吟想起什么，说：“你昨天说热水器坏掉的那个，叫什么阀的那个东西，什么样的好？我不会买…” “我去买，一会儿回来帮你安。” “噢，好。” 厉焰出门去买东西了，裴吟简单收拾下餐桌。 一会儿的功夫，厉焰提着两样袋子回来，直接到卫生间把混水阀换下来，安装上了新的。他转身出来，说：“好了，现在应该都正常了。” “谢了。”裴吟靠在卫生间门口，垂眼间，见他手里还有样袋子，问：“你还买了什么？” 厉焰抬手，把袋子递到她面前：“给你的，胃药。” “胃药？” “嗯，你卧室里的胃药都是发作的时候应急的，吃多了不好，这是护理型的，平常吃，能护胃。” 裴吟伸手接过来，浅笑：“阿焰老板，还是很会关心人嘛~” 厉焰动了下神：“我回去了。” “好吧，我就不下楼送你了。” 要开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沉默片刻，厉焰转过身，看着她，缓缓说道：“其实你可以尝试穿其他颜色，你的世界，可以不只有黑色。” 裴吟听着他的话，一时失神。 厉焰出门走了。 在原地发了阵呆，裴吟打开装着胃药的袋子看了看，突然发现里面还有一张方形字条，上面写着四个字：记得吃药。 她勾了勾笑，走进卧室，将字条贴在了床头抽屉上。 转身，裴吟到昨晚厉焰睡的卧室转一圈，不经意间发现，他的手表落在了床头。 - 晚上，烈焰酒吧。 裴吟进门，顾丞枫熟悉的声音响起：“裴吟！晚上好啊~” 裴吟回了他一个标准假笑，走到厉焰面前，把手表递到吧台上，“阿焰老板，你的手表落在床头了。” 顾丞枫惊讶的瞪着眼，凑过来小声说：“我去，你俩发展的也太快了吧~” 厉焰没什么表情的，把手表拿过来，轻声道：“谢谢。” 顾丞枫完全被无视。 酒吧里的音乐声照常响起，裴吟听着听着，微微偏头，问顾丞枫说：“这首歌怎么好像天天放啊？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店里就放的这首。” 顾丞枫说：“这首是阿焰最喜欢的歌，他是老板，他说了算咯~” 轻缓的英文歌，曲调绵长入耳： I wanna feel your touch我想要感受你的触碰It’s burning me like an ember让我像灰烬在暗火焚烧Pretending is not enough仍无法掩盖心中炙热I wanna feel us together我想与你共享燃烧之感So I’m giving in 所以我投降 You are you are 你是你是 My favorite medicine我的灵丹妙药You are you are 你是你是 You’re where the edge began我绝处逢生的希望You are you are 你是你是 Just one last time again仅这最后一次You are you are 你是你是 You are the trouble I’m in你是我身处的劫难…… 顾丞枫转身去帮忙了。 裴吟走到厉焰面前，说：“对了阿焰老板，有件事忘了跟你说，后天晚上我要请个假，我参加了学校的文艺汇演，后天晚上表演。” 厉焰抬眼看她，裴吟嘴角勾笑：“怎么样？很新奇吧？要不要来学校看我演出？让顾丞枫帮你看店。” 此时的顾丞枫端着一盘酒杯在不远处打了个喷嚏。 裴吟接着说：“你信不信，我的表演，将会产生史无前例的演出效果！很惊人的那种！怎么样？来不来？” 厉焰垂眼继续手上的工作，没给她回应。 — 学校，晚上六七点钟，演出厅陆续进出着学生。 裴吟站在楼底下抽烟，天色已黑，烟头在暗夜下亮起零星火光，两旁的树影摇晃，在屋子里闷久了，夏夜的一缕凉风吹到脸上，舒服得想死。 从楼口往里进的学生嬉笑着聊天。 “哎你听说了吗？裴吟也参加这次演出了。” “我靠，她演什么啊？” “不知道，谁能猜得到她啊~” “我看咱们要不往后排坐吧，我怕溅我一身血~” …… 场里晚会进行得火热，气氛活跃，大多数是唱歌跳舞为主，混杂着几个演小品的搞笑选手。 上一个唱歌节目结束，主持人上台报幕。下一个节目就是裴吟的舞蹈，然而报幕声结束，却迟迟不见裴吟上场，舞台上一时不知所措，下面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半晌，见还是没人，主持人举起话筒说道：“既然选手不来，那我们有请下一…”话没说完，一道扬长的女声传来：“谁说我不来啊~” 众人的目光望过去，裴吟一双黑色短靴，带有银色吊坠的超短裤，露脐装，腰间闪着流苏亮片，衬出完美的腰肢和笔直纤细的长腿，乌黑的长发散落，浓妆妖艳无比，聚光灯仿佛为她而生。 裴吟缓缓走到主持人身旁，开口道：“我可以开始表演了么？” 主持人一时语塞，只像木偶一样点点头。 舞台上音乐响起，裴吟跳得是网络上正火热的attention爵士舞，她舞姿妖娆流畅，弯腰甩发动作一气呵成，踩点恰到好处，性感潇洒，仿佛台下没有观众，偌大的演出厅只有她一人肆意起舞。 随着音乐声渐消，舞蹈结束。台下却是一片静默无声，有那么一部分花痴的男生看得起劲想要鼓掌，见周围没一个人有那个架势，也就讪讪的不作声了。裴吟在台上暗自发笑，这就是她说的，史无前例的演出效果，她早就想到的，意料之中的效果。 这时，台下突然响起一阵孤单的掌声。袁媛在第三排，笑着看向台上的裴吟，独自一人在台下为她鼓掌。 裴吟循着声音看见袁媛，顿了顿，朝她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结束，裴吟没有太多神情的，独自走到后台。不经意的抬眼，忽然看见眼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厉焰站在那，手里拿着一束花。 裴吟几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邀请我来看你表演么？”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我来看看你史无前例的演出效果。” 裴吟自嘲的扯起嘴角笑了笑。 厉焰把手里的花递到她面前：“祝贺你演出。”裴吟发现，厉焰手里捧着的，竟然是一束黑玫瑰，她有些意外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黑玫瑰？” “上次去你家，在你床头柜上看见的。” 她一笑：“阿焰老板很细心嘛~”随即，裴吟微微扬起下巴，媚声嗔问道：“你知道黑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厉焰看着她，眸色清冽，声音磁性好听：“你是恶魔，且为我所属。” 第12章 晚上，烈焰酒吧。 吧台前，顾丞枫倚在厉焰旁边，“阿焰，昨晚去看裴吟表演，看得怎么样？裴吟跳舞是不是特别好看！” 厉焰不搭理他。 “你倒是说说呀，你没录点视频什么的？有没有？给我看看。” “我没录视频。” 顾丞枫满脸无语：“行啊！你去看美女跳舞，我在这帮你看店，下次有这种好事，我可不给你当苦力了啊！” 这时候，酒吧门推开，顾丞枫往门口一瞥，瞬间看直了眼。 裴吟一袭红色长裙，肩膀处吊带设计，冷艳的红与她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脚踩高跟鞋，鞋跟点地的声音，嘀嗒嘀嗒的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还是那般明艳动人。 裴吟径直走到厉焰面前，眯眼看着他。厉焰抬眼，神色划过一丝轻微的起伏，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顾丞枫看着两个人，惊着眼轻声嘟囔：“绝配啊~” 裴吟170，厉焰186，加上她现在踩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跟厉焰站在一起，简直不要太搭。红与黑，神秘而幽深的色彩。 顾丞枫凑上来问道：“裴吟，今天怎么穿的这么不一样？换风格了？” 裴吟眯眼笑着说：“因为，阿焰老板说，我可以尝试不同的颜色。”说完朝他靠近一步，嘴角勾笑：“阿焰老板，我今天穿的，好看吗？” 厉焰动了动神，凝着她的眼，蓦的，柔声开口：“好看。” 从那天起，裴吟的衣柜里不再只有黑色。 ~ 白天，班级里上着课。 费哲下来发资料，经过裴吟桌边的时候，没好气的把东西往过一扔，但裴吟正被手机上的内容吸引，没稀罕理他。 袁媛微博主页上的一张画，被明星韩在霆转载评论，热度居高，下面粉丝评论达到了一万多。 画上是一对动漫形象的男生和女生，韩在霆转载附带评论：啊啊啊太激动了！喜欢死了！来我公司出漫画连载吧哈哈哈！ 韩在霆是圈里的一线明星，裴吟曾经跟剧组的时候还见过他，年轻帅气，迷妹众多，前几年一直在海外的娱乐公司，后来回国成立了自己的娱乐公司，老板和艺人的身份同时兼顾。 韩在霆下面的粉丝评论。 “啊啊啊老公你终于出现了！” “你又激动了！淡定哈哈哈~” “我也想去你公司（哭脸表情）” “又是恨自己一无是处的一天！” “请问韩老板还缺人吗？扫地也行~” …… 裴吟给袁媛发了条消息：操场看台！ 这四个字袁媛就会明白。 - 下课，裴吟来到操场看台，袁媛已经坐在往常的台阶上等她。 裴吟走过去坐下，有些兴奋的说：“圆圆，我看见你微博被韩在霆转载了。” 袁媛笑笑说：“那个啊，已经是前几天的事了。” 裴吟有一丝尴尬道：“我不经常上网… 所以，什么情况啊？” “画上的那个女生，是韩在霆特别喜欢的一个动漫角色，之前总能看见他发微博，刚好那段时间我也在打算着，想画画动漫人物，我就把韩在霆和他喜欢的那个动漫角色画在一起了，发微博艾特了他，原本没指望他能看见的，毕竟他是一线明星，粉丝那么多，结果没想到，他还真看见了。” “可以啊，我就说你很优秀，还总是动不动就说自己这不好那不好的。” 袁媛只是低头笑笑。 “那他说想让你去他公司画画的事，是认真的？还是随口一说。” “他公司的人有在私信联系我，我说我大学还没毕业，还要一年，他说回头跟老板商量一下，也许可以等毕业之后，再给我考虑。” 裴吟高兴的说：“这是好机会啊，韩在霆的公司肯定差不了。那你呢？要是他们同意，你毕业之后会去吗？” 袁媛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低声说：“我去不了。” “为什么？” “韩在霆的公司在北京，但我男朋友在这里有工作，去了就要变成异地了。” 裴吟有些迟疑：“你有男朋友？” 她点点头：“嗯，他是一个纹身师，比我大两岁，在这边有自己的店。”裴吟看着她，好像只有在提到男朋友的时候，袁媛那张总是写着自卑的脸，才勉强浮现出一抹由自内心的笑意。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不去不是很可惜吗？” “可我…不想跟他分开。” 裴吟转过头，轻轻蹙了下眉，她无法理解因为爱一个人就要牺牲什么，因为她不能确定，那个人值不值得。 袁媛转过头说：“吟吟，你一会儿还有课吗？” “没了。” “那，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要不我带你去他店里转一圈？” — 日头渐落，天边还剩一抹残阳。 袁媛带着裴吟来到市区的一家纹身店。店面不算太显眼，进门的时候，一位客人刚从里面走出来。 屋内的装修有点轻微工业风，面积不大，墙壁上挂着部分刺青的照片，置物架上陈列着老旧的物品。 袁媛叫了声：“狄岩。” 男生转过身，没太多神情的应了声：“圆圆，你来了。” 走近，袁媛介绍说：“这是我朋友裴吟。吟吟，他就是我男朋友，狄岩。” 裴吟朝他轻微打量，男生皮肤略显黝黑，很瘦，最显眼的是左胳膊的花臂，纹得满满当当，脖子上像是还有一处，但被衣领遮盖了一部分，头发长度要比普通男生的发型长出一些，胸前戴着条银链子。 裴吟并不是不以貌取人，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对于狄岩，她没什么好感，甚至有一丝排斥。但出于袁媛的关系，她还是客气性的打了个招呼：“你好。” 狄岩看着她，神色似是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十分随意的回了声：“你好，圆圆很少带朋友来，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裴吟没说什么。 袁媛转头说：“吟吟，你随便坐会儿。” 裴吟“嗯”了声，在屋里随便走了走，到沙发上坐下。 不远处能听见两个人聊天的对话声。 袁媛问：“最近忙吗？” “还好，忙一阵闲一阵。” 狄岩的目光朝裴吟晃了一圈，回过头说：“圆圆，你什么时候有朋友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袁媛柔声说：“吟吟她帮过我一次忙，后来发现我们都是同校同级的，算是缘分吧。” 狄岩将声音放低：“圆圆，我告诉你，朋友都是不可靠的，只有我才真心对你好，你明白吗？” “狄岩，我知道你对我好，但裴吟是我朋友，她人也很好的。” “你知道什么叫好吗？你了解她吗？圆圆，你就是太善良了，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愿意相信，只有我，我才是值得你信任的人。” 另一边，裴吟坐在沙发上，从刚开始那句“你什么时候有朋友了”，她就已经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狄岩把后面的话音放的很低，但裴吟还是都听见了。她皱眉的点并不是狄岩不接受她这个人，而是他对袁媛说话的语气和内容，那不太像是一个正常人说出来的话，而袁媛竟然也那么配合的听着。她不禁想起袁媛平日里那副自卑的样子，在这一刻，她觉得，那些东西一定是有原因的。 裴吟起身走过去：“圆圆，我还有事，要走了，你呢？” 袁媛有些犹豫的说：“呃…我，我再待会儿，那你先走吧。” 裴吟看了看她，“那好。” 出了门，裴吟特意抬眼看了看门店的样子，记住了。 - 晚上，顾丞枫到酒吧的时候，还没上什么客人。 他走到吧台前一坐：“阿焰，爸妈叫你去家里吃饭呢，明天中午来啊。” 厉焰不经意的问：“有什么事庆祝？” “什么呀，没事就不能叫你来吃饭了？爸妈说你这不是好长时间没去了嘛，要非说庆祝嘛，就当庆祝我毕业，我马上就要实习了，等我也工作了，怕就没那么多时间说来就来了。” 裴吟走进门，顾丞枫转头见她，起身走过去把她拉了过来，“吟吟大美女，来得正好，明天有空吗？一起来家里吃个便饭，阿焰也去。” “我？我又不是你们家人，凑什么热闹。” “你是我朋友啊！何况你还是阿焰的…”顾丞枫顿了顿，然后干笑了两声，嘿嘿一笑：“懂的都懂！你就来嘛，去朋友家吃个饭不是很正常嘛。” 裴吟顿了顿神色。 “那就说好了啊，阿焰，你俩明天一起来。” 第13章 白天，厉焰开车到裴吟家楼下。 裴吟穿着一身浅色的修身裙走下来，上车，她在副驾座上，从包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今天特意化了淡妆，转头问：“哎！你觉得我穿的行吗？样子吓人吗？顾丞枫他爸妈心脏好不好？会不会被我吓晕，或者对我印象很不好，把我赶出去？” 厉焰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真把自己当妖魔鬼怪了？” “你快说说~” “不会，他们夫妻人很好，而且，你穿的很漂亮。” 裴吟回过头，欣慰一笑。 厉焰将车子启动，偏头看了她一眼，“傻笑什么？我要开车了。” “啊？那你开啊。” 他无奈的轻晃了下头，随即身体朝她移过去，覆盖在她身前，距离无比贴近，裴吟有些猝不及防的眨了眨眼，厉焰手一伸，拉过她右上方的安全带，扯过来系好。 - 顾丞枫家，进门，一对夫妻便迎了上来，“阿焰来啦~” “秦叔，芳姨。”厉焰打了声招呼。 裴吟稍稍打量一眼，他们应该就是收养顾丞枫的那对夫妻了，家里客厅很宽敞，从家具到装修都能看出来，是个有钱人家。 “爸妈，这就是我的好朋友裴吟，之前跟你们说过的。” 芳姨笑着说：“你好，丞枫经常提起你，可以叫你吟吟吗？” 裴吟连忙回：“当然。阿姨好。” 秦叔：“快进来吧，饭菜刚好，趁热吃。” 众人在餐桌前坐下。 裴吟坐在厉焰旁边，芳姨看着她说：“吟吟，你第一次来，我做的这些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要是不好吃，你就多包容哈~” “阿姨太客气了，我什么都吃的。” 芳姨笑笑，转眼对厉焰说：“阿焰啊，我做了你爱吃的剁椒鱼头，你多吃点。” 裴吟在听到这个菜名的瞬间，有些尴尬的顿了一下，偏偏厉焰在这个时候故意很欠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剁椒鱼头，多吃点。” 她掩着劲儿瞪了他一眼。 顾丞枫已经在旁边大口的吃上了。 裴吟也开始动筷子，厉焰伸手夹了块排骨，给裴吟夹到碗里。而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使桌上的人一时面面相觑。裴吟刚想把饭往嘴里送，像是察觉到桌上的目光，她慢慢抬眼，发现夫妻俩正看着她发呆，她一时茫然，顿挫着说：“怎，怎么了吗？” 芳姨笑笑：“啊，没什么，阿焰这孩子，从小就冷冰冰的，不爱跟人来往，还没见他对谁这么主动~” 顾丞枫一脸早就看破一切的样子，扯了个笑，没当什么新鲜，继续吃着饭。 裴吟有些生涩的笑笑：“呃…阿焰他，其实人很好，虽然表面冷淡，但心里还是很…很…温暖。” 裴吟能言善辩的嘴，第一次感到词穷。 芳姨一阵欢乐的笑声，随后夹了一筷子孜然牛肉到裴吟碗里。 “阿姨，我自己来就行。” 裴吟正要吃的时候，却看见牛肉上挂着一堆香菜，手上的筷子有些犹豫。不过为了照顾芳姨的待客情绪，还是打算生吃下去，她是真的很讨厌香菜的味道。 这时，厉焰的筷子伸到她碗里，把那一小堆香菜，一点不留的夹起来吃掉了。 饭桌上吃着聊着。 裴吟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手机突然来了电话。接起，是姚沛珍的精神病院那边打来的，电话里说了什么，裴吟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很不好。怕被看穿，还是用笑容掩盖了情绪。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可能要先走了，下次一定好好拜访。” 芳姨应道：“那好吧，别耽误你事情，下次有空再来玩。” 裴吟点点头。 厉焰转过身说：“我送你。” - 赶到医院的时候，楼下围了一群人。院长走过来说：“你是姚沛珍家属吗？” 裴吟点头：“我是。” “姚沛珍患者…跳楼身亡了。” 裴吟神色僵硬了一下。 空白了许久，她缓缓开口：“这算是，你们医院没尽到看护义务吧？” 院长有些凝噎着说：“这个…从法律上讲，确实算我们的过失，我们会按照相应的程度进行赔偿，希望您这边就不要起诉了，你看可以吗？” 裴吟双眼无神，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除了麻木。 院长小心翼翼的语气道：“我知道，死去的患者是你母亲，我能理解你内心的悲痛，我们也会付出相应的精神损失费，只希望您不要…” 话没说完，裴吟打断他出声：“放心，我不会起诉，我也没什么精神损失，至于赔偿，你们就看着赔吧。” 院长有几分错愕的点点头：“好好，没问题。” 医院周围有些患者家属围在一起看热闹的，议论出声。 “你看这女孩，自己的妈死了怎么能这么冷血啊，还说没什么精神损失。” “就是啊，换了谁谁能这么容易接受，你看她那张脸，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看她妈呀，真是上辈子造孽了，摊上这么个没良心的女儿。” “这种不孝子可千万别让我摊上！根本就是灾星啊！” …… 裴吟面无表情，四肢僵硬的站在原地，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指尖微微发颤。苦涩的扯起嘴角，无所谓了，反正她的世界向来就是这样，恶语横飞，刀光剑影，如今也不过是多了一层不见血的屠刀罢了。 忽然之间，裴吟的视线被一张温热的手掌覆盖，厉焰将她揽进怀里，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双眼，低声说：“别听，别看。” 裴吟被他抱在怀里，他身上的温度，让她莫名感到心安。 片刻，厉焰感受到蒙着她眼睛的那只手，手心被一汩温热的液体打湿，怀里的她身子轻微颤抖着，他稍稍用力，将她抱得更紧。 从医院离开，厉焰开车把她送到家。 车子停在楼下，厉焰在车里看着她说：“放你几天假，在家好好休息，这几天晚上不用来上班，工资照常。” 裴吟轻轻勾了勾嘴角，“阿焰老板，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特别需要关心？其实我完全不需要，这种时候，都是我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厉焰看着前方说：“随便你需不需要，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 裴吟回了家，厉焰最近两天没让她去上班，学校那边也放假，闲下来的时间，她去医院处理了姚沛珍后续的一些事情。办得差不多，再回到家里，发现屋子比从前更加冷清了。以前她是一个人，现在也还是一个人，却莫名的空荡了那么多。是因为姚沛珍的离开吗？可她好像，从来都不曾在她的世界里过。也许她只是为五岁之前的幸福时光而心痛吧，但这些，已无可考证。 裴吟坐在窗前发呆，屋里的光线还是那么昏暗。不知道冥想了多久，她想起了医院里的另一个人。 简单收拾过后，裴吟去了趟市医院。 她知道邱如蕾已经对她恨之入骨，也许她只是觉得，自己还是对邱如蕾有那么一丝愧疚，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还是该偶尔去看看她。 医院病房里，邱如蕾像是刚吃完饭，于美姿正在收拾餐盒。裴吟站在门口，见于美姿要出来，转到往旁边退了两步，避开了她。 于美姿走之后，裴吟慢慢推门进去，邱如蕾背对她坐在轮椅上，想伸手去够桌上的水杯，看起来略微吃力。 裴吟走过去，轻轻拿起水杯，递到她面前。邱如蕾偏头看过来，裴吟清晰的看到，那张原本没有太多神情的脸上，在看到她之后，流露出明显的憎恨。 邱如蕾没接水杯，沉声说：“我不需要你的假情假意。” 裴吟将水杯放了回去，淡声开口：“在你眼里，所有好心的举动，全都是假情假意吗？还是说，只有我是这样？” 她嘴角扯出嘲讽的笑：“好心？裴吟，你就是个魔鬼，魔鬼是没有心的，更谈不上好心！” 裴吟看着她，沉默片刻。 “邱如蕾，也许我是欠你一句抱歉，但如果我欠你一句，你就欠我更多句，你大概永远也不会承认吧。” “我承认什么！裴吟，只有你欠我的，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 邱如蕾的神色变得越加狠戾，死死盯着裴吟，眼里渗出一滴愤恨的泪，“你知道人走不了路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每天坐在轮椅上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连上厕所都要人扶着是什么感觉吗？你不知道！你只会摆出那副清高的姿态！裴吟，你永远都不会懂，我有多恨你。” 裴吟无言的看着她，什么都说不上来。她和邱如蕾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邱如蕾歇斯底里的活在自己的世界，她心软想要同情她的那一刻，差点忘了她也曾是那么狠毒的恶人。 裴吟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她转身走出了病房。 于美姿从外面回来，刚好瞥见走廊里裴吟离去的身影，她神情不悦的顿了一下，又立马进了病房。 “如蕾，你没事吧？” 邱如蕾面无表情的问道：“妈，我哥已经不在乎我的死活了吧，是不是我死了他才能回来看看我啊…” “如蕾！你说什么傻话呢！你哥他，只是太忙，过一阵他就会回来看你的。” “太忙…真烂的理由。” 第14章 天黑下来，月色寂凉，隐约闪着零碎的星，街头行人来往，路灯亮起。 裴吟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脚步松散，像她的人生一样，没有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她抬眼朝四周望了望，这个位置，好像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袁媛上次带她去的，狄岩的纹身店。 想到些什么，裴吟决定走一趟。 店门口，裴吟正打算推门进去，发现袁媛刚好在里面，狄岩站在她对面，两个人好像在吵些什么，气氛看上去不太和谐。 她在门口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声。因为隔着门，声音不太清晰，但还是能将就着听到个大概。 狄岩那股不正常的语气在里面传来：“圆圆，那个韩在霆的公司根本就不靠谱！你想想他那么红的一个明星，怎么可能让你这种普通的小人物去工作，他根本就是当玩笑随口一说，那个圈子有多乱，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全都不了解，怎么能当真呢！” 袁媛的语气透着无奈：“你冷静点好不好？我没有说一定要去，我只是让你知道这件事情，我在跟你商量。如你所说，韩在霆很红，人气又高，如果他做出什么骗人的事被传开了，对他的形象有好处吗？所以他没必要拿这点小事骗人，我只是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就算不成，尝试一下总没坏处吧？” “圆圆，我说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想吸引你注意的人，当然会说漂亮话。再说，你要是去了，我们怎么办？你能离得了我吗？还有谁能像我一样真心对你？” “狄岩，我…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只是，我画了这么多年的画，好不容易得到一次被认可的机会，我…” “圆圆，你那些画不过就是个爱好，你真觉得自己能画出多好的水平吗？韩在霆也不过就是一时兴起，随手转了而已，实际他可能根本就瞧不上。可我不一样啊，圆圆，你能入我的眼，我喜欢你的一切，你身边只有我，只有我真心对你，你根本不需要其他人，你的世界有我就够了…” “放屁！”裴吟的声音伴随推门声响起，她走到狄岩面前，冷眼看着他，“你算什么东西？她的世界有你就够了？怎么，你能养她一辈子？” “我跟我女朋友说话，关你什么事！来了不进门，躲在外面偷听，你又算什么好东西？” “狄岩！”袁媛在旁边打断他。 裴吟冷呵一声：“首先，我不是偷听，我本来就打算要进来的，只是刚好听到。还有，我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话，那你就比我更不是东西。” 狄岩不爽的瞪着她，裴吟没管，拉起袁媛的手快步走出了纹身店。 直到走出有些距离，裴吟松手，回过头说：“圆圆，你怎么能看上这种人？他这叫PUA你知不知道？” （注：PUA，泛指通过一系列手段控制人的精神思想，对其进行精神霸凌。） 袁媛眼里流露出一种让人看不穿的忧伤，垂了垂眸，轻声说：“吟吟，我没法解释，喜欢没有能不能够，只有发生了，和没有发生。” 裴吟看着她，一时沉默无言。 她有些无奈地说：“圆圆，你漂亮，善良，优秀，你有很多闪光点，你不是他嘴里说的那么没用的人，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清醒的认知？” “吟吟，我配不上这样的评价。” “你配得上！你能不能离这种人远一点？你不觉得就是他把你变成这样的吗！” 袁媛顿了顿，随即笑笑说：“吟吟，别说这些了，你吃晚饭了没？这附近有一条夜市，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裴吟还不知道要说什么，袁媛已经拉起她的手，往夜市的方向走了。 - 夜晚的风吹走燥热，夜市街上涌动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小摊上摆卖着各种小吃，空气里传来食物的香味，和周边嘈杂的人语声，充斥着浓烈的烟火气。 袁媛拉着裴吟到一处小摊买了两个鱼饼，又买了份西米露，边走边吃。手里的吃光，最后买了两盒串串，两个人拿着串来到江边。 江边凉快，视野漂亮。 “你怎么吃那么快？”袁媛看着裴吟手里的串串盒，就剩最后两串。 裴吟一笑：“是你磨磨唧唧吃得太慢。” 袁媛嘴巴慢慢停了下来，转眼望着江面，有些出神的说：“吟吟，你知道吗？当我像现在这样，跟好朋友出来散步，吃东西，聊天打趣，风吹在我脸上的那一刻，我才感觉我活着。” 裴吟看着她，神色闪烁：“你可以一直这样，你有选择的。” 袁媛说：“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她无言的顿了顿：“没有，我最看不清的就是以后了，活一天算一天。” “所以你呢？吟吟，你也是有选择的吗？” 裴吟闻声，神色有些黯淡。 半晌，她说：“也许我现在倒是有个选择。” 袁媛疑问脸看向她。 她手一伸，抢过袁媛手里的魔芋粉丝串串，一口撸进嘴里。 “喂！那个是我最爱吃的！” “不管咯~谁先吃到算谁的~” “裴吟！给我吃一口！” …… 江边的风里，夹杂着两个女孩吵闹的欢笑声。 ~ 时间的沙漏一点点往下流逝，掩埋了繁盛的夏，树叶渐渐发黄，悄无声息的从枯枝纷落，凉风初袭。 裴吟回到烈焰酒吧有段日子了。 晚上，她走到酒吧门口，发现门上的挂牌显示暂停营业，但门又并没有锁。奇怪了，厉焰没跟她说今天不营业啊？而且不营业还不锁门… 带着疑惑，裴吟推门走进去。 屋里没开灯，只有门外的路灯照进来一些光亮，桌椅都只能看清灰蒙蒙的轮廓，没有客人。 忽然，视线里闪出一缕火苗，紧接着，屋里的灯“啪”的一声亮起。顾丞枫，袁媛，厉焰三个人，顾丞枫手里捧着蛋糕，上面燃着一支蜡烛。 “吟吟，生日快乐！”顾丞枫和袁媛齐声说。 裴吟顿了顿，明白了暂停营业的原因。她笑着走过去，有些迟疑的说：“你们怎么知道？” 顾丞枫一笑：“别忘了，阿焰可是老板，手上当然有员工的身份信息了。” 裴吟扭头看向厉焰，他脸上隐着浅淡的笑意，柔声说：“生日快乐。” “谢谢你们。” 袁媛笑说：“吟吟，这是蛋糕店订做的，你爱吃的红丝绒蛋糕哦~本来他们店里是没有这种生日蛋糕模板的，不过…”袁媛凑到她耳边，悄咪咪小声说：“厉焰老板听说你爱吃，就跟店里一直商量，不给做不罢休那种，硬是给做了。” 裴吟低头笑笑。 顾丞枫嗓门一提：“哎好了好了，快许愿吧，蜡烛还点着呢。” “对对，吟吟，许愿吧。” 裴吟看着蛋糕上的蜡烛，一瞬间有些恍惚，愿望… 她轻声说：“我什么愿望都没有。” 因为都不可能实现。 顾丞枫说：“怎么会呢，人都是有愿望的，你再想想。” 良久，裴吟看着蜡烛，缓缓说道：“我希望，我死了以后，能被葬在一个周围满是鲜花的地方，最好空气也特别新鲜。” 说完，裴吟轻呼，吹灭了蜡烛。 周围的空气一时安静。 顾丞枫说：“哎，生日这么高兴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喜欢花，回头让阿焰送你就是了，要多少有多少，是吧阿焰！”顾丞枫想尽量的打破这消沉的气氛，但还是多少有点接不住。 咳了两声，他说：“那…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你们俩了啊。”说完，顾丞枫朝袁媛示意了个眼色，两个人默契的出了门。 厉焰走到她旁边，伸手递给她一个深蓝色方盒。裴吟转眼看到，问：“给我的？” 他低声说：“嗯，礼物。” 裴吟接了过来，打开方盒的盖子，里面躺着一条漂亮的项链，施华洛世奇DANCING SWAN 天鹅项链。鹅身镂空设计，中间镶嵌着红色宝石，闪出零碎的光点，银色的天鹅就像她一样，漂亮骄傲。 “喜欢么？” 裴吟浅笑：“喜欢，阿焰老板送的，当然喜欢。” 厉焰沉声说：“换个愿望吧。” 她抬眼看他：“为什么要换？” “你许的那个，我没法帮你实现。” 她笑笑，凑近他面前，细声说：“那我许什么，你能帮我实现？让我想想…比如，涨工资？” 厉焰勾了勾嘴角：“你可以许点更有难度的，这个太容易。” “这么大方？那看来我得好好想想，可不能白白浪费一次机会。”裴吟想了半天，说：“要不先给我留着，等我想起来了，你再帮我实现，怎么样？” 他轻声说：“好。” “不过说好了，到时候你可别赖账，别说什么时间太长你忘了之类的。” 厉焰浅笑：“放心，不会忘。” 第15章 华灯初上，烈焰酒吧里客人满盈，气氛热闹。 顾丞枫和裴吟都在店里忙着，一阵点酒，一阵买单结账。 桌上一个客人招呼裴吟：“哎美女，能不能麻烦给我换点零钱，我微信转你。” 裴吟应声：“好，那你稍等，我去拿手机。” 店里还有稀稀拉拉的招呼声，顾丞枫一人应着，厉焰也在吧台前忙。裴吟加快动作，去包里翻出手机，连忙回去给刚才的客人换零钱，却没注意，包里的学生证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客人扫了付款的二维码，换好了钱，随意道了声谢。 裴吟回到放包的地方，正要把手机放回去，忽然听见客桌上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刚才掉在地上的学生证被邻近的一桌客人捡起，拿起来翻了一页，打眼一看，滨江A大，裴吟。转头对桌上的朋友念叨：“哎哎哎，你们看，这不是那个服务生吗？裴吟…这名字怎么感觉在哪见过呢？” “是不是当时新闻上，把同寝室友从天台上推下去的那人啊？我记得那个新闻就是滨江A大的学生裴吟。” “不会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上网搜一下不就知道了。” 有人拿起手机动动手指，很快出声：“对！就叫裴吟。” 桌上的人再次围着那张学生证看，“我靠！真是啊！” “不会是重名什么的吧？” “那也不能这么巧，人名一样，学校也一样，肯定就是她啊。” “这女的真是蛇蝎心肠啊，室友都被害成残疾了，她居然还有心情在酒吧上班。” …… 邻近桌的客人被议论声吸引，也纷纷看了过来。 裴吟一瞬间身体僵硬，指尖捏紧微微发颤，僵直站在原地。 顾丞枫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几步走过来把学生证从客人手里抢过来，扯出客气的笑：“大家还是好好喝酒，别再议论了啊。”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谩骂：“你就是新闻上把室友害成残疾的那个恶毒大学生！你这种人怎么还好意思活着！不怕遭报应吗！” 说话人的音量不小，一时间，周围客桌上的人目光全都看向了裴吟，嘴里也开始议论纷纷。 “天呐，那个大学生就是她~” “我来过好几回了，竟然都没注意。” “我看她平常还有说有笑的，真是瘆人。” “可不是嘛，这种人该有多冷血啊~” …… 裴吟面色发白，一瞬间的恍惚，周围的世界突然像慢放了几倍，失去颜色，空间扭曲，每一个目光变得无比发烫，如同焚烧的岩浆砸在她身上。 突然，一声玻璃炸开的脆响，从吧台传过来，屋里的嘈杂声瞬间静了下来。 厉焰正对前方，头微垂，那双冷眸射出异常骇人的寒光，一如当初那股冰冷萧瑟的气场。良久，他平静的沉声道：“抱歉，各位，酒吧打烊，请回吧。”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随后窸窣着声音。 “哎走吧走吧，要不也没心情喝了。” “这老板连这种人都敢用，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反正酒吧有的是，又不止他这一家。” “就是，可别哪天把我们也害了。” “这酒吧谁还敢来，真是…” 随着一阵叽叽喳喳，酒吧里的客人陆续散场。 顾丞枫走到吧台前，“阿焰…” 厉焰轻轻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裴吟，转头对顾丞枫说：“这里我收拾，你帮我把她送回家。” 顾丞枫没说什么，走到裴吟旁边，轻声说：“吟吟，我送你回去。” 裴吟现在什么话也说不上来，由着走了。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厉焰，他只是低头在收拾，神色没什么波澜。 - 车上，顾丞枫时不时瞥眼看看她。 “裴吟，你还好吗？” 她望着车窗发呆，转过头平淡的说：“我没事。” “你别想太多，那些人，也不过是一群被真相蒙蔽的跟风者罢了。” 裴吟淡漠的扯了扯嘴角，“我根本不在乎他们，只是…酒吧的生意，怕是会因为我受到影响。” “你就别想那些了，回家好好睡一觉，都会过去的。” 回到家，裴吟有些疲惫的靠在沙发上，歇了一阵。 她起身走到客厅的玻璃箱前，小陪似是无聊一般趴在玻璃壁上，也不知是不是在看她。裴吟自言自语的嘟囔：“小陪，我们俩都是冷血动物吗？” 小陪在玻璃壁上轻轻朝她动了动，像在安慰她似的。 — 白天，裴吟在学校经过宿舍楼，发现楼下聚集着一片人，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钱雨竹满脸焦急的解释：“我说了，这手镯是我和付姗一起捡来的，你没有证据，凭什么污蔑我！” 李昕仪不依不饶的说：“没有证据？都已经在你包里翻出来了，还叫没有证据？我这手镯八千多呢，我要是报警，这个数额都可以立案了吧。” 付姗：“李昕仪，你的手镯确实是我们俩捡的，因为当时没人认领，就暂时放在了钱雨竹包里，我们是打算今天交到辅导员那的。” 李昕仪呵笑一声：“那你们为什么不当时就上交？分明就是有私心，想占为己有！” “李昕仪！你别太过分！” 旁边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学生，你言我语。 辅导员赶了过来，从人堆里穿过去，“怎么回事啊？” 李昕仪抢着开口：“钱雨竹偷了我的手镯！付姗还帮她瞒着不承认！” 钱雨竹快要哭出来：“我说了我没有！那是我们俩捡到的！” “谁能证明是你们俩捡的？” 两个人不作声。 “看，没话说了吧？” 辅导员皱着眉说：“行了行了！一个系的同学，大白天在这闹腾，丢不丢人啊，到我办公室说吧。” 辅导员带着李昕仪，付姗，钱雨竹三个人转身往出走，穿过周围的一群人的时候，钱雨竹不经意的抬眼，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裴吟。她像抓住一根不知道能不能救命的稻草一样，目光一亮，朝她跑过来。 “裴吟…你看见了对不对？在教室…我捡起来的时候，你刚要走，你看见了对不对？”她因为发急，语气都呼哧带喘。 另一边的人朝她们看了过来。 裴吟面无表情的回想了一下，那天在教室，屋里的人都走光了，她正要出门，听见付姗和钱雨竹在最后一排说着，好像是捡了个什么东西，但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注意，轻飘飘的掠过一眼就走了。 以她的了解，她曾经跟付姗和钱雨竹也算朝夕相处过两年多，不谈那件事，她们俩的人品并不坏，也不是那种会贪小便宜的人，手镯的事，估计就是场误会。李昕仪平时只是喜欢招摇点罢了，再怎么兴风作浪，也不至于真让钱雨竹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但是有一点，即便李昕仪松口不追究，要是没人能证明钱雨竹的清白，包括付姗，她们俩今后将注定承受旁人在背后嚼舌根的下场，唾沫星子淹死人这个道理，没人比裴吟更明白。想必钱雨竹也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才会不顾一切的放下脸面求她。 裴吟站在原地，仍旧没什么神情。 辅导员的声音响起：“裴吟，你也跟着来一趟。” - 办公室里，四个人坐在辅导员对面。 辅导员开口：“李昕仪，你有什么想法？” 李昕仪不紧不慢的说：“其实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大家都是同学，只要钱雨竹承认，跟我道个歉，我就不追究了。” “东西不是我偷的，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可是没人帮你作证是捡来的啊~” 钱雨竹神色闪烁，再次看向了裴吟，她有些哆嗦着握住裴吟的手腕，眼眶发湿，“吟吟，求你了，你帮我们证明一下好不好？” 证明？裴吟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随即，她慢慢转头，同时看向付姗和钱雨竹两个人，幽声说道：“两位，觉不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啊~” 付姗和钱雨竹同时脸色发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以一种打趣的口吻说道：“我记得，我曾经好像也在某一个时候，需要两位的证明，怎么办呢？你说我该不该，向两位学习你们的做法呢？” 付姗和钱雨竹脸色更加难看，垂下头紧张的捏着手，迷茫无措。 气氛僵持。 李昕仪眯眯眼，说：“如果没人帮你们作证，你们又不肯承认的话，那同学们那边，我只能按事实说话咯~” “李昕仪！”付姗有些恼怒的喊了一声。 李昕仪满不在乎的倚在凳子上。 时间又过了片刻，她起身说：“抱歉了两位，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说完，李昕仪转身就要往外走。 钱雨竹闪着急切的目光，又看了一眼裴吟，而她只是平静的坐着，脸上没有太多神情，仿佛只是来这看了个故事。钱雨竹悲哀的垂下头，咬着嘴唇掉了滴泪，透出肉眼可见的绝望。 - “我作证。” 在李昕仪走到门口的一刹那，裴吟的声音响起，李昕仪停住了脚步。 付姗和钱雨竹有些意外的，不约而同看向了她。 裴吟平静的开口：“那天我跟她们都在教室，快要出门的时候，看见她们在最后一排捡到了手镯，之后，她们有发消息让人认领，后来我走了，就不知道了。” 沉寂片刻，辅导员说：“既然这样的话，那也不算偷，李昕仪，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李昕仪微微动了动神，“好吧，既然是误会，我会跟大家说明白。” - 楼梯间，裴吟下楼，付姗和钱雨竹从后面快步走上来，“裴吟！” 她停住身，钱雨竹拉着她的手，声泪俱下，“吟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钱雨竹哭得满脸泪痕，抽噎着声：“我们不该那么懦弱的逃跑，不该抛下你一个人，我好后悔，吟吟，真的对不起…” 第16章 烈焰酒吧的客人照往常少了许多，顾丞枫最近没来，如果是以帮忙为目的，这个人数，他也用不着来。店里稀稀拉拉的客人，没几个，裴吟一个人都比往常闲的多。 看着酒吧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冷清，裴吟心里很不是滋味，空荡的气氛透着难以言说的哀伤，弥漫在她的心头。她明白，她都明白。 一连几天，裴吟没去酒吧，厉焰打她手机也打不通，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 阴天，乌云密布，灰暗而暝寂的天空悬着沉重的云层，天色暗沉。 滨江的一座教堂前，裴吟在台阶上坐着，正前方都是一圈一圈的环形台阶，成群的白鸽扑扇着翅膀飞过。教堂灰白的建筑高高矗立，尖耸的顶端穿透尘世，高贵的窗棂以它泛着微光的面纱笼罩众生，人们双手奉上破碎的灵魂，祈求交换永垂不朽的信仰。 主，人类的是非善恶，到底以何评判？ 天气不好，教堂前的人很少，随着天空的几声闷雷，原本就屈指可数的行人，纷纷散去了，只有裴吟依旧坐在台阶上。她毫无神色的，目视着前方某一处，面容依旧清冷，眼底透出深深的幽暗和阴郁，如一朵凋零残败的玫瑰。 霎时间，大雨倾泻而下，像上帝积怨已久的泪水。雨点密集的打在裴吟身上，片刻功夫，裴吟从上到下，全身湿透，乌黑的长发被雨水浸湿，零碎的发丝贴在脸上，氤氲出破碎的美感。而她依旧坐在台阶上那般面不改色，只是偶尔水珠划过睫毛，轻轻眨两下眼。 她是喜欢这样的天气的，淋在雨里，洗净所有纷扰，能不清醒的话，最好永远都别清醒。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裴吟渐渐感觉头顶的雨好像停了，而外面的雨并没停。她慢慢转过头，厉焰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她旁边，阻隔了大雨。 她抬头看着他，随后慢慢从台阶上起了身，轻声说：“你…怎么到这来了？”她声音有气无力，不似往常那般骄纵婉转。 厉焰神色平常道：“怎么不来上班？” 她眸光闪烁两下，顿了片刻，说：“我…打算辞职了。” 厉焰也是那般平静，只是沉声说：“我不批。” “我是认真的。” “对工资不满意？” “不是钱的问题。” “付你三倍。” 裴吟轻轻扯起嘴角笑了笑，往前凑近一步，在他面前微微扬起下巴，使出往常那般妩媚的口吻：“阿焰老板，当初你可是不愿意让我来上班的，怎么现在工资说翻倍就翻倍啊？怎么，舍不得我？”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她轻笑：“那你告诉我啊。” 气氛停滞了几秒，倏然间，厉焰拿着伞的手一挥，雨伞翻扣在地上，抵着她的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暴雨滂沱，树叶在冷风的吹袭下发出摇摇欲坠的悲鸣，把世界渲染得颓废糜烂。教堂前的两个人在大雨中拥吻，裴吟的眼泪顺着眼角，混进暴雨。 喧嚣人间，从未如此鲜活。 至高无上的主，繁劣世俗，流言背叛，世人的咒骂，在这一刻，与他们无关。 万物衰败，暴雨冲刷掉一切浊尘，荆棘中盛开的玫瑰被撕碎，逆风生长，再愈合，再被撕碎，在不断的苟延残喘中，淋漓尽致的活。如果她的世界已是一片废墟，那他就是废墟里的神。 - 厉焰家里，裴吟跟着他进门。房间很干净，原本是两间卧室的房子，但厉焰因为一个人住，便把另一间卧室改成了书房。书房里的书柜和书桌集中摆放在一侧，另一侧腾出一片剩余的空间，是空荡的。 两个人都淋湿了，裴吟洗了个热水澡，但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没有能换的衣服，厉焰临时找了件他自己的衬衫拿给她穿。 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裴吟已经换上了他的纯白色衬衫，下身穿着短裤，被衣摆完全覆盖，像有阵子流行的下身失踪穿法，衬出两条纤细的长腿。白衬衫因为是厉焰的尺码，裴吟穿起来显得很是宽松。 厉焰随后也去洗了洗。裴吟拿着吹风机到卧室找了个插座吹头发，吹风机的呜呜声在卧室响起。 开关一闭，屋里霎时静了下来。裴吟把头发吹到六七分干，发丝残留几分湿意，坐在床边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没有丝毫退却，屋子里的光线也是像调了层抑郁的滤镜一般。 厉焰洗好出来，披了层浴巾走进卧室，一手拿毛巾擦着头发，看见她坐在床边落寞的背影。他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裴吟眼神动了动，开口说：“我说真的，真的不打算去酒吧了。” “你觉得你不来，就能改变什么吗？” 她神色闪烁，看着他说：“他们嘴里说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你难道不跟他们一样觉得，我是那种恶毒的人吗？” 厉焰默了片刻，说：“我猜，不是你亲手把她推下去的，是意外吧。” 裴吟顿了顿，“顾丞枫告诉你的？” “在他告诉我之前，我就这么猜测了。” “为什么？” 厉焰目视着某一处，语气平静而坚定：“一个真正心存恶意的人，在亲手毁掉自己讨厌的人之后，不会活成你这副样子。” 裴吟像被戳中了什么地方，心头泛起一阵波动，神色踌躇片刻，轻声说：“但你的酒吧的确受到了我的影响，这是事实。” “你既然已经影响了，逃避就有用吗？” 她微微垂眸：“对不起…” “酒吧不至于开不下去，也影响不了我什么，你用不着操心。” 裴吟犹豫片刻，决定不再说什么。 - 她转头问：“有烟么？” “没有。” “帮我下楼买一盒呗？” “不去。” “小气~ 那我自己去。” 她起身往外走，厉焰从后面走上来拽住她的手，碰到的瞬间滞了一下，她整只手冰凉，虽说外面阴天，气温不高，但她的手凉得没有一丝温热，好像一直活在零下的温度里。他皱了皱眉，说：“外面雨还没停，瘾就那么大吗？” 裴吟微扬起头，轻飘飘的说：“是啊，我就那么大瘾，抽不着，会很难受的。” 他沉声说：“那就做点别的。” 厉焰俯身朝她吻了下去，刚洗过的发梢透着些许潮湿，几缕发丝贴在她漂亮的脸颊，彼此间萦绕着淡淡好闻的香气，氤氲弥漫。 厉焰正要将唇间松懈，裴吟双手揽上他的肩膀，仰头迎回他的唇。厉焰闪过一秒的迟滞，随即很快融入，将吻不断加深。欲望叫嚣，他紧紧握着她的腰肢，连绵的吻和他的气场如出一辙的厚重而深刻，渐渐的，从地板纠缠到床上。 厉焰的后背划出裴吟留下的红痕，而他毫不觉痛般的，侵占她每一寸皮肤。两个冰封已久的人猛的撞进彼此的世界，如黑暗的围墙碎裂，射出一道破晓的微光，穿透相互拉扯的灵魂，榨干最后一滴苦楚，翻天覆地，共同沦为命运的囚徒，在世人的枷锁中辗转反侧，痛不欲生。 — 钱雨竹和付姗在网上发了澄清，说明了邱如蕾的事件，解释了邱如蕾曾经的恶劣品行，她们因难以忍受，不得已想要给出警告教训，但她意外失足从天台跌落，并非是裴吟下手将她推下。她们在末尾写到：我们因为害怕承担责任而选择了逃避，丢下了朋友，对此感到十分后悔，直到今天才有勇气说出真相，我们愿意为自己的懦弱而受到谴责，请大家停止对裴吟恶语相向。 澄清文发出，一段时间内引起了不小的热度，网友的态度众说纷纭，但大部分都有了很大程度的转变，甚至有人开始指责邱如蕾。 “我天~这邱如蕾品德也太败坏了吧！换了谁跟她当室友谁能受得了啊。” “最恶心的是她居然敢找男的干那种事儿！得亏没成，不然被毁一辈子的人就是裴吟了吧。” “我要摊上这种室友真恨不得一天扇她八遍。” “记得当初那会儿她还发什么“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惺惺作态，敢情是往人身上泼脏水啊。” “我看她这个下场也是自己作出来的。” …… 网络上一时间七嘴八舌，对裴吟不友好的言论，再很少看见了。态度转变的又是当初谩骂连篇的同一批人，有什么用呢？他们可以停止唇枪舌战，而那些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却只能如同烙印一般死死印在被伤害过的人身上。 网暴永无终止之日，躲在屏幕的保护层下肆无忌惮的从键盘打出丑恶的嘴脸。事件面前谁都会说话，但不是谁都有耐心去等一个真相。 裴吟在手机上看见了钱雨竹她们发布的内容，一时说不上的情绪，她好像早就不在乎了，或者说，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 看着网上转变风向的评论，裴吟还未从中抽出思绪，却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袁媛死了。 第17章 赶到现场的时候，警察已经将四周布控。裴吟匆匆跑上前，被一位女警制止：“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裴吟一时间恍惚，她无法接受不久前还在一起聊天说笑的圆圆，此刻变成了警察嘴里的“死者”。她断续着开口：“我…我们是朋友，到底是什么原因？” 女警平静的说：“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是自杀，但我们还需要后续调查才能确定。” 裴吟大脑空白，她看见房间不远处，袁媛面色惨白，身体僵直的躺在那，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勒痕。 女警转身给她递了个东西，说：“既然你们是朋友关系，你看看这个是不是留给你的？” 她迟疑的伸手接过，那是一块三角形的红丝绒蛋糕，盒子上贴着一张字条：吟吟，最后一次请你吃红丝绒蛋糕了，对不起。 裴吟手心发颤，视线渐渐模糊。 回到家，裴吟放空了许久，还是无法相信这个突然的事实。想了想，她打开手机，点进圆圆的画微博主页，查看她的动态。 她生前发布的最后一条微博，是一张画。画上的女孩侧脸，头微微扬起，而对面是一只拿着枪的手，枪口抵在她的额头，女孩眼角挂着一滴泪，文案只有三个字：我愿意… 裴吟不自觉的皱起眉，又把她过往的画重新翻了一遍，记得第一次在操场看台看她这些画的时候，就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看上去都很漂亮，却说不上来。现在才发现，她的画风虽然美好治愈，可仔细看，几乎每张画上的女孩，眼角都是挂着泪的，即使是笑着的时候。 裴吟的脑子里最先想到了一个人，狄岩。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对袁媛PUA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已经深入骨髓，如果袁媛的死是他造成的，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裴吟飞快的出门，直奔警察局。 警察办公厅里，裴吟询问着找到负责袁媛案件的警察。 林警官问道：“你是死者袁媛的朋友？” “对，我想问一下，你们在现场应该有整理她的物品吧，手机！她手机在你们这吗？能给我看看吗？” “她的手机正在我们调查组人员手里进行调查，你想看的话，需要等结束以后。” 话音停滞的功夫，门口响起两下敲门声，那位女警推门而进，拿着手机说道：“已经确定，死者袁媛为自杀身亡。” 林警官接过手机，递到了裴吟面前，随后转头交代几句后续工作，女警便出门了。裴吟打开袁媛的手机，直接点进通讯录，找到狄岩的聊天对话框，从上往下翻，看着两个人的对话内容，裴吟眉头越发皱得紧。 袁媛回的话几乎字数很少，大多数都是狄岩那股熟悉的语言操作，话里话外暗暗贬低袁媛，试图阻断她的社交圈，让她的世界只剩他一个人，塑造出她无法离开他的爱情假象。袁媛死前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狄岩，我走了，这世界很好，你也很好，可惜我没有运气去感受了，我只配悄无声息的腐烂，愿你安好。 裴吟的火烧到心头，她举着手机急切的说：“林警官，这就是袁媛的死因！就是这个男的害死了她！就是他害死了她！” 林警官安抚着摆摆手：“别激动，你先别激动，你说这个男的害死了她？” “对！他是袁媛男朋友，他长期对袁媛PUA，所以她才会自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就是证据。” 林警官接过手机打眼看了看，片刻，沉声说：“是这样的，就算是他男朋友长期PUA所导致的，但致死的直接原因，是自杀，这种情况是没办法追究责任的，一旦确定死者是自杀死亡，通常就只能结案了。” “结什么案啊！我说了是她男朋友害死她的！你们应该追究责任！”裴吟急得站起来，嗓门不自觉提高音量。 “请你冷静，我们只是按规章办事。” 裴吟愤怒而失望的从警察局出来，直接去了狄岩的纹身店。 店门“哐当”一声被踹开，裴吟进门就开始砸，不论什么桌椅置物架，肉眼能看见的东西她全都甩手砸在地上，屋子里响起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 狄岩冲上去抓着制止她喊道：“你疯了吧！给我住手！” 裴吟转身一拳砸在狄岩脸上，“你这个害死袁媛的凶手！怎么！你很冤吗！” 狄岩眼光有点闪烁的说：“圆圆的死我也很难过，但你凭什么说我是凶手？你到我这发什么疯！”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他妈还有脸叫圆圆，你就该去给她赔罪！” 狄岩看着她，突然笑了，他讽刺的口吻道：“裴吟，我知道你，自己身上都背着半条人命，有什么资格说我？” 裴吟愤恨的目光突然变得僵硬，手心不自觉的攥紧，她看着狄岩恶狠狠的说：“你少给自己开脱！我跟你才不一样！” 他呵笑一声：“裴吟，袁媛是死了，但我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我根本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你再怎么闹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念在你和袁媛朋友一场，就不追究你把我的店砸成这样了，赶紧走吧，有这时间，还不如去顾顾你自己那破烂的人生。” - 狄岩的纹身店重新整理了不久后，仍旧照常营业，而他对袁媛的死，似乎也并没有过多悲伤的情绪。裴吟偶尔从那路过，还是能看见有客人去纹身，而他模样悠闲，有时嘴里还哼着歌。 顾丞枫在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后，把自己的社交头像和背景全部换成了黑色。 世界总是如此吗？无辜的好人死去，面目可憎的恶鬼自在的活着。 …… 烈焰酒吧最近慢慢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也许是因为网上的澄清，也许是没人在乎了，店里的客人又像以前一样，时不时多了起来。 厉焰给客桌送完酒，经过门口的时候，瞥见了外面坐在路边的落寞身影。他让顾丞枫帮忙看会儿，随即转身出了门。 路边，他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裴吟无神的望着路面，厉焰看着她，轻声说：“不冷吗？要不要进去坐着？” 她不动视线的沉默片刻，开口说：“为什么那个人不用负责任？为什么害死一个无辜的人，他还能活得那么自在…” 厉焰垂了垂眼，“现在确实没有关于PUA致人死亡的相关法律，所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袁媛就只能死得不明不白，这公平吗…”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公平，大家都差不多，你也是，我也是。” 裴吟转头看他，缓了缓神色，从路边站起来。起身的一瞬间，低血糖作用下产生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厉焰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皱了皱眉，说：“你不能一直这个状态，袁媛也不会希望你这么生活。” 裴吟没作声。 “想去旅行吗？” 她闻声，看着他。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酒吧不管了？” “停业，不差那几天。” 医院病房里，邱如蕾死死捏着手机，看着网上转变风向的评论，满是谩骂指责的对象变成了她自己。邱如蕾浑身发颤，眼神快要滴出血一般，猛的将手机摔了出去，床头摆放的物品被她一气甩到地上，发出杂乱的响声。 第18章 厉焰订了云南的机票，和裴吟一起。 大理洱海，风花雪月。当滨江已经袭上冷意，这里还是一片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海面一望无际的蔚蓝，延伸向望不见的远方，四周可见草木翠绿，生机盎然。最著名的四景：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风景一直在那里，有些人却一直缺席。 夜色稍暗的时候，厉焰和裴吟来到海边，几根木柴点起一把篝火，两个人坐在火苗两边看海，裴吟长发盘起，穿着一身浅色连衣裙，清冷漂亮。 海风轻轻拂过，裴吟点起一支烟，厉焰看了看她，没说什么，出来放松的，暂时让她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远处有稀疏的行人，跑闹的小孩，也许同为旅者，在海边悠闲漫步。 裴吟望着神，对厉焰说：“哎，你不觉得那些人活得特别没意思吗？” 他微微偏头：“怎么说？” “就那样啊，到了一定年纪就结婚生孩子，然后不停的围着家和孩子忙里忙外，被一地鸡毛搞得头昏脑涨的，那种生活，想想都够了。” 厉焰轻笑：“那你想要怎样的生活？” “我讨厌结婚，讨厌小孩，讨厌那些琐碎的世俗，我想要永远自由，不被束缚，最好有位步伐一致的灵魂伴侣，和我一样，一起说走就走，去远方看那些没看过的风景。”末尾，她转头看着厉焰，加了句：“就像现在这样。” 他动动神：“所以，我算是你的灵魂伴侣？” 她娇声说：“你要是愿意，我倒没什么意见。” “你听过一句话吗？感性的人过不了柴米油盐，理性的人过不了风花雪月。吟吟，我可以守护你的浪漫主义，但生活，总归是离不开柴米油盐的。” 裴吟嗔怪一声：“气氛到这了，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嘛，真是~” 他嘴角扬起，浅笑出声。 半晌，裴吟掐灭了烟，眼底莫名攀上一丝哀伤，她看着厉焰，轻声说：“阿焰，剧烈的东西是不能长久的，就像你和我，对吗？” 厉焰看向她，默了一阵。 “还是想想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吧，不是还差你一个生日愿望吗？” 裴吟往后一倚，两只胳膊拄在沙滩上，偏头思索了一阵，说：“我想穿一次婚纱。” 他说：“你不是讨厌结婚吗？” 她脸上透出无奈：“真是不解风情，我来告诉你，女孩子呢，虽然讨厌结婚，但她们对婚纱，戒指，鲜花，都是很向往的，因为期待自己穿上婚纱的样子。再说，穿一次婚纱又不代表一定要结婚。” “所以，我需要去婚纱店买一件婚纱给你，但只在家里放着，不结婚，想穿的时候就穿上照照镜子？” 裴吟噗嗤笑出声：“这听上去怎么这么奇怪啊？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挺符合我的想法。” 厉焰看着她，忽然沉静的问：“如果跟你结婚的人是我，你愿意嫁给我吗？” 闻声，裴吟渐渐敛起了笑意，偏头对上他的眼神，那双原本冷冽寒人的眼，此刻无比专注。两人之间的篝火燃得正旺，火苗舞动，烧出百般深情。 “小姑娘！小伙子！” 身后的一声召唤打断了气氛。 海景民宿的阿姨走过来，笑着说：“你们饿了吗？民宿晚上有烧烤，入住的客人都可以动手来烤，大家一起吃点。” 民宿老板是个慈祥和蔼的阿姨，笑盈盈的招呼两个人吃饭。 室外架起烧烤架，民宿的客人不多，围在烤架前，有肉串，蔬菜卷，鱼虾，一些水产，叫不上名字的鱼类。 裴吟拿了串鱼片站在烤架前，厉焰在旁边问：“你会烤吗？” 她眉一挑：“你好像很看不起我啊？等着，本小姐给你烤一条鱼。” 厉焰在旁边笑着看她，一会儿撒点孜然，一会儿撒点辣椒粉，也不管什么调料，每个都往上撒一点。 餐桌上摆满了烤串，四五个客人围在桌前吃着。 裴吟把自己烤的那条鱼拿到厉焰面前：“喏~尝尝。” 厉焰撕下一片鱼肉吃进嘴里，朝她投了个赞许的目光，随后拿了另外一串鱼递给她，她一瞥，说：“我不吃，刺儿多，麻烦。” “我帮你挑。” “就等你这句话呢。”她莞尔一笑。 同桌上的客人有两个女孩朝他们看过来，在耳边小声私语：“哎，对面那两位好养眼啊，男帅女美，肯定是情侣吧~” “说不定已经结婚了，出来度蜜月的呢。” “不对不对，这种气氛依我的判断，更像是热恋中的情人。” …… 裴吟隐隐约约听到对面的小声议论，有点不好意思的，用喝水来掩盖情绪。厉焰倒是心情不错的，看着她些许慌乱的样子，嘴角上扬。 晚餐过后，天色彻底暗下来。 夜色下的洱海气息深邃，覆盖上一层深沉的幽蓝，如同神秘的梦境，岸上的灯火倒映在海面，闪出粼粼的波光。洱海之恋音乐喷泉开启，喷射的水花与霓虹灯光交融绽放，星辰像碎钻洒满夜空。 与繁扰的城市相比，这里隐于喧嚣，皎洁月夜，高山流水，让人沉醉。 厉焰和裴吟在海边散步，走走停停，趟趟海水，也聊起很多，只是都很少提起小时候，或许没什么好说的吧，毕竟，两个都是没怎么被爱过的孩子，阴差阳错撞进彼此交织的人生。 裴吟玩水玩得起兴，海水溅到脸上，厉焰伸手抹掉她脸颊的水珠。月光的照映下，那张脸更加迷人，蕴在眼角眉梢的都是风情万种。 房间里，夜色缭绕，厉焰吻着那勾人的唇，不断深入，唇间还在旖旎的同时，他伸手将她盘起的发夹摘掉，裴吟乌黑的长发顿时散落，她双手攀在他的臂弯，给予着回应。 裙上肩带倏然滑落，手指绞进床单，昏黄的灯光下，两道人影相缠。如冰川融化般的厉焰此刻如一匹桀骜的狼，打量着身下美艳的猎物，不停的欣赏，进攻，粉碎，直到尽数吞下。厉焰骨节分明的大手从背后捏起裴吟的下颚，迫使她仰头承受宛如腥风血雨般的吻。 裴吟也甘愿做他的猎物，任他索取，反正不管他想怎样，她都给。 爱我吧，让我万念俱灰。 - 许是折腾得太累，裴吟这一觉睡得很沉，不像往日那样难以入眠，尤其是在他的怀里，厉焰身上透着淡淡的清新的香气，一种很有安全感的味道，让她安心。 整整一个礼拜，除了洱海，厉焰还带她去了周边景色绝佳的地方，南诏风情岛，主题公园，水上栈道… 厉焰帮她拍了很多照片，他们在溪边抓鱼，在海边拾贝壳，他们穿过林园，踏过栈桥，潮起潮落，在日落的余晖下拥吻。 他们度过生命中少有的，最美好的时光。 — 飞机在滨江落地。 晚上，顾丞枫到烈焰酒吧，进门径直走到厉焰面前，抱怨着说：“你还舍得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俩打算就此私奔天涯海角永不回头了呢~” 他低声说了句：“倒是想。” 顾丞枫：“……” 裴吟推门进来，走到吧台前，顾丞枫扯嗓说：“哎哟大美女回来了，你们俩可真是一走了之，抛下我这个孤家寡人~” 裴吟笑笑，把手里拎着的纸袋递到顾丞枫面前：“呐~给你的。” “给我的？什么啊？” “旅行中买的一些当地的纪念品，我可是特意给你买的，怎么样？还是我惦记你这个孤家寡人吧？” 顾丞枫咧嘴笑：“还是你好啊吟吟！” 酒吧里客人不多不少，氛围刚好。 裴吟坐在一张空桌上，点了支烟。 旁边酒桌上一个看着挺年轻的男生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男生丝毫不掩搭讪之意，直接说：“美女，加个V？” “抱歉，我不加陌生人。” “聊两句不就不陌生了嘛~” 裴吟轻飘一笑：“人就在你面前，直接聊不就完了~” 男生笑说：“那你跟我去约会怎么样？” “这个，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呢。” “为什么？我可是真心邀请！” “真想约我？” “当然！” 裴吟嘴角勾笑，呼出一缕烟雾，朝男生勾了勾手指，男生顺意朝她凑近，裴吟捏着烟的手，指向厉焰的方向，在他耳边轻挑说道：“你去问问那个老板，他要是同意，我就跟你走。” “真的？”男生喜笑颜开。 裴吟的媚眼给了确定的示意。 他起身就往厉焰那边走，裴吟只是倚在座位上看戏般的姿态望着那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男生神采奕奕的说完，而厉焰轻微动动唇，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男生像霜打的茄子一般，面色尴尬无措，讪讪的回了自己的酒桌。 裴吟掐灭烟走过去，拄在吧台上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厉焰低声道：“说你有暴力倾向。” 裴吟勾笑：“我才不信。” 厉焰浅笑不作声。 他说的是：她是烈焰的老板娘。 裴吟的手机在这时候来了条消息，她拿起看了看，神色有些凝结。是邱如蕾给她发来的消息，只有区区几个字：能见一面吗？ 第19章 你名字的意义是什么？ 裴吟：腐烂，艺术品，无法改变的命运。 厉焰：着迷，面具，坠毁的心脏。 - 医院病房里，邱如蕾坐在轮椅上，一如往常般，空洞的望着窗外。 裴吟慢慢走进来，关上了门。 邱如蕾闻声，微微动了动神色，轻声说：“坐吧。” “你找我？” “奇怪吧，我会主动找你。” “有事吗？” 邱如蕾的声音在沉静的病房里，轻而缓慢的响起，像在对裴吟说，又像在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人在病房里呆久了，能看到的风景总是那么有限的时候，心态就会发生变化，能感受到很多正常人感受不到的东西，也会突然间不可思议的，想要见见原本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 裴吟不动声色的听着她的话。 邱如蕾看着窗外，继续喃喃的说：“你还记得吗？当时我刚搬到你们寝室的时候，我们还不熟，我努力的想要融入你们，只有你，是给我最多回应的人。我羡慕你那么漂亮，身材也好，我还记得，有段时间我想要减肥，在网上买了减肥药，你在寝室看见，制止了我，说那些药都不靠谱，会吃坏身体，你还说我根本不胖，没必要减，可我说，我也想变得像你一样瘦，即使无法像你那么漂亮。你把你自己手机里收藏的低脂食谱，瘦身小视频，全都发给了我，可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坚持多久。”空了空，她说：“裴吟，有时候我想，我们之间，或许也是存在过友情的吧，是不是也有那么一刻，我们算是真心对待彼此的朋友…” 裴吟神色闪烁：“朋友… 你所谓的朋友，就是在大半夜把我骗出去陷害我的那种？” 邱如蕾垂了垂眼：“那件事…我确实不该那么冲动。”她顿了顿，声音似是有几分哽咽：“裴吟，对不起… 这句抱歉可能太迟了…还是想说，对不起。” 裴吟有些诧异，她不太敢相信，邱如蕾有一天居然会说出悔过的话。迟疑的时候，她看见，她的眼角好像凝出一滴泪，缓缓流下。她差点以为，这是她做的一场虚假的梦。 不知为何，看见她这般神情，裴吟的心也有些不自觉的揪在一起，她轻声开口：“如果你早点有这种觉悟，一切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她扯了丝笑，说：“人在被什么东西蒙蔽的时候，总是不理智的，不是吗？” “你就是想要跟我说这些吗？” “裴吟，一个人在病房很孤独，你要是有时间，就陪我待会儿吧。” 裴吟默了默，走到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邱如蕾也真像她说的那样，只是找人陪她待着，不是发会儿呆，就是拿起床头的漫画书看看。 时间过了好一阵，邱如蕾转头说：“裴吟，能帮我削个苹果吗？” 裴吟动动身，拿起床头果盘里的一个苹果，对着垃圾桶削皮。 邱如蕾静静的看着，轻声叮嘱一句：“水果刀是新的，小心点，别划到手。” “别这么关心我，我不习惯。” 邱如蕾扯起嘴角笑笑：“你就勉强把我当做是，刚搬到寝室那个时候的我，哪怕逢场作戏，骗骗我不行吗？” 裴吟没说什么，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她面前。 邱如蕾淡声说：“可以喂我吗？” 裴吟脸上划过一丝尴尬，顿了顿，还是扎上苹果块喂给了她。 邱如蕾吃了几块，开口说：“能离我近点吗？我想和你说几句悄悄话。” “我们之间还有这个吗？” “我不是说了，哪怕逢场作戏骗骗我也行，看在我已经是个废人的份上，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吗？” “废人”这两个字在裴吟心上扎了一下，她神色滞了片刻，慢慢往前移了下身子，朝她耳边靠过去。邱如蕾轻轻搭上她的肩膀，脸上忽然间露出让人看不懂的神情，在她耳边沉声道：“裴吟，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对不起你？你未免太可笑了吧？” 裴吟听着她转变的语气，眉头发皱。邱如蕾眼里重新攀上往日那股强烈的恨意，看着她咬牙切齿的说：“裴吟，你觉得你赢了是吗？网上现在都为你说话，被谩骂上天的人变成了我，你心里很得意吧？我的一辈子都毁了，怎么可能对你感到抱歉？” 邱如蕾死死盯着她，面目变得狰狞而可怖，眼里掺着愤怒化成的泪，“裴吟，我说过，只有看着你痛苦，我才能活下去，如果你不再被折磨，我也就没了活着的意义。”一滴泪落下，她嗓中发出来自地狱一般冰冷的声音：“裴吟，结束了。” 在裴吟惊恐的眼神中，邱如蕾死死握住她那只拿着水果刀的手，猛的朝自己心口刺了下去。 鲜血渗流，手里的苹果滚落到地上，染上几滴血红。 裴吟身子震了一下，剧烈颤抖的将手抽了出来，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水果刀是新的，也就是说，邱如蕾死了，但刀上只有裴吟的指纹。 - 裴吟在地上瑟缩发抖，颤颤巍巍的掏出手机，慌乱无措中，她下意识打给了最信任的人。 厉焰的声音在那头响起，裴吟呼吸都是错乱的，断续着出声。 “吟吟，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儿？” “她…她死了…” 裴吟努力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把自己的具体位置到病房号告诉了厉焰。 挂掉电话，裴吟扑到门口将病房门反锁，祈求着千万不要有人进来，无比煎熬的靠坐在门口，度秒如年。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吟吟，你在里面吗？”她起身将门打开，把厉焰拉进来迅速关上了门。 厉焰进来便看见了邱如蕾的惨相，裴吟漂亮的眼睛里充斥着恐惧，颤着声：“阿焰…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你相信我吗？真的不是我…她握着我的手，然后就…” 厉焰抬手轻轻抹去她左脸的泪痕，把她圈进怀里，轻抚她的后背，沉声说：“吟吟，从现在开始，什么都别想，像正常人一样走出这个房间，做得到吗？” 裴吟脑子里一片错乱，但他怀里安稳的气息让她略微减缓了颤抖，她点点头，尽力使自己镇定。在厉焰的指引下，走出了房间。 病房里，厉焰缓缓走向邱如蕾，她僵硬的斜在轮椅上，早已没了气息。 厉焰将那把水果刀捡起，掏出酒精棉片，仔细的将刀把擦拭干净，随即销毁。然后，在刀片上摩挲几许，将邱如蕾的大片鲜血，沾满了自己的手掌。 …… 医院的长廊里，邱如杰赶到的时候，于美姿瘫在地上痛哭，他上前把她扶起来，“妈，怎么…怎么会这样？” 于美姿在他胸前狠狠捶了一拳，“你这混小子！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妹妹都成什么样了！她在医院的时候就念叨你回来，你妹妹要是不出事，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回来啊！” 邱如杰皱着眉说：“妈，对不起，我一直想要回来的，只是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可是…如蕾怎么会突然…” 于美姿原本悲痛遍布的脸上突然变得阴狠，她瞪着眼睛，几近发疯般的说：“是裴吟那个贱人！是她杀了如蕾！我一直都让护士帮忙盯着，只要她来医院，我就会知道，如蕾出事那天，护士说见她来过，就是她！是她杀了如蕾！” 邱如杰听着这个名字，眉间发紧。 病房里，邱如杰一身丧气的走到邱如蕾病床前，拿起床头的漫画书，那还是他以前给她买的。他流了滴泪，牙关紧了紧，念叨：“如蕾，哥回来晚了，对不起，你放心，哥一定会帮你报仇！” - 警察局，压抑的审讯室里，厉焰独坐在中央。 审讯警察问：“你说是你杀了叫邱如蕾的女孩？” 他沉声：“是。” “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厉焰面无表情，仿佛与乌黑压抑的周遭融为一体，低声说：“因为她伤害过我女朋友，我一直对她怀恨在心。” — 裴吟跑到警察局的时候，厉焰戴着手铐被警员带出来。她慌张的跑上前，拽住要带走厉焰的警察，眼泪顺流而下，“你们搞错了，是我，人是我杀的，是我干的，你们放了他…” 厉焰偏头对旁边的警察说：“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跟她说两句话？” 警察松手，暂时退到了不远处。 因为戴着手铐，他只能将两只手一起举起来，为她擦掉脸上的眼泪。轻轻笑了笑，柔声说：“别哭了，没事的。” 她噙着泪：“你会平安出来的，对吗？” “嗯，别担心，我不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胃药也要记得吃，晚上睡觉不要塞耳机了，对耳朵不好，不爱做饭的话，就去顾丞枫那吃。” 裴吟的眼泪无声和进唇齿，越发哽咽：“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们不能现在就一起回去吗？阿焰，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他拂去她脸上连绵的泪痕，轻声说：“听话，快回去吧。” - 拘留所大门外，邱如杰怒气冲冲的拽着厉焰的衣领，愤恨着说：“如蕾根本就不是你杀的！是裴吟！是她对不对！” 厉焰冷眼看着他，“不是我，也不是她，是你妹妹自杀。” “你胡说！你就是想替她掩盖罪行！我妹妹今天的下场都是她造成的！” 厉焰眸中的光萧瑟出几分骇人的寒意，沉声说：“你们谁又想过，她一个无辜的女孩，被你们一家折磨成什么样？” “无辜？我妹妹的腿瘫痪是她造成的！被毁了一辈子也是她造成的！还有我妹妹的死，你凭什么说她无辜？” 厉焰齿间咬着恨意：“那你知不知道，你妹妹也差点毁了她的一辈子。” “你少污蔑我妹妹！现在她死了，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什么证据！你们知道失去亲人的痛吗！死的不是你们家人，你们根本尝不到这种滋味！” 厉焰不愿再与他辩驳，他微垂着眼，低声说：“放过她吧，你妹妹的命，我替她还。” 第20章 家里，裴吟倚在沙发上，顾丞枫煮了点面端到餐桌，走到她面前说：“吃点东西吧，总不能一直这么饿着。” 裴吟没什么气色，走到餐桌前，随便叼了两口。她抬眼问顾丞枫：“都快一个礼拜了，你说，还得多久能有结果？” “应该快了，别太担心，我相信阿焰会没事的。” 说着，顾丞枫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听着那边说了什么，末尾应了声：“好，知道了。” 挂掉电话，裴吟眼里浮出几分迫切：“是那边的消息吗？” “嗯，尸检结果出来了。” - 警察局办公厅里，于美姿，邱如杰，和几位相关的办案人员在屋子里聚集。顾丞枫和裴吟匆匆进了门。警察安顿一阵，理了理手里的文件，清嗓说：“法医的鉴定结果显示，根据死者邱如蕾胸前的刀口角度，伤形等种种因素判断，鉴定邱如蕾为自杀身亡，而非他杀。” 话音落下，裴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约而同的和顾丞枫对视一眼，顾丞枫也如释重负一般，和她相视笑了笑，压在心里的重石总算落了地。 然而另一边，邱如杰拍案而起，狂怒喊道：“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我妹妹不可能会自杀！就是她杀了我妹妹！是她！”邱如杰的手愤怒的指着裴吟，随即就要动手冲上来，顾丞枫挡在裴吟面前，但不等他动手，旁边的警察已经将他制止。 “家属，请你注意情绪，这是警察局。” 于美姿无力的在座位上痛哭流涕，像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喧嚣。 时间差不多，顾丞枫和裴吟准备去拘留所接厉焰出来，转身从警察局门口走的时候，邱如杰恶狠狠的声音从后面喊过来：“裴吟！我不会放过你的！” - 拘留所门口，厉焰从里面缓缓走出来，见到人，裴吟快步跑上前抱住了他。厉焰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脑，轻声：“我都说了，会没事的。”裴吟将他抱得特别紧，生怕一不留神就要再次失去他。 顾丞枫从后面走上来，带着一丝不满的语气笑笑说：“阿焰老板，你真是让人好顿担心啊，尤其你家吟吟，整天食不下咽的，你再不出来，我都担心她要饿死了。” 裴吟从他怀里移开，厉焰看着他，有些无奈的说：“不是让你好好吃饭吗？一点儿也不听话。” 裴吟只是高兴的笑笑。 顾丞枫说：“阿焰，去家里吃顿饭吧，咱们算是大难不死… 不对，好像有点不合适，算是… 劫后余生？！”怎么好像更不靠谱… 顾丞枫找不到适合气氛的形容词，干脆闭了嘴，咳了两声说：“哎反正，应该为咱们的团聚庆祝一下，走吧，爸妈都想你们了。” 顾丞枫开车回家，车上，厉焰坐在副驾偏头问了句：“我的事，你没跟秦叔芳姨说吧？” 他开车目视前方：“我能说嘛，当然知道你不想让他们担心。” “那就好。”厉焰看向车窗外。 — 顾丞枫家。 厨房里，芳姨正在案板切菜，裴吟走进来问：“芳姨，要不要帮忙？” “哎哟不用，你去歇着吧。” “没事儿，反正我也是闲着。” 芳姨笑笑：“那你帮我把这盘油麦菜洗一下吧。” “好。” 裴吟洗过手，在洗菜池前撸起袖子，帮忙洗菜。 芳姨看了看她，以一种长辈的八卦口吻问道：“吟吟，你和阿焰发展得怎么样啦？” 裴吟被突然的问话搞得有点不好意思，胡乱动动神。芳姨笑着说：“丞枫都和我说了，其实你第一次来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两个特别配，要是能结婚就最好了，生了宝宝芳姨也可以帮忙带，怎么样？” 裴吟脸色有点发红，吞吐着说：“芳姨，那个…还太早。” 芳姨哈哈的笑：“知道知道，我就是闲来无事，瞎操操心。” 饭桌上，裴吟吃得不少，许是因为他回来，食欲也多了些。 在顾丞枫家短暂团聚过后，裴吟跟着厉焰回了家。 - 晚上，厉焰在床边给她盖好被子，她躺在床上也不睡，一直睁眼看着他。厉焰问：“我很好看吗？” 她：“嗯，好看。” 厉焰勾了勾笑：“快睡吧。” “阿焰，我害怕，我怕一闭眼，你就会从我身边消失。” “别瞎想，我就在这。” 裴吟眯眯眼，顿了顿说：“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 “你想听什么？” “你会讲童话故事吗？就讲个…美人鱼吧。” 厉焰飘了飘眼神，拿起床头的手机，询问：“我可以借助网络吗？” 裴吟被他的举动逗笑，“可以。” 本以为他会嫌她幼稚，但厉焰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夜色中阵阵传来。 “在很深很深的海底，有一座美丽的城堡，里面住着六位人鱼公主，最小的公主尤其漂亮，她留着金色的长发，喜欢听姐姐们说许多海面上的新鲜事，因此，她常常想到海面上去看看。 等了又等，就在她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她悄悄游到了海面，海面的一艘大船上，正举行着盛大的宴会，宴会的主角是一位王子，威风凛凛，英俊潇洒，人鱼公主也为之着迷。” …… 裴吟就那么静静的听着，美人鱼的故事她早就看了无数遍，但还是能听得入迷。 “姐姐们告诉她说：“这是我们求女巫换来的宝剑，你用它杀了王子，把他的血沾在脚上，就能重新变回人鱼，否则你将会在黎明时化成泡沫。”人鱼公主在王子熟睡时进入他的寝宫，却始终无法忍心下手…” …… “王子，再见了… 在一片黎明的曙光中，人鱼公主身影升起，渐渐化作了纷飞的泡沫。” 裴吟落寞的失神，喃喃道：“明明是那么残忍的故事，还叫什么童话…” 厉焰有些无奈的叹了声气：“我是为了让你睡觉，不是让你听完之后想入非非的更加睡不着。” 裴吟轻笑：“我睡我睡。” 厉焰掖了掖被角，她闭上眼，慢慢睡过去。 — 白天，裴吟去学校上课。 教室里的气氛大有转变，不再有人像躲避瘟神一般的远离她，最后一排的座位第一次有人围坐在裴吟旁边，倒是付姗和钱雨竹周围略显冷清。 裴吟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对这些，早已不放在心上。 下课的时候，费哲走到门口，停在她面前，裴吟淡然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干嘛？” 费哲手里拿着她当时折的纸青蛙，支支吾吾的低声说了句：“没什么，就是…感觉我好像确实是你说的，永远解不了诅咒的青蛙。” 裴吟噗嗤笑了一声。 - 兜兜转转，裴吟走到操场看台，往常来这，都是和袁媛一起坐在台阶说话，或者看她一个人拿着ipad专注的画画，现如今，身边也成了空位。 在看台呆了很久，裴吟起身离开。 走出校门，发现厉焰正在门口等她。 她几步走上去，“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下课。” “你又不知道时间点，等很久了？” “没关系，总能等到。” 临近傍晚，厉焰带她吃完晚饭，散着步来到到江边。 裴吟问：“你晚上不用去酒吧吗？我怎么感觉你最近都没怎么去上班。” 厉焰显得有几分搪塞，目光闪了闪，没让她察觉，说：“就是想歇歇，也陪陪你。” 裴吟没多想。 “阿焰，下个暑假我就毕业了，到时候我们再去一次旅行吧。” 他柔色道：“想去哪儿？” “嗯… 我想想，海边已经去过了，那就换个… 雪山吧，我们去看雪山怎么样？” 他呵笑一声：“暑假去看雪山？” 裴吟尴尬：“寒假！寒假去。” 他应声：“好。” “我查查哪里的雪山好。”说着，裴吟打开手机在网上搜关于国内雪山的景点，被各种图片和解说看得眼花缭乱的。 厉焰站在旁边看了看她，突然说：“吟吟，明天我有礼物要给你。” 她停止了浏览的视线，转头看向他，好奇问：“什么礼物？” “保密。” 裴吟浅浅笑了笑。 — 第二天下午，家里，裴吟在穿衣镜前左挑右选试着衣服，纠结来纠结去，最后选了个浅色的针织长衫。在镜子前化妆，手机放着厉焰常在酒吧里放的那首英文歌。 收拾得差不多，外面响起敲门声。 裴吟笑着跑去开门，本以为是厉焰过来接她了，然而在门被推开之后，看见的却是邱如杰那张布满阴戾的脸。 下一秒，裴吟失去了意识。 — 天空阴沉得宛如巨大的黑洞，瞬间就能将一切吞噬，远处的天边透着末日般晦暗的血红。 裴吟渐渐苏醒过来的时候，嘴巴已经被胶带封住，身体被绳子绑起固定，平躺在地面。周围是一片空旷的平地，看起来荒无人烟，远处有几片破砖烂瓦，堆成一片废墟，废墟旁边站着一个人。 裴吟试图动身，却莫名的动不了，就像身体被地面吸附住了一样。 邱如杰从废墟旁慢慢转身，走到了裴吟旁边蹲下，平声说：“你醒了。” 裴吟眼神中带着恐慌和厌恶。 他幽幽的说：“是不是感觉身体动不了？那就对了，因为你背面的每一段绳子上都被我涂满了强力胶，所以还是不要白费力气。裴吟，你早就该给如蕾偿命了，都怪我回来太晚，才让你活到现在。” 邱如杰的面容阴狠可怖，扯起嘴角诡异的笑了一下，细声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猜我要做什么？” 裴吟此刻只剩下恐惧和无力，恨恨的盯着他。 “放心，猜不到我也会告诉你的。” 邱如杰忽的靠近裴吟耳边，用一股阴凉的口吻：“一会儿我会开车，从你身上碾压过去，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把车开过来，就不能告诉你了，你会在煎熬和折磨中慢慢等待死亡，怎么样？听上去是不是很有趣？”接着话音的，是他恐怖的笑声。 裴吟在惊恐之中，看着邱如杰远去的背影。 第21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裴吟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从地面挪动一分，她在这一刻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助。 恐惧淹没了她的时间概念，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倏然偏头的时候，只见远方有一处黑点正在朝她的方向快速移动，心脏剧跳，她知道，邱如杰，要将她推下地狱的恶鬼。 远处从一个模糊的黑点，渐渐显现成车的形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裴吟仿佛已经能看清车里邱如杰那张狰狞的面容。 裴吟眼角滑出一滴泪，认命的闭上了眼。 就在邱如杰的车与她仅剩一段不远的距离时，裴吟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交错的引擎声，她睁眼，发现一辆有些熟悉的白车正在与之垂直的方向，如魔鬼般的速度驶过来。裴吟惊着眼，瞬间涌上一股不好的念头。 白车内，厉焰猩红着双眼，紧握方向盘，死死将油门踩到底，车速指针朝着180外的极限速度，向邱如杰的黑车狂飙而去。 几乎分秒之间，在裴吟竭尽惊恐的眼神中，厉焰的白车与邱如杰的黑车发狠的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轰鸣，霎时间，两辆车同时损毁成一片残骸。 — 警车和救护车围在混乱的事故现场。 裴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过去的，又或是爬过去的，她看见医护人员从车里抬出那具残破不堪的躯体，那张被鲜血浸染的脸，就是她的阿焰。 邱如杰也被抬了出来，几名医护人员围成圈检查一番过后，向身后的警察汇报了一句：两人均已死亡。 裴吟心脏被一瞬间击碎，她面色惨白的爬到厉焰旁边，手掌颤颤巍巍的将他抱在怀里，眼泪砸在他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上，声音颤抖的连不成一句话。 “阿焰…阿焰…不…”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看雪山吗…还有我的礼物…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呢…阿焰…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裴吟挪了挪身，跪着拽过旁边一个医生的衣角，声泪俱下：“你们再救救他，再救救他好不好，也许还有希望呢，求求你们…救救他…” 医护人员安抚着她的情绪，已经沦为废墟的现场，回荡着裴吟撕心裂肺的哭声。 厉焰死后的第一个冬天，滨江暴雪。 — 死寂的卧室里，光线还是那么昏沉，四周惨白的围墙，包裹着难以忍受的抑郁，浸透身体。裴吟失神的靠坐在地上，眼球布满了红血丝，眼泪流到干涸。 我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连你也走了… 裴吟缓缓偏过头，床头柜的抽屉上，贴着他曾经写的“记得吃药”的字条。她看着字条，嘴角机械般的扯了丝笑，伸手到抽屉里翻出他买的胃药，不管对不对，拧开瓶盖，仰头全部倒进嘴里。她闭着眼咀嚼，动作没魂儿。 那一刻她忽然发觉一件事，她当初就该死在天桥上的，他不该救她。 — 睁开眼，是一片白花花的墙顶。 顾丞枫坐在病床边，往日那般温和的笑靥，此刻消沉颓丧，眉宇间布满浓厚的哀伤。察觉到动静，他转头看向病床上的裴吟，声音透着沙哑：“醒了…” 裴吟迷迷糊糊的问：“这是哪儿？” “这是医院，你怎么能一下吃那么多药？我要是再晚去一阵，出什么事怎么办？” 裴吟感到几分头昏脑涨，慢慢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眼睛有些发红的看向顾丞枫，他面容肉眼可见的多了一层苍白。 “你送我来医院的？” “嗯。” 裴吟看着他，嗓音嘶哑：“顾丞枫，你恨我吗？他是因为我才死的。” 空气沉默良久。 顾丞枫低垂着眼，缓缓开口：“也许命运早就注定了，这是阿焰的选择，不能怪你。” 裴吟心头涌上一阵强烈的痛感。 半晌，她想起什么，问：“烈焰酒吧怎么办？” 顾丞枫动了动神，有些吞吐的说：“酒吧…阿焰已经卖了。” 裴吟感到有些意外：“卖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邱如蕾出事之后，他从警察局出来的那段时间，他特意说，不让我告诉你。” “他为什么突然要卖掉？” “他只说，他要用钱买什么东西，具体我就不清楚了，他也没说太多。” 裴吟在心中疑惑，买什么，她并没听他说起过，他有什么东西要买。 裴吟动身下床，顾丞枫说：“不用再休息休息吗？” “不用，我没事。” 她穿上外套，随便整理整一下。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顾丞枫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裴吟。” 她身形一顿，停住了脚步。 顾丞枫眼底浮现出哀伤落寞，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其实我的难过不比你少，我跟阿焰从小就认识，早就把他当成家人了，但是，这并不是你的错，裴吟，我没怪你。” 裴吟喉咙发涩，没回头，艰难的说了一声：“顾丞枫，谢谢你。” 从医院出来，裴吟去了一趟痞先生的面。 屋里，她坐在一张空桌上，跟老板低声说：“要一份虾皮汤面，多放香菜。” 老板对她脸熟，问了句：“我记得你不吃香菜啊，确定要放吗？” 裴吟面无表情：“嗯，多放。” 老板将做好的面端上来，裴吟拿起筷子大口的吃，往常稍微吃一点香菜她就要吐出来，此刻大把的香菜往嘴里塞，脸颊有滴泪砸进面汤里。 一碗面，裴吟没尝到任何味道。 — 厉焰的一些遗物，裴吟整理到了箱子里，翻了翻，在衣服兜里找出了厉焰家里的钥匙。 裴吟来到厉焰家，开门走进屋子，空气里弥漫着她不再熟悉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沉闷死寂的气息，窗户射进微弱的阳光，她抬起手，摊开手掌，光线穿过她的指尖，压抑得她喘不过气。 裴吟坐在客厅沙发上，失了阵神。 视线忽然被茶几上的一张字条吸引，她动动身，伸手拿起字条，上面写着：礼物，1026. 裴吟轻微蹙眉，陷入思索。 看上去不像是早就搁置的，更像是特意放在这的。礼物？是要送她的礼物吗？1026是什么意思？裴吟一时间绞尽脑汁的思考着。 1026… 1026… 好像是她的生日。 所以或许是什么的密码吗？ 想到密码，裴吟脑海忽然间闪过什么，书房！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注意过，每个房间都是普通的门把锁，只有书房用的是一把密码锁，但当时也没觉得什么。 裴吟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密码锁一如原样的锁在上面，刚好是四位。她将四位锁扣挨个转成1026.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裴吟的心也跟着动了一拍。 她慢慢推门而进，在看到房间里的场景时，整个人的呼吸顿时迟缓。 书房右侧的空地上，一袭洁白的婚纱穿在假人模特身上，逆着窗户的光线，发出耀眼的光辉，桌上放着一束黑玫瑰，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方盒。 她慢慢走过去，拿起方盒打开盖子，里面安然躺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脑海里忽然响起顾丞枫的话：“他只说，他要用钱买什么东西，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裴吟的眼泪夺眶而出。 视线模糊之间，她发现桌上还放着一封信，身体有些不受控的，颤着拆开信封。 吟吟： 是我。我们的命运出现太多变数，怕有一天发生意外，所以提前写了这封信，你最好看不见，但如果你看见，那说明我已经不在了。你说过，女孩虽然讨厌结婚，但都向往婚纱，鲜花，戒指，你的愿望我帮你实现了，我没有食言。多希望世界不曾伤害过你，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当我睁眼，你还是那个切完橙子对我笑的女孩，不想看到你流泪，失眠，受伤… 我拜托过丞枫，如果我不在了，他会替我照顾你，秦叔和芳姨人都很好，他们也会把你当家人的。对了，关于美人鱼的童话故事，其实我也觉得有些残忍，但换个角度想，虽然最终化成了泡影，但为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也许他心甘情愿呢。 吟吟，我爱你。 待到硝烟散尽的世界，我们再重逢。 —— 焰 裴吟的眼泪砸在纸上，氲湿了几行字迹，颤着身，泣不成声。 — 初冬的暖阳灿烂幽暗，黄昏荡漾，灵魂以不同的方式在漫长的岁月中焚烧。 裴吟穿着厉焰送她的婚纱，项戴天鹅项链，无名指的钻戒，还有手捧的黑玫瑰，缓缓走到了他的墓碑前。 婚纱款式高级美艳，很适合她。 裴吟轻轻坐在墓碑前，摊开婚纱裙摆，笑着说：“阿焰，我好看吗？你的审美很在线嘛，这款婚纱，我很满意。” “雪山我也不想去了，一个人，没意思，也受不了一回头，发现你不在我身边…” 裴吟目光寂凉，轻声说：“阿焰，你说的重逢，是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她眼眶被雾气浸得湿润，声音低沉的念了一句：“抱歉，我等不起。” 裴吟向前轻轻俯身，在他的墓碑上落下一吻。 黑玫瑰花束中藏着锋利的玻璃碎片，分秒间，裴吟脖颈处大动脉割裂，鲜血迸发，洁白的婚纱溅上一片刺眼的血红。 意识模糊之前，她想起在洱海边，他问的那句话，“如果跟你结婚的人是我，你愿意嫁给我吗？” 血流涌遍了全身，她已发不出声音，撑起最后一丝气力，唇间微动：“我…愿…意…” 在一片血色交织的画面中，裴吟靠在厉焰的墓碑上，渐渐没了呼吸。 烈焰燃尽，玫瑰消亡。 日光暴烈，晃得人头晕目眩。如果不曾坠入深渊，大概也无从得知，世上有一种珍贵的东西，令人甘愿为之粉身碎骨。 剧烈的东西是不能长久的，于是我们燃烧，枯萎，在灼热的沸腾中死亡。 或许我这一生都是没有意义的，我活着，不过是为了找到生命里的那束光，找到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