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作者:噤非 文案: 正经文案 【哭包傲娇攻】×【暴躁直男受】 ○他们是警察,但武器不是枪,而是勘察箱; ○纠缠不清的毛发,令人作呕的蛆虫,元素周期表中念不出的生僻字; ○这些看似不经意间留下的痕迹,都是最完美的现场证人; ○穿裙子的男孩、死后叫餐的尸体、死亡前夕,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鬼怪乱神,都市传说,真正的凶手早已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正经文案 ◇一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傲娇重案组组长; ◇一个脸皮比鞋垫还厚的刑侦科分队队长; ◇一个面对尸体花样百出的警局专属法医; ◇一个队长在哪里都能找到的跟踪狂队员; 四人联手破案不忘打情骂俏,疯狂撒糖。 一句话简介:死亡三巨头,走哪哪里有凶案。 内容标签: 恐怖 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制杖祝玉寒,傲娇傅怀禹 ┃ 配角:瓜皮储荣,跟踪狂童嗣 ┃ 其它:人帅声性感,感情线很甜, 第1章 序 硬币有两面,很多人在不知该如何抉择之时都会选择以抛掷硬币的方式来决定。 或许是前方的岔路,不决于行; 或许是不同的人生,如何前进; 抛掷的抉择只是在选择困难时暂且的安慰,真正的答案,真正想要的,其实在硬币抛向天空的那一刻,就已了然于心。 —————————————— 祝玉寒第一次见到储荣的时候还只是个警局刑侦科的小警员。 法医科的前辈领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冒头的男孩来警局入档,那个男孩怯怯地站在一边同在场每一个人打招呼,声音平缓甜腻,像一根狗尾巴草,挠得人心头发痒。 法医科的刘医生说这孩子父母刚在一场车祸爆炸中不幸身亡,得亏老天爷眷顾他,才使他免遭其难。 说这话的时候,刘医生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又不断强调男孩的父亲也曾是省警厅非常出名的法医,协助破获多起凶案,褒奖无数,只可惜英年早逝。 祝玉寒透过玻璃窗悄悄打量那个男孩,不免生疑。 一个看起来比女孩还柔弱的男孩,真的能胜任法医这一职业么? 果然“不负众望”的,储荣在第一次解剖蜡化的尸体时当场吐了出来。 刘医生看起来略有不满,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先出去。 储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讪讪走出了工作室。 祝玉寒正巧被刑侦科的分队队长傅怀禹派遣来拿尸检报告,刚进研究所,就见那个秀气的男孩坐在工作室外垂头丧气,手里端着一杯热水,指尖微微颤抖。 “你不是那个……刚分配到我们警局的法医,姓……姓什么来着。” 储荣抬头,看了他一眼后迅速收回目光: “储。” “对,储法医,你怎么坐在外边。” 储荣没说话,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了事等待主人责骂的小狗。 一看这架势,祝玉寒心中瞬间明了几分。 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嘛。 他走过去拍拍储荣的肩膀,轻声道:“别气馁,我刚来的时候接的第一个案子是从腾云山挖出来几十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我当时就晕过去了。” 祝玉寒恬不知耻地笑,仿佛觉得这是挺骄傲一事儿。 储荣看向他,眸子亮晶晶的。 半晌,他才终于露出笑容,一排白牙像烤瓷的一样: “谢谢。” —————————————— 经过长达三个月的不眠不休,警方终于将这起蜡化尸体案侦破,一时间受到来自多方的褒奖,名声大噪。 警局举行聚餐,除了对于此次凶案侦破的自我奖励,也顺便为法医科新来的这名小法医接风洗尘。 酒席间,觥筹交错,杯光盘影,一行人都带了几分醉意。 祝玉寒觉得膀胱快憋炸,着急忙慌跑去了卫生间,正好看到他们队长傅怀禹正在洗手。 两人作为警局地下情侣,自然不肯放过每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再加酒精作祟,俩人抱着就在卫生间互啃起来。 正当二人情浓之时,一声巨响吓得二人赶紧分开。 睁着朦胧醉眼望过去,一个嘴巴大张,眉头紧蹙的男孩正站在那里,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储……储法医……” 第2章 贪婪(1) 女孩已经多日没有吃过东西,甚至是滴水未进。 她侧躺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双手双脚被反绑在一起,目光呆滞,现在只觉得就连挣扎都是在浪费体力。 废弃的仓库内,只有墙上一扇生了锈的铁窗,透进微弱的光。 女孩只能通过这扇小小的窗子来判断天明天亮,判断日期。 距离自己被绑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十二天,不,也有可能是十三天。 随着日子的推移,对于被救出的期望也渐渐消减。 破旧的铁门倏然打开,伴随着难听的“嘎吱”声,如同黑暗中忽然出现的怪物。 但对于现在的女孩来讲,哪怕真的是只怪物,也会让她燃起一丝的希望。 她忙撑起脑袋看过去,只见一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 逆光而望,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有一圈模糊的剪影。 女孩慢慢重新燃起的希望又再次破灭。 一旦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事实,那么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情的真相。 ——阿瑟·柯南·道尔 夜晚降临,将一切不合气息隐匿于虚无大地中。 精瘦的男人掏出烟盒晃了晃,继而随手将空了的烟盒丢进垃圾桶。 路过闹市区,晚风微凉,带走几丝困意。 男人望着电线杆上的通缉令,半晌,微叹一口气。 候车点、电线杆、各家商超门口,贴满了同样的通缉令,通缉令上的男子,看是个脾气不错的老好人,他经常参加社区服务活动,向众人提及时,他们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什么?怎么可能,是不是你们搞错了,他是出了名的好人,不可能的,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好人。 好人这个定义本身就很模糊,一直存在歧义,所以自己向来懒得和他们多解释什么。 男人转身走进便利店,买了一包芙蓉王,拆开封条,接着将烟随手丢进垃圾桶。 手中还捏着那截封条,有点不知所措—— 回了警局,女人的哭声不绝于耳,就像两样金属物质互相摩擦而发出的声音一样刺耳。 祝玉寒掏掏耳朵,同值夜班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好,打开电脑,一遍遍翻看着受害人的资料档案。 女人还在哭,声嘶力竭,断断续续地喊着请求警察帮帮她。 祝玉寒烦躁地合上电脑,往后一仰,望着天花板上布满蚊蝇尸体的灯泡发呆。 “祝队。”同事夹着档案走进来,满面愁容。 “罗姐走了么?”祝玉寒坐直身子,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走了,好不容易才把她劝走。” “受害人已经失踪六天,狗屁一点线索都没有,满城找交通工具,找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祝玉寒点燃烟,将火机往桌上一丢。 同事摩挲着文件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话音刚落,内线打来,祝玉寒随手接起。 不成想,那个颇为高傲的声线仅是“喂”了一声,便令他毛骨悚然。 “上级下批指示,罗紫衣绑架案由我和储荣成立的专案组接手,你们负责协助,提供线索。” 此话一出,祝玉寒只觉大火烧了眼珠子,连问三个“凭什么”,一边的小同事吓得大气不敢出。 “六天,你们一点线索也找不出,罗慧已经借自己身份对警方大力施压,你们好自为之。”说罢,便颇没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祝玉寒的心也如这平稳的忙音跳成一道直线。 他捏着电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小同事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说,说什么了……” 祝玉寒抬眼,吊梢着眼角:“说了什么,你不是早知道了么。” 接着就是小同事掩饰性的尴尬笑容。 自己的确在傍晚时分便接到了那位大佬打来的电话,只是考虑到祝玉寒和那大佬的关系,几次未敢开口。 话虽如此,那人说得也没错。 罗紫衣,十六岁,国际学校高二在读。 罗慧,当□□星,罗紫衣的母亲,早年与前夫离婚,独自将女儿带大。 六天前,罗慧在奥体中心举行全国巡回演唱会,首曲毕后在后台休息之时接到了一名陌生男子的电话。 据罗慧形容,当时那名陌生男子口齿不清,怀疑是喝了酒或是吃了□□,那名男子大着舌头道:“今晚十点去亨泰体育场的坟场拿罗紫衣的东西。” 作为明星,骚扰电话频频,也是见怪不怪了,所以罗慧开始根本没当回事,以为是恶意玩笑。 直到班导给罗慧打来电话称今天罗紫衣一直没去上课。 “绑架”。 这是罗慧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演唱会强行终止,惹得粉丝极为不满,纷纷要求退票。 经纪人忙着安抚粉丝们的情绪,就差给罗慧跪下求她不管什么事先把演唱会开完。 罗慧毅然决然跑出奥体中心,身上还穿着演唱会的演出服装,叫了台车直奔机场。 赶到A市时已值深夜十一点多。 亨泰体育场约七公里长,单是走都要两三个小时。 祝玉寒接到报警电话,二话不说通知值夜班的同事一同出警。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罗慧真人,不得不说,虽已至四十多岁但仍然风韵犹存,估计是直接从演唱会现场而来,身上还穿着抹胸长裙,露着两个肩膀在寒冬腊月里冻的瑟瑟发抖。 如果真的是绑架案,祝玉寒自然不敢过分声张,只着便衣同罗慧保持绝对距离。 一行人借着微弱的手电绕着亨泰分头行动。 凌晨一点,也未找到所谓的“坟场”。 “撤了撤了,被捉弄了。”祝玉寒摆摆手示意收队。 罗慧一遍遍拨打着女儿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心一点一点跌落谷底。 一轮皎月垂于天际,如一只妖异的眼睛,死死凝视着众人。 “罗女士,不如我们先回去,天色太晚,视线受阻,明日如果还没有您女儿的消息我们定当出动全队进行封锁式搜寻。”祝玉寒将外套脱下,披在罗慧身上。 罗慧摇头,将衣服还给祝玉寒,声音已漫上一丝哭腔: “你们回去吧,我再找找。” 寒风刺骨,罗慧冷的抱紧身子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夜露打湿她的长发,丝丝贴在脸颊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自己与前夫离婚十几年,女儿便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现在女儿遭遇不测,生死未卜。 天气寒冷,女儿手上生了冻疮,常常疼痒难忍,她说不定还在某处吃苦受罪,自己又怎能安心回家。 罗慧双手摩挲着裸露的肩头取暖,垂下之际,却忽然摸到腿边一只塑胶袋。 罗慧大惊,忙起身,放眼望去,孤冷的坟头伫立于夜幕下,苍凉凄楚。 找了这么久,原来亨泰坟场就在这里,在大门这里。 打开手电探过去,那只黑色塑胶袋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以报纸剪贴成“罗紫衣”三个字。 如鲠在喉,无法言语。 罗慧伸手要去拿那只塑胶袋,却被祝玉寒拦住,他从工具箱中掏出镊子递过去:“不要在塑胶袋上留下指纹。” 罗慧望着那只闪着银光的镊子,心凉了半分。 她接过那只镊子,双手发抖,不知是冷意还是惧意,说不清道不明。 打开那只袋子,搜寻一番,夹到一块硬物。 罗慧紧张的开始干呕,喉中干涩,她丢下镊子跑到一边扶着树干吐着酸水。 镊子夹住的是一根手指,上面凝固了黑红色的血迹,腥气扑鼻而来。 祝玉寒示意同事前去安抚罗慧,自己夹起那根手指看了看。 初步断定是小手指,而且从结构上来看的确是女性手指。 翻翻塑胶袋,再无他物。 罗慧说,这根手指看起来像是自己女儿的,因为女儿的右手小指侧面有一道细小的伤口,这是她在上学校手工课不小心割伤的。 祝玉寒看了看那根断指,用勘察灯照过去,发现断指情况与罗慧所述完全符合,在小指侧面也有一道长约7MM的细小疤痕。 基本可以认定,这的确是一起恶性绑架案。 受害者,罗紫衣,国际中学二年级学生,长相普通,身材瘦小,皮肤偏黑,于十六日上学路上遭人绑架。 即使早就料到,可从警察口中听到确定的答案时,罗慧还是无法接受险些昏厥过去。 她拉着警察一个劲儿问自己的女儿现在没事吧,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这根手指确实是您女儿的,那么她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如果是绑架,一般情况下,在绑匪收到赎金前是不会动手的,而且,这手指上沾有血迹,如果人在失去生命迹象后血液也会随之停止流通,起码现在来看是这样的。”警员小刘试图安慰罗慧道。 夜幕中,祝玉寒站在坟头独自抽着烟,烟头的火星忽明忽暗,隐约收进一双桃花眼。 “手指带回去做DNA鉴定,确定下受害者的身份。” 警察的声音听起来总是冷漠无情的,死个人对他们刑侦科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罗慧被送回家休息,自己戴上手套提着那只塑胶袋来到检验室。 塑胶袋往桌上一扔:“找了半天,一根手指。” 法医储荣笑笑,接过那只塑胶袋: “这么晚了还在忙。” “嗯,绑架,大歌星的女儿。” “罗慧的女儿?”储荣抬头:“听说她演唱会开一半人不见了。” 祝玉寒点点头:“绑匪还没来电话,但说实话,我估计小姑娘这次凶多吉少。” “何来此见。” “罗慧说,打电话通知她去亨泰体育场的人说话口齿不清,逻辑混乱,意识模糊,可能是喝了酒或者嗑了药,你觉得落到这种人手里,能有好么?” 储荣打开塑胶袋,夹起那根断指仔细端详一番:“切口整齐,血迹落点呈慢溢状,被害人被切掉小指时无明显挣扎痕迹。” 祝玉寒直勾勾地盯着储荣,盯的他浑身不自在。 “一个小女孩,被切掉小指时不挣扎,怀疑当时女孩也被喂药或者受外伤昏迷。” 祝玉寒看着他,良久,从牙缝中狠狠挤出二字: “畜生。” 储荣轻笑:“不是畜生会做这种事么?” 祝玉寒叹口气:“算了,你先检验,我去你工作室睡会儿。” “记得洗手。” 祝玉寒瞥他一眼,在他脸上抹了把:“干净着呢。”说罢便打着呵欠打开工作室的门找了只沙发窝进去,随手扯过储荣的毯子。 储荣摇摇头,夹起那根断指。 忽而间,他抬手抚上自己方才被祝玉寒摸过的脸颊,轻笑一声。 几日后,检验结果出来,经过比对,确认是罗慧的女儿罗紫衣的手指。 罗慧于演唱会半道出走一事引来不少媒体的跟踪。 罗慧在警局录口供,有记者装作报案混进警局,接着便探到这个惊为天人的消息—— 著名歌星的女儿遭人绑架,绑匪以其女断指为要挟—— 当日下午,罗慧的豪宅门口停了两辆SNG,如狼似虎的媒体均循着血腥味前来等一手头条。 于是,全世界都知道了,罗慧的女儿被人绑架。 当晚,绑匪打来了电话,要求罗慧出三百万来赎自己的女儿,并警告她,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监视着,如果报警将事情闹大,那么她自己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罗慧不敢耽搁,也没同警方联系,去银行取了钱提了两大行礼箱前往交付赎金地点。 可一直等了将近三个小时,也不见绑匪踪迹。 祝玉寒监听到绑匪电话,亲自出警悄悄跟踪罗慧一同前往交付赎金的地点。 半道接到电话: “祝队,我查了这个号码,是王八机。” 第3章 贪婪(2) 绑匪再次打来电话,同第一次号码不一样。 “情况有变,交赎金的地点另行通知,还有,务必不要报警,不然就等着给你女儿收尸。” 赤.裸.裸地要挟,令罗慧底气全无,她忙不迭的满口答应,提着行李箱往回赶。 步伐沉重,心也一道沉了底。 她终日无眠,茶饭不思,仅仅六天便暴瘦七斤,再次见到她,苍白消瘦,形容枯槁。 而她只是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天气太冷了,紫衣最怕冷。” 刑侦科门口停了数量卫星车,大批记者将门口围的水泄不通,他们咋呼着,叫喊着,唯恐天下不乱。 专案组的人从车上下来,面对蜂拥而上的记者,他们只是说着“无可奉告”便疾步走进刑侦科。 为首的男人一身西装,头发打理的精致有型,墨镜遮住半张脸。 他塞了塞无线耳机:“我们已至CID前来等他们交付工作,如有异状会马上联系。” 等了半天,祝玉寒才姗姗来迟,满面不情愿,似是不太愿意理那人。 那人伸出手对着祝玉寒。 祝玉寒望着那只纤细白皙的手,不屑地撇撇嘴:“好歹把墨镜摘了吧,这光线透过房顶射到你了?” 男人高傲地扬着头,手未退缩,却丝毫没有要摘墨镜的意思。 祝玉寒翻个白眼,伸出手握住那只莹润纤细的手。 即使熟到连对方身上几颗痣都清楚,还是要当着众人故作有礼: “您好,我是本市刑侦一队队长祝玉寒。” 那人傲视着祝玉寒,一开口,声音低冷:“特立专案组组长,傅怀禹。” 二人坐定,交付工作文件。 傅怀禹翻着文件,嘴角漫上一丝嘲讽之意:“这么久了,就两点线索。” 祝玉寒翘起二郎腿:“我们队已经出动全部人员勘察全市交通工具。” “然后呢。” “搜查所有反方向停放车辆以及无牌照车辆,还在等结果。” 傅怀禹冷笑一声:“你觉得罪犯会用自己真实身份证购车?” “这只是初步搜查,将全市所有有嫌疑车辆集中起来,挨个排除,我自然知道他不会用自己的身份证购车,所以进一步会调查近几月所有遗失证件。” “绑匪号码呢。” 祝玉寒抽出一张纸扔过去:“绑匪用的王八机,交付赎金通知电话号码换了五个。” 傅怀禹“嗯”了声,抬手点点那张印有案犯号码的纸张:“罪犯手段娴熟,该是惯犯,调查所有有绑架、抢劫、强J犯罪记录的人,整理出来。” 这颇为命令口吻的语气令祝玉寒十分不爽,他索性没答话。 似是看出祝玉寒的不快,傅怀禹也懒得同他再浪费口舌,伸手招了后面一个组员:“刚才我说的有犯罪记录的人物档案整理一份,着重调查家庭环境复杂,自小缺失家庭关爱的嫌疑人,将范围缩至最小。” 那个组员点点头,刚要说什么,便被一直坐在一边不搭腔的祝玉寒开口打断: “傅组长的意思是,单亲家庭的孩子都是潜在罪犯了?傅组长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单亲家庭。” “我没忘。”傅怀禹答的坦然:“你不是研究犯罪心理学的么?家庭环境复杂或缺失关爱情况下长大的孩子大多会因心理自卑导致性格扭曲,极易走上犯罪道路,这个你难道不知道?” 祝玉寒攥紧手,没说话。 气氛顿时陷入僵化,专案组的组员看着拔剑弩张的二人,悄悄抹了把冷汗。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也是性格扭曲对么?” “难道不是么?”傅怀禹觉得好笑。 难道不是么? 这一刻,他终于摘掉了墨镜,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出扇形阴影。 睫毛很长,这是祝玉寒初次见到傅怀禹时对他的第一印象。 “好了,工作时间,不要讨论一些无意义的题外话。” 无意义的题外话。 这人说话总也似利刃,刀刀捅进自己心底。 最后打破这尴尬气氛的,是罗慧。 她攥着手机匆匆走进刑侦科,将身后如影随形的一众记者挡在大门之外。 “绑匪来电话了,说地点确定了,明晚十点,在寿一桥的东桥头。” 傅怀禹先一步起身,将罗慧领去录口供,并回头对组员正色道: “十点之前,将所有嫌疑人档案交给我。” 刚走几步,又停住脚:“先交给我看。” 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眼祝玉寒,见他不发一言低头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储荣拿着一只文件袋匆匆走出来,就见专案组站了一排,还有浑身散发黑气的祝玉寒,心中顿时明了几分,走过去坐到祝玉寒身边,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 “刚才我对指甲内容物做了进一步检验,发现在指甲内沾了少许精Y。” 祝玉寒猛地抬头。 储荣将资料递给他:“所以,或许是更可怕的结果,毫无挣扎下被切断的手指,罪犯嗑药的嫌疑,以及指甲内的精Y……” 祝玉寒常常想,一个人最恶能至何种地步呢,杀人碎尸?强J施暴? 从警十年,终于见识到了。 原来没有最恶,只有更恶。 见祝玉寒情绪低落,储荣将档案放在桌上,伸手揽过他的肩膀:“一会儿一起吃午饭,有点私事要和你讲。” 优雅的茶餐厅,舒缓而富有格调的纯音乐。 祝玉寒坐在落地窗旁,托腮望着窗外发呆。 “吃点什么。”储荣翻着菜单。 “随便。”心不在焉的一声。 “那我就按照我的喜好点两份。” 祝玉寒没说话。 铅色的云块斜斜压下,将整座城市笼罩于昏暗之中。 细雨随风而下,打在玻璃上,内窗壁泛起雾气,窗外的景象变得模糊。 餐点端上,冒着腾腾热气。 储荣搓搓手,拿起刀子切着盘内的七分熟牛排,随手将装点用的香菜拨到一边:“趁热吃。” 祝玉寒终于回神,望着储荣:“不是有私事要同我讲?” 储荣点点头,放下刀叉。 “听说上级成立了专案组来接手罗紫衣绑架案?” 不提还好,一提总归不是个能下饭的事儿。 “且听说,专案组的组长是……傅怀禹?你的那位老相好?” 祝玉寒换了个姿势,拿起刀叉:“什么老相好,别说这么暧昧。” 储荣笑笑,见祝玉寒切牛排的动作颇为笨拙,忍不住自己替他将牛排切好:“瞧你,连刀叉也不会用。”语气甚为宠溺。 “又不像你,天天与尸体和解剖刀打交道,不会用很正常吧,那么试问你会用枪么?” “别说,我还真会。”储荣笑道:“或许不比你差。” 祝玉寒笑着摇头,只当他在开玩笑。 “说起来,这次和你的老相……和你的死对头合作,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该怎样就怎样,一会儿队员会把交通工具的排查结果提交给我,那人已经去调查有犯罪记录的人了,今晚应该会有进展。” “那就好,早点破案,也不至于这么不自在。”储荣这话说得隐晦。 不自在?谁不自在? 他祝玉寒自在着呢,以前跟傅怀禹谈恋爱那会儿,那人成绩好,脑子活,同他合作断案时他总也比自己先一步破案,褒功无数,自己总也比他差点儿。 那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升到刑侦科分队队长都是沾了傅怀禹的光。 傅怀禹说话又带刺,也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一口一个“小跟班”地喊自己。 或许他说得没错,自己单亲家庭长大,父亲去世的早,因为家庭贫困便跟着老妈东奔西走,那时最渴望的便是能拥有一席稳定之所。 后来,自己读了警校,修了犯罪心理学,毕业后考取了编制,成为了刑警大队的一员。 不过两年,自己便被调入刑侦科。 那时自己的上司便是刑侦科一队队长傅怀禹。 他第一次见傅怀禹,觉得这人怎么长得像个女人,不禁怀疑他的办案能力,甚至多次公然挑衅他,直到被傅怀禹一个过肩摔摔的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他才真的服了。 没过多久,傅怀禹跟他表白了,说喜欢啊爱啊什么的。 开始自己还吓一跳,心道傅怀禹该不会真是个女人吧,还去偷看他的档案才确认他是如假包换的男人。 后来,不知是仰慕之心还是嫉妒心作怪,借着这个由头,祝玉寒打算假装顺了他的意,拿到他更多把柄后就大肆宣扬,让他在刑侦科颜面尽失,待不下去。 可傅怀禹对自己好的真的没话说,重大难解案件的殊荣全部推给自己,然后主动要求调职去重案组,自己就顺理成章荣升为刑侦科队长。 最后,祝玉寒是真觉得良心受遣,果断提了分手,任凭傅怀禹苦苦哀求自己也不为所动。 两年后,傅怀禹凭借出色的办案能力在重案组混得风生水起。 再见他,已然不是那个当初苦苦祈求自己不要分手的可怜人。 他骄傲,乖张,不可一世。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坏到根。 所以他说自己心理扭曲有错么? 没错,平心而论,一点都没错。 “你在愣什么神。”储荣伸出手在祝玉寒面前晃了晃。 “没有。”祝玉寒埋头苦吃,却觉食之无味。 电话响起,怪异的猴子叫声,引得周围食客侧目观看。 祝玉寒躲到一边接起电话。 “祝队,我们在西山水坝里发现一具女尸。” 第4章 贪婪(3) 水坝聚集大量围观群众,警察忙着扯起警戒线疏散群众。 祝玉寒收到消息饭也顾不得吃,带着储荣匆匆赶往尸体发现地点。 拉起警戒线钻了进去,队员正在拍照取证。 祝玉寒戴上手套,突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走近一看,一具无头女尸被抬上岸,女尸双手被反绑,身体泡涨,身份难以辨认。 “谁发现的。”祝玉寒打量着那具尸体。 “队员小刘。” 祝玉寒蹲下身子翻过那具尸体查看,右手小指果然已经被齐齐切掉。 “通知罗慧前来认尸。” 踏过泥泞坑洼的湿地,储荣摸了摸尸体:“从皮肤外观来看,泡软膨胀,呈白色皱缩状,推测死亡期限大概二十天左右,可是……” 储荣摸着脖颈处的横切断痕:“颈部切口无明显骤缩,推测头颅被切掉时间大概在二三天内,小指处断痕也是这样。” 祝玉寒眉头紧蹙:“这么说来,这不是罗紫衣的尸体。” “不排除有罪犯将尸体置于高温潮湿处保存,西山水坝这边长期有工厂运作,排放大量热气体,致使水坝温度极高,这样会加快尸体腐败,两天三便可呈现此状,还是先请罗慧女士来辨认下。” 接到电话的罗慧,一路哭晕数次,最终被警察搀扶着前来。 其实于被害者家属来讲,最痛苦的不是得知亲人确认死亡的一刻,而是被迫来辨认尸体苦苦煎熬的漫长等待。 可是只一眼,罗慧便确认那尸体不是罗紫衣。 “我女儿没这么高,也就一米六左右,她是我一手带大,我最清楚。” 如果这具尸体不是罗紫衣,那么恰好吻合的的被害人无反抗小指切断是否可以认定为同一罪犯所为。 案件性质已然发生改变。 “先把尸体抬回研究所,我需要解刨检验胃中内容物来进一步确认死亡时间。”储荣脱下手套,对着几个刑警摆摆手。 看到如此不堪的尸体,又听闻作案手法不尽相同,罗慧终于撑不住了。 她跪在地上给祝玉寒他们磕头,请求他们将自己的女儿救出来。 祝玉寒连忙去扶,就在这时,从草丛里钻出几个记者,对准这边一顿猛拍。 “不要声张,先回警局。”祝玉寒小声提醒罗慧。 一行人上了警车。 鸣笛刺耳,穿过闹市区呼啸而过。 众人纷纷侧目,饶有兴趣地讨论起罗慧女儿被绑架一事。 “绑匪没有再改时间吧。” 罗慧满眼含泪,拼命摇头:“他说不许我跟警察说,所以我求您了,明晚让我独自一人前去,交了赎金等绑匪释放我女儿,你们再查,行么?” 祝玉寒望着她,半晌,点点头:“好。” 西山水坝的无头女尸案犹如一颗落雷,炸响整座城市。 人心惶惶,无人再敢出门,学校接到消息早早放学,来学校接孩子的家长一时间趋之若鹜,有学生不满地喊着: “不是说好了我今天要和同学去电玩城,接什么接呀。” 而大多人,对于无头女尸一事,不是怜悯恐慌,更多是一种戏谑的看好戏的心态。 死了个人,跟他们非亲非故,又能早早下课,逃离学校公司这座巨大牢笼。 这样,他们平静枯燥的生活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下暗藏喜悦的生机。 可喜可贺。 下午,罗慧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开始她还能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到最后,在闪光灯与记者无休止地追问下,罗慧失声痛哭。 “我拜托各位,救救我女儿紫衣吧。” ———————————— 研究所内,储荣戴上手套,穿好防护服,毕恭毕敬向尸体鞠躬,接着缓缓拿起解剖刀。 忽闻有人敲门,低低应了声“进”。 一抬头,正对上一对桃花眼。 储荣摘下口罩看着祝玉寒:“有事?” “过来看看,这味儿,口罩给我只。” 储荣扔给他一只口罩:“那边有线索了么?” “有了,根据队员带回来的报告以及傅怀禹对于有犯罪前科之人的调查,我们锁定了三个嫌疑人。” 储荣点点头:“你靠远点说,这尸体泡太久,小心溅到你。” 一刀下去,浓稠的绿色液体流了出来。 祝玉寒别过脑袋不忍再看:“今天我队中队员搜寻了所有倒放车辆,倒放车辆不用掉头,又能隐藏车牌号,且正对马路,能直接逃跑,而大家恰好在一家按摩院底下发现一辆倒放电动车,置物箱内放有牙膏毛巾。” 储荣点头:“逃犯共性,四处为家,随身物品随时携带。” “队员摸了引擎,还是温的,所以进了按摩院查看,不知是嫌疑人从哪里得知消息,直接跳窗逃跑了。” 祝玉寒揉着生痛的太阳穴:“这下,人民群众又要骂我们不作为了。” 储荣切开胃袋,并无发现内容物。 “确实死了很久,当然,不排除死者生前长时间未进食。” “做指甲的DNA检验吧。” “等不了那么久,明晚罗慧就要去交赎金,指甲检验结果最快也要四天,万一这就是罗紫衣,罗慧岂不是失了女儿又失了钱财,现在,尽可能最大程度将她的损失降为最低。” 祝玉寒点头:“明晚我会和傅怀禹秘密跟踪罗慧,能一网打尽最好。” “也只能这样了,我继续做尸检。” 祝玉寒摆摆手试图将这隔着口罩都能闻到的腐败气味挥散去。 “其实从作案手法来看,当属一人,只是我不明白,为何罪犯要将尸体泡涨后再捞上来切掉头颅。” 说着,储荣放下解剖刀,摸着断颈处的横切面:“而且,头颅没有一起丢进水坝,不知藏到了哪里去。” “我只能告诉你,或许不止这两起案件,嫌犯往往都因为生活长期压抑受挫而产生报复社会或是向社会挑衅心理,而这恰属于后者,他在向我们挑衅。”祝玉寒踱步到门口。 “挑衅么……”储荣低声喃喃道,护目镜的镜片闪着寒光,泡涨的尸体投射在镜片上。 “你这儿我待不下去了,先走一步,DNA检验工作照常进行,即使不是罗紫衣也尽快找出尸体家人前来领尸。” 祝玉寒说到最后,忍不住干呕一声,擦擦酸泪:“先撤了。” 皎白的灯光下,储荣望着那具尸体,摘下手套,徒手摸向头颅的横切面。 “是挑衅啊。”他低低笑着,工作室漫上一丝阴冷。 翌日,祝玉寒同傅怀禹二人早早于刑侦科门口驱车等候。 天已大黑,漆黑的夜幕犹如一块密不透风的黑布,寻不见一颗星。 月隐匿于云层中,大地陷入一片黑暗。 混沌而萧凉。 “差不多了,出发吧。”傅怀禹看看手表。 祝玉寒发动车子,车子疾驰,驶过高架桥。 “今天高架桥少有的不堵车。”车内气氛沉闷,祝玉寒试图寻找话题。 傅怀禹看着手中的资料报告,敷衍地“嗯”了声。 “你那边有什么进展。”祝玉寒不死心。 傅怀禹换了个姿势:“根据车牌号以及犯罪前科锁定了三名嫌疑人,两个抢劫犯一个强j犯,他们三个恰好在同一时期同一地点服刑,出狱不过三四年,而且都各自组建了家庭,其中这个高永民除了强j罪,还曾在黑道做过毒品小弟,有三年吸毒史,同罗慧所说的绑匪口齿不清精神涣散疑似嗑药高度吻合。” 祝玉寒点头:“另外两个呢。” “另外两个是服刑前就认识,当年银行抢劫案的主犯,本来是判了无期,后来因表现良好再加家人花钱打点刑期减为二十三年,去年刚出狱,我已经派组员前去他们三人家附近蹲点。” “他们会回家么?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祝玉寒转动方向盘,有些心不在焉。 “会。”傅怀禹十分肯定:“高永民和另外一个赵中宝均育有儿女,高永民还在网络上放过他和儿女共享天伦之乐的视频,他一拿到钱,肯定要先回来安顿好妻儿。” “这种人不配有后。”祝玉寒冷笑。 “这种人,和,不配有后不构成逆定理,所以这句话不成立。”傅怀禹抱臂倚在座椅内,望着车窗外飞啸而过的景象。 “你就非要和我抬杠么?” 傅怀禹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假如你当初没有和我分手,我们一直厮守到老,我们也不会有后,但我们不是那种人。” 此话一出,祝玉寒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横生。 “过去事不必再提。” “为什么不提,杀了人不提就可以当做没杀过么?” 一句话,把祝玉寒怼的找不出任何言辞来反驳。 他说得没错,不提不代表就没发生。 这个“犯罪者”的烙印将跟随自己一生,永远消抹不去。 至此,二人再无言语,只是互相沉默着。 祝玉寒将车开得飞快,到寿一桥附近停下,熄了火:“就在这里吧。” 傅怀禹看看表:“离约定交付赎金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说着,他将座椅调后。 “隐蔽点,别露头。” 祝玉寒乖乖地趴下,打开监听器。 “罪犯打来电话了。”他忽而起身,来回张望着车窗外:“说是在寿一桥桥头旁边的废弃工厂内交赎金。” 一辆红色玛莎拉蒂飞驰而过。 “罗慧的车。”祝玉寒压低声音,从后腰带内掏出无线耳机戴好:“下车,跟上。” 二人下车,轻轻关上车门,生怕打草惊蛇。 寿一桥全长二百多米,因此地是事故多发区,犯罪率高发区,因此极少有人经过此地,路边杂草长得比人都高。 祝玉寒迎着寒风瑟缩着佝偻前进,踏过草地,来到了罪犯所说的“废弃厂房”。 二人匍匐于杂草中,束起耳朵听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寒风吹过,扇动杂草“沙沙”作响。 他们看到了罗慧,一手提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还抱着一件女式棉衣。 祝玉寒看着,忽然想到那天罗慧在刑侦科不断重复的那句话: “天气太冷了,紫衣很怕冷。” 轻不可闻的一声哀叹。 经验丰富的警察都知道罗紫衣此次定是一去无返了,而罗慧,坚信只要自己交了赎金绑匪一定会放了自己的女儿。 因此,她甘愿与罪恶妥协。 秒针滴答转动,分针划过十二。 所有人都揪起心,屏息凝望。 罗慧焦急地四处张望,始终不见绑匪。 一直到分针指到三十,祝玉寒一直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冻僵,寒风呼啸,刮的他耳膜生痛。 这时,罗慧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忙接起来,不等对方开口先行问道:“钱我带来了,一分不少,我也没通知警察,谁都不知道我来了这里,我女儿呢,我求求你们把她还给我吧,求求你们了。” 祝玉寒打开监听器。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屑且轻佻的声音:“我改变主意了,时间另定,今天你先回去。” 手机滑落在地,罗慧呆呆地站在那里,背影萧瑟,犹如枯叶般摇摇欲坠。 她抱着女儿穿过的棉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声悲恸。 就在这时,无数人头攒动,自黑暗中一涌而上。 第5章 贪婪(4) 这个场面,就连祝玉寒都惊呆了。 大量媒体记者扛着摄像机从草丛中钻出来,如洪涌般自四面八方涌来,将那个可怜无助的女人牢牢围在中间。 “罗女士,请问绑匪再次要求另换时间对么?” “罗女士,请问您现在对于您爱女罗紫衣的生死状况有个大胆猜测么。” 罗慧紧紧抱着棉衣,上面似乎还有女儿的味道。 她双膝跪地,对着记者毫无尊严地磕头,请求他们不要再跟了,请求他们放过自己,绑匪会在暗中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这样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报警了,对于女儿罗紫衣来说,这才是莫大的威胁。 祝玉寒冲傅怀禹使个眼色,悄悄绕过那些记者,蹲行进入厂房,同傅怀禹仔细搜查厂房每一处可能藏身的角落。 无果。 原来绑匪根本就没来。 他只是在试探罗慧是不是真的没有将这次赎金交付通知警察。 现在好了。 答案已然知晓。 太阳再次升起,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消失而改变轨迹。 冬日的阳光都带着一丝冷意,穿透皮肉直抵骨子里,无论穿多厚都是徒劳。 有建筑工人报警称,在工地废井内发现一具焦尸。 当罗慧被叫去辨认尸体时,尽管她在心中一遍遍催眠自己那不是她的女儿,但是,无法不承认的,在未被完全烧毁的尸体上穿的校服,就是女儿就读的国际学校的校服。 以及那块未被烧掉的钢制胸牌,上面还贴着女儿最喜欢的立体贴纸,依稀能辨认。 太像了,无论是体型还是身高,以及脑后未被大火点着的因营养不良呈现棕黄色的头发。 祝玉寒在一边看着,不停地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头。 尔后,他愤怒地向墙上砸去,鲜血顺着擦痕丝丝漫出。 他蹲在地上,捂着脸,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太痛苦了,被罪犯玩弄于股掌间; 太痛苦了,罗慧满怀希望带去的那件棉衣; 太痛苦了,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被人折磨数十天后抛井焚尸。 那个可怜的女孩儿,双手被人以一个相互交叠的动作置于胸前。 像是祷告。 在死前一刻,她将最后的希望交给上帝。 教堂里传来钝重而低沉的钟声,似吟唱: “天主使太阳上升,光照恶人,也光照善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之人。” 罗慧已然失声,没有哭泣,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守着女儿的尸体。 “请问您在见到女儿的尸体为何不感到伤心,是否因外界传言所称工作原因长期与女儿分隔两地,交流少,感情浅。”媒体还在穷追不舍,似乎今天不把这个女人的心挖出来不会善罢甘休。 祝玉寒缓缓起身,眼眶通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走进记者群中,接过其中一名记者的话筒。 “请问作为刑侦科第一分队的总队长,未能及时侦查绑匪动向以进行抓捕造成罗女士痛失爱女一事,您有什么想说的么?” 那个记者满脸真诚。 而伪善的面孔后,却是比歹徒绑匪还可怕的一张脸。 他嘲笑着,将当事人的痛苦当做自己赚钱的工具。 毫无愧疚的吃着人血馒头。 祝玉寒转动着话筒,似乎是在酝酿说辞。 然后,他高高举起话筒,对准那个看似满脸真诚的记者狠狠砸下。 人群传来惊呼。 警察打人,为法犯法,今天的头条双爆猛料。 “你。”祝玉寒抬手指着那个捂头痛苦翻滚在地的记者。 “你。”然后是询问罗慧是否不爱自己女儿的记者。 “还有你们。”祝玉寒深吸一口,面向那群记者,以及媒体如狼似虎的镜头。 “你们,都是杀人犯。” “我们警察无能,我们不作为,但一直在争取时间,尽可能将女孩营救出来,你们呢?你们就只会他妈叽叽歪歪,大肆张扬,生怕绑匪不知道,看着别人痛苦很开心对不对?”祝玉寒冷笑。 “今天,女孩的死,和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你们都是帮凶,知道么?”说着,他伸手推开那个还固执着将话筒戳到他嘴边的无良记者。 储荣正在检查尸体,突感气氛不对,一扭头,就看见祝玉寒已经同底下的记者厮打在一起,忙跑过去拦。 “有什么问题自己瞎编去,你们不是最会颠倒黑白了么?”储荣护住祝玉寒,将他往警车上推。 祝玉寒坐在警车上,吸了吸鼻子。 此时外界的一切喧嚣化为宁静,只有教堂的钟声,以及那个双手交叠放于胸前的女孩在临死前惊恐地哭泣。 ———————————— “你身为警察,殴打记者,你是疯了吧!”公安局陈局长指着祝玉寒那张青紫交叠的脸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祝玉寒没说话,只是来回摩挲着手中的警员证。 傅怀禹优雅地坐在一边,手中还拿着嫌疑人的档案来回翻看。 “现在那帮狗屎记者都嚷嚷着要开除你编制,你说怎么办吧。” “那就开吧。”祝玉寒站起身绕过局长:“一个编制,比人命都重要是吧。” “你也知道他们那张臭嘴,你跟他们较什么劲,逼急了他们什么东西写不出来,你说招惹他们干嘛!” 祝玉寒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满满一杯热水,握着杯壁,温暖着已经僵硬无知觉的手。 局长叹口气:“罢了罢了,我尽量替你把事往下压,你以后可注意点,别再让我费神。” 祝玉寒还是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局长走过去拍拍祝玉寒的肩膀:“我知道这事是委屈你了,一条人命,要谁谁不窝火,可就算你不是警察,一个普通民众聚众斗殴都涉及民事案件,更何况你是警察,最不应该知法犯法。” 祝玉寒将警员证放在桌子上:“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也行,给你个最轻处罚,停职查看,当是给自己放个大假,这个案子由专案组来跟,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局长负手站在一边,又是一声长叹。 习惯性踏进储荣的研究所,几个法医助手正在忙着整理资料,见到祝玉寒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均是一愣,之后马上喊了储荣过来。 储荣看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忍俊不禁,找出药膏替他擦药: “你说你,这么大人了还不懂事?” “你轻点,疼。”祝玉寒倒吸一口冷气,忙把脸躲开。 “你们局长怎么说。” “放大假,案子由专案组来跟。” 储荣发笑:“那岂不是又被你的老相好抢了风头。” “都说了别喊他老相好,我不爱听。”祝玉寒推开储荣为他擦药的手:“我过来找你,是问问尸检情况。” 储荣摇摇头:“你还是别问了,不然我怕你再一时控制不住跑去把人家报社砸了。” “说。”祝玉寒的面色冷了几分。 储荣耸耸肩,走进工作室将厚厚一沓尸检报告拿出来: “最差的结果,罗紫衣生前遭遇数次性侵,检测出她体内还有残存的羊淫草、桂心等中药成分,通俗来说,就是□□,以及多种致幻剂,并且真正导致她死亡的原因是殴打致内出血。” 祝玉寒只觉浑身发冷,身体不停颤抖,他做了数次深呼吸,然后将头埋进臂弯中,蜷缩在沙发里,隐约能听到似有似无的啜泣声。 “并且我又解剖了那具无头女尸,在体内发现了同样药物成分,以及,还在她体内发现了一张证件,因为由塑料膜包裹,保存尚好。” 说着,他将那个置物袋递过去。 祝玉寒抬头,不着痕迹地擦了把眼睛,伸手接过置物袋。 “整形医院助理医师?”祝玉寒看着那张证件。 储荣点头:“这个女人很聪明,将证件塞进……阴。道,这样便能帮助警察缩小侦查范围,加快破案,我本想一会儿送到专案组那边,结果你先来了。” 祝玉寒拿起笔将证件上的信息抄写下来,接着起身:“我去一趟那家整形医院。” 储荣追上来:“不是让你休息么,这么急着邀功?” 脚步顿住,祝玉寒冲储荣扬了扬那张抄有信息的纸: “不是为了邀功,罗紫衣惨死,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不想让她死不瞑目。” 储荣边叹气边摇头:“去吧,有事电联我。” 走出研究所,正午的阳光温暖透明,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仿佛在一瞬间,祝玉寒得到了救赎。 他打了车直奔那家整形医院。 原来所谓的整形医院不过是一家无证小诊所,藏匿在老旧居民区中。 祝玉寒上楼,敲敲门,无人回应。 再敲,依然无人回应。 对面的居民打开门,满脸不耐烦:“别敲了!烦不烦!这家医院前不久发生医闹关门大吉了。” 医闹? 祝玉寒掏了半天,才想起来警员证已经被他留在刑侦队了。 “我是警察。”他空着手对那户居民道。 “神经病!”那大婶大力甩上门。 祝玉寒摊摊手,转身望着那扇红棕色的大门若有所思。 他凑近门缝,里面飘出轻微的臭味。 祝玉寒心道不好,以侧身撞门,撞了半天,大门丝毫不动。 他匆匆下楼从楼下修车行借了根铜丝,对准锁眼捅进去,仔细听着锁眼内细微的响动。 捅了五六分钟,终于听到锁芯“咔哒”一声。 祝玉寒忙推门进去。 一股腐臭扑鼻而来。 入眼便是一副行书题字: “医者仁心” 房间不过七八十平,大理石地面光滑干净。 祝玉寒推开卧室门,里面摆了两张床,床单洁白铺平,还有一些整容仪器。 他转身离开探查另一个房间,依然干净整洁。 腐臭愈来愈浓,呛鼻辣眼。 祝玉寒走向卫生间,捂住口鼻,推开门。 腐败的气息熏的他下意识倒退两步,定睛望去,两具尸体已长满尸斑,一具中年女尸泡在浴缸血水中,另一具男尸坐在马桶上,腐臭就是自此而来。 祝玉寒打开灯,走过去仔细观察那两具尸体。 不妙,实在不妙。 这两具尸体均是中弹而亡,眉心各一个约11mm左右的弹孔,血迹已凝固。 看来,这几个绑匪还私购枪支。 从弹孔痕迹来看,绑匪用的是M1911美式□□。 且观察他们小指,女性的小指被切掉,男性的还在。 原来对面大婶说的“医闹”就是因为当时发生的凶杀案。 祝玉寒虚掩诊所大门,又去敲对面大婶的家门。 大婶满脸铁青地过来开门:“要死啊你。” “大婶,我真的是警察,有点事向您咨询一下。”祝玉寒一脸尬笑。 “什么哦。” “请问您还记得是具体哪一天发生的医闹么?” 大婶仔细想了想,不耐烦地摆手:“天天忙着做饭接小孩放学,就记得是前几天的晚上,再其他的,谁有心思关注那么多哦,真记不得了。”说罢,大门甩上。 祝玉寒被撞的一个踉跄,忙稳住身形,四下张望一番,最终掏出手机拨打了那个两年没有拨过的号码。 电话那头,傅怀禹的声音依然充斥着冷傲:“什么事。” “一点线索,按照我发给你的地址过来,尽快。” “这事轮不到你来管吧。” 祝玉寒咬咬牙,低下头:“拜托,帮帮我。”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就在祝玉寒以为傅怀禹已把电话挂断之时,又听得那头传来轻不可闻的一声: “好,等着我。” 第6章 贪婪(5) 傅怀禹果然效率极高,不过十五分钟便开车至二十多公里外的整形医院。 一进门,腐臭味使他忍不住掩了口鼻。 祝玉寒站在卫生间门口,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傅怀禹戴上手套穿好鞋套,走进卫生间,拍照取证后,接着去翻动那两具尸体查看。 “中弹而亡。” 祝玉寒点头:“储荣从那具无头女尸的体内取出保存尚好的证件,上面地址就是这里。” 傅怀禹起身:“那具女尸是否有被侵犯的痕迹。” “有。” “看来绑匪已经在这里整过形,戴上手套,去找一下有没有整形记录之类。” 祝玉寒听话地去翻找抽屉,傅怀禹则在一边继续检查尸体。 “看来储荣猜得没错,罪犯企图混淆警方注意力,将其中一具尸体运至高温处在冬天提早造成巨人观,使警方认为那具女尸死亡时间超过二十天,其实就是在他们绑架了罗紫衣之后又来了这边整形,他们一早料到警方会调查有犯罪前科的人。” 祝玉寒翻出一本收据,翻了翻,没有疑似罪犯的整形记录。 想也不可能,几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哪里会乖乖付钱请医生为他们整容。 “找过了,没有。”祝玉寒合上收据放回原位:“但是自罗紫衣被绑架至今不过十五天,整形恢复的没有那么快,我们可以将搜查范围缩小至五官有浮肿异样且颈间有文身之人,然后将尸体送到储荣那边尸检,判定具体死亡时间,根据整形记录寻找当日目击者。” “嗯,我回去会尽快联系发布通缉令,然后,你好好休息,这事不要你管了。” “那三人蹲点进展如何。” “等了几天,没等到。”傅怀禹摘下手套,盯着祝玉寒:“我说了不要你再管。” “我不是为了邀功,我也没有那么热爱工作,我只是想为罗紫衣讨一个公道,就这么简单。”祝玉寒抻着脖子犟道。 傅怀禹盯着他,突然从怀中掏出警员证:“如果你再插手,我便以妨碍公务拘留你。” 望着那张警员证照片上面容俊美的男人,那个在无数个夜晚爱抚轻吻自己的男人。 他愣了半晌,尔后笑了笑,神情落寞:“我知道了。” 说着,祝玉寒转身便走:“还麻烦您,傅组长请警察过来勘察现场,那我,先走。” 踏过大理石地面,地面上映出祝玉寒孤寂的身影。 “他们有枪。” 临出门前,他听到傅怀禹这样说了一句。 啼笑皆非,匆匆下楼,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往储荣的研究所赶。 他们有枪。 是什么意思呢? 担心自己继续插手这起案件一旦和匪徒正面交锋便会吃亏? 自己该这么安慰自己么? 还是说绑架强J杀人分尸焚尸再加一条非法持枪会更有社会恐吓力,一旦破案会受到更大褒奖? 大喇喇推开储荣研究所大门,一进门,就看见储荣正对着那两具尸体吃着巧克力棒。 “您还真是好雅兴。”祝玉寒忍不住挪逾道。 储荣拿起巧克力棒递过去:“吃么?” “没你这么重口。” “吃饭了么?没吃我替你叫外卖。” “不用了,没胃口。”祝玉寒窝进沙发,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没发现么?” 祝玉寒长长叹一口气:“有,而且,发现重大。” “说来听听?” “一家无证整形诊所,医护人员加起来只有三个,除了那具无头女尸,其余两名医护人员也被杀死,尸体置于卫生间,罪犯还将屋子打扫了一番,收拾的非常整洁。” “能判定是同一人所杀?” “是了,而且还有一事。”祝玉寒正色:“他们是被罪犯用M1911美式军,用□□射击眉心,中弹而亡,这下,可不仅仅是凶杀刑事案件,极有可能涉及枪支走私。” “有点能耐啊这几人。”储荣咬着巧克力棒,笑道。 “我搜寻了屋内整形记录,没有任何有关这几人的整形记录,似乎只能通过调查整容未痊愈且颈间有文身之人,到时候尸体运来你推测下他们的具体死亡时间,可以根据诊所访客记录寻找当日目击者。” “好,不过说起来,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把傅怀禹叫过去了。” “也好,他那个人办事可比你严谨,那二人尸检报告出来后,你陪我去看看我的父母吧?下周日是他们的忌日,这几年一直忙于工作,没能好好陪陪他们。”储荣抬手,轻轻摸了下祝玉寒的后脑勺。 祝玉寒推开他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你洗手了么?” 储荣笑着,因为眼角细长,所以看起来总有那么丝狡黠: “没有哦。” 祝玉寒翻个白眼,接着,话锋一转:“头儿给了我一个月大假,我准备过几天也回去看看我妈。” “要我陪你么?” “你不嫌我家寒酸的话,去呗。” “真乖。”储荣亲昵的用手指碰了碰祝玉寒的脸颊。 其实祝玉寒觉得储荣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特招人烦—— 他老爱摸狗一样摸自己。 和他们做刑侦的不同,这人可是实实在在同尸体打交道的,前不久还接手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即使心理素质够硬,祝玉寒见到那尸体也是反胃。 反观储荣,没事儿人一样,自己过来拿尸检报告的时候还看到他守着那尸体在吃阳春面。 食物的味道与尸臭混合一体,那气味堪比生化武器。 所以,任是他的手拿84消毒液搓过了可祝玉寒还是觉得那手是洗不干净的。 虽是刑侦队,偏见还是有的。 “我出去抽根烟。”祝玉寒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掏着烟。 “你少抽点,就不怕和傅怀禹亲热时突然卡痰?” “说什么呢。”祝玉寒扭头瞪他,顺手开门。 迎面便撞上一人。 有的人真是不经念叨。 傅怀禹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档案袋,身后跟了几个警员,抬着两具尸体。 当着外人,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不然显得自己多小气似的。 祝玉寒刚想同他打招呼,那人就径直绕过自己进了大厅。 “我是空气嘛?”祝玉寒嘀咕两声,掏出烟走了出去。 见是傅怀禹,储荣忙起身去拿尸检报告:“您还真是兢兢业业,我也得跟着受累。” 傅怀禹伸手接过尸检报告,坐在一边翻看,一声不吭,脸上没什么表情,倒让储荣想到了自己解剖过的没有表情的尸体。 “罗紫衣的具体死亡时间确定了么?”他冷冷发问。 “嗯,就是罗慧交赎金当晚,好在那废井里有薄薄一层污水,她的身体底部焚烧痕迹不明显,后脑头发还有背部以及内脏保存尚为良好,所以从身体里提取出一些致幻剂成分,这些致幻剂一般药店是不会销售,估计是特殊途径。” 傅怀禹点点头:“还有,现在怀疑犯罪嫌疑人参与黑道活动,走私枪支以及贩卖毒品。” “是个不要命的。”储荣耸耸肩:“还有另一具女尸,身体内有同样药物成分,也就是二人死前均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性.侵.害。” “你现在去检验一下这两具尸体的死亡时间,看与无头女尸的死亡时间是否吻合。” 储荣接过文件,看了眼那个刚被抬进来的中弹女尸:“我检验一下,如果这个死前也遭受了性.侵.害,且等精y检验结果出来后如果确定是有犯罪前科的高永民所为,那么即可认定为连环杀人案,发布全国通缉。” “好,我现在增派人手着重盯点高永民的住所,你尽快出尸检报告。”傅怀禹说着,拿起那沓档案: “我先回组里,详细的进一步核实。” 走出大门,见祝玉寒正站在楼梯口抽烟,双眼放空。 想什么这么入神,一个刑侦人员,别人都跑到他身后了他竟还没有察觉。 “聊两句?”站了几分钟,祝玉寒才开口。 原来不是没发觉,只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 “没时间。”傅怀禹冷声道。 “没时间你还站这么久。”祝玉寒发笑,弹弹烟灰。 傅怀禹一下被回怼的找不出任何话语反驳,过了好久才冷哼一声,接着问道:“聊什么。” 祝玉寒将烟头熄灭扔进烟灰缸:“案情进展呗,不然还能聊什么。” “对你,我无可奉告吧?”说着,傅怀禹转身下楼。 却被人猛然拉住了手。 一回头,就见那人正拽住自己手,笑得跟朵喇叭花一样:“说说呗。” 傅怀禹看了他许久,接着抽回手:“下去说。” 二人找了间咖啡厅,才刚坐下,祝玉寒就迫不及待开口:“你那边可有什么线索?” “没什么特别线索,只不过就是分析了下抛尸地点,都是废弃场地,不容易被人发现,特别是罗紫衣,到时水泥往里一注,填平打成地基,那么她将被永远掩埋于高楼之下,找不到确凿证据,或许这就变成谜案,凶手就是这么想的。”傅怀禹扯了扯领带,倚在座椅靠背上。 “等精y检测结果出来,如果与高永民的吻合,那么就可以直接去他家实施抓捕。” “他现在是绝对不会回家,只能从他的妻儿一方切入。” “你会过去么?”祝玉寒坐直身子。 “嗯,刚才储荣说,罗紫衣体内精y比对结果今晚就能出来,到时直接去高永民家先控制住他的妻儿。” “要我帮忙么?”祝玉寒满脸期盼。 “不可能,到时警队不会给你发派防弹衣,假如真碰上高永民,你去了无异于送死。” “也是啊……”祝玉寒捏紧裤子:“那就麻烦你了,务必还小姑娘一个公道。” 傅怀禹看看表,端起面前咖啡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这是当然,我的职责,时候不早了,我先回组里。” 望着傅怀禹决绝离去的背影,祝玉寒颤巍巍叹一口气。 其实最想的,还是自己能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安息罗紫衣的在天之灵。 但是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的吧。 下午三点,比对结果出来,确定指甲里的精y和罗紫衣体内的精y不是同一人所有,这么说来,绑匪不止高永民一个,而另外的绑匪中有一个还是没有前科的。 警方决定先去高永民家里监视,然后顺藤摸瓜将罪犯一网打尽。 走访了诸多街坊邻里以及高永民的朋友,他们对于高永民的看法竟然出奇一致: 是个好父亲,经常带着一双儿女出去游玩; 是个好丈夫,在家一手承包家务不让妻子受累; 是个好邻居,经常帮这家修水管帮那家丢垃圾。 谁都不相信他会绑架杀人。 高永民的老婆是个典型的农村朴实妇女,略带羞涩,说话柔声细语,听到丈夫犯案,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她不知道自己老公曾因强j罪入狱,更不知道原来丈夫所谓的“去外地进货”竟然是杀人后畏罪潜逃。 傅怀禹坐在高永民的蜗舍荆扉中,四处打量着屋内构置,老旧的家具将这小屋挤得满满当当。 转而间却倏然发现墙上用粗糙木框裱起的一幅画。 画面中,四个水粉颜料粘成的手印紧紧相连,其中最大的那只手印小指处少了一截。 第7章 贪婪(6) 高永民的妻子怀中抱着两个满脸惊恐瑟瑟发抖的小孩子,都不过三四岁的样子。 傅怀禹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最终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是你们画的么?” 他尽量平和语气,担心吓到两个小朋友。 高永民的儿子胆子大了一点,点点头,伸出小手指着那幅画:“最左边的是妈妈,然后是我,然后是妹妹,最后是爸爸。” 傅怀禹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递过去:“真乖,吃糖。” 小朋友接过水果糖开心的从妈妈怀中跳下,跑到一边分食。 傅怀禹看着高永民的妻子,收起笑容:“上次高永民服刑前十指完好,为什么现在少了小指。” 高永民妻子皱着眉头,惶恐的整个身体快要缩进沙发: “这是我婆婆砍的。” “你是说高永民的母亲?” 高永民妻子点点头:“两年前,秋天的时候,婆婆腿脚不好,我老公就回老家帮婆婆收麦子,当时收好了的麦子堆在大街上晾晒,恰好遇上暴雨,全给冲没了,我婆婆很生气,就砍了我老公一根小指。” “您婆婆今年贵庚。” 妻子想了想:“大概七十了吧。” “她老人家脾气很暴躁?” 妻子点点头:“我老公说,他从小就没爹,别人都骂他是野种,说是婆婆被别人强暴生下了他,婆婆带他改嫁,继公对我老公也不好,经常打骂,甩手出去打牌,老公都是姑婆他们在带,姑婆眼睛不好,也不怎么管他,后来老公就来城里打工,三十六岁时候我跟他结了婚,有了俩孩子。” 傅怀禹塞了塞无线耳机,听到那边有人回答刚才高永民妻子所述已经全部记录下来。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尽管能听出是在刻意放轻,但在空旷的楼道里还是格外清晰。 傅怀禹惊觉,立即转向一同前来的组员,不着痕迹地对他们比了个手势。 组员点头,从腰带上掏出转轮□□,无声后退躲到墙后警惕的等着。 傅怀禹随即掏枪,转身躲在冰箱后面,并冲高永民的妻子使个眼色。 外面传来敲门声,带着急切之意。 高永民的妻子看了傅怀禹一眼起身去开门。 一打开门,就听到那个女人放声高喊: “阿民,快跑!有警察!快跑!” 得到消息的高永民转身就跑,妻子瞬时将大门反锁并将钥匙吞下去。 傅怀禹一行人冲过去,拉开他的妻子,几个组员开始大力撞门。 傅怀禹跑到窗前,打开窗子上下打探一番,直接翻出窗子顺着水管往下爬。 跳下二楼,正和高永民撞了个正着。 高永民顺势掏枪,对准傅怀禹射击过来。 一枪恰好打在防弹衣上。 傅怀禹觉得腹部一痛,踉跄了一下,但马上稳住身形朝着高永民的小腿开了两枪。 高永民右腿中弹,继而跳上那辆破烂皮卡,发动引擎,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吱吱”声。 专案组人员一道顺着水管爬下,所有人跳上停在路边私家车,傅怀禹踩下油门,灵活穿过狭窄小巷,追着那辆皮卡疾驶而去。 组员探出身子将警铃放置于车顶提醒行人注意避让。 另一组员掏枪朝着皮卡的前胎开了两枪,车胎爆开,车子发生剧烈侧滑,高永民踩下刹车探出身子开枪,子弹打在私家车的防弹玻璃上,玻璃瞬间裂成蜘蛛网状。 傅怀禹惊觉,忙向右打动方向盘试图避开子弹射击。 高永民坐回车里,忍着腿部剧痛将油门踩至最低。 皮卡撞翻街边水果摊,行人尖叫四散逃开。 就在高永民开出小巷之际,却忽然从大路上横冲出一辆白车,侧挡在拥挤的巷口。 “妈的。”高永民怒骂一声,来不及刹车。 两车相撞,白车被撞开数米远,却还是强行调转方向盘重新将巷口堵住。 高永民眼见无路,打算弃车逃跑。 专案组的人也赶紧下车,对准高永民一通扫射。 白车上的人下来,躲在车后,看着警匪交火,掏出手机拨通了刑警大队的电话请求派人支援。 傅怀禹看到了那个躲在白车后的人,焦急回头对组员喊着“小心不要伤及无辜群众”。 高永民腿中数弹,他咬牙,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一声巨响,一切归于平静。 第一个冲过去的,是开车偷偷尾随傅怀禹而来的祝玉寒。 “谁让你过来的——!”傅怀禹冲过去拉起祝玉寒:“你疯了么?!” 祝玉寒望着高永民的尸体,笑笑:“他饮弹自尽了。” 傅怀禹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忽而间,他拉起祝玉寒就往自己车里塞:“坐回去,高永民的同伙可能就在附近。” 刑警大队呼啸而来,数百人迅速封锁了这条小巷,进行地毯式搜寻。 周遭人声鼎沸,都聚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讨论着这场警匪交火之战。 高永民的妻子从楼上冲下来向自己丈夫跑去。 警察拦住她不让她靠近。 她跪在地上,哭得凄惨,哭声甚至盖过了鼎沸人群。 两个小孩子跑过来不知所措地抱着他们的妈妈,小手替妈妈擦眼泪,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妈妈不要哭。 警方搜寻了一晚上,确认高永民的同伙没有埋伏在附近,才喊了收队。 祝玉寒被傅怀禹扯着衣襟推在墙上,大声质问着: “你是真没脑子?!” 这是祝玉寒第一次见到傅怀禹发这么大火。 他领带扯开,西装外套也早不知丢到了哪里去,防弹衣凹陷出弹击痕迹,衬衫上沾满灰土与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就不该告诉你。”傅怀禹脱下防弹衣往地下一甩。 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祝玉寒的眼睛。 倏然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傅怀禹仿佛浑身失了力,跪坐在地上,一把抱住祝玉寒的腰,将头埋进他腰间,瓮声瓮气的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同谁诉说: “出了事可怎么办。” 祝玉寒大惊,看着周围同事都一脸“我就是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忙将傅怀禹搀扶起来。 “快快平身,我恰好路过帮了你一把而已,不必行此大礼。” 而刚起身的傅怀禹,变脸比女人还快: “如果你再妨碍执行公务,我便将你依法拘留。” 接着,傅怀禹拍拍西装裤上的灰尘,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他瞪了祝玉寒一会儿,转身离开。 不大一会儿,医院打来电话,说是刚才被送进医院实施抢救的犯罪嫌疑人最终因颅内出血而亡。 傅怀禹皱眉:“务必保密。” 挂断电话,傅怀禹拨通了与警方一直保持密切来往的央视资深媒体人纪甫磊的电话。 “请你帮个忙。” “讲。” “明日放出消息,经过数小时的不懈抢救,犯罪嫌疑人高永民最终脱离生命危险,转入ICU,三天接着发布消息,就说高永民已经苏醒,同意与警方共同指证另外的犯罪嫌疑人。” 纪甫磊点头:“好一招引蛇出洞,如果犯罪同伙知道了高永民愿意戴罪立功指证另外的嫌疑人,那他可能会趁机潜入病房将高永民杀害。” “是了,并且还要在苏醒当晚时间进行报道,称警方会于当晚召开表彰会,将时间错开,我们好提早埋伏。” 纪甫磊在纸上记好:“如果整形医院两具尸体的具体死亡时间确定好请发消息给我,便于提早派出线人寻找目击者。” “多谢,结案后请你吃饭。” “傅组长客气客气。”纪甫磊轻笑。 傅怀禹挂断电话,打开门,看到组员已经全部出警搜寻线索,只有刚进重案组没多久被上级指派给自己做徒弟并共同参与此专案的组员薛垣。 薛垣这个人,成绩好,头脑活,只是因为家庭贫困,母亲罹患癌症,导致他中途不得不辍学打工,后来靠着自学考取成人大学,毕业后进入重案组负责协助搜寻。 “其他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傅怀禹语气冷然。 薛垣坦诚的笑笑:“忘记拿警员证,半道折回,现在就出去。”说着,他冲傅怀禹扬了扬手中的警员证。 天气放晴没几天便又开始频繁落雨。 晌午还阳光明媚,这会儿外面便黑云压城,大雨倾盆。 薛垣套上雨衣对着傅怀禹敬礼,然后一头扎入瓢泼大雨中。 傅怀禹看着他,沉思片刻,然后移开脚。 脚底是一点不显眼的泥土,就在自己办公室门口。 傅怀禹看着那块泥迹,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 就在傅怀禹请纪甫磊散布的假消息发出前,高永民与警方交战途中饮弹自尽并已确认死亡的消息不胫而走。 大量记者围在重案组门口质问是否有目击证人能够证明高永民是自杀而非警察所为。 “据闻当时场面混乱,警方开枪扫射式射击,那么能否提交足够证据证明犯罪嫌疑人高永民的死确实是出于自尽而非警方误中其要害致其死亡。” 一个记者高举话筒,满脸凛然之气。 那姿态,仿佛死的不是一个残害多人的凶手而是他亲戚。 第8章 贪婪(7) “首先,我不知道你们从何而来的虚假消息,高永民并未死亡,只是暂时性休克,在及时送往医院救治后,刚才我接到医院消息称高永民已脱离生命危险,现已经转入重症监护室,各位如果不信,我会尽可能提供医院的诊断报告。” 面对咄咄逼人的记者,傅怀禹向来从容。 代表着正义与法治的他,也是最会说谎的人。 “那么,因警方办案不力而导致罗紫衣的死,您有什么想说的。” 傅怀禹眼神冷了几分。 他俯视众人,嘴角勾起: “对于罗紫衣的死,我深表悲痛与自责,但罗紫衣的死绝非仅是因为警方办案不力,更多的是无良媒体的无休止跟踪与较劲。”说着,他看向其中那家再熟悉不过的报社记者。 “如果我没记错,罗慧女士第二次交赎金的时候,张扬地跟了两辆卫星车,我曾告诫各位这种行为会干扰警方计划,将主导权变为罪犯一方,而贵报社是怎么说的大家还记得么?” 记者无言。 确实,当时警方便装成罗慧友人同罗慧一通前去赎金交付地点时,两辆卫星车紧随其后,当时傅怀禹曾下车冷声让他们离开。 而自己当时也不知较的哪门子劲,哏着头说另一家报社不走自己也不走。 确实,罗紫衣的死因主要是于凶手惨无人道的残害,但自己没有责任么? 大家争着抢着都想分一杯羹,却忘了。 这是以人血与痛苦铸成的食羹。 吃相实在太难看了。 那名记者沉默许久,忽而扯下领间别的扬声器,扔在地上踩碎。 “每次罗慧女士前去约定地点交付赎金时,总有记者埋伏,而我们警方只将线索提供给了央记,那么请问,各位是从哪里嗅到了腐气奔赴而来的呢,总不至于,是央记自砸饭碗将消息透露给各位的吧。”傅怀禹笑得乖张。 “你们可知,金钱支配下的欲望,代价却是几条无辜鲜活的生命。”他勾着嘴角,眼睛全完全没在笑。 记者哑言,缓缓放下话筒。 沉默良久,他转身对着身后的摄像摆摆手: “收工。” 记者散去,傅怀禹未做过多停留,转身走进办公大厅。 几个组员迎上来:“头儿,高玉民死亡的消息现在在网上炒得火热。” “你能管住别人的嘴么?不能。”说罢,傅怀禹昂首阔步离开。 他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电脑上条条将罗紫衣的死因以及至今未将嫌疑人逮捕归案的责任都归于无能的警察。 傅怀禹倚在靠背上,听着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薛垣敲敲门进来,将资料呈上: “这是医院传来的高玉民死亡认证报告,请您过目。” 傅怀禹直起身子,打量着这个精干的小伙子。 “放那吧。” 薛垣点头,将报告放好,转身欲走,却又被傅怀禹喊住。 就见傅怀禹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支票递过去: “考虑到你从警以来,表现良好,并且母亲患病,需要高额医疗费,我向上级替你申请了一笔补助金,加上我自己的一点存款,这里是五十万,先拿去。” 薛垣愣了下,看看那张支票,又看看傅怀禹。 而傅怀禹只是自顾拿起死亡报告翻看着,又道:“不义之财,不拿为妙。” 良久,薛垣终于颤抖着手拿过那张支票,然后对着傅怀禹深深鞠躬。 没有人天生就是罪犯,只是因为环境因素以及没有正确引导所致。 而罪犯在行凶那一刻,或许也是期盼着有人能救赎他。 然而没有人关注他,更不会关心他,只有惨案真实发生了,才会被记入犯罪档案,才会有人就此对他们的心理进行探寻研究。 网络喷子又开始占据各大社交软件进行“公道主持”,他们唾骂着人民警察,唾骂上级无能,却忘了根因本不在此。 “做做笔录我也会,用警察来了?” “拿着纳税人的钱为虎作伥,就只有吼人民群众的本事,这么多人抓一个都抓不到,说出来真的不怕笑死,瞧他们还自己美得不轻。” “你行你上,反正吃白饭这种事我不行。” “亘古不变的真理,警察只有等事情解决了才会姗姗来迟。” 祝玉寒一条条翻着此次罗紫衣绑架案下面的热评,越看越烦躁,索性将手机一扔,扯过毯子蒙头生闷气。 储荣摘下口罩,走出工作室,扔来一沓尸检报告: “结果出来了,整形诊所两名医师与那无头女尸确认是同一天死亡,且三具尸体头部两侧均有开放性伤口,外力所致,生前该是遭遇罪犯惨无人道的虐待,现在死者身份确认了,可以通知家属前来认领。” 祝玉寒起身,点燃一支烟,他拿着三份尸检报告反复对比,没注意,烟灰掉在地上。 储荣忙拿纸巾擦过,嘴里还抱怨着:“你可长点心吧,别人净跟你吸二手烟。” “抱歉,对不起,我错了。”祝玉寒道歉三连,赶紧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储荣倒是不抽烟,这烟灰缸纯粹是为自己准备的。 却忽然发现烟灰缸中除了自己常抽的牌子,还有一根没见过的,凑过去瞧瞧,还是外烟。 “你也学着抽烟了?” 储荣看着烟灰缸,思忖片刻:“别闹,我可是法医,我这地方常有警察来,兴许是他们抽的。” 祝玉寒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掀起衣领我看看。” 祝玉寒掀开衣领,上面一道明显擦伤。 “再偏一点,你的小命就没了。”储荣轻轻掰过祝玉寒的脖子检查当日因警匪枪战不小心被子弹击中飞弹而出的玻璃擦伤的痕迹。 “你可千万别跟傅怀禹说。”祝玉寒捂着疼痛的伤口,龇牙咧嘴道。 “我可不敢说,他要是知道了非得心疼死,兴许还得把射出这子弹的人揪出来打一顿。”储荣笑笑,拿过药水替祝玉寒上药。 “没这么夸张,他才不管我死活,怕担责任罢了。” 药水上完,祝玉寒拉上衣领,轻轻活动着酸涩的肩膀。 储荣看着他,低笑一声:“我看未必,警局都传遍了,据闻事后还给你下跪了?” “这些人怎么跟长舌妇似的,别听他们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他那是长时间精神紧绷猛地松懈下来造成的暂时性失力。” 储荣戏谑地叹口气,摇摇头:“情商低,没救了。” 祝玉寒犹豫半晌,又缓缓开口:“其实不想他知道这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顿了顿。 “我从小刘那边得知,他们会于明晚开始伪装高永民进入ICU,等另外的嫌犯现身。” 储荣眯起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还要去掺和?” “会不会用词,我这叫心系百姓,怎么是掺和呢,现在因为出现了持枪暴徒,搞得人心惶惶,不少学校公司放起大假,再抓不到人,你信不信,上头非得找个替罪羊出来以息众怒。” “别给自己贴金了,几百个刑警还不及你一个祝玉寒?你就老实待着,别给别人添麻烦就成。”储荣起身:“不聊了,我得把那几具尸体封存处理,你要是饿了就叫外卖。” 其实祝玉寒从警十年,什么凶杀案没见过,但这次罗紫衣一案是真的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要亲手抓捕这群凶犯以示正法。 月明星灿,城市里极少能见到这么美的夜景。 趁储荣小憩之时,祝玉寒披上外套,随手顺了把储荣的解剖刀,封好藏在怀里,乘着月色悄悄出门。 医院门口埋伏了不少警察,有不少熟面孔,那些人见到祝玉寒,均是一愣,但也不敢过去拦,生怕打草惊蛇。 其中一名警察伸手冲着站在住院部门口伪装探望亲友的队友伸手做了个手势,然后指指祝玉寒,意思是通知头儿这麻烦精又来了。 收到信息的警察一看,忙躲进卫生间打开对讲机的耳麦: “头儿,祝队长来了。” 正躺在ICU里伪装成高永民的傅怀禹一听,手中对讲机差点被他捏碎。 但现下不能声张。 他闭上眼睛,做了数次深呼吸才勉强将情绪平复下来。 墙上时钟指向十二,大地陷入一片阒寂。 只闻风声低低哀哭,似乎在表达着对逝去之人的沉痛哀悼。 走廊上响起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四下张望一番,行色匆匆,来到高玉民病房外,又鬼鬼祟祟东张西望,过后,轻轻推开门走进了病房。 傅怀禹躺在病床上,耳机中传来组员的报告: “头儿,嫌犯可能出现了,是个戴着鸭舌帽穿着工装服的男人,神色诡异,正往病房去。” 傅怀禹藏在被子中的手悄悄按动信号发射器的按钮,示意埋伏的刑警现在可以在门后候好。 隐约中,听见那个人已经走到自己床边,手在兜里摸索着。 傅怀禹扯开被子翻身下床。 那人一看,大惊失色,迅速掏出枪对着傅怀禹射出。 只因为后坐力过大所以射出的子弹稍有偏差,正打在傅怀禹身边的柜子上。 趁那人换弹之际,傅怀禹抬腿以膝盖重顶那人腹部,疼的那人下意识弯腰,尔后被傅怀禹拧住胳膊折到身后,接着速速打掉他手中的枪。 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警员一拥而入,迅速将那人包围,十几柄□□齐刷刷对准他。 走廊的灯倏然亮起,傅怀禹将嫌犯双手反剪于背后,铐上手铐。 祝玉寒正给队员小刘打电话:“你不是说是二号病房么,我推门进去正在查房的医生把我骂了一顿。” “傅组长说的是二号病房啊,天地良心,我真没蒙您。” 转念一想,傅怀禹素来严谨,这种事他会随口出去乱说? 原来他早就料到自己定不死心,故意对小刘说了个假消息。 祝玉寒气得伤口都在隐隐作痛,他低咒一句,接着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骚动。 祝玉寒忙跑上去查看情况,就看见一帮警察押着一个男人往楼下走,后面还跟着面若冰霜的傅怀禹。 傅怀禹没理他,绕开径直下楼。 一出门,正在聊天的记者一拥而上。 闪光灯,警铃灯交相辉映,照亮整个住院部。 不少病人打开窗子探出头,大力鼓掌。 将嫌疑人押送至警车中赶往警局。 ———————————— 储荣正睡着,被电话吵醒,那头是傅怀禹冷傲的声音,告诉他来警局提取嫌犯的DNA与断指中的□□做比对。 储荣揉着惺忪睡眼穿衣出门,来到大厅,却见本该好好睡在沙发上的人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他望着那沙发,许久,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接着一头扎入夜幕中。 凌晨三点,审讯室一盏昏黄吊灯,映照出嫌犯肿胀异常的一张脸。 第9章 贪婪(8) “姓名。”刑警盯着他,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 “李振。” “出生日期。” “六八年三月。” 傅怀禹站在审讯室外,抱臂冷冷望着单面玻璃里那个佝偻着腰,鬓角斑白,因整容未恢复而肿成猪头的中年男人。 祝玉寒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辛苦了。” 傅怀禹睥睨他:“没你辛苦。” 刚要反驳,就见储荣提着工具箱进来。 “还在审么?” “嗯,基本确定这就是罗紫衣凶杀案中另一个犯罪同伙。” “这家伙什么动机。” “跟高永民老家同村,种地谋生,这几年收成不好,家徒四壁,女儿今年读研,身体不太好,而且当年他女儿读大学就借了不少钱,看着高永民在城里打工赚了点小钱,就前去投奔高永民,打算给女儿医药费,听信高永民谗言一同绑架了罗紫衣,并且他也承认了参与性.侵罗紫衣……这下医药费没赚到,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祝玉寒“啧啧”两声:“他自己也有女儿,为了女儿命都敢拼,怎么别人的女儿他就能下此毒手。” “这时代,文盲不可怕,可怕的是法盲。” “私购枪支呢,交代了没。” 傅怀禹望着那个满脸浮肿,术后还未完全恢复的男人,摇头:“不肯说,软硬兼施,但是和高永民有关的都不肯说。” 审讯进行了两个小时,可是关于高永民将医师助理分尸的事以及枪支从何而来,李振只字不提。 傅怀禹敲敲门,走进去,拍拍审讯员的肩膀,示意他歇会儿由自己来审。 对面的男人低着头,似乎以为不说话就能逃避一切。 傅怀禹坐下,双手优雅交叉置于桌上。 他看见李振不断吞咽口水来缓解紧张的情绪,冷笑一声: “听说你有个女儿很有出息?考取了首都大学的政法系研究生?” “女儿”二字,使得李振浑身一颤,他抬起头望着傅怀禹,眼中漫上一丝乞求之意。 “那你知不知道,你女儿读的专业具体内容。” 李振稍显迷茫,然后摇摇头。 傅怀禹轻笑道:“就是用来约束惩戒你们这些罪犯的。” 李振张大嘴巴,眼眶发红,尔后失落垂下头。 “那你知道你女儿这个专业之后会从事什么职业么?” 李振依然不发一言,像开始那般低着头。 “律师,法官,甚至有可能进入警局做法警。”傅怀禹歪着脑袋,似乎很享受这种罪犯惶恐不知所措的感觉。 “而因为有你这样一个杀人犯父亲,她可能会被开除学籍,毕竟你所犯下的案件已经严重引起社会恐慌,性质极其恶劣,你的妻女会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一辈子抬不起头。”傅怀禹顿了顿:“听闻她是你们村唯一读了大学还继续读研究生的孩子?” 李振轻轻点头,缓缓开口:“她是个懂事的孩子,是我对不起她……”说着,他抬起被铐住的双手,捂住自己浑浊的双眼。 抽泣声断断续续传来。 而傅怀禹,只是冷冷看着。 他并不觉得同情。 “那么,就把你知道的一切老实交代,这样我们可以替你对外界保密,以保证你女儿研究生学业顺利完成,并且对她以后工作也不会造成半点麻烦。” 李振一听,忽而放下手,他激动起身,连连点头: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一旁的警员按住李振,示意他坐好。 后来,李振交代了所有犯罪经过。 自己和高永民绑架了罗紫衣后,本打算收到钱就放人,可中间自己一时没把持住,又受到高永民的嘲笑“年老不中用”,一怒之下参与了性侵。 后来怕被警察认出便和高永民一起去整容,手术完后高永民绑了三个医疗人员,并对其中最年轻的助理实施性。侵犯,接着枪杀了男医生和另一名助理,之后二次对年轻助理实施侵犯。 中间二人去收拾房间,打扫干净,结果发现那名年轻助理的绳子松落,起身逃跑,在门口被高永民抓回来殴打并用头不断撞击墙面,造成助理昏厥。 李振说枪是高永民从“道上兄弟”那买的,自己不会用,在潜入ICU前一枪也没开过。 接着高永民杀害了年老一点的助理,回来后发现年轻助理夹在前胸口袋的证件不见了,逼问她,助理说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他们也没在意这事,高永民说年轻助理很漂亮,不舍得让她脑袋上留个弹孔,所以捂住她的嘴使她窒息而死,并切掉了她的小指。 高永民说,自己的小指就是被自己的母亲切断,因为一点小事。 所以怀着报复心理,他将此次案件中所有被害女性的小指都切了下来。 李振说后来高永民知道罗慧报了警,引来大批媒体记者争相报道,导致事态白热化,便打算杀了罗紫衣。 为了转移警察注意力,又返回诊所将护士的尸体拖到囚禁罗紫衣的地方打算先处理一下,被绑在一旁的罗紫衣很害怕,一直哭叫,高永民嫌她烦便对她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殴打。 接着,高永民将尸体载至西山水坝弃尸,怕死者身份暴露,于是回去切下了她的头颅丢埋几十公里外的深山中。 而次日下午,罗紫衣开始浑身抽搐,凌晨便不幸身亡。 高永民为了销毁证据便让李振把罗紫衣的尸体找个地方烧毁。 李振便找了个工地找了口废井打算将尸体在此烧毁。 旁边有个天主教堂,传来教徒祷告声。 李振的妻子是天主教信徒,自己虽然不懂,但也耳濡目染。 他当时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很可怜,便从心底涌生出一股负罪感,于是便替女孩摆了个祷告的姿势,希望上帝能帮她。 接着,李振将女孩丢进废井中,浇上汽油。 他记得妻子在祷告时常说的一句《圣经》典言: “什么也不要挂虑,只在一切事上,以恳求和祈祷,怀着感恩之心,向天主呈上你们的请求;这样,天主那超乎各种意想的平安,必要在基督耶稣内固守你们的心思念虑。” 祷告终了,他划着一根火柴,丢进废井中。 火舌怒舔,火光刺眼。 后来,看新闻得知高永民与警方枪斗中打算饮弹自尽,但没死成,还说要配合警察抓捕其余同伙,自己很害怕他把自己供出去,就跑到医院打算先人一步杀了高永民。 傅怀禹静静听完,期间他一直保持一个动作,一动未动。 “既然你全部交代,也没有杀人,只参与了性。侵与焚尸,这样,我们会帮你请个好点的律师,少判几年,在牢中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傅怀禹起身,拿过记录员的记录本,转身推开门。 “不用了,该几年就几年吧,我得了肝癌,也没几年活头了,而且,我也没脸再见我的妻子女儿了……”李振佝偻着腰,双手交叉置于前额,看起来像是临刑前的忏悔。 “你说了不算。”傅怀禹说完,走出审讯室。 至此,罗紫衣案告一段落。 此次案件主犯,高永明;从犯,李振。 被害人数,四人,三女一男,最大一名被害人四十五岁,最小的只有十六岁。 ———————————— 罗紫衣下葬当日,城市街头万人送行。 他们伫立在寒冬冷雨中,表情肃穆,心中哀痛。 黑白遗像上,十六岁的花季少女笑容甜美,两颗虎牙看起来甚是可爱。 罗慧跪坐在墓碑前,伸手抚摸着遗像中女儿的笑脸: “紫衣,妈妈不是要你活着或是逝去,妈妈只希望,你不会再痛了——” 罗慧闭上眼睛,恍惚着,似乎还能听到女儿的呼吸声。 罗慧的前夫,一个日本小说家,从爱媛飞到中国赶来悼念女儿。 其实在此之前,罗慧的前夫从未对自己的出生地爱媛县有太多感觉,直到罗慧告诉他,在中文里,“媛”有“女儿”的意思; 爱媛,便是“爱女儿”。 他开始喜欢自己的家乡,这份喜爱,植入骨髓。 祝玉寒一身黑西装,静立在前来悼念的众警员之中。 他望着那张黑白遗像,良久,忽然笑了: “姑娘,一路走好。” 没有什么不好,在这个世界上,对于罗紫衣来说,此后活着的日子才是痛苦。 罗紫衣生前的同班同学,他们来自世界各地,都穿着整齐的校服,手拉手用中文轻轻唱着她生前最喜欢的歌。 歌声轻柔、动人的盘旋于陵园之上: 我会发着呆然后微微笑; 接着紧紧闭上眼; 又想了一遍你温柔的脸; 在我忘记你之前—— 在这寒冷刺骨的冬日,却温暖如光。 ———————————— 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李振因从凶杀人,性侵未成年少女,违法持枪,且销毁证据,造成十分恶劣的社会影响,判处无期徒刑,即刻执刑。 傅怀禹坐在旁听席上看着,表情肃穆。 休庭后,他掏出手机,收到薛垣发来的信息: “头儿,钱已经给那个在政法学院读研,名叫李思禾的女生汇过去了。” 傅怀禹笑笑,收好手机,接着迈着两条大长腿大踏步走出法院。 祝玉寒和储荣从旁听席站起身。 祝玉寒伸个懒腰:“得了,结案了。” 储荣拍拍他的肩膀:“错过了我爸妈的忌日,今天去看看他们吧?” 祝玉寒一听,撒丫子往外跑。 “干嘛去!”储荣追上。 “买束花。” 抱着大束由康乃馨和石桷兰组成的花束,二人驱车赶往东山陵园。 祝玉寒对着储荣父母的墓碑深深鞠躬:“伯父,伯母,初次见面,小侄名叫祝玉寒,是储荣的同事,我们来看您们了。” 储荣蹲下身子,擦擦墓碑上的落灰,望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面容舒展开:“爸妈,最近接手了大案子,错过了你们的忌日,抱歉。” 他起身,深深鞠躬。 再等等,不要心急,时日已经近了。 第10章 振翅(1) 大提琴低沉优雅的旋律穿过音乐大厅。 穿着针织校服衣裙的女生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灵活柔美似天鹅。 夜风扬起一头泼墨长发,女生舞至落地窗边缘,身子向后弯去,柔软的腰肢如嫩柳。 她忽而停住,保持后弯腰的动作,静静望着满天繁星,白皙透净的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 长发垂于半空,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背后,便是探不见底的深渊。 大提琴声戛然而止,静谧的夜里,只听得见细微的风声。 女生抬起一只手向后优雅划过,接着,她缓缓抬起那条支撑重心的右腿,高高举起。 随着一声巨响,红莲乍开在夜幕之下。 女生的眼睛睁到最大,纤长的睫毛犹如一只濒死的蝴蝶,终于,再也无力扇动翅膀。 “解脱了……”女生白润的脸颊与冰冷的地面紧紧相贴。 最后一刻,她这样说道。 —————————— 祝玉寒正在看罗紫衣的结案报告,手中还端着一筒泡面。 手机收到订票成功的消息。 打开信息,反复确认多遍,接着把消息转发给储荣,并附加一句: “我家那边温度低,多穿点。” 短信图标转了几圈,显示发送成功。 紧接着,猴子叫的怪异铃声乍然响起,就算是天天听,祝玉寒还是免不了吓得一个哆嗦。 一看,陈局长怎么有功夫慰问自己了。 本以为大概还是老陈素爱啰嗦的那几句“年轻人不要冲动啊”“不要同记者结梁子啊”之类,结果一接起来,就是陈局长那带着焦灼之意的老烟腔: “速速归队,突发事件。” …… 当祝玉寒赶到传说中的“圣维他尔艺术学院”的时候,队员早已赶到忙着拍照取证。 之所以说“传说中的”,是因为美名远扬的“圣维他尔”乃国内一流中等艺术院校,学校历史悠久,在十八世纪由意大利政府承办,近几年才收归国内私人所有。 圣维他尔艺术学院主要招收音乐与美术专业生,学费高到令人发指,来这边读书的不是官二代就是家世显赫。 学院建筑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在十八世纪这种巴洛克风主要是服务于欧洲王室贵族,故而力求豪华,具有浓郁的浪漫注意色彩以及宗教气息。 祝玉寒推开那些围作一团窃窃私语的学生,拉起警戒线钻了进去。 一个身着欧式校服的女生躺在教学楼底,双眼大睁,脑浆与已经干涸的鲜血混杂一团,脚上的皮鞋少了一只,及膝长袜已被血迹染红。 旁边一个漂亮的卷发女孩正呜咽着,不停喊着一个名字: “乐光……” 小刘忙走过来,对祝玉寒敬个礼:“祝队。” “什么情况。”望着那个坠楼的女孩,祝玉寒忍不住皱了眉。 “死者名叫唐乐光,十六岁,舞蹈学院二年级学生。今早七点四十被学生发现坠楼身亡。” “先把尸体抬到储荣那做尸检,第一目击者与同班同学以及学校负责人都带回警局做笔录。” 祝玉寒握紧双手,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 十六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是遭遇了什么才会让她选择跳楼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 小刘点头,对着几个警员摆摆手。 警员将尸体装进尸袋,抬上担架。 倏然间,那个刚才一直凄凄喊着坠楼女孩名字的卷发女生大力推开警员扑过来,拦住要把尸体抬走的警员,跪在唐乐光的尸体前,强行扯开尸袋,伏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哭声撕心裂肺,悲恸的气氛感染了在场每一个人。 “乐光,你醒醒啊,求你了,你醒醒,不要丢下我啊……” 卷发女生将脸埋在唐乐光尸体怀中,双手紧紧抓住她的校服。 “这女孩是谁。”祝玉寒用下巴点点卷发女生。 “死者的朋友,但不是同班级。” 祝玉寒点头:“一并带回警局。” 尔后,祝玉寒戴上手套,拿过工具箱,仔细勘察现场情况。 搜寻半天,未找到任何有用线索,疏散人群,祝玉寒同刑侦科所有队员打算去第一案发地点进一步勘查。 就在这时,一个男孩子跑来,悄悄往祝玉寒手中塞了张纸条。 祝玉寒躲到一边展开纸条,上面有一行隽秀的小字: “顶楼有鬼。” 祝玉寒愣了下,转头望着那个塞给自己纸条的男生,就见他满脸期盼地望着自己。 “把那个男生一并带回警局做笔录。”祝玉寒悄声对小刘道。 首先,不能因为女孩坠楼身亡就单纯认定为自杀案件,不排除他杀或者其他什么情况。 祝玉寒抬头望着女孩坠下的教学楼,巴洛克建筑,没有天台,只有大约六七楼高处打开的落地窗。 祝玉寒带着队员踏进那个房间,发现房间内空荡荡的,只有一架墨黑色水光滑亮的大提琴静静伏于墙边。 大提琴是希得兰世家的高端版,一般大提琴价格在500-5000人民币,可这一把因为是世界级限量珍藏版,全球也不过只有三把,所以价格定在六十五万至一百二十万之间,并非一般家庭能够消费得起的。 祝玉寒采集了大提琴上的指纹以及房间地面的鞋印,打算带回警局做进一步调查。 警局内坐满学生,他们穿着薄却漂亮的校服,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么冷的天,还穿这么薄的校服,要风度不要温度啊。”祝玉寒实在是难以理解现在的学生,自己就恨不得把衣柜里的衣服都套身上保暖。 圣维他尔艺术学院的校服是电影中最常见的衬衣搭配灰色无袖毛衣,外面是一本正经的礼服外套,男生还好,女生的大多是不过膝的短裙,白色及膝长袜搭配露脚背的棕色皮鞋,坐下的时候,两条大腿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不是我们想穿的,学校规定好吧。”一个女孩子忍不住反驳道。 “你们学校负责人脑子有病。”祝玉寒骂一句。 “我们车接车送,其实也就从校门向教室走的那段路会冷一点。”那个女孩的“我有钱”论着实把祝玉寒呛得无言以对。 索性懒得理他们。 那个拦住警察不让他们把死者尸体抬走一直哭哭啼啼的卷发女生此时正远远坐离人群,缩在角落抱着双膝,不发一言。 祝玉寒走过去,拍拍那女生的肩膀,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卷发女生没动,眼睛一直望着警局光滑的地砖发呆。 祝玉寒叹口气,将热水放在她旁边。 小刘走过来:“祝队,我们查了死者的身世,她自小父母双亡,由外婆带大,家庭贫困,但是成绩非常好,中考时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被圣维他尔学院破格录取。” “通知她外婆了么?” “打过电话,但是一直没人接。” 祝玉寒点头,接过档案资料:“喊学生挨个做笔录,他们行政主任来了没。” “也没,说是校长和行政主任一周前就奔赴意大利参加教学研讨去了,只有教导处和班导来了。” “知道了,先让学生们过来吧,把空调打开,瞧他们冻得直哆嗦。”祝玉寒摆摆手,走进笔录室。 第一个进来的是死者班上的班长,本市房产龙头大亨的独生女,估测身价上百亿。 那女孩长得很是好看且气质甚佳,只是无意间会流露出对于周遭环境的不屑与鄙夷。 她说,死者唐乐光是出了名的穷鬼,校服的费用还是借来的,要不是成绩好怎么可能被圣维他尔特招进来。 “你们校服多少钱。”祝玉寒只记得自己读书那会儿运动式校服都是学校免费发的。 “六千八一套,一共四套,四季各一套,还有班服。” 祝玉寒在心中将万恶的资本主义骂了千万遍。 “唐穷鬼刚进学校的时候连午餐都吃不起,也没钱买乐器,所以她就选了舞蹈专业。”土豪女孩语气颇为高傲。 “人家有名有姓,尊重别人一下能掉你的架子?”祝玉寒用笔敲敲桌子,似乎对于女孩贬低他人且极没礼貌的态度甚是不满。 土豪女孩不屑地摊手:“实话实说罢了。” “那她生前有没有关系紧张的同学或者老师。” 土豪女孩想了想:“没有,她那人虽然穷酸,但是性格很好,而且不管是专业课还是文化课都是学校首屈一指的,所以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 女孩顿住,忽而皱眉,犹疑半晌,似是迷茫,又缓缓开口:“其实,我也挺喜欢她的……” 说着,土豪女孩的眼眶渐渐发红,尔后她仓皇低下头,良久,抬起头,面带高傲笑意: “警察叔叔还有问题么?没有我先走了。” 既然并非学乐器的,且家庭贫困,那么顶楼教室那架大提琴就不可能是死者所有。 再问几个学生,回答都差不多。 唐乐光生前谦逊温良,从未和谁红过脸,用同学的话说是个笑起来很暖的女孩儿,同她的名字一样,快乐的光芒。 提起她,学校的老师也是一脸惋惜: “那孩子成绩很好,又乖巧懂事,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这一步,本来学校还打算推荐她去参加年后的国际舞蹈大赛,却说没就没……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老师接连重复三个“太可惜了”,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舞蹈大赛有其余推荐者么,候补学生总该有吧。”祝玉寒怀疑这起案件是否为“嫉妒”所酿成的惨案。 老师想了想:“的确有,是三年级一个名叫上官示迪的女生,对,就是那个刚才扑到唐乐光身上大哭的女孩。” 第11章 振翅(2) 那个名为上官示迪的女生坐在祝玉寒面前,头埋很低,双手握在一起,不发一言。 据了解,上官示迪的父亲是国际知名品牌服装的中国总代理商,母亲是美国名模。 “抬起头。”祝玉寒皱着眉冷冷说道。 上官示迪缓缓抬头,眼睛肿得像核桃,白净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祝玉寒将顶楼教室那架大提琴的照片推过去:“据其他同学反映,这架希得兰世家大提琴是你父亲从拍卖会上以一百二十六万的高价拍回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上官示迪看着那架大提琴的照片,点点头。 “那么这架琴为何会出现在第一案发现场。”祝玉寒厉色道。 上官示迪没说话。 “回答我。”祝玉寒一拍桌子。 上官示迪肩膀抖了抖,然后摇摇头:“这是我的大提琴没错……因为乐光家境贫寒,买不起乐器,但她很喜欢大提琴的音色,所以就请我教她学习拉大提琴,我看她这么喜欢,就把大提琴送给她了。” 祝玉寒冷哼一声:“一百多万的大提琴,说送就送,你可真大方,你跟死者唐乐光是什么关系。” 上官示迪愣了下,抬起头,她咬住下唇,眼泪忽然倾泻而下,接着,她伏于桌上痛哭。 祝玉寒倚在靠背上,静静等她哭完。 这个上官示迪,自小多才多艺,家里花大价送她去学习舞蹈乐器,可以说就没有她不会的西洋乐器,且原本是学校内定的国际舞蹈大赛第一推荐人,但后来遭到其他老师强烈反对,称论控场能力还是唐乐光更适合。 于是经过学校老师一致投票,最终决定让唐乐光代替上官示迪参加舞蹈大赛,上官示迪则作为大赛候补者继续练习。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过了很久,上官示迪才啜泣着从嘴中挤出这几个字。 朋友? 知道上官示迪家有钱,但轻易把这么一架价格几乎赶上二三线城市房价的珍宝轻易拱手相送所谓的朋友,祝玉寒还是不太信的。 “你跟她认识多久了,作为朋友,关系好到什么份上。” “认识两年……好到,好到想永远在一起。” 眼泪簌簌下落,打在上官示迪冻的出现点点红血丝的大腿上。 收到消息的上官示迪之父匆匆赶来警局,见到狼狈不堪的女儿,他心疼地将女儿揽在怀中,摸着她柔软的卷发轻声安慰她。 那时,祝玉寒听到了上官示迪埋在父亲怀中几乎轻不可闻的一句: “爸爸,我好痛……我没有勇气继续活了……” 学生走得差不多,只有那个塞给自己纸条的男生还坐在那里,拿着手机发消息。 “你过来。”祝玉寒对他摆摆手。 男生收起手机,昂首阔步走过来坐下。 男生称自己是学钢琴的,之所以说学校闹鬼是因为他家就住在学校对面的海景高层里,有时晚上会出去泡夜场。 那天十二点多,他和朋友在路口道别,自己往家中赶,路过学校,听到里面有大提琴的弦音,要知道,因为学校贵重乐器很多,所以一般放学后就会绝对封校,看看保安亭,发现保安并不在里面,当时觉得有点奇怪,就悄悄翻墙进去打算一探究竟。 然后借着月色,他看见唐乐光跳下的那间教室里有人在跳舞,想上去看看是谁在搞恶作剧时,就听见对面的教学楼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仅一声,那声音却如忽然被扼住脖子一般戛然而止。 他觉得害怕,匆匆翻墙出去了,走到家门口的便利店打算买点吃的压压惊,就看见自己学校的保安正在和便利店的店员大妈打情骂俏。 自己问那个保安,保安却说值了几年夜班,从来没听见什么惨叫声,非说是自己在酒吧喝多了酒产生了幻觉。 “那几天我因为极性窦炎在吃左氧氟沙星,不能喝酒,就是去酒吧和朋友跳跳舞,所以绝对不是幻觉。”男生急切说道。 祝玉寒点点头:“你接着说。” “那个保安大叔每天都会去找便利店大婶聊天,他觉得学校安保系统很好,不怎么需要他守着,所以第二天我又跑到学校里面打算去探探究竟,毕竟我可是看过阿加莎克里斯蒂四十多部推理小说的人。”男生骄傲地扬起脑袋。 “你看到什么了。”祝玉寒没兴趣听他的阅读史,打断他。 “没看到什么,但我在教学楼里听到了女生的哭声,怎么说呢,断断续续的,有点像……做爱时候那种上气不接下气。” 祝玉寒皱眉:“你能确定是什么行为引起的那种断断续续的哭声么?” 男生摇头:“我只是打个比方,我进去找,没看见任何人,再接下来每一天我都会翻进学校,几乎每晚都会有那种哭声,后来保安被便利店的大婶甩了,他就没再去了,就被他抓到我翻墙,教育了我一通把我撵回家了。” “多久前的事。” 男生想了想:“大概一个月前开始。” 祝玉寒拿起座机电话:“小刘,去调取学校一个月前到现在的监控,把他们学校值夜班的保安叫来。” “叔叔,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进行刑侦工作么?学音乐是我家里的意思,其实我最大的梦想还是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刑侦警察。”男生凑过去,漂亮的大眼睛写满了乞求。 “有梦想就去追,家里不同意就撒泼打滚,不要被任何人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但现在,你该回家了。”祝玉寒站起身,把这男生往外推。 学校保安赶来时已是晚上七点,他哆哆嗦嗦坐下,声称自己擅离职守是不好,但却是从来没听见什么惨叫声哭声。 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祝玉寒只好让他先回去等待随时传唤。 送走了保安,祝玉寒开始整理笔录信息。 半夜十一点,小刘拿着U盘走进来: “祝队,这是学校近一个月的监控记录,我以二点五倍速看完了,只有一晚,也就是两个星期前的周二晚上九点左右,拍到了这个,其他时间,没有异常。” 打开视频,树叶掩映下的教学楼,一个身影抱着一把大提琴匆匆而过。 祝玉寒放大来看,果然是上官示迪。 将笔录整理出来,再根据这个在不合适时间出现在不合适地点的身影稍作分析,所有矛头都直指上官示迪。 听闻学生所言,唐乐光虽然和同学关系都很好,但真正与她亲密来往的只有上官示迪。 “死者的外婆联系上了么?” 小刘摇头:“电话一直不通,队员下午去了唐乐光家里,没敲开门,听邻居说,唐乐光的外婆患有老人痴呆,经常走失,昨晚出去买菜说是今天要给外孙女过生日,到现在也没回来。” 祝玉寒看着电脑屏幕中唐乐光的个人档案,掏出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唐乐光的脸恬静沉然。 “生日啊……”祝玉寒轻叹一声。 储荣提着宵夜推门进来,笑道:“不要经常叹气,会把好运都吹走。” 祝玉寒疲惫地揉揉眉心,然后将烟掐掉:“你们法医病理师也会信这些没边的迷信。” “随口说说罢了。”储荣将宵夜放在桌上,然后从文件包里拿出一沓尸检报告递给他。 “死者死于颅内出血,身上无其他挫伤,确认是坠楼而亡,胃中有少许未消化食物残渣,是牛肉成分,还有就是……” 储荣顿了顿:“处女膜破裂,但不是近期造成,或许有过性行为,但不能确认,因为部分女性处女膜很薄,剧烈运动比如骑车游泳跳舞等都可能造成处女膜破裂,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死者生前是学舞蹈的。” 祝玉寒点头,放松下来这才感到饥肠辘辘,打开储荣带来的宵夜: “又是百思味家蛋糕,你最近发财了?” 百思味家的蛋糕动辄上百元,且都是当日限量销售,味道倒是着实一般。 储荣笑笑:“今天不是女孩的生日么?” 祝玉寒一愣,看看表,发现已经十一点五十了。 他从纸袋中抽出一根蜡烛插在小蛋糕上,点燃,对着电脑屏幕中唐乐光的脸扬了扬蛋糕,轻声道: “生日快乐。” 分针指到十二,钟声敲响,缓慢而钝重,带着期冀与哀思,一齐涌向看似光明的未来—— ———————————— 昏暗的房间内,一点烛光映照着那张似洋娃娃一般可爱秀气的小脸。 烛光摇曳,大眼睛内水光点点。 “祝你生日快乐……”女孩轻轻拍手,嗓音沙哑,颂唱着这曲代表美好心愿的歌曲。 一曲终了,女孩嘴角扬起微笑,她吹灭蜡烛,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光光,生日快……。” 最后的“乐”字卡在喉咙中,无论怎么用力也发不出来。 女孩愣了许久,忽然捂住嘴,疼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她痛苦地弯下腰伏在地上,努力做深呼吸。 可是太痛了,无论怎么做都是徒劳。 栗色卷发垂于地面,女孩侧倒在地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良久,她缓缓闭上眼睛,纤细的手置于胸口。 却再也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 第12章 振翅(3) 翌日一早,警局接到报警电话,对方是当地小有名望的富商,声称自己的儿子四天前去临市参加歌唱比赛,本来昨晚九点就该回来,结果到现在也不见人。 四处打探,都说没见过自己儿子。 九点钟,报警人匆匆赶到警局,距离他们儿子失踪已值十二小时。 警方迅速立案,出动所有警力搜寻失踪者。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也未找到失踪者。 失踪者的母亲,一个阔太太,伸出自己戴着大钻戒的手怒骂警察没能耐。 结果话音刚落,警局再次接到报警电话,称在寿一桥桥头的废弃厂房内发现一具裸体男尸。 阔太太一听,急得蹿火,跳上警车跟着就去了。 报警人是个卡车司机,正要将一批热带水果拉至销售点,半道尿急,就在寿一桥旁边的废弃厂房后小解,刚提上裤子,就听厂房内传来几声狗叫。 走进去一看,几条野狗浑身是血,正在撕扯一块肉。 旁边就躺了那具尸体。 司机吓得屁滚尿流,如软脚虾一般踉跄着跑出厂房赶紧报了警。 寿一桥这地方实在让人没什么好印象。 祝玉寒匆匆赶来,走进厂房,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一句浑身□□的男尸躺在厂房的角落,脸部已面目全非,身上的肉也被野狗撕扯地差不多。 阔太太一看那具尸体,撕心裂肺喊了句“思明”就昏了过去。 储荣赶来,查看尸体。 祝玉寒则在一边将现场的细微证据放进证物袋。 “腹部有明显刀伤,身体多处有开放性伤口,生殖器被切除,使用的凶器应该是尖刀一类,但是面部伤口呈明显外翻状,可能是由斧头一类造成,说明犯案者不仅使用了一种凶器。”储荣起身:“我回去验尸,如果死者体内无明显药物成分,那么可以断定是被利刃刺中腹部致使身亡。” 祝玉寒将现场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死者的手机衣服等能证明死者身份的物品。 “等那位女士醒过来吧,她非常确定地喊了名字,或许这就是她失踪的儿子。”祝玉寒摆摆手,示意警员将尸体抬到研究所进一步检验。 正在这时,祝玉寒手机蹦出提示消息,打开一看,是提醒自己乘车的信息。 这才想起来,本来买了今天中午的火车票打算回家探望老妈。 紧接着又是老妈的消息: “儿子,坐上车了么?妈买了你最爱吃的小龙虾,收拾那东西可真费劲啊,你早点回来,要妈去接你么?” 祝玉寒呆呆看着那条信息,心中苦涩上涌。 “祝队,不走么?”直到小刘在后边喊自己。 祝玉寒忙回了条短信:“妈对不起,我这边接手了重大凶杀案,今天回不去,等过年一起的吧。” 过了很久,那边才回来消息: “没事,工作要紧,保重身体,别太累。” 祝玉寒看着,只觉一阵鼻酸,抬手擦了把眼睛便跟着小刘上了警车。 阔太太醒来后,一边哭一边说确定那就是自己儿子赵思明,因为儿子喜欢打篮球,之前因为打球磕伤脚踝,留了疤,嫌疤痕难看就在上面文了个太阳。 并声泪俱下的控诉一定要将凶手大卸八块。 祝玉寒抽抽嘴角:“夫人,凶手自会有法律惩戒,您安息好您儿子就行。” ———————————— 翌日,一进警局,就看见傅怀禹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祝玉寒脱下外套随手一扔: “您可真是好雅兴,火烧眉毛了还能坐在这里悠闲喝茶。” 傅怀禹放下茶杯:“不然呢,难道我要哭才能证明我很焦急么?”他顿了顿:“更何况,又不是你要跟我分手,我有什么可哭的。” 这人又要说这种话。 祝玉寒无奈叹气,忽然想起储荣那句“叹气会把好运气吹走”,叹了一半连忙打住,一口气卡在嗓子眼,憋得他忍不住咳嗽两声。 “局长的意思是赵思明的案子由我们重案组接手,你就继续负责唐乐光的案子。” 祝玉寒点头:“但这两起案件不好说有没有联系,唐乐光看起来是坠楼自杀,而赵思明是明显他杀,但是两人又都是圣维他尔的学生,且同一年级。” “我刚才请信息科定位了赵思明的手机,已经派人去找了,不过说起来,寿一桥那边该装监控了吧。”傅怀禹端起茶杯,嗅着茶叶的清香:“你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祝玉寒将傅怀禹领进办公室,把自己的笔录整理打印出来递过去: “唐乐光生前并无关系紧张的同学,老师同学对她的评价都很高,看样子都很喜欢她,所以仇杀是不太可能,但是有个叫上官示迪的女生,据称和死者唐乐光关系非常亲密,并且我们在唐乐光坠楼的教室发现一把希得兰世家的大提琴,是上官示迪的父亲花了一百二十多万拍给她做生日礼物的。”祝玉寒将大提琴的照片递过去。 “琴上的指纹已经送去痕检科做检测了,结果没这么快出来,但是从采集出来的指纹走向来看,明显是两个人的。” 傅怀禹点头。 “上官示迪自己说,这把大提琴已经送给唐乐光了。” “一百二十多万的贵重乐器说送就送?实在说不过去。”傅怀禹蹙眉。 “的确说不过去,而且还有一个重要信息。”祝玉寒压低声音:“当时他们学校有推荐上官示迪参加国际舞蹈大赛,但被部分老师驳回,最后选定了唐乐光参赛,上官示迪做候补。” 这种因嫉妒犯罪的案例不在少数,而且这个上官示迪曾在封校的晚上躲过保安出入学校,并且声称名贵大提琴已经送给唐乐光。 行迹诡异的上官示迪,说起来,实在是不太容易让人信服。 但个人观念是一回事,真相又是另一回事。 公正公平,还原绝对真相,这才是他们警察义不容辞的责任与义务。 “我去趟学校,你先去储荣那边拿赵思明的尸检报告。”祝玉寒屁股还没坐热乎,马上穿上外套再次出门。 其实一部分私因,是他不想同傅怀禹单独相处。 太过尴尬,就连讨论公事都觉得气氛微妙。 傅怀禹曾说过自己是单亲家庭所以性格扭曲,这让自己在意了很久。 的确是,傅怀禹家庭完整美满,父母都是非常有名的法学教授,自己和他谈恋爱那会儿曾经问过他: “你为什么会看上我啊,我家庭特殊,又是草根,长得也差强人意。” 当时傅怀禹想了很久,才似是玩笑地说道: “因为我想通过真实案例研究家庭特殊者的心理。” 然后祝玉寒就从床上跳下去,当晚就提了分手。 不自卑不可能的。 祝玉寒掏出烟,坐上警车,刚打了火,就听见有人敲车窗。 扭头一看,傅怀禹正站在车外。 祝玉寒收起烟,打开车窗:“干嘛。” “我也去学校,要向赵思明的老师同学了解下情况。” 他都这么说了,祝玉寒只好打开车门锁。 二人驱车至圣维他尔,保安一看警察又来了,忙狗腿地出门迎接。 祝玉寒提着工具箱,绕着学校的雕花围栏采集信息。 这学校对自己的安保系统似乎非常自信,围栏上也没有装电网,用保安的话说就是学校非常在意形象美观,电网会破坏整体美感。 祝玉寒翻个白眼。 原来非常注重形象美观就让学生在这么冷的天穿短裙,这不是美观,是变态。 “你们校长和行政主任回来了没。” “还没,不过已经通知他们学校的坠楼案件,校长说尽快,因为那边研讨交流会还没结束。” 祝玉寒点点头,将手放在嘴边呵口热气搓了搓,尔后又戴上手套,举起相机开始在围栏周围拍照取证。 傅怀禹进了教学楼找学生了解情况。 不少女生一见到他马上自行凑上去主动搭讪。 “警察先生,您之后还会来我们学校嘛?” 傅怀禹点点头:“结案前,我会经常过来。” 小女生一听,开心得一蹦三尺高,甚至还有女孩上前问他讨联系方式。 “对了,你们认识上官示迪么?”傅怀禹岔开话题。 女孩们连连点头:“认识,她是混血儿,非常漂亮,在学校很出名的,很多男生追她,而且她的专业和文化成绩都非常棒哦。” “她在哪个班。” “她没来啦,说是好朋友坠楼身亡心情不好,请了几天假。” 傅怀禹点点头:“那赵思明呢?” “赵思明?认识,但是不熟,好像和那个跳楼的穷鬼有一腿。”那个女孩肯定地点点头:“对,有一腿。” “唐乐光没有名字么?”傅怀禹微笑,看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女孩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倒退一步:“唐……唐乐光没爸没妈,外婆还是个傻的,她的校服还是赵思明出钱买的呢,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让男孩子给她花钱,不是穷鬼是什么。” 傅怀禹刚要说什么,隔壁教室冲出一个身影,众人还没看清那人,就见那人已经抓过那个女孩的头发撕扯起来。 两个大耳光甩过去,打的女孩一个踉跄,尔后马上又被那人拽着头发拖回来: “你他妈嘴巴臭得茅坑一样,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蠢货,跟我比比你他妈也是穷鬼!” 一个漂亮又气质甚佳的女生正撕扯着那个喊唐乐光为穷鬼的女孩,话说完又是两个耳光。 傅怀禹忙把打人的女生拉开。 他是真怕了女人了,动起手来比起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打的那个女生捂着脸小声哭泣起来,然后转身便跑。 傅怀禹看着那个打人的女生,忍不住批评了她两句:“女孩子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打人是不对的。” 那个女生整整校服,长发一甩,抱臂往那一站,一举一动尽态极妍: “教育教育她,免得她出去胡说八道,而且,穷鬼是她能喊的么,只有我才能喊唐乐光穷鬼,跟我说一样的,还妄想跟我比肩?笑死人。” 傅怀禹笑着摇摇头,继而正色道:“听说唐乐光生前和赵思明是男女朋友关系?” 第13章 振翅(4) “那蠢货狗嘴吐不出象牙,而且,你一个人民警察,没脑子判断的么?”女生瞥了傅怀禹一眼。 “是么。”傅怀禹笑笑:“那么你说说看?” 女生冷哼一声道:“他们俩根本没关系,不过就是赵思明一直在追唐乐光,当时学校换新校服,你也知道,我们一套校服是六千八,一共四套,几万块钱,唐乐光肯定拿不出来,拖了很久也没交,赵思明知道了就自掏腰包给她交了校服费,唐乐光知道后就课后去打工想早点把钱还给赵思明,就这么简单。” “这么说只是赵思明一直单恋唐乐光?” 女生点点头:“而且赵思明脚踝处有个文身,是个太阳,他自己说太阳代表光,就像唐乐光一样,真矫情。” 傅怀禹点点头。 女生继续道:“不过这几天赵思明去外地参加歌唱比赛了,应该快回来了,你可以找他了解一下情况,但我估计你要是给他说唐乐光死了,他能哭得比女人还凶。” “赵思明不会回来了。”傅怀禹轻声道。 “你说什么?” “他死了,而且是被人杀死弃尸在寿一桥那边。” 震惊一圈圈扩大,像是平静的湖面忽然激起的涟漪—— —————————————— 出了教学楼,老远就看见祝玉寒正在绕着围栏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发现什么了没。” 傅怀禹走过去,一开口,吓得正专心查看的祝玉寒一个寒颤。 “走路没声,无脚鬼啊你。”祝玉寒从证物袋里掏出一只小袋子递过去:“在围栏上发现一点纤维料,尚不能确定是什么材质,等送去检验了再说。” “刚才我去找学生了解了下情况,得知,赵思明生前一直在追唐乐光。”傅怀禹口中呵出白气,缓缓消散于冬季的冷空气中。 “然后呢。” “校服费也是赵思明替她交的,赵思明脚踝的太阳文身含义就是唐乐光。” 祝玉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这两起案件可以一起办。” “唐乐光生前的好友上官示迪向学校请了长假。” “我知道了。”祝玉寒收起单反:“今天先回去,我去趟储荣的研究所。” “储荣人不错。” 就在祝玉寒收拾好工具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傅怀禹在自己身后说了这样一句。 “什么?”他堪堪转身。 傅怀禹绕过他径直向校门走去: “没什么。” 祝玉寒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开始沉思。 储荣人不错?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相中了储荣? 可储荣一看就是标准直男啊。 自己要不要同储荣透透风声好让他提早有个心理准备。 这么想着,祝玉寒只觉一股寒意上涌,忍不住抱紧身体—— 赶到储荣的研究所时已值中午,工作室为了更好存放尸体所以温度极低,冻得祝玉寒连打三个喷嚏。 一进门就看见储荣正凑在显微镜前专心致志地观察死者胃容物。 祝玉寒忙退出去,怕打扰了他。 一个小时后,储荣走了出来,摘下手套。 看到倚在沙发上快睡着的祝玉寒,走过去拍拍他的脸:“别在这睡,会感冒。” 祝玉寒一个激灵跳起来,擦擦嘴角的口水:“忙完了?” “暂时忙完了。”储荣掏出手机打算点外卖:“吃饭了没,没吃我帮你一起叫外卖。”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储荣划着手机屏幕,祝玉寒坐在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以前没仔细看过,经过傅怀禹这么一提点,现在在看竟然真的觉得他很不错,脸很白净,有点像女生,而且身材比例完美,心思细腻,性格也好,待人好到没话说。 难怪傅怀禹会看上他啊。 但自己还是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看什么。”储荣忽然抬头。 祝玉寒瑟缩两下:“没,没什么。” “对了。”储荣话锋一转,巧妙地避开尴尬:“我刚才解剖了赵思明的尸体,发现他的胃中残存少量食物残渣,说明他的死亡时间是在进食后一小时内,他九点到站,从临市到这边大约四十分钟,说明他是下车三十分钟内就被人杀了,而动车站距离寿一桥大概十分钟左右路程,时间刚好吻合。” 祝玉寒点头:“好,我会联系他乘坐的那班动车乘务员了解情况。” “还有。”储荣收起手机:“他的尸体背部无明显擦痕,且沾有大量泥土,与废弃厂房内的泥土吻合,说明尸体没有被移动过,厂房就是第一案发现场,而且他是先脱了衣服,再被杀的。” 祝玉寒惊觉:“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是个女性?” 储荣点头:“没错,如果他不是同性恋的话,那么不排除女性作案的可能,他生前经常运动,所以体格非常好,但他身体上除了利器所致的伤口并无任何挫伤,说明他生前并未与他人发生过打斗,且被杀死前也并无任何反抗痕迹,说明,犯案者除了有可能是女性外,还有可能是他的熟人。” “能确定么?”祝玉寒追问道。 “大概能确定,因为死者腿骨肋骨上有多处伤痕,一般刀具是无法造成这种伤痕,所以犯案者是用了斧头之类的,或许是想分尸,但因为力气不足所以没有砍动尸体,更能确定犯案者为女性这一点。” “我下午把赵思明的亲朋好友都调查一番。”祝玉寒起身:“但是从现场脚印采集来看,只有赵思明一人的脚印。” “那说明犯案者是初次作案,手法不够娴熟,但却对于警方办案程序有一定的了解。” 电光火石间,祝玉寒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上官示迪。 她曾亲眼见过在唐乐光坠楼现场采集过现场脚印的警方办案,而且她作为唐乐光的闺蜜,对于长期追求唐乐光的赵思明来说也必定互相认识。 储荣所说的种种犯罪迹象,都与上官示迪高度一致。 话不多说,祝玉寒马上起身。 “哪去。”储荣喊住他。 “办案。” 警车疾驰,穿过高架桥,驶向位于黄金地段的高级住宅区。 傅怀禹打来电话,说赵思明的手机被定位在江中。 这罪犯真是聪明啊。 其实祝玉寒是不太敢确定赵思明就是上官示迪杀的。 因为这女孩看起来太过美好,显赫家世,傲人成绩,以及完美外表,这样的女孩该是众星捧月着到老都被人夸奖着,跑来杀人?是嫌日子过得太无趣么? 还是她觉得一册未成年人保护法能替她顶下所有罪孽。 驱车至上官示迪所住的别墅区外,保安向他盘查了很久才肯放人。 来到上官示迪的家门口,祝玉寒向上看了看,三层别墅,豪气奢华。 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真的会是这个女孩么? 按下门铃,开门的是上官示迪家的保姆,见到警察,她忙把祝玉寒迎进来,并赶紧给老爷夫人打电话。 案发三天后,祝玉寒再次见到了这个女孩儿。 就连祝玉寒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句: 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这个女孩实在太完美了。 上官示迪穿着睡裙,披了件毛衣外套,漂亮又可爱。 只是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 她的母亲,曾经的美国超模,嫁到这边隐退模特圈后安心做起了富太太,每天的工作就是出去逛街喝咖啡。 接到保姆的电话,不过十几分钟就从财富广场驱车而归。 一见到祝玉寒就满脸警惕地跑去抱住自己的女儿。 用蹩脚的中文问他有什么事。 “是这样,现在我们警方怀疑您的女儿与前天晚上一起谋杀案有关,现在我们要将她带往警局接受调查。” 上官示迪的母亲一听,连说三句“no way”,声声刺耳,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英文。 祝玉寒勉强听懂了大概意思,是说自己女儿乖巧懂事,不可能与凶杀案扯上关系,除非他能拿出足够证据,否则就要请律师告他,还要上升到国际问题。 自己的确没有足够证据能够证明人就是上官示迪杀的,仅通过推理分析便盖棺定论也实在太过唐突。 上官示迪就坐在沙发上,双手紧张地搓来搓去。 保姆走过来,给祝玉寒端了茶水,小声道: “警察先生,我们家小姐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是不可能杀人的,而且自从她的好朋友坠楼身亡后她没有出过家门,我们客厅装了电子监控,您不信地话可以调取监……” 话未说完,上官示迪忽然挣脱开母亲的怀抱,捡起桌上的热茶向保姆砸去,疯了一般大声尖叫: “不要提她!不要提她!” 保姆吓得倒退几步。 上官示迪的母亲看着女儿这副样子,也是吓得不轻,但马上跑过去抱住她的女儿,不停吻着她的额头安慰她让她冷静一点。 伤口再次被撕开了,黑暗叫嚣着扑来—— 上官示迪躲在母亲怀中,哭声震耳,手背上被热茶烫的发红。 祝玉寒看着上官示迪几近疯癫的模样,打算先让她平复下情绪再问。 就在转身的那一刻,一处明显伤痕引起了祝玉寒的注意。 他回头,望着上官示迪脚踝处贴着纱布,鲜血透过纱布渗透出来。 保姆将祝玉寒引至自己房间,打开电脑:“先生,您看看吧,这是近几天的监控录像,我们家小姐已经很痛苦了,您不要再揭她的伤疤了。” 祝玉寒却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女孩的情绪都太差了,开始拦警察不让他们抬走死者尸体,刚才她甚至还拿开水泡的茶去打自家保姆,典型的暴躁型人格,同别人口中所说的“脾气很好,性格很好,很温柔”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祝玉寒看着监控录像,在赵思明死亡当晚,七点前上官示迪一直坐在客厅里做蛋糕,看起来情绪没什么异样,七点的时候她离开了,十一点的时候又出现在客厅给蛋糕裱花。 保姆说,因为小姐近来受刺激很大,常常感到非常疲惫,所以她就进去睡了一会儿,并让自己九点的时候喊她起床,但九点时自己进去看到小姐还在熟睡,就没忍心叫她。 小姐十一点的时候醒来了,还冲自己发了一通脾气,接着就去给蛋糕裱花,她全程没有出过家门。 祝玉寒点头:“能不能带我去看一下上官示迪的房间。” 保姆看起来有些为难。 极不标准的中文在门口响起:“想看就看,我女儿绝对没有犯错,不怕看。” 祝玉寒尬笑两声,接着在保姆的指引下上了二楼来到了上官示迪的房间。 第14章 振翅(5) 从房间的构置来看,这家人对于女儿非常宠爱,装修的奢华大气,墙角一架六十多万的佩卓夫钢琴,衣柜里全是价格不菲的名牌服装,有些标签还没拆。 祝玉寒打量着房间,却觉得这女孩不太似其他女孩那么少女心,整体颜色是冷硬风,书架上摆满枪支模型,唯一有点少女心的就是她桌上那个粉色的相框。 里面是两个女孩亲密的合照。 一个是上官示迪,另一个则是已经身亡的唐乐光。 两个女孩脸紧紧贴在一起,甜甜笑着,阳光正好,二人长发被微风拂起,看起来美好温馨。 那时候的唐乐光还是一头直发,在阳光下呈现出甜蜜蜜的栗色。 “你们家小姐什么时候烫的头发。”祝玉寒放下相框。 保姆想了想:“大概半个月前,因为她说她的好朋友,就是坠楼的那个,说她喜欢这种水波纹发卷,于是她就去烫了这样的发型。” 关系好到这种程度啊。 祝玉寒点点头,转身走向窗前。 他打开窗户向下看了看,二楼,距离地面大概六七米的高度。 忽而间,祝玉寒瞄到窗柩上沾了一点极不明显的泥土。 他马上打开工具箱,将这些泥土搜刮下来装进证物袋封好。 “你们小姐可有什么兴趣爱好?” “小姐喜欢射击,骑马,攀岩,都是一些男孩子喜欢的运动。” “攀岩?”祝玉寒眯起眼睛。 “对,家里还有一套专业攀岩工具。” 保姆忽然看到祝玉寒表情不太对,忙改口:“不过小姐已经很久没用过了,也不知道被收到了哪里去。” 祝玉寒点点头,又四处勘察一番,临近傍晚才动身离开。 临走前,他看到上官示迪坐在客厅里,倚着沙发靠背,仰着头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她的母亲,那个美国名模,坐在她旁边用英文同她说着什么。 离开上官示迪家,祝玉寒开着车直奔储荣的研究所。 傅怀禹也在,储荣正同他分析赵思明的尸检报告。 略显尴尬,祝玉寒退到一边等他们先说完。 “也就是说,现在来看,那个叫上官示迪的女生嫌疑最大。”傅怀禹拿尸检报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腿。 “但现在没有明确证据证明人就是她杀的。” 傅怀禹起身:“我现在就赶往上官示迪家中了解情况。” “不用了。”一直站在一边的祝玉寒这才堪堪开口:“我已经去过了。” 说着,他将装有泥土的证物袋递给储荣:“检测一下袋中的泥土成分和在废弃厂房的泥土成分是否一致。” “谁让你过去的。”傅怀禹声音渐冷。 “我的腿驱使我过去的。”祝玉寒撇撇嘴。 “你好像很喜欢越俎代庖?”傅怀禹盯着祝玉寒的眼睛,压低声音。 “我不像你,把什么都分得这么清楚,我只知道,为死者还原真相这就是我的工作。” 眼看着两人快要吵起来,储荣忙插到中间:“先吃饭吧,我刚好叫了很多菜,一个人吃不完。” 傅怀禹从桌上抄起档案袋,甩了句“没胃口”就推门离去。 望着傅怀禹离去的背影,祝玉寒憋了许久,终于泄愤般抬脚向储荣研究所的沙发踢过去: “有病!” 他转过身指着大门,对着储荣抱怨道:“你说他那人是不是有病,装什么清高,还越俎代庖,就他有文化是怎么着!” 话音刚路,傅怀禹再次推门进来。 气氛瞬时凝固,祝玉寒的手还顿在半空…… 傅怀禹绕过他拿起桌子上遗落的手机再次转身离去。 祝玉寒长长吁一口气,接着失力般蹲在地上双手搓着脸。 储荣站在一边发笑,然后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先吃饭。” 二人正沉默地吃饭,储荣就见祝玉寒一直悄悄瞅他,遂笑道: “我脸上有花?” 祝玉寒尴尬地收回目光,干笑两声:“就是瞧瞧你是怎么这么招人喜欢的。” “谁喜欢我,你?” 祝玉寒停下筷子,无奈搓了把脸,表情扭曲:“吃饭吧。” ———————————— 翌日,刑侦科收到了顶楼教室那把大提琴的指纹鉴定报告,证实大提琴上的指纹是上官示迪和唐乐光的。 祝玉寒放大上官示迪的指纹投到大屏幕上,发现,这个女孩的指纹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一般人的指纹螺旋都是左手向左旋,右手向右旋,会出现小范围差异,但不明显; 上官示迪的则恰恰完全相反。 而出现这种反向指纹的人全世界不超过四例,其余三例均犯下重大罪案,被断定为反社会人格,而上官示迪就是第四例。 现在,从上官示迪窗台上采集的泥土正在进行详细活性检测,如果真的与赵思明被害地点的泥土附着期相吻合,那么便可直接对上官示迪实施逮捕。 祝玉寒望着屏幕上的指纹,眉头紧蹙。 他不想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孩最终以“杀人犯”的下场收官。 这对于上官示迪自己甚至是整个社会来讲都是残忍的。 三天后,痕检科送来了祝玉寒从圣维他尔学院围栏上采集的纤维检测报告,证实这种纤维是圣维他尔的女生校服裙料。 祝玉寒搓着手,略有不安。 “怎么,不舍得抓人?”傅怀禹挑眉,颇为傲气。 祝玉寒点点头:“一个家庭条件优越并拥有大好前程的女孩,你下得了手么?” “对于罪犯,没有什么下不了手,你不用觉得为难,既然她敢杀人来为难警察。” 一个漂亮优秀的混血女孩,昨天还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今日却沦为凶杀案嫌疑人。 “而且据我最近观察,这个女孩情绪极不稳定,每次提起唐乐光都会突发躁郁,她本身的性格也并非外界传言那般温和柔软,她很喜欢一些枪械,家中摆满枪支模型,并且房间布置成冷灰色调,从色彩心理学来讲,这个女孩生活长期压抑,郁闷;并且,她喜欢马术,攀岩,射击,性格很像男孩子。” 祝玉寒托着下巴,认真思忖一番得出了这个结论。 “并非如此,从色彩心理学分析可能如此,可从社会心理学来讲,过度迷恋冷硬风的女孩还有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在人际交往中处于一个主导地位,再加之对死者唐乐光的态度,所以,她有可能是个同性恋哦,而且,还是个T。” 此话一出,众人惊异。 祝玉寒扭头望过去,发现说话的并不是傅怀禹。 办公室门口,一个穿着棕色毛呢大衣,一头深铜色卷毛,正不停对这边挤眉弄眼的男孩站在那里。 祝玉寒诧异:“你是谁。” 倒是傅怀禹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诧,仿佛意料中的,他起身走向那个男孩。 “来了?” 那个男孩将小猪佩奇造型的背包往沙发上一扔,径直走到祝玉寒面前: “您好,我是从今天起任职市公安局刑侦科一队的新队员,我叫童嗣。” 祝玉寒含在嘴里的烟掉在地上:“哪个科?” 童嗣莞尔,眼睛似新月:“刑侦科。” 说着,他还掏出调令递给祝玉寒:“抱歉,唐突了,本来说好下个星期正式调任,所以您应该还没有收到上级通知,但是我考虑到案件紧急,所以就提前过来了。” 祝玉寒接过调令看了看上面的照片,确认是眼前这个二十二岁的毛头小子。 童嗣是国家特级警校毕业,在临市的刑侦科干了半年,近期被调到本市公安局。 在工作经验一栏中,祝玉寒发现他曾经协助破获过临市一起历时六年,臭名昭著的特大凶杀案。 当时那个案子令众多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都束手无措,可这孩子一来,经过半月周密分析便横跨五省将嫌疑人逮捕归案,一时名声大噪。 他的师傅是国内有名的刑侦教授郭泰恒,褒功无数,去年刚刚退休,童嗣便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你刚才说,赵思明案中的嫌疑人上官示迪可能是个同性恋?”祝玉寒放下调令,抬眼看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 童嗣点头:“昨天,我从圣维他尔学院的学生口中获得一条重要线索。” “说说看。” “要知道,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从众心理,希望能与群体保持一致,在这一致中获取短暂的安全感,所以即使圣维他尔的学生们对于死者唐乐光都很欣赏,但因为唐乐光家境贫困,所以学生们仅与她保持在‘同学’这一浅薄的关系层面上;但上官示迪不同,她多次进出死者住处,同死者关系非常亲密,而且最重要的是,有学生称,他曾亲耳所闻是上官示迪主动将这次舞蹈大赛的名额让给唐乐光,因为大赛一等奖是有三万元奖金可领。” 祝玉寒皱眉:“那么该校老师所言是遭到老师赏识遂对大赛推荐人提出反驳一事又怎么说?” 童嗣笑笑:“上官示迪自己说,要老师想办法将名额让出去,且不能走漏任何风声说是她的主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唐乐光坠楼一事同上官示迪没有任何关系?” “没错,而且我还从唐乐光的邻居那打听到一事。”童嗣看起来非常自信。 “什么。” “她的邻居称,就在一个月前,曾经亲眼目睹死者唐乐光与死者赵思明在唐乐光家附近发生过争执,而当时同行的还有据称一个混血女孩,我猜测就是上官示迪。” 第15章 振翅(6) 祝玉寒一听,立马正襟危坐:“争执内容是什么你可知道?” “唐乐光的邻居说没听清,所以,你该去问上官示迪,她自始至终就在向警方隐瞒部分事实。” 正说着,队员小刘敲门进来: “祝队,死者唐乐光的外婆找到了。” 几人马上起身,走出办公室查看情况。 一个穿着花袄,头发花白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坐在警务厅中,脚边还放了一袋青菜肉食,青菜已经蔫干,覆了一层白霜。 女警员周晓冉半蹲在老太太旁边,温柔地给老太太生满冻疮而皲裂粗糙的手上涂着护手膏。 “祝队。” 周晓冉站起身,走到祝玉寒旁边,尽量压低声音:“祝队,死者唐乐光的外婆被人发现在东城桥洞中迷了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待了六天。” 祝玉寒点头:“你先去忙吧。” 周晓冉将护手膏递给祝玉寒:“老太太精神不太好,您温柔点,别吓到她。” 祝玉寒苦笑:“可是总不能瞒她一辈子吧。” 果不其然,老太太一见到祝玉寒就抓着他的手问能不能把她送回家,她的外孙女儿还在等她回家过生日。 老太太的手心粗糙硬冷,像是寒冬中的石头。 祝玉寒抿紧嘴巴,不发一言。 老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褪了色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从五官可以辨别这就是小时候的唐乐光。 “我孙女儿可漂亮了,她跳舞跳得很好,马上就要去参加比赛了……”老太太一只手颤巍巍地视如珍宝般抚摸着照片上小女孩清隽的脸,沧桑愁苦的脸上隐约露出一丝喜色。 老太太对着照片点点头,满脸皱纹舒展开,眼带笑意,自言自语道:“光光,不要急,婆婆马上就回去了,婆婆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菜,你过了生日就十七岁了,是个大姑娘了,婆婆真替你感到高兴……” 祝玉寒深吸一口气,退到一边,不忍再看。 更不忍打破老人家的美好期冀。 傅怀禹走到老太太旁边,将一沓报告书放到老太太手中: “您好,我是本市警局重案组组长傅怀禹,您的外孙女唐乐光于本月二号上午七点四十被圣维他尔学院学生发现于学校坠楼身亡,尸体正在法医研究所做进一步解剖调查,这是她的死亡报告,请您过目。” 祝玉寒愣了下,马上回过头看向傅怀禹。 “你说什么?”老太太的笑容僵在脸上,看起来有点生气:“你不要乱说,我的宝贝还在家里等着我。” 说着,老太太站起身,提起脚边的袋子扶着墙赌气般地往外走,嘴中还嘟哝着:“你们不帮我回家,我自己找。” 傅怀禹还要说什么,祝玉寒便追过去一把将他拉到一边,皱着眉,狠狠瞪着他: “你现在和她说这件事无异于雪上加霜,你怎么这么狠心。” 傅怀禹推开祝玉寒的手,整整领带,正视他: “向人民如实报告情况这是我的职责。” “你!”祝玉寒气结,望着傅怀禹颇为不屑的眼神,捏紧拳头。 童嗣背上他的小猪佩奇书包追了出去,微微弯腰扶住那个老太太,脸上笑得似朵花儿: “婆婆,我带您回去~” 老太太立马喜笑颜开,握住童嗣的手:“小伙子长得真帅,将来等我们光光上大学后你和她相处看看吧,我们光光可漂亮了,成绩也好……” 祝玉寒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再看看身边这个面若冰霜的男人,冷哼一声,转身回办公室。 “如果你觉得善良就是隐瞒实情,那我劝你趁早辞职。” 傅怀禹的声音空荡荡的,回旋在警务大厅。 祝玉寒顿住脚步,微微侧首:“如果隐瞒实情能给被害者家属带来暂时的安慰,这没什么不好。” 大门甩上,徒留一丝怒意。 刚坐下没多久,就接到了储荣的电话。 储荣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点惋惜的意味。 同祝玉寒猜得一样,经过检验,上官示迪家窗台上发现的泥土与被害人赵思明尸体发现的第一地点中泥土成分高度吻合,并且还在上官示迪家窗台的泥土中检测出血液成分,经过比对,与死者赵思明的血液完全一致。 这一消息,说不出是好是坏。 祝玉寒咬咬牙,最终将证据提供给刑警。 刑警二话不说出警赶往上官示迪家中。 警铃呼啸,渐行渐远。 ———————————— 童嗣扶着老太太来到她的住所。 一个城市的最底层。 拥挤的小巷,破败的危楼,混灰的空气,哭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苦楚。 破烂的木门外,栗色卷发随着冬季的冷风微微拂动。 女孩一动不动静立于寂寥小巷中,垂首淡然,浓密的卷发盖住脸,看不清表情。 “哎呀,小迪呀,你来找我们光光玩啦?”老太太挣脱童嗣的手,扶着墙颤巍巍走过去。 女孩一愣,随即抬头,看看老太太,又看看站在一边带着审视意味的童嗣。 冷空气融进肺中,扯得生痛。 女孩笑靥如花,微微点头:“婆婆,我来了。” 木门打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从房中走出,纤瘦的身子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 她扶着门框,微笑着向自己伸出一只细白的手。 黑色长发顺风而起,连接着远方的天际。 女孩回以微笑,伸出手…… 最终只抓到了空气。 眼前还是那扇年代久远的木门,带着喧嚣回忆,铺天盖地袭来—— ———————————— 祝玉寒站在审讯室门口,望着那个女孩,良久,转身离去。 最后,上官示迪如实交代了杀害赵思明的全过程。 赵思明于几天前前往临市参加歌唱比赛,坐动车回来的路上,上官示迪给他发了条短信约他在寿一桥附近见面,说有点关于唐乐光的事要和他说。 赵思明如约而至,不成想,这条看似善意的短信却成了他的死亡召令。 两人在寿一桥附近相见,上官示迪说外面太冷要进废弃工厂里面说。 或许赵思明对于这个优秀美丽的女孩未有任何怀疑,乖乖跟着去了。 开始上官示迪只是说了点无关痛痒的小事,赵思明有点不耐烦,便开始闲极无聊地四处打量,却忽然发现上官示迪鞋子外面套了极不容易发现的透明鞋套,心觉奇怪,追问之下,上官示迪说新买的鞋子,不想弄脏。 赵思明未做过多怀疑,也就信了。 这个时候,上官示迪突然开始脱衣服,到最后只剩内衣,将自己完美身材毫无保留呈现出来,倒着实令赵思明感到惊讶。 上官示迪对赵思明说,自己暗恋他很久,和唐乐光做朋友也只是为了接近赵思明,并说现在只有他们两人,愿不愿意玩点刺激的。 赵思明心中窃喜,马上也开始脱衣服。 上官示迪又回身去翻衣服说要拿安全套,赵思明便在一边搓着因冷空气侵蚀而骤起的鸡皮疙瘩。 接着一抬头,一柄弹簧刀正中自己腹部。 眼中是上官示迪愤恨的脸。 还没来得及挣扎,上官示迪抽出刀子又朝他的胸口狠狠刺下。 待赵思明无任何生命迹象之后,上官示迪切下赵思明的生殖器,又从背包里掏出斧头,对准赵思明的尸体砍下去妄图分尸,但因力气不足且之前并无此类经验便未能砍断尸体,接着他将赵思明的衣服以及所有作案工具全部装进背包里,收拾了下案发现场的血迹。 做完这一切,她乘着夜色将证物抛进江中。 换好提前准备的干净衣服,她用专业的攀岩工具爬回家中。 而在她出门前还将枕头塞进杯子中佯装成自己还在睡觉,避免保姆起疑心。 十一点的时候去到客厅为蛋糕裱花,打算十二点帮已经死去的唐乐光庆祝生日。 听完这一切,就连做笔录的刑警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竟然拥有如此精明的犯罪头脑以及过硬的心理素质,杀人后还能没事人一样去做蛋糕。 不得不说,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女孩是个天才。 “那你为什么要杀害赵思明,还企图分尸。”傅怀禹优雅抱臂,语气听起来毫无感情。 甚至不带一丝怒意。 上官示迪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早已爬满泪水: “因为我爱乐光,很爱。” 倒真让童嗣那小子说对了,上官示迪是同性恋。 “这和你杀害赵思明有什么关系?” 上官示迪颤抖着闭上眼睛,似乎陷入回忆。 “赵思明是个人渣,他追求乐光很久,但乐光一直没有答应他,后来学校换新校服,乐光没有钱缴校服费,我就偷偷替乐光出钱缴了费用,赵思明也替她缴了,但被后勤处告知费用已经交过,他就四处张扬说费用是自己替乐光交的,于是乐光知道后就课后去打工,想早点把钱还给那个人渣。” 上官示迪努力平复呼吸,缓缓睁开眼睛,蓝色的眼睛内写满恨意。 “一个高中生,哪里赚很多钱,赵思明就到处胡说八道说乐光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女生,还各种P图,说乐光……有性,病……” 说到这里,上官示迪终于绷不住,她抬手捂住脸,伏在桌上,哭声悲恸,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傅怀禹皱眉:“所以当初你们在死者唐乐光住处附近与被害人赵思明发生口角争执也是因为这件事?” 忽而间,上官示迪猛地抬起头,大力砸了下桌子,漂亮的大眼睛睁到极致,眼中杀意溢出,咆哮道: “他不该死吗?那种人渣难道不该死吗!” “冷静!”旁边一个刑警将她按住。 “只有他死了,才不会继续造谣!死人才不会乱说话不是吗!” “我说让你冷静点。”傅怀禹皱眉。 “我为什么要冷静,乐光被他害的跳楼自杀,这种人,我杀了他是为民除害,这种害虫早该死了!” 尖叫怒骂声不绝于耳,恶语诅咒充斥着整间审讯室。 “就算你们最后调查出乐光的死因,可他呢,不会给他的未来造成任何影响,很快这件事就会被人淡忘,也不会有人站出来还乐光一个清白,加害者还在洋洋自得的逍遥法外,所有的过错与痛苦却都由乐光一个人来承担!”上官示迪站起身。 “所以他凭什么活着,你告诉我凭什么!” 刑警马上过来拉住上官示迪将她按下去。 “放开我!”上官示迪大力挣扎着,已然陷入癫狂混乱的境界。 “法律惩戒不了他,我来惩戒!” 傅怀禹收起记录本,站起身,冷声对着那个刑警道:“先将她暂时拘留,等她父母过来。” 第16章 振翅(7) 铅色的云块缓慢晕开,将这座城市笼罩于一片昏暗中。 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而下,被考试周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学生终于在这莫大压力下感觉到了一点生机的喜色。 瑞雪兆丰年,希望能是如此。 匆匆赶来警局的,除了上官示迪的父母还有死者赵思明的母亲。 当上官示迪被警员从审讯室带出来的时候,赵思明的母亲推开警员狠狠打了女孩两耳光,并怒骂着要让上官示迪赔命赎罪。 那个美国超模走过去,用英文高声说着什么,两个女人互相推搡着,警察终于看不下去忙过来拦。 上官示迪的父亲,一个坐拥百亿资产的社会名流,心痛的对着赵思明的母亲深深鞠躬,尔后又对所有警察深深鞠躬。 “对不起,是我教子无方。” “我要让你们一家人都为我儿子的死付出代价,明天我就找记者大肆报道,让你们在国内混不下去。”赵思明的母亲怒道。 “行了行了,你儿子也没做什么好事,行凶者自有法律惩戒,轮不到你来管。”童嗣终于忍不住,忿忿来了句。 “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赵思明母亲的火气开始殃及池鱼。 童嗣耸耸肩:“实话实说,与其在这里以被害者的姿态大放厥词不如为你儿子犯下的过错先行赎罪,你儿子是一条命,人家跳楼的女孩就不是?” “疯了,疯了,你一个人民警察竟然帮罪犯说话,我要连你一起告!” 童嗣莞尔笑道:“随便您告,我调职任期未到,现在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公民。” “好了,别再火上浇油了。”祝玉寒将这毛头小子拉到一边:“这是你该说的么。” 童嗣甩甩小猪佩奇的背包,故作投降状:“得,算我多嘴,我出去吃夜宵。” 上官示迪跟着警察往拘留所走,母亲在身后捂着嘴巴,眼中噙泪,满脸不可置信。 “对了。”上官示迪忽然停住,回头看着祝玉寒,微笑道:“警察先生,我的大提琴呢?” “在证物室收着。” “能不能,让我最后拉一次大提琴,我编了一首曲子,本来是要在乐光生日那天拉给她听,结果她还没听到就匆匆去了。” 祝玉寒沉思片刻,点点头:“好,我帮你拿过来。” 手铐解开,上官示迪接过大提琴。 那天,警局围了一堆警察,上官示迪的父母,以及赵思明的母亲,都安静下来。 特殊的曲子会想到特殊的人。 上官示迪曾经说过,她不喜欢大提琴低沉的弦音,听起来太过悲伤,但只是因为唐乐光喜欢,所以她决定成为一名出色的大提琴手。 琴弦微拂,如静谧深沉的河流,带着无数回忆,从黑暗中流出,缓缓流淌至遥远的未来。 一曲终了,上官示迪起身,对父母深深鞠躬:“感谢您们这么多年对我的辛勤养育,再见了。” 说罢,她推开众多警察,跑向外面。 警员们见势不好,都追出去拦。 呼啸而过的卡车,巨大沉闷的声响,如同唐乐光坠楼当夜一般盛开的红莲。 鲜艳温柔。 或许在世界的那一头,她终于能追赶上她,如同当日那般,紧紧相握的手,笑容灿烂。 阳光温柔,暖风和煦,至此,直至世界消陨,也再不会分开。 —————————— 凌晨三点,路边烧烤摊冒着热气,昏黄的灯泡上缠满油渣。 三个男人围坐在小桌前抖着腿取暖。 祝玉寒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太突然了,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就自杀了。” 童嗣拿着一根烤鸡翅,吃得满嘴油腻,含糊不清接话道: “这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天才。” “确实,不得不佩服,虽是杀人犯,但就她这个年龄以及生活环境来说,能做到这份上,牛。”童嗣说着,伸出大拇指。 “什么牛不牛的,被逼到绝路上罢了,最喜欢的人被霸凌至自杀惨死,要你你受得了不?”祝玉寒将空酒瓶放在脚边。 半扎啤酒下肚,已然带了些朦胧醉意。 他扭头望着傅怀禹:“要你你会怎么样。” 傅怀禹从坐下至此,面前油腻的烤串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报警。” “摸着良心讲,你自己就是警察,你会管校园霸凌这档子事么?”祝玉寒嗤笑一声。 “不会,管不了。” “那不就结了,杠精先生。”祝玉寒说着,摇摇晃晃起身前去结账。 童嗣望着祝玉寒的背影,马上凑到傅怀禹面前:“我们祝队平时就这样么?” “嗯,抽烟喝酒烫头,没有他不会的。” “我不是说这个。”童嗣摊开满手油腻:“他平时就这么感情用事么?” 傅怀禹沉思片刻:“差不多吧。” 童嗣又凑近一点,一张油嘴都快贴到傅怀禹脸上:“我听队里其他同事说,你跟我们祝队以前谈过恋爱?” 傅怀禹推开童嗣的脸,抽出纸巾擦擦手:“这帮长舌男怎么工作不见他们这么上心。” 童嗣贼笑两声:“就说是不是。” “是啊,还是我追的他。”傅怀禹冷笑,一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的表情。 “哇,不是吧,没想到您还好这口,说说看,我们祝队是哪一点遭您惦记上了,你看他,五五分身材,脸,一言难尽,性格……听说前不久他还把记者打了停职查看了一个月?” 傅怀禹伸手敲了敲童嗣毛茸茸的脑袋:“别人的评价太客观,你自己去体会。” 祝玉寒结完账,抄起桌子上的烟盒揣进兜里,踉跄着往街边走,嘴里还嘟哝着: “我去研究所找储荣,你们自便。” 傅怀禹随之站起身,站在祝玉寒身边,望着他通红的鼻尖,犹疑半晌,终于缓缓开口: “给你个忠告,离储荣远一点。” 祝玉寒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冷笑一声:“喜欢人家就去追,不然你就是把全世界的人都杀光了他也不明白你的心意。” 出租车停在路边,祝玉寒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童嗣张大嘴巴瞧着车子离去,又回头看看傅怀禹: “储荣是谁。” “一个法医。” “你们搞三角恋?” 傅怀禹斜他一眼:“我就算和你搞三角恋也不会和他搞。” “你平时就这样么?” “哪样。” “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傅怀禹笑笑,凑到童嗣脸边:“是啊,你猜对了,我不光自我优越,我还小心眼,别惹我,不然我就针对你。” 打开车门,傅怀禹坐进驾驶室,并对还站在路边发呆的童嗣喊了声“上车”。 研究所内,储荣正睡得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一开门,一个满身酒气的醉汉就扑进了他怀中。 储荣赶紧将醉汉扶进屋内,将他扔到自己床上替他脱鞋更衣。 祝玉寒倒头就睡,任凭储荣千呼万唤也巍然不动。 睡梦中,祝玉寒还不忘腹诽着: “傅怀禹那人太他妈杠精了,不想和他共事,正好调来一个新人,明天我就申请调职去外省。” 储荣笑笑,拿过湿毛巾替他擦拭身体。 忙完一切,已经凌晨四点多,这下储荣睡意全无,索性爬上床倚在床头看书。 时钟滴答,偌大的房间内,只有尽量放轻的翻书声。 似乎是被台灯刺了眼,祝玉寒哼唧两声,转过身背对着储荣。 储荣看了看他,轻轻放下书,摸摸他的头发:“抱歉,打扰你了。” 说罢,便抬手关掉台灯。 熟睡中的呼吸声平稳轻缓。 储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不对。” 一声大叫,祝玉寒惊起而坐。 储荣扭头望着他。 他的胸膛因急促呼吸随着剧烈起伏。 “不对。”祝玉寒又喊了一声,匆忙捡起衣服开始翻找手机。 “醒了么?现在还很早,要不要再睡会儿。” 祝玉寒愣了下,缓缓回头望着储荣。 不知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他依稀记得傅怀禹曾对他说过“离储荣远一点”。 “帮我个忙。”祝玉寒无从遐想太多,跳下床开始穿裤子。 “怎么。” “唐乐光不可能是因为赵思明的造谣中伤而跳楼自杀。”祝玉寒穿好衣服冲进储荣的工作室。 储荣披了睡衣随即赶来。 和尸体同一屋檐下生活,也就储荣这么心大。 “为什么这么说。” “之前对学生调查访问的时候,没有一个学生提及此事。”祝玉寒戴上手套,撩开唐乐光的长发。 果不其然,在唐乐光的耳后有少量不易察觉的出血点,身体多处还有一些看起来时间久远的伤痕。 “这些出血点是什么物器造成。” “这个地方我看过了,初步估计是由于坠楼与地面摩擦造成。” “除此之外,有没有什么其他可能。”祝玉寒走到停尸台末端,轻轻掰开唐乐光的双腿。 “也有可能是桌子,墙壁等硬物摩擦造成。” 祝玉寒望着唐乐光的大腿内侧,其中出现极不明显的一点青紫痕迹。 “这块青紫伤痕是怎么造成。” 储荣皱了皱眉:“一个正常人,走路不可能撞到大腿内侧吧,所以有可能是性行为造成。” “你为什么没有写入尸检报告。”祝玉寒停下手。 苍白灯光下,储荣的脸看起来有些阴冷。 祝玉寒回过头:“向警察如实报告尸体情况是你们法医的责任。” 之后,并无过多责备。 “之前调查访问了诸多学生,他们对于唐乐光的评价高度一致,而上官示迪曾经说过,在唐乐光生前遭遇赵思明的造谣中伤,但几乎没有学生谈过这个问题,或许他们根本就不信,毕竟都是高中生了,不太可能轻易被谣言牵着鼻子走,他们有自己的主观判断意识,就算有信的,也是极少数。”祝玉寒望着唐乐光惨白的尸体。 “所以,唐乐光不可能因为一件大多数人都不信的谣言绯闻而选择跳楼自杀,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第17章 振翅(8) 于唐乐光坠楼后第十五天,圣维他尔的校长及行政主任才从意大利赶回。 见到祝玉寒,校长放下架子深深鞠躬。 “抱歉,鄙校教育失当,给您添麻烦了。” 他们学校的校长罗生是个带着金边眼镜,仪表堂堂的男人,一身黑西装,颇有品味的暗纹水蓝色领带,一副社会精英派头。 祝玉寒礼貌性地递烟给罗生。 同行政主任三人在校长办公室坐定,祝玉寒开始四处打量这间装修高雅别致的办公室。 除了标准办公桌外,还有一套低于一般桌椅的黄花梨雅趣桌椅,看起来像是接待贵客喝茶所用; 墙纸看起来还是新换没多久,墙角一幅约两米六高的油画作品,是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临摹作。 画面中塑造了甘愿牺牲自己的儿子来拯救深重苦难世界的圣母形象。 罗生说,自己是基督教教徒,非常喜欢这幅画中“圣母奉献爱子拯救人类的崇高精神”,因此将画作摆在办公室中以时刻警示自己,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自己也要有这种牺牲自我拯救众人的态度 祝玉寒笑笑,望着那幅画。 “这是谁画的。” “今年年初由本市位高望重的名师金尚义先生相赠。” “很不错,我可以拍几张照片带回去欣赏么?” 罗生微笑,礼节性抬手:“还请随意。” 祝玉寒举起单反,拍了几张。 “您今天才回来吧,路途遥远,辛苦了,那我不打扰了。”祝玉寒收起单反,同罗生握手便匆匆告辞。 回到警局,祝玉寒马上打开电脑调出罗生的档案。 罗生,八零年生人,父亲是房产富商,于两年前逝世,母亲也是豪门世家,但七年前因精神疾病被送至当地一家精神病院进行疗养。 祝玉寒嚼着没什么味道的面包,翻看着罗生的详细资料。 又将单反打开,将“西斯廷圣母”导入电脑中,连接投影仪,数倍放大。 从网上找出原画细细比对。 之所以会对画作产生怀疑,是因为自己在靠近画作时明显嗅到了难闻的调色油味道,这是油画必须用料,长时间存放的画作会涂上调色油用来保持画作原色,谨防颜料变色脱落。 详细对比下,就发现在临摹作上,旁边巴巴拉圣女的黄绿色裙带上,一点极不易察觉的微妙差别。 衣褶处仿佛是被人刻意用扇形笔覆盖过一遍,明显与原先光滑细腻的笔触大为不同。 祝玉寒吞掉面包,噎得他直拍胸口。 出门钻进警车,直奔金尚义家。 敲敲门,一个鹤骨仙风的老头开了门,见是警察,稍显诧异,但还是马上将他迎了进来。 祝玉寒也不同他过多寒暄,直接掏出单反将《西斯廷圣母》中那处疑点重重的痕迹拿给金老看。 金老戴上老花镜,只一眼就确定这不是自己原作笔触 “应该是被人修改过,而且单从笔触来看还是个外行。” 金老看起来略带愠意,似乎是为自己心血之作被人随意篡改甚为不满。 “听闻您与圣维他尔的校长罗生先生是挚交?” 金老摆摆手:“什么挚交,只见过堪堪几面罢了,去年刚好是圣维他尔建校二百六十年纪念,我受邀参加校典,便将其中一幅画作赠予圣维他尔以表敬意。” “您是说这作品是去年赠的?”祝玉寒眯起眼睛。 金老点点头:“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是不糊涂,是去年三月份的时候送的。” “那么金老先生,小侄有一事向您请教。”祝玉寒坐直身子。 “你说。” “怎样才能将近期油画作品中画面的细节在不损坏原作的同时取下其中一块。” 金老透过厚厚的老花镜片打量着祝玉寒,尔后起身走进卧室,从里面拿出一把打磨的非常光滑的刮刀递过来: “如果是近期作品,涂点松节油,用这个就能刮下来,但是不破坏原作是不可能的。” 祝玉寒接过刮刀,不停道谢。 “警察先生,恕我直言,圣维他尔的校长罗生不会摊上什么事了吧。”金老坐在沙发上,花白的大胡子抖了抖。 “抱歉,这件事我不能外传。”祝玉寒收好刮刀,起身同金老鞠躬告辞。 就在祝玉寒临出门前一刻,他忽然听见金老说了这样一句: “一般调色油调和颜料涂到画面上至少一星期才能干透。” 祝玉寒笑笑:“多谢金老指点。” ———————————— 那个学钢琴声称要成为出色刑侦警察的男孩怎么也没想到,警察竟然真的找自己来帮忙。 警察所交代的任务令他浑身血液沸腾,回到家迫不及待翻开柯南道尔侦探集,看到刁钻的破案手法还会特意记下来。 祝玉寒对他说,让他今晚偷偷潜入校长办公室,将办公室内那幅《西斯廷圣母》画作中圣女绿色裙带部分未干透的颜料刮下来装进证物袋。 祝玉寒找了个开锁师傅让他同男孩一同前去。 当夜十二点多,男孩偷偷从家中溜出,与开锁师傅接头后自己先行来到保安室,敲敲门。 保安打开门,看到这个嬉皮笑脸的男孩就要撵人: “怎么又是你,大晚上不睡觉闲逛什么。” 男孩嘿嘿两声:“对面便利店大婶托我传话呢,说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和您交往试试,她现在就在店里等着您,快去吧。” 保安一听,脸笑成菊花:“小伙子,你帮我稍微看着点儿,我去去就回。” 临走前,保安掏出他的小镜子拨弄两下稀疏的头发,确定比吴彦祖还帅之后就哼着小曲儿直奔对面便利店而去。 男孩冲躲在暗处的开锁师傅打了个手势,二人便蹑手蹑脚做贼般溜进学校。 刚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男孩一个激灵赶紧冲开锁师傅打手势告诉他里面有人。 二人躲在对面的储物室,直到锁门声响起,皮鞋声渐渐踏远,二人才小心翼翼从储物室出来。 开锁师傅掏出工具戳进锁眼。 男孩躲在楼道处望风,焦急地询问怎么还没好。 “这新锁不太容易开。” 话音刚落,只听“吧嗒”一声,大门随即自己打开。 男孩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悄悄溜进办公室,关好门,打开手电仔细寻找祝玉寒所说的那块“差别之处”。 他拿起那把明晃晃的刮刀,对准那块厚实的未干颜料轻轻刮下去,颜料卷成一团掉下,男孩将颜料收进证物袋,接着便看到底下原本的画面。 他掏出祝玉寒给他的印膜纸,盖在原画面上,收好,四处打量一番,又去翻抽屉。 都是些没什么用的文件。 他不死心,又打开最底部的抽屉,依然一无所获。 “别找了,赶紧走。”开锁师傅眼见这小子来了兴致,赶紧催促走人。 二人踮着脚离开学校,开锁师傅爬学校围栏因腿脚不便一头栽进外面常绿冬青中,蔫蔫爬起来还不忘憨厚地笑: “说好了,这是你们找我干的,要是他们校长报了警,你可别找到我头上。” 男孩掏了三百块钱递过去:“成,辛苦了,下次有这种事还找你。” 当男孩将证物交到祝玉寒手上满心欢喜等待褒奖之言时,换来的却是祝玉寒提上裤子不认人: “都几点了,赶紧回去别在外面晃悠。” “带我一起,不然我就把你指示我偷偷潜入校长办公室的事公诸于世。”男孩学着他妈的样子双手叉腰。 “我看你是找死,三秒钟内,消失。” 童嗣打着呵欠从祝玉寒的私人办公室里走出来: “你们吵吵什么呢,也不看看几点了。” 祝玉寒提着童嗣的后衣领将他扔到一边:“谁让你进我办公室的。” “又不是外人。”童嗣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想尽早破案,所以翻翻你电脑里有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祝玉寒瞅他一眼,转身对还在值班的周晓冉道:“把这个烦人的纨绔二世祖带回家。” 待男孩鬼哭狼嚎地被刑侦科“第一铁手”周晓冉拖走后,祝玉寒才赶紧返回办公室,打开电脑,检索“罗生的母亲”。 相关词条真不少,但出现频率最高的还是“罗生母亲患有精神疾病,弑杀宠物,剥皮分尸。” 打开词条,其中详细说明罗生的父亲长期在外沾花惹草并且家暴妻子,导致罗生母亲不堪其暴行患上精神病,以虐杀动物为嗜好,被送往精神病院时疯癫喊叫着“我没病”。 祝玉寒回头看了眼在吃牛角面包的童嗣,冲他勾勾手指。 童嗣把油腻腻的手往裤子上一擦,屁颠屁颠就凑了过去: “老总有何指示?” “明天跟我去一趟精神病院。” “怎么,你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祝玉寒揪过他的耳朵:“别嬉皮笑脸,说正经的,还有,尽早把你这一头黄毛染回来,耳钉也摘了,一个人民警察就该有警察的样子。” “得令,小的现在就去办,包您满意。”俏笑一声,童嗣背起他的小猪佩奇冲进夜色。 内线电话打到储荣那儿,就听储荣那边传来悠扬的音乐声。 “哪儿呢?” “研究所。” “这么大音乐声。” 储荣低声笑笑:“放松一下。” “先别放松了,我刚冒着被撤职查办的风险从圣维他尔学院的校长办公室里偷了点东西来,你帮我检测一下具体成分。” “份外的事,我可是要收报酬的。”储荣关掉音乐,声音变得清晰。 “说吧,要什么,只要不是钱,我会尽量满足。” 储荣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跳出一支烟含在嘴里,手握打火机轻轻按下: “你。” 第18章 振翅(9) “喂?” 等了许久,也未等到那边储荣所说的“报酬”,拿过手机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手机已经低电量自动关机。 算了,就算储荣要钱,自己也不会给的。 凌晨三点,漆黑的街道,唯有警局中一点昏黄的灯光。 祝玉寒揉揉酸涩的双眼,将最后一点线索整理出来。 从唐乐光坠楼开始,到后来赵思明被杀,似乎可以连成一条线。 坠楼者唐乐光是上官示迪的同□□人,而被害者赵思明生前一直对唐乐光穷追不舍,但因唐乐光并未对此做出回应,导致赵思明污蔑造谣中伤唐乐光,接着唐乐光就坠楼自杀,而上官示迪则认为,导致唐乐光坠楼的真凶就是赵思明,所以借口将他约出来杀人分尸。 而现在,案件中出现了一个疑点,就是他们昨天刚刚回国的校长罗生。 他的办公室中画作被外人有意覆盖过,当然不排除擦碰导致画作受损,怕金老知道觉得心里不痛快自行修改。 但金老明确称这幅画是在去年三月份赠予圣维他尔的,但罗生却说是今年送的。 金老说过,一幅油画要完全干透至少也需要一个星期的世间,而从拿回来的画面检索物来看,这幅画上圣女裙带处的黏腻覆盖层很明显的是近三天所为。 而三天前,校长和行政主任自称还在意大利进行教学研讨。 白天上课时间,校长办公室的门是锁的,不可能有学生私自闯入。 而那个酷爱侦探小说的男孩曾经说过,不止一次在夜间十二点左右听到教学楼中传来惨叫声以及哭声,而保安却矢口否认。 从监控显示,上官示迪曾于夜间出入过圣维他尔学院,但现在她死了,无人再知道那天她去圣维他尔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如此慌张。 也就是说,综合以上,他们的校长,保安都在说谎,都在刻意隐瞒什么。 而已逝去的上官示迪,也并未完全交代清楚,她为爱手刃赵思明,不过是整个案件中的一个分支。 电光火石间,祝玉寒忽然想到,死者唐乐光生前曾经是有过多次性行为,且在耳朵后面有多处皮下出血。 忽而间想到,在罗生办公室中有一张上好黄花梨茶桌,桌身高约六十多公分。 祝玉寒走到自己办公桌一侧坐在地上,比对下桌面高度,刚好顶在头顶位置,自己身高一米七八,如果是那黄花梨茶桌,大概只能到自己肩膀处。 但如果是身高只有一米六八的唐乐光,恰好到她的耳朵处。 分析出这点,祝玉寒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没有太兴奋,反而愈发失落。 手机充好电,祝玉寒忙给储荣回拨回去,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 觉得或许储荣已经睡下了,索性明天再找他。 看看表,凌晨四点。 祝玉寒扯出一套羽绒被,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呵欠,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 睡了不过三个小时,就被咋咋呼呼的童嗣吵醒。 祝玉寒只觉双眼酸痛,坐在沙发上揉着眼睛试图缓解眼疲劳。 童嗣将现磨豆浆递过来:“先洗漱还是先吃早点。” 祝玉寒打个大大呵欠从沙发上站起来,推开童嗣的手:“没睡醒,这会儿脑袋不清楚,还有点反胃,你自己吃吧。” 九点,傅怀禹准时抵达,带着几个重案组警员:“今天我要去储荣的研究所,你呢。” “精神病院。”祝玉寒坐在一边抽烟,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去那边做什么。” “我现在怀疑圣维他尔学院的校长罗生与唐乐光坠楼案有关,去一趟他母亲所在的精神病院了解一下情况。” “昨晚几点睡的。”看祝玉寒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傅怀禹皱起眉头。 “四点左右。”祝玉寒从沙发上抄起外套穿好,拿过车钥匙往外走。 “就你现在这个状态,还要开车?” “让童嗣开。”祝玉寒不想同他多解释什么,推门离开。 童嗣正站在大厅里同周晓冉闲聊,看到祝玉寒出来马上迎过去。 祝玉寒将车钥匙塞进童嗣手里:“你来开,去南山病院。” 车子驶过高速公路,童嗣加大马力将车子开到一百二十迈。 祝玉寒倚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 突闻一声巨响,车子随之一个急刹车,巨大的刹车声刺痛耳膜。 祝玉寒惊醒,惊恐地望着童嗣。 “撞……撞到东西了……”童嗣咽了口唾沫,赶紧下车查看情况。 一条四肢错位,浑身是血的马犬卷在车轮中。 “你怎么回事!”祝玉寒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对着童嗣一声怒喝。 “突然从一边树林冲出来的,我没刹住车。”童嗣惊魂未定,喘着粗气,望着那条惨死的狗。 祝玉寒甩上车门,从后备箱拿出尸袋,看了看周围,四下无人。 “先把这狗的尸体装进尸袋,找个地方埋了吧。” 童嗣愣愣应了声,戴上手套,将马犬尸体从车轮底下扯出来。 倏然间,童嗣双手顿住,那狗的尸体应声落地。 “你还发什么呆,快一点。”祝玉寒不耐烦催促了声。 “祝队,这狗的尸体不太对……”童嗣压低声音,蹲下身子凝神查看。 祝玉寒闻声凑了过来,循着童嗣手指之向看过去。 在这条马犬腹部无毛的地方,长满大大小小不明疱疹,疱疹呈水球状,并且在每一颗疱疹中还有肉眼可见的肉虫在蠕动。 马犬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紧缩。 祝玉寒只觉反胃,转过身子摆摆手:“先抬上车,兴许是生了皮肤病,太恶心了。” 童嗣强忍反胃,将马犬的尸体装进尸袋,扔进后备箱,检查了下车头,发现保险杠有明显凹进痕迹。 “车子开慢一点,幸好这次只撞死一条狗。” “祝队……”童嗣双手微颤,寒冬腊月里额间冒出丝丝细汗:“您,您来开吧……” 祝玉寒将他从驾驶室拖下来,发动引擎:“你该庆幸没有撞到人。” 突发车祸,导致二人将近十一点才到达南山病院。 见童嗣还是一脸恍惚,祝玉寒拍拍他的肩膀:“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走的时候我去喊你。” 童嗣怔怔点头,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 出示了警员证,医生领着祝玉寒来到一处偏院,打开铁门。 寒气迅速侵蚀而来,祝玉寒下意识抱紧双臂。 “这就是罗太太。”医生介绍道。 “多谢通融。”祝玉寒连连道谢。 医生关上铁门。 祝玉寒望着那个背对自己坐在角落里的女人,犹疑半晌,缓缓走过去。 女人被约束带缚在椅子上,从背面看去,女人满头白发,但腰板挺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椅子扶手。 “罗太太?”祝玉寒试探性地叫了声。 女人在哼歌,七八年前流行的老歌,音调平稳,嗓音甜腻。 祝玉寒走过去,站到女人身边,俯下身子又喊了一声:“罗太太?您好,我是刑侦科一队队长,我叫祝玉寒。” 女人敲击扶手的手瞬时停了下来。 她歪过头,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祝玉寒终于看到了她的长相。 不得不说,这女人即使年逾花甲,但依然能从脸上看出年轻时的风华雪茂,听闻是民国时期传下来的大户人家小姐,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是脸上皱纹很少,一对大眼睛明亮有神。 看起来,倒不像精神病患者。 女人只看了一会儿,便转过头去继续哼着自己的小曲儿。 “罗太太,我没有恶意,只是过来想找您聊聊天,随便聊聊而已。” 女人停下哼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半晌,冷笑出声: “一个警察,找我,说是随便聊聊,你觉得我信么?” 祝玉寒惊诧。 精神病患者能够说出这么符合逻辑的言辞么? “是来找我顶罪的吧。”女人笑笑,似乎对于警察的心思早已了然于心。 这下轮到祝玉寒不解:“顶罪?顶什么罪?” 女人猛地睁大眼睛,扭头看着祝玉寒。 “您是说,给谁顶罪。” 女人慌忙别过头,没说话。 祝玉寒眯起眼睛,忽然明白过来。 是了,他早该猜到了。 “太太,您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患上精神病对吧。” “而患有精神方面疾病的,其实是您的儿子,罗生,我说得没错吧。”祝玉寒笑着,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女人握紧手,长长的指甲掐进手心。 “他没有精神疾病。”女人轻声道。 “您说什么?” “我说我儿子,没有精神疾病,而是暴戾心理作祟。”女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那么能否请您详细说明。” “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这样说了一句。 祝玉寒点头:“是,我现在怀疑您的儿子罗生与一起高中生坠楼案有关。” “其实……” 女人蹙眉:“我已死去的丈夫,生前包养多位情人,并且常常回家后对我拳打脚踢,我经常被打得浑身是伤,有时候,他还会打我儿子,或许是罗生体内就遗传了我丈夫的暴力因子,从很小的时候他便与其他小孩不同。” “怎么说。”祝玉寒忍不住插嘴道。 “比如,每当我挨了丈夫的暴打,他就会找一些蛇,青蛙,兔子之类的小动物来杀,还会剥皮分尸……”女人嘴唇颤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惶恐。 第19章 振翅(10) “在他七岁时,我曾经给他买过一只珍珠兔,只有巴掌那么大,他见了,非常喜欢,每晚都会将兔子放在枕头边抱着入睡,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怕他爸爸的这种暴力行为会给他的心理认知造成偏差,就买一些可爱的小动物给他,希望让他明白,无论他爸爸怎么对我们,可这世间还有诸多美好在等着他。”女人吸着鼻子,眼泪簌簌下落。 “但是……那天,我回家后,他端了一道汤过来,说是亲手做给我吃的,那时我很开心,觉得他很懂事,并没有被一些外界非理性因素干扰,但后来他却告诉我,这是兔肉汤,就是我买给他的那只兔子……”女人握紧手,痛苦地砸着椅子扶手。 “再后来,我发现家里经常会有一些蛇,小鸟,青蛙的尸体,大多都是被砍掉头和四肢,皮也被剥了去……” “为什么不与先生离婚。” 女人摇头:“我怕离了婚,会让他觉得自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所以一直忍一直忍,但我没想到,我的隐忍反倒害了他,让他在性格方面变得畸形——。” “后来我带他看心理医生,医生说因为长期生活压抑下导致他对外界事物产生一种痛恨感,并且他有非常强的占有欲,那时候我觉得无可厚非,只要我能正确引导他,一定会帮他把这些恶习改过来,直到七年前,他匆匆跑回家,告诉我,他J杀了一个女孩,尸体就放在车子后备箱里。” 祝玉寒惊觉:“您是说他在以前就有过杀人经历。” 女人痛苦点头:“那时候我很怕这件事会对他未来的人生造成影响,就帮他一起处理了尸体,尸体就埋在我们家别墅的后院,我还请人在那里盖了一座雕像以掩人耳目。” “我以为我是在帮他,我以为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后来我整夜做噩梦,心中一直备受谴责,于是我告诉他,不能继续错下去了,希望他能投案自首,不成想,他买通了南山病院的医生,说我有精神病,我被关在这里,一关就是七年。” 女人垂下头,眼泪滴在裤子上:“因为他告诉我,只有精神病的话才不会有人相信……” —————————— 祝玉寒将车开上高架桥,恰赶上下班高峰期,在桥上堵了四十分钟,他有些烦躁,不停按着喇叭。 童嗣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精神,或许还深陷于刚才撞死狗一事中,祝玉寒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察觉。 二人赶回警局,傅怀禹也正好从储荣的研究所回来,两方碰面,饭也顾不得吃,打算先开会就现在手上一些线索进行分析。 “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先回家休息。”祝玉寒看不得童嗣这个样子,摆摆手想把他打发了。 童嗣这才回神,连连摇头,说一定要跟着一起讨论。 重案组与刑侦科两方警力坐在会议室中,墙上的投影仪循环播放着一些和罗生有关的影像资料。 罗生性格孤僻,从小目睹以及遭受父亲对母亲与自己的家庭暴力,母亲的隐忍使他长期处于一种极度压抑的状态下,或许是受父亲这种暴戾影响过深,导致他也将这种暴戾行为施加于动物甚至是其他人身上。 而就其母亲口供,现在在罗生家后院中的雕像下,还埋着一具女性尸体。 其实这么久来接触许多重案要案,庞大的信息数据直指家庭环境复杂者,而研究院给出的数据显示,23%-33%的罪犯都有一个不幸的童年,尽管他们一直保持着为外界认可的“超我”,但内心存在的本我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无法被消抹,当本我的压抑超过一定程度,这就成了一个滥觞地。 警车穿过闹市区,向着罗生家驶去。 祝玉寒仰起头,手中夹着一根烟,烟灰掉在地上。 而自己当初之所以选择研究犯罪心理学,潜意识里不过就是想拯救自己。 孩子便是父母的缩影,在孩子未形成正确社会人格之前,你给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 而本案件中的另一涉事者上官示迪,看似有一个美满和谐幸福的家庭,可从很小起,父母一直在忙工作,没有人管教她,更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正确的”价值观。 罗生因故意杀人藏尸被警方逮捕一事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没有人相信,这是一个经常从事慈善事业的人做出来的。 孤儿院的孩子们听说后吵着嚷着让警察叔叔把罗生放出来。 因为在孩子眼中,罗生是一个经常给他们带来礼物与玩具的人,他是圣人,甚至是超越将他们抛弃的父母的存在。 罗生坐在审讯室中,由刑侦科挂职科长,国内著名法学教授,也就是傅怀禹的父亲傅家森亲自审讯。 当高度腐烂只剩遗骨的尸体被警方从罗生家后院的雕像下挖出来的时候,伪善的面孔终于被撕下。 傅家森推了推无框眼镜,拿过唐乐光的尸检报告甩到罗生面前。 “交代吧。” 罗生抬头,白净的脸上充斥着满足的笑意。 “这女人是我杀的,唐乐光的死也跟我有关。” 警局门口,百余人拉起横幅控诉警察伪造证据。 因为在他们眼中,罗生是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的人,他不需要杀人,因为他拥有世间美好的一切。 “唐乐光生前遭受过暴力行为,是你做的吧。”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罗生将手放在桌子上,身姿优雅:“对,她家境贫困,我就哄骗她跟我上床,你知道么,她还是个同性恋,你说恶不恶心。”罗生放肆大笑。 “接着说。” 罗生耸肩:“她的学费补助,都是我出的,所以,作为报酬,她陪我上床有什么不对?只不过就是担心她出去乱说,采用了一些威胁手段罢了,她自己受不了,要跳楼,跟我有关系?” “因为你的不良言行,间接造成你学校中三个学生的死亡,你还觉得自己没错?”傅家森声音陡然提高几分。 “我威胁她又怎样,找几个行政处的官员一起玩她又怎样,不过就是因为她死了所以你们警察才会关注这件事,才会去调查死亡背后不公的待遇,那我呢,因为我活着,那么我的公道去哪里讨?”罗生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在笑。 弗洛伊德曾经说过,人有两种本能: 一种是求生本能,指的是人会采取各种手段保护自己; 另一种则是死亡本能,而死亡本能会让人产生破坏和攻击的冲动。 所以罗生一直觉得自己的暴烈与滥杀不过是出于死亡本能,是无可避免的。 “除了死者唐乐光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学生也曾遭受过你的威胁。”傅家森提笔,在笔录本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结”字。 “那么,根据学生口供,每晚都会在学校听到惨叫声,是否和死者唐乐光有关。” 罗生望着桌面,喃喃开口:“太刺耳了,她的叫声,太刺耳了。” “还有呢。”傅家森捏紧拳头。 “没了。” “确定没有?”傅家森的镜片闪过寒光。 罗生笑笑:“死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最终,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罗生因故意杀人罪,且藏尸长达七年之久,判处死刑,罗生没有提出上诉,欣然接受这一判决。 祝玉寒坐在办公室里,手指在键盘上飞过。 唐乐光坠楼案,死亡人数,三人,两人自杀,一人系属他杀,涉案者年龄大多不超过十八岁。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圣维他尔艺术学院的校长罗生,最终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在这个庞大的社会群体中,还有很大一部分隐藏的罪犯正与常人无异的活在光亮之下。 而又在庞大的父母群体中,除从事相关职业外,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没有树立正确的家庭教育观,或许他们情有可原,忙着赚钱想给予自己的孩子最好的生活条件,但同时他们也忽视了一点: 在儿童十二岁之前,还未形成成熟的社会观,他们将父母的争吵甚至家暴视为稀松平常的小事,诱发孩子心中以攻击和破坏为本能的观念,崩坏的种子在幼小的心灵中植根发芽,最后长成罪恶的大树。 任何事件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的; 思起于心,外化于行; 很多人会不服于“我从你身上就能看到你父母的影子”这句话,但事实是,确实如此。 家庭是孩子的第一教育所,而从学校接触到的远远不及家庭带来的深远影响。 打下最后一个句号,存档发送。 祝玉寒关上电脑,穿好外套,锁了门打算离开。 夜空中繁星点点,城市中少见的夜景。 打开车门,刚要坐进去,忽然想起后备箱还有未处理的马犬尸体。 祝玉寒马上绕到车后,将马犬的尸体拖出来,打算扔进垃圾桶。 “这里面是什么。”黑暗中钻出一个身影,把祝玉寒吓得够呛。 定睛一看,原来是傅怀禹。 祝玉寒将马犬尸体扔进垃圾桶,拍拍手:“前些日子去南山病院找罗生的母亲了解情况时,童嗣在路上撞了一条狗,放了快半个月,都忘了,还好天气冷,没臭。” 祝玉寒跺跺脚,将脚底积雪甩掉。 “一起去喝杯咖啡?” 傅怀禹沉默半晌,然后点点头。 气氛稍显尴尬,祝玉寒坐在沙发中不发一言,只顾喝咖啡。 傅怀禹则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发呆,面前的咖啡渐渐冷掉也未有察觉。 二人喝完咖啡,祝玉寒起身去结账,傅怀禹倒是抢先一步走过去结了账。 “干嘛,我还不至于穷到一杯咖啡都请不起。” 傅怀禹没说话,踏出咖啡厅。 祝玉寒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不停搓着几乎冻僵的双手。 傅怀禹停住脚,忽而回头,直勾勾盯着祝玉寒,那眼神,高傲的不可一世。 祝玉寒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干,干嘛……” “跟我复合。” 第20章 振翅(11) 他说什么?复合?是字面上的意思么? 如果真的是,只能怪天太冷冻得他失去理智了。 祝玉寒权当他发疯,转身就走。 刚走没两步,又被傅怀禹从后面拉住: “我说复合。” “疯了吧你,复合,复什么合。”祝玉寒打开他的手:“我都老大不小了,今年过年回去我妈还给我安排了相亲对象,如果差不多,就结婚了,你可别再说胡话了。” “我允许你结婚了吗?”傅怀禹冷笑。 “我结婚凭什么还要经过你的同意。”祝玉寒火了:“单亲家庭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你爱找谁研究找谁研究去,别烦我。” 这人莫名其妙的,分手两年,又吵着要复合? “不要结婚。” 嗯?瞧瞧这是谁。 性格跟茅坑里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傅怀禹?那个总是拿白眼球看人的傅怀禹? 怎么跟个任性的小孩一样。 “别傻了。”祝玉寒轻轻开口:“我们是警察,如果你不想被人偏见以待的话,就老老实实结婚成家。” 留下这么一句话,祝玉寒上了车子,发动引擎,打开暖气。 满打满算,今年也三十二岁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再跟他耗下去了。 索性一次把话说明白。 先不说自己和傅怀禹都是男的,就算自己是个黄花大闺女,也配不上傅怀禹。 他家庭和乐,幸福美满的,父母又是高阶层人群,怎么可能瞧得上自己。 这种偏见根深蒂固,尤其是从事这一行业的,对于单亲家庭的偏见更是兹事体大,所以,自己就老老实实的别去触人眉头。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 刑侦科一队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年假,特别是祝玉寒,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回家过年了,推了一切工作,买了票,喊上储荣,二人拖着行李箱就往机场赶。 储荣的父母在六年前的一场车祸中丧生,老一辈的亲戚都差不多仙逝,孤家寡人,惨的一批,这几年都是跟着储荣一起在外地过年,今年要回家了,当然也要把他带上。 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又乘了半小时的火车,终于在年二十八的晚上顺利抵达祝玉寒老家。 小县城里的老旧居民楼,住这儿的都是老头老太太,只有过年时才有点人气。 见到几年未见的儿子,祝玉寒他妈哭成泪人,抱着就不撒手,整的储荣在一边还挺尴尬。 祝玉寒家的房子是标准的九几年建成楼房,也就五六十平方,转个身都能撞到墙,卧室就两间,还被家具塞得满满当当。 储荣放好行李,坐在祝玉寒的小床上,打量这间看起来甚为穷酸的卧室。 墙上贴着祝玉寒小时候读书时获得的奖状,桌子上摆满了书,专业学科类书籍也有,漫画也有,色情杂志……也有,还不少。 趁祝玉寒去厨房帮他妈妈择菜的时候,储荣随手拿起他桌子上的书翻着。 书架最顶端一排放的是影集,看起来有些年岁。 储荣抽出影集,翻看里面夹的照片。 可以说,这本影集就是祝玉寒一生的映射。 从他光屁股的满月照开始,到读托儿所时瘪着小嘴强装镇定眼巴巴望着妈妈的样子; 之后就是小学毕业,站在一堆小学生里腼腆地笑; 后来读了高中,看起来外向了不少,还留过那种杀马特的发型,一边刘海儿奇长,遮住了半边脸; 到读了警校,刚进学校那会儿还很瘦,站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学长中间跟只小鸡仔一样; 再往后翻翻,照片就很少了,大多都是一些侦破大案后的领奖照。 影集的最后一页,一张略微褪色的照片引起了储荣的注意。 照片上,两个男人相依而立,看起来甚是亲密。 其中一个是祝玉寒,另一个则是二十四岁时的傅怀禹。 那时的傅怀禹还满脸青涩,脸白得像个女孩子,薄唇微微上翘,笑得一脸灿烂。 提起祝玉寒和傅怀禹,都知道他俩关系很好,铁哥们儿,但仅此而已。 谁都不知道的是,他们两人曾经在一起七年。 俗话说,七年之痒,可他们终究没迈过去。 吃过晚饭,两人陪着祝玉寒的妈妈看了会儿电视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希望以后的新年,我们都能一起过。”黑暗中,储荣这样说了一句。 祝玉寒正昏昏欲睡,被他吵醒,揉揉惺忪睡眼翻个身:“来呗,又不缺你一双筷子。” 储荣向祝玉寒那边挪动两下,伸手抱住他的腰:“那就最好了。” 祝玉寒半梦半醒“嗯嗯”两声,然后就没了下文。 难得的安稳觉,没有无休止的报案电话,也没有无休止的线索排查,祝玉寒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看见储荣正窝在他怀中熟睡,那样子跟个小媳妇一样。 推醒他,下床洗漱。 吃早餐的时候,祝玉寒他妈就忍不住了: “我说你大姨介绍的那个荷荷姑娘,我跟人家说的是年后初六,你到时候去见一见吧,小姑娘对于警察非常崇拜,人长得也不错,还是名牌大学毕业,你去看看,说不定就对上眼了呢。” 大孝子祝玉寒只能跟着点头,满口答应下来。 祝玉寒他妈又不死心,转身看向储荣:“荣荣,你有女朋友么?没有的话阿姨帮你物色一个。” “诶呦,妈,管好您儿子就成,储荣眼界高,一般小花入不了他眼,您就别跟着操心了。”祝玉寒忍不住插嘴道。 怎么中年妇女都喜欢给人介绍对象。 “阿姨您看着来就行。”储荣笑笑,放下手中的筷子:“我吃好了,谢谢。” 吃过早饭,祝玉寒在客厅陪他老妈聊天,储荣觉得插不上话,自己一个人来到楼下。 掏出烟盒,娴熟点燃。 污浊的烟柱从肺里冲出,融进冷空气中。 “好啊你,被我逮到了吧,还说不抽烟。”正凝神,被祝玉寒猛地从背后拍了拍肩膀。 储荣吓一跳,忙掐掉烟扔进雪地中。 “怎么,怎么下来了。”储荣握紧手,莫名的有些紧张。 “看看你在背着我干什么。”祝玉寒努力炒热气氛,不想让储荣觉得尴尬。 储荣仓皇笑笑,马上把手揣进口袋里。 “真的,储荣,我觉得,你有很多事瞒着我,比如,明明抽烟,却硬说自己不抽,再比如,向我隐瞒唐乐光的真实尸检情况,你到底在想什么。” 储荣垂下脑袋,似是不想提起。 祝玉寒瞅了他半天,最终叹口气:“算了,只要不是危害社会人民群众,做什么都行。” 储荣木然点头。 “对了,上次你说,帮我加班检查尸体,说问我索要报酬,那个时候手机刚好没电,没听到你说了什么,我也难得大方一次,说吧,要什么。”祝玉寒话锋一转。 “没什么,开玩笑的。”储荣勉强笑笑,缩了缩脖子:“有点冷了,先上去吧。” —————————— 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声响彻天际。 祝玉寒站在雪地中,缩着手拿着一根烟花。 花火滋滋,映照出他难得的笑脸。 “我小时候,家里特别穷,过年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有烟花放,我没有,所以我就偷家里的钱买了一扎烟花,被我妈发现后,挨了一顿骂,但从那以后,我妈每个星期都会给我零花钱。”祝玉寒笑笑。 “你有个好妈妈。”储荣将烟花凑近祝玉寒手中的花心,点燃。 “你也是,把你培养成这种人才。”祝玉寒十分真诚说道。 “虽然我是单亲家庭,但我从来没有因此自卑过,因为无论是父爱还是母爱,我妈都给我了,虽然穷,但她也没缺过我什么,我觉得,之所以我没有产生心里偏差,全部得益于我妈。” 储荣伸手拉住祝玉寒的手,紧紧握住。 掌心的温度传来。 祝玉寒打了个哆嗦,忙把手甩开:“不要牵手,跟女孩似的。”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女孩都不牵手了,都以老子自称。”说罢,自己都笑了。 储荣跟着笑。 这种感觉很好,让他觉得,苍凉世间,还有一丝温暖之地,可以接纳自己一切污秽,毫无保留的付出真心。 吃过热腾腾的年夜饭,三人围在一起看着笑点尴尬的春晚,对于小品歌舞评头论足,气氛融洽温馨。 年初六一大早,祝玉寒还在床上窝着做美梦,就被他妈拖了起来: “快点,人家荷荷已经出发了。” 祝玉寒揉着惺忪睡眼,不满地哼唧两声,随即去洗漱。 “要我陪你一起去么?”储荣在一边刷牙,口齿不清地问道。 祝玉寒还没说话,倒是他妈沉不住气了: “荣荣,我怕你去了……你也知道,我儿子长得……就那样,跟你比差远了,你去了,小姑娘再瞧上你,阿姨不好交代啊……” 祝玉寒瞪了储荣一眼。 “没事,我戴上口罩,而且,姑娘应该对我的职业会抱有一定偏见。” 祝玉寒妈妈思考再三,最终答应下来。 临走前还多次叮嘱储荣帮着看看那姑娘怎么样。 和相亲的姑娘约在一家茶餐厅见面,两人在门口等候多时,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长发女孩才姗姗来迟。 见到二人,姑娘马上走过去打招呼。 三人寒暄后,走进茶餐厅坐好。 “听我妈妈说,您是警察。” 祝玉寒“呃”了很长时间,点点头:“算是吧。” “那么您是哪一种警察呢,交警,刑警,法警还是……” “刑侦警察。”储荣打断姑娘的喋喋不休。 姑娘手指点唇,故作可爱:“刑侦警察主要是从事哪方面工作呢?” “专门负责调查一些重大案件,比如杀人碎尸,走私□□。”储荣笑得人畜无害:“对了,前不久破获的那件明星女儿绑架案就是这位祝队长负责的。” 姑娘的笑容僵在脸上:“您的意思是,和尸体打交道?” 祝玉寒连忙摆手:“其实这种案件比较少,最多的还是一些黑帮走私,重大刑事案件一般是重案组来办。” “那,那么您是做什么的呢。”这姑娘显然对祝玉寒失去兴趣,马上转向储荣。 储荣笑笑:“我?如果说祝队长是迫不得已要和尸体打交道,那么我就可以说是靠尸体吃饭,你好,我是警局法医病理师。”说着,储荣伸出手。 姑娘看着那只手,愣了许久,半晌才提起包愤然离去。 “你乱说什么。”祝玉寒回头怒道。 储荣耸肩,一脸无所谓:“实话实说,不想让她一直活在梦里。” “我看你就是来砸场子的。” “你猜对了。” 第21章 黑处(1) 在步入新经济时代的当今社会,仍有部分顾及不到的贫困地区,国家虽然大力扶持,将扶贫放在重要地位,可我国人口十几亿,要照顾到每一个人,太难了。 还有很大一部分人,他们出生在穷苦的深山,道路不通,通讯不良,几乎是与世隔绝。 很多年轻父母选择了外出打工,另辟新径,将自己的孩子留在山村与老一辈相依为命。 于是,留守儿童已然成为我国一个亟待解决的大难题。 十三岁的辰斌抱着一沓破烂的卡片兴冲冲推开眼前那扇老旧木门,人还没进门,声音先传了过去: “志杰!我从小伟那赢来了九尾的卡片!” 辰斌穿着土黄色的旧布鞋,一脚踢在木桶上,疼得他“哎呦”两声。 家里很乱,也不见人。 黑乎乎的手指搓着脚,辰斌踉跄着站起来,想着或许志杰还没回来。 头顶锈迹斑斑的吊灯发出难听的“嘎吱”声,像是黑暗中突如其来的怪物,吓得辰斌怪叫一声,扒着门框就往外跑。 临走前下意识地回头打量那盏吊灯,却看见了让他这辈子也无法忘怀的一幕。 人的两只耳朵,一只听到上帝的声音,另一只听见魔鬼的声音。 ——雨果 ———————————— 车子停在山脚,一行人匆匆下车,望着萧条荒凉的山脉。 “车子开不上去,走吧。”祝玉寒将烟头扔在脚底踩灭。 童嗣从后备箱里抽出登山镐。 “你当旅游来了?” “可怜,无助,还弱小,不借助登山镐怕不上去。” 本以为这是句玩笑话,可当几人爬到半山腰才是真的傻了眼。 一条断崖横跨山脉,连接两头的是一条摇摇欲坠的吊桥,轻轻踩上去便发出木头的断裂声。 “这是孩子们上学的必经之路。”童嗣皱着眉:“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去。” 几人抓住吊桥绳索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 “尽量分散,不要聚在一起,会加重吊桥承重。” 几人哆哆嗦嗦顺着危桥行至另一边山头,只觉双腿发软,也不敢耽搁,速速跑向案发地点。 村头挤了一堆人,惶恐地指指点点。 见到警察,忙让出一条道。 祝玉寒戴上手套,推开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一股苦尘味扑鼻而来。 顺势望去,粗糙的房梁上,一抹鲜红,刺痛双眼。 穿着碎花裙子的男孩四肢被反绑吊在房梁上,脸上化着劣质的浓妆,看起来骇人异常。 “谁发现的。”祝玉寒环顾一圈。 村民们将那个双目失神,瑟瑟发抖的小男孩推了过来。 男孩着实吓得不轻,没问两句,孩子就开始嚎啕大哭。 刑警拍完照片后将男孩放下来,装进尸袋。 “孩子的亲人呢?” “父母在城里打工,已经通知过了,据村民称,老一辈死得早,平时孩子都是自己一个人住。” “先把尸体抬出去,安抚下那个男孩,我看他情绪不太稳定。”祝玉寒摆摆手。 他四下打量这间昏暗的茅屋,屋中还保留着原始的灶台,上面放了几只破碗,碗中还有没吃完的菜,都是些不常见的野菜。 屋内陈设太过杂乱,取证上颇有难度,一直忙活到晚上十点才收队。 等尸体送到储荣那边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钟。 本以为储荣已经睡下了,结果去了才发现研究所灯火通明,储荣正在工作室里解剖一句男性尸体。 傅怀禹也在,正坐在外面看着报纸等储荣的验尸结果。 “挺忙哈。”祝玉寒尴尬地笑笑。 傅怀禹从报纸中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埋头做自己的事。 祝玉寒翻个白眼,摆摆手,示意队员将尸体抬进去。 “这个案子有点奇怪,看起来像是自杀,但绝对不是自杀,死者身上的绳索扣一看就是出自专业人士之手,而且把自己绑起来,又吊上房梁,几乎不可能,你先检验一下伤口,我回去整理现场取证。” 其实祝玉寒比谁都想快点拿到尸检报告,但碍于傅怀禹跟尊大佛一样坐在这里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自己只好识趣的先一步离开。 储荣正忙着自己手头的工作,敷衍地“嗯”了声便没了下文。 祝玉寒走到门口:“我先回去。” “什么案子。”就在祝玉寒出门的那一瞬,傅怀禹开口喊住他。 “一个十三岁的男孩,身着裙子,浓妆艳抹吊死家中。” 傅怀禹抬头,一挑眉:“巧了,我这边也是。” “什么?”祝玉寒不确定地又问一遍。 傅怀禹放下报纸,优雅从容地端起面前咖啡:“下午接到报警电话,在郊区发现一具尸体,死状与你所说相似,从现场情况来看已经死了十多天了。” 祝玉寒一愣:“你是说,也是穿着裙子的男性,化着浓妆吊死家中?” 傅怀禹点头。 这么一听,本打算先回家的祝玉寒又返回来坐在沙发另一头,尽量与傅怀禹保持距离。 “过年,见了相亲对象?” 祝玉寒却觉得他话头转得有点硬。 即使如此,还是得硬着头皮回道:“见了。” “怎么样。” “能怎么样,被储荣搞砸了呗。”祝玉寒沉思片刻:“当然,也不能全怨储荣。” “储荣去你家了?” “去了,不然他一个人过年不是太可怜?” 置于膝间的手指动了动,只听傅怀禹冷笑一声。 祝玉寒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越说越尴尬,没罪找罪受罢了。 凌晨三点,祝玉寒睡得东倒西歪,就连傅怀禹也开始抱臂低头打瞌睡,而储荣工作室的门终于打开。 储荣满面倦容,嘴唇发白,他摘下护目镜,将手套扔进垃圾桶里。 祝玉寒惊醒,迷茫地望着储荣。 储荣掩嘴打个呵欠:“尸检报告今天出不来,要测定成分判断具体死亡时间,别等了,回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储荣是看着傅怀禹的。 意思很明显了。 傅怀禹站起身,穿上西装外套,接过储荣对尸体做的报告初稿:“我回去整理下,明天会再过来。” 话音一落,祝玉寒也跟着起身:“那我也先回去。” 储荣抬头看他一眼:“等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傅怀禹开门的手顿了下。 “好,你快点说,我快困死了。”祝玉寒张大嘴巴,像是被储荣传染了一样,也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傅怀禹关门离开。 储荣走过去将研究所的大门锁好。 “干嘛,什么见不得人的,还要锁门。”祝玉寒挠挠头,看起来有点烦躁。 “我是法医。”储荣望着祝玉寒的眼睛。 “我知道,我也没说你是IT男。” “为死者还原真相是我们的职责。”储荣皱眉。 “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两个人,看起来像是死于性窒息。” “性窒息?” 储荣点头:“指的是当事人以一种主动的方式引起缺氧,而大脑在一定程度的缺氧状态下,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激素等兴奋神经传递的释放量增加,会令当事人产生一定的错觉或者谵妄等症状,而这种症状恰是刺激某种□□最主要的途经。” 祝玉寒“啧啧”两声:“我知道,当年巡场歌手的案子也是这么回事。” “但是怪就怪在死者身上的女性服饰以及使用的化妆品。”储荣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似乎陷入沉思。 “我向郭教授打听了下,他说出现这种死亡状态,还有一种说法,是来自民间的一种邪术。” 祝玉寒呵欠连天:“怎么说。” “为他人续命之说。” 呵欠打一半卡主,祝玉寒回过头看着储荣:“详细说说。” “在泰国会有养小鬼的说法,其实这种为他人续命和养小鬼大同小异,据闻是需要至阴至阳之体,再有合适的生辰八字,至阳之体是指引子本身为男性,至阴是指凌晨三点人体阳气最弱之时,而就五行八卦中来讲,女性是阴性体质,这也恰好印证了为什么死者会穿着女性服装化着浓妆被吊死在家中。” 储荣这套“邪术论”把祝玉寒说得一愣一愣。 “你信这个?”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几个字。 “我不信,可是有人信。”储荣笑笑:“死者面部肿胀,皮肤和眼结合膜点状出血,肾脏肺部均有淤血,可以确定是由机械性窒息引起的死亡,而且这样死亡较快,可以伪装成自杀。” 祝玉寒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说来,罪犯可能是屠夫或者医生这两种职业,死者身上的专业绳结并非一般人打得出来,而且就你所言,罪犯对于人体生理非常了解,懂得如何伪装成自杀,说明他有可能是医生,甚至是……。” 话说一半,祝玉寒及时打住,并且小心翼翼看了眼储荣。 “法医,想说有可能是法医对吧。” 祝玉寒尬笑两声:“不会是你干的吧。” “如果是我,那你现在也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就我个人觉得,是屠夫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储荣又特意强调:“首先,不是我搞歧视,一般病理医师,特别是同尸体打交道的,绝对不会信这种没边的迷信;再者,作为一个屠夫,会以各种手段杀死牲畜,对于死后的尸体特征也可以说是略通一二。” “可如果是性窒息一说,那么是否同性恋作案可能性更大一点。”储荣抬头。 第22章 黑处(2) “不好说,现在这个社会,生活节奏快,压力大,不夸张地讲,几乎每个人多少都会有一点心理问题,如果单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讲,除非是X虐游戏造成的意外死亡,可如果是故意杀人,那么罪犯小时候可能遭遇过同样的事。”祝玉寒倚在沙发上,惆怅地双眼放空。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那些村民已经先我们一步破坏了现场,指纹乱七八糟,脚印也一团乱。” “的确是,如果单靠痕检科检测脚印踩踏时间,恐怕要等到明年,但是现在可以将犯罪嫌疑人锁定在三个方面,屠夫,医生,小时候有过同样遭遇的同性恋,毕竟能打出如此完美的绳结,还将一个十三岁八十多斤的男孩吊到房梁上,女性应该没有那么大力气。” “女性的可能性不大。”祝玉寒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女性多会采取团伙作案,一般不会单独行动,上官示迪这种心理素质强大的除外……” 轻鼾响起,储荣扭头一看,祝玉寒已经张着大嘴仰着脑袋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时针指向四,夜月被浓雾包围,只留一圈清冷光晕。 储荣抱来棉被,轻轻盖在祝玉寒身上,接着俯身凝视他的脸,良久,储荣抬手,苍白的指尖划过他瘦削的脸颊: “晚安。” ———————————— 当祝玉寒醒来的时候已值正午时分,慌忙掏出手机一看,上面有六通局长的未接来电。 祝玉寒哆哆嗦嗦掀开棉被,跑到储荣的工作室探了探头,见他已经在解剖昨天送来的红衣男孩尸体,匆匆打了个招呼,脸都不洗,一头扎入寒风中。 等赶到警局的时候,傅怀禹已经坐在那里喝咖啡了。 “来得挺早。”傅怀禹瞥他一眼,继而拿起尸检报告翻看。 “不好意思,昨天睡太晚。”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等你一个。”傅怀禹冷笑。 祝玉寒慌忙摆手,冲进卫生间抽出毛巾洗漱。 推开会议室的门,一行大佬跟神仙一样坐定仙位一动不动,见祝玉寒推门进来都齐刷刷向他行注目礼。 祝玉寒不好意思地点头哈腰,顺着墙根走进自己的座位坐好。 傅怀禹也推门进来,优雅地冲在场每一个人打招呼。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就看他们看傅怀禹那眼神都与自己明显不同。 省公安厅的胡厅长今天亲自莅临本市视察,就近期的一些重大案件做反馈报告。 他气得像只皮球,圆滚滚的,怒砸了下桌子: “你们这儿治安怎么回事,哪里也没你们这儿案件多,凶杀案一件接一件,高玉民走私枪支一事你们查了几个月一点头绪都没有,国家是花钱养你们吃白饭的?” 陈局长一听,冷汗马上下来了,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胡厅长,虽然我们这案发事故挺多,但是我们办案能力您绝对放心,我们之后会加紧防备,提高治安保障,您放心,您放心。” 胡厅长砸吧砸吧嘴,似乎懒得理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投影仪。 上面循环播放着此次死亡男孩的资料以及案发现场照片。 “你们看微博了没。”胡厅长笑得有点瘆人。 几人摇摇头:“还没来得及看。” 胡厅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拿手指点着桌子:“炸了。” 所有人均是一愣。 “你们知道炸了是什么概念?服务器一上午瘫痪了三次,热搜压都压不下去,微博删都删不完,直接就捅到上边去了,留守儿童问题现在就是个地雷,踩了就炸!这案子,你们赶紧解决,尽快找出凶手,不然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陈局长陪着笑,连连点头:“这个您放心,您放心。” “胡厅长。”一直躲在角落沉默不语的祝玉寒堪堪开口:“关于本起案件,昨天我和局里的法医在研究所商讨了一晚,得出了以下几点结论。” 胡厅长往前探了探身子,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你说。” 祝玉寒扭头看看陈局长,见他一副“你敢胡说八道我就开除你”的表情,祝玉寒转过头,无视了陈局长要杀人的眼神。 “这么几点……第一,死者身上的绳索是专业人士打成的;第二,这并非是一起单纯的自杀案,而是凶手将死者伪装成自杀;第三,凶手有三种可能,屠夫、医生、曾经有过同样遭遇经历的同性恋。” 胡厅长看着祝玉寒,半信半疑:“怎么说。” “昨天郊区也有一起同样案件,两位被害人身上的绳索结法相同,死前的穿着与外在因素相同,如果不看外在因素,单看死者死亡方式,基本可以确定,这是由性窒息引起的死亡,因为……” “你疯了?”话未说完,便被胡厅长厉声打断。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你跟别人说是性窒息引起死亡,你让别人怎么想,让他家人怎么想!”胡厅长怒极而立,抬手指着祝玉寒: “不管真相是什么都好,但绝对不能是性窒息!” “可是!”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抓到凶手,然后封锁消息,这就是你们现在需要亟待解决的。”胡厅长不耐烦地摆摆手:“散会!” 送走了几位大佬,陈局长脸上笑意全无,回头指着祝玉寒就骂他不长脑子,说话办事欠缺考虑。 祝玉寒觉得冤,覆盆之冤,实话实说还有错了。 待陈局长一走,童嗣赶紧殷勤地跑过去给祝玉寒扇扇子:“祝队长,消消气,气大伤身。” 祝玉寒打开童嗣的手:“现在几月份啊。” “怕您火气太大殃及我们这些池鱼。”童嗣俏皮笑笑,背起他野猪佩奇的书包:“那祝队,我先去吃饭,您吃点什么,我给您带回来。” “不吃了,气饱了。”祝玉寒往椅子上一坐,抬手揉着生痛的太阳穴。 傅怀禹接了一杯热水,端在手里,另一只手扶着腰,望着窗外的积雪:“也别怨别人,明眼人都知道是性窒息引起的,但是这种案件结果公布出来,尤其是被害人还是两个未成年的男孩,势必会引起社会恐慌,也会使越来越多的人不能以正确的眼光看待性问题。” 傅怀禹说话的时候,右手轻轻揉着腰。 “我知道……算了。”祝玉寒起身披上外套:“吃饭去。” 看到傅怀禹眉头紧蹙,一只手还在不停揉腰,犹豫半天,还是走过去询问:“你的腰怎么了。” “没事,昨天洗完澡,地太滑,摔了一跤。” 祝玉寒想象了一下傅怀禹光着身子摔倒在地的模样,没忍住,发出“噗噗”像放屁一样的笑声。 傅怀禹瞪他一眼:“很好笑?” 祝玉寒诚实点头。 “我发现你这人,办案能力挺强,生活能力怎么就像个脑瘫患者。” 傅怀禹抿紧嘴巴,端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尽管表面极力装作云淡风轻,但是眼角的水光还是出卖了他。 祝玉寒看着,摆摆手:“算了,我今晚过去给你把浴室收拾一下,这次只是闪到腰,下次保不准就磕掉门牙了,你不想那样吧。” 傅怀禹抿着嘴巴点点头,还不忘死鸭子嘴硬来一句:“收拾完就赶紧走。” 祝玉寒笑笑:“好,不多呆。” 吃过午饭,祝玉寒急匆匆往储荣的研究所赶。 推开研究所大门,看到储荣正坐在尸体前一脸呆滞地吃华夫饼。 “你花招可真多。”祝玉寒嫌弃地捂住嘴。 储荣忙将华夫饼放到一边,从桌上拿起尸检报告递过去:“基本可以确定是死于性窒息,今天上午我向郭教授详细探讨了下,从他那里得知,为他人续命之说是一生只能续一次,但两具相同情况的尸体,就不太可能是这种情况。” “有没有杀死一个,发现没有用,于是又杀一个的情况,毕竟我们不信这种没边的迷信,凶手会信。”其实跟陈局长对自己的责骂无关,祝玉寒潜意识里也希望这个只有十三岁的男孩并非是由性窒息而亡。 “有这种可能,但在凶手未伏法前,所有的杀人动机都是猜测而已。” “下午我会分配队员出警去走访本市所有的屠夫、医生,这是个大工程,又有的忙了。”祝玉寒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需要我一起么?” “不必,你继续尸检。”祝玉寒摆摆手:“成,那我先走了。” 全市的屠夫医生加起来几万号人,一个一个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于是,祝玉寒再次踏上那条危桥。 当他向村民询问起这几天有没有陌生人来过时,倒是有一个村民告诉他,就在男孩死亡近期,的确有一个戴着口罩鸭舌帽的男人数次出现在村庄中。 “什么样子记得清么?”祝玉寒一听,觉得有戏。 “他把自己捂的那么严实,谁能知道他长什么样。” “身高呢,大概估量一下。” 村民想了半天:“差不多一米七八吧大概。” 将这条线索记录好,祝玉寒又再次踏进案发现场。 男孩的父母得知消息后说自己在南方打工,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赶回来,而对于儿子的死,夫妇俩并无太多感触,只是略显惊讶地问了句怎么死的。 这倒让义愤填膺的祝玉寒有点尴尬了。 在储荣的尸检报告中写道:死者于二月二十九日凌晨三点左右死亡,胃袋中并无任何内容物,但在牙齿中发现野菜成分,与死者家中灶台上摆放碗中的野菜隶属同一种,说明死者是在进食后六七小时内被杀害。 祝玉寒望着这间一贫如洗的茅屋,长长叹一口气。 他明白网民愤怒的原因,一个双亲在外打工,自己独居的留守儿童,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吊死家中,任谁都觉得心里不痛快。 祝玉寒走进卧室,打开昏暗的吊灯,望着破败的墙上贴着满满的奖状,还有一幅笔法幼嫩的画,纸已经有些泛黄,上面画了四个小人,下面标记了爸爸、妈妈、我和奶奶。 祝玉寒看着,只觉鼻头一阵发酸。 他别过头,没有继续看下去。 父母的角色太重要了,缺失亲情,不完整的家庭,除了造就部分行凶者,也造就了太多被害者。 床底一阵突如其来的窸窣声,吓得祝玉寒一哆嗦。 镇定下来,向床底看去,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第23章 黑处(3) 那个大眼睛生物软软哀嚎两声,身子愈发向角落缩进去。 祝玉寒微微松一口气,伸出手,摸到了那团毛茸茸。 抱出来发现是只小狗,看起来也就一个月大,托在手中瑟瑟发抖。 小狗没什么品种,灰棕色绒毛,长得倒是可爱,也不知在这待了多久,浑身脏兮兮的,身上粘满蜘蛛网。 随手将小狗揣进怀中,下山开了车直奔傅怀禹家。 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再次踏足这个地方。 敲开门,傅怀禹看起来刚洗过澡,只下身围了条浴巾。 祝玉寒将小狗提出来:“送你的礼物。” 傅怀禹打量着这只脏兮兮的小狗,冷声道:“脏,扔出去。” 祝玉寒脱了鞋子进屋,提着小狗走到浴室:“别这么无情,从那小男孩家带出来的,没人喂养,这么大点,容易死。” “我不喜欢狗,扔出去。”傅怀禹声音陡然提高几分。 祝玉寒点点头:“成,我把这小狗跟我一起扔出去。”说罢,走到玄关开始穿鞋子。 傅怀禹站在客厅望着他,沉默许久,缓缓开口:“洗干净点。” 祝玉寒甩掉鞋子抱着小狗径直走向浴室,打开花洒。 在一阵哀嚎声中,祝玉寒带着手臂两条抓痕走了出来。 洗干净吹干后又吃了点东西的小狗看起来胆子大了不少,在傅怀禹家东闻闻西嗅嗅,咬着傅怀禹最喜欢的靠垫在地上拖来拖去。 “想个名字吧。”祝玉寒望着那只可爱的小狗,托着腮一脸少女怀春相。 “你要放在我家养?” “对,我租的房子房东不让养狗。” “我不养,我讨厌狗。”傅怀禹冷声道。 “算了,我就知道。”祝玉寒一脸看人渣的表情看着傅怀禹,抱起小狗:“送到储荣的研究所养好了,这样去看它也方便,正好也能给储荣看家护院。” “养可以,狗证疫苗你负责办好。” 祝玉寒在心中窃喜,摸着小狗柔软的毛:“那就叫阿杜好了,喜欢么,阿杜?” “为什么叫阿杜。”傅怀禹似乎对于这个名字颇为不满意。 “因为在床底发现的。” 祝玉寒放下小狗,拍拍它的小屁股:“去,阿杜,找你爹地玩,我要给你爹地打扫卫生了,你爹地是个生存值为零的傻子。” 来到浴室,祝玉寒挽起袖子,在浴缸中放满水,拿起刷子洗刷浴缸,又把地砖长期积存的皂渍全部擦过一遍,连带马桶洗手台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带着满头细汗,祝玉寒探过脑袋,冲着正对着把房间搞得一团糟的阿杜皱眉的傅怀禹问了声:“卧室要帮你打扫么?” “随你。” “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我不像你。” 祝玉寒嘿嘿笑了两声,抄起抹布走进傅怀禹的卧室。 傅怀禹的房间构置非常简单,书架桌椅加一张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床上灰色的床单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但祝玉寒还记得,这是和他分手前,自己还住在这边时就一直在用的床单。 他很穷么?都这样了还不换。 其实当初和他分手的想法很复杂,自己考虑过太多未来的可能性,似乎和他一直走下去终究要遭到众人反对,而且自己的家庭并不能给他以后的人生带来任何帮助,看起来是傅怀禹先追求的自己,但是继续下去只是在拖累他。 但不可否认的是,开始答应和他谈恋爱完全是出于一众戏谑的报复心理; 但日夜相处七年下来,说一点感情也没有似乎也不现实。 物是人非,考虑太多也没意义了。 将傅怀禹的房间全部整理过一遍,又赶在九点前给他做了晚饭,祝玉寒打算先行离开。 傅怀禹正坐在餐桌前喝汤,听到玄关的动静,忙走过来查看。 “去哪。”他还是没什么表情。 祝玉寒笑笑:“您说的,收拾完了我得赶紧走,不能老在这儿碍您眼不是?” 阿杜摇着尾巴跑过来,咬住祝玉寒的裤腿不让他走。 “时间不早了,在这住一晚。”傅怀禹的手似乎是无处安放,一会儿揣进裤兜,一会儿又浑身发痒一样挠来挠去。 “不了,我的回去整理下案件线索。” 祝玉寒打开门,一股冷风迎面而来。 而那位比茅坑石头还臭还硬的傅怀禹,终于抢先一步拉过祝玉寒,接着反锁了门,将钥匙揣进裤兜里,一副“你今天别想逃出我手掌心”的表情。 “你想怎样。”祝玉寒微怒。 傅怀禹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还要硬着头皮继续道:“说了,留下来。” “我能问问理由么?”祝玉寒气笑。 “你得住到这里,负责每天遛弯捡屎,既然你把阿杜带回来,就要对它负责。” 拿狗当说辞,傅怀禹是装傻还是觉得他祝玉寒傻。 “得。”祝玉寒双手举起作投降状:“那劳烦您给我整张床,我明天去那边退房。” “睡一张。” 祝玉寒二话不说从地上捞起阿杜就往外走,一副被老公欺负了要回娘家的小媳妇样。 “单人床还是双人床。”傅怀禹拉住他。 “单人,放到次卧。” 之所以答应留下来,潜意识不过是想补偿自己当年对傅怀禹造成的伤害,别看傅怀禹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但这人就是一个自立能力为零的“低能儿”,做个饭能把厨房烧了,索性天天叫外卖,但现在外卖卫生问题曝光太多,令人堪忧。 看看傅怀禹,还是那副死人脸。 望着阿杜咬着沙发坐垫拖来拖去乐呵呵的模样,祝玉寒只觉困意上涌,呵欠连天,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 “去房间睡,外面很冷。”傅怀禹站在沙发边,俯首而立。 祝玉寒摆摆手:“没事,就这儿吧。” “快点。”傅怀禹不耐烦了。 拗不过他,祝玉寒踉跄起身,打着呵欠往卧室走。 阿杜一看,忙支棱着两条小短腿跟上。 祝玉寒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蒙头就睡,阿杜则扒着床疯狂摇尾巴,时不时呜咽两声以示存在感。 傅怀禹走过来将阿杜扔出卧室,大门一关,也随着上床。 阿杜在外面拼命挠门,呜咽声越来越大。 这下傅怀禹是真没辙了,将阿杜放进来,低声告诫它不要吵。 接着,小心翼翼扯过被子一角,勉强盖住身体,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毫无睡意。 祝玉寒已经在一边打起轻鼾。 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同床共枕。 他伸出手在被窝里轻轻抓住祝玉寒的一只手,而熟睡中的祝玉寒并未给他任何回应。 就当他没有拒绝吧。 傅怀禹轻笑一声,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 当傅怀禹见到满屋狗便便时,一向冷静理智的他终于崩溃。 他愤怒提起阿杜,刚要以拖鞋拍之,余光就瞄到祝玉寒躺在床上一副心寒的表情望着自己。 他施施然放下阿杜,阿杜吓得哀嚎两声往床底钻去。 “你可真有能耐,对这么一只小狗狗下手。”祝玉寒“啧啧”两声,下床穿鞋。 走一步,踩在狗便便上。 祝玉寒愣了半晌,忽而委身从床底将阿杜拖出,以傅怀禹的拖鞋怒打之。 当两位素来水火不容的大佬一同赶到警局时,众人皆惊,可又不好问,强烈的求知欲使得他们抓耳挠腮浑身生虱,待二位往办公室一杵,几人忙凑到一起说起悄悄话。 “什么情况,西边打太阳出来了?” “是啊,两位上班竟然一起大佬来了?” “不是说他俩是那啥,同志,难道是真的?” 而此时,童嗣恰好背着他死猪佩奇的书包满脸菜色来到警局,听到同事又在谈论小道八卦,顿时来了精神,忙加入其中。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理会已经站在他们身后多时的傅怀禹。 无意间一回头,就见傅怀禹正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们。 一阵寒气上涌,几人忙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假装勤奋。 “该死的八卦,我是有工作的人,不要打扰我。”薛垣忿忿敲着键盘故作愠怒。 傅怀禹冷笑一声,将材料扔在薛垣桌子上: “这是两起案件死者的资料,你先看一下,一会儿来一趟我办公室。” 话音刚落,周晓冉匆匆跑进来。 “傅组长,刚才派出所那边接到报警电话,说在天一畔城那边发生命案。” 傅怀禹愣了下,马上回办公室穿好外套,将转轮手枪别在腰间,戴上无线耳机,通知组员迅速赶往案发现场。 祝玉寒喝着枸杞茶,见傅怀禹这样子,忙上前询问。 “天一畔城发生命案,现在要赶过去。” 祝玉寒也跟着穿上外套:“我跟你一起。” 当几人赶到案发现场时,周遭已围了不少围观群众,堆在门口窃窃私语。 警员马上拉起警戒线试图疏散人群。 纪甫磊正举着单反拍照,见到几人,过来简单寒暄几句,立刻转入正题。 “今天一早接到线人消息,说是这边发生了惨案,你们进去看看吧,说实话,我有点受不了。” 刚走到门口,一股浓重的腐臭扑鼻而来。 傅怀禹戴上手套,掩了口鼻,一进屋,就看见地上一滩黑红色血迹,血迹一直延伸至厨房。 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太太正瘫坐在门口抹着眼泪,哭声悲恸。 “这位婆婆自称户主的母亲。”纪甫磊凑到傅怀禹耳边轻声道。 踏过斑斑血迹,来到厨房。 腐臭愈发浓烈,傅怀禹忙伸手问组员要了口罩戴上。 当真正见到案发现场时,就连经验丰富的重案组组员也忍不住冲出厨房干呕起来,那架势,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祝玉寒忙凑上去:“没事吧。” 组员小何抹了把眼睛,摇摇头,接着指指厨房里面。 祝玉寒小心翼翼绕过血迹走进厨房。 面前的景象令他头皮发麻。 映入眼帘的便是厨房冰箱上挂的一具人体外皮,以及锅中腐烂发臭的不明物体,爬满蛆虫。 祝玉寒禁不住倒退三步,勉强稳住身形,接过单反,走进厨房,强忍作呕之意,对着那具外皮拍照。 他见过不少惨案奇案,但这一次,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他妈是人做出来的。 冰箱上挂了一具女性外皮,上面还连着长发。 祝玉寒皱紧眉头,又走到腐臭四散的大口锅旁边,拿过勺子搅动锅中物体。 桡骨以及踝骨结构清晰可见,确定是人体组织没错了。 第24章 黑处(4) 祝玉寒将锅中物体以及那具女性外皮装进尸袋,又抓了几只蛆虫装进证物袋,他没有再多待一刻匆匆逃离了厨房。 这次要难为储荣了。 祝玉寒蹲下身子,对着血迹拍照取证。 血迹呈放射摩擦状,看来死者是先被人杀害然后拖到厨房分尸剥皮。 而且外皮剥的如此完整,除了医生和屠夫外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拥有如此精湛的手法。 医生和屠夫? 忽然想到前天在和储荣讨论红衣男孩的案子时,也将凶手锁定在这两个职业中。 祝玉寒绕过人群,走进卧房,墙上挂一副婚纱照,看起来也算有点年岁。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十几年前流行的婚纱样式,笑得甜蜜; 丈夫将她拥在怀中,轻吻她额头,二人看起来感情非常好。 外面的老太太还在哭,几次险些昏厥,周晓冉好说歹说才将她带离案发现场。 “通过照片上女子的身材以及头发做对比,死者是这家的女主人。”祝玉寒放下单反,打量这间布置的非常温馨的卧室。 床铺打理的整整齐齐,床头柜上还摆了一对鸳鸯瓷雕。 “他的丈夫呢?”傅怀禹扭头冲薛垣道。 薛垣扬了扬手机:“已经通知过了,男主人现在人在外地出差,买了机票,现在就回。” “情绪怎么样。” “开始不信,骂我是骗子,说了很难听的话,但后来接到警局那边的电话才信了,大概两个半小时后到。” 采集过现场的脚印以及锅柄上的指纹,人体外皮以及尸块需要送到储荣那边进一步检测死亡时间。 “找过了所有房间,没有发现躯干结构。”傅怀禹摘下手套,对着组员摆摆手示意收队。 “冰箱里也没有?” “没有,冰箱里都是一些放了很久的熟食,已经霜化。”傅怀禹踏出房间。 “霜化?”祝玉寒眯起眼睛。 傅怀禹点头:“一般蛆虫生长周期为七天左右,但是霜化时间很长,可能需要一个月,也就是说冰箱里的食物是一个月之前的,但是死者死亡时间是近七天,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 祝玉寒抬头望着卧室的挂壁式空调机,半晌,缓缓开口道: “蝇卵孵化温度为二十八至四十摄氏度,但现在是开春,刚刚回暖,气温还是不高,没那么快吸引蝇类。” 傅怀禹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思忖片刻,继而转身对薛垣道:“去物业查一下这家近三十天内的用电记录以及小区监控记录。” 薛垣捂着嘴巴,勉强止住干呕,点点头,仓皇逃离案发现场。 “先去储荣研究所。” 收了队,几人直奔储荣研究所。 见到重案组的人,储荣真的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真他妈丧心病狂,胡厅长下来视察,还没走呢,红衣男孩的案子还没侦破,又来一个剥皮碎尸,得,今晚又少不了一顿臭骂。” 祝玉寒掏出烟,打火机打了半天也没火,烦躁地往桌子上一扔,窝在沙发里开始盯着天花板发呆。 储荣笑笑,戴上护目镜,拉开尸袋:“就像你说的,或许是挑衅哦。” 人体外皮被储荣从尸袋里拉出来放在停尸台上,储荣循着外皮剥痕望过去: “切痕非常完美,看来凶手是擅长用刀的职业。” “又是屠夫或者医生?” 储荣点头,接着喊来了助手,将装有蛆虫的证物袋递给助手:“你先去检测蛆虫的种类,判断蛆虫的生长周期,将报告写给我。” 助手接过证物袋,用镊子夹起蛆虫,装进玻片,放到显微镜下观察。 “尾部有三道气门,是成虫期。” “种类呢。” “现在不能确定,需要进一步培养蛆虫判定蝇的种类。” 储荣掀开外皮,看着刀口痕迹:“外皮呈白色皱缩状,体表已经没有水分,死亡时间超过一个星期,但在三星期之内。” “那就没错,现在天气没那么暖和,吸引苍蝇需要一段时间。” “尸块已经被煮熟了,还能测定DNA么?”祝玉寒忍不住开口问道。 “很麻烦,但是能通过骨组织获取一些线索,先看看,没那么快,傅组长那边一直在催红衣男孩的尸检报告,这个,得往后排。” 祝玉寒抱着脑袋,像个老头子一样叹气没完。 “怎么,怕一会儿挨骂?” 祝玉寒摇头:“倒不是……其实怕的是这个社会的不稳定,不知道还有多少罪犯隐藏于黑暗中。” 储荣耸肩:“这是没办法的吧,我们不能去参与每个人的生活经历,更不可能去改变每一个有犯罪心理的人,能做的,就是查明真相,仅此而已。” 或许储荣说得没错,事起必有因,任何案件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的。 下午两点,收到薛垣那边传来的记录。 十三天前下午五点以及五天前下午四点曾有外卖员出入死者所居大楼,而这家女主人始终没有出过屋子。 根据用电记录显示,近一星期内用电量都非常高,但昨天因欠费被强制断电。 而造成用电量升高的原因大概是空调和热水器。 “马上联系这家外卖公司地毯式搜寻所有注册外卖员。”祝玉寒掐掉烟开始穿外套。 “祝队,死者的丈夫来了。”周晓冉推门而入。 “下次记得敲门。”祝玉寒眉头紧蹙,穿好外套,走出办公室。 留下周晓冉在一边不停尴尬点头。 死者的丈夫李新知戴一副高度近视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经调查,李新知是一家制药公司的法人代表,两个星期前受邀参加临省的学术交流会。 见过惨死的妻子,李新知到现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一遍遍请求警察再好好确认下死者身份。 “DNA检验没那么快出来,但是单从外部特征来看,是您的妻子没错。”傅怀禹打断李新知的喋喋不休。 李新知愣了下,接着双手捂脸,将脑袋不停往桌角上撞去。 祝玉寒忙拖住他:“发生这种事,我们也有责任,能理解您的悲痛,但现在您应该打起精神协助警方尽早破案。” “我跟我太太结婚十年了,十年了,我本来还说,今年开春就带她去澳洲旅游,等来的却是这种消息,你让我怎么接受!”李新知拍案而起,额间青筋暴起,情绪异常激动。 “李先生,冷静一下。”祝玉寒按住他:“我们会尽快抓住罪犯,还您一个公道。” “公道?”李新知瞪大眼睛:“罪犯伏法,罪行就能消失么?我太太就能回来么!” 李新知暴怒,揪住祝玉寒的衣领将他逼到墙角,大声咆哮着:“你告诉我!什么是公道!公道能挽回什么!” “先生,请您冷静。”傅怀禹插到二人中间,将祝玉寒挡在身后:“公道挽回不了什么,您的失控同样也挽回不了什么。” 童嗣见势不好,赶紧过来帮忙拉住李新知,尽量安抚他的情绪。 那头,是伏案痛哭的死者家属; 这头,是束手无策的人民警察; 等待他们的,除了上级的问责还有网民的正义主持。 傅怀禹揉着腰,拿过薛垣上交的死者家属资料。 李新知同死者谭芳芳于十年前结婚,李新知因为身体原因二人一直未育有子女,本打算今年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宝贝,承诺还未实现,妻子却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 而与李新知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红衣男孩案中死者蔡志杰的父母。 他们看起来太过平静,那样子完全不像是独子惨死家中,更像是与他们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 傅怀禹望着屏幕中的家属档案,认真翻看下去,赫然发现死者的丈夫李新知在三年前做了医药公司的法人代表,而在此之前,是市立医院的心内科专家,但因一起医疗事故引咎辞职。 而这起医疗事故,正是当年闹得非常严重的主刀医师在为患者进行搭桥手术时不慎将手术刀遗落患者体内。 虽然马上取出,并未对患者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但对于主刀医师来说,一个细小失误代价可能就是一条生命。 傅怀禹托着下巴,电脑屏幕的蓝光投在他脸上。 “医生啊……” ———————————— 外卖员调查这是项大工程,因为警察强制介入调查导致此外卖平台被迫停工。 “当天下午天一畔城那边有几千个单子,过去送外卖的都有上百号人,而且很多外卖员并不只在一家送餐,都是没有签合同的兼职,这样找,得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您行行好,别折腾我们小老百姓了。” 说话的是大腹便便的外卖平台负责人,他满脸不耐烦:“死个人事大,我们小老百姓的生活事就小了?” 满口谬论,荒唐至极。 “我告诉你,罪犯很可能就是你们这平台的送餐员,你少废话,如果你不配合调查,就以妨碍办案为由拘留你。” 负责人夹着雪茄,嘲讽笑笑:“现在的警察都能耐的很,也不想想,没有我们这些纳税人,你们现在还喝西北风呢。” 祝玉寒一拍桌子:“你再说一遍!” 童嗣赶紧上去拦住,把祝玉寒往外拖:“他们负责人就是个流氓,跟他这讨不到好的,不用在嘴上图一时之快。” 祝玉寒窝进警车,大力甩上门,自己一个人生起闷气。 童嗣赶紧随着钻进去,拍拍祝玉寒的肩膀以示安慰: “一会儿去储法医的研究所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您就是生气也气不出来结果。”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要是罪犯真的是该平台的送餐员,我要他全面停业整顿。” 祝玉寒怒砸方向盘,喇叭声吓得正在车底小憩的小猫哀嚎一声,钻出来一溜烟跑没了影。 见到满脸不悦的祝玉寒,储荣先笑了: “怎么跟个气包一样,谁招惹你了。” 说着,储荣抬手抚上祝玉寒的脸颊。 第25章 黑处(5) 祝玉寒打开储荣的手:“没人惹我,我跟自己生气。” 储荣笑笑,俯下身子凑到祝玉寒面前:“气大伤身,乖,笑一个。” 童嗣站在一边,只觉头皮发麻。 他搓了搓胳臂上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凑过去:“储法医,您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还在培养蝇卵,以此测定具体死亡时间。”储荣收起笑容,将装有蛆虫的玻片递给童嗣看。 “我不太懂,为什么要以蝇卵测定死者死亡时间。”童嗣摆弄着那只玻片,十分不解。 储荣拿过玻片放好,又指指保温箱中的蝇卵培养皿: “很多人在面对蛆虫时都会觉得恶心,恨不得消灭世界上所有苍蝇,但对于法医来讲,苍蝇是个很好的证人。” “怎么说。” “我们首先要对现场的蛆虫进行一个培养,确定蝇的种类,才能根据蝇的种类确定此类蝇的正常生长周期,以此判断死者具体死亡时间,因为不同的种类生长周期也不同。” 童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见过不少法医尸检,但很少见拿苍蝇来测定死亡时间的。” 储荣敷衍笑笑:“这活儿本来是昆虫学家干的,在法医行业中其实鲜少有对昆虫进行研究的,太费时间,但其实,昆虫能告诉我们很多秘密。” “比如呢?” 储荣瞥了一眼还在孜孜不倦发问的童嗣,似是懒得继续同他浪费口舌。 “等结果出来我会详细告诉你们,现在,我要继续尸检,二位不如先请回?” 童嗣耸耸肩,背上他吹风机佩奇的书包:“祝队,人家都下逐客令了,我们要不先找个地方吃饭?” “不了,我还得先去办狗证。”祝玉寒起身,伸个懒腰。 “谁的狗。” “傅怀禹的。” 储荣抬头,望向这边。 两人打着哈哈走出门,祝玉寒看看表,宠物医院马上关门,也不敢继续耽搁,回了警局换好衣服直奔傅怀禹家。 傅怀禹正在厨房对着一条鲫鱼举起菜刀跃跃欲试。 一刀下去,鱼从砧板上滑了下去,刀刃砍入砧板中。 阿杜兴奋地围着那条鲫鱼打转转。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傅怀禹拿脚将阿杜拨出去。 一抬头,正对上一对桃花眼。 “你怎么又趁我不在欺负阿杜。” “你不要道德绑架,狗进厨房很脏。” 祝玉寒洗过手,将鱼捡起来扔进水池:“你带阿杜去打针,我来做。” 傅怀禹瞪他一眼,洗洗手,穿好外衣,捞起阿杜揣进怀中在玄关处穿鞋。 祝玉寒举着菜刀从厨房探出个脑袋:“回来时记得买豆腐,看你最近气色不好,炖盅鱼汤给你补补。” “又不是坐月子,补什么补。”傅怀禹嘟哝着,打开家门。 关上门的一瞬间,却忽然轻笑出声。 祝玉寒将鱼收拾干净,打开冰箱,翻了半天才翻出一块冻成冰块的瘦肉,放在热水中解冻后捞出来打算剁成肉饼放进鱼汤中。 刀声靡靡,祝玉寒捏了捏酸痛的肌肉。 他望着那滩肉泥,忽而间意识到一个问题。 分尸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没个四五小时完不成,如果凶手想要分尸,为什么将躯干转移到他处,单将四肢留下,还要烹饪煮熟。 或者说,凶手本来还在从容烹尸,但又是什么原因使他放弃将剩下的躯干继续分尸烹煮。 之前有过将尸体分尸后冲进马桶的案例,但这似乎不可能,监控录像中并无任何显示近一星期内有除了外卖员外其他可疑人物出入过这栋大楼,而分尸耗时极长,所以那些只在楼内待了十几分钟的外卖员似乎是并无作案时间? 锅内开始沸腾,祝玉寒这才回神,忙打开锅盖,调至文火,放入鲫鱼和肉饼,只等傅怀禹的豆腐游来。 待到傅怀禹回来的时候,一手提着狗笼子,一手提着豆腐,脸上一道抓痕非常明显。 他将狗笼子一扔,窝在里面打瞌睡的阿杜吓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迷茫地望着傅怀禹。 傅怀禹将豆腐放在砧板上,转身往外走。 他摸着脸上的抓痕,瞪了阿杜一眼。 “你的脸怎么了。”祝玉寒看他这副狼狈模样,想笑,又不好意思。 “打个针像是要它命,我帮医生按住它的时候被它挣脱了,顺带挨了一爪子。” “麻烦你了,下次我带它去打。”祝玉寒走到茶几旁边,打开下面抽屉,抽出创可贴递过去。 “不用,你在家里做饭等我。” “我感觉你在占我便宜。” “这么明显么?” 祝玉寒笑笑:“是啊……对了,床买来了没。” 傅怀禹摊手:“忘记了,明天买,今晚委屈你一下。” 怎么想都觉得傅怀禹这头蒜都是故意的,他那点小心思太过明显,瞎子都能看出来。 祝玉寒切好豆腐扔进锅中,盖好盖子,站在一边开始发呆。 阿杜的哀嚎声透过翻滚的沸水传入耳中,祝玉寒这才想起来阿杜还关在笼子里。 一转身,随即撞入一个怀抱。 傅怀禹将他推至墙边,俯视着他,薄唇近在咫尺。 “干嘛。”祝玉寒提防的以手肘抵住傅怀禹。 “我再最后问你一次,复合么?” 祝玉寒气笑:“我再最后一次告诉你,不可能。” “为什么。” 祝玉寒别过脸:“我没喜欢过你,我是个钢铁直男,当初之所以答应你就是想看你笑话。” “这句话你自己信么?”傅怀禹看起来非常自信。 祝玉寒哑言。 确实不信,如果开始的确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但七年了,石头都该捂热了,更何况是人心。 如果真的打算彻底一刀两断,自己也不会腆张脸再次住进来。 但比起对未来的迷惘,更多的是怀疑。 他自始至终都在怀疑傅怀禹对自己的真心。 或许是自小便深深植根的自卑感,他从不敢奢望哪天会有个人拿真心对他。 不可否认的是,喜欢一个人,一定是因为他身上有对自己有利的因素; 那个人有钱,那个人颜值高,那个人对自己好,都逃脱不了这个定律; 那么,自己于傅怀禹来讲,有利因素是什么? 正因为自己想不出,而傅怀禹又不肯明着讲,所以这种覆于自卑之上的怀疑一直藏匿于看似美好的感情下,自以为藏得巧妙,但当它被扯出来扔到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逃避。 而且傅怀禹这个人太优秀,无论是家世还是能力,都是无可挑剔。 自己就相形见绌了。 更多的,不想耽误他;他值得拥有更好的。 推开傅怀禹,一句“汤好了”打发过去。 饭桌上气氛沉寂,祝玉寒吃了几口菜就躲到浴室洗澡打算早早睡下,思忖着还是搬走算了,脑袋一热住进来根本没有考虑二人尴尬的关系。 或许是潜意识里,还在期盼着什么。 半梦半醒间,听到客厅传来窸窣声。 祝玉寒揉着惺忪睡眼拿过手机看看时间,已值深夜,傅怀禹一直也没回来睡觉。 阿杜窝在床底,听到动静呜咽两声,钻出来冲着祝玉寒摇尾巴。 披上外衣,推开卧室门,客厅一盏昏黄台灯,以及背对着自己伫立于落地窗前的傅怀禹。 客厅没有开空调,祝玉寒忍不住打个寒颤。 “你在干嘛,睡了,明天还要早起。”祝玉寒搓着手缓缓向他靠近。 傅怀禹依然背对着自己,没出声,也没动。 “我说你……” 话说一半,愕然打住。 思忖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傅怀禹这是……哭了? “你……”祝玉寒欲言又止。 傅怀禹看他一眼,忙转过身去,擦擦眼睛,绕过他径直走向卧室。 自知尴尬,站在原地,摩挲着袖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夜无眠,祝玉寒也不敢回卧室,就缩在沙发上盖着薄薄的毯子睁眼到天明。 阿杜在他身边守了一夜,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哼唧不停,脑袋使劲往祝玉寒怀中扎。 留下早餐,抱上阿杜,迎着初春的冷风匆匆赶往警局。 周晓冉一见阿杜喜欢得不行,抱着狂吸,阿杜头顶都要被她摸秃。 “祝队,这是您寻摸来的警犬么?” “你养么?”祝玉寒困顿地随口问道。 周晓冉拼命点头:“能养能养,正好和我家的胖虎作伴。”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伸过来,提起阿杜的后颈将它从周晓冉怀中拉出来。 周晓冉一愣,刚要骂人,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堪比寒冰冢的眼睛。 她打了个哆嗦,赶紧敬礼:“组长。” 傅怀禹提着阿杜,看向坐在沙发上打瞌睡的祝玉寒:“我的狗,为什么要送人。” 祝玉寒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着满脸寒气的傅怀禹,也不知道虚的哪门子心,连忙站起来毕恭毕敬退到一边。 周晓冉看着二人,不知所措。 “你说你不喜欢狗,我怕阿杜打扰到你,就……” 傅怀禹没说话,提着阿杜走进办公室。 周晓冉八卦地凑到祝玉寒面前,拿手肘戳戳他:“祝队,你们,什么情况?你怎么把傅组长家的狗给偷出来了。” 祝玉寒实在是懒得解释,打了卡,提上单反:“我先去储荣那边。” 出门撞上童嗣,童嗣背着他的肥猪佩奇书包屁颠屁颠跟着祝玉寒一起上了警车。 “好冷,我的手都要僵了。”童嗣将手放在出风口:“对了。” 祝玉寒挂了档位,将车子开出停车位。 “祝队,我昨晚把郊区与秋云山的案子做了详细对比,发现除了死者死状相同外,还有最重要一点。” 第26章 黑处(6) “什么。”祝玉寒转动方向盘,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受害者年龄均不超过十三岁,而且父母都在在外地打工,秋云山案是孩子自己一个人生活,郊区的受害者则由罹患眼疾的外婆照顾,父母只有在过年才会回来。” “所以凶手是有备而来?” 童嗣点点头,而且如果我没猜错,这起案子跟当年巡场歌手案大同小异,一会儿去到储法医的研究所,问问受害者生前是否有过X行为。” 祝玉寒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这么确定。” “首先,两位受害者临死前都没有挣扎痕迹,所以可以确定是熟人作案;再者,基本可以肯定凶手是男性,女性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将八九十斤的孩子吊上房梁;最后,我们询问过死者章帏的外婆,老人说因为自己眼睛不好所以近一个月在医院接受治疗,所以孩子死了十多天才被发现,但印象中在自己入院治疗之前曾有男人来过自己家,还同自己礼貌地打过招呼,你想,和十几岁的孩子玩得好又非亲非故的成年男人,说他不抱任何目的你信么?” 祝玉寒点点头。 警车飞驰,直奔储荣研究所。 推开工作室的门,储荣正在显微镜下观察案发现场采集来的蝇类虫卵。 臭味久久未能散去。 “有什么新发现么?”祝玉寒捂着鼻子问道。 储荣随手甩过一沓尸检报告,扭头继续专心致志观察着显微镜下的虫卵。 翻开报告第一页,上面清楚的记录了一条信息。 和童嗣说的一样,死者在生前均有过X行为,而且是自发性,并且在郊区死者生z器的尿道中发现了一根细细的银针。 看起来是有点像X虐游戏。 g门处有摩擦出血状,体内没有发现J液痕迹。 “那么凶手是故意杀人还是由性窒息造成的非故意杀人。”童嗣看着尸检报告,若有所思。 “是故意。”储荣终于从显微镜中抬起头。 祝玉寒一愣:“如何确定。” “在死者章帏的下脖颈处发现一道勒痕,而这道勒痕是自下而上形成,说明死者是先被凶手从背后勒死再吊上房梁,而且,造成这种形状的勒痕,要么受害者当时是蹲坐的姿势,要么凶手个子很高,你们看,死者身高一百六十八公分,除非凶手是姚明,不然是不可能在二人皆站立的情况下造成这种勒痕。” 储荣摸着那道勒痕:“说明死者对凶手毫无防备,处于一种非常信任的状态。” 祝玉寒点点头:“很多特殊性方式,比如SM,换妻等都会有自己固定的交友圈,大多是通过网络,我们可以去死者家中查看他的电脑,看能不能获得些有用线索。” “祝队,你不怕傅组长骂你?这案子是重案组在跟。”童嗣瑟缩下,满脸犹豫。 “高永民枪支走私案他还没个头绪,最近看他一直在跑这个案子,昨晚都急得直哭,我替他分担下压力怎么了。”祝玉寒摆摆手。 “急得哭?”童嗣一脸嫌恶:“看不出来啊,他还是个小公举。” “你可小点声,他那人走路没声,保不准就在门外偷听。”祝玉寒故作姿态,尽量压低声音。 两人忍不住笑出声。 “对了,储法医。”笑一半,童嗣倏然打住。 储荣“嗯”了声,示意他继续说。 “先前我们在办唐乐光案的时候前去南山病院找罗生的母亲了解情况,半道撞了条狗,好像得了什么皮肤病,腹部挤满直径约三四公分的疱疹,疱疹内还有肉虫滋生,你知道这是什么病么。” “我是法医,又不是兽医。”储荣头也没抬。 童嗣干笑两声:“也对。” “得,那你先忙,我们去死者家中跑一趟。”祝玉寒穿上外套:“对了,蝇卵种类多久能出结果。” “再等吧,少说五天。”储荣说着,摘下手套,掏出手机冲祝玉寒扬了扬,似乎是在示意他看手机。 祝玉寒只觉莫名其妙,一边往外走一边掏手机。 储荣发来消息问他“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 祝玉寒认真回想一番,发过去:“惊蛰?” “……再猜,猜对有赏。” “不会是你的生日吧。” “BINGO,奖励你一枚我的深吻。”后面还带了一个“烈焰红唇”的表情。 “快滚。那今晚怎么安排。” “来我家吧,我说的是我家,不是研究所。” “好,我提上好酒,再喊上童嗣。” “别,要是想告诉他,我刚才就说了。” 祝玉寒望着储荣发来的表情包,笑笑,手指飞快回过去: “没问题,在家洗干净了等我。” —————————————— 死者章帏生前与自己患有眼疾的外婆居住在城市郊区偏近农村的地方,在此居住的大部分都是外来打工者,环境复杂,成了治安盲区,走私贩毒都会选择在这里进行交易,甚至官匪暗结,大多数警察提起这地方都是一个头两个大,谁都不愿踏足于此。 昏暗油腻的小巷,甚至空气中都飘浮着油花,粪便,动物尸体遍地都是。 祝玉寒将警车停在章帏家门口,刚下车,就见一个瘦的只剩皮包骨的男人神色慌张地看了眼,马上躲回家中。 祝玉寒不客气地过去敲门,敲了许久,那个瘦弱的男人才极不情愿地开了门。 “警察叔叔,我已经很久没吸毒了。”祝玉寒还没说什么,那个男人倒是先开始把自己往外择。 祝玉寒冷笑一声:“别紧张,过来找你了解下情况。” 男人打了个哆嗦,瑟瑟地迎他们进了门。 “童嗣,你来问,我去章帏家探探情况。” 童嗣掏出警员证对男人晃了晃:“最近这边可有什么秘密交易?” “不知道。” “你这嘴真是比死鸭子都硬。”童嗣笑笑:“今天来不是找你问这事的,近一个月,你有没有见过什么陌生男子来过这边。” “这里人多了去了,陌生人也不少,警官您这样问是在为难我。” 祝玉寒同童嗣对视一眼,接着问道:“有没有见过一个一米七八左右的全副武装男。” “啥叫全副武装,特种部队那样么?”皮包骨男人猥琐笑笑。 “少给我耍嘴皮子。”祝玉寒拍了下男人后脑勺:“去过隔壁家的,戴鸭舌帽和口罩的。” 男人蹙眉仔细回想,那样子就跟作黄冈密卷一样。 接着,他一拍大腿:“有!有!有!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个人,我当时正在街上收货,还问他要不要白面来着,他还瞪我。” 话刚说完,男人觉得不对劲,刚要跑,就被童嗣按住铐上手铐。 “你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祝玉寒骂一句。 “先把他弄上警车,我去章帏家看看。” 童嗣将男人拉起来,强硬地往警车上拽。 章帏家大门上贴的对联已经褪色,看起来有些年岁,看来今年过年也没好好拾掇一下。 大门没锁,祝玉寒象征性地敲敲门,接着推门走进去。 章帏的外婆正在小院里晒太阳,听到动静,警惕地问了声“谁”。 “婆婆您好,我是本市警局刑侦科一队队长。” 章帏的外婆听到是警察后才放了心,点点头,伸手胡乱比划着,似乎猜到祝玉寒的来意:“帏帏的房间就在东屋,你自己去看吧。” 踏进昏暗的小屋,找到章帏的房间,推开门,难听的“嘎吱”声瞬时响起。 祝玉寒打量着这这间小屋,这孩子看起来是个网瘾少年,墙上贴满游戏海报,书架上摆满游戏光盘,破旧的木桌上放一台老式大屁股电脑。 打开电脑,搜索浏览器。 祝玉寒发现,章帏常用的浏览器里收藏一栏中有一个名为“止痒”的网页。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点开那个网页。 右下角不断弹出se情广告,关了再弹。 连接上网页,是一个名为“漂洋过海来见你”的论坛,名字倒是小清新,就是论坛封面上五花大绑的女人以及手持皮鞭的男人让人有些看不下眼。 点开最近发言的帖子,看到这个叫章帏的男孩曾经在一条“找M”的主题帖中回复了自己的家庭地址,并且还将自己无码luo照发了上去,引得下边骚话连篇。 一个十三岁的男孩,这么开放的么? 点开私信留言,发现上百条私信,内容都差不多,很难从中看出哪个嫌疑更大。 祝玉寒将这个论坛网址复制下来发到自己手机上,顺便记下章帏的账号ID,打算回去后来个钓鱼执法。 刚要关掉网页,余光却忽然瞄到置顶帖: “欢迎X虐爱好的男同加入,我们将于二十九号在老地方举办盛大Party,届时请大家加群详谈,验证信息你懂得。” 老地方?你懂得? 看来还是个盲区庇护伞下的不法之地。 记下这个群号,又打开章帏的交友软件,却因太长时间未登陆需要出示密码。 随便试了几个自然行不通,祝玉寒便将号码发给信息科请他们破译密码。 将章帏电脑中的文件全部拷进U盘后,关上电脑,同章帏的外婆告别,祝玉寒匆匆上了警车。 被铐在后座的吸毒仔一脸了无生望,索性双眼放空想着在狱中怎么才能保住自己菊花的清白。 第27章 黑处(7) “姓名。” 审讯中,警员看着这个蔫了吧唧的吸毒仔,冷声问道。 “狂三。”吸毒仔皱着眉。 “我看你是挺狂的,真名。”警员一拍桌子,吓得吸毒仔一个哆嗦。 “赵富,道上兄弟都叫我狂三。”接着马上乖乖报了姓名。 “贩毒多少年了。” “警官……”狂三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能给根烟么……” “警匪片看多了吧你。”警员不耐烦回了句。 一直站在一边旁听的祝玉寒听后,笑笑,按住警员,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跳出一根烟递到狂三嘴边。 狂三猛吸一口烟,惬意地眯了眯眼。 “咱先不说这个,我问你,当时你说见到了可疑的陌生男人,大概记得长什么样么?” “警官,我后背痒,给我挠挠呗。” 祝玉寒强忍怒意,微笑着走过去,挽起袖子伸进狂三衣服里:“是这痒么?” “再往上一点……嗯……往左一点……稍往右,北纬三十左右,诶对,哎呦卧槽,爽!” 祝玉寒使劲一掐,疼得狂三连连喊娘。 “赶紧说。”祝玉寒没了耐心。 狂三扭动着身体试图缓解疼痛,烟灰掉了一裤子。 “他把自己捂成那样,我估计他妈都认不出来,我就见了一面,您非要我说出他的具体长相,警官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或者有什么特征。” “嗯……戴眼镜算嘛?” “什么样的眼镜。” “警官,您一枪崩了我撬开我脑袋看看记不记得什么样的眼镜。” 走出审讯室,童嗣赶紧凑过来:“有线索了没。” “有个锤子,一问三不知。”祝玉寒叹口气。 “我现在怀疑的是,两名男孩的案子和天一畔城剥皮烹尸案的凶手都被锁定为屠夫或者医生,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三起案子凶手是同一个人。”童嗣问道。 “不好说,一般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都是存在定向的反社会心理,比如,有的专杀穿红衣服的女人,这一类罪犯可能曾经受过情伤,有的专杀特殊职业者,这一类罪犯是认准了特殊职业者的工作场所不固定,不容易被发觉,而这三起案子的杀人动机没确定前,没法认定是不是同一人所为。”祝玉寒摸摸下巴,看着审讯室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狂三对警员深深忏悔自己的罪行。 忏悔?他们真的知道错了么?如果不是受到了惩罚,他们根本就不会认清自己的错误。 与其说是忏悔,不如说是大难当头的恐慌驱使。 “过来,有件事要交代你。”看童嗣还在发呆,祝玉寒冲他勾勾手指。 走进办公室,祝玉寒直接开门见山的告诉他从死者章帏电脑里获取了一些特殊交友信息,让童嗣想办法混进这个特殊交友群中,确定论坛置顶帖中的“老地方”在哪里。 “为什么要我来干啊,祝队难道你觉得我身上有那种气质么?” “你比较精通罪犯心理活动,找你再适合不过。” 童嗣摆出一张苦瓜脸,接过祝玉寒的U盘。 点开其中一个文件夹,全是从章帏电脑上拷贝来的男同小黄图,看得童嗣头皮发麻,滑动几张就看不下去,关掉文件夹时还顺带想象了一下和他们祝队闹“绯闻”的傅怀禹,两人是不是也是这么个体位。 越想越反胃。 也不能怪童嗣,人家标准直男,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搜索那个特殊交友群,果然要提交正确验证信息。 童嗣随便试了个,马上就被拒绝入群。 试图登陆章帏的交友软件账号,密码输错三次差点被锁号。 傍晚,技术部那边传来信息,说是黑了章帏的电脑盗了他的号,密码发过来,童嗣捂着心口登陆了章帏的账号。 刚一登录,几十条消息闪个不停,童嗣挨个点开,就在一堆骚话信息中发现了那个名为“二十九号爽翻天”的交友群。 章帏惨死的消息人尽皆知,要是突然登陆了账号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可能真正的凶手就在这个群里,他之所以这么久都没被警察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证明这个人有着很强的反侦察能力。 赶紧点了隐身,童嗣开始窥屏。 里面的消息不堪入目,各种乱七八糟的图片。 “群主大人,原定Party地点今下午去了警察,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此消息一出,童嗣立马来了精神,正襟危坐,一张脸快要贴到电脑屏幕上。 就在这时,一个匿名群员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章帏被盗号了,赶紧解散这个群,我们换地方。” 童嗣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解散了,再加,显示此群不存在。 童嗣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这条提示语。 他赶紧拨通祝玉寒的电话: “祝队,不好了,有人知道我们盗了章帏的号,群解散了,他们要换地点了,但是从他们对话能看出原定地点应该就是在章帏家附近。” “我一会儿去找你,现在有点事。”祝玉寒说着,电话那边却传来储荣的声音。 “要喝干红还是解版纳。” 童嗣刚要问他在哪,祝玉寒就匆匆挂了电话。 “谁。”储荣举着高脚酒杯,轻轻在祝玉寒的杯子上碰了下。 “童嗣,我今下午从章帏电脑里查了个交友群会在二十九号举行一场yin乱Party,我们怀疑罪犯可能就潜伏在这个群里,打算让童嗣去打探下消息,结果有人知道了我们盗了章帏的号,解散了群。”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基本可以确定章帏的账号密码不止他自己知道,如果不是常用登陆地点会有防盗提示,大概是被有他账号密码的人发现了,但是,要打探举行派对的地点,很容易。”储荣神秘地笑道。 看储荣一副自信的模样,祝玉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倒是知道不少,说说看。” “吃完蛋糕,我告诉你。”储荣举起一块切好的蛋糕递到祝玉寒手中:“现在,先不谈工作,影响气氛。” 祝玉寒被童嗣这一通电话扰得没了兴致,将巴掌大的一块蛋糕囫囵吞下,擦擦嘴:“吃完了,说吧。” 储荣无奈摇摇头:“穿衣服,跟我去个好地方。” ————————————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初春的夜晚还漫着一丝凉意,夜露打湿了头发,冷的祝玉寒直发抖。 储荣笑笑:“男同性恋一般都会有固定的圈子,就那么大,就那么几个人,从这里一打听就知道了。” 说着,储荣伸出手:“来,挽着我的胳膊。” 祝玉寒挠挠后脑勺,极不情愿地伸出手。 储荣所说的“好地方”,竟然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家同志酒吧。 门口徘徊着不少醉汉,众目睽睽下玩起法式湿吻。 开好了台,一进去,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吵的祝玉寒忍不住捂住耳朵。 “别跟个乡巴佬似的,把手放下。”储荣倒是从容,拉过祝玉寒的手把他往卡座里拖。 “你倒是轻车熟路的,常来啊?”祝玉寒睥睨着储荣。 “偶尔也需要放松一下嘛。”储荣笑笑:“不过去的都是性向正常的酒吧,大差不离就是了。” 正常? 这个词让人挺不痛快的。 二人在卡座里坐好,服务生端着茶酒果盘过来。 舞池中央,衣着暴露的酒场舞者在舞台上抱着台柱大跳钢管舞,引得台下口哨声掌声此起彼伏。 几个男伴舞抬起主舞跳下舞台,在每一桌客人面前走过。 客人们会往男舞者内裤里塞钱,有的也就是吃吃豆腐,手在男舞者身上乱摸一通。 祝玉寒望着那群几近癫狂的人,忍不住摇摇头。 “别太拘谨。”储荣说着,凑到祝玉寒面前:“来了这种地方,演得像点才不会招人怀疑。” 说罢,柔软的嘴唇轻轻贴了上来。 祝玉寒用了十几秒的时间,直到储荣将舌头挤进来他才反应过来,大惊之下抬手便推。 储荣紧紧揽着他,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别露馅,听后面卡座的人说。” 祝玉寒睁大眼睛。 酒吧里劲爆的音乐换成了舒缓的纯音乐,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只有后面卡座的人略带醉意的大声嚷嚷着: “章帏那sao货死都死了,号还让人盗了,真他妈晦气。” “谁干的。” “这种情况下盗号的除了警察就是杀人犯。” “那我们的party……不会受什么影响吧。” “没看二群啊,换地方了,照常进行,管他什么牛鬼蛇神,耽误老子爽的老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祝玉寒渐渐放下抵抗的双手,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后面谈话的人吸引过去了。 “新地方在哪啊。” 此话一出,祝玉寒却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声音似乎略微有些耳熟。 接着,就听见储荣在耳边一声轻笑:“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 祝玉寒不着痕迹地侧过头,一看,惊的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 这是?自己看错了? 说话那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对上目光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傅怀禹?我没看错吧,那人是傅怀禹吧。” “不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储荣轻声说道,嘴唇划过面前人的脸颊,一路下滑,直至颈间。 “看他们做什么,哥哥这么粗长的就在你面前。”那个粗鲁的声音继续道,说着,一把掰过傅怀禹的脸,猪嘴毫不客气地往傅怀禹脸上拱。 傅怀禹推开他,冷笑一声:“抱歉,今天有点急事,先走一步,到时候你直接把派对的新地址发给我,我直接去找你,让你玩个够。” 在声声“别急走嘛”中,傅怀禹站起身,穿上外套,推开酒吧大门走了出去。 储荣从祝玉寒身上下来,也开始穿外套:“我们也走吧。” 直到两人出了酒吧,祝玉寒还是有点懵。 虽然知道傅怀禹是为打探消息而来,但这好死不死的,什么都让他看去了。 这下可以确定,傅怀禹当时确实是对自己说过“离储荣远一点”这句话。 原来是吃醋了啊,害自己先前还一直以为是他相中了储荣。 得,这下解释不清了。 第28章 黑处(8) 一出门,更令祝玉寒震惊的是童嗣正坐在门口台阶上双手托腮看人家亲嘴。 “你怎么也在这。” “也?”童嗣抬起头:“刚才过去那个真是傅组长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祝玉寒没心情和他扯皮。 “你信不信,这世界上第一个找到你在哪的肯定是我。”童嗣笑得狡猾。 “你不是直男么?”祝玉寒倒吸一口冷气。 “诶呦,这您可真是想多了,就算我是gay,也是看颜值的好么?”童嗣翻个白眼:“我手机里有定位追踪,上次闲来无事就连了你的手机定位系统。” 祝玉寒抬手敲敲童嗣的脑袋:“给你三秒钟,取消连接。” 童嗣做个鬼脸,驮着他的社会佩奇拔腿就跑。 祝玉寒摇摇头,一扭头,就见储荣正望着自己陷入沉思,看得祝玉寒发毛。 他搓了搓鸡皮疙瘩:“现在怎么着。” 储荣耸肩:“能怎么着,这案子既然不是你们在跟,就让傅怀禹去办呗。” 话虽如此,但祝玉寒觉得自己这两条没出息的腿就跟让人下了蛊一样,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傅怀禹家门口。 抬头望去,一盏明灯,看起来干净温馨。 犹豫半晌,最终走到了傅怀禹家门口,抬手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许久,大门才被打开。 门里是满脸冰冷的傅怀禹以及冲自己疯狂摇尾巴的阿杜。 “有事?”他语气不悦。 祝玉寒尴尬的笑笑:“我能进去说么,外面冷。” “没那个必要吧。”傅怀禹的声音很轻,但听起来毫无情绪。 祝玉寒自知理亏,讨好的点点头:“也对,那我先走……” “来者便是客,倒是不能坏了礼数。”傅怀禹又道。 祝玉寒二话不说绕过傅怀禹进门拖鞋,蹲下身摸摸阿杜颇有秃顶趋势的脑袋。 “我给阿杜买了点驱虫药,吃半粒就行。”祝玉寒从口袋里掏出药放在桌上。 傅怀禹没说话,气氛一度僵化。 “其实……我今晚去那里,目的跟你一样。”打破尴尬的,是祝玉寒。 傅怀禹冷笑一声:“我过去可不是为了和储荣来个法式长吻的。” 听他这么一说,祝玉寒直在心里抽自己大嘴巴子。 解释什么解释,就没那个必要。 “权宜之计,别放心上。”憋了半天,祝玉寒就憋出这么几个字。 “没放心上,为工作献身,做警察就该有这个觉悟。”又是一声冷笑。 “那……章帏这个案子,能让我去办么?我是说,他们那个派对,能让我潜伏进去么?” “怎么,储荣满足不了你?” 就这一句话,把祝玉寒的火药桶给点了。 “傅怀禹,我发现你这个人就是他妈的有病,你把我当什么了!” 一声怒吼,吓得阿杜夹着尾巴躲进沙发底。 傅怀禹攥紧手,冷傲地看着他:“反倒是我该问问你把我当什么了。” 火药桶就是炸了声哑,祝玉寒觉得自己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顿时皮球似的泄了气。 当下确实不是静下心相谈的好僚机。 祝玉寒烦躁的摆摆手:“我先走了,明天再说。” 阿杜眼巴巴看着自己老爹要走,马上支棱着四条小短腿追了出来。 “你不答应跟我复合,是因为储荣么?”临出门前,听到傅怀禹这样问了一句。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漫上一丝乞求的意味。 “不是,别误会人家储荣。”扔下这句话,祝玉寒甩上门。 傅怀禹只觉胸中快要憋炸,他做了数次深呼吸,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阿杜还趴在玄关处望着那扇棕色木门发呆。 其实最惶恐的是,手机里傅家森发来的那条短信: “怀禹,你也老大不小了,工作稳定下来该考虑组建一个家庭了吧,爸妈年纪也大了,你妈妈身体也不好,你耗得起,她实在耗不起了。” 他想过很多次跟家里坦白自己性向的后果,最差也不过挨顿打。 但现在,已经没有能同他一起面对未知恐惧的人了。 偌大的客厅里,抽泣声断断续续响起。 阿杜支起耳朵,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傻老爹在干嘛,是在抹眼泪么?表情实在是搞笑。 那个傻老爹就只有凶自己的本事,在老爹的事上就跟个三岁孩子一样,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阿杜打个呵欠,小脑袋抵在前爪上,继续凝视那扇木门。 抽泣声不止,阿杜哼唧两声。 傻老爹,别哭了,怪丢人的。 老爹什么时候回来呢?想他想他。 ———————————— 翌日,几人都满脸菜色佝偻着腰打卡上班,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 “祝队,昨晚哪里浪去了。”周晓冉看祝玉寒这副模样,一下没憋住笑。 “同志酒吧。”祝玉寒打个大大呵欠,换上警服,往沙发里一窝就开始望着吊灯思考人生。 周晓冉顿时吓成蒙克的名画《呐喊》。 “祝队,您这是开始放飞自我了?”周晓冉说着,一抹红霞飞上双腮。 不知道她在兴奋什么。 “我是秘密私访去了,你脑袋里能不能有点正经的。”祝玉寒瞥她一眼。 “那您访到什么了,说来听听?”话是正经话,有没有言外之意就不知道了。 祝玉寒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章帏的案子,这孩子生前加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群,还有那种乱七八糟的派对,我们打算潜入这派对里探探情况。” 这群人解散交友群无非就是怕警察找上门。 两个原因: 要么他们怕这种se情派对被抓包后公布出来丢人现眼;要么就是这些人跟章帏的死都多少有点关系 罪犯最大藏身的可能地点,就是在这里面,俗话说,木于林中而无形,混入这群人中反倒不容易被发现。 刚说完,就见薛垣从楼上下来,探了个头:“祝队长,我们头儿找你。” 祝玉寒一听,慌得一批。 还嫌不够尴尬?自己都恨不得戳瞎双眼看不见他最好,他还主动找上自己。 难道是傅怀禹打算破罐子破摔今天就要在警局把事闹大? 仔细想想倒真不至于,毕竟傅怀禹人前高傲,鼻孔冲天,他才丢不起这个脸。 祝玉寒跟着薛垣亦步亦趋来到了傅怀禹的办公室门口。 薛垣敲敲门:“头儿,祝队长来了。” 傅怀禹正坐在办公桌前拿手帕擦枪,听到声音,将枪插进枪带中,接着对薛垣使个眼色,示意他关门出去。 “找我有什么事。”祝玉寒还在装,好似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我打听到了派对的地址,在高新开发区的一处别墅内,详细信息我会发到你手机上。” 祝玉寒一愣,突然不太明白傅怀禹这是什么意思。 “二十九号那天我会去外省联合当地警厅调查枪支走私,暂时由你来带队调查章帏一案,我到时会增派人手在附近埋伏,你……多加小心。” “嗯,你也是,小心点。” 傅怀禹点头:“我知道。” “那我先过去。” “嗯。” 一出办公室,祝玉寒就长长松一口气。 还好傅怀禹好面子,给了二人台阶下。 刚下楼,就见童嗣在楼梯口探头探脑。 “做贼呢?”祝玉寒白他一眼。 “祝队,刚才储法医来电话了,说有新发现,让我们速去研究所一趟。” 祝玉寒不敢耽搁,同周晓冉叮嘱几句就随童嗣一起赶往研究所。 一见到储荣,想起昨晚那个吻,祝玉寒有点不好意思,都不敢直视储荣的眼睛。 倒是储荣,没事儿人一样,寒暄都省了,直切主题,扔给二人一次性橡胶手套和口罩。 三人走进工作室,停尸台上两具尸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发现什么线索了?”祝玉寒捂着鼻子。 “我检测了章帏和蔡志杰嘴上的口红,成分完全相同,是市面上销售的同一款口红,两人身上穿的红裙子也是同一个品牌,但是……”储荣将装有口红成分的玻片递给祝玉寒看。 “死者谭芳芳的口红成分并非市面上销售的牌子,其中主要成分是蜂蜡、VE、口红粉,所以初步估计这是自制口红。” 祝玉寒蹙眉:“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三人,有可能都是医生所杀但却不是同一个凶手?” 储荣点头:“没错,而且,大部分使用这种纯天然口红的多是孕妇,因为一般市面销售的口红中含有重金属,会影响胎儿发育。” “孕妇?说不通啊,谭芳芳的丈夫不是说他身体有问题,不能生育,总不可能,谭芳芳是孕妇吧。”童嗣不解。 “我这只是猜测而已,现在懂得养生的女孩可不少,也有不少自己本身就对DIY口红有兴趣的。” “确实是怀了身孕。”一直沉默的祝玉寒却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什么?” 祝玉寒点点头,似是肯定:“凶手只是将死者谭芳芳的四肢进行烹煮,躯干一直没找到,你们想想,死者如果怀有身孕,那么凶手是否不敢将她腹中胎儿一并肢解,一旦被发现,那么排查范围就会大大缩小,查起来就容易多了,所以,谭芳芳的躯干以及腹中有可能存在的胎儿还在凶手那里。” “没错,胎儿一般三个月就会成型,但是从孕妇外观上来看并不特别明显,所以凶手的作案动机有可能是谭芳芳想生下这个孩子,但孩子的父亲不让她生,而剥皮有可能是为了破坏妊娠纹,这样警察就不会轻易想到死者已经怀孕一事。” “你们的意思是,谭芳芳婚内出轨?” 祝玉寒点头:“对,不然总不可能是李新知的孩子吧。谭芳芳和他丈夫李新知原本是同一家医院的心内科医生,后来由于李新知造成医疗事故引咎辞职,丈夫不在,最有可能发展成情人的,就是同事了,而女性都会有一种母性本能,谭芳芳或许很想要个孩子。” “那就恰好印证了凶手是医生一说。” “对,谭芳芳的丈夫也有很大嫌疑,他也有充分的作案动机,得知妻子出轨,一怒之下杀害妻子,所以嫌疑人可缩至谭芳芳的丈夫以及情人二人范围内。” 第29章 黑处(9) 飞机划过上空,留下一条长长的尾巴。 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路边的常青树被雨水冲洗的干净。 敲开谭芳芳生前好友的家门,一个看起来十分干练的短发女人开了门。 见到是警察,她稍显诧异,但似乎也能明白警察找上门的缘由。 “形婚?” 听到谭芳芳好友的回答,祝玉寒着实感到惊讶。 “芳芳在和李新知结婚前就有固定的女友,但迫于家中压力和一直追求她的李新知结了婚,并将自己是女同的事隐瞒了下来,大概四个月前,李新知去澳洲找一种成本很低的稳定心脏病的药,就在那个时候,芳芳和她的情人一起做了宫外受孕,因为差不多等孩子出世的时候正好是李新知参加每年一度的医药代表交流会的时候,芳芳想趁那时候把孩子生下来,骗李新知说是福利院抱来的。” “所以谭芳芳在临死前确实是怀有身孕?” 谭芳芳的好友点点头:“芳芳的同性情人受芳芳惨死一事打击过大,前两天去瑞士散心了。” “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那这么说来,谭芳芳碎尸案和章帏蔡志杰的性窒息一案确实并非同一人所为。 刚有点头绪,线索又断了。 离开谭芳芳好友家,正好收到了傅怀禹发来的派对详细地址。 蔡志杰和章帏的案子必须快结,再拖下去祝玉寒觉得自己快要顶不住了。 前两天警局用蓝V账号在网上发布了案件进展,称初步估计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以民间邪术为他人续命,招致了网民一致唾骂。 有法医在下面评论说这很明显就是性窒息引起的死亡,说得有鼻子有眼,马上被顶上了热评,眼看网民骂声如洪水般涌来,警局不堪压力将评论关闭,可没用,网民有的是地方骂。 但办案总归要走繁琐的程序,即使推理出凶手,没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骂什么骂,智障吧你,办案不要走程序的?你行你来。”祝玉寒一个没控制住,回骂之。 “笑死,什么年代了还发表这种‘你行你上’言论,真是XX主义的好韭菜。” “是条好狗,政治没白学。” 网民不甘示弱,狂披马甲给祝玉寒骂得狗血淋头。 “你真是不嫌事大,评论删了。”那头刚骂完,这头又是陈局长的指责。 委屈巴巴的祝玉寒只好乖乖删评。 如果不亲身就职,祝玉寒觉得自己恐怕也会成为这些网络喷子的一员,这案子实在太磨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网民无脑电视剧看太多,觉得办案跟过家家似的,以为有本日记有个录音就能定罪。 其实不然,指纹采集对比就要好几天,各种成分检析动辄半个月,要是再赶上研究所磨洋工,磨着磨着就成悬案了。 储荣这是拿命在拼才能这么快出尸检报告,不夸张地讲,这可怜的就没凌晨三点前睡过,除了年假休了几天其余时间都待在工作室里。 真该给他颁发个感动中国奖。 所以他们容易嘛? 喷喷喷,就知道喷。 二十八日下午,距离案发十二天后,傅怀禹收到了痕检科传来的大口锅柄指纹对比以及现场脚印采集信息,只发现了两个人的指纹和脚印,一个是谭芳芳的,另一个是李新知的。 但是不能排除凶手戴着手套或者光脚作案。 可能性太多,不能以此就认定李新知是凶手。 二十九日上午,傅怀禹将工作对接给祝玉寒后,乘飞机离开了本市。 傅怀禹一走,祝玉寒倒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不像是释然的轻松感,反倒老是惦记着。 傅怀禹此次一去,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枪支走私贩,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一旦火拼起来,任是身经百炼的警察也是吃亏的一方。 警察惜命,那些走私贩子可不惜命。 所以在傅怀禹临走前,祝玉寒将自己戴了十年的护身符送给了傅怀禹。 这是自己刚进警局时老妈特意去庙里给自己求的,希望戴着能保个平安。 可说白了,终究就是一块破石头,没什么卵用,戴着只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放心吧,我只是过去调查,不会和歹徒正面起冲突,再说,有特警和武装部队,你担心什么。” 说完,还把家钥匙给了祝玉寒。 “我大概去两个月,你好好照顾阿杜。” 收下钥匙,看着傅怀禹过安检的背影,却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傅怀禹走得很决绝,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听说那边吃辣,傅怀禹有胃病,万一……” “三十五。”童嗣翻了个白眼。 “什么?”祝玉寒回头看他一眼。 “就一下午的世间,‘傅怀禹’这个名字第三十五次出现,祝队,您在这跟我说也没用,担心他的话打个电话问问不就得了,看你跟个老妈子一样没完没了,既然这么关心他,当初分什么手啊。”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一边去。” 童嗣摊手:“那您继续在这念叨吧,我先下班了。” 祝玉寒这才反应过来,看看时间,距离派对开始还有两个小时。 马上接通重案组,确定人员分派完毕,祝玉寒从小刘那借了一件骚气的花衬衫,提上紧身裤,尖头皮鞋擦的都能照出人影。 “祝队,您这是去暗访yin乱派对,不是参加美容美发交流会去的。”周晓冉看不过眼,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那你给我提提建议。” “正常穿就行,干净点就行,您这也太俗了,跟只野鸡一样。” “就你有嘴。”祝玉寒瞪她一眼。 穿好自己的衣服,最后同重案组组员确定了人员分布地点,开上自己的车,按照导航找了过去。 穿过密林,迎着朦胧云月,依稀可见密林深处的一幢别墅。 别墅外停满豪车,两个西装革领的保安守在门口。 甩上车门,祝玉寒在外面做个深呼吸,将衬衫领口解开,对着车窗照照发型,确认无误后才走一步停三秒的往别墅走去。 “邀请函。”那个保安拦住他。 祝玉寒故作从容从口袋里掏出邀请函递过去。 保安看了许久,才让开放人。 祝玉寒长吁一口气,还像个小女孩一样下意识拍拍胸口。 以前体会不到,重案组还得干这种营生,真是苦了他们。 一进别墅,就闻到一股异香,让人头昏脑涨。 祝玉寒顺着昏暗的灯光打量过去,在大厅内的圆桌上点了几柱熏香,但这绝不是普通熏香,里面应该是有迷药成分。 刚上二楼,就听见里面传来声声呻吟以及脏话叫喊。 他往那一杵,马上就有男人上来,笑得十分Y荡,拽住他的手就要搞事情。 “别,您是什么号,咱们得讲明白,别到时候尴尬。”祝玉寒推开那人的咸猪手。 “来都来了,还管什么号,今晚不就是要玩个痛快嘛!”那人又不死心缠上来。 香气愈发浓烈,呻吟声此起彼伏,祝玉寒勉强稳住身形,冲那人笑笑:“我喜欢和医生搞,要不您给我介绍几个医生,咱们一起多飞。” 那人一听,双腮抹上红晕,还透着油光:“来来来,这边,你早说啊。” 祝玉寒悄悄塞了下无线耳机,那头传来重案组组员的部署完成的信号。 打开其中一扇门,里面几个人都齐齐向这边行注目礼。 祝玉寒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感情是玩医生cosplay的。 手术台上,一个被脱得精光的男人正迷乱地摇头,身上骑了三四个男人,那些男人手里还拿着手术刀,在被脱精光的男人身上划出道道浅痕。 一直背对着这边的一个男人也随着回过头,近视镜片上透出寒光。 那人看到祝玉寒,脸登时就绿了,把刀子一扔就往窗边跑。 “妈的,这是警察!” 听闻这个消息,房间内的人鬼哭狼嚎的开始穿衣服。 “收网。”祝玉寒按下耳机,轻声道。 一直埋伏在外面的组员得了消息,自草丛中一涌而上,将从二楼跳下泳池的男人从水里抓上来,手铐一铐,直接按在地上。 别墅内一片混乱,脚步声凌乱冗杂。 感情李新知就是个男同,还跑这儿来学人玩cosplay。 几十个人被埋伏在外面的警察撵到墙角抱头蹲着,十几辆警车、大巴浩浩荡荡而来,声势荡大,十几盏警铃灯交相辉映,照亮漆黑的密林。 “一并带回警局。”祝玉寒摆摆手。 这一天,警局热闹非凡,几十号人将警务大厅挤得满满当当,有些衣服还没来得及穿,狼狈的躲在墙角。 这几十号人中,有一半以上都是结了婚的,他们的太太接到警局通知领人的消息,有的过来后对着自己不争气的丈夫就是一通拳打脚踢,更甚者直接告诉警察,人是不会领的,直接打死就行。 厌恶的并非与他人不同的性向,而是不负责任的害人害己。 “先全部拘留,今天太晚了,明天一并审。” 祝玉寒伸个懒腰:“还有,明天把狂三带来,让他过来认人。” ———————————— 昨晚警方一窝端掉Y乱派对的事犹如惊雷,人人津津乐道。 翌日一早,警局外就围了不少记者,手持长镜头,蹲在墙角迎着冷风哆哆嗦嗦的抽烟。 祝玉寒刚把警车停在门口,那些记者顿时一窝蜂般涌了上来,话筒戳到祝玉寒嘴里,问题一个接一个如连珠炮。 祝玉寒推开话筒,说了句“无可奉告”就挤开那些记者走进了警局。 “祝队。”周晓冉迎了上来:“那些记者从凌晨就开始蹲,一会儿陈局长来了看见我们又要挨骂。” “腐臭总能吸引苍蝇,没办法。”祝玉寒绕开周晓冉。 “对了,今晚开始是童嗣值夜班,你回去好好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 八点四十,童嗣终于背着他万年不变的睫毛精佩奇书包姗姗来迟。 “差点没挤进来。”童嗣拍拍衣服:“外面得有百来号记者,得了这个消息都在等一手头条。” “开派对的那帮人也是倒霉,还没开始就被端了。”小刘挥舞着羽毛球拍伸展腰身。 “有钱的都保释出去了,还有些家人不愿来保释,先让他们蹲个十天半月长长记性。”童嗣说完,毫不客气门都不敲直接推开祝玉寒办公室的门。 “你这死孩子,吓死我了,能不能敲门再进。”祝玉寒忙把电脑合上,怒骂一声。 “祝队,您在这看什么见不得人的。”童嗣满脸奸笑,背着手跟个大爷一样凑了过去。 祝玉寒打开电脑:“撕逼呢。” “跟谁。” “网民。” 童嗣惊诧:“人家又怎么得罪你了。” 祝玉寒把电脑往童嗣面前一推:“自己看。” 第30章 黑处(10) 尽管警方极力封锁消息,总是有漏网之鱼,一大早,微博又炸开了锅,这次的男同聚众yin乱一事可算是来了恐同者的劲儿。 真可谓看热闹不嫌事大,什么难听说什么,还有不少愚民又开始断章取义找出不知哪年的数据截图: “所以说同性性行为是艾滋病主要传播途径有错?那个圈里的人一个比一个乱,很少一直有固定伴侣的。” 引来下边一片赞同声。 “你读过书没有,艾滋病只有这一个传播途径?我建议你去幼儿园回炉重造。”祝玉寒不能忍,又跳出来怒骂之。 童嗣一看,赶紧按住祝玉寒的手:“祝队,您可别再添乱了,您又管不住他们的嘴,真把他们惹急了要是他们人肉你,咱们警局都要跟着完蛋。” 这个社会最无理的道德绑架: 你是警察,你的职责是心系百姓维护治安,所以你不能跟我们纳税人对着干,不然你就不配当警察; 你是老师,你应该学习蜡烛燃尽自己奉献苍生,所以你该活得像个老古董,不能说孩子难教,不然你谈何为人师表; 你是医生,你应该兢兢业业救死扶伤,患者手术失败就是你的责任,是你医术不精。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针不刺到你身上,你哪里知道有多痛。 祝玉寒关掉话题:“狂三来了没。” “在路上。” “秋云山的村民呢。” “也在路上。” “谭芳芳惨遭杀害那几日出入他们小区的外卖员都查到了没。” “查到了,当天下午出入天一畔城的送餐员共有五十三个,出入死者所居大楼的有十三人,而且……” “祝队!” 童嗣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晓冉打断。 望着站在门口的周晓冉,祝玉寒没好气道:“我这办公室是菜市场?一个两个都推门就进。” 周晓冉摇摇头,走进来:“祝队,你先听我说,刚才派出所那边打来电话,说仔细回放了一下近两个月的小区监控记录,发现上个月十九号下午三点钟有个外卖员进了死者所居大楼后,再也没出来过。” “进去了就没出来?” “对,到现在也没出来。” 祝玉寒惊觉而起:“现在也没出来?总不可能这个外卖员到现在还在大楼里?” “这个小区的物业都是一帮流氓,都不愿花钱在楼内装监控。”周晓冉愤愤道。 “童嗣,你带人再去一趟天一畔城了解下情况。” 童嗣换上警服,依依不舍的将他的书包放下。 狂三身着束缚衣被人带了进来,一见到祝玉寒双腿一软就要往下跪企图为自己求情。 “先别跪,现在有个戴罪立功的好机会。”祝玉寒将他拖过来。 审讯室里,原本文质彬彬的男人此时头发蓬乱,眼镜也碎了一边,下巴长出青涩的胡茬,看起来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狂三一被带进来,跟李新知两人大眼瞪小眼。 祝玉寒拿鸭舌帽扣在李新知脑袋上,还仔细替他整理整齐。 李新知一动不动,任由祝玉寒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你,看一下,当时在死者章帏附近看到的是不是这个男人。” 狂三眯起眼睛凑近李新知,看了老半天,又小心翼翼看了眼祝玉寒,见他满脸铁青,才糯糯开口: “是……是他。” “是个屁!”祝玉寒把茶杯往桌上一拍:“不是说他捂的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你看两眼就确定了?” 狂三一听,满脸丧气:“您……您也知道我认不出来,还找我来看。” 祝玉寒拉起李新知,冲着狂三嚷道:“让你看体型。” 李新知抬起头,笑笑:“警官,您不会认为我是杀人犯吧。” 祝玉寒一愣,随即跟着笑道:“我没说什么案件,你怎么知道是凶杀案呢?” 李新知抬起手推推眼镜,笑得一脸自信:“警官,人尽皆知了。” 祝玉寒犹如一只被扼住脖子的鸭子,问询声戛然而止。 “警……警官。”最终打破这片沉寂的是狂三,就连他待在这种尴尬气氛里都受不了。 “如果您要听实话,那我可以告诉您,这个人真不是……我见过的那人,少说一米九,比我高了将近一头。” “那你怎么不早说,死到临头了才有觉悟?”没在李新知那讨到好,祝玉寒的火气开始殃及池鱼。 “警官,那能不能……” “带下去。”祝玉寒摆摆手,打断了狂三的话。 村民翻山越岭,待到正午时分才来到警局,见到祝玉寒几人,忙双手抱拳作揖,不停问好,弄得警局的人都有点尴尬。 村民被带到审讯室,双手不停哆嗦。 “你紧张什么。” 村民擦擦冷汗:“谁见警察不紧张。” “做亏心事了?” “看您说的,我哪有那个胆子啊,都是自小被爹娘吓的,小前爱哭,一哭爹娘就说再哭喊警察来把我抓走。” 祝玉寒忍不住扶额:“那你可别给你的小孩也这么说了,别把警察的形象都给搞臭,警察是帮你们的,不是你们嚎两嗓子就把你们抓走的。” 祝玉寒也懒得继续跟他扯皮,隔着单面玻璃指指站在审讯室里的李新知。 “你当初见到的那个出现在村中的陌生人,是不是他。” 村民贴在玻璃上,一双眼睛瞪得比同龄都大,接着,他摇摇头: “不是,看起来不像。” “能确定?” “能,能确定,那个人虽然戴着口罩,但是眼角有个痣,这个人就没有。” 祝玉寒咬着拇指,眉头紧蹙,他看着李新知,努力梳理线索。 本以为蔡志杰的案子和章帏的案子是同一人所为,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那么这三起案件中似乎是有两到三个嫌疑人。 现在案件最大的突破点应该是在那个进入大楼后再没出来的外卖员身上。 而谭芳芳案中,在谭芳芳死亡近期内出现用电量升高的情况,大概可以确定是凶手故意升高室内温度以尽早引来苍蝇,而冰箱内的食物已经搁置一月之久,或许,谭芳芳一个月前就死了,凶手这么做,只是在转移警方注意,让警方将目标锁定在近一周内出入大楼的可疑人员。 那个一月前进入大楼后再没出来的送餐员一定有猫腻。 “你是什么时候参加医药代表交流会的。”祝玉寒一手撑着桌子,死死盯着李新知。 “两个星期前。” “那时你太太有什么异样没。” 李新知愣了下,突然伸出手捂住眼睛:“警官,您为什么一次次揭开别人的伤口,我参加这个派对不过是想释放下压力,内人的死给我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两个星期前,我还在和她讨论之后要去哪里旅游,我……” “那你可能是见鬼了。”祝玉寒勾起嘴角:“你太太一个月前就死了。” 平静的水面忽然被投进石子,激起圈圈涟漪,犹如内心的恐惧,一圈圈扩大—— 下午,储荣传来信息,说已经检验出蝇的种类,是麻蝇,生长周期为七天至十四天,温度过低的情况下生长周期会延长。 这下可以确定,谭芳芳的死亡时间超过一个月。 “你知道你最蠢的行为是什么么?”祝玉寒冷笑。 速冷的灯光照亮这间小小的审讯室,李新知被铐在椅子上,没说话。 “拿你们医学生物知识故作聪明,以为□□无缝,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做笔录的警员看着李新知,蹙眉抬笔,在记录本上匆匆写着案件进展。 “是不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只小小的麻蝇将所有秘密告诉了警方。” 李新知抬首,嘴角却忽然漫上一丝笑意,这笑容令祝玉寒不寒而栗。 “交代吧,别浪费时间了。” “交代什么。”李新知笑着反问。 “你杀害谭芳芳的全过程,以及杀害蔡志杰的全过程。”祝玉寒握紧手。 “我没杀人,为什么要交代,警官,定罪需要讲证据的,那么,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她。” “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要证据是吧,给我等着。” 扔下这么一句话,祝玉寒甩上门气鼓鼓的往外走。 迎头碰上了刚回来的童嗣。 “发现什么线索了没。”祝玉寒烦躁开口。 “没有,我去把他家翻了个遍,没藏任何人,也没有送外卖的衣服,然后我又去物业看了一遍监控录像,那个送外卖的进入大楼后……你信么,到现在也没出来。” “死者住在十一楼,凶手总不可能翻窗出去的吧。”祝玉寒掏出烟,点燃。 希望在尼古丁中获取暂时的安稳。 “还有一种可能,外卖员其实根本就是大楼里常住居民,这样回去后脱了制服再离开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惊醒了迷茫中的祝玉寒。 “去查,查李新知的网购记录,他不是要证据么。” “怎么确定李新知是嫌疑人。”童嗣紧随其后,像只小狗。 “刚才储荣告诉我,现场采集的蛆虫种类确定为麻蝇,而麻蝇的生长周期在气温过低的情况下能延长至两个星期,之前在冰箱里发现的熟食已经霜化,也就是说,他们有一个月没有开过冰箱,这就可以确定,谭芳芳的死亡时间超过一个月。” 祝玉寒弹弹烟灰:“但我刚才问了李新知,他说两个星期前还在和死者讨论要去哪里旅游,自己打自己的脸,拿警察当傻子。” 第31章 黑处(11) 两人进入证物室,找出李新知的手机,点开他的购物APP,却并没有在他的网购记录中找到购买送餐员衣服的记录。 两人面面相觑。 “可能删了。”童嗣点点头:“李新知这人有着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就算真的买了也一定会删掉记录。” “但是心思再缜密的凶手,总有漏洞。” 说着,祝玉寒点开李新知的购物物流信息,同其余物品购买信息详细对比,发现的确多了一条物流信息,而这个信息是没法删除的。 “联系这个卖家,问问他们是卖什么的。” 电话打过去,是卖家略带慵懒的问候。 “你们家卖什么的。”童嗣像个愣头青一样张嘴就问。 “定做服装的啊,你没长眼睛啊。” “我问错了,我的意思是,你们那还能定做送餐员的衣服么。” “十五件起做。” “行,那没事了。” “你有毛病吧。”卖家骂了一句,挂断电话。 “你一会儿给卖家所在城市的警局打电话请他们介入调查,这个案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祝玉寒笑笑。 “那祝队,时候不早了,我先下班。” 童嗣说完就要去更衣室换衣服。 “等会儿。”祝玉寒把他拖回来:“今天开始轮到你值班,忘了?” 在童嗣不满的碎碎念中,祝玉寒换好便服,开车直奔傅怀禹家。 一开门,阿杜就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哼哼唧唧似是在控诉祝玉寒将它无情丢在家中的不人道。 祝玉寒抱起阿杜,阿杜以为可以出去玩,开心的直叫唤,小身子不老实的扭来扭去。 当阿杜再一次被抱到宠物医院的大门口时,它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还没跑个几米,就被祝玉寒逮了回来。 推开宠物医院的大门,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迎了上来,摸摸阿杜的脑袋: “哎呀,这不是阿杜嘛?来打针啦?” 阿杜满脸绝望,像个玩偶般一动不动。 “先生,不过您要等一下,这边过来诊疗的宠物有点多,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开春的原因,好多猫狗都生了病。” 祝玉寒也不急,往长椅上一坐,抱着阿杜看电视。 旁边坐了一排带宠物来就诊的饲主,其中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抱着她的小狗一直在哭,女孩的妈妈劝她先把狗放下,女孩倔强地摇头,死也不肯松手。 祝玉寒闲极无聊打量过去,看见小女孩抱了一条哈巴狗,跟阿杜长得有点像。 女孩抬手擦眼泪的时候,祝玉寒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那只小狗的腹部长满球状疱疹,疱疹内还有肉虫蠕动,同当时撞死的那只马犬情况非常像。 其他饲主见了都赶紧抱着自己宠物躲到一边,离这小女孩远远的。 祝玉寒抱着阿杜走过去,摸摸小女孩的头:“小妹妹,别哭了,医生一定会治好它的。” “医生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怎么治。”女孩的妈妈说着说着干呕一声,忙别过头不忍再看那条狗。 “这狗是从哪里买来的?” 女孩的妈妈摇摇头,捂着嘴巴,眼睛渗出酸泪:“不是买的,是这孩子三个月前从路上捡的,非要养,我们拗不过她,就养了,结果没一个月吧这狗腹部就开始生疹子,开始没在意,以为是皮肤病,买了点药膏擦了擦,结果这疹子越长越大,最后就变成这样了,我让她丢掉,她不听,没办法,才带来看看。” 小女孩哭声越来越大,引得周围的狗都跟着叫唤。 小女孩的妈妈忙过去安抚她,让她乖一点不要哭,大不了再给她买一条,买条漂亮的品种名犬,并再次劝这小女孩把狗扔了,说是治不好的。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女孩这样说了一句: “妈妈,狗狗是家人,不是消遣的玩具,我只要仙仙。” ———————————— 在阿杜的负隅顽抗中打完了二联疫苗,祝玉寒一边安抚委屈的阿杜一边往外走。 临出门前,看到那个小女孩还在抱着她的小狗急切的伸长脖子等待医生到来。 自己当初把阿杜捡来,根本就没有抱能好好照顾它的想法,只是担心这么一条小狗死在那里于心不忍,想甩手给傅怀禹。 现在想想,自己的思想觉悟还不如一个小女孩高。 的确,狗是家人,不是消遣。 自己一生会经历很多人,很多条猫狗鼠兔,但对于宠物来讲,他们的一生就只有自己一个。 “阿杜,一会儿老爹给你开个罐罐,不哭不哭,痛痛飞走了~” 路过的行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祝玉寒,还有不少路人当场笑出了声,都觉得这人是个傻子。 傅怀禹家和储荣家隔得很近,路南路北的概念,只是储荣一般待在研究所不回家住。 阿杜在小区里认识了不少好兄弟,都是些常年在外的流浪狗,但它们玩得挺好,祝玉寒就坐在花坛的长椅上抽烟,看着阿杜和其它的小狗玩得不亦乐乎,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似乎被戳中。 只是这柔软没保持多久,就被童嗣一通电话拉回了现实。 “祝队,我给那边打过电话了,说是查了该卖家的发货记录,确实有一批送餐员制服发往天一畔城,收件人就是李新知。” 当购物记录被甩到李新知面前时,当时乖张要求警方给出证据的他终于哑口无言,甚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可真是聪明啊,差点就让人家送餐员背了锅。” 一直垂首沉默的李新知过了很久才冷笑一声。 “警官,您觉得这世界上罪不可恕的事是什么呢。” “像你这样,杀人行凶。” 李新知摇头:“是么,我倒觉得是像您这样,让好人受了委屈,让坏人逃脱法律制裁。” “你别给我扯皮,你现在还是想想怎么请个好点的律师,看能不能给你脱罪。” “说了不是我,您为什么就不信呢。” 祝玉寒俯下身子,双手撑着桌子凑到李新知面前: “在死者面前,所有人的话都不可信。” “那你为什么要购买送餐员制服,并且谭芳芳死亡时间超过一月,你却说在案发两个星期前还见过她。”审讯员拿笔敲敲桌子,示意祝玉寒让开。 李新知闭上眼睛,破碎的镜片使他的眼睛看起来扭曲变形。 “人性的贪婪,丑陋的自我,过于深刻的爱,正因为有了这些因素,惨案自然而然就发生了,这是长期压抑下本我的爆发,无可避免的不是么?” 李新知睁开眼睛,露出一个近乎变态的笑:“人不是我杀的,但是,也和我逃脱不了干系。” 说完这句话,任凭祝玉寒软硬兼施,他也不肯再开口。 霞光晕染天际,放学回家的孩子迫不及待扑入父母的怀抱,乐呵呵地同他们讨论白天在学校里的一点一滴。 父母的怀抱,是每个孩子最渴望的,也是唯一的依靠。 冰冷的解剖台上,两个男孩的浓妆看起来十分可笑,鲜红的裙子像是小丑的鼻子,一点一点跳入人们视线中。 在对蔡志杰的父母经过十几天的商劝,他们终于同意解剖孩子的尸体。 储荣拿起解剖锯,正对死者蔡志杰的胸骨,一扭头,就见祝玉寒正坐在一边瞪着大眼看着他。 “先出去,你在这会影响我。” 祝玉寒一愣,马上起身:“需要我帮你喊助手来么?” “不必。”储荣放下锯子,径直走过去将祝玉寒推出工作室,将门锁上。 他倚在门上,望着章帏的尸体,轻轻叹一口气,接着再次拿起解剖锯。 一锯子下去,就连祝玉寒在门外都听到了堪比装修的大动静。 储荣打开死者的胸骨,将骨凿至于死者寰椎处,一只手按住死者的尸体,一只手摇动骨凿撬开寰椎。 打开胃袋,浓稠的绿色液体流了出来—— 祝玉寒坐在外面抖腿,看着工作室的门打开,一只手套上沾满斑斑血迹的手拿着一只证物袋伸了出来,储荣的助手忙去接,接着打开DNA测序仪,鉴定死者体内的合成分子。 三个小时候,储荣打开了工作室的门,护目镜上沾满骨粉以及血迹。 他取下护目镜,从手术服口袋里掏出一只玻璃瓶。 祝玉寒忙狗腿地迎上去,戴上手套接过那只玻璃瓶。 “这是在死者蔡志杰呼吸道末端中发现的。” 储荣看起来稍显疲惫,他嘴唇苍白,说话听起来也有气无力的。 祝玉寒转动那只玻璃瓶看着,里面有一枚一元硬币。 他的眼睛倏然瞪大,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储荣:“所以,真正造成蔡志杰窒息的原因,是这枚硬币,而并非后勒窒息?” “不是,的确是机械性窒息,硬币只可能是在死者死后塞进去的,死者生前并无任何明显挣扎痕迹,所以只可能是凶手假借性窒息之名将蔡志杰勒死后又将硬币塞进去。” 祝玉寒望着瓶中的一元硬币,喃喃道:“那么凶手为什么要将硬币塞进死者呼吸道中……” 储荣摘下手套,困倦地揉揉太阳穴:“这个,只能你们警方去查。” “可是据目击者称,在蔡志杰与章帏家附近见到的可疑男子从体型外观上讲都有天壤之别。”祝玉寒托着下巴,忽而抬头: “储荣,你多高。” “一米八六” 第32章 黑处(12) 储荣笑笑:“怎么又怀疑到我头上,到底我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你产生这种疑惑。” “不是。”祝玉寒忙摆手:“目击者称在章帏家附近见过的可疑男子身高约一米九,但是因为有些人身材比例好,即使没有那么高也会看起来显得很高。” 储荣松松领带,转身去洗手。 “不是已经将李新知拘留了么。” “但他一个劲儿说不是他,我们现在手上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是凶手,仅凭他购买了送餐员的制服穿回家就轻易定罪实在太草率,我甚至已经可以想象网民能怎么说了。” 储荣擦擦手:“不必在意网民群众说什么,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什么是他们的事,你又不能拿针把他们嘴巴缝上。” “也是……”祝玉寒若有所思点点头:“现在只要能找出谭芳芳或许还未被分解的躯干就好说了。” 储荣抬起头,笑得狡黠:“给你提个醒,医生同法医这两个职业看似不同实则大差不离,不过就是一个研究人体医学一个研究死亡医学,但如果是我要处理尸体,一般会采用一些唾手可得的工具,比如,强酸。” “强酸?” “骨头的无机成分主要是羟基磷灰石结晶,如果加入加热后的强酸可以将骨头变为可溶的磷酸二氢钙,只是反应较慢,溶解后冲进马桶就毁尸灭迹了。”说着,储荣提笔在纸上写下公式拿给祝玉寒看。 祝玉寒推开储荣的手:“不要欺负我文科生。” “如此完美的剥皮技术,一般人是做不到的,躯干长时间保存会腐烂发臭,很容易被人发现,而且杀人后烹尸溶尸这种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一般人也是做不到的,所以凶手的职业是医生没错,但问题在于,凶手既然可以选择以强酸溶尸,为什么又将四肢进行烹煮。”储荣继续在纸上写着。 “所以我猜,是凶手本打算烹煮尸体,却又因为某些事情不得不打断,后来折回案发现场又选择了溶尸这种不费体力的处理方式。” “或许凶手不止一个人。” 储荣惊而抬头,马上折回工作室,将那具人体外皮拖出来,翻看外皮的肩颈处: “没错了。”他指着肩膀以及大腿内侧几处极不易察觉的缝合口。 “埋了暗线,不易被发现,所以之前一直没注意到,这具人皮不是完整剥下的,是先肢解,又剥皮,最后缝合。” “所以,有可能是杀人肢解的并不是医生,是个外行,而帮助处理尸体的是医生。” 储荣点点头:“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是最大的可能性。” 这个凶手的确做了很多工作试图转移警方视线,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缜密的案件终究有漏洞。 祝玉寒与童嗣二人驱车来到死者谭芳芳母亲的住处。 那个可怜的老太太遭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卧床不起,当祝玉寒撞开门的时候,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床铺上堆满粪便,老太太躺在床上,睁着浑浊的双眼无声流泪。 不敢再耽搁,二人架起老太太赶紧送医治疗。 就在二人守在手术室门口焦灼等待的时候,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说找到了一个月前曾给谭芳芳家送过外卖的送餐员。 据送餐员回忆,当时自己敲开谭芳芳家的门,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开了门,送餐员说他当时还闻到这家正在做饭,有点像骨头汤的味道,就随口问了句怎么自己做饭还要叫外卖。 那个高个子男人说是自己家太太点的,没跟自己说,结果自己买了排骨也不能浪费。 祝玉寒拍拍童嗣肩膀:“你在这等着,等手术结束后通知我,我要先回局里。”说罢,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祝玉寒将警车开到八十迈,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赶回了警局。 见到那个送餐员,来不及过多询问,匆匆带着他赶往拘留室。 他透过单面玻璃指着坐在里面垂首一言不发的李新知问道: “当时你去送餐时开门的是这个人么?” 送餐员凑过去看看,接着摇头:“不是。” “确定不是?” “确定,那个男人虽然也戴着眼镜,但是是那种黑框的,而且那个男人看起来明显要壮很多,肌肉很夸张,怎么说,长得很帅的那种。” “能记得清他长什么样子么?” “大概能。”送餐员点点头,开始回忆。 下午,警局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经介绍,这是本市警局的罪犯肖相师,几十年来画过几千张罪犯肖相,协助警方破获了不少大案。 送餐员坐在一边,紧张的瑟瑟发抖。 “带着黑框眼镜,但镜片很薄,近视程度应该不高,下巴很尖,眼睛有点像那种丹凤眼,鼻梁很高,嘴巴比较薄,对了,还带着耳钉。” 肖相师将完成稿拿给众人看。 这特么就是画了个戴着眼镜的储荣。 “是这样么?”肖相师问道。 送餐员摇摇头:“不是,一点也不像。” 肖相师一听这小子说他画得不像,气得把稿子直接撕掉。 “说感觉,毕竟长这种模样的人很多。” 送餐员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当天的场景: “他一开门,我见到他吓了一跳,怎么说,那个男人身上有那种凛冽的气质,看起来眉清目秀,但说实话,倒真有那种杀人犯的气势,送完他家的餐后我下楼正好碰到了其他的送餐员,我还和他开玩笑说这家该不会在烹尸吧,没想到是真的。”说着,送餐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肖相师眉头紧蹙,花白的鬓角一抖一抖,半个小时后,他将第二次成稿拿给众人看。 “是这样子么?” 送餐员瞪大眼睛,点头似捣蒜:“没错没错,很像!” 听到肯定的回答,罪犯肖相师才堪堪松一口气,将肖像画拿给一边刑警:“去找检察院批准逮捕吧。” 几万张通缉令张贴在城市大大小小角落,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更有甚者,拿出手机对着通缉令一阵猛拍: “太帅了吧,被杀人犯无情圈粉怎么破。” 李新知被拘留后第六天开始绝食,面对祝玉寒拿来的通缉令,他只是看着,眼中漫上一丝迷恋。 祝玉寒望着他不同寻常的眼神,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你的同性恋人吧。” 李新知一愣,缓缓抬头望向祝玉寒。 “何必呢。”祝玉寒冷笑一声:“不要再一厢情愿了,他要是真的喜欢你,就不会躲了这么久都不现身,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吃苦受罪。” 李新知握紧拳头,垂下脑袋,良久,才看到他不断抽动的肩膀。 浅灰色的裤子滴上点点泪渍。 “说吧,他为什么要杀谭芳芳,还有,协助分尸剥皮的是你吧。” 李新知还是不说话。 “当初你倒装得挺像,我差点就信了,还好意思问公道能挽回什么,我就告诉你,公道是替谭芳芳挽回的,不是你。” “我没有装。”十几天里,李新知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毕竟也一起生活了十年,不可能不难过的。” “那你还帮凶手溶尸伪装。”祝玉寒翻了个白眼。 李新知将脸埋在双手中:“你们都知道了啊。” “不要拿警察当傻子,对警察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祝玉寒俯视着他。 “其实,我跟芳芳不过是婚后各玩各的,形婚是为了不让家里怀疑而已,但有些东西,一旦涉及到就很难说了,比如,离婚后的家产分配问题。” “家产?” “嗯。”李新知吸了吸鼻子:“我跟谭芳芳本打算离婚,但因家产分配没有协商确定就一直拖着,我男朋友的意思是房子归我,存款车子都归谭芳芳,但麻烦就麻烦在房产证上写的是谭芳芳名字,大家都想要房子,所以相持不下,我男朋友找她理论,两人发生了口角,一怒之下就把她给杀了。” “所以正好被下班回家的你发现,就帮助他处理尸体?” 李新知点点头。 “他人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李新知苦笑一声:“那天他找我一起参加那场派对,结果他说有点事要晚点来,还没等他过来,警察就来了。” “那我问你,章帏和蔡志杰是不是也是他杀的。” 李新知愣了下,抬起头迷茫地看着祝玉寒,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祝玉寒烦躁地叹口气,拿手敲着桌子:“死到临头就别嘴硬了。” “我真不知道。”李新知急了。 “那他是从事什么工作的。”祝玉寒觉得吼也吼不出结果,尽量放轻语气。 “设计师,做家居装潢这一块的。” “他经常去你家?” 李新知点头:“所以邻居对他也很熟悉,才说,当时没有陌生人出现。” “你倒真是不要脸,情人还光明正大领到家里,杀了你妻子你还帮他处理尸体,你可真是……”祝玉寒在脑海中组织语言。 “令人发指。”一旁的记录员看不下去了,忙接了一句。 “对不起。”良久,李新知这样轻轻说了一句。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们,而是谭芳芳,你愧对她对你的信任。” “对不起……” 冰冷的审讯室内,李新知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而祝玉寒,根本就不信他是真的知道错了,真心在忏悔。 就像李新知说的: 内心的贪婪,丑陋的自我,人内心深处藏匿的黑暗,最终酿成了桩桩惨案,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偶然,事起必有因,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死后带不进棺材的身外之物,谭芳芳根本就不会经历这场无妄之灾。 安静的午后,春日的暖阳洒在身上,照得人暖洋洋的。 春天终于来了。 童嗣咬着不知放了多久硬邦邦的面包片,再一次拨通李新知提供的嫌疑人手机号,依然是处于关机状态。 “我们根据手机定位追踪过去,发现嫌疑人已经将手机丢掉了。”小刘刚从外面回来,被春日照得双颊通红。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他不丢等着我们去抓啊。”祝玉寒翻个白眼。 第33章 黑处(13) “既然知道嫌疑人就快抓呀,磨蹭什么,让他体会体会法律文化的厚重。”某网民对于警察将一件案子办了将近两个月甚为不满,小手把键盘敲得“啪啪”响。 我们管这种人叫做键盘侠。 “来来来,警员证给你,你来抓。” 童嗣刷着评论,又看见他们家那位暴脾气队长同网民又在网上撕了起来,控制不住想点赞的欲望,轻轻按下那个大拇指的标志。 “我说祝队,抓人又不是你的事,确定了嫌疑人剩下交给刑警队就办不就好了,怎么说咱们也是脑力劳动者。”童嗣撇撇嘴,对于他们祝队这种好管闲事的举动十分不理解。 “能者多劳嘛。” “难怪傅组长说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祝玉寒眯起眼睛:“他真这么说的?” “大概这个意思,我给润色了下。” 祝玉寒一个健步冲过去,不给童嗣考虑的时间,抬手勒住他的脖子:“你这么文采斐然怎么不去写小说。” 童嗣拍打着祝玉寒的手连连求饶,眼中挤出几滴泪。 祝玉寒拍拍手,抄起外套:“好好值班,我先走了。” 踏过白月光涂亮的主城大道,不自觉又来到了储荣的研究所。 其实就那晚以“演戏”为名义的那个吻,祝玉寒还是想和储荣好好谈谈,他又不是白痴,储荣那点小心思也太过明显。 敲开研究所的门,储荣打着呵欠将他迎进来。 “助手都下班了?”望着空荡荡的研究所,祝玉寒突然有点打怵。 “嗯,最近没什么案子,我就让他们早点回去了。” 祝玉寒搓着手,正思忖着该怎么开口。 “喝点什么。”储荣端来茶具。 “白,白开水就行。” 储荣点头,抬头看了眼还站在一边欲言又止的祝玉寒:“坐下啊,站着干嘛。” “坐……要坐……”祝玉寒擦擦冷汗,机械地走过去坐下。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要不说储荣聪明呢,自己心里想什么在他这藏都藏不住。 “就是……那天晚上……”不行,脸皮不够厚,说不出口。 “那天晚上?”储荣皱着眉。 祝玉寒点点头:“就,去同志酒吧那晚……我们……” 储荣倒水的手顿了顿:“同志酒吧?我们?” “对,就是你生日那晚,我们为了打探和章帏有关的案子那晚,你不是对我……就是……”祝玉寒已经开始寻找地缝。 “我对你做什么了?”储荣看起来十分不解:“我们什么时候去同志酒吧了?比起糙老爷们儿,我更喜欢妹子。” 这下轮到祝玉寒懵逼了,想了半天,也只能认为是储荣在故意装傻。 或许他也不太愿意把这个话题拿到台面上来讲,多尴尬啊,那自己就别没事找事了。 “没有,我说胡话呢。”祝玉寒摆摆手,忙转移话题: “对了,章帏的案子,据狂三形容,当时见过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去过章帏家,我怀疑那个男人就是杀死谭芳芳的嫌疑人江赫。” “怎么说。” “李新知说,当时邀请他去X虐派对的就是江赫,说明这个人有特殊性癖,与章帏死于性窒息恰好吻合。” “那嫌疑人往章帏呼吸道里塞硬币能猜测出于什么动机么?” 祝玉寒摇摇头:“这个现在还不知道,只能等嫌疑人归案后再进行详细询问。” 看储荣说两句话就打个呵欠,知道他确实很累了,祝玉寒也不好再继续打扰他,喝了水就先起身告辞。 望着祝玉寒离去的背影,储荣沉思良久,从口袋里掏出那只装有一元硬币的玻璃瓶,紧紧握在手中。 硬币有两面,代表着两种方式,当不知该作何决定时,很多人会喜欢以抛掷硬币求得正反来解决。 只是太迟了,还没有给自己做选择的机会,就发生了。 因为将硬币抛上去的一瞬间,答案就已了然于心。 ———————————— “人在105方向,快封烟去救,我来架枪,封烟封烟啊!我的天,你都被别人架住了还不封烟,铁头怪啊你。” 翌日一早,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童嗣正大喇喇地坐在自己的电脑前,鼠标被他摔的“啪啪”作响。 “满血三级套SKS一枪?挂逼,石锤了石锤了,我必须安排他,三号,你的狗杂给我。” 祝玉寒走过去,合上电脑,敲敲童嗣毛茸茸的脑袋:“你是来打游戏的还是值班的。” 童嗣伸手去夺电脑:“祝队,别别别!我正架枪呢!” “架什么架,给我滚。”祝玉寒将童嗣撵了出去,还顺道将他外套一起扔了出去。 外面是童嗣声声哀嚎,他一个劲儿砸门:“祝队,让我进去呀!我队友要骂我了!” 祝玉寒再掀开笔记本,发现童嗣已经变成了盒子。 退掉游戏,打开章帏的案件报告,一页页详细翻看,试图找出什么之前没发现的有用线索。 正看着,就听见童嗣在外面同刚来上班的周晓冉哭诉自己的不近人情。 “近人情也不是近给你的。”周晓冉道,接着随手接起响个不停的座机电话。 祝玉寒从抽屉里拿出耳塞,试图将童嗣的喋喋不求阻挡于耳外。 周晓冉再次推门就进。 “你……”祝玉寒没了脾气。 周晓冉伸手胡乱比划着,样子看起来甚是焦急: “祝队,傅组长回来了。” “回就回呗,多大点事。”祝玉寒扯下耳塞。 “不是,他现在在海军四零三医院,说是中了枪伤。” 在傅怀禹向自己求复合的时候,自己也曾经有过瞬间犹豫。 或许是年纪大了,在面对抉择时,总会下意识选择更现实的一项。 但很多事情,完全是由心绪决定。 就像在得知傅怀禹身中两枪躺在医院之事,情绪就崩溃了。 双腿发软,双眼模糊,脑袋里嗡嗡作响怎么也理不清楚。 当祝玉寒赶到医院时,陈局长以及重案组组员早已将病房挤得满满当当。 祝玉寒豪无礼数的推开人群挤了进去,一搭眼就看了上身缠满绷带躺在床上的傅怀禹。 他手里还拿着一只苹果,看见气喘吁吁的祝玉寒,愣了下,尔后勾起嘴角笑了。 “来了?” “你……”看傅怀禹还算有精神,一直提着的心才堪堪落地。 又看到老陈正满脸不悦的打量自己,祝玉寒赶紧冲老陈敬礼。 老陈咳嗽两声,额间皱纹愈发深刻,他扭头对躺在床上的傅怀禹轻声道:“我们也坐了挺久,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祝玉寒畏畏缩缩站在一边,待到老陈和重案组组员一个个鱼贯而出之后,才跟大火烧了眼珠子一样扑倒傅怀禹床边。 不夸张,真的是扑过去的。 “伤哪了?” “右肩中了两枪,大概半个月了,在那边动了手术取出弹片,今天刚回来,现在好点了。” 傅怀禹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还要做出一副“老陈他们这群烦人精刚走你又来碍我眼”的表情。 “怎么伤的?” “没注意,遭埋伏,中了两枪。”傅怀禹话说的云淡风轻,丝毫没有那种这两枪再偏一点他就要和祝玉寒阴阳两隔的觉悟。 “你!”祝玉寒觉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在里面滚了半天,才使劲吞了下去。 “什么时候能出院。”话题一转,语气也跟着软了下去。 “医生说恢复得还不错,大概两个星期就能出院。” “你可真是命大。”祝玉寒嘟哝一句。 “不知道下次有没有这么幸运了。”傅怀禹说着,慢慢抬起胳膊伸展着试图缓解疼痛。 “调去别的科吧。” “你是觉得调职跟过家家一样?” 祝玉寒握紧拳头:“你们家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出点事,你爸妈怎么办。” “除了我爸妈怎么办,我还想听你说你怎么办。”傅怀禹抿嘴笑笑,伸出左手:“你知道我中弹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祝玉寒没说话。 “在想,如果真的要死了,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但是又想,如果现在死在这里,肯定见不到你的。” “你当我白痴啊,伤了肩膀而已就要死要活。” 得,这情商低到地底的又把天给聊死了。 “那你喜欢听什么,我说。” 就这么一句话,让祝玉寒沉寂了两年的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看到祝玉寒那副自我挣扎的模样,傅怀禹知道现在还为时尚早,只能等他自己想明白,索性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话锋一转,转接到章帏和蔡志杰的案子。 “我听说你们已经查出谭芳芳烹尸案的嫌疑人,正在全国范围实施抓捕?” “嗯。”一听他不再继续撩拨自己,祝玉寒才在心里稍稍松一口气。 真怕他继续说下去,自己就要脱衣服上了。 “而且谭芳芳的案子和章帏的案子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 “蔡志杰案呢?” “蔡志杰和章帏看起来是同样的死亡方式,但后来储荣解剖了蔡志杰的尸体,在他的呼吸道末端发现一枚一元硬币。” 傅怀禹觉得有点冷,扯过被子盖上:“会不会是有意模仿。” “什么模仿?” “或许蔡志杰和章帏根本不是同一人所杀,章帏这孩子生前浏览过很多乱七八糟的网页论坛,但蔡志杰就比较老实,而且他生活在那种扦挌不通的大山,很难通过网络渠道获取一些特殊性癖的信息,而最可怕的是,罪犯在章帏的尸体被发现前就知道了章帏的死亡方式,继而以这种方式杀害了蔡志杰,妄图转移警方注意,将这两个案子并做一个案件来办。” 祝玉寒点点头:“有可能。” “如果在死者蔡志杰体内发现的玻璃瓶不是蔡志杰的所有物,那么,你信么,接下来还会出现多起同样案件。” “那……蔡志杰和章帏就不是同一人所杀?” “不是。”傅怀禹肯定道:“当罪犯在案发现场留下某种特殊象征物时,一定意味着他之后还会继续作案,这种罪犯对自己非常自信,并且蔑视警方,而他留下的象征物,对于他本身来说一定有特殊含义。” 一枚硬币。 会有什么含义呢? 如果真如傅怀禹所说,罪犯还会继续作案,那么下一个又会临到谁的头上,而罪犯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距离案发三个月后,凶手江赫终于结束了他的逃亡生涯。 因不堪外界舆论压力以及警方的全国搜寻,他于十七日上午主动投案自首。 最终,江赫交代了作案全过程并指认了现场。 同祝玉寒他们分析的一样,因财而生杀意,但杀死章帏是非故意杀人,完全是由X虐游戏引起的机械性窒息死亡,并且当时在群里匿名告知章帏账号被盗的人也是他。 江赫说,蔡志杰并非是他杀死的,他也不认识蔡志杰,更没去过秋云山。 法庭之上,在法官宣读判决结果之前,李新知站在被告席上,轻轻问了一句: “这十年,你有喜欢过我么?” 而江赫明确告诉他: “没有,我只是一直在利用你。” 江赫的辩护律师望着他,抿紧嘴巴,眉间一道深深沟壑,最终无奈摇摇头。 鬓角斑白的法官举起宣判结果报告书,干裂的嘴唇一张一翕。 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嫌疑人江赫因故意杀人、性侵未成年人,且以特殊手段处理尸体,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判处死刑,缓期六个月执行。 而李新知因包庇罪犯、协助处理尸体而判处无期徒刑,但因罹患肝癌可申请保外就医。 江赫猛然抬头,望着李新知。 而那个本有大好前程,却为了帮他毁尸灭迹而接受法律制裁的男人,望着江赫的眼睛,只是笑笑,并无多言。 清明节,应景的下起小雨。 一柄黑伞下,收进一双狭长眼眸。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一元硬币,放在陵墓前。 硬币呈反面,上面的菊花饱满旺盛。 闭上眼睛,好似能听到车子爆炸前车里人绝望的惨叫声,久久不能散去。 第34章 偏执(1) 提起大海,大多数人对其定义是“包容万物”; 还有部分人对于大海的看法则是“藏污纳垢”。 大海是个神秘迷人的地方,人们自古以来就保持着对水的向往与敬畏,尤其到了夏季,海滩上的游客更是将海岸挤得水泄不通。 远远望去,五彩斑斓的遮阳伞在沙滩上撑起朵朵绚烂的小花。 几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穿过人群,好不容易找了一处干净沙地,蹲下身子嬉笑着开始他们伟大的“南水北调”计划。 肉肉的小手拍在沙地上,一不小心被贝壳划了手。 对面的小朋友扔过来一把“铲子”,做个鬼脸:“用这个挖,把这里挖通水就能流过来了。” 穿着性感比基尼,戴着大大□□镜的辣妈躺在遮阳伞下,抱着手机发朋友圈: “今天带家里两个宝贝来海滩玩。” 并配一张精修过的自拍照。 “你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嘛?什么时候瞒着我们生了二胎,快如实交代。”好友在下面回复道。 打开聊天界面,辣妈开始同这位好友闲聊起来。 “一个宝贝是我儿子,更一个就是我老公呗,还不是个幼稚的大宝贝,天气太热了,我老公给公司放起大假,带我们来海边玩,人可真多。” “哎呀,你就别抱怨了,你老公又有钱又疼你,哪像我家那位,一放假就窝在家里打游戏,拖都拖不动,真羡慕你。”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辣妈忍不住勾起嘴角,冲正蹲在一边玩沙子的儿子招招手:“康康,过来,你小陈阿姨要和我们视频,过来打个招呼。” 剔着西瓜头的小正太一听,乖巧地跑过来,肉嘟嘟的小脸凑到屏幕前,举起手中的铲子扬了扬:“小陈阿姨,我们在挖水道,一会儿让我妈咪拍给你看。” 辣妈的闺蜜看着这个小可爱,脸笑成一朵菊花:“康康好乖,让……” 这股开心劲儿还没维持几秒,视频那边的女人笑容霎时僵在脸上。 她咽了口唾沫,凑近屏幕仔细看着康康,半晌,才颤抖着问道: “康康,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挖沙子的铲子,皮皮给我的,在海边捡到的,阿姨你喜欢吗?喜欢我就送给你——” ———————————— 水流潺潺,伴随着泡沫的沙沙声,头被按在浴缸里的傅怀禹忍不住出声抱怨道: “泡沫进眼睛了,你能不能用心点。” 祝玉寒拿过花洒冲洗着傅怀禹头上的泡沫:“你就别这么多事了,要不是看你胳膊有伤,我才懒得管你。” 说是这么说,还是拿过毛巾给傅怀禹擦了擦眼睛。 “还刺眼吗?” “不了,你继续。” 傅怀禹出院的时候,自己刚接到了科长下派的外国友人失踪案,借着出门办案的由头直接跑去了医院,就见傅怀禹跟个地主家傻儿子一样吊着石膏站在一边一脸呆滞。 他父母也在,正帮他收拾行李办理出院手续。 傅怀禹他爹傅家森倒是经常见,说起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妈。 听说是国内一流大学的法学教授,这么一看,漂亮的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傅怀禹就是她的翻版,母子俩简直一模一样,祝玉寒就觉得这基因未免太强大了一点。 傅怀禹他爸妈说要把儿子接回去养伤,傅怀禹说什么也不肯。 本来是去哪里都行,但一看,自己临出院他家小宝贝还来了,当然就不肯回家了。 对于傅怀禹来讲,这是让两人感情升华的一个好机会。 虽不合乎情理,但也顺理成章的,祝玉寒正式住进了傅怀禹家。 打开吹风机,替傅怀禹吹头发。 他的头发很细很软,摸起来手感有点像阿杜。 “是不是手机响了。”吹半喇,傅怀禹隐约听到似乎是有怪异的猴子叫声。 关上吹风机,竖起耳朵仔细一听,还真是。 就是这个时间了,打电话的人让人有那么一点不痛快。 接起来,那头是老陈怒不可遏的吼声:“让你去办案子,你办哪里去了?!” 祝玉寒大惊,这才想起来,上午接到副科长下派的案子,打着办案的由头去接傅怀禹出院,接着竟然完全把这档子事给抛到脑后了。 匆匆从衣架上扯下外套,也没来得及跟傅怀禹打招呼,在阿杜的叫唤声中跑出了家门。 凌晨一点,警局灯火通明。 童嗣正焦急的踱来踱去,见到姗姗来迟的祝玉寒,忙迎了上去:“祝队,你跑哪去了。” 自然不好说是接傅怀禹出院把这事给忘了,祝玉寒只好干笑两声,抖着手推开办公室的门。 陈局长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见到祝玉寒,先是来了个死亡凝视,接着将一沓笔录报告扔给他。 昨天一早接到报警电话,一男子称自己的妻子于五天前去香港购物,约好次日回,结果到现在也没见到人,电话也打不通,问遍了亲朋好友都说没见到失踪者。 男子是当地小有名望的富商,妻子本来是韩国的女团练习生,机缘巧合下与自己相识,确定关系后交往了很长时间才结婚,婚后育有一对儿女,生活相当美满。 去机场查了登机人员名单,发现自己的妻子根本就没上飞机。 看着失踪者的信息,祝玉寒都忍不住感叹一句真漂亮。 失踪者名叫李沅恩,二十四岁,艺名XUS,身高168,体重87斤,后腰处有一串英文字母文身,单看脸长得和韩国艺人申世景很像。 李沅恩的父母接到消息也从韩国那边赶了过来,在警局闹了半天,反正也没人听懂他们说了什么,只能任他们去闹。 警局发布了全城寻人启事,接到了不少电话,跟着跑了好几天最终无功而返。 最后一个见到李沅恩的是个十七岁的高二女生,她说因为之前看过李沅恩的视频,所以对她印象很深刻。 她说当时自己刚月考完,早早放学回家,在机场附近的便利店见到她,当时她在买避孕套。 祝玉寒听女孩这么说,禁不住反问:“你确定?” “确定,因为她中文不是很标准,本来说是要买超薄润滑的,结果买错了,回去换种……”女孩说着,羞红了脸,低下头。 祝玉寒拿笔敲着桌子,脑袋一片空白。 一点线索也没有,不知道从何查起。 当祝玉寒将这个信息透露给李沅恩的丈夫时,她的丈夫几乎是一跃而起,怒喊不可能,妻子一直对自己很忠贞,自己也很宠爱妻子,要什么给买什么。 “恕我直言,你们夫妻生活和谐吗?”祝玉寒睥睨着李沅恩的丈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废话!”李沅恩的丈夫骄傲的挺起胸膛:“听说过一夜七次郎吗?说的就是我。” “每次多长时间。”祝玉寒漫不经心地转着笔。 “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个男人登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最以这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其实说他们夫妻生活和谐、感情稳定,祝玉寒是不太信的。 总不可能李沅恩买避孕套是为了吹气球玩吧,那么就是出轨了。 而一个女人出轨的原因大抵分为两种: 精神的不满足和肉体的不满足。 李沅恩的丈夫是很有钱,但文化水平着实不高,说白了就是土暴发户,满口脏话,行为上略带猥琐感,个人魅力几乎为零,李沅恩愿意嫁给她无非也就是两点原因: 他有钱,能结束自己在韩国黑暗痛苦的练习生生涯; 他对自己很好,要什么给买什么,能绝对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而这终归不是个长久之计,这么一个土财主天天围着自己转是没错,但在精神方面永远也满足不了自己,所以李沅恩才急需找一个极具绅士风度的男人来填满自己空虚的精神世界。 而最终精神上的出衍生为肉体上的出轨。 甚至有可能,李沅恩是自己不愿回家,跟情郎私奔去了。 下午,祝玉寒和周晓冉二人驾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跋涉,来到了机场,打算从这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两人询问过机场工作人员以及便利店的服务员,机场工作人员说没见过李沅恩,便利店的服务员说倒是见过,因为中文发音不标准所以印象比较深刻,她确实是从这里买了避孕套以及一盒女士香烟。 循着机场附近的宾馆挨个问去,却都说没有见过这个李沅恩。 找了一下午,只觉口干舌燥,二人决定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后再回警局进行进一步商讨。 机场附近的简餐店价格攻高不下,味道却差强人意。 简餐店的老板是个油腻的中年大叔,头顶寸草不生,油光锃亮,就跟打了蜡一样。 他正坐在昏暗的柜台前数着今天的进账。 手指放进嘴里舔舔,接着在一沓人民币中飞快划过。 祝玉寒抄起木筷,撕着上面的小刺,待筷子磨的光滑后伸手递给周晓冉。 两人吃着味道差强人意的快餐,累了一下午,他们早已饥肠辘辘,也顾不得味道怎样,机械的往嘴里扒饭。 店里客人寥寥,服务员小哥忙着给外卖打包,走到门口,又折回去。 接着就听见那个油腻的老板一声怒喝,手中的钱往桌上一甩: “妈的,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恶作剧!” 说着,他伸手夺过服务员小哥手中的餐点,叮嘱几句就提着外卖箱气势汹汹的往外走。 祝玉寒也没理会太多,吃完饭去隔壁家商超买了两瓶水,拧开盖子递给周晓冉。 “祝队,你吃这点就饱了吗?”周晓冉抬起头:“我看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啊,脸颊都凹进去了。” 祝玉寒摆摆手:“胃口不太好,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话音刚落,刚才那个跑出去送餐的油腻老板又提着外卖箱跑了回来。 他着急忙慌的往柜台一杵,掏出刚收的现金。 一声惨叫,那个老板惊慌失措地仰翻在地,脸色苍白,手指颤抖着指向那张纸币。 这一动静引起了其他食客的回头观望。 祝玉寒放下水,走过去: “老板,怎么了?” 说着,他的视线随着老板的手指方向看过去。 泛着油光的柜台上,一张红色冥币整整齐齐摆在那里。 第35章 偏执(2) 老板瞪大双眼,惊恐几乎溢出来:“不,不可能,我收钱的时候看了好几遍,确实是真钱没错,见……见鬼了……!” 祝玉寒将老板拉起来,替他拍拍衣服上的灰:“老板,发生什么了,您慢慢说。” 老板使劲搓搓眼睛,又看了眼那张冥币,哆哆嗦嗦退到角落里,惶恐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恐惧蔓延开来,周围的食客都停下筷子,纷纷望向这边。 服务员跑过来,扶住他们老板,他看着那张冥币,瞳孔剧烈收缩。 “我,我这几天去送外卖,收的都是现金,但到晚上算账的时候,这钱就变成了冥币……” 此话一出,店里所有人均感后背一阵发凉,饭也不吃了,都凑过来看热闹。 “在哪里送的。”祝玉寒皱起眉头。 “隆福花园……” 祝玉寒与周晓冉对视一眼,穿上外套:“去一趟隆福花园。” 警车呼啸,随着服务员的指引直奔隆福花园。 服务员颤巍巍的下了警车,还夸张的双腿一软一个踉跄磕在台阶上。 隆福花园是近几年市里某房地产开发商承包的工程,但楼房建成后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房子一直卖不出去,很多都是毛坯房,住在这里的人也寥寥无几。 来到叫餐的住户门口,祝玉寒先礼貌的敲敲门,敲了大概十几分钟,一直也没人回应。 “跟我一起把门撞开。”祝玉寒摆摆手,示意服务员。 大门是比较新的样式,不太好撞,俩人齐心合力撞了半天这门也纹丝不动。 于是祝玉寒用了老方法,让服务员去买了根铜丝,戳进锁眼。 “这门从里面反锁了。”祝玉寒抽出铜丝,给刑警队打了电话通知他们速来。 当开锁师傅将门锁撬掉,所有人几乎是迫不及待破门而入。 毛坯房里,地面还是水泥铸成,墙上脏兮兮的,粘满黄褐色液体,看不出是什么物质。 客厅中央,一张自动麻将桌,桌边围了四个女人,呈四角而坐。 昏暗的吊灯在头顶一摆一摆,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汗毛倒竖。 祝玉寒小心翼翼走过去,伸手推了推其中一个女人,那女人“砰”的一声倒在桌子上。 祝玉寒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几个刑警一拥而上,前去观察剩余几人情况。 “这几个人,都死了……” 恐惧渐渐扩散,头顶的吊灯依然有规律的摆动着,灯光顺序打在每个人身上,映照出他们脸上的尸斑。 “你……你确定是给这家送的餐么。”祝玉寒眼神空洞,喃喃着。 服务员瞪大眼睛看着那四具尸体:“是……是这家没错,她们叫了三天的外卖,但每次我来收钱,她们都是只打开一道门缝将钱递出来……” —————————— 夜晚十点,最近没什么案子,储荣正打算洗漱,想着难得可以早早睡下。 脑袋刚挨了枕头,就被门外堪比拆房子的敲门声吵醒。 他忙披了开衫毛衣前去开门,一打开门,看到是祝玉寒以及一票刑警,就知道今晚又有的忙了。 几个刑警将四具尸体抬了进来。 “这么多。”储荣皱眉。 “你……你相信世界上有鬼么?”祝玉寒抬头,清冷的灯光映照出他惨白的一张脸。 储荣被他这副样子吓一跳,赶紧将他扶进来,倒了杯热水递给他。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么?”祝玉寒抬头,依然迷茫的重复着这句话。 储荣笑笑:“我不相信,但鬼怪精神一直深入生活每一处。” 待祝玉寒冷静下来,将事发经过详细同储荣复述一遍。 一个天天同尸体打交道的法医,听完后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你别添油加醋说得这么邪乎。”储荣摆摆手。 祝玉寒起身:“不信算了,我先走了。” 储荣一把抓住他:“别走。” 一回头,就见储荣满脸期盼之色的望着自己,那模样就跟他们家阿杜似的。 “干嘛。” 储荣干笑两声:“还不是你讲的鬼故事。” 祝玉寒挠挠腮帮子,尴尬的躲开他的手:“那,你先去尸检,我在这边等你。” 几个刑警走出来,寒暄几句,就带着周晓冉匆匆赶回警局。 只剩祝玉寒一人坐在偌大的研究所,望着紧闭的工作室大门发呆。 猴子叫响起,祝玉寒吓得从沙发上跌了下去。 他掏出手机,一看,是傅怀禹的来电。 “你特么下次打电话前提前通知我一声嘛?”一接起来,祝玉寒这暴脾气就炸了。 “为什么骂我。”那头是傅怀禹委屈地质问:“我能提前通知你还打什么电话。” “好了,我现在在忙,挂了。” “什么时候回来。”在祝玉寒按下通话结束前,傅怀禹赶着问了句。 “今晚不回去,接了个棘手的案子。” 傅怀禹“嗯”了声,继续道:“那我要去警局给你送夜宵么?见不到你,阿杜都快抑郁了。” “不用,我不在警局,就这样,挂了。” 生怕傅怀禹继续追问,他说完这句就毫不留情的挂断电话,顺便关机。 继续发呆的当儿,就看见储荣放在外面的手机一闪一闪。 走过去拿起一看。 傅怀禹这厮把电话都打到储荣这边来了。 莫名有种偷情被抓包的错觉。 算他认输。 接起电话,便是一个极冷傲的声音:“祝玉寒在你那。”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对,在我这,我们要睡了,不要再打电话了。” 挂断电话,顺便连储荣的手机一道关机。 不成想,冲动之下的随手之为,竟招致了一个□□烦。 坐了不过半个小时,外面就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刚一开门,一只印有超商标志的便利袋就戳进自己怀中。 提着这塑胶袋的人,是喘着粗气,眉头紧拧的傅怀禹。 “你怎么来了。” “怕你饿。”潜台词是“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对奸夫淫夫在搞什么幺蛾子”。 傅怀禹四下打量一番,发现储荣没在这,迈着大长腿往沙发上一坐:“储荣呢。” 祝玉寒用下巴点点工作室:“尸检。” “什么案子。” “说起来有点诡异,连续三天在一家送餐,外卖员收回的现金拿回店里就变成了冥币。” “是有人故意恶作剧?” 祝玉寒摇头:“不好说,我们下午突袭订餐用户,结果发现,四个女人,正坐在麻将桌前,死了,而且身上已经出现尸斑,看起来死了有段时间。” “不太可能吧,现在应该没有这种技术,送餐员确定他看清楚了?”傅怀禹抵住下巴,若有所思道。 祝玉寒点点头:“今天是老板亲自去送的,我也在现场,确实是这样。” 傅怀禹嗤笑一声:“别想太多,或许是致幻剂作祟。” 话音刚落,工作室的大门被人打开。 储荣满脸疲倦的走出来,看到像个大爷一样的傅怀禹,愣了下。 招呼也不打,储荣摘下手套径直走进盥洗室。 “怎么样。”祝玉寒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储荣眉头紧蹙,看起来甚为不解: “通过死者尸斑分布情况判断,死亡时间超过一星期,但四人胃袋中的食物残渣是近三天留下的。” 祝玉寒倒吸一口冷气:“你确定?” 储荣点头:“死者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有可能,我在现场发现一只火炉,里面的木炭已经被烧成粉。” 储荣掏掏口袋:“而且,在其中一名死者体内发现了这个。” 一枚一元硬币,在吊灯下闪着寒光。 两人互相对视着,寒气袭来,祝玉寒忍不住抱住双臂。 “这么说,死者是在打麻将过程中一氧化碳中毒,无意识中死去,并且死后还叫了外卖,还……吃了外卖?” 储荣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没有其他情况,确实是这样。” “现在五月份了,需要烧火炉取暖么?”说话的是傅怀禹。 二人一扭头,就见他正倚在门外,脸冷的像冰块。 “那边是毛坯房,没有取暖系统,现在虽然暖和不少,但早晚两头还是很冷。”祝玉寒试图给出一个合理解释,不然总不能对外宣称是鬼杀了她们四人吧。 “而且她们四人在死后还保持着坐立姿势,最恐怖的是,我们询问了住在她们隔壁的邻居,邻居称近几天都听到了打麻将的声音,还在想这帮人怎么不用工作天天打麻将。” 储荣将硬币揣进口袋,面向二人:“人在死后,消化系统也会随着停止运作,但根据她们胃中的食物消化情况来看,在进食后大概有半小时到一小时之内消化系统还处于运作状态。” “别说了别说了。”祝玉寒连连摆手:“再说下去真成了灵异怪谈了。” “说起怪谈,倒真有这么一说能解释这件事。”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傅怀禹忽然开口。 “说说看。” 祝玉寒捂住耳朵,只觉毛骨悚然。 倒是储荣,满脸起劲,仿佛刚才拉住自己不让走的不是他。 “她们四人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而这是一种无意识死亡,有人说,人在无意识中死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还保持着生前的行为思想。” 傅怀禹说着,邪魅一笑:“今晚警方破门而入打断了她们死后的非正常行动。” 见祝玉寒满脸惨白,额头沁出冷汗,傅怀禹耸耸肩:“当然,道听途说罢了。” “你别在这里传播迷信。”祝玉寒将他推出去:“你先回去,我今晚留下研究研究。” 傅怀禹抵住门框,回头莞尔一笑:“不。” ———————————— 三个大男人一起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被子扯来扯去,一会儿吆喝冷一会儿抱怨挤。 储荣早已熟睡,呼吸声平稳规律。 傅怀禹使劲往里面凑了凑,伸手揽过祝玉寒将他拥在怀中。 黑暗中,是看不清的贼笑:“乖,来我这边,储荣工作了一晚很累了,别挤到他。” “手拿开。” 傅怀禹不为所动,甚至还调戏的捏捏祝玉寒的细腰:“怎么觉得你最近瘦了,倒是也没见你少吃。” 祝玉寒拍开他的手:“再动手动脚就去睡沙发。” 傅怀禹捂着右肩的伤口轻吟一声:“轻点,我可是伤员。” “别装了,都一个多月了,什么伤也好了。”黑暗中,祝玉寒的白眼珠格外清晰。 傅怀禹将食指置于嘴边,做了噤声的手势:“小点声,不要吵到储荣。” 说罢,傅怀禹再次伸出刚刚还不停喊疼的右手,将祝玉寒拉过来揽在怀中,嘴巴凑到他的额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晚安。” 第36章 偏执(3) 经过长时间的信息调查,确认四名死者均为夜总会的陪酒女,而那处别墅只是她们租来度假的。 据夜总会的负责人形容称,这些都是跑场陪酒女,流动性较大,上班时间灵活,想来就来,不想来就歇着,她们经常跑各种夜场,所以对于她们的忽然失踪大家都没太在意。 当警方找到房东时,赫然发现,此处别墅的房东正是前不久过来报案称妻子失踪的男人张宗德。 失踪的妻子还没一丝半点消息,又在自己的房子里以如此诡异的方式死了四个女人,张宗德直说最近水逆,要去庙里拜拜冲冲煞气。 现在,几乎是整个A市的警察出动寻找目击者,并在网上发布大大小小寻人启事。 此消息一经发出,立即引爆网络。 案件传的越来越邪乎,甚至有网友称,在这四个女人死后的第三天,曾经亲眼见过她们进入夜总会。 张宗德请了道士来探探风水,那道士神神叨叨,一进门就直呼不好。 他说,玄关大门正对北面,在风水学上是非常忌讳的。 北为“阴”面,代表的是玄武门和冬季,而且在北方,北面为冷空气发源地,大门开在北面会有阴冷的风迎面吹来,会使夫妻生活淡薄,甚至淡薄生命,且有“败北”之意。 道士还说,张宗德妻子的失踪也和大门朝北有关。 “那,您看,我们这怎么解决,出了这档子事,我这房子租都租不出去,三百多万买来的,总不能就搁这儿成了凶宅吧。” 那滑头道士一挑眉,故作态势的捋捋胡子: “待我施法,超度这群亡魂。” 祝玉寒和童嗣两人带着一票刑警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有好事者马上将照片拍了下来发到网上,引得网友一片骂声。 “警察请人做法,带头传播封建迷信,不想干了吧。” 也有明事理的网友跳出来反驳:“看不见么,他们是刑侦警察,过去勘察现场的,道士应该是房东找过去的,这届网友智商感人,下次弄明白了再喷。” 道士手持桃木剑,端起一碗公鸡血就要往地上泼。 祝玉寒忙拦住他:“你把现场破坏了我们怎么查。” 那道士推开他,吹胡子瞪眼道:“你懂什么,现在这宅子里游荡四只亡魂,它们不知自己为何而死,留在阳间探寻死亡之谜,这公鸡血乃极阳之势,能驱邪僻阴,要是亡魂继续作恶,你们担的起这个责任嘛!” 说罢,碗口一倒。 霎时间,祝玉寒一个箭步冲过去,夺过道士手中的破碗,另一只手反手拧过道士的胳膊将他按倒在地: “想去拘留所参观参观?” 道士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连连喊疼。 张宗德一见这架势,忙过去劝架,扶起道士,对着祝玉寒小心翼翼赔着笑:“警官,是我们不对,那等你们勘察完现场我们再继续做法。” 那道士一听,到嘴的鸭子要飞了,自然不肯,稍整衣裳: “现在亡魂被我的法术暂时镇住,被关在八卦阵里,怒气冲天,若是法术强行中断很可能会使它们破了我的法阵出逃人间继续作恶。” “你!”祝玉寒举起拳头。 道士连忙抱头,躲到一边:“您请,您请。” 话虽如此,但这事确实邪乎,特别是储荣做过尸检后称她们死亡时间超过一个星期,体内却有近三天的未消化食物残渣。 当时自己来破门的时候,大门确实从里面反锁,而在不到一小时前,老板过来送餐,称里面只是打开了一道门缝递出了钱,一个女人说让自己把外卖放在门口就行。 老板也说,当时屋子里确实传来了打麻将的声音。 祝玉寒抬头望着这间小别墅,举起单反,将每一个角落拍下照片。 他走到麻将桌前,看见几人打的是广东麻将,玩的是只碰不吃,庄家在正东位置上,还摸了个暗杠,再看看杠头,数数庄家的牌数,发现她还没来得及摸杠头就死了。 拍下照片,示意童嗣去检查卧室。 童嗣说,房间内的窗户都落了锁,窗台没有任何鞋印痕迹。 如果说是他杀,似乎不成立。 首先,几人确实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麻将桌旁的那只火炉自然逃脱不了干系; 再者,所有房间的窗户都是从里面锁住,大门也是反锁的,凶手不可能杀了人又离开房子使用“念力”将门窗反锁。 那么,就只能认定是自然意外死亡。 只是拿回简餐店后变成的冥币,死亡时间超过一星期却在三天内有过进食这事未免太猎奇。 本以为简餐店会受此影响生意一落千丈,不成想,现在的年轻人都极富“探险精神”,对于此事非但不感到恐惧,反倒纷纷慕名而来。 一时间,简餐店名声大噪,前来参观的旅客趋之若鹜,简餐店每天都赚得盆满钵满。 带着满身疲惫,祝玉寒打开家门,将钥匙往鞋柜上一甩。 傅怀禹正站在客厅里拿着哑铃,边锻炼臂力边看电视。 “吃饭了没。”傅怀禹放下哑铃,走过来,贴心地接过祝玉寒的外套。 “没,这几天跑‘鬼叫餐’的案子忙得蹿火,没时间吃。” “那我叫外卖给你。” “别。”祝玉寒连忙抬手打住他:“我现在听到‘外卖’两个字就头皮发麻。” 阿杜咬着祝玉寒的拖鞋疯狂撕咬,从客厅这头叼到那头。 傅怀禹走过去踢开阿杜,捡起拖鞋。 “我带你出去吃。” “不了,累。”祝玉寒往沙发上一倒,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走了,你最近瘦的脱形,带你吃点好的,嗯?” 祝玉寒睁开眼睛,头顶的灯光被傅怀禹挡住,逆光看去,脸上表情难辨。 祝玉寒叹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去玄关穿鞋。 二人驱车来到市中心的一家特色菜餐厅。 门童小哥马上迎上来,接过傅怀禹的车钥匙替他把车停好。 走进大厅,发现这家餐厅装修的典雅别致,墙边摆一大鱼缸,里面养了条红尾金龙鱼,寓意“如鱼得水”。 两人选了鱼缸旁的雅座,点了餐。 祝玉寒搓着脸,脑袋迷蒙不清楚。 “别想了,好好吃饭。” 祝玉寒摇摇头:“其实这个案子,除非真是闹鬼,不然就几人死了一星期还能继续叫餐这种事,一定是有其他人在房子里。” “所以你怀疑是他杀?” 祝玉寒点点头:“但是我们勘察了现场,是个全封闭式的屋子,窗户大门都是反锁,想不通。” “调取监控。” “都是些毛坯房,就没几个人住,监控也没落实。”祝玉寒叹口气,勉强睁开眼睛:“麻烦就在这里。” 服务生上了菜,傅怀禹夹起一块猪脑送到祝玉寒碗里:“来,吃点猪脑补补,说不定就有了灵感。” 祝玉寒拿筷子戳着那块脑花,食之无味。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根长线。 他将养殖金龙鱼的鱼缸盖掀开一道缝隙,将系有铁环的长线放了下去,勾起浴缸中的过滤器。 祝玉寒望着他,戳着猪脑花的手猛然停下。 “怎么了,看什么。”循着祝玉寒的目光回头望去,发现服务生正在给那尾金龙鱼换水。 见客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换水的服务生羞涩笑笑:“我们老板养的金龙鱼,很凶,上次给它换水被它咬了一口,所以就不敢把手伸进去了。” 祝玉寒一对眼睛瞪得老大,眼中布满红血丝。 他忽然拿起外套,起身就往外跑。 “回来吃饭。”傅怀禹冷声道。 祝玉寒没理他,刚出门又折回来,拿过桌子上的车钥匙再次出门。 傅怀禹握紧拳头,也没了心情吃饭,起身去结了账,追着祝玉寒跑了出去。 祝玉寒刚点了火,手刹还没放下,就被傅怀禹打开车门从里面拖了下来。 “你做什么,饭也不吃就走。” “我突然想到一点事,现在要马上赶往案发现场。” 傅怀禹上车,挂了档:“我来开,你到后面坐着。” 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可以看得出,傅怀禹确实很生气,一脚油门轰上斜坡,差点与前面等待缴停车费的车子追尾。 大晚上的,本来以为能和这小子来个雅致的餐厅一起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不成想,人家根本不领情。 这里边每道菜都不低于□□十,叫了一桌子花了他六百多,结果一口没吃上,又得陪着他去参观凶宅。 机场位置偏僻,旁边是村庄,小路交错纵横,黑的看不清路。 特别是隆福花园,里面只有两盏十几瓦不到的昏暗路灯。 下了车,甩上车门,巨大的声响引得周边野狗狂吠不止。 祝玉寒撬开锁,冲进屋内,一阵阴风吹来,使得他下意识抱紧身体。 “确实挺阴森。”傅怀禹四处打量这间凶宅,在墙上摸索半天,打开吊灯。 祝玉寒举起手电,走进卧室,来到窗前,从窗柩一直看到窗锁。 窗锁是那种斜拉手柄式的锁,向下拉是打开,向上拉是上锁。 别墅中除去卫生间共有六个房间,五间卧房,一间储藏室。 二楼的房间全部检查过一遍,没有任何异样。 傅怀禹在一楼的卧房内,窗户外正对着龟甲冬青灌木丛。 他循着窗柩看过去,发现,这间屋子的手柄式窗锁没有像其他房间一样呈九十度落锁。 他打开窗锁,推开窗户,一根细小的线圈飘了下来,正落在窗台上。 第37章 偏执(4) 傅怀禹用窗帘隔着捡起那根线头,打电话将还在二楼的祝玉寒叫了下来。 祝玉寒掏出证物袋,将那根线头小心翼翼装进去,封好外口。 二人走出凶宅,又来到发现线头的窗户外,拿过手电照过灌木丛。 窗外这片灌木丛下的泥土同别处完全不一样,看起来是被人有意重翻过并压紧。 两人对视一眼:“这是为了销毁鞋印。” 发现这一线索,一直被“鬼魂论”阴影笼罩多日的祝玉寒可算松了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文明和谐团结富强”,接着蹲下身子取一点泥土装进证物袋。 等到赶回家中,已值凌晨三点。 阿杜摇着尾巴扑过来,哭诉两个负心汉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我困不行,先洗澡。”祝玉寒委身摸摸阿杜的脑袋。 说着,他径直走进浴室。 刚脱了衣服踏进浴缸,浴室门就被人无情打开,寻声望去,就见傅怀禹光着上身站在门口,手里还拿一条浴巾。 右肩处两个弹孔疤痕格外扎眼。 “干嘛。”祝玉寒瞬时警惕起来,双手护胸,一副看色狼的表情看着傅怀禹。 “我也困,等不了你,一起洗。”说罢,傅怀禹解开腰带,长腿一迈跟着一起踏进浴缸中。 浴缸中的温水溢了出来,打湿傅怀禹扔在地上的西装裤。 祝玉寒极尽所能蜷缩成一团,往浴缸角落缩去,眼神缥缈,始终不敢往傅怀禹那里瞅。 傅怀禹倒是坦然,双臂大张搭在浴缸边缘,长腿无处安放,索性压在祝玉寒的腿上。 他戏谑笑笑:“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祝玉寒没说话,一个劲儿往角落挪动。 “怎么瘦成这样,只剩皮包骨了。”傅怀禹打量着他,还拿脚碰碰他的膝盖。 “不像你,心大,吃什么都香。”祝玉寒瞥他一眼,伸手推开他的腿。 “那可不行,回头你妈要是见了再以为我虐待你,不给你饭吃。”说着,傅怀禹冲着祝玉寒勾勾手指: “过来。” “做什么。” 什么都要问问“为什么”、“做什么”、“干嘛”,傅怀禹也没了回答他的耐心,抬手将他拉过来。 浴缸底很滑,几乎是没有任何摩擦力以抵抗支撑的,祝玉寒就跟只小鸡仔一样被傅怀禹拖了过去。 接着顺势被圈在一个温暖有力的臂膀中。 傅怀禹将头埋在祝玉寒的颈间,嗅着沐浴乳的发出甜蜜的香气,略显痴迷之态:“什么也不做,就抱一会儿。” 傅怀禹也算是个正人君子,说什么也不做就什么也不做,二人可单纯了,跟好兄弟一样一起泡过澡,临了还一个睡床,一个睡了沙发。 老婆天天睡沙发,让他睡床,他死活不从,傅怀禹没了办法,第二天马上请人抬了一张新床过来,就放在隔壁卧室。 祝玉寒提着两只证物袋兴冲冲跑到储荣的研究所,一推门就大喊着: “储荣,没有鬼,根本不存在鬼作案,昨天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这个。” 储荣看祝玉寒这副样子,竟也随着勾起了嘴角。 他接过两只证物袋,观察半天:“这是什么。” “昨晚我和傅怀禹一起去了一趟那间凶宅,在一楼其中一间卧房的窗户上发现了这个,并且这扇窗户外正对的冬青丛下的泥土有被人踩过又重新翻开压紧的痕迹。” 储荣抬头:“这么说来,这是一起他杀案件。” “没错,凶手还要故意伪装成自然死亡。”祝玉寒叹口气:“又是一起高智商犯罪。” “确实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没错,四名死者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浓度非常高,并且在她们的内裤中还有排泄物,是一氧化碳中毒造成大小便失禁的典型症状。”储荣托着下巴,眼睛瞄到那几具尸体。 “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场一定有其他人去过,如果是全封闭状态,我们在破门进去的话也该受到一氧化碳的影响,但事实上并没有,所以料定是有人开过窗了。” “死者四人都是陪酒女,而且经过走访,得知她们常在市南一代跑场。”祝玉寒急匆匆穿好衣服:“我去一趟市南。” 下午,祝玉寒带着童嗣走访了这四个陪酒女经常跑场的几家夜总会,负责人还算配合,提供了几个陪酒女的常客信息。 带着地址信息,祝玉寒挨家挨户上门盘查。 一听说自己丈夫在夜总会叫小姐,还扯上了人命,陪酒女常客的太太们气得双眼冒火,待警察一走,揪起他们丈夫的耳朵就是一通暴打。 跑了几天,也只是在浪费时间,那些人似乎都有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而现在这个案子,几个疑点就在于: 死者死亡时间超过一个星期,而胃中却有近三天的食物残渣; 死者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死后却还保持着生前打麻将的动作,这一点非常不符合常态; 确实有人去过案发现场,还做足了功课,将案发现场制造成密室; 以及,明明收到时是人民币,拿回店中却变成了冥币的钱。 傅怀禹买了个体重计回来,硬拉着祝玉寒上去称一称。 祝玉寒拗不过他,往上一站,竟只有六十公斤,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人,六十公斤确实太瘦。 他本来就瘦,现在更是脱形,脸上只剩一对眼。 距离案发两个月,不管是张宗德的妻子失踪还是隆福花园“鬼叫餐”都一点头绪也没有。 进入六月份,天气开始变热。 而傅怀禹,无论多热的天气,一身西装依然整齐。 这人就像没有汗腺一样,从不见他像别人似的流汗流得狼狈。 祝玉寒抹了把鼻间的细汗,站在案发现场的门口才终于感觉到一点凉快。 果然大门不能开向北方,冬天直往里灌冷风。 自从“鬼叫餐”事件后,隆福花园唯一的一家住户也已匆匆搬离此地。 从角落至每个细节点,再次排查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现场的指纹脚印采集也只有房东张宗德和那四位死者的。 随着网络新闻层出不穷,人们似乎开始渐渐遗忘这件事。 没有人再提,也没有人再关心,大家都将这起案件认定为是一氧化碳中毒的自然死亡。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一个女人打电话来警局,称要报案。 辣妈称,自己和老公来这边度假,刚才在金沙滩正和老公儿子在海滩享受日光浴,儿子在一边和其他游客的孩子玩沙子,然后在海滩上发现了一只断手。 接警后,刑侦科同刑警大队火速赶往发现断手的海滩。 正值夏季,游客熙熙攘攘,势头盖过滔天巨浪。 一个穿着性感比基尼的时尚辣妈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他高大帅气的老公以及一个西瓜头小正太。 一只断手躺在沙滩上,皮肉已被海中鱼虾啃噬的乱七八糟,只剩森森白骨上黏连一点肉皮。 见到这只断手,游客们惊叫着四散开来,更有胆小者甚至被吓哭。 警方迅速将海滩几万游客疏散,拉起警戒线。 不过一会儿,傅怀禹携重案组匆匆赶来。 他戴着墨镜遮住眼睛,一身西装笔挺,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看起来不像是判案的,更像是过来谈生意的。 “傅组长,我们现在已经派警员下海打捞尸骨,您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喝杯冷饮。”说话的是辖区派出所的警员。 祝玉寒特别不理解,论职历,傅怀禹都算是他们的后辈,怎么这些人每次见到傅怀禹都一副恨不得跪舔的奴才相。 傅怀禹抬起头,望着这片海域,半晌,回过头: “这不是未开放的海域么,怎么这么多游客。” 警员擦擦额间豆大的汗珠:“话是这么说,你也知道,咱们这是出了名的旅游城市,开放的海域就三个,几百万游客都是冲着大海来的,一浴六浴那边已经人口饱和,这里放了禁止游泳的警示牌也没用,这么多人,管不住的。” 傅怀禹揪起那警员的衣领,声音冷到冰点:“管不住?这里防鲨措施不完善,还会出现离岸流的情况,一句管不住的代价不知是多少人的性命,年年出事,年年有人在这里溺亡,都不足以让你们长个记性?” 警员脸色铁青,连连点头:“您说得对,我们马上封锁这片海域。” 傅怀禹放开他,按下无线耳机,向正在海中打捞遗骸的警员询问情况。 “马上要涨潮了,我们今天只能先收队。”那边海风很大,吹得对讲机沙沙作响。 两个小时后,搜寻员拖上一袋尸骨。 皮肉已被被鱼虾啃食干净,除此之外,搜寻员还从另一边浅海区域搜寻出几根长长的骨头。 “先把遗骨装进尸袋,送到储荣的研究所。”傅怀禹摆摆手。 祝玉寒拍完照,正在翻看单反中的遗骨照片,就听傅怀禹在一边教训辖区派出所的警员。 几个抱着救生圈的小年轻眼见警察要收队,一只脚迈进警戒线中跃跃欲试。 “做什么。”傅怀禹拦住他们。 “游泳啊,不然还能过来做什么。”小年轻哏着脖子犟道。 “现在六点了,马上涨潮,不想死就走远一点。”傅怀禹摘下墨镜。 冷冽的双眼震的小年轻一阵心悸。 “凭,凭什么,少在这拿着警察的身份作威作福,我花了钱的。”小年轻不服,即使心中发憷,但也不想在喜欢的女孩前被驳了颜面。 “想继续玩是不是?”说着,傅怀禹从腰间掏出警枪,扣下保险栓。 祝玉寒一看,这还了得,这么多记者在这看着,要是闹到上边恐怕要吃不了走着走,傅怀禹怕不是失了智。 他赶紧冲上去按住傅怀禹的手,夺过警枪,拉起保险栓,往自己裤兜里一塞,对着那几个小年轻道: “这边是未开放的海域,每年不听劝告过来游泳结果溺亡的人真不少,海中暗流涌动,非常危险,不如你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给你们推荐一家海鲜烧烤,特好吃,还不贵……” 安抚过了几个小年轻,小年轻才勉强同意离开,还扬言道明天还过来。 “你跟游客发什么疯,那枪要是真的走火怎么办!”一扭头,祝玉寒就跟训儿子一样教训起傅怀禹。 “案件没完没了,他们还在这捣乱。”傅怀禹深吸一口气,看着祝玉寒。 “再这样下去,你就真的瘦的只剩皮包骨了。” 第38章 偏执(5) 祝玉寒一愣,开始考虑起两句话的因果关系。 哦,明白了,原来他是在心疼自己老有人给自己制造麻烦,心疼自己这些日子为了案件跑来跑去暴瘦十几斤。 祝玉寒老脸一红,拉过傅怀禹:“在其位任其职罢了,不碍事,今晚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傅怀禹冷哼一声,甩开他的胳膊上了警车。 四个月大的阿杜正处于掉毛期,家里到处都是狗毛,就连吃饭都能从嘴里扯出一根狗毛。 祝玉寒“呸呸”两声,放下筷子,从地上捞起阿杜,佯怒道:“是不是又偷进厨房了。” 阿杜扑腾着四只小短爪,哼哼唧唧开始哭诉。 没有,绝对没有!我亲眼看见傻老爹把我的狗毛趁你不注意放进你的碗里,他嫌我博得你过多的宠爱,嫉妒!他在嫉妒!他要害我!这个魔鬼! 放下阿杜,它立马跑到傅怀禹面前叫唤不停。 “别叫,烦。”傅怀禹拿脚拨开阿杜。 吃过晚饭,祝玉寒在厨房洗碗,傅怀禹坐在电脑前打开储荣传来的尸检报告。 “储荣怎么说。”祝玉寒擦着手走进卧房。 傅怀禹回头看他一眼,抬手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他说,刚才将已有的遗骨拼凑起来,,确认是女性骨骼,没有头骨,少了右腿的股骨以及腓骨,手的指骨和脚的趾骨距骨都缺失,还有一节断裂的骨头,初步估计是右臂肱骨。” 祝玉寒抽出自己的手放在背后:“然后呢。” “骨头一般只有电锯才能锯开,而且应该是往复锯。” 祝玉寒张大嘴巴:“这么说,是杀人分尸然后抛尸?” 傅怀禹点头,脑袋微微偏过去,倚在祝玉寒的小腹上:“储荣说,锯痕完整,应该是熟悉使用电锯的人,而且力气下很足,凶手可能是男性。” “明天还要继续去海域搜寻遗骨么?” 傅怀禹“嗯”了声,又道:“但是明天的搜寻重点不在海里。” “怎么说。” “罪犯抛尸一般会遵循一个远抛近埋、头远身近,小近大远、多点抛尸的规律,这样不容易被发现,而且对于警方来说也会增加侦破困难。”傅怀禹说着,脑袋不停往祝玉寒怀中拱去。 看起来非常亲昵。 “所以,死者的头骨的抛尸地点比金沙滩要远?” “是,指骨应该还在附近。”傅怀禹嗅着祝玉寒身上的香味,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而且抛尸点一般不超过六个,太多会引起别人注意。” 祝玉寒终于忍无可忍,推开傅怀禹:“老实一点,别蹭来蹭去的。” 傅怀禹抿嘴笑笑,像个羞涩的姑娘。 之前执着的同他求复合,现在看来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毕竟两个男人在一起,注重的不是名分,而是在一起的感觉。 自己这两枪没白挨。 祝玉寒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是挺暴躁,但其实内心很柔软,在罗紫衣的案子中就能看出来。 他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女孩,怒打记者,甚至都不怕丢工作。 只要自己再多装装可怜,早晚有一天是能把他重新骗上床的。 “你笑什么。”祝玉寒斜视他。 傅怀禹忙正襟危坐:“没,没笑。” —————————— 翌日,去到警局,破天荒的,童嗣没有背他那只野猪佩奇的书包,而是一只肥嘟嘟竹鼠造型的书包。 “呦,怎么不背你的猪精了?”周晓冉忍不住挪逾道。 “那只猪精过时了,现在是华农兄弟的天下。”童嗣做个鬼脸,甩甩竹鼠书包,走进祝玉寒的办公室。 “祝队,听说今天要去寻找抛尸点?” 祝玉寒从电脑中抬起头:“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么?” 童嗣嬉皮笑脸的凑过去,趴在祝玉寒桌子上:“祝队,我倒是佩服你,和傅组长住一起还能起这么早,是不是,傅组长那方面不行啊?” 祝玉寒抄起桌子上的警棍把童嗣推出去:“谁跟你说我和傅组长住一起了。” 童嗣扬扬手机:“我有你的定位追踪啊。” “找死。”祝玉寒穿上警装:“少废话了,赶紧换衣服出警,周晓冉他们早就出去了。” 罪犯抛尸处多为人迹罕至以及脏污处理处,所以,二人觉得像是下水道,垃圾处理站等是最佳抛尸地点。 穿过拥挤的小巷,下水道的恶臭透过车窗飘进来。 童嗣掏出地图,指指这条小巷:“这边是二十三年前A大碎尸案的抛尸现场,出了那个事后,大部分住户都搬走了,但这边下水道系统是当年德国人建造的,排污系统很好,城市各地的脏污最后都会流到这里。” “这个案子以后不要再提了。”祝玉寒转动方向盘,眼睛死死盯着前面。 “为什么。”童嗣合上地图。 “二十三年前我九岁,但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出了这事好多学校都停课,警方挨家挨户搜寻,甚至严重影响了居民的正常生活,那时候人都像疯了一样,为了这个惊天惨案恨不得抓出十个凶手向上面交差。” “反正不是我,那时候我还没出生。”童嗣耸耸肩。 “后来各大论坛出现不少对此事进行分析的帖子,还出版了不少小说,都是在讲这个案子,而凡是涉及这个话题的,无一例外都被扣上了‘凶手’的帽子,你知道民不聊生是个什么状态么,就是这样子。” 童嗣低着头,沉默半晌,才轻声道:“二十三年过去了,凶手就算还活着也该五六十岁了,而且诉讼期已经过了,证据也都毁坏的差不多,的确是,再提这个案子,也没有意义了。” “我们无从探究凶手的杀人动机,那时候的断案系统也不成熟,所以,大家都明白,这案子再继续查下去只是徒劳,只会折腾人民群众。” 祝玉寒将车子停在巷口,打开车门:“我们就从这里开始查。” 油腻黏着的街道,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腐臭味。 祝玉寒戴了防毒面具、两层手套:“防护措施做足一点,这里很可能有毒性气体。” 两人拿井盖钩撬开中心下水道,放下升降梯,顺着梯子缓缓爬下去。 不得不感叹德国人的精良做工,下水道都能跑开十几辆重卡,排污系统非常完整。 只是这股恶臭,引得二人干呕连连。 童嗣捂紧防毒面具:“祝队,这么大的地方我们得查几天啊。” 祝玉寒摆摆手示意他别啰嗦,接着打开强光手电,循着下水道走过去。 污水漫过脚踝,脚底一片滑腻,童嗣几次险些摔倒。 他扯着祝玉寒的衣服,深一脚浅一脚的打量起四周。 “别拉着我,你去那边。”祝玉寒扯开童嗣的手,用强光手电指向下水道的另一边。 童嗣无奈,淌过及膝的排污道,好不容易爬到另一边。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二人却没有一点发现。 差不多走到尽头,强烈刺鼻的化学气味扑鼻而来,即使隔着防毒面具也能闻到。 怪异的猴子叫赫然响起,童嗣吓得一个踉跄,腿一软摔了个狗吃屎。 祝玉寒接起电话,那边是周晓冉略带欣喜意味的声音: “祝队,我们在城南这边的垃圾站里发现了几根指骨,指骨用牛皮纸包着扔在了垃圾堆里,还好我们来得早,再晚一点就要被撵车压碎了。” “把垃圾站的负责人先带回去问问情况。”祝玉寒挂断电话,扭头望向童嗣那边。 童嗣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祝玉寒用手电照了照童嗣的脸:“你还趴着干嘛,快起来。” 叫了几声,无人应答。 祝玉寒隐约觉得不妙,赶紧淌过污水向童嗣跑去。 童嗣已经昏迷,右手食指伸出。 “童嗣,你没事吧。”探了探气息,确认童嗣没事后祝玉寒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刚要把童嗣抬起来,不经意地瞥过他手指指向的方向,昏暗中,一坨圆圆的物体散发出恶臭。 祝玉寒咽了口唾沫,用手电小心翼翼地照过去…… 祝玉寒想到了之前同事聚会,在店里吃的烤全羊。 无意间瞥到的那个物体,就像那只烤全羊的头颅,从太阳穴横插了一根铁棍,已经被烧至皮开肉绽 ———————————— 当童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里,刚要坐起来,就被额间的剧痛扯得龇牙咧嘴。 “你醒了啊。”一边,是周晓冉神秘地笑。 童嗣摸摸额头,发觉上面缠了厚厚的纱布,他努力睁大酸涩的双眼:“我怎么在这……” 周晓忍俊不禁:“祝队说,你们去下水道查案的时候被一颗脑袋吓昏了。” 童嗣翻个白眼:“我这是磕晕的。” 周晓冉忙过去扶住他,笑意未减:“好好好,磕的磕的。” “祝队呢。”童嗣摸着额头。 “去储医生那边了,你们不是在下水道发现了一颗高度烧焦的头颅嘛,送到法医科去检验了。” 童嗣发现,每次周晓冉提起储法医时都是一脸花痴相。 他贼笑两声:“法医配刑侦警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夫妇联手破案,真是不错的小说素材。” 周晓冉回过神来,瞪了童嗣一眼:“呸,你这是嫉妒,人家储法医才高八斗,风度翩翩,多少女孩子的梦中情人,要不是因为他是法医,他早就结婚了好嘛?” “不见得。”童嗣跳下床,委身穿鞋:“兴许他只喜欢咱们祝队呢,你看他每次看祝队的眼神都不一样,你就别肖想了,轮不到你的。” 周晓冉抬手一拳抡在童嗣的后腰上,童嗣一个重心不稳双膝跪倒在地。 童嗣还以为是自己破坏了周晓冉的美梦惹得她不高兴,结果,她语出惊人: “祝队和傅组长才是一对好嘛,不要拆我CP!” 童嗣白她一眼,穿好鞋子:“那走吧,去研究所见见你的梦中情人。” 当二人赶到研究所时,里面已经站了一堆同事,见到童嗣这副狼狈的样子,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童嗣,听说你被一颗头颅吓晕过去了?”小刘走过来,拍拍童嗣的肩膀:“毕竟是新人,被吓到也正常。” 童嗣打开他的手,指指自己脑袋上的绷带:“请问,这个能算工伤吗?” 祝玉寒笑笑:“算,算,我向科长申请准许你休息两周。” “一切不赔钱的工伤处理办法都是耍流氓。”童嗣撇撇嘴。 “储医生还在里面?”周晓冉望着工作室紧闭的大门,忍不住询问道。 祝玉寒点头:“他正在拼遗骨,看这几处发现的遗骨是不是同一个人。” 第39章 偏执(6) 几人在大厅等了一个多小时,储荣才从工作室出来。 “储法医,怎么样了。”第一个迎上去的是周晓冉。 储荣摘下口罩,将一张报告单递过去:“两个结论,指骨与头骨都是同一个人的,头颅经过了高温灼烧,但灼烧时间不长,所以内里部分头发未被烧毁,而且我在头发丝里发现少量三氧化二砷,,并且在烧焦的皮下组织中发现大量皮疹,所以,死者有可能是死于砷中毒。” “砷中毒?”祝玉寒抬头。 “对,砷的熔点高达八百一十七度,所以一般灼烧火焰温度不会将其熔解;而且在很多农药杀虫剂中都有轻微砷含量,但砷的致死量为五十毫克,所以,不太可能是杀虫剂或农药致死。”储荣将分子公式递给祝玉寒看。 祝玉寒推开他的手:“看不懂,不用给我看。” 储荣笑笑:“所以,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这是一起典型的投毒凶杀,你们发现没有,在我们之前接触过很多案例中,投毒者大多会选用氰化物这一类毒物,但这个罪犯却选用了三氧化二砷这一类毒物,以此看来,这人绝对是个惯犯,他懂得用含有砷的杀虫剂伪装成自然猝死,并且加入孜然试图掩盖气味,所以,他是有备而来。” “储法医,你好厉害,比我们祝队强多了!”周晓冉双手合十,一脸花痴相。 “没有,毒物鉴定是法医必修科目而已。”储荣轻笑一声,抬眼不着痕迹地望向祝玉寒。 就发现他正满脸不悦地瞪着周晓冉。 下午,一回到警局,就见陈局长正满脸威严的坐在自己办公室喝茶。 其实祝玉寒还是很怕老陈这个人的。 他畏畏缩缩走过去,稍微敬个礼:“陈局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陈局长放下茶杯,几根茶叶梗伏在水面。 他砸吧砸吧嘴,冷笑一声:“毒风把我吹来了。” 祝玉寒缩了缩脑袋,没敢说话。 “你说说你们这叫什么事,嫌我麻烦不够多是不是,鬼叫餐的案子办了两个月,一点线索都没有,闹得人心惶惶,我现在都不敢上网,看到那些网民大放厥词我就觉得心惊胆战……”陈局长揉揉眉心。 “是……话是这么说没错,现在的罪犯太精明了,几乎不留蛛丝马迹,查起来阻碍太多,A大碎尸案都过了二十多年不是照样没个头绪。” 老陈听完,怒捶桌子,桌子上的茶杯跟着颤了颤。 “你说这句话就是不负责任!” 祝玉寒连连道歉:“我的错,我的错。” 老陈摆摆手:“行了,你也别跟我嬉皮笑脸,这个案子,我打算让傅怀禹和储荣带队成立专案组,你就老老实实的进行协助,有什么线索赶紧上报他们。” “为什么!”祝玉寒觉得不服:“这又不是过家家,线索都是一点点积累分析出来的,您要是让我三天破案,我也能给您找出几十个替罪羊。” “你还别不服,论办案能力,你还差傅怀禹一大截!”老陈伸手指着祝玉寒:“就这么说定了,你也别跟我继续扯皮。” 老陈站起身,拿手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待老陈一走,祝玉寒气得拿起桌上一沓报告甩在地上泄愤。 敲门声响起,从外面探进来一个脑袋。 “祝队,傅组长来了。”小刘见这满屋狼藉,没敢进门。 “让他滚,我现在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我又怎么惹你了。”门口,傅怀禹满脸哀怨。 祝玉寒怔了怔,觉得确实也是自己办案不力,不能把什么都怪到傅怀禹身上,成立专案组不过就是短的里面挑长的,这事本身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来干嘛。”祝玉寒瘪着嘴,蔫蔫的捡起被自己甩在地上的报告。 “听童嗣说你中午没吃饭,我叫了几道炒菜给你带过来。”说着,傅怀禹扬扬手中的袋子。 他关上门,将还在那边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小刘关在外面。 “我看你是过来跟我耀武扬威的吧。”心里跟明镜似的,嘴上却不饶人。 傅怀禹失笑:“你我知根知底的,我犯得着跟你显摆么。” 走过去,摸了摸还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祝玉寒:“瞧你,跟个气包一样,脸都气圆了。” “就是气包,不爱看就出去。”祝玉寒打开他的手。 傅怀禹打开餐盒,又替他把木筷磨好,夹起一筷子米饭送到气包嘴边:“别生气了,先吃饭。” 祝玉寒看了傅怀禹几眼,觉得实在跟他生不起来气,没出息的探过头咬过米饭。 “真乖,再吃一口菜,我点了你最喜欢的锅包肉。” 祝玉寒“哼”了一声,又咬过那片锅包肉。 “味道怎么样。”傅怀禹笑着,嘴边一点酒窝。 “有点咸。” “你说你,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动不动就生气。” “我能不气嘛,我又不是没努力查案,老陈一句话就把我这些日子的东奔西跑以及掉的十几斤肉全给否决了。” 傅怀禹捏捏他的脸:“一个警察,努力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求的是问心无愧。” “你就大道理多。”嘴上这么说,心里似乎也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储荣曾经说过,自己之所以选择成为法医,不过是看了太多冤案,想为死者查明真相,还受冤之人一个公道,所以,他放弃了很多东西。 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也是这样,之所以选择学习犯罪心理,潜意识里不过是想拯救自己,拯救更多人。 不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这个职业的吧。 但这么多年下来,成人社会的复杂使自己开始渐渐迷失,开始遗忘所谓的初衷。 记得自己刚进刑侦科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刑侦科的挂职科长傅家森教授,也就是傅怀禹的父亲,他那时对自己说过这样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做自己心仪的工作,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的?少之又少。或许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甚至是与其背道而驰,因为你改变不了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你必须紧跟其步伐才不会被淘汰,但是你进警局的梦想,你的初衷,是你这一生的指明灯,所以这盏指明灯,一定不能让它灭掉。” 傅教授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当时尚且年轻的自己,被这句话感动的稀里哗啦。 想开了,就觉得这些事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 “再吃一口。”傅怀禹望着他,眼中星光点点。 而不想再与傅怀禹复合的原因,傅家森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是指引自己的明师,自己不能对不起他。 祝玉寒深吸一口气,推开他的手:“不吃了。” 他站起身:“以后没有特殊的事,你不要再来了。” 傅怀禹急了,忙跟着起身。 不知道这人又在想什么,刚才还好好的,这脸色说变就变。 “还有,我这几天会从网上找找房子,尽快吧,最晚下周日之前,我会从你那里搬出去,你要是不想养阿杜,我会尽量找能养狗的房子。” 祝玉寒打开门:“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 就这一句话,让傅怀禹浑身血液凝固,炎炎夏季,竟感到一丝冷意。 “你又发什么疯。”傅怀禹一个箭步冲过去,关上门,将祝玉寒拖回来。 “你要是想办这个案子我可以向上级申请不接手,为什么要因为这种小事闹脾气。” 祝玉寒抬头,眼神犀利:“闹脾气?我们非亲非故,我想去哪就去哪,想怎样就怎样,管得着么你。” 傅怀禹愣了下,忽而抱住他,将他紧紧揉进怀中:“我说真的,我不办这个案子了,也不当警察了,我不会再和你抢了,你喜欢和储荣一起办案,我也不会再管了,别撵我走行么?” 祝玉寒猛地推开他,使得他一个踉跄撞在墙上。 “你他妈做警察是为了过来谈恋爱的嘛?”祝玉寒怒喝一声:“你才是疯了吧!” 接着,祝玉寒推门走出去:“喜欢这间办公室你就待这儿吧,我走。” 在震天响的关门声中,傅怀禹只是愣愣的伫立在原地,不发一言。 ———————————— 傅家森正优雅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摘下老花镜,从容过去开门。 就见自己的宝贝儿子正气喘吁吁站在门外,汗水浸湿前额碎发,衬衣领口大开,领带也歪到了一边。 “谁啊,是怀禹么?”傅怀禹母亲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怎么这么狼狈,进来吹会儿空调凉快一下。”傅家森赶紧去拿脱下。 傅怀禹拉住他爸:“别忙了,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们说点事,说完就走。” 傅怀禹他妈听到动静,病恹恹地走出来,拿过纸巾替他擦汗。 “什么事这么急。”傅家森忙去倒水,递给他的宝贝儿子。 傅怀禹捏着水杯,摩挲着杯壁,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伤口怎么样了,好点了没。”傅怀禹他妈说着,拉开他的衣领要去查看枪伤。 “好了,别担心。”傅怀禹握住他妈的手:“先坐下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两位老人家坐在沙发上,看着儿子这样子,不免担心。 他们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不过,傅怀禹这个人自小冷静高傲,小时候就爱臭美,上学路上不小心弄脏校服,他能课也不上跑回家洗衣服。 而今天,他满头大汗,衣服也乱七八糟跑回来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老两口甚至担心着他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 “我喜欢一个人,认识他九年了,之前在一起七年过,分手两年,最近想把他追回来。” 两人一听,一直悬着的心才稳稳落地。 “这是好事啊,找个时间把她带回来,爸妈帮你说说。”傅怀禹的妈妈脸上笑容舒展开。 “但是,他是个男的。” 第40章 偏执(7) 刺耳的急救车声,刺眼的急救室红灯。 劈头盖脸的怒骂,从天而降的耳光。 傅怀禹在向家里坦白之前,想过无数种可能,以为最差不过挨一顿男女混合双打,但老天爷似乎给了他最难堪的解决方式。 当傅怀禹的妈妈在听闻这一消息后,向儿子确认了好几遍,都得到儿子肯定的回答后,血压突高,血液直冲大脑,接着失去意识。 急救室外,傅怀禹站在一边,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傅家森在门口踱来踱去,头发仿佛一瞬间全白。 他眉头紧拧,手背青筋暴起。 “那个男人是谁。”半晌,傅家森站定在傅怀禹面前,眉间一道深深的沟壑。 “不能说。”傅怀禹声音很轻,几乎不可闻。 “为什么不能说,是我认识的人对么?”傅家森声音陡然提高几分。 “爸,您别怪他,跟他没什么关系,是我一直对他穷追不舍。” “别叫我爸!”傅家森冷喝一声:“我受不起。” 傅怀禹抿紧嘴巴。 “你说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你是不是真要气死我们你才甘心?” “对不起……”傅怀禹自知无理。 “不用说对不起。”傅家森从口袋里掏出笔和小记录本。 “写。”他将纸笔扔到地上。 傅怀禹愕然抬头:“写什么。” “关系断绝书。” “爸!”傅怀禹戚戚喊了声:“您就非要这么绝情?” 傅家森抬头死死盯着他:“我绝情?你妈现在还在急救室里,你反过来指责我绝情,傅怀禹,你心可真狠。” 傅怀禹望着地上的本子和笔,没动。 “傅怀禹,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和那人断了联系,这辈子都别再见他,要么写父子关系断绝书。” 傅怀禹自小成绩优异,听话懂事,是父母的掌中宝,一直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一句重话也没对他说过,想要什么都会答应他。 所以傅家森现在开始反思,傅怀禹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因为自己把他给宠坏了。 而傅怀禹,竟然真的乖乖捡起纸笔,写下断绝之言,接着将硬皮本递给傅家森。 傅家森看着那份“父子关系断绝书”,看了许久,浑身颤抖不止。 他拉过傅怀禹的手,从钥匙链上解下瑞士军刀,刀尖划过指尖,殷红的血丝流了下来,接着在断绝书的署名处重重按下。 继而又划破自己的手,按下指印,撕下那张断绝书,将本子甩在傅怀禹脸上。 坚硬的外皮在他脸上划过一道血痕。 “明天我会拿到公证处,以后,我们傅家,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的财产,你一分也得不到,现在你住的房子,是我买的,户主写的是我,麻烦你还回来。”傅家森的声音冷到冰点,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 傅怀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个扇形的阴影: “我知道了。” “我和你妈含辛茹苦抚养你三十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男人重要,我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在傅家森声声怒骂中,傅怀禹缓缓走出医院。 炎热夏季,竟然感觉到一丝寒冷,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穿多厚也没用。 来到已不属于自己的楼下,抬头望去,一盏明灯,清冷孤寂。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迎上来的是阿杜。 傅怀禹蹲下身子,抱起阿杜。 诶诶诶?傻老爹竟然主动抱我了?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汪? 祝玉寒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见傅怀禹正蹲在玄关,雪白的衬衫上落了几滴血点。 “你——”想说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咽回肚子里。 这个时候不能心软,一旦心软,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不可磨灭的灾难。 他掏出钥匙,放在桌子上。 “阿杜你要养么?”祝玉寒穿好鞋子,望着那个略显萧条的背影。 傅怀禹没动,也没说话。 “说句话吧,别假装自闭。” 祝玉寒望着他:“脸怎么了,你不会学那些脑残非主流去自残了吧,这可不像你啊。” 算了,心狠终究不适合自己。 “你什么时候不想养了,再送回我那里,它就暂时先拜托你了。”说着,拖着他的行李箱打开了家门。 “我爸妈已经不要我了,你也不要了么?” 在临出门的前一刻,他听到这样一句。 —————————— 祝玉寒轻车熟路的找出创可贴,仿佛对这屋子里一切物品摆放都了熟于心。 “你的意思是,你和你爸妈坦白了么?” 傅怀禹低着头,头发垂下,盖住眼睛。 其实对于傅怀禹此次冲动之下的坦白,自己真的很想骂他一顿,但想想,骂也无济于事,说实话,本来得万千宠爱下长大的他忽然有一天失去了所有,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而傅怀禹,不敢对祝玉寒说出傅家森给他的两个选择,如果告诉他,他一定会躲,躲得远远的,他太了解祝玉寒这个人了。 而现下,用愧对父母之恩换来的感情,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失去了。 傅怀禹失了力般倚在祝玉寒的肩膀上,双眼呆滞无神。 “这间房子他也要收回,我得另找地方住。”傅怀禹喃喃着。 “我已经找好了,不然你就住到我那里。”心里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说了又后悔。 真是纠结的选择。 “你别担心,你爸爸只是一时生气,哪有真不要儿子的父母,等他气消了就好了,别太悲观。”祝玉寒抬手摸摸他的头发。 傅怀禹闭上眼睛,眉间一直没有舒展开,眼眶通红,看起来像只受了伤的野兽。 “但愿吧。”傅怀禹声音很轻,像只气泡,稍纵即逝。 “好了,我和房东约了一会儿看房子,你不如先去医院看看你妈妈。” 傅怀禹点头,站起身子,踉跄一下,勉强扶住墙:“一会儿给我打电话。”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来是不可能的。 祝玉寒心里很清楚,傅怀禹之所以落得这样的下场,自己是没理由往外择的。 他忽然想起上官示迪,那个为爱杀人分尸的女孩,或许对她来说,死亡已经是最好的归宿,如果她活着,根据刑法从轻判刑,蹲完了监狱出来,她要一生都背负着为了同性爱人杀人的罪名。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面对。 和房东签好合同,交了预付金,安顿好阿杜,祝玉寒开上车匆匆赶往储荣的研究所。 正赶上午饭的点,一推门,就见储荣正在吃煎饼。 祝玉寒忍不住捂住嘴:“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吃饭?” “习惯了。”储荣放下煎饼,抽出纸巾擦擦嘴。 “死者身份确认了没。” “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要先听哪个。” 祝玉寒皱着眉:“坏的吧。” “根据发丝的DNA检验,死者是张宗德的妻子李沅恩。” 祝玉寒扶额:“那更坏的呢。” 储荣笑笑:“张宗德带了一帮亲戚过去警局讨说法,怒斥警方保障不力。” “你怎么还能笑出来。” “不然呢,难道要哭着说么?”说着,储荣的笑容愈发灿烂。 祝玉寒叹口气,坐在沙发上。 “不去警局看看么?那边现在一团糟。” 祝玉寒摆摆手:“我这边也是一团糟,没心情管了。” “嗯?我们记吃不记打的祝队长也有烦心事?说来听听?” 祝玉寒瞪他一眼:“昨晚傅怀禹和家里出柜,他妈突发脑溢血送进医院了,他爸一怒之下跟他写了父子断绝关系声明。” “出柜?”储荣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他怎么这么……想不到怎么形容他。” “这么冲动。” “不光冲动,还没脑子。” 祝玉寒又是一声长叹:“别说他了,还不都是因为我。” “所以你怎么打算。” “还能怎么办,事到如今,事发因为我,我就得负责收拾这个烂摊子,就和他复合呗,他现在可经受不起什么打击了。” 储荣盯着他:“我发现你也没脑子。” “说什么呢。”祝玉寒皱眉。 储荣失笑:“我说真的,首先,他爸是法学教授,这种父子断绝关系声明是不具有法律效应的,很明显他爸就是吓唬他,如果是吓唬他,那一般会给他两种选择。” “哪两种?” “要么和你断绝关系,要么和他们断绝关系。”储荣笑得狡黠。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 倒真是,自己身处事发中,考虑事情、对于事情的定论就已经变得不客观。 “但他爸生气是真的,还动手打了他。” “你可真是死脑筋,你要是和你妈坦白你看你妈不从城东到城西追着你打。” 祝玉寒一思忖,觉得储荣说得有道理。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收留可怜的他,而是想办法劝他回去和父母讲和,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闷热的夏季,乌云压城,铅块一般的云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大雨来得突然,浇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祝玉寒匆匆跑进警局,就见童嗣正和小刘两人在大厅里打羽毛球。 “你们很闲?”祝玉寒冷声问道。 两人赶紧收起球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羽毛球竟然该死的甜美,但我不能被它勾了魂去,我要工作。” “祝队。”周晓冉迎上来:“要我去研究所取尸检报告么?” “不用,我已经去过了。”祝玉寒将尸检报告复印几份,发给每个队员。 周晓冉看起来有那么点失望,拿过尸检报告,看着落款处储荣的名字。 “储法医名字也很好听,对不对。” “对个锤子,让你看报告谁让你看他签名了。” 周晓冉从报告里抬起头,八卦的凑过去:“祝队,心情不好?” “一堆棘手的案件,和只知道打羽毛球的队员,你能有好心情?”祝玉寒白她一眼。 “刚才傅组长过来了,脸黑的像包公,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呀?” 祝玉寒猛然抬头:“傅组长回来了?” 第41章 偏执(8) “嗯,脸上还有伤,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头发也没打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周晓冉尽量压低声音:“你们是不是真的吵架了?” “不关你的事,你把储医生的尸检报告仔细看一遍,把其中所有线索罗列清楚,下班前交给我。” 留下这么一句话,祝玉寒像个大爷般背着手上了楼。 悄无声息的来到重案组门口,做贼似的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传来,傅怀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对,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必须辞职。” “不是因为生病,劳您记挂了……辞职报告我现在发给您……您不必再劝我了,也谢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 话未说完,大门被人猛地推开,接着一张急切的小脸凑了过来,伸手按住自己的手,挂断了电话。 “傅怀禹,你要做什么!”来人张嘴便厉声质问道。 傅怀禹轻笑:“辞职。” “辞个屁的职,现在案件堆成山了,你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管不了了,对不起。”傅怀禹说着,点击邮件发送,将辞职报告发给了陈局长。 “为什么。”祝玉寒瞪大双眼,像只可笑的猴子。 “我妈去世了。” 祝玉寒愣住,手僵在半空,脑袋里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出来。 “她本来就有高血压,昨天被我一气,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太晚了,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 傅怀禹伸出手拿起座机电话,按了回拨键。 电话的忙音像是一个锥子,声声凿在心口。 他看起来很镇静,但手却一直在抖。 而当下的祝玉寒,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是不停地询问自己,傅怀禹母亲的死是不是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陈局长,辞职报告已经给您发过去了,劳烦您看一下。” 祝玉寒再次按住他的手,挂断电话。 “不……不要……”祝玉寒满脸慌乱。 心中像是突然破开一个小洞,裂口随着秘密的公诸于世而慢慢扩散。 “你说,路有那么多条,为什么我偏偏固执的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 傅怀禹在笑,眼中却是落寞。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祝玉寒跪在傅怀禹面前,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中:“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傅怀禹抬手,轻轻抚过他的脸:“跟你没关系。” “如果早知道这样,我昨天不会和你闹脾气。” “没有早知道。”傅怀禹推开他:“好了,我该走了。” 傅怀禹起身,刚走两步,又被人从背后抱住: “去哪。”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拿开那人的手,将这段为人不耻的感情一道放下。 大雨滂沱中,那个寂寥落寞的身影将自己最后一点东西放进后备箱,接着钻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 祝玉寒使劲拍打着车窗,叫喊声漫上一丝乞求。 就像当年这个人也曾这样乞求过自己不要分手。 傅怀禹打开车窗:“好了,我要走了,你离远一点,很危险。” 祝玉寒愣住,任凭雨水浇湿他的头发衣服。 “还有,听我一句话,小心储荣这个人。” 说罢,关上车窗,车子缓缓驶离停车位,只留一团污浊的尾气。 警务大楼上,无数张脸贴在玻璃上,好奇地看着这略显矫情的一幕。 “听说傅组长辞职了?”周晓冉抬头,望着童嗣。 “为什么辞职。”童嗣看着他们祝队活像一只落汤鸡,忍不住“啧啧”两声。 “他妈妈去世了,可能受不了打击,换个地方散散心吧。”小刘叹口气:“本来近期案子就多,他一辞职,我们又有的忙了。” 而祝玉寒,只是孤立于楼下,在大雨中勉强睁开眼睛,望着那辆黑色车子离去的落影,久久未动一下。 等了很久,那辆期盼的黑车却再也没有开回来。 踏过警务大厅光洁的地面,流下污浊的脚印,一步步慢慢走回办公室。 电话响起,周晓冉眼疾手快接了起来。 “我是储荣,我这边发现了一点新线索,让你们祝队长过来一趟。” 周晓冉忧心忡忡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我们祝队可能去不了,他……他心情不太好,应该说是非常不好。” “怎么了?” “不太清楚,好像和傅组长有关,傅组长今天一早辞职了。”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才道:“那我送过去吧。” 待储荣来到警局,一推门,就感到整个警局气氛都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沉闷。 几个重案组的组员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绕开这些人,径直来到祝玉寒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就见他正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怎么了,要死不活的。”储荣戳戳他的脸。 祝玉寒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布满血丝。 储荣吓了一跳,忙打了杯水递过来:“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祝玉寒望着储荣,露出迷茫的表情:“我杀了人。” 储荣蹙眉:“谁。” “傅怀禹的妈妈。” 要不是知道昨天傅怀禹他妈被他气得进医院,储荣差点就真的以为这个刑侦科的祝队长杀了人。 “不用自责,说起来,都是因为傅怀禹太冲动,和你没关系。”储荣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柔声安慰道。 见祝玉寒不说话,储荣站起来将尸检报告递过来:“我从死者口腔中发现了一点食物残渣,初步断定,成分和隆福花园四具尸体体内的食物残渣成分相同。” 祝玉寒痴痴点头,但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我说你啊,现在是工作时间,要伤心等下班再伤心不行么?” 祝玉寒还是点头。 “如果你真觉得愧疚,就代替傅怀禹他母亲死去好了,如果做不到,就打起精神来,伤心难过并不能改变什么,浑浑噩噩也挽回不了什么。” 祝玉寒堪堪回头,眼中噙满泪水,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我知道,改变不了,但我真的觉得很难受。” 看他这副样子,储荣真是不敢骂他了。 储荣俯下身子,将祝玉寒揽到怀中,柔声安慰道:“乖,都过去了,向前看吧。” 童嗣敲开门,看见里面一幕,吐吐舌头尴尬退了出去。 “你的CP可能要被拆掉了。”童嗣对周晓冉说。 “什么东西?我的CP?”周晓冉不解:“说明白点。” 童嗣叹口气:“算了,没什么。” “你这人说话说一半的?莫名其妙。”周晓冉瞪他一眼。 “你说,GAY这种生物从外表能看出来么?” 周晓冉思考半天,才道:“不能,这个东西很难说的,有些人看起来娘里娘气,其实比谁都喜欢女人,女朋友连起来能绕地球一圈;反之,有些人看起来像个钢铁直男,其实办事的时候叫的比谁都放荡。” 童嗣听了,打了个哆嗦:“那你看储法医呢?” “干嘛说他,他一看就是标准直男好嘛。”周晓冉托着下巴,又想了想:“不过也不太好说,有些人藏得深,看不出来。” 童嗣又问:“那你希望他是还是不是呢?” 这问题一出,童嗣脑袋上就挨了一拳:“你竟说些废话,你希望你女朋友是LES么?” “哎呦,都以女朋友自居了,那真不好意思,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储荣发动他的嘴遁神功,好说歹说劝了一下去才堪堪把祝玉寒的魂从遥远的太平洋拉了回来。 他舔舔干燥的嘴唇:“我现在把尸检情况和你重新说一遍,你听好了,这案子必须尽快破,不然要是等到重案组那边来新的组长,又要磨合大半年,你不想跟着那边受气吧。” 祝玉寒点点头,一张嘴,声音沙哑:“你说吧,我尽量听。” 储荣无奈摇摇头,从文件夹里抽出最新的尸检报告,清了清嗓子: “第一点……你能不能把眼睛睁开。” 祝玉寒回神,又是如捣蒜般的点头:“听着呢。” “第一点,死者李沅恩口腔内的食物残渣与隆福花园四名死者体内的食物残渣成分相同,如果说是巧合,有点牵强,根据残渣残留时间来看,几人应该是同一时间进食,所以我现在怀疑,李沅恩和那四名死者是认识的,并且都在隆福花园吃过同一家简餐店的食物。” “第二点,李沅恩是练习生出身,但却和四名陪酒女相识,所以,最大的可能,李沅恩是专门介绍这些陪酒女给客人从中抽取提成的,就是俗称拉皮条的,但问题在于,李沅恩老公很有钱,在物质上从来不会欠缺李沅恩什么,她实在没有理由在法律边缘游走试探。” “第三点,就是死者死亡时间超过一周,却在体内发现近三天的食物残渣,首先我们可以确定,这世界上不存在鬼神之说,那么就是有人故意而为,而她们在死后保持生前的动作则是因为,人在死亡一段时间后会肌肉僵化,或许是凶手故意将死者摆出这种姿势以践行鬼神之说。” 祝玉寒愣了愣:“是啊。” “你真的有在听么?”储荣鄙夷。 “有,我在听。” “那你来说说,简餐店收到的现金变成冥币是怎么回事。”储荣盯着他。 “我……对不起,我现在没有思考能力……”祝玉寒拿起水杯,喝了几口水,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因为这自始至终就是一个骗局。” 第42章 偏执(9) 话音从门口传来,二人回头,见是童嗣。 “要不是这事传的太邪乎,我真的差点信了,但现在想想,那个简餐店老板如果真的那么在意,为什么不收到钱后一直拿在手里随时观察钱的变化,再者,店里出了这种事,要你你还开得下去么?” “你怎么又不敲门就进。”祝玉寒皱起眉头。 “祝队,我敲了,你们不回应,怕你们出事,我才擅自推开门。” 童嗣俯下身子看着他们那个可怜兮兮的祝队:“祝队,您可长点心,现在大案当头,所有人都紧绷着身体里那根弦,您可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祝玉寒垂下脑袋:“知道了,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我没担心,我反而很开心,要是您也辞职,我说不定就能顶您的位置,顺便涨涨工资。”童嗣嬉笑一声,转身欲跑。 一扭头,却看见他们祝队根本就没有追过来打他的意思。 童嗣尴尬笑笑,马上转移话题: “所以我说那家简餐店的老板是个戏精,诸位有意见么?” 储荣点头:“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样,那家简餐店再发生了鬼叫餐事件后,生意不落反涨,估计这老板是探到了当下年轻人探索未知的猎奇心理,把那老板叫过来问问就一清二楚了。” 祝玉寒站起身子:“那我现在该做点什么。” 储荣是真的无语了,感情自己刚才讲那么多都白讲了。 “你现在,去隆福花园,把麻将机拆开,从里面找找发丝,我好对五名死者做DNA对比。” 祝玉寒起身:“知道了。” “要找有毛囊的头发还记得不?”储荣戏谑问了句。 祝玉寒回头:“我还没傻。” ———————————— 时隔两月,再次来到隆福花园,少了对鬼怪传说的畏惧,多的反倒是当时与傅怀禹一起办案的思情。 “你们去房间找,童嗣和我来拆麻将机。”祝玉寒对几名队员道。 凶手太过精明,将麻将上的指纹全部清理掉,房间内也打扫的一尘不染,证物似乎全部被销毁,只留下一只火炉。 当时是四月底五月初,以当地气温状况来说完全不需要使用暖炉,而四人却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问题就在于,这不符合常理。 总觉得,这只火炉是凶手故意放在这里转移警方注意。 周晓冉走进厨房,发现这里使用的还是煤气灶,而现在很多家庭,尤其是新房子,为了安全起见都会选择使用电磁炉或者天然气,像这种去年才建成的别墅,会使用煤气这种老旧的烹饪方式么? 周晓冉打开勘测灯,照过煤气罐,在煤气罐的手柄上发现残留了一些掌纹,可以看出是有人故意将指纹抹去,但不小心遗留了掌纹,而掌纹的样子很奇怪,在手心位置有一道空白缺失,看起来就像受过伤。 如果说上面覆有掌纹指纹没什么不对,做饭肯定要开煤气,落上指纹再正常不过。 但是却有人故意将指纹抹去,这就成了欲盖弥彰。 拿过模印纸,将掌纹拓下来装进证物袋。 客厅里,祝玉寒和童嗣二人还在麻将机里找头发,搜寻半天,才找出几根。 一并装进证物袋,再次勘察了一边现场,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之后,才收了队。 正打算下班回家,储荣那边来了电话,说是根据指纹采集以及发丝初步鉴定获取了一些线索。 当祝玉寒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储荣已经换好便服,正在大门口等着自己。 “不是说有些线索?” “出去说。” “在这里不能说么?” “我在研究所待了一天了,想换个环境。”说着,储荣锁上门。 二人驱车来到一家格调优雅的咖啡厅。 储荣点了两杯蓝山,并贴心的给祝玉寒放好糖奶,推到他面前。 “到底什么线索。”祝玉寒实在没那个心情过来品咖啡。 “急什么,先尝尝咖啡,保证你喜欢。” 祝玉寒将头歪到一边:“如果不想说,那我先回去了,没心情听你讲废话。” 储荣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因为头发的DNA检验没那么快出来,但是从软硬程度以及发泽粗细来看,从麻将机里找出的头发确实是死者李沅恩的。” 祝玉寒这才回过头: “所以当时李沅恩也在案发现场?” “没错,她和这四名陪酒女肯定是认识的。” 祝玉寒托着下巴,思忖良久,忽而惊觉: “把现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李沅恩和其余四名死者的死是脱不了干系的。” 储荣点点头:“你终于意识到了。” “首先,李沅恩婚内出轨,并且暗地里介绍陪酒女从中赚取抽成,并不是她老公没有给够她零花钱,而是她要这钱有别的用处,比如……” 储荣笑笑:“比如,养男人。” “张宗德也不是蠢的,其实他对于金钱的计算非常明确,所以李沅恩只能另辟蹊径来赚钱。” “试问,没钱没势的男人,要如何才能讨得一个艺人的欢心。” “那就是……舌灿生莲的巧嘴以及足够优秀的外形。” 祝玉寒一听,拿过面前咖啡,猛灌一口,接着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这四个陪酒女当然不可能是李沅恩杀的,毕竟她们是她的摇钱树。 杀人敛财,李沅恩的情夫拥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似乎他的嫌疑似乎更大一点。 接下来,只要找到李沅恩的情夫,案子就好办了。 当然,李沅恩的“情夫”也只是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确有其人还有待考证。 之所以会考虑到这一点,最大的原因在于李沅恩当时在便利店附近购买过避孕套。 如果是买给陪酒女也说得通,但是给别人买避孕套谁有那个兴趣挑选超薄润滑款还是粗粒加厚款。 储荣追出来,抹了把额间的细汗:“你要走也不说一声。” “有点事要去办。”祝玉寒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点火挂挡。 储荣随着钻进去:“我和你一起。” 二人驾车来到四名陪酒女常跑的夜总会,刚一进门,服务生就狗腿地迎了上来: “二位客人,我们家今晚有艳舞表演,您们要不要去瞧瞧。” 祝玉寒掏出警员证:“叫你们负责人过来。” 服务生一看警员证,脸当时就绿了,这还是祝玉寒第一次见到人绿了脸是个什么光景。 不过几分钟,他们夜总会的负责人就像只苍蝇一样搓着手下来了,见到警察,脸都笑成一朵菊花。 “警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祝玉寒白他一眼:“别舔了,我有点事要问你,你办公室在哪。” 随着负责人一道上楼,途中遇到了不少烂醉如泥的客人以及衣着暴露的陪酒女,他们就像在身上打了胶水,紧紧贴在一起撕都撕不下来。 三人来到办公室,负责人叮嘱了门口的保镖两句,接着随手关上门。 负责人屁颠屁颠的给二人倒了茶水,然后紧张地坐在一边,双腿夹紧,哆哆嗦嗦的给他们递烟。 祝玉寒推开他的手: “不抽了,我这次来,是就经常在你们这儿跑场的四名死者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 听到这句话,负责人的脸同刚才楼下那个服务生的脸一样,登时就绿了,半天,才颤巍巍道: “警官,我也是在她们死之后才知道,她们不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吗,跟我们可没关系。” “我知道。”祝玉寒说着,掏出手机。 翻开相册其中一张,递过去: “这个女人你们认识吧。” 负责人接过手机看了看,又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祝玉寒。 “认识……” 祝玉寒笑笑:“别紧张,放松点,说说看,她是谁。” “她……她叫李沅恩,是个韩国人,几年前嫁到这边。” “这个我知道,不用你多言,你就告诉我,她在这边都是做些什么营生。” 负责人为难地看着祝玉寒,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说?”祝玉寒挑起一边眉毛。 负责人哂笑着擦擦冷汗:“她,她负责往酒场介绍小姐……不过,不是听说她最近失踪了么?” “那我问你,她介绍的其他小姐,你有没有联系方式。” “有,有!”负责人马上掏出手机,翻到一页联系方式,递过去:“这是之前和李沅恩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姑娘,她叫安娜。” 详细询问过得知,这个叫安娜的女人之前是李沅恩手下的人,因生得美艳且极会来事儿,后来被这边的一位客人相中,包养做二奶,后来和李沅恩一样成为了夜场的“鸡头”,俩人因为利益碰撞闹得不开心,就一拍而散,李沅恩还曾在夜场里当着众人的面骂这个安娜“忘恩负义”。 但是关于李沅恩的“情夫”一事,负责人则摇头说完全不知情,因为自己与李沅恩只是些金钱利益上的来往,她的私生活自己向来不会过问。 祝玉寒临走前,负责人还胆战心惊地问自己这场子还能保得住不,并且还试图给祝玉寒塞红包。 祝玉寒没接那红包,只是冷冷的告诉他,抓嫖这事儿自己管不着,让他们听天由命。 跑到警局,查到安娜的家庭住址,不敢耽搁,祝玉寒又马上驾车赶往安娜家。 储荣全程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像个跟屁虫一样紧随其后,生怕自己一不注意这人又跑没影了。 安娜的现居地位于康山开发区的WD公馆,大公司旗下的房产开发,只是因为位置比较偏,所以房价不算高,出行也极其不便。 看来包养她的客人并没有真的对她掏心掏肺。 但这个年代,笑贫不笑娼,白来的钱又有何乐而不为。 按下门铃,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狗吠。 过了很久才有人过来开门。 一开门,一条巨大的阿拉斯加犬就扑了出来,不停嗅着来人。 一个慵懒成熟的女人站在屋内,媚态撩人地倚着门框,香肩半露,一身真丝睡衣勾勒出姣好的身材。 “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警察,请问您是安娜小姐么。”祝玉寒掏出警察证。 女人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马上好整以暇,扶着门框娇笑道: “我是安娜……怎么,警察先生,做二奶犯法吗?” 祝玉寒可没那个时间跟她瞎扯:“李沅恩,你认识么?” 安娜扬起嘴角,眼睛却完全没在笑:“认识,听说她失踪了……怎么,,难道您认为她的失踪和我有关吗?” “能进去说么。” 安娜欠身,让开一条道:“请进吧。” 屋内布置得很温馨,墙上还挂着安娜的巨幅写真。 那条阿拉斯加犬一直绕着二人热情的摇尾巴。 安娜给两人端来茶水,并贴心的准备了小点心。 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自顾端起一杯茶水,轻啜几口,接着掏出半盒烟。 是那种七块钱一盒的长白山,非常烈的烟,就连陈局长那个老烟鬼都不抽的烈烟。 安娜优雅翘起二郎腿,抽出一根烟,娴熟点燃,烟雾缭绕中,她的脸有些氤氲不清。 “你跟她认识多久了。” “两年多。”安娜吸一口烟,滤过肺中,接着吐出浑浊的烟柱。 “怎么认识的。” 安娜抬眼看了祝玉寒一眼:“用我们的话说,她就是鸡头……我以前是做小姐的,就是在她手下做事。” 祝玉寒点点头:“后来听说你们因为利益摩擦翻了脸?” “不是因为利益。”安娜盯着祝玉寒,语气陡然冷了几分。 “那我能问问,是因为什么事闹翻的么?” 安娜掐掉烟,攥紧手:“这个很重要么?” “重要。”不容置疑的肯定。 安娜咽了口唾沫,紧紧咬住牙关致使她的脸颊凸出一块: “因为一个男人。” 第43章 偏执(10) “哪个男人。” 安娜长得的确很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眼下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异常愁苦。 “一个骗子,不说也罢。” “好,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过问,我只想知道,你所说的这个男人后来是不是和李沅恩在一起了。” 那条巨大的阿拉斯加跑到主人身边卧下,大尾巴极富节奏感的拍在地上。 “是,她虽然结婚了,但是架不住那男人会撩,并且她之所以想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是因为那个男人一直在骗她,说自己是政府高官子弟,就是俗称的官二代,但实际上,他就是一个骗吃骗喝的小混混罢了,虚有其表,内里就是一团败絮。” 祝玉寒皱眉:“那李沅恩知道这事么?” 安娜摇摇头:“她不知道,我也是在跟我现在的情人好了之后才知道的。” “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赵瑜。” “年龄呢。” “二十九。” “住在哪里你知道么?” “不知道。” “照片呢。” “没有。” 祝玉寒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今天麻烦你了。”说着,祝玉寒起身敬礼。 临出门前,祝玉寒忍不住道: “如果现在有了存款,找份正经工作吧,这总归不是个长久之计” 安娜笑笑,落寞而悲凉: “有些事情,一旦身处其中,就不可能再脱身了。” —————————— 上了车,祝玉寒疲惫地倚在靠背上,望着车顶发呆。 空调的冷风钻进毛孔中,缓解了一点这炎炎夏季的燥热。 “其实我觉得这个安娜,是个明白人。” 祝玉寒斜眼看着说话的储荣:“什么意思。” “她说,有些事情一旦置身其中就不可能再脱身。”黑暗中,储荣的同安娜刚才的表情有那么几分相似。 悲寂而苍凉。 “不是脱不了身,而是不想脱身,只要下定决心,哪怕承受血肉之痛,还是可以于过往的不堪中彻底解脱。”祝玉寒闭上眼睛。 而这句话,不知是安慰储荣还是安慰安娜,或者是在安慰自己。 傅怀禹人前固然高傲,但私下里其实是个哭包,动不动就掉眼泪。 而他的母亲被他气到病发抢救并不治身亡,傅怀禹在自己面前也未曾流过一滴眼泪,或许在至痛之时,还不愿向自己袒露心声的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外人。 或许他也在怨恨自己当时的不近人情导致他失控之下做出了令他后悔一生的决定。 那什么又是正确的呢? 一声轻叹,惊醒了正在一边小憩的储荣。 “不要想了,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主城大道上,灯火绚烂,车水马龙,似乎在骄傲的诉说着这个时代的荣耀。 白色的车子穿过车流,停在研究所前。 祝玉寒打开车锁,轻声道:“早点休息。” 储荣下车,冲祝玉寒摆摆手,提醒他夜间开车多加小心。 接着,目送车子离开后,储荣打开研究所的门,走进工作室,望着解剖台上几局尸体,眼神似冰。 掀开墙边的白布,布下一面全身镜,映照出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他抬手解开衬衫,扔到地上,转过身,微微侧首,望着镜中自己的背影。 丑陋的疤痕从肩膀一直延伸至腰间,遍布全背。 黑寂中,电脑的屏光照亮一对狭长的丹凤眼。 “被害者的公道还能去哪里讨?这种人死全家好嘛。” “应该死的不光是罪犯,还有这些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让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的警察、法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恶毒的字眼就像一把利刃,捅进心脏中,拔出来再捅进去,只感觉到痛,却流不出血,死不了,也活不好,就这样乐此不疲的折磨着自己。 好吧,你胜利了,你可以高举正义大旗耀武扬威了。 但从今天开始,你也是杀人犯。 —————————— 翌日一早,童嗣就在警局门口来回踱步,正好碰到了买早餐的周晓冉。 “干嘛呢,跟只无头苍蝇一样。”周晓冉打个大大呵欠,随手递过一杯豆浆。 童嗣摇头:“这都九点了,祝队还没来,我担心他是不是……你才是苍蝇。” 周晓冉翻个白眼:“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祝队六点来钟就到了好嘛,他在档案室,我就是出去帮他买早餐的。” 听到这句话,童嗣才终于松一口气。 他接过周晓冉手中的早餐,跑到档案室敲敲门,听到里面中气十足的一声“进”才小心翼翼开了门。 搭眼看过去,他们祝队正坐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地查阅档案信息。 “祝队,你的早餐。” 祝玉寒眼睛都没离开电脑,低低“嗯”了声就再无下文。 童嗣凑过去,撑着桌子:“祝队,那人的信息查到了吗?” 祝玉寒点点头:“但是同名同姓的太多了,光这一个区二十九岁叫赵瑜的男人就有几百号,排查力度太大,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既然他和李沅恩认识,那他肯定也去过那家夜总会了。” “我问过那边负责人,他对李沅恩的人际关系不太了解,他们的客户中也没有叫赵瑜的。” 祝玉寒关掉档案,将所有可疑人员的信息整理出来发到刑警科,通知他们先进行小范围排查。 “对了,祝队,你和储法医很熟对么,他人怎么样?”话锋一转,突然转到不相干的话题。 祝玉寒抬头奇怪地看了童嗣一眼:“问这个干嘛。” 童嗣耸耸肩:“替周晓冉那丫头问的,我看她被储法医迷的不要不要。” 祝玉寒将可疑人员档案信息打印出来,厚厚的一沓,卷成筒状敲在童嗣的脑袋上:“我看你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童嗣摸着脑袋,不满地撇撇嘴:“什么呀,你想多了,她比我姐都大,我能看上她?” 祝玉寒收起档案,往外走:“别人的评价都太客观,而且,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错,不能单以好人坏人来定义一个人,就像圣维他尔坠楼案中的凶手上官示迪一样,你能说那孩子是坏人么?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她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么?” 他回头看着童嗣:“如果周晓冉觉得储荣是个好人,那他就是;如果你觉得他是个坏人,他也是,因为你们的经历不同,看法也不一样,对这个社会的定位也大相径庭。” “所以你觉得上官示迪是个好人喽?” “人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不能因为一两件错事就全盘否定一个人。”祝玉寒推开门,走出去。 好人? 是好人。 为了受辱的母亲痛下杀手的儿子也是好人。 但他们都挑战了法律的底线,而这道底线,却没办法用道德衡量。 或许这是全社会的悲哀,但绝对不是错误,如果连刑法这种强制性的实施方案都约束不了人民群众,我跟你有仇,我就杀了你,反正是你得罪我在先,我情有可原。 如果都这样想,这个社会就不仅仅是悲哀,更变成了道德至高下的滥觞地。 下午,刑侦科收到了储荣的掌纹鉴定,根据从案发现场采集的掌纹来看,表面粗糙,可能从事苦力劳动; 再根据按压情况来看,嫌疑人是个体重在一百二十到一百三十之间的男子; 而掌心的伤痕,初步估计是由细线勒进肉中造成。 当然不排除这是换煤气罐的搬运工留下的掌纹。 临近下班时间,童嗣和周晓冉才带着一个青年男子从外面赶回来。 童嗣满头大汗,抓起桌子上的纸杯一饮而尽。 “你……这是我的杯子……”周晓冉皱起眉头。 “讲究。”童嗣放下杯子,跑进祝玉寒的办公室。 “祝队,有新发现。”他扇着风,试图缓解燥热。 “你说。” “我们运气好,跑到第二家就找到了认识李沅恩的那个赵瑜。”童嗣说着,从证物袋里掏出一只散发着臭气的包裹。 “并且,还在赵瑜家附近的下水道里发现了这个。” 祝玉寒忍不住掩了口鼻:“这是什么。” 童嗣打开包裹,一只绛红色的内脏滚了出来。 “验下DNA,看是不是死者李沅恩的。” 祝玉寒望着那只近乎腐烂的人肝,皱着眉头:“你说这是在赵瑜家附近发现的?” 童嗣点点头:“距离赵瑜家只有二百来米。” “包上包上。”祝玉寒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把这玩意儿拿走。 “赵瑜我们也带来了,就在警务厅里坐着。” 祝玉寒关上电脑,站起身:“先把他带到审讯室。” 童嗣得令,刚要走,就被祝玉寒叫住。 “把赵瑜带到审讯室后,你回来。” 童嗣指指时钟,意思是自己该收工了。 “我知道。”祝玉寒笑得阴森:“回来后来敲我的门。” 童嗣有点懵:“敲你的门?你的门坏了么?” “没,我的门没问题,只是心情不太好,因为你总也学不会敲它,你就在这里,到你记住下次进来前先敲它为止——” ———————————— 周晓冉正站在警务厅望着那只纸杯发呆,余光瞄到一清隽身影匆匆进来。 她忙抬头,望向那人。 “还没走呢?”储荣看着周晓冉,礼貌性地问候了一句。 而周晓冉此时呆呆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注意力全在储荣手中那捧包装精致的花束上。 白色的蝴蝶兰。 “你们祝队呢。”储荣敲敲桌子,将那个还在神游的女孩从鄂尔多斯拉了回来。 周晓冉一个激灵站直身子,望着那束花:“在在在在办公公公室……” 储荣笑笑:“怎么结巴了,平时不是挺能言善道的么?” 周晓冉双颊瞬时飞上一抹绯红,她悄悄咽了口唾沫:“储法医,这花儿是……” 储荣低头望了眼自己手中的花束,笑道:“今天是你们祝队的生日,你不会不知道吧。” “所以,这花儿是……”周晓冉心里一咯噔。 “喜欢么?”储荣将花凑过去:“喜欢就送你。” 粉红色的气泡缓缓升起,一个胡子拉碴,长着两对翅膀的秃顶大叔光着屁股在半空中飞来飞去,接着抽出箭矢,上弦。 箭中红心,完美的十环。 “生病了么?脸怎么这么红。”储荣看着这个女孩,有些不明所以。 周晓冉倒退两步,忙摆手:“没……没有,既然是送给祝队的,那……那就给他吧……” 储荣笑着摇摇头,从花束中抽出一支递给周晓冉:“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你一束更大的可好?” 周晓冉点头似捣蒜,激动的握紧双手:“那,那我先谢谢储法医!” 没时间和她继续扯皮,储荣抱着花束径直上楼,独留周晓冉还在伸手抓着空中的粉红泡泡。 她特别喜欢研究一些星座花语之类的玩意儿,她还记得蝴蝶兰有两种颜色,不同的颜色花语也不同。 而白色的蝴蝶兰,寓意明媚的初恋。 储荣是射手座,自己是狮子座,最搭的星座。 天啊,简直是天作之合~ 刚走到祝玉寒办公室门口,就见童嗣正站在那里机械地敲门,满脸黑气像个小怨妇。 “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44章 偏执(11) 童嗣回过头,疲惫地叹口气,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祝队动用私刑处罚我呢。” “他人呢。” 童嗣用下巴点点审讯室:“审嫌疑人呢。” 储荣抬头:“找到嫌疑人了?” “具体情况不清楚,都是祝队的推断,详细的,您去问他吧。” 储荣将花往祝玉寒的办公桌上一放,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开始忙自己的事情,留下童嗣在门口手都快敲烂。 …… 祝玉寒转着笔,望着眼前这个甚是秀气的男人,这么看来,长得也像现下娱乐圈流行的当红小生。 赵瑜糯糯地坐在一边,头快要埋到裤裆里。 “你跟李沅恩认识多久了。” “两年……”赵瑜的嗓音不错,绵软轻柔,是个当主播的料。 “你知道她已经死了吗?” 赵瑜愣了下,缓缓点了点头。 “法医科传来的信息,初步估计她的死亡时间为四月十六号,那天你在哪里。” “家里……” “有现场证人么?” 赵瑜摇头。 “你跟她怎么认识的。” “我是游戏主播,她也很喜欢打游戏,还是我直播间的舰长,给我刷了不少礼物,大概有十几万吧。” 有些人真的是一眼就能看出,脸上就带着那副气相。 祝玉寒没兴趣知道这种宅男打什么游戏,人气如何。 “所以你就是她的婚后出轨对象?” 赵瑜眼神缥缈,不知该说什么。 “手伸出来我看看。” 赵瑜缓缓伸出手,看起来惊恐万分,一点也没有直播时对粉丝刷礼物表示感谢的霸气。 粗糙的掌心,一道还未愈合的伤痕碍眼地横亘在中间。 祝玉寒眯起眼睛,冷笑一声:“你去过隆福花园?” “去过……在那里租住过很长时间。” “为了不引起李沅恩丈夫的怀疑?” 赵瑜点点头。 “你明知道她是有夫之妇,是孩子妈,还是毅然选择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有钱,能使你告别苦力工作坐享其成是么?” 赵瑜还是点头。 “你的脸,是不是动过刀子,看起来和身份证上的不太像。” “动过,割了双眼皮,垫了鼻梁,削了骨。” “我就说,就你身份证上这副长相,她能看上你就有鬼了。” 听到这句话,赵瑜皱起眉头: “我没什么文化,好工作我做不了,只能做做苦力活,但那真的很累,于是我就开始做游戏主播,开始不露脸,但她们很喜欢我的声音,我就发现这是个生钱的门道,攒了点钱后就整了容,开始正式签约直播平台,露脸直播,现在大概四十多万粉丝。” “那你是真心喜欢李沅恩么?”祝玉寒没兴趣听他的发家史。 “就……就那样吧,谈不上喜欢,毕竟她长得挺漂亮的,有钱,看着也养眼。” 祝玉寒嫌恶地看他一眼:“能说出这种话,你也挺不要脸的。” “我有喜欢的人,攒钱也是为了她。” “谁?” 这个时候,赵瑜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像个得到了心仪礼物的小孩: “她圈名叫安娜,真名叫邵雪,也是浪琴湾夜总会的陪酒小姐。” 转笔的手顿住,祝玉寒迷茫地望着这个名叫赵瑜的男人。 安娜?是自己之前访查过的那个陪酒女安娜? 祝玉寒掏出手机,翻出安娜的照片,递给赵瑜看:“是这个女人么?” 赵瑜看了一眼,惶恐至极:“您怎么有她的照片。” 祝玉寒收回手机,瞥了他一眼:“不用再肖想了,她已经做了别人的情人,她没那么多青春等你了。” “你胡说八道!”不知是哪个词点着了赵瑜的火药桶,只见他额间青筋暴起,瞬时拍案而起。 祝玉寒摆摆手,示意他冷静。 “她现在就住在WD公馆,那房子是她情人买给她的,信不信由你。” “就算你是警察也不能挑拨离间!”赵瑜捶着桌子,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我告诉你,她并非不喜欢你,而是你没有给她充足的安全感,你做主播,吃青春饭,有本事做成PDD、五五开那样的主播么?你没这个本事,等你过气了,你还有个屁,哪怕你继续做苦力活,你努力一点,她也不会嫌弃你,你和她说你是高官子弟,你以为她真傻?她什么交际圈,能被你这点小计俩骗了?” “我会努力成为大主播的!我会给她她想要的一切的!”赵瑜怒吼一声,瞬间红了眼眶。 祝玉寒冷笑:“你没这个机会了,去牢里做主播吧。” 赵瑜一愣:“你什么意思。” “老实交代吧,为什么要杀李沅恩。” “神经病吧你,怎么就成了我杀的她?你是警察就可以胡乱定罪?” 祝玉寒将装有线头的证物袋扔到赵瑜面前。 “你可真聪明,想制造密室杀人?” 赵瑜凑过去望着证物袋里的线头,有些不明所以。 “案发现场的窗锁上发现的,你手心的伤痕就是在以细线从外锁窗时被细线勒的吧?” “我以前是做木匠的啊,有这种勒痕不是很正常?”赵瑜实在是难以理解,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杀害李沅恩的凶手。 “不承认是吧。”祝玉寒从腰带上解下拳环,戴好,把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赵瑜咽了口唾沫,不着痕迹地往后挪动两下: “警……警官,您可别屈打成招啊,这是违法的……” “那你说不说。” “不是我杀的,说了一万遍了,您怎么就不信呢!我杀她做什么,我讨好她还来不及!”赵瑜绝望的大叫一声,双头抱头。 一旁负责记录的警员忍不住皱起眉头,凑到祝玉寒耳边小声道: “祝队长,我们来审,您先下班吧,麻烦您了。” 祝玉寒冷笑一声,指着赵瑜:“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们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 扔下这么一句话,祝玉寒解下拳环丢在桌子上,冲审讯员使了个眼色,得到审讯员回以“了解”的手势后,又瞪了赵瑜两眼,才回到办公室换衣服下班。 童嗣还在那边敲门,看起来颇为疲惫。 看到祝玉寒,忙打起精神满脸期盼地望过来,希望他们可恶的祝队能大发慈悲放他一马。 而祝玉寒,直接无视他,径直走进办公室。 搭眼一瞅,就望见桌子上一束鲜花。 祝玉寒走过去拿起那束花看了看,抽出里面的小卡片打开,只有一句生日快乐,连个署名也没有。 “谁的。” 童嗣用下巴点点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储荣。 祝玉寒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屋里还有一位。 “忙完了?等你很久了。”储荣指指鲜花,凑过去轻声道:“生日快乐,宝……” “后边那个字那可别说出来啊。”祝玉寒及时打断他。 童嗣站在一边哀怨地瞧着二位,手上敲门的动作却始终没停。 “一去吃饭吧,我订了位子。”储荣抬手揽上祝玉寒的腰,还暧昧的揉捏两下。 “好耶好耶,正好我饿了,快点走吧。”童嗣一听,双眼放光。 祝玉寒打开他的手,脱下警服:“不了,我有点事,位子麻烦你取消吧。” 储荣站在一边,愣了许久,接着只是笑笑,轻声道: “你有事就去忙吧。” 童嗣探个脑袋过来:“储法医,我没事,我可以陪你。” 祝玉寒走过去揽过童嗣的肩膀,将他拖出办公室,随手锁好门:“不,你有事,你忘了?” 本以为能跟着储荣蹭一顿高级西餐,不成想,到头来被他们这个无良队长押着来吃路边摊。 童嗣坐在对面,小嘴撅的能吊水泥桶。 “我还当你真有事呢,我算看出来了,你就不能让我们这些可怜的下属有点好,不然你难受。” 祝玉寒白他一眼,拿起餐盘中一根油腻的鸡翅,看了看,又放下。 “其实有句话我一直很在意。”祝玉寒望着那根鸡翅,眉头紧蹙。 “说来听听?” “傅怀禹不止一次和我提过,让我小心储荣这个人,你说,这是为什么。” 听到这句话,童嗣拿烤串的手一顿,眼神缥缈两下,但马上稳住,继续从餐盘里抓起刚才被他们祝队放下的那根鸡翅。 “可能他觉得你们俩有一腿吧。”打了个马虎眼,试图蒙混过关。 祝玉寒摇摇头:“我觉得不单是这样。” “祝队,您自己说的,不要从别人口中来评判一个人,难道就因为他是傅怀禹,您就可以违背原则?你只听过别人说他不好,听过他说别人不好么?” 祝玉寒没说话,望着桌子发呆。 童嗣举起酒杯:“来来来,我们敬爱的祝队,不要想那么多了,干杯,祝你生日快乐!” 酒过半饱,一直到深夜十二点,两人才打算先回家。 把童嗣送回去之后,祝玉寒打了个车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刚走到二楼,就听见几声狗吠。 那种带着敌意防范的叫声,阿杜像疯了一样扯着嗓子乱喊。 祝玉寒忙跑上楼,以为家里招了贼,不成想,一束鲜花先戳了过来。 抬眼一看,竟是储荣。 第45章 偏执(12) “你怎么在这儿。”祝玉寒努力睁开迷蒙的双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等你忙完。”储荣笑笑。 “你从六点一直等到现在?”祝玉寒看了看手表,又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储荣。 “我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 祝玉寒叹口气,接过储荣手中的花,撇撇嘴: “干嘛这么油腻,我一个大男人,收什么鲜花。” “你知道蝴蝶兰的花语是什么么。” 祝玉寒看了看那束花,挠挠头:“兰花不是代表君子么,我知道你在表扬我,多谢。” 储荣笑着摇摇头: “白色的蝴蝶兰,代表初恋。” 祝玉寒指指储荣,又指指那束花,最后指向自己,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这可真奇了,储荣给自己送花,还说这花代表初恋。 自己该怎么理解这句话比较合适。 “先进去吧。”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一句。 随着祝玉寒进屋,打量了下他新租的房子,最简单不过的摆设,什么装饰物也没有。 就像他这个人,简单易懂。 “你吃饭了没。”打开冰箱,还有一点昨天的剩菜。 “没。”储荣刚坐下,阿杜就冲过来对着他一通乱吠。 储荣俯身望着这条小土狗,看了半天,伸出手想摸摸它的脑袋,被阿杜一口咬上,咬住就不松口。 “阿杜!干嘛!”这一幕恰好被祝玉寒看见,他赶紧喝止那条不懂事的小狗。 储荣拔出手,看着手背上两个牙印,甩甩手:“没事,可能它认生。” “它就是欠揍。”祝玉寒这么说着,却随手替阿杜盛好狗粮。 “跟傅怀禹待一起时间长了,就连脾性都有点像他。”祝玉寒直起身子,看着大快朵颐的阿杜,忍不住摇摇头。 “你的手没事吧。”找出药水,拿起储荣的手,细细端详一番,发现阿杜这个罪魁祸首留下的牙印正往外渗血珠。 “打过针了没。” “放心,打过了。”祝玉寒替储荣上药。 两人的脸挨很近,甚至可以看清脸上细小的绒毛。 甜蜜的香气承载着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浮于周围。 “今天审嫌疑人,有什么结果么?”气氛略微尴尬,储荣忙转移话题。 祝玉寒摇头:“又是一个比死鸭子嘴还硬的,撬都撬不开。” “怎么确定就是他。” “他是最有杀人动机的,之前在案发现场不是发现一根线圈,粗细和嫌疑人手心的勒痕差不多。” “对比过掌纹么?” “对比了,是他的没错。” 祝玉寒在储荣手上用纱布打了个丑陋的蝴蝶结,拍拍他的手:“可以了。” 望着那粗糙的打结手法,储荣忍不住笑出声:“你可真是心灵手巧。” “没办法,做这一行经常受伤,久病成医。”祝玉寒还当是储荣真的在夸他。 “今天重案组的人来我这里拿报告,听他们说下周会空降一位新的组长,是从外省过来的,据说这个人非常吹毛求疵,重案组的在我那儿抱怨了一下午。”储荣从果盘里拿起一只苹果,咬了一口,觉得有点酸,又放回去。 祝玉寒垂了眼睑:“来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最近有和傅怀禹联系过么?”储荣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点安慰的意思。 “没,没那个时间。”祝玉寒起身,似是不愿多谈此事:“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想吃什么。” “都行,只要是你做的。” 此话一出,祝玉寒只觉浑身汗毛倒竖,他打了个哆嗦,收好医药箱转身进了厨房。 吃过宵夜,俩人又聊了会儿天,直到祝玉寒困的眼都睁不开,储荣才起身告辞。 储荣正在玄关穿鞋,阿杜又冲过去一通乱吠。 祝玉寒一只拖鞋甩过去,让它把嘴巴闭上。 浑浑噩噩洗漱好,祝玉寒去客厅关了灯,打着呵欠往卧室走,没走两步又折回去,打开灯径直走向沙发。 沙发上静静躺了一只黄棕色档案袋,上面写着储荣的名字。 “这不长记性的。”嘟哝了句,随手打开档案袋。 他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储荣作为一个法医,各种尸检报告随身携带,所以想看看最近还有什么别的案件。 里面是几张打印纸,标题是黑体小字。 “LNX5813药性实验报告。”祝玉寒念出声:“这是什么东西。” 抽出报告,里面大部分是一些看不懂的公式以及专业名词。 继续翻了翻,还是些他看不懂的专业术语。 但有几个词特别显眼。 “脑炎、疱状外性肿瘤……” 最后一张,是几句实验总结: “实验结果总体来讲失败,因药效太强,病原体造成细菌外部感染,需减弱药效,加入昆虫类病原体,本次实验耗费成本二十六万七千整。” 什么东西,自己这个文科生实在看不懂。 算了,明天还给他好了。 祝玉寒将档案袋封好,随手往桌上一甩,刚要睡下,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还没等自己开口问是谁,门外的人就先喊了出来: “我是储荣,东西落你这儿了,开下门,我拿了就走。” 祝玉寒长长叹一口气,拖着破败的身体从桌上拿起那只档案袋,打开门,将档案袋递给储荣。 门外的储荣着实让自己吓了一大跳。 在自己的印象中,储荣是个平和到变态的人,与他搭档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焦灼不安的他。 储荣喘着粗气,几乎是抢过那只档案袋,道了谢。 “那个什么L什么的药是什么啊,我没太看懂。” 储荣愣了下,眼神随之冷了几分,他举起档案袋,像是质问的语气: “你看了?” 祝玉寒挠挠头:“看了,但是看不懂。” 储荣喉结动了动,不着痕迹地将档案袋藏在身后:“没什么,你睡吧,打扰你了。” 这样的储荣,倒是让自己有点在意。 待储荣一走,祝玉寒打开电脑将刚才的药名输入搜索栏,接着弹出几十条信息,但都是些无关的信息。 抵不过周公招手,祝玉寒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酣然睡去。 ———————————— 翌日一早,刚去到警局,就看见周晓冉正坐在接警台,对着一盆花双手托腮,样子别提有多花痴。 祝玉寒探头望了眼那花,发现是一朵蝴蝶兰。 “你这糙老娘们儿怎么也开始养花了。”祝玉寒伸手弹了弹那朵蝴蝶兰。 周晓冉一个回神,忙以手护住那盆蝴蝶兰,嗔怒道: “别碰,死了你赔啊。” 祝玉寒收回手,往身上擦了擦:“我手上有毒啊,碰两下就能死。” “少跟我来这套,要是这花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一拳下去你的额头就会流血你信不。” 祝玉寒撇撇嘴:“那我先替你以后的男朋友默哀三分钟。” 转身欲走,又折回来,发现周晓冉依然在发花痴。 祝玉寒敲敲桌子:“对了,你知不知道LNX5813是什么。” 周晓冉歪头问了句:“什么东西?没听明白,您再说一遍。” “算了,没什么,你继续犯花痴吧,我不打扰了。” 施施然走进办公室,刚坐下没几分钟,就见童嗣走了进来,手上还戴着自己的拳环。 他一见到祝玉寒,就大喇喇冲祝玉寒炫耀自己手上的拳环,兴奋道:“祝队,这拳环真好用,我这一拳下去,赵瑜就全招了。” 祝玉寒一听,这还了得,也顾不得赵瑜是不是真招了,一个箭步冲过去从童嗣手上扒拉下那只拳环: “你对赵瑜动私刑了?” 童嗣点头:“铁证如山,他还嘴硬,我让他体会体会法律文化的厚重。” “重你老母,谁让你用私刑了!”祝玉寒瞪着童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童嗣倒是坦然,耸耸肩:“可是他招了呀。” “招了?他承认李沅恩是他杀的了?” “没啊,他招认说自己和李沅恩确实有一腿。” 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文件袭来,打的童嗣一个措手不及。 他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瞧着他们家这位人来疯的祝队。 “你除了会吃还会做什么,他和李沅恩有一腿我几天前就知道了,用得着你来问?” 童嗣吐吐舌头:“那你也没和我说啊,那我昨晚还打听出一个秘密,你知道么。” “别卖关子,快说。” 童嗣抓起桌子上的文件替他们祝队扇风,试图缓解他们祝队的躁郁:“惊天八卦,原来包养安娜的人,就是李沅恩的丈夫张宗德。” “谁包养她,关你什么……”恶言说一半,及时打住。 祝玉寒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毛头小子:“你说……安娜的情夫就是李沅恩的丈夫张宗德?”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张宗德还说什么自己对李沅恩忠贞不二,我看啊,男人都是大猪蹄。”说着,童嗣还作势“呸呸”两声。 “先别扯皮,你打电话通知安娜让她来一趟警局。” 安娜,真名邵雪,别看她以前是做小姐的,但看过她的个人档案,发现她竟然是研究生学历,还是学商务日语的,曾经在日本做过两年交换生。 还是个高级“鸡”。 但在家庭信息一栏中,却没有父母的信息。 查过她的家庭档案,原来她的父母在她十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自己半工半读读完了高中,在亲戚的接济下读完了大学,想继续深造,但不想再每次问亲戚借钱时看他们的脸色。 近些年的研究生不像早些年,补贴没那么好,她那个专业的学费又是居高不下,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就选择了这条路。 其实以她的能力,硕士毕业后完全可以进外企找份不错的翻译工作,但她却选择了继续做陪酒女。 就在那一瞬间,祝玉寒突然明白了当日临走前安娜说得那句“一旦置身其中就不可能再脱身”的含义。 特别是这种职业,想要金盆洗手,几乎不可能。 这种职业,黑白两道通吃,她在圈里又颇具名气,以后不管她做什么工作,纸总是包不住火的,一定会有人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膈应她。 “为什么当初不申请助学贷款。” 当祝玉寒问及这个问题时,安娜脸上依然是骄傲的笑。 “申请不下来,当地银行不给批。” “读完书,为什么不换个城市找份正经工作。” 安娜点燃一根烟,红唇带笑: “因为我站起来,就不想再跪下了。” 第46章 偏执(13) “贱B丫头,跟老娘抢男人,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身着高中校服的女生抓起地上女孩的头发,扯着她往墙上撞去。 “你他妈就是个sao货,这么贱怎么不去卖啊,听说你妈都被你这贱人气死了?你可真有本事啊小浪蹄子。” 周遭围了一堆学生,他们谈笑风生,纷纷举起手机打开摄像头记录这出“好戏”。 被推倒在地的女孩抹去嘴角的血丝,扶着墙缓缓往上起。 “按住她,老娘今天要让她长长记性!”为首的女生一甩长发。 一声令下,几个穿戴如同非主流的女生冲过去将女孩按在地上,逼迫她跪下。 那女生冷笑一声,揪起女孩的衣领: “邵雪是吧,你配这个名字么!”说着,那女生伸手扯开女孩的校服。 一直跪在地上的女孩终于感觉到了危机,她挣扎着护住衣服,却换来更暴烈的拳打脚踢。 “给我按住了,别让她动!”女生扯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强硬地撕扯着她套在校服里面的衬衫。 周围一片叫好声,闪光灯频频,将这一幕完整的记录下来。 “不要!” 这是女孩在被捂住嘴前最后发出的一声。 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女孩最终衣不蔽体,光着身子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头。 她身上有多处划痕,鲜血顺着伤口流出。 像是女孩最后的尊严,一点点流失。 为首的女生朝她吐了口唾沫,对着周围拍照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再等一会儿老师就要来了。 这是一群极具破坏力却没有容忍度的青少年。 女孩的照片被发到空间里,迅速燃爆整个交友软件,转载量达十几万。 而学校的老师,并未因为女孩遭遇不公对待而惩罚那些施暴者,女孩得到的却是老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的质问。 世人常喜欢对上苍许愿,请求上苍带他们逃离深渊。 但是女孩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更不会有人去实现她的心愿,能拯救她的,只有自己。 —————————— 安娜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掐灭。 祝玉寒望着她姣好的面容,在心里叹一口气,忍不住可怜起这个女人。 他很想问问安娜当时为什么没有奋起反抗,哪怕没有用,至少也能让施暴者有所顾忌。 转念一想,就算反抗有什么用呢。 安娜无父无母,没有人替她出头,她所能依靠的大山,早就崩溃瓦解了。 “你知道,有时候女人最可笑的是什么么?”安娜勾起红唇,模样娇俏魅惑。 祝玉寒有些看呆,摇摇头。 “在我读书的时候,那些女孩会为了个未来几乎没可能的男生对我痛下毒手,哪怕我并没有真的破坏过他们不堪一击的感情;但在我步入社会后,那些男人的太太反倒会对破坏他们家庭的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不敢得罪我,还要想办法讨好我。” 安娜冷笑一声:“你说可笑不。” “但你并没有真的站起来过。”祝玉寒盯着她的凤眸,这样说了一句。 “你用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真实的报复了与你毫不相干的无辜女人,破坏了她们的家庭,拿自己的青春做赌资,你以为你成功的报复了,但你一直在跪着,而且毫无尊严可言。” 安娜缓缓攥紧手,蔻丹掐进手心肉。 她闭上眼睛,当日在学校对她的怒骂与殴打此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我问你,据闻李沅恩曾经在夜总会当众骂你忘恩负义,是不是因为你做了张宗德的情妇。” 安娜咬紧牙关,半晌,点点头。 “那我再问你,听说张宗德是个暴发户,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农民出身,后来在工地搭脚手架。” 祝玉寒笑笑,似乎对于李沅恩的死,已经有了答案。 “李沅恩当时除了骂你忘恩负义,还说了什么。” “说我……sao货。” 记忆中那个在她高中时骂她是“sao货”的女生的脸与李沅恩重叠在了一起。 但仔细想想,好像又不太像。 “你是否去过隆福花园。” “去过。”这一次,安娜回答的非常坦然。 “这个计划你策划了多久。” 安娜愣了下,抬头望着祝玉寒。 “多久。”见安娜不说话,祝玉寒又追问了一遍。 “两年。”安娜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审讯室里空荡荡的回响。 “因为李沅恩当日在公共场合让你下不了台,所以你就教唆张宗德杀了李沅恩,我说的没错吧。” 其实案件开始追查的方向就错了。 所有人都以为隆福花园四个女人的死与李沅恩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事实上,这根本就是两个案件。 因为之前习惯将几起同发案放到一起办,所以这次被两起案件同时牵着走,但如果单把李沅恩的案子拿出来办,其实很简单。 很多人常说,嫁人不能嫁帅哥,嫁个普通人才有安全感,其实然也。 根据研究院给出的数据来看,越是普通的男人出轨的几率越高,帅气的男人婚后出轨的几率反倒很小。 通俗来讲,帅哥不缺女人追,他们换女朋友就像换衣服,但见多了女人也会觉得腻烦,所以婚后比较容易收心。 但普通的男人,特别是后期突然发财的男人,是最容易出轨的。 他们年轻的时候做够了舔狗,有一天忽然有了钱,原本就躁动的心就更不老实了。 这个社会太浮夸,太糜烂了。 张宗德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娶了韩国艺人都不嫌够,招架不住安娜的糖衣炮弹,于是乖乖就范。 而李沅恩真正的死因是死于砷中毒,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城市里的小少爷小公主有几个知道农药成分。 张宗德为了掩人耳目选择了不常见的毒物,但聪明反被聪明误。 正是这化学元素中的砷,替警方缩小了排查范围。 杀人动机很多,但究其本质,无非就是情杀、仇杀、报复社会。 对于凶手是张宗德一事,开始只是祝玉寒的假设,他根据这个假设反推理,向安娜套话,或许安娜根本没想那么多,更不会想到警方会怀疑到死者的丈夫身上。 在与安娜的对话中可以看出,这是个很偏执的女人,偏执到将自己当年遭受的□□报复到与她不相干的女人身上,偏执到认为自己继续以青春做资本就能报复更多的女人。 偏执到认为赵瑜和李沅恩相好,李沅恩在夜总会指着鼻子骂自己都是她李沅恩的错。 更偏执到认为,自己一旦身处其中,就不可能再脱身。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光明,她都要固执走下去。 但答案告诉她,她并没有从深渊逃脱出来,只是跳进了另一个无底洞。 她已经没有余地悔改,更没有机会赎罪了。 “我愿意一个人承担所有罪名,你们……放过张宗德吧,他是个傻子而已。” 祝玉寒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张宗德杀了李沅恩,一切都是猜测。 但安娜已经迫不及待的承认了。 或许对她来说,这是唯一能走出黑暗的方式。 赵瑜正在拘留所郁闷的往墙上抠来抠去,一个警察进来告诉他可以走了。 他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刚一出拘留所,就见外面站了那个把他抓来的警察。 童嗣在外边等了半天,才见这个一脸衰相的小主播姗姗来迟。 “干嘛,我都无罪释放了。”赵瑜躲到一边,尽量与童嗣保持距离。 自己那天莫名其妙被带来警局,又莫名其妙被扣上了“杀人犯”的帽子,都是这个臭警察害的。 “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过来。”童嗣冲他招招手。 赵瑜犹豫着走过去,就被童嗣一把揽住肩膀。 “听说你是来自诺克萨斯的最强王者?给兄弟练练号呗。” 赵瑜白他一眼:“凭什么,我代练号都是三千起的。” “当然不会让你白练,作为报酬,我带你见见你最想见的人好不好?” “我最想见的人?谁?” 童嗣拍拍他的肩膀:“你女神,安娜。” 赵瑜一听,浑身紧绷,紧张的手都在抖。 他挣脱开童嗣,跑到警车旁边对着镜子照了照发型,确认帅过约翰尼德普后才颤巍巍的问童嗣有没有香水,自己在拘留所待了两天都快臭了。 童嗣深吸一口气,笑道:“没有,香就香见,臭就臭见,反正你女神不会嫌弃你的。” 赵瑜幻想了无数种同安娜相见的场面,思忖着自己该怎么同安娜打招呼,是“嗨,好久不见”还是“我好想你”。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对面的安娜,与自己隔着一面玻璃。 自己睡过很多粉丝,但安娜是唯一一个,自己连手都不敢碰的女人。 他甚至觉得,安娜能看他一眼都是来自上天最大的恩赐。 童嗣倚在墙上,闲极无聊的抠手。 “你的女神大人,教唆杀人,刚才她已经全招了。” “你胡说八道吧,小雪怎么可能杀人。”赵瑜显然不信。 “她没杀,但她教唆别人杀了,根据刑法,按照同犯来判,少说十几年吧,还要根据情节定罪,说不定这辈子就出不来了。” 话音刚落,童嗣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 他捂着脸,声音提高八度:“你知道袭警是……” 话说一半,及时打断。 站在面前的“舔狗”,双眼通红,如牛般喘着粗气,额间青筋暴起,装了假体的鼻子都快歪到一边。 童嗣没再说话,退到一边揉着脸。 因为他忽然觉得,这只舔狗实在可怜。 纤细的手腕上多了一只碍眼的手铐,安娜被祝玉寒带出审讯室。 刚一出门,就对上一对通红的双眼。 安娜愣了下,望着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 赵瑜用力呼吸,只觉得这股痛意都融在空气中,被自己吸进肺中,然后蔓延全身。 “小……小雪……”赵瑜不可置信的喃喃着。 安娜笑了笑,像是一朵纯洁的百合花,开在明媚的春日下。 “嗨,好久不见。”安娜轻声道。 “小雪,小雪。”赵瑜冲过去,用力拥抱着安娜。 祝玉寒推开他,冲警员使个眼色,示意先把安娜带去拘留所。 “走。”警员粗鲁地推了安娜一把。 安娜踉跄了一下,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就像是无数把利刃,狠狠捅进身体中。 “小雪!”在警员的阻拦中,赵瑜大力挣扎着,声音漫上哀哭。 “我会等你的,我会一直等你的,不管多少年!” 安娜停下脚步,微微侧首: “谢谢。” 安娜笑笑,在警员的推搡下走出警务大厅。 而这句谢谢,迟到了太久。 在当年自己被同学□□,只有那个圆脸小子过来给自己披上校服时,就该说的。 那句“舔狗舔到最后终将一无所有”的玩笑话,在童嗣看来,此时却显得苍凉又寂寥。 中级人法最终判决,张宗德因行凶杀人,且多次偷税漏税,判处有期徒刑二十三年并没收所有存款; 安娜为教唆犯且从事违法行业,但念其初犯,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并赔偿受害者家属八十六万七千元人民币。 “我被你这个贱女人害死了!” 法庭上,张宗德怒骂道。 “彼此彼此。”安娜冷笑一声,没再理他,转身由警员带离法庭。 ———————————— 艳阳晴空,夏蝉不知疲倦的嘶声力竭。 一抹纤瘦身影站在学校的围栏外,望着操场中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 他们穿着校服,互相逗闹打趣,肆意挥洒着自己的美好青春。 那人抓紧围栏,将脸贴过去。 女孩们手挽手绕着操场走圈,谈论着哪个哪个男孩好帅,哪个哪个女孩又和谁谈恋爱了。 暗恋心事被戳穿后还会故作娇羞的惊呼一声。 恍惚间,那个穿着薄薄夏季校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在掏口袋时不小心弄掉了学生卡; 一如当年的邵雪,清纯、动人; 圆脸的小男生跑过去捡起女孩的学生卡,握在手里徘徊许久,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迈出去那一步; 一如当年的自己,羞涩、卑怯; 那个圆脸男孩追上去,将捂得发热的学生卡递给女孩,结结巴巴道: “你……你的学生卡……掉了。” 女孩回过头,面若润玉,她轻轻笑着,甜美可爱: “谢谢。” “我,我叫赵瑜……能……能交个朋友么……” “好呀,我叫邵雪,白雪的雪。” 两个孩子漫步于操场上,散发着青春特有的甜蜜气息。 蒲公英旋转于空中,静静聆听着那些聊不完的曾经—— 第47章 红妆(1) “本次演唱会接近尾声啦,最后一首歌呢,我们稍后请台下的粉丝来点歌好不好!” 在当今这个信息飞速发展的时代,娱乐产业已经代替各大文化产业成为新兴的主流精神食粮,平均十个人中有九个都是追星族,他们终日守着榜位,替自己的爱豆疯狂打榜。 爱豆们的周边一经发售,便被迅速横扫一空。 这是个空前绝后的时代,是个明星艺人占据大数据的时代。 一张演唱会的门票炒到几千块,依然是供不应求。 演唱会的观众席上,人声鼎沸,几乎要把会场的房顶掀翻。 “bandy!bandy!bandy!我爱你!” 粉丝们举着灯牌拼命摇晃,期冀着他们家爱豆的目光能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 Bandy,当红小天后,微博粉丝量几千万,曾拿下数个影视大奖,在金曲榜的地位也一直居高不下,炙手可热的三栖影后。 她化着浓艳的妆容,穿着性感的演出服,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最后一曲,点中的粉丝点了她的经典歌曲,当年她就是凭借此曲一炮而红,被人传唱至今。 灯光暗下来,聚光灯自头顶倾泻而下,只映照出bandy的一圈带着光晕的轮廓。 升降台缓缓下降,bandy静立于台中央,拿着话筒,头发上的绒毛装饰微微拂动。 悠缓的曲子透过音响传进每个人耳中,他们陶醉的闭上眼睛,跟着Bandy一起哼唱。 一曲终了,在五光十色的镁光灯照耀下,演唱会顺利完成。 台下粉丝声声高呼着bandy,毫无保留的表达着自己满满的爱意。 在保镖的护送下,bandy回到休息室。 她的助理忙狗腿的迎上来,拿起刚买的鲜榨橙汁递给她,手还勤劳地替她扇风。 “说了多少次了,橙汁糖分含量太高,你是蠢还是笨?”bandy愤愤将那杯橙汁甩在地上。 橙汁泼出来,溅了小助理一身。 “那您喝什么,我马上出去给您买过来。”小助理忙赔着笑,点头似捣蒜。 “乌龙茶,快去。” 小助理得了令,卯足了劲儿一扭头就跑出了休息室。 这次演唱会来了几万号人,周边卖茶饮的摊位都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小助理站在人群中无助地一遍遍看着手表,双手快要搓出火。 他家那位大明星腕儿大,脾气也大得很,自己出来快二十分钟了,回去后又免不了一顿臭骂。 “老板!乌龙茶!快点!” 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刚报了名字,老板就告诉他乌龙茶卖完了,橙汁行不行。 小助理甚至已经可以预见自己被大卸八块的场景。 他不敢再耽误,匆匆往休息室跑,还随手扯了根荆棘打算“负荆请罪”。 “bandy,我问过了,乌龙茶卖光了,不如你先喝点热水,等回去我再替你去买。”小助理满头大汗的跑回休息室,一开口,声音发颤。 休息室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回应。 “bandy?”小助理试探地问了一句。 回应他的,只有无限的阒寂。 酒店打来电话,通知小助理他们已经派车子来了,并且准备好了豪华雅间只等bandy这尊大神下榻。 小助理忙拨打bandy的电话。 铃声响起,近在咫尺。 小助理放下手机,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bandy手机的踪影。 他循着铃声找过去,赫然发现声音是从窗帘后面传来的。 小助理没想那么多,以为bandy随手把手机扔在窗台上。 掀开窗帘,霎时间,一双穿着绑带高跟鞋的脚拍在自己脸上。 他连忙退后一步,就见那双脚在半空中晃悠不停。 小助理脑袋一懵,缓缓向上望去—— ———————————— 重案组迎来了那位传说中“吹毛求疵”的新组长,一个和傅怀禹年纪差不多,甚至连外形气质都差不多的男人。 就像约定好的一样,重案组的组长都不穿警服,一身西装,帅气的墨镜,以及如出一辙的无线耳机。 “你好,我叫霍桑,是新调任的重案组组长。” 黄色警戒线内,祝玉寒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新组长。 伸出手同他握了握:“名字不错,我叫定律……我叫祝玉寒,刑侦科一队队长,专门负责这个辖区的案件。” 霍桑点点头,收回手,掏出手帕擦了擦。 祝玉寒看着这个新组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老兄,大晚上的,你戴墨镜遮月光? 刚做完现场尸检的储荣摘下手套,走到这边,也伸出手“你好,我是法医科的科长储荣。” 霍桑笑笑:“储法医,我知道,久闻大名。” 本是一句简单的客套话,但在祝玉寒听来,有些怪怪的。 霍桑戴上手套,走到窗前,望着那具苍白的尸体,皱了皱眉:“怎么死的。” 储荣指指尸体颈间的勒痕:“十点二十分的时候被人发现吊死在窗柩上。” 祝玉寒抵着下巴,望着窗柩:“这么高,怎么吊上去的。” “死者的指甲中含有纤维碎屑,双手呈紧握状态,死前应该是有过激烈挣扎,怀疑是他杀。”储荣整理好工具箱:“先抬回研究所吧,我需要解剖尸体做进一步尸检。” 几个队员拍完照片,将尸体装进尸袋,抬上警车。 祝玉寒四下打量一番房间,叹了口气。 这次是真他妈摊上事儿了。 死了个拥有几千万粉丝的当红明星。 不用想,不用看,微博服务器又得瘫痪。 而且最奇的是,调取了休息室附近的监控,发现休息室除了那个明星和她的助理,再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而死者死亡期间,她的助理正好在外面买茶饮,茶饮店的老板可以作证。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蔡志杰的案子,“鬼叫餐”的案子到现在也没破,又来个密室杀人。 可以,这帮罪犯真的可以。 演唱会外,成千上万的粉丝聚在一起,他们刚才还在台上又唱又跳的爱豆现在却惨死休息室,除了怒斥演唱会保障工作不力外,更多的是悲恸。 警方为了平息粉丝情绪,说Bandy是于休息室自杀,并非存在什么“他杀”之说。 因为这群粉丝太疯狂了,疯狂到令人畏惧。 更有甚者,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对警察磕头,请求警察救救Bandy,直到额头磕烂,鲜血如柱,当场昏厥。 祝玉寒站在不远处,望着那群几近癫狂的粉丝,手中的烟头忽明忽暗。 “现在的追星族,看不懂。”童嗣望着那群粉丝,摇摇头:“想我当年,顶多就是把喜欢的明星贴纸贴在台灯上而已……写一会儿作业看一眼……” “你们彼此彼此。”祝玉寒打开警车门,刚坐上去,余光就瞄到副驾驶坐了个人。 顺势望过去,发现是重案组新来那个叫什么“霍桑”的组长。 不知道他是因为过于崇拜霍桑改了名字还是父母脑子一热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要知道,他们学心理学的,除了敬奉“桑代克的猫、巴普洛夫的狗,斯金纳的小白鼠以及班杜拉的小朋友”这四大天王外,弗洛伊德和霍桑可是考前必拜。 所以当这位组长一本正经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祝玉寒除了想笑还是想笑。 因为祝玉寒还记得,当年就是每次考前必拜霍桑,结果他的心理学从入学挂到毕业,还差一点拿不到学位证。 因此下意识的,祝玉寒觉得自己得离这位“霍桑”远一点。 几人一起把尸体抬到了研究所,屁股还没坐热,储荣就开始撵人了。 “今天太晚了,光线不好,明天再做解剖。” 霍桑也没多说什么,起身同储荣握手道别。 “那我也先走了。”祝玉寒打个呵欠。 自己本来都回家躺下了,打算睡了,结果童嗣一通电话给他拖到了几十公里外的演唱会。 秋装警局外套里,是小鸡图案的睡衣。 “等一下。”储荣喊住他:“我有点事想和你讲。” 刚走到研究所门口,祝玉寒又极不情愿地折了回去。 储荣笑笑,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包裹精健上身的白衬衫。 他边系领带边按下一旁的音响。 舒缓悠扬的音乐盘旋于研究所内。 祝玉寒望着他,不明所以。 “来,我们一起跳支舞。” 祝玉寒以为自己耳朵塞驴毛了,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说啥?” 纤长的右臂划过胸前,优雅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储荣微微屈膝,抬头,笑得如同三月的鸢尾花。 甜蜜又灿烂。 祝玉寒却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要怎么和一个大男人手把手,胸贴胸的跳舞。 音乐始终未停,储荣则一直保持那个邀请的动作,固执而又认真。 祝玉寒轻轻叹了口气,裹紧了毛衫外套,试图掩盖住里面的小黄鸡。 初秋的夜晚已漫上一丝凉意,晚风吹过,拂起窗帘。 两个男人双手握在一起,另一只手揽住对方的腰身。 储荣的目光炙热直白,看得祝玉寒直往后缩。 “你闻到了么?”储荣轻声问道。 祝玉寒使劲嗅了嗅,除了研究所内冰冷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外,嗅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储荣闭上眼睛,脸上回荡着温柔的笑意: “你闻到,傅怀禹的味道了么——” 第48章 红妆(2) 祝玉寒打了个哆嗦,一把推开储荣。 这话说的,就跟傅怀禹是什么生化武器一样。 “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祝玉寒裹紧外套,又最后看了眼解剖台上的尸体。 Bandy,原名萧雅,十九岁出道,凭借一首《梨面妆》一炮而红,名声籍甚,但也伴随着不少绯闻接踵而至—— 最离谱的是在她出道三年后,曾在天涯论坛上有人匿名发过一篇解析贴,其中分析的头头是道,称其实当年唱《梨面妆》的并非Bandy本人,真正的原唱是她的双胞胎姐姐萧莉。 包括出道一年后一直是萧莉在参加各种综艺活动。 帖子最后定论称,真正的萧雅其实是萧莉,而所谓的萧莉才是萧雅。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给大家看得一头雾水,最终就是看了个热闹。 因为对大部分宅男来说,是萧雅还是萧莉都无所谓。 反正他们控的只是她的颜。 警方为了安抚民心,在网上发表案件调查结果,称初步判断Bandy是死于自杀。 粉丝一听就不干了。 我们家Bandy活泼可爱、善良开朗,将我们拉出深渊沼泽最富正能量如同天使一般的Bandy怎么可能自杀,一定是你们这些警察查不出凶手就开始血口喷人,我们不信,我们要为Bandy正名!我们要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这种言论,祝玉寒连吵都懒得和他们吵。 反正不能说宅男的女神一点不对。 粉丝的恐怖威力他早就见识过了。 ———————————— 日月如跳丸,转眼即逝,不知不觉间,傅怀禹已经离开了三个月。 而每天忙碌的警察生涯并未给祝玉寒多余的时间去怀念他。 甚至是,一天下来,都很难想起他。 他将自己所有的回忆带走,如果不是有人偶尔提起他,很多人甚至会忘了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位上司。 大家每天忙着调查,忙着分析案情,甚至是忙着应付新来的上司。 就这样,渐渐的,傅怀禹存在过的痕迹已经被完全消抹掉。 祝玉寒想不通当时储荣那一句“嗅到傅怀禹的味道”到底是何意,他只知道,傅怀禹的电话再也没有接通过。 出伏后,炎热渐渐退却,大家都套上了秋季制服,感叹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重案组或者反黑组的人一样可以不用穿这丑了吧唧的制服。 重案组的人过来拿死者档案,恰好听见童嗣这一声抱怨,认真回嘴道: “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刑侦科一样不用再奔赴前线,这样别说是制服,穿高叉泳衣我都乐意。” 霍桑端着水杯从刑侦科的办公室走出来,睥睨着那小子: “高叉泳衣没有,比基尼三点式不少,你要不要穿。” 那组员一看见他们家这位新来的组长就头大,忙赔着笑:“组长言重了,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想起他们之前那位还算善解人意的傅组长。 磨合期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傅怀禹的行事风格办事手段,习惯了他的大包大揽,自己落得轻松; 对这位新组长说没有怨言,是假的。 祝玉寒这边还在听重案组的人像个八婆一样拼了老命讲霍桑的坏话,那边就见周晓冉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祝队,有人报警说,闹鬼了。” 其实他们刑侦科历来不上“前线”,就是负责收集证据侦查案件,然后反馈给刑警科或者重案组扫黄组之类的这组那组,之后由相应的科室分析破案,再从检察院申请批准逮捕令。 严格来讲,他们刑侦科是做幕后工作的。 但自己之所以经常被人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傅怀禹。 刚进警局那会儿,老想和傅怀禹比,不甘于他后,跑案发现场跑的比刑警科都勤。 有这么一位冤大头替自己负担不少麻烦工作,自然是乐得轻松。 但这位小队员也不知道是脑子进水还是真傻,总是按照自己意愿来,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时间一长,就有点讨人嫌。 周晓冉和祝玉寒搭档六年多,自然是祝玉寒尾巴一翘周晓冉就知道他要拉那什么厥词还是放那什么厥词。 一接到电话,还没通知刑警科,先跑去跟他们队长透漏风声。 真该给她颁发个“最佳拍档奖”。 “闹鬼?我真服了这些人,一天鬼十万次,前两天说在十九楼窗外看见有人影飘过,出动了全体队员在她家窗口蹲了一晚,感情就是自己的影子,疑神疑鬼,唯心主义真该靠边站。”祝玉寒这么说着,还是老老实实穿警服。 “祝队,这次是真闹鬼了。”周晓冉望了望窗外:“已经有多名目击者称在大学路附近见到一名体态不合常理,前后都一样的女人。” “什么叫前后都一样。”祝玉寒看了看周晓冉的36A:“就像你这样,来自父亲最纯粹的遗传?” “我要揍你了哦。” “开玩笑开玩笑,你永远是咱们科里最大的。” 周晓冉扯过祝玉寒,一把扯开他刚扣好的警服: “所谓的前后都一样是就目击者称,在大学路附近看到一名扎高马尾的女子举止诡异,上前查看,发现该女子回过头后前后都是马尾辫。” “兴许是今年流行的新造型,别想太多。” “就算是一万年后也不可能流行这种造型好吧。” 两人吵吵嚷嚷上了警车,赶往见鬼的大学路。 刚走到路口,就听见里面警笛声声刺耳,警铃交相呼应,将这条原本漆黑寂静的小路照的如同白昼。 祝玉寒下车,甩上车门,就见重案组的人已经先他们一步到达了“闹鬼”现场。 救护车呼啸而来,跳下两个男护士,将一名男子抬上担架匆匆送往医院。 “你怎么过来了。” 同僚相见,并未有本该意料中的互相寒暄。 这二位头头拔剑弩张的架势,让他们这些底下的小警员都跟着尴尬。 “我怎么不能来,哪里规定的,民法刑法还是婚姻法?”祝玉寒回嘴道。 霍桑冷笑一声,没答话,接着低声对他的组员嘀咕了两句,接着就见那帮便衣组员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跟上去。”祝玉寒也冲周晓冉使了个眼色。 可是这花痴丫头的眼神已经完全黏在那位霍组长身上了,自己这个队长的话对于此时的她来说还不如一个屁有威慑力。 “快点跟去医院,这样我可以考虑这个月所有的尸检报告都由你去找储法医拿。” 周晓冉一听,终于回神,忙不迭地点头,踏进警车,挂挡加速,一脚油门轰了出去,紧紧跟在救护车后面。 现场只剩几个刑警还有两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目击者。 霍桑低声安慰了几句,打算先把他们带回警局做笔录。 几人上了警车,祝玉寒也习惯性地随着上车,却被驾驶座的那位“冷漠无情”的新组长张口撵了下来。 这人怎么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还搞势力帮派。 得,反正警局不远,大不了自己往回走。 警方收队,这大学路又恢复之前的阒寂黑暗。 初秋的夜间也漫上一丝凉意,夜露打湿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祝玉寒裹紧外套,随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打火机打了好几下也没点着火,四下张望一番,空荡荡的小路偶尔有夜归的行人匆匆而过。 忽明忽暗的火星霎时间收进眼中。 对于一个犯烟瘾的人来说,管你什么牛头马面,只要你有火机你就是拯救苍生的神。 吸烟的人是个姑娘,扎着高马尾,身材高挑,是一般男人难以驾驭的身高。 祝玉寒拍拍她的肩膀:“妹子,借个火。” 那姑娘愣了下,夹烟的手顿了顿,接着缓缓回过了头。 当看到这姑娘的正脸,祝玉寒想了很久。 她是用哪里吸的烟? 第49章 红妆(3) 消毒水的味道异常浓烈。 祝玉寒非常讨厌消毒水的味道,这种味道总会让人联想到医院,联想到死亡。 父亲去世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救护车忙着和病患家属抢占车位,他眼睁睁看到父亲从担架上摔下来瞪大双眼大喘气的模样。 那边还在吵,父亲被几个毛手毛脚的男医护抬上担架,其中有一个,顺手蒙上了白布。 那天也是这般,呛鼻的消毒水,刺眼的白,以及悲恸的哭泣。 当父亲被抬进手术室后,自己就坐在外面发呆。 倾盆大雨下个不停,冲烂了房檐下的鸟窝。 几只羽翼未丰的幼鸟张着嘴巴绝望的尖叫着,旁边是已经病死的母鸟。 对面的病房外,一个看起来异常愁苦的中年女人站在那里,瘦骨嶙峋,佝偻着腰,双鬓斑白。 她勉强撑起一丝笑,告诉同房的病患,她的儿子非常出息,曾经获得过省国际象棋大赛少儿组金奖,她还说,儿子明天就要做心脏搭桥手术了,医生说手术成功率非常高,高达97%,等手术做完,多加休养,儿子又可以重回象棋界。 祝玉寒望着那个女人,半晌,别过头。 心脏搭桥是个安全率较高的手术,但这个所谓的百分比只是一个比较系统的数字。 对患者来说,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百或者零。 父亲在手术前,医生也是这么说的,说手术成功率非常高。 但不幸的是,父亲最终成了那个“零”。 后来,他也听说,那个国际象棋界的天才少年,也化作了“零”。 因为骑士倒下了,对方直击自己的皇后。 最后一败涂地。 头顶似乎有细微的响动。 祝玉寒勉强睁开酸涩的双眼,入眼便是一片慕白。 储荣的脸被放大几倍出现在自己眼前。 “醒了?”储荣笑着询问,同以前一样,温柔和煦。 祝玉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勉强撑着身子坐起。 储荣赶紧将枕头垫在他的后背,接着端来一杯热水。 一切都做的井然有条。 大脑一阵眩晕,消毒水的味道惹得祝玉寒直想吐。 “昨晚我接到了别人打来的电话,说你进医院了,让我来看看你。”储荣从床头拿过一只苹果,纤长的手指熟练的拿过刀子削皮。 “我为什么进医院?”祝玉寒痛苦地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在自己进医院前发生的事。 储荣耸耸肩,将一条完整的苹果皮扔进垃圾桶,接着细心的将苹果切成几瓣,放在盘中递过去。 “我不知道,医生只是说你由于过度惊吓引起暂时性昏厥。” “过度惊吓?” 储荣点头。 “你昨晚就来了?”祝玉寒回过头,望着储荣那两个黑眼圈,不禁心生愧疚。 “既然你醒了,那我先回研究所,手上堆了不少工作。” 祝玉寒点点头,看着储荣起身拿湿巾擦过手,然后穿上外套,将领带整理好。 就在他临出门的一瞬间,祝玉寒在回味其言辞时忽然意识到很重要的一点: “你说有人给你打电话说我进医院了,谁打的?” 储荣站在门口,脑袋几乎能顶在门框顶端。 很多时候,祝玉寒觉得储荣不应该去做什么法医,而是该站上T台,说不定现在已经火了。 “不知道,没有备注的号码,声音也比较陌生。” “男的女的。” “男的。” 祝玉寒叹口气,不再继续叨扰储荣,乖乖放行。 他听到储荣在门外同这边的医生打招呼,从两人对话听来,似乎是读研时的同学。 “令堂令尊最近身体可好?等我有时间了再登门拜访。” 接着,是储荣略显空洞的声音: “多谢关心,拜访就免了,他们已经逝世很多年了。” 那医生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很长时间才是尴尬的干笑:“有时间一起吃饭,我还有工作,先去忙了。” 祝玉寒正竖着耳朵听得起劲儿,就见一脸比包公还黑的医生从病房外走了进来,打开手中的记录本,从胸前口袋掏出钢笔: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就是有点头晕。” 医生在记录本上刷刷记下两笔,将笔往口袋里一扣: “从X光片来看,大脑内部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皮外伤,回去吃点头孢,注意别碰水感染就行。” 祝玉寒摸了摸后脑勺的一个小包,“哦”了声开始穿衣服。 “费用从哪交?” “储医生给你交过了,你可以直接出院。”那医生似乎懒得再同他浪费口舌,扔下这么一句就跟火烧屁股一样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刚一出医院,习惯性地掏烟盒,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一边翻看手机的信息记录一边在兜里摸火机。 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火机。 抬头一看,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正站在墙角抽烟。 那女人的身高乃一般男性难以驾驭之高度。 祝玉寒走过去,拍拍那女人的肩膀:“妹子,借个火。” 扎着马尾辫的女人缓缓回过头。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正面和后面一样扎着辫子的女人不知用哪一面面对着他,手里还夹着一根烟。 祝玉寒第二次考虑起来,她是用哪里吸的烟。 接着,白眼一翻,后脑勺朝地,直挺挺地往下倒。 “祝队,祝队!先不忙晕!” 那女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祝玉寒。 接着,她伸出手,拽着脸上那根长长的辫子,硬生生扯了下来。 祝玉寒睁大眼睛望过去,宕机几秒,接着从裤腰带上掏出折叠式警棍,甩开,一棍子敲在那人身上。 “你!你!你装鬼是不是!” 童嗣一边躲着警棍,一边将后脑的头套摘了下来,还恬不知耻地笑: “祝队,误会,天大的误会。” 祝玉寒用警棍挑起那两坨假头套,凑到面前瞧了瞧,接着嫌弃的往地上一丢。 “昨晚是不是你,在大学路装鬼。” 童嗣嘿嘿贱笑两声,伸手打理着被头套压出痕迹的头发: “我装鬼是有原因的。” 祝玉寒翻了个白眼,从地上捡起那两坨头套,冲童嗣扬了扬:“不管什么原因,你的行凶工具我没收了。” “别呀。”童嗣赶紧抢过来:“我这不寻思,最近大学路辫子女鬼事件愈演愈烈,我装扮成辫子男鬼,把她se诱出来。” 祝玉寒一脸心寒地看着童嗣,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为钱出卖灵魂的人渣: “我忽然看不懂,是女鬼脑傻还是你脑子进水。” “甭管谁脑子不好,我今晚还过去,你就和晓冉继续侦查大明星的案子,别管我。”童嗣说着,又把头套戴了上去。 摸着惊魂未定的小心肝,祝玉寒一瘸一拐回了警局。 周晓冉最近迷上了清宫剧,疯狂刷剧之余还从网上搜索一些清朝时期的图片来看。 当她看到扶年幼溥仪皇帝上马的太监时,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来自灵魂的感叹: “哇——!就这样的太监,不是跟你吹,我一个打十个。” 祝玉寒没好气的合上她的电脑:“打什么打,宫斗要的是脑子不是蛮力,上班时间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怪智力一直跟不上。” “可恶,祝队,就算你受了惊,身体抱恙,也不能对我们颐气指使,现在是休息时间!” “我……shou精是什么……” 周晓冉抬起头,不解地看过去: “不是说昨晚被辫子女鬼吓昏了吗,警局都传遍了。” 祝玉寒愣了下,烦躁地挠挠头,嘀咕着“长舌男”气汹汹进了办公室。 刚坐下没多久,就收到了储荣传来的邮件。 一打开文件,赫然映入眼中的是死者萧雅的照片,旁边做了相应的尸体检测解析。 第一:根据死者助理的口供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在晚上十点到十点二十之间,当储荣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尸体还未呈现僵直化,所以助理没有说谎。 第二:死者是死于机械性窒息,在颈部有一道自下而上的勒痕,初步估计死者是在坐着的时候被人从背后勒死,因为死者的右脚脚踝处有摩擦痕迹,根据摩擦痕迹对比,死者是在休息室的化妆桌前被人勒死。 第三:死者的胃袋中并无任何胃容物,说明她在死前二小时内并无进食。 第四:死者的舌头底部藏了一枚硬币。 前面几条都是些见怪不怪的报告记录,最后一条……又是硬币? 秋云山的蔡志杰,隆福花园的四名女尸,当红小天后Bandy,均以离奇的方式死亡,并且都在体内发现了一枚别有含义的一元硬币。 是不是,这几人的死,其实是来自同一凶手,而凶手杀死蔡志杰只是为了模仿,好让警方不会注意到自己身上,既然是模仿,他又是怎么能在章帏的案件未公布前先行模仿杀人的呢。 而一元硬币,又有什么含义呢? 下午,出乎意料的,警局的人怎么也想不到,这种这辈子和自己扯不上关系的人竟然主动来到警局同他们进行商谈。 第50章 红妆(4) 当今娱乐圈,层出不穷的锦鲤鲜肉,除了拼爹拼颜拼床上功夫外,还要拼经纪人。 圈中有三大王牌经纪人,分布于各个造星工厂。 其中一位经纪人,只要是经他手的歌手艺人,无一不红透半边天,他在这个圈中是个“风向标”式的人物,毫不夸张地讲,想火,看看这位风向标先生现在在带哪个艺人,朝着那位艺人的方向努力就成。 而Bandy,正是这位经纪人带出来的。 Bandy在出道前一直是在网上唱一些半温不火的网络口水歌,人气寥寥,直到她被星探发现,跟了这位“风向标”后,经过公司花大价钱的包装营销,终于一炮而红。 也确实是一“炮”而红。 而今天,这位外号风向标,真名范天麟的王牌经纪就坐在他们警局的局长办公室,喝着局长亲手泡的大红袍,翘着二郎腿,轻呷一口茶水,瞬时皱了眉: “陈茶。” 陈局长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一直在外地,昨天刚回来,没来得及买新茶。” 心里却在骂: “你这小王八羔子,不就是带出几个卖肉卖脸的戏子,跟我这儿横什么横。” “我也不同你卖关子了。” 范天麟放下茶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文件,往桌子上一甩,神情极其不屑: “昨天你们在网上发布萧雅自杀一事已经引起轩然大波,今天上午,萧雅娱乐公司的门槛都要被记者踏破,网上哀鸿遍野,甚至已经出现萧雅的粉丝跳楼事件,说实话,你们也不想看到这种结局吧。” 老陈赔着笑,扭头看向技术部部长,顿时换了张脸,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一会儿让发微博那小子来一趟我办公室。” 范天麟翻开那沓文件: “这么说吧,我其实不是烦那些办案不力的警察,是烦那些不长脑子的警察。” “你说话注意点,警方如实发布案情是法律明文规定,轮得着你这个妖怪来胡说八道?”祝玉寒没忍住,回怼之。 范天麟懒得理他,将文件推到陈局长面前: “萧雅有个双胞胎姐姐,一直待在国外,我已经和她商量过了,接下来萧雅的一切工作活动由她姐姐萧莉代替。” 陈局长愣了下,抬头不解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了,不管是萧雅也好,萧莉也好,Bandy不能死,她要是死了会让整个娱乐圈陷入大规模瘫痪,而现在,除了找她双胞胎姐姐顶替她外我们别无他法,对我来说是无所谓,可是你要知道,这个娱乐圈鱼龙混杂,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惹了不能惹的人,要是挡了他们的财路……我奉劝各位,就把这保密合同签了吧。” 陈局长拿过保密合同,见合同上详细写了几条,大概内容就是在说: 要警方删除之前发布的内容并发布消息称萧雅死亡纯属造谣,是有人盗了警方的账号发了不实消息,而当日在演唱会现场发现的尸体是一名粉丝并非萧雅。 当然,作为报酬,萧雅的娱乐公司会拿出三百万给警局作为“辛苦费”。 这锅甩得太有水准,技术部的账号管理员没接稳,被黑锅砸进了地底。 “这个……”老陈看起来甚是纠结:“这不是小事,我得向厅里报备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 范天麟起身,整理下西装,冷笑一声: “那你尽快,现在网民一触即发,你大小也是个局长,也该学会自己做决定了——” 一个三十几岁,论辈分他得喊自己叔的毛头小子,口出狂言,傲慢无礼,大为不敬,可自己还得给他端稳了,这他妈什么世道! 包括现在不少娱乐公司,仗着有黑老大撑腰,作威作福,瞧瞧,以前能决定他人生死,现在都能执掌死后轮回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一通电话打到胡厅长那边,胡厅长现在看到这边警局的电话就一个头八个大,极不情愿接起来,又听到这么一个天大的笑话,半晌,他问了一句: “老陈,你说你想要童嗣这个警员,我调给你了,你又说想要霍桑,我也拉下脸去求人家周厅长了,我对你啊,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老陈一听“仁至义尽”四个字,就料到胡厅长下一步就要和自己撇清关系了。 果不其然,胡厅长一句“你自己看着办,我什么也没听到”后就火急火燎挂断了电话。 掰掰手指算算日子,自己还有三个月就要退休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老马失前蹄。 范天麟说得没错,黑帮势力纵横,多少警务人员做了他们的枪下亡魂,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挡了他们的财路,谁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来。 尤其是Bandy,她光每年缴税都是以亿来计的,不得不说,她确实是枪花娱乐公司的大台柱,摇钱树。 得罪了她背后的团队,那还不如提枪自尽来得痛快。 该怎么办呢,是选择实话实说还是想不心动都难的三百万。 —————————— 祝玉寒穿好警服,喊了周晓冉和童嗣来,准备动身前往案发现场重新勘察一遍。 刚走到门口,想了想,打算先回去和局长打声招呼。 毕竟老陈难得来一次,他还有三个月就退休了,没事在他眼前晃悠晃悠总归是好的。 刚走到门口,看见办公室的门开着,蹑手蹑脚走过去,却忽然听到“叮”的一声。 搭眼望去,一枚硬币被抛向半空,划过优美的弧度,接着落在掌心。 老陈伫立在原地,苦笑两下,摇摇头,收起硬币。 一般在抛掷硬币的时候,大部分人会将选择权全权交给上天,所以那一瞬间,他们的脑中是空白的; 而另一部分人,在抛掷硬币时,脑海中就已然出现了其中一种选择方式甚至是结局。 有时候,人和草履虫无异,都有趋利避害的共性。 就像清廉多年的陈局长,在将硬币抛向空中的那一刻,看到了自己还在美国攻读MBA的女儿,看到了还卧病在床的妻子,也看到了视人命如草芥的黑帮分子。 是的,自己及早就清楚答案了。 一回头,正对上一双呆滞的眼睛。 老陈略有心虚,晃了下身形,看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门口的警局第一愣头青祝玉寒。 而祝玉寒,就在那一刻明白了一元硬币的含义。 在硬币落下之后,陈局长并没有去看是字面还是花面,因为他将选择权交给了自己,所以上天决定的是什么就已经不重要了。 他忽然知道了,在死者体内发现的硬币,所谓的凶手想要告诉警方的秘密。 一般爱在现场留下标记的连环杀手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藐视警方,或者自认正义,留下记号,警示众人; 另一种,则是人格分裂患者。 他们难以决定自己的思想,他知道自己在做错事,但是思维不受控制,人格不受控制,也无法被消除,除非肉体的死亡,否则绝不会解脱。 这一结论,只是猜测,不好说对与否。 “祝队,你还磨蹭什么,天都要黑了。” 童嗣跑上来,看到他家祝队正和老陈大眼瞪小眼,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被童嗣的破锣嗓子这么一喊,祝玉寒终于回神。 他同老陈敬了个礼,然后把胳膊套进剩下那只袖子里,一边往外走一边掏手机。 那个曾经被自己设置为特别来电的号码,拨过去就会有卡通猴子在屏幕上跳来跳去。 电话只是响,没有提示关机或者空号,一直响,却始终无人接听。 最终,在忙音过后转接为语音留言。 祝玉寒做了个深呼吸,捂紧手机,轻声道: “傅怀禹,我明白硬币的含义了,给我,回个电话吧……” “祝队,别想了,傅组长都走了这么久了,要是他想回来早就回来了。”童嗣摇摇头。 “对,要是他想给你回电话早就回了……”周晓冉补刀道。 “你会不会说话,情商怎么这么低。”童嗣撇撇嘴。 “你才是不会说话,这难道不是你起的头?” 祝玉寒没心情听他们拌嘴,兀自上了车,点火给油,开出了警局停车场。 后视镜中,周晓冉和童嗣二人正拼了小命发挥博尔特的运动精神向这边跑来。 —————————— 再次来到演唱会现场,现在该称之为“案发现场”了。 与上次的人头济济截然相反,现在的演唱会现场冷清的如同秋后孤坟,连个人影也没有。 祝玉寒的手机突兀响起,这诡异的猴子叫声吓得三人都打了个寒颤。 拿起手机一看,由“或许是傅怀禹回的电话”这种想法带来的兴奋稍纵即逝。 “储法医,什么事。” “储法医”三个字,对于周晓冉来说,无异于一针振奋剂。 就见她不着痕迹地凑了上来,竖起耳朵想听清楚储荣到底说了什么。 “我刚才检验了死者颈部伤口,勒痕深而细,可以确定是由韧性极强的软纤维绳后勒造成。” “软纤维绳?”祝玉寒反问了一句:“如果把人吊上那么高的窗柩,用尼龙绳或者麻绳不是会更结实一点?”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兴许是唾手可得的材料。” “唾手可得”四个字犹如醍醐灌顶,惊醒了梦中人。 当今演唱会不似老几年,歌手艺人站在舞台中央老老实实唱歌; 现在,在这个花里胡哨的时代,演唱会形式也极尽花里胡哨之势。 比如,装个翅膀,吊个威亚,飞到半空,以神之姿态俯视众人。 而超高分子聚乙烯纤维,正是吊威亚用的工具绳。 “那么之前在死者指甲内发现的纤维,和勒死死者的纤维是不是同一种材料。” “这也正是我打电话要说的。”储荣稍稍清了下嗓子。 第61章 红妆(5) “严格来讲,死者指甲内的成分是涤纶,属于比较劣质的一类合成纤维,和吊威亚用的纤维不是一种。” 祝玉寒“嗯?”了一声,不太明白。 “这么说吧,可以确定,死者指甲内的纤维和吊威亚的纤维成分不是同一种,所以,她指甲内的纤维可能是凶手的衣物成分,她在临死前有过激烈的挣扎,所以你去现场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特殊成分。” 挂断电话,祝玉寒从后备箱抽出勘察箱向案发现场走去。 没走两步,又忽然停下。 他回头望着童嗣,童嗣也回望着他,两人就这么尴尬的互相对望。 童嗣瞬间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双手护胸,倒退一步躲在周晓冉身后: “祝队,我不接受潜规则,你死心吧。” 祝玉寒朝他勾勾手指,童嗣看了眼周晓冉,似乎在用眼神告诉她“如果祝队对我不轨你就赶紧打电话报警”,接着,就如同纤夫拉船一样以每小时一厘米的速度向祝玉寒移动过去。 “你不是今晚要去假扮辫子男鬼继续se诱那个辫子女鬼吗?怎么跟着过来了。” “我不去了。”童嗣一听,打了个哆嗦。 “这等美差你还不去?万一是个绝色女鬼,你岂不是就错过了与人家共度良宵的大好机会?” 童嗣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摇头似抽风: “不可能不可能,我今天下午听刑警科的人说,到今天为止,见到女鬼的共有六人,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最后一个见到女鬼的人已经在医院不幸逝世了……” “哈?怎么死的?” 童嗣挠挠鼻子,想了很久,似乎自己都有点不信: “说是吓死的。” “六个全死了?” 童嗣点点头:“死了四个,两个疯了。” “这也太不靠谱了吧,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吓死吓疯,更何况,这世界上哪有鬼啊,去查查,看是不是有人故意造谣。” 童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起来十分笃定: “不是,那些目击者都说,那女鬼穿着□□十年代的衣服,正面背面一样,不管是脸还是腿脚。有目击者在之前就听说过这事儿,觉得是有人故意吓唬人,所以当他遇到那辫子女鬼的时候特意看了眼脚,发现那女鬼裤腿下面空荡荡的,根本没脚。” 听到童嗣这样一番论述,在场的人都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寒毛倒竖,明明还不到冷时候,但那寒气一阵阵往毛孔里钻。 祝玉寒摆摆手:“得,你别说了,咱们把该做的做好了就成。” 三个人踏进黑漆漆的演唱会馆,地上一片狼藉,都是粉丝留下的垃圾。 出了事后,这会馆就被封了,连个打扫卫生的都不愿意来。 “萧雅的休息室在三楼,一楼会馆高约十八米,她的休息室距离地面至少二十多米,不太可能是凶手从窗户爬进去的。”祝玉寒打开手电,照向这空荡荡的会馆。 “而且就当时监控录像来看,在十点以后除了萧雅和她的助理杨芷,再没有任何人进过萧雅的休息室。” 周晓冉抬头看着墙角的摄像头,觉得这会场的监控设施还不错,摄像头清晰无遮挡,大大小小遍布整个会馆。 “你们说,会不会萧雅根本就是自杀。”祝玉寒忽然这样来了一句,打断了其余二人的思绪。 “怎么说。”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不管谁跳进来都是沾一身脏,能全身而退的少之又少,你们记不记得早几年韩国那个叫张紫妍的艺人在家中自杀的案子,她当时留下一本日记,其中详细记录了自己涉足娱乐圈后,□□的导演制片甚至是官员多达上百人。” 童嗣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其实去年圣维他尔艺校的那个女生唐乐光,也是不堪耻辱折磨才跳楼。” “不然除非是鬼怪,有通天的本领才能逃过监控的法眼,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 “那她死前的激烈挣扎呢?”周晓冉凑过来:“说不通啊,她要是真的一心求死,还挣扎什么。” “两个原因,要么是在临死前后悔了,要么就是故意做出挣扎动作,引起警方注意,为她看似光彩绚烂实则腐臭溃烂的星途申冤。” “我还是觉得这理由有点牵强。”周晓冉摇摇头,烦躁地叹口气,拿过强光手电,径自上了电梯。 “你怎么看。”祝玉寒又转向童嗣。 “站着看。” “别嬉皮笑脸的。” “哎呀,祝队,干嘛这么严肃,放松放松,依我看,自杀的可能性更大。” 说着,童嗣走到窗边,指指外墙:“二十多米高的房间,这外墙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攀岩工具要先从屋内窗台提前布置好,监控录像又没有显示其余可疑人物,又不是助理杀的,当然就是自杀。” 两人走到萧雅吊死的窗台前,望着这高约三米的窗柩,稍微比划了下,摇摇头。 “童嗣,你踩着窗台上去,看能不能把自己吊上去。” “我万一不小心吊死能算工亡么?” “我在下面接着你,没事的。” 童嗣又碎碎念了几句,从工具箱中掏出一卷棉绳,踩上窗台,将棉绳甩上挂窗帘的横杆,再拉下来打好一圈专业绳结。 他把脑袋伸进绳圈中,试了试,俯身喊道: “没问题,高度可以。” 喊完了又觉得不对。 “如果高度可以,那吊不死人啊。”说着,童嗣还把脑袋伸进去,作势往下蹲了蹲。 “总不可能是自己把腿抬起来吊死的吧,那死的也太没有尊严了吧。” 祝玉寒望着那根“上吊绳”,眉头紧蹙,仔细回想起萧雅的身高。 窗台到横杆大约一米五,而萧雅本身就一米六五,但那天她又穿了一双十五公分的高跟鞋,所以怎么想也没有足够的高度能够吊死她。 不管是他杀还是自杀,她是怎么吊死的呢? 童嗣将绳子解开,跳下窗台,将绳子捆好扔进工具箱,拍拍手,刚直起身子,就听见外面的走廊传来一声尖叫。 二人对视一眼,一齐冲了出去。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剧烈喘息,黑漆漆的走廊似乎是一片混乱。 童嗣打开手电照过去,就见一个身影,灵活的穿过走廊尽头,瞬间消失。 而走廊尽头,还静静躺着一个人。 二人连忙跑过去,一看,地上躺着的竟然是周晓冉。 祝玉寒从童嗣手中抢过手电,急喝道: “你先带晓冉去休息,我去追人。” 说着,抬起手电向着那个不明物体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童嗣将周晓冉抱起来,一边嘟哝着“她怎么这么重”一边佝偻着腰往前小跑。 好不容易把这丫头抱进了休息室,就像扔垃圾一样往沙发上一丢,紧接着就掏出对讲机联系他们祝队。 “呼叫祝队,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跟丢了。”祝玉寒怒骂一声,喘着粗气道:“什么玩意儿,跑得这么快。” 就连一向从容平和的童嗣都觉得徒生一股莫名的燥意,他收起对讲机,走到沙发旁,看着昏迷不醒的周晓冉,伸手解下她脑后的皮筋,将她头发披散下来,用工具箱垫起她的脚,然后打开窗户通风。 十多分钟后,他们那位“羸弱怪”祝队才从外面赶回来,一进门,就开始像牛一样大喘粗气。 “晓冉怎么样了。”祝玉寒擦擦下巴的汗,走到沙发前。 童嗣看着他们家面色苍白、气喘如牛的祝队,“啧啧”两声:“我觉得,她应该比你现在的情况要好一点。” 祝玉寒一屁股坐在沙发旁,解开制服外套,看了看周晓冉:“她是被刚才那人……吓昏的么?” “我估计应该是,祝队,你看清那人的长相了么?” 祝玉寒摇摇头:“追过去的时候就有点迟了,他跑得又快,没看见长什么模样,连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话音刚落,就听见沙发上传来两声嘤咛。 二人忙看过去,就见周晓冉面如死灰,额头沁出冷汗,嘴唇一直哆嗦着在说什么。 童嗣凑到周晓冉嘴边,将耳朵贴过去,仔细倾听。 “童嗣……童嗣……救我……” 祝玉寒用下巴指指周晓冉:“她在说什么。” “她说……让我救她。” 祝玉寒坐直身子,探过脑袋,伸手擦了擦周晓冉头顶的细汗,轻声道:“丫头,醒醒。” 接着,又是一声刺穿耳膜的尖叫,只见周晓冉忽然坐起身,双眼瞪得比铜铃都大,额间青筋暴起,她张大嘴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童嗣!救我啊!救我啊!有鬼!童嗣!” 说完,她双眼一闭,再次躺下去。 童嗣被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抱住周晓冉,摸着她的头发不停安慰: “我在这儿呢,别怕,我在这里呢。” 祝玉寒起身,焦灼着掏出手机:“她已经出现谵妄的症状了,先打120。” 他们不知道,周晓冉刚才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从警六年颇有经验的警察吓得语无伦次甚至短暂性精神失常。 看着这个样子的周晓冉,祝玉寒只觉得又心疼又难过。 他无从探究背后的真相,甚至庆幸刚才没有追上那个人,不然自己是不是也会像周晓冉一样吓得失常。 在这个时候,就会更加想念傅怀禹,那个总是会在他手足无措之际告诉他该怎么去做,该怎么冷静的人。 第52章 红妆(6) 救护车赶来,抬走了周晓冉。 医生说,周晓冉在昏迷前受到了过度惊吓,造成了暂时性的神经失常,而在她昏迷期间,已经出现了神志错乱。 其实她自始至终没有醒过来,而她忽然坐立起来后大喊大叫,不过是谵妄的一种典型表现。 童嗣在一边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有点失落。 祝玉寒走到他身边,安慰般的拍拍他的肩膀:“怎么,心疼了?” 童嗣头也没抬:“你不心疼吗?” “心疼。”祝玉寒点点头:“但是跟你心疼的原因应该不一样。” “祝队,我发现你脸皮怎么比鞋垫还厚,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祝玉寒摇摇头,心里也明了了三分。 前几天还说什么“我能看上她?她比我姐都大”,今天就啪啪打脸了。 这种直男的心思真的太好猜了。 演唱会会馆闹了这么一出,陈局长当下就联合多个派出所派出将近百号刑警在会馆轮流值班,说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 就因为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玩意儿这么一吓,周晓冉已经昏迷了两天,还发起了高烧,谵妄症状非常严重,一直喊着“有鬼,童嗣救我”之类的。 一个警察被吓成这样,闹得人心惶惶的,临近高考的毕业班都把晚自习停了,学生们六点一下课就匆匆赶回了家。 地铁安检口,机场火车站,无一不安排了带枪特警。 这几天去开房的小情侣听到的最多一句话是: “人脸识别错误,请正对屏幕。” 而就在周晓冉出事当晚,因为会馆大规模封停,电闸全部拉下,导致监控摄像头并没有记录下这一画面。 所以没人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唯一知道的,也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周晓冉她妈妈得知了消息,匆匆赶来医院,一进门就见她的宝贝女儿正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浅蓝的病号服被汗浸成了深蓝色,整个人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周妈妈退到一边悄悄抹了把眼睛,看着还站在一边的童嗣,礼貌性的拉起他的手道谢,什么“多亏你把我女儿送来医院”。 那个一脸衰相的医生一进门就板起了脸,说人太多会影响病人恢复,不由分说就把那群糙老爷们儿都往外撵。 那医生掀开记录本,拿圆珠笔在本子上“吧嗒、吧嗒”地敲着。 “病人情况很不好,一直昏迷,现在已经烧到四十度了,看她能不能撑过今晚,如果撑不过,我们也没办法——” 周妈妈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回头望向女儿,不停摇头,非常无助。 祝玉寒正站在病房外,听到医生这一番话,忽然扭头就往外跑。 童嗣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懒得追,毕竟他现在也实在没那个心情。 祝玉寒匆匆跑下楼,委身钻进车里,连上蓝牙耳机,拨了傅怀禹的手机号。 电话响了很久,始终没有人接。 如果这张卡被销毁了,那么肯定是会提示关机或者空号,没有人接,就表示这号码他还一直在用,没有注销,也没有从手机中拔出卡。 之所以今晚一定要找到傅怀禹,是因为凶手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他。 根据之前六起案件来看,六个被害人的姓氏分别是赵、封、朱、冯、张、范,如果单取他们姓氏的开头大写字母就是“Z、F、Z、F、Z、F”,而第七名受害者周晓冉则是“Z”开头。 而祝玉寒之所以会觉得下一位受害者是傅怀禹,除了他的姓氏是“F”开头外,最重要的是,将这些受害者所居地在地图上标点连线,会连成一个类似于“死”的字,而傅怀禹家,恰好是“死”字最后那一笔提勾。 他赶紧联系了信息科,让他们查那笔提勾范围内姓氏字母开头为“F”的住户。 不多一会儿,信息科就发来消息: “那边只是一家是F开头的,就是原先重案组的组长傅怀禹。” 如果下一个是傅怀禹,那么之后是不是就要轮到自己头上了。 不,应该不会,自己家隔了十万八千里,况且到傅怀禹那边后,“死”字就结束了。 “小马,再帮我定位一下,这个手机号的所在地,要最详细的。” 小马在那边爽快的应了声,接着问道: “祝队长,什么事这么急,找到凶手了?” 祝玉寒转动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说:“大概吧。” “诶呦,要是破了这件大案子,祝队长是不是要连升三级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哈。” “尽量吧。”妈的,这个小马怎么这么多废话,让你查个定位叽叽歪歪没完没了。 小马虽然墨迹,但办事倒是个靠谱的,前后不过一分钟,他又打来了电话: “祝队长,给你查了,这个手机号码定位在大学路311号,就是师大二号门对面的小区,16栋3单元居民楼,但具体哪个房间不能确定。” “行,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等您升职了请我们吃……” 不等小马说完,祝玉寒已经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卸磨杀马呀你。”小马望着电话,摇摇头,大力扣上。 大学路,闹鬼集中聚集地,因为这事儿,他们师大的二号门已经封了,后勤处连夜修好了门口荒废多年的刷卡机,进出人员一律刷学生卡,否则直接请到保安室喝茶。 根据烦人精小马提供的信息,傅怀禹现在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里,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实在令人生疑。 他又倏然想起自己被童嗣扮的辫子男鬼吓昏当晚,有人替自己报了警叫了救护车,但那人却不是童嗣。 心脏跳得很快,甚至有点超负荷。 祝玉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急切的想要见到傅怀禹。 他匆忙赶到三单元,拔腿就往上跑,被那个秃顶的楼管拦了下来: “恁怎么还能看着俺就往上跑捏,俺大小是个管理员,最近世道这么乱,恁这大喇喇往上冲,出了事谁负责?” 得,又是一个墨迹怪。 祝玉寒也不跟他废话,从怀中掏出警员证往管理员桌子上一扔: “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叫傅怀禹的。” 那秃头老伯望着那警员证,戏多的打了个寒颤,老手一搓,笑得像朵菊花: “协助警方,知情就报是俺们公民的义务和责任。” “快说!” 就在刚才,祝玉寒的耐心值已经完全降为零,他不耐烦的揪起管理员的衣领。 这种节骨眼儿上,他真的没多余的精力和这老头商业互吹。 管理员吓得不轻,满脸堆笑,皱纹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傅怀禹,傅怀禹嘛,俺知道,前几个月搬来这里的,个子高,又帅,所以印象特别深。” “带我上去找他。” “他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祝玉寒想了想:“算是吧。” 祝玉寒跟着老头上了电梯,看着老头按下了“十一”的数字键。 随着电梯的上升,一颗心也随着提到了半空。 自己该说点什么呢,是“你被人盯上了”还是“你印堂发黑最近有灾”。 那老头来到门口,按响了门铃。 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一声“什么事”。 没错,一点也没错,是傅怀禹的声音,那种高傲的,甚至有些无礼的声音。 “帅哥,这两天物业发福利,恁一直没去领,俺给你送过来了。” 祝玉寒对这管理员老头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觉得这老头还挺上道,一看他就知道平日里也没少看警匪片。 里面沉默一会儿,又问道: “什么福利。” “洗衣粉花生油什么的……” 傅怀禹“哦”了一声,接着道:“放外边吧,我一会儿自己去拿,谢了。” 老头求助地望向祝玉寒,似乎也是没了办法。 这人怎么这么懒啊,走两步能怎么着? 祝玉寒走到门前,躲开猫眼,捏着嗓子,学着那老头的声音:“帅哥,你们这栋电梯坏了,俺俩提着恁大的洗衣粉花生油,累不中,给口水润润嗓子呗,一会儿还得爬下去。” 又是冗长的沉默。 就在俩人以为傅怀禹不想理他们或者已经睡下之际,面前深棕色的木门缓缓打开。 门内,是穿着白色浴袍的傅怀禹,头发半干,还在往下滴着水。 其实不管是俩人在一起也好,分手后也好,还是第一次相隔这么长时间才见到一面。 他确实瘦了,看起来蔫蔫的也没什么精神。 祝玉寒一个箭步冲进去,用脚踢上门,将老头挡在门外。 许久不见,是热烈的、赋予全数感情的拥抱。 傅怀禹一个重心不稳被祝玉寒扑倒在地。 就听见一声闷响,傅怀禹后脑勺着了地。 祝玉寒忙起身:“我是不是撞到你了。” 傅怀禹望着他,良久,轻笑出声: “没有。” “如果不是今天装成物业来骗你,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你了,你宁愿给物业开门也不想见我,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嘛。”祝玉寒说着,想着,觉得特委屈。 傅怀禹躺在地上,缓缓伸手摸向趴在自己身上那人的腰: “你方言说得太蹩脚了。” “什么?” “你跟我一起住了七年,什么时候见我给物业开过门。” 第53章 红妆(7) 祝玉寒望着他,心如乱麻。 再次相见就不受控制地扑倒了他,抱了他,还像个小媳妇一样撒娇抱怨,而完全没有考虑傅怀禹此时的心情。 当初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导致傅怀禹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自责的同时也是恐惧,恐惧着傅怀禹会不会因此离自己而去。 后来,他确实走了,还走得杳无音讯,甚至所有人都开始忘记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之际。 他又看似不小心实则故意的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他打电话给储荣,告诉储荣自己昏倒在大学路; 他甚至走了几个月,连电话号码也没换。 说他不是有备而来,自己还真不信。 储荣不是那种得过且过的人,对于这通神秘的“求助”来电,他自然会调查到底。 或许,储荣早就知道了。 傅怀禹确实瘦了很多,在母亲因自己而逝世的日子,他肯定不好过,甚至是面对这个庞大的亲友关系网下,面对那些道德指责下,他要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祝玉寒能想象得出,那些人五人六的亲戚会说什么。 当年父亲去世,年幼无知的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亲戚们作势的假哭中,只有自己呆呆的伫立在遗像前,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爸爸都死了,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你爸累死累活就是养了个白眼狼!” 记不清是表姑还是表姨说的,只记得是个远嫁南方,两三年也见不到一面,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好像是: “你爸才死了。” 傅怀禹躺在地上,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他抬眼望着祝玉寒,发现祝玉寒也在回望他。 思忖良久,祝玉寒还是俯下身子抱住了他。 “我知道,你妈妈去世对你打击很大,我也知道,这其中有着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我的过错好么?” 起码这句话,非常诚恳。 傅怀禹摸着他纤瘦的腰身,看着他的眼睛,早已麻木的心脏就像是突然被狠狠扎了一下,接着就如同膝跳反射一样,不受大脑控制的按下了他的脑袋。 因为自己是重案组的,接受过很多高强度体能训练,比一般人容易肾上腺素升高。 很好,肾上腺素是个最佳背锅王。 所以在肾上腺素的驱使下,有些事情虽然不合乎情理,但也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童嗣曾经问过自己,他们祝队五五分比例,长得也就那样,脾气还暴躁,自己看上他什么。 当时自己打了个马虎眼敷衍过去了。 今天很认真的想了这个问题。 喜欢他什么? 大概就是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份倾慕之情,一直到现在也未曾消减半分。 其实那天天气不怎么好,大雪封路,本来预计今天要来报到的一批新警员被大雪困在了高速公路上。 傅怀禹那时候还是刑侦科的总队长,正在翻阅今天要来报到的警员档案,接着局长那边就打来电话说新警员今天不会来了,高速那边雪厚路滑,已经连撞了四辆车子,让傅怀禹先不要等了。 手中的档案里,相片上是一个梳着三七分,看起来迂腐又呆板的年轻人。 瞥向姓名栏,傅怀禹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下这个名字。 祝玉寒,当自己是唱戏的? 再往下看看,在父母状况一栏中写道: “父亲已逝,母亲在县城经营小型托儿所。” 傅怀禹摇摇头,将档案随手往桌上一扔,抓过车钥匙打算先下班。 打开后备箱翻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忘带防滑链,这积雪快没过脚踝,贸然驾车太危险,于是打算先去买根防滑链。 大年三十的晚上,外地的警员都早早回了家,剩几个值班的去了辖区派出所跟人家煮火锅去了,望着这黑漆漆的警务大楼,傅怀禹随手锁了门。 那些卖防滑链的坐地起价,一套链子卖到三百多依然供不应求。 傅怀禹也没想那么多,觉得三百块钱买个安全稳赚不赔的买卖。 象征性的讲了讲价,接着掏钱买了链子,提着往警局停车场走。 爸妈发来短信问几点到家,饭菜已经准备好,傅怀禹回了句“很快”。 大雪洋洋洒洒而落,将世间都染成一片雪白,包括站在警局门口那个瘦弱的小伙子。 傅怀禹刚走到停车场门口又折回来。 “站这儿干嘛。” 傅怀禹看着这个鼻尖通红,满身碎雪的年轻人,似乎觉得有点眼熟。 “等人。”小伙子只蹦出极其简洁的两个字。 “等谁。” 小伙子摘下老旧的双肩背包,僵硬着手指从包里拿出任职报告,看了看: “刑侦科的队长,傅怀禹,局长说,今天是他负责接待我们。” 傅怀禹看着这小伙子又呆板的将报告放回书包,拉上拉链,接着又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警局门口。 傅怀禹终于想起来,这就是自己刚才看过的警员档案,还被自己嘲笑了名字的那个新警员——祝玉寒。 真人似乎比照片更稚嫩,看起来也就十八九的模样。 “你是今天来报到的新警员对么?” 祝玉寒点点头。 “不是说困在高速公路上了么?” “今天年三十,怕队长一直等,就走过来了。” 此话一出,就连傅怀禹都惊呆了: “三十多公里的路程,你走过来的?” 祝玉寒点点头。 “就因为怕我……怕那个傅队长一直等,耽误他和家人团聚?” 祝玉寒依然点头。 傅怀禹看了他许久,然后开口问道:“那,你呢?”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站在对面的小伙子却忽然红了眼眶。 零下七八度的天气里,他迎着寒风,踏着暴雪,走了三十多公里,来到警局报到。 今年他二十二岁了,但却是第一次离开妈妈独自一人在外地过年。 傅怀禹嘴巴微张,愣愣地看着这个有点可怜的男孩。 他有一对很漂亮的眼睛,睫毛很长,微微上翘,下睫毛也根根分明,有点像女孩,细白的雪末落在睫毛上,通红了眼眶楚楚动人,看起来就像个小精灵。 挺油腻矫情的形容,但当时的傅怀禹确实觉得,他像个小精灵,扑棱着短短的小翅膀,忽然一下子就闯进了自己的世界。 半晌,傅怀禹忽然笑了起来,他微微俯下身子,盯着这个“小精灵”,轻声问道: “愿意来我家吃年夜饭么?” —————————————— 替那个暴躁的直男清理了身体,又把满地衣物塞进洗衣机,轻手轻脚的上床,拖过困得连眼都睁不开的直男放在自己身上,让他头靠在自己怀中,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哄他熟睡。 明月高垂于天际,素白清冷的光穿过窗子,照进房间。 怀中的人双眼紧闭,睫毛微颤,圆润的肩头luo露在外面,似乎是觉得有点冷,小声呓语了句,接着微微缩了缩肩膀。 傅怀禹停下手上动作,替他拉过被子盖好,还贴心的掖了掖。 “好,我等你来赎罪。” 他刚进门时趴在自己身上向自己询问的问题,现在可以肯定的回答他了。 翌日一早,没有闹钟响,也没有阿杜的日常嚎叫,祝玉寒就这么惊醒。 望着陌生的房间,又看到自己满身吻痕,他用了十几秒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过的事情。 好像是自己来找傅怀禹,然后跟他解释,最后情动之下,就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忙起身去找衣服,接着一阵腰酸背痛,双膝一软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傅怀禹端着早餐推开门,一进门就见这种光景,忙把早餐放到一边,把祝玉寒扶起来: “这还没过年呢,先不忙着跪。” “现在几点了。” 傅怀禹看看表:“八点四十。” “完了完了,迟到了,老陈要提刀来砍我了。”说着,他手脚慌乱的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屋子里乱窜。 “我衣服呢?” “都洗了,还没干。”傅怀禹答的从容。 “不干你让我穿什么啊。” “穿我的。” “不是,你把我警服也洗了?” “警服也穿我的。” “不行啊,咱俩级别不同,肩章不一样会被发现的。” 傅怀禹端着咖啡,倚着门框,看祝玉寒手忙脚乱,笑了笑: “今天周日,不是你轮休么?” 祝玉寒一愣,好像确实是这样。 冷静下来的他只觉得的大松一口气,身子都跟着软了下来。 傅怀禹从衣柜里扯了套睡衣扔过去:“穿上吧,别一大清早就遛鸟。” 就听祝玉寒在那边傲娇的“哼”了声,嘴上说着“别以为我想穿你的衣服,还不都是你自作主张给我洗了”,身体却很诚实的套了进去,还拉过衣领闻了闻味道。 洗衣液的味道,特别香。 两人坐在饭厅沉默的吃早餐,客厅里传来早间新闻的播报声。 祝玉寒偏过头看了看:“开着不看,浪费电。” “我在听。”傅怀禹喝了口咖啡,然后从自己盘中插过一根香肠放到祝玉寒盘中。 祝玉寒又放回去: “我不吃了。” “因为昨晚吃太多了么?”傅怀禹在问这句话的时候,表情特别认真。 祝玉寒刚要骂人,忽然听到电视中早间新闻播报的娱乐版新消息。 “今日,警方澄清了艺人萧雅自杀为造谣一事,昨日,萧雅现身新闻发布会,亲自粉碎了自杀谣言……” 脏话还没出口,注意力便被那个粉碎谣言的萧雅吸引了过去。 屏幕中,穿着精致礼服的萧雅大方从容的看向镜头,热情的向粉丝们打招呼,看起来毫无异样。 第54章 红妆(8) “我相信,谣言止于智者,大家不传谣,不信谣,谣言自会有被攻破的时候,另外,也非常感谢粉丝们对我的关心以及支持,爱你们呦。”说着,“萧雅”冲着屏幕前的观众比了一个心。 祝玉寒望着屏幕中那个活泼可爱,同萧雅一模一样的女孩,拿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到底死没死。”傅怀禹在一边接了句。 祝玉寒堪堪回神,苦笑一声:“什么谣言止于智者,真讽刺。” 傅怀禹循着声音望过去,看着电视播放中那个在舞台上又唱又跳大放异彩的女孩,犹豫许久,才缓缓开口: “所以萧雅是真的死了,而这个只是一个替代品?” 祝玉寒点点头,像个老头子一样长长叹一口气:“这是她双胞胎姐姐,萧莉。” 紧接着,他又故作防范,睥睨着傅怀禹道: “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这种机密我不能随便泄露。” “我明白,没事,你不想说就不说吧。”傅怀禹站起身收拾桌子。 祝玉寒望着他的背影,一只手略有紧张的在咖啡杯上搓来搓去:“那,那你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洗碗。” “不是,我是说,在做什么工作。” 傅怀禹洗碗的手顿了下,尔后微微侧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坐在饭厅紧张摩挲着咖啡杯的祝玉寒。 他收回目光,似是漫不经心道:“抱歉,可以保密么。” 祝玉寒干笑两声:“没,没关系。” 尴尬凝固在空气中,祝玉寒不敢再开口。 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譬如,和父亲现在的关系如何,是不是还在为母亲的逝世而感到自责,更想问的是,对于现在的自己,他又是怎么看待的呢。 破碎的镜子因为分子间距离太大,因此分子力不足以使镜片黏合在一起,但如果将裂痕处烧熔,再对接在一起,玻璃分子间距离小,达到产生引力的距离,就可以实现“破镜重圆”。 但镜子上终究是有了裂痕,且无法被填平或者消除。 祝玉寒正趴在沙发上晾着他因纵欲过度而火辣辣的屁股,敲门声倏然响起。 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大周末来敲门的无非是找主人有事,但傅怀禹搬过来后,除了自己再没人知道,那么外面的会是谁呢。 傅怀禹听到敲门声也有些犹疑,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大眼不知该不该去开门。 犹豫之际,丧心病狂的猴子叫赫然响起。 “我说你把那铃声换了吧。”傅怀禹忍不住开口抱怨了声。 傅怀禹赶紧跑到卧室找手机,拿过一看,是童嗣打来的。 接起电话,祝玉寒张嘴便骂:“今天我轮休,知道轮休的意义么?” 童嗣“嗯嗯”两声: “我知道,但我只是来找你玩的,我已经根据你的手机定位找了过来,开门。” “周晓冉醒了吗?” “没呢。” “去医院陪她。” 童嗣那边沉默半晌,才开口道:“医生说她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需要静养,我们早上已经去看过她了,被医生撵了出来。” “你们?还有谁。” “就是刑侦科全体警务人员,哦,隔壁反黑组的几个也跟着一起去看了眼。” 刑侦科加起来几十号人,不给你们撵出来就怪了。 “我没空,你去别的地方玩。”说着,祝玉寒就要挂电话。 “我就在门口啊,你开门不就得了。”说着,童嗣又伸手敲了敲门。 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大,甚至惊扰了对门的住户,她探出个脑袋,不耐烦地吼了童嗣两嗓子。 眼看着快要把楼管招来,祝玉寒没了办法,跳起来一瘸一拐地过去开门。 刚一开门,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戳了进来。 习惯了童嗣每天穿着警装在自己面前晃悠,以前不觉得,这才发现原来童嗣还是个“潮男”。 “哎呀,傅组长,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也在这儿。”童嗣摘下贝雷帽,冲傅怀禹伸出手。 傅怀禹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伸出手敷衍地握了握。 尽管内心已经蹦出几十个大问号,但童嗣还是强忍八卦之心,尽量假装不在意的同这位消失了小半年又莫名其妙忽然出现的傅组长聊天打屁。 “你头发怎么这么个颜色,上班不允许染发。” “一次性的,今晚洗洗就没了。”童嗣打个哈哈。 “你怎么还戴耳钉,不是只有女孩才打耳洞么。” “祝队,你怎么跟刚从土里刨出来的一样,都什么年代了还发表这种直男言论。”童嗣翻个白眼。 “你不是不近视么,为什么戴眼镜。” “这是复古镜框,装B用的,别问了,你好意思问我都不好意思答了。”童嗣终于忍无可忍。 “你怎么把裤子也磕破了,脱下来我给你补补……” 其实祝玉寒也不想继续讨人嫌,但他怕童嗣这嘴上没把门的和傅怀禹聊着聊着再漏出一些不该说的。 “算了祝队,您老好生休息,我约个妹子出去玩。”童嗣实在受不了他们祝队,扬了扬手机,转身就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心还是屁股太痛产生幻觉,祝玉寒隐约觉得在傅怀禹送童嗣出门的时候,俩人似乎用眼神神秘交流了一番,并达成了什么共识。 不像玩笑的,而是一本正经的。 因为自己很少见童嗣有这么正经的时候。 真是奇了,两个认识没多久,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再没见过面,比楼下楼管都生疏的人,再次相见,就交流什么呢? 并且还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秘密。 回过神来,就见傅怀禹正望着自己,一副所有所思的表情。 “你刚才和童嗣眼神交流什么呢。” 傅怀禹耸肩:“你是不是哪里不对,我和他有什么可交流的。” 哦,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八成是自己看错了吧。 “我衣服干了没。”祝玉寒转移了话题。 “差不多了。” “帮我拿过来。”祝玉寒起身,开始脱傅怀禹给他的睡衣。 “干嘛。” “闲着难受,去储荣那儿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傅怀禹刚从阳台上把祝玉寒的衣服收过来,正准备递给他,听到“储荣”二字,他直接把衣服扔在了地上: “自己拿。” 祝玉寒捂着屁股走过去,捡起衣服,斜了醋坛子两眼: “有能耐就把人家储荣开了,不然,我和储荣将是警局中最合拍的王牌搭档。” 傅怀禹没说话,转身进了卧室,顺手关上门。 祝玉寒穿着衣服,不屑的“切”了一声。 当初储荣一句“闻到”傅怀禹的味道,原来是真的。 储荣这个人也太神了点吧,甚至有点可怕。 进入十一月后,气候已蒙上一丝凉意,对于北方来说,已经显得有些萧条了。 大街上全是黄褐色干的发脆的梧桐叶,甚至肉眼都可以看到空气中那种带着凉意的蓝色。 在中心广场的天桥上,是这城市特有的“风景线”。 穿过这长长的天桥,可以在这里看到十几个不同理由的乞讨者。 天桥的楼梯口上坐着脸已经烂的看不出模样的老头,正抱着一碗米饭用他那裂开已包不住食物的嘴巴嚼来嚼去,吃三两掉二两半。 往上走去,有一身登山装称登山丢掉了身份证和钱包的乞讨者; 有孩子躺在一边,称孩子得了病没钱治希望好心人施以援手的乞讨者; 还有用粉丝在地上写下方方正正的楷体以此希望得到伯乐打赏的乞讨者。 走过一圈下来,竟然没有一个相同的理由。 祝玉寒看着那些乞讨者,掏掏口袋,将所有的零钱拿出来,走一路发一路。 他见了很多这样的乞讨骗子每天用固定的方式在固定的位置骗来骗去都是那些固定的人。 他知道自己被骗了,可他还是觉得他们很可怜,因为他们下跪或者哭泣,看起来都太真诚了。 这个时代很虚伪,这个时代也很真诚。 赶到储荣的研究所,刚好正午十二点。 本以为推门进去又能看到储荣守着尸体吃什么煎饼果子或者烤玉米的,甚至在进门前还做足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一推门,一个戴着圆眼镜的男人看了过来。 “王法医,好久不见,储法医呢?” 王法医抬起双手,橡胶手套上还沾着尸液。 “他生病了,今天没过来。” 法医的语气听起来总有点冷漠无情。 祝玉寒其实不怎么喜欢和法医科的这帮人打交道,他们少说都是硕士学历,储荣当初要不是懒得读,现在已经是博士了,在学历上就绝对碾压自己; 再者这些人智商一个比一个高,上次下班顺便和储荣以及他手下的几个法医一起吃饭,邻座坐了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搂一小秘,就看了一眼,那法医就说这男的昨晚和老婆打架受了点内伤。 本以为是玩笑,结果没一会儿他老婆还真找过来了,抄起拖鞋就扇,一边扇还一边骂: “昨晚打你打得轻了?今天还敢出来鬼混,不长记性的东西!” 而自己,站在他们面前就跟被扒光了没什么区别。 解剖台上,萧雅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在二氧化碳的贮存下,还依然保持着生前的娇美生动。 她身上还是演唱会的服装,在白炽灯下闪闪发亮。 看起来就像在沉睡。 陈局长终于选择了最合适的一项。 其实没什么不好,有了这笔钱,可以为警局新添很多装备; 更没什么不好,一个Bandy死了,另一个Bandy顶上,只要他们有钱,还可以“整”出无数个Bandy,安抚了粉丝的情绪,避免了娱乐圈的大动荡,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王法医,您这边有什么新发现没。” 王法医摘下护目镜,摇摇头:“死者萧雅确实是死于机械性窒息,这没什么可说的,其余那几个被辫子女鬼吓死的,也确实由于肾上腺飙升造成刺激心脏,猝死。” “不至于吧,我见过童嗣扮成那副鬼相,吓晕是吓晕了,倒不至于吓死吓疯。” “童嗣也没见过真正的女鬼,只是按照别人形容戴了个假发套,能有多吓人?而且当时他们已经处于失常状态,描述不具体,但你想想,你看鬼片的时候顶多觉得害怕,血淋淋的是挺难看,但你之所以没有被吓死是因为你潜意识里告诉自己那是假的,与你隔着屏幕,爬不出来也咬不死你。” 王法医冷笑着摇摇头:“艺术来源于生活,很多东西,鬼怪乱神或者前世今生,其实都是有所考据的。” 祝玉寒看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之前在办红衣男孩案的时候储荣还一脸高傲地说“法医病理师不会信这些没边的的迷信”。 但看王法医这架势,很明显就是信了…… 第55章 红妆(9) 王法医也没有再同他废话什么,将萧雅的尸体装进尸袋,和几个助理一起抬进停尸房,接着又打开其中一只柜子,上面写着“029”。 打开柜子,拖出一具尸体,几人又齐力将尸体运到解剖台上,甚至其中有个小助理还习惯性地拍了拍手。 祝玉寒好奇地看了看那具尸体,忽的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五官非常精致,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她静静躺在解剖台上,表情安宁而祥和,看起来就像个正在沉眠的小仙女。 “这小女孩怎么死的。” “你不认识她么?”王法医忽然抬头这样问了一句。 祝玉寒愕然,傻愣愣地看着王法医,颇为不解。 这小姑娘非亲非故的,自己为什么会认识她。 “这是最近少儿选秀节目中非常火的的一个小女孩,叫涂亚亚,美名选秀皇后。” “哈?”祝玉寒有点不敢相信。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应该坐在教室认真读书的年纪,偏被那些猥琐的老头子称作什么“选秀皇后”,说出来也不觉得恶心? “是,三天前父母报警,说孩子失踪了,警方赶到他们家中,还收到了来自绑匪的勒索信,就在大家都以为这是一起恶性绑架案的时候,孩子他爸在地下室发现了孩子的尸体。” 祝玉寒消化了半天这层信息: “是说自家地下室?” “对,四肢被反绑,嘴巴被透明胶封住,头部有开放性伤口,内裤上还有少量J斑,被发现时死亡时间超过十二小时,初步推断是由钝器重击头部而亡。” 祝玉寒皱了眉头,惋惜地叹口气:“这么优秀的小姑娘,太可惜了。” “是啊,长得又漂亮,家世又好,老天爷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她,但那些最坏的也给了她。” 祝玉寒捂住嘴巴,最后看了眼那个小天使,摇摇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王法医给他倒了杯热水,然后将近期几起案件的尸检报告整理好拿过来: “储法医病得挺严重的,所以这几天都是我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 祝玉寒呷一口烫嘴的热水,问道: “他怎么了,风寒?” “肺炎。” “那还挺严重的。” “一般肺炎,打几天针就没问题了。”王法医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不过我有一事一直很在意。” 祝玉寒抬头:“什么。” “你和储法医搭档了十年,有没有觉得他这个人有点……偏激。” “嗯?”祝玉寒有些不明所以:“偏激?没有吧,我觉得他挺随和的,他还有点怕麻烦,基本大事小事都是得过且过。” 王法医“哦”了声,眼神似乎有点缥缈,他马上起身,移开视线:“那行,我先进去忙了,您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祝玉寒放下水杯,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也忙起身同王法医握手道别。 “今天麻烦您跑一趟了,您看您,身体不舒服还这么敬业。”王法医笑笑。 “我?不舒服?”祝玉寒指指自己的鼻子。 他越来越参不透这个王法医到底在想什么。 “建议您回去吃点大环内酯类消炎药,外用的也最好买点,这几天也尽量避免行房,注意个人卫生,不然要是感染了治疗就非常麻烦了。” 王法医笑得一脸春光灿烂,说出口的话却这么残忍。 果然,自己还是非常讨厌法医科的,这还没脱光呢就被他里外看了个透。 拖着破败的屁屁去药店拿了药,又拖着破败的屁屁回家喂了阿杜顺便上药,最后拖着破败的屁屁厚脸皮的去敲傅怀禹家的门。 这次傅怀禹开门倒挺快,就跟一直在玄关等一样。 一开门,祝玉寒就遭到了他的白眼。 祝玉寒迷茫成表情包:“我做错了什么吗?” 傅怀禹双手抱臂,本来就比祝玉寒高了半头,这再高傲地仰着脸,这下祝玉寒就真的只能看到他的鼻孔了。 他也不管那么多,提着药就一点也不客气地进了屋。 “还过来做什么,不去找你的金牌搭档。”傅怀禹冷声道,声音几乎跌破冰点。 “我的金牌搭档生病了,不然我哪会回来这么早。” “那你这么善解人意心灵手巧的怎么不去照顾你的金牌搭档。” 祝玉寒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又把醋坛子打翻了,当初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不会再管你和储荣搭档了”,果然真香定律不可违背。 “在凶手伏法前,我会一直住在你这里,保护你。” 傅怀禹没说话,也没动,只是原本漠然的神情稍有缓和。 “随便你,我这人最烦别人吵吵,你注意点就行,别碍我的眼。”扔下这么一句话,傅怀禹转身就走。 结果刚一扭头,就被人撞了个满怀。 祝玉寒从来不敢想自己会像个小女生一样扑进他怀里,还伸手搂住他的腰,一脸俏皮相。 后来再回想起这一幕,他都差点吐出来。 “你怎么又傲娇啊,差不多行了。” 傅怀禹嘴上不说,手却诚实地摸上了他的后腰。 祝玉寒从他怀中抬起头,眯着眼睛笑道:“医生说了,近期内不能同房。” 傅怀禹表情僵了僵,接着收回手: “去做饭。” “好的傅组长。”祝玉寒又拖着他破败的屁屁提着顺手买回来的胡萝卜进了厨房。 曾经指责过自己,也质问过自己,凭什么去肖想傅怀禹;也怀疑过自己,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才会让傅怀禹如此死心塌地,难道真的如同他所说“我想研究家庭特殊者”这种牵强的理由? 两个男人的感情注定要遭到社会大多数人的不耻,也注定要遭到两方家庭的反对。 但所有的疑惑,所有的犹豫,在见到傅怀禹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祝玉寒不会再去逼问傅怀禹要他一定给出自己一个理由; 而傅怀禹,也不打算将每次都找借口搪塞过去的缘由公诸于世; 即使是心爱之人,也要不想分享的自私的秘密。 因为那个秘密。 是你。 —————————— 又是哀鸿遍野的上班日,某些人在浪了一个周日后又乖乖洗掉金色的头发,摘下耳钉,换好警服,背上涉嫌卖萌的书包,乖乖来到警局报到。 童嗣呵欠打一半,正看见他们家祝队站在大厅里一脸慈祥老父亲相地看着两个队员打羽毛球,心里直犯嘀咕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祝队,心情不错?”童嗣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 祝玉寒破天荒的好心情,回过头笑眯眯地说: “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先听哪个。” 童嗣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站在一边,瑟瑟地抱着他的书包:“好……好的吧……” “周晓冉醒了。” 此消息一经发布,迅速引来童某人的真情告白: “真的?!太棒了!一会儿我去看她!” 祝玉寒笑笑。 “那……那坏的呢?”看这架势,童嗣又觉得不太对劲。 “她失忆了。” 在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过后,仿佛能看到童嗣背后萧瑟的秋叶飘过,他终于缓缓开口: “是……像韩剧里那样失忆吗?” “差不多吧,不过不用你过去帮她找记忆,过几天她恢复了就想起来了,这几天你可别去招惹她,她现在真是六亲不认,凶起来连自己都打。” 童嗣愕然,张着嘴巴,满脸呆滞的开始考虑这从中的利害关系。 “其实这也不完全说是坏消息。”祝玉寒实在看不下去小刘那蹩脚的发球动作,薅过球拍亲自做了个示范。 “在她受到刺激失常的那一晚,其实还遭受了来自外部的重力撞击,导致神经记忆相关神经通路损伤,造成暂时性记忆功能障碍。” 童嗣一副看人渣的表情看着他: “这算什么好消息。” “昨天下午小刘过去取证,在她的头发内发现了一些特殊物质。” “哇,她都四五天没洗头了,要发现也是发现头皮屑好么?”童嗣嫌恶地摆摆手。 “人家可比你干净多了。”祝玉寒白他一眼,转身上楼。 童嗣也跟着屁颠屁颠追了过去:“发现了什么。” 祝玉寒走进证物室,打开号码箱,拿出一只透明的证物袋递给童嗣。 证物袋里是一点黄白色的像皮屑一样的物质。 “这就是头皮屑吧。” “都说了不是!” 祝玉寒粗鲁地扯过证物袋: “这是慕斯乳胶。” 童嗣凑过去看着那袋乳胶碎屑,半晌,点点头: “这个我知道,好多特效化妆师都会用这个来制作假脸皮。” 祝玉寒点头,又从另一个证物箱中掏出一只证物袋: “并且还有这个,风干后脱落的丙烯颜料。” 第56章 红妆(10) 两人面面相觑。 警务大厅中的挂壁式电视机正播放着Bandy前不久发行的新专辑中的主打歌《另一面》。 歌声响起,不管是正在办公的警员,还是前来报警的群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美丽的Bandy,一袭绛红色长裙,黑纱犹遮半面,纤长的手指握住话筒,似是来自远方的声音,靡靡中回旋于偌大的房间内。 Bandy有一对非常灵动的眼睛,看起来水汪汪的格外讨人喜欢。 两个因为走私黄金而被带到警局的犯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屏幕,似乎要将Bandy的每一处细节都收进眼中。 祝玉寒就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所谓“萧雅死了也好,萧莉死了也罢,但唯独Bandy不能死”的真正含义。 “我守着,我守着,守着每一日的悲欢;” “我望着,我望着,望着下一次的心酸;” “来自从前的你,不用奢望未来的意义;” 几人看着主打曲的MV,心里却说不出的怪异。 “这个Bandy不是向来号称宅男女神,正能量爆棚的嘛?怎么连人家的未来都给否定了。”童嗣喝着水,眼睛却始终黏在屏幕中Bandy的身上。 “不觉得有点奇怪么?”祝玉寒抵住下巴,若有所思道。 “什么叫来自从前的你,但是却不用奢望未来的意义,这个‘你’指的是谁。”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从头浇下来,浇的童嗣一个激灵。 “她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姐嘛,在她死了之后顶替她继续混迹娱乐圈的那位。” “双胞胎……?”祝玉寒抬头,看着屏幕中的Bandy。 MV最后,一滴浊泪顺着脸颊流下。 “说是之前一直待在国外,你说这歌儿是不是写给她姐姐的。” 祝玉寒想了想,马上否定了童嗣的说法:“人家胞姐虽然一直待在国外,但不代表俩人间没感情,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童嗣摇摇头:“不一定哦,其实这种现象在双胞胎身上特别常见,父母一视同仁还好,如果在长相相同的情况下而在其他方面过于作比较的话,会对其中弱势一方造成非常严重的心理创伤。” “会这样么?”祝玉寒不信,反问一句。 “祝队,您是独生子,您当然不知道,我小时候因为学习差,我妈就经常说什么你连你姐的一根小手指都不如,养你不如养块叉烧之类的,这种话真的很伤人。” 童嗣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过往,小嘴撅的都能吊水泥桶。 “但都是成年人了,思想也该成熟了,什么仇什么怨啊,一向正能量的女神写了这么一首深赋怨念的歌,你也知道她在圈中的影响力,那些脑残粉恨不得把这人的祖宗十八代都人肉出来,就算她小时候经常被拿来和姐姐作比较,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祝玉寒还是觉得不靠谱。 “你看她的曲名,另一面。” “嗯?有什么问题吗?” “有没有问题去Bandy家里走一趟不就知道了。”童嗣翻了个白眼。 俩人不再耽搁,离开警局开了车疾速赶往萧雅家中。 车上,祝玉寒问了童嗣这样一个问题: “其实我不太明白,那些家里有两个以及多个孩子的,父母是不是真的会更加偏爱其中一个,甚至是毫无理由的。” 童嗣转动方向盘,认真地想了半天,终于摇摇头: “说实话,没做过父母,不知道,但我确实觉得我妈会更偏爱我姐一点,比如,家里买了好吃的,我要是跟我姐抢,我妈能真的揍过来。” “那你对你姐是什么态度呢。” 童嗣一听这略带质问的语气,马上就不服了,他拍了下方向盘,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我对她够好了,她出嫁那天,我做了几十条横幅挂满了小区,把我姐夫全家威胁了一遍。” 祝玉寒睥睨他:“你确定你不是在哗众取宠?” “宠个……文明人不说脏话,就她读高三的时候,晚上上补习班,每天回来很晚,都是我,一个可怜又弱小的小男孩,冒着严寒,在补习班门口等,偷偷尾随她回家,坚持了小半年呢。” 祝玉寒笑笑:“我知道了,姐控先生。” 顺着导航一路开到萧雅家,这小姑娘家庭条件看起来还不错,父母住的都是三层小洋楼,看起来倒是有些年岁。 两人敲开了门,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满面愁容的女人。 “你们是……”那个人看着门口站俩警察,似乎是有点胆怯,眼神一直飘忽不定。 “警察,来府上了解下情况,您是?” “哦,我是萧雅和萧莉的妈妈,不过,怎么又来了解情况,前几天你们局里的重案组刚来过,该拿的都拿走了。” 祝玉寒一听,就觉得火气直蹿脑门儿。 难怪储荣说,和新同事磨合不是件容易事儿。 重案组的这帮瓜皮,每次过来调查屁都不跟这边儿放一个,搞得自己多丢脸。 “没关系,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来见萧莉小姐的,请问她现在在家么?”祝玉寒强摆笑脸,努力调动着脸上的每一块肌肉,才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凶悍。 女人一听,嘴角抽了抽,似乎是有点不自在,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最近有通告,没在家。” 她最近有通告。 这六个字,用来告知萧莉的最近行程实在是有点诡异。 她取代了自己的妹妹,将所有荣耀揽于一身,还能这么从容自得,自己倒真是小看她了。 “我能问一下,令千金在踏足娱乐圈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么?听说在国外,或者说是在读书么?” 那女人将耳边的碎发拢了拢,声音沙哑地说道: “莉莉在大学毕业以后去了美国深造,学的是美术,具体哪一块,我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学美术的。” 祝玉寒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接着又道: “那萧雅呢,听说她在十九岁的时候就进了娱乐公司做起了专职歌手。” 女人低下头,手指不停地揪着衣角,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 “因为小雅不怎么喜欢读书,她好唱歌,唱得又好,莉莉就……比较听话,乖乖读完了大学,又去了美国继续读书。” 祝玉寒和童嗣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然后对萧雅的母亲敬了个礼,便打算先行告辞。 一上警车,童嗣就迫不及待凑了过去,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听到了吧,她妈妈说,萧莉更听话,萧雅有些叛逆。” “那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她妈妈确实偏心呗。”童嗣冷哼一声,随手扯过安全带,泄愤似的系好。 “思路清奇。”祝玉寒甩下这么四个字,就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俩人准备先回警局整理材料,半道正好路过储荣家,祝玉寒心道这几天一直在忙,也没去看望他,正好借着这么个机会,过去瞅瞅,不然他孤家寡人的,就是挂在家里也没人知道。 童嗣问他能不能去,祝玉寒说不能,让他回去把刚才萧雅母亲的口供记录好,顺便去重案组讨个说法。 “讨什么说法?”童嗣不解。 “就问问那个姓霍的,为什么思想觉悟这么低,一点团队意识也没有。” ———————————— 储荣家位于市中心的一处居民区,房子不算新,是他爸妈留下来的,一百平方出头,但因为位置好,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这么看来,储荣还是个隐形土豪。 绕着小区的主路找过去,看看沿途风景,就觉得储荣爸妈还是挺有品位的,这小区建造的着实不错,给人感觉逼格很高。 而且这里也不像自己租住的那地方一样,流浪猫狗满小区跑。 估计阿杜住在这里能寂寞死。 来到储荣家门前,发现他家门上连个福贴都没有,看起来连点人气儿也没有。 按下门铃,在外面抖腿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病恹恹的一声“社区福利就放外面吧”。 “是我。”祝玉寒敲敲门。 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生活常识,才十一月份发什么福利。 过了好久,才听到屋内传来虚晃的脚步声。 门一打开,给祝玉寒吓一跳。 他凑过去仔细辨认一番才敢确定这确实是储荣。 “怎么这样了?半死不活的。” 储荣拉上口罩:“你可真会说话。” 几天不见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储荣瘦了一大圈,小脸都凹进去了,皮肤呈病态的苍白,黑眼圈非常重,像个吸毒者。 “好点了没。”看他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祝玉寒赶紧过去扶住他。 储荣这不领情的还把自己往外推,一边咳嗽一边道: “离我远点,会传染。” “我问过王法医了,他说不会传染。”祝玉寒不死心,又过去扶着他。 储荣抬眼,蔫蔫地笑了下,不再拒绝: “今天没工作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刚和童嗣出警回来,正好路过你家,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我现在好多了,已经退烧,再躺两天就可以回去上班了。”储荣呼吸的时候,胸腔里还会发出奇怪的杂音。 “不着急,你养好了再去也不迟。”说着,祝玉寒的手又探上了病患的额头。 “还是很热,有温度计没,再量一下。” 祝玉寒仿佛闲下来就难受,屁股刚着了沙发又马上跳起来去人家储荣房间里翻温度计。 接着,就听见储荣穿着棉拖“吧嗒吧嗒”地赶了过来,一把将桌上的相框按倒。 看他这副样子,祝玉寒都吓一跳: “什么照片啊还见不得人。” 储荣拿过相框,放进一边抽屉里上了锁: “没什么……体温计在客厅,这里没有,不用找了。” 说着,储荣一个踉跄,只觉一阵眩晕,他赶紧扶住桌子勉强撑住身体。 “不然先去床上躺着休息下,我去给你煮点粥……哎?这怎么回事儿,这,这是要讹人?” 话说一半,储荣已经闭上了眼,脑袋抵在小祝胸前,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我就问问,我每个月那点工资够不够扶你……” 储荣没答话,身体一直下坠,接着脸着地趴在了祝玉寒脚边。 第57章 红妆(11) “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回来吃饭么?”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不准备你的饭了。” “你为什么不回信息?” 当收到来自傅怀禹的第十二条短信轰炸的时候,祝玉寒才抬手回了一句: “不回去了,储荣高烧昏倒住院,今晚我陪床。” 刚放下手机,电话就打来了,死猴子的叫声吱吱满屋响,惹得旁边的住院患者直翻白眼。 “先生,请您安静一点。”那个正在打点滴的小护士满脸戾气,一张嘴,语气也不怎么好。 祝玉寒忙抱歉地连连鞠躬,拿着手机一直小跑到走廊尽头。 打电话的人一看就特别倔,祝玉寒要是不把这通电话接起来他会一直打,哪怕世界末日,丧尸爆发,他也要打。 “又怎么了?”祝玉寒接起电话,将自己整个人藏到角落里,尽量不被别人听到。 “你是不是成心的。”那头,傅怀禹冷声质问着。 “啊?我怎么了?” “为什么又和储荣在一起。” “他病了,昏倒了,我把他送来医院。”祝玉寒声音也随着提高八度:“他无父无母,除了我没有别的朋友,我来陪床照顾他,这样也不行么?” 意识到别人都在看他后,他又赶紧压低声音: “你做自己的吧,不要等我了。” 那边是冗长的沉默。 祝玉寒“喂”了几声,却一直没有得到傅怀禹的回应。 就在他以为傅怀禹已经挂断电话之际,却忽然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很轻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的话: “可我也需要你。” 听到这句话,祝玉寒愣怔了下,接着缓缓放下手机。 储荣孤身一人很久了,或许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自己再腆张脸过来以“帮忙”为由,其实就是打扰了。 抱歉,荣荣,你就当我是个重色轻友的伪君子吧。 因为傅怀禹他更需要我。 —————————— 当祝玉寒打开家门的时候,傅怀禹正自己一个人坐在饭桌前看手机,面前摆着一碗白粥,什么佐料也没加,看起来就让人没什么胃口。 看到祝玉寒,不置可否的,这位傅傲娇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他马上调整表情,回过头继续看他的手机。 祝玉寒一边脱鞋一边嘀咕着: “你这儿能养狗么?要是能我一会儿就把阿杜接过来,这两天他肯定闷坏了,天天在那叫吧。” 傅怀禹依然没说话。 “你晚饭就吃这个?我正好路过熟食店,买了点猪心肉,还热乎呢,你要不吃点?” 就是这种稀松平常的询问,却让傅怀禹觉得心中热热的。 自母亲去世的五个月后,心上那块塌陷虽然还在,但却以不易察觉的速度一点点开始愈合。 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呢?喜欢到可以放弃一切,喜欢到宁愿背负“大逆不道”的讳名。 因为他曾经冒着风雪走了三十多公里来找到自己。 傅怀禹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喜欢自己。 “我问过房东,房东说,可以养,但是如果刨坏了墙壁或者门,要我们赔。”傅怀禹关掉手机页面上的文章,拿勺子搅着面前的白粥。 “还有,我不吃猪肉,你知道的,脂肪含量太高,下次买只白切□□。” “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祝玉寒将猪心肉怼到傅怀禹脸上,斜眼看着他。 “快吃,偶尔吃一次不会胖死的。” 半晌,傅怀禹伸手握住祝玉寒冰凉的手,笑了笑,像个小孩儿一样: “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储荣,就去看他吧。” “打住。”祝玉寒赶紧把手抽出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和储荣清清白白的呢你就恨不得提刀砍了人家,要是我再和他一起睡一晚,你不得报复社会啊。” “不会,我并非天生反社会型人格。”傅怀禹笑着,将祝玉寒的手贴在脸上蹭了蹭。 两人坐于桌前,气氛和美,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看起来倒是惬意。 只是那恼人的电话总也是不识时务。 祝玉寒觉得现在气氛不错,傅怀禹心情也好,在心中酝酿了千万遍,想要问问他傅科长的近况时,童嗣那厮不懂事的、不长眼的、不识时务的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错过这次,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干嘛,找死啊!” 童嗣刚接通了电话,就听到电话那头恶声恶气的就跟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现在还不能死,我看到了萧莉,我先拖住她,你速速来她家这边。” 说完这句话,童嗣就火急火燎地挂断了电话。 祝玉寒没办法,起身穿衣。 “怎么了。” “最近在跟的案子有进展了,我得过去一趟。” “早点回来,到家前给我电话,我下去接你。” “大老爷们儿的接什么接,没人惦记。”祝玉寒胡乱套好外套,拿过手机匆匆出了门。 ———————————— 童嗣这边看完了怀孕的老姐,又把姐夫全家威胁了一通,千叮咛万嘱咐才极不放心地打道回府,走半路,就见一熟悉的身影乘着月色匆忙赶路。 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擦擦装B用的平光镜,才确定那熟悉的身影正是萧莉。 或许是还没适应当红女星前呼后拥的状态,萧莉只自己一个人,也没带助理也没有保镖的,在漆黑夜幕下还带了一副大大的墨镜,背着只老气横秋的包包行色匆匆地往家赶。 童嗣见状马上给祝玉寒打了电话通知他过来,自己环顾四周,灵机一动,赶紧追上去先一步挡在萧莉面前。 萧莉明显被吓到了,惊呼着倒退几步,双手紧紧环住身体,惊恐地瞪大眼睛望着这个“欲行不轨”之徒。 “你……你是谁!” 童嗣赶紧从口袋掏出一支口红,三下五除二撕开包装,拧开盖子递给萧莉: “您好,我是您的忠实粉丝,能给我签个名么?” 一听是粉丝,萧莉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看到那只口红,马上又犹疑起来。 刚才出门前,童嗣他老姐挺着大肚子从房间拿出一堆化妆品,都是牌子货,什么杨树林,香奶奶,挑粪之类,一股脑往童嗣的外套口袋里塞。 “姐,你疯了?”童嗣张大嘴巴:“这么多口红,你要是想要个妹妹就直说。” 他姐冲他使个眼色,娇笑一声:“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赶紧给你外甥领个舅妈回来,这些都是我老公从国外带来的,没拆封呢,我这怀孕了也不能用,就当我送个顺水人情。” 童嗣没办法,只好收下。 毕竟他姐的话,他也不能不听。 萧莉接过那只口红,不知所措地杵在一边:“签……签哪儿?” 童嗣抿嘴笑笑,眼神在萧莉全身上下细细打量,最终落到她的手指甲上。 “签我手上吧。”说着童嗣伸出自己的手。 萧莉狼狈地抱紧那只过时的包,腾出手来拿那只口红在童嗣手上一气呵成,末了,又突然把字母“Y”的落勾拉长了一下。 对嘛,这样才像萧雅本人的签名。 童嗣看到萧莉的手指指甲很短,也没有像其他女星一样做什么手部保养,她的手非常粗糙,指边还有厚厚的老茧。 “签,签完了,我可以走了么?” 萧莉低着头,绕过童嗣往家里跑。 “聊聊吧,好不容易碰到的。”童嗣眼疾手快抓住她。 萧莉警惕地看着童嗣,然后将鸭舌帽压低:“你到底想怎样。” 童嗣耸肩,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意,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您别害怕,我是您的后援会会长,您贵人多忘事,我们去年年会还一起吃过饭来着。” 一听是后援会会长,萧莉抱着包的手紧了紧。 她知道,像这种后援会或者什么粉丝团每年在明星身上砸的钱可不是小数目,抢周边衍生品,打榜冲销,一马当先毫无怨言,砸的多了说不定还有幸和爱豆上升为利益上的朋友,也算是这些艺人不敢得罪的一帮人。 萧莉是挺为难的,但又怕露馅,只好说找个隐蔽点不会被狗仔跟拍的地方。 俩人来到了一家小资情调咖啡厅,要了个雅间,点了两杯雪顶咖啡。 萧莉看起来没什么胃口,拿勺子搅着咖啡,眼睛一直往一边瞟。 “对了,上个月我有幸参观了国内著名雕塑师张翘楚老师的作品展,看到一座名为‘另一面’的作品,而这几天您刚好发行了新专辑,主打曲也是这个名字,请问您是从张翘楚老师的作品那里得来的灵感么?” 萧莉蹙起眉头,看了童嗣两眼,又迅速低下头: “不是张翘楚,是郑翘楚,也不是另一面,是另一边。” 童嗣一挑眉:“什么?” “没什么。”萧莉别过头。 童嗣笑容愈发放肆:“看来您对雕塑这一块挺有研究,一般人能知道个米开朗琪罗就很了不起了。” 萧莉手指动了动,她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试图掩盖内心的慌乱。 果然她觉得自己还是无法适应明星的生活。 “不敢说很有研究,因为我姐姐就是学雕塑的,耳濡目染罢了。” “你还有个姐姐?”童嗣故作惊讶,还夸张的将身体探向前去。 “嗯……有个姐姐,但是她在美国工作……” “什么工作啊,做雕塑能从事什么工作。”童嗣开始装傻。 萧莉头埋得更低了,几乎快低到咖啡杯里。 “很多啊,比如特效化妆师,模型师之类的……” 童嗣睁大眼睛,一副“我好崇拜她”的模样:“模型师啊!好厉害!是不是能把一个正常人化妆成龙的形象,就像‘他是龙’一样。” 看到童嗣这副表演过度用力的样子,萧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不是,他是龙里面的龙形是前期用一个差不多形状的玩偶放在固定位置上,然后再由影视后期用maya max zbrush之类的软件进行建模,还要贴材质,用houdini做动画特效,最后再渲染啊合成剪辑之类的……” 话未说完,萧莉顿觉不对劲,一抬头,就见童嗣正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嘴角漫上戏谑的笑。 “萧莉姐,您懂得可真不少。” “她懂什么了。”祝玉寒终于姗姗来迟,一进门就抱怨童嗣发的定位真难找,自己差点找到对面的洗头房去。 萧莉惊觉,起身便跑,被祝玉寒堵住了门。 “别急走嘛,聊聊呗~”祝玉寒奸笑着开口,又觉得语气不对,马上收起笑容,从口袋里掏出警员证一本正经地递过去。 萧莉望着那本警员证,手中那只老气的包包猛地落地。 她仿佛失了力一般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扶着墙,头发散下盖住脸,看不见是什么表情。 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表情就对了。 “萧小姐,放轻松,别紧张,我们只是找您了解下情况,而且,您顶替萧雅继续做艺人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不用怕,我们也不会告诉别人。” 祝玉寒将她扶起,示意她先坐下。 萧莉扶着沙发靠背慢慢坐下,双手紧紧攥住包袋,垂下脑袋。 “这么说来,您之前在在国外一直是做特效化妆师的对么?” 萧莉点点头。 “好,不管您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们都不过问,我只有一个问题。” 祝玉寒看着她头顶的一小块白色头皮: “您和您妹妹,也就是萧雅,关系如何。” 第58章 红妆(12) 萧莉柳眉紧拧,她抬头看了眼祝玉寒,觉得他语气还算温和,定了定神,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接着,她轻声道: “说不上好坏,就那样吧。” “会经常吵架么?还是很亲密。” “你听过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么?哪怕是亲姐妹,可想法不同,追求的东西也不一样,我们也不会经常见面,都在忙自己的事,所以关系也就一般般。” “是么?”祝玉寒倒是惊讶。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U盘,放在桌上推过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可不是这么用的。” “这是什么。”萧莉看着那只黑色U盘,顿时紧张起来。 “我之前看过一篇帖子,大概内容是在讲,在萧雅出道后的近一年中,她所有专辑的歌曲都是由你来录制的,萧雅的现场演唱会也是由你在后台现场录制帮助她假唱,开始我还对这帖子的真伪性表示怀疑,毕竟有些人为了博人眼球什么做不出来。” 说到这里,萧莉已经浑身发抖,她频频望向门口,似乎在等待一个合适时机。 祝玉寒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马上用眼神示意童嗣去挡住门。 “直到我收到了这个,说起来,就在刚才收到的。”祝玉寒指指U盘。 “我过来之前被叫到了警局,技术部的同事将前期和后期音频放到一起做了比对,发现两支音频并非来自同一人,也就是说,你当年确实替萧雅录制了专辑以及现场演唱会。” “那,那又怎么样,这不犯法吧。”萧莉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从包里抽出纸巾慌乱地擦着手。 “代唱倒是不犯法,不过杀人可就不好说了。” “你说什么,杀人?”萧莉冷笑出声:“警察先生,定罪是要讲证据的。” 这句话,祝玉寒在从警十年间已经从不同罪犯口中听到了无数次。 定罪要讲证据,好,那就给你证据。 “我在来之前,其实这位童警官已经将你们刚才的谈话全部录下来了,我在开车时就一直在听你们的对话,你也不要怪他,毕竟随身携带录音笔这是警察的职业习惯。” 萧莉没说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其实我开始根本没有怀疑过你,直到你说什么玛雅软件,就不经意间暴露了一切。” 祝玉寒又从证物袋里拿出两只小纸袋,放在桌子上: “于是我顺便去警局拿了这个,慕斯乳胶和肉色的丙烯颜料。” “是不是,杀了人还想嫁祸给所谓的辫子女鬼。”祝玉寒失笑。 “胡说八道。”萧莉提起布包,转身就往外走。 童嗣挡住门,轻轻将她推了回来,尽量保持绅士风度。 “不用装了,我们市里没什么特效化妆师,他们大多聚集在首都,你总不能说,这些用来制作假皮肤的材料是人家幼儿园手工课用的吧,那些两三岁四肢发育尚未成熟的小朋友可没这个技术。” “是我的,又怎么样。”萧莉笑道:“所以仅凭这个就能将我定罪么?” “当然不是,更多的是你电脑中关于辫子姑娘索命的词条检索。” 萧莉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祝玉寒。 “技术部都是人才,不用怀疑了。”祝玉寒微笑着,看起来十分亲和。 “或许是刚才一瞬间想明白的吧,试问,什么东西能将人吓到精神失常甚至吓死,真的是所谓的前后一样的脸?其实想想,那玩意儿也没多吓人,真不至于吓死。” 童嗣嘿嘿一笑:“最吓人的当然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出现在你面前。” “虽然我们那位已经被你吓到精神失常甚至是暂时性失忆的女警察还没恢复,但她只记得一个名字,赵凯文,是之前辫子女鬼案中确认死亡的一位受害者。” 萧莉闭上眼睛,甚至已经感受到绝望的匕首捅进了身体中。 “而我们调查过,这个赵凯文和你是大学同学。” “当然,这还是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如果我们在萧雅上吊死亡的现场发现了这个,你又要怎么说。” 祝玉寒手中拿着的,是一枚钻石,这是小刘昨晚再一次勘察案发现场时从极不易被人发觉的角落捡到的。 “萧雅当天的演唱会服装是由国际知名品牌大师渡边亚由美纯手工制作,在裙子上共镶嵌了一百二十八颗钻石,且都是价格不菲的真钻,但却在现场,发现了与死者萧雅裙子上造型完全一致的假钻石。” 萧莉一直闭着眼睛,没有说一句话。 “我曾经感叹过,除了鬼怪没有人能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躲过监控摄像头,后来我想到了,当然有,不就是双胞胎嘛。” “是啊,因为是双胞胎啊。”萧莉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嗯,因为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假扮成萧雅,进入休息室杀害了她,还假扮成她的样子继续完成演唱会,学着她发脾气让小助理去买饮料,支走了小助理后你就去拉了电闸,让休息室楼层的监控全部断电,又马上拉开电闸恢复供电,制造没有足够时间杀人的假象,好让萧雅看起来像是自杀。” “祝队,你怎么知道?”童嗣歪头问道。 “其实那天我们进入会馆勘察现场的时候,我注意到在总电闸的几个按钮中,只有三楼的电闸是干净的,其它几个均有相同程度的落灰,就料到是有人碰过电闸。” “那你怎么不早说。” 祝玉寒瞥他一眼:“我真好奇那个历时六年的特大凶杀案你是怎么侦破的,要知道,我们不能根据这些零散的证据贸然判断,不然很容易被凶手的伪装牵着鼻子走,所以我就没说。” 童嗣“哦”了声,接着闭紧嘴巴不再讲话。 祝玉寒又转向萧莉,轻笑一声:“看来你对于杀人一事还是不够缜密,既然是双胞胎,就不要制造密室杀人还伪装自杀,太容易被怀疑了。” 萧莉双手握在一起置于桌上,脑袋无力地靠过去,孱弱的肩膀微微抽动,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为什么要杀她呢?她是你妹妹不是么?”祝玉寒的声音很轻,轻到本来该是对嫌犯质问的一句话听起来也像是安慰。 冗长的沉默,萧莉一直保持那个动作,而房间里其余两人,也在看着她,略带惋惜的意味。 一般女性很少会选择独自作案,一是力气不够,二是心里素质没那么强大,见到那些血呼啦的东西会害怕,也有极个别单独作案的,但她们往往会在前期周密策划许久,很少有激情犯罪的。 而萧莉选择了以这种孤独的方式,杀了自己的孪生妹妹。 “并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就是亲人。”萧莉忽然抬起头,坐直了身子,面带微笑,看起来从容又优雅。 “什么?”祝玉寒皱了皱眉头。 “血缘这种东西,只能决定你们长得像不像,除此之外,没什么太大意义。”萧莉说着,惬意地倚向沙发后背,还端起面前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对于这个忽然性情大变的女人,两人都有点看不懂了。 明明刚才还怕的像只小绵羊,这一下子又将主导权抢夺到自己那边。 是有点可怕。 “从我们出生起,注定要争夺,争夺父母的爱,争夺朋友的关心,甚至以后争夺家产……我很羡慕那些独生子女,羡慕他们一出生,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己一个人的,而我,要很努力才不会被人遗忘。” 祝玉寒确实无法理解,他就是独生子,但他并没有觉得老妈对自己有多宠溺,该打了打,该骂了骂,而像家产这种东西,他老妈存款可能还没自己多。 这样一个贫穷的母亲,一个什么也给不了自己的母亲,难道自己就可以就不爱了吗? “或许你以为,我读书好,父母会更偏爱我一点,但事实上,恰恰相反……”萧莉深吸一口气,挑了挑眉,似乎并没有为自己要面临牢狱之灾而感到任何恐惧。 “萧雅她什么也不用做,爸妈就会把最好的给她,亲戚也更宠爱她,而我呢,只管闷头学习,以为只要提高成绩,他们总有一天会看到我,会以我为荣。” 说着,萧莉红了眼眶。 “但实际上,并没有。” 她在说句话的时候,很无奈。 努力往上爬,只是想与自己的妹妹站在同一高度,摔下去再往上爬,哪怕已经浑身是伤,也不敢松懈一下。 “后来,萧雅做了艺人,其实那天我们是一起去视镜的,她虽唱功不行,但舞台表现力强,所以投资方最后选中了她,我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能不能成立一个双胞胎的组合,投资人说,这圈内姐妹组合比海沙都多,不稀奇了。” 或许从那一刻起,嫉妒的怪兽就开始露出獠牙了。 “全世界都知道萧雅喜欢唱歌,虽然唱得不好也有很多人愿意捧她的臭脚,那么又有谁知道,我也喜欢呢?” 确实,无人知晓。 “喜欢到我都可以答应给萧雅做幕后假唱。”萧莉笑得很落寞:“不瞒你说,论坛那篇帖子,就是我发的。” “但这全都是九牛一毛,要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也没有小气到会因为这种事而起了杀意。”萧雅仰起脸,似乎想把眼泪逼回去。 “那来说说,我为什么要假扮成女鬼去吓其余六人吧。” 祝玉寒猜到了,但他不敢确定。 “赵凯文的确是我的大学同学没错,同时他也是我和萧雅的高中同学,其实他和萧雅关系更好一些,并且也追求萧雅已久,那时候萧雅刚出道没几年,不温不火的,没有心思去谈恋爱或者做其他的,所以她对于赵凯文无休止的追求非常反感,出言不逊,惹怒了赵凯文,所以赵凯文就想了个办法把萧雅约了出去,强B了她。” 祝玉寒猛然抬头,经萧莉这么一形容,似乎有点印象。 好几年了吧,曾经接到报案电话,说明星被人强B,自己当时没太在意,因为这不属于自己工作范畴,就是听隔壁刑警科随口提了那么一句。 “那天我从学校赶回了家,还在路上考虑着该怎么安慰萧雅,但我没想到,我父母竟然联合强J犯说是我被他强B,而不是萧雅,理由是,为了萧雅的星途着想,也要我做出一个姐姐该做的让步。” 这种事,别说当事人萧莉,就连两个旁听的大男人都觉得恶心透了。 “我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让步了,还不够么?仅仅就因为我比她早抱出来几分钟?” “我没想到,萧雅竟然会拿这件事继续威胁我为她假唱,我一忍再忍,期待着她虚伪的面孔什么时候能被撕下,直到她写了那首新歌,另一面,她说让我不要奢望未来的意义,她要毁我一生!” “所以你就杀了她?” “对,我不光杀了她,赵凯文也是我杀的,他那天喝了点酒,回来的路上,我就扮成女鬼的模样,本想吓吓他,逼他说出实情,我连录音都准备好了,但我没想到他就这么吓昏了,被送去医院后当晚就死了。” 这倒是有点尴尬。 “休息室的窗台那么高,你是怎么把萧雅吊上去的。” “难道你不知道,休息室的窗帘横杆,是可以升降的么?我把横杆降下来,将已经被我勒死的萧雅绑上去,接着把横杆拉上去。” 那难怪,萧雅的身高远远高于上吊绳的高度。 “但是,赵凯文一死,萧雅一死,警方肯定会怀疑到我头上,所以我就继续扮鬼,还请人黑了医院的病历系统以及警局的区域系统,查出所有患心脏疾病的名字以Z、F开头的人,计划了很久,才开始实施。” “你请的黑客是谁。” “傅怀禹是不是也在你的计划范围内!”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童嗣的关注点当然是在谁这么胆大包天敢黑警局的系统; 而祝玉寒的关注点却在这些计划内的人都是心脏疾病患者。 萧莉回忆了下,然后点点头: “是,计划的最后一人,就叫傅怀禹,而那个女警察,完全是意料之外的。” 第59章 红妆(13) 有人常说,好听的假话和难听的真话你想听哪一个。 真话是难听,但祝玉寒怎么也没想到,会难听到这种程度。 他把一头雾水的童嗣和已经认罪的萧莉扔在了咖啡厅,自己开了车直奔傅怀禹家。 推开门,就见傅怀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中播放的是近期的一些人口贩卖的新闻。 而这些,祝玉寒都不关注。 他连鞋子也没脱就径直跑向傅怀禹,倏然跪倒在他面前,搂着他的腰,把耳朵贴在他的左胸前。 钝重的心跳声,像是生了锈的时钟,发出机械的“咔哒”声。 “怎,怎么了……”傅怀禹被这突如其来的熊抱吓了一跳。 而害怕的原因,是自己那颗生了病的心脏。 “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傅怀禹还在装傻: “你在说什么,我有什么瞒着你的,我不抽烟不酗酒不泡吧不聊sao,不混迹违法场所,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祝玉寒按住他的手: “是不是等我去给你坟头拔草的那一天你才肯说……不……那样也不用你来告诉我了。” 傅怀禹惊愕,看着祝玉寒的脸,十分不解。 是谁告诉他的呢,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傅怀禹抓过小祝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腰,然后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眼中似是有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没跟你说是怕你担心,放心,不是很严重,动个小手术就可以了。” 说罢,还在小祝的额头印下轻轻一吻。 “我爸在临终前动的也是一个小手术,医生也说成功率很高,但他还是化为那个零了。” 这样的小祝队长,让傅怀禹觉得可爱死了。 其实在两年前,祝玉寒坚持要和自己分手那段日子,正好碰上警局体检,做完心脏彩超以后拿到的报告单上写着一些不太妙的诊断结论。 心脏二尖瓣狭窄以及关闭不全,血液不能畅通,导致左心房增大—— 在拿到这张报告单的一瞬间,傅怀禹并没有大病降临的恐慌感,反而感叹一句“真幸运啊”。 因为这样,就有足够的理由能够要求那个人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了。 什么方法都试遍了,可他依然走得很坚决。 以为能借着这个由头卖卖惨,装装可怜,祝玉寒那人心软,说不定就答应了。 不成想,他连电话都不接了,后来还把自己拖进了黑名单。 而两年后,就在自己极力隐瞒这个秘密的时候,却就这么公诸于世了。 这个世界总是阴差阳错,在错误的时间,发生错误的事,乐此不疲地折磨每一个人。 但希望这次,是正确的。 ———————————— 童嗣把萧莉带回了警局,送到审讯室,自己则给刑警科的人打电话通知他们过来审案。 在等待刑警科的人大驾光临之际,随手掏出手机想看个综艺节目,不成想,一打开手机就发现上边有二十多通未接来电,全都是他老姐打来的。 童嗣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拿稳,以为他姐出了什么事,忙给他姐回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是童嗣他姐劈头盖脸的臭骂: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到家给我回电话吗!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电话给你,你干嘛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你是不是想……急死我……” “急死我”三个字已然漫上了哭腔。 童嗣知道孕妇本来就情绪不稳定,自己又犯了这么一十恶不赦的大罪,也没脸骂姐夫了,也就是他姐看不见,不然他都要下跪谢罪了。 童嗣道歉连连,一直哄着他姐,刑警科的人来了看他这副样子,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好说歹说才给她姐把气劝消了,一挂电话,就见刑警科的人正瞅着他,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容。 “童警官,新找的马子很难搞啊?” 童嗣瞪他:“说什么呢,这是我姐。” 确实是,自己常年流连花丛,阅女无数,约过的妹子加起来能组一个炮兵连,就是她姐,难搞至极。 刑警拿下记录本,推门进了审讯室,就见萧莉正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刑警小何把记录本往桌子上一扔,掏出笔在纸上划了划,冷冷开口: “姓名。” “萧莉。”萧莉抬起头,冷光灯下映照出她红肿的双眼。 “年龄、职业。” “二十八岁,职业是……特效化妆师。” 小何拿过一边的案件整理笔记,不急不慢地翻了翻,接着道: “你于十三日晚上杀了你的亲妹妹萧雅,也就是知名歌星Bandy,并伪装成女鬼去吓唬那些心脏病患者,已造成五人死亡,三人精神失常,对不对。” 萧莉深吸一口气,然后点点头。 “你知道这种行为有多恶劣吗?” 萧莉开始没说话,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对不起。” 小何摇摇头,坐直了身子,看着这个狼狈的女人: “不需要忏悔,如果你真的知道错了,从杀害你妹妹之后就该收手的。” 小何继续翻着记录本,指着其中一条问道: “你说,这是一场谋划已久的计划,为此你还仿制了妹妹萧雅在演唱会时穿的服装,是这样么?” “是。” “根据祝队长整理的案件记录,说你是在演唱会当天混进会馆,在演唱会中途杀害了萧雅,并装扮成她的样子继续完成了剩下的演唱会,但是……那天警方赶过去后,尸体还未僵硬化,死亡时间应该不长,这一点说不通啊。” 萧莉别过脸:“中途我只是将她绑在了衣柜中,结束后在她的助理出去帮她买茶饮的时候才杀了她并吊上了窗台。” “为了伪装成自杀?” 萧莉点点头。 “你就这么恨她?”小何忍不住问了一句。 虽然小何小时候成天和他哥打架,但现在两人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亲兄弟姐妹哪有隔夜仇,小何实在想不明白。 萧莉没说话,长满老茧的手指不停抠着手铐的边缘。 “你在案发之后为什么又回到现场,伪装成女鬼去吓刑侦科的周警官。” “我没有要故意吓她,我回去只是为了销毁现场证据,因为我发现我仿制的演唱会演出服上少了一颗钻石,但怕警察埋伏,就化妆成赵凯文的样子,想让这个案子真正变成悬案。” 小何冷笑一声。 “那么,萧雅口中的硬币是你放进去的么?” 萧莉摇头:“我不知道什么硬币,没做过。” 不是她做的? 这就有鬼了。 案发现场的确是个密室,不可能有其他人进入,硬币不是萧莉放的,那会是谁呢? 还是说,是萧雅的助理放的? “在杀害萧雅过程中,有其他人帮你么?” 萧莉依然摇头:“我虽然是个女人,但大学学的是雕塑,经常拉钢丝做初稿,上石膏翻模这些都很耗费力气,所以,练出来了,把萧雅勒死不费什么力气。” 小何抬眼看了看这个女人: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有没有帮凶,硬币到底从何而来。” “我说了,没有帮凶,我也不知道什么硬币。”萧莉似乎有些微愠,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我死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小何也是个暴脾气,一甩钢笔,站起来指着萧莉: “你给我老实点!如果被我们调查出你对案件真相有所隐瞒,你的帮凶可就不是无期这么简单了。” 萧莉猛地靠在椅子上,抬起头,额间细软的发丝垂下。 她望着那盏吊灯,只觉灯光清冷刺眼。 “我也最后告诉你一遍,没有帮凶,你不信,去查吧。” 接着,她缓缓闭上眼睛。 小何还要说什么,被推门进来的童嗣打断: “何,你们头儿有事找你,你先过去,我来审。” 小何满脸懵逼,他们头儿怎么可能在审讯时间叫自己,刚要问,便被童嗣推了出去。 童嗣锁上门,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 萧莉睁开眼睛,看着他,冷冷开口: “就是换一万个人来审我也还是这个回答,我,没有帮凶,因为,我信不过任何人,秘密不能被人知道,否则他就有了把柄,因此,我不会找什么帮凶。” “我不是来问这个的。”童嗣笑笑,黑曜石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杀你妹妹萧雅的时候可曾有过瞬间的后悔?” “没有。”萧莉直白地告诉童嗣,她在杀害自己亲生妹妹的时候没有任何悔意,哪怕只是一瞬间。 “为什么呢?你们不是从出生起就在一起了,应该比父母感情都深的存在不是么?” “很小的时候,我父母说的最多的话是,小雅,要不要来吃点心,莉莉,你怎么还在看电视,去做功课啊。”萧莉说着,笑了起来,接着不停摇头。 “他们只关心我有没有做,而不关心我想不想要。”萧莉抬起手,扶住额头。 虽然她在笑,但是眼泪却一直掉。 “所以你觉得父母不爱你,是因为妹妹剥夺了原本属于你的那份爱?” 萧莉沉默着,偶尔有吸鼻子的声音传来。 “那你晓得包庇罪会判几年吗。” “你一定不知道,你父母明知你杀人,还故意包庇,作伪证,这些都是三年刑期起底的。” 萧莉身子一抖,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童嗣。 “你更不知道,你父母已经天真的在四处找人托关系帮你入美国国籍,然后送你逃到那边,以为有了那张身份卡,老美就可以护你周全,你真的不知道,你父母为你做了这么多,甚至是花钱找替罪羊。” “别说了。”萧莉痛苦地捂着脸,不停摇头,不想让童嗣再说下去。 “为什么不说,除此之外,我还要告诉你,因为你比你妹妹更加优秀,所以父母会理所当然的更加严格要求你,你永远都不懂父母希望你出人头地但他们不会跟你沾一点的光,因为这全都是你自己未来的人生!” “你以为你妹妹毁了你的人生,但真正把这么多年努力全数否定的,是你自己!” “对不起——”萧莉痛哭着戚戚喊道。 很多罪犯在临刑前都会说一句“对不起”,但如果不是行刑当头,生命受到威胁,他们哪里会知道错了。 但童嗣愿意相信,萧莉,一个本该拥有大好前途的女人,当她说出“对不起”的那一刻,是真的知道错了。 由同一颗受J卵发育而成的一对双胞胎,本该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人,却因为童年时期父母不经意间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动作而走上殊途。 于是她们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形成两条再也没有交汇的平行线。 一个甜美可爱,每日化着精致的妆容站在镁光灯下大放异彩; 一个沉默寡言,每日灰头土脸的守着那堆了无生气的石膏泥胚自怨自艾。 看着被刑警带走的萧莉,童嗣从刚才的激怒中冷静下来,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两个女人,虽是殊途,但最终也是“同归”了。 童嗣叹了口气,关上灯,拿了车钥匙刚一出门,却看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 第60章 红妆(14) 童嗣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擦了擦眼睛,再瞧瞧,确实是真的,不是幻觉。 他忙像只小狗一样摇着尾巴跑过去,又气又急: “姐,你怎么来了。” 童嗣他姐童琦,一个稍微有点任性的小女人,比童嗣大了五岁,在一家普通高中教英语,三年前刚嫁了人,今年年初怀孕,下个月月初就是预产期。 说她任性她还真任性,半夜十二点多,自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去二十四小时连锁便利店买了夜宵给童嗣送过来。 童嗣忙扶着童琦,小心翼翼地扶她到一边沙发坐好。 童琦打开塑料袋,拿出一杯关东煮递过去: “快吃,吃完了我就回去。” 童嗣看着他姐,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我姐夫呢!你怎么不让他下来!让一个孕妇大半夜出来我看他是不想……” “你打住。”童琦忙捂住他弟弟那张碎嘴:“别什么话都往外说,是我趁他睡着了自己偷偷下来的,他要是知道我要来,你今晚保准要饿肚子。” 童嗣笑笑,小脸红扑扑的。 他接过关东煮,接着将耳朵轻轻贴在童琦的肚子上,嘿嘿笑着: “让我听听,我大外甥在里面干嘛呢?” 童琦被她这个傻弟弟逗的“咯咯”直笑,然后催促童嗣快点吃夜宵。 警局关门后,童嗣小心地扶着他姐往家走,俩人漫步在小区里,望着夜空中点点繁星,不禁心情大好。 “然然,我还记得,之前我出嫁的时候,你把我的鞋子拆了藏在各个角落,你姐夫怎么也找不着,最后害我穿了两只不一样的鞋子迎客人。”童琦脸圆圆的,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有亲和力。 童嗣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事后我被爸妈男女混合双打,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你毕业后留在了临市警局,还说什么不想看到我和我老公恩恩爱爱,结果还不是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童琦一脸自信,笑声宛若银铃。 童嗣翻个白眼:“我是被这边警局要来的好不好,跟你可没关系。” “你真是干啥啥不行,就嘴硬谁也不如你。”童琦拍了下他傻弟弟的后背。 童嗣忽然停住脚步,拉住他姐的手。 月亮微弱的光打在二人身上,使他们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童琦,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还有未出世的宝宝。” “叫我姐,笨蛋。” 童琦是个幸运的女人,有份不错的工作,疼爱她的丈夫,以及一个拿她宝贝宠的傻弟弟,顺风顺水的人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在那些法律触及不到的盲区,还有很多女人,被当成物品一样几经转手,受尽折磨屈辱,最后被转卖到东南亚或者欧洲,成为地下黑色器官交易或者情se场所的标价商品。 “每一天,年轻的女孩子们都在被买卖着。” ————《人口贩卖》 导演:克里斯丁·杜瓦 “最可怕的是,这些组织的参与者甚至有可能是你的邻居、医生、老师…… 而拐卖这件事,和你的学识、资历、家庭背景都没有任何的关系,它只关乎人性底线,这一点,你永远也敌不过人贩子。” —————————————— “辫子女鬼”索命案一破,同时也牵扯出娱乐圈与警局的交易黑幕。 局长老陈,清廉一生,最后落了个“晚节不保”的下场,上面成立了调查小组,从局长到警员,无一不被请去喝茶。 老陈这辈子就办了这么一件糊涂事,但终归是功大于过,所以念在先前的褒功之上,组织决定也就是没收了那三百万,给老陈停职查看半年。 但老陈一寻摸,自己还有三个月就要退了,正好提早办个退休算了。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祝玉寒他们把案子破了,这事儿倒真不会有人往外说。 霍桑就比较聪明,他只管收集证据,破案的事就交给那个“闲事精”,自己乐得轻松也不会挨骂,稳赚不赔的买卖。 所以在老陈停职前,把祝玉寒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年轻人不要太冲动更何况他也不年轻了之类,然后把手上一块肥差交给了他。 所谓肥差,就是打拐办那边跟了将近三个月的人口拐卖正在进行最后的收网工作,需要调集几名有经验的刑侦队员以及几名身手比较好的刑警。 但说实话,真正的侦查工作,那不是肥差,那是要命。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本来还想跟老陈请一个月假的祝玉寒两眼一闭就想装死。 自己好说歹说傅怀禹才同意去做手术,这一个月内都要有人守着照顾才行,小祝同学本来觉得自己屡破奇案,功不可没,这种小要求老陈肯定会同意。 谁知就上了老陈的套。 鉴于周晓冉还在休养期间,于是这重担就落到了自己和童嗣身上。 童嗣死活不依,说他姐快生宝宝了,要陪他姐,老陈说你不去也行,让周晓冉去。 童嗣愣了下:“这,这哪好意思啊。” 于是,打拐办带了一帮刑警以及两个刑侦警察,外加一个外形还不错的女警员,在会议室进行最后的演练。 根据线人提供的情报,人贩子会在三天后于边界地区的山村进行一场违法人口买卖交易,而警方怕打草惊蛇,准备也扮成人贩子混入其中。 但人贩子警觉性很高,只有那些打了好几年照面的同僚带来的“商品”才敢接手。 所以警方准备制造一场人口贩卖的“利益冲突”,将对方的“蛇头”引诱出来再一窝端。 祝玉寒虽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 老陈虽然马上就要停职了,但现在说话还有分量,不敢不听。 回到家,傅怀禹正抱着阿杜一起看电视,最近全球人口贩卖十分猖獗,到处都在报道。 祝玉寒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倒。 阿杜兴奋地跑来,伸出舌头舔着祝玉寒苍白的脸。 “请假了没。” 祝玉寒摇摇头:“非但没请下,还被强塞了块肥差。” “说来听听?” “人口贩卖,侦查,边界山村。”祝玉寒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去吧,这个比我可重要多了。”傅怀禹笑笑,侧倒在沙发上,看着祝玉寒紧闭的双眼。 他亲了亲小祝的眼睛,轻声道: “那些女孩太可怜了,务必把她们救出来呀,祝队长。” 那边,轻鼾声响起,祝玉寒已经沉沉睡去,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傅怀禹笑笑,手指抹过他嘴角的涎水。 其实不用做什么手术,只要你在这里,我的心脏就没问题,不光没问题,还健康死了。 ———————————— 临走前,祝玉寒还不忘去看看储荣,觉得他孤家寡人的实在可怜。 储荣看起来恢复的不错,正一边看法医剧一边喝皮蛋瘦肉粥。 祝玉寒嫌恶地捂住嘴: “不是,你是不是有这种癖好啊,就着尸体下饭。” 储荣停下勺子,将粥推到祝玉寒面前,满脸真诚地问: “你吃午饭了没,不嫌弃的话可以喝点粥。” 祝玉寒摆摆手:“不了,你慢慢享用,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明天还要出差,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出差?去哪儿?”储荣抬头。 “就是西部边界那边有个……荒山,叫什么长春村,全国出了名的贫困村,比……我们上次去的那个秋云山还穷,那边买卖人口现象特别严重,打拐办跟了三个月,近期收网,要两个刑侦科的跟着一起去。” 储荣放下勺子,拿过纸巾擦了擦嘴,然后问道: “需要我跟着一起去吗?” “头儿没说让你去,那地方条件很差,你病又没好利索,依我看,你就老实待着,安心养病。” 储荣没有再说什么,又继续把视线拉回他的法医剧里。 其实储荣这个人情商挺高,他不会和别人正面起冲突,也不会去反驳别人,哪怕他看得这部法医剧里bug多到丧心病狂他也不会跟那些无聊弹幕一样刷个没完。 所以,祝玉寒说什么,他才不会反驳。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呗。 就是出发当日,祝玉寒在队伍中看到了提着法医工具箱的储荣时,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低估他了。 他们一行人先坐了两个小时的高铁到中转站,然后换乘绿皮火车,坐了将近六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他们在镇上找了间小宾馆,就是那种土楼改建的宾馆,内衣裤在外面挂一排,各种颜色都有,随风飘扬。 这宾馆不大,一共就十几个房间,得两人挤一间,还得单独留出来一间给女警员住。 于是,小祝,储荣还有从上车就开始抱怨的童嗣小朋友极不情愿的但也没办法地挤了一间。 几人换好便衣,还像模像样的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看起来要多潦倒有多潦倒。 童嗣就不肯,誓死捍卫自己的发型。 他们先联系了当地派出所,两方交接工作之后,打算出动几十个便衣警察埋伏在山脚,剩下的伪装成人贩子,其中还有被“卖”到深山的“女大学生”玲玲,穿着干净淡雅的长裙,往那一站,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祝玉寒和童嗣二人要提前进山侦查情况,先蹲个两天,确定受害者的具体位置以及蛇头的具体交易时间。 这里荒凉的就像沙漠,风沙乱吹,拍在脸上硌得生疼。 两人带上压缩饼干和水壶,尾随着下山砍柴的村民往村子里走。 走了大半个小时,就在童嗣马上倒地之际,他们终于看到不远处的小村落。 不得不说,是真的穷,房子都是土墙围起来的,连个房顶都没有,找几块石头压张塑料布就算是能遮风避寒了。 这里常年不见雨水,风沙肆虐,村民的皮肤也都是又黑又粗糙,就跟撒哈拉里的乱石一样。 全村吃水全靠一根扯到山下的水管,每天都有人排队在那里打水,还要限量,就只能领那么一小桶。 洗澡这种问题,想都不要想。 祝玉寒感叹的“啧啧”两声,拉着童嗣去勘察了下地形,找了个还算隐蔽的土沟沟,埋上干稻草,接下来的两天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第61章 红妆(15) 童嗣他姐这几天就要进医院待产,童嗣实在不放心,打算先给他姐打个电话,结果掏出手机一看,意料中的,没有信号。 祝玉寒掏出当地派出所提供的村民信息,打算挨家挨户暗访。 一扭头,童嗣还在那变换各种姿势找信号。 “过来!快点的。”他不耐烦喊了一声。 童嗣撇撇嘴,收起手机,趴到祝玉寒旁边。 “这长春村一共就二十六户居民,在这扦挌不通的大山就只能靠吃低保度日,随便找份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几天就被人家开了,然后去领个失业救济金,继续混吃等死。” 童嗣砸吧砸吧嘴:“我跟你讲,穷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懒。” 祝玉寒点点头:“在这二十六户中,有十七户家的儿子都超过三十岁还在打光棍,这里的女孩都嫁出去了,男的又娶不到媳妇儿,所以只能靠买。” 祝玉寒在地图上根据派出所提供的信息将这十七户光棍的位置圈出来做好标记。 童嗣“呸呸”往外吐着吹进嘴里的沙子,拿过望远镜向村中探去。 “我发现,每间土屋旁边还会有间柴房。” “正常啊,冬天存存土豆白菜什么的,你总不能让人家把菜放睡觉的屋里吧。” 两人互相冲对方翻了个白眼,稍作整理,根据地图找了下去。 他们俩装成药贩子在村里兜售防治流感药物,花几十块一盒买来的西药全都几毛一盒卖给了村民,在取得了部分村民的信任后,便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起买卖媳妇儿一事。 “你看我这兄弟,模样端正,又老实,就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一直娶不到媳妇儿。” 祝玉寒故作惋惜,和那个看着非常耿直的老头攀谈起来。 他指指童嗣,又神秘兮兮地凑到老头耳边悄声道: “而且,他那方面,还有点问题。” 老头一听,心领神会,马上拍拍祝玉寒的肩膀: “去年老王他们家刚从外面买了个闺女,可水灵着呢,听说还是名牌大学毕业,你说说,小姑娘家家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给咱老爷们儿生娃带崽?” 祝玉寒暗暗瞪了他一眼,在心里把这大爷骂了个千万遍,然后又开启了戏精模式: “那你说要是像我兄弟这样,那方面不行的,可怎么传宗接代啊?” 童嗣一听就不依了,马上挤进来,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那里有问题?” 祝玉寒马上把童嗣推到一边,对那老头嘻嘻哈哈道: “他不光那方面有问题,脑子也不行的,别和他一般见识。” 老头憨厚地笑,露出两排烟渍牙: “刘大人那里,有……” 说着,老头伸出手在自己腹部比划着。 祝玉寒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你是说……孕妇?” 老头点点头:“听刘大人说,昨天刚从城里弄回来一个怀着身孕的,就三千块钱,卖给老张了,说是下个月就生了,我看了一眼,长得跟个仙女一样,听说还是个英语老师。” 听到这番形容,童嗣霎时愣在原地。 “这孕妇怎么弄啊?”祝玉寒摸着下巴,尽量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 “她男人带她去医院做产检,刘大人想了法子把他男人支走……” 话说一半,那老头忽然像意识到什么,及时打住,用审视的目光来回打量二人,警惕地问道: “你问这么多干啥。” “嗨呀!我这不是……八婆嘛,就闲的没事随便问问,别介意,别介意。”祝玉寒连连摆手。 就在老头疑虑更深之时,祝玉寒适时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有手机号的纸条塞给老头,凑到他面前悄声道: “我这兄弟可全仰仗您老人家了,要是有合适的,麻烦您帮我们打点着,事成之后,绝对少不了你的。” 老头一听,立马喜笑颜开。 二人相视一笑,似乎是达成了什么邪恶的共识。 闲聊了一会儿,老头说得去排队打水,先不和他们扯,说罢,就提着水桶趿拉着拖鞋向水口跑去。 “这老头儿,那嘴就跟个茶壶一样,什么都往外倒。”祝玉寒摇摇头。 “童嗣,愣什么神,我们先走了。” 一回头,发现童嗣还在那边发呆。 祝玉寒推了他一把。 “老张在哪。”童嗣回神,猛地抓住祝玉寒的肩膀。 祝玉寒被他抓疼,忙从他的禄山之爪中救出自己的肩膀: “什么老张?” “买了一个孕妇的那个老张,在哪!” 一声咆哮,引得周围的村民齐齐向这边行注目礼。 祝玉寒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拖到一边: “你疯了吧你,喊什么喊,怕别人听不见?” “快告诉我,老张在哪!”童嗣不管。 “怎么,你和老张有仇?” “不是!”童嗣再一次抓住祝玉寒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他买的那个孕妇,有可能是我姐!” ———————————— 其实在童嗣听到那老头说拐了个孕妇,下个月就生,还是教英语的时他就差点沉不住气了。 这些个特征都和他姐太像了。 虽说怎么想也不太可能,但这心,终究是咽不回肚子里了。 但如果被拐的真是他姐,就算童嗣暴露了警方身份,将他姐救出来,这样也只会打草惊蛇。 那些人贩子可精着呢,稍有风声就会立马躲起来。 他姐是救出来了,惊扰了人口买卖交易组织的话,其余的女孩怎么办。 这样考虑着,童嗣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山中一直处于无信号状态,童嗣换了很多地方也收不到信号,他觉得自己现在快他妈崩溃了,就想打电话给他姐夫问问到底有事没有。 祝玉寒还在那边吃压缩饼干,童嗣一点胃口也没有,问自己能不能先下山一趟。 “你放心,你姐姐暂时不会有事,按照一般情况来讲,他们会等你姐先生完孩子再进行下一步。” 话音刚落,祝玉寒就被人掐住了脖子。 “你会不会说话,会不会!” “你冷静一点,我实话实说而已嘛。” 童嗣甩开他,坐到一边继续摆弄他的手机。 祝玉寒掏出望远镜盯着上山的必经之路,只要有个人影出现,他就会浑身紧绷起来。 “你不知道,我姐胆子特小,怕黑怕鬼怕虫子,真要是让她自己在这里待一晚,她都能吓哭。” “把心放到肚子里OK?这里离咱们那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你姐在路上稍微吵吵两句就特别引人注目了,还能容人贩子把她带到这里来?不可能是你姐啦。” 尽管祝玉寒一个劲儿地劝他宽心,可童嗣始终觉得心里哏得慌,特不是滋味。 因为他真的不敢想象那些毫无人性底线的人贩在将被拐卖的姑娘运送到深山途中, 为了让她们安静下来能做出什么事。 漆黑的夜幕突然就这么压了下来,山中一片阒寂,连声蛐蛐叫都没有。 祝玉寒掏出水壶喝了口水,强忍吐意吞了下去。 这水是他刚从水口那接的,一股子盐碱味儿,又咸又涩。 他们一直守在土沟沟里,不敢移位半步,眼睛一直戳在望远镜镜片前,每一个经过的人都要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体型、特征等等,非常严谨且考究。 “我们只剩一天的时间,明天太阳落山前,务必要把刘大人的身份搞清楚。” 童嗣心不在焉地点头,眼睛还一直往手机上瞟。 “我现在怀疑,这个刘大人就是他们蛇头手下专门负责交易的管事。” “一会儿等他们全部睡下,我想过去看看。”童嗣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工作上。 “看什么。” “看看那个被卖到这边的孕妇,是不是我姐。” “你姐知道你这么乌鸦嘴,一定非常开心。”祝玉寒瞥他一眼。 晚上十一点钟,在土沟沟里趴了一天的祝玉寒只觉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他强撑着,直到村落中最后一户人家的灯光灭掉,他才敢抱着他的水壶沉沉睡去。 童嗣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大概在祝玉寒睡着的半个小时后,待他确认了他们祝队真的睡死了之后,才蹑手蹑脚地起身,并偷偷从他们祝队的腰带上解下拳环揣在兜里,绕过土沟沟,向下面的村落走去—— 这里几乎每家每户的土屋后面都会另搭一间柴房用来贮存冬天的食物,每间柴房不大,也就三四平方的样子。 童嗣小心翼翼地迂到柴房后面,扑鼻就是一股烂木头味,伴随着阵阵恶臭。 仔细闻闻,这臭味还真不是什么食物放烂后发酵的味道,就是那种臭茅坑味,让人直想吐。 童嗣捂住鼻子,掏出手电筒,推开柴房的门。 可能是嫌麻烦,也可能是本身就没什么值钱玩意儿,这里连门都不锁,谁都能推门就进。 打开柴房的门,入眼就是一堆烂木头,还有已经发黄的白菜叶子,遍地都是。 倏然间,房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老鼠在啃食菜叶一样的声音。 童嗣没在意,以为闹个耗子再正常不过。 直到墙角传来一声嘶哑的呻yin。 第62章 红妆(16) 童嗣一个激灵,马上把手电戳过去,就见柴房角落里,一坨不明物体正在小幅度蠕动着。 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那是坨什么东西。 “有人么?”童嗣小声问了句,举着手电慢慢向那边靠过去。 走到那不明物体跟前,童嗣才终于看清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一个女人,破衣烂衫,满脸乌黑,挺着大肚子,四肢都被铁链子拴住,旁边是几条黑不溜秋连棉絮都硬成铁坨的被褥,周遭堆满了变质的食物以及排泄物。 “你——”童嗣捂着鼻子蹲在她身边:“你是这边的村民么?” 话音刚落,那女人忽然发了疯一样向童嗣扑了过来,抓着他的头发张嘴咬住他的手。 童嗣强忍剧痛,没敢吱声,怕把这边的村民吵醒。 那女人在童嗣手上留下几个带血的牙印还不算完,抓起一边的木棍就开始朝自己肚子上敲去。 童嗣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疼痛,忙跑过去从背后掰住那女人的手钳制在她后背,另一只手夺过那根棍子扔的远远的。 “冷静点,冷静点,我不是坏人。”童嗣捂住女人的嘴,拍打着女人的后背试图安慰她,希望她稳定下情绪。 “我叫童嗣,是临市警局的警察,我有带警员证,你先冷静,我们慢慢说。”说着,童嗣从口袋里掏出警员证递给那个女人看。 那女人愣了下,接着伸出手缓缓接过那本警员证。 她的手指甲已经很长,有好几根手指的指甲也劈开了,满身血污,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洗过了,狼狈不堪。 女人看着手中的警员证,浑身颤抖,然后慢慢跪了下去。 “刑侦总局……”那女人喃喃着,滚烫的眼泪止不住地下落。 这下,童嗣可以确定这个可怜的女人是被拐卖过来的。 她认识字,而且普通话说得很好。 童嗣蹲在她旁边,轻轻摸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那女人紧紧捂住嘴巴,小声哭泣,孱弱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是真的吗?” 女人紧紧攥住那本警员证,并将证件贴在胸前,啜泣着: “你们终于来了——” 通过对女人的谈话,童嗣得知,她叫施宁,国内一所很不错的名牌大学在读。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她因为和舍友吵了架,一气之下跑出学校绕着护校河打算散散心。 施宁说,那天晚上校外气氛不错,可能是平安夜的原因,不少情侣都出来过节,她自己一个人在那边走来走去,想着给谁能打个电话。 就在她望着手机怅然若失之时,一个女人向自己跑了过来。 那女人看起来神情焦灼,她忽然拉住自己的手故作开心地喊了句: “菲菲,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好巧啊!” 施宁正诧异着,就听那个女人凑到自己耳边小声说了句: “有人跟踪我,帮帮我。” 施宁一惊,抬头顺着女人跑来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两个男人站在巷口正朝自己这边看。 她握住那女人的手,小声安慰她要她不用怕,并问那个女人住几栋,俩人可以一起回去。 那女人就说自己和男朋友在校外租房子,但是这几天男朋友去实习了,不在这边,自己下来逛街,就碰到了两个形迹可疑一直尾随自己到这边来的男人。 她问施宁能不能把她送回家,她很怕,租房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里。 其实开始施宁是不太愿意的,但碍不住那女人一直央求自己,又考虑到小区离学校挺近,应该没什么事,就只好答应下来。 路上,那女人为了表示感谢还请自己喝刚从超市买来的饮料。 施宁也不是傻的,知道陌生人给的饮料不能喝,所以她就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到了楼底,女人又说自己不敢上楼,这两天楼道的灯是坏了,问施宁能不能再把她送上楼。 施宁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理论就把她送了上去。 女人打开门的瞬间,施宁瞟了眼里面的布局,才稍稍松了口气。 看起来非常符合恩爱甜蜜的小情侣,墙上挂满了相框,都是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而就在施宁放松警惕之时,背后一股力量将自己猛地推进了屋子,接着,大门关上。 有人从背后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施宁闻到那手帕上有非常浓重的药味。 没过多久她就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后,就已经身处大山中,两个念过半百的老人一个劲儿地喊自己“儿媳妇”,施宁解释了无数次自己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并且希望两位老人能帮自己报警。 她希望这些“淳朴善良”的村民能放过自己。 然而最后得到的是他们无休止的虐打,以及老人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儿子无休止的强J。 闹过,求过,也跑过,但最绝望的是,全村人看着她,但凡她稍微离村子远一点就会遭到毒打。 即使这样,施宁依然没有放弃,她想过很多办法,就是为了逃出这座大山。 但不管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最后,两个老人为了防止她再逃跑,就用铁链子把她拴在了柴房里。 而这个时候,施宁开始频繁呕吐,食欲不振,她以为有理由可以让这户人家带自己去医院看病,结果得来的却是更绝望的消息。 她怀孕了—— 童嗣静静地听她说完,中间没有多插一句嘴。 他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可是揣在兜里的手已经紧紧捏做一团。 “别担心,再等我一天,后天,后天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施宁重重点头,她手里一直死死攥着童嗣的警员证,就像抓住了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除了你之外,你还了解什么其他的被拐卖到这边的女孩么?” 施宁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被卖到这边的女孩,有很多,大概十几个,有的自杀了,有的虽然活着但也疯了,还有的,生下孩子后因为舍不得孩子所以就决定留在这了,就是没有一个能离开这的。” 童嗣听着,只觉得胸腔里就像被埋了一堆石头,呼吸不动,这种压抑感,就算把这全村人都判刑也无济于事。 本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本该有着大好前景美好未来的女孩们,只因为太过于善良,太过于轻信陌生人的话,所以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对了,你知不知道老张家住在哪里。” 施宁疑惑地看着童嗣,似乎是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我听说,这边有一户姓张的人家,昨天吧,刚买了一个被骗来的女孩,听说还是孕妇,你知道他们家在哪么?” 施宁想了想,忽然瞪大了眼睛,她一把拉住童嗣,使劲点头: “昨天我听到有人在柴房外聊天,说是因为自己儿子身体有问题不能生育,所以直接买了个怀孕的女人,还说什么是临市一所中学的英语老师……” 童嗣再次做了个深呼吸,他不知道如果此时不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那你知道买她那户人家的大概位置么?” 施宁仔细回想了下,接着小声道: “这个村子姓张的不多,如果是身体有问题的话,我大概知道,就在这一排土屋倒数第三四户左右。” 童嗣拍拍她的肩膀:“多谢你提供了信息,那么,今晚你就好好休息,我来过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明天你该怎样还怎样,不要让人起疑,最晚后天中午,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 施宁看着童嗣,大眼睛里噙满泪花。 她伸出手,颤巍巍的将童嗣那本警员证递还给他。 童嗣道:“你先拿着,等你回到父母身边后再还给我。” 施宁缩回手,捂着那本警员证,泪水一直往下流。 “还有。”临走前,童嗣再次停住了脚。 “如果不想要那个孩子,出去以后去大医院打掉,不要再攻击自己,那样也会伤害自己,你没错,不需要遭受惩罚。” 很多人会觉得,虽然施宁是被迫怀了孩子,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打掉实在不人道。 而童嗣只有一个想法: “你他妈告诉我什么是人道,让一个原本清清白白的女孩带着这个污点,自卑耻辱的生活一辈子,这就叫人道了?” 悄摸溜出柴房,按照施宁所说的位置找过去,想看看那个孕妇到底是不是他姐。 童嗣真的快疯了,电话没信号,联系不上任何人,内心备受煎熬,却不能明目张胆地搜查。 他擦了把额头的细汗,走到倒数第三户人家的柴房前,推开门,打着手电照过去,巡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稍微有点失落,不过没有人的话也算好事吧。 童嗣退出柴房,继续检查下一间。 童嗣小的时候特别调皮,经常被爸妈揍,而他姐童琦就不一样,比较乖,又聪明,读书好。 所以爸妈总会不自觉的偏向他姐多一点。 比如家里买了五只梭子蟹,挺贵的,基本就是一人一只,多的那只理所当然就落到了他姐的碗里。 小朋友谁不喜欢吃好吃的啊。 童嗣伸手去拿,被他爸一筷子敲过来,打的他委屈巴巴,跑回自己的房间蒙着被子生闷气,但还一个劲儿提醒自己是男子汉,不能哭。 结果半夜,就听见有人开他的门,童嗣掀开被子一看,他姐童琦就穿着碎花的小睡裙站在门口,怀里还鼓鼓的揣着什么东西。 童嗣撇嘴,不想理他姐。 童琦轻轻关好门,赤着脚走过来爬上童嗣的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卫生纸层层包裹的东西,一打开,是一只梭子蟹。 童嗣惊讶地看着他姐,就见他姐把手在睡裙上擦了擦,然后奶声奶气地说道: “快点吃,一会儿被爸爸发现的话你就又要挨揍了。” 那个时候,原本还瘪着小嘴生气的童嗣突然就哭了出来。 其实被他爸用筷子打手的时候就想哭了,碍于面子,才一直忍着。 结果看到童琦,这眼泪就收不住闸了。 在印象中,童琦说得最多的话就是: “快点吃,被爸爸发现你要挨揍了。” “快点放回去,要是爸爸知道我冒充他给你签字咱俩都要挨揍。” “快点吃,要是你姐夫知道我下来给你送夜宵你就要饿肚子了。” 私以为是自己更宠童琦,殊不知童琦才是最宠他那一个。 童嗣再次做了个深呼吸,缓缓推开门—— 还不等自己查看,角落里便发出了惊恐的吸气声。 而这一声,让童嗣整颗心都跟着吊起来了。 他忙举起手电,也顾不得那么多,长腿一迈跑到声音来源处,电筒一照—— 那个时候,童嗣在很认真地想,如果杀了这个老张,自己会判多少年。 那个瑟缩着躲在角落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他姐,童琦。 童嗣还在想,如果连着姐夫一起杀呢?判几年。 “姐!是我!”他拉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只觉心如刀绞。 童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旁边的人。 黑暗中,手电亮光渐渐微弱,但童嗣愤怒又心疼的表情格外清晰。 “然然,然然,救我,救我!”童琦顿时惊坐而起,抬手紧紧抓住童嗣的胳膊,乱发垂在耳际,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童嗣看着他姐脏兮兮又惊恐万分的模样,只觉血液全数冲向大脑。 他紧紧抱住他姐,摸着他姐的后背轻声安慰着: “没事了,我来了,不要怕,我在呢。” 童琦的哭声愈来愈大,在绝望中突然射进一束光,然后他亲爱的弟弟犹如守护公主的骑士般围着圣光向自己走来,这种感觉,又心酸又幸福。 “他们打你了没,有没有给你饭吃。” 童琦摇头:“没打我,给了我饭,可是我不想吃。” “你是怎么被拐到这里来的,我姐夫呢?” 童琦擦了把眼泪,啜泣不止,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就……我昨天一早去孕检,人很多……我就……我就和你姐夫在外面坐着等,我忘记带水杯来,渴了,让你姐夫去……买水,你姐夫刚走,就有个老太太过来找我问路,说……说是儿媳妇生了,过来瞧瞧,可找不到住院部,我给她说了半天她也不明白,我就带她过去了,结果就在住院部后面那片树林里,我就被迷晕了,接着,就来到这里了……” 童嗣听完,直接爆粗。 “姐,你听我说,我这次就是来查人口拐卖这事儿的,我们后天收网,我虽然很想现在就带你走,但是不能坏了计划,你再等我一天好不好。” 说着,童嗣从腰带上解下一把警枪,塞到他姐姐手里: “明天,如果他们要对你做什么,拉下保险栓,扣动扳机,然后就没事了,知道么?” 童琦流着泪拼命摇头: “我不会,我不敢啊!” 童嗣捧起童琦的脸,替她拂去脸上被细汗浸湿的发丝,然后在她的额头印下轻轻一吻: “乖,就照我说的做,保险栓,扳机,射他的腿不会有生命危险,记住了么?” 童琦捧着那把警枪,手止不住的颤抖。 半晌,她把脑袋埋进童嗣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 等童嗣赶回侦查点时,就见祝玉寒已经醒了,正坐在那里,手持望远镜。 看着童嗣红肿的双眼,他也没多说什么,从包里拿出一袋压缩饼干递过去: “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童嗣望着那包饼干,半晌,抬手接过。 “这次,情有可原,你擅离职守的事我就不往上报了,下不为例。”祝玉寒凑近望远镜,眼睛紧紧盯着路口。 童嗣机械地咬着饼干,不发一言。 “你姐怎么样,还好吧。” 童嗣愣了下,接着缓缓点头:“还好,就是受了惊吓。” “刚才你离开后,我正好起夜,看见一辆外地车牌号的面包车开了过来,停在后山那边,我还拍了照。” 祝玉寒掏出相机,找出相片翻给童嗣看: “车速过快,里面的人没拍清楚,但是就车牌号来看,和嫌疑人孙太宝经常活动的地带吻合,所以我怀疑近期人□□易的受害者都在这辆车上。” 第63章 红妆(17) 祝玉寒赶紧爬出土沟沟,跑到山头,对着山脚比了个手势。 山脚埋伏的刑警从望远镜中看到这个手势,马上联系总队,称嫌疑人可能已经出现。 总队当即联系了派出所,说待会儿就要进行收网行动。 人口贩卖组织一般有固定流程,被拐卖到手的人决不能在手里过夜,夜晚会使人放松警惕,如果跑了一个对他们的损失非常大,而且如果逃跑的人报了警,他们很可能被一窝端。 天马上要亮了,如果不在交易前将女孩们救出来就会增加她们的危险度,对于别人来说,天亮后的收网行动不过是转眼即逝的三个小时,而对于受害者来说,每一分钟都是弥足珍贵的,都有可能改变一生的。 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镇上宾馆的队员们收到来自山脚埋伏队员的通知,天还未亮就匆匆起床,穿好便衣,同队员们进行最后一次演练。 “储法医,等救出女孩们之后,麻烦您为她们做一次详细的身体检查。” 储荣比了个“OK”的手势,整理好工具箱,随着调查队一道上了车。 等赶到长春村山下时,刑警科的队员早已在角落埋伏好。 或许是最坏的结果,二十多户村民集体出动强扣人质,撒泼耍赖不许他们离开,因为他们算是买方,从意义上来讲并非算是罪犯,所以警察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扮演受害者的女警将□□悄悄别在腰间,用宽松的长毛衣掩盖住,做了无数次深呼吸,最后随着队员们一同踏进这座与世隔绝的大山。 几个民警假扮成人贩子,拉着“女大学生玲玲”走在山间小路,路遇几个砍柴的村民,看到细皮嫩肉的玲玲,都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她,惹得玲玲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几人刚一进村,马上就有不少老头老太太围过来,上下打量着玲玲,就在警方踌躇着怎么开口时,就有个老太太直接上手拉过玲玲,说“俺儿还缺个媳妇,这闺女三千块钱卖不卖。” 马上就有另外一个老太太跳出来,扯着玲玲的毛衣直嚷嚷:“俺出五千,豁出去了!” 这种像叫卖商品的方式让女警玲玲倍感不快,但她不敢声张,生怕露馅。 玲玲身上的衣服被她们扯得乱七八糟,眼瞧着几位老太太要打起来,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伙人,大约六七个吧,为首的正是那个他们盯了三个月的组织管事孙太宝。 孙太宝叼着根烟,衣服也不穿好,趿拉着双破拖鞋往那一横,一副流氓相。 “哥几个……生面孔啊。”孙太宝猛吸一口烟,接着吐出长长的烟柱。 这时候,玲玲突然冲了过去,拉住孙太宝的衣服,故作惊恐: “大哥,大哥,救救我,我不认识他们啊。” 孙太宝一看,乐了。 被拐卖的姑娘找自己这个同为人贩子的求助,这可真是稀奇。 “这个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拿你怎样。”说着,一双咸猪手已经揉上了玲玲的肩头。 这边扮成人贩子的孙警官眼看他们上钩,冲着玲玲悄悄打个手势,玲玲心领神会,手悄悄向腰间的警枪摸去—— 一声枪响,打破了这个原本安宁的小山村。 玲玲愣了下,忙掏出警枪看了看。 不是自己的枪,保险栓还好好在那扣着呢。 再看看周围其他人,好像是没什么事。 孙太宝一看玲玲掏出了枪,知道是着了这些便衣警察的道,和几个兄弟拔腿就跑,却被埋伏在四周的民警一拥而上制服在地。 这时,就见童嗣慌慌张张地推开这帮刑警,向着村中跑去。 他昨晚告诉他姐,如果那些人欺负她就让她开枪。 而现在,枪声真的响了。 但童嗣最担心的还是他姐有没有受欺负,或者开枪的时候有没有被误伤。 大脑一片混乱,两条腿止不住地打颤,他逃命般向那间柴房跑去,嗓子眼被这干燥的冷空气割的生疼。 刚跑到村口,就见村头围了一堆人。 童嗣跑过去一看,一个男人正捂着自己的小腿躺在地上哀嚎,他的小腿血流如注,染红了身下的沙地。 紧接着,就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婶架着一个孕妇从柴房里走了出来,将她往地上一推,孕妇手中的枪霎时飞了出来。 “姐!姐!”看到那个孕妇,童嗣差点就崩溃了。 他姐衣衫褴褛,上衣被扯的稀烂,露出了里面的胸衣,鲜血染红了裤子,血水透过裤子滴在沙地上,而童琦,已经处于一个半昏迷的状态。 童嗣睁大眼睛,眼泪不住地打转。 他用力喊着他姐的名字,但就像忽然来到了真空的环境中,他甚至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嘈杂,只看见那几个恶妇指着童琦不停诅咒她的嘴巴一张一合。 童嗣跑过去要扶他姐,却被一个大婶拦住,那大婶咄咄逼人,出口成脏,吆喝要让童琦赔她儿子一条腿。 童嗣愣愣地看着趴在地上已经半昏迷的童琦,接着缓缓转过头。 ———————————— 当祝玉寒他们赶来的时候,就见童嗣正大力扼住那老妇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吼着什么。 地上还有一个浑身是血已经昏迷的孕妇。 祝玉寒赶紧跑过去,脱下外衣罩在童琦身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冲其余队员高喊着“叫救护车”。 村子里的人眼见着老张家买来的媳妇儿要被带走,这哪能乐意啊,一堆人抄起铁锹锄头将祝玉寒他们团团围住,说今天不把人留下谁也别想走。 童琦双眼紧闭,脑袋无力地靠在祝玉寒怀中,小声喃喃着什么,但这细弱蚊蝇的声音很快淹没于人声鼎沸中。 而童嗣那边,三四个民警上去拦才勉强把童嗣拉开。 现在的童嗣俨然已经杀红了眼,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火速从地上捡起警枪,对天连开三枪。 村民被这枪声吓得不轻,忙退到一边,还有不信邪的举起锄头就冲了过来。 童嗣收回手,拿枪指着那个扛锄头的村民,一开口,声音犹如跌入冰点: “不想死,就,滚远一点。” 那村民顿时怂了,但依然倔强,扛着锄头蓄势待发,但双脚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着。 村民们被枪声吓得噤了声,都躲得远远的,只敢小声嘀咕。 这时候,祝玉寒终于听清了童琦说了什么。 她说,肚子很痛。 祝玉寒也顾不得了,抱着童琦就往山下冲,几个刑警随着他一道往下跑,将两人牢牢护在中间。 当童琦被送上警车的时候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储荣见状赶紧凑了过来,打开医疗箱先替童琦进行简单的止血处理。 “童嗣的姐姐怎么样。”祝玉寒喘着粗气,直到汗水滴在座椅上他才抬手擦一下。 储荣简单的检查过后,直摇头: “情况不太好,体表除了有几处开放性伤口外,大出血状况也非常严重,孩子是保不住了,赶紧送到医院,先给大人输血。” 祝玉寒“嗯”了声,跳下后车座打算去开车,却刚好对上了童嗣通红的双眼。 其实这样的童嗣,祝玉寒是有点怕的。 一个成天就知道油嘴滑舌今天约lisa后天约丽丽的花心渣男,突然为了一个女人红了眼,虽然那人是他姐,但祝玉寒还是觉得心里顶不舒服。 “照顾好我姐,拜托你了。”童嗣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祝玉寒挠挠头,有点尴尬:“这是肯定的。” “还有别的女孩在等我,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童嗣说着,又看了眼他姐,接着扭头就往山上跑。 储荣下车,又叮嘱了祝玉寒几句后才追着童嗣一道上了山。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如果有人真的遇上麻烦需要寻求帮助,那么他求助的对象肯定是身强力壮的男性或者多人结伴的团体,而不是独身一人的女人,甚至是孕妇。 如果有人以各种借口向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求助了,你得坚信,他一定不怀好意。 而这些不怀好意的人,只会消费你的善心与恻隐之心。 —————————————— 最后,11.29打拐行动取得重大突破,警方经过多日侦查,按照线索顺藤摸瓜,最终逮捕嫌疑人十三名,解救被拐卖受害者共一百一十八人,其中女性占百分之八十,儿童占百分之六十。 单人病房里,童嗣正戴着有兔耳朵的帽子在童琦面前扮傻卖萌,童琦看着她这个傻弟弟直乐呵。 没一会儿,童琦觉得困了,就和童嗣讲自己要先睡了,也让童嗣快回警局不要耽误工作。 童嗣满口答应着,放下那只兔耳朵帽,替他姐掖好了被子就蹑手蹑脚地退出了病房。 当日,童琦被送到医院后错过了最佳时间,胎死腹中,所幸大人并无大碍,但也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童嗣一直深处于自责中,他曾经答应过童琦一定会保护好她以及她腹中的宝宝,结果丢了宝宝不说,还险些害童琦失了清白。 他退出房间,在外面站了半个小时,一动不动,就这么站着。 回神后,童嗣看了看表,擦擦眼睛,再次推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童琦苍白又瘦弱,额间还包着厚厚的纱布,她将头埋在枕头里,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童嗣知道,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很难过。 踱步到童琦窗前,坐在病床旁,童嗣伸手轻轻握住童琦的手,她的手,柔软,冰凉。 他轻声问道: “之前是我食言了,但是,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第64章 漆身(1) 晚自习,上学时厌恶,毕业后怀念的一项课程。 好学的学生利用这短暂的三个小时狂写四五套模拟卷,笔尖划过纸张,似乎要起火。 黑板的一角挂着高考倒计时,随着数字的减小,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也渐渐逼近。 可对于崇文中学的学生们来讲,倒计时计数牌上的数字无论是“365”还是“1”,都不会给他们现在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崇文中学,当地一所私立中学,里面收的都是些家庭富裕成绩马马虎虎的学生,让他们在学校里安稳混三年,毕业后直接出国镀金,最后以“海龟”的身份回国后继承家族企业,所以学习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照惯例的晚自习,照惯例由副科老师看班,下面的学生也照惯例睡觉、聊天或者看漫画小说。 那个年轻的美术老师,就坐在讲台上抱着她的笔记本写耽美小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底下的学生。 倒不是在看谁在违反纪律,而是看有没有学生发现她这一特殊癖好。 还好,大部分在睡觉,非常安静。 偶尔有几个看漫画的漏出一丝偷笑。 “后面看漫画的同学小一点声,不要吵到前面睡觉的同学。”美术老师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一个小时后,老师伸了伸懒腰,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孩子们,不禁开始怀念起自己的高中时代。 她双手托腮,望着坐在最后一排那个戴耳机听音乐的男孩。 简直就是标准的校园文男主,个子高,长得帅,家世好,性格高冷,身边迷妹成群,这么好的素材不写到文里真是浪费。 美术老师咧着嘴巴开始犯花痴。 那个男生掏出手机,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划过,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想着“应该是给女朋友发信息吧,果然帅哥都有女朋友了,讨厌”这样的想法,美术老师打开文档,打算怒码十万字来缓解内心的嫉愤。 白莲花女二该怎么安排呢,就让她跳楼好了,不然攻怎么和受在一起。 美术老师抬头,再次怒舔那男生的盛世美颜。 倏然间,男生抬起头,望向窗外。 紧接着,班里不少同学都站了起来,一股脑冲到窗前,层层叠压,脑袋探出窗外使劲向楼下望去。 “好了,现在请四号平民从五号教学楼的天台跳下去吧,这就是国王今天的命令。” 黑暗中,薄唇勾起谜样的弧度。 啊?你问为什么你必须去死? 因为我是国王啊,你要无条件服从我的全部命令,嗯……这样解释还不懂么? 那就下地狱吧,撒旦会告诉你答案。 —————————————— 进入十二月份后,北方就算是真正迎来了寒冬。 路边梧桐树的叶子已经掉光,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延展在冬季灰蓝色的空气中。 细小的雪粒从空中洋洋洒洒而下,在地面铺成薄薄一层。 祝玉寒扯过脖子上的围巾,使劲嗅着上面的味道。 薰衣草味的洗衣液似乎是傅怀禹的最爱,尤其是阳台晾衣处,一过去就被这种香味萦绕。 所以,渐渐的,这种香味就变成了傅怀禹特有的味道。 傅怀禹停好车,随手抹过后车窗上薄薄的积雪,在手里捏成一只小雪球。 接着傅怀禹就看见,那个围着自己围巾的男人,正扯过围巾,贪婪地嗅着上面的味道。 傅怀禹愣住,手中的雪球应声而落。 他大踏步走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小祝队长,低下头不着痕迹地亲了亲小祝的眉尾。 “你差点给我吓出精神病,这是大街上,你不怕被别人看见我还怕。”祝玉寒赶紧推开那个没眼力劲儿的,弹出数米远。 傅怀禹俯下身子,凑到祝玉寒面前,露出一排白牙: “对呀,所以就算在大街上如饥似渴闻着我的围巾,别人也不知道。” 说实话,这还是傅怀禹第一次见别人的脸就跟用SAI猛地铺了层颜色一样“唰”的一下子就红了,他以前一直以为这种形容就是夸张,但这一次,他也终于明白,“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即使原因早已知晓,可他还要问。 “问什么问,这么多废话。”祝玉寒扭过头去,扯上围巾盖住脸。 祝玉寒不再理那个坏心眼的,一直用围巾捂着脸往火锅店里走。 火锅,小祝队长的最爱,他一直觉得,人间至美,莫非火锅。 傅怀禹就不一样了,重辣重油重盐,这是他对火锅的第一印象,第二印象就是烫,其他的,自己实在不敢恭维。 但是没办法,谁让小祝喜欢吃呢。 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城市的夜景。 街市如昼,火树银花,车水马龙,全部尽收眼底。 火锅店中,顾客熙来攘往,火锅袅袅升起的热气中模糊了一张张绯红的小脸。 祝玉寒拿起笔在菜单上唰唰点了一堆,要了个鸳鸯锅锅底,说自己爱吃辣,傅怀禹不爱吃,那就分开吃。 傅怀禹倒是无所谓,反正不管辣不辣只要是火锅他都不爱。 他爱的只有小祝队长吃的满头大汗嘴巴肿似香肠的样子。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祝玉寒擦擦嘴巴,使劲摇头:“你知不知道有个说法,叫未来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所以每一顿饭都要当成最后一餐来珍惜。” “我知道,所以和把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成是末日来相爱。”傅怀禹抱臂看着他,脸上是调戏的笑。 “要不要脸,抄人家歌词。” 祝玉寒说着,抄起旁边的杯子,搅了搅里面的冰块,刚要一饮而尽便被傅怀禹抢了过去。 “这么不讲究,胃不要了?” 祝玉寒伸手去抢杯子,傅怀禹给举得高高的:“喝点温水,一会儿就不辣了。” 祝玉寒讪讪坐回去,哼了两声,接着瞅准一个路过的服务员就去拉人家。 可能是服务员的加速度计算有误,也可能是高估了自己手臂,反正是祝玉寒的手就搁在了人家女服务员的屁股上。 那服务员还当是碰上了流氓,一个劲儿叫。 “干嘛对人家动手动脚,不会用喊的么?”看着被服务员闹得满脸尴尬的祝玉寒,傅怀禹只觉好笑,当然,还有点可爱。 “妹妹,水,冰水有没有了。” 服务员瞪他一眼:“没有!只有开水!”说罢便气呼呼地走了。 傅怀禹一挑眉,手还举在半空。 “快给我。” “那叫老公。” “你别给脸不要,我最恨别人威胁我。” “随便你啊,反正开水全天供应。” “老公。” 见祝玉寒凑到自己面前,一边做贼似的东张西望一边把声音压到最低,这样极不情愿地喊了句。 心里一暖,傅怀禹顺势放下手。 他拿过自己装有热水的杯子,将冰水倒进去中和一下,试了试温度确定保持在不会烫嘴也不会寒胃后才把杯子递过去。 祝玉寒这嘴麻了半天,接过水就着急忙慌的往嘴里灌。 傅怀禹就那么瞧着他,希望将他每一处细节甚至是每一根睫毛都收进眼中。 “你真的不回警局了吗?”温水刚缓解了下嘴唇的痛麻,祝玉寒就又关不住话匣子了。 “不回。”傅怀禹别过头去,似是不太愿意谈及这个问题。 “上次打拐,童嗣他姐受了不小的伤,流了产,现在还在医院里,童嗣这两天在陪他姐,都没怎么来警局,晓冉那边也还在修养期,我们队就剩我和小刘了,实在是有点力不从心。” 说着,祝玉寒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傅怀禹没说话。 “我跟你说,重案组新来那个组长,叫霍桑的那个,性格比你还差,如果你是茅坑里的石头,他就是化粪池里的磐石,粪都没了他还坚定不移地杵那儿。” “你还真是造句鬼才,什么都让你想出来了。”傅怀禹听不下去,也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去付钱。 一出门,寒风迎头,暂时缓解了吃火锅的燥热感。 甚至不觉得冷,只觉得很凉快,很舒服。 一条围巾盖顶袭来,接着是傅怀禹的手按在自己脑袋上: “这样会感冒的。” 祝玉寒扯下围巾:“怎么可能,我身体可好着呢。” 事实证明,“真香”定律无人能违背。 当祝玉寒坐在办公室了打了第四个喷嚏时,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小刘。 “祝队,真不好意思,我又迟到了。”说完,他还恬不知耻地笑。 “算了,反正最近没什么事,晚就晚……”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座机犹如鬼铃般乍响。 “快递!门口!”电话那头的人不耐烦喊了声。 祝玉寒穿上衣服跑下楼,看到了叼着烟在风中凌乱的快递小哥。 从快递小哥手里接过东西,薄薄的文件,上面的收件人写的不是个人而是警局。 这就奇了,难道是上面发来的密文? 看看发件人: “KING?” 是的,KING。 国王。 第65章 漆身(2) “哪来的中二病,给自己取个KING的花名。”祝玉寒嘟哝着,把那文件随手往桌上一扔。 “那可说不准。” 小刘插了句嘴,他拿过那文件夹看了看,接着随手拆开。 “现在在他们中学生中特别流行一种阶级游戏,叫什么国王游戏,跟传统意义上的国王游戏不同,听闻是分成五个等级,不同等级有他们专属的任务。” “这有什么好玩的。” “你觉得不好玩,学生可不这么觉得,比如,我表弟,拿到了平民牌,上个月零花钱全部上缴国王不说,还讲什么这钱不是落入国王口袋,而是教皇,都上供给教皇。” “这么明显的瞎胡扯,你表弟竟然信了?” 祝玉寒一听这事儿,觉得特不可思议。 这年头傻子还真不少。 小刘打开文件,从里面抽出几张打印纸。 数了数,共六张,而每张上面都绘制了一些小插画。 “这人是不是投错了地方,我们这是警局,不是游戏公司。”小刘翻看着那些插画。 “画的什么。”祝玉寒饶有兴趣地凑了过去。 “不知道哪家游戏公司待开发的暗黑游戏,大概是讲述了一个人坠楼的全过程。” “这算什么游戏。”祝玉寒撇撇嘴。 “你没玩过么,很多国外公司开发了不少致郁向解谜游戏,比如那个SWEET SCHOOL,如果最后你无法取得逃离学校的钥匙,就会接到一通神秘电话,通知你要在指定时间地点以抽签的方式进行死亡洗礼。” “什么鬼东西,这游戏种也能拿出来卖?” “目前为止国内没有汉化版,国外有不少人玩过,说白了就是一款洗脑类游戏,它会要求你每天在固定时间醒来,好像是凌晨三点四十,然后进行祷告,这个任务要先做一个月,完成之后才能进行下一关。” 祝玉寒嫌恶地摆摆手:“大不了不玩了呗,这种游戏真的有人玩么?” 小刘点头:“不光有,而且还不少,但据我所知,目前为止没有人通关。” “那岂不是没通关的都得死?” “是,的确都死了,死亡方式千奇百怪,后来国外警方把这游戏封了,制作人也给逮了,据说就是个愤世嫉俗的偏激狂,不过好在关起来了,不然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少人命。” 祝玉寒拿过那几张纸,一张张翻看着。 第一张的内容是绘制了一个男人收到短信,短信内容是一条指令,要求他必须在三十分钟内从楼上跳下去。 第二张是男人跑到天台。 第三张是男人踌躇着不敢往下跳。 第四张是男人下定了决心,双眼一闭,跳了下去。 第五张是男人摔在楼底,四肢错位,血肉模糊。 最后一张,上面只有一串英文字母: “HOLY KING” 这几张插画内容太过黑暗,看得人毛骨悚然。 “可能是谁搞恶作剧也说不准。”说着,祝玉寒随手将文件放回桌子上,等着副局回来处理。 老陈停职查看这段日子,警局的工作暂时由副局全权接手。 比起老陈,副局老李在处理一些警局事物方面似乎有点生疏,做什么也小心翼翼的,会考虑很多,废话也很多,天天开早会,下班前还要开晚会,搞得大家意见都挺多。 两人正在吐槽老李,忽然间办公室的电话再次响起。 祝玉寒忙接起电话,接着就听那边说出人命了,要警察速来一趟崇文中学。 傅怀禹今天还订了西餐厅的雅座,祝玉寒满心以为自己今天能准时下班,不成想,一通命案电话改变了所有计划。 等他们赶到现场时,霍桑和储荣早就在那边等着了。 学校周围堆满了学生家长,都是听到这边有学生跳楼的消息匆匆赶来学校把孩子接回家压压惊。 不少围观的学生被吓哭,还有个年轻的老师看到这一场面当即吓吐。 “怎么回事啊这。” “七点钟左右,上晚自习的学生看到有人从楼上跳了下来,马上报了警。” 储荣从刑警包围圈里走出来,拉起警戒线,戴好手套口罩,走到死亡男生旁边。 男生已确定死亡,且死状极其惨烈,四肢错位,颈部仅由一点皮肉黏连,鲜血染红了大片地砖。 校长还在一边同霍桑焦急地解释什么,时不时掏出手帕擦擦秃脑门的冷汗。 “太惨了。”祝玉寒看了两眼,掏出单反,围着血迹拍照。 “从几楼跳下来的。”他走到一个看起来还算淡定的老师身旁,问了句。 那男老师摇摇头:“这个真不清楚,我当时正在看班,余光瞄见一个什么物体从楼上砸了下来,还没反应过来,学生们都冲到窗台边了。” 祝玉寒抬头望着这栋教学楼,数了数,最高六层,上面还有个天台。 一旁的秃脑门校长急着解释不存在什么老师潜规则学生或是学生为情自杀的情况,总之就是先机智的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我们现在是要知道孩子从几楼跳下去的,六楼还是天台!”祝玉寒不耐烦了,打断喋喋不休的校长。 “出了事就把自己往外择,择的清楚么?” 此话一出,校长立马乖乖闭嘴。 这可不得了,本身这就是所私立学校,生源一直也不好,再闹点什么命案,他这学校还开不开了,当然得把自己先往外择。 “天台,事发时六楼还有学生在上晚自习,他们也看到了死者从上面跳下的瞬间,所以应该是天台。” 几人一听,抄起勘察箱匆匆赶往天台。 天台上没什么东西,偌大一块空地,只有一旁的排水管因久经风雨变得锈迹斑斑。 “这天台平时是封锁的么?” “一般不锁,有时候体育组的老师会把一些器材拿到天台晒晒太阳祛祛潮,之前锁过,天天有老师过来要钥匙,觉得麻烦,就开放了,平时学生也不会上来,我们学校机制非常完善,上课会点名,晚自习会查人头……” 校长还在如数家珍地报告他们学校完美的教学系统,祝玉寒已经没兴趣听了,打断他: “那为什么晚自习少了个学生你们都不知道。” 一般这个时候,按照正常程序,一定要有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出来背锅。 校长环视一圈,就选定了那个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年轻小老师。 一个酷爱写耽美小说,年纪轻轻就变成老油子的美术老师。 那老师被校长拉了过来才觉事态不对,捂住嘴巴开始痛哭: “我我我我当时在做课件,没注意,或许是他从后门溜出去的,我真的没看见,对不起!” 这年轻的美术老师就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无缘无故被年级主任拉来看晚自习就罢了,死的学生还是她班上的,这学生甚至没请过假,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的。 这事要是捅出去就大了。 不光是失职,甚至还有可能背负上“渎职”的骂名。 自己考了三年才拿到教资,要是就这么废在手里,她老妈非杀了她不行…… 天台上脚印太多且杂乱,只能石膏翻版看起来还算清晰的鞋印,但这也是不小的工程。 鞋印这种东西作为案发现场的重要物证,警方能够根据鞋印的大小以及磨损程度来判断当事人的身高体重职业以及一些日常行为习惯。 比如有时在现场采集到的鞋印前脚掌部分磨损情况较为严重,就可以断定这鞋子的主人应该是从事司机之类的职业,他们经常踩油门刹车,所以前脚掌磨损较为严重; 再比如脚后跟磨损较为严重的鞋印,可以判断此当事人走路有拖着脚走的习惯,也就是俗称的“走路不抬脚”,因此脚后跟的磨损情况就会非常严重。 而这些,都是破案的关键。 每个人留下的痕迹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也与个人的生活习惯有着很大关系,以此来判断嫌疑人的特征,缩小排查范围。 但有时候,比如就像现在,天台上脚印多且杂乱,就算是判断出每一个人的习惯,也很难根据现有的线索定义这是自杀还是他杀。 勘察完现场,那具可怜兮兮的尸体才被装进尸袋中。 警察甚至很难将这具尸体完整地拖起来,稍微一扯,手就像软面团一样与躯干分了家。 收队回了警局,才发现傅怀禹打了十几个电话来。 祝玉寒一拍脑门,竟完全把傅怀禹这茬给抛在脑后了,一会儿他肯定又要对自己进行道德指责了。 于是祝玉寒一个电话打过去,本想先开口道歉,不成想,傅怀禹抢先他一步: “你知不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坐在情侣专座上非常尴尬。” 果不其然,傅怀禹特色的质问。 “抱歉抱歉,突发案件,刚处理完,我马上过去。” 祝玉寒一边说着一边换便服,和小刘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赶往傅怀禹发来定位的西餐厅。 祝玉寒开着车一路狂飙,找了半天才找到傅怀禹定位的西餐厅。 单看门脸,非常奢华。 一家专供意大利菜的西餐厅,据说要会员制就餐,也就是说,先充值千了八百办个会员才能进去用餐,而每次菜品的折扣也就一点点,会员卡抵扣个二三十块钱,也就是说,要想把这一千块钱吃回来,至少要来这里四五十次。 很多时候,祝玉寒真的是参不透傅怀禹的脑回路。 西餐也就那一点点,还死贵,吃了跟没吃一样。 还不如火锅,二三百吃到撑。 祝玉寒懊恼地停好车子,正奇怪着这里怎么没有像电视剧中演的那样来个泊车小哥替自己停车,还没走到人家店门口,就被外面一个比霍桑脸还臭的门童小哥给拦住了: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店有规定,必须着正装方可入内就餐。” 第66章 漆身(3) “你敢不敢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祝玉寒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小哥也是个愣头青,不知是真听不出祝玉寒话中怒意还是本就犟,竟然又声音提高再来了一遍: “我们店有规定,必须穿正装才能入内。” “你们这是歧视!” “对不起,无论您怎么说,我们这里都必须穿正装。” 祝玉寒想不通,明明就是花钱来吃饭的,怎么反倒他们成了大爷,说不让进就不让进。 不过祝玉寒可不是那种为了进什么高档场所就特意去搞身西装过来,门童小哥犟,他更犟。 不进就不进,也不稀罕。 祝玉寒整理下外套,睥睨那小哥一眼,“哼”了声就气鼓鼓地走了。 沿着餐厅的落地窗边走过去,望着里面昏黄略带倦色的灯光,以及那个坐在情侣专座上望着桌上食物发呆的傅怀禹。 看来傅怀禹对于今天的约会非常期待,裁剪合身的西装勾勒出他精健的身材,似乎还特意去修了修头发,拿定型水精致地抿到后面。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傅怀禹颜值挺高的,就是性格不太好,给整体减分。 傅怀禹看起来已经等得不耐烦,掏出手机一遍遍解锁再关掉,再解锁再关,循此往复。 他终于磨光了所有耐心,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祝玉寒被这死猴子叫声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拿稳交代在这。 “你到底过不过来,服务生一直问我要不要撤掉重上,我说,我真的很尴尬。” 祝玉寒握紧手机,欠身躲到一边,轻声道: “不去了,走不开,不好意思,你自己吃吧。” “你又耍什么小性子,别闹好不好。” 自己上大学学马哲的时候,老师曾经讲过一个词叫做“阶级性”,通俗来讲指的就是不同阶级程度他们所处的社会地位,以及属性,经历,思想都大相径庭。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自己爱吃火锅,傅怀禹则更中意西餐。 表面看起来是口味问题,其实究其根源会有一种深层次的心理上的逃避感。 自己在逃避这些高档场所,同样的,傅怀禹也在逃避这些大众场所。 其实哪方更好这都不重要,毕竟大家的经历不同,眼界不同,所以理所当然的,主观意识也不同。 但就是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祝玉寒却觉得自己离傅怀禹真的很远,哪怕肉体靠的再近,心上却始终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祝玉寒笑笑,笑容极其苦涩: “我没闹,真的有事走不开。” “那我打包带回去给你吃。” “不要了,哪有人在西餐厅打包的。”祝玉寒擦擦鼻子,径直走向地下停车库。 “你觉得打包很丢人么?”傅怀禹的语气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怎么会,我只是为你考虑。” “为我考虑,所以就一直站在外面不进来,怕丢我的脸?” 祝玉寒愣住,眼睛倏然睁大,睫毛随着微微颤动。 他缓缓放下手机,接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再温柔不过的: “已经十二月了,小祝队长,不冷么?如果不想进去,就来我怀里。” 就在自己转身的那一刻就被收进一宽阔的怀中,薰衣草的味道漫天盖地袭来,就是这种再熟不过的,早就成为傅怀禹特有味道的薰衣草的芬芳。 自己怎么忘了,傅怀禹讨厌火锅的味道,却还是随自己一起去了。 他讨厌不属于自己的阶级性,也还是慢慢向那里走近了。 “其实,今天选在这家餐厅,是因为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说着,傅怀禹缓缓放开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太过烂俗的场景,可祝玉寒的小心脏却还是不可抑制地狂跳不停,犹如闷鼓擂擂,自己甚至都能听到这不符合常理的心跳声。 傅怀禹打开那只丝绒盒子,两只钻戒静悄悄地躺在软垫中,即使于昏暗灯光下依然璀璨万分。 “好像一般男人和男人求爱都会买铂金戒指,光秃秃一个圈的那种,但是我比较俗气,就喜欢亮晶晶的钻石。” 说着,他拿出其中一枚钻戒,拉过祝玉寒的手,轻笑一声: “小祝队长,戴了我的戒指可就把你套牢了,以后就跑不了了。” 祝玉寒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太突然了,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狂潮就袭来了。 “再给你最后三秒钟考虑一下,如果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 祝玉寒倏然抬头,看着傅怀禹的脸: “没有气球,彩带,围观群众么?” “你需要那些东西么?” “那如果以后后悔了,还能摘下来?” 傅怀禹将那枚钻戒戴在他的无名指上,笑得狡黠: “不能。” 祝玉寒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眨巴眨巴眼。 是的,他也喜欢钻石,太闪亮太精致了。 “对不起,今晚是我太着急了,才对你说了难听的话,因为在见到你之前,一直都很紧张,怕你真的就这么不来了,也怕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故意逃避。” 傅怀禹握住他的手,摸着他无名指上的钻戒,接着在上面印下轻轻一吻。 “没关系,你也不是第一次凶我了,我都习惯了。”祝玉寒“嘿嘿”一笑,反手搂住傅怀禹的脖子。 “那我今天表现还可以么?”傅怀禹笑着,也伸手揽住祝玉寒的腰。 “马马虎虎吧。” 傅怀禹收紧双臂,一个使劲儿将他抱离地面,仰着头轻声问道: “就只有马马虎虎么?” “那……那就打个九分吧。”被抱离地面的祝玉寒十分惶恐,连忙改口。 “只有九分?” “十分制的!” 傅怀禹伸长脖子凑到祝玉寒唇边,一亲芳泽,接着,悄声问道: “那今晚有奖励么?” 祝玉寒的大红脸再一次刷新了傅怀禹对于正常人体生理的认知。 “有……有吧……” —————————————— 第二天,祝玉寒捂着屁股上班,却破天荒的见到了已经歇了一个多月的周晓冉。 这丫头把长发剪了,换了个成熟优雅的短发,和她倒也蛮搭。 “歇了一个月,现在身体怎么样。” 周晓冉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真好了,再躺下去骨头都要生锈了。” “头发怎么也剪了。” “还不是被长发吓到,有阴影了,就剪短了。” “不错,短发也挺好看的。”祝玉寒难得真心诚意地夸了一次别人。 周晓冉抿起嘴巴,笑得爽朗,她环顾一圈,却没发现童嗣的身影。 “童嗣呢,怎么没见他。” “之前跟打拐办一起去进行收网行动,解救了一个被拐妇女,刚好是童嗣他姐,被那些人虐待不成人形,还流了产,受了不小的惊吓,现在在医院休养,童嗣就请了长假陪她。” 祝玉寒说着,连骂了好几遍“畜生”。 周晓冉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之前听童嗣提过他姐,说他姐是那种特单纯特善良的人,从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一直这么顺风顺水的过来了,这一次肯定吓坏了吧。” “是啊,要不是我们拦着,童嗣差点连他姐夫都打了。” “以前看不出来,他这么鲁莽啊。”周晓冉捂嘴笑笑。 “姐控嘛,没办法的呀。” 周晓冉话锋一转:“那……最近储法医那边还顺利么?” “他呀,你放心,小强体质,之前生了肺炎,现在好了,马上又接了新工作。” “啊?什么工作啊,肺炎是很严重的,为什么不多歇两天。” 祝玉寒叹口气:“说是多歇两天,可昨晚崇文高中那边刚坠楼一个学生。” 他心不在焉地说着,余光一瞟,就瞟到了桌子上那个文件袋。 祝玉寒随手拿过文件袋,抽出那幅连环画递给周晓冉: “就跟这个画的差不多,连死状都很……” 脑子突兀的一空,祝玉寒猛地抬头: “很像……” 第67章 漆身(4) 祝玉寒拿着那沓插画,疾速赶往崇文中学。 学校门口围了不少人,将学校东西两侧的路口挤的水泄不通,交警还和其中几个乱停车的家长吵了起来,现场一片混乱。 但最混乱的,莫过于学校门口哭天抢地的学生家长。 死者的家长喊了不少亲戚朋友过来堵在门口,挂起横幅,上书几个大字: “还我孩子的命!” 其中一个死者的亲戚,肌肉比他们特警队的都夸张,剑眉冲天,一看就不好惹的模样。 他一把揪起那背锅美术老师的衣领,将她提至半空,恶狠狠道: “就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德行还能做老师,该不是被校长睡出来的岗位吧!” 那年轻的美术老师自然没见过这种场面,一边哭一边摇头,哆哆嗦嗦地请求这位亲戚放过她,并痛下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诸如此类的事件。 那猛男亲戚把女老师甩到一边,恰撞到学校的铁门上。 女老师痛呼一声,捂着腰缓缓蹲在地上。 她抿着嘴巴,大气都不敢出,眼泪一直簌簌下落。 祝玉寒实在于心不忍,走过去拉起那个女老师,挡在那猛男面前,掏出警员证往他怀中一推: “你给我退后一点,这里轮不到你来闹。” 女老师瑟缩着躲在祝玉寒背后,纤瘦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别以为你是警察老子就不敢揍你!老子外甥无缘无故在这垃圾学校跳楼死了,值班老师在此期间没有盯紧学生,导致学生无辜坠亡,这他妈就是失职!老子来究责,扇她两耳光都不为过!” 祝玉寒一听这种言论当场就笑出来了,他看着猛男鼓鼓的肌肉快要把衣服撑破,忍不住问道: “你一个大男人,练就这么一身肌肉,就是为了过来打女人的?” 那猛男的脸登时就绿了,他抬手一指:“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揍!” 那边死者的家属又适时哭嚎起来,让外人看看,就好像祝玉寒在借警方身份包庇凶手欺压受害者家属一样。 秃顶校长见势,忙跑过来一边对死者家属赔不是,努力安抚他们的情绪;一边指责那年轻的美术老师,还扬言要开除她,在她档案中记大过,以后不管是公立还是私立,有了这笔大过,所有学校都不敢用她。 “对不起——” 而那可怜的美术老师,除了哭和道歉,其他的,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案子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们学校任何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谁都别想把自己往外择——”祝玉寒拉长了音,听起来甚为不满。 接着就是一声嘲讽地冷笑。 “好了,我有点事要问你。”祝玉寒拉过那个年轻的美术老师,掏出怀中的文件夹递过去。 “你看看,这幅画,画的是不是事发地的那栋教学楼。” 祝玉寒将六张画纸展开,站在与画面描绘角度大抵相同的位置,对照着手中的画稿看过去。 那美术老师勉强止住眼泪,小手颤抖着接过画稿,看了两眼,点点头: “从这个透视角度来看,应该是……站在五号教学楼与六号教学楼中间六十度角的位置。” 说着,美术老师稍微往右移动了下:“就是这个位置。” 祝玉寒顺着画稿望去,对比过透视关系,果然一模一样。 如果是巧合,画面重合度未免太高了点,就连死者坠楼的位置都大差不离。 会不会,这幅画其实是那个坠楼的学生自己画的呢,还是说,他画这幅画并寄到警局是为了提示警方什么? “我问你,死者袁明是学理科还是文科的。” “艺术文。”美术老师想了半天,终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什么是艺术文,就是艺术生学文科的么?” 美术老师点点头,小心翼翼看了眼校长,然后凑到祝玉寒面前,尽量压低声音:“学校设有音体美三科特长生,为了提高升学率……袁明同学的那个班级开始往后推四个班都是美术生,他们年后就要艺考了。” 祝玉寒回头看了眼,见那校长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这边。 他作势清清嗓子,走过去,对校长敬个礼。 校长立马换了副笑脸:“祝警官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了早点破案而已。”祝玉寒干笑两声,然后话锋一转。 “刚才我稍微了解了下情况,听闻贵校设有美术班,所以想就这四个班级的学生与全体任课老师了解下情况,您……介意么?” “当然不介意,但……” 祝玉寒一听,忙假装没听见那个“但”字,打断校长,假笑道:“我马上叫同事过来,如果可以的话,想借用贵校的办公室一用。” “但”字以前都是废话,之后才是重点,而就校长当时的语境,如果“但”字说出,校长就会说自己很为难啊,要问过学生家长云云。 才不给这死秃驴机会,出了事就把自己拼命往外择,责任都推给年轻老师背,一点担当也没有,何来“身正”何来“为范”。 校长也看收不住,只得在心中暗骂几句,表面还得笑脸迎人,笑了一上午,脸都快僵了。 学生调查着实不是项小工程,四个班级,加所有任课老师,共有一百八十多人,还有不少艺术生觉得学校专业课教学水平不行,老早就跑出去集训了,剩下的都不是特别想考大学的,打算着把高三剩下半年混完了,毕业证一拿,直接出国了。 那些个学生兴许也是成日里被关在学校闷得不行,一听说警察要找他们问话,一个个就跟要去春游一样,立马来了劲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各种拍照发朋友圈。 “今天警察蜀黍来我们学校查案,崇文要出名了!” 下面立马拥呼一片,得赞数呈明显上升趋势。 “你们学校不会发生什么杀人藏尸的案件吧,一般情况下警察蜀黍是不会轻易这么大动作把所有人叫去问话。” “谁知道呢,昨天刚跳楼死了一个,我有幸做了一次现场怪。” “厉害厉害,有机会给我们拍照,哎,像我们这种良好市民这辈子恐怕是没有被警察蜀黍问话的机会了~” 几个人在群里闲扯了半天,就被班主任紧急叫停。 “一会儿,该说的不该说的掂量好了再说,不要给学校惹麻烦,哪怕你们再讨厌学校,但是这终究是助你们成长的一方圣地,所以,要懂得感恩,不要做恩将仇报的小人,老师这么说,你们明白么?” 下面是死气沉沉的西皮拖腔:“(不)明白——” 下午,警局的人将学校周围一百米内全部封锁,他们还喊来了当天给他们送快递的小哥,请他帮忙辨认,在这些学生中,有没有那天找他寄文件的。 学生们挨个走进来,接受警方的访问调查。 他们大多数,都是父母捧在手中的金贵少爷小姐,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说了没两句就开始瞎胡闹,讲黄段子,说些有的没的。 祝玉寒又不能真的骂他们,不然要是传出去,自己一个警察骂人家小高中生,听起来不太像回事儿。 而对这帮无赖学生进行调查,并不能得到什么实质性的线索。 只有一个还算礼貌,进来前还毕恭毕敬的冲他们这些警察鞠了躬。 “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子笑得略微灿烂,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令周晓冉等一帮老阿姨都忍不住春心萌动。 “我叫傅予之。” 祝玉寒一听,乐了。 感情和傅怀禹还是本家,名字中那种文绉绉的感觉都差不多,他们该不会真是亲戚吧。 “死者袁明坠楼时你在哪里。” “教室,所有人都能作证。” “那么,就你所知,袁明生前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事,学校生活或者家庭方面的。” 傅予之想了想:“这个,我真不太清楚,我和他不熟。” “那他最近在班级中有没有过什么偏激的行为,以及,他有没有闹不和的同学。”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呢,我和他真的不太熟。” 傅予之在答话时始终保持着微笑,看起来清纯又可爱,致使祝玉寒这些老梆子在他面前显得粗糙又油腻,这么一对比,令他们实在是自惭形秽。 待傅予之一走,祝玉寒马上凑到快递小哥面前,问道: “是他么?” “可以肯定地回答您,不是,因为寄快递的人看起来不像学生,大概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那么你能大概描述寄快递人的样貌么?” “警官,您饶了我吧,我每天接手那么多单子,忙都要忙死,能记住是个人寄的就不错了,哪有心情去记他的样貌。” 祝玉寒摇摇头,喊进来下一个学生。 这是继傅予之之后第二个看起来比较有礼貌的学生,虽然没有鞠躬,但微微颔首,看起来不谄媚而自然。 “姓名。” “傅……傅予星。” 那个男孩也是清秀的模样,身子纤细,说话柔声细语,但就是腔调听起来略显怪异。 说白了,警方怀疑他是不是轻度智障。 “嗯?傅予之和你是什么关系。” 傅予星一听,立马露出痴痴的笑: “是……是哥哥……” “哦,那你认识袁明么?” “认识,他和我住在一个寝室。”傅予星说完,又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你们关系怎么样。” “好。” “他最近有没有和谁闹矛盾,比如,打架或者是吵嘴之类的呀。”祝玉寒尽量放轻语气,生怕吓到这位“小朋友”。 傅予星想了半天,也摇头:“没……没有……” 后来,询问过老师,祝玉寒他们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傅予星与傅予之确实是亲兄弟,傅予星小时候因为高烧导致大脑缺氧,脑细胞死亡过量,脑神经瘫痪坏死,因此也就变成了这个痴痴傻傻的模样。 不过傅予之一直很疼爱他弟弟,走到哪里也要带着他,从来不怕别人说闲话,甚至于,他们爸妈都有点嫌弃这个傻孩子。 而傅予之就不,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弟弟,耐心地教他功课学习。 基于如此,学校才肯收一个轻度智障。 但就这么在学校耗了一天,嗓子都快冒烟,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袁明生前和同学关系都比较好,虽然爱玩闹,但无伤大雅,也算是比较听话的那种,不和谁红脸,对待老师也比较尊敬。 所以,这么看来,这些学生中似乎没有导致他跳楼自杀的因素。 但即使是自杀,也总要有个理由吧。 第68章 漆身(5) 流光溢彩的夜市门庭,高耸入云的电视塔隐匿在云雾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信号灯发出的点点亮光,似乎整座城市所有的车辆都在向着这一方向聚集过来,一个中心点,却也是无数个分散地,然后不停的延伸、汇合—— 祝玉寒还坐在警局中一张张翻看着崇文的学生档案,只留一盏昏黄的小台灯。 他现在想不明白的是,寄到警局的连环画和那名坠楼的学生到底有什么关系。 即使是真有关系,那画又是谁寄来的呢。 快递员说是个中年男子,但是记不清脸,这样一来,线索就变得愈发杂乱。 一个中年男人,是怎么和十六七岁的在校生搭上关系的。 难不成,这个袁明也像之前那个章帏一样,是个同性恋,且被同性恋人抛弃,伤心欲绝之下然后跳楼自杀? 那跟寄画的中年男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崇文在校生将近两千人,挨个查无异于大海捞针,太费精力时间。 翻着翻着,又看到了那个名叫傅予之的学生档案。 倒不是说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因为长得不错,所以给人印象比较深刻。 看看档案,家庭条件也不错,而且这孩子为了更方便照顾弟弟中间还退学一年只为和弟弟就读同一年级。 真是个好孩子。 祝玉寒感动地看着照片上那个清秀俊美的小男孩,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句。 正神游,电话响起,祝玉寒掏出手机一看,是傅怀禹。 他没好气地接起来,态度恶劣: “不是跟你说过这周我值夜班,怎么还打电话。” “别自作多情,我买了点吃的,刚好路过警局,顺便给你送来,出来,我在门口。” 凌晨一点多的“顺便”路过,傅怀禹这理由找的还真是令人叹服。 “你进来就是,外面多冷。” “你出来。” 傅怀禹态度强硬。 考虑着他确实也是不太愿意踏足这能勾起他伤心过往的警局,祝玉寒只好一边抱怨着一边穿外套往外走。 傅怀禹的车正打着双闪停在警局外,看到祝玉寒,他轻轻按了下喇叭示意。 祝玉寒搓着手,打开车门一头钻进去,直呼冷。 傅怀禹将暖风调至最高,从座位旁的便利袋中拿出一只三明治一瓶热牛奶递过去。 祝玉寒看着那三明治,撇撇嘴: “就这个,无滋淡味的。” “这个点了,店差不多都关门了。”傅怀禹将热牛奶的瓶盖拧开,递给祝玉寒。 “胡说,烧烤肯定还开着门。”祝玉寒据理力争。 “脏。”傅怀禹似是懒得和他争辩,捏起祝玉寒的脸就往他嘴里灌牛奶。 祝玉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的脸从傅怀禹的禄山之爪中解救出来: “你当我这是泔水桶啊!往里生灌!” 他抹抹嘴,然后抽了几张纸巾擦拭着被牛奶沾湿的衣服。 半晌,又砸吧砸吧嘴,似是回味无穷: “甜牛奶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种的,我都好多年没见过这甜牛奶了,还以为已经下架了。” “儿童都喜欢喝点甜的。” 说着,傅怀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困了?”看他这样子,祝玉寒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还好。”傅怀禹强睁开酸涩的双眼,疲惫地捏捏眉心:“等你吃完我就回去。” 祝玉寒接过那只三明治,两三口全塞进嘴中,再喂一口牛奶,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道: “吃完了,你快回去啦,困成这个样子,真的没关系么?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傅怀禹打开车锁,摇摇头:“快回警局吧,你送我回去再自己回来,我不放心。” “放一百个心!除了你!没有人会对我这样一个三十岁的大叔感兴趣!” 祝玉寒下了车,关好车门,走回警局,一回头,发现傅怀禹的车还停在那里。 他又踱步回去,打开车门,刚要问傅怀禹怎么还不走,就看见这货已经倚在靠背上睡着了。 祝玉寒趴那看了半天,确定他真的睡死了后,才抬手关掉空凋暖风,解开外衣盖在他身上,并细心整理了下他额前的碎发,轻声道: “晚安。” 他回到警局,将笔记本搬到楼下警务大厅,正对傅怀禹的车子,一抬头就能看到他。 因为怕傅怀禹二氧化碳中毒,所以只能关掉暖气;又怕他冷,所以将唯一一件外套披给了他。 钟表的指针悄悄划过,转了一圈又一圈。 阒寂夜幕下,只听得见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困意上涌,祝玉寒依然强撑着支起脑袋,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傅怀禹的车子那边。 尽管有着强有力的精神支柱,可人体正常生理无法被抑制,祝玉寒在心里一个劲儿默念“不能睡”,可终究抵不过那个白胡子老头向他缓缓招手。 接着,他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梦里,也是乱七八糟的幻境。 一会儿是世界末日,海啸爆发,淹没了百分之九十的陆地,他和傅怀禹在水里游啊游,游了半天也找不到陆地; 一会儿又是丧尸病毒大规模感染,傅怀禹也被感染了丧尸病毒,他已经变得六亲不认,毫无智商可言,但捧着一颗人类的心脏,用极不娴熟的普通话问自己要不要吃…… 接着,储荣出现了,他抓了上百只丧尸做尸体实验,最终研制出能够抗丧尸病毒的病原体疫苗,疫苗一经发售,迅速被各大医院药店哄抢一空。 祝玉寒也想为傅怀禹讨一支,但疫苗供不应求,于是联合国出面,逼迫储荣研制更多这种疫苗,储荣最后被逼自杀,引爆了研究所。 电话铃声穿插其中,祝玉寒一直在试图寻找铃声的来源,但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他倏然惊醒,抬头迷茫地望着周围。 天已经亮了,时针指向了七。 “妈的,这什么梦……”祝玉寒擦擦口水,一起身,衣服从身上滑了下去。 他捡起自己的外套,用三秒钟的时间回顾了下之前发生的事情,才想起来,昨晚傅怀禹过来给自己送夜宵,结果在车里睡着了,自己就把电脑搬到能正好看到傅怀禹的警务大厅里来办公,最后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又是一声刺耳的铃声。 祝玉寒吓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这铃声是真的而并非梦境。 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向外望去,发现傅怀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喂,你好,我是法医科的储荣。” 祝玉寒长长松了一口气。脑袋里还在回忆昨晚那个梦。 “怎么了?” “昨晚我们解剖了死者袁明的尸体,发现……” “等一下。”祝玉寒打断他:“他都摔成那样了,还能解剖?” 那边沉默许久,然后回了声: “能。” “那你接着说。” “是这样,我们检查了死者的眼球,发现在白眼球表面覆盖大量血丝,除此之外,死者生前还有肺水肿的现象,组织液大量聚积在肺泡、肺间质以及细小的支气管内,初步估计这是非心源性肺水肿,也就是说,造成这种原因很大程度上除了过多有害气体吸收外,也有可能是……长期失眠或者熬夜。” “长期熬夜?” “对,再加之其眼球表面有血丝,而这血丝却并非是撞击造成的压力出血,所以我们才说,死者袁明生前可能经常熬夜。” 如果说一个上班族经常失眠熬夜还可以理解,但是一个学生,而且就同学所述又不是那种特别在乎学习成绩的学生,会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失眠呢? 家庭原因?校园暴力?还是说校外社会人士因素? 而造成失眠的原因基本可以概括为两种: 生理因素导致和精神因素导致。 在储荣解剖了袁明的尸体后,并无发现其他器官或者组织病变情况,那么就是精神因素导致了。 精神因素方面导致长期失眠无非就是压力过大,之前调查过袁明的父母以及家庭状况,都不足以构成精神压力过大,那么想来想去,这层精神压力还是来自于学校。 祝玉寒站在学校操场的围栏外面,看着那些青春洋溢的学生,不禁思绪万千。 其实在学校的时光是最美好最轻松的,不用面对成年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也不用背负家庭重担,只管认真读书、开朗交友就可以,又是什么原因致使一个处于美好青春年纪的学生走上了天台这条不归路。 祝玉寒正望着屏幕中袁明的个人资料发呆,办公室的电话又如催命般响个不停。 他随手接起电话,就听那人不耐烦地喊了句: “快递!楼下!” 祝玉寒愣了下,看着手中的电话,忽然起身,外套也没穿直接冲下了楼。 还是上次那个快递小哥,依然叼着烟在风中凌乱。 见到祝玉寒,他将手中的快递递过去: “又是文件……” 祝玉寒接过那文件袋,拿在手中掂了掂,很轻。 “我这次特别注意了一下往警局寄文件的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个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岁的模样……” 祝玉寒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个快递员: “地址呢?寄件地址呢?” “她是在我们代理点寄的,地址也填写了代理点的地址。” 祝玉寒撕开文件袋,从里面飘出来几张纸。 看着这几张纸,他的一颗心也随之悬在了半空。 捡起来数了数,依然是六张,画面中再一次以连环画的形式绘制了一幅死亡过程。 一个男孩切掉了自己的左手,并且自己将这只左手啃食干净,只剩下森森白骨。 最后,男孩因失血过多而亡。 而画面的背景,看起来像是一间废弃仓库。 祝玉寒看着画面,只觉寒意从脚底上涌直蹿头顶。 而画纸的最后一页,上面用马克笔写了几个艺术字体: “HOLY KING” 翻译过来就是神圣的国王。 第69章 漆身(6) 祝玉寒望着那幅连环画,甚至能清晰感受到瞳孔在瞬间的剧烈收缩。 完了。 果不其然,警局再一次接到了报警电话。 周晓冉接起电话,语气越来越焦灼。 祝玉寒还捏着那几张插画,突兀地笑了,而笑容极其苦涩。 又陷入这样穿荆度棘的境地,一点头绪也没有。 “祝队,崇文又有一名学生被发现自杀身亡……”周晓冉放下电话,惋惜地说道。 这一次,学校门口堆的不仅仅是愤怒讨说法的家长,还有大批新闻媒体,围观群众,将这所学校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死者名叫苏衡,崇文中学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和上一名死者袁明虽然是同寝室但是不同班级。 苏衡是于下午四点钟被人发现死在废弃的体育器材仓库中,浑身有多处刀伤,左手被切断,流血过多而亡。 经过储荣对于尸体的初步检验,证实这名学生确实是死于自杀,因为尸体上的所有伤口方向一致,深浅一致,而且经过现场勘查,除了死者苏衡和发现他的体育老师的脚印外,其他的脚印都是年岁久远已经很模糊的脚印。 该体育老师称,因为下午上体育课时发现坏了一张软垫,所以打算去废仓库拿张旧的先临时用一下,结果一推门,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低头一看,就见这个学生已经死在了自己脚边,浑身是刀伤,左手被砍下,嘴里还含着几根断指。 刑侦科的队员忙着现场取证,祝玉寒和储荣则在一边讨论起来。 祝玉寒将那几幅画拿给储荣看,比对着画面中仓库的构造,发现同案发现场一模一样。 而这里,恰好也是没有摄像头的盲区。 当天晚上,学校便购置了大批精密监控仪器,安装在校园每个角落。 短短两天时间内,学校已经有两名学生自杀,不少家长纷纷要求转校,说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孩子头上。 至于孩子的自杀原因,无人知晓,唯一知晓的也已去世。 当晚,副局老李喊来警局所有警员就崇文学生离奇自杀一案开了个大会,其中,祝玉寒指出,两起案子虽然都是在收到文件后发生,但根据快递员的口供以及储荣对死者死亡时间的具体推算来看,寄快递的时间却是在案发之前。 这么看来,更像是有预谋性的。 这个世界上有神灵么?能有人先未来一步提前做好计划么? 而这两份插画背面的“HOLY KING”,又是预示着什么。 神圣的国王。 总觉得“国王”二字最近似乎频繁出现,但具体出现在哪里,又实在想不起来。 而现在,紧要任务是找到那个寄快递的中年男人和那个小女孩。 最后,副局老李在就最近重案要案做了详细阐述后,将一份名单下发至每个警员手中。 而这份名单,是老李决定安插警员进学校来暗中调查以及保护学生安全的卧底名单。 其中,名单中第一列第一个名字,就是童嗣。 第二个则是霍桑。 第三个是储荣。 祝玉寒仔仔细细看过一遍,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李局长,这个案子一直是我在负责,不用我来卧底进学校么?” “当初你私自决定进学校调查所有艺术班的学生,他们都认识你了,再把你安插进去,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全世界警察进学校做卧底么?” 李局长心道这小子也真是个人才,别人都不想去接这种苦差事,他还自己上赶着要接。 比如人家霍桑,直接就说不想去,当初是因为不爱学习才读的警校,又让他回去做学生,这不是强人锁男嘛? “也不全是学生卧底嘛。”李局长颇有那么点讨好意味地笑笑。 于是,两天后,崇文中学正式迎来了两位新老师——霍老师和储老师,分授体育和生物。 以及之后的一位从男校转来的新同学——童嗣。 反正卧底一事,祝玉寒是觉得挺不开心的,每次都这样,自己在接手的案子到最后一定会转接给别人。 那些个本来受自杀事件影响要转学的学生,忽然间态度非常强硬,无论父母怎么威逼利诱,他们就是不走了。 原因是—— “号外号外!咱们学校调来了一位新的生物老师!据说是医科大硕士毕业,我刚才在办公室正好瞧见了。” 底下的女生不耐烦地瞥了眼这大呼小叫的男生: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现在学校岌岌可危,肯定要花重金请些名师过来提高学校声誉,啧……还是教生物的,我基本已经可以预见他的样子了,一定是中年理科男的标配,格子衫,秃顶头,钥匙挂裤腰,手持保温杯,枸杞万万岁~这种。” “说不定还会鼻毛外露。” “秋裤还有破洞!” “香港脚!” “风衣配运动鞋!” “噫……都是自己人,别开腔。” 教室里吵吵闹闹,女生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讨论昨晚傻白甜电视连续剧; 男生们则大声嚷嚷着“公牛对活塞!这是被吊打的节奏!” 紧接着,一条穿着裁剪合身西装裤的腿迈进了教室,上半身也是笔挺的外套加白衬衫,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一点白皙的皮肤。 学生们下意识望过去,还没看清来人,就先觉眼前一亮。 读书十几载,难见清隽人。 “嗯……我没买过格子衫,头发也还算茂密,固定使用钥匙只有两把,会放进口袋,还有,我是学西方医学的,对于中药保健品一直持不传不信态度,主张临床医学高于中药经验之谈,秋裤没破洞,也没有香港脚,也不穿运动鞋。” 讲台上的男人微微一笑:“我姓储,是新调来的生物老师。” 话音一落,台下人声鼎沸,女孩子们高声惊呼,捂脸大叫,似是有点不可思议: “生物老师!这个真的是新来的生物老师!” “天啊,感觉自己好幸福,我要和我妈说,我准备改学艺术理了!” “终于不是别人家的老师了!” 就连男孩子都在下面忍不住感叹: “这又要有多少无知少女走上理科这条不归路……” 或许,这就是储荣的魅力,在崇文建校三十多年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储荣任教的班级是四个美术班中的其中两个,而霍桑任教的则是另外两个,两人分工合作,教课之余悄悄打探消息。 想和学生打成一片,自然少不了同龄人神助攻。 于是,童嗣于第三天后以转校生的身份来到这所高中就读。 对于童嗣来说,这真的是一种煎熬。 除了要面对女生们无休止的纠缠外,最重要的是,永远写不完的作业,吃不完的板擦,罚不完的站。 储荣上午路过走廊,看到童嗣在外面罚站; 储荣下午路过走廊,看到童嗣顶着一摞书单脚撑地依然在罚站。 “这次为什么又被请出来了?” “考试作弊。”童嗣翻了个白眼,似乎也觉得有点丢人,把脑袋转到一边不去看他。 “你这样三天两头被赶出教室,会影响暗查进度吧。” 童嗣冷哼一声:“还查什么查,非要我来伪装高中生,什么方程象限什么氧化钠实验,我哪听得懂啊?” 正说着,教室门被猛地推开,里面站着满脸黑气的化学老师。 他拿着小教杆戳戳童嗣的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着储荣就开始大吐苦水: “你说说这个童嗣同学,转来才一个星期,就不记得他有哪节课是不睡觉的,考个政治随堂测验,他作弊就罢了,毕竟人无完人,谁没做过弊,但是你拿生物书出来抄,简直就是把我的智商放在地上摩擦嘛!” 储荣一听,笑了。 他拍拍童嗣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好好学,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期末考了,是笑着过年还是哭着过,就看你这一个月的表现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童嗣又追随着午餐大军匆匆赶往食堂,他以为自己速度够快,可前脚刚踏进食堂,后脚饭菜就卖完了,只剩一些看起来就让人没食欲的。 童嗣气不行,只好从校园超市买了包泡面,也懒得打水,就生啃,渣滓掉一路也不管,就这么满腹怨言的往寝室走。 他所住的寝室是六人间,加上他只有五个人,而自杀的那两个,都是原本这间寝室的。 寝室里还有一个低能儿,平时也只会傻乎乎地笑。 低能儿有个哥哥,听说是个校草学霸,就住隔壁寝室,经常过来给弟弟指导功课,连苹果都要亲手削好切好再递给弟弟吃,看起来非常宠溺。 宿舍里的人看起来还挺和谐,只是受最近自杀事件影响,几个舍友经常请假回家住。 童嗣睡的床铺刚好是死者苏衡的,这个位置正对着那个低能儿傅予星,他干点什么也不知道藏着掖着,童嗣在这边看得可是一清二楚。 寝室就剩他俩人,童嗣以为今晚就他俩睡,结果熄灯前,隔壁寝室跑来一人。 傅予之,傅予星他亲哥。 傅予之说因为最近自杀事件闹得很严重,怕弟弟害怕睡不着,就过来陪他睡。 童嗣也没想那么多,本来就遭受了一天的学习摧残,他这会儿只觉得上下眼皮凑一起打架,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二十冒头的年轻小伙子,本就生理需求大,这又给他扔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寄宿学校,破学校寝室连充电的地方都没有,所以他就只能靠春夢来暂时纾解。 对面妹子的呻yin声声声入耳,一对豪R国色天香。 童嗣这个美呀,抱着妹子一亲芳泽。 亲着亲着就觉得不对劲,这妹子声音怎么这么粗嘎。 睡梦中,不断穿插进来粗重的呼吸声,童嗣甚至有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是梦境,这粗喘声未免太真实了一点吧。 一个激灵,童嗣忽觉身体不断下坠,使得他猛然惊醒。 而本以为会随梦境一道消失的粗喘声,却依然清晰可闻。 他呆滞了几秒,扭过头探向声音来源地。 这是童嗣出生二十二年来,第一次被刷新了三观。 不仅是是刷新,整个已经拆开重组了。 两个男的,还是亲兄弟,在学校里,寝室里,还有其他舍友在睡觉的前提下,做那档子事。 第70章 漆身(7) “我们都知道,细胞质基质又称胞质溶胶,充填于其他有形结构之间……” 储荣讲了一会儿,只觉口干舌燥,端起面前的保温杯喝一口水,一搭眼,就见下面的女生们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脸上还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童嗣就坐在最后一排,面前摊着历史书,正昏昏欲睡,脑袋一沉一沉,给他只枕头他都能就地躺下睡。 储荣从黑板槽上拿起板擦,掂了掂,正犹豫着要不要丢过去打醒这个不争气的时,下课铃声恰好响起。 他无奈地摇摇头,把板擦放回黑板槽里。 “下课。”中气十足的一声。 本该是学生们从学习苦海中脱离后的欢呼雀跃,不成想,底下的女生不依了,咋咋呼呼道: “老师,把这一节讲完吧,下一节是体育课,晚去会儿没关系,不碍事的!” 储荣脸上依然是和煦的笑: “既然如此,那么童嗣同学,下课后来我的办公室。” 童嗣撑着脑袋,睁着酸涩的双眼望着储荣,半晌,长长叹一口气。 霍桑的体育课被学生们誉为是魔鬼训练营,课前先绕着操场跑四百米,上课后男生三十个俯卧撑,女生三十个仰卧起坐,这还不算完,他每节课还要逼着学生们练习立定跳远,五十米短跑,说什么现在就要开始为高考做准备。 学生们怨声载道,说是宁愿坐在教室里听老师念经都不想再上什么魔鬼体育课。 照惯例的四百米,照惯例的仰卧起坐俯卧撑,照惯例的,又是那个有轻度智障的学生傅予星过来请假。 校长曾经交代过,这个孩子比较特殊,身体也不太好,家里还是有钱有势的,繁杂的体能训练能省则省,否则他要是出点事,学校得吃不了兜着走。 当霍桑向他询问请假理由时,那孩子耿直地说道: “我……我屁股疼……” 霍桑摆摆手:“你先去一边休息吧。” 傅予星乖巧地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保持着一个身体微微前倾的怪异姿势。 霍桑看了他两眼,发现那孩子正专心致志地看隔壁班上体育课的学生。 在那一班学生里,有一个特别显眼的,即使丢在人群中还是鹤立鸡群,一下子突兀了出来。 他记得这个学生,傅予之,公认的优秀学生,为了弟弟放弃市重点,退学一年来到这所私立中学就读。 那么他能带着这个傻弟弟到什么时候呢?他自己的人生呢?就不考虑了么? —————————— 童嗣抱着一杯热水坐在生物组的办公室里浑浑噩噩,储荣则坐在一边批改学生昨晚的练习簿。 一个叉叉,两个叉叉,三个叉叉,最后他看都不看了,直接一个占满整张纸的大叉叉。 笔一甩,练习簿一扔,储荣泄气般倚在靠背上,痛苦地揉着眉心。 “这么没耐心,这可不像你啊。”童嗣抱着杯子瞥他一眼。 储荣气笑:“原先医科大的学长给我说过,除了那些先天性心脏病患者,他们手术室送进来的心脏疾病患者有百分之六十都是老师,且教理科的居多,我以前一直以为那是个段子,但这几天批改他们的作业和测验,我是真的信了。” 童嗣瞪着他那对肿眼泡:“老师学生都不容易,教育机制摆在这儿,注定哪一方都费力不讨好。” 储荣将那一摞作业推到一边,走到门口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闲杂人逗留之后才关了门。 “今早你给我发短信说有事要说,是有什么事。” 童嗣丧气地抬头,指指自己的黑眼圈:“我昨晚一晚没敢睡。” “怎么,闹鬼?” 童嗣咬着吸管,迷茫地望着储荣。 “干嘛这么看我,我有喜欢的人了,请你收敛。” “我问你,你会对你哥或者你亲弟弟产生什么别样的感情么?超越亲情的那种。”童嗣无视掉他的话,这样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这一次,储荣沉默了。 这还是他出生二十多年头一遭被人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眼见着储荣的眼神由疑惑转向震惊再到嫌恶,童嗣赶紧打断他的变态想法,慌忙撇清自己: “不是我,不是我!是我们班的同学!” “我懂,‘我有一个朋友’‘我有一个同学’怎样怎样系列,同学朋友是个最完美的背锅侠。” “真的不是我!傅予之,傅予之知道吧,那个小学霸!还有他弟,傅予星,那个小傻子,知道吧。” 储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童嗣瞪着眼看了他半天,见储荣依然是满脸迷惘,气得他直跳脚: “昨晚!我亲眼看见他俩……” 说着,童嗣左手比了“OK”的手势,右手食指不停在“O”圈中穿插。 储荣只手托腮,眉头紧蹙,十分不解:“可他俩是亲兄弟啊。” “就是因为亲兄弟我才一晚没敢睡!”说着,童嗣还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那……他们父母知道么?” “肯定不知道啊,要是让傅予之他爸妈知道自己那么优秀的儿子喜欢一个低能儿,是个男人,还是自己亲弟,你觉得他爸妈能接受得了么?!” 童嗣实在无语,他发现储荣在这种事上一项比较迟钝。 “除此之外呢,你还打听到什么没。” 童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竟然不觉得震惊。” “会震惊啊,所以打听到什么?”储荣微笑问道。 “震惊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不然呢,难道要哭着说么?就算说破大天这两兄弟的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童嗣这么一合计,想想也是,储荣从事法医快六年了,也是见怪不怪了,他见过的多了,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都怪自己太激动了。 “其他的,倒是没什么。” “我们还有十一天的时间,十一天后学校期末考放寒假,到时再查就难了,时间不多了,你多长个心,稍留意点儿。” 说罢,储荣收拾好课件,站起身,刚走到门口,又不忘回头提醒道: “对了,昨晚你的作业错误率太高了,几乎就没道对的,你可得抓点紧,不要过多引起同学的注意,这样只会对你查案造成阻碍,尽量低调点,让自己没什么存在感,不要被任何人注意到。” 童嗣一听,就觉得自己一个脑袋八个大: “那是我想的嘛?我舍弃陪我姐的时间过来学校陪你们过家家,进学校就罢了,还让我做学生,不知道我小学开始数学就考五十几分么?储法医?储荣!听我说完啊……” 而储荣根本没兴趣听他的学渣史,同样的,他的时间也不多了,要抓紧了—— 而祝玉寒那边还在就案发现场采集的鞋印与指纹,以及寄快递的中年男人和小女孩进行调查。 经检测,死者苏衡用来自残的刀子上只有他一人的指纹,经过鞋印采集也证实确实没有其他人进过仓库。 但比较奇怪的是,他和死者袁明的状况一样,眼球表面布满血丝,眼眶周围呈现经常熬夜造成的黑色素堆积,肺中有积液,看起来也是个经常通宵的。 祝玉寒将所有线索整理出来,全部存到U盘中,再由投影仪投到大屏幕上,一张张翻看着。 线索整理如下: 1.警局收到的两份连环画背面均有“HOLY KING”的标志。 2.根据死者具体死亡时间判断,寄件者是在死者自杀前就将画作寄到了警局。 3.两名死者均出现精神萎靡、睡眠不佳的状况。 4.两名死者隶属同一寝室,但是不同班级,且两人生前并未与任何人结怨。 5.他们都选择了在监控盲区自杀,证明他们这是有预谋的、计划性的,经过周密判断环境的,而非临时起意。 线索不多,且调查了学校的老师学生,他们都说没有两人死前任何异状。 但现在,案件的关键就在于寄件人以及画作背面的“HOLY KING”。 而这时候,网民当然不甘寂寞,在网上吵翻了天,说什么的都有,学校潜规则论,分手论,而大部分人都比较支持“鬼魂论”。 不少网友纷纷指出,崇文中学的前身在清朝时是一座刑场,那几年奇冤案又比较多,导致鬼魂一直游离此地不肯离去。 而最近崇文为了扩校又把附近的镇魂塔给拆掉了,导致怨魂野鬼大量外流,长此以往,学生一直处于精神萎靡的状态,意志薄弱,很容易就被恶灵附身,接着以死警世。 祝玉寒一个字也不信,只要有那两份写有“HOLY KING”的连环画在,他就敢断定这两名学生的死一定是人为。 小刘望着满屏资料,托腮沉思片刻,忽然问道: “祝队,你说,这个HOLY KING,会不会和学生间流行的国王游戏有关。” 第71章 漆身(8) 祝玉寒稍显疑惑,拿过记录本,对小刘道: “你能简述一下那个所谓国王游戏的详细信息么?” 小刘想了想,也是不太敢确定: “我也是听我弟弟说的,说现在很多中学都在流行这个游戏,在这场游戏中共划分五个等级,分别是国王、公爵、骑士、平民、奴隶,有的学校还设有教皇级别,但大多数国王就是最高级别。” “我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 “并不是好玩才加入。”小刘摇摇头,表情严肃。 “或许一开始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加入,但后来就发现已经无法脱身了。” “怎么说?” “这算是一种半强制性加入的等级游戏,国王牌有一张,公爵牌四张,骑士牌八张,剩下的牌就要按照平民与奴隶四比六的比例随即发放。” 祝玉寒觉得挺不可思议:“不参与不就行了,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小刘摇摇头:“我表弟说,凡是拒绝参与此游戏的学生都会遭到参与者的孤立,你知道在学生生涯中,这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当你被众人孤立的那一刻起,你就变成了其他人眼中的怪胎。” 在祝玉寒读高中的时候,班上确实有一个莫名其妙被孤立被欺负的孩子,当时自己也的确挺看不来,但也不太愿意管闲事。 有次因为上课睡觉被老师揪到办公室,恰好看见那个长期被孤立的孩子就站在办公室里,脸上青紫交叠,而班主任也只是安慰了他几句,甚至连一个严惩涉事学生的承诺都懒得给出。 当他把那个被孤立的学生打发走后,一个刚进学校没多久的年轻老师就问了句: “黄老师,你们班这个学生好像经常被欺负,您不管么?” 祝玉寒还记得当时黄老师给出的回答,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他说: “每个班级都要有这么一个被孤立被欺负的学生,你没法管,管了斥责了那些欺负人的同学,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的欺负这个学生,如果说班级里非要挑一个被孤立的,那么这个老实,沉默又逆来顺受的孩子最合适不过了。” 小刘叹口气: “所以,大家为了防止自己变成那个被孤立的人,都加入了这场游戏。” “那么,在这场游戏中,国王的权力是什么?” “这个,不同的学校游戏机制也不同吧,像我弟的学校就是小打小闹,上交个零花钱或者受命跑腿之类的,但我听说有些学校,游戏机制是非常严格的,国王有一项特殊权力,就是可以随机挑选一名学生作为贱奴,而这贱奴,就是被全校欺负的那一个了。” 因为怕被孤立,所以加入了这场荒唐的游戏,在游戏中也渐渐丧失了自我,变成无权便惟命是从,掌权便变本加厉的机制下的傀儡。 “那么游戏中国王的任位又是怎么来算的。”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这场游戏中,除了公爵没人知道国王是谁,但公爵一旦泄露国王的真实身份,便会降低身份为贱奴,成为被全校欺侮的对象。” 祝玉寒望着“HOLY KING”几个字母,沉思片刻,又缓缓问道: “你说,崇文中学是不是也在进行国王游戏,而两名死者之所以选择自杀,就是受命于国王。” “不至于吧!”小刘惊呼一声:“这是多大怨多大仇,而且都是孩子,会这么残忍么?” “未成年犯案还少么,重要的不是他有多残忍,而是为什么变得这么残忍。” 祝玉寒站起身,伸个懒腰,将线索资料整理好递给小刘: “今晚你值班就辛苦下,将这些线索再好好理一下。” “祝队,头儿说今晚聚餐,问你去不去。” 祝玉寒摊手:“不去了,今晚有约了。” 小刘不怀好意地用肘子杵杵他们祝队,一脸八卦相: “祝队,最近约会很频繁啊,快从实招来,我们什么时候能喝上你和嫂子的喜酒。” 祝玉寒笑笑:“这个……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有你什么事,哥屋恩——” 不去聚餐因为有约确实也不是祝玉寒的说辞,他是真有约了,和傅怀禹,买了最近刚上映的泰国恐怖片的电影票,据说这部片子在大众评审中获得了8.3分的高分。 片名叫《审判者——无人生还》,别名翻译也有叫《判死者》。 不知是翻译问题还是什么问题,虽然与多部影片撞名有点尴尬,但并不妨碍该影片的好评如潮。 当祝玉寒赶到电影院门口时,傅怀禹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冷棕色大衣,搭配粗线毛衣,灰色羊绒围巾,显得十分修长。 难得的没有见他穿正装,祝玉寒倒一时有些不习惯。 电影院外都是手牵手甜甜蜜蜜的小情侣,祝玉寒往那一杵就觉得气氛不对了。 人家小情侣来看个恐怖片时不时往男友怀中钻一钻给感情升升温,这两个大老爷们儿,只能强装淡定,就算快吓得尿裤子也不能喊,这得多尴尬啊。 祝玉寒买了焦糖味的爆米花,一手捧着可乐一手捧着爆米花,缩着脖子在入口等傅怀禹取票回来。 “怎么买焦糖味的,原味的不好么?焦糖的感觉有股中药味。”傅怀禹回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祝玉寒翻个白眼:“爱吃不吃。” 两人找了位置坐好,四下一看,这前后左右竟然清一色的情侣,还不等影片开播就先腻歪起来了。 祝玉寒轻声嚼着爆米花,坐了一会儿,觉得特别不自在,扭头冲傅怀禹道: “一会儿你要是害怕别往我这边缩,我把可乐放在这边了,你别碰翻了。” 傅怀禹笑笑:“放心,我已经看过高能预警,倒是你,害怕的话也别往我这边缩,我把雪碧放这边了,你别给我打翻了。” “谁会害怕啊,就这种东西,吓吓小女孩还行。” 只是灯光一暗下来,大屏幕刚投出一个片名,“胆大包天”的祝队就忍不住悄悄拉住了傅怀禹的围巾,身子使劲往他身上凑: “怎么这么暗啊。” “不暗那叫看电视。”傅怀禹偷笑。 全程下来,那个开始说这种片子只能吓吓小女生的祝队都是用手捂着眼睛,不停问傅怀禹: “出来了没。” 傅怀禹:“没。” “现在呢?” 傅怀禹:“出来了。” “走了没。” “走了。” 祝玉寒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手一拿开,伴随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巨大的鬼脸出现在屏幕上。 这下,祝玉寒直接装死,剩下的剧情也不看了,一直装死到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来。 电影结束后,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问: “讲了什么呀,我没看明白,你给我讲解下呗。” 傅怀禹无奈地摇摇头:“你不是没看明白,你是根本没看。” “有点困,毕竟这片子太无聊了。” “既然很无聊,就没有必要再听一遍剧情吧。” 两人聊着,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还是听一下吧,不能白白浪费了这电影票前不是。”祝玉寒尴尬地挠挠腮帮子,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傅怀禹。 傅怀禹也在斜眼看着他,接着指指自己的脸颊: “亲一下就告诉你。” 祝玉寒只觉浑身鸡皮疙瘩立起,忙搓了搓:“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傅怀禹倒是无所谓,你不亲我,我亲你咯,这种事总要有一个主动的。 所以他掰过小祝的脸,轻啄一口:“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审判者——无人生还》是泰国一个很有名气的恐怖片导演执导的电影,讲述的是在泰国现存的校园等级制度下,新生入学后必须无条件服从学长学姐的命令,而在一次深山野游中,学生们不听当地人的劝导强行进入深山被迫参与进一场游戏中,最后一个一个死去的故事。 这里面涉及了一个词: “绝对服从” 不服从会怎么样,其实并不会怎么样。 而影片真正令人唏嘘的是,幕后黑手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个曾经备受欺侮的十六岁高中女生,却利用心理战致使一整个班级的学生互相残杀,而最后的胜利者也选择了自杀,结局无一生还。 但如果这些学生如果团结起来不会被幕后主使所蛊惑,那么惨剧也不会发生。 影评影射了当今不少学校中存在的明显现象——为了寻求暂时的安慰而与集体保持绝对一致。 其实说起来,和国王游戏是有点像的。 “国王”权力再大,可他终究只是个学生,但所有人为了这短暂的安全感,甚至是伤害曾经最好的朋友,也要绝对服从命令而非跳起反抗。 从一开始,这就是场悲剧罢了。 祝玉寒听完,觉得特别不可思议,这得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操控整个班级的人互相残杀。 “大概吧。”傅怀禹笑笑,发动了车子。 ———————————— 正深入崇文做卧底的童嗣收到了祝队那边发来的信息,称要他着手调查有关于“国王游戏”的事情,或许能从中提取什么线索。 而现在的童嗣,根本没那个心情。 傅予之那小子又来了,又死皮赖脸地坐在他弟床上,又用了昨晚同样的借口。 他弟弟害怕,自己做哥哥的当然要来陪他。 童嗣紧张的直吞口水,他做了无数次深呼吸,在心里努力劝慰自己,就在他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后。 他发现,傅予之和傅予星已经睡着了。 童嗣看了一会儿,稍稍松一口气,心思着傅予之毕竟还是个孩子,也没那么多精力,就打算自己也睡下。 半梦半醒中,他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但因过度疲倦导致童嗣有点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高,童嗣想听清说了什么,但他忽然意识到,虽然那声音说的是普通话,但他一个字也不懂。 一声惊呼,童嗣猛地惊醒,拍床而起。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甚至能感受到浑身已经被汗水浸湿。 只是,他都坐了起来,那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什么。 他扭头朝向声音来源,就见一个人正站在自己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第72章 漆身(9) 童嗣吓得惊叫连连,一个劲儿往角落缩去。 黑暗中,他隐约看到有另一人欺身而来,强烈的求生欲使他不得不抬手抓住那人的手,然后一个过肩摔将那人掀翻在地。 童嗣跳下床,只觉双腿还在发软,他跌跌撞撞跑去开灯,接着迅速向刚才的“事发地”望去。 只见两个男生,一个躺在地上,一个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床边。 看清楚人后,童嗣才长长松一口气。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没摔疼吧。” 说着,他赶紧去扶那个被自己摔倒在地的傅予之。 傅予之揉着腰从地上站起来,摆摆手:“没事没事。” 说着,他轻轻抓住傅予星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不是要玩车车么?车车在床上,小星,来,跟哥哥来这边——” 另一当事人,也就是一直站在童嗣床边念经的傅予星,被他哥哥劝回了床上,盖好被子,他哥哥傅予之就窝在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肚子哄他入睡。 待傅予星睡着了,童嗣依然惊魂未定,频频望向傅予星他们。 见弟弟睡着了,傅予之才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转身走到书桌前,掏掏书包,拿出一盒烟,递给童嗣。 童嗣忙摆手:“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傅予之笑笑,收回了手:“去卫生间聊?” 童嗣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和傅予之有什么可聊的,但眼看着傅予之进了卫生间,自己也只好跟着去了。 “介意我抽烟么?”傅予之问了句。 童嗣心想反正也没少跟着他们祝队吸二手烟,抽不抽的,也无所谓了。 所以只好点点头: “没事,抽吧,但是不会被舍管发现么?” “舍管不会管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傅予之笑笑,娴熟从烟盒中跳出一根烟,点燃。 他抽的烟盒子很漂亮,深紫色,是细枝男士烟,同其他烟味不太一样,可以说很香,甚至是有一丝香水的味道。 童嗣好奇地探过脑袋看了眼那烟盒。 “紫光。” 傅予之见他好奇的模样,将盒子展示给他看。 “哦,盒子很漂亮,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我知道,人对美的事物都有一种向往和追求。”傅予之忽然这样说道。 傅予之说了这句话后,童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姐童琦。 无论他姐最后嫁给了谁,或是因为生孩子变胖变老,时间将她的青春与靓丽带走,但在自己眼中,她还是最美丽的那只小仙女。 想到老姐,童嗣就觉得心情很好,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这些心里话,但一看到对面站着的是傅予之,他就瞬间泄了气。 他不会懂自己的,就像自己也不会懂他们这些同性恋是一样的。 “所以,我对我弟弟予星,也会莫名的有一种向往和追求。” 即使过了很多年,童嗣依然清晰地记得,傅予之在说这话时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层层颤栗,他甚至不想去细细消化这句话。 碍于面子,童嗣还是忍住作呕的欲望,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等傅予之把话说完。 “昨天晚上,你……看到了对吧。”傅予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童嗣痴痴点头,又马上摇头: “没,没看见。” 傅予之笑笑,模样姣好。 他的嘴唇长得很漂亮,上嘴唇很薄,下嘴唇饱满圆润,呈现自然的粉色,所以每次他说话的时候,别人都会下意识地盯着他的嘴唇看。 哪怕是钢铁直男童嗣,目光也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 “其实我知道你醒了,但我不想停下。” 这人这么不要脸的么?这种话他竟然也能说出口。 睡自己的亲弟弟不说,被别人发现了竟还不知道收敛。 就这一句话,把童嗣的三观搅得稀碎。 他尴尬地笑笑,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我……我不排斥同性恋……我……我不介意……” “那就好。”傅予之微笑道:“还有,我弟弟小星他有梦游症,不定期发作,希望你没被吓到。” 童嗣觉得这已经不是有没有被吓到的问题了,就这两兄弟的作为,自己再住下去真的会精神失常。 还不等童嗣说话,就见傅予之熄掉烟,接着毕恭毕敬对自己鞠了一躬: “多谢理解。” 太有礼貌了,以至于自己到嘴的脏话全部咽了回去。 傅予之刚要转身离开,却又被童嗣喊住。 “对了,咱们学校,有没有什么国王游戏啊,就是在中学生中特别流行的那个游戏。” 听到这话,傅予之愣了下,马上笑道: “抱歉,我不太了解。” 虽是稍纵即逝的犹疑,但还是被童嗣敏锐地捕捉到了。 有点反常不是么? ———————————— 进入考试周后,同学们也终于稍微知道抓点紧,毕竟他们年级主任放过话了,要是这次成绩再提不上去,就要把生物老生调去教高一。 这下同学们可不依了: “凭什么!储老师只管教生物,其他科考不好关储老师什么事!” 年级主任敲敲桌子:“你们是文科班啊!生物学再好有什么用!我能把生物这一科留到现在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我当然不会说是因为警局的卧底警察只会教生物)” “主任!”一名女生拍案而起:“只要我们班这次文化总成绩考到年纪前三,我们要求保留生物课,您敢答应么?!” 这有什么不敢的,就这个垃圾班级,别说什么年纪前三,能脱离倒数第一自己都该谢天谢地了。 其他班级的成绩不管呈怎样的趋势上升或下降,只有这个班自打入学来一直保持平稳。 其他老师提起这个班级都是: “十五班啊,我知道,倒数三巨头的老大。” 年级主任也一拍桌子:“有什么不敢!别说前三,你们能脱离倒三我就能给你们保留生物课。”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欢呼。 只有童嗣,托腮坐在那里,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在说什么,这么高兴,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储荣抱着书本昂首走进教室。 年级主任凑到他面前小声道: “储警官,不然您辞掉警察的工作来我校教书吧,五险一金待遇优厚,您看,这些学生不知道有多喜欢您。” 储荣笑着摇摇头:“抱歉,这个,恕我不能同意。” “为什么?您嫌工资少?要多少,您开口。” 储荣一挑眉:“因为……爱情。” “因为爱情?” 年级主任不明所以地咀嚼着这句话,而储荣已经走上了讲台正式开始了他新的一课。 课堂上,每一位学生都听得津津有味,因为储荣在讲授课本上固有知识的同时,还会根据自己从事法医六年的经验穿插进一些冷知识。 比如,人死后心脏造血功能停止,血液不再流通,因此切割尸体是不会再流血。 再比如,很多法医在调查溺亡案件时会进行硅藻实验,硅藻这种生物,说来神奇,它可进入肝脏、肾、肺以及血液循环,这不是最牛逼的,最牛逼的是连坚硬的骨质都扛不了强酸,硅藻就能。 这些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 童嗣坐在最后一排,桌子上摆着英语课本,正昏昏欲睡。 前面的女生回头敲敲他的桌子,表情略有愠意: “别睡了!你继续这样混日子会拉低我们班的平均分,难道你想让储老师走么?” 储荣被这一敲,立马清醒过来。 他不管储老师走不走,反正他是想走。 临下课前,储荣说考试前有问题都可以来他办公室问。 “可是老师,我们期末考试全市统一命题,文科班不考生物……”台下的女生撅着小嘴闷闷不乐道。 忽然,她灵机一动,又马上举手: “老师,听说您是硕士毕业,那英语政治应该也没问题吧!” 储荣无奈地笑笑:“随你们便吧,想问就来问。” 下课铃一响,童嗣的脑袋终于重重磕在了桌子上。 可这并不能影响他的酣睡。 太困了,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备感疲倦,在寝室他几乎不敢睡,要随时注意着那两兄弟的一举一动;而只有在吵闹又温暖的教室,他才敢脱去疲惫安然入眠—— 在学校待了一个月后,几人将现有的线索整理出来,于约定时间回到警局交付工作。 一回警局,童嗣就大呼亲切,说什么警局是他家,他爱他的家。 看到经常骂他的祝队他就觉得十分亲切,一个熊抱差点把他们祝队扑倒在地。 “太他妈丧心病狂了,这是人过的日子?祝队,你知不知道,上个星期我还被评为了每周之星。” “这不挺好的嘛。”祝玉寒忙着整理文件,头也不抬地敷衍道。 “这个星和你理解上传统的星不太一样。” “你还有脸说呢。” 储荣拿文件夹敲敲童嗣的脑袋:“一天八堂课七堂在睡觉,就音乐课不睡,还是因为教音乐的是个女老师,作业不是不交就是全错,考政治拿生物书抄,考历史拿政治书抄。” “不是吧,这么夸张?”周晓冉惊呼,接着便很不给面子的捂脸大笑。 “我记得他们历史试卷里有道送分题,问平定安史之乱的两位名将是谁,你们知道他怎么写的么?” “别说了!怎么,怎么就你有嘴!”童嗣此刻双腮绯红,不好意思地打断储荣。 “我知道,是李光弼和郭子仪嘛,学过历史的都知道。”周晓冉自信地笑道。 “你知道童嗣写的谁么?” “谁啊。” “李光洙和郭子睿。” 周晓冉一听,爆发了堪比拆家的爆笑,她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李光洙我知道,郭子睿是谁啊。” “郭涛他儿子,小名叫石头那个,小朋友今年应该有十二岁了吧。” 这一次,就连祝玉寒都忍不住了: “童嗣,你也太缺德了,你怎么不写郭德纲呢,让一个十二岁的小朋友浴血沙场,是不是有点强人锁男?” 储荣耸耸肩:“所以他就成了那颗星,被罚扫了一周的操场。” 眼见周晓冉已经收不住笑,童嗣的脸红的像本命年的裤头,他一跃而起,将储荣扑倒在地,捂住他的嘴巴,回头娇嗔两声: “不是来整理线索的么?老说我做什么,讨厌~” 几人鸡皮疙瘩从脚立到头顶,忙掏出文件。 “霍组长,你那边有什么进展没?” “有,现在的孩子身体素质太差了,连三十个仰卧起坐都做不了,这样怎么去高考?” 说起这个,霍桑就觉得挺来气: “现在的学校大多只注重文化教育而忽视身体素质发展,这样下去,只会造就越来越多的病秧子,就像那个每节体育课都请假的傅予星一样,不是这疼就是那疼。” 傅予星三个字对于童嗣可谓是如雷贯耳。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不能听到“傅”这个姓,心里有阴影。 “上次跟我说屁股疼,我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霍桑扶额。 童嗣“额”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 “或许他说的屁股疼,并非偷懒的借口,而是真疼——” 第73章 漆身(10) “你说他两兄弟晚上在寝室……还当着你的面?” 祝玉寒不可置信又向童嗣确认了遍,毕竟这孩子爱胡说八道,但也不至于拿这种事出来胡说吧,那也太没分寸了。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那他们父母知道么?” 童嗣一听,翻了个白眼:“想也知道他们不知道,你怎么跟储法医问一样的,我发现你们俩情商都这么低呢。” “你知道他们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但我想也知道他们不知道。” “你想也知道他们知不知道不能作为评判他们到底知不知道的标准好吧。” “打住打住!”小刘赶紧插到两人中间,将这两位逻辑鬼才分开。 “你们再讨论下去,天都要黑了。” 储荣跟着在一边忍不住发笑,摇摇头,拿出整理好的线索记录。 祝玉寒说,他们调取监控已经查到了两名寄快递的顾客。 那个中年男人患有轻微痴呆,问了他半天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小女孩说是有人给了她一百块钱让她帮忙寄个快递。 至于那人的具体样貌,小女孩也是描述的不太清楚,非常概括,只能说出来是个个子挺高的男的,戴着棒球帽和口罩,至于是年轻男人还是中年男人亦或是老年人,她都不知道。 而储荣这边给出的线索,则是在和同学们谈心的时候听他们偶然说了那么一嘴,学校里确实在进行一场国王游戏,并且他们都是属于平民,没人知道国王是谁。 该生称,这所学校的国王游戏实行“花牌”制度,在每个学期初,会由上一届国王重新回收花牌洗牌,放置于学校不同角落,等待学生找寻自己的身份牌。 也就是说,你找到什么牌你就是什么身份。 目前为止,还无人知道国王到底下了什么命令,这个学期,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的度过。 而童嗣给出的线索则是,傅予之这个孩子不太对劲。 “会不会他就是所谓的国王,而下派的那两个命令就是让苏衡和袁明自杀。” “你是觉得我傻还是那两个学生傻。”祝玉寒瞪他:“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童嗣要头:“不去。” “那不就结了,这么多废话。” “也不是不无可能。”就在大家要结束这个话题之际,储荣倏然发声。 霍桑跟着点点头:“对,首先死者都是傅予星同寝室的这一点就很可疑了,再加之你说的他俩有不正当关系,不排除傅予星因智力低下长期遭受同寝男生欺负,所以才愤起杀意,但他又不能直接动手,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但你要说傅予之教唆别人自杀,这更不可能啊,你想,连童嗣这样的都不肯,更何况他们那些正常人呢。” “这的确是个疑点。”储荣手指抵住下巴,若有所思:“虽然现在不能确定,但这案件一定和傅予之有关。” “怎么又扯上我了,有完没完。”童嗣不耐烦了,声音也跟着提高八度。 “毕竟你是在镇压动乱派遣李光洙和石头二位大将出马平定的人才,当然是有事没事拿你树个标杆。” 祝玉寒说完,办公室的人都跟着笑了。 “童嗣,你怎么这么蠢呀,你要是写个李光耀我都能理解,李光洙……噗哈哈哈。!”说着,周晓冉又很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还上气不接下气的。 “行了,如果没什么特殊事情,今天先下班吧,明天我会把受委托的那个小女孩再带到警局来,明天你们可早点过来,别睡过头。” “祝队这几天下班都很及时啊,肯定是谈恋爱了,快如实招来!是哪家姑娘被你祸害了。”小刘跑过去揽住他们祝队,仿佛今天不把这位“被祸害的姑娘”解救出来就不算完。 “对了,前些日子朝鲜和韩国签订了和平协定,你去现场了没?”祝玉寒话锋一转。 小刘不解地挠头:“我又不是韩国人朝鲜人,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那我谈恋爱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祝玉寒说完,换好便服,将一沓报告放到还在门口发愣的小刘手上,笑嘻嘻道:“今晚就麻烦你了,务必整理好,明早我要见到。” 出门遇雨,还不小,才没一会儿时间门口已经积成一小水塘。 储荣正站在门口,望着雨帘发呆。 “要我送你一程么?”祝玉寒走到他身边,问了句。 第74章 漆身(11) “祝队,也顺便送我一程。”不花钱的出租车,童嗣当然不肯放弃这绝佳机会。 三人上了车,祝玉寒打开空调暖和暖和车内。 储荣坐在副驾驶上,正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报告书。 童嗣则坐在后面,全身放松呈葛优躺,闲极无聊地望着车窗玻璃上朦胧的水汽将斑斓的城市变得模糊。 “我之前听你说,你姐结婚的时候陪嫁了一辆玛莎拉蒂,这车便宜的也得小一百万吧,你家这么有钱,爸妈怎么没给你买辆车?还要天天蹭我的。” 童嗣闭着眼睛,脑袋窝在靠背上,轻声道:“其实我们家就是普通家庭,但是我姐结婚的时候,男方给了一百多万的彩礼,我妈就觉得,不能让我姐嫁过去受苦遭白眼,要陪嫁更多,所以拿出所有积蓄,给我姐买了车买了房,房子就在市中心。” “那你呢?” 童嗣耸耸肩:“自己赚呗,攒几年钱付个首付,每个月还贷。” “我看出来你和你姐地位的差异了。” “没关系。”童嗣睁开眼睛,手指在车玻璃的雾气上划来划去,画了一个心,接着慢慢写着什么。 “没关系呀,因为她是童琦。”说完,在那颗心中间写了“童琦”两个字。 祝玉寒发动了车子,驶出闹市区,先绕了段路把童嗣送回家,接着打算顺路把储荣也送回去。 “储法医,这两年没少攒钱吧,不买辆车么?看你天天上班挤地铁,挺辛苦的。” “我没有驾照。”储荣从报告中抬起头,冲祝玉寒笑了笑。 “啊?” “嗯。” “怎么不去考?” “不想考。”储荣还是在笑,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话一出口,祝玉寒就直想扇自己大嘴巴子。 储荣的父母就是在车祸中意外丧生,或许他对车本身就有阴影,自己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了。”他忙转移话题:“你有没有看最近新上映的那部电影,叫什么无人生还的。” “还没,你看了么?” 本想说看了,又怕储荣怀疑自己是和谁一起看的,于是这次多长了个心眼: “我也没,就是听说口碑不错,有空一起看。” “你一会儿回去要做什么。”储荣话锋一转。 “没什么事儿倒是……”话刚说完,就对上储荣意味不明的眼神。 “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看吧。” 人生一大错觉——他只是客套客套而已。 电影院门口还挂着《审判者——无人生还》的电影海报,祝玉寒就站在底下望着海报发呆,储荣在那边买票外带凭票根换了两桶爆米花。 两人找好位置坐好,环顾一圈就觉得这电影是真的火,上映四天了,影院依然席无虚座,还外加排了两场,他们买的票恰好是有人退票才抢到的。 位置也不怎么样,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算了,角落就角落,反正自己也不敢细细品味这电影。 虽然看过一次了,也听过傅怀禹的全剧解说,可是灯光一暗,还是不免感到心悸。 要不装睡吧,不能在储荣面前出丑。 结果,还不等自己装睡,储荣却忽然在一边抓住了自己的手。 祝玉寒迷茫地看过去,见储荣正襟危坐在那里,左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右手。 接着,还不等自己把手抽出来,电影院中便爆发一阵仿佛能把顶棚掀起的尖叫声。 泰国恐怖电影往往节奏很快,又紧凑,而且非常喜欢用倒叙手法来拍,因此经常能在开头就将观众引向一个高潮。 再看看储荣,虽然灯光很暗,但屏幕光映照在他脸上,看起来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害怕就不要看了吧。” “不。”储荣很固执:“看完吧,都买了票进来。” 他总是这个样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上次肺炎也是,要不是王法医同自己讲了说不定这人就高烧烧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害怕就靠过来一点,没关系。”小祝这么说着,但内心对于电影的恐惧却与时俱增。 “多谢。”无足轻重的小事,储荣还是要道谢。 他真的太固执了。 电影院中尖叫不断,好在到了后期观众已经免疫,渐渐安静下来,也就是在谜底揭晓的那一刻。 储荣忽然把脑袋靠在了祝玉寒肩头。 祝玉寒“啊”了一声,赶紧跳起来,引得周遭观众“嘘”声连连。 “抱歉,吓到你了么?”储荣忙别开脑袋。 祝玉寒自知尴尬,赶紧乖乖坐好,小声道:“你突然靠过来,我神经正紧绷着呢,是有点被吓到。” “你胆子好像很小。” “咱俩彼此彼此,毕竟当初要不是我的劝慰,说不定你已经放弃了法医这行。” “大概吧。” 屏幕上出现“END”的字样,电影院的棚灯全部亮了起来。 在一瞬间,祝玉寒忽然看见了储荣红了眼眶。 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刚要开口询问,储荣已经起身背对着自己走出了影院。 气氛霎时有点尴尬,他不知道该以朋友的身份关心询问还是假装没看见,而储荣,忽然的沉默,也是弄得自己一头雾水。 两人再没多说一句话,直到祝玉寒把储荣送回家中后才得到他一句生涩的“路上注意安全”。 而祝玉寒,思忖良久,只回了一句: “都会过去的。” “但愿。”留下这么一句话,储荣便匆匆上了楼。 但愿,是个什么意思呢,并未直接表示肯定,也未表示否定,意义模糊的二字,却让祝玉寒从心底隐约生出一丝不安。 储荣是个不太愿意同别人讲自己事的人,他向来不愿去打扰别人,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就像刚才,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提出送他一程,他可能真的要在警局门口一直等到雨停再走吧。 ———————————— 一回到家,刚打开门,就见阿杜从沙发上跳下来扑向自己,但却在半道忽然转了个弯,跳到一边,开始冲着自己一通乱吠。 “吵死了,闭嘴。”傅怀禹从厨房探出头。 见是祝玉寒,他忙摘下围裙,三步两并做走到玄关,乖乖抽出拖鞋,然后乖顺地去给小祝队长解鞋带。 “干嘛。”这一举动让祝玉寒浑身不自在,忙抽回脚,躲到一边。 或许是这一举动伤害了哭包傅怀禹的自尊心,就见他笑容瞬间消逝,冷着张脸站起来: “没干嘛,去做饭,我不会。” 阿杜依然对着自己狂吠不止,不管怎么呵斥也没用。 “你刚才去哪了。”阿杜一反常态,倒是令傅怀禹不得不怀疑祝玉寒的行踪。 祝玉寒也是有点心虚,头也不敢抬,一边换鞋子一边装作漫不经心道: “说过了,今晚在警局碰头商讨新案子。” “和谁。” “童嗣霍桑他们,不然还有谁。” “储荣呢。” 祝玉寒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撒谎道:“都说了他最近在学校卧底,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我没有怀疑啊。”傅怀禹放松了紧绷的脸,扯出一丝笑。 他抬手摸了摸祝玉寒的头发:“我只是确认了而已。” 祝玉寒一听,心脏瞬时就像坐跳楼机一样七上八下的。 “确认……确认什么……” 傅怀禹依然保持微笑,将手放在他面前,然后摊开。 在他掌心,有一块小小的爆米花碎屑。 看到这块碎屑,祝玉寒突然有一种被捉jian在床的错觉,他甚至不敢再抬头看傅怀禹的表情。 还没等自己想好另一个谎言来圆第一个谎言时,就被无情拆穿了。 “撒谎,不乖。” 然而傅怀禹的语气听起来倒是没什么异样,反而漫着一丝调笑的意味。 祝玉寒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他,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小心翼翼。 傅怀禹在笑,眉眼舒展开,看起来很温柔,甚至是轻甜的感觉。 “这次倒是没有买焦糖味的。”傅怀禹说着,捧起他的脸:“和储荣一起去看的么?” 祝玉寒马上移开眼神,没说话。 “看得什么电影?” “就,就是前几天和你一起看的那部。” 傅怀禹一挑眉:“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储荣,当时看的时候明明怕得要命,却愿意为了他再看一遍。” “以后!以后绝对不看了!”祝玉寒终于怂了。 “那可不行,不光要看,害怕的时候还要钻到我怀里——” 为了这句话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小祝队长被傅怀禹抓到房间里—— 看了一晚的恐怖片。 ———————————— 当可怜的小祝队长挂着俩黑眼圈,拖着他几乎断掉的老腰去上班的时候,遭到了小刘和周晓冉的无情打击: “诶呦,祝队,就不能节制点么,明明不行还这么拼?” “不拼不行啊,他太缠人了。”祝玉寒叹口气,像个颤巍巍的老头一样坐下去,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枸杞茶。 “我的天,她这么狂野啊,真没想到啊。” “是啊,从九点一直到凌晨两点多,感觉身体被掏空……没办法,和别人一起看场电影,他就醋的不行,为了补偿,也只好这样了。” 周晓冉张大嘴巴故作惊讶:“祝队,真看不出来,您还是个情场高手。” 第75章 漆身(12) 一听这话,祝玉寒的尾巴瞬间翘得老高: “你看不出来的多了呢,你以为只有这个?” “那祝队,什么时候给兄弟们传授下经验,也让兄弟们……” “警察叔叔好!” 小刘话说一半,余光瞄到一个扎着俩马尾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进来,赶紧住口。 这小女孩就是当初帮那个神秘人寄快递的小姑娘,她妈妈特意向学校请了半天假过来录口供。 女孩的妈妈自从知道请自己女儿帮忙寄快递的人有可能是教唆杀人的凶手后就坐不住了,一直寝食难安,就等着警察的传唤,赶紧把这事解决了,不然就像在心口埋了颗地雷,不炸,但它的威胁却如影随形。 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小棉衣,毛茸茸的靴子,辫子上两只粉色的蝴蝶结一跳一跳,就这样忽然进入众人的视线中。 祝玉寒望着她,一瞬间,丝丝感动上涌。 警察这营生,又脏又累,还总是被人诟病,但自己还是坚持着走下来了。 为什么。 因为要保护这些天使一样的小朋友平安快乐的成长,希望他们永远纯洁如斯,不用被迫去接受这世界的黑暗面。 “叔叔好。”小女孩蹦跶到祝玉寒面前,奶声奶气地问好。 直男祝队长只觉心软的一塌糊涂,不禁蹲下身子,摸摸她细软的头发:“小妹妹,你叫么名字呀。” 小刘凑过来,小声道:“祝队,她叫施令仪,你忘了?这名字还是你告诉我们的。” 祝玉寒瞪他一眼,让他闪一边儿去,回头继续对这小女孩温柔地笑。 小女孩甜甜地笑起来:“我叫施令仪,令堂的令,仪态万千的仪。” 听听,连名字都这么美。 小女孩的妈妈站在后面,脸上表情莫测,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总之是有点尴尬。 “警察先生,前几天不是问过一次了么,我女儿也都说了实在记不清,她才九岁,你们就不要为难她好不好。” 此话一出,弄得祝玉寒脸上也是红一块白一块的,他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因为您女儿是目击证人,所以是会经常被传唤,这个也是没办法的,我们也希望尽快破案,毕竟这案子牵扯到未成年的学生,实在是棘手,也希望您能理解。” 小女孩的妈妈别过头去,柳眉紧蹙,似是有点不愿意搭理他。 但是再问一次,依然还是千篇一律的回答。 捂得很严实,看不清长相,也辨别不出年龄甚至是性别…… 毕竟高个子的短发女人也很多。 祝玉寒泄气地看着整理出来的笔录,接着又看向坐在一边写写画画的小女孩。 她在自己的笔录本上画了一只小猫,怎么形容呢,是只面目稍显狰狞的猫。 怎么看,这只猫头都有点眼熟。 “令仪,这是谁教你画的呀。” “不是谁教的,是在帽子上看到的。”令仪回过头,甩甩两只辫子。 本是随口一问,却得到了一番诡异的回答。 “帽子?什么帽子?” “给我钱,让我寄快递的人戴的帽子,前面有长长的一个盖子的那种帽子。” 祝玉寒望着那只狰狞的猫头,倏然间,灵光一闪。 他记得之前和傅怀禹在网上看棒球帽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样一款猫头标志的帽子,是某大牌限量发行的款式,售价在6000-7000之间,当时傅怀禹想买,自己却觉得太贵,而且也不会经常戴,不划算。 再见到这个猫头标志,心情是复杂的。 “令仪,那你记不记得,那个人穿的衣服有什么标志么?” 令仪咬着笔杆,冥思苦想一阵儿,才缓缓摇头:“记不清了,是好长一串字母。” 很好,这也是一条非常有用的信息。 “对了!”令仪话锋一转:“我想起来了!那个人耳朵上戴着钻石,就是……就是……黑色的钻石!” ———————————— 过了将近一个月抢不到饭的悲惨生活,童嗣终于学精了,距离下课铃响还有一分钟的时候,他的半个屁股已经离开了座位,长腿迈到过道上,蓄势待发。 随着下课铃声如天籁之音般地敲响,童嗣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在众人惊叹声中冲出了教室直奔食堂。 破天荒的,他成了第一个踏进食堂的人。 这偌大食堂,这佳肴三千,可供他慢慢品尝选择。 这一次他豪气地打了四菜一汤,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美滋滋地吃起午饭,过了一会儿,才见食堂中的学生乌泱泱压了过来。 “米饭太柴,一尝就不是东北大米,差评。” “青菜太老,没洗干净,还有人工化肥,差评。” “猪血煮的时间太长,一夹就碎,差评。” 童嗣还在抱怨着学校食堂大厨的做饭不走心,忽觉头顶落了一道阴影,抬眼一看,就见桌旁站了两个人。 傅家两兄弟。 看到这俩人,童嗣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打了个哆嗦。 “不好意思,没位置了,可以拼桌么?”傅予之微笑问道。 童嗣向里面移了个位置,尴尬点头:“坐吧。” 傅予之对他弟弟傅予星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傅予星买了红烧鱼,傅予之要先替他将刺全部择出来再放到他的餐盘中,就差嚼碎嘴对嘴喂给他了。 童嗣在心里惨戚戚地哭嚎,觉得还不如回寝室吃泡面。 算了,反正在哪都能见到他俩,这是命。 正味同嚼蜡地吃着发柴的米饭,手机忽然剧烈震动,童嗣忙掏出一看,见是他们祝队传来的信息。 “着重盯梢家庭经济条件优渥、美术生、身高在178-180左右、戴耳钉或者有耳洞的学生。” 童嗣研究了半天这条短信,一抬头,恰好对上傅予之颇具笑意的双眼。 “你小心点,被老师发现会把你手机收掉的。” 童嗣赶紧收起手机,并做贼似的四下张望一番,接着,目光转回到傅予之身上。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就在他看向傅予之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傅予之的右耳上有一个耳洞。 仔细看看,确实是耳洞,而且看起来打了蛮久,洞口已经长好。 而傅予之,完全符合刚才祝队发消息让他着重盯梢的学生特点。 种种迹象表明,无论是线索推敲还是作案动机,傅予之似乎都是最有可能的人。 可是,他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学生,真的有能力教唆两人心甘情愿地自杀么?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傅予之扬起嘴角,看起来青春又阳光。 童嗣生怕他起疑,赶紧低头:“没事,没事。” 而傅予之的弟弟傅予星,始终一言不发坐在一边,吃的满桌子都是饭菜。 傅予之见状,也没空去管童嗣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看,忙从口袋里掏出湿巾给他弟弟擦嘴擦衣服,一边擦还一边柔声道: “小星,怎么又吃到桌子上了,这样不行哦,” 而童嗣,作为孟子思想的集大支持者,从来都是主张性善论,他一直都觉得人生来都是一张白纸,而到最后这张白纸上画了什么,取决于个人的生活环境。 而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在学生群体中出现的“保持一致以寻求短暂安慰”不过是长期压抑下的“超我”状态,而这种压抑的超我状态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发泄出来以保持“超我”状态的正常运转。 那就是在群体中寻找一个“异类”。 傅予星,恰好就是那个异类。 在正常学校中智力低下者,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一成不变的枯燥校园生活中,需要这种可供玩乐的调味剂,才能保持心理的平衡。 一个人这样做了,十个人也就跟着这样做了,十个人这样做了,那这不就算是一件错事了,因为大家都在做的事,怎么能叫错事呢? 所以,傅予之来了,来保护他所追随的“美”。 那么,这个动机是否合理。 —————————————— 最近,天气开始大幅度回暖,一月份北方气温都飙升到二十度,羽绒服穿不住,大部分人都脱下了厚厚的棉衣换上秋装。 祝玉寒正和警校毕业后分配到南方的老同学聊天打屁,听他们说南方那边都三十度了,大街上都是穿短袖的人。 除了突然飙升的气温,还有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的暴雨。 祝玉寒正在整理案件报告,就听见办公室的电话铃催命一样响个不停。 接起来,是辖区派出所打来的电话。 称有清洁工报警,在南山高速匝道口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祝玉寒马上开车,同周晓冉以及小刘三人火速赶往了案发现场。 发现尸体的清洁工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哆哆嗦嗦话也讲不清楚。 派出所的民警称,这具尸体应该是被暴雨从山上冲下来的,因为周围的草都有被压过的痕迹,而且在路边比较容易被发现,但是在冬天,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这么久才被发现,只能说明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祝玉寒戴好口罩走过去,可温暖潮湿的气候导致尸体腐败发出的臭味还是丝丝飘入鼻腔中。 第76章 漆身(13) 尸体未着一缕,腐烂程度非常严重,单从外表只能判断是名男性,至于年龄身份都不得而知。 祝玉寒举起单反对尸体拍照取证,又和周晓冉等人分头行动勘察现场。 暴雨先一步破坏了案发现场,取证上颇有难度,草丛中黏连的纤维,也不知是否是死者生前所着衣物,而能还原案发现场情况的脚印也已经被暴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先把尸体抬回去吧,这一块山地先暂时封锁,调取两个月内的监控。”祝玉寒捂住鼻子冲队员摆摆手。 因为是冬天又恰好碰上回温,这种矛盾的气候环境下所以很难根据腐烂程度来判定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只能先从死者的个人信息入手。 当尸体被抬回储荣的研究所时,正碰上王法医以及储荣在同重案组的人讨论死者涂亚亚的线索信息,忽闻臭气扑鼻而来,惹得众人均忙抬手掩鼻。 霍桑眉头紧拧,看着被抬进来的尸体,摇摇头:“这又是什么情况。” “高度腐烂的尸体被从山上某处冲到山脚,就在南山高速的匝道那里,身上没有衣物,周围也没有衣服的踪迹,脚印被暴雨冲没了,一点线索也没有。” “死亡时间也看不出?” “看不出。” 说着,祝玉寒又下意识看了眼涂亚亚的尸体,用下巴点点:“这边怎么样,解决了么?” 霍桑点点头:“算是吧,凶手是这小女孩的亲弟弟,才……十岁。” 祝玉寒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十岁?你逗我?十岁的小孩杀人?” “是了。”霍桑将结案报告递过去:“技术部的人还原了当时父母报警孩子失踪时的电话录音,从中听到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他一直在问你们发现了么,你看到了什么这种话。” 祝玉寒只觉得毛骨悚然:“也就是说孩子的父母早就知道,但是为了保全儿子,才故意谎称女儿失踪,还制造有人进家门绑架的假象?那封勒索信也是他们自己写的?” “对,拿左手写的。起因是涂亚亚吃了母亲给弟弟准备的柚子,弟弟很生气,用瓷杯打姐姐的脑袋,不凑巧的是正好打在了脑干上,导致小女孩当场死亡。”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抬头,就见霍桑也在皱眉思考此事。 这倒是有点罕见,自己还是头一遭见霍桑脸上除了冷漠外出现其他的表情。 见到祝玉寒,储荣马上从解剖室走了出来。 他今天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可能是堆积已久的案子终于侦破,他脸上也终于有了点笑模样,长久堆积的阴霾终于褪去,比起之前真的阳光不少。 就连祝玉寒都莫名随着他开心起来。 “荣荣同志,今天很开心啊,什么事,说来听听?” 储荣反问:“有么?我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么?” 祝玉寒拍拍他的肩膀,指着第二解剖室中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不知道看到这个你还能笑得出来不。” 储荣清清嗓子,收起笑容,故作严肃:“一会儿一起吃午饭,我有事要和你讲。” 这储荣怎么老爱故作神秘,有什么事不能现在就讲。 “好吧,那你尽快尸检,我现在手上堆积了太多案子,再不破案,上边要逼我引咎辞职了。” “放心。”储荣笑笑:“我会尽快,再说,如果你真被开除了,大不了我养你啊。” 储荣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的小祝队长着实感到头皮发麻。 话音刚落,研究所外有人敲门。 本以为又是哪个组的人过来拿报告,不成想,一开门,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略显愁苦的老人站在门口。 这个人祝玉寒太熟悉了。 傅家森,傅怀禹他爸。 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傅怀禹的母亲去世前,那个时候,他神采奕奕,气色俱佳,腰板挺直,走路似风; 而这一次,他在这短短几月中仿佛老了十几岁,头发乱糟糟的,几乎全变成了白色,微微佝偻着腰的样子令人心酸不已。 丧妻之痛把他打击的一蹶不振,辞去了学校的工作,每天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就那么躺着发呆。 李副局长得知此事后为了鼓励傅家森重新振作起来特别请他来到研究所视察刑侦科最近的工作情况。 而祝玉寒,一见到这个老人,就觉浑身僵硬,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快点逃。 他甚至不敢去看傅家森的脸,总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他也没有勇气同傅家森打招呼,无论怎么推脱,自己都有责任。 “傅科长,好久不见。”储荣他们自然的上前打招呼,独留祝玉寒一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浑身如同被铁汁浇铸,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储荣看了祝玉寒一眼,马上挡在他前面,同傅家森热络交谈着些杂七杂八的事,顺便汇报下最近的工作。 傅家森缓缓点着头,抬手轻轻抚了抚后脑一搓翘起的头发。 “傅科长,不如我们去一旁的理化室参观下,这边刚运来一具尸体,味道太大。” 傅家森也只是机械地点头,然后乖乖跟着储荣走出了解剖室。 看着傅家森渐渐离去的身影,祝玉寒才觉得稍微放松了点。 他轻轻叹口气,一抬眼,正对上霍桑审视的目光。 “这么紧张,心里有鬼?” “说来话长。”祝玉寒刚才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这会儿突然放松下来,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我大概能猜出一二。”霍桑望着傅家森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道。 “……” “说实话,同重案组上一位组长有关吧,来之前我有稍微了解了下,傅科长是傅组长的父亲,后来因为母亲不幸离世,悲恸之下,傅组长辞了职。” 说着,他看了眼坐在地上的祝玉寒: “听闻他母亲是因为脑溢血而亡?那我大概就能猜出原因了。”说着,霍桑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笑。 “说实话,你和那位傅组长,应该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吧。” 祝玉寒瞪他一眼:“你是敦煌来的么?” “不是啊。” “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壁画。(逼话)” “不可以说脏话。” 祝玉寒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我先回警局,你呢。” “我也回去了,没什么事。” 两人同王法医打了个招呼后就沉默地走出了研究所。 雨还在下,天空中铅灰色的云浓重的化不开,在这场雨之后,气温才终于降了下去。 祝玉寒踩下刹车,望着前方完全堵死的路口,索性拉起手刹,闲极无聊地望着窗外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其实你不必感到自责。”静谧中,霍桑忽然开口这样说了一句。 祝玉寒自然知晓他所谓的“尴尬”是指什么,但这个话题本身就尴尬,他干脆不去接话,如果霍桑够识相就会乖乖把嘴闭上。 事实证明,霍桑不识相。 “在这场不为世人所接受的感情中,注定要有一方受伤,你必须要做出选择,这是无法逃避的,更甚,你的逃避会将两方都伤害。” 祝玉寒不搭腔,也不理他。 “说起来,有件事我倒是很在意。” 见祝玉寒依然不答话,他才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和傅组长的母亲有关,你要听么?” 这下祝玉寒可没法再装沉默了,他自然想听,而且是非常,他想知道,傅怀禹的母亲真的是被傅怀禹活活气死的么?他总觉得这事太不可思议,有点像天方夜谭。 “上次我和组员一起医院体检,刚好对面两个医生在闲聊,其中一个人说,就在三四个月前,急诊送来一位脑溢血的老太太,其实经过抢救,当晚这老太太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次日上午十点钟左右,这位老太太却突发性的心脏骤停,当场死亡。” 祝玉寒惊觉:“你是说,这老太太是傅怀禹的母亲?” “这个我就不敢确定了,我也不能去打听这种事,问了人家也不会告诉我的。” 祝玉寒呆愣愣地思考半天,竟然傻呆呆问了句:“那我应该去和傅怀禹讲么?” 霍桑斜眼看着他:“你说呢——” —————————— 中午饭点,储荣如约而至,对于傅家森的事他绝口不提,权当没见过这个人。 “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祝玉寒向来不挑食。 两人找了家日料店,味道还行,就是量有点少。 周围没什么客人,而日料店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抽烟。 储荣坐在对面,看着祝玉寒掏出烟娴熟地点上,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你也要抽啊?”祝玉寒将烟递了过去。 储荣摇头:“不是,只是看到烟,就想起要和你说的那件事。” 祝玉寒看他一眼:“什么。” “其实就这么多天我和童嗣以及霍组长的深入卧底,我们现在一致怀疑,这个国王游戏中的国王,应该就是那个叫傅予之的男生。” “怎么说。” “在所有人眼里,包括第一次见到他的我们,都认为这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但事实上如果真的相处下来,你会发现他隐瞒了很多事情,比如,他对于弟弟异样的感情甚至是行为,再比如,他有抽烟的习惯以及耳朵上的耳洞。” “那也不能仅凭这个来断定他就是国王吧。” “罪犯伏法前的确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但不得不说,傅予之的嫌疑太大了……之前和学生闲聊的时候,听到他们班有个女生说,那两名死者,苏衡和袁明,生前都与傅予星,哦也就是傅予之的弟弟,都与这个孩子有不正当关系。” 祝玉寒愕然:“什么叫不正当关系。” 储荣凑近他,尽量压低声音:“强J。” “啊?什么什么?这信息量有点大,我得消化消化。” 储荣摇摇头:“你也看到了,傅予星那个男生长得的确很秀气,像女孩一样,所以……你明白吧,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说。” 储荣说得很隐晦,而祝玉寒也大概明了了。 一个轻度智障的男孩,哦,加个前缀词,一个轻度智障的漂亮男孩,很可能会变成青春期男生泄yu的对象,尽管他们并不是男同,但也是十分享受这种过程中别样的刺激。 “消息可靠么?” “可靠,那女孩说是傅予星亲口对自己说的,什么舍友啊戳屁屁,屁屁很痛之类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祝玉寒曾经在书中看过这么一句话: “有时候,校园比社会更残酷,因为这里是一群极具破坏力却毫无容忍度的人。” 对于这句话,他赞同也不赞同。 疏于管教最后变成社会渣滓的那些学生的确可恨,但可恨的背后却是令整个社会都要反思的教育机制。 现在很多家长甚至是老师还在把“性”看做是什么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但却忽略了这本就是正常的不该存有异议的生理过程,孩子到了一定年纪,身体生理功能正常发展,这些书本上或者是大人言传身教上学不到的东西,只能让他们另辟蹊径。 所以,一定会出现一个被害的。 思起于心,而外化于形,带有偏差的认知终究会造成偏差的行为。 “明天吧,明天我会把傅予之叫到警局来问话。” 两人吃过饭一道回了研究所,入眼便是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即使是打了高浓度的二氧化碳,臭味依然挥散不去。 第77章 漆身(14) “这……怎么查啊。”祝玉寒蹲在那尸体旁边,揪起尸体的手瞧了瞧,又放了回去。 “腐烂程度过高,单凭外表无法判断,只能说你们那边先查最近有没有报案失踪者,我这边先根据耻骨联合面的形态特征来判断死者年龄。” “耻骨联合面?那岂不是项大工程?”祝玉寒问道。 “是,解剖起来比较麻烦,但也没别的什么办法。” 储荣勉强笑笑,接着戴上手套和护目镜,穿好防护服,把祝玉寒“请”出了解剖室。 在处理一些表面辨识度过低的尸体时,法医通常会根据耻骨联合面来推测受害者的年龄,因为耻骨联合受外界影因素较小,而联合面的沟脊会随年龄增长由高而锐逐渐变得平坦,骨质也会越疏松。 将耻骨联合面的九种形态特征代入相应的公式,根据其评分机制就能推测出受害者的大概年龄,误差一般在两岁之间。 再者就是根据牙齿的磨耗程度来精确年龄,磨耗程度也分为九级,不同年龄段磨耗程度也不同,再结合相应的耻骨联合形态就可以计算出一个比较精准的数字。 储荣根据死者的耻骨联合形态记录了评分机制,再代入公式“Y=M+X1——X9”最后得出数字为17.32。 当祝玉寒看到这个数字时,第一反应就是死者是名高中生。 储荣说,死者身上有多处开放性伤口,初步判断是由锥子或者螺丝刀之类的利器造成,而致命伤却在头部太阳穴的位置。 头骨是最硬的骨头,但颞窝处较软,比较容易造成致命伤害。 “这么说来,这案件是他杀?” 储荣摇头:“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自杀。” “自杀?怎么可能,用螺丝刀戳进自己的太阳穴?先不说这人有这么大的力道,那得是多强的心理素质才能以这么残忍的方式自杀。” “颞窝很软,未成年人都有足够的力量将锐器cha进颞窝,而且其余伤口位置比较集中,都分布在脸旁,相隔最远的也在颈间,再根据死者的的手部动作来看,他死前没有经过激烈挣扎。” 祝玉寒若有所思地咬着手指,半晌,堪堪抬头:“也对,如果是凶手刺了他那么多次他肯定是要挣扎的。” “这么看来,死者知道颞窝是头骨最软的部位,所以可能是将锐器固定在地面,呈倒下动作使得锐器重击颞窝造成锐器贯穿头部,但因为位置计算有误差,试了很多次才成功,不得不说,这个人对自己真的太狠了。”储荣回头望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叹息道。 “可如果是自杀,为什么死者身上没穿衣服。” 储荣耸肩:“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原因太多,或者是先尝试了其他死法,也或者被流浪汉捡走,这些都有可能。但如果是他杀,在确定目标为颞窝的情况下,又在死者无任何激烈反抗的情况下,凶手是不可能在其他地方扎那么多次给警方留下线索的。” “而且,你想,这种有确定目标的肯定是有备而来,或者是蓄谋已久,所以也不存在先投毒致死再重击太阳穴,这样太多此一举了不是么,而且死者死在深山,凶手要怎么把他骗到深山再给其喂药,不可能,先喂药再拖到山上更不可能,那边是匝道,摄像头很多,只能从山的另一侧上去,但那边是不能供车辆通行的,徒手将这么一句男性尸体拖到山上,太费劲了。” 储荣又从标本室找出十八岁和二十岁男性的耻骨联合来做了详细对比,最后断定死者年龄为十八岁。 “十八岁,高三生或者大一学生。”储荣十分肯定。 “高中生可能性大一点吧,案发现场周围没有大学,倒是……” 话未说完,储荣抬头看了祝玉寒一眼,两人交换了眼神,接着肯定点头: “崇文中学。” “对,崇文中学距那边是最近的,大概有十二公里。” 祝玉寒托着腮,望着纸上那串用来验算的公式,思忖着这起自杀案会不会又与那个臭名昭著的“国王游戏”有关。 “死亡时间呢?” “现在无法精准判断,毕竟这几天天气情况比较特殊,碰上了回温以及暴雨,看起来,倒像是老天爷有意在销毁证据为难警方。” “那我可要批评老天了。”祝玉寒翻个白眼。 说着,祝玉寒起身伸个懒腰,骨头随着“咔咔”作响。 “太久没运动了,身体都快生锈了。” 储荣神秘笑笑,从口袋掏出两张票子递过去:“正好朋友给了我两张蹦极的票,这周末要不要一起去。” 祝玉寒嫌恶地瞄了那票子一眼,摆摆手:“我每天看尸体凶杀现场什么的已经够刺激了,你还是饶了我吧,人生这么美好,怎么老是跟你的小心脏过不去。” “真不去?” “去。” 人生固然美好,小心脏固然该岁月静好,可也正因有了种种未知的刺激才变得更加多姿多彩,所以祝玉寒当然要去,他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心心念念的蹦极门票,结果在网上一经发售就被抢购一空。 之前想蹦极还得跑到临市去还不一定能挨上号,这次终于在本市建成了第一座蹦极乐园,这绝佳机会岂能白白错过。 “荣荣同志,你也太棒了吧,简直就是我结肠粪便里的线型蛔虫,我想什么你都一清二楚。”说着,小祝队长直接扑过去给了储荣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觉得你没事少看点乱七八糟的电影,多读书多看报,提高涵养,扩充词汇量,别让自己的脑袋像个垃圾桶,什么恶心装什么。” 储荣虽然这么说着,手却宠溺地摸了摸小祝队长的头发。 当祝玉寒从储荣手里讨到那张门票后,如视珍宝地放在手中摩挲了好几遍,直到死猴子叫恬不知耻地响起,他才小心翼翼将门票收好,接起电话。 “祝队,急事,速速归队。”电话那头,是小刘略带焦灼之意的声音。 收起电话,同储荣匆匆打过招呼,祝玉寒便大踏步跑出研究所一头钻进警车中。 小刘这个人,平日里好嬉皮笑脸没个正行,鲜少见他如此严肃。 所以,事态不同寻常。 当祝玉寒赶回警局的时候就见门口围了一堆警员,哪个科的也有,正围着一个快递员说着什么。 “祝队,您可算回来了!”见到祝玉寒,小刘就像见了他亲妈一样冲了上去。 “案子有新进展了。” “哪个案子?” 小刘赶紧把他拉过去,冲中间那个快递员敬个礼:“麻烦您把刚才说过的再复述一遍给我们祝队听。” 祝玉寒一看,正是当初两次送来“死亡预告”的那个快递员,他一见祝玉寒也是满脸兴奋,从快递车里掏出一只文件袋递过去: “警官,今天我们清查快递车,发现有一份文件刚好掉到夹缝里,寄快递的收快递的都没打过电话催,所以大家都没注意到,刚好今天给翻出来了,但是,您看,这份快递也是寄往警局的,寄件日期是上个月十六号,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祝玉寒一听,急了,伸手抢过那份文件当场拆开。 还是六张纸,还是写有“HOLY KING”标志字母的连环画。 而这个故事,则记录下男孩子把螺丝刀用胶枪固定在地面,反复多次实验,最终将自己杀死在深山中的故事。 与储荣猜测的那名死者死法完全一致。 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可这却是案件的真相。 “而且我们老板调取了当天的监控,发现了这样一个人,他将文件交给一个老太太,并给了她一笔钱,请她帮忙寄快递。”说着,快递员掏出手机:“我已经拷贝到手机中了。” 打开监控录像,视频中显示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潮牌的男孩将文件夹递给了一名穿着朴素的老太太,并给了她厚厚一沓人民币。 老太太看起来很高兴,也无暇顾及太多就径直走进了快递代理点帮忙寄了快递。 之所以说是个男孩,则是因为不同年龄段走路的气质、气场都不同。 在不考虑特例的情况下,大部分年轻人走路都会似风般潇洒,步子迈得开,身形还会晃悠晃悠; 中年人经过生活的洗礼变得成熟稳重,步子迈得小,且身形极稳。 再者,看这身打扮,都是极其讲究的潮牌,价格居高不下的小众牌子,可以看出这个人平时生活中应该是非常注重品质但又不愿意随大流比较个性的一类,要说一个大叔打扮成这样,祝玉寒还是不太信的。 别说大叔,自己三十冒头的人都不好意思这么穿。 而且,视频中的男孩戴的棒球帽就是那只狰狞猫标志的限量发售棒球帽,与施令仪小妹妹当时的口供完全吻合。 “马上联系这款棒球帽的中国总代理商,查所有本市购买记录,名单整理出来,一个也不要漏下。” 而这一次,家庭富裕,气质斐然,成绩优异的傅予之真的成了第一嫌疑人。 种种迹象表明,他都是最有作案动机的人。 下午,祝玉寒再次踏进崇文的校门,找了舍管了解情况。 舍管告诉他,傅予星那个寝室里本来住了六名学生,出事后其余三个都不敢待了,就申请了走读,其中还有一个或许受其影响过深,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学校,或许期末考都不会来了。 辗转找到傅予之的班主任,班主任带他去认人,两人刚往后门那么一杵,就看到坐在最后一排打瞌睡的童嗣。 授课老师一个板擦飞过来,正打在童嗣的嘴巴上。 课堂上一阵哄笑。 童嗣惊醒,赶紧擦了擦嘴巴上的粉笔末,装作专心致志的样子看着英语课本,紧接着,他就被英语老师“请”了出来。 一出门,四目相对,甚是尴尬。 “祝队,您怎么来了?” 第78章 漆身(15) “过来欣赏下你上课时的英姿。”祝玉寒偷笑道。 童嗣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尴尬挠头:“英语课实在太无聊了,一句也听不懂,晚上又睡不好,上课就容易犯困。” 祝玉寒点点头,似乎是对他这一番“上课补觉论”深表赞同。 “先不说这个,我问问你,你们班是不是有个男生已经很久没来过学校了。” “这个……不来学校的有很多,集训的,请假的,数不胜数。” 祝玉寒无奈扶额:“那你到底来学校是干嘛的,打听出什么了。” “家庭条件好,成绩优异,个子高,有耳洞,美术生,最符合这些条件的就是那个傅予之。” 童嗣掰着手指数了数,继续道:“而且纵观整起案件,他也是最有作案动机的人。” “差不多,今天收到快递员的积压件,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 “你又网购充气娃娃了?” “我……” “哦对,那玩意儿你也用不着,毕竟你是有傅组长的人,嘿嘿嘿。”说着,童嗣还不怀好意地奸笑两声。 “傅组长的事你没和别人说吧。” “我像那种大嘴巴的人么?既然傅组长不愿告知别人他的行踪,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我再像个茶壶一样到处倒那我成什么了。” 不等童嗣夸耀完自己守口如瓶的美好品德,祝玉寒那边就收到了小刘发来的消息: “祝队,我们刚才联系了狰狞猫的售后客服,请他们提供了网购记录,发现在本市本区确实有个叫傅予之的人买过这顶棒球帽。” 祝玉寒看着这条信息,半晌,冷笑一声。 尽管早已察觉,可这却是所有人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不知以何种手段教唆三人以极其残忍的方式自杀,为了给自己曾经遭受过凌ru的弟弟复仇。 答案已然揭晓,苍凉而寂寞。 祝玉寒透过后门玻璃望过去,看到那个叫傅予之的男生就趴在桌子上补觉,在教室的阴翳中,唯独那抹纤细身影看起来鲜明、青春。 踱步到隔壁教室,透过后门玻璃,看到了傅予之的弟弟傅予星。 他身板挺直,正聚精会神地望着黑板,专心致志地听老师讲课。 至于是否真的听懂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旁边有学生发现了祝玉寒,忙伸手打了个招呼,惊扰了正认真听课的傅予星。 他一回头,恰与祝玉寒对上眼。 接着,他笑了,明媚而灿烂。 好了,你哥哥亲手为你铺平了这条康庄大道,你以后,可以尽情地笑了。 而傅予之,一旦教唆未成年人自杀罪名成立,且在这情节十分严重的基础下,量刑轻则三年,重则十年。 很多国家还在嘲笑死刑不人道,但事实上,多数重刑犯被判刑几十年,出来后他们已经完全与这个社会脱轨,灰色铁窗内与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要去适应,太难了,并且带着这不光彩的一笔,没有公司会用他们,为了生存下去就只能另辟蹊径或者干起“老本行”,这样,又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所以,在祝玉寒眼中,死刑有时候便是救赎,是解脱。 就像傅予之,几年后出来,他便再也不会被这个社会接纳。 永久的失去了群体所带来的安全感,这是最可怕的。 “啊——!” 正在他沉思之际,一声刺耳尖叫响彻天际,将他的神从鄂尔多斯拉了回来。 尖叫声是从隔壁教室传来,还不等祝玉寒反应过来,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与鼎沸的嘈杂声混作一团。 他忙跑到隔壁教室查看情况,就见那个班的英语老师正一脸懵逼地望着底下的学生。 学生们层层围住,看一眼又忍不住倒退几步。 “发生什么事了。”童嗣一马当先冲进包围圈,推开学生们,就赫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 傅予之。 鲜血流了大片,他左胸口插着一把利刃,而且,已经没有了呼吸。 几个女生哭喊着跑出了教室,刺耳的尖叫声惹得其他班的同学都跑出来查看情况。 其中,还有被同学一道拉出来的傅予星。 祝玉寒走过去,试了试他的心跳,确认心跳功能已经停止,且身体微僵,估测死亡时间在一小时左右。 傅予星望着躺在地上的哥哥,用他不灵光的脑袋思考了许久,才忽然哭着跑了过去,拉起哥哥的手试图去摸自己的脸。 那只纤细的手缓缓垂下,摔在地上。 意外袭来了,未来却依然无迹可寻—— —————————————— 警局外,是傅予之父母的痛哭自责,而祝玉寒,却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同他们解释傅予之教唆别人自杀一事。 做过简单的尸检后,储荣得出了两个结论: “要么自杀,要么凶手是个左撇子。” “何来此见?” “正常情况下,如果是凶手面对面刺入身体内的话着力方向在上方,刀柄会自上往下呈锐角,但事实是刀柄与身体间形成了一个向右的锐角角度,形成这种角度,多是从背后用左手刺入,而且傅予之在生前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这么看来行凶者很有可能是熟人。” 祝玉寒摸着下巴,望着那具已经呈现僵直化的尸体,细细思忖一番,觉得好像的确是这样。 那么别人杀害他缘由是什么。 在傅予之国王身份暴露的情况下如果被杀那么原因就非常明确了,但以学校现在这种情况下来看,不排除有心人想趁乱达到自己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刨除其余不说,就单拿傅予这个人之来讲,这孩子太优秀了,喜欢他的人不可计数,嫉妒他的人也不在少数,杀了他,既达到了目的,又可把责任全部推倒那个所谓的“国王”身上,那么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祝玉寒还是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这只是一群孩子啊。 警务大厅中传来傅予之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怒骂声,祝玉寒隐约听到了一句: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个傻子而是你哥哥啊!” 就当祝玉寒出去看的时候,恰好碰上小刘。 小刘说,根据校方提供的线索,在英语课之前是一节课外活动课,但其他同学称并没有看到傅予之,回教室后看到他一动不动趴在桌子上以为他睡着了就没去打扰他。 直到英语课,老师点名请他回答问题,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死了。 而课外活动课上跑出去的学生太多,没办法一一提供不在场证明。 最能肯定这是一起他杀案的便是教室前黑板上方的摄像头被人用黑胶带贴上了,胶带上残留少许纤维材料,初步估测是凶手戴着手套作案。 摄像头之所以没有记录下这一画面,完全是因为学校为了省电,十点晚自习后教学楼都会断电,而凶手可能就是趁这个时候潜入了教室用胶带遮挡住摄像头。 但就其他同学称,教室钥匙只有他们班长有。 而班长,就是傅予之。 门外,傅予之的母亲还在哭,她不停捶打着他那个轻度智障的小儿子,认为所有一切都是由他造成,说要不是因为他傻,哥哥怎么会去那所垃圾学校,又怎么会遭此横祸。 傅予星看起来被吓得不轻,缩在角落浑身发抖,被打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伸手想要拉住妈妈的腿,却被他爸一脚踢开。 “我当初就不该把你领养回来!简直作孽!”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不约而同看过去。 领养?这么说傅予星是被领养回来的?他并非傅予之的亲弟弟? “住手!”充满正义感的小祝队长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那可怜兮兮的小孩面前。 “这里是警局,你们别太过分。”祝玉寒推开那对夫妻,把孩子从地上扶起来,替他拍拍身上的灰土。 “丧门星!以后不要再进我的家门!那里不欢迎你!”泪水沾湿了傅母的咆哮,听起来倒有些可怜。 扔下这么一句话,傅予之的母亲被他父亲搀扶着离开了警务大厅。 傅予星傻傻的想去追,却被祝玉寒拉了回来。 他尽量放轻语气,用安慰的口吻哄道:“爸爸妈妈心情不太好,要不要先跟着叔……哥哥一起玩啊?” 而傅予星,搓着婆娑泪眼,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做错了什么吗?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是心酸的。 这个世界唯一爱他的,保护他的,将他捧在手心里宠的人,就在一个忽然间,消失不见了。 他又是一个人了。 ———————————— 傅怀禹正抓着阿杜非要把他前几天从网上买的狗狗衣服套在它身上,谁知阿杜誓死不从,一个劲儿地挣扎,还鸡贼地发出凄惨叫声。 因为阿杜听到了电梯响的声音。 阿杜:嘤嘤嘤,老爹终于回来惹,再不回来我就要被这个变态折磨死了…… 门锁一响,阿杜如同离玄的箭一般冲了过去,冲着站在门口的祝玉寒呜咽呜咽地委屈直叫。 没叫几声,又觉不对,陌生的气息直面扑来。 当时,祝玉寒从秋云山捡了只小狗问自己能不能养,傅怀禹忍了; 今天,祝玉寒从不知哪里捡了个小男孩问自己能不能养,傅怀禹觉得这个不能忍。 更何况,还是个虽然脸上青紫交叠但依然能看出很漂亮的小男孩。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就先让这孩子在咱们家住几天,就几天,等学校开学了,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他送回去。” 说罢,祝玉寒讨好地笑;一旁的傅予星满脸呆滞,看看祝玉寒又看看傅怀禹,稍显无措。 祝玉寒大概解释了下来龙去脉,称这孩子的父母在气头上,把孩子送回去怕会遭到虐待,毕竟这孩子智力跟不上,就怕遭到虐待了也不说,索性就先让警员帮忙接回家照顾。 思前想后,为了不暴露傅怀禹回来的消息,祝玉寒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档营生。 “其实储荣也说可以先让孩子暂住他家,但我要经常去看他,老是跑储荣家……不太方便吧,毕竟孤男寡男的……”末了,祝玉寒还加了这么一句。 傅怀禹笑笑:“没关系,工作嘛,我能理解,要不要我现在开车载你们去储荣家?” 第79章 漆身(16) 最终,两人从拔剑弩张的争吵转换为偃旗息鼓的和平商讨,拿出了最合适的方案计划——傅予星可以住在这里,但前提是不能吵闹不能麻烦别人不能进他们的房间不能碰他们任何东西。 “你也太苛刻了点吧。”祝玉寒撇撇嘴,对于这个决定还是稍有不满。 “穿衣服,现在出发去储荣家。”说着,傅怀禹随手拿起来桌子上的车钥匙。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和他讲明白的,但是你也不能欺负人家。”祝玉寒说着,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 傅怀禹瞧着他,冷哼一声:“再加一条,戒烟。” “这就过分了啊。”被无良傅扒皮残忍剥削的祝贫农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傅怀禹一把捧住他脸,声音带着那么丝坚决:“如果你不想比我早死,如果不想变成大叔的烟渍牙,必须戒烟。” “算了,服了你。”祝玉寒打开他的手:“我知道了,戒还不成嘛,说好了,不要欺负人家小星,骂也不可以,重话也不能说。” 一纸协议,盖章定论。 而事实上,傅予星不光不会打扰他们,甚至在很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饭也不吃,话也不说,只有傅怀禹不在家的时候才敢偷偷溜出来喝一点自来水管里的水。 祝玉寒看他这副样子,又气又心疼,买了一堆零食塞到傅予星屋子里,还特意买了饮水机给他装好。 没办法,祝玉寒现在不想得罪傅怀禹,又不能委屈了傅予星。 而傅怀禹自从辞去警局的工作后行踪愈发神秘,每个月是有固定工资,但却没人知道他到底在从事什么职业,但似乎看起来工作时间比较集中,大多是在一三五日这四天,二四六的时候他就像只蜥蜴一样窝在家里冬眠。 傅予星在他们家借住第四天后,崇文中学进行了期末考试,缺考率高达百分之三十,收到教育局的严重黄牌警告,要求崇文中学利用寒假时间大范围整改,尽快找出凶手,否则直接封校处理。 崇文的校长有苦说不出,这下子也难找谁再去顶锅,能顶的都走得差不多了。 可以说,现在的崇文已然变成了一具空壳,请假的请假,转学的转学,能留下的一部分是为了和储荣的约定,另一部分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因为生活太无趣,太枯燥了。 而我们尽职尽责的小祝队长,除了白天的正常上班工作,没工作时就变身全职保姆,煮好饭菜端进傅予星的房间,半夜还要起来给他盖被子,天气好带他出去散步,天气不好就带他在家里和阿杜玩。 傅予星这个小孩子,实在天真烂漫,智商年龄看起来只有□□岁,吃饭连筷子都拿不好,经常掉一桌子饭菜,也只有祝玉寒愿意不厌其烦地给他收拾整理。 反正,傅怀禹意见是很大。 但他知道祝玉寒这是好心,所以不忍打击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没事就跑健身房,尽量不同傅予星碰面,不然,就自己这张嘴,难听的话是肯定要说的。 警方这边也多次联系了傅予之的父母,可他们态度坚决,说什么也不要这个傻子了,哪怕起诉或者强制执行,也绝不会容这个扫把星再踏进他们家门一步。 因为在傅予之父母的潜意识中,好似傅予星才是真正的凶手。 傅予之休学转学都是为了这个傻子,在这个学校被杀也是因为这个傻子。 其实祝玉寒很不喜欢傅予之爸妈对于傅予星的这个称呼。 傻子。 窗外,雪花洋洋洒洒而下,前不久的回温如同昙花一现,稍纵即逝。 果然北方还是这种干冷的气候才是适合的。 又是一年过去了。 而今年,自己甚至和三十出头的那个“头”无缘了,三十三岁,四舍五入可以算作三十五岁,再四舍五入可以算作四十岁。 其实自己离着这中年危机也不远了。 自从今年年初的相亲被储荣搅黄了之后,祝玉寒老妈的确是消停了阵儿,但过年相亲这似乎已经成了种风俗习惯,还不等祝玉寒确定今年是否有年假时,他老妈已经在那边给他张罗了个姑娘。 还是千篇一律的名牌大学、编制工作、人美心善、贤惠礼貌。 这些个比老太太裹脚布还臭还长的前缀词自己真的听腻了。 自己和傅怀禹的关系要不要就在今年坦白呢?和傅家森闹成这般的傅怀禹铁定不会回去过年了,自己又不能把他扔这儿单把储荣薅走,听起来不太像回事儿。 麻烦,纠结,一个脑袋九个大。 而更纠结的是,傅予之的“国王”身份还未完全确认,他就死了,这下可好,死无对证了。 “祝队。” 正发呆,小刘破锣嗓子一声喊吓得祝玉寒打了个寒颤。 “说话能不能温柔点。”祝玉寒揉揉酸痛的脖子,最近长时间待在电脑前,身体有点吃不消,不是这疼就是那疼,甚至还有近视的趋势。 “派出所那边打来电话,说今天才有人报失踪,失踪者为崇文中学三年级的学生,就是童嗣卧底的那个班,名叫俞野,之前父母一直在国外做生意,快过年了才回来,结果发现儿子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找了学校,学校说孩子之前自己请了假,因为联系不上父母,所以只能以医院提供的病历为准批了假。” 小刘翻开报告,递到祝玉寒面前,俯下身子轻声问道:“您说这个失踪的学生会不会就是我们从高速匝道那边发现的尸体。” “这事你和他父母说了么?” “还没,死者的身份目前为止还无法确定,所以只能先三缄我口。”小刘说着,禁不住皱了眉:“但是说实话,种种迹象来看,死者就是失踪者俞野。” 祝玉寒随手从一旁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纸,想要先把现有线索列举出来做个比对,却忽觉指尖触感不对。 自从收到三份“死亡预告”后,祝玉寒对于快递的文件袋那种滑腻腻的触感有种莫名的恐惧。 而自己的手就在触到那一沓文件的时候,鸡皮疙瘩层层颤栗,寒意侵袭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直冲大脑。 一份快递文件。 收件人:祝玉寒 寄件日期:一个星期前 也就是傅予之被害当天。 祝玉寒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冷汗顺着额间划下的感觉,那种仿佛临刑前遭受审判的恐惧感,等待着罪名被说出口的前一刻…… 太煎熬了。 他手心发冷,只能通过不停吞咽来缓解紧张感。 文件袋打开,整整齐齐的两张纸,这一次,画面中没有出现主人公的死亡过程,只有一个秀美沉然的背影,静静伏于桌上,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画纸的最后一页,“HOLY KING”的字样刺痛了两人的双眼。 祝玉寒轻笑一声,笑容凄凉又无奈。 “被耍了……”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克制住颤抖的双手。 小刘抿紧嘴巴,不发一言。 事实上,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大家都怀疑对自杀的三人下命令的“国王”是傅予之时,他死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虽是死无对证,但跟他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之时,真正的“国王”再一次出现了。 而这次,并非自杀,而是极有可能的“国王教唆底下平民奴隶杀人”,也就是俗称的借刀杀人。 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呢。 —————————————— 铃声敲响,写下最后一个句号,讲台上响起了监考老师要求停笔的命令。 童嗣,万年吊车尾,纵观整张文综试卷,他只会一道: 请从以下人名中选出平定安史之乱的名将(单选)。 A.郭子仪 B.王大锤 C.霍去病 D.韩熙载 这是一道送分题,但答错可能就要送命。 最后,童嗣依然是“不负众望”地答错了。 他知道正确答案,就是涂卡的时候眼晕看错了。 当童嗣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的时候,却被一妹子喊住。 他对这妹子挺有印象,倒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自己在这学校卧底一个多月来,她老是像抽羊癫疯一样不停冲自己眨眼。 妹子看起来稍显羞涩,细白的手指挠了挠腮帮子,朱唇微启:“那个……一会儿有时间么?” 这妹子目的太明显,童嗣看一眼便知。 “干嘛。” 妹子仿佛被这冷冰冰的“干嘛”二字吓到了,愣怔了半天,显得有些仓皇无措。 “就是说,如果有时间的话……大家约好考完试一起去聚餐,然后唱K……”妹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其实童嗣同学对于比自己小的女生没有任何兴趣,更何况,她还是个学生,传出去,自己少不了被人诟病。 刚要开口拒绝,又忽然意识到—— 一旦放假清校,案子查起来会更加艰难,或许这是现下从他们口中探得“国王游戏”最后的机会。 童嗣放松了表情,笑了笑:“好呀,但是先说好,我家里管得严,十点之前我就要走哦。” 第80章 漆身(17) 在读书那些年,童嗣要是听到什么“聚餐、唱K”之类的字眼能开心到升天。 但这会儿,在一堆十几岁小朋友的群魔乱舞中间,他只想回家睡觉。 望着KTV包厢内的屏幕上播放着爆红嗨曲,几个学生踏在桌子上,大跳扭扭舞,包间里充斥着破锣嗓子里发出的五音不全的魔音,就像一群聒噪的鸭子,嘶哑乱叫个不停。 童嗣歪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旁边就坐着那个约他来的妹子邹昕彤。 平时穿着校服倒是看不出来,换上便装后才意外地发现这妹子身材倒挺有料,前凸后翘,小蛮腰不盈一握。 童嗣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邹昕彤注意到童嗣的目光好几次在自己身上打量过来打量过去,不免娇羞,忙正襟危坐,不着痕迹地向童嗣那边移了移。 “一直想问,你有心仪的大学么?”邹昕彤声音很轻,但却在这振聋发聩的歌声中格外清晰。 对于学生来说,“大学”是个很敏感的字眼。 “大学啊,不想读普通大学,想去警校。”童嗣怕邹昕彤听不见,特意放大了声音,几乎是用喊的。 好死不死,恰好被正嗨得起劲儿的其他同学听见了,于是他们从开心地嗨皮变成了忧郁地嗨皮着。 邹昕彤双眼亮晶晶的,一抹绯红爬上双腮,两只细白的小手忍不住握在一起:“真的?我非常喜欢当警察的男生。” 童嗣看了她一眼,笑着摇摇头。 “你要是去警校的话,那……我也可以报警校么?”邹昕彤满脸期盼之色地望着童嗣,期冀着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 “你?”童嗣只觉好笑:“像你这种甜姐儿就该被众星捧月着在鲜花和掌声中一直到老,警察不适合你的,那活儿太累,还不讨好。” 邹昕彤咬了咬下唇,似乎对于童嗣对自己的小瞧稍有失望。 “不……不,其实我懂很多的,比如……比如我知道教唆咱们班同学自杀的人其实是国王游戏里的国王,并且我还知道那人是谁!”甜姐儿邹昕彤不满被看轻,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并非童嗣口中无知的傻白甜。 童嗣拿爆米花的手顿在半空,他吞了口口水,缓缓回过头看着这个满脸倔强的小女孩。 “是谁!”童嗣一个激动抓住邹昕彤的纤纤玉手,身子随之前倾,将人压在沙发中。 邹昕彤被这一猝不及防的举动吓得惊呼一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旁边的女生见了忙伸手想将童嗣拉开,还不等碰到童嗣,却忽见一模糊身影忽闪而至。 紧接着,所有人都毫无预料的,童嗣脸上重重挨了一拳。 他猛地抬头,就见一五大三粗的男生正站在自己身旁,怒目圆睁,气喘如牛,要是有胡子他都能给吹起来。 “你做什么!”邹昕彤忙从沙发上坐起来,推开这大个子,心疼地去检查童嗣脸上的伤口。 “我就看你小子贼眉鼠眼没个正行,你也不问问彤彤是谁罩的,当我面欺负彤彤,活腻歪了吧你!” 这一拳可着实把童嗣打懵逼了,自己一个警察,无缘无故被一个高中生打了,还打在脸上,这力道下去,明天铁定要青了;这人打了还不算完,还当着这么多学生面公然挑衅自己。 童嗣这暴脾气就忍不了,但口袋里那本略带体温的警员证却如同一道警戒线,及时将自己的理智拉了回来。 “你有毛病么!我让你这么做了没!笨蛋走开!”邹昕彤没好气地骂了两句,声音尖细刺耳。 接着,她伸手拉过童嗣,一个使劲儿将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接着推开包间的门冲了出去。 本以为是个甜姐儿,结果是个大力女金刚,自己这一顿挣扎愣是没给挣脱开。 童嗣现在有点怀疑这女孩的真实属性了…… 邹昕彤拉着他一直跑到KTV前面的马路边,这才停下脚步。 “你也太能跑了吧。”童嗣扶着双膝大喘气。 邹昕彤看着他,小胸脯微微起伏,半晌,她忽然笑出了声。 “笑什么。”童嗣白她一眼。 “如果这样的你都能报考警校,那我也能。”说着,小姑娘还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知道自己失态,邹昕彤忙止住笑,毕恭毕敬地对着童嗣鞠了一躬: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包括刚才在KTV,我替我朋友向你道歉。” 这样一来,倒显得童嗣一个大男人有点小肚鸡肠了,于是他也忙摆手:“没关系,误会而已。” “真的很对不起,因为大雷一直在追求我,所以对于我有好感的男生多少会有点敌意,你别放在心上,他人还是很不错的。” 而童嗣,根本就不关心邹昕彤的恋爱史,他只想知道,如果“国王”不是最有作案动机的傅予之,那么又会是谁。 “如果你真觉得对我抱有歉意,那么就告诉我,国王游戏里的国王到底是谁吧。”童嗣微微俯下身子,望着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孩。 邹昕彤下意识倒退一步,小皮靴踩在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咯噔”声。 她回望着童嗣,眼神缥缈。 接着,就见她倔强仰起头,故作强硬道: “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童嗣开始怀疑这小姑娘是不是在讹他,但仔细想想,之前有听小刘说过,在这场游戏中只有公爵知道国王的真实身份,那么这个邹昕彤,会不会是公爵牌呢? “什么条件,你先说……要钱没有啊,我事先声明。” 邹昕彤紧张地深吸一口气,手指绞在一起,但还是强装镇定,故作高傲: “如果想让我告诉你,那么你也得对我表示衷心才行,所以,你得做我男朋友。” 童嗣愣了下,不敢相信这傻白甜竟然还敢和自己谈条件。 “我可以答应你这个条件,但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拿到了公爵牌。” —————————————— 周日,难得的大晴天,祝玉寒起了个大早,在镜子前臭美了十几分钟,才赶去厨房做好早餐,叫醒傅怀禹,伺候他吃过早餐,目送他出门上班后,才去敲傅予星的房门。 傅予星穿着祝玉寒借给他穿的小鸡图案睡衣,揉着惺忪睡眼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快点去洗漱过来吃早点,吃完早点我们要早些出发,不然一会儿路上会堵车。” 祝玉寒说着,将傅予星推进卫生间,拿下牙膏替傅予星挤好,接满水,沾湿毛巾,就差亲自给他刷牙了。 其实这么做,并不是因为祝玉寒是什么大善人,他一直觉得,傅予之的死,自己也有逃避不掉的责任。 如果不是被凶手的小计俩带偏了思维,怀疑到无辜的傅予之身上,或许自己早就抓到了凶手,这样傅予之也不会枉死,傅予星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可怜无助。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哥哥。 “要……去哪里呀,哥哥。”傅予星说着,将牙刷换到右手。 “刚刚是在用左手刷牙么?”虽是极其不引人注意的动作,却还是被祝玉寒捕捉到了。 傅予星迷茫地看着他,嘴里含着泡沫口齿不清道:“那……该用哪只手呀。” 他含着牙刷,看看自己的两只手,似乎有些理不清头绪。 是了,肯定是理不清头绪的。 祝玉寒自嘲地笑笑,没想到现在已经敏感到要怀疑一个低能儿了。 “没关系,你喜欢用哪只就用哪只。”祝玉寒接一抔清水,给傅予星洗了把脸:“吃过饭我带你出去玩,同事给了我一张蹦极的票,我老早就在网上求票了,一直求不到,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嘿嘿。” 傅予星乖乖地闭着眼睛,又问道:“什么是蹦极呀。” “就是一种解压方式,从很高的悬崖上跳下去,在跳下去的一瞬间会产生很复杂的情绪,比如,临死前对于这个世界的不舍,以及,于不堪中挣脱而出的解脱感,都有。” 祝玉寒说完,看着傅予星迷茫的小脸,忙摸摸他细软的头发轻声哄道:“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孩子就是孩子,哄两句就轻松展露笑颜。 两人虽然起了个大早,但还是碰上了大堵车,祝玉寒于大排长龙的车队中龟速前进,傅予星在一边不堪倦意,脑袋一沉一沉打起瞌睡。 路怒症患者祝玉寒骂了一路的脏话,终于在将近正午时才赶到蹦极谷。 此时的储荣已经在寒风中等了三个小时,手指已变得僵硬,嘴唇还微微泛紫。 “抱歉抱歉,太堵了。”看储荣这样子,祝玉寒只觉负罪感上涌。 傅予星见了储荣,略显惊讶:“储……储老师?” “小星星,好久不见。”储荣微笑着轻轻揽过傅予星,摸摸他的头发。 在傅予星并不清晰的意识中,储老师是个温暖且耐心的老师,很多时候,在别的老师批改自己的作业时他们总会无奈地说一句“白痴”,储老师不会,他会温柔地喊自己小星星,不厌其烦的一遍遍为自己讲解题目。 所以,对自己来讲,他是明灯,也是恩人。 “都这个点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暖和一下,等下午场吧。”祝玉寒看看手表,发现时间已晚。 “也好,小星星想吃什么。”储荣轻柔地揽着傅予星的肩膀。 祝玉寒站在后面看着。 这个语气,这个场景,莫名让他联想到恩恩爱爱琴瑟和弦的一家人。 祝玉寒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81章 漆身(18) 三人来到蹦极谷下面的一家披萨店,点了两张大份披萨,在等披萨上桌前几人开始闲聊。 问到学业时,傅予星稍显迷茫,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读下去。 其实说白了,傅予之一死,他的父母又是那个态度,学校更不会纵容一个轻度智障来拉低他们的整体水平。 “或者说你有什么喜欢的工作啊,比如画画呀,或者养宠物啊之类的。”祝玉寒耐心地启发他,希望这个孩子能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勉强饱腹的工作也行。 傅予星想了想,接着轻声道:“我喜欢画画,可是……他们说我是傻子,就算学也学不会,只是在浪费时间……” “这句话逆定理解释就是说学不会画画的都是傻子,典型的智障言论,不用理会,不成立的。”祝玉寒笑笑,从披萨饼中拿下一块递到傅予星嘴边。 “来,张嘴,啊——”祝玉寒哄着小星亲昵地想要喂他。 “啊——” 身后,一个骚气又耳熟的声音响起。 接着,还不等祝玉寒他们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宛若银铃般的女声娇笑道: “笨蛋,这么大人了还会吃得满嘴都是。”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还不是你硬往我嘴里塞,这是人嘴不是虎口。” 祝玉寒一听就乐了,一回头,果不其然,渣男炮王童嗣就坐在后桌,旁边坐了个身材纤细、清纯可爱的妹子,手里拿着吃剩一半的披萨饼,正等着渣男童嗣擦完嘴巴继续往里塞。 “呦,这么巧啊。”祝玉寒见到这场景顿时起了坏心眼,就忍不住想要逗逗童嗣。 童嗣抬头一看,天雷滚滚,惊得披萨都从嘴中掉了出来,而那妹子,忙伸手去接,还嘟哝着不要浪费之类。 童嗣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和储荣以及傅予星坐在一起如同一家三口的瓜皮队长,这样子倒是引起了旁边妹子的好奇。 那妹子抬头看过来,看到祝玉寒,稍显诧异;看到傅予星,稍显惊讶;看到储荣,花容失色。 她忙把披萨扔到餐盘中,站起身冲储荣尴尬鞠躬:“储……储老师。” 说着,她还伸手到童嗣后背轻轻掐了他一把示意赶紧起来问好。 而储荣一见这架势就立马在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得不说,童嗣这速度也太快了点,这才几天,这么快就上手了。 更何况,人家还是个学生妹。 两人不约而同地摇头,都用看人渣一样的表情看着童嗣。 “不,不……”童嗣想要辩解,便被储荣打断。 “没关系,我也不是老古董,这年头,恋爱自由,我不会反对的,只要你们不耽误学习,以及……不要做太出格的事,我可以替你们保密哦。” 或许是储荣“浸淫”教师这一行也有段时间了,就连下意识说出口的话都颇具教导主任风范。 听到这句回答,那妹子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点,但也不敢再造次,赶紧不着痕迹地向一边移动,尽量与童嗣保持半米开外。 童嗣看向祝玉寒,发现他正冲自己使眼色,意思是去卫生间说,他立马心领神会,拿纸巾擦擦手指,站起身对一旁的妹子轻声道: “我去卫生间。” 妹子忧心忡忡地看了储荣一眼,才极不情愿地点点头,末了还不忘附加一句: “早点回来。” 一进卫生间,就见祝玉寒正倚在洗手池旁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看得童嗣浑身起鸡皮疙瘩。 “干嘛,有话就说,别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看我。” “童嗣。”祝玉寒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还记得你去学校是做什么的么?” “祝队,你听我说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童嗣一听,急了,忙要辩解。 “你和谁谈恋爱,我不反对,哪怕她是个学生,是个小学生都……这个倒是有点过分,哪怕她是个有自主意识的初中生我都不会多管闲事,但是你要记住你去学校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查明真相,还所有人一个公道而去的,不是为了泡妹子的。” 说完这番话,祝玉寒将擦手的纸巾戳到童嗣怀中,推门走了出去。 童嗣也不傻,当然能看出,他们祝队确实生气了,不知是因为自己失职还是因为自己和学生谈恋爱这件事太无耻。 但要说没有苦衷,那也是在冤枉他。 当时,邹昕彤告诉他,自己的确是公爵牌,也知道国王是谁,但大家心里明的是,一旦公爵泄露了国王的身份便会被削掉公爵身份,成为比奴隶还不如的贱奴,遭到所有学生的一致排挤欺凌,这对于一个女生来说是非常可怕的事。 所以邹昕彤与童嗣提了条件,要童嗣和自己交往,对自己表示绝对衷心,要求童嗣在与她交往一个月后她才会告诉童嗣所谓的“国王”到底是谁。 这是个很诱人的条件,美女相伴,破案褒奖,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童嗣在经过一秒钟不到的深思熟虑后答应了邹昕彤这个要求。 在与邹昕彤相处了一周后,童嗣本以为像这种白莲绿茶玩玩就行了,不必当真。 但真正令人惶恐的是,童嗣发现,邹昕彤并非什么白莲绿茶,相反,她敢爱敢恨,稚嫩却坚强,在打听到童嗣没有女朋友后便暗下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把童嗣追到手。 “那如果当初被告知我有女朋友呢?”当时的童嗣心不在焉地问了这样一句。 “那我就嫁给你哥,嫁给你弟,嫁给你姐,哪怕只能看着你,我也愿意。” 而邹昕彤是这样回答的。 她觉得那句“只要没结婚就有机会”的谗言很扯,很毁三观。 感情这种东西本就容不得杂质,一旦自己真的插手别人的感情,那么对于他人以及自己都是无法磨灭的灾难。 她有自己的软肋与卑微;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 所以,流连花从N年之久的渣男童嗣,忽然有了种被束缚的感觉。 而这种束缚并非贬义,而是出于一种神圣的责任。 望着这个倔强的女孩,童嗣只觉小心脏“嘭嘭”直跳。 她有一头泼墨般的长发,在静谧夜色下散发着甜蜜的香气,如同置身花海,温柔却来势凶猛,毫无征兆地便将童嗣轻易征服了—— 就是这说巧不巧的,自己和女朋友出来蹦极吃个披萨都能碰上熟人,还被说教了一通,这世界可真TM小。 祝玉寒从卫生间回去之后,看见储荣正拿着自己的手机和傅予星低声讨论着什么,傅予星看着手机屏幕憨笑不停。 “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储荣抬头看了他一眼,道:“等了你很久都没回来,就带着小星做一些测试题。” 有时候祝玉寒是真的参不透储荣这个人,明知道傅予星是轻度智障,还给他做测试题,搞不懂他这是恶趣味还是记性不好。 但傅予星看起来似乎非常开心,他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一点点,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看起来单纯可爱,惹得祝玉寒一糙老爷们儿忍不住双手托腮如同花痴般紧盯着他不放。 “我做完了。”傅予星将手机递还给储荣,储荣也没多说什么,保存选择后收起手机放进口袋里。 “老师……不公布答案么……” 储荣笑笑,伸手摸摸他的脸:“有时候,答案是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得到什么,或者说你期冀的答案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因为在做测试之前,你就已经知道最终的答案了。” 一番话,弄得傅予星十分糊涂,他看看储荣,又看看祝玉寒,发现他在看着自己笑,也忙回以笑容。 童嗣带着邹昕彤先走一步,储荣觉得也吃得差不多,就先去付了钱,然后又从可挑选的消费所赠小礼物中选了一只黄色的星星吊坠。 星星吊坠上贴着一双眼睛,看起来粗糙又难堪。 他将这只吊坠递给傅予星,傅予星看起来心满意足,拿着这只丑丑的星星吊坠一遍遍视如珍宝地摩挲着。 记忆中,也有这样一只小星星的吊饰,针脚粗糙,造型奇怪,却就挂在那只藏蓝色的书包上,跑动的时候会随身体摇动的幅度而一晃一晃,望着这只星星,一年、两年、很多年,恍惚着,忽然间就长大了—— 第82章 漆身(19) 蹦极, 近几年兴起的一项户外运动,指的是参与者身束弹性绳从高于四十米的载体上往下跳,在台湾等地区, 蹦极又被称为“笨猪跳”,因为很多人认为, 要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不会选择这个刺激惨烈的运动吧。 但对于祝玉寒来说,这是一项非常解压的运动。 正如他所说,从一百多米的高处跳下, 在那一瞬间会产生很复杂的情绪, “临死”的解脱, “死前”对世界的眷恋, 都有。 等祝玉寒软着腿“死里逃生”之后, 那又怂又蠢的模样倒是把傅予星逗笑了, 他问自己可不可以玩,祝玉寒心说肯定不能啊, 这挑战人类极限的运动是有很多限制条件,包括年龄限制。 这个“年龄”又包括心理年龄和身体年龄。 祝玉寒也不好伤了傅予星的自尊, 只好敷衍说这是限购票,不发售现场票, 所以,等下次吧, 等人没那么多的时候。 祝玉寒说这话的时候, 傅予星在抬头望天, 柔软的发丝被寒风拂于耳际, 睫毛如一只黑色的蝴蝶,漫上那么丝垂死挣扎的意味。 他问: “下次是什么时候。” 还不等祝玉寒回答,他又问: “我还有下次么?” 祝玉寒望着他,心中涌生出一股异样感。 “会有的,相信我。”但他也只能这么安慰着。 也不知该说储荣这人心大还是变态,他从蹦极高崖上下来,身轻如燕,步伐矫健,竟还抽空洗了个手,说当时感觉安全绳有点黏腻。 祝玉寒问他什么感觉,他想了半天,才吐出“刺激”二字。 三人又随便找了个简餐店吃了点东西,想趁下班高峰前早点赶回去以免堵车。 如意算盘打得“啪啪”想,但这次,三人不光碰上堵车高峰,好死不死的,一直堵在自左手边与自己以相同速度前进还颇有默契打开车窗通风换气的人,正是那个醋包傅怀禹。 相隔大半年再见傅怀禹,储荣倒是并未做出什么太大反应,他只是平和地同傅怀禹打招呼。 傅怀禹看着车内三人,嘴角抽了抽,没说话,扭过头,将车窗全部关上。 祝玉寒在心中连说几十遍“完了”,本就被这堵车高峰气得躁郁的他更是将所有过错都怪罪到这大排长龙的车队中,他一个劲儿按喇叭,惹得前面的司机不满地探出头骂了句: “你他妈赶着奔丧啊,催催催催命啊,你以为老子不想走?!”最后还跟了句他听不太懂的当地方言。 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暴躁直男小祝队长当然不甘示弱,直接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 “你当自己是池塘里的癞□□?叫起来没完没了。” 话音刚落,旁边傅怀禹的车适时响起一声刺耳的长音喇叭。 紧接着,就像被传染了一样,这些个车子一辆接一辆开始按喇叭,以此表达自己的烦闷不满,无数司机从中探出头,骂骂嚷嚷,与汽车喇叭声混作一起,惊醒了正在后座打瞌睡的傅予星。 “怎么了。”他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 “没事没事,你睡你的。”祝玉寒赶紧关上车窗,将这一切繁杂阻隔在车窗外。 傅予星迷蒙地看了看窗外,愣了好一会儿,确定安全后就在这安宁又温暖的狭小空间里,沉沉睡去。 而此时的傅怀禹,刚因开窗随意一瞥瞥到自己媳妇和别的男人以及一个“小朋友”一道出去过了个愉快的周末,就觉得委屈的不行,特别是媳妇被自己“捉奸”后非但不知悔改,还与其他司机对骂,骂完了还把车窗关上。 车里广播恰好放着悲伤的非主流金曲,再加之气氛渲染,傅怀禹只觉眼眶发酸,他咬了咬下唇,抬手抹了把眼睛,挂了档,在车子稍微移动一点的距离中插进其他车子中间,接着拐到大桥对面,向着反方向疾驰而去。 祝玉寒也是烦躁的不行,他说先把储荣送回去,接着安顿好小星后再把那个哭包追回来。 有时候面对这样的傅怀禹,真的会觉得很疲惫,莫名其妙的,恨不得把自己束缚在他身边,不得离开他视线半步,并且最受不了的是,他对储荣总也抱着一种敌视态度。 这样会令自己很尴尬。 在大桥上堵了将近一个小时后车子才终于进入畅通地带,祝玉寒将车子开到几乎飞起,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送储荣进小区时又不小心被树枝刮了车。 他觉得今天挺倒霉,只怪出门没看黄历。 回家后,不出意料的,傅怀禹还没回来,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典型的小孩子脾气。 祝玉寒望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傅予星,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发,轻声道: “我出去一趟,大概一两个小时,你如果困了就睡觉,锁好自己的房门就可以,大门不要反锁,不然我就进不来啦,知道么?” 傅予星痴痴点头,又问道:“那你快点回来,我自己一个人,怕……” “乖,阿杜陪你,不怕。”说着,祝玉寒招呼正在一边玩骨头玩具的阿杜过来,叮嘱了几句,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关好门匆匆离去。 当务之急,该好好想想怎么把那个醋哭包劝回来。 该找个什么借口呢? 为什么要找借口,自己又没做错什么,趁周末和同事出去玩这不很正常嘛? 但……还是得把他找回来。 按照傅怀禹的性格以及他下桥后所拐方向来推断,他有可能是去了那个地方。 中山公园后面有一莲池,经过人工改造后冬天便会自动灌入热水,因此出现了寒冬时满池红莲的盛景,以及人工培养繁殖的黑天鹅,即使到了冬季也不会南迁,莲池与天鹅于寒冬欣欣向荣,因此便成了本市一大奇景。 这里刚开始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小情人在这里丢了初吻,再后来,莲花频频被摘,黑天鹅也被偷的没剩几只,渐渐的,就没有年轻人愿意再来这里。 每到夏季的夜晚,适合散步的时分,也只见老人佝偻着腰聊着家长里短从这里慢慢踱步而去,即使走得很慢,也不曾停留多看一眼那破败不堪的莲池。 可是对于傅怀禹来说,这个地方是个值得怀念。 因为初次到来,这里不光有开在池面雪上的红莲,还有聘婷袅娜的黑天鹅,优雅扬着长颈,拨开雪面,缓缓划过。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鼓起勇气踌躇几个月才敢约出来的小祝队员,以及到现在都难以忘怀的刻骨铭心的初吻。 常有人问,白月光和朱砂痣会选择哪个,而就这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之时,傅怀禹觉得自己很幸运。 于自己来讲,白月光是他,朱砂痣也是他。 是自己曾经可望不可即的初恋,是第一次动心动情的思情; 也是烙在身体中永世相随且难以磨灭的痕迹。 所以,傅怀禹一直用这个缘由来安慰自己,之所以变成这样刁钻且好无理取闹,只是因为这个简单又渺小的理由。 而现在,那个曾经生机蓬勃的莲池早已枯萎,只剩枯黄的杆子以濒死之态垂于冰封池面。 傅怀禹叹了口气,搓了搓冻僵的手,继续望着那池面发呆。 长椅晃了晃,傅怀禹忙回神,瞥了个余光过去,就见一只穿着毛衣的男人坐在长椅另一端,不停呵着热气搓着手。 傅怀禹心头动了动,收回目光,在心里冷哼一声。 “这里以前有很多黑天鹅,很漂亮,听说也很值钱,就被一些不法分子盯上。”那个男人双手撑着长椅坐直,声音不重不轻,刚好被傅怀禹听到。 “后来,这里的黑天鹅被偷光了,于是某重案组的组长同志撂下特大走私凶杀案不管,专门过来蹲点抓这偷黑天鹅的,为此还被局长停职查看半月。” 那男人继续说着,语气漫上一丝笑意。 “为什么呢。” 傅怀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长椅,没说话。 “因为有个小流氓说喜欢这里的天鹅,它们见证了自己奇怪的爱情,意义深刻。” 傅怀禹别过头去,勉强克制住快要扬起的嘴角。 那边的男人慢慢向这边靠了靠,伸出手指试了试,觉得距离不够,于是又向这边靠了靠。 冰凉的指尖探过来,摸了摸傅怀禹长时间暴露在寒风中变得稍有粗糙的手背。 见傅怀禹不反抗,那只手一瞬间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更加狂妄地伸过来,攥住自己冰凉的手。 无名指上戒指的触感在手背划过。 傅怀禹依然没说话。 那个男人紧紧靠过来,不留一丝余地地紧挨在傅怀禹身上,用手臂碰碰他:“我妈常和我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我就穿了一件毛衣出来,快冻成哈根达斯了。” 傅怀禹终于笑了出来:“什么哈根达斯,你就是根老冰棍,又硬又腻。” 男人一听,立马扯过傅怀禹的衣领:“这可不行,我得为我们老冰棍证明,几十年的历史沉淀,无数次的配方改良,到现在当然是又苏又甜了,不信,你尝尝。” 说着,柔软的嘴唇覆了上来。 傅怀禹俯视着那人,见他闭着双眼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不断吮吸舔舐。 接着,温热的舌尖探了进来,带着试探的意味,小心翼翼的。 傅怀禹笑了下,引得那人不满地哼唧声,声音甜腻。 心脏忽的跳漏了一拍,在这短暂的空白中,傅怀禹失去了所有理智,伸手抱住他的腰,用力揽到自己怀中。 就在自己动情之时,那小舌却无情地退了出去。 傅怀禹诧异望过去,就见祝玉寒同志正抱着双臂一边抖一边拿白眼瞧着他: “车里……车里继续,外面太冷了。” 这一次,傅怀禹终于轻笑出声。 他拉过祝玉寒的手将他拉至自己腿上,在他倒在自己怀中之际顺势掀开外衣将他包在其中: “还冷么。” “衣服不错啊,挺保暖。”祝玉寒嬉笑道。 “今天和储荣干嘛去了。” “蹦极。” “这么冷的天蹦极?” “是有点蠢,但是蹦后感挺好。” “储荣抱着你蹦的?” 祝玉寒睥睨他:“想什么呢。”说着,祝玉寒坏笑道,“怎么老是怀疑我的忠诚度,不然,晚上回去试试,看看我这里是不是忠心耿耿。” 说着,祝玉寒指指自己的下ti。 傅怀禹笑着摇摇头:“汝为何着品如之衣?”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但是,你比较靠谱。” 两人说着土味情话,在莲池那待了大半个小时后,祝玉寒才察觉傅怀禹还没吃晚饭,小星也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去,于是打算先带傅怀禹去吃了东西就赶紧回家。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人。”车上,祝玉寒这样问了一句。 “可是我不喜欢男孩,我想要个姑娘,可以给她穿漂亮的裙子,梳各种可爱的发型。” “你会扎辫子么你。”祝玉寒忍不住反驳道。 “不会。” “你可真是,所以我觉得还是男孩好,将来长大了我还能跟他切磋切磋武艺。” “你又不会生,考虑这么多干嘛。”傅怀禹回呛一句,给小祝队长憋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人吃过饭,等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傅予星还没睡,正在房间里玩太空泥。 祝玉寒轻轻走过去,发现傅予星正在捏小人,还捏得有模有样。 “这个捏得真好看,是谁啊。”祝玉寒俯下身子,放轻声音,生怕吓到这个专心致志的小朋友。 “是哥哥。”傅予星说着,将那个泥人递给祝玉寒看。 “嗯,哥哥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祝玉寒勉强笑笑。 “还有你。”说着,傅予星指指窗台:“还有阿杜。” 祝玉寒顺着傅予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在窗台上摆着一只小木盒,里面装着一只泥人还有一只泥狗。 阿杜确实捏得蛮像,但是自己就……自己真的长这个样子么?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像通缉犯。 “谢谢,我很喜欢,等干了我给做成钥匙挂件,天天带在身上。” 傅予星瞪着他圆圆的双眼,眼中融满暖意,他扬起嘴角,露出可爱的小白牙:“谢谢,你喜欢,我再给你做好多好多。” 傅予星果然没有食言,第二天祝玉寒一下班,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了一排的“自己”。 祝玉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想想,毕竟也是孩子的一片心意,虽然不值钱,又捏得不怎么好看,但还挺有收藏价值的,对吧。 ———————————— 翌日一早,刚去到警局,就听见童嗣正和周晓冉在那吵吵不停,他俩人除了斗嘴就没别的营生可做。 “童嗣,来下办公室。”祝玉寒探了个头出去。 童嗣一听,紧张的一哆嗦,在周晓冉幸灾乐祸的笑声中极不情愿地走进了办公室。 “和那个姑娘说明白了没。”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说什么。”童嗣反问。 “说不能给她未来,快刀斩乱麻,赶紧散了免得真的日久生情。”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这一次,童嗣倒是底气十足。 “你他妈……她可是个学生,你想毁了她的一生么?” “祝队,你这是个人歧视,渣男怎么不能从良了?她是学生我知道,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拉拉小手谈个恋爱这也不行?都什么年代了,你思想怎么还这么老旧。” 童嗣的语气听起来颇为不满。 “你这……你认真了?”祝玉寒这才觉得不对劲。 到现在也没做出格的事,这不太符合童嗣的人设啊。 “是,我认真了。”童嗣直视着他们队长的眼睛,丝毫不退让。 恋爱自由恋爱自由谁不懂这个理儿,可童嗣总归是个例外,私生活风评不好,又是警察,卧底进学校还和个学生妹谈恋爱,这事儿真要捅到上边去,职位不保事小,警局跟着受牵连才是真的事大。 可祝玉寒终究是做不出棒打鸳鸯这种事。 他思考再三,接着轻声道: “如果你对人家不好,我就直接把这事说给你姐听,你听明白了没。” 童嗣觉得这人挺狠啊,这种狠招都让他想出来了,心理学没白学。 “明白。”有气无力的一声。 “大点声,明白了没!” “明白!” 正说着,办公室的座机电话犹如鬼铃般突响,祝玉寒拿杯子的手都跟着颤了颤。 电话接起来,就听到已经被大厅的周晓冉先一步接起来了。 “快递,门口。”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快递”二字俨然成为了祝玉寒的梦魇,就在他以为这案子差不多可以收档的时候,又有人急了快递。 他不停安慰着自己放宽心,或许是李副局长看他们最近忙前忙后的很辛苦于是买了零食犒劳下属警员呢。 周晓冉出去接了快递,在她推开自己的门之前,祝玉寒的心一直是悬在半空的。 童嗣看出他的紧张,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见面前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 周晓冉,手里还拿着一只文件袋。 “祝队,又是……文件袋,而且,这次换了个快递员。” 本以为祝玉寒肯定会暴怒甚至是狂飙脏话,不成想,他竟然出奇的平静:“先把快递员叫回来,文件给我。” 周晓冉与童嗣对视一眼,无奈摇摇头。 文件袋打开,还是六张纸,而这次画面的内容,却与前几份不同,这是一份非常明显的“杀人回忆”,从第一页开始,便以记录的形式绘制了一个人是如何被另一个人以残忍的方式虐待致死。 画面中,死者四肢被反绑,双眼和嘴巴都被订书机整齐钉上,整张脸血肉模糊; 而行凶者,只有一个背影,但能看出来画的是个男性。 纸张最后一页,依然是“HOLY KING”的标志。 前几份的“死亡预告”画面中都有非常明显的背景,但这一次的却没有,背景直接留白。 “先联系刑警科那边请他们派人搜寻尸体。”说着,祝玉寒顿了顿,“如果真的有的话。没有,哪怕浪费人力,也算是好事。” “顺便留意有没有报失踪的。”祝玉寒说完,抄起那只文件离开了办公室。 他来到物证管理室,将前几幅画做了详细对比,更加确定,没有任何一起案子的凶手是傅予之。 因为前四份连环画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最后一幅,却明显的是出自另外一人。 一个人的字迹画面都是比较固定的模式,无论是下笔力道还是线条结构,甚至可以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单从线条结构来看,前者应该是专业学美术的,而后者,或许学过,但是个业余的。 而从“HOLY KING”的英文字母笔迹来看,前者比较工整,后者却似乎稍微潦草一点,尽管差别不大,但总归是有的。 以此看来,前者应该是个比较成熟稳重的一类人,后者应该是个比较暴躁的一类人。 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后者是在有限时间内完成的画面,所以看起来会有点潦草。 从前四名死者的共同点看来,除了傅予之,其余三人均有过失眠现象,傅予之没有,但傅予之是死于他杀,会不会和寄第五幅画的凶手有关。 而且如果前三人是被教唆自杀,那他们手机中应该存有教唆犯的信息,但很遗憾,还原过数据,也并没有。 童嗣和祝玉寒坐在管理室,望着投影仪上的案件分析,只觉毫无头绪。 怕就怕这种有预谋犯罪,凶手在暗处,警方在明处,就像躲猫猫,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祝玉寒拿右手起火机,刚想点嘴中的香烟,又忽然想起什么,用左手随手抄起水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 写完了,又想起同傅怀禹的约定,于是乖乖把烟扔进了垃圾桶。 童嗣坐在他对面,抱臂看着他。 但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却使他忽然如醍醐灌顶,猛然惊醒。 “傅予之有可能是自杀。” 祝玉寒刚把笔换到右手,就听见对面的童嗣这样来了一句。 “什么?”他眉头紧蹙,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傅予之有可能是自杀。” “储荣验尸不是说他杀么。” 童嗣摇头,故作神秘:“如果不在傅予之不是左撇子的情况下,的确有可能是他杀,但我刚才看你拿左手写字,就忽然想到一事。” “快说,别卖关子。” 童嗣翻个白眼,好整以暇,接着道: “之前在食堂恰好碰到了傅予之傅予星两兄弟,和他们拼桌吃了顿饭,当时傅予之坐我对面,傅予星坐我旁边,其实大家对相对方向的举动并不会产生任何异样感,是因为我用右手拿筷子,而坐在我对面的傅予之用左手拿筷子,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我们两个拿筷子的手方向是一致的,所以我当时没有产生任何异样感。” “这么说,傅予之是个左撇子。” “没错,而且学生们都反应,只有傅予之才有教室的钥匙,所以也只有他能去开门,继而遮挡摄像头,而且,事发后他一直住在傅予星的寝室,因此他们寝室的学生才不会对他反常的举动起疑。” 祝玉寒看着他,眼神冷冽:“你说他是自杀,原因是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他在保护一个人。” “傅予星?” “教唆自杀的真正凶手——” 祝玉寒愣了下,寒意侵袭了全身,令他动弹不得。 综上所述,教唆自杀的凶手几乎可以和傅予星划等号了。 可是,这样高智商的犯罪,真的能和傅予星这样一个轻度智障挂钩么? 祝玉寒忽然记起,昨天在蹦极谷,傅予星那句意味深长的“还有下次么”,此刻想来,却诡异万分。 他放在桌上的钥匙,钥匙链上还挂有一只丑丑的“自己”,现在看来,都像是一个笑话。 祝玉寒正沉浸在自己想要为傅予星开脱找借口的逻辑中,管理室的门被人打开,门外站着周晓冉,以及储荣。 储荣这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一般都是这边去找他拿报告,他很少过来,除非,有什么重大发现。 而他这次来,没带什么尸检报告,只带了一张测试报告。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傅予星的智商高达136,或许,比在座各位都高。” 储荣带来了这么一句话,听起来像是什么笑谈。 他说,一个轻度智障的学生智商测试高达136,根据公式计算,这是属于智力极高的范围,虽然达不到天才程度,但也是凤毛麟角。 储荣将那张智力测试题放到桌子上:“这是国际智力测试题,你们作一下。” 几人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最后得出结果,童嗣智商120,周晓冉115,祝玉寒就比较低了,只有64分。 “你这不科学啊,64都是智力缺陷了,你耍我。”祝玉寒不服。 储荣拿过测试题,对比着自己抄写的答案,半晌,才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看叉了选项。” 再次计算,祝玉寒智力是118。 “难怪你们一直玩不过傅予星,原来智商都没人家高。”储荣笑笑。 “刚才我还在和童嗣讨论这件事,觉得似乎有点蹊跷。”祝玉寒的语气听起来有那么丝失落。 “我早就觉得有蹊跷。”储荣将分析报告分派给几人,接着道,“在学校卧底这些时日,和傅予星或多或少有过接触,我发现,他虽然说话语气以及行为都很幼稚,但他的逻辑思维绝对没问题,甚至有着常人不具备的敏捷,这是装不出来的。” 祝玉寒想起来,上次看到傅予星开始用左手刷牙,后来换到了右手,自己当时觉得有疑,所以问了句,他的回答是: “那该用哪只手?” 重音落在开头的“那”字上。 如果是真的不知道该用哪只手,在说话的语气上重音应该落在“哪”字或者不发重音。 这个“那”应该用哪只手,听起来像是反问,潜台词就是“我用哪只手关你毛事”或者“你这智商比我差一个等次的管我用哪只手”。 原来自己一直被自认为的“轻度智障”碾压着智商。 “所以,我才趁机给他做了那份智力测试,证实了这一疑点。”储荣耸耸肩,“他一直在装傻,瞒过了父母老师同学,甚至是医生。” 听到这句话,几人背后均是一凉。 说真的,有点可怕。 “他有没有教唆杀人我们还不能妄下断论,但他在装傻一事却是板上钉钉。”童嗣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而祝玉寒,已经被这消息轰了个七荤八素。 别说,当时自己的直觉还真的对傅予星有过瞬间的怀疑—— ———————————— 邹昕彤正趴在床上闲极无聊地刷一些沙雕视频,却忽然收到童嗣的短信,说如果有时间今晚请她来一趟ISSIN咖啡厅,说是有点事要说。 邹昕彤一听,忙从床上跳下去,随手敷了面膜就跑去洗头发,吹头单手按摩脸吸收精华,忙完后,又从衣柜里拎出几十件衣服,一件一件在身上比划着,觉得哪件也不好看。 她在全身镜前照了半天,又觉得自己太阳穴不够饱满,又觉得自己已经细成竹竿的腿很粗,总也不满意,她气鼓鼓地往床上一坐开始生起闷气,并随手将桌上的玻璃果盘扫到地上,长腿一踢,小嘴撅得老高。 邹昕彤的妈妈在楼下听到动静忙上楼查看,一开门,看到女儿房间一片狼藉,赶紧跑过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怎么了,发这么大火。”确认女儿无碍后,邹妈妈才释然松了口气。 “谁让你把我生的这么难看,我要整容。” 邹妈妈一听,以为女儿受什么刺激了,毕竟每次别人提起自己的女儿,赞美词都是拿筐接的。 邹昕彤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半闭着眼睛,道:“我要从大腿上抽点脂肪在脸上做填充。” “填什么充,你妈我就是做整容这一块的,你知道这些副作用有多大么,等你老了整张脸都会垮掉。” “谁老了脸不垮,到时再做拉皮打美容针呗,我不管,我就是太难看了嘛。” “你简直莫名其妙!”邹妈妈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邹昕彤冷静下来,看看手表,发现已经五点多了,她也不敢耽搁,扎好头发化了个淡妆,穿上毛绒绒的外套,因为老也打不好围巾上的蝴蝶结,于是又发了一通脾气,眼看着约定时间将至,这才极不放心地反复确认过多次外形没问题后才匆匆出了门。 她的长筒靴踩在地上,清脆又动听。 等邹昕彤赶到约定地点时,童嗣早就等在了那边。 不管看多少次,她都觉得童嗣特别好看,又白又高,颜也是很能打的那种,跟学校里其他的白斩鸡或满脸青春痘的男生一点也不一样,就连他被老师用板擦丢的模样都特别迷人。 “童嗣~我来晚了,抱歉。”邹昕彤小跑过去,一把抓住童嗣的手。 “没,我也刚到。”童嗣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邹昕彤不着痕迹地抹了把头发,确定在刚才跑来的路上没有弄乱发型后才稍稍放心了点。 “先进去吧,外面冷。”童嗣拍拍邹昕彤的头发,指了下咖啡厅。 两人进店后找了靠窗且隐蔽的位置,旁边一盆巨大的绿色植物,刚好将两人挡了个结实。 不得不说,邹昕彤这女孩太聪明了,刚才童嗣就那么苦笑了一下,她就隐约察觉到事态的不对。 “你……要和我说什么啊。”邹昕彤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童嗣看着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 一本警员证。 他将警员证递过去,推到邹昕彤面前。 邹昕彤诧异地拿起这本警员证看了看,打开,一眼扫过去,就看到童嗣的证件照。 下面是职务介绍和警衔,以及血型。 邹昕彤看着这本警员证,仔细对比着照片和面前这个男人,她看了无数遍,又摸了摸证件上那凸起的钢印,接着,变得呆滞。 “现在,可能出现了第五个受害者,所以,你务必要告诉我,国王到底是谁。” 童嗣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比如“你今晚吃的是什么”这样简答。 邹昕彤在脑子里整理着所发生的一切。 在蹦极谷下的餐厅吃饭时,碰到了储老师以及当初来学校录过口供的警察,警察先去了卫生间,童嗣后来也借故去了卫生间。 原来如此。 “你,是警察的卧底,而且,一直在骗我?”邹昕彤没有回答童嗣的问题,而是这样问了一句。 “先告诉我国王是谁。” “我不说。”邹昕彤把脑袋偏向一边,倔强地扬着头,一副“打死也不说”的表情。 “人命关天啊小姐,你别跟我闹了成么。” “就算你是警察,也无权命令我,我想不说就不说。”邹昕彤拿起那本警员证甩回去,站起身,踉跄了下,推开椅子向外跑出去。 童嗣理所当然地也跟着追了出来,他看着这小姑娘穿着五六公分的高跟鞋,跑两步就崴了脚,扶着墙依然倔强地往前走。 童嗣没了办法,小跑过去,蹿到邹昕彤前面,微微委身,拦腰将她抱起。 “你这脾气怎么比驴都倔。” 邹昕彤作势挣扎了几下,可能只有两下吧,她就乖乖就范了。 美得很美得很。 “你要分手就分手,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童嗣“嗯?”了声,接着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分手了?” “那你给我看警员证做什么,不就是告诉我你来学校做卧底,本来就是玩玩我套出国王的真实身份,等你复职咱俩就拜拜了。”邹昕彤鼻子皱了皱,语气颇为不满。 “不是,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的证件照和本人一样帅。” 就这一句,直接把邹昕彤逗笑了。 “另外,还想问问你,我比你大了五岁,还是个警察,我的证件上甚至写着血型,因为经常会出一些危险任务,得有随时丧命的觉悟,这样,你还愿意要我嘛?” 邹昕彤只觉心脏忽的一滞,接着便是无法遏制的狂跳不息,她甚至能听到胸腔中发出的狂跳擂擂。 “能不做警察么?”但思前想后,也只有这一句,其他的,全部欣然接受。 “不能,警察这行当,脱不了身的。” 邹昕彤想了想,伸手揽住童嗣的脖子,将脑袋亲昵地埋进他的颈窝中: “那我也考警校呗。” 特别简单的一句话,但说出口时就已经用光了所有勇气。 “那既然如此,未来的邹警官,能否告知在下,国王乃何许人也?” 童嗣朝邹昕彤挤眉弄眼一番,看得她还挺开心。 “又来,都说了不告诉你,除非期满一个月。” “为什么是一个月啊,一个月之后黄花菜都凉了,我得赶紧把这案子破了才能升职加薪才能养你啊。” 邹昕彤笑笑,声音甜美:“因为一个人养成一个习惯是二十八天的时间,等你习惯了有我的日子,就难以和我分开啦。” “你可真鸡贼。” “你可真会用词。”邹昕彤佯怒地拍了拍童嗣后背,接着道,“好了,不逗你了,我告诉你,国王是谁。” 童嗣抱着邹昕彤来到路边一处长椅,将她放下来,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当众替她揉脚。 “其实,当我知道国王身份的时候,也曾有过一瞬间的犹疑,,因为这个结果,说来有些不可思议。”邹昕彤说着,柳眉渐渐蹙起。 “如果被一个有智力缺陷的人统治,你会心甘情愿的服从么?” 话说到这儿,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傅予星,一个所谓“智力缺陷”的高中生,真实智力水平达136,逻辑思维缜密敏捷,却扮演了三年的傻子,他到底在谋划什么,如果其余几名受害者均是被他教唆自杀,动机又是什么,教唆的手段又是什么,别人又凭什么会乖乖听命于他。 而最后一位受害者,是不是被他杀的。 真相扑朔迷离,众说纷纭。 “我听过一个说法,但也只是传闻,而且是听起来非常不靠谱的传闻。”邹昕彤望着童嗣,表情稍显困惑。 “没事,你说。” 邹昕彤抿了抿嘴唇,接着缓缓道: “有传闻说,傅予之……就是傅予星的哥哥,在高一那年曾经被几个男生轮jian过。” 第83章 漆身(20) “你说什么?”捅死不可置信地掏掏耳朵, 以为自己耳朵塞驴毛了。 “我是说……就是你听到的那样!”邹昕彤也不好意思再重复一遍。 “你听谁说的啊。” “也不算是听谁说的,就是我们高一刚入学那会儿,有段视频特别火, 在各大交友软件火速传播,我也看过, 就是那什么的现场视频,主角是几个男的,穿着外校的校服, 但是因为晃得太厉害所以不好辨别到底是谁, 后来就有同学说, 那个被轮的就是傅予之, 至于加害者, 说可能就是我们班以及隔壁班的男生。” 邹昕彤想了想, 接着确定地点点头:“没错,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 “可是, 不是都说傅予之是为了弟弟休学一年,而且还是后期转到崇文的么, 这时间对不上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你也知道, 一句话,一传十十传百, 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真相是什么, 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邹昕彤耸肩, 细微的动作带动高马尾一甩一甩。 “傅予之的父母知道么?” “应该知道,他们家有钱有势,所以那些视频没多久就被清干净了,一般人哪有这个能耐,其实说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处理方式,也算是他父母默认了。” 话说的没错,只是欲盖弥彰,别人一眼便知。 “那为什么傅予星说当初被戳屁屁的是自己。”童嗣自言自语,接着,灵光一现。 “傅予之在帮弟弟隐瞒教唆杀人甚至是自己担罪,而傅予星帮哥哥隐瞒被辱的经历,将所有不堪揽到自己身上。” “或许吧,他们感情不是一直很好么。”邹昕彤的声音很轻,隐约能察觉出话语中的惋惜意味,“人这一辈子,总要为了谁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没有例外?”童嗣戏谑瞧着她:“包括你?” “谁知道呢。”邹昕彤将小手放进童嗣掌心,轻轻握住,“或许会吧,相爱本就是磨难呀,童先生。” ———————————— 祝玉寒打开家门,同之前不同,那个孩子存在所赋予的温馨感此时荡然无存。 房间内阴冷又空旷,要不是阿杜还在摇尾巴,真的就一点生气儿也没有了。 祝玉寒摸摸阿杜的脑袋,将钥匙放在鞋柜上,刚收回手,就觉得手指黏黏的,抬手一看,是一搓化了的太空泥。 祝玉寒折回去,拿起钥匙串,每把钥匙都细细擦拭一番,发现,原来太空泥是来自大门钥匙上。 他们搞刑侦的,擅用一些模印工具来收集犯罪现场的证据,比如,在收集脚印时一般多用石膏模印,所以,只是一眼,祝玉寒就看出了,自己的大门钥匙被人用太空泥模印过,至于用途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太空泥这种东西,纵观身边交友圈,除了傅予星这个“小朋友”,还会有谁在玩呢。 一般情况下,傅怀禹一三五日四天是不在家的,自己则是除了周日都不在家,如果两人都不在家只剩傅予星的时候,自己和傅怀禹一般会将大门从外面反锁,从里面打不开,只能从外面打开。 很明显的,傅予星用太空泥趁自己不注意之际模印了大门钥匙去配,他想做什么呢? 轻手轻脚走到傅予星房间门口,看到他正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手下压着一张纸,纸张上只有一个称呼。 之之。 之之,傅予之,或许是他的乳名,也或许是爱称,但总归是非常亲昵的称呼。 下面再无一字,空白的纸张,就如同失去他后已经空白的感情。 你想说什么呢?在这空白中,想倾诉什么呢? 祝玉寒忍不住俯身,揽住他的肩膀。 瘦弱,冰冷。 傅予星似乎睡眠很浅,被祝玉寒轻轻这么一碰便睁开了眼。 “你回来了。”照惯例可爱又温柔的问候。 祝玉寒慢慢放开他,站在桌旁,俯视着他。 “为什么要装傻。” 当谎言被拆穿时,能做的只有逃避或者托盘拖出以求得哪怕只有微弱一丝的谅解。 祝玉寒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国际智力测试的分析报告。 傅予星的笑容僵在脸上,接着慢慢褪去。 他也回望着祝玉寒,眼神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半晌,他笑了。 他似乎觉得连伪装都是多余的了。 “那,你想听什么理由呢?”傅予星站起身,修长的身子看起来倒有些压迫感。 “我想听,你的辩解,说不是你。”最后一个字,似乎漫上一丝哭腔。 不可能不在意的,也不可能真的忍心将他绳之以法,哪怕他就是凶手,哪怕他早已极尽歹恶之事,触犯了法律,触动了这个社会的底线。 可他还是那个单纯的小星星。 “没什么可辩解的,事实摆在眼前,再辩解,不是多此一举么。”傅予星笑笑,看起来温良软糯。 他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哪怕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还是对他讨厌不起来。 说完那句话,傅予星伸出双手:“去哪里招供,家里?还是警局。” “真的是你?”祝玉寒还在呆滞地反问这句话,期望能得到什么否定的回答。 傅予星只觉好笑:“是我,装傻充愣的是我,教唆自杀的是我,包括最后死的那个卢越,也是我杀的,嘴巴眼睛都是我用订书机钉上的。” 他的语气很平和,如同在叙述什么稀松平常的小事。 “你老实一点!”祝玉寒终于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你把实情说出我才能帮你脱罪。” “脱罪?脱什么罪?你一个警察帮我脱罪?”傅予星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凭什么?而且我也不想脱罪,从我教唆别人自杀的那天起,从我哥被轮j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脱罪。” “你说什么?” 祝玉寒有点懵,如果没听错,他刚才应该说的是,他哥,也就是傅予之被轮j? —————————————— 二零一六年的崇文,照例迎来了新的一届学生,但不管是哪一届,对于崇文中学来说都是一样的。 暴力就范,赶鸭上架式的粗暴教育造就了越来越多的叛逆少年,他们逃课、打架。泡吧,无所不能,更成了老师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恨不能拔掉。 崇文的校风一直很差,被外界“誉”为纨绔子弟发酵厂,被送到这边的孩子大多是家庭富裕却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毕业后花钱送到国外的野生三流大学镀层金回来,接管家族企业或托关系进入政界。 当大家都习惯了这种腐臭放浪的氛围,他的出现,必然是恶臭中的一股清流。 傅予之,本市市委书记的大儿子,一个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官二代其实比普通人都要努力的典范。 他有个弟弟,比他小一岁,听说还是个傻子。 这倒是个奇闻,这种落差过大的情况在别人看来无异于枯燥生活的调味剂。 还有不得不提的四个人,他们均是同一时间从外校转到崇文,听说还是留级生,至于留级原因,有人说是因为聚众斗殴被记大过,有人说是因为对一名学生实施轮J,总之,众说纷纭。 直到一段时长四十多分钟的视频横空出现,短短几分钟便被转发几十万次。 内容火辣,令人血脉喷张。 有人明白了,原来他们真的是因为对一名学生实施轮J才被留级。 那么,那名受害者是谁呢? 等他们想要再回头品味一遍视频并顺便挖出这可怜的受害者之时,视频便凭空消失,一条也不剩。 这为人津津乐道的受害者,终于还是有人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当他们抱着不知何种心态继续传播流言之时,很快便被否定了: “你说那是傅予之?怎么可能,被轮J了还敢转学到这边免费给cao?智障吧你。” 从第一个质疑的声音响起之时,傅予星的计划,便开始谋划了。 哥哥出事那天,自己还在读初中,当他跑回家向养父母告知这件事的时候,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威胁与辱骂。 因为对于傅予之的父母来说,傅予之遭遇过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知不知道他遭遇过什么,生在官宦家庭,必然要比其他人更受瞩目,所以,这始料未及的突发事件,就成了傅予之父母心上的一颗雷,随时可能被引爆。 谁的话才没有人会相信呢?当然是傻子。 于是,为了使养父母安心,也为了使傅予之安心,他开始装疯卖傻,尽管医生一个劲儿指明他的智力并无问题,但对于傅予之的父母来说,他们巴不得他变成智障,这样,不堪的秘密才不会有现行的那天。 计划,便在悄然间酝酿起来。 对于傅予星来说,国王游戏这种幼稚又没品的游戏却无意间成了自己计划的催化剂。 他等了半年,终于隐藏身份并与上一任“国王”完成秘密交易,以高价购得“国王”牌。 最开始的命令看起来稍显稚嫩,只是指定了转学来的四人来到一家KTV,喝下他事先准备好的饮料。 饮料中掺有提高性yu的药物,四人在喝完饮料后均感身体燥热,欲望旺盛,亟待解决。 于是“恰巧路过”的“高中生”思思便成了泄欲对象。 而所谓的思思也不过是花钱从夜场请来的卖肉小姐。 但在外人看来,这四个有前科的学生,再一次将魔爪伸向了无辜的女孩,屡教不改,而这一次,似乎便没有那么容易神不知鬼不知地处理掉了。 只要有了这几张底片,就能继续要挟他们。 把柄这种东西,一旦被人抓到,终将无法翻身。 傅予星开始以“国王”的身份再加之底片要挟,要求他们每个人在凌晨三点四十的时候醒来进行祷告,祷告内容则是由国外邪教创制的洗脑条例。 三点四十是一个人精神最萎靡的时候,这个时间段特别容易受外界影响,再加大量洗脑言论,几人开始出现精神恍惚甚至产生幻觉的情况。 四人饱受折磨,但也无计可施。 因为他们留级一年,到今年,刚好成年,不再似以前,对于违法之事自然要付出惨烈代价,未成年人保护法已经无法再继续做他们的庇护伞。 但计划实施真正的契机,应当是第一个死亡的人,俞野。 第84章 漆身(21) 在长期精神压迫下, 终于有人受不了提出要去警局自首,而这个人就是当年提出性.侵这个馊主意的俞野。 此话一出,立马遭到其他三人的强烈反对, 他们的父母在社会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性.侵事件败露无异于往他们脸上抹黑, 甚至会影响自己之后的仕途。 但俞野说,自从被这游戏缠身后,他夜夜做噩梦, 总感觉一直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其余三人笑他疑神疑鬼, 俞野却非常笃定, 一定是有人在盯着他, 只要自己不照命令来办, 他们就会找到自己。 他们,俞野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但是“他们”已经深入自己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无处不在, 就这样乐此不疲地折磨自己。 其他三人觉得俞野已经疯了,唯恐他将丑事公布于天下, 于是便将他骗至高速公路旁的树林中用尖锥横插他的太阳穴,导致俞野当场死亡, 并在他脸部颈部集中刺出不同伤口, 伪装成自杀, 想将一切罪过推脱给施号发令的“国王”。 事实上, 俞野的直觉并没错,的确有人一直在暗处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就是傅予星。 当年,傅予之的父亲正处于竞选关键期,要时常下基层多跑动着,在孤儿院里,他相中了当时只有七岁的傅予星。 孤儿院的院长介绍说,这个孩子非常聪明,智商高于常人,逻辑思维能力可谓非常强悍,再加之外形俊朗,想要从这里领养傅予星的父母数不胜数,但因自己对这孩子也是偏爱有加,出于私心才一直借口孩子已经被其他家庭领养走了,而今天,傅予之的父亲来了,自己对傅予之的父亲也是久闻大名,交给他绝对放心云云。 院长吹得一通天花乱坠,傅予之的父亲也是听得赞叹不已,又详细询问了下这孩子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和自己非常合拍,于是当即决定将傅予星领养回家。 于是,七岁的傅予星被带回了傅家。 拥有了良好的生活环境,更是为他的高智商铺石立榻,傅予星可以有更好的条件去研究自己自己感兴趣的高科技电子产品。 比如,□□。 经过傅予之改良过的□□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一点,薄似纸,具有极强的吸附力,可以将它们安装在手机、书包、甚至是衣服纽扣上,以便于随时监听四人的一言一行。 所以,他听到了其余三人要将俞野约到树林中杀死的秘密计划,先一步埋伏在附近,安装好摄像头,全程DV录像,完事后刻印了三份,给每人寄去一份。 终于,不堪压力,再加之精神进攻,有两人顺从“国王”之意乖乖以指定方式自杀,还有一人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因为他觉得,既然“国王”以同样的方式教唆了别人自杀,那么他和自己这个杀人犯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自己也有把柄以此来要挟“国王”。 于是最终下场就是被假意谈和的“国王”约至深山,以麦角酸二乙酰胺迷晕,绑至废弃仓库,并遭受残忍的折磨。 卢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真正的“国王”竟然是那个傻子。 并且,他同样想不到的是,在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傅予星蹲在自己身边,微笑着揪起自己的眼皮的模样—— 他问道,将别人绝望的模样拍下并上传至网络的感觉是不是很刺激,那不如就来点更刺激的。 傅予之一直都知道傅予星在装傻,也无意间从他的日记里知晓了他的全部计划,傅予之也曾试图劝诫过他不要这么做,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傅予星哪里还听得进去,在他的世界里,复仇便成了他活着唯一的目的。 一切皆因自己而起,傅予之心怀愧疚,便打算将所有罪行包揽下来,于是他画了所谓的“死亡预告”寄到警局,企图转移警方注意力。 但人一个接一个自杀,已经引起严重的社会恐慌。 事已至此,傅予之也终于明白,唯有一死,才能替傅予星赎罪。 这个世界很污秽,让自己一直在不堪的深海中沉浮;这个世界也很美好,好到不管自己经历过什么,只要有傅予星在,自己还是愿意抱着一丝期冀继续砥砺前行。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更没有人知道。 只是,再缜密的计划,终究有漏洞,傅予星的罪行早晚有一天会公之于众,而迫使他背负上这些罪行的正是自己,那么,或许只有自己的消陨才能停止罪孽的继续发生。 临死前,他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就放在傅予星的抽屉里,只要打开便能看到。 即使是与亲爱的小星的告别信,也不忘提醒他,要为了自己好好活着,还教他怎么画连环画寄到警局以为自己开罪。 最后,他杀死了自己,伪装成他杀,希望警方能将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这样自己一死,案子也结了,小星也安全了,自己也不会再拖累他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他永远不知道,这世界上只要少了他,对于傅予星来说,就已经不再是完满的结局。 ———————————— 二零一九年的冬天,A市中级人法受理了一件未成年人教唆其他未成年人自杀的案子,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但故意杀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名,证据确凿,嫌疑人傅予星也已全部招认。 但同时,这又是个很难办的案子,事态一再发酵,万余市民于街头请愿签名,希望法院能法外开恩,这个孩子的确做了错事,可如果不是那四名学生为恶在先,事情也根本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有果,也一定会有因。 这案子拖拖拉拉审了十多天,开始是处三年有期徒刑,但被警方一再驳回执行,再加之网络舆论一边倒,法院打算先暂时将傅予星拘留,年后重审。 祝玉寒特意花重金从外省请了一名老律师为傅予星打官司,据说这律师是一名刚刚退休的法官。 民间一直流传一种说法,说原法官退休后打的第一场官司一定会胜诉。 看着网上一边倒的网民,祝玉寒第一次觉得这些人也挺可爱的。 @律政先疯:“本人从事律师一职已有三年,希望能以被告方辩护律师的身份接手这起诉讼案,请问要怎么联系他?” @不讨喜的少女AOMR:“不要让为民除害的英雄变成狼狈的阶下囚,不要再让所有人对这个社会失望了。” @LuStikll呐:“放过他,他还只是个孩子,而且我相信,他是个好孩子。” @你到底做不做我的鸭:“没关系,即使最后他真的被判了刑,我相信,出来后这个社会依然愿意接纳他,因为他本无错,不是么?爱本来就没错。” 以前上网必和网民撕的小祝队长,第一次认认真真点赞了每一条评论。 雪又开始下了,飘飘洒洒的,像一只只奶萌的小精灵,摇晃着稚嫩的小身子,调皮地落在行人头顶、肩膀。 新的一年的第一场雪,大概是个好兆头。 崇文中学高三十五班的学生返校开家长会,当他们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终于自信地笑了。 和年级主任的赌约,他们赢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迎来了另一个人。 一个被他们叫了三年小傻子的男生。 这时候,众人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一直管别人叫傻子的自己才是智五渣。 教室里还是四十二张桌子,一张不少。 傅予之的位置,被永远留在了那边,桌面上摆满了鲜花,以及同学们的满怀思念。 四十一句“一路走好,我很想你”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四十一份情思也全数寄托在这里。 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踏过静谧的沉默,径直走到这张桌前。 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钻进瓷砖缝隙,无法被清理,就一直凝固在那里,似乎,这已变成唯一证明他存在过的痕迹。 傅予星缓缓蹲下身子,跪在地上,看起来十分虔诚。 他亲吻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温柔且深情。 阒寂中,好似还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很遥远,却仿佛近在咫尺。 以及那只针脚生疏又丑陋的小星星挂饰,与记忆一起被尘封在无人能触及的地方。 当初一起许下的永远,真的太远了,倾尽一生也无法再实现了—— ———————————— 祝玉寒在收拾傅予星住过的房间时,发现了那把重新配过的钥匙,在披萨店储荣送他的小星星挂饰,还有一只看起来有些年岁像是小学生手工课做的星星挂饰,以及傅予之生前写给他的信,都被他宝贝地收在抽屉里。 傅予星曾经说过,自己之所以会私配钥匙,完全是想趁傅怀禹和祝玉寒都不在家并将家门反锁的时候方便出门,以达到杀死卢越的目的。 而蹦极那天祝玉寒出门的两个小时,恰好忘记反锁大门,他便拿印有钥匙的太空泥模印跑到下面配了钥匙,找了个比较容易令人信服的理由——家里不让出门,怕自己偷跑去网吧打游戏。 他说得非常真诚,以至于配钥匙的大爷不容有疑。 祝玉寒看着那把钥匙,笑笑,放回去,关上抽屉,锁好。 离开房间时就在关灯的一刹那,心酸与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袭来了。 “还会有下次么?” “会有的,我答应你。” 阿杜在一旁转了个圈圈,呜咽两声,接着趴在地上望着傅予星的房间,一动不动。 —————————————— 小年那天,警局破天荒给了假,众警员一听,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但是,今年没有年假哦,都要值班。”李副局神秘一笑,道出这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傅怀禹老早就在餐厅定了位置,等祝玉寒看过傅予星后直接来这边吃烛光晚餐。 这次,祝玉寒回家后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自己升职那年傅怀禹买给自己的阿玛尼,小西装往身上一穿,小皮鞋擦的都能当镜子照,还特意从卫生间翻出傅怀禹经常用的定型水,折腾半天,觉得有点人样了,才匆匆往餐厅赶。 还是那间穿正装才能入内的餐厅,门口还是那位脸比霍桑还臭的门童小哥。 其实这种地方,祝玉寒一万个不想来,又酸又迂腐,往那儿一坐浑身不自在。 但谁让傅怀禹喜欢呢,之前一直是他迁就自己,怎么着,也得迁就他一次吧。 第85章 漆身(22) 也不知道傅怀禹是怎么想的, 两个大男人,他竟然又挑了情侣专座,就在餐厅正中间, 坐在一堆异性情侣中间接受他们的齐刷刷的注目礼,祝玉寒只觉浑身生虱般难受。 旁边两个服务生互相对视一眼, 然后你推我搡,才有一个服务生极不情愿的被推了过来。 “两位先生,请问现在上菜么?”服务小哥一开口, 嘴唇变得僵硬不灵光, 甚至还有唾沫星子喷了出来。 祝玉寒就觉脸上一凉, 抬手擦了擦:“现在上吧。” 那服务生有点尴尬, 极不协调地鞠了一躬后立马脚底抹油, 擦身到另一服务小哥旁边, 还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我去,活的gay啊, 太可怕了吧,还恬不知耻地坐在大厅正中间, 我服。” 另一服务生戳戳他的后腰:“别这么多话,赶紧给人上菜。” 祝玉寒低头坐在对面, 把玩着手中的水晶高脚杯,拿手绢不停擦着上面的指纹。 傅怀禹就这么瞧着他, 嘴边一直挂着谜样微笑。 “刚才去看过傅予星了么?”终于, 受不了这尴尬气氛, 傅怀禹开了口。 “看了。”祝玉寒还是没抬头。 “他现在怎么样。” “情绪比较稳定, 我请拘留所那边同事给他带了点零食,但他好像也不吃,这孩子本来就瘦,这几天更是脱形了,可怜兮兮的。” 傅怀禹笑着摇摇头,探过身子捏了捏他的脸:“你们俩彼此彼此。” 这一举动,令祝玉寒非常不自在。 他忙打开傅怀禹的手,还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一番:“这是在外面,你注意点。” 就那么一瞬间,傅怀禹脸上笑意全无。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祝玉寒没说话,只是托腮望着摇曳烛火,如同在眼睛里跳出两团小火苗。 服务生小哥端着菜和红酒走了过来,还不等他把餐盘放下,就见其中一个男人拉过另一男人的手,扔下钱,完全不顾他的大力挣扎,直接就给拖了出去。 论体型论体力,祝玉寒都差傅怀禹一大截,所以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他拎起自己后衣领就像拎小鸡仔一样推进车里,随手打开空调,接着就开始扒自己的衣服。 祝玉寒惊愕,忙抬手去推,一边慌张地望着车窗外:“你把车停在马路边,来往行人那么多,你疯了?!想让他们观赏高清无码G、V现场?” “你到底在怕什么!” 一声怒喝,伴随着重击车座的闷响声,祝玉寒被吓得一个寒颤,他愣愣地瞧着傅怀禹,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印象中,傅怀禹是那种把别人打了自己反倒委屈的先哭的人。 不,印象中应该是那种只会顶张嘴叭叭叭去嘲讽戏谑别人,什么难听捡什么说的人,但今天,他把这道程序省略了,直接进入暴怒状态。 “怕什么,怕别人异样的目光,怕别人的非议,怕脸服务生都不敢过来上菜的挫败感。” 祝玉寒说着,伸手拉住傅怀禹的衬衫领:“怕最后会像傅予之兄弟一样!你知道傅予之为什么会被性.侵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他是个同性恋,所以就会在这条道路上走得很艰难,别人的诋毁、蔑视甚至是污.辱,说实话,我不像他,我做不到即使这样还能继续忍。” “那么,要我说给你听么?” 祝玉寒的眼睛很红,在傅怀禹看来倒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傅怀禹的手轻轻摸上他的头发,温柔亲吻着他红肿的眼眶: “不用怕,有我在呢。” 特别简单的几个字,但从傅怀禹嘴中说出分量便格外重了。 祝玉寒吸了吸鼻子:“那……车里有避.孕套么。” 傅怀禹轻笑一声:“这里空间太狭窄了,我可没这种兴趣,先去吃饭,等吃完了再说。” 说着,他伸手将祝玉寒拉起来。 “我们还回去么?”祝玉寒望着那间西餐厅,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里面的顾客正好奇地望着这边,时不时窃窃私语。 “我两次订了这间餐厅,两次都没吃成,看来是八字不合。”傅怀禹摸摸祝玉寒的脸。 这次,他没有躲。 “想吃点什么,说吧。” “火锅。” “除了这个。” “海底捞。” 小祝队长是被扶着从海底捞店里出来的,肚子撑得像孕妇,走路还打飘。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但还算圆满的小年夜。 回家后,看到手机上有一通未接来电,是储荣的,或许是觉得自己有事在忙所以没接,就发来了一条短信,内容也无非就是庆贺小年的祝福语。 想着“储荣或许已经睡了”,祝玉寒就没回。 但就是刚洗过澡爬上床和亲爱的亲亲摸摸蓄势待发之际,储荣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祝玉寒在心里骂一声这样会“太监”就赶紧穿好睡衣跑到了阳台。 “在做什么。”储荣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很温柔。 “吃东西。”祝玉寒打了个马虎眼。 “吃什么?”储荣依然是孜孜不倦地发问。 “香肠。” “哦,那你吃吧,我不打扰了。”储荣说完,要挂电话。 “等一下,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么?”似乎觉得储荣这种失落的语气让人于心不忍,祝玉寒赶紧喊住他,想着要不再说点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觉得今天不是过节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储荣轻笑道,“没什么事就挂了吧,我先去睡了。” “那个。”祝玉寒再一次喊住他。 “嗯?” “今年春节局里没给批假,我留在这边,要不,一起过?” “好。”储荣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四平八稳的没什么情绪。 挂断电话,祝玉寒打开那条祝福短信,迷茫地看了好多遍,想着或许该找个时间同储荣好好谈一谈,希望他能振作起来,早日从丧亲之痛的阴影中走出。 因为自己总也觉得他不快乐,一直都是死气沉沉的,笑容也是虚假的勉强。 有时候祝玉寒也觉得,作为搭档,自己是应该多去关心一下他的情感生活,比如,给他找个女朋友之类的。 正翻着手机通讯录希望能从熟人中给储荣物色个不错的女孩时,一声轻叹从后面响起。 祝玉寒一回头,就见傅怀禹正抱臂倚在阳台的推拉门上,望着自己,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虽然比白纸都清白,但在涉及储荣的方面上,自己难免心虚。 “说完了么?”傅怀禹问道。 祝玉寒把手机锁屏,不着痕迹地放到后面:“说完了。” 话音刚落,傅怀禹便俯身抱住他,亲昵的将脸埋在小祝队长瘦削的颈间,嗅着他身上和自己同样的沐浴乳香气。 他确实很瘦,以至于抱在怀中都有一种空虚感。 也或许,这种空虚感是来源于电话那头那个不识时务的人。 傅怀禹可以非常低情商地告诉祝玉寒,他不喜欢储荣,甚至是已经达到了厌恶的程度,说他小心眼也没办法,感觉是没法改变的。 “今年过年,你怎么打算的。”祝玉寒拿嘴唇碰着傅怀禹的头发,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知道。”非常简单粗暴地回答。 “你和你爸……现在关系怎么样……”踌躇许久,祝玉寒还是这样小心翼翼地问了。 他希望能从傅怀禹口中听到“还行,缓和了点”诸如此类的回答,这样,他内心的负罪感也会减轻一点。 “没联系过。”傅怀禹似乎不太愿意提及这个问题,他放开祝玉寒,转身往客厅走。 “这事儿终归是你不对,总不能一直这样吧,你爸爸年纪也大了,需要有人在他身边照顾着,你把他一个孤家老人扔在那里,真的忍心么?”祝玉寒赶紧追过去。 “你和他,我现在只能选一个。”傅怀禹吸了吸鼻子,“在我有足够的勇气向他谈和之前。” 选父亲,便是不忠;选爱人,便是不孝。 “你想让我放弃你么?”傅怀禹停住脚步,这样问了一句。 祝玉寒仅用0.01秒的时间考虑了下这个问题,继而拼命摇头。 “那就回床上去,衣服脱了,腿张开。” 祝玉寒觉得他挺可怜的,就照做了,做完之后这人才来了句: “其实我妈去世后我有联系过他,他虽然不能完全接受,但可以尝试着去理解,还问我,什么时候把你带回家聊聊。” 祝玉寒正趴在床上晾他的屁屁,听到这话,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感情他这是在演苦情戏? 不对不对,重点不在这儿,而是傅科长早就知道这件事,并且上次在研究所见到还装作相安无事? 傅家的人都这么可怕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年过年你会回去?”祝玉寒问道。 傅怀禹起身,穿上睡袍,支棱着两条长腿走到客厅,端起水杯润了润嗓子:“嗯,并且还要带着你。” “那储荣怎么办。”刚答应储荣要陪他过年,这下要食言,所以这句话祝玉寒几乎是不过脑子地喊了出来。 傅怀禹那水杯的手一僵。 当晚,楼下的住户失眠了,她本就为了不久之后的教资考试准备到深夜,结果刚躺下,又听到楼上的床响个不停,以及这隔音效果不怎么好的窗边传来的细碎呻yin声。 楼下的住户抱着她的李怼怼等身抱枕,日常为别的男人的爱情流泪。 第86章 靡它(1) 民俗,由几千年文化积淀而成, 它不仅是一个民族对于美好生活的祈求和向往, 随着年代变迁更成了一个民族的精神寄托。 除此之外, 它之所以能够与世长存,最重要的是,它已变成了比法律更具有约束力的指示行为思想。 ———————————— 蜿蜒山路上, 一辆看起来颇有年岁的大巴沿着路边缓缓行驶, 压过崎岖不平的土路发出巨大的躁鸣声。 坐在车子最后一排的是一对小情侣,看起来只有二十一二岁的模样,女孩有一头很美的秀发, 黑亮柔软,衬托如凝脂般肌肤, 温柔而恬静。 相较于漂亮的女孩, 一旁的男孩则稍显逊色——平凡无奇的一张脸, 扔到人群中便再也找不见的那种。 不仅如此,单从衣着判断,女孩家庭条件也很不错, 衣服都是牌子,背包还是新春刚发行的大牌新款;而一旁的男孩,像是理工科男的标配,格子衫外加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运动鞋倒是不便宜, 但也是老几年的旧款, 鞋头处已经出现轻微磨损。 女孩靠在男孩肩上, 闭目养神。 这样的组合实在是有些诡异,所以车里的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巴终于“卡啦”一声停在了路边,男孩轻轻摇醒女孩,用软糯的闽南腔同她说着什么,女孩揉揉惺忪的眼睛,牵着男孩的手同他一道下了车。 血红的夕阳洒满天际,这是在北方的冬季中见不到的景象,于是女孩便抬头多看了几眼。 男孩背着旧旧的登山包,里面装的鼓鼓囊囊,左手还提着几只礼品盒,右手则牢牢牵着女孩的手,慢慢顺着那条凄凉萧瑟的小路走向那巨大的的神秘土楼—— ———————————— “一对三!” “要不起。”祝玉寒看着手中仅剩的两张牌,丧气一扔,“输了,我只剩一张老K和一张4。” 童嗣将手中最后的底牌亮出,上面红鼻子的小丑露出嘲笑脸,正对着祝玉寒。 “你就不该拆那一对K和4,其实你不拆的话哪一个对子都能压过我。”童嗣说着,伸手开始重新洗牌。 “不打了不打了,一会儿老李马上回来了,让他看见咱们上班时间打扑克他肯定要啰嗦没完。”祝玉寒说着,站起身,伸手捏着酸痛的腰,“傅予星的案件记录你整理好了没。” “整理好了,发你邮箱了。”童嗣收好扑克,刚要出门,又想起什么,折回来,“对了祝队,周晓冉和你说了没。” “说什么。” “我听隔壁反黑组的说,今年年前警局会组织外出旅游。” “早知道了,对于警局组织的旅游,我真是一点兴趣也没,就这群老梆子,你以为他们会带我们去什么好地方?前年去了浮梦镇,过了七天吃糠咽菜的日子,反正今年我是不抱什么期望。” 童嗣耸肩:“不是,据说今年实行抽签制,有公费的日本七日游,你确定不去?” 祝玉寒回头,眼神深邃:“什么时候抽签。” “今天下午。” 祝玉寒一听,马上开始穿外套:“我去求个签,等我回来,李副局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出公务了。” 信奉科学又游走于迷信边缘的祝队可谓是十分虔诚了,他买了三炷香在神像面前呆滞站了会儿,也不知该说什么,挤了半天,就挤出“保佑我抽到日本七日游”几个字,说着,学着旁边的香客把香往香炉里一插,拍拍手,大喇喇往外走。 这一行为引起不少虔诚信仰者的不满,他们诚心祷告道: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请求您们惩罚那些不懂礼数之徒,以佑我生活和谐稳定——” 当晚的警局头一遭这么热闹,各路大佬齐聚一堂,旁边警员加油助威,他们一撸袖子,按照顺序牌挨个抽签,反正都是奔着那日本七日游去的。 热络中,唯独不见储荣,听法医科的人说,储荣已经请了好几天事假,说是过几天回来上班。 祝玉寒不明白,储荣在这儿连个亲戚都没有,什么事足以让敬业的他扔下工作请这么长时间假? 每个科组都派了平时手气最好的警员参与抽签,在拿到签子后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文明和谐富强友善,结果一打开签字,脸“刷”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谁能告诉我峨庄在哪?” 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罪犯肖像师挤进来:“那地方我知道,我大学时候系里组织去那边写生来着,这么跟你说,从村头走到村尾,就一间小卖部,还只卖辣条。” 听完这番话,抽到峨庄的警员被他们组里其他警员围殴至惨叫连连。 眼看警员们一个个拆开签子,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觉得无所谓,甭管去哪儿,能暂时逃离老婆的管辖范围这就已经是上天对自己莫大的恩赐了。 最后,就剩重案组和刑侦科还没拆签子,日本七日游目前为止还没有开出来,也就是说,这等大奖就在两人之中。 “霍组长加油!重案组必胜!” “祝队祝队!拿出你一蒙二猜三胡诌都能破案的运气,碾压重案组。” 霍桑冷笑一声,也不再卖关子,随手拆开签子,脸上表情瞬时巨变。 祝玉寒一看他那个表情就慌了。 完了,完了完了。还有拆的必要么? 重案组的组员都凑上去查看签子内容,接着就在众组员的欢呼声中,霍桑被他们抬起来抛向半空。 “祝队,你怎么这么丧,你怎么回事。”童嗣一看隔壁那架势就明白了,指着祝玉寒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拆开签子,只见上书四个大字: “永安土楼。” 重案组一个警员走过去故作惋惜地拍拍祝玉寒的肩膀:“别伤心,我们会给你们带礼物回来的,想要什么,A.V女.优还是歌舞伎町牛郎NO.1?” 说完,众人哄堂大笑。 “笑什么呀,听说永安土楼那地方曾经闹鬼,要是我们过去把这事随手解决了,我们祝队就能直接升任了。” 祝玉寒冲说话的周晓冉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在心里赞叹道还是冉妹子知道心疼人。 “晓冉,你也忙了一年了,该好好出去放松下,不然我们组给你摊机票钱带你去日本玩玩,你顺便去那屯点面膜什么的,做做代购,又能赚一笔。” 薛垣这么一提,重案组的人均拍手赞成。 “诶?真的可以吗?!” 于是,刑侦科唯一的女性周晓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叛变。 ———————————— 出发当日,傅怀禹给自家媳妇准备了一背包的零食,并千叮咛万嘱咐外出务必看好手机钱包,如果有陌生人搭讪不要理他,最重要的是,不可以看到小帅哥就跟人走。 “我都三十多的人了,说这个不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嘛。”祝玉寒撇撇嘴,背上背包,拉上行李箱,对傅怀禹做了个飞吻。 “我走啦。” “我送你去警局。”傅怀禹在玄关站了一会儿,看祝玉寒穿好鞋子,又马上从衣架上扯下外套,拿起车钥匙。 “不用不用,我自己坐地铁过去,而且,你不是你不太想过去么?” “储荣会去么?”没头没尾的,傅怀禹忽然这样问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祝玉寒着实打了个寒颤:“不……不知道,大概不去,之前听他们科里人说他请了长假。” 傅怀禹点点头,伸手帮祝玉寒整理了下帽衫后面卷进去的帽子:“那你去了那边要记得按时吃饭,不要玩起来就忘了时间,每天给我打电话,还有……” “打住打住。”祝玉寒赶紧叫停,“那边可没什么好玩的,可能也就是和当地同僚一起吃顿饭喝点酒什么的。” “少喝酒。” 祝玉寒应了无数声“好好好”,眼看着要迟到,傅怀禹才乖乖放了人。 只是,一到警局,当他看到这次要去永安土楼的旅游队时,他不禁产生了强烈的疑问。 储荣不是请了长假嘛?储荣不是法医科的嘛?法医科不是要去三亚嘛?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拖着行李箱。 而储荣的回答则是: “三亚去了不少次,永安土楼倒是没去过,去看看,也可以的。” ———————————— 永安土楼是客家人南迁留下的著名文化建筑,可谓之艺术文化瑰宝,其巧夺天工的建筑工艺造型每年都会吸引大量游客前去观光。 俯瞰而下,土楼呈圆环状,最多可容纳一千人,瑰丽壮观。 沿着蜿蜒山路,刑侦科外加储荣等五十多人乘大巴浩浩荡荡而去。 等到了村庄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队员们困顿下车,从车底拖出行李箱,跟着导游张大茂一起到村庄附近的旅客基地登记入住。 说是导游,其实就是从村里随便拉来的闲人,也没提前订房间,这就导致有五个人没有房间。 那边基地的负责人不好意思道:“这几天游客比较多,快过年了嘛,也是没办法,不然我先安排您们去村庄里面住,我家祠堂刚好有空房间,不然您们委屈一下,明天有几个退房的,房间腾出来立马安排您们入住。” 童嗣一听就不乐意了,说宁愿去大巴上凑合一晚也不愿睡祠堂。 眼见着负责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祝玉寒赶紧插嘴道: “也好也好,这也实在没办法,就将就一晚吧,反正就一晚。” 好说歹说,童嗣才极不情愿地答应下来,还说回去要祝玉寒请客做足疗安抚他幼小受伤的心灵。 祠堂隐匿在薄雾月色下,远远看去,散发出一股生冷的意味。 第87章 靡它(2) 祠堂位于村子边缘,只有一个房间, 是大通铺类型, 要几个人挤一张床。 一进门, 就见大堂中央供奉着几尊先人石像,在昏黄油灯下显得可怖狰狞。 堂顶高约六七米, 月光透过堂顶的天窗晕进来,地面潮湿阴冷,角落长满青苔,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霉味。 “不好意思各位, 今晚先将就一晚,实在对不住了。”负责人将墙壁上的油灯点亮,“这里都是新换的铺盖,各位放心入住。” 童嗣还在一边碎碎念, 祝玉寒倒是无所谓, 像他这种杂草去到哪里都能轻松扎根。 祝玉寒、童嗣、储荣以及刑侦科其余两名警员简单洗漱后便困顿地爬上床, 床不大, 睡五个人稍显拥挤。 几人舟车劳顿, 也不管条件何等艰苦, 脑袋一挨枕头就抵不过周公招手沉沉睡了过去。 夜晚的村庄安静异常,只听得见几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凌晨两点,祝玉寒正睡得香, 忽被几声剧烈震动惊醒。 忽然的惊醒令他一阵心悸,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愈来愈烈。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 屏幕显示是傅怀禹的来电。 他望了望周围,见几人还在熟睡,便轻手轻脚下了床,捏着手机走到大堂。 “干嘛,大哥,一点多了,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祝玉寒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张口就是兴师问罪。 那头却只有“沙沙”的电流音。 祝玉寒“喂”了几声,却始终没有得到傅怀禹的回应。 “什么啊。”他愤愤挂断电话,不满地嘟哝几声,收起手机往卧房走。 刚走到门口,震动再次响起,一声比一声响,甚至有种哀怨的错觉。 祝玉寒拿出手机一看,还是傅怀禹打来的,他做了数次深呼吸,不断劝诫自己不能和傅怀禹发火,他也是在关心自己,这边信号不好,不是他的错。 电话接起来: “你有完没完,我很累了,能不能让我睡觉,有事明天再说。” 等了许久,回答他的,依然只是透露着诡异气息的“沙沙”声。 祝玉寒猛地挂断电话,低咒一句,任凭手机在手中震动到快要跳起来也不为所动。 望着大堂中狰狞的石像,祝玉寒顿觉清醒,睡意全无。 阴风阵阵吹来,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只觉心跳得很快,且隐约生出一股不安感。 钟声响起,钝重而沉闷,就这么突如其来的,似乎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这钟声之下。 在时钟敲了两下之后,再次归为静谧。 祝玉寒在心中默念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像只螃蟹一样横向移动至门口,刚迈进去一只脚,怪异声音霎时响起。 像是哀哀抽泣,又像是诡秘的笑,甚至无从寻到声音来源地,如同幻觉,但细细听来,确实存在,而且就在这间祠堂内。 祝玉寒忽然想起来之前周晓冉曾经说的这边闹鬼言论,顿时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他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根根竖起,顿时双腿发软,冷汗涔涔冒出。 他吓得怪叫一声,像只软脚虾一般抖着腿冲进卧房,将床上每个人摇醒。 “快醒醒,快醒醒,有鬼!有鬼!”祝玉寒吓破了音。 众人从睡梦中被人吵醒,均感烦闷,尤其是童嗣,他在这破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睡着,被他们祝队这么一吵,也是睡意全无。 “祝队,恕我直言,你比鬼还吓人。”童嗣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缩在被窝里,晃晃脑袋。 储荣也醒了,但亏得他脾气好,没骂人,其他人都在声泪俱下控诉他们祝队的不人道。 “怎么了。”储荣问了句。 “有鬼。”简单粗暴的回答。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鬼书看多了,哪来的鬼,没有你这么玩的,睡了。”说着,童嗣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盖好。 “真的,骗你小JJ短一截。”祝玉寒把童嗣拖下床,“跟我一起去看看。” “反正你要那玩意儿也没用,随便你怎么发毒誓咯。”童嗣翻了个白眼,扒拉开他们祝队的手,颠颠往床上爬。 储荣轻叹一声,随手拿过外衣披上:“今晚不陪你看明白看来你是不会睡了。”说着,储荣下了床。 “在哪儿。” “大堂。”祝玉寒拉过储荣,打开手机上的照明,小心翼翼地躲在储荣身后跟着他一起前往大堂。 俩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大堂,举起照明灯四处查看一番,并警惕地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大堂内的一举一动。 待了大约五分钟,只有萧瑟的风声,穿过大堂,回旋不止,听起来,倒是有点像小孩的哭声。 “这就是你说的鬼?”储荣无奈叹口气,“你太累了,精神又高度紧张,是会出现幻听,现在知道不是鬼了,安心回去睡吧……” 最后一个字,隐没在哈欠中。 极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祝玉寒始终觉得刚才听到的哭声并非幻听。 惴惴不安上了床,又在床上烙了一晚上烧饼,直到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祝玉寒才堪堪睡去。 没睡多久,基地负责人又过来敲门喊他们吃早餐。 五人均是满脸菜色,顶着俩黑眼圈,哈欠连天去吃了早点,负责人说一会儿八点钟导游会带他们参观土楼,让他们把值钱物件随身带好,跟紧大部队不要乱走。 “祝队,都怪你昨晚妖言惑众,看把我们折腾的,难道你就不觉得愧疚么。” 祝玉寒没说话,精神萎靡,佝偻着腰迈着沉重的步子随大部队一道进了村。 永安土楼这边现住居民不多,寥寥十几户,对于外地游客也是见怪不怪,冷漠异常,见了人招呼也不会打一个,仿佛这是一群透明人。 一行人顺着圆环形土楼一路看过去,精致的雕花木门,门口挂着看起来有些年岁的红灯笼,每户门口都贴着奇怪的符纸,上面写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画符标记。 经导游张大茂介绍,这土楼在鼎盛时期曾住了上千人,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大部分原著居民都陆续搬走,只剩一些年纪比较大的老辈或者对这里怀有特殊感情的年轻人居住于此,直到几年前这里被开发成旅游景区后才稍微有了点人气。 “这些符是做什么的。”小刘说着,伸手要摸。 “这个千万不能碰。”张大茂赶紧拉住他的手,神情紧张,“这是镇魂符,这边经过几代变迁,很多老人都在这里驾鹤归西,生前家长里短的,难免临终前心怀未了却的心愿,也是为了防止他们出来扰民,因此才请人做法镇魂,以保一方安宁。” “可这些符看起来是新的,像是才贴上没多久。”小刘打量着这些符纸,若有所思道。 一瞬间,张大茂脸上的表情巨变,似乎是回忆起什么不太好的事。 但也只是一瞬间,张大茂马上又恢复了笑容:“符纸有时效性,是要经常更换。” 接着,张大茂马上转移了话题:“来,我带各位参观下土楼内部构造。” 几人面面相觑,但想着或许这是人家当地风俗,也实在不好过多询问。 有时候,风俗这种东西也是邪乎的很,还是要对其保持敬重敬畏,或许这样才能保证一方长存繁荣之态。 张大茂带着一行人来到楼底一户相较于规模较大的人家,这里四世同堂,家中老人已值人瑞之年,坐在前厅,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一棵百年老树,整个人呈现出一股仙态。 这家门口贴着红色的喜联,虽是白天可也点上了门口的灯笼,家中挂满红纱,看起来倒是喜气洋洋的。 见到来人,老人也只是抬起她浑浊的双眼看了看,拄着拐杖的手轻轻摩挲着拐杖龙头,不发一言,在别人看来有种强烈的厌世感。 “这是楼里最年长的老人,今年九十九岁,近几天要帮重孙办喜事,小辈们都出门采购婚礼用品,没在家。” 说着,张大茂凑到老人面前,在老人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老人转动着眼珠,脸上才堪堪露出一点笑容。 但这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几人正随处打量着屋内构造,一个小伙子慢慢从屋外走了进来,见到来人,表情一滞,继而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小伙子看起来也就二十一二岁的模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哦,这位是老人的重孙子,阿朝,是我们这边唯一考进大学的男娃。”张大茂说起这小伙子,也是满脸骄傲。 “今年还领了个女朋友回来,说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里做化妆品生意的,而且,长得可漂亮了,像……” 张大茂正喋喋不休着,旁边的老人一敲拐杖,眼睛却依然无神且毫无焦点地望着外面。 张大茂顿时脸色铁青,赶紧闭了嘴。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就连呼吸声听起来都格外尴尬。 “去别处参观下吧,老人家准备婚礼也挺忙的,我们就先不打扰了。”见张大茂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储荣赶紧出来打圆场。 “对对对,我们去别家逛逛,这边可有什么特产?我给我女朋友的父母带点特产回去。”小刘也帮着说道。 张大茂点点头,带着一行人退出了这户人家。 只是在退出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祝玉寒的错觉,他总觉得那老太太一直在盯着自己。 只是她眼神无焦点,只是看向了自己这边,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祝玉寒打了个寒颤,忙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这略显诡异的人家。 土楼很大,走了一上午才算是转完,张大茂介绍他们到当地一家特色菜餐馆吃午饭,一行人逛了一上午,也确实饿了,无过多逗留,随着张大茂打算先去吃点东西,下午再另做打算。 刚离开土楼,祝玉寒便感受到手机在兜里的剧烈震动。 他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傅怀禹”三个字。 他没好气地接起来:“你可真行啊,大半夜给我打电话,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傅怀禹犹疑地“嗯?”了声,接着问道:“你说昨晚么?” 祝玉寒翻个白眼:“不然呢。” “我没打。”却得到傅怀禹的否认。 “你没打,你没打我头给你,除了你这个骚扰狂,还有谁能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 傅怀禹那边沉默了,良久,他才开口道:“或许是我睡着了不小心按到拨出去了。” “你还能找点更不要脸的理由么?”祝玉寒冷笑一声,“行了,不和你说了,我们要去吃午饭,你也赶紧吃午饭吧,不要叫外卖,冰箱里有昨天早上做好的饭菜,你自己热一下,吃完了记得把碗洗出来,还有,放进碗柜前要记得把水控干……” 傅怀禹轻笑一声:“知道了,小祝队长。” 一行人去张大茂介绍的餐馆吃了点东西,打算先回去睡个午觉下午去外村逛逛。 结果基地负责人告知说,那几个本来要退房的客人都打算留下来多住几晚,问他们在祠堂多将就几晚行不行。 这下,童嗣是真的火了,昨晚住那破祠堂又潮湿又阴冷,还有老鼠啃食的声音,不住,打死也不住。 “不如大家挤一挤吧,把标间的两张床拼一起也还可以再睡一人,住祠堂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小刘提议道。 大家觉得可行,现下也没那么多要求,只要不是住祠堂,五人挤一张床他们都没意见。 “说好今天走,这几位怎么临时改变主意了。”祝玉寒随口问道。 负责人尴尬笑笑:“我们这边最近要办婚礼,蛮盛大的,几人得了消息,说想看了我们这儿的嫁娶风俗再走。” “哦,是那位百岁老人的重孙结婚对吧。” 负责人脸色僵了僵,稍纵即逝,马上转换笑脸:“对,她家是我们当地最大家户,之前家里是地主,改革后这才一夜没落,但老人家,封建思想根深蒂固,所以说什么也要……” 负责人挠挠头发:“各位中午吃得好么?我看各位游览一上午也疲乏了,不如先睡个午觉,下午我们这边有活动,到时候我去喊各位。” 大家也纷纷表示赞同,迫不及待要把自己交给那张柔软的床。 祝玉寒和小刘挤了一张床,小刘那脚堪比生化武器,鞋子一脱,酸爽顿时溢满房间。 祝玉寒开始忍着没说,但没一会儿就觉眼睛像被洋葱辣的一样眼泪直流,他赶紧拖着行李箱冲出了房间,直接去敲了隔壁队员的门。 反正男人的脚,十脚九辣,还有一只特别辣,祝玉寒也懒得再换了,往床上一倒,掏出手机,看见有几通未接来电,显示都是骚扰电话。 他刚要放下手机,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赶紧拿起手机打开通话记录。 祝玉寒这才知道自己真的冤枉傅怀禹了,因为昨晚的通话记录中,根本就没有傅怀禹的来电。 第88章 靡它(3) 此时的手机, 犹如一块烫手的山芋,强烈的恐惧感一波波侵袭了祝玉寒的大脑。 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试图从快要宕机的大脑中找寻出一点关于昨晚回忆的蛛丝马迹。 想着或许那时候是自己在做梦, 因为有时候人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状态下的确是难以辨别现实与梦境, 兴许是昨夜换了新环境多少有点不适应,所以睡眠很浅,也可能是谁的手机真的震动了,恰好与自己后来做的梦相接了。 祝玉寒这样在内心劝慰着自己。 有些东西还是得过且过的好,太过考究反而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所以,他不打算去询问昨晚谁的手机响了, 更不打算去仔细回忆昨晚的梦境。 这么想着,祝玉寒随手删掉了近一个月内的通话记录,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睡过中午, 有人起床打算继续出去逛, 有人则打算继续瘫在床上做一滩烂泥。 和祝玉寒睡一张床的警员黄赳同志还不等负责人来叫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猴急的开始穿裤子,拉皮腰带的“咔哒”声惊扰了祝玉寒。 只见他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才一点钟,你急什么。” “这不快过年了,不少小辈都从外面赶回来过年了, 特别是我听说这边客家女子, 经过两方水土养育, 都出落的亭亭玉立, 再加上那又软又甜的闽南腔, 我光是这么一想, 就觉得全身骨头都酥了。” 黄赳拍掌赞叹着,还不忘应景地咽两口口水。 “那你去,帮我买点土产,看什么顺眼买什么就成。”说着,祝玉寒重新躺回床上,蒙上被子。 但这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压抑了大脑思维,他呆呆的,什么也想不出来,但这种惧意又说不上从何而来。 掏出手机刷朋友圈,就看到重案组的人都在晒美食、晒景点,一派和乐。 周晓冉最过分,群发并在朋友圈中@了每一个人问他们要不要面膜,三十盒起拼,比起国内单盒最高可省63元人民币。 关掉朋友圈,祝玉寒拿着手机掂量了会儿,又把电话打回警局技术部,报给他们傅怀禹的手机号码,请他们帮忙联系通讯公司查询一下昨晚十一点以后到今早六点前有没有给自己的号码打过电话。 “什么案子。”技术部的人问了一句。 “不是案子,算是一点私事。” “我说祝队长,您把我们当什么了,我们这儿天天忙得不可开交,还老要给您开小灶,我们连旅游都没去了,这都不足以让您放过我们?” 说罢,对方忿忿挂了电话。 虽然技术部小马说得是挺气人的,但人家也没说错,不能老是滥用职权,一旦形成习惯,今天或许有技术部的人帮忙纠正,明天给强行纠正的说不定就是纪检委了。 但出了这么一档子灵异事件,祝玉寒就觉得好过不了,憋在心里总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他想到了储荣。 在读警校的时候,老师会经常给学生们灌输“建国后动物不能成精”论,坚信一切牛鬼蛇神都是反动派,因为必然的,警察这行当免不了同死人打交道,要通过科学的探索分析还原死者死亡真相,本以为自己接触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但事实上,接触的越多,越惧怕死亡。 而最可怕的并非所谓的鬼神,而是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反观储荣,他对于那些乱七八糟的“灵魂论”“转世说”可真的是一点都不信,在他们法医眼中,本体的消亡就意味着这个人的消逝,所以,祝玉寒希望储荣能为这次的灵异事件替自己找出一个科学的理论依据。 但是—— 储荣这厮是真的跟着其余队员一道外出观光了呀! 祝玉寒又不敢和傅怀禹说,要是被他知道了,他真能一个飞的(di)从家里飞到这边来,这样自己辛苦隐瞒了这么久的□□真的要公诸于世了。 惶恐不安的小祝队长握着手机抖着腿,一直等到下午七点多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储荣他们。 黄赳一回来就咋咋呼呼道: “祝队,你是没看见,下午村里可热闹了,可多漂亮妹子了,还有那个红糟醉香鸡,好吃的一绝,你没去,真是人生一大损失。” 祝玉寒一脸吞了粪的表情看向储荣。 储荣点点头:“对,真的很好吃。” “晚上还有嘛?”祝玉寒问道。 “活动没了,但是鸡有。” “那走着呗。”祝玉寒一指门口。 黄赳往床上一躺,怨声载道:“祝队,你可饶了我们吧,这一下午的,我的纤纤玉腿都快走断了。” 说着,他就要脱鞋。 祝玉寒一看架势不对,赶紧制止:“先不忙脱,我马上走。” 接着,他转向储荣:“荣荣~你累嘛?” 储荣脸上表情有点尴尬:“有点。” “真的么?” “……其实还好,我陪你去也行,那家店挺偏僻的,不太好找。” 这下祝玉寒坚信,储荣不光是个好人,还是个圣贤。 ———————————— 夜晚的土楼呈现出一派古香古色,每户门口的红灯笼都被点亮,乳白色的炊烟朦胧做一片,土楼正中间的位置是几张石桌,上面摆满茶果,每张桌子都贴了一张正方形红纸,红纸上却没写什么字句。 卖红糟醉香鸡的餐馆实际上就是在土楼中的一间屋子,即使上午从这边走了一遭,但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不会注意。 两人要了传说中“好吃到哭”的红槽醉香鸡和润菜饼,经不住老板的强行安利又要了一壶十几度的乌梅酿,小酒那么一喝,小菜那么一品,生活实在滋润惬意。 果然如同黄赳所言,不来当真是人生一大损失。 储荣看样子是吃饱了,对于面前的珍馐佳肴丝毫不为所动,就一直托腮看着小祝塞得满嘴都是,还一直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什么。 储荣看着看着就笑了,接着扭过头去看着窗外。 等祝玉寒就饱饭足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祝玉寒挺着将军肚起身去付钱,却被老板娘告知储荣已经提前付过了。 祝玉寒望着钱夹,还是问道:“多少钱。” 老板娘报了价格后还附赠了一小提乌梅糕。 这老板娘看起来还算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就是瘦的可怜,脸颊凹陷,眼窝发黑,只剩一对眼睛凸出来,模样着实令人胆寒。 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给祝玉寒把乌梅糕打包好,并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祝玉寒刚接过那一小提乌梅糕,却忽觉有人在拉他的衣摆,他诧异回头,还没等看清来人,手腕便被他重重咬住。 祝玉寒疼得低呼一声,赶紧从那人嘴中抽出自己的手。 而咬人的,是个小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头发很长,乱糟糟地打结成一团,小脸乌黑,看不太清模样,只有稍显尖利的虎牙,上面还沾着自己的血。 那老板娘高呼一声,说了句当地方言,大踏步从柜台跑出来一把抱住这小孩,在孩子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将他拖进了卧房。 接着屋内就是响亮的耳光声以及物品乱飞的声音。 “没事吧。”储荣忙凑上来,抓起祝玉寒的手仔细观察。 “没事没事,可能是孩子调皮,就是破了点皮,不碍事。” 储荣直接无视掉他的话,拉着他走进后厨房,打开水龙头,将他的伤口放置于流水之下,又不停用香皂搓洗着: “我担心那孩子可能患了狂犬病,如果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应该没事吧,这孩子看起来不像是狂犬病的典型症状。”祝玉寒听储荣这么一说,也是心里直敲小鼓,但嘴上还得强装镇定安慰自己。 “谨防万一,明天早点起,我带你去镇上做个全身检查。” 也不敢再同那老板娘打招呼,两人连她赠送的乌梅糕都没拿,匆匆离开了这间简陋的小餐馆。 这时候,时针恰好指向十二,沉闷的钟声敲响,如同夜晚中诡秘的低吟,声声撞击着内心。 钟声敲过十二下,几乎是毫无缝隙的衔接,唢呐声响彻了这安静的土楼。 两人刚走到楼下的庭院中,就见一堆纸飞了过来,红的也有,白的也有,而这扰人的唢呐声,竟也听不出是丧乐还是喜乐。 接着,不远处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向这边走来。 他们身着红衣,却戴着白色的帽子,手持唢呐管乐,慢悠悠地边走边吹,后面的人在撒红纸条,另一边的却在撒白纸条,说起来到实在是令人诧异。 再往后的人身强力壮,抬着一只花轿,轿门绘有龙凤双嬉,花轿两边有两个小童手执灯笼,低着头不发一言,不紧不慢地随着大部队往前走。 “凌晨时间迎亲,这是当地习俗么?”祝玉寒忍不住问了句。 “或许吧,很多少数民族以及国家都有自己独特的民俗习惯,可能和我们差不多,也可能是截然相反,就如同日本那边会奉乌鸦为神鸟,而咱们这边就觉得见了乌鸦很晦气是一个道理。” 祝玉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又马上转移到迎亲队伍那边。 花轿被缓缓抬向这边,轿子两边各有一只小窗户,用流苏窗帘盖住。 祝玉寒望过去,好奇的想看看新娘长什么模样。 上天似乎听到了他内心的期望,接着一阵邪风吹来,帘子被风掀了上去,露出里面新娘的红盖头。 或许是凤冠太大,也或许是盖头太小,祝玉寒看见了那位新娘的半张脸。 唇形饱满,唇珠圆润,下巴精致小巧。 但是,她在哭。 第89章 靡它(4) 帘子落下, 那半张绝美容颜瞬间被遮盖住, 只剩绘绣的彩凤盘于帘面上。 祝玉寒望着这远去的接亲队伍, 只觉得身上寒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虽然是南方, 但晚上温度确实不高,他这会儿正不受控制地哆嗦不停,一个冷战从脚底旋转至头顶。 于是他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对储荣说道:“走吧, 不早了。” “有看到新娘在哭么?”这个时候, 向来不好管闲事的储荣却突然间机车起来,他站在原地, 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而是望着那远走的迎亲队伍久久难以移开目光。 “或许人家是喜极而泣, 结婚嘛,总归是件开心事。” 储荣听后也只是敷衍地点点头,目光始终紧随迎亲队伍。 祝玉寒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不会看上人家新娘了吧,别想了,拜堂之后她就是别家翩翩贵公子的人了, 你没机会的。” 虽然这只是自己的一个玩笑,但尚未作出任何回应的储荣倒是让祝玉寒觉得自己像个没有捧哏全程单机的相声演员,进退维谷。 祝玉寒只好甩甩刚才被那熊孩子咬伤的手,作势道:“哎呀, 疼啊疼, 我娇嫩的小手啊。” 这时候, 储荣才终于回头: “那先回去,我给你上药水,再吃点消炎药。” 当晚,或许是酒精作祟,也可能是实在疲惫,祝玉寒往枕头上一挨,也无心顾及黄赳那堪比拖拉机发动时的呼噜声,眼皮耷拉两下便沉沉睡去。 在梦中,那枚鲜艳的红唇像是卡带一般不停重复出现在自己眼前—— 细碎的哭声断断续续,似乎就近在咫尺,像是在耳边—— —————————— 翌日,储荣起了个大早,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敲祝玉寒房间的门,敲了许久,才听到里面传来几声不满的抱怨。 接着,门打开了,祝玉寒只穿睡衣瑟缩着站在里面,眼睛肿的像林永健,他抹了把嘴边的口水印子,郁闷开口道: “才五点钟啊,真要起这么早么?” “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储荣说着,将他推进了屋里,从衣架上拿起衣服帮他换。 而且就在祝玉寒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的功夫,储荣那边已经帮他挤好了牙膏: “快一点,今天周末,出行的人会特别多,我怕一会儿到了镇上会堵车。” 浑浑噩噩洗漱好,祝玉寒眯着他那对酸涩的双眼屁颠屁颠爬上床,打算再眯个十分钟,就被储荣无情地拖了起来。 繁琐而冗杂的各项身体检查,再加之周末排队的人又多,俩人一直等到下午五点钟才拿到体检报告,上面显示各项检查一切正常,别看小祝队长瘦,但身体健康还挺达标。 得到了放心的答案,两人才在天黑前赶乘最后一般进村的公交回了土楼。 刚一回到基地,就见队员们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出去觅食,队员们正好碰上失踪了一天的两位,就顺手拉着他们一起去了。 夜晚的土楼只对暂时居住在当地的游客开放,所以人相对比较少,倒是稍显冷清,昨晚接亲时满天飞的红纸白纸被白天的游客们踩得烂成一坨,脏兮兮的糊在地上扫都扫不起来。 一行人分散开随便找了地方吃了晚饭,喝点小酒吹吹牛,就这样过了四天。 来的时候都叽叽歪歪心不甘情不愿,走的时候这一个个的又哭鸡鸟嚎的,果然人类的本质是矛盾体。 大家打算在临行前最后一晚去土楼里面找点特色菜吃,转着转着,就又转到了卖红槽醉香鸡的小餐馆。 那老板娘依然穿着前几天的那身衣服,满脸愁容,见到客人才勉强堆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祝玉寒环顾一圈周围,没看到那个披头散发的熊孩子,这才稍稍松一口气。 几人就打算在这吃,顺便提几壶乌梅酿带回去。 刚落坐,正聊天打屁,祝玉寒却忽然听到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穿插其中。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像是窗外的风声,但又像是哭声。 祝玉寒压低声音:“你们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没。” 几人均是一愣,忙住嘴,也伏在桌面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半晌,几人大松一口气:“祝队,别老是疑神疑鬼的,来趟永安土楼而已,你看你又是闹鬼又是有奇怪声音的,鬼还没把我们怎么着你先把我们折腾疯了。” 只是,几人话音刚落,凄惨的哭声霎时响起,满怀哀怨。 正在柜台算账的老板娘一听,脸色巨变,马上迈着小碎步冲进了一旁的卧房,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以及暴怒的呵斥声、殴打声。 大家听得也是尴尬,掏钱放在柜台,需要找回的零钱也不要了,提着乌梅酿就匆匆逃离了这修罗场一般的餐馆。 “孩子全身脏兮兮的,父母也不管,犯点错就又打又骂,这种教育孩子的方式,未免太简单粗暴了吧。” “是啊,虽说孩子像小树,要及时修剪枝丫才不会长歪,但要是这样从脚脖子直接砍断,那可就变成死树了,别说成长,命都没了。”小刘无奈叹息道。 正说着,小刘忽觉尿意来袭,他忙把乌梅酿往其他队员手里一塞,道: “我去河边解决下,马上回来。” “素质怎么这么低,那河是人家吃水的河,你就不能憋着回去解决?”祝玉寒拉住小刘,急色道。 “不行不行,再憋要出事,就这一次,我先去了。”说罢,小刘挣脱开祝玉寒的手,身形一晃直接钻进了小树林。 剩下的人提着酒在树林外聊天,讨论着明天最后一天去哪里买点纪念品。 祝玉寒也在想,给傅怀禹带点什么好,他那人不好烟酒,本身又挑剔,一般小玩意儿铁定入不了他的眼,但这边还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但这也难不倒聪明睿智又浸淫心理学多年的小祝队长,他一个电话打过去,问道: “你猜我给你买了什么?” 傅怀禹那边沉默半晌,才道:“新出的情侣型号笔记本?” “再猜。” “情侣手表?” “再猜……” “情侣内裤?” 看,这就知道了傅怀禹最想得到的排名前三名的礼物。 反正都是这边没有卖的。 “回去你就知道了,就这样,先挂了。”生怕傅怀禹起疑,祝玉寒匆匆挂断了电话。 黄赳在一边抽着烟,百无聊赖地望着黑漆漆的乡间小道: “小刘这干什么呢,这么长时间,该不是那方面有什么问题。” 有些人真是不经念叨,刚说完,就见小刘一手提着裤子慌慌张张跑出来。 他猛地扑过来,一把抓住祝玉寒的手,气儿还不等喘匀,就满脸铁青地指着身后的小树林,一张嘴,声音发颤: “猪猪猪猪队,在那边河里发现一具浮尸。” 所有人均是一愣,继而拔腿便往树林中跑去,踏过满地荆棘,穿过湿冷的树林,一条大河豁然开朗。 清冷的月光投在河边,泛着阴翳之气,而波澜不惊的河面,一具模糊不清的躯体正浮于上面,被月光映照的惨白,显得孤冷又寂寥。 有警员见势,习惯性的要下河打捞,被祝玉寒拦住: “你是准备徒手搬尸体啊?” 小警员一想,似乎的确不太合适,忙掏出手机报了警。 最近的派出所也在县城,警方从那边赶过来也花了将近一小时,众人就这么站在河边守着那具浮尸守了一个小时。 待当地警方赶来,立马派遣人手下河打捞尸体。 尸体被抬上来放在岸边,手电打光过去,那尸体的样貌令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是具女尸,身着红色旗袍,肉色丝袜,双手被红绳绑住置于胸前,手中还攥着一块木头,而最没人性的是,尸体头部整块头皮连带头发一起被割下不知去处,嘴巴也被细密针线缝合,看起来像是刻意而为。 永安这边的刑侦队人数不多,法医也寥寥无几,且大多还是搞痕检的,就一个病理师,看起来也才二十三四的模样,他提着法医工具箱往尸体旁边一杵,就要动手拆除尸体嘴巴上缝合用的棉线。 “等一下。”储荣叫住他,“是不是可以先观察一□□表特征,判断死亡时间呢?” 那个年轻法医听到这声音明显一愣,抬头看着旁边的人,眨巴眨巴眼,忽然站起身,双目放光,即使是在黑夜,依然能清晰看到一抹绯红爬上他的双颊。 他伸手握住储荣的手,大力摇个不停,一张嘴,声音都激动的发颤: “储法医!久仰久仰!” “过奖过奖。”储荣抿嘴笑笑,有些青涩模样。 “我超级崇拜你!”说着,年轻的法医又凑到储荣耳边压低声音道,“真的,我本科毕业论文还是抄的你发表在期刊上的论文,又不幸的被抽到盲审,重复率高达百分之二十多,差点没毕得了业。” “抄袭借鉴可不好,都是个人心血。”储荣依然还是笑。 祝玉寒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 “你们能不能先检查下尸体,都摆这儿半天了。” 年轻的小法医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忙蹲下身检查死者的眼球以及体表状态。 他说,根据尸体的涨缩情况来看,至少已经被扔进河中一两天了,难以通过面部辨认身份,而且非活体会出现DNA降解的情况,如果通过骨组织提取DNA稍有难度,也就是,近几天是无法确认死者身份。 “先带回停尸楼,等进一步解剖结果。”年轻法医站起身,冲一边的刑警队摆摆手。 储荣走过去,拍拍那法医的肩膀说道:“我们可以进行硅藻实验,以此来判断死者是生前入水还是死后入水。” 那个法医愣了下,很明显就是直接忽略了这茬,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哎呀,我还是太年轻,考虑不周,考虑不周。” 接着,他话锋一转:“储法医是过来旅游的么?准备在我们这儿待几天啊。如果有时间,可否请您到我们警局一坐,我倒是有些经验知识还想向您请教一下。” 储荣本来想说明天就要走,谁知道祝玉寒那货来了劲头,不等储荣回答便先一步插嘴道: “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同僚有帮助,当然在所不辞。” 储荣也只好无奈跟着点头:“对,在所不辞。” “我有辞,我都好几天没见我家彤彤了,家里还一堆事儿等着处理,就不能在这儿陪你们了。”童嗣说着,还作势抱拳。 “不,你没事,你很闲。” 最终在祝玉寒的威逼利诱下,童嗣和小刘以及黄赳三人被留了下来,为了求得警局对他们多留宿这几天的费用报销,几人还被迫强颜欢笑同当地警局拍了张照。 而当祝玉寒通知傅怀禹自己会晚几天回去时,得到却只是傅怀禹心不在焉的“嗯”声。 “你在做什么。”祝玉寒生疑,问了句。 “看机票。”傅怀禹简洁回答道。 “买机票?你要去哪里?” “是安北机场对吧,下了飞机然后怎么走。” 祝玉寒一听,脑袋瞬时就大了,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半天才劝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 经过储荣以及年轻法医郑法医长达四个小时的尸体解剖,最终得到了以下几点线索: 1.根据体表皮肤老化程度判断,死者年龄在二十一到二十四岁之间。 2.死者头皮被全部剥下,很可能是凶手有意掩盖其身份,增加警方侦破难度。 3.比较诡异的是,死者的唇部缝合用线是家庭中比较常见的缝衣用棉线,而她的嘴中却含着一团头发,头发是从中间剪断,也无法凭此提取DNA。 4、死者手中紧攥一块木头,手指甲染着金色的甲油,头顶处扎了一根长约十公分的粗针,脖子上挂了一只小香囊,香囊中装着一些细沙。 5.身着红色旗袍,旗袍上以暗纹刺绣鸳鸯,看起来有点像刚刚完成结婚仪式后穿的喜服。 6.肺部有揉面感,是充水的表现特状,但在还未进行硅藻实验之前,无法判断入睡时间以及其真正死亡原因。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人死状太过诡异,看起来,似乎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 第90章 靡它(5) 储荣将死者的双腿架起, 以窥阴镜检查处.女.膜的完整情况, 最终得到结论: “处.女膜完整,生前并没有遭受过性.侵害,除了头顶以及嘴部外,身体其他部位并无明显伤痕,身上值钱的物品也都没有丢失,所以, 杀人动机中不存在图财图色的情况。” 说着, 他抬笔在记录本上记下这一检查分析结果。 尸体被拆下缝合棉线的嘴唇, 因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已经变得惨白肿胀, 唇边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孔, 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因唇珠饱满,导致嘴唇一直处于微微张开的状态。 祝玉寒看了一会儿,接着微微别过头。 这张嘴唇一直和记忆中花轿里那张艳丽红唇重合在一起, 以及划过下巴的那滴晶莹泪滴,令人产生了非常压抑的情绪。 那边刑侦科的警员一直到下午才提着勘察箱从案发现场赶回,将所有线索整理了一遍。 永安县警局刑侦大队的队长杨利民把线索罗列好张贴在白板上, 一条条加以分析: 首先,因为案发现场的河是当地居民吃水的河,因此那边脚印杂乱, 无法通过现场脚印判断凶手特征, 但是在河边的草地发现一条拖行痕迹, 并在草地上发现几缕纤维, 要先同死者身着衣物做纤维鉴定对比,如果不是死者衣物的纤维那最好,方便警方缩小排查范围。 再者,在之前曾经报道过的长裙男孩以及“百人坑”一案中对于死者身上存在的奇怪现象有过“邪术论”的解释,那么,死者头顶十公分的粗针、被缝合的嘴唇、嘴中所含发丝以及脖颈上所挂的沙囊、手中的木块等,是否也同某种邪术,或者说某种民俗传统有关。 最后一点,死者身着红色喜服,有可能是刚结过婚,但是死者死亡时间明显超过两天,却无人报案失踪。 而且死者的处.女膜完好无损,说明她如果是刚结婚那还没有行房。 杨利民称,在当地习俗中,行房要在男方也就是新郎吃过酒、敬完来宾、拜过祖先、子时后才可行房。 尤其这地方把规矩习俗看得特别重要,因此杨利民猜测,死者有可能是在夜里九点至十二点之间这个时间段被害的。 “查一下最近当地居民的嫁娶记录,看能不能从中得到什么线索吧。” 祝玉寒若有所思道,脑海中却一直浮现前几日同储荣一起出去吃特色菜碰到的那家迎亲队伍,以及第一天到这边时那家称要迎娶孙媳妇的百岁老人。 如果是死亡时间在十二点前,那么受害者便不是当晚他们碰到的结婚队伍。 “哦,这位是?”杨利民看着这个突然插话的男人,表情略有不快。 “不好意思,忘记介绍了,这位是我们市警局的刑侦科分队队长,祝队长。”储荣说着,凑到杨利民耳边压低声音,“去年蔡志杰的案子以及萧雅等多个大案都是他们刑侦科负责侦破的。” 杨队长一听,表情立马变了,只差不能跪舔,忙跑过去握住祝玉寒的手: “原来是祝队长啊,失敬失敬,您跟照片上不太像,一时没认出来,实在抱歉。” 一提那给自己磨皮美白瘦脸加特效的领奖照,祝玉寒就觉气不打一处来,别说外人,就连他妈看了也认不住来。 傅怀禹当时看了那张照片,憋了半天来了句:“突然感觉自己的审美观已经和这个社会脱轨了。” 祝玉寒嘴角抽了抽:“没事没事,您太客气了。” 两人商业互吹过之后才重新将案子捡起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根据死者身上现有的线索来推测嫌疑人的作案动机,但基本可以确定,将尸体拖至河中抛尸的应该是名男性,年龄在十八岁以上,且从河边脚印来看,当地居民并无双腿残疾,都是身体健康者。 头顶银针是为什么,悬挂沙囊是为什么,手中的木块又是为什么。 但基本可以确定,出现此类特征一定是与当地民俗风俗有关。 当晚,永安县警局联合外地刑侦科就永安土楼女性抛尸案做了一个详细研究,有关风俗记载的书籍堆了一桌子,一帮人就废寝忘食地抱着这些书啃。 只是啃到半夜三点钟,也依然毫无头绪。 祝玉寒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努力睁开困顿的双眼,瞧了瞧其他人。 童嗣正坐在桌前低头沉思,面前摊着一本有关于“道术”记载的书籍,储荣还在翻看永安当地风俗大全,黄赳眼看着支撑不住,脑袋一沉一沉,最终抵不过睡意,重重磕在了桌角。 “我知道了!”伴随着脑壳与桌角相撞的声音,童嗣一声低呼,猛然站起身。 就是这一声,令在场除黄赳外的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 童嗣上前一步,拿起记号笔,将白板上的死者细节照片一一画了箭头。 “刚才我看了一本有关茅山术式记载的书籍,发现了几条很重要的线索。” 几人瞪大眼睛,精神奕奕地望过去。 “死者头顶的银针,在道家思想中,人有三魂六魄,而头顶以银针封穴,以使三魂无法遁走。” “还有这种说法?”郑法医忍不住插了句嘴。 “不仅如此,在五行说中,五行分为金木水火土,死者手染金色甲油,意为金;手持木块,意为木;浮尸于河面,意为水;颈部的沙囊,则意为土。”童嗣在细节照片下一一记录下来。 “那么火呢?不是还缺一行?” 童嗣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也不是研究这个的。” “提起火,大家会想到什么呢?”祝玉寒托着下巴,若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热。”小刘道。 “烫。”杨队长道。 “火,大概是……红色?”储荣这样说了一句。 “没错,就是死者身上所穿的红色旗袍。” 众人恍然大悟,但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感到浑身发冷,寒意直冲头顶。 “这也太邪乎了吧。” “在茅山术中,除了讲究三魂无法遁走,还要讲究一个六魄无处离走,而红衣服,使得魂魄散尽,永世不得超生,也就是说,按照术式一般记载,死者身上应该是有什么东西遗漏在河中,而那东西,就是囚魄用的。” 童嗣自己说着,都禁不住起了一起鸡皮疙瘩。 “太狠了,中国人最讲究一个死后魂魄安宁,让人家魂飞魄散,这还是人嘛。”小刘挠挠发麻的头皮。 “那么被棉线缝合的嘴唇,以及口中的头发,又寓意着什么?”杨队长不解。 “不知道。”童嗣的回答非常简洁。 “或许是……触媒?”小刘一指照片中用红线绑起的头发。 “触媒,是说催化剂?”储荣也是有点懵,他只知道,在化学中,所谓“触媒”是催化剂的另一种说法。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触媒。”小刘连连摇头,在心里感叹句“果然是理科生思维”。 “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过,结发有媒妁、婚媒的说法,而头发就作为媒妁的一种祥兆,用红绳扎起,就有结发之意。” 几人长长的“哦”了声,接着祝玉寒便道: “之前我们观光土楼的时候,不是恰好碰到一家近几天要办喜事的,等天亮后去那家走走瞧瞧,问一下,看能不能从中获取什么线索。” 说罢,哈欠袭来,祝玉寒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行,麻烦各位了,各位早点睡吧,我再把线索整理下也去睡了。”杨队长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几人揉肩捶腰地往回走,童嗣问没他们什么事可不可以先回去,还说邹昕彤马上要过生日了,想赶在她生日前回去,毕竟是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意义非凡,绝对不能错过。 小刘也说今年过年去第一次去女朋友家拜访准岳父岳母,得早点回去好好捯饬下自己,做做美容治治臭脚,不然在岳父岳母家连鞋都不敢脱。 黄赳刚要张嘴,便被祝玉寒打断: “你赤条条的大光棍,也要给女朋友过生日或是拜访岳父岳母?” “这倒不是。”黄赳摇头,“只是我临走前只给家里的狗放了五天的水粮。” “嗯?什么狗?” “哈士奇。” “那……你回去吧……” 黄赳一抱拳:“多谢祝队保狗不拆家之恩。” 接着,祝玉寒一撇嘴,一扭头,发动星星眼攻势:“荣荣……” 储荣“啊”了声,摆摆手:“我不用拜访岳父岳母,也没有女朋友,家里不养狗。” “那,有别的借口嘛?” “没,暂时没想出来。”储荣的回答非常耿直。 “哇,两个人之间这种宠溺的氛围好恶心。”小刘睥睨道。 “滚滚滚,能有你的香港脚恶心?”祝玉寒回骂道。 几人入住到当地招待所时,已值凌晨三点半,浑浑噩噩洗漱过后,几人一头扎到床上,一秒钟入睡,打呼、梦话、磨牙、放屁声此起彼伏,犹如一支噪音交响乐队。 夜风起,像是哀怨的哭声,隐匿于房间中的噪音下。 此时的窗外,一个晃头晃脑的影子正不停徘徊,大概几分钟后,那影子停了下来,趴在玻璃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房内熟睡的五人。 第91章 靡它(6) 几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任凭杨队长在门口敲得震天响, 最终叫醒他们的, 还是那条提示下午登机的短信。 “你怎么起这么早啊。”祝玉寒揉着惺忪睡眼, 望着门口那满面焦急的杨队长。 “都十二点了, 亏你们能一直睡,就不觉得饿?”杨队长也是佩服这几个人, 睡了九个小时都没有要醒的意思, 真是群战士。 一群人鬼哭狼嚎地被从床上拖下来, 起床穿衣洗漱, 吃过不知算是早点还是午餐的送行宴,杨队长派人把那三头蒜送到了机场。 这个时候,去到各地旅游的警员都陆续回了警局, 迫不及待分享起这趟行程的见闻,重案组更是神清气爽,更有夸张的全程录像,特别是日本有名的红灯区,多少男人的终极梦想。 就连储荣,也忍不住在薛垣发的“歌舞伎町”的配图下点了赞。 这样一来, 祝玉寒才觉得是真愧疚, 人家储荣即使去不成日本,去三亚晒晒太阳也挺好,本来也是恣意快活的,偏要陪自己在这鬼地方跟一起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案子,吃苦受罪不说, 觉都睡不饱。 而自己,对于储荣的感情确实很复杂—— 忘不掉当初那个以公事为由的深吻,但同时也忘不掉朝朝暮暮每一日的陪伴,只能说,当初储荣看似非故意的这个举动真的让自己很为难。 祝玉寒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好多沙雕视频中都会出现魔幻的男生宿舍中“强人锁男”的场面,或者“男上加难”、“知男而上”的大型翻车现场,这是沙雕男孩儿间表达亲昵的玩乐方式,无可厚非。 可储荣不是沙雕男孩啊!这才是问题的根本。 回头看看储荣,他还在河边同几个痕检的法医重新勘察河边,试图找出不易被察觉到的蛛丝马迹。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了没。”但只要跟储荣在一起,谈起公事就完全不会觉得尴尬。 因为作为工作上的搭档,储荣真的是无可挑剔的,认真负责又学富五车,最重要的是,私心来讲,带这样颜值高的搭档出去比较有面子。 那总比隔壁扫黄组的那位秃头组长强吧,那位组长往那一站,猥琐的气质顿时显露无疑。 记得之前在网上发布了秃头王组长带领组员在酒店抓嫖的照片,下面竟然有网友评论说,如果不是王组长穿着警服,他们都以为他王组长才是被抓的那一个。 这就很尴尬了。 储荣用手背推了下护目镜,指指还在河中打捞的刑侦队员,道: “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所谓能囚魄的物体,倒是打捞上一堆垃圾,根据书籍记载,囚魄用的东西一般为五行之首,金,而且仔细想想,尸体在这河中泡了两天才被人发现,只能说明在浮上来之前是以重物吊在脚上,而拴重物的线或许被鱼虾啃食,也或许自动脱落,失去了重力,尸体这才浮上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囚魄用的东西有可能是金属制品?”祝玉寒反问。 “对,大概是这样,而且还是普通居民家比较常见的金属,唾手可得的。” 两人列举了下载普通居民家中比较常见的带有重量的金属用品,罗列出以下: 置物架、不锈钢锅、不锈钢垃圾桶、哑铃、秤砣。 这四种算是比较常见的金属制品。 但要再从这几样中继续做排除法。 首先,置物架最小的也有三十乘四十的长宽,拖个人,再拖个置物架,生怕目标不够明显是么?所以这个东西首先被否定。 再说不锈钢锅,锅柄一般是用木头或者塑料制成,但这边的居民用的锅子大多还是老式的木头握把,而这锅柄上的木头则会破坏五行不可复之说,所以也不太可能。 不锈钢垃圾桶……这个,怎么说呢,首先它的造型就决定了不管它是什么材质都不可能沉下去的。 至于哑铃,祝玉寒他们是真的不觉得在这老龄化严重的永安土楼内,会有八十老妪每日举哑铃锻炼肱二头肌。 那么就是秤砣了。 体积小,不易被察觉,又有一定重量,就目前为止看起来算是比较理想的囚魄之物。 “找下河中有无秤砣之类的物品!”杨队长对着搜寻队高喊一声。 “杨队!秤砣的话有一个,当垃圾扔那儿了,您找一下!”已经漂到河对岸的队员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大喊道。 这一声,渐渐吸引了不少前来围观的村民,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但比较奇怪的是,他们对此事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好奇或者惊恐,仿佛稀松平常的,看了两眼就散了。 这倒是有点奇怪了。 人群中,一对年轻的情侣相依偎,这俩人往那一站,倒是显现出一股很不搭调的氛围。 男孩,标准理工男的打扮,长相普通,穿着土气,看起来木讷老实; 女孩,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沉鱼落雁,清纯时尚,看起来恬静沉然; 而且,女孩有一头如泼墨般的长发,保养的非常漂亮,相较于男孩再普通不过的板寸,俩人看起来真的极不协调。 这是一个世纪疑问——为什么很多漂亮女孩找的男朋友都那么不堪入目呢? 长得差也就罢了,还是个穷鬼渣男,傻姑娘们还偏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们,被渣了要死要活问候过他全家之后又记吃不记打地继续黏上去。 反观自己,这么优秀一小伙,怎么还得跟个男的一起搭伙过日子? 这个问题,祝玉寒想不通。 几个人在垃圾堆里东翻西找,这河中真是什么生活垃圾都有,祝玉寒差点吐了,还是杨队长,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从一堆烂泥巴里翻出了一只大秤砣。 秤砣表面已经产生大量铁锈,依稀能看出上面标注的“5Kg”。 “是这个么?” “目前为止看来只有这个比较合适。” 杨队道:“这种老式秤砣,一般是家里做小本买卖才会用到吧,比如卖鱼啊,蔬菜或者回收废品的。” “秤砣来源尚不能确定,是否真的为凶器也不能确定,我们一会儿去土楼里走访下,看能不能获取什么有用线索。” “也好,土楼居民较少,查起来也不会太费劲。”杨队长冲着还在河中打捞的队员摆摆手示意先收队。 根据分析,着重调查的对象应该是最近有婚嫁或者家中有做过小生意的。 提起婚嫁,首先想到的就是之前观光土楼时碰到的那位九十九岁老人家,导游曾经提过,她家的重孙最近有大喜事。 祝玉寒忽然想起当时无意间从花轿中探得的那位新娘,似乎和老人家重孙领着的那个女孩不太像,是他们要结婚么? 一行人换好便衣,以人口普查为由挨家挨户登记最近的婚嫁、生育记录。 那家卖红槽醉香鸡的小饭馆,那个瘦骨嶙峋的老板娘,依然穿着他们第一日来时穿的那件衣服,倒是洗得干净,只是略显老旧。 把自己拾掇的板板正正,儿子就脏兮兮的像个泥猴;对待客人就春风和煦,对自己的儿子一言不合就又打又骂,祝玉寒真的看不明白,这老板娘到底是脾气好还是暴脾气。 听到是在做人口普查,老板娘也丝毫不遮掩,如实说了: 她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大家都见过的那个,那孩子本身患有精神病,喜欢模仿,上次把客人的手给咬了也是在模仿大街上野狗互咬的场景。 “哭呢,上次来您这儿吃饭,听到小孩子在哭,也是在模仿么?” “应该是,但是在模仿谁,我就不知道了。” 老板娘说着说着,或许是触动了内心最不堪的回忆,就见她捂住嘴巴小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泣着: “我和我老公两个人,没日没夜的开店赚钱,就是为了给他治病,但我真的好累,我撑不下去了,每天看到他那个样子,真的会绝望啊——” “真的会绝望啊呜呜呜!”老板娘话音刚落,就听角落传来尖细的一声,带着些许嘲笑的意味。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如同一只灵活的猴子般跳了出来,不断重复着那句“真的会绝望啊”蹦蹦跳跳离开了饭馆。 老板娘望着那孩子的身影,呆滞良久,终于失了力般缓缓瘫在地上,扶着墙,不停地摇头: “没救了。” 她这样说道。 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真正的绝望是后代的绝望,后代是延续家族的希望,但对于这本就穷困潦倒的家庭来说,这种精神疾病不会根治,也没有多余的经济能力替他铺路安排,这种绝望,才是真的令人崩溃。 走访完这家,几人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滋味,的确可怜,但也无法感同身受,甚至会庆幸着这种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因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感同身受这一说吧。 永安的天空如同一幅画,碧蓝的天空中浮动着如白纱般的云丝,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旅游画报上的宣传图。 即使是在这盛世美景下,有些污秽,还是被连根带茎地挖了出来,丢到了台面上,实在太不堪了。 又走访了几家,暂时是没得到什么有用线索,几个人都有些灰心丧气,打算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接着找。 刚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土菜馆坐好,这边祝玉寒的手机又响个没完。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祝玉寒灰溜溜跑到门口,接起了这通不识时务的电话,没好气道: “我发现你这人特别会挑时候打电话,别人不忙你就不打,别人忙起来,就来了你的本事了。” 傅怀禹那边沉默几秒,接着轻声道: “三点钟的下午茶,那您可真是忙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DR 1枚、奉之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莫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2章 靡它(7) 就这么一句话, 祝玉寒那刚杵到嘴边的庐山云雾又给吐了出来, 喷了正蹲在门口择菜的小伙子一头。 祝玉寒赶紧回去拿纸巾替那位“幸运儿”擦拭, 一边还不好意思的道歉连连。 小伙子嘴上没说什么, 嫌恶的神情倒是非常明显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吃下午茶?”祝玉寒浑身抖如筛糠, 想把或许安插在自己身上的监听器给甩出来。 接着,就听傅怀禹那边一声轻笑, 带着丝宠溺的意味:“回头。” “嗯?”祝玉寒不明白。 “请你转过你那尊贵的头颅。” 这一声, 祝玉寒觉得自己似乎是听到了回音, 开始他还在研究是不是手机出问题了才发出奇怪杂音, 但当他重新细细思忖这句话之后,他才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傅怀禹来了。 而且,可能, 就站在自己身后。 因为,他已经顺着带有潮意的风,嗅到了傅怀禹特有的香味。 尽管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还是觉得自己的确做错了,不然为什么心虚的不敢回头。 就在气氛快要凝固之际,杨队长仿佛身披金光, 手持方天画戟筷, 筷子上还夹了块油晃晃的猪皮,随着杨队长说话的动作一颠一颠。 “小祝,上菜了,赶紧进来吃吧。” 杨队长是个热情人儿,就是没什么眼力劲儿。 祝玉寒认命地回头, 一回头,就见傅怀禹就站在自己身后,脸上表情莫测,总之不是什么好表情就对了。 “你怎么来了。”祝玉寒尴尬挠头,以此来掩饰心虚。 傅怀禹背着手,俨然一副老干部做派:“过来捉奸。” “幸会幸会,原来是同僚。怎么,最近又有扫黄行动?”杨队长夹着那块猪皮挤了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傅怀禹,问道,“这位是?” 这杨队长怎么回事,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吗? “这位是杨队长,永安县公安局刑侦科的总队长,哦这位我朋友,我市警局原重案组组长,傅怀禹。” 例行公事的介绍,例行公事的握手。 “傅组……傅先生,欢迎来到我们永安县,舟车劳顿了,还没吃饭吧,要不要一起吃点?” 杨队长这么一说,祝玉寒在心中直抽他大耳刮子。 不过想想也不能怨人家,毕竟他又不知道傅怀禹这小心眼的一直跟人家储荣不对付,现在问题就是,储荣还在屋里坐着呢,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一见面,不得打起来啊。 但事实上,祝玉寒实在是有点低估傅怀禹的情商,再者,都是成年人了,倒真不至于一见面就大打出手。 再说,就算傅怀禹要打,储荣也不会同意。 见到储荣,傅怀禹倒未表现出过多情绪,平和的同他打招呼,甚至还略显关心地寒暄,问问最近身体如何,听说之前生了肺炎,有没有好利索之类。 储荣也一一答了,并且始终面带笑意。 尽管两人表面琴瑟和弦,但祝玉寒这格外敏感的却总觉得气氛不对。 比如,像是傅怀禹说的:“小祝一直麻烦你照顾了,他这人暴躁又龟毛,迁就他很辛苦吧,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储荣笑笑,还礼貌的给傅怀禹斟茶:“其实还好,反倒是他一直在迁就我。” “是么。”傅怀禹冷笑一声。 杨队长看着二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是觉得还挺热闹,也跟着加入进去:“龟毛暴躁没发现,不过咱们小祝爱管闲事倒是真的。” “吃饭吃饭。”祝玉寒终于受不了这种几乎达到冰点的气氛,忙开口转移话题。 “吃饱了咱们还要继续走访当地居民,之前听导游说,那位九十九岁的老人家最近不是要办喜事吗,或许我们可以找她探探情况。” “你是说那家姓徐的,老太太九十九岁,四世同堂的那位?”杨队长一听,脸色马上变了。 “您认识他?”祝玉寒在心中窃喜,这么轻易就岔开了话题,自己真他娘是个天才。 杨队长连连摆手,脸色铁青:“那家老太太……我说句难听的,就是个老古董,不搭理人,也不爱别人管她的闲事,典型的地主婆做派,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找她,还不如找她重孙子。” 经过杨队长这么一提点,祝玉寒觉得好像是这样。 那老太太不光不搭理人,甚至有些古怪。 “其实他们那一家都怪里怪气,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即便到了这个年代也还是改不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老太太的两个儿媳妇,还都裹着小脚,听闻还是指腹为婚,谁被指给她家也是倒霉。” “这么夸张吗?” “是,因为她家在当地也算有点威望,即使是都封建到这种地步了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参不透他们的想法。”祝玉寒撇着嘴摇摇头,一垂眼,就见自己碗中的饭菜已经堆成了小山,傅怀禹依然在那边孜孜不倦地往自己碗中夹菜。 “别夹了,我刚才已经吃不少了,都到这儿了。”说着,祝玉寒指指自己的喉咙。 “你才吃了多少,小鸡的胃都比你的大,再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傅怀禹说着,还毫不客气地将盘中看起来最为肥美的鸡腿夹到了祝玉寒的碗中。 鸡腿在食物塔顶端摇摇欲坠,祝玉寒又不好再夹回去,只好认命地抄起鸡腿机械地往嘴里塞。 好不容易转移了话题,他倒好,一句话又给转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走。” 此话一出,不光傅怀禹,就连祝玉寒都跟着愣了。 这句话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是从储荣嘴里说出来的。 祝玉寒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傅怀禹,生怕他一怒之下把桌子给掀了。 但事实上,傅怀禹依然只是笑:“储法医,这么不欢迎我?我这凳子还没坐热就要撵我走?” “我的意思是,你来这边是打算多玩两天么?” “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走两步就看完了,但无非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无聊,又怕小祝队长在外面被某些不法分子盯上,不放心,索性过来看看。” 傅怀禹还在那边气定神闲地饮茶,祝玉寒这边筷子都快拿不住了。 “二位感情不错呀,是在同居?不对不对,是在合租?”杨队长无意间适时打了圆场。 “在谈恋爱。”傅怀禹抬眼,却看向了储荣。 “嗯?”杨队长以为自己听错了。 “开玩笑,毕竟也一起生活了七八年,现在就处于一种谁也离不开谁的状态。”傅怀禹放下茶杯,“储法医呢?还一直单身?我真的好奇,什么样的绝色才能入得了您的眼。” “长相不重要找不到合适的,就先这样吧。”储荣轻笑一声,“并不是谁都像傅组长这么好运,能碰到这么喜欢的人,即使经历了丧亲之痛还依然坚定不移地走在一起。” “丧亲之痛”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给祝玉寒劈了个外焦里嫩。 他觉得储荣是不是故意的,这不像他储荣会说的话,戳人痛处,揭人短板,什么解馋捡什么说,完全不顾里别人的感受,甚至是自己的感受。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的傅怀禹,笑容霎时僵在脸上。 在外人看来,你把你妈气死了,竟然还是选择和“始作俑者”继续在一起,这已经不是不孝的问题了,甚至可以说你这个人就是坏,坏透了。 “家母不幸离世,我这做儿子的自然要为她查明真相,讨回公道,一码归一码,但如果因此让我放弃心爱之人,说实话,我做不到,因为根因本不在此,我说的对不对,储法医。” 这是个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就连祝玉寒,也不太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杨队长在此适时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他忙起身:“各位吃好了吧,我去付钱,咱们休息一下,喝点茶润润嗓子,马上出发。” 付了钱,打了招呼,几人沉默地走出这间饭馆。 傅怀禹走在最后面,手里还拖着行李箱,走得不紧不慢。 见杨队长他们还在和储荣就浮尸案讨论下一步调查进展时,祝玉寒悄悄溜到了傅怀禹旁边,伸手抢过行李箱,赔着笑: “其实你来了我挺开心的。” 傅怀禹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晚我带你去土楼逛逛吧?”傅怀禹不说话,祝玉寒心都凉了半截,脸上甚至出现了假笑。 傅怀禹还是不说话。 祝玉寒心一横,四处张望一番,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他悄悄伸出手,拉住傅怀禹的小手。 南方的一月份也不是很冷,空气中还夹在着一丝闷热,但傅怀禹的手却冷得像冰块。 祝玉寒摇了摇他的手,努力勾起嘴角:“不要管别人说什么,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呀。” 这次,傅怀禹终于回握住了祝玉寒的手,紧紧攥在手心。 良久,才得到他一个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从鼻子里发出的“嗯”字。 因为对傅怀禹来说,这里人多嘴杂,但是小祝同志还是在众目睽睽下握住了他的手,这样,才使他有勇气继续循着这不堪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下班后和同事吃了点宵夜,抱歉抱歉!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奉之 2枚、Mercury希w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莫池 15瓶、鸟语花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3章 靡它(8) 祝玉寒领着傅怀禹来到旅游基地打算先帮他订房间, 可傅怀禹说两个人睡个大床房或者标间就行, 没必要再浪费钱。 祝玉寒支支吾吾半天, 才道: “可是我现在是和储荣睡一间, 总不能开口把人家撵走吧。” 话音刚落, 房门就被打开了,接着就见储荣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从床底拖出自己的行李箱, 将还晒在阳台的衣服收回来装好。 “刚才我听老板说靠着小溪的那间房空出来了, 一直想住那间房来着, 正好傅组长也来了,我先过去了,有事就去敲我房门。” 听储荣这意思, 仿佛一切的发生都那么恰好的水到渠成,根本不用刻意去改变什么。 傅怀禹没说话,打开行李箱拿出那条已经洗得发白的灰色床单铺在大床上。 储荣看着那床单,半晌,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祝玉寒就觉得储荣突然来这么一出,自己喉咙里就像卡了根鱼刺一样, 想说点什么, 但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马上要出去么?”铺好床单,傅怀禹又这样问了一句。 “对,杨队长他们还在外面等着,马上过年了,这案子不能留到明年, 说出去太难听了。” “那你先过去,我等你回来。” 祝玉寒点点头,随手拿过警员证揣好,手刚摸上门把,就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 “我知道,大家都更喜欢储荣,因为这么比较起来,他就像温顺谦良的白鸽,而我就是食糜肉啄枯骨的鹰隼,有谁会喜欢一只茹毛饮血的鹰隼呢,但我从来不奢求别人的喜爱,只希望你一直看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说着,傅怀禹收紧了双臂: “可以么?” “你在说什么。”祝玉寒这样反问了一句。 “你跟我好歹也有十年了,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白鸽喜欢海豚喜欢又白又软的小兔子了?” “那你喜欢什么?”嘴上是这样问了,可心中早已有了明确的答案,因此傅怀禹的嘴角才会隐忍不住地上扬。 “喜欢虎豹,喜欢狼,喜欢鹰隼喜欢所有长有利爪的动物。” 说着,祝玉寒握住傅怀禹的小手:“比如你。” 表面上不说什么,其实傅怀禹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那你的喜好还真是别具一格。” 门口,孤寥的身影徘徊了许久,终于听到了那句“他就像温驯谦良的白鸽”。 白鸽啊,那还真是不错呢—— ——————————— 等祝玉寒安顿好傅怀禹这个巨婴小公举之后,才腆张脸上了杨队长的警车,杨队长已经等了他将近半个小时,念在人家是来帮忙的这才一直忍着没发作。 “咦,那位傅组长不过来么?”看到祝玉寒身后空空无人,他好奇地问了句。 “他呀,别管他,说是困了,在房间里睡下了。” 杨队长回头看了眼车中的人,确定都到齐了后才缓缓发动了车子。 下午五点钟,土楼的居民们纷纷端着菜盆蹲在门口择菜准备晚饭。 他们虽然对外地人异常冷漠,但邻里间还是热络和煦,一边择菜一边聊着邻里家常,看起来倒是十分惬意的小日子。 几人刚下车,就看见了饭馆老板娘那个精神有异的儿子,他正蹲在角落里,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没一会儿突然躺在了地上,将身体蜷缩成一个球,接着便一动不动你地窝在那里。 几人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这孩子是在模仿土旮旯里的西瓜虫。 别人虽不知这样有什么好玩的,但那孩子反倒乐在其中。 祝玉寒摇摇头,随着杨队长一道上了楼。 那位将近百岁的老人家中依然挂着红绫,外堂中挂着两张遗照,两个男人,一张看起来年纪挺大,得有六七十岁的模样,另一个则比较年轻了,看起来只有二十三四的模样。 昏暗的房间内,这层层缠绕的红绫显得有些诡异。 那位将近百岁的老人依然如同上次见到的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外堂,手中拄着根龙头拐杖,头上还带着老样式的翠微抹额,一双三寸金莲只有女性拳头大小。 她用浑浊的眼珠打量着来人,如枯木般的手不停摩挲着龙头。 “老太太,近来身体可好?”杨队长伸出手干巴巴来了一句。 那老太太果真如同杨队长所说,不搭理人,任凭杨队长在一边还尴尬地伸着手。 外面隐隐下起雨,随着雨势渐猛,就听见底下的居民用听不懂的方言高喊着什么,继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从外面跑进来两个人。 一个长相普通的男孩,还有一个穿着精致时尚的长发女孩。 “这边的天气一直这样,说变就变。”男孩浑身湿透也顾不得,而是先扯下毛巾替女孩细心地擦拭衣服。 “一会儿我帮你烧水,先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不然会感冒。”男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是那种满怀爱意的腔调。 女孩点点头,细白的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祝玉寒注意到,老太太的目光全程黏在女孩身上,剩下的所有人,包括她的重孙,都仿佛是空气。 两人终于看到站在屋内的警察,男孩下意识就将女孩拉到身后,小心询问了句: “各位警察先生,不知您们光临寒舍是有何贵干?” 看他满脸堤防,杨队长努力调动起脸上的肌肉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凛人,并尽量放轻声音道: “就是有点事想向你们请教下,耽误一点时间,可以么?” 两个年轻人互相对视一眼,接着和谐地点点头。 男孩将警方带到里屋,并贴心地帮他们准备了茶水瓜子。 “冒昧问一句,两位是情侣?” 男孩紧紧拉住女孩的手,点了点头。 通过询问得知,俩孩子同在首都的大学读书,女孩是北方人,家里是做化妆品生意的,同导游说得大差不离,男孩则是当地人,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成了这土楼中唯一一个大学生。 男孩说,他叫卢仕朝,女孩是他的女朋友,叫薛斐,两人大一那年就在一起了,去年大学毕业,卢仕朝继续考了硕士,薛斐则放弃家里安排的出国深造打算和男孩结婚。 两个孩子虽然遭到女方家里强烈反对,但薛斐孤注一掷,说什么也要同男孩在一起,所以今年就找了个借口,和家里人说要出国旅游,其实是跟着卢仕朝一起来了永安老家见家长。 “所以你们家要办喜事,并不是你们的婚礼?” 卢仕朝点点头:“可能外人是有点误会,其实是给我堂哥办喜事。” 祝玉寒四处打量一番,稍有不解:“我们来这儿好几次,都没见过你哥,他人呢。” 卢仕朝推了推眼镜,轻声道:“我哥现在人在外地,还,还没回来。” 虽然是个合理的理由,但祝玉寒很明显感受到,卢仕朝在刻意隐瞒什么。 他在说话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的向左边瞟,并且伴随诸多小动作,比如推眼镜、皱鼻子等,说明他在心虚,甚至是并没有说实话。 “那么外堂悬挂的两幅遗照,一幅应该是你爷爷的遗照,另一幅比较年轻的呢?” 祝玉寒看着卢仕朝,在他不经意间同祝玉寒对上目光后又马上调转目光。 “是,也是我堂哥,我大伯家有两个儿子,这个堂哥在今年,应该说去年十月不幸遭遇车祸离世。” 卢仕朝说着,薛斐在一边掩嘴打了个哈欠,能明显感受到她困意上涌。 “之前从土楼前面的河中发现浮尸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祝玉寒盯着卢仕朝的眼睛,试图从他眼中解读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卢仕朝诚实地点点头:“知道。” “那么你们当地有什么特殊习俗,或者特殊的说法。” “特殊的……是指什么。” “比如茅山术,或者什么邪术之类的。” 卢仕朝想了想,接着摇摇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老家在这儿,可之前一直在县城读书,很少回来,过年了,才回来看看老人。” “你父母呢?” “在外地打工,今年不回来了。” 祝玉寒还想问什么,就见薛斐疲惫地倚在卢仕朝肩头,软软说了句:“阿朝,我困了。” 卢仕朝听完马上给警方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该送客了。 祝玉寒他们也不好继续打扰人家,值得说了句“有什么异状随时告知警方”便打算收队离开。 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线索,几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下了楼,大雨也停了,几人却看见那个精神异常的小男孩依然保持他们来时那个蜷缩的动作窝在角落里。 祝玉寒走过去拍拍那个小男孩的后背,轻声道:“天黑了,该回家了。” 小男孩动了动,接着犹如无骨妖怪一样舒展开腰身,在地上蠕动两下,继而一跃而起,张开双臂大喊着: “不能让你哥哥死不瞑目啊!” 就这样,一跳一跳地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不能让你哥哥死不瞑目?”祝玉寒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这句话。 “这孩子是个脑子有差的,他的话别太在意,指不定是从哪里听来的。”杨队长掏出烟,递给祝玉寒一支。 祝玉寒刚伸手要接,又想到之前同傅怀禹的约定,马上摇头:“不了不了,戒了。” 戒烟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特别是烟瘾犯的时候,会觉百爪挠心般难受,精神萎靡,就像是戒不掉的毒.品,所以说,烟这种东西,百害而无一益,早戒早解脱,也就是傅怀禹,不然一个外人谁管你肺黑成什么样,跟他们也没半毛钱关系。 回到基地,傅怀禹还在睡,他倒是还好,没有如同黄赳那样堪比电钻的呼噜声,也没有小刘那般堪比生化武器的脚,也没有储荣那般,听不清却语气焦灼的梦话。 他很好,像是个没有缺点的假人。 祝玉寒伸手拉开傅怀禹的被子,打算叫他起床吃晚餐。 但他没想到的是,被子里的,竟然真的是个用被子堆起的“假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奉之 1枚、嗯哪 1枚、秋酱鸭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嗯哪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4章 靡它(9) 祝玉寒在屋里找了一圈, 甚至连垃圾桶都翻过了, 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傅怀禹这厮跑了。 人生地不熟的, 这没什么生活常识的小公举要是走丢了可怎么办。 于是他一个电话打过去, 傅怀禹竟然还给他挂掉了。 祝玉寒只觉浑身血液倒流,直冲头顶, 他也顾不得刚才还想着急着回来上厕所, 颠颠下了楼, 冲到前台, 一张嘴: “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红灯区,洗头房按摩房之类的。” 负责人一脸看人渣的表情看着他,仿佛在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没想到你是这种警察。” “这个,我们这里还真没有。” “足浴店,夜总会之类的呢?” 负责人一忍再忍,终于没忍住:“警官,您这,您不能……为法犯法啊……” “我不犯法, 我怕有人犯法。”扔下这么一句话, 祝玉寒气势汹汹地跑出了基地。 打了无数个电话,傅怀禹一直挂断,到最后直接关机。 话虽如此,但其实真正担心的是,这边发生了莫名的凶杀案, 别看这地方小,也真是“卧虎藏龙”,虽说傅怀禹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但他脑子不行啊,指不定就被谁骗走然后这样那样,如果他出点什么事,自己可怎么办,怎么同傅科长交代。 深思熟虑下,一个刑侦科的警察,报警报失踪。 按照一般程序,失踪八小时后才可立案,但杨队长一听说在自己地盘上跑了个重案组的警察,也顾不得什么狗屁程序,开着车带着一大帮警员呜呜泱泱火速赶到了旅游基地。 负责人一看这架势完全蒙圈,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结果一问才知道是下午他们这儿跑了个房客。 调出监控看了看,却没发现傅怀禹下午有出入过基地大厅。 难不成,他是翻窗出去的? 祝玉寒来到房间的阳台,拿勘察灯照了照窗台,果然在上面发现几个脚印,大小和傅怀禹的差不多。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窗外的水泥地上,还出现了其余几只不同的脚印,而这几个脚印,很明显不是傅怀禹的,从大小以及压痕来看,应该是个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体重在一百二十斤左右的男人。 且根据风化程度来看,这脚印是这几天才形成,但具体时间还有进一步做研究。 祝玉寒这会儿完全把傅怀禹闹失踪的事抛到了脑后,从脑海中开始搜索见过的身高体重相符的人。 但是这个数值相符的人太多了,别说那个卢仕朝,就连基地负责人也差不多,甚至是杨队长也大差不离。 “先把脚印采集回去,我们挨个同当地居民作对比,在人家窗口瞎晃悠的,你说他不是别有用心我还真不信。”就连杨队长仿佛也忘了自己此次一道的真正目的。 就在几人围着这异常的脚印来回观察之时,傅怀禹回来了。 看到房间围了一堆警察,傅怀禹竟还恬不知耻地问是不是发现什么新线索了。 “嗯,你别说,我们还真的歪打正着发现一点新线索。”祝玉寒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马上把头转过去不再看他。 “歪打正着?”傅怀禹笑笑,“你们该不会以为我失踪了所以……报了警?” 这略带戏谑的语气令祝玉寒霎时红了脸,还要死鸭子嘴硬: “你是金子做的啊你丢了我就要去报警,脸这么大呢?” 而傅怀禹,依然是一副了然于心的笑脸:“是是是,你说得对,为我这么一个人浪费警力可不好,那么,各位,既然我回来了,各位不如先请回?抱歉,麻烦你们了。” 杨队长也是耿直,傅怀禹挖了个陷阱他可真是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仿佛还很骄傲,小腰板挺得笔直: “哪里的话,同僚需要帮助,我们当然在所不辞。” 说着,他还拍拍祝玉寒的肩膀:“祝警官,以后有事尽管开口,不过最近年关将至,的确不太平,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加紧防范。” 祝玉寒已经被他噎的说不话来,只能双目放空呈望天状,假装没听见他这番话。 待几人一走,祝玉寒立马冲了过去,抬手揽住傅怀禹的脖颈将他往床上按: “你可真行,知不知道我一回来没见到你人我头都大了。” 傅怀禹被他压的喘不过气,但还是在笑,并低头在暴躁直男小祝的手背上亲了亲,低声问道: “你担心什么,我这么一大男人,谁能这么无聊会对我下手。” “担心什么?从猥.亵罪中加入‘男人也受保护’这一条后我就开始担心了,说明这已经变成社会犯罪的一种常态,你脑子又不太好用,真被人骗走了怎么办。” “放心。”傅怀禹挣扎着抬起头,“为了你,我会保护好自己,深水河边不去,别人打架不凑,红灯不闯,走路只走斑马线,所以,别生气了。” “少贫,你下午去哪了,还学人家出门不走寻常路。”祝玉寒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替你排忧解难去了。”傅怀禹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觉得有点凉,又往里兑了点热水,试了试温度,觉得可以才递给祝玉寒。 “你说什么?”听他这么说,祝玉寒第一反应是他也跟着去调查浮尸案去了。 傅怀禹耸肩:“之前和童嗣聊天,听他说你在这边碰到了灵异事件,于是帮你调查清楚。” 经傅怀禹这么一说,祝玉寒才猛然想起自己第一天到永安时当晚接到的傅怀禹的电话,但后来经过证实,傅怀禹当晚并没有给自己打电话,并且在通话记录中也并没有这两通电话的记录。 这几天被浮尸案缠的夜不能眠,祝玉寒自己也完全把这事儿给抛在脑后了,傅怀禹不说,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一档子糟心事。 “所以,你查出什么了。” 傅怀禹伸出手:“手机给我。” 祝玉寒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将手机递了过去。 傅怀禹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了祝玉寒的手机系统,打开了某个程序,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代码刷新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由字符组成的人形图案。 “这是……木马病毒?”祝玉寒惊愕,只觉浑身凉飕飕的,就像寒冬腊月跳进冰湖里洗了个凉水澡。 傅怀禹点点头:“不光你,我怀疑这边近期所有游客的手机都被植入了这种病毒。” 祝玉寒一对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穿着大衣戴着绅士帽的字符人形图案,小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很快。 “你怎么知道的。” “说来也算是巧合,下午我在土楼一带打听线索的时候,碰到两名游客,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正因为手机的事吵了起来。” “什么事。” “开始是丈夫说找不到手机中昨天在这边拍照存储的照片,以为是妻子又偷偷翻看自己手机不小心误删,接着妻子也说丈夫偷看了她的手机,并且也将照片误删掉了,两人就在景区门口吵嘴,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 “然后呢。”祝玉寒一张脸几乎快要贴到傅怀禹脸上。 傅怀禹推开他的脸,接着道:“当即就有其他游客掏手机查看这几天拍的照片,发现他们存储的照片甚至是一些聊天记录都有不同程度的丢失。” “这是为什么。” 傅怀禹看了看窗外,接着关上窗子,拉好窗帘,将祝玉寒牵到床上。 “你干嘛。”祝玉寒双手护胸,一脸看色.狼的表情。 “说正经的。”傅怀禹把他的手扯下来,“你不觉得这很蹊跷么,为什么大家的手机数据都有不同程度的丢失,并且板上钉钉的是,的确有人在你的手机中植入了侵略病毒,而那晚的电话,很可能是病毒系统故障造成。” 祝玉寒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是有人故意而为?” “这个用脚趾想也知道。” “可谁有这么大本事,并且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傅怀禹摇摇头:“这个,很难说,我们只能集结所有手机数据有丢失的游客,通过调查他们所丢失的内容来判断这个人的动机,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此人的目的并非图财,因为最近还没有出现游客钱财被盗刷的案子。” “这不是项小工程,而且快过年了,大部分游客也打算打道回府了,如果他们回去了,我们就要全国大范围调查,这样才真的麻烦了。” “这是人家杨队长的事,你跟着操什么心。”傅怀禹说着,开始帮他手动杀毒。 “那我的手机你跟着操什么心,还不接电话。”祝玉寒回怼道。 “你不是外人,我当然要管,怎么,杨队长是你亲戚啊,我下午那会儿正听得起劲,你这电话一个接一个,我来不及和你解释,就关机了。” 祝玉寒:“你查就查吧,为什么要翻窗出去。” 傅怀禹:“大厅太远了,出去绕半天,我懒。” 其实是傅怀禹开始就猜到了这一般和手机植入病毒有关,担心监控也被人监视,所以选择了翻窗出去,以防那暗中操控的人察觉到自己的行动。 毕竟也是刑侦出身,这点反侦察基本操作还是有的。 可惜他们家愣头愣脑的小祝同志就没有,他一直都觉得,这学心理学的应该分配到他们重案组来做犯罪侧写师。 但看他在刑侦科乐得自在,傅怀禹也就没提过这事。 知道那两通电话并非“鬼来电”后,祝玉寒非但没有安心下来,反而愈发惶恐。 大幅度非法侵入别人手机系统删除数据的人,难道不是比鬼神更可怕的存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大家都在底下评论疯狂剧透,俺只好强行改剧情(顶锅逃跑)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嗯哪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最喜欢的样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5章 靡它(10) 本打算晚上带傅怀禹去土楼逛逛, 但鉴于他下午已经去过, 且祝玉寒自己又懒得再动, 洗过澡往床上那么一躺, 就开始思考人生。 半梦半醒间, 他看见傅怀禹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用眼神示意自己。 祝玉寒翻个身,背对着傅怀禹, 假装没看见。 “你要是累了就休息吧, 我自己出去, 反正我一身强力壮的大男人也不怕遭遇什么不测。” 祝玉寒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床上起来开始穿裤子。 傅怀禹颠颠走来, 拿过衬衫帮他往身上套。 “今天被你给吓完了,你可真行,大晚上也不放过我。”祝玉寒打个大大呵欠, 套上外套,拿过门卡,忿忿往外走。 “对,你就有体力陪人家储荣去逛街,就没力气陪我。” “你听谁说的。” “童嗣。” “我真好奇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亲了,再说, 是人家储荣陪我, 我硬拉他过去的,不是我陪他,麻烦你搞搞清楚,天天给人家储荣乱扣屎盆子,人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祝玉寒有时候觉得傅怀禹这人实在是小心眼, 对储荣横竖看不顺眼,也或许储荣优异的外形条件以及一直处于单身状态使他感到不安,但祝玉寒从来不觉得储荣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别样的感情,储荣曾说过,就算去酒吧一般也是去“正常”的酒吧。 典型的直男言论。 所以,祝玉寒觉得傅怀禹是真的想多了。 甚至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同傅怀禹讲明,自己并非男同,只不过恰好喜欢的人是个男人,仅此而已,若是没有他,自己兴许早就结婚了,也正是因为他,自己才每年在亲戚没完没了的催婚中忍辱偷生。 但祝玉寒又觉得,很多东西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稍显油腻了。 永安夜晚的晚风卷走热浪,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两个人穿着薄薄的外套漫步在乌瓦红墙下,灯笼悬挂于门口,远远看去,像是电影中的梦幻场景。 夜晚的土楼安静异常,只有中心小广场上昏黄的路灯,映照着安静到诡秘的土楼。 两人站在楼底向上望去,只有寥寥几家还在亮着灯。 “其实这边也没什么好看的,走两遭就完事了。” 夜风袭来,祝玉寒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小广场中回响盘旋。 白色的纸钱随着夜风吹来,开始只是一张,后来越来越多,像是一只只濒死的白色蝴蝶,在空中扑棱着翅膀做着最后的挣扎。 祝玉寒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忽然间怎么莫名其妙多了这么多纸钱。 揉揉眼,纸钱迎面飞来,他下意识一躲,接着,一束夹杂着尘土的昏黄色灯光射来,两人赫然发现,在土楼一楼的楼洞中,所有若无的红如同鬼魅般忽然出现。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在眼神交流下达成了“共识”: “走,去看看。” “走,回去吧。” 祝玉寒:“去看一下又不会怎样。” 傅怀禹:“你怎么这么爱凑热闹呢,丧葬有什么好看的。” “丧葬会给布置成喜气洋洋的大红色么?”祝玉寒瞥了他一眼,报警双臂径直向那红色的神秘地带走去。 等走近一看,他才发现,傅怀禹说得没错,的确是丧葬,并且还是极为诡异的丧葬方式。 楼洞的正中间摆了两口木棺,以木棺为中心,四周呈圆形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纸人,头顶灯打下来,每只纸人的脸显得阴森诡邪。 纸人男女形象都有,姿态各异,有的在吹唢呐,有的做痛哭状,其中有一对身着喜服的纸人,一男一女,正安安静静伫立在木棺旁。 除此之外,楼洞顶部挂满层层缠绕的红绫,墙上贴着大大的“囍”字,下面摆了两张椅子,还特意用红布包了起来。 这场景是按照典型的旧时候拜堂成亲的风俗设计的,只是那两口木棺,看起来就太有违和感了。 祝玉寒只看了一眼,就浑身汗毛倒竖,他打了个寒颤,扭头就往回跑。 一转身,正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他吓得怪叫一声,下意识往后倒退几步,被木棺绊住脚于是一屁股坐在了其中一口木棺上。 祝玉寒条件反射性地弹起来闪到一边,离那木棺远远的,接着定睛一看,发现站那儿扮鬼的就是傅怀禹那厮。 “大哥诶,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的,已经有过前车之鉴了,您还来这一出,嫌我命太长是不是?”祝玉寒拍拍心口,安抚着自己的脆弱的小心脏。 也实在不怪他胆小,毕竟鬼怪精神早已深入生活每处,包括到现在这个信息时代高科技时代依然还有许多用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虽然事后细细思量也能分析出是有人在故意搞猫腻,但有时候,大敌当头,是会令人暂时丧失思考能力的。 比如泰国有名的拉达鬼村,到现在也是未解之谜,全家被杀,藏进冰箱等各种丧心病狂的地方,事后有村民称频频看到这家人的鬼影,再到后来的菲佣惨死之谜,导致村子一夜之间没落,村民纷纷举家搬迁,后来就变成了有名的猛鬼村。 但仔细想想,这或许只是敌对房产开发商的小计俩,就如同当时“鬼叫餐”案子中称收到冥币的老板,说起来,都是戏精作怪,都不过是为了一个“钱”字。 “这里……不对劲。”就在祝玉寒开始想些有的没的,这边傅怀禹却霎时警觉起来。 “丧喜结合,难道是要办冥婚?” “冥婚?”祝玉寒一愣。 冥婚本属于一种地方习俗,如果男女双方均自然死亡,两方家人出于疼爱后代的心情且又大力赞同的情况下,给已逝的孩子们办场婚礼,安定他们的鬼魂,其实也算是件好事。 但因能操办冥婚的大多是家世显赫者,所以当时出现了太多的盗窃女尸甚至是杀女卖尸的不法勾当,以牟取暴利,演变至现在,冥婚已经从一种寄托美好希望的民间风俗变成了不法分子敛财的工具。 真是恶臭。 “对,现在大城市中很少再见结阴亲的,几乎是已经销声匿迹了,但在某些偏远的落后地区,这种现象却十分猖獗,盗卖尸体,杀人灭口,为了钱,那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傅怀禹看着那两口木棺,手却不自觉地伸了过去。 “做什么。”祝玉寒赶紧按住他的手,“你不会要掀人家棺材板吧。” 傅怀禹笑笑:“倒是真有这个打算。” “你疯了吧,你这样和挖人家坟有什么区别!”祝玉寒上前一步,紧紧扼住傅怀禹“罪恶”的双手,企图将他这种不道德的思想萌芽扼杀在摇篮中。 “别怕。”傅怀禹推开他,接着,伸手敲了敲其中一口木棺的棺壁。 空洞声传来,这下傅怀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又举起手,伸向另一口木棺。 祝玉寒没眼看了,拦又拦不住,只得别过脑袋,眼不见心不烦。 “这口木棺,是口空棺。”傅怀禹指了指左手边的那口木棺。 祝玉寒诧异回头:“说不定是人家尸体还没运过来,别在这里扰人清静了,赶紧走吧。” 傅怀禹没理他,又敲了两下棺壁,然后,他挽起袖子,大力推着棺材板。 “你真是病得不轻!”祝玉寒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也实在不想陪他一起疯,扭头就往外走。 棺材板很重,傅怀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将棺材板推开一道小口,他掏出手机打开照明灯,顺着那道小口看过去。 “要出事了。”他眉头紧蹙,慢慢收回手。 刚走出漏洞,就听傅怀禹那略带焦灼意味的一句“要出事了”,祝玉寒马上折返回去,也顺着那道小口往里瞄了瞄。 一股尸臭扑面而来,祝玉寒忍不住掩了口鼻。 待到看清棺中尸体的长相后,他终于明白了傅怀禹所说的“要出事了”究竟为何意。 —————————————— 深夜十一点钟,活跃了一天的景区也开始渐渐安静下来。 储荣正倚在床头看尸检报告,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他披了毛衫下了床,在门口轻轻问了句:“是谁。” “我,祝玉寒。” 听到这个回答,储荣握在门把上的手微微紧了紧,他迅速整理了下头发,透过玻璃窗照了照自己的形象,才缓缓开了门。 但出乎意料的是,除了祝玉寒,他身后还站了个一脸黑气的傅怀禹。 储荣眼神黯淡下去,微微让开身子:“进来说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祝玉寒总觉得储荣的房间里有一股轻微的福尔马林的味道,那种严肃的性.冷淡风的味道。 但进了屋祝玉寒才发现,这不是错觉。 储荣房间的桌子上摆了几瓶护肤品,外带一瓶香水,是某知名奢侈品大牌旗下的一款香水——冥府之路,他无意间看过这款香水的测评,有人说,喷上真的会让人心情低郁,也有人说,这个味道真的很像参加葬礼时在丧葬现场闻到的味道。 有时候,祝玉寒觉得自己真的参不透储荣这个人。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储荣径自爬上床,又抱着笔记本看起尸检报告。 祝玉寒却觉得储荣这个举动很奇怪,不礼貌,也或许是只有傅怀禹在场的时候才会点燃他的负面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奉之 1枚、白云悠悠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6章 靡它(11) “其实我们来找你, 是想请你帮个忙。”踌躇许久, 祝玉寒才颇不好意思地讲明来意。 听到这句话, 储荣勾了勾嘴角, 眼睛却始终盯在电脑屏幕上。 正因为储荣没说话, 甚至没有表态,祝玉寒就更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这样的储荣, 也让自己觉得很陌生。 或许已经习惯了他对自己的有求必应, 今天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将所有负面情绪写在脸上, 那种心不甘情不愿甚至觉得可笑的心思他人一眼便知,以至于祝玉寒心中开始敲起小鼓,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气氛一度尴尬, 祝玉寒终于打起了退堂鼓,泄气地说了句“那你先忙吧,我们先回去了”。 “什么忙。”就在祝玉寒转身的那一刻,储荣终于开了口。 几乎快要熄灭的火苗重新注入燃剂,大火霎时腾起。 他回过头,发现储荣也在看他, 要不是傅怀禹在场, 自己真想冲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就是,帮我们去验尸。” “又有命案?”储荣蹙眉。 “不是。”祝玉寒摇头,“这次要检验的尸体,是没有经过警局下派指令的,也就是说, 是私人性的验尸。” “你知道这样是违法的么?如果被人发现,我们有可能背负上亵.渎尸体的罪名。”储荣依然倚在床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键盘。 “我知道。”祝玉寒的语气非常坚定,“但是,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很可能会出现下一个受害者。” “什么意思。” 祝玉寒顿了顿,道:“我现在怀疑,之前在河中发现的女尸很可能与冥婚有关,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甚至是没有任何线索证据,但你放心,如果真的出了事罪名我一人担,绝对不会连累你。” 储荣望着他,忽而笑了起来:“尸体在哪。” “土楼的楼洞里。” ———————————— 凌晨三点,大地陷入一片虚无,月亮隐匿于云层后,阒寂蔓延至每个角落,只有栖息于枝头的猫头鹰偶尔发出一两声低吟。 空旷的街道上,三个身影乘着夜色匆匆而来。 三人灵活地翻过围墙,径直走向那散发着诡异红光的楼洞。 楼洞中停着两只木棺,大量丧葬用品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周围,风声似哭声,声声如哀嚎。 祝玉寒指指右手边那口木棺:“就是这具尸体。” “身份能确定么?”储荣习惯性戴上手套和护目镜,举起狼眼手电,照了照棺口。 “能。”祝玉寒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低声音,“这是那位近百岁老太太的重孙,他的遗照就挂在外堂,说是因车祸而亡,去年死的,但是我看了眼尸体,大概推测死亡时间并没有这么长,而是近期……” 储荣长长叹一口气,摆摆手:“先把棺材板推开吧。” 两人做贼似的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没有人之后,合力将棺材板抬了下来放到一边。 尸臭扑鼻而来,呛的二人咳嗽连连,但又怕惊扰别人,赶紧捂住嘴巴。 储荣戴好口罩,探过头看了看,发现这确实是那位百岁老人悬挂于外堂的遗照上的重孙。 死者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长相普通,穿着喜服,因死亡时间较长所以尸体呈现惨白,皮肤上的尸斑已溶合成大片,部分区域尸斑已经压退,并且体表出现腐败血管网,嘴唇皱缩,头发干枯,如果单从此现象,可以推断死者死于一周左右。 储荣毕恭毕敬地向死者默哀了三分钟,接着抬手掀开了死者的喜服上衣。 死者身体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水泡,密密麻麻的像是一朵莲蓬。 储荣又摸了摸死者的头发,缩回手的时候橡胶手套上粘了大量发丝。 “头发干枯易脱落,体表出现腐败水泡,死亡时间一周左右。”说着,储荣又从工具箱中拿出眼底镜,翻开死者的眼皮。 “角膜高度浑浊,已经看不清瞳孔,眼结合膜严重自溶,初步推测死亡时间超过三天。”储荣用眼底镜照了照死者的眼球,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具体死亡时间呢。”祝玉寒凑过去看了眼,又马上把脑袋缩回来。 “这个,如果不做进一步解剖很难判断,毕竟受制约条件太多,我也不能将书本上的知识生搬硬套,但是单从体表现象来看,死亡时间大概是超过三天并处于一周内。” 储荣最后取了死者口腔内黏膜装进玻片打算回去做进一步检验。 “另一具尸体呢?”他又望向另一具棺材。 祝玉寒和傅怀禹二人赶紧将棺材板盖回去,接着关掉了狼眼手电,低声道:“另一只是空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回去和你解释。” 收拾好工具,储荣又四下打量一番现场,正当他盯着墙上一处霉斑发呆时,却忽然被人扯住了衣服,大力拉向外面。 傅怀禹一手拉一个人,死命向前跑。 两人皆惊,差点叫出声。 “怎么了。”祝玉寒小声问了句。 “有人,快走!”傅怀禹低声道,声音急切。 祝玉寒愣了下,刚要回头查看情况便被傅怀禹按住:“不要回头,先离开这里!” 三人心跳如雷,急匆匆跑回了基地,又随傅怀禹“不走寻常路”的从窗户里翻进了房间。 傅怀禹拉上窗帘,关了灯。 祝玉寒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一张嘴,声音都跟着抖:“你说有人,是什么人。” “我没看清。”黑夜中,傅怀禹这样说,“但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是谁。” 傅怀禹平复了呼吸,摸着黑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一饮而尽,接着道:“悄悄出门,去储荣房间,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神秘兮兮的傅怀禹把两人弄得心神不宁,他们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只好照做,蹑手蹑脚离开了房间,去到了位于二楼的储荣的房间。 储荣走到窗前看了看,果然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我们被人盯上了。”储荣随手拉好窗帘,回头这样说了一句。 “到底是谁,你快说,急死我了。”傅怀禹一直卖关子,祝玉寒就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恨不得把他嘴撬开。 “在你手机中植入病毒的人。”良久,傅怀禹缓缓开口。 “所以到底是谁在我手机中植入了病毒。”祝玉寒瞬间没了耐心,他抓起傅怀禹的衣领,俯视着他,“那个人叫什么。” 但接下来傅怀禹的一句话,才是真正令人愕然的恐惧。 “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杨队长。” 祝玉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抓住傅怀禹衣领的手渐渐失了力,垂了下来。 “何来此见。”听到这个答案,就连储荣也忍不住追问起来。 傅怀禹深吸一口气,接着笑了,笑容落寞而凄凉: “我其实特别赞同一句话,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比较幸福,太叩源推委反而没好处。” 储荣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这句话也深表同见。 “关于河中浮尸案,我大概听童嗣讲了下,到我来到永安当天下午尾随你们走访土楼居民开始,我就已经觉得杨队长很不对劲。”傅怀禹盯着房门,娓娓道来。 “其实你和储荣搭档这么多年,对于正常的法医验尸程序也有一定的了解,但或许是你一直抱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所以才没有察觉,这么久了,河中飘浮的女尸身份却一直未解,土楼就这么几户居民,而那具女尸很明显和冥婚有关,但当地居民甚至是警局就此人身份从未做出正面回应,你不觉得,他们都在刻意隐瞒什么吗?” 经傅怀禹这么一提点,祝玉寒猛然记起,当日下午随杨队长一道走访土楼居民时,曾经碰到那个喜好模仿他人的精神有异常的男孩,而那男孩当时说了一句: “不能让你哥哥死不瞑目啊!” 尽管没有足够证据,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男孩是在模仿那百岁老人。 自己当时对男孩模仿的这句话确实起了疑心,但杨队长却一句“别太在意他的话”给搪塞了过去,作为一个刑侦警察,真的能对这细微的线索得过且过么。 并且还有一个差点被自己遗忘的细节,就是在走访土楼居民之前,杨队长看到自己独身一人前往时问了句“那位傅组长不来么”,在得到自己否定的答案后,他的脸上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变化。 怎么说呢,仿佛一瞬间释然了。 细思极恐,现在想来,这杨队长绝对是在向自己隐瞒什么,当自己主动请缨留下协助破案开始,他就已经在消极磨洋工,甚至是封锁一切风声。 而今晚自己之所以找储荣过去验尸,是因为自己曾经听说冥婚的其中一个条件是,婚礼要在死者头七举办,这与当时卢仕朝所说的大哥在去年去世严重不符。 如果死者的死亡时间真的在四五天左右,那么在近两天,那口空棺中便会出现被配阴亲的女性。 “对了,我忘记问你,死者真的是死于车祸么?”祝玉寒转向储荣,问道。 储荣蹙眉,似是不解: “车祸?谁说是死于车祸,他的颅后有块凹陷,且眼结合膜处有出血点,应该是死于外力重伤,但是因为不能对尸体进行全方位检查,是否真的死于外力,也不能轻易断定。” 寒意侵袭了每一处毛孔,像是一股奇怪的电流刺激了全身,祝玉寒打了个哆嗦。 最可怕的是,代表了正义与维安的角色,利用职权之便企图一手遮天,将所有黑暗掩盖于权势之下,甚至是—— 视人命如草芥。 两人回了房间,傅怀禹将一只红外线报警仪装在窗外,并设置了时间,但凡有人在夜间长时间驻留此地,报警仪便会发出高亢响亮的警铃声。 本是开开心心过来旅游,结果碰上命案,最悲惨的是,你甚至无法为枉死者申冤。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别人的地盘扰了别人的清净,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如果不是傅怀禹任性地跑过来,或许自己还一直蒙在鼓里,到死也破不了这个案子,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是有人千方百计地阻挠自己去看清事实。 但真相绝不容被掩埋,哪怕掘地三尺,哪怕遍体鳞伤,就像傅家森说的,一定要死守住自己的那盏指明灯。 祝玉寒侧躺在床上,黑夜中,他望着傅怀禹熟睡的背影,心中一阵悸动,忍不住向前靠了靠,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才稍稍安心。 似乎是被祝玉寒这细微的举动惊扰,傅怀禹微微睁开眼睛,回过头,就见他们家小祝同志正用脑袋抵着自己的后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傅怀禹无奈地笑笑,转过身,伸手将祝玉寒揽在怀中,紧紧抱着他,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 “睡吧,晚安。” 他真的太倔强了,无论是在大雪中走了三十多公里至警局,还是明明是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烦心事却为它寝食难安,但就因为他如此倔强,却让自己觉得对他喜欢到千金不换。 “明天见了杨队长,该怎么办。”祝玉寒小声问道。 傅怀禹亲了亲他的额头以示安慰,接着说道: “如果今晚守在楼洞的是他,那么他也猜到了我们的目的,所以,这个我们是躲不过的,只能和储荣一起装傻,装作什么也没查出,并且先发制人,提前告知他我们为了尽快协助永安警方破案私自调查了死者,但至于结果是什么,那不重要。” “有你在真好。”夜晚会让人变得感性,暴躁直男祝玉寒也不例外。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窝在傅怀禹怀中,甚至能听到他胸膛中跳动着的炙热,那颗曾经生了病的心脏,正在奇迹般的自愈。 “大晚上的,不要撩我。”说着,傅怀禹收紧手臂,将祝玉寒紧紧箍在怀中,似有“誓死不撒手”的意味。 —————————— 无论多么漫长的黑暗,但只要坚定着走下去,总会看到光明。 就如同在祝玉寒一筹莫展之际,迎来了三道刺瞎人双眼的曙光。 翌日一大早,就听见门口吵吵嚷嚷,才睡了三四个小时的祝玉寒在汹涌澎湃的起床气中抄起拖鞋跑到门口打算看看是谁这么没素质。 一开门,三张脸便挤了过来。 洋洋得意的童嗣,一脸兴奋的邹昕彤,以及面无表情的霍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DR 1枚、奉之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7章 靡它(12) 看到这三人, 祝玉寒迅速由震惊转为慌张, 他用身体堵住门口, 不让三人探到里面还在熟睡的傅怀禹。 “你们三个怎么过来了。” “我本来就打算给彤彤过完生日再回来帮你的忙, 结果彤彤也硬要跟着来, 里面躺的是储法医么?他怎么还在睡,太阳都照腚了。”童嗣说着, 脑袋硬往里凑, 还张嘴喊了两声“储法医快起床了”。 “你别喊了, 昨晚我们一直忙到凌晨三四点, 先出去再说。”说着,祝玉寒就把这没眼力劲儿的死命往外推。 “啊,你们两个, 该不会……”童嗣脸上的表情霎时怪异起来,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 “会什么会啊,都滚出去。”祝玉寒将童嗣推了出去,大力甩上门。 “你这人也太没良心了,我好心好意千里迢迢飞来帮你的忙,你竟然还让我滚。”童嗣依然在门口不依不饶地痛斥祝玉寒的没良心, 犹如一个被抛弃的小怨妇。 被关在门口的霍桑脸越来越黑, 半晌,他扭头问了句:“为什么连我也要一起跟着挨骂。” 这时候,傅怀禹也被门外的吵嚷声惊醒,他揉着惺忪睡眼,光着上身下床洗漱。 “童嗣是你叫来的么?”祝玉寒问道。 傅怀禹刷着牙, 迷瞪着双眼,没答话。 这厮没睡醒又犯小公举脾气了,任凭祝玉寒在一边问什么他都不搭理,心情烦躁,刷牙的力道都猛了几分,直接给刷出血来了。 他吐掉血沫,漱了口,洗过脸之后又支棱着两条大长腿往外走。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童嗣又不是我叫过来的。”祝玉寒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也从架子上扯下毛巾,沾湿后,泄愤般拧着毛巾。 傅怀禹确实有很严重的起床气,特别在没睡醒的情况下,就像个地.雷,一点就炸。 他穿好衣服,猛地拉开门,门口站着一脸茫然的童嗣以及霍桑他们。 “傅……”童嗣刚要开口打招呼,就见傅怀禹冷着张脸熟视无睹地绕过他下了楼。 霍桑看着那臭脸怪离去的背影,好半天才傻愣愣问了句:“他是谁。” “对啊谁啊,是谁呀,真的好帅,是练习生么?还是模特?”邹昕彤双眼泛桃心,拉着童嗣就要跟过去一探究竟。 “干什么干什么,当我不存在?”童嗣把她拉回来,“别肖想了,这人不光性格贼差,还是个断袖。” 邹昕彤愣了下:“断袖是指GAY么?” “对。” “像是傅予星和傅予之那样么?” “嗯……大概是吧,总之就是很奇怪的物种。” “干嘛说人家奇怪。”第一次,邹昕彤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童嗣说话,“这是人家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为什么要说这么难听。” 童嗣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得,我的错我的错。” 说完,两人才忽然意识到,旁边还站了一位,正用惊愕地看着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谈论别人的性取向。 “你是说他们……”霍桑刚一开口,便被童嗣捂住了嘴。 “我开玩笑的,怎么可能,你别太在意。”童嗣干笑两声。 “什么开玩笑。”这好死不死的,祝玉寒刚好打开门探出头,就见几人在外面神神叨叨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霍组长,您老人家怎么也有时间大驾光临。”对于祝玉寒来讲,谁都有可能出现在这里,唯独霍桑,其实最为惊讶的还是他的到来。 “进去说。”霍桑指指房间,示意外面人多眼杂,有些事不方便在外面讲。 看他这神秘兮兮的样子,祝玉寒也跟着紧张起来,匆忙把三人迎进房间,还贼头贼脑拉好窗帘锁好门。 “其实我们这次来……”霍桑压低声音,话说一半,眼神瞄到了邹昕彤身上。 童嗣心领神会地同霍桑交换了个眼神,接着面露假笑,摸摸邹昕彤的长发:“彤彤,我们有点公事要说,不然你先去卫生间休息一会儿。” 邹昕彤翻了个白眼,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待邹妹子一走,童嗣表情立马变了,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沓文件递给祝玉寒,小声道: “这是警局的密文,你看一下。” 祝玉寒接过文件袋,拿在手中颇具分量。 他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看完这沓文件,果然如同傅怀禹所言,杨队长乃至整个永安警局都与当地猖獗的买卖尸体杀人越货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可以说,永安警局不仅仅是纵容尸体买卖,他们甚至也有参与其中,别看永安常住居民不多,可因冥婚习俗昌盛,导致尸体需求量特别大,而国家最近在严打此事,他们便另辟蹊径,直接用活人配阴亲。 所以,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要想从杨队长这里得知死者的确切信息,几乎不可能。 除非他良心发现,但这几率比国足踢进世界杯都小。 “所以我们接到上级领导指示,前来调查此事,但也仅是调查,并不能实际性地解决问题,一个小小的县警局都能在这里横行霸道一手遮天,他背后的操纵势力必然不可小觑。一旦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单凭我们几人的微薄之力,能不能走出这永安都是个未知。” 霍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低落。 “那我们该怎么办,直接走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祝玉寒烦躁地将那沓文件甩在桌子上,望着窗外,眉头紧蹙。 “如果我们真的触动他们的势力网,只怕会牵扯出更大的处于暗处的权力操控,这么多年了这里一直是这种风气,一定有他的理由。”童嗣说着,叹了口气,似乎也是挺无奈。 “是,如果你真的执意寻求一个答案,那么,就做好丢工作以及遭威胁报复的准备,要有脑袋拴裤腰带上的觉悟。” 当年震惊南韩的韩娱圈性丑闻事件,可怜的女艺人不堪耻辱折磨羞愤自杀,留下几十页遗书,将自己踏足娱乐公司后被迫陪.睡的详细记录一一写明,陪.睡人数多达百人,其中包括公司高层、媒体、甚至是政界高官。 这案子拖拖拉拉办了十年,可最后的结果,也只不过是逮了个替罪羊,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执行,敢为她站出来说话的艺人都要做好被封杀甚至是遭到生命威胁的准备。 要说警察不作为,不,他们有在努力,多少警察不管是过了一年还是十年始终如一日地守着这个案子,也并不说为了升官发财,事实证明,敢把这详细案情曝光的,别说升官发财,能保住小命就该谢天谢地了。 但他们还是要查,为的就是这枉死的一条人命,为的就是那几十页沾满血泪的遗书,为的也是这世间极其不易的公平与正义。 但事实上,事情往往都是最坏的结果。 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戏子触动政坛安定,一个戏子死了,千万个戏子前仆后继,迅速为娱乐圈注满新鲜血液,只有政界的安宁,才是国家与百姓的安宁。 所以,他们注定要成为国家安定繁荣发展下无硝烟战争中的炮灰。 同理,一个连身份都不明的女人死了,何其荣幸能去坍塌整个势力网呢? 但祝玉寒就不信这个邪—— “他再厉害也就是个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让别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去光明他的仕途,做什么春秋大梦。” 话音刚落,敲门声赫然响起。 祝玉寒一滞,看了看房间内的二人,见他们点了点头,祝玉寒才问了声“谁”。 “我,储荣。” 听到储荣的声音,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打开门,储荣正站在门外,旁边还有倚着墙戴着耳机听音乐的邹昕彤。 看到邹昕彤,童嗣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得到她回应的一个白眼。 储荣欠身走进来,随手关好门。 看到床上坐着的二位,储荣似乎也猜明了他们的来意,所以并无过多询问,只是简单地打了招呼,便直切主题。 “现在我这边没有能够测定口腔内黏膜的成分,但如果要测定死者的真正死亡原因,解剖是必可不少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绝对不是死于车祸,因为他的身上并无其他外伤,这不符合车祸致死的常理。” “死者?哪个死者?”童嗣憨憨地问了一句。 “就是那位百岁老人的重孙,我们现在怀疑下一个受害女性,很可能就是卢仕朝的女朋友,薛斐。” 大概解释了下来龙去脉,几人一致赞同,现在案件的突破点在即将要被配阴亲的死者,也就是百岁老人的另一个重孙卢明义的真正死亡原因上。 卢仕朝他们都在说谎,隐瞒着什么,祝玉寒的直觉告诉他,卢仕朝所隐瞒的事可能与永安警局有关。 所以,薛斐和他在一起,并不能说绝对安全。 “那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永安警方那边肯定把尸体守得牢靠,我们近身都难。”祝玉寒叹一口气,烦躁地揉揉眉心。 房间内一阵冗长的沉默,似乎是过了半个世纪,才听到储荣轻柔的一声: “偷。” “偷?你是说偷尸体?”祝玉寒愕然,不可置信地望着储荣。 他不敢相信,这个人可以这么温柔地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决定。 “对,带回来解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第98章 靡它(13) “这……怎么偷啊, 那是具尸体, 不是能顺手牵羊的小物件。”童嗣这么说, 其实是担心他也得参与搬运尸体的工作。 “对, 即使杨队长不在那边守着, 也会派遣其他人在那盯梢,毕竟我们最近太张扬了, 难免令人生疑。”祝玉寒抵着下巴, 若有所思道。 “我有办法。”储荣忽然来了一句。 “什么办法?”几人忙凑过去。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确定下一位有可能成为受害者的女性, 加以保护,如果冥婚要在头七完成,那么他们这两天就会动手, 我们时间紧迫,今晚就要过去把尸体偷过来。” 听了储荣的话,几人互相看看,传递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接着由霍桑起稿,将计划详细化, 并多次向储荣求证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 最终, 几人决定,白天先在土楼一带附近转悠,着重盯梢卢仕朝一家,晚上差不多十二点钟左右去楼洞将卢明义的尸体搬运至基地,由储荣做详细解剖确定其真正死亡原因。 “其实我们与其近身保护薛斐的人身安全, 不如采取更好的方法。”半晌,祝玉寒缓缓开口道。 几人寻声望去,似乎都在一瞬间恍然大悟。 虽然这样可能会引起薛斐暂时的误会,但等到真相发白的那一天,大家相信薛斐一定会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 霍桑马上联系了薛斐户籍所在省的警厅,将现在永安这边的情况详细论述一番,得到那边警厅大力支持,他们马上着手查询薛斐的个人信息,并通知其父母立马前去永安领人。 中午一过,几人便着便衣伪装成游客在土楼附近巡回踩点,并悄无声息地将针孔摄像头安装在卢仕朝老家门口,以便祝玉寒在基地中随时监听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可不幸的是,电子摄像头安装了不过十分钟便遭到了强电流的干扰,屏幕中一片雪花,说话声也绊绊磕磕,完全听不清在讲什么。 祝玉寒按下无线耳机,对着还在土楼走动的霍桑说明此情况,霍桑一听,马上过去将针孔摄像头拆下。 他环顾一圈四周,赫然发现,在土楼旁的电线杆上,安装了一只极小的信号屏蔽仪,但自己的手机确实有信号的,有可能是这只信号屏蔽仪过滤掉一些不同于手机电波的电子仪器。 看来,他们早就料到了。 霍桑马上隐蔽至楼梯拐角,打开录音笔,发现电量严重不足,只能坚持一小时左右。 这一小时能不能记录下什么有用信息,真的只能看天意了。 他嚼着口香糖,打开录音笔,设置好全息录音功能,假借讨口水喝之意进入卢仕朝家中,将录音笔用口香糖黏在桌底,做完这一切,假惺惺道过谢,便脚底抹油开了溜。 刚一出门,霍桑立马掏出手机打给童嗣,通知他一小时后到卢仕朝家中取自己藏在桌底的录音笔。 童嗣正牵着邹昕彤在土楼底下买当地小吃,听到消息,随口塞了一团乌饭团,含糊不清地“嗯”了两声,接着压低声音道: “刚才我看到卢仕朝与薛斐二人手里抱了一卷红纸往土楼方向走了,你密切注意一下,那红纸看起来像是剪喜帖用的。” 霍桑从二楼看下去,果然看到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旁边跟着一个漂亮女孩,手里抱着一卷红纸,正在楼下买糖球。 他勾起嘴角,挂断电话,同薛斐的父母互相报过位置,确定他们能在三给小时后抵达永安。 接着,他就靠着栏杆,回首望着二人,尽情享受暴风雨来临前夕短暂而珍贵的宁静。 当薛斐的父母接到警厅的电话,被告知自己的女儿并非所说的同朋友一道出国旅游而是随男朋友来到永安,且得知女儿并没有和那个没出息的穷小子分手,而是一直在欺骗他们的时候,原子弹就地爆炸了。 当被警方告知,他们家的宝贝女儿有可能成为阴亲恶俗下祭奠礼后,薛斐的妈妈一直在哭,薛斐的亲大哥薛茗元也坐不住了,立马花重金请了私人打手,替他们买了机票请他们同自己一道前往永安。 当年自己得知妹妹和这么一个顽固不化有穷又没出息的垃圾谈恋爱后,明着暗着千方百计地阻挠,软硬兼施,可妹妹就和中了邪一样,油盐不进,就要和这垃圾结婚,后来家里人直接告诉她,如果不想这臭小子出点什么“意外”,就乖乖听他们话,和他分手。 原来同意分手只是妹妹的缓兵之计,她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卢仕朝同薛斐抱着红纸,有说有笑地回了家,见自己门口站了个男人正四处看风景,也并没有太在意,径直进了屋,将红纸放下,同坐在外堂的老人打了招呼,刚打算进卧室,卢仕朝便被老人单独喊住。 他安慰薛斐让她先回房间,自己留下来,给奶奶倒了茶水,坐在一边,手指不停抠着衣角的一处破洞,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 那老太太摩挲着龙头,双眼放空,过了许久,才听到她意味不明的一句: “准备好了么?时间不多了。” 卢仕朝向卧室方向看了眼,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接着道: “阿婆,不然……我们还是换个人吧。” “怎么,舍不得?”那老太太回头,怪笑一声。 卢仕朝没说话,只是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位威严的老人。 “别忘了,你有今天,都是谁在背后扶持你,不要觉得自己读过几年书,就狗眼看人低,瞧不起我们卢家的人了。” “我没有。”卢仕朝急切道。 良久,他哀叹一声,轻轻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 天气阴沉沉的,闷热充斥在空气中,使人产生强烈的窒息感。 卢仕朝回了房间,看到薛斐正趴在床上追剧,嘴里还嘟哝着床铺太潮了,这边什么时候才能放晴。 卢仕朝在桌子前站了一会儿,接着缓缓踱步到床边,坐下。 他抬手亲昵地摸摸薛斐的长发,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香气。 当年愚蠢又自卑的自己,就是被这头美丽的长发所吸引。 “我刚洗过头,不要摸啦,摸的油油的。”薛斐佯怒道,她跳下床,俏皮地抱住卢仕朝,“我后天就要回家了,要是像你怎么办。” 卢仕朝笑笑:“那就留下吧。” “才不要。”薛斐撇撇嘴,“我大哥要是知道了,会从我家杀过来将我强行带回家。” 薛斐将脑袋抵在卢仕朝颈窝,轻声道:“为了我们以后着想,就再忍一忍吧。” “留下吧。”而卢仕朝,只是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 童嗣领着邹昕彤在楼底徘徊半天,眼看离与霍桑约定时间将近,他吞掉最后一口糖球,外面包裹的糖衣,甜的他牙疼。 他让邹昕彤在楼下等着,接着三步两并做泡上了楼。 “阿嬷,进来讨口水喝成吗?”童嗣大大咧咧进了房间,刚说完,顿觉不对,循着视线中心点望过去,却发现坐在外堂的并非那将近百岁的老人,而是老人的孙子卢仕朝。 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手还在微微发抖。 看到童嗣,他愣了下,不着痕迹地将手藏在背后:“请,请用,桌上有一次性纸杯,都是特意为这边的旅客准备的。” 童嗣走到桌前,用身体挡住桌子,一只手抓着水杯佯装喝水,另一只手在桌底摸索着。 终于摸到了安装在角落的录音笔,往下一扯,沾了一手黏黏的物质。 童嗣顿觉一阵恶心,但又怕引起怀疑,匆忙将录音笔揣进兜里,道了谢低头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童嗣立马掏出那支录音笔,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黑乎乎的口香糖,他当即干呕,在心里将霍桑骂了千万遍。 下了楼,却没看见邹昕彤。 童嗣在周围转了一圈,依然没看到邹昕彤的身影。 一个电话打过去,对方却提示已关机。 童嗣愣了几秒,连骂好几声“卧槽”,接着一边给祝玉寒打电话一边到处找邹昕彤。 “祝队,你赶紧过来拿录音笔,我现在有急事不能回去。” “什么事?” “邹昕彤不见了,我去找找,你赶紧来土楼拿录音笔!”说罢,童嗣挂断了电话。 街边的店子,小吃摊,甚至是土楼居民区,童嗣挨家挨户地找,两条腿几乎跑成涡轮机,但却始终没有邹昕彤的消息。 太恐怖了,在这种地方闹失踪,真的太恐怖了。 童嗣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杨队长在背后搞鬼,他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逼迫他们乖乖就范。 童嗣喘着粗气,在土楼里来回跑了三四圈,抓了无数路人询问,可他们根据童嗣所描述的“很瘦,长发,高马尾,很白”这种形象稍作回想,接着便称这种女孩太多了,不知道具体是说哪一个。 “就是,穿……”童嗣说着,忽然看到这人肩头有一缕白丝。 就像邹昕彤今天穿的白色兔毛外套,与上面的材质一模一样。 再看看这人,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看到这兔毛后,却忽然觉得这人贼眉鼠眼仿佛不安好心。 童嗣抬手揪住他的衣领:“你把她绑到哪里去了!” 这大叔吓了一跳,惊呼一声,立马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绑什么,绑什么?你有毛病吧!”大叔费力挣扎着他肥硕的身躯,大声向周围人呼救。 “童嗣,你在干嘛!”一声娇弱的女声响起。 童嗣一愣,接着缓缓回过头。 后面站着邹昕彤,正拿着老冰棍舔个不停,旁边,是正用看人渣的眼神看着他霍桑。 作者有话要说:想写电竞文,就是直播打游戏,没有特定游戏,每个游戏都写,有人看咩?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弥彦 1枚、奉之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龙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9章 靡它(14) 童嗣深吸一口气, 强忍怒意, 微笑着看向霍桑: “你把我女朋友拐到哪里去了。” 邹昕彤一听, 赶紧卖萌, 把老冰棍杵到童嗣嘴边:“我手机没电了, 正好碰到霍组长,就同他一起逛了逛, 别生气嘛, 来, 吃口冰棍降降火。” 童嗣一把抢过冰棍, 随手扔到垃圾桶里:“虽然这边气温居高不下,但这是冬天,吃冰的, 身体不想要了?” “对不起嘛,我错啦。”邹昕彤撒着娇,双手揽住童嗣的腰,把小嘴凑过去,“来,亲亲, 不气不气~” 童嗣那个心暖的像暖宝宝, 哪来的气,看到邹昕彤的瞬间就不气了,但面上还得端着,觉得不能轻易放过这不长记性的。 得亏这次有霍桑在,不然她要真出点事, 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我先把你送回基地,给手机充好电,待那里不许乱跑,我还有点事要处理,等我回去。”童嗣冷冷道。 他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掏出粘满口香糖的录音笔扔到霍桑手里: “你恶不恶心,粘我一手,我差点当场吐出来。” “情急之下,没办法,手边只有口香糖。”霍桑接那录音笔的时候,还特意戴上了手套。 童嗣翻了个白眼,拉过邹昕彤:“我先把这不让人省心的带回去,你在这里暂时接应下薛斐的家人,务必提醒他们不要太过声张,一会儿祝队会过来,麻烦您稍后和他碰头。” 霍桑点点头,清理好黏录音笔上的口香糖,打算先找个餐馆听听有没有录到什么有用信息。 录音笔充好电,打开,里面传来一阵沙沙声,像是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是薛斐同卢仕朝的谈话声。 这个时候,卢仕朝的声音听起来还没有什么异样。 一阵杂音后,里面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但是说的是当地方言,且闽南语又是出了名的难听懂,可以说,霍桑一句也没听明白,他甚至有种掉到了外国的错觉。 他环顾一周,觉得周围似乎没有能帮忙翻译的人,因为其中内容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否会牵扯出有关冥婚的惊天大秘,索性只能按兵不动,等祝玉寒他们来了再做决定。 眼看着离薛斐父母到达永安的时间愈来愈近,却始终未见祝玉寒的身影,霍桑频频向门口望去,焦灼感霎时涌上心头。 他给祝玉寒打了个电话,那边电话接起来,只有奇怪的“沙沙”声,却并未有人应答。 无奈之下,霍桑想到,很多人出国旅游都会在手机上下载一个语言翻译器,以便不时之需。 那么会不会有方言翻译器呢? 他打开手机商店,输入“方言翻译器”。 别说,还真有。 二话不说,霍桑立马下载了这软件,安装好,打开,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没有人注意他这边后才匆匆躲进卫生间,将录下的方言播放给翻译器听。 当方言翻译成普通话后,那血淋淋的字眼横占了整个手机屏。 “准备好了么?没时间了。明晚就是你大哥的头七了。” “不要等到明天,我们要先将她的头发取下,对,同上次一样,连同头皮一道剥下,一根根收集太麻烦了。” 就连从警多年的霍桑,听到这样几句丧病的言辞从一个将近百岁的老太太口中说出,都觉毛骨悚然。 她不断强调,没时间了。 原来恶魔露出爪牙,只是时间问题。 他再次拨通祝玉寒的电话,想要通知他这件事,而那边,依然只是无望的“沙沙”声。 太奇怪了。 给童嗣打过去询问情况,而童嗣却说他们祝队没在基地,但是傅怀禹在,还悠闲地坐在一楼大厅喝茶。 霍桑烦躁地点点眉心,在原地踱来踱去。 他再次掏出手机给警局技术部的人打去电话,让他们帮忙查一下祝玉寒的具体所在位置,但没一会儿便得到技术部警员的回复,那声音,俨然漫上一丝焦急: “霍组长,我们查祝队长的具体所在位置,但是显示不在服务区,无法定位。” 警局的定位系统可谓是只要你不逃出地球,哪怕你躲到东非大裂谷的谷底它都能给你详细定位出来,但这一次,却说是不在服务区无法定位,难道他跑到外太空去了? 霍桑长长叹一口气,似有无助感,他迷茫地望向对面的圆环形土楼,看到那根发了霉的黑色木制电线杆依然碍眼地伫立在那里。 以及顶端鲜艳的小红点,像一只妖异的眼睛,死死凝视着众人。 霍桑瞪大眼睛,突兀想到,这里安装了信号屏蔽仪器,土楼旁边的不会屏蔽手机信号,只会对其余电子仪器造成定向干扰;但其他地方就不好说了。 那么祝玉寒会在哪里呢? ———————————— 下午四点五十分左右,永安土楼底下出现了几个极其不和谐的身影,个个人高马大,满脸煞气,往那一杵,一个个就跟黑铁塔一样。 过往游客瞧着他们,窃窃私语。 也不怪游客夸张,三四个西装革领的墨镜男往那一站,难免令人联想到电影中黑帮火.拼的场景,生怕殃及自己这无辜池鱼,都躲得远远的。 在这几个西装男中,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纤瘦,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打扮的也极其休闲,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满脸稚嫩,但却一副领导派头。 旁边依偎着一位年风姿绰约、风韵犹存的女人,穿着精致洋气,如果不说,没人会相信这是两个孩子都成年了的妈。 霍桑走到几人身边,那文质彬彬的男人见了,伸出手同他握了握: “警察同志,辛苦了。” 霍桑也没心情同他们寒暄,直切主题道: “我刚才用录音笔录下了他们的谈话,大概内容就是这一会儿差不多会动手,你们上去之后不要太过张扬,领了人就走,我们这边要绝对保密,不然我们也会很难办。” 那男人点点头,推了下眼镜:“您放心,我们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霍桑又看了那几个打手一眼:“都是文明市民,有事自会有警方替你们解决,请务必牢记。” 男人笑笑:“您说笑了,道理我当然懂,带他们来也只是以应对突发状况,毕竟,穷山恶水出刁民,您既然不能保证我妹妹的绝对安全,我自然也会采取相应的处理手段,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动手的。” 得到薛斐大哥的保证后,霍桑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自己还有事要去处理,先走一步。 薛斐的大哥薛茗元再次礼貌地同霍桑握了握手,接着对身后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轻声说了句什么,便带着他们以及那个漂亮妇人上了楼。 红绫相绕,喜帖相对的家户十分扎眼,薛茗元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那个传说中近百岁的老太太,穿着老旧的衣衫一动不动地坐在外堂。 或许是敏感的直觉,那老太太觉得这几人来势汹汹,绝非善类,忙颤巍巍站起身。 只是屁股刚一离开躺椅,便被其中一个男人按下,那男人冲她笑得怪桀:“老太太,人在做,天在看,您什么也不要多管,只管好好想想,怎么跟阎王爷赎罪吧。” 薛茗元没理她,径直走进狭窄的卧房。 闷热的空气几乎饱和,压抑的人透不过气来。 喜气洋洋的卧房,美丽犹怜的女孩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双手紧扣静悄悄地躺在床上,身下是绣着“囍”字的红床单,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晶莹的泪滴顺着脸颊流下,那样子,似乎是感觉到了疼痛。 为什么而痛呢? 因为嘴巴上杂乱细密的针脚? 不,好像不是。 那是来自挚爱之人的背叛与残忍地对待么? 好像也不是。 旁边站着一个男生,穿着老土的格子衫,手中拿着一把刀尖弯弯锋利而银亮的刀。 而这把刀,即将穿过她的秀发,从额顶一直到后颈,齐齐剥下她的头皮,将她精心保养的乌黑长发交付于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甚至不曾见上一面的男人手中。 尽管薛茗元多次同霍桑保证不会动手,但就在他进房间的一刻,看到自己曾经美丽又高傲的妹妹一张漂亮的脸蛋被这个禽兽弄的乱七八糟,那张能言善辩的巧嘴被红线紧紧缝起,永远的失去了往日的伶俐欢活。 一念之差,她就要这样悲惨地过完一生。 紧随其后的女人看到此情此景,惊呼一声“小斐”,只觉心中钝痛无法言喻,大脑嗡嗡地响,心脏跳得很快,几乎要超负荷,血液倒流,直冲头顶。 她用力呼吸着,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接着,眼前一黑,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一个西装男眼疾手快扶住了女人,焦急喊了几声“夫人”,见无果,便背起女人冲下楼,招了辆人力拉车紧急赶往就近医院。 “我他妈杀了你!”薛茗元,一个满身书生气,温润如玉的男人瞬时暴怒而起,将那个手持尖刀几欲进行下一步的男生按倒在地,夺过他手中的刀,对准男生的喉咙高高举起—— “薛先生!请您冷静!”倒是那几个看起来颇没耐心的男人跑过去,忙按住薛茗元的手,从他手中拿下刀子扔到一边踢得老远。 “你让我怎么冷静!这他妈还是人嘛!对自己的女朋友做出这种事!对我妹妹做这种事!你他妈还是人嘛!”薛茗元揪起卢仕朝的衣领,将他的脑袋狠狠按在地上。 后脑勺磕在木地板上,卢仕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脑后一阵温热,疼痛感重重来袭。 他慌乱地挣扎起来,嘴里不停嘟哝着“放开我。” 床上的女孩小声抽泣着,她想说什么,但被缝死的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即使事已至此,她还是在心中哀哀呐喊着,乞求他的大哥放过自己的男朋友,不要这么粗暴的对待他。 听到哭声,薛茗元将卢仕朝拖起来扔到那几个打手怀中,紧接着跑向床边,看着自己的妹妹。 虽然小时候两人经常打架拌嘴,经常同母亲抱怨着把妹妹宠的太无法无天,但看到自己的妹妹变成这副模样,心中最后的那道防线在一瞬便崩溃瓦解了。 洪水冲塌了堤坝,以拔山盖世之势腾腾涌来。 也不知是被喂了什么药,薛斐浑身动弹不得,但意识却非常清醒,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怀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种任人摆布的惧意却哭诉不出来,只是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紧紧抱着她的男人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小斐,不怕,哥哥带你回家。” 说着,薛茗元抱起薛斐,在一众打手的开路下,绕过还在门口哭天喊地的老太太,着急忙慌地跑向医院。 一身红服,如同一朵摇曳的红莲,在这沉闷暗着的天色下,开始渐渐失去她原本耀眼的色彩。 在她嘴巴被缝上之前,在她感受到迷.药在身体中发酵之际,她没有问那个将她变得如此悲惨的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甚至一句怨言也没有,只是轻轻说了句: “我好困,阿朝,过来,我想靠在你怀中睡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卖萌求预收~ 新文《与神为敌》,电竞文,直播文,小透明立志锤爆大神脑壳的慢慢之路~求预收~! 预计三个月之后开~先打滚求收藏~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奉之 1枚、facuorenl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莫池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00章 靡它(15) 手术室亮起红灯, 主刀医师看到薛斐的脸, 眉头紧蹙, 忍不住摇摇头: “这种恶俗什么时候才能好好整治一下。” 薛茗元坐在手术室门口, 直挺挺地倚着墙望着头顶的白炽灯发呆, 愤怒过后,是为自己亲妹妹前途堪忧的惆怅。 把妹妹送过来的时候, 医生只看了一眼就道:“缝的太密集了, 就算拆线后也会留疤。” 薛茗元深吸一口气, 捏紧了拳头。 无论花多少钱, 无论希望多么渺茫,他都要治好妹妹的嘴,并且要让这群罔顾法律随意践踏他人的畜生付出一生的沉重代价。 妹妹那无法用嘴发出, 只能从鼻腔中漏出的哀哀哭泣声,到现在都不绝于耳,折磨着自己。 如果自己当时多长个心眼,多从她所谓的一道的“朋友”那里求证几次,妹妹就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 母亲也在手术室进行抢救,难道就因为这个一无是处的垃圾, 为了他们家封建恶劣的习俗, 自己家就要成为他们光耀门楣的垫脚石? 凭什么。 手术一直进行了三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灭掉的一瞬间,薛茗元毫无形象地跑了过去,扒着门使劲往里瞅。 房门打开,年迈的医生摘下口罩, 脸上是不甚惋惜的表情,他微微摇摇头,轻声道: “线已经全部拆除了,但是……” 薛茗元的手无力垂下,他静立于手术室门口,直到病床滚轮声响起,他才堪堪抬头,望着被从手术室推出还在昏迷中的薛斐。 她漂亮的嘴唇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单是看着便令人心惊肉跳。 薛茗元慢慢走过去,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不禁拉起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爱怜地轻吻着她的眼睛: “别怕,哥哥在这儿呢。” —————————————— 当霍桑回到基地后,果然看见傅怀禹正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大厅喝茶看戏。 “您心情不错?”霍桑冷笑一声。 傅怀禹抬头看了他一眼,指指对面的空位,道:“坐。” “不坐了。”霍桑掏出录音笔,扔到傅怀禹桌上,“如果您看到祝队,麻烦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 傅怀禹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继而缓缓抬头:“他没和你们在一起?” “我以为您知道他去了哪里,感情不知道,还能这么悠然自得的品茶赏戏,是该说您自信呢还是该说您心大。” “你说什么。” “我从下午就已经联系不上他了,童嗣现在还在外边找他,电话虽是能接通,但那边回应的只是奇怪的杂音,我请了技术部定位了他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傅怀禹猛然起身,似乎意识到事情不对头:“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 话音刚落,就见傅怀禹抄起一边的外套,大踏步跑出了基地。 打过去电话,果然如同霍桑所言,只有嘈杂的怪因。 除此之外的第一反应,是去找储荣。 敲开储荣的房门,见他穿戴整齐,似乎是即将要出门。 “祝玉寒在你这么?” 储荣一看傅怀禹这模样,笑了。 “傅先生,您可真有意思,上我这儿来找人?” “他去了哪里!”储荣这副戏谑的样子更是点着了他体内的火.药桶。 “说实话,我不知道,而且,就算您跟我吼,也吼不出什么结果。”储荣说着,随手关好门,“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楼洞那边提前埋伏,您们尽快,不要耽误事情以至于其变得更麻烦。” 望着储荣离去的身影,傅怀禹愣了好一会儿,接着抬头看了看楼道里安装的监控器,心中隐约漫上一丝不安。 他跑回房间,拉出行李箱,打开其中一只盒子,掏出那经久未见的“老朋友”,别在腰间,从窗户翻了出去。 黑夜掩映下的枝桠,如同一只只扭曲干枯的手,以一个怪异的姿势伫立于马路两旁,萧瑟的风中,仿佛能听到哀哀哭泣声,带着满腔怨恨,凄厉而无助。 静谧的红,漫天的纸钱随风飘散。 储荣双手揣兜,右手不停摩挲着口袋中的针管。 他站在那口木棺旁,沉默地鞠躬,接着,他慢慢推开棺材板。 里面的尸体已有腐烂的趋势,散发出难闻的臭气。 而他,并未有下一步动作,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具尸体,似乎在等待一个绝佳时机。 冗长的沉默过后,储荣忽然哼起了歌,看起来心情不错,他从容的从工具箱中掏出口罩戴好,接着又拿出手术刀,用酒精纸精心擦拭着。 刀子竖过来,寒光一闪,刀面上映出了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储荣笑笑,心道“没想到来的还挺早”。 接着,他收起手术刀,从口袋里掏出那根针管。 随着脚步声响起,带着一丝急切之意,他佯装并未察觉,趁那人轻敌之际反手抓住他,双指扼住他的颈动脉,一针下去,慢慢推进。 那人回过神之后,麻.药已经全部推了进去,那人捂住脖子,倒退两步。 “半小时。”储荣轻轻开口道。 “妈的,你给我打的什么。”那人怒喝一声。 定睛一看,倒是眼熟,貌似是杨队长手下的警员,话不多,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一位。 储荣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勾起嘴角,似乎非常享受这种对方惊慌无措的快.感。 “别担心,只是麻药而已,我给你加大了剂量,大概半小时,好好睡一觉吧,明天醒来,一切就结束了。” 说着,储荣冲那警员扬了扬手中的针管,擦拭干净针头,放回工具箱。 “你!”那警员咬紧牙关,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警枪,对准储荣,“识相点乖乖给我滚,枪火不长眼。” 储荣无所谓地摊手:“不怕刑责,就开枪吧,谁人终究不是一死,早晚的问题,不过你的大好前景就难说了,背负一条人命,你以为,你是你们杨队长?出了事有人替你担着?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带着傲意的笑声回旋在这楼洞中。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警员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也被逐级击破,半晌,他只问了这么一句。 “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们不是最清楚么?不要以为这世界真有不透风的墙,你们自以为将秘密隐藏的天衣无缝,其实早就无处遁行了。” 储荣回头,看着那具已有腐烂趋势的尸体:“等我解剖完这具尸体,查明真正死因,你们连隐瞒的必要都没有了,对不对。” “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有胆就把口罩摘下来,敢做不敢当么?” 多么低级的激将法。 “对,我是没那个胆子,毕竟计划实现前,我还不能死呢,真是不好意思。”储荣笑笑。 夜风吹过,扬起他的头发。 漫天星空,预示着明天将会是久违的大晴天。 可惜,期盼晴天已久的薛斐,却无法感受到了。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有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纯净而温润的歌声响起,为这死气沉沉的楼洞带来一丝生机感。 这是储荣最喜欢的一首歌,并没有太欢快的旋律,却仿佛映刻了此时的自己。 是啊,还有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呢? 药效渐强,那警员只觉双腿无力,看着这变态一样的人,惶恐蔓延开来,他也不敢再继续耽搁,扶着墙,像只软脚虾一样跌跌撞撞往回走。 “三秒。”储荣睁开眼睛,望着那急于逃跑的男人。 “两秒。” 那男人腿一软,跌倒在地,手中的警枪随即甩了出去。 钟声响起,钝重而沉闷地敲了十二下。 不远处,隐匿于黑暗中的身影渐渐明了。 童嗣走过来,望着地上那个男人,用脚踢了踢,确定他已经昏迷过去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跑到储荣身边。 “你早来了?”看着储荣,他愣愣问了句。 储荣点点头,指指木棺内的尸体:“先把他装进尸袋,运回去,速战速决。” 童嗣应了声,手脚麻利地拉开尸袋,又屁颠屁颠地去抬尸体。 抬一半,觉得不对,一回头,见储荣没事儿人一样在那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尊雕像。 “不是,你就这么看着?过来搭把手啊!” 储荣无奈摇头,似乎是在鄙夷童嗣弱鸡般的体力。 他与童嗣二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卢明义的尸体抬出木棺,装进尸袋,四处看看,发现在土楼中间停了一辆拉庄稼用的小推车,他们将卢明义的尸体抬上小推车,拔腿就跑。 “那个警员怎么办。”童嗣回头看了眼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警员。 “没时间管他了,先回去。”倒是储荣,头也不回,眼睛只看向前方。 “你们祝队回来了没。”他随口问了句。 不提还好,一提童嗣就头大。 “没呢,到现在也没回去,电话一直不通,不知道跑哪去了。” 话音刚落,储荣忽然停住脚,童嗣一个惯性被小推车拉动着向前几步,差点一个踉跄翻到推车里面,与尸体来个“亲密接吻”。 “干嘛突然停下。”童嗣不满地抱怨一句。 储荣摘下口罩随手塞进兜里,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你先回去,我去找找他。” “你去哪里找啊!” 这次,储荣没再搭理他,一溜烟儿跑不见了人影。 童嗣看看他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小推车中的尸袋,低咒几声,像个老汉一样佝偻着腰推车小车一步步走得艰难。 好不容易把这尸体运回基地,又想到傅怀禹说的不能被监控拍下,只好扛着这死沉的尸体翻窗进了房间。 傅怀禹没回来,霍桑没回来,储荣更是不知去向。 难道要自己守着这恶臭的尸体过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奉之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01章 靡它(16) 储荣跑了半个小时, 跑到村头, 气喘吁吁地等了半天, 未见一辆出租车路过, 他只好掏出手机网约车, 约了半天也没人接单。 县城离这边四五十公里的路程,单是走也要七八个小时。 没了办法, 只好一边往县城走一边从路上招车。 祝玉寒不是这种心里没点B数的人, 要是真有事也会想办法联系这边, 更何况已经十二点多了, 荒郊野岭的,有司机也不敢接。 环望一圈,最终储荣的目光落在那架生了锈的老式二八自行车上。 —————————— 漆黑的房间, 所有的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遮掩,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祝玉寒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在这密不透光的房间里,难以辨别地点。 中午那会儿接到童嗣的电话通知自己过去拿录音笔,刚大摇大摆出了基地,就被人从背后一记手刀砍晕, 再醒来时, 就来到这里。 自己在椅子上被绑了不知多久,如果是绑架,也没人进来过,手机自始至终没有响,可能已经被他们拿走了。 但是将自己绑到这地方的人, 他大概能猜到是谁。 因为他从这个房间里,问到了尸体重度腐烂的味道。 不知处于哪个方向于黑暗中发出细微的响动,接着便是钥匙清脆的“哗啦”声,生了锈的铁门发出难听的声音。 若有若无的清光照了进来,但因处于黑暗中太久,祝玉寒有些看不清楚隐匿于光中的来人到底是谁。 那人关上了门,缓缓走到自己面前,如果单从他走路时的脚步声来判断,那么答案就已经非常明了了。 警局统一派发的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自己听了很多年。 头顶的白炽灯猛然亮起,刺的人双眼发痛。 待到渐渐适应了这强光,祝玉寒终于看清了来人。 杨队长。 就在自己脚边,还摆放着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但从尸体身上衣着来看,应该是前不久刚从河中打捞上来的浮尸。 “杨队长,您还真是好雅兴,摆具尸体做装饰,不过也难怪,您的人生都已经腐烂发臭了,有具尸体,也不稀奇。”祝玉寒冷笑一声,讽刺道。 杨队长直勾勾的盯着他,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映照出他森白的一张脸。 “咱们彼此彼此。”杨队长轻蔑笑道,“谁人到最后不都是化作白骨腐肉,浸淫警圈这么多年,你以为你就能清清白白全身而退?天真。” “那真不幸,毕竟人各有志,我还真就敢说,我做了十年警察,求的就是问心无愧。”祝玉寒别过头,似是不想再看他。 杨队长掏出枪,以枪柄重击祝玉寒的侧脸,怒喝道:“谁他妈不是清白进来,惹一身骚走,我他妈从警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特别是你这种自诩清高的人,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 祝玉寒被这一枪打的头晕目眩,他缓了半天,吐了口血沫: “随你怎么说。” “嘴硬是吧!”说着,杨队长又是一拳揍过来。 这一次,祝玉寒真的没再出声。 自己现在被绑在这里,四肢都动弹不得,犹如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只能张着嘴绝望地呼吸。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杨队长扣动警枪保险栓,抬手指向祝玉寒的眉心。 “要么把嘴巴闭紧了有多远滚多远,要么,等着吃我的枪子儿。” 祝玉寒回头:“没有第三项选择么?比如,你乖乖束手就擒,把你做过的全部招供,争取减刑。” “我去你妈的!”杨队长愤起一脚,连人带椅子一道踹倒。 他蹲下身子,揪起祝玉寒的衣服,用枪指着他: “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想死对吧,好啊,我成全你。” 黑漆漆的枪筒对准自己的眉心,只要稍微动动手指,自己就要与这世界彻底告别。 其实杨队长说的对,谁都抵不过一死,只是早晚的问题。 但是,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 比如,怀揣满满爱意心甘情愿放弃优渥生活跟随心爱之人一起逃到遥远的永安,最后却换来背叛的薛斐。 再比如,在河中沉浮多日,到现在连身份都无从所知的无辜死去的女人。 自己死了,她们所遭受的苦痛冤情,谁来替她们伸张。 杨队长正欲扣动扳机,却忽然迎面撞上一击,自己被这重重一击撞了个七荤八素,身体顿时失去平衡,猛地向后倒去。 鼻血缓缓流下,此时的祝玉寒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知道,在这种地方,没人能救得了自己。 于是他狠心一咬牙,打算来个硬碰硬,说不定,就能从中探得一线生机呢。 他用自己的小脑袋狠狠撞向杨队长的大脸,眼瞅着把他撞倒,甚至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枪声响了—— ———————————— 储荣骑着那辆老式自行车,翻山越岭,骑了将近两个多小时,终于在凌晨三点赶到了县城警局,腿还没迈下自行车便听得一声枪响。 栖息于枝头的鸟儿被惊醒,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一瞬间,就连储荣都慌了手脚,他忙抛下随手顺来的自行车,双腿酸痛发软,但也顾不得,从工具箱里掏出勘察灯,大概估量了下杨队长的身高体重,打开勘察灯,顺着地上看起来稍显可疑的脚印一路找过去。 废弃的旧仓库外,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愤怒的吼声。 储荣将耳朵凑在那生了锈的贴门上,仔细倾听着里面的举动。 阴冷的声音传来,储荣屏住呼吸,听到了一句: “你还挺有能耐,这一枪都被你躲了,不过这次,我看你从哪里躲,见阎王去吧。” 接着,祝玉寒的声音传来: “嗷你完了,你朝尸体开枪,可以多给你加一条侮.辱尸体罪了,这下你得把大牢蹲穿了。” 储荣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但又有点想笑。 大难临头,亏他还能有心情打嘴炮。 储荣努力镇静下来,打开工具箱,翻了翻,从里面找出一把开骨锯,想了想,觉得不妥,只得随手拿过被自己精心保养的手术刀,捏在手中,轻轻推开了门。 锈迹斑斑的大门发出难听的“嘎吱”声,这一声,迅速吸引了对峙中的二人。 趁杨队长分神之际,祝玉寒躺在地上高高抬起双腿,狠狠一脚踢了过去。 杨队长一时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这绝佳时机,储荣自然不肯放过这次机会,他抬腿冲过去,拿手术刀架在杨队长脖子上,一只脚用力踩住他拿枪的手。 杨队长疼的失了力,警枪从手中飞出,被储荣见势踢到角落里。 局势霎时被扭转,接着便听见祝玉寒惊喜过望的高喊声: “荣荣!你来救我了!” 这一声略带倚望的喊声,却忽然让自己产生了强烈想哭的欲望。 但是在外人面前要忍住,对吧。 “等我一下。”储荣的声音很平静。 他单手脱下外衣,用衣服将杨队长双手反绑,从角落捡起他的警枪,并将大门用椅子顶住,忙完这一切,他才走到祝玉寒身边,用手术刀切断他手上的绳子。 杨队长还在那边叫骂着,祝玉寒解开绳子,得意笑笑,从储荣手中拿过警枪,看了看,故作惋惜道: “想不到杨队长您‘英明’一世,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杨队长冷笑一声,别过头去。 “现在怎么处理他。”从乡下骑车骑了两个小时车的储荣是真的累了,脑袋嗡嗡作响。 “嗯?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个时候,祝玉寒才意识到突然出现的储荣为何能在深夜从土楼一路找到这边。 别说,还真有点感动。 “就这么找来的。”储荣打了个马虎眼,“尸体已经运回基地,还在等解剖。” “看看,如果这个杨队长肯说实话,那咱们就把尸体老老实实送回去,如果不肯说,计划照旧。”祝玉寒疲惫地往椅子上一倒。 “说真的,刚才我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祝玉寒揉揉自己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变得酸痛的脖颈。 “不会的。”储荣笑笑,“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储荣说这句话的时候,祝玉寒着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给霍桑他们发个定位,让他们现在想办法赶过来吧。”祝玉寒连忙转移话题。 “也好。”似乎是察觉到祝玉寒的尴尬,储荣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也累了吧,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霍桑过来我们再想办法。” 储荣点点头,坐在那张年岁已久落满灰尘的旧沙发上,脑袋靠着靠背,望着头顶的白炽灯发起呆。 通知过霍桑,并叮嘱童嗣务必看好尸体,祝玉寒也往旧沙发上一靠。 踌躇半天,祝玉寒才开口道:“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多亏了你。” 储荣没说话,呼吸声很轻,似乎是睡着了。 祝玉寒扭头看了眼,接着,储荣的脑袋就靠了过来。 他睡着了么?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装睡,为什么找的这么准。 祝玉寒尴尬地挪了挪身体,刚打算离开,就听储荣几乎轻不可闻的一声: “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是什么意思?是指他只会就自己一次,以后再也不揽这档子破事,还是……就只再靠一次。 祝玉寒不敢动了,浑身紧绷,任由储荣靠在自己肩头。 他好像真的太累了,没一会儿便听到了均匀而平缓的轻鼾声。 其实很多时候,储荣都是令人觉得心疼的,他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说,所有事情都是一个人藏在心里,你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说,他想要什么,从未听他提起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弥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观茶园 70瓶;琥珀 40瓶;伸缩自如的爱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靡它(17) 祝玉寒就一直保持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任凭四肢麻木, 他怕稍微有点动静会惊扰储荣。 储荣睡眠很浅, 而且经常会莫名其妙半夜醒来, 有时还会说梦话, 至于说了什么,祝玉寒着实听不清, 但是偶尔有那么一两次, 会听到他在梦中笑, 那种突如其来的, 甚至会让人感到一丝惧意。 而这次,储荣很安静。 他不像傅怀禹,天天只会臭美, 想尽一切办法在不用香水的情况下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储荣会喷香水,但却是那种连香味都算不上的香水——冥府之路,那种让人闻到心生抑闷的味道。 杨队长还在那边不停蠕动企图挣脱捆绑,祝玉寒死死盯着他,生怕这鸡贼的偷跑了, 也不敢睡, 打算一直等到霍桑他们过来。 而霍桑那边,同储荣差不多的情况,打不到车,也无人去送他,霍桑四处环望一圈, 看到了停在房前的老式自行车…… 但霍桑没这个毅力,好不容易骑出村子,恰好碰上顺风车接单,他把人家的自行车扔在那荒郊野地就上了顺风车。 那司机是个秃头大叔,称和家里人闹了矛盾,年也不过了,一气之下就要回市里。 霍桑坐在后面,面无表情听着大叔聊着家长里短,听得他昏昏欲睡。 “小伙子,这么晚了你去县城警局做啥。”大叔话锋一转。 “有点事。”霍桑睁开迷蒙的双眼,随口答道。 “我当然知道你有事,没事谁去警局啊,能不能告诉大哥我,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哪里又……”大叔继续喋喋不休,完全不顾理霍桑越来越臭的脸。 这次,霍桑干脆不理他。 “小伙子,别怕,有事就跟我说,我能帮你的。”大叔大包大揽,牛皮快要吹上天。 霍桑嘴角抽抽:“大哥,红灯了,好好开车,别说话。” “你这小伙子真有个性啊,我喜欢!不过大哥说真的,就县城那警局,还是算了,你要是真有事,还不如找我,说不定我还能替你解决个一块半毛的。” “大哥听您这么说,您来头不小。” 本是一句暗讽的言辞,不成想,大叔当了真。 “别看我头发少,这都是先前读书累的,不然今天也不会爬进检察院。”大叔嘿嘿一笑,打开歌单,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 感情打车时候听司机吹过的牛,都是真的。 这一次,霍桑没有再摆冷脸,而是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凑了过去—— ———————————— 永安的天气总也不安分,刚晴了没一天,晚上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雨声渐响,雨势逐渐收不住,一声响雷,惊醒了正靠在祝玉寒肩头小憩的储荣,他惶恐地坐直身子,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看了看身边也已经睡着的祝玉寒,以及还在不死心奋力挣扎的杨队长,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县城的警局。 这时,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储荣顿了顿,过去看了看祝玉寒,见他还在熟睡,就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 “谁。” “我,霍桑。” 储荣稍作整理,打开门,门口站着已经浑身湿透的霍桑,以及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大叔。 这个时候,杨队长已经凭借一己之力挪动到了角落,不仔细找找还真看不见。 “这位是。”看到那长得不太像好人的大叔,储荣瞬时警觉起来。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检察院赂总局的宋检察官,刚好打到他的顺风车,宋检察官也跟来一起看有没有什么能帮我们的。” 这一句话,让储荣疑心病又犯了,他警惕地看着这个面相不太好的男人,似是不太敢相信。 看他这个样子,霍桑忙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 “其实宋检察官也说了,他们早就盯上了永安县的警局,但无奈一直没有足够证据,且警局背后势力庞大,他们也不太敢动,只能从基层逐个击破,这次的案子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帮了我们,也能帮他自己。” 见储荣还是满脸犹疑,他又道: “虽然他长得是不太像好人,但是个热心肠,刚才在车上,和老婆打架的事都给我抖出来了,现在我们也是计穷力竭,姑且信他一次。” 思忖半晌,储荣才勉强点了下头,还不忘提醒霍桑不要全盘托出,给自己留条后路。 霍桑点点头,比了个“了解”的手势。 “这样,你先回基地,解剖尸体,查明卢明义真正死因,要尽快,我和祝队长留在这边负责审查,说起来,祝队长人呢?” 储荣回头看了眼,小声道:“还在睡,他也累了,不要吵醒他,等天亮后再审可以么?” 霍桑诧异地看了储荣一眼,但见他满脸坚决,也只好同意。 “对了,傅怀禹呢。”凌晨五点钟,本该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傅怀禹却迟迟未曾露面,这倒是让人匪夷所思。 “不知道。”储荣绕过霍桑径直向门外走去,又最后叮嘱了一句,“不要吵醒他。” 霍桑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储荣才刚出门,就听到祝玉寒在里面不满地喊了句: “大哥,能不能别装鬼了,我这脆弱的小心脏一天被吓个十次八次,我还活不活了。” 储荣笑笑,摇摇头,乘着大雨,慢慢走向主城大道。 ———————————— 闷雷隆隆,闪电似银蛇,将病房照亮如同白天。 薛斐猛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嘴巴上的疼痛清晰地刺激着自己,此时阒寂的病房内,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鼻息声。 正在一边昏昏欲睡的薛茗元被妹妹这一动静惊的完全清醒过来,看到妹妹正慌乱无措的四处张望,他赶紧起身走过去抱住她,摸着她打头发安慰道: “不要怕,只是打雷而已。” 抽泣声传来,在寂静的病房中无限回响,一声一声犹如重锤狠狠击打在薛茗元的心头。 “我们今天就回去好不好,哥哥带你去国外,一定会帮你修复好,别担心,我们回家,就都结束了。”薛茗元说完,紧紧咬住嘴唇,努力克制住想哭的欲望。 而怀中的薛斐,却摇了摇头。 她拉过薛茗元的手,在他手心轻轻写下三个字: “阿朝呢?” 正是这三个字,彻底激怒了薛茗元,心中漫天大火顿起,颇有挫骨扬灰之意。 他打开电灯,完全不顾刺眼的灯光照的薛斐睁不开眼,他抄起床头的镜子猛地摔了过去,摔在薛斐床上,指着薛斐的鼻子怒骂道: “你好好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想想把你害成这样的是谁!我不管你跟他有多深的感情,也不管他为你做过什么,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他好过的,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今天我就把话放这。” 薛斐愣怔下,接着缓缓拿过镜子。 镜子中的自己,已经面目全非。 昔日精致美丽的容颜,已经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一张破碎不堪的脸,如同自己破碎不堪的心。 她紧紧攥着镜子,低下头,瘦削的肩头微微颤抖。 “阿朝呢!”嘴唇上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而薛斐全然没有了痛意,只是哀哀喊着这个名字。 薛茗元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怒意渲染全身。 他按响了病床旁的呼叫铃,接着齐刷刷来了一堆护士。 “看好她。”扔下这么一句话,薛茗元转身离开了病房。 匆匆下楼,门口站了两个打手,见到薛茗元忙过去替他撑伞。 “去警局。”薛茗元上了车,大力甩上车门,整辆车都跟着晃了晃。 另一个打手随着上了车,递过一套西装:“薛总,衣服。” 薛茗元二话不说在车里脱掉上衣,套上衬衫,打领带的手青筋暴起。 车子直奔警局,还没停稳时薛茗元就已经下了车,他大力推开警局大门,正在值班的警员望着他这副样子都不禁为之一震。 那满身黑气的形象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怀揣满腔怨恨,来复仇了—— “先生有什么事么。”一个小警员颤颤巍巍凑了过来。 “卢仕朝呢。”薛茗元冷冷开口。 “不好意思,还在审,请您先到一边耐心等待。”小警员道。 “不必,我是来保释他的。”薛茗元打断他,“我决定撤销控诉了。” 小警员看起来有些为难,浑身生虱般难受,挠个不停:“这,他……我知道了,我先去问过科长。” 这小警员也是服,自己当警察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有提这种要求的,给自己亲妹妹害成那样还来保释,且看起来他也不像是缺那两个赔偿金的,这种人,不是脑子进水就是精神不正常。 小警员走到审讯室,朝里看了两眼,见卢仕朝满脸铁青,面无人色,他心道“算你小子走运”,接着敲敲门,走了进去。 正在对卢仕朝进行审讯的是县公安局刑警科的刘科长,听到受害者家属同意撤销控诉的消息后,略显犹疑,他看了眼这满脸衰相的男人,摇摇头,把记录本一摔,骂道: “这他妈叫什么事,审了一晚说撤控就撤控,拿我们警察当猴耍呢?” 当卢仕朝被带出来的时候,只看一眼薛茗元,就赶紧把头低下去。 薛茗元冷笑一声:“上车。” “去……去哪。” 薛茗元没理他,径自上了车,而卢仕朝则由两名打手押着上了车,动作极其粗暴。 当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时,卢仕朝才意识到不对,一直沉默的他突然红着脸大力反抗起来,死活不下车。 但就他这白斩鸡一样的身形,轻而易举就被两名身强力壮的打手拽下了车,押犯人一样押送进了医院。 薛斐正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大雨发呆,就忽然听到走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转过头,迷茫的看向病房门。 房门被人猛地推开,带头进来的是他哥哥,后面跟着两个肌肉鼓鼓的打手,以及令自己日思夜想了多时的男朋友,阿朝。 卢仕朝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瑟缩在一边。 薛斐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是有点不敢相信。 “哥?”她的声音听起来空荡荡的。 薛茗元冲身后两个打手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去门外候着。 两人一走,病房里只剩这尴尬的三人。 当然,尴尬的只是卢仕朝。 且他一夜未眠,面色苍白,两个黑眼圈快要掉出眼眶。 薛茗元脱掉外套,伸手扯着卢仕朝的头发将他拖到薛斐的病床边,厉色道: “说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薛斐摸了摸刺痛的嘴唇,想要下床,却被薛茗元按在床上:“你坐好了。” 卢仕朝不发一言,只是低着头,任由薛茗元大力拉扯着自己的头发。 “垃圾就该回你的垃圾堆窝好了,出来学人搞什么阴亲,你们可真有能耐啊,你知道这是谁么,你知道我们家在国内是个什么地位么,连小斐你都敢动,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 说着,薛茗元扯着卢仕朝的头发将他狠狠甩在墙边。 卢仕朝的额头撞在桌角,顿时血流如注。 他痛苦地捂着头,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喊疼。 “你他妈就该死!”薛茗元抄起桌上的水果补品,一股脑全部砸向卢仕朝,这还不解气,又上前揣了他两脚。 眼见薛茗元的脾气收不住,为谨防事态进一步恶化,薛斐踉跄着从床上爬下去,赤着脚跑到卢仕朝身边,用身体紧紧护住他,哭着摇头,千疮百孔的嘴中沙哑着漏出“不要”二字。 已经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薛茗元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心中不断叫嚣着的“杀了他”三个字。 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走到二人身边,指着薛斐,冷声道: “你让开。” 薛斐一个劲儿摇头,眼泪流不停,因动作幅度过大导致嘴上的伤口再次裂开,血顺着下巴往下流,染红了衣襟。 她甚至跪在哥哥面前,抱着他的腿,嘶哑地喊着“求你了,别这样,哥,他会死的”。 薛茗元愣了下,缓缓蹲下身子,心疼地拿纸巾替薛斐擦拭着血迹,尽量放轻声音: “小斐,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警方及时通知我们,我们现在可能已经见不到你了。他把你的脸糟蹋成这样,甚至让你去和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配阴亲,你说,你甘心么?” “什么……”薛斐张开她那血肉黏连的嘴唇,不可置信地看着卢仕朝。 “真的么,阿朝,你要把我……送给别人?” 就那么一瞬间,薛茗元将薛斐从地上拉起来,按在床上:“好了,你想见他,我让你见他最后一面了,你也明白了,我不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一直在骗你。” 薛茗元望着双眼无神的薛斐:“听话,乖乖跟我回家吧。” “阿朝,真的么?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薛斐躲开她哥,又不死心地凑了上去。 薛茗元看薛斐这架势,只觉失望透顶,刚要说什么,不成想,卢仕朝倒在一边先开了口: “对,你哥说得没错,我是一直在利用你,而且我实话告诉你,我很反感你,烦你那自以为是的态度,天天花钱想把我包装成什么贵公子,我受不起,也不稀罕,回你的大城市做你的千金小姐去吧。” 在薛斐印象中,卢仕朝一直都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说话也是单字往外蹦,这或许是自己同他恋爱四年,第一次听他一次性说了这么多字。 但过去的那四年,即使他单字往外蹦,薛斐都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他终于肯开口了,却告诉她这样的答案。 “你他妈的!”薛茗元将卢仕朝从地上拽起来按在墙上,高高举起手中的水果刀—— “哥!算了!”薛斐惊呼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扑过去一把拉住薛茗元的手,流着泪,摇摇头,“为这种人葬送……自己大好前途,不值得……” 话是这么说,但似乎心里想的也并不是这样。 薛斐将头埋在她哥怀中,小声道:“回家……我们回家……” ———————————— 飞机划过上空,留下一条白色的长尾巴。 雨势渐小,天空依旧灰蒙蒙的,空气中的潮意蔓延全身,废仓库里的几人都觉得浑身黏糊糊的,恨不得冲进雨里洗个澡。 宋检察官的老婆电话一个接一个,宋检察官只道在忙工作,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让她不要再打电话。 他老婆一听就怒了,劈头盖脸骂道: “工作?是在哪只狐狸精的床上工作呐?!我看你就是属陀螺的,欠抽!” “呸!妇人之见!”宋检察官气愤地挂断电话,直接关机。 祝玉寒也不是故意要听,但是宋检察官那山寨手机漏音严重,隔很远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这下,祝玉寒愿意相信宋检察官真的是个清廉的好官了。 看看他那后壳都快磨穿的按键手机,以及门口停放的老式桑塔纳,再看看宋检察官这身行头,要多寒酸有多寒酸,拎大街上你给人说这是个当官的,别人还真不敢信。 看着地上被霍桑五花大绑如同捆死猪一样捆起来的杨队长,祝玉寒笑得贼得意,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毕竟谁能笑道最后,还是个未知。 宋检察官从车里拿出录音笔,准备好记录本,用袖子擦擦落满灰尘的圆桌。 擦完了,又觉得不对,这和直接往上拱有什么区别。 他正襟危坐,满脸严肃: “杨利民是吧,永安县警局刑侦一科总队长,啧,不得不说,永安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物资丰富,但就是这民风……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杨利民冷笑一声,别过头去。 “说说吧,你把人家小祝绑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杨队长一听,瞪着俩眼珠子像头牛似的:“你怎么不问问他,费尽心思偷尸体又有什么目的。” 祝玉寒一摊手:“为了揭开你丑恶的面孔,不然还能为了什么,我又不像这边人,还搞个冥婚合葬,怎么着,家里有皇位啊?” “冥婚不犯法吧,人家想怎么着,轮得着你来管?”杨队长啐了口唾沫,正吐到祝玉寒鞋子上。 祝玉寒蹲下身子扯起杨队长的外套擦了擦自己的鞋子,道: “你还别跟我嘴硬,就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们早知道了,卢明义的尸体已经运回基地,我们家储法医正在验尸,过不了多久,真相就要大白于天下了,我劝你还是趁早招了,早死早超……不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杨队长抿紧嘴巴,似有宁死不屈的架势。 “你不说也行,我说给你听。”祝玉寒站起身子。 “对,冥婚的确不属于违法范畴,两家孩子不幸身亡合葬祭奠亡灵,给家人带来安慰,这本是件好事,但是盗卖尸体,甚至是用活人合葬,来,咱们代表着法治与正义的杨警官说说,这样,该怎么判呢?” 杨队长依然不发一言,脸贴在水泥地上,脏污一片。 “卢明义的尸体我们早已做过初步尸检,除了后脑,身体其余部分一点外伤也没有,车祸?怎么,这车能飞上天?” 宋检察官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沓资料,一张张翻看着。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眼看着近中午。 储荣那边终于打来了电话。 “刚才我解剖了卢明义的尸体,他的喉咙处发黑,初步估计是由毒物造成,但因为这边没有设备,具体是什么成分还不能确定,再者,我检查了卢明义的全身,除了后脑,并未发现其他致命伤,所以,造成卢明义死亡的真正原因,就是后脑处的伤口,大概是由钝器造成,从大小来看,钝器大概有三四公分长宽。” “三四公分,锤子?”祝玉寒问道。 “大概吧,但是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死者的双手指尖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有可能是生前剧烈挣扎造成,并且我在死者的指甲内发现一点深蓝色纤维,其实说起来,有点像警服的料子,下午我会请私人检验所根据纤维尖峰程度与警服的做个对比,如果尖峰是一样的,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祝玉寒愣了下,缓缓看向趴在地上的杨队长——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的文《整个地府的大佬都在装萌新》明天上夹子,所以想帮带一波收藏,作者跪下球球泥萌,去看看吧,真的贼好看,如果看俺的文看的抑郁就可以去看看基友的沙雕文冷静一下~ 还有呀,今晚的评论全部发红包,为了基友,拼了!! (明天新的一月,新的开始,所以会从明天的评论中随机抽取一位读者赠送零食大礼包~~~中奖结果明晚十点公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弥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观茶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最喜欢的样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靡它(18) 宋检察官冲祝玉寒招招手, 祝玉寒赶紧凑过去, 洗耳恭听。 宋检察官压低声音道: “我突然想起来, 之前我老婆和我说过, 这边永安土楼为了更好对外开放打算翻修, 说是翻修,其实是政府打算将这边彻底改造成旅游景点, 原住居民给点钱随便打发了, 但有不愿走的, 要上访, 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当时找了批警察出面处理过这事。” “刚才我们警局的法医打来电话,说在死者卢明义的指甲中发现少量纤维, 初步估计应该是警服的料子,所以,死者卢明义生前或许与警方发生过争执。” 宋检察官转着笔,眉头紧锁,看起来倒像那么回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卢明义的死与警局有关。” “是。”祝玉寒点点头, “而且您不觉得这事太过蹊跷, 卢仕朝家无权无势,但永安警方却一直在帮他们隐瞒利用活人冥婚的事,这说不通。” 宋检察官在记录本上飞速记录下这一线索,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口枸杞泡茶, 严肃地看着杨队长: “杨利民,你最好如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不然,谁也帮不了你。” 杨队长似乎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狷狂,他好不容易止住笑,戏谑问道: “你当我白痴啊,事到如今,我能靠你们保全我?” “我看你真是白痴,你以为你背后的势力网就能保得了你?我告诉你,你就是一炮灰,别人拿你当枪使你还乐在其中?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天真,这事儿要是曝光就总得有个背锅的,你说他们不找你背锅找谁?找你们局长?还是找你们市长。” 祝玉寒觉得这人也是有意思,恐怕是被那帮背后势力网洗脑洗到只剩一根筋。 这一次,杨队长没有再抬杠。 “想想你的老婆孩子,想想你的亲戚朋友,你烂命一条,这锅背就背了,你他妈在梦里诗和远方的,你身边的人全变成了苟且,你可明白?” 祝玉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真恨不得给他两拳让他清醒清醒。 “是我们局长。” “什么?”祝玉寒没明白刚才杨队长说的那几个字。 “我说,打死卢明义的,是我们局长林远。”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愣,接着面面相觑。 感情,这杨利民还真是个背锅侠。 根据杨利民的论述,几人得知,原来事情的起因只是因为政府的强行翻新土楼,赔偿款低到买间厕所都不够,这才引来土楼原住居民的诸多不满,商讨无果,打算进一步上访。 这种事,向来用不着政府大佬出面,直接把任务交派给地方警局,而土楼那边派出的上访代表,正是卢明义。 给他关了三天,饿了三天,等送回卢家后,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起因是卢明义和永安警局的局长林远发生了口角争执,卢明义怒骂他们不是东西,官官相护,说上访的时候一定也要把他们这点破事全抖搂出去,招致林远极度不满,遂与其发生了肢体冲突。 混乱之下,林远失手用枪柄打在了卢明义的脑干上,也是打巧了,导致卢明义当场死亡。 生命本就是很脆弱的东西,万万不能抱着侥幸心理。 而永安警局为了掩盖罪孽,对卢家人称卢明义是在上访途中因车祸而亡,卢家人除了卢仕朝,其他的都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懂得运用法律手段为自己维权,更不懂得要去查明真相,轻易就信了。 局长林远还说,会帮他们找个不错的女人给卢明义配阴亲,所以劝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卢家人,真的就这样默许了。 开始找的女人是个三十多岁,精神有异常的流浪者,这种人最保险,死了也不会有人追究,是绝佳目标。 当流浪女人的尸体被交付到卢家后,卢家人竟还感恩戴德,觉得林局长是他们家的大恩人,只差跪拜叩首以示谢意。 但把尸体打扮好之后,就在冥婚的头一晚,尸体失踪了,不知被谁拖到了河中,第三天,尸体就浮了上来,恰好被躲进小树林解手的小刘警员撞见。 而祝玉寒他们这帮人,就爱管闲事操闲心,非要留在这里帮忙调查死者的死亡真相。 当时林局长正处于晋升关键期,稍有差池便可能功亏一篑,所以,自己必须找个人把这事给顶下来,看来看去,觉得这个母亲身患重病继续救治款的杨利民最为合适。 林远先假惺惺的以慰问的方式给了杨利民一笔钱,让他带母亲去大城市的医院治病,那时候,杨利民还觉得局长真是好人,关心下属,并如同及时雨一般送来了一笔救命钱。 但当钱到手,全数交给了医院之后,林远就凶相毕露了。 他说,既然收了他的钱,那么两人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以此要挟杨利民来替他背这个锅。 万般无奈之下,杨利民只好答应,毕竟母亲的性命要紧。 或许也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林局长权大势大,就算是有人发现真相,林局长也会尽他所能保全自己。 但良心的谴责使他有点想脱手这事,正当他开始着手准备问亲戚朋友借钱或者找银行贷款来还上林局长这笔巨款时,林局长问他: “听说,你女儿今年马上中考了?哎呀,小姑娘长得真是不错,叫什么杨可萱对吧,美得很哦。” 虽未表达明意,但这句话已经令杨利民毛骨悚然了。 万般无奈之下,除了听遣于林局长之下,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么? 听完杨利民叙述玩这一切,宋检察官的眉头深深拧起,他无奈地叹口气,轻声问道: “所以这种事,你应该早点检举,拖的时间越长对你就越不利。” 祝玉寒走过去替他松绑,就霍桑绑的那猪蹄扣,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脚并用才给解开。 杨队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惨兮兮地笑了: “没有用的,正如祝警官所言,到最后把这烂摊子全部揽下来的,只是我们这些挣扎于基层线上的小人物,真正的势力网,是无法被撼动的。” 宋检察官笑笑,光秃秃的脑门在白炽灯的映照下仿佛在闪闪发光: “为什么要挣扎,为什么要努力,并不是为了妄图凭借一己之力去改变这个世界,而是为了不让这个世界改变我们,保持自我,保持初心,已经是漫漫人生道路上最艰难的事了。” 杨利民,一个身高八斗的铁血汉子,第一次像个小孩子一样捂着脸大声痛哭,他想起来自己初进警局时,母亲握着自己的手对自己的敦敦教诲: “你要做个好警察,要心系百姓,为民利民,有很多人,他们生活的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他们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们这些警察了。你不去替他们伸张正义,还有谁能帮他们呢。” 祝玉寒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别哭了,你看你给我打成这样我都没哭,说起来,你把我手机藏哪儿去了。” 杨利民擦擦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已经碎了屏的手机,并将上面的电子干扰器拆下来,递过去。 祝玉寒看着自己可怜兮兮的手机,想骂人,但看杨利民这个样子,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开机试试,只是碎了外屏,勉强还能用,就是外观不太好。 他打电话给傅怀禹,想问问他这么久睡起了没,结果就听到手机铃声在仓库外响起。 响了两声,很快被挂断。 祝玉寒愣了下,用他不怎么的脑袋想了半天,却忽然如临大敌。 他慌忙冲出去,就见一排湿湿的脚印蔓延至远方。 烟雨朦胧中,那个高大的背影略显萧索。 “傅……怀禹?”祝玉寒赶紧追了过去,一把拉住他。 傅怀禹浑身湿透,像只狼狈的落汤鸡。 他脸色苍白,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看样子是在外面淋了很久的雨。 祝玉寒忙用自己热乎乎的双手贴在傅怀禹冰冷的脸颊上,心疼问道:“来了怎么不进来,站在外面淋雨,你非主流啊。” 傅怀禹没说话,垂下眼睛。 祝玉寒赶紧脱下自己脏兮兮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轻声安抚道:“快进去啦,不然你肯定会感冒,你在外面站了多久啊,手这么凉。” “对不起。”傅怀禹缓缓开口,声音都在颤抖。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突发事件,谁都预料不到的嘛。”祝玉寒尽量安慰他。 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来看,傅怀禹现在在生气,而且还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对不起,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救了你的是储荣而不是我。” “这有什么,放宽心,储荣本来就比你聪明,先找到这边也是正常嘛。”祝玉寒干笑两声。 正常么?在自己赶到这边的时候,听到的却是里面满怀惊喜的一声“荣荣你终于来了”,好似一直在期盼着他的到来,而没有给自己留一点机会。 是的,自己的确来迟了。 甚至连迈进去的勇气都没了。 比起被储荣捷足先登的怒意,更多的是莫名涌生的那股惧怯。 对于储荣,他真的是恨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十点半公布中奖名单,送出零食礼包~(地址这个这个你们可以给我评论我记下后就给你们删评) 抽奖方式由EXCEL记录滚动留言完成,绝对公平~ 所有评论均送出红包~(虽然今天是愚人节,但作者不过节哈哈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奉之、弥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由萧萧 20瓶;鸟语花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靡它(19) “这边差不多处理完了, 明后天我们就动身回家, 李副局给的假也到没几天了, 再不回去该挨骂了。” 祝玉寒说着, 又想起什么, 掏出手机道:“我给荣荣打个电话,让他把尸体先送回去, 不然放基地多膈应人啊。” 刚说完这句话, 傅怀禹掉头就走。 “去哪儿啊你。”祝玉寒拖住他。 “找你的荣荣去, 管我做什么。”傅怀禹甩开他。 祝玉寒一听就笑了, 感情这头蒜是吃醋了。 他一路小跑追过去,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佯怒道:“动不动就耍小性子, 没法处了,戒指还你,我去找荣荣。” 结果一听这句话傅怀禹就草鸡的绷不住了,他赶紧追过去,大力将他揽在怀中,怒喝道: “你怎么回事, 我开个玩笑还不行了。” “你说你就天天diss人家储荣, 人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多么刚正不阿一小伙,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个变态狂,先不说人家是个直男,我要真喜欢他, 咱俩分手那两年我就贴上去了。” 祝玉寒双手叉腰,那架势就跟老妈训儿子一样。 “错了我错了,虽然我不知道我错哪了,但是我错了。”傅怀禹微微俯身,瞧着这总也不明白他心意的傻子,也是没了办法。 祝玉寒强忍笑意,还得给自己端着,他伸出手,冷冷道:“给哥戴上。” 当钻戒套在无名指上的那一刻,傅怀禹忽然明白了为何情人总喜欢以戒指作为定情信物。 因为,十指连心—— ———————————— 二零一三年的初秋,北方城市已褪去了炎炎外皮,秋风送爽,偌大的操场上,穿着迷彩服的新生整齐划一,迎着日头,躲藏着教官巡视的目光。 “报告教官!我有点不舒服,头晕,想吐。”一个长发女生举起手。 教官看了一眼这女孩,见她脸色实在不好看,便摆摆手让她先回寝室休息。 女生同隔壁队列的另一女生使个眼色,接着便也看到那女生以同样的理由获得了回寝休息的资格。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操场,刚走进教学楼,便颇没形象地大笑起来。 “你这修容也太厉害了吧,连教官都能骗过。”长发女生玩着另一女生的胳膊,从超市买了瓶水。 路过教学楼的时候,看到其他学院的新生都在此军训。 据闻是理科院的,百分之八十都是男孩,放眼望去,清一色的歪瓜裂枣。 长发女生撇撇嘴,同另一女生对这些理科男评头论足起来。 队列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纤瘦男生突兀突显出来,日头晒红了他的脸颊,即使旁边的男生都在趁教官不注意时悄悄甩甩胳膊扭扭腿,但他依然木讷挺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长发女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是薛斐和卢仕朝的初遇。 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缘分使然,人群中无意多看了一眼的男孩,竟然再次遇到。 而且再次相遇的方式还如此梦幻。 学校周围人贩猖狂,连想点伎俩骗走都懒的,瞅准了直接就往车上拖。 而耀眼美丽的薛斐,便成了人贩眼中“能卖个高价的上乘商品”。 当薛斐被人贩强行拉走的时候选择了大声呼救,而人贩一句“这是我女儿,老子的家事你们少管”喝退了不少想来帮忙的路人。 而这个时候,一个纤瘦的男孩从人群中冲出来,身形羸弱,看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薛斐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卢仕朝是学电子物理专业的,他这次出学校是要去科技馆送自己的参赛作品——安全系数极高的防狼电极。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打开电极对准人贩的脑门猛击过去,造成人贩暂时眩晕,而薛斐也被顺利救了下来。 那人贩清醒过来又要去拉薛斐,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着:“不想死就滚远一点,老子家事轮得着你来管?” 卢仕朝一把扣住那人贩的手,举起手中的电极,电极通电发出刺耳的“啪啪”声。 那人贩瞬间怂了,眼见凑过来的路人越来越多,寡不敌众,只好灰溜溜上了车同伙伴一起逃跑了。 薛斐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是那种传说中追她的人能从学校前门一直排到后门的类型,而就在自己危险关头,那些曾经说着会以性命保护他的男人没有一个敢上前。 趁众人安凑过去稳薛斐之际,卢仕朝收起电极默默离开了人群。 回到学校后,薛斐在各大软件上疯狂发布寻人启事,那些对她献不完殷勤的男生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帮自己的女神寻找救命恩人。 卢仕朝被里外扒了个透,甚至连永安老家的家庭住址都被扒的一清二楚。 很多时候,所谓依赖心理并非指对方为你付出多少,更多的是,你为别人付出了多少,把为别人的付出当成是一种依赖,这就已经奠定了薛斐日后悲惨的结局。 她在追求卢仕朝的过程中无所不尽其用,每天买好早餐在男寝楼下等卢仕朝出门上课,风雨无阻; 参加学校的泥塑社团,做了一个粗糙又扭曲的卢仕朝半身像,还自觉骄傲的请人搬到了卢仕朝的寝室; 卢仕朝参加“最强物理家”的活动时,薛斐在全校拉起横幅为他加油助威; 甚至是卢仕朝参加学生会主席的选拔,也是她,请了学校的啦啦队,旁若无人的在办公楼大厅里高喊助威。 而卢仕朝,确实不喜欢薛斐,或许是自卑心作怪,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薛斐,从来也不敢肖想。 他木讷又认死理,一旦认定了便不可能再改变。 之所以和薛斐成为恋人,也只不过是受不了其他男生的酸言涩语,什么“女神看得上你是你家祖坟埋得好,你该学会感恩戴德”。 出于压力,他才选择和薛斐在一起。 穿着旧旧衬衫的他和薛斐一道走在路上时总是满屏违和感,总被人指指点点,薛斐当然也知道,所以给卢仕朝买了很多名牌衣服,希望他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不用怕再被人戳脊梁骨。 但薛斐买给卢仕朝的东西,他大多选择让它们躺在暗无天日的衣柜里,只有一双运动鞋,是自己很久前就相中了的。 他视若珍宝,穿了四年,哪怕早已过时,早已磨的看不出颜色,但他还是会将鞋子细心刷洗干净,一直穿在脚上。 要问这四年他为薛斐做过什么。 什么也没有。 薛斐就这样默默付出了四年,毫无怨言,甚至已经当成了一种习惯。 家人要送薛斐去国外深造,被薛斐一口回绝;家人给薛斐介绍很多高官贵公子,薛斐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此时她的世界,疯了一样已经被卢仕朝全数填满。 很多时候,一个人再高的学历、见识都很难改变他心中根深蒂固的自卑与封建。 因为卢仕朝深知,自己是个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人,自己能有今天,全凭养父母家的一手帮衬,以及自己的大哥卢明义在自己读大学的时候经常给自己打电话问自己钱够不够花,还叮嘱自己不要怕花钱,要吃饱穿暖,并定期给自己汇钱。 这份养育之恩,比起薛斐对自己金钱上的付出,更为深重。 所以在薛斐与卢家中间,他选择了卢家。 他骗薛斐说淋了雨会感冒,要她先喝药预防,薛斐乖乖听了,喝下卢仕朝提早准备好的安眠药,就这样沉沉睡去。 其实在卢仕朝动手缝合薛斐的嘴唇时也有过瞬间的犹豫,他不可否认的是,薛斐为自己四年的付出他不是看不见,更不可否认的是,薛斐依赖他,同样的,他也一直依赖着薛斐。 甚至是喜欢着她。 但是,在他动手的那一刻,一切都结束了。 过往美好的爱恋,全都如同过眼云烟,飘过就散了—— —————————— 宋检察官在将材料提交上级的途中,阻挠重重,他也一次次奋斗着,为的就是那句不会被世界改变自己。 他尽自己最大努力为杨利民开罪,希望这个世界能善待好人,严惩恶人。 永安这个地方,不得不说,已经烂到根了。 事发后,林远局长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出蛛丝马迹,便加急安装了电子干扰仪器,并请黑客批量侵入游客手机系统,将他们拍下的有关卢仕朝家附近的景点全部删除,以绝后患。 但天网恢恢,终是疏而不漏。 薛斐去了美国,打算同家人永远定居于此,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薛茗元也一直尽心尽力地陪在她身边。 薛斐的情绪看起来也好了一点,只是,偶尔想起同卢仕朝在一起风风雨雨的四年,还是忍不住唏嘘感慨。 卢仕朝则因故意伤害罪被行政拘留并被学校开除学籍,那些昔日对薛斐穷追不舍的男生终于“勇敢”地跳了出来,要求讨伐卢仕朝,网上对卢仕朝也是骂声一片,更有人说,门当户对重不重要,答案是重要,成长环境、家庭教育就已经决定了人生的格局。 于是这句话又把祝玉寒激怒了。 他回怼道:“家庭教育固然重要,我是单亲家庭,但我是不是比你有出息,是,学识和眼见更能决定你日后的思维格局,自大加一点就臭了,知道不,LOW逼,就你这德行,你爹就是王健林都救不了你。” 那人被祝玉寒怼的哑口无言,正当祝玉寒洋洋得意着,就见傅怀禹从外面回来。 他脱掉身上西装,换上另一身西装,平静说道: “我爸喊咱们回家吃饭。” 祝玉寒嘴里嚼着的鱿鱼丝应声落地。 公开处刑的时候终于来了—— 在去傅怀禹家的路上,祝玉寒一颗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他做了无数次深呼吸,下车的时候还紧张到摔了个狗吃屎。 傅怀禹见他那模样,强忍住笑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拍拍他衣服上的土,轻声道: “别紧张,我爸不会吃人。” “可你爸会打人。” 傅怀禹终于没憋住笑,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不用怕,如果我爸真的想打你,就不会从早上开始就忙着买菜做饭,还特意问我你喜欢吃点什么。” “但,但愿吧。”祝玉寒哆哆嗦嗦随着傅怀禹进了电梯,完全没有刚才在网上同网民撕逼的气势。 傅怀禹打开家门的一瞬间,祝玉寒甚至产生了临阵脱逃的念头,他扒着门框死活不进去,傅怀禹在后面又推又顶,还去掰他手指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直接招致了傅家森他老人家出来查看情况。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原地装睡吧。 就在祝玉寒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听到了傅家森毫无情绪的一句: “外面冷,进来吧。” 他咽了口唾沫,缓缓睁开眼,就见面前站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装睡是不成了,祝玉寒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屋子。 傅怀禹贴心地替他找出拖鞋,待他换好鞋子,才尴尬喊了句:“傅科长好。” 刚一进门,饭菜的香味就飘进了鼻孔,也正是这香味才使祝玉寒稍稍放松了点。 傅家森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平和地询问着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比如怎么来的,路上堵不堵车之类。 祝玉寒敬畏的一一回答,那怂包样子看得傅怀禹终于没忍住笑,“噗嗤”一声,引得傅家森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洗了手,几人往饭桌上一坐,祝玉寒就看了一眼便在心里感叹道,竟然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傅科长真是有心了。 “听说你们去永安旅游,还随手解决了一起冥婚案?” 祝玉寒擦擦脑门的细汗:“运,运气好而已。” “那之前破获的案子,也是运气好?”傅家森夹了一块鸡腿放到祝玉寒碗中。 这这这,这倒真让自己有点受宠若惊。 所以傅家森,这是在表扬自己? “其实是我们警局那位储法医学识过硬,才能帮助我们快速破案。”祝玉寒知道,这种时候要谦虚才能讨别人欢心。 虽说是讨了傅家森欢心,可就招致了傅怀禹的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随机抽奖,恭喜safufu读者获得良品铺子零食礼包一份,尽快把那个地址给我吧= =(我不知道晋江怎么私信,就只能说你留言给我我记下之后给你秒删) 每个月一号都会抽,作者尽量做到雨露均沾~ 如果不喜欢吃零食可以告诉我,其他的口红啊化妆品之类的都可以换,但是如果想换个苹果X啊之类的就不要告诉我了,会自动忽略哈哈哈。 非常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づ ̄ 3 ̄)づ爱你们~ 跟你们讲,日本的那个蒟蒻果冻真的超好次,减肥专用果冻,我每次都屯很多!推荐给爱美的小天使们~某宝就有卖~ 嘤,不用替我心疼钱,我会努力工作赚钱的= =哈哈= = 第105章 靡它(20) 几人吃过饭, 祝玉寒还主动狗腿的帮忙收拾碗筷, 傅家森也不同他客气, 就站一边, 跟个监工一样眼睛死死贴在祝玉寒身上。 祝玉寒被这目光几乎烫出个大洞, 手一抖,瓷碗摔在了地上碎成几片。 “这, 这……”祝玉寒冷汗瞬时就下来了, 赶紧弯腰去捡碎片。 “没关系, 我来吧, 你去歇着,别扎到手。”傅家森平静的从储物间找出扫把,默默清理着地上的碎片。 傅家森倒是好客的, 还特意准备了水果,切好装盘端到客厅里,就见祝玉寒正坐在沙发上,腰板挺直,双手本分的放在膝盖上,那模样就像个等待老师夸奖的幼儿园小朋友。 “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傅家森推了推眼镜道。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毫无铺垫, 没有任何预兆地就脱口而出了, 这让没什么心理准备的祝玉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求助地望向傅怀禹。 “这个您放心,我们都有工作,养活我们两个足够,适时还能攒点存款, 等年纪大点再领养个孩子。” 傅怀禹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认真。 其实关于二人的未来,祝玉寒真的没什么打算,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毕竟未知太多,阻碍也太多,起码自己老妈那里就是无比艰难的一关。 傅家森手放在沙发上,不停摩挲着,似乎在考虑傅怀禹所谓的计划的可行性。 接着,他转向祝玉寒,看着对面坐着的人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眼睛,良久,傅家森才轻轻开口道: “小祝,我能问问,你是真心喜欢傅怀禹的么?” 这个问题,祝玉寒似乎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 喜欢?怎么样才算是喜欢。 其实说起来,自己和卢仕朝很像,都是当初傅怀禹对自己穷追不舍,迫于压力甚至是因为愧疚才答应和他在一起,在一起七年,从爱情变成了亲情,但傅家森的这个问题,却再次让自己开始退缩。 而一旁的傅怀禹,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早就悬到半空,他怕听到否定的答案,怕用一切换来的感情其实根本不堪一击。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想好了再说。”傅家森站起身,“行了,我困了,你们今天先请回吧。” 说着,傅家森没有再理睬二人,径直走进卧室。 祝玉寒尴尬地看了傅怀禹一眼,慢慢起身:“我们先回去吧。” 傅怀禹没吱声,穿好衣服先一步离开了。 车内,气氛几乎凝固,两人都没开口,过了好一会儿,傅怀禹才发动了车子。 新年将至,不少人拖家带口的出来办年货,他们手牵手有说有笑,看起来一派和乐之景。 小孩子顽皮地跳进雪堆里弄湿了鞋子,引来母亲佯怒的斥责,父亲则在一边哈哈大笑,说着“我儿子真厉害”,然后将儿子举起来坐在自己肩头,母亲在一边说着什么,一家人慢慢走进超市…… 祝玉寒看着,忍不住随着扬起嘴角。 火树银花,门庭若市,在这团圆的日子下,傅怀禹终于红了眼眶。 绿灯亮起,车流齐齐穿过宽阔的大马路,向着心中远方的终点驶去。 当车子停在楼下,祝玉寒率先下了车,在单元门口等了傅怀禹一会儿,却见他把车开到停车位后却一直没有下来。 他诧异走过去,敲了敲车窗,问傅怀禹怎么还不下车。 傅怀禹将车窗打开一道缝:“你先上去吧,我在下面坐一会儿。” 祝玉寒也知道是自己刚才对于傅家森的问题没有做出明确回答招致了傅怀禹不开心。 对于是否真心喜欢傅怀禹这个问题上,自己真的不知如何作答,但他深知,傅怀禹所带给他的,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匹敌的,但自己不能安然自得的接受这些付出,所以总得回报点什么,如果傅怀禹足够了解自己那么他一定会明白的。 而傅怀禹,自小在掌声与鲜花中长大,高傲又自信,但就因为祝玉寒这个人,这个连撒谎去暂时安慰他人都不会的人,令自己一次次陷入自卑的囫囵境地。 在感情中,确实是,谁先动心,谁爱的更深,谁就是输了,而且是一败涂地。 从自己二十二岁进入警局那年开始,到十年后的现在,怀揣着患得患失惶恐不安的心情,这样小心翼翼的追随了他十年,而这十年间,似乎从未得到哪怕一次他肯定的答案。 傅怀禹这么想着,脑袋无力地抵在方向盘上,慢慢闭上眼睛。 甚至于,已经无法同父亲交代了。 楼上传来不知哪家孩子练小提琴的声音,琴声似公鸡扯着嗓子乱嚎,难听至极,比葬礼上的丧葬乐还刺耳。 傅怀禹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抬头,摸摸被抵痛的额头,随手打开窗想要通风换气。 只是在打开窗的瞬间,他看到一个人正站在自己车边吃关东煮。 傅怀禹愣了下,眯起眼睛望着旁边那人。 那人笑了,靠在车门上,将关东煮递进去:“这个特好吃,我觉得你这自诩生活状态健康良好的肯定没吃过,尝尝,毕竟这世界上,唯有爱和美食不可辜负。” 傅怀禹望着那杯关东煮,良久,伸手接了下来。 祝玉寒抱臂倚在车子上,望着满天繁星,笑了声,白气呵出在冷空气中融做一团。 “其实你爸问的那个问题,就在我刚才去买关东煮的时候用零点零一秒想了下,现在,可以告诉你明确答案了。” 傅怀禹握着纸杯的手顿了顿。 期冀着他能说点什么,但惧于令自己心痛的答案,还是希望他什么也别说。 “我个人觉得,对于你吧,我肯定是不喜欢的,首先你这个人骄傲又臭屁,性格太差,还动不动就爱哭鼻子,老把自己当成小公主,你说说,这样的人要你你喜欢不。” 傅怀禹捏紧手中的杯子,嘴巴紧抿,不发一言。 “再者,喜欢这个词的定义太浅薄了,它于爱来说还差了那么点意思,喜欢这个词也太没定性,今天我可以喜欢彭于晏,明天可能就喜欢黄渤了,所以,它并不能说明什么。” “最后,我想说,不管什么人相处十年,当初那些热血澎湃的爱恋早就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柴米油盐下互相依偎的普通生活,不信你去问问你爸爸,他还如当初那般喜欢你妈妈么?我相信不是,但他们之所以能一直在一起,完全是相守多年下的亲情。” 傅怀禹愣了下,缓缓回过头,望着车窗外那个正看着自己傻笑的男人。 “喜不喜欢这种问题,本来就没有意义,我也无法回答,但我可以明确告诉傅科长的是,我……不能离开你。话有点酸,但是真心的。” 当晚,楼下的住户再次失眠了。 距离国考这座修罗场还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自己甚至还没搞明白其中的答题逻辑,楼上的两位又把床躁的“咯吱”乱响。 她终于为自己无法静下心学习找到了合适的借口,抱着昨天刚送来的约瑟夫等身抱枕匆匆爬上了床。 你问为什么前些日子还是李怼怼今天就成了约瑟夫? 因为长得好看的她都喜欢,这还有必要问么? 真开心,今天也是为别人的爱情流泪的一天。 ———————————— 新年的钟声敲响,烟花在天边炸开朵朵绚烂。 冬天终于过去了。 A市的警局在年三十的晚上热闹非凡,那些因公务不能回家的警员齐聚一堂,自编自导小品节目,煮火锅,吃饺子,尬唱尬舞,也算是年味十足。 傅怀禹先回家陪他爸吃饭,说一会儿再过来,祝玉寒就和童嗣他们坐在一起打麻将,说好只打广东麻将,结果童嗣自胡清一色,没人给他钱,正在那赖赖唧唧地抱怨着,就见储荣提着几只塑胶袋从外面进来。 “呦,储法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黄赳嘴里叼着烟,抖着腿,一副流氓相。 储荣将塑料袋放在茶几上,笑着说道:“我买了点吃的,要不要加个餐。” 众人一听,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扑了过去。 因为他们家霍组长不知道抽的什么风,一手包揽了年夜饭加饺子,不得不说,霍组长的手艺真的让人不敢恭维,往桌子上一摆,色香味全没,简直就是黑暗料理。 说句难听的,甚至有种试毒的感觉。 但迫于淫威,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吃了几口,接着就各种借口,什么嘴里长口疮,屁股长痔疮,脚底长鸡眼之类,没吃几口就逃之夭夭。 正饿着呢,储荣身披黄金圣衣,脚踩七色祥云,犹如天神莅临般而来,几人简直如同见到了救星,毫不犹豫扑了过去。 “哎呀,荣荣,新年好。”祝玉寒见到储荣,忙起身打了个招呼。 童嗣瞬时探过脑袋偷看眼他的牌,对着其余输了一晚的二人做口型: “幺鸡。” 三人直接换嘴,导致祝玉寒一炮三响,自己还做庄,赔了双倍,差点连裤衩子都输光。 “小刘来来来,你来打,我去冷静一下。”祝玉寒站起身,对着还在一边狼吞虎咽的小刘道。 说完,他就像个兔子一样跳到了储荣身边。 “刚想说明天去你家给你拜年,你就来了。”祝玉寒嘻嘻笑道。 “那,要给红包么?”储荣回以笑容。 “当然要。” 说着,祝玉寒还恬不知耻地伸出了手。 本想从储荣那收个十块八块的讨个好彩头,结果储荣还真给了一大红包,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估计得有几千块。 “你这,给了多少钱啊。” “六千六百六十六,吉利数字。”储荣笑笑。 “别别别,我就开个玩笑,你可别当真,再说,我比你还大呢,理应给你红包,你给我这么多,我不得还你八千八百八十八呀,饶了我的钱包,今晚打麻将输的没剩多少了。” 祝玉寒一合计,才觉得不对。 “荣荣,你跟谁学的,竟动些歪脑筋,原来是想从我这儿净赚两千块钱啊你。”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也不好意思要了,拿着吧,就当聘礼。” “嗯?” “没,我胡说的。”储荣打了个马虎眼,转身去看人家打麻将去了。 但祝玉寒确实听到了“聘礼”二字,这让他慌得一批。 有时候,储荣真的很奇怪,自己该怎么想,是因为他确实没什么朋友所以对自己比较依赖,还是说,他……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 但是,不应该啊,他记得储荣以前交过女朋友,挺漂亮一妹子,后来好像是对方嫌弃储荣的工作“不干净”所以两人才分了手。 但要说他忽然变成GAY,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那这样说起来,就是第一种原因了。 作者有话要说:礼品送粗去啦,收到记得和我说声~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云悠悠、奉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肉袒(1) 随着科技深入千万家, 整个社会发展历程由蒸汽时代到工业时代再到今天的电子信息化时代, 可谓是人类文明史上再一次质的飞跃, 事物的发展究其根本便是弃其糟粕取其精华, 人民文明程度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飞速提高。 但不得不说, 有些东西,同个人学识、家庭、眼界并无多大关系, 他只关乎了人类内心良知的底线, 这个无法被改变。 所以, 你永远也不知道在大街上迎面向你走来看似文质彬彬又气质极佳的人, 他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样子。 有可能表里如一,也有可能,早已腐烂发臭。 心灵建造了天国, 也建造了地狱。 ———弥尔顿 直播,作为近几年兴起的一种自媒体传播形式,一经问世,便获得多数年轻人的青睐,后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从中看到了商机,经过背后团队的包装营销炒作, 便成了他们能暂时依靠青春疯狂圈钱的捷径。 但有得必有失, 想得到什么,相应的也一定要付出什么。 许多年轻貌美的女主播选择了卖肉卖笑迅速吸粉,她们搔首弄姿,娇笑着对着摄像头比了个飞吻: “感谢漫漫的守护舰长送出的小火箭一枚,非常感谢, 爱你呦~” 直播行业一直稂莠不齐,当然也不乏直播教学视频,给不少囊中羞涩但又有想发展点兴趣爱好的群众提供了便利。 以及,在火了那么几个游戏主播后便如雨后春笋疯狂冒尖的游戏直播行业,他们受众面广,男女老少皆宜,且算是比较保险不会被屡次查水表的一类。 还有一种直播,为了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便无所不尽其用,冷酷、血腥、变态便是此类直播的代名词。 在日美韩等网络管理力度比较松散的国家,会出现一些探索鬼屋的直播,场面越是血腥,观众便越看得来劲,当然,几乎绝大多数都是由主播团队提前布置好现场、制造突发事件来博取眼球的手段。 而在国内,三五不时的网络严打可谓是已将明面上的违法直播平台清理的一干二净,营造出合理而干净的网络世界。 但,有一种虫子,叫做蠹虫,它们生长在木材深处,以树木养分赖以生存,永远也见不得光,在杀虫剂触及不到的地方,疯狂而肆意的茁壮生长,直到将树木蛀空,变成不堪一击的烂木。 而这种蠹虫,正是藏匿于网络深处的血腥色.情直播。 ———————————— 年后,祝玉寒抽空回了趟老家,看了看他老妈,他老妈又给他看了一堆姑娘的照片,希望祝玉寒能从中挑选个体贴孝顺蕙质兰心的做儿媳妇。 毕竟老人家今年也有五十多了,眼看同自己一个年纪的女人孩子都抱上了,自己这傻儿子还是赤条条的老光棍,她着急也是情理之中。 而祝玉寒只草草看了眼这些照片,便说没有中意的。 他妈一听就急了,忙问道:“儿子,你给妈说说,你中意什么样子的,我瞅着这些姑娘都不错,怎么就一个也入不了你的眼?你当自己是皇帝还东挑西选的?能不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再大言不惭地讲条件成不。” 祝玉寒认真思忖一番,才认真说道: “我中意比我高的,比我壮的,比我有钱的,最好是那种小公主,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听完这话,祝玉寒他妈就把他撵出了家门。 在家待了三天,听他妈唠叨了三天,祝玉寒几次想着要不和他妈坦白算了,但话几次到嘴边,却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口。 搪塞一年两年还行,到了四十岁的话自己都不好意思不结婚了。 所以有时候,离开家到外省工作也不失为一种绝佳的逃避方式。 是的,有句话说得没错,逃避固然可耻,可它真的有用。 刚回到A市,一下飞机,祝玉寒便作势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傅怀禹老早就在机场外面等着了。 祝玉寒赶紧钻进车里,搓搓冰凉的手:“等很久吗?” “没有。”傅怀禹简单一句,接着直接发动车子。 “载我去警局吧,我得回去把之前傅予星的案子整理一下,他下个月就要重审,得赶紧把材料提交给张律师。” “你对别人的事倒挺上心。”傅怀禹酸溜溜说了一句。 “好歹也相处了这么久,况且这孩子也实在可怜,爹不疼娘不爱,我不管他还有谁管他。”说这话的时候,祝玉寒着实感觉心酸。 红灯亮,车子停了下来。 傅怀禹掰过祝玉寒的脑袋,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希望什么时候,你对我也能这么上心。” 说罢,轻轻一吻。 回到警局时,几个同事正坐在一起闲聊,还有的正在忙工作。 但童嗣永远是最闲的那一位。 他就人模人样的坐在电脑前看喜欢的主播直播N5赛季游戏排位赛。 “如果你的队伍只剩一人,而恰好又碰上满编队伍攻楼,最好的方法就是提前在楼梯口扔雷,等他们上来差不多能炸掉两三个,然后躲在拐角,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开基础镜直接扫。” 童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是如果你手速不行,直接扔俩雷然后跑吧。” 话音刚落,电脑瞬间黑屏。 童嗣诧异地点了点鼠标,电脑依然黑屏。 他瞬时望向插座,发现祝玉寒正满脸阴翳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被他无情拔出的插头。 “祝队,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决赛了圈呀,让我看完好不好。” “傅予星的资料整理好了没有。祝玉寒岔开话题,质问道。 “早就整理好了,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们都孜孜不辍地超负荷完成工作。”说着,童嗣用尖细的下巴点点桌子上堆的比小山都高的资料。 祝玉寒这才满意点点头,给他把插头插回去:“下不为例。” 童嗣美滋滋地重新打开电脑,点开直播平台,津津有味的继续沉浸在他的全场MVP梦中。 祝玉寒拿起童嗣整理的资料,搬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时不时用红笔勾勾画画。 不得不说,童嗣这厮心机是真的多,他把傅予星故意杀人一事直接给改成了故意伤害,称死者是因流血过多而亡,而这个时间段,傅予星已经回到了祝玉寒所居地,有小区监控作为证据,这样一来,傅予星可能只要赔钱了事便可。 但麻烦在于,对方请的律师也不是什么善茬,胜诉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多,且对方父母都是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场官司,说实话,不太好打。 “这广告怎么这么烦,有完没完。”童嗣烦躁地点掉屏幕右下角不断弹出的窗口。 祝玉寒下意识抬眼看了眼,就见电脑右下角,是一个磨皮到几乎曝光的女人,不停扭动着腰肢,小嘴一张一翕,并配上一段文字: “点我点我快点我。” 而童嗣正看到关键处,眼睛一直跟着主播的身影跑毒,随手点叉,没注意,点到了广告上,于是,主播一对三的身影霎时被几张图片所代替。 屏幕上弹出一个播放框,中间的暂停符号刚好遮挡住了画面中的二人。 本来这种是要再次点叉号的,但这一次,童嗣愣住了。 因为透过薄薄的暂停符号图层,依稀能看到后面隐约透出的一双小脚。 之所以说是小脚,因为看起来,就像是个还未发育成熟的幼童。 “看什么,还不关掉。”祝玉寒瞥了眼,又低下头继续看着资料。 “等一下,这,不太对劲。” 童嗣立马正襟危坐,点开那个播放键。 屏幕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扎着两条高马尾、乖巧可爱的小女孩穿着白色丝袜,安静地坐在床上。 视频只播放了一分钟,就被提示要付费观看。 “你在看什么,关掉啊,这种东西少看。”祝玉寒头也不抬地道。 而童嗣,全然不顾理祝玉寒,打开手机扫码,扫了屏幕上的二维码,提示要付六百八十块钱后才能继续观看下面的内容。 “这也太贵了吧。”童嗣嘀咕了声。 祝玉寒刚好抬头,就见视频正暂停在女孩同其中一个黑老鬼接吻的画面。 “这……这是小女孩吧。”祝玉寒愕然。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童嗣,似是十分不解,为什么童嗣爱看这种东西,而且还甘愿付费观看,并且是六百多的超高价格。 “对啊,所以我就告诉你这不对劲。”童嗣说完,点击付款。 进入页面,竟是一家从未听说过的直播平台,屏幕上的女孩,正是刚才童嗣在广告中看到的那个女孩。 她旁边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正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咸猪手暧昧地揉捏着女孩瘦弱的肩头。 “来,凝儿,和大家说说,是什么感受。” 女孩身上披着一件男士西装,但里面穿的依然是刚才广告中看到的那件露脐装,她正托着下巴望着粉丝在直播中的留言,并认真的一一作答。 “今天还有直播么?” 一个粉丝这样问道。 女孩看了看留言,又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中年男子,在男子点头之后,女孩才用稚嫩的语气说道: “今天为大家直播点更刺激的,晚上十二点,凝儿的直播间,房间号60892,我们不见不散。” “这……这什么啊,这种东西是怎么过审的。”祝玉寒眉头蹙起,满脸嫌恶。 童嗣看了一眼那平台的名字,发现是一家名为Succubus的网站。 而这个词翻译过来是指一种能在睡梦中迷惑他人并吸食他人精气的妖怪,并未特指男性还是女性,只是在西方传说中是一种外形美颜、巧舌如簧的妖怪。 在最初传说中,Succubus是人形蛇尾的怪物,后来才幻化成与人形非常相似的形态。 作者有话要说:被锁了= =重新改,哎 另外,俺的另一篇文恢复更新,求个收藏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D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两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肉袒(2) “不得不说, 这价格实在坑, 我花了六百八进来, 结果什么也没有。”童嗣叹口气, 想着怎么样才能把钱要回来, 不过可能性不大。 “那你想看什么。”祝玉寒睥睨他一眼,“拜托, 放过人家吧, 她就是个小女孩。” “你想什么呢, 我是那种人么。”童嗣白了他一眼, 接着滑动鼠标滚轮,向下拖下去看其他的直播序列。 “这平台还真是五花八门的,什么直播都有, 还有直播跳大神的,无聊。”童嗣丧气地关掉页面,还在肉疼自己的六百八。 祝玉寒将傅予星的资料全部整理好,分批装袋,打电话请来了张律师,与他商榷傅予星一案的最终细节, 争取帮这孩子把罪名降到最低。 正谈论着, 就听外面吵吵嚷嚷,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怒喝声不绝于耳,祝玉寒的思路几次被打断,他气汹汹地打开门探出头吼了句小点声。 接着,就见周晓冉满脸尴尬地站在一边, 稍显无措。 “喊什么喊,当这里菜市场?”他瞪了那还在大声骂着什么的男人一眼。 结果那男人看到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拉着祝玉寒的手就要往地上跪。 突然来这么一出倒给祝玉寒整的挺不好意思,连忙把他扶住。 那一男一女身后还跟着辖区派出所的两位民警,看到祝玉寒,他们走过来敬了个礼,然后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祝队长,刚才这对夫妻来我们所里报失踪,称他们八岁的儿子本该三点半放学三点五十就会到他们店里,但现在两个小时了,依然不见儿子回来,给学校打电话确认了下,班主任说放学后他就自己走了,学校已经清校了。” “警官,警官,求求你帮我们找找儿子,他们派出所说失踪八小时内不给立案,警官,八小时后立案你知道意味着什么么,从咱们这儿出省也才六个小时,真要等八小时,什么都晚了啊!” 那男人不听劝阻,毅然决然往地上跪,那架势,仿佛警方现在不出警寻人就不起来了。 祝玉寒瞥了眼还呆愣站在一边的童嗣,马上道:“你,带着那几个打牌的,马上给我出去找孩子。” 其实警方规定八小时后立案是因为中间存在太多可能性,且现在辖区派出所警力资源紧张,警察一天能出警八十趟,谁家的孩子走丢了,谁家的猫上树了,甚至还得负责帮忙给留守老人换大桶水,天天屁股蹿火一样跑来跑去,也是真心疲惫。 孩子失踪这事儿本来不归他们刑侦科管,但正好看到有几位闲着的,祝玉寒也不管是不是失踪时间超过八小时,都撵出去再说。 毕竟,如果只考虑警力资源问题,那么代价很有可能是几条无辜的生命。 如果孩子真的是贪玩跑到同学家玩忘了时间,哪怕浪费了警力,但这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对夫妻称,女方是开眼镜店的,男方在国企上班,本来是孩子三点半放学后直接回妈妈开的眼镜店,吃点东西再写作业,哪成想,现在都快六点了,孩子始终没有回来。 男孩名叫陆泓熹,在朝阳小学读二年级,算是个比较乖巧懂事的男孩,也不太用家长操心,家长的店子离学校又比较近,一般都是男孩自己走过去,如果他真的想去同学家玩也会用电话手表提前通知家长,但今天,给孩子打了几十个电话,电话只响不接,家长才意识到孩子这么反常会不会遭遇什么意外。 几人看了陆泓熹的照片,发现这小男孩长得确实很乖。 童嗣这么看着,就想到刚才在直播间中看到的那个小女孩。 心中隐隐涌生一股不安。 几人请技术部调取了陆泓熹放学必经路段的监控,从监控中看到了陆泓熹在原地捡了个什么东西,好像是硬币之类的金属物品,接着他环顾一圈,便朝着离家反方向的位置离开了。 祝玉寒立马调出市区地图,将陆泓熹所朝反方向而去的周围店铺全部标记出来,猜测着他的可能去向。 “把画面放大,看看他到底捡了什么。”祝玉寒指指监控画面。 技术部警员放大画面,将画质调到最高帧,这才勉强看清,陆泓熹捡的是枚一元硬币。 “他有没有可能拿着钱去买零食了,查一下周围的超市小卖部。” 陆泓熹的妈妈一听,连连摇头,捂着嘴巴,手指微微颤抖: “不可能,熹熹一直很乖,我们经常告诉他,在外面捡到的钱不能自己拿去花,要交给警察,他在这方面也一直很注意,所以这钱不可能被他拿去花了。” 祝玉寒一愣,马上调出市区地图,拖到孩子走丢的大街,发现在离学校一千米处设有辖区派出所。 “你们别急,如果附近有派出所那就好说,一会儿我让队员带你们去那边派出所问问情况,说不定小孩一时玩心起,觉得派出所里挺新鲜,就在里面多待了一会儿。” 陆泓熹的父母点头鞠躬连连道谢,捂着红肿的眼睛随童嗣一道离开了警局前往辖区派出所。 张律师在里面等了很长时间,实在不耐烦,才道自己回去先把案子整理出来,等祝玉寒这边有时间了再过来做详细讨论。 刚把张律师送走,就见周晓冉风风火火跑了进来,满面焦灼道: “祝队,刚才接到了市南区派出所的报警电话,又有一名女孩走丢了,她于今天早晨上学路上失联,学校打电话说孩子没去学校,并且家长到现在也没见到人。” 如果说一个孩子莫名其妙走失可能是他贪玩忘记时间,这还说得过去,可要是出现多个,这事儿就有点蹊跷了。 等到七点钟,童嗣依然没有回来,祝玉寒打算先下班去储荣的研究所找他了解了解情况。 只是一进研究所,停尸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三具幼童尸体,令他才感事态严重。 霍桑领着一帮重案组的组员正在研究所大厅讨论情况,见到祝玉寒,忙招了招手。 “你听说了?”霍桑这样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听说什么。” 感情他不知道,还以为是有备而来。 霍桑用下巴点点停尸台上三具幼童尸体:“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内脏全部被挖走了。” 祝玉寒听后走近一瞧,确实是,每具尸体的腹部都有一个大洞,胸腹腔里面的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并且这三个孩子的尸体四肢均有不同程度的丢失,缺胳膊少腿,且从伤口愈合情况来看,四肢被切掉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储荣戴好护目镜,穿上防护服,边戴口罩边道:“把内脏挖走,可能是凶手不想让警方勘察出具体死亡时间,但不排除器官买卖的可能。” 霍桑看了几眼,眉头紧锁,他最终叹了口气,挫败地走出解剖室。 储荣看了他一眼,接着对祝玉寒轻声道:“你也先出去吧,我试着从尸体上找找其他线索,你们先根据最近的失踪报案情况推测下死者身份,越快越好吧。” 很多时候,祝玉寒觉得储荣这人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面对如此幼齿的三具尸体,他竟也能冷血无情的继续解剖。 当然,这是法医工作的必要内容,但说实话,自己还是佩服的。 做警察这么多年,什么惨案没见过,但今天,这个社会最阴暗最残忍的事情发生了在了儿童身上,并且还都是只有七八岁的幼童,这就已经触及到底线了。 社会之所以采用大量赞美词来形容儿童,确实是,小孩子,天真善良,还未被这世间的脏恶腐朽所污染,国家也一直在加大儿童保护力度,就是不希望有一天,本该无忧无虑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孩子变成大人权钱交易下的商品。 也最不该,让他们怀着恐惧与痛苦匆匆同这世界告别。 这样实在太残忍了。 祝玉寒走出解剖室,就见霍桑正面对墙伫立,一动不动,像是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似乎在忏悔。 “怎么站在这儿,现在不是应该和组员分析案情以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么?忏悔是没有用的,它改变不了现状。” 霍桑抬起头,眼眶有点红,他马上转过身子,背对着祝玉寒,冷声道: “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研究所。 得,自己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这事儿也就霍桑能做得出来。 待重案组的人都走光了,偌大研究所就剩自己一人,祝玉寒闲极无聊东走西逛,研究人家的办案仪器。 就在他闲的一脑袋杵在沙发上,双目放空之时,童嗣打来了电话。 他说陪着陆泓熹的父母一道去到辖区派出所了解情况,而那边派出所给出的回答是没见过有什么小孩子来过,调取附近监控,也并未见到陆泓熹有在此地出现。 家长已经向班主任求得了班里学生家长的联系方式,正挨个打电话问呢。 “你先回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祝玉寒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天已大黑,研究所内安静异常,落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祝玉寒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分析案情。 这个时候,桀桀怪叫的猴子声赫然响起,令毫无心理准备的祝玉寒跟着抖了抖。 即使每天都能听到这个铃声,但太过安静的氛围下,突如其来的总会激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慌。 他赶紧冷静下来,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傅怀禹打来的。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接起来,标准的傅怀禹式质问。 祝玉寒看了看手表,老实又耿直地回答道:“九点。” 傅怀禹又问:“你还知道有个家要回么?” “我这边有件棘手的案子,会晚一点回去,你先自己吃饭吧,不要等我了。” 就在自己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好死不死的储荣就从解剖室走了出来,还诧异问了句“你还没走啊”。 电话那头,传来傅怀禹的一声冷哼,接着便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祝玉寒真的挺无语的,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其实这里不只有储荣一个人,王法医他们都在,解剖完尸体之后由其中一名法医将整理出来的线索做个最后分析,加以整合,几人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收工回家。 储荣换好衣服,打算先出去吃点宵夜,接着就看见祝玉寒还是规矩地坐在沙发上,一副乖巧模样。 “你不回去么?” “你还没跟我说尸检结果。”祝玉寒马上笑嘻嘻地凑上去。 “啊,我肚子饿了,那,边吃边说。”其实私心里储荣非常享受这种状态,这种在自己忙完一天工作有人在那里等自己下班。 但是已经很多年了,在自己疲惫一天回到家中后,等待自己的只有冷清的房间与无尽的黑暗。 而这种感觉,是令人雀跃的。 两人找了间大排档,点了几斤烤生蚝,又要了一堆串串。 不得不说,储荣家教确实很好,吃东西也非常文雅,搞得祝玉寒坐在对面都不好意思张嘴了,自己跟他比比就像是饿死鬼一样,吃没吃相,坐没坐相。 “这么晚不回去,傅组长不会着急么?”储荣问了句。 “不用管他,困了自己就睡了,三十岁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啊?” 储荣笑着摇摇头,继而话锋一转:“这个案子不是说交给重案组了么?你怎么也在跟。” “发生凶杀案这不是警察中某一警种特定该管的事情,而是全部警方都要大力协助的,我跟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错。”储荣点点头,“其实这案子,是有点挑战人类底线了,三具幼童尸体送过来的时候,都缺胳膊少腿,内脏全部被切除,而且比较诡异的是,三具尸体的头部都被蒙了一只麻布袋,剪开了口鼻处供呼吸。” “那么现在有头绪了没。”祝玉寒追问道。 “没有,身份没确认,所有可供法医勘察的器官都被摘除,现在只能根据体表特征判断一个抛尸时间,大概是在两天前。” “真可怜。”祝玉寒捏紧了手中的纸杯,“他们的父母还怀揣着不确定的希望在等他们回家,但是,已经等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DR、safuf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肉袒(3) 听到这句话, 储荣拿杯子的手顿了顿, 接着露出一个近乎迷茫的笑容, 他的声音很轻, 几乎不可闻: “我也一直在抱着不确定的希望等待我的父母回来, 但是,已经等不到了。” 祝玉寒暗自吐了吐舌头:“对不起, 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关系。”储荣笑着举杯, “最近天气不错, 希望明天依然是晴天。” “储荣。”祝玉寒轻笑一声, 举起手中的纸杯,“我也希望,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能开心度过。” “借你吉言。” 纸杯相碰, 杯中果汁洒了一点出来,在木桌上形成一块晶莹的水渍。 吃过宵夜,祝玉寒开车把储荣送回了家,并在他家坐了会儿,终于赶在十二点前回到了家中。 一进门,就见傅怀禹正拎着自己的拖鞋一脸看出轨渣男的表情看着自己。 “干嘛拿我拖鞋。”祝玉寒伸手去夺。 傅怀禹机警的将拖鞋藏在身后, 拽着祝玉寒的衣领拖过来闻了闻, 接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和储荣一起出去吃烧烤了?” “不可以么?”祝玉寒没了耐心,直接从傅怀禹背后抢过拖鞋,往地上一扔, “你怎么总是像个怨妇一样疑神疑鬼,可不可以对我信任多一点。” “我相信你,可我不相信储荣。”傅怀禹静立在一边看他换拖鞋。 “不然你找储荣打一架吧,一架不够就两架,你最好把他打死,这样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储荣这个人了,你也就可以放心了,而现在,于你来说最大的威胁不是储荣这个人,而是储荣活着这件事,对不对。” 祝玉寒绕过他径直走向浴室。 “你总会惹我生气。”傅怀禹声音冷了几分。 阿杜见势不对,扯着嗓子汪了两声,抬头讨好地瞧着傅怀禹,小尾巴摇到飞起。 傅怀禹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尾随祝玉寒进了浴室。 小祝同志刚脱了衣服打开花洒,浴室门猛地就被打开了,门口站着正在解纽扣的傅怀禹,以及摇着尾巴满脸兴奋的阿杜。 “干什么干什么。”祝玉寒一扭,一手护胸一手护下面。 “别装了,又不是没见过。”傅怀禹将阿杜关在门外,走过去,将祝玉寒抵在微凉的瓷砖墙面。 浴室中热气朦胧,空气中似乎浮动着暧昧的粉色气息。 “乖,我什么也不做,就抱抱。”傅怀禹亲了亲祝玉寒圆润的肩头。 事实证明,多少无知少男少女都失.身于这句“我就抱抱什么也不做”。 如果整理成三字经,那便是: 乖乖的、就抱抱、亲两下、只蹭蹭、不进去、放心吧、戴套了、放轻松、别忍着、叫出来、舒服么、要去了、喜欢么、再来次—— —————————— 翌日一早,祝玉寒顶着两坨黑眼圈揉着酸痛的腰来到了警局。 童嗣一见他这副模样,在心中窃笑,但表面上还要装作“我什么都不懂”。 “昨天下午报失踪的孩子找到了没。”祝玉寒见他那不怀好意的模样,赶紧岔开话题。 不提还好,一提总归是个闹心事儿。 他惋惜摇摇头,说道:“没有,同班同学的家长电话全部打过了,都说没有去过他们家,孩子到现在也没回家,今天上午辖区派出所打算出动所有警力寻找孩子,连辅警都叫了。” “昨天我在储荣的研究所见到三具孩童尸体,死状极惨,不是少了胳膊就是缺了腿,最重要的是,孩子们的内脏全部被摘除了,而且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时候脸上都蒙着麻袋,只在口鼻处留了小孔,看样子是供呼吸用。” 童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诧异摇摇头:“不对啊。” “怎么不对?” “在犯罪心理学中,如果被害者头部被蒙上了遮盖物,那很大程度说明罪犯与被害者是熟人,出于一种愧疚心理才给他蒙住脸,但这三个孩子如果也被蒙上脸,难道是罪犯与孩子们认识?” 祝玉寒转着笔,点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但是既然要将孩子溺死,那又何必多此一举留道供呼吸的口子,这样看来,似乎是遮盖面部在前,剖尸取内脏在后。” “说明在取出内脏前,孩子们不能出现死亡的情况,以保证从活体中取出的内脏始终保持新鲜,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器官买卖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童嗣说着,在白板上用油性笔将所有线索一一记录下来。 “孩子们丢失的四肢切口处看起来时间很长了,已经愈合了,这样看来这三个孩子的四肢被切掉已经有很长时间,超过一年。” 说着说着,祝玉寒只觉鼻头发酸,忿忿骂了句:“这丧心病狂良知被狗吃了的杂种,逮到他后先揍个痛快。” “那麻烦帮我也留个位置,我刚买了一套带刺拳环,据说杀伤力特别大。”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谴责这罪犯,外面有人敲门,祝玉寒忙起身开门,见外面站的是周晓冉,而且脸色铁青,极其难看。 “祝队,刚才各个辖区派出所整理了一份近两年内失踪儿童的名单记录,名单显示,整个市区儿童失踪达上百人,而就近两个月来看都有七十多人,成为儿童失踪高发月份。” 祝玉寒一听,怒火霎时烧了眼珠子,他夺过周晓冉手中的名单记录,狠狠甩在地上: “派出所的人可真行,拿着国家的钱不做人事情,丢了这么多孩子才腆张脸往上报,把烂摊子丢给别人,自己逍遥快活,我他妈今天就把话放这儿,孩子找不回来,这帮孙子一个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这一吼,几乎整栋楼都能听见,马上引来了不少围观的警员。 “祝队,什么事发这么大火。”黄赳正在整理线索,被祝玉寒这一嗓子吓得手抖按了一排“p”出来。 祝玉寒努力平复了下情绪,颤抖着捡起地上的名单:“我去趟警厅,头儿来了帮我打声招呼。” 说着,他健步如飞速速离开了警局。 其实祝玉寒真的不太爱往省警厅跑,那边的警员可能觉得自己是省级,比他么这些市级高了那么一个级别,总是拿白眼球看人,但这次,无论遭多少白眼他都认了,此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件事,就是将派出所名单上报,要求整顿辖区派出所。 罪犯固然可恶,但这些妄图瞒天过海的人更可恶。 警厅大楼上,庄严的国徽巍然而立,下面四个烫金大字: 公平、正义 但祝玉寒觉得,有些人不配这四个字。 以至于门口牌匾上那一排“为人民服务”几个字都有些刺眼了。 一进门,就见几个警员抱着文件匆匆而过,他上了楼直奔厅长办公室,敲了几遍门,胡厅长没敲出来,倒敲出来一个令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傅怀禹。 祝玉寒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再看看,还是傅怀禹。 再揉揉,就听对面传来丧气的一声:“别揉了,你没看错,真的是你老公我。” 祝玉寒愕然,呆愣半天,才傻傻问了句:“你……犯什么事了。” 傅怀禹气笑,摸摸他的头发:“想什么呢,我在这边工作。” “工作?你不是辞去警察的职务了么,感情跑这边来享清福了?”祝玉寒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从进警局开始,他暗地里就一直在和傅怀禹比,好不容易和他同级了,没想到还是被他比下来了。 “没有,我只是辞去了警局的职务,来了警厅重案组,确切说是胡厅长喊我过来的,正常人事调动,有问题么?” “那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怕打击我的自尊心?”祝玉寒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近些日子傅怀禹一直神出鬼没的,他甚至都要怀疑傅怀禹是不是去工地搬砖了,结果,人家被调到省警厅了。 “不是,只是我现在的工作,很难说,不能明着讲,你理解就行。”傅怀禹尽量压低声音,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你来这边做什么。” 祝玉寒将手中的材料往傅怀禹怀中一推:“那正好乐得有个关系户,麻烦帮我转交给你们厅长,告诉他,有些警员该撤了撤该开了开,别让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傅怀禹愣了下,看了看手中的名单报告。 祝玉寒拍拍手:“那我先回去。” “开车来的么?我送你吧。”傅怀禹一看他要走,马上追了过去。 “不用。”祝玉寒冷声道,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见傅怀禹一直追到门口,他这才停住脚步。 “你总不信任我,是因为我不值得你信任对么,你连调职这么大事都不告诉我,当初还在办公室演的一手好戏,说什么要辞职,我还坚信不疑,你说你这么好的演技,怎么不去奥斯卡混两圈。” “对不起,事出有因,我没法和你解释。”傅怀禹急了。 祝玉寒冷笑一声,踏进警车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 回到警局,他没急着进门,而是坐在门口的花坛围墩上发呆。 为什么要生气呢,仅是因为他瞒着自己?细细想来似乎不是,或许更多的是一直藏匿于内心深处的自卑感。 本来爱人高升这是好事,但自己心里就特不是滋味。 他是穷人家,又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永远也比不过傅怀禹,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而自己,要很努力才能勉强追上他。 但不管自己多么努力,二人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远了。 他怕傅怀禹有一天碰上和他同等优秀的人后,会越发觉得自己无能又低级,而终有一天,当傅怀禹厌倦了自己时,自己又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或者说什么话来显得自己骄傲又大度地离开呢。 想不出来。 “祝队,你怎么像个怨妇一样坐这边啊。”童嗣正巧出来倒垃圾,就看见垂头丧气坐在花坛边的祝玉寒,见他走了一趟警厅,回来竟然一脸怨妇相。 祝玉寒也没心情骂他,再次踏进警车:“我去储荣的研究所了。” 童嗣诧异地望着车里离去留下的污浊尾气,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祝队出去的时候还一脸要杀人的表情,这回来后怎么反倒满脸挫败,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等赶到储荣的研究所时已值正午,本以为储荣可能已经在吃午餐了,但解剖室的大门却关的紧紧的。 祝玉寒在门口徘徊半天,肚子饿得直叫唤时,解剖室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储荣正在摘口罩,看到祝玉寒,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但也是稍纵即逝。 “怎么来了?” “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储荣指指还在里面整理尸体的其他法医道:“今天上午重案组又抬过来一具幼童尸体,死状与前三个相同,但比较令人费解的是,我在这名幼童尸体的肛.门中发现了这个。” 说着,储荣举起一只证物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抖出来。 一枚闪着寒光的一元硬币。 第109章 肉袒(4) “这, 又是硬币?”祝玉寒戴上手套, 接过那枚硬币看了看。 “对, 如果没记错, 这已经是在多起案件中发现的第四枚硬币了。” “那么, 死者的身份确认了没。” 储荣摇摇头:“上午有报失踪的家长来认过,说不是他家的小孩, 所以身份尚未确认。” 祝玉寒掂了掂那枚硬币, 反复仔细观察一遍:“上面有指纹么?” “前两枚都有指纹, 而且非常多、杂, 且都是指纹库里没有记录的,所以塞硬币的人在此之前应该是没有过犯罪史的。” 这是一起很奇怪的案子,首先可以确定的是, 第一次发现硬币是在蔡志杰的咽喉中,而且罪犯江赫也拒绝承认蔡志杰为他杀;第二枚是在别墅里其中一具女尸体内发现;第三枚硬币是在死者萧雅体内发现,但就凶手萧莉所言,硬币并不是她放进去的。 第四枚,是在一起幼童抛尸案中其中一具尸体内发现。 两种可能,第一种, 放硬币的为同一人, 而其目的只是为了模仿杀人以满足自己内心的愉悦犯罪,给警方留下提示,并愉快地享受这场猫和老鼠的游戏。 另一种可能,这三起案子本毫无关联,而放硬币的也并非同一人, 但是如果不是同一人所为,那么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秘密又是如何泄露出去的,难道警局里有内鬼? 这百思不得其解的三枚硬币令整个警局如临大敌,警局将三枚硬币划分为一案,以霍桑为组长成立了专案小组,特此调查硬币一事。 其余的人,则继续跟进幼童抛尸案。 而调查硬币就比较麻烦了,要根据硬币流通情况挨个排除,但万一是捡的呢?如果真的出现此类情况,那么先前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拿到了幼童抛尸案的祝玉寒其实还挺欣慰的,毕竟信谁也不如信自己。 但这案子说白了也不是个省事的,打捞出尸体的河坝位于荒郊野外,没有摄像头,且野外枝繁草盛,可以说是毫无头绪。 晚上八点钟,一帮人加班讨论案情到现在才收工,刚一出门,祝玉寒就看到了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警局门口,亮着大灯。 自己还没表示什么,倒是有其他人认出了这车子的主人,忙上前打招呼: “哎呀,傅组长,好久不见,现在在哪儿高就呢?” 傅怀禹侧首瞥了他一眼,冷漠无情地说道:“保密。” 祝玉寒站在警局门口,进退两难,过去上他的车也不是,装没看见绕过他自己回去也不是。 就在他踌躇之际,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发出邀约的人不是童嗣,也不是储荣,而是那位脸比大粪还臭的霍桑组长。 这倒是有点诡异了,祝玉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他好到这份上了,共进晚餐,说起来,自己还没和霍桑一起吃过饭。 不过也好,省得自己为难。 祝玉寒走过去,假借打招呼的名义敲敲车窗,车窗打开,里面是傅怀禹比冰块还冷的一张脸。 傅怀禹绷了半天,终是没绷住脸,讨巧地笑笑:“上车吧,刚才路过生鲜市场,我买了你最爱吃的小龙虾,还都活呢,今晚给你露一手。” 祝玉寒尴尬地说道:“抱歉,你先回去,我今晚约了霍组长,你先做好了,我晚点回去吃。” 傅怀禹一挑眉,看了眼还站在警局门口等候的霍桑,驴唇不对马嘴地来了句:“嗯,不错,霍桑挺帅的。” 说罢,不等祝玉寒回嘴,他开着车便离开了。 “有病。”祝玉寒气得骂了句,扭头看看霍桑,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久等了,我们去哪里吃?” “跟我来吧。”霍桑并无多言,只是淡淡这样说了一句。 两人进了一间日料馆,马上有穿着和服的服务员笑眯眯地迎上前来。 选定了包间,往榻榻米上盘腿一坐,祝玉寒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接着就见对面的霍桑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坐在那里,双腿并拢置于一侧,看起来像个娇羞的小姑娘。 “不好意思,我不会盘腿。”见祝玉寒一直盯着自己,霍桑第一次脸红到耳朵根。 “没关系,很多人都不会盘腿。”祝玉寒笑笑,放下茶杯,“你这次找我吃饭,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霍桑愣了下,半晌,点点头。 “其实是那天的失态,很抱歉。” 一听这句话祝玉寒就笑了,他霍桑可没少给自己脸子看,自己都习惯了,这莫名其妙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所以祝玉寒料到,这所谓的“失态”之言只是个引子,接下来他要说的话才是重点,而且是特别想说给自己听,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索性祝玉寒就顺手推舟,故作好奇地问道:“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什么事要说的吧,方便告诉我么?” 一听这话,霍桑还顺势苦笑一下。 就在霍桑刚要开口之际,寿司上来了,还附赠一壶清酒,这尴尬的时间点,霍桑也没好继续说。 祝玉寒瞅着那杯清酒,暗自笑了笑,自作主张地替霍桑斟酒: “来来来,先吃东西,有什么话吃完再说好了。” 其实祝玉寒想的是,要霍桑直接说出口,以他那不可一世的性格恐怕日后他会后悔,会感到尴尬,干脆就把他灌醉,听过就听过,反正他醉了也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自己也装不知道好了,避免尴尬,又能使他顺理成章说出口一直憋在心中的心事。 自己真他娘是个天才。 霍桑这个人吧,别看平时一本正经的,感情还是个一杯倒,就那二两的小酒杯,才喝了两口就开始意识不清,胡言乱语起来。 他面带两坨红晕,瞧着祝玉寒傻乎乎地笑。 笑了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开始发呆。 祝玉寒吃着昂贵的金枪鱼刺身,瞅着霍桑,在心里窃笑,赶紧掏出手机想把他这糗态拍下来拿回去欣赏。 可是拍着拍着,祝玉寒才觉得不对,他放下手机眯起眼看了看霍桑,见他正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凑近一看,才发现,这货哭了。 他无力地把脑袋抵在桌檐,小声嘟哝着什么。 祝玉寒向那边移了移,努力听清他是在说什么,但是只从他含糊不清的嘴中听到了模糊的两个叠字。 类似于花花、猪猪之类的,像是乳名。 接着,一句发自肺腑的“哥哥好想你”脱口而出,清晰到令祝玉寒怀疑他是不是在装醉。 “想谁?”祝玉寒追问道。 “囡囡。” “囡囡是谁。” 霍桑迟疑半晌,才带着怜爱之意轻轻开口道:“我妹妹。” “想她就回家看看她,请个半天假而已,李副局应该不会这么小气的。” “不行啊。”霍桑摇摇头,抱着酒壶勉强支撑起上半身,“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后来,从霍桑醉醺醺又前言不搭后语毫无逻辑的叙述中,祝玉寒大概听懂了他想要同自己诉说的秘密。 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霍桑今天才走上了警察这条道路。 也或许因为这件事,霍桑才想要亲自接受这起幼童抛尸案。 他有个亲妹妹,比他小八岁,如果活着的话现在也该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但就在他妹妹囡囡九岁的时候,那时霍桑也才十七岁,放学照例去接妹妹,但等了很久也没见到妹妹的身影。 开始他以为妹妹调皮跑到哪里去玩了,于是只好先回家等妹妹回来。 霍桑的父母都是生意人,常年不在本地,家里只有一个照顾他们的保姆,但一回家,保姆却说学校打来电话称妹妹下午没有去上课,她在警局待了一下午,一直在等妹妹的消息,却始终没有她的消息。 霍桑急了,给父母打了电话,父母却厉声呵斥了他,称自己正在谈一桩很重要的生意,如果被搅黄了回去绝对饶不了他。 那一瞬间,霍桑对不负责任的父母感到了彻底的失望。 于是他和保姆阿姨两人大街小巷地找,两人都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但最令人崩溃的还是警局打来的电话。 他们说,在后山发现一具幼童尸体,外貌与他们的描述大致相同,希望他们赶紧来认人。 在见到妹妹的尸体前,霍桑一直残存一丝希望,觉得长得相像的小女孩太多了,妹妹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警局的停尸间里,幼嫩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身上盖的白布被血迹浸染。 霍桑颤抖着双手掀开白布,看到了那个曾经阳光又活泼的妹妹现在却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一瞬间,他感觉天都塌了。 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在警局里抱着妹妹的尸体嚎啕大哭,一遍遍呼喊着她的名字,却再也没有等来那句“哥,我回来了。” 妹妹的尸体被罪犯糟蹋的乱七八糟,腹部被利器剖开一个大洞,肾脏已经丢失,并且经法医检查,妹妹的阴.部红肿不堪,并残留少量精.斑,他很难想象,自己的妹妹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个时候警方侦查工具还不够完善,判案也非常困难,所以很多年过去了,凶手是谁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头绪。 霍桑天天跑警局,甚至与警方大打出手,但依然毫无结果。 从那个时候,霍桑就明白了,没有任何人能帮他,也没有任何人能替妹妹申冤,只有靠自己,才是最安稳的信任。 无论父母软硬兼施,霍桑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成为一名警察,希望能为自己的妹妹,为更多受害者伸张正义。 而当他看到那几句幼童的尸体时,他瞬间想到了孤零零离去的妹妹,所以情绪便失控了。 祝玉寒长叹一口气,走过去拍拍霍桑的肩膀,轻声道:“放心,我们会尽快侦破这件案子,别难过了,难过并不能改变什么。” 也不知霍桑听进去了没,他迷茫的“嗯嗯”两声,接着脑袋一沉,睡在了榻榻米上。 祝玉寒架着比自己高还比自己壮的霍桑,付了钱,打了车打算先把霍桑送回去。 结果那些出租车司机一瞧是个醉鬼,都不接单,无情地走掉。 祝玉寒没了办法,只好架着这大个子把他架上了公交车。 晚间公交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人或闭目养神或望着车窗外发呆。 祝玉寒架着霍桑坐在后排,前面坐着个正在看视频的中年男子,男子的耳机可能有点问题,一直漏音。 祝玉寒有时候对于这种在公交车上看黄色视频的人真的挺无语的,就这么心急?等到回家不行嘛? 男子的耳机彻底报废,这时候,视频中传来几声稚嫩的喘.息。 祝玉寒敏感地竖起耳朵,因为这几声听起来太像小孩子了。 他不着痕迹地探过身子,悄摸跟着瞥了一眼。 屏幕中,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以及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两人都寸缕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聋瞎、阿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辻 20瓶;白云悠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肉袒(5) 凌晨一点钟, 警局只留一盏小灯, 小灯下的童嗣一边昏昏欲睡一边强撑困意看游戏直播, 右下角不断弹出黄色广告, 他甚至连动手关都懒得, 只躺在椅子上呆愣愣地看主播边跑毒边打药。 困意席卷全身,童嗣终于撑不住, 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警局里静悄悄的, 只有时钟的“滴答”声, 在阒寂的黑夜中格外清晰。 大门被人猛然推开,童嗣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抬手去摸腰间的警枪。 一抬头,门口站着三个人, 醉的不省人事的霍组长,气喘吁吁的祝队长,还有一个头顶寸草不生满脸懵逼的大叔。 “祝队,你这是……” 祝玉寒将那大叔一推:“抓了个看黄色视频的,审一审。” 这下轮到童嗣不解了,人家看黄色视频又没有上传, 理论不构成违法犯罪行为, 他们祝队爱管闲事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夸张,现在连人家看什么都要管。 说句不好听的,都是成年人了,看点什么18.禁也无可厚非吧。 “查一查视频来源。”祝玉寒把那大叔的手机往桌上一扔。 童嗣接过手机诧异看了眼,赫然发现大叔手机的屏幕中正在播放的内容甚至可以被列入丧心病狂的行列。 俩男的, 小的才七八岁的样子。 童嗣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眼,直反胃:“你这人怎么回事,四五十岁的人了还看这种东西,你老婆孩子知道吗?” “冤枉啊警官。”大叔一听,急了,嘴似连珠炮一般啰嗦了一堆。 什么他本来在看亚洲杯赛事直播,结果右下角弹出广告窗口,关也关不掉,一点就点进去了,再说他一正常大老爷们儿,怎么会看这种东西。 祝玉寒拿过手机,看了眼视频上的水印。 SUCCUBUS 又是这个直播平台。 祝玉寒看着那视频的进度条到底,接着弹出了要付费观看的消息。 他马上看向了童嗣:“你不是买过嘛,账号借我。” 童嗣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账号和密码给了祝玉寒,登陆后结果依然显示要付费观看。 原来并不是付费就会成为VIP,而每一次付费只是针对正在观看的视频,要想看其他的,依然要付费。 “盯一下这平台,搜集足够证据。”祝玉寒扔下这么一句话,又架着霍桑离开了。 只扔下童嗣以及这个满脸讨好堆笑的秃顶大叔。 等把霍桑弄回去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祝玉寒也是困得发懵,打了车直奔住处。 一开门,阿杜就摇着小尾巴迎了上来,扒着祝玉寒的腿求抱抱。 祝玉寒抱起阿杜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顶,接着将阿杜轻轻放下。 客厅里留了一盏昏黄色的立灯,一旁的沙发上,是抱着抱枕打瞌睡的傅怀禹,身上毯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踢到了沙发底,这家伙就蜷缩成一团窝在那里,模样像只弃犬,可怜兮兮的。 一般缺乏安全感的人在睡觉时会下意识将自己缩作一团,形成一种自我保护姿势,以防外界伤害。 傅怀禹这个人看似骄傲又强大,其实内心总是患得患失,在自己未归的时间里,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睡了过去。 祝玉寒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傅怀禹的手,傅怀禹呢喃两声,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祝玉寒的一瞬间,他整个身体产生了一种忽然放松的释然感,傅怀禹疲惫地跪坐在沙发上,将脑袋埋进祝玉寒怀中,小声道:“你终于回来了,害我以为你被霍桑拐走了。” 祝玉寒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摸着傅怀禹的头发就像摸阿杜一样: “你都拐了我十年了,别人也没你这本事啊。” 听到这句话,傅怀禹终于安心睡了过去。 祝玉寒小心翼翼挪开身子,接着使出吃奶的劲儿,憋的脸都红了才将傅怀禹从沙发上抱起来,就像抱那个睡美人一样给他公主抱回了卧室。 替他盖好被子,又整理了下额前的碎发,保证傅怀禹这家伙能睡得舒服,才蹑手蹑手走进书房,打开电脑,输入了“succubus”。 Succubus是西方传说中一种能在梦中与人交.媾、外形美艳且极具诱惑性的妖怪,在引诱睡梦中的人与其发生关系之后再吸食此人的精气来进一步强大自己。 在最初的版本中succubus是人面蛇神的形象,但是为了更具诱惑力才幻化成人形,男女都有,是一种极其淫.邪的妖怪。 首先,一个平台能起这种名字,你说他纯良无害别人都不信。 祝玉寒打开这个直播平台,发现即使是凌晨两点多,但在线观看人数依然多达几十万。 他滑动鼠标向下翻,发现除了一些黄色视频外,还有部分猎奇向视频。 其中有一个视频的标签为“畸形秀”。 他点开那个视频,屏幕中立马出现了一个看身形只有七八岁的孩子,视频的背景黑漆漆的,只有头顶一盏残灯,映照出这孩子苍白的躯体。 看不出男女,因为儿童款的服装大多样式性别模糊,而这个孩子面部还蒙了一只麻布袋,只在嘴巴处剪开一道小口供呼吸。 祝玉寒瞬间想到了从河中打捞起的那几具孩童尸体,也是套着类似的麻布袋。 他死死盯着屏幕,屏息等待着这孩子的下一步动作。 孩子站了起来,以一个极其扭曲而诡异的动作向镜头前走来,接着,他缓缓脱下了裤子。 而接下来看到的这一幕,令祝玉寒都不敢想,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如此残忍的人。 残忍到,将这孩子的四肢全部砍下,接着再接上其他不知何处弄来的四肢,拙劣粗糙的缝合技术,使得这孩子的身体极其不协调,像是一只怪物,拖着断肢残臂缓缓向这边走来。 祝玉寒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视频到这里突然结束,接着又是无良的付费提醒。 而这次收取的价格,更是高到令人发指。 八千九百九十九,将近一万块钱。 真的会有傻子花钱看么? 事实证明,不光有,傻子还很多,付费后在线观看人数达三千人,并且还有人不停的刷礼物说想看活人全肢解过程。 没错,祝玉寒一狠心一咬牙,也买了这支直播。 画面继续,那个孩子重新坐回椅子上,右腿明显比左腿要长,脚腕也是断掉的,呈现红紫色,像面条一样软趴趴地搭在地面。 “把面罩摘下来啊。”有人刷了一条这样的弹幕,并赠送了一架价值一千元的小火箭。 而控制这直播的人则回复了一句:“舰长达三百后就摘下面罩,现在舰长数是两百八十三人。” 这个直播平台的舰长要求是直接充三万九千八便可荣誉登舰。 接着,大量弹幕提示有人不断在此直播间内开通了舰长。 祝玉寒坐在电脑前,握着鼠标的手不住颤抖,他感到一丝凉意侵袭全身。随着舰长开通人数的不断增加,他的一颗心也在慢慢冷却。 他从不害怕鬼神,因为人心更可畏。 终于,在舰长人数飙升到三百二十人之后,孩子摘下了他的面罩。 当祝玉寒看到了面罩下孩子的面容时,他,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捂着脸小声啜泣起来,肩膀一颤一颤。 祝玉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这孩子太可怜,还是因为这一颗颗腐烂发臭的心。 当男孩摘下面罩后,直播间气氛达到了顶峰,粉丝纷纷刷礼物,高喊着太刺激了希望以后能经常看到此类直播。 直播的名字叫“花容月貌”,但这个字,太他妈刺眼了。 这个孩子的头发全部被剃光,头顶头皮还有一圈被缝合的痕迹,但这都不算什么,而他互换的五官才真的犹如一根根尖刺,深深刺痛了那些还尚存良知之人的心。 孩子的嘴巴被切下来缝在右眼上,而左眼却被耳朵代替,空洞洞还在冒血的嘴巴上挂着一颗用银线串起的眼球。 整张脸血污一片,就像是鬼片中惊悚的鬼怪。 祝玉寒不知道,孩子是怎么在这种切肤之痛下还能忍住不哭不闹的,自己小时候骑自行车摔倒擦破点皮都要哭半天。 直播还在继续,直播间内叫好声一片,而祝玉寒已经没有勇气再继续看下去了。 或许这个时候,他有点能理解当初霍桑看到自己妹妹尸体时的心情了。 痛苦与绝望,屈辱与自责。 “这个世界太残忍了,所以我放弃了善良哈哈哈哈!”弹幕中,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祝玉寒点进那人的主页,记录好那人的ID。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这人体会真正的残忍。 回到卧室,傅怀禹还在熟睡,呼吸声很轻,一只手还搭在祝玉寒的枕头上,仿佛在睡梦中潜意识地寻找着他。 祝玉寒爬到床上,坐在傅怀禹旁边,擦擦眼泪,接着像只受了伤的小野兽一样伏进他怀中,听着他健稳的心跳声,不停用傅怀禹的睡衣擦着眼泪。 “怎么了。”傅怀禹被他惊醒,支起上半身于黑夜中摸了摸他的后背。 “没事,你快睡吧。”祝玉寒尽量克制住哭腔,别过脸。 这下傅怀禹哪还睡得着,他感觉到胸前湿了一片,心顿时凉了半截,忙下床开灯,就见祝玉寒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包成蚕蛹一样。 傅怀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们家小祝这么晚才回来,回来后又躲那掉眼泪……妈的,霍桑这个变态。 傅怀禹随手拿过衣架上的毛衫外套,往身上一套,径直走向大门。 “你干嘛去。”祝玉寒在那窝了半天,好不容易稳定下情绪,一掀被子就不见了傅怀禹,追出去一看,他正在门口换鞋呢,身上还穿着睡衣。 “找霍狗。”说着,傅怀禹打开了门。 “你找他干嘛。”祝玉寒赶紧拉住这个智商完全崩盘的傻子,“他现在还醉着呢,别去招惹他。” 傅怀禹立马神经质地去扒祝玉寒的衣服,扒的他惊叫三连: “干什么!别这样!有病啊!” “霍桑怎么你了?”傅怀禹按住这不老实的,声音跟着提高八度。 “他能怎么着我,他都醉成一滩烂泥了。”祝玉寒护住自己的睡衣,惨叫连连。 “那你哭什么。”傅怀禹俯身,仔细看着祝玉寒红肿的双眼。 祝玉寒不好意思地别过脑袋:“没事,就是看了个视频。” “你看韩剧了?” “我看个锤子的韩剧,我看起来像有那种闲工夫的人么。”祝玉寒顿了顿,“看了个猎奇直播,画面太残忍,没忍住。” “那我倒是挺好奇,什么样的视频能把你这么一个……形容你太费劲了,就是能把你这么一个厚脸皮的糙汉子看哭。” “要看么。”祝玉寒抬头问了一句。 “嗯,当然要看。” 祝玉寒点点头,牵着傅怀禹的手,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牵着同伴一道去上厕所的既视感,将傅怀禹牵到了卧室。 傅怀禹正诧异,就听祝玉寒来了句:“你快睡,熬夜对心脏不好,我可不想做寡夫。” 虽然很多时候自己都参不透祝玉寒这人的脑回路,但听到这句话,傅怀禹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听你的话,我睡了,但是明天一定要告诉我。”傅怀禹脱了鞋爬上床,将自己妖娆的包裹在被子中。 就在这么一瞬间,祝玉寒突然觉得,无论傅怀禹爬到什么级别,有多强大,但他是傅怀禹啊,他从未想过要和自己比什么、争什么,自己更不该去腹诽他,觉得他进警厅是在嘲笑自己。 其实自己才是天大的笑话。 —————————— 翌日一早,祝玉寒还在睡梦中,便被手机铃声吵醒,他睁开酸涩的双眼摸过手机一看,是童嗣打来的。 不知为什么,心中莫名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童嗣打来电话称,陆泓熹的尸体一早在鸿凉水坝中找到了,尸体已经泡了两天,死状也是凄惨异常。 对,他没听错,童嗣说的是—— 陆泓熹,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D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肉袒(6) 祝玉寒早餐也来不及吃匆匆赶往研究所, 等他赶到目的地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堆人, 哭声刺耳。 他们都是陆泓熹的亲戚, 听闻孩子惨死于水坝中一时难以接受, 陆泓熹的妈妈当场昏厥, 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 祝玉寒绕过他们,甚至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就这么逃也似地跑进了储荣的研究所。 确实不敢看, 确实心虚, 也确实在逃。 警察的职责不仅仅是缉凶破案, 其实更重要的还是预防犯罪的发生,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所以,没能先罪犯一步保护好孩子, 他感到很抱歉。 储荣正统其他几个法医在解剖室对尸体进行解剖检查,门口站了一堆专案组的人,都在小声议论着这惨无人道的剖尸案。 霍桑也在其中,或许是因为宿醉,他的状态看起来很差,脸色苍白, 嘴唇微微发紫, 就在原地踱来踱去,急不可耐的恨不得冲进解剖室亲自检验。 “具体什么情况。”祝玉寒插到其中问了句。 “今天早上,水坝的员工开闸放水时出水口被堵住了,就下去查看,结果就从中发现了陆泓熹的尸体, 与前几名被发现的幼童尸体死状大抵相同,内脏被全部摘除,四肢被齐齐切掉,五官也没了,面部看起来非常骇人。” 薛垣说着,咽了口唾沫:“你知道像什么吗?” 祝玉寒怔怔摇头。 “就像古代被示意酷刑做成的人彘,现在储法医他们还在进一步勘查陆泓熹的真正死亡原因,初步估计是失血过多而亡。” 祝玉寒深吸一口气,只觉喉咙发紧,他沉默半天,想骂的脏话,想问候罪犯全家的言辞全部被咽了回去,而最终说出口的也就只有一句: “他们怎么这样啊。” 简单的几个字,却从中听出了深深的无力感。 几人均不发一言,只是站在原地无尽的沉默着。 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查明真凶,以防事态进一步恶化。 解剖室的门打开,一名年轻的女法医拿着刚装载好的玻片走到显微镜下,随手做着记录,旁边的DNA测序仪显示出一行化学公式,那女法医只看了一眼,便双眉紧蹙。 她拿着随手记录好的报告急匆匆跑回解剖室,大门再次关紧。 这是个非常折磨人的过程,所有人都期冀着能从陆泓熹的尸体内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矛盾的是,又希望什么也别发现,让这可怜的孩子惨死一事到此为止吧。 解剖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祝玉寒站得双腿发麻之际,解剖室门框上的提示灯终于灭了。 里面鱼贯而出六七个法医,储荣走在最后面,稍显疲惫。 他把一次性手套摘下扔进垃圾桶里,专案组的人马上迎了上去,将储荣团团围住。 “去办公室说。”储荣说完这句话,便迅速淹没在不断涌去的人潮中。 储荣的办公室大且空旷,甚至说话都会有回声,不过倒是整理的非常整齐,整齐到甚至有种毫无人气的感觉。 擦得发亮的办公桌上只有堆起的几沓文件和一只相框。 虽然和储荣打了六七年交道,但这还真是祝玉寒第一次进他的办公室。 他好奇地看了眼那相框,发现照片上有三个人,明显的一家三口,最中间那个应该是只有十几岁时的储荣,同现在区别还是挺大的,那时候就是标准理科男的形象,但胜在五官精致,放到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的一类。 他两边是一男一女,这么看来,应该是储荣的父母。 祝玉寒更没见过储荣的父母,储荣进警局那会儿他的父母就已经去世了,平时也很少听他提起自己的父母,这也算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储荣父母的真容。 储荣的母亲看起来是个很温柔的女性,储荣和她长得挺像;而他的父亲看起来稍显严厉,但手还是亲昵地搭在储荣肩上。 这么看来,还是挺唏嘘的。 正在祝玉寒愣神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紧接着,乌泱泱从外面走进来一堆人,祝玉寒赶紧正襟危坐。 储荣随手将桌上的相框扣倒在桌子上,打开投影仪,将资料印制成十几份分发给众人。 投影仪上滚动播放的是目前为止发现的四具幼童尸体,死状相同,但死亡时间尚不能确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陆泓熹,他失踪两天,伤口还未出现溃烂情况,所以初步估计死亡时间是在昨天。 “刚才我们在死者陆泓熹的体内发现了少量硝酸甘油的成分,硝酸甘油一般是心脏病常用药的主要成分,但通过询问他的父母我们知道,这孩子并没有心脏疾病,所以硝酸甘油的用途就有待考证。” “会不会是兴.奋剂。”王法医听了储荣的论述,这样说道。 “硝酸甘油虽被列入兴.奋剂,但其本身不具有刺激爆发性作用,如果真的以此用为兴.奋剂,那么死者体内应该是还有什么其他成分已经溶解吸收。”储荣点点头,说道。 “假设真的是兴.奋剂,器官摘除应该是用不到吧,打麻.药不是更稳定一点?”霍桑问。 这个时候,祝玉寒忽然想到昨晚在平台上看到的直播,孩子四肢被切掉移植了别的孩子的四肢,况且把他的脸糟蹋成那样,不痛是不可能的吧,但直播中的孩子却并无异样,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即使是止痛药也并没有这么高的耐受力。 所以有可能是在孩子手术后给他同时注射了兴.奋剂和止痛药。 有一些无良狗贩子,专卖“星期狗”,就是给感染了细小、犬瘟的幼犬注射兴.奋剂,以使其在一定时间内保持生机,但时间一过,体内病毒全面爆发,狗狗便会出现食欲不振、流鼻涕、拉血等症状,这种幼犬的生命保持力一般不超过一星期,接着便会病发身亡,死前非常痛苦,因此也被称为“星期狗”。 或许这些孩子,正与那些“星期狗”遭遇着同样的惨境。 因为要让孩子们在观众面前表演畸形秀,所以不能打麻药,但又不能让他们痛的走不了路,所以兴.奋剂和止痛药是个很好的选择。 当祝玉寒将昨晚的看到的直播原原本本叙述出来后,该直播平台便招致了专案组人员的一致唾骂,祝玉寒将记录下来的ID传给霍桑,请他帮忙根据这个ID查询具体位置。 赶到警局后,童嗣还在那边盯那个名为succubus的直播平台。 他说,越猎奇变态的直播收费越贵,今天上午他就花了几万块看了一场现场摘除器官的直播,场面非常血腥,而被摘除器官的人是个成年人。 原来这直播平台并不仅仅是针对幼童,平台是分区域的,可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要看的直播内容。 童嗣还说,技术部查了这家平台,发现平台网站的服务器在美国洛杉矶,只能先提交警厅对该网站做封停处理,以防更多无辜受害者的出现。 但是这昂贵的付费观看价格倒是令祝玉寒心生不解。 一般情况下,普通老百姓的月工资可能就那么几千块,养家养孩子买房买车这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真正好好过日子的人谁有这个闲钱看这种东西,所以该直播平台的观众身份倒是不同寻常。 富商?高官? 如果真是这样,正如那个在直播中口出狂言的观众说的: “这个世界太黑暗太残忍了,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去学着善良,善良只会让你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但要是都这么想,只会加剧惨案的发生,那这个社会才是烂透了。 “你可以不做好人,但你也不能做坏人;你要是觉得这世界的人都和你一样,这世界早就崩盘了,不是社会黑,而是你的眼黑,我建议你如果眼睛用不到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你主观意识下看到的这个世界只能代表你自己。” 打下这段话,祝玉寒关掉了电脑。 他是警察,他见到的黑暗面更多,但只要有希望,他依然愿意坚持着拥抱曙光。 而这些只敢躲在暗处批判这个世界的人,本身也没资格去摒弃这个世界。 警方现在要先根据尸体头部套的麻袋去寻找销售点,顺藤麻瓜,看能不能找出购买麻袋的人。 一帮人在城市大街小巷走访,所有的五金店、便利店都被他们搜了个底朝天,可店里老板都说不是从自己销售出去的,他们就没进过这种小容量麻袋,基本没有买的,大部分居民都用不到。 警员们疲惫地返回警局,刚想坐下喝口水,就听派出所那边传来消息称,有人在两天前下午五点左右见到了陆泓熹。 他们一听,水也顾不上喝,又匆匆穿好外套出警。 目击者是学校附近一家文具店的老板,四十来岁,他说这个陆泓熹是她们店里的常客,喜欢收集扭蛋,几乎每天都会光顾,所以也算比较熟了,但那天下午本该是孩子照例过来抓扭蛋的时间,却迟迟不见孩子。 那老板说当时他心里就觉得不太对,可能是女人敏感的第六感让她心里稍有发慌,她就让店员先看着商店自己跑去出看了眼,正巧就在路口见到陆泓熹,旁边还站了个警察。 几人一听,神经霎时紧绷起来。 “是哪里的警察。”祝玉寒问道。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穿着和你们一样的警服,但因为距离太远,工号也没看清,当时我就看见小朋友正把一枚一元硬币交给他身旁的警察,就觉得是个警察嘛,我就放心了,我店里的店员有点迷糊,我也不敢把店子扔给她太久,就赶紧回去了。” “你是说,在你见到陆泓熹之后,他一直和一名警察在一起?” 老板娘点点头,接着担忧地问了句:“孩子找到了没,怎么这么多天了也没个消息。” 这个问题令他们不知该如何作答,打了个马虎眼,告别了老板娘,赶回警局电联市区所有派出所,希望能找到那个最后见到陆泓熹的警察。 一直到傍晚时分,所有的警察全部联系过一遍,包括辅警和已经退休的警察,但他们的回答都是“那天没见过这个孩子”。 这倒是有点奇怪了。 眼看天色渐黑,几人决定先下班回去,刚换好便装,开完了例会,灯一关,却见一个女人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祝玉寒看着这个女人,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那女人一见到祝玉寒就忙跑过去握住他的手,满脸泪痕,一张口,声音颤抖不止。 “警官,我女儿失踪了,已经八小时了,我联系不上她啊,求您帮我找找我女儿吧。” 祝玉寒这才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 就是当初傅予星的案子中,为警方提供信息的那个小女孩,施令仪的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发了昨天那一章后,一下子掉了九个收藏= =哎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与飞鸟、DDR、facuoren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ingjinia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肉袒(7) 祝玉寒从事警察的工作, 平时很少能接触到小孩子, 所以他对施令仪印象也特别深刻, 那个粉粉嫩嫩像个小天使一样的小女孩。 “您别急, 坐下慢慢说。”周晓冉搀扶着女人坐下, 帮她倒了杯热水,努力平复着她的情绪。 “我女儿叫施令仪, 今年九岁了, 在联东一小读书, 我工作比较忙, 经常飞外地,平时都是她爸在照顾她,但她爸那个混蛋, 跑出去应酬,说让女儿放学自己回家,结果到现在也没见到人,我刚从外地飞回来,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她人……” 说着, 施令仪的妈妈无助地低下头, 双手捂着脸,抽泣不停。 “学校问过了没。” “问了,老师说放学她就走了,但电话打不通,同学朋友都说没见过, 我真的快崩溃了。” 说着,施令仪的妈妈,一个高傲的女人,跪在地上,拉着祝玉寒的衣服请他帮忙找到自己的女儿。 很多时候,再强大的女人,只要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 再懦弱的女人,有了孩子,也就有了无坚不摧的盔甲。 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强人,也可以放下尊严,丢掉面子,只要自己的孩子平安无事,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 出于私心,祝玉寒更希望这孩子平安归来,因为他太喜欢这个小女孩了,甚至看着她会让自己从心底涌生出一股柔软的父爱。 真的会有这种感觉。 没过一会儿,施令仪的父亲也匆匆赶来了警局,才三月份的天气却令他出了满头大汗,他看到施令仪的妈妈赶紧过去抱住她,安慰她。 而施令仪的妈妈毫不领情,一把推开那个看起来狼狈兮兮的男人,声音尖锐刺耳: “姓施的,要是我女儿有半点差池,我就要和你离婚!你天天应酬,天天出去喝酒,难道女儿还不如你那酒场重要?!” 男人一听也火了,马上回嘴道:“你有什么脸说我,你成天忙你的事业,女儿撒手丢给我,平时也没见你对她嘘寒问暖,所以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尽到一个当妈的义务了没!” 出了事,夫妻二人竟不是齐心协力尽快找到女儿,而是在这互相指责,祝玉寒也是挺看不懂他们这种处事思维的。 “好了好了,这里是警局,吵什么吵,吵就有结果了?” 很好,这话黄赳不说自己也要说。 周晓冉将眼看着快要打起来的夫妻二人拉开,急色道:“你们有时间吵不如先仔细回忆下孩子失踪前的场景信息,这样警方才能帮你们快速找到孩子。” 夫妻俩被警察这一白斥,顿时偃旗息鼓,互相弹开好远,喘着粗气谁也不理谁。 “晓冉,你先带他们去调取学校附近的监控记录,来个人跟我做笔录。” 男的要跟去做笔录,女的瞪了他一眼,踩着高跟鞋“吧嗒吧嗒”跟着先跑了过去。 女人一边哭一边叙述了全过程,称女儿本来该是五点半放学,之前也一直是他爸爸下班顺道去接,但那天他爸刚好有个应酬,就电话通知女儿自己回家,并千叮咛万嘱咐在按密码锁的时候不要给别人看到密码。 之后也忘记同女儿确认她到底回家了没。 晚上十一点,酒局结束,男的醉醺醺地回了家,一进门用他不清晰的思维考虑着女儿或许还没吃饭,打算先给她买点吃的,但喊了半天也不曾有人回应。 他看了看鞋柜,发现女儿的拖鞋整整齐齐摆在那里,而外出时穿的鞋子却不在。 他赶紧去找了物业看监控,发现女儿并没有回来,打电话给老师,老师说孩子放学就走了,大半夜的他去找警察,警察说失踪不足八小时不给立案,让他先打电话问下其他的学生家长。 一个小女孩,可能在外面玩到凌晨都不回家的么? 这么看来,事情或许是最坏的结果。 男的第二天早上才给女人打电话通知她女儿不见了,当时施令仪的妈妈正在南方谈一桩很重要的生意,一听说女儿失踪了生意也不要了,立马就要买机票回来。 好在对方也是有孩子的人,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只道之后再谈,先让她回家找到女儿再说。 施令仪的妈妈回来后召集了所有亲戚朋友,几乎把这城市翻了个底朝天,但依然没有孩子的消息。 她开始感到绝望,整整一天,滴水未进,现在脸色非常难看,蜡黄蜡黄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就这样坐在警局里,眼睛肿的像核桃。 她说,如果女儿平安归来,她不谈什么生意了,也不工作了,打算做个家庭主妇,每天陪孩子上放学。 她也说,有时候,谁也靠不住,连自己的老公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但现在,最恐怖的是,人贩子下手很快,如果令仪与之前的孩子一样被带去做了什么奇怪的直播,任凭他们光速赶路也无济于事了。 这一天,刑侦总局的刑事调查科全体警员全部归队,分成六个小队,一部分人负责出警寻找施令仪的下落,一部分人负责盯紧那个直播平台,另一部分则负责根据祝玉寒记录的部分直播观众ID查出其家庭住址,挨个登门拜访,这样来分工合作。 很快,警方的大动作引起了不少市民的注意,他们一听说丢了不少孩子,也纷纷加入帮忙寻找孩子的队伍中。 或许很难听,但事实是,幼龄的儿童遭遇点什么意外比成年人遭遇意外更令人难以接受。 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甚至对坏人没有一点防范意识,这样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落到那种人手里能有什么下场,答案已经可想而知。 但警方希望他们不要帮这个倒忙,他们这样只会打草惊蛇,罪犯收到消息会迅速转移地点,这样无疑会给警方的搜查工作带来更大阻碍。 但市民们当然不肯如此罢休,纷纷上网发帖希望能引起全国人民的重视,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而多的那个人或许就是手握希望的那一个。 当然,不出所料的,这种案件迅速跻身微博热搜行列,A市的警察无一例外又被喷了个体无完肤。 网民们纷纷发表所谓“阴谋论”、“不作为论”、“官匪暗结论”,并以消极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甚至是整个社会。 看到那些无脑评论,祝玉寒甚至没有同这些睿智回怼的力气,他的眼睛必须时刻不移地牢牢盯在电脑屏幕上。 派出所那边打来电话称,有监控拍下了施令仪的去向,但那地方地处偏僻,没有安装摄像头,但他们找到了最后一个见到施令仪的人。 目击者是个大学生,正在附近的餐馆勤工俭学,一般从事服务行业的人对于人的外貌记忆都不同于其他人,因为只有伺候好有钱的客户才能维持店铺的正常运转,这将与他们的工资直接挂钩。 尤其是施令仪小妹妹又是外貌比较出众的那一类人,所以这个学生对于令仪印象很深。 但从他口中说出的答案,似乎就像和那文具店的老板串通好了一般。 一个警察。 在自己见到施令仪时,她正和一个警察说着什么,还往警察手里放了什么。 “你还记得那个警察的样貌么?”童嗣坐直了身子,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小伙子。 小伙子想了想,似乎有些迷茫,半天才道: “他戴着大盖帽,所以看不太清脸,再说,如果一个小女孩和什么怪叔叔聊天我或许还会多注意一下,但是和警察在一起,就绝对放心,没怎么仔细看。只记得个子挺高,看手大概有二三十岁吧,稍微有点驼背。” “二三十岁,还驼背?”童嗣将这一线索记录下来。 小伙子肯定地点点头:“对,驼背。” 一般情况来讲,警校出来的小年轻身形气质还是不错的,腰杆挺直,比如大街上的协警和交通警气质就是天壤之别,一眼便知,如果一个驼背年轻人想进警校还是有点困难的,特别是市警局警厅的,腰板一个比一个硬,往那一杵就跟一尊尊雕像一样,雷打不动。 把一个外形气质欠佳的警察送出来巡逻,除非是局里所里没人了才会出此下策。 所以,现在童嗣非常怀疑那个“警察”的真伪性。 但事情不能一概而论,还要考虑其特殊性。 不过如果他真是假警察,那么他的警服又是从哪里搞来的?这种东西都带生产编号,某宝可没的卖,还是说,警服也是从警察手里弄来的。 童嗣立马拿起呼叫机,通知其余队员着重盯点亲戚朋友中有做警务人员、二三十岁、个子挺高却有点驼背的人。 童嗣再次调出陆泓熹失踪前的监控录像,暂停在那名警察身上,看了几遍,却不觉得这位像驼背的。 他通知了所有派出所,让他们提供一份最近有出警巡逻的警员名单。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没有一个是驼背的,而所有出过警的警员都说没有见过这个小女孩。 但蹊跷就蹊跷在,为什么两个孩子失踪前都有见过警察,陆泓熹是交给了警察一枚路边捡到的硬币,施令仪也给了那警察什么,根据目击者所称,有可能也是硬币。 他忽然想起了那首家喻户晓的儿歌: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面……” 一股寒意徐徐涌上心头,难道是有人故意装成警察以此来引.诱孩子们上钩? 妈的,他们可不要背这锅。 副局老李正在办公室喝茶水,听到有人敲门,随口喊了声进,就见一个穿着便服、左耳戴了一排耳钉的小伙子就站在门口。 他认了许久才认出来这是童嗣。 “你瞧你把自己整的花里胡哨的像什么样子,耳钉摘了,不然扣你工资。” 童嗣也不跟他扯皮,颠颠跑过去,脸笑得像朵迎春花: “李副局,听说,您有个小儿子,今年九岁啦?” 李副局一听这话,刚喝进嘴中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呛的他直咳嗽。 最近幼童失踪案正处于风口浪尖上,有孩子的家长就唯恐听到此类言论,于是老李一个箭步冲过去,顾不得他那老腰,一把揪住童嗣的衣领,焦灼道: “是不是我儿子出什么事了!” 童嗣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您别急,您儿子没事,只是想请他帮个忙而已。” 说着童嗣还比划了下:“一个很小的小忙。” “说来听听。”李副局一听,这才放心下来。 他媳妇前两胎都是女儿,五十多岁才老来得子,就这一个宝贝儿子,要真出点什么意外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童嗣把有可能有人装成警察诱拐孩子一事详细叙述一遍,接着,眉毛一挑,神秘兮兮道: “所以,想请副局您的小儿子帮我们来次钓鱼执法。” 老李一听,眼瞪得像两坨铜铃:“你怎么不让你儿子去!” “我才二十三岁,哪来的儿子,您太高看我了。”说着,童嗣还贱兮兮的贼笑两声。 “我给你假,赶紧去找个媳妇生个儿子,这光荣且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他了,你看这样行不?”老李气笑。 其实也不能怪老李自私,这诱拐犯一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事情要是败露不管周围埋伏多少警察自己的儿子总归是“险”字当头,搁谁身上都不愿意呐。 不光老李,童嗣问了一圈,凡是有孩子的,没一个答应让自家小孩去冒这个险的。 这可就难办了—— —————————— 夜晚十一点,警局灯火通明,警员们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局里脚步声此起彼伏,似乎比白天还喧闹。 施令仪的妈妈还坐在警务大厅里,看着手机里女儿的照片默默落泪。 他男人在一边缄口不言,只是无助地踱来踱去。 “女士,不如您先回去,等有您女儿的消息我们肯定第一时间通知您。”周晓冉看她那样子,也实在不忍心开口撵她走。 但他们也差不多要收队了,不能再陪着她一起等下去了。 这时候,警局外停了黑色的车子,大灯正对警局大门,刺的周晓冉睁不开眼。 “干什么,有没有素质啊!”周晓冉气汹汹地走了出去,打算教训一下这个没素质的。 车子打开,迈下来一条被剪裁合身西装裤所包裹的长腿。 周晓冉愣了下,诧异问了句:“傅……傅组长?” 大长腿没说话,径直走向车子另一侧,打开车门,从车上一瘸一拐走下来一个扎着双马尾但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 傅怀禹抱起女孩走进警局,把孩子往地上一放,轻车熟路的去前台拿药箱。 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夜空,众人纷纷跑出来查看情况,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到施令仪的妈妈三步两并做向那个小女孩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她使劲揉进怀中。 一边大哭一边质问道:“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妈妈都快急死了。” 傅怀禹拿过药箱,微微俯身,语气尽量温柔: “孩子腿受了点伤,我先帮她处理一下。” 而我们引起轩然大波的施令仪小妹妹却还浑然不觉,拉着傅怀禹的手一个劲儿要抱抱。 “小小年纪就这么花痴。”周晓冉翻了个白眼。 她马上走到前台拿起对讲机通知各队准备收队,施令仪已经找到了。 施令仪脱掉小皮鞋,挽起裤子,露出还在流血的小脚丫,杵到傅怀禹面前,摇着两条辫子笑得可得意了。 “你怎么把人家孩子给拐了。”祝玉寒看到这一幕,只觉血压飙升,差点没背过气去。 傅怀禹帮施令仪处理着伤口,头也不抬道:“你该感谢我,不然这孩子就算没有被诱拐走也得饿死在外面了。” 祝玉寒双手撑着膝盖,呆滞地瞧着他。 “女士,您女儿胆子真大,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傅怀禹替施令仪包扎好脚上的伤口,直起身,手里还拿着棉签。 “她听说了前不久陆泓熹被诱拐走的事情,而昨天放学恰好在路边捡到一元硬币,见不远处有个警察在巡逻,就过去把硬币交给了警察,那警察说她很乖,要奖励她吃甜点,她倒是多长了个心眼,没有跟着走,但怀疑这个人可能和陆泓熹诱拐案有关,就一路跟踪人家,结果跟丢了,自己也在山里迷了路。” 施令仪的妈妈一听,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施令仪抬腿,将那条伤腿抵在傅怀禹腿上,脑袋则倚在爸爸怀中,打起了瞌睡。 “我最近在办一起案子,正好路过那边,发现这个坐在路边的小女孩,一问,说是迷了路,就把她带了回来。” 施令仪的妈妈怜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亲了亲她脏兮兮的小脸,轻声道:“没事了,妈妈在这呢。” “警察先生,多亏了您,太感谢您了,您救了我女儿一命。”施令仪的爸爸连连道谢。 “我的职责。”傅怀禹笑笑,小心翼翼挪开了腿。 施令仪的腿失去了支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就见傅怀禹正往外走,忙从沙发上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跟了过去,拉着傅怀禹的手,仰起小脑袋期盼地说道: “哥哥,别走呀,再陪陪我好不好。” 傅怀禹温柔笑笑,摸摸令仪的长发:“以后有时间可以来找我玩,但是现在时间很晚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这样站在一边的施令仪爸爸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女儿看来很喜欢您,真是麻烦您了。” “不是喜欢我。”傅怀禹停下脚步,微微侧首,“提醒您最好多注意一点,没事多陪陪孩子,有些东西真的是钱换不来的,一个女孩,如果她的父亲足够优秀足够疼爱她,那么她是不会早恋的,因为她眼光会很高,一般男孩入不了她的眼。” 说着,傅怀禹又看向令仪:“在她最害怕需要帮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却不是父亲,所以理所当然的,她会去依赖她所能依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绯祭司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肉袒(8) 下班后, 尽管祝玉寒得在外人面前尽量避开傅怀禹, 但这厮就打定了主意, 自己不上他的车他就不走。 这个时候, 祝玉寒只好戏精附身, 上前去好似铁哥们儿一般揽住傅怀禹的肩膀:“呦,傅组长, 这么久不见了, 一起去吃个宵夜啦。” 傅怀禹勾起嘴角轻笑一声:“好啊, 平时大家工作都忙, 难得遇见一次,上车吧,祝队。” “祝队”二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祝玉寒张皇笑笑, 像只泥鳅一样钻进了车子。 而站在后面一直目送他们离开的童嗣却一副了然于心的状态,心道还装什么装,人尽皆知的事情了,祝队怎么就喜欢自己骗自己。 两人披星戴月地赶回家中,特别是祝玉寒,身子软的像滩烂泥, 澡也不洗就想往床上躺。 傅怀禹强行将他拖进浴室, 在他半梦半醒中给他扒得一干二净,扔进浴缸里,拍拍他的脸:“先洗完澡再睡,这样会感冒。” 祝玉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双手扒着浴缸就像只小狗一样, 脑袋抵在浴缸边缘,瓮声瓮气道:“都说了不洗了,真的困。” “很困?”傅怀禹问道。 “对。” “不想洗澡?” “对。” “那令仪小妹妹告诉我的秘密也不听了?” “对……不对。”祝玉寒一听这话,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令仪?令仪和你说什么秘密了?” 傅怀禹神秘地笑笑:“算了,你困了,明天再告诉你。” 说着,傅怀禹捡起地上的脏衣服就往外走。 祝玉寒挣扎着站起身:“不困了不困了,现在我精神的能一个打十个。” 傅怀禹站在浴室门口,强忍笑意:“那你先洗澡,洗完了出来和你讲。” 等了半小时,就在傅怀禹也快要睡着之际,祝玉寒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跑出来,把自己往床上一扔,支着脑袋像个等待睡前故事的小朋友,瞪着一对大眼神采奕奕地看着傅怀禹。 傅怀禹叹了口气,只好勉强打起精神,坐起身子: “回来的路上,我向令仪小妹妹大概打听了下,她说,昨天她在路边捡到了钱,正好碰到路口处有位正在执勤的警察,便跑过去把钱交给了他,那警察说因为她很乖所以要请她吃蛋糕,令仪小妹妹还真不是一般人,稍作分析便觉得事情不对,一口回绝,于是那人眼见到嘴的鸭子飞了,只好转移目标,不想在她这里浪费时间。” 祝玉寒点点头:“然后呢。” “她一路跟踪那警察,发现他以相同的手法又带走了一个小男孩,不出意外,明天你们可能就会接到报警电话了。” “也就是说,那个警察其实是犯罪分子伪装成的?” “对,并且令仪还帮我们探到了转卖儿童的中转站,就在我遇到她的山林附近,明天你们最好出警去那附近找一找。” 祝玉寒趴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床头的雕花,半晌,他才轻轻问了句: “为什么你这个人运气总是这么好。” “是啊,运气好,所以遇到了你。” “别说这种话,酸。”祝玉寒翻了个身,蒙上被子,“睡觉。” 待祝玉寒睡下,傅怀禹确定他真的睡着了后才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先去洗了个澡,又悄悄走到书房,打开电脑,找出祝玉寒的搜索记录,进入了“succubus”这个直播平台。 平台今晚非常平静,主页上挂的直播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吃播或者游戏直播,看起来毫无异样。 他单手托腮,不停滑动着鼠标,滑到最底处,发现这边的版块区域整个被锁掉,他随手点了点,不成想,屏幕中提示他要输入会员ID方可解锁观看直播。 一般情况下这些被锁的网站大多是网警给封锁的,除非网警这边主动解封,不然不存在进入特殊通道便可继续观看的说法。 那么,就是平台自己锁的了。 傅怀禹甚至没料到,这“此区域已被自动锁定”几个字是可点击的。 这案子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全国警方都在盯这案子,祝玉寒他们警局的警员顶着强压努力查案,第一步就是先把这平台封了,可是因为平台的服务器在国外,他们国内警察没有封锁权限,但为了不打扫惊蛇目前为止还没有下一步动作。 但平台却以“自查”的形式锁掉了其中某个区域板块,那么他们可是已经收到了风声? 傅怀禹点击开通会员的通道,其中立马弹出几条非常严谨的开通说明。 除了必要的高额会员费外,平台需要开通方提供详细的个人信息、工作证明以及家庭住址。 傅怀禹坚信,没有任何一家平台开通会员需要这么繁琐的手续,可想而知,是不会有人花个几万块还要提供乱七八糟一堆证明只为了观看吃播。 所以该版块的直播内容就已经很明显了。 傅怀禹输入了一堆个人信息,在工作信息栏中填写了“制药公司化验员”,并上传了相应合同公章以及代表人签名。 而代表人签名一栏中,是苍劲有力的“储荣”二字。 提交申请后,傅怀禹浑浑噩噩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了对方发来的申请通过信息。 刷新过页面后,本来乌黑一片的特殊版块瞬间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豆腐块封面。 傅怀禹一路看下去,差点忍不住想要呕吐的生理反应。 原来这个直播平台是以猎奇血腥直播来吸引别人眼球,畸形秀、解剖直播便是该版块的主题。 他随手点开一支畸形秀直播,画面很模糊,那个主播似乎是调试了很久画面才渐渐清晰起来。 画面里,四周是冰冷的水泥墙,只有顶端一盏昏暗的电灯,似乎电压不稳,一闪一闪的。 接着,两个裹得密不透风的孩子走进镜头中,无法判断男女,只是从身形上依稀看出是未成年的幼童。 孩子们脱掉了身上黑色的外袍,露出遍体鳞伤的身体,头发被剃光,头顶有一圈缝合的针脚。 他们瘦的只剩皮包骨,这么看来就像两具骷髅骨架,但是五官看起来是一模一样的,或许是双胞胎。 紧接着,镜头中又出现了一个孩子,依然包裹着严实的外袍,但从外表看可能是个小胖子,因为块头很大。 这个孩子将黑色外袍解下,露出真容。 啧,猜错了。 不是小胖子,反倒都很瘦,想想也是,落到这种人手里,怎么可能保障他们的正常吃喝。 但之所以从外观看这个孩子显得很壮硕,则是因为,这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两个,确切说,是一对连体儿。 两个脑袋,身体被平分成两半,共同使用着同一套的脏器官。 傅怀禹眉头紧蹙,猜测着他们下一步动作。 本以为最不济也就是让这几个孩子打一架,但没想到,孩子们脱掉了身上唯一一条平角内裤,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了不可描述。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弹幕里不停刷着礼物,喝彩声一片。 傅怀禹匆匆记下了这个直播ID,点开录屏,但他真的没有勇气继续看了,甚至是有点狼狈地逃回了卧室。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晚祝玉寒会哭得像个小媳妇一样,别说他了,自己都挺想哭的。 因为那几个孩子实在太小了,最大也不超过十岁的模样。 现在警方甚至没有掌握足够的信息证据将这帮丧尽天良的畜生一网打尽,多等几天,又不知还有多少孩子在遭受如此折磨。 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可怜的父母还在期盼着自己的孩子平安归来的那一天。 虽然身体很疲惫,但大脑一直很精神,傅怀禹就这样于黑暗中躺了一晚,毫无睡意,翌日一早便起来准备早餐,然后喊祝玉寒起床。 一夜不睡,心脏就跳得很快,且毫无规律的,这就导致傅怀禹脸色很难看,煞白煞白的,食欲不振,喝了两口奶就说没胃口,到玄关换好鞋子等祝玉寒吃完出门载他上班。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啊,黑眼圈都快掉出来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祝玉寒担忧地问道。 傅怀禹摆摆手,似是不愿多谈。 一路上,祝玉寒问了好几遍“没事吧”,而傅怀禹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但走到一半,他就有点支撑不住,将车子停在路边,面无血色,颤巍巍说了句:“你要不先打车过去。” 看他这个样子,祝玉寒是真的怕了,下了车也顺便把傅怀禹拽下来,自己坐进驾驶室:“我先带你去医院看看。” “我真的没什么大碍,就是昨晚没睡好。”傅怀禹不想去。 “不行。”祝玉寒回答的非常坚决,“给我老实点。” 顿了顿,又道:“就算是为了我。” 这一次,傅怀禹没有再反驳,乖乖闭了嘴。 上班早高峰,主城大道堵得水泄不通,眼看着傅怀禹脸色越来越难看,白到近乎透明,祝玉寒急了,打开车窗探出头看了看前面大排长龙的车队,烦躁地不停按喇叭。 前面的司机被吵得不耐烦,探出头骂了句:“催催催,你他妈赶着去投胎啊!你以为老子不想走?!” 祝玉寒一听就恼了,下车,甩上车门,去敲人家车窗:“你敢不敢把你的狗头伸出来让我打两拳,会说话嘛你!” 眼见着两人有打起来的趋势,傅怀禹这才下车,捂着心口,走两步便头晕眼花。 他拉住祝玉寒的手,摇摇头:“别吵了,回去。” 说着,傅怀禹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了大马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告白、facuorenl 2个;白云悠悠、飞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沈默 6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肉袒(9) 祝玉寒还在和他司机互骂, 就见旁边车子里探出个脑袋, 朝着地上努努嘴: “小伙子, 你确定你还要吵?你朋友都搁地上躺着了。” 祝玉寒这才反应过来, 一扭头, 就见傅怀禹脸色铁青,嘴唇发紫, 双眼紧闭,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祝玉寒这才慌了手脚, 三下五除二给他抬到车上, 可又不知这大排长龙的车队什么时候才能稍微动一动,无奈之下,他在车子旁放了个警示牌, 把傅怀禹背在后背就往最近的医院赶。 这最近的医院离这边也有三四公里,傅怀禹的体重也不是特别轻,本身他个子就高,骨架也大,这一下差点给祝玉寒压到地底。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小脸儿憋得通红, 喘着粗气, 嘴里还不忘喊着“让一下让一下”直奔最近的医院。 别看傅怀禹挺壮实,但就是一病包,三天一小感冒五天一发烧,过节还得伤只胳膊磕条腿,记得几年前有同事夸傅怀禹肌肉好看, 祝玉寒还酸里酸气的开玩笑说: “他那都是虚肌肉,全靠吃蛋白粉增肌,就这么说吧,我要是和他单挑,不出五秒钟,他就会跪在地上,掐我的人中求我不要死。” 妈的,但是这个时候,祝玉寒倒真想跪在地上扇他的脸求他不要死。 好不容易给他背到了医院,往急诊一送,那医生就看了两眼便皱起了眉头: “怎么现在才送过来。” 仿佛下一句就是“错过了最佳时机,节哀,找个风水好的地儿给埋了吧”。 “先去交一下挂号费。”但医生只是这样冷漠无情地说了一句。 祝玉寒点头似捣蒜,跑到大厅挂了号,又拿着单子急冲冲往回赶,中间还接了童嗣的电话,童嗣问他还能不能起床,太阳都照腚了。 那边医生为傅怀禹稍作诊断,便称:“他本身就心脏不太好,左心室收缩缓慢,造血功能不太顺畅,建议尽快进行搭桥手术,要不,你顺便把住院费一交?” 祝玉寒一听,急了,扒着手术室的门框就要强行往里进,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医生架了出来,大门一关,碰了一鼻子灰。 搭桥手术不算什么大手术,成功率也挺高,但这种事情还是不仅要考虑普遍性,更有个人因素的特殊性掺杂其中,而对于患者来说,手术的成功率不存在什么百分之多少,只有一百和零两种结果。 他老爹已经变成零了,已经有这么一个前车之鉴了,对于医生的话,祝玉寒真的已经不太敢信了。 心里乱糟糟的,老是想些有的没的,他呆滞地坐在手术室门口,垂着脑袋,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童嗣的电话还在孜孜不倦地提醒自己该去工作了,但半道傅怀禹来了这么一出,还去个屁工作,哪还有这个心情。 自己口口声声说着不喜欢傅怀禹,觉得他敏感多疑还特别烦人,但这会儿,他突然不说话了,一个字也无法对自己说出的时候,其实真的有一种世界在背后崩塌了的错觉。 祝玉寒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起身透过手术室门上那一块小玻璃向里面望去。 几个医生围着他,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而这个时候,祝玉寒却在想,为什么当初自己不是学医的,这样傅怀禹有什么异样他也能提早发现。 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也理不清楚,就在他彷徨之际,手术室门口的红灯灭了。 几个医生走了出来,一副惋惜相。 祝玉寒一瞅这表情就受不了了,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后面的护士便把滚动床推了出来,上面还坐着正在挂水的傅怀禹。 “你……”祝玉寒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你没事吧?” “暂时没什么事。”那医生拿手帕擦擦脑门的细汗,笑道。 祝玉寒愣愣回头,瞧着那医生:“你怎么还能笑出来。” 医生不解:“不然呢,难道要哭着说么?” 那医生似乎看起来也挺开心,拿记录本敲敲祝玉寒的脑袋:“年轻人不要拿命熬夜,对心肺功能造成的压力很大,你们总以为是谣言,非得死到临头才相信?” “听到没,以后还敢熬夜么?”祝玉寒对着坐在病床上的傅怀禹凶巴巴道。 “不了。”傅怀禹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他抬手摸摸祝玉寒的脸,“抱歉,让你担心了。” 旁边几个小护士瞅着他俩直偷笑,被主治医生瞪了两眼才勉强收敛。 “虽然这次没什么大碍,但我还是建议你住院观察几天,搭桥手术尽快做吧,别心疼钱,也别抱着侥幸心理,这心脏病就是颗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懂我的意思吧。” “不心疼,我有医保。”祝玉寒愣头愣脑地回了句。 “近期不行,近期我有任务,等忙完这一阵吧。”倒是傅怀禹,自己的身体仿佛跟他没关系,还在同医生讨价还价。 “闭上你的嘴巴。”祝玉寒赶紧拿手捂住他的嘴。 他扭头对着医生讨好地笑笑:“医生,还麻烦您了,手术越快越好。” 虽然手术有一百和零两种可能,但是不做手术就只有“零”一种可能。 傅怀禹看着祝玉寒这模样,笑笑,亲了亲捂住他嘴巴的手,亲的祝玉寒一哆嗦,赶紧收回手。 “行吧,尽快通知你父母来签字手术吧。” “只有父母能签么?”傅怀禹问。 “夫妻也可以。” “如果是没结婚的男朋友呢?” 医生诧异看了他一眼:“不行。不具有法律效应的关系不在手术签署协议范围内。” 傅怀禹苦笑:“可是我不想被我爸知道,他年纪大了,不想让他担心。” “那也不行。”医生扔下这句话,走出了病房。 其实手术前的协议签署就是医院的一种免责手段,签了这个协议,病人死活就与自己无关了,手术成功最好,失败了顶多也就是良心受谴,其他的,影响不到他们任何。 而痛苦也只由病人家属来承担。 护士最后叮嘱了傅怀禹几句请他好好休息,便关上门离开了。 偌大的病房内,两人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明明没了外人,可祝玉寒还是拘谨地站在角落里,瞧着自己,欲言又止。 傅怀禹看着他,指指自己手上的吊针,意思是自己过不去,要祝玉寒过来自己这边。 祝玉寒踌躇半晌,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刚一到病床边便被傅怀禹抓住了手,摇了摇,傅怀禹俏皮地冲他眨眨眼:“怎么这么拘谨,不像你啊。” “对不起。”祝玉寒很真诚地道歉。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下轮到傅怀禹不解了。 “让你遭这种罪,都是因为我。” “你怎么傻乎乎的,我生病,和你有什么关系。” 傅怀禹抬起另一只还挂着水的手,两只手并用一齐抱住了祝玉寒的腰,亲昵地蹭着他的小肚子。 “还是会觉得愧疚。”祝玉寒说着,突然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这可把傅怀禹吓了一大跳,忙安慰道:“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掉金豆豆,不哭了,乖啦。” 大哥,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啊。 傅怀禹擦着他的眼泪,笑得有点贱兮兮的:“那这样吧,作为补偿,你说点好听的哄我一下,我开心了,身体就好了,你也就不用再自责了。” 祝玉寒被他揽在怀中,想了半天,才轻轻道: “你的肌肉都是实肌,如果你与我单挑,不出五秒,我就会跪在地上求你不要打死我。” 傅怀禹的笑声明朗而清澈,晃了晃他:“说点别的,正经点的,别嬉皮笑脸的。” 祝玉寒慢慢闭上眼睛,他想起十年前刚与傅怀禹在一起时他曾问过自己的那个问题,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还会不会选择他。 这个问题,当时自己打了个马虎眼并未明说,但今天,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他: “不管是一次还是无数次,我还是会重新选择你,但我只有一次机会,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话音刚落,炙热且柔软的嘴唇便紧紧贴了上来。 绵长而黏腻的吻结束后,傅怀禹小声道:“你太坏了,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让我怎么办。” 是的,自己的确太坏了,有恃无恐地享受着傅怀禹对自己的疼爱,还总是一次次伤他的心。 那么,只要和储荣保持距离,就没关系了对吧。 ———————————— 等祝玉寒处理好傅怀禹这边的事再赶到警局时,意料之中的遭到了副局老李的强烈谴责,老李指着他鼻子就跟骂儿子一样,童嗣在一边也不敢说话,待到老李气消了才敢上前询问。 祝玉寒头一遭没有骂他多管闲事,而是苦笑着告诉他傅怀禹生病了,所以自己来迟了。 “祝队,你不会真的打算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吧,你可想好了,不然……彤彤那边有不少漂亮妹子,给你介绍个?” “我已经做错过一次了,再一次,或许就没有被原谅的资格了。”祝玉寒笑笑,穿上警服走了出去。 霍桑他们已经根据施令仪小妹妹提供的信息早早来到了后山处埋伏,一直等到下午三点钟也不见有嫌疑人经过此地。 这地方就是个荒山,平时也无人愿意踏足于此,所以也是人贩眼中人口交易的极佳场所。 薛垣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从背包里掏出一只干巴巴的面包生啃着,噎的他直咳嗽。 “怎么就吃这个,盯梢是很耗费体力的,买点好吃的带来。”霍桑见他这副模样,将手中的沙丁鱼罐头递了过去。 薛垣喝了口水,擦擦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妈刚做完手术,那边急等着要钱,不节省点怎么行。” 听到这话,霍桑只觉得心里特不是滋味。 那些靠倒卖儿童逼迫他们做直播疯狂圈钱的恶人还在某处逍遥自在,而这些一直在为了人民兢兢业业的警察还在吃糠咽菜,甚至连亲人经历了大手术都不能过去看一眼,这叫公平么? 霍桑拍了拍薛垣的肩膀:“等结案后,我会请警局的同志发起募捐,钱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好好工作,这样才能对得起信赖你的人,明白么?” 薛垣看着霍桑,喉咙紧了紧: “以前我为了钱售卖罗慧女儿被绑架案的信息,造成记者围追堵截,激怒了凶手,使得无辜女孩惨死,那个时候我就想,反正自己烂命一条,但只要能救我妈,我什么都可以做,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混蛋又荒唐。” “但幸亏那时候傅组长伸手拉了我一把,还出钱给我妈动手术,才使我没有继续错下去。” 薛垣笑笑,重新举起望远镜:“有傅组长这样的好警察在,我相信,天下必会太平,黑暗必会无处遁藏。” “所以,你口中的这位傅组长真的和刑侦一队的那个祝队长俩人是一对儿?”霍桑的关注点却很奇怪。 “这个,我哪知道,话信三分就行……等等,你问这个,该不会是对祝队长有什么意思吧?” “想什么呢。”霍桑白了他一眼,“但是有件事我更在意。” “什么?” “咱们局里法医科的那个科长,叫储荣的那位,他对祝队长是什么看法。” 薛垣有些不明所以:“俩人搭档六年了,一直没吵过没红过脸,应该互相挺有好感的吧,不然也不能一起共事这么久。” “这样啊……”霍桑若有所思道。 “组长,您今天很八卦哦。” 霍桑笑笑:“别多想,好奇而已。”说罢,霍桑拿起望远镜,继续窝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地盯着路口。 关系挺好啊…… 那还真是难办了。 下午五点钟,天色渐暗,红霞沾染了天际,将整座荒山都染成了血红。 就在几人聚精会神之际,无线耳机里传来童嗣的呼叫声: “霍组长,目标出现了,现在正在东河大街,以同样的手法骗了一名七八岁的女孩,他们上了一辆面包车,现在正往广陵区前进,你们那边注意盯紧一点。” “收到。”霍桑按下无线耳机,冲着埋伏在各处的组员比了个手势。 东河大街距离荒山大约十几公里的距离,开车过来的话大约要二十分钟,附近埋伏的组员看到手势后用无线电同其余组员包方位,让他们密切注意二十分钟内的来往车辆。 下午五点三十二分,目标车辆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一辆老旧的面包车,车里还传出孩子的哭声。 射击手躲在路边草丛,待车子一经过迅速将信号定位发射器打在车身上,待车子稍稍走远后才摆摆手示意埋伏的组员出队。 根据定位器的信号,几人跋山涉水终于在六点钟左右抵达了定位的位置。 一间隐匿在枯枝残树中的草房,门口脏兮兮的全是泥巴,里面孩子的哭声响亮异常,但没一会儿哭声便戛然而止。 树林重新归于平静。 专案组的人举着枪猫腰前进,迅速将这间茅草房围了了水泄不通。 霍桑在门口听了会儿,听到里面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大概有两三个人,他们一直在说这次骗来的质量不高,只能用来做畸形秀,交.媾秀的话观看人数不会太多。 就这一句话,霍桑差点上头,他努力平复了下情绪,稳住呼吸,对着身后的组员摆摆手,示意他们埋伏好。 耳机里传来童嗣的声音,称支援人员马上抵达,三分钟后便可行动。 霍桑紧紧握着警枪,一动不动地贴在木门上,看着手表秒针滴答划过,一颗心也随之悬到了半空。 不远处,一辆警车悄声而来,车子上下来几个武警,待几人分位好,冲着霍桑比了个“OK”的手势后,霍桑抬起一脚将木门踹开。 屋子里三个男人正围在一起打扑克,旁边还帮着一小女孩,被蒙着嘴,正呜呜哭泣,三人见警方突袭,马上把牌桌一掀,从桌底掏出枪对准这边发动猛烈枪火压制。 “别伤到孩子!”霍桑穿过子弹,扑到那小女孩身边,用身体护住小女孩,高喊着“掩护”,抱起孩子便往外冲。 几名武警紧随其后,开枪扫射,但就在换弹夹的时候,被对方匪徒一枪打在肩膀处。 那名武警强忍疼痛,换好弹夹,对准嫌疑人的腿点射。 混乱的枪声中,霍桑怀中的小女孩已经被吓到精神呆滞,愣愣的连哭喊都忘记了。 几人先把孩子抱上了警车,便再次返回木屋同歹徒做着殊死搏斗。 枪战结束后,终于将三名歹徒顺利制服,但几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他们将三个嫌疑人拷在警车上,火速赶往警局。 第115章 肉袒(10) 警车呼啸穿过闹市, 在警局门口一个急刹, 接着, 霍桑率先下车, 将那三名嫌疑人拖下车, 警局门口站了一堆警员,看这架势赶紧上前帮忙。 薛垣抱着那个已经吓呆了的小女孩, 给法医科的人打电话通知他们前来验伤。 三名犯罪嫌疑人被押至角落, 齐齐蹲做一排, 背对警方双手抱头。 法医科的人提着工具箱风风火火从研究所赶来, 抱过那小女孩对她进行全身检查,剩下的则负责检验三名嫌疑人的外伤。 祝玉寒就站在后面,望着那三名嫌疑人的背影。 他知道打人不对,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麒麟臂啊。 所以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一深色身影顺势而去,揪起其中一名嫌疑人将他按在墙上,一拳一拳重击着嫌疑人的腹部。 嫌疑人被打的惨叫连连,嘴上不住讨饶。 正在给另一名嫌疑人检验外伤的储荣见势忙跑过去拉住祝玉寒,卯足了劲儿将他往一边拖, 但其他警员只是冷冷看着。 是了, 即使他祝玉寒不打,他们也想打,谁出这口恶气都一样。 但对储荣来说则不同,外伤检验、精神鉴定是法医对于犯罪嫌疑人必行的检验程序,如果祝玉寒真的没控制好力道给嫌疑人打傻了, 那正好能给他们脱罪了。 所以他才要去拦。 “冷静点,别因小失大。”储荣从背后抱住祝玉寒,尽量放轻语气安慰着他。 “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祝玉寒指着他们,呼吸钝重。 “储法医,完事了么?”霍桑冷冷开口。 储荣愣了下,缓缓放开祝玉寒:“还没。” “所以你抱着他做什么,抱着他光靠感知就能对嫌疑人进行外伤鉴定?”霍桑冷笑一声,抱臂瞧着储荣。 “抱歉。”储荣不着痕迹地咬了咬下唇,打开工具箱,将犯罪嫌疑人的外衣拉上去,对被祝玉寒刚才痛殴过的地方进行伤口检验。 待外伤检验完,储荣又对他们做了一个简单的精神鉴定,确定他们精神并无异常后便被祝玉寒带到审讯室去审了。 霍桑长吁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才无力地回头对着组员道: “辛苦各位了,尽快通知孩子父母来领人,还有,刚才的收网行动中如有擦碰伤也请尽快治疗。” “霍组长。”这个时候,捂着伤口的薛垣缓缓开口,“请问您见到戴洋组员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又马上环顾四周,还有人跑到了警局外面查看,但却没有见到戴洋组员的身影。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霍桑马上掏出手机拨打戴洋的电话,但那边却提示已经关机。 “你们回来的时候见到戴洋了没。”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当时走得急,没太注意他有没有上车。” 焦灼在空气中晕开,阴影笼罩下来,遮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隐约记得,刚才的收网行动中,戴洋好像中了枪伤……”一名组员惴惴不安地说道。 一听这话,众人脑海中霎时冒出两个大字: 坏了。 霍桑从桌上拿过警枪往腰间一别,急促道:“来个人,我们回现场看一下,说不定他还在那里。” 话音刚落,就见祝玉寒神色匆匆的从审讯室里跑了出来,他一把拉住霍桑,一张嘴,声音发抖: “四个。” “什么四个。” “嫌疑人说,今天的交易行动一共有四个人,还有一个在刚才收网行动中正在赶去的路上,所以你们大概是错过了。” 霍桑瞪大眼睛,脸色瞬间铁青,他没有多言,转身跑出了警局,上了警车,点火给油,一脚油门轰了出去,以时速180迈的速度开出了警局。 “祝队,这可怎么办啊。”现在的薛垣,稍显无措。 如果大家真的将戴洋遗忘在案发现场,假如被赶去的第四个嫌疑人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他都不敢想。 繁华的城市大道,即使到了七点钟依然堵得水泄不通。 霍桑堵在车队中,烦躁地按着喇叭,前面的路怒患者立马打开车窗探出头: “警察了不起啊,按什么喇叭,烦不烦,有能耐你飞过去啊!” 霍桑懒得同他吵,在车队中见缝插针以龟速向前移动着。 七点半,广场的LED屏上播放着新闻联播,而此时的霍桑对于什么狗屁国家大事毫无兴趣,他只盼望着车流能稍微动一下,动一下也行,再继续堵下去,什么都他妈完蛋了。 “哎,看来八点前是动不了了。”旁边的车子中探出一颗毛发稀疏的脑袋,一大叔正闲极无聊地抽着烟,同旁边警车里的霍桑闲聊。 “我老婆就堵在最前面,说蓝湖大桥桥底出车祸了,还是连环车祸,撞了四辆,后面还紧排了好几辆大车,动都动不了。” 霍桑按下耳机询问警局里的其他警员现在有没有戴洋的消息,可那边却非常遗憾地告诉他一点消息也没有,没有电话也没有无线传声。 霍桑觉得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只好把车子扔在这里先去找最近的地铁,打算先过了这段车流再说。 广场中央LED屏上的彩光映照在车子上,霍桑刚下车,却觉得哪里不对。 他看了眼车子中的投影,觉得颇为眼熟。 他愣了下,缓缓回过头。 屏幕中,暗蓝色的背景,头顶一盏残灯摇曳,映照出底下苍白的一张脸。 与此同时,警局大厅的电视机上本来播报的新闻却忽然化作一片雪花,在一阵刺耳的“刺啦”声后,屏幕渐渐清晰。 楼上技术部按下广播键,急声道:“马上联系警厅,局里系统被恶意攻击了。” 城市中大大小小的媒体电视,忽然在一瞬间全部化作雪花状,雪花过后,均出现了一片暗蓝色的背幕,那盏刺眼的白炽灯摇啊摇,不停投射在坐在灯底下的那名男人身上。 霍桑望着那LED屏,忽然就在一瞬间,心中的堤坝崩塌了,洪水倾泻而来,将最后一丝理智也淹没。 灯下的男人,身穿专案组出警时的防护服,头埋很低,似乎是失去了意识,只有血水一点一滴滴在靴子上,化作一片污浊。 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人出现在镜头中,他慢慢走到那昏迷不醒的男人身后,从一旁的箱子中拿出一沓卡片。 “哎呀,还在睡啊,年轻人,你怎么睡得着的?”面具人的声音还做了后期处理,听起来像只未进化完全的类人猿。 “各位市民大家好,欢迎收看succubus为大家带来的直播,看完如果喜欢,记得关注我们~” 开始,市民们还以为屏幕中播放的是电影桥段,但当镜头拉到昏迷男人身边,大家都看清了他警服上的工号后,才意识到事态不对。 他们纷纷下车,慢慢聚集到大屏幕下,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我是主播Gruel God,相信接下来的直播,一定会令大家大开眼界,而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市警局重案组的警察先生与我们一起完成这次直播。” 接着,一旁的弹幕就仿佛约定好了一般,不停滚动着“警察都去死吧”几个大字。 面具人发出桀桀怪笑,他伸手捏住那男人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而被反绑在椅子上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直至现在都未归队的重案组组员戴洋。 他的脸上血污一片,眼角肿成青紫色,在面具人的晃动下缓缓睁开了眼。 “戴警官,来,我们看镜头,向观众朋友们打个招呼吧。”面具人把着戴洋的脸,强迫他看向镜头。 戴洋不从,倔强扭过头,并骂了句:“不想死就放开我。” “戴警官,我现在给你四个选项,A到D,从中选一个吧。”面具人冷笑一声,将四张卡片展示给戴洋看。 “去你妈的,放开我!”戴洋开始大力挣扎起来,肩膀处的枪伤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看来我们戴警官有选择恐惧症呢,那我就擅作主张替戴警官选吧,不如……A到D全选怎么样,我相信,接下来会是戴警官一生中最刺激的经历,好好享受吧。” 说着,面具人拿出其中一张卡片,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A”字。 “让我们看看,A选项是什么呢,相信各位观众也一定非常好奇吧。”面具人双指夹住卡片,缓缓将卡片翻面。 卡片背面上,写着“cord(绳子)”。 “放开他!放开他!”广场上的市民中有人开始大喊起来,还有一部分人已经捂住嘴巴小声啜泣起来。 而霍桑,浑身冰冷,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警局中一片混乱,大量警员开车直接从国道绕过去直奔案发现场,但是直播现场在哪,他们一无所知。 而正站在大厅中观看这场直播的储荣,并未做出太大反应,甚至是沉默地闭上眼睛,像是默哀。 屏幕中,面具人从箱子了拿出一根尼龙细线,看起来韧度极强,他用口塞将戴洋的嘴巴强行打开,将细线套在牙齿上,细线另一头套在门把手上,接着一个用力,大门关上,染着血的牙齿也应声落地。 人群中发出了尖叫,他们不听喊着“求求你放过他”,但除了他们自己,屏幕中的人根本听不到。 三十二颗牙齿在地上堆成一堆,而戴洋的嘴巴已经血肉模糊,浓稠而殷红的血顺着下把滴在地上,形成一滩。 他无力地低头喘着粗气,却未喊一句疼。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来看看B选项是什么呢。”面具人拿过另一张卡面,缓缓展示给镜头。 Electric saw(电锯) 面具人笑声愈发张扬,他享受着这场血腥的盛宴,更享受着在全市人民面前,亲手折磨着一名警察。 就像削苹果一样,他用那小型电锯层层划开戴洋的皮肤,鲜血迸进镜头,那面具人拿纸巾擦了擦镜头上的血迹,镜头瞬间糊做一团。 “看来我们号称神勇无敌的警察先生也不过如此嘛。”面具人戏谑笑道,“只不过才到B选项就不行了?” 弹幕中一片叫好,小礼物刷个不停。 面具人看了看手表,轻笑一声:“时间不多了,直播马上要结束了,那我也难得做次好人,直接进入D选项吧。” 说着,面具人拿起最底下的一张卡片,再次展示给镜头。 Axe(斧头) 面具人从巷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斧头,对准戴洋的后颈比划了下,接着,他面向镜头,一字一句道: “我是主播Gruel God,希望今晚的直播能给大家带来一场愉悦的美梦,请大家多多关注我,谢谢。” 戴洋挣扎着抬起头,半晌,努力挤出一丝苦笑,气若游丝地用他已血肉模糊的嘴巴含糊不清地对着镜头说道: “我是一名人民警察……我保证,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说完最后一个字,却换来身后面具人极其不屑的嘲笑。 接着,手起刀落,一朵红莲乍开于世间,在凄冷的晚风中孤独摇曳—— 作者有话要说:戳专栏,求个预收,《罪案密档》,这本完了就开。 文案: 【法医攻】×【刑警受】 ◇盗墓贼、恋尸者、异装癖、鬼话巫术、精神分裂……形形色色的人便组成了我们现在所处的社会。 ◇真实与谎言相望;黑处与曙光交织,世间最不易的也是公平与正义。 ◇无关生死,在意的只是案件背后赤.裸的真相。 第116章 肉袒(11) 档案袋扔在办公桌上, 胡厅长勃然大怒, 指着那份文件怒骂道: “这帮歹徒真有能耐, 开刀开到警察身上了。” 面前的警员低着头不发一言, 在冗长的一个世纪后终于得到了胡厅长一句“先出去吧”, 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出去。 胡厅长拿起桌子上的座机电话拨通了市警局的号码,电话一接起便恶声恶气道: “让你们局负责这案子的人都来一趟警厅, 我有些话要当面问他们。” 昨夜, 全城直播, 落单的重案组警员被犯罪分子以十分变态残忍的手段折磨一小时后无情杀害, 网上霎时炸开了锅,大家纷纷搜索点击“succubus”这个直播平台,但只是一夜之间, 该平台便在网络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心痛是假的,不恨也是假的。 戴洋,一个才二十三岁的年轻警员,从警时间不过一年多一点,追了三年的女神终于被他的诚意打动,俩人打算着明年春天就结婚, 结果, 一夜之间,一念之差,阴阳两隔。 人生才刚刚开始,却又匆匆悲壮结束。 祝玉寒坐在宣誓间里,望着墙上的国徽, 渐渐红了眼眶。 直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戴洋刚来警局的时候,还是自己给他颁发的警员证以及警服。 他站在国徽前庄严宣誓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每位警员在正式成为一名警察前都会在这里进行宣誓,这个地方,踏足过太多太多的警察,一个来了,一个又走了,而最终,这里却成了缅怀从前的滥觞地。 每年因公殉职的警察不在少数,有很多特殊警种,死后不能立碑,亲人不能送行,怕的就是犯罪分子的蓄意报复。 有人问过祝玉寒,所谓的罪无可恕是什么。 当时旁人回答:“大概是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 而在太多同事因公牺牲后,祝玉寒才忽然悟到了这个答案。 真正的罪无可恕,是明知故犯。 自己刚进警局那会儿曾经有老前辈似是玩笑地告诉自己说,做警察就要有脑袋拴裤腰带上过日子的觉悟,那时自己年轻气盛,对这句话不敢苟同,但是今天,就在他亲眼见证了朝夕相处的同事被全市人民见证惨死后,他对这句话,不容置疑。 阒寂的房间内,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机械划过。 祝玉寒,他从不信鬼神,但今天,却要对着国徽双手合十做着最真诚的祷告。 希望英雄一路走好,愿天堂不再有痛也不再有泪。 房门响了响,祝玉寒这才回神,忙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黄赳,两人对视一眼,气氛稍显悲凉。 “祝队,胡厅长喊咱们去一趟警厅。” 平时要是领导找自己问个话他祝玉寒能吓个半死,但今天却全然没有了担心这种小事的心情,他只是沉默地拿过警服往身上套,随着黄赳一道离开了宣誓间。 果然,一进警厅,胡厅长早就黑着张脸等在那里了,一见几人也是没什么好态度。 “霍桑,亏我那么信任你,你离开前都不知道检查下人员是否有到齐,这种低级错误也能犯?!” 理所当然的,霍桑成了首先被开刀儆猴的那只鸡。 而霍桑,嘴唇紧抿,不发一言。 的确是,这件事自己责任重大,没有照顾好组中每一位警员是自己的失职。 “我是真不知道你们脑子里都装了点什么。”胡厅长恨铁不成钢,但觉得,现在这个状态下,骂也骂不得,哄又不长记性。 “那三名嫌疑人审出来了没有。”胡厅长岔开话题,转向祝玉寒。 “软硬兼施,嘴巴就跟被焊死了一样,撬不开。” “撬不开也想办法撬,我告诉你,现在这事已经引起严重的社会恐慌,上级高度重视,市委书记要亲自监督查案,你们好自为之吧。” 市委书记,那不就是傅予星的……养父? “这,犯不着书记亲自出面吧……”童嗣不带脑子的来了一句。 胡厅长一听,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那你告诉我,什么案件才敢劳烦书记亲自督查,自行车失窃?两口子打架闹离婚?!” 童嗣没敢再说话。 胡厅长气愤地抚了抚心口,喝了口茶水,接着道:“实在不行,案子继续往上报,由警厅重案调查部接手,让傅怀禹去办。” 祝玉寒马上跳出来反驳:“不,不敢劳烦傅警官,厅长,一个星期,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肯定给您一个交代。” 傅怀禹近几日要动手术了,自己好说歹说才把他劝进手术室,现在让他临时接手这个案子,手术又不知道得拖到何时才能做,多一天,威胁就多一分,他不敢拿傅怀禹的性命来赌。 冲动之下“一周破案”的承诺,令在场所有人都觉得祝玉寒失了智。 别说一个星期,这种棘手的案子给他们一个月都够呛能破。 乱七八糟的痕检都得三四天,脱氧核糖核酸鉴定至少也得六七小时,更何况,他们现在手上掌握的线索少之又少,信口之下的七天,恐怕要拿头去破案才稍有一线希望。 等胡厅长训完话,眼瞅着临近中午,距离祝玉寒所承诺“一周破案”还有六天半。 下午,刑侦总局全体一百四十八名警员,包括法医科的病理、痕检、临床分支全部出动,而这么大动静,只是为了搜查从几名幼童尸体上发现的麻布袋来源。 然而跑了两天,却一无所获。 所有的物品都会有相应的出厂编号,根据出厂编号可查询相应出厂记录、售购记录,这样可大大缩减嫌疑人的范围。 但这几只麻布袋却没有编号,似乎有点不符合常理。 储荣拿着那几只麻布袋左右翻看,确实没找到相应的编号。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罪犯自己缝制的麻袋。” 祝玉寒听了忙凑上前,一颗脑袋杵到人家储荣面前,后又觉得不妥,稍稍拉开距离,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 “如果是自己缝制的,那这人手艺也太好了一点吧?” “难道主谋是个女人?”黄赳问道。 “你这是瞧不起咱们新时代五好男青年,我不光会缝袜子,我还会绣十字绣,看不出来吧。”小刘凑过来贱兮兮道。 “说正经的。”童嗣打断还要继续喋喋不休的小刘,“如果这真是男人缝制的,针脚如此细密精致,你们来揣测一下这个男人的心理。” 祝玉寒盯着那只麻布袋,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不对,不是女性,女性的可能性不大。” “何以见得?” “我之前研究过的女性犯罪心理学,其中最基本的一条,女性犯罪远远低于男性犯罪,而女性犯罪多以诈骗、盗窃以及性犯罪为主,一个是她们没有男性那么好的体格,所以暴力犯罪较少,这个我以前就说过,当然,上官示迪这种算是特例。” 储荣点点头,似乎是对祝玉寒的言论表示赞同。 “而在女性犯罪动机中,很少出现性.欲望犯罪,但会通过其本身的女性特质来吸引男性进行犯罪,这一点,上官示迪也不例外。” “所以呢,这又能说明什么。”薛垣不解道。 “我们仔细回想一下succubus这个直播平台的违规内容,以性报复和血腥暴力为主,这是典型的男性犯罪特征,所以,女性为主谋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不符合女性犯罪的正常犯罪思维。” “好像是这样。”小刘道。 “再者,通过对于性报复这种犯罪心理来看,包括我研究过的案例中,绝大多数性犯罪的男性在他们幼年时期都经历过相同遭遇,这也有可能就是这个直播平台以幼童交.媾秀为噱头的主要原因。” 童嗣插嘴道:“没错,另一方面,罪犯侵入了全城的直播系统在全市人民面前直播杀人,那么最大的可能是,他在挑衅警方,并企图制造恐慌。”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也忽然明白了过来。 根据种种迹象表明,这名罪犯很可能是童年时或者青年时遭受过性.侵犯。 而挑衅警方,有可能是在当时法律不完善,特别是猥亵强.奸罪对于男性受害者没有明确保障标准的前提下,他遭受过性.侵害而无处伸冤,甚至是没脸报警,当然,也有可能是报警后被警方随便打发了,而一直怀恨在心。 举个例子—— 在很多人的思想中,难言之隐之所以会成为难言之隐则是因为事情的本质是特殊的,是与众不同的。 比如,小学数学考试,别人都考九十分以上,自己却考了四十分,那么自己就成了“特殊”的那一位; 但如果在满分依然为一百分的基础下,别人都考了四十分,那么自己也就不具有“特殊性”了。 所以,在这名罪犯的思想中,自己小时候遭受了性.侵害,一旦被别人知道,自己就会变成了特殊的那一个,但如果所有幼童都遭遇了,那自己就不是特殊的,而是大众化的一员。 因此更大的可能性,这名罪犯遭人侵犯的事被媒体记者大肆宣扬,人尽皆知,所以他才要妄图改变自身的这种“特殊性”。 这个世界本不存在无缘无故的爱,也不存在无缘无故的恨。 祝玉寒更愿意相信,比起天生反社会型人格,环境所致犯罪的可能性更大。 “麻袋材质来源查寻工作不要停,明天一早你们继续去各大工厂拿着麻袋问一问,我去档案室翻翻档案,看能不能获取什么线索。” 分配好任务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而这时,距离祝玉寒所承诺的“一周破案”只剩四天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戳专栏→_→《罪案密档》求收,【法医攻】×【刑警受】,《深处有什么》接档文,同一警局不同人物的故事。=== 一直想说一下,文中很多观点虽然是以人物性格来写的,但多多少少还是会带入作者的个人主观意识,所以,所以,有些东西真的看看就好了。 我也不觉得自己是啥三观特别正的人,有不足之处欢迎指出,谢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告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绯祭司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肉袒(12) 清晨第一缕阳光投进黑漆漆的档案室, 照亮了桌子上一本本档案册。 一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腿交叉搭在桌子上, 细微的呼吸声融进阒寂中, 而躺在椅子上歪头沉睡的人并无一丝半点要醒来的痕迹。 “祝队!”一声带着欣喜意味的高喊猛然响起, 伴随着大力推门的声音。 祝玉寒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童嗣挂着俩黑眼圈, 面如菜色,但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他看到坐在地上揉着惺忪睡眼的祝玉寒, 脸马上垮了下来。 “祝队, 同志们加班加点熬通宵搜集证据, 你竟然在这儿睡觉?” 祝玉寒擦擦口水,也有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太困了, 上万份档案,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先不说这个,好消息,我们根据分析的结果找到了十六份有关于男性被性.侵的入库档案。” 童嗣将那一沓文件放在桌子上。 祝玉寒打着哈欠直起身,随手拿过其中一份文件,翻开。 “在曾经遭受过性.侵受害者的入档记录来看, 有一人已经移民, 两人自杀,一人残疾,我们可以将范围缩至剩余十二人当中。” “十四人。”祝玉寒头也不抬道。 “祝队,十六减四等于十二,你怎么算出来的十四, 你小学数学体育老师教的吧。” 祝玉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自翻着所有档案。 接着,他把其中两份档案扔到童嗣面前,指指照片上的男人:“残疾,移民的,也要查。” 童嗣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戏谑笑道:“祝队,你可看清楚了,这个人还坐在轮椅上,怎么杀人,坐在轮椅上杀人?” “你向这人的主治医师了解过情况么?”祝玉寒没头没尾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没……” “既然你没了解过,那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是坐在轮椅上还是已经痊愈下地了,这些都是几年前的档案了,你有仔细看过么?” 童嗣觉得他们祝队就是个杠精,档案上写得明明白白,这人当初被歹徒暴力侵犯,现在还挂着尿袋生活,并且医生也在诊断上写了,他这辈子大概是没有下地走动的可能了,所以,查他,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浪费时间罢了。 “那你告诉我,移民的怎么查,我飞去德国,警局给报销不。” “强制传唤。”祝玉寒扔下这么一句话,抱着十几本档案往信息科走去。 待祝玉寒一走,童嗣当场耍起赖叽。 强制传唤?没证据没理由,拿什么强制,就算人家依,刑法也不依。 根据信息部提供的所有嫌疑人的详细信息,祝玉寒打算申请出警,将小队分成三拨,去每个人家里查证。 他又打电话给储荣,问他要个能做精神鉴定的法医,储荣说精神鉴定的王法医出外勤了,现在人在临市,得过几天才能回来,然后还问,自己当时虽然只主修了病理和痕检,但对精神鉴定也不是一窍不通,让祝玉寒看看自己行不行。 这让打定了主意要和储荣划清界限的祝玉寒稍有为难。 但转念一想,他们是去工作办案的又不是出去春游的,是自己太敏感了吧,这样倒真显得自己有点幼稚了。 “行,那一会儿你直接来警局,等你到了我们就出发。” 而储荣并非只身前来,他还带了另外一名法医,是自己没见过的,问起来,储荣说是刚任职的新法医,自己要负责带教他。 路上,几人聊起来,储荣介绍说这名新法医名叫安岩,刚从医科大硕士毕业,今年二十六岁,倒不算年轻,但这个年纪放到警局也不算老。 就是这人略显老成的举动与他那张年轻干净的脸十分违和。 这人话也不多,祝玉寒他们聊他们的,好似同他半毛钱关系也没,只有储荣在向他征求意见时他才会施舍般的露出一两个字。 这种人让别人很快失去了与他交流的欲望。 几人来到第一户重点调查人家,敲敲门,一个清瘦的男生小心翼翼开了门,只露出半截身体。 他见到门口站的是警察,表情很复杂。 祝玉寒给他看了看警员证,表明来意后,这小伙子的脸更黑了,刚要关门,便被祝玉寒一把挡住门,强行推开。 储荣在一边拉了拉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这么粗鲁。 祝玉寒尴尬地退到一边,搓搓手,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储荣掏出警员证递给他:“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有点问题想要向您求证,耽误您一点时间,不会太久。” 那男生看着这几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壮,还比自己凶的大男人,只好让开半个身子,糯糯道:“请进吧。” 几人穿好鞋套进了屋子,四下打量一番,发现屋子里非常昏暗,厚重的窗帘把每一扇能透进光的窗子都遮挡的严严实实。 “自己一个人住?”祝玉寒随口问道。 “不……和父母一起住,他们还在上班没回来……”男孩低下头。 祝玉寒他们走访的第一家受害者名叫苏昀,今年二十三岁,父母都在一家电子厂上班,家境一般,而且苏昀出事那年才十四岁,出事后便一直辍学在家,全靠父母养,这对于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苏昀坐在一边,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只瓷杯,不停摩挲着。 “最近一段时间,就一直待在家里哪也没去?”祝玉寒问道。 苏昀犹疑半晌,点点头:“有好多年没出过门了。” “那你平时都喜欢做点什么,一直待在家里会很无聊吧。”祝玉寒循循善诱。 “打……打游戏,或者写点网文,就……赚点小钱。”苏昀越说声音越小。 “之后呢,有什么打算没。” 苏昀沉默半晌,然后缓缓摇头。 “那恕我冒昧,能看一下你的电脑么?” 听到这句话,苏昀猛然抬头,神情慌张:“为……为什么。” 这一怪异举动,引起了在场三人的警觉。 祝玉寒的脸渐渐僵硬起来,看起来似乎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这是警察的命令。”祝玉寒的声音很冷。 其实理论上来讲,警察还真不具备这种强制搜寻无证据人员私人物品的权力,但他料到,一个将近十年没出门的人应该是不懂这些的,所以想以此唬住他。 但也正是苏昀这慌张的举动,让他在心里将这名小伙子的犯案可能第一时间排除。 因为直播的主谋已经具有明显的挑衅行为,两种原因,一是他自认为警方都无能,绝对查不到他;另一种原因,他快要死了。 一个人在临死前有最大可能会把生前不敢做的但一直想做的事完成。 或许是身患疾病,也或者,是已经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打算自行了结。 苏昀颤巍巍站起身,领着警方来到自己的房间,打开那台看起来有些年岁的旧电脑。 祝玉寒坐在电脑前,记录下用户ID,然后又打开所有网站搜索记录,而就在常用网站的搜索记录中,他发现了一串英文字母。 Succubus 储荣在一边同苏昀交谈以此来鉴定他的精神情况,祝玉寒则拿出一个新硬盘将电脑中的所有信息全部拷进新硬盘里。 苏昀的手一直在抖,眼睛频频望向祝玉寒那边。 在拷贝信息的时候,祝玉寒随处打量了下苏昀的房间,非常整洁,还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桌子上放着一只小药瓶,标签已经被撕去。 祝玉寒拿起那只药瓶,打开,里面是黄蓝色的胶囊药丸,但是看不出是治什么病的。 “最近感冒了?”祝玉寒转动着那只药瓶,心不在焉地问了句。 “对……对,感冒了……” 祝玉寒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掏出一颗药丸揣进兜里。 等了将近半小时才拷贝好所有信息,祝玉寒收起硬盘,站起身,对储荣他们使了个颜色。 储荣温和地笑笑,还亲昵地拍了拍苏昀的肩膀:“请您给我们留个指纹可以么。” 苏昀紧张地捏紧衣角,点点头。 收集好指纹,几人下了楼,又回头看了眼这老旧居民区,各怀心事。之后上了警车匆匆赶往下一家。 “刚才在对其了解情况的过程中,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储荣翻着卷宗,轻声道。 祝玉寒不明所以地笑了声,转动方向盘:“凶手不是他。” “嗯?何以见得?” 祝玉寒没直接回答他,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他从苏昀桌子上发现的药,递给储荣让他装进证物袋:“回去后检测下药物成分。” “应该不是感冒药。”储荣看着那颗药丸,“苏昀并无明显感冒症状,所以这药,不是治疗感冒的。” 祝玉寒一听,打电话给童嗣:“查一下这十几名受害者中最近有就医记录或者购药记录的,调查着重放在重大致命疾病上。” 而童嗣那边,却迟迟未作出任何回应。 祝玉寒还以为自己手机出了什么问题,又“喂”了几声,就在他要挂断电话之际,终于听到了那边童嗣毫无感情的一句: “我们收到了一只包裹。” 祝玉寒“嗯”了声:“什么包裹。” 又是冗长的沉默,之后,才听到童嗣轻轻说了句: “里面是戴洋的尸块。” 作者有话要说:求个预收,戳专栏——《罪案密档》(暂定名)【法医攻】×【刑警受】,讲的是新来这个法医和警局刑警科警员的故事= = 第118章 肉袒(13) 警车放肆穿过大街, 东窜西拐, 逼停了一排车辆, 司机们纷纷探出头破口大骂。 祝玉寒连闯两个红灯, 最终, 车子在警局大院猛刹停下,地上划过几道轮胎花纹的痕迹。 祝玉寒下了车, 甩上车门, 一路小跑过去, 就见警局办公大楼门口围了一堆人, 正吵吵嚷嚷闹个没完。 有戴洋的家属,有举着长镜头的记者。 还有一个卷发的女孩,拼了命要往警局里面闯, 被一堆警员死死拦住。 女孩情绪非常激动,大声喊叫着什么,看起来几近崩溃边缘,混乱中,她白皙的脸上留下几道不知被谁抓出来的血印子。 “冷静点!你们先回去!我们之后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副局老李焦头烂额,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声嘶力竭。 卷发女孩的手臂从人群中穿出来, 试图抓向还摊在地上渗着血的包裹。 她的无名指上戴了一枚铂金戒指, 和戴洋手上戴的那只一模一样。 门口随即赶来两辆黑色的奥迪车,车门打开,一个西装革领的男人从车子上走了下来,后面跟了一群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 “傅书记。”副局老李一看这架势,立马慌了三分, 也顾不得拦那女孩了,狗腿地跑向那西装男。 祝玉寒眯起眼睛,望着这个男人。 印象太深刻了,那个当初在警局对傅予星怒喝着让他以后不要再进自己家门的男人。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还不等老李跑到过去,倒是那卷发女孩先冲到了人家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纤细的身子抖个不停,仰着脑袋乞求道: “书记,求您了,让我再见阿洋最后一面吧。” 傅书记身后立马跳出几个男人,将这女孩拉开狠狠推到一边。 女孩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她抬头,逆着光,愣愣地看着这个男人。 “这里很多记者,如果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下一个受害的有可能就是你,尸体需要法医先进行尸检,你,先回家吧。” 傅书记整理了下领带,冷傲说道,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于这个女孩,便由保安的护送下进了警局大楼。 卷发女孩呆呆地坐在地上,阳光折射出戒指上那枚小小钻石的光,眼泪大颗大颗砸下。 她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特别爱哭,每次一哭妈妈就会说“再哭,再哭就让警察把你带走”。 那现在,你为什么不来把我带走呢。 ———————————— 烟雾缭绕的会议室,祝玉寒托腮呆呆望着窗外绚烂的阳光。 在一些诗歌小说中常会以恶劣的天气来衬托忧伤的心情,但现实中,天气并不会随人心情而改变,有可能在极度悲恸之际,外面却是暖洋洋的晴天。 “这个案子是谁在负责。”傅书记坐在一边,冷冷发问。 老李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忙赔着笑:“是我们局重案组的霍组长以及刑侦科的祝队长和法医科的储科长共同负责这件案子。” “现在案件进展如何。” 一问到案情,老李马上吃瘪,“就”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近两年我市犯罪率直线上升,且奇案惨案越来越多,老李,这就是你们人民警察对于百姓的承诺?!”说到气愤处,傅书记重重拍了下桌子,桌上的瓷杯都跟着颤了颤。 “书记,我局已经在加班加点全力侦破案件,很多警员已经好多天没休息过了,您又何必在这里咄咄逼人。” 说话的是祝玉寒。 他不反驳,自己的确是带入了私心。 他可不喜欢这位书记,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傅予星。 老李一听,赶紧用眼神示意他少说几句,别没事给自己添堵。 傅书记抬眼,望着眼前这满脸倔强的男人,半晌,冷笑一声: “我一直都觉得,艺人不必大费周折去整容提高自身形象,因为艺人的本职就是演好戏,唱好歌,这就足够,而你们警察,更不必把自己拾掇的靓丽照人,破案、提高人民生活安全保障,这就是你们的本职工作,别跟我说什么大家都很辛苦,加班加点怎么了,案件侦破无能就是你们失职!” 这么一听,倒也有几分道理。 所以祝玉寒没有继续回怼他。 “书记,我们现在已经根据案情分析锁定了十四名嫌疑人,大部分警员都已经出动走访这十四人,我相信,案件很快就能水落石出,我们也很快能够还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说着,老李还拼命冲祝玉寒他们挤眉弄眼:“你们刚才不是出警走访了么,有什么结果没。” “我们走访的第一名嫌疑人是九年前曾经遭受过性.侵犯的受害者,我在他家的电脑中发现了succubus这个网站的搜索记录,以及他最近正在服用的药物,具体成分还有待确认,但基本可以确定,主谋不是他。” 说这话的时候,祝玉寒是看向老李的,完全无视掉身边这位官大权重的市委书记,仿佛稀松平常地同老李汇报工作。 “为什么这么说。” “通过分析我们得知,凶手之所以敢闹出这么大动静,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命不久矣,才敢这么与警方叫嚣,并且能侵入市局系统的人他的电脑配置一定很高级,但这一位受害者用的电脑还是七八年前的老型号,配置也不高,电脑很卡,而且,最重要的,一个将死之人都不去医院治疗,那还有吃药的必要么?” 储荣点点头,似乎表示赞同。 “虽然这名嫌疑人在药物治疗方面对警方做了隐瞒,但初步估测这药不是用来缓解绝症的,根据他当时的表现来看,很可能是什么不可告人,甚至说是羞于告人的药物。” “那在他电脑搜索记录中发现的succubus记录又怎么说。” “只有一个原因。”祝玉寒抬起头,“他是这家直播平台的会员,经常观看此类直播,这个,查一下他的出账记录一切就明了了。” “像他这种有过同样遭遇的人,怎么会有勇气看这种直播,难道不会造成更深的心理阴影么。”傅书记问道。 “非但不会,还恰恰相反。”祝玉寒摇头,接着道,“这是一种正常的渴望同化心理,看到与自己相似遭遇的人非但不会觉得可怜同情,反而会有种满足的释然感,很多人,非常害怕成为人群中的异类。” “但这些都是推测,没有实际证据证明他不是罪犯吧。”傅书记道。 “的确没有,但是也没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不过根据这个人的表现就能分析罪犯的犯罪心理,这给我们破案过程大大减少了难度,也并不能说是无用功。” 傅书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是对于面前这个曾经收留了害死自己儿子凶手的男人稍微表示了下赞同。 “很多人之所以变得偏激,钻牛角尖,并非是因为他不明事理,或是看不到这件事所带来的恶劣后果,而是,对他来说,没有实际可行的解决办法,而这起案子的凶手,已经处于一种思觉失调的状态。” 祝玉寒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傅书记的。 表面看来他是在意指这些偏激的凶手,但言外之意似乎是在控诉傅书记自己儿子自杀的一切过错归责于一个本不相干的无辜之人。 但傅书记可听不出来,他又转向储荣,轻声问道: “那几具无名幼童尸体有线索了么?” 储荣点点头,拿出尸检报告的初稿递给傅书记:“加上死者陆泓熹,几名儿童的死因相同,真正的致命原因是内脏器官被摘除,并且在他们身体表面发现了多处外伤。” 储荣将尸体照片贴在白板上,指着照片中形状各异的伤口道: “五名死者身体的外伤形状相同,所以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像这种椭圆形伤口,根据外形及大小来判断,应该是由一些光滑圆润无棱角的钝器造成,比如啤酒瓶,刀柄之类;而这些颈间处深浅不一的间隙形斜线伤口,还有待确认。” 几人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并未想出是什么凶器能造成这种形奇怪伤口的。 “因为在河里浸泡过太久,体表一些成分很难提取,但我们在伤口里发现了少量油脂,油脂不溶于水,所以还会有微量残留,经检验,该油脂成分是脂肪酸,是一种钢材表面的润.滑剂涂层。” “所以有可能是螺旋状的钢材造成?”祝玉寒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了巨大螺丝钉的样子。 但不太可能,谁这么闲去制作那种比人体还宽的大螺丝钉,一般建材也用不到。 总不能为了杀人而特制吧。 “戴洋警员的尸体不是被寄回来了么,储科长,你去验尸,看能不能从中获取什么有用线索。” 老李在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转向了他。 老李开始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细细想来,似乎也能明白大家的心情。 特别是于储荣来讲,作为法医,他每年经手的尸体可达上万具,而那些静静躺在解剖台上任其划开肚子、打开胸腔的人,可能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也可能是自己的同事、朋友,甚至是……父母。 这对于一个还正常怀有感情的人来说,太残忍了。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出尸检报告。”储荣站起身,冲老李和傅书记微微颔首,接着同全程一句话没说的新法医安岩一道将装有尸块的包裹抬上警车,火速赶回研究所。 晚上八点钟,外出走访的警员全部归队,他们将走访的线索整理出来,根据分析,这十名受害者都与这起骇人听闻的直播杀人案毫无关系。 “还剩几名没有查过。”祝玉寒问道。 霍桑数了数,道:“剩三人,一人已移民国外,暂时联系不上,一人没叫开门,可能是有事外出没在家,还有一人是那名残疾人,邻居说他下午去医院复诊了。” “不是说succubus的服务器在国外么,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个移民国外的人干的。”黄赳凑过来脑袋。 “人家在德国,但平台服务器在美国,网站服务器不一定是人在哪里就能定位到哪里,可以更改的。” 说着,祝玉寒翻了个白眼,“行吧,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养精蓄锐,明天继续查。” 众人疲惫地伸着懒腰,满脸倦容的换衣服下班。 “祝队。”童嗣跟在祝玉寒后面,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有话就说,你不是向来号称破茶壶的嘛,这又纠结什么呢。” 童嗣挠挠头发,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道:“就剩三天了,你准备好辞职后去干点什么了么,不然,我请我姐帮忙介绍下她学校心理辅导师的职位?” 祝玉寒痞里痞气地揽住童嗣的肩膀: “没事,别麻烦你姐了,你说咱俩一块开个牛郎店怎么样,你负责接客,我负责收钱,等做大了咱们就开分店,做了小半辈子警察,偶尔也想在违法边缘试探试探,你看如何。” “祝队,破不了案你担责,有我什么事儿啊,再说,就算做鸭,凭啥我卖肉你收钱。” 祝玉寒笑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这不是因为你比我帅嘛。” “得,您可别给我戴高帽了,我受不起。”童嗣弹到一边,双手举起做投降状。 祝玉寒脱掉警服,换好便服,理理头发:“成,那我先走了,明天早点过来。” “一起吃点东西吧。”童嗣拉住他。 “不了。”祝玉寒回眸一笑,“我还有点重要的事要办。” 作者有话要说:戳专栏,求预收《深处有什么Ⅱ》(原名罪案密档)。【法医攻】×【刑警受】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名,直接二算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八王八我是绿豆 2个;弥彦、飞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肉袒(14) “这宋河怎么卖啊。” “一百五一瓶。” “拿一瓶吧, 再给我拿俩杯子……顺便称两斤水果吧, 每一种给我少拿点……对了, 再拿包软中华……拿一条吧。” 二十四小时超商的店员本就忙的不可开交, 又碰上这么一事儿妈, 说话大喘气,自己有手不知道自己去称, 顿觉烦躁, 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 “一共多少钱。” “六百七十三。” “能便宜点么?六百七吧, 零头抹去。” 店员翻了个白眼:“您当我们这儿菜市场呢还讨价还价, 固定价格,不讲价。” 对面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掏出手机, 扫码付了钱,提着沉甸甸的东西离开了超商。 —————————— 寂静的坟场,在夜幕下犹如一座死气沉沉的孤城,静静伫立在繁华的都市中。 潺潺水声划过,地面的泥土湿了一片。 祝玉寒将酒杯放在一边,蹲在地上, 静静瞧着那个笑得温和的男人。 “老谢啊, 你说说你,生前不是自诩胜友如云么,怎么末了,自己在这孤零零的小盒子里躺着,却没有一个人来看你呢。” 祝玉寒站起身, 夜风拂乱他的头发。 谢东安,原市刑侦总局二队队长,和祝玉寒同一年进警局,在储荣来之前,他们俩一直被警局誉为是黄金搭档,但谢东安在一次卧底行动中被敌方识别出,当场枪毙。 墓碑是新建的,人也是才入土的,死却已经死了六年了。 他的妻子当时已经怀有身孕,就是在孩子出生那天,谢东安作为一个父亲,没能去产房迎接自己儿子的出生,却不幸死在了罪犯脚边。 出事后,警局将他的妻儿秘密安顿到临市,待那帮犯罪分子被一网打尽后,才将谢东安的骨灰埋进了陵园中。 但唯恐犯罪分子的余孽会暗中进行报复,所以平时这里很少有人敢来祭拜。 有的,也只是像祝玉寒这样,乘着夜色悄悄来看一眼。 正当他起身,对谢东安敬了个礼后,却忽然听见身边一点细微的响动。 祝玉寒霎时警惕起来,一只手不自觉的摸向后腰的警枪。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静立于此,对于祝玉寒的突然防卫状态并未有太大反应。 “谁!”祝玉寒问了句,顺手打开手机照明,向那人探过去。 一个穿着浅灰色风衣的男人就站在自己旁边,抬手挡了下刺眼的照明灯光。 “哦,只是过来探望逝者,不可以么?”那男人冷笑一声,别过头。 祝玉寒暗骂自己太敏感,施施然收起了枪,关掉灯光,嘟哝了句:“大晚上过来扫墓,有病。” 黑寂中,是那男人戏谑的笑:“咱们彼此彼此。” 阴风阵阵,祝玉寒抱臂环顾一圈,扫了眼那男人祭拜的墓碑,觉得心里发毛,也不敢多待便匆匆离开了。 赶到医院,傅怀禹正在那锻炼身体,拉拉力器,鼓鼓的肌肉即使是在宽大的病号服下也有明显的痕迹。 “你怎么还在做这些剧烈动作,医生不是说让你好好躺着当个废人嘛。”祝玉寒赶紧抢过拉力器塞进床头柜里。 傅怀禹笑得纯良无害,老老实实坐回病床上,抽出湿纸巾擦着手。 纸巾扔进垃圾桶里,上面沾了一点黄褐色的油迹。 “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祝玉寒问道。 傅怀禹解开病号服的纽扣,摸了摸前胸:“还好……刚才拉力器断了一根,被弹了一下,有点痛,帮我揉揉?” 祝玉寒瞪他一眼,虽然嘴上说着这人事真多,但手还是老实地伸了过去。 傅怀禹胸前,一道道平行且极富规律的伤痕赫然呈现。 祝玉寒望着那一道道痕迹,似乎觉得有点眼熟,手不自觉地摸了过去。 “干嘛,好痒。”傅怀禹躲了下,躺回床上,“算了,你先回家吧,咱们都早点睡。” “等一下。”而祝玉寒依然不依不饶地扯着他的病号服。 “今天就算了吧,索取有度,日后才不至于无根可用。” “别贫。”祝玉寒按住他的手,掏出手机,对准傅怀禹的胸拍了张照片。 “你该不会是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想以此照片来要挟我把我绑在你身边?” “你可真聪明。”祝玉寒收起手机,随手替傅怀禹关上电灯,叮嘱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傅怀禹撑起上半身:“明天什么时候。” “可能会晚一点,最近忙着破案挺忙的,乖乖的,按时吃饭,早点睡。”说罢,随手关上门离开。 夜里十一点,研究所灯火通明,祝玉寒喘着粗气推开研究所大门。 “储荣!我知道死者体表的间隙斜线伤口是什么造成的了!”他大力拍打着解剖室的大门。 敲了好一会儿,储荣才开门走了出来,橡胶手套上沾满血迹。 “我还在验尸,等一会儿可好?” 祝玉寒尴尬笑了笑:“抱歉,打扰你了,那我等你忙完。” 说完,他乖乖走到大厅里的沙发内窝好。 储荣望着他,笑着摇摇头,缓缓关上了解剖室的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喧嚣的夜市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祝玉寒倚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发呆,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终于敌不过周公招手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细碎的响动声穿插进梦中,祝玉寒甚至有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最近真的太累了,像在脑袋里塞了一团棉花,理不清,整理不开,他甚至清晰的感受到了身旁人小声的呼唤,但眼皮上像黏了502,死活睁不开。 “储科长,我先走了。”清冷的声线钻入耳朵中。 祝玉寒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个新来的姓安的法医正旁若无人的拿起档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便大步走向大门,推开门走了出去。 祝玉寒堪堪他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坐在一边笑眯眯的储荣。 “忙完了?”祝玉寒擦擦口水,坐直身子。 储荣虽然在笑,但疲惫掩饰不了,他点点头:“对,凶手将戴洋的尸体肢解成十二段,费了好大功夫才给拼接起来。” 说到这个,又是无尽的沉默。 “对了,我发现了这个。”祝玉寒打开手机找出照片。 储荣接过手机仔细研究一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和那名幼童尸体上的伤痕很像,你从哪弄来的照片。” “拉力器。” “什么拉力器。” “这是拉力器造成的伤痕,那个孩子,生前或许被罪犯用拉力器折磨过。” “那不对啊。”储荣蹙眉,“将死之人,还要去精致保养健身器材做什么。” “所以,这中间或许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也或许,罪犯不止一个,主谋不止一个,更甚,这根本不是同一起案件。” “那三名已经被缉拿归案嫌疑人是怎么说的。” 祝玉寒叹口气:“说他们只是负责将孩子骗到中转站,再由另外的人来接应,但他们说他们不认识那人,甚至没见过,因为他每次过来都会戴面具,和当日全程直播的罪犯戴的是同一种面具,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这就很麻烦了。”储荣轻轻说道。 “你那边呢,从戴洋的尸体中发现什么线索了没。” “能发现的线索也不叫线索了,直播都表演过了,电锯、绳子、斧头造成的伤口,致命伤是头颅被砍掉,其他的,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戒指呢?” “什么戒指。”储荣不解。 “戴洋无名指上有一枚与他未婚妻情侣款的戒指,没在里面么?” “手指完好,但是没有发现什么戒指。” “难道是被罪犯拿走了?不应该啊,他凭借平台圈了那么多钱,会在乎一枚不算贵重的戒指?” “或许不小心弄丢,也或许他留着那枚戒指有什么特殊含义。”储荣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祝玉寒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那我先回去,明天劳烦你继续和我一起出警去走访剩下几名受害者。” “好的。”见祝玉寒起身要走,储荣也忙站起来随着一起走出去。 “这么晚了,你要回家么?”祝玉寒觉得奇怪,停下脚步。 “不回,只是出来送送你。”储荣说着,怕冷似的把手揣进白大褂的侧兜里。 “那你回吧,明天见。”祝玉寒笑着冲他摆摆手,然后委身钻进了车里。 如果说真的要自己完全切断同储荣的联系,那不可能,即使是自己调走,不用与他共事,但还是不可能,比起傅怀禹,比起童嗣,比起身边所有人,储荣给人的感觉很好,他太温柔了,温柔到甚至会非常享受与他接触的过程。 他就像春风,温和而惬意,带来春日暖融融的倦懒。 祝玉寒笑笑,最后透过车窗看了储荣一眼,发现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凝望着这边。 打开车窗,冲他招招手:“明天见,荣荣。” 储荣微笑,目送着车子缓缓离开研究所。 是啊,正因为世界上有你这般的人存在,所以我才会对这个世界稍稍抱有期望。 —————————— 剩下未走访的几名受害者当中,除了那家移民的,死活叫不开门的,就是那位残疾人了。 祝玉寒也在想,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真的能一手策划这么惨无人道的惊天惨案么。 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是最有资格来讨伐这个社会的人。 敲开门,一个坐着轮椅,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男生开了门,他长着很漂亮的一张脸,白皙恬静,眼睛很美,如同星空,只是没什么神采。 看到门外站着的警察,他稍显诧异,但还是推动着轮椅让开一道缝隙请他们进来。 祝玉寒打量着这个男生的家,简单大气的构造,干净的一尘不染。 男生名叫宋煜年,目前在国内一所普通大学读书,父母工作忙一直在外地,平时是保姆在照顾,但刚才保姆出去买菜了,所以现在只有他一人在家。 “你们来……有什么事么?” 第120章 肉袒(15) “哦, 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就是例行走访居民, 深入民生, 过来看看而已。”祝玉寒并未直接表明来意, 而是打了个马虎眼。 宋煜年的手紧紧抓住轮椅扶手,半晌, 他才轻轻说道:“那你们自便吧。” 祝玉寒冲储荣使了个眼色, 希望他暂时拖住宋煜年, 自己到处看看能不能获取什么有用线索。 逛了一圈, 越逛越觉得不对劲。 宋煜年大学学的是电子信息技术专业,他的房间里有一台很贵的电脑,据他自己称, 家里安装了很多针孔摄像头,都是他自己制作的。 而在储荣与其交谈的过程中,他非常明确的表示,自己当年遭受了性.侵害,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当时自己报了警, 但是因为当时的法律系统没有对性.侵男性有着明确的定罪制度, 所以犯罪嫌疑人现在还在逍遥法外。 “那你想怎么样,杀了他,或者是以同样的手段报复他?”储荣问道。 宋煜年摩挲着轮椅扶手,没说话。 “或许你有冤情,你身处不甘, 你觉得像这种社会的毒瘤死不足惜,但是我作为一名警察,见多了生死,反而越明白生命的珍贵,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不足以付出生命为代价。” 储荣的声音很轻,他伸出手,握住宋煜年苍白纤细的手: “每个人心底深处都有黑暗面,都有惧怕的东西,都有恣意的疯狂,这是不受保护但也不受约束的东西,只要你在将这些黑暗转换为实际行动之前,我们每个人都尊重你的想法。” 宋煜年笑了,苍白无力。 他说,即使自己这一辈子都将在轮椅上度过,他也从来没想过真的要去杀人或者报复,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真的报复了,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还是父母朋友。 而外人,面对你的苦痛折磨,他们只会觉得同情,仅此而已,但真正心疼的,只有那些关心你的、爱你的人。 “我知道,你们根本不是什么派出所民警下基层走访群众的。”宋煜年仰起头,睫毛微颤。 储荣一愣,接着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们是为了最近的直播杀人事件而来吧。”不得不说,宋煜年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对。” “所以,经过缜密分析,觉得罪犯有可能躲在我们这些曾经遭受过同样侵犯的受害者中,对么?” 储荣从工具箱里拿出指纹收集册,放到桌子上:“不管如何,还是希望您配合我们,留个指纹可以么?” 宋煜年深吸一口气,手指挨着按在碳素模印纸上,这样,十根手指的指纹记录全部收归警局所有。 “虽然人不是我杀的,但我真的希望,这事是我做的。”宋煜年按好指纹,随手抽出一旁的湿纸巾擦着手。 “为什么。”储荣蹙眉。 “因为那些被迫表演畸形秀的孩子中,有一个是当年强.奸过我的犯人的孩子。”宋煜年抬起眼,素白的嘴唇微微发颤,“我很感谢这个杀人犯,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为我讨回了公道。” 储荣收拾指纹簿的手猛地停下,他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宋煜年那张白净的小脸。 这个孩子在笑,且笑得极其得意。 “你怎么知道的。”储荣的声音冷了几分。 “我怎么知道?”宋煜年轻笑道,“一个把我害成这样的人,竟然毫无悔意的继续逍遥自在,甚至是娶妻生子,你觉得,这公平么,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的妻子来说,这公平么?” 接着,宋煜年转动着轮椅来到自己房间,就见祝玉寒已经打开了自己的电脑正往硬盘里拷贝电脑中所有信息。 看到宋煜年,祝玉寒尴尬地笑笑,似是有点手足无措。 “您自便。”宋煜年平和说道,并未出现自己隐私被人窥探后的暴怒。 他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份文件夹,关好抽屉,又转动着轮椅来到了客厅。 一份蓝皮文件夹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储荣问道。 “强.奸犯的详细资料,以及他家人的详细资料,都在这里,希望,对你们有帮助吧。”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储荣拿起那份文件看了看,其中标注了罪犯罗勇的详细信息,包括其经常出现的地点,以及他的儿子是何时被骗走,都有详细记录。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别误会,我只是希望,你们能调查清楚,他的小孩是不是真的被骗走并且逼迫其进行畸形秀,我当时看直播只是觉得像,不敢确定,如果真的是,麻烦您打电话告知我一声,好让我也高兴高兴。” 储荣看着他,半晌,笑着摇摇头。 临走前,储荣又问道宋煜年他是怎么看出自己不是下基层走访的民警。 宋煜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派出所有法医么?没有吧只有市警局以上的机构才会有吧。” 储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西装:“我倒是好奇,您是怎么看出我是法医的。” 窗外的乌云斜斜压了下来,翻滚着的阴翳遮住仅有的一点光亮,大雨将至,路上行人纷纷加快脚步寻找着合适的避雨场所。 “你闻不到么?”宋煜年的脸在这昏暗中有些模糊不清。 “什么。” “你身上散发出的,死亡的味道……” ———————————— 刑侦总局里,警员们抱着文件档案匆匆而过,一刻也不停歇,距离祝玉寒所承诺的一周破案还有两天的时间,但线索却是寥寥。 “祝队。”周晓冉推门进来,“我们查到了麻袋的制作工厂,是从槐花区的一家工厂销售出去的,因为普通麻袋大多是双扣织,这家麻袋是四扣,质量比较好,但是销售点很多。” “买个作案用的麻袋,应该是随便找家店就能买,但是凶手却特意选择了比较优质的产品,现实生活中应该也是个非常注重品质的人,着重搜查高级住宅区附近的生活用品销售点。” 祝玉寒放下搜查报告,继而又拿起拿十四位受害者的档案: “移民的那位联系上了没。” “没,人家移民国外应该就是不想再提及往事,换个环境重新开始,所以我感觉这位移民者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周晓冉提出了质疑。 “那剩下的除了他就是那两名已经自杀的受害者,总不可能,是他们做的吧。”祝玉寒烦躁的将档案往桌子上一扔,倚着椅子靠背开始望天思考人生。 “看来我的警察生涯真的要到此为止了。” “别这么悲观嘛祝队,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认输,或许事情还有转机的。”周晓冉仓皇的笑笑。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市中心因地势过低导致水流范涌,不少门店都被大水冲成了水帘洞。 祝玉寒起身打开窗户,想要透透气,调节下心情。 结果阴冷潮湿的风刮进来,把桌子上的档案打湿,他觉得更烦躁了,大力甩上窗子,赶紧将桌上的档案收拾出来放到暖气上烤干。 但似乎总有一个奇怪的点一直牢牢抓着自己视线,但细细探究,又找不到那个点到底在哪里。 “哎,前天是谢哥的忌日,咱们都没能去看看他,等着案子结了,抽出时间买点东西去祭拜下他。”周晓冉似乎也被这忧抑的气氛感染,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祝玉寒闭上眼睛,放轻呼吸。 忌日。 祭拜。 陵园。 墓碑。 似乎那个点就在其中,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祝队。”童嗣打断他,拿着一沓档案匆匆走进来,“我把所有线索整理出来了,你看一下。” 思绪被打断,祝玉寒干脆不再去想,叹了口气,接过那沓文件,坐回办公桌前。 根据童嗣已经整理好的线索,大概如下: 1、嫌疑人是个遭受过同性性.侵或者与此事有关的人,生活品质高,喜欢健身,居住在高品质住宅区。 2、嫌疑人对于电子信息技术非常拿手,可随意大幅度侵入市里的各大系统,且可能患有不治之症,已经放弃治疗的机会。 3、嫌疑人或许知晓当年侵犯他人的嫌疑人详细信息,所以才能骗到嫌疑人的儿子对其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 4、反社会型人格,思觉失调,通俗来讲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那么,那个颇引人注目的点到底在哪里,明明近在眼前,却总也想不出。 警员们走访了市里大大小小的健身器材专卖店进行调查,整理出一份曾经购买过拉力器以及润滑涂层的顾客名单,再从中根据住址进行排除,目标再次锁定为上百人。 两天的时间,不可能再挨个走访查访,时间不允许。 但是直觉告诉祝玉寒,这些都没用,案件侦破的线索就在那个冥思苦想也想不出的奇怪的点上。 他马上起身,佩好警枪,车钥匙,在童嗣他们诧异地询问声中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警局。 既然这个奇怪的点就在陵园中,那么线索也一定在这里。 白天的陵园依然静谧沉然,偶尔有祭拜逝者的人在此放下一束鲜花,鞠躬告别。 祝玉寒从第一排第一只墓碑开始挨个看过去,他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引起了守陵人的注意。 “干嘛呢,干嘛呢,你在这儿练障碍跑呢,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边儿去!”守陵人一把抓住祝玉寒就把他往外撵。 祝玉寒从口袋里掏出警员证:“警察办案,你才是给我一边儿去。” 那守陵人撇撇嘴:“死者为大,警察就了不起?扰了人家清净,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祝玉寒也懒得同他废话,挣脱开他的手,继续按照刚才的方式一排排看过去。 不知不觉间自己就走到了老谢的墓碑前,但是,自己前天送来的水果和烟却被人踩的稀巴烂。 对,没错,很明显看出是人为的。 本来剩下的半瓶酒已经空了,两只小瓷杯也滚落在一边,烟盒也被人踩扁,包括新鲜水果,东一坨西一块的,看起来整块墓地都脏兮兮的。 看看其他的坟堆,亲属送来的祭品却完好无损。 谁这么丧心病狂,而且还是有意针对。 针对的是什么呢,老谢这个人?不应该,老谢生前为人热情,从没和谁红过脸,而且为了避嫌甚至没有在老谢的墓志铭上刻下因公牺牲,连他的警察身份都没暴露。 警察?没错,这破坏祭品的人针对的是老谢的警察身份。 而且,他一定是认识老谢。 祝玉寒放眼望去,正打算把守陵人抓来问个清楚。 但就在一瞬间,当他瞟到旁边墓碑上的名字时,他明白了那个奇怪的点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绯祭司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肉袒(16) 之所以会觉得奇怪, 是因为老谢旁边的墓碑上篆刻的名字。 魏黎昕。 这个同样在十六名受害者档案中出现过的名字, 一模一样。 这不算什么特别大众化的名字, 所以重名率非常低。 但放在这起案件中来讲, 同时出现在这两个地方就有些奇怪了。 他赶紧拨通童嗣的电话, 让他帮忙调取魏黎昕的个人档案。 接着童嗣告诉他,这个魏黎昕在七年前遭受过同性性.侵, 当时他的年龄已经不小了, 二十四岁, 如果活着都该三十多岁了。 本来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七年, 但不知道又是为什么想不开,于去年七月份在家割腕自杀,储荣还负责接手解剖了他的尸体, 证实他并非他杀或者自然死亡,而是由于失血过多而亡。 小刘也在一边说,当时是自己和黄赳他们去勘察的现场,房间里全是血,而魏黎昕就处于一个静待体内血液流光的状态而亡。 “你们搜一下他有没有什么微博之类的,把他平时的交友人脉以及家庭关系网整理好, 童嗣和晓冉来一趟西山陵园, 带好勘察箱,尽量快。” 挂断电话,祝玉寒收起手机,绕着魏黎昕的墓碑看了几圈,最后停下来一个字一个字阅读着墓志铭。 没什么特别之处。 电光火石间, 他忽然想到那天来祭拜老谢时碰到的那个穿风衣的高大男人,那男人当时似乎就站在魏黎昕的碑前。 那男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身份不明,而且奇怪的是,自己只能于夜晚祭拜老谢实在是事出有因,他又是为什么。 他和魏黎昕又是什么关系,父子?似乎太年轻了点; 亲戚朋友?那么乘着夜色独身一人前来探望逝者似乎不合常理; 那就是隐匿于某种明面可知关系下的不可告人的关系。 或许是,情侣……? 高亢响亮的警铃打破了陵园的沉静,一帮警察驱车来到陵园入口,提着勘察箱匆匆赶往祝玉寒所在地。 “你们采集下这尊墓碑前的脚印以及老谢碑前被毁坏的祭品上的脚印。” “祝队,是不是发现什么线索了。”周晓冉蹲下身子用石膏模印下墓碑前的脚印。 “大概吧,但现在不能确定。” 黄赳忙着采集墓碑上的指纹,看到老谢坟前的满地狼藉,气愤喊了句:“谁这么缺德,我们老谢招谁惹谁了!” 祝玉寒猛然抬头:“对,我也想问,老谢之前有没有和谁吵过架或者有过过节。” 小刘停下手上的动作,思忖半晌,终于缓缓开口:“还真有……” “谁!”众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小刘努努嘴,指向一旁魏黎昕的墓碑:“就是他。” 此话一出,众人皆感毛骨悚然。 “你的意思是,一个死人,从坟墓里爬出来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童嗣觉得搞笑。 “不是。”小刘站起身,“大概七八年前吧,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那会儿我刚进警局,和老谢一块处理一宗杀人案,有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来到警局,说希望警察帮帮他,说自己被人强.奸了,希望能尽快找到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说到这儿,小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但是你们也知道,那时候的法律对于男人被性.侵没有明确量刑标准,最多也就是拘留赔钱,所以大家都没太放在心上,老谢也是,觉得这事儿理应由派出所处理,自己本来就被凶杀案缠的焦头烂额,所以气不过就数落了那小伙子两句,说了句不太好听的。” “说了什么。”祝玉寒急忙追问道。 “原话忘了,大概意思就是被男人性.侵也无可厚非,他也损失不了什么,让他不要像个娘们儿一样哭哭唧唧没完没了。” 听到这句话,祝玉寒下意识看向老谢的墓碑,心里特不是滋味。 这句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是由一个有着丰富办案经验的老警察说出来的。 “那魏黎昕有说什么么?” “没,他没说什么,很失落的走了。”小刘顿了顿,“因为魏黎昕父母早逝,所以他自己一人也没什么办法解决。” 祝玉寒站在一边,望着老谢的墓碑,踌躇万分。 “祝队,脚印和指纹都采集好了。”周晓冉站起身道。 “先收队,我们回去后具体分析。”祝玉寒摆摆手,示意他们先收队回警局。 回到警局后,祝玉寒火速调取了魏黎昕的个人档案,他想知道,为什么这人平静的过了七年又选择了自杀,是什么东西刺激到他了还是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魏黎昕早几年申请过微博,但没什么粉丝,也没发过什么动态,干净的像个僵尸号,他只关注了几个人,再翻翻他关注的这些人的微博,却没有一个人与他互关。 看起来,这孩子很孤独。 “联系下微博管理平台,看能不能让他们提供一份这人的所有发表言论。” 说着,祝玉寒随手点开了他曾经点赞过的微博。 在去年六月底,魏黎昕曾经点赞过一条微博评论,内容是讨论生死有关的哲学,什么人虽然肉体消亡,但是精神将永存之类的典型唯心论。 这是距离他自杀前最近的一条点赞动态。 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祝玉寒觉得大火快要烧了他的眼珠子,后天就要给局里一个交代,但今天依然还是一无所获。 他记下魏黎昕关注的所有人的IP,查询所在地,挨个拨过去电话。 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哪怕是错的,但还是要硬着头皮查下去。 经过查证,魏黎昕关注的人中有一个是他的大学同学,当时比较要好,但是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过。 祝玉寒打过去电话,那头是一个声音干净的男声,当得知警方打这通电话的意思后,他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 “他被强.奸过。” “我知道,不用你说。”祝玉寒声音忍不住抬高八度。 “这事儿也不知道怎么被传出来的,反正系里的同学都知道了,大家都对他有意无意的疏远了,觉得他……有点脏,尽管那也不能说是他的错。” “当时他宿舍有个男生,名字我就不说了,他们从开学时候就不太对付,关系一直不好,好像是因为他的女神一直在追求魏黎昕吧,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这个男生将魏黎昕被强.奸的事儿印成了大字报,张贴在学校的各个宣传栏里,当时那个男生还被学校处分了,但是,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祝玉寒不明白,都他妈成年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后来呢。” “后来大家就毕业了,各忙各的,也没再联系过。” 祝玉寒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也是因为这件事而疏远了他?”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接着缓缓道:“对。” “那你知道,他已经死了么?” 电话那头传来很明显的抽气声,接着那人略带惶恐道:“不,我不知道……没人说过。” “西山陵园,有空去探望一下他吧。”扔下这么一句话,祝玉寒挂断了电话。 他疲惫地倒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上落满蚊蝇尸体的灯泡发呆。 “祝队,鞋印对比结果出来了。”周晓冉拿着报告急匆匆跑进来。 “说。” “魏黎昕碑前的鞋印与踩烂祭品的鞋印完全一致,是个身高在一米八左右,体重一百三十斤左右的男性,并且我们对比了当季的男式皮鞋的花纹,证实这是范思哲的春季新款,根据编号来看,是城东那家范思哲专卖店销售出去的。” “马上出警,去那家专卖店找店员了解情况,他们那边肯定有顾客的购买记录。”祝玉寒站起身,随着周晓冉一道赶往那家专卖店。 留下这鞋印的男人,肯定与魏黎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时天太黑,祝玉寒也没怎么看清这个男人的长相,要是当时自己不犯蠢稍微留意一下也不至于这么难办。 根据店员提供的信息,购买鞋子的男人名叫秦越,技术部由他留下的号码定位了这个秦越的位置,是在一处高档住宅区,而且那住宅区附近,就有一间健身器材专卖店。 原来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所有人都在盯着那些受过侵害的人,完全没有向死者方面去考虑。 因为大家已经形成了一种固定思维,觉得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复仇了。 当晚,专案组全体警员齐齐出动,悄悄赶往这个名叫秦越的男人家中。 专案组分成三队分别埋伏在秦越家楼外,门口,以及窗下。 穿着便服的小刘敲敲门,里面过了好久才传来一声冷冷的“谁”。 小刘清清嗓子:“我是楼下603的住户,你们家是不是下水道堵了,脏水全漏我家了,刚买的沙发,全给糟蹋了。” 又是冗杂而漫长的等待,大门终于被打开,里面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 他看着来人,面无表情。 小刘使了个眼色,霍桑他们马上冲过来将这男人按在地上,强行进入他的家中搜查。 在秦越的卧室里,摆放了三台电脑,各种电子仪器乱七八糟地连在一起。 而秦越被按在地上时,却没有一丝挣扎,仿佛所有的结果已经了然于心,而他只需要静待一个审判,就像当年的魏黎昕,静待着死亡。 几个技术部的警员打开他的电脑,在他的电脑中发现了succubus的平台软件,并且对比了两个服务器,代码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秦越就是平台的创办人。 在他的卧室桌子上,放着一只白色的相框,照片上是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笑得灿烂的男人。 其中一个是秦越,另一个,则是魏黎昕。 —————————— 冰冷的审讯室内,只有一盏昏暗的小台灯,对面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的男人,手上戴着手铐,他一句话也不说,甚至是一动不动。 “行了,这个时候就别耍帅了,赶紧招了吧,别浪费时间。” 祝玉寒坐在他对面,脸上嘲笑之意非常明显。 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释然。 他这职位,勉强算是保住了……吧。 听到这句话,本来一动不动的秦越却忽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红了眼眶。 祝玉寒捏紧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很好笑是吧,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好笑是吧!” “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秦越收起笑容,面若冰霜。 “凭我没杀过人,凭我没破坏过社会安定。” “对。”秦越摇摇头,“凭你们拿着国家的钱吃喝享乐,凭你们有一万个理由去拒绝为受害者讨一个公道,凭你们自诩比我高贵。” 祝玉寒觉得,这人真是偏激到一种极点了。 “别废话了,赶紧招供。”祝玉寒没了耐心。 霍桑在外面透过玻璃看着,却忽然按下耳机,对几近咆哮的祝玉寒道:“你也累了一天,赶紧去休息吧,我来审。” 祝玉寒气结,他也是真的懒得和这杀人犯说些有的没的,他跑了六天,真的累的恨不得倒头就睡,还碰上这么一中二病,暴脾气快忍不住了。 他收起记录本,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审讯室。 “就烦这种死到临头还嘴硬的。”祝玉寒烦躁地挠挠头,站到一边,瞧着记录员做过的记录。 霍桑坐在秦越对面,拉了拉椅子,找了个舒适的坐姿。 他与秦越四目相对,两人均不发一言。 他审过不少罪犯,大多是上赶着认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这希望能从轻发落,但秦越这个人太冷静了,冷静到令人发憷。 “我有个妹妹。”霍桑移开视线,尽量避免与他对视。 秦越冷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嘲讽的意味。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罪犯强.奸并杀掉,罪犯还摘除了她的器官,本来昨天还黏在我身边的小丫头转眼间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那个时候,我和你一样,被复仇蒙蔽了双眼,甚至跑到警局大吵大闹,希望有人能还我妹妹一个公道。” 霍桑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发颤: “但很遗憾,那个人到现在也没有出现,或许,以后也不会出现。” 秦越脸上的笑容渐渐逝去,剩下的是一张对未来没有任何期盼的脸。 “正因为遭遇过这种丧亲之痛,也明白了生命有多么脆弱,它很可能就在一个不起眼的瞬间就消逝了,让你没有任何准备,而结局就来临了。” 说着,霍桑笑了笑:“我甚至想当着你的面大哭一场,但是你不配,因为你和杀死我妹妹的人一样,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或许应该说,你被过去的感情桎梏住了,所以变成了一个偏执的杀人机器。” “你应该清楚,有些所谓的公道,是没人能帮你讨回的。” 小丫头喊着“哥哥”讨要蛋糕吃的样子到现在还清晰的印刻在脑海中。 “我成为警察,并不是因为自己多么伟大,什么不希望有人和自己经历同样的悲痛,这都是屁话,我只希望,在我漫长的警察生涯中,能够阴差阳错的,找到杀我妹妹的凶手。” “我甚至不如你,你知道该杀谁,但我不知道该杀谁,我也不想杀谁,我虽不信鬼神,但我坚信,我的一举一动,我妹妹能看到的。” 霍桑吸了吸鼻子:“就像你的一举一动,魏黎昕也会全部看在眼里。” “这一点,你就不如我,我是在连同妹妹的那一份一起好好活着,而你,只会借由复仇之意糟蹋已死之人的名誉,你真的以为,魏黎昕想让你变成这样么,如果他想复仇,他早就动手了,等你?时间太长了,七年过去了啊秦先生。” 秦越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似乎在努力隐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我用二十多年的时间才找到他,这个世界又太小了,小到……连那么薄弱的他都容不下。” 秦越低下头,抵在他被铐住的双手上。 一个杀人如麻,肆意虐待的怪物,眼泪却一直流一直流。 “所以,这和那些无辜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呢。”霍桑放轻了声音。 “第一个孩子,是那强.奸犯的儿子,杀死那强.奸犯太便宜他了,我得让他和我一样,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那剩下的呢,他们也是罪犯的孩子吗!”霍桑忽然间暴怒而起,没有任何预兆的。 秦越抬起头,半晌,缓缓摇了摇头: “你不觉得这太不公平了么?为什么昕昕从小就要没爹没娘任人欺负的悲惨活着,而那些孩子,却是被父母捧在手心,无忧无虑的成长,这不公平啊。” 当秦越说出这句话时,答案就很明显了。 无差别杀人,并非为了复仇,只是单纯的想要杀人,因为现在的秦越在被无聊的感情牵着鼻子走后成了一个思觉失调的怪胎,失去了感情,不懂何为疼痛。 但那一点点思情,依然残存于他的内心深处。 不然,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吧。 “当时全程直播的那个主播也是你吧。”霍桑问道。 “对,是我。” “警察和你有什么仇么?” “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但他该死。”秦越笑道,“不光他,我想杀掉所有无作为的警察,我觉得他们不该活着,有人在等着他们为其讨回公道,他们又是怎么说的呢。” 我很忙,你找别人,一个大男人被侵犯了不要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唧唧,很难看。 这样,因果循环,周转不息。 “那,魏黎昕是因为这个自杀的么?时间对不上啊。” 秦越抬眼,直勾勾地盯着霍桑,目光灼热,仿佛要将他灼出一个洞。 “如果是你,多年后再次偶遇当年杀死你妹妹的罪犯,你会如何,大度的原谅他?还是继续不抱期望的请求警察援助?” 是啊,所有说出口的勇气都埋没在那一句“很难看”中了。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但是为什么他却要像罪人一样被人指责遭人唾弃地活着,甚至成为人生的污点,你真的明白污点的含义么?” 其实不用秦越细说,霍桑也能想象出部分嘴上没把门的网民在对待这件事会说出什么话来。 “我觉得特别可笑的是,人在活着的时候,他遭受的语言攻击就必须一笑而过,但在死后,那些再进行语言攻击的人却会被扣上污辱死者的罪名。” 秦越声音颤抖,忽而间,他猛然起身,怒视着霍桑: “你告诉我!一个死人,听不见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你们却上纲上线了!重要的难道不是活着的人的感受吗!” 霍桑按响了桌底的呼叫铃,示意换班。 的确是,秦越的每一句话都犹如一把利刃扎在心尖,他说的没错,所以自己也没有勇气继续听下去了。 一个男孩,在遭受罪犯的性.侵犯后,等待他的却是身边人无情的疏远嫌弃、恶言恶语甚至是谩骂,本以为七年过去了这事可以翻篇了,但当年侵害过自己的人却再次出现了,好似在告诉他: “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会出现于此折磨你一天,你摆脱不了我的,这个世界上没人会帮你的,死才是你唯一的解脱。” 在外面听完整场审讯的祝玉寒在一瞬间忽然明白了,有时候一句无关痛痒的言辞,真的会决定人的一生,甚至是生死。 老谢啊老谢,你这辈子,也办了这么一件糊涂事。 祝玉寒甚至觉得,刑法这个东西完全是由鲜血和生命铸造而成的,只有惨案一件件发生,才能不断去完善它。 但在生命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是微不足道的。 而且,复仇的快意是一时的,它挽回不了任何已经逝去的东西,相反,它只会令你陷入更加黑暗的囫囵深渊,再也触及不到光明。 祝玉寒分析的没错,秦越虽然没有得什么不治之症,但他确实一心求死,他本打算杀满三十六个人后再自杀,但现在看来恐怕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当被问道为什么是三十六个人时,秦越告诉警方,三月六日是魏黎昕的生日,他想用鲜血去祭奠他,才不至于让他死后依然那么孤独。 至于为什么摘除孩子们的器官以及要在他们面部罩一个麻袋时,秦越说,没有特殊意义,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而那枚硬币,又是意料之外的,秦越一无所知的。 当警方要求他辨认被自己杀死的孩子时,他只看了一眼说道,认不出来了,他从来也记不住别人的长相。 他没有说谎,对于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来说,调动感情体会一个人的长相并记住他本就是耗费时间的无用功。 那么,那几枚硬币到底为何而来,是谁放进去的,谁能这么快收到信息先警察一步模仿杀人呢? ———————————— “我们该讨伐的不是这个冷漠恶质的社会,更应该讨伐的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恶魔,你是什么样,你所处的社会就是什么样。” 祝玉寒正坐在电脑前写结案报告,忽然就见储荣一边穿警服一边来喊自己。 和储荣相处这么多年,大多时间都是见他穿白大褂或者防护服,警服,倒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准备好了么?”储荣精心扣好扣子,系好领带,稍微理了理头发,戴上警帽。 祝玉寒关上电脑,拿起一旁的警服穿好,看了看窗外的大晴天: “今天天气不错。” “是啊。”储荣并无多言,先祝玉寒一步走出了警局。 A市,上万市民集聚街头,自发为那位年轻的警察送行,他们缄默不言,自觉的整齐排好队列,看着自远处缓缓走来的送行警队。 走在最前面的是副局老李,他戴着白手套,抱着戴洋的遗像,表情肃穆沉痛。 黑白照片上的男孩看起来太年轻了,像是本该在大学校园里恣意挥洒青春的模样,但却已经为这个国家,为了人民献出了自己忠诚的生命。 在遗体入土的一瞬间,几乎是所有前来送行警察齐刷刷举起右手,对他敬礼。 “兄弟,一路走好。”祝玉寒喏喏道。 事情往往是最坏的结果,但这一次,倒不算差。 送行结束后的第一件事,祝玉寒他们根据宋煜年提供的信息上门逮捕了当年对其进行性.侵犯的嫌疑人,并且强制诉讼,他可能将面临十二年的有期徒刑。 这不是他首次犯案,魏黎昕也是因为他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所以,罪名累加,很可能最高会被判处终身监禁。 秦越说的一点都没错,重要的是还活着的人,不要再让他们继续惶惶度日了。 根据秦越的口供,警方最终抓获了该平台十六名嫌疑犯,没收资金高达千万。 而当时那些在直播中叫好的人,均被除以不同程度的罚款、警告。 三月底,傅予星的案子开堂重审,祝玉寒未被邀请旁听,他只能在门外焦灼等待。 案子审了整整一天,每次中间休庭大门打开时他都会扒着门框往里看一眼,希望能看看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庭审结束后,张律师走出来,还不等祝玉寒张口询问结果,就见他对自己深深鞠了一躬,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里面走出来的旁听者也骂骂咧咧痛斥不公平,但很无奈,即使是责骂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二审结果,法院维持原判,即刻执刑。 这一结果,在令人扼腕的同时也不禁深思,为什么这些年青少年犯罪愈演愈烈,又为什么很多人在遭遇不公之后选择的不是报警求助而是自行解决。 繁琐的法律程序,漫长的等待下已经磨光了人所有的耐心,所以他们选择了最直接了断的方式来报仇。 但复仇的背后,不管是于复仇者来说还是被害者来说,对于他们本身、他们的家庭,都是一场无异于火星撞地球的巨大灾难—— 而秦越,意料之中的死刑枪决,他提出临死前想最后去魏黎昕的坟前看看他,却被驳回申请。 这个时候,祝玉寒觉得自己真的像个圣父,因为他从秦越家中拿走了那张秦越和魏黎昕的合照,托狱警带给了他。 最后给他留一点念想吧。 结案后,警局迎来了一位粉里粉气的小仙女。 施令仪穿着粉嫩嫩的外套,扎着两条高马尾,一蹦一跳地来到了警局,后面是喊着“,慢点儿跑”的施令仪妈妈。 她们这次没别的目的,送锦旗来的。 施令仪一进门就探头探脑地到处寻找什么,黄赳见她可爱,就跑过去蹲在她身前问他找什么。 “傅哥哥呢?”没有找见傅怀禹的身影,她看起来有点失落。 从天而降的落雷毫无征兆地劈在了祝玉寒头顶,给他劈了个七荤八素。 妈的,今天傅怀禹动手术,自己这猪脑子怎么完全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所以当他赶到医院时,傅怀禹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当然,也得到了意料中的傅怀禹式质问。 他刚做完手术,麻药刚退去,身体还浮肿着,就见他睥睨着祝玉寒,用肿成香肠的嘴唇有气无力地责问道: “你怎么才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祝玉寒看他肿成猪头的模样,想笑又不太好意思,只好憋着笑道:“抱歉抱歉,在警局处理一点事,来晚了。” “我看你根本就是忘记了吧……” “哪儿的话,我是那种人嘛?”祝玉寒干笑两声,试图掩饰内心的尴尬。 “是,你的表情已经实话实说了。” 正在祝玉寒冥思苦想该怎么谢罪之际,病房门打开了,门口站着满脸严肃的傅家森。 “来了。”傅家森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将洗好的水果放在床头,仿佛这人的出现是顺理成章的。 “手术怎么样?”祝玉寒赶紧岔开话题,不希望关注点落到自己身上。 “很成功,住个十天半月就可以出院了。” 那挺好的,比自己的父亲幸运。 祝玉寒垂下眼睛,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 “我听说,这次的直播杀人案,咱们神勇无敌的小祝同志只用了六天时间就给侦破了?”傅怀禹还在费力张着他那肿胀的嘴唇调笑着。 “运气好吧。”祝玉寒笑笑。 “你们局长到底给不给你升职啊,这都破多少案子了,再不升职天理不容了。” “随便吧,现在也不是特别在乎这种东西了。” “那你在乎什么。”傅怀禹不解问道。 祝玉寒小眼神瞟了眼坐在一边看手机的傅家森,接着用口型告诉傅怀禹: “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新卷=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i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卟卟 49瓶;safufu、Mercury希w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审判(1) 长长的暗廊延伸至远处, 只有廊顶一盏低瓦数的电灯随着忽高忽低的电压而一闪一闪。 巨大的落地窗前, 头手已残缺的“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翻版雕塑以一种飘逸之态静立于此, 代表着战争胜利以及随之而来的喜悦。 静谧的美术学院大楼, 只有笔刷与油画颜料接触时发出黏腻的轻音。 扎着高马尾的女孩静静坐在画布前, 扇形笔一点一点描摹着罗吉尔创作的多联画《末日审判》。 画面分成三部分,以不同的气氛渲染了天上人间地狱的场景。 身披红袍、头顶圣光的“审判官”基督位于画面的中轴位置, 他高举右手, 引导行善者升入天堂;放下左手, 将为恶者打入地狱。 女孩放下笔, 捏了捏酸痛的肩膀,手机铃声乍响,于寂静中突如其来。 她吓了一跳, 忙拿出手机一看,是舍友打来的。 “小钰,你怎么还不回来呀,外面打雷了,一会儿要下雨,我们都上床了, 可没人下去帮你开门。”电话那头是年轻女孩青春活力的声音。 “哦, 马上,我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你帮我和舍管阿姨说一声给我留下门,就五分钟,我很快的。” 女孩说着, 赶紧动手刮调色盘,将所有画笔戳进盛满松节油的笔筒里便关了灯,拎上书包锁了画室门急匆匆地往外走。 美术大楼的电梯在下午六点后就已经全部关闭了,晚归的女孩只能从七楼一层层往下跑。 因为人数饱和问题,他们整个美术学院要在下个月搬到老校区上课,这座美术大楼将要被改成学生宿舍。 女孩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自己平时上课的画室,不禁唏嘘。 老校区氛围固然好,但毕竟已经在这边上了三年多的课,马上毕业了,这栋老旧的大楼已经承载了太多人的共同回忆。 比如,曾经因为一间教室而大打出手的设计学教授和美学教授,后来闹到要分院; 比如,明明都是大学生成年人了却因上课迟到两分钟而被老师罚站在门口忏悔,这样手持早餐嘻嘻哈哈不知羞耻地站了一排; 比如,服装设计系为了准备比赛而将假人模特乱摆乱放吓坏了不少新生,最后在一场大暴雨中毁于一旦; 再比如,三楼大厅里那尊无头无手的胜利女神像,据说是雕塑院的一名教授完全按照卢浮宫中收藏的女神像全比例翻制,在美术学院建成三十周年上相赠于此。 女孩笑笑,不知不觉间有了这么多回忆,真的万分不舍。 路过三楼大厅,女孩下意识的望向那尊胜利女神像,小声道了句“女神有缘再会”,接着迈着轻盈的步子跑了下去。 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窗外银蛇似的闪电瞬时间照亮了整座美术大楼。 女孩紧紧捏着书包带,慢慢退了回来。 跑下楼的瞬间,强烈的异样感突袭而来,好奇心迫使她重新走了回去。 是的,的确是有哪里不对。 胜利女神像以前是有头颅的么? 好像……没有吧…… ———————————— 祝玉寒正单手托腮靠在床边昏昏欲睡,脑袋一沉一沉。 傅怀禹动完手术后麻药褪去,刀口便如撕裂般疼痛,他难受了一天,一天什么东西也没吃,这会儿正蔫蔫地躺在床上只剩喘气的份儿。 他甚至不敢大喘气,胸膛起伏稍微大点儿都会牵扯着刀口。 祝玉寒其实已经困得意识模糊,但他不敢睡,在傅怀禹睡着之前,自己必须小心守着他。 在身体上划一刀是一瞬间的事儿,但伤口愈合却是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 “你快去睡吧,不要管我了。”看他这模样,傅怀禹也是心疼。 这可怜的为了直播杀人的案子已经将近本个月没有睡过安稳觉,眼眶下面俩黑眼圈都快掉出来,结案后又为了傅予星的官司到处跑到处求人,这样下去再强壮的人都吃不消。 更何况他本来就瘦的像只猴子。 一想到猴子,自己还真就出现幻听了,这诡异的猴子叫霎时响起,在静谧的房间内桀桀怪叫。 祝玉寒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在身上摸来摸去,终于在屁股底下抽出了自己的手机。 接起来,那头是童嗣不识时务的邀请: “祝队,我们现在都在长青路的后巷酒吧,就差你了,你来不来。” 祝玉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口问道:“储荣也在么?” “储荣”二字就像一剂提神剂,本来正蔫蔫躺在一边的傅怀禹瞬时来了精神,甚至是一秒坐起身,死死盯着祝玉寒。 其实祝玉寒问这话没别的意思,因为童嗣说大家都在,所以就是下意识那么一问。 “没……”童嗣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觉得就算叫他他也不会来的,所以就没叫……” 又是一个长长的哈欠,祝玉寒疲惫地笑道:“我太困了,不去了,你们玩的开心。”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你怎么坐起来了,赶紧躺下,小心伤口撕裂。”祝玉寒赶紧起身去扶傅怀禹。 “怎么,储荣不去你也没兴趣去了是么。” 有关于储荣的问题他是真的不想多谈,觉得特没意义,两人总因为这个事吵架那得吵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也实在不明白,傅怀禹到底是因为什么就针对上储荣了,人家多冤呐。 但他也深知,傅怀禹现在是病患伤员,不能和他一般见识,要忍住! 见祝玉寒不说话,傅怀禹又想说什么,他那边手机却再次响起。 祝玉寒拿起手机一看,还是童嗣这没眼力劲儿的打来的,正好有火没处撒,碰到这么一衰仔那自己可就不客气了。 接起电话,你他妈的妈字还不等说出口,就听童嗣那边略显焦灼的声音传来: “祝队,发生命案了,现在要马上去一趟新师大。” 警铃呼啸,划破寂静的夜空。 等祝玉寒他们赶到案发地时,美院门口已经围了几人,正吵吵嚷嚷着,见到警察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迎了上来。 一个饱经沧桑的保卫科科长,后面还跟了一正哭的浑身发抖的女孩。 “什么情况。”祝玉寒抬头看了看这老旧的美术大楼,问道。 “这个孩子,在三楼发现了一颗女性头颅,就放在女神雕像上,这可给她吓坏了。”年迈的保卫科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带我们过去看看。”祝玉寒摆摆手。 童嗣刚从酒吧出来,还穿着便装,头发染了个一次性的奶奶灰,左耳一排耳钉,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警察,于是保卫科长便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 几人刚到三楼便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在楼梯口换好鞋套,拉起警戒线钻了进去。 落地窗前,高大的胜利女神像伫立于此,雪白的身体上鲜血顺着身体轮廓流了下来,脖子上还放了颗脑袋,长卷发,眼睛紧闭,窗外的夜风吹进来,拂起头颅耳际的发丝。 “身体在哪。”祝玉寒捂着鼻子,四处环顾一圈。 “这,我哪知道啊,是这个小女孩发现的。” 祝玉寒冲还在一边采集脚印的周晓冉道:“给储荣打个电话让他迅速赶过来,另外,你们留一个人采集脚印,其他人去找下尸体藏哪儿了。” 那个发现头颅的女孩还在哭,上气不接下气,身体甚至出现轻微痉挛。 看样子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祝玉寒冲童嗣使个眼色,仿佛在说“快去用你的美貌安抚下她,我担心她会吓出什么毛病来”。 童嗣心领神会,笑嘻嘻地走到女孩面前,尽量放轻语气,柔声问道:“死者你认识么?” 女孩一听,身体开始剧烈抽搐,接着,白眼一翻,直直向后倒去。 童嗣赶紧眼疾手快扶住她,抱歉地说道:“看来,只能先送医院了……” 一旁的保卫科长也是不太敢看,但又忍不住好奇,只能拿手挡着眼,时不时透过手指缝瞄几眼。 “死者你认识么?” 保卫科长摇摇头:“这学校几万学生,我哪能每个人都记住。” “这楼里有监控没有。” 保卫科长还是摇头:“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搬了,这边要改成宿舍,摄像头上个星期全拆了。” 保卫科长说着,丧气地一捶大腿:“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这要是传出去还有谁敢住啊。” 祝玉寒瞥他一眼,压低声音:“这事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我们警方肯定不会走漏风声,剩下的就看你还有那个目击现场的女孩了,管住了自己的嘴巴就不会有事。” “祝队!找到死者尸体了!”话音刚落,就见黄赳气喘吁吁地赶来,面色苍白,十分难看,“你去看看吧,太瘆人了。” 发现尸体的位置是三楼的一处女厕内。 等赶到现场,祝玉寒才明白黄赳所谓的“瘆人”是指什么。 尸体的头部已经被切掉,血迹溅满卫生间,就连天花板上也有不同程度的落血,而失去了头的尸体,正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静立在卫生间里。 尸体微微弯屈,十根手指呈现一个抓取物体的状态。 而且尸体上的衣物已经被全部剥除,腹部还被人用刀子刻了一个五芒星的图案,血迹已经凝固,变成了红黑色。 保卫科长一看这场景,吓得怪叫连连,双腿瞬间瘫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后爬。 作者有话要说:《深处有什么2》戳专栏,求预收。 『法医攻』×『刑警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acuorenl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鸟语花香 5瓶;pao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审判(2) 几个警员赶紧跑过去扶起保卫科长, 正打算先带他回去休息, 恰好迎面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储荣。 他看起来好像刚洗过澡, 头发还湿漉漉的。 “尸体在哪儿。”储荣也顾不得和他们寒暄, 手脚麻利穿好防护服, 拉起警戒线钻了进去。 那具无头女尸依然以那个极度扭曲的动作站立在卫生间,除了鞋子, 身上的衣物已经全部失踪。 “发现时就是这个样子么?”储荣戴好手套, 走过去碰了碰尸体, 发现尸体高度僵硬。 “对, 头在大厅里,这行凶的变态把头割下来放在了一尊无头雕像上面。” 祝玉寒绕着尸体看了几圈,将每处血点拍照取证, 放好号码牌。 “头应该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直接砍下,切面非常整齐,伴随切口收缩,尸体在一瞬间产生高度痉挛,所以才会呈现这种直立状态。” 储荣直起身,指着一处摩擦状落血点接着道:“这边有放射摩擦状血迹, 是脑袋在地上滚落产生这种形状的落血点。” 祝玉寒一听, 马上打开勘察灯循着血迹照过去: “如果脑袋是先被切下再转移到大厅的女神像上,那凶手在移动头颅的过程中必然会留下脚印,黄赳你把这边所有的脚印都采集下来,与美院的所有学生做一个详细比对,但我估计, 凶手应该是个男性,女孩子没有这么大力气。” 卫生间的天花板上均有不同程度的血液喷溅,所以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没错。 “找一下她的衣服,看是不是还被凶手藏在哪里。” 一帮人乘着夜色挨个楼层寻找死者的衣物,但最终一无所获,衣服被带走了,大概是凶手想销毁证据,而衣服很可能是在死者死后形成尸僵时用凶手刀子划破衣物取走,不然如果粗鲁的直接往下脱会改变尸体的原动态。 但是鞋子因为没办法脱掉所以留在了现场。 “现在有两个疑点,第一,凶手为什么要将死者的衣物脱掉,如果是为了掩饰身份那又何必费尽心思将头放在女神像上。” 储荣摸着死者腹部的五芒星刻痕若有所思道:“第二就是,这个五芒星的印记有什么含义。” 祝玉寒摸着下巴道:“五芒星的含义有很多种,不同地区代表意义也不同,它最早源于古希腊,是大地女神kore的象征,在古巴比伦中则象征着冥界女神,在日本驱魔术中象征着驱魔辟邪的法阵,总之,说法很多。” “那为什么要把死者的头放在胜利女神像上,会不会,这个五芒星就是意味着哪位女神,而死者生前也是因为长得漂亮而被称作女神之类,于是就有一直被拒绝的吊丝对女神心生不满,杀人泄愤。” 小刘恍然大悟道。 祝玉寒瞪了他一眼:“你有这种狗血的想象力不去做编剧真是屈才。” “总之先把尸体抬回去,尽快通知死者家属,尽早解剖尸检,才能确定具体死亡时间。”储荣权当没听见小刘的“吊丝复仇论”,冲着一边的警员道。 临走前,祝玉寒还不忘叮嘱保卫科长,尽快通知他们校领导,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先给美院的学生停课,封锁现场保护现场,他们警方会经常过来,结案之前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苍蝇也不行。 保卫科长脸色惨白,也不知听进去了没,当他看到尸体被装进尸袋抬下楼的时候,一个没忍住扶墙剧烈呕吐起来。 祝玉寒坐在警车里,透过后视镜望着渐行渐远的老师大,不禁长叹一口气。 这学校始建于1919年,到今年刚好是建校第100年,全国八百所综合类大学排名中三十几名,算是一所还不错的百年老校,风评、学术氛围一直都为人称赞,还出了不少政界人才,本来是颇具纪念意义的一年,却在中间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令人闻风丧胆的凶杀案。 明明是教育全民化的当代,法律逐步完善的新社会,却还是三五不时的发生一些更变态更丧尽天良的凶案,想来想去也只能将责任归咎于五花八门的多元文化以及始终被忽视的心理教育。 天知道那些杀人犯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书籍才想着从杀意与血腥中获得快感。 他之前办过一个案子,是一宗模仿杀人案,而罪犯模仿的杀手就是令全世界震惊的连环惨案杀手——开膛手杰克。 这罪犯学着杰克的手法杀害了十几名妓.女,以封喉剖腹的手法处理尸体,还将死者的五官全部切除并在地上重新排列。 当罪犯伏法后,负责审案的祝玉寒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模仿杀人,而这名智障般的罪犯给出的答案却令人捧腹。 他说在他去按摩房找乐子时被一个妓.女嘲笑活儿不行,自尊心受挫的他当即起了杀意,杀了人后还在案发现场用手机搜索世界惊天奇案并模仿其处理尸体的手法,企图将警方的视线转移到开膛手杰克身上。 当时祝玉寒听完就拿记录本恨铁不成钢地敲着他的脑袋: “开膛手杰克如果还活着现在都该一百七八十岁了,我看你就是把警方的智商放在地上摩擦。” 总结起来一句话: 敢做却没那个胆子敢认。 而今天发生的凶杀案也不算什么特别难侦破的案件,身份很好确认,尸体保存也算完整,没有器官丢失,或许还能从死者鞋子上提取到微量的DNA,而且学校四处都装有监控摄像,谁经过了美院附近一目了然。 所以,大家并没有把这起案件太放在心上,回家洗漱完倒头就睡。 但第二天,痕检处通过对鞋印的对比分析却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们采集的鞋印全部都是三四到三九码大小,并通过鞋印花纹与鞋子款式作对比,案发现场的鞋印都是女式鞋。 也就是说,女厕里没有男人进去过。 那么,杀人凶手难道是名女性? 通过对学校的老师进行访问调查得知,死者名叫单联悦,是该校美术学院平面设计系的一名大四学生,长得很漂亮,追求者趋之若鹜,走在大街上都有人问她要联系方式,就是脾气有些急躁,情商还很低,出口成脏得罪过不少人。 并且,他们还从单联悦的老师口中获取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她最近在参加“超广杯”针对知名避孕套品牌外包装的设计大赛,而她的参赛作品极具超前意识,据说内容暗讽了她那个“早.泄”的前男友,意思是只要你带了套,就算早.泄别人也发现不了。 单联悦的前男友是隔壁国际教育学院的大四学生,为此他还来到美院找单联悦吵过架,而当时正处于放学时间段,因此不少人都听到了单联悦在骂她前男友男性功能障碍不如死了算了,她前男友当时脸上就挂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扇了她一耳光。 除此之外,单联悦这女孩还特别争强好胜,什么奖学金,省级全国级大赛都有她拉自己踩别人的无耻身影,甚至连她最好的朋友都被她因为奖学金在背后捅过刀子。 而警方在通知过单联悦的父母前来警局认领尸体时,她的父母并未表现出太过悲伤惊讶或者愤怒,只是平静的告诉警方,自己没时间。 单联悦是单亲家庭,她的父母在她小学时就离婚了。父亲二婚已经和新媳妇有了他们自己的小孩,母亲也是,三婚,与现任丈夫育有两个孩子。 而单联悦就像个皮球一样被两方踢来踢去,今年去父亲家过年,明年去母亲家过年,但哪一家都不欢迎她,她回家办理助学贷款手续甚至连家都没得回,只能住宾馆。 老师说,其实这孩子虽然脾气是不太好,但是成绩很不错,专业也一直遥遥领先,拿过不少奖,还获得了全国前百强设计师的荣誉称号,今年大四了,保研名额里就有她的名字。 老师还说,她这个样子,大家也都能理解,就跟无父无母一样,不靠自己怎么办,不去争不去抢不用刺将自己伪装起来受伤怎么办,所以同学们固然反感她,但也不会真的就因此与她结仇。 那这样看来,具有杀人动机的嫌疑人太多了,她的前男友,被她捅过刀子的好闺蜜,被她恶语相对过的同学,甚至是与她一同参加“超广杯”的参赛者,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储荣检查过死者单联悦的阴.道后称,死者处.女膜虽然已经破裂,但看起来时间很久了,而她死前没有遭受过性.侵犯,所以见色起意杀人首先被排除掉了。 “那个目击的女孩醒了没。”祝玉寒放下档案,烦躁地捏捏眉心。 “醒了,我刚才去了一趟医院了解情况,她妈妈就拦在病房门口不让我进。”童嗣满脸委屈样。 “为什么不让你进。” “说我花里胡哨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你这副样子,她妈妈会有这种顾虑也不足为奇。” 祝玉寒叹口气:“这样,你把学校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请到警局录个口供,别说是在学校被杀的,尽量保密吧。” 童嗣一听,脑袋就大了:“这么多人,得找到什么时候。” “你是不是傻,和教导处一说请他们全给叫过来,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动脑子想么?”祝玉寒白他一眼。 “还有,要重点观察单联悦的前男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最有杀人动机的。” 作者有话要说:《深处有什么Ⅱ》戳专栏求预收! 【法医攻】×【刑警受】 第124章 审判(3) 下午, 储荣将尸检报告打印好传给祝玉寒一份。 在报告中写道: 死者单联悦, 身高172cm, 发育正常, 营养中等, 尸体呈现尸僵,并在低体位出现少量淡紫色、境界清晰的小斑点尸斑, 警方赶到现场时死者死亡时间在一小时内, 胃部未发现任何胃容物, 致命伤是由于头颅被切掉, 除了腹部的五芒星,身体其他部分并无外伤改变,生前并未遭受性.侵。 “能具体到分秒吗?”祝玉寒看着尸检报告, 挠挠头发。 “我们赶过去用了将近半小时,少量尸斑已经形成,说明我们赶过去之前是没有尸斑形成,而且她的死亡时间较晚,如果五六点钟吃饭,那十一点时候胃部已经空了, 死后身体机能停止, 那就是在死前已经全部消化,但是具体到分秒不可能,只能判断她的死亡时间是在昨晚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正说着,童嗣推门进来,拿着一只U盘, 插进电脑里:“祝队,这是美院大楼附近昨晚六点以后监控录像,你猜我们从里面看到了谁。” “谁。”祝玉寒蹙眉,似是不太喜欢童嗣这样卖关子。 “单联悦的前男友。” 单联悦的前男友名叫胡昊凯,是新师大国际教育学院德语专业的大四学生,长得普普通通算不上帅气,戴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像是个知识分子。 就是头发乱糟糟的,面黄肌瘦,精神萎靡。 他坐在审讯室里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还哼两句歌,那态度看起来倒是坦然。 祝玉寒转着笔,也不急张口询问,就等他玩手指玩到秃噜下一层皮。 这时候,胡昊凯站起身:“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谁允许你走了。”祝玉寒冷笑一声,“说说吧。” 胡昊凯怔在原地,高度近视镜片反射出亮白的光:“哦,那就说说我是怎么把单联悦杀死的吧。” 说罢,他又坐了回去。 “她这个八婆把我身体难以启齿的秘密到处乱说,甚至还做成条漫在全国宣扬,我气不过,就把她约出来杀了泄愤。” 祝玉寒抬眼看着他:“就这样?” “对,就这样。” “那我想请问你,你的作案工具是什么。” 胡昊凯稍微想了想:“刀子,不然还能有什么。” 祝玉寒嘲讽地笑笑,将尸检报告甩到他面前:“你知不知道,伪证罪最少三年起底。” 胡昊凯愣了下,接着缓缓拿过尸检报告翻开。 报告中的每一个小字都如一团小小的焰火,灼痛了他的双眼。 “你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敢信口开河。” 胡昊凯双眼瞪似铜铃,似乎没听见祝玉寒对他的斥责,只是呆滞地望着实践报告中单联悦的尸体照片。 “昨晚十点钟,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美术大楼附近。” 胡昊凯依然不吱声。 祝玉寒没了耐心,从他手中抢过尸检报告,站起身:“不说话就在这里冷静一下,等你想明白为止。” 说着,他拉开门就要往外走。 就在他开门的一瞬间,钝重的重物撞击声赫然响起。 祝玉寒好奇地回头看了眼,结果就瞧见胡昊凯正跪在自己身后,剧烈的呼吸致使他的胸膛高频起伏,接着,胡昊凯猛地对着自己磕了个头,用沙哑的声音哀求道: “求求你们,一定要抓住害死悦悦的凶手。” 说着,又是一个响头,胡昊凯的额间瞬间红了一片。 “拜托你们了,务必还悦悦一个公道。” 悦悦,多么亲昵美丽的称呼,如果真的对她恨之入骨,是不会在潜意识中还在喊着对她最亲偎昵称的吧。 是了,昨晚去美院也只是想和悦悦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试图挽回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但一直等到十一点,眼瞧着宿舍门禁时间到了,想着或许今天悦悦没有来美院,打算先回去,明天白天再找个好时机同她认真谈谈。 但是最终等来的却是她死亡的消息。 审了一下午有嫌疑的学生,审的祝玉寒口干舌燥,但他们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那个目击的女孩,她的母亲却一直以她情绪不稳定为由拒绝警察的传唤拜访。 而现在,现场留下了脚印的女性可以排除嫌疑,因为单联悦身高172公分,算是女性中比较突出的身高,一般女性身高在158-165之间,这个身高在要想在她呈站立状态时大力砍掉她的脑袋何其不易,难不成,凶手是个一米八以上的女性? 但是身高和鞋码有关,一般个子高的女性鞋码也大,祝玉寒他妈身高158,鞋码36码,童嗣他姐也算是比较高的了,身高168,但鞋码也只有38半码,而现场发现的最大鞋码也就39码。 要么是凶手光脚作案,要么凶手是个矮个子男人,为了作案还特意穿了女鞋。 而且就胡昊凯所言,单联悦几乎每天都是泡在美院,经常是临着宿舍十一点半门禁前才赶回去,所以,凶手是比较熟悉她的作息,这样看来,绝对是有备而来。 现在如果把案件的疑点简单总结一下就是: 五芒星、裸.体、女神像。 这三点是凶手有预谋的,会是代表着什么呢,想不通。 就在祝玉寒冥思苦想之际,内线电话打了进来。 祝玉寒瞟了眼来电显示,见是辖区派出所打来的,似乎是从警多年敏锐的犯案直觉,他心道不好,然后接起电话。 果然不出他所料。 还是老师大,只不过这次换成了音乐学院。 他们赶到现场时,发现这次死的是名男性,名叫董霖,音乐学院民乐系的大二学生。 死者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身上衣物同样被剥除,腹部也被刻了一颗五芒星。 据发现尸体的音乐学院辅导员廖老师称,今天他一大早过来给学生录入比赛排名,中途尿急,去了趟卫生间,结果就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发现了董霖的尸体,他当场吓得尿失禁,赶紧报了警,在警察来之前还回去换了条裤子。 祝玉寒内心非常嫌恶,但又不好意思明着表现出来,只好假借勘察现场之意戴好口罩,拉起警戒线钻了进去。 “怎么样。”他冲还蹲在死者身边检查尸体的储荣问道。 “切割尸斑皮肤处有出血点,即两侧性尸斑,死亡时间在六小时到十小时之间。” 祝玉寒点点头,四处环望一圈,发现音乐学院的大楼里也没有安装电子监控。 “人家美院要搬离所以摄像头给拆了,你们这学院又是为什么没有摄像头。”祝玉寒语气不怎么好地问道。 现在这个社会,没个摄像头会造成多少麻烦,这些人怎么就是屡教不改呢,吃亏都不带长记性的。 辅导员不好意思地笑笑: “说来惭愧,美院要搬老校区,音院的领导就坐不住了,也要搬,因为最近要给新教授分房子,你也知道,老校区在市中心,那边房子多贵啊,新校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房子白送人家都未必要,所以他们也想跟着去老校区,闹了一段时间学校才答应下来,也准备搬了。” 祝玉寒一听脑袋就大了:“你们学校还有哪个学院要搬的,一气儿说完了成么?” “没了没了,老校区也没那么大地方啊。” 祝玉寒翻了个白眼,再懒得理他。 “这是什么。”就在祝玉寒忙着勘察现场之际,一边的王法医突然小声说了句。 众人循声望去,见王法医手里捏着一搓泥土,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 “有可能是学校花园或者草地里的土吧。”廖辅导员插了句嘴。 王法医把泥土装进证物袋:“拿回去检测下土质成分。” “警官,您看,这事儿,能不能替我们瞒着点,四月份了,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这关系到我们来年的招生情况,出了这么档子事实在是对我们学校自身的名声有太大影响了,希望您理解一下。” 辅导员搓着手,一脸狗腿相。 祝玉寒冷笑着摇摇头,似乎是对于辅导员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感到十分不齿。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抓到凶手前你们学校的每一个学生都有可能成为下一名受害者,你们现在应该想想如何防治安全隐患,而不是出了事就企图瞒天过海,没有用的,你看这边围了这么多学生,你能堵得住他们每个人的嘴么。”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辅导员的气势越来越弱,几乎快要埋进地里。 “我问你,死者生前有过什么异样么?”祝玉寒不想再谈此事,转移了话题。 辅导员想了想:“没什么异样啊,平时同学关系处的也不错,也比较听话,就是爱听那个……死亡重金属知道么?我一个学音乐的都难以理解的觉得很刺耳聒噪的乐种。” 辅导员说着,似乎意识到什么,接着又道:“我听说这些长期接触死亡中重金属音乐的人都有点变态,毕竟你也知道那种音乐的主题基本以仇恨、恋尸、虐待等字眼为主,这个学生会不会是自杀啊。” “不是自杀。”祝玉寒刚要骂他,储荣在那边轻声说了一句。 “什么。”众人皆寻声望去。 “他在死前,遭受过,性.侵。” 作者有话要说:《深处有什么2》戳专栏,求预收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ik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何子吟 2个;告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瓜子 5瓶;玄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审判(4) 这倒是奇了, 死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 女的头被切掉, 男的生前被性.侵, 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反过来才比较符合常理。 当然,很多时候, 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罪犯的思维, 现在的罪犯都太精明了, 为了转移警方注意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问题是, 第二具尸体上除了颈间的致命刀伤外,腹部也出现了五芒星的刻痕,这是罪犯在向警方挑衅还是说这枚五芒星对罪犯有什么特殊意义, 而现在只有弄明白五芒星的含义才能最大程度缩小嫌疑人范围。 储荣将尸体翻过来面朝下,手指穿过死者的发间摸索着,一路摸下去,手却在腰部顿了顿。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么?”祝玉寒忙凑过去,顺着储荣手指的位置看过去。 “后腰处有一个针眼, 周边有凝固的血迹。” “嗯?”祝玉寒诧异地蹲下身子, 眼睛都快黏到死者身上,才终于看到了储荣所谓的那个细小的针眼。 “应该是被抽过血。”储荣拿过刻度尺,对准针眼做了一个比较精确的测量:“4微米,是注射器针头的直径,而且是静脉采血用的2ml注射器。” “难道凶手患有卟啉症, 采血贮存以备不时之需?”祝玉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应该不是,那根注射器采满也才2ml,这对一个对血液需求极大的卟啉症患者来说远远不够。” 祝玉寒重重叹了口气,烦躁地挠挠头发:“我他妈越来越搞不懂这凶手到底有什么目的,烦。” “凶手把衣服剥除大概是怕在衣服上留下什么纤维或者DNA,看来是个对于警方办案非常熟悉的人,这样想想,罪犯甚至有可能是警察,或者是经常看悬疑剧的人。” 现在很多悬疑剧悬疑文为了避嫌都会在其中留下BUG,以使整个案件看起来并不那么符合逻辑常理,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止背负上“教唆杀人”的罪责,因为你真的不知道看剧的都是什么人,怀揣怎样的目的去看。 但百密终有一疏,现在,一个很可能被悬疑剧教唆杀人的智障出现了—— 储荣站起身,揉揉腰,对着一边的刑警道:“先把尸体运回研究所做进一步解剖,通知死者家属赶紧来一趟警局吧。” 祝玉寒跟着站起来,对一边的童嗣小声道:“他们回警局,你来跟我一起办点事。” “祝队,这都十二点半了,该吃饭了吧。”童嗣颇有措辞,似乎是对于他们祝队凡是苦差事都要带上自己这种行为深表痛绝。 祝玉寒笑笑,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我没读过这种普通大学,你知道的,所以偶尔也想感受普通大学的食堂氛围,一起?” “不……” “奖金扣半,补贴全免。” “好,算你狠。” 十二点半的时候正是大学食堂用餐高峰期,新师大内共设五个食堂外加一个清真食堂,伙食不错,饭菜品种也是齐全多样,同样的,人也多。 俩人一进食堂就被这人满为患的气势给震住了。 不是他们夸张,这哪是食堂,简直就像学生暴.动,打饭像抢,吃饭像赶,人潮似洪水,很快就将二人淹没其中。 再换一个食堂,还是一样的场景。 想他们读警校的时候,中午打饭都自觉排好队,但凡有插队的都是带教老师警棍伺候,要是他们带教老师来了这食堂看到这架势,警棍都不知道要打断多少根。 二人等了半天才等到位置,屁股还没坐热,一旁打饭窗口的大婶就喊他们来领餐。 餐领了,位置又没了。 “祝队,我忽然没胃口了。”童嗣看起来蔫蔫的,似乎是被用餐大军磨光了所有精神,把大碗宽面随便找张桌子一放就要走。 “你他妈眼睛是装饰啊,看不到这里有人?!” 刚一转身,就听身后传来极没素质的一声谩骂。 童嗣还以为是骂他,回头刚要去教育那人一下,却见一个瘦小的男生端着餐盘正颤颤巍巍的对旁边一个高个子男生不停弯腰道歉。 原来是这小个子端着餐盘找位置的时候没注意被桌腿绊了下,汤水洒了一点出来正浇到了高个子头上。 “每次碰到你就没好事,丧门星,难怪克死爹妈,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那高个子猛然起身,以自身身高优势俯视着小个子男生,拳头已经扬在了半空。 “嘴巴放干净点。”就在高个子的拳头砸下去的一瞬间,祝玉寒截住了他。 “你谁啊你。”高个子男生甩开他的手,声音提高了八度,“该你管吗?真是狗拿耗子。” “对,我是狗,你是耗子。”祝玉寒不怒反笑。 “有病。”那男生忿忿骂了句,看到大家都在看他,也就不好意思过度张扬。 那小个子男生端着餐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踌躇半晌,才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对祝玉寒小声道谢。 男生胸前一点亮晶晶的东西迅速抓住了祝玉寒的视线。 他望过去,见是一枚十字架。 其实十字架作为现代表较常见的欧美风装饰品倒是不足为奇,但这男生身上的十字架怪就怪在它不是什么金属材质所制,而是用木头制成,外表有涂层,而且绑住十字架的链子也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造型,就是一根最普通不过的黑线。 但这都不算什么。 一个穿着方格衬衫、戴着厚厚近视镜、动作猥琐懦弱、说话柔声细语的男生,戴着这么一与“时尚”挂钩的饰品,实在是满屏违和。 而且这十字架总感觉是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似乎与自己平常见到的造型不太一样,但仔细看去,它就是一个“十”字,也没什么特别异样之处。 小个子男生见祝玉寒一直盯着他看,有点不好意思,软软说了句“我先走了”便鞠躬告别。 “哼,我劝你啊,还是离他远一点。”说话的是刚才那个出口成脏的高个子男生。 “你都大学生了,怎么还搞排挤呢,幼不幼稚。”童嗣鄙视道。 这时候,旁边一直安静吃饭的男生也忍不住开口了,用那种劝诫的语气告诉祝玉寒: “真的,不是我们搞孤立搞排挤,他那个人本来就很奇怪。” “怎么,你们认识?”童嗣好奇问道。 男生点点头:“当然认识,都一个系的,他宿舍住了四个,因为他,其他三个都搬出去住了。” “啊?难道不是因为谈了女朋友才搬出去住的?”童嗣觉得好笑。 男生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童嗣这人很没礼貌,于是便转向祝玉寒,继续道: “我没开玩笑,你也别怪我们八卦,真的,谁沾了他谁倒霉。” 这下,就连祝玉寒都来了兴趣,把餐盘往桌上一放,瞅准了个空位就坐了过去,探头探脑瞧了瞧四周,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啊,有这么恐怖么?” 那男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哪个学院的。” “哦,我们俩都是美术学院的。” “真的假的,那为什么你们看起来一点艺术气息也没有。” “这不重要,你快告诉兄弟,到底什么事,你这卖了半天关子,兄弟这心里就像有一百只小爪子挠不停一样,贼难受。” 男生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一点。 祝玉寒见了,几乎要与人嘴贴嘴的凑了过去,一脸好奇相。 那男生往后退了退,压低声音道: “你不知道,那人神经兮兮的,还神神叨叨,天天整些有的没的,他同寝那三个,不是打球摔断胳膊就是爬山摔折腿,最惨的一个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三四个月。” “他们运气不好吧,这种锅总不能也让人家来背吧。”祝玉寒笑笑。 “你看见他胸前戴的十字架没,当然,我们对于宗教信仰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但他之前整过一个什么泰国尸油,尸油知道吧,就是用蜡烛在早夭婴儿的下巴灼烧,烧出来的油收集成一小瓶,据说这种鬼婴怨气很重,烧出来的尸油也携带了怨气,非常灵,这不,他寝室的都出事了。” 男生说着,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他怎么不戴了?” “被辅导员以传播迷信为由没收了,不知道藏哪里去了,他就改戴十字架了,神经病。他开学那阵儿风里雨里送外卖赚钱,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勤工俭学,结果是为了买那玩意儿。” 男生说着,看了眼手表,惊起:“不跟你说了,哥几个赶紧走了,回去眯一会儿下午还答辩呢。” “等一下。”在他们离开前,祝玉寒又喊住他们,“名字,那人的名字是什么。” “城建学院,大四,梁梵。” ———————————— 下午,两人找董霖的导师了解了情况后便回了警局,正碰上死者董霖的父母在那里做笔录,两口子辛苦拉扯这么大的儿子终于有出息了,但却不明不白死在了学校里,而且生前还有过极为不齿的遭遇,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俩人抱头痛哭,一个劲儿恳求警察抓住凶手判死刑,一定不要放过他。 夫妻俩是挺可怜的,好好的儿子说没就没,但是他们一直哭个不停,也不肯配合警方做笔录,吵得祝玉寒脑袋嗡嗡作响。 他干脆起身驱车赶往储荣的研究所,想在那里求得一席清净地。 不成想,储荣那边更闹腾。 原来董霖的父母报了死亡认证请保险公司理赔,保险公司了解到董霖生前喜欢听一些能够引发抑郁甚至是自虐情绪的死亡重金属音乐,便一口咬定董霖是自己抹了脖子,非说他是自杀,还大言不惭地控诉储荣帮董霖的父母作伪证。 也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了储荣,这或许是祝玉寒,不,应该说是所有人第一次看到如此情绪失控的储荣,就见他一把掐住那保险公司员工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手背青筋暴起,可见用劲之大。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很低,很冷。 那员工费力从牙缝里挤出几声气音:“我要告你……警察伤人,杀人未遂,等着坐牢吧……” 旁人见势不好,忙跑过去两三个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储荣拉开。 那员工猛地灌入空气,大声咳嗽起来,扬起他那憋得通红的脸怒骂道:“作伪证,打人!你就给我把牢底坐穿吧你!” 说罢,生怕储荣再冲过去揍他一顿赶紧灰溜溜逃走了。 祝玉寒去年打了记者被停职查看了一个月;这次储荣也动手了,但性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自己只是打记者泄愤,而储荣是把人往死里掐,要不是研究所其他人拦着,那员工保不准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储荣,冷静点,控制下情绪,好么?”祝玉寒拍着储荣的后背轻声道。 储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踉跄两步勉强稳住身形,看了眼那员工离开的方向,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祝玉寒担忧地看着储荣,又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去安慰他。 自己办案多年,接触过很多杀人犯,但不得不说,犯案概率最高的反而不是那些脾气暴躁的人,犯下惊天大案的却往往是那些别人口中的“老实人”。 特别是平时看起来温和,但发起火来十头牛拉不住的那种。 这一点,倒是和储荣非常符合。 而且储荣现在长期处于高压下,因为工作原因经常会遭到他人的不理解甚至是非议。 之前有人半道出了车祸,没有生命危险,就是腿撞断了,当时请了一帮法医去给当事人做伤检,伤者的母亲也在,她可能觉得法医是个很不祥的征兆,是与死人打交道死神一般的存在,所以当即推了储荣一把,还拿石头丢他让他滚。 那个时候,储荣也忍了,但是今天似乎是忍不住了,所以才一时情绪失控动了手。 祝玉寒掏遍全身口袋才找出一盒抽了一个月都没抽完的烟,跳出一根递给储荣,笑眯眯道:“抽根烟。” 储荣沉默半晌,最终接过了那根烟。 祝玉寒瞧他稳定了下来,才不着痕迹地移动到王法医身边,小声问他: “为什么那保险公司的员工会觉得储荣做了伪证。” 王法医眉头紧蹙,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只证物袋递给他: “因为这个。” 祝玉寒接过那只证物袋,看了看,一搓泥土,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泥土是干土与湿土的混合土质,其中湿土的粘性很强,并且我们在其中检测出了很奇怪的成分。” “什么。” “磷化氢。” 祝玉寒拿证物袋的手抖了抖,不禁愕然: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墓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kiki、小莫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审判(5) “对。”王法医推了推眼镜。“磷化氢是人在死后尸体分解而成, 熔点很低, 遇到空气会产生自燃, 就是人们常说的鬼火。” 祝玉寒听着听着就感觉后脊背一阵发凉:“那这些墓土是死者自身携带的还是凶手无意间留下的。” 王法医耸耸肩:“这个, 就要你们刑侦警去查了。” “行吧, 这个我先拿走,回去研究下。”说着, 祝玉寒将装有墓土的证物袋装进口袋里往外走。 刚一出解剖室, 就看见储荣正站在大厅窗前发呆。 祝玉寒犹疑半晌, 还是走过去, 轻轻拍了拍储荣的肩膀:“别想太多,那人没证据的,他告不了你。” 储荣缓缓回头, 以身高优势俯视着祝玉寒。 阳光明媚,清晰的描摹出储荣脸部的轮廓,甚至连细小的绒毛都能看清。 祝玉寒被他盯得不太自在,下意识倒退两步,却被他猛地拉回来拥进怀中。 就在这一瞬间,祝玉寒忽然想到宋煜年曾经说过的, 从储荣身上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或许正是这种福尔马林掺杂了药物的味道,如同爬满了苔藓的阴湿枯木,令人联想到了腐败的尸体,顿时心生抑郁。 祝玉寒终于还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储荣的后背:“乖~” 半晌,储荣将脑袋埋在祝玉寒颈间, 低低道了句: “没有……作伪证。” “嗯嗯,没有,董霖是他杀这是证据确凿的,不要管他说什么。”祝玉寒释然地笑道。 明知道要和储荣尽量保持距离来避嫌,但有时又会觉得储荣很可怜,于是,同情心战胜了理智。 “储科长,我来拿董霖的尸检报告!”两人正互相沉默着,却忽然听见童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祝玉寒赶紧闪到一边假装四处看风景,但就在他从储荣怀中钻出的一瞬间,看到了储荣脸上很复杂的表情,怎么说呢,看起来有点失望。 “祝队,感情你跑这儿来讨清闲了。”童嗣一进屋就开始咋咋呼呼没完没了,“局里都快忙蹿火了,你倒好,我代表局里所有警员对你表示强烈的谴责!” 储荣没说话,绕过童嗣,从解剖室中拿过尸检报告推到童嗣怀中,继而拿着烟离开了研究大厅。 童嗣愣愣地看了储荣离去的方向一眼,然后看向祝玉寒:“他这是怎么了……来大姨妈了?” “你的话确实太多了。”祝玉寒瞪他一眼,也紧随着离开了研究所。 他上了车,钻进驾驶室,关掉车门,疲惫地叹一口气。 那枚五芒星的痕迹总是时不时浮现于脑海中,就像是梁梵戴的那只十字架,他总感觉的确是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因为这两个都是很简单的图形,就那么几笔便能画出,那么异样感是来自哪里? 车外响起富有节奏的脚步声,接着就见一小伙子在车外探头探脑。 祝玉寒打开车窗,烦躁说了句:“要上车就快点,别磨蹭。” 窗外的小伙子童嗣憨笑两声,打开车门灵活地钻了进来。 童嗣拍了拍肩头的柳絮,系好安全带,抱怨了句:“这一到春天,痒痒物就特多。” 祝玉寒没说话,径自发动了车子。 童嗣抽出尸检报告,翻开: 董霖,男,二十一岁,音乐学院学生,死亡时间为昨晚十一点半,除了颈间的致命刀伤以及腹部的五芒星刻痕外身体其他部分并无明显开放性伤口,死前遭受性.侵,但并未从他体内提取其到他人DNA,死前无明显挣扎痕迹,应该是与其吸入过量医用乙醚有关,在昏迷情况下遭人性.侵,随即被杀害。 “乙醚……这玩意儿可不好弄。”童嗣嘟哝道,“一般药店买不到,在医院购买乙醚也有严格的剂量控制,那么这么多乙醚,凶手是从哪里弄到的呢。” “有可能是分多次购买,但这样比较麻烦,也有可能是从医学院里面偷到的,当然,凶手是医院学的学生也说不准。”祝玉寒说着,马上调转车头直接开往新师大。 “祝队,我们要去新师大的医学院了解下情况么?” “这是必然的吧。”祝玉寒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两人驱车来到了位于郊区的新师大。 门卫一看又是这俩警察,顿时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但也没办法阻挠,只好乖乖开门放行。 这个时间正是医学院的上课时段,里面有不少学生正泡在实验室解剖小白兔。 医学院的主任接待了二人,领着二人在实验室走了一遭,检查过乙醚剂量后告诉他们,乙醚并没有缺失,药剂化物室的钥匙只有老师有,一般学生是不太可能偷到里面的试验药剂。 “你们的实验药剂都是从哪里买来的?”祝玉寒这样问了句。 “医院,但如果医院的药剂也缺货时我们会自行配制。” “你们这边的学生会配制么?” “药剂学专业的会,其他的,应该不会。” 祝玉寒点点头:“那能不能麻烦您把药剂专业的学生都请过来,我们有点事想向他们询问。” 药剂专业的学生不多,几个年级总共就那么几十个人,他们正在实验室做研究,就被迫中断了实验,本来就颇有微词,再加上祝玉寒又喋喋不休问个没完,一个个更是没什么好态度。 “警官,说一万遍了,我们最近准备毕业,考研,实习,恨不得天天泡实验室图书馆,真的忙都要忙死了,谁有那个闲心制造杀人事件,退一万步讲,就算有那个闲心也怕坐牢啊。” “人命关天的事,难道还没有你们的破毕业重要?” 那学生冷笑一声:“对,他的命是命,我们的前途就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眼看着两人快要吵起来,童嗣赶紧过去拦,赔着笑:“我们队长的意思是,在凶手未伏法前,你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所以希望你们协助调查,尽早将凶手缉拿归案,这样你们的生命危机解除才能继续安稳地忙你们该忙的事。” 祝玉寒想了想,自己的确是这个意思,但两个人两张嘴说出来的概念怎么就大相径庭。 那学生点点头,似乎是对童嗣的话表示赞同:“那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快一点,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昨晚十点到十一点半之间,你们都在哪里。” 本以为这是个重要突破口,但很不幸,每个学生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这条线索就又断了。 一无所获地离开了学校,童嗣说今晚他老姐过生日,要提前下班过去给童琦过生日,祝玉寒自己一个人回警局待了会儿,挨到了下班,换好便服,也打算趁着今晚不忙去医院看看傅怀禹。 去到医院的时候正赶上饭点,傅怀禹正因为医院餐不好吃而发小脾气,把碗筷一推,就掏手机刷新文。 祝玉寒推门就进,就见傅怀禹正慌乱地拿起筷子夹一块豆腐往嘴里塞。 “干嘛呢,鬼鬼祟祟的。”祝玉寒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几分,但他不急着拆穿。 “还能干嘛,吃饭呗。”傅怀禹故作坦然。 “最近身体怎么样,刀口还疼么?”祝玉寒笑笑,绕开了这个话题。 “疼。” “疼那怎么办,请个麻醉师给你打一针麻醉?” “不用这么麻烦,你摸一摸就不痛了。”傅怀禹说着,没憋住,笑出了声。 祝玉寒坐到他床边,帮他削水果。 “听说你们那儿最近有新案子?”傅怀禹瞧着他,问了句。 “别提了,本来以为这案子好破,结果越来越麻烦。”祝玉寒叹了口气,将苹果切好装盘放到床头柜上。 “嗯?说来听听。” “目前为止,死了两个人,一个美院的女生,身高172,一个音院的男生,身高185,女生头被切掉,生前未被性.侵,男的是切断颈动脉失血而亡,生前有被性.侵的痕迹,腰后有针眼,被抽过血,现场还发现了墓土,而且两名死者腹部都被刻了一枚五芒星,两人死亡时间比较接近,都是在夜里十点到十一点半这个时间段。” 傅怀禹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凶手应该是名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男性,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一八零以下,性格孤僻,存在感极低,不太被人重视,且非常固执,有一定的宗教信仰。” “嗯?这是你的直觉还是……?” 傅怀禹笑笑:“如果是超过这个年龄,在教学楼附近瞎转悠应该会非常惹眼,而这个身高范畴,是因为他的作案手法在两名身高差过大的人之间截然不同,性格孤僻,存在感低,你信么,这种人往往都有自己独特的信仰,或许是宗教,或许是成功人士,也或许是……邪教。而固执,则是因为他一定要在死者身体上留下记号。” 祝玉寒一听,马上凑了过去:“那五芒星的含义又是什么呢?” “不好说,但基本可以确定,五芒星是源自于西方文化。” 祝玉寒刚要说什么,猴子叫赫然响起,在安静的病房内似是一触即发。 祝玉寒忙掏出手机看了眼,见是黄赳打来的。 他接通电话,张口便问:“怎么,你那边有什么新发现了么?” “倒是真有新发现。” 祝玉寒一听,瞬时来了精神,眉眼不自觉带笑,忙问道:“说来听听!” “新师大,传播学院楼顶,一个女生,被五花大绑以下跪的姿势死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戳专栏求预收《深处有什么2》【法医攻】×【刑警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阿曼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冰阔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XFc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审判(6) 传播学院一共只有三层教室, 天台在第四层, 因为是学校不太重视的一个专业, 所以生源一直不怎么好。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 双手被反绑, 身上也绑了非常复杂的绳结,跪在天台, 由一根麻绳拴在铁门门把手上, 整个身子向前倾, 呈跪姿。 她的脸上似乎被凶手刻意涂抹了劣质的化妆品, 刚一靠近便闻到女生身上浓烈呛鼻的脂粉味,但这一次,她的衣物完好无损, 没有任何丢失损坏。 只是掀开她上身穿的宽松毛衣,在腹部还是发现了一枚五芒星的刻痕。 “致命原因是什么。”祝玉寒拍过照,放下单反闻到。 “由绳子勒住颈部造成的机械性窒息,她的指甲里有一些麻绳的纤维,应该是死前经历过剧烈挣扎。”王法医从地上站起来,捏了捏酸痛的膝盖。 “今天怎么没见你们储科长。” “哦, 休假了。”王法医简洁明了地回答道。 祝玉寒点点头, 并无过多询问,转手又继续忙自己的事。 而这第三起命案,已经引起了校领导的强烈不满,且听说这些校领导都是省级干部,一个比一个后台硬, 人家说了,这案子要是再不破,他就要去找胡厅长说道说道。 所以,学校当天便决定,全校停课,严查宿舍,全部刷学生卡出入,没带学生卡的也不给开门,想进宿舍去学院找领导开身份证明。 其实在此之间,已经有不少学生请假回家了,残害学生一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学生们唯恐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身上,赶紧逃回家保命。 其实做出这个决定,接踵而来的麻烦会有很多,但是,没办法,这是现在唯一能控制住这么多人的安全手段了。 因为就目前被杀害的学生情况来看,凶手是随机性的,没有明确目标的作案,死者单联悦和董霖以及第三名死者乔安安三人之间毫无联系,互不认识,真要说唯一的共同点,那就都是艺术生。 如果凶手是以艺术生为目标,那么这所学校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艺术专业,非文化类专业就剩一个体育学院,只要这凶手够胆敢去挑战体育学院的学生…… 祝玉寒坐在电脑前,后脑一搓头发倔强地翘起。 他将所有有关五芒星的资料整理出来,期望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其实五芒星算是正义的标志,这凶手该不会是觉得自己在惩恶扬善。”童嗣翻着资料随口说道。 “单联悦生前脾气暴躁,也做了不少为人不齿的事,董霖爱听一些死亡重金属,主题多以血腥暴力为主,而这个乔安安,据说之前曾经做过小三,掺和到别人的感情中,当时还被挂到了学校的贴吧里,不少人都知道了她。” 祝玉寒若有所思道:“难道凶手真的是觉得自己在惩恶?” 他边说着,边在纸上不停画着五芒星:“可我总觉得这五芒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童嗣听到,瞥了一眼祝玉寒画的五芒星,又将视线转移回有关五芒星的资料合集中。 突兀的,他再次抬起头,缓缓看向了电脑屏幕中死者腹部的五芒星照片。 “这是,倒五芒星……”童嗣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屏幕中的照片。 “什么倒五芒星?”祝玉寒疑惑回问道。 “你看你画的五芒星,顶点在上方,而凶手在死者身体上留下的五芒星,顶点向下。”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并且在一瞬间,他也忽然明白过来当初自己觉得梁梵所佩戴的十字架的怪异之处在哪。 他戴的也是一枚倒十字架,小头朝下,大头朝上。 祝玉寒立马正襟危坐,打开浏览器,输入“倒五芒星”四个字,马上出现了一堆词条以及大段的文字解说。 倒五芒星是撒旦教的标志。 而撒旦作为西方神话中地狱的魔王,与上帝处于对立面,如果说上帝信奉的是博爱与光明,那么撒旦代表的则是黑暗与死亡。 在下面的搜索内容相关词条中,还出现了令人格外在意的三个字: “黑弥撒” 两人对视一眼,马上点了进去。 黑弥撒是来自于撒旦教的一种祭拜礼,用来祭拜魔王,代表也是倒五芒星,表征有活人祭、性.变态、重金属乐、吸.毒、反对贞洁崇尚淫.荡等,而黑弥撒的祭拜方式也有很多,动物祭算是比较客气的,更多的是针对人类的“脏污之说”。 比如,脚踩代表基督的十字架,然后在神坛前进行同性恋行为。 百科中还讲述了一种制作“魔力药水”的方法,就是用鲜血、精.液以及墓土,这种充斥着暴力血腥、色.情污秽的东西,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而词条中文字所讲述的这些东西,与第二名男性死者董霖的死亡方式非常相似。 “所以凶手可能并不是什么同性恋,只是在遵照黑弥撒的洗礼进行同性恋行为?而死者背后的针眼,以及现场发现的墓土,也和这邪教有关?” 童嗣说着,忍不住干呕一声。 接着,他擦擦眼泪:“不好意思,有点反胃。” 祝玉寒点点头:“大概是这样。” 他站起身,拿好警员证往外走。 “去哪。”童嗣追了过去。 “抓人。”极其冷漠的一声。 —————————— 当梁梵被带上警车的时候,不少学生都从宿舍里跑出来抻着头饶有兴趣地观望起来。 “你这个变态杀人狂,去死吧你!”有学生怒骂着,朝梁梵扔书、扔垃圾,甚至扔哑铃的都有。 人群中钻出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他猛扑过去,一把掐住梁梵的脖子将他抵在警车上,恶狠狠道:“杀人凶手!我要让你为悦悦的死付出代价!” 祝玉寒将单联悦的前男友胡昊凯推到一边,怒喊道:“凶手自会有法律惩戒,轮不到你来管!” 与梁梵一个寝室的三名男生得了消息也从对面的小区里赶过来,一见到梁梵,怒火顿时烧了眼珠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亏老子以前还觉得你可怜,帮你打水帮你带饭,结果你就这么算计老子!”说着,还凑到祝玉寒身边,讨好笑道,“警察叔叔神勇无敌,等着我们给您做面锦旗送过去,您为民除害真是大快人心,万分感谢!” 而祝玉寒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看了眼那几人,将梁梵推进了警车便火速赶往警局。 梁梵这个人,在被带走的时候也不发一言,只是双手紧紧攥住胸前的倒十字架,双眼紧闭默默祈祷着。 即使是坐在审讯室里的时候,他还是依然一言不发,握着十字架的手微微颤抖。 祝玉寒在一边等了他一会儿,见他还不说话,瞬间没了耐心。 他将单联悦等三人的尸检报告甩过去,声音里漫着一丝戾气:“二十四号晚上十点到十一点半的时候你在哪,前天晚上你在哪,昨晚又在哪!” 好似被祝玉寒这么一吼,梁梵反倒稳定了下情绪,手猛地顿住,接着他缓缓睁开眼睛,小声道: “宿舍。” “有人能证明么。” “应该……没有。” 一股莫名的邪火就这样压在心头,致使祝玉寒甚至没有了审问他的耐心,直接问道: “为什么要戴这种十字架,不知道这是恶魔的象征吗!” “知道。”梁梵的回答很平静。 “知道为什么还戴。” “因为……上帝根本不存在,他不会拯救你于苦难中。” “废话,这世界上除了你爹妈没人会拯救你,别在这里自怨自艾了,都是你自己作的,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自己,怨不得任何人。” 梁梵低下头,良久,他终于苦笑一声:“你说得对。” 祝玉寒长长叹一口气,放轻声音:“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三个。” 的确是,如果根据傅怀禹的分析,梁梵是最有作案动机的人,且他信奉邪教,似乎怎么看这事都与他逃脱不了关系。 梁梵摩挲着手中的倒十字架,没说话。 “快一点,别浪费时间。” 头痛袭来,祝玉寒烦躁地揉着眉心,语气愈发不耐烦。 “祝队!”就在他想着用什么方法才能撬开这小子的嘴时,审讯室大门被人推开了,外面站得是气喘吁吁的童嗣。 “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似乎是对于别人打断自己非常不满。 “不是,新师大又发命案了!” 听到这话,祝玉寒揉捏眉心的手猛地顿住,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了看童嗣,又看了看低头坐在那里始终沉默的梁梵。 祝玉寒抓起警员证,对一边小刘急色道:“先把这小子拘留起来,等我回来。” 说罢,便跟着童嗣等人再次驱车赶往新师大。 这次出事的是心理学院,一名大三的男生,名叫郭睿,学的还是犯罪心理学专业,躺在教室里,嘴巴两侧被人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一直到耳边,整个下巴看起来已经脱臼,大张着嘴,鲜血染红了地砖。 而这名死者,还以一种祷告的姿势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身体并无其他外伤,致命伤是来自于后脑的凹陷伤口,凶器似乎就是尸体一旁沾染了血迹的椅子。 之前死亡的学生都是在夜里十点到十一点之间,而这一名却是在下午六点钟左右,正是吃饭的时间。 且之前死亡的学生他们的致命伤是刀伤和机械性窒息,是凶手提前准备好凶器行凶。 而这个学生的伤口则是由椅子造成,所以很可能是凶手临时起意,顺手抄起一边的椅子将被害者痛殴致死。 掀起死者的衣服查看,也并未在死者腹部发现五芒星刻痕。 所以,这前三起案件和这一起并非同一凶手所为?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事,更新晚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afufu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审判(7) 就在祝玉寒望着案发现场一筹莫展之际, 黄赳忽然惊叫一声, 继而起身, 指着地上的血迹道: “祝队!您看这个, 像不像一个五芒星的符号。” 众人寻声望去, 围着那一团血迹看过去,果然, 在死者身体右侧有一颗用血画成的五芒星, 非常小,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祝玉寒举着单反将血迹五芒星拍下来, 接着缓缓放下相机,摇摇头:“这是一颗正五芒星,并非倒五芒星。” “啊?难道是这是一起临时起意杀人, 怕警方查到他头上就伪装成是前三起命案的凶手留下痕迹,但他不知道那凶手留下的是倒五芒星,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样?”黄赳大手一拍,自信问道。 祝玉寒看了一会儿,蹲下身子瞧着尸体:“那为什么五芒星的痕迹留在了这么不显眼的地方, 如果真的是模仿杀人, 把痕迹留得明显一点不是更方便洗脱自身嫌疑?” “对啊,如果真是临时起意,那么杀人动机又是什么,争执?或者是其实早有预谋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小刘摸着脑袋,没注意手套上的血全部蹭到了后脑勺上。 “不是说已经全部停课了么, 怎么还有学生过来教学楼这边?”祝玉寒回头,面向着案发现场第一目击者——学校的保洁员阿姨。 那阿姨吓得直哆嗦,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像个假人。 “说,说是导师布置了什么作业,完不……完不成就给期末……挂科,所以这个专业的学生下午都来拿书了……” 保洁阿姨说着说着,捂住嘴巴哭泣起来:“怎么,怎么就叫我碰上这种事了……” 看保洁阿姨这样,祝玉寒也觉得心里酸酸的,忙上前拍拍她的后背表示安抚:“没关系,不是您的错,您先回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阿姨连连点头,由童嗣搀扶着回了职工宿舍。 祝玉寒绕着教室外的长廊走了一圈,接着双手扶着栏杆,呆呆地望着楼下的中央空地。 这起案件怎么想都像是临时起意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如果像保洁阿姨说的那样不少学生都过来这边拿书,那早有预谋的话应该不会选择这么一个容易被人发现的时机作案,但如果是临时起意,原因又是什么,是这个被害的学生说了什么激怒了凶手? 临时起意的话凶手杀了人应该会慌张而逃,但他非但没有逃,还将死者的脸处理成这个样子,那么他一定不是第一次作案,而且还有随身携带刀子的习惯。 那么是不是其实这一起案件和前三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但是又是什么原因导致凶手没有在死者身体上留下痕迹而是用血画了颗代表恶质的五芒星,或许是其他学生在走廊的笑谈声惊扰了他,使得他没有多余时间处理现场匆匆而逃? 为什么这一次留下的痕迹是正五芒星而不是倒五芒星呢。 祝玉寒闭上眼睛,努力将脑子中这团乱麻整理清楚。 第一个被害的单联悦,众人眼中的女神,于是直接被砍掉头颅并放置在女神像上; 第二个被害的董霖,好听代表着性.变态和虐待的死亡重金属乐,所以死前遭遇性.侵,并且被抽血; 第三个被害的乔安安,曾经被骂做小三,以跪姿死在那里,脸上还被化了极其浓艳的妆容; 第四个被害的郭睿,犯罪心理学专业学生,死前无任何挣扎的迹象,但嘴巴被撕开一道口子。 他抱着头,似乎能感受到线索渐渐趋向于明朗,但似乎总有哪里不对劲。 如果说前三名死者的死后被处理方式都与他们生前的风评有关,那最后一个呢?一个学心理学的学生,为什么嘴巴被撕开了呢。 “这枚五芒星不是凶手留下的。”正在祝玉寒冥思苦想之际,一旁的法医忽然冷冷开了口。 祝玉寒愣了下,寻声望去,见是局里新来的那名姓安的法医,他正举着死者的右手展示给众人看。 死者郭睿的右手非常干净,唯有食指指肚上沾了血迹。 安岩法医将死者郭睿的右手平放在身体一侧,大家发现,他的指尖刚好放在那枚五芒星之上。 祝玉寒顿时双眼圆睁,他似乎在一瞬间想明白了。 死者郭睿生前的确说了什么才导致嘴巴被撕裂,他极有可能是说了一句: “你就是凶手吧。”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警方留下了一个简单的符号。 而没有写下罪犯的名字,很可能是凶手名字笔画多,而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将凶手的名字再写下来;也可能是担心自己写下他的名字被他发现处理掉,所以只能选择这样一个不易被察觉的方式。 或许他通过自身所学专业侧写出凶手的形象,在一个与凶手单独相处的契机下,向凶手发问了。 明知他是穷凶极恶的凶手,他还是敢问,为什么呢,只能因为,凶手比他矮,没他壮,他觉得自己在体型上可以完全压制住凶手。 为什么死者又在毫无防范的基础下被凶手用椅子袭击了呢。 或许是凶手替自己开脱,死者觉得他说得有理,以为是自己猜错,于是放松了警惕。 但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凶手是临时起意,那么现场一定会留下他的脚印,他也就不能再像之前几起案件一样做好万全准备。 “把现场所有的脚印全部采集下来,一只也不要漏下。” 死者郭睿身高183cm,体重目测在140斤左右,凶手的身高体重都绝对处于这之下。 而死者郭睿又认识他,所以凶手有可能就是犯罪心理学专业的学生。 而现在,他们不能把所有犯罪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全部抓过来问个清楚,这样只会打草惊蛇,给凶手留了后路,如果他逃了,那警方这么多天的努力真的就功亏一篑了。 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凶手非常享受这种杀人时的快感,他觉得自己愚弄了警方,这么多人都抓不到他一个,而根据傅怀禹的分析,他平时是个极没存在感的人,而他通过这种方式引起了全校甚至是全国的高度注意。 他求之不得。 所以,凶手极有可能再次犯案。 现在当务之急是理清楚下一个受害者有可能是谁,警方才能提前埋伏好将凶手绳之以法。 ———————————— 回到警局时,梁梵还坐在审讯室里埋着脑袋一言不发,听到推门声他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又迅速低下头。 祝玉寒走过去帮他解开手上的手铐,拍拍他的肩膀:“抱歉,之前是我判断失误,给你造成麻烦了,我给你道歉,现在你可以走了,回去好好洗个澡吃点好东西睡一觉,养精蓄锐。” 梁梵抬起头,看着祝玉寒,眼眶发红。 “结案后我会正式去你们学校向你道歉,但现在恐怕还不行,因为凶手还未伏法,我们只能放出消息称抓到了凶手好让他放松警惕,不管什么人一旦放松了警惕就容易出纰漏,所以,这几天你先别回学校,回家吧。” 梁梵坐在那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抠着桌子,半晌,他才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轻声道: “我没有家。” 是了,有亲人在的地方是家;失去了亲人的地方那只是一栋房子。 祝玉寒无奈扶额:“那,要不要先暂时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 梁梵睁大眼睛看着祝玉寒,不知是欣喜还是其他什么情绪导致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点点头,接着从脖子上摘下那枚倒十字架,放在祝玉寒手中。 祝玉寒望着那枚倒十字架,愕然:“这个不要了么?” 梁梵还是点点头。 祝玉寒笑笑,在手中掂了掂这枚十字架,随手扔到了垃圾桶里。 ———————————— 傅怀禹一直觉得,他们家小祝虽然脾气差,但心地总归是善良的,但是善良一旦超过了一个度,那就是蠢! 这货领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孩来到自己病房里,发射星星眼攻击问这孩子能不能放到家里养几天。 傅怀禹当时心态就崩了,想骂他蠢货让他滚,但又舍不得,索性就自己一个人窝那儿生闷气,但这没心没肺的非但没有看出自己正气头上都懒得和他讲道理,反倒以为是自己默许了,领着孩子就要走。 那孩子走在前面先出了门,傅怀禹才猛地从病床上跳起来,把门一关,把祝玉寒抵在门上,还怕那孩子听见,于是尽量压低声音质问道: “你当咱家是收容所?没爹妈的孩子你都要收养是吧,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储荣了。” 这次储荣可真是冤枉,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天地良心,给他一百万他都不想去傅怀禹家住。 祝玉寒也自知无理,只好小心翼翼赔着笑:“这孩子本来就有点特殊情况,因为我一念之差把人家名誉都给毁了,他现在要是回学校被那群学生围殴都有可能,所以,拜托拜托,最后一次。” 看他这副小白兔的模样,傅怀禹瞬间没了气,但面子上还得端着,哼哼两声: “那你要怎么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祝玉寒嘿嘿一笑,拉起他的手亲了亲:“别气了,气大伤身,你快回去躺好了,别把刀口折腾裂了。” 傅怀禹俯视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半晌,他低头咬住了小祝的嘴唇。 “不要让他进我们房间,不许让他碰我们的东西,最重要的,不能和他滚床单。”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当傅怀禹提出“三不政策”后,祝玉寒真诚地向他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moki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玉京十二楼 10瓶;Mercury希w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审判(8) 嫌疑人排查工作还在有序不稳地进行, 根据祝玉寒分析的嫌疑人侧写, 警方将范围缩小至身高一八零以下一七五以上, 体重大于一百二十斤但小于一百四十斤, 心理学专业以及平时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的学生中。 争取到学校的合作后, 他们登入了学校的教务系统,将嫌疑人锁定在九人之间。 这几人中, 有人是学犯罪心理学的, 有人是学变态心理学的, 还有人是学教育心理学的, 也就是说,如果警方今天破不了这起案子,而将来凶手有可能就职于警局甚至是……学校。 他们不敢想象或许一个曾经屠杀四人的凶手堂而皇之地站在神圣讲台上传道受业解惑, 这实在太恐怖了。 而现在,他们急需分析出下一名潜在的受害者会是谁,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傅怀禹还有一个星期就能出院了,而梁梵要在祝玉寒他们家一直住到凶手伏法,为了不招致傅怀禹不痛快,也就是说, 某种意义上祝玉寒只有一周的时间。 虽然傅怀禹不待见自己以外的人, 但不得不说,梁梵的存在确实给祝玉寒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梁梵话少不聒噪,比较听话懂事,也自知自己打扰了别人,尽量不给别人带去麻烦, 甚至是讨好般的每天打扫卫生洗衣做饭,俨然一个全职保姆。 其实祝玉寒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下班就有热乎乎的饭菜享用的惬意感了,一个是傅怀禹不会做饭,生活能力基本为零,再一个就是自己每天累了一天下班回来也确实懒得动,经常是从冰箱里随便找点什么打发了,要是傅怀禹在家的话自己还要拖着疲惫的身躯给他做饭。 所以梁梵的到来对他来说并不能说是坏事。 起码这孩子手艺还不错,或许是自小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原因,他除了烧得一手好菜,又安静,安静到近乎透明。 很多时候,梁梵都是给阿杜准备好狗粮后就静静地蹲在一旁抱着狗粮袋子看阿杜吃饭。 “其实我特别好奇,你之前是不是真的买过什么泰国尸油。”祝玉寒忍了好几天,终于被好奇心打败,于是小心翼翼询问道。 梁梵听了,也不同他藏着掖着,坦然点头。 “为什么啊,虽然都是迷信,但那玩意儿的说法不就是害人嘛。” 梁梵歪头想了想,然后轻声道:“不是,那是能实现人心愿的东西。” 阿杜吃完了饭,愉悦嚎了两声,接着支起自己的小短腿扒在梁梵膝间,小尾巴摇得飞快。 “那它实现你的心愿了么?” 梁梵沉默半晌,点点头,抬手抚摸着阿杜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道:“实现了。” “那方便告诉我,你向它许了什么心愿么?” 祝玉寒的想法很俗,以为梁梵无非就是向他许了什么类似于“财富万千、美女如云”这种愿望时,梁梵却告诉他: “我想要个家,它现在给我了,哪怕很短暂,但至少存在过。” 祝玉寒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打量着那个瘦削羸弱的男孩,良久,终于笑出了声。 自古以来,很多人,将心愿寄托于一些不现实之物身上,称王称帝、成魔成仙、财富万千、执掌天下,但也有很多人,愿望实在太渺小了,即便如此,最终却还是一场失望一场空。 “现在好好读书,以后努力工作,始终真诚待人,早晚有一天,你想要的一定会全部实现的。” 祝玉寒这么说,大概是觉得,所谓心愿,除了自己,再无人能替自己实现。 正说着,死猴子叫赫然响起。 祝玉寒赶紧掏手机,一看来电联系人,心脏瞬时提到半空。 打电话的是他妈。 他妈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住在遥远的外省,每次他妈给他打电话他都觉得心里特慌,生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所以接起电话的瞬间,祝玉寒的声音都跟着颤抖。 结果他妈在那头可激动了,说五月一节假日会来这边看看他。 祝玉寒掐指一算,五月一恰好是在傅怀禹出院之后。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把他撵出去住几天酒店? 以傅怀禹的性格来说,他肯定会一哭二闹三撒泼,逼急了说不定还会以自杀相威胁,祝玉寒想着,冷汗就流下来了。 其实之前自己为了让老妈放心一直骗她说自己是和储荣合租一起住,根本没想过,谎言甚至不用刻意戳破就原地显形了。 这实在太他妈刺激了。 正冥思苦想之际,祝玉寒他妈在电话那头问他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不欢迎她过去。 中年妇女就爱敏感的胡思乱想,所以祝玉寒也不敢表现出任何犹疑,直接回道:“没有,怎么回,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到时候我做个灯牌去机场接你。” 他妈在那头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傻儿子就会贫。” “你可以说我丑,但你不能说我傻,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知道了知道了丑儿砸,到时候联系,你赶紧睡觉吧,少熬夜,别成天就知道晚上逞英雄白天装狗熊。” 嚯,果然知子莫若母。 脸上笑嘻嘻心中awsl的同他妈道了晚安后,祝玉寒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开始思考人生。 要不,借此机会,同老妈坦白自己和傅怀禹的事算了,不然总这么拖着两方心里都不舒服。 最不济,被他妈从城东到城西追着打而已,无可厚非。 其实很多时候做一件重大决定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你和那位……住院的那位,你们俩是不是,一对啊……”一边的梁梵终于忍不住问道。 祝玉寒一愣,随即笑嘻嘻反问道:“这么明显么?” 梁梵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作势挠挠腮帮子:“因为你去医院看他的时候,在进门的一瞬间,他很开心,虽然在刻意隐藏情绪,但眼神骗不了人。” 这么一说,祝玉寒反倒不好意思了,也跟着挠挠腮帮子:“大、大概吧……” ———————————— 童嗣正坐在电脑前挨个查看那九名嫌疑人的个人档案,祝玉寒就坐在一边嗑着瓜子陪着他。 童嗣皱了皱眉,回头怒视他们祝队:“祝队,别吃了,做个人吧。” “查出点什么没有。” “没,你嗑瓜子的声音严重打扰了我,能不能坐到一边去,我听着烦。” “事真多。”祝玉寒滑动转椅转移到周晓冉身边,“冉妹子,查出点什么没有。” “祝队,您要实在是很闲,能不能帮我们去点份外卖。”周晓冉正在查看学校的平面图,并将每个学生死亡的地点标记出来,他们队长看起来真的很闲,来了一上午就嗑了一上午瓜子,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火气都憋心头。 祝玉寒一听,马上掏出手机:“冉妹子想吃什么,哥请你。” “小龙虾。” “太贵了,换个。” “牛蛙煲。” “太丑了,换个。” “黄焖鸡……不要再说太贵了!它也不丑!”周晓冉抱头大喊企图阻止祝玉寒继续回杠。 破天荒的,他们祝队竟然真的没有回怼。 周晓冉放下手,诧异回头瞧了瞧祝玉寒,见他嘴唇上还粘着没吐干净的瓜子壳,正满脸呆滞地望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祝队,看什么呢。”周晓冉伸手在他脸前招呼了两下。 “等一下。”祝玉寒顶着那瓜子壳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周晓冉用屁股推到一边,坐了人家的位置上,手动将四名死者的死亡地点连线重新画了一边。 “体育学院……”祝玉寒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还真是体育学院。” “什么体育学院。”周晓冉俯身看着电脑屏幕,发现他们祝队在学校的平面图上画了一颗倒五芒星,五芒星其余四个角都是那四名学生的死亡地点,而最后一个角,就是位处于学校最角落的体育学院中的室内运训系。 童嗣也探过头来,看着屏幕:“你是说,下一个受害者,有可能是体育学院的学生?” 祝玉寒点点头:“前四名学生被害时间均不超过一天,而这次隔了这么多天凶手还没有动手可能是惧于对方是体育生,不太好下手,需要周密的计划。” “那这凶手也太怂了吧。”童嗣不屑道。 “成王败寇,在凶手的思想中不容许任何失误,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说着祝玉寒瞪了童嗣一眼,“人家可比你聪明多了。” “如果是你,一个个子不高体格不壮的人,要想杀死一个体育系的学生,最好的方法是什么。”童嗣试探性地问道。 祝玉寒想了想,忽然明白了童嗣问这句话的意义。 “通知各大医院,密切注意所有购买医用乙.醚的学生,如果遇到新师大的学生购买乙.醚,让他们第一时间通知警方。” “明白。”周晓冉马上拿过警员证准备出警。 刚走到门口,周晓冉便和黄赳撞了个满怀,她揉着鼻子气呼呼骂了句“不长眼”,然后拍拍警服,撇着嘴走出了警局。 “祝队祝队!”黄赳扒着门框像叫魂一样大声喊着他们祝队。 “有话快说。” “刚才接到辖区派出所的电话,说是凤凰山庄的墓被人盗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的很忙T-T,今天又更新晚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mo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审判(9) “你说什么被盗了?”祝玉寒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又反问一遍。 “墓……坟墓……”黄赳耿直回答道, “凤凰山庄的墓。” 如果说盗个啥王爷皇子的墓还能理解, 凤凰山庄的确是有钱人安葬家人的风水宝地, 但现在谁还像以前一样搞点陪葬品带进土里, 都存银行呢,这盗墓贼是怎么想的, 从哪个落后年代穿越过来的。 “让派出所的去看看, 你们就忙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别跟着瞎掺和, 当务之急是解决活人的问题,死人的事我们管不了。” 祝玉寒随口打发道。 “不是。”黄赳擦了擦额间冷汗,急色道, “被盗的墓是一座新坟,墓主人是新师大的一名退休教授,就上个月吧因为肝癌去世了,这盗墓贼把人家骨灰盒子挖了出来不知道带到哪里去了,现在墓主的家人正和凤凰山庄的守陵人闹呢。” “新师大的教授?” 盗墓不算稀奇,但如果盗的是新师大教授的墓, 这就有点蹊跷了。 “对, 他们那边查了监控,说巧不巧的吧,还真给盗墓这小子拍到了。” “拍到了就抓呗,这事还得上报总局啊。”祝玉寒翻个白眼,对于派出所这种不断奶作为特别不理解。 “但问题就在于, 那人穿了件雨衣,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看不到正脸,但派出所之所以报过来就是觉得这人和咱们分析的师大凶杀案的凶手形象很像,身高一七七左右,看起来也就一百二三十斤,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一听这话,祝玉寒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坐着转椅滑到童嗣身边,抢过他手中的鼠标,调出九名嫌疑人的档案。 “让派出所把监控录像传过来一份,对比下这些学生档案,看是哪个。” 是了,之前在死者董霖的案发现场也发现了墓土,说是这玩意儿是制作什么魔力药水的配方成分,如果他真的是凶手,今天过来盗墓,那么最早今天,最晚后天,凶手就要对体育学院的学生动手了。 祝玉寒马上拨通刑警科的电话,请他们派两个身手不错的刑警今晚去师大的体育学院蹲点。 下午,周晓冉打回来电话称,在A大附属医院的分院里,有柜台值班医生说上午有个学生模样的人来医院购买过乙.醚,说自己是师大医学院的学生,受导师吩咐来医院购买乙.醚,并且还出示了学校的购买证明,他们验了公章,是真的。 “姓名是什么。” “杨敏杰。” 一旁的童嗣听了,马上调出那九名嫌疑人的学生档案,果然,杨敏杰就在其中。 “是他吧。”童嗣指指电脑中杨敏杰的个人档案。 祝玉寒瞅着照片中那个看起来稍显木讷但面相中又透露出一丝倔强的男生,点点头:“大概是他了,但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抓人,这样,你先向他的老师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反馈给我。” 杨敏杰,资料显示是心理学院教育心理学专业的学生,父母都是庄稼人,靠着一亩三分天的收成勉强糊口,东拼西凑供他上了大学,并且杨敏杰所学的教育心理学专业是隶属于师范类专业,毕业了甚至不用参加统考就能申请到教师资格证,再稍微加把劲儿,总有一天会站在神圣的三尺讲台上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说实话,想到这个事儿,祝玉寒就觉得恶心。 明明是心理学院的学生却谎称自己是医学院的学生去医院购买乙.醚,说他不是另有所图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 而当杨敏杰的专业老师被警察请到警局后,他张嘴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学校近些日子来发生的凶杀案,是杨敏杰所为吧”。 不得不说,这老师不亏是心理学专业的资深教授,明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学生做了这档子事依然处于一个波澜不惊的状态,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通过老师的叙述得知,杨敏杰平时是个没什么存在感,但特别认真的学生。 当然,这个“认真”不是说他细心专注,而是“较真”。 除此之外,还有点虚荣。 之前有款手游特别火爆,但对手机配置要求比较高,现在的学生,问家里要点钱或者打工赚两个钱,再不济去个正规网站分期都能买部还不错的手机,但杨敏杰用的还是大一时候宿舍办网送的手机,那款游戏根本带不起来,一进游戏就闪退。 而且年轻人嘛,没事总爱凑一起交流打游戏的心得经验,每次他们谈论这个话题时,杨敏杰总是默默坐在一边无话可说,因为他没玩过。 后来他跟着舍友看了几部游戏教学视频,再有同学讨论游戏时他总会参与其中。 有次就是因为说错了游戏机制,被同学随口嘲笑了一句“你怕不是云玩家吧,跟风狗”,据说当时他的脸“刷”一下就红透了,但依然坚持认那个死理,哏着脑袋和同学继续犟,同学觉得没意思,就不再理他了。 诸如此类事件还有很多。 杨敏杰还经常和同学说自己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里还全款给他在市中心买了房子。 市中心真的是寸土寸金,房价高到令人发指,除了那些老住户,要是账户里没个仨俩的想在市中心买套房还真不是简单事,同学都心里明着呢,但碍于面子也不好拆穿他。 “那他在感情方面有什么异状么?”祝玉寒问道。 那老师想了想,道:“这个我倒不是特别了解,也是之前聚会时候听学生闲聊提起过,说他给美术学院一个女生写了封情书,被那个女生嘲笑什么年代了还写情书,后来好像就不了了之了。” “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不太清楚,我平时也不怎么管这些闲事儿。” “是美术学院被害的那个姓单的女生么?” “应该不是,如果真是那个女生,学生之间估计早就传开了,但一直也没什么动静,大概情书的事儿跟她没什么关系吧。”说着,那老师看了眼手表,“不好意思啊,我一会儿还有个研讨会要参加,就先告辞了?” 祝玉寒马上起身,恭送这位老教授离开了警局。 “祝队,可能今晚,凶手就会动手了。”刚一回警局,就撞上了童嗣。 “怎么说。” “我从他们学校那边了解到,那些体育学院的学生明天会代表学校出发参加大学生奥联会,大概走半个月。” 祝玉寒一听,马上换下警服,穿好便服,拉上童嗣,开了自己的私家车火速赶往新师大。 ———————————— 十点钟,天空大黑,浓重的夜雾将天边的弯月遮挡的严严实实。 月黑风高夜,杀人极佳时。 室内运训的学生还在为明天的奥联会进行着最后的准备,他们躺在地上做热身运动,鼓涨的肌肉张弛有力,蒙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运动室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汗味。 祝玉寒等多个刑警分别埋伏与运动室、更衣室、游泳馆的各个角落中。 祝玉寒被这汗味呛的头脑发懵,他甩甩头,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按下传声耳机,轻声问道埋伏在游泳馆的童嗣:“你那边有什么状况没。” 伴随着阵阵水声,童嗣那边也发出了剧烈的深呼吸:“祝队,我在水里待了俩小时了,手都泡皱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看你给我安排的肥差。” 祝玉寒看看手表,压低声音:“距离十一点还差三十分钟,再忍一会儿,十一点这边就要关门了,学生们应该会在十一点之前离开。” 童嗣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再次扎入水中。 偌大游泳馆里只有一个学生在泳道上来回训练,几次从童嗣身边游过,童嗣在水下看到那学生的肌肉,不禁在心中感叹一句: “找这种体育生的麻烦,还不如提枪自尽来得痛快。” 想着,那个学生再次入水。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浮上去。 紧接着,童嗣看到一双腿从池边迈了下来,穿着一双破旧的帆布鞋,裤子是蓝绿色的,看起来有点像学校清洁工穿的裤子,但那样子绝对不是过来训练的学生。 而刚才那个训练的学生,正呈大字型沉在池底,双眼紧闭,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意识。 童嗣暗骂不好,赶紧游过去,伸手抓住了那条蓝绿色的腿,那腿愣了一下,开始猛地挣扎起来。 童嗣马上浮到水面,按下耳机,大声喊着“快来游泳馆,凶手落网了!” 所有收到消息埋伏在运动室各处的警察一拥而上,全部冲到了游泳馆,将这蓝绿色裤子男一把按住,其他的则把那名已经昏厥的学生抬到了岸上。 “谁!是谁!抓俺干啥!”那蓝绿色裤子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费力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 童嗣一听这声音,觉得不对,低头一看。 这哪是什么学生,就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手里还拎着把扫帚。 与此同时,隔壁此起彼伏的直男“卧槽”声响起,伴随着“妈的死人了”的粗犷叫喊声,一堆肌肉鼓鼓的学生从游泳馆的大门前经过。 还在按着那老头的祝玉寒顿时一颗心沉了底。 他知道,这次,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戳专栏《深处有什么2》求预收。 【法医攻】×【刑警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Mercury希w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审判(10) 当众人赶到隔壁室内运动场时, 就见地上躺了个学生, 颈部被划开一道口子, 血水已经流到了他人脚边。 一个矫健的身影跳到窗台上, 灵敏地跳过去。 “追追追!快去追!”祝玉寒喊这句话的时候, 额头上的青筋跟着暴起。 他赶紧冲到伤者身边,发现他的脖子被划了一道血口, 整个人已经因为吸入过量乙.醚而呈昏迷状态, 但呼吸尚在, 祝玉寒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储荣, 但似乎又觉得不对,转而拨了120请他们赶紧过来救人。 门外围了不少体育生,有一部分练长跑的已经随着刑警前去抓捕凶手, 另一部分则留在运动场里拍照发微博。 这的确是个不小的失误,因为童嗣一时错误的判断,导致被凶手钻了空子,公然在这么多警察埋伏之下从警方眼皮底下杀人。 如果这事要是传出去,民众真的是要笑掉大牙了。 警铃呼啸声,救护车的鸣笛声在这偌大校园中此起彼伏, 不管行凶者多么敏捷的身手终归架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围追堵截, 不过十几分钟便被几个刑警从天台上拖了下来,按在地上,反手铐住。 当众人摘下凶手的口罩时,果不其然,真的是杨敏杰。 那名不幸受伤的体育生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 经过主刀医师三个小时的不懈努力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童嗣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敲敲祝玉寒办公室的门,却迟迟未得到任何回应。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入眼便看到他们祝队正倚在椅子靠背上抬头望着吊灯发呆。 “祝队,我买了夜宵,要不要一起吃点。” 祝玉寒没说话,只是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祝队,别太难过,那孩子在受伤第一时间就被送到医院了,还在抢救,但医生说伤口暂时控制住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再说,这事儿是因我而起,你不用自责,责任我来担,不会连累你的。” 是了,当时自己只看到有学生溺水,以为是凶手下手了,不成想那学生只是因为运动过量造成的暂时性休克,恰好被打扫游泳池的清洁工发现,于是打算下水施救。 而自己在没有确认其长相的情况下贸然下断论认为他就是凶手将所有警力吸引到游泳馆,这才导致凶手在另一边钻了空子。 这时候,祝玉寒才堪堪摆正脑袋,他看着童嗣,手指不停摩挲着自己的警员证。 良久,他才叹一口气,小声道:“跟你没关系,怪我,抓人心切,太过自信,也太心急了,没有考虑到事情发展中存在的偶然性,才酿成大祸。” 说着,祝玉寒缓缓闭上眼睛,看起来似乎非常疲惫。 头一次,童嗣没有再不赶眼力劲儿地耍贫嘴,他沉默地坐在祝玉寒身边,看着祝玉寒电脑屏幕中显示的杨敏杰个人档案,也是觉得有点委屈。 自己失误是不假,但如果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警方身上,那才是真的冤。 “杨敏杰现在怎么样。”祝玉寒闭着眼睛轻轻问了句。 “安法医在对他进行精神鉴定,如果确认没有问题一会儿就直接由卢科长亲自来审。” 祝玉寒点点头,没再说话。 以前傅怀禹还在警局的时候,只要有他的协助,案子破的快也不会出现什么重大纰漏,但自打他走了以后,自己办案真的是一团糟,抓错人,判断失误都是常有的事,可以说能破案真的全靠运气。 原来如果没有傅怀禹的帮助,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这一次也是,除了傅怀禹,也因为储荣请了长假,在没有其协助下自己问题百出,甚至是再晚一步,那名受伤的学生很可能就因此丧命。 回望自己从警十年的生涯经历,到底学到了什么,似乎除了骄傲自满、过度自信外再什么也没学到。 “祝队,凌晨两点多了,不然我们先回去吧,坐在这里等也等不出结果,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既然凶手已经归案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说着,在水里泡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童嗣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小风一吹,冷得他浑身打哆嗦。 祝玉寒点点头,拿起车钥匙:“我先把你送回去。” 两人一路沉默,只有在童嗣到家时才小声道了谢。 祝玉寒也不急回去,将车子停在路边,摸索了半天才从口置物盒里找出半包不知道什么放在车里的烟。 他打开车窗,点燃香烟,轻啜一口,望着浑浊的烟柱散开于夜空中,随着风向打着旋,接着很快消失不见。 就像是自己对于警察事业的热忱一般一点点消散。 回到家时,本以为这么晚了梁梵肯定已经睡下了,不成想这孩子还抱着阿杜窝在沙发里等自己回来。 桌上的饭菜被热了一遍又一遍,梁梵知道今晚他们去学校对凶手实施埋伏行动,但不知道祝玉寒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闲极无聊刷刷微博,却见微博已经炸开了锅,几乎是全网一致指责警察的不靠谱,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在你们警察眼皮子底下有人受害,你们还能再无能一点嘛?” “突然看不懂警察的考核制度,如果这样都能当警察,我家的哈士奇也能。” “道歉吧,引咎辞职吧,找个工地搬砖吧,那里不需要你们动脑子。” “楼上的,你会说话吗?别让他们来祸害工地了好吗,他们建的楼你敢住?” “我他娘的意大利……面呢,快端上来给友军尝尝。”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但梁梵还是想让他回来能吃口热乎的。 最后饭菜都被多次加热而变得蔫了吧唧的,看起来实在让人没有食欲。 “你怎么还没睡。”祝玉寒脱下外套,随口问了句。 “在等你。”梁梵站起身,乖巧地接过祝玉寒的外套替他挂好。 “我没什么胃口,饭菜放到冰箱里吧,我明天再吃。”祝玉寒说着,趿拉着拖鞋走进浴室。 梁梵站在浴室门口,听不到里面任何动静,不知道祝玉寒到底在里面做些什么。 “哥,其实……”犹豫良久,梁梵终于缓缓开口。 “人都会犯错的,只是大家都只能看到别人的错误并将它无限放大而永远忽视自己犯过的错,不要太在意他们说什么,只要你问心无愧就好了。” 祝玉寒没说话。 “因为如果是别人,未必有你做得好。” 祝玉寒还是没说话。 “我想那些人早晚有一天也会想明白的。” 这一次,祝玉寒终于忍不住了:“能不能等哥上完厕所再说啊。” —————————— 翌日一早,祝玉寒一去到警局就见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在吵吵嚷嚷,俨然菜市场的架势。 “吵什么呢,都很闲是吧。” 话音刚落,就见周晓冉皱着她的小脸从人群中挤出来,接着,其他的人也霎时犹如海潮般用来,将祝玉寒团团围住。 “祝队,你看这个。”周晓冉递了一份儿报告过来。 “还他妈有这种事,那个安岩就是个疯子。” 祝玉寒诧异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心道什么事儿又扯到安岩身上了。 他接过周晓冉手中的报告一看,是一份精神鉴定报告,被鉴定人杨敏杰,经过初步鉴定,杨敏杰患有家族遗传性的精神疾病,父亲有过精神病史,而昨天将杨敏杰抓获后对他进行的鉴定称,他极有可能在案发时处于一个发病期,具体表现为意识混乱不清,逻辑思维能力下降,丧失对自己的行为的辨认与控制而对当事人造成伤害。 意思很明显了,这人是个有精神病的,行凶时也处于发病期,一旦确认成立,那么他很可能不用负刑事责任,最好也是从轻或减轻处罚,蹲个十几年就放出来了。 “而且杨敏杰的父母现在正从农村老家往这边赶,还为他请了辩护律师,律师一会儿就到。” 周晓冉越说声音越小,继而转变为小声抽泣。 努力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沉重的代价,结果一句“有精神病不用负完全刑事责任”给打发了。 玩儿呢? 祝玉寒捏紧手中的鉴定报告,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安岩人在哪。” “在局长办公室呢,局长说要亲自找他谈谈。” 寒意刺穿骨子,融进血肉中。 他搞不懂这个安岩到底在想什么,其实不管司法程序如何,一个残杀这么多人的恶魔,无论他有没有精神疾病,理应都该负刑事责任,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直接鉴定为精神无异都是可以的。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但有时候司法参与其中加以这么多条条框框就恶心了。 但你这个时候讲什么狗屁人权,死者的人权公道又有谁为他们讨回。 祝玉寒将鉴定报告扔到一边,掏出手机直接打给储荣。 储荣那边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祝玉寒完全没了心思同他嘘寒问暖,一张嘴,声音都漫上满满戾气: “储荣,你带出来的好徒弟。” 储荣不明所以,回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现在人在哪,速来一趟警局。” 储荣那边沉默几秒钟,然后道:“抱歉,现在手头有要紧事,赶不过去。” 祝玉寒一听就气笑了,储荣请了两三个星期的长假了,他不明白是有什么要紧事能让他连警局都不来,他还就不信了,没爹没妈,连个亲戚都没有的储荣能找什么好托词。 其实祝玉寒很想这么问问,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种话一旦质问出口,对储荣或者是对自己来说都是一场无妄之灾。 “我现在就这么告诉你,你带教的那个好徒弟安岩,鉴定那个杀人犯杨敏杰为精神障碍,企图给他脱罪,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人命是儿戏吗?” 储荣那边又是冗长的沉默。 就在祝玉寒以为储荣已经把电话挂断之时,那头终于传来了储荣幽幽的回答声: “我知道,他的鉴定报告我昨晚看过了,没问题,昨晚他传真过来我也签了字,同意认定杨敏杰为精神障碍患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omok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奉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审判(11)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一个残杀四人的凶手, 就因为一句精神障碍甚至有可能逃脱法律制裁?”祝玉寒的声音随着提高八度, “道理我都懂, 无非就是照程序办事, 但你觉得, 这样的结果,这样的回答, 受害者家属会满意么?人民群众会满意么?” “我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赞同, 我要做的就是将事实公平公正的还原, 仅此而已。” 说完这句话, 储荣再无多言,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忙音犹如重锤般痛击在祝玉寒的心头,这样的答案, 他没法同人民群众们做交代。 警员们在大厅等了半天,副局老李才把安岩从办公室里放出来。 安岩刚一出现在大厅中,几乎是所有警员都跟着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无一人对安岩做的这个精神鉴定报告表示满意。 “安法医,你也太耿直了吧,你这样不是给大家伙找麻烦嘛。” “安法医, 你刚来警局没多久吧, 就这么急于表现自己?” 安岩不发一言,绕开人群径直往外走。 祝玉寒忙追出去,一把拉住刚走出门口的安岩:“谈谈?” 安岩看了他两眼,轻轻点了点头。 ———————————— 果不其然,凶手患有精神疾病的消息一经发布网上便迅速炸开了锅。 网民们除了喷对凶手进行精神鉴定的法医外连带着学校一起喷。 “这学校也是奇葩, 学生有精神病史都不知道的嘛,之前也是,八百米测试跑死个有心脏病的都不知道,开学的体检就是个摆设对么?” “学校几万人,怎么查,学生自己不想说你有办法?要我说,自己想保密不想被特殊对待出了事也是活该。” 环境优雅的咖啡厅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可能是因为上班时间的原因,店里没什么人,非常安静。 祝玉寒和安岩面对面坐着,祝玉寒也不急于先开口,只是沉默地喝着咖啡,时不时悄悄打量着对面这个男人。 安岩,据说是国内一流医学院本硕连读毕业的高材生,读研期间在国内A刊多次发表学术论文,还翻译了一本国外巨著,褒奖无数,但好像是因为家庭原因还是什么原因才没有继续读下去。 这孩子长了一张面瘫脸,没什么表情,所以看不出什么情绪,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所以祝玉寒几次尝试开口均以失败告终。 毕竟那不是储荣,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安岩见对方把自己叫来却迟迟不开口,也是沉得住气,不追问,而是掏出文件袋里的鉴定报告看着。 祝玉寒看了看手表,觉得时间不早了,才清清嗓子,尴尬着开口道: “安法医,关于嫌疑人杨敏杰的精神鉴定一事……” 安岩依然只是平静地看着报告,就在祝玉寒那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措辞之时,安岩看出他的尴尬,合上报告,问了句: “有什么不对么?” “没,鉴定内容没什么不对,只是,你不觉得这事有点不合理么,很多人,死者家属,一直在密切关注此事的人民群众,包括咱们这些不分昼夜努力破案的警察,最后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是不是有点……” 安岩的五官很精致,算是那种乍一看很华丽的脸庞,所以这种脸会对旁人产生莫名的压迫感。 “所以什么才是合理的,作伪证,为了大多数人的愿望随意践踏别人的人格?” “可他是杀人犯!”祝玉寒拍案而起。 周围寥寥几名顾客都齐刷刷地向这边行注目礼。 而安岩只是平静地喝着咖啡,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我看你就是个疯子,别人说得对,你就是在急于表现自己,我以前一直觉得储荣够耿直了,没想到今天碰到个你这号的。” 祝玉寒越说越气,也顾不得脸面,也不管今天把话说出来日后如何相处,这些都已经不在他所在意的范围内了。 他倒要看看,这疯子今天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安岩放下咖啡,抬眼瞧着他:“你是个警察,要做的是寻求真相,而不是感情用事。” 说着,他拿起一旁的文件夹,径直去前台付了钱,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 根据安岩的鉴定报告来看,嫌疑人杨敏杰在最后一起案件中的确是处于一个精神异常的状态,这没的说,但问题是,这人是有预谋性的,总不可能他预谋杀人时犯病,行凶时又毫无缝隙的将思维衔接起来,这不叫精神障碍,这叫人格分裂。 下午,杨敏杰的父母来到了警局,还带了那名辩护律师,律师要求单独同杨敏杰见一面商讨细节,这不在诉讼法所规定的范围内,所以,即使众人颇有微词,但也没有权利阻止。 杨敏杰的父母一见到警察就开始耍智障,偏说是什么那些被害的学生得罪了他导致他精神病发作,把所有一切责任都推到了被害者身上。 经过走访唯一的生存者罗宁,也就是那个体育生,祝玉寒他们得知,罗宁之前的确是和杨敏杰有过过节,很小的事,就因为当时杨敏杰在食堂打工,给前面的妹子多盛了几块肉,而给罗宁大菜时手抖成羊癫疯,肉菜全都抖掉了。 罗宁也是个暴脾气,当时就骂了杨敏杰一句“傻逼”,不成想,被这小子记到现在。 罗宁觉得自己也真是倒霉,小命差点不保不说,还为此错过了尽心准备了半年的奥联赛。 “不过通过这事,我也算是长了个教训,宁得罪坏人不得罪小人,因为你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趁你不注意给你一刀,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祝玉寒又通过杨敏杰的老师辗转到他的同学,获取了当时杨敏杰追求的那位美院女孩儿。 女孩儿看起来精神不怎么样,整张脸都是垮的,就因为自己曾经拒绝了杨敏杰,而杨敏杰又因为精神病史或许会被无罪释放,故女孩开始为自己将来的命运担忧起来,她怕杨敏杰出来后也会找自己的麻烦,也会像好友单联悦一样死的那么惨。 祝玉寒抬眼:“你说单联悦是你的朋友?” “对,算是关系还不错,但没好到闺蜜那种程度。”女孩说话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看起来真的是被吓得不轻。 “那单联悦和杨敏杰可曾有过什么过节?” 女孩想了想,咬着下唇,半晌,点点头:“其实在外人看来这也不算过节,但就以杨敏杰的角度来看,悦悦当时完全时驳了他的面子,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能详细说说么?”祝玉寒问道。 “就是当时有几天我请假回了家,而那个杨敏杰刚好过来送情书,我不在,同学说是悦悦帮我接的,可能是下意识说了句什么年代了还送情书,老土之类的……然后悦悦就被杀了……” 说着,女孩捂着脸小声哭泣起来,发出了声声质问:“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抓到了,却要因为精神病史将他无罪释放,我们怎么办啊,那些无意间被他结了仇的同学怎么办啊——” 女孩扑倒祝玉寒怀中,大声哭喊道:“警察叔叔,求求你们了,给他判死刑吧,求求你们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被他杀死的——” 祝玉寒望着这几近崩溃边缘的女孩,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发,小声安慰道:“别怕,相信我,我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天又阴了下来,乌云遮天蔽日,笼罩了整座城市。 远方的海边卷起千层浪,风声似哀嚎。 春天来了,却并未令人感受到预期中该有的温暖惬暇。 医生最后一次为傅怀禹做了个全身检查,接着面带笑意地告诉他可以出院了,并叮嘱他出院后好好休养,不可过度劳累费神,得知他是警察,还特别嘱咐他最好这一段时间不要去操心工作的事,把身体养好了才是王道。 傅怀禹换好衣服,坐在病房里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祝玉寒来接他出院。 明明昨晚都约好了,这人怎么又食言,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让他体会体会情感文化的厚重。 刚想掏手机给他打个电话,结果从门外钻进来一毛手毛脚的小子。 “你怎么来了。”看着被大雨浇成落汤鸡的童嗣,傅怀禹诧异问道。 “祝队有要务在身来不了,所以让我替他来接你出院。”说着,童嗣帮忙提起傅怀禹的行李箱,“都收拾好了么,没有落下的东西吧。” 傅怀禹翻了个白眼:“什么事儿比接心肝宝贝出院还重要。” 童嗣一听,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搓着手臂道:“你不知道么,新师大特大凶杀案的凶手落网了,但因为安法医出示了精神鉴定报告证明这人在最后一起犯案时处于疾病发作期,所以,可能判不了他。” 傅怀禹一挑眉,似乎也觉得这事让人犯恶心:“还有这种奇葩事?” “对,所以祝队这几天一直在四处跑忙着搜集证据,想从中寻找一丝转机,那您也稍微理解他一下。” “那他找到什么证据了没。” 童嗣长长叹一口气: “很不幸,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新的一月,抽奖抽奖,评论中随机抽取~本章评论全部发红包,感谢大家的支持,最近真的太忙了,所以又短小又晚,抱歉抱歉。 爱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与飞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云悠悠 5瓶;HXFc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审判(12) 似乎是进入了雨季, 这天儿连下了一星期的雨都不见放晴, 上班族们每天都顶着湿漉漉黏答答的头发萎靡不振的在老板呵斥下痛苦赶着今日份的工作。 杨敏杰的辩护律师看起来似乎是胸有成竹, 仿佛胜利在望。 的确是, 律师这种职业很难说, 他们可以为了正义奔走于强权之下,但也可以为了金钱泯灭自己的良知。 临出门前, 杨敏杰的辩护律师吕立还特意当着祝玉寒的面整理下西装, 投给他一个极其不屑的眼神。 祝玉寒当时就心态血崩。 要不是黄赳帮忙拦着, 吕立这顿打就挨定了。 直到中午, 雨才小了一点,祝玉寒啃着干巴巴的面包,滑动鼠标看着吕立的职业历程介绍, 发现这吕立的确是个很牛逼的律师,大大小小的案子打过近千场,胜诉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多。 同那些专为平民百姓维权的律师不同,这人专门给一些房产开发商、土豪老板甚至是官员打官司。 那些人都是钱堆起来的,估计吕立也从中捞了不少钱。 这就有点奇怪了,杨敏杰家无权无势, 是怎么请到这么牛逼的律师。 所以祝玉寒怀疑, 是不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什么案子也要来这么一出,为了将大众视线目标转移所以这杨敏杰就成了个试水的。 估计是哪位土豪又犯事儿了想以此钻法律空子。 但这些祝玉寒都不关心,现下最主要的是只要在杨敏杰犯下的其余几起案件中找出哪怕一件证明他是在没有犯病或者意识清楚的条件下杀人,那都有希望扳回一局。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亲手把杨敏杰送上刑场。 单联悦,一个凭借自身努力那么久而即将揭开人生辉煌篇章的女孩, 却因为无心的一句话而惨死于学校,甚至连全尸都没给她留。 “祝队,出去吃饭么,十二点多了。”黄赳探了个脑袋进来。 祝玉寒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面包,意思是不去了。 突然想到上午自己把童嗣叫去医院接傅怀禹出院,现在都中午了也不见他回来,于是随手掏手机给童嗣发了条消息: “你们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没过一会儿童嗣就打回来电话,一张口满腔怨气: “祝队,是不是你们两口子都工作狂啊,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祝玉寒心不在焉道:“不猜,爱说不说。” “我靠,我对你们真是服气的,我俩现在在新师大呢。” 祝玉寒“嗯”了声:“你们去新师大做什么。” “废话,查案,不然过来泡妹子嘛?” 祝玉寒一听俩人跑新师大去查案,火气“蹭”就蹿到了脑门:“童嗣我警告你,傅怀禹现在是病人,身体还没痊愈,你赶紧把他送回家,要是出点什么意外你负责么?!” “祝队求求你做个人吧,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喜欢工作,本来以为能磨上半天洋工,还在这儿窃喜着呢,结果傅怀禹是个比你还吹毛求疵的人,一上午了,他蹲在单联悦的死亡现场已经一上午了,我就得在这像个愣头青一样陪着他,你倒好,反过来指责我。” 童嗣那语气活像个被老公抛弃的小怨妇。 这么一想,的确也是,童嗣向来不是什么积极的主儿,估计也是迫于傅怀禹的淫威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去了。 祝玉寒勉强憋住笑,故作正经道:“那你好好陪陪他,我办完手头上的事儿就过去找你们汇合。” 挂了电话,童嗣呈四十五角抬头望天,眼角隐隐有泪花闪烁。 “他说什么。”傅怀禹在旁边问了一句。 “说让我好好陪陪你。” 傅怀禹沉默半晌:“可是我不想让你陪,我对你这样的没有任何兴趣。” 童嗣一听就炸毛了:“你们两口子都这么无耻吗!今天本来该我轮休,我忍痛放弃了和我家彤彤甜蜜牵手逛街的大好机会,和你这么一个糙老爷们儿出来查案,你还倒打一耙,可真行。” “两口子”一词倒是令傅怀禹非常受用,他也破天荒的宠溺摸了摸童嗣的脑袋:“为死者讨回公道要紧,儿女情长先放一边好么。” “手拿开。” —————————— 杨敏杰被判定为“精神障碍可能不负刑事责任”一事可算是彻底激怒了死者家属,四名死者的家属联合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差点把警局门槛踏破。 网上还有不少自诩正义的网民自发组织前去杨敏杰的老家讨说法,把人家村口堵了个水泄不通,不让人家无辜村民出去,也不让人家进来,就这么僵持着。 事态一再发酵,眼见有覆水难收之势。 几名死者家属斥重金请了律师榜排名前十的律师来打官司,说不要什么赔偿,就要让杨敏杰死刑,一命换四命已经是便宜他了。 这个时候,储荣才终于忙完了他的神秘私事,回来了警局。 他同往常一样和同事们打招呼,但除了周晓冉其他人似乎都不怎么愿意搭理他。 “储法医,听说您请了长假,怎么,是有什么很难解决的事么?需要我帮忙么?”周晓冉这丫头对储荣的心思太过明显,别人用脚丫子也看得出来。 “谢谢关心,已经处理好了,你们队长呢?” “出外勤了,现在人应该在新师大,好像童嗣也在那儿。” 储荣点点头,随意一瞥,正瞥到周晓冉桌上那盆蝴蝶兰。 这好像还是上次祝玉寒过生日,自己给他买了一束蝴蝶兰,见周晓冉很喜欢便随手抽了枝送给她,没想到被这丫头细心栽植起来,竟然还养活了。 储荣笑笑:“有时间一起吃顿饭吧。” 周晓冉一听,顿时双眼放光,犹如见了肉的恶狼,忙慌不迭地点头:“我我我今晚就有时间。” “抱歉,今晚恐怕不行,咱们另约时间吧。” 周晓冉稍显失望,但马上转换笑脸:“没问题,看您方便吧。” “那我先去一趟新师大,有空联系。”扔下这么一句话,储荣也无过多寒暄,乘着暴雨离开了警局。 —————————— 当祝玉寒赶到新师大的案发现场时,就见傅怀禹正站在女卫生间里抬头望着天花板,或许是刚出院精神还没养好的原因,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几乎可以用“面无人色”来形容。 祝玉寒忙过去扶住他,嗔怪道:“你怎么这么不老实,不回家好好躺着过来跳什么跳。” 傅怀禹笑笑,顺势牵住他的手:“想过来帮帮你,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重要线索。” 提起这事儿,祝玉寒就觉得心里特憋屈,他不着痕迹地甩开傅怀禹的手,缩到角落里:“这事我自己来处理,你就别掺和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什么掺和不掺和。”而傅怀禹还是固执的不顾童嗣鄙夷的目光牵起祝玉寒的手。 小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或者不小心摔伤,总会像没事儿人一样拍拍伤口平静地回家,但在见到爸爸妈妈的那一瞬间,委屈和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其实并没有多疼,也并没有多难过,只是想和亲人撒个娇求个安慰。 就像祝玉寒一样,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能忍,但在见到傅怀禹的一瞬间,就开始犯矫情了。 他窝在角落里,眼眶红红的,而傅怀禹看到自己的心肝宝宝这个小样子自然也是心疼,忙过去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 直男童嗣不想看他们,翻着白眼假装四处看风景。 “没关系,只要找到死者被剥除带走的衣物,最好能从上面检验到凶手的DNA,这案子就有转机,因为如果是在精神病发作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如此逻辑条理清晰地处理尸体以及证物。” 祝玉寒咽了口唾沫,把头别到一边:“我知道。” “或许这是个巧合,但他绝对不会通过所谓的精神病来脱罪,我答应你,和你一起处理好这件事情,好不好。” 直男童嗣抚摸着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尴尬的作势打量着案发现场,却正从楼梯口,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哎呀,储法医!您怎么来了!”童嗣一见储荣就跟见了亲人一样迎了上去。 不然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当电灯泡贼TM难受。 “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储荣说着,眼神却不自觉的向童嗣身后瞟去,“你们队长呢。” “别过去别过去。”童嗣赶紧伸手拦住他,还颇为八卦的冲他眨眨眼,“正和姓傅的那位腻歪呢,咱们在这儿等会儿,等他俩完事了再过去。” “完什么事。”话音刚落,就见祝玉寒正站在他身后倚着墙戏谑地打量着他。 但看到储荣的一瞬间,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来了啊。”碍于面子,只是平和地同他打招呼。 而并未出现储荣期待中他热络的“荣荣!你终于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傅怀禹跟在身后,甚至连招呼都懒得施舍于一句。 储荣静静站在那里,仿佛在一瞬间他看到了几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像一道永远无法穿破的隔阂。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抽吧,今天出去玩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奉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审判(13) 储荣就那么看着, 脚不自觉的倒退两步。 “还愣着干嘛, 上来呀。”童嗣过去拉了储荣一把, 将他拉上了三楼。 傅怀禹只是稍微打量了他一眼, 收回目光, 扭头看着祝玉寒问道:“凶手有没有招认他是怎么杀害单联悦的。” 祝玉寒丧气地摇摇头:“非但没有,还拼命把自己往外择, 今天上午他的辩护律师去了, 找他谈了谈, 俩人不知道密谋了些什么, 这小子改口供了,一口死咬说那四个人都不是他杀的,他也不知道, 只是犯病时候伤了别人,杀人的事与他无关,还反咬之前是警察对他屈打成招,说要连我们一起告呢。” “是了,总不能以我们的推理为证据吧,现在现有的证据就是医院提供的他冒充医学院学生购买乙.醚的记录, 这样还真办不了他。”童嗣道。 “郭睿案发现场的脚印采集结果如何。”傅怀禹看了看现场的刑侦数字牌, 问道。 “痕检科那边倒是出了结果,但那脚印不下几十个,还都是不同学生的脚印,的确是有杨敏杰的,但也没法单凭一个脚印就认定他是凶手。” “尸体解剖过了么?”这时候, 一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储荣终于发声。 祝玉寒没说话,傅怀禹更是懒得理他。 只有童嗣还算友好地告诉他: “安法医已经全部解剖过了,说是没有从任何一具尸体上找到凶手的DNA,但他留下了杨敏杰在行刺那个体育生时用的刀子,打算做进一步检测,但我觉得吧,他毕竟是个新人,肯定是没有储科长您有经验的,不然劳您再去做一遍尸检?” 储荣点点头:“我会的。” 傅怀禹打开女卫生间的内门,里面只有三个隔间,墙上一扇小窗户,也就能爬个婴儿进去。 那么,凶手是如何在单联悦还活着的时候直接将其头颅砍下的呢。 “杨敏杰体重多少。” “挺瘦的,一百二十斤出头吧。” “在单联悦死亡当天楼外的监控有拍到杨敏杰么?”傅怀禹抬头望着那扇小窗户。 “这个,还真没有。” “这就奇怪了,那他是从哪里进来的呢。”傅怀禹摸着洗手池,“是在这个地方行凶的么……”说着,他还大概比划了下。 “童嗣,你来。”他冲童嗣勾勾手指。 童嗣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肯定没好事,心不甘情不愿地小步挪动了过去。 “蹲下。”傅怀禹冷声道。 “为啥。” “让你蹲就蹲,这么多废话。”祝玉寒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你怎么不蹲。”童嗣不服。 “他才一百一十斤,我会把他压坏的。” 果然,此话一出,童嗣就知道傅怀禹这厮又要不做人事了,还在暗自腹诽着“尼玛在床上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怕给人压坏了”,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妈的。 童嗣蹲在墙角,像个猥琐的劳改犯,任由傅怀禹踩在他肩膀上,双手扒住窗台一个助力踮起了脚。 “站起来。”傅怀禹又在上面发号施令。 童嗣鼓着腮帮子,后槽牙都快被他咬碎,他在心中不断劝慰着自己“这是为了百姓为了人民”,接着使出吃奶的劲儿驮着傅怀禹这么一个大高个儿站了起来。 傅怀禹一手扒着窗台,另一只手冲祝玉寒晃了晃:“单反给我。” 祝玉寒递过去单反还不忘担忧地喊了句“小心点啊”。 童嗣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暗骂:“该小心的是我,他有什么可担心的,还敢再矫情一点嘛。” 傅怀禹在上面拍了两张照片,接着他摆摆手示意童嗣蹲下,从童嗣身上跳下来,还抽出纸巾擦了擦皮鞋。 童嗣内心:“我、日、你、哥——好,我忍。” “过来看这个。”傅怀禹对众人招招手。 当然,这个“众人”的范围可不包括储荣。 而储荣也自觉的没有上前,只是轻轻说了句:“那你们先忙,我先回研究所。” 但几人似乎都没听到,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傅怀禹刚拍下的照片上,所以,也无人回应他。 储荣站了一会儿,然后扭头下了楼。 “这窗台因为常年没人清理,落了很厚的一层灰,但你看,这积灰中有两道清晰的印子,看样式像是粗麻绳的花纹。” 几人一看,还真是。 “楼外有一根排水管道,或许杨敏杰就是将绳子拴在外面的排水管道上,将自己掉在高处,等单联悦上完厕所趁其不备将其杀害。” “啊?这恐怕有点难度吧,他是静止的,但单联悦上完厕所往外走会拉开距离。” 傅怀禹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巾,展开,纸巾中间是几缕纤维材质,看起来就像是麻绳的材质。 “好寒酸啊,你就不能找个证物袋?”童嗣感叹道。 傅怀禹没理他,转向祝玉寒: “单联悦在这里画完画之后会来卫生间洗手,她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特别注重外形的姑娘,而凶手深知她这一点才能提早埋伏在这里,在她洗完手刚要掏口袋找纸巾的时候,杨敏杰切断了麻绳,跳下来,而那时恰好会产生一个惯性,惯性造成的爆发力不容小觑,他就凭借这股力量直接砍掉了单联悦的头。” 傅怀禹耸肩:“所以,单联悦的尸体才会呈现一个抓取物体的姿势。” “这人简直变态啊。”童嗣眉头紧蹙,只恨不得把杨敏杰抓过来打一顿。 “某种程度上,他本就有精神疾病,是不适合学心理学的,因为心理学这种东西很魔幻,你学得越透彻,就越会感觉到自己心理是不正常的,觉得不正常就要想办法治疗自己,就会学更多和心理学有关的知识,以此往复,就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傅怀禹收起单反,还给祝玉寒:“现在有一个疑点,既然他是学心理学的,又怎么会蠢到在警方误将梁梵带去警局问话时还敢继续杀人,正常人都应该以此为契机忙着洗清嫌疑吧。” “他不正常。”童嗣插嘴道。 “他是不正常,但是他不蠢。”傅怀禹摇摇头,“起码,感觉比你聪明。” 童嗣刚要张嘴反驳,一边的祝玉寒打断了童嗣接下来想“回敬”的话,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没有在学校住。” 傅怀禹赞同地点点头:“好像听说他其余三个舍友都和女朋友搬出去住了不是?” “对,大部分时间宿舍就只有他一个人。” “如果他满身血的回宿舍肯定会引起注意吧,去查一下宿舍楼的监控,看他案发几晚有没有回过宿舍。” 童嗣跟着点头,点着点着却觉得不对,一看,二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自己身上。 童嗣指着自己,做了个疑问的表情。 其余二人点点头,意思是“对没错就是你,不要怀疑了。” 童嗣一边诅咒着他们一边懒懒散散地往外走,现场只留下祝玉寒和傅怀禹二人。 “现在,没有别人了。”傅怀禹忽然神秘兮兮地说道。 这种恶心巴拉的语气顿时令祝玉寒浑身汗毛倒竖,他双手护胸,一副看色.狼的表情堤防着傅怀禹。 傅怀禹俯身望着他,一张脸都快贴在他脸上:“可以亲一下吗?” “大哥,这里是学校,你还能再无耻一点么?” “当是我大病初愈就过来陪你跑现场的奖励。”说着,也不管祝玉寒愿不愿意,傅怀禹强硬地掰过他的脸,在他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其实说是吸了一口更合适,嘴唇离开脸颊时甚至还发出了“啵”的一声。 祝玉寒故作嫌恶地抹着脸:“你在倒打一耙这种事上就连我都是望尘莫及的。” 傅怀禹摸摸他的头发以示安慰:“走了,先去吃点东西,我都饿了一天了。” 没办法,祝玉寒只好跟着这只巨婴颠颠往下走。 学院一楼大厅里有几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几个人正用当地方言大声嚷嚷着什么,看起来很生气的模样。 祝玉寒不是本地人,所以也听不懂她们到底在抱怨什么。 只是傅怀禹在听完了她们的谈话后,忽然止住了脚步,继而扭头往回走。 “你去哪!”祝玉寒赶紧追上去。 “我知道杨敏杰是怎么逃脱电子监控的拍摄进入美院大楼杀人的了。” —————————— 乌云滚滚的天空,银蛇似的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一道落雷劈了下来。 正对着电脑专心致志研究新师大地图的周晓冉被这雷声吓了一跳,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杯子,里面的水洒了一桌子,她赶紧拿抹布来擦。 湿漉漉的皮鞋踏过光滑的瓷砖地面,留下一滩滩污浊的水渍。 周晓冉感受到了莫名的寒意,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回头查看。 却正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她吓得怪叫一声,连连后退。 待看清了来人,周晓冉才释然地松了口气,马上扬起笑脸:“储法医,您怎么来了。” 看到储荣落汤鸡似的,她忙找毛巾来替他擦拭:“外面的雨很大吧,您怎么没拿伞。” 储荣看了这姑娘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递过去: “宏程粤海,c1078号房间,今晚十一点,我在那里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戳专栏,求预收《深处有什么2》【法医攻】×【刑警受】 从今晚十二点前的评论中抽一个读者送礼物~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星下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审判(14) 周晓冉捏着那张磁卡, 不可置信地看着储荣, 脸顿时红成了猴屁股:“这, 这是什么意思……” 储荣盯着他, 雨水顺着发丝流下, 他笑了笑,笑容落寞又凄凉:“这不是你一直盼望的么。” 话是这样说没错, 但事情来得太突然, 完全没有给自己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周晓冉二十一岁进了警局, 刚进警局时就被分配到了刑侦科, 第一次跟祝玉寒他们出外勤的案子是一具腐尸,尤其在闷热的夏季,尸体腐烂程度较高, 样子非常难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当时她一进现场就吐了,吓得一边哆嗦一边连连后退,科长那时可能心情不太好,说了句“不想做就收拾东西走人”,周晓冉又怕又生气, 但又不甘别人说什么“女孩子终究是做不来这种工作的”, 于是也稍作整理硬着头皮再次踏进了案发现场。 而就在这时,一只带着浓烈药味的手伸了过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药味的遮盖下也使得现场的气味没那么刺鼻。 那一声温柔又关怀备至地安慰: “没事的,害怕就先出去吧, 第一次是会这样的。” 透过指缝,她看见了一张干净清隽的脸,像是连绵阴翳的雨季突然穿破乌云射.进来的一束阳光,温暖又惬意融融。 六年,两千天,五万小时,周晓冉就这样将初见时便倾心的眷恋深藏于心中,只有在无人知晓的日记中才敢小心翼翼表达自己对他的情思。 “储法医,我喜欢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多看我哪怕一眼呢。” 就像现在,在储荣邀约自己共进美好夜晚的时候也要尽力克制住自己想上前大力拥抱他的欲望,甚至是想哭的欲望。 她赶紧点头:“好,好……我,我一定……准准准时到的。” 紧张到舌头都打了结。 储荣最后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踏着自己来时弄脏的地面大步走了出去。 —————————— 傅怀禹正绕着美术学院一楼大厅来回查看,祝玉寒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问道: “别卖关子啊,你知道什么了,杨敏杰到底怎么溜进来的。” “你不是本地人,我忘了。”傅怀禹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对啊,所以你快告诉我。” “等一下,等我确认了再告诉你。”傅怀禹委身,摸着墙角一寸一寸看过去。 “是嘛,五月一我妈要来,大概会住在咱家,你说我要不要向她坦白咱们的事呢?”祝玉寒站在一边佯装为难地说道。 这时候,傅怀禹才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他:“要说。” 祝玉寒暗自得意,嘴上依然不饶人:“可就这么一件小事你都不愿意讲给我听,看来是两颗心之间有了距离了,我还有向我妈坦白的必要么,今天瞒着我一件事,明天就有可能瞒着我一万件对不对。” 傅怀禹一听,明知他是在故意做陷阱等自己跳,而且陷阱还做得如此拙劣,但就假装跳了吧,没办法,谁让自己就吃这一套呢。 他把祝玉寒拉到一边,强忍住笑,指指墙角道:“刚才两位保洁阿姨用方言聊天,你大概没听懂,一位说最近经常有野猫出没,偷了她存的腊肠,另一位说,这几天下雨,还在大厅里看见了脏兮兮的猫脚印。” “嗯?这能说明什么。”祝玉寒怀疑傅怀禹这厮是不是在讹他。 “野猫怕人,所以肯定不会从正大门口进入。”说着,傅怀禹又蹲下身子,循着地面看去,“在这大厅里,有个洞,猫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祝玉寒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杨敏杰也是钻的猫洞进来的?” “是猫打的洞还是他杨敏杰打的洞还不一定呢。”傅怀禹冷笑。 果然,在极不易察觉的角落里,有一趟湿漉漉脏兮兮的猫脚印,脚印连接着外墙。 傅怀禹毫无形象地跪坐在地上,俯下身子敲了敲猫脚印连接的那堵外墙,敲着敲着,墙上的砖头便落了下来。 循着那小洞望去,原来这里连接的是护校河,护校河直通校外,所以在这个地方没有安装摄像头。 祝玉寒一看,也赶紧跟着傅怀禹趴在地上撅着腚去扒拉那些砖头。 扒拉两下,手就被一个尖尖的东西刺了下。 祝玉寒愣了下,抽回手,发现手指尖出现了一个血点。 “这里有东西。”他在衣服上擦了把血,转而去扒那堆土。 上层的土被扒掉,一把沾着血的剪刀出现在二人视线中。 他们对视一眼,祝玉寒赶紧从勘察箱里掏出证物袋,戴好手套,将这把剪刀装进证物袋中。 “看看还有什么。”他掏出放大镜,对着土层一点点用毛刷刷开。 一件脏兮兮沾着血的棉衣,一条已经碎成破布条的牛仔裤,还有因为埋在土里太久已经辨别不出颜色的女性内衣裤。 “这是单联悦死前穿的衣服。”傅怀禹提起那衣服看了看,“大小长短同单联悦的体型身高差不多。” “感情藏这儿来了,他还真的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祝玉寒额头青筋暴起,“简直是在侮辱我们的智商。” “别说,如果不是野猫出现大家还真察觉不到异样,这地方肯定不会有学生好奇到要过来撬开看看吧,说不定,这证物还会随着这学校永存于此,再无人发觉。” “我现在马上把证物送到研究所去请他们检验看上面会不会有杨敏杰的DNA,那你是……我帮你叫辆车把你送回去?” “不用管我,你去忙吧,我自己能回去,最多就是突发心肌梗塞倒在路边,最终因送医太晚消香玉陨,没什么大不了。”傅怀禹说着,眼神不自觉往祝玉寒身上瞟。 祝玉寒提着勘察箱还抱着两只装有衣服的大号证物袋,黑线排了满脸:“我知道了,我送你回去就是了。” 等把傅怀禹送到家门口时祝玉寒才想起来,这家里还有一位。 只是打开门,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做好的饭菜放在饭桌上,还用保鲜膜包裹起来。 桌上留了张纸条,纸条上是梁梵幼圆一样的字体: “最近一段时间给您们添麻烦了,听说傅先生今天回家了,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我回学校了,饭菜趁热吃,还有,谢谢你们了。” 傅怀禹这厚脸皮的脱了衣服洗了手就像没事人坐在饭桌前吃起人家梁梵留好的饭菜,祝玉寒捏着那张纸条,最终手无力的垂下。 “我又要过上那种每天伺候你吃饭洗澡,忍着你公主病还得小心翼翼安抚你那坏情绪的痛苦日子啦!”说着,祝玉寒把证物袋往旁边一丢,躺在地上开始耍赖。 “这么大人了不要张着大嘴还躺在地上打滚,快起来。”傅怀禹平静说道。 “可恶啊,为什么偏偏是你——” “是你先招惹我的啊。”傅怀禹恬不知耻地说道。 “放你的五彩螺旋屁,被调到这边又不是我的个人意愿,啊!烦死了,想起来那种日子就觉得头大。”祝玉寒依然躺在地上,说道激动处还象征性地蹬了蹬腿。“梵儿,你快回来!” “好了,别抱怨了,快把证物带走,那玩意儿放家里太脏了。” 见傅怀禹丝毫不理会自己的撒泼耍赖,也不说要自己一起吃点再走,祝玉寒自讨没趣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提起证物袋,临出门前还气鼓鼓地瞪了傅怀禹一眼。 当祝玉寒提着两大袋证物来到研究所时,众人均下意识避让。 “我在新师大找到了死者单联悦生前穿的衣服,还有杨敏杰行凶用过的剪刀,你们检验一下,看能不能从上面提取杨敏杰的DNA。” 说着,他把证物往桌子上一扔,端起也不知谁的水杯喝了口水。 “祝队长,您赶紧把杯子上您的DNA抹掉吧,您用的那是储科长的杯子,他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小心被他发现跟你没完。”一旁的女法医调笑道。 “是吗,以前没发现他这么龟毛。”祝玉寒讪讪放下杯子。 “不是他龟毛,是您太不讲究了。”女法医摇摇头,从桌上抱起那三只证物袋走进了研究室。 祝玉寒看着储荣的水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哝了句“矫情”,刚打算离开,身后解剖室的门打开了。 安岩正摘手套,一抬头,恰好看见祝玉寒,礼貌性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那个……”就在安岩绕过祝玉寒往外走的时候,祝玉寒伸手拉住了他。 自知无理,祝玉寒连忙收回手,藏在背后搓了搓。 “有什么事。”安岩的声音听起来很冷。 “就是上次,在咖啡厅,我说了不太好听的话,跟你道歉。” 安岩稍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没事。”说罢,便匆匆离开了研究所大厅。 其实,除此之外,自己更想和储荣道歉,今天甚至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或许自己当时在忙没有听到他说再见,他又不像童嗣,你听不见也得死皮赖脸趴你耳朵上到你回应他为止。 或许他根本也没同自己打招呼。 自己是真的伤了他的心吧。 自己又愚蠢又鲁莽大条,比不上储荣的纤细,就像刚才那位女法医说的,储荣不说不代表不在意,只是碍于面子才一直小心翼翼维护自己的自尊心吧。 想着,祝玉寒赶紧掏出手机给储荣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起来,那头是储荣平静到甚至有些冷漠的“有事么”。 “你在哪,我去找你,有些话想当面和你说。” “下次吧,我今晚有点事,抱歉。”说着,储荣便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获奖名单: galaxy凡,ID:29836180 尽快把地址留言给我,不要忘记写电话号码~我看到后会给你删掉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D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审判(15)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 祝玉寒只觉心都跟着凉了半分。 但也只能以“储荣或许真的很忙”来劝慰自己, 毕竟他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就因为自己说了句不好听的话就耍小脾气。 只是有些事当时安慰得了自己, 事后越想越气, 越想越不是滋味。 干脆想给童嗣打个电话,问问他那个手机定位是怎么弄的, 自己也定位一下储荣的现在所在位置直接找过去算了。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自己刚要给童嗣打电话, 童嗣反倒先发制人把电话打了过来。 “喂, 祝队,我查了那几天宿舍的监控录像,杨敏杰确实没有回过宿舍。” “嗯?”祝玉寒问了句, “那他是在校外租房子住么?” “应该是,我问过他隔壁宿舍的同学,他们说杨敏杰的宿舍已经空了三四个月了。” “好,那你等我一下,我现在马上就过 去。”挂断电话,也无心思再顾虑储荣, 祝玉寒驾车径直赶往新师大。 新师大位于郊区, 地势较低,这几日不断的雨水已经在新师大附近堆积成浅河,祝玉寒刚一下车,一脚踩空,浑浊的积水溅了他一身。 老远就看见童嗣正站在师大正大门口, 手里抱着只手抓饼,一边啃一边看手机。 祝玉寒淌过积水跌跌撞撞来到童嗣身边,抻头道:“给我咬一口,一天没吃东西,我快饿死了。” 童嗣嫌弃地把手抓饼藏到身后:“想吃自己去买,我咬一口你咬一口这和间接接吻有什么区别,我才不想吃你的口水。” “小气的吧。”祝玉寒瞥他一眼。 “真的,要是彤彤咬一口就咬一口了,你?哥屋恩远一点。”童嗣说着,赶紧回头将剩下那点手抓饼狼吞虎咽全塞进嘴中,还大口大口嚼着得意洋洋地冲祝玉寒炫耀着。 “就你他妈的这么多事,我不嫌弃你就不错了。”祝玉寒翻了个白眼,走到自己车子旁边,打开车锁,“快上来,我们现在要去一趟师大对面的小区。” 童嗣嘟哝着:“真的,如果我喜欢你,别说要一口,让我吃你嘴里的我都不介意,但是问题是,我讨……” “行了别说了。”祝玉寒打断他,“赶紧上来。” 点火挂挡,刚松开离合,祝玉寒的脚却猛地停在那里。 因为自己和傅怀禹一同住了很久,共同吃喝,共用物品,所以有时候对于这种事不是很在意,但今天那个女法医以及童嗣说的一番话却忽然点醒了他。 有些人对于自己的私人物品一向洁癖,别说用了,可能碰一下都嫌脏,就像之前自己和童嗣储荣一起吃饭的时候,童嗣耍宝故作讨好地用自己的筷子给储荣夹了菜,储荣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童嗣夹给他的食物他始终未动一下。 而之前储荣生病自己去他家里看望他的时候,他正在吃粥,还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吃点。 难道他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他不是个直男么? 果然有些事不能深究,或许本来没什么,可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 “祝队,开啊,愣着干嘛。”童嗣咽下手抓饼,擦了擦嘴,等了半天,他们祝队却跟丢了魂一样在原地等了半天也未见有什么动静。 祝玉寒熄了火,侧过身子,认真地看着童嗣:“我问你个问题。” “蓝翔。” “不是。”祝玉寒没心情和他开玩笑,“我问你,如果一个有洁癖的人邀你和他一起吃同一碗食物,或者是你用了他喝水的杯子他也不说介意,那他对你……是个什么态度。” “喜欢。”童嗣毫不犹疑地回答道,“非常喜欢,深入骨髓的那种。” 祝玉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不死心地求证道:“如果他是个男的呢。” “这年头男的和男的谈恋爱的还少么,这种事祝队你应该比我清楚啊,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嘛。” 这一次,祝玉寒终于沉默。 “他喜欢你才愿意忍住洁癖带来的折磨与你交换口水,最典型的表现是,他会很在意你对他的看法,想在你的眼中变成那种近乎完美的人,可能你骂他一句他都会难过半天,甚至潜意识里觉得你是他的所有物,你脱离了他的控制会让他觉得很不安,甚至是试图通过使小性子来引起你的注意,不然,说实话,你会在意黄赳对你的看法么?” “不会。” 童嗣耸肩:“这不就结了。” 说完,又觉得不对:“如实招来,是不是要给傅组长戴绿帽子了。” “没……没有。”祝玉寒心虚说道,“是帮一个朋友问的。” 童嗣笑得一脸得意:“我懂我懂,我有一个朋友系列,祝队,9012年了,还打算继续让朋友背锅么?” “闭嘴吧,知道太多会惹来杀身之祸。”祝玉寒瞪他一眼,松开手刹,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因为自己一直保持着“我和储荣只是关系很好的搭档”这种想法,所以时间一长这就成了一种常规思维,不管在他身上发生多么匪夷所思的事亦或是他对自己的态度有多么奇怪,只要在这种常规思维的规避下自己还是不会向更深层面去想。 而储荣,恐怕在这一方面从未与自己形成相同的常规思维。 说实话,得到这种答案,祝玉寒自己都觉得是惶恐的,开心不起来。 他一点也不想和储荣有这种超过友谊的感情,因为自己只会耽误他,自己给不了他任何承诺。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傅怀禹一直对储荣横竖看不顺眼。 原来究其原因就只是自己一直在逃避的这个答案。 或许自己早就明白了,但一直在潜意识中告诫自己不能多想,想得太多对储荣或是对傅怀禹来讲都是不公平的。 妈的,自己为何这么有魅力,原来太吸引人也不是件好事—— 这事一旦明了了心里就跟长了个疙瘩一样,特不舒服,注意力总是不自觉的被带歪。 祝玉寒和童嗣二人到了小区,从物业管理室查询近几月的物业缴费名单,一张一张查,查着查着,祝玉寒竟然看到了储荣的名字。 再仔细看看,不是储荣,而是诸栄。 他叹了一口气,而一边的童嗣适时拉了他一把:“祝队,你看,这里有一张缴费名单上写是杨敏杰的名字。” 祝玉寒一听,忙凑过去查看。 他记下这张缴费名单上的户号,又从物业这儿查到了房东的联系方式,通知房东前来开门。 房东一见警察就直呼倒霉,说自己当时觉得他是学生把房子租给他他不会乱搞,结果倒好,要是让别人知道这房子以前住过杀人犯精神病,这还有谁敢租啊。 说着,房东打开了大门。 屋子里很暗,所有的窗子都被窗帘遮了个严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这房东赶紧拉开窗帘打开窗子通风透气。 几人来到杨敏杰的卧室,一开门,一股微臭散发而来。 几人走进杨敏杰的房间,打开灯,这房东还骂着这臭小子肯定是把臭球鞋臭袜子随手扔这儿了,还说什么一定要让他的家长赔偿自己的精神损失费。 只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臭鞋臭袜子。 祝玉寒循着这轻微的臭气闻过去,却发现臭味是从衣柜里飘出来的。 他和童嗣对视一眼,两人点点头,猛地踹开了衣柜。 房东都傻眼了,忙过去拦住二位:“这柜子没锁,您拉开不就行了,踹坏了您赔啊。” 在一堆老土又寒酸的格子衫下,一只骨灰盒方方正正地摆在那里。 房东一瞧,吓得心脏都差点停跳,他哆哆嗦嗦指着那只骨灰盒子:“这,这小王八犊子,别让我再见到他,不然手都给他打折。” 骨灰盒周围散落了些湿黏的黑土,他们将盒子搬出来,收集好泥土打算同当时在死者董霖身上发现的泥土做个土质对比。 骨灰盒上贴着张黑白照片,正是当时坟墓被挖了的那位师大教授。 除此之外,他们还从冰箱里发现了盛有血液的玻璃瓶,以及一大袋针管,并且在杨敏杰的床上找到一本有关“黑弥撒”的记录本。 祝玉寒掂了掂那本本子,冷笑一声:“我看这小子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二人同房东到过别后火速赶回警局,祝玉寒把收集到的证物往周晓冉手里一塞,道:“你现在去一趟研究所,请他们针对泥土以及血液同受害者做个对比。” 周晓冉愣愣地点了下头,拿着证物就往卫生间走。 “干嘛去。”祝玉寒喊住她。 周晓冉心不在焉地“啊”了声,转身往外走,走一半又折回来:“您刚才说什么?” “你这丫头怎么像丢了魂一样,我说让你去研究所,找储荣他们根据这泥土以及血液与受害者董霖做个对比。” 周晓冉钻进证物袋,小声喃喃道:“确实是,丢了魂……” 说着,就要往外走。 祝玉寒拉住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周晓冉低下头,挣脱开祝玉寒,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祝玉寒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刚转身要走,却忽然在地上看到一张卡片。 他捡起来,翻看了眼,发现是一张酒店的门卡,在顾客签名一栏上写着: 十一点,不见不散。 祝玉寒窃笑:“这冉妹子今晚恐怕要变冉太太了。” 他把门卡放回周晓冉的桌子上,刚打算离开,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祝玉寒倒退回去,重新捡起那张门卡,看着那一行苍劲有力的小字,瞬时睁大了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储荣签字时的模样。 这……是储荣写的? ———————————— 大雨一直到晚上才停,积水褪去,留下浅色的污泥。 储荣坐在床上优雅翘着二郎腿,膝盖上放了一本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 他穿着睡袍,正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钟,发现才十点,距离与周晓冉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这个时间,会是谁呢。 储荣刚走到门口打算从猫眼里看看来者何人时,一阵刷卡的电子音响起,房门被人打开了。 门外,站着满脸怒意的祝玉寒。 储荣愣了下,就在那一瞬间,头痛感来袭,痛意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储荣,你想做什么。”祝玉寒将手中的门卡甩到储荣怀中,“想对晓冉做什么!” 储荣揉着太阳穴,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退到一边,痛苦地倚着墙:“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这你也要管?” 祝玉寒一听,怒火顿时烧了眼珠子,他揪起储荣的衣襟,质问道:“那我问你,发生这种事后你会娶她么,会对她负责么!” 储荣还在揉着太阳穴,水珠顺着发丝落下。 半晌,他才意欲肯定地回答道:“不会。” “那你凭什么!”祝玉寒本想给他一拳,但拳头在落下时转了弯继而落到储荣脸边的墙上。 疼痛感盖过了理智,储荣只觉身体一阵轻飘飘,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 他跪在地上,忽然伸手抱住了祝玉寒的腰,就像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能救命的稻草。 祝玉寒一下慌了手脚,他忙拉住储荣,大声问他怎么了。 储荣伸出一只手,指着床头柜:“药,药在里面,帮我拿来好不好……” 就在一瞬间,祝玉寒真的是什么气也没有了,他生怕储荣出什么事,赶紧扶着他躺到床上,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出一只白色的小瓶子问道:“是这个药么?” 储荣瞥了眼,接着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 看着储荣服下药躺下后,祝玉寒帮他盖好被子,在一边站了会儿,打算先离开。 “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么……”储荣偏头看着他,气若游丝地问了句。 祝玉寒挠挠鼻间,尴尬道:“你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而储荣,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衣服,看起来像个生了病可怜兮兮的小朋友。 “今晚会陪着我么?” 看储荣这副随时有可能驾鹤西归的模样,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祝玉寒只好坐在他床边,用安慰的口吻回答道:“会的,你安心休息吧。” 听到肯定的回答,储荣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接着沉沉闭上了眼睛,手却一直抓着祝玉寒的衣角。 傅怀禹发来信息问自己怎么还不回去,祝玉寒说再等一会儿,还有点事没处理完,等自己处理完了就会回家。 挂断电话,他就那么坐在储荣的床边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针指向了十一,敲门声也适时响起。 祝玉寒看了看床上的储荣,确认他已经睡熟之后,才轻轻扯开他的手塞进被窝里,蹑手蹑脚地过去开了门。 果不其然,门口站的正是周晓冉。 见到开门的是祝玉寒,周晓冉着实一阵慌乱,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祝玉寒关上门,看着周晓冉。 “祝,祝队,您怎么在这儿啊……”周晓冉的语气漫上一丝哭腔。 “储荣身体不舒服,吃了药睡下了,咱们先走吧。” 并没有质问周晓冉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知是没有结果的恋情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如飞蛾扑火般冲过来了。 周晓冉坐在车里,手里还拿着来时路上买的两杯咖啡,因为不小心弄丢了门卡,还在想着要怎么同储荣道歉,没想到不是丢了,是被他们祝队拿走了。 看出周晓冉的紧张,祝玉寒打开音乐播放器,挑了首舒缓的曲子,试图缓解下周晓冉的不安。 他笑了笑,问道:“咖啡我可以喝么?” 周晓冉一听,忙将其中一杯咖啡递了过去:“可,可以……” 祝玉寒打开咖啡喝了一口,微苦,糖只放了很少,倒是储荣喜欢的口味。 “今年多大了,二十七岁了吧。”祝玉寒喝着咖啡,望着窗外的行人匆匆。 周晓冉点点头。 “还没有男朋友么?” 周晓冉摇摇头。 “喜欢储法医么?” 周晓冉攥紧了手中装咖啡的纸袋,半晌,才犹豫着点了下头。 “可是,即使是喜欢,也要想清楚点,会不会有结果,如果只是一厢情愿的单恋,如果只是他放飞自我的无意识邀约,以后该怎么办呢。” 周晓冉攥着手中的纸袋,突然“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 她用袖子抹了下眼睛,一张嘴,声音都跟着打颤:“可是,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我有什么办法啊。” 祝玉寒轻轻叹口气,抽出几张纸巾递了过去。 周晓冉没接那纸巾,低下头,大哭起来。 “我都喜欢他六年了,每天都在想着他念着他,今天终于给了我这样一次机会,哪怕之后掉入什么所谓的无底洞,我也认了,我已经二十七岁了,真的不年轻了,我还有多少青春能继续耗下去啊……” 听着周晓冉的哭声,祝玉寒只觉得心都被揪紧了,生生的疼。 周晓冉是他一路带过来的,从她刚进警局时就跟着自己了,自己一直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自己比她还着急她的终身大事,但换做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花心渣男童嗣他都不会觉得像今天这么难受。 只因为那个人是储荣,明着暗着向自己表明过很多次心意的储荣,他不能害周晓冉,也不能让她再继续傻下去,所以即使是难听的话会刺伤她的心,祝玉寒也愿意做这个坏人。 祝玉寒拍拍周晓冉的小手以示安慰:“听我一句劝好不好,以后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早点放手,陷得越深只会让自己越痛苦。” “为什么啊——”周晓冉还在哭,“我觉得储法医对我也是有意思的,他会送我蝴蝶兰,你知道蝴蝶兰的花语是什么么,是代表初恋。” 祝玉寒想起去年自己生日时储荣送自己那束蝴蝶兰,当时自己闲极无聊时还数了数,九十八朵。 他也忽然明白过来那只被周晓冉当宝贝一样栽植在花盆里的蝴蝶兰,加上它,刚好九十九朵。 只是看周晓冉这个样子,这句话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果然跌入爱河的女人不管是十几岁二十几岁还是三十岁都一样,智商化作负数。 “可是,可是你要知道,储荣他根本不喜欢你,他早就有了心仪的对象,只不过一直爱而不得,所以才将情思化作欲望转移到你这个傻丫头身上,你,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听到这句话,周晓冉马上不哭了,她睁着一对肿似核桃的眼睛望过来,小心翼翼问道:“他喜欢的人,是谁啊,漂亮吗?” “额,倒是没有你漂亮。” “那他为什么还喜欢她啊。”周晓冉又开始埋头痛哭。 “大概……大概是因为储荣不是特别在意外表,比较注重内在?或者是他是个受虐狂,喜欢那种脾气暴躁的,能对他又打又骂的。” 周晓冉想了想:“可我舍不得凶他。” 说着,这丫头终于破涕为笑。 祝玉寒是真搞不懂女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不知道她们到底在想什么。 他解开安全带,往右边靠了靠,轻轻揽住周晓冉,摸摸她的头发,心疼道:“真的,忘了他吧,哥给你介绍个更好的,比他高比他帅还比他有钱,我觉得那个安岩就不错,就是高冷了一点,但从面相来看,他会是一个对情人很忠心很体贴的男人。” 周晓冉含泪笑了笑:“你还会看面相啊。” “当然啦,而且我们冉妹子从面相看就是将来一定会嫁一个超级好男人的福相。” 周晓冉倚在祝玉寒怀中,摩挲着手中的纸袋,轻声道:“那,给我一点时间吧,毕竟,要想完全放下六年的感情是件很困难的事。” “嗯,哥会一直陪着你的,每天逗你开心,带你吃好吃的,这次不会再嫌贵了。” “那,那你给我介绍一个像傅组长那样的男人吧,他可是我的理想型。” “哇,他那样的,不是我打击你,你嫁过去就等着当一辈子保姆吧,比幼儿园的小朋友还难缠,我们家狗都嫌弃他,你想想他有多可恶就行了。” “你好像很了解傅组长啊?”周晓冉笑道。 “面相,面相,都是面相告诉我的。”祝玉寒擦了擦冷汗,差点说漏嘴。 ———————————— 果然,一回到家,狗都嫌的傅怀禹小盆友便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祝玉寒赶紧抱起阿杜又摸又亲。 傅怀禹将阿杜提到一边,凑过去:“不要试图用阿杜的气味掩盖罪行了,快如实招来,又去哪里鬼混了。” “公事公事。”祝玉寒打了个马虎眼。 傅怀禹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接着从他肩头扯下一根头发:“嗯,女人的头发啊,还挺香的,什么公事这么幸福啊,上级怎么就没分配给我这等美差?” “是,是冉妹子的,她遇到点不开心的事,我的肩膀就借她靠了靠。”祝玉寒说着,冷汗就掉下来了。 “你还真是大众人情昂,来,咱们的大众情人去床上躺好了,我要检查一下,你在外面有没有对我不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alaxy凡、星下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审判(16) 刚停了没多会儿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祝玉寒被这烦扰的雨声吵醒, 他随手摸过枕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发现才凌晨五点钟, 天还黑着, 傅怀禹 他蹑手蹑脚下了床,去卫生间简单洗漱过, 留了早餐便轻轻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乘着夜色, 他钻进车里, 发了会儿呆, 便发动车子赶往宏程粤海酒店。 刷卡进门,房间内一片黑暗。 祝玉寒打开手机电筒,做贼一般踮着脚来到储荣床边, 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给他倒好热水,将昨晚储荣吃的药准备好。 他看了看,原来是是止痛药。 储荣每次不舒服便会吃止痛药来抑制疼痛,其实这样不好, 治标不治本, 过度劳累、生活作息不规律都是引起各种并发症的根因,储荣自己肯定也明白,但既然选择了这份职业,有时候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的。 “你发现了么?”床上,一声呢喃。 祝玉寒以为是自己吵醒储荣了, 赶紧凑过去看了看,发现这家伙只是在说梦话。 记得别人常说,经常做梦的人是因平时生活工作压力太大所致,真正健康的睡眠是一夜无梦,但在自己和储荣多次睡在一起的情况来看,储荣发梦是经常性的,看来,这人心里藏事儿太多了吧。 祝玉寒帮他掖了掖被子,就这样翘着二郎腿撑着腮以一个木然的姿势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的人看。 六点钟,储荣定的闹钟准时响起,只响了那么一声,他便毫不拖沓地坐了起来。 祝玉寒一直都觉得这种按时起床的人很可怕,这样极高的自律性是自己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程度。 祝玉寒下意识起身,呆呆问了句:“起来了?” 储荣睁着一对惺忪睡眼迷茫地望着祝玉寒:“嗯?你怎么在这儿。” “不是你让我陪你的嘛。” 储荣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这人真奇怪,睡了一觉起来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头还疼么?” “还好。”储荣下床穿鞋,绕过祝玉寒径直进了卫生间。 “那正好,一会儿吃个早点,我和你一起去趟研究所拿检验报告。” “是杨敏杰的物证检验报告么?”储荣刷着牙,含糊不清地问了句。 “对,他的案子庭审在即,不过现在我手上已经有充足的证据能扳倒他,还有他那个认钱不认人的律师。” “律师嘛,是这样的,他们的工作性质就是如此,管他是替谁辩护,只要打赢了官司他们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卫生间里传来哗哗水声,储荣的声音在这水声中显得有些不真切。 二人一同吃过早餐,便驾车赶往研究所。 安岩他们早就在忙了,原来储荣去的还算是晚的。 “检验结果出来了没。”祝玉寒随口问道。 “土质检测出来了,但是血液对比没那么快,在死者董霖的案发现场发现的墓土与师大那位被掘了坟教授的骨灰盒附近发现的土质对比是完全一致的,还有就是。” 安岩将一只证物袋递给祝玉寒:“在死者单联悦生前所着的衣物中发现了一根短发,初步估测是男性短发,长短发质目测和嫌疑人杨敏杰的差不多,现在我们正在同嫌疑人杨敏杰的DNA做比对。” “对,如果是精神障碍患者的话是不会如此条理清晰地处理尸体销毁物证,这样起码可以证明他在杀害单联悦和董霖的时候并未处于发病期。” 安岩点点头:“DNA比对结果最快明天能出来,庭审在下周,时间赶得及。” “那我再去一趟师大,去走访下死者郭睿的同学,看能不能从中打听出点什么。”说着,祝玉寒就要往外走。 临出门前,他习惯性偏头看了眼储荣,就见他正和几名法医在讨论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这边。 没打招呼,祝玉寒撒丫子离开了研究所,回了警局,正好碰上打着哈欠满面倦容的童嗣,还不等他把书包放下便被自己无情地拖到了警车上。 “从去年年底到现在,整整四个月了,我一天都没休息过,再这样下去我的身体要吃不消了。”童嗣说着,脑袋一点一点,一副随时有可能睡过去的模样。 祝玉寒挂了档,斜了他一眼:“你去泡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二人驾车来到了死者郭睿的宿舍,他宿舍的其他三个小伙子正在打游戏,即使是看到警察上门也未停下手上的动作。 “什么时候结束,有点事想向你们询问。” 其中一个小伙子火速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转移回电脑屏幕上:“稍等,正团呢,对面马上要投降了。” 祝玉寒点点头,乖巧地找了张椅子坐好,童嗣一看则立马来了精神,凑到人小伙子旁边,嘴里还不停嘟哝着: “兄弟,女警玩得可以啊。” 那男生骄傲地摸摸鼻子:“小意思,毕竟我也是black rose的最强王者。” 当“胜利”的字眼出现在屏幕中时,小伙子终于鼠标一甩:“哎,赢得太轻松了,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他点了根烟,给童嗣递过去一根:“抽烟么?” “不抽不抽,谢了。” 小伙子点点头,自顾吞云吐雾起来:“你们说,过来找我们干嘛?” 祝玉寒这才站起来:“就死者郭睿,有点情况想找你们了解下。” 提起郭睿,小伙子才终于露出了惋惜的神色:“他呀,辅助好手,别说,没了他碰到的辅助都尼玛坑货。” “我问的不是这个。”祝玉寒一听,满头黑线。 “他在临死前,有没有同你们提过与杨敏杰有关的事。” 小伙子想了想,接着肯定地点点头:“提过,而且不止一次。” “能具体说说么?” “我们宿舍都是学犯罪心理的,他说过以后毕业想进警局做犯罪侧写师,平时也很努力,但是之前写了篇课题报告,研究的是原生家庭的特殊教育对孩子成长带来的影响,当时我们导师还狠狠表扬了他一番。” “什么是原生家庭的特殊教育。”祝玉寒没太明白。 “他那课题做的太高深了,我是没看懂,总之就在学校发生凶杀案后,郭睿通过分析得出了杨敏杰是有最大嫌疑的结论,当时他在宿舍说过这问题,但是大家都没太当回事儿,没想到,还真被他猜对了。” “那对于杨敏杰,你又有什么看法呢?”祝玉寒继续孜孜不倦地问道。 “他那个人,怎么说呢,听说父亲是老来得子,全家一根独苗,所以特别宠溺,但他的家庭条件就摆在那儿,你也知道的,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大概是以前他所处的大环境就是那样,但因为父母过度宠爱,所以一直也没缺着他什么,想要什么砸锅卖铁也要买给他,导致他在他所生活的环境之间一直处于一种过人的错觉。” 男生顿了顿,继续道: “但当他读大学后,来了市里,这种格差就显而易见了,这边消费水平高,再就是,读我们这学校的还有一部分真的是花钱找关系进来的,就我们学院的学生会长,大一的时候就开着宝马来上课,身边这样的学生太多了,而这是杨敏杰父母卖血卖肾都换不来的,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嘴上又没把门的,有时候说话不太注意,他那人又敏感,开个玩笑都能记你半年,说实话,没人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所以,他能变成现在这样还真不是意料之外。” 祝玉寒笑着摇摇头。 一个二十几岁的学生,在短短几年间经历了从自负到自卑到爆发的心理历程,父母对他的溺爱以及社会的浮夸蒙蔽了他的双眼,使他无法正视自己,所以走上了今天这一步。 “是真的很溺爱,据说他读高中十点下晚自习还要父母轮流来接,骑自行车载他回家,不是我说,女生就罢了,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身边大部分,应该说是所有的男生都是自己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上放学好嘛,杨敏杰果然奇葩。” 男生说着,无奈叹口气:“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是很傻很天真了。” 的确是,老话说得好,惯子杀子,可以说,杨敏杰今天沦为阶下囚他的父母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事已至此,他的父母想的不是忏悔而是想办法为他脱罪,也是很可笑了。 两人离开学校的时候,祝玉寒还半开玩笑地对童嗣说:“你应该感谢父母对你的严格管教,否则,说不定你也会像他一样。” 而童嗣的回答则是:“我和他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好吧,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挤破脑袋就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让别人以他为中心而活,还有很多人,他们根本不屑于去讨好他人,甚至认为群聚的都是弱者,而强大者似孤狼。” “这么多废话,狼不是群居动物?” 童嗣眨眨眼:“母狼就另当别论了。” 刚一回警局,就碰到副局老李正在训话,两人找了个位置窝进去,打着瞌睡听着老李针对最近几起案件作报告。 最后一句:“这次五月一,原则上是要放假的,但因为咱们是旅游城市,外地游客很多,必须加紧防范,所以,哪个思想觉悟高愿意主动值班的。” 此话一出,众人均缄默不言。 “没人?没人那就每个科室轮流值班,按照资历顺序来,每天安排三到四人,大家没有意见吧。” 何止是有,而且意见非常大。 散会后,待老李一走,所有人都开始出声抱怨: “这瓜皮老李,好不容易放个假还尼玛要值班,真想把他这样然后那样。” “我还答应我老婆要带她去趟澳门,这下好了,我特么回去又要跪榴莲了。” 而周晓冉,坐在一边撑着腮,始终不发一言。 “冉妹子。”祝玉寒笑嘻嘻地凑过去,“五一有什么打算呀。” 周晓冉愣了下,直起身子:“不是要值班么。” “我替你值了,你找个好地方去散散心吧。” 周晓冉一听,眼眶又红了,略带哽咽地问道:“可以么?” “我说可以就可以,钱够不,不够和我说呀。” 周晓冉转过身子,用手抵着脑袋,头发遮住脸,看不到表情。 半晌,她才小声道:“谢谢。” 祝玉寒拍拍她孱弱的肩膀,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刚要说什么,便被一阵聒噪的死猴子叫打断。 他掏出手机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找了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他接起电话便略带焦急地问道:“妈,怎么这个时间打来电话了。” “儿砸,妈下飞机了,你还在上班吧,那你给我发个定位,我自己打车过去。” 祝玉寒一听,大脑瞬间宕机,呆呆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儿砸?儿砸?这电话怎么回事。” “妈,您别乱跑,我现在就过去接您!”祝玉寒说着开始换便服,“别乱走,我很快就到,二十分钟。” 他妈只说五月一放假会来,也没说今天就来啊,这猝不及防地怎么和傅怀禹解释。 祝玉寒上了车,火急火燎地系好安全带,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傅怀禹的电话。 傅怀禹那边听起来像是还没睡醒,还带点起床气,语气也实在不讨喜:“干嘛,真会挑时候打电话。” “别睡了,太阳都照腚了,我跟你说,我妈来了,赶紧把你那猪窝收拾一下,大概四十分钟后我们就到了。” 傅怀禹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就听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伴随着穿衣服的“簌簌”声响:“这种事下次能提前一天说嘛。” “我也是才知道,我妈一声不吭招呼也没打自己就来了,我有什么办法。” 祝玉寒觉得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赶紧道:“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收好了,特别是床头抽屉里的避孕套,都扔出去,要是被我妈发现了我就制裁你知道么。” 傅怀禹在那头笑了笑:“留一个,不,两个,可以么?” “别讨价还价,你当买菜呢,快点儿的。”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 当祝玉寒见到他妈妈的时候,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哀嚎,像个被拐卖的儿童见了亲妈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妈身上擦,心里头却还敲着小鼓考虑着傅怀禹到底有没有听话把那些东西收好。 他妈穿着一身运动服,带着一顶花里胡哨的太阳帽,一手还提着不少土特产,见到祝玉寒就一把抱住他,亲昵地大力拍着他的后背表示想念,力道之大差点每把祝玉寒交代在这里。 “您来怎么不事先跟我打声招呼啊。”祝玉寒嗔怪道。 “这不是想给我儿砸一个惊喜嘛。” 是惊了,倒是没喜。 母亲的到来,除了意味着接下来几天都有人不顾劝阻地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外,更重要的是,还有无数大龄待嫁女青年照片的到来。 什么体制里的小美,自己辛苦创业的小爱,国外留学回来的小花等等。 祝玉寒有预感,他妈这次过来绝对不是单纯来看望自己的。 他妈手里提着个巴掌大的小钱包,鼓鼓囊囊的,怎么看都像是装了一沓姑娘的照片…… ———————————— 战战兢兢回了家,战战兢兢打开门,战战兢兢向屋里喊了句“我妈来了”,接着,战战兢兢等待傅怀禹的迎接。 家里收拾的很干净,还喷了空气清新剂,傅怀禹这厮更夸张,竟还抽空去理发店吹了个造型,把自己拾掇的人模狗样的。 “哎呀,这是荣荣吧,好久不见,怎么感觉……变矮了?”祝玉寒他妈热情地跑过去握住傅怀禹的手。 傅怀禹一听,脸都绿了。 “妈,这不是储荣,诶呦我的天,这是我的新室友,他姓傅,叫傅怀禹,是我们警厅的头头。” “不好意思啊,都怪阿姨记性不好,见到帅小伙就以为是荣荣。”祝玉寒他妈自觉这句话说得天衣无缝,谁都不得罪,还一下表扬了两个人,自己简直是个人才。 结果,傅怀禹的脸瞬间由绿转黑。 “妈,先把东西放下吧,我去给你倒水。”祝玉寒眼见招致了傅怀禹的不痛快,赶紧打着圆场。 傅怀禹噘着嘴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又觉得祝玉寒和他妈两人长得真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于是瞬间又对这个老太太充满好感。 “阿姨,您先休息一下,房间我帮您收拾出来了,我还顺便买了点菜,您肯定饿了吧,我去做饭,您歇着。” 祝玉寒他妈一听,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小伙子看不出来啊,你还会做饭,我们家豆豆平时承蒙你的关照了,阿姨替他谢谢你。” “不谢,我应该做的。”傅怀禹礼貌说道,说罢,便转身进了厨房。 祝玉寒帮他妈收拾好行礼,一出来不见傅怀禹,去卫生间看看,不在,去厨房看看,就见他正抱臂对着面前的一条死鱼发呆。 “你站这儿干嘛。” 傅怀禹见到他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把他拉到砧板前:“快点,做饭,做好吃一点,你妈还在外面等着呢。” “不行啊,我出来没请假,我还得赶回警局。” “别这样,你赶紧的,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快点快点。”傅怀禹那嘴就像连珠炮一样,拉着祝玉寒死活不松手。 一看他这小样祝玉寒就明白了,这货肯定又在自己老妈面前装逼了吧。 拗不过他,祝玉寒只好认命地抄起菜刀,傅怀禹则在一边走来走去替他加油打气。 做一道傅怀禹就往外端一道,还假装忙碌地擦擦额头的细汗。 菜全部上齐后,祝玉寒他妈又开始数落起祝玉寒:“你看看人家小傅,再看看你,天天又懒又馋,干啥啥不行,就吃的比谁都多,人家小傅没把你这懒鬼撵出去那是人心好,你平时也别就知道张着嘴等着吃,多帮帮人家忙,帮人家洗个菜什么的,别什么都让人家小傅操心,给妈丢人。” 祝玉寒瞥了傅怀禹一眼,没说话。 “阿姨,小祝工作忙,我帮他也是应该的。”傅怀禹恬不知耻地说道。 祝玉寒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不去演电视真是屈才。 “那你们先吃,我警局还有点事要去处理,晚会儿回来陪您。”祝玉寒说着,穿鞋就要走。 傅怀禹忙跟着他走到玄关,趁他妈不注意亲了亲他的脸,小声道:“谢谢你了,我的豆豆宝贝儿。” “别特么叫我小名,还有,提醒你一下,管好自己的嘴,该说的不该说的掂量好了再说。”扔下这么一句话,祝玉寒气鼓鼓地出门了。 ,在车上,祝玉寒越想越气,傅怀禹怎么就能这么无耻的颠倒黑白,害自己白挨了一顿数落。 一回警局,就遭到童嗣的无情控诉:“祝队,你又跑哪讨清闲去了,局里都快忙蹿火了,你倒好。” “怎么了,什么事把你忙的。”祝玉寒酸道。 “我们查了下,确实是临市有个房地产老板杀了人,但是试图用精神病脱罪呢,他的辩护律师就是吕立。” 祝玉寒冷笑一声:“精神病还真是背得一手好锅,他不就觉得我们在杨敏杰的案子上没有证据才敢这么猖狂的嘛,先不急公布证据,等到法庭上当着全国人民的面打他脸,现在先让他蹦跶着好了。” 法医科的人熬了几个通宵,终于在临开庭前整理出来了有关杨敏杰行凶留下的所有物证。 通过DNA比对,在死者单联悦身上发现的发丝正是杨敏杰的,而在美术学院一楼大厅的洞口处发现的剪刀上的血迹也正是单联悦的。 从杨敏杰租房里发现的装在玻璃瓶的血液也是死者董霖的,而死者郭睿的室友、租给杨敏杰房子的房东,以及勉强捡回一命的体育生也全部作为证人被传唤至法庭上。 开始,吕立还死鸭子嘴硬,一口咬定杨敏杰是在病发时无意识行凶伤人,所以理应不负刑事责任,此话一出,一边旁听席上的死者家属都开始咒骂起这个无良律师,说希望有一天他的孩子也会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死于非命。 吕立平和地推了推眼镜,法官一遍遍喊着肃静,但这都不足以平息死者家属的怒火。 没办法,只好先将家属们请了出去。 所有的死者家属中,只剩下乔安安的父亲还坐在旁听席上,他看起来至少二百斤,一个人占了俩人的位置,但他坐在那儿始终不发一言。 在乔安安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和同学抱怨自己的父亲不爱自己,从来不关心自己,就像现在这样,在面对有可能令自己女儿枉死的辩护律师时也未有太大反应,平静到在外人看来这个女孩甚至与自己无关。 法医递交了所有的DNA比对证明,以及证物,医院也提供了杨敏杰冒充医学院学生购买乙.醚的记录,再传唤证人出庭作证,一来二去,吕立很快没了话说。 “据资料显示,死者董霖生前曾被性.侵、抽血,以及在尸体周围发现的墓土,是邪教进行黑弥撒时制造的所谓魔力药水的主要成分,试问,一个精神障碍患者,是如何清晰条理地按照黑弥撒的记载处理死者的尸体,以及死者单联悦的衣物,并在死者身体上留下标记,这不符合神经病理学对于精神病无意识行为的判定,只能说明,嫌疑人杨敏杰的确患有精神障碍疾病,但在行凶时并未处于发病期。” 法官点点头,转而面向吕立:“被告方辩护律师,请问您有异议吗?” 吕立深吸一口气,半晌,释然地笑笑:“没有异议。” 三名法官互相讨论一番,接着敲敲小锤子:“休庭,稍后宣读对于嫌疑人杨敏杰的判决结果。” 旁听席上的人缓缓起身,那个二百斤的男人也挪动着自己肥硕的身躯费力站起来。 接着,众人只觉眼前一道黑影掠过,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见那个胖胖的男人已经冲到被告席上扯住杨敏杰的衣领大力殴打着他,但很快被几名警察拦下。 “你还我女儿的命!”咆哮声被泪水沾湿。 他的目标很明确,不是教坏杨敏杰的父母,也不是帮杨敏杰打官司的律师,只是那个让女儿屈辱恐惧死去的杀人犯。 那个二百斤的中年男人以一个可笑的姿势被警察按在桌子上,双手无力地扑腾着,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哭喊着: “安安,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没有保护好你,该死的是爸爸不是你啊——” 女孩生前一直以为爸爸不爱她,也不关心她,自己犯了错爸爸就只会责骂自己,爸爸很自私,心里只有自己,于是从高中起,她便拒绝再同爸爸交流,甚至是从小缺乏父爱的她甘愿给一个四十多岁有老婆孩子的老男人做情.妇。 但她不知道的是,爸爸虽然没能耐,不会赚钱,但下班后风里雨里送外卖攒了点钱给她买了块五千多块钱的卡地亚手表打算当生日礼物送给她,只是碍于男人的面子,才一直没有送出手。 爸爸在法庭上悔恨而深情的告白,只可惜,她再也听不见了—— —————————— 单联悦,本该拥有大好前程的漂亮女孩,因为一句无心的嘲笑,被砍了头,杨敏杰认为,好啊,你不是别人心中的女神么,那你就继续做你的女神一直到死吧。 于是,他砍了单联悦的脑袋后放在了无头女神像上,为此他还特意买了双女鞋,穿不进去,只能绑在脚上,以洗脱嫌疑; 董霖,学校吉他社的社长,对于新社员杨敏杰他是瞧不上的,毫无音乐天赋,弹出来的弦音像是鸭子叫般聒噪,他觉得这人没什么太大发展,为了不让他占用社团资源便将他请出了吉他社。 于是,他先用乙.醚迷晕了董霖,性.侵了他,并且抽取了他自诩高贵的血液制作所谓的魔力药水; 乔安安,学校里有名的小三,破坏别人家庭,被别人的老婆找到学校来,争执中不小心撞到了杨敏杰,杨敏杰踉跄之下摔倒在地,以为自己受到了众人嘲笑,其实当时根本无人在意他,杨敏杰认为,做小三的和妓.女无差,都是下三滥的贱货。 于是,他趁其不备杀害了乔安安,并在她脸上涂满了他认为妓.女的标志性浓妆,接着再以性.虐时常用的捆绑方式将乔安安五花大绑扔在了天台; 郭睿,犯罪心理学专业的得意门生,他曾经骄傲地问过杨敏杰“你就是凶手吧”,但杨敏杰一句玩笑带过,使得郭睿放松了警惕。 于是,他随手抄起一边的椅子击倒了郭睿,并且用随身携带的刀子划开了他的嘴巴。 看着濒死的郭睿,他发出了丧心病狂的笑声:“你不是很有能耐么,说啊,说啊!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郭睿在临死前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并在手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下一个五芒星的痕迹,他担心自己写了杨敏杰的名字会被他发现擦掉,但他并不知道其实杨敏杰一直留下的是倒五芒星,而这恰巧给警方提供了线索。 关于几人被害位置恰好呈五芒星状,这倒真是个巧合,被祝玉寒误打误撞地蒙对了而已。 而行凶者杨敏杰始终认为,自己并没有错,这些人不该死么?他们藐视他人,破坏别人的家庭,骄傲自满,暴戾无礼,他们贪婪、色.情、暴力、自傲,自己杀了他们是替天行道,他们肮脏的灵魂终会为他们伟大的撒旦魔王所拥有,所以自己不是杀人犯。 而是这宗宗罪行的“审判者”。 吕立的官司败诉后,遭到他另一位委托人,也就是那个房地产老板的质问:“这么简单的官司你也能败诉,你让我怎么敢把官司交给你,我那十几万都白花了?!” 而吕立,只是笑,他说: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要妄图抱着侥幸心理,因为你也看到了,真相会迟到,但总不会缺席,它就像影子,只有在置身黑暗中才不会出现,但很不幸,今天的太阳很好,漫长的雨季,已经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说一下: 最近收到不少有关于“主角无能论”、“主角渣男论”的评价,首先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因为能看出来大家很认真地读了这篇文。 其实我有说过,祝玉寒是学犯罪心理出身的,而非专业刑侦警察,他的专业能力甚至不如童嗣他们,病理学知识更是不如法医,他能做的就是通过对案发现场痕迹的一个心里侧写来分析嫌疑人,然后再由专业的刑侦警察寻找证据。他不是神探,也不具备什么高贵人格,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所谓的主角光环,胆小也怕鬼,需要大家的帮助、大家的共同努力才能破案,因为我很不喜欢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太鬼扯,文章本来要写也是大家共同努力破案,如果是我之前没讲清楚,那我道歉。 如果大家了解过犯罪心理会发现这真的是一门非常神奇的学科,这也是警察在破获重大刑事案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我大学二专学的是心理学,涵盖了犯罪心理,但不多,真的就是现学现卖了= =所以如果有什么差错也希望大家能原谅我,我会努力改正(鞠躬) 关于说祝玉寒太渣的这个问题,我也做过反思,但其实想想,他情商低,如果别人不明说他真的察觉不到,而情商和心理学是不挂钩的,望周知。 他照顾关心储荣,从我的个人角度来看没什么问题,因为他一直把储荣当做很好的朋友,储荣的个人经历一直也是让他很心疼的事,储荣没有亲人没有其他朋友,而祝玉寒就会热血的认为作为储荣唯一的朋友,照顾他也是理所当然= =而我们是站在上帝视角来看待他,无法切身体会他的想法,有异议,我能理解。 在一个就是文中存在的BUG,这些我都知道,但因为要避嫌,所以不能写,比如说,一个成年人想要砍掉别人的脑袋其实不可能,因为骨头很硬,法医解剖都会用专业的骨凿开骨锯才能打开胸骨,但为了防止背负上教唆犯罪的骂名,只好这么写,最近也正是严打时期,不想自己的文被封被查,也希望大家能理解。 还有就是读者反映“犯罪者智商普遍高于主角团,而破案有时过于简单”的问题,人无完人,再聪明的罪犯都会留下纰漏,而这细微的线索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比如英国有名的开膛手杰克,杀了几十人,但最后就在一名受害者身上发现了他的DNA,所以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医生身上,DNA是非常关键的一环,头发、指甲、皮屑都可以检验DNA,所以有时候破案推理真的很简单,关键就是有没有线索,有线索一切好说,没线索就会拖成悬案。 而很多案件的真相,看似荒唐,但那就是案件的真相。 最后就是关于案件过于简单,其实我也是怕读者们看着烦,一个案件扯个几十章,要我我也不愿意看啊,所以会拉短单元篇幅,但因为之前和编辑确定过全文字数,所以主线就只能无限拉长,有时候篇幅一长主线就容易崩,我也很惆怅,甚至产生了想砍文的念头,本打算砍到五十五万字就完结,但是因为当时没有倒V而是顺V,前面免费章节字数太多,而晋江有要求是V文字数大于非V字数的三倍,所以一直在痛苦写着= =哈哈 最后,还是谢谢大家中肯认真的评价,我爱你们,你们是最胖的! 第138章 怠旧(1) 1962年于美国上映的电影《洛丽塔》讲述的是中年男子亨伯特与十二岁少女之间的情爱故事, 美国杂志《名利场》评价本片为最真实的爱情故事。 这场看似不伦的恋情却向所有人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提问: 什么是爱情呢? 也许是因为个人不可抑制的情欲, 也许是因为个中的欺骗和背叛, 又或许因为爱情本身它无关年龄, 注定是每个人必经的劫难和宿命, 人与生俱来的原罪所在,所以这个问题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确定的答案。 除了电影《洛丽塔》之外, 所谓的“洛丽塔”还有另一种释义, 人们将它定义为一种风格, 寻求有别于一般生活的态度, 即成熟女人对于青涩女孩的向往,演变至今天,特别是在强大日文化的冲击下, 洛丽塔已经成为了一种“没有意义,只是觉得可爱”的穿衣风格。 大家所称的lo娘年龄也集中在十四到十八岁之间,她们定期举行茶会、聚餐,而这些洛丽塔风格的衣服也着实不便宜,最低六百,上不封顶。 懂得人便懂, 不懂的人也只会对她们的长相评头论足, 当她们是异类。 其实无可厚非,每个人追求的生活方式不同,并不能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去驳论他人。 祝玉寒第一次见到洛丽塔是在五一假期的一场漫展上,当时自己和傅怀禹两人正陪着他老妈在广场上闲逛,结果就在广场后的家具城里看到围了不少奇装异服的少男少女, 他妈好奇,非要进去瞧瞧。 拗不过这老太太,俩人只好排了老长时间的队才买到三张被黄牛炒到天价的展票。 祝玉寒觉得特憋屈,自己一个警察,沦落到要从黄牛手中讨票,但没办法,他妈非要进去瞅瞅,自己拦都拦不住。 “哎呀,小姑娘,你这裙子真漂亮,是从哪里买的呀?”祝玉寒他妈拉着一个穿着蕾丝小洋装的女孩笑问道。 女孩回头看了祝玉寒他妈一眼,没说话,踩着厚底皮鞋扬着高傲的脑袋离开了。 其实祝玉寒和傅怀禹两人平时都不看动漫,进了这展子里就和瞎子逛街一样,左右不知,展子里人又多,你推我搡,再碰上大规模宅男跪舔COS女神,那场面就跟堵车一样,半天挪不动。 祝玉寒他妈还在那恋恋不舍地念叨着:“刚才那个小女孩真漂亮,像洋娃娃一样。” 祝玉寒撇撇嘴,并未表示赞同。 反正是他这种直男欣赏不来的风格,女人的话,他还是更喜欢那种清纯的初恋脸,他坚信大多男同胞都和他是一样的想法,是了,太华丽的风格总会给人不真切的距离感。 就像童嗣他那个小女朋友一样。 想到童嗣,还真就出现幻觉了。 那个坐在一边摊位旁拿着根冰激凌舔来舔去的是童嗣吧,要是他来这地方自己还真不会感到稀奇。 祝玉寒奋力挤过人群,走到那坨疑似童嗣的不明物体旁边仔细瞧了瞧,发现那个满脸呆滞像个二百五一样的人还真就是童嗣。 一见到祝玉寒,童嗣就像见了亲人一样,举着那快融化的冰激凌就往祝玉寒怀中扑。 祝玉寒赶紧推开他:“你怎么在这儿。” “陪彤彤来的。”童嗣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令人犹见垂怜。 “她人呢。”祝玉寒抬头四处环望一圈。 童嗣努努嘴,指着展台上一个粉色头发正在给海报签名的女孩道:“那儿呢。” “她扮演的是谁啊。” “没文化,这叫cosplay。” “哦,她cosplay的谁啊。” “我妻由乃。” “我妻……有奶?” 童嗣看他这模样连解释的欲望都没了,摆摆手:“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傅怀禹陪着老太太不厌其烦的在展厅里逛来逛去,祝玉寒则和童嗣靠在一起打起瞌睡,旁边的妹子见了便满脸猥琐喜色地举着相机对着他们一顿猛拍,嘴里还嘟哝着“真爱,这绝对是真爱”。 虽然困意重重袭来,但祝玉寒一听这妹子的言论还是嫌弃地歪头躲到一边,尽量与童嗣保持距离。 俩人一直逛到中午,才打算回家吃饭,祝玉寒睁着朦胧睡眼被傅怀禹从椅子上拉起来,他妈看起来还不尽兴,一个劲儿嚷嚷将来也要给孙女儿做一样的小裙子。 祝玉寒一听这话,霎时清醒过来。 沉默地回了家,祝玉寒刚要去做饭便被他妈拉住,说看他困得像只狗熊一样让他先去补个觉,饭做好了会叫他。 祝玉寒浑浑噩噩回了房间,刚往床上一坐,傅怀禹就跟着进来了。 “怎么,我们傅大厨不去帮老太太做饭过来这里做什么。”祝玉寒看他一副吃瘪的样子便戏谑的挪逾道。 “不敢,怕露馅。” 有时候,祝玉寒觉得傅怀禹这人真是无耻到一种令所有人都自愧不如的境界。 他坐在祝玉寒旁边,牵着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假装心不在焉地问道:“咱俩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咱妈说。” “都咱妈了,你还真是猴急。”祝玉寒舔了舔嘴唇,“我也没想好,每次想和她老人家坦白,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今上午在外面的时候,妈妈一直问我,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还问我身边有没有合适的让我帮你物色着。” 傅怀禹越说声音越小。 “别急啊,这几天我妈看起来挺高兴的,难得的假期,别让她不痛不快的行吗,我会找个合适时间和她好好谈谈,这几天你先沉住气。”祝玉寒看他这个样子,也没心情和他开玩笑了。 傅怀禹无力地倚在祝玉寒肩头,低声问道:“万一她不同意怎么办。” “想什么呢,什么万一,她是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得从长计议,急不得这一时。” 祝玉寒摸着手指上的钻戒,轻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么?” 傅怀禹轻轻点了下头:“那我今晚可以去你房间睡么?” “再忍几天吧,等我妈回家,我肯定连本带利好好补偿你。” 傅怀禹一听,当即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骑身将小祝压在身下,吻着他的脖颈:“那现在可以先收个定金么?” 祝玉寒闭上眼睛,反手揽着傅怀禹的腰。 拖鞋声在房门口响起,祝玉寒一个激灵,惊坐而起,大力将傅怀禹踹到床下。 他妈适时地打开门,笑眯眯说:“孩子们,快来吃饭了。” 祝玉寒应了一声,赶紧跟着走出了房间。 傅怀禹还呆呆地躺在地上,摸着被撞痛的刀口,半晌,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并不是所有的爱恋都有勇气坦白,除了要忍受世人异样的目光外,更多的是来自内心的煎熬,道路千万条,却选择了最难走的一条,虽然在被推开是早就预料到的,但在那一瞬间,还是会被莫大的失望所淹没。 ———————————— “哦呦,你女朋友这么漂亮的呀。” “哎呀,一般般啦,都是化妆化出来的,你女朋友才是真清纯佳人,我才是羡慕不来。” 祝玉寒一进办公室,就听见童嗣小刘等几位猛男正凑在一起互相吹捧对方的女朋友。 “很闲啊?”这种话题祝玉寒向来是插不进嘴的,于是私只能以队长身份施压,请他们闭嘴。 几人瞬间做鸟兽四散,回到自己的位置假装忙碌。 虽然要在节假日忙碌,但日子还算清闲,像丢个自行车或者两口子打架这种事向来也报不到警局,祝玉寒就坐在电脑前,看着往期所有的相关案件整理。 现在手头上的案子就只剩蔡志杰和隆福花园的案子还没有进展,但几起案件中发现的一元硬币始终是一团谜,再加之于其他案件中同样发现的硬币,凶手虽然是抓到了,但他们都说自己没做过这么无聊的事。 祝玉寒看着屏幕中四枚硬币的照片,按照发行年份来排,2008年、2010年、2012年、2014年,都是隔了两年发行的,这是巧合么?还是另有所指。 蔡志杰不是江赫杀的,但是在蔡志杰和章帏脸上发现的化妆品却是同一种牌子,难道是有人提前见过章帏的尸体,并且模仿凶手作案,在蔡志杰脸上涂了相同品牌的化妆品?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再从物证角度来分析,就算他是真的模仿杀人,那他又是如何测定章帏脸上化妆品的成分,这种大分子物质不通过专业的检测仪器是测定不出来的吧。 专业的检验仪器…… “祝队祝队,刚接到报警电话,要求我们这边速速出警!”童嗣探了个脑袋进来。 思路被打断,祝玉寒烦躁地喊了句:“怎么又有案子,没完了是吧。” “你凶我也没用,又不是我干的!” 报警人是某小区的一名普通住户,声称一早起来在家门口发现了一只巨大的包装盒,盒子底部有血渗出,所以他没敢开,等警察过来处理。 祝玉寒他们火速赶往现场,电梯门刚一开,便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一低头,发现血水已经流到了电梯口。 入眼便是一只和成年人身高差不多的包装盒,上面还打着精美的蝴蝶结丝带。 报警人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自称是当地某所大学的音乐老师,太太最近在国外进修,儿子在自己的学校读书,平时都住在学校,而今天学校放假,所以他打算出找朋友叙叙旧,结果一开门就在门口看见这么一只大盒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最爱你的那十年、白云悠悠、星下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XFcy 3瓶;safufu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怠旧(2) “验一下, 没有毒物易燃易爆物就把盒子拆了。” 几人拿着勘察仪器绕着盒子走来走去, 一切数值显示正常, 他们才把盒子放倒, 拆开包装用的丝带。 盒子打开, 花瓣、彩丝随着微微流动的气流翻腾。 在一堆粉色的丝带中,静静躺着一只与常人身体比例等同大小的娃娃, 只是娃娃的脸稍显粗糙, 针脚简陋, 看起来像是外行缝制的。 “哇, 好丑的娃娃。”童嗣忍不住惊叹一声。 确实丑,而且骇人,缝合处的针脚乱七八糟, 但胜在制作材料非常逼真,摸起来就像是真人皮肤的触感,而娃娃头顶的发丝更是绵软纤长,就像是爱美女孩精心保养过的细软长发。 祝玉寒脸色骤变,他几乎是条件发射性地跳起来,脸色苍白:“这是人皮。” 众人一听, 忙凑上前去查看。 而报警的那个中年男人, 此时此刻面无人色,嘴唇不住地颤抖,终于,他伸出食指指着那只娃娃: “这……这是我的学生……” —————————— 死者名叫陈曦颜,A市音乐学院大三学生, 从学校提供的照片来看,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身高168公分,偏瘦,被凶手剥皮后,将皮套在了一款等身高洋娃娃身上,并且为其穿上了洛丽塔风格的洋装。 从表面痕迹来看,凶手是顺着腹部将皮肤划开,向四肢展开剥下,而且从颈部剥下的皮特别薄,看起来凶手在处理这个部位时非常小心。 “从皮肤的水分流失情况来看,应该死亡没多久,去查下监控,看昨晚到今天上午九点前有没有可疑人物抱着这种十分显眼的盒子出入小区。”祝玉寒站起身道。 “不用看了。”一直浑浑噩噩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缓缓开口:“昨晚六点后小区电路检修,一直到今天上午六点才来电……” 祝玉寒看了那男人一眼。 这未免也巧了点,恰好电路检修,恰好就在这个时间送来了这么一份“大礼”。 警方找到小区物业,又找到了小区大门口的保安,保安说昨晚身体不太舒服,所以不小心睡着了,也确实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出入。 “你还敢睡觉,我花钱请你来是睡觉的?!”物业经理一听就炸毛了,“明天你不用来了,想睡觉就睡个够吧。” 忠厚老实的门卫一听,就差下跪乞求经理不要开除他,他说自己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困,是那种精神无法战胜的困顿,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但睡了也没几个小时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昨晚您是几点到几点睡着了。”祝玉寒问道。 “大概凌晨两点到五点钟,然后我家小孩发高烧,老婆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就醒了过来。” 说着,门卫大叔还诧异挠挠头:“真是奇怪了,就昨晚,以前值夜班的时候都没这样。” 祝玉寒点点头,四处打量了下门卫休息用的小亭子,非常简陋,一只脏兮兮的电扇,一张木头桌子,一只没盖子的茶杯,就是房间里的全部配置。 “祝队,现场痕迹已经全部采集过了,尸体,不是,人皮可以先送去研究所了么?” 祝玉寒点点头,摆摆手,示意收队。 那个被送“大礼”的中年男人也一道被带去了警局,路上,他始终不发一言,就像丢了魂一样,心不在焉的,别人问他什么他也只是傻愣愣地回答“嗯”。 警方了解到,男人名叫易麟,是A大音乐学院的小提琴教授,在圈内也是名声斐然,得过不少大奖,于A大音乐学院从教十多年,去年刚评上正教授,分了房子加了薪,平时为人友善,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妻子同为学校的舞蹈系副教授,上个星期带学生去俄罗斯进修去了,儿子今年刚考上自己所任职的学校,这几天放假也和同学一起出去旅游了。 但祝玉寒却觉得事有蹊跷,为什么被杀的是陈曦颜,又为什么被剥皮后送到了易麟的家门口。 “恕我冒昧,您和死者陈曦颜,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么?” 听到这句话,易麟仿佛受到了侮辱般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祝玉寒的鼻子:“你这是对我的人格侮辱,我和她清清白白,话都没说过几句,哪有什么所谓超出师生的关系。” “别太激动,我只是问问。”祝玉寒摊手,按下电话,接通了童嗣那边。 “过来一趟,继续向当事人了解下情况,我要先去研究所。” 易麟也知失态,稍稍整理了下衬衫,接着向后倚去,以一种非常惬意的姿势坐在那里。 当祝玉寒赶到研究所的时候,储荣他们正在同死者家属进行交涉,陈曦颜的父母看起来是很朴实的两口子,衣着朴素,头发斑白,得知女儿的死讯后,母亲几次昏厥,她本就血压偏高,尽管医生要求她现在尽量不要去警局,怕她看到女儿的尸体后血压飙升,但她还是不听劝阻固执地过来了。 夫妻俩以前都是外企员工,早在九几年受美国经济危机的波及下岗自谋生路,这些年起早贪黑靠贩菜供女儿读书,女儿身体一直不好,之前生过大病,为了给女儿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好不容易,女儿读大学了,大病也渐渐痊愈,夫妻俩更拼命的赚钱,希望攒点钱将来能将女儿风光嫁出去,没想到,还不等见到女儿身披嫁衣的那一天,就阴阳两隔了。 他们说,女儿打小就乖巧懂事,在学习专业方面从来不用自己操心,但是老天爷似乎从未眷顾过她,一场无妄之灾,夺去了她年轻的生命。 储荣惋惜地摇摇头,而现下,任何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凶手真是丧心病狂,杀人剥皮不说,还将人皮缝在娃娃身上。”祝玉寒“啧啧”两声,不忍再看那身着洛丽塔服装的人皮娃娃。 “凶手在剥皮时特别注意了颈部皮肤的完整,应该是刻意避开了颈动脉。”储荣摸着那张人皮。 “嗯?这样是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没有意义,只是为了确保受害者在被剥皮时不会触及颈动脉,使受害者处于活着的状态。” 祝玉寒一听,头皮发麻:“你是说,受害者有可能是在活着时被剥下了皮?” “对,但当皮肤被剥下后,过一段时间就会因为感染或者失血过多而亡。” “这种人真是心理变态到极点。”祝玉寒忿忿骂了一句。 “剥皮是个细致慢活,如果受害者当时有过挣扎或者是反抗那么这项工作就会被迫中止,皮肤的切口也会不完整,但根据现有情况来看,似乎并不是这样,所以在被剥皮时受害者可能已经处于昏迷的状态。” 祝玉寒倒吸一口冷气:“等受害者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只剩肌肉筋脉的怪物,或许等不到感染或失血过多而亡就已经先被自己吓死了。” 他不着痕迹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么看来,凶手有可能是对受害者的美丽皮囊心存不满?” “情杀的可能性最高。”储荣点点头,表示赞同。 “娃娃拆开了么?” “拆了,里面没什么东西。”储荣抬了抬护目镜,“但之前在网上偶然见到过,这种娃娃卖的都不便宜,而且大多是限量版,可以从网站里找找购买记录。” 储荣说着,抬眼看了看手表: “死了。” “嗯?什么?”祝玉寒没听明白。 “根据外皮的新鲜程度来看,受害者陈曦颜的皮肤被剥下超过十七小时,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她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祝玉寒望着储荣,嘴巴微张,寒意侵袭了全身。 “很惊讶么?”看祝玉寒这个样子,储荣笑出了声。 “不是,只是惊讶你怎么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来的。” “嗯?”储荣一挑眉,“不然呢,难道要声嘶力竭地喊出来么?说实话,见怪不怪了。” 祝玉寒闭上嘴,摆摆手:“算了,你歇着,我先走了。” 刚走到门口,却又被储荣喊住:“听其他同事说,你妈妈过来了?” 祝玉寒挠挠头,似是有点尴尬:“是,过来看看我。” “那今晚有时间么?正好我也很久没见阿姨了,一起吃顿饭吧。”储荣说得诚恳。 “以后有机会吧,我妈明早八点的飞机,今晚要收拾下东西,抱歉,时间太赶了。” 储荣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外兜里,逆光看去,只剩一圈模糊的光晕。 “好,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他的笑容很明朗,带着善解人意的温柔。 只是在祝玉寒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那笑容仿佛是错觉般瞬间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一张硬冷的脸。 他解开白外褂的扣子,随手将工作证扯下来甩到一边,径直摸向桌上的烟盒。 ———————————— 祝玉寒一打开家门,便嗅到了饭菜的香气,阿杜愉悦地叫了两声摇着尾巴冲向祝玉寒,如子弹一般扑到了他的怀中。 听到动静,傅怀禹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身上还穿着印有“好太太”字样的围裙,看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 祝玉寒放下钥匙,边换拖鞋边问道:“我妈呢。” “说是下去给你买点鲜牛奶。” “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想喝会去买的,她可真是闲不住。” 傅怀禹笑笑:“不管你是十岁还是六十岁,在你妈妈眼里你始终是个小孩子。” 祝玉寒撇撇嘴,走进厨房,看着厨台上摆的饭菜,不禁惊诧:“这些都是你做的?” “不是,咱妈做的。” “我就知道……那你围着围裙装什么大厨。” “不是啊,我也有帮忙,你看,这道菜就是我炒的。”说着,傅怀禹指着一盘黑黄色看不出成分的不明物质说道,还满脸得意。 “嗯……能把菜炒熟,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傅怀禹一听,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双手叉腰骄傲说道:“咱妈还夸我炒菜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娴熟,说将来嫁给我的都有福了。” “你开心就好。”祝玉寒转身走出了厨房。 祝玉寒他妈买了牛奶水果上来,正在换鞋,阿杜举起小爪子扒着他妈的腿撒娇,他妈抱起阿杜摸摸他的小脑袋:“婆婆今天煮了好吃的,小宝贝你有口福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坐在饭桌前,一派其乐融融。 祝玉寒他妈眼见气氛正好,神秘地打开了自己当宝贝一样随手携带的小钱包。 果然知母莫若子,祝玉寒还真没猜错,他妈那小钱包里装了厚厚一沓的美女照片。 她将照片摊在桌子上,还招手喊了傅怀禹过来:“来来来,你们看看,中意哪个姑娘,我帮你们约见约见。” 傅怀禹没动,祝玉寒也没动。 “我看这个贝贝就不错,自己在市里开了一家咖啡厅,人也乖巧,父母都是国企员工,人家说了,不嫌弃咱是单亲家庭,重要的是二人相处的感觉,豆豆,你要不抽空回家见见?” 祝玉寒藏在桌底的手暗暗攥紧了。 半晌,他才堪堪抬头,脸上的笑容非常尴尬:“妈,我有件事……想和您说。” 第140章 怠旧(3) 机场人群熙来攘往, 摩肩接踵, 祝玉寒帮他妈办好行李托运, 拎着他妈的中年妇女手提包陪他妈去安检。 “行了豆豆, 别送了, 你不是最近又接手了新案子吗,赶紧回警局吧。”祝玉寒他妈踮脚摸着祝玉寒的脑袋, 眼眶通红, “就是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妈, 您好好保重身体, 有事给我打电话,缺钱就开口,还有, 平时没事就出去找老头老太太一起打个麻将,别成天闷在家里胡思乱想。” 祝玉寒他妈点点头,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瞅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站在安检警戒线外向自己招手,擦擦眼泪,一狠心,头也不回地进了安检口。 雨季过去后, 天气开始渐渐变热, 五一过完后,气温似乎达到一种饱和的状态,闷热潮湿,大家都已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清凉的夏装,地铁公交也比往年更早的开了空调。 唯独傅怀禹, 衬衫加西装,仿佛在里面装了个小型制冷机,即使在三十五六度的高温中也依然不见他出汗。 祝玉寒回到车中,把脸对着空调出风口猛吹。 傅怀禹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把着方向盘,双眼无神地看向远方,参不透热河情绪。 祝玉寒自知无理,把脸挪开,搓着汗津津的手,犹豫半晌,才缓缓张口道: “对不起——还是……还是没能说出口。” 是了,就在他昨晚鼓起勇气打算同他妈坦白他和傅怀禹的关系时,他妈那略带期盼的目光将他剩下想说的话都堵回了嘴中。 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得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而对于傅怀禹而言,那一瞬间,真的是失望透顶。 “因为我不知道我妈对于这种事的接受程度如何,等找个合适的时间,我先向她探探口风,然后再做打算。”祝玉寒尽量安慰他道。 见傅怀禹不说话,也不理他,祝玉寒一下子慌了神,手脚并用的越过档位探过身子抱住他:“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行么?” “不用说对不起,我能理解,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这样不经大脑冲动之下就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我知道,我都知道。”说着说着,傅怀禹就红了眼眶。 “哎哎哎,别,别别哭啊,干嘛呀这是。” “没哭,风吹沙子进了眼而已。”傅怀禹推开他,快速抹了把眼睛,点火挂挡,“我先送你去警局。” 看傅怀禹这样子,祝玉寒真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 他也明白,因为自己傅怀禹已经失去了亲人,所以在有关自己的事上他就会特别执着,甚至可以说是偏执。 傅怀禹觉得祝玉寒一定不知道,从自己与他初遇开始的爱慕,到现在也未曾消减半分,他甚至觉得,在与自己分开两年后这个人还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于自己来说,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在这本就不平衡的段感情中,自己主动太久会变得患得患失,他最怕的是,两人对于这段感情的经营就像游戏一般,自己还在兴致勃勃,对方却早就觉得索然无味,却出于愧疚或者是同情而一直陪自己继续这场早就该结束的游戏。 自己真的是太悲哀了。 ———————————— 车子驶到警局门口,祝玉寒最后摸了摸傅怀禹的手,轻声道:“那我先过去了,晚上见。” 傅怀禹点点头,没说话。 “你回去后好好休息一下,我妈妈买的水果和牛奶你也记得吃。” 傅怀禹依然只是木然地点头。 祝玉寒长叹一口气,像个濒死的老头子一样,颤巍巍下了车,目送着傅怀禹的车子驶出自己视线。 他觉得自己就像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无论说多少句“对不起”都于事无补。 正幽怨地发呆,童嗣拿着两只包子提着一杯牛奶哼着小曲儿走了过来,看到祝玉寒这样子,不禁跟着凑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祝玉寒赶紧收回目光,眼神瞟着瞟着就瞟到了童嗣手中的包子上。 童嗣紧张地将包子藏到身后:“我,我就买了两个,不,不够吃……” 祝玉寒瞥了他一眼:“小气。” 两人进了警局,正好碰到重案组在这边询问案情,祝玉寒暗觉事态不对,结果霍桑看到了他,一副“哎呀真不巧咱俩又要共事了”的表情抓住他: “刚才我们接到上级指示,这次陈曦颜剥皮案由我们共同接手处理。” 其实霍桑也挺莫名其妙的,他还挺喜欢和祝玉寒一起共事,这人都不知道自己总会散发出吸引人的魅力,尽管他老是骂脏话,还总把脚搭在桌子上,但霍桑却觉得他实在有趣。 “那你就……先跟我一起去一趟音乐学院找陈曦颜的同学了解下情况吧。” 霍桑点点头,像只忠犬一样紧跟其后上了警车。 “吃早餐了么?”在车上,霍桑问道。 祝玉寒转动着方向盘:“还没呢,我妈上午八点的飞机,我七点就得把她送到机场,又怕上班迟到,马上就赶过来了所以还没来得及吃。” “学校肯定会有卖早餐的,需要我帮你买一点么?” 听到这句话,祝玉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后背凉飕飕的。 他记得刚和霍桑开始接触的时候,霍桑这厮甚至把自己扔下警车让自己走回警局,男人的友谊真的很奇怪,喝过一次酒、吐露过一次肺腑之言就足以让一个高冷又无情的自私鬼变成一只摇尾点头的忠犬。 祝玉寒想着,嘴角不自觉咧到了耳朵根。 两人驾车来到A大音乐学院,一下车,就有不少妹子为霍桑的神颜所折服,凑到一起激动的小声议论起来。 祝玉寒还以为妹子们是在讨论他,骄傲地双手叉腰,鼻子都快翘到天上。 “干嘛啦那个男的,走开走开,把帅哥都给挡住了,真讨厌。” 同宿管说明来意,宿管才领着俩大老爷们儿来到陈曦颜所居住的宿舍,一开门,几个穿着性感睡裙身材微妙的女孩便立时凑了上来,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瞅着俩人。 “警察叔叔,找我们有什么事呀。”其中一个卷发女孩看起来特别活泼,俏皮一眨眼,祝玉寒就不好意思再看了。 “陈曦颜是你们的室友吧。”霍桑将陈曦颜的照片举给她们看。 几个女孩看了一眼照片,然后面面相觑,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 “怎么,很为难么?” “她是我们室友没错,但是大一那年就搬出去了,所以平时没有什么交际,她怎么了吗?” 霍桑点点头:“那她搬到哪里你知道么?”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她之前申请过外宿,您可以去我们辅导员那边了解一下,他那边应该有记录。” “那她平时有没有什么关系比较紧张的同学之类的。” 女孩想了想,摇摇头:“说实话,她很少来上课,所以对她也不是很了解,不知道她在外面忙什么,虽然没有关系比较紧张的同学,但也没什么关系比较好的。” “那她平时在外面做什么,兼职还是……” “听说有在一家教育机构做辅导老师,其他的,真不清楚。” “行吧,麻烦你们了。”说着,祝玉寒还颇为油腻地冲妹子们敬了个礼。 “警察叔叔,说实话,陈曦颜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其中一名女孩咬着手指,“刚才看您的警员证,上面写着刑侦总局,一般小事是不会惊动刑侦总局的吧……” 祝玉寒笑了笑:“没什么大事,你们不用太放心上。” 几个女孩互相对视一眼,明显不信。 直男祝玉寒觉得同她们也没什么可交代的必要,叮嘱她们关好门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陈曦颜的辅导员是个光头,看起来就不太像好人,对于祝玉寒的询问也是爱答不理,一副“这个学院我最吊”的样子,祝玉寒要求见一见院长,但那辅导员话里话外那意思就是以祝玉寒的等级还不配见他们院长。 此话一出,还不等祝玉寒骂他,那边霍桑先开了口,他把自己的警员证戳到辅导员怀中,冷笑道: “你知道你们学院弦乐系的女生陈曦颜遭遇意外了么?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在凶手伏法前,所有人都具备嫌疑,所以,您三番五次推脱问题,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您在有意隐瞒?” 辅导员一听,脸登时就绿了。 霍桑也不再继续吓唬他,话锋一转:“陈曦颜的外宿记录您这边有吧。” 辅导员赶紧跑过去狗腿地打开装文档的柜子:“我印象中是有,我现在就帮您找。” 辅导员越找越紧张,紧张到除了呈现潮红的双颊外,连头皮都是粉红色。 “找到了找到了。”最终,他激动地高喊一声,拿着一本档案簿跌跌撞撞跑过来。 果然,陈曦颜在大一那年就申请了外宿,外宿地址是在……中山桥附近的高档小区,中山一品。 也就是教授易麟所住的小区。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下楼倒垃圾,结果电梯坏在半道,我还没拿手机,和垃圾一起活活被关了四十分钟,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外卖大叔帮我叫了维修人员来,然后又爬了十六楼回来= =累死我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奉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acuoren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星下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怠旧(4) “陈曦颜申请外宿的理由是什么。”祝玉寒翻看着外宿申请记录, 问道。 “说是不适应这边的气候, 宿舍环境不好, 经常生湿疹什么的, 不过她的这个外宿申请是父母都签过保证书的。” “保证什么。” “就是保证外宿期间不管发生任何事学校一概不负责。”辅导员搓着小手, 战战兢兢说道。 看着陈曦颜母亲手写的一份长达上千字的外宿申请保证书,格式内容都是完全按照学校的要求来写的, 明摆着这就是一份学校推脱责任的声明。 但比较起奇怪的是, 中山一品位于市中心, 那地方房价可不便宜, 房租怎么着也得两三千一个月,这是一个在校学生能负担得起的么?或许是陈曦颜在外有兼职,负担房租也没有压力, 但要是考虑到上课方便性这一方面,租到学校对面的小区不是更合适? “易麟是你们学院的教授对么?”祝玉寒又问道。 “易老师啊,对,去年刚评上正教授。” “人怎么样。” “挺不错的,细心负责,和女学生始终保持绝对距离, 十分自律, 他太太也是我们学院的老师,俩人天天一起来上班,看着可恩爱了。” 是,如果单纯是“看起来”,那么夫妻之间可恩爱了,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可和谐了,我可喜欢你了。 但,这真的只是“看起来”。 “听说易教授的太太最近去俄罗斯了?” “对,任老师去了得有小半个月了,不过快回来了。” “能冒昧问一下任老师的全名么?” “任芳。” 两人上了车,霍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怎么,对易麟的太太很在意?” “如果出了这种事,一个连课都不去上而是去打工赚钱就为了负担那昂贵房租的漂亮女孩,被剥皮杀害,人皮被套在娃娃身上送到了自己的导师家门口,关键就是,女孩租住的地方和教授家位于同一小区,潜意识里都会怀疑是不是情杀,自然而然也会怀疑到他太太身上。” 祝玉寒说着,掏出手机打开检索:“虽然他太太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任芳,A大音乐学院民舞系副教授,全国舞蹈家协会理事秘书长,获得的国际奖项数不胜数,从照片来看是个非常有气质的女人,从面向来看倒不是什么福相命,很瘦,所以稍显刻薄。 不过这种事也很难说,人家现在过得就很不错,美貌、家庭、荣誉都有了,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看了看记录,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下面一条相关词条引起了祝玉寒的注意。 是关于任芳的父亲任春深的个人简介,从词条介绍来看,这个任春深似乎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男人,是我国最早一批留洋海外的舞蹈学子,五十多岁才有了任芳,老人家一直到去年活到了一百零一岁才不幸仙逝,死后国家还出资给他盖了专属他个人的博物馆,名扬天下。 而任芳也比易麟大了整整六岁,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但就看任芳的家庭条件,易麟这穷乡僻壤出来的小伙子不知抱了多少块金砖。 说白了,在外人眼中就是吃软饭上来的。 易麟和任芳的儿子名叫任一宇,在A大音乐学院进修钢琴,从照片上看,小伙相貌极佳,气质斐然,完全继承了父母身上的优点,不知要有多少女生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祝玉寒就查询着这一家人的信息,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开进了中山一品小区。 “去物业查查,看能不能查到陈曦颜的住址。” 两人下车,并排走进了物业,物业真是一看到他们这些警察就头大,就跟丧门星一样,看到他们的脸就准没好事。 “查一下,最近有没有陈曦颜的缴费记录,她的应该很好找,毕竟也在这儿住了两三年了。” 物业得了令,心不甘情不愿地调出缴费系统,一行行看过去。 最终,在三个月前的物业费缴费记录中找到了陈曦颜的名字。 “房东是谁,联系一下。” 物业的管理人员输入房门号,结果出来的记录却令他匪夷所思。 “额,这个小女孩租住的房子,房东是……任芳。” 两人对视一眼,震惊犹如湖面忽然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大—— ———————— 任芳名下的这套房子就连易麟都没有钥匙,在争得了任芳的同意后,他们请来了开锁师傅撬开了锁,推门进去,洗衣液的香气扑鼻而来。 阳台上飘着一排排刚洗过的衣服,祝玉寒随便瞥了眼,发现陈曦颜用的洗衣液和傅怀禹用的是同一种牌子。 几人房间转了转,打开陈曦颜的房间门,暗红色的窗帘遮住了唯一的发光口,桌上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色的灯光,充斥着温柔的暖意。 “屋里有尸体么?” “没有,没有异味,尸体不在这儿。”祝玉寒戴上手套,轻探了下台灯的灯管,“很烫,看来是受害者在被剥皮后一直开着,中间没人进过这里。” 说着,祝玉寒捡起桌上的日记本:“受害者是临时出去,所以没有关灯,日记也这样摊开在桌上。” “对,有可能是出去倒垃圾,也有可能是被凶手以一种临时性的理由喊了出去。” “那如果是被凶手以临时性的理由喊出去的话,凶手和受害者,似乎是……熟人?” 祝玉寒翻着陈曦颜的日记,若有所思道:“日记是一个人很私密的东西,但受害者在临出门前甚至没有将日记合上收好,看来是万分紧急的事,或者是,对方是她非常亲密的不足以使她提高警惕的人。” “男朋友?闺蜜?”霍桑说道。 祝玉寒合上日记,刚要装进证物袋,一张纸条从日记本里飘了出来,落在地上。 祝玉寒捡起一看,发现是一张验孕试纸,而试纸上两条紫红色的线,证明这个试纸的主人已经怀孕了。 “陈曦颜已经怀孕了。”祝玉寒将试纸拿给傅怀禹看。 “嗯?孩子是谁的。” “不知道,回去看看她的日记吧。”祝玉寒说着,将试纸一并装进证物袋。 两人打开衣柜,发现柜子里有很多漂亮的裙子,还有一幅50×80公分大小的艺术照。 他们将衣服拿下来,看了看,祝玉寒感觉这些裙子的样式和他上次在漫展上看到的那个女生穿的裙子样式很像,层层蕾丝,薄纱叠压,裙摆上还有多处精美的图案刺绣,看起来非常华丽绚烂。 而那张被霍桑抬出来的艺术照,照片上的女孩正是陈曦颜,她穿着暴露性感的蕾丝内衣,姿势挑逗,经过PS后期处理就像是网上的装饰照,而照片背面的右下角,还有一行方正隽秀的小字: 送给亲爱的Y。 “Y是谁,是她的男朋友名字的首字母么?” 霍桑摇摇头,从证物袋里掏出陈曦颜的日记本随便翻开一页,指指上面的字体:“这不是同一人写的,也就是说,这幅艺术照是别人送给陈曦颜的,而后面的字也是赠送这幅照片的人写的。” 祝玉寒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真如此。 送照片的人是谁,私房照摄影师?还是影楼的员工? “那就是说,Y是陈曦颜的颜字首字母。” “可能吧,而且从字体来看,笔画苍劲有力,间架结构标准,写这行字的人应该是个练过书法且年龄不会小于三四十岁的男性。” “会不会是陈曦颜的男朋友。”祝玉寒问道。 “是男朋友还是情人,这不好说。”霍桑将照片放到一边,“一并带回去吧,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陈曦颜的尸体。” “如果说凶手将皮剥下来,那他一般是不惧于尸体被发现,如果剥皮送人达到了他复仇的目的,那么尸体一般不会被二次处理,可能直接留在了案发现场。”说着,祝玉寒掏出手机,拨通了警局技术部的电话。 “小马,这次可不是私事,你定位一下受害者陈曦颜的手机,看她生前最后是出现在哪里。” 小马打了个哈欠,调出定位系统,不一会儿便回答道:“根据显示,受害者陈曦颜的手机最后定位是在中山桥附近的小区里,叫……中山一品,但并不是具体哪一户,而是小区中,可能是花坛、下水道之类。” “啊?”祝玉寒诧异问了句,“也就是说她是在小区中遇害?而凶手就是这小区的居民?” “不一定,有可能是凶手先将其骗至小区某处,借故拿走了她的手机扔到下水道里,然后在将其剥皮,储法医说过,她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剥皮,但被剥皮时应该处于一个昏迷状态,所以才没有挣扎迹象,那么她是被打晕的还是被用药物迷晕的,现在都不好说。” 霍桑松了松领带,似乎是实在无法忍受这闷热的天气。 “一起去吃晚饭吧。”霍桑提议道。 “不了,我今晚要早点回去,有个小朋友在家闹脾气呢。”祝玉寒苦笑着耸耸肩。 “照顾小朋友很辛苦吧。”霍桑笑道。 “是啊,何止辛苦,真怕自己哪天过劳死。”祝玉寒叹口气,“但没办法,谁让我喜欢那个小朋友呢。” 两人说笑着驾车往警局赶,却在半路,祝玉寒接到了储荣的电话。 而祝玉寒实在不明储荣打这通电话的意义何在,他说: “你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顿了顿,又道,“你自己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苏、Monster、galaxy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怠旧(5) 虽不知储荣如此神秘所为何事, 但祝玉寒还是乖乖去了。 只是等他到了储荣的研究所时, 却被其他法医告知他们科长已经下班走了, 祝玉寒觉得莫名其妙, 给储荣打去电话, 对面却一直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你们储科长今天有什么重要发现么?”祝玉寒抓住旁边一个女法医问道。 “好像……没什么特别发现。”女法医想了想,才肯定道, “确实没有, 就一张人皮, 实在是查不出个所以然, 只说了剥皮的是个外行,因为切面非常粗糙,还有多处断裂, 套在娃娃身上后又进行了缝合。” “那他最近有什么异样么?” 女法医一听,尴尬笑道:“一张人皮,能有什么异样。” “我是说你们科长,最近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女法医掩嘴轻笑一声,似是开玩笑地说道:“我们科长一直都不太正常。” 话音刚落,王法医从解剖室探出个脑袋让这名女法医帮忙搬运尸体, 女法医应了声, 和祝玉寒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跑进解剖室。 祝玉寒摩挲着手机,四处打量了下这空旷的研究所。 不对劲,储荣的确不对劲,从一开始他向自己隐瞒了唐乐光的伤检情况,到后来无缘无故请长假, 而且那天明明是他主动要求自己留下来陪他,第二天起来却对自己的出现感到诧异,包括当自己不小心看到他档案袋中的药性实验记录报告时他慌张到手足无措的样子—— 尤其是近期他的这种迷离状态愈发明显。 难道他是年纪轻轻就患上了健忘症? 明明前一秒约了自己,后一秒就把这事儿完全抛在了脑后。 还是说,他在故意耍自己。 和储荣共事七年,祝玉寒第一次在检索栏中输入了储荣的名字。 储荣,1988年生人,二十三岁本科毕业那年就进了警局做法医助理,硕士毕业后正式进入警局成为法医科的一员,二十七岁那年升任法医科科长,算是在同级别警员中最年轻的一位,自己也是混了十年才勉强混了个队长的职位,这么看来,这人倒是有点可怕。 关于他的父母,大家只知道他们两口子生前也是法医,在储荣十七岁那年不幸死于车祸,其他的,大家都一概不知。 储荣的户籍在北京,后来因父母调职才跟着一起过来了,这边没有亲戚朋友,很难想象,储荣的父母去世后他是怎么把自己养大,还读了很不错的大学,放到自己身上就觉得实在太艰难了。 祝玉寒打开信息,给储荣发了一条“好好休息”,接着便等待着他的回复。 可是一直等到深夜,他也没有给自己回复消息。 傅怀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核桃。 他斜眼看了看心不在焉砸核桃的祝玉寒,无耻地伸出手:“吃完了,快点。” 祝玉寒举起锤子就差一锤子敲他脑袋上:“我说你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了。” “这是你对我的补偿,你自己主动提出的,我可没逼你。” 祝玉寒瞥了他一眼,继续麻利地砸核桃。 “我说,你对储荣这个人了解么?” 他这样问了一句。 “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傅怀禹眼睛依然望着电视机,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丝毫兴趣。 “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奇怪,像是……精神分裂的那种奇怪。” “嗯?”傅怀禹终于回过头,“是精神分裂还是人格分裂。” “这两者有区别么?” “有。”傅怀禹拍掉手上的核桃碎屑,“精神分裂是指脑内传递信息功能的损坏,通俗来讲就是精神病,失去了思觉、感知;而人格分裂,简单来讲就是人格的解离,他的思觉感知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是在意识上分裂成两个人甚至多个人,每个人格都有自己的独立主观意识,只不过在肉.体上的感知是相同的。” 祝玉寒心不在焉地砸着核桃,不知在想什么。 “而且,人格分裂这种情况,说白了,没得治,除非肉.体的消亡多种人格意识才会随之消亡,否则,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祝玉寒愣愣地看着傅怀禹,半晌,他才犹疑着问道:“那你觉得,储荣……像人格分裂么?”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傅怀禹站起身,“困了,我去睡了。” 祝玉寒木然地点点头,手还在机械地砸着核桃。 细细想来,储荣的确是个在不同时间段性格差异非常大的人,时而温柔贴心,时而冷漠无情,如果他真的是人格分裂,那么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不,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造成他人格分裂的原因是什么。 而且,这种情况下会对他以及他身边的人有影响么? 但似乎没人提过这个问题,所以,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他的工作性质注定了他会长期处于高压下,况且人格分裂的实例太少了,只能说他是个比较情绪化的人,上升到人格分裂,就有点过了吧。 是了,长时间面对一具毫无生气甚至是丑陋恶心的尸体,上级又频频施压,别说他,自己都有那种想撂挑子不干了的想法,所以,或许是他本来同自己约好,但因为守着张人皮守了几天都一无所获,情绪失控下连自己都不想理,直接走人,回家后蒙头大睡没有看到自己的信息。 这是最好的解释说法,不然,人格分裂什么的,太像天方夜谭了。 梳理好思绪,又跑去卧室看了眼傅怀禹,确定他真的睡下了后才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从证物袋里掏出白天在陈曦颜房中找到的那本日记。 查看日记从中获取线索这是警方的必要工作,但祝玉寒却觉得日记是很私密的物品,每次看别人日记就像在偷窥一样,特心虚。 所以,当他戴上手套翻开陈曦颜的日记时,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在偷看人家洗澡的错觉。 但即使这样,还是得看。 翻开近期的日记,没什么特别的,都是记录了每天的心情,比如又去哪里吃了好吃的很开心,又被走路不长眼的擦了碰了就很糟心。 其中有一页,上面写着5月3日,说自己去参加漫展,碰到了一个戴着花里胡哨遮阳帽的老太太夸自己长得漂亮,还问自己裙子在哪里买的,自己虽然表面不屑,但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祝玉寒越看越觉得不对。 尼玛这老太太说的不就是自己老娘嘛。 原来漫展上那个穿着洛丽塔的女孩就是死者陈曦颜,原来他们早在不经意间碰过面。 这也太巧了点吧,这种巧合甚至是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再往下翻翻,就是五天前的日记,也就是陈曦颜临死的前一天。 2019年 5月5日 多云 “我常常在想,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倾尽一生苦苦追求的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走,那么努力的意义又何在?但是今天,我似乎能明白了一点。 当试纸显示两条横线的时候,内心除了恐慌,更多的是初为人母的喜悦,担心着自己能不能尽好做母亲的职责,但摸着依然平坦的小腹,错觉中感受着他在我的肚子里慢慢长出五官,发育成型,以可爱的姿态来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全部在刹那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暗暗下定的决心,一定要拼劲全力抚养他长大,给他最好的。 而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因为他的出现。” 很多女孩在意外怀孕的时候首要想法就是如何把肚子里的累赘打掉,而陈曦颜,即使一无所有,却依然对未知的未来充满希望。 所以,她应该是非常爱孩子的父亲,即便未来是洪水猛兽,她也敢用自己孱弱的肩膀挑起重担。 那么日记中会不会有对孩子父亲身份的提示呢? 翻过整本日记,除了字里行间中多次出现的“他”,陈曦颜并没有对孩子父亲的身份做出详细说明,不管是姓名或是年龄职业,她都没有提起过。 看起来她很警惕,生怕这日记哪一天被别人看到。 可如果是正常的男女恋爱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开始自己以为陈曦颜和易麟俩人间一直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但当他得知这房子是任芳租给陈曦颜住的时候,几人之间的关系就变成了一个谜团。 或许不是情杀,或许陈曦颜的皮被套在娃娃身上装扮成“大礼”送到易麟家门口其实是凶手另有所指? 日记中的“他”、孩子的父亲到底又是哪路神仙。 —————————— 易麟的儿子任一宇和同学结束了长达半个月的假日旅行,带了不少伴手礼准备送给同学,正在宿舍笑闹着分礼物,警察的不请自来彻底打破了孩子们之间的欢愉气氛。 任一宇帅,确实很帅,这完全得益于夫妻俩的强大基因以及生活中的气质培养。 纤细干净的男孩,往那一站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怎么形容呢,如果说得酸一点那就是荒郊里的明月,枯瘦街道上丰满静谧的霞光,以及,秃头鹰群里的白天鹅。 但同时,他又非常高傲,在与人交谈时永远都是扬着头,看人的目光也夹带一丝藐视感。 给人的感觉确实很不舒服。 “额,恕我冒昧,能问一下问什么你父亲姓易,你却姓任么?是随母亲姓的么?”虽不情愿,但祝玉寒还是不得不放低姿态同这只高傲的白天鹅交谈。 白天鹅的声音很冷,像是极寒的冰: “如果中国还像古时一样妇随夫姓,那像我爸这种入赘女婿也得改成任易式。” “嗯?”祝玉寒没明白。 “如果不是我外公,他现在还是农村户口,也来不了城市,说不定现在还在哪块穷土地里种田卖菜。” 任一宇笑得轻蔑:“我外公的要求,我即使为外孙也要随娘家姓。” 妈的,一句话就能解释明白的事,任一宇这小子是绕了多大的圈子。 但看得出来,他对他那个靠女人上位的父亲是瞧不起的,甚至是蔑视的。 一般孩子会产生这种思想,他的母亲以及娘家是无法推卸责任的,祝玉寒大概能想象出,有时候夫妻俩拌嘴,任芳极怒之下会说出类似于“要不是当年我爸伸手扶了你一把,就凭你还想开豪车、住高档小区?做梦!”之类的言辞。 所以自小被灌输这种理念的任一宇便会产生强烈的思想偏差,认为在家里父亲始终低人一等,再加之自己是随母姓,父亲在自己眼中便成了懦弱又无能的形象。 虽然没见过任芳本人,但祝玉寒已经能感受到这女人高傲又任性的性格。 而任一宇,完全就是他母亲任芳的翻版。 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翩翩而立。 但祝玉寒一直都万分赞同一句话: 有时候,少年气意味着愚蠢。 “那你对你父亲的私生活有过了解么?”祝玉寒向这只愚蠢的白天鹅问道。 任一宇冷笑一声,不屑道:“他?无非就是在家低眉顺眼,在外从别的女人身上找存在感的废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奉之、西河素月、galaxy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干得不错! 10瓶;HXFcy 3瓶;safufu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怠旧(6) “他是你爸, 你觉得你用废物这种词形容他合适么?” 祝玉寒特别不理解现在有些小孩, 自己多渴望有个父亲能陪伴自己长大, 但他们似乎总是对达不到自己预期期望的父亲嗤之以鼻, 甚至用“废物”这种极具侮辱性的词汇来形容生养自己的父亲。 “花着我妈的钱养着别的女人, 不是废物是什么。”骄傲的白天鹅总有说辞。 “好,好, 就算你说得对, 我们不讨论你父亲能力强与否这个问题, 我只想知道, 你父亲和你们学校这名叫陈曦颜的女生,私底下有没有联系过于密切的情况,我的意思是……你懂么?” 任一宇接过祝玉寒手中的照片看了眼, 又甩回他怀中:“不知道,没见过。” “那么五月五号到五月七号之间的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泰国,芭堤雅,看人妖秀。” “有证明么?” 任一宇瞥了祝玉寒一眼,从书包里掏出机票递给他, 机票上的日期确实写的是他昨天, 也就是五月十号才回来。 “行,今天打扰你了,之后如果有问题我会继续向您询问,最近一段时间尽量不要到处乱跑。” 任一宇扬着他优雅的天鹅颈,抱臂不屑地望着祝玉寒, 目送他离开了寝室。 待祝玉寒离开后,任一宇手中还捏着那张飞机票,手渐渐收紧—— —————————— 一回到警局,祝玉寒就闻到一股恶臭。 “什么味啊这是。”他掩住口鼻,皱着眉头寻找气味来源地。 黄赳正在一边脱防护服,而这辣眼睛的臭味似乎就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我刚才去中山一品按照小马提供的手机定位,大爷的,把这下水道全部走过一遍才找到了这部手机。” 说着,黄赳将一只臭烘烘的证物袋提给祝玉寒看。 祝玉寒捂着鼻子看了眼拿手机,发现是索尼去年发行的最新款,SONY Xperia 2UItra,一款外形不如Z系列,功能不如爱立信系列的全靠信仰支撑销售量的手机。 “现在索尼手机十个人当中能有一个用的就不错了,你确定这是陈曦颜的手机?” “大概能。”说着,黄赳又从勘察箱里掏出另一只证物袋:“这是在手机旁边发现的手机壳。” 祝玉寒看过去,发现手机壳后面印制的就是陈曦颜的照片。 “让技术部的人还原一下,看能不能把这部手机的数据还原出来,她生前见了什么人,这个我要知道。” 黄赳擦了把脸上的污泥:“恐怕查不出来了,这手机的主板都被卸掉了,电话卡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应该就在下水道里,但是那玩意儿太小了,无异于大海捞针,实在不好找。” “嗯?那这样看来凶手是早就谋划好的,连同手机一起处理掉了。”祝玉寒接过那部手机,放在手中掂了掂,的确没什么重量,就剩一具空壳。 “所以是凶手发短信或者打电话将受害者陈曦颜约出来,但唯恐在手机中留下证据,所以才将她的手机一起处理掉了,这样看来似乎更能证明凶手和受害者是熟人,他有受害者的联系方式,还能在那么晚的时间将受害者约出来,关系,不一般。” 黄赳赞同地点点头:“而且他还恰好利用小区电路检修的时间作案,以防被摄像头拍下,说明他提前看过了小区张贴的停电检修提示,他肯定不是第一次来这小区了,说不定,就是小区的常住居民。” 听了这番叙述,在场的人一合计,矛头直指教授易麟。 “如果现在能找到陈曦颜的尸体,根据她怀孕的情况确定父亲的DNA,就能确认易麟和陈曦颜俩人是不是一直保持私密来往。” 祝玉寒双手托腮,突然想起之前谭芳芳分尸案的凶手处理尸体的手法,因为帮助处理尸体的李新知是医生,所以强酸之类的物质唾手可得,但根据储荣分析,凶手是个外行,所以如果他要二次处理尸体便不存在溶尸的手段。 但之前分析过,如果凶手只是为了向易麟示威且并不怕被警方发现尸体则不会费力去处理尸体,可是如果不将尸体处理掉而是放在家中,那么在这三十多度的高温下尸体很快便会腐烂发臭,邻里闻到异味定会报警,但这么久了,却无人说周边有异味散发,那么这样看来尸体还是被处理掉了。 而且如果凶手有意让受害者在临死前看到自己那副只剩筋脉肌肉的怪样子而感到痛苦绝望的话,案发现场应该是有镜子的,这就排除了在郊外野区作案的可能。 高温天气下如何才能保证尸体不会腐烂发臭,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受害者陈曦颜还没死,要么,她被分尸后尸块全部扔到了下水道或者垃圾处理站。 黄赳刚把臭烘烘的防护服脱下,就见祝玉寒走到他身边又开始帮他重新把防护服穿上。 “工作不要停,马上带人去市里所有的下水道和垃圾处理站找找,看有没有尸块。” 黄赳一听,脸立马塌了下来: “祝队,能别折腾人了成么,重案组那么多闲人你不让他们去,就使唤我的本事。” “是啊,如果我能使唤得了他们我就不会让你这么辛苦了。”说着,祝玉寒从更衣室抄了件防护服出来,拿起桌上的接线电话。 “通知刑侦一队全体成员,速速前往城市各大垃圾处理站寻找陈曦颜的尸块。” 当天下午,刑侦一队所有的队员怨声载道地游走于各大垃圾站、下水道脏污处理处,淌过浑浊黏腻的脏水,双手在水中不停划拉着,企图找出他们祝队口中那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尸块。 月明星稀,警局门口坐了一排臭气熏天的警员,他们甚至没来得及脱防护服,手里抱着饭盒狼吞虎咽着。 从上午十钟点一直找到晚上十一点钟,全城的下水道垃圾站几乎被他们翻了个遍,但依然一无所获。 其中有个二十冒头刚进刑侦科的小队员,用黑乎乎的双手捧着饭盒,望着天际悬挂的一轮皎月,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不知是为自己尽心劲力忙碌一天却一无所获的心疼还是对于生死未卜受害者的悲哀,复杂且压抑已久的情绪就在一瞬间崩溃了。 祝玉寒被这突如其来的嚎啕大哭吓了一跳,停下手中的筷子,诧异望过去。 “为什么没有啊——”那小队员边哭便惨戚戚地喊着。 为什么没有,祝玉寒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一切全靠自己推理,如果中间推理有误,就会连带整个队甚至是整个科跟着做无用功,尤其是在受害者生死不明的情况下,拖得越久局势则越不利。 这么想来,自己才是该哭的那一个。 “哎呀,成年人的世界哪有轻松一说,我们祝队经常这样瞎鸡儿推理,习惯就好了。”童嗣拍着那小队员的肩膀安慰道。 黑夜中,一素白身影踏着月光徐徐走来,众人定睛一看,发现是储荣。 他手里提着水果,看到失落的众人,勉强扯起一丝笑:“我买了点水果,大家要不要来点饭后甜点。” 情绪固然崩溃,但储荣的出现却让大家隐约看到了一丝光明。 他们一拥而上,脏兮兮的手伸向袋子里,拿了自己喜欢吃的水果三五成群谈笑风生地走进警局。 见祝玉寒还坐在一边发呆,储荣摸了只最大最新鲜的苹果出来,递过去:“吃水果。” 祝玉寒愣了下,刚要伸手去接,又忽然意识到什么般的缩回了手:“谢谢,现在没胃口,你放桌上吧,等想吃了我会自己去拿。” “别太难过,明天会好的。” 而这句话,不知是储荣安慰祝玉寒还是在安慰自己。 祝玉寒叹口气,忽然又道:“对了,昨晚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讲,怎么一声不吭自己先走了。” 储荣愣了下,呆呆地望着祝玉寒,但很快,他马上整理好情绪,笑笑:“哦,昨天太累了,回家后不小心就睡着了,抱歉。” “没关系,现在就我一个人在这,要说什么?” 储荣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忘记了。” 祝玉寒挠挠头,站起身:“那我先下班了,要顺路载你一程么?” “那就麻烦你了。” 一个储荣要蹭车,童嗣黄赳跟着都要蹭车,那个哭唧唧的小警员看到有车可蹭,也跟着坐了上来。 小刘站在车外敲敲窗户:“我……” “满员了,下次吧。” 疲惫了一天,祝玉寒还要充当免费司机把他们挨个送回家,特别是童嗣,蹬鼻子上脸,竟然要求自己把自己送到家门口。 当然祝玉寒没理他,把他扔在小区门口就走了。 车子里,气氛一度尴尬。 祝玉寒几次清清嗓子,才终于试图用公事话题打破这该死的沉默。 “最近,挺忙的哈。” 储荣点点头。 “那个,今天……白跑了一趟,感觉真对不起队员。” “没事,是人都会犯错,没必要太纠结这个问题。” “还以为陈曦颜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活着。”祝玉寒苦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储荣。 这时候,储荣才缓缓抬头: “不可能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边莫名其妙被清掉了九十多个收藏,我也不知道为啥,可能是有读者号被盗了,也可能有些读者本来用的就是盗号,好像最近查的挺严的,看到不少作者的收藏都被清了不少,有的直接清零了,也有人说是系统BUG,我不太清楚= =总之,如果被误删就收藏回来呀!(我跪着求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galaxy凡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奉之、galaxy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何子吟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怠旧(7) “嗯?为什么这么肯定。”祝玉寒呆呆问了句, 那样子就像个文盲。 储荣换了个姿势, 稍微组织了下措辞, 尽量用在祝玉寒理解范围内的言辞论句告诉他: “肌肉在没有皮肤保护的情况下会感染腐败, 很快就会失去生命迹象, 除非再给她套张皮,也就是植皮, 但恕我直言, 像这种保证活体的情况下大面积植皮, 一是没有足够的皮肤源, 二是国内目前的医疗水平尚且达不到,这不比全身烧伤,这是被剥了皮, 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敢接这种患者,但你觉得在案情公布后会有医院见到被剥皮的患者不向警方提证么。” “但这几天温度这么高,会加快尸体腐烂,味道很大,尤其是如果尸体还放在小区中肯定会有居民报警, 但不光没有此类报警电话, 甚至连陈曦颜被害当晚就连一个目击证人都没有。” 祝玉寒双手把着方向盘,脑袋疲惫地靠在方向盘上。 “下水道垃圾站翻了个遍也一无所获,再这样下去,就只能去海里找了,万一耗费大量警力资源也找不到,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同事们交代了。” 祝玉寒勉强睁开眼睛:“今天看到那个新人狼狈大哭的时候,觉得特对不起他。” “不用觉得愧疚,既然他选择了这份职业,那么所有的辛苦都是工作中重要的一环罢了。”储荣似乎很看得开。 “我现在就想知道,如果陈曦颜真的死了,为什么这么多天了也无人发现。”说着,祝玉寒泄愤般将脑袋向方向盘撞去。 突响的喇叭声吓得车底的猫咪哀嚎一声,跳出去一溜烟消失于月色下。 “或许是特殊的处理方法致使味道没有过度散发。”储荣道。 祝玉寒一听,马上来了精神:“能详细说明一下么。” “三种方法,福尔马林浸泡、冷冻、塑化。” “前两种我知道,最后一种塑化……是什么。” 储荣轻笑一声,打开平板,找了几张图片递给他看:“塑化,简单来讲,就是一种与制作木乃伊差不多方法的生物标本制作技术,但制作时间很长,光是第一步注入福尔马林真空放置就要至少四个月的时间,而且塑化技术对于专业要求极高,除非是这个专业的,不然……所以,凶手可能是将尸体泡在了福尔马林中或者放在冰箱里冷冻起来了。” 祝玉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是啊,而且福尔马林又便宜又好搞,不失为处理尸体的绝佳办法。” 说着,祝玉寒掏出手机打给信息科:“搜一下最近有没有大量网购福尔马林的用户,整理出来。” “好的,还有,之前你让我们查过的本市购买限量版娃娃的用户名单我已经整理好了,发你邮箱了,你看一下。” “行,麻烦你们了。” 祝玉寒挂断电话后马上打开了邮箱。 这款娃娃原制造商在美国,因为前不久一部名为《安娜贝尔》的恐怖片迅速火遍大江南北,而其中的主角——那只被恶灵附身的娃娃安娜贝尔一时间风靡全球,所以不少玩具公司都仿制了这款丑陋恐怖的娃娃,但因极少有公司真正取得娃娃的代理权,所以大部分还是盗版,而正版卖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肯花大钱收藏这么一个丑娃娃的人大多都是《招魂》、《安娜贝尔》系列的忠实影迷。 而在购买这款娃娃的详细名单中,陈曦颜的名字也霸占了一席之地。 其实祝玉寒是不理解的,他觉得像陈曦颜这种喜欢洛丽塔风格的女孩应该是那种甜美温柔的女孩,但和这种阴邪的恐怖娃娃扯上关系后,就变得有些诡异了。 而且这只娃娃后来被套上了陈曦颜的皮送到了易麟家门口,那么这只娃娃是怎么来到凶手的手中的,是陈曦颜送给他的,还是,陈曦颜根本就是在自家被剥皮然后尸体又被带走的,但陈曦颜家中收拾的很干净,没有发现任何血迹或者凶器。 祝玉寒咬着手指,想的脑袋发疼。 “不要咬手指,很脏。”储荣一把抓住他的手扯了下来。 祝玉寒终于回神,连连道歉:“我先把你送回去。” “十二点多了,一起吃个夜宵?”储荣看了看手表,盛情邀约道。 “下次吧,我马上还要回趟警局,一会儿去陈曦颜家看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祝玉寒说着,点了火,挂了档。 “没必要这么拼吧,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储荣略有担忧地望着他。 起码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的。 “你知道的,我不聪明,智商测试没有你们高,也不是刑侦专业出身,我不会读书,脑子总也记不住那些太具学术性的知识,也不擅于学习,所以,笨鸟不努力会永远排在末尾。” 祝玉寒勉强笑笑,而那笑容就像是没加糖的咖啡,苦涩,除此之外,还有点自卑。 储荣抬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而这个动作却令祝玉寒十分尴尬,他委身躲开储荣的手,假装四处看风景。 储荣收回手,也是略带尴尬地摩挲着平板。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那,我陪你一起吧。” “不用不用,你也累了一天,没必要跟着我再去没事找事,况且,像你这种高智商人群,努力不适合你们,哈哈哈。” 储荣勉强笑笑。 “那麻烦你先把我送回去吧。” 储荣家永远都是毫无人气的感觉,阴冷,昏暗,祝玉寒站了一会儿,喝了杯水,就道先离开。 临走前,储荣站在昏黄灯光下满怀期望地问了句:“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足以令祝玉寒哑言。 如果放到以前,在他不知道储荣对他有超越朋友的感情之前,他肯定会大喇喇来一句: “嗨不就是吃饭嘛,多大点事,现在就穿衣服下楼,想吃什么我请你。” 但现在,他能做的似乎就只有逃避。 “有时间会请你的。”祝玉寒打了个马虎眼,转身要走,还不忘贴心地帮储荣关好门。 大门在关上的那一瞬间,透过门缝,祝玉寒看到了储荣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犹如一尊雕像。 以及那句意味不明的: “你发现了啊。” 发现了?发现什么?发现他喜欢自己么?还是指别的。 而祝玉寒却决定继续装傻到底。 是了,有句话说得好,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祝玉寒匆匆赶回警局,拿好勘察箱,同还在值夜班的周晓冉叮嘱几句,便又匆匆赶往陈曦颜家中。 仿佛他的生活都是这样“来去匆匆”,没有一刻停歇。 傅怀禹打来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来,祝玉寒只道工作没做完,可能要到凌晨两三点才能回去,让他自己先睡。 “啊,你知道我在小区门口等了你多久么?下次有事记得打个电话,不要让我白等。” “无理取闹,是我让你过去等的?” 一句话把傅怀禹噎的不出声,电话那头沉默许久,终于才传来他漫着冷意的腔调: “对,是我自作多情。” 接着,便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祝玉寒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本就因为陈曦颜的案子闹得头大,傅怀禹还老跟他耍小性子,所以现在那火气已经蹿到了脑门,只差一点就炸了。 他在陈曦颜的家门口做了数次深呼吸,待情绪平复下来才伸手打开了门。 房间里依然弥漫着洗衣液的香味,久久未散去。 “这是用了多少洗衣液,味道这么重。”祝玉寒自言自语道。 阳台上那一排衣服,随着微微浮动的气流轻轻摇摆,像是怨灵般悬挂在半空,祝玉寒瞧着瞧着只觉毛骨悚然,打了个哆嗦,扭头不再去看。 他打开灯,径直走进卫生间,很干净,瓷砖亮的都能照出人,而纸篓里连一点生活垃圾都没有。 难道受害者被叫下楼时顺便倒了垃圾? 祝玉寒捡起地上的洗衣液,标签还挂着,但是洗衣液的瓶子已经空了。 如果是陈曦颜这种连一点生活垃圾都容不下甚至有点吹毛求疵的性格,应该是不会就这么随意的让标签还挂在瓶子上,肯定会一起摘下来扔掉。 这洗衣液看起来就是新买的,衣服也不多,都是薄款,一下用掉一瓶……不怕洗不干净么? 还是说,这其实根本就不是陈曦颜用的,而是凶手试图用来掩盖气味……? 想着,祝玉寒马上蹲下身子拿指纹模印纸在瓶子上收集好指纹,拿勘察灯一照。 上面的指纹乱七八糟,大概是在超市摆货架时被不少人摸过。 但比较清晰的就是两种指纹,从大小来看应该是一男一女。 如果凶手真的是为了掩盖气味,那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准没跑了。 祝玉寒从勘察箱中拿出蓝光试剂,按比例混合成装进喷雾瓶,踩着马桶,从屋顶开始喷过去。 蓝光试剂在喷射血迹时会有反应,即使是清洗过也没用,依然能看得出来。 所以当祝玉寒在卫生间里喷满蓝光试剂的时候,绛红色的血点层层叠压出现。 满墙的血迹,满地的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云悠悠、Monster、facuoren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怠旧(8) 除了喷溅的血点外, 在卫生间的地砖上, 还有大量血迹, 呈现一个人形, 还有几只血脚印, 大概目测下身高胖瘦,和受害者陈曦颜的外形特征很像。 祝玉寒举起相机, 将这满屋的肉眼难辨的血迹拍了下来。 而在洗手台的镜子前, 也出现了几只血手印, 十指扭曲, 存有强烈挣扎过的痕迹。 祝玉寒望着那几只血手印,缓缓放下了相机。 果然猜得没错,陈曦颜在被剥皮后又醒了过来, 她感到全身火辣辣的疼,就像被大火灼烧过一样,她想跳进水中试图缓解这火燎般的痛感,于是走到花洒下准备放水,却从一边的镜子中用余光瞄到了一团红艳艳的筋肉。 她被镜中的怪物吓到绝望,两只手不停地擦拭着镜子希望这只是别人的恶作剧, 但她看到了自己的手, 根根分明的筋脉犹如网般包裹着肌肉组织。 现实告诉她,这就是最真实的自己。 感染外加受惊过度,陈曦颜就这样在痛苦和惊恐中慢慢失血而亡。 在临死前,她一定凄惨惨喊了凶手的名字——那个发短信问她今晚能不能与她共度良宵的她或许深爱的男人。 祝玉寒在脑海中给自己讲完了这个故事后,微微叹口气。 可怜的女孩, 遇人不淑。 只是,尸体到底被藏到了哪里去,当时小区检修电路,但在次日早上便恢复供电,所以说尸体是在当晚就被运出了陈曦颜家。 那么搬运尸体的工具是什么。 现在看来,最合适的莫过于装娃娃的礼品盒,那只礼品盒后来被装进了娃娃送到了易麟家门口,但以现场那个血量来看,绝对是装过除了人皮之外的……或许就是受害者陈曦颜的尸体。 等祝玉寒收拾完现场后已值凌晨三点。 他强撑困意上了车,打算先回去补觉。 喧嚣的城市忙碌了一天后终于也在此时安静下来,车子穿过漆黑的街道,惊扰了正窝在脏泥潭里休憩的流浪猫狗。 一坨黑乎乎的生物正趴在马路的中央,见到车子驶过也并未逃开。 祝玉寒的车子被这坨生物逼停,刺耳的刹车声霎时响彻街道。 他愤愤骂了句,赶紧下车查看。 两只狗子,一大一小,正蹲坐在马路中间瑟瑟发抖。 祝玉寒打开手电照过去,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吐了。 其中一只,要不不是还露着两只完好的耳朵,他根本看不出来是条狗,那狗全身挤满了泛着明光的疱疹,一旁的地面上全是血,而另一只小一点的狗子看起来就正常多了,除了有点脏,倒是很健康。 那只长满疱疹的大狗呜咽两声,慢慢倒在地上,接着断了气。 旁边的小狗则挤在大狗身边不停哀嚎,黑豆子一样的小眼睛恐惧地望着祝玉寒。 感情是向自己求助来的。 可是家里已经有了一只阿杜,再把这只抱回去,傅怀禹非杀了自己不行。 提起阿杜,祝玉寒忽然就想起来之前带阿杜去医院打针的时候,旁边那个小女孩报了一只小狗,腹部长满圆球形疱疹,和眼前这只已经断了气的狗情况大差不离,以及上次和童嗣一起去南山病院时在路上撞了一条狗,也是这么个情况。 难道这是新型宠物皮肤病毒? 那这只小狗就不能带回家啊,万一传染给阿杜怎么办。 而且当时听宠物医院的医生说,这种病他们之前也没见过,很难根治,治不好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这小狗长期待在大狗身边,被感染的几率也是极高的。 生命固然该敬畏,但有时候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祝玉寒戴上手套,将那条已经咽气的大狗拖到路边,又把小狗抱到路边,翻遍了车子才翻出一袋柠檬夹心饼干。 他撕开包装袋,蹲在小狗旁边,摸了摸它的脑袋: “抱歉,只有这个,凑合吃吧。” 他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中,转身离开。 走两步忍不住回头看看,发现那只小狗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再走两步,再回头,它还是那样惨兮兮地望着自己这边。 短小的尾巴轻轻摇晃两下,似乎在示好。 眼看着天都要亮了,祝玉寒不敢再耽搁,心一横,钻进了车子里。 等回到家的时候,傅怀禹盖着薄薄的毯子窝在沙发一角睡着了,阿杜听到动静,支棱着两条小短腿跑到门口迎接它的主人。 只是闻了闻,觉得气味不对,压低声音在喉咙里叫了两声,似乎在质问: “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有了别的狗!” 叫声惊醒了傅怀禹,他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睁着一对迷蒙的睡眼向玄关望去。 “不去床上睡怎么在这里。”祝玉寒抱着奋力挣扎的阿杜,心不在焉地问了句。 “在看奥联赛,睡不着。” “胡说,明明已经睡死过去了。” “没有睡,只是闭目养神。”傅怀禹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知道了,那我现在回来了,去睡吧。” 待祝玉寒洗去一身臭水沟味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进了卧室后,发现傅怀禹正以一个十分妖娆的姿势侧躺在床上刷手机。 祝玉寒忍住笑,往床上一躺:“傅贵人,今日朕也疲乏了,不如爱妃早早侍候朕歇息吧。” 傅怀禹瞥了他一眼,懒得陪他演,似乎还在为刚才那通电话闹情绪。 见傅怀禹不搭理自己,祝玉寒马上又腆张脸凑了上去,摇摇他:“你可真是位娇气的小公主,还生我气呢,我那会儿真的在忙,语气不好,是我的不对。” 见傅怀禹还是不理他,祝玉寒大力推了他一把:“我说你能不能好好听我道歉!” “你这是道歉的态度么。”傅怀禹终于吱声。 “我特么都跪下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傅怀禹一扭头,果然,祝玉寒正跪坐在自己身边,脸上满是戾气。 他当时就笑了,欺身将小祝压在身下,凑到他耳边用那种诱惑意味的嗓音低声道:“不用跪着,躺着道歉吧。” 祝玉寒疲惫地笑笑,抬手摸了摸傅怀禹的脸。 接着,手垂了下来,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傅怀禹愣坐了一会儿,无力地倒在祝玉寒怀中,食指戳着他扁平的胸膛:“还说道歉呢,没诚意。” —————————— 翌日,祝玉寒又“不负众望”地迟到了。 老李最近正在严抓考勤,门外站了一排迟到的,都是那些迟到专业户。 “这个月,全勤奖没有了,奖金都扣掉,天天迟到,多大的人了还迟到,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老李刚说完这话,就见祝玉寒提着一袋面包踮着脚偷偷往办公室移动。 “哎呦,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祝队长嘛,这手里拿的是什么啊,知道现在几点了么?啊,年轻人,你怎么能如此坦然睡得着的。” “困了,自然就睡着了。”祝玉寒特耿直地回答道。 “你!”老李气得胡子都快吹起来了,“一会儿去财务部签条子,这个星期你都白干了我告诉你。” 旁边的警员没忍住,漏出几丝笑声。 遣散众人,祝玉寒提着他的早餐面包满脸菜色地走进办公室, 刚往那一坐,就有人敲门。 祝玉寒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进”。 接着,霍桑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过来了。”祝玉寒捡起桌上的面包,干索索地咬了一口。 “刚才派出所那边打来电话,说是有人自称是陈曦颜的男朋友,想向警方提供点信息。” 面包卡在喉咙里,祝玉寒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把面包咽下去,噎得他直咳嗽。 “你说啥,陈曦颜的男朋友?” 霍桑看他这副模样,挂着俩黑眼圈,手中还拿着啃了一半的干面包,样子实在是狼狈。 “算了,你歇着,我去接警。” “不行。”祝玉寒噘着嘴,一把扯下T恤衫,着急忙慌从一边衣架上拿过警服,匆忙中又咬了一口面包,领带也打得歪歪扭扭,厚重的警服往身上一套,“带我一个”。 —————————— 两人踏进派出所的一瞬间,便看到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个看起来得有四五十岁的男人,气质尚佳,只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派出所的警员阿黄看到俩人,忙上前迎接,指着那个沧桑的男人低声道:“这人说是陈曦颜的男朋友,我让他先做笔录,但他说一定要见到警局负责这案件的人,没办法,只好把您们给请来了。” 俩人对视一眼,接着同那个男人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便载着他一同赶回警局。 男人名叫唐怿,四十七岁,是A大美术学院的国画系讲师,至于为什么都快五十的人了连个副教授都没混上,他说原因很多,最主要的可能还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得罪过院长,他和院长师出同门,大学是一个班的,但俩人当时同时喜欢上了班上一个女孩,最后女孩却选择了才横气傲的唐怿,也就是他现在的太太,所以自己评级申请屡次被院方扣留,一直到四十七岁,依然还是个一事无成的讲师。 “你既然已经结过婚了,为什么还说自己是陈曦颜的男朋友。”祝玉寒瞥了他眼,不屑道。 其实答案很明显了,潜女学生呗,但出于程序需要,自己还是要问一下。 “在曦颜大一的时候,她选修课选了我的书法班,我们就这样相识了。” 唐怿缓缓闭上眼睛,似是陷入回忆。 天真可爱又热情主动的女孩子,沉稳成熟又才华横溢的男老师,似乎看起来是段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一个极具争议经久不衰的问题:有名无实仅靠责任支撑的婚姻和义无反顾投入真情的婚外情,哪个才是正确的选择。 关于这个问题,很难找到一个确切答案,婚姻本无错,爱情也本无错,在不考虑常理道德的情况下,人们似乎更偏向于后者。 早些年很多偶像剧,女主几乎都是小三上位,编剧们用大量笔墨赞扬这种义无反顾又勇敢追寻自己所爱的行为,认为爱本无罪。 但造成家庭破裂、妻离子散的真正原因,也就是一直为人们讴歌的原罪——所谓的真爱。 正如唐怿,明知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恋,却还是全身心投入了所有感情而无法自拔。 当他知道陈曦颜怀孕之后,破天荒的竟然没有要求她把孩子打掉,而是在想办法与发妻离婚,将陈曦颜明媒正娶进家门。 当唐怿的妻子得知事情原委后,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大吵大闹,只是平静地签下了离婚协议。 或许她也早就看出来了,仅靠婚姻名分支撑的感情根本就是危若垒卵,稍微动动手指就分崩离析了。 事情倒也算圆满地解决了,但就在他一心准备与陈曦颜的婚礼之时,却意外接到了她已经遇害的消息。 这个男人,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了。 “为什么案发这么久你才肯站出来。”祝玉寒转着笔,问道。 “因为最近是评级的关键期,今年刚好我们院长被调到了上海,领导全部换过一批,今年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今年如果还评不上副教授,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考虑到这个问题,才一直遮遮掩掩不敢出来。” 祝玉寒点点头:“那么除此之外,你还了解到什么讯息。” “在我和曦颜恋爱的那段期间,偶然听人提起过,说曦颜和她的导师易麟走得很近,私下关系非常密切,开始我以为只是大家的误会,学生想要获取更多资源和导师走得近一点这也很正常,但直到我听说,曦颜被剥了皮,还被送到了易麟家门口时,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说着,唐怿清秀的面庞上漫过一丝阴郁:“就在五月六日当晚,我本是提前一天同曦颜约定好五一节假日一起去云南采风,当晚准备去她租的房子里帮她一起收拾行李,但曦颜当天白天却临时告诉我,晚上有点事要回家一趟,所以我就没有过去。” “我根本没想到,她会对我撒谎。”唐怿捂着脸,声音发颤,不知是被背叛的愤怒还是没有保护好她的自责。 “肯定是易麟,肯定是他杀的。”唐怿突然拍案而起,“本来当天是三院联谊,音体美三院的老师都要去参加聚会,但因为之前有传过易麟和曦颜有不正当关系,所以我就特意留心了下他,发现他也请了假。” “你是说,当天本来有联谊会,但是一直被传同受害者陈曦颜有不正当关系的易麟也没有去参加?”祝玉寒皱起眉头,瞬间坐直身子。 “是的,我有证明,三院的老师都知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害死曦颜的!”唐怿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陷入一个癫狂的境地。 “这个禽兽利用职务之便逼迫曦颜乖乖就范,但因为曦颜誓死不从,所以他便起了杀意!” 看到这个样子唐怿,祝玉寒不知该觉得他可笑还是悲哀。 快五十岁的读书人,毫无证据就要指正易麟为凶手,为了一个女孩甚至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行为也变得幼稚。 唐怿单手撑着额头,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了眼泪。 祝玉寒尴尬地看了眼霍桑。 安慰女人他在行,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大叔,他是真的无从下手。 是了,就算找出凶手将他判处死刑,但这个男人还是永远的失去了倾注了所有情思的爱人,没有人能再赔给他一个陈曦颜,而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的他,也只能孤独着思念着过完凄凉余生。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了她连家都可以不要,但还是没能力保护好他,我真是个废物。” 祝玉寒换了个姿势,搓了搓手,凑过去:“哎呀,这种事,也不能怪你,天灾人祸,防不胜防,况且你自责也没用,大不了,抓到凶手,我也利用职务之便把他交给你让你打两拳咯。” 话音刚落,一边的霍桑抓住他的胳膊,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该说的不要说。 祝玉寒自知逾距,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那好,十分感谢您为我们提供讯息,这样,麻烦您留个指纹给我们,十根手指的都要。” 送走了唐怿,祝玉寒望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像个老头一样长长叹了口气。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他对还是错,抛家弃子,但又肯为了一个女孩连未来、荣誉都不要了。” “抛弃陪伴他多年、哪怕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都不离不弃的发妻去追寻所谓的真爱,只能说,没良心。”霍桑冷冷说道。 “哎呀,他还算可以了,没有像某人一样一边毫无愧疚地享受着妻子的馈赠,一边又不知羞耻的在外面沾花惹草,比如……”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易麟。” ———————————— 洗衣液空瓶上的指纹鉴定结果出来了,经过比对,那枚男性指纹既不是易麟的也不是唐怿的,而那枚女性指纹,也不是陈曦颜的。 根据瓶子上的出厂编号,祝玉寒找到了购进这款洗衣液的超市,一对比,却发现瓶子上的指纹是超市服务员的,但另一枚男性指纹,却无从找寻。 不过想想也是,凶手还不至于蠢到在瓶子上留下自己的指纹等警察去抓他。 但是凶手从货架上拿起洗衣液装进购物车的时候难道也是戴着手套? 这样未免太引人注目了吧。 根据洗衣液的上架时间,超市调出了监控,果然,五月五日的晚上,在生活用品区看到了易麟,随手从货架上拿起一瓶洗衣液放进了购物车。 监控显示,他并没有戴手套。 难道说只是个巧合,而易麟刚好购买了同一款洗衣液? 那么凶手,有可能是在所有购买过这款洗衣液的人群当中? 祝玉寒在超市的监控室待了整整一天,暂停记录了每一个购买过洗衣液的人。 忙到晚上,老眼昏花,酸涩胀痛,直流眼泪。 而霍桑则分头行动,带着重案组的人去了易麟家进行调查。 易麟的太太任芳刚好带学生从俄罗斯归来,刚放下行李,就听到了敲门声。 一开门,见门口站了一排黑衣男人,吓了她一跳,直到霍桑向她出示了证件她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任芳贴心地帮警察准备好果茶,礼貌又贤惠。 无线耳机中传来了祝玉寒的声音:“霍组长,注意看一下易麟家中有没有净纺牌的洗衣液,500毫升装的。” 霍桑咳嗽两声,意思是收到消息。 他马上起身,对着任芳故作不好意思道:“太太,能借用一下您家的卫生间么?” 任芳大方点头,指引霍桑来到了卫生间。 霍桑巡视一圈,就在洗衣机旁看到了一瓶净纺牌的500ML洗衣液。 他看了眼门外,确定任芳没在附近后才悄悄拿指纹模印纸印下了瓶子上的指纹,通过无线耳机告诉祝玉寒确实有这么一瓶洗衣液,接着收好了模印纸,之后还特意洗了个手,装作无事地走出了卫生间。 通过交谈得知,任芳的父亲任春深确实是国内名声鹤立的舞蹈家,拥有自己的个人博物馆,而任芳笑谈道,自己和丈夫易麟谈恋爱那会儿遭到了全家的反对,他爸就觉得易麟是看中了自己女儿家的财产和名誉,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碍不住任芳任性甚至是以死相逼,任春深才勉强同意俩人结婚,但有要求,他们的孩子,也就是任春深的外孙,必须要随任家这边姓。 “您平时和您的儿子,也就是任一宇,关系如何。” 任芳一听,掩嘴笑了笑:“我觉得,一家人之间,用关系如何这个词,是不是太生分了。” 霍桑跟着笑了笑:“那我换个问法,请问任一宇平时是和您更亲近还是和父亲更亲近。” 在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任芳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僵硬的尴尬,即使是稍纵即逝的,但还是被霍桑敏感地捕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打吃鸡,组队到三个小学生,决赛圈跑毒的时候,我被同时跑毒的一个人打倒了,然后其中就有一个小学生扭头往回跑要回来救我= = 但不幸的是,他没救到我,我被毒死了。 那个小男孩突然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都怪我跑得太慢了没救到你。” 我:??? (躺在毒里开始怀疑人生)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nster、galaxy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怠旧(9) “一宇小时候是跟着他外公在加拿大长大的, 十五岁的时候才回国, 但是平时和家里人相处的也不错, 性格是有点高傲, 但是个懂事的孩子。” “那恕我冒昧, 您和您的丈夫,也就是易教授, 平时关系如何。” 任芳想了想, 接着掩嘴娇笑道:“不瞒您说, 当年还是我追的他, 他比我小六岁,但可能是家里孩子多,他又是老大, 所以一直都比较成熟,和他谈恋爱的时候完全没有那种年龄相差悬殊的格差感。” 听任芳这样描述,听起来像是琴瑟和弦的一家人,但同任一宇本人所描述的“父亲不过是个废物”倒是有点出入。 霍桑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只文件夹,打开,推过去: “这个女孩, 您认识么?” 任芳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看了看首页夹着的那张照片, 自然的点点头:“认识,这是我学院的学生,她叫陈曦颜,哦,她租的房子就是五年前我在这边购置的套三居, 离我们很近,就在隔壁十六栋。” “她是通过什么途径从您这里租到房子的呢。” “最开始租我房子的是我的一个学生,比陈曦颜大了三届,因为要毕业回家了,但是房子不到期,所以他就在学院的群里发布了招租启示,之后租客就换成了陈曦颜。” 说着,任芳还稍显诧异地问道:“这个女孩怎么了么?” 霍桑看着她的眼睛,半晌,才轻轻开口:“她已经死了。” 任芳瞬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霍桑,又看看文件夹中陈曦颜的照片。 “不,不可能吧,我们的小区的监控安保一直做得都很不错的,总不可能,她是在学校里被害的吧。” “我们经过初步调查,陈曦颜是先被人剥皮,而被剥皮的地点就是在您的那套房屋中,现在我们尚未寻找到尸体,所以希望您能协助我们调查。” 任芳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她的左手不停抚摸着右手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钻戒,接着,她似乎是调整好情绪,抬头,露出一个柔美的笑: “警官,我觉得……像我们家这种情况,是不太可能葬送自己大好前途去杀人的吧……况且,杀了她,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带不来任何实质性的利益。” “杀人并不一定就是利益所驱,动机有很多,仇杀、报复.社会、以及……情杀,都是有可能的。”霍桑冷笑一声,收起文件夹。 任芳抬手,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精致的发型,鲜艳的红唇微微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全部咽回了腹中。 霍桑吊梢着眼角看着他,轻轻摇摇头,接着问道:“您的儿子任一宇,和陈曦颜关系如何。” 霍桑并没有问任芳她的儿子任一宇是否认识陈曦颜,而是擅自以“他俩肯定是认识的”这种基础上询问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何,做了个套,等着任芳往下跳。 其实也能理解,和命案扯上关系,谁不想往外择,就算是有关系,为了避嫌都得适当隐瞒。 任芳勾起嘴角笑了笑:“您也知道,一宇这个年龄的孩子呀,和父母多少都有点隔阂,尤其是男孩子,更是从来不会主动向家里谈论起他的交友圈,孩子和谁一起玩,我们也管不到,说多了他还会嫌我们烦,索性,就不去过问。” 之前听说任芳除了是舞蹈系的副教授外,还是学院的团委书记,不得不说,这些搞行政的都是人精,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一点漏洞都找不出。 霍桑点点头,似乎是对任芳的话表示赞同:“您说得没错,的确是这个年龄的孩子,心里可劲儿藏秘密,不愿和父母沟通,那……您的丈夫易教授,总不会也对您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面对霍桑的咄咄逼人,任芳看起来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脸上完全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微愠,她反问: “您也是男人,男人是个什么情况,恐怕您再清楚不过了,有时候,婚姻这种东西,你不退一步,何来海阔天空一说,婚姻的维系,靠的是智慧而不是单纯的感情用事。” 任芳这句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知道自己的丈夫易麟在外面沾花惹草,但不得已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去触碰我的底线,我都能忍,不然五十岁的女人闹离婚,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那请问易教授与受害者陈曦颜关系如何。”霍桑颇没眼力劲儿地继续问道。 任芳瞪着他,眼眶微微发红,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我不知道。” “您确定?” 倏然间,任芳猛地站了起来,纤细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对不起,我刚坐了九个小时的飞机,我累了,要休息了。” 一旁做记录的组员求助地看了眼霍桑,就见霍桑欣然起身,对着任芳伸出一只手:“抱歉,打搅您了,之后我们会再过来,请您保持手机畅通。” 任芳没说话,也没动。 霍桑对着其余组员点点头,示意今天先收队。 重案组的人鱼贯离开,偌大的客厅内只剩下固执伫立在原地的任芳,精贵的大理石地砖映照出她稍显寂寥的身影。 她看起来真的很疲惫,扶着墙缓缓走到沙发边,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额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忽然间,她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茶杯炸裂,碎片崩到了她的脸上,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碍眼的血痕。 良久,她最后深吸一口气,从桌上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 “一宇,你爸和院领导出去聚餐了,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今天能回家吃饭么?” 很快便收到了任一宇的回复: “好,妈妈你想吃什么,我路过餐厅给你带回去。” 任一宇一回家,发现家里一片昏暗,他打开灯,看到自己的妈妈就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不发一言,似乎是睡着了。 他换好拖鞋轻轻走过去,随手将打包的任芳最爱吃的莲花血鸭放在茶几上,却不小心踩到了硬物。 他低头一看,是茶杯的碎片。 任一宇一声不吭蹲下身子将所有碎片捡起来,又用手摸过地面,确认没有遗留玻璃渣后,才轻轻摇醒了任芳。 任芳的眼睛布满血丝,她疲惫地看着任一宇,半晌,苍白地笑笑,抬手摸了摸他白嫩的小脸:“回来了,对不起我睡着了,现在就去做饭。” 看得出自己老妈颇有心事,任一宇也不方便直接问,只好讲着在学校里的趣事见闻来逗任芳开心。 但任芳始终蔫蔫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对于任一宇的讲述也只是敷衍地随口回应着。 脑袋像要裂开般的剧痛,任芳放下手中的筷子,痛苦地揉着太阳穴,接着打断了还在喋喋不休的任一宇。 “我问你,你认识陈曦颜么?” 任芳的声音很冷,仿佛跌入冰窖。 而对面的任一宇,笑容几乎是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接着,他却从容回答道:“不,我不认识。” —————————— 祝玉寒在警局等了半天,霍桑终于带着组员归来。 “怎么样,问出点什么了没。” 祝玉寒赶紧凑上前去。 “她丈夫易麟在外面养女人是石锤,但至于跟陈曦颜有什么关系还不知道,但就从任芳的表现来看,恐怕外面传的易麟和陈曦颜私下关系密切是确有此事。” “从任芳的回答来看,任一宇从小是跟着外公长大的,和任芳娘家人关系比较好,所以我现在怀疑陈曦颜是任一宇所杀,为了给母亲讨个公道。” 祝玉寒挠挠腮帮子:“话虽如此,但我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陈曦颜就是任一宇所杀。”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响起,祝玉寒瞥了一眼,发现是一个座机号。 一般这种座机号不是骚扰电话就是广告,祝玉寒随手挂掉,可那个电话又孜孜不倦地再次打来。 祝玉寒接起来没好气道:“不买房,也不贷款!”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下,接着小心翼翼道:“是刑侦总局么。” 祝玉寒才知无礼,立马放轻语气:“请问您有什么事么?” “哦,我是百盛商场生活用品区的促销员,我们刚才见过的。” “哦哦,我记得。” “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是五月六日那天,我们超市刚好在搞五一回馈酬宾活动,凡购买物品超过规定额度都可以在收银处领取一瓶五百毫升的小瓶装净纺牌子洗衣液,刚才我们这边的负责人调取了当天的监控,发现您这边调查的那位易麟先生确实在收银处获赠了一瓶洗衣液,而且还是收银员帮忙装进塑胶袋的。” 祝玉寒一听,马上放下电话回头向霍桑求证: “今天你去易麟家的时候,有看到几瓶洗衣液。” “一瓶,而且只用了五分之一不到。对了,那上边还贴着‘非卖品’的标签。” “那不对啊,如果陈曦颜家中那瓶是从货架上拿的那瓶,上面应该有留下易麟的指纹才对,而且瓶身处并无明显的擦拭痕迹,这没理由啊。”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霍桑伸出自己的手指比划了下,“易麟,是没有指纹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nster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怠旧(10) 迄今为止, 世界上发现的“没有指纹的人”大约有二十几例, 其中十五人在日本, 五人在美国, 近期又在台湾发现一例无指纹家族, 这些无指纹的人都是家族性遗传,且都被记录在册, 但“无指纹”档案中却并没有易麟的记载。 而且在易麟报案当天警局就已经采集了他十根手指的指纹, 并且后来也根据洗衣液上的指纹与易麟的指纹做过比对。 这就有点奇怪了。 “会不会是他当时在手上贴了创可贴所以才没有留下指纹?”祝玉寒问道。 “把他叫来警局问问不就好了。” 两人打算着先下班, 明天把易麟再叫到警局问个清楚。 直觉告诉祝玉寒, 在这起案子中那瓶洗衣液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 霍桑这厮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钱烧的,又要请祝玉寒吃饭,祝玉寒觉得老让人请吃饭也不好, 所以就说自己做庄,请霍桑吃顿好的。 两人随便找了个饭馆,点了羊肉汤,往那一坐,就开始闲聊天。 饭馆位于A大附近,周围都是画材店乐器行, 而饭馆对面是间乐器行, 专卖管弦乐,还有几个小姑娘正在里面练琴。 祝玉寒这么瞧着,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受害者陈曦颜也是学习小提琴的学生,但却并没从她家中找到什么小提琴,按常理来说, 一个学小提琴的学生,平时不需要练习么? “今天你去易麟家的时候,有在他家看到什么乐器么?” 霍桑偏头想了想:“一架小提琴,还有一架三角钢琴。” “对吧,一般学乐器的家里或寝室里肯定都会放着乐器随时练习,但陈曦颜家中却没有,你不觉得这有点蹊跷么。” “所以,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她的小提琴被藏起来了。” 霍桑抬头:“或许是留下了无法销毁的证据?” “尸体所在处,证物所在处,只有把这两个疑点搞清楚,案情才有进展的可能。” 两人吃完了饭,祝玉寒打算坐地铁回去,但霍桑执意要把祝玉寒先送回去,拗不过他,只好任由他去了。 车子驶进小区,在楼底开了大灯,目送着祝玉寒上了楼。 一开门,意料之中的傅怀禹式质问:“你去哪了,知道现在几点了么。” “刚才和朋友出去吃了点宵夜。” 傅怀禹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接着一把拉过他的衣领闻了闻: “你跟霍桑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 “你狗鼻子啊,什么都能闻出来。”祝玉寒扯回自己的衣领,“再说,我和霍桑怎么不是朋友了。” “上次在大学路不是还被他扔下车了么。” 祝玉寒惊觉,猛然抬头:“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那天你被童嗣装鬼吓昏那天还是我打的120把你送去医院的。” “哈?这么说,你在离开警局后一直在跟踪我?” 一说这个,傅怀禹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打了个马虎眼:“偶然看见的而已。” 祝玉寒瞥了他一眼,脱下外套径直走进浴室。 只是洗着洗着,忽然就笑了出来。 是了,原来他一直都在。 —————————— 只是到了第二天,微博横空出现一则红标为“沸”的热搜,标题是“帮帮我的女儿”。 开始大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习惯性的点进去查看,接着就发现内容为: “我的女儿陈曦颜于五月五号到五月七号之间于中山桥附近的小区中山一品内被人剥皮,我们等了大半个月可是警局始终没有给我们夫妻俩一个说法,我们现在却连女儿的尸体都没见到,我们夫妻俩就这一个女儿,辛苦了大半辈子为了女儿的未来早起晚归赚钱,我们只是一个渺小的菜贩子,没有能力,也不认识什么人,所以警局将我女儿的案子一拖再拖,无奈之下,只好求助网友们,帮帮我们,帮我们找到女儿的尸体,好让我们早日安葬她。 曦颜在外面漂泊太久了,让她回家吧。” 警局顿时炸开了锅。 “这夫妻俩真没良心,我们搜到凌晨找他们女儿的尸体,案发后几乎都没怎么睡过觉,却说我们因为红包不到位所以将案子一拖再拖,靠,怎么会有这种人!” 黄赳看着看着,就觉得怒火攻心,接着蹿到了脑门,他把手机一摔,末了又心疼地跑过去捡起来查看有没有损坏。 “一件案子,光收集证据都要好几天,他们以为过家家呢。”周晓冉也跟着呛了句,“你看网民现在把我们喷成什么样子了,之前的蔡志杰案以及隆福花园叫餐案也跟着曝出什么所谓的阴谋论,竟然有人说凶手是我们警局的人所以才迟迟不给结果,脑洞清奇。” 祝玉寒看着那条微博以及底下几万条的回复评论,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关掉电脑,深吸一口气,驾车直奔研究所。 也不知是不是节假日刚过完的原因,闲人特别多,研究所现在的尸体快要堆成山,车祸的、自然死亡的、猝死的等等数不胜数。 还有一个老太太,因为心脏病送到医院抢救没抢救过来,尸体被医院运到了研究所,法医要对尸体进行解剖确认死因,但死者家属死活不同意,正在那边闹。 因为当时医院觉得这老太太并非因为心脏病发而亡,她的整个胸膛都是铁青的颜色,所以觉得事有蹊跷,送到研究所这边请法医帮忙解剖查明真正死因,但死者家属,特别是死者的儿子,情绪特别激动,说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就是死后留全尸,所以说什么也不肯让法医解剖,所以一直在闹,砸了研究所不少东西。 甚至是,他的目标转移到一旁的DNA测序仪上。 他刚冲过去,储荣便在一边推了推护目镜: “那个美国进口的,十六万。” 那男的一听,转移到一旁的显微镜,高高举起: “那个便宜,四万二。” 男子又默默把显微镜放下。 他环顾一圈,瞄准了桌上储荣的杯子,刚要伸手去拿,便被人从背后按住。 “想去拘留所住几天是吧。”祝玉寒按住他,强行从他手中解救出储荣的杯子。 “死者死因有异解剖查明真相这是法定程序,闹什么闹,闹到最后有的好?”祝玉寒甩开他,摸了摸自己因那男人挣扎中无异被抓伤的手背。 储荣见势忙走过询问:“没事吧,是不是被抓到了。” 祝玉寒甩甩手,将杯子递给储荣:“还好,一点小擦伤,没大碍。” “我帮你处理一下吧。”储荣拉着他的手坐到一边,找出医疗箱为他消毒上绷带。 “太夸张了吧,这点小伤还要打绷带?”祝玉寒缩回手。 而储荣却再次固执地拉过他的手:“细菌感染可能会致命,不要不当回事。” 祝玉寒无奈地摇摇头,对于这样认真又固执的储荣,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任由他去了。 这样看过去,只能看到储荣低垂的脸,眉宇锋利,眼角上挑,模样极其认真。 绑好绷带,储荣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另一只手,确定没有其他伤口后才收拾好医疗箱打算离开。 “对了,我这次来是有点事想问问你的。” 储荣回头,护目镜折射出的白光致使看不清他的眼神。 “受害者陈曦颜是学小提琴的,但是家中宿舍都没见过她的小提琴,所以我猜是因为上面落了什么无法消抹的罪证才被凶手一并带走,你觉得,会是什么。” 储荣想了想,道:“死者的外皮除了切口处并无其他利刃所致的外伤,但她活着被剥皮这是事实,没有挣扎而处于昏迷状态也是事实,所以大概是被钝器袭击,但因只剩一张皮,所以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真的被钝器袭击导致的昏迷。” “但是凶手处理了现场的血迹,说明他还是有脑子的,但却因为小提琴上有无法清理的罪证而将琴带走,所以,可能是……破损?因为用小提琴袭击了受害者的头部,所以留下了破损的痕迹?” 储荣抬眼:“首先你得确定真的是有小提琴的。” “这个可以确定,因为走访过她的邻居,都说几乎每晚都能听见练习小提琴的音乐声,但从五月六号之后就没有了,而五月六号那天,唯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易麟。” 储荣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说道:“之前痕检科的人过来这边送报告的时候,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当时刑侦那边的人出了纰漏还是还是当事人易麟的失误,那边提交过来的指纹采集中,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纹是完全一样的’。” “指纹完全一样?”祝玉寒反问道。 “对。” “世界上会有人两根手指的指纹是完全一样的吗?” “不会。”储荣顿了顿,“所以我怀疑是你们采集时候出了差错。” 一说这个,祝玉寒倒是有点心虚,的确是,一开始是将易麟看做受害者之一,所以对他也放松了警惕,但渐渐显露的线索却告诉他,这个易麟,也别想往外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他说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何子吟 10瓶;星下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怠旧(11) 回到警局, 从证物室翻出易麟的指纹采集簿, 祝玉寒一对比, 发现确实是采集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纹是完全一样的。 祝玉寒给易麟打电话询问, 请他来一趟警局, 易麟却说自己最近和校领导一起到临省参加学术研讨,要一个星期后才回来。 而这时候, 技术部也给出了曾购买过大量福尔马林的用户名单。 不少人用的是假名, 但是根据住址能大概查出到底是哪位用户买的, 唯有一条用户, 寄件地址写的就是中山一品小区,并没有详细的楼号单元号。 中山一品小区内有不少快递柜,平时快递员也只会根据手机号发个短信提醒客户去快递柜取快递, 而这个用户,不光用的假名,就连手机号都是假的,打过去发现是个外地号,还是个初中生接的。 那现在来看,基本就可以认定这购买大量福尔马林且留下虚假信息的用户正是杀害陈曦颜的凶手。 “凶手是在五月四号那天购买的福尔马林, 所以这是有预谋性的杀人没跑了, 他熟悉小区环境,知道会在六号那天断电检修,而且也知道六号那天陈曦颜是肯定在家的。”祝玉寒若有所思地问道。 “对,如果像你所说,在恢复供电后, 陈曦颜家的台灯还是开着的,那么凶手作案时间是在五月六号下午六点之前,和我们之前分析的是在凌晨三点到五点间的作案时间有很大出入。”霍桑在白板上将这条线索记录好。 “所以凶手是在六点前就进入了陈曦颜家中?而且当晚断电,陈曦颜又是如何在醒来后通过镜子看到了自己的样貌。那还有一点说不通啊,如果陈曦颜的小提琴成为了袭击她致昏厥的凶器,但凶手却是提前谋划好的,为什么不找个趁手的凶器呢?” 霍桑惊觉,猛然抬头:“那只有一个原因,凶器并非是那架小提琴,而小提琴却是能证明凶手与受害者陈曦颜之间有特殊关系的物证。” 祝玉寒忽然想到在处理唐乐光的案子中,有一架世界级珍藏版的大提琴,一百多万,是上官示迪送给唐乐光的,如果不是关系非常好,一般正常人是不会将这么名贵的物品随便赠予他人吧。 “查一下,查一下易麟的购买记录或者是拍卖记录,看有没有买过或是拍过什么特别贵重的小提琴。” “不用查了。”话音刚落,门口钻进一棕色毛茸茸的脑袋。 两人顺势望去,发现是童嗣。 “为什么不要查?凶手主动投案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成想,却得到了童嗣肯定的回答: “没错,凶手主动投案了。” —————————— 空旷的审讯室内,桌前坐了一个女人,头发绾得精致,妆容优雅,只是面色稍显憔悴。 距离上次见到这个女人,不过才三天的时间,霍桑没想到,却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了。 投案者正是任芳,那个褒奖无数的高贵女人。 即使背负了“凶手”的罪名,但她依然骄傲地挺直腰板,高昂着头颅,和她儿子任一宇一样,像只高雅的白天鹅。 她甚至很平静的同警方道歉,说陈曦颜是她杀的,这么多天给他们警方带来麻烦了,十分不好意思。 “案发期间你不是在俄罗斯带学生么?哪来的作案时间?”祝玉寒明显不信。 “因为我五月五号那天就从俄罗斯回来了,杀害陈曦颜之后,我又赶回了俄罗斯。”说着,她从包里掏出四张机票,递给祝玉寒。 祝玉寒半信半疑地接过机票一看,果然,五月五号下午时,任芳就从俄罗斯回来了,而五月七号下午,她又返回了俄罗斯。 “那你为什么要杀害陈曦颜。” 任芳摩挲着双手,半晌,苦涩地笑了:“因为我发现她和我丈夫,两人保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已经有两年了,我找过她,希望她不要破坏别人的家庭,让她早点离开我丈夫,但是她不同意,她非但不同意,还叫嚣说她还能通过我丈夫获得保研名额,继续跟着我丈夫做他的学生。” “所以,你就把剥了她的皮,还放到你家门口,想给你丈夫提个醒?”祝玉寒盯着她,眼神似刀。 “对。” “那么尸体呢?” “处理掉了。” “怎么处理的。” “分尸,然后用强酸溶掉,冲进厕所,毁尸灭迹。”任芳轻笑一声,“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死人才会乖乖听话。” “但根据记录,五月六号当晚小区是断电检修的,你是怎么在黑夜中完成杀人剥皮的?” “我先用平底锅击昏了她,然后剥掉皮,我当时在卫生间的电灯上绑了一只狼眼手电,光线尚且可以吧,看得清。” 祝玉寒笑着摇摇头,接着坐直身子,摸着下巴戏谑道: “看不出来啊,您这么一位瘦弱的女性,独自一人完成了剥皮分尸,但是真奇怪啊,我怎么就没有听到邻居说,当晚有什么大动静。” 任芳抬起头,直勾勾盯着祝玉寒的眼睛,仿佛想透过这双眼睛读到他的内心所想。 “说起来您可能不信。”祝玉寒凑过去,“其实尸体根本就没有被处理掉,而是被保存起来了,您知道,是用什么方法贮存尸体才不会在这高温天气下提早腐烂发臭么?” 任芳的瞳孔瞬间剧烈收缩,伴随着十指条件反射性的收紧,精致的水晶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的肉中。 “哎呀,不得不说,像您这样的聪明女人确实少见,我们警方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分析出受害者陈曦颜的死亡方式,而您,只用了三天。”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杀的人,我当然清楚全过程。”任芳还在笑,只是非常勉强。 祝玉寒冷笑一声:“让我猜猜,是谁肯让您不惜放弃大好前途心甘情愿背这个黑锅,是早就关系名存实亡的丈夫,还是……您优秀又骄傲的儿子,任一宇——” “我都说了是我杀的,你不要血口喷人,这事和我儿子没有一点关系!”情急之下,任芳甚至不顾形象地猛然起身大喊大叫。 “您别急,我们确实没证据证明人是任一宇杀的,但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人不是您杀的,我真的特别好奇,您何苦呢,这可不必偷盗抢劫,这是杀人,一旦罪名成立,好一点几十年或者无期,最差的结果,死刑。” “您又何苦呢。”任芳深吸一口气,“有这么一个凶手主动投案,让你不必再继续耗费精力甚至是背负骂名的机会,你就乖乖接受得了,还怀疑什么,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从警十多年,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奇葩,上赶着认罪。 “是,你的建议的确不错,但像这种有预谋杀人的,再犯可能性极高,不能因为贪图一时安逸就置其他民众的危难于不顾,这是原则,也是做人的基本。” 而任芳似乎对于这种“原则”极其不屑。 “我们会尽快找到证据的,不会让好人受一点委屈,也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祝玉寒笑笑,“童嗣,先把她带回去吧。” 任芳不发一言,童嗣刚要过去扶她便被她无情甩开:“我自己能走,用不着。” 看着任芳离去的背影,祝玉寒无奈摇摇头:“真的是,不抓她她还生气,不是有病是什么。” “她这么急着背锅,凶手估计就是她老公和儿子其中一人了。” “儿子当时在泰国旅游,所以,大概是她老公?” “指纹,他将右手中指的指纹按在了食指采集处,故意隐瞒了什么,手受伤了?或者是那只手没有指纹?” “现在他人又跑到了外省,该不会要畏罪潜逃吧。”祝玉寒有时候也确实是想一出是一出。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么?”霍桑沉思片刻,忽然道。 “怎么说。” “如果真如她所说,她和老公是名存实亡的关系,早就没有了感情,那她何必出来顶罪,又何必那么在乎老公和别的女人的关系。” 祝玉寒听后,长长叹了口气:“再强大的女人终归都有自己的软肋,比如家庭、小孩,为了这些东西,她们甚至敢举起凶器杀人,所以顶个罪又算什么。” 话刚说完,祝玉寒自己都意识到哪里不对:“嗯?这么说,她是在为她的儿子任一宇顶罪?” “她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说她儿子向他坦白了?但是当时任一宇确实在泰国,这说不通啊。” “刚才忘记问她,为什么在五号那天又千里迢迢从俄罗斯赶回来。” “不能问太多。”霍桑盯着门口,“以她这种性格,如果全盘托出警方的调查计划,保不准他会和真正的凶手通信,提早消灭证据,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调查清楚那把小提琴的来源,等易麟回来后再对他的指纹与采集簿上的做个详细比对,答案就一目了然了。” “但还是有必要把任一宇叫来再度询问,我感觉这件事情不能说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戳专栏求预收——《深处有什么2》求预收啊啊啊啊!【跪谢】 第149章 怠旧(12) 当天下午, 技术部调出易麟以及任芳的个人档案, 查询了有关他们所有的购物记录以及拍卖记录, 果然, 祝玉寒没猜错, 任芳的确是于去年以二十六万元的价格于拍卖会上入手了一架赫菲思的小提琴。 经过对二人的亲戚朋友走访了解到,任芳和易麟夫妻俩曾经因为这架小提琴大吵了一架, 易麟自己说是在外出公演回来后将小提琴不慎遗失在出租车上, 尽管发布了寻物启事, 但一直杳无音讯。 任芳说这架小提琴虽然本身并不值几个钱, 但因为是父亲留洋加拿大时他的启蒙导师留给父亲的遗物,后来二战结束,这批留洋学子返回故乡, 当时海关查的又比较严,所以不得已只好将小提琴留在了加拿大。 而父亲任春深毕生的夙愿就是能再见到这架小提琴,所以不管花多少钱任芳也要将它拍回来,只可惜父亲还没来得及摸一下就抱憾离世。 所以当任芳得知因为丈夫的粗心大意致使父亲的遗物丢失时,她是愤怒的,所以与易麟大吵一架。 而祝玉寒怀疑, 根本就不是易麟所说那样不小心将小提琴遗失, 也不可能是拿去卖钱,他也不缺这几个钱,所以小提琴唯一的去处,只可能是被当成稀世珍宝送给了她人,只为讨得她人欢心。 祝玉寒调出当时易麟公演时的视频, 镜头一扫,正对观众席第一排。 说巧不巧吧,镜头中正就出现了陈曦颜的脸。 她看起来意兴阑珊,一直闲极无聊地四处张望,似乎是在等谁的到来。 要知道,一般演唱会或者公演观众席的第一排都是留给特邀嘉宾的,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位置,祝玉寒并不觉得一个家庭条件一般的小女孩能花天价购得首席之位,再者,看她毫无兴趣的模样,也不像是对这场公演抱有多大兴趣。 所以应该还是易麟为了献殷勤将她请过来的。 接着从视频中看到,陈曦颜中途离开了观众席,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回来,回来后情绪好了很多,只是一直在看手机,神情愉悦,时不时掩嘴笑笑。 公演散场,陈曦颜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跑了出去,连闭幕式都没参加。 “联系下会场,请他们调取去年九月份的监控记录,顺便,把任一宇叫到警局来。” 这次白天鹅任一宇可不是孤身前往,他带了他的女朋友一同前来,一个身材娇小五官精致的漂亮妹子。 她略有担忧地跟在任一宇身后,一直同他小声嘀咕着什么,而任一宇则不停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 祝玉寒也懒得和他说些有的没的,直接切入主题: “你认识陈曦颜么?” “知道,但不认识。” “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她这个人的。” 任一宇的表情依然不屑:“她租了我们家的房子,这个理由可以么?” 祝玉寒对于他的这种态度十分不满:“你知道么,昨天你妈妈到警局了。” 这时候,任一宇脸上的表情才有了微妙的变化:“来做什么。” “投案自首。” “怎么可能,人又不是她杀的。”这句话似乎十分肯定。 “的确不是她杀的,她虽然有作案时间,但是对于尸体处理却仅靠猜测。” “当然,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名媛么,并不是有钱就可以称得上是名媛,蕙质兰心、握瑾怀瑜,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所以,我妈妈杀人?简直天方夜谭。” 任一宇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对他母亲的崇敬与赞扬,和对父亲的评价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 “那,就是你咯?”祝玉寒半开玩笑半套话道。 “警官,定罪要讲证据,再说,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见钱眼开的女人葬送自己大好前途,那样太傻了不是么。” “见钱眼开?你都不认识她,也没和她接触过,怎么就随意妄下断论了呢。” “不认识是因为不想认识,她给我爸做了两年的三儿,吃我爸的,穿我爸的,要什么给买什么,却又和别的男人暧昧不清,有钱就会往上贴,我用见钱眼开这种词形容她都是抬举她了,不然,就凭她还想戴名表,拿名包?” “这么说,你的父亲易麟是两年前就和她有密切往来了?”祝玉寒问道。 任一宇别过头,没说话,似乎是表示默认了。 “我问你,你父亲的右手食指有没有因为受过伤造成指纹模糊这种情况。” “他的事,我不爱过问。” “我就这么和你说,根据现有的情况来看,你父亲是陈曦颜案中最有嫌疑的,恐怕不止我们警方,连你母亲都察觉到这一点了,所以她甘愿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也要出来替你父亲顶罪,如果到最后我们真的找不出足够证据指证你父亲,那么你母亲将被我们强制拘留。” 这句话其实是吓唬任一宇的,希望他能放聪明一点,把他知道的实情全数交代清楚。 但任一宇似乎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祝玉寒的意思是,他们已经怀疑到易麟头上了,论作案时间作案动机以及作案手法他都是嫌疑最大的人,而任一宇本身就和父亲关系不好,祝玉寒觉得有没有易麟对任一宇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但是有一点他想错了。 的确是,如果单把易麟拎出来对任一宇来说确实是无所谓的,但,他要考虑到母亲的感受。 任一宇看得出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母亲对父亲的感情还是未减一丝半点,不然又为什么宁愿耻辱地忍受着父亲在外面沾花惹草也要勉强维持着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 是了,从任一宇的性格来看,这孩子十分高傲,甚至有点自负,他才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大动干戈甚至是出手杀人,母亲即使已经五十岁了,但因保养得好又气质俱佳,追求者也是趋之若鹜,他巴不得母亲赶紧和那个废物离婚,找个更合适的更爱她的人安度晚年。 因为父母间这种严重失衡的状态也让任一宇多少有所崇信所谓的“门当户对”,即使他现在的女朋友也不过是个工薪家庭出身的女孩。 “你难道不想拯救你母亲于水深火热中,难道想让她继续痛苦下去?听我一句劝,长痛不如短痛。” “在我房间里,有一袋木灰。”任一宇缓缓开口,“是我外公的那把小提琴,被大火灼烧后留下的。” “嗯?什么意思。” “我爸从陈曦颜家中拿回了那把小提琴烧掉,木灰都扔在了小区垃圾桶里,但被我捡回来了。” 祝玉寒哑言。 “福尔马林是我买的,我单独租了一套房子,把尸体泡在了卫生间的浴缸里面,人皮套在娃娃上送到我家门口,也是我做的。”任一宇缓缓闭上眼睛。 “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是我太天真了吧,我以为只要以此为要挟,就能逼迫我爸和外面那些女人斩断关系,希望他好好对待我妈妈,但我现在忽然明白了,感情的事真的勉强不来,即使是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死光了,可他的心,终究已经不在这儿了。” 五月六号那天的早上,任一宇从泰国赶了回来,因为那天是任芳的生日,任芳也特意从俄罗斯回来,希望能和家人一起度过一个简单又温馨的生日。 但回到家,打开门,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有点失落,正好蛋糕店的店员给她打电话称找不到她说的17栋,想让她本人亲自下楼签收。 任芳拿了手机匆匆下楼,等了半天,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蛋糕店员,签收了蛋糕,闻了闻,甜香的气味透过盒子传了出来,失落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一点。 只是黑夜中,那个模糊却又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霎时敲响了她体内的警钟。 她的丈夫易麟,乘着夜色,进入了旁边的16栋大楼,那栋大楼里住着一个女孩,一个有很多漂亮小裙子的女孩。 任芳抓紧手中的蛋糕,半晌,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她尾随丈夫来到了那个漂亮女孩的家门口,冰冷的木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任芳站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的争吵声,女孩说她要结婚了,希望两人的关系到此为止,不要再去纠缠她,也希望易麟能好好对待与自己风雨同舟这么多年的最亲的家人。 易麟不同意,骂了她几句,还质问她那个穷画画的有什么好。 或许是这句“穷画画的”彻底激怒了陈曦颜,接着,屋子里传来打斗声,伴随着椅子倒地的巨大声响,在一声尖锐的惨叫后,世界再次归为一片平静。 任芳心中发慌,踉跄几下,匆匆逃离了这栋大楼。 殊不知,刚下飞机便去金店买了项链打算送给妈妈做生日礼物的任一宇,恰好也在这家店里,看到了提着蔬菜的易麟。 任一宇本来是挺高兴的,觉得父亲心里至少还是有母亲的。 但父亲同店员的那句“二十出头的小女孩是戴钻石好看一点还是戴金子好看一点”浇灭了任一宇本想上前同父亲打招呼的热情。 前些日子,父亲在家里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手指,这么多一点小伤,就贴了创可贴,开始了无病呻吟指使母亲做饭的日子,但为了那个叫陈曦颜的女孩,恐怕断只手都要想办法讨好她。 那一瞬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任一宇的确冒出了“杀死这对狗男女”的想法,但斟酌一番,又觉得为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废物葬送自己的大好前途可不值得。 于是他一路尾随父亲来到了陈曦颜的租房附近,躲在黑暗中,听着屋里传来的争吵声,看着房门外那个无措且孤独的女人。 惨叫声结束后,沉寂了已久的黑夜中钻出了一个抱着小提琴满脸慌张的男人,他四下张望一番,确定附近没人后才匆匆离开了现场。 任一宇轻轻走下楼,用钥匙打开了房门,一进门,就看到陈曦颜正躺在地上,身上还穿着睡裙,脑边一滩血迹蔓延至脚底。 任一宇走过去探了探她的呼吸,发现陈曦颜已经死了。 他在黑暗中站了许久,接着打开手机照明,将手机绑在卫生间的吊灯上,把陈曦颜的尸体拖进了卫生间。 他想起来之前看过的一个案件,也是求爱不成的男人为了报复将女人击昏,接着剥了她的皮,等女人醒来后看到自己这似怪物一般的模样,精神崩溃,受不了打击当场死亡。 任一宇以为,只要自己也效仿这种手法,便可以将警方注意力吸引到与陈曦颜有情仇的人身上,于是她拿水果刀剥了陈曦颜的皮,还特别在动脉处注意了下谨防切到动脉,尽管这只是一具尸体了。 他从行李箱中找出一件外套,撕成碎片,套在手上,抓着陈曦颜的两只手按在了镜子上,制造陈曦颜之后确实醒来过的假象。 他看到地上父亲送来的那瓶洗衣液,用衣服套住手一股脑全倒进了洗衣机中,“贴心”的替陈曦颜把所有脏衣服都洗了个遍。 他又去陈曦颜的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只安娜贝尔的仿真娃娃,将人皮缝在娃娃身上,悄悄放到了自家门口,打算给他的老爸一个“惊喜”。 第二天一早他便去网上找租房信息,就在自家小区里找到了一处正待招租的空房,将尸体装进行李箱中运到了这处租房内。 之前他参加学校的生化社团,团长要求他们根据现在的生物贮存技术制作一具动物标本,可以是小兔子,也可以是小青蛙。 当时任一宇觉得之后用到福尔马林的途经应该不少,所以一次性买了很多。 不成想,这福尔马林,最后却成为了贮存人类尸体的“帮凶”。 任一宇对陈曦颜并无太大恨意,因为他知道,只是自己的父亲本性难移,就算没有陈曦颜,也会有王曦颜、李曦颜、赵曦颜……而剥皮也只是为了恐吓自己的父亲,让他知道,他当时无意间杀死了陈曦颜,并不是神不知鬼不觉,还有人,一直在看着他—— 但母亲突然的“投案”打破了任一宇所有的计划。 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警官说的的确没错。 长痛不如短痛,而这句话,却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于陈曦颜和易麟两人的关系,正如唐怿所言,易麟一直在利用自己的身份对陈曦颜施压,软硬兼施,陈曦颜不得已只好就范,但唐怿的出现让她看到了希望,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易麟无休止的纠缠和骚扰,打算找个机会同易麟说明白。 她幻想着自己和唐怿美好的未来,然后就这样死在了易麟的手中。 —————————— 易麟是在学术研讨会上被逮捕的,因非故意杀人所以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而任一宇也因为侮辱尸体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三个月。 空荡荡的大厅内,身姿妙曼的女人随着节拍脚尖轻轻点地,旋转、跳跃、宽大的长裙似孔雀开屏,从相遇、相知到相爱,短短十几分钟的舞蹈却演尽了这个女人寂寥的一生。 一曲终了,她伏在地上,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这是她五年前自编的舞蹈《长生殿》,讲的是杨玉环临死前同唐玄宗的真情告白,以及对炮火纷飞下乱世的无奈与绝望。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 陈曦颜的遗物被警方整理好交给了陈曦颜的父母,夫妻俩摸着女儿漂亮的裙子,失声痛哭。 而唐怿,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甚至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看着那堆漂亮的裙子。 他还记得两人第一次约会时,陈曦颜穿了其中那件浅蓝色的小裙子,俏皮地问自己漂不漂亮,那张脸太深刻了,即使过去了这么久,却还是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后来,陈曦颜的父母向警方郑重道歉,并且如实交代称,自己当时是受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教唆才在网上发布了那条有辱警方公信力的微博,祝玉寒问他们是否还记得那个女人的长相。 夫妻俩想了想,才道: “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但是气质样貌都很不错的女人,对了,她的眼角有一颗泪痣。” 当警方赶到任芳家中想向她询问此事时,发现她已经自杀了,就倒在客厅里,身边还留了一封遗书。 她说,因为自己的无能,无法拴住丈夫的心;也因为自己的无能,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儿子,她没脸继续活下去了。 任一宇在被刑拘前,他的那个女朋友,拉着他的衣袖,小声哭着道会等他出来,也恳切地希望他好好改造,不要再犯错了。 祝玉寒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先把任芳自杀的消息暂时同任一宇隐瞒。 一回家,傅怀禹正在翻着一本厚厚的册子,祝玉寒凑过去看了看,发现上面贴满了婴儿的照片。 “怎么,是新案子么?” 傅怀禹神秘的笑笑:“不是,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戳专栏,新文《深处有什么2》求预收。 哎,最近真的太忙了,不过忙完这几天就好了~尽量不会再断更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gop、galaxy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纪念日(1) “救救我, 拜托, 救救我, 老天, 救救我, 我错了,对不起, 救救我……” 长发的少女跪在地上, 双手合十做祷告状, 她紧闭双眼, 眉头紧蹙,低声沉吟着,湿漉漉黏腻的头发顺着滑下丝丝血滴, 脏污一片的脸上已看不出原样。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少女低沉的祷告声于黑暗的角落中散发出来。 脚步声顿顿逼近,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发出难听的“嘎吱”声。 少女紧紧捂住嘴,浑身禁不住地颤抖,她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 胸腔内开始剧烈痉挛起来。 她脏兮兮的脚边, 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不明物体,发丝紧紧缠绕住她的双脚,她一动不敢动,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扰了外面的怪物。 缓慢而钝重的脚步声在屋内踏过一圈,终于停在了自己的身边。 少女屏住呼吸, 强烈想哭的欲望致使她的意识开始混乱。 “救救我,拜托……”她在心中虔诚地向上苍请求着。 头顶的木板被慢慢移开了,脏污打结的头发垂了下来。 接着,略微刺耳的笑声在头顶响起。 女孩绝望地抬起头,霎时间,瞳孔剧烈收缩,漂亮的大眼睛内溢满泪水。 很可惜,上苍并没有听到她的祈愿。 “找到你了——”阴测测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伴随着桀桀怪笑。 —————————— 五月一过后,天气正式开始转热,而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来得都早,才六月冒头,热浪迅速席卷了全国,即使是处于靠海的北方城市也挨不住这炎炎日头,市民们都提前换上了夏装。 祝玉寒咸鱼瘫在办公室的长椅上,一动也不想动,动一下都会浑身生汗,电风扇吹出的风都带着沉闷的热气,燥热并没有缓解一丝半毫,反而愈发令人窒息。 办公室的空调坏了一个多星期了,老李这抠索索的一直也不肯请人来修,还美名曰“年轻人需要多锻炼”,自己却在办公室里吹着凉风还尼玛盖着毯子,下边的人热的连动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近几日,可能是高温突袭,案发率明显下降,整个警局都挺闲的,祝玉寒按时打卡下班,一刻也不多待。 想象着家中凉爽的空调,柔软舒适的大床,他不禁心情大好,一边开车一边愉悦地吹起口哨。 中途路过一家宠物用品店,祝玉寒顺道下车想给阿杜买两只罐罐好好犒劳下它,在货品架上挑选许久,最终买了两只高级狗食罐头,六十五一只。 他一边在心里抱怨着这年头狗吃的都比人好,一边又心甘情愿地付了钱,狗奴的气质显露无疑。 旁边是家音像店,看招牌也有些年岁了,现在网络生活深入千家万户,音像店这种东西已经在慢慢淘汰,只是偶尔会有学生光顾,买两张喜欢的歌星CD留作珍藏。 “你听说了么?”里面走出一个穿着夏季校服的女孩,正亲昵地挽着同伴的手。 “听说什么?” “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死亡录像带,谁看谁死的那个。” “哈?这么邪乎,恐怖片看多了吧,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真的,我听说……” 两名女孩挽着手离去,声音也越来越小,埋没进一片鸣笛声中。 祝玉寒抱着两只罐头,摇摇头,觉得这孩子怕不是看午夜凶铃看得魔怔了。 回到家,还没进门,祝玉寒就已经预想到阿杜见了罐罐后抱着自己推疯狂卖萌撒娇的场景,最近忍不住上扬,一打开门,还捏着嗓子喊了句: “阿杜~粑粑回来了~” 但意料之外的,阿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迎接。 祝玉寒环顾一圈,发现家里没人,还以为是傅怀禹带阿杜下楼玩了,还在心里嘀咕着这货怎么转性了,以前也不见他这么关心阿杜的心灵生活。 卧室里传来细微的响动,伴随着压低声音的呵斥。 祝玉寒第一反应是家里招贼了,于是顺手抄起门边的高尔夫球杆,踮着脚轻轻向卧室移动过去。 妈的,偷东西偷到警察头上来了,这贼也不提前探好风声,也真是够笨的。 祝玉寒举着高尔夫球杆,悄悄挪动到卧室门口,一只手握住门把手,一只手高高扬起球杆。 “叮铃铃——” 打开门的瞬间,穿堂风吹过,带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香甜的牛奶味儿扑鼻而来。 祝玉寒愣了下,缓缓看向坐在床上的那一坨。 睁大眼睛诧异望着自己手中球杆的傅怀禹,以及他怀中那小小的,阿杜拼命扒着傅怀禹的腿要一探究竟的…… 小婴儿? —————————— 傅怀禹不曾想过,他这样一个威武雄壮的硬汉有一天也会跪键盘。 原因:他不经任何人同意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十个月大的男婴,还为男婴取名为傅月晟,小名咘咘。 祝玉寒就站在他旁边不断挥舞着球杆,咘咘则躺在床上安然熟睡,阿杜扒着床沿支棱着自己的小短腿望着床上那只新成员,圆溜溜的眼睛内写满好奇。 傅怀禹抬手看了眼手表,面无表情道:“半小时了,我快撑不住了。” “知道错哪儿了吗?”祝玉寒挥舞着球杆问道。 “知道,不然也不会在这里跪键盘。”说着,电脑显示屏中出现了一串字母乱码。 祝玉寒叹口气,放下球杆,看了眼床上还在熟睡的小婴儿,施施然道:“起来吧。” 傅怀禹揉揉自己酸痛的膝盖,踉跄着坐到床上,急不可耐地去看他的咘咘。 “第一,你没经过我同意就先斩后奏领养了这么一个小婴儿,这是对我最大的不尊重;第二,我们都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我并没有信心能做好一个父亲的本职工作;第三,我们两个都是那种工作早晚不着家的人,如果我们不在家谁来照顾孩子,阿杜么?” 祝玉寒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态度质问他。 傅怀禹有点慌,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祝玉寒:“我只是希望能讨你开心。” 祝玉寒冷笑一声:“先不谈我是否喜欢小孩这个问题,我一旦忙起来连自己都无暇顾及,你带他回来,相当于给我带了一个大麻烦,你觉得我会开心么?” “而且一个最现实的问题,这个孩子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可能会喜欢他。” 傅怀禹心沉了沉,他握着咘咘软绵绵的小手,似是赌气地说道:“就算你不喜欢,我已经领养了,没有再送回去的说法。” “所以你开始就该想好了。”祝玉寒疲惫扶额,“你因为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还少么,难道这些都不足以让你长个教训?我拜托你,你都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有点生活常识。” “不是领养的。” 突兀的,傅怀禹这样说了一句。 祝玉寒愣住:“你说什么?” “不是领养的,是堂哥家的孩子,最近他们要去国外探望亲戚,孩子就先暂时寄住在我这儿,并且他们还请了专职保姆照顾,保姆一会儿就过来。” 傅怀禹抬头,笑得勉强:“我只是开个玩笑,不知道你会有这么大反应。” 祝玉寒呆呆望着他,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你放心,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 其实祝玉寒很想告诉他自己气的不是领了个孩子回家,更多的是没给自己任何准备就要被迫担负上一条小生命,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将他养大,但这句话现在于傅怀禹听来根本就是狡辩吧。 当晚,两人是分房睡的,傅怀禹说孩子太小了,需要人守着,又怕晚上他哭闹会吵到祝玉寒,于是便抱着咘咘去了隔壁房间。 而祝玉寒,在傅怀禹那逞了一时口舌之快,这会儿却慌得一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悄悄下床打算去看看傅怀禹睡得怎么样,结果开错了门,开了人家保姆大姐的门。 大姐穿着性感睡裙摆出撩人的姿势,娇嗔着“小帅哥真是不老实”,吓得祝玉寒落荒而逃。 第二天的早餐桌上,祝玉寒尽量避开大姐有意无意挑逗的目光,狼吞虎咽吃过早餐匆匆逃离“案发现场”。 “诶呦祝队,昨晚这是做贼去了?黑眼圈这么重。”童嗣忍不住打趣道。 一想到大姐那暧昧的眼神,祝玉寒就没了回答他的心情,他拿过桌上的白纸卷成扇形,在面前摇着试图缓解这恼人的燥热。 “对了,昨晚你走后我们接到了报警电话,是五十六中的学生家长打来的,说自家小孩前天,也就是周日和朋友约好了一道外出,结果到现在也没见人,一同前去的还有三男两女,都是到现在也没等回家。” 童嗣将案件记录放在祝玉寒的桌上。 祝玉寒拿过记录看了看,一共六名中学生,都于五十六中高一三班在读,暑假过后就升高二了,本来约好期末考前一同出去放松下,也没和家里说到底去了哪里,这一走就杳无音讯,家里联系不上都快急疯了。 五十六中算是当地的名校,升学率一直遥遥领先于其他中学,能进这所学校的都是成绩非常好的优等生,而这失踪的六名学生中,有三名是当时中考囊括全市前十的学生。 “这个年纪的孩子,贪玩,玩起来天不管地不顾,是不是跑哪玩忘记回家了。” “不可能,总不能六个学生都不和家里联系吧,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时刻保持清醒的吧。”童嗣摇头表示不信。 “派人去找了没。” “刑侦二队带着几个派出所的警员都外出去找了,先等消息吧。” 祝玉寒点点头,托腮望向窗外浮动的乌云,半晌,他缓缓开口道: “你有没有觉得,暴雨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特别想写古耽,但似乎又是个大冷频? 为啥你们都不爱看古耽捏?俺就只爱挑古耽看= = 冷频体质没救了= = 第151章 纪念日(2) 几人驱车赶到五十六中, 一下车, 便被校园中这种压抑沉闷的气氛闹得浑身难受。 当年一个个都是学渣吊车尾, 往这升学率高居榜首的学校里一站, 瞬间有种智商被无情碾压的错觉。 “我不知道为什么, 每次一来学校就感觉浑身长虱子一样,痒。”童嗣说着, 还挠了挠胳膊。 “你这叫学渣综合症, 我知道, 我也深有体会。”小刘一本正经地说道。 几人来到高一三班门口, 里面的学生正在上自习,他们透过门上的玻璃望进去,发现所有的学生都在专心致志地复习预习, 一个说话的也没有,与他们之前接触的崇文中学的学生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状态。 等了好一会儿,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才姗姗来迟,那个漂亮的女老师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学生失踪的事自己同行政主任们商议了大半天。 几人跟着女老师来到办公室,女老师给他们每人都准备了茶水,往那一坐, 直切主题: “您们这次也是为学生失踪的事来的吧。” 祝玉寒点点头:“我们科二队的队员现在正全城寻找六名失踪的学生, 但您也知道,这城市这么大,几千万人,找几个学生确实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 大概没那么快,还希望您能耐心等待。” 女老师柳眉紧蹙,半晌,她才无奈地摇摇头: “这几个学生一直都挺懂事的,成绩又好,所以他们这次无故失踪,我觉得并非向外界猜测那样只是贪玩忘了时间,虽然话不好听,但我个人认为,他们十有八九,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他们失踪前可有什么异样的表现?”祝玉寒继续问道。 “说来惭愧,我刚接手这个班级一个月不到,对很多学生还不太了解,所以也只能向学生打听情况,但是你也知道,现在的学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团体,而他们六个成绩最好的学生,就是班级里其中一个小团体,外人也插足不进去,所以其他学生的意思是,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异样。” 祝玉寒做记录的手猛地停下,他抬头诧异地看着这个女老师: “那这个班级原先的班主任呢。” 女老师长长叹了口气:“原先的班主任是位姓韩的女老师,据闻是位尽职负责的好老师,在学生群中呼声很高,但后来因为一点私事无心教学,只好辞职。” 祝玉寒又问:“能透露下是什么事么?”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家庭原因,好像是离婚之类的吧。” “那您能提供下这位韩老师的信息么,我们想亲自登门拜访。” 女老师摇摇头:“没用的,之前她要辞职,学校不肯放人,所以她连工资都不要了,直接闹失踪,也不来上班,电话也不接,去她家敲门也没人回应,邻居也都说没见过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那您对她了解多少呢。”祝玉寒继续孜孜不倦地发问。 童嗣在一边看着,就觉得他要是读书时有这种劲头现在都能上清华北大了。 “她真名叫韩雯娜,三十出头,老公是一家国企的主管,有个儿子,今年四五岁吧,还在读幼儿园,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女老师说着,还颇为惋惜地摇摇头:“她带出来的班级成绩都是级部数一数二的,所以她这么一走,大家都觉得很可惜。” 祝玉寒点点头,表示理解,接着,他站起身,对女老师伸出一只手:“抱歉,忘了问您怎么称呼。” “没关系,我叫韩茜茜,是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教英语的。”女老师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同祝玉寒握了握。 “您也姓韩?” “是的,巧吧。”女老师笑笑,“我们学校姓韩的老师有六七个呢。” “对了。”刚准备离开,祝玉寒又忽然想起什么的折回来,“之前无意间听说最近在学生群体中流行一个什么……死亡录像带?这事儿您知道么?” 韩茜茜温柔说道:“都是学生之间流传的怪谈罢了,没有科学依据的。” “但我觉得,无风不起浪。”祝玉寒看着她的眼睛。 韩茜茜愣了下,似乎是不太理解祝玉寒这句话中的含义,半晌,她才释然地笑了: “您玩过传话接龙么?” “那是什么。”祝玉寒不解。 童嗣终于听不下去了,凑过来:“祝队,你能别这么土么,一看你就没有童年,传话游戏就是找一组学生,按顺序排成一列,选出其中一名学生在首位学生耳边说一句悄悄话,再由第一个学生往后继续传,由最后一名学生说出上一名学生传给他的语句,但是传到最后往往就变成了其他的句子,这就是传话游戏。” “原来是这样。”祝玉寒恍然大悟。 “是了。”韩茜茜莞尔,“所以,第一个学生看了一部恐怖录像后会和第二名学生说,这片子真恐怖,里面死了人,第二个学生就会和第三个学生说这片子很恐怖,吓死了人,第三个就会对下一个说,这片子有鬼,谁看谁死,因为每个人在描述一件事时都会带入自己的主观意识,潜意识会根据自己脑海中构思的情节对事情进行无限夸大。” 童嗣跟着点头似捣蒜:“这就是为什么常言道,传言信三分就好了,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变味了,到最后面目全非。” 祝玉寒再一次为自己的无知赶到羞愧。 韩茜茜看了看手表,礼貌说道:“我一会儿还要去上课,就不陪各位了,招待不周,望您见谅。” “没事,您去忙,我们再转转。”祝玉寒忙道。 几人告别了韩茜茜,又去找了行政主任,希望他能提供一份韩雯娜的个人信息,行政主任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从文件柜里找出韩雯娜的个人信息表,递给祝玉寒: “如果您见到韩老师,麻烦您帮我们传个话,希望她早日回学校,学生们都很想念她。” 祝玉寒接过韩雯娜的档案,翻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一寸彩色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留着及肩的短发,面容精致,双目炯炯有神,嘴角微微上扬,是那种让人一看就觉得很好相处的类型。 “下午去一趟这个女老师家,还是要找一找,找不到她就找她老公。”祝玉寒说着将档案递给童嗣。 “可是学生失踪和这个女老师有关系么,她在离校一个月后学生才失踪。”童嗣掂了掂手中的档案,似乎有些难以理解祝玉寒的脑回路。 “就算没关系,无缘无故丢了个人,你总得查查吧。”祝玉寒翻了个白眼。 —————————— 乌云压下,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阴翳中。 暴雨来临前宁静的空气中弥漫着闷热。 祝玉寒抹了把鼻尖的细汗,抱怨道:“今年雨水怎么这么多。” “是啊,让我有一种生活在南方的错觉。”童嗣堵在电风扇前,俯身拉开自己的衣领,热风穿过他的T恤,在胸前鼓成帆。 闪电似银蛇,霎时照亮了整片天空,闷雷由远至近逐渐变响,大地仿佛都在随着震动。 猴子叫响起,祝玉寒赶紧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是小刘打来的。 “怎么样,找到人了么。” 小刘那头声音听起来漫上一丝焦灼之意:“人没找到,但是在韩雯娜家中发现一具腐尸。” 祝玉寒眉头一皱,觉得事态不对。 他忙喊上童嗣,两人驱车速速赶往韩雯娜家。 韩雯娜家是那种新式的二层独栋,说白了就是土别墅,俗称摞房。 外面围了不少围观群众,有的提着菜,有的抱着孩子,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祝玉寒拉起警戒线钻了进去,一股刺鼻的腐臭味蔓延在整栋楼房中。 另一边,法医科的人接到消息后也迅速赶往了案发现场,几人正好和祝玉寒在门口撞了个正着。 几天不见储荣,他似乎瘦了不少,本就没几两肉,现在更是干瘪。 他身后还跟着那位近警局没多久的新法医安岩,两人在门口穿好防护服,提起法医勘察箱匆匆走进了独栋楼中。 尸体就躺在床上,已经肿胀腐烂的看不出人样,周围没有任何血迹,一旁的桌子上方方正正地摆了一封信,尸体旁边还有一根空针管。 “我们过来敲门,一走近就闻到一股恶臭,把门撞开,搜了搜,就在二楼的卧室内发现了这具尸体,因为腐烂程度过高,身份无法确认。”小刘摘下口罩,刚呼吸一口,恶臭钻入鼻孔,他又赶紧老老实实戴好口罩。 储荣走过去,轻轻按压尸体腹部,又招呼安岩过来将尸体翻过来,按了按,接着低声道:“尸体已经呈现腐败巨人观,死亡时间在一个月左右。” 他拿起床上的针管,拔开塞子,拉下口罩闻了闻:“可能是盐酸类。” 说着,储荣将针管装进证物袋,递给一边的安岩:“拿回去测定具体成分。” 安岩点头,接过针管。 这时,祝玉寒拿起桌上的信封,打开,里面只有一行字: “我找不到他了。” 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戳专栏,求预收——《深处有什么2》【法医攻×刑警受】(跪着求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星下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纪念日(3) 祝玉寒翻着那封书信, 确实也只有这一句话。 几个队员将尸体装进尸袋抬上了车, 向着研究所扬长而去。 剩下几人留在案发现场进行进一步勘查。 但种种迹象表明, 现场没有任何作案工具, 门窗也都是反锁的, 且没有被撬过的痕迹,而现场也并没有留下血迹, 如果是他杀, 那么针管里的成分很可能就是毒物。 现在尸体还不能完全确认就是韩雯娜, 只能说是她的可能性比较大, 如果真的是她,像这种父母双亡,妹妹又在国外, 还和丈夫离了婚的,就算失踪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倒也算说得过去。 韩雯娜的家庭关系非常简单,父母于车祸双双去世,妹妹韩廉娜又随婆家长期定居新加坡,首先不存在亲杀这种说法。 如果说针管里的药物不是毒物, 而是像储荣所说的是盐酸类, 那只有一种可能。 巴比妥盐酸类的衍生物。 俗称,安乐死常用药。 如果她真的是用药物将自己安乐死,那么她一心求死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治之症?还是和书信中的“找不到的他”有关,而这种国家明令禁止的□□, 她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刑侦一队人员顶着令人窒息的闷热,将这二层独栋搜了底朝天,最终在浴室里发现了一部手机,以及垃圾桶里的快运单。 快运单显示签收时间是上个月十六号,距今刚好三十天,但是没有标注快递物品是什么。 他们将从浴室里找到的手机充上电,打开,点开聊天软件,找出手机主人最近的聊天记录。 手机的主人是韩雯娜没错,但从聊天记录来看,她似乎是个非常孤僻的人,除了和学生家长讨论孩子近期的学习情况外,最近一条就是去年十一月份,她的丈夫,应该说她的前夫发给她的信息。 内容是说他现在人在民政局,让她速来把离婚手续补齐。 而韩雯娜也只是简单地回了个“好”。 一个“好”字,却透露出些许无奈。 那她的儿子呢,不是说还有个四五岁的儿子? 这家里的确有不少小孩玩的玩具,但摸一摸,都有轻微的落灰,看来是已经很久没有人碰过了。 可能当时离婚孩子被判给了男方吧。 这么想来,这女人也确实可怜,没了父母,又失去了丈夫孩子,孤身一人于这大城市中,所以,死亡对她来说似乎是最好的解脱方式? 祝玉寒无奈摇摇头,将证物装进了证物袋。 一扭头,储荣还在床边寻找蛛丝马迹,一根头发,甚至是一点皮屑他都要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装好。 “最近身体还好么?头痛还有复发么?”祝玉寒关心地问了句。 储荣直起身,看了看在外面走廊忙活的安岩,才小声回了句:“还好,一直靠药物抑制,倒是没有太疼。” “不能老是靠止痛药,治标不治本,什么时候找个中医给调理下吧。” 祝玉寒在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诚恳。 储荣笑了笑,颇有垂死挣扎的意味:“你知道的,我不信中医。” 祝玉寒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王法医曾经问过自己,有没有觉得储荣这人特别固执,甚至是偏执,当时自己还说他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能少一事是一事的人,何来固执之说。 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对于西医中医这个问题特别执拗。 他一直认为中医大多是经验之谈,像穴位这种目前还无法通过科学手段查明的东西他是坚决持摒弃态度的,生病全靠抗生素,但像他这种体弱多病的,经常吃药身体会产生抗药性,假如以后研制不出新型抗生素,他要怎么办,生病全靠自己扛么? 不过之前也有听说,因为储荣的父母都是西医出身,或许是从小对他的言传身教,也或许是耳濡目染,所以他现在才对中医有如此大的抵抗情绪。 是了,只要是有关于他父母的事,他就会变得十分固执。 大概就是有选择性的偏执型人格吧。 小刘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祝队,我们查到韩雯娜前夫的公司地址了。” 祝玉寒点点头,打算先去找韩雯娜的前夫了解下情况。 热风拂起白色的窗帘,打在窗台上发出细微的响动。 “我身体里的怪物,是无法被消灭的。” 恍惚中,祝玉寒似乎听到这么一句话,像是真实的,又像是幻觉。 他愣了下,接着缓缓回过头。 储荣还在检查着床单,并没有抬头。 可能是自己最近太累了所以出现幻听了吧。 祝玉寒这样安慰着自己,并无过多停留,跟着小刘一起跑出了韩雯娜的家。 戴着橡胶手套的手轻轻抚过浅蓝色的床单,抚平上面的皱褶,回过头,窗外是密布的乌云,浓的化不开。 ———————————— 韩雯娜的前夫何家明在一家石油业国企做高管,下班时间,他正要和自己的女秘书一起去用餐,结果刚到门口却被一帮警察拦住。 祝玉寒掏出警员证在他面前扬了扬,他那张掺有个人情绪的小脸脸色委实不怎么好看。 何家明愣了愣,马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他低声对女秘书说让她先去吃饭,不用等自己了,自己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女秘书看了祝玉寒一眼,毕恭毕敬地对何家明点点头,接着踩着她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待女秘书一走,何家明瞬时坦然起来,对着祝玉寒伸出手:“警官,不知您大驾光临来我们公司所为何事?” “你是韩雯娜的前夫吧。”祝玉寒也懒得同他客套,直切主题。 “嗯,对,我们去年十一月份离了婚。”何家明说着,余光瞄了眼下班时间公司来来往往的员工,“不如到我办公室去谈,一直在这站着也不像回事。” 何家明的办公室装修的非常豪华,展台上一只青花瓷瓶,无一不彰显着“老子很有钱”的气息。 见祝玉寒一直盯着那只青花瓷瓶,何家明笑了笑:“这个不值钱,是晚清仿元代的青花瓷瓶,当时我是以十一万的低价购来的。” 祝玉寒点点头,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真皮沙发上。 “警官喝点什么,大红袍还是普洱。” “不用忙了,我不渴。”祝玉寒从包里掏出一只文件夹递过去,“你看一下,是这个韩雯娜吧。” 何家明拿过那只文件翻开看了看,是韩雯娜应聘五十六中时递交的个人档案。 “对,这是我前妻雯娜。”何家明一挑眉,随手拿起一旁的茶叶桶打算泡茶,“怎么,该不会是我前妻犯了什么错?” “倒不是。”祝玉寒平静地拿回文件夹往包里塞,似是无意地说道:“我们今天在您的前妻韩雯娜的家中发现一具已经搁置了一个月的尸体,因腐烂程度过高,所以尸体的身份还不能确认,但初步分析应该就是您的前妻韩雯娜。” 听到这句话,何家明泡茶的手猛地停下,手中的茶壶应声落地,顿时碎成一片一片。 他睁大眼睛,嘴巴微微颤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您是说,雯娜已经……死了?” “大概是这样。”说着,祝玉寒又掏出那封信,放在桌子上,“这是在她的桌子上发现的。” 何家明抖着手拿过那封信,打开,纸上一行小字犹如一团团火焰,刺痛了他的双眼。 半晌,他落寞地低下头,轻声道:“没错,这是雯娜的笔迹。” “您太太……您的前妻身体如何,有没有罹患什么重大疾病。” 何家明紧紧握着那封信,垂着脑袋,摇了摇,不发一言。 “冒昧问一句,您和前妻感情如何。”祝玉寒凑近了点,试图去看清何家明的表情。 “好……”半天,何家明才缓缓吐出这极为简单却满怀心酸的一个字。 就像韩雯娜回应他去补齐离婚手续的那个“好”字一样。 “既然感情很好,为什么要离婚。” 何家明望着瓷砖上的地缝,良久,才抬起头,勉强撑起表情让自己的脸看起来不那么难看:“她是个好女人,勤俭持家,工作认真负责,但,但我当初,就是……就是因为她,她太无趣了。” 何家明眉头紧蹙,绝望地闭上双眼:“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因为她太无趣太严肃了,所以我就要和她离婚?” 这句话很明显是在质问他自己。 而祝玉寒,也只能淡淡地安慰他:“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而这个时候,何家明却忽然想起什么,猛然起身,一把抓住祝玉寒的手将他逼进沙发的角落:“我儿子呢,我儿子君君呢!” 这时候,祝玉寒才意识到事情不对,马上反问:“您是说,孩子没有跟着您?” 何家明终于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一顿猛搓,接着,他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坐在地上像个小孩一样抱头痛哭: “没了,什么都没了——” 乌云终于承载不住水汽的重量,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妖风狂乱,整座城市都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 ———————————— 一出门,祝玉寒就被这妖风吹得倒退几步,童嗣憋住笑赶紧过去扶了他一把:“祝队,你这有点过分了,没事多去健身房跑两步吧。” 自尊心遭受打击,憋了半天他才学着傅怀禹傲娇地“哼”了一声,推开童嗣,整理下被狂风吹乱的头发,低着头匆匆跑进车中。 下班回家的时候,路过储荣的研究所,祝玉寒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应该是还有人在。 双腿不受控制的下了车,撑开伞,顶着狂风暴雨,祝玉寒跑进了研究所。 一推开门,就看见储荣正坐在沙发上写着什么东西,看到祝玉寒,他明显是滞了几秒,接着收起笔,将纸张塞进一旁办公桌的抽屉内,站起身: “怎么过来了。” “哦,就是过来看看尸检的情况。” 储荣点点头,走进解剖室,不一会儿便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多了颗头骨。 祝玉寒捂住鼻子,问道:“这是韩雯娜的头骨?” 储荣点点头,将头骨背面转给祝玉寒看: “人的头骨上有两条裂缝,通常称为人字缝和矢状缝,人字缝是从二十六岁开始愈合,到四十七岁完全愈合,矢状缝是二十二岁开始愈合,到三十五岁完全愈合,根据这颗头骨两条裂缝的愈合情况以及第三磨牙的磨损情况来看,死者的年龄在三十岁到三十四岁之间,和韩雯娜的年龄大抵一致。” 祝玉寒凑过去看了看,果真如此。 “还有就是,今天回来后我们化验了针管内的药物成分,是巴比妥盐酸类,一种□□的主要成分。” 祝玉寒点点头:“我大概猜到了,看来韩雯娜留下的书信中说的那个找不到的他,应该指的是他的儿子何汝君。” “怎么说。” “因为双亲去世,婚姻破裂,儿子又失踪,她一时遭受不了这多重打击,选择自杀,但她生前是个很体面的女人,为人敬佩的职业,受到学生和家长的爱戴,所以觉得死也要死的体面一点。” 储荣耸肩:“某种意义上讲,自杀这种事本来就很不体面了。” “先不说这个,下午我们查了近三个月的报失踪案件记录人员,其中却并没有韩雯娜的儿子。”祝玉寒稍有疑惑,“根据死者韩雯娜前夫的证词来看,她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妻子好母亲,怎么会儿子失踪了都无动于衷,也不来报警,这说不过去。” “说得过去。”储荣看着他的眼睛,“只有一种可能,她的儿子已经死了。” “啊?可是我们查过死亡记录,同样没有她的儿子。” 储荣笑着摇摇头:“一心求死的女人,还会将希望寄托在警察身上请求他们为自己讨回公道么?” “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储荣将头骨放回去:“基本可以认定这就是自杀了。” 祝玉寒跟着点点头,点着点着,又觉得哪里不对,忙道:“韩雯娜是那六名失踪学生以前的班主任,你不觉得,这事未免太巧合了一点吧。” “有时候巧合就是这样,它是没有破绽可言的。”储荣洗了手,脱下白大褂,换好便服,“我要下班了,你不回去么?” “暂时还不想回去。” “怎么,和傅……怀禹吵架了?”储荣笑得平和。 “倒不是。”祝玉寒掏掏耳朵,“最近他的侄子借住在我们家,小孩才十个月,一直哭不停,很烦。” 以及那个不停冲自己抛媚眼的保姆大姐,这TM都是自己的一块心病。 “那,一起吃个宵夜?”储荣提议道。 祝玉寒看了看窗外风雨大作的坏天气,撇撇嘴:“这种天气,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室内吧。” 储荣看着他,半晌,无奈地摇摇头:“那我也得回家了,我前两天买了两条金鱼,今天出门太赶忘记喂食,这会儿该饿的哭了。” 储荣和金鱼,这似乎是对非常诡异的组合。 不过想想也是,还是这种冷血动物更适合他一点。 “那我送你回去吧,外面雨太大了。” 储荣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说了个“好”。 暴雨肆虐,浇灭了所有夜生活的热情,才十点钟马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周边的店家也早早打了烊,整条街道看起来非常冷清。 淌过浑水,车前雨刷摇个不停,祝玉寒解放了双手靠在车门上等待绿灯。 “对了。”他忽然抬头,“一直想问你,上次你遗落在我家的那封文件袋,里面的纸上印着什么L什么的药物实验报告,那是什么药啊。” 储荣头也不抬地说道:“一种抗病毒的新型药物,如果研制成功了我会申请专利的。” “哇!那你真的很胖胖哦,想不到我身边还有你这种人才,等你得道了可别忘了我这鸡犬,让我也跟着一起升天。” 储荣轻笑一声,扭头看着祝玉寒真挚的脸:“不会忘记你的。”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接着车身跟着摇了摇。 祝玉寒赶紧将车子停到路边,冒着暴雨下车查看。 原来是爆胎了。 他敲敲车窗,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储荣打开车窗,脸色苍白。 “爆胎了,我得……你没事吧。” 看储荣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祝玉寒担忧地问了句。 储荣咽了口唾沫,接着摇摇头:“我没事。” “那麻烦你先下来吧,我得换个备胎。”说着,祝玉寒回头张望一番,发现就在一旁还有一家张灯营业的店。 “你先去这家店等一下吧,我忘记带扳手了,顺便去借看看他们家有没有。” 储荣打开车门,一脚踏进了积水中。 头顶一把伞将倾盆暴雨阻挡之外,储荣扭头,便看到祝玉寒笑得人畜无害的一张脸。 他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笑。 两人撑伞紧紧挤在一起踏进了那家还在营业的店,一进门,就被一股熏香气冲得头脑发晕。 两人定睛一看,发现这是一家佛牌店。 所谓佛牌,就是泰国独有的一种佛教护身符,以护人安全或者增强运势。 佛牌的种类也有很多,大家所熟知的古曼童也是其中一种,以唤请早夭的婴儿之魂进入娃娃体内,护家增运,其实在国内,养古曼童的人已高达七千万,大多是从商涉艺之人。 古曼童和养小鬼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大概就是佛童和邪神的区别,传言中,古曼童即使被抛弃也不会有反噬养主一说。 这家佛牌店的正中间供奉着一尊四面神,周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娃娃。 一个丰满的女人从里屋走了出来,热情迎接他们:“两位有什么需要么,可以看看。” 祝玉寒尴尬地挠挠头:“我,我车胎爆了,只是想过来问问您这儿有扳手没有。” 女人笑笑:“真不好意思,我这儿确实没有,您要是不急的话,我可以让我老公送个过来,我家就在蜀西路那边,很近的,正好他一会儿也要过来接我。” 祝玉寒感激地点点头,为表谢意,他还打算着要不从这儿买个娃娃走算了,反正也挺可爱的。 “这娃娃怎么卖啊。”祝玉寒蹲在一只长发娃娃面前,看着她眉心奇怪的图腾。 “这边的娃娃我们是不卖的,这都是客人请回去后又不想养了的宝宝,携了怨气,所以送到我们这边处理。” “嗯?”祝玉寒没太明白,“不想要了丢掉不行么?送到您这儿您又不会二次转手,这不占地方么。” 女人的笑容愈发无奈,她甚至焦急地抬起了双手解释道:“您误会了,这不是普通的娃娃,这是古曼童,阿赞开过光的,孩子们的灵魂都在里面,有些客人将他们请回去希望改运,但是因为要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一辈子,所以多少有点厌倦了,才送过来这边了。” 祝玉寒耸耸肩,站起身。 像他这种新时代的五好青年自然是不信这些的。 说着,女老板忽然严厉地呵斥一声:“宝宝!不可以乱跑!” 祝玉寒四处看看,却并没有发现小孩子的身影。 凉意袭来,他看了眼那女老板,不着痕迹地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一直沉默的储荣却忽然来了句。 祝玉寒瞬时望去,就见他已经俯下身子,手伸进了那堆娃娃中。 接着,他从那里面捡了只什么东西出来。 女老板和祝玉寒都跟着凑过去看,发现是一只胸卡,上面写着五十六中高一三班,高振宁。 祝玉寒和储荣对视一眼,接着翻过那只胸卡看了看背面,发现后面的别针已经脱落。 “这是……其中一名失踪的学生。”祝玉寒错愕道。 储荣点点头,举起那枚胸卡问道:“太太,请问您见过这个男生么?” 女老板接过胸卡看了看,仔细回想半天,才道:“我不确定是哪一个,我这边来的都是商人演员什么的,所以学生的话,还是有印象的,就大概一个多月以前吧,我店里来了几个学生,具体是五个还是六个的……记不清了,穿着五十六中的校服。” “这孩子已经失踪快一个星期了。”祝玉寒喃喃道。 女老板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他们当时来问我怎么请小鬼,是请小鬼不是请古曼童,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所以他们就走掉了。” “他们问你怎么请小鬼?”祝玉寒再次询问一遍。 “对,还说可以给我钱,但您可能不知道,小鬼怨气很重,要用人血来养,而且养不好极易被反噬,所以我肯定不可能告诉他们,但是……您说他们失踪了?” “您说当时有五六个学生,那您记得他们的长相么?”祝玉寒问道。 “大概就是男孩子女孩子都有,具体长相我真的记不清了,但是有一个女孩子,非常漂亮,所以还是蛮有印象的。” “能大致描述下那女孩的长相么?” 女老板比划了下:“应该有一米六五吧,瘦瘦的,扎着高马尾,对了,眼睛很大,下巴这个地方有颗很小的痣。” 祝玉寒一听,马上掏出手机,翻出其中一名失踪学生的照片递过去:“是她么?” 女老板看了一眼便肯定地点头:“对,就是她。” “那您和他们的详细对话您还记得么?” 女人看起来有点为难:“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我哪里还记得。” 祝玉寒失望地收起手机,这时候,女老板的老公也赶到了店里。 借了扳手,换好轮胎,同女老板道过谢后,祝玉寒载着储荣先把他送回了家。 几名学生,来到佛牌店,向老板请教请小鬼的方法,老板没告诉他们,一个月后他们却离奇失踪了,生死未卜。 他们请小鬼是为了什么,都是家庭条件还不错的孩子,而且还是几人共同请一个小鬼,他们的是要小鬼帮他们实现什么样的愿望。 钱?还是名利?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似乎都为时过早。 考试成绩名列前茅?但本都是成绩非常好的学生,似乎也没这个必要。 祝玉寒想着,想的脑袋都疼了。 他停好车,撑起伞,淌着积水缓缓向大楼里走去。 按下密码,打开楼道单元门,一股凉风从脚底直冲头顶。 霎时间,婴儿诡异的笑声如同鬼魅般忽然盘旋在楼道中。 祝玉寒打了个哆嗦,却更觉后背直冒冷汗。 他机械地回过头,正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就像是没有白眼球,黑眼球占据了整只眼眶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两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纪念日(4) 祝玉寒惊得连骂三句“卧槽”然后节节后退, 一直缩到角落里, 惊恐未定地望着这个“小鬼”。 接着就发现, 傅怀禹正抱着他堂哥的儿子咘咘满脸不悦地望着自己。 他拍拍胸口, 安抚下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脆弱小心脏, 脸色苍白,像是生了大病的濒死之人。 “大哥, 你什么时候还有这种癖好了, 装鬼?” 傅怀禹举起手中的伞, 冷冷道:“以为你没带伞, 听到车声,打算下楼接你来着。” “我带了。”祝玉寒抹了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的液体。 “先上去吧,大姐煮了饭, 我们都在等你。”傅怀禹说完,抱着咘咘转身上了楼。 傅怀禹,一个即使会把失望和愤怒表现在脸上,但是扭头又会无论多晚也要等你回来的傲娇怪。 祝玉寒跟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 两人互相沉默着,只有咘咘抱着傅怀禹的脖子,时不时发出两声稚嫩的笑声。 出了电梯, 走到家门口, 前面的傅怀禹一个急刹车,祝玉寒没跟着刹住车一头撞在傅怀禹的后背上。 他揉着通红的鼻尖探了探头:“怎么不进去。” “最近扫黄打非严查你知道么?” “嗯,我听扫黄办的说了,从网文开始打起,查处了不少网文网站。”祝玉寒不明白这和傅怀禹有什么关系。 “我从来不知道, 原来喜欢一个人也是错。” “嗯?你在说什么。”祝玉寒这迟钝的还是没明白傅怀禹的话中之意。 傅怀禹依然背对着他,但在他看来,这背影萧条万分。 “我该放弃么?”他轻轻地问道,“当同性恋成为情.色的代名词,而作为一个警察,知法犯法,所以,我该放弃你么?” 祝玉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打击网文所以也顺便打击到他了。 果然内心住了个玻璃心的小公举。 “多大点事,人民诉求不可破的,有市场便会产生相应的商品源,再说,你又不写文,你怕什么。” “我……有写。” 此话一出,祝玉寒顿时惊成表情包。 “写过我们的故事,还,还申请签约,但是被拒了,理由是还有较大进步空间,让我继续加油。”傅怀禹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尖。 祝玉寒此时此刻特别想仰天大笑,但碍于面子,只好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的,毕竟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单一的个体,有时候也必须要考虑身边人的感受,喜欢一个人,不论他是男是女或者哪怕是快石头,都没有错,路途遥远而且漫长,但只要坚持走下去,总会小小的希望掉落。” 傅怀禹终于回过了头,他眼眶通红,俯视着祝玉寒,半晌,才抬手抱住他。 咘咘刚学会抓取物体,抓住祝玉寒的食指就不撒手,一个劲儿咯咯直笑。 “今晚一起睡吧。”祝玉寒笑着道。 刚才还失落的傅怀禹顿时双眼冒光,他抱着祝玉寒点头似捣蒜,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才停,祝玉寒扶着酸痛的腰气若游丝地上班打卡。 “祝队,刚才法医科来人送了尸检报告,证实死者就是韩雯娜。”童嗣将尸检报告递过去,看到祝玉寒这诡异的动作,顿时心领神会,那胳膊肘戳了戳祝玉寒的腰。 祝玉寒打开他的手:“我昨晚就知道了。” 童嗣看着他的腰,撇撇嘴:“昨晚都那么辛苦了,你怎么知道的。” “下班后去了趟研究所,储荣已经提前告诉我了。”祝玉寒扶着椅子坐下,“而且昨晚我们去到一家佛牌店,从老板娘那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 “什么,别卖关子,直接说啊。” “就是那六名失踪的学生,在一个月之前去过那家佛牌店,向老板请教过请小鬼的方法,接着一个月后就失踪了。” “请小鬼?是用来许愿么?” “大概是,但我不知道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什么东西才能令他们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得到的。”祝玉寒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窗外。 “钱?成绩?名利?爱情?” 祝玉寒叹口气:“他们是六个人共同请一个小鬼,总不可能,六个人都想考第一,六个人都想追同一个女孩吧。” “说的也是。” 两人正聊着,门外有人敲门,周晓冉从外面探了个头进来:“祝队,之前您让我们查的全市监控录像我们查到了,这六名失踪者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城南高速的匝道附近,后面是一片荒山,我怀疑他们是进山了。” “确定是失踪的那六名学生么?”祝玉寒一个猛子站起身,扯得老腰一阵酸痛。 “比对过样貌特征,确定就是他们。” 祝玉寒马上拿起桌上的接线电话:“通知刑侦一队全体队员,现在全部跟我一起到城南高速后面的荒山调查。” 话音刚落,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堵在门口的周晓冉被撞的一个趔趄,多亏祝玉寒眼疾手快扶住她。 撞人的是小刘,他也顾不得道歉,甚至顾不得把气儿喘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刚才派出所来电话了,说有人在高速附近发现了其中一名失踪的学生,叫高振宁的那一个。” 几个穿好警服等在外面的警员讪讪问道:“那我们是去荒山还是……” “你们先等我回来,我去找找那个失踪的学生。”说着,他还拽上童嗣一起。 两人是在医院里见到那名失踪的学生高振宁,他的脑袋破了个大洞,血量惊人,渗透了绷带,而他人正躺在床上还在昏迷中,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医生说这孩子是被钝器击打头部造成的暂时性昏迷,被人发现时就躺在高速公路路边。 那孩子的父母都来了,拉着警察的手一个劲儿表示感谢,说多亏他们救了自己儿子一命。 搞得祝玉寒也有点不好意思,这孩子是路过的车主发现的,跟自己倒是没什么关系。 “这孩子伤势怎么样,大概多久能醒。” 医生摇摇头:“这个不好说,快则几天,慢则半个月吧。” “半个月太长了,有什么办法让他尽快醒来么?因为除了他,还有五名学生没有找到,再等下去,我真怕出点什么意外。”祝玉寒急色道。 “我又不是神仙,这是我说了算的么,慢慢等吧。”那斑秃医生留下这么一句话,背着手扬长而去。 祝玉寒看着那个还在昏迷中的男孩,一言不合就从地上捞起了他的勘察箱。 男孩的父母一看他这架势差点吓昏过去,忙按住他的手:“警官,我儿子还,还活着呢。” “我知道。”祝玉寒扬了扬手中的勘察箱:“这不是法医用的,这是我们刑侦科用来痕检的勘察箱,您误会了。” 夫妻俩一听,这才堪堪放开手。 祝玉寒先检查了男孩的外衣,收集了少量衣物纤维,又从男孩的指甲中提取了少量泥土,一并装进证物袋,打算回去后拿过去检验。 童嗣则在一边忙着向高振宁的父母询问。 “其他一同失踪的几个孩子,您认识么。” “有几个认识,也不全认识,有来我家坐过客。” “那在孩子出事前,他们有没有向你们提过什么要求,比如说,想要什么玩具或者电子设备之类的。” 夫妻俩想了想,纷纷摇头:“孩子一向乖巧懂事,知道父母赚钱不容易,也从来不会主动向我们提什么要求。” “那他的个人感情生活,你们有过了解么?他有没有对你们提起过哪个女孩漂亮或怎样的。” “这个,也没有,我们是挺反对早恋的,所以即使有他也不会和我们明说的。” 童嗣点点头,做好记录,又道:“那你们知道,他曾经向一家佛牌店的老板询问过养小鬼的事么?” “怎么可能!”夫妻俩大惊,“我的小孩我很清楚,他绝对不会信这种没边儿的迷信。” “是么。”童嗣一挑眉,“希望你们是真的清楚……” 高振宁不知还要多久才能醒来,问了一下午也并未从他的父母这儿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祝玉寒决定还是先进山探探情况,毕竟事态紧急刻不容缓,多浪费一秒,孩子们的人身安全就很难确保。 祝玉寒连同储荣向上级提交了外勤申请,进山搜人不是件容易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找到的,更何况高速附近的荒山面积达万亩左右,且地势险峻,甚至听说还有野兽出没,所以几人光准备工作就做了整整一天,除了必备的食物和水,童嗣更夸张,带了七八瓶防虫喷雾。 闷热的夏季,知了声嘶力竭地尖叫着,祝玉寒背好登山包,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在玄关处穿鞋子。 傅怀禹抱着咘咘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看得祝玉寒都有点不好意思。 “我就去个三四天,你好好看家。”祝玉寒叮嘱道。 “无线电充满电了没。” “满了,能待机十多天呢。” “防蚊喷雾带了没。” “带了,三瓶呢。” “移动电源拿了么。” “拿了拿了,你怎么比我妈还啰嗦。” “小心肝也别忘记带。” 祝玉寒愣了下,接着无奈地笑道:“小心肝在家老实等我,我会从山上采野味回来的。” “别了,你分得清毒蘑菇和食用菌的区别么。”傅怀禹抿嘴轻笑一声,接着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脸,“照顾好自己,有空给我打电话。” 就连保姆大姐也是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眼角似乎还有泪,她嗲着腔调糯糯道:“小帅哥,早点回来,大姐煮你最爱吃的花蟹汤等你。” 炎炎夏季,即使是穿着密不透风的防护服,可那股寒意还是迅速流窜过全身。 祝玉寒甚至不敢看大姐的眼睛,道了声“时间不早了”就夺门而出。 没有夸张,真的是夺门而出。 等赶到警局的时候,童嗣他们早就等在了那里,一见祝玉寒就忍不住出声抱怨起来: “祝队,每次都是你,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我们都在这儿等了你半小时了。” 一旁的储荣并未加入声讨行列,而是默默掏出纸巾递过去,示意祝玉寒擦擦汗。 祝玉寒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纸巾擦汗,纸巾被汗水渗透黏在脸上他也全然不知。 一钻进车中,队员们马上嚷嚷着开空调,祝玉寒坐在驾驶座上,打开空调,抹了把汗,随手将黏在脸上的碎纸屑抹了下来: “这个天气出外勤,简直要热死人。” “别抱怨了,我们顶着烈日等了你半小时也没说什么,快开车。”童嗣扒着座椅靠背,一张脸快要贴到祝玉寒脸上。 车子疾驰,轮胎碾过滚烫的柏油马路,四十分钟后终于到达了南山高速附近。 祝玉寒对着导航地图研究了半天,才顺着山背面一处平坡开了进去。 好在山中植被茂密,倒是没有市区那么热。 祝玉寒将车子停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喊了几人下车。 他们几人分成四个小组,每一组配备一名法医,进山后根据山内地形从四个点分头行动,并一再叮嘱千万拿好对讲机,有事不要莽冲,一定要和组员一同行动,千万别搞什么什么个人英雄主义,这是荒山,不是度假村,务必多张几个心眼。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再详细的计划在这万亩荒山中根本都不值一提。 作者有话要说:戳专栏求预收——《深处有什么2》【法医攻×刑警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七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下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两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纪念日(5) 循着导航, 几人一路向深山走去, 走着走着, 前方一架危桥, 横跨于断崖之间, 往上踩一脚,那吊桥就吱呀乱响。 向下看去, 底下是一条大河, 水流极快, 拍打在石头上, 声音响亮。 “你确定是这儿么?”童嗣望了望这荒无人烟的深山,怀疑道。 “导航是这么导的。”祝玉寒将手机递给童嗣看。 “这桥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年岁了,安全系数极低, 要不我们还是绕道走吧。” 祝玉寒四处看了看,这附近就一条河,流势湍急,于是语气不怎么好:“从哪绕,从河里游过去?” “我们只能从桥上走,大家注意分散, 尽量减轻受力点, 抓紧绳索,走慢一点。”祝玉寒觉得再继续讨论下去天都黑了,山中路途险峻,他们必须要赶在天黑之前到达山中,提前搭好帐篷, 坐完全准备。 黄赳倒是个不怕死的,他一马当先,抓着扶手,迈着轻盈的小步子,颠颠跑到了对岸。 “很安全——过来吧!”黄赳在对面招手喊道。 黄赳的话无异于一针强心剂,几人也不再拖沓,踩着块块破木板,紧紧抓着绳索,抖着双腿一个接一个踏过了这座危桥。 祝玉寒作为队长,自然要留到最后一个过桥,等储荣也安全到达对面山崖之后,祝玉寒才将绳索系好,拴在危桥的扶手上,像只螃蟹一样横向前进,走得极慢。 距离终点还有几米远的时候,童嗣他们没了耐心,纷纷伸出手,催促着祝玉寒别磨蹭,一口气跑过来算了。 “别催他,他胆子小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小刘在一边调笑道。 祝玉寒一听这句话就不乐意了,想彰显一下男人本色,于是,解放了双手,大踏步向着对面跑去。 就在那一瞬间,他好像产生了幻觉。 他看见对面所有队员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像是刚从停尸柜里抬出来的尸体,刚要开口询问时,眼前的木板却突然断裂成两截,伴随着巨大的“咔嚓”声,队员们全部凑到了悬崖边,惨叫着向自己伸出了手—— 身体一阵猛烈下坠,几乎是不给人反应时间的,祝玉寒从那道裂缝中漏了下去。 妈的,自己怎么这么背,你要漏你全漏啊,脑袋卡在这儿是怎么回事。 “祝队祝队,伸手!拉住我!”童嗣拽着危桥末端的扶手,爬行着往前移动了位置,向祝玉寒伸出他脏兮兮的手。 祝玉寒勉强伸出手,向童嗣探去。 “下来!”这时候,却突然听见储荣这样在后面喊了一句。 童嗣不解,缓缓回头。 “下来!太重了!桥要塌了!”说着,储荣一个箭步冲过去,大力拉起童嗣将他甩到一边去。 童嗣一脑袋杵到泥里,也顾不得疼,忙从泥土里探出他脏兮兮的脸向祝玉寒那边望去。 随着声声爆裂,木板桥从对面开始逐块断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还卡在裂缝里的祝玉寒袭来。 哪一瞬间,祝玉寒是真的慌了,他开始手脚并用扑腾着,像只待宰的猪仔。 “抓紧我。”储荣踏过那仅剩的完好的几块木板来到祝玉寒身边,表情平静,只是说出口的话语却不自觉漫上一丝凄凉。 “走!快走!”祝玉寒大喊一声。 木板终于一直断裂到自己身后的最后一块,而这个时候,储荣却忽然蹲下了身子,伸手穿过裂缝抓住了祝玉寒伸向自己求救的手。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炸裂声,以及他人不可置信地惊呼声。 往事一幕幕,犹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不停闪过,死亡前夕的恐惧感迅速涌入体内,于血液中四散流窜,最后随着意识,一点点消逝—— —————————— 副局老李正陪着胡厅长打高尔夫,手机不识时务地响个不停,见那边傅怀禹正和胡厅长打的如火如荼,他趁着空档跑到一边接电话。 电话一接起,那头便是童嗣语无伦次地不知所云。 “你慢点说,我没听懂,你说谁掉下去了?”老李烦躁地声音跟着提高八度。 “祝队,祝队和储法医掉到山崖下边去了,我们过桥的时候桥塌了,储法医为了救祝队跟着一起掉下去了,现在我们找不到他们,怀疑是被河流冲走了。” 老李一听,差点一口气没咽下去,眼珠子瞪得比同龄都大:“你说祝玉寒和储荣俩人掉到悬崖下边去了?!” 而那边正在挥杆的傅怀禹,手猛然顿住。 老李风风火火跑过来,抹着额头的瀑布汗,对胡厅长焦急道:“实在不好意思,胡厅长,我们局的警员出了意外,我现在得马上过去看看情况。” 胡厅长一挑眉:“什么情况。” “几人去南山高速那边的荒山出外勤,过桥的时候桥塌了,掉下去两个警员,说是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可能是被激流冲走了。” “那赶紧过去!”胡厅长也急了,球也不打了,把球杆往一边一扔,“我跟你一起。”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闪过,撞得胡厅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傅,你去哪!” “南山高速。”傅怀禹努力稳住呼吸,钻进车中,将手套摘下往旁边一扔,挂了档,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不行!天马上黑了!山里危险!”老李在后面喊了句,但很快便淹没在车子发动机的轰鸣声中。 这一路,傅怀禹连闯三个红灯,在下班高峰的车流中横冲直撞,引得不少人急刹车,打开车窗破口大骂,交警骑着摩托追了他三条街才在巷口将他截住,而傅怀禹,开始往后倒车,想换条路走。 一条短窄的小巷围了大片警车,几个交警下车拦在傅怀禹车前,敲敲车窗,示意他下车接受调查。 傅怀禹打开车窗,怒视着交警。 “傅组长?怎么是您?”交警愕然地张大嘴巴,“什么事这么急,您都闯了仨红灯了,那边差点因为您发生连环车祸,您知道么。” 傅怀禹紧紧握住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接着,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让开。” “这个,不行,在事态恶化之前,不管您有什么理由,必须下车。”交警向他敬了一礼,“麻烦您把驾驶证拿出来。” “我说让开。”傅怀禹的声音开始发颤。 “对不起,恕我不能同意。”那交警刷刷刷撕下五张罚单,递给傅怀禹。 傅怀禹沉默半晌,忽然伸手接过那沓罚单,接着,他伸手挂挡,狠狠踩下油门。 车子以时速一百一十迈的速度迅速向巷口冲去,本来堵在巷口的交警见势不好纷纷跑着避让,车子碾过摩托,径直向主城大道飙去。 一堆交警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们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互相看了看。 “傅组长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真的是有什么要紧事吧,难道是又发命案了?” 刚说完,对讲机响起,其中一名交警按下对讲机,就听那头传来焦急的一声: “现在所有工号尾号为2的警员全部到南山高速集合,封锁山底。” “收到收到。”交警应着,迈开长腿跨上摩托,又掏出对讲机好奇问了句:“那边什么情况。” “刑侦总局有两名警员跌落悬崖,目前正在寻找中,封锁山底,立好警示牌,国王车辆全部停下检查,不要放任何人进山——” —————————— 一轮明月高悬于天际,薄雾于夜空中游动,童嗣拧干了白T恤上的水胡乱套在身上,擦了擦额头的汗,站起身拍拍屁股。 “去哪。”小刘赶紧追上去。 “我再找找。” “别去了,你老实待着吧,一会儿总局那边就来人支援了,你可别再走丢了。” 童嗣攥紧了手,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坐下再休息会儿,你都忙了一天了。”小刘好心提议道。 望着从河中打捞出的一部手机,童嗣只觉心乱如麻。 手机泡了水已经开不了机,但他认得,这是祝玉寒的手机。 他蹲下身子,用衣服大力擦着手机上的水,再次尝试开机,还是一样的结果。 自己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旁边队员提醒他他才堪堪回神。 屏幕上显示着“宝贝琦琦”四个字,他勉强平复下情绪,接起电话。 “然然,你在干嘛呀,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那边是童琦略带怒意的质问。 “我,我出外勤了,刚才没听见。”童嗣吸了吸鼻子,苦笑一下。 童琦那边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我知道……刚才微博热搜,说……你们局有两名警员失踪了,说是有一个是你们队长……是小祝么?” 童嗣深吸一口气,接着绝望点头:“嗯,是他。” “你没事吧。”童琦担忧问道。 “我没事,我很好。” 童嗣说着,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了——”童嗣握着手机,身子微微颤抖,“都怪我,没拉住他。” 听到弟弟在哭,童琦只觉得心都被揪紧了,她忙安慰道:“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你吃饭了没有,要好好吃饭呀,不能自己先倒下,知道么。” 童嗣点点头,又意识到他姐看不到,才轻声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话音刚落,黑暗中,周围的枯草发出“沙沙”怪声。 众人顿时警觉起来,朝着声音来源处望过去。 月光下,一摇摇晃晃的身影慢慢向这边走来。 开始大家还以为是他们祝队找过来了,心中一喜,站起身就要迎过去。 但仔细打量下,似乎觉得不对。 虽然看不清人,但根据外轮廓判断,那是个穿着裙子的长发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momoki 10瓶;梦与飞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纪念日(6) 那身影踉跄着, 拖着右腿缓缓向这边走来。 童嗣马上擦干眼泪, 从裤腰带上解下警枪, 冲其他人比了个手势, 向着那诡异的身影步步紧逼。 那身影却突然止住了脚步,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小刘他们从一边绕过去, 打算从那奇怪人影的背后逼过去。 那身影站在皎洁的月光下, 忽然仰起了头, 悲呛的呜咽声响起,那人影缓缓举起一只手,似乎是在擦眼泪。 “我赢了!我赢了!”一声尖锐的女声划破了寂静夜空。 几人被吓了一大跳, 条件反射性地蹲下身子做防御状态。 接着,伴随着倒地的动作,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几人互相交换个眼神,收起枪,速速跑过去。 一个穿着T恤短裙的长发女孩趴在地上,身下的枯草中溢出大片血迹。 童嗣俯下身子探了探女孩的呼吸, 接着惋惜地摇摇头:“死了。” 他把女孩的尸体翻过来, 发现女孩的衣服已经破不蔽体,每一道破缝下的肌肤上都是一道深深的血口。 “有没有,觉得她很眼熟……”沉默半天的黄赳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童嗣惊觉,马上打开手电照过去,良久, 他的手缓缓垂下,手电应声落地,滚了老远出去。 “这是其中一名失踪的学生,梁姗姗。” 王法医戴好手套,提着勘察箱走到女孩的尸体旁边,蹲下身子,按了按女孩的两条腿:“她的右脚脚踝已经脱臼,身上有多处利刃所致伤,根据伤口深浅程度来看,应该是斧头造成的。” “能做心脏复苏么?”小刘问道。 王法医摇摇头:“她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心脏骤停,需要输血再做心脏复苏,而我们现在没有足量的配型血源,救不了的,而且,就算条件允许把她救活了,她还是活不了多久的。” “就这么死在眼前,太糟心了。”小刘“啧啧”两声,又扭头骂了句,“这局里真是龟速,一个小时了还没来,是堵在路上了么?” “有可能。”黄赳看看手表:“现在正是晚高峰。” 其实还真叫黄赳这乌鸦嘴说中了,六点钟的晚高峰大劫还没度过去,又赶上了八点晚高峰,尽管老李他们一遍遍按着喇叭提示车主们“人命关天快让老子过去”,但怎奈车主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堵的,别说让道了,连一只蚂蚁都钻不进去。 周晓冉这丫头坐在后面都快哭出来了,心中一遍遍默默祈祷着祝队千万不能有事,以及……储法医千万不要有事。 她忽然打开车窗,探出脑袋,对着前面的车破口大骂: “妈逼的!不是说了今天双号限行?!你他妈不识字还是当我瞎,就是你们这种听不懂人话的垃圾太多,这桥才天天堵成这个逼样!你这逼等着吃罚单吧!” 问题是,她还举着扩音喇叭在那喊,惹得周围的车主纷纷探出脑袋来查看情况。 周晓冉这一声怒吼吓得老李心脏跟着猛跳不停,于是他便张嘴呵斥道:“这是你该说的么!把头伸回来!” 周晓冉气鼓鼓的把头伸了回来,在一片骂声中关上车窗。 气着气着,她就哭了起来。 “你这丫头真的是,你把别人骂了,你还哭。”老李无奈地叹口气,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擦擦眼泪,不许哭,不能损害我们警察的形象。” “可是,可是,我也不想哭,我控制不住啊——”周晓冉垂下脑袋,脸埋在膝间,嚎啕大哭起来。 一天之内,同时失去了最喜欢的两个人,一个是一直拿自己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祝队,还有一个就是自己永远也触及不到的白色月光…… 有人说,人生就像一辆载满旅客的列车,每到一站,就会有人下车,车上的旅客越来越少,到最后,陪你走到终点的就只剩你自己,所以,即使万分不舍,也要微笑着,然后挥手道别。 而现在想起这句话的周晓冉,却更觉悲怆,哭声悲恸,不管老李在后面怎么劝都于事无补。 是了,此时此刻,再多安慰的话也是苍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们两个平安归来—— —————————— “滴答——滴答——” 耳边仿佛有水滴声,像是真实的,又像是幻觉。 意识渐渐清醒后,痛意开始蔓延,从脚底一直延伸到头顶,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肆意叫嚣着。 祝玉寒猛地睁开眼睛,入眼便是昏绿色的奇石怪壁,以及刺鼻的腐臭味。 他呆呆的,用一分钟回想了下之前发生的事情。 好像是自己在过那座吊桥的时候,桥断了,自己便从上面摔了下去,在那一刻,好似是储荣跑了过来,拉着自己的手一起掉了下去,接着两人落入崖底湍急的河流中。 在落水的那一刻,剧烈的疼痛感袭来,疼得自己瞬间失去了意识。 那么,现在这是哪里。 祝玉寒捂着手臂缓缓坐起来,四处张望一番,发现自己现在正坐在一处空旷的洞穴内,光线昏暗,还有阵阵臭味。 自己是怎么从河中上来的,是储荣把自己救上来的么?那他人呢? 自己落水时是背入式,现在这会儿后背的疼痛开始渐渐密集,像是有人拿小针在自己背后扎个不停。 祝玉寒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站起来,扶着石壁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打算先去找找出口,或者是找找储荣。 他摸着浑身的口袋,手机已经失踪了,只剩下对讲机,泡了水,不知还能不能用。 他打开对讲机,调大声音,按下通话键,对着话筒处“喂”了几声,但传来的只有沙沙的电流音。 看来是坏了。 “储荣,储荣?你在么?”祝玉寒试探地喊了声。 回应他的,却只有空荡荡洞穴内传来的回音。 走了两步,疼痛难忍,祝玉寒停下脚步,揉着膝盖。 他不知自己现在到底身处何处,也不知道和自己一起掉下来的储荣去了哪里,在这完全与外界隔绝的荒山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能做的,似乎只有等死? 但既然自己来到了这里,那么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绝对是有人的。 还好,还不能完全放弃希望。 祝玉寒紧咬牙关脱下防护服,撕开裤腿,发现皮肉伤口已经和裤子黏在了一起,他做了无数次深呼吸,才一狠心将裤子撕了下来。 绑住大腿,防止血液继续流。 他从地上捡起防护服,擦了把额头的汗,屏息听了听声音,循着风声寻找出口。 只是,这洞穴就像没有尽头一样,祝玉寒不知自己是走了十分钟还是半个小时,却始终没有看见出口。 他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重新绑了下腿上快要松开的“绷带”。 一声刺耳的猫叫声响起,接着就见一团小小的黑影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祝玉寒吓了一大跳,几乎是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 那黑猫停在了一边的石壁上,正蹲坐在上面一动不动地盯着祝玉寒,金色的眸子看起来像是妖异的邪物。 祝玉寒望过去,发现黑猫浑身都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打过滚。 这么看来,这猫肯定是从洞外进来的,出口一定就在前方。 祝玉寒扶着墙壁,随着内心的焦急,步子也不自觉加快。 穿过长长的山洞,前面豁然开朗,月光透过头顶的大洞照进来,倾泻了一地的温柔。 祝玉寒心中一喜,忙跑过去。 前方人影闪动,仿佛是听到了动静,忙回头查看。 目光相对,那一瞬间,祝玉寒差点就哭了出来。 “荣荣,荣荣!我终于找到你了!” 说着,他一瘸一拐地向储荣跑去。 储荣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被“祝玉寒导.弹”撞的一个趔趄,随即倒地。 “你醒了?我刚要回去找你。” 储荣也受了不少伤,额头处一个大大的伤口,身上血点斑驳,模样十分狼狈。 他紧紧抓住祝玉寒的手,先将怀中的他扶了起来。 “我现在手边没有医疗箱,所以没法帮你处理伤口,先忍一忍好么?”储荣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慰的意味,仿佛在哄什么柔弱的小婴儿一般。 “我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祝玉寒咬咬下唇,遏制住自己想哭的欲望,“甚至还要连累你跟我一起丧命。” 储荣轻笑一声:“这不是没事了么,别放在心上。” 看祝玉寒一副自责的模样,储荣轻声安慰道:“掉下来的时候我抓了一把崖壁上的枯草,有了个缓冲,所以才勉强保住性命,只能说,老天希望我们能好好活着,所以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 祝玉寒撇撇嘴:“是物理知识救了我们一命,跟老天有什么关系。” 储荣笑着耸耸肩:“你说得对,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找到出口了么?”祝玉寒问道。 “没,但是,我找到了这个。” 说着,储荣伸手一指,指向洞穴正中央的一块石台。 石台周围架起木桩,中间摆了一只木箱,说实话,看起来就像是进行某项神秘违法仪式的祭坛。 储荣走过去,缓缓打开那只木箱。 木箱内,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男孩,呈盘腿坐姿,并且已经被制成了干尸。 祝玉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望着那具小小的干尸。 “还有这个。”说着,储荣打开了狼眼手电,向着洞壁照过去。 洞壁上,用血写满了触目惊心的大字: “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mo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纪念日(7) “这……这是什么东西。”祝玉寒愕然。 “应该是那几名失踪学生留下的。”储荣走近那行血字, 抬手摸了摸, “洞内空气不流通, 但血迹却干了, 应该是早些日子写下的, 可能有个六七天了。” “流这么多血,如果不及时处理, 现在这会儿肯定已经失血过多而亡了吧。” 储荣点头:“就算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那这具小干尸, 又怎么说。”祝玉寒打量着那具棕红色的干尸问道。 “干尸还未完全成型, 被处理的时间应该在三个月左右。”说着, 储荣抬手看了看,又摸了摸口袋,没有找到一次性手套, 只好徒手摸上去。 “体表没有外伤,致命伤是颈间的刀伤,应该是直接被刀子抹了脖子,一刀致命。” “不知道是谁这么残忍,对于这么小的孩子也能下此毒手。”祝玉寒摇摇头。 “应该是个初犯,刀口歪斜, 不整齐, 整条刀口也深浅不一,凶手在动手的时候应该是有过犹豫。” 储荣说着,又摸向那具小干尸的额头:“还有这个,是用笔画上去的。” 他指着小干尸眉心的一处奇怪图腾说道。 祝玉寒凑过去,看着那道图腾, 觉得十分眼熟,思忖半天,才一拍大腿,惊觉道:“有没有觉得,这个图腾和我们上次在佛牌店见到的那些古曼童眉心画的图腾很像。” 储荣点头:“是很像,但我们在佛牌店中见到的那写图腾都是一笔下来一气呵成,这个好像有停顿,笔法稚嫩且不娴熟,所以说,凶手应该也是第一次画这种东西。” “那么凶手把尸体处理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 “养小鬼。”储荣的声音听起来空荡荡的。 他转过身,看着祝玉寒:“还记得当时佛牌店的老板说的么,那几个学生曾经找过她询问请小鬼的方法,虽然老板并没有告诉他们,但他们应该是从别的途径打听到了豢养的方法,而且你看,在放置这具干尸的木箱前有一只碗。” 这么一说,祝玉寒才注意到,木箱旁边真的放了一只瓷碗,从做工手艺来看,是超市里卖的随处可见吃饭用的碗。 “里面是空的啊。”祝玉寒拿起那只碗看了看。 “是空的,因为这只是个摆设而已。” 储荣捂着伤腿费力爬上了祭坛,绕着那只木箱转了一圈,嘴里疑惑地嘟哝着“不对啊”。 “什么不对。”祝玉寒忙问道。 “如果真是养小鬼,那老板娘说过,小鬼要用血来养,如果血没有装进碗里,应该是洒在了其他什么地方。” 储荣直起腰,打量着面前装有干尸的那只木箱,半晌,忽然委身将木箱搬到了一边。 “果然。”储荣冷笑一声。 祝玉寒也跟着爬了上去,像条蛇一样扭动着身子爬到木箱边,一看。 祭坛的正中间有一块凹槽,凹槽里积满黑红的血液,散发出难闻的腥臭味。 “这么多的血,应该不是一个人的吧。”祝玉寒捂住鼻子。 “肯定不是一个人的,一个人要是流这么多血早就死了。”储荣将木箱放回去,“我们先找出口吧,这里面不通风,也没有食物,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撑不到局里救援。” 祝玉寒点点头,跟着爬下了祭坛。 这一嘚瑟,就扯得腿上的伤口瞬时开裂,他自己甚至都没注意到,还是储荣问了句“是不是伤口开裂了”他才注意到鲜血已经透过自己那半截裤管顺着小腿流到了鞋子里。 很疼,想喊,但又不好意思,祝玉寒只得生憋着,憋得小脸通红。 “还能走么?”储荣扶住他,担心地问道。 “放心,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我背你。”储荣这一句话,顿时犹如晴天霹雳,给祝玉寒劈了外焦里嫩。 储荣说啥?他要背自己?自己还没残废呢,更何况他本身也有伤,这孤男寡男的,不太好吧。 似乎是看出他的窘迫,储荣也没再强求,只好单手扶着他,另一只手举着狼眼手电,一步一步慢慢沿着洞口走下去。 着这条幽静的长洞穴内,洞壁上有一道长长的血迹,忽深忽浅,像是受伤的人扶着墙壁往下走不小心蹭上去的。 “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生活的城市中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就像是未经开发的原始荒地。”祝玉寒皱着眉头,尽量不去碰到墙壁上的血迹。 “或许是什么无法言说的原因,这地方才就这么荒在这里了吧,不然寸土寸金的一线城市,他们怎么舍得放弃这种敛财地。” 祝玉寒瘸着腿,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些失踪的学生怎么样了,像我们这种专业人员都差点命丧于此,他们,恐怕凶多吉少了……” “走走看看吧,墙上的血迹或许就是其中一名学生留下的。”储荣小心翼翼地扶着祝玉寒,尽量将两人的重量都转移到自己的右脚,希望祝玉寒没那么痛。 “滚到路边的高振宁,还有在洞内写下求救言论的学生,看样子,他们几个似乎是走散了。”祝玉寒说着,膝盖一阵钻心的疼,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俯下身子揉捏着伤口附近,想暂时缓解下疼痛。 储荣蹲下身子,看了看他的伤口,眉头紧蹙:“伤口太深了,已经看到骨头了,别逞强了,我背你。” 不容分说,储荣直接拉过祝玉寒将他背在背上,双手还礼貌性地穿过他的腿弯,尽量不碰到他。 祝玉寒疼得冷很直流,也不再同他客气,只好红着脸小声道谢。 他伏在储荣背上,看着他的后脑勺,半晌,才呆呆问道:“是你把我从河里救上来的么?” 储荣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谢谢你,每次都是你。” 储荣笑笑:“救人是本能,别想太多。” 这句话却令祝玉寒赶到诧异。 救人是本能?他怎么觉得避害才是本能,还是说,救人是本能只是针对储荣来说。 “如果是童嗣,你也会救么?”话一出口,祝玉寒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会,但不会这么拼命。”储荣说得云淡风轻,听起来像是玩笑话。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祝玉寒顿了顿,思忖半天,还是觉得有些事需要说明白,“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想什么呢。”而储荣的回答几乎是不经任何思考,直接脱口而出,“我只是觉得咱俩一起共事六七年了,也互相习惯了,我这个人,不太愿意和别人打交道,重新交往是件很麻烦的事,所以才不希望你出事。” 祝玉寒现在只恨不能一头撞到储荣背上把自己撞死。 感情一直是自己自作多情?!这他妈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储荣微微侧首,笑问道。 “额……我开玩笑呢,这你都听不出来?”太尴尬了,不行,甚至产生了想轻生的念头。 储荣回过头,把祝玉寒往上抬了抬:“是我表现的太过了么?” “没,没有……”都怪自己当时听信了童嗣的谗言,竟然还恬不知耻地问出口了。 好在储荣看起来并没有太在意,可能他也是把自己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当成兄弟间的笑谈了吧,毕竟储荣也不算那种特别迂腐死板的人。 “你说我们还有走多久才能出去。”祝玉寒赶紧想着转移话题,结束这场尴尬。 “这……我也没来过啊,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储荣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正说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忽然扑鼻而来,伴随着渐渐亮起的洞穴。 祝玉寒惊觉:“继续往前走,我听到风声了,出口应该就在这附近!” 储荣点点头,拖着伤腿加快了步伐。 往前走走,拥挤的长廊变得开阔,光线也愈来愈强烈,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找到了!找到出口了!”祝玉寒高兴地高喊一声,扯得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好不容易走到出口,储荣才虚脱般把祝玉寒从背上放下来,站在一边喘着粗气,擦了擦头上的细汗:“出来就好说了,救援队应该就快到了。” “等等,那是什么。”逃离洞穴的祝玉寒却并未如预料那般欣喜若狂,他勉强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身体,愣愣地望着不远处。 储荣诧异,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周围是一片树林,遮天蔽日,阴暗潮湿,就在距离他们不过百米远的方向,几百根烂木头架成平台,平台上又用木头架成一个长方形的框架,而那只框架上,吊着什么东西。 从这个距离看过去,大概打量一下,吊的应该不是人,从大小外轮廓来看,应该是只小动物之类的。 而这股刺鼻的血腥味似乎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过去一探究竟。 只是当两人走近后,才发现他们根本就猜错了。 在那长方形木架上吊着的,就是个人,一个男生,下半身被拦腰截断,内脏流了一地,也不知这样放了多少天,已经吸引了不少苍蝇怪虫前来啃食。 “这是其中一名失踪的学生么?”储荣问道。 “对……”祝玉寒咽了口唾沫,“是那个叫范晔的男生。” 说着,祝玉寒低下头:“还是死了。” 储荣点点头:“而且明显看起来是人为的,你看,这木头架的最顶端摆了一只铡刀,只要拉动旁边的绳子,铡刀就会掉下来,而死者可能正好就躺在这个位置,被拦腰铡断了。” “找找看他的下半身是不是在附近。” 说着,两人绕着这“刑台”转了半天,终于在一旁的草丛中找到了受害者范晔的下半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mo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纪念日(8) “怎么被啃成这个样子了。”祝玉寒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下半身, 只觉一阵反胃, 别过头不忍再看。 “山中野兽频频出没, 被啃成这样也不足为奇。”储荣倒是十分平静, 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的断肢残臂, 而是猪蹄。 “可是,他为什么会被拦腰截断, 而这荒无人烟的深山中又怎么会有绞刑架。” “你看这些木头, 横切面的颜色较浅, 应该是才砍下来没多久, 还有吊人用的麻绳。”储荣说着,拿起一旁的麻绳看了看。 “外表光滑,积灰也不多, 也是刚买没多久的。” 他抬头看了眼那把铡刀:“我上去把绳子解开,把铡刀放下来,你离远一点,小心伤到。” 祝玉寒拖着他的伤腿踉跄着躲到一边,略有担忧地看着同样顶着一身伤却毫不在意往上爬的储荣,喊了句:“你也小心!” 绳子解开, 铡刀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祝玉寒赶紧跑过去,在下面张开双手接着颠颠往下爬的储荣。 储荣跳下来,拍拍手,祝玉寒却注意到,或许是因为刚才动作幅度过大, 这会儿储荣腿上的伤已经裂开,血水渗透裤子阴湿一片,可他却像没事人一样,也不喊痛,甚至也不去看一眼自己的伤口,那样子就好像他背着自己偷偷吃了止痛药一样。 “这把铡刀看起来年岁挺久远,但是刀刃处一直被人精心保养这,很锋利,这样拦腰斩断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祝玉寒凑过去看着那柄铡刀,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打了个哆嗦,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的腰很痛。 “那我们现在是在这边等待救援还是,继续往树林里走找下山的路。” 储荣看了看这密林,接着道:“沿途做标记,继续往前走吧,救援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我们在途中留下标记,他们看到会循着标记来找的。” 祝玉寒觉得这是个办法,于是将自己的防护服撕成一条一条,每隔十几米就会在树上绑一条。 根据周围部分被砍伐的树木年轮来判断方向,才不至于在这深山老林中迷了路。 只是被砍伐的树木也就只有周围半径几百米这一片,而出了这砍伐区,每棵树都长得一样,这就很难辨别方向,再加之天色昏暗,浓雾包围,俩人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这地方我们刚才是不是走过,这还绑着布条呢。” 储荣沉思片刻:“是走过,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其实一直在原地打转。” “要不等天亮吧,太阳出来了可以迎着太阳走,我们现在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林子里乱转,而且你说的,附近还有野兽出没,还是小心点。” 祝玉寒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伤腿。 储荣默默坐在他身边,不发一言。 “饿么?”祝玉寒问道。 储荣点点头。 祝玉寒掏遍全身口袋,终于从裤子后口袋里找出一块自己临走前傅怀禹随手揣进自己口袋里、已经融化又重新凝固最后又被自己压扁的巧克力。 他看着巧克力,想到了傅怀禹。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又因为自己不接他的电话而乱发脾气呢。 “在想什么。”看祝玉寒一直拿着那块巧克力发呆,储荣好奇地问了句。 祝玉寒笑笑,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将巧克力掰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储荣:“没想什么,快吃吧。” 储荣看了看自己脏兮兮血污一片的双手,俏笑道:“我手脏,摸过尸体,你喂我吧。” 祝玉寒一听这句话就觉得头皮发麻,不过人家储荣说得也是真的,也并没有占自己便宜的意思,自己真没必要这么敏感。 于是他将其中一半巧克力送到储荣嘴边,储荣张嘴衔住。 祝玉寒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缩回了手,窝在一边,假装四处看风景来掩饰尴尬。 “离天亮大概还有一两个小时,睡一会儿吧。”储荣提议道。 祝玉寒这会儿虽然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但意识却非常清楚,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树林中他可不敢就这么踏踏实实地睡过去,一旦失去了防备无异于送命。 “不用担心,我不睡,我来守,你睡吧。” “不用了……等天亮再……” 话未说完,草丛中忽然一阵细细的骚动,一道黑影疾速掠过两人眼前。 两人大惊,一个激灵站起身,瞬时拉住对方,警惕地往后退。 “我们,该不会真的碰上野兽了吧。”祝玉寒说这话的时候,嘴唇都在抖,如果不是天色昏暗,大概能看到他毫无血色苍白的脸。 现在他们两人都是手无寸铁,况且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如果真的是野兽,打起来胜算也是寥寥。 草丛中的骚动声越来越大,似乎还有低沉的呼吸声。 祝玉寒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四处打量一番准备看能不能从地上找个趁手的兵器,储荣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手向后探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轻声道: “往后退,找个地方躲一下。” “那你呢。” “先管好你自己就行。”储荣蹙眉。 草丛中的生物步步紧逼,两人似乎能听到那不明生物喉咙里发出的低吟。 一对青绿色的眸子于漆黑的密林中乍现,像是狼的眼睛,散发出幽幽的光。 “该,该不会是狼吧……”祝玉寒下意识抓紧了储荣的衣服,拖着他,想着如果真的是狼,那狼扑过来自己得拽着储荣一起跑。 他已经救过自己很多次了,不能再让他陷入这绝境中。 青绿色的眸子越来越近,长着锋利爪子的前肢从草丛里伸了出来。 接着是…… 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口水四飞的红艳艳的舌头? 那生物抖抖耳朵,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见到祝玉寒,开心地叫了声,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这边猛扑过来。 “娇娇?!”看清那生物的真容后,祝玉寒仿佛在一瞬间卸下了全身的包袱,甚至忘记疼痛,拖着一条残腿张开双臂向那生物跑去。 娇娇,刑侦总局一条三岁的警犬。 娇娇扑倒祝玉寒怀中,尾巴摇的像涡轮机,喉咙里发出声声低吟,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哭诉。 它转身冲着身后的草丛大叫两声,很快,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手电的光束交相辉映,接着,一张张脏兮兮又惨兮兮的小脸从草丛中探了出来。 “祝队——!”童嗣一声哀嚎,跌跌撞撞向祝玉寒跑来,一把抱住他,差点给他勒窒息。 “祝队!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太好了,嘤嘤嘤,我想哭。” 祝玉寒赶紧把这个比娇娇还黏人的大型犬从身上扯下来,揉了揉被他勒痛的脖子:“你能说点好听的不。” “祝队我爱你!”说着,童嗣又要往祝玉寒身上扑。 还不等碰到他,便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拉到一边甩了出去,脸和树干来了个亲密接触。 祝玉寒望着来人,愣了许久,终于不好意思地笑了。 “哎呦,这鬼地方,这么多蚊子,我的腿都快被咬烂了。”老李抱怨着从身后的草丛里钻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满脸惊愕的周晓冉。 这丫头瘪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祝——” “打住打住!”眼见这丫头张嘴就要嚎,祝玉寒赶紧打住她,“这可是深山,你这一嚎再把狼群引来,娇娇可打不过。” 周晓冉转身抱住娇娇,蹭着她的脑袋:“我的娇娇宝贝,这次多亏了你。” 说着,又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哇,祝队,你这腿是被狗啃了啊。”童嗣俯下身子,研究着祝玉寒的伤口。 “小伤小伤,可能是被石头刮到了。” 王法医二话不说打开医疗箱打算先帮储荣和祝玉寒处理伤口。 “我来吧。”一直沉默的傅怀禹终于沉不住气,从王法医手里夺过药水和棉签,拉着祝玉寒走到一边找了处还算柔软的草地扶着他坐下。 “你怎么也来了啊。”祝玉寒望着傅怀禹的头顶,却意外地产生了“甜蜜蜜”的错觉。 傅怀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他处理着伤口。 “你就这么把咘咘扔在家里自己一个人过来了?”祝玉寒玩笑道。 傅怀禹给他上好药水,用绷带包扎好,忽然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 祝玉寒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忙别过头:“看什么看,看了这么多年了还没看够么。” 傅怀禹就这么跪坐在他身前,缓缓俯下身子,在他的伤口处印下轻轻一吻。 祝玉寒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被吻过的地方如同过了电流一般酥酥麻麻的,如幻如梦。 眼泪像决了堤,眼中的人渐渐变得模糊。 祝玉寒伸手抱住他,一边哭一边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甚至不给我想遗言的时间,意外就发生了,其实我很怕,但我一直忍着,我知道这很丢人,但我保证,就这一次。” 傅怀禹揽着他的腰,用力收紧双手将他贴在自己怀中,轻声道:“在我面前不用逞强,想哭就哭,想闹就闹,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我都照单全收。” “哇,你们,花前月下,也太浪漫了吧,能不能稍微考虑下旁人的感受。”童嗣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讪讪走到两人身边,蹲下身子,打量着祝玉寒的伤腿,害恬不知耻地笑着。 笑着笑着,突然又红了眼眶。 童嗣赶紧别过头去,嘴硬道:“好了就快点起来啦,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呢。” 傅怀禹瞪了他一眼,扶着祝玉寒慢慢起身,小声问道:“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了,这么多人看着呢。”祝玉寒尴尬道。 “好,那你自己走,扶着我,别松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好矫情,我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 = 第158章 纪念日(9) 几人处理好伤口, 老李说让祝玉寒和储荣先回去养伤, 剩下的交给童嗣他们去查, 可祝玉寒不放心, 说什么也要跟着, 拗不过他,老李只好答应下来。 几人顺着祝玉寒留下的标记一路找到了那吊着半截身子的绞刑架, 那尸体还吊在上边, 微微浮动, 看起来就像是挂了件上衣, 正随风飘扬。 几个年轻力壮的队员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将尸体放了下来,摆在地上。 “这是其中一名失踪的学生, 范晔。” 童嗣惊觉:“我们遇到了另一名失踪的女生,叫梁姗姗的那个。” “那她人呢。” “死了……而且还是死在我们面前。” “死亡原因是什么。” “体表多处外伤,失血过多造成心脏骤停。” 祝玉寒点点头,指着身后不远处的山洞说道: “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干尸,从身体发育来看大概是四五岁左右,并且还在现场发现盛满血的凹槽, 血量大概有两到三千毫升, 而在此之前,这六名失踪的学生曾经向佛牌店的老板询问过请小鬼的方法,所以我怀疑,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尸体制成干尸,因为怕被人发现, 所以才千里迢迢来到这荒无人烟的深山,将尸体放在这里供奉起来。” “甚至有可能,这孩子,就是被那六名失踪的学生杀害。”储荣忽然插了句嘴。 这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六个未成年人,杀害一名儿童制成干尸加以供奉?这听起来,似乎有点像天方夜谭。 “那名滚下山的学生高振宁醒了没有。” “刚打电话问过了,还在昏迷中。” 祝玉寒点点头:“那就目前来看,我们已经确定了失踪者中的三名学生,两人确认死亡,一人昏迷不醒,那还有三名呢?” “不过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童嗣难得正经,手指抵着下巴,一副“我可是看过五百集柯南”的模样,“那名叫梁姗姗的失踪学生在临死前说了一句话。” “什么?” “她说,‘我赢了’,她赢了?是赢了什么呢?” “这边,来这边!”一直蹲在一旁勘察脚印的小刘忽然惊叫出声,喊了众人过来查看情况。 众人看过去,在勘察灯的照射下,地面上出现了大大小小几处非常混乱的脚印。 “你们看这个鞋印。”小刘指着其中一只看起来三六三七码的脚印,“这个鞋印的花纹和死者梁姗姗脚上的鞋子底部花纹一模一样,大小也差不多。” 童嗣赶紧掏出拍摄的死者梁姗姗的鞋印照片,与绞刑场下面的脚印做了个对比,的确是,一模一样的花纹。 “梁姗姗来过这里?” “对,还有几处不同的脚印,看起来比较新,从大小来看是男生的,我估计应该是其余几名失踪者的脚印。” 童嗣摸摸后脑勺,不解道:“照这样看来,那几名失踪的学生很可能都来过这个绞刑架附近,那为什么,只有范晔一个人死在了这里,还是被铡刀拦腰截断,之后又将他的上半截身体吊了起来,动机是什么。” “要知道,古时绞刑架或者刑场一般是用来处置犯下重大罪案的犯罪者,特别是某些重刑犯,比如谋权篡位,或者滥杀无辜的,在处死后都会将他们的脑袋吊在城门上以示天下,平息冤魂。或许正是像储荣说的那样,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是被这些学生折磨致死,于是凶手打算……让他们祭天。” 等等,四五岁的男孩。 祝玉寒说着,亮光一闪,他忽然想到那名自杀的女教师韩雯娜,死前留下书信,内容是说她找不到某人了,而一直听说他有个四五岁还在读幼儿园的儿子,但后来通过对韩雯娜前夫的走访调查,她的前夫却说儿子是跟着韩雯娜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木箱里那具小干尸就是韩雯娜的儿子何汝君。 “给警局打个电话,请他们查一下韩雯娜的儿子的具体失踪日期。” “韩雯娜的儿子?你的意思是,洞里那具干尸是韩雯娜的儿子?” 祝玉寒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韩雯娜儿子的失踪很可能和这六名学生有关。” 听到这儿,副局老李忍不住骂了句:“这帮小畜生,真是丧尽天良。” “现在已知的唯一幸存者高振宁还在昏迷中,等他醒了,问一下,或许就真相大白了。” “不过有件事,我还忘记说了。”童嗣一拍大腿。 “你怎么每次都这样,能不能有点责任心。”祝玉寒忍不住斥责道。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而且是彤彤和我说的,真伪有待确认,我就没说,怕带歪思路。”童嗣戳着手指,委屈巴巴地说道。 “那你现在能不能快点说,不要让一堆人在这喂蚊子。”祝玉寒脾气越来越暴躁,只恨不能撬开童嗣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点什么。 “她说,她表妹就在五十六中读书,和这六名失踪的学生是同一个班级,她说其实这个叫高振宁的学生平时比较孤僻,成绩好,但是交往能力比较差,你也知道,每个班都有那么几个小团体,而成绩最好的那几位就组成了其中一个小团体,但据说,这个高振宁并不是自愿加入的,但因性格孤僻,软绵绵的,所以对于其余五人的话向来是不敢有任何异议,也就是说,他是被迫加入这个小团体的。” 的确是,包括高振宁的父母都亲口说过,自己的儿子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平时不太爱和别人交流。 “而其余五名学生,成绩虽然好,但并不能说就真的是乖孩子,抽烟喝酒打架泡吧,就没有他们不做的,他们觉得自己又会玩成绩又好,所以一直都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童嗣说着说着,又做贼似的看了看其他人,凑到祝玉寒耳边小声道:“就和傅组长差不多,拿鼻孔看人。” “去!这个时候还贫。” 不过童嗣倒是没说错,傅怀禹还真就这种德行。 “那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拉高振宁入这个小团体。”小刘呆呆问了句。 “因为高振宁的总成绩位居班级第一,年纪前十,他们觉得只有吸收了他才算真正意义上的优等生团体。” “怎么这么幼稚啊,果然群聚的都是弱小者。”黄赳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总结出了一条—— 自己从来没有和那些学习好的人做过朋友只是因为,自己很强大,不需要朋友,而不愿承认是人家优等生才想和这种学渣做朋友。 “我现在只是比较好奇,那名叫梁姗姗的女生死前说的她赢了,到底是指什么。” “不好说,现在我们必须找到剩下的三人,才能解开这个谜团。” 祝玉寒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你们说,她所谓的她赢了,是不是指,只有她活下来了。”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一起看过的一部电影么?名字叫审判者的那部泰国电影。”始终沉默的傅怀禹这时才堪堪开了口。 祝玉寒回想了下,似乎的确是有这么一部电影,但因时间过去太久,剧情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班级里备受欺凌的那个女孩设计令全班同学互相残杀,因为她以幕后主使的身份告知那些学生最后只有一个人能逃出这座深山,就看谁能活到最后。” 这么一说,祝玉寒倒是想起了一点。 “你的意思是,梁姗姗就是这起案子的主谋者?”祝玉寒愕然,“可她只是个小女孩啊,不说别的,就这个范晔,看起来得有一百七八十斤吧,一拳就能把女孩打晕,除非这个梁姗姗学过空手道或者散打之类的格斗术,再说,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祝队,说你笨你还真是没让大家失望,俗话说,下者用武,中者用文,上者用智,你看这绞刑架附近这么多脚印,很明显范晔的死不是一个人干的啊,大家都知道凭他们那白斩鸡体型肯定是打不过他的,即使互为对手,也要先联手处理掉最强壮的那一个,才能慢慢玩,不然游戏结束的太快,就没意思了。” 童嗣有时候也想撬开他们祝队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只装了水。 “你是说,一帮人按住范晔,剩下一人拉动绳子放下铡刀砍死范晔?” “是了,不然,你能找出更合理的解释么?” 这倒是,总不可能是大家提议一起躺在绞刑架下面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然后趁范晔不备将其砍死的吧。 “动机呢,梁姗姗的杀人动机呢。” “这就更好解释了,他们一起杀害了韩雯娜的儿子,而梁姗姗生性敏感多疑,怕别人出卖她把她的大好前途都给毁了,才想了这么一招,双手不沾血也能杀人于无形。” “可她最后也死了啊。” “那只能说她倒霉呗。”童嗣耸耸肩。 眼见着祝玉寒快要被怼的说不出话来,某傅姓护妻狂魔一秒钟上线: “说这些,有证据么?” 傅怀禹往那那么一站,童嗣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半晌,他才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傅怀禹瞥他一眼,没说话了。 “好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剩下三名失踪的学生,既然这都是童嗣的猜测,那么不排除这三名学生还有生还的可能,尽快找到他们吧,不然那些学生在这鸟不拉屎的深山里再待几天,饿都要饿死了。”老李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在此地过多停留。 几人收拾好工具,穿过茂密的树林,而这时,天也终于亮了—— 小鸟停在枝头用短喙梳理着自己丰满的羽翼,时不时歪头看一眼这些行走于深山中的“不速之客”。 走了半天,祝玉寒的腿越来越疼,血水渗透纱布,将整圈纱布都染成了血红色。 “这样不行啊,你的伤口太深了,都已经见骨了,现在气温又这么高,再不做深一步处理,我怕会感染。”王法医好心提议道,“不然你还是先下山吧。” 听到这话,祝玉寒还没说什么,傅怀禹二话不说蹲在他面前,抬手将他背起来。 众人均是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贼笑相,但也都心照不宣地不点破。 “你确定你要一直背着?”祝玉寒抬头,看着那望不尽头的连绵山脉。 “不然呢,你又不肯下山,难道眼睁睁看你流血流死么。”傅怀禹喘着粗气道。 祝玉寒在心中窃喜,趁别人不注意,悄悄亲了下傅怀禹的后脖颈。 傅怀禹抿嘴笑笑,托着他的屁股把他往上抬了抬。 几人走走停停,吃点东西喝点水,休息好后再次启程。 日照当头,童嗣忽然掏出一瓶防晒霜,一边走一边抹。 “你还能再矫情一点么?”祝玉寒睥睨他道。 “男人也需要被呵护,我的皮肤可是很娇嫩的,晒一下就会泛红,要是我回去黑成非洲人,彤彤该不要我了。” 童嗣说完又疾步跑到周晓冉旁边,献宝似的举着那瓶防晒霜:“冉姐姐要不要也涂一点?” 周晓冉翻了个白眼:“谢谢,我没你那么娇贵,你自己留着用吧。” 这时候,一直走在最前面的老李却忽然凑了过来,扭扭捏捏地对童嗣道:“这个,霜,能不能也给我涂一点,毕竟人到中年,不服老不行啊——” 小刘吞掉最后一口面包,找了块巨石爬上去,掏出望远镜。 忽然,他就像行走于大漠中却忽然看见大片梅林的曹军一样兴奋大喊:“前面有间木屋!说不定有人,我们去看看。” 几人顿时像被假话骗了而相信前方的确有梅林的曹军一般,拔腿就往前跑,特别是黄赳,因为牵着娇娇,即使他不想跑也不得以被娇娇拉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奔去。 差一点,就特么精尽人亡了。 一间极其简陋的木屋,周围被薄雾笼罩,看起来就像恐怖片里的鬼屋。 小刘可不管那么多,大咧咧推开门就放肆地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灰尘呛的他咳嗽连连。 “好臭啊。”他忍不住掩了口鼻。 木屋里面的构造极其简单,墙角一张木头椅子,一块烂木桌子,桌子上还放着两只破碗,里面还有不知何时留下的饭菜,长了厚厚一层绿毛,肥蛆爬满了桌子,看到有人,惊慌失措地扭动着它们肥硕的腰身试图躲藏。 祝玉寒表情狰狞地回过头不想再看。 他觉得,这些蛆虫比尸体还恶心。 傅怀禹将他放下来,想过去搬张椅子让他坐一下。 只是,椅子刚被移开,墙角骨碌碌钻出了无数只虫子,那种长了很多只脚的虫子,密密麻麻的向墙上爬去。 周晓冉尖叫一声率先跑出了屋子。 就连真·男人傅怀禹也受不了了,脸色巨变,比死人脸还白,踉跄着直往后退。 “别怕别怕,这是草鞋底,是种益虫,我在农村老家经常能看到。”见多识广的老李实在看不下去他的部下这种没出息的样子。 虫子:我很丑,但我很温柔。 几人惊魂未定地紧紧挤在屋子中央,尽量远离那些不知还藏匿着什么神秘生物的边边角角。 “这屋子里太臭了,不是一般的臭味,像是……”童嗣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尸体腐烂的味道。”祝玉寒接了一句。 “对对,就是这种味。” “这里肯定是很久没人住过了,你看那饭菜,都快升华了。”童嗣说着,忍不住干呕一声。 “臭味不是饭菜散发出来的,这里,应该是有尸体。”作为一个在重案组干了十多年的警员,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起凶杀案,闻过各种奇异死法的尸体味道,傅怀禹只闻了一下,就断定在这间屋子里,肯定是有尸体藏于某处。 “这屋子就这么大,转个身都能撞到,尸体能藏哪去。”童嗣快受不了了,尤其是高温下的臭味,已经达到饱和。 只是话音刚落,众目睽睽之下,童嗣忽然消失了,不夸张地讲,真的就是那一瞬间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梦与飞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纪念日(10)【二更】 众人赶紧凑过去查看情况, 发现是年久失修的木地板裂了, 而童嗣, 则顺着裂缝掉到了下面。 老李赶紧举起手电照过去, 大声问道“没事吧”。 过了半晌, 才听到童嗣弱弱的一声:“没事……就是屁股摔成八瓣了……” “那你等一下,我放根绳子下去, 你抓住绳子我们把你拉上来。” 老李说着, 打开勘察箱, 扔下去一根粗粗的麻绳。 只是等了半天, 也没听见童嗣的回应。 “童嗣?”老李又喊了声。 就在大家都以为童嗣摔晕过去之际,地洞里才传来一声“给我扔只手电下来。” “怎么,你发现什么了。” “光线太暗, 看不清,但,就这个地方,特别臭。” 老李也不再墨迹,顺手将手中的手电扔了下去,接着俯身趴在脏兮兮的地板上顺着那道裂缝向里面探去。 灯光打过去, 一条条交缠相绕的红线, 中间形成了一只茧型,但仔细瞧瞧,那根本不是什么茧,而是一个人。 “我……找到失踪学生陈怡凡的尸体了……” 众人一听,麻溜的一个一个跟着跳了下去, 几只强光手电打过去,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具尸体的模样—— 细细且极具韧性的红线将陈怡凡缠住,紧紧勒在肉中,头发已经被剃光,在额头中间画了一个大大的神秘符号,同古曼童额头的图腾一模一样,她全身赤.裸,衣服被丢到了脚底。 几人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解开这些乱线,将人放下来,整个外体都已经血肉模糊,皮肉外翻。 “小面积尸斑,死亡时间在三天以内,死因是因为失血过多。”王法医惋惜地摇摇头,“一个小女孩,结果糟蹋成这样,头发也给剔了,不知道凶手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就杀人动机来看,如果韩雯娜的儿子真的是这六名学生杀死的,那么这便是一起复仇案,而最有作案动机的,就是韩雯娜了,但她一个月前就死了,而她的前夫,对这事全然不知。” 童嗣叹口气:“你要说是韩雯娜的妹妹吧,但是人家人在新加坡,而且就连韩雯娜都不知道是谁杀了她的儿子,她妹妹又怎么可能知道。” “看凶手处理尸体这种手法,完全就是以此来祭奠,说得更魔幻一点,就是献祭,所以,有可能是韩雯娜的前夫在故意装傻?” “是了,上次我和祝队一起去找韩雯娜的前夫询问情况,看他那样子,似乎对于和韩雯娜离婚一事特别后悔,他要复仇,也是有可能的。”童嗣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但王法医说陈怡凡死亡时间在三天以内,早在一个星期前,也就是我们发现韩雯娜尸体的那天她的前夫就被警方监视起来了,最近一直挺老实的,每天都去祭拜他的前妻,他似乎也没有作案时间?” 小刘拿勘察灯照过地上的脚印,接着道:“这里有三个人的鞋印,一个是死者陈怡凡的,一个是梁姗姗的,还有一个,从鞋码来看,也是女生的。” “会不会就是剩下那个还没找的女生,挺漂亮那个,下巴这儿有颗小痣的,叫薛雯悦的那个。” “从鞋印踩踏程度来看,是个挺瘦的女孩,大概三八码的鞋子,个子应该不矮,一米六五以上。”小刘若有所思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凶手的。” “嗯?凶手是女性?” “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是以智谋杀人,女性也能做到” “可陈怡凡是怎么被绑上去的,而且你看,绳子都勒进肉里了,可见用劲之大,这又是细线,受力点小,摩擦力也小,杀猪的屠夫都未必能做到。”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直沉默的老李忽然说了句。 “这些细线韧性强,不容易被扯断,你们再看固定绳子的钉子。”说着,老李指指两边墙上的几十枚钉子。 童嗣打量了下,灵光一闪:“这些钉子都是呈‘Z’字型排列的!” “对。”老李对童嗣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绳子是一前一后固定的,我们刚才在解绳子时只是觉得很麻烦,因为缠绕在了一起,而且线又很细,解着解着就缠做一团,所以大家都以为是一根一根绑上去的,其实根本就没那么麻烦,它只是在死者身上缠了两圈,所以,只要提前计算好长度布置好,然后让死者站在‘Z’字型的最中间,按着她转两圈,就会形成这种交叉缠绕的效果。”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不禁冷汗又跟着下来了。 这罪犯,智商实在是太他妈高了,数学几何一定学得非常好,且空间感极强,确实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手。 你说说,这样怎么能不怀疑到这帮子优等生身上。 罪犯不可怕,就怕罪犯有文化。 几人爬上去的时候,就见祝玉寒像个等待喂食的雏鸟一样满脸焦灼,见到几人,忙拖着他那残腿一瘸一拐地上来询问情况。 几人把具体情况给他那么一说,祝玉寒得出了一个结论: “如果梁姗姗见证了范晔的死以及陈怡凡的死,并且说了一句她赢了,那么剩下的两人,基本也已经死了。” 老李坐在落满灰尘的椅子上,烦躁地挠挠头:“先找找看吧,毕竟不是还活了一个高振宁么。” “那不对啊,如果高振宁还活着,梁姗姗又为什么确定自己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可能是亲眼目睹高振宁从山上滚了下去,觉得他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但,高振宁命大,还真就让他逃过一劫。” “所以,说到底,这和那部审判者一样,都是利用人的求生心理,让他们互相残杀以求活到最后?”祝玉寒问道。 “对。”童嗣点点头,“刚才那地洞里积灰很厚,如果有其他凶手,不管是光脚还是穿鞋都会留下痕迹,但假如第三个脚印确定是薛雯悦的,那就只能是这种说法了。” 炎炎夏日,祝玉寒打了个寒颤。 傅怀禹赶紧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这是怎么样的绝望,才会让人选择手刃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祝玉寒说着,就想到在自己跌落山崖的前一刻,从安全地带跑过来拉住自己甚至是有可能会和自己一起死的储荣。 又是什么样的勇气,才能让他做出此举。 想着,他悄悄看了眼储荣。 而储荣恰好也在看他,目光相对,十分尴尬。 祝玉寒赶紧别过头,假装四处看风景。 “我们先走吧,地板塌了,腐肉的气味很快就会吸引野兽过来,到时候只怕我们跑都跑不脱。”老李站起身,浑身骨头仿佛生了锈,发出难听的“咔咔”声。 “不过他们是怎么下去的啊。”临走前,祝玉寒又问了一句。 “地板有被撬过的痕迹,应该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提前做好的地洞机关,只等猎物落网——” —————————— 乌鸦于空中盘旋,发出难听的叫声。 几人走到一处溪流附近,溪水清澈,甚至能看到溪底摇着尾巴欢快游来游去的小鱼。 “在这里休息一下,洗把脸。”老李一屁股坐在溪边,卷起裤腿就把憋了两天的脚往溪水里杵。 “李副局,先等一下,脚先别放进去。”傅怀禹赶紧喊住他,对他投去一个明朗的笑容,“我先帮小祝队长清洗下伤口。” “你们在上游,我在下游,我洗脚碍着你什么什么事了。”老李投过去一个白眼。 “话虽如此,但还是感觉会……污染。”傅怀禹还是笑,一只手还牢牢按住老李的腿。 老李被他气得没了脾气,缩回腿,摆摆手:“行行行,你们先你们先,要洗脸的都快点,我这脚可等不了很久!” 看老李一副吃瘪的样子,祝玉寒都忍不住暗笑两声,解开绷带,任由傅怀禹帮他清洗着伤口。 “怎么伤的这么重啊。”傅怀禹瞧着伤口下露出的森森白骨,心里疼得一抽一抽。 “这地方皮薄,磕的狠了点,这也没办法的嘛。”祝玉寒还在笑。 趁人不注意,傅怀禹悄悄拉起祝玉寒的小手,亲了亲:“等回去了,我给你找个认识的靠谱的医生,你请几天伤假好好养伤。” 末了还来了句:“我会学做饭的,以后都由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那样子,卑微的像只舔狗。 “算了,我可不想腿伤还没好先食物中毒而亡。”祝玉寒摇了摇他的手,“让保姆大姐来做吧。” “啊,我就觉得你和那大姐眉来眼去的不对劲。” “拜托,就那个大姐,我就是看上童嗣也不会看上她好嘛。” 童嗣猛然回头,一副“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夸我帅”的表情审视那酸不溜秋的二位。 清洗好伤口,重新上过药,绑好绷带,傅怀禹还给他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哎呦喂这心灵手巧的。”看着那丑丑的蝴蝶结,祝玉寒忍不住挪逾道。 “别抱怨了,我也是第一次帮人家包扎伤口。” 老李终于听不下去了,咆哮一声:“都好了没!我可要往水里放我的生.化武器了啊!” 傅怀禹笑笑,将祝玉寒背起来,背到一边的石头上让他倚着稍作休息。 乌鸦飞过,张嘴“哇”地叫了一声,最终叼着的东西应声落下,正掉在祝玉寒手中。 他摸了摸,软软的,还湿湿的,拿起来一看—— 尼玛,这是根人的手指! 第160章 纪念日(11) 众人听到惊呼声, 全部跑过来查看, 就见祝玉寒扶着石头一瘸一拐要去洗手。 “哇, 祝队, 你中奖了诶。”童嗣蹲在那根手指前, 用镊子夹起来看了半天,“是根女人的手指, 断口粗糙, 看样子是被什么东西生挤下来的, 断口血迹呈放射状, 还是活着的时候断掉的。” 几人抬头,望着头顶大片乌鸦飞过。 “从东边来的,手指应该也是从东边叼过来的。”祝玉寒甩甩湿漉漉的手, 一点也不讲究地往衣服上擦了擦。 “那我们就往东走,找一下看受害者是不是就在那附近。” 老李一声令下,众队员纷纷起身,傅怀禹还特别自觉地走到祝玉寒身旁蹲下,意思是让他上来。 祝玉寒这会儿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再怎么说傅怀禹背他都背了一天了, 自己又不是那蚂蚁体重, 甚至于他隐隐觉得傅怀禹是不是被自己压的身高都缩水了,怎么感觉没之前高了呢…… “愣着做什么,上来呀。”见他迟迟不动,傅怀禹小生喊了句。 “不然我还是自己走吧。” 傅怀禹笑了笑,强行将他拉到自己背上背好:“我不是说了么, 你想闹,我随你闹,你不安分,我也可以迁就,” 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你想跟着,那我就一直背着你,不管是现在还是等到你八十岁一百岁。” 祝玉寒趴在他背上,望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似是愧疚,轻声道:“我以前老和你发脾气,经常抱怨你这抱怨你那,感觉真是很对不起你。” “没关系。”傅怀禹收紧双手,“既然喜欢,那就连缺点一起喜欢好了。” “就连失去你最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区区小脾气,还有什么是忍不了的。” 话是好话,但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呢。 几人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日落西山,才终于走出这片长长的溪流。 娇娇忽然没由来地狂吠几声,身子向前探去,又被狗链子拉了回来,于是叫声越来越焦灼,似乎是在向众人提示什么。 “松开链子,让它跑。”老李觉得事有蹊跷,忙对小刘说道。 小刘松开狗链,刚一脱手,娇娇就以百米冲刺地速度向树林中跑去。 “跟上去,它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娇娇一头扎到密林中,循着这不寻常的味道一路嗅过去,后面是紧密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刘小声地呵斥声。 娇娇终于在一处洞穴外停了下来,它低头嗅着枯草中的气味,忽而转身对众人大叫。 洞穴高约两米,但被一颗圆形的巨石堵住了洞口,地上散落了斑驳血点,以及几根被碾烂的手指。 “这是人的手指吧。”童嗣用镊子夹起其中一根被碾的看不出形状的手指,瞧了半天才道:“根据指骨的形态来看,应该是女性的手指。” “那会不会有人被关在了洞穴里面,如果手指是被这石头碾断的,这么大的石头,起码得十几个成年人才能抬起来吧。”黄赳推了推那巨石,巨石纹丝不动。 “你没学过物理嘛?”童嗣白了他一眼,“摆一个支点,将杠杆以动力臂长于阻力臂的状态摆放,哪怕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也可以轻易将这块巨石撬起来。” “你不是学渣嘛,怎么知道这个的。”祝玉寒忍不住探头问了句。 “学渣怎么了,学渣也是有常识的好吧,再说,我只是文科不好,我读书那会儿,还是物理课代表呢。”说着,童嗣骄傲地扬起了头颅。 “那,这块石头是从哪搬来的呢?” “首先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这个受害的女生是薛雯悦的话,那么在当时应该只剩下了梁姗姗和另一个男生,看一下,周围有没有男生的脚印。” 几人打开勘察灯,在方圆百米内小范围检查,最后得出结论,现场除了梁姗姗和另一个女生,以及众警员的脚印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脚印。 祝玉寒点点头,自己的猜测似乎是得到了印证: “如果没有其他人的脚印,那么现场只有两名女生,我们确定了手指不是梁姗姗的,因为她的十指是完好无损的,那就是薛雯悦的了,你们想,她被压断了手指肯定是一瞬间的事,巨石袭来,她非但没有躲,还被齐齐压断了手指,难道是梁姗姗按住了她?但如果梁姗姗按住她,将巨石搬下来的又是谁呢。” 童嗣瞬间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时因为某种不可抗力的原因,薛雯悦想要逃出这个洞穴,却被突如其来的巨石挡在了洞穴中并因为她当时处于一个出逃的状态,正好站在洞口处,于是没有任何准备的遇难了?” 祝玉寒点点头:“大概就是这样,所以,她可能还在这洞里。” 几人说话的功夫,小刘已经率先爬到了洞口上方,在那边看了看,惊喜地叫到:“是了,巨石原本是在洞穴上面的,这边泥土潮湿发黑,应该是长期被遮盖造成。” “那我们现在必须搬开这巨石进洞查看具体情况。”老李打量着这块巨石,又看了看站在一边脸上就写着“我是苦力”的几位警员。 几位警员似乎也感受到了老李不同寻常的、又带着那么点讨好意味的笑容,顿感浑身寒毛倒竖。 搬开巨石,刺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手电照进去,远远的,就见一白色身影静静地倚坐在石壁旁,一动都不动。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举着手电慢慢移动到那人旁边。 几只长着油光水滑外壳的虫子从那人嘴里跑了出来,一转眼便消失于黑暗中。 倚坐在石壁旁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者之一的薛雯悦。 她漂亮的双眼瞪大似铜铃,双手只剩手掌,白色的衬衫上全是血,脚上的鞋子还少了一只,但身上除了一些轻微擦伤外并无任何致命伤,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恐惧,那模样,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储荣戴上手套,走过去,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接着摇摇头:“有可能是被吓死的。” “吓死的?” “对,当人处于极度恐惧的状态下,肾上腺素飙升,心脏的钙离子通道打开,大量钙离子涌入心肌细胞后,心室会强烈收缩,心肌也会无法放松,如果一直处于这个状态会造成心室颤动,血压降低,脑供血不足,失去意识,最后死亡。” 储荣按了按女孩的胸口:“但是具体是不是这样,还需要进一步解剖,但就目前情况来看,身体无明显外伤,没有中毒迹象,就只能是过度惊吓而亡。” “那她看到了什么才会吓成这样。”祝玉寒想起之前自己被童嗣假扮的辫子女鬼吓昏的场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好说的,几个学生在山里待了好几天走不出去,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本就意志薄弱,这时候,哪怕是平时不会在意的东西都会令他们精神崩溃,产生幻觉,甚至是……”说着,储荣从地上捡起一只已经死翘翘了的长虫,“甚至是一条小虫子。” “这是小虫子嘛,这都快和蛇一样长了!”童嗣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向来怕虫子的他也只能躲在老李身后瑟瑟发抖。 “死者薛雯悦被虫子缠住了脚,在逃离洞穴的时候摔了一跤,便被头顶互落的巨石碾断了手指,她很害怕,于是想站起来看看能不能从另一边找到出口,结果,虫子一直紧紧地缠着她的脚使她双腿动弹不得,在这种死亡临头的极度恐慌中慢慢死去。” “那她是看到了什么呢?”有人幽幽问了一句。 大部分人,在一瞬间感受到邪冷的寒意侵袭了全身,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拔腿就往外跑。 她是看到了什么呢? “跑什么跑什么!瞧你们那点出息。”老李恨铁不成钢地喊了一句,但自己的腿也跟着不受控制地往外走。 “大佬,谁知道这深山野林的里面有什么,不跑留着过年吗?”童嗣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小脸煞白。 “起码不是野兽,是野兽早把这尸体给吃了。”老李扶着洞口,望着天空中浮动的云,接着淡淡问道,“最后一个学生,恐怕也活不了了吧。” “肯定啊,最后的幸存者梁姗姗那句‘我赢了’就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但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来这座荒山,是受人指使还是说,韩雯娜的儿子被他杀害制成干尸后,他们需要找个地方藏匿尸体。” “还有另一个问题。”祝玉寒插嘴道,“如果是梁姗姗将石头推下来堵住洞口,那么另一名男生是与他们走散了还是说,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剩下的两名都是女生,无论哪一个和一个男性对抗都是吃亏的,所以要联手先将男孩除掉,这样起码自己都还有一线生机。”童嗣道。 “不对啊。”老李一模下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自始至终都是我们的猜测,万一就是有其他凶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杀死了呢。” “六个人联手对付不了一个人?” “凶手在暗处,他们在明处,人多又怎么样,防不胜防。” 说着,老李颤巍巍叹了口气:“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先去找到最后一名学生,万一他就侥幸活了下来呢,在确认他真的遇害前,不要放弃任何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一想到还有八万字就要完结了我就!!!!开心!!!!!! 第161章 纪念日(12) 几人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打算先吃点东西再走, 因为队伍中多了老李晓冉等人, 原先的储备粮食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就剩几袋压缩饼干几瓶水, 十几个人分是不太够的, 老李那意思,出力多的就多吃点, 出力少的就少吃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 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被傅怀禹背在后背的祝玉寒。 祝玉寒撇撇嘴, 不想理他。 傅怀禹悄悄塞了块巧克力在在祝玉寒手中, 并冲他眨眨眼,示意他不要告诉别人。 祝玉寒攥着那块巧克力,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你知道这巧克力的牌子Dove是什么意思么?”傅怀禹问他。 “能有什么意思, 那你告诉我锤子手机是什么意思。” 傅怀禹佯怒地戳戳他的额头:“真笨,Dove拆开就是Do you love me ?” 祝玉寒想了想:“maybe?” 傅怀禹一把捏住他的脸:“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组织下语言。” 祝玉寒抿嘴笑着,打开他的手,像个小媳妇一样娇羞的把脑袋埋在他怀中,小声道:“yes, and……extraordinary。” “你这蹩脚的中式发音。”傅怀禹笑道。 “那你听不听嘛。”祝玉寒没了耐心。 傅怀禹回头看了眼其他人, 发现他们都在自己忙自己的,根本没人注意这边,于是趁人不注意的当,他亲了下祝玉寒的鼻尖,小声道: “我说了, 只要是你,不管是蹩脚的发音还是永远都不解风情的低情商,我都想要。” “别说了别说了,太酸了。”祝玉寒赶紧捂住他的嘴。 “吃完了没,吃完了上路了!”老李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喊了声。 祝玉寒正和傅怀禹腻歪着,被老李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巧克力跟着掉在了地上。 荒山万余亩,找个人何其不易,一帮人眼见着走到天黑,却还是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山中兜兜转转。 “我们这么找,也不是个办法。”童嗣实在是走累了,双腿灌了铅一样,连一步都迈不动了。 傅怀禹更惨,背着个大男人,东西也没吃多少,爬了一天山路,这会儿四肢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那怎么办,就把人扔这儿不管了?”老李质问道。 “我觉得还是找专业的救援队来找吧,他们的勘测仪器比我们的先进,经验也比我们丰富,总比我们这样做无用功强。”童嗣说着,一屁股黏在石头上,扯都扯不下来。 老李揉着太阳穴,只觉头痛难忍,末了,他摆摆手,终于妥协: “算了,就照你说的办,打电话给救援队来。” 救援队的人大半夜从山底一路前进,爬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姗姗来迟。 一见面,两方大佬就颇有水火不容之势,救援队的人问怎么不早点让他们过来,老李嘴上说是一时没想起这茬,其实他一个从警几十年的老警察怎么会不知道先叫救援队,只不过潜意识里,不想被救援队的人抢了功劳。 如果他这次把这案子破了,自己就能升任正职了。 同时也会考虑到,救援队的动静太大了,如果真正的主谋还藏在这山中,难免会被他探去了风声,再者,他们的工作是救人,挖尸体,必定是会破坏现场的,这会给后期的侦查工作带来极大的不便。 救援队动作奇快,短短半个小时里便从山的另一侧找到了最后一名男生。 果然不出所料,他也未能幸免于难,而且死状实在凄惨,整个人呈站立的动作,一只手自然垂下,另一只手举在嘴边,一根削尖的木棍自面部横穿于后脑,在脸上留下了一只血肉模糊的大洞。 “这个,谁这么大劲儿把这么重的木棍刺进去的啊,就算是两个女生,也不太可能吧。”童嗣打量着那具尸体,“啧啧”感叹两声。 最后一名男生名叫赵鹤,身高中等,体型偏瘦,由于被木棍刺穿已经看不出具体样貌,所以也只能凭外形来判断他的身份。 和他母亲所说的“右手虎口处有道伤疤”高度吻合。 “你看他的姿势,肯定是在毫无防备下被害,而且他的嘴巴里还有一些野果碎屑,可能他当时正在吃果子,被这根木棍刺穿了脑袋,身体高度痉挛,造成这种状态的尸僵,你看,他脚边还有已经烂掉的野果。”祝玉寒努努嘴,指了指地上的果子。 除此之外,赵鹤身边还有一些长短不一的木棍,以及几条脏兮兮的麻绳。 就在几人还在围着赵鹤的尸体研究时,储荣已经蹲下了身子,拿起地上的几根麻绳看了看。 麻绳里有木头碎屑,从颜色和干燥程度来看,就是地上这几根木头的碎屑。 木头共有26根,加上刺穿赵鹤面部的一共是27根。 储荣将木头整齐排成一列,挨根对比,最后得出结论,其中有22根木头是一样长的,约60公分长,有4根是长度约200公分的,而刺穿赵鹤的那根除了被削尖了一头外,就连长度也是独一无二的,只有80公分。 “通过附近的脚印于其余几名被害人的脚印对比,其中有死者梁姗姗、薛雯悦以及陈怡凡的脚印,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脚印,踩踏程度较浅,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不是其中任何一名受害者的脚印,大概是三八码的鞋子,看样子,是女性的脚印。” 小刘拍完照片,看了看周围,就见储荣正蹲在一边研究木头。 他走过去问道:“储法医,您这是,看出点什么线索来了?” 储荣点点头,半晌又摇了摇头:“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三种长度的木头都切割的如此标准,像是……” “搭了个木架子?” “对,其中有四根非常长,大约两百公分,剩下的二十二根都是六十公分,还有。”他捡起地上的麻绳,“木头是用绳子绑起来搭成一个什么形状。” 说着,储荣站起身,在周围的草丛里用脚拨弄着,忽而又像发现什么一样蹲下了身子。 “这里有四个大洞,呈长方形,长约一百二十公分,宽约八十公分,洞的直径看起来和木头的直径是差不多的,小刘来,量一下具体长度。” 小刘一听,马上像个听话的小狗一样屁颠屁颠举着卷尺往那一蹲:“储法医,洞的直径是十公分,木头横切面的直径也是十公分。” 储荣点点头:“那我知道他是怎么被杀的了。” 这一声,把还在研究尸体的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储荣捡起地上的麻绳开始动手绑木头,将木头呈交叉状绑起,看起来像是古代的榫卯结构,最后将所有木头绑成一个双“V”形。 他费力搬起那架看起来像是房顶一样的构造:“这是架子的顶。” 接着,他又指指地上剩下的四根两百公分的木头:“这是撑起这扇木头架的撑杆,俗称,承重柱。” 众人嘴巴大张,呈“O”形,不禁都在心中默默赞叹储荣的超凡动手能力。 “哇,这捆绑技术,可以啊。”祝玉寒忍不住出声感叹道。 傅怀禹扭头瞪了他一眼,一只手还不满地拍了拍他的屁股。 “而刺穿被害人面部的木头则是cha在这结构中间的缝隙里,只要拉动绳子,所有的木头都会产生一个向前的推力,伴随承重木的倒塌,重力变大,直接刺穿了赵鹤的面部。” “这么说来,这是有人提前布置好的?”祝玉寒愕然。 “对,木架机关放置的位置就在这棵长满李子的树旁,只要被害者站在这棵李子树旁边摘果子吃,另一人趁其不备拉下绳子,触动机关……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储荣耸耸肩,“只能说,主谋者提前布置好了机关,谁对于空间结构更为理解,谁就能早一步发觉。” “难怪我妈说,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原来是这么回事。”童嗣呆呆的模样,似乎还没考虑明白那木头机关的空间结构。 “那这样说来,就算是女生也能杀得了他咯。” 储荣点点头:“现场除了四名被害者的脚印外还有另外一人的脚印,说根据大小来看,可能是女性,但是女性有这么大的力气么?” “就算女性没有,她可以找男的帮忙啊,随便找个木匠,说要在山中盖间屋子,种点菜啥的,人家木匠也不会怀疑啊。” “这倒是,那这么看来,如果这六名学生遇害真的是因为他们杀害了韩雯娜的儿子而导致韩雯娜自杀,替韩雯娜复仇的女性似乎就只有她的……妹妹?” “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查清楚几点,韩雯娜的儿子具体失踪时间,或者说是被害时间,以及,韩雯娜的儿子是否真是被这六名学生所杀害,以及,他们是如何找到这座荒山,并且如何参与进这场杀戮之中。” 老李撵着胡子,眺望着远方,似乎心事重重。 “高振宁醒了没。” “问过医院了,说依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继续等吧。” 为期三天的搜寻工作终于在救援队搜到赵鹤的尸体而到此为止,六名失踪的学生,只有一名生还,且还处于昏迷当中,其余五人均遇难,死亡方式千奇百怪,手段残忍。 与此同时,警方又接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韩雯娜的亲妹妹韩廉娜,目前已经与丈夫离婚,并且返回了国内。 但因为已经移民新加坡并且随丈夫一起加入新加坡的国籍,所以对于刚回国的韩廉娜,警方却无法联系上她,只能通过机场的监控录像看到她的样貌。 一个和韩雯娜有几分相似的女人。 后来,警方辗转找到了韩雯娜的儿子何汝君曾经就读的幼儿园,老师称,在两个月前,韩雯娜照常接儿子放学,情绪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当时在同老师闲聊时透漏了自己已经离婚的消息,并且她还说,自己最近要看晚自习,所以得把儿子一道接去五十六中。 至此之后,所有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何汝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下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纪念日(13) 祝玉寒回到家第一件事, 就是把自己交给那张柔软的大床, 闻着上面清新的皂粉味, 开始打起瞌睡。 咘咘的哭声三五不时地传来, 祝玉寒半梦半醒中就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就在自己耳边哭, 开始还以为是幻觉,直到他睁开眼, 看见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 祝玉寒打个呵欠, 挠挠屁股, 满脸懵逼地坐起来。 “你为什么把孩子放我旁边。” 而始作俑者傅怀禹还一脸无辜:“我抱他他就哭, 只找你,看,在你旁边就不哭了。” 祝玉寒看了眼咘咘, 见他正躺在床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即使是个小婴儿,可一直这样盯着自己看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祝玉寒拖着一条残腿颠颠下了床,想去厨房找点什么东西垫垫肚子,刚走没两步, 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体霎时腾空。 傅怀禹就像电视剧里的沙雕霸道总裁一样将他心爱的小宝贝打横抱起,凑到惊魂未定的祝玉寒耳边轻声道:“在你痊愈之前,我一直这样抱着你好不好。” “不好,大姐就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眼神很哀怨,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大姐不光眼神哀怨的能挤出水来,所站之处方圆十米内都是一片阴郁。 那表情仿佛在说“小帅哥原来你只是在玩弄大姐的感情么?” 傅怀禹笑笑,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抱你去吃饭。” 当傅怀禹一勺一勺喂到自己嘴边,只差嚼碎了嘴对嘴喂饭的时候,祝玉寒感觉自己不是腿受伤了,而是全身瘫痪。 他终于受不了了,一声怒吼,夺过勺子,大口大口扒着饭,那架势就跟几年没吃过饭一样。 正吃着,手机又催命般的响起,小猴子的叫声逗得咘咘一个劲儿傻乐,等祝玉寒拖着一条近乎残废的腿过去接起电话,猴子叫戛然而止之时,咘咘小嘴一撇,要哭。 “祝队,高振宁醒了。”电话那头,是童嗣少有的严肃语气,“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和我们说了。” “嗯?具体什么情况?”祝玉寒赶紧问道。 “和我们猜得一样,受人指使,进入深山,互相残杀。” —————————— 夏天是个多雨的季节,空气中始终弥漫着恼人的潮意,在外面站一会儿那头发就跟水洗过一样,黏腻地贴在头皮上。 等祝玉寒和傅怀禹二人赶到医院的时候,高振宁正在吃午饭,他的父母见到又是没完没了的警察,脸色十分难看,就跟欠了他们一百万一样。 这孩子遭受半个多月的折磨,现在已经瘦的只剩皮包骨,手指快比筷子还细,见到警察,他神情呆滞,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放下了筷子,似乎在等待他们新一轮的询问。 看他这个样子,祝玉寒也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他,只能由傅怀禹搀扶着踉跄着往外走。 童嗣正倚在病房门口的墙上发短信,被祝玉寒一把抢了手机。 “高振宁怎么说。” 童嗣撇撇嘴,目光还停留在被祝玉寒夺去的自己的手机上。 “我从他手机上拷贝了一份视频,韩雯娜的儿子何汝君,的确是被这几个小孩杀死的。”说着,童嗣指指自己的手机,“视频就在我手机里,你自己看。” 祝玉寒瞥了他一眼,打开手机,邹昕彤的靓照霎时出现在屏保中。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成痴情种子了。 打开视频,加载几秒,接着屏幕中出现了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背对着屏幕,看不见脸,但和那几名已确认死亡的学生身形非常像。 画面模糊,还晃个不停,看样子是偷拍下来的。 祝玉寒用了二十分钟看完了这支视频,不知不觉间,冷汗沁了一身。 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在全国都排得上名的名校,竟然出了这么几个败类,他甚至开始怀疑当下的教育机制。 请问你们到底教给了学生什么东西。 最开始是几个学生逗着何汝君玩,拿好吃的哄骗他至学校一处废弃仓库,接着那个个子最高的,也就是被绞刑架截掉半段身子的范晔,用校服捂住了那何汝君的脸,何汝君吓得一直哭,呜呜囔囔地喊着“妈妈救我”。 但不过一会儿,孩子就不动了。 范晔拿起校服,探了探孩子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没气了之后,另一名叫梁姗姗的女生递了把刀子给他,说要范晔确定孩子不会再醒过来。 这时候,一旁的薛雯悦拦住了梁姗姗,摇摇头:“一会儿我们还要把这小孩想办法弄出去,先不能见血,不然会引起注意。” 她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冷静,好像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但说出口的言辞却令在场所有人感到恶寒。 他们不敢相信,这所谓的优等生的高智商就是用在这方面上。 而那名叫赵鹤的男生听到这句话后,推开范晔走上前,抬手紧紧扼住孩子的脖子,用劲之大以至于他发出了重重的粗喘声。 何汝君只有四岁半,不到三十斤的样子,瘦弱的像只小鸡仔,纤细的脖子甚至是只用一只手就能握住。 “福尔马林我已经买好了,放学和我一起去对面的超市拿吧。”梁姗姗说着,还举起自己的手机,打开相机,站在已经死亡的何汝君旁边冲镜头比了个“耶”。 薛雯悦也加入拍摄中,还挑衅地说了句:“韩老师,听说今天是您的生日,生日快乐喔~”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但祝玉寒,却一直抱着手机久久未动。 “高振宁说,自己被迫加入这个小团体后,经常被强制要求做一些令他极为不齿的事,比如,滥.交,他说,自己自打进入了这个团体后,和他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因此才一直不敢将这些事说出来。” 童嗣叹了口气:“原来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的就是这样一群小畜生。” 他们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一个仅有四岁多的小男孩,过程中毫无惧意以及悔意,甚至还向着孩子的母亲——这个付出全部心血爱护他们、关心他们的老师发出最低下的挑衅。 后来,他们收到了一份神秘的录像带。 在一片带有杂音的雪花后,屏幕中出现了几行字: “你们真的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么?” “但是,我知道了,我全部都看见了——” “想要回带子所有备份么?” “下周日早上八点,来南山高速后的山里,带上五万块钱。” “嘘——不要说出去,你们的一举一动,我全都看得见。” 高振宁说,开始他只是以为这是一支勒索录像带,但几人考虑到事情败露后的种种恶果,他们最终选择了妥协,以各种理由,什么“学校要收补课费”或者“自己要买复习资料”等等,在三天之内凑了五万块钱出来,根据那神秘人的指引,来到了南山高速后面的荒山中。 只是在他们踏入荒山的那一刻,大家都同时收到了一条短信: “你们中间最后只能走一个,不要被对方知道,努力想办法活下去吧。” 于是,平均年龄在十六岁的这样一个六人小团体中,杀戮之战正式拉下帷幕—— 开始他们的确是想一起逃出去,打算顺着原路返回,但兜兜转转,无论怎么走,大家绝望地发现,他们始终在原地打转。 他们不敢给别人打电话求救,生怕事情败露,手机没支撑两天便全部没电关机。 饥饿、恐惧彻底击败了他们的意志,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被杀死的已经制成干尸的何汝君,他们将那孩子放到山洞的祭坛中,每人贡献出500-800毫升的鲜血,用来祭拜这个孩子,希望孩子能在实现他们全部考入国内排名第一的大学这个愿望外,还能保佑他们这次顺利走出深山。 但是,所谓的神灵根本不存在。 他们在山里待了四天,饥渴交加,再加野兽乱窜,他们终于崩溃,这下他们信了,在六人中,最后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人。 最开始,三人联手将范晔按在了绞刑架之下,一人拉动绳子,铡刀落下,将人一切两半。 而被啃食的下半身,也根本不是野兽所为,而是几人强烈求生欲下的无奈之举。 第二个被杀的,是赵鹤,当他于这荒山中终于看到了饱满多汁的李子时,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去摘来吃,而站在一边的梁姗姗,一个敏锐而聪颖过人的女生,发现了神秘人提前为他们布置好的机关,稍作分析,便明白了机关的原理。 她大概计算了下位置,将赵鹤以各种借口骗到某个点上站好,稍稍拉动绳子,木头互相产生巨大的推力,将最中间的那根削尖了的木头推了出去,直中赵鹤面部。 这个时候,一向冷静的陈怡凡终于感受到来自昔日同窗的恐惧,论心狠手辣,她自觉比不过薛雯悦和梁姗姗,从她们与尸体合拍的时候,她或许就该发现的。 薛雯悦和梁姗姗一直以对方死忠闺蜜自居,她们稍作商量,打算先将陈怡凡这个碍眼的处理掉,然后两人再想办法一起逃离这座荒山。 而陈怡凡,无意间听到了她们的计划,于是情急之下,独自一人乘着夜色逃离了这血淋淋的修罗场,跑了很久,终于在树林中发现一间小屋,她以为那里是有人的,于是满怀希望地过去求救,结果等待她的,却只有恶心的虫子。 慌乱中,她踩裂了地板,掉进了地窖中,发现这里实在诡异,恐惧之下,只好躲进了地窖中的破木箱中。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放弃希望,想等到天亮后伺机逃跑。 当薛雯悦和梁姗姗发现陈怡凡逃跑后,她们知道自己的计划败露,于是满山寻找陈怡凡。 终于,她们发现了那间林中小屋并看到了积灰的地板上那新鲜的脚印,她们知道,陈怡凡就藏在这里。 她们跳下地窖,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以及那呈“Z”字型排列的红线,她们明白,她们的机会来了。 陈怡凡因为体型较为瘦弱,抵挡不住两名女生的大力推搡,最终被缠于红线中,红线勒进肉中,她是看着自己体内的血一滴滴流失,最终心脏骤停而亡。 这个时候,观看了陈怡凡死亡过程的薛雯悦忽然发出了得意的笑: “你真的以为自己很美么?贱货,婊.子,跟我斗,你还差点火候。” 说着,她还从包里掏出笔,在陈怡凡的眉心画了与古曼童额间相同的图腾,并且还爬过去一根根拔光了她的头发。 做完这一切,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薛雯悦却爆发了更为响亮的笑声。 而这个时候,一直自诩闺蜜的梁姗姗看到薛雯悦这一举动,突然感受到一阵恶寒。 她之前有听薛雯悦说过,好像是和薛雯悦好了小半年的男生突然不知道抽什么风开始追求陈怡凡,不管薛雯悦如何央求,男生都执意要和她分手,还说什么“比起你我更喜欢小凡的长相”。 可事后薛雯悦也只是同自己抱怨了几句,梁姗姗还以为她也没太当回事儿,感情一直记心里呢。 那自己呢,或许无意间早就被薛雯悦这种睚眦必报的暗暗人记了一笔。 她看着得意大笑的薛雯悦,只觉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因为她不知道薛雯悦到底是怎么想的。 或许从进入荒山收到短信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荣登了薛雯悦的死亡名单。 所以,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同时,她们也注意到了一直默不作声全程没有参与过的高振宁。 高振宁为什么没有动手,是他本身胆小还是因为他早有打算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那么他该不该死。 该,而且是必须得死。 而这个时候的高振宁也察觉到了她们的小心思,觉得与其被她们弄死还不如自行了断来得痛快。 所以他心一横,眼一闭,牙一咬,直接从高坡上滚了下来。 但,或许是上天眷顾他,奖励他没有参与这场血腥的杀戮,所以,他活了下来。 滚到了路边,被路过的行人救起。 洞穴里范晔绝望写下的“救救我”,薛雯悦被长虫缠住脚痛苦的哭泣声,梁姗姗自以为自己是唯一活着走出深山的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了句“我赢了”,其实都是他们自作孽后吞下的恶果。 “我真不敢想象,逼不得已下,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同窗,也可以下此毒手。”童嗣摇摇头,“太残忍了。” “没有什么逼不得已,都是自己选择的,那并不是与世隔绝的荒山,只要几人齐心协力,总能走出去的,而所谓的逼不得已,只是虚伪感情中的借口罢了。”祝玉寒将手机还给童嗣。 “现在我可以确定了,那个幕后主使根本不想要钱,也不存在什么给他们其中一人活下去的机会,他想要的,是他们全部都得死。”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啥,这个一键感谢里面不显示谁给我投了营养液,上一章也是,所以我不知道那几十瓶是谁给的鸭…… 但还是非常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 么么,爱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u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纪念日(14) 警方找到了韩雯娜的妹妹韩廉娜, 发现她和韩雯娜俩人长得不是一般的像, 无论是体型还是外貌, 除了五官上细微的差别, 这样两个人走在大街上还真容易被人认错。 韩廉娜似乎小动作非常多, 特别是撩头发这一动作,可能是觉得长发披肩太热, 也可能是想用美□□惑祝玉寒, 总之, 没看别的净看她撩头发了。 “两个星期前你人在哪里。” “新加坡。” “知道我这次为什么找你过来么?”祝玉寒冷声道。 “我怎么知道, 我又没偷渡。”韩廉娜白了他一眼。 比起别人口中“贤惠温柔”的韩雯娜,韩廉娜或许因为年纪小,一直有姐姐照顾谦让着, 所以性格比较高傲,说话都有些咄咄逼人。 “你姐姐,韩雯娜,于一个半月前,被人发现于家中死亡。”说着,祝玉寒将装有韩雯娜死亡认证的文件夹推了过去。 韩廉娜敲着桌子的手指猛地停下,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祝玉寒, 又看了看那份文件夹。 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开始发抖,她缓缓拿过那份文件,翻开。 高度腐烂的尸体霎时映入眼帘。 她的眼珠都在跟着震颤,良久,她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尸体, 轻声问道:“我姐姐在哪,我想见她一面。” 不是“姐姐的尸体在哪”而是,“姐姐在哪”。 —————————— 冰冷的解剖室,储荣正在解剖那具干尸,忽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他将尸体的肚子缝好,推进冷冻柜里,打开门,就见门口站了一堆人。 其中有一个女人,打扮的高贵时尚,见到储荣就忽然跑过去拉住他的手,问道:“我姐姐呢。” 储荣奇怪地看了眼祝玉寒,祝玉寒无奈地挠挠头:“这位是韩雯娜的妹妹,她想最后看一眼亲人。” 储荣点点头,在几个冷冻柜前看了眼,最后拉开其中一格柜子。 一具已经呈紫红色并且异常肿胀的尸体被拖了出来。 接着就看见韩廉娜不顾旁人阻挠甩开众人向那具尸体跑过去,趴在尸体上嚎啕大哭。 祝玉寒和储荣对视一眼,耸耸肩,小声道:“看来她之前一直不知道姐姐的死讯。” 储荣推了推护目镜,笑得神秘:“也不一定,有可能是装的。” 其实祝玉寒倒觉得不太可能装成这样,生前再怎么亲,那也是具尸体,更何况已经烂成那个样子了,是个人看着都打怵。 “其实你不觉得的很奇怪么。”储荣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哪里奇怪。” “你有告诉她韩雯娜是怎么死的么?或者是她问过你么?” 祝玉寒一愣,这个倒真没有。 因为他当时给韩廉娜看的是死亡认证书,而不是尸体解剖报告,而死亡认证书上的死亡原因在最后一页才有写明,可是韩廉娜当时根本就没有翻过下一页。 “亲人无缘无故去世了,你总得问问原因吧。”储荣盯着那个还在凄凄痛哭的女人,摇摇头,“查一下,我觉得她肯定知道点什么。” 后来,尽管祝玉寒一个劲儿询问,可是人家就是提供了护照机票等各种证明,确认她是两天前才回国,本打算先找找房子再去见五六年没见的姐姐,结果,不成想,却是天人永隔。 而且当他们查了六名受害者那条“死亡预告”的短信来源,发现就是街边贩卖的手机卡,一次性的王八机,用完就扔,一定位,还是扔在了海里。 而给他们寄录像带的人也只说,别说长相,是男是女都不记不清了,寄件地址和手机号也是虚报的,查了当天的监控录像,发现是个女人,但因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脸,单从体型辨认,是个挺瘦个子挺高的女孩,身高在165以上。 祝玉寒忽然想起来之前在山中赵鹤的死亡现场附近发现了那几只不属于任何一个受害者的脚印,通过分析,也是一个偏瘦个子还挺高的女人。 但这样的女人太多了,挨个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耗时耗力。 从监控录像中看,寄件人是个卷发的女人,弯腰捡笔的时候,因为上衣太短不小心露出了腰上的文身,但录像太过模糊,所以也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图案。 祝玉寒问韩廉娜能不能冒昧检查一下她的后腰,人家坦然的很,衣服一撩,祝玉寒就火急火燎像个流氓一样凑了过去盯着人家的后腰一个劲儿研究,没发现任何痕迹,就算是洗文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长好, 那这么说,这个韩廉娜,可以清清白白把自己择出去了? 那这个寄录像带的女人是谁,是韩雯娜的朋友?还是同事?总不可能是她的学生吧。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祝玉寒再次拖着他的残腿去了五十六中。 偌大的校园内,朝气蓬勃的学生三五成群从自己面前走过,祝玉寒看着他们,又想到为了生存而互相残杀的六名学生,不禁唏嘘。 接待他的还是上次那个女老师韩茜茜,见到祝玉寒,她还是温柔地笑着同他打招呼,并没有因为他是警察就对他横眉竖眼,对于祝玉寒喋喋不休的询问也并未有丝毫不快。 当被问及韩雯娜的人际关系时,韩茜茜说这个自己实在不清楚,因为她也只见过韩雯娜堪堪几面,和她也不算熟,能提供的信息,也只有这么多。 “那,恕我冒昧,我能见一见班上的学生向他们了解下情况么?” 韩茜茜看起来有些为难,思忖再三还是答应了,并一再叮嘱不要同孩子们说韩老师已经去世的消息,他们正处于期末考试关键期,不希望他们为了这事而分心。 祝玉寒答应的是很顺溜,只是他太低估了这些学生的智商,就那么问了句韩老师离校之前有什么异样没有,那学生忽然就开始掉眼泪了。 “警察叔叔,说实话,韩老师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祝玉寒讶异,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去过韩老师家,而你们之前在滨海路发现的那具尸体,就是韩老师吧,她家就住在那里啊。”女学生说着,伏案痛哭。 她一边哭一边说,韩老师真的是位很好的老师,认真负责,经常找大家聊天,她说,当自己跌出级部一百名的时候,母亲会责骂她没有出息,还说别人家的孩子怎样怎样,那个时候她感觉自己像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甚至都想放弃自己,但是韩老师就不会说这种话,她细心记录下学生们每次的成绩变化,询问学生们的家庭情况,上门家访,找学生的父母谈心,自己要是在学校犯了什么错,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她都会尽量帮大家瞒下来。 女生还说,因为自己是单亲家庭,母亲靠自己做生意养活这个家,经常早晚不着家,也没时间照顾自己,韩老师就会领自己去她家吃饭,所以对大家来说,她并不仅仅是一个老师,更是把每一个学生都当成自己的孩子般尽心尽力关怀呵护的母亲。 “我要韩老师,我要韩老师啊——”女孩哭着,肩膀一颤一颤,“为什么好人总是不能善终,这不公平啊——” 祝玉寒哑言,自知戳了人家痛处,讪讪的,也不好继续问下去。 韩茜茜坐在一边轻轻拍着女生的后背安慰她,说韩老师的在天之灵看到他们这么乖一定会感到很欣慰。 但是说着说着,韩茜茜的眼眶也红了。 她自知失态,忙转过头悄悄擦了擦眼泪。 但就是这个举动,祝玉寒却意外地发现,她的耳边有一块很明显的皮翻了出来。 “你的脸……”祝玉寒伸手指了指韩茜茜的脸。 韩茜茜愣了下,抬手摸了上去,接着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是我早上抹的面膜液干掉了。” 说着,她整了整头发盖住那块掉皮。 但除此之外,祝玉寒却发现更重要的一点,韩茜茜的右手无名指处又一圈很明显的白圈,这是经常戴戒指的手因为长期阻挠了外界的光线空气而形成的白圈。 “韩老师,您结婚了么?” 听到祝玉寒这么问,韩茜茜忙放下手,用另一只手紧紧攥住,很自然地笑笑:“没有呢,我才二十五岁,还不着急成家。” “那……您之前有谈过男朋友么?”祝玉寒又问。 韩茜茜抿嘴笑笑:“警官,就算您想追我,也不用这么旁敲侧击地打听,不过我是没打算找个警察做男朋友。” 说着,她还看了眼祝玉寒的腿:“毕竟这工作太危险了。” 祝玉寒暗自腹诽这年头的女人都真自作多情,眼见着到了午饭的点,他也不好继续打扰她们,起身告辞。 韩茜茜一路将他送到校门口,祝玉寒有点不好意思,一个劲儿说不要送了外面热让她赶紧进去。 韩茜茜一袭修身连衣短裙,踩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站在校门口,热风拂起她的卷发,擦过耳际,搔的人痒痒的。 可她丝毫不为所动。 一个女老师恰好路过,同她打了个招呼,并热情问道她昨天怎么没来学校,但见韩茜茜没理她,只好讪讪地离开了。 就在祝玉寒临走前,她用余光瞄到韩茜茜依然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接着,他听到了轻轻的一声: “法律是理性的,讲道理固然没错,但有时候,它解决不了人亟待宣泄的痛楚。” 祝玉寒愕然,缓缓回头看着她。 她在笑,笑容温柔又明媚,如同开在春天里的鸢尾花。 “再见,路上注意安全。”韩茜茜伸出手挥了挥,同祝玉寒道别。 只是,在留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韩茜茜失踪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云悠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galaxy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纪念日(15) 韩茜茜的无故失踪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无论是手机定位还是监控调查都找不到她, 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以至于祝玉寒都开始怀疑之前见过韩茜茜是不是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而韩茜茜这个人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祝玉寒找到韩茜茜之前就职的五十六中想从学校那边了解情况, 学校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其实韩茜茜并非正式老师, 没有编制, 是临时外聘来的, 因为她之前在国外待过, 英语说得很好,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万一哪天韩雯娜老师突然回来学校也不好同她交代。 这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其实祝玉寒大概也能想明白学校这种做法,正职老师和兼职老师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正职老师虽然每个月固定工资不算高,但年终奖的数额可谓是非常诱人了,加加减减一年也能拿个十几万,特别是韩雯娜这种之前在贫困山区支过教、又有高级职称的老师,福利是非常好的。 所以学校大概是没有上报韩雯娜失踪一事,打算黑了这笔钱。 但现在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 韩茜茜在留下那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后也闹起了失踪。 她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讲法固然没错,但它解决不了亟待宣泄的痛楚。 是指即使法律惩戒了那些凶手,但却安慰不了受害者以及受害家属的心头伤么? 那怎样才算安慰呢。 祝玉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往事一幕幕如幻灯片般不断在脑海中放映。 当年那个叫上官示迪的女孩也在审讯室里近乎疯狂地喊着“法律惩戒不了他,我来惩戒”,以及那个全城直播杀人的秦越也曾说过,已死之人他们听不到看不到,重要的是活着的人他们的感受。 最亲的人死于非命,即使是凶手被判处死刑或者是赔给他们丰厚的精神损失费,可已死之人终究不会再活过来,没人能赔给他们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即使是他们杀了凶手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是泄愤罢了。 那么韩茜茜呢,什么是她亟待宣泄的痛楚,她又要用什么手段来泄愤呢。 童嗣敲敲门,祝玉寒才堪堪回神,喊了声“进”。 “怎么样,韩茜茜的家庭婚姻史查到了没有。” 童嗣摇摇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叫韩茜茜的人很多,但你认识的这个韩茜茜,的确不是真实存在的。” 祝玉寒眉头紧蹙:“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看到的韩茜茜其实是个女鬼?” 童嗣叹了口气,将查询记录放在祝玉寒的桌子上:“根据学校提供的韩茜茜的身份证复印件,我们查了,这是个伪造的证件,而我们根据韩茜茜的面部特征从信息库里作比对,证实,的确没有这个人。” 祝玉寒忽然想起来,之前无意间看到的韩茜茜耳边那一块异样翻起的皮。 难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面膜液,而是……□□? “除此之外,我们还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童嗣指指韩雯娜的身份证,“韩雯娜当时身份证上登记的是她的公历生日,也是一个虚假的生日,其实她真正的生日是在两个星期之前的周日,也就是,那六名失踪学生进山的日子。” “嗯?这不对啊,怎么可能公历生日比农历生日要早,你是倒着活的?” “问题不在公历还是农历,问题在于,韩雯娜和韩廉娜都是被那对已经因为车祸而亡的夫妻收养的,她们的身份证上登记的都是那对夫妻领养她们的日子,把那一天作为生日,其实真正的生日,是上上个周日。” 祝玉寒愕然:“你是说,她们俩都是被收养的?” “对,我问过那对夫妻的邻居,她们是这么说的,而且她们还说,那对夫妻其实对收养的小孩并不好,经常打骂,不给饭吃,关在门口罚站也是常有的事。” “那这么看来,幕后主使之所以选择在周日那天将学生们骗进山中,只是因为,那天是韩雯娜真正的生日,而视频中两名学生杀死了韩雯娜的儿子并向韩雯娜叫嚣这是送她的生日礼物,只是因为她们搞错了韩雯娜的生日,他们以为韩雯娜的生日就是她身份证上登记的日子,这样?” 童嗣点点头:“大概是这样,所以我猜凶手之所以选择了周日,是想以此来纪念已经死去的韩雯娜。” “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早一步知道韩雯娜的死讯,甚至是已经见过韩雯娜的尸体,而且也清楚韩雯娜真正生日,非常亲近的人……”祝玉寒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 “那就只有一个人了,能顺利进入韩雯娜家中并且熟知韩雯娜真正生日的,与她一同被收养的……妹妹。” “对,查一下韩廉娜的所有入境记录,购物记录,包括,轮渡。” —————————— “院长!那个小胖子又尿裤子了!”一个剔着西瓜头的小正太指着墙角那个满脸通红、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仿佛邀功一般,满脸得意之色。 院长闻讯赶来,看到那个胖胖的小女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她从墙角拖了出来,当着所有小朋友的面脱掉了那个胖胖的小女孩的裤子,恶声恶气道: “你都四岁了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真是比猪还蠢,你要气死我么?滚出去,拿着裤子,给我洗干净,洗不干净晚饭也不要吃了!” 胖胖的小女孩提着裤子颤巍巍地往外走,脏兮兮的小手不停抹着眼泪。 门口一个正在受院长之令卖力拔草、扎着高马尾的小女孩看到这个小胖子正在抹眼泪,忙跑过去,用沾满泥土的小手拉住她: “你又尿裤子了么?” “对不起……”胖女孩小声道歉。 “院长骂你了么?”高马尾眉头一皱。 小胖子委屈地点点头:“她让我洗裤子,不然不给吃晚饭。” 这时候,旁边一个同样在拔草的小女孩跑过来,打开两人的手,将高马尾拉到一边:“她这个老是尿裤子的爱哭鬼,别理她,她活该,笨蛋!” 说着,还冲那个胖胖的小女孩做个鬼脸。 高马尾没理她,甩开她的手,将那个胖胖的小女孩拉到一面,用袖子擦着她的眼泪:“别哭了,裤子给我,我给你洗。” “尿裤鬼尿裤鬼!没出息,羞羞!”那个告状的小男孩一边叫嚣着一边在两人身边跑来跑去。 胖胖的小女孩光着屁股,小手绞在一起,她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臂弯里,大哭起来,身子随着一颤一颤。 “尿裤鬼哭了!大家快来看啊!尿裤鬼哭了!”小男孩顿时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嗷呜乱叫,屋里的小朋友听见了叫声都好奇地出来查看情况。 但出门后,看到的却是一个高马尾的小女孩凭借身高的优势将那个瘦弱的小男孩按在地上,挥舞着自己稚嫩的小拳头恶狠狠打在那男孩脸上,嘴里还大声叫喊着: “你没尿过裤子?!你凭什么嘲笑别人!” 院长妈妈听到动静,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一看这场景,火气蹭蹭往上窜,她拉起那个打人的小女孩将她甩到一边,狠狠一耳光扇了过去: “你有没有素质!妈妈是这么教你的嘛!教你打人?!” 那个高马尾的小女孩脸登时红了一片,但还是倔强地转过头:“你才不是我妈妈。” 院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供你吃供你喝,你竟然给我说这种话,你也给我滚过去,今晚你和那个死胖子都不要吃饭了!给我跪在玛利亚面前,去赎罪!到神原谅你们为止!” 说着,还作势做了个祷告礼,嘟哝着请上帝原谅这两个不懂事的小孩。 夜晚,孤儿院的圣母雕像前,两个小女孩静静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年纪小一点的那个胖胖的小女孩支撑不住自己重重的身子,开始左摇右晃,接着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 高马尾睁开眼睛,看到那个胖胖的小女孩正坐在地上撇着小嘴,赶紧过去扶起她,摸到她湿漉漉的裤子,嗔怪道:“你怎么不把裤子晾干了再穿,这样会感冒的。” “我晾了,可是它一直不干,其他的小朋友笑我光着屁股羞羞……”小女孩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了下来。 高马尾一听,马上脱下自己还带着体温的长裤递给那个小女孩:“穿我的。” “那你呢……”胖胖的小女孩瞪着水汪汪的大眼,弱弱问道。 “我年龄大,身体棒,不像你,老是感冒,裤子快脱下来啦,我可不想在玛利亚面前一直光着屁股。” 两个小女孩就这样互换了裤子,继续跪在雕像面前,于黑夜中静立着。 没过一会儿,那个胖胖的小女孩又哭丧起了脸:“我饿了……” 高马尾瞪了她一眼,似乎有点嫌她事多,但还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快要捂化了的巧克力,递给小女孩:“吃吧。” 阒寂的黑夜中,只听见“吧嗒吧嗒”嚼巧克力的声音。 “你妈妈为什么抛弃你啊。”沉默良久,高马尾忽然这样问了一句。 小女孩举着巧克力,歪头想了想:“我不知道,可能是嫌我不漂亮。” “怎么会,你多可爱呀,比其他小朋友都可爱。”高马尾撇撇嘴。 胖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漫上一丝欣喜之意,高兴地问道:“真的么?” 高马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还肿着的腮帮子,点点头。 “以后,你要是再尿裤子,不要哭,不要和别人说,来找我,我给你洗,你笨手笨脚的,又洗不干净,院长还会骂你,还会不给你饭吃。” 胖胖的小女孩用力点头,接着问道:“我能叫你姐姐么?” 高马尾耸耸肩:“随你。” “那我能和你一直在一起么?” “随你。” 为了实现幼年时这个简单却又幼稚的誓言,韩廉娜一直在努力,努力减肥,努力读书,赚钱,整容,尽一切可能地向韩雯娜靠拢。 沉寂的黑夜,一声惊雷乍响于天际。 韩廉娜猛然惊醒,她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汗水浸湿了薄薄的睡裙。 她抹了把额头的细汗,赤着脚走下床,穿过长长的暗廊,推开另一间卧房的门,打开灯。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简陋的房间,破旧的木桌,落满灰尘的台灯,以及旁边已经有些泛黄的老照片。 她打开窗户,狂风夹带暴雨瞬时袭来,无情地拍在脸上。 风扬起她的长卷发,露出她颈间那枚廉价又过时的项链。 劣质的玻璃石上,刻了一个小小的“雯”字。 良久,她拿起桌上的相框,温柔地抚摸着照片中如花般的笑脸。 大雨瓢泼了往昔的笑颜,剩下的只是无尽黑暗中一眼望不到头的孤凉。 我的前半生,我的全部,我一生的挚爱,我肮脏灵魂中唯一的净地,全都,被大雨浇灭,被大火燃烧殆尽。 老旧的独立别墅外,警铃大作,灯光相交,交织成如黎明般耀眼。 祝玉寒撑着伞静静站在韩廉娜的家门口。 面前棕色的木门缓缓打开,个子纤细高挑的女人穿着薄薄的睡裙,赤着脚,淋着雨,一步步走下台阶。 “韩茜茜,我们又见面了。”祝玉寒微笑道。 韩廉娜笑笑,伸出手,无名指上一圈白色的圆圈。 “戴上戒指,我是新加坡的豪门太太,摘下戒指,我是教唆杀人的极凶犯。”韩廉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温柔。 韩廉娜抬头,任凭暴雨浇透:“命运有时候真是简单,单靠一枚戒指,就决定了你的后半生。” 祝玉寒耸耸肩,接着替她打开了警车的门。 “我一直坚信一句话,没有什么是逼不得已的,都是自己选择的,所谓的逼不得已,只是你内心深处为自己找的一个绝妙借口,就像你说的,法律惩戒解决不了你内心的痛楚,的确,它什么也挽回不了,但至少,它能让你看清自己内心真正的抉择,看清真实的自己。” 韩廉娜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雨水浇在身上那细密的痛,接着,她委身踏进车子里。 车子发动前,韩廉娜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冰冷、毫无生气的老旧别墅,这座曾经让自己痛过、哭过也欣慰过的“家”。 —————————— “我们查过你的购物记录,全新的录像光盘,粗麻绳,特制的宽铡刀,以及你请来帮你制作机关的木匠,还有,两个月前,新加坡至香港轮渡班次的来回购票记录,这些,是你本人所为吧。” 韩廉娜看着那些证据,缓缓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坐轮渡。” “想回家看看姐姐,但婆家人不同意我回国,怕他们查我的机票购买记录,就去坐了轮渡,从香港转回大陆。”说着,韩廉娜还自嘲地笑笑,“豪门太太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然后,你看到了什么。” 韩廉娜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看到了令心脏崩裂血淋淋的现实。” “那你是怎么知道,韩雯娜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外甥何汝君是被那几名学生杀害的呢。” “姐姐手机里的视频,以及她在备忘录里打下的一段话。”韩廉娜笑笑,“不过已经被我备份后删掉了。” “什么话。” 韩廉娜愣了下,接着掏出手机,找出一副图片,递过去。 “2009年的冬天,我从思南的深山支教回来,临走前,那些脏兮兮的小娃娃抓着我的衣角哭着不要我走,并从村子里一直追着车跑,跑到了镇上的高速,那时候,我知道,他们是真的爱我;2009年的夏天,我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学生,他们是五十六中的优等生,他们聪颖,骄傲,但在教师节那天,我的桌子上摆满了他们精心制作的小礼物,那时候,我知道,他们是真的爱我。” “2018年的夏天,同历年一样,我再次迎来了一批新学生,他们乖巧懂事,并且也很喜欢我的儿子君君,老公工作忙,公公婆婆身体也不好,所以没人照看孩子,我会带着君君去学校,他很懂事,从来不吵闹,安静坐在办公室里等我下课,而可爱的学生们会争先恐后地从学校超市里买零食玩具送给君君,教君君读书写字,陪他游戏,那时候,我知道,他们是真的爱我,爱屋及乌,他们也爱着我的儿子。” “2019年的冬天,这是特殊的一年,我,失去了我深爱的丈夫,也,失去了我深爱的儿子,同时,我也失去了我深爱的学生们。我的儿子君君被六名学生带到一处废弃仓库,范晔同学用校服捂住君君的脸,最终君君因窒息而亡,梁姗姗同学和薛雯悦同学和我儿子君君的尸体拍了照,祝福我生日快乐,我很欣慰,他们竟然记得我的生日。” “我是个胆小又懦弱的女人,我挽回不了破裂的婚姻,也拯救不了在临死前痛苦向我求助的君君,更甚,我惩戒不了那些杀害我儿子君君的真凶,因为,他们是我的学生,是我付出全数心血关爱照顾的学生,是同时也深爱着我的学生,我真没用啊,真是一无是处啊。” “自始至终,错的人只是我罢了,我轻信了他们对我的感情,败于‘爱’之下,我轻易地原谅了他们,因为,将我儿子推向刑场的真正的刽子手,是我自己。” “所以,该赎罪的人是我,该死的人也是我。” 祝玉寒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封遗言信,他不敢相信,原来韩雯娜早就知道是谁害死了同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但最终,她选择了原谅他们。 因为她是一名人民教师,所以道德制高下的“理应”,要为这三尺讲台奉献自己短暂且悲凉的一生。 而最终换来的,却是背叛与嘲笑。 “你知道么,我姐姐在临死前,一个字也没有提我。”韩廉娜向前探了探身子,浅色的瞳仁如同当日见到姐姐的尸体那般,震颤。 “我是个孤儿,但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缺失了什么,因为我有她。”韩廉娜说着,纤细的手抵着额头,低低发笑,“但是,我现在,一无所有了——” 笑着笑着,眼泪划过脸颊,落在冰冷的桌子上。 “当我设计杀死了那些凶手之后,我以为我会稍微痛快一点,但后来我发现,欣慰是一时的,愉悦是一时的,到头来,那些惨死的凶手,即使是我亲眼看着他们互相残害而死,却还是缓解不了我的痛处。” “我还想过要杀更多人,他们的父母,他们的亲戚朋友,我想让他们体会和我一样的痛苦,因为我原谅不了他们,到死也不会。” 韩廉娜为了看看姐姐,买了回国的轮渡,五六年没有回过家了,想象着与姐姐再次相见时感人肺腑的画面,她鼻子都跟着酸酸的。 然而,打开门,尸体的腐臭,犹如落雷劈下,让自己在一瞬间动弹不得。 她不停地喊,不停地哭,回应她的,却只有诡秘的寂静。 复仇,成了她唯一的人生信条。 她同丈夫火速离婚,经过数天的走访调查,最终将杀戮场定在了这座荒山。 接下来,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静候他们的到来,看着他们因恐惧绝望与互相猜疑,到最后,无一生还。 这是短暂时间里,唯一能带给她安慰的事。 结案后,警方在网上公布了案件进展,一经发布,底下评论迅速发酵,但大多数人还是站在韩廉娜的一边,一个孤儿,从小受尽欺凌,真的是苟且偷生地长大了,日子终于慢慢变好,但却因为几个学生的歹念毁了她的一生,毁了两个家庭,繁琐的上诉过程,甚至是有可能因为他们是未成年人而逃过一劫,因此,她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复仇,所以,有错么? 于情,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于理,罔顾法律大错特错。 写完结案报告,祝玉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看时间,已经夜里一点多了。 他关上电脑,看着在一边睡得东倒西歪的童嗣,走过去踢了踢他的小腿:“起来了,我要下班了,你去把门关好。” 童嗣不满地嘟哝了两句,颠颠爬起来,倒了杯水,喝着喝着一口喷了出来。 “你干嘛,洗地啊?”祝玉寒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哇!储法医!你怎么坐这儿!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闹鬼了。”童嗣看着坐在暗处闭目养神的储荣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祝玉寒这才注意到一直坐在那边的储荣。 “你什么时候来的。” 储荣站起身:“来了有一会儿了,看你在忙,就没打扰你。” 祝玉寒挠挠头:“这么晚了,你不回家,来这儿干嘛啊。” “下班的时候忽然想起也没问问你腿伤怎么样了,所以过来看看。” 祝玉寒踢了踢腿,还是有点小痛,但比之前好多了,便道:“没什么大碍,劳你惦记了。”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我送你回家吧。” 储荣向来不同他客气,说了声好,便跟着上了车。 等红灯的时候祝玉寒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在之前蔡志杰等案子中发现的硬币,以及蔡志杰脸上与章帏脸上相同的化妆品成分,我想了想,如果罪犯是想模仿,那么化妆品这种大分子物质肯定要通过专业的检测仪器测定吧,你那儿有头绪么?” 储荣摇摇头:“检测仪器很多,很难说具体是哪一种。” “还有件事我比较在意。”祝玉寒话锋一转,“你说,是谁给韩雯娜发的他儿子被害的视频呢,因为视频都被销毁了,而且韩廉娜也不知道。” “你是不是办案办傻了。”储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自始至终,拍下视频的不就只有一个人么——” —————————— 持续了几天的连绵阴雨天终于放晴,五十六中的学生们纷纷跑出教室,于操场上嬉戏逗闹。 教学楼长长的走廊中,穿着校服朝气蓬勃的学生匆匆走过,热情地同他们的老师打招呼。 高振宁静静站在窗前,望着底下那群正在打闹的学生,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班上的男生买了冰激凌舔个不停,看到高振宁,亲昵地一把揽住他:“你小子,行啊,这都给你活下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高振宁没说话,只是伫立于此,眼神不曾转移。 “说来也巧,那几个不停抢占你第一霸主之位的竟然都死了,这下,没人能和你抢了,下次考试给兄弟抄抄呗,抄不了第二,倒二也行啊,你说怎么就是没人跟我抢倒一的位置呢。” 高振宁缓缓回过头,嘴角弯弯上扬,良久,他才轻轻吐出几字: “是啊,竟然都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娱乐圈文《骂名》求个收藏~ 谢谢大家!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tinyscan. 10瓶;Mercury希w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终章(1) 燥热的午后, 夏蝉趴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嘶鸣, 声音高亢尖锐。 今年的夏天, 似乎比往年来得早了一些, 时间进入七月份, 市民们全都换上了清凉的夏装,漂亮的女白领将一头长发径直绾起, 踩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进高级写字楼中。 销售小哥仿佛一年四季都是一身西装革领, 跑了半个月终于拿下了手上的大单子, 一下楼便迫不及待地脱下西装外套, 解开领口,买瓶冰水迎着那颗滚烫的大火球猛灌几口,之后便要继续跑下一位客户。 地铁站口的空调开很足, 刚从室外大火炉中逃离的市民们犹如搁浅许久的鱼在重新回归大海那般张着大嘴,大口大口吸入凉爽的空气。 刚刚结束了期末考的学生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商量着暑假要去哪里旅游,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朝气使得那些疲惫的上班族不禁艳羡地多看了几眼。 作为996机制下的受害者之一小王同志,他同往常一样,穿着薄薄的西装,倚在地铁承重柱上, 满面倦意。 昨晚不该熬夜的, 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又要起床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赶早班,那苛刻又吸血扒皮的无良老板说什么也要自己今天将企划做出来,但这是一个小王觉得一直在做无用功的单子。 身为一个上班族,有时候明知道老板做了一个很愚蠢的决定, 可还是不得不配合着去完成。 小王觉得胸腔里痒痒的,今天也是格外没精神,还以为是昨晚空调开太低,所以现在有点感冒。 他从公文包里找出一次性口罩戴好,透过地铁的防护玻璃看了看自己萎靡不振的样子,特别是眼下那两坨重重的黑眼圈,再搭配只口罩,看起来就像是濒临死亡的癌症病人。 炒上天的房价,居高不下的消费水平,已经在慢慢的将现在的年轻人一点点榨干。 胸腔中越来越痒,他忍不住咳嗽两声想缓解这股痒感,但也只是隔靴搔痒。 他又从公文包中掏出头孢类消炎药,从一旁的饮料贩卖机中买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就这么囫囵把药吞了下去。 他咳嗽不停,旁边带着孩子去郊游的年轻母亲不着痕迹地挡在自己孩子身前,抬手捂住了孩子的嘴巴,尽量离这个人远一点。 地铁到站,伴随着地铁站提示音,大批乘客一股脑挤进了地铁里,找个好位置坐下。 小王咳嗽着,缓缓跟在人群后面打算进地铁。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踉跄几步,勉强扶住墙,之后便眼睁睁看着地铁门关上,在一阵轰鸣声中,地铁疾速驶过。 胸腔中越来越痒,抓心挠肺的感觉,就算喉咙都咳得生疼,可还是徒劳无功。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耳边还是地铁巨大的轰鸣声,胃中开始不停往上泛酸水,引得他干呕连连。 最终,他缓缓跪在了地上,在众人焦急的“没事吧”询问声中,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 其实李副局什么都好,就是特墨迹,事也多,三五不时开早会,还说什么他们这群搞刑侦的想弄个自己的指纹简直易如反掌,那些个迟到的让同事帮忙拿自己的指纹模印打卡,既偷了懒,又拿了全勤。 天地良心,他们还真没想到这一茬,不然,这大早上的,警局还能有这么多人? 所以老李说了,从今往后,他要按时在警局门口卡点,实行点名制,迟到一次非但没有全勤,还要扣工资,扣除的费用充公,直接算作下次聚会或者旅游的公费。 “还有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流感在本区小规模爆发,医院人满为患,大家都稍微注意点,睡觉前记得关空调,勤加锻炼,养猫养狗的也多注意下环境卫生,最重要的是……” 老李还想说点什么,就见下面不少警员已经打起了瞌睡,他怒拍桌子,惊醒了下面昏昏欲睡的人群。 这几天傅怀禹出外勤,跑到临省去,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回来,咘咘晚上就跟着自己睡,咘咘这小东西贼不让人省心,一晚起来好几次,不是尿了就是饿了,搞得祝玉寒也得跟着受罪。 他这会儿已经困到精神恍惚,被老李这一吓,直接就从椅子上滚了下去。 童嗣憋住笑,伸手将他拉起来。 老李瞪了他一眼,大手一挥:“散会!” 浑浑噩噩回了办公室,祝玉寒就见童嗣不怀好意地贼笑着凑了过来,拿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胸膛:“怎么着,傅组长这几天挺猛啊,不过这样我就要批评一下他了,这种事,要索取有度,用坏了以后不用了?” “滚蛋。” “我不滚,我要和你一起。”说着,童嗣还四肢并用攀上了祝玉寒的身子,像只无尾熊一样吊在他身上死活不撒手。 “放手,热死了。”祝玉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尊大佛给请了下去,“一会儿我要去研究所领消毒液,老李说要我们把整个警局里里外外彻底清理一遍,你快去换警服,我不等人的啊,你要是赶不上就自己打车过去,走过去也行,省点公费。” 童嗣撇撇嘴,抬手一遍摘耳钉一边道:“像我这种小仙男怎么就来做警察了呢,这也不能那也不能,警服还不合身,头发也……” 说着说着,顿觉气氛不对,一扭头,祝玉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张空荡荡的办公桌—— 祝玉寒和童嗣二人驾车来到研究所,就在熄火下车的那一瞬间,莫名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 心里一瞬间的感到不舒服,就像是总觉得将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而是512大地震的时候,自己还在读警校,早晨起来例行晨跑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似乎是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那种强烈压抑的心情,如同现在一样。 祝玉寒摸了摸胸口,看了眼童嗣,发现他还一边走一边给他家彤彤发短信,叹了口气,拉着他走进了研究所。 一进研究所,祝玉寒愈发觉得气氛不对。 里面所有人,在这炎炎夏日,都穿着极厚的防护服,口罩护目镜一应俱全,所有人手持消毒桶以及喷雾管,在每一处角落喷消毒水。 “先出去先出去。”透过护目镜,能看到王法医紧蹙的眉头。 “怎么了。”祝玉寒诧异问道。 王法医从口袋里扯了只口罩给他们,让他俩戴上: “昨天医院送来一具尸体,是得了什么感染病,但是死状很奇怪,所以,现在有可能是出现了新型致命感染病毒,科学院还在加紧研究,最近一段时间消毒工作要做足,你们暂时不要往这边跑。” 祝玉寒愕然:“这么严重?” “对,腹部以及背部出现大量疱疹,疱疹内还有虫卵增生,疱疹破掉后就会造成皮肤大面积溃烂,我们解剖了尸体,发现体内都会出现这种疱疹,我解剖了这么多具尸体,什么样的没见过,但就这种,我当场就吐了。” “这么夸张的嘛。”童嗣凑过来。 “等一等,你说疱疹,内还有虫卵?”祝玉寒打断童嗣,一把抓住王法医的手。 “对,我们怀疑是外来昆虫物种类感染源,但现在还在研究中,也不能妄下断论。” “我在很久之前,大概去年冬天的时候,也就是唐乐光坠楼案那会儿,路上撞死过一条狗,和你说的这种情况大差不离,后来陆续的,在宠物医院,街边的流浪狗,都出现过这种情况。” 祝玉寒若有所思道:“会不会是外来人员携带病毒入境。” “现在查的严,不太可能,但也说不准,只能先等结果。” 看到忙前忙后的法医们,却唯独不见储荣的身影。 “你们科长呢。”祝玉寒探头探脑地问了句。 “谁知道他,最近又请了长假。”王法医有点来气,毕竟碰上这么一个三五不时就请假,工作全扔给下属的上司,也只能自认倒霉。 “那行吧,到时候我联系下他,对了,我是过来领消毒液的。” 王法医直起腰,指了指储荣的办公室:“今早医院刚送来的,都在储科长办公室,你自己去拿吧,啊,少拿点,其他部门都要领。” 祝玉寒点点头,走出解剖室,径直向走廊尽头的储荣办公室走过去。 一推开门,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 在角落里堆了几只大纸箱,里面都是消毒液。 祝玉寒随手抽了两袋出来,刚要走,就见童嗣正对着窗户做鬼脸。 “你干嘛呢,赶紧走了。” “储法医挺有钱啊,给办公室装了这么多摄像头。”童嗣站在监控摄像下面,比了个剪刀手。 祝玉寒顺势望去,果真如同童嗣所言,办公室的四个角落,天花板的正中间,都装了摄像头。 装一个不就行了,装这么多有必要么。 祝玉寒摇摇头,提着消毒呀刚要走。 余光一瞟,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循着那个不对劲的点望过去,发现是一旁的小茶几,中间有一块颜色偏浅,成长方形,和整张桌子的色调都极其不搭调。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我没写完我错了(跪)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年、风渐渐吹过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两筐 5瓶;36222773 2瓶;galaxy凡 1瓶; 京城晨曦耽美小说研究院570496136 第166章 终章(2) “祝队, 不走么?”见祝玉寒还在那边望着桌子不知发什么呆, 童嗣喊了他一声, 他这才勉强回神, 拎着两袋消毒液走出了研究所。 怎么形容呢, 就是在上面放置了什么东西,很多年过去了, 便形成了那样一块印记。 车载广播里就最近小规模爆发的流感进行紧急报道, 说是医院现在病人都已经排到了走廊, 床位供不应求, 医护人员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睡过觉,并提醒市民注意防护。 “这也不是感冒多发期啊,怎么多了这么多病人。” “可能最近气温忽高忽低, 温差过大,比较容易感冒吧。”祝玉寒随手调了另一个频道,却还是对于小规模流感爆发的报道。 他听这些播报员那种“世界末日要来临了,大家赶紧逃往外太空吧”的夸张语气十分不爽,索性关掉广播,连接了蓝牙, 给储荣拨过去电话。 前方是红灯, 祝玉寒停下车,一只手扒着方向盘,一只手拄在车窗框上望着前方大排长龙的车队发呆。 “祝队,开空调啦,好热。”童嗣使劲扇了扇。 祝玉寒白了他一眼, 还是关上车窗,打开空调。 右边直行道上挤过来一辆白色的别克,车窗打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探出头,咳嗽了两声,往车外吐了口浓痰。 童嗣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倚在靠背上,静静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 响了许久,储荣始终没有接电话。 祝玉寒拿过手机,动手给储荣发了条短信问他在哪,而储荣却一直也没回。 绿灯亮了,短短十几秒,车队只是象征性的往前移动了几米,接着等待下一个红灯。 旁边的别克车主还在不停咳嗽,就跟发射导弹一样,浓痰一口接一口往地上吐。 童嗣忍不了,打开车窗怒骂道:“你有点素质成么,车里没纸?不会吐纸巾里?” 说着,还随手拿过祝玉寒车里的纸巾盒扔了过去。 那个中年车主不好意思地笑笑,脸憋得通红,勉强止住咳嗽,半晌才费力挤出那么一句:“不好意思,一时没控制住,胸腔里太痒了。” 童嗣黑着脸关上车窗,抱怨着:“我一直以为九年义务教育已经普及全国了,原来并没有。” 祝玉寒可没闲心管这档子闲事,这莫名其妙的,储荣又开始闹失踪,他是真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储荣到底在忙什么,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该不会也被传染感冒了吧。 这么想着,祝玉寒打算正好路过储荣家,去他家看看情况算了。 这个人总也不让人省心。 正想着,旁边的车主再次打开车窗,咳嗽声比刚才还剧烈,那架势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接着,一口浓痰混合着血沾在了他雪白的车身上,那车主意识开始渐渐恍惚,咳嗽根本停不下来,鲜血代替了浓痰大口大口涌出,浇满了车门。 祝玉寒和童嗣两人霎时间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那个中年车主。 那车主忽然伸出手,在空气中乱抓起来。 绿灯亮了,却看前面的车子依然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后面的车子开始喇叭按个不停,到后来直接打开车窗探出头来骂了句: “走啊,墨迹什么呢,不会开车回驾校再练两圈。” 那个中年车主的脸憋成了酱红色,他向祝玉寒他们伸着双手,似乎是在求救。 祝玉寒觉得事态不对,刚要下车,便被童嗣拉住。 童嗣递了只口罩给他,用眼神示意他戴上再去。 两人戴好口罩下了车,在后面赶时间车主的怒骂声中赶到那个别克车主旁边,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他怎么了。 浓稠发黑的血源源不断的从那车主口中涌出,血量惊人,祝玉寒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马上要驾鹤归西了。 结果,好事不灵坏事百应,那个车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了句什么,接着脑袋一歪,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外,就这么挂在车窗上,没了动静。 祝玉寒大惊,赶紧把他拉起来,探了探鼻息,接着急道:“还有呼吸,但是非常微弱,可能休克了,赶紧的把他弄下来送医院。” 童嗣站在一边,半天没动,看起来有点为难。 “他该不会是……和昨天送到研究所的尸体一样的那种传染病吧。” “看样子不像,你看他的皮肤这不好好的没事嘛,别磨蹭了,赶紧送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由分说,祝玉寒打开车锁,拉开车门,将那个车主拖下车,塞到警车的后车座,又从后备箱拿出指示牌放到别克车的后面,吩咐着童嗣赶紧上车别浪费时间。 童嗣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车,关掉空调,打开车窗保持通风。 车子过了这个磨人的红路灯后便一路疾驰直奔医院,刚开到医院大门,便见医院里里外外全是人,像海潮一般,源源不断涌来。 “哇,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童嗣愕然,抬手紧紧捂住口鼻。 祝玉寒烦躁地骂了句娘,打开后车门,将那个别克车主放平:“没时间等了,先做心脏按压吧。” 童嗣一听,赶紧拉住他的手:“你也不知道他吐血是不是因为内脏出血,你给人按坏了怎么办,还是送先急诊。” “你看这人,咱们挤得进去么,现在咱们一秒也耽误不得。” 童嗣沉默半晌,才轻轻道:“要不,先送法医科……?” —————————— 这或许是法医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收还未完全确认死亡的患者,经过几名法医几个小时的救治,这车主还真就醒了过来,当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解剖室里的时候,慌得一批,差点从解剖台上滚下去。 但听说是这几位警察及时将自己送过来才勉强保住一条小命时,当场就要下跪叩头谢恩。 祝玉寒可受不了他这样,赶紧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现在医院人太多了,你先坐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中午人少一点再过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那中年人抱着一次性纸杯,双手还在颤抖个不停,半晌,才迷茫地抬起头道: “其实我今天是要去医院看我老婆的,她因为高烧不退住了十几天院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嗯?您太太也得了流感?” “我不清楚,但看起来不太像流感。”那个车主无力地抱着脑袋。 “开始只是三十七度将近三十八度的低烧,烧了三四天,我那时也没太在意,以为是炎症,让她吃了点氧氟沙星类消炎药,然后就好了点,烧也退了,但没过多久,半夜又突发高烧,烧到了三十九度将近四十度,并且也像我一样,频繁吐血,就只好送到医院,医生说是由淋巴结发炎引起的高烧,就说先住院吧,但是住了几天,烧一直不退,胸前还开始出现小红点,背部也有,很多,一大片。” 几个法医面面相觑,凑到一起低声道: “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说大部分病患体表都有这种小红点出现,接下来就会增殖为疱疹,如果疱疹破掉会引发皮肤溃烂。” 几人瞬时瞪大眼睛,不着痕迹地离这个男人远了点。 “那你们最近是吃了什么东西,或者是有去哪里玩么?”祝玉寒问道。 “如果说我和我太太都吃过的东西,那就是三餐,猪肉,海鱼什么的,还有消炎类药物。” 祝玉寒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的确,猪肉和鱼类是非常容易携带病毒以及寄生虫的食物,之前爆发的猪流感,就是从家畜开始起源,那么这次呢,是不是也和猪肉有关呢? 正想着,手机叫唤了一声,祝玉寒拿起一看,发现是储荣发来的短信。 他说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请假在家休养。 祝玉寒一看这条信息,有点担心,马上对童嗣道:“一会儿你带这位车主去医院检查一下,我先去趟储荣家。” “你怎么又去他家,傅组长出外勤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童嗣鄙夷。 祝玉寒刚要骂他,又觉得似乎是哪里不对。 “你怎么知道他出外勤了。” “就……”童嗣卡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们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祝玉寒说话也酸溜溜的。 “你不是要去储法医家么,快点过去吧,一会儿该吃午饭了,快去吧。”童嗣赶紧扯开话题。 祝玉寒最后用那种极不信任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同王法医交代两句便走出了研究所大门。 刚一出门,刚好碰到了警局新来没多久的那个姓安的法医,不得不说,这张脸还是看一次惊艳一次。 长成这样就去做艺人啊,和他们抢什么职位。 祝玉寒礼貌性地同他打了个招呼,安岩也微微颔首,动作大方怡然,丝毫不拖泥带水,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个装逼犯,不成想,其实人家还挺有礼貌的。 “今……”祝玉寒刚要同他寒暄两句,安岩就已经绕开他进了研究所。 果然还是个装逼犯。 —————————— 驾车赶到储荣家的时候,不禁再一次感叹,这么精致的小区到底是哪位神仙设计师设计出来的,一进门就让人觉得很舒服,会真正有一种回了家的感觉。 敲了半天,储荣才出来开门。 他看起来气色非常差,没什么精神,脸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整个人都虚晃虚晃的,一副随时有可能倒地的模样。 祝玉寒赶紧过去扶住他,将他按到沙发上坐好。 “我说你,抵抗力也太差了吧。” 祝玉寒嗔怪道,随手拿起桌上的药瓶,问道:“吃哪种?” 储荣摇摇头,从他手中拿过药重新放回桌子上:“我已经吃过了。” 他微微俯身,宽松的睡衣从肩膀一侧滑下,露出半个圆润的肩头。 只是在那薄薄的睡衣下,祝玉寒看到了他肩头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家里有点事,弄得心情不太好,写不出来,头大,所以断更了…… 抱歉呀。 第167章 终章(3) “你这是怎么了, 长痱子么?”祝玉寒好奇地问了句。 储荣拉上衣领, 心不在焉地说了句“可能吧”。 “你家有痱子粉没, 我帮你涂一点, 最近天热, 你又感冒,不能开空调, 是会捂出痱子的, 你该不会现在睡觉还盖着棉被吧。” “我……你冬天睡觉会铺凉席么?”储荣摆摆手, “没事了, 你不用操心。” “我帮你下去买痱子粉,你等我回来。” 不由分说,祝玉寒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又倒了回来:“你午饭吃什么。” 储荣愣愣的,没回答他。 祝玉寒径自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里面真是空空如也,只放了几盒药,连点吃食也没有, 真不知道储荣每天过的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神活?靠吸收日月之精华,饮朝露食落英? “我马上就回来,一会儿记得给我开门。”扔下这么一句话,祝玉寒便火急火燎下了楼。 匆匆跑去药店买了痱子粉,还问了下大人怎么也会长痱子, 医师说一般肥胖或者体虚的成年人也容易长痱子。 祝玉寒这么一合计,储荣和肥胖倒是不挂钩,那就是体虚了。 他又跑到超市请人现宰了一条鲫鱼,买了几块豆腐,又提了一大包肉食蔬菜,“哼哧哼哧”往储荣家赶。 毕竟人家救过自己一命,无以为报,只能尽自己所能在他需要人的时候也稍微舒坦一点。 祝玉寒抱着大堆东西刚一抬手,还不等碰到那扇门,门就自己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祝玉寒惊愕。 “听到电梯的声音了。”储荣让开身子将他请进屋,“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祝玉寒走到厨房,一边往冰箱里塞食物一边道:“我也不知道你成天靠什么过活,看你最近都瘦了,这样不行的,买了点东西,很多都是即食的,也不用麻烦你再动手去做,热一热就能吃了。” 祝玉寒又从塑料袋里抽出那条还未完全死透奄奄一息的鲫鱼,动作娴熟地刮着鱼鳞,鬼手掏鱼鳃,清理内脏,洗净血水,一切都做的井井有条。 储荣就站在门外,静静看着他,良久,他轻叹一口气,关上了门。 当热腾腾的鲫鱼汤端上来的时候,储荣已经在餐桌前拿着筷子等着了。 祝玉寒给他盛了碗米饭递过去,储荣接过饭,轻声道谢,接着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祝玉寒看着他,又问道:“你吃的药在哪,我帮你去拿,吃过饭吃了药就去床上躺着吧,我问过医生了,因为你身体太虚了,所以才会长痱子。” 储荣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吃过东西,祝玉寒又像个老保姆一样收拾好碗筷,洗好擦好放好,接着便拿起那罐痱子粉让储荣去床上坐好说帮他擦痱子粉。 可能因为身体原因,也可能因为工作原因,储荣身上很白,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白,看起来就病恹恹的模样。 他背对着祝玉寒坐在床上,脱下睡衣,露出长满小红点的脊背。 “怎么这么严重啊,有去看过医生么?” “还没。”储荣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那过几天看看,如果再不好就要去医院看看了,最近好像是有什么皮肤传染病闹得挺凶的,不能拖,抓紧时间去看,知道么?” 储荣点点头。 “那你先休息,我晚上再过来。” 储荣轻轻应了声,拖着“娇弱”的身体倚在门口,眼巴巴地瞅着祝玉寒离去的背影。 良久,良久,他终于依依不舍地走回床边,深吸一口气,缓缓躺下。 祝玉寒回到警局的时候,童嗣他们早就等在那里了,一见他们祝队,都赶紧迎了上来报告上午的任务完成情况。 小刘说,现在医院的就诊人员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万,全市医院人□□炸,还有不少市民迎着炎炎烈日一直等在医院门口。 小刘还说,昨天送到医院那个别克车的车主,他的太太已于今日凌晨三点钟突发大出血而亡,而近期,医院的死亡人数已经高达一百多人,发病率以及死亡人数还在火速增加。 “科研院给结果了没。”祝玉寒看着这桩桩死亡报告,只觉怒火蹭蹭往上窜,直冲脑门。 “还没给确定结果,只说可能是由外来昆虫造成的寄生虫寄宿孵化,虫子体内本身携有病毒,感染了活体,从流浪狗开始,再到人,现在科研院正在调查区域水质,以寻找虫卵确切来源。” 小刘将一沓报告递过去:“但值得庆幸的是,感染只是暂时在本区域内流散,还未涉及市区其余地方,而我们现在只有供水是区域性的,所以我怀疑可能是水源受染。” 祝玉寒点点头,随手翻开其中一本死亡档案记录。 姓名:王旭栋 年龄:28岁 送医日期:7月10日 死亡日期:7月28日 临床症状:送医初期表现为胸闷、呼吸不畅、高烧、腹部和背部出现大量红色皮疹(7月10日-13日);中期表现为皮疹涨大,呈半透明疱疹状,疱疹内有虫卵孵化,并伴随内脏出血(7月14日-21日);晚期表现为疱疹破裂导致皮肤溃烂,味道腥臭,咳血严重,患者最终于28日晚九点钟不幸离世。 再翻翻其余基本死亡档案,都是差不多的病发初期症状,死亡日期也都是在二十天左右。 病发初期症状。 红点? 祝玉寒顿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小刘。 小刘一脸无辜,也不知道他们祝队这是突然发什么疯,推开他就往外极速狂奔,动作之快令人咂舌。 清冷的勾月周围蒙了一层薄雾,只有几颗星星还在夜空中不知疲倦地眨着眼睛。 居民楼下,储荣正穿着睡衣拖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谁的到来。 白色的车子驶进小区,远光灯霸道地从远方射过来,正打在储荣身上,映照出他苍白的一张脸。 看到熟悉的车牌号,储荣禁不住抿嘴笑了笑,模样羞涩,像是等待出嫁的黄花大闺女。 祝玉寒还不等车子完全停好,便迫不及待地钻出了车子,一把拉住储荣的睡衣,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储荣的回答非常简洁。 “你去看过医生了没。” “看过了。”储荣笑笑。 “医生怎么说。” “红色栗粒疹。” 祝玉寒一听,急了:“那是什么。” “俗称痱子。”说着,储荣还抬手挠了挠肩膀。 祝玉寒这才长长松一口气:“你也太吓人了,我还以为你也被感染了那种虫子病毒。” “什么虫子病毒。”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了。”祝玉寒扯着储荣把他往楼上领,“初期也是这种类似于痱子模样的皮疹,中期衍变成疱疹,后期疱疹破掉溃烂,人也跟着活不成了。” 祝玉寒抬头望了眼黑漆漆的楼道,忽然转过身:“你搬到我家住吧。” 储荣一愣:“为什么。” “感染区就在这范围内,我家那边还没有受到感染,最近医院那个情况你也看到了,别给人家医生添麻烦了,搬我那儿,我那安全。 祝玉寒顿了顿:“重要的是,你别有什么事。” “那傅怀禹呢。” “他出外勤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在家,他那个小侄子也跟着他哥嫂回家了,现在那里就我一人……和一条狗。” 储荣笑了笑,深邃的眼眸水渍闪闪:“算了,不用担心我,而且傅怀禹那个人你也知道,敏感多疑,不要因为我你们再吵架闹不和,划不来的。” 祝玉寒挠挠腮帮子,一想觉得也是,又道:“那我给你从我们那边找房子,你先搬过去,这边真的不安全。” 说着,祝玉寒又跑下楼,从后备箱搬出一箱矿泉水颠颠凑到储荣身边:“最近几天就忍一忍吧,先别洗澡了,到找到新房子为止,喝水的话就喝这些。” 储荣望着祝玉寒手中那箱矿泉水,轻笑一声:“不是我的东西,哪怕再喜欢我也不会肖想,我有自知之明。” “一箱水而已,怎么还矫情上了。” 祝玉寒努努嘴,示意储荣赶紧开门。 打开门,依然还是消毒水的味道,透露出一股生冷。 这间房子,或许是因为布置得太过死板,所以看起来一点人气也没有,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冰冷的停尸间。 “你洒消毒水了?”祝玉寒吸了吸鼻子。 “对,怕把感冒传染给你。”储荣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的,如同上次他生肺炎那次一样,喘气声都夹带着杂音。 “你太贴心了,犯不着,我身体好着呢。”祝玉寒把水放到玄关,随手抽出一瓶递给储荣。 “你吃晚饭了没。” “没。” “那你想吃什么。” “你做的,都可以。” 这句话有点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 祝玉寒也无暇顾及太多,打开冰箱,从里面扯出一块中午放进去的冻牛肉,倒了两瓶矿泉水进去,先解冻,等待牛肉解冻的时候,他就倚在厨房的门框上刷新闻,听着客厅里传来的新闻播报声,以及储荣隐忍的咳嗽声。 最近的感染事件事态一再扩大,国家高度重视,派遣大量科研人员加班加点探寻感染源。 但是从科研院的描述大概能听出来,现在不确定的感染源除了区域的供水外,所有病患都服用过消炎类药物,有头孢类,有大环内酯类,还有磺胺类,都是一些比较常见的消炎药,药物检测还在进行中,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一个结果。 “储荣,你中午有吃药么?” “吃了。” “吃的什么药。” “阿司匹林。” “那你先别吃了,扛一下吧,我听这意思,这些药也有问题?” 黑暗中,电视机的蓝光一闪一闪映照出储荣苍白的小脸,良久,他似乎是考虑了很多,但最后却只有敷衍的一声“嗯”。 第168章 终章(4) 吃过晚饭, 储荣刚要去洗澡, 又想起祝玉寒说的最近一段时间不要用水, 只好关掉花洒, 掀开睡衣领闻了闻, 确定没有异味之后才颠颠爬上床。 “衣服掀起来,帮你涂药。”祝玉寒拿着那罐痱子粉像个老妈子一样叉腰站在那里。 储荣躺在薄薄的毯子中, 看着他:“不用了吧。” “快点, 别矫情。” 不由分说, 祝玉寒一把掀开毯子, 如同一个不知轻重的直男,硬生生把储荣从床上拖了下来,强行将他按在椅子上: “衣服快点掀起来啊。” 储荣叹了口气, 无奈,只好极不情愿地掀开了衣服。 “自己平时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这么大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祝玉寒的手很热,像是温热的按摩器,从储荣的颈间一直划到腰部。 储荣就趴在椅背上, 闭着眼睛, 时不时“嗯”两声。 “找女朋友了没。”祝玉寒话锋一转。 储荣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墙上的挂画,没说话。 “要是自己照顾不了自己,找个女朋友一起过日子啊,起码互相有个照应, 你都这个年纪了,也差不多该结婚了吧。” 储荣还是没说话。 “话说你挑挑拣拣这么久,就没有一朵小花能入得了你眼?”祝玉寒帮他涂完药,扣好盖子。 储荣摇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介绍。”说着,祝玉寒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腮帮子,“不过如果你对晓冉是真心的,我也不反对你们在一起,而且,如果你俩能在一起,我还是挺开心的,最好的朋友和最亲的妹妹,挺好的。” “我想睡了。”储荣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祝玉寒尴尬地点点头:“那我不打扰你了,先回去了。” 刚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来:“对了,如果你想住到我家,就给我打电话,我这几天先帮你找房子,最晚后天,你忍住,不要洗澡,不要用水,也别吃药。” 或许是觉得热了,储荣随手从桌子上拿过遥控器,打开空调。 祝玉寒一个箭步冲过去,关掉空调:“你本来就有点发热,还是不要吹空调了。” “热。”储荣淡淡说了一声。 祝玉寒四处张望一番,然后从他桌子上随手拿过一沓打印纸,搬张椅子坐到他旁边:“我帮你扇,你快睡,睡了我就走。” “不要对我这么好。”黑暗中,储荣轻轻这样说了一句。 祝玉寒扇风的手顿了顿,又马上笑着道:“都是朋友,说这个就见外了。” “早点好起来,回去上班,现在研究所送过去的尸体都快堆成山了,没有你,法医科真的是乱作一团。” 储荣笑笑,抬手捂住眼。 夏季闷热的夜晚,丝丝凉风吹过,拂去热意,储荣歪着脑袋,面朝坐在床边的祝玉寒,心中的燥热感随着这源源不断的微风一点点降低。 就像是一场梦,甚至连呼吸声也要尽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场遥远的梦,在一个瞬间就会消失不见。 那一年,父母因车祸离世,没有留下什么存款,只有这栋冰冷的房子,靠着亲戚的接济上了大学,拼命读书,课后发传单兼职赚取生活费,最后考取了本校的研究生,恰好刑侦总局人才缺失,凭着这个机会进了警局的法医科。 当其他同学带着女朋友出入各种高消费场所恣意快活之时,自己却只能成日面对那些毫无生气,腐烂、发臭的尸体,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现下能够生存下去而已。 但即便如此,生活中却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掉落小小的希望。 从不期待的明天变成了“明天他会不会来拿尸检报告呢”,或者是“我今天领带有没有歪,工作服上没有溅落尸液吧,”就这样把所有生活下去的希冀都寄托在那一个人身上。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看清楚了。 有些东西,从来不属于自己,无论是开始、中间、结尾,只是那人无意间流露出对自己的欢喜愉悦还是会令自己产生丝丝幻觉,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情,一样的感觉呢。 事实证明,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 翌日一早,破天荒的,祝玉寒第一个到达了警局,过去的时候,值班的小刘还躺在折叠床上鼾声震天,或许困意来得急,他连电脑也没关,就这么开着电脑睡了一晚。 祝玉寒用脚踢踢他:“起来了。” 小刘惊醒,一个猛子坐起来,见是祝玉寒,这才擦擦哈喇子,极不情愿的从下床洗漱。 祝玉寒坐在他的电脑前,点动鼠标,电脑屏幕瞬时亮了起来。 屏幕中,是自己很久之前写过的有关于隆福花园四名女性离奇死亡一案的案情分析,点开底部的小窗口,发现除了隆福花园四女案之外,还有秋云山蔡志杰的案子,以及早就结案的双胞胎案,包括前不久惊世骇俗的全程直播杀人案,一边是小刘用红字做的一些标注。 通过分析,他也发现了四枚硬币的发行年份相隔两年,还有蔡志杰脸上的化妆品成分与章帏脸上的化妆品成分相同,且蔡志杰死亡日期晚于章帏的死亡日期。 除此之外,小刘还写了一句话: “木于林中而无形。” 是什么意思呢。 简单来说,就是,一棵树要想不被人注意,最好的方法就是躲在一片树林中;一个罪犯想要不被人注意,不是刻意找地方藏起来,而是混到庞大的人群集体中。 并且,小刘在这句话后面还跟了一句:“在全程直播杀人案中发现的硬币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枚,这些看似与案情无关的信息,其实正是一件大案要发生前凶手留下的犯罪预告,而之前的案子,与这最后一起大案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 祝玉寒猛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说先前那桩桩血淋淋的凶案都是微不足道的,那么这起大案,涉案人员以及被害者的数量是否会达到一个令人不可置信的程度。 小刘洗完脸回来,看到坐在他电脑前的祝玉寒,弹了弹手上的水:“祝队,你怎么乱翻人家电脑。” “怎么,你电脑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还怕人看。”祝玉寒瞥他一眼,乖乖让出了位置。 “不过说起来,你昨晚都在分析硬币的事情?” 小刘伸了个懒腰,扣好警服的扣子:“对,昨晚下班后霍组长过来一趟,他最近不是在着手调查硬币的事情么,我们两个大概聊了聊,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那是什么原因令你想到了这句话呢。”祝玉寒指着屏幕上那句“木于林中而无形”,问道。 “你想啊,一个罪犯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终究会留下蛛丝马迹,总会露马脚的,但这么久了,得有半年了吧,他一直没有被人发现任何细节,最合理的解释就是……” 小刘转过身子,直勾勾地盯着祝玉寒: “他是我们身边的,不会被怀疑的人。”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浇了祝玉寒一个透心凉:“所以你的意思是,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放置硬币的人?” 小刘点点头:“凶手也肯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敢毫无忌惮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犯案,我们想象一下,如果凶手是李副局,你会怀疑到他身上么?” “所以你怀疑,是同行?”祝玉寒皱起眉头,脑海中闪过每一位警员的身影。 要真说这句“木于林中而无形”,算是一句未来式,也就是说,是后期加入警局的人嫌疑最大? 难道是安岩? 不对不对,要知道,警方私底下其实有很多线人,他们没别的事干就到处瞎转悠搞侦查,甚至能比警方早一步发现命案现场,然后再将信息传递给警方,那这么说来,应该是在第一枚硬币出现那会儿进警局的? 那会儿进警局的人不少,看哪个都感觉挺老实的,真的会是他们其中一个么? 而隔两年发行的硬币又预示着什么呢?关键是在于“2”还是在于年份的末尾数字,还是说有什么其他排序方法。 当时隆福花园四名死者确实是由于一氧化碳中毒而亡,且后来也调查清楚了,所谓的“鬼叫餐”根本就是那老板为了营销名气而自导自演罢了,那为什么现场又会出现那条条不合常理的线索,是线人无意间留下的?还是凶手为了破坏现场转移警方注意力而为? “祝队。”正想着,周晓冉从外面探了个头进来,“霍组长刚才打来电话,让你速速去一趟重案组,说是有特别重要的事要和你讲。” 祝玉寒应了声,叮嘱小刘继续跟进硬币的案子,拿过警服一边穿一边往外走。 祝玉寒不觉得自己霍桑是有什么私密的重要事要单独和自己讨论的,有什么话不能扯开了讲么,搞得这么神秘,怪让人害怕的。 等祝玉寒驾车来到与霍桑约定的地点时,发现他早就等在那边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没有带重案组任何一个小弟。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祝玉寒擦了把额头的细汗,双手叉腰走过去,一副老大爷的姿态。 “这个,我整理出来的,给你看。” 本以为又是什么跟硬币有关的案情分析,结果打开一看,标题的黑体大字犹如一记闷棍,给自己捶的眼冒金星。 “宋云荷死亡分析报告。” 宋云荷,傅怀禹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第169章 终章(5) “你从哪里弄来的。”祝玉寒愕然。 “其实上次在医院体检听到那几个护士闲聊后我就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了, 但只是私下调查, 还没有同上级报备, 毕竟说白了, 这事儿也不归我们管。” 祝玉寒捧着那本死亡分析报告, 炎炎夏季他竟出了一身冷汗。 霍桑微微俯首,认真地看着他:“其实傅怀禹的母亲根本就不是死于脑溢血, 而是由于心脏骤停造成的暂时休克, 但, 因为医院救治不及时所以才……” 祝玉寒翻开那本死亡分析报告, 扉页的个人信息一栏中贴了傅怀禹母亲的一寸照片。 这位初见时看起来温柔又美丽的夫人,现在已经只能通过黑白照片来缅怀。 霍桑按住祝玉寒继续翻页的手,盯着他, 一字一顿道:“你先想好了,是否做好了大义灭亲的准备,不然,你要看,劝你三思。” 祝玉寒猛地抬头:“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霍桑抽回那本死亡报告:“当然这只是我的分析,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确凿证据, 我担心或许因为我的判断失误致使咱们冤枉了好人, 也怕,斩断了你和他多年的情谊,我不想做坏人,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祝玉寒的手指开始禁不住地颤抖, 他忽然想到之前在永安土楼的时候,半道突袭的傅怀禹与储荣相见时的针锋相对,他有句话说得非常隐晦,他说母亲真正的死因还有待查明,并且最后还用肯定式的语气说了一句本该是疑问句的话。 对吧,储法医。 对吧,储法医。 对吧,储法医。 是储荣知道内情还是说……这件事本来就同他有关。 如果真的与他有关,他的目的是什么。 “在傅怀禹母亲送医抢救的当晚已经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第二天上午八点钟的时候,傅科长在早班前路过医院进去看望了自己的太太,待了大约半小时就去学校了,那个时候,傅怀禹的母亲基本清醒过来,还和傅科长谈论了有关傅怀禹出柜的事情,虽然情绪还是有些激动,但比起前一晚状态要好很多。” 霍桑看着瞳孔剧烈收缩的祝玉寒,放轻了语气,用安慰的口吻说了句:“如果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即使不用霍桑继续说下去,祝玉寒大概也能想明白其中缘由。 法医、警察、法官……这些涉及司法的职业,说起来,何其残忍,或许有一天要亲手解剖自己的亲人,或者亲手将自己的亲人朋友送进监狱。 “你说吧,我听着。” 在警校的时候,带教老师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法律这种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残忍的,尽管它不会像古代诛九族那样任意牵连不相干之人,但痛苦无论如何还是会延伸至此,你杀了人,被判了刑,你的家人同样会像受害者家属一样感到难过,但我们并不能因此质疑法律的公信力,因为这已经是维持社会稳定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手段途径了。” 霍桑看着祝玉寒,攥紧了手中的分析报告,半晌,他缓缓松开手,拍了拍祝玉寒的肩膀: “口是心非,等你真的想好了,再来找我吧。” “我只问你一件事。”祝玉寒拉住动身准备离开的霍桑。 “你说。” “储荣的父母,真的是死于车祸么?” 霍桑愣了下,接着缓缓点了点头。 “能详细说明一下么?” 霍桑伸手握住祝玉寒颤抖的手,似是安慰地拍了拍:“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告诉我!” 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震的霍桑下意识倒退两步。 他无奈地叹口气,接着按住祝玉寒的肩膀,希望他稍微冷静下,平复自己的情绪。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或许会很容易令你联想到傅怀禹一家,但是,证据未到位前,不要轻易怀疑,答应我,可以么?” 祝玉寒终于无力地垂下了脑袋,然后妥协似地点了点头。 “当年储荣的父亲是刑侦总局的法医科的科长,母亲也是法医科的警员,他们夫妻俩因为拥有扎实的专业知识以及多年的办案经验,一直深受警局重视,那时候储荣应该只有十四五岁吧,自小成绩就好,父慈子孝,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霍桑顿了顿:“但是某一天,法医科送去一具尸体,是一起恶性凶杀案,凶手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父亲是当地的富豪,榜上有名的企业家,所以花钱打点了夫妻二人,希望他们能将死亡分析结果从他杀改成自杀,你要知道,鉴定死亡方式对于法医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 “所以呢。” “所以他们照做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霍桑显得有那么点惋惜的意味。 “作伪证?” “对。” “真作了?” 霍桑点头:“受害者家属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无权无势,所有的消息都被凶手的父亲拿钱压了下来,受害者没有任何途径维权,每天跪在警局门口请求警方还他们一个公道,所以……这时候,傅科长出面了……” 祝玉寒倒吸一口冷气,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并且已经露出马脚,接下来的只有老老实实等待正义的仲裁。 “所以储荣的父母被以伪证罪公诉,最后好像是判了三年,缓期两年执行,两年后,在储荣的母亲临刑前,他们最后一次带储荣外出旅游散心,结果车子半路翻车,然后发生爆炸,我看了当时的新闻报道,说是在爆炸前一刻,储荣的父母合力将储荣推出了车子,之后,就是你知道的,车毁人亡。” 祝玉寒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也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只要说出来就一定会联想到傅怀禹一家人”到底是何意。 “但是,通过我对储法医的观察,我觉得他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作伪证,打压无权无势的受害者,这本就是最低级最不道德的行为,如果真的因为这种事情被判刑,他应该做的是替父母忏悔赎罪,并在与父母踏入相同行业后严于律己,而不是……报复,所以我怀疑,这其中或许还另有隐情。” 想起当时在师大连环杀人案中那个保险员叫嚣着储荣这是作伪证的时候,储荣立马就情绪失控了,那场景非常恐怖,就像是温顺的白兔忽然露出了满嘴獠牙,紧紧咬住他的喉咙,一定要将他弄死。 或许正是“作伪证”这三个字刺激到了他,令他想起了痛苦的过往,车祸发生时无助的绝望,以及之后孤独凄凉的成长之路。 —————————— 炙热的日光在空中形成一圈光晕,夏蝉还在不知疲惫地尖叫着,因为感染的大规模爆发,导致不少公司开始停工保平安。 即使是休息日,曾经人满如潮的中心广场里也变得只有寥寥几人,炎炎夏日也要全副武装,提着大量生活用品匆匆而过,赶紧跑回车里准备接下来在家避难的日子。 消毒车满城市乱窜,在所有犄角旮旯里喷洒大量消毒液,整个城市上空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 红灯亮起,祝玉寒停下车子,眼神毫无焦点地望着某处,脑子里似扯了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 主城大道不管哪个时间段都是堵得水泄不通,所有的车辆似龟速般前进。 绿灯亮起,后面大排长龙的车队会因前边的车起步慢了一点而狂按喇叭,这座超快节奏且暴躁的城市已经将所有人最后的一点耐心都打磨干净。 “妈卖批,前边的人是死过去了?走啊!妈的这还赶着上班呢!”路怒症车主干脆下车一个箭步冲到前面一动不动的车子旁,大力敲着车窗。 敲了半天,车子依然不为所动。 路怒症车主觉得有点不对劲,透过防窥膜向里面探去。 隐约能看见这辆车的车主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躺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样。 “兄弟,你什么情况啊?”路怒症车主有点慌,又敲了敲车窗。 祝玉寒余光瞄到一边的不对劲,也好管闲事地跟着下车查看情况。 “这大哥该不会真出事了吧,敲半天都不应,就自己躺那儿。”看到警察,路怒症车主仿佛看到了救星般。 祝玉寒拽了拽车门,拉不开。 他回到车内,几乎是翻了个遍才翻到一根细钢丝,大概比划了下,在钢丝顶端做了个环,从车门缝里插.进去,勾出插销,一个使劲儿,只听“吧嗒”一声,紧接着他拉开车门。 一股臭味儿扑鼻而来,在这近乎饱和的空气中挥散不去。 定睛一看,那车主已经斜躺在驾驶室里,不明液体透过薄薄的T恤衫渗透出来,几条肥胖的蛆虫就在他身上蜿蜒蠕动着。 “哇!”那路怒症车主吓得倒退两步,捂住嘴巴,躲到一边儿一个劲儿干呕。 祝玉寒皱着眉头,戴上手套,并冲着身后还在看热闹的人群冷声道:“赶紧打120.” 他伸手探了探那车主的鼻息,没气了,又试了试心跳,也不跳了。 确实是,已经死了。 第170章 终章(6) 祝玉寒开车将那位大哥的尸体送到医院想看还有没有一线生机, 结果车子堵在了医院前面的路口, 换了家医院, 还是一样的情况。 门口堆满了患者及其家属, 抱着尸体哭天喊地, 消毒车缓缓驶过人群,冲着路边的人大量喷洒消毒液。 祝玉寒都傻眼了, 赶紧给警局打个电话请他们来处理, 结果法医科一听又是因为疱疹而死的说什么也不收, 说法医科现在有名年轻警员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 疑似被感染。 尸体在高温下散发出难闻的味道,隔着厚厚的口罩也能闻到。 老李那意思是让他先通知死者家属,请他们过来处理, 现在警局一团乱,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怎么,警局那边出什么事了。”祝玉寒擦了把额头的汗珠,着急问道。 老李在那边沉默半晌,接着缓缓道: “刚才警厅来人了,通知下面所有警局派出所的警员今晚到警厅前的广场集合, 我们大概, 要开始隔离重灾区域的市民了。” 听到这句话,祝玉寒就觉得像是一盆凉水从天而降。 隔离重灾区域的市民,说白了,就是封锁这个区域所有的路道,外面的人进不来, 里面的人出不去,再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大家打算放弃这个区的人了。 “所有人,一个不落。”老李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没什么感情,“而且,明天我们警局也要转移到临区办公了,你尽早回来收拾下东西吧。” “等一下,我要问一下,如果确定没有感染的人怎么办。” “会分成两大营区,未感染人群也被视为潜在感染者,集中在一个营区,定时发放物资,感染的或者有征兆的都集中在另一个营区,上面会派遣最富资历的医生下来进行救治,研究病源于何,你不需要问太多,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 “那这样本区的市民们和被圈养的牲口有什么两样,接受上级发放物资,吃喝拉撒都在营区里?他们是人啊,不是没有思想的动物!”祝玉寒怒吼一句,眼泪也不自觉地随着掉了下来。 “那你给我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趁感染未扩散至全市,及时将感染区市民隔离这已经是走投无路下的唯今之计,我说了,你不需要多管闲事,这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老李淡淡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伤亡损失降到最低,市民也会理解我们的。” 祝玉寒攥紧手,烈日暴烈下的绝望将他彻底击败在地。 他这几天一直在忙别的事,没想到感染已经扩散到全区这么严重了。 有时候,为了整体发展,是要忍痛放弃一部分东西。 这个决定没错,但是说白了,现下未检测出感染源,研制不出有效的抗感染药物,这个区所有的人,只是被关在这里等死罢了。 这个区里有很多自己熟识的人,自己从进警局开始就在这一片晃悠了,这么晃悠着,满打满算也有十年了。 警局旁边卖手擀面的张伯,天天自己报走失只为找人陪自己下棋的留守老人李大爷,掰着自己的手缠着自己给她讲故事的施令仪小妹妹,包括……储荣。 是的,他们全都被放弃了。 昔日的欢声笑语在一瞬间破碎,真的有句话说得好,未来永远跑不过意外。 祝玉寒失了力般一屁股坐在滚烫的柏油马路上,听着知了不眠不休的叫嚣,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被抽空,剩下的只有一颗象征性跳动着空荡荡的心。 空旷的中心广场,曾经人群似海潮的光景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只有LED大屏幕上不停循环播报的感染爆发的新闻,人去楼空,微风吹起的报纸惊起了栖息于枝头的鸟儿,它挣扎两下,终于也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那一天,全市警员全部警种包括上级特派的特种兵在区域分割线上架起高高的防护网,无数市民被拦截于网内,也隔开了两个世界。 祝玉寒摘下防护服的面罩,望着那些尖叫着、谩骂着以及痛哭着的人群,有不良于行的老人,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有不明所以还在傻乐的小朋友,这每一个人,都太痛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他们做错了什么呢? 一个看起来怀孕七八个月的孕妇,双手紧紧抓住防护网,头发被汗水浸湿狼狈的黏在脸边,她撇着嘴,轻声问道:“你们是打算放弃我们了么?” 老李长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转过身不忍再看。 童嗣挤过来,一把拉住老李的衣袖,红着眼睛问道:“我姐姐还在里面,她并没有被感染,而且她本来身体就不好,里面环境太差了,局长,通融一下,让我去把她领出来可以么?” 老李猛然回头,怒视着童嗣:“怎么可能为了你开这个先例,如果真是水源造成的感染,里面一个人都跑不了,你姐姐又怎样,她也是感染潜在威胁者,难道让我放她出来继续去祸害其他的人么?” 童嗣哽咽,他回头,望着里面还拉着学生安慰他们的童琦,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么没用,大难当头,却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甚至是架起防护网,亲手断了她的活路。 童琦挤在人群中,烈日将她白皙的小脸灼得通红,他抬头看着防护网外的弟弟,看到他为了自己放下自尊同副局求情的模样,慢慢摇摇头,接着用口型告诉童嗣: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于是,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童嗣忽然跳下了防暴车,爬上了防护网。 众人一见,赶紧去拦,被童嗣踢开了手。 他爬过防护网,穿过努力想挤向外面的人群,逆行而去。 童琦看到了则一个劲儿摆手让他赶紧离开,童嗣深吸一口气,他伸手紧紧抓住童琦的衣服,将她拽到自己身边紧紧抱住,摸着她汗津津湿漉漉的头发。 “没关系,我会陪你的,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会陪你的。”童嗣放轻语气,尽量安慰道。 童琦“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无论她再凶悍再坚强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人,老公又飞国外出差,家里只有自己一个,本来就因为感染爆发的事闹得心神不宁,结果接到通知说是要封锁这片区域,通知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仔细想想就是因为自己也是潜在感染者,为了防止感染事态进一步恶化,不得已,只好隔离起来,一旦进了这片区域,生死不由自己而由天了。 “我好怕,你姐夫不在,你也不在,没有人理我,没有人管我,但我不想就这么死了,我也怕因为水源感染,那我肯定也被感染了,你知道么?我好怕啊。” 童琦抽噎着,开始口不择言。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用担心,以后都会好的。” 而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句“以后都会好的”透露出了深深的苍白无力。 没有人知道以后会怎样,是好还是坏,所有人,终究比意外慢了一步—— 祝玉寒掏出手机,给储荣打了个电话,询问他现在的情况,储荣只说了句没事就挂断了电话。 市民们在防护网前闹了一天,也累了,晚上,所有人都乖乖接受了全身检查进入了相应的营区。 他们躺在营区中简陋的毯子上,时刻紧绷着身体里的那根弦,旁边的人稍微咳嗽下就会引起他人的注意,每个人都戴着口罩,不吃不喝,生怕这里面也有病毒携带者。 穿过长长的营区,祝玉寒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储荣,他正坐在毯子上就着昏黄的灯光看书,还是那本《呼啸山庄》。 “歇一会儿吧。”祝玉寒从防护服里掏了半天掏出一袋牛肉干递过去,小声道,“这是我从外面带来的,给你开个小灶。” 上级统一发放的食物不外乎矿泉水干面包,无滋淡味的根本也吃不饱。 储荣放下书,抬头看着他:“你怎么过来了。” “担心你,过来看看。”祝玉寒笑得勉强,“早说让你搬到我那边去,你也不去。” 看着这简陋闷热的营区,说不心疼是假的。 储荣也跟着笑笑,伸手接过那袋牛肉干。 “你后背的痱子怎么样了。”祝玉寒小声问道。 “就那样。”储荣嚼着牛肉干,打了个马虎眼。 两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吵到了旁边带孩子的妇女,她冲两人翻了个白眼,伸手轻轻拍着自己儿子的小肚子唱着儿歌哄他入睡。 “我连痱子粉都带来了,帮你擦擦吧,环境这么差,你可要遭罪了。”祝玉寒说着动手去掀储荣的T恤衫。 储荣忽然抬手按住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说了没事。” 祝玉寒还不死心,就像是耍流氓一样强行去扯储荣的衣服:“你害羞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尽量让自己舒坦点呗。” 但不知是不是幻觉,在俩人争执中,祝玉寒无意间从储荣的领口看到了那些红色的小疙瘩,好像比之前发的还要大,上面还黏连着水泡破掉后的皮。 祝玉寒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储荣: “你……” 储荣看了眼旁边的妇女,接着对着祝玉寒无声地摇摇头。 “你该不会,也被……”祝玉寒觉得自己仿佛被人从背后敲了一记闷棍,脑瓜子嗡嗡作响,心脏嗖嗖的疼。 储荣看着他,目光清冷,接着,储荣缓缓点了点头。 “是身体检查之后才……的么?” 储荣还是点头。 两个营区,未感染区和已感染区,如果说未感染区还有一线生机,那么已感染区的人真的就是在睁着眼睛等死了,从以前的感染者来看,病发至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就储荣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概是感染中期的症状,也就是说,如果他再不接受治疗,最多也只有十几天的活头。 不,就算接受治疗也没什么用。 旁边的妇女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膀,小声道:“来,宝宝,我们起来撒尿。” 小朋友揉着惺忪睡眼坐了起来,跟着妈妈一去出去上厕所。 见那妇女走了,祝玉寒才伸出双手按住储荣的肩膀,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 “跟我走,我带你去治疗。” 储荣淡淡地笑了:“没用的,我走不出去的。” “我知道这边有个特殊通道,他们看到你是警员或许会通融一下,快点穿衣服跟我走!”祝玉寒说着,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旁边一个中年斑秃大叔马上爬了过来,拉着祝玉寒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警官,麻烦你也带我出去吧,我现在都没找到我老婆孩子,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太折腾人了,再这么下去我非发疯不行,求求你了。” 说着,大叔掏出钱夹,抽出厚厚一沓百元大钞,不着痕迹地往祝玉寒口袋里塞:“啊,警官,通融通融呗。” 祝玉寒挺为难的,他确实想把这里面每个人都带走,但问题是,现在这风口浪尖上,所有人都在盯着这哪怕只有一丝丝能逃离此地的机会,一旦自己开了这个先例,就饿很难安抚剩下的人。 “大叔,您这样我也不好办啊,我能力有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您再忍忍,之后等研制出抗感染的药物后您就可以出去了。” 大叔一听,不依,伸手抓住祝玉寒的手腕,小声道:“如果你不答应我,我现在就喊了,把所有人招过来,今天谁也走不了,要死一起死好了。” “您别跟我来这一套。” “我可真喊了。” “咱们再商量商量,我先把这位警员带出去,然后再回来想办法把您送出去,您看这样可以不。”祝玉寒最终妥协。 “不行,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警察?说得好听,扭脸不认人。”大叔鄙夷道。 “你这斑秃怎么还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呢,我答应你就不会食言,先给我把手放开。” “你这警察还人身攻击?不管,今天要走一起走,要死一块死。” 大叔往地上一躺,扯着祝玉寒的手就开始耍赖皮。 俩人眼见着吵吵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瞬时聚集而来,祝玉寒生怕打扫惊蛇,赶紧道:“行行行我知道了,真拿你没办法。” 只是话音刚落,几个穿防护服的警员却赫然出现在营区门口,后面还跟着那个带孩子去撒尿的妇女。 祝玉寒顿时警觉起来,用身体挡住储荣。 那妇女指了指这边,那几个警员点点头,小跑而来,看了看祝玉寒,冷声道:“让开。” “干嘛,看望朋友都不行了?” 祝玉寒紧张的手都在抖,嘴上还死硬。 几个警员也懒得和他浪费口舌,两个人站出来将祝玉寒架起来拖到一边,其他的警员一拥而上,将储荣从毯子上拉起来,一把扯开他的T恤衫,看了看,捂了捂防毒面罩,一摆手: “带走。” 祝玉寒慌了,大力挣扎起来:“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那几个警员没理他,为首的那个转身对着营区众人用高音喇叭大声喊道: “各市民注意了,如果发现身边有感染者或者有感染征兆的,马上通知警方,以便我们及时进行隔离。” 隔离……那就是说,要把储荣带到感染区? 那个妇女站在一边,缩着身子,一只手还捂住自己小孩的口鼻,目光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恨意,死死盯着储荣。 “妈的!这是刑侦总局法医科的储科长!你们瞎了?!”祝玉寒扑腾着双脚,大声叫骂道。 为首的那个警员回过头,傲视着祝玉寒:“别说储科长,就是胡厅长一旦被感染也要隔离起来,这是为了其他市民着想,人命关天,由不得你在这里胡闹。” 外面扯进来一条长长的水管,一个警员掏出对讲机,冷声道:“开闸。” 高压水枪迸出来的消毒液对着储荣一通乱喷,他支撑不住这强大的压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即使如此,那些人依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甚至还有一个警员走过去掀起储荣的衣服,拉着他,让另外一个警员往他后背上喷。 储荣如同一只落汤鸡,缓缓跪在地上,身上的消毒液滴在地上,形成一滩小水洼。 “行了,带走。”为首的警员摆摆手,接着率先一步走出了营区。 而其他人,或冷漠,或恐慌地看着他,将自己缩进角落,尽量离他远一点。 祝玉寒红着眼眶,如同一头被绑住四肢的困兽,只能呆呆看着,却无能为力。 几人将储荣从地上拉起来,推着他往外走。 “储荣……”祝玉寒紧咬牙关,强忍眼泪,“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的。” 储荣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祝玉寒,笑笑: “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这是最残酷的一句话。 他们带走储荣后,一直按着祝玉寒的两名警员才堪堪松手: “你好歹也是个队长,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没点数?拿十几亿人的性命玩闹?不是毒就是蠢。” 他们说得没错,自己真是又毒又蠢,现在还坚信储荣身上长的只是痱子,还在想着要怎么把他带离这里。 储荣救过自己两次,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施施然走出营区,祝玉寒无助地站在夜空下,抬头望着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 小刘慢慢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尴尬地挠挠腮帮子:“我知道你和储法医交情好,但没办法,没有人能先预知未来,有些东西,注定是无法避免的。” 祝玉寒看着月亮,沐浴着柔和静谧的月光,轻轻闭上眼睛,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道: “小时候,我妈常和我说,人间疾苦,所以她希望我能成为一名警察,拯救那些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我做了十年的警察,救过很多人,帮过很多人,但到头来,却连最重要的朋友也救不了,从前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甚至还挺骄傲,但今天,我特别想问问自己,自己真的是个合格的警察么?” 小刘轻叹一声,拍拍祝玉寒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别太自责。” 祝玉寒睁开眼,看着小刘,勉强笑笑:“没关系,我没有自责,只是替储荣伤心而已,他太苦了,就算是死,除了我,也不会再有人替他感到难过,所以,就算是多伤心一会儿也无可厚非吧。” 小刘点点头:“我理解,好了,祝队,我来替班,你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祝玉寒吸吸鼻子,脱下防护服递给小刘:“那我先回去了,你帮我把衣服放过去,谢了。” 车子缓缓驶离感染区,大灯照亮前方的路。 偌大的城市在一夜之间变得萧条而孤凉,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就像是一座死城,毫无人气。 是啊,在被隔离开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已经死了。 只有每跳一下都难以忍受的疼痛还在清晰地提醒自己还活着。 打开家门,阿杜率先迎了上来,以及标准的傅怀禹式质问也随着迎了过来。 “你知道现在几……” “我知道现在已经十二点了。”祝玉寒打断他。 “怎么这么冷漠,我出外勤这么久都没有想我嘛。”傅怀禹上前搂着他的腰,像个小女孩一样撒着娇。 “抱歉,我现在没有心情关心这个。”祝玉寒推开他,脱了鞋径直往卧室走。 “是因为隔离的事么?”傅怀禹追上来,像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小狗。 祝玉寒没说话,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刺眼的吊灯。 “隔离这是很正常的,不可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人之常情,这个事你倒真犯不着矫情。” 见祝玉寒还是不说话,傅怀禹脱了鞋子也跟着爬上床,抱着他的小蛮腰,亲昵地蹭着他的颈窝:“好啦,我知道你这人重情重义,但你要是为每个被隔离起来的人伤心,你累不累啊。” “储荣被感染了。” 祝玉寒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傅怀禹。 傅怀禹一愣:“你说谁?” “储荣,被,感染了。”祝玉寒坐起来,推开傅怀禹,“他现在,已经被送到感染区了,那里面都是感染者,都是,在等死的人。” 但是就在这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傅怀禹脸上的表情不是吃醋也不是惊讶,而是,费解。 “你说他被感染了?你确定那人是储荣?” “我亲眼所见,你还要我怎么确定,做DNA比对么!”祝玉寒大喊一声,“我说了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说话!出去,走远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你怎么穿品如的衣服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终章(7) “他很可怜对么。”傅怀禹看着那个还在同自己耍脾气的人, 忽然觉得可笑。 是自己可笑。 祝玉寒背对着他, 没说话。 “我一点都不想因为这个人和你吵架, 不值得, 也伤感情, 最后一次,如果你想去找他, 就去吧, 我向来大度。”说着, 傅怀禹冷笑一声, 径直出了门。 祝玉寒累了一天,这会儿异常疲惫,但是意识始终清楚, 就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但是在面对傅怀禹的无理取闹之时,他甚至觉得这段感情处的实在没意思,两个人总是因为储荣的事吵来吵去,傅怀禹总也不信任自己,就觉得自己对储荣是有什么超越朋友的感情。 其实不然。 无非就是当年第一次见到储荣时, 刘法医不停重复着“这个孩子很可怜, 父母早逝”,而储荣刚进警局那会儿也不爱说话,像个闷葫芦,但因为面容清隽又干净,所以当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也或许真是因为这无意间多看的几眼,才会让他觉得这个本来就清通的孩子脆弱又易受伤,所以,在某个瞬间他或许就会消失不见,令自己觉得很惋惜。 仅此而已。 祝玉寒坐在桌子前,于那盏昏黄的小台灯下望着桌上的合照。 那是六年前警局破获了一起特大走私案时的大合影,储荣就站在自己旁边,和其他黑黢黢的警员比起来简直白到反光,他的笑容都是内敛的,抿嘴含笑,眉眼弯弯,那时候他才二十三岁,刚本科毕业,看起来青涩腼腆。 这样想起来,自己竟连一张他的个人照片都没有,甚至连唯一能去缅怀纪念他的方式都被斩断了。 祝玉寒将照片扣下,不忍再看。 他撑着额头,望着桌上的花纹发呆。 这时候,傅怀禹却从外面探了个头进来:“我学会煮面了,你是不是没吃晚饭,我下面给你吃。” 仿佛刚才赌气说什么“你去找他吧”的人不是他。 祝玉寒回头看着他,愧疚感一瞬间袭来。 是啊,人这一生大抵如此,生离死别,欢笑忧愁,傅怀禹在失去最亲的人时也没有像自己一样大喊大闹,将愤怒和悲伤牵连至他人身上,而是默默承受了一切,将自责与愧疚照单全收,独自一人扛过了最难的日子。 这么看来,自己实在太自私太幼稚了。 “那,多加肉吧,别忘记放香菜。”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意外的感觉很平静。 “放香菜,你有毒。”傅怀禹嫌弃地说道。 “那你放不放嘛。” “放,放还不行。” 这或许是自己和傅怀禹在一起这么多年,第一次吃到他煮的东西,该怎么形容这味道呢,大概就是油腻到有些纠缠了,汤面上还飘浮着一层油花,让人看了就胃口全无。 但又不忍心打击傅怀禹的积极性,祝玉寒真的是硬着头皮吃完了这碗面,完后连灌三杯冰水,他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傅怀禹再踏足厨房半步。 太恐怖了。 —————————— 在闷热的营区帐篷睡了几晚,民众们意见颇多,聚在营区门口找警方讨说法。 但不管好说歹说,这事儿仿佛就是板上钉钉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甚至有不少暴脾气的市民聚在一起打算暴力攻击警方的大本营,但更多的,还是默默接受了这一切。 城市上空因大量喷洒消毒液而变得灰蒙蒙的,在空中形成一张灰色的网,遮天蔽日,看起来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童琦这几天患了重感冒,咳嗽不停,小脸憋得通红。 “姐,我从外面买了感冒灵过来,你先吃下,然后好好休息。” 童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童琦深吸一口气,勉强止住咳嗽,看着那盒感冒灵,摇摇头,瓮声瓮气道:“没用的,这里不通风,环境不好,我这不是风寒引起的感冒,是病毒性感冒,这种药没用的。” 说着,她病恹恹地倚在靠枕上,抬头望着帐篷顶端那盏昏黄的吊灯,怔怔问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呢,你姐夫说他从国外赶回来了,但是这整个区域都被封锁了,他也进不来,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可能是觉得痒,童琦抬手挠了挠肩头。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发痒就想和她闹着玩一样,越挠越痒,童琦的手就一直在肩膀上搓来搓去。 童嗣看着童琦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咽了口唾沫,凑过去悄声道:“姐,你把衣领拉下来我看看。” 童琦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衣领刚掀了个边儿,童嗣便清楚地看到童琦肩头那密密麻麻的小红点,一粒一粒,就像是细密的阵痛,急速推进,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就这么突袭而来了—— 童嗣赶紧按住童琦的手,将她的衣领拉了上来,紧紧盖住脖颈。 “这边蚊子好多,都是花腿的毒蚊子,咬人又痒又痛。”童琦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小声抱怨着。 “给我肩膀上咬了好多小疙瘩,可是为什么它们专盯这一个地方咬呢。” 童琦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被一旁的一个戴眼镜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听了去。 那男人不着痕迹地望过来,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童琦。 童嗣也注意到了那男人审视的目光,紧张的只能通过不停吞咽来缓解。 他轻轻拉过童琦的手,望着她,接着缓缓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那男人掏出瓶装消毒喷雾,漫不经心地在四周喷了喷,接着把自己的毯子往一边拉了拉。 “姐,你要去卫生间么?我陪你过去。” 童琦诧异的“啊”了声,接着道:“我现在不想去啊。” “马上要熄灯了,去一趟吧,不然睡下了我可不会再起来陪你过去了。”说着,童嗣从一边扯出一件外套,胡乱给他姐套上,帮他姐整理了下被弄乱的长发,接着拉起他姐就往外走。 “可是我现在没有尿意,去了也没用啊。”童琦还跟在后面像个小女孩一样喋喋不休。 童嗣眉头紧蹙,不由分说,大力拉着童琦往外走。 路过临时搭建的简陋卫生间,童嗣却没进去,而是拉着童琦径直往湖边走。 “然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童琦不解地问道。 童嗣将他姐按坐在石头上,认真地盯着她漂亮的大眼睛,一字一顿问道:“你最近,有没有用水或者是吃消炎药。” 童琦歪头想了想:“有,前两天下雨,变天猝不及防的,我觉得嗓子有点痛,就吃了点头孢。” 童嗣愣愣地看着他姐,只觉得心里都凉透了。 就科学院现在公布的研究结果,所有感染病毒疱疹感染者的都有一个共同点,都用过区域供水以及吃过各种消炎药,但具体是因为药物原因造成还是水源或者是药物与水源相结合造成的感染还在进一步研究。 但基本就是没跑了,现在网上已经有人怀疑是制药公司为了降低成本而在消炎药中加入了其他可替代性成分,恰好与水质中的外来种类昆虫体内的成分相结合造成了虫卵变异,引发了昆虫类病毒性感染。 但是因为制药公司种类繁多,一个一个调查太麻烦了,只能通过活体实验来尽快找出感染源。 垃圾处理站里堆满了野狗野猫的尸体,无一例外,它们身体上都长满了疱疹,垃圾处理站也改变了以往的碾碎式垃圾处理方式,改用高温销毁处理。 源源不断感染致死的尸体被运送到这边集中处理,大火烧了几天几夜,呛鼻的浓烟滚滚盘旋于上空,将这座城市最后的一丝生机都吞噬干净。 在十几年前,曾经有人说过,玛雅人预言2012年12月21日黑夜降临后,22日的白天将不会到来,很多人将这一天定义为世界末日,于是在21日那一天,众人惶惶,不少人请假回家想在这世界的最后一天于温馨的家中度过这无法避免的末日袭来,只是22日凌晨六点钟,太阳照常升起,像往常一场,平静的上班上学,吃饭睡觉,所谓的“末日之言”最终也成了一场笑谈。 直到今天,人们才清楚的意识到,所谓的末日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只要遵循大自然的规律、维持生态稳定,地球消亡也不过是一场空谈,只是人祸,无法避免,因为没有人能够窥探到任何人的内心,他在想什么,他心中的黑暗面是什么,无从可知。 对于童嗣这个年龄的人来说,他们可谓是经历最丰富的一代人,全球金融危机、非典、9.11、猪流感、地震、海啸、飞机失联,以及,感染…… 从前无论多么苦难,都挺过来了,童嗣相信,这一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也终究是可以扛过去的。 当童嗣掀开童琦的衣服,看到她背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心疼如刀绞,他甚至希望被感染的是自己,而不是这个自己发誓要用生命保护的最亲爱的人。 他甚至不敢同童琦道出实情,又再一次让痱子背锅。 “走。”童嗣拉起他姐,冷静说道。 “要回营区么?”童琦问道。 “不回,我们离开这里。”童嗣紧紧攥住童琦的手,“我知道警方布置的警员通道在哪里,我们从那边走。” “这样好么?大家都在这里,我们就偷偷溜走?” “我现在没心情管别人的死活!”童嗣红着眼睛低吼一声,接着,他放轻了声音,“我只是怕失去你。” 童琦睁大眼睛,双眸水渍点点。 她又忽然想起什么,拉住童嗣:“我的包还在营区,我回去拿。” “那种东西就没必要在意了,身外之物而已。”童嗣急了,他实在无法理解童琦的脑回路,都这个时候了,她再回去拿包再出来,不够惹人注目的。 其实童琦在意的根本就不是那只包包,而是包包上那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土吊饰。 一只掉了漆的破旧的小熊吊饰。 那是自己十四岁生日那年,童嗣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不贵,两块五,但却是只有十岁的童嗣给家里洗碗打扫卫生一角一角攒出来的,那只丑丑的小熊跟着自己从中学到高中到大学到工作,默默陪伴了自己十几年。 自己的学生曾经嘲笑自己明明这么有钱还挂这种不知道从哪个土堆里扒出来的古董吊饰,自己也只是笑,不说话。 自己四岁的时候家里多了一个丑丑的小婴儿,爸妈说那是自己的弟弟,开始童琦很嫌弃他,觉得他又丑还只会哭,再长大一点这小不点就开始和自己争宠了,两人经常因为一块糖果一块蛋糕而大打出手,她曾大哭着对父母说不喜欢这个弟弟,要父母把他扔掉。 那时候,妈妈只是笑着告诉她: “他出现在你的生命中,这就是你的宿命。” 是啊,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宿命,那只丑熊也一样,是自己的宿命,所以,不可能将它扔在这脏兮兮的营地中。 童琦挣脱开童嗣的手,转身往营区跑,童嗣实在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一起往营区跑。 每个人心里都有黑暗面,只是有的人将黑暗面收敛起来,有的人却毫不在意的将其暴露出来,就像童嗣,明知道将童琦这个疑似感染者带出营区会有什么后果,很可能会将感染扩散至全市乃至全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患,但现下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顾暇其他人。 他承认他很自私,心中无大义,但是只要将童琦带出去,带到父母那里,请父母联系最好的医生,或许,或许他还可以和童琦继续顺着这条漫漫人生路走下去。 营区门口站了两个警员,看到童琦,瞬时警惕起来,拦住她:“刚才去哪了。” 童琦愣了下,有点不知所措。 童琦马上凑过来,笑嘻嘻的佯装熟识地拍拍其中一名警员的肩膀:“哎呀小赵,好久不见,最近还行吧?这位是我姐姐童琦,她这几天……你也知道,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所以出去时间长了点,你看我们这不是回来了么。” 那警员拿开童嗣的手,用警棍指指营区:“就等你们熄灯呢,赶紧回去。” 声音冷漠无情。 “别这么凶嘛,我姐胆子小,你别吓唬她。”说着,童嗣牵起童琦的手拉着她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童琦伸手解着包包上的小熊吊饰,然后揣进口袋里,又翻出手机,调至静音。 她冲童嗣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已经准备好。 童嗣看了眼营区门口那两个还在打量他们的警员,小声对童琦道:“我都说了不要回来了,这下我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再等等吧,他们凌晨三点钟会换班,那个时候戒备没这么森严,到时候再想办法走。” 童琦怯怯地看了眼门口的警员,失落地点点头,扯过毯子盖好,闭上眼睛开始养精蓄锐。 今天童琦穿了一件领口开挺大的T恤衫,她挠挠肩膀,衣领滑落,露出半个肩头。 旁边眼镜的寒光一闪,那个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报纸,忽然起身。 童嗣拉起童琦的衣领,抬头看着那个中年男人。 “等我一下,乖乖的别乱跑。”童嗣小声说了句,接着紧跟着那个中年男人一道往外走。 那中年男人走了几步,就觉得后面似乎有人在跟着他,一扭头,就见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死死盯着自己,犹如豺狼盯上了猎物。 “跟着我做什么。”中年男人开口询问道。 “去厕所。” “我和你一起。”童嗣深吸一口气,紧随而上。 “谢谢,我没有那种癖好。”那男人扔下这么一句话掀开帘子走出了营区。 童嗣还是固执地跟着他,门口两个警员看着二人,拦住他们:“你们干嘛去。” “卫生间。”中年男人冷声道。 “你呢。”他们转向童嗣。 “卫生间。” “你去几趟了,尿频啊?”那警员眉头紧蹙。 “对。”童嗣耻辱地承认了。 “快点回来。”那警员摆摆手。 中年男人伸手同其中一名警员握了握手,然后敬了个礼:“警察同志,辛苦了。” 那警员将手放在背后,摩挲着掌心的那张小纸条,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少套近乎。”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写完了,我要去看法医秦明的电影了,不知道拍的怎么样,老严也不错,不过还是喜欢张若昀的第一部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星下树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2章 终章(8) 童嗣一路跟着那中年男人来到卫生间, 他就站在那破索索的简陋临时卫生间门口, 看着手表, 计算时间, 中年男人一出来, 他立马又跟了上去。 “跟着我没用的。”那男人忽然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童嗣。 童嗣看着他的眼睛, 心中莫名生怵。 “凌驾于正义之上的悲悯之心, 其实本就是错误, 而我, 不容许我的人生中出现任何死角。”那男人推了推金丝框眼镜,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恐惧在童嗣内心蔓延开来, 他慢慢往后退,接着扭头往营区跑。 沿着湖边,穿过长长的沙地,刚跑到营区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喊叫骂声。 甚至于,有几个穿防护服的警察被推了出来, 接着, 又从里面挤出来几个人,他们仿佛不甘心,又扑到了人群中费力往里挤。 “住手!都住手!”几个警员拿着高音喇叭喊着,也挤进了人群中。 因市民人数较多,营区分为几百个大帐篷, 每个帐篷内可容纳将近一千人,所以一旦发生暴动,那架势实在不容小觑。 “这里是C3区,市民发生斗殴暴动,请求总队……”其中一名警察刚掏出对讲机,话说一半呢就被后来居上的市民撞到一边,对讲机也应声落地,于踩踏中碎的稀巴烂。 正在隔壁营区执勤的祝玉寒听到动静忙跑出来查看,就见现场一片混乱,腿脚乱飞,他从腰间掏出折叠警棍,一甩,冲着那群人就跑了过去。 而在这混乱人群中,童嗣根本找不到他姐。 推搡中,只听一声尖叫,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也不知哪里来的怪力,从人群中猛地拉出来一个长发女孩,将她甩到地上,拿着手中的包包一下一下重击女孩。 女孩奄奄一息,身上的衣服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只剩一件胸衣,胸衣后面的金属扣也已经断开了几颗,她浑身是血,也不知血源如何,她躺在地上,凌乱的发丝缓缓垂下,露出了脏兮兮的一张小脸。 “你这个疯子!”那个将她甩出来的女人一边哭一边喊道,“你被感染了为什么还要来这边!你想害死我们对吗!” 声音高亢刺耳。 “打死她打死她!不要让她继续祸害别人!”有人开始起哄。 所有人,包括其他帐篷里的人,都瞬时跟着这第一个起哄的人大声叫嚣着要打死这个女孩。 童嗣终于挤了进来,看着地上躺着的女孩,心脏瞬间剧烈收缩,浑身血液倒流至大脑。 旁边一个中年大叔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掂了掂,藏在身后,缓缓走向那个已经气若游丝的女孩,接着高高举起石头—— “不要……”女孩绝望地看着他,泪水冲刷了脸上的斑驳血迹。 “求求你……不要……”发出的声音也只剩气音。 就在那大叔要将石头砸下去的一瞬间,太阳穴一阵突来的凉意迫使他猛地收了手。 他转过头,正对上黑漆漆的枪口。 拿着枪对着自己的,是个穿着防护服,表情异常冷漠的警察。 “放下。”祝玉寒用下巴指指地面,示意那男人把石头扔到一边。 那大叔看着祝玉寒的手就扣在扳机上,只要这人稍微施力,自己的手速终究快不过子弹。 大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脸上浮现尴尬的笑,接着他抖着双腿走到一边,乖巧的将石头放在一边,但即便如此,那枪筒还是一直随着自己的步伐移动。 “这个坏警察啊——和这些被感染的人狼狈为奸,他们才不管我们的死活啊——”一个大婶见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开始痛斥哭诉,粗糙的手指指着祝玉寒,“他要拉我们一起陪葬啊——” 祝玉寒紧咬牙关,视线转移到躺在地上的女孩。 她的嘴角呈现青紫,体表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有掐的,有踢的,还有不明钝器造成的外伤,一块块一点点,触目惊心。 童嗣缓缓跪在女孩旁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女孩身上,接着将她拦腰抱起,紧紧拥在怀中。 他伸手拂开女孩额间的发丝,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这一直都是个颇具争议经久不衰的话题。 但现在,在所有人面前,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然不再重要。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所有人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内心最丑陋最黑暗的一面展现了出来,赤.裸裸的,甚至是不受理智所控制的,他们是真的怕了,这些日子死了很多人,每天都有人被从这狭窄逼仄的帐篷中带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即使隔很远,也能闻到垃圾处理站在大火焚烧尸体后散发出的呛鼻烟味。 意外的,却像是腐烂的味道。 每个人的心,都被禁锢在这小小的帐篷之中,随着高温饱和发酵之下,一点点的,腐败,恶臭。 祝玉寒紧紧靠着童嗣,拿枪指着那些跃跃欲试的暴民,对童嗣小声道:“你先带你姐姐离开这里,我来善后。” “谢谢。”童嗣紧紧抱着他姐,一点点向后退去。 “凭什么他们能走!我们没被感染的却要像牲口一样被软禁在这里!”一个女学生大喊道。 其他人一听,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马上附议,声势浩大,颇有覆水难收之势。 “现在研究专队正在加紧研究抗感染源,等出结果后,如果确定诸位是非感染携带者,自然会让你们出去。” 祝玉寒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冷静,仿佛之前听说要进行区域隔离时差点崩溃的不是他。 “放你娘的狗屁!这么多天了,这么多人就拿这感染源没办法?我看你们根本就是想弃卒保车!” 那人说着,向着祝玉寒冲了过来,随手摸出口袋中的瑞士军刀,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将仅存的一点人性都弃之如履。 祝玉寒拿枪对着他的脚边,扣下扳机。 一声巨响,沙石乱飞。 那人也是被吓蒙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激光的红点却突然出现在祝玉寒的眼中,顺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他呆呆看过去,就见一排穿防暴制服的警察站在人群之后,手持冲锋枪,而枪口装的红点瞄准仪就正对自己。 这都不算什么,毕竟自己开枪唬人了。 重要的是,那一帮防暴警中,为首的人,是傅怀禹。 他看着自己,眼神冷冽,而他手里举着的枪就对着自己。 童嗣和他姐童琦也被拦了下来,队里走出来一个医生,站在二人面前,不说话,只一个眼神过去,其余几名警员马上围过来示意童嗣将感染者放下来。 “我姐姐不能再拖了,给我们一次机会吧。”童嗣咬了咬下唇,用乞求的语气道,“拜托了,她真的不能死。”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们除了要防止感染进一步扩散外,还要对每一位感染者进行活体研究,找出可能存在的个体特殊性感染源,现在事态严峻,还有几十万民众在等待我们的救援,所以,一个人的牺牲换来所有人的安稳,又有何不可呢。”那医生面带笑意,尽量用安慰的口吻劝诫道。 是了,对他来说,这些人都只不过是他的研究对象,他根本就不需要去考虑这些人的个体性,只要拯救了这几十万人,就算牺牲那么一两个,自己照样是为世人所敬仰的救世主。 童嗣的胸膛剧烈起伏,他伸出一只手穿过童琦的腋下,尽可能地将她钳制在自己怀中,良久,他却笑了: “如果我不依呢?” 那医生耸耸肩:“那就对不起,我们只能强制执行命令。” 说着,高压水枪架起,直冲童嗣二人,警员守在阀门前,双手圈住龙头,只等一声令下。 眼见着童琦呼吸渐趋微弱,几乎轻不可闻,童嗣知道没有时间再供自己耗下去了,于是他把童琦轻轻放下来,让她靠在自己身边,佯装妥协,另一只手却悄悄地摸向腰间的警枪。 没有任何人能决定童琦的生死,就连上苍都不可以。 但童嗣摸枪的动作还是被监控拍了下来,监控室的人马上拿起对讲机,对还尽职尽责守在水阀前的警员冷声道: “开闸。” 警员将水压调至最大,阀门一开,强大的冲击力甚至带动起周围气流的涌动,高压水流向着措手不及的童嗣以及童琦姐弟激流而去。 姐弟俩最终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水压,被喷倒在地,其他的民众见了也慌忙逃进帐篷里避难。 祝玉寒忽而间拔腿就跑,直冲那举着水枪的警员,从背后一把勒住他的脖子,那警员猝不及防被摆了一道,双手失了力,水枪掉在地上。 祝玉寒见势赶紧去捡水枪想关掉,就在他的手刚要触碰到水枪的一刹那,一只黑色的靴子踩了下来,将他的手重重踩在地上。 他惊愕抬头,就见傅怀禹一手持枪,表情是说不出的冷漠。 好似那正在接受“酷刑”的不是他朝夕相处的同事,而踩住的那个人,也不是为其哭过崩溃过甚至发誓拿命去保护的最心爱的人。 原来这就是人性,自己以前真的太低估他了。 第173章 终章(9) 祝玉寒稍微冷静下情绪, 深吸一口气, 卯足了劲儿要把傅怀禹掀翻在地, 结果他发现, 自己在警校那几年的训练成果都还给了老师, 在床上他就打不过傅怀禹,现在还是一样。 傅怀禹踩住自己的脚纹丝不动, 祝玉寒抽了几次都没把手抽出来。 他抬起头, 开始回瞪傅怀禹。 傅怀禹躲开他炙热的目光, 招呼了旁边一个警员过来, 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先把他带到临时办公室。” 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手之力的,祝玉寒被七八个警员一齐从地上拉起来,架着往办公室走。 他回头, 最后看了眼童嗣和童琦姐弟,就见童琦已经被抬上了担架,而同样被架起来的童嗣则一个劲儿挣扎着要去拉他姐姐的手。 一声哀叹,祝玉寒甚至失去了反抗的欲望,乖乖的被那几个警员架到了办公室里。 手很痛,心也很痛。 此时此刻的傅怀禹, 陌生到令他感到畏惧。 祝玉寒知道不能怪那个人, 因为他只不过也是在按照上级的指令办事,但当红点瞄准仪对准自己额头的那一瞬间,祝玉寒忽然就觉得心死了。 是啊,或许对于傅怀禹来说,更重要的是褒功升职, 进官加爵,他从来不怀疑傅怀禹对自己的感情,怀疑的只是自己与工作于傅怀禹心中相比较而出的分量。 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最重要的、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祝玉寒觉得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便是于这十几亿茫茫人海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缘分,是朝夕相处共患难共进步的同事,是每一个陪伴自己成长变得强大的人,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傅怀禹则不然,自己也确实不能通过感情上的道德绑架逼他于自己就范,因为自己也清楚,现在所做的一切,无论是为了童嗣童琦姐弟俩而用枪指着无辜群众,亦或是明知储荣被感染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要带他离开这里,对于几十万人甚至十几亿人来说,这都是不公平的。 傅怀禹做错了么? 平心而论,一点错也没有。 只是令人心寒罢了。 祝玉寒从未想过,自己身为一名人民警察,职责是保护人民,一切从人民出发,而今天,他却大逆不道地用枪指着人民,甚至开枪威胁人民,所以即使是单手被铐上手铐铐在椅子上扔在简陋的办公室里,也是他自作自受。 老李听说此事,带了一帮警员过来查看情况,一见到祝玉寒,老李便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戳着祝玉寒的脑门,厉声道: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你!之前就因为打记者闹得沸沸扬扬,怎么还是不长记性?说了年轻人不要感情用事,切忌冲动,你可倒好,打过记者还不算完,现在又要打谁,打人民群众?!你还想不想干了!” 祝玉寒闭上眼睛,伸出另一只手在胸前摸索两下,接着扯下工作证,又从口袋里掏出警员证一并扔在桌子上,冷声道: “确实不想干了,你只知道我开枪吓唬人民群众,那你可知道那些所谓纯良无害的人民群众又对其他无辜的人做了什么?如果要我拿命去保护这种人,不好意思我做不到,我没那么高尚。” 老李烦躁地叹了口气,揉揉生疼的太阳穴,接着缓缓开口道: “现在事态已经到这一步了,每天死那么多人,谁不怕,谁不是拖家带口的,你也理解一下他们,且说句难听的,童嗣他姐姐已经确定被感染了,现在并没有研制出任何有效药物能对这种感染进行治疗,病发至身亡不过短短一个月,说白了,她现在就是在等死,没有活路没有希望的!” “所以她作为一个无辜受感染者,只要那些人打死她平复了心中的怒火、稳定了民心,即使是将她献祭出去也无可厚非对么?” 老李渐渐红了眼眶,他忙别过头去,半晌,轻轻说了句: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她也是一条性命,她也有自己的丈夫、家庭,她的丈夫现在被隔离在区域外,但却一直在苦苦等候着,等她回家。”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沾湿了祝玉寒胸前的衣襟。 “到最后,我们会告诉那个一直抱着巨大希望,等待自己爱人回家的男人,你的太太不可能回来了,因为她在病发之前,就已经被别人折磨致死了——” 祝玉寒长长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老李:“这就是你想要的?” 老李背着手,透过简陋的窗户望着天际那轮明月,那轮纯洁的、即使只能散发出微弱的光也要为夜归人照亮回家路的明月,现在却好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雾,而明月,就躲在那层薄雾后哀哀哭泣。 这个世界上,也总有它无能为力的事情。 它照顾不到每一个人,拯救不了每一个在淤泥中垂死挣扎的人。 “我还是希望你能冷静一下,毕竟就现在的情况来讲,一步错步步错,而我们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留下这么一句话,老李背着手离开了临时办公室。 祝玉寒无力地垂下脑袋,眼泪还在不停掉。 因为他也是觉得童琦实在太无辜太可怜了,她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上天却给她安排了这样悲惨的宿命。 办公室的门响了下,伴随着难听的“嘎吱”声,一双锃光瓦亮的黑色高筒靴踏了进来,紧接着,熟悉的香味在闷热的空气中蔓延开来。 这个香味祝玉寒记得,是家里常用的洗衣液的香气。 他赶紧抬手擦了擦眼泪,赌气般的将脑袋扭过去,不去看那个从外面进来的人。 那双靴子定在自己面前,靴子的主人也不动,也不发出任何声音,好像是在等祝玉寒先开口。 良久,见祝玉寒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那双靴子的主人只得认命地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抓过祝玉寒那只被自己踩得通红的手。 祝玉寒抽回手,冷笑一声。 傅怀禹看着他,眉头紧蹙。 其实从进门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心就已经悬到了半空,他知道以祝玉寒的脾气给自己套上麻袋打一顿都有可能,但是祝玉寒没发火,意外的很冷静,冷静到让傅怀禹觉得这样的他很陌生。 傅怀禹摘下无线耳机关掉,放到一边桌子上。 “手还疼么?”他轻轻问道。 “呦,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您可真会做人,交际鬼才啊简直。”祝玉寒戏谑道。 看着祝玉寒红肿的右手,傅怀禹当真无力反驳,他从口袋里掏出药膏拧开盖子:“我帮你擦药。” “不必,可别脏了您那尊贵的手。”祝玉寒翻个白眼。 傅怀禹不想再听他继续夹枪带棒地挪逾自己,干脆伸手拉过他的手,强行拖过来,涂上药膏,替他不重不轻地揉捏着。 祝玉寒挣扎几下,可傅怀禹那手就像是蟹钳一样牢牢钳制住自己,索性他也不再挣乱动任他去了。 “你得知道,现在不是一个人在盯着你,而是所有人都在盯着你,你的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人民警察,而我们将群众隔离就已经引得他们强烈不满,如果你再来这么一出,我们就会彻底失去公信力,几十万人,不是我们区区几个警察就能控制得住的。” 傅怀禹摸着祝玉寒还在微微发抖的手,亲昵地贴在脸上,用那种像是在向主人讨食物的小狗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我和你亲,他们可不和你亲,所以我不出面也会有其他人出面,那样就不单单是伤只手这么简单。” 见祝玉寒还是不说话,也不理他,傅怀禹又凑近一点,讨好地问道:“所以,可不可以原谅我,我这也实在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 “那你就踩我的手么?你知道这样多伤人自尊么?我是手疼么?我是心……”祝玉寒顿了顿,不想再说下去。 不然又要不争气地掉眼泪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对不起。”傅怀禹二话不说赶紧道歉,抬起祝玉寒的手亲了亲,“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认错态度还行,但其行为已经可以列入家暴行列,祝玉寒忘了是谁说的了,家暴这种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所以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不然他不长记性。 见祝玉寒不说话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傅怀禹慌了,只恨不能跪舔,把自己的傲娇属性忘得一干二净。 “别生气了,大不了我让你踩回来。” 祝玉寒冷笑,指了指自己还被铐在椅子上的左手:“给朕打开。” 傅怀禹一听,马上掏钥匙,替他打开手铐。 解放了左手的祝玉寒马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揉揉酸痛的手腕,眼神游移,不自觉地往傅怀禹身上瞥。 傅怀禹刚要再说点什么试图挽回一下,却忽然见祝玉寒拔腿就跑。 “你去哪!”他赶紧追上去,生怕祝玉寒再给自己惹什么麻烦。 祝玉寒从口袋里抽出防毒面具戴上:“感染区。” “你疯了?快回来!” 祝玉寒扭头对他做了鬼脸,却惊恐地发现,傅怀禹这厮腿脚也太生猛了点,竟然就追上来了。 “童嗣的姐姐没有被送到感染区,刚才老李过去说给送到三甲医院治疗了,你不用担心她。” 祝玉寒马不停蹄的继续往前跑,尽量和傅怀禹拉开距离:“除了她,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我想去看看。” “谁,你表哥么?” “我表哥在东北呢,能是他么。”祝玉寒笑笑,“当然是去看望我们家荣荣啦。” 傅怀禹猛地停住脚步,顿在原地,犹如海中央一座孤立无援的小岛,那一瞬间,傅怀禹忽然有点看不懂祝玉寒了。 他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感染区在湖对岸,祝玉寒出了营区开车直奔感染区,路上碰到巡逻的警员盘查,祝玉寒只说要帮警局处理一点私事,那警员也没想那么多,乖乖放行。 车子一路飞奔,穿过长长的沙地,带动尘沙飞扬,直奔感染区。 不得不说,相比较于安全区,感染区就像是末日来临的现场,虽然没有尸横遍野那么夸张,但遍地躺的都是面目全非的感染者,身上挤满了疱疹或者皮肤溃烂,隔着防毒面具都能闻到浓烈的腐臭。 几个全副武装的医生在营区里跑来跑去,给感染者注射新研制的药物,接着记录其身体变化。 看到祝玉寒,立马有几个警员将他拦了下来:“做什么,不知道这里是感染区?你还硬往里闯。” 祝玉寒掏出警员证:“我是刑侦总局的,过来找个人。” 那警员接过警员证看了半天,确定是真的,却还是半信半疑地问道:“我们都巴不得离开这里,你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祝玉寒也只是笑,并无多言。 那警员掏出一副橡胶手套递给他:“戴上吧,进去注意安全。” 祝玉寒一边戴手套一边问道:“你们这儿前几天送来的一位,是我们刑侦总局的法医,姓储的那位,个子很高,白白的瘦瘦的那个,现在在哪个区。” 那警员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是哪个人,于是拿过登记本,一页一页翻着。 “储荣对么?”他指着其中一个名字。 祝玉寒点点头。 “他现在不在这儿。” 此话一出,祝玉寒就觉得像是被人一记闷棍打得头晕眼花,他连忙拉住那警员的衣服,焦急询问道:“他该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那警员赶紧从祝玉寒手中解救出自己的衣服,忙道:“没死没死,他不是之前研制了一种抗感染病毒的药物还申请了专利么,前天专利审批下来了,所以他就被科研院叫走了,貌似成了实验体。” “自己研制的药拿自己做实验?”祝玉寒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像个呆瓜。 “是了,如果有效,会大量投入生产,这些人就有救了。” 祝玉寒慢慢往后退,一边掏手机,拨通了储荣的手机号,还是响了很久都无人接听。 真的是疯了,就科学院给出的现有结果来看,如果那种感染型疱疹真的是由于药物成分刺激了外来昆虫而造成的昆虫变异,那么每种药都有可能进一步造成昆虫变异,最差的结果,甚至会加快寄生体的死亡。 祝玉寒火急火燎开上车又往市区赶。 凌晨三点的大街本就没什么人,再加上这个区域又被隔离起来,一派萧条到令人不忍再看。 甚至连一丝生气也感受不到。 祝玉寒跑到储荣家楼下,电梯已经停运,于是便一鼓作气跑上了十六层,最后几个台阶他真的是爬上去的,刚走到门口便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他抬手,敲了敲储荣家的门,无人回应。 果然是不可能回来的吧。 但祝玉寒确实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将最细的那根钥匙环掰直,在头前做了个勾,捅进储荣家门的锁眼,摸索半天,找到了那块锁勾,一个使劲,门锁“吧嗒”一声,开了。 祝玉寒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拉开大门猛地冲了进去。 漆黑一片的房间,只有夏风吹起的白色窗帘微拂在窗边。 是了,有个点一直在自己脑海中晃荡,说起来,还是守卫警员的那句“储荣研制的抗感染药物”让他想起来的。 在去年自己的生日那天,储荣来自己家看望自己,当时是不小心遗漏了一份文件,自己打开看了看,没怎么看懂,后来还从网上查了那串字母数字,无果,后来自己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但现在,有一点令人生疑。 仔细回想,当时他看的那份文件在实验结果一栏中,大概写了一句,由疱疹、昆虫、脑炎、失败等几个字眼组成。 但具体怎么说的,自己也实在是记不清了。 如果那种药物就是储荣研制的新型抗感染药物,那么实验结果中出现的与这场感染完全一致的疱疹和昆虫又怎么说。 是储荣早就发现了有这种病毒的存在还是说…… 祝玉寒不敢细想,毕竟现在已经闹得民不聊生,引发了强烈的社会恐慌,一旦追究起责任,会产生很长一条“引咎辞职”链,以及制药公司的负责人,罚款是轻的,说不定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了。 他走进储荣的房间,打开他的抽屉,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什么线索。 但反过来想想,自己是要找有关于什么事情的线索呢? 不知道,总之找就对了。 储荣书桌右手边的抽屉是上锁的,祝玉寒知道这样随意翻别人的房间极不礼貌,但现下他已无暇顾虑太多,他有迫切需要证明的事,这才是关键。 于是他又用了老办法,捅开了抽屉的锁,一拉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倒扣的相框。 这只相框他有印象,上次储荣生肺炎自己来看望他的时候,自己当时想拿来看,但是被储荣抢过来收进了抽屉中。 是什么让他如此紧张呢。 祝玉寒拿起那只相框,翻过来。 相框中的照片不禁令他倒吸一口冷气。 是张单人照没错,但是脸已经被圆珠笔划烂了,只是透过下半身,以及照片中穿着警服那人身上的工号牌,祝玉寒确定了,这个人就是自己。 他双手颤抖着摸过照片,没想到,储荣竟然这么憎恨自己,连自己的脸都不想看到,圆珠笔划过照片甚至扎透了照片,可见用劲之大。 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不是关系很好曾经共渡生死的朋友么? 祝玉寒放下相框,双手撑着桌子,觉得脑袋里就像被人塞了一团乱麻,无论如何也整理不清,只能不停地询问到底为什么。 余光一瞥,恰好瞥到抽屉里两本黑皮本。 他咽了口唾沫,缓缓抽出其中一本本子。 里面是储荣写的日记,从前年开始,每一天都有认真记录心情,但这本日记到今年四月份就没有再写下去了。 四月份,恰好是师大发生连环杀人案的时候。 祝玉寒又抽出另一本本子,掀开,赫然发现,还是日记。 但这本日记记录的时间开始是断断续续的,与另一本日记的时间偶尔有重合,但是到了四月份以后,日记就开始保持每天记录。 祝玉寒对比了两本日记的笔迹,确定都是储荣写的,但比较奇怪的是,这两本日记的叙事手法以及心情表达却是截然相反的,而且在最一开始发现的那本日记中,几乎每一篇日记的结尾都会以同一句话收尾: “不要忘记我。” 不要忘记我? 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呢? 祝玉寒又看向第二本日记,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其中写了这么一句话: “有些人将黑暗收敛,有些人将黑暗暴露,而有些人,本身就是黑暗。”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灼痛了双眼。 祝玉寒坐在床上,将两本日记同时翻开,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去,会发现,有时候在日记一中储荣提出的问题,在日记二中便会得到回答。 这么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在用日记交流。 如果说两本日记都是储荣自己写的,试问正常人会做这种事么? 答案显而易见。 不会。 那么换句话说就是——储荣,不正常。 第174章 终章(10) 祝玉寒的手汗津津的, 他不停往衣服上擦去, 生怕弄脏这两本日记。 之前自己曾经猜测过储荣是不是人格分裂, 当时自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现在, 似乎能从这两本奇怪的日记中得到少许验证。 因为储荣和自己相处了这么久,有一定的感情积累, 所以不是没有怀疑过, 而是不想去怀疑他, 一直在骗自己罢了。 祝玉寒将手电调至最亮, 一页一页翻着日记二里面的内容。 因为相较于日记二,日记一的内容似乎更符合储荣平时的情绪态度,而日记二, 通篇充斥着一个字: “恨。” 恨什么呢,恨那些在网络自以为正义的网民,恨那些不明事情真相便大放厥词的蠢货,也恨那个当年不顾情谊检举了自己父母的警察。 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仇恨,忘记仇恨就是主动认输, 他做不到在自己父母被冤枉作伪证而产生的蝴蝶效应最终导致双亲不幸离世之后还能坦然接受, 大度谅解,这不是高尚,这是愚蠢。 除此之外,他还恨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祝玉寒。 该怎么形容他呢,又冲动又蠢, 时常闹一些乌龙,有时候说话嗓门很大,惹的人很烦躁,即便如此,在看到他跌落悬崖的那一刻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冲了过去,甚至无暇考虑自己的处境,想的是一定要救他。 因为自己很清楚,只要身体内还存有那个人的情思,自己就做不到冷眼旁观眼睁睁看他去死。 这是一颗又无聊又可笑的心,因为那点庸俗的感情三番五次阻挠自己的计划,那个人,懦弱又无能,常常会被无聊的感情牵绊住,一想到和这种人共用一副驱壳就觉得生生作呕。 但庆幸的是,那个人,或许快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从此以后,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储荣。 “你内心的邪恶、阴暗面滋生了我,你每天惆怅徘徊,费劲心思要除掉我,但很不幸,我即将要取代你。” 这是日记最后一页的最后一句话。 即使是炎炎夏日,祝玉寒还是觉得冷,那种从骨缝里蔓延出的冷意,迅速吞袭了全身。 而此时此刻,他的脑袋里只是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两个储荣,从一开始,就有两个储荣。” 一个温良如玉,一个满腹仇恨,那么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这样想来,之前储荣的种种异样似乎都得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他不是在装傻,而是有一个他确实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格分裂,核心表现便是在同一具躯体上出现了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他们都是意识的独立个体,有着不同的记忆、不同的经历、不同的思维,甚至会在某个场合下公开冲突,而攻击性较强、性格较为暴烈的那一个会产生强烈的主导意识,会去干涉其他较为弱势的人格,甚至想要取代他。 哪怕是主人格。 原来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储荣,其实有两个人,就像是性格迥异的双胞胎,这样戏耍众人还洋洋得意。 祝玉寒摸着那本日记,到现在还是在劝慰自己或许储荣这么做事出有因。 白色的纱质窗帘被夜风拂起,这么看去,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体内的怪物,是无法被消灭的。” 是了,当时在韩雯娜家听到的这句一只被自己以为是幻觉的话,确实是从储荣嘴里说出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以后该怎么去面对储荣。 日记本后面有一块奇怪的凸起,之前一直没注意到,祝玉寒忙翻到最后一页,当他看到那块奇异的凸起时,顿时如同浑身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一枚硬币,就贴在最后一页。 房间内很安静,安静到只听得见自己钝重的呼吸声以以及……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你都发现了啊。” 在祝玉寒的眼里,储荣一直都是那种又温柔又谦逊温良的男人,是自己这种糙汉子不能比的,他特别喜欢看储荣笑起来的模样,就像是静谧午后,清澈湖中落了一片树叶而激起的柔缓波纹,干净又优雅。 但此时此刻,那个人的笑容已然漫上一丝阴翳,是阴邪的,甚至是带着一丝残忍的意味。 祝玉寒慌忙起身,下意识就往角落靠去。 面前的储荣穿着科研院的制服,按时间计算本该处于感染中期、身体表面出现大量疱疹的他却同以前无异,原本那些蔓延至脖颈耳后的红点,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光着脚,慢慢向这边走来。 “你,你是谁。”祝玉寒倒吸一口冷气。 储荣愣了下,接着缓缓摊手:“正如你所见,我是储荣。” “你是储荣的分裂人格?”祝玉寒绷紧神经,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向裤腰带上的警枪摸去。 储荣纤长的手指抵住下巴,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个问题,接着轻轻道:“我就是储荣,何来分裂人格一说。” “别来搞笑了,你这个抢占了别人意识和身体的小人,还敢说你就是储荣,简直恬不知耻,脸皮比我奶奶纳的鞋垫都厚。”说着,祝玉寒还故作不屑地啐了口唾沫。 储荣一挑眉,双手揣进白大褂的口袋中,耸耸肩:“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建立宋朝,而我同样,铲除了那个懦弱又无能的人,创造了一个新的储荣,何来抢占之说,我也只不过是顺应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罢了。” “狗屁生存法则,想当储荣,你也配?你给他提鞋都不配。”说着,祝玉寒将黏在日记最后一页的硬币撕下来,“告诉我,蔡志杰的死,以及隆福花园四名女性的死是否和你有关。” “和你有关系么?”储荣冷笑。 祝玉寒攥紧拳头,后槽牙都快被他咬碎:“是,他们的事和我无关,那么,傅怀禹母亲的死,是你做的吧。” 储荣倒是一脸坦然:“你说是那就是吧。”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你不光毁了自己,还毁了荣荣,他一直很努力,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因为你,猪狗不如的东西,把他一生都毁了!” 储荣轻蔑一笑:“是啊,国家多年的培优计划就是培养了这么一个废物,我毁了他?这种废物一天不死我一天就不会出头,论能力,我比他不知强了多少倍,更何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这么做,有错么?” “你他妈少说废话。”祝玉寒掏出枪,指着储荣的眉心,“我再最后问你一遍,蔡志杰和隆福花园的四名女性,是不是你杀的,还有,那种抗感染药物,是不是你带队研制的,这次闹得死伤无数的大规模感染……是不是你做的。” 窗台上放了一盆和人差不多高的栀子花,在储荣的精心照料下开得绚烂,在静谧的黑夜中散发出浓郁的幽香。 储荣望着那盆栀子花,忽然笑了: “或许是巧合使然,但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天意。” 这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使得祝玉寒拿枪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提醒自己不能慌不能乱,他现在面对的可不是荣荣,而是一个因为邪念而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我和那个人都很喜欢一首歌,晴天,你有听过么?”储荣忽然转移了话题,打了祝玉寒一个措手不及。 “你怎么又开始转移话题,你有毛病么?” 储荣也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但是我喜欢晴天的原因和他喜欢的原因不一样,他曾经说过,因为晴天可以更清楚的看到你,这句话我听了只想吐。” 说着,储荣渐渐逼近:“而我,因为没见过晴天,所以才会渴望,你知道有个律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吗,他说只有在黑暗中才不会看到影子,但只要有了影子,我就是一个完整的人,也是一个完整的人格,所以,我想看见自己的影子。” “别怪我说话直,我觉得就你这种人只配活在阴暗中。”祝玉寒不屑地冷笑一声。 “有句话,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也不知道结局到底是什么。” 储荣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他死死盯着祝玉寒:“好了,无聊的谈话到此结束。” 紧接着,祝玉寒就见这个储荣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针管,冲着自己猛扑而来。 即使自己的手早就扣在扳机上,但只要看到储荣的脸就没有了按下去的勇气。 储荣一个使劲儿便将祝玉寒按倒在地,顺手夺过他的枪,双方纠缠中,警枪不慎走火,子弹穿过吊灯,打穿了牵引线,整只吊灯瞬时落在地上摔了个七零八碎,玻璃碎片霎时乱飞,崩在两人身上。 祝玉寒忙伸手去挡那些横飞而来的碎片,而这一个放松警惕的动作恰好被储荣钻了空子。 一针麻.药扎在他的颈动脉上,疼痛袭来,祝玉寒下意识将储荣推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捡起警枪,将储荣一只手反剪在背后,抬腿狠狠压在他的腰部,手中警枪直指储荣的后脑勺。 “你给我注射的什么。”祝玉寒咬紧牙关,恶声恶气道。 储荣笑笑:“别担心,麻.醉剂而已。” “妈的。”祝玉寒低咒一声,“你到底想怎么样。” 或许是麻.药剂量过大,才几分钟,祝玉寒已经开始产生微弱的眩晕感,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而这个时候,他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枪都拿不稳,手抖似筛糠,眼前开始发黑,所以储荣几乎是轻而易举便将他掀翻在地。 他从祝玉寒手中抽出警枪,拿在手中掂了掂,轻笑一声,凑到祝玉寒耳边低声问道: “你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会用枪么,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祝玉寒闭上眼睛,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 “记得。” 那时候还在处理罗紫衣的案子,当时储荣找自己吃饭,忘记是由什么事引出了这个话题,自己戏谑问他会用枪么,储荣当时的回答是: “会,或许不比你用得差。” 原来从那时起,储荣就已经不再是储荣,并且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 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储荣的主人格一直对自己怀有特殊的感情,而正是这种感情长期占据了这具身体,使得储荣的次人格无法对自己动手,自己无意间探到了储荣的秘密,等哪天自己想明白了就是储荣的死期,所以,储荣的次人格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因为他是一个怪物,是没有感情可言的。 祝玉寒觉得脑袋越来越晕,身体一阵下坠,直坠入地底。 怪异的猴子叫赫然响起,不光祝玉寒,就连储荣都跟着吓了一跳。 储荣冷静下来,按住祝玉寒,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显示屏上的“霍桑”两个字。 他看着祝玉寒,接着撕开自己身上白大褂的衣摆,撕成一条,绑住祝玉寒的嘴,就在猴子叫声愈来愈响,甚至弥漫上一丝怨念之际,他终于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一接通,那边便是霍桑焦急的询问声:“我听傅怀禹说你去感染区找储法医了?” 储荣望着手机屏幕,低低“嗯”了声。 霍桑那边沉默了半晌,接着轻声道:“那你注意安全,尽量不要触碰到感染者。”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这一通电话打得实在奇怪,刚接起来时霍桑那焦灼的语气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同自己讲,但最后只说了句要自己注意安全便挂断了电话,这不像他,也不像是正常的交流过程。 但祝玉寒这会儿已经开始意识模糊,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的什么也想不出来。 储荣站在他旁边,冷眼俯视着他,接着从地上捡起了那枚还黏着胶带的一元硬币,冷傲的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屋子里: “你知道硬币代表了什么吗?” 祝玉寒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他勉强挣扎两下,气若游丝地说道:“硬币代表了什么于我来说毫无意义,有意义的是,怎么将你逮捕归案。” “对,你说得没错,用硬币决定一件事确实毫无意义,因为当你在投掷硬币的那一瞬间,答案就已经了然于心了,所以硬币是字是花,根本不重要。” 那枚硬币落在祝玉寒脸前,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了眼那枚硬币,接着慢慢闭上了眼睛,彻底失去了意识。 硬币朝上的那一面,是花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下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终章(11) 浓雾遮天蔽月, 大地一片虚无, 宽广的街道空无一人, 从这个区域被隔离那天起, 大面积断电停水, 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就像是一座孤零零的死城。 胡厅长站在办公室的窗前, 抬头夜观星象, 反正也观不出一二, 索性摩挲着手指, 接着长叹一口气。 下午,刑侦总局刑侦科的傅科长来过一趟,给了自己一份文件, 自己草草翻了翻,果然同自己先前的猜测一样。 临走前,傅家森还问了自己一句: “是不是当初我本不该站出来说那句话。” 关于此事,胡厅长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从人民诉求的角度来说,何错之有, 可也真是因为这一句话, 之后产生的长长的因果链最终导致了今天这种局面。 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到那些被隔离人民绝望的哭喊声,他们苦苦哀求自己,希望能再见一眼亲人,可身为父母官的他, 连这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他们。 还有那个自己曾经最看好的,寄予莫大期望的人,他从未想过,只因当初迫于群众压力与内心谴责的无奈之举而无意间伤害了他,却造成了今日这种局面。 太讽刺了不是么。 办公室的门响了两声,老胡堪堪回神,喊了声“进”。 大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位穿着防暴服的高大青年,他抬手敬了个礼,礼貌地喊了声“胡厅长”。 青年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傲气与凌然之气,使得老胡内心震颤了下。 傅怀禹,一个从警仅仅十年便一路飞升百年难遇的人才,即使自己位高权重,可在看到这个男人时还是会觉得有种压迫感,或许是他天生良好的生活环境以及家庭教育造就了他这种气质,不卑不亢,单是看着他,就觉得很有安全感。 “来了?”老胡伸手比了个“请”的动作。 傅怀禹将手中的文件夹递过去,轻声道:“这是有关于LNX5813抗感染性药物的实验报告,的确,和您猜想的差不多,这种药本来就是抑制新型疱状外性肿瘤的药物,本来打算作为处方药发行,但是由于中间药物实验产生偏差,结果适得其反,内加入了外来昆虫带有病毒的腺体素,所以,这种药物变成了会强烈刺激外来昆虫变异繁殖的毒.药。” 老胡接过那份文件,翻开,点点头。 “这几个月的卧底行动辛苦你了。” 傅怀禹笑笑:“是我应该做的。” “童嗣那边情况怎么样。”老胡话锋一转。 “童嗣的姐姐也不幸被感染,他现在情绪不太好,虽然这案子他也一直在跟,但我建议还是让他休息两天,调整下心情。” “也好。”老胡背着手,点点头,“霍桑那边现在进展如何。” “他现在针对我母亲……宋云荷女士的离奇死亡收集了足够的证据。” 傅怀禹晦涩开口。 “宋云荷女士于去年死于心脏骤停,致其死亡的真正原因并非脑溢血,而是由于药物刺激造成的心跳频率过快,并且在宋云荷女士的体内发现了少量残留的沙丁胺醇,这是一种治疗哮喘、支气管扩张的常用药,它也会刺激肾上腺素分泌,但同时,超过一定剂量便会刺激心脏,就目前情况来看,宋云荷女士在打点滴的时候被人在药瓶里注射了过量沙丁胺醇,检查过药瓶,里面也残存了沙丁胺醇的成分。” 看着傅怀禹几度哽咽,老胡拍拍傅怀禹的肩膀以示安慰:“抱歉,之前我也是太忙,没能亲手监督你母亲的案子,不过我相信,真相很快便会大白,黑暗终将无处遁形,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抓到害死你母亲的凶手,抓到将这个区搅的民不聊生的凶手,以抚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但至于凶手是谁,两人早就了然于心。 从出现第二枚硬币开始,从傅怀禹的母亲离奇死亡之时,抽丝剥茧,凶手的样貌就开始渐渐浮出水面。 从第一只长满疱疹的狗出现之时,老胡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种种异样。 细细想来,似乎每一次案发第一个发现死者体内硬币的人,都是储荣,而且都是在储荣单独为尸体解剖的时候,而在傅怀禹母亲的咽喉内,也同样发现了一枚一元硬币。 硬币发行时间为2006年,刚好是储荣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的那一年。 储荣,作为一个法医,最方便接触死者,每次尸体解剖之后,储荣都会告诉大家在尸体体内发现一枚一元硬币,但是后期即使查明了凶手,凶手也都一口咬定硬币不是他们放的。 只有一枚硬币不是储荣发现的。 那就是宋云荷咽喉内的那枚硬币,那枚硬币是省警厅的法医在解剖尸体时发现的。 特别是霍桑在与小刘就此案件交流后,从小刘那得到了一个结论: “木于林中而无形。” 在这多起案件中,的确是,隆福花园四名女性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蔡志杰死于性窒息,因为经手处理尸体的是储荣,他是警局的法医,所以大家对他的结论都是深信不疑,所以当硬币出现时,大家第一个怀疑的都是作案的凶手,而绝不可能想到是储荣。 其实自始至终,这些被放了硬币的人和他无一星半点关系,他要杀的只有一个人。 宋云荷。 或许也有可能是傅家森,但他一直找不到机会,所以只好从宋云荷身上下手。 一样的,对于傅家森来说,与自己同舟共济的太太不幸身亡比自己死还要难受。 而储荣不过是想让他也体会与自己相同的痛楚。 根据录像显示,当日上午在傅家森离开病房后储荣确实提着果篮去探望了宋云荷,待了不过十几分钟便动身离开了,储荣离开后宋云荷起身去卫生间,这时候储荣又急匆匆的进去了,并与从卫生间回来的宋云荷撞了个正着,当时储荣同宋云荷扬了扬手中的钥匙,好像是告诉她自己忘记拿钥匙所以又冒昧进了病房。 之后,储荣离开后,护士过来换药,据那名护士形容,药都是提前兑好放在一边的,当时她在换药瓶的时候明显感觉塞口有些湿漉漉,但是没太放在心上,以为是溅可水上去,而且这是医院,她也根本不会想到会有人在药里动手脚。 事后,宋云荷心脏骤停而亡,她一合计,就觉得问题是出在药上,但因为这医院是自己塞钱托关系好不容易才进来的,出了这种事自己肯定要上前线背锅,因为自己的疏忽葬送一条人命,她不敢,她没那个胆子,所以一直对院方以及病人家属有所隐瞒,还同主治医生撒了谎,企图瞒天过海。 但终于还是被警厅法医科的法医查出了端倪。 而宋云荷就是那一根木头,其他人便是树林。 了解过之前储荣父母因作伪证被判刑一事的人都会将宋云荷的死归结于储荣身上,但只要出现几个能掩人耳目的人,他就能轻而易举将自己择出去。 不得不说,储荣这一手玩得确实厉害。 但见多识广的老李从第二枚硬币出现之时便察觉到不对劲,继而派遣童嗣和傅怀禹二人深入储荣的制药公司调查他现在着手研制的药物,为了不引起储荣的怀疑,还把霍桑调来重案组顶替傅怀禹的位置企图掩他耳目。 这场智商与手段的博弈,其实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暗中展开了。 即便如此,老胡还是会觉得惋惜。 即使是储荣的父母做了伪证,可这件事和储荣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他是最无辜的,自己也曾经想过要补偿储荣,怎奈这孩子心高气傲,宁愿去发传单赚那块儿八毛的也不接受警局以接济为借口的施舍。 可以说,老胡是看着储荣长大的。 但,或许从那个时候,恨意与复仇便开始于他心底滋生。 后来老胡想办法开了后门把储荣弄到了刑侦总局来,想好好补偿他,而且储荣的表现也确实没让他失望,这个孩子聪明、谦逊、好学,老胡恨不得毫不吝啬的把所有的赞美词都甩到他身上。 但老胡却忘了,沉睡的狮子并不代表它就收起了尖牙利刃,它只是还未苏醒罢了。 —————————— 傅怀禹抬手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凌晨五点多了,天快要亮了。 他掏出手机,给祝玉寒打过去电话,但是电话那头却始终提示手机已关机。 他烦躁地脱下厚重的防暴服,站在空调底下,双手叉腰发起呆。 祝玉寒就是这种性格,或许提早便料想到自己会对他进行电话轰炸,所以先自己一步关了机谨防骚扰。 但说实话,他此刻的心情却久久难以平复,心脏莫名其妙跳得紊乱,他觉得不对劲,甚至产生了幻觉,看到祝玉寒在向他求救,他忙伸手去抓,但最后只抓到了空气。 傅怀禹摇摇头使自己清醒过来,而面前只有胡厅长的紫砂茶壶。 他望着那只茶壶,摸摸自己的心口,那种紧张的窒息感始终萦绕在周围。 紧接着,他接到了霍桑打来的电话,霍桑用非常简洁的语言过于平静地告诉他: “刚才我给祝队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储荣。” 心脏猛地一滞,心口处开始产生密密麻麻犹如千万根小针齐齐扎下的疼痛感。 “储荣离开了科研院,并且带走了抗感染药物的成分药单。” —————————— 闷热的风刮过耳际,鬓角的碎发被夏风吹起拂于两颊,搔得痒痒的。 近乎饱和的热浪中,阴湿的香气似有似无,就像是精心打扮一番,接着要去参加葬礼的那种味道。 祝玉寒的双眼被蒙住,双手反绑在椅子上,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唯一能探明的就是,自己被储荣扎了一针麻药,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身边似乎有细微的响动,但仔细听听,又像是幻听。 “储,储荣?”祝玉寒试探地喊了声。 “嘘——” 一声噤声的提醒,祝玉寒便自觉地闭了嘴。 “不要说话,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一边的人的确是储荣,此时他的语气就像是即将得到生日礼物的小朋友那般愉悦欢活,掩饰不住的兴奋顺着每一个字音漏了出来。 祝玉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循着声音探过去。 中心广场的时钟敲了五下,虽然隔很远,但还是吵得脑袋嗡嗡作响。 就在那一瞬间,蒙住眼睛的布条被人扯了下来。 金色的火球燃烧着刺眼的光晕于山后探出半截,整个天际都被染成橘红色,霞光穿透厚密的云层,投射.出斑驳的光柱,映照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上。 原来这就是太阳升起时这座城市的模样。 但回过神来,祝玉寒发现自己正处于中心广场后最高那幢写字楼的天台,这幢楼有84层,高约347米,在这里,俯瞰整座城市,能将这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尽收眼底。 但自己现在被双手反绑在椅子上,而椅子就放置在天台的边缘,只要谁来稍微动动手指,自己立马就能变成一滩肉泥。 祝玉寒机械地抬头望向储荣,见他也在回望自己,他脸色苍白,眼眶发红,朝霞柔谧的光打在他身上,地上,他的影子被斜斜拉长—— 泪滴顺着脸颊划过,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拜托,想哭的人是我好不好,你怎么先矫情上了。”祝玉寒觉得特无语,自己都被绑在这地方了,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摔个粉身碎骨,还在这儿咬牙坚挺着呢,这家伙反倒先哭了。 储荣慢慢走过来,俯身看着祝玉寒,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冰凉的嘴唇贴了上来,把这个暴躁直男接下来想骂的言辞全部堵回了肚子里。 浅尝辄止的吻,被咸湿的眼泪覆盖。 “真的很抱歉,其实我本不想让你看到这个样子的我,但我能力有限,控制不了他,也控制不了自己。” 祝玉寒呆呆的,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呆头鹅,他的内心尽管在暴烈咆哮,但身体却一动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就大头朝下摔下去。 “那么,故事的结局,可以以告白结束么?” 储荣的声音很轻,像是远隔天边,又像是近在咫尺。 “告,告白?”祝玉寒傻乎乎的又问了一遍。 储荣看着他,良久,转过了身子。 “回顾我走过的往生,就像是在狭长又黑暗的地底,摸索着,找寻着,试图找到正确的方向,找到那束光,为此,我做过很多努力,尝试过很多方法,但结局似乎早就被既定,仅凭我一人之力无法改变。” 储荣深吸一口气,笑笑,泪滴终于落了下来。 “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那束光吧,但却永远都不属于我,当我知道自己身体内有第二个人格的存在之时,我满心欢喜,以为能将自己的邪念与阴暗面全部推脱于第二人格,所以,抱着这种想法,我在傅怀禹母亲的点滴中注射了沙丁胺醇,造成她心脏骤停而亡,以为这样傅怀禹就会因为愧对家人而彻底放弃你,但是,我太天真了……” 祝玉寒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储荣。 “你是……荣荣?” 海浪拍打着海岸,如同到了涨潮的时间,层层叠叠铺天盖地而来。 储荣笑着,泪水却早已沾湿了衣襟: “对,我是储荣,是那个杀死傅怀禹的母亲,研制感染病毒,在区域内进行试验,造成大规模感染,死伤无数,破坏了一个又一个家庭,还妄图将所有责任推卸给第二人格的储荣。”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放结局,之后会放出几个小番外。 最近在看《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些年》,刺激,完了还要舔一下润玉的盛世美颜,搞得我无心写文哈哈哈= =润玉怎么这么好看啊!(发出了土拨鼠的嚎叫)黑化那里心疼呀,好想给他一个涌抱~ 还有就是,作为周杰伦的超级迷妹,我和储荣一样也最喜欢他的那首《晴天》,泥萌去听听看啦~ 第176章 大结局 “储荣……”祝玉寒低声喃喃道, “收手吧, 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微风扬起尘埃, 那些细小的颗粒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在空中随着气流涌动, 穿过时间的长河, 涌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未来。 储荣的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孱弱的身子隐匿于霞光之中, 无神的双目怔怔地望着这座渐渐于朝阳中苏醒的城市, 但眼中却看不见任何对未来甚至是对生的希望, 就如同一个身患绝症的濒死之人。 “没可能了, 从第一个人死去开始,我就已经收不了手了。”储荣微微侧首,霞光在他的脸边晕染出金色的轮廓线。 还是那个储荣, 说话柔声细语,笑起来模样温暖又真诚的储荣。 六年过去了,那个曾经看到尸体就会吐半天的男孩如今已经变成了背负几百条人命的恶魔,茹毛饮血,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最可怕的是,时至今日, 已经无人再能拯救他。 也或许, 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 “我很胆小对吧,到这一刻,才敢表明对你的心意。”储荣微笑着,接着俯身虔诚地吻着祝玉寒曾经受伤的那条腿。 即使伤口早已愈合,可当储荣的嘴唇贴近的那一瞬间, 疼痛又开始莫名席卷全身。 储荣抬头,眼睑发红:“这就是我的告白。” 说完,储荣从口袋里掏出自祝玉寒那抢来的那把警枪,打开保险栓,手指颤抖着扣到扳机上,缓缓抵在祝玉寒的眉心。 祝玉寒瞬间呼吸一滞,浑身紧绷,他的嘴唇都在哆嗦。 “可以陪着我么?”储荣在笑,泪却不止。 “储荣!你疯了!”祝玉寒怒吼一声。 是啊,他是疯了,犯下滔天罪行的他,只有死路一条,并不是所有故事的结局都尽随人意。 其实如果有可能,他更希望这把枪下指着的是傅怀禹,这个人的父亲,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家,而这个人,又抢走了自己生命中唯一的那束光,不可能不恨的。 “乖乖的,不要喊,只一下,不会痛很久的。”储荣摸着祝玉寒的脸,眼神里满是怜爱。 手指轻轻按下,子弹在弹夹内一触即发。 祝玉寒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在自己曾经最信任的人手中,死在与自己搭档六年,共同笑过、迷茫过、经历过生死的同伴手中。 “储、储荣,你冷静一下,或许事情还有别的办法,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祝玉寒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怕不怕,怕,而且怕得要死,双腿都在打哆嗦的那种怕。 “我不是三岁的小孩,不用安慰我,我比你更清楚自己的结局,所以,在临死前,我们谁都不要说话,一起享受这仅剩的片刻安宁,可以么?” “不可以。” 冷傲的声音自周遭响起,紧接着,伴随着枪支巨大的子弹出膛音,储荣手中的警枪应声落地。 鲜血顺着掌心缓缓流下,染红了白色的衣袖。 开始祝玉寒还以为是自己中枪了,甚至已经摆好了死亡的姿态,想多少死的帅一点,结果枪声都响了半天了,却是一点痛感都没有。 祝玉寒悄摸摸睁眼,就见面前一只血呼啦的手,以及,因为剧烈疼痛致使额间冷汗频冒的储荣。 周围响起清脆的脚步声,祝玉寒连忙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旁的天井里如蚂蚁搬迁一样一个接一个的钻上来许多人,他们双手持枪,迅速将储荣以及自己围作一团。 “傅,傅怀禹?”祝玉寒望着来人,惊喜喊道,“还有霍狗?!” “霍桑。”霍桑同志忍不住纠正道。 傅怀禹瞥了祝玉寒一眼,眼神中满是嗔怪之意,仿佛在说:“都讲了让你不要来找这个什么储荣,你不听,现在出事了吧,我看你怎么解决。” 而祝玉寒直接无视掉他这眼神,又看向储荣。 傅怀禹一枪打穿了他的手心,因为疼痛而失了力,洞开的血口鲜血流个不停。 储荣抬头,看着傅怀禹,那种植入骨髓的恨意,甚至不于眼神中做丝毫遮掩。 “储法医,很不幸,你现在已经被包围了,我劝你还是老实点,把你做过的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不然任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霍桑的声音很冷,就像他这个人,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话语间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永远都是一副冷静又似乎早已看穿一切的模样,大概作为一名警察就该有他这种态度吧。 储荣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直起身子,仰头傲视着那一个个警察,最终,他把目光又转向傅怀禹。 “你不觉得自己很可耻么?”储荣戏谑地笑道。 傅怀禹微微皱眉,并没回应他。 “你和傅家森真不愧为父子,连这副伪善的嘴脸都一模一样,拿你们自以为的正义之道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衡量他人,殊不知,你们才是最肮脏的。” 储荣努力控制着情绪,脖颈处青筋暴起,脸色愈发难看,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傅家森当年举报我父母作伪证,迫于群众压力就可以随便拉个人做替罪羊了么?当时一起解剖尸体的法医有五六个,试问他们现在如何呢?家庭美满,父慈子孝。”储荣深吸一口气,“而我呢?” “发传单,送外卖,做传菜员,因为学的是法医,所以就连找份家教的工作都被人拒之门外,你在家和你的父亲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我又在做什么呢。” 祝玉寒抿紧嘴巴,皱眉望着储荣。 “我在为了生计,为了活下去,遭尽耻笑和白眼,这一切,都是拜你父亲你所赐。” 傅怀禹也不跟他多说废话,直接从防弹背心里抽出一只棕色封皮的文件袋扔过去: “这里面是你父母当年参与被害人尸体解剖的尸检报告,后来被害人的尸体被运送至警厅法医科重新进行尸检,而法医科给出的报告与你父母手写的尸检报告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结论。” 储荣怔了怔,接着缓缓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那只文件袋。 “也就是说,你父母确实是做了伪证,不存在替罪羊或者陷害一说,并且我这里还有当年你父母的录音口供,你应该没听过吧,但我只能说,很可惜,因为你父母作伪证的原因并不是为了那点蝇头小利。” 夹杂着闷热的夏风裹起储荣的头发,极黑乌亮的发丝与他惨白似纸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们作伪证,是为了你——” 风起云涌,吹散了清晨的薄雾,太阳终于完全跳出了后山,炙热而刺眼的光芒照耀着万丈大地。 清晨喧闹的菜市场,由老师引领着过马路的小朋友,相见时热络的“早安”,无一不透露出朝气与蓬勃。 隔离区的人民不约而同地走出帐篷,沐浴着阳光包围的暖意,他们知道,漫长而寒冷的黑夜,终将过去,每一天,都该期待着黎明的到来。 —————————— “小祝队长!”清脆似风铃的女声自办公室门口响起,伴随着淡淡的幽香。 祝玉寒从电脑前抬起头,就见一个娃娃脸的可爱女孩站在门口,手里还捧着一束淡紫色的满天星。 “童琦,好久不见。”祝玉寒忙迎过去,“是来找童嗣的么?” 童琦抿嘴笑笑,笑眼似一轮弯月,她将花束杵到祝玉寒怀中:“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说着,她走到门口,将门口那个高大的男人拉进来:“还有我老公,我们这次来是特意过来感谢你的。” 祝玉寒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哪里的话,都是我应该做的。” 童琦摇摇头:“不,你的舍身之义,救了我,也救了我弟弟,救了我们全家,如果不是因为你,或许我和我老公现在已经天人相隔了。” 她说着,眼眶渐渐湿润,声音漫上一丝哽咽,接着,童琦深深鞠了一躬:“万分感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童琦的丈夫赶紧安慰地拍拍妻子的肩膀,然后将手中的锦旗抖开,上面是八个烫金大字: “人民英雄,英勇无畏。” 祝玉寒望着那面锦旗,酸涩上涌,他不着痕迹地抹了把眼睛,恭敬接过锦旗,接着对着夫妻二人郑重敬了个礼。 送走了千感万谢的夫妻二人,一转身,就看到周晓冉正站在接警台望着花盆里那枝蝴蝶兰发呆。 “上班时间,又发呆。”祝玉寒嬉皮笑脸地敲敲桌子。 周晓冉赶紧回神,尴尬地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祝玉寒看了眼手表,轻声道:“正好快要下班了,一会儿一起吃午饭吧。” 周晓冉吸吸鼻子,仓皇点了点头。 祝玉寒望着这手忙脚乱的丫头,暗暗叹口气,转身离开。 周晓冉摘下工号牌,放在那盆蝴蝶兰的旁边,她望着那几朵白色的小花,当时随手栽下,没想到竟然养活了,开枝散叶,长势喜人。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几朵小花,笑得温柔: “有缘再见。” 漫长的青春岁月,无数次不设防备轻易闯入自己世界的笑颜,所有的梦想与期盼,从今天起,彻底画上了句号—— —————————— 抗感染药物一经实验便取得成功,国家大量研制发行此药物,药物见效堪称神速,不过短短几天,那些已进入感染中期的感染者惊喜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疱疹开始渐渐萎缩,最后化成一团肉皮掉下,虽然留下了块块难看的疤痕,但总归是保住了一条命。 是了,貌美如花也好,财富万千也好,终都抵不过生命的宝贵。 这场长达一个月之久的大规模感染,终于也告一段落,统计局给出的数字,此次感染传播被感染者高达1637人,死亡人数183人,而科研院给出的报告结果称,此次感染是由于嫌疑人在区域水源中投入大量外来种类昆虫的发育期幼虫,而常见的消炎药中所含有的青霉素会刺激昆虫幼体变异,与其中的腺体素结合形成新型疱疹病毒,此类病毒的特点是易感染、发病期短、死亡率高。 现下,造成此次感染的所有涉案人员均被逮捕,等待警方进一步审讯。 警局门口停了辆黑色的车子,车子的主人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一遍遍按着喇叭催促着。 祝玉寒一边扣着警服的扣子一边火急火燎地往外赶,随手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先是一通不满的抱怨: “催催催,催命啊你。” 傅怀禹瞥了他一眼,挂挡踩下油门。 “演讲稿准备好了么。”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放心,我来回练了十几遍,绝对不会错一个字。”祝玉寒说着,腿还不老实地架了起来。 “不要立flag就行。”傅怀禹无奈地笑笑。 果然,不负众望的,自信非凡的祝玉寒同志在表彰大会的演讲中,当着全国警察的面,一紧张,一哆嗦,舌头打了结,把“实事求是”念成了“四四求四”,于是,就连台底下的鼓掌声都带着一丝尴尬的气息。 事后,他说他不想活了,要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 冷静着冷静着,就冷静到了储荣家所在的小区门口。 祝玉寒敲敲门,很快,屋内响起了拖鞋踩在地毯上细微的响动。 大门打开,一张清秀的脸,带着温温笑意,问“你怎么来了”。 祝玉寒也随着扬起嘴角:“过来看看你。” 说着他伸出手,想要亲昵地拍拍那人的肩膀。 但最终只抓到了空气。 清醒过来,眼前还是漆黑的房间,阴湿的香气,如同顺着枯枝腐叶慢慢盘旋而上的曼陀罗。 而屋内的这盏灯,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在储荣饮弹自尽前,他说了一句话,他说今天阳光很好,是自己一直期待的晴天,这个世界对他总归不算薄情,在临死前,能够面向太阳,这也是他一生的夙愿,现在终于实现了。 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出断截明显的清光,玻璃茶几上一只清透的浴缸,里面两条凤尾鱼正舒展着自己柔软的腰肢于水中翩翩起舞。 昏暗的客厅内,只有电视的蓝光映照出毫无表情的一张脸。 电视里播放着储荣用监控拍下有关于自己的所有画面,一颦一簇,一言一行。 当年储荣父母受到加害者亲属的多重施压,甚至以储荣的性命为要挟,逼迫储荣的父母作伪证,万般无奈,储荣父母只好照做。 但无论如何,结局仿佛都如同既定了一般,兜兜转转,又转回了原点。 视频结束,只剩下沙沙雪花。 祝玉寒起身,抱起桌上的那只鱼缸,随手整理了下沙发,接着推门走了出去。 大门关上,隐匿了月光,那些倾泻了一地的温柔,顷刻间全部埋没于黑暗中。 —————————— 柔和的台灯灯光下,一对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手中笔尖划过的痕迹。 “2019年的开春,我进入了当地的刑侦总局,正式成为了法医科的一员。我还在读书的时候,教授曾经对我们说过,作为一名法医,要有着‘冷酷无情’的态度,因为这是一份严谨度要求极高的工作,死者身上一处毫不起眼的细节都有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所以,在工作中,你不能带入任何个人情绪,当你拿起解剖刀的那一刻,你只是一名法医,解剖台上不管躺的是谁,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此时此刻他都只是一具尸体,一具在等待你为他伸张正义,破除冤屈的尸体。” “而我在度过了漫长的培养实习期之后,第一次以主刀的身份拿起了那把解剖刀。” “我解剖的第一具尸体,是一名法医,他是我刚进警局时的带教老师——储荣。” 深处有什么,其实深处本什么也没有,只是你过往的经历,你对待世界的态度,决定了你会在深处会看到的风景,所以俯身望下去,你看到的是你自己。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暴风哭泣,终于完结了!!给自己撒花~ 文章从去年十二月份开始连载,经历了签约被拒,入V困难,V后无榜,点收比惨不忍睹等重重挫折,但还好我咬牙坚持下来了,在冷频里瑟瑟发抖的一个字一个字写着,今天终于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他是我在晋江的第一个儿子,看着儿子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点点慢慢成长最后长成了独当一面的男人(美男子),此时此刻老母亲的心情激动的难以言喻。 非常感谢那些一路陪伴的读者小天使,你们给了我勇气,在我最难的时候安慰我,你们实在是功不可没~谢谢你们,我爱你们,所以决定在最后一章的评论下抽取一名读者赠送MAC小辣椒口红(这个颜色是我最心水的,显白,而且显得人气色超好~),放心,绝对正品,我堂姐在韩国,我是托她买的~ 最后,完结啦,求个预收—— 戳专栏,点开预收栏中的《深处有什么2》,【法医攻】×【刑警受】,动动你们的纤纤玉指,点个收藏吧~ 《深处有什么2》预计7月1日开文,这几天还要痛苦的赶另一篇,我哭了—— 回顾文章,发现其中还有很多不足,错别字,用词错误,逻辑BUG在第二部 中我会努力改正,争取不再犯错~写出更美味的作品送给大家~ 谢谢你们,我爱你们,你们是最胖的~! 第177章 番外(1) 进入九月份, 秋老虎来得迅猛, 但不再似夏季那般潮湿闷热, 只有当头热烈的一只大太阳晒的人睁不开眼。 祝玉寒坐在副驾驶上, 脸都快戳到空调出风口。 傅怀禹腾出手拉了他一把:“不要直吹, 会感冒的。” “你真的好像老妈子,说话一套一套的。”祝玉寒翻了个白眼, 将座椅角度调大, 躺在上面, 望着后视镜上挂的小人挂饰开始发呆。 车子穿过林荫大道, 开了将近四十分钟后终于在一处白墙红顶建筑门口停了下来。 刚一下车,透过雕花的栅栏铁门,他俩就看见门口堆了一张张天真稚气的小脸。 站在小孩子中间那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笑着打开大门, 迎上去同两人握手:“傅先生,祝先生,一路辛苦了,先进来喝杯茶吧。” 俩人刚一进门,那帮小孩子就热络迎了上来,跟屁虫一样紧紧跟在二人身后不停喊着“叔叔好”。 傅怀禹停下, 摸了摸其中一个小男孩的头, 笑笑。 俩人随着女人来到了办公室,那些小孩子还不死心地围在门外拼命往里探着自己的小脑袋。 “傅先生,这是根据您的要求我们特别帮您挑选的几个孩子,您看一下。” 头顶的风扇“吱呀”作响,祝玉寒就坐在一边, 看着傅怀禹,最终像个老头子一样无奈的长长叹了口气。 傅怀禹说要来孤儿院领养一个小孩,开始祝玉寒是不同意的,但碍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加床上威胁,只好乖乖妥协。 其实这种事说白了还没人能逼得了他,嘴上说着不行,其实心里早就“哎算了算了就领养一个吧,反正,我也挺喜欢小孩子的”。 就在傅怀禹翻相册的时候,祝玉寒也绷不住跟着凑过去瞅了两眼。 可爱是都挺可爱的,只是怎么都是女孩? “没有男孩么?”祝玉寒呆呆问了句,在别人看来就像是老旧封建的重男轻女做派。 傅怀禹认真地翻看着照片,淡淡说了句:“我说过,我喜欢女孩。” 祝玉寒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起来,质问道:“你也没说一定要领养女孩我才答应你啊,我不是也说过我喜欢男孩么。” 一旁孤儿院的院长看着俩人拔剑弩张的架势倒是有点担心,看起来这二位都不是什么善茬,会不会把孩子领走后就……虐待折磨?! “二位先生,不如你们回去商量好了再过来?”院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用商量了,要么领养男孩,要么就不养。” 傅怀禹抬头,浅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祝玉寒,盯得祝玉寒一阵心虚。 末了,祝玉寒才不好意思地挠挠腮帮子: “我也不是说觉得男人才能挑大梁什么的,你也知道,就身体构造来讲女性总归处于弱势,力气也没有男性大,等双方建立感情后要是因为自己的看管不利导致女孩出点什么事,说实话,我受不了,而且,养女孩太费心了,现在这个社会对女性要求太高了,又要貌美如花又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最重要的是还得扛得了大桶水,与其将来带她出嫁哭得撕心裂肺还不如……养个儿子好好教育他,给社会减轻下道德负担。” 傅怀禹望着那本相簿,半晌,缓缓开口道: “我有个表姐,我从小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她很凶,每当我想给她编小辫子的时候她都会揍我,所以,养个女儿给她编小辫子穿漂亮的小裙子就成了我现在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 对面孤儿院院长夫人看向傅怀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变态。 “不如,二位还是再回去商量商量?” 两人在孤儿院里坐了老半天,最终因为收养男孩还是女孩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只好作罢,先行离开。 刚在外人面前扬了家丑,所以两人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虎着张脸,不发一言。 车上,二人也均是缄默不言,气氛尴尬到凝重。 但二人真正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则是“得益”于祝玉寒他妈打来的那通电话。 她说邻居张大妈家的女儿现在也在A市,说是小姑娘年芳二六,美的像朵花儿,而且就喜欢警察法医之类的,天天求着她妈给她介绍这一类工作的男朋友,名牌大学毕业,工作也挺好,在一家外企做HR,就是脾气不太好,但心眼不坏。 碍于他妈的面子,祝玉寒觉得多少得见一面,走个过场算了,但就是和傅怀禹说了那么一嘴,傅怀禹直接就炸了。 他炸起来倒是和别人不走一路,不发火也不会摔东西泄愤,只是淡淡说道: “你去吧,想见谁,或者是要和谁结婚这种事不要找我报备,这是你的自由,我尊重你的选择。” 傅怀禹拗,祝玉寒比他还拗,二话不说就和人家女孩约定了见面时间。 第一眼见到这个女孩,说实话,祝玉寒对她还挺有好感的,但仅限于觉得对方人品不错的那种好感,女孩开朗又活泼,很会带动气氛,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也不胡让祝玉寒觉得尴尬。 女孩对祝玉寒的印象很不错,而且是女人看男人的那种印象,觉得他身高可以,工作又是自己最心水的,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是个非常尊重女性的男人,懂得主动帮女性拉椅子,倒茶水,举止大方,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是刻意伪装也伪装不出的。 女孩还偷偷查了祝玉寒这个人,当她知道这就是那个破获多起大案但一直也升不了官的祝队长时,真是既替他不平又替他心疼,只恨不能当场缝制嫁衣立马下嫁。 作为一个职业HR,见过的人海了去了,那人什么心思什么品行抱着什么目的而来真的是一眼便知,所以女孩也不同他藏着掖着,直接就问下次还能不能再见一面。 祝玉寒对这女孩并没有超出友谊的其他感情,觉得要是交个朋友应该还不错,刚要答应下来,旁边猛地蹿出一人,拉起自己的手就往外拖。 祝玉寒还没反应过来,甚至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蹿出来的。 “你是要气死我然后做个寡夫么?”那人忿忿说道。 祝玉寒这才认出来,原来这不速之客正是那位傲娇起来连隔壁大婶家养的猫都自愧不如的傅小公举。 嘴里说着“我不会再管你了”,结果还不是一路尾随加偷听,一听到人家要约自己再见面,立马打了鸡血一样抓着自己就要走。 虽然很多人都好奇甩过目光来,虽然他抓的有点痛,但祝玉寒还是想笑,想仰天大笑,只是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来,就被傅怀禹拖进车里,以唇缄言。 哎,要是傅怀禹现在问他当初傅家森问过的那个问题,“你喜欢傅怀禹么”,自己的回答还是一如往初。 他性格又差还老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但凡是长了脑子的都不太可能喜欢他。 但祝玉寒坚信,他就是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个。 因为,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就像相亲,就像有选择性的领养,如同挑选合适的商品一般,兜兜转转,挑花了眼,最终难以抉择的将其中一样商品带回了家,最后却发现,其实另一个更适合自己…… 有时候,感情这种事情根本无需刻意挑选,只是时机到了,缘分自然而然就到了。 如同那场巧合的暴雪,那个人巧合的执拗脾气,巧合的忘记带防滑链,巧合的时间,巧合的地点,遇到了巧合的人—— 或许这就是爱情,它早已在不经意间悄悄降临你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何子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mo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否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番外二 童嗣×童琦 童琦最近感觉她的弟弟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他老是躲在暗处一副幽怨的模样盯着自己, 为什么他总是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偷偷翻自己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男朋友写给自己的情书莫名其妙不翼而飞了? 爸妈最近工作忙, 没有时间接送自己,高三了, 可以繁重, 于是爸妈给自己缴了费让自己每天坐校车上学。 校车一般停在小区后门那条稍微有点偏僻的小路上, 特别是冬天, 不到七点就要出门等车,一般出门的时候天还是黑的,童琦本来就有点胆小, 但又不好意思麻烦爸妈,只好每天硬着头皮穿过长长的黑漆漆的小路等校车。 不知从哪一天起,那条小路上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他背对着自己面对着停在路边的车辆,身子一抖一抖,嘴里还发出声声呻.吟。 童琦攥紧书包带, 低着头一路小跑过去。 一天、两天、三天, 接连一个星期,那个男人都准时无误地出现在自己等校车的必经之路。 开始童琦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或许他只是上夜班归来,素质不太高,喜欢在路边用自己的精华浇树, 可这是冬天啊,浇了有个P用。 直到第八天,就在童琦刚走出小区后门时,却发现,那个男人这次就站在自家小区门口,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声音。 童琦不敢和家里说,也不好意思和家里说,这种事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期末考的前一天,童琦起的比以往更早了一点,想着今天早点去学校和同学讨论讨论模拟考试的错题,结果刚推开楼道的防盗门,就感觉一阵寒气袭来,她呆呆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因为那个男人就站在楼道外,站在爸爸的车前,身体一抖一抖,伴随着惬意的呻.吟声,这一次,他还回头看了眼童琦,眼神迷离,双颊绯红。 恐惧感霎时铺天盖地地袭来,寒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童琦张大嘴巴,节节后退,接着她像逃命一样跌跌撞撞往楼上跑,厚重的羽绒服刮在楼梯扶手上,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自己每天六点四十去等校车,十点下晚自习回家,而且她确定她不认识这个男人,可是他竟然能从小区后门的小路一路摸到小区里,并且精准地找出自己住的楼栋,细细想来,或许自己每天十点钟被这个男人尾随而自己却丝毫不知。 童琦双腿软的像面团,她听到了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冲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将自己拖下楼。 她伸手去抓楼梯扶手,一边哭一边挣扎着想往上起。 一双灰白色的板鞋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就这样静立于此。 童琦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尖叫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力,她一个猛子站起身抓住那板鞋的主人闭上眼睛就是一通乱打。 “姐?!姐!你干嘛!”脸上冷不丁挨了一巴掌的男孩惊诧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满脸泪痕的女生。 听到熟悉的声音,童琦这才壮着胆子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 当时的童嗣还在读初二,少年还未完全长开的身形略显单薄,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但即便如此,对于童琦来说,他也是现在唯一能解救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她牢牢抓住了童嗣的手,扑到他怀中,嚎啕大哭。 在童嗣从他姐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听出了大概后,二话不说就从书包里掏出棒球棍,将他姐护在身后,慢慢往楼下走。 推开楼道口的防盗门,童嗣人还没出去,棒球棍先戳出去一截,在半空中试探性的挥舞两下,接着小心翼翼探出了头。 跟踪狂早就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唯一留下的罪证就是爸爸车门上的污秽。 童嗣低咒一句,将棒球棍揣进书包,一把拉住战战兢兢的童琦,低声道:“从今天开始,我们一起出门,放学我会去接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小大人,以至于令童琦产生了这个人才是哥哥的错觉。 “然然,你为什么会带棒球棍啊。”出于好奇,童琦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哦,我参加了学校的棒球社团而已。”童嗣的回答简洁又有说服力。 童琦信了。 只是,这孩子的社团活动是不是太频繁了点。 下了晚自习来学校门口接自己,他拿着棒球棍; 自己参加高中毕业酒会,他拿着棒球棍; 自己谈了个男朋友,第一次约会,刚一出门,又看到了拿着棒球棍的童嗣,并且他还用那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的男朋友,手里还时不时掂量两下棍子。 自己结婚,这货把自己的鞋子拆了藏到各个角落,而那根已经磨掉了漆的棒球棍,不出意外地送自己出嫁了。 当童嗣读高中的时候,学校请来了一位教育演讲家,虽然实则是为了卖书,可演讲家那一套一套的洗脑言论还是赚足了学生家长的眼泪,那时候童嗣的父母都在外地,是童琦特意从学校请假过来替父母参加演讲会,演讲会的最后,那位演讲家几乎是声泪并下的高喊着: “请你们去抱一抱你们的父母!也请父母去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大声告诉对方,我爱你!” 话音刚落,偌大操场上,几乎是攻城略地一般的既视感,家长孩子纷纷奔向对方,泣不成声。 唯有童嗣,慢悠悠的如同逛街一般走向他姐。 他姐拼命向他招手,意思是:“来吧傻老弟,让姐姐抱抱~” “你怎么穿这么少,你看人家校服外面都套厚外套,你也不嫌冷,要风度不要温度。”说着,童琦解下自己的羊毛围巾套在童嗣脖子上。 “你也想让我和其他被演讲洗脑的智障一样说一句我爱你么?”童嗣脸上是戏谑的笑。 童琦耸肩:“你随便啊,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话音刚落,一双暖烘烘的手捂住了自己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耳朵。 周围混乱却深情的哭叫声,手掌阻挡了部分声音的传播,眼前只有童嗣一张一合的嘴巴。 他没出声,因为他知道即使声音再大终究也会埋没于这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 所以,即使是未发声音的唇语,可童琦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只说了三个字。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是用excel表格循环抽的: mac口红抽中读者名单是:Mercury希w(ID:26703204)【可以另选色号】 良品铺子零食礼包抽中名单是: 否决(ID:19893517) 咸(ID:24484532) 以上,请三位读者尽快将地址和联系方式评论在下面,我看到会删除的~ 没抽到的小天使也不要灰心,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毕竟读者少抽到的几率还是很大的2333~ 么么,感谢各位一路陪伴,爱你们~ (一开始把中奖名单发在评论里但是被删了也不知道是审核不通过的,总之评论区没显示,只好在这里写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