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添乱 作者:知南 简单版文案: “我喜欢你” “别添乱。” “在一起吧。” “你添什么乱? 正经文案: 救赎你我。 轻松强强He 林涧和何维的故事会单独开个小短篇哒,到时候请大家看! 内容标签: 强强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邱岑李添 ┃ 配角:林涧、胡大伟、胖哥、大眼儿 ┃ 其它:轻松强强HE 一句话简介:互相添乱。 第一章 1. “操,大眼儿!人呢!快追我坐标啊秒了这孙子!丫蹲我仨小时了!” “来了来了来了,别催了!一上这破游戏就卡门口大盘鸡那去了……” “得了吧!你就饿的!快点过来!” “……” 邱岑从床上挣扎着扑腾起来的时候不知身处何处。 耳朵里嗡嗡一通乱响,嗓子眼儿一股苦味儿,浑身腰酸背痛宛如有人趁他睡觉的时候摆弄着他的四肢练了套广播体操。 邱岑使劲摇了摇脑袋,让脑子里面1比1的面粉和水和了个匀乎,待模模糊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先看见的就是隔壁床枕头上跟上供似的整整齐齐码的三双臭袜子。 ——胖哥牌专属造型。 哦,在宿舍。 “哟,岑儿醒了,怎么样啊脑袋。”坐在电脑前的胖哥问。 “咳咳……凑合,我说您这袜子能不能洗了?这捋捋都能站着了吧?”邱岑才想起昨儿晚上“庆祝胖哥分手整个219集体成为单身狗”跟隔壁宿舍哥们儿嗨到半夜的盛况。 “哪儿这么邪乎啊,周末再……哎哟我天啊,我最近水逆吧这孙子怎么血条这么厚啊开挂了啊这是。”胖哥狠狠地砸了一下鼠标。 “你是不傻,人家八十级咱俩加一块才四十二……”挨着胖哥的瘦子小声抱怨。 “哟喂,一暑假没见了,你脾气见长啊你。”胖哥瞪了瘦子一眼。 “你!”瘦子指着他:“你能不能闭嘴!我生气了!” 邱岑瞅了一眼挨电脑前挤着的一胖一瘦,胖的叫胡飞,人却狠狠地辜负了爹妈起的名,再瘦个三十斤估计都飞不起来,回回进宿舍门儿除了刘柳没有人能溜缝儿一块进去,整个大二楼道的人都叫他胖哥。刘柳就是那个瘦的,还有个双胞胎弟弟,俩人一凑基本就是一双筷子。这根儿筷子有个特点就是眼睛挺大,偏偏这个人一着急就爱瞪眼,那时候基本上就能把找事儿的人给瞪虚了。回回别的宿舍来219借卫生纸泡面什么的把刘柳拉过去一遛基本上就齐活了。于是“大眼儿”这个别致的名字由此而来。 “哎,少爷呢?”邱岑问。 胖哥泄气地放下鼠标,转头瞪着上铺稳盘大坐的邱岑,满脸悲愤:“岑儿,你不厚道啊,我可是刚失恋啊你就不慰问一下我?” 邱岑懒散地问:“你还好吗?” “挺好的啊。” “那我他妈问个屁啊,恭喜你终于甩掉娃娃亲的翠花?” “嘶……能不能不提!”胖哥指着邱岑。 “哎,少爷还没回来呢,这得有半个多小时了吧,我没记错的话门口大盘鸡顶多二十分钟一来回啊。”大眼儿在一边念叨。 邱岑胡乱套了身衣服,从床上跳了下来。 “哎哟!轻点轻点!刚扫的地尘土还不结实呢!”胖哥伸出双手妄想在电脑桌前接住三米之外的邱岑。 是了,邱岑又想起来楼下宿管办公室外面的墙上有个小黑板,专门记录各个宿舍的平时成绩,而219宿舍自从大一入学开始一直稳居纪律差卫生差的榜首。对于榜单上的名次问题每周的厮杀可谓是血雨腥风,唯独榜首是一派宁静祥和。 而219的纪律问题是没法管了,导员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唯独卫生问题,胖哥和大眼儿是视而不见的,邱岑顶多受不了了拿拖鞋把自个儿床下边活动的区域划拉划拉,留出个过人的地方。林涧一般不往地上看,等到实在不能自欺欺人的时候才拿过门后头崭新的扫帚狠狠地清理一遍,前前后后角角落落的那种。这一行为得到了邱岑三人的一致膜拜。 啧,要命。 邱岑踮着脚从床跟墙之间的缝里抠出手机,点到通讯录翻出了林涧的电话,备注显示正是“少爷”。 刚把手机放到耳边,还没拨通,宿舍的木质门一脚被人从外面踹开。 “啊热热热热热热热热热死我了……”门外进来一个瘦瘦高高的人,脸上热的红红的,穿着短袖牛仔裤,手里提着个大塑料袋。 “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怎这么久啊。”邱岑从林涧手里接过塑料袋,转手递给后面等饭等得望眼欲穿的大眼儿,一手拿过胖哥正吹着的小电扇,对着林涧一通吹。 “唉操,真不是个东西。”胖哥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 “我妈,要给对面体校的一朋友送点东西,让我跑了一趟,这一顿躲啊我,哎你对我后背吹吹,可热死我了这破天儿。”林涧呼哧带喘地回答。 邱岑愣了愣,想了想体校那一个个牲口似的大老爷们儿,啧了一声,抻张卫生纸擦着林涧的后背。 邱岑他们在镶大,镶大位于镶樟市东北角的大学城,是个水平二流靠尖的二流大学。一开始镶樟市只有镶大一所大学,后来政府投资创办或者外省大学迁入使镶樟市出现了大学集聚,最后变成了坐落于东北角的大学城。 由于年轻人打打闹闹吵吵嚷嚷青春热血激情燃烧,各个大学间摩擦不断,互相挑事儿现象更是数不胜数。巧的是镶大隔着一条马路对面就是体校,于是两校之间更是有着莫名其妙的杀父仇人般的仇恨,就校门口吃个大盘鸡都能因为占座抢座打一架。 “哎少爷,你这不行,细皮嫩肉的爸爸怎么把你泡进资本主义的大染缸啊。”邱岑拍了拍林涧细皮嫩肉没有肥肉更没有肌肉的后背。 林涧嘿嘿一乐,脸上的立马浮现出个笑,抬眼瞅了瞅里面正吃饭的那俩人,凑近了说:“爸,来一集父子年下吧。” “嘿。”突如其来的骚,闪了邱岑的腰。 邱岑看着林涧面不改色人五人六地走到桌子边上吃饭,嘴一咧,乐了,指着林涧:“个傻逼玩意儿。” 2. 邱岑是本市人,朋友圈里都知道他有个专门坑儿子的不靠谱妈,也是由于这个原因,邱岑上了大学就火烧屁股似的搬进了宿舍,认识了219的一帮奇葩,而他是同性恋这档子事就只有林涧知道。 林涧家在隔壁香潭市,是个军区大院里长出来的老鼠屎,老鼠屎从刚会走开始就不让人省心,大点之后爬树掏鸟蛋偷果子无恶不作,天生就跟“学习”二字相差十万八千里,混过了高一高二,高三让他爸强逼着整个人蜕了层皮才考上了镶大,从此脱离了万恶的黑势力,变成了飞翔在广袤草原上的……老鼠屎。 备注,还男女通吃。 “岑儿,你瞅我这身行吗,直接上门儿见家长肯定没跑儿了,长脸。” 邱岑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瓶橙汁,拧开瓶盖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瞅着眼前这人五人六的老鼠屎。 老鼠屎还挺好看的,头发软趴趴地扣在脑袋上,发尾扫着丹凤眼向上勾起的眼角,高挺的鼻子下面是微抿的薄唇,再往下是柔和的下巴、性感的锁骨,白短袖衬着牛奶似的皮肤,水洗牛仔裤紧紧包着一双大长腿。 “凑合,把你这破拖鞋换了,”邱岑勾起嘴角,“给我妈买东西了没有?” “就冲咱妈对我比对亲儿子还亲的份上,”林涧在床底下翻半天没翻出来自己那一堆不找的时候到处都是找的时候一双没有的鞋,起身从阳台上拿了双邱岑的鞋套在了脚上,“呐,从我姥爷那山上摘下来的枣,美容补血还养颜,保管咱妈越活越回旋……” 邱岑一巴掌拍到林涧后脑勺上,“怎么说话呢,我妈跟我念叨你一暑假,再不开学我妈都得找校长了,我这亲儿子都没这待遇……” “起来!起来!起来!”雄浑的国歌在宿舍里骤然响起,把正在扯淡的俩人吓了一跳。 邱岑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法西斯”,他划开接听键,“喂法西……宋女王女士,有什么吩咐? ” 林涧隔老远还能听见话筒里传来的大嗓门:“狗蛋儿,啥时候到啊?八点就催你这会儿都快十点了!不拿女王的话放在眼里是吧?真是儿大不由娘哎。” “哎哎哎,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和林涧马上就出门了啊,林涧说想吃炸带鱼啊,你赶紧做饭吧!”邱岑赶紧打断了他妈跟教训自己学生似的语气,匆匆说完就忙不迭挂了电话。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吃炸带鱼了?”林涧问。 “啧,”邱岑一记眼刀,“哪那么多废话啊,走了!” 等俩人晃晃悠悠出了镶大又晃晃悠悠进了地铁站时已经十点半了,邱岑家在镶樟市的西头,坐四号线能直达他家小区门口。 外面毒辣的日头好像把街上的行人都传送到了地底下,地铁站里的人来来往往,四下穿行,络绎不绝。 等俩人打架似的从地铁站出来时感觉整个人都瘦了两斤,愈发轻盈了。 林涧把刘海往脑袋顶上拢了拢,露出额头,刚一抬眼就看到远处有个人,因为特别显眼,他指着小区门口站着的人,拿胳膊肘顶了顶邱岑。 “那不是体校的吗?” 邱岑原本低着头走路,这会儿抬起头来,眯了眯眼,往林涧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毒辣的太阳底下站着的人令人十分佩服地穿着一身黑,他背对着地铁站门口的俩人,将近一米八五的个头跟电线杆子似的杵在地上,把身前的小区保安挡了个严实。身材比例挺好,宽肩窄臀,堪比林涧的长腿给了邱岑一个瓷实的视觉冲击。 “啧,”邱岑摸摸下巴,跟街头的地痞流氓似的打量着电线杆子,“身材可以说是非常完美了。” 林涧翻了个白眼,有些恨铁不成钢,“那是李添啊。” 李添。 “李添谁?耳熟。” “哎,你不会是失忆了吧?体校另一个老大呗,练长跑的,他跟付宏志那傻逼井水不犯河水,挺低调的,之前好像付宏志把他惹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哦。” 邱岑跟李添并没有交集,除了知道有这么个能把板寸驾驭得十分像那么回事儿的人之外再没有更多的了解。 现在有了。 ——帅哥。 等邱岑回过神来,门口的电线杆子早已不见踪影。 林涧也是个心大的,看完了就得了,也不去思考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而是推了推邱岑,“走吧回家吃饭去。” 3. 邱岑看着林涧碗里顶鼻子尖儿的小山丘,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想起自打风韵犹存的宋丽丽女王认识了林涧这个油嘴滑舌专招妇女大妈喜欢的老鼠屎后,就恨不得自己晚生三十年,坐拥一屋子美少年,后悔自己不该草草嫁给邱岑他爸,于是每回邱岑回家都会遭到“小林怎么没来啊小林去哪了你是不是跟小林闹别扭了你这个孩子人家小林品行好讲礼貌你就不能跟人家多学学天天活的这么糙”这种人民教师版的宋氏碎碎念,要不是他跟宋丽丽女王长得像,他真觉得林涧才是她亲儿子。 “女王,您看看儿臣好不好啊,”邱岑一脸心痛,“儿臣好歹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 “小林啊,吃带鱼,”宋女王瞪自个儿儿子一眼,“本座怀你九个月半哪儿到十个月!我都看你一暑假了可烦死我了,糟心!小林吃啊,都给你做的!”说着把邱岑面前的一盘炸带鱼给林涧换了过去。 林涧:“……”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二人吃过饭后被宋女王拉着聊天,其实是宋女王单方面的对着林涧施展自己的母爱和少女心,邱岑在一边吃着橙子乐得自在。 邱岑的爹是个工程师,每天忙于办公室和工地,娘是个人民教师,每天以教学生和坑儿子为乐,总体来说是个生机勃勃的家庭。林涧是这么想的。 在被迫跟女王尬聊到下午三点时,接收到林涧的求救信号,邱岑拼死把林涧从法西斯的牢房里成功劫走。 告别女王,两人刚进了电梯,邱岑就想或许他应该抽空去买个彩票什么的。 电梯里,一个黑不溜秋地大高个站在门边上。 板寸,深邃的双眼,棱角分明的脸。 林涧显然也吓了一跳,瞪着不久前才见过的人,一时都忘了进去,站着发愣。 李添显然段位更高,稳如泰山,与林涧进行短暂的对视后神色淡然地移开视线,波澜不惊。 德行。邱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岑儿,你以后进出家门可得注意点儿,指不定哪天我就得上医院接你了。”出了小区,李添过了马路消失不见,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涧开口说道。 “那你抓紧时间给我买个保险,万一哪天我不幸遇难你们孤儿寡母也能有个出路……”邱岑十分配合地回答。 他知道林涧看出来李添这个人不是个善茬,刚才他自己跟李添站一个电梯里都觉得浑身不自在。虽说李添不一定如传闻一般棒棒哒,但是体校和镶大之间那莫名其妙的梁子摆着,万一哪天这哥们儿脑子跟他同一天断弦儿,不管不顾地来一场生死较量,那就可以说是美滋滋了。 晚上219四个人在校门口聚头,准备来一个“学前胡吃海塞”,于是溜达到了校门口的大盘鸡。 大盘鸡白天是大盘鸡,到了晚上就变成了烧烤和大盘鸡或者涮肉和大盘鸡,具体是什么根据季节而定。现在是炎炎夏日,提供的是烤串儿和大盘鸡。 他们到的时候大盘鸡门口的桌子边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潮湿的空气并没有给这群年轻人带来烦恼,但却躁动。 一到晚上,温度降下来,大学城的路边就吵吵嚷嚷的,活跃着年轻人的气息。 以前邱岑和林涧还盘算着要是毕业找不着工作在学校门口盘个店也挺不错的,他把这个计划跟宋女王一说,宋女王当时就张牙舞爪地揍了他一顿说没他这么没远大志向的儿子。 “我觉得我再这么吃下去,我这四块小腹肌就要吃没了……”林涧四仰八叉地摊在椅子上,一手摸着自己肚子上的腹肌一脸痛不欲生。 邱岑一乐,伸手往林涧肚子上拍了拍,“您这算什么,胖哥腰上有一轮呢。” 林涧一巴掌拍开咸猪手,担心自己的腹肌被这混蛋给拍没了。 过一会儿桌子上摆满了充满炭火气息的烤串儿,胖哥端起酒杯高声说道:“来!为我们逝去的青春……” 大眼儿赶紧拿自己的杯子跟胖哥碰了下,打断了他的话:“快打住!别装的跟能顺溜念完小学课文似的,今儿下午挨电脑那拿小本记了半天不让我看,说是准备准备,我还以为你要来段rap呢,闹了半天就这?” “完了,大眼儿都知道rap了。”林涧笑。 大眼儿瞪起自个儿的大眼睛,一手挡着脸隔开胖哥轻蔑的视线,对林涧小声说:“我准备称霸219呢,正打算先对胖哥下手。” 说完拿起一串板筋恶狠狠地撸到头,志在必得的样子仿佛告诉在座三人他打算先从增肥开始。 林涧乐了,抱拳说道:“苟富贵,勿相忘。” 过了会儿林涧意识到邱岑半天没动静,扭过头看向他,愣了。 身边的邱岑正看着大眼儿,月光给邱岑的脸上镀了一层银色的淡光,细细地勾勒出他的眉眼,总是睡不醒一样的双眼从侧面看来却极尽柔和,微微下垂的眼角仿佛蕴藏着细致的情丝。直挺的鼻梁,浅粉色的薄唇,嘴角挂着一丝少见的温和笑容。邱岑确实长得更像宋女王,却一点不显阴柔女气,甚至比普通男生多了些英气。 “怎么了?”那人的眼睛移到他脸上,嘴唇开阖,嘴角的弧度变大。 林涧回过神,拿了一串烤带鱼,用纸巾擦干净竹签顶上的炭痕,递给了邱岑。 “你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帅。 邱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一下原形毕露,“看你跟我关系好的份上,”他抽了张纸巾,“这是会员卡,我可以让你插个队,毕竟光咱们镶大的姑娘也能从219排到二层食堂。。” 林涧突然想回到几秒前把夸邱岑的自己撂倒造稀碎。 个完蛋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很多地方写不好,欢迎纠正。 还有一个就是,好好看简介啊! 第二章 1. 在食堂对付过晚饭,李添被胡大伟拽着到校外溜达。 俩人沿街一前一后地走着,胡大伟瞅着李添踢了一路石子,半天也没蹦出半个字儿。 他瞅瞅脑瓜顶的月亮,愈发觉得要是自个儿女朋友也能这么安安分分的自己哄自己玩他得能打多少局游戏啊。 “添儿哥,”胡大伟低头看着眼前黑黢黢的人影,“把8号关了吧。” 前面踢石子的人没说话。 街上灯火通明,各家店铺门口的音响里放着流行音乐,串烧似的听着倒挺舒服。 “李叔前年也没了,家里这回就剩小丹姐了,”胡大伟往前走几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小丹姐得上班,你还得上学,再开个8号,忙不过来,我这眼看着你瘦瘦瘦,减肥茶不找你拍广告我都觉得是赔了…” 眼前人依旧自顾自地踢着石子,胡大伟想如果他就这么转身就走,李添大概也不会发现。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你们俩平时有什么事咱兄弟还能帮忙照应照……我操!” 语重心长突然被打断,胡大伟往前一个趔趄,背后遭到重击。 李添踢了一路的石子被胡大伟这一声我操给吓得偏离了轨道,飞向路中间,“啪”地一声打在了路过的公交车上。他转身,意识到可能是体校那帮二百五来上门滋事儿,往四周看了看,寻思着找个趁手的武器抵御二百五的袭击。 “报告!我方遭到敌人偷袭!长官!请指示!” “哪来的孙子……”胡大伟转头就要一拳招呼过去。 “哎哎哎,误会误会。”从孙子背后追上来一个人,挡住了近在咫尺的拳头。 李添一愣,觉得这个人有点儿眼熟。 正是邱岑等人。 随后跟上来的林涧拖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大眼儿,打量着胖哥撞的人,“哎,体校的?” “镶大的?”胡大伟顿觉来者不善,眼里闪过阴翳,暗暗绷紧肌肉。 “对不起啊哥们儿,我这朋友喝醉了没看住,没事儿吧?”邱岑对胡大伟笑笑,脸上没一点“对不住”的意思。 “长、官……我方哎操……”林涧一巴掌呼上胖哥后脑勺。 邱岑忽然注意到胡大伟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眯了眼睛看清人顿时愣了。 李添同样眯起眼对上了那道视线。 啧,缘分呐。 这会儿不知从哪来了阵风,丝丝凉意吹得邱岑缩了缩脖子。 李添背对着光,脸上表情隐在暗处,唯独那双眼睛里折射出神秘的光辉。他穿着一身黑黢黢的运动服,细高细高的身量让邱岑特想狠狠地抱一下,他觉得手感肯定特带劲。 李添断开与邱岑的迷之对视系统,开口:“大伟,走吧。” 胡大伟不愧是李添为数不多的朋友,听了他的话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打仗似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晚上邱岑躺在床上听着胖哥的震天呼噜翻来覆去地烙烙饼,可能是宋女王的原因,他平时不怎么喝酒,也不爱喝酒,跟朋友在一块吃饭基本上是喝橙汁,今天219暑假过后第一次出来吃饭,为了表达他对胖哥大眼儿的想念,他自个儿喝了一瓶啤酒。他这人神经比较敏感,以前熬夜打游戏经常靠喝酒或者喝咖啡提神,一小杯就能让他撑到后半夜,因此他今晚有点难入睡。 “少爷?”邱岑小声叫道。 那边半天没声,就在邱岑以为林涧睡着时过道那边的铁架子床“吱呀”一声惨叫,床上拿屁股对着他的人翻了个身,脸正对着邱岑。 “怎么了?”略微憋闷沙哑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显然是即将入睡前的迷茫状态。 “......”邱岑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涧抬脑袋扒开俩眼瞅着那边的邱岑,月光透过窗户打在邱岑的胸口上,胸口以上是一片黑暗,他看不清邱岑的表情。 “没事儿......你睡吧。” 林涧勾了勾嘴角,脑海中浮现出邱岑平时撇嘴皱眉的模样,无声地乐了。 “睡觉吧,明天开学了。” “......好的。” 过一会儿,那边床上传来林涧均匀的呼吸声,邱岑叹了口气,先把空调调高几度,又拿出手机给自己定了个八点的闹钟。 “啊!谢谢......少爷给、买的生煎......”骤然响起的突兀的声音吓了邱岑一跳,跟被点了穴似的保持着看手机的动作在床上僵了一会儿,后来才发现是大眼儿那傻逼在说梦话。 不知怎么的,邱岑忽然感觉挺高兴的,是那种出门忘了带钥匙,回家之后却发现钥匙就在门上挂着,而家里什么东西都没丢的高兴。 他翻了个身冲着墙,正对着他胸口的那块墙上贴着一个Q版的小黑狗贴画,自从他大一搬进宿舍选了这个床位时就有,不知道是哪个学长贴的。 今天的月光正好打在小黑狗身上,周围淡淡的夜色使它格外明亮。 邱岑直到今天才好好审视起这只小黑狗。 那小黑狗蹲坐在地上,黑亮的眼睛闪着狡黠又深沉的光芒,粉红的舌头露出了个尖儿,两条前腿直立着露出胸前领带似的一撮儿白毛,身上其他部分则是黑亮一片。 一双泛着亮光的眼睛出现在邱岑的脑海中。 啧,怎么突然想起来李添了。 他还记得晚上他跟李添那个神奇的对视,那双半睁不睁没什么波澜的眼里的深邃的光。 邱岑惊奇地发现白天和晚上看见李添时那人胳膊腿都包裹在一身黑皮里,看起来没二两肉,估计还都是骨头架子,还是那种好像很能打架的骨头架子。 李添露在外面的脸挺白的,也就比林涧黑一点,当然,林涧这大姑娘似的白皮随便拉出来一个真大姑娘都得自惭形秽。 但是,不得不说的是,李添其实挺符合邱岑的审美的,就是李添这个人让邱岑觉得有点不那么好琢磨,还是个刺儿头,瞎添什么乱呀。 邱岑在脑子里拿林涧和李添来回来去比着,比着比着就睡了过去。 2. “起来!起来!起来!我们......” “......喂?” “邱岑啊,起了没有啊,带上你们二楼的同志们去校门口迎接新学生去!”导员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吓跑了邱岑的瞌睡虫。 邱岑清了清嗓子,一边把脚丫子伸到打了一宿呼噜的胖哥脑袋上踹了踹,一边跟导员扯皮:“行嘞,瞧好吧您,保证让新来的学弟学妹们感受到学长们的热情和镶大的美好以及有幸选择镶大的幸福,让他们毕了业还想上......” “嘟嘟嘟......” 邱岑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 导员挂了电话。 啧,太不友好了,没有夜生活的女人真可怕。 他从床头拿起昨天晚上放枕头边上的衣服,刚要往身上套,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又拿起手机看了看。 “......” 我操啊,六点! 我闹钟还没醒呢! 邱岑揉了揉晚上睡出来的花轮发型2.0加强版,大义凛然地往床上一倒。 哦不,床才是我的情人...... 又趴了五分钟,邱岑双臂用力,把自己从床上拔了起来,他感觉他现在就是个藕,一半是他,一半是床,后背和床板之间连着柔韧的丝儿。 “小的们!Get up了啊!开学了啊!接小帅哥小美......” “不、不行......等我吃完、吃完这个松鼠鱼......”大眼儿的被窝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我呸,你吃的不我给你买的生煎吗?”林涧早就被邱岑一大早的又是国歌又是砸床的给弄醒了,正闭着眼享受“没有赖床的睡眠就好比身边躺着500一宿的姑娘却自己手动打炮”的快乐。这会儿听大眼儿这么忘恩负义不得不揭竿而起使用公民的监督权维护自己的利益。 “行,一个个能吃能睡我这个做爸爸的也就安心了......胖哥,胖哥?醒醒,新学期新开始新美女啊......”邱岑爬到胖哥那拍拍他的大脸企图把他从黑山老妖的怀里救出来。 只见胖哥打了个哈欠,一股陈年妖气扑面而来。 邱岑一屁股坐了回去,一手掐住脖子一手抽筋似的伸向正在穿裤子的林涧做垂死挣扎状:“少、少爷......猪肉......有、有毒、快......快跑......告诉炸带鱼、我......我爱的一直是它......” 林涧跳下床忍无可忍的一巴掌招呼到邱岑脑袋上。 “戏精,机械工程简直耽误了你的演绎之路,”林涧嗤笑,“穿衣服滚下来!我今儿想吃二层的生煎!” 邱岑察言观色立马杀青,脸上的表情收放自如变成了惊恐状。 “阁下说的可是食堂二层的生煎?” “正是,请问这位影帝有何不妥?” 邱岑抓着被子捂在脸上失声痛哭:“想不到、这位小哥年纪轻轻冰肌玉骨武功高强竟折在食堂大妈的手里......” 如果一定要说邱岑在镶大有什么不顺心的,估计就是食堂二层了。 镶大建校六十多年,早已算是镶樟市地标性建筑了。许多镶大出来的成功人士为了证明“二流大学出大佬”为母校捐钱。首先就从食堂开始改革,看来是深受其害不忍其继续害人。 食堂是单独一栋楼,有四层。一层是教职工食堂,二三层是学生食堂,四层是西餐厅。 邱岑他们这些学生大部分都在二层,三层是清真食品,四层主要为校方接待领导或者月初刚拿到生活费的学生用。 邱岑知道在学校不比在家里,所以他来之前就做好了食堂难吃的准备,可以说是十分心平气和地去面对了。但当他吃过了二层的炸带鱼后,就觉得食堂大妈的手艺可以说是十分刁钻了。 炸带鱼啊!神圣的炸带鱼啊! 你怎么!你怎么被糟蹋成这个样子啊!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吃食堂就吃的炸带鱼,那会儿他刚开始住宿,对宋女王的炸带鱼日思夜想。 但当他端着一碗乌青色的液体里泡着几块不知道什么肉的碗放到餐桌上时,整个人可以说是十分懵逼了。 林涧伸过筷子翻了翻碗里的内容,问:“啊,有海带汤啊?” 邱岑一个激灵,“这......这是炸带鱼......” 林涧:“......” 等邱岑和林涧收拾完了已经六点四十,邱岑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躺在床上一胖一瘦俩累赘自觉已经仁至义尽,反手勾着林涧的肩膀出了宿舍。 “各位影帝们,你们表现的时候到了!起床迎接新生了!”邱岑一边溜达着往外走一边拖长了声音在楼道里喊,林涧在一旁瞅着他乐。 话音落下,整个楼道维持着诡异的安静。 …… “操!傻逼。”不知道哪个宿舍的门后头传来一声巨响。 “妈的李毅老子台灯!”一声混合着起床气的爆呵接踵而至。 林涧乐疯了,这帮傻逼。 由于刚开学,还这么早,二层没什么人。 林涧一眼就瞅见阔别一个暑假的食堂大妈。 “刘姨,六个生煎。” “哎呀林涧,一个暑假没见长高了吧。”隔着一面玻璃的食堂大妈见到林涧好像是见到了自个儿亲儿子,一张发黄的脸上的五官皱在一起,绽放出一朵触目惊心的菊花。 “哪儿能,不长了不长了。” 林涧知道她这是在笑,经过时间的洗礼他基本可以心平气和的和刘姨对视,并且丝毫不影响他对刘姨绽放出人见人爱的笑容。看得一旁的邱岑直想扭头就走。 “六个够吃吗,给你八个吧,跟邱岑一块吃!”刘姨热情地徇私枉法,又多拿了俩生煎放在餐盘上,看起来就吃林涧这套。 我谢谢你啊。邱岑在心里说。 3. 经历过生煎的荼毒,邱岑俩人到校门口时已经有几个学生站在门口招呼新生了,邱岑大致扫了一眼,都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儿。 林涧见这场景似曾相识,想起来自己当时来到镶大时一脸懵懂充满期待的心情。 他就是开学那天在校门口见到的邱岑,相较于自己的大包小包,邱岑身无长物,一件工字背心一条大裤衩脚下趿拉着双丁字拖毫无形象地站在校门口迎接新生。 “学长,请问导员办公室怎么走?我机械工程的。” 邱岑扒开俩眼往身后不知道什么方向一指。 后来林涧在同一间新生宿舍见到邱岑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哭。 “少爷,你说我今天会不会有什么一见钟情的小学弟?”邱岑问。 林涧后退几步打量着邱岑,依旧是工字背心拖鞋大裤衩,“挺好,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胳膊腿都全。” 邱岑瞅着他人五人六地装正经,指着他乐,“老混蛋你个。” 李添跑完了五公里后整个人瘫在了胶皮跑道上。 一股胶油味儿争先恐后地冲进鼻腔,令人作呕的气息使李添皱紧眉头,脑袋一扎一扎地疼,后背贴着被太阳烤得发烫的跑道,脚踝处传来隐隐的痛楚,整个人仿佛是一条跟渔网斗争了半天还是被网住的鱼,还滴答着水就被挂在了橱窗里供人挑选,全身的粘腻感让他想扒了衣服跳进冷冻室。 难受。没劲。烦。 “熟了没有啊。”一只手出现在李添的视线里,抓着李添的肩膀将他拉了起来。 李添抬头看了来人。 “脚还疼不疼,要我说你应该再休一个月。”胡大伟扶着他坐在树下。 “只是扭伤,早好了。” 接过胡大伟递的水,李添狠狠地灌了一口。 感受着凉水滑过干燥的喉咙,挨着心脏流过,一直流到胃里。 爽。 “门口挺多新生呢,咱们这儿是不用抱什么希望了,男的女的都虎背熊腰的,一个长得好看的都没有!不过镶大那应该有好看的妹子,看看去吗?”胡大伟没话找话。 “镶大?昨天那几个不就镶大的。”李添眯着眼看着太阳公公,不知在想什么。 “是,穿沙滩裤那个应该是邱岑,短袖的是林涧,剩下俩不认识。” 李添想起他去他姐家回来在电梯里碰见的俩人,那个冲着他傻乐的林涧,还隐约记得穿得人模狗样的邱岑,再结合昨天晚上那条花里胡哨的大裤衩,他觉得这位兄台可能是有很多故事。 长得不赖,挺能糟蹋自己。啧。 镶大林荫道上,邱岑打了个大喷嚏。 “一百岁!”拉着行李箱的学妹跟在邱岑后面默默说。 “嘿,玩呢?”邱岑乐了。 这个长得很御姐的日语系学妹叫钟馨,家在本市,偏偏要来住宿体验生活,邱岑私下里猜她可能也有个不靠谱妈。 “耿耿啊,把你档案拿出来,前面就是导员办公室了,得亏你来的早,不然还得排队,齁热的。”邱岑皱着眉。 钟馨没有跟邱岑计较名字问题,快走几步追上了他跟他并排走。 “邱学长留个电话呗,以后有事儿就能找你了。” 邱岑拿过钟馨的手机,想了想就输入了胖哥的号。胖哥自打分手后自个儿的电脑天天被他霸占,快一礼拜了他还没摸着呢。 胖哥,兄弟已经仁至义尽了。 “尽管打,没事儿也可以打着玩儿。”邱岑还她手机。 迎接新生、找导员、领生活用品、领军训服装、找宿舍、迎接新生、找导员、领…… 一天的兵荒马乱下来,邱岑觉得自己找个地方一蹲就能来一觉。 累成狗的同时他又不得不为了自己的颜值沾沾自喜,整个人有点儿发飘。 回想自己一天接的忘了脸的学弟们,邱岑无奈地笑了。 啊,完全忘了长什么样儿了。糟心啊。 没办法,天生酷。 穿大裤衩也酷。 穿什么都酷。 第三章 1. 作为镶樟市年头最长的学校,即使是镶大,开学第一天也无非是新生入学了解学校认识同学以及万恶的军训、老生返校听没怎么见过面的班主任对过去一年的总结和对未来一年的美好憧憬。简单来说,不管新生老生,就是把这群睡眼惺忪的学生们从空调wifi中叫起来然后告诉他们——宝贝儿开学了。 忘了说,邱岑他们219一屋子汪都是学机械工程的。在镶大,机械工程的学生们可以说是都对前景充满迷茫,一些在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们很早就开始为自己物色未来的工作——多半是跟专业无关的。可以说,镶大机械工程这个专业,入学简单,找工作难,没什么前途可言。 邱岑他自己本来也没打算干跟专业对口的工作,学机械工程都是因为这个专业男多女少,省事,另一方面则是想快点摆脱宋女王,并且开学前三天就搬进了宿舍,跟宿舍楼的学长们打成一片后还顺手迎接了新生——把林涧领回了自个儿宿舍。 周一,邱岑大二第一学期开学。 裹着迷彩服穿着胶底儿靴的大一新生们开始了为期十天的军训。 林涧将一瓶饮料放在邱岑脚边的草地上,挨着他坐下来,一块看操场上汗流得跟洗澡似的新生们。 镶大操场挺大,八百米的跑道边上就连着篮球场,因此每年大一的军训都是在本校进行,不用往鸟不拉屎人迹罕至的大山里跑,这一点邱岑还是很满意的。除了眼前这个大操场,镶大还有个室内游泳馆和篮球场,当然无一例外都是毕了业事业有成的学生们捐的。 至于为什么有那闲钱挥霍却不好好弄弄食堂,所有人就心照不宣了。 学长学姐们都是一路被食堂大妈荼毒过来的,你们学弟学妹还能少了? “跑这儿来了,刚才班主任还问你了呢。” 邱岑正目不斜视地看着操场,一手准确无误地摸到橙汁,拧开盖子的同时拿眼睛斜了林涧一眼,没说话。 林涧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说你昨儿晚上去医院切阑尾了,估计得下个月才能回来。” “噗……”邱岑被口中的橙汁呛了一下,“你怎么不说我割包.皮去了。” 林涧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才一笑:“也行,留着下回用吧。” 继而把目光投降操场中报数报了五分钟都没报明白的新生们,瞅着他们那一个个本以为脱离苦海还没来得及浪却被拍在沙滩上的表情,嘿嘿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林涧问。 “不知道。”放在兜里的手机震了震,邱岑掏出来打开微信,看着班主任给他发来的消息。 班主任:身体怎么样?好好休息啊!别担心学习!你别瞅那一块没什么用,可疼起来要命啊!一定养好了再回来! 下面又附上了一个饮食搭配和一些手术后恢复不当导致死亡的例子。 “...” 感觉有被冒犯到。 “你知道吗?”林涧又问。 邱岑耐着性子:“不知道。” “军训那天我看见你穿这身迷彩服,往太阳底下一站,一站三道弯儿的人一下就人五人六的,我当时心里就想,唉操,真他妈帅。”林涧还是瞅着操场,说话的语气跟没事儿就爱在街头骑着摩托围着人转圈的小流氓差不多,面上却平平淡淡。 邱岑这回终于把视线转移到林涧脸上,半晌忽然戏谑地冲他一乐:“表白呢你。” “听出来了?”林涧伸手把牛仔裤裤腿往上卷卷,露出一小截儿抹了粉似的脚踝,“我可觊觎着你呢。” “滚。” 俩人相对无言,又坐着看了会军训,邱岑才撑着地站起来,胡乱往屁股上拍了拍,“走,请你吃驴火儿。” “金主,再赏瓶啤酒吧。” “金主刚让你割了阑尾不适合喝…唉,干嘛呢?”话说了一半,只见林涧跟被屁崩了似的“噌”地从地上蹦起来,弯腰捞起喝了一半的橙汁瓶,推搡着邱岑往前走。 “快点!我看见胖哥了…别回头,就在对面坐着看小姑娘呢,也不知道待了多久,这大热天的真是王昭君附身了……” 邱岑闻言往对面一看,果然见胖哥正一个人在太阳底下扮演忧郁少年。当下也不再耽搁,毕竟如果被胖哥发现,吵着跟他们一起去,大概率就变成他们俩人看着他吃了。 等俩人酒足饭饱准备晃出饭馆时,邱岑一打开门,就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奔放的热气让他扭头就想坐回去再吃五十块钱的驴肉火烧,等太阳高度角变小之后再出去。 “宿舍?”站在后面的林涧皱着眉,也被这闷热弄得心情烦躁。 邱岑想了想,说:“网吧。” 邱岑其实不怎么来网吧。 小学的时候看周围人都招呼着勾肩搭背地往里面钻,那时网吧对未成年人管得还不怎么严,更没有什么禁忌,他自己去了一次,刚进去就被顶出来了,烟味汗味直冲头。到了初中高中有了电脑和wifi,人家家中坐游戏天上来,更别提有去的机会了。直到到了大学,才和宿舍的四个人来过几次。 总的来说,他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并不像对门那几个人,天天逃课也得来着组团打游戏。美名其曰:图个气氛。 俩人上管理员那交过钱,找到角落里挨着的两台机子坐了下来。 林涧从桌面上点了个游戏打开玩,邱岑不想玩,找了个电影,带上耳机,把音量放到最大,戳一下林涧让他走的时候叫他,然后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李添最近有点失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晚上往床上一躺就能睁眼到后半夜,往往在他刚开始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上定的闹钟就响了。 今天又是这样,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没管闹钟瞎叫,穿上衣服后又倒回床上,半睁着眼看仍旧坚持不懈响着的闹钟,给气乐了。 还没乐多久,闹钟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叮”地一声吓了李添一跳。 他打开手机,是李小丹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只有仨字:奶黄包 2. “起……” “喂哪位?” “哟,接得挺快啊,等着我呢?” 邱岑从厕所出来就看见林涧拿着他手机替他接电话。 抬手拍在林涧后脑勺上,“手这么快呢。” 林涧递过手机,一脸坏笑:“女的。” 邱岑挑眉,接过手机。 据他所知会给他打电话的女性多半是宋女王,不知那坑儿子的女人又有什么损招了。 “谁?”他接了电话。 “我啊。”一道清亮的女声传进邱岑的耳朵。 “不说挂了啊。” “啧。”林涧向邱岑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为对面听声音绝对是美女的人感到痛心。 对面的人似乎叹了口气:“我啊,钟馨啊。” “谁。” “钟馨!” “不认识。” “…好好好我是耿耿。” 邱岑眯了眯眼,隐约想起来一个高挑的身姿。 学日语的,御姐,家在本市。 “上哪弄得我电话?” “啊我还生气呢,我要你的电话你怎么还给我别人的呢,当然是胖哥给我的啊。” 邱岑扶额,深深为胖哥的未来感到担忧。 “我不说有事儿别找我吗。” 听听,这是学长该说的话吗。 林涧刚听到这就听不下去了,选择去对面宿舍打游戏。 “十号生日,认识的人不多,学长带着宿舍的人一起玩呗,就我们宿舍的妹子。” 十号正好大一军训完。 邱岑一听胖哥的事还有转机,应了下来。 结果一直到九号晚上,他从家里回来一打开宿舍门就看见胖哥和大眼儿衣服裤子摆了一床,问了缘由邱岑才一拍脑袋,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事儿。 “岑儿,你说我送这盆花能不能成为明晚全场的亮点?我养了九天了都。”胖哥指着窗台上一盆向日葵问。 邱岑:“还送礼物呢?” “别是傻了吧,小姑娘过生日啊。” 邱岑继而将目光投向大眼儿,看见他身后躺着一个一人高的大白熊。 上铺躺着听音乐的林涧趴在床边,递给邱岑一个盒子。 林涧:“香水。” 邱岑:“…” 他就送过宋女王唯一一位女性礼物,不管母亲节教师节妇女节还是生日,全送墨镜,导致家里的墨镜泛滥成灾,但是宋女王只有一双眼睛,怎么都带不过来。于是她灵机一动,在闲鱼上开了个号,只留了自己喜欢的两副,其余的全以白菜价挂了上去。 他本来想从宋女王那挑个墨镜送钟馨,但在林涧等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决定换个东西送。 送什么呢。 杏花路很窄,左右不过小二十米,路的两边开满各种小店,是大学城的男生女生和情侣们最爱踩的路之一,天气好了会有很多人,车也很少在这条路上穿行。 邱岑此刻就在这条路上溜达,寻思着给钟馨送点儿礼物。 他没怎么来过这,但是鉴于晚上就要去给钟馨过生日,他觉得还是快点应付过去比较好,就选了离学校最近的街,早点买完早点回去。 尽管秋天正在逐步入侵着夏日,正午时还是有点烤热,因此杏花路上人不多。 但邱岑这个人就是怕热,一听说礼品店什么的一切小姑娘喜欢的东西都得往里走,顿时就放弃了送钟馨实物的心思。 路过美甲店路过饭馆路过坚持不懈摆地摊的大妈,邱岑停在了一个蛋糕店前。蛋糕店挂着的门牌上只有俩字,确切的说是一个数一个字——8号。 大概这家店就是杏花路八号吧,店主图省事,一个8号了事。 邱岑后退一步审视着这家店。 玻璃擦得挺干净,店内陈列的一排排玻璃柜里面放着各样的甜点,紧贴着门两边的橱窗里摆着几个蛋糕,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上面,奶油和面包的香味透过关着的店门,飘进了邱岑的鼻腔。 挺好。 邱岑推门走进去。 3. 开门声使坐在收银台后面的人抬起头。 同一时间,邱岑推门进来,才刚一抬眼,就隔着那人的眼镜撞进一双幽深的眼里。 他一愣,退出去看了看招牌,8号,蛋糕店,没错。 他又走了进来。 本来看他出去又继续写写画画的李添又抬起头,无语地看着眼前顶着鸡窝头穿着短袖和大裤衩神经病。 “要什么?” “……蛋糕。” “这个,”李添没什么表情,伸手从抽屉里抽出个画册,递给他:“自个儿挑,着急的话去北边橱窗里买做好的。” 邱岑接过画册,没明白什么意思。 那本画册就跟美术生用的画本似的,不过邱岑觉得不太像是从文具店买的。 画册白色的封面上没有图案,亮白的可摘取铁环将素描纸扣在一起,形成一本跟菜谱似的画册。 他将画册放在柜台上,翻开第一页。 是个用彩铅画出来的蛋糕。似乎是草莓的,不同程度的红色将画面衬托出柔软色彩的同时,又有如美术生笔下的立体模型,真实又动人。 第二页依旧是个用彩铅画出来的蛋糕,这次是个芒果的。 他大致往后看了看,一页页,不同种类的蛋糕,各色的彩铅,同一个写实画风。 邱岑:“……” Excuse me? 放下画册,斜着眼瞄李添。 “你们这店还挺有特色。” 李添点点头,“是。” “…” 邱岑合上画册,“我着急,什么味儿都行,你瞅着往上写点儿什么,我一会儿就要。” “生日还是什么活动?” 李添是问他蛋糕的用途。 要不万一是要举行什么活动,到了切蛋糕时候,众人围在一起,打开盒子一看,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算是怎么回事? “送姑娘,唉,就写:耿耿生日快乐就行。” 李添推推眼镜,莫名地看着邱岑。 到底弄不明白他是要当礼物送还是只是来订蛋糕的,也懒得问,但左右都不太走心,只道:“真能省事儿。” “...” 关你什么事! “等着吧,二十分钟。”李添绕出柜台,拿起墙上挂着的白围裙穿在身上,又假模假样地带上跟厨师似的白帽子——至少邱岑觉得是假模假样。 但随着一开始的面粉鸡蛋砂糖打蛋器搅拌盆以及一切邱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在李添的手上乱飞一直到他从烤箱里拿出香气四溢面包胚并把它切成圆形最终放在旋转台上时,邱岑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李添抽空看了眼表,也快六点了,索性店里现在没什么人,也不用担心营业什么的,便随口道:“你不是着急么,刨削器会用吗,把干酪刨成粉。” “刨……什么?” 李添暗自翻个白眼:“算了你坐着吧。” 邱岑依言坐在一边的圆凳上,继续看着李添手上忙活,看着看着又觉得无聊,才没话找话问道: “你开的店?” “不是。” 邱岑点点头,只当他是在这打工的。 “你戴眼镜,是近视吗?”他以前是没注意过,最近见李添的面有点多,突然看见他戴着眼镜,整个人都像换了个人似的,显得...像个好人(?)。 反正刚进来的时候他差点没敢认。 “有点,做事的时候就戴。”李添淡淡道。 他拿着抹刀给蛋糕胚涂上一层厚厚的巧克力,用裱花器围着蛋糕侧面涂一层白色的花纹,最后灵活的手腕翻转着给蛋糕上缀上一个个小花,然后一顿,抬头问邱岑:“什么水果?” 彼时邱岑的目光正盯在李添一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上,想也不想地回答:“橙子。” 李添从保鲜柜里拿出一颗香橙,把香橙切块后码在蛋糕上面,觉得不好看,又放上去几块草莓,看着还算满意,问了字儿怎么写后,握着裱花器写上了“耿耿生日快乐”。 最后的最后,从盒子里抓了一大把零零碎碎,随意一挥,干酪粉巧克力碎一股脑地撒在了蛋糕上。 呼出一口气,肩膀好像一下塌了下来,没骨头似往操作台上一靠。 “过来看下满意么,不满意也就它了。” 邱岑依言凑了过来,心中却并不抱什么希望。 本以为今天能看见李添这么冷硬的人出现在这种格格不入又少女气息浓厚的店里已经是意料之外了,却在看了操作台上的蛋糕后,又一次震惊了。 “……不错啊。” 蛋糕放在旋转台上,棕红色的巧克力与周围稀疏的白色花纹搭配起来意外诱人,被模具切成心形的草莓和几块香橙肉挨在一起,剩下的地方用黄色的奶油写着四个大字,巧克力碎和干酪粉为这个蛋糕做出了最后的装饰。 可以说是非常好了。邱岑心想。 “凑合吧。”李添脱掉围裙和帽子,拍了拍身上粘的面粉平静地回答。 “得嘞,装盒吧。” 在装盒的过程中,邱岑知道本来店里还有两个小姑娘帮忙,今天一个生病一个看李添来店里就跟男朋友出去玩了。 他心里又暗自咋舌了一回,瞅不出来李添脾气还挺好,还肯帮人带班。 临结账前邱岑又装了几盒红豆布丁几盒芒果班戟和一袋子甜甜圈,准备晚上给那帮姑娘拿过去吃——好歹是个学长不是。 结账的时候李添表情怔了一下,复又恢复淡漠的样子,为他打包好所有东西。 邱岑挑出来的那些甜品,好巧不巧都是出自他手。 “那我走了。”邱岑收拾好东西,拿着甜点和蛋糕出了店门。 第四章 1. 钟馨把聚餐地点定在了一家海底捞,219一伙人到了包厢时不过刚八点。 包厢里如钟馨所说的那样,就她们宿舍四个人。 邱岑只认识钟馨,除她之外,其余的长相在他看来没有特别出彩的也没有特难看的——刚军训完没一个个黑鬼似的就挺好。 唯一让他觉得还凑合的就是四个人中明显鹤立鸡群……有亮点的寿星。 要不说人长得好,只要别使劲糟践自己,再怎么都是好看的。 钟馨今天穿着白T恤水洗裤和平底鞋,及腰的长发柔顺地贴在身侧,虽然没化妆,但往那一站就感觉特别有气质。 她跟邱岑见过的那些美女不一样,不整天花枝招展四处乱颤,名牌东西随处可见。她更接近普通人吧,像是平平常常的大学生,没过多的修饰和卖弄。 这点还是很好的。 不过邱岑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 如果自己是喜欢小姑娘的正常男人,钟馨于自己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 ——等等。 朋友妻不可欺,这可是胖哥看上的人。 那边几个姑娘见邱岑四人一进包厢,本来坐着聊天儿,现在站了起来,招呼他们入座。 邱岑最后一个把蛋糕递给钟馨,挠了挠头,挤出一句生日快乐。 头一次给姑娘生日礼物有点别扭。 宋姑娘不算。 钟馨显然没指望眼前这不修边幅的大汉说什么祝福的话,无所谓地笑了笑。 “我已经订了生日蛋糕了。” “你别误会,”邱岑偏头看她,丝毫不觉得送蛋糕当礼物很奇怪,“我这是生日礼物。” “……呵。” 注孤生。 八个人简单的互道姓名后,坐在钟馨边上叫刘悦的女生叫了服务员上锅和涮料,挨个给几个人倒了啤酒饮料,一听邱岑喝橙汁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胖哥嗤笑一声,“毛病。” “昨天喝一肚子了,今天不想喝了。”邱岑面不改色道。 “钟馨,你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找你胖哥,有啥事儿咱都能解决!”胖哥一口妇联主席的口气,努力释放其除了肥肉外少的可怜的男子气概。 “哈,多亏邱学长输错电话号码,不然我也认识不了胖哥呢,是吧学长?”钟馨巧笑倩兮,目视邱岑。 邱岑云淡风轻道:“可不。” 你要是想我现在把二层刘姨的号码给你输进去,不够还有门口大盘鸡的。 “唉,这个毛肚……哎呦我天……啊不行了……啊岑儿干嘛!”大眼儿抬头,一脸凶狠。 “你个没见过世面的就知道吃。”邱岑痛心疾首。 筷子就是筷子,脑子里除了吃就是吃吃和吃吃吃,他妈生俩孩子看来是对的,一个吃一个……一个还得吃,没办法,筷子论双。 “唉,钟馨你别乐,大眼儿挺惨的,他在镶大上学,人家送孩子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只有他,他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家就大摆宴席,他们家狗都吃吐了。”林涧忙着解释,随后后背惨遭大眼儿一巴掌。 “学长我看你们宿舍得挺有意思。”一个姑娘笑着说。 钟馨:“那是,我听别的学长说宿管办公室门口那块小黑板上,都是他们的战绩呢。” “嘶,给你送个蛋糕还记仇了,讽刺我们呢。”邱岑斜楞她,“我们的丰功伟绩都得是一天天攒下来的,不然你不攒我不攒,镶大面子往哪儿搁?” “我跟你说,”胖哥赶紧把自个儿摘出来,“就我们宿舍,就数邱岑不是个东西,别人干的违法乱纪的事儿他一样没落下,我跟大眼儿和少爷都得给他兜着,你知道这人脸皮还特厚,迫害我们一年了都。” 林涧转头看一喝酒就上脸的胖哥,他早已满脸通红,笑了笑没说话。 在家有坑儿子的妈,在学校有坑朋友的舍友。 啧。可以说是非常凄惨了。 吃过饭后一行人又去了ktv,以唱歌还凑合的邱岑被推着跟四个姑娘合唱结束,从ktv出来时已经后半夜,早就跟宿舍同学打好招呼的八个人晃晃悠悠地找了个宾馆睡下,第二天早晨返回镶大。 邱岑上午没课,回了宿舍倒头继续睡,一觉醒来下午一点多,胖哥和大眼儿去网吧打游戏还没回来。 他给俩人发了个短信提醒下午三点有课,琢磨着这会食堂也没饭了,于是收拾好自己,准备叫林涧出去吃大盘鸡。 刚拿出来手机准备给林涧打电话,就看见微信有一条未读消息,正好是林涧一个小时前发的。 林涧说他家那边的朋友来找他玩,下午不去上课了,让邱岑给喊到。 啧。邱岑笑了笑,拿着手机有点愣神。 他已经能想到了,以后这仨人都谈了恋爱,孤家寡人的他有多么寂寞了。 既然一个人,邱岑也没心思出去吃,从大眼儿床底下的零食箱子里翻出来盒小鸡炖蘑菇,就着面包吃了下去,盯着三点才晃进了教室。 讲台上老头讲的专业课跟念经似的哄着台底下的学生们昏昏欲睡,邱岑眼皮也渐渐耷拉下来,一暑假在家里一窝除了和宋女王出门买菜就再也没出去过,昨晚上的糜烂生活显然让他这老胳膊老腿的人有点受不了。 索性也就没听课,把随便翻开一页的书合上,笔帽一扣,就趴在桌上开始睡,迷迷糊糊入睡前还想着抽空得把宿舍里那双运动鞋送去干洗店刷了,太脏了他刚才出门前都没好意思穿。 李添今天上午有训练,累死累活地熬过去回到家往沙发一坐才觉得脚有点疼。 一个星期前的晚上他往家走的时候让付宏志给堵了,那人扔标枪的,也是个刺儿头,看李添不顺眼就带着另外俩刺儿头去堵他,结果没想到李添专治各种不服,被人打得差点去了半条命,他们学校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管他们,李添除了右脚扭伤和软组织挫伤没什么大毛病,付宏志硬生生给打断了胳膊,被自个儿老爹又揍了一顿不说,至今还在医院躺着。 李添歪了歪腿,瞅见之前扭伤那块有点红。 然后肚子尽职尽责地“咕咕”叫起来,提醒他请尽快投喂。 他把冰箱打开一看,从8号拿回来的椰丝球还剩几个,另外还有两盒酸奶。 想了想,把酸奶拿出来喝了。 然后坐在沙发上,发愣。 这是最近几天他经常干的事儿。 ——忙于发愣。 真没劲。 手机很配合地“叮”地响了一下,跟订餐提醒的声似的,肚子还配合着又叫了一声。 “您有一条新的美团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李添一边掏手机一边瞎嘟囔。 叹了口气,李小丹胡大伟李小丹胡大伟李……小丹。 他不怎么挂微信,别人有什么事儿都是发短信,急了就打电话。 之所以留着,就是维持他那和外界少的可怜的联系。 李小丹:为什么你们男生有女朋友还打飞机?你们网站怎么那么多? 抽什么羊癫疯。李添翻了个白眼。 回复她:祖传手艺不能丢。 还没放下手机,李小丹就回复了他。 ——傻逼。 李添把手机随手丢进沙发,感觉心情略微明媚了一点,才动手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了往水池一扔,蒙着被子睡了。 2. 开学之后没感觉怎么过就一下子过了好些天,道理就跟玩手机一样的,玩的时候没觉得,玩着玩着手机就没电了,玩着玩着一天就过去了,玩着玩着眼瞅着九月就过了一半多。 晚上吃完饭邱岑从对门抢了两瓶啤酒,带着林涧出去溜达。 快要入秋了,七点多外面就已经有点儿擦黑儿,镶大里早早开了路灯。 邱岑紧了紧外套,在小土坡上坐了下来。每个学校都有个小情侣聚集地,这个小土坡就是镶大的小情侣聚集地。小土坡其实是一个铺了草种了树的一条小道的简称,不知道是学校钱不够了还是施工队队长跑路了,附近的灯很少,灯杆与灯杆之间隔得距离也远。因此这样隐蔽的环境下不干点什么就有点亏。所以甭管春夏秋冬只要天一擦黑儿就完全是小情侣们的约会圣地,俩俩一对儿的牵手溜达接吻或者寻求点刺激什么的比比皆是,并且完全不用担心被摄像头还是别人看到,隐蔽性可以给五颗星。 镶大的学生私下给它起名“情人坡”,邱岑刚开始一听给笑抽了。 情人坡。 眉州东坡、马兰坡…… “怎么了,想跟我告白吗?黑灯瞎火的。”林涧坐下来看着他。 “疯了吧,”邱岑翻了个白眼,“林涧。” “嗯?” 邱岑默了默,似是没想好怎么开口。 “什么事儿啊还不好意思了。”林涧拿了一罐啤酒,拉着拉环听到啤酒罐“嘭”地一声,确认没有沫溢出来后才把啤酒递给邱岑,又开了另一罐。 邱岑皱了皱眉,才问:“你觉不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就给耿耿过完生日之后。” 话音刚落,他看见林涧喝酒的动作顿了顿,拿着啤酒罐的手不动了,半天没说话。 邱岑也没再说话,低头捏着自己手里的易拉罐,跟着一块儿沉默。 他一直都没说,但他又不是感觉不到。 最近林涧很不对劲。 时不时盯着某一处发愣,要不就是问话不回。还有一回他上厕所,看见林涧一个人站在小便池前头,也没拉开裤链,就那么愣愣地站着,跟面壁似的。 这时林涧动了动,缓缓开口:“怎么发现的?” “就...觉得。” 又是一阵沉默。 要不是林涧就在旁边,能看到摸到,邱岑怀疑自己身边就只有空气。 “记得我跟你说过何维吗?”林涧突然说。 “谁?”有点印象,在哪儿听过。 “跟我住一个大院的弟弟,小我两岁,高三今年,他爸是我爸副官。我没去上课那天下午就是他找我来了。” “找你干嘛?”原来是林涧的小竹马。 邱岑在林涧手机里见过照片,长得挺清秀的,跟林涧差不多高,有点黑。 林涧没回答他,继续说:“我从小就淘,带着一帮熊孩子满处惹事,天天挨我爸揍。后来何维他们家搬过来了,我就老带他爬树掏鸟蛋或者捉弄邻居,当然回回挨揍的都是我。他从小就特听我的话,大院里的人都特喜欢他,我也特喜欢他,零花钱都攒着给他买零食什么的,上学放学也是我带着他……” “然后呢?”邱岑皱着眉,听着他这怀念的口气,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了。 要不林涧怎么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然后...然后这个傻逼是来跟我表白的,你敢信?” “表白?”邱岑瞪大眼睛。 林涧点点头,幽深的双眼闪着复杂的光,无奈道:“是,表白,好像喜欢我挺久了。” “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啊,当然得拒绝啊。” “就这么拒绝了?人家大老远跑来找你你就一巴掌给拍回去了……”邱岑越说声音越小,可能是跳脱惯了,有点抓不住重点,还险些忘了自个儿的立场。 林涧跟他不一样,他要顾及的太多了。 果然,他转头看着他,“你仿佛是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我能怎么办,他本来品学兼优,他爸让他考航空开飞机去,现在他丫糟蹋自己非得考镶大,这不自毁前程么,我肯定不能把他拉进来啊。这事儿太突然了,他突然跑过来一股脑地跟倒垃圾似的一通肺腑之言...” 林涧说到这停了停,又喝了口啤酒,才艰难道:“我已经这样了,不管以后跟男的过还是跟女的过,当然我觉得最后多半是自个儿过...反正我也就这样了,这么烂下去,可我…我不能让他也这样。” 舍不得。这条路太苦了。 舍不得。 保护十多年,舍不得他走上这条路。 林涧当时的表情,让邱岑看着有点心疼。 却又无可奈何。 感情的事儿,哪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要真那么容易,谁不想喜欢上自己能喜欢的、喜欢自己的人? 良久,邱岑张开一条胳膊,揽住了他的肩膀。 林涧顺势往后一靠,仰着头看黑沉沉的夜空。 “你是不是也挺喜欢他的?”邱岑问。 林涧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何维那小兔崽子。 “不知道。”他说。 语气听着挺无助的。 邱岑正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能让他舒服点,奈何想破脑袋也不知说些什么。 就在他以为怀里的这位大哥就要打呼噜时,怀里传来他嘿嘿的笑声:“岑儿,真不考虑跟我在一块儿吗?” “...” 他一把推开林涧,站起来,指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扭头往回走。 浪费感情!!! 第二天林涧就恢复了以前的状态,贱兮兮的满处惹人烦。 邱岑也说不好自己是轻松还是郁闷。反正他瞅着林涧的神色,觉得不好不坏。 闲来无事刷着朋友圈,总有些不认识的人发什么“看看你删没删我谢谢你没删我打扰了”这样的消息,邱岑恶趣味的把他们删掉之后觉得心里特别舒坦。 左上角的小彩圈转过后,看到了胖哥的动态。 ——我投降,关于你的我都退让。 后面配上一个弯了的玫瑰花。 胖哥日常无病□□,像个油腻诗人。 邱岑打开胖哥的朋友圈,看他过往的动态。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一朵弯了的花。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一朵弯了的花。 “这世上的爱千奇百怪,有一种……”太长了懒得点进去。 最近胖哥好像一直在对钟馨献殷勤,宿舍里都没怎么见到他,邱岑一进门没看到背对着他打游戏的虎背熊腰的胖哥还有点不适应。 邱岑退了出去,在胖哥的新动态下回复他:不要退让,端起你的加特林,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几分钟后再一刷新,那条评论果然没了。 啧。 3. 十一假林涧回了香潭市,邱岑在宿舍待了一天后,实在受不了胖哥和大眼儿的聒噪,逼不得已选择回家。 家里他爸妈都在,难得一家三口聚在一起,他妈实在受不了他爸放假还把自个儿关屋子里画图,锁上书房之后拉着家里俩男人,出去逛街了。 高大帅气的儿子和沉默内敛的老公让宋女王走在街上都感觉自己会发光。 晚上,邱岑回了家,只觉得脚都要断了。 他偷偷看一眼老邱,正好眼神对上,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彼此点了点头,以作安慰。 邱岑洗了澡往床上一躺,只觉得幸福得要上天,等滚够了才靠在床头,开始给林涧发消息,问何维的事怎么样了。 等回复的间隙,他听见对门卧室他妈正在给他爸试裤子。 宋女王觉得自个儿老公空有一双大长腿却天天裹在西裤里,明明还很年轻却天天弄得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儿似的,过于暴殄天物。 于是逛街的时候想给老公买一条牛仔裤,却硬让他给拦下了,迫不得已自个儿借口去厕所时偷偷买了一条,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此时。 “这不行,太丑了,只有丑八怪才穿。”邱岑听见他爸说。 然后对门就没动静了,也可能有,就是声音很低,邱岑在屋里听不见。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房门就被敲响了,门外传来宋女王的声音:“狗蛋儿,妈给你买了条裤子,试试?” 邱岑:“……” 邱岑一人在家待着,除了被妈坑也没什么事儿,才三天就觉得自己快要长毛了。 于是第四天早早出了门,站在小区门口忽然觉得有点冷,才想起来夏天早就过了,早晚都冷嗖嗖的。 回家又套了件外套,把手机钱包钥匙往兜里一塞,再次出发。 刚出了单元门,就看见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隔着老远跟他挥手,身边还跟着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的。 邱岑那一瞬间想了很多,觉得自己的审美不可能去招惹染黄毛的男生,而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他泡了别人男朋友之后女朋友过来找茬了。 邱岑没说话,扭头就往回走。 “邱岑!”果不其然,那个女的叫住了他。 他脚步一顿,迫不得已转过身来。 这女的脸上的浓妆基本上遮住了她的长相,玲珑有致的身材裹在仙女裙里,让人觉得反差略大的打扮和隔着五米远就能闻见的香水味让邱岑立马知道了她是谁。 他呼出一口气,伸脖子看了她后面的男人一眼,“又换了?” 那男人听见他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此同时李小丹一脚踹上他小腿,尖尖的鞋头把他顶了一个趔趄。 “说话呢还是放屁呢,这么难听?” “你放屁好听?”邱岑回嘴,忍着腿上的疼痛,没有弯腰抱着腿疼得转圈。 李小丹翻了个白眼,凑近了说:“前天宋姨还问我介不介意比我小的呢,我一猜肯定说你呢,也就是我顾念咱们兄弟情义说我就喜欢三十岁老男人才……”脸上表情变了变,猛然意识到自个儿身后的新男朋友正好三十。 邱岑没绷住乐了出来,吹了个流氓哨,“走了,跟三十岁老男人玩吧,啊。” 听着身后李小丹的骂声,邱岑有点小舒坦,就像憋尿憋久了眼前就是厕所一样舒坦。 这小区跟邱岑一样大,邱岑老爸老妈结婚后就一直住在这里。至于李小丹,是他家楼上的住户,住的不比他家时间短。她是个公司白领——虽然看起来像个说爆就爆的炸.药桶。 她的男朋友换的很勤,至少每次邱岑看到的都不一样。但这人胜在够真实,够漂亮,大大咧咧的性格使她跟宋女王如同同父同母两姐妹,俩人每天晚上还约着一块儿跳广场舞。 宋女王近几年的愿望就是赶紧把自个儿儿子推销出去,而且最好推销给李小丹这样的姑娘,既解决了这个老大难又为下一代的皮相做了贡献。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李小丹跟邱岑这俩人,在她面前是相亲相爱好姐弟,私底下一见面就掐,且场面毫无美感可言,更别提谈恋爱了。 如果一定要说邱岑对李小丹有什么想法,那就是:到了下下下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第五章 1. 邱岑看着手机上林涧跟直播似的给他时时汇报自己家里那个小兔崽子,得知林涧回家这么几天糟心事儿一箩筐,他就放心了。 他一边闷头走一边瞎想着,深深觉得林涧前途渺茫的让人心疼。 想着想着,邱岑瞅着鞋尖乐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 自从发现自己对女的没兴趣之后,他对谈恋爱这个事儿就不太敏感了。 本来这个圈子也不如正常男女谈恋爱那样容易,更是混乱得很。可能现在跟自己搞在一起的人转眼就又跟别人手牵手。与其投入感情在这种没什么未来还不靠谱的事情上面,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和左右手过一辈子。 他更不愿意瞒着这个事儿,听宋女王的话,然后随便找个女的结婚生孩子养孩子让孩子结婚生孩子养孩子。 可能如果将来谈了恋爱,真的喜欢上了某个小帅哥,他是愿意付出一些,甚至跟家里出柜的。 良久,他摇了摇头。 懂得知难而退。 随缘吧。 他掏出手机,问宋女王有什么想吃的。 宋女王说奶茶和马卡龙。 他老爱这样,以前放假不想在家让宋女王祸害,就自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 他对他家这一片也熟,闭着眼走都能走回去。 ——奶茶喝多了影响生孩子。 邱岑把手机揣兜里,往附近的奶茶店走去。 到了奶茶店门口,却惊讶地奶茶店关门了。 他无奈又去了另一家……什么时候改成音响店了! 又往四周看了看,实在想不起来哪儿还有这种店了,然后他就看见了地铁站。 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个人。 十多分钟后他从镶大地铁站走出来,随后仿佛已经去过很多次那般,轻车熟路地停在了8号门口。 透过玻璃窗,他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依旧坐在柜台后面写写画画的李添,随后看到的是收银台前面站着仨…… 找茬的?砸店的? 什么情况? 李添果然招惹了黑社会么? 想也没想,邱岑推门走了进去。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尖锐的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吓了邱岑一跳。 店内明显在对峙的四个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一瞬间,全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 邱岑寻着声音望去,看见门边的鸟架上挂着一只通体绿毛的鹦鹉,此时鹦鹉那两只小豆眼正瞪着他,表情宛如看见屠户磨刀的猪。 脑子里不自觉就浮现了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黛玉时说的话。 ——这位妹妹,我原是见过的。 收银台前的仨人里,离李添最近的人先反应了过来,语气有点凶,催促道:“要买赶紧买,买完赶紧滚!” 此人一头黄毛,跟鹦鹉长了一双一样的小豆眼,脸上有很多青春痘没了以后留下的小坑,棕色长摆的皮外套和腿上的哈伦裤使本来身材“有点像球”直接过度成为“是个球”,整个人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讲究。邱岑在心里暗赞一声。 “说你呢!听见没!不买赶紧滚!”那人瞅见邱岑没动,“是个球”又补了一句。 邱岑垂下眼。 果然是遇到麻烦了么。 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他本想扭头就走,毕竟听“江湖风评”,李添这个人应该是隐藏的高手,一对三应该,不成问题,吧? 但是今天听了林涧的事儿,又破天荒地预见自己不是那么敞亮的未来,他的心情有点不太明媚。 又瞅着那稳稳当当坐在收银台后面的李添,感觉在那三人面前,周身的气焰都矮了不少。 ——需要见义勇为一下。 半晌,邱岑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唉小林啊,你在局里呢?你带几个人过来,杏花路8号这儿有几个不良青年,领导这几天不是抓典型呢吗,杀鸡儆猴什么的是不是得关几个月啊……” 收银台前三人:“?” 一时间三人都愣在了原地,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不知是什么突发状况。 ——便衣片儿警? ——这么背的吗?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是个球”第一个动了动,他记得他爸刚因为他打架揍过他一回,现在后背淤青还没消呢,这要再关几个月…得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吧。 犹记得那俩星期被李添打进医院的日子.... 等邱岑坐在店内专门供人休息的椅子上时,李添才没绷住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上错学校了。” 瞅着演的头头是道的,不知道的真以为是片儿警巡视来了,有这功底还上什么镶大,考个电影学院多好。 邱岑偏头看他一眼,煞有介事道:“低调低调。” 俩人安静对视了几秒,随后看着对方一通乐。 “唉,”邱岑停下来揉了揉笑疼的肚子,“你这鹦鹉挺酷啊,上回来还没有呢。” 李添将一杯果茶放在邱岑面前,“胡大伟的,放我这照顾几天。” “我说你这儿怎么没客人呢,来了也都让它气跑了。”一进来就对着客人“滚滚滚”的。 李添没说话。递了个瓜子儿给鹦鹉。 才道:“狗蛋儿……” “唉。”邱岑下意识地回答。 话音刚落,猛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一转头,远处站在鹦鹉前面的人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跟片儿警打个招呼。”李添说出了后半句话。 邱岑:“…” “狗蛋儿?” “叫鹦鹉呢。”李添顿了顿,慢吞吞道:“这鹦鹉叫狗蛋儿。” “…” 狗蛋儿鹦鹉不知怎么回事儿,此时心血来潮:“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李添:“……” 邱岑:“……” 还真是显而易见呢。 “你这儿有奶茶没?” 邱岑看了眼表,他自己在这儿坐了十多分钟,这壶果茶刚好喝完,在这期间李添一直坐在凳子上抱着本,光看姿势,握着笔的手不断划出长长的线段,像是在画画。 “有。”李添点点头,又递给他一个画册,里面都是各种塑料杯,装着不同口味的饮品。 瞅着既有童趣又可爱。 可邱岑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 他挑了挑眉,试探着问:“这不会都是你画的吧?” 李添闻言并不说话,只是把刚才一直拿着的本子翻了个面冲着他,素描本上有个用铅笔勾出来的双层蛋糕,还没上色。 “......” 人设太崩了吧。邱岑心想。 似乎每次见到李添,都有新惊喜? 李添并不在意他的震惊,只淡淡道:“要什么口味的。” “...这个吧,”邱岑匆匆指向画着橙汁的那页,都不敢再看他,“一会儿再装几个马卡龙。” “还送姑娘么?”李添顺口一问。 “我妈吃。” 切橙子的动作一顿,李添蹙了蹙眉,“跑这么远。” “啊?”邱岑转头看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李添瞟了他一眼,道:“你家不是在西头吗,南海家园,从大学城坐四号线直达。” “你怎么...哦,”邱岑想到那回在电梯里见过他,“家里那边的店关门了。” 他和李添还不太熟,虽然好奇,也不好问李添那天是干什么,怎么突然在他家小区。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李添那天应该只是有什么事儿要办。 因为他在现在这个小区住了挺久,本着同性恋这一点又对男生更加留意,而李添长相出众,没道理他从没见过。 李添又没说话了,邱岑坐了会有些无聊,索性开始一页一页地翻李添画的蛋糕。 翻着翻着他就想其实李添画画挺有天赋的。这一个个蛋糕点心什么的他看着图都有点想吃,就跟学校门口大盘鸡菜单里的配图似的,什么时候翻开看都让人觉得饿,而那个还是相机拍摄的,这个却是但纯手绘。 最重要的是,人家还能把主观意识付诸实践——说做就做想吃什么吃什么。 李添真是个能人。邱岑想。 感觉翻了没多久奶茶就做好了,马卡龙也做好了,都是热乎乎的。 邱岑往外头看了看,杏花路上的人多了起来,太阳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脑袋顶上,他记得他出来的时候明明只看到东边一片红。 扭头又看了眼表,十一点四十。 犹豫了一下,问李添:“中午在店里?” 李添正在擦手,“吃饭。” “吃蛋糕?” “不。” 邱岑犹豫着:“那一块儿?” 李添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2. 既然不着急回家,给宋女王买的零食就在俩人等着上菜的间隙被邱岑吃了。 “嘿,”李添啧了一声,“还吃不吃饭了一肚子碳水化合物。” 瞅着邱岑一口奶茶俩马卡龙的往嘴里喂,他只觉得浑身难受。 可能是做饭的人就不爱吃饭吧,他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太想吃。 干掉最后一口奶茶,邱岑抽了张纸擦擦嘴,笑了笑,“趁热挺好吃的。” “不腻么。”李添说。 邱岑冲他嘿嘿乐了。 “我觉得挺好吃的。” 说话间,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服务员端着个大盆放在他俩面前。 邱岑往锅里看了看,只看见挨着盆沿儿的一层黑红黑红的辣椒——满满一盆的水煮鱼。 服务员上好了菜就离开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漏勺,当着俩人的面把水煮鱼表面的一层辣椒捞了出来,说了一句“请慢用”后踩着小步走开了。 水煮鱼表面飘着一层油,凑近了只感觉热辣的香气扑面而来,邱岑只觉得肚子里的奶茶泡马卡龙仿佛喂了狗。 脱了外套,没等李添招呼就吃了起来。 李添此时已经无话可说,关爱智障儿童般地捞了块儿白嫩的鱼肉,澄干净油汁儿,放进了邱岑碗里。 邱岑抬头看了他一眼。 “吃你的别管我。”李添说。 鱼肉全被邱岑吃完后,盆里只剩下豆皮儿和豆芽,李添看他满脸汗和被辣的跟马蜂亲了似的嘴后觉得挺逗,乐了。 邱岑摸着肚子往椅背上一靠,叹道:“还挺好吃…” “瞅不出来,你还挺能吃的。”李添这才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豆芽,吃了起来。 邱岑擦擦汗,“一般能吃。只是比较喜欢吃鱼吧。” “还挺爱吃橙子。”李添夹了一根豆芽放在嘴里,补充:“猜的,我看你买蛋糕买奶茶都是橙子。” 邱岑眯了眯眼,并不说话,按亮手机看了看时间。 “不吃了?”李添问。 “…不吃了,回去你再给我弄一个一样的吧。”他指了指马卡龙的包装袋。 回到家时宋女王正坐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 “还知道回来啊,你妈给你的任务就不当回事是吧。”宋丽丽白了自个儿儿子一眼。 “哪儿能。”邱岑换了件长袖从屋里走出来,“老邱呢?” 话音刚落,从厨房门边探出个人来,“叫爸!” 邱岑一缩,不知怎么就想起来8号里那只看门鹦鹉。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啧。 糟心。 3. 邱岑睁眼时窗外还有点黑,天边的云发红。 胸口有点闷,头有点疼,还有点想吐,感觉身体被掏空…… 啊,忘了关窗户了。 他抬头看看墙上的表,五点五十五。 令人尴尬的时间。 睡觉吧,睡不了多久就得起,不睡吧,能干嘛呢。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时间里,周围都是静悄悄的,世界都是拉灯的状态下只有自己周围的一亩三分地是亮的,当时自己会有特别清醒地往下掉的感觉,无力又彷徨。 邱岑搓了搓被风吹木了的脸,套上了长袖和运动裤,推开门走了出去。客厅静悄悄的,他又去宋女王屋里看了一眼…没人? 天还没亮呢跑哪去了。 他记得昨天晚上在家吃的火锅,跟老邱喝了瓶酒,然后他往床上一歪就睡着了。 然后…… 一串音乐响起:“嘀嘀嘀,十八点整,嘀嘀嘀,十八点整。” 然后他睡了一天??? 原来不是凌晨,是傍晚了。 “靠。”邱岑捂住脸,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明知这是一场意外,你要不要来,明知……啊好饿,我是大宝贝,不吃饭…”自娱自乐间,邱岑看见餐桌上一张纸。 ——狗蛋儿你看到这封信时我跟你爸已经在乡下奶奶家啦电视柜里面有钱,未来一礼拜靠你自己啦你妈。 没有标点符号,最后一句还像是骂人,邱岑一口气读完差点背过气去。 “…会死掉的。” 邱岑看冰箱里还有一个西红柿一根黄瓜和一小包培根,决定先做个三明治垫垫肚子。 做好了特意拍了张照片传到了朋友圈。 ——父母外出务工,留守儿童自己撑起一片天。 过一会儿收到宋女王在奶奶家拍的一堆照片。 邱岑夸了句帅,然后收到宋女王的香吻一枚。 吃过三明治,邱岑一个人坐在屋里,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有点烦躁,躁着躁着他就想给林涧打电话发发牢骚,电话拨通了却没人接就更烦躁了。 他觉得他可能是有点什么毛病,总会在某个时间莫名其妙的烦,就像是上学的时候想着放假好不容易放假了吧又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干嘛又想回去上学了,那会他正在上初三,他把这种心情跟宋女王说过,宋女王说他这是富贵病,说白了就是过得太好了,还有个原因就是作业太少了。 总之他有点憋得慌。 憋到晚上十二点多邱岑接到了林涧的电话,林涧那边有点嘈杂,应该是在外面。 “哥哥,你看看几点了行吗?” 那边乐了一声,“那行吧妹妹,明天再说吧。” “啧,”邱岑嘴角勾了勾,“快说。” 接着从客厅抽屉底下拿了一包老爸好几百一条的烟点着了叼在嘴上,趿拉着拖鞋打开了窗户——每回宋女王外出回家都得满屋子转一圈闻闻有没有烟味儿。 宋女王不让他们父子俩抽烟,但是他爸时常会在家里备着烟以便同事来家里做客有烟抽,还有个好处就是宋女王不在家时俩人可以抽抽烟过过瘾,但是通常都是他爸过瘾,邱岑没有特别大的烟瘾,抽烟只停留在吐烟圈玩儿的阶段上。 “成了。”那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听着有点哑。 邱岑拿着烟的手顿了顿,想到了什么,震惊道:“…我操,牛逼啊。” “…想什么呢,我说何维开飞机去了。” 邱岑一怔,“…你这够狠的啊,我光听你说就感觉那孩子听喜欢你的。” 他跟林涧俩人认识两年了,虽然不算长,但仔细数数林涧也男男女女的交了三四个朋友,整个一看对眼就在一起劲儿过了就分手的花花公子,他还是头一回看林涧这么踟躇不前。 想想也觉得挺难受的。 那边的人没说话,邱岑听到那边乱糟糟的电子音乐声,他估摸着他得把这首歌听完,林涧才能说句话。 结果没听完,那边林涧有点憋屈的声音传来:“哎,烦死了,挂了。” 邱岑又在耳边听了会儿嘟嘟嘟嘟嘟嘟,然后放下了手机。 他没有办法。 只能看着林涧这么烦下去。 无奈。 胡大伟今天跟女朋友出去爬山了,头一天打电话问李添去不去,李添当时正窝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愣,一听爬山就胳膊腿都难受,直接挂了电话翻个身改为对着墙发愣。 所以当胡大伟看见李添一大早就穿戴整齐地等在他家门口时是非常惊奇的。 “看什么呢?”李添问。 胡大伟回答:“我看看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 李添一脚踹到他腿肚子上,“从哪儿?” “东边,必须东边。”胡大伟抱着腿单脚蹦着回答。 胡大伟女朋友小静是个挺热情的姑娘,一路上生怕李添一个人夹在他们俩人之间尴尬似的,竟拉着他说话,说到胡大伟都觉得自个儿才是电灯泡。这姑娘长得特别娇小,跟人高马大的胡大伟站一块儿就像是他闺女,但性格跟胡大伟一样大大咧咧的,虽然聒噪但是不招人讨厌。一路上俩人打打闹闹也是欢声笑语的,心情也是很明媚了。 这种明媚持续到李添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才突然消散。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 腿疼胳膊疼脑袋疼浑身都疼…… “操。”李添乐着仰躺在了沙发上,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 4. 林涧十一假放完了又给自己多放了一个礼拜,为了表达对219的热爱,特地从家装了一堆军牌月饼回来,邱岑打小就不爱吃这种齁了吧唧黏糊糊的东西,就把自己那份儿都给了看着月饼两眼发直的大眼儿。 时间也像嗑瓜子儿似的过,嗑的时候不觉得,嗑着嗑着再一看就有一座小山那么高,时间过着过着就到了月底。 邱岑从干洗店拿了鞋,出来看见路边有个老大爷推着车买西瓜,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街上的人都换上了长袖长裤,有的甚至穿了薄羽绒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帽衫和出门前胡乱套上的七分裤,顿时觉得有点冷。 买了今年的最后一个西瓜,跟大盘鸡最近新请的服务员单手托着托盘上菜似的,把一个四斤多的西瓜托回了宿舍。 他才上个厕所的功夫,就瞅见大眼儿跟胖哥已经徒手劈开了西瓜,正拿着两根筷子杵杵杵。 邱岑一巴掌招呼到大眼儿那个大脑袋上,“你妈教你用筷子吃西瓜啊?” 话落,他才猛然想起来,宿舍并没有勺子。 大眼儿没搭理他,直接夹下来一块西瓜放嘴里,然后单手挥舞着两根筷子在,邱岑眼前一通显摆。 “要不说对吃货来说,只有不是光着屁股被锁起来,就能创造条件吃啊。”林涧在一边说。 胖哥瞪着眼说:“大眼儿这是对食物的尊敬你懂什么?” ——不能让眼前的食物独自存在哪怕一分钟。 “懂不起懂不起。”林涧说。 中午邱岑和林涧吃的二层刘姨牌生煎,就着黑乎乎的芝麻糊,勉强吃了个半饱。 邱岑摸着肚子脸色有点苍白,说:“少爷,你说咱们还有机会看到体校食堂那种四菜一汤吗?” 林涧正思考着自己明明不缺钱为什么还要找虐,此时扭过脸以同样苍白的脸色看着邱岑,伸手推了推他:“醒醒。”恰逢边上一对小情侣路过,俩人正聊着中午吃的火锅,衣服上沾染的火锅味儿让林涧心里一抽。 “你想吃火锅吗。” “我想吃火锅。” 俩人同时脱口而出。 于是两人火急火燎地窜回219想叫上胖哥大眼儿一起,结果推开门一看发现那两个穿戴整齐正要出门。 “?” “钟馨啊,她有点书啊柜子电脑什么的从家里过来,我们去帮她搬一下,顺便给她们宿舍弄个网线。”胖哥说。 “那你俩去吧,”邱岑想等等他们,“晚上回得来就一块吃火锅去。” 胖哥用奇怪的目光瞪着邱岑,理所当然道:“给那一宿舍妹子服务晚上当然跟她们一起吃啊!” 邱岑恍然大悟。 只有大眼儿一个人在纠结选火锅还是选大餐。 怎么办啊两个都不想错过…… 最终,宿舍只剩下邱岑林涧二人。 这会儿还不到一点,两人拉上窗帘,先睡了个午觉,醒了洗了澡后,才跟地痞流氓似的勾肩搭背地晃出了学校。 第六章 1. 天越来越冷,黑得也越来越早。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黑影儿一下来,街上就没有那么多行人了,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也早早地回家看孩子去了。 李添上午跑了两公里,在8号里坐了一下午。 眼瞅着快六点了,他关了8号,把胡大伟叫出来一起出去觅食。 跟往常一样,他兀自在前面走着,胡大伟穿着单衣单裤冻得哆哆嗦嗦的也要跟小静发微信。两人一路无话。 等进了火锅店,胡大伟才放下手机,环视四周后,才诧异道:“你早说啊要这么近我就不跑过去找你了。” “别,”李添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来,“我这不带你遛遛吗,这两天也没见你锻炼,天天捧着手机傻乐。” 李添不住学校宿舍,每天下了课或是不想上课就回家,觉得无聊就会去8号,一坐就能坐一天,还不觉得闷得慌。 “遛狗呢?还遛遛……”胡大伟嗤了一声,“哎换个地儿这人进进出出的冷死了。” “正好我负责温暖如春你负责美丽冻人……”李添拿脚尖踢了踢胡大伟穿的跟葱皮似的裤子,换了个角落坐下了。 “嘿,”胡大伟探头探脑,新换的位置在最里面,就笑了起来,“这么隐蔽,跟谈恋爱似的。” 李添没答话,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谱翻了起来。 笑着笑着胡大伟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凑近李添小声说:“添儿哥,你看门口。”李添的座位正好背对着门,听了胡大伟的话也扭头看过去。 门口邱岑和林涧正要进店,林涧拿脚尖顶着门,邱岑跟在后面往里走。 俩人进了门后凑在一起说了什么,然后在一块笑开了。 他们两个挑的位置正是刚才李添他们的位置,似乎也是觉得冷,又换到了隔壁那一桌。 从李添的位置只能看见邱岑的后脑勺。 缘分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 以前是从来不打照面,自打见过一回,有了印象,这几天就一直见。 李添叹了口气。 林涧落座后一抬眼,就跟李添对上了,跟邱岑说了句话,然后邱岑也同样扭头看过来。 “一起?”店里人不多,邱岑的声音很容易就传到角落里两人的耳朵里。 李添没说话,过一会儿点了点头。 胡大伟一边跟着李添往那桌走,一边问:“这是邱岑吧,之前你不说付宏志那孙子去8号找事儿就是他帮你来着吗?哎你跟他说让他这几天注意点儿啊,付宏志那孙子知道被耍了肯定忍不了。” “你们吃什么底料?”邱岑问。 “这是胡大伟,狗蛋儿主人,”李添指着胡大伟说,“他吃辣的,我随意。”。 “行,这林涧,我哥们儿,”邱岑没在意那只鹦鹉的名字。 结果一扭头,刚好瞅见林涧在乐,就瞪他一眼,“那就吃番茄跟麻辣的吧,点个鸳鸯锅,你什么肉?” 林涧停止闷笑,摸着肚子皱皱眉道:“人肉……羊肉,吃了生煎我只感觉我什么都能接受了,快给我涮涮胃吧。” 胡大伟奇怪地问:“生煎怎么了?” “你有机会尝尝镶大的二层食堂就懂了。”李添笑着说。 闻言邱林二人同时抬头看向李添,一脸惊讶。 “你还来过镶大呢?”邱岑问。 不吹不黑,两个学校互相看不上眼很久了,单枪匹马地杀进敌营这种没脑子的事儿邱岑一直以为除了林涧没人能干出来。 “来过,有一回去送蛋糕,饿了,就去品尝了一下。”李添委婉地说。 话落只见林涧对着李添抱拳:“英雄。” 李添嘴角勾着笑了笑。 火锅是个比较“快餐”一类的食物,菜肉后厨早已备好,只等一锅热水一锅底料放好一路端到餐桌上再放几盘菜就齐活了,所以当整个桌上菜肉摆得严严实实时,四个人的聊天刚开了个头。 邱岑和林涧本身也是爱热闹的人,胡大伟也大大咧咧二百五似的,李添话少,默默听着,偶尔也插几句话,四人间气氛可以说是十分和谐了。 林涧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在番茄那边涮了涮,然后夹回碗里,继续吐槽二层:“我舍友刚开学吃了我们二层的饭,问我们导员‘老师咱们食堂能自己做饭吗’导员说‘我带这么多届学生头一回有问这种问题的’让我笑一学期。” 邱岑低头吃包菜的动作一顿,知道林涧说的是大眼儿,人没出声,两个肩膀却不停地抖了起来。 “哈哈哈,我都想尝尝你们食堂了,”胡大伟一边笑一边擦着嘴上的红油,“我们学校有的学姐学长毕业都不愿意走,就想在食堂盛饭。” “别有的,”李添拆他台,“数你叫的最欢。”。 林涧喝了口饮料,对李添说:“我以前还觉得你特别高冷特别神秘,感觉你全身都写着‘我最牛逼’。现在感觉就是普通人吧。” 李添刚要说话,胡大伟紧接着说:“对,花式牛。” “说说?”林涧挑眉。 闻言邱岑赶紧嚼完了嘴里的西兰花,抬起头好奇地看着胡大伟,好像在鼓励他继续说。 李添则一挑眉,不动声色地听着胡大伟接下来的话。 胡大伟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哎,就……就那回,我去8号,把他画蛋糕的素描本,给弄坏了。” “怎么弄坏了?”邱岑问,然后回忆起李添画的那些他看了只会说“哇”的画。 “哎,就喝咖啡一不注意洒了,弄脏了点儿。” 李添敲敲桌子,“那是一点儿?你给我跑咖啡桶里了吧就一点儿?” “哎快说快说。”林涧催促着。 “然后添儿哥知道了揍了我一顿,然后我以为就没事儿了,得过了一个月吧,有一天他把我电脑借走了,”说到这胡大伟一脸悲痛地捂住胸口,仿佛不想再回忆下去,“把我那‘我的电脑’里的‘D盘’里的‘学习’里的‘政治’里的‘与大国关系’里的‘中日关系’里的‘隐藏文件夹’里的‘加密文件夹’里的十多G的小片儿给删了。” 话落,桌上静了几秒。 “…噗。”邱岑林涧二人发出一阵爆笑。 邱岑撑着桌子勉强不让自己出溜到桌子底下,拍着林涧大腿笑疯了。 “哎呦,哈哈英雄英雄。”林涧再次对着英雄抱拳。 李添虽然面上平静无波,眼里却包含着深深的笑意,抬手回礼。 一顿火锅吃的很热闹,邱岑完全没想到李添这人这么闷骚,表面挺像那么回事儿,实则内心各种损招。 挺有意思。 四个人吃吃笑笑,反应过来时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反正回宿舍也只剩下玩游戏睡觉,因此一行人也不太在意,尤其是林涧跟胡大伟两人,好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聊起来没完。 如果不是邱岑的国歌突然响起,这伙人估计吃完了还得再给大盘鸡添添客流量。 2. “胖哥什么吩咐?”邱岑接了电话。 “邱学长~”一道矫揉造作女声的传来。 邱岑激灵一下子,歪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是胖哥没错。 林涧看邱岑表情有点奇怪,小声问:“怎么了?” 邱岑想了想,隐约有了猜测,才继续对着电话说:“明明是霸道女总裁装什么幼稚小萌妹啊?胖哥被你们榨干了?” 那边扫兴地“切”了一声:“榨的渣儿都没了。” 邱岑拍拍林涧的肩膀说没事,让对面俩人该聊天聊天别管他,然后站起身往卫生间走。 净胡吃海塞了,他这个稚嫩的胃和娇弱的膀胱此时有点耍小性子了。 “你们在哪儿呢,我过去看看还能不能拼起来。” 钟馨呵呵笑了:“刚出了校门,跟胡学长刘学长还有我们宿舍的妹子去吃饭,听说你们去吃火锅了,问问一会儿要不要一起过夜生活......” 闻言邱岑被这姑娘的放浪形骸吓得打了个趔趄,勉强扶了扶墙,哈了口气在手上,闻了半天才确信自己刚才喝的是橙汁不是啤酒。 “不是,你好歹是个小姑娘吧,你这思想有问题啊。” 邱岑虽然不好意说自己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但怎么也算得上守法好公民吧,他活了二十多年都没好意思跟女生发出过这种带点颜色的邀请,当然,男的更没有。 因而此时他的老脸备不住一红。 再次回到店里,林涧胡大伟已经四仰八叉地摊在椅子上,李添正抻着腰拿手机对着胡大伟油光满面的脸一通狂拍,身上穿的卫衣因为他抻着的动作变形,露出了一截有点白的后腰,以及深深的腰窝。 邱岑瞥了一眼就转过了脸,被钟馨打断后,坐回凳子上就不怎么饿了,于是跟林涧说了钟馨的邀请。 林涧听了那姑娘的话没什么反应,哼哼着也不知道答应没答应。 邱岑摸摸鼻子没说话,因为刚跟李添他们认识不久,也没说要一起玩,四人坐了一会也就分了手。 俩人先去学校门口跟钟馨他们几个碰了面,邱岑眼瞅着胖哥看见他俩,脸就拉得老长,有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思。 胖哥偷偷把邱岑拉到一边说:“你得有点眼力价儿,胖哥这刚失恋需要美少女安抚呢。” 邱岑嗤笑:“你也知道你刚失恋啊,人家姑娘眼瘸了看上你?捧捧你真以为能上天了?再怎么看上的也是林涧啊。” 胖哥闻言恍然大悟,拍拍邱岑肩膀:“好兄弟,我努力。” 然后抖着身上的肥肉自以为燕过无痕实则震天震地地跑向前头的林涧,人还没到肚子就先撞上林涧的后背,把他撞了一个趔趄。 “嘿。”邱岑乐了。 出了火锅店,李添送胡大伟回了体校,胡大伟对此表示受宠若惊后一路蹭着进了校门,李添则溜达着回了家。 刚进了小区门卫小赵就叫住了他,说是有他姐的快递到了,让他拿走。 李小丹这几天出差,她住那个小区不代收快递,要是都放家门口又觉得自己东西都太宝贝,怕丢了,而且菜鸟驿站离那也不近。因此平时她不在家的时候总把快递寄到他这里,等哪天她来拿或者李添无聊的时候给她送过去。 李添看见快递盒上写着“贵重物品,轻拿轻放”,以为起码得是玻璃的化妆品什么的,一路小心翼翼地抱回家。 刚放下快递箱,就收到李小丹的微信说要看看她的快递,让李添发个照片给她。 李添翻了半天没翻到剪子,徒手拆开快递后看到里面的东西只觉得想砍人。 快递盒里静静躺着两瓶海飞丝。 ——楼下超市没有卖的?[微笑] ——这是给你买的!我亲测过了很好用[可爱] ——[微笑] 关了李小丹的对话后回到了消息界面,因为刚发过消息,李小丹排在第一个,第二个是胡大伟,跟他确认安全到家,第三个是吃火锅时加上的邱岑,第四个是林涧。 邱岑的昵称就叫邱岑,头像是他自己的正面自拍。 李添动动手指,点开了他的头像。 头像里的人应该正对着光,脸上的肤色在光的照射下有点发黄,刘海交错的缝隙处露出了平滑紧致的额头,发尾扫着下垂的眼角,眼里折射的光使眼睛深邃明亮,直挺的鼻梁在鼻翼附近留下浅浅的阴影,向上勾着的薄唇提着一丝怪笑,食指修长,搭在唇上,有点诱拐失足少女的坏男人的感觉。 李添看了一会儿,退出去给邱岑发了消息。 ——我已经到家了。 没过多久邱岑就回了消息,是一张图片,四周漆黑,中间有个发光的屏幕,还能看见几个人影。下面紧接着配了行特别中二的字: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如果李添现在照镜子,就会惊恐地发现自己脸上正挂着笑。 重要的是哪个正常男生没事也不会随身带着镜子,除了胡大伟那种娘炮。 3. 李小丹作为一名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可耻到令人发指的女白领,经常打着出差的旗号白领着工资到处乱跑。 她这次出差去了桉市,临走前告诉李添她得去个小半月,让他自己好好活着,然后顶着温柔无害的微笑,拉着行李箱就跑了个没影。 所以某天当李添做了一天训练拖着刚跑完两公里的两条假腿进了家门,发现家里乱七八糟,满屋子怪味,沙发上还躺着一坨散发着黑气的物体后,他整个人是崩溃的。 他费了半天劲压住拿手机报警的冲动,挑着屋里能下脚的地方去卫生间洗了个澡,确定自己完全清醒后又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才拿着扫帚在那坨物体一米外站定,用细头杵了杵:“起来。” 那坨物体哼哼两声,没动。 “七楼,要我把你扔下去么?”李添说。 李小丹闻言鼓秋了一会儿,眯缝着眼,发现李添还在盯着她后,才艰难地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匆匆回来,还穿着职业装,白色的衬衫胸前有一摊说不清什么东西晾干了后的痕迹,呈一片晕开的状态,头发也乱糟糟地散在胸前,脸上的妆花的李添都快认不出来了。 ——这个样子他见过好多回。 “呜呜呜添添。”李小丹看清来人就要往前凑,脸上的表情……抱歉妆太花看不出来。 李添烦躁地往后退了退,指着她:“坐那别动!” 他替李小丹倒了杯水,然后把窗户都打开了。 “怎么着,你老板终于知道你什么德行了,可给你开了?” “不嗝……不是,是阿文……呜呜呜,跟一个比我年轻的小姑娘好了,嗝……你姐姐……” “停,”李添烦躁地打断她,“我一点儿不想听什么阿文阿武,你以为你还十八岁小姑娘呢?以后别再跟我提。” 李小丹一下子就不出声了,又坐了会,才自己爬起来去洗手间洗了个澡,出来后顶着红润细腻有光泽的脸又变成了霸道女王。 李添早就见怪不怪,他妈死的早,他的刑警爸爸天天在外执行任务,有时候一星期都见不上面。 李小丹比他大五岁,因此李添从小开始就被李小丹环绕着,像是被李小丹这不着调的拉扯大的,因此两个人都对对方的脾气秉性摸得门儿清。 后来那男人因为执行任务没了,两人也大了,对这件事都在心里埋下了祸根。那时李添就搬了出去,李小丹工作也忙了起来,两人除了必要的联系,就很少见面了。 果然,吃完了晚饭李添正坐着看电视,李小丹神神秘秘地拿着手机走了过来。 “哎,你看这个人,我楼下大姐的儿子,她天天希望我当她儿媳妇,帅不。” 李添给面子地转头看,想着随便敷衍敷衍得了,结果把头转过去就再没转回来。 屏幕上的人,穿着一身帅气的小西装,宽肩窄臀和占了大半屏幕的长腿让李添半天没回过神。 “帅吧。” “……” 凑合。 尽管每回见这人都是堪比糙汉的装扮能省事儿就省事儿,李添还是能一眼认出这个挺像那么回事的人,是邱岑。 李小丹嘿嘿笑了起来,总是疯疯癫癫的人此时宛如待嫁的娇羞二八少女般妩媚动人,跟不久前那个邋遢的流浪汉判若两人。 “这人给你当姐夫怎么样?” 李添在脑海中描绘了一副邱岑上门他叫邱岑一声姐夫的违和场面。 啧。 “你们不合适。”他说。 你快三十了,人家才二十出头。 李小丹瞬间变了脸色,含羞带怯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李添就感觉后背一阵火辣辣地疼。 宛如被直接指着鼻子说她老牛吃嫩草,李小丹的咆哮随之而来:“怎!么!不!合!适!” 当晚,李小丹就拖着行李箱气哄哄地继续出差去了。 第七章 1. 冬至那天正好赶上周五,不同于家在外省的林涧三人,邱岑下午下了课就回了家。 大忙人邱岑他爸也在家,于是宋女王包饺子邱岑和他爸一个擀皮一个拌馅,忙活到晚上八点多一家人才做在一起舒舒服服地吃了顿美味蟹黄小水饺。 过节过了二十几年,过着过着就感觉越来越没意思。邱岑还记得他小时候他爸妈工作忙,经常把他放在乡下奶奶家。乡下不同于城市,人的关系近,少了模式化的建筑和匆忙的路人,只剩下充满生活气息的底色和躺在床上就能听到的大街上的家长里短。 那时候每到过年他爷爷就给他买一堆烟花摔炮窜天猴什么的小孩子玩的东西,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再往他兜里塞盒火柴或是打火机,三十晚上吃过晚饭后他就提着塑料袋跟不知道谁家的孩子们满处瞎跑,街上都是熊孩子们的笑闹声,那是儿时的邱岑最期待的一天,那会感觉三十晚上只有一个小时。 如今,邱岑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望着望着就眼花了,一个吊灯就变成了两个。 又快过年了。 还有就是吊灯里面的虫子尸体该清理了。作为一名180+的帅哥,只需要站到床上,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碰到吊灯。 帅哥徒手将一只只黑色的虫子尸体捏到手上,仔细的给它们收拾好混在一起不分你我的残肢,最后放在了书桌上。 ——丝毫不要好。 邱岑拿着手机对着它们拍了个照片,然后打开窗户将这些小东西扔了出去。 然后临睡前的李添刷着朋友圈,看到了一条新动态。 ——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尸体。 是张图片,没有任何描述。 来自邱岑。 李添皱了皱眉,有点反胃。 看着动态底下林涧评论的呕吐表情,他动动手指,积极地保持了队形。 李添的朋友很少,他的朋友圈里每天除了胡大伟的各种臭美自拍和对游戏里玩家嗯吐槽,以及李小丹各种瓶瓶罐罐的化妆品照片,他的朋友圈里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这种风平浪静体现在,胡大伟和李小丹可以抱着手机刷朋友圈刷两小时,而他只需要两分钟。 可能是性格使然,李添本人从小到大都是个比较冷淡的人,外人看来他似乎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还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重要的一点是,有些人往你面前一站,就是觉得很亲切,反之,则觉得难以相处。李添就是后者。 他从来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相反,他一个人待着更舒服,虽然有时候他无聊得发慌。 就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压在他的身上,那东西被推着反复在他身上研磨,碾过每一处肌肤,并将它的寒意尖锐地传到他的身上。郁结于心,想放声大叫。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李添往被子里滑了滑,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周六,不知道出差了多久的李小丹提着大包小包来到李添这里,洗了个战斗澡之后自告奋勇的说要去看店。 李添不知道她抽什么疯,看着她一阵风似的卷出了门,过一会儿又一阵风似的卷回来拿公交卡,最后才继续一阵风似的卷出去。 最后李添恍然大悟:作为8号的真正老板,甩手掌柜李小丹要去基层视察工作了。 李小丹从小就爱吃甜品,无奈她爸怕她胖怕她蛀牙一直管得很严,于是成年之后迫不及待地贷款开了8号。甩手掌柜可以任性,副掌柜李添却看不下去了,自己报了甜品补习班学习做甜品。可能是有做甜品师的天赋,8号一开就是三四年,经营得还不错。 李添一夜梦魇缠身,早晨起来脑袋疼的像是给老寿星磕了一晚上的头。 他煮了碗没吃出什么味儿的挂面,吃完了收拾干净后靠在操作台上打了四五个喷嚏,才觉得自己是感冒了。 各种丧。 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感冒药,最后在床头柜里找到一盒已经过期半年多的安乃近。 就着水喝下去,蒙着被子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回倒是没有做梦,却比做梦更难受——他昏昏沉沉半梦半醒,整个人像是踩在云上。 再次醒来,已是晚上九点多。 李添感觉身上舒服了点,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头上。 抬手一摸,额头上放着一块温热的毛巾。 “李小丹?”这一开口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浓重的鼻音和沙哑的嗓音才让他意识到他的感冒似乎有点严重。 房门打开,李小丹探出了个头:“你怎么样了?” “好点了。”李添回答。 见李添要撑着身子坐起来,李小丹连忙走过来扶着他,抽出枕头垫在李添背后。 “你这感冒来势汹汹啊少年。” 李添接过李小丹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再说话时声音好了很多:“谢了。” 李小丹笑笑:“谢什么谢,你姐我就剩你这个大宝贝了。” 李添斜她一眼,没说话。 李小丹也没在找话说,站着满处瞎看。 过了有两三分钟,她才开口:“添儿,别弄得这么狼狈了。”她的声音有些沉闷,没了往日说话时充满活力的语调。 李添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有点奇怪这么正经的人到底是不是李小丹。 “你看你现在,整个人状态很差,咱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都注意不到你。你不应该把自己弄得这么沉默冰冷,”李小丹顿了顿继续说,“我知道爸的死对你打击很大,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更是自然规律,死去的人就死去了,可活着的人也要活下去呀。至于8号……关了吧,本来就是我一时心血来潮,你更需要的是休息。” 李添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瘦削弯曲的指节处泛出冰冷的白。 不,不单纯是因为他爸的死。 还有点别的什么,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很早就失去母亲,在他二十几年的成长中母亲一词早已不知被抛到哪个角落,所谓的失去除了在别人叫着妈妈时他无话可说,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但在他十几岁时,有了自己的思维和专属记忆,他失去的父亲对他打击很大,无数的不着边际的黑暗向他袭来,他一度惊慌失措,无处可躲。 时间是伟大的治愈者,它能轻而易举地抚平每个人心中最难以言说的痛苦,即使是亲人的逝去。 于他而言,父亲的离去只是其中一件让他迷茫的事。 还有什么原因,他真的不清楚。 像是每次长跑只能坚持五公里,五公里之后他身体的机能总像是被外力完全控制,不由他支配。 见李添静静地坐在床上不说话,李小丹失望地垂下眼睛,默默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2. “真是冤家路窄。”为首的黄毛说。 邱岑怀疑自己以后出门是不是要先看黄历。 他早晨起来匆匆忙忙地赶去上课,一个没注意就被宿舍门口的老槐树的树根给绊了个跟头,把膝盖磕出了一片淤青不说,还把他刚穿了没两个月的鞋给磨坏了。 捧着两千多入手的金贵鞋,白色的皮面被划出的一道道口子,露出里面棕色的布面,邱岑欲哭无泪。 于是他晚上下课后不得不回家一趟,拿一双替换的鞋。 当他提着塑料袋儿出了地铁口,走到通往大学城的路上时,他发现后面有几个杂毛在鬼鬼祟祟地跟着他。 他勾唇一笑,挨着路边挑一条黝黑的小巷子走了进去。他身后跟着的几个杂毛躲躲掩掩,在巷口站了会,交头接耳一番后也尾随着走进去,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于是就有了现在看到的场面。 付宏志掂了掂手中的钢棍,突然猛地抡到靠墙摆放的废旧木箱上,镙在一起的木箱随着他的动作稀里哗啦地滚了一地。 “大爷我你都敢耍,你他妈挺厉害啊邱岑。”付宏志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 话落,跟着付宏志的四个红橙黄绿葬爱家族的成员们十分配合的往前上了两步,形成了一个以邱岑为中心的圆。 邱岑打量了下眼前这人的样貌——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清。 勉强看出这人穿了个哈伦裤,看起来腿又短又粗,十分完美地将模特穿起来帅气逼人的裤子穿成了大裙子。 好腿。 “你谁?”邱岑吐出两个字。 一天水逆,有点窝火。 付宏志小豆眼又瞪大了一圈,似乎有点震惊,似乎有点恼羞成怒。 气氛尴尬了起来。 半晌,付宏志深吸一口气,笑了:“邱警官,你们所里还抓不抓典型杀鸡儆猴呀。” 邱岑感觉有点耳熟,恍然想起这人可不就是8号里那“是个球”吗。 “你啊。”邱岑说。 付宏志捏了捏钢棍,拽的二万八万地继续说:“不给你揍得你妈都不认识……啊!”邱岑一拳招呼到付宏志的脸上。 正烦呢,出气筒就来了。 葬爱家族们看到老大挨揍,全都争先恐后地拥了上来,手里的钢棍眼看就要打到邱岑的后背上。 趁着付宏志没回过神来,邱岑抬腿踹翻了红毛,矮身上前一步,躲过橙黄绿的棍子,抓着红毛的肩膀使劲一捏,红毛的钢棍脱手,邱岑趁机抢过来反手一棍子又抡回了付宏志身上。 “嗷!”付宏志一声惨叫,一手捂着腰一手朝着邱岑抡过去。 邱岑将棍子横过来挡住,抬腿将橙毛踹得后退几步,直接将他身后的绿毛撞了个跟头。 “艹你妈!”付宏志跟黄毛红毛使了个眼色,红毛黄毛二人一前一后堵住了邱岑,邱岑往后撤步,照着黄毛的肚子就抽了上去。随即猛地一拳砸到红毛脸上,在红毛一声惨叫中,又将钢棍抡了个半圆,正好打在付宏志的肩膀上。 整个过程,邱岑没有说话。 付宏志扶着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气得脸红脖子粗,又不得不服软道:“别打了,你厉害,这事了了。” 邱岑一愣,本来还以为能再发泄会儿,没想到“是个球”这么知难而退。 “再来会儿呗。” 付宏志没说话,缓缓地抬起了头。 借着月光,邱岑觉得付宏志的表情有点诡异。 一瞬间,后背发凉。 来不及反应,破风的声音和付宏志得意的笑声传到邱岑耳朵里。 “哈哈,谁他妈跟你再来。” “嗡”地一声后,一阵耳鸣声在邱岑脑海里徘徊,晕眩感袭来,有什么热热的东西顺着后颈往下流。 邱岑身体晃了晃,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他艰难地回头,身后绿毛正拿着钢棍笑得一脸猥琐。 “艹……”邱岑不知道自己扯了个怎样的笑,眼前一片模糊,但他知道,他的左手边那根棍子还在。 缓缓地移动手掌,摸到了。 付宏志几人一瘸一拐地围了上来,手里的钢棍拖在地上拖出尖锐的响声。 “你不挺牛逼吗邱岑,邱警官?我付宏志就他妈看不惯你这种傻逼。” 邱岑甩了甩头,眩晕更甚。 付宏志呲牙咧嘴地抬起手,钢棍照着邱岑肚子就抡了上去。 一声闷哼传出,邱岑咬着牙拿起钢棍,不管不顾对着眼前的几条腿抡了一圈,参差不齐叫声随即响起。钢棍抡一圈的威力不亚于扫堂腿,付宏志几个人有摔跟头的有被逼退的,邱岑抓紧时机颤巍巍地站起来,冲出包围圈,也看不清哪是哪,只能凭感觉和运气找出口,踉踉跄跄地跑远了。 事实证明水逆并不令人抓狂绝望,这一点从邱岑瞎猫幸运地跑对出口后正好撞上李添这只死耗子上就可以看出来。 李添一脸难以置信。 这人晃晃悠悠地从巷子里跑出来,脑袋上外套上和裤子上都是尘土,手里提着个底儿破了的空塑料袋,直接就装进了他怀里。 “邱岑?”李添将人从怀里剥出来,扶住他的肩膀。 “嘶……疼疼疼…………” 李添赶紧松开他肩膀,但看到邱岑晃悠着站不稳,于是改为拉住他的手。 “我李添,你怎么了,打架了?” 听到对方是李添,邱岑肩膀一塌,放松下来,甩了甩头回答道:“打着脑袋了,别回镶大……找个地方我收拾收拾。” 李添这才看到邱岑脑后被开了个口,红色的血正顺着后脖颈流进衣服里。 “不行,去医院。”李添说。 “不去,就是磕破了……快走妈的一会追来了。”邱岑说。 李添抿抿嘴唇,看了会邱岑,最后说:“我家在边上小区,先去我家吧。” 3. “金色漫香郡。”邱岑说。 李添白他一眼,说:“还是不疼。” 李添怕邱岑摔跟头,一路上拉着他的手,这会儿进了小区,正是晚饭后,小区里散步的大爷大妈小姑娘小伙子来来往往,不乏有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俩的人。 邱岑有点别扭,虽说他脸皮厚,也对李添有那么点兴趣,但被这么多人看着还是挺不自在的。 他收了收手,那边李添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 进了电梯,一直升到六层,电梯门开了之后左手边的门就是李添家。“这片房子挺老的,我小时候就有。我用换鞋吗?”邱岑说。 “是,这房子以前我们家人一起住。不用换,没那么干净。” 李添将门关好,站在门口的鞋柜那换鞋。 邱岑环视一周,是个两居,房子里家具齐全,摆放的很有家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少了点人气,感觉有点冷。 “坐吧别站着了。” 李添打开电视柜,拿出了个医药箱。 “真是巧了,跌打损伤云南白药什么的我有很多,其他的药还真没有。” 邱岑笑笑,问:“搞体育是不是老得伤啊?” “还行吧,我先给你弄条热毛巾敷一下肚子。” 说着,李添走进房子西北角的卫生间,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水声。 热毛巾接触肚子上的淤青时,邱岑舒了口气。 李添蹲下来摆弄着医药箱里的瓶瓶罐罐,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时间屋子里静的能听到墙上钟表的声音。 “你不跟你家人住一起?”邱岑问。 “不。” “8号真不是你开的?” “不是。” “你……” “你怎么这么贫。” 邱岑一愣,又笑了起来。 “给,自己喷上。”李添将一支喷雾剂递给他。 邱岑靠着沙发,姿势说直不直说弯不弯,于是他索性将上衣脱了,照着淤青喷药。 “……日。”一冷一热交替,邱岑哆嗦了一下。 李添撇他一眼,看着他的怂样儿有点想笑:“来,我给你脑袋上弄点云南白药。” 邱岑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问:“疼不疼啊?” 李添回答:“不疼……你这后背有点恐怖啊。” “什么,”邱岑拧着脖子往后看了看,“我记得后背应该没事。” “是没事,我真佩服你脑袋上流出这么多血还这么清醒。我擦一下后背。”李添拿着毛巾,轻轻地将后背上的血迹擦干净。 邱岑后背挺白,皮肤也很光滑,肩胛骨的形状很漂亮,脊背挺直,深深的腰窝一路向下,蜿蜒着消失在裤子里。李添的喉结上下滑了滑,移开眼睛,拿着毛巾又进了洗手间。 “行了穿上吧,省得冷。” “谢了啊,真的挺感谢的,要不是正好碰上你我还不知道上哪儿。”邱岑眨眨眼,笑着说。 “没事儿,你行吗?你今天回学校?”李添还是突然发现邱岑这人没事就笑笑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是,”邱岑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十点多了,我走了啊。” “行。” 直到送邱岑出了小区门,李添都没问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打架没跑儿了,就是不知道什么事儿,不过瞅邱岑这样儿,应该是没吃太多亏。 回到恢复安静的家里,李添有点恍惚,客厅桌上的医药箱提醒着他刚才确实有人来过。 他坐在沙发上邱岑坐过的位置,有点怅然若失,随即又笑了笑。 这边邱岑回了宿舍,平时这个点儿单身狗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219早早地熄了灯,将邱岑组织了一路的解释又吞回肚子里。 进门的时候林涧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回来,邱岑说回家拿了躺东西,林涧没再回答,过一会就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 直到脑袋挨上枕头,钝钝的疼痛才提醒着邱岑这晚的经历,也提醒着他他的鞋丢在了打架的巷子里。 邱岑翻了个身,避开脑袋上的伤口,闭上了眼睛。 第八章 1. “人活何必久睡,死后亦会长眠。”邱岑说。 “哪儿那么多废话,趴好了!”林涧指着他,一双丹凤眼瞪得溜儿圆。 他手上攥着瓶跌打损伤喷雾,登着梯子上了邱岑的床。 “哎,真的没事儿,”邱岑有点烦躁,“我能让别人占便宜吗你说。” 也是背,那天晚上回来本来很顺利,以为林涧不会知道,结果李添给他抹的药效果还挺立竿见影,第二天早晨起床忘了这茬儿,穿衣服的时候背上油画似的大作正好被林涧撞了个正着。他本来挺无所谓的,奈何林涧这个叨逼叨的给他请了三天假不说还一直让他趴着,趴得他觉得他家老二早晨起来都升不了旗了。 林涧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邱岑身上,回手照着他屁股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有点生气,“下回有事你再不叫我我就给你扒光了扔女生宿舍去。” “可别,我吃亏。轻点揉,别我都快好了你又给我揉回去了。”邱岑心想我这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小帅哥放哪儿不闪闪发亮,哪用扒光了,人堆里一站闭着眼都能挑出来。 “吃亏不比吃棍子强?” 抹完了药,林涧从他身上翻了下去,随后顺势面朝上躺在了邱岑旁边。 “下去,”邱岑推了推他,“不够胳膊长的小破地儿你还跟我抢。” 林涧鼓秋着往墙上贴了贴,又向上蹭了蹭,跟邱岑挤在一张枕头上,随后将一只胳膊搭在了他的后背上。 “别理我,森气。” 邱岑听着他这有点幽怨的语气,没绷住乐了,小声说:“什么毛病。” “怎么地吧。” “没,下回有这种挨揍的事儿我肯定第一个叫你上。” 林涧啧了一声,又过一会儿赏了邱岑屁股一巴掌。 邱岑撇嘴,嘿嘿乐了。 ...... “你去吗?”林涧问。 邱岑此时有点犯困,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问去哪儿。一边还琢磨林涧可能是说话有数,多说一个字儿就少活一天什么的。 “就何维,他这周过来玩儿,我不跟你说了吗?”林涧抓了抓头,有点烦躁。邱岑那边半天没说话,正在林涧以为他是睡着了睡着了还是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撑着胳膊挣扎着坐了起来,皱着眉头。 “走。” 周六是个好日子,正好新的一年的第一周。 夏季高温多雨冬季寒冷干燥的温带季风气候像个套马杆的壮汉,冷硬的充满豪气的英姿将北方人养得无拘无束热情似火。 除了邱岑。 早晨刚出了宿舍就把他给冻回来了,哆哆嗦嗦地套了一条秋裤后又出去试了试,然后悲伤地回到宿舍,在棉服里面又加了层薄羽绒服。 “嗤,假北方人吧。”作为实在看不出来哪儿威武雄壮的草原汉子大眼儿同学,此时穿着一身大红保暖内衣无比嫌弃地看着眼前裹得看不见肉的人,冷笑着扭过了头。 林涧打小就皮实,十分要风度不要温度地穿着牛仔裤裹着风衣,下巴藏在围巾里,靠在门框上冲着邱岑嘿嘿笑。 “笑屁。”邱岑指着他。等俩人出了校门,肩并肩走在清晨的街上,白白嫩嫩三百六十度帅的林涧收到很多小姑娘的目光,球形邱岑就很难过了。 林涧看他那样儿有点落不忍,把风衣领子又往上立了立,无声的解释真的没办法了,人帅,不怕冷,没辙。 3 “男男男男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林涧笑了,隔着厚衣服准确地捏住邱岑的胳膊,“走吧帅哥。” 按照事先约好的地点,两个人坐地铁到市中心,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刚九点一刻。邱岑有点饿,挨着路边的阳阳吃了几个甩出二层刘姨手艺好几条街的生煎,又吸溜完一碗粥,特意留了点肚子准备中午吃顿好的。 林涧倒是一直挺心不在焉的,瞪着面前的早餐发呆,邱岑这个局外人看得也挺落不忍,默默地吃掉了他的酸辣粉。 吃完了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隔了一会儿林涧突然站起来,把他吓一跳。 “屁崩了似的怎么……” “那儿。”林涧抬手朝邱岑身后的窗户指了指。 邱岑回头一看,透过窗户正好看见马路对面站着一高高瘦瘦的青年。 那男孩四处望了望,突然不动了,似乎是注意到了他们。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一名穿着风衣的高挑青年走了进来。 随着青年的走近,他的面容逐渐清晰,在邱岑打量他的同时,他的眼睛却一直固定在林间身上。 青年皮肤成健康的小麦色,身材修长,眼眶上架着银色镜框,眼神如一汪泉水,清澈透明,透着一股执拗。嘴唇是正合适的厚度,泛着健康的粉色。 林涧曾经给邱岑看过何维的照片,此人确实是何维无疑了。 “哥,等很久了吧。”何维不好意思地笑笑,拉开椅子,在两人对面坐下。 见林涧还在怔愣,邱岑说:“你好,我是邱岑,你哥舍友,你叫我岑儿就行。” “岑哥。”何维说。 整个姑且可以称之为对话的过程中,何维的眼神依旧停在林涧身上。 邱岑内心叹气,拍拍林涧肩膀:“走吧。” 三人出了餐厅,回到地铁站,前往他们此次的目的地——军事博物馆。 邱岑乍一听还有点诧异,其一是作为差生对优等生的敬畏,其二是质疑人大老远带着不纯的目的来这里,为什么不是酒吧而是博物馆。 后来想到这位优等生本来的人生轨迹是空中飞翔的白天鹅,他又有些释然。不过他就是个大老粗本粗,实在是不能完美地融入知识的海洋,面对着一对冷兵器望而却步,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面无表情步伐僵硬的林涧同志。 不知道是没察觉到还是压根不想察觉到,何维本人面色如常,走在两人前面,脚步甚至还有些轻快。 “还好吗。”邱岑问。 彼时两人站在有一堆弹壳的玻璃柜旁,何维不知道去了哪儿,林涧正对着弹壳发呆。 “......还行。” “你给我的感觉跟饿了好几天似的。” 林涧抬眼看他,勉强扯了扯嘴角。 终于不负众望,刚出了博物馆,何维就被一个邱岑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的怒吼声的电话给叫走了,临走前何维似乎朝着林涧抬了抬手,还没形成动作就又收了回去。 “我走了。” 林涧复杂地看着他:“嗯。” 送走何维,邱林二人似乎都松了口气,邱岑看着微信里新的好友,有些无奈。 “删了吧。”林涧说。 邱岑看着他,冲他勾勾手指:“过来。” 林涧疑惑挑眉,凑了过来:“怎么......嗯?” 邱岑一个捞手,突然亲了他的脸一口,照相机快门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放开林涧,抱着手机,十指飞快地动作。 林涧整个人莫名其妙。 几分钟后他关了手机说:“看朋友圈。” 莫名其妙的林涧愣了愣,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迅速地打开手机。 一条新的朋友圈显示出来,正是邱岑刚刚发的内容: 一起【心】 下面是刚刚邱岑抓拍的两人的亲昵照片,照片里邱岑的侧脸帅气逼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林涧的样子却被打上了模糊的马赛克,男女不辨。 ——除了非常熟悉林涧的人,不会有人知道这是他。 林涧转头,惊讶地看着他。 邱岑扬了扬手机,怪异地笑了笑:“仅彼此可见。” 4 当天晚上林涧就告诉邱岑,何维已经询问过自己是否有了喜欢的人,林涧十分委婉地再次拒绝何维,何维似乎很失落,再没了消息。 “我看你也挺失落的。” 林涧被哽了一下,瞪他一眼:“滚。” 邱岑死皮赖脸地凑了过来:“想大醉一场吗?” “哎我想我想!”坐在床上正在吃白薯干的大眼儿同学积极参与。 可惜半路途中被胖哥一巴掌拍开了:“有你鸡毛事。” “岑儿,你们去借酒消愁吧,我也觉得你俩最近有点怪,我跟这傻.逼等你们回来哟。” 在大眼儿同学垂死挣扎哭喊着“带炸串”的欢送下,晚上11;37,两人套上厚衣服,再次出了校门。 ...... 杏花路是条好路,离学校近,东西多,够便宜。 俩人沿路收割了点还开着门且看着还不错的小吃,拐进路边的24小时便利店。 一人买了罐啤酒,坐在便利店为顾客休息准备的正对着街道的桌子边,默默地开始了夜生活。 时间到了十二月中,冬天已经在这个北方的城市徘徊,六点多夜幕就已经降临,冬季的寒冷使这座北方更早地沉睡了,它似乎散发着蓝色的气息,驱赶着这座充满活力的城市快点倾颓,它入侵了城市的每个角落,每个人的心。 到现在这个时间,杏花路上早已空无一人,有些店铺已经关了门,有些店铺的店员正在准备打烊,透过玻璃还能看见温暖灯光包围中的店主正在计算着今天一天的账目。 两人面对着这条寂寞的街,相对无言。 啤酒罐“嘭”地一声被打开,沉默被打破。 林涧喝了口啤酒,缓缓说;“我说不出来我现在是个什么感觉,觉得什么都有了,麻烦都解决了,生活也一直很好,喜欢我的人很多也很少,即使未来一片迷茫也没让我恐慌,可我现在就是很别扭,我觉得我被什么东西罩住了,看不见摸不着,每当这个时候我又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好像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每天看着日升日落,不断重复着相似却又不相似的每一天......”他顿了顿,随后自嘲地笑了,“他妈的我在说什么。” 邱岑正看着远处一个正在收拾店前桌椅的小姑娘出神,此时转过头盯着林涧的侧脸,应和似的也笑了笑,没说话。 “你知道吗岑儿,我特羡慕你,不管外界如何,不管生活如何,你就在自己构造的小世界里,别人要想知道你就要努力冲破壁垒,而你随时可以出来,但是每次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锁死自己的世界,然后变成一个对事事都不在意的你。” 林涧从塑料袋里拿了串烤板筋,全都塞进嘴里,鼓鼓囊囊地嚼着。 邱岑灌了自己一大口酒,而后清了清嗓子: “‘何为求索?’ ‘落霞,朝阳,千里。’ ‘可否具体?’ ‘夏雨,冬雪,九万顷。’ ‘可否在具体?’ ‘追寻你。’” 说完了见林涧正愣愣地看着他,他紧跟着补了一句:“胖哥朋友圈里看的。” 两人对视了几秒,不知是谁先绷不住,最后一起笑得直不起腰来,吓得收银台撑着额头昏昏欲睡的小姑娘一个激灵磕在了桌上。 5 又一个赖床的早晨,邱岑被胖哥和大眼儿的开黑吵醒,坐起来的时候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四处找了找手机,无奈于每日都会抱着手机睡着,尽管每天都告诉自己辐射会使人面目全非,还是莫名其妙的就被周公叫走了。 结果手机没找到,却注意到了墙上的小黑狗。 ——他好像很久没见李添了。 上次见面什么时候? ——挨揍的时候。 邱岑大概算了算,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身上受伤的部位在他良好的身体素质作用下只剩下了一些浅浅的伤痕,有的甚至已经消失不见。 接过胖哥递给他的手机——睡觉不老实的邱老师把手机给睡地上去了。 “我要给那帮小姑娘看看你现在这邋遢样,明天精神病院床位就不够了。”胖哥说。 “那她们可是看到了万千少女的心。”邱岑说。 他打开微信,翻翻朋友圈,回复了一些有的没的消息,然后点开李添的微信,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邱岑:多谢阁下神药,在下已经恢复如初【抱拳】 关了手机,邱岑跟着219的同志们去上了课,时不时会看看微信,却一直没有等到李添的回信,索性放下手机,开始了元气满满的......下午。 晚上219去了网吧,邱岑像往常一样开个电影眯着,直到被林涧叫醒才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出了网吧立刻被西北风嗖的清醒了,跑着回到宿舍,才看到落在桌子上的手机,提示灯正一闪一闪的亮着。 拿起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是李添。 朵拉吃蛋糕吗:什么药? 邱岑“噗嗤”乐了,每回看到李添这个丧心病狂又少女心的昵称都十分难以控制心情。 李添的头像是《朵拉探险记》里的黄狐狸“捣蛋鬼”,躲在树丛里探出头,咧着嘴臊眉耷眼的看着人。 邱岑:去你家那回的药,你这名字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朵拉吃蛋糕吗:哦,挨揍那回啊。 邱岑:...... 朵拉吃蛋糕吗:云南白药,体校隔壁药店,30一瓶,体校的爆品。 朵拉吃蛋糕吗:胡大伟弄的,懒得换。 邱岑翻个白眼,那个不能好好聊天了? 邱岑:睡觉了【晚安】 邱岑等了会,李添那边再没了消息,于是洗漱上床睡觉,开始了新的一天。 ...... 同一时间的另一张床上。 李添看着邱岑发过来的晚安表情包,是个躺着的小黑狗,不断重复着掀被子盖被子的动作,旁边有“晚安”两个字。 他退出邱岑的消息界面,邱岑在页面的最上端,下面就是李小丹的聊天。 他上下划了划页面,只有邱岑、李小丹和胡大伟三个人,没有新消息进入,没有未读消息,更没有朋友圈更新提醒,整个朋友圈一片死寂。 他继而点开李小丹的聊天内容,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她发的消息,而他一概没有理会。 他看着那些消息静默了很久,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发呆时,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四点。 ——在刚睡着又起来和睡觉之间,李添选择了后者。 他打下了一个“嗯”,发送给了李小丹。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 第九章 1. 冬季的寒冷不在于一吹就透的嗖嗖的冷风和洋洋洒洒的雪花,而是连蹦迪都不能热起来的无处不在的低温,以及寂寞的街,凋零的树。 清晨六点的体校依旧是黑漆漆的,昨夜突然下起的大雪覆盖了每个角落,给这座充满了汗味儿和荷尔蒙气息的大学覆盖上了冷静的白。 而整个大学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修建得十分向那么回事儿的操场,在探照灯的强烈照耀下,整个操场宛如白昼。跑道上塞满了体育生们,正在例行公事地进行晨跑。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只见一个个青春似火体格强健的学生们穿着短裤短袖的运动装,一个个冻得跟摸了电门似的,哆哆嗦嗦地向前缓慢移动。 可见入冬的北方有多么让人崩溃。 ——而这并不能成为李添迟到的理由。 听着操场里传来的一声声跟被掐着脖子似的鸡的呼号声,李添又裹了裹羽绒服,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回走。 走着走着他小步跑了起来,跑进了离操场最近的教学楼里,从楼道右侧的楼梯上去,爬到三层后出来,拐进了边上的男卫生间。 李添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拇指食指修长,卡住烟盒,巧妙地上下一搓,一根烟弹了出来。 他随意往墙上一贴,把烟叼在嘴里,摸摸上衣兜,摸摸裤兜,又掏出钱包翻了翻,最后任命一般地叹了口气。 小静不让胡大伟抽烟,没收了他一切吸烟用品,昨天胡大伟憋得快疯了,跟抽大烟了似的红着眼睛来找他,摸走他半包烟不说,还顺走了他用了半年多的打火机。 李添仰头,脑袋碰到冰凉的墙面,干叼着烟排解寂寞。 三楼是器材实验室,人们更愿意去一楼一进门那间卫生间上厕所,而保洁一整栋楼都要经常打扫,因此这里没什么味儿,还算干净,李添不想上课的时候就会来这里抽根烟,或是单纯的靠墙站着放空自己,从没碰上过任何人。 所以当他听见吵闹声接近的时候直接懵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靠近。 他甚至忘了动作,眼睛死盯着门口,眼里像是有一丝快得几乎抓不住的惧意闪过,他却握紧双拳,指骨泛白,像是一头随时准备扑向敌人的狮子。 “艹你。妈.的,给TM我爬快点!”一道嚣张的男声响起。 “我都......我都给你们了,别找我了,哥,哥,放过我吧。”这也是一道男声,充斥着恐惧和告饶。 “放你。娘。的P!最近对你太温柔了是吧......快爬!”依旧是一开始的那个男生说。 接下来是一个与之前都不同的男生说:“宏哥,别跟他废话,这丫就缺揍。” 附和声响起。 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半演的门被推开,第一个进来的人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了,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后,这人发现不是教师而是全校闻名的李添时,反而继续了惊慌失措的样子。 而李添早已收回了目光,扭头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见第一个人不动了,似乎是“头儿”的人问了句,见该小弟不答,便推开他挤了进来。 然后这件事就很尴尬了。 李添透过镜子,看到怎么看怎么觉得会被外貌协会的姑娘列入人间病毒的付宏志,觉得体校的厕所可能真是修得少。 有一位正在表演必须以亲吻卫生间地面才能表达对解决生理问题的尊敬的瘦弱男生结束了自己的演出,他抬起头,眼镜斜楞着挂在脸上,他脏兮兮的脸对着李添,嘴唇嗫嚅着,眼里闪着期盼和哀求。 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在寒冷的冬天里发着抖。 李添对这个男生有点印象,似乎家里有点小钱,是付宏志的常备提款机。 他低下头看着他,瞳孔里的墨色加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卫生间里的空气仿佛冻结,方才的欺凌声仿佛不曾出现过。 “李添儿,少管闲事。”付宏志突然说道。 可能是上次被揍的经历太深刻了,付宏志每次看到李添都觉得浑身发紧,因此最近都不曾招惹过他,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李添压根儿没搭理他,而是弯腰缓缓靠近这名软弱的男生,那男生的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 他歪着头凑近男生的耳朵,男生瑟缩了一下,随后听到李添冷得不输此时气温的声音:“懦弱的废物。” 话落,男生眼神里的光瞬间熄灭,整个人如漏气的气球般塌了下去,跪着的双腿一软,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李添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小弟们自觉让路,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是谁大梦初醒一般突然反应过来,惊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只有地上瘫着的人,才能证明李添确实来过。 2. 懦弱的废物。 虽是凑近男生耳朵说的话,但李添显然是没有在意其他的人,因此那间卫生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真是冷得仿佛能将空气结成冰的一句话。 李添走出体校的时候突然笑了起来。 释然的、怪异的、自嘲的笑声引得街上来去的人投来好奇的乃至鄙夷的眼神,而无一不是如冬天一样冷漠,甚至胜于冬天。 他自然而然地逃课,关掉手机——当然开着也没什么人联系,不知为何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冷寂的镶大大门,然后晃晃悠悠走远。 ...... 8号的生意在冬天更好做,可能人们更趋向光明,善于追求美好事物,热爱温暖,讨厌萧瑟。 而甜品对很多人来说则是温柔至极的事物,给人以精神愉悦的同时,也能达到抚慰伤痛的目的,似是环绕在耳边的动人乐音,似是蒸腾着热气的山石温泉,它可以是任何事物,它就是任何事物。 ——当然吃多了肯定会长虫牙。 送走了三波顾客,李添将蛋糕坯放进烤箱,回到了柜台。 手边放着画到一半的芒果慕斯,他看了会儿,继而拿起笔,继续着这幅画。 他对画画没有多喜欢,之所以用手绘来作为8号的“菜单”,完全是因为懒得跑隔着七条街之外的打印店,另外还能在他闲得发慌的时候消磨时间,不过用手绘来介绍8号的甜品取得了让人意外的效果,那些小姑娘似乎很买账,回头客很多,回头客们带来的新顾客更多。 这得多谢李小丹人生中做的唯一正确的两件事:一是谢谢她够俗,热衷流连于各大shopping mall,从来以一本画册几根铅笔打发他;二是谢谢她够馋,瞅着挺粗野的假女人却视甜如命,吃到高血脂还不撒手,逼得李添自己都觉得羞耻,报了补习班学习做甜品。还好李添有点天赋,做得还不赖,算是回头客多的原因之一吧。 门被推开,冷空气争先恐后地冲进来,穿着薄毛衣的李添被吹出一个激灵。 “好香呀。” 有两个姑娘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长相精致而讨喜,另一个长相普通,但仔细看下去却别有一番味道。两人站在一起可以算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李添看过后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欢迎观临。” 身材高挑的也是最初说话的女生敲了敲桌面,笑着道:“帅哥,你好冷漠啊。” 李添没搭理,换了根水笔开始给芒果慕斯描边。 “哎,你这态度怎么做到大x点评的8.8评分儿的啊。”另一个女生有点生气,鼓着脸抱怨。 “评分是刷的,蛋糕难吃,关门时候给我关紧了。”李添被弄得有点不耐烦,理智告诉他所有女孩都比李小丹善良,不要发火不要发火不要发火。 “.....我们是不是找错了?”半晌,刚才的女生问。 高挑的女生也有点怀疑,但还是坚持说道:“没错呀,邱岑说是这里呀,8号。” 听到“邱岑”,一直低头的李添终于动了动,右手食指推推眼镜框,确认一般地问:“镶大邱岑?” “可不。” 李添眨眨眼,有点不明所以。 这几天并没有跟邱岑联系过,哪儿来的小姑娘? 这时那高挑姑娘才笑着伸出手:“帅哥你好,我是钟馨,去年十月十号那个水果蛋糕是给我做的。” 李添一下子想起来那次的事,他第三次见到邱岑,体校老大是甜品师这件事其实还是挺尴尬的。 “嗯。” 钟馨不自在地收回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们店的蛋糕很好吃,所以问了下他,今天特意来探店,也算是回头客吧。” 李添依旧低着头,说道:“哦,随意。微信支付宝都可以。” “哎你这人怎么......”一直在边上站着的姑娘似乎被他的冷漠激怒了,脸红着,好像为保护食物而发怒的小兽。 钟馨赶紧拦下了她,随便抓了几种甜品赶紧付钱走人。出门时还在质疑邱岑说李添“很好相处啊”的可信度。 看着钟馨和8.8分少女急匆匆离开,李添放下了手中的画笔,盯着又重新转为冷清的门口入了神。 3. 邱岑:? 朵拉吃蛋糕吗:? 熄灯后的宿舍,邱岑躺在床上,将棉被盖到脖齐,棉被外面只露个脑袋和手,他侧躺在床上,单手拿着手机,屏幕的光将他的脸照的泛蓝。 他皱着眉看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李添第二次发过来“?”时,邱岑动动手指,打出了一段话。 邱岑:没事儿发错了我。 朵拉吃蛋糕吗:... 邱岑其实就是闲的,可正要退出页面,李添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 朵拉吃蛋糕吗:今天有两个镶大的姑娘来了 朵拉吃蛋糕吗:8号 邱岑一瞬间就想到了钟馨。 给钟馨过生日那天她似乎很喜欢那个水果蛋糕,一个人吃了三分之一,还把剩下的都打包带走了。散场的时候她还跑过来问他蛋糕店的地址,饭桌上她喝了点酒,脸上红扑扑的,笑起来的时候邱岑这位纯gay都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邱岑:她很喜欢你做的蛋糕。 朵拉吃蛋糕吗:小姑娘都挺喜欢的。 邱岑:...其实我也觉得不错。 朵拉吃蛋糕吗:嗯 邱岑看着那个“嗯”,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他似乎陷入了一个向上够不到顶向下一片虚无的境界,无所谓是否自在,正如那天晚上在便利店对林涧说的泛着一股酸臭味的话,所谓落霞朝阳夏雨冬雪,无不都是顺其自然的美好事物,而他更付不出七千里,更不论去追寻你。 他甚至不知道到底“你”是谁。 只是这几天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地出现李添的样子。 他也什么都有,却什么也没有。 像个衣丰食足的富商,明明拥有了一屋子众人渴望的金币珠宝,却还要宣布自己是个快要饿死的乞丐。 邱岑一直看着发呆的“嗯”突然被推了上去,一条新的消息取代了它的位置。 朵拉吃蛋糕吗:这周末有空吗? 邱岑:? 什么情况。 朵拉吃蛋糕吗:要搬家,只有胡大伟跟他女朋友。 看到“搬家”时,邱岑立马想到地铁站附近那间他只去过一次的房子,不知所措,马上打道:要走?去哪儿?还在镶樟市吗? 要按下发送时,他突然激灵一下,清醒过来。 他删掉那段文字,重新打了一段。 邱岑:可以,周六上午我带着林涧去你那。 朵拉吃蛋糕吗:你知道是那儿吗? 邱岑:地铁站那个呗。 朵拉吃蛋糕吗:嗯 ——这个人是聊天终结者吧?! 邱岑崩溃地想。 邱岑觉得自己可能要完蛋。 他好像对李添有了一丝不该有的想法。 而且令人挠墙的是他竟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关了手机,翻个身对着墙上的小黑狗,欲哭无泪。 理智告诉他要是希望留住李添这个朋友,现在要立刻马上立即减少和李添的接触,努力维持两人到目前为止脆弱得可怜的“朋友关系”。 他伸手附在小黑狗的脑袋上,鬼使神差的摸了摸它吐着的红舌头。 ——真TM操蛋。 他需要刘姨的死亡生煎冷静一下。 4. 约定的周六在邱岑渴望快点又求着慢点的纠结心理下降临,约定前的一夜并没有出现什么失眠的现象,几乎倒头就睡。 而睁眼的时候就比较尴尬了。 ——六点十七。 透过219从来不拉窗帘的窗,邱岑看到窗外一片漆黑。早就分不清是破晓还是入夜。 反正也清醒了,他干脆起了床,收拾好床铺后摸黑下了床。 昨天晚上胖哥随意乱扔的暖壶不幸中弹,直接被邱岑一脚踢得来了一个地面旋转三周半,磕在了以柜门上,发出“嘭”地惨叫。 “动作有瑕疵。”被吵醒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旁观的林涧说。 “操,”邱岑直接被吓得跳起来,“妈的诈尸呢?” 林涧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从被窝伸出一只手,在冷空气中哆嗦着指着邱岑:“诈尸没有,妈的智障在这。” “滚。”邱岑说。 睡梦中的胖哥翻个身,脆弱的木板床发出“吱吱”的叫声,他嘟囔了句什么,转而又打出均匀的呼噜声。 真,雷打不动。 邱岑在洗漱间洗漱时,林涧也拿着牙缸洗面奶走进来,在他边上的水龙头那站住了。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嗷!!”一把凉水从林涧后颈灌进去,他跟屁嘣了似的弹开邱岑身边,指着罪魁祸首一脸怨怼。 “闭嘴。”邱岑说。 九点,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宿舍楼,路过宿管办公室门口时,邱岑停下来,拿起一根看起来还能抢救一把的粉笔头,移动到墙上挂着的小黑板上,在219后面的空白处画了一个笑脸。 林涧看看笑脸,又看看前面走路姿势怎么看怎么扭曲的长腿帅哥,再联合今天早晨的情形,十分摸不着头脑。 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胖哥的无病呻吟朋友圈》:生活越是一地鸡毛,我们越要全力以赴。 大眼儿:???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 第十章 1. 两人到李添家的时候他已经在收拾了,上次来看到的满满当当的家如今空荡荡的,电视柜上茶几上代表了主人兴趣爱好的东西都被收进了纸箱里,一张张白得残忍的布覆盖在上面,像是蒙了一层恍惚的白烟。 客厅中央放了几个大纸箱,里面散乱地放着一堆杂物。 李添正搬着一个台式电脑的主机往外走,键盘斜楞着扣在主机上,一堆乱线艰难地挂在键盘凸出来的一角,摇摇欲坠。 他一抬头,看到邱岑站在门口,环顾着空荡的客厅,林涧站在邱岑后面张望着。 “...嗨。”林涧抬手打了个招呼。 “来了,”李添点点头,“胡大伟在卧室呢,你们搬床头柜和衣柜吧。” “成。”邱岑嘴唇嗫嚅,没好意思问搬到哪儿去。 没想到李添家看着不大,东西到不少,光是厨房那些锅碗瓢盆就搬了三趟,邱岑一边想着李添做饭应该也不差的同时看着那些积的灰比碗里盐都多的塑料盆,一边真的怀疑李添是否在家下厨。 忙碌到一点多,四个男生外加一个小姑娘终于将这间屋子收拾地干干净净。 空荡荡的屋子里还弥漫着灰尘的味道,空气中似乎还存留着活跃的气息,而李添知道,锁上门后,什么都没了。 包括他一个人度过的最难熬的日子。 而不幸的是,这样的日子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 几个人中午随便进了间馆子,心思下午弄完了吃顿好的,结果刚坐上饭桌,一个电话就把邱林二人叫走了。 ——胖哥跟人打起来了。 尽管邱岑质疑胖哥那一坨肉是否有抬胳膊抬腿的能力,以及怂包的体质是否能支撑着他面对邪恶势力昂首挺胸,他还是跟李添打了招呼拉着林涧回了学校。 路上司机师傅发挥常年开出租的看谁都想聊几句的技能,奈何邱林二人都没啥心情,那师傅说了几句后技能冷却,也讪讪闭了嘴。 下了车,俩人飙到食堂,里面空荡荡,零零散散有几个吃饭的,还有几个大妈在打扫一地的狼藉。 林涧突然叫道:“李毅!” 李毅...毅...y... 声音在食堂回荡,远处自来水边上洗手的男生回头,朝他们这边看来。 此人是219对门的,也是迎新那天拿自个儿舍友东西砸门表达不满的,同时也是刚才给邱岑打电话的。 邱岑快步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问:“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咋回事,挨揍没?” 李毅随意将湿手在身上揩了揩,说没事。 “啊?”林涧纳闷。 “就胖哥跟那个日语学妹一块吃饭呢,来几个体校的,二话不说要打架,说话不太好听。胖哥就急了,偷偷告诉我给你打电话呢。”李毅说。 邱岑问:“体校的?” 来镶大?那不是不要命么。 “谁知道,好像跟姑娘有点事儿吧,那帮傻.逼天天的跟没见过姑娘似的,没打起来。” 邱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行,我回宿舍看看他。” 事实证明胖哥除了对着电脑游戏和大眼儿发发脾气,还真是什么都可以忍。 邱岑回到宿舍时胖哥正裹着被子打呼噜打得高潮迭起。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邱岑说。 “咱还去李添那儿吗?”林涧问。 哦,还不知道李添搬哪儿去了呢。 邱岑后知后觉,掏出给李添打了电话,那边却说忙得差不多了,晚上一块吃饭吧。 邱岑想了想,说不去了。 2. 转眼间冬天已经过了一半,大二上半学期的课程也到了尾声。219四个人也抓住学期的末尾跑去图书馆抱了几天佛脚,去复习即使倒退半年也没戏的学业。 邱岑基本已经放弃了,开着4G打游戏,引得胖哥也扔下了不知道看到哪儿的书,加入了战局。剩下的两人更不甘落后,纷纷一句“去他妈的吧”,开始了愉悦的斗争。 不痛不痒地考完期末最后一门,大学生们结束了自己的课业,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平日里布满了压马路情侣和起晚了毫无形象跑去上课的学生们像是从没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送走林涧,邱岑回到镶大,寒风瑟瑟,树叶被风吹的打着旋儿在马路上乱撞,他突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寂寞。 他叹了口气,回家吧。 为了照顾寒假期间仍在学校住的学生,镶大放假期间也保持开放状态,给打工的、不想回家的学生们以便利。 回了宿舍胖哥大眼儿也已经走了,邱岑家在本市,因此他拿了几套衣服鞋,大部分东西还留在宿舍,以备被宋女王烦死好有容身的地方。 回到家时家里没有人,邱岑并没有提前告知要回家,即使说了他爸也要去外地出差,他妈所在的中学这个时间更没有放寒假。 他锁好门,放好东西,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后上了床。 整个过程中除了邱岑发出的声音,屋子里都是静悄悄的,让人觉得憋闷。 宋女王七点下班到家,一看门口鞋柜上的NB就知道儿子回来了,因此心花怒放,转身又去菜市场买了一堆邱岑爱吃的菜。 邱岑在饭香中醒来,醒来的同时听见自己肚子里传来“咕噜”声儿。 厨房关着门,里面开着灯。 邱岑推开厨房门,宋女士正在给炖肉的高压锅放气儿,听到门声转头就笑了:“狗蛋儿,放假啦,考的咋样?” 邱岑打了个哈欠:“能及格。” “哎哟不错啊我儿子,”宋女王拿满是油的脏手拍拍自个儿儿子的肩膀,“快洗手,准备吃饭了。” 邱岑歪头看看自个儿肩膀那块白布上印的大黄手印,不知道该笑还是哭。 放假第二天,由于前一天睡太多导致失眠了半宿好不容易睡着又被老妈叫醒,邱岑是崩溃的。 “狗蛋儿,你今天记得把桌子上那盒减肥茶给小丹送过去啊,昨天就要送,不过敲半天家里都没人......”宋女王的声音逐渐减小,邱岑昏昏欲睡,又被“嘭”的关门声给吓得一激灵。 邱岑从床上坐起来,迷蒙着双眼待了一会,拿神志不清的脑子想半天小丹是谁也没想出来,干脆又倒了回去。 他这回还做了个梦,梦到梦里的自己带回家一个小姑娘,俩人坐在书桌前,那小姑娘抓着自己的手,拿一根笔管狠狠戳破了他的手背,殷红的血液顺着手腕一路流到手肘,一滴一滴的在地上汇聚,形成浅浅一摊暗红。 再次醒来,下午五点。 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四肢无力,肚子又叫了。 该是睡多了。 ——啊,醉生梦死的生活。 他吃了点昨晚上的剩菜,吃饱喝足后才想起送女王似乎交代了他什么事儿。 他一转头,正好看见茶几上放着的一个大绿袋子,包装得十分精致,散发着健康的气息。 哦。 他洗了把脸,提着健康塑料袋,没等电梯,直接爬了上去。 李小丹家门关着,门口放了张红色的脚垫,写着“万事大吉”。 他用没提东西的手扣了扣门,等了会,听见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从门里传来。 门把手向下转了个角度,从里面打开了。 “...” 看清门里的人后,邱岑怀疑自己真的没睡醒,或者这还是在梦里。 门里站着的人身材修长,穿着短袖和黑色牛仔裤,顶着一头板寸,狭长的双眼透着深沉的光,眸中似是有盏明亮的灯。 邱岑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跟傻.逼似的瞪着眼,张着的嘴能塞下个鸡蛋。 李添看着他,莫名地挑起嘴角,像是扯出了个阴谋得逞的笑。 “好久不见。” “......” 好久不见个鸡儿。 邱岑想静静。 ...... 李添将沏好的果茶倒在玻璃杯里,推给了邱岑。 “我自己做的,感觉怎么样。” 邱岑斜楞他一眼,抿抿嘴没说话。 李添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随后像是知道邱岑在想什么,主动认错:“李小丹是我姐,我想反正以后也能见呢,那天就没非得让你过来。” 他看着邱岑,棱角分明的脸上藏着一丝笑意。 “你......我走了。”邱岑突然站起来,整整衣服就要往回走。 “不是,”李添拦住他,“你不欢迎一下新邻居?” 邱岑一边推开他一边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就这样?” “那怎么着啊,我叫上楼下张大爷的一穷二白给你办个史无前例的迎新会?”邱岑说。 一穷二白是张大爷养的两条狗,一条沙皮一条哈士奇。 李添笑:“那不能,给我叫来一屋子狗回头李小丹得打断我的腿。” 邱岑简直有点恼羞成怒,打掉他拦着的胳膊,走了。 直到回到家关上门那一刻,邱岑仿佛才松了口气。 发现李添就住在楼上时,他是有点高兴的。 他能有事儿没事儿碰上李添了,真不赖。 但高兴过后,他又慌张了。 他可没忘记李添对他来说有着不强烈但却丝丝入扣的吸引力。 ——完了。 脑子逐渐清醒,邱岑也仍然不知所措。 他弯腰脱鞋,突然就愣住了。 右手上的阻力在刻意注意下越来越明显。 邱岑机械地扭头,映入眼帘的是绿色的包装袋,提醒着他,它很健康。 ——操。 2. 今天没刮大风,没下大雪,没有雾霾,天空中挂着的犹如宝珠蒙尘的太阳散发着淡淡的光,对于北方冬天来说它已经算是可以给9.5分了,还有0.5分怕它骄傲。 邱岑穿戴整齐,跟李添一块走出小区。 今天俩人要去个神圣的地方。 不是教堂。 那地方在远郊,是由政府出钱办的的孤儿院,请了一些社会人士进行捐款,并对志愿者们开放,帮助孤儿们健□□活。 李添是那儿的常客,算是个志愿者,经常会过去帮忙,有的时候还会带点吃的用的过去给那些小孩子们。 邱岑乍一听还惊讶于李添这么深藏不露,谁能想到老师眼中只求不闹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体校老大居然有这么一颗仁心,光是这冷硬的面相,也不能想到这儿来。 身为8号的代理老板已经够让人震惊的了,如今邱岑竟然无话可说。 所以他只能同意了李添的邀请,买了一小推车水果跟了上去。 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两人拿着大包小包到了孤儿院门口。 保安跟李添很熟,打了个招呼就给他们开了门。 从一路上的聊天里,邱岑了解到,原来这间孤儿院大多数孩子都有些身体的健康问题,因此鲜少有被人领养的。由于孩子众多,上学的机会则更为珍贵,为了节省费用,同时也让每一个孩子学到知识,院长和几个有些学历的护工亲自教他们知识,那些孩子更是愿意学习,不过也有的一到成年就出去打工,挣下的钱一大部分都给了孤儿院,只留下自己够花的一小部分。 邱岑听了还有点难受,虽然这些道理他都懂,不过以前是从没想过接触过,每次学校里组织捐款,他也就象征性地捐个块儿八毛的,总觉那写事离他太远,真相也变得假了起来。 如今真的身临其境,心思下次来要多捐些钱,毕竟多一毛钱是一毛钱。 一进了孤儿院,小孩子充满童真的笑声打闹声就传进邱岑的耳朵里。听着还挺好听。 已经有的孩子认出了李添,跟公鸡打鸣似的“哥哥哥哥”的一个劲儿叫。 邱岑侧头看看李添,发现他脸上挂着在外面看不到的笑。 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笑,那笑是放松的,摆脱了一切世间繁杂的发自内心的笑。 ——如果你独自一人笑了,那是真心的笑。 可真他妈帅啊。邱岑想。 两人放下东西,又去见了慈祥的院长,李添带着邱岑去了后院。 后院很漂亮,有结冰的人工小河,有假山,有花圃,还有凉亭,光秃的树丫上挂着一个个色彩缤纷的鸟笼,尽管草木枯萎,但不难想象初春时该有多美。 甚至完全无法想象是个孤儿院。 有个小姑娘穿着粉色的羽绒服,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怀里抱着两个布娃娃,正在摆弄着。 邱岑看着李添走过去,嘴里叫着“乐乐”。 这个小姑娘有先天性心脏病,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放在孤儿院门口,如今已经8岁了,乐观开朗,聪明大方,只有她胸口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术后疤痕证明着她与其他同龄人的不同。 她跟李添关系很好,每次李添来都会陪她玩。 “哥哥。”小姑娘抬起头,冲着李添甜甜的笑了。 “给你介绍一个没我帅的大哥哥,”李添指指邱岑,“今天他也跟我们一起。” 邱岑瞪他一眼,靠近小姑娘。 “你好啊小可爱,看到我有没有一种谈恋爱的感觉?” 小姑娘“咯咯”地笑着,脆生生地喊:“哥哥!” “上次听院长说乐乐想出去玩,我已经跟院长说过啦,今天去游乐园好不好?”李添问。 邱岑想,您说这句话可真长啊。 自打认识他,面对他所有的问题,他都能用“嗯啊哦”回应。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跳下长椅,说:“好的!我把欢欢喜喜放回去!哥哥们在门口等我哟!” 说罢小步跑上了楼。 邱岑面对着李添,伸出双手大胆地扯了扯他的脸:“李添,你真的是李添吗?你真的不是一穷二白成精了吗?” 李添皱着眉拍开他的手:“把你嘴里的屎嚼干净了再跟我说话。” 3.李添的小小小番外 李添走到门口时听到楼下传来的关门声。 他无奈地摇摇头,也关上了门。 玻璃杯里的果茶还在冒着热气,里面还剩下半杯粉红色的茶水,没被茶水浸泡到的杯壁上附着了一层白色的水珠。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处理了茶壶里剩下的果茶,犹豫了一会,又喝了邱岑杯子里剩下的已经变凉的茶水。 收拾完茶几,他打开电视,窝在沙发里,只觉得有点撑,肚子里咣噔咣噔的都是水。 果然看了没五分钟,他的膀胱就感觉到阵阵压力。 上完厕所,洗了手,他撑着洗手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跟他一模一样,只是比他想象中的苍白,剪了很久的头发长出了一些,长一根短一根地扎在头皮上,眼里有着仔细看才能看到的红血丝,眼眶下是一片乌青,嘴唇发紫。 ——这个长期的失眠患者现在像个得了绝症的病人,随时就要死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背心大裤衩拖鞋,明明长得帅气非得作践自己,邋邋遢遢地像个中年大叔。这人似乎每次都是笑着的,乐观又正义。 那才该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活力。 可能靠近他,会让他有一丝生机。 不需要很多,更不需要将他从地狱中拉出来,只要让他生活出现一丝光亮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 第十一章 1. 邱岑叫了个滴滴,三人一起去了游乐园。 一路上小姑娘都乐呵呵的,让邱岑也轻松了下来。他似乎知道为什么李添一来到这里就笑容常驻了。 到了游乐园门口,李添看着乐乐,邱岑跑去排队买票。 这个游乐园挺火,一大早的售票处就排了好几大溜,要不就是一家人要不就是甜蜜的小情侣,到真没有他们这样俩男的带个小女孩的。 邱岑左边的队伍排着两个姑娘,那两个姑娘手里拿着奶茶,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还时不时往他这边看。 邱岑没在意,往远处大树底下站着的一大一小看了看,正好乐乐也在往这边看,当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娇俏的小模样还挺好看。 “嗨帅哥,一个人来?” 邱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转头,是刚才的两个小姑娘。 他摇摇头,懒得搭理。 林涧要是在这里绝对就顺着敢往上爬了。 两个姑娘丝毫没有受到打击,其中的黑长直再接再厉:“我们俩第一次来这个游乐园呢,帅哥是本地人吧?带我们一起呗?” 我脸上写着“本地人”? 邱岑指指树底下站着的人,说:“有人。” 俩姑娘看到树底下的黑皮板寸小帅哥,嘴咧得更大了:“可以一起呀可以一起呀。” 真烦。 “这个鸭子大学城礼品店买的吧,”邱岑指着一个姑娘包上挂的装饰,又指着两人头顶相似的鸭舌帽,“这个鸿福路商场打折,第二个半价。” 俩姑娘愣了,半晌讪讪地转过身不说话了。 邱岑拿着票,李添抱着乐乐,三人进了园。 由于乐乐的病,不能做剧烈运动,所以过山车、激流勇进一类的游戏就不能参与了,因此两人只陪着她做了碰碰车、旋转木马等比较温柔的游戏。而小姑娘仰着小脸,睁大眼睛乞求地看着邱岑,邱岑不得不点了点头。 当然不是拿着小姑娘的生命去冒险,而是由李添邱岑两人舍生取义。 上跳楼机之前,李添邱岑对看了一眼,李添波澜不惊,邱岑眼中藏着恐惧。 ——天知道自从小时候第一次来到游乐园,宋女王挂着温柔无害的笑,把他一个人扔上云霄飞车时,他看着自个儿亲妈少见的温柔笑容,丝毫没有犹豫地坐了上去,然后留下了悲惨的回忆。 .... 游乐园里,垃圾桶旁,两个高个子少年吐得毫无形象可言。 邱岑白着脸,艰难地说:“你......往那边去点呕......” 正抱着垃圾桶的李添吐得正欢,没空搭理他。 “呜呜呜呜哥哥对不起......”乐乐显然被两个抱着垃圾桶一脸惨白的哥哥吓到了,仿佛怕两人就地死亡般哭得撕心裂肺。 “没......唔没事儿,乐乐去那边坐坐,不要乱跑......”李添勉强着安慰。 ——妈的,不行你上去之前感觉能称霸整个游乐园那样儿。 邱岑想。 “你......不行你还往上跑。”邱岑把脸对着垃圾桶,撅着屁股没起身。 “怎么说话呢,”李添喝口矿泉水漱口,“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行呢,好有人能搀着我下来。” 事实是两人跟抹了油似的,谁也撑不住谁,彼此摩擦着对方爬着去了垃圾桶。 过了会儿俩人缓过来了,正值中午,俩虚弱的大人带着还吸溜着哭的小姑娘去了麦当劳。 吐过之后嘴里特别苦,也没有什么食欲,因此两人点了杯橙汁看着小姑娘吃儿童套餐。 这小姑娘现在到恢复了往常的状态,就是眼睛还跟兔子似的红红的,看着惹人怜爱。 “乐乐,开心吗?”邱岑问。 乐乐嘴里还塞着几块,模模糊糊地回答:“开森!” 邱岑又问:“跟我玩开心还是跟这位小黑哥哥开心?” 日常黑衣穿搭的李添:“......?” 小姑娘皱着眉想了想,看起来在做什么世纪性难题,最后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了的表情。 邱岑一看她这个表情就头疼,赶紧躲了。 下午把依依不舍的小女孩送回孤儿院,俩人往回走的时候李添拍 着邱岑肩膀:“今天算是难兄难弟了,可别给我到处瞎说,胡大伟都不知道呢。” 邱岑:“我兄你弟,我不瞎说。” 李添笑着:“傻.逼。” 2. 林涧带着烦恼来了。 这是邱岑打开门时,第一个想法。 林涧背着双肩背,里面放了几件换洗衣服,他将衣服拿出来叠好,放进邱岑的柜子里,然后往床上一倒,扯开被子就要睡觉。 “哎,不是,”邱岑拽着被子,纳闷:“怎么搞的?” 林涧皱着眉抬头看他,难受写在了脸上。 “累死了,一会儿跟你说。” 然后裹着被子躺下,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邱岑无奈地耸耸肩,出去之前给带上了门。 结果这个“一会儿”会儿到了第二天中午。 正好这天是周六,宋女王在家,前一天一听林涧来了,不顾邱岑阻止,硬要搬个小板凳看着人家睡觉,在他的再三请求下,才将宋女王拖出了卧室。 宋女王眯着眼一脸沉醉:“小林长得可真好看啊......” “......所以我真的不是抱错了么?” 林涧从邱岑的被窝里醒来,顶着鸡窝头从屋里走出来,宋女王正好在餐厅摆碗筷,雷达探测器“嘀嘣”一亮,检测到帅哥出没。 “哎呀小林,起来了呀,睡得好吗?” 林涧没来由的一阵后背发凉。 由于床被一个大型少年占着不得不睡了一晚上沙发导致腰酸背痛的邱岑同学投过了憎恨的目光。 午饭后宋女王去睡美容觉,两个年轻人自觉地收拾起厨房。 邱岑拿洗完布抹着碗,悄悄观察擦桌子的林涧的一举一动。 良久林涧叹了口气:“从哪儿说起好呢。” 邱岑放下碗:“何维有来烦你了?” “......他还不如烦我呢。” 邱岑被吓一跳,猛地转头:“还发生什么了?” “哎。” “回屋说。” ...... “卧槽。”邱岑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林涧一脸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何维可能是比金子还真地喜欢着林涧,要不怎么能上赶着把自个儿送林涧嘴里呢。 邱岑拍拍林涧肩膀,觉得无话可说。 这档子事儿不搁自己身上永远不能体会到有多难受。 从来也没有感同身受。 哪怕他现在自己亲自去体会一次,也没法减轻林涧的痛苦和后悔。 “住着吧,哥睡一寒假沙发。” 林涧从疲惫中分个神儿看看他,自个儿兄弟脸上的关切一下就让他有点感动,厚着脸皮上去给了个抱。 邱岑跟哄孩子似的给他顺顺后背,安慰道:“哎好啦好啦,我们小少爷委屈死了可。” “可不。”林涧闷闷地答道。 ...... 林涧晨跑回来冻得嘚嘚的,为了不让好不容易出的点儿汗冷掉,他决定顺着楼梯往上爬。 跟他一块爬楼梯的还有俩刚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的俩老太太。 老人腿脚不好,俩人都慢悠悠地往上爬,他也没好意思从中间穿过去,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后面往上走。 俩老太太从今天土豆八毛一斤聊到我们家媳妇不爱收拾屋子,将闲天儿聊得天花乱坠,丝毫没有意识到后面还跟着个大小伙子,林涧也跟着一句一句地听,倒觉得挺有意思。 谁知左边的老太太突然压低了声音,问右边的:“桂芬,你看见李家那个孩子没?” 桂芬:“哟,我还真没注意......回来了?” 左边老太太点个头:“可不,那个小扫把星把自个儿爹......” “哎哟你可别乱说,”桂芬赶紧打断了他,“回头叫人听见......” 桂芬作势往身后看了看,结果正和林涧来了个脸对脸。 林涧一愣,赶紧扯出个笑,朝着桂芬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从两人之间穿过,将“路人”演绎地淋漓尽致,尽管他现在好奇死这个“李家的孩子”了。 他又往上爬了一层,离邱岑家还有两层,俩老太太也看不见他了。 “哼,还不让人说了?他一生他妈就死了,要不是为他,他爸也死不了。”左边的老太太见林涧走了,提高了自己声音,显然对这个“李家的孩子”十分不认同。 “话也不能那么说,他一孩子能知道点啥,也不能怪孩子啊。”桂芬劝慰。 “还不能怪他?小丹天天起早贪黑的养他,我都好几个月没见她了,上回她身边的换了个黄毛的,那要不是他,小丹能快三十了不结婚吗?” 桂芬跟着叹了口气,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哎我儿子有个同学也快三十了......” 林涧听到这也没再往下听,再往下听无非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什么有趣的。 他开门进屋的时候邱岑刚醒,正站在客厅里倒水喝。 屋里暖和,一向怕冷的邱岑只穿着白短袖和大裤衩,顶着一头乱发,双眼迷蒙着朝他这边看来,扭着的脖子和肩膀形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从林涧的方向能看见他尖尖的下巴,深深的锁骨和线条温柔的脖子。 好一副刚起的美男图。 “可真帅啊。”林涧毫不吝啬地夸邱岑。 邱岑眨眨眼睛,没听清,问道:“什么?” “没什么,夸您呢。” “好的,去洗个澡,今天带你玩去。”被夸的美男说。 3. 邱岑像生怕时间不够浪费似的,先带着林涧回了镶大,吃了顿浑身舒畅的暖心火锅,又点了两份大盘鸡,吃得一弯腰都快吐了才挺着鼓了一大圈的肚子出了餐馆。 生动演绎了人与吃的纠缠后,两人本着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原则溜达到电玩城,花了五百买了两小手提袋的游戏币,开始了醉生梦死的销金生活。 林涧跑过去玩最容易吸引女生注意的跳舞机去了,听着音乐跟个傻子似的扭来流去,下半身跟通电了似的抖抖抖,上半身跟断了似的一动不动。 邱岑没兴趣,往打地鼠里投了两个币,坐了下来,拿着边上的打锤子,盯着屏幕上一个个冒出来的地鼠哪个不顺眼打哪个。 还真别说,这个大锤子往屏幕上咣咣敲,还挺解压。 一轮下来打得他胳膊有点酸,觉得自己成绩应该还不错,他恰到好处地不争学习争能力,又投了两个币咣咣咣开始了新的一轮。 这轮过后,加上前一轮的试玩,他感觉胳膊有点脱力,心满意足地看了眼排行榜。 QC,第二,还不错。 第一是...... 操。 朵拉吃蛋糕吗? 除了李添,还会有人起比这个更傻的名吗? 邱岑抱着李添可能还在的想法抬头向四周看了看,果不其然,没有。 他感受了下手臂的酸痛程度,默默地站起来,开始下一个游戏。 边上的机子是捕鱼机,这回邱岑投币之后先看了看排名,朵拉吃蛋糕吗真的在里面,不过这次不是榜首,而是第八。 邱岑没来由的一阵高兴,投了两个币进去,然后......然后他一下午都在这个位置上没动过窝。 林涧花完了其中一个手提袋里所有的币,找到邱岑的时候他勉强玩到比李添多20分的位置,也算是心满意足,回了家。 一进小区正看到门卫室外面站着个大高个,从老远一看,那大冬天不嫌冷的板寸和一身黑色运动服,邱岑就知道这正是朵拉吃蛋糕吗本尊。 李添那边也转过了身,双手托个大箱子在胸前,5.2的眼睛直接就看见了他。 他冲李添挥挥手,拉着林涧快步走了过去。 “干嘛呢?” 李添扯扯嘴角:“给李小丹拿快递呢。” “可真瞅不出来你俩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是姐弟。”邱岑说。 李添看看林涧突然就不太自然的脸色,有点奇怪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只跟林涧点了个头,然后进了单元门。 直到李添消失在视线里,林涧仿佛才如梦初醒,拽着邱岑也进了同一个单元门。 “唉,怎么了?什么毛病啊你。” 邱岑一路被他扯着回了家,自己踉踉跄跄的不说,这位大少爷更是冷这个脸P话没有,不知道又犯什么病呢。 林涧盯着他,问:“李添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邱岑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回事?他搬家啊,跟他姐住,就住我楼上。” 林涧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只说道:“离他远点。” “为什么?”邱岑更搞不懂了,只以为是林涧不待见李添。 “没有为什么,”林涧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你离他远点,我很早就提醒过你的。” 邱岑看着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烦,他一问还不说,当即也懒得墨迹:“那是我自己的事儿,再说了,他很好,不是外人看起来的那么难相处。” “他害死了他爸!”林涧突然吼道。 话落,两个人都愣住了。 邱岑是真的被林涧吓到了,一是真的没见过林涧吼人,二是对话的内容感到难以置信。 “哈?” “是,”林涧胸口上下起伏,喘着粗气,半晌平复了心绪,“他妈生他时候难产,我听别人说的。” 别人? 邱岑一下就想到小区里那帮碎嘴的老太太们,他已经不是第一回 听她们在背后叨叨别人了。可能是活到这个岁数,儿女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各自成才去了,留着她们默默过活,就非得制造点事儿娱乐自己。再一以讹传讹,假的都说的真真的。 “那帮老太太们说的你也信?” 林涧默了默,松开他,面上似乎都带着颓废。 “岑儿,你听我的吧,离他远点。” 他从一开始,就对李添存有忌惮的。如今又听说他那命运多舛的人生,更难以放纵自己在乎的人与他交好。 邱岑看着他走进自己的屋子,轻轻地关上了门。 客厅只剩下了他自己。 李添害死了他爸? 4. “小丹啊,她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好像妈妈是生弟弟的时候去世了,爸爸大概是前几年吧......” 邱岑看着正在扫地的宋女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忧虑。 “那他弟弟呢?” “他弟弟?他弟弟最近好像搬过来一起住了吧......”宋女王笑了起来,“说起来你们好像一样大呢。” 邱岑从茶几上拿个橙子来回滚着玩,继续佯装“我就是随便问问”问道:“他弟弟为什么不跟他一起住?反正房子也是空着。家里有矿啊?” “嘿,怎么说话呢兔崽子,我听说啊,只是听说,小丹爸爸去世好像跟弟弟有关呢,可能有什么原因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啦。” 邱岑点点头,没再问下去,眼里的疑虑似乎更重了。 倒是跟碎嘴老太太们的说辞对上了。 晚上邱岑一进屋,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咙一紧,被人抓着领子抵在墙上。 匆匆回过味来,一抬眼,林涧黑沉沉的眸子正死盯着他。 邱岑被看得心里发毛,讪讪地问:“怎么了宝贝儿。” “你为什么不听话?”林涧咬牙切齿地说,“你还很好奇是吧?” 他在房里,听到了邱岑询问宋女王的话。 那可不是随意打听,他能听出来,邱岑话语里的小心翼翼和探究。 ——他是不肯相信他的。 一想到这一点,林涧就十分火大。 而此时邱岑忽略喉间的不适,透过林涧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一丝害怕。 他一下就明白了林涧是真的担心他,也是真的在乎他。 他抬手握住林涧牢牢抓住自己领子的手,安慰地笑了笑:“没事儿,我就是好奇。” “......我跟你说正事儿呢!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林涧有点恼羞成怒,放开了邱岑,转过身不再说话。 邱岑贴上去:“真没事儿,那都是误会,我这么脾气好钱又多长得还帅的小帅哥,谁忍心让我受委屈呢,放心,我俩就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这四个字说出口时,邱岑差点咬了舌头。 天知道他对这位“普通朋友”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要告诉林涧了说不定得撕烂他的嘴。 林涧似乎有被安慰到,转过身拍了拍邱岑的肩膀,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至少邱岑这么认为。 所以当天晚上邱岑大摇大摆地出了门,买了一堆吃的喝的后又上了楼,直接敲响李添家的门。 李添那边开了门一脸惊讶,半晌才反应过来吧邱岑让进了屋。 “您这什么意思?” 邱岑将塑料袋一一打开,各种烧烤的香味扑鼻而来,又将几罐温啤酒挨个码在茶几上。 他没回答李添,自顾自说道:“来,大爷今天叫散财童子。” 别说,李添上一顿饭还是上午十一点多,这会儿肚子早就饿得瞎叫了,他懒得点外卖懒得出去吃,本想着赶紧睡觉吧睡着了就不困了,结果惊喜来得太突然,当即坐在沙发上,挑了个烤鸡胗,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散财童子抱着温啤酒捂着自己冰凉的爪子,看着眼前的人吃的不亦乐乎的样子,只觉得一阵辛酸。 这得是生活多苦啊给孩子饿成这样。 邱岑一点不饿,晚上吃了宋女王的大米饭和爱心炸带鱼,看着李添吃,觉得世界真美好。 “散财童子都是喝露水的吗?”李添问。 净他自个儿在那儿吃,绕得他脸皮厚得可以反弹炮弹他也得不好意思。 邱岑嘿嘿一乐:“你吃吧,我就想喝酒。” “......你等会儿。” 李添站起来,去厨房拿了个小铁盒回来,给了邱岑。 邱岑好奇地问:“这什么?” 李添又把小铁盒往前递了递,示意他打开。 他接过小铁盒,小铁盒上边有个锁扣,上面没挂着锁,他轻轻一抠就开了。 里面满满的收拾金黄色的小饼干。 “橙皮小饼干,”李添说,“无聊时候做的,家里没花生豆,凑合吃吧。” 邱岑一瞬间有种心口被浅浅一碰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 第十二章 1. 邱岑是真的对李添的细心程度感到惊悚。 他在李添面前提到自己的喜好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甚至是零,他只是在他面前喝过橙汁,吃过鱼。 虽然同样的东西不断重复很容易让人注意到,但这个人却是冷漠寡言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李添。 ——这就很不正常了。 邱岑咬了一口饼干,饼干软硬适中,橙子味儿浓郁,一口咬开还能看到里面一小块一小块的橙皮。吃起来苦涩的橙皮从鸡肋角色一下上升成为主角,效果还不赖。 “怎么样。”李添问。 “好吃。”邱岑说。 李添继而坐下来吃烧烤,一口串一口啤酒吃得心情还不错。这才想起来问邱岑自己想半天想不明白的问题。 “你今天挖着矿了啊,我还挺意外你会来。” 邱岑挑着眉毛看他:“那你猜猜朕为啥光临寒舍?” “臣惶恐。”李添说。 不能是联系感情来的吧。 他可还记得邱岑第一天在这看到他时那难以置信的表情。 邱岑拿了两块饼干扔嘴里嚼嚼嚼,犹豫着开口:“我听楼底下那帮老太太说......” 客厅的灯光下,李添脸上的表情无所遁形,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和皱眉他看得清清楚楚。 “......算了没事。”邱岑赶紧接着说。 李添看着他,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似是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接下邱岑的话:“是。” “......”邱岑瞪大眼睛。 与道听途说不同,真正听到事情本人的回答,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同的。 李添,跟他一样大的人,害死了他爸? 操。 李添放下手中的食物,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像在回忆着什么。 “那男人,死了有,三四年了吧......是我害死了他......” 邱岑“噌”地站起来,李添眯起眼睛看他,眼里带着疑惑,烟灰色的深邃眸子里像是有海鸥飞过,留下一道道剪影。 “你......”邱岑突然如失语一般说不出话,或者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不想看被痛苦笼罩的人,而李添刚刚给他的感觉像是患上癌症的病人,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一日日等待着死亡降临,讨厌同情,厌恶施舍。 “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是那样的人。 “......今天散财童子请你吃烧烤喝啤酒,给我点面子说点开心的呗。” 然而开心的还是没有说成,胡大伟一个电话,快半夜了把两人直接叫走了。 到了那边,隔着老远就看到两拨人站在马路两边,一左一右地跟门神似的站着,两边都一句话没说,企图用眼神杀死对方,邱岑觉得再一人配一个四十米大刀能赶上九十年代的港剧了。 胡大伟同志惹了不知道啥事儿,李添接完电话邱岑也没仔细问,穿上衣服就跟来了,据说是胡大伟理亏,幸好这人不傻,还知道叫点人来镇场子,偏偏李添这个人又不怎么讲道理,直接风风火火地过来了,结果两拨人一碰,巧了谁都不讲道理。 这就尴尬了。 “添儿哥。”胡大伟看见他们,上来打招呼,可以看出他现在也有点懊恼,烦得咬牙切齿的。 “没事儿,”李添安慰地看他一眼,“怎么个情况。” 胡大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道呢,那边跟路墩子似的站半天了。” 邱岑李添听完也往那边看看,看半天也没看出个“算是老大”的,李添干脆攥了攥拳头,道:“上。” 那边一看李添这帮人乌云压顶般气势汹汹地往这边来,一下子气儿足的来劲了心虚的没好意跑,一起硬着头皮往上冲,两拨人穿插在一起,分不清是敌是友,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巴掌的打得莫名其妙却也痛痛快快。 这边邱岑没离李添太远,一方面给李添观察周围有没有放冷枪的让他吃亏,一方面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 这家伙不知道从谁手里夺了两根棍子,左右两手一手一个,一棍子就放倒俩倒霉蛋,捂着脑袋肚子嗷嗷叫。 又放倒俩人李添抽空往他这边看了看,刚想跟他来个迷之眼神交流,结果眼神突然变了变:“哎你......” “我.操......”邱岑只感觉肩膀突然一阵钻心地疼,身后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一看就是新手,捡漏捡的瞎猫碰上死耗子,正拿着钢棍在棍子上和邱岑捂着肩膀的手上来回交换眼神,一脸难以置信。 “我去你.妈的。”胡大伟从后面直接给他屁股一脚,小黄毛应声而倒。 “你没事儿吧?”耳后突然响起李添的声音,邱岑吓一跳,一转头,这人站得离自己很近,有点严肃地看着他肩膀。 “松手我看看骨头怎么样。” 邱岑莫名有点开心,活动活动肩膀,感觉骨头应该没事,就是肯定得青一大片。 “没事儿,没伤着。” 上回的伤刚好,又添了新的。 我真是好惨一男的。 李添瞪他:“给我看看。” “不是,您眼睛是X光啊,能看见我骨头?那你看看我小时候崴脚愈合之后还有印儿没有?”邱岑说。 这大冷天的露块肉可不是闹着玩的。 “给我看看。”李添重复。 “......看看看。” 两人来到路边,邱岑这人最怕冷,今天穿着厚棉袄夹克衫薄毛衣和体恤衫,这会儿一件一件的跟剥大葱似的往外翻,最后露出了葱白似的肩膀。 李添一开始还挺自然的看他翻衣服,后来越看越别扭,看得邱岑不好意思的同时自己也想说要不算了吧,可当他看到邱岑白皙的肩膀上那片刺目红,又愣住了。 寒冷的冬夜,已经过了午夜,街上的灯已经熄灭,黑暗和寒冷萦绕在他们周围。李添眼中黑白交织下那片突兀的红让他想起了记忆中最恐怖最难以忘却的画面。 也是黑夜,寒冷,红。 “这不是害了自个儿亲爹妈的扫把星吗......” “离他远点......” “被害死......” 一瞬间,无数杂乱的声音涌入他的耳朵,那些冷漠的、嘲讽的、指责的...... “......你怎么了?”邱岑被李添痛苦的眼神和莫名抚上他肩膀的手指给弄懵了,一脸摸不着头脑。 李添猛然惊醒,收回了手。 “我一会儿给你搓点药油吧。” “嗯。”邱岑点点头。 ...... “啊......你,你,啊......” “这个力度行吗?” “啊我......操......轻点、啊......” “行行,我轻点儿,都这样儿了还操操的呢。” 邱岑扭着脖子回了个头:“你他妈试试挨完棍子还得使劲按疼不疼?” “知道疼还满处瞎看。”李添说。 “......”那我不怕你让人揍吗。 似是看出了邱岑的想法,李添又说:“歇歇吧,我挨揍的时候你还拿零花钱给小姑娘买烤冷面呢。” “你他妈...嗷!”邱岑支着手臂想起来,“你这谋杀呢?起来起来我自己来,个沙雕。” 李添又给他按回去了:“老实儿躺着,你是小孩儿啊?” “妈的我三岁,怎么地。” “没怎么地,行了起来吧,回家好好歇着啊邱三岁。” 邱岑撇撇嘴。 2. 又放了小半个月的假,林涧回家了,也终于过年了,按照惯例,邱岑他们一家都会回乡下老人家里过年,他爸妈刚结婚就搬来镶樟市工作,邱岑更是从出生起就在这里成长,那时候天天想过年,想去乡下跟那群泥里打滚儿的熊孩子们玩,想拿尽管最后会一道交给宋女王但还是想拿的一堆压岁钱。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过年的兴趣愈发降低,到如今已经觉得过年除了一堆亲戚,一堆鸡鸭鱼肉,一堆祝福短信,也不过是普通的一天。 照例回了乡下,跟乡下的老人热热闹闹地过了年,回了市里又是一波波老爸老妈的亲戚朋友,等新年的余韵逐渐散去,又在家待了几天,邱岑也回了学校,准备开始混新的学期。 见了阔别一寒假意外地胖了点儿的大眼儿和大包小包带了一堆吃的的胖哥,以及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林涧,邱岑觉得生活挺美好。 晃晃悠悠吃喝玩乐的没过多久,春天的脚步近了,镶大的体育组老师们突发奇想向学校申请了春季运动会,往常的运动会多是每个系自行决定是否举行,范围只针对该系,并不同时举行,而今年竟然意外地要举办整个镶大的运动会。这样的事鲜少发生,一方面是因为学校资源有限不能跟对面体校媲美,还有一方面是因为没人愿意让自己呼哧带喘丑态百出的样儿被人围观,当然说白了还是懒。 邱岑本着懒人守则没太关注这事儿,以至于临了被推上1500的跑道上还一脸懵逼。 “不是,我......这哪个傻.逼给我报的名?”邱岑说。 林涧站在隔壁跑道,对邱岑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 邱岑还要说什么,只听发令枪一声脆响,他正站在内道,被吓了一跳,其他的人跟屁嘣了似的“嗖”一下都冲了出去,他来不及骂娘,赶紧跟了上去。 邱岑这人虽然看着跟没骨头似的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不能坐着逮哪儿往哪儿靠,但一米八的个儿在那摆着呢,细瘦的大长腿来回捯饬,捯饬了小半圈超了仨人,四周看台上有他们班的学生,嘴里加油加油的吵得邱岑脑袋疼。 别人指名道姓地给他加油,他只觉得这帮人特沙雕,还觉得自个儿跟被扒光了似的在大街上溜达。 “能不能闭嘴!”邱岑一边跑一边嚷,耳边的风呼呼地灌进耳朵里嘴里,运动服后背让风吹得鼓起来,真冷。 指导邱岑冲过终点,身上都没暖和过来。 一场比赛八个人,邱岑拿了第二,林涧这自小在军人堆里混的倒霉孩子拿了第一,从场上下来俩人受到一帮小姑娘的追捧,从他们机械工程里就没见过这老些小姑娘,一时间邱岑都有点感慨。 “学长,喝水。”钟馨站得近,身后还跟着她舍友,一看邱岑下来赶紧上去递水,笑得挺好看。 邱岑喘着气看她,接过水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 “哎操,我是丑啊还是倒第一啊,咋就没人给我递水呢。”林涧在一边打趣,完全忽视自己周围一帮围观的小姑娘。 邱岑瞪他,把自己刚喝过的水给了他。 林涧也不在意地接过,直接都喝完了,把空瓶子拧了个麻花,一个空投直接扔进垃圾桶。 1500直接就是决赛,比完了就等着领奖,俩人都对体育组一成不变的毛巾老干部水杯不感兴趣,相约去洗把脸精神精神。 体育组那栋楼就有洗手间,还有个澡堂子,邱岑洗完脸一直起腰才觉得后背有点潮,一开始没注意,突然感觉出来了就特别在意,怎么动怎么难受,林涧看他身上跟长虱子似的扭来扭去就想笑,拍他后背一巴掌,说:“干嘛呢你。” “出汗难受。”邱岑回答。 “我就知道你得难受,”林涧笑笑,回手从背包里拿出块白毛巾,“早给你准备好了,擦擦。” 邱岑惊讶地看他一眼,最后笑着接过毛巾,脱了上衣,去澡堂子里开了个水龙头,把毛巾弄湿了,往后背上擦。 林涧在一边看他不得劲儿,上前拿过毛巾给他擦背。 两人默契十足,邱岑微微弯着腰让他擦,感受着毛巾在背上胡乱地蹭,林涧热乎乎的手指尖时不时能碰到他后背,感觉有点痒。 刚才关掉的水龙头正滴答滴答地滴着水,水落到冰冷的地板上还冒着热气,不一会儿就汇成一个小水洼。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何时林涧慢慢停下来,直至毛巾粗糙的触感逐渐消失。 思想正漫游天际的邱岑只觉腰间一紧,林涧竟从背后抱住了他。 “......?”邱岑惊讶,一时竟不知做何动作。 “岑儿,你跟李添怎么样了。”林涧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喷出的热气让邱岑脖子一缩,有种怪异的感觉。 “还行吧。”邱岑挣了挣,想从林涧怀里挣出来。 两人这个姿势太奇怪了。 身后又传来闷闷的声音:“其实我以前说的,凑合凑合咱们俩的话,不是随意说的。” “别,”邱岑一僵,依旧没回头,“我偶尔帮你挡挡何维还行,其他的我真没想过。” 林涧沉默片刻后说:“真没别的可能了?” “没有。”邱岑坚定地回答。 林涧似乎松口气,整个身子都朝邱岑压过来,让他不得不伸出手撑着墙才能站稳。 林涧突然说道:“我能感觉出你对李添有点想法。” “没有的事。” “一块儿混那么久我能不知道你?”林涧自嘲,“你根本就不听我的,我让你远离他,你准背着我乐颠乐颠往人身上凑呢。” “没有的......” 澡堂门口传来东西掉地上的声音,两人都心下一惊,邱岑暗想完了,他们俩现在这姿势都有点不清不楚,要真碰上啥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可咋解释。 站在门口的李添正将刚才踢倒的一个啤酒瓶捡起来,一抬头就看到澡堂里两个叠着的人跟上了发条似的齐齐转头,一脸懵逼地看着他这个本不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可真是闷声儿发大财了。邱岑想。 3. “您可真是胆儿大,想去哪儿去哪儿啊。”邱岑说。 彼时方才的澡堂子事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前正前胸贴后背叠着的俩人之一的林涧松开身前的人,一声不响地走了,出澡堂时候还有点小脾气似的撞了下李添的肩膀。这边留下邱岑不尴不尬地也没好意思再擦擦,穿上衣服跟着同样不尴不尬沉默的李添出了教学楼。 “我又不是付宏志那样人人喊打,我还是比较低调吧。”李添回答。 两人都默契的没提刚才的事儿,聊着不痛不痒的闲天儿。 “你今天怎么来了?”邱岑问,“镶大请你们指导动作啊?” “您那小腿儿捯饬的动作挺完美的,就是得换个紧身的上衣,太兜风了,我都怕跑着跑着你跟直升机似的直线上升了。” “你......”邱岑指着他,“没看出来这嘴,这么招人烦呢。” “还行。我一般说点什么胡大伟都不敢回嘴。” 邱岑转头看他,俩人对视一会儿,一齐笑了。 “哎我天,咋这么逗呢你。”邱岑弯着腰捂着肚子乐。 李添也无声的笑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方盒:“给你的。” “这啥,小饼干?哎你别说跑那一通我还真有点饿......”邱岑一边说一边拧开盖子,发现里面还真不是饼干。 盒子里是一个个椰丝球大小的块,每一块外面都有一层黄色的外衣,内心是棕色的馅。 他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这不知名的甜点入口软软的,嚼在口中是浓浓的橙子味. “橙子味的炒年糕,”李添说,“怎么样。” “好吃。不能是过年剩下的吧” 李添挑着眉:“还没省到那份儿上。” “那就行,”邱岑点头,“哥哥刚才比赛怎么样?” “哥哥刚才没比赛。”李添玩味地看着他。 邱岑没跟他计较,撇嘴改口:“三岁我。” “三岁跑的挺好,挺帅的,在体校能比下去好多人。” “这话我爱听,来,”邱岑拿了一块年糕递给他,“赏你小黑的贡品。” 李添笑笑,在邱岑惊讶的目光中低头,就着他的手,将年糕叼进嘴里。 邱岑:“我.操。” 快打119,他可能要原地爆炸。 4. 李添锁上门,将钥匙放在鞋柜上,一边双脚互帮互助地蹭掉鞋,一边脱着外套毛衣和裤子,脱到只剩下秋衣和毛裤,人也已经走到了客厅。 今天本来就早上一节课,结果老师在来的路上拿自个儿电动车撞上一开摩的的老头,可能这几天都来不了了。于是李添又回了家。 刚坐上沙发手机就响了,他叹口气,又站起来从外套里拿出手机,是胡大伟发来的信息。 胡萝卜吃小兔:添儿哥添儿哥!镶大运动会!钓小姑娘的机会来啦! 李添瞅着他这个昵称,一看就知道跟自己的昵称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朵拉吃蛋糕吗:不去,不钓,滚。 他已经能预见胡大伟女朋友小静要是知道了得撕了他,就算是为了他自己这贫瘠得几乎寸草不生的朋友圈,他也不能去。 要不说这人呐,时不时就得打打脸让自己清醒清醒,多看看大自然的美,少瞎几把琢磨这些破事儿。 李添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跟上次放小饼干的一模一样,一模一样都是批发市场五毛一个一捏就变形的小铁盒。 他溜达着去了镶大,轻车熟路地走到操场,一进门就看见里面人山人海的,嗷嗷乱叫的声儿让他脑仁儿疼。 他四处看了看,直接就找到了正站在跑道上的邱岑。 那人今天穿的挺休闲,估计是要跑步,上身只穿了个黑色的短袖,下身是条同色的运动裤。 后来比赛开始了,那人在短暂的停留后也冲了出去,额间的发被吹到后面,露出洁白的额头,身上的衣服让风吹变了形。 比赛结束后那人就被女生围住了,他没有丝毫慌乱,淡定地接过女生的水,喝完了又给了另一个人。 李添定睛一看,正是第一的林涧。 接着那两人走了,李添也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他跟着他们走进教学楼,一转眼的功夫就找不着人了。 他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终于在走廊里面的卫生间外停下脚步。 “嗯?”李添突然发出了个鼻音。 他看着趴在澡堂门口的瘦瘦的人影,惊觉不是邱岑林涧中的任何一个,并且这间教学楼似乎很安静,应该不会出现什么举止奇怪的人,除非这个人在偷窥什么。 背对着他的人背影一颤,惊慌之下踢倒了卫生间门口的空啤酒瓶,他飞快地转过身,捂着脸从他身边跑走了。 李添心中奇怪,走上前去。 然后他就震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第十三章 1. 日子一天天地过,过着过着就过了好些天,时间从不经意间流走,留下或有或无的印记和岁月的皱纹。 气温逐渐回升,寒冷的气息逐渐褪去,枯枝和裸露着的土地慢慢变成绿色,街上的人日渐多了起来。 时维三月中旬,马上就要到春分。 邱岑将毛衣毛裤脱了,换上带绒的卫衣和一条单裤,外面再套个薄款风衣就能出门了。 不过这个卫衣的帽子有些无处安放,穿上风衣后压在里面很难受,放在风衣的帽子上又高出一截,有点勒脖子。 他想了想,而后把卫衣换成薄毛衣。 今天邱岑要去8号帮李添进货,无数次白吃李添的各种各样橙子口味小零食,他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昨天在微信上给李添赚了两百块钱,完了被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邱岑:那你说吧,我干点啥,挺不好意思的【憨笑】 然后李添毫不见外地要了这个免费劳力。 朵拉吃蛋糕吗:明天过来进货吧。 邱岑从地铁口出来,8号每天跟荷花似的想开开想不开不开,这会儿刚八点,李添昨天在体校没回家,现在还在胡大伟宿舍睡觉,他也不想在店门口傻站着,干脆发挥从来没负责任反而带着整个宿舍跑偏的“219宿舍长”的职能,先去买了早点,就溜达着回了镶大。 今天是周六,一进宿舍楼,楼道静悄悄。 也是,这群夜猫子打游戏的去蹦迪的刚回来,正准备睡下,不像他,一大早哈巴哈巴地跑到学校,哈巴哈巴地送来早点,神采奕奕一看就是没有夜生活的男人。 邱岑一边上楼一边乐,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反而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一推开219,扑面而来的捂了一宿的睡觉气息带着外卖味儿直冲脑门。 “操。”邱岑将门大开着放味儿,在门口站了会儿,觉得毒气散得差不多了,才走进去。 这屋里简直没下脚的地儿,里面这仨傻.逼准又打一晚上游戏。 他将桌子上的空外卖盒推到一边,把手里的早点放在上面,先从包装袋里拿了杯酸梅汤,又拿了个包子,一口就一口地吃了。 当他准备拿第二个包子的时候,林涧醒了。 “我说怎么突然梦见肉包子呢,我一醒,居然真有,”林涧从上面伸出手“快给我来个先尝尝。” 林涧那头不梳脸不洗的邋遢样儿简直惨不忍睹,邱岑将还没送到口中的包子递给他,内心十分想拍个照片问何维,你确定吗?你认真的吗? 自从那次澡堂子里的背后拥抱事件过后,邱岑是有点别扭的,毕竟他是真的在意林涧这个朋友,除了不适合做男朋友外几乎条条符合他的审美......虽然有时候有点邋遢,但这并不影响林涧在他心中好哥们儿的地位,而一旦“好哥们儿”这个定义转换为“男朋友”,那变化可是翻天覆地了,他不想在失恋的同时也失去好哥们儿。并非他对“和林涧在一起”这事儿缺乏自信,而是真的认为,两人并不合适。 没有为什么,男人的直觉。 反观林涧,却一切如常,依旧做着“好哥们儿”,仿佛之前什么都不曾发生。 这倒让邱岑觉得自己过于担忧。 不过这样却正中他下怀。 2. 自以为伺候完219各位大佬且仁至义尽的邱岑同学拍着肚皮带着满足得宛如刚嫖完出来的笑容,出了宿舍门,路过宿管办公室,像往常一样给自己宿舍评分栏后面画了个笑脸,画完了仔细端详,感到不满意,把两个月牙似的弯着的眼睛擦了,填上两个桃心。 嗯。绘画大师邱岑很满意。 邱岑到8号时候十点多,隔着老远就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黑衣青年正打着哈欠推门出来,将门口可爱体的“打烊啦~”木板翻了个个儿,变成“营业中!”。 邱岑怎么看怎么觉得李添这副模样有点可爱。 他快步上前,叫住李添,那人一顿,转过头来。 阳光正好照在那个方向,他眯了眯眼往邱岑这边看,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阳光中,被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真帅。邱岑喃喃自语。 “等会儿,我吃点东西,”李添揉着酸疼脑袋,动动肩膀,“妈的胡大伟那床真不是人睡的。” “喝酒了?”邱岑问。 “没有,胡大伟本来睡地上,早晨我一起来,就在我边上,压得我浑身疼。” 邱岑看着前面的人的背影,说道:“你睡人家地方还让人睡地上,活该就是。” 李添回头瞪他一眼。 “他这造反呢,我明天就把他跟别的小姑娘聊骚的照片发他女朋友。” “都是大学生,能不能用文明人点?” “行......”李添想了想,“那我揍他一顿吧。” 邱岑想到他是体育生,多文明也就只能比比体力比比拳头,实在不行就来个七□□十公里的越野。不像他,跟人解决麻烦,也就能比比谁大盘鸡吃得多...... 他突然想到个问题:“哎你以后想干啥?” “我?”李添愣了愣,“没想过。开店?” 邱岑看着他笑了:“你别说嘿,我跟林涧想在镶大门口也开个大盘鸡那种的店呢,我不开大盘鸡,开麻辣烫什么的吧。” “......你这跟你妈说你妈得撕了你吧。” “还真是,”邱岑说,“不过我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岑儿哥麻辣烫。” 李添瞥他一眼,“林涧愿意吗?” “......那不如叫岑儿涧麻辣烫?” “......” “算了还是叫麻辣烫吧。” 8号进货无非是一些奶油、面粉什么的零碎,超市里都卖,不过李添跟一个地方买久了,跟老板也熟,价格也便宜,干脆就一直在一个地方买。 那地方有点远,邱岑不认识,于是李添借了隔壁卖饰品的小摩的,俩人一起上了路。 “你还能开这个呢?”邱岑坐在小摩的的后车厢,隔着玻璃看着玻璃外面拿后脑勺对着他的李添,十分好奇这个还有什么隐藏技能没有被发现。 李添单手握着简陋的方向盘,一手将车钥匙怼进钥匙孔里去,说道:“我小时候家里也有一辆,我天天坐那个上下学,周围小朋友可羡慕了,拉风吧。” “啧,拉风死了。”邱岑推开隔着他跟李添的小窗户。 俩人开了有小二十分钟,眼前的景色早不是来往的人和商业建筑,而是逐渐变成了小平房和小小的巷子,正直午饭时间,一排排小平房的烟囱里冒着烟,街上散发着炒菜的香气,生活气息浓重。 李添在街上开着摩的,一块块长砖铺成的小路有些凹凸不平,摩的时不时会颠一下,邱岑也在后座跟着往上窜,还没到令人不耐烦的程度,摩的就拐进一条小巷子,行至第二个小铁门,停了下来。 “这怎么跟寻宝似的,”邱岑从车厢里跳出来,“别告诉我咱们这是学电视里探店呢。” “不能够。”李添锁好车也走下来,手里提着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大方盒子,走到门口,象征性地扣扣门,见门没锁,他直接推开走进去。 “......”这样不好吧啊喂! 邱岑打量着这平淡无奇的小平房和平淡无奇的小铁门,实在是没看出什么门道,也跟着李添后面走了进去。 院子里没人,离门最近的左侧是个葡萄架,这会刚要长叶子,枝蔓上还光秃秃的,墙角放着一些铁锨锄头什么的农具,院子另一头靠着正房门口有个自来水龙头,正下方砌了个水泥的洗手台子。 怎么看怎么是个普通的小院。 邱岑吸吸鼻子,也闻到了一阵阵饭香,勾得他有点饿。 那边李添掀开棉布帘子进了屋,邱岑从缝隙中看见屋子里有个小姑娘正穿着校服写东西,待要仔细看,帘子已经关得严严实实。 屋子里面传来细细的说话声,邱岑听不清。 他也没进去,就在院子里等着,果然没一会儿,李添出来了,后面跟着穿校服的小姑娘。 “在厨房呢,奶奶都做好了放那儿啦。”小姑娘说,一面领着李添走向葡萄架边上的小屋。 邱岑跟了上去,看着小姑娘推开门,里面正是厨房,角落里摆着大水缸,水缸边上是案板、煤气灶、天然气...... 屋子中央放着四个大纸箱子,都用胶条封住了口。 邱岑有一种亲临毒品交易现场的感觉。 3. 俩人将四个大箱子搬到摩的后车厢,几乎占满了车厢里的空档。 小姑娘站在门口跟俩人道别,然后关上了门。 两人原路返回,邱岑坐在后座上,怀里抱着个大箱子,歪着头问前面的人:“你刚才那大盒子是什么?” “什么?”李添没听清。 “我、说、你、手、里、的、盒、子、是、什、么?” 李添微微侧着头答道:“这、是、小、零、食。” 邱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这些,疑惑地点点头,然后才发现李添看不见,索性问:“为什么?” “送那小姑娘的,她爱吃。” “哟,”邱岑笑。“撩妹技能满分。” “撩屁。”李添瞪他。 “这箱子里是什么?” “货。” “......”邱岑真的怀疑自己可能是加入了什么非法组织。 他凑近箱子的封口处闻了闻,闻到一股香甜的奶味儿,方才放心。 回到8号,李添将摩的还了,又打开大箱子,邱岑看到里面是奶油奶酪面粉一类的用料,林林总总加起来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整个箱子。 他将袋装的面粉双手提着,放在了料理台底下的小柜子里,回头看李添正在将放在壁橱里的厨具拿出来清晰,从他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他的侧面。 李添长得是真的帅,他低着头专注地洗着打蛋器,一手拿着金属柄一手来回搓着,垂下的眼睛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头下一片阴影,立体直挺的鼻梁上架着一个寨框眼镜,薄唇轻轻抿着,嘴角没有任何弧度。在邱岑看来这人不是很怕冷,因为8号里没有暖气,这人却穿着件薄毛衣,白皙的后脖颈暴露在空气中,两道清晰的锁骨处有深深的暗窝。 邱岑盯着他细瘦的手腕,因为要清晰器具,他将袖子卷到了手肘,腕骨处突出,修长的手指格外引人注目。 “看什么?”李添转过头,邱岑来不及收回目光,直接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眼中。 邱岑不自在地摸摸后脑勺,说道:“没,就觉得你挺瘦的。” 李添没说话,转回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不一会儿李添电话响了,邱岑看着他接起电话,不知听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僵硬了。 “怎么了?”邱岑问。 半晌李添放下电话,转头看着邱岑,眼里是说不清的恐惧,仿佛知道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恐惧? 邱岑看着他那如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伤了的眼神,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他走上前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李添动动嘴唇,仿佛在措辞什么,却如失语一般,整个人甚至有些颤抖,“乐乐,乐乐进医院了。” “......乐乐?”邱岑脑海中浮现一个穿着粉色衣服怀里抱着布娃娃笑容甜美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有心脏病。 那个外表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她的身上不知道藏着多少触目惊心的伤痕。 邱岑在明白这一点时也为小姑娘所遭受的痛苦感到心中酸涩。 他看看李添,那人垂着的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主人的用力握紧而泛了白。 他静静站着,不知盯着何处,眼里是无尽的黑暗。 小姑娘进了医院,他虽然也很担忧,但却隐约觉得李添现在的表现,过于怪异。 邱岑不知道李添为什么会这样,但他知道,这个人此时并不清醒。 他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摆正,盯着那双无神的眼睛。 “李添?”他尝试着叫道,“你在想什么?” “......” “李添?我们去不去医院?” 那双漂亮的眼睛逐渐恢复焦距,定格在邱岑的脸上,李添看到了他脸上的关切和担忧,也看到他眼中倒映的无助的自己。 似从梦中惊醒,李添打了一个激灵。 “我......”他一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我什么也没想。” 邱岑松了口气:“那我们去医院?” “......好。”李添点点头。 为了尽快到达医院,邱岑打了车,跟李添都坐在了后座。 他看到李添显然还没有从他不理解的情绪中完全脱离,往李添那边凑了凑,腿挨着腿坐着。 李添扭头看他那边离车门得有半个手臂那么宽的空地,勉强勾唇笑笑:“怎么,你那边那么大的地方还挤我?” “我就想坐你这。”邱岑说。 “嗯。” 前面司机师傅从后视镜奇怪地看他们一眼,邱岑本想再说点什么也禁了声,催师傅快点开。 到了医院李添又沉默了,邱岑去前台问了位置,然后拉着他往手术室走。 小姑娘的手术还没结束,门口上方“手术中”的小灯还亮着,门口坐着上次孤儿院见过的那个慈祥的老院长。 三人打过招呼,李添让老院长先去休息,老院长也没推辞,满脸愁苦的走了。 邱岑看着老院长那步履蹒跚的背影,又想到身后病房中手术台上的小姑娘,突然意识到,大抵这世界真的是不公平的,有像他自己这样家境优越生活幸福不需要努力和坚持就能轻松活下去的人,也有像孤儿院里那样孤苦无依明知力量弱小却仍要苦苦挣扎力求在这世上活下去的可怜人。 这些活在黑暗的夹缝里的可怜人,给了时刻沐浴在阳光中的他一记重击。 他扭头看看靠在墙壁上的另一人,那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你的恐惧因何而来? 4. 在病房外焦急等待的人像是赌桌上一个个眼中泛着红的赌徒,他们死死盯着将要露出的结果,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午后天色渐暗,似乎马上要迎来一场暴雨。 邱岑跟宋女王请了假,打算将一天都献给李添,献给病房中的小姑娘。 而且以李添现在的状态,他实在不放心。 他挂了电话回来,果然看到李添还维持着靠墙的姿势。 “李添,歇会儿吧。”他指指椅子。 “我坐不下。”李添说。 “怎么了?”邱岑问。 “腿有点僵了。” “......”邱岑表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他上前,一只胳膊从李添腋下穿过,搀着他坐到椅子上。 “腿疼不?” “有点。” 邱岑坐直了拍拍自己大腿,示意李添放上来。 李添有点惊讶,拒绝道:“不至于。” “别废话,过着村儿没这店了啊。”他没等李添动作,直接抬起他一条腿,放在自己大腿上。 李添调整了位置,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任由邱岑揉捏他的小腿。 邱岑说:“没想到你跟乐乐感情这么深,挂了电话你那样儿真给我吓一跳。” “还行吧,这小姑娘特别粘我。” “你放心,乐乐肯定没事儿。” “嗯。” 当邱岑以为两人会这么沉默下去时,李添却又说话了,声音低沉:“我爸当年也是在这间手术室里没的。” “叔叔也是心......” 李添打断他:“不是,他......他中枪了。” “中枪?我记得你爸是个刑警,那他一定是做了为百姓的好事吧,真了不起。”邱岑由衷的感叹。 “不是,”李添犹豫着,“是我......要不是我...” “他也不会没能躲过那个要了他命的子弹。” 邱岑心里一动,没说话,静静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爸确实是个好警察,当然更是个好丈夫,好爸爸。我妈生了我就死了,我爸一个大糙人养我和我姐,他希望我们俩像普通小孩儿那样幸福,活在大人的保护下,所以他尽量不出外勤,很少加班,经常陪着我们。那时候我觉得没妈也无所谓,我有爸就够了。” 李添吸吸鼻子,似乎是难受了。 “后来,他那次出外勤,我正好撞上了。他正跟通缉犯对峙,我被那场面吓着了,然后...就被发现了。那通缉犯想抓我,我爸就朝我扑过来...我听到一声枪响,然后,好多血...把他的衣服都染红了。其实当场还有另一个人,他们是团伙,就趁着我爸赶来救我的时候,一枪。” 邱岑给他捏腿的动作停了,他没转头去观察李添的表情,却知道他正发着抖。 同样,从来没有感同身受,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让这个人别那么痛苦。 那个小男孩,得躲在屋子里,痛哭多久,还是哭也不能哭,一个人默默煎熬着,默默忍受着这惊天的灾难? “是我,要不是我突然出现在那......然后,然后他就被推进了这间手术室,再也没能出来。” 余光中李添抬起手臂压在眼眶上,有一丝晶莹刺到邱岑的眼睛。 他知道那件事一定让还是少年的李添心中留下了惨痛深刻的印记,就像素描纸上划过的一道道简单而浓重的线条,再难以清理干净,就算时间再久,也始终会留下痕迹。 “这怎么能怪你,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你爸都会扑上去的...” 这痛苦,不能由一个孩童独自一人承受。 那些背后的污言秽语,指指点点,不应该放在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有话说。 第十四章 1. “李添你听我说,”邱岑缓缓说,“我确实从没经历过那些你经历过的事儿,但是我知道这个事儿要是放在我身上,那肯定就崩溃了,我没体会过没有父母是什么感受,我不是炫耀,因为在你之前我从不觉得有父母是多么多么令人幸福的事。我也没法想象那时候的你承受着多重的痛苦,说再多也是针没扎在我身上,但是我想跟你说,再大的痛苦,我都可以分担,只要你把我当朋友。” 李添愣住,双眼失神地盯住邱岑。 邱岑挠挠后脑勺,似乎也觉得自己能说出那番话有点别扭,硬着头皮补充:“哎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就你看林涧,我俩在一块就挺舒服的,所以我想,我跟你在一块也挺舒服的,也把你当朋友了。” “......” “哎你别笑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邱岑问,面上更觉得不自在了,双眼乱飘,不跟李添对视。 “成。” 邱岑:“......成什么?” 手术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有两个护士装扮的人推着病床出来,两人也都没再说什么,纷纷凑上前去询问乐乐的病情。 得到主治医生“一切顺利”的眼神后,邱岑能明显感觉到李添的肩膀塌了下来,心中踏实了。 小姑娘这次突然发病,幸而及时送到医院,没有什么大碍,直接被推进了监护病房,并允许家属探视。 俩人走的时候小姑娘还没醒,休息过后的老院长晚上来了,催着脸上明显带着倦色的年轻人快点回去休息,并嘱咐两人第二天不用再来,向两人表达占用时间的歉意。 邱岑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这次来得有意义,不仅是为了乐乐的病情,还为了李添。因为他见到了李添新的一面。 李添愿意将心底深深埋藏的痛苦告诉他,他已经很庆幸了,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将身上最隐秘的伤疤暴露给外人看,那相当于是无坚不摧的战甲将弱点公之于众,那无时不刻不被敌人盯着那一处破绽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感到欣慰,即使是面对林涧的一次次提醒,他也坚信众口铄金的李添有着平凡的内心,是有温度的普通人,也是他喜欢的人。 俩人一道回家,邱岑到了家八点多,家里晚饭早就吃完了,他想也没想,提着厨房里放着的两袋方便面就上楼了。 那边李添也正在厨房忙活,李小丹今天又没回来,家里就他一个人。 “别吃这个了。” 邱岑:“那你会?” 李添:“你仿佛在质疑我的手艺。” 他随手将邱岑的方便面扔进柜子里,从碗橱里拿了一个大碗,放了两大勺面粉,又打了俩鸡蛋,最后倒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粉,加水和面。 “大师,咱们这是吃什么?”邱岑懒懒散散地靠着门,眯着眼看李添。 不得不说,这个场景十分温馨,在厨房忙碌的人帅气迷人,在门口饥肠辘辘的小帅哥正等待投喂。 有点开心。 “做两个披萨。”李添说。 “厉害,”等着投喂的小帅哥再次膜拜这人,“多放奶酪。” “没有了,给你多放点芝士吧。” “能有那种拉丝儿的感觉吗。” “能。” “我能吃一个半吗。” “能。” “我能以后经常来找你吃饭吗。” “能......?” 2. 两人凑在一起吃了披萨,邱岑不得不赞叹李添这人的手艺,实在是好吃,并衷心建议他别搞体育了,好好经营8号吧,准能发家致富并开全国连锁店。 李添只是瞥他一眼表示不想跟你说话。 饭后邱岑丝毫没有收拾餐具的自觉,在连着打了三个哈欠后就告辞回家睡觉了。 李添看着一桌狼藉,也懒得收拾,干脆放着明天再说。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此刻躺在床上安静下来,竟觉得有一丝疲惫。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李添的预期中,唯一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他竟然将自己心中压抑的事告诉邱岑,毫无保留。 他很早就知道了邱岑,甚至比邱岑知道他还要早。 他第一次见到邱岑是在镶大门口,那人手里提着大盘鸡跟林涧往回走,在一群牛仔裤短袖T恤里他的背心裤衩拖鞋尤其显眼。那天他逃课出来,正好撞见邱岑。 隔着一条马路,那人是肉眼可见的邋遢,一站三道弯,一张明明帅气的脸和结实的身材硬让他造的惨不忍睹,李添都像上前去劝劝他要点好,不打扮自个儿也得弄的齐整点,对自己形象好,对路人眼睛也好。 那时他只把他当做陌生人,即使后来的几次偶遇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如过眼云烟般淡去,那时他打死也想不到这个人能闯进他的生活,并带来了乐趣。 他与邱岑明明是完全相反风格迥异的两个人,像是生活在不同的次元,他的世界是单调灰暗的,他的世界有着多维度的快乐,绚烂多姿。 邱岑和胡大伟给他的感觉是不同的,胡大伟那傻.逼像个二百五,每天乐不嘻嘻的很少能发现他的想法,神经更是跟体校操场那二人合抱的大槐树一样粗,他跟胡大伟在一起更像是俩人一起待着,你说你的,我不一定听,我说我的,你敢怼我看我不揍你的。 像是个损友。 而邱岑,似乎有些不一样。 李添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 是不久前在8号中见过的,一个叫什么馨的小姑娘。 听她口气,似乎跟邱岑很熟。 还有那次镶大运动会,林涧抱着邱岑,不知道在干什么。 当时事发突然,他也没仔细看,只觉得那两人似乎有些怪异,邱岑脸上的表情更是十分尴尬,仿佛被撞破了什么秘密。 啧。 李添甩甩头,懒得再瞎琢磨,讶于自己不知何时染上的恶习,只觉无聊透顶。 他关了卧室大灯,开着床头的小灯,滑进被子里,只露出了一个头顶。 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 “添儿哥,想什么呢。”胡大伟坐在李添边上,他刚跑完步,脑门上顶着一层汗珠。 李添看都没看他,继续盯着看台地下做准备活动的几个人出神。 胡大伟往他这边歪了歪,想看看他在看什么。 “起开。”李添推他。 “我.操这么冷漠,”胡大伟有点受伤,“你最近有点心不在焉啊,刚才老刘不还说你糊弄么。” 老刘是李添他们的教练,三四十岁的人跟他们打成一片,和颜悦色幽默风趣,像是他们的同龄人,而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人今天却把李添骂了个狗血喷头,罚他在一边坐着看别人训练。 别说,这个惩罚李添表示非常喜欢。 “昨天没睡好。” 胡大伟怀疑地看他,眼里完全是否认:“得了吧,我还看不出你来,整得跟人欠你钱了似的。” “走吧网吧。” 胡大伟痛快地答应了,回宿舍拿个毛巾好赖擦了擦身上的汗,换了身新衣服,跟着李添出门了。 尽管李添对胡大伟这堪比换汤不换药的行为十分嫌弃,奈何这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大兄弟十分稀有,李添格外珍惜,也算是为国家做贡献了。 刚出了学校门,身后隔着老远传来一声轻佻的声音。 “这哪儿去呀。” “操,又他妈瞎叫唤呢。”一听这声音,胡大伟就啐了一口,可见对这声音的主人十分地厌恶。 李添没回头,不疼不痒痒地往前继续走。 “这他妈的,”付宏志骂了一句,“上哪儿嫖去啊李添儿。” 他这一句话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群众的八卦之光紧紧集中在前后,两拨人身上。 李添顿住脚。 付宏志身边跟着的几个杂毛猥琐地乐起来,屁颠屁颠地往李添那边走,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他妈的还没被打怕呢。”胡大伟说。 李添看见付宏志那帮人从校门口晃悠到自己面前,那魔鬼的步伐和脸上就差写着“来找事儿”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傻.逼,本来李添最近莫名烦躁,还真是要什么来什么,干脆就想打一架得了。 “我几个哥们儿最近看你跟镶大的混得不错啊。”付宏志怪腔怪调地说。 李添挑眉,好像上回这帮人在巷子里堵邱岑,那人一身狼狈地跑出来,正好撞进恰好路过的自己身上。 那回那事儿好像一直都放着呢。 他脑海中浮现那次自己把邱岑带回家上药,他细皮嫩肉的后背上红赤赤的印子,还有脑袋后面那块被打破的皮肉。 他这么一想,只觉得心里不太舒坦。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呵。”邱岑要知道了得撕了他吧。 “......?”胡大伟疑惑地看他一眼,这是什么新招数?挑衅? “挑衅呢?!”付宏志那边一个白毛小弟急求表现,仗着人多赶紧给自己铺开台面。 “嘿操,”付宏志啐了一口,“我今天不跟你计较李添儿,这账先记下。” “我们跟你有屁的账。”胡大伟骂道。 付宏志自诩体校老大,自视甚高,从来只把李添当对手,自是不屑于理睬胡大伟的。 “走。”付宏志说。 那白毛小弟临走前还朝胡大伟比了个中指,看到胡大伟抬拳佯装要打他的样子吓得一激灵,赶紧缩了回去。 “这他妈是干嘛呢,有点什么毛病吧。”胡大伟看着这一群乌烟瘴气的人来了又卷走了,只觉得莫名其妙。 最近感觉哪儿哪儿都莫名其妙,这个世界怎么了?玉皇大帝都不管管了吗?对勤勤恳恳踏实生活的人也太残忍了吧? “走吧。”李添懒得搭理他。 俩人去了大学城这边最火的网吧,这间网吧有两层,一层一百多平米,上网费用贵了点,不过有免费饮料零食什么的,不知道是哪个富豪建的。网吧门口的前台只雇了仨看场子的洗剪吹哥们儿轮班儿倒,胡大伟跟这仨人混得特熟,有时候来还给这仨人带条烟带几瓶酒瓶酒什么的搪嘴儿的,这仨人也挺好,回回胡大伟来网吧都不收他钱,零食更是撒开儿吃,这脸刷的李添都跟着沾光。 胡大伟一进了网吧就跟他开的似的,跟洗剪吹打了个招呼,直接去零食柜蜜饯薯片啤酒的拿了一小竹筐,带着李添就去了VIP。 所谓VIP就是网吧的会员专用房间,类似个小包间,里面电脑设备一应俱全,配置高,环境好,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一间VIP有三台电脑,俩人开了其中的两台,一块打了会儿游戏,李添犯困了,挂着游戏开了剩下那台电脑看电影。 为了培养睡意,他特意选了个文艺片,名字没注意,不过里面那为了爱情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你你不爱我的小姑娘矫情得李添都有点反胃,索性连声儿都不听了,直接静了音,耳机在耳朵上一盖还挺暖和,也听不见边上胡大伟那傻.逼打游戏时的咒骂声,顿觉十分舒服,渐渐竟有了些睡意。 入睡之际他心里想着男主长得有点眼熟,怎么眼熟呢,啊,好像像邱岑,哪儿像,眼睛像,鼻子像,嘴也有点像...... 3. 五月初镶大各个系进行了篮球比赛,打篮球这么吸睛的体育运动是林涧小少爷的必备技能,且不说自身如何,光是想想自个儿那正值青春的强(弱)健(鸡)肉体冒着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觉得带劲。 于是邱岑哪有用往哪搬,被他拉着参加了篮球赛。 邱岑虽然是不热衷于运动,但是对于篮球也不能说是完全不会,只是停留在会打的阶段,毕竟当初年幼中二的他以为自己喜欢女孩的时候也跟林涧做着一样的事,直到猛地发现自己对小姑娘实在是没兴趣,而小男孩更不会站在场边“邱岑邱岑我爱你”“邱岑邱岑我要给你生猴子”的乱叫,他就放弃了这项运动。 “我这么穿会不会不正式?”大眼正了正自个儿衣领,“哎少爷你不有个领带吗给我使使......” 胖哥给他后脑勺一下:“去你妈的,少爷别搭理他,给我使使吧。” “嘿,他那领带带着跟暴发户似的。”邱岑说。 “那我可不就是暴发户吗,我是暴发户他舍友,我也是暴发户呀。”大眼儿笑嘻嘻。 “你可快闭嘴吧,不就去吃个西餐吗,整的跟相亲似的。”林涧说。 要说也是奇了怪了,林涧邱岑俩人参加篮球赛,又从他们几个同系的男生里找了几个熟的凑了个怎么看怎么重在参与的篮球队,时不时去篮球场打打球意思意思,结果到了正式比赛时候跟吃了大力丸似的还挺像那么回事,打着打着打进了决赛,全程云里雾里,最后重在参与队天上掉馅儿饼似的得了个第三。 “这么天上掉馅儿饼的事儿可不就是人品大爆发户啊。” “神他妈人品大爆发......户。”邱岑笑。 镶大对篮球比赛很支持,第一名给了可不去哪儿的三日游,第二名给了如同虚设的学分,第三名给了五百块钱。 正好重在参与队五个人,一人一百把钱分了,邱岑这边落了二百, 本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今天219一帮饿狼把冒绿光的眼睛放在了镶大食堂四层的西餐厅。 显而易见,这个决定大眼儿同志举着自己的和胖哥的双手双脚全力支持。 面对难得的校园福利,219大军(四人)浩浩荡荡地向食堂进发。 要不说这人时不时的就贱呢,四人专门挑了一天中食堂人最多的时间,即午饭时间,抬头挺胸面带红光地穿过端着米饭大白菜的人群,并收获了看你难过我就开心的一众白眼,登上了四层。 相比楼下的大众食堂,四层的人少了很多,整整一层只零零散散地坐了三四桌,有的小声儿说着话,有的默默左手叉右手刀地吃东西,而煎牛排的大厨正百无聊赖地坐着看电视。 大眼儿看准靠墙的一排卡座,一脸爽一把的样子挨个给坐了个遍,然后挑了一个一上楼就能被人看见的位置坐了下来,十分愿意显摆显摆。 胖哥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儿坐在大眼儿对面。 邱岑捂脸,想装作不认识这个low逼。 他跟林涧去点餐,把大眼儿看见只会“我.操”的东西点了个遍,最后自己还添上二百块钱,暗叹我可真是个好宿舍长,人傻钱多长得还帅。 嗯?好像有什么不对? 出餐口边上等餐的时间他打开微信,又看了一遍他跟李添的聊天记录。 邱岑:镶大西餐厅向李老板发出挑战。 朵拉吃蛋糕吗:我认输【害羞】 邱岑:本人? 朵拉吃蛋糕吗:【图片】 邱岑:社会我黑哥,人帅话不多【抱拳】 邱岑打开李添这张自拍,再一次感叹,果然长得帅怎么照都帅啊。 这照片这角度可是够随意的,照片里李添正在上理论课,不知道坐在什么位置,据他猜应该是挺靠前的,因为能看见后面一堆臊眉耷眼的脸。 李添光明正大地举着手机照相,估计是睡觉了,脑门上有个红印,短短的板寸规规整整,眯着眼睛,薄唇微合。他后面有的同学一脸见鬼的表情,正好被照进相片里,邱岑看一次笑一次。 “同学取餐哎。”玻璃后面的大叔一个大嗓门儿,空旷的食堂里听得清清楚楚。 “哎哎哎好嘞,卧槽这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来等着的大眼儿咽了咽口水,上前端。 “快抹抹您哈喇子吧。”林涧说。 大眼儿转头瞪他,那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发挥功效,主人又转回去换上谄媚的笑脸,对着手里滋滋冒响的牛配嘿嘿笑。 最终价值四百的食物摆了满满一桌,大眼儿一边“卧槽”一边双手一齐开工往嘴里塞着不知名的东西,吃得满嘴油。 而胖哥则是提前打听好了,哪个贵吃哪个。 反观林涧邱岑这种打小吃惯了的对这些没啥兴趣,象征性的吃了点牛排,就开始喝酒的喝酒喝饮料的喝饮料,看着对面俩人吃东西,有种看着自己养的猪眼见着就能拉出去宰了换钱的感觉。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剩了点,大眼儿摸着自个儿圆滚滚的肚皮迷恋地看着桌子上的剩饭,身不由己,悲愤写在了脸上。 邱岑忍不住安慰:“大眼儿,别这样,咱还有机会呢。” “什么时候。”大眼儿飞快地看向他,眼里亮晶晶的。 “......”我就那么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 第十五章 1. 饭后,胖哥拽着大眼儿去了网吧,大眼儿本想回宿舍睡一觉,好好吸收吸收肚子里的美食,直接拒绝了胖哥的强制性行为,提议可以在宿舍打游戏,宿舍又有电脑,干啥还往外跑。随后被胖哥瞪了一眼并称在网吧打游戏更有气氛,跟放风筝似的拽走了欲哭无泪的大眼儿。 邱岑瞅着大眼儿一边哀嚎一边踉踉跄跄地跟着胖哥,那委屈小模样悲愤得肆无忌惮,嘿嘿笑了。 林涧也看了一眼,无奈:“又傻笑什么呢,回宿舍?” “哎不行,有点撑,遛遛吧。”邱岑说。 俩人顺着食堂侧门的小道溜达,这会儿人要不吃饭要不出去浪,倒是没什么人。 顺着这小道往前走能一直走到小情侣聚集地“情人坡”,柳树的树冠已经快遮住了太阳,一条条的嫩绿嫩绿的树枝摇摇摆摆,好几次都拂过邱岑的脸。再往前数一个月,这柳树正跟下雪似的飘毛子,一天天的竟听别人打喷嚏。 邱岑放在兜里的手碰碰边上的手机,脑海中浮现一张仿佛写着“我全宇宙最帅”的脸,若有所思。 “林涧,我觉得......”他望着远处,斟酌着开口。 “嗯。”林涧点点头,准备听听这位大爷又有什么奇思妙想,奈何“我觉得”半天后都不见动静,他转头疑惑地看向邱岑。 “嗯?” “我觉得,我,哎意面真好吃。”邱岑说。 林涧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这人刚刚就吃了点牛排,意面都没动过,全让大眼儿吃了。 “找抽呢。” “嘿嘿,我对李添有点意思。”刚说完,他感觉肩膀一沉,原来林涧双手正扣着他的肩,他面色僵硬,寒冷如冰,下巴紧紧绷成一条线,平日里总带着懒散笑意的眼里是黑沉沉的暗光。 邱岑没来由地一阵心虚,转过了脸,他还真没见过林涧这样,这样,危险? “你他妈知不知道你说什么呢?!”林涧吼道。 他身上一僵,又是这样。 想起上次林涧也是这样,知道了李添的身世,绷着脸让他不要招惹他,全身冒着的低气压现在还记忆犹新。 邱岑笑笑,从林涧双臂中挣脱出来,说道:“别这样,那都是误会......” “误会?他什么样儿是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他很危险你懂吗?你是真不怕你受伤是吧?瞎他妈添乱。”林涧喘着粗气,胸口起伏,脸色很差。 邱岑实在不明白这人哪儿来的火气,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李添撒气,当即烦了:“添乱?这他妈哪门子就添乱了?” 两人间的气氛一度降到冰点。 “行,”林涧闭闭眼,缓了缓再次睁开眼,“我不说他,我说你,你到底想怎么着?李添,是吗?” 邱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追?” “啧,没到那个程度,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呢,万一不是......那就算了。” “那他万一是呢?”林涧反问。 “......” 李添万一是呢? 邱岑仔细回忆了跟李添相处的细节,一起吃饭、去孤儿院......然后他发现,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与感情问题有关的问题。 他们根本没聊过类似的话题。 而李添到底是不是同性恋,更无从说起了。 于是他不确定地回答:“......不能吧。” “我他妈......”想抽死你。 林涧看他犹豫半天,以为能知道点什么重要的事,现在恨不得扭头就走。 2. “先这么走着吧,到时候再说。”邱岑说。 “行,有什么事儿跟我说,我帮你参谋参谋。” “啧,我给你唱个歌儿。” 两人慢慢溜达着往回走,邱岑赶了几步走到林涧前面去,点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涧挑眉:“你唱。” 邱岑笑笑,扯着嗓子唱了起来:“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 “管好你自己。” 话落,他跟一阵风似的跑开了,确保这人短时间内抓不找他,听着后面林涧的咒骂声,笑弯了腰。 邱岑一大早收到李添的微信,消息的内容只有三个字——出院了。 他正仰头喝水的动作顿了顿,已经到了嗓子眼的水不知怎么回事进了气管,好一阵咳嗽后他才有机会琢磨李添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等气儿捋顺了,他也想起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眼前闪过的是小姑娘尖尖的下巴,苍白的小脸和孤儿院后院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 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几声忙音过后,那边传来个有点哑的“喂”。 邱岑挑眉,看了眼手机屏幕,继而放回耳边。 “感冒了?” 李添那边清清嗓子,“没,正睡觉呢。” “哎哟,那我可谢谢您不杀之恩呗,要搁我早挂了。” “嘿,那我挂了。” 邱岑叹气:“行吧。” 李添没有挂电话,而是低低笑了一会儿,说道:“有事儿说事儿,睡挺久了,也该起了。” “嗯,要去看看乐乐吗?” “行,你在镶大门口等我吧。” 邱岑临出门前特意看了眼天气,发现今天竟然有15度,再看看外面的太阳,当即脱了牛仔外套,只穿着卫衣牛仔裤就出去了。 他想着李添没准有睡的胡大伟宿舍,刚起床还得收拾收拾,就没着急,先去食堂吃了碗怎么煮都不能太难吃的方便面,然后才晃晃悠悠的出了门。 等快到了门口,才发现李添已经到了,正在校门口的马路牙子上蹲着,目视前方的车流。 “我这要背后推你一下,您这脸就得跟柏油打招呼了。”走近了后邱岑还是没有管住自己非得皮一下的嘴。 “中午好。”李添低下头伸出一只手跟脚下的柏油路打了个招呼。 “啧,”邱岑也挨着他蹲了下来,“你能不能有个大学生的样儿。” 说着他也伸出一只手,跟自己脚下的那块路“嗨”了一声。 李添依旧盯着那块仿佛跟自己很熟了的柏油路,问道:“走吗。” “走。”邱岑回答了,但是没动,等着李添动了他再动。 “走啊。” “走。” “啧,”李添扭头瞪他,“有意思吗,走。” “你也忒慢了,蹲的我腿都麻了。”他站了起来,原地蹦了蹦,捋顺了有褶子的衣服。 “下回你可以去门卫那待会儿,挺暖和的,还能打打麻将什么的。”邱岑说。 李添没说话,把自己的右手手背举到了邱岑面前。 邱岑看他一眼,这人又把手往前递了递,不知道在示意什么。 邱岑只好凑上去闻了闻,“挺香的。” “抹大宝了......哎不是我没让你闻,”李添拿手指头指着手背上一块,“看这个。” 在他右手手背上,食指和中指指骨之间有一颗黑色的痣。 “怎么了?”邱岑没明白。 李添给他一个“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眼神,说道:“我爸跟我说我这叫麻将点儿。” “麻将点儿?什么意思?”邱岑问。 “就是说,这个位置长痣,特别有打麻将的天赋,打麻将一打就胡一打就胡,指哪儿打哪儿。” “这么说你打麻将很牛.逼?”邱岑来了兴趣。 李添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不,我不会。” “......”邱岑懒得搭理他,加快了脚步。 那人没几步就追了上来,继续说:“哎你听我说完,我不是逗你,我是为那些麻将大妈大爷好。” “哟,怎么着,你这连自个儿亲姐都黑的人还管别人呢?” 李添拍他一巴掌,“怎么说话呢,我是怕我要是真会了麻将,一打就胡,那些麻将老年团不得哭了,万一哪个身体不好的......而且,我又不缺钱,不指着它呢。” “嘿,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李添凑了上来,“你说。” “小时候呢,胖哥就想,长大了上清华好呢,还是北大好呢。”邱岑说。 “哎这个我知道,后来发现自己想多了。”李添接着说。 “嗯。” 李添沉默了一会儿,猛然明白了。 “......操。” 3. 小姑娘乐乐看起来还不错,就是小脸儿还有点白,两人没带小孩出去,就陪着她在院子里屋里玩了会儿就回去了,临走时候小姑娘挺舍不得的,一边说“李添哥哥邱岑哥哥再见”一边偷偷的抹眼泪,看得俩人情绪都有点低落,回去的路上也没有来时候那么轻松。 “哎,本来我还想说你今儿心情不错呢,”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邱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乐乐真挺让人心疼的,希望能赶紧有个善良的姐姐妈妈爸爸什么的领养她吧。” “希望不大,人都知道这件孤儿院里的孩子不太健康,愿意领养的更少了。”李添说。 “总能有的。”邱岑说。 两人都没什么心情再玩会儿,打了车回到大学城,下了车李添就回学校了,邱岑在门口买了两份大盘鸡,拎回了宿舍。 宿舍里人都在,胖哥大眼儿依旧雷打不动地打着游戏,时不时能听见胖哥飙脏话,大眼儿一看就是迫于他的淫威一边打哈欠一边按着手柄,林涧则躺在床上安静地看手机。 邱岑拍拍林涧的床,“下来吃饭。” 林涧好像被吓一跳,才发现邱岑已经回来了,急忙嗯一声下了床。 等俩人吃完了饭,邱岑看胖哥跟大眼儿还在打游戏,凑上前小声问林涧:“何维又怎么了?” 林涧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猛地扭过头:“你怎么知道?” “......你那耗子见了猫的样儿还能有什么事儿啊。” “哎,”林涧皱着眉,“明天我得出去一趟,回来告诉你。” “行。”邱岑说。 第二天一早,林涧就收拾收拾走了,门“咔哒”一声儿关上的时候,邱岑睁开了眼。 不知道昨天怎么睡的,本来在他胸口位置的墙上的小黑狗到了他眼前。 他盯着小黑狗的眼睛,黑黑的圆圆的两个,越看越觉得别扭。 这是一种,不安的感觉。 不知道是对林涧那边的未知而不安,还是别的什么。 今天不是周末,还得上课。还是满课。 对于镶大的机械工程专业来说,这可能是一周里面唯一受重视的一天。 为什么呢,因为课多。 镶大专业的优劣是通过课表体现出来的。 钟馨的课表基本跟高三没什么差别,每天奔波于各种赶场子搬的换教室,出去吃个饭都得看看哪个教授的课更值得逃哪个教授的课得饿着听。 而能让钟馨饿着听课还能火急火燎地给邱岑去电话的情况更是天方夜谭吧。 邱岑每次都是提前去教室——因为去晚了后面就没座了。 这次就恰好去晚了,他到的时候从后门进来,引来了后面三排人一致的扭头欢迎。 他不死心的看了又看,随后走到了倒数第八排正数第二排最里面的座位,台上不知道什么学科的老师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似乎对他不带课本书包来听课十分有意见,但最终还是扭回头不再计较。 手机在兜里跟抽筋似的抖抖抖的时候邱岑已经处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了,他掏出手机,看到是钟馨时候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或者是还没醒。 他微微弯腰,希望自己能缩小一点,可能是从九年义务教育里带来的毛病,对老师啊上课玩手机啊有莫名的危机感。 “怎么了?”邱岑小声说。 “你~出~来~!”钟馨也小声说。 “上~课~呢~有~事~儿~微~信......”邱岑学她。 “你~快~出~来~吧~天~塌~了~”钟馨说。 “啧。”邱岑挂了电话,从这个角落里走出去,得有三个人给他让个路,真是挺烦的。 等出了教室,邱岑左右看了看,他以为能看见钟馨呢,谁知道等了一会儿才看见有个身影从走廊另一头跑了过来。 钟馨这姑娘呼哧带喘地停在他面前,拽着他的手就往回走。 “不是......怎么了啊。”邱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没看校园网吗哥。”钟馨头也没回,继续拉着他走。 “校园网?镶大还有校园网呢。” 钟馨一个踉跄,觉得现在应该安全了,终于停了下来,脸上十分无奈,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递给邱岑。 邱岑一边走一边看,他倒是真不知道镶大校园网这回事,按说每个学校都有校园网,现在信息这么发达,有点什么事儿校友一发,瞬间整个学校都知道了。但他从来没有玩校园网啊贴吧啊微博啊这类社交软件,也没兴趣。 然后他就在网页最热的帖子上看到了一件他有兴趣的事儿。 这篇帖子题目一看就特别能引人注目特别有噱头——《揭秘!镶大里你不知道的一对恶心的同性恋》 钟馨给他手机时候就在这篇帖子里,这篇帖子里只放了两张图。 邱岑点开图,发现两张图里面都有自己。 第一张图里面除了自己还有林涧,地点是体育组那间澡堂子。 关于那间澡堂子里的事儿,关于那个让李添撞见了的尴尬场面,他和林涧还有李添全都自觉忘了。 没想到有别人给他惦记着呢。 照片里他上半身光着,林涧从后面抱着他,从拍照的角度能看到两人挨得很近,好像林涧在亲他一样,而且好死不死的他的脸正朝着镜头。 他当时怎么没看见有人拍呢? 不知道。 第二张图就是前几天的,他跟林涧在小树林里,他告诉林涧他对李添有意思。 林涧那个时候扣着他的肩膀质问他,这人背对着镜头,而他自己正对着,看起来林涧好像也在......也在亲他。 日。 “这是跟我有仇吗?”邱岑说。 “我......哎你能不能紧张一点啊。”钟馨简直要抓狂了。 “没事儿,这两张照片只能看出我来,好解决。”邱岑平静地答道。 “行,”钟馨扯出个“我很好我没事我不气”的笑,“你想怎么解决。” 邱岑看她一眼,“我想想。” 他点进了发帖人的主页,发现这个叫“知情人士”的楼主没有任何发帖评论的痕迹,除了关注了镶大的校园网,没有任何可知信息。 可能是个新号,或者是个小号。 他又回到原贴,刚才浏览量显示一千三百多,这么会儿功夫已经到了两千五。 下面还盖了好多层,邱岑大概翻了一下,看到以下内容。 【第235楼】不吃葡萄柚的仙女:卧.槽我怎么觉得爱情来了...... 【第453楼】钢铁侠爱变身:日,真他妈真恶心,大老爷们能不能别这么恶心人操 【第460楼】申请换宿舍:我为什么要点进这个帖子,我要吐了 【第589楼】习惯不好不改:嘤嘤嘤,画面引起不适嘤嘤嘤 【第590楼】追我跑了三条街:楼上我一拳一个嘤嘤怪 ...... “行了你别看了,再往下连你是谁哪个班的哪个宿舍微信都有了,没准过会儿连林学长都才出来了。”钟馨说。 “这还得往下才有啊?”邱岑有点遗憾,“我以为我这个帅脸早就全校闻名了呢。” “你......我专业课都逃了过来帮你参谋呢,你能不能认真点啊哥。”钟馨终于理解什么叫“皇上不急太监急”了,甚至想谢谢发明这句话的人,能给她现在的感受做个总结。 邱岑把手机还给她,他记得钟馨好像加入了学生会。 “现在谁管校园网呢。”他问。 “学生会......啊!”这姑娘如梦初醒,“不过我是文艺部,这个应该办公室部管吧。” “办公室部啊。”邱岑缓缓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第十六章 1. “添儿哥添儿哥......”胡大伟一脸震惊地推推正低头看书的李添。 “滚。” 李添当时正拿着碳素笔在一句话下面画横线,被胡大伟一推,“唰啦”一下把讲台上老头说的一句重点画了五行,他翻到这页后面,刚才画的笔道子让后面这块凸了出来,想条疤似的歪歪扭扭地盖在上面,让那上面的字变了形。 胡大伟压根没当回事,继续“添儿哥添儿哥”叫不停,李添听着就跟耳边放了个复读机似的“哔哔哔哔”个不停,心下默念了好几遍“自己交的朋友自己交的朋友自己交的朋友”才将面部松弛下来,扭头冷冷地看着他,大有“你不说点什么重要的我打死你”的架势。 “嘿嘿嘿,你看这个。” 李添接过手机。 ——《揭秘!镶大里你不知道的一对恶心的同性恋》 “滚。”李添把手机扔了回去。 胡大伟吓一跳,宝贝似的赶紧抱着手机,左看看又看看确定手机完好无损,方放心地亲了一口。 “你快打开看!”他又将手机塞了回去,一脸“你不震惊算我输”的模样。 李添瞪他一眼,拿过手机低头看起来。 两张图。 俩人。 男的...... 李添瞳孔迅速缩了一下。 钟馨在前面步履如风,邱岑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画面相似度堪比小新妈送小新上学。 到了学生会门口,学生会会长李毅已经不着四六地挨着墙靠半天了,要不是脑袋顶上那泛着红光的电子眼转来转去,烟都抽完两根了。 “我非得抽空把门口这电子眼给卸了,操。” 见正主来了,李毅原形毕露,赶紧凑上前来,生怕邱岑一犯浑做点什么事儿。 “你别这么看我,”邱岑把落后的几步赶上来,“真没什么,能查出来是谁吗。” 钟馨转头紧紧盯着李毅,李毅被盯得心里发毛,挠挠头说查出来了。 “我舍友查的,是工管的那个小眼镜。” “谁?”邱岑看着李毅,一脸茫然。 “哦我知道,”钟馨一惊一乍,“是不那个一年换六副眼镜那个?” 哈? 这回扭头看钟馨,更加茫然。 “诶这你也知道?”李毅惊讶地看她。 “他还挺有名的......”钟馨回答。 工管有个小眼镜,去年一年换了六副眼镜。 这个人瘦瘦弱弱的,面相上带个眼镜,特别斯文。 爱好巴结老师,爱好撩漂亮小姐姐。 大学生年轻气盛,看不惯他那盛气凌人眼高于顶的欠揍样,再加上平时嘴也挺欠的,时不时让人蒙上头一通揍,一挨揍眼镜镜片就碎得齐刷的,就得换新的。 有一回林涧被何维小哥哥的事儿弄的心烦意乱,还跟着别人去揍了这棒槌一顿,回来时心情舒畅。 “嗯,走着。”邱岑说。 “啊?我给你叫几个人?”李毅问。 “啧,”邱岑瞪他,“我是那种人吗?快快快带路。” 李毅一脸“我信了你的邪”,领着面带微笑的邱岑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钟馨去了办公室部的工作室。 看着邱岑推门进去,李毅赶紧掏出手机给林涧发了微信。 2. 林涧推开校医室的铝合金门,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我.操。”林涧停下脚步。 正在床上靠着玩手机的邱岑抬头,看着他冲过来,勾着嘴笑了。 在林涧的视角来看,这位大爷不仅没有他想象中的俊脸青紫,反而面带红光毫发无损,身上连点尘土都没有,看着他过来,还跟他扬扬手打招呼,就是脸上的笑看着有点儿欠。 他只跟人群殴过那个嘴碎的,在压倒性的优势下,那个傻逼的攻击力基本回零。 收到李毅微信时候他正跟闷声半天憋不出个屁来的何维掰扯“你喜欢我是喜欢我但肯定不是你那种喜欢而且我真不喜欢你真对你没意思”,手机“噔唥”一声,他顺势单方面宣布中场休息。 ——快来,邱岑动手了。 没问原因,没跟何维道别,跟屁嘣了似的往路边黑车那儿跑。 “你他妈......”林涧呼哧带喘,“吓死我了。” “哎我说了真没事儿,李毅这个嘴碎的。”邱岑晃了晃脑袋。 “操,你他妈还说我,我隔着窗户都看见你气势汹汹地奔小眼镜去了......”李毅冷着脸。 邱岑有点遗憾地啧了一声,“得跟小眼镜道个短暂的别,俩仨月的是见不着了。” 林涧赶紧看他,“你把人打骨折了?进医院了?” 邱岑看着他,蓦地笑了。 时间回到不久前,从邱岑关上办公室部的门开始。 学生会和团委会是镶大的两个大型组织,各占了镶大的半壁江山。学生会下面有宣传部文艺部生活部办公室部等等等等,这个等还有好多个,办公室部保证学生会的平稳运行,管理各种数据的整理编辑区分,因此能分到抠门校领导的一间空教室来做办公室。 这会儿是上课时间,办公室里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坐在电脑后面噼里啪啦地敲键盘,邱岑进来时关门声儿挺轻的,因此没人注意到他。 本着个儿高的优势,他一眼就看见了办公室里唯一的男同学。 怕认错人,他还有确认了一遍,确实戴着眼镜。 于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小眼镜的位置靠里,正对着门口,后面是窗户。 他正对着电脑不知道笑着什么。 笑着笑着,余光里瞥见个人影向他靠近,也是吓了一跳,猛地一抬头,没想到电脑屏幕上的主角直接出现在他眼前,感觉像正好从哪儿跳出来似的。 小眼镜被吓得往后一靠,屁股底下的椅子接着他那劲儿也往后一退,铁质的椅子腿儿跟大理石地板“刺啦”发出刺耳的声音,小眼镜外面那对着屏幕敲敲打打的姑娘肩膀猛地一缩,显然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 邱岑让那声“刺啦”弄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不动声色地抖了抖,笑着对其他人说:“小姐姐们我有点事儿跟这个小......说,麻烦一下?” 那几个小姐姐显然也知道是什么事儿,视线来来回回在两人身上徘徊,犹豫不决。 小眼镜半晌站了起来,讪讪地笑笑,“没事儿,不还有奶茶券呢吗,一会儿我把表格打了就行。” 哟,撩妹小能手。 几个小姐姐听他这么说,也没再等着,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门再次关上,办公室里就剩下了站着的两个人。 邱岑中午有点想吃食堂晚了就没了的烤串呢,这么沉默下去怪难受的,于是开口道:“你把那删了,不用你澄清,这事儿算了。” 小眼镜低着头,嘟囔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邱岑没听清,往前凑了凑。 “说你死同性恋怎么不去死!”小眼镜猛地抬头喊道。 话落,他哆嗦了一下,后背一紧。 本来算得上是和颜悦色的邱岑,一下就变了脸色。 最后小眼镜的目光里只剩下邱岑放大的拳头。 “我早说了,我是那样人吗。”邱岑摸着受伤的右手手骨,说是受伤都过了,他这手连皮都没破,就是有点红有点肿,校医给他喷了点云南白药就去吃饭了。 “那你到底把小眼镜怎么了啊,你看你这手,给人挠痒痒呢?”林涧说。 “啧,”邱岑看着他,“你是想我怎么怎么他啊。” “我想你怎么怎么怎么他呢。”林涧乐了。 “没事儿,邱岑出来之后我让钟馨等了,那个小眼镜就是眼肿了,屁事儿没有呢。”李毅说。 “这是今年第几幅眼镜啊。”邱岑问。 李毅侧着脑袋想了想,“第四吧......”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静了一会儿,爆发出一阵大笑。 3. 一晃又过了一个星期,每年这个时候,三月四月五月六月这个时候,各个方面都在默默提醒着你时间的流逝。 在北方,四季鲜明,要扯明白了讲,不如说二季鲜明。 冬季和夏季十分鲜明,秋季和春季更像是文章里的过渡段。 冬天来了,夏天还会远吗? 冬天和夏天更像是莫名其妙就来了,春天过完了吗?夏天什么时候来了?过了几天,秋天就被吃了,一出门,我操冬天? 李添的四季观基本就用“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概括了。 睡到自然醒,随便垫补垫补,锁门,高兴了去学校看看,不高兴连8号都不开张了。 今天心情还凑合,去8号。 8号门口挂着的“打烊啦”木牌已经挂了两天,李添拂掉上面的尘土,给翻了个面。 “欢迎光临!”李添小声说。 到了店里,他先打了盆儿水擦擦玻璃擦擦柜子擦擦桌子,然后烤了点小饼干小面包放在橱柜里,才坐在柜台后面琢磨要不要再招几个小姑娘来兼职。 之前兼职的小姑娘走了,李小丹更是个挂牌不靠谱老板,他自己......不靠谱的看心情挂牌店长。 他正低头琢磨着,身边的玻璃窗户让人敲响了。 转过头,有个人在门外冲着他乐。 他真觉得这个人,真正撑起了耷拉眼角族人的天下。 “方便吗小哥哥。”邱岑推门进来,往四周看了看,坐在门边上提供休息的小沙发上。 “出门时候方便了,现在不方便。”李添说。 “啧,”邱岑指着他,“你可真够恶心的。” 他一指,李添看见他手上有一块黄,奇怪地问:“手怎么了。” “哦,之前肿了,痒痒,我就给抠破了,又抹了药。”邱岑回答。 “怎么肿了?” “嘿,怎么还刨根问底儿的。” 李添斜他一眼,“刨根问底儿栏目组问您手怎么肿了。” 说着站起来,从柜台下面的小柜子里拿出瓶紫药水,凑上前让他伸手。 “我昨天抹了......”邱岑一边说一边把手递给他,“打架来呗。” “打架?”李添给他抹药的手顿了顿,“出什么事儿了?” 邱岑想了想,还是没告诉李添那件事,“有个嘴碎的,看着不爽。” “邱·不讲理·岑?” “你放......”邱岑想也没想,“你瞎说。” “邱有理?” 邱岑瞪他,“你给我把嘴闭上。” 李添果真没再说话,只是肩膀一抖一抖的,邱岑都能瞅出来他憋得挺难受的。 “哎行行行,笑吧笑吧,不给你笑死呢。” “是......那个帖子吗。”李添突然正色问道。 “我操。”邱岑眼里写满震惊。 “嗯......”李添摸摸鼻子,不知该说什么,“胡大伟女朋友混在你们贴吧里挺久了,好像还是管理员吧。” “......”这也行? “反正谁也没见过谁,出了网络谁都不是那些想说什么说什么的马甲了。” “哎其实也没......就那天你不也看见了吗,澡堂子,就是误会。”邱岑说。 “嗯,我看见那个人了。” “啊?”邱岑看他。谁? “就你揍那个人......我看着鬼鬼祟祟的,不过了后来,忘了说了。” 忘了说了。 被邱岑跟林涧那样吓得忘了说了。 “你别,”李添看着邱岑那样儿就想解释,“真没事儿,我知道。” “你知道?” 李添跟邱岑对视了一会儿,前者先别扭地移开视线,盯着玻璃柜里的小蛋糕,“同性恋这个事儿吧,其实我对这个,怎么说,我对这个是没什么感觉的,就旁观者吧。” “......”邱岑一时间失语了一般哑口无言。 其实去找小眼镜那天,他是真的没想干嘛,他觉得那些回帖都比小眼镜犀利,都更想揍人,真的就是删帖就完事儿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眼镜挨揍只是因为那句屁话。 ——同性恋怎么不去死。 ——真他妈恶心。 “反正人都是千奇百怪,还有跟布娃娃结婚的呢,爱喜欢谁喜欢谁,喜欢谁也是自己开心啊,日子是自己过的......” 他从没觉得喜欢同性有什么值得丢脸受人诟病的,要是可以,他不想喜欢个软乎乎的小姑娘?他甚至不敢谈未来,他的未来就像是被有个不透明的厚屏障遮住了,向前是暮霭,向后是深渊。 ——我们在禁锢的血肉中诞生,在忧伤的战斗中成长,在时间的流转里失去自己。 “我不知道你们这个领域是什么样的,我知道你们更难,更难被人接受,更难找到未来吧。所以......你加油?” 邱岑看着他,不说话。 我这是,跟李添出柜了吗? 李添看邱岑一直不说话,有点尴尬,一时也忘了移开视线,就这么跟他大眼儿瞪小眼儿瞪了半天。 邱岑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乱七八糟的毛线团纠结成一个小怪兽,张牙舞爪地跳着舞。 ...... “嗯......”李添清清嗓子,“我刚做了饼干,吃点?” “......嗯?嗯。” 李添收拾了紫药水,又榨了两杯橙汁,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直到邱岑里的小怪兽没了,他才想起来今天过来的目的。 “我生日你来吗。” “......”一直神游的人突然坐直了,突如其来的话让李添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不来?” “来啊。”他才不说他看见邱岑眼里以为他不来闪过的那丝失望呢。 “嘿,你叫上胡大伟跟他女朋友,我这有林涧他们几个和耿耿,你见过的,那个小姑娘。”邱岑兴冲冲地说。 “嗯,行。” “你别带礼物,带点小蛋糕什么的,小姑娘爱吃。”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我也爱吃。 “好,给你做点橙皮小饼干,还有炒年糕什么的,我网上看看有没有橙子味儿的甜品......” 邱岑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下垂的眼角甚至有点翘了起来,整个人很高兴。 “那就这么定了,那天我找你拿蛋糕,一块儿走。” “行。” 两人刚商量好,店里就来客人了,买了杯咖啡,还把上下的小饼干买走了。 刚开业的8号没有什么新鲜食物了,正好也到了饭点,俩人关了门出去吃了顿饭,饭后李添回了8号,继续做不靠谱看心情挂牌店长,邱岑回了学校。 刚进宿舍门,放在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邱岑拿出来一看,是李添的消息。 朵拉吃蛋糕吗:您好我是八号西饼店的老板,您有东西落在店里了 邱岑:什么啊? 邱岑眯着眼想了想,他今天出门外套都没穿,就带了手机钱包,手机在,摸摸兜,钱包也在。 手机又震一下。 朵拉吃蛋糕吗:与众不同的帅气。 邱岑捂住脸。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改错字。 第十七章 1. “321、622、923、12点22......”邱岑翘着二郎腿坐在小沙发上,看着里间拿着裱花器在蛋糕上乱画的人。 杂乱的操作台边上,李添穿着白围裙戴着帽子,一手拿着裱花器一手转着旋转台,旋转台上是个三层的橘子味奶油蛋糕,他手里飞似的“唰唰唰”几下,一会儿一个小花小草什么的,在邱岑这边看来就是乱画。 “3呃1、3呃1、3......” “把嘴给我闭上!”邱岑瞪着门口站架上的绿毛鹦鹉。 邱岑生日正是夏至,他高中是文科生,高三背地理笔记时候太阳回归运动记得最熟,也不是多顺口的话,他就觉得这几个数字背着舒服。 这会儿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来,反反复复念叨了半天。 绿毛鹦鹉狗蛋儿抬了抬高傲的脖子,小尖嘴动了动:“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嘿。”邱岑想也没想就抬手要揍,刚抬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偷偷往里边那个自打进去就没说过话的安静的美男子看了一眼,放下了手。 狗蛋儿不战而胜更加趾高气昂,“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啧。 邱岑从站架边上盖着盖子的小盒里拿出一个浆果,放在手心上,往前伸了伸。 鹦鹉一下安静了,也往这边伸脖子。 邱岑往后撤手。 鹦鹉往前伸脖子。 邱岑往后撤手。 鹦鹉往前伸脖子。 大战几个回合之后鹦鹉眼看自个儿快掉下去了,小豆眼不知道是转没转,突然明白了什么,低着头,小尖嗓能屈能伸地叫道:“谢谢,谢谢,谢谢。” 邱岑乐了。 把浆果喂了。 看着小尖嘴叼着浆果,嗑开壳儿的时候又一声脆响,然后壳儿掉在地上,咔嚓咔嚓把果仁吃了。 小东西,还治不了你了。 “多大了你。”安静的美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这边的俩智障,都没眼看了。 胡大伟父母回老家看亲戚了,把这只成精的鹦鹉留下,因为学校宿舍不让养小动物,要是个鱼啊乌龟啊哪怕仓鼠啊都能偷摸养养,奈何狗蛋儿实在烦人的很,小嗓子整天嗷嗷叫,就怕哪天出去上课回来发现东西全让宿管扔楼下还报告导员让他回家。于是就给李添帮忙照顾,李添也觉得这鹦鹉有意思,还能解解闷儿,这几天来8号看店也都带着。 “做完了?”邱岑晃着腿。 “没呢,快了。”李添说。 邱岑没过脑子,顺势往下接:“快乐快乐,快乐的一只小青蛙,leleleleleap frog......” 李添还穿着围裙,已经摘了手套,坐在邱岑对面的沙发上歇歇顺便喝水,一听他这歌犹如魔音入耳,没备住呛了口水,捂着嘴咳了半天。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李老师的点评,我会继续努力的。”邱岑保持着瘫着还翘二郎腿的姿势给李老师鞠了个躬,不着四六地瞅着他笑。 “嗯,明明能靠颜值却厚着脸皮要靠念经走上人生巅峰的小哥哥是挺少见,应该可以鼓励一下了。”李添说。 “你这是昧着良心说的吗。”这句话太长了,邱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再跟你兄弟玩会儿吧。”李添说。 邱岑闻言看看自打他唱歌开始就一声不吭的绿帽鹦鹉,叹了口气,小声说:“也就是你,要是换个林涧,这顿揍算挨上了。” 正在厨房忙活的宋女王不知道自己新添了个儿子,看着蹲垃圾桶边上摘菜的钟馨,只觉得越看越好看,哪儿哪儿都合适自家傻小子。 “耿耿呀,上大学还习惯吧。” 背对着宋女王的钟馨对着手中的青椒翻了个白眼,“挺好的,阿姨。” “家是哪里呀?长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一个人在这边可要注意安全啊,邱岑这边混的明白,有事儿让他帮忙呀,别怕麻烦。”宋女王说。 “本市的,阿姨。” 有事儿也别找我啊。 有事儿也别找我啊。 有事儿也别找我啊。 刚开学时候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邱岑一边给他输胖哥的手机号一边叮嘱。 “本市的?”宋女王对着钟馨的背影咧嘴笑了,“怎么不见邱岑约你......们小姑娘出来玩儿啊,天天跟小林几个在一块儿鬼混,一块儿玩多好啊。” “他怕麻烦,阿姨。”性别不同怎么在一块儿玩? “嘿这死崽子......”宋女王刚想骂几句,厨房的玻璃门被扣响了。 死崽子隔着玻璃叫了她一声儿,又跟里面转过脸来的小姑娘挑挑眉,走了。 “还挺帅。”宋女王说着,拿眼角瞥了瞥钟馨那边的动静。 2. 尽管李添没怎么歇着,三层大蛋糕也做到了六点多,一直在边上坐着的邱岑可算觉出不好意思了,叫上跟绿帽鹦鹉吹了半天驴唇不对马嘴的牛|逼的胡大伟,帮忙榨着各种口味的果汁,听着李添的口头指挥烤了点说方不方说圆不圆奇形怪状的饼干。等收拾完操作台上的残局,装好了盒,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间直逼七点,三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匆匆地打了辆黑车往家赶。 刚从电梯里出来,就听屋里吵吵嚷嚷哈哈哈嘿嘿嘿嘎嘎嘎hiahiahia的声儿,邱岑一边往里走,嘴角慢慢往上翘。 嘿呀,老子今天真高兴真呀真高兴。 到门口,腾不出手掏钥匙了,他一脚踹到门上,踹一脚喊一声,“开门!开门!开门!” 傅文佩!开门呐!你有本事过生日!你有本事开门呐! 屋里面声小了点,有个脚步由远及近,不一会儿,门打开了。 林涧从门后头探出个脑袋。 “阿姨刚才要在客厅,哪怕厨房门开个缝儿,你就死了。” “来多久了,”邱岑把手上跟付宏志小弟一个地下组织的杀马特饮料递给他,“饭熟没,我刚才烤的饼干可香了,不过我忍着没吃。” 我刚才烤的。 我烤的。 我烤的哟。 “俩小时吧,”林涧把三个人让进来,“差凉菜了,我说买点,阿姨说要自己做,大伟女朋友没过来?” “跟塑料小姐妹做死|爸去了。” 胡大伟放下东西,把外套脱了,问挂哪儿。 “土味儿口语改一改说多少遍了,spaspaspa,能不能有点外国人说话的感觉。”李添说。 胡大伟有泡尿憋了半天了,跟坐客厅看电视的大眼儿胖哥打了招呼,一边往厕所走一边唱:“我和我滴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李添原地捂脸,这都他妈交的什么神仙朋友。 快组团出道吧,我还是想安安分分地当个吃蛋糕的朵拉。 厨房里唯二的两位女性正在有条不紊地做饭,客厅里六个大小伙子看电视的玩手机的打游戏的嗑瓜子的吃零食的坐得安安稳稳,刚才李添胡大伟隔着玻璃跟两位女士问了好,李朵拉有心思进去帮忙,手还没碰上门把手就被宋女王发现了,指着客厅让他别添乱,踏实等吃饭。 钟馨在里面对他扯了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按着比她胳膊还粗的火腿咔咔切。 回了客厅,看到邱岑正坐在折叠小凳上嗑瓜子,他边上还有个同款小凳,于是他走了过去,坐下。 “饿了?”邱岑挑着眉,“我屋小冰箱里有枣糕。” 李添闻言摸摸肚子,“还行。你屋还放冰箱?” 他点点头,“你别看我现在两米好几,其实我初中时候就一米六吧,老不长个。” “......”可真敢说啊。 邱岑一边嗑瓜子,继续,“我高二时候,跟雨后春笋似的,不,跟雨雨雨雨雨好多个雨后春笋似的,唰唰唰嗖嗖嗖,一下这么高了。” 说到唰唰唰嗖嗖嗖的时候邱岑还晃了晃肩膀,像是一道闪电似的扭了扭,“那会儿,我的天爷,天天身上疼的睡不着觉,骨头疼肉也疼,还特别爱饿,一天得吃四顿。我妈就给我弄了个小冰箱,里面一直都是满的,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 李添一直看着他。 虽然有时候邱岑看见他妈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生怕不知不觉被他妈坑了卖了,但同时,他也能惦记着给他妈买这买那,陪着一起聊聊天,一起去买买菜。即使这件事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几乎是下意识就去那么做了,但本质上,邱岑是很爱很爱很爱宋女王的。 就像很多普通家庭里的子女一样。 可能邱岑并没有意识到,普通家庭里的子女也没意识到,但他就是能感觉到。 这种,隐隐渴望的,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亲情。 李小丹那个棒槌不算。 “怎么了。发愣呢。”邱岑见他半天不说话,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李添摇摇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见邱岑伸着的手里捧着瓜子,便也从他手里抓了几个。 他抓瓜子的时候无法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心,邱岑丝毫没防备,条件反射似的攥紧了手,李添没料到他这么敏感,猝不及防被邱岑抓了个正着,整个手都被他抓紧了。 瓜子稀里哗啦撒一地。 这点小动静在有电视声游戏声的客厅里不值一提,只有离他们最近的林涧往这边看了一眼。 邱岑也没反应过来,保持着抬头看李添的动作,托着李添手的那只手又微微握了一下。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反应。 按说两个男生之间,打打闹闹推推搡搡勾肩搭背的避免不了肢体接触,这要搁李添跟胡大伟搁邱岑跟林涧,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邱岑觉得耳朵有点热。 这事儿可不太平常。 李添心里琢磨,瓜子掉地上过了三秒还能吃吗......还不快松手! 厨房的玻璃门“唰啦”从里面推开,救世主宋女王闭着眼睛在那边喊:“狗蛋儿楼下快递柜你爹给你寄东西了!我给忘了。” 说完又“唰啦”关上了门。 俩人都清清楚楚看到对方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邱岑他爹还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给儿子过生日,给寄了生日礼物。 性感女王,在线抢救。 邱岑跟李添同时,一个松开手一个把手往回抽。 啪嗒。 本次事故中唯一的幸存瓜子也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停在这里更好一点。晚安。 第十八章 1. 出门的时候林涧问了句用不用跟着。 “可以但没必要。” 邱岑一边穿鞋一边回答。 林涧冲着他乐。 他们小区标准的一楼两户,邱岑关好门转身正好对门的邻居也开门出来。 手里拎着一袋垃圾。 “倒垃圾去?”邱岑打了个招呼。 邻居点点头,笑着说:“你们家挺热闹啊,我在卧室都听得真真儿的。” “不好意思啊,吵着你了吧。” 俩人挨着电梯站着,邱岑按了电梯。 “没事儿,我妈前几天刚走,怪清净的。” “嗯。” 电梯到了,俩人一前一后走进去,都没再说话。 “叮,一楼到了。”邻居小声学着电梯里的喇叭说。 邱岑笑笑,走了出去。 其实这个分不出春夏的季节已经有点小热了,白天在街上还能看见几个穿着短袖的人溜达,有时候晚上出门还能感受到迎面吹来点小凉风,怪舒服的。 邱岑觉得脑子里冷静点了。 啧。 他又回想了一遍刚才的事儿。 摸过李添手指头的手攥了攥。 手心挺热的。 从快递柜里面拿了老爸给寄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大纸盒子,一晃里面哗啦哗啦响。 邱岑看到收件人写的是“老邱家的男子汉”。 “哎。” 心里舒坦了。 他掏出手机对着纸盒子照了张照片,给老爸发了微信。 邱岑:老邱家的男子汉收到了【爱心】 刚要把手机放回兜里,手机就响了。 工作狂人老爸竟然秒回了。 邱岑看着老爸回的“收到”两个字,心情突然就愉快了。 托着盒子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老邱家的男子汉,整条街最靓的崽。 酷毙了。 邱岑出来时没锁门,此时推门进来,一股饭菜香扑面而来。 咕嘟。 他喉咙动了动,饿了。 刚回来时候是有点饿,摸了李添手之后给忘了。 “儿子叫上你朋友洗手吃饭吧。”宋女士在邱岑众多狐朋狗友面前给他留了面子,没叫他的爱称。 “行。”邱岑点点头,招呼几个眼睛一直盯着饭桌没动窝的饿狼吃饭,自己把老爸给他的大纸盒子房屋里。 刚把东西放好,卧室的门让人推开了。 李添走了进来。 邱岑回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老邱家的男子汉挠挠后脑勺,手搭在纸盒子上来回摩擦。 李添在门口站着,心想要不我还是出去吧。 “你爸送你什么了。” “嗯,乐高吧。”邱岑一边回答,一边从书桌上的笔筒里拿了个小刀。 李添上前走了几步,坐在床边看着他拆快递。 跟李小丹那种徒手暴力拆快递患者不同,邱岑看了看盒子,找到胶条的末端,规规矩矩地按着胶条的粘贴方式开始撕。撕了有五分钟,整个纸盒子都露出来了。 邱岑手里是长长的一条废胶条,他将胶条攒成一个球,扔进垃圾桶里。 纸盒子的封口处还贴着一小段红色的胶条,他拿着小刀把它划开,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一堆被塑料泡沫裹着的塑料拼装零件,红的白的黑的。 “这是什么?” 邱岑把纸盒子里的塑料泡沫收拾了,把零件都倒进纸盒子里。 “车。” 李添惊讶地看他,“车?” “对,”邱岑收拾好桌子,打开床边上的书柜,“你看。” 那是一个木质的三层书柜,下面有两个抽屉和一个小柜子。 他指着书柜最地下一层,李添凑近一看,密密麻麻摆了十多个汽车模型。 “......”父子间的小乐趣? 邱岑指着角落里的橙色布加迪,这几乎是所有汽车模型里最小的一个,“这是我爸送我的第一个模型,八百多块,那时候我刚上小学。” 他又指着另一头的白色柯尼塞格说:“这是去年的,四千多块。” “一年一个?”李添没细数,觉得数量差不多。 “对,我爸年轻时候闲不住,喜欢自己瞎倒腾,做梦都想当玩具设计师,后来被我爷爷打成了工程师,但还是手痒痒,每年就送我一个自己做的豪车让我拼。” 李添乐,“叔叔挺有意思的。” 邱岑啧了一声,“去年那个我拼了快一个礼拜,拼完了赶紧锁柜子里了,这个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加油哦男子汉。”李添说。 刚才邱岑拆快递时候看见了。 “好的,”邱岑乐了,关上书柜推着他往外走,“走走走吃饭。” 2. 饭桌上就宋女王跟钟馨两位女士,本来还有胡大伟女朋友能跟钟馨作伴,后来没过来,邱岑想着钟馨毕竟是一个女孩儿,对着一群大小伙子基本无话可说,可能有点放不开,没想到坐在饭桌子上的时候,这小姑娘跟人一块聊天猜拳喝果汁倒挺开心,还时不时跟他家老妈小声聊天,顿时放下心来。 虽然有时候他老妈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咳咳,”胖哥清了清嗓子,举起手里一杯说红不红说绿不绿的果汁对邱岑说,“岑儿,胖哥我跟你认识一个学期,觉得你人特特特特好,我希望每年都能给你过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嘿嘿。” 邱岑也笑了,跟他碰了个杯,“好嘞哥。” 大眼儿不甘落后,嘴里东西都没嚼干净就要说话。 “别别别,吃吧你。”邱岑赶紧说。 大眼儿跟他竖了个大拇指,“好的。” “哎我在是不是你们不好意思聊天啊。”宋女王突然说。 几个人一致摇头,对着宋女王一通“阿姨真好看真年轻”“阿姨您做饭真好吃”地夸。 “这几个脑子里基本没有‘廉耻’这俩字儿,您别瞎想。”林涧说。 吃完晚饭几个人帮着收拾桌子厨房,又坐了会儿,一块吃了李添的三层大蛋糕,因为怕一会儿不好收拾,也都没拿着蛋糕满处抹,本着“此时不报更待何时”的心情拽着邱岑抹了抹,心里舒服了,几个人抬起尊臀走了。 邱岑顶着满头满脸的蛋糕把几个人送出小区,剩下李添跟他并肩站着。 “今天没跟你说生日快乐呢。”李添说。 “哦。”邱岑扭脸盯着他。 李添站得离他挺近,他第不知道多少次想感叹李添可真白啊,大晚上一看跟白炽灯似的闪闪发光,棱角分明的面孔配上利落的板寸显得整个人特别干脆特别......特别俊。 特别俊的李添抿抿嘴唇,“生日快乐啊男子汉。” “啧,”邱岑歪歪头,“我发现这几天你经常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啊。” “是不跟以前比差别有点大?” 邱岑点点头。 李添闻言深思片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跟胡大伟那傻逼也没这样过啊。” “嘿,胡大伟知道了得哭了,他天天在你边上跟逼逼机似的,你就嗯啊哦好的。” “没有吧。” 添儿哥添儿哥。 滚。 ......好像有。 “也可能是我够酷吧,比较迷人,迷你了。”邱岑说。 “多迷你啊。” “就跟付宏志的眼睛似的。” 跟绿毛鹦鹉狗蛋儿同款的小豆眼。 俩人互相看看,不一会儿发出一通乐。 哈哈哈哈哈。 “哎,”李添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我以后叫你有理吧,邱、有理。” “滚,”邱岑推他一把,“我好久之前就想问你板寸冷不冷。” 李添已经止住了笑,往前走几步甩开邱岑,“你管我呢。” 后面的人也没在意,赶上了他,打打闹闹地回家了。 3. “岑儿岑儿岑儿......” 邱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感觉整个床摇摇晃晃的,他本想继续睡,结果躺着躺着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操地震了地震了地震的。 他一骨碌坐起来,挣扎着就要下床。 “快跑快跑我|操快跑快跑......” 除了他自己的声音整个寝室安静如鸡。 邱岑愣了愣,看看四周。 另外三个人躺在被子里,三脸懵逼。 “胡飞!”邱岑扭头瞪人。 胖哥扭着满身肥肉把手机举到他眼前。 “小眼镜回来了。” 接过手机,班群里正讨论工管的小眼镜消失很久之后再回到学校,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谁都不搭理。 “怎么回事儿啊。”大眼儿往这边探探身子。 “你对他干什么了,怎么跟转性了似的。”林涧纳闷。 校园网那件事林涧为了避嫌没有插手,邱岑说已经解决之后再没人问过,怎么解决的也没人知道,这会儿看到以前走哪儿脑门上恨不得写着“御前大总管”的小眼镜跟鹌鹑似的一个喷嚏都能给吓得掉毛的样儿,几个人震惊也不奇怪。 邱岑正在穿衣服,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干了点儿脏的。” 胖哥笑了,一脸猥琐,“多脏啊。” 大眼儿的眼睛里写满“快告诉我啊啊啊啊”。 “啧,没你们想的那么脏,就录了点儿视频。” “视频?!”三个人都震惊了。 视频不脏?那什么脏? 邱岑无奈地叹气,“就瞎瞎他,出来就删了。” 那柴禾似的,有什么看头啊。 他还记得完事儿之后,小眼镜那泫然欲泣的样儿,不知道的以为他真对他干了点什么似的。 【一个月,别让我看见你,不然这个视频,也能上热门。】 他摇头笑了笑,觉得自己挺幼稚的。 “走了走了,还五分钟上课了快点。” 林涧还踏踏实实地躺被窝里,“不想去。” 邱岑昨天半夜起来放水,这人手机还亮着呢。 “你俩呢。” “嘿嘿嘿。”大眼儿在被窝里傻乐。 “得。” 坐在教室里,邱岑也开始沉思。 哪根筋搭错了呢,怎么来上课了。 他拿着手机看朋友圈,朋友圈里一如既往的热闹。 《胖哥的无病呻吟朋友圈》:我想见的人什么时候来见我【一朵弯了的玫瑰】 大眼儿的零食照片。 李毅的学生会换届推送。 钟馨的自拍 “......” 他从上到下翻了三遍朋友圈,十分无聊。 李添在干嘛呢。 朵拉吃蛋糕吗:上课。 邱岑:听得懂吗? 朵拉吃蛋糕吗:你管我呢。 邱岑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来了点兴致。 邱岑:我去找你呀。 邱岑:找你上课。【骷髅】 朵拉吃蛋糕吗:不让你来。 邱岑刚要跟他贫贫嘴好去体校玩,系统提示却“朵拉吃蛋糕吗撤回了一条消息”。 朵拉吃蛋糕吗:来吧。 邱岑低着头乐了,抬头看看四周,今天他坐在后面了,前面老师正在讲课。 于是他猫着腰从后门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 第十九章 1. 体育理论是大课,好几个专业一块儿上。 李添盯着那个“来吧”看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开心。 他转头看看胡大伟,正双手捧着手机正襟危坐,俩短粗的大拇指在屏幕上叭叭叭按个不停。 “你就不能小点声吗。”李添说。 胡大伟眼睛没离开屏幕,“不行,听不见脚步声了。” “那我求你下回带个耳机行吗。” “哎。”胡大伟应了一声。 真没素质。李添心说。 手里拿着的手机震了一下。 几乎震的同时,手机就被打开了。 邱岑:三零几? 朵拉吃蛋糕吗:3 三零三说多少遍了三零三怎么还记不住呢。 朵拉吃蛋糕吗:后门,倒数第三排靠左。 那边没再回复,李添没回头,始终用眼角余光瞄着后门。 果然没一会儿,后门开了。 走进来一个背着包的女生。 啧。 继续用余光瞄着后门。 这回进来的是邱岑了。 那人先探进来个头,满处看。 李添嘴角悄悄弯了弯,把脸往墙那边转了转,没打算提醒那人。 没一会儿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一个声音在头顶上说:“同学往里去一个呗。” “噗。”李添没绷住乐了,往边上挪了一个位置。 里边本来跟他隔了一个位置的胡大伟不知道平时对他避之不及的朋友为何如此热情,罕见地抬起头来。 “我|操。” 邱岑刚坐下,对他笑了笑。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胡大伟凑过来小声说。 “滚,听不见脚步声了一会儿。”李添把他脸推了回去。 “挺快啊你。” “可不,跟飞似的。”邱岑说。 “羊飞虎口了,”李添笑笑,“没碰见我们学校刺儿头吧。” 邱岑摇摇头,“我有那么出名吗。” “不知道,也没什么镶大的敢随随便便进体校偷课听。” “也没什么体校的敢来镶大送蛋糕的。” 俩人对视着,谁也没再出声。 不知是谁一本正经的脸上突然出现了裂纹。 “噗。” 也没什么好笑的,就是想笑。 哈哈哈哈哈。 “哎,”胡大伟打完游戏,又凑了过来,“一会儿什么安排?” “你们课上到几点啊?” 胡大伟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两分钟。” “那一会儿出去玩儿吧。”邱岑想了想。 “行。”胡大伟看着李添。 李添莫名其妙,“干嘛?还不让我去了?” 胡大伟乐了,十分大胆地搂住李添肩膀,“说,什么时候你们背着我发展了友情以外的感情。” “滚。”李添拍开他的手,“上哪儿?” 邱岑说:“钟馨说市中心开了个VR体验馆,恐怖主题的,去看看?” 呤呤呤呤呤呤。 下课啦。 大教室里的人乌泱乌泱地往外走。 三个人也被人流往外推。 李添跟胡大伟在邱岑后面,他随着人群往外小步蹭,老觉得左边那个低着头的姑娘一直往他这边挤,一开始他倒无所谓,后来眼看那个小姑娘就快亲他脖子上了,他才不动声色的踮起脚尖往前使劲挤。 “诶|操......”他前面的黄毛男的往前一栽,本应该一个趔趄结果因为人太多还站的挺稳,此时费劲地扭过脖子张嘴就要骂。 哟。 俩人打了照面,心里同时暗叹冤家路窄。 绿毛鹦鹉狗蛋儿的亲戚。 “挺牛|逼啊,邱......”付宏志闭上了嘴。 李添跟胡大伟这会儿已经挤到了邱岑边上。 “哟老付,今儿什么雅兴啊上课来了。”胡大伟挣扎出一只手,哥儿俩好似的拍了拍付宏志肩膀。 付宏志瞪着眼睛在这三个人脸上徘徊了一通,好汉不吃眼前亏地挤了出去。 2. VR体验馆在市中心的购物MALL里,三个人打了个车,直接被送到大楼底下,坐着直梯一路上到顶层,刚一出电梯就觉得有股冷飕飕的风吹过来。 整层楼都被租了下来,弄了个主题体验馆,名字写在电梯正对面的墙上。 “恐怖之夜。”邱岑啧了一声。 不同于底下的MALL,这一层都黑漆漆的,这儿一束绿光那儿一摊红墨水的。 “开空调了吧,有点冷啊。”胡大伟打了个哆嗦。 这间体验馆暂时还没对外开放,正是免费体验阶段,知道的人并不多,因此他们到的时候,门口只有十多个人排着队等着进去,时不时传出点窃窃私语。队伍边上有个破破烂烂的木板,歪歪扭扭地印着“售票处”仨字,售票处底下是个小窗口,四周画着一个怪兽的大嘴,里面同样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有人吗。”李添走上前敲了敲木板。 大嘴窗口里面伸出只苍白的手,手指甲上涂了鲜红的指甲油,手里攥着三个像是小学生近视眼矫正器的VR眼镜。 李添:“......” 有点怕怕的是怎么回事。 三人等了有十多分钟,队伍前面的人都分了好几拨进去了。 “差不多了吧。”胡大伟跃跃欲试。 这儿没有工作人员管理和维持秩序,唯一像是工作人员的就是刚才售票处那伸出的手,此外再没有像是工作人员的人了,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把钱全砸在里面没钱雇人了。 “走吧。”邱岑说。 三人带上VR眼镜,推开了大门。 他们前面那拨人走得还挺快,他们一进来,整个体验馆一点儿想象之中的尖叫声跑动声都没有。 “他们。不会死了吧。”胡大伟突然说。 “哈哈哈。”邱岑配合着笑了笑。 “做的还挺好的。”李添说。 他们带着的眼镜里显示着他们正身处在两山之间的一座吊桥上,吊桥底下是咕嘟咕嘟冒泡的火红色岩浆,岩浆里飘着一堆惨白色骨头,还有好几截带着肉的手臂扭曲地伸在外面。前面的山壁上趴着密密麻麻的巨型壁虎。 场面一度引起不适。 “我还以为就是鬼屋呢,我现在把眼镜摘了是不是就是一片水泥地水泥墙啊。”胡大伟说。 邱岑在前面走着,刚要说什么,脚下踩住了个东西,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当即就变了。 软的,圆的。 他低下头。 “我|操!”吓死我了。 后面那句他使劲掐着手心才给憋了回去。 那是一个烂了一半的老太太的头。 没烂那半张脸上面布满了皱纹和老年斑,正笑得慈祥。烂了的那半头皮好像已经被撕开了,白色的乱发连着头皮往后翻着,露出了血红的头皮和白色的蛆虫,蛆虫正蠕动着啃食老太太的肉,惨白的颧骨和牙齿都露了出来,咧着嘴笑得诡诈。 “我看看我看看......我操呕......”胡大伟手一抬,直接摘了眼镜。 摘了眼镜一看,是个他家邻居小孩都不玩的皮球,当即“呸”了一声,一脚给踢走了。 带着眼镜的李添和邱岑...... 过了吊桥,穿过山中间的隧道,三人来到了...... “这是什么生化武器吗?” 邱岑举起手中凭空多出来的泛着绿光的大刀。 胡大伟摸了摸,没什么凉的热的感觉,“这是传说中的四十米大刀?” “应该是砍他们吧......”李添指了指前面。 两人同时扭头。 远处有五米高的巨型怪兽群正向他们奔来。 脚下是轰轰隆隆声音和左右上下的晃动。 “我|操!”三人几乎同时转身就要往回跑。 本来邱岑在最前面,李添胡大伟在后面跟着,这回换了方向,邱岑倒是落在后面了,他一边撒丫子跑的同时还腾出时间回头看了眼,这不看还好,一看,那大怪兽可不就贴着他鼻子了! 恰好李添也回头看,也看到那个快跟邱岑进行贴面礼的怪兽,直接一嗓子:“小理!” 邱岑吓一跳,脚下一个趔趄,直接坐在了地上。 “哎我|操。” 大怪兽张开了留着口水的大嘴。 还好最前面的胡大伟看到朋友落难不是撒丫子逃命而是临危不乱,一个四十米大刀过去。 Biu~一下,亲嘴怪兽凭空化成无数碎片,没了。 后面跟着的一群怪兽也变成碎片,没了。 “哎,坑爹啊。” 三个人手里的刀在怪兽群消失的时候就没了,此时都是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 “你,刚才瞎叫什么呢?”邱岑踢了李添一脚。 李添往这边挪挪屁股,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小理啊。” “什么小李,叫你自己呢,应该是小邱吧。” “邱、有理,小理啊,好听吧。”李添笑着说。 邱岑看着他,良久啧了一声,也凑过去:“小狗。” 李添奇怪地看他一眼。 他把两人的眼镜都摘了,从兜里拿出手机,滑了几下之后递给李添。 李添拿过来一看,是个小黑狗的手绘。 “我床边上不知道谁画的,我觉得特别像你。”邱岑小声说道。 “看什么呢。”胡大伟本来在一边坐着放空自己,一转头这俩脑袋又靠一块了,出于好奇,作势也要摘眼镜。 “没什么。”李添把手机还回去,戴上眼镜,“走吧继续。” 一边走一边问邱岑:“哪儿像啊,看着怪傻的。” 邱岑乐,“眼睛像。” “眼睛?” “嗯,特别黑特别亮。” “......还有吗?” “哎你们到底说什么呢?”胡大伟又问。 俩人都没搭理他。 “短毛,黑的。” 短毛可以,“黑的?” “自打认识你我没见过你穿过黑的白的以外的色。”邱岑说,“不过有一点不像。” “哪点儿?” 邱岑嘿嘿笑了,“看不出特别帅来。” “我|操,又说什么呢?”胡大伟嚷嚷。 3. 又过了两个令人遍体生寒的体验,三人也基本适应了VR环境,在黑暗的环境下也不再憋着,想叫叫想逃命逃命,玩儿的也挺痛快。 后来有个屋子模拟了末日环境,在这里他们遇见了几个玩家,组了个队一块儿往前走,心里踏实了点,就是满地挥着胳膊腿乱跑的男女老少丧尸让众人都觉得毛骨悚然,一路躲躲藏藏躲不过就切萝卜似的一刀一个,倒也走到了结尾。 从体验馆出来,仨人互相看了看,先哈哈哈笑了一通。 都是头发乱哄哄衣衫凌乱尘土哪儿都是,狼狈不堪。 “走吧走吧,太吓人了。”胡大伟把电梯门当镜子,人五人六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行,”邱岑回头又看了一眼,结果突然盯住了眼神,有点难以置信,“......这不老付吗。” “啊?”胡大伟转身。 我|操。 我|操|操|操。 估计付宏志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刚才都带着VR眼镜,只能看见队友除了脸以外的地方。 进去之前也没见着付宏志,他可能是在他们后面进去的,也可能是在那十几个人之前进去的,一直混到刚才。 李添更偏向于后者。 付宏志此时也是脸色青白一身狼狈,刚摘了眼镜,小豆眼一睁,三个瘟神突然闪现。 “妈的。” 恰好这会儿电梯来了,付宏志跟屁嘣了似的第一个窜进去,接着又进了其他的人,电梯就满了。 三个人理所应当地等下一趟,心里都有点怪怪的。 “我们这算是救了老付一命吗。”胡大伟问。 “算吧,”李添点点头,“就他那胆没人跟他一块儿他能在里面孤独终老。” 邱岑惊讶地问:“他不号称你们体校大扛吗。” “扛屁扛,也就是添儿哥平日不理朝政,不然哪儿轮得上他在这作威作福的,”胡大伟撇嘴,“准不又跟哪个不服他的打赌呢,我刚真应该把他那怂样拍下来。” 李添嗤一声,“得了吧,大哥面子不能丢,以后见面他还是我大哥。” 仨人又哈哈哈笑了一通。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第二十章 1. “开门开门开门呀,给老大开门!” 仰面玩手机的邱岑被吓一跳,手一抖,手机直接压砸在了胸口。 他“呸”了声兀自说道:“去,给老大开门。” 底下把键盘敲的噼啪响的胖哥一动不动,“爱jb进不进。” 林涧此时也躺在床上,不想下床,“大哥带钥匙没!” “没没没,快开门!” “你你你为什么不拿钥匙!” “我我我没想起来!” 三人同时叹口气。 “岑儿,开门。” “胖哥开门。” “少爷开门。” 仨人都没动。 门外面的大眼儿敲半天门没人开,正在酝酿着骂人,对门寝室突然开了门。 李毅探出个脑袋,“没人?进来待会?” 大哥也是个有脾气的,点了点头,“走走走,一兜子点心咱俩吃。” 219里邱岑坐了起来,“等会!” “等不了!” 刚才怎么敲都打不开的门突然开了。 邱岑臊眉耷眼地出来了。 “你不吃大盘鸡去了吗。” 大眼儿点点头。 邱岑视线落到塑料袋上,“哪儿的?” 大眼儿偷偷攥紧塑料袋,“买的啊。” “放屁。”邱岑看了眼塑料袋,明晃晃的印着“8号”俩字。 他才不信大眼儿这逼吃完了饭舍得跑8号遛食去。 “哎真烦,”大眼儿难受地皱眉,“李添给的。” “李添?”李毅惊讶。 邱岑关上门就给李添发了微信。 邱岑:小狗,进来吗我接你去? 朵拉吃蛋糕吗:不了,刚想给你打电话就碰见刘柳了 朵拉吃蛋糕吗:昨天卖剩下的,跟林涧他们一块吃,你别自己都吃了 邱岑看着屏幕嘿嘿笑了笑。 不让我都吃了。 真开心。 吃剩下的也开心。 邱岑:谢谢狗哥。【呲牙】 朵拉吃蛋糕吗:【摸头】 邱岑:嘿嘿嘿,你今天下午有事儿吗 朵拉吃蛋糕吗:有个测试 眼看要期末了,都快考试了。 邱岑:那我给你加油去? 朵拉吃蛋糕吗:别来。 邱岑热心遭拒,皱了皱眉,刚想问为什么,李添又发来一条。 朵拉吃蛋糕吗:太傻了。 邱岑心想,放屁。 转念一想,李添在跑道上呼哧带喘的嗖嗖嗖,他在底下一边挥手一边“李添加油李添牛|逼”地喊,确实是挺傻的。 邱岑:那狗哥加油哦【奋斗】 朵拉吃蛋糕吗:谢谢小理 关了微信,邱岑假惺惺地登上镶大教务系统。 每个大学的教务系统都充满了近期的往期的校内重大事件,大学生们心血来潮时上来一看,都会有“我|操这是我学校?”“我|操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操真的假的”这样的感叹,多半人是完全没有兴趣懒得关心校内大事,而剩下的一小部分人则属于世外隐士高人——压根不知道有这个系统。 不过其中有个内容是大学生登录这个看起来外强中干的教务系统的唯一理由。 考务系统,查询考试成绩。 该抱佛脚抱佛脚,该高兴高兴,该补考补考。 下周二是期末考试。 今天周五。 哦嚯。 邱岑转头问林涧:“学习去吗。” 林涧闻言一哆嗦,不敢置信,“学习?” “啊。” “胖哥拉窗帘看看今天太阳是东边出来的吗。” 邱岑指着他,“滚。” 2. 镶大图书馆非常豪华。 非常非常非常豪华。 这都得依赖于校领导求爷爷告奶奶才培养出来的几个知名校友的投资贡献。 但是从镶大食堂就能看出来,那些知名校友也忒不是个东西。 可能是报复心理。 学弟学妹们应该能(并不)体会到他们的苦衷吧。 镶大图书馆分上中下三层,占地面积达到一千五百平方米,外部是白色的环形建筑,擦得锃光瓦亮的窗户反射着刺眼的太眼光,大门口的石墩子后面是模仿明清时期的牌楼建筑,绿的蓝的黄的花纹跟要飞起来似的栩栩如生,整个图书馆看起来逼格十分高,可以说是镶大值得骄傲的建筑物了。 图书馆每一层分成图书区和自习区两部分,除去图书区有大大的书柜一层一层地摆满了种类齐全的书册资料,自习区也由书架-桌椅-书架来分割,足以保证学生在自习区能有良好的学习环境,同时也增加了知识海洋的氛围。 当然,这些对邱岑这个棒槌来说都是屁话。 快到期末了,图书馆几乎人满为患。 刚一进来,邱岑扭头就想走。 这就能阻挡我学习的脚步吗。 放屁。 他硬着头皮又上了一层楼,这层比一楼好一点,不过人也挺多的,还算安静。 懒得再上去了。 就这吧。 邱岑找了个四座的桌子坐下了,把怀里胡乱拿的教材往桌上一放。 邱棒槌今天学什么呢。 大学英语。 “......”哎。 他皱着眉翻开了书。 “Strong hope is more......exciting to life than any realized happiness.” 啧。 林涧怎么还不来。 邱岑拿起手机。 软磨硬泡的才让他答应跟他一起来抱佛脚,他这学习的欲望来的心血来潮热血沸腾,那边林涧还没起床,他已经准备出门了,于是答应先来占个座,等着一块儿学。 他现在在这偷着学算是怎么回事。 “学长。”一双帆布鞋突然出现在邱岑的视野范围里。 他抬起头,“啊。” 一个女生站在他旁边,低着头也没看他,小声问:“边上有人吗。” “有。” 话落,见小姑娘抬起头,有点失望,又问:“有几个呀。” “六个。”四个座加上两边,正好。 小姑娘没再说话,又低着头走了。 看着小姑娘的背影,邱岑只想给自己鼓鼓掌。 真是个纯情不渣长得帅的好少年。 又等了一会儿,林涧就来了。 两个棒槌凑在一块啃书。 邱岑时不时看个表时不时看个表,谁知道表是知道有人看还是怎么的,看一次,53了,再看一次,55,再看,56。 林涧抬头看他,“你有事儿?” “没有,我觉得咱们是不是进什么时间夹缝里了,这表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可快闭嘴吧,”林涧斜了一眼,“学习时候的时间是不按表走的。我从小到大总结出来的经验。” “那怎么办呢。” 林涧一摊手,“不想学了,我想玩儿。” 我也想。这句话邱岑没好意思说。 “不然咱们回去吧,眼看都要周末了,学什么习。”林涧又说。 你闭嘴。邱岑心想。你再不闭嘴我就要放假了。 “你看尼采也说,强烈的希望比...比......我|操这什么意思。” 邱岑“噌”地站起来,给林涧一个回手掏,“走走走吃饭。” 林涧乐了,“刚十点,吃个屁的饭。” 邱岑回头看他,“那把尼采那句话翻译了再走?” 不吃饭的人愣了几秒。 “......” “走走走吃饭吃饭。” 学习。 学个屁! 3. 又是一个美好的周末。 一个美好的赖床赖到自然醒的周末。 佛系李添拉开窗帘,穿着睡衣站在窗户边上,吹着正午十二点的热风。 天气越来越热了,北方的大烤炉正在以每小时80公里的速度向我们奔来并张开它的怀抱。 站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李添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下方的黑眼圈由于睡眠过多消失的无影无踪,脸上白白净净没有一丝肉眼可见的瑕疵,痘印和暗沉从来都对他绕道走。 他伸出右手盖在脑袋上卡了卡。 头发有点长了,该剪了。 基本是个帅到飞起的靓仔了。 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李添依旧无所事事,刚想回床上再躺会儿,门就响了。 这会儿什么人能找家里来呢。 李添从猫眼里往外看。 邱岑正在对着他吐着舌头瞪着眼做鬼脸。 “早小狗。” “嗯,你。”干嘛来了。 邱岑轻车熟路地走进来,“你竟然在家,我用换鞋吗。” “不用,你。”干嘛来了到底? “哎,你家挺干净,我怕擦脏了,我刚从楼底下吃完早点呢。” “没那么多事儿,不然你穿我的吧。”所以你到底干嘛来了? 李添换上李小丹的拖鞋,把自己的踢给邱岑。 “嗯好,”邱岑直接蹬掉鞋,穿上李添的,“哎还挺暖乎。” 他换上鞋直接往里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 “......”李添看着他。 邱岑坐下之后也看着他,脸上莫名其妙。 俩人对视一会儿,邱岑似是恍然大悟,说道:“我今天找你学习来了,好像忘了跟你说。” “......学。”李添无奈地笑笑,“学什么” 邱岑今天穿了个宽松的运动裤,屁股兜挺大的,听到李添的话他回手掏出来一本16开的教材。 李添看了一眼。 《机械原理》 他回卧室拿了本书,回了客厅,跟邱岑的书放在了一块,然后去了厨房。 “给你弄点水吧,想喝什么。” 邱岑向厨房里看了看,李添正在摆弄那些茶壶茶碗。 “你上次那个水果茶挺好喝的。” “那就水果茶,”李添点点头,打开冰箱,“多放点橙子,应该也好喝。” 没一会儿李添就端着茶壶茶杯的过来了,放在茶几上,邱岑赶紧凑过去闻闻,有种淡淡的味儿飘进鼻子,冒着烟的水蒸气弄的鼻子有点潮。 “啧,”李添按着他脑袋往后推了推,“不难受啊。” “我想起来个事儿,”邱岑挑眉,“商场里那种空气净化器,会冒烟的那种,我每次跟我妈去买东西都得站它前面吹着玩,一边吹一边喊‘排山倒海’,后来有一次商场重新规划,空气净化器摆到别处了,我当时不知道,一进商场就兴冲冲地往之前那跑,结果什么都没找到,后来就是我妈推着车买东西,我就跟在她后面哭。收银那个阿姨还问我是不是跑丢了,死活不让我妈走,我妈把手机里我照片拿出来给她看她才信我们是母子。” “你还真是打小就欠揍啊。”李添说。 “可不,我现在一想我要有那种熊孩子当儿子我得天天揍。” 俩人聊了会儿天就开始各自看书,其实李添他们专业对书本知识要求并不是很高,考个四五十分只要没什么大错教务处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算合格,只是他看着邱岑皱着眉头跟看见仇人似的样就觉得辛酸又好笑,于是手里也假模假样地捧着本书,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那人啃知识点。 “如果我能早生个几百年,我一定把这些理论家全都打死。”邱岑哭丧着脸说。 作者有话要说:Strong hope is more exciting to life than any realized happiness. 强烈的希望,比任何一种已实现的快乐,对人生具有更大的激奋作用——尼采 晚安 第二十一章 1. 李添端起茶杯喝了口,“体校人不懂大学生的苦。” “我估计我再看一会儿就不行了。”邱岑耸耸肩。 “吃点东西吗?”李添问。 “行。” 邱岑跟着李添来到厨房,见他从料理台上面的柜子里捧出来个平底锅,诧异地问道:“你是要给我摊个鸡蛋?” 李添勾着嘴角看他,“鸡蛋卷大葱。” “......”这一点都不美好。 “瞅你那样儿,”他乐了,“做两个可丽饼吧。” 说着他拿出来一个小的玻璃盆,从一个塑料罐子里倒了些面粉,又拿出一堆瓶瓶罐罐的东西这倒一点那倒一点,看得靠在门框上的邱岑眼花缭乱一脸懵逼。 “这都是什么啊。”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李添看他一眼,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一边敲开一边开口:“倒好了面粉中筋粉白糖牛奶之后呢,要打两个鸡蛋......” “......” “然后倒入食用油,没有的话橄榄油也可以,就是味道差点。好的接下来加入两勺盐,接下来是最爽的用搅拌器搅拌成均匀的可流动的稀糊......” 敢情这是现场直播呢。 小狗老师的美食小课堂开始啦。邱岑心说。 “好的现在是最重要的一步,加入香草精,搅拌均匀,注意这里,”李添敲敲碗边,“均匀的标准是没有结块的面粉。如果有,需要用勺子把它和开。为了让面粉均匀,过筛会有帮助。但是我一般不过筛,因为不好洗。” 邱岑啧了一声,配合地鼓鼓掌。 “嗯?”李添转头看他,“这位学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老师厨艺高超,解说得明明白白,我倒背如流,整个过程十分赏心悦目。” 小狗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着:“接下来,平底锅烧热,不用放油,参照上一期做煎饼的方法摊出一个个薄饼就可以了。” 他说着从盆里舀出将近一勺面糊,倒进锅里,一只手握住锅的柄把锅稍稍倾斜转动,让面糊在锅里流动,直到在锅底均匀地分布成薄饼状,才把锅在炉子上放稳。 邱岑配合地鼓掌。 小狗老师面不改色,站在边上等了一会儿,一手拿铲子从圆周一端开始把饼稍稍从锅里提起到一定的高度,另一只手两个手指把饼继续往上提,在空中手腕一翻,薄饼迅速换了个面平整地落在锅里。 “此处应有掌声。”李添说。 “啪啪啪啪。”邱岑一边鼓掌一边配音。 又等了有半分多钟,他拿着铲子把薄饼铲出来,放在了案板上,接着重复上一个步骤摊上新的饼。 “现在,”李添站在案板前,“就是开动脑筋自我创造时刻了,根据个人喜好放点水果奶油什么的爱吃啥放啥。” “我来我来。”邱岑凑了过来。 李添点点头,去看着锅里的饼,“冰箱里有奶油果酱香蕉草莓蓝莓什么的,你自己看着放。” “没问题。” 2. “哎,我记得我高中时候还有四块小腹肌呢,”吃饱喝足的邱岑瘫在沙发上摸着肚子,“那时候我想小姑娘都爱看帅哥打篮球,天天晚上做俯卧撑,每天放了学都拽着我同桌去篮球场......” “后来呢?”李添也瘫在他边上懒懒地问。 “后来。”后来发现自己的不是小姑娘,是比他腹肌还多的大小伙子。 “没后来了。”邱岑乐了,“唉咱们一会儿比一下?” “嗯?”李添有点吃惊,似乎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比试有点幼稚,最终还是无奈地点头。 两人看了会儿电视,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将茶几抬到沙发边上,留出一个空地,肩并肩趴了上去。 邱岑腾出手指指茶几上的果茶,“五分钟,少的喝。” “行。” “一二三,开始。” “开始”落下,俩人同时动起来。 邱岑一边做一边在心里数着数,还抽空往边上看了一眼,李添看着地板面无表情,按着自己的节奏上下起伏。 大概过了有三分多钟,邱岑就感觉有些吃力了。 反观李添,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稳稳的一个接着一个。 又撑了半分钟左右,邱岑顺势往边上一倒,十分干脆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坐下了。 李添依旧在做,整个人崩成一条直线,上下起伏间上身的帽衫往下坠着,露出一段白皙的后腰和平坦的小腹。 邱岑数了数,六块腹肌。 啧。 要命。 这时候手机上定的计时器响了。 李添停下来,看着他。 邱岑爬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老邱家的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喝一杯好喝的果茶。 耶。 放下杯子,俩人都没说话,几秒钟后都乐了。 多幼稚啊。 “去去去收拾厨房去。”李添踹了踹他的腿。 “我歇会儿,”邱岑坐在地上靠着沙发,“我怎么就想不开跟你比呢。” “想刷碗呗。”李添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了这会儿还有点喘,衣服后面的帽子往下坠着,勒得他有点难受,伸手把前襟往下拽了拽。 “啧,”邱岑转过头不想看,“注意形象。” “管我呢。” “脾气这么大,大狼狗啊。” 李添学着狗叫“汪”几声。 邱岑再度爬起来往厨房走去,“傻|逼吧你就。” 等他进了厨房,看到水池里堆的锅碗瓢盆才真正头疼起来。 要知道他们家的厨房从来都是男士止步的。 还不够给宋女王添乱的呢。 邱岑撸起两个袖子,打开水龙头,先把水池里放满了水。 先拿起之前放面糊的玻璃盆,一手托着一手那着洗碗布蹭。 他右手边是一个放厨具的铁架子,从墙那边伸出来,悬空地挂着,上面挂着铲铁铲木铲案板和菜刀。 邱岑一开始没注意,好几次来回刷东西都碰到这个架子了,可手里面都是洗涤灵的泡沫,也没再动它,结果悲剧就发生了。 架子上面挂着的菜刀不知是没挂好还是被他撞掉了,直接就掉了下来。 那一瞬间邱岑在被剁脚和剁手间选择了后者。 “嗷我|操。” 叮了咣啷。 “我|操怎么了。”李添穿着拖鞋跑过来。 只见邱岑站在水池边,脸上皱成个包子,手里面拿着刀刃,正滴滴答答地流血。 场面一度很血腥。 “空手接白刃啊少侠。” “滚,嘶,快来接刀,”邱岑疼得呲牙咧嘴,“我的小手手还在吗。” 李添赶紧过来拿走刀,拽着他另一只手往外走,“你敢把血弄地板上我揍死你。” “不是,你怎么这么冷漠。” 我可是为了给你收拾厨房才受伤的呢。 “矫情死你呢,”李添把他按在沙发上,拿出药箱,“不知道的以为你手掉了呢。” 邱岑捧着受伤的手,手心中间被划了小拇指那么长的口子,“还好我反应快捏住了,不然可不真得剁手。” 李添不耐烦地瞪他,那镊子夹着消毒棉球擦着他手上的血,心里庆幸刀是干净的同时又有点后怕,万一真伤着筋脉可就是大事了。 “我真叫你哥了,让你刷个碗,还不够添乱的。不能长点心吗。” 邱岑抬头,“什么点心?” 李添停了动作,看着他不说话。 啧。 “逗你玩呢,没事儿。”邱岑看他那严肃的黑脸就想笑,冲着他乐,“我发现你脾气真的挺好的。” 才没有像别人说的那种煞星似的得躲着走。 李添还是看着他,手上突然使劲按了一下。 邱岑直接疼得面目全非,“哎哟疼疼疼......” 李添终于低下头继续给他处理伤口,嘴上却说道:“德行,没点老邱家男子汉的样儿。” 上好了药又给他缠了两圈纱布,李添心力交瘁地打发邱岑回家。 “碗没刷完呢。”邱岑扒着门框。 李添推他出去,“敢让你刷吗还。快走,明天记得来换药。” “好的狗哥哥。” 邱岑没再坚持,乖乖的回家了。 3. 关上门,李添仿佛被抽干了的氢气娃娃,靠在了门上。 他觉得自打认识邱岑之后就一直特别爱操心。 哎。 想当个无忧无虑吃蛋糕的朵拉。 自我哀悼一会儿,他拖着沉重的身躯去了厨房。 那里还有一地狼藉等着他收拾。 到了晚上,下班回来的宋女王看到自个儿儿子受伤的绷带,当即就炸了。 邱岑期期艾艾地坐在沙发上,委委屈屈(自己为)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本来希望能得到亲妈的关怀。 比如说不用跟着买菜不用出门倒垃圾什么的。 “哈哈哈哈哈,老李家的儿子得烦死你了吧。”宋女王正在喝水,听了事情的经过直接笑得岔了气。 “......” 所以老爸说“有天我去楼下倒垃圾结果从垃圾桶里捡到了你”是真的了? “我去洗澡了。” “嗯,哈哈哈,”宋女王顺顺气,“拿保鲜膜包着手啊......要不妈给你洗?” “......” 邱岑一阵风似的卷到厨房扯了块保鲜膜又一阵风似的卷进了浴室。 您可快歇歇吧。 浴室里,他胡乱的把手缠上了,一只手别扭地脱了衣服,打开喷头。 因为受伤的手不能沾水,即使包着保鲜膜也不能放在底下冲,他只好举着那只手,剩下的那只手胡乱地在身上划拉。 别扭纠结的洗澡姿势令他整个人无比难受。 匆匆洗完澡,吹了头发,他才感觉舒服了。 他看了看因为被保鲜膜包着拆了之后显得有点发白的手,感觉暂时少一只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么想着,他无意识的将手撑在床上,打算睡觉了。 “......”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已经愈合得不流血的手心“刺啦”一下子。 “啊......” 第N次在李添面前出丑。 ...... “煞星小狗。”已经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的邱岑小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可丽饼制作方法看了食谱,是可以做出来的! 未来几天不一定能更新。 第二十二章 1. 考试周在“啊下周考试?”“啊明天考试?”“啊今天考试?”“啊一会儿考试?”等四类大学生的迷茫中度过,恰恰处于领先优势的邱岑本着“啊下周考试?”的状态平安度过了这一周,考完最后一科,他盘算着应该能及格,就提前交了卷,从考场慢悠悠地走出来。 分散在考场各个位置的219小分队的成员们听课没见多认真,那边余光瞄到那边邱岑一站起来,这三个人会了写完的蒙都蒙不出来所以写不完的和蒙都懒得蒙的也都收收东西跟着出了考场。 门外邱岑正靠着墙等着他们。 最后出来的胖哥还没关上门,嘴角仿佛咧到了后脑勺,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地凑上来,说道:“可给我高兴坏了,放假真开心,就是期末没及格怪遗憾的。” “哎走吧走吧走吧。”林涧将碳素笔揣进兜,推着邱岑往门口走。 四个人回了宿舍,不同于其他宿舍里大包小包的行李箱打包袋,219宿舍依旧一派祥和,桌上待机的笔记本、两摞封皮崭新的教科书还有堆得满满的各种零食饮料游戏机。 “兄弟们,”一进宿舍就倒在床上的胖哥突然坐了起来,一脸兴致勃勃,“我们是不是应该痛快玩一回?” 林涧正低头看手机,闻言头也不抬直接吐槽道:“你昨天打一晚上游戏还不痛快呢?” “得,我这不想着考试这几天挺累的想一块儿放松放松嘛。”胖哥瞪着他。 “那也是别人放松,你再放就成液体了,流了你就。”林涧并没有臣服在胖哥软绵绵的眼神下。 “嘿我就......” 邱岑躺在床上,闭着眼听他们聊天,心里甚至哼起了歌。 从小就喜欢放假,放假一时爽一直放假一直爽。即使什么都不干也开心,只要不上学就开心。 渴望得到支持的胖哥这时从栏杆那头伸手拍拍邱岑的腿。 “嗯?”邱岑往边上挪了挪腿,应了一声。 “走吧我们出去玩几天。” “要什么自行车。”那边大眼儿往嘴里倒了一大口方便面,鼓鼓囊囊的轮换着嚼,不忘腾出嘴插句话。 胖哥头都没回,继续瞪着小眼睛看着他。 “......去就去吧。”一个200斤的胖子用星星眼看着你哪怕你有任何要拒绝的举动他就能哭出来,邱岑实在是不忍心摇头。 得到支持后,肉眼可见的看到胖哥真真乐开了花,脸上的肉配合着笑容纠结在一起,透着无法言说的狰狞。 “......” 真是没眼看。 之后胖哥掏出手机短粗的手指在屏幕上乱飞,不一会儿另外几个人的手机震动的响铃的提示灯亮的竞相反应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邱岑看了一眼。 胖哥新建了个微信群,名字叫“帅哥去哪儿玩”。 ——“胖哥”邀请“朵拉吃蛋糕吗”进入群聊。 ——“胖哥”邀请“胡萝卜吃小兔”进入群聊。 “......”他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胖哥:旅游吗!大家! 胡萝卜吃小兔:走啊!走啊!走啊! 朵拉吃蛋糕吗:不去,不去,不去 大眼儿:勉为其难了解一下一下一下。 林涧:... 胖哥:走吧走吧走吧 邱岑:嗯。 胡萝卜吃小兔:添儿哥走吧帅哥都去了啊 大眼儿:一起呗 邱岑:一起呗 林涧:一起呗 邱岑看着屏幕,与另外三人一起,等着李添的回复。 其实他对出去玩儿没什么期待的,无非是几个令人糟心的人由从学校令人糟心变成在外面令人糟心。 但如果令人糟心小团队里多了个李添。 邱岑觉得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手机震动,邱岑低下头。 朵拉吃蛋糕吗:好。 好。 好哟。 2. 219鲜少惯着胖哥一回,听他的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李添一手搭在行李箱上,一手攥着胖哥跟幼儿园老师分苹果似的发给大家的机票,扭头环视“帅哥去哪儿玩”微信群的游客们,有点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出来玩......旅行了。 一场只写着目的地的机票,没有事先计划好的,落地酒店都得现找的,旅行。 可周围几个年轻的男孩,脸上泛起的兴奋的光,又预示着这一定是场令人期待的冒险。 李添不自觉的就放松下来。 “唉......”视线突然一亮,头顶带的帽子让人摘走了。 邱岑把他的帽子扣在自己都上,笑着说:“很酷啊小哥哥,你今天是这个机场的酷狗了。” “Cool girl?” 邱岑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又有点想笑。 “啧。” 恰好此时机场的广播响起,“帅哥去哪儿玩”旅游团团长胖哥挥了挥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小红旗,招呼着大家往里走。 “唉快点快点说你呢别磨磨蹭蹭的。”他拿着小红旗指着大眼儿,气势汹汹颇有大哥气势。 大眼儿瞪他,“你闭上嘴,公共场合就你大嗓门。” “唉我说你这个群友是怎么回事......”胖哥还没说完直接被胡大伟一个回手掏,揽着肩膀往前走。 俩人嘿嘿哈哈的过了安检。 最后面的邱岑林涧李添三人慢蹭蹭的跟着大队伍水平推进,十个人不到的旅游团走出了羊拉屎的效果。 等都上了飞机,放好行李,踏实坐下的时候又过了半个小时。 几个人的座位挨在一起,秉承着“将惯胖哥进行到底”的原则,坐在边上的邱岑同意跟强烈要求坐边上的胖哥换了座,挨着李添跟林涧坐了下来。 “我说咱们这大夏天的是不不应该往南走啊,多热。” 成功换座的胖哥举着手机找能将所有人照下来的角度,一边还有点惋惜似的小声嘟囔。 林涧头都没抬,“你想不想去。” “想啊可想了。” “干就完了。”大眼儿说。 邱岑无奈地摇头,边上李添正看着手机,好奇心驱动他往前凑凑。 李添赶紧往反方向一躲,手机屏幕朝着另一侧翻过去。 邱岑挑眉,“啧,干嘛啊。”还不让看,小气。 “你干嘛啊,这我私人秘密。”李添眼睛依旧盯着屏幕。 突然神秘兮兮的让邱岑更好奇,又往前凑凑,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李添躲。 邱岑凑。 李添又躲。 “......得,不看了,你别躲了。”邱岑靠了回去,心想,瞅你那傻样。 谁知道李添突然把手机伸了过来,挨着他的脸举着。 邱岑闭着眼一副不肯就范的模样,嫌弃地说道:“干嘛干嘛,私人秘密,我看多不好。” 李添轻笑一声,“我看看海边有什么好玩的,刚看了家酒店,感觉还行,正好没到假期,人还不是很多,我们可以住那。” “那你藏个屁呢。”邱岑斜眼看他。 “我说,”胖哥突然凑到邱岑耳边,“你俩能不能听听组织的话。” 邱岑被吓得一哆嗦,指着他,“你要没点正经事儿看我不给你扔下去的。” 胖哥坐回去,举着的手机调成自拍模式,“来来来大家玩手机的找WIFI的打情骂俏的先停一下,我们看镜头哟。” “三、二、一......” “茄~子。” “咔嚓。” 镜头里六个脑袋一字排开,呲牙咧嘴的定了格。 “我要发朋友圈啦你们记得点赞。”照完照片后形态各异的人该干啥干啥,胖哥低着头开始修修改改的写朋友圈。 剩下几个人一下一下的刷朋友圈,页面上的小彩球转转转。 在几人的再三催促下,胖哥的金贵朋友圈终于发了出来。 ——人行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帅哥去哪儿玩出发!【图片】 尽管前言不搭后语,几人看了以后还是挺开心。 邱岑点开图片,很骚包的把自己放大,摸着下巴仔细欣赏着自己放大的美,有点得意。 “你怎么一个鼻孔大一个鼻孔小。”边上的人突然说了句。 “嗯?”邱岑扭头看他,又看看照片,往边上一滑,“放屁你鼻孔才一大一小。” 照片里李添歪着头,没有其他群友的搞怪动作,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镜头,尽管面无表情,却能感觉到侧脸柔和的线条,显得十分放松。 “我还挺帅的。”李添摸摸自己的脸。 “......”ok fine. 3 几个年轻人又热闹了一会儿,渐渐地安静下来。 胖哥前一天晚上兴奋地基本没睡着觉,此时歪在软乎的椅子上打着小呼噜,另外几个基本如出一辙,有的玩着手机有的闭目养神。 邱岑从小一上车就困,此时也迷迷糊糊地点着头,那频率让李添觉得得把脖子晃断了。 盯着他又点了会儿头,李添叹了口气,扶着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 这一系列动作让邱岑直接醒了,茫然地望着他。 “......靠着吧。” 邱岑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会儿自己倒回椅子上。 于是李添又看了一遍一个人从靠在椅子上仰着头到慢慢往下滑,接着迷糊中坐直了又开始点头。 这回他直接把邱岑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邱岑动了动,头发在他脖颈戳了戳,不动了。 过了得有半个小时,太阳转到他们这边,从胖哥那头直接打了过来,李添靠着墙没能照到,睡梦中的邱岑却皱起了眉。 他低头打量着肩膀上靠着的人,一时间忘了动作。 这人确实挺好看的,在男生里算是个不错的小帅哥,光是那时刻嚣张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就足够吸引很多小姑娘的爱慕了。 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人的脸有点发红,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粉色,让看起来有点冷淡的面容添了一丝温柔。 正看着,邱岑动了动,脑袋往椅背处转转,似乎被阳光照得不舒服。 李添垂下眼,将扶手上搭着的外套抖落开,一只手笨拙地将那外套照在邱岑头上。 整理好衣服,他随意一瞥,停住了。 本闭着眼睛的林涧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他。 李添挑眉,不语。 第二十三章 1. 从机场出来,睡了一路腰酸背痛的几个人拖着行李箱在门口迷茫地站了会儿,最终一致决定寻找李添在飞机上查到的酒店。 这个小城完全靠旅游业推动自我发展,机场外面停着很多出租车,还有好几辆金杯在那趴活儿,当地的人既能当司机又能当导游,很便宜的价钱就能玩个痛快。 几人选了一辆尾号“668”的车,那司机大概已经干了挺久导游的活,见几个人一走近,赶紧打开车门出来,殷勤地帮几个人放行李,招呼他们上车。 “几个小哥一看就是来旅游的吧,我可不是吹,我在这块还真是特有经验啊。”668司机笑着说,“几位想玩几天啊,我给你们定个旅游计划吧,保准让你们不白来。” 邱岑正好坐司机斜后方,一抬眼正好看见这中年大叔的地中海,光秃秃的后脑勺泛着油光,像是一半扣着的篮球。 “两三天吧。”邱岑说。 其实按照胖哥的说法是“帅哥去哪儿玩”组队来个说走就走的冒险,走到哪儿算哪儿,但介于人生地不熟,为了防止几个人跟愣头青似的满处乱转,便觉得有个当地导游带着挺好,等玩过几天玩的都差不多了之后,再捡着有趣的地儿,来一通难以忘怀有滋有味的疯玩。 本以为碰到“大单”的地中海司机似乎有点失望,更难以相信六个大小伙子这么大阵仗竟然只待这么几天,有点挽留的意思继续说道:“唉你们外地来的不知道,很多本地的也不知道呢,真正好玩的其实都没什么人去过呢,我过几天可以带你们去看看,保准刺激。” “什么啊好刺激啊。”胖哥一听有新鲜的玩意就绷不住了,赶紧好奇地询问。 地中海挑着眉看他一眼,故弄玄虚地笑着。 “什么刺激的啊师傅你快说啊。” “是啊,说说呗。” 地中海嘿嘿笑着,“来我们这边的游客啊大部分都是来看海的,这都是外人,真正知道这儿的,都得去试试那个机锁跳。” “机锁跳?”大眼儿有点疑惑。 坐在副驾驶的李添从后视镜望了眼后座,淡淡地说道:“蹦极。” “我来时候还在网上查了查攻略,”林涧冲胖哥笑笑,丝毫不为违背说走就走的旅行感到抱歉,“可是我没看到有关蹦极的攻略呢。” 地中海啧啧摇头,“要不说你们是‘外人’呢,这么容易查到要我们干嘛的。” “那为啥没有呢。” “那块儿啊,听说是个老子身价几十个亿的二世祖弄着玩儿的,建得快赶上世界级机锁跳了,这二世祖建完了每年也不见得来几回,那的工作人员整天闲到看片嗑瓜子,正好我侄子就在那儿看门儿,有时候我就带游客去玩玩...要不说你们跟了我多明智呢。” “......” 几人安静下来。 听着挺玄乎。 一路聊天逗闷子也没觉得时间过得慢,等几个人被放在酒店门口已经两点多了,地中海司机打了招呼约定了明天接他们的时间,开着668走了。 这酒店就是李添在飞机上看的那家,住宿吃饭一体,人不是很多,客房也干净。 几人在酒店随便垫垫肚子,准备休息一下,晚上出去逛逛。 六个人开了三个标间,原定是邱岑林涧一间,胡大伟李添一间,胖哥大眼儿一间。 邱岑进了屋刚坐下,行李还没来得及打开,胡大伟推门进来了。 “邱岑,”胡大伟把行李箱拽进来,“咱俩换换。” “为什么?”邱岑疑惑地看他,其实心里真正想说的是——凭啥。 “我俩打算晚上开黑呢。”旁边在床上躺着的林涧插了句。 “开黑?你俩?” 胡大伟:“是呢。” “胖哥要是知道你们出来旅游还打游戏,就得哭得像个二百斤的胖子了。”邱岑说。 林涧:“他上礼拜上称不是二百一吗” “阿嚏!”胖哥的喷嚏从未关的门外传来。 “......得。我走。”半晌邱岑任命地站起身,原封不动地拖着行李箱出了门。 行李箱的轱辘摩擦着厚厚的地毯,咕噜咕噜地转着,最终停在了一墙之隔的隔壁门口。 邱岑深吸一口气,人模狗样的敲了敲半掩的门。 里面没有回答。 “我,进去了啊。” 邱岑推门走了进去,屋里却没人。 “汪汪汪小狗呢..”邱岑左右看看,行李还在其中一张床边上摆着,人却不知道去了哪儿,于是又试探着叫:“李小狗呢?李添?” “干嘛。” 从耳后响起一声。 “唉操。”邱岑一缩脖子,“吓我一蹦。” 李添刚从洗手间出来,手还在往下滴着水,他随意在短袖上抹了抹,嗤之以鼻:“瞅你那傻样儿。” “得,”邱岑坐在空床上,“胡大伟走了,我来了。” “嗯。”李添点点头表示了解。 ——就这样? 邱岑有点矫情地挑眉看他。 李添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而去整理自己的行李。 “我看看你带什么了。”矫情无果,他凑上前作势要看李添的行李箱。 李添还真往边上让了让,“衣服、洗漱用品、毛巾、钱包。” “啊。”真没劲。邱岑又坐了回去。 李添将他的失望看在眼里,“你带什么刺激的了。” “什么刺激的你说什么呢,瞎想。”邱岑摆着手示意并没有我只是想尬聊。 语毕,他也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开始将自己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将洗漱用品摆在了洗手台上,挨着李添的...... “噗,小狗你怎么回事,”邱岑从洗手间探出个身子,手里举着李添的粉色漱口杯,“你原来是个母狗。” 李添扶额,说道:“李小丹的,买了嫌俗,我顺手拿来用了。” “好吧好吧,少女狗。”邱岑笑得肚子痛,一手捂着退了回去。 2. 舟车劳顿的六个帅哥打理好行李后,再没其他活动,踏踏实实的睡了一下午,第一个醒来的林涧一看表已经七点多了,惦记着668司机说的那个“肉串十块一大把”的夜市,忙起来收拾收拾敲响了邱岑他们的门。 挨个叫醒了每个人,打局游戏的功夫几个人整装待发,按着司机说的出门左拐,步行小一公里,到了“肉串十块一大把”的夜市。 夜市这会儿倒是热闹,沿街左右两边摆着各种小摊,叫卖哟呵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摆摊的本地人和逛街的游客们形成鲜明对比,背心休闲裤来来往往的都是其他城市来旅游的人,每个人都放松地溜达闲逛,东瞅西看,时不时停在某个小摊前,没多久就能听到讨价还价的声音。那些摊主也都很好说话,偶尔还举着手比划着什么,笑着看买家。 “真好啊。”胡大伟突然说了句。 胖哥:“是啊真好啊。” 大眼儿完全没空顾及这些,此时踮着脚尖来回望,“我的肉串呢。” “这人还挺多的,”李添微不可见地皱皱眉,“要不分开逛逛吧,八点半还在这集合。” 话落,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平时没见多积极倒是在吃肉串上保持了高度一致的林涧和大眼儿当即肩并肩走在一起,挤进了人群。 剩下四个人在一块走,胖哥把自己的双肩背换到了前面,再三叮嘱几个人一定要看好自己的东西,然后首当其冲且目标明确,挤进人群,停在了左手边的炸臭豆腐小推车前面。 邱&李&胡:“......” 如果有路人恰好回头,就能看到三个人如出一辙的脸,上面写满了“嫌弃”。 没一会儿有着多年镶大食堂插队经验的胖哥捧着两盒炸臭豆腐回来了,自己留了一个,剩下的递给了胡大伟。 胡大伟保持着嫌弃脸,沉默地接住了。 “这个是蒜香的,好吃的给你们,我吃麻辣的。”胖哥头都没抬,一口一个,整个纸盒就见了底儿。 李添往后退了退,“你们吃。” 邱岑满脸拒绝,“来了这一趟就别吃这么普通的吧......” “啧,尝尝,真的好吃。”胖哥鄙视。 三人将目光转向胡大伟,只见胡大伟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闭息靠近散发着臭味儿的纸盒,拿着叉子戳了块焦黑焦黑的臭豆腐,吭嗤一口。 帅哥邱岑从小到的精致的很,从不肯吃长得丑的食物,请自行想象其拒绝牛蛙拒绝炸面包虫的画面。 “......”胡大伟咽下了臭豆腐后木着脸,将纸盒递给最近的邱岑。 邱岑:“?”好吃吗。 胡大伟:“。”你试试嘛。 于是他接过胡大伟的叉子,伸向了纸盒,仿佛专业人员手握探雷器,一点点向前试探。 谁知刚要碰到最上面的生化武器,两根白净的手指突然伸了进来,夹走了邱岑的目标物, “......”邱岑看着李添将臭豆腐拿起来,放进嘴里,嚼过几下后咽了下去。 李添从口袋里拿了张纸巾擦着手,挑眉看他,道:“很好吃。” 邱岑一瞬间捂着嘴转过头。 好臭。 那边散发着同款口臭的胡大伟一脸受伤,说道:“李添你是不是兄弟啊你这是为了爱情插兄弟两刀啊分手吧没爱了嘤嘤嘤。” 随后几个人随着人流往前缓慢行进,中途还碰见在路边摊上穿着背心大裤衩子一人手握一大把肉串吃得正欢的林涧两人,四人嫌弃了一番后实在是没脸认领,便由着两人继续大快朵颐,溜达着走远了。 就这么瞎逛着,碰见喜欢的小东西就买,嫌贵的讲讲价,倒也挺好。有时候走着走着就少一两个人,也懒得再找,等邱岑再回过神,胖哥跟胡大伟两兄弟早不知道流连在那个地摊前,只剩李添还面无汪情跟在自己后面。 “我真的得给每个人拴个绳,丢了一扽全回来了。” “别管了,”李添看看手机,“还半个小时呢,看看有什么东西给李小丹带点,不然回去又要嚷了。” “嘿,”邱岑笑笑,“你跟李小丹关系真好,我跟宋霸天能有你们一半,我就不至于天天在宿舍闻胖哥臭脚了。” 李添:“你妈也挺好的,李小丹有时候挺像揍她的,我还想去医做个鉴定,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我姐。” 啧。 邱岑摇摇头,“你劝劝她别老跟霸天买菜跳广场舞了,我怕我哪天早上醒了跟李小丹睡一块呢。” “我的姐夫终于出现了。” 邱岑:“别别别小舅子,低调低调。” 俩人看着对方,对视几秒钟后,在人潮拥挤的街上发出了一通狂笑。 路人皆是一脸震惊,手里提着的大塑料袋里装满了夜市上的小玩意儿,挣扎着往边上挤挤,想离这俩不知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夜市闲逛进行中! 第二十四章 1. 东瞅瞅西看看,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帅哥去哪儿玩”小分队来的不早不晚,逛了没多久夜市上的人也多了,似乎来海边玩儿的游客经过短暂的修整后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李添虽然什么也没说,邱岑却明显感觉他心情不佳,在摊主不买天理不容的吹嘘下,给李小丹买了珍珠脚链手链项链耳钉四件套后,一路上他的目光很少在琳琅满目的摊位前流连,似乎是对喧嚣的夜市感到不耐烦,往远处看的时候能看到他微皱的眉头。 邱岑看看时间,跟约定的集合的时间也没差多久,建议先往外走,出去等等他们。 李添闻言点点头,自顾加快脚步走在前面。 这边靠海,一到晚上海边的晚风一吹,海水的咸味夹杂着潮湿的空气能吹得很远,晚上没有白天那么晒,晚风轻柔,难以避免的闷热却并没有很难熬,两人到夜市门口时毫不意外地没看到另外几个人,邱岑让李添在原地等着,转眼又消失在人群里。 再次出现在李添面前时,他手里拿着个大塑料袋,里面歪七扭八的插着很多烟火棒,空出来的手里拿着两瓶绿茶。 李添接过绿茶,疑惑地问:“......怎么买这么多?” “一进门就看到了,突然想玩儿。”邱岑说。 李添:“你是小姑娘吗你。” “谁说不是小姑娘不能玩儿了?” 李添从塑料袋里抽出一根烟火棒,指着上面的字说:“仙、女、棒,仙女玩的。” “那我就是仙女呗。”邱岑说。 李添张嘴还要再说什么,却看见林涧大眼儿挺着肚子满脸餍足地回来了,于是抿抿嘴唇,想把仙女塞回塑料袋里,邱岑直接抬手接过,将才能玩的东西塞给了大眼儿,那货一脸欣喜,受宠若惊地瞪着邱岑。 “别......”瞪得跟铜铃似的大眼睛让邱岑不自主地倒退一步。 大眼儿顺势往前凑了凑,对着他跟傻子似的嘿嘿嘿笑了。邱岑寻思这不是吃大肉串去了得是喝酒喝多了。 几人又等了会儿,胖哥跟胡大伟也回来了,一人手里拎着个夜市同款塑料袋,里面乱七八糟的纪念品土特产海鲜装了一大兜子。 林涧指指海鲜,“这带回去得坏了吧。” “不带啊,”胖哥说,“来都来了不得搞个海边烧烤霸体吗。” “......趴体。”大眼儿抖机灵纠错。 “你俩不是吃大肉串了吗,还吃的下去吗。”胡大伟问。 “我可以!”大眼儿跟林涧疯狂点头。 于是“帅哥去哪儿玩儿”小分队怀着激动的心再次出发。 2. 越靠近海边海风越大,潮湿的味道越浓,这会儿赶上退潮了,加上不热,海滩上有很多站着的坐着的溜达着的游客,小孩大人哪儿都有,热热闹闹吵吵闹闹。 海边的烧烤店里可以租烧烤架炭火等各种烧烤要用的材料,店里还有串好的海鲜,几个人买了点串好的,又等了会儿让后厨把胖哥的肉串了,抬了箱啤酒,这才拎着各种塑料袋来了海滩上,找了个人少的礁石后坐了下来。 天已经很暗了,幸好烧烤店的老板还免费送他们几个太阳能小灯泡,直接就能用。 架好烧烤架,摆好食物,厨神李添自觉承担起烧烤的任务,面朝大海,为人民烤串。 邱岑看林涧他们几个在打游戏,选择凑到李添边上看他烤串。 要说李添做什么事儿能不一副天大地大社会我老大的模样而是像个根正苗红社会好青年,邱岑觉得只有在做饭时候才像。 这人平常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任谁被他冷冷地看着都会自觉地远离,他似乎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更像是整个世界的旁观者,他徘徊在所有人之外,提不起兴趣,更不接触。然而每次他在做东西的时候,邱岑不止一次的感受到他愉悦的心情,那些从他手下创造出的好看的好吃的东西,才是他自己的世界里具象化出来的想法。 此时的李添也是邱岑记忆里那样的,认真的,专注着手上的食物,他低着头,短短的头发贴在清白的头皮上,细细的灯光下黑色的T恤更显出他白皙的脖颈和锁骨,干脆利落的样子格外的引人注目。 “看什么呢你。”被盯着的李添继续翻着手里的串,没抬头都能感觉到邱岑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我看你烤串的姿势呢。”邱岑说。 “学会了吗。” “会了,”邱岑在李添对面摆了扎马步的姿势,“这么烤是不是更香。” 李添:“滚,我太高了。” “你就不能说是架子矮。” “我不高?”李添站直了。 “高高高,高乐高你。”自恋小狗。 李添啧了声儿,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唉对了,你爸送你那个乐高你拼完了吗。” 收了神通的邱岑蹦到李添后面的礁石上坐着,托着下巴继续看他烤串, “早着呢,刚拼了个发动机吧。” “这么复杂?” “还行,唉你那个鱿鱼留一串别放胡椒林涧吃不了......凭我这个天才选手,明年生日之前肯定能弄完......你看我干嘛。” “没事儿。”李添不自在地转过头,不知怎么就想起胡大伟给他看的照片,昏暗的预示,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他赶紧摇摇头将脑海里的画面赶走。 “觉得你跟林涧挺好的。” 邱岑先是愣了下,然后笑了。 “凑乎吧,一直在一块鬼混嘛。” “嗯。” 邱岑见李添已经把烤好的串都放在盘子里,于是起身把一起租来的小桌子支了起来,将啤酒和串都摆上了桌,那边打游戏的几个人闻到香味儿也不打游戏了,纷纷凑上前,跃跃欲试。在得到李添让他们先吃自己还要烤东西的口令后,再也忍不住对着啤酒烤串下了手。 “嘭嘭嘭”的几声,是啤酒打开的声音。 3. 林涧到底比不上大胃王大眼儿,一样来一串之后就实在咽不下去了,扶着后腰站起来去换了李添。 “林涧行吗这。”胡大伟复杂地看着他的后脑勺,格外担忧自己的胃。 “那肯定是没有李添的好吃吧,熟了就行,要什么好儿。”胖哥一口勒下一整串羊肉,嚼几下就下了肚。 邱岑拿了串烤大虾,拿着纸擦掉竹签子顶上被炭熏黑的尖儿,递给了身边坐在林涧位置上的李添。 李添接过,冲他勾勾嘴角。 “好吃吗。”邱岑问。 “好吃啊。” 邱岑撅着嘴:“必xu~的。” “......”这似乎是他自己烤的? “再给你串烤仔乌,满黄的,very香了。” 李添看着邱岑又抽了张纸巾要继续擦签子上的炭痕,直接从他手里拿过烤仔乌,一口咬下去,说道:“别,没那么讲究。” “行行行,”邱岑放下纸巾,“辛苦半天了照顾照顾你这么多毛病。” “毛病多的是你,我们凡人是比不上你们天外来客的。” “嗯?” 李添抬抬下巴,示意放在一边的烟火棒:“仙女专属玩具。” 邱岑挑着眉看他,“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分不清大小王了啊,什么话都敢说,我是太宠你了吗。” 从一开始见到的只会冷着脸拿鼻孔看人的社会大佬李添,变成现在能一起唠嗑开玩笑撸串的嘴贱小狗。 “那你说怎么......操。”李添的脑袋上突然挨了一巴掌,整个人一激灵,反应过来之后脸色立马就变了,阴沉地瞅着胡大伟,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让胡大伟缩了缩脖子。 胡大伟声儿都低了:“没......我想问问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唉,”喝的脸红脖子粗的胖哥一胳膊把他搂过去,“来继续啊,我好好供着的这身肉还干不过你了......喝酒!” “怎么就到我了,你还欠我三大口没喝呢,老子千杯不醉......”胡大伟直接就忘了刚才的事儿,跟胖哥继续比谁一次掰断的竹签多,咕咚咕咚对着灌啤酒。 “我想想吧。”邱岑说。 李添:“想什么?” 邱岑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往他耳边凑了凑,“想怎么艹你呢。” 李添一愣,飞快的转头瞪着他,梗着脖子瞪了会儿才挤出一句:“你不臊得慌吗你。” “嘿,”邱岑咧着嘴笑了,拍拍他的因为紧张而绷直的后背,“我就一说,你怎么像个纯情小姑娘似的。” 李添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过于在意邱岑的举动,暗自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地吐出,尽管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心里却始终摆脱不了奇怪的情绪,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纯情小姑娘你就这么跟人说话啊。” “......你又知道纯情小姑娘的想法了?”邱岑心思自个儿收拾收拾好歹也是个青春(误)靓丽的小帅哥,往人里一站也得有一两个回头瞅的呢,要不是实在对姑娘不感冒,哪儿轮得到对门李毅的微信里存五六七八个小姑娘...... “纯情小姑娘就得让你这么祸害了?” “不是......” “纯情小姑娘就得聊骚人家了?” “唉不是......” “纯情小姑娘就倒了霉了让你碰见了?纯情小姑娘就......”李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没了声儿,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沙子,“我把林涧换回来吧。” 邱岑的眼神跟着他,看着他有点狼狈的背影,叹了口气,认命得爬起来跟了上去。 “唉咋回事儿啊,还老一起行动呢......” “喝酒喝酒...胖哥你给我留条鱼行不行你都吃三条了啊......” 另外几个人的声音被落在身后,与林涧侧身而过的时候他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在刚才注意到李添的脸色奇怪,想问点什么却见邱岑的眼神一直盯着烧烤架边上的人,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边上大剌剌地站着个人,直接错身而过,走向李添。 那边站在小灯泡下的李添也知道他来了,并不抬头,只是专注地盯着手上的鱼,似乎在自己的眼神下,烤的滋滋冒油的鱼就能活过来一样。 邱岑抬眼看他一会儿,蓦地笑了。 李添整个人被灯光照着,所有的表情和动作都无所遁形,纤长的睫毛打下的阴影垂在眼睑上,独独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见他眼里的焦躁不安,但邱岑却能感受到那无所适从的沉寂,和口中将要呼之欲出的答案。 “没事儿,添儿哥。”邱岑说。 那人没搭话,还是盯着鱼。 邱岑看着他拿着胡椒粉瓶子不要钱似的往里倒,笑着从他手里拿下来放在一边,“这个我吃,林涧要是吃了得跟纯情小姑娘似的嘤嘤嘤了。” 李添终于不再纠结为什么鱼死不能复生,别扭又责怪地看他一眼,“能不能不提纯情小姑娘了。” “好好好......” 邱岑眼里突然没了往日里狡黠和轻佻,而是泛着幽暗的光,他很认真的看着李添的眼睛,“......真没事儿啊,小狗。”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二十五章 1. “对不起,我当时说话没过脑子。”李添盯着手里的仙女棒,眼里亮亮的映着五颜六色的烟火。 邱岑扔掉放完烟花,又拿了个新的碰了下李添手里的,随后新的烟花“呲”一声儿炸了开来,喷出许多彩色的亮痕。 “说了没事儿,我不觉得我是同性恋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李添:“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那种人,我刚才那么说,你是不是挺难受啊。” 邱岑没说话,好像在斟酌着回答点什么。 要说难受吧,确实是有点儿,换了别人倒是无所谓,但是李添不行。 因为他把李添当回事儿。 假如不是李添,是林涧是胡大伟是胖哥大眼儿都无所谓。 被一个认真对待的人——用特殊感情对待的人,加以揣测,肯定心里是不太舒服的。 不过...... “怎么会,”邱岑笑笑,“我都没当回事儿。” 李添看着手里的烟花在最后的几声噼啪爆响中逐渐熄灭,明明刚才那么漂亮的烟火只在短短几十秒中就归于沉寂,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悲哀,他闭上眼扔掉,又拿了一根新的学着邱岑点上。 “你是不是,对我......”李添还是没把“有意思”说出口,“就是对我跟别人不太一样吧,我是说跟胡飞刘柳他们。” 这回邱岑盯着烟花,静默。 “我也不知道我刚怎么了,就是话都在嘴边顺口就说出来了......挺没意思的。”李添见他不回答,也就没再提。 邱岑放佛一下放松下来,轻松地回答:“没事儿,我就开个玩笑,你别说我也觉得臊得慌呢。” 但是关于他喜欢李添这一点,并不是玩笑。但似乎,他的一举一动,假装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给李添带来了困扰,让他别扭了。 这可不好。 正如李添知道他是同性恋时的态度,明显地告诉他,他是直男,目前没有加入这个圈子的想法。 邱岑更是不屑于掰弯一个直男。 但是李添刚才的样子,让他心里隐隐有了期待。 李添,是不是,对他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感觉了? 就一点点。 他之前跟林涧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万一李添不是同性恋,那就算了。 现在他也搞不清楚了,李添到底可不可以,是? 俩人在一块又待了会,都没再说话,而是沉默着盯着各自手里的烟花,听着烟花爆开时的呲呲声。直到围着桌子的几个人将盘子里的串打扫干净,凑过来嘻嘻哈哈地拿着烟花满处挥舞,才终于从岑寂中恍然惊醒。 几个年轻人吃饱喝足也玩够了,才慢吞吞地回了酒店。 邱岑一个人走在最后面,等前面几个人都进了屋,他一推门,屋里林涧跟胡大伟同时转过头看着他。 ——胡大伟跟他换房间了。 他得跟李添住一间呢。 邱岑抿抿嘴唇,推开了走廊对面的门。 屋里没人,洗手间的门关着,哗哗的水声从门里传来,李添在洗澡。 他把电视打开,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拨着台,时不时转头看看洗手间的的门,寻思里面那人怎么洗澡也洗那么久,不怕泡发了吗。 这么想着,洗手间门啪嗒一声,吓得邱岑一激灵,慌忙转过头装作正在看电视的样子。 “你去吧,我洗完了。” 刚洗完澡的李添只穿着一条短裤,光着膀子,肩膀上还搭着条毛巾。 邱岑点点头,拿起要换的衣服,从李添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顿了顿,实在没忍住:“你那头发不能擦擦吗。” 李添:“短,一会儿就干了。” 他脑袋上的板寸跟刺猬似的根根竖着,水顺着后脖颈跟鬓角一路往下淌,后背上不知是懒得擦还是头发上的水流的到处都是,邱岑怀疑这得是脑子进水才有的效果。 “你抬抬手呼噜一下也这么费劲呢。”邱岑说。 李添没说话,转过头看着他,眼里有点不耐烦,但终究是没说什么,把肩膀上的毛巾扯下来盖在头上,走了。 “......啧。”蠢狗。 2.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吃了酒店提供的早点,没什么新鲜的,是在哪儿都能吃到的包子馄饨豆浆油条,味道一般。 几人吃完早饭,来到酒店门口,686司机早已站在金杯边上等着他们了,此时他正对着马路抽烟,光滑的后脑勺正对着他们,反射着大清早的太阳,给人以致命一击。 “这么早啊师傅。”胖哥隔着老远就叫了声。 686身子一顿,顺手把手上的烟扔了,转过头笑脸相迎。 “几个小兄弟休息得很好啊,精神焕发的,今天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啊。”686开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对着他们笑,热情得邱岑有点跟进了盘丝洞的唐僧似的浑身不自在。 他干脆不再看了,转头看着窗外的沿路风景。 “您说吧,我们对这边不太熟,”胖哥看没人回答,赶紧接话,“您就带我们去有意思的地儿就行。” 686一脸正合我意孺子可教的表情,说:“既然几位是来海边玩,那我们先去海边吧,这块有个海滨浴场呢,是圈起来的,有个海上的运动俱乐部,可以冲浪潜水什么的,年轻人来了都愿意去呢......几位带了泳衣没,没带也没关系,海边有卖的,不贵。另外还有......” “都听您的吧。”邱岑赶紧打断了他。 坐他边上隔了个过道的李添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邱岑正好跟他对视上,还不等他说什么,李添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模样似乎只是不经意间掠过而已。 邱岑纳闷儿地挑眉,眼下隐隐能看见一抹青色,看着看着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昨晚他很晚才睡,可能是一下换了环境,有点失眠,毕竟宿舍的床和家里的床都睡熟了,身下这个还是个陌生床,再加上出来旅游新鲜又刺激,还喝了啤酒,难免难以入睡。 当然还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酒店离海边近,即使是去海滨浴场,也不过短短半个小时,邱岑醒过来时浑身舒服,感觉上像是睡了一宿那么久。 686把他们放到浴场门口,说了来接他们吃午饭的时间,又开着自己的小金杯走了。像他们这种专门接送介绍景点带着逛一条龙服务的司机,基本是一对多模式,也就是说,不仅有他们一波人由他带着玩儿,看这么着急的架势,得有二波三波四波...... 这会儿已经八点多了,按时间来看是晚了点儿,海滨浴场门口能看见很多穿着五颜六色泳衣的游客走来走去。 林涧去买了票,六个人进了门,先去更衣室换了泳衣,然后存好包走出去。 “你恶不恶心啊你你还涂防晒霜。” 邱岑嫌晒,又回去批了个薄外套,带着林涧的鸭舌帽出来时候正听见大眼儿正在嫌弃胖哥,凑近一看,原来是胖哥正在逼大眼儿给他涂防晒,大眼儿一边呈口舌之快一边满脸便秘的表情往胖哥的肉后背上拍防晒。 胖哥不甘示弱:“涂都涂了你还那么多废话,你这样的我一巴掌打仨。” 大眼儿没说话,只是“啪啪啪”的声音变大了,结果被胖哥不疼不痒痒的模样气的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偏偏又不敢反抗,忍气吞声的样儿格外引人发笑。 林涧无奈地摇摇头,走到邱岑身边,搭着他的肩膀看了半天,“这不是我的帽子吗。” 邱岑躲过他伸来拿帽子的手,“借我戴戴怎么了。” “不让你戴。” “那以后你别穿我鞋,你穿了之后可臭了还不管刷。” 林涧一改夺帽子的手转而拍拍邱岑的脑袋,不再看他。 “踏实戴着吧你。” 邱岑瞪眼,“拍你爷爷呢?” “爷爷。” “......”邱岑还没说什么,倒是李添没绷住笑了。 邱岑:“傻.逼。” 海滨浴场由很多观景场所组成,一进门先是长长的观海长廊,边上是300多亩的大型海滨公园,几个人从海天一线的环境里缓缓前行,然后一头扎进公园,里面的热带植被山景海景融为一体,游客倒显得少了,入目苍翠的绿色和清新的泥土香滋养着视觉和嗅觉,人置身其中,心情格外舒畅。 ——但是这六个人没有一个能体会到这充满文艺气息的氛围,逛了不到半小时,找了个出口赶紧出去了。 胡大伟挠头,“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吃喝玩乐,欣赏什么景色的还是算了吧......” 大眼儿丝毫没收到影响,“下一站!去哪儿!” “去......”林涧环视四周,看到了呈放射形状向四周一通指木质的路标,“沙丘?有个沙丘。” 大眼儿:“玩儿沙子啊?” 胖哥:“看沙雕啊?” “......”所以到底为什么决定跟这帮人出来玩? 邱岑痛心疾首。 3. 一行人走了观海长廊,逛了沙丘,看了沙雕,还游了会儿泳,本来还想冲冲浪的大眼儿被众人劝着别一个浪人没了只能悻悻作罢,转眼就到了中午。 “体验感一般般。” 一群人带着满身的沙子跟盐在门口等686的时候,胖哥如此总结。 一行人都像是突然经济学学生突然被硬推着看了一场风格迥异的T台秀,觉得一脸迷茫,心中无限放大的问题是:艺术感在哪儿?时尚感在哪儿?我在哪儿? 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686驾着金杯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有波客人一直磨蹭,”686面带歉意,“玩儿的不错吧。” 胖哥:“还行还行。您带我们吃饭去吧。” 几人上了车,686带着他们去了“海鲜新鲜又便宜每到饭点得排队”的海鲜馆,不知到底如何,不过餐馆前面确实站了很多人,要是放在别处得以为是政府带着施工队要拆迁房主出动全家老小死活捍卫自家土地呢。 686依旧是把他们放在门口,并且贴心的给他们已经排好的号,又开着金杯走了。 “这得是一分钟错过一个亿吧。”林涧说。 邱岑一问饭点门口的迎宾姐姐,知道他们前面还有三桌,于是几个人决定等等,找了个门口支着的遮阳伞站着。 午饭过后,几个人通知686不用来接,溜达着回了不远的酒店,进行简单的休息。 再出门的时候没看到686,一问才听林涧说已经给了他一天的钱,告诉他他们自己玩儿就行,不用再来接。 倒不是对686的服务不满意,只是觉得出来玩儿还是自由点好,何况六个大小伙子也丢不了,想玩点什么玩点什么才舒服,不用担心时间和紧凑的行程,才是他们出来的目的。 下午几个人又下了海,沙滩排球汽艇都玩了个遍,知道夜幕降临,邱岑感觉有点累了,准备回去时另外几个人也都跟了上来,这一大天玩儿下来,也是累得够呛。 作者有话要说:下下章就回去啦 第二十六章 1. “洗澡了吗你。”李添踹了瘫在床上的邱岑一脚。 “洗。”邱岑这会儿都快睡着了,神游天外地应了声。 等李添都收拾好了上了床盖上被子,看那人还是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他无奈的摇摇头,拿着遥控器关了电视,怕吵到邱岑。 “怎么不看了。”一声不吭的邱岑突然说道。 李添登时吓一跳,“我以为你睡了。” 谁知道邱岑一翻身坐了起来,抹了把脸说:“没睡,就是累,懒得动。” “要不别洗了睡觉吧。” “不行,”邱岑站起来,“出一身汗不洗怪难受的。” 说着就只身进了浴室,等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后,李添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站起身,打开邱岑的行李箱翻找起来。 果然,里面的“哗啦啦”没持续了十分钟,浴室的门就从里面打开,邱岑探出往下滴着水珠的头,面上带点犹豫地说:“李添,给我拿个毛巾呗。” 李添一言不发,将手里的毛巾和邱岑的睡衣递进去。 邱岑道了声谢,尴尬地关上门。 进来时候整个人都处于迷糊的状态,将拿换洗衣服这件事忘在了脑后,洗澡时候都没想起来,直到他关上水,才猛然惊醒。 他在浴室干站了一会儿,迫不得已打开门。 不得不说李添还真是细心,早就料到般给他拿了衣服——连内裤都有。 第二天几人很晚才起,皆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聚在了酒店餐厅。 草草吃过午饭,简单商量过后,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686说过的——机锁跳。 从餐厅出来,林涧敲了敲酒店前台的大理石台子,后面昏昏欲睡的被他小姐姐吓得一激灵,坐直了瞪着眼睛看他。 理所当然,并没有询问出机锁跳所在的地理位置。 看来如686所说的那样,“外人”确实难以得知。 邱岑指着酒店门口挨着马路边停了一排的686款式金杯车,笑着说:“去问问‘内人’。” 他们选的“内人”是个中年妇女,彼时她正敞着车门在后座躺着,皮鞋脱了放在地上,两只脚翘在半空,优哉游哉地刷着手机。 “姐姐,”妇女之友林涧再次上前,站在妇女脚边上,“问您个事儿。” “去不了去不了。问问别人吧。”女人眼睛依旧盯着屏幕,没有分一丝视线给他们。 邱岑伸了伸脖子,从车的后玻璃那看到女人正在看美妆视频,里面的锥子脸小姐姐拿着瓶瓶罐罐的东西凑到镜头前,另一只手遮着光给人展示,每展示一个化妆品,女人就截一张图。 他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似乎与宋女王日常被种草的行为如出一辙。 “姐姐,您知道机锁跳那地方在哪儿吗。”邱岑问。 “不知道不知道,快走。”女人说。 “您就告诉我呗,我们马上走,不耽误您看手机呢。” 女人深吸一口气,终于露个脸出来,“车站976,终点站下车直走能看见大牌子,就是了。” “好好好,谢谢姐姐哈。”邱岑笑笑,挥挥手走了。 “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的机锁跳啊,我有点兴奋。”大眼儿小声说。 “谁不是呢。”胡大伟说。 2 “帅哥去哪儿玩”老年旅游团坐上了公交车,公交车沿着海边的公路一直走,也没见着拐弯,稳稳当当的在这海滨城市里慢行,阳光透过热带植被的树叶在车厢里射出斑驳的影子,温度恰到好处。 就在邱岑以为自己会这么睡过去的时候,车厢里广播响了起来。 终点站到了。 按着看直播的小姐姐的指点,几人贴边儿顺着公路一直往前走,走了有五百多米,转过弯去,一个红字蓝底的写着“飞啊机锁跳”的大广告牌子映入眼帘,686口中老子身价几十个亿的二世祖弄着玩儿的好刺激啊的机锁跳就是这个了。 林涧吹了个口哨,指着牌子,“飞啊飞啊飞啊。” “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胖哥说。 “这个门就是了吧。”胡大伟指着大牌子边上半开的铁门,有点不确定。 可能真如686所说,这处机锁跳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地方,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人满为患,这里几乎是“门前冷落”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门里面恰好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刚一出来瞅见六个大小伙子堵在门口,登时被吓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待站稳后才反应过来,往前上一步,热络地看着几人,“几位来玩儿的吧,吓我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您这是经常站在风口浪尖上干货啊。”林涧笑笑。 “哪儿能啊......”中年男人这才有功夫打量几人,“既然是来玩儿的,快点跟我进来吧。” 几人跟着男人进了门,一边听着男人给说的注意事项一边往里走,里面是个挺大的院子,院子里是座简单的三层小别墅。 “一会儿得先给你们量个血压,要不一会儿得出问题,以前跳过吗?要是没跳过也没事儿,一会儿有教练,教练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就行,要是害怕,教练可以跟着一起跳,你们自己抱紧了就行了,第一次跳肯定有点害怕,不过没事儿,也就六十多米,嗖嗖嗖几下就完了,然后就是咱们这个是私人的,图个乐,一人一百二就得了。” 邱岑一边听着中年男人的叨叨叨,一边四处打量,他注意到院子东北角有个石头的楼梯,打着弯盘上去,能顺着楼梯攀到山顶,估计那上面就是机锁跳的地方了。 邱岑胳膊撞了撞边上若有所思的李添,小声说:“你说咱俩能行吗。” 不久之前俩人陪小姑娘乐乐去游乐园,玩完过山车俩人抱着垃圾桶狂吐的画面历历在目...... 李添似乎也想到了相同的画面,抿抿嘴唇,终是没说什么,而是摇了摇头。 “不能啊还是不知道啊。”邱岑仔细盯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他现在的想法。 李添却低下头,学他:“不r道啊。” “按说也不是恐高哈。”邱岑咧着嘴笑。 几个人都是年轻的大小伙子,早晨吃的饭也消化的差不多,等测完了血压,除了胖哥医生不建议参加之外都可以去机锁跳了。 胖哥不甘心地将自己的单子递上去,“我这血压正常啊医生姐姐。” 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小姐姐接过他的单子,看完了点点头,“是正常的。” “那我也可以去了?”胖哥眼里重新燃起希望。 小姐姐皱着眉抬眼看他,“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这个血压要快超出正常值了,而且你的体重......” “不是还可以两个人跳吗,弹跳绳应该可以承受得住吧。”胡大伟说。 大眼儿赶紧凑上来顺着说:“他可以一个人跳呢姐姐。” 小姐姐纠结了一会儿,顶着天真单纯的眼睛问胖哥:“你要试试吗?” ......试试? 邱岑明显感觉刚才还很激动的胖哥瞬间后背一僵,片刻后他才不自然的笑笑,回答:“试试......就别试试了吧。” 胖哥转头看着另外几人,“我给你们加油吧,做你们的坚实后盾!” “......” “后盾不后盾不知道,反正是挺坚实的。”几个人跟着一开始带他们进来的中年男人去机锁跳的路上还这么打趣着,此时胖哥却丝毫不觉得遗憾。 毕竟没什么比命重要,如果有,那就少玩儿几回机锁跳。 3. 果不其然,从测血压的别墅里出去,中年男人就奔着院子东北角的楼梯去了。 “叔,这山高吗。” 机锁跳无一不是依山而建,在一定程度上,山的高、险、地质都影响着机锁跳的质量。 他们需要爬到山顶,在那儿穿好装备,来场刺激的冒险。 “一会儿就到,十多分钟吧,到上面还得做做运动,要不一会儿得抽筋了。”男人说。 大眼儿指着脚下的石阶,正色道:“我,要征服这座山的男人。” 胡大伟:“我,要玩儿六十米机锁跳的男人。” 林涧:“我,刚测完血压还处于正常值的男人。” 胖哥一边呼哧着断断续续道:“我......一个顶天立地为朋友加油打气的男人......” 邱岑:“我,最酷的不恐高的男人。” 李添侧目看他一眼,小声附和:“那我加一。” 大眼儿这回倒是没怵他,瞪着他:“不行,你要跟紧队形!” 李添闭闭眼,勾着嘴角说:“我,最最酷的不恐高还帅的男人。” “呸,”几个人都忍不了了,“要不要脸了还。” “我添儿哥真的,心里可能住个小公主,骚还是他骚。” “受不了受不了886。” ...... 到了山顶上,早有两个看起来像教练的男人在等着了,并没有见到其他的游客,邱岑才终于相信,这地方确实是‘外人’不太能知道的地方。这样更好,他们能更好的来一场刺激的冒险。 胖哥先忍不住地趴着机锁跳台子边上的护栏往下看,只是看了一眼,就赶紧缩了回来。 “我的妈呀六十米这么高呢,我都腿软...” “你能不能别说话你。”大眼儿一上来被风一吹,就感觉有点怵,听胖哥这么一说,就有点打退堂鼓了。 “没事儿,一会儿你让教练带着你。”看出来他的心思,胡大伟安慰道。 邱岑听着胡大伟说话,找到李添的位置,不明意味地勾了勾嘴角,像是在计划着什么。 教练先带着他们几个做了简单的拉伸,内容跟李添他们平常上课前的热身运动差不多,然后让他们自己在运动一会儿就可以穿装备了。 邱岑走到正在弯腰够脚尖的李添面前,也学着他一块对着够,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的问道:“一起?” 李添没看他,“怕了?” “怎么会。”邱岑嗤了一声,仿佛认为他在开玩笑。 “台阶边上有垃圾桶。” 李添说罢不等邱岑回答,竟自站直了走开,像是要往跳台边上去了。 邱岑赶紧追上去软声道:“我怕我怕,我怕还不行么,小哥哥带带我。” 另一边一直慎着不敢先去的几个人看到这两人打了头阵,当下也没犹豫,赶紧上前去凑热闹,顺便观摩一下这个游戏的刺激程度。 教练理所当然的将两人绑在一起,问过松紧程度之后,带着两人来到了跳台边上。 “你的手搂着他的腰...这么松你是想大鹏展翅吗,”教练将李添的手环在邱岑腰上,转而面向邱岑,“你一会可以张开双手或者互相抱着都可以。” 邱岑不自主地伸直了脖子,挺直了腰,李添环在他腰上的手使他十分不自在,腰周围一圈都格外的痒,散发着微微的热。 他顾左右而言他,不想让李添发觉他的异样,于是想往下看看,可才有个转头的动作,就被李添阻止了。 “别动。” 他继而看着李添的眼睛,狭长,幽暗。 邱岑真的没有见到过一个人的单眼皮能这么好看。 好看到让他不自觉的,就想沉浸其中,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个指令,都要遵守。 “别看。” “好......啊啊啊啊我操操操操操!” 耳边突然出现的风声和瞬间的失重感以及头部充血带来的压力尽数灌进了邱岑的身体,使他呼喊着嚷了出来。 邱岑感到腰部又变得很紧,李添的声音随着风声一齐挤进耳朵:“你他妈小点儿声啊!” 几个呼吸间,弹跳绳绷得更直,仿佛被人死命拽了一下,猛地又弹回一段,邱岑的意识轻微回笼,来不及反应,又一头扎了下去。 “啊啊啊啊......” 不知又是谁,大声喊了出来,畅快淋漓的声音环绕在两人之间。 待稍微适应之后,邱岑反而将心里的胆颤压下去,仔细体会着弹跳绳给自己带来的刺激冒险,尤其是这场冒险的主角是他,还有李添。 疯狂的弹跳中他来不及多想,将抱着李添肩膀的双臂打开,似是用了很大力气才将逆风的阻力劈开,继而像是裁风一般,带着两个人一起落了下去。 “李添!”邱岑喊。 “啊!”李添闷闷的声音在邱岑颈窝间传来。 “像飞一样!” “你放屁!我想吐!” “你快!睁眼!海在下面!哈哈哈哈哈刺激!” 李添有点不信他说的,在又一次被弹起的弹跳绳领着失去平衡时,才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 濒临死亡的感觉、俯冲下去的速度、迎面而来的蔚蓝的大海、邱岑张开的双臂。 就好像他们两人,是要去拥抱大海一样。 他没有发现,他环着邱岑的手,紧得仿佛铁索环山,没有缝隙。 作者有话要说:没玩过机锁跳,凭着想法随便写写 第二十七章 从机锁跳上下来很久之后,李添紧紧皱着眉,脸上还有点白。 与刚才邱岑吊在半空中的呐喊和享受不同,李添只感受了一点半空中的美景,其余的则是不断的天旋地转中胃里的翻江倒海和浸湿背后的冷汗。 邱岑往后挪了挪,生怕这个要吐不吐的人一会儿突然转头“哇”一下子喷他一身,但是想了想后又忍不住上前几步,毕竟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他低头看了看,今天脚上这双鞋有点贵,最酷的不恐高的男人有点心疼。 李添一言不发地看他一眼,喉咙处动了动,压下一股从胃里往上反的吐意,继而快步往前走去。 邱岑也厚着脸皮跟着他,他快他也快,亦步亦趋地挨着他走。 李添被他挤得直从路边挤到了马路中间,这条路虽然人烟稀少,但偶尔不乏有路过的车辆,他堪堪避过一辆车,终于忍不住说:“你什么时候改名了?” “嗯?”邱岑疑惑地看着他。 “狗皮膏药。” “嘿,”邱岑不乐意了,“有我这么酷帅狂霸拽的狗皮膏药?” “甭,”说这话的是快步赶上来的胖哥,正好听到邱岑大言不惭的吹嘘,紧接着递上手机给他看,“看看这酷帅狂霸拽的男人在机锁跳上的熊样。” 李添先从胖哥手上拿到手机,匆匆看了一眼,脸上默然的表情瞬间出现一道裂纹。 邱岑见势头不对,一把夺过手机,拿来一看...... “......操。”这他妈是我? 只见手机屏幕上清晰的映出一个张牙舞爪的人,被吊在半空中,头发一根根反方向垂着,露出因为头部充血而显得发红的脑门,发际线早已找不到,像是个深受谢顶危害的中年男人,狰狞着红透的脸上的五官挤在一起,只有一口大白牙呲着,泛着光,格外引人注目。 邱岑十分不能接受这个画面,硬是将埋头抱着他的李添脸部放大,再放大。 奈何李添藏得太好,只看到隐隐约约的泛红的耳朵和模糊不清的侧脸。 天理难容。 胖哥看到邱岑一动手指,赶紧把手机抢走了,退出编辑界面,好好的保存起来。 “可不能删,这可是说好的酷帅狂霸拽镶大一枝草,要供着的。”胖哥说。 酷帅狂霸拽的男人不搭理他并且给了个白眼,转而指着早已弯腰捂着肚子笑半天的另一个人。 “你给我忘了,听见没。”奇耻大辱。 李添刚才发白的脸在笑过之后终于有了点血色,闻言点点头,肩膀一抽一抽的转过了头。 恰好这时几人已经走到了公交车站,顶着“976”牌子的公交车远远而来,邱岑也没再说什么,等上了车坐下来,他打开手机,置顶的群聊“帅哥去哪儿玩”后面有个小红点,点进去一看,邱岑心里禁不住咒骂了一句。 胖哥将酷帅狂霸拽发到了群里,邱岑回头往后看去,几个脑袋正凑在一起对着个手机笑着,笑得猥琐邪魅油腻恶寒。 啧。 李添显然也看到了群里的照片,忍不住又笑了,一抬头却对上身边人瞪得溜圆的眼睛,饶是再好看的人这么“目眦尽裂”的看着自己,也有点受不住。 “好了我不笑了。”李添摆摆手,关了手机。 “你是不觉得特别蠢啊。” “那肯定没有。” “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李添顾左右而言他:“那你说我现在想什么呢?” 邱岑又将话题拉回来,“你现在想就笑我蠢呢。” “那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渣男!”邱岑下意识开口。 李添低声道:“那我不笑你蠢,我笑春虫虫吧。” 等邱岑反应过来春虫虫是哪个之后,也懒得再说什么了,选择安静地当个镶大一枝花。 酷帅狂霸拽,镶大一枝花。 一点都不押韵。 手机又跟腿肚子转筋似的接连抽动好几回,等邱岑打开看的时候,消息灵通的“帅哥去哪儿玩”群里已经是一片“哈哈哈哈哈哈”,他往上划了下才发现原来是胖哥又发了其他人的照片。 没参加机锁跳的胖哥在另外几个队友冒险的时候,选择尽职尽责地拍下丑照,一张张主角“忘了微笑”的照片刷了满屏。 大眼儿:防火防盗防胖哥![发怒] 胡萝卜吃小兔:我看我这个还是有点“挟飞仙以遨游”的意思的[图片] 大眼儿:我呸[呕吐] 林涧:删了照片,还能当朋友。 胖哥:我今天才发现我有做摄影师的潜质啊。 胖哥:果然,上帝给我关了颜值的门,却开了扇窗。 林涧:我看是上帝给你关了颜值的门,并且关上窗的时候 林涧:还夹了下你的脑袋。 胡萝卜吃小兔:[大拇指][大拇指]建议提前录取。 胖哥:886 邱岑看着群里的消息笑了出来,将有趣的照片保存好后转而看向李添,见他正侧着头看窗外,也学着看了看。 看什么呢有我好看吗。邱岑心想。 “你发现了吗。”李添突然说。 邱岑:“没有。” 李添无奈地看他一眼,将说了一半的话补全:“这边马路没什么红绿灯。” 邱岑闻言伸着脖子往四周看看。 “真是显而易见呢。”只是他现在环顾的这四周,并没有见到红绿灯,马路上零零散散的有几辆私家车,更多的是慢悠悠晃荡的公交车,但是一切都显得悠闲自在,有条不紊。 “......” 邱岑:“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 他继续往前凑凑,凑一下说一句:“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李添费了好大劲才将手稳稳地按在腿上而不是照着这人的脸招呼过去。 要是付宏志那帮傻丨逼,现在已经在医院躺了俩星期了。 “因为人少。” “啊。” “因为人少,这边除了旅游旺季,平常基本没什么人,这里的本地人也只在旅游旺季回来开店营业,旺季一过,就得外出务工了。” “......”so? 李添看着他,眼里平静无波。 “在下镶大一枝花实在是佩服佩服厉害厉害666?”邱岑拍着手尴尬捧场。 李添瞅他这样儿挑挑眉,眼里也出现了笑意,说:“我就是说一下显得我懂得多。” 晚上听说还有个篝火晚会,几人今天的活动有点闹腾,回到酒店的时候,一停下来,才发现已经疲惫不堪,胡乱吃了点东西倒头就睡了,唯有胖哥还惦记着这个活动,费劲巴拉地爬起来挨个敲门,里面不是装不在一言不发就是佯言要睡到地老天荒,唯有睡眠浅的李添已经提前打开门等着。 “岑儿呢。”胖哥问。 李添一改靠着门框的动作,露出屋里面的情况。 门口的洗手间里探出个头,邱岑一脸水正往下淌,他粗粗抹了把,应了一声。 电梯里,邱岑对着反光的门抓着自个儿的头发,想给睡觉时候仿佛被大风吹过的新发型弄的低调保守点,这时接着反光的门板才发现少了人,纳闷了。 “就我们仨了?” 胖哥一本正经地解释:“‘帅哥去哪儿玩’小分队面临团队整齐度危机,外界媒体和粉丝猜测是否团队内部出现队员不合而导致的决裂,但官方给出的解释是另外三个人硬不起来。” 邱岑&李添:“噗。” “你这怎么还冒充宿管阿姨呢。” 看到李添疑惑地看自己,邱岑继续说道:“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有个男生逃课在寝室睡觉,宿管阿姨看不过去,又叫不醒,就在墙上写‘这位同学在床上硬不起来’,闹得全校都知道了。” 李添:“......” 赖床就赖床,硬不起来算是怎么回事儿? 胖哥:“这哥们儿也是惨,好好的偷个懒被扣这么大一屎盆子。” 三人在夜晚的马路上并肩而行,刚到海滩上,吵闹欢笑的声音伴着海风而来,沙滩上的游客早已一群群聚在一起,里外三层的围了好几个圈,随着游客们杂乱无章的旋转,有隐隐约约明亮火红的火光从人群中透出来。 “啧,”胖哥咋舌,“我胖哥的艳遇说不定就在这了。” 邱岑鼓励:“做好安全措施啊,别哪天校门口站个小小胖找爸爸。” “滚。”胖哥推他一把,找了个小姑娘多的人堆插进去,转眼就再也找不到了。 邱岑笑笑,看看身边安静的人。 知道这人不喜欢人多,不喜欢过分亲近也讨厌热闹,还是犹豫着提议道:“我们也去吧。” 谁知这回李添竟然没拒绝,而是点了点头,打了头阵。 邱岑跟着他去了个角落里的圈,这里借不到海滩上的光,在略暗的环境里,圈中间那团像是被从其他图片中完整抠出来的火光显得格外明亮、耀眼。 外来人而且还是两个长得好看的小帅哥的加入,让原本就身处异地却被此时氛围感染不自觉格外热情的人们更加开心,自发的腾出个位置,好让两人进圈,一起分享快乐。 邱岑凑近李添的耳朵,小声说道:“就随便蹦蹦就行,我也没玩过。”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朵上,李添不自觉地躲了一下,有点不自在的目光飘忽,他知道邱岑这是在安慰他,因为怕他觉得尴尬,觉得难以忍受。 ——那为什么还要来?李添问自己。 他随着人群按照一个方向跳动,若有所思。 在认识邱岑的这段时间里,不可否认地,他变了很多。 从前的李添,拒绝交流,讨厌亲密,身边唯一的算是朋友的也只有大大咧咧不爱计较的胡大伟。他自己这个臭脾气,冷言冷语冷眼看人,哪会有人注意,又哪会有人在意。别人凭什么由着他,由着他对人冷漠刻薄,对人毫不在意。 虽说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但哪有人愿意付出,丝毫不求回报。付出了,都想要点回报的。 他自己本身也是不在意的。 好像整个人被罩在一个真空罩里,外面的一切明明看得清楚,却难以给出回应,做着局外人做着看客,丝毫不觉得应该难过。 甚至无动于衷,更懒得关注。 儿时的每个画面里,也曾有满屋欢笑,满室柔光,如今再想起来,却是从没见过的女人模糊的身影,父亲躺在手术台上惨白的脸,李小丹醉酒后顶着酡红的脸窝在沙发上昏睡。而那些也曾快乐幸福的画面,早就变得模糊不清,让他有时候甚至怀疑那是否真的存在过。 ——他应该是有问题的。李添想。 他转头看着身边跟着人群蹦蹦跳跳的人,那人感受到他的眼神,薄唇微勾,眯着眼对他笑,火光斑斑驳驳地映在他的脸上,本就帅气的脸显得格外迷人,让李添险些被海风带来的沙子眯了眼。 而邱岑是不一样的。 他有幸福的家庭,有充满朝气的性格,有狡猾的模样,有很多朋友,有女孩的青睐,有李添很多没有的东西。 他本不该接触这样黑暗的他。 但那又怎么样。 他们还是认识了,并且在李添心里,邱岑也变得重要。 他盯着那明明灭灭间的火光,突然就想起了一首诗。 李小丹中二时期带着对非主流迷恋曾朗读过的诗,他从没刻意记住过,这时却在脑海里格外清晰。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事业,关于理想。”① 作者有话要说:①“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事业,关于理想。”出自北岛《波兰来客》 另外,突然就想写点大纲外的东西,看来要下章才能回家了。 第二十八章 脱离人群后,邱岑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丝毫这会把不介意刚换的衣服弄脏。 两人一起跟着人堆蹦跶了半天,眼看着人群中间一开始还烧得很旺的火苗渐渐变小,如今只剩了点零星的火苗颤巍巍的晃动,顺势从人群里挤出来,喘口气。 大学生活给他带来的安逸让他早不像是高中时期那样有用不完的精力和体力,那时候课间一到,椅子上跟有弹簧似的,他直接就坐不住了,跟着班里的同学匆匆往篮球场跑,畅快淋漓地打场篮球,上课铃一响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期待着快点下课,好再来打篮球。这会儿却才蹦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感到整个后背有点潮了,脖颈后更是能摸到隐隐的薄汗。 此时一坐下来,逐渐平复了心绪,配着海风一吹,还有点冷。 李添被邱岑拽了下手腕,终是默默地挨着他坐下。 “你不累吗。”邱岑打量着他不见疲惫的脸,在晚上更能显出白净无暇,那映着跳动火光的漂亮的眉眼也格外引人注目。 “不累,”李添看着他,“你该多运动运动了邱大爷。” 邱岑玩着脚下被海水冲得格外柔软的细沙,看着满满捧了一手的沙子从指缝处陷下几个小坑,沙子顺着小坑“唦唦唦”往下掉,最后只剩下掌心处还有小小一堆,他笑着翻下手掌,把沙子全都倒回了地上。 “大爷跟你们体校的牲口可比不了,得颐养天年了。” “不做镶大一枝花了?” “我一直都是,不以人的体力为转移好吧。” 两人东拉西扯的聊天,倒显得很舒服自在,说说笑笑下两人心里都隐隐希望这样的气氛能持续下去。 不需要固定的话题,不说彼此都不愿意提起的事,除此之外想说什么就说点什么,天南海北的说。 毕竟这样的机会很少有。 “帅哥,合个影吧!” 一道突然插进来的甜腻的声音打破了和谐的氛围,两人间弥漫的名为亲密的环境一下消失不见。 下次这样是什么时候呢。李添心想。 邱岑打量了下面前的两个小姑娘,都是由于他刚才只看着着李添的表情,完全没注意到这两人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其中有个小姑娘是刚才人堆里一起跳舞的,这人当时就站在李添边上,长得挺好看,邱岑还有印象。 也不知那小姑娘是对谁说的。 邱岑张嘴拒绝道:“得了吧,我不上相,帮你们俩拍吧。” 一开始说话的小姑娘不乐意了,蹙着眉,继续说:“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很上相的!” 边上的小姑娘也跟着“拍个吧拍个吧”地附和。 邱岑实在是不想添乱,却突然玩心一起,一脸正经地摇摇头指着李添,“我就算了吧,要不你们问问他?” “拍吧。”那两个小姑娘还没说话,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出声的人突然说道,语气平静无波。 李添是真的不愿意拍照,索性将邱岑往前一推,低着头不再言语。 邱岑一怔,无奈笑笑,算是同意了。 因为本身也没当回事儿,当下就没站起来,侧着身子坐在沙滩上,入了小姑娘的自拍屏幕。 李添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挪,不想被拍进去。 邱岑却像是故意的,转头挑着眉看他,“你不拍?” 李添摇摇头。 “我不上相。” 那俩小姑娘也没再强求,毕竟其中一个再三推脱,好不容易愿意跟她们拍照片了,虽然有点遗憾,也还是开心地笑了起来,按着手机开始挑滤镜,时不时还征求下邱岑的意见。 邱岑没什么所谓,都说好。 李添虽然没看他们,耳朵像是不受控制地听着动静,拍照快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响了好几下,他跟着一下一下数着。 咔咔咔咔咔...... 听着着机械的声音,不知怎地,心里就很烦躁。 这是要拍多少啊,拍一张还不行?李添心想。 过了得有他心中两公里长跑那么长的时间,那边才没了动静。 李添转头,看见两个小姑娘正抱着手机看照片,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时不时拇指和食指放在一起,往两边拉开,笑得开怀。 李添昨天下午才见过邱岑的这个动作。 与此同时,脑海里瞬间浮现那张“酷帅狂霸拽”的照片。 他没忍住暗暗弯了嘴角。 过会儿,其中一个小姑娘走上前,将鬓角的头发掖到耳后,脸有点发红,忸怩着问:“帅哥,要不要发给你一份?” 李添一愣,像是当机,抬头注视那个小姑娘。 发?怎么发?加微信才能发。 ——小姑娘的青睐。 放在身侧沙滩上的手紧了紧,却怎么也不能完整地握住下面的细沙。 他等着邱岑的回答。 谁知邱岑却摇摇头,“不用了。” 他打开照相机,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往李添身边凑凑。 “你帮我们俩照一个吧。” ......还照啊?跟我照? 本是难以名状的心情瞬间翻了个个儿,由别扭俩小姑娘,变成别扭自己,隐隐的不安从刚才开始就充斥着心,难以剔除。 “我......” 刚要说些什么,却被邱岑打断,他一手环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比了个“二”,咧着嘴看镜头。 “快点儿小狗,吐个舌头。” 李添瞪着他道:“滚。” ——咔。 一。他下意识地数。 邱岑接过手机,笑着冲小姑娘道了谢,低头看着照片。 他环着李添,比“二”的手指修长白皙,痞痞的笑容衬得整个人格外帅气。而李添,正蹙着眉瞪着自己,细细的丹凤眼瞪得很大,微微撅着嘴说“滚”时候正被拍下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是要亲他。 “瞅见没,”他满意极了,把手机给李添,“这才是酷帅狂霸拽的现实版。” 李添低着头,照片里的自己看着很愣,跟二傻子似的看着邱岑,眼里是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 那绝不是他习以为常的淡然。 像是突然卸下莫名的重担,他轻轻呼出口气,说出的话显得格外轻松。 “这算是扯平了?” “也不能这么说,”邱岑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手下将照片保存好,“你这个比我好看多了,我那张照片都没眼看,要是让我们家女王看见了,估计都认不出我来。” 李添想起了邱岑家那个明艳活泼的女人,有点羡慕,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回到酒店,胖哥早就回来了,这会儿正盘着腿坐床上看电视。 邱岑进去打了个招呼,胖哥烦躁地挥挥手,说自己出师不利,费劲心思跟个小姑娘聊了半晚上,最后要交换联系方式时候,小姑娘告诉他有男朋友。 “人家就是对你没意思。”邱岑说。 胖哥委屈,提高嗓门:“没意思跟我聊半晚上?” “那上赶着买卖,闲着也是闲着,我要是那小姑娘,我也乐意有人捧着我不是。” 话落,在另一张床上躺着不知睡了多久的大眼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没过多久声音低下去,继而又响起了悠长的鼾声。 胖哥也知道自个儿的呼噜吵得人睡不着觉,难为大眼儿跟他睡了好几个晚上却敢怒不敢言,当下也没说什么,幽怨地叹了口气,降低声音,小声说:“你们俩呢。” “我们俩?” 胖哥反问:“你们俩没在一起?” 这人直性子,也没注意自己这话有多大歧义,邱岑乐得自在,甘愿随着性子往下说。 “......在一起了啊。” “唉,玩的挺好啊。” “是啊,还有小姑娘上赶着拍照片了呢,一下十多张。要不是我后来不愿意了,能给我拍个写真出来。” “......”真不要脸。 胖哥忍着想打人的冲动,指着门,意思不言而喻。 邱岑佯装无奈,大大方方出了门,临走叮嘱了明天早点起,好好收拾收拾,赶下午的飞机。 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前,他手搭在门把手上,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后脚跟有点发麻,才耸耸肩,进了屋。 要回家了,明天。 第二天不到中午,“帅哥去哪儿玩”老年旅游团提着比来时更多的行李站在酒店门口装车,各种土特产和给家人带的礼物塞到装不下,司机不得不把金杯车后排的座放下,给他们放东西。 “唉,要走了,我们。”胡大伟望望四周,有点舍不得这个难忘的假期。 跟朋友们待在一起,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只是散步、吃饭、聊天,也觉得悠闲自得,心驰神往。 可它过得太快了。 大眼儿眼里也是充满留恋,“还有机会啊,我们可以等开学,十一再找个地方待几天。” “可别来热的地方了,我觉得我回去之后我妈得认不出我来,我自己今天早晨照镜子,跟黑鬼似的。” “那会儿不热了吧?” “哎随便吧,反正还要再出来的。” 不同于来时的热闹和跃跃欲试,那时每个人都对接下来的假期充满着向往和期待,如今车行驶在去机场的路上,路边的景物由各种海鲜大排档、宾馆、各色泳衣游泳圈逐渐变得现代化许多,有高速公路,还有高大建筑。 说舍得不留恋是假的。 飞机是下午三点的,在日常晚点的情况下,几人上飞机时候四点多一点,这么算下来,落地就得九点多,再打车到家,怎么也得十点了。 飞机还是那个飞机,邱岑还是那个邱岑,由于昨晚两人去篝火晚会,回来的晚,早晨又要早起收拾东西,这会儿上了飞机,邱岑哈欠一个接一个,流下的眼泪使眼角洇红,平时狡猾随性的人这时候显得怪可怜的。 于是李添也没介意他要靠着他肩膀睡觉的要求,甚至还调整了姿势,往他那边蹭了蹭,让他靠的更舒服点。 ——我体校牲口真是越来越没底线了。李添心想。 这个时间几乎没什么还在营业的饭店酒馆,正好这几天下来几人都是疲惫不堪,只想赶紧回家睡他个昏天黑地,因此几人在机场分道扬镳,李添跟邱岑顺路,一道回了家,其余几人回了学校。 电梯在六楼停下,门缓缓打开,李添等了半天不见邱岑动作,侧头看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在飞机上睡一觉,出租车上又睡一路,此时进了电梯,却还一直闭着眼,李添不由咋舌。 他能站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邱岑被他推了下,半晌才睁了一只眼。 “......到了?” “到了。” 李添实在是不敢恭维这人,为了防止他明天被宋女王发现睡在家门口一顿嘲笑,推着他一路走出电梯,一个人拉出俩人的行李,让邱岑好好靠墙站着,然后按响门铃。 门里面早就收到邱岑信息的宋女王等了很久却不见他回来,刚换好衣服准备去机场等着,门就响了,当下应了一声跑了过去。 李添放下心来,怕他听不见,凑近他说:“我先走了...明天见。” 早就魂飞天外的人却不知是听没听见,只胡乱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邱岑:我觉得靠谱。 第二十九章 李添推开门,随手将钥匙扔到鞋柜上的小铁盒里,叮叮当当磕碰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单腿蹦着换好了鞋,手里拉着行李箱,咕噜噜地在地板上滑行。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卧室半开的门,再依次扫过厨房、客厅、阳台,最后停在厨房门口的餐桌上。 那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 ——李小丹很久没回来了。 脚边的行李箱立在地上,像是只孤独的企鹅,愣愣的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李添在原地站了半天,任由说不清的飘渺思绪在不知名的地方逗留,一时间竟难以察觉时间的流逝。 半晌他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绪,默默地将行李箱拉回卧室,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又恢复了平时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打开窗户给闷了不知多久的屋子通风,扫过地后又洗了块抹布擦桌子。 将换下来的床单塞进洗衣机,又扑了块新的,才不顾一身的风尘仆仆,蓦地倒在了床上。 无声的躺了会儿,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李小丹的电话。 夜风将卧室的窗帘吹起来,飘飘荡荡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又重重地落下去。 在机械女声传来的同一时间,李添挂了电话。 手机被扔在一边,亮着的屏幕成了卧室里的唯一光亮,却没能维持很久,待屏幕按下去,整个卧室陷入黑暗,黑沉沉、静悄悄的。 宋女王打开门时候并没见到李添,只看到自己的傻儿子靠在墙上,昏昏欲睡。 “我的天,狗蛋儿啊,”宋女王踮着脚摸摸邱岑的脸,“你咋跟黑炭似的了。” 被宋女王新做的长指甲戳得脸疼,邱岑“嗯”了一声,把她在自己的宝贝俊脸上的手扯下来,在门口换好拖鞋,拉着行李进了屋。 一屁股把自己扔在沙发上,邱岑才踏实下来,闭了眼揉着太阳穴。 宋女王给他弄了杯蜂蜜水,放在桌上,关切地问:“玩儿的怎么样,累不累?还洗澡吗?还是先睡觉?” 邱岑摇摇头,一杯凉凉的蜂蜜水下肚,当下也清醒了不少,意识回笼。 他抬手扯过行李箱,从一堆衣服和洗漱用品支架刨出个大塑料袋,递给宋女王。 “给我们小仙女的。” 宋女王惊喜地睁大眼,一边接过来一边嘟囔:“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礼......” 塑料袋被小心解开,里面是一条沙滩裙和一个贝壳灯以及自己亲手捡的给老邱那缸热带鱼的贝壳小彩石。 “好漂亮!”宋女王眯着眼笑了,随后举着贝壳灯进了卧室。 邱岑一路跟过去,靠着门框,看着宋女王把贝壳灯轻轻放在床上,将自己床头柜上放的左右两个配套的床头灯拆下一个,随手放在地上,再把贝壳灯补上去,起身关掉大灯,打来了贝壳灯。 一边是欧式奢华的带灯罩的暗色灯光,一边是散发着黄白黄白的光、贝壳形状的条纹灯管。 明明设计感很好的卧室被一个贝壳灯弄得不伦不类。 宋女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道:“等你爸出差回来看到肯定得夸我们,我们狗蛋儿也知道给妈妈爸爸带礼物了,我很开心。” ——原来影响我审美的源头在这。 邱岑表情难以言喻,选择拒绝观看。 “帅哥去哪儿玩”小分队成员迎来短暂的分别,回家的回家,工作的工作。 邱岑在家躺了两天再也躺不住了,跟着同样享受寒暑假的人民教师宋女王一道回了乡下奶奶家,对着一张张自己也分不清的人脸,囫囵叫着大叔二叔阿姨大伯好几天,到最后也不知谁是谁,倒是被刚到他腰的侄子侄女缠的不耐烦,恨不得赶紧回家,甩了这些烦人精。 但鉴于宋女王良好的婆媳关系,邱岑不得不委曲求全,每天都得费尽心思地躲着那帮熊孩子,挑个没人的角落度过漫长的一天。 奶奶家门口有个大槐树,邱岑印象很深。 他从小住在市里,家家户户联系很少,每到假期除了有同学相约出去玩,便只能在家待着。宋女王怕他闷坏了,隔几周会带他回乡下住两天。乡下孩子多,也很野,城市里来的邱岑更是不屑于跟他们滚一身沙子树叶,只坐在树下吃奶奶给准备的零食,那帮孩子虽然也好奇这精致的小孩儿的来路,却也能感觉到这人不好相处,即使再好奇,也不敢上来询问。 于是便形成了邱岑在树下坐着吃东西,看着一帮浑身脏兮兮的小孩跑来跑去。 于是冬去春来,槐树越涨越高,邱岑也来得越来越少。 如今邱岑依旧坐在槐树分出来的树根处,那是他小时候就坐的位置,如今长出土壤的树根被磨得平整,坐着也不如小时候硌得慌。 他远远地看着地里劳作的人们和面前时不时跑过去的不知道是第几茬的小孩儿。 人一静下来,就爱想些有的没的。 自那天晚上分别,他得有小一个星期没见过李添了。 反复看群,也不见其他几个人发消息,估计这会儿都在家里好吃好喝供着,还没到招人烦的时候,因此单单剩了他这么个孤家寡人,被困在这方圆几公里连公交车都没有的乡下。 更让人烦躁的是。 ——李添竟然七八天一声不响,连个“在吗”都没有! 这就很难以接受了。 邱岑忍下躁动的心,准备回屋催催宋女王赶紧回家。 他想见李添,想...... “狗蛋儿!”嫩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邱岑翻个白眼。 又来了。 “叫哥。” 来的是个扎马尾的小姑娘,是他大姑的女儿,算是除他以外邱家这一辈里第二大的,如今也已经上了初中。 此时小姑娘撇撇嘴,说:“我就叫狗蛋儿,舅妈都这么叫你。” 邱岑他爷爷奶奶一共生了仨孩子,老大是他大姑,老二是二伯,他爸排老三,因为是最早结婚的,邱岑成了最大的,舅妈就是他妈。 邱岑懒得跟小孩计较,凉凉问道:“暑假作业写完了?” 小姑娘被戳中痛处,当即扭着脸,不再提。 “你最近老盯着手机,看什么呢?”小姑娘咧着嘴故作神秘的笑,“是不是谈恋爱了?” 邱岑一怔,被这人小鬼大的姑娘逗乐了。 “你比你舅妈管得都多。” 小姑娘以为自己猜对了,得意洋洋的耸耸肩,“我一看你就是为情所困,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舅妈的。” 邱岑:“你舅妈可不管。” “那我告诉舅舅。” “你舅舅出差,下次回来指不定我都换了好几个了。” 小姑娘:“......渣男!” 邱岑摸摸鼻子,压住笑意,问道:“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小姑娘哼了一声,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不服气道:“我还知道更多呢。” “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小姑娘凑近了他小声说。 “你还没追上那个姐姐。” 这回却正中邱岑的心意,当下也是一愣,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小姑娘没注意他的异样,自顾自地说下去:“可是不应该啊,你长得也不丑,比我们班体育委员好看一百倍。” 邱岑瞅着小姑娘纠结的小模样,竟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拉长声音怪道:“噢~你喜欢你们班体育委员啊。” 小姑娘被戳破心思,脸上红成个苹果,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又怎、怎么了。你这个人真烦,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只、只要哥哥长得好,一句‘在吗’我就倒,只要哥哥长得帅,什么时候我都在?” “噗。”邱岑听了她这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乐得前仰后合,冲小姑娘佩服地作了个揖。 可以,很强。 “你别笑!”她有点恼羞成怒,指着他一脸怒容。 “一看你就是母胎solo,还换好几个,你现在这个就是个大麻烦!” 话落,在邱岑的笑声中,小姑娘气呼呼地跑走了。 这帮熊孩子里就属她机灵,耍小聪明的时候眼里亮亮的,这点跟宋女王每次坑儿子时候的表情很像,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俨然像个宋女王翻版。 因此邱岑他妈格外喜欢这个小姑娘,平时去做客也得大包小包的带一堆东西给她,邱岑都险些怀疑自己可能真不是亲生的,这个才是。 他花了点时间冷静下来,刚想打开手机看看,却突然愣住。 打开手机看什么? 邱岑这才惊觉小姑娘说的很有道理。 对于李添,还真是那样。 只要哥哥长得好,一句“在吗”我就倒。 可这没良心的连个“在吗”都没有。 关于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只有邱岑在往前,两人交往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要提前计划很多,虽然无法阻止突发情况,他却也愿意帮着他化解,不论结果如何,他都只想让李添舒服一点。 他能看出来李添跟旁人不太一样。 近来他还能注意到,有时候李添看他的眼神里的情绪,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与众不同。 李添或许对他是不同的。他愿意相信。 因此他会继续坚持下去,那一定是个两人都满意的结果。 邱岑漫无目的地翻着和李添的聊天记录,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不短吗,不过李添话少,更很少主动找他,因此两人的消息记录不过几页,几分钟就被翻到了头。 他继续折回去,又看了一遍。 良久的沉默后,那人影站起身,似是决定了什么,不再犹豫,缓缓走回家。 ——他想有两个人之间翻不完的聊天记录。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小狗的心结副本缓慢展开了。 明天不再更新。 下周一见。 第三十章 “奶油泡芙和老婆饼,一共是三十块五。” “好,可以微信支付吧。” “可以。”邱岑指指柜台上贴着的二维码,又叮嘱:“天儿热,您东西别放太久,得赶紧吃。” 柜台外面的女人笑笑:“好的,谢谢。” 李添正抱着画板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画图,闻言对收银台后面当了一上午收银员的人有点刮目相看。 “要不你在我这兼职吧,正好让那小姑娘连轴转好几天了,让她休息休息。” 柜台后坐着玩手机的人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打趣道:“那是不是得给我发工资啊?” “一小时十五?” 邱岑不满意地瞥他,“打发谁呢?我们家女王的学生出去打工还18呢。” 李添瞅着他笑,“那得了,没钱了。” “我真是好惨一男的。” 邱岑耸耸肩,算是接受了李扒皮的提议。继而眼睛又放回了屏幕上,跟军区大院里憋着的林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距离他上一条消息已经过了有五分钟,还不见那边回复,他索性放下手机,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最后还是落在沙发上的人身上。 李添正一手持笔,专注的画着手中的画,从邱岑的角度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手臂,细瘦白皙的胳膊上面能看隐藏在皮肤下面淡青色的血管,蜿蜒着从手肘一直到手腕,不同颜色的彩色铅笔被手腕带出各色的线条,落在平整的纸上,逐渐形成一个色彩艳丽的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甜腻的糕点。 邱岑盯着他的手,像是在掩饰什么淡淡地问:“你为什么要自己画那些。” 还记得他第一次光临8号,就看见这人抱着画板写写画画,两人同时一抬头,他就撞进了他深邃的眼。 李添依旧继续着笔下的画,头也不抬地答道:“闲得慌。” 邱岑挑着眉,不太赞同他的回答。 正好手边还放着一本画好的画册,他抬手拿过来翻了翻,这本里面是各样的甜点,看着圆润可爱,颇有食欲。 犹记第一次翻那一本本画册时,里面各有特色的蛋糕和甜品,都不像是随意画下的,每一笔每一画都不是随意而就。 邱岑若有所思地说:“打发时间的话,能想到把东西都画下来当做菜单的也很少见了。” 李添笑笑,正好画完一张,将画板上的夹子打开,把素描纸小心地抽出来。 “画得多了,扔了怪可惜的,就想留下来,就好好画了。” 邱岑点点头,不再言语。 李添拿出手机看看时间,问:“饿了吗,出去吃点?” “行,”邱岑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要吃点老婆饼,刚才就看半天了。” “别吃了,出去吃饭吧,回来当零食。” “不行。”邱岑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个打包盒,各种馅的老婆饼一样装了点,抹了又抓了把葡萄干塞了进去。 “我先开个胃,不耽误吃饭。” 两人去了水煮鱼,进了店里,发现人不是很多,冷气开的充足。 邱岑指着一个位置,“咱们第一次来时候就坐的这个。” 李添惊讶地看他一眼,“记性挺好。” 两人在相同的位置面对面而坐,邱岑打开包装盒,往嘴里塞了个老婆饼,脸颊被顶起了两个包,他这才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我都记得。” 李添移开视线,不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不经意的话,反正在他听来似乎有别的意思。 服务员还是上次给他们水煮鱼捞辣椒的小姐姐,不过她一天见到的客人太多,即使样貌出众,也早就不记得这两个人了,也发现不出一开始面带疏离的人如今藏着眼里复杂的情绪。 小姐姐依旧是端着捞出来的火红辣椒走远,剩下了两个年轻少年。 李添伸着手夹了一筷子豆芽放到碗里,脆脆的黄豆芽半生,在嘴里除去辛辣火热,又有一丝鲜香。 “你吃这个,”邱岑拿筷子指着锅里的白嫩鱼肉,“肯能没刺儿,我有经验。” 李添点点头,想将鱼肉夹过来,结果鱼肉太软,被筷子从中间夹断,又落回了锅里。 邱岑“唉”了一声,干脆站起身,拿着漏勺将鱼肉盛进去,伸着胳膊放进李添的碗里。 “吃都不会。” 李添瞥他,怪道:“这不是给你个表现的机会么。” “我喂喂你得了。” “你不嫌丢人也行。” “滚。”邱岑用筷子敲敲桌面,满脸嫌弃。 “说真的,邱...小理,”李添眼睛看着桌子,“我第一次见你吃水煮鱼时候真吓了一跳。” 邱岑没在意称呼,毕竟自己私下里也小狗小狗地叫,而是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看过《功夫》吧,里面周星驰被蛇咬之后,躲在铁桶里面那样吧。” “嘴肿了?” “嗯,”李添点点头,“毕竟你看着还挺...严肃?没想到能抱着一盆水煮鱼吃得昏天黑地的,我都不好意思吃。” 邱岑抓住了重点,“严肃?” 这个词搁谁身上都比搁他身上合适吧? 要说严肃,我们小狗可以摘得桂冠吧。 李添:“嗯,严肃,就跟你来8号当片儿警那天一样,我当时就想,啊,这个人,不好惹。” 邱岑想到那天情况,也没绷住笑了。 当时自己估计是智商下线,脑子放家了,那粗略的伎俩也能将付宏志那帮人唬得一愣一愣,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堪回首。 丢脸能丢到李添面前了。 邱岑定定心神,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天要是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李添沉吟片刻,似是也在思考,一会儿才说:“让他神气完,也就走了。他那会儿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应该不想再回去了,就是气不过找场子来了。” “你真的把他打进医院了?” “差不多。” “秀啊小哥哥...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一向喜欢隐忍的低调的李添,选择去打付宏志? 一个把当老大收小弟当做人生信条的杂毛,无聊至极,要是换做邱岑他自己,也懒得与他一般见识,顺着他,让他抽放完了也就得了。 “看他不顺眼而已。”李添说。 邱岑抬眼,正和李添对视,用与平常不同的语气认真地问:“不顺眼?” 这个理由似乎过于敷衍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了声音,耳边唯有店里的吵闹和中央空调运作的声音,两人之间的气氛却陷入沉默。 邱岑始终坚定地盯着李添的眼,心里却早就失去平衡,忐忑不安。他不愿意轻易放弃一个这样的机会。 那是李添向他吐露心声的机会。 过了不知多久,在他快要坚持不下去时,李添肩膀突然一塌,先败下阵来。 随后用两个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说:“付宏志知道我的事。” “......” 心里的不安瞬间冷却,邱岑嘴唇嗫嚅,挣扎了半天,终是不知说些什么。 他只能听着李添将事情缘由缓缓道来。 付宏志跟他一个小学和初中,高中时父母妄想早已成型的歪脖树变成青松,有个体面的未来,于是托关系让他转去更好的学校,然而这却并不耽误他从大人议论别人家长里短中听到李添家里的事,自然知道李添的家庭状况。有这样一个好机会让他能嘲笑从来觉得不顺眼的敌人,他自然不会放过,也始终恶意地相信,李添害死了他爸,破坏了整个家。 邱岑一怔,恍惚间从李添眼里看到一丝脆弱,浓浓的后悔侵入他的心,他艰难地开口:“对不起...我就随便问问。” “没事儿,”李添摇头笑笑,“要是总在意这些,我早就逼疯了。” ——真的是从没在意过?邱岑默默地想。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的不舒服如洪水猛兽,破笼而出,刺着全身,躁动不安。 吃过午饭后,两人又回8号待了一下午,不知是不是邱岑的错觉,他总觉得李添没有平时那样淡定从容,就连做甜品时,也紧蹙着眉头。 时间在每天往返于家中和8号匆匆而过,转眼漫长的大二暑假就到了尾声。 开学前一个星期,镶大就开了宿舍,允许外省的学生提前回来安顿。 邱岑也在宋女王的不舍(大概)和李添的留恋(自认为)中回了宿舍。 这回胖哥跟大眼儿也提前回来了,继去年放假站在草原上找不到家的情况,这回大眼儿顺利回了家,还带着一堆草原的特色美食回了学校。胖哥除了瘦了点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从来不离电脑的日常又加了一样——时不时盯着手机,短粗的手指头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心事重重的模样有点奇怪。 大眼儿小人得志,非说这是有情况了。 接待新生是大二年级的任务,今年219宿舍荣升大三,再不用迫于导员的淫威下大清早的站在校门口当招财猫,也不用热情地顶着笑脸表面亲切内心mmp地帮新生拎行李领着新生签到了。 “爽。”躺在床上睡到自然醒的大眼儿说。 邱岑早就醒了,躺在床上不想动,闻言也哼笑一声,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今天先去回味下生煎吧。”同样躺着的林涧说。 大眼儿:“好好活着不好吗。” “走吧走吧,顺便去看看有没有新菜色。” “219宿舍作死的一百种方式。” “其实,咱们食堂除了生煎炸带鱼其他的也还凑合......”邱岑坐了起来,同时一愣。 “胖哥呢?” 大眼儿眯缝着眼看去,“嗯?” 胖哥那张床上,只有一床半掀开的被子,床上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邱岑伸着手摸摸胖哥床上的温度。 凉的。 “这是半夜走的?” “...他昨天出去了,”林涧蹙着眉仔细回想,“什么时候回来的?” 另外两人也眯着眼睛想,可想了半天才猛然发现,他们竟然不知道胖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胖哥昨天晚上回来了吗?” “我靠,我就说,”大眼儿支起身子,“肯定是有情况了。” 话落他又跟漏气的气球一样倒回床上,惋惜道:“完了,219脱单第一人竟然是他。” 邱岑无奈摇头,从床头的篮子里翻出手机,因为一直在睡觉两耳不闻窗外事,手机还保持着昨晚入睡前的关机状态。 “打个电话吧。”他说。 那边胖哥很快接起电话,说是在参加社团活动,让他们不用等他吃饭,下午回。 邱岑听着他语气没有丝毫异样,当下也放了心,觉得几人都是多想,将胖哥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大眼儿摸着头一脸纳闷,“胖哥什么时候爱参加这些东西了。” 胖哥一直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主,怎么还上赶着劳心劳力,还去参加社团活动? “可能是有看上的小学妹了吧。”林涧说。 大眼儿有点得意自己猜对了,“那还是有情况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可能不更 第三十一章 九点,邱岑跟林涧准时踏进班级,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来,等着开学班会的开始。 刚一落座,后面有人敲了敲邱岑的椅子背。 邱岑回头,看见李毅一个人占了一排,笑着打趣:“挺齐啊你们宿舍。” 李毅故作高深地点点头,“彼此彼此,我宿舍那帮逼还没起呢。” 邱岑顺便一回想,惊觉从开学到现在,对面宿舍他就见过李毅,另外几个人连说话声都没听见过,这都不是没起了,这得是一回学校就被封印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拍拍身边的空位子,招呼李毅坐过来,三个黑黑的脑袋瓜子凑在一起好歹多充个数,也没人知道这是三个人当了八个人使,显得格外有底气。 就比如邱岑他爸抽烟被送女王发现,老邱必须得拉着邱岑当同伙,因为宋女王说他一个人时候就格外没面子,但两个人站一起挨说时候就感觉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林涧满脸不耐烦地敲着桌子,“能不能行,开学都一礼拜了这时候突然说要开班会。” 可不,收到班长通知时,邱林两人正准备来个大盘鸡电玩城网吧一条龙,门都锁好了,邱岑那刚换成勇敢的心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两人瞅着班长的电话号码,当下脸就黑了。 “班长的电话,永远都没好事儿。”邱岑瞅着远远坐在第一排的班长的后背说。 那后背动了动,班长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一眼,半晌又纳闷地转了回去。 “啧,”林涧冲他抬抬大拇指,“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班长的坟头草三米高了。” 李毅也佩服地说:“要说牛还得是我邱大牛牛。” “滚,”邱岑推他,“什么邱大牛牛,智障吧你。” 三个人正说着,教室门被人推开了。 从门外面走进个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大学生的人。 那人目不斜视地进了屋,直奔讲台,再对着底下的学生站定,清了清嗓子。 “瞅你们这红光满面的,暑假过得挺好吧?” 底下默了会儿,还是李毅摸了摸鼻子答道:“还行。长了三斤。” 讲台底下传出一阵闷闷的笑声。 邱岑在底下拿胳膊肘顶了顶林涧,小声问:“第一排那个不是班长?” 林涧也正纳闷呢,闻言犹豫地点点头:“可能不是?” 邱岑:“那班长这头发也掉的太厉害了吧,一个暑假不见,后头都秃了。” 讲台上的人时不时扭头,他就能看见那秃瓢,这都不是普通秃头,瞅那跟脚下地板似的光滑程度,得是开了光了。 “不是,”李毅听着笑得要没眼了,“这是导员啊。” 邱岑林涧震惊:“导员?” “他来干嘛?” 从大一一入学开始,如果说只见过三面的班主任已经是飘在三界之外的散仙,那这个传说中存在的导员更是神龙不见首尾,神隐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四年大学都不一定能见面了。 李毅点点头,“是啊,上学期期末高数及格率百分之二十五,急了吗这不是。”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说镶大其中一个邱岑不满意体验感超差的一面了。 他们机械工程是要学高数的,也是微积分,安排在大二一整年学习。由于专业需要,课程难度相比其他专业有很大程度的提高,偏偏老师也是不知从哪个山沟里出来的,歪打正着进了镶大,一口一个“必定(不定)积分哦”“钱(全)微分哦”,使本就难学的课程难度又加大一截,再加上大学自由管理,学生们整天吃喝玩乐,形成了“脑子:我想学习。身体:不你不想。”的现状,期末考试更是“我是高数学习两天半的高数练习生,喜欢编、猜、瞎求导、乱积分①”,按说七十多个人的专业能通过百分之二十五已经很给面子了。 不过还好,邱岑跟林涧两个人臭味相投,平时抄抄作业,再按时去教室报道,拿到平时成绩,纷纷以六十分的成绩低空擦边飞过,稳稳当当地拿到学分,不用重修和补考。 而被分在考场各个角落的胖哥和大眼儿就没这么幸运了。 邱岑一想那神奇的高数老师,再想目前正在参加实践活动的胖哥和在宿舍呼呼大睡的大眼儿,只觉一脑门子官司,替他们。 讲台上那秃瓢导员还在絮絮叨叨:“明天补考了吧?我等着看各位的成绩,要是还过不了,我就得考虑考虑这学期还开不开补考考场了,你们那毕业证......” “他这么负责吗?”邱岑问。 李毅惋惜地哀叹:“要是他教我,我肯定能及格。” 下午,邱岑光临8号,推门进来时候李添正在里间做蛋糕,一手拿着抹刀给蛋糕上一层厚厚的巧克力。 邱岑只跟他打了个招呼,就不再打扰他,继而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拿出俩橙子,榨了两杯橙汁,将其中一杯放在李添那边的琉璃台上,一杯自己端回柜台,坐在了凳子上,化身8号前台小哥。 谁知李添完全不受他影响,反而还说:“你要是无聊,可以聊天。” “......?” 邱岑一开始没听懂,下意识想问一句上那儿聊天,平时他能跟林涧东拉西扯,可是今天林涧这会儿正给李毅讲高数,学渣给学渣讲题,一个敢讲一个敢听,他都没眼看。 愣了会儿,直到看见李添正低着头看似认真地做着手上的事,他才猛然明白。 李添的意思是,可以跟他聊天。 他在前台收银跟小姑娘瞎扯,李添在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后面做蛋糕,两人还能唠嗑。 邱岑拿起橙汁,喝了一大口。 才道:“上午开了班会,推门进来来的是我们导员,威逼利诱,为了让我们高数及格。” 李添看他眼里的神采和挑着的眉,他像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要说,却又勉强压住话头,一如小学生考了满分向父母汇报那样,得意洋洋的样子让李添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他垂下眼,顺势问道:“你及格了么。” 邱岑对着李添竖起小拇指,“那必须,我可是通过率百分之二十五里面的人之一” “高数小能手?” “低调低调。” 邱岑看似深藏功与名,给李添说着小时候的事:“其实我小时候数学可差了,多亏班里还有个休过学的小朋友垫底,不然我就是倒数第一了。那时候吧,老师是个小年轻,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扭着尊臀从办公室晃到班里,对我们这些祖国花朵跟后妈似的,犯点小错就罚抄乘法口诀,我们辛辛苦苦抄完了她看也不看扭头就撕了扔垃圾桶,拼都拼不会来。后来我没事就抄,预备了好几张,一犯错就抽一张给她。” 李添听着他抱怨,倒也听得津津有味,仿佛有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在脑子里蹦蹦跳跳,活灵活现。同一时间,他手上的蛋糕也渐渐成型。 “不想着怎么教好数学,天天的往校长室跑,要我说她拿不了优秀教师还真是她的问题,她就非得说是因为我。” “非说我——未来的高数小能手,是搅屎棍。” “......” 李添被他恶心到了,正要说点什么,邱岑换上个纳闷的表情,继续: “我就很奇怪啊,我被骂搅屎棍其他小朋友就笑。我想他们笑个什么呢,我好歹还是个棍,他们是什么?” “......” “他们是sh......” “行了,”终于,李添蹙着眉打断他,“恶不恶心你。” “嘿,”邱岑作委屈模样,眼里却亮亮的,带着笑意,“你让我跟你聊天,你还说我恶心” 李添手里的蛋糕已经快完成,手正要去抓巧克力屑,闻言也是一顿,伸出去的手不由自主的偏了轨道。 “我可没说过。” “啧。”邱岑看着他,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是怎么回事? 他将杯子里剩下的橙汁一口干了,想进里间刷杯子,路过琉璃台,看到上面放的特意比自己的那杯多的橙汁,不满意地皱了眉。 他抬手敲了敲。 蛋糕上面本应是巧克力屑现在换成了满满一层石榴子,李添正盯着它发愣,心里正恍惚地想着怎么补救,当下一激灵,犹在状况外,疑惑地看他。 “看什么看,”邱岑抬手将他脑袋往下一拍,指着杯子,“快点喝,我要刷了。” 你不喝我不喝,橙汁往哪儿搁? 李添拿起那跟杯口齐平,恨不得一动就能溢出来的橙汁,稳稳当当地喝下了肚。 “感情深,一口闷。”邱岑“孺子可教”般满意点头。 要说就是这么巧,邱岑干了一下午的柜台小哥,无形中认为自己给8号揽了一众少女回头客,也心安理得得享受着李添做的各种糕点。 李添对自己每从烤箱里拿出一盘饼干他就拿走“first bite”,早已见怪不怪,还特意翻出个小竹篮,每做完个就拿出两块放进去,给邱岑当零食吃了。 毕竟这个免费的柜台小哥也没什么其他要求了,几块糕点,财大气粗的李老板还是可以放心给他的。 忘了说,巧就巧在,邱岑将咖啡递给一个面熟的小姐姐时,一抬头。 ——看见了胖哥。 Excuse me? 如果现在给他一面镜子,那么一定能看到他脸上这么写着。 胖哥怎么会来这? 他几乎是将咖啡塞给了小姐姐,绕过柜台出了门。 正红着耳朵偷偷看邱岑的小姐姐一脸蒙,抱着装咖啡的塑料袋。 早已发现异样的李添快步走出来,给小姐姐装了俩刚出炉的蛋挞,说了句抱歉,小姐姐才恍惚着出了门。 李添也推门出去,看到刚才那失心疯般的人正站在门口的花坛边,猫着腰躲在绿植后面,不知在看什么。 他也学着他的样子,弯着腰站在他身后,向同一方向看去。 隔着窄窄一条马路的斜对面,胖哥提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进了花店。 两人继续保持同一姿势,心里皆是疑惑。 没多久,胖哥依旧提着塑料袋出来,手里还多了一束百合花。 两人就这么看着胖哥提着沉甸甸的袋子,缓慢地走出视线。 如果再给邱岑一面镜子照照,那么一定能看到他脑袋瓜子边上围的一圈“?”。 似是还不确定,邱岑问:“那是胖哥吧。” 李添点点头,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于是肯定道:“是。” 邱岑蹙着眉,站直了,回了店里, “你不去看看吗?” “不去。”邱岑摇头,坐回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时不时伸个手拿点小零食。 李添几乎能看到他浑身都写着“好奇”俩字,奈何本着“每个人都有点小秘密不能随意侵犯再好奇都不行”,安安分分地把自个儿钉在椅子上,闷闷地笑出了声。 邱岑跟让人呛着茬撸了一圈的猫似的,浑身不自在,瞪着他:“你笑个屁呢。” 李添也觉得这么笑他不太好,当下也止住了笑声,话里却仍带着笑意:“我笑个屁,我笑春虫虫。” “你笑个屁的春虫虫” 作者有话要说:①只是觉得这句话很好笑,不针对个人,望手下留情。 另外,罚抄乘法口诀那个事儿我确实干过。 另另外,下午还有一更。 第三十二章 晚上一过六点, 8号的兼职小姐姐来了。 邱岑自觉地卸了柜台小哥的职责,端着满满当当的小竹篮出来,挨着离里间最近的沙发坐下了。 小姑娘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坐到邱岑刚才的位置上,从包里掏出个煎饼就开始吃。 最近这小姑娘选了教授的研究课题,每天在实验室里从早忙到晚,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还得苦哈哈的跑来8号打工,一天天的连轴转,连饭都来不及吃。 李添本也不在意,并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她一边吃饭一边看店。 邱岑吸吸鼻子。 “廖记煎饼?” 小姑娘本来在一边啃煎饼一边刷手机,闻言一愣,抬头看他,笑了:“是呀,就街口那家,挺好吃的。” 邱岑赞同地点头。 那家煎饼确实挺好吃,他跟林涧吃过几回。 李添已经收拾好了里间,手里提着包装好的蛋糕,放在了柜台上,对小姑娘说:“一会儿有个周先生来取,我往里面加了一些装饰,你记得跟他说一声。” “哦好好好。” 小姑娘匆匆放下煎饼,两个手胡乱地在围裙上抹了抹,接过蛋糕放在柜台里,随口一问:“你们要走了吗。” 李添看到她眼下隐隐的青,又垂着眼说:“嗯,差不多九点就关门吧,早点回去。” 这小姑娘看来是最近累得不轻,虽然他没有因为工作或者学习忙到无法睡觉,但却因为经常失眠而理解缺乏睡眠的痛苦,因此想让她多歇歇。 本来8号充其量只算是给李小丹开着玩的,她撒手不管了,李添本也闲得慌,这算是多有了个可以在不上课或是心情不好时的容身之地。8号平时来的客人也不多,店面也小,他一人其实也完全可以管理过来,无非是累了点,因此多招了一个兼职,帮助8号更好地运营。 要是独他一人管理,那可真是看心情了。 再加上...如今又有了邱岑这个免费小哥,就更方便了。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把邱岑划分到了自己的领地范围。 小姑娘感激地看着李添,再三保证明天一定早来,把今天没挣着的钱赚回来。 邱岑听了乐了,“没事儿,我今天都给你挣回来了。” 小姑娘瞥了瞥他手里提着的袋子,里面都是从小竹篮里倒出来的零食,十分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邱岑注意到她的视线,顺势举了举塑料袋,理不直气也壮:“这是我工资。” 然后从容地接下她的白眼。 李添晚上要回学校,因此跟邱岑顺了路,两人在路上随意吃了点,溜达着往大学城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当是遛食了。 邱岑偏头看他,突然就想起了还没认识那会儿,有一回胖哥喝多了,直接跟炮弹发射似的撞到胡大伟,那时候他也吓一跳,一抬眼,就看见了李添。 那双黑暗中的,发着幽光的眼睛,他到现在都记忆深刻。 这人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而现在呢,他们认识了也不太久,却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打破了很多第一次。 他看着脚下的路,慢慢地放缓脚步。 李添并没有发觉他的刻意,而是自觉地跟着,与邱岑保持同一水平面。 道路两边稀稀拉拉的路灯明明灭灭,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要是这条路没有头多好啊。邱岑想。 随着两人越来越接近学校,路边的人也多了起来,多是大学生,有一起出来的朋友,还有压马路的小情侣。 路上也有几个镶大的小姑娘,迎面而来时候还多看了两人几眼,有的还冲着邱岑打了招呼。 邱岑奇怪地笑笑,问得莫名:“她们为什么这么看我们?” 李添看着他眼里的光,跟光头强把熊大熊二骗走好去砍树那天的眼神差不多,默了默,“大概是你比较出名?” 邱岑凑近李添,故作神秘地小声问:“是因为我酷帅狂霸拽吗?” “是。”他也小声回答他,懒得跟他计较,省得他一会儿又把自己吹上天,干脆直接围追堵截,承认了。 “......” 邱岑不满意地撇撇嘴,言不由衷:“还是因为你,人狠话不多的体校老大。” 李添摇摇头,“付宏志才是。你要说我是,他得气疯了。” “他是图什么呢?”邱岑也不明白付宏志那样,天天屁股后头跟着几个杂毛,胸有成竹志在天下大摇大摆,时不时就叫些社会上的小流氓找人打架立威,在他看来,像是不太聪明的亚子。 不过也多亏了付宏志,才让李添被众人所知。 ——能把体校老大打得进医院仨礼拜出不来的人。 再加上李添平时的习惯,脸上的表情拓下来能当扑克牌使,每天神龙不见首尾,一成不变的黑皮和饱含深意却冷漠非常的目光,让人不得不轻易得到一个结论——这人肯定是大学城隐藏的扛把子。 因此看到自己学校金贵的帅哥同学和体校扛把子凑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说不好奇是假的。 李添并不回答,也并不想知道付宏志是图什么,甚至不曾把他当事儿,他感兴趣的并不是想这个。 “刚才的几个是你同学?” 邱岑一愣,又起了逗弄的心思,表面却不显出来,故作为难的样子,“不算是吧,是几个小学妹而已。” “你人缘不错?” 人缘不错的邱岑想了想,刚才那些人里,有个小姑娘很眼熟,好像是李毅从大一就开始追一直到现在还没追上的,耳濡目染下,他认识并不奇怪,剩下可能是认识妇女之友林涧的、他帮过忙的,就不太有印象了——说到底还是长得帅。 因此他诚恳地回答:“还行。” 李添心下一动,似乎也发现了他在故意逗他,本想再问些什么的想法也没了,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心里不太舒服。 一时间,心中警铃大作。 邱岑还沉浸在“长得帅也是我的错”里无法自拔,因此并没注意到李添面上的不自在,继续不要脸地说着,“不过你放心,这些小姑娘也就只能看看我了,永远得不到我的。” “...我没有担心过你。”脚下一趔趄,心中的不适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跟邱岑这样跳脱的人待在一起,除非他闭嘴,否则任何怪异的心情都无法存在哪怕三秒。 眼看到了学校,李添本以为这人还得厚着脸皮变着法地夸会儿自己,得把词儿都用完了才肯回学校。谁知邱岑却乖乖跟他道了别,转身进了校门。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看着他顺着大路往前走,路上碰见了认识的人,站着说了会儿话,然后一起勾肩搭背地往回走。 那样肆意洒脱、积极乐观乃至厚脸皮的模样,他从没体验过。 想都不敢想。 感觉很新鲜。 于是他站在镶大门口,忽略镶大学生看到他投来的好奇目光,就这么看着那两个逐渐模糊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邱岑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拼完了大半的汽车模型,手边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塑料块。 这辆迈凯伦还是他生日时候老邱送的,算算时间,已经三个多月了。 要是搁以前,早就拼完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要上课、打游戏,还要给李添兼职。 因此拼这个的进度就落了下来。 上回李添还问过他拼成什么样了,他说的是快了。 他瞅瞅手边的和盒子里剩下的部件,估摸了一下,抓点紧,正好赶着放假这两天拼完。 他准备快点把这个拼完,送给李添。 给土狗看看什么叫高端操作。 他这么想着,手上动作却不停,还默默地笑了起来。 因此当女王殿下端着水果推开门,看见自己儿子对着那一看就脑瓜子疼的汽车模型傻笑,她是不能接受的。 “...狗宝贝儿,拼不出来算了吧,我早就说不让老邱给你弄这些东西,”宋女王放下水果盘,担忧地上下撸了撸自个儿儿子的头,“现在好了吧,都走火入魔了。” “啧,”邱岑歪歪头逃离魔掌,“我现在好得很,甚至还能下楼跑五圈。” 宋女王“吁”了声,在邱岑背后的床上坐下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语气里存着狡黠:“你刚才笑得那么猥琐,跟妈说......是不是有了?” 邱岑纳闷:“有了?” “唉,”宋女王拍拍他,“有女朋友了?是不是钟馨?那个小姑娘可真好啊...” “甭,”赶紧阻止她将要进行的一通夸,“你喜欢你跟她谈去。” “你这死孩子,我不是替你着急嘛,你瞅瞅你都大三了,眼看着就成你爸那样的老男人了...” 邱岑哭笑不得:“那也不用你操心,啊。” 宋女王拍拍自个儿大腿,秀美蹙起,“怎么不用我操心了?你长得这样我以前是不担心的,可我看你现在这上哪儿都一个人背个包,我不放心啊。你妈我帮你留意多少了,你还不指着,要是我不管你了,你岂不是一辈子老光棍了?” 邱岑无奈,并不当回事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手上继续拼着模型。 送女王还在继续:“远的那个钟馨,小姑娘漂亮人还好,你看不上,也行。那近的呢,楼上小丹多好,我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了,跟她一块儿买菜跳广场舞时候都好好观察了,有稳定工作,还高薪,见天的跟我一块待着,不过最近倒是...” 邱岑听着他妈声音越来越小,本是当背景音乐来听的,此时有点不适应,顺便一问:“怎么不说了?” 宋女王站了起来,一声不吭。 邱岑回头看她,发现她直愣愣地看着墙,嘴里念念有词。 “...魔怔了啊?” 宋女王悠地低头看他,“狗蛋儿,我好像有快俩月没见着小丹了。” “...”邱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闻言肩膀一塌,放了松。 “她不是天天看不见人么,我一个月都见不着她两回,能出什么事儿,你净瞎想。有那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管你们班那帮小兔崽子。” “那能一样吗?”儿媳妇没了能不着急吗? 宋女王嗔他一眼,凑近了说:“你不是跟李添挺熟的吗,你问问他他姐上哪了。” “不问。” “你问问。” “你自己问。” 桌上的水果被拿走了。 邱岑挑眉看他妈,他妈正瞪着他不说话,威胁意味十足。 啧。 “好好好我问。” 第三十三章 邱岑拎着大盘鸡推门进宿舍时动静有点大,这都没把胖哥吵醒。 胖哥只是翻了个身,续上了呼噜,两耳不闻窗外事,睡了个昏天黑地。 对这样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他将大盘鸡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拍了拍大眼儿搭在窗外的腿,“吃饭了。” “好嘞。”大眼儿一直在床上等着吃饭,听后一骨碌翻过身,顺着梯子滑下来,屁颠颠地蹦过去,坐在桌子边上。 瞅他那模样,饿死鬼投胎出来的都得自愧不如。 邱岑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叫胖哥起床。 “别叫他了,”林涧放下手机赶忙阻止,“刚回来就睡了,看着挺累的。” “...” 最近见胖哥的机会快赶上见班主任的频率了,为数不多的见到本人,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昏昏欲睡。 他那引以为傲的体重也是蹭蹭蹭往下掉,不到俩礼拜瘦了一大圈,喝送女王的减肥茶都没那么快,昨天李毅还奇怪胖哥怎么突然改了性子,开始热衷于减肥了? 当时大眼儿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却还不忘发表意见:“别是打黑工去了吧。” 邱岑将伸出一半的手收回来,垂下了眼。 那天在杏花路看到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说。 林涧正从塑料袋里拿盒饭,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一般,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不明显地蹙了下眉。 “唉。”大眼儿这粗神经的永远察觉不到异常,自顾自吃着东西,满脸苦闷。 邱岑:“怎么,还有东西不合您胃口呢?” 林涧笑笑:“刚才在床上打滚叫饿的不是你么?” 大眼儿翻了个白,顺势往后一倒,瘫在椅子上。 再次长叹一声,“大盘鸡怎么这么好吃,怎么就吃不腻呢。” “得。” 俩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 三人吃了饭,打扫干净,又围着电脑打了会儿游戏,眼看时间就到七点了,胖哥那床才“吱吱呀呀”地叫了起来,床上的人一翻身,坐了起来。 “几点了?” 床下三个脑袋一齐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又一齐转过头。 “六点五十。” “卧槽。”胖哥本因刚醒还迷糊着的眼一下瞪大,匆匆套了衣服,下了床。 从没见过他动作这么利落的大眼儿一惊,干巴巴地问道:“怎么了有事儿啊?” “嗯,”胖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我们社团晚上有活动,我带钥匙了。” 林涧将信将疑,“你们社团以前怎么没见这么多事儿?” 胖哥顿了顿,脊背上的肉明显一紧,“这...这不刚开学吗,招新什么的,事儿就多。过几天就好了吧。” “行吧,”大眼儿皱着眉微微点头,“那你别太晚了啊。” 胖哥一边应着他,匆匆出了门。 剩下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些什么。 晚上盯着快熄灯,邱岑从床上下来,准备洗个漱睡觉。 每天一到这会儿,洗漱间人就特别多,都是赶着熄灯前还有点亮,匆匆洗漱,好回去踏实地甭管是睡觉还是玩儿。 洗漱间左右一共八个水龙头,角落里还放了洗衣机垃圾桶,脑袋顶上挂着些参差不齐的衣服。他们一层楼有20个宿舍,不算没住满的也得有六七十人,这会儿一大半都挤在洗漱间,火爆程度堪比超市卫生纸大减价现场。 邱岑拿着洗面奶刷牙缸子跟毛巾大剌剌地站在队尾,往前看了看,估摸着还得有五六分钟,准备回去拿趟手机再回来。 要不干站着太难受了。 就好比空着手上厕所,到了厕所脱了裤子,突然发现自己上的是大号,于是不得不再穿上裤子回去拿手机,才能放心地拉屎。 邱岑刚一转身,就看见林涧也拿着洗漱用品出来,趿拉着的拖鞋在地上划出一道道刺啦刺啦的声音。 他看着这人吊儿郎当地走过来,站在他身后,就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你这一年得费不少拖孩吧。” 林涧听见他的嫌弃也不生气,还状似认真地歪头想想,然后诚恳地回答:“四五双吧。” “对了,你那双红的A锥后脚跟有点坏了。” “我...”要不是碍着手上还有东西,邱岑这一巴掌就糊上去了。 一开始就说了,他跟林涧一个号,从来都是一双鞋养活俩人。 “唉你别动手,”林涧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等你过生日我再送你一双不就得了。” “哦,”邱岑瞪他,“合着您一年穿坏我两三双鞋,就还我一双?我好吃亏啊。” 他低头看看林涧白白嫩嫩的脚,对比下自己的脚,想找出林涧脚的与众不同之处,“我头回见着能把鞋穿成那么寒碜的,你是吃鞋吗?” 林涧的表情难以言喻,“啧,我是鞋精吗我吃鞋。” “你吃不吃随便,你能不能买双鞋,一个月的生活费比我多那么多,还老跟我抢鞋穿。” 林涧这人从不亏待自己,吃穿用度都得骚包地要最好的,前提是不用他自己动手。所以即使手里攥着的钱都花不完,也懒得去商场挑鞋挑衣服。再加上又不怎么出去,宿舍就放了两三套衣服换着穿,脚上一双拖鞋也够了。偏偏好巧不巧遇上邱岑这种嗜鞋如命的,那就真是撞大运了。 ——鞋都不用买了。 林涧往前凑了凑,小声地跟他商量:“要不我租你的鞋穿?” “滚好吗。”邱岑推他一把,本就是打趣他,并不在意,也懒得计较了。 正在这时,熄灯铃响了。 邱岑想起了出门的胖哥,扭头问他:“胖哥回来了吗?” 林涧摇摇头,拧开水龙头接水,“我出来时候没有,现在应该回来了,要不又得管宿管阿姨叫妈了。” 邱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洗漱的时候,他心里还想着,要不要跟林涧说一下胖哥的事儿。 现在也不算是出于好奇了,而是胖哥的行为太过反常,以前他从没这样过,而这两周的状态,让他有点担心了。 虽然林涧跟大眼儿都不说,但邱岑能看出来,他们也是担心的。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时,邱岑犹豫地叫住了他。 “......” “......” “我靠。” 邱岑扭头看着林涧难以置信的眼神,颇有过来人的感觉。 两人手搭着栏杆站在阳台上,穿得一身清凉,被接近深秋的风一吹,手臂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听你这么一说,他干的这些怎么像个保姆...他很缺钱?打工呢?胖哥不会是出什么大事儿了吧,校园借贷?网贷?” “别,”听着林涧越说越离谱,邱岑赶紧打断他,“你平时少看点电视剧成不成,说得忒邪乎。” 林涧脱力地趴在栏杆上,“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好吗,你也不早点跟我说!” “我那不是想着是胖哥的私事吗,我也没问。要不是瞅见胖哥越来越不对,我能跟你说这些么。” 林涧沉默了几秒,闷头想了想,犹豫着说:“要不...咱们跟着看看去?” “不行。”邱岑立马摇头,“万一没什么事儿,咱俩跟着像什么话。” 搞得跟老公在外头包养情妇原配赶着去捉奸似的。 “那就这么憋着?万一能帮胖哥呢?万一胖哥需要我们呢?万一胖哥自己扛着正难受呢?万一......” “唉操,”邱岑打断他,“哪儿有那么多万一呢?” 他皱着眉,已经有点不耐烦,想撂挑子不干了。 众生皆烦,唯有吃小零食不烦。 林涧拍拍他肩膀,安慰着:“这样,咱们就偷着去看看,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回来,以后再也不提,行吗?”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邱岑心里琢磨着怎么就从夏天到了秋天了,楼底下之前只能看见绿色树帽的槐树现在光秃秃的,像是孔雀开屏之后的屁股,胳膊上腿上的鸡皮疙瘩都剌手了,看来下周得回家拿厚衣服了... 林涧正皱着眉看着他。 邱岑当下又是一阵烦闷,推着林涧往回走。 “唉快走快走。” 林涧被他推着,也乐出了声儿,明明知道了他的答案,还故意逗他:“那去是不去啊。” “哪儿那么多废话。” 林涧笑声更大了,中间还夹杂着邱岑的低声咒骂,在熄了灯之后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他这是同意了。 接下来度过了相安无事的几天,两人一直等着胖哥出门,好巧不巧,胖哥却一直安安分分,上课吃饭睡觉犯迷糊,又瞧不见之前的样子了。 多亏了那天在杏花路的场景,才让他们两人相信那并不是错觉,心甘情愿且苦哈哈地盼着胖哥出门,每天看他的眼神都闪闪发光,倒把他看得心里发毛。 这天胖哥终于忍不住了,干巴巴地问:“怎、怎么了你们。” 两人异口同声:“没事儿啊。” 胖哥:“那你们看我干嘛。” 一直跟做贼似的,邱岑也烦了,干脆一鼓作气:“你们社团活动完了?” “......” 林涧捂着脑门,痛心疾首。 谁知胖哥一愣,并没有发现异常,而后摇摇头,“还没有,晚上还得去。” Yes! 邱岑林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压不住的蠢蠢欲动。 可快出去吧,再不出去我都得神经衰弱了。邱岑想。 然后两人就等啊等,等到六点多一点,胖哥下了床,开始收拾东西。 在桌子上支着胳膊玩手机的林涧心下一紧,赶紧放下手机坐直了。 邱岑正在微信上跟李添闲扯,此时注意到胖哥的动静,也赶紧发一条消息过去。 邱岑:我要走了。 那边秒懂,朵拉吃蛋糕吗:胖哥要出发了? 邱岑:yep 早就把李添当自己人,邱岑自然也跟他说了两人的计划,李添也不好说什么,但心里也是有点好奇的,还给他提了自己的意见。 将手机揣回兜里,两人都不吭声,耳朵却都向一侧竖起来,留意着胖哥的动作。 胖哥再扭头时,就看见这俩人正眼观鼻鼻观心,有点奇怪,还是说:“我走了啊。” “好好好。” “行行行。” “?”胖哥更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章 胖哥一关上门,屋里俩人跟被屁崩了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风风火火地收拾好自己,在窗口看见胖哥从宿舍楼走出来,俩人也赶紧锁好门冲了出去。 鬼鬼祟祟地跟了一路,只有路人偶尔投来的奇怪目光,一直走在前面的胖哥并没有察觉。 这回他倒是没有买一堆东西拎着,只是照样去了杏花路,从8号斜对面的花店里买了百合花,顺着杏花路一直往里走,脚步轻快地走远。 邱岑抽空往8号里看了眼。 李添不在,那个吃廖记煎饼的小姑娘正在柜台后面玩手机。 随后他跟着林涧,林涧跟着胖哥,一道往前走去。 杏花路走到头,再往东一拐,又能拐回大路上。 胖哥走得倒挺快,他们前后脚跟着他,路上并没有交谈,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看到街道两侧的变化,邱岑心底也隐隐有了猜测。 随后就被印证了。 只见胖哥最终停在了一个建筑物前,上了台阶,自动门向两边滑开,将他放了进去。 邱岑抬头看看。 林涧紧跟着念了出来:“如家酒店?” 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再犹豫,跟了上去。 进了酒店,前台坐着的小姑娘伸了伸脖子,热情地招呼:“晚上好,您想要个什么样的房间?” 邱岑摆摆手,客气地说:“我们已经订好了,刚才进去的胖子是我朋友,我们是一起的。” “不对啊,他那是双人间,里面一直有人住...”小姑娘蹙起了眉,起了疑心。 刚刚那人她记得,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一趟,看望一个女的。 “是,”邱岑笑了笑,“今天我们是要聚会的,我们俩来晚了,他也没告诉我们房间号。” 小姑娘挑了挑花了一早晨画出来的眉毛,想了想,还是拒绝了:“那你们打电话叫他出来接你们吧,我们是不能随便透露客户信息的。” 笑话,她在这干了两年多了,见多了偷着开房的小情侣和包养情妇小白脸的男女,这要随意把他们放进去,万一真出了事,她也别在这干了。 “唉姐姐,”林涧皱着眉,“我们真不是坏人,真的是找朋友啊。” 小姑娘顺着杆往上爬,“我可没说你们是坏人啊弟弟,你还是——叫他来接吧。” “我们要是联系得上他,现在也进去了啊,我俩这出来没带手机嘛。” 小姑娘八风不动,一板一眼地给林涧讲起这件事的严重性。 从干前台这份工作的来之不易讲到当代夫妻关系难以维持和谐的缘由。 邱岑也趁着这功夫,伸着脖子看桌子上放的登记表,脖子都快僵了,才看到胖哥的签名。 “206。”他扯了扯林涧衬衣下摆,小声说。 林涧当即也不逗小姑娘玩儿了,俩人匆匆往电梯那跑去。 可怜那小姑娘被耍了一通,此时来不及生气,匆匆在后面喊着“你们不能去哎”,一边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在后面追。 两条小短腿疯狂捯饬,倒是赶上了骑自行车送小新上学的美伢。 两人本没想闹这么大动静,此时来都来了,除了找到胖哥也没别的法了,干脆一鼓作气往前冲。 怕被人追上,就没坐电梯,推开消防通道的门,顺着楼梯爬上二楼。 刚从转角处出来,前面的林涧蓦地刹住了闸,邱岑没注意,当即也受不住脚,一鼻子撞了上去。 “唉操。你干...” “嘘。”林涧赶紧打断他,示意他看前面。 人高马大的胖哥正站在206的门口,一个瘦瘦的女人站在门内,从他们的角度并不能看清女人的样子,只能看到这女人比胖哥矮了不少,只到他胸口。 有隐隐说话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他们听不清。 胖哥看来是要走了,他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那女人低着头,半晌才踮着脚尖,摸了摸胖哥的脸,恋恋不舍的模样即使隔着十米多,也能准确传递到拐角的两人身上。 邱岑&林涧:“卧槽。” 然后打了个哆嗦。 如果胖哥现在转头,就能看见消防通道门口的墙边上有两个脑袋,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震惊。 什么情况?! 走廊中间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随后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保安!快把他们带走!” 206门口的两人均是一愣 ,似乎都被吓了一跳,一齐转过头来。 前台小姑娘指着拐角处凑在一起的两个脑袋。 林涧的手久违的拍到了自己的脑门上。 干得漂亮。情况实在紧急,邱岑脑子里只来得及蹦出这么一句。 “你?”林涧指着那女人,“翠花?” 如家对面的东北饺子馆里,四人两两对坐,桌上热腾腾的饺子冒着热气,杯子里的啤酒一口没动,四人都是一阵沉默。 良久后,胖哥才咳了一声,“对,她就是...” 林涧接过话茬:“娃娃亲的翠花?” 邱岑将视线掰到翠花身上,脑子里环绕着最近挺火的那句,宗介的——还活着! 翠花早就被两人盯得不好意思了,此时低着头,两鬓的发挡住了脸,却露出了泛红的耳朵。 “去去去别瞎说,”胖哥挨个瞪了一眼,“她不叫翠花,叫芳芳。” 两人默。 不知是谁翠花翠花叫的可开心了。 胖哥这人其实对小姑娘的长相不太挑,基本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就差不多了,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谁不愿意找个更好看的小姑娘谈谈恋爱呢? 再说翠花,邱岑上下粗略打量了下,长得虽比不上胖哥奉为女神的钟馨同学,但也是清秀可人,俨然一副邻家小妹妹的样子。 这与他们印象里翠花该有的样子完全不同。 胖哥之前一提到家里给安排的娃娃亲,那嫌弃程度让他们一致以为,翠花得长了个唐伯虎点秋香里面石榴姐的模样,如今看来,疑点颇多啊。 翠花,哦不,芳芳羞涩地笑了笑,小声说道:“你们好,我是小飞哥的未婚妻...” “甭,”胖哥赶紧拒绝,一副渣男模样,“我暑假回家不是说了吗,那个不算,小时候闹着玩儿的事儿怎么能算呢。” 小姑娘扁了扁嘴,眼圈就红了起来。 “唉别,你别哭啊。”刚才还理直气壮的人一下怂了,一脑门子官司。 颇有种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感觉。 “你别哭,让人看见一位我欺负你了呢。” 邱岑林涧对视一眼,之前的各种猜测都被推翻,当下也松了口气。 想到两人这几天的各种计划和考虑,一时没绷住,笑开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胖哥眉头皱的更紧了,包子脸上写满嫌弃。 “你们笑个屁呢,我还没说你们呢,还跟踪我,准又没憋好屁。” “唉,”邱岑端起啤酒喝了口,还是止不住笑意,“看你最近不太对,以为你欠人钱了呢。” 遂把那天看到他的事儿和自己与林涧的计划都说了。 胖哥聚精会神的听完,冲俩人竖起大拇指。 “拍电视剧呢啊?” 林涧也不再别扭,拆了筷子吃着饺子,“可不,刚才看你站门口,以为你刚嫖完呢,艳福不浅啊。” “滚啊。” 随后胖哥又给他们说了芳芳的事。 原是他们老家那边闭塞,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家里留下老人和孩子生活,靠着夫妻俩时不时寄回来的钱和地里的庄稼维持生计。今年芳芳高考又落榜,在他们那并不看重学习的地方,也没人当回事儿,家里人都催着芳芳出来打打工什么的,好好生活就成。 而胖哥,竟然成为了村里唯一的金子。 一个考上了大学,听说能有大出息(邱岑:?)的金子。 然后和他从小玩到大的芳芳,早在心里将他认作自己未来的老公,什么都会,厉害的不得了。便大老远跑过来找他,想在这边找个工作,一边照顾胖哥上学,一边挣钱。 胖哥自始至终都没把那两家人玩笑般的娃娃亲当回事儿,只将她认作自己妹妹,收到小姑娘电话时候,她已经先斩后奏,到了火车站。 于是胖哥不得不匆匆把她接回来,安置到附近的酒店里,两头忙活,私下里劝小姑娘上学。 小姑娘是来挣钱的,自然是不愿意的。 胖哥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辙来,就这么愣愣的两头忙。 今天依旧是过来看看她,然后就撞见了怀疑他被骗了网贷还不起靠出卖身体(误)挣钱的两人。 林涧听了佩服地拍拍手,看到胖哥这样的都能有这么死心塌地的姑娘喜欢,更加对镜自怜,为自己波折的感情经历而感到幽怨。 邱岑淡淡的扫他一眼,暗叹了句无病呻吟,继而转头对胖哥说:“她现在还没有工作?” 小姑娘被点了名,头垂得更低了。 “她要出去找,我没让她去。这么点小姑娘能干什么。” 芳芳不乐意了:“我、我能打字、排版...实在不行,还能能刷盘子刷碗...” 后面的话随着胖哥的瞪眼越来越模糊。 邱岑静默了几秒,“要不我问问我妈,他们学校应该有图书管理员什么的,中学要求没那么严。” 胖哥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感激地看他一眼,道谢:“那你一定帮我问问。” 邱岑摆摆手,“唉没事儿,实在不行,让她去李添那打工也行啊。” 小姑娘终于微微抬了个头,站起身鞠了一躬,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啧。 胖哥这小媳妇倒是不错。 吃过饭后,邱岑跟林涧回了学校,胖哥还要把芳芳送回去,便让他们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再提这事——这么丢脸的事儿还要再提出来? 李添看完了邱岑发过来的情绪很激动的几大段话,笑着摇了摇头,眼前已经浮现了那人皱着眉头,嫌弃得对胖哥避如蛇蝎的模样。 屋里又回荡着几声闷笑。 笑声停止后,他眼里渐渐沉静下来,眼底一片发着亮光的黑。 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抿抿嘴唇,动动手指,又翻出了这几天一直犹豫却始终没拨出去的李小丹的号码。 将手机凑到耳边,等着那机械的声音传来。 一。 二。 三。 李添的眼睛逐渐睁大。 电话通了。 一。 二。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李小丹挂了电话。 一股莫名的,烦躁的气息袭上心头。 李添蓦地将手机掷在地上。 “啪。” 手机顺着惯性,一路滑到了桌子底下,带出木质地板上一道浅浅的痕。 他沉默的环视四周,看到的却不再是正常的家居摆设。 眼里的柜子是歪歪斜斜的,天花板上的灯散发着明明灭灭忧郁的暗光,身下的床更是柔软的不可思议,让他以为整个人飘在空中,没有丝毫依靠,四周的事物不断地旋转、旋转...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翠花吗? 第三十五章 客厅亮着灯,却不见人的走动。 只有昏暗的卧室里,传来了男人痛苦的不断的呻吟声。 卧室里的大床上,深深陷着一个单薄的身形。 那人紧闭着双眸,死死的将眼眶周围挤起了许多条纹路。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后背紧贴在床上,已经有了隐隐的汗意。 即使闭上眼睛,屏蔽了视觉上的扭曲混乱,在黑暗里,感官的刺激却并不停歇,感觉像是整个人被吸入了一个妖魔遍地横生的漩涡,不断地往下坠、旋转,越挣扎陷得越深。 怎么…还不…停下来… 他紧紧捏着掌心,修剪得长短合适的指甲死死顶着手心,圆润的指甲盖上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都泛起了白。 … 不知过了多久,那喘息声渐渐变小,缓慢着停止了。 李添没动,依旧平躺在床上,此时清醒过来,刚才在迷茫中的热、烦躁再也感受不到,反而浑身发冷,四肢的力量好像都被抽走,胃里一阵阵针刺般的酸痛。 这样的感觉在最近的反复出现中变得习以为常,他又压下一阵吐意,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来,下了床。 随手扔在脚边的拖鞋不知去了哪里,身上的乏力更撑不住他弯腰去找,干脆光着脚,走出了黑暗的卧室。 客厅里灯光开得强盛,他抬手挡了挡,蹒跚着走到门口,摸索着灯的开关,几个清脆的响声后,客厅灯暗了下来,改成了幽幽的黄色。 没有想吃东西的欲望,他在客厅默默坐了会儿,回卧室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刚出过一身汗的身上十分黏腻,此时温暖的水流顺着身体滑过,宛如按摩师温柔滑腻的手,恰到好处地抚过疲惫的躯体。 他双手撑在布满水珠的墙壁上,陷入沉思。 刚才那样的情况已经出现过两三回了。 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有个早就考虑过的问题再次出现在脑子里。 那个他避如蛇蝎、不断逃避逼自己不去想的问题。 他低着头,看着花洒里喷出来的水珠落到身上,有的溅到空中,有的从腿间滑落,最终都汇入地上的水里,消失不见,却一道流着进入了下水道。 ——殊途同归。 无力感再次袭上心头。 ——没人能帮他。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这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睡,只浑浑噩噩着眯了会儿,还是靠床头那瓶安眠药。 还好今天是周末了,不用上课,他打算去8号度过这一天。 不仅是8号的小姑娘在,邱岑也说了要来。 推门进8号时,除了这俩人,沙发边上还坐着几个小姑娘。 李添扫了眼她们,意识到这只是来吃东西的客人,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即使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妥协。都归于昨晚的异常,今天的自己真是太敏感了。 邱岑从他一进门就看见他了,纳闷这人怎么一直站着不动,他此时正在上往咖啡机里倒咖啡豆,便慌忙跟他打了招呼,催他:“怎么现在才来?蛋挞你快点烤,蓝莓的,小姑娘忙不过来了。” 兼职的小姑娘在里间,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找到要用的东西后又匆匆回到操作台前,继续着揉了一半的面粉,棕色的围裙也有幸尝到了面粉和果酱的味道。 李添扫他一眼,点点头,往里走的同时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 他先在水龙头洗了手,给自己消毒,然后从挂钩上摘下自己的围裙,加入了小姑娘。 小姑娘宛如看到了救星,慌忙之下也来不及说话,继续低下头认真工作。 这算是李添的失误,今天来的晚了点,平时这会儿他早已做完了一轮糕点,开始着手做订单了。小姑娘手艺倒还行,不过到底没有他这样的娴熟手法,做得慢了点,人一多,就忙不过来了。 要不是还有邱岑在这帮着收银做饮品,那才是真的后脚跟打后脑勺,忙得脚不沾地了。 如今两个人一起做,快了不少,沙发边上的几个小姑娘很快就吃上了热乎乎的蛋挞。 邱岑在外面招呼客人收拾钱,李添一直在里面忙活,根据经验做出今天的分量,又做好了订单,再次出来时,也已经过了午餐时间。 等兼职小姑娘浑身酸痛揉着脖子出去吃饭时,两人才有了真的相处时间。 邱岑端起果汁喝了口,慢悠悠道:“出去吃点” “好。”李添点点头。 俩人锁了门,出去随便吃了点,邱岑本想直接回8号,李添却叫住了他,说手机坏了要修修手机。 邱岑也没当回事儿,跟着去了附近的手机店。 等到了店里,看见李添把屏幕碎得跟蜘蛛网似的手机递给店员,邱岑才感到奇怪。 “这是你自己摔的” 李添表情淡淡的,长眸深敛,他没有表情的时候就显得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静默了几秒,“从桌子上碰掉的。” 那能碎成这样也是天秀。邱岑心想。 因为李添一直贴的都是普通膜,昨天一摔,普通膜倒好好待着,里面的手机屏幕却碎了个彻底,就得换新的屏幕。不过这会儿手机店里正忙,换屏幕又得有会儿,于是店员便让他晚上来拿。 也不用交押金什么的,放下手机,两人就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邱岑也感觉出李添有点不对劲,在看看他眼下的青黑,多半也就明白了。 “昨天失眠了啊” 李添点点头,声音有点疲惫:“折腾到半夜,才睡着,今天就迟到了。” 邱岑闻言眯了眯眼,他能从李添的语气里听到一丝愧疚,似乎在为自己没有准时到店里而让他们俩手忙脚乱而感到抱歉。 他能看出来,李添心里藏着太多事,不愿意跟他说。 邱岑暗暗深吸一口气,默默调整了情绪。 再抬头时,他声音微微上扬:“晚上我去你家吃饭吧。” 李添被他的突发奇想弄得一愣,当即反应过来,也起了逗弄心思,挑眉问:“凭什么?” 他虽然会做饭,但在家时多半懒得做,洗菜切菜做饭吃完了还得刷碗,太麻烦了。因此他每天的晚饭就很简单了——8号没卖完的糕点和楼底下小卖铺三块钱一桶的方便面。 邱岑理所当然地解释:“晚上我妈教职工聚会,我爸睡工地了,我没饭吃。” “你可以叫外卖。” “啧,外卖吃多了不健康,”邱岑凑上前,抓着他的手晃了晃,“小哥哥你收留我一下嘛。” “...狗皮膏药么你,”李添蹙着眉把他扒下来,答应了,“先说好,买菜的钱你出。” “好呢~” 邱岑笑眯眯地松开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下午小姑娘还在8号兼职,两人回去待了会儿,李添还做了个临时的订单,这才出了门。 先去拿了修好的手机,就直奔着超市去了。 一进了超市,邱岑跟刚出笼的兔子似的,推着手推车满处跑,看见的稍微有点感兴趣的东西就往车里扔,也不征求李添的意见,各种蔬菜跟肉拿了一堆,那疯狂程度恨不得扯着路过的大妈告诉她他晚上要去蹭饭吃了。 李添看着车里那刚逛了四排货架就有小土堆那么高的东西,饶是不用他花钱,也觉得忒败家,赶紧追上邱岑,从车里拿了几样吃不上的放回货架上。 邱岑一转头,看见车里的东西少了大半,当即不乐意了:“我还吃呢,你怎么都放回去了。” 李添瞟了他一眼,“五袋薯片、两包酸奶、六个土豆仨牛排,你吃得完么。” “以后再吃啊。” “别,”李添不得不再重复一遍,“你就吃这么一回,没以后,啊。” “不是,”邱岑歪着脑袋,“我花钱。” 小爷人傻钱多,我吃着手里的看着锅里的不行么? 李添又放回一盒羊肉片,慢悠悠道:“我做饭。” “...” 好嘞。 于是邱岑也不再跟超市是自己家开的似的,看上的随便就往车里扔,每拿一样就看看李添的脸色,没表情时候就是可以拿,稍微蹙了下眉,就只能扁扁嘴放回去。 即使有李添在边上把关,最后两人从超市出来时,手里也提了俩大塑料袋——比胖哥提的那两袋还多。 不像是做一顿饭的,倒像是刚成婚的夫妻俩出来添置家用的。 邱岑这么想着,心情可以说是十分愉悦了。 由于东西太多,俩人出了超市,李添拿手机叫了车,才赶着七点之前到了家。 一进门,邱岑就跟进了自己家似的,先在玄关处换了李添的拖鞋,随后将买来的东西都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分门别类,挑挑拣拣,该放哪儿放哪。 “我们吃什么?” 李添不得不穿着李小丹的拖鞋,他那正常男生的脚比拖鞋大好多,后脚跟露在外面,使劲踩踩还能碰到地。 “蒸米饭...你会蒸米饭吧?” 邱岑点点头,挽起了袖子。 “米在下面的柜子里,锅在边上,再炒点菜。” “好,”邱岑半个身子都扎进柜子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把买的肉都做了啊,我不吃菜。” 李添瞅着他随着动作露出的一截细白的腰,有点不自在地别过头,轻咳了一声,点点头。 这人很奇怪,瞅着挺咋呼的,像个脾气暴躁的小孩,经不起逗,但时不时又特别有耐心,好似能窥探他的内心,知道他的不自在和烦躁,唯一一点可能连他本人都不太在意的长相、皮肉,都显得与本人格格不入。 若说他给人的感觉是利剑出鞘,那他的细心和俊俏的模样,则是迷人。 直男李添有一丝想摸摸他的腰的冲动。 那边邱岑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声。 “唉,可算掏出来了,”他向后推了推,把自己让出来,又举着米饭锅问:“这么多米够吃吗...你脸红什么?” “...刚回来有点热...你快点出来,我要洗菜了。” 邱岑虽然有点儿纳闷,但还是说:“等会儿,你先摘,我得把米洗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觉得邱岑岑被我写得越来越傲娇??? 第三十六章 吃过饭后,邱岑表达了对李添厨艺的赞美,然后就瘫在沙发上不动了。 李添简单收拾了厨房,端着一壶果茶走进客厅,坐下来,拿了两个杯子,倒满了。 他将其中一杯给邱岑推过去,顺便抬腿碰了碰他的,“刷碗去。” “刷刷刷,”邱岑上下摸着撑圆了的肚子,“我太撑了歇会儿。” 李添看着他的肚子,想到刚才收拾桌子时好几盘菜都快成空的了,微微皱了眉,“你怎么吃这么多?” 邱岑颇为责怪地嗔他一眼,“都怪你做饭太好吃了,我就一吃就开心,一开心就吃。” “那也得有点节制啊...要不我下楼给你买盒健胃消食片?” “得了吧,我觉得还行其实。” 又歇了会儿,喝了两杯茶,邱岑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准备去刷碗。 上回他在他家刷碗,搁外人看还以为是大型屠宰场的场景李添现在还记得清楚,遂不放心地跟了上去,靠在门边提醒他:“小心点啊,碗摔了就摔了,可别拿手捡。” 虽然上回把邱岑割伤的刀已经被他刷完放在了架子上,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早知道自己都刷了得了。 都怪自己一时忘了这个事。 看着邱岑一板一眼的刷好盘子,用白毛巾把上面的水擦干净,再一个个摆进墙上的架子上,李添才踏实下来,回了客厅。 没一会儿邱岑也出来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李添瞟他一眼,“刷个碗还给你刷渴了?” 邱岑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洗碗水又不能喝,老看着可不就渴了。” “歪理。” 他瞅着李添扭过头去看电视,往四周打量了一下,想起宋女王交待他的事,挠了挠头,问:“李小丹呢?挺久没见到她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原本平平淡淡的李添猛地转过头,沉着脸看着他不说话。 看那转头速度,得像是要把脖子甩掉了。 邱岑不自主地往后一缩,有点被吓到。 “怎、怎么了?” 李添还是没动,整个人僵坐着,身子还冲着电视,只有脑袋转过来冲着他。 他紧抿着嘴唇,绷着的嘴角微微抽动,眼睛里有一层诡异的亮光,在灯光的折射下,整个眼眸有点发红。 被这么盯着,一股隐隐的寒意爬上邱岑的后背。 他悄悄地往后挪了挪,即使不敢承认,被他这么看着,还是有种想拔腿就跑的想法。 “不知道。”李添蓦地收回目光,整个人有点慌乱。 “你...”邱岑试探着往前蹭了蹭,关切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等李添再抬头时,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僵硬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没事,她出差了。” “哦...”邱岑的眼中带着探究,仔细地观察着李添的面部表情,“你刚才真没事儿?” 李添扯着嘴笑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能有什么事儿。” “真的?”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吃饱了?” 邱岑看着他拿着杯子微微颤抖的手,垂下眼,遮住眼中的若有所思。 心中的怪异感觉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不断地观察下,发现李添确实与平时并无不同,刚才那奇怪的画面宛如自己做的梦。 ——太不真实了。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李添。 他看着他淡漠的脸,平缓的眉梢,因为茶水浸润后显得红润了些的唇。 ——果然是自己被迷惑了。 邱岑摇摇头,将繁杂的思绪和胡思乱想抛出脑外,暗暗嘲笑自己想太多。 跟宋女王也有了交待,他便踏实下来,又恢复了之前的放松坐姿。 殊不知,一直默默注意着他的动作的李添,此时也放下心来。 两人沉默着看了会儿电视,电视上演的是什么李添并不知道,那些欢声笑语并不能准确传入他的耳中。 事实上,在邱岑刚问出李小丹时,他在一瞬间看到了扭曲的世界。 一阵天旋地转,歪歪扭扭的茶几,歪歪扭扭的邱岑。 当时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恐慌里。 即使这种恐慌被他掩饰的很好,邱岑也查出了异常。 当时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千万不能让邱岑发现。 借着给他倒茶,他后来又小心留意邱岑的表情,看到他眉间的褶皱平了,唇角又挂起了笑,放松地盘着腿,他才真正放心下来。 这一放松,靠在了沙发上,才感觉到背后的汗。 一直老实坐着的邱岑这时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站了起来。 李添也如惊弓之鸟,又坐直了,“怎么了?” ——他发现了? 邱岑奇怪地看他一眼,随后歪了歪头,不知想到了什么,“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然后李添就看着邱岑走向玄关,出了门。 他终于长长地探出一口气。 此时一摸脑门,也是一层薄汗。 过了没五分钟,门再次被敲响。 李添身体条件反射似的一紧,反应过来应该是邱岑,慌忙跑去开门。 “你怎...” “biu~”邱岑扒着门,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捧着个汽车模型。 “这是你爸送你的模型?已经拼完了?”李添低头看看被邱岑塞到手里的模型,神色游移不定。 “对,这是辆迈凯伦。”邱岑抬眼看他,有点小心翼翼,“你之前送了我生日礼物,我问了胡大伟,你的生日在5月,还早呢。” 李添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模型,耳边的话却还在继续,好比清澈的水流,渐渐滑过他麻木疲惫的心。 “最近有点忙,我刚拼完,就想先送你了。” 李添干巴巴地问道:“那我生日你还送么?” “...送啊,”邱岑想了想,“再送你别的吧,我那还有兰博基尼柯尼塞格你随便挑。” 要不是发现李添好像不太高兴,他也想不起来这个,李添看起来对模型挺感兴趣,他姑且认为是对他——对邱岑亲手拼好的模型感兴趣。正好他家就在楼下,干脆拿过来给他了。 门内,李添的喉结处上下动了动。 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两人同时抬头,视线就撞在了一起。 像是第一次遇见时,李添隐匿在黑暗中,邱岑一抬头,就准确撞进了他的眼。 邱岑曾经看过这样一句话。 ——世界上最小的海,就是爱人的眼。 他也曾带着李添,变相的拥抱过海。 ——那海不如李添的眼。 当两片柔软的唇触碰在一起时,两人都有了短暂的停顿。 随后不知是谁先拥抱了谁,谁将那辆迈凯伦放在身后的鞋柜上,两人都进了门,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一开始只是在轻轻触碰的两片柔软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狠厉,如疾风骤雨。 李添紧紧环着邱岑的腰,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腰侧轻抚。像是临死前的孤注一掷,紧紧地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要在那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深刻的印记。 邱岑环着李添的头,缓缓摸着他短得扎手的头发,将他使劲往自己怀里带,一边用嘴唇不停的研磨着他的,几乎是啃噬着他薄薄的嘴唇。 脑海里又浮现他喝过茶水后红润发亮的唇。 一股莫名的热流顺着嘴唇而下,滑过心脏,如过电般向身下蹿去。 李添被他弄得吃痛,不由己地微启双唇,灵活的异物顺势挤进,他不适地蹙了蹙眉,恼怒一般,也去咬邱岑的。 这并不是个温柔的吻,两人似是要互相吞食。 邱岑正在突如其来的甜蜜中沉沦,搂着李添脑袋的手也顺着那挺拔的脊背向下滑去... 却蓦地,被一把推开。 李添抬手抹掉嘴角因邱岑的啃咬而破皮流出的血,眼角还洇着红。 “?”邱岑奇怪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推开他。 李添沉默良久。 “邱岑。”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有了微微的恼意,不只是对他的,还是对自己。 “我不是gay......”他低声道,良久又缓慢而艰难的挤出后半句:“你别让我是。” ——我不是gay,你别让我是。 ——我不是gay,你别让我是。 ——我不是gay,你别让我是。 我喜欢你,但我不想喜欢男的。 如果你不是女的,我不会喜欢你。 像是在恳求他。 邱岑想他明白他的意思了。 “呵,”良久后,他轻笑一声,声音有点抖,“刚才的都是假的?以前的也是?” 长久以来的付出、心甘情愿的臣服。 到头来告诉我这全是我自作多情,你对我的与众不同,也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此时心里名为尊严的东西一瞬间遭到重创,都因为李添那句云淡风轻的话。 那人还是低着头,不让人看他的表情,语气平稳:“算了吧,邱岑。” 此时抛却了那劳什子的尊严,邱岑还想再挣扎一下,小声地问:“你怕吗?你怕别人背后指着你说你有毛病是同性恋?” “...”李添沉默。 “也是,”邱岑往后退了几步,“本来就是我一直缠着你。” 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看不起我的。 仗着我喜欢你。 李添不知道邱岑是什么时候走的。 当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不知在门口的地上坐了多久。 久到浑身发冷,血液都要冻僵。 他好不容易止住颤抖,一抬眼,就看见红白的迈凯伦还在鞋柜上放着。 刚才那人笑眯眯地把它递给他。 小心翼翼的。 他本有些焦躁,可看到那些小细节时,心情又没来由的好了起来。 后面的事再也不受控制。 嘴唇上面还有刺刺的疼。 李添抬手摸了摸,还有点肿。 并不如邱岑当时的沉溺,他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一度想,就这样吧。 把邱岑一道拉入深渊。 可那近来越来越奇怪的感觉、难以控制的情绪、李小丹的失踪,都提醒着他,他是逃不过的。 他舍不得把邱岑那么好的人染黑了。 所以他选择推开他。 在将要看到希望时。 就让他继续这么下去吧。 最难熬的日子都是他一个人过来的。 以前是。 以后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海星。 另外,文案那边加了点东西,可以看一看... 第三十七章 邱岑后来又回了李添家一趟。 站在门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贴在关闭的门上,上下轻轻抚摸。 他默默在原地站了会儿,整个楼道里都是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其他住户使用电梯时的滑行声音。 一切都与刚才出人意料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像是梦一样。 难以相信,李添那样清冷的不愿与人接触的人,竟然会突然冲上来紧紧抱住他,有那么火热的唇舌,那么舒服的怀抱。 他当时都要忘了身处何地。 只想沉浸在那温暖和火热中,细细的体会这微妙的感觉。 嘴唇和手心里仿佛还留着刚才的触感,小腹间还有那一瞬间被异物抵住的感觉。 每一个触感都在提醒着邱岑,那都是确实存在的。 ——李添对他也是有感觉的。 贴着门板的手最终软软地垂下来,在身体两侧握紧了拳。 如今冷静下来,邱岑终于感到了怪异之处。 当时李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他给出的原因险些令他崩溃。 他长这么大以来,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懒得计较后果。当然也有过不舒服的事,却不乐意去钻牛角尖,只将它们藏起来,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化殆尽。因为信奉活开心得比什么都重要,他的父母更是很少约束他,更相信他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即使从小到大学习上是个中等、贪玩,时不时的游手好闲,也被父母精心呵护。这样长大的邱岑也希望他喜欢的人能自在些,因此他在李添面前,从来都是没有烦恼的样子,甚至愿意去与他周旋,逗着他说话,细心观察他的表情,从里面艰难地分析出他的想法。 他知道李添跟他完全不一样。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他比李添都幸福得太多,他吃穿不愁,朋友也多,愿意与人交往,好好地当着普通人,长到21岁,虽然长得有点歪,但总体来说,自己还是满意的。 但是李添没有。 他好像完全不挣扎,随着生活往下掉。 不主动,被动时更加难以接受,悄悄地屏蔽了许多外人的善意,甚至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 他在感情上是缺乏很多东西的。 但是他还是愿意把自己有的这些都分给李添一半。 甚至把爱情给他。 但是他不要,他只想逃。 ——我不是gay,你别让我是。 每当回想起这句话,心口传来的隐隐的疼痛就已经让他难以呼吸了。 用了几分钟调整好情绪,他逼着自己仔细回想着李添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和语气。 他记得他露出的苍白侧脸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当时那人像被狂风吹过的青竹,摇摇晃晃,仿佛一推就倒。 李添有什么事在瞒着我。邱岑想。 但他藏在心里的事实在太多,也从来不愿意主动跟他说。 要不是他的一再央求和纠缠下,很多事儿李添不会主动告诉他。 邱岑没有开灯,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形成一个弓形,双手不自主地插入发间,紧紧地揪着柔软的发。 他感到一阵自责,都怪自己最近太过得意忘形,没有注意到李添的变化。 是不是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不舒服了? 他盯着漆黑的屋顶,沉思着。 有个答案逐渐浮现于脑海。 不久之前,当他提到李小丹的去向时,李添的反应太奇怪了。 如被拿捏七寸的蛇,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弱点,死死抵着那层薄弱的所在,却做不到反击,只能瑟缩着任人处置。 床上的人猛地坐起来,瞪着前方。 ——难道是李小丹出事了? 李添推门进8号时,眼神有什么目的般环视了四周,在没有发现预期中那道人影时,又失望地垂下了眼。 已经四天了。 自那天他狠狠地拒绝邱岑之后,他已经四天没见到他了。 明明住同一个小区,同一个单元,甚至是上下楼的关系。 李添上学去8号再回家,后又出门买菜倒垃圾,都没有再遇见过他。 他沉默着挤着奶酪,思绪早已飞去了不知何处。 当时对邱岑说的话,如今自己想来,心里都带着酸酸涨涨的疼痛。 那些话像是狠狠地把那如阳光般温柔的人踩在脚下。 在明明知道这人对他多么重要的情况下。 隐隐的心疼充斥心间。 那人得多难过啊。 可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说。 相比两个人一起面对未知的曲折前路,他还是愿意一个人承受。 那本就是他的痛苦,为什么要邱岑跟他一起承担? 同时,他也真的不敢、害怕说出那两个字——喜欢。 是不是他们以后就这样了? 明明是自己说算了,但到底是舍不得的。 邱岑是第一个人,不像那些记不清脸的人,不会在背后议论他,不会对他避如蛇蝎,甚至愿意小心地接近他,了解他,迁就着他。 他却亲手把他推开了。 兼职的小姑娘正在外间扫地,随后问他:“最近怎么不见邱岑来干活了?” “...” 小姑娘当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李添被拉回思绪,手上一停,半晌淡淡道:“他不来了。” 再也不来了。 他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即使有幸碰到,也像那些每天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样,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不来了啊。”小姑娘哀叹一声,没有察觉奇怪,只想到自己又要忙得脚不沾地,心里丧气得很。 下午,李添拿着招聘信息,贴在了店外面的玻璃上。 只有一张A4纸,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招聘二字。 一看就是出于自己的笔下。 随意得很。 以前那人不在时并不觉得8号很忙,可能是客人一直都有数,形成习惯后就不觉得忙了,并且那时还有两个兼职的小姑娘,轮换着看顾8号倒是很合适,连他自己都能当当甩手掌柜。后来走了一个,倒也不觉得累,再加上没多久后那人又过来当白工,再招个兼职生的计划也就泡了汤。如今他走了,他和那小姑娘两人却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招聘第二个兼职的想法就提上日程了。 招聘信息贴了没多久,就先后来了两人。 李添又等了一天,就没再见有人来。 眼看着又要到周末,他想赶紧解决这事儿,就选了其中一个会做甜点的小姑娘,留下了。 他心里知道,其实还有个原因。 ——那小姑娘的眼有点像那人。 将两个来应聘的人放在一起,他不自控地知道了结果。 再等等,无非是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又是独自一人打开家门,面对着冷冰冰的房间。 将钥匙放在鞋柜上,一手扶着墙,换了拖鞋。 李添默默地走进屋,感觉有点饿,去厨房看了眼,冰箱顶上还有两桶泡面,一桶红烧一桶老坛酸菜。 估摸了一下现在的饥饿程度,他将两桶都拿了下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开始烧水。 趁着水开的功夫,他将两桶泡面都打开,放好了料,就坐在沙发上开始发愣。 几天前,家里有两个人,聊天、吃饭、喝茶。 现在没有。 每天这个时候,“生活越来越无趣了”的想法就格外强烈。 无所事事,无聊至极。 他听着客厅里钟表走动的声音、厨房里煮水的声音、窗外飞过的飞机、开着窗楼底下小孩的笑闹... 李添猛地闭上眼睛。 那股危险的气息又席卷而来。 耳边似乎有阴阴的叫声和莫名的笑声,像是女有人长长的指甲划着他的皮肤,犹如蛇皮般滑腻冰凉的躯体慢慢缠上他,围着他整个人,不断盘旋、靠近... 李添拼命地蜷缩自己,却丝毫动弹不得。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将他死死捆绑在原地,只要再加重一分,他整个人便会被那能摧枯拉朽的力量缠得化作灰飞。 “滴滴滴,滴滴滴...” 突然,全身的束缚一下子全被抽走,耳边的声音最后发出惨叫,僵直的身体一瞬间塌下来,随后,身上紧绷的肌肉也慢慢放松。 李添呆呆地坐了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待适应过来,才缓慢地睁开眼,转头。 水烧开了。 他慢慢地站起来,刚迈出一步,腿像是不是自己的一样,整个人往一边歪了过去。 幸好他赶紧撑住茶几,才没有摔倒。 待眼里的事物渐渐清晰,他才踉跄着去了厨房,给自己泡了面。 饭后,他下楼倒了趟垃圾,回来的路上还故意放慢了脚步,比平时慢了很多。 几乎是蹒跚着走回家,关上门后,他顺势一靠,自嘲地笑了。 在等什么呢。 只有他一个人。 慢慢地烂下去。 随后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 每天孜孜不倦打电话来的人,除了胡大伟就是房屋中介。 李添接通电话,抢在中介如炮弹班狂轰滥炸的说话前,先说道:“不好意思我买不起。” “...”那边一愣,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公事公办地说道:“您好,我这里是橡市公安局,请问您认识李小丹吗,您在她手机里是第一联系人...” “我是她弟弟,”李添赶紧回答,握着手机的手紧得泛了白,“她怎么了?” 那边也意识到他的紧张,慌忙安慰道:“您别着急,她只是喝醉酒之后跟街边的小混混打架,被路人报了警,所以现在需要您来接一下...” “?”李添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她现在还好吗?” ...有没有受伤? 那边善解人意地回答:“她挺好的,只是有些擦伤,您抓紧时间来一下吧,记得带着身份证和户口本啊。” 李添挂了电话。 盯着手里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哭笑不得。 工作狂李小丹放下手头的工作和身边各色小帅哥,跑去南方的城市,喝了个酒,打了个架,然后进了公安局? 要不是号码显示的所在地和官方认证,倒真像个诈骗电话。 李添又给李小丹打了个电话,理所当然的已经被收缴,关了机。 心里的重担一下减轻了不少。 这段时间李小丹的失踪,他被折磨得浑身疲惫,如今终于能得空喘口气。 ——这不着调的姐姐给人制造麻烦的本领真是越来越登峰造极了。 李添将自己扔在沙发上,抬手挡住眼睛,良久后,嘴角轻轻弯了弯。 ——久违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去找姐姐! 岑岑和添儿哥要分开一下下。 第三十八章 听到机场的广播,李添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安检处走去。 因为李小丹还被关在公安局里等着他接,此行更是匆忙,只来得及通知胡大伟给他请了一周假,就赶紧买了机票,匆匆收拾出个双肩包,也没心思睡觉了。 他从沙发上坐到天亮,顶着蒙蒙的雾气,出了门。 等出租车时,他才有机会打量周围的环境。 一时不察,时间竟在不知不觉中流淌而过,秋天都要过了。 饶是如李添这样对季节并不敏感的人,也因天气渐渐转凉加了衣服。 街上的枫树和樟树早就不分你我,叶子都掉了个精光,只有些盘根错节的枯枝还顽强地挂在树上,让人看得好生凄凉。 虽说秋天代表着丰收和喜悦,有小学课本上硕果累累的美色和金灿灿的麦田,但那也只能在特定的地方,遥远的农村才能感受到。而在这样只有生硬的钢筋水泥的城市中,秋天就只代表了枯败、残破、冰冷和落寞。 李添出来时外面还有点暗,街上这会儿并没有多少人,只有路边的小店店主正打着哈欠收着卷帘门,困倦的样子仿佛给个支点就能睡得昏天黑地。 像是有什么执念,李添向四周看了看,想找到个跟自己一样整装待发的路人,可看了半天,到底是耸了耸——失败了。 倒是有个早点铺子还亮着灯。 左右车还没到,李添肚中也发出了抗议,索性去早点铺子里买了俩包子,一边吃一边等车。 没一会儿,前面十字路口有辆白色铃木拐过来,车头的灯照出一条远远的光柱,直直绕了九十度,才贴着路中间的黄线开了过来。 天还没大亮,光线不好,李添有点近视的眼眯了眯,看清那车牌号,又对了对手机上叫车软件的,才走了上去。 车在空空荡荡地高速公路上疾行,与之不符的是司机大叔那昏昏欲睡的模样。李添偏头瞄了他好几眼,又仔细听着有没有声儿,生怕一会儿司机呼噜一起来,就冲着绿化带撞去了。 “咱们得多久到?” 为了能顺利把李小丹从公安局接出来,李添选择先保护自己,不情愿地跟司机说句话,希望他能保持清醒。 那司机的声儿听着倒挺精神:“半小时,下个口出去再拐几个弯儿就到了。” “您倒是挺熟悉。” “那可不,”司机一拍大腿,给他展示了个单手开车,“这条高速我都跑了六七年了。” “您家就在附近?” 李添瞅着他放腿上那只手,心里特想给他撕下来拿502粘方向盘上。 司机:“是啊,就你写的那个上车地附近。” 李添点点头,看司机清醒了,不再说话。 谁知那司机却起了聊聊的心思,左右是两个人坐在同一辆车上,聊聊天也能活跃气氛,省得无聊。 遂问李添:“小哥这么早就去机场,接人去?” “是。” “那这航班够早的...” 接下来是李添默默听着司机吐槽飞机晚点航班延误机场午餐太贵等等等等一系列鸡毛蒜皮的事儿,听得他特想用刚才脑子里没用完那瓶502再把他嘴粘上。 这回司机是清醒了,李添却跟听学校老师讲课似的昏昏欲睡。 等到了机场,飞机还真就晚点了。 他抱着双肩包在大厅里坐了得有一个钟头,才进了安检。 上了飞机,他才踏实下来,靠着椅背准备歇会儿。 到橡市得三个半小时,要是不睡一觉,那得跟失眠似的难熬。 他一晚上没睡,得知废物点心李小丹还健在,突然卸下来的重担倒让他不知所措。 等下了飞机,接出李小丹,就回来。 剩下的一周在家里睡觉。 ... 迷迷糊糊,瞌睡虫刚要培养出来,李添放在扶手上的胳膊就让人碰了一下。 啧。 他最讨厌别人碰他。 奈何困意如潮水席卷而来,他只凭着意念往回收了收胳膊,并不搭理那贱手。 ——等我睡醒就到了。 紧接着胳膊又被碰了一下。 操。 李添烦躁地睁了眼。 隔壁椅子上坐着个小女孩,小小的身子陷在椅子里,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此时正晃着腿,看着他笑。 但这并不能打动被陌生人接触还被闹醒的李添。 笑你.妈。谁家孩子? 小女孩还是笑,但是一只手却冲李添伸了过来。 他以为她要摸他的脸,下意识一躲。 没曾想小女孩的手突然停住,在他眼前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手掌向上,松开掌心。 直接怼在他眼前的手里放着块绿箭。 ——清新口气你我更亲近? “...”李添深吸一口气。 绿箭不绿箭的他并不关心,他想知道的是——我现在到底是不是斗鸡眼? “唉你这孩子,”小女孩的手忽然被打掉,像是她妈的女人走过来,抱起她,“你自己留着吧,小哥哥不吃,啊。” 教训了女儿,那女人又转头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了吧?她有什么好吃的就爱给别人尝尝。我没看住她,实在不好意。” “没事儿。”李添干巴巴地道。 人多得地方是非也多。 他侧了侧脑袋,闭上眼睛,准备重新培养睡意。 那小女孩扁了扁嘴,也不说话,只是不死心地又碰碰他,将手里的绿箭又往前递了递。 “你这怎么这么固执,”小孩妈又轻轻打掉她的手,哭笑不得,哄着她:“要了半天就吃了一个,剩下的都分了,小哥哥不饿,咱们自己留着吃好不好?” 李添听得无奈,只想快点解决赶紧睡觉,就只好接过了那块绿箭,握在了手心里。 小女孩看着他,笑得更开心了。 李添也没再冷着脸,对着女人有点歉疚的脸摇头,表示不介意,随口问道:“她怎么不说话?” 那女人此时已经抱着女儿坐在了他旁边,闻言愣了愣,眉间有一丝忧愁。 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不其然,半晌后,女人才怜惜地看向女儿,语气低沉地回答:“一生下来就不会说话,医生说不好治。” 这回轮到李添愣了,“不好意思。” 那乖乖窝在母亲怀抱中睁着大眼睛左顾右盼的小姑娘,即使是作为陌生人,都令人都感到同情和惋惜。 不管发生了什么,孩子总是最无辜最让人心疼的。 “没事儿,”女人温柔地看看怀中的女儿,“我们现在都会叫妈妈呢,就是叫得不太好听。” 李添看着女人温婉的侧脸,以及眼里蕴含的柔软的光,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如果也有妈妈,一定也是这样的。李添心想。 一定也是可以把他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怜惜他,不让他受人欺侮,能在他放学回家做一桌自己爱吃的饭的温柔女人。 他不自觉就想到了此行的目的。 他身边唯一的女人,只有李小丹,这个不着调的废物点心。 记忆中的李小丹,从小到大都像是个小疯婆子。 因为早产,他小时候身体并不好,相比于上蹿下跳,一出门就跑得没影,晚上从不按时回家,得让那个男人拎着耳朵才肯回来的李小丹,他可能更像个小姑娘。 李小丹小时候就是他们小区的孩子王。 他们小区里现在还有个鱼塘,就在楼下的广场边上,里面游来游去活泼万分的金鱼总能吸引一堆小孩围观。大姐头李小丹也不例外。于是小时候有一回带着一众小弟,把鱼塘里的金鱼捞了个干净。结果让物业找家里来了,李添看着那两个自己刚到他们腰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不敢说话,还以为是李小丹混大了,连黑社会都招家里来了。 邻居赶紧给在外执行任务的男人大了电话,叫他赶紧回家赔钱。 那池金鱼,最后赔了五百多。 男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打那以后,李小丹也卸了大姐头的职称,安心地在家祸害她弟弟了。 李添这么冷性子的人,得多烦李小丹呢。 比如等他长大了点,就给自己屋换了锁,门一关,世界都清净了。 比如再大点...男人住进了冰冷的骨灰盒,李小丹就老出差了。 ——或许李小丹是怪他的。 但她从没说过任何责怪他的话,甚至每次见面时,嘴角都挂着欠揍的笑,死皮赖脸的程度让他想扭头就走,保持风度。 凭他为数不多的对她的了解,她似乎工作不错,在公司还算是个领导。 但当她笑眯眯地挽着一个个不着四六的男朋友时,谁也看不出她是个跟人应酬时会喝很多酒,回到家里醉成一摊烂泥的工作狂。 包括8号,都是凭着她的一时脑热,还顺便给李添找了去处。 从前胡大伟劝他关了8号,上上学放放假收收小弟当当老大,总好过东奔西跑,面面都要俱到的开店。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愿意的,他会一直把8号开下去。 他已经在心底把那当做李小丹送他的...烂摊子。 索性现在8号也已经步入正轨,店里的兼职生也让人放心,即使他不在店里,也能安心地做着自己的事。等这次回去,他还准备当当继李小丹之后8号的第二个甩手掌柜,以后做幕后吃香的喝辣的的老板了。 当然,他也觉得自己很别扭,但是这个毛病已经养成太久了,不太能改掉。 似乎每一个跟他接触的人,都不会有舒心的时候。 李小丹是,男人也是,邻居们、学校的同学和...邱岑。 都是。 他自嘲地笑笑,摇了摇头。 临下飞机前,李添还跟那小女孩挥了挥手,小女孩则又挂上了笑脸,也冲他挥挥手。 随着人流走出来,出口两侧被拦了起来,两边站着许多等着迎接亲人的人。李添低着头从中间快速通过,出了机场大厅。 站在门口,他看着手机上的定位,再望望四周陌生的环境,还真有无力的感觉袭上心头。 定位好橡市机场到橡市公安局,等了半天却不见司机接单。 莫非他得走着去了? 正犹豫间,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 朝他一侧的车窗降下来,驾驶座那歪着探出个头,“小哥去哪儿?” “橡市公安局。”李添收了手机。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想早点把李小丹接出来。 李小丹是杂草,到哪儿都能疯长一气。 还是在他看得见的地方长比较好。 对两人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副本进行中! 第三十九章 李添在公安局里见到李小丹时,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制住扭头就走的冲动。 特别想装作不认识这不着调的疯子。 随行的警察将拘留室的门打开后就转身离去,留他一个人站在门口,看见自己的亲姐姐正瘫在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上,一身衣物凌乱不堪,披头散发,向后仰着脑袋,睡得昏天黑地。 他抬手掩了掩鼻子,浓重的酒味却依然争先恐后地扑来。 这得是在酒里泡澡了吧。 他一到公安局,说明自己的来意,就有个正对着电脑的办公的身着警服的男人站了起来,带着他办了相关手续,交了罚款,才来到这里。 男人正是给他打电话的男警察。 路上还跟他说了事情的经过。 事情倒也不出所料,李小丹喝多了酒,碰上仨街头小混混,长得颇有些姿色的她显然成了小混混们调戏纠缠的对象。奈何这大小姐脾气暴得很,又喝了酒脑子不清醒,被这几人动手动脚弄得火大,拿着包就开始往人脑袋上拍,包里手机防晒霜可都是硬东西,小混混平白无故挨了揍,哪能罢休。当下也不讲究什么好男不跟女斗,就招呼上去了。 多亏好心的路人报了警,一辆警车全给拉走了。 不过两边都没讨到好,李小丹被打得鼻青脸肿,那几个小混混挨了揍,又因为在公安局还留有案底,现在还关着。 可能是小时候也经常出入警察局的缘故,李添不想在这多待,待得越久只觉浑身越不自在。 他上前几步,踹了踹李小丹,“醒醒。” 那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动了动,脑袋向一边歪去,露出了半张脸和绷紧的修长白皙的颈线。 他这才看清她脸上的伤。 眉骨和颧骨上面青青紫紫,高高的肿起来,皮肉上能看见浅浅的血丝,嘴角上闷青,再往下的锁骨上面还有点擦伤,却已经不再往外渗血。 不知身上还有什么伤。 得亏没往脸上打玻尿酸隆鼻子的,要不现在都得没眼看了。李添心想。 “李小丹,回家了。”他推推她。 那人终于哼哼了几声,肿着的眼睛只睁开个缝儿,又闭上了。 “你来了啊。”宿醉后的李小丹还有点大舌头,声音沙哑,难听至极。 李添看着她,抿了抿嘴唇:“你真丢人。” 李小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呵呵地笑了起来。 清醒后的李小丹带着李添回了她住的宾馆。 一路上并不把路人投来的探究目光当回事儿,李小丹照样给自己梳了个利落的马尾,顶着脸上青青紫紫的伤,慢悠悠地走着,也不觉得扎眼。 李添实在看不下去,要把自己脑袋上的鸭舌帽给她,结果被大姐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捂着太难受了,我要沐浴阳光。” 李添抬眼看看天空,“今天是阴天。” “那我就透透气。”李小丹背着手走在前面,脚步十分轻快,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在那封闭的屋子里待了一晚上,还喝醉了酒,现在她整个人都浑身酸痛,对外界的感知迟钝了不少。 李添有点不放心,又问了一遍:“唉,要不要去...” “不去医院,”前面打人打断他,“一点儿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虽是这么说,到了宾馆后李小丹还是给前台打了电话,要了些碘酒和棉签。 李添给她处理背后伤口时,看着她青一块紫一块挑不出块好地方的后背,又想到她这身伤的缘由,自打见到李小丹就不知皱了多少次的眉又紧了紧。 ——这是小姑娘能干出的事? “添添...哎呦轻轻轻点。”李小丹瑟缩一下。 李添在听到那声儿格格不入的叠音时手上重了一下。 “别这么叫,跟叫小狗似的。” 李小丹撅着嘴,不赞同地嗔他,道:“多可爱呀,添...好好好,李添添,行了吧。你真是别扭。” 李添瞟她一眼,才松了手劲,低着头继续给她擦药。 “我最近去了好多地方呀,本来想再玩几天就回家的...” 结果宿醉醒来,就在警察局了。 李小丹欣赏着自己手指上新贴的甲片,爱不释手,本想跟自己弟弟显摆显摆,又想到这没情趣的人估计连看都懒得看,不犹叹了口气,有点惋惜道:“我去了三个城市了,有好多好玩儿的...哎你说我以前怎么就乖乖上班呢?还谈恋爱?真是无聊至极。” 对那些并不感兴趣,李添眉梢动了动,问道:“你辞职了?” “没有啊,不得养你啊?”一提到这个就有点烦躁,李小丹淡淡道:“我办了离职。” “你手机丢了?” “没有啊...哦,”想到了李添的几个电话,李小丹云淡风轻道:“就是不想接。” “...” Ok,fine. “唉,你转过去。”擦完了药,李小丹将掀开的衣服弄平,指挥着李添。 “?”后者奇怪地看她。 “你瞅啥。” 李小丹坐在床上,李添给他擦完药就站了起来,本就比他矮许多的人此时在他的角度看来像个蘑菇,还是有毒的那一类。 不怕死地人又伸着手艰难地拍了下他的脑袋,“老娘要穿内衣你个傻子。” “...”李添转过了头。 要不是确信他俩确实是姐弟,他真觉得他可能是抱来的。 谁知李小丹一边穿一边还不忘吐槽:“秋天就是好啊,穿内衣都不难受了,夏天穿这玩意儿闷得老娘想把俩奶子都砍了。” 李添本就皱着的眉此时都形成了个“川”字。 他忍无可忍道:“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儿样。” “我有啊,”李小丹两手形成个托,抵在胸前一左一右两个圆下面,“你看我这胸,d呢。” “...”亲姐,忍住。 晚上姐弟俩出去吃的,饭桌上,李添才淡淡道:“我明天买机票。” 一天的相处下来,他也看出了李小丹还没有回去的意思,也懒得再管她,反正这杂草到哪儿也出不了事。干脆先回镶樟市,好好放个假了。 “别啊。” 李小丹正带着手套啃棒骨,嘴周围一圈都是酱汁,对她来说十分稀有的女孩该有的样子理所当然的,没有。 她咽了嘴里的东西,阻止道:“你不是好几天假呢么,跟我一起去别的地方转转呗。” “不去。”李添淡淡道。 李小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当下伸着手就要抓他胳膊。 李添瞅着那手套上的油往下滴得欢快,赶紧往后躲了躲,怕那东西沾自己衣服上。 “去嘛去嘛。当是陪我了。”李小丹热切地恳求他。 李添还是摇头。 上一次出去玩,还是跟邱岑他们一起。他本就不爱跟人触碰,懒得社交,有那闲功夫,更愿意一个人待着。答应了同他们一起出去玩儿,也不过是一时脑热,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上了飞机,不能回头了。 索性那次出游确实畅快,在他心底留下了深深的记忆。 他已经把那当做很好的回忆了。 如今突然要答应李小丹一起转转,那是太困难了。 这女人有毒,他还是离她远点好。 因此李小丹一再央求他,他却一直不为所动。 甚至提前买了机票,等着回家。 却不知李小丹那废物点心化身成人精,不知从何处知道他要走,偷偷拿了他手机和钱包里的各种证件,一出去就是一天。 回来时对着李添的黑脸,还没心没肺地笑了:“陪我转转嘛,我给你钱怎么样?” 这女人有毒。 李添又一次证实。 镶樟市,李添家门口。 邱岑摁了半天门铃,只以为是坏了,又老老实实敲了两回门,还等了五分钟,却始终不见李添来开门。 他这才蹙紧了眉。 ——出去了? 邱岑算了算,自己似乎快有十天没见过李添了。 也可能是他有意躲开了,或者是他恰好都错过了。总之是再没见过他。 自那天过后,他有了隐隐的猜测,只当李小丹出了什么事儿,却并没有过多担心。 毕竟凭他对李小丹的了解,这人不着调的性子快赶上他家女王殿下了,虽然能可劲祸害,却始终是有谱的。她这人又不傻,相反的还挺机灵,在很多事上都能凭着小聪明解决麻烦,还时常让人恨得牙痒痒却拿她没辙。要说没一点担心,也是不可能的——李添在意的事情他也没法装作无所谓,却不至于将她的安危日夜挂在心上。 ——一个他妈总想娶过来当儿媳妇的人,他总想着算是什么事儿? 再加上又跟李添那口是心非的人闹了不愉快,他就更不着急了。 左右也有了答案,人就在那里,他就放下心了。 只想两人都冷静冷静,再认真解决问题。 这所有的一切,都基于他们自己。 只要李添肯跟他说自己的想法和烦恼,那么他就能义无反顾。 在他心里,李添早就不仅仅是“自己人”这么简单了。 ——他不会轻易地放开李添的。 李添肯定有其他的秘密在等着告诉他。 想明白这一点,又估摸着两人都冷静的差不多,能保持理智了,邱岑就来找他了,结果却扑了个空。 邱岑又在门口站了会儿,就扭头去了8号。 8号不知何时又多了个小姑娘,跟原来的小姑娘一个收银一个在里间做东西,两人在邱岑进来时还有说有笑,看着配合得挺默契,像对小姐妹了。 之前的小姑娘一眼就看见他,欣喜道:“你又来干活了?” 当下就要撂下手里的活,将收银台让给他。 邱岑赶紧摆摆手,“我来看看李添在不在...他去哪儿了?” ——莫非回学校了? “哈?”小姑娘奇怪地看他一眼,有点纳闷李添他们这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怎么连这消息都没通知对方。 孰知邱岑看她那模样,直接就误会了,只以为李添出了什么事儿,当下就急了,上前抓着住了姑娘的肩膀,连珠炮似的问道: “他怎么了?出事了?什么时候?他在哪?” “...等等等等,”小姑娘被他晃得头晕,赶紧将自己瘦弱的小肩膀从魔爪下解救出来,才道:“他没事儿,只说要出趟门,前天就走啦。” “出门?”邱岑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又抬头问:“有没有说去哪儿?” 小姑娘摇摇头,理所当然地回答:“没有,不过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他不是还上学呢嘛。” 去别的地方了? 一个人? 得到答案,邱岑点了点头,只说了有空再来干活,便出了8号。 走在街上,他还在思考着李添的行踪。 如果真如那小姑娘所说,李添匆匆离开了镶樟市,是为了什么? ——为了李小丹? ... 似乎可以说得通。 那么他之前的猜测,似乎也算合理了? 等邱岑回到家,不论做什么,心里都像惦记着事儿,踏实不下来。 等休息的时候吧,胡思乱想又一股脑地灌了进来。 到底是不放心,又怕他没空,邱岑只打开微信,给李添发了条消息过去。 邱岑:你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姓名的小姑娘:来咯,他来咯,他真的来咯。 邱岑走后。 没有姓名的小姑娘扒着门,惨兮兮地张着尔康手:就这么走了?没人收银了?不能偷懒了? 新来的也没有姓名的小姑娘:what happened? 今天是个好日子,两更。 第四十章 华华丽丽锃光瓦亮的宾馆一楼大厅里,一进门左右两侧放着两组浅色布艺沙发,与暖黄色的灯光相呼应,格外亲切。此时已经是正午,宾馆的客人们要不待在房间,要不就出去玩还没回来,总之大厅里空荡荡的,前台小姐正缩在大理石台后面,敲击键盘的声音在清清冷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偌大的地方,只坐着一个阴着脸一身黑衣的男生。 男生长得十分俊秀,正闭着眼,靠在沙发背上。长腿向前伸,交叠在一起。从侧面角度看来,此人该是十分悠闲自在的。 前提是忽略那放在扶手上快速敲着的手。 此人正是被李小丹强行留下的李添。 之所以出现以上状况,全仰仗于李小丹那不着调的疯子。 刚才两人一道出来,正准备去逛逛橡市的著名景点,结果才刚下了楼,李小丹突然一声尖叫。 李添被她吓得一个趔趄,阴着脸回头看她。 后者讪讪地笑了下,“那个,我忘涂防晒了...要不再等半小时?” 李添面无表情,“外面是阴天,而且是秋天。” 李小丹当即不乐意了,上来戳了戳李添的脸,有点生气:“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要是有你这皮肤,比你还有恃无恐。老实等着!” 话落,明显感觉自己弟弟的额角抽了抽,女魔头见好就收,屁颠屁颠又滚回了房间。 李小丹最宝贝的就是自己这张脸,严格遵守不论春夏秋冬防晒必须天天抹,死守着出门前半小时,然后干坐着等防晒发挥作用。 李添早被她弄得没脾气了。 左右就半个小时,懒得再回去了,他便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静静等着事儿精出门。 他缓缓睁开了眼,时间快到了。 几乎与此同时,裤兜里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他这手机屏幕是新换的,换的还是原装的,手机店当时就给他免费贴膜了,他没太在意,结果昨天李小丹那贱手跟长了倒刺似的,直接把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给打掉了,他沉着脸捡起来一看,屏幕又裂了成好几块。 他一瞬间还以为是里面的屏幕又坏了,正纳闷自己是不是被那手机店的员工骗了,才发现他手机贴的竟然是钢化膜,裂的也是钢化膜。 当时他心思没在这上面,竟然现在才知道。 这就是他爱使普通膜的原因。 贴了钢化膜之后,比手机还宝贝,这玩意儿都不用摔,他钥匙打上面都能裂。 但是使普通膜就没事儿,就裂过那么一回。 不过换个屏幕是够买一堆钢化膜的了。 即使知道这一点,他也不愿意用钢化膜。 他摸着手机屏幕上新贴的膜,这其实也不算是普通膜吧,手机店的店员说是水凝膜。 他感觉手感还不错。摸着有种温热厚实的感觉。 可以移情别恋了。 打开手机,是李小丹发的消息。 李添懒得看,反正也是些废话,都没点进去,却还是在界面外看了眼。 李小丹跟古代皇帝出宫似的还得报备一声——老娘准备出来了。 他扯了扯嘴角,视线向下移去。 邱岑那条消息就在下面。 这两天不知是第几回了,他又点了进去。 不像胡大伟那样,微信里聊完的人和推送订阅号的红点必须全清空,要不看着浑身难受。 他本来联系的人就少,更懒得做这些无聊的事儿,凡是跟他说过话的人,他都没有删过。 其他人无所谓,删了也不痛不痒,之所以不删邱岑的对话框,是因为删了之后,里面的聊天记录就没了。 他也觉得他有点钻牛角尖了。 邱岑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前天发的。 李添又看了一遍。 ——邱岑:你去哪儿了? 这条消息他在当时就收到了,却一直没有回复。 不知道邱岑在想什么,一直到今天,再没有一条消息发进来。 他淡淡看了眼这条消息,并没有犹豫过是否回复,只是神情淡漠着随意翻了翻以前的聊天记录,在心底回忆着打下每一句话时的感觉。 突然,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像是怕人听见。若不是大厅实在安静,他根本就发现不了。 李添收了手机,站了起来。 除了李小丹不会有人这么无聊。 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耳边是李小丹扫兴的抱怨声,他却像是小学课本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小猫,甚至都不进耳朵,完全把那隔绝在外了。 最近那毛病也像是迷了路,很久没再出现了。 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吧。 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再打扰邱岑的生活了。 就一直这样下去吧。 “您老偷着看什么呢。”林涧敲了敲邱岑的桌面,好奇极了,作势也要凑过来看看。 邱岑往边上一躲,关了手机,悠悠道:“这不都要考试了吗,背着你看‘学习资料’呢。” 大眼儿猛地一抬头:“烤翅?什么烤翅?” “滚,就知道吃,”胖哥一巴掌把他脑袋摁桌上,只以为是老师划的重点,“好东西得一块儿分享啊岑儿。” 这学期又过了大半,眼看又要期中考试了,本着“刀不架在我脖子上我就不动”,他们倒是不太着急,左右还有一个礼拜,半学期的知识用一晚上学会这个事他们也干过好几回了。 先不说老师画的重点到底看不看,拿在手里总是有点底气的。 “他那可不是什么你以为的学习资料。”林涧撇撇嘴,不置可否道:“脏着呢他。” 邱岑啧了一声,“还是你懂我。” 后者冲他耸了耸肩。 虽然面上轻松,只有心里才知道自己多么焦躁不安。 李添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好几天了,也没点消息。 没回家,也不在8号。 不知到底看没看见他发的信息,那人竟然一声不吭。 烦躁。 最近大家似乎都不太顺利,邱岑自己还自身难保,却不妨碍他注意到别人。 ——林涧也顶着心事重重的脸好几天了。 他暗暗啧了一声。 真是难兄难弟。 于是趁着放假,在下周还有考试的情况下,两人心照不宣地约了对方,打电动去了。 “橙汁。” 一瓶水递到邱岑眼前。 林涧挨着他坐了下来。 他一把接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两人玩了一上午,都没提对方正苦恼的事,此时玩累了,坐在游戏厅外面的长凳上歇着。 邱岑偏头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的瓶子,“你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么。” 林涧眯着眼想了想,半晌道:“有点儿。” 两人一起看新生军训时候,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场景。 林涧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也是想逗他,问道:“你那阑尾切没切呢?” “切你个粉丝菠萝头,”邱岑撞了他一下,“下回还得用这个理由请假呢。” “甭,”林涧乐了,“怎么着你们家阑尾是批发的,还有好多个么?” 邱岑淡淡看他一眼,“你上回替我跟班主任请,下回不会跟导员请么他们俩还能没事儿凑在一起聊聊我的阑尾么” 林涧冲他竖了竖大拇指,“我就不夸你了,你都知道。” “别,”邱岑谦虚地摆摆手,“你还是夸夸我吧,最近缺爱,想让人捧捧。” 林涧听他这么说,也知道重点来了,遂正了正色,凑近他小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你猜猜” “…你前几天不是还看‘学习资料’吗,是不是…卧槽。”林涧瞬间扭头看向他,满脸不敢置信。 ——他跟李添成了?准备深.入.交流了? “去,”邱岑推开他,知道这人思想又脏了,“想什么呢,我逗你玩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林涧松了口气,随后又笑了起来,显然也被自己这傻缺样给逗乐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 邱岑默了默,又喝了口橙汁,才轻声道:“我亲他了。” 林涧秒懂,顺着话音问:“他呢” “他也亲我了,还摸我。” “…” 屁股底下坐着硬邦邦的凳子,眼前是来往的人流,身后是噪音巨大的游戏厅。 林涧实在想不出来李添那样冷情的人动情时会是什么模样。 邱岑半天听不见他说话,转过头却看见他呆愣的脸,默了默,自嘲地笑了。 “是吧,我也觉得像梦一样。” 关键是两人还都硬了。 这个他没跟林涧说。 这些已经足以证明,李添对他有不一样的感觉。 “岑儿,”林涧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我说说我的想法吧。” 邱岑脊背不自觉地挺直,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其实早就想跟林涧说了。 林涧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是同性恋的,同类。足够了解他,知道他的想法、弱点和希冀。 “你知道的,我一开始就不赞同你对他的感情,更不知道你这份感情是他妈从哪儿冒出来的,估计你自己都弄不明白。我之前一直觉得...我都比他合适。你说他一个没感情还理智得过分的人,身上藏着不知道多少事儿,甚至心里有多少阴暗面,咱们都不知道。我觉得你跟他都不能说是两个世界,你们压根就不是一个次元的。” 林涧停了停,观察到他的脸色还算正常,又继续说: “为那傻逼我不还跟你生气好几回么,咱做兄弟的也就不惹你难受了,等着你烦了躁了再往回找补吧。我接着说。后来呢,咱们一起去海边玩儿,他就又给我不一样的感觉吧。我就感觉他也没我想的那么难相处,有时候还觉得挺逗的挺有意思,算是对他改观了吧。后来你跟他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更没我什么事儿了。” “反正我到底是跟李添不熟的,不过听你这么说,再加上小爷我这聪明才智和细心观察,我觉得靠谱。” 邱岑接过话茬:“你也这么觉得?” “嘿,”林涧瞪着眼,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放在他肩膀的手一个起落,一巴掌就下去了,“你不自己想得挺明白么” 邱岑垂下眼。 确实。 他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之所以跟林涧说这件事,也只是自己憋了太久了,一直藏在心里,没着落的感觉挺难受。 他想多个人支持自己,在李添选择逃避的时候,能有别人推着他,再去往前走,抓着李添。 从一开始,他们这段岌岌可危结果未知的感情,就是靠他一个人往前推。 即使你一步都不敢往前走,没关系,剩下的一百步都我一个人走。 你在原地等着我就好。 邱岑是愿意的。 只要终点有那拥有比海还美的眼的人在等他。 邱岑感到自己躁动的心又安定下来,长眸深敛,一个深呼吸后看向林涧。 “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会写写林涧跟何维的故事。 一直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提过几句,写得不明不白也怪难受的。 目前没有再单独写他们的故事的想法,干脆这里简单写一下。 但是不会太多,有个两三章,穿插着写吧。算是个副cp? 我会在章节前面加备注,要是不感兴趣,可以跳过的。 第四十一章 何&涧 霍雅清跟院里的太太们打完麻将回家时,手刚碰上家门,忽的一下,自个儿儿子的哭号声就传了出来。 她被这堪比杀猪似的哀嚎声吓得一哆嗦,赶紧扶了墙才站稳。 “怎么了我们大宝。”霍雅清推开门,换了鞋,刚走进客厅,就看见之前那声音的始作俑者正趴在沙发上,裤子退了一半,原本白嫩的小屁股上一边一个俩鲜红的手印。 她皱了皱眉。 从小生长于书香门第的她,饱览群书,气质上乘,是家里人公认的才女。也多亏了那无处不在的教养让她此刻还能维持着温婉的模样。 眼下也不用说了,准是又让他爸揍了。 她四周寻了寻,发现自己那本应在书房看报的军人出身的老公正站在厨房的灶台前,上面放了口铁锅,他正往沸水里面倒着一大袋冷冻丸子。 那袋冷冻丸子快有他们家床头柜那么高,他一手托着底儿,一手扶着匆匆撕开的口往里倒。 沙发上的还露着屁股的小孩此时哭的正欢,看见亲妈回来了,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只等着被安慰。 听到动静,林正钦瞅着眼下满满一大锅菠菜丸子汤,放下手中只剩不到一半的冷冻丸子,擦了擦手,才淡淡道:“回来了。” 此时霍雅清已经换了常服,也走了过来,瞅见锅里的菠菜丸子汤,奇怪道:“晚上有战友来家里吃饭吗?你怎么不早说,刚才那把不打就好了。” 只当那一锅菠菜丸子汤是招待人用的,她洗了手,打开冰箱寻找其他的做饭的食材。 “没有,”男人难摇摇头,阻止了她,“给林涧弄的。” 霍雅清“啊”了一声,看看哭了得有五分钟还没停的儿子,“你疯了么?” 儿子才上幼儿园,吃这么多,未来一礼拜都不用去上学了好么? 唉。这人到底是不会照顾孩子的。 在教育孩子上,她一直觉得夫妻二人有很大分歧。 林正钦一直认为棍棒底下出孝子,也是巧了,林涧这孩子从小就跟毛猴子一样不服管,上蹿下跳爬树掏鸟蛋拿弹弓打人,隔三差五就有人到家里来告状,可谓是无恶不作。但同时,身上屁股上他爸揍得青紫就没断过。 这孩子也跟跟人作对似的,你越打我我越皮,气死你。 林正钦沉着脸瞪了眼林涧,“你问问他做了什么?” 沙发上,林涧正纳闷怎么亲妈不来安慰自己,也懒得浪费感情挤眼泪了,正可怜兮兮抹眼泪。 霍雅清抿了抿嘴,走过去摸了摸儿子哭红的脸,温柔地哄着,问道:“大宝,告诉妈妈怎么了。” 可算有人来安慰自己了,小孩林大宝眉间一动,又扁了嘴:“呜雅雅...” 林正钦鹰目一瞪,指着他:“你再哭!” “唉,”饶是性格在好,霍雅清也忍不住嗔他一眼,“你别老吓他。” 继而转过头安慰儿子,“大宝挨欺负了?你爸又无理取闹是不是?” “——我无理取闹?”林正钦险些跳脚。 如果现在有他的手下推门进来,一定不敢相信在手下面前从来是天塌下来都八风不动云淡风轻的首长竟有这个模样。 想到自个儿子什么德行,断然是不会跟他妈实话实说的,肯定得颠倒黑白把自己说的比有了后妈的小白菜还可怜。 林正钦深吸了一口气,就说了事情经过。 林涧从小就长在军区大院里面,说是大院,更不如说是一个设施齐全的小区,里面住着军人和他们的家属。人们完全不用出门,只在大院里,超市学校办公地点什么的就都解决了。 林涧就在军区这边的幼儿园里上学,因为这里孩子的父母多半是军人,很多还有军务在身,便没什么功夫管自己的孩子。因此凡是军区的小孩,都被放在了幼儿园里,相当于是托儿所了。 因此很多小孩被一放就有一个月两个月的见不着爸妈。 但这并不包括林涧。他从来都是早晨上学下午回家,背着小书包的小萝卜头走在小区里,人人都知道是首长的儿子。 正赶上六一,幼儿园连着给小朋友们做了一个多礼拜的菠菜丸子汤,只有吃完晚饭,老师才一人发一碗,喝完了就没了。 有一回林涧在幼儿园玩儿的很晚,他爸妈也不太在意,正好儿子不在还能过过二人世界,当下也不着急,只等着做好晚饭就去接他。 于是林大宝有幸吃了一碗菠菜丸子汤。 从此菠菜丸子汤就超过了红烧肉,成了他最爱吃的食物。 然后一连几天,大宝同学都得喝完汤再回家。 偏偏六一庆祝的这几天过后,菠菜丸子汤就没了。 那身骄肉贵刚找到人间挚爱的林大宝怎么能乐意? 于是等幼儿园的小老师把电话打到家里,手足无措地让林首长快来接自个的宝贝儿子回家时,林首长怒了。 把哭着喊着要喝菠菜丸子汤的熊孩子拎着一只耳朵带回家,丢在沙发上,林首长手痒痒了。 一通暴揍,林大宝一声没吭,就要菠菜丸子汤。 林首长当下去超市买了一大兜子冷冻丸子,一袋菠菜,烧开水就开始煮。 ——不是想喝吗,老子这回管够你。敢剩下一滴试试? 沙发上的小孩也不说话,顶着屁股上俩鲜红的手印,将脸埋在沙发里,愣着。 不知何时,那跟雷达似的小耳朵听见门一声轻响,累积了半天的委屈终于一股脑宣泄而出。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场景。 霍雅清抚了抚哭得一抽一抽的儿子的后背,哭笑不得。 这父子俩,真有点邪的。 “儿子小,怎么你也才8岁吗?” 林首长又瞪了那偷着看他的儿子一眼,烦躁得很,“我早说了,林涧这兔崽子千万不能跟他来软的,揍服了就老实了。” “你呀。”霍雅清秀眉轻轻一蹙,早被这父子俩弄得无可奈何,有时候会想,自己干脆就当甩手掌柜,让他们俩自己去祸害得了,她就美美容看看书打打麻将,倒也乐得自在。 奈何一个是自己儿子一个是自己老公。 她感觉自己确实得将麻将桌上的太太们提的打美容针的事儿提上日程了。 要不早晚得被这父子俩弄得满脸皱纹。 最终,林大宝也没能喝完那一大锅菠菜丸子汤。 但从此以后,再也没提过要喝菠菜丸子汤。 也没别的原因。 纯粹是——喝伤了。 索性没过多久,林正钦终于打消了把这兔崽子送进军营了事的念头。 原因无他,大院里又来了个小孩。 这小孩就是比林大宝小两岁的何维。 其实大院里本就小孩多,又都上同一个幼儿园,都差不多是同龄。平常放了假,也是一帮小孩满街疯跑,后面跟着路过大人的叮嘱。 这些小孩算是被大院里每个大人看着长大的,即使不是自己家的,也一个个都宝贝得很。 熊孩子林大宝顶着首长儿子的称号,身后自然跟着不少想巴结自己父亲的人的孩子。小孩自然是看不清这点,只觉得林涧那弹弓打的好,再加上自家只会打骂自己的父母也对他礼让三分,就更觉得他了不起了,一个个早把他当成了大哥。 林·首长儿子·大宝·大哥·涧每天带着自己的一众小弟,称霸整个军区大院。 其他没加入他麾下的小孩要不是猫在家里缩着,要不出去买个酱油都绕着走。 大哥很享受。 终于,在一次循规蹈矩地带着自个儿小弟巡视领地时,林霸天遇上了小他两岁的何维。 林涧瞅着他跟小鸡崽子似的瘦弱的身躯,警惕地往后退了退,学着《西游记》里孙悟空说话的模样,问道:“呔!来者何人?” 小个子何维缩了一下,有点害怕地瞪大眼睛,眼里一瞬间就聚了一圈泪水。 他看看眼前比他高半个头的人,又看了看他身后七八个小孩,估摸着自己小胳膊干不过大腿,又跑不掉,犹豫了半晌,狠狠忍住要流下来的眼泪,才小声说:“我、我是新、新搬来的。” “哦~”林涧听他这么说,马上放松了警惕,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像是嗅着新奇物件的猫,围着他转了两圈。 何维缩得更紧了,只想回家找妈妈。 ——妈妈明明说这里都是好人的,怎么还有电视里的黑社会啊? 特别想套用懒羊羊的话——我要回家,我要找村长。 本着以德服人,林霸天没再纠缠他,见这小萝卜头快被自己吓哭了,怕他爸知道他欺负人,只觉得屁股上又疼了,赶紧佯装着咳了一声儿,带着小弟走了。 再又优哉游哉地当了两天大哥后,照例从自己的底盘回到了林首长的地盘,林大宝一推开门,就愣了。 恰好在他趴着吃过好多次竹笋炒肉的沙发上,坐着个小孩,也一转头。 俩人就对视了。 ——完了。林涧想。 他只当这人是来告前两天被他欺负的状来了,觉得他忒不讲义气,当下一脑门子官司,顶着副天塌了的表情,就要悄悄抬腿跑走,出去避避风头。 ——怎么也得等这完蛋玩意儿走了再回来。 他可不想挨揍时候让何维在边上看着。 多丢人啊。 传出去他还怎么做大哥。 “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一声爆呵在身后响起。 林涧身形一顿,刚迈出的脚还没落地,此时又呲牙咧嘴地放了回去。 “爸...”他讪讪道。 林正钦哼了一声,并不介意这熊孩子又天黑才回家,因为介意也没用,他下回还这样。 我错了,但下回还犯。 “过来叫你何叔叔。” 林涧并不知道自己何时多了个何姓叔叔,当下知道何维不是来告状的,也松了口气,进了屋。 这才发现,他刚才只注意到何维,何维边上却还坐着个男人。 跟他爸一样正襟危坐,眉间透着股坚毅。 又是当兵的。 从小长在军区大院,林涧很容易就从一些小细节上认出哪个是军人。再加上他平时又没什么机会出门,身边围绕的军人多了去,此时又来个军人,也并不奇怪。 他暗暗撇嘴,在他心里,军人只是比普通人打屁股更疼,他自然是不喜欢的。 但还是乖乖道:“何叔叔好。” 谁知那男人却不像他爸一样整天黑着脸吼他,而是亲切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你好啊,林涧。” 乖乖挨着爸爸坐着的何维眉间一动,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从自家老爸和何叔叔的闲聊中,林涧知道原来何叔叔是他爸当年的副官,如今因家里出了事情,提前退伍了。他爸就让他进了大院,平常给自己打打下手,总归默契还在,做事也让人放心。 再多的,他就没再听了。 小孩坐不住,他便无聊地打量着何维。 这小孩儿倒是跟他爸一样,皮肤有点黑,属于军人的专属皮肤,反观林涧那随霍雅清的白皮,在客厅里几个人间,倒显得格格不入了。何维的眼睛倒是好看,跟要哭似的,好像里面有水,清澈透明。 观察了一番,林霸天将他归为无害那一类,便放下心来。 何维跟他爸还在他家吃了晚饭,席间已经都熟悉了的林涧原形毕露,又变成那个令人头痛的熊孩子,他本是顺口一问何阿姨怎么没来,谁知林首长却夹了个鸡腿堵住他的嘴。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他用手拿着鸡腿,看了看嘴里还嚼着饭却突然愣住的何维,只见那跟一汪清泉似的眼睛里马上就要流出水来。 “?” 倒是何叔叔温和地笑了笑,说她在家里歇着。 后来林涧才知道,何阿姨是坐轮椅的。 再长大点,才知道就是何阿姨的意外,才让他遇见了何维。 知道他为什么干什么事儿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犯错误,又怯懦不堪。 那是因为没有人能在把他当做小孩,放在手心里宠着了。 他要变成小男子汗,反过来宠着爸爸妈妈...还有林大宝。 那时林大宝十三岁,并不知这孩子的心理变化,只是顶着“不做大哥好多年”的眼神,揉了揉十一岁却仍然很矮的何二宝的头,戏谑着说:“以后我罩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先写到这里,后面再找机会补全。 下章李添添和邱岑岑就见面了。 会轻松(大概)几章 第四十二章 把橡市的旅游景点都逛完,李小丹又拽着李添去了隔壁桉市。 临走前,李添被她催着去了邮局,将李小丹买的不管有用没有看见就买的大包小包的纪念品一道邮回了家。 当时李添瞅着邮递员拿走的大包裹,特别想变成一个小物件,混在纪念品里,一道回家算了。 陪李小丹旅游的代价是巨大的。 他不得不随时防备着这坑货别出心裁的整人妙招,还要紧紧跟着她如小旋风似的步伐。 就比如在人满为患的民俗街上,他阴着脸被挤在人群中,一边要寻找时不时消失在不知哪个摊位前的李小丹,一边还要防备着被来路不明的陌生人碰到,这其中要是有个举着糖葫芦的熊孩子,那就更让人崩溃了。 稍微有点强迫症的人都得受不了。 真爱生命,远离李小丹。 又是漫长而磨人的一天过去,李添终于回到临时的居所。 若说进宾馆时他还能保持表面风度,等开了门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只能扶着墙,缓慢地移动着两条酸胀的腿,坐在了床上。 跟李小丹逛街,堪比自杀。 饶是他是体育生,长跑当做家常便饭,这么一天下来,也是受不了的。 “咚咚咚。” 门被人敲响。 李添还来不及挂上烦躁的表情,李小丹贱兮兮的声音就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李添添~” ——滚啊。 说了多少遍,非得跟叫狗似的。 也多亏了是亲姐,但凡改成胡大伟那样的,不绝交还等着过年? 李小丹还在想办法怎么把自己弄进去,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随时处在爆发边缘的李添阴着脸站在门后,饶是长得白,在一连七八天的奔波下,也禁不住风吹日晒,可喜可贺的晒黑了。 此时一沉下脸,本就表情淡漠的人显得更凶了。 “...”李小丹莫名其妙地缩了缩肩膀。 李添淡淡地看着她,“有事儿么。” 他的潜台词是,一旦你说不出什么五六七八来,那么呵呵。 请自行参考校霸付宏志躺在医院,俩礼拜下不来床时的感受。 “那啥,”李小丹讪讪道,“后天回家吧?” “...” 幸福来得太突然? 李添当然不会问她怎么转性了,正如他不会问李小丹为什么突然选择来南方度假,也懒得知道。 只是点点头,“砰”地关上了门。 门外的李小丹条件反射似的猛地往后一跳,那熟练程度看来,显然这样的情况在这几天中出现过不下三回。 她赶紧摸摸自己高高的鼻梁,险些以为会给拍扁了。 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确信鼻子还在,李小丹才放下手。 两条手臂垂在身体两侧,低下了头。 几乎同一时间,她周身跳脱的气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甚至有淡淡的悲意萦绕着她。 心情低落了。 本来,要按照她的性子来,好不容易有了大量的空闲时间,又有免费的陪玩苦力在,非得玩儿个地老天荒才能善罢甘休。 虽然她如今玩儿的这小半个月已经是畅快淋漓了,再加上李添也来了,姐弟俩相处的时间本就很少,一个在不断工作,一个冷情少语。若不是还有层姐弟的关系存在,两人堪比陌生人。这次趁着机会,两人也能喘息一口,相处一会儿。 正好她也知道了一些李添心里想的东西。 不过她还是懂得见好就收的,注意到这人近来越皱越紧的眉头,她才有了回家的打算。 可能在李添心中,她就是个会惹麻烦的烦人精。 她还记得她做出这个决定的目的。 对,决定结束工作,谁也不通知就跑到南方来的这件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好像是一次彻夜工作后,原本想在公司配备的休息室里稍微眯会。 路过落地窗时,她突然看到夜幕下,因为楼高而离地面很远的角度下,地上的一切都看不真切,只有零星的微弱的光,像是萤火虫一般明明灭灭,不断闪烁。 她的手搭在休息室的门上时,不自觉的停住了。 她才不到三十岁,如今在外人眼中,算是生活水平不错的了。有满意的工作和薪水,带上不用她操心的李添,几乎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 她环视着公司单独给总监配备的办公室和休息室,一时间愣了。 本应该放在家里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全被转移到了这里。 自己有多久没回家了? 屋子里属于自己的东西什么时候越来越多? 在那个曾充满欢笑声的家里...自己的痕迹是不是也越来越淡了? ... 那天,她几乎是睁眼到天明。 她想了很久,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似乎一切的分界点,都在那个男人去世后。 那会儿她还小,李添也才上高中。 失去父亲令她难以接受,以至于后来每次再见到他时,眼前浮现的都是父亲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气的模样。本就脾气火爆急躁的她更将错一股脑地归咎在李添身上,虽然不会打骂他,却从那以后将他当作可有可无的人,更很少主动接触他。直到近两年,她年龄大了,也沉稳了,知道那并不都是弟弟的错,才慢慢的接近他,想修补姐弟两人的关系。 但那又何其容易。 李添的成长她没参与过,她现在面对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觉得眼前人陌生极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李添似乎也一直都在为那件事自责、忏悔,甚至在她面前,知道她埋怨他,也从来都是不语的。 于是大魔王李小丹被这些难解的题弄得心力交瘁,干脆大手一挥,一不做二不休,办了离职,度假去了。 本想安安静静的,一边玩儿一边思考如何解决横亘在姐弟俩之间的问题,结果备不住老司机翻船,一头扎进了公安局。 还让这小子找来了。 不过让她高兴的是,在几天与李添的相处中,似乎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有了答案? 李添虽然不说,但到底是傲娇的小孩,也是十分关心她的安危的? 老阿姨感到心情十分愉快。 最终,提出了打道回府的决定。 不过,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那男人的忌日快到了。 但据她所知,一直对此避而不谈的小屁孩从来都没正视过这个问题。 甚至这四年来,除了男人下葬时,他从没在以后每一年的同一天里去悼念过。 到底是无法面对的。 但她不想让他一直这样下去。 他本应有大男孩的朝气和用不完的精力的。 直到从机场出来,李添踏上镶樟市的土地,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一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啊。 他觉得经过这么多天的沉淀,自己能面对很多事儿了。 不论是不着调的李小丹,还是无聊的上学、无聊的8号。 以及...脑子里好几天没出现过的邱岑。 他都快不记得和他接吻时唇间的触感了。 因此他想,即使再见到邱岑,他是可以沉默着擦肩而过的。 然而。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消息”邱岑盯着他。 明明之前倒垃圾上下学都碰不到的人,如今他前脚刚顶着初冬早晨的昏暗进小区,一抬头,邱岑背着双肩包直直冲过来。 应该是要去上学的。 所以说大学离家近就是好,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李添混乱地想着。 却忘了他也是个中翘楚,甚至很久都没回学校了。 邱岑见他不说话,蹙着眉又重复了一遍:“你去哪儿了?去找李小丹了对不对?” 是。但是与你无关。 李添淡淡看他一眼,面上波澜不惊,“让开。” “...”邱岑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有点难以相信,这人是之前抱着他吻的忘情的人。 “你...还在为之前的事儿生气?” 李添这回收了目光,抬脚想绕开他。 邱岑赶紧移了一步挡住他,慌忙说道:“如果是为了...那件事,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样。” 不管怎样,一定要留住他。邱岑当时这么想。 “你挡路了。” 事到如今,谈论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不管是谁先亲了谁,早就没意义了。 邱岑没动,两人在原地又僵持了会儿,他才仓皇败下阵来。 李添冷着脸,绕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 邱岑愣愣地看着那人进了单元门,连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没开,就这么默默地消失在黑暗里。 那背影似乎有一丝落寞,配着那黑洞洞的楼道,宛如一个满怀失意的智者,被迫臣服于与他格格不入的陈旧枷锁。 蓦地,邱岑自嘲地勾着嘴角笑了。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像电视剧里被男人抛弃的妇人,失去理智地质问着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这么做。 原本很久不见,如今好不容易人回来了,他有很多话想问他。 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消息,李小丹还好吗,你...还好吗。 可李添根本不想理他。 这跟他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李添不愿意让他知道他的秘密。 他想跟他做陌生人。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久到从身边路过的早起遛狗的老大爷都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小伙子,看你站半天了,这大冷天儿的,做什么呢?” 邱岑恍惚着回过神来,才感觉后脚跟隐隐的泛酸。 他是要做什么来着? 背后的双肩包还有些重量在提醒他,是要回学校的。 新的一周开始了。 像是被冷风吹到了,他打了个哆嗦。 冬天来了。 邱岑本来是不怎么喜欢冬天的。 现在可以称作是厌恶至极了。 就连林涧这样对冬天无感的人,最近也是肉眼可见的将烦躁挂在了脸上。 干冷的风还不刺骨。 路上稀少的行人、校门口的学生、教学楼前查早的老师。 他们都皱着眉。 冬天真是个令人烦躁的季节。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改前面的有错字、语序不合理、前后文不搭的章节。 但不影响阅读。不影响阅读。不影响阅读。 明天继续。 第四十三章 冬雨带给人的除了寒冷,就只剩寒冷。 不如初春的雨期待着万物复苏,夏季的雨将暑气消解,深秋的雨萧瑟淡漠。 冬雨则像是在和即将结束的一年告别,以惨淡的收尾和刺骨的寒冷让人们铭记,它来时一同带来的难以忘却的记忆。也像是祭奠着一年的美好回忆。 它浅浅地从高空坠下,便随着风画出一道斜斜的雨幕,破开一切遮挡物,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当它淅淅沥沥地泼洒在山间时,李添正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的缓慢前行。 他面色平静,探不出所思所想。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是在黑伞的映衬下,伞下的人着一身黑衣,微抿的薄唇没有血色,整个人也更显得苍白了。 人工修造出来的山路在山间树荫的遮蔽下长出许多青苔,在雨中更显得湿滑,稍微一失神脚下就会一个趔趄。 与他同行的,还有女魔头李小丹。 一改往日的花枝招展,这女魔头撑着与他相同的黑伞,穿得一身深色衣服,平日里披散的头发也规规矩矩地绑在一起。 她走在李添前面,同样缓缓地移动,在他看来算是娇小的身体也因脚下湿滑的山路而左右摇摆,时不时还脚下一滑,险些跌下来砸到他身上。 李添不仅要注意脚下的路,还要分神看她,避免明天以“清晨男女扫墓山间失足坠落山间”的理由登上报纸头条,给这本来就人人忌讳的地方披上一层阴森恐怖的色彩。 他垂下眼。 是了,今天是那男人的忌日了。 那男人的死一直像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他他曾经犯下的错。 即使李小丹都没说过怪他,更不将厌恶挂在脸上给他难堪,反而还笑着跟他说话,他也始终是难以原谅自己的。 此时越接近山顶墓园,他的心也越来越躁动不安。 恐慌、怯意、自责,都悉数涌入他的心。 眼前又一次浮现那噩梦一般的枪响。 “砰。” 那男人瞪大了眼,先是浑身一颤,继而慢动作般在自己眼前缓缓倒下,双膝跪地,最后上半身也贴在了地上。 在他眼里略显高大的身躯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黑色的制服下,李添却能清晰地看到殷红的血在他胸口处逐渐扩散,过程缓慢又残忍,血色触目惊心。 但男人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就缓缓闭上了眼。 随后还年幼的李添大脑当机,眼前是很长的一段黑暗。 周围嘈杂的喊声、救护车的声音、医院的消毒水味,以及病床上那愈发僵硬惨白的人。 那共同织成他这几年来每晚入睡后的噩梦。 从那以后,李添还是李添,却又不是了。 ...... “到啦。”李小丹蓦地停住了脚步,轻声说。 李添从游离中回过神,再一抬眼,心就狠狠颤了一下。 ——男人就睡在这里面。 墓园正好在山顶,不知从何时起,四周的树木听从着冬天的命令变成枯枝,苟延残喘着继续着可怜的生命,枯败又凄凉。 唯有苍翠的青松还挺立在路两边,被细雨冲刷而愈发深沉,正沉默地俯瞰墓园里因各种原因而逝去的人们,宛如守护故土的军人,刚正不阿,固执得令人敬畏。 天上厚厚的云层仿佛马上就要压下来,沉重的坠在半空中,好像只需一声轻响,就要暴雨倾盆而下。 李添站在门口,任由李小丹去和看守墓园的门卫做简单的交流,他则默默打量着整个墓园。 等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墓园里的石板路上,脚下硬硬的触感和踩到地上时发出的沉闷声响,提醒着李添,一切都不是梦。 是真的。 时隔四年,他第二次踏上这条路。 不是梦里那种悠长到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这次他是真的踏上了这条石板路。 通往梦境终点的石板路。 犹记得昨天李小丹犹豫着站到他面前,还不曾说话,他就点了头。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去吧。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主动来祭奠他。 可能是想探究梦里的终点到底是什么,可能是想在自己未知的生活里再挣扎一次,也可能...是单纯的想看看他..们。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在踏上山脚下的第一个台阶开始,他就不知身处何处了。 今天并不是什么祭奠逝去亲人的日子,墓园里一如既往地安静肃穆,远远望去,也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像是突然闯入仙境的爱丽丝,与周围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即使不曾来过,他也依然将男人墓地的位置记得清楚。 沿着大路走过第三个路口,在第四个路口出转进小路,数到第七个墓碑处,就是了。 李添的父亲母亲是葬在一处的。 从母亲先一步离开后,男人就在女人的墓边上,给自己的未来找了归宿。 他们看起来十分相爱。 但到头来,这两人一个因生下他离开,一个因救下他离开。 到底是因为他。 别人说的都对。 如果不是他的出生,他们还有很漫长的一生,有活泼的女儿,幸福的家庭。 李添在后面站着,看见李小丹将伞收起来放在一边,动作娴熟地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在墓碑前的大理石台上,随后也并不讲究,直接挨着坐在了地上。 李小丹并不管他,竟自打量墓碑上穿着警服的男人的照片。 与旁人不同,男人身为刑警,眉间自然有着坚毅和正直,脸色严肃地盯着前方,微抿的唇角透着一丝固执。 边上是李添从来没见过的只活在过去里的母亲。 女人看起来温婉贤惠,正以温柔的目光注视他们。 也不怪李添姐弟二人长相出众,这夫妇二人的容貌,也都是百里挑一的。 李添看了一眼,又垂了目光。 要是他没出生就好了。他想。 李小丹静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低哑深沉:“爸妈,我又来了。” 墓碑上的男人女人目视前方,静。 吸了吸鼻子,她再抬眼时眼圈红了,往边上蹭了蹭,露出后面站着的人,拽拽他的裤腿。 “看看这是谁。” 李添被她拽的往前踉跄一步,好像失了线的风筝,跟着风随意摆动。 “这是咱们家添...李添,”李小丹自顾自说,“我今年过得也很好,就是还是找不到男朋友,你们可千万帮我留意留意啊。” ... 李添又静静听着李小丹坐在墓碑前东拉西侃了一会儿,烧完了纸,她才扶着地站起来。 随意拍拍身上的泥土和水渍,李小丹这才看向李添。 她的声音还透着哽咽:“跟他们说说话吧,我在门口等你。” 身后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李添还是僵硬着站在原地,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没有人操纵,也就无法动作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如雕塑般沉默的身影才动了动。 他转头看向墓碑,抬起手,摸了摸。 正如他想的那样,冷硬冰凉。 那上面即使已经被李小丹细心擦过,但终归是长在地上,毫无遮拦,此时又附上了一层水珠,顺着碑身滑下来,盘根错节着的水流看着毫无章法,凌乱不堪。 李添不知在想什么,只将另一只撑着伞的手往前伸了伸,似乎在为墓碑挡雨。 他一半身子露在伞外,雨虽不大,但后背很快就感到了湿意。 静默。 眼前的场景险些又变得扭曲。 待眼前清晰起来,李添维持着站立姿势,垂下眼,看着那两张照片。 眼里藏着复杂的光。 半晌,才听站在墓碑前的人传出声音来。 “对不起。” “我也很好。” “下次也来看你们。” 下午,李添独自一人去了孤儿院。 刚一进了大门,早就通过院长知道他要来的小姑娘已经等了好久,眼看着人出现在眼前,就开开心心地扑了上去。 李添仓皇接住她,抱着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往上颠了颠,笑了,“乐乐是不是长胖了?” 别看小姑娘人小,却是从来就爱美的,当下就不乐意了。 “才不是呢,我只是长高了。” 乐乐红着脸,却不忘李添提着袋子的一只手望去,想偷偷瞧瞧他给她带了什么好吃的。 “没有吧,”李添怪道,扬了扬手中的袋子,“看来不能再给你带零食了。” 他一面这么说,又将袋子打开,露出了很多包着8号包装的点心。 自然是吃过不少这些东西的,知道美味得很,小姑娘眼睛都长在了上面,偏偏还要嘴硬:“那都分给别的小朋友吧。” 李添逗她:“那应该不够吃的,可就没有你的份了?” 小姑娘一脸犹豫不决,扁了扁嘴,心不甘情不愿道:“那我以后再吃。” 李添看着她,心里软了软。 他记得邱岑以前跟他说过,小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赠礼。 上午从墓园出来,他的心情一直很低落。 他本以为在看过他们后心里会好受点,实际上却完全相反。 他感觉有某种宣判将会直面而来。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人,用看透一切的眼神,阴森地盯着他。 只要他一个不注意,就会被那人用最残酷的刑罚来惩戒他,洗刷他的罪孽。 他急需点什么来安慰自己,在世间留下他存在的证据。 于是自然而然地,他来了孤儿院。 他本是无心,只觉得孤儿院的孩子们跟他差不多,都是寂寞的。便时不时帮着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捐款也好,买些衣物送来也好,带着乐乐出去玩也好。 他从不把那当做是什么“善意”的举动。 都是失去一些宝贵东西的人,他们是同类。 只不过那些可怜的孤儿们是失去了家庭、亲人和童年,他却在失去这些的同时,也失去了自己。 他果然还是该烂下去的。 出孤儿院时,雨已经停了很久,路上湿湿的,空气中还有潮湿的雨水气息浅浅萦绕在鼻尖。 李添低着头看路上因为路面凹凸不平而形成的一个个水洼。 有的水洼映照着他的影子,在被他踩过后又猛地化成形形色色的碎块,再拼凑出别的东西。 再过不久,天大冷下来,这些水洼就会被冻上。 再难拼出什么形状了。 它只会让粗心大意的人滑上一跤,摔个鼻青脸肿。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李添添爸爸的事儿,在第十三章 ,细节部分我改了一下,更明白了一点,各位可以再去看一下。 第四十四章 邱岑这几天都走读,每天上完一天课就回家,第二天再去学校。 好在他们专业这学期的课都在九点以后,他还能睡个懒觉,在家吃完早饭,再慢悠悠地回学校。 出门就是地铁,直接就到大学城,倒也方便。 宋女王也终于又回到天天给邱岑做早饭的日子,每天早起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再来点馒头烙饼什么的,虽然比较简陋,但总好过去学校食堂接受荼毒。 日子便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邱岑心里却始终存着想法。 又是一天课程结束,邱岑回宿舍拿了点东西,跟里面林涧他们仨告了别,在三人已经过了很久却仍感到好奇的目光中离开。 邱岑知道他们是好奇他为什么突然走读。 但他不说,表面也平静,他们只当没有大事,就不再问什么了。 除了林涧时不时以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他。 至于他为什么走读,其实原因无他。 无非是因为那口是心非的李小狗。 ——既然是对他有感觉的,他愿意试一试。 于是索性就开始走读,同住一个小区、一栋楼,总是有遇见的几率的。 总好过待在镶大一天都见不到面。 至于他为什么不直接找到李添解决问题。 则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啊! 邱岑往前一步,李添后退十步。 邱岑从地铁站出来,迎着冷飕飕的风,不由打了个冷颤。 天气预报说,最近有强冷气团来了,不久就要下雪了。 他将外套领口拢了拢,将围巾又紧了紧,才将脸埋在里面,进了小区。 站在一楼等电梯的时候,身后的单元门咔哒响了一声。 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背着身的人转身,门口手还搭在门把手上的人一抬眼。 ——机会来了。 邱岑本来在原地跺着脚,此时也停了下来。 远远地看着李添,发现那人脸上的表情晦暗不定。 一时间,两人都没了动作,站在原地瞪着对方。 像是两个上了台却突然忘了词儿的演员。 邱岑看着这人,感到自己的心口有点酸。 同上次见面相比,李添又瘦了。 明明冬天的装扮在每个人身上都显得臃肿,他也穿着短款的黑色棉服,整个人却显得单薄不堪。那下巴尖尖地顶在领口处,脸颊上的肉像是被削掉了一般,隐隐的凹下去,显出一点深色的阴影。那眉、那眼,瞅着都阴郁了不少。 以前的李添虽然也表情淡漠,时不时的也带着阴暗的眉眼,却从来没有给过他这样的感觉。 像是,经历了什么惨淡到令人绝望的事,或是拿到病危通知书的癌症病人,对整个人生都不再有期待了。 怎么会这样。他问自己。 一个人,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有这么大的变化呢? 邱岑默默地想着。 殊不知,在他打量李添的同时,李添也在打量他。 隔着一个楼道,从门口到电梯的距离。 其实也不过七八步,却显得那么远。 如果有外人在,那么一定能看到电梯口那人身上撒着柔光,而他身周却萦绕着死寂般的灰暗。 这人...还是那样。 似乎很怕冷,去年冬天见他时,就穿得一层又一层,外人完全看不出本该有的身材了。 驼色的风衣、围巾、一双棉鞋。 一看就暖和极了。 “你...”最后开口的还是邱岑。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却看到那人似是被他惊到一般,突然将目光瞥向别处,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走了过来。 邱岑就这么看着他,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眼睛慢慢睁大,欣喜渐渐冲上眸中。 又在李添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眼里的光猛地熄灭。 ——假的。 电梯已在两人方才的静默间开了又关。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邱岑站在李添后面,看到李添按了7,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有动作,才默默上前,按了6。 心情十分低落。 自始至终,李添都一言不发。 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电梯“叮”一声,停在了6楼。 门缓缓打开,邱岑却不想出去。 李添直直地站在电梯里,邱岑看不清他的表情。 门又关上,到了7楼,又开了。 李添步伐平稳地走出去,走向自家的门。 邱岑探着头,一直看着他,直到电梯门又一次关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涩意,抬手便要按楼层。 “咚!” 突然,一声怪异的闷响从电梯外面传来。 “!” 邱岑手猛地一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来由一震,慌忙去按开门。 可惜慌乱之中,到底按到了6,电梯缓缓下行。 无奈,邱岑紧张地站在电梯里,心里十分焦急,便喊道:“李添!?你怎么了!?” 外面却安静了下来。 “李添?!” ——不对劲!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冥冥中,有什么在这么告诉他。 急切、恐惧、忧虑,一时间全部涌入他的身体,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撑破。 电梯到了六楼,邱岑甚至来不及再按电梯,直接窜出来,跑到楼梯那里,一步并作三步,仓皇地往上爬。 “李添!我来了!” “李添!” 空旷的楼梯间里,只有自己的声音不断徘徊。 心中的恐惧渐渐扩大。 明明只有两截楼梯,他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压不住了,一股脑地涌出来,双腿打着颤,喘着粗气,声音甚至有些哽咽。 三步、两步、一步... 到了头,向右看去。 “李......”像是时间静止,邱岑猛地愣在原地。 钥匙正落在门边,他的主人则抱着头,靠在角落,狠狠发着抖。 像是受了伤的幼兽,努力地蜷缩着,等待有人来搭救。 怎么了?!怎么了?!李添怎么了?! 邱岑一下就红了眼睛,颤抖着伸了伸双手,想要碰碰他,却又猛地停下,不知从何处下手。 万一乱碰,会不会伤到他? 他慢慢上前,缓缓蹲下,小心翼翼凑近那颤抖的人。 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生怕一个不合适便将它打碎。 “李添...”邱岑放轻了声音,手也犹豫着虚虚地落在那人的肩膀上。 原本蜷缩的人猛地一僵,忽然抬起头来。 “......” 那本应平淡无波的脸上,此时红的可怕,那细致的五官也狰狞在一起,眉间留下狠狠地褶皱,凌厉的牙齿紧紧咬着泛白的唇。 仿佛他的主人正在忍受着可怕的痛苦。 那正在痛苦中的人似乎是看清了他,仓皇摇着头,想说些什么,嘴巴却不受控制,只能发出隐隐的哼声。 邱岑只以为他很难受,见他不推开他,便忍着心里的浓浓不安,张开双手,抱了上去。 他小声安慰着:“没事儿了,我是邱岑,我来了,我来了。别害怕...” 他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着,像是要给他催眠一样。 安静的楼道里,一时间只剩下李添的喘息声和他的喃喃自语。 那喘息一下一下,都打在邱岑的身上。 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仓皇着飘向各处,却独独不能完全回到脑子里,让他思考此时的境况。 ——所以,这就是李添的秘密吗? 迷迷茫茫间,他这么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渐渐不再发抖,体温似乎也降了下来。 邱岑抬手缓缓将他后颈上的汗湿擦去,动作轻柔。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等李添的呼吸平稳下来,他挣了挣,抬手便要推开邱岑。 他脑子里混乱不堪,唯有一句,格外清晰。 ——完了。 “不要动,”邱岑低声,语气听不出情绪:“再抱会。” “...地上凉。”良久,李添才操着沙哑的声音说。 嘴里干的要命,喉咙有隐隐的铁锈味。像是长跑后的身体状态。 疲惫。 他知道邱岑最近经常回家,怕碰到他,也不愿意回那空荡荡的家,就在8号待了几天。 昨天又失眠了,几乎睁眼到天亮,心血来潮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却天不遂人愿,正好撞见他。 本以为能平静的结束这些,却在出了电梯后,突来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就一头磕在墙上。 恍惚中只见那本应离开的人冲到了他面前。 等再回过神来,就在那人的怀里了。 他本来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 最近大概是太累了。 此时抱着他的邱岑却想不到那么多,只接着李添的话茬:“那进屋了还让我抱么。” 这一通折腾,两人都筋疲力尽。 李添自然没力气同他周旋,只一句“胡搅蛮缠”,便撑着手推他。 邱岑怕他不舒服,自然不敢有什么动作,匆匆放开他,站起身扶他起来。 他并不问李添的秘密,左右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李添没必要再瞒他。 谁知等两人进了屋,李添脸上却再不见刚才的脆弱,而是冷下了脸。 邱岑摇摇头,只当二人是和好了,便戏谑道:“果然,你一进了屋就不让抱了。” “你是小孩么。” “也好,”邱岑死皮赖脸地点点头,“我是小孩,你是小狗,我们该陪着对方的。” 李添看着他亮亮的眼睛,心头隐隐一动。 那被他死死压制住的感情,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尖。 他的脸色更冷了。 “你走吧。” “哇。”邱岑瞪大眼睛看他,似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意味不明道:“用完了我就想赶我走么。” 心中想的却是,他好不容易将尘封的李添撬动一个小小的角,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可笑。 “...”李添暗自攥紧了拳头。 他深吸一口气:“你非要也拉我下水么。” “......” 本面上带着调侃的邱岑一愣,心中没来由一阵隐隐作痛。 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句话。 ——我不是gay,你别让我是。 见鬼。 他艰难地将一波难受压下去,再开口时说出的话别有深意:“你没在水里么。李添。” 邱岑紧紧盯着李添的眼睛,似乎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个异动,想从那双好看的眼中,捕捉出与这人面上表情不同的意思来。 李添却别开眼,半晌,语气透着疲惫: “我很累了,你别再缠着我。” 别再添乱。 我已经深陷在泥潭里,比你那水中危险得多,怎么可能让你也陪我一起。 良久。 “头上的伤口,处理下吧。” 邱岑与他擦身而过时,只留下了这么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不到一半就完结了。 明天继续。 第四十五章 李添本以为在这样的讽刺下,邱岑真的不会再来了。 熟料第二天早晨一开门,昨天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人正站在门外,抬着手做出敲门的动作。 眼前蓦地有个黑影,匆匆间他只来得及条件反射般闭上眼。 随后额间一痛。 “唉...” 邱岑没料到两人这么有默契,待反应过来,要扣门的手指骨节已经直接敲在了人家脑门上。 他凑近了看看,有点自责。 这么会儿功夫就有点发红了。 “怎么还有你这种往人手上凑的呢。”他抱怨道。 李添蹙了蹙眉,并不理他,往后退了退,作势要关门。 神经病。 “唉等等等等,”邱岑赶紧一脚卡在门缝处,笑呵呵地看着他,“一起待会儿?聊聊天吗?” “......” 李添并不管他的脚,手上又加了力气,想让这人知难而退。 不知是不是真的弄疼了他,只听一阵杀猪似的哀嚎。 “唉操操操操操......” 在大清早的楼道里,久久回荡。 ... 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邱岑就属于后者。 于是他现在可以稳稳当当坐在李添家的沙发上,喝着很久没喝过的果茶。 李添只当他是空气,并不看他。 为了不让物业收到住户的投诉而找到家里来,李添只得把他放进来,心里期盼他赶紧恢复正常快点滚。 却不知邱岑这人越挫越勇,此时跟回到自己家一样,大爷似的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拨。 似是跟李添作对一般,一个频道刚切换过来,马上切换下一个。 李添虽然面上没什么波澜,也看着电视,似是并没发现异常,如往常一样打发时间。但心里却一团乱麻。 事态越来越不受他控制了。 邱岑这疯子,他那么往外推他,他却非要插进一脚。 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但这却并不能作为他毁了他的理由。 他不能表现出哪怕一丝需要邱岑的支撑、帮助。 只能耐着性子,等这人那天失去了兴趣,快点离开。 邱岑这一待,就待到了下午。 李添原本想去8号,也没去成。 俩人就坐沙发上看了一上午电视。 邱岑似乎多次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邱岑就经常会来找他。 不知这人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定位,只要他一不上学,邱岑就能出现在他身边。 有时候是8号,有时候是家里。 也并不说话,有时甚至只一个眼神,就不再有什么交集,转而去做自己的事。 像是生怕他一个人待着。 李添也猜到了他的意思,无非是怕他一个人的时候出什么事儿,身边却没有人能帮他。 那样小心翼翼地、耐心地陪着他。 他逆来顺受地接受着邱岑的好意,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不敢承认,但确实是贪恋邱岑的陪伴的。 他再也没有赶他走过。 他还是渴望有人陪他一起,能救救他的。 险些要变成习惯。 宋女王看着自己刚放学回家的儿子失魂落魄地进了房间,内心奇怪极了。 左想右想都觉得他不太正常,宋女王有些担心。 便放下手中正做的饭,将煤气炉关了,从冰箱里拿了个柠檬,泡了杯柠檬蜂蜜水,端着去了邱岑的房间。 站在邱岑房间门口时,还一改往常的习惯,轻轻敲了敲门。 “狗蛋儿,妈妈进来了哦。” 屋内一片静默。 “...” 宋女王秀眉紧蹙,心里隐隐升起担忧。 邱岑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他爸没能及时赶来给他庆生时,心情从没这样低落过。 宋女王推门进了屋。 屋里没开灯,还拉着床帘,现在外面本就暗了,在这样的条件下,屋里几乎黑得不见五指。 宋女王并没开灯,只是借着客厅的光,慢慢地靠近床的位置。 离得近了,总算看到自个儿的宝贝儿子正趴在床上,脸埋在了枕头里,穿着鞋的脚露在床边,正一声不吭地趴着。 睡着了?这么快? 宋女王挑了挑眉。 她摸索着将玻璃杯放在邱岑手边的床头柜上,轻轻坐在了床边。 等一凑近才发现,邱岑并没有睡,黑暗中肩膀的轮廓却小幅度地发着抖。 ——哭了? 宋女王一下就急了,也维持不了温柔的样子了,赶紧拍拍自己儿子的后背,急切地问:“怎么了宝贝儿?!” “挨欺负?还有人欺负你吗?” “...” 那发抖的肩膀一顿,邱岑整个人僵住了。 他竟不知道宋女王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并没将李添那些让人难受的话往心里去,只是脑子里正在想李添的事儿,回想着他刚才的一举一动,越想越恐慌,竟然还发了抖。 宋女王却以为他是受委屈了? 还当他是小孩子么。 邱岑抬头,却已经恢复了常态,若宋女王现在打开灯,就能看见眼圈有点红。 好在房间昏暗,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宋女王看他不说话,一下就心疼了,只当自个儿儿子确实是让人欺负了,不敢告诉他。 于是丝毫不考虑如今以比她高出许多的人上哪儿受欺负,当下就噌地站起来,怒了。 “告诉妈哪个小兔崽子欺负你呢,真是活腻了。” “噗。”邱岑笑出声。 确实受欺负了,快把李添那小兔崽子暴揍一顿吧。 “我好着呢,”邱岑拉了拉她的手,“就是中午没吃饭,有点低血糖,求求女王殿下快点开饭吧。” “......真的?”宋女王迟疑地看着他。 刚才进家门时候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看错了? 邱岑笑着点头。 紧接着后脑勺就一痛,原来是宋女王摸着黑准确给了他个栗暴。 邱岑再抬头时只看见她往外走的背影。 “我说呢,你这么大还被欺负也太弱了...马上就开饭啊,你快点收拾收拾来吃饭!” 饭后。 邱岑又将自己关到屋里,锁好了门,拿着手机登陆了某乎。 尽管并不确定,他还是输入了一些关键字。 发抖、出汗、痛苦、不能说话、身体僵硬。 点击搜索之后,下面马上出现了很多人的评论回复,还有专题分析。 邱岑点开讨论度最多那条。 ——情绪消沉。可以从闷闷不乐到悲痛欲绝,自卑抑郁,甚至悲观厌世,可有自杀企图或行为或发生木僵...... ——情绪症状:焦虑,过分担心、紧张害怕提心吊胆。躯体症状:头晕、出汗、坐立不安...... 看着与这些词条有关的内容,邱岑蹙紧了眉。 他不清楚李添到底怎么了,也只碰巧见过一次李添的异常行为。 但是看到这些内容,莫名地就觉得,李添也是这样。 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大。 半晌,邱岑将得到的信息都记了下来,才关掉手机,躺在了床上。 又是一天结束,邱岑先一步穿好衣服,等在了8号店外。 李添将门锁好,刚从温暖的店里出来,此时站在外面,浑身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再一转身,邱岑依旧穿着那驼色外套,正背对着他站着。 他垂下眼,走过去。 鼻尖突然一凉。 李添抬手摸了摸,放到眼前一看,是一点水渍,还有一小块晶莹。 “下雪了。”前面的人低声说。 “嗯。”李添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保持现在这样不远不近的状态已经有小半个月,在这期间两人偶尔的交谈也只有短短数语,多数是邱岑说一句,李添以单字节回复。 邱岑怕冷,将下巴又往围巾里缩了缩,才从兜里伸出一只还散发着热气的手,接着雪玩儿。 这已经是近来的第二场雪了。 就往年来说,能有一场雪如期而来就已经是恩赐了。 环境越来越不好,四季都受影响,雪更是少得可怜。 两人并肩走在早已空无一人的街上,赶着末班前往地铁站。 雪不大,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地上就浅浅地附了层白。 邱岑慢慢地走着,今天他穿的鞋是刚从干洗店拿回来的球鞋,此时踩在雪地上,还有点滑。 尽管这样,不知哪一下就会摔个狗啃泥,他还是用余光注视着身边那人的一举一动。 那人倒始终与他并肩而行,依旧是薄薄的风衣,新剪过的板寸短短地立在脑袋上,由于并没戴帽子,此时上面也落了一层雪花。 本来寡言少语的清冷的人,这下更是美丽冻人了。 邱岑乐了。 李添乍一听见他的笑,还奇怪地瞟了他一眼。 “你脑袋不冷么。”邱岑问。 这是几天来,唯一一句轻松的话。 李添咳了一声,淡淡道:“有点儿。” 邱岑偏头看他,想了想,才犹豫着抬手,想将他头上的雪打下去。 本以为这人会躲,或是自己伸手打掉,却意料之外的,他依然双手插兜,将头向他这边凑了过来。 嘴上却还说着:“现在打掉了一会儿又有一层。” 邱岑感受着触手的冰凉,还有扎的感觉。 “那就再打掉。”邱岑将被雪弄冰的手又揣回兜里,问出了自己好奇的问题:“大冬天的你为什么不留个长头发?” 李添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从小留的就是板寸,习惯了。 邱岑点点头,不再说话。 于是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往常的静默。 只有脚踩雪地,发着轻轻的咔咔声。 两人穿过十字路口,穿过一排排打烊的店铺,穿过一层层雪幕。 仿佛像两个正在进行全球旅行的流浪旅人,并不知道下一站是哪里,又露宿何方,只是这么安静的、搭着伙一路走下去。 可惜再长的旅行也有完成的时候,再长的路也会到头。 眼瞅着就要到地铁站,邱岑的脚步悄悄地慢了下来。 地铁站门口早就没有人了,只是还亮着灯,在不久之后,送走最后一班乘客,也会暗下来。 但那是此时除了还没关门的小店之外,唯一还亮着光的地方。 李添静静看着被薄雪覆盖的地铁站的顶棚,感受着周围静悄悄的环境,和裸露在外的身体的寒冷。 不知是不是幻觉,在穿破雪幕的背后,仿佛有人在耳边轻声问道: “李添,真的不考虑入手个男朋友么。” 他的心狠狠颤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我卡的一手好文。 这几章写的好难,看起来也还算轻松,是吧... 下章写一写大宝二宝的故事,照样会在章节前加标记,请各自随意。 再回到李添添这边,就差不多了。 第四十六章 何&涧 “大宝,霍姨叫你吃饭。” 卧室的门被推开,随后从门外进来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 那男孩穿着普通的短袖短裤,脸上架着个银色眼镜,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 正趴在床上的人像是受了惊,匆匆将手机扣下,慌张着一骨碌坐了起来。 “......” 房间一时静悄悄的。 “...你进屋怎么不敲门?”林涧有点埋怨似的看他一眼,便站起来,推着他往外走。 “我什么时候进你的屋子还要敲门了?”何维被他推着,若无其事地打趣着。 在林涧看不到地方,他垂下了眼,遮住了眼里的惊讶。 直到坐在饭桌上,他还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刚才推门进屋时,从他的方向一看,正好看到林涧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这人刚刚在偷偷看片儿。 再具体的,他就没看清。 ... 从小被教育得一板一眼的何维只当是林涧到了青春期,都有对性方面的好奇,是人之常情。便装作不知道,偷偷压下心中的怪异感。 饭桌上,林涧捧着碗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食量只比往常有过之而无不及,丝毫看不出异常,还夸他妈做的好吃。 霍雅清温柔地笑了笑,劝道:“慢点吃,还怕抢不过二宝吗。” 与饿虎扑食般的林涧不同,不论多饿,何维都是很有教养有礼貌的样子,一手捧着碗,一手恰到好处地握着筷子,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动作优雅地像个中世纪绅士。 这几年来,何维的母亲行动不便,父亲又整日忙碌,霍雅清左右无事可做,便让何维来自己家里。一是和林涧两人做了玩伴,二是方便人一起照顾。至此,她每天除了跟其他太太们唠嗑打麻将,就是照顾这俩孩子。 喜闻乐见的是这俩孩子相处得还挺好,从幼儿园一道长到初中,都是形影不离的,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霍雅清因此也当自己多了个儿子,乐得自在。 她还给何维起了个跟林涧一样的小名——何二宝。 不过小时候这样叫还好,现在林涧长大了,每每被她这样一叫,总要发出抗议的。即使何维不说,他也觉得这么叫怪小气,便帮着何维一道不乐意了。 “别叫他二宝,跟小孩似的。”林涧说。 何维却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笑着说:“我可不就是个小孩么。” “好啦好啦。”霍雅清并不在意,只是催促着:“两个小孩一会儿吃完饭赶紧洗个澡,这不明天就开学了么,要有个好气色呀。” 是了,今天是暑假的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林涧就是个准高一的学生了,何维正好上初二。 饭后,因为林涧家有自己的衣服,何维便经常在他家洗了澡再回家,今天也是如此。 林涧先洗完,从浴室里出来,肩膀上还搭着半湿的毛巾。 他曲着膝盖顶了顶躺在自己床上快睡着了的人。 “洗澡去。” 因为整个人都往前倾,跟何维的距离不过半条胳膊那么近。 于是何维一睁眼,就看见眼前林涧劲瘦的腰、白皙的胸膛,和一左一右两个浅色的皮肉。 “...” 何维一怔,脑子里不自觉就浮现今天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的画面,以及那突然切断的呻.吟声。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第二天林涧在何维家门口等了半天,以为他是先走了,正心里烦躁他怎么不等他时,才从楼道里缓缓走出个人。 林涧一眼就瞅出来是何维,嗔他一眼,道:“二宝,你怎么那么慢。” 何维不搭理他,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才说:“走吧。” 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林涧和何维都让林正钦送了市里的好学校。 先不说二人是否学习如何,硬件设施必须得备齐。 这是林首长的原话。 他们俩一起上了一中,像一中这种,算是香潭市为数不多的集小、初、高一体的学校,因此也不用过于担心升学问题,只要成绩不是门门不及格个位数的,都能稳当直升。也亏了能直升,要不搁林涧这种从小一谈学习就浑身酸痛宛如让人胖揍了一顿似的性格,早就以门门红灯早点退了学回家了事。再加上上头还有林正钦这男人对自己虎视眈眈,脑袋顶上永远悬着巴掌和棍子,林涧就稍微动用点小聪明,好赖学学,顺利地上了高中。 两人坐着他爸司机的车,不过十多分钟,就到了校门口。 由于昨晚跟魔怔了似的念头,熬到半夜都没睡着,眼前不断闪现着林涧那明明与往常一样,如今看来却格外...的身体,何维今天整个人都不太精神,眼底下还有点黑眼圈。等看到林涧时,一想到自己脑子里那些脏乱不堪的东西,只想掉头就走。 要不是还得上学,他能在家门口站一天。 教学楼整个呈一个“回”字形,一层楼又两个楼梯口,两个楼梯口就将初中部跟高中部分开,一半是初中,一半是高中。 由于年级不同,一中人还多,一个年级十多个班,两人也不幸被分到不同楼层。 林涧二楼,何维四楼。 直到分别时,林涧也察觉到何维的奇怪。 奈何预备铃已经响了,要是不快点回到班,就会被年级组长抓,次数多了还得通知家长。 林涧来不及问他,只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学在班里等他,两人一起回家。 可是到了放学,林涧匆匆收拾好东西,爬到四楼,到了何维的班级,班里却空荡荡的。 何维坐的位置上收拾的干干净净,早就没了人。 林涧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心里有隐隐的怪异感。 往日这小子都是乖乖等自己的,今天是怎么了,打从一大早就不对劲。 平常要是两人有事,更会提前通知对方。 莫非是今天开学,被老师叫走帮忙了? 林涧觉得这个理由合理,便轻松下来,往初中年级组办公室走去。 果不其然,接近了办公室,远远看见几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学生正在给老师搬东西。 一眼,他就认出个瘦高的人影。 “二宝!”林涧叫了一声。 那背对着他的人影一顿,转过身来。 远处的少年干净清澈,像是温暖的阳光,周身所处的环境都明亮起来。 明明是不满意“二宝”这个名字的,自己却叫得顺口。 “马上!”何维应了一声。 边上同班的几个小姑娘又听到这久违的名字,也吃吃地笑了起来。 “二宝,你哥哥又来接你啊,真好。” “我那哥,一放学就跑得没影,要不是跟我回一个家,谁知道他是我哥。” “二宝,跟学霸人设一比好反差萌啊,哥哥是不是叫大宝?” 何维沉默着听着小姑娘们的嬉笑声,只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赶紧将手中的东西搬完,就匆匆小跑着去了一直等在一边的人身边。 握着拳头轻轻打了林涧一下,才小声抱怨:“你别老在外人面前这么叫。” 两人并着肩下楼,林涧有意逗他,便凑近问:“那内人就可以叫了?二宝?” “...”何二宝不自然地往后躲了躲,“哪儿来的什么内人。” “哟喂,”林涧看他不自在了,知道是害羞了,便又加了把火:“什么是内人?” “我不知道。”快闭嘴,你个没正形的。 “那我给你讲讲?就是...” “我不听。”何维打断他。 “怎么,”林涧勾着嘴笑,“二宝学霸还有拒绝学习的时候呢?” 与他的玩世不恭不同,何维从小就学习好,是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个个都待见得不得了。反观林涧,只要不惹事,老师们就烧高香了。 此时二宝只觉夏天太热,烧的自己浑身发烫,便和林涧拉开了距离,说道:“你离我远点,你火力壮,烧的我热。” 林涧不觉奇怪,又作对似的往前蹭了蹭,重复道:“内人是什么意思?我讲给你听?” “我知道我知道,”何维赶紧点头,无奈:“你别讲了,很晚了,快回家吧。” “不晚不晚,回了家这会儿也吃不上饭呢,你快说说,内人是什么意思?” “......” 何维被他磨得没法,被打败了:“就是...林叔跟霍姨那样,就叫内人。” “哦~”林涧故弄玄虚一叹,半晌又装作委屈的样子,蹙了蹙眉,“所以我就不能叫你二宝了呗?” “你...”何维感觉自己都快哭了,这样的被林涧逗弄的场景从小到大发生了不知多少次,他每次都会被他惹的手足无措。 “果然,我是不能叫的。” 林涧见他不说话,便垂下了眼,臊眉耷眼地瞅着失落极了。 “你能!你...可以叫。” 快点回家吧。何维心想。 林涧见他那委屈的模样,只觉得可爱极了,便不再为难他,两人一道回了家。 家里林正钦破天荒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瞅见林涧推门进来,也没好脸色。 “小兔崽子,上哪儿野去了还知道回来?” “别,”林涧作势抬手虚虚一挡,赶紧把何维扯进来,“还带着二宝呢,能上哪儿野去。” 二宝人形肉盾,每个挨揍频率大的人都值得拥有。 果然,看见品学兼优的何维,林正钦的脸色突然雨过天晴,甚至有了点笑意。 “何维啊,快点进来,别跟那兔崽子站一起,再给你带坏了。” “不会,”这样的场景早已驾轻就熟,何维先一步进来,将书包挂在架子上,解释道:“今天老师让我帮了点忙,林涧一直等着我,所以才回来晚了。” 林正钦将信将疑,又问了问何维的学业,让他告诉他父母改日聚一聚,才作罢。 林涧在暗地里撇撇嘴,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却一转头,看见了自家鱼缸里的鱼。 跟前几天又不一样了。 “雅雅,”林涧叫了厨房里正忙碌的女人一声,“之前的鱼又死啦?” 霍雅清女士养鱼可谓是不屈不挠坚持不懈,养鱼的唯一秘诀可能就是勤换鱼。看着别人家里越长越大的鱼,心里就格外不平。 “是呀,”女人也很惋惜,“怎么就养不活呢,二宝记得回头帮我百百度,这是为什么呀。” ——得。林涧无奈摇摇头。 这个家真是没法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作为副副副副副cp,提到的机会好少啊,每次都想写很多,想法也多,却都特别匆忙。 后面打算再写个两三章,他们俩的故事就没了,所以时间跨度会比较大。 也可能作为番外写。 总之我还没想好。 明天见。 第四十七章 电梯在七楼稳稳停住,门向两边缓缓打开。 李添和邱岑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自打一进楼道,与室外的温差一下大了,两人身上未化的雪也都变成了水,附在衣物上,很快就潮了起来。 邱岑倒还好,只是李添那头板寸却跟刚洗了一回似的,滴滴答答的水顺着脖颈往下流。 碰上主人温热的体温,便化得更快,衣服领子上很快就湿了一大块。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让人泼了一脑袋水。”邱岑尾音微微上扬,眼里还带着些戏谑:“现在是落汤狗了。” 李添瞟他一眼,自从一进了电梯,这人就只按了一个楼层,他见怪不怪,只当这人要跟他回家待会儿,便由着他跟在身后。 此时开了门,邱岑却只站在门外,并不进来。 他疑惑地看他一眼,“我关门了?” “......来都来了,肯定得进来啊。” 其实邱岑还真没想进去。 本来他的意思是先把李添送回家自己再走,此时见他邀请,哪儿能就此放过,就赶紧顺着杆儿往上爬,匆匆进了门。 至于为什么上下楼还要送,为的什么就不用再说了。 不知因为什么,两人从刚才开始,话就多了起来,隐隐有回到以前的相处状态的意思。 大概是他这么久的努力有了成效,李添肯给他好脸色了? 或者,还是因为刚才那表白的话? 可李添还是一如既往地面色平静。像是没听见一样。 邱岑捧着李添递给他的杯子,咂摸着味儿喝了口。 “怎么不是水果茶?” 是一杯温开水。 “大晚上喝什么茶,”李添看也没看他,“你不睡觉了么。” 邱岑皱皱眉,有点不赞同道:“水果茶没事儿吧...” 李添顿了顿,看向他,话语听不出喜怒:“我给你泡一点?” 邱岑瞅瞅他的脸色,连忙摆摆手,“还是别麻烦了。” “...” “这不都赖你么,回回来都是水果茶,第一回 喝白水别扭。” 邱岑心里啧了一声,感叹自己自从跟李添混在一起,整个人都警觉了不少。生怕一个不合适,李添就会冷脸。 卑微的自己。 “你在家不喝白水?” “...”啧。 不知是不是听错了,他总觉得李添话里的意思怪怪的,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 邱岑正琢磨着,李添又说话了。 语气有点不确定的,“你说那小狗,回头给我看看。” 他指的是李小狗那个小狗。 邱岑正胡思乱想着,没听懂,“什么小狗?” 李添:“你给我起了那么个难听的外号,还不让我看看兄弟了?” “噢,”他这才恍然大悟,“明天给你看。” “我一直觉得跟你特别像。眼睛啊毛啊什么的。” “嗯。”李添点点头,复又看他,“你什么时候走?” ——不是你请我进来的么? “现在?” “嗯。” 邱岑无奈,只得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等手搭在门把上,才回头,又问了一遍:“我真走了?” “......” 李添看他这一步三回头的模样,感觉自己像是送小孩上幼儿园,小孩舍不得大人似的。 他想着又叹了口气,“等着我给你送家里去呢?” “也行。”邱岑一顿,冲他乐了,“然后我再给你送回来。” “......快走。” 最终两人还是没有进行“你送我我送你你再送我”这种傻逼行为,李添只送他到楼梯口,便要回去。 身后的人却上前一步,紧接着他的手腕一紧。 ——怎么着以前干净利落今天非得一步三回头的么。 邱岑静了半晌,语气有点隐隐担忧,低声说:“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啊。” 他指的是李添的异常。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在等李添跟他说,也一直没等到。 他不想用质问的口气问他,只想让他心甘情愿的告诉他。 因此在很多时候,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提醒一句,意思到了,李添就明白了。 此时他紧攥着他的手,心里不由诧异。 又瘦了? 天天都在一起,他真没发现他哪里瘦了。 倒是不久之前,他跟着李小丹回来那天,他才觉得他瘦了很多。 李添却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垂眼看脚下的地面,久久之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直到邱岑都走了很久,他才惊醒,自己竟然还站在楼道口。 他忍不住嘲讽自己,越来越往偏离轨道的方向走。 从一开始听到那句话,他就清醒得很。 邱岑话里的真心实意,几乎是要带着恳求的表达,他当时就快要迷失了,整个人都像踩着云彩飘了起来,心里柔软极了,眼眶都发热。 那一瞬间他也想不顾一切。 ——可以、好、行。 男朋友。 不管被自己拖累的每一个人,不管藏在心底的阴影,不管会弄脏一个温柔的人。 都随着他,一块儿陷进泥潭吧。 好像只要紧紧抓住了邱岑,就能被救赎,他就能好一样。 可以做个普通人,交往、工作、生活。 想想就羡慕。 李添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想法力挽狂澜,全都堵住,不要宣之于口。 仿佛一说出口,未来就可以预见,那一定是十分糟糕的结局。那里没有别人,没有建筑,没有四季。仿佛被整个世界隔离,连影子都不能陪他。 那是所有认识他的人、事物都远离后的样子。 他不敢冒险。 同时,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坏到骨子里的人。 他一面拒绝着他的心意,一面理所当人的接受着他的好。 控制不了自己。 向着阳光的心,人人都有。 他也有。 良久,李添默默地回了家,关好了门。 ——这样始终有把刀悬在头顶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有什么办法能快点结束呢? 邱岑一进宿舍,就感到屋里气氛十分压抑。 林涧跟大眼儿正躺在各自的床上一声不吭,在线cos埃及木乃伊。而胖哥正坐在桌子边上,背对着他不知在做什么。 邱岑直觉不正常,便轻轻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冲林涧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林涧歪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胖哥,撇了撇嘴表示爱莫能助。 “......?” 这种死寂的沉默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因为他吧? 他明明刚从家里回来。 沉默着上了床,四仰八叉地躺了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翻身坐起来,打破了沉默:“怎么了这是?” “......”三人一声不吭。 “...胖哥?” 底下坐着的虎背熊腰的人一顿,好像被惊醒,“啊,岑儿回来啦。” “...”从他回来到现在,过了得有一刻钟。 这得是失去意识了才发现不了他吧? 邱岑沉默了几秒,闷头想了想,还是直接问:“你们怎么不说话?” “谁不说话了?”胖哥迷茫地环视四周,看了看另外两个安静如鸡的人。 大眼儿先收到信号,整个人一激灵,赶紧说道:“没有没有一直说呢哈哈哈...” “?”邱岑歪了歪头,更奇怪了。 “啧,”林涧也坐了起来,显然快憋死了,“其实也没事儿。” “你记得钟馨吧,学日语那个。” “嗯?” 邱岑这才想起来,上回见钟馨,大概已经是上学期的事儿了。 要不是长得略微好看那么点儿,他现在估计都忘个干净。 这次宿舍里的异常,怎么还跟她有关系么? “听说那小姑娘谈了个恋爱。”林涧说。 “哦。”邱岑点了点头,随后一侧眉毛一挑。 “所以呢?” “还有所以?”一直没说话的胖哥突然提高了嗓门,面上有点愤愤不平,“所以老子失恋了啊!” “....”What [黑人问号.jpg] 邱岑纳闷,仔细回想了半天,才诚恳地问:“你们在一起过?” 胖哥眨了眨眼睛:“没有啊。” “...”那叫哪门子失恋? 他瞟了他一眼,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道:“你这顶多算提前结束暗恋好吧,再说了,你不还有翠花么。” “唉对,”林涧眼睛一下子亮了,来了兴致,问道:“翠花怎么样了?” 翠花那小姑娘,他们两人虽然只见过那一面,却都感觉配胖哥绰绰有余,甚至是委屈了那姑娘。 长得也好性格也软,白瞎了五体不勤的胖哥。 “什么翠花翠花的,”胖哥一听,就僵直了脖子,瞅着有点面红耳赤,“人家叫芳芳!再说了...那是妹妹!你们别瞎说好么。” “你们别老提她,当是什么好事儿呢......” 林涧和邱岑看着他别别扭扭地说完,暗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个意思。 ——有戏。 芳芳如今已经不住酒店了,在靠近郊区的地方租了个三十平的房子,邱岑问了他妈,现在她就在他妈他们学校的小学部当图书管理员。每天就是坐在图书馆里看看书,偶尔给小学生做做借书登记,拿着普通的工资,一天也就过了。本来还他妈还找领导要给她配个宿舍,好省下一笔花销,却被她拒绝了。小姑娘到底还想有个自己的家,虽然离学校有点远,整天坐着公交车跑来跑去,小日子过得自在。 至于再多的,邱岑就不曾了解过。 如今他跟林涧一对视,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先不说两个人自己的事儿还前路迷茫——再迷茫的人走累了还不能歇会儿么? 只当找乐子,打发打发时间。 日子实在太无聊,可以帮胖哥安排个女朋友了。 大概他们可以帮兄弟撮合撮合? 李添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小黑狗,陷入了沉思。 这小狗贴画贴在墙上,成了雪白墙壁上唯一的点缀,显得挺突出的。 黑毛红舌头,亮晶晶的眼睛。 瞅着活泼可爱极了,丝毫看不出与自己有何不同之处。 他正蹙着眉看着,手机就响了一声。 邱岑在那边左等右等不见他回复,已经找他了。 邱岑:像吧?【呲牙】 放屁。李添心想。 朵拉吃蛋糕吗:哪儿像? 邱岑:不是说了么,眼睛、毛什么的。 李添又翻出来那张图片看,只觉得按他这么说,跟他像的东西多了去了。 乌鸦、海狮、黑熊,还有山竹葡萄跟手电筒。 不过他心里想到的却是另一点。 ——邱岑是怎么发现这只狗跟他像的? 明明是个普通的贴画,在那么一面墙上只占了像是一个点那么大的地方,若是不注意看,说不定就会看漏了。 从照片的角度看,这大概在邱岑的床上。 上了床不睡觉,还要研究个贴画跟他哪儿像么? 良久,邱岑终于收到李添的回复。 朵拉吃蛋糕吗:嗯,像。 等到了那人怎么看怎么冷漠无情,搁外人看来只是不想聊了的回复,邱岑终于踏实下来,跟他道了晚安,就关了手机。 整个宿舍里早就熄灯了,此时有鼾声此起彼伏。 屋外还下着小雪。 这雪奇怪得很,连连续续好几天了,下着下着就跟突然忘了似的,过了不久想起来又开始下。 邱岑往暖和的被窝里滑了滑,在黑暗中闭了眼。 良久后,终是咧着嘴笑了起来。 晚安,小狗。 作者有话要说:surprise 第四十八章 邱岑收到李添已经到镶大门口的消息后,匆忙跑了出来。 “来就来吧还拿什么东西啊,”邱岑还喘着,就接过他手中的塑料袋,看见里面放着许多8号的点心,“我这一直白吃白喝多不好意啊。” 李添眼神里仿佛写着“你白吃白喝时候还少么”,嘴上却说道:“那我下次不带了。” 要是搁平常,邱岑准赶紧服软说千万别,但是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却抓了别的重点。 他挑挑眉:“你以后也来?” 李添不看他,也不接他的话。 早就领略了这人的厚脸皮,他说的越多越容易让他提出歪理,到最后恼的还是他。当下也就不说别的了,左右这人平时没什么正形不会在意这些。 他跟着邱岑往学校里走,这会儿雪又停了,只有大路中间湿湿的,成为唯一没有雪的地方,两边的步行道上有层人踩了很多次才勉勉强强形成的路,上面盖着硬硬的跟年糕似的雪块。他们俩就走在这上面,脚底下有点滑。 李添抬头问道:“你们都准备好了?” 邱岑看着他点点头,“差不多了。” 之所以叫李添过来,无非是一起见证被安排的胖哥,当是放放松看看戏。 不过胖哥要是知道他们这么想的,可能得想再见来不及挥手兄弟们886。 他跟林涧绞尽脑汁地想了好几天,只想出个损招。 不过内容过于狗血在这就不再提,但是对胖哥那种直男保准一试一个准。 从两人的长期观察来看,胖哥是对芳芳有那么点与众不同的意思的。 跟对钟馨不一样,对胖哥来说就像是井底之蛙膜拜天上的月亮,遥不可及。 而芳芳呢,先不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直接就比胖哥X钟馨更靠谱,不说门当户对,人小姑娘长得也不丑,放着那么多好看的小哥哥不要非得认准胖哥,冲这个精神,就得给她安排安排。 不过说到底,还是邱岑林涧面对两人自己的烂摊子太久,脑子早就不清醒,与其面对面地抠脑壳,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喘口气。 不然要是搁在平常,早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邱岑领着李添到了镶大食堂那边的“情人坡”,坐在了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藏着的地方。 这块已经靠近学校的围墙,大冬天的树上的叶子早没了,干枯地一棵棵立在地上,放眼望去,通透极了,从头看到尾。 不过他们这地方的不同之处在于,附近这三棵柳树挨得极近,从路口的角度往这里看只能看见树,看不见人。 刚好这树下还有块石头,坐两三个人不成问题。 简直是得天独厚的条件。 邱岑一屁股坐下,往边上去了去,才拍拍身边的石头,仰着头看李添。 “坐啊。” 见他犹豫着不动,邱岑了解,又补充道:“不脏,你没来之前我在这坐了会儿了,给你擦干净了都。” 李添偏头看他一眼,坐下了。 他今天被邱岑叫来,只听他说是胖哥的终身大事,需要他一起来见证一下。 左右他不想上课,邱岑他们也都在,他便答应来看看。 此时坐在冷风中,屁股底下一股凉气嗖嗖地往身上蹿,只觉得身上凉了不少。 人一动不动,就更容易冷。 不过他看看邱岑满脸的跃跃欲试,终是没说什么。 也不知两人在等什么,就这么坐着,偶尔路过的人都拿诧异地目光看他们。 李添不太在意路人怎么看,也不问邱岑的安排,只是陪着他坐在边上,一声不吭。 就像邱岑那样,默默地陪着他。 “唉,来了来了。” 身边的人声音提了起来,将李添的思绪拉回。 李添也好奇起来,便探着头往路口那看去。 先看见的是一个从侧面看挺瘦的小姑娘,穿着白羽绒服和毛茸茸的羽绒半身裙,她双手扣在双肩包上,脚步有点急的走到路口,匆匆要往远处走,像是有人追她似的。 可惜她小碎步迈得再快,刚到了路口中间,就从后面追上来个人,拉着她不让她走了。 瞅那动作,还想抱人家。 动手动脚,像个登徒子似的。 李添眯了眯眼,让他注意到的是另一点。 那个登徒子是——林涧? 不错,此时正占人家小姑娘便宜的臭流氓,就是林涧。 惊了。 李添看看身边正看戏似的看着那边的邱岑,挑了挑眉。 眼里似乎有了了然。 那么那个面对登徒子动手动脚却不敢还手的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应该就是芳芳了。 就是喜欢胖哥的那个,也是因为她,他们才在杏花路看见胖哥。 他听了邱岑说了那件事的后续,也知道了事情经过。 他这边琢磨着,那边的林涧也在动作。 他们听的清楚。 林涧拉着人小姑娘的手改为攥着她的肩膀,声音听起来情真意切:“芳芳,哥真的喜欢你,你就不能也喜欢喜欢我么?” 小姑娘害怕,低着头不敢看他,说话的声儿都有点抖:“对、对不起林哥...我我我不想谈恋爱,我还小...” “呵,”林涧嗤笑,“你不想谈恋爱还追胖哥到这儿来?” “我...”小姑娘快哭了,“对不起,你你是好人,可我不喜欢你对不起...” 拿了好人卡,林涧并不停下,臊眉耷眼,看起来像个怨妇,再接再厉:“我是哪儿不如胖哥?颜值?身材?钱?这也是我的错吗?” “......” 别说芳芳了,邱岑听了都想赶紧把这不要脸的拖走。 偶像剧都不敢这么演。 那边两人演得狗血又脑残,都有人驻足看了,有认识林涧的学妹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胖哥要再不来,明天林涧就能上校园网了。 果然,就在林涧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爆呵。 “林涧!你个傻逼玩意儿!” 胖哥身后跟着给他通风报信的演员大眼儿,跑过来了。 “你给我松手,”胖哥赶紧去掰林涧搭在芳芳身上的手,“大庭广众的要不要脸了还。” 林涧将双手背后悄悄地揉着,心里只觉得胖哥下手忒狠,他手都要断了。 但面上依旧理直气壮,保持着演员最基本的不笑场素质:“我追姑娘要什么脸?你别挡着我,芳芳...” “芳什么芳,你给我闭嘴!”胖哥瞪着他,眼瞅着就要见色忘义:“你不许追她!” “飞哥...”像是得到了靠山,芳芳终于抬起了头,眼里跟有星星似的,瞅着特别崇拜胖哥,要不是周围还有人,可能得原地结婚那种。 林涧:“你又不喜欢人家,还不让我追么?” “你不行!我不放心!你不许追她!” “你连兄弟都不放心?”林涧听了这个,是真的有点气愤了。 他镶大小霸王,头一回遭到质疑。 “...”胖哥红了脸,瞅着理直气壮,“总之...你不行。” “那邱岑呢?”林涧问。 躲在树后面的邱岑突然被点了名,吓一跳,心里想的是躺着也中枪,看戏的没有比他更惨的了。 胖哥吱吱唔唔了半天,才低声说:“也不行。” “也不行?他你不放心什么?” “...你别管,”胖哥攥了攥拳头,“总之你们都不行!” 林涧:“那谁行?” “......”胖哥不说话了。 眼瞅着周围的人有了聚在一起的趋势,目的也达到了,林涧便不再为难他,点了点头:“好吧好吧,我不追了。” 胖哥也如了愿,拉着一声不吭的芳芳走了。 等林涧一回头,邱岑跟李添也出来了,脸上都带着隐隐的笑意。 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 俩人在一块琢磨这几天,就想出个这么个狗血的招儿,还得他出卖色相。 “啧,”林涧摇摇头,“走吧喝点儿。” 三人于是取道食堂,登上了象征权力的四层西餐厅,找了个卡座坐下了。 当然,一同来的还有跑龙套大眼儿。 “快,这面墙给我炒了,还有这本菜谱也都炒了...” 大眼儿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让林涧照着后脑勺的一巴掌给拍没了。 “我怎么觉得每回出来吃饭,大眼儿都是那个给我们丢脸的呢。”邱岑笑着说。 “我太爱吃饭了。”大眼儿躺在沙发上,有点惆怅:“我上辈子可能是个饭桶。” “甭介,”林涧赶紧打断他,“你这辈子就是。” 李添瞅着他们仨闲聊,也微微弯了嘴角。 “我觉得,”邱岑说,“咱们这回算是干了个大的。” 他指的是帮胖哥追姑娘的事。 他们已经帮到这个地步了,能不能安排上,就靠胖哥自己了。 林涧嗤了一声,说道:“可不,明天没准就能在校园网上看见了。又丢了个大人。” 大眼儿也附和:“是啊,外面这么冷,怎么还有那么多人看戏呢。” “可能人一直都多吧,下着雪谈谈恋爱什么的。”李添猜到。 “不是吧...”邱岑犹豫着说,“平常也没见那么多人呢。” “啊!”大眼儿突然低低叫了一声。 “我知道了。” 三个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他举了举手机,上面是自己的微信朋友圈。 里面有其他专业的人发的朋友圈。 “有个校友回来做报告...怪不得人多呢。” 林涧撇了撇嘴。 “别让我知道是哪个校友。” 邱岑啧了一声,“怎么着,校友不捐个食堂就拿四十米大刀砍他么。” “他要是不捐,拿着我四十米大刀把厨子砍了也成。” 四个人互相看着,笑作了一团。 结果没过几天,邱岑又回宿舍,就瞅见胖哥正在摆弄着桌子上不知何时买来的蛋糕。 邱岑上前看了看放在一边的包装。 8号的。 他转头看了看林涧。 ——什么情况? 林涧耸了耸肩。 ——如你所见? “?” “啊,岑儿回来啦。”胖哥一转头就看见他了。 邱岑一顿,停止对着林涧挤眉弄眼,看了看他,又犹豫着问道:“这是干嘛呢?” 心里想的是可别在有什么大动作了,上回林涧在“情人坡”表演的帖子在校园网挂了三天且后遗症挺大,到现在还有人看着林涧叫表里不一镶大小流氓呢。 虽然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总归兄弟情谊在,而且他不想再去雪地里坐着了。 “那什么,”胖哥的眼睛不自在的满处乱看,“我跟芳芳...” “......?” 胖哥继续吱吱唔唔:“...在一起了,庆祝庆祝。” “......” 邱岑在这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难过。 竟然被大眼儿一语中的,胖哥成为219唯一脱单的人了。 他只好干巴巴地笑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似乎有点水,但它真的不水。 第四十九章 “帅哥去哪儿玩”微信群里。 胖哥:快看这个小饼干【图片】 林涧:它是确实个饼干。 邱岑:+1 胖哥:你们看不出来它上面写着“幸福”吗【傲慢】 胡萝卜不吃兔:哇嫂子好手艺 林涧:【疑问】 胖哥:我咬了一口【图片】 胖哥:真好吃,是幸福的味道 胖哥: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手机要没电了剩下的99%要留给我们家芳芳【挥手】 邱岑&林涧&胡大伟:【疑问】 “妈的,”邱岑将手机扣在桌子上,愤愤不平,“真恶心。” 李添正拿着抹刀给旋转台上的蛋糕抹奶油,闻言分神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可以屏蔽的。” “那怎么行,万一有重要的事怎么办?”邱岑摇了摇头。 这几天,胖哥脱离了单身狗的行列,每天对着周围的人撒狗粮,有时候看不见人还要发到微信群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谈恋爱了,也不想想是谁帮他安排了女朋友,翻脸就不认人了。 如同上述那类对话,在最近已经进行了无数次。 时常让人恨得牙痒痒。 “既然是重要的事,肯定会给你打电话。” “......”邱岑扭头看他。 “别说你说的还挺有道理哈。” 他又靠回了身后的沙发里,半晌啧了一声,有点羡慕道:“也挺好,胖哥现在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回想着胖哥最近的状态。 “以前就是在宿舍睡觉打游戏,袜子一礼拜不洗捋捋都能站军姿,每天唯一的运动就是上厕所和吃饭。现在呢,小头发梳着,没事儿也洗洗衣服扫扫地,挑着有空再出去谈谈恋爱。啧,人生圆满。” 谈恋爱真的能让人焕然一新。 邱岑以前上高中的时候,班里就有俩人谈恋爱了,这俩人学习算是中等,谈了恋爱之后不仅没有像老师说的那样成绩一落千丈,反而还有点彼此扶持共同进步的意思。老师们看他俩处的挺好,成绩也进步了,就不再管他们了,到了高考时候还叮嘱他俩别吵架别分手。索性这俩人也争气,一块儿考上了个挺好的学校,踏实地谈着恋爱,不过就不知道现在还在没在一起了。 他把这跟李添一说,李添静了一会儿,也点点头,像是表示了赞同。 两人就是普通地聊着天儿,轻轻松松地做着自己的事,因此8号里除了客人交钱时发出的声音外,就很安静了。 有点咖啡厅的意思。 邱岑将一波客人送走,就翘着腿坐在柜台后面,从自己的专属零食篮里面拿着东西吃。 他抬眼看了眼沙发上喝水的李添,像是试探着,又像随意地问:“小狗,你以后想干嘛啊?” 李添怔了怔,像是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垂着眼想了会儿,在邱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说:“可能当8号老板,然后开分店吧。” 邱岑知道他不是8号的真正老板,而是李小丹那个杂草,也没在意。 他问:“开店不累么,起早贪黑的。” “还行,习惯了。”李添说。 邱岑慢悠悠道:“你不是学的长跑么,岂不是白白浪费四年?” “你学的机械工程,”李添瞟他一眼,淡淡道:“你想干什么?” “我?”突然被问到自己,邱岑一愣,有点迷茫道:“不知道,这个专业,在镶大,转业的挺多的。” “...” 李添看他不太想谈论自己的问题,就不再问他,转而有点戏谑道:“你可以来8号,我给你转正。” “那太好了,”邱岑眯了眯眼,开玩笑道:“你可以给我转个分店老板什么的做做。” “干脆把我的位置转给你得了。” “也不是不可以。” “......” 邱岑看他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也不恼,眨了眨眼,真心实意道:“我反过来雇你,做个...做个什么呢,我是老板,你可能就只能做老板娘了。” “我可没占你便宜的意思,只有老板娘能跟我平起平坐了,要实在不行你做老板我当老板娘就成。” “好。” 邱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在谋划着,精打细算,就并没有听见这声好,自顾自地继续:“我们再找一点兼职的小姑娘,我们就能......” 正在思想遨游天际的身影一顿,像是被扼住喉咙,一下子收了声。 “好、行、可以。” 李添放下杯子。 “我们就能天天坐着数钱了......”邱岑愣愣地看着他,说完了后半句。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宛如幼芽接受春雨后,破土而出。 ——是我想的那样吗? ——还是随口说的? ——还是在逗我? 坐在沙发上的人站了起来,慢慢朝他走过来。 脚步声一下一下,像是什么预告性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在邱岑的心上。 明明几步就能迈过来的距离,像是走了一条长廊似的那么久。 不知什么时候,邱岑恍惚着看到那单薄却坚定的身形在柜台前面站定。 李添看着他的脸,又重复了一遍。 “好。” “行。” “可以。” 邱岑脑子完全当机,失去了运转能力,只能看着眼前的人顶着隽秀的脸,逐渐向自己靠近。 细致的五官慢慢放大。 眉和眼,都是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渐渐地,邱岑能感觉到那人浅浅的呼吸都打在了自己的脸侧,热热的湿湿的。 而耳中听到的那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却又近在咫尺,只停在自己的耳边,呼出的热气都让他不由一缩。 像是要吃掉他的耳朵。 “男朋友。” 沙哑着、充满诱惑的声音。 等邱岑回过神时,已经躺在了自家床上。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只依稀记得李添一直跟在他身边,看到他机械地拿着钥匙开了门,才转头离去。 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整个人淡的几乎要与空气融为一体。 就像是在一开始的小巷子里,隐藏在黑影里一样,若不是那双幽邃的眼,就很难发现那里还站着个人。 邱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还有点热。 依稀还能感觉到又热气喷在脸上的感觉。 “操。”他猛地坐了起来,终于清醒了。 李添是那个意思吗? 李添是那个意思吧! 我操操操操操。 他突然抬手捂住了脸。 一直想着的事儿突然成真了,他真的不敢置信。 他不知道李添为什么改变主意,不知道他是不是心血来潮,不知道会不会明天他一觉醒来,才发现是假的。 李添以前说过的话都还记在心里。 ——我不是gay,你别让我是。 ——别再纠缠我。 从没忘过。 可是如今他再想到这些话,都不如他在耳边的一句“男朋友”来的令人...心脏震颤。 好、行、可以。 像是急于表达什么,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就只能用这三个字向他传达意思。 这肯定是真的。 坐在床上的人笑了起来。 那声音越来越大,像是经历了人间至乐,压抑不住地想宣泄给每个人,每一寸空气。 良久,那愉快的声音才渐渐停歇下来。 邱岑慌忙从兜里拿出手机,好像要急于求证什么一般,打开微信,给李添发了条消息过去。 在键盘上按动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邱岑:男朋友,干嘛呢。 令人惊讶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那边就发了句话过来。 朵拉吃蛋糕吗:喝水果茶吗。 “......” 邱岑猛地倒在了床上,左右上下翻滚了半天,将床单都磨得充满褶皱,一角搭在了地上。 压抑不住的笑声又一次传出来。 刺激。 李添看到那人回复过一个“嗯”,才放下了手机。 之前一直握着手机的手突然放松下来,原本泛白的掌心也迅速回血。 他长长叹了口气。 像是挑山工人终于抵达山顶,放下扁担两端的重物,喝了自己带上来的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比平时跳得快了很多,比刚跑完两公里时候跳得还快。 在没人能看见的角度,他弯了弯嘴角。 又像是确认什么一般,伸手摸了摸心脏处。 真是种以前从没体验过的奇妙感觉。 其实从在8号时说出的第一个字开始,他整个人都处于失重状态。 别人看不出来,他自己却能感觉到紧紧的压抑感。 好像作弊被抓的小学生,期期艾艾胆战心惊地等着班主任的最终宣判。 他也是不确定的。 但那个想法又不像是突如其来的,不是仓促的决定。 突然就想给那人一个这样的肯定。 前一秒钟,所有的负面情绪好像都消失了。 后一秒钟,他已经凑在了他的耳边。 很奇怪。 他面对胡大伟林涧他们的时候,可没有想亲的想法。 明明是不喜欢男的的。 为什么每次看到邱岑,就忍不住靠近呢。 明明是不想将邱岑拉进他这样的生活的。 可每次看到邱岑站在那,就觉得暖和极了。 大概他心里也是渴望有人能拉他一把,给他救赎吧。 毕竟每个人心里都有想变得更好的渴求。 这样的话,邱岑是能给他带来幸运的人么? 或许是可以试试的。李添想。 这是第一次,他大着胆子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原本是一板一眼地做着他该做的事,墨守成规地继续下去。 却突然出现了变数,一个让他敢踏出安全区的变数。 可能一生都只有这么一次了... “小狗在不在!” 邱岑的声音伴随着敲门的咚咚声一道传来。 李添收回思绪,像是追着太阳的向日葵那样,罕见地手忙脚乱,匆匆跑过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正双手扒着门,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 “听说今天有茶喝?” 一时间,李添也怔住了。 那辆迈凯伦还放在鞋架上。 自从那天的不愉快后,他再也没看过它一眼。 因为只要看一眼,从心脏处就会传出酸痛的感觉。 那成为了龙的逆鳞般的放着模型的角落,摸不得碰不得,看都不敢看。 而此时它依旧稳稳当当地摆在上面。 一如眼前这个人,即使时间变化,他也依旧追着他,眼睛里倒影着他的影子。 他明明是个黑极了的人,哪儿有那么好,让这么好的人捧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就很轻松。 第五十章 今天早晨一起来,邱岑就感觉格外冷。 等219几人一起出了宿舍准备去上课时,刚一出楼门,外面正好挂着上午九十点钟的太阳,一直阴着的天也终于放晴,浅蓝浅蓝的天空格外漂亮。 原来是雪停了。 化雪才会冷。 日子过得快,上周刚考完期中考试,大三上学期眼瞅着就过了一半。 邱岑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讲台上面坐得稳如泰山的教授讲课,一边被林涧催着登上个人info查成绩。 也不知这小子哪儿来的毛病,一谈学习就脑袋瓜子疼的人,心血来潮就要跟他比成绩。 估计是闲得慌。 照着两人这半斤八两的样儿,估计都是低空飞过,有什么可比的。 果不其然,邱岑成绩一水儿的六十多分,在班里算是不上不下。 林涧撇了撇嘴,将两人的页面摆在一起,蹙着眉一科一科地对,看样子是非得找出邱岑不如他的地方。 邱岑不解地看他一眼,懒得看他抽风,只催着他快点算。 李添还等着他回消息呢。 林涧闷声儿算了会儿,才苦着脸,遗憾道:“差一分。” “差差差,你最厉害,你林大聪明,”邱岑有点不耐烦,“快把手机给我。” “切,”林涧将手机扔回他怀里,“给你给你,一天天的抱着手机不撒手,胖哥都比不上你。” 转而自己趴回桌上不说话了。 邱岑看着他那样儿也不生气,低低笑了一声,才打开了手机。 他还没告诉林涧他跟李添在一起了这事。 不是不想告诉,相反,他知道林涧不怎么看好李添,从一开始的抗拒他们两人靠近,到后来基于他对自己兄弟的关怀和支持,都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了。如今真的跟李添在一起了,他反而不好告诉林涧了。一个是怕林涧心里不舒服,以后见了李添都别别扭扭的,他在两人之间不好周旋。二是想再等等,等他跟李添的关系稳定了,等他更了解李添一些,到一个眼神就能知道他的想法的时候,再告诉林涧。虽然那时林涧知道他瞒他这么久肯定要翻脸,他却还是想保守一点。 他跟李添这段关系来之不易,他必须为李添考虑好每一点,才能放心把他带到他的朋友面前。 邱岑将目光放到了微信上面,看着刚才没聊完的最后一句。 今天天气太冷,李添知道他一身嫩肉禁不住冻,问他晚上去不去吃涮锅。 邱岑拿了手机,也终于有机会回他。 邱岑本以为是李添单独邀请他去吃东西,结果到了地方,隔得老远就瞅见胡大伟正对着他坐在李添对面,自己只看到个李添的后脑勺。 敢情还不是约会。 胡大伟视野良好,一眼看见门口愣着的邱岑,抻着身子冲他挥了挥手。 “邱岑,这边儿!” 李添听见了之后身形一顿,转过身来。 自那天两人迷迷糊糊地算是在一起了之后,邱岑并没有感觉两人之间的相处跟之前相比有什么不同,照样说笑,一如平常。 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李添会主动找他聊天,看着他时候眼睛里的光更亮了。 想起那双看着他的眼睛,他就觉得心里热热的。 此时李添也转过头来,冲他勾了勾嘴角。 邱岑走过去,大剌剌地将李添往座位里推了推,“你往里去。” 他们选的这地方是四人桌,椅子是两排长沙发,现在就变成了胡大伟一人占个沙发,对面是李添跟邱岑。 胡大伟直男一个,自己跟人吃饭都是爱坐哪儿坐哪儿,并不觉这样坐有什么异常,已经叫了服务员对着菜单点菜了。 “这页,不要紫甘蓝红薯片山药跟冬瓜,剩下的都来一份。” 邱岑趁着没人注意他们俩,就往李添身边凑了凑,小声抱怨道:“不是只有我们俩呀,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约会呢。” 李添被他挤得一伸脖子都能跟隔壁桌小姑娘碰杯了,不得不往邱岑那边挤了挤,低声说:“咱们俩约会来吃涮锅?是不是有点草率?” “得,”邱岑叹了口气,“我多想了。” 话落,两人的距离也近了,邱岑索性打开腿,紧贴着李添的。 有温热的感觉从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传来。 邱岑好像心情不错,勾了勾嘴角。 两人确定关系后,一个忙着8号一个忙着期中抱佛脚,都没来得及好好谈谈恋爱。 本以为两人要单独相处了,他还挺高兴,出来时候都快蹦起来了。 结果他进门之后瞅见胡大伟,愿望就落空了。 李添看他那遗憾的模样有点想笑,将手搭在邱岑大腿上拍了拍,安慰道:“下次吧,要约会了我通知你。” “你可千万别通知我,我想要惊喜。” 邱岑的腿被他摸得有点痒,面上还有点不适应,遂抓住他的手攥在手里,正好在桌子底下,还没人看见。 “你能不能别蹭,我痒痒。” “你也可以摸我。”李添低声说。 虽是这么说,手却老老实实被邱岑抓着,不动了。 “唉唉唉,说什么呢,”邱岑面上像被吓着了,赶紧往四周看看,“光天化日的能别耍流氓么。” 两人说话间,胡大伟已经点完了东西,此时一抬眼就瞅见对面俩人凑在一起咬耳朵,尤其是李添那样儿他甚觉惊奇。 跟李添认识那么久,头回看见他这么...有活力? 胡大伟脑子直,懒得琢磨,咳了一声,问道:“我点的酒,邱岑能喝吧?” 邱岑桌子底下的手依旧攥着李添的,闻言也不看胡大伟,只应了一声,就又跟李添咬耳朵去了。 本以为能过二人世界,都赖胡大伟给搅和了。 胡大伟看他那冷冷淡淡的样儿,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又说:“我倒没见过你喝酒呢,还以为你不会。” 邱岑这回才转过头,看着他说道:“还行,黄的白的都能喝点,就是不能混着,要不就醉了。” “你行么,胡大伟挺能喝的,”李添看了看他,“要不喝橙汁吧,我俩喝。” 邱岑挑眉看他一眼,道:“我是小孩么?我只是不喝,又不是不会。别担心。” “行吧,反正你别指着我给你扛回去。” 胡大伟闻言乐了,说道:“没事儿,你尽管喝。我以前喝多了就是添儿哥扛回去的。” 邱岑听了来了兴致,问:“怎么扛回去的,你添儿哥这小身板儿能行么?” 话落,他只感觉手心一痛,想是李添掐了他一下。 “你行,你行。”邱岑赶紧往回找补。 “你别看他身板儿薄,”胡大伟并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咂了咂嘴,“扛咱们俩不成问题。” “哇,”邱岑转头对着李添双手托腮,“添儿哥好棒。” “滚,”李添给了他一巴掌,又瞪了胡大伟一眼,“别听他瞎说。要不是那天他喝醉了抱着我腿不撒手,我早就跑了,太丢人。” 等桌子上摆满了东西,三人都停了聊天,准备吃东西。 李添将筷子递给邱岑,低声说:“松手,吃饭。” 从刚才开始,两人的手就一直牵着,好在聊天也用不上手,这下要吃饭了,左手牵右手,就不得不松开了。 谁知邱岑却摇了摇头,拒绝道:“你吃你的。” 对面胡大伟都快吃完一轮了,看他们俩还不动作,纳闷:“吃啊。” 李添的手挣了挣,却依旧被邱岑攥着,当下看着他,说道:“那你怎么吃?” “左手。” “你会?” “不就是把碗里的弄到嘴里么,”邱岑瞟他一眼,有点坏的笑着,“不过你得给我弄碗里来。” “......”伺候大爷呢?怎么不直接嚼碎了喂你嘴里? 李添默了默,不再挣扎,拿起筷子。 “牛肉。”邱岑抬了抬下巴。 还理所当然的使唤起人了。 李添只觉这人比以前还不要脸。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牛肉,放到锅里涮了涮,放到邱岑的碗里。 然后看着他对着那可怜的牛肉一通乱戳,扎到筷子上,放进了嘴里,吃得还挺香。 对面的胡大伟不经意间抬眼,自然注意到了他们,惊奇李添竟然还能照顾人。 看着俩人这一来一回,邱岑要什么李添给弄什么,一向冷漠爱翻脸的当事人还没有半点不耐烦,低眉顺眼的听着人使唤,配合得挺默契。 胡大伟拿手脱了脱下巴,怀疑自己下巴是不是已经掉在了桌上。 “不是...”他抬头不解地看他们俩,疑惑道:“你们俩干嘛呢?” 邱岑闻言嚼着东西的嘴一停,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我手伤了,用不了筷子。” 边上给他涮着菜的手一顿,手主人挑了挑眉。 “哦。”直男胡大伟恍然大悟。 压下心里奇怪的感觉,又专心吃了起来。 “行了,”邱岑放开了他,“你吃你的吧,我自己来。” 从刚才开始就是他在吃,李添一直伺候他吃饭,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 好在他体恤他,怕他饿着,干脆就自己来,不逗他了。 李添偏头看看他,戏谑道:“手好了?” 邱岑冲他张了张骨节分明的手,语气十分严肃:“男人右手怎么能受伤。” 啧。李添无奈摇头。 这人还说自己耍流氓,自己不也是荤话连篇,信手拈来。 果不其然,看到邱岑自己拿着筷子吃饭,胡大伟疑惑地问道:“你不是手伤了么?” “嗯。”邱岑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他肚子叫得我心烦,让他先吃,我自己慢慢来。” 李添:“......” 胡大伟却当了真,挑着眉问:“要不我给你涮?” “不用不用。”邱岑赶紧摆手拒绝。 饭后,天色还早,胡大伟跟李添下午还上课,邱岑却没课了。 于是邱岑理所当然地厚着脸皮,拍拍屁股,去体校了。 胡大伟当时还担忧地劝他,要是让付宏志那帮小弟看见了非得出事儿,奈何酷爽狂霸拽本人并不介意,又有体校幕后老大李添撑腰,更有恃无恐,大摇大摆地就进了校门。 他还没见过李添上运动课的模样,只能幻想出那人迈着大长腿在操场上跑的样子。 大太阳,流着汗,荷尔蒙气息爆棚。 一想就心痒痒。 也不知这人怎么一直被晒还保持一身白皮的。 这会儿还在午休,离上课还有半小时,三人也无处可去,干脆坐在操场看台上等着上课。 仨人坐在看台最顶上,看着操场上小得只有手指头那么大的人,时不时聊几句,时间过得倒快。 没过多久,就陆陆续续地有人往操场走了。 一块上课的有四五个班,总共配仨老师,分组带着训练。 等李添跟胡大伟都进了队伍,准备热身的时候,远远地从操场大门进来一拨人。 明明是迟到的,却大摇大摆,生怕老师学生看不见似的。 为首的人一站三道弯,顶着一头黄毛,一条裆快碰地上的哈伦裤,眨着两只小豆眼。 “操。”胡大伟看着那处啐了口,“真寸。” 作者有话要说:轻轻松松过个度,后面走走剧情。 第五十一章 邱岑也看见了操场门口的人,不由站了起来,向人群中的李添看去。 不知为什么,自从知道付宏志知道李添的事,并总拿那些没影儿的事来嘲讽他,他看到他就格外不自在。 怕付宏志那傻缺玩意儿再说点没鼻子没眼的话,来挑衅李添。 李添当然不会因为这就跟他大打出手,他是不屑于那么做的,顶多冷眼看过去,抬脚就走。 不过邱岑知道他虽然面上不说,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这会儿李添已经跟着队伍跑了两圈了,正往操场中央走,去活动活动筋骨。 也是点子不好,今天他们上大课,平时他都是几节课见不着个人,付宏志更是想来来想走走,这回竟然好巧不巧地碰了面。 也可能是认识李添的人给付宏志报信了,这家伙顶着体校老大的样,顿觉这是个在众多小弟中立威的好机会,就大摇大摆的来了。 无论什么原因,李添不想惹事,也懒得配合他演幼稚的戏码。 好在还在学校,有校规和纪律管着,付宏志也闹不出什么花来。 于是李添转身冲远处看台上准备随时下来的邱岑抬了抬手,示意他没事,踏实待着。 隔得实在太远,邱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挑了挑眉,坐下了。 希望付宏志这傻.逼别找事儿。 不然李添的男朋友就要撸袖子上场了。 不过这次付宏志确实让人省心,似乎没想上李添面前挑衅,只是好好地上着课,是时不时偷个懒,眼睛都没往李添那瞟过。 胡大伟暗自在心底琢磨,这人是转了性不成? 多好的一个机会啊,这么多人,正好够他装装.逼当当老大什么的。 可是等俩小时之后,上完了课,都没见付宏志有什么动作。 李添乐的自在,跟邱岑他们并肩往外走,听着他们俩聊天。 邱岑转头看了看他,即使是冬天,刚上完课,太阳也不毒辣,李添面上还是有些湿意。 他穿着外套,看不出热来,只是腿上的运动裤贴着腿,感觉有点泛潮。 怕他刚出了汗冻感冒,邱岑解下自己的围巾,就要给李添往脖子上戴。 李添一躲,“唉,干嘛?” “别动,”邱岑低声说,“我不冷,你刚出了汗不暖和点得感冒。” “没那么娇气。”李添乖乖站着让他给系围巾,有点不放心,还是问道:“你真不冷?” “还行,”邱岑鼻子尖有点红,说出来的话都冒着白气,“我还有个围巾,明天拿来给你。” 李添看着他给他系好围巾,又将双手插回兜里,才低低地笑了。 “你...” 刚要说些什么,一道怎么听怎么招人烦的声从背后传来。 “哟。” 找茬的来了。 付宏志面上就差写着“专业找茬”了,身后跟着四五个刚才一起来的小弟,众星拱月地走了过来。 “瞅瞅这谁...”付宏志有点浮夸地看着李添,“李添嘛这不是。” 他轻蔑地瞟他一眼,一转头,就看见了邱岑。 小豆眼一瞪,总算是睁开了眼睛,有点惊讶道:“怎么镶大的也混进来了?” 这人他记得可深了,先前骗他是片儿警,后来还被他一棍子把腿抡青了。 可谓是劣迹斑斑,让他恨的牙痒痒了。 饶是今天他没想找事儿,也不想善了。要不他大哥的面子往哪儿搁? 后面几个小弟一听是镶大的,不知哪儿来的仇恨,直接就要走上来找事了。 “怎么着,”邱岑偷偷捏了捏李添温热的手,也不管来的是谁,走到前面来挡着他,“之前被打的没站起来,丢面子了?” “真他妈猖狂,”胡大伟啐了一口,也上前一步,跟邱岑站在一处,“挺久不搭理你了忘了自个儿几斤几两了?” “操。” 付宏志拿着鼻孔看着他们仨,看来已经准备了一箩筐嘴炮要秃噜出来了,却不知为何,蓦地笑了,笑容猥琐,一瞅就没憋好屁。 “邱岑...”付宏志玩味地上下打量他,“你跟李添挺好啊,又给围巾又出头的。” 邱岑知道他没安好心,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就是不知道...你能跟他好多久。你瞅胡大伟,他可没当兄弟,要不...” “滚你妈.逼,”胡大伟打断他,“你又他妈作妖,有本事出去打啊?” 眼看他就要上手,邱岑赶紧拽着他,并不看胡大伟紧盯着他的目光,而是看向付宏志,淡淡道:“来,你继续说。” 看你能嚼出什么舌根来。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付宏志得意一笑,“凡是跟李添这灾星凑一块儿的,都没什么好下场,他妈、他...”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他已经被邱岑一拳揍地上了。 变故发生的突然,两拨人甚至来不及动作。 李添眼里瞳孔一缩,“邱岑!” “老大!”几个小弟赶紧围过去,紧张的样子像是付宏志要死了。 早已站在付宏志身前的邱岑已经放下了手,贴在裤边上还攥着拳头,他并不动作,面上甚至还云淡风轻的。 他低头踹了踹还没反应过来的怂包,低声说:“别他妈让我再听见你瞎逼.逼。” 随后转身走到李添身边,在他复杂眼神的注视下,嘴角往上挑了挑。 “没课了吧,回家。” 李添捏了捏邱岑刚才打付宏志用的手,淡淡问道:“疼不疼啊。” 那些调拨的话他听过很多回,耳朵都要起茧子,自然是不甚在意的。原本只是想踏实上完课就走,省得惹烦心事儿,等付宏志痛快了,就算了。左右这小子在他看来幼稚得很,小打小闹,不必当回事。 可是他没想道邱岑听了会受不了。 他一拳打出去之后,他都还有点蒙。 胡大伟把他们送出校门就回了宿舍,他们俩并肩走去地铁站,一路上邱岑都不说话。 心事重重地,好像在琢磨什么。 李添垂下眼。 “疼啊,”邱岑攥了攥拳头,凸起的骨头上面有点红,“没注意一拳打骨头上了,这龟孙子骨头倒是硬。” 李添在他手上泛红的地方揉了揉,又吹了吹,说道:“给你吹吹,一会儿就不疼了。” “啧,哄小孩呢,你再给我颗糖吃得了。” “是啊,你不是邱三岁么。”李添笑了笑,眼里有柔光,“糖没有,算下回的吧。” 邱岑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半晌也闷声笑了,语气有点愧疚:“不好意啊,我当时没忍住,丢人了吧。” “不丢人,”李添停住了笑声,表情淡淡的,长眸深敛,轻声道:“他说的也对。” “放屁,”邱岑提高了声音,“你别听他瞎说,那不是你的错。” 李添从小的经历让他每每想到就要心疼一回,以前还好,如今他把他当成了宝贝,自然舍不得他这么说自己。 自己好好对待还来不及,更不允许别人说他坏话。 没办法,就是这么酷。 李添深深看他一眼,像是不甚在意,又像是要求证什么似的问道:“你不怕我是你的灾星么?” 邱岑张张嘴想说什么,正赶上到站了,就拉着李添出了地铁,拽着他到电梯后面的空地那,才说:“你不是灾星,你是我的幸运星。” “我给你带来什么幸运的事了吗?” 李添垂着眼,仔细回想。 似乎从他认识邱岑以来,邱岑过得很普通,偶尔受伤,却从来没幸运过,没有什么幸运的事。 “哥哥,都9102年了,你能别这么封建吗。”邱岑啧了一声,默了默,眸光有点发亮,低声说:“遇见你可不就是幸运的事么。” “......” 邱岑被他盯得不自在,别开脸,“真烦非得让我说这么腻糊的话,走走走回家。” 李添怔怔地被他拽着走,半晌才僵硬着脖子,低头看着自己被他抓的有点疼的胳膊。 他轻轻转了转胳膊,却感到被抓着的那处又紧了紧。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虚影,人来人往又嘈杂声阵阵的地铁站里好像只剩了他们俩。 而此时拽着自己的手,像是要把自己拉到什么好地方去。 很久之后,李添才小小地勾了勾嘴角。 “邱岑。” “...” “邱三岁。”李添扬长了声。 “干嘛啊李小狗。”邱岑有点恼羞成怒,回头瞪他。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地铁口,进了小区。 李添停下脚步,凑近了他,在他耳边小声说:“这周末约个会呗。” “...”邱岑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感觉自己面上有点热。 扭捏着抱怨:“不是说了别告诉我吗。” “提前告诉你,你可以准备准备。”李添说。 “...你约我,不是你准备准备吗?” 李添愣了愣,“我不知道约会要准备什么。” “准备去哪儿啊干什么啊...什么的。” “...” 邱岑看他那模样,确实找不出来什么故意逗他的痕迹,想了想林涧自己的经历,才轻松地回答:“烛光晚餐啊看看电影啊逛逛街啊睡睡...这个就算了,其他的你自由发挥。” 李添挑了挑眉,抓住了重点:“你想跟我睡睡?” 邱岑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他一眼。 “我不是说这个算了么?” 基于李添给人的印象,他一直觉得李添是艰难地突破了直男的防线才跟他在一块,想着跟李添好好谈恋爱,做个不懂风流为何物的小年轻,却没想到这人内里是这么不忌讳的,各种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说了,搞得他像个多纯情一个小男孩似的,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当下也升起一股不服气来,呛着说:“当然你要想睡睡就睡睡吧,谁让我惯着你呢。” 李添沉默了几秒,闷声上前,捏了捏邱岑后颈,说道:“那就睡睡吧。” “睡睡...就睡睡。” 操。 邱岑被自己那含糊的语气弄得十分挫败。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还有一章。 第五十二章 何&涧 林涧上了高中之后,就不怎么跟何维在一块了。 一开始还好,每天都等着何维一块回家,俩人一块上下学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了。后来上了高中,林涧的长相本就招人喜欢,配上那直爽的性格,想跟他结识的人更多了,因此他认识不少人,身边聚了一堆跟他家室差不多的少男少女,他也在这之中成为了呼风唤雨的人物。同龄人们话多,也爱玩闹,于是林涧便经常被一起约着出去玩,有时放了学就待在学校打打篮球或是结伴去去网吧KTV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何维是乖学生,也是大人眼中的乖孩子。林涧自己玩无所谓,但还是知道分寸的,不能让何维接触这些在外人看来十分叛逆的事,而且他那些朋友跟何维玩不到一块去,何维也不见得感兴趣。于是他便每每叮嘱他自己回家小心,到家给他打电话,然后才跟着一帮朋友稀稀拉拉地打闹着走了。 林涧放心何维,因为知道他绝对不会告诉他爸,还每每为他打马虎眼,便放了心撒开玩。 今天又是这样,早晨临在楼梯口分开时,他又跟何维说放学自己回家。 何维这次却不再轻轻应一声,而是低着头沉默了。 他已经连续自己回家一周了。 为了不让林涧他爸发现,他每回自己回家都没让司机接,而是独自一人坐公交车,再走回去。 他不太想自己回家,太无聊了。 林涧好久没跟他玩儿了,即使每天都能见面,他也很想他。 “二宝?”林涧看他没说话,有点奇怪,凑近了看他,“怎么了?不开心?” 何维看看眼前的人,如今他已经高二了,这人正在长个子的阶段,高了他半个头。面上的五官也愈发俊朗了,那丹凤眼轻轻挑着,嘴角因为疑惑而微抿,单肩背着松松垮垮的书包,整个人显得随意而慵懒。 可能林涧自己没发现,但何维每每在他身边,就能看见许多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各种各样,有羡慕、觊觎、爱慕... 少年如青葱般挺拔俊朗,一瞥一笑都在吸引着别人的注意。 而本人却不自知,还在人群中笑着、闹着。 每次看到这样场景,何维心里都闷闷的。 不想林涧那么开朗、招摇,最好像他自己这样低调沉默才好。 那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他的美好之处了。 何维才不会承认,他想独占林涧的好。 不给别人看了去。 此时面对林涧的疑惑,何维咬了咬嘴唇,低声嗫嚅道:“你下午干什么去?” “下午啊...”林涧一愣,随后摸了摸鼻子,“去朋友他们家新开的酒吧看看。” “酒吧?”何维睁大了眼睛,“你要喝酒?” “不喝不喝,哪儿能喝酒啊,喝酒不好。”林涧神色讪讪,慌忙摆摆手,生怕何维知道什么似的。 何维看着他眼里的神色,心情就低落了。 林涧在骗他。 从小时候开始,每次林涧说谎,眼睛都不敢看别人,眸子都像是怕被揭穿而发着抖。 何维心里不好受,面上却冷着,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那怎么行?”林涧猛地抬头,拒绝了,“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为什么不能去?” “...听话,真不能去。” 何维暗暗提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酸涩,问道:“为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行了?” “......” “你是不是嫌弃我是小孩,不能跟你们一起玩?” 林涧蒙蒙地看着他,“不...” “所以以后一直是我自己一个人回家了是吧,你不要每天都来告诉我了。” 话落,何维转头就要走,却被林涧直接抓住了手腕。 他神色慌张,只想将何维留下来,解释道:“二宝,哥没有,从来没嫌弃你。那地方不好,听哥的,回家吧。” 何维脚步一顿,低下了头。 还是很小的时候,那会儿他刚跟着林涧一起玩,林涧就让他管他叫哥,他要是不叫就把他放树上不让他下来。 后来长大了,他一个人就能从树上跳下来,林涧对他也好,快赶上他们家雅雅溺爱他自己了,何维就不再怕他,还老追着他叫他大宝。 林涧每每一笑,就应下来。 此时何维听着这久违的称呼,明明是儿时最喜欢的字,最喜欢当个小尾巴,追着那人“哥哥哥”地叫,如今听来却感觉两人距离越来越远。林涧像是一个苦口婆心劝逃学的儿子回去上学的母亲,话语里都像带着恳求。 他背着林涧,狠狠闭了眼,权衡了很久,还是咬了牙。 他说:“哥,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快放寒假了,还有二十多天就过年了,现在天黑的早了,我害怕。” 林涧怔怔地看着他。 现在正值隆冬,五六点钟天就黑的不见人了。 他知道何维为了他不被他爸揍,一直自己回家,不让人接。 一个初中小孩,在临近新年家家大人都叮嘱要格外小心的时候,自己坐公交车,再在空荡的街上、巷子里穿行。 “......” 一股浓浓的歉疚席上林涧心头。 他猛然惊醒,抓着何维的手紧了紧。 他都干了什么? 放任自个儿的心肝宝贝一个人回家,是多侥幸、幸运才能安全到家,还轻轻松松地给自己打电话的? 有时他接到何维的电话,玩的正起劲,便匆匆应付过去,就挂了电话。 殊不知电话那头的人刚战战兢兢地到了家,来不及喝口水放松便向他报平安。 林涧心里隐隐传来疼痛,他皱着眉,放轻语气,空着的手安慰地拍了拍何维柔软的头发。 柔声道:“好,那你放学等我来找你。” 何维没回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转而大步走开,上了楼。 林涧站在原地看他离开,那在他看来格外瘦弱的臂膀,仿佛因为心里的不快都在微微颤抖。 他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他从小就受不了何维受委屈。 因为何维小时候身体很弱,感个冒发个烧得托一个多星期才好,细皮嫩肉的不小心划个口子都要肿半天,整个人像是玻璃做的。因此在林涧心里,就格外宝贝这个小弟弟,不让人碰,好好保护在自己身后。 每每他不察,何维在外面挨欺负了,不愿意跟他说,他就将那些小孩一个个叫来问,非得给他报了仇。 可如今这小孩的难受是自己带来的,他能怎么办?打自己吗? 良久,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 林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 何维站在楼梯上,从楼梯的缝隙里看林涧那白皙的皮肤上渐渐泛了红,搭在护栏上的手也猛地握紧了。 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木质护栏,骨节处都泛了白。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走在独木桥上,左右空无一物,害怕极了,不敢后退,也不敢前进。就僵持在脚下这一点,进退不得。 似乎缺少什么重要的东西,才能让他做出选择。 就像现在一样,他既不想看着林涧跟他疏远,也不愿意看见林涧因为自己而自责。 何维如今像个矛盾体,各种想法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他跟林涧,明明是很好很好的兄弟,林涧对他好,他也对林涧好。 可如今看来,他只想林涧对他好,不能对别人好。 所以他违背了心里的道德和自尊,用示弱的方法来取得林涧的同情和罪恶感,心甘情愿地由着他支配。 他们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越长大,就越难以像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自由自在地相处呢。 接下来的几天,林涧拒绝了所有的邀请,每天按时放学,去班级门口找何维,再一起回家。 却不知为何,明明他都在了,何维却还不让司机来接,坚持要二人独自回家。 林涧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便由着他所想,一起出校门、坐公交车、再走回大院。 从以前开始就是,何维年级低,放学早,林涧怕他让不长眼又毛毛躁躁的高年级生撞了或是挨欺负了,就不让他往高年级走,坚持要自己来接。 这一接,就接了整个青葱岁月。 如今在他看来,何维似乎格外喜欢他来接他。 他猜是因为他家里父母一个忙于工作,一个生活还需要保姆照顾,所以这小孩从来没体会过被家人接的感觉。 小孩一个人等在校门口,看着别的同学一个个被父母接走,有的抱在怀里,有的坐在父亲肩上,那些欢声笑语都无法触碰到他。 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放学、回家。 想到这些,林涧不由心里一酸,便打定主意,由他来接他回家。 明明是很早就做了决定,却在近些日子,因为他自己贪玩,生生把它忘了。 林涧背着书包走到何维班级门口,看见何维坐在自己座位上写作业,教室里还有几个学生在打扫卫生。 他没叫他,而是轻声走到他身边,食指微弯,敲了敲桌子。 “回家。” 正低着头认真写作业的何维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待看清了来人,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还悄默儿声的呢。”何维抱怨。 “那我下回在门口叫你一声再过来。”林涧随便坐在何维边上的座位,催促道:“快点收拾,一会儿天太黑,回到家你妈该担心了。” “还是别了,你随便弄出点声儿让我知道就行。” 何维怕他扯着嗓子叫二宝,齁傻的,太丢人。 转而便收拾起要带回家的东西。 两人一出了教学楼,一阵冷风就吹过来,带走了身上的大部分温暖。 像林涧这种自小不怕冷的人也禁不住一哆嗦,转而伸手将何维的衣服领子往上提了提,摸了摸何维的耳朵,问:“耳朵冻不冻?” “不冻。”何维说。 “你这外套怎么没帽子。”他嘟囔道。 他们俩在学校都穿校服,由于天冷,又都在外面套了个外套,多一层就能抵御点寒冷。 “没事儿,不冷。”何维偏开头,被林涧摸得不自在,迈开腿就要往前走。 “唉,等会儿,”林涧拉住他,一边将自己的外套拉链解开,“咱俩换换,你穿我的,我衣服有帽子。” 何维一愣,干巴巴地问:“那你怎么办。” 林涧勾着唇一乐,“我什么时候怕过冷。” 从小他就在雪地里滚惯了,大冬天别的小孩都贴着暖气不动窝,他还能在外头堆雪人给屋里的何维看。小手冻得也要裂开,脸上都被风刮出了印,却还笑眯眯地冲他挥手。 每年冬天,他都一条裤子一个外套,在外人看来是得瑟,老了得得病,他却无所谓,对寒冷并不敏感,还照样在雪地里玩,也不见感冒。 这边林涧脱了衣服,看何维不动,又将他的衣服也脱了,挂在自己的肩上,赶忙给何维裹上自己的。 “挺好,你穿着大了点,省得露着手了。”林涧笑着,低着头给他系拉链。 “...” 一声不知何处的礼花突然在耳边炸响,璀璨的火光照亮了林涧的脸。 何维看着那被照得清逸俊秀的脸庞,竟入了迷。 七彩的光映着林涧的眸子,他整个人好像都因为那眼而发着光。 我知道我的选择了。何维心想。 看着眼前还在说着无关紧要的叮嘱的人,他的心一下就软得不可思议了。 我喜欢他。何维低喃。 我喜欢林涧。 作者有话要说:突如其来的副副副副副cp 感觉到目前为止他们俩的故事像是言情小说,太清新了,狗血还俗套。 不过我喜欢。 第五十三章 李添今天起的得很早。 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他精神还不太清醒。 又是一夜半梦半醒。 他睡前本想吃点安眠药,结果一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瓶,发现里面的药还剩很少几个,犹豫了会儿,就放下了。 这瓶药他买了没多久,每天跟吃钙片似的睡前吞一粒,才能好歹眯一会。 但最近不知为何,可能是心境变了,知道吃那些东西总是对身体不好的,他就不怎么愿意吃了。 而不吃的后果,就是夜夜辗转反侧。 眼下的黑眼圈和日渐苍白的脸明显得就连邱岑都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他每次都搪塞过去,或是顾左右而言他,知道自己不过是缺觉而已。 他在床上坐了会儿,穿好衣服踩到地上时,身子不由一晃。 他匆匆扶住墙,在原地缓了会儿。 有点头疼,可能是低血糖了。 李添默了默,待那股晕眩减轻了,才扶着墙一步一步去了厨房的冰箱那,从里面拿了袋酸奶,一仰头都喝了。 又愣了会儿,才感觉好点。 便趿拉着拖鞋进了卫生间洗漱,等他擦着脸从卫生间出来时,家里的门就被敲响了。 邱岑来报道了。 李添懒散的走到玄关处把人接进来,又去晾毛巾了。 “你起了?我害怕你没醒呢。” “这么早起,难为你了。” 邱岑提着早点进来,轻车熟路地摆好碗筷,把豆浆倒碗里,又将小笼包放在盘里。 “快点趁热吃,一会儿凉了。” 他从楼下买了早点,一路放在怀里跑回家,就怕冷风一吹凉了,吃到肚子里不舒服。 李添收拾好自己后坐在桌子边上,慢条斯理地往碗里倒了点醋,才夹了个小笼包蘸蘸,咬了一口。 “楼下那家吧,他们家小笼包挺好吃的。” “嗯。”邱岑点点头,这才看看他脸色,有点疑惑:“小狗,你昨天晚上偷地雷去了?” 一晚上没见,脸上没一点血色,下巴一侧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他回想李添近来的状态,没法不担心。 “没睡好。”李添淡淡看他一眼。 “...”自从那天说“睡睡”之后,邱岑都不太能正视这个字了。 他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说道:“那就行。我还以为你生病了。” 李添咽下嘴里的东西,问道:“想好去哪儿买了么?” “去市中心的购物中心吧,那有个天街,我以前老在那给我们家宋女王买东西。”邱岑说。 宋女王的生日快到了,邱岑跟李添今天要去商场看看。 其实他完全可以自己去,左右要买的东西也想好了,到了那交了钱就能走。而他想跟李添一起去,无非是想多跟他待会儿。 怎么说呢,新婚燕尔,怪想的。两人刚在一起,都想好好粘着对方——邱岑是这么想的。 于是提前一天晚上就告诉了李添,今天就起了个大早,还给两人带了早点。 倒退一年,他都不敢这么想。 两人吃完饭没耽搁,出门时候九点多,等到了地方,刚好十点,购物中心刚开门。 又不是休息日,时间还早,商场里面人不多,也没有吵吵嚷嚷的声惹人心烦。 这样的环境下,两个大男生并着肩走着,显得格外悠闲自在。 李添用胳膊碰碰邱岑,“买什么?” “太阳镜。”邱岑说。 这会商场里面一点不冷,他穿着棉服还有点热,便将扣子解开,围巾也解下来折了折塞进宽大的兜里。 做完这些,他才看到李添还捂在厚衣服里,就出声问道:“你不热么?把衣服解开啊。” 李添穿着一件黑色长款风衣,脖子上还戴着邱岑的一条围巾,削瘦的下巴藏在围巾里。 闻言瞟他一眼,缓缓说道:“不热。” 邱岑点点头,领着他轻车熟路地走去一个专柜。 专柜柜台后面的小姐姐估计还没醒,现在还在打着哈欠,此时泪眼朦胧地一抬头,就瞅见两个高大的男生走进来,立马就站了起来,堆上了笑脸。 “两位看看眼镜,想要哪种?近视镜还是...” “太阳镜,我先自个儿看看。” 邱岑及时打断这小姐姐已经备好的堪比屈臣氏导购的长篇大论,拉着李添去了一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太阳镜的墙边。 李添任他拉着,看着他一边看墨镜,一边还往自己脑袋上戴,才问道:“不是给你妈买么。” “是啊,”邱岑回答,“我自己还没有呢,她的最后再说。” 反正他一连送了宋女王七八年的墨镜,各种牌子、性能都送了个遍,她每次拿到后都挺开心的,扭头就挂网上卖了。 李添无奈摇头,刚要说什么,只见邱岑拿着一副枪色框镜的偏光镜凑了过来,他还来不及后退,那副眼镜就戴到了他眼睛上。 “啧,”邱岑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最后吹了声口哨,“真帅。” “...” 李添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闻言轻轻弯了弯嘴角,透过黑色的镜片,看到邱岑脸上的洋洋得意,仿佛是自己被人夸了似的。 邱岑过了会儿又将李添眼睛上的墨镜摘下来,又换了另一幅,对着他又一顿打量。 看得李添心里都有点毛,偏过头摘下眼镜,不愿意再戴了。 “唉,干嘛呢,多帅啊,别摘啊。”邱岑咂了咂嘴,看他不配合,有点遗憾,扭过头挑自己的了。 挑着挑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记得你好像有点近视吧?好久没见你戴眼镜了。” 邱岑想起以前李添画画时候还带过眼镜,一板一眼的,感觉特别像是小说里的禁欲少年,现在一回想,只觉得想笑。 “嗯,”李添点头,“戴不戴都差不多,就懒得戴了。” “那你以后戴的时候告诉我。”邱岑说。 “为什么?”李添不解。 他本来就没戴惯眼镜,以前画画时候也是想得起来才戴上,但是摘下来之后会有一段时间有点模糊,就不怎么戴了。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邱岑还记得。 他总共在他面前也没戴过两回。 “没人跟你说你戴眼镜时候特别禁欲又帅么。”邱岑小声说。 李添挑着眉看他,抬手搭住他的肩,打趣道:“我看你早晨喝的不是豆浆是甜水吧,嘴这么甜呢今天。” “我嘴一直甜。”邱岑啧了一声,有点不乐意地瞥他一眼。 “是么,”李添凑近了他的耳朵,“等‘睡睡’的时候我尝尝?” “......” 敢情在这等着我呢。邱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要不胡大伟说骚还是我添儿哥骚。 真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的李添,嘴炮十级,邱岑自愧不如。 “怎么不说话?”李添捏了捏他后颈,“酷帅狂霸拽害羞呢?” 邱岑看着他,“你话可真多。” 两人挑完了东西,就去结账了。 邱岑让柜台小姐姐把送他家女王的太阳镜包好了,才又拿着一个墨镜放在了柜台上。 “这个不用包。”邱岑说。 “还有这个。”李添从后面伸出手,将另一个墨镜也放在柜台上。 邱岑一愣,看到李添放上去的正是自己试戴过的一个,有点纳闷:“你干嘛?” “买啊,挺好看的。” “...买吧。” 邱岑手里提着两个袋子,等着李添结完账,一起出了门。 两人没有别的活动,便回8号看了眼,见里面两个兼职的小姑娘将店搭理得很好,李添便帮着做了点东西,不想让邱岑自己在外间坐着,就也出来了。 邱岑依旧抱着自己的专属小竹篮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一手举着手机玩消消乐,倒是自在。 李添坐在他旁边,从他的竹篮里拿了个蔓越莓饼干,也看着他玩。 “忙完了?” “嗯。歇会儿。” 邱岑点点头,为方便他看屏幕,往他这边凑了凑,觉得不舒服,又调整了个舒服姿势,改为靠着李添的胳膊。 两人相对无言,一时店里的“Great”“unbelieveable”不断,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两个大男生在店里站仨人都嫌挤的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俊脸长腿,还挺显眼的。 负责收银的小姑娘看不下去了,坐在柜台后面喝了口咖啡,才犹豫着说:“你们俩...还有事儿么。” 那边两人显然没听见,李添还在给邱岑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游戏而出谋划策。 “这俩。然后这俩。” “你别说话,尊重点游戏玩家行么。” “说你三岁你还挺显小啊...不对,这俩换一下。” 小姑娘颤巍巍地想插进两人幼稚的对话:“唉我说......” “这两个换一下。” “你安静点儿,没素质的观众...卧槽。” “你看,输了吧,不能动那俩。” “两位......” 邱岑可算赏光抬头看她了,“怎么了?” 电梯停在六楼,李添跟邱岑一起从电梯里出来。 邱岑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将李添一把拉到楼梯口,才把自己手里的一个纸袋给他。 里面是他给李添试戴的那副墨镜。 当时就觉得很好看,便买下来打算送他。 谁知李添也将自己手里的相同包装的纸袋递给他,轻笑着说:“交换礼物吗。” “...”邱岑瞪大了眼睛,有点受宠若惊,便惊讶地问道:“给我买的?” “你不是也给我买了吗。”李添看着他笑。 “啧,心有灵犀啊。” 邱岑咧着嘴笑,有点坏地说道:“这是定情信物么。” 拿两副墨镜当定情信物,很酷。 果真是三岁小孩,幼稚极了。 李添接过纸袋,攥紧了上面的拉环,低声说:“算是吧。” 话落,只觉眼前一黑,邱岑竟然凑上来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只是碰了一下,都没什么感觉。 但还是能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 “给你个带响儿的。”邱岑说。 “走了啊。”随后他转身,拿着李添给他的纸袋走了。 一直到进了自己的卧室,邱岑脸上还有点热。 感觉自己的心跳怦怦的,快要炸开了。 李添总是带给他一个又一个惊喜。 他躺在床上把玩着李添给他的墨镜,心里甜滋滋的。 他确实挺喜欢这个墨镜,但他更喜欢李添,李添戴着好看,他就想买给他。 结果李添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乐意陪着他玩,把适合他的也买了下来。 他都不敢想象现在的李添和从前的李添是一个人。 以前的他冷漠、不跟人亲近、脸上最多的表情就是淡漠。 而如今的李添,会对他笑、对他好,还让他亲他。 真好。 邱岑这么想着,就笑了起来。 手指勾在眼镜腿上,让它在手中旋转。 嘴里甚至哼起了歌。 李添...他觉得每一天都要更喜欢他一分。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放松着的邱岑被吓得一激灵,手中的墨镜也甩飞出去,啪嗒一声掉在木质地板上。 “靠。”邱岑赶紧跳到地上去捡墨镜,有点担心那墨镜有没有被摔坏,当即也来不及思考,对着声音的来源骂去。 “摔坏了赔我吗?!” “......” 理所应当,寂静无声。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邱岑的声音。 ... 他眨了眨眼睛。 等等... 不对。 不对! 反应过来后,邱岑后背附上了一层冷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声音的来处。 ...是楼上。 站在房中的人几乎僵了,很久后才缓缓抬头看向房顶。 这个屋子的位置... “李添?!” 是李添的卧室! 几乎来不及思考,邱岑就夺门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第五十四章 “李添?!” 伴随着大力的敲门声,邱岑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心里无数个不好的念头宛如洪水猛兽般破笼而出,全都浮现在眼前。 刚才那声砸掉东西的巨响还停留在耳边,在他来不及思考时,心里就有个恐怖的想法爬上了他整个人。 “李添?!”邱岑还在喊着,脸色都有些苍白,砸着门的手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不知疲倦地敲着门,“李添?开门!” “李添?开门啊!让我进去!” 房间里是可怕的寂静,那个刚刚跟他分别不久的人并没有出现,门也依旧关着。 “李添你开门!让我进去!”邱岑不断地喊。 整个楼道里都是他饱含担忧、恐惧的声音在回荡,心里挂念的人却始终没有出来。 对门的那户听到了声音,也开打开门出来看了一眼,看到站在对面门口的年轻男生不间断地拍着门,那颤抖的声音里都含着无尽的恐惧,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宠物,渴望着这家的主人快点放他进去。 “小兄弟,这家人是不是没在家?要不你打个电话吧。”陌生人建议道。 然后背对着他砸门的身影一顿,着急忙慌地翻着兜,从上衣里拿出手机时还差点没拿住摔到地上。 陌生人摇摇头,关上了门。 邱岑的手都拿不住手机,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大,李添的号码明明很好找,他却按了好几次才拨出去,就赶紧贴在了耳边。 电话通了。 他在心底不断重复着冷静冷静,眼里却不断浮现那日缩成一团的李添,心里一阵阵针扎似的疼痛。 他盼着有人能接了电话,说一声淡淡的“喂”。 可是没有。 机械女声从手机里传出来时,邱岑整个人都脱力般塌了下去。 沿着墙,慢慢的滑落下去,最终软着腿坐在了门口。 手机松松的握在手里,随着动作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声。 手机的主人则狠狠闭了闭眼。 李添不愿意他靠近。 他不给他开门,也不接电话,就一直缩在自己的壳里。 不想让他知道他的痛苦,因为那样瑟瑟发着抖的李添不允许自己以柔弱的姿态出现在别人眼前。就算是邱岑也不行。 良久,邱岑自嘲地笑了。 他一直等着李添跟他露出软弱的那一面,而他像是跟他作对一样,永远不让他看见那一面。 唯一遇见过的那回,李添也是缩在他现在坐的位置,使劲抱紧了自己,不让他询问。 这种看着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样子真的太令人挫败了。 怪他以为,他们之间不一样了,他们在一起了,能知道彼此的痛苦了,可以分担了。 而如今这紧紧关着的冰凉生硬的门,告诉他这不过是他想多了。 自作多情。 从一开始,他就自作多情。 这么想着,他的思绪也轻轻飘忽着。 尽管李添不让他接近,他心里也十分难受,却仍然不愿意就此离去。 还有点自暴自弃的想,既然李添不给他开门,他就在门口呆坐,总能见到他。 过了一开始的混乱,他也渐渐开始反思自己。 也怪他最近每每看到李添时他都是放松的,除去日渐苍白的脸色外好像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于是他就将那日的异常抛在了脑后,以为那不过是一场梦或是他的幻想。 如今那声重重的“砰”声,狠狠地敲醒了他,宣告他的逃避和不在意终于不能装作不存在,将那些痛苦的事全都摆在他的面前,逼着他面对。 不知多久之后,那扇怎么砸也不开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李添苍白着脸,垂下眼看着坐在脚边的人。 那人好像刚反应过来,慢慢地抬起了头,眼睛从直直的瞪着门变成愣愣地看着他。 紧接着,他裤脚一紧,原来是那人缓缓抬手,抓住了他的裤脚。 李添看着这人泛红的眼角和脸上很受伤的表情,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邱岑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了头,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往前倾了倾,用双手抱住了李添的小腿。 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舍不得撒手,抱得很紧。 “...” 李添不说话,双腿却软了,全凭邱岑的环抱才没有倒下去。 他在原地轻轻闭了闭眼。 良久,邱岑闷闷的声音才传来:“咱们别这样了行不行。” 他的语气还有浓浓的担惊受怕,完全忘了没见到李添时的自暴自弃。 从看到李添那一刻,他脑子里所有的被拒绝后的难过都没了。 那苍白削瘦的脸,红红的眼睛和顺着额角流下来的冷汗,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心疼得不得了。 李添比他更痛苦。 他却没有办法帮他,只能让他自己关着自己,熬过那些锥心刺骨的疼痛。 李添伸了伸手,在触到那人时又往前缩了缩。 最终,他眼里带着挣扎,手还是落在了那人发顶。 心里很疼。 邱岑以这样害怕被丢开的模样沉默着坐在他脚边,他一直以来很少波动的心,很疼。 似乎每一次心里的波动,都来自邱岑。 指尖的发丝柔软细滑,像是一只只温柔的手抚摸着他的皮肉,头发的主人还轻轻在他手下蹭了蹭,舒服极了。 这是有史以来,对他来说最强大的安慰。 邱岑什么都不问,却从来都没放弃他,一直笑脸相迎,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却还要拉着他往光处去。 恨不得把世上最美的一切都给他。 良久,李添嗓音沙哑着开口。 一如那天他不愿意让他看到那样狼狈的他,只想快点逃离他身边,那人却死死地抱着他。 是他用来搪塞他的理由,也是让他感到不自在和不知所措时用的理由。 “地上凉。” 他后悔了。 他不该把邱岑关在门外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心情会很不好,周围的东西形状都变了,耳边有很多人的说话声,会喘不过气,会忍不住发抖。” 在一间装潢以暖色为主的房间里,李添强迫自己靠在放松椅上,缓缓诉说着自己的情况。 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坐在他们之间的原木半包围式办公桌后面,手里握着圆珠笔,偶尔仔细地观察着李添的表情,偶尔低着头记录些什么。 “看你的病历,你经常失眠?”男人放柔声音,轻轻地陈述。 李添看看他,似乎也有些犹豫,半晌才点了点头。 “嗯。” “那失眠的时候怎么入睡呢?” “吃安眠药。”李添诚实地回答,“不过最近没有在吃了。” 男人点点头,抬头看着李添的眼睛,良久才缓缓问道:“方便说说你的家庭吗?” “......” 李添感觉身体里像是有根弦,一下就绷紧了。 看出他的抗拒,男人笑了笑,说道:“那先这样吧,今天就先到这里,下次的治疗时间会由我们这边通知你。” 李添暗暗松了一口气,仿佛逃过了什么劫难,浑身都放松下来。 他只是点了点头,就站起身离开了。 门被打开,门口坐在椅子上的邱岑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出来了,看了看手机,也才刚五分钟。 因为治疗过程不能有旁人陪同,也为了给病人保密,邱岑只能坐在门口等他出来。 他赶紧站起身走过来,笑着凑上去,捏了捏李添的肩膀,轻松地说道:“走吧。” 李添默了默,看着他点点头。 他以为邱岑会问刚才的情况,谁知他却像是不在意,脸上还挂着笑,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这让他感到心里有点热热的。 邱岑怕问他后他会不自在或是害怕,所以他从来都不问他不想说的事。 他有一种被人认真对待、保护着的感觉。 从心理诊所出来,外面太阳正盛,照得人暖暖的。 李添心情一瞬间变好,在阳光的照射下忍不住眯了眯眼。 冬日的阳光也许短暂,却比夏日的艳阳温暖。 他曾以为跟邱岑在一起的那几天,是人生中最轻松自在的时光。 惬意到让他忘了他自身存在的缺陷和弱点,只想沉沦下去。 而那突如其来的撕裂般的痛苦将他一直以来的幻想都打破了,冥冥中提醒着他,他逃不过。 再美好的生活都有到头的时候。 那不甚被他碰掉的床头灯砸在地板上,同时也砸在他的心上。 他不敢让闻声而来的邱岑看到他那狼狈的样子。 心里祈求着他能快点离开。 待一切都沉寂下来后,他还是忍不住开了门,看到了门口那人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坐在他脚边。 当看到那人闪烁的眼睛时,他觉得一直以来的坚持或许是错的。 邱岑都不愿意放弃,还在陪着他。 他或许该为了心中重要的人,再挣扎一次。 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邱岑,他也想变好。 他甚至是主动提出愿意去心理咨询室看看。 放在不久前,他不敢想他会踏进这里,会跟心理医生诉说他的痛苦。 他已经预见了他的未来,是独自一人,踽踽独行,伤痕累累。 像早就决定了那样,默默地烂下去。 而如今全是因为现在身边的这个人,他才有了改变的想法。 寡淡孤独的李添希望,在未来里,能有另一个人同他前行。 他和邱岑能牵着手,一直生活下去。 虽然他清楚努力后不一定能如愿,但若是低迷下去,他一定会失去这个人的。 他可以失去很多,也一直都在失去着,但是邱岑,他很舍不得。 这么想着,李添便在众目睽睽的大街上牵住了邱岑的手。 与他并肩而行的邱岑一愣,有点惊讶的看了看自己被牵着的手,又仓皇向四周望去。 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他们厚衣服下牵着的双手。 “你今天怎么这么怪。”邱岑纳闷地看着他。 李添挑挑眉,淡淡道:“哪里怪?” “怪好看的。”邱岑的土味情话脱口而出。 不过也确实如他所说,李添长得俊朗,身材修长挺拔,一身剪裁合体的纯色风衣,在冬日里一成不变地阳光下,整个人都发着光。 邱岑看着他,就笑了出来。 第五十五章 之后没两天,就到周末了。 周六一大早,邱岑从梦中新来,左右无事,就又躺了会,才起了床。 出了卧室后才觉得家里十分安静,这才发现家里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 宋女王跟好不容易放个假的老邱回了乡下,把他留在了家里。 对被自己父母丢下的行为早就司空见惯了,邱岑还是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正这么想着,肚子就叫了。 他趿拉着拖鞋,懒散地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还有盒牛奶以及几个鸡蛋。 啧。 邱岑嫌弃地摇了摇头,关上了门。 干脆收拾收拾找李添谈恋爱去吧。 于是他便要去洗漱换衣服,可才刚转了身,大厅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唉。”邱岑叹了口气。 这大清早的烦不烦啊。 “我们家什么都不缺不用推销...” 李添穿戴整齐,站在门外,闻言轻轻抬了抬眼。 他赶紧改口,吹了声口哨,“早。” “早。” 邱岑闪开身想让李添进来,李添却站在原地不动,问道:“收拾好了么?” “...还没。”邱岑纳闷,“怎么了?今天有活动?” 李添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快,但还是说道:“不是说了约会么?” “...” 约会? 邱岑愣了愣,随后猛然间想起了那天两人在地铁站里的“约个会”的口头约定。 心里像是有猫抓似的,他仓皇间只来得及说句“你等等”,便头也不回地进屋收拾去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 最近事情多,他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个事儿,亏得李添还记得。 而在门口站着的李添好笑地看他一会儿,就进了屋坐着等他了。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邱岑一边收拾一边还不忘抱怨。 李添道:“你不是说要惊喜吗。” 邱岑呈一阵风卷残云之势洗了漱换了衣服,还拿着他爸的香水往颈侧喷了两下。 再出来时候整个人都跟发光似的,他鸦黑的头发像是打理过,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今天不冷,因此他穿的没有往日那么厚,上身穿一件黑色毛衣,外面只套了件浅灰色短款夹袄,下.身一条修身长裤,容光焕发地站在李添面前。 李添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夸道:“挺帅。” 邱岑笑薄唇一勾,哼笑:“一直帅。” 随后就出了门,开始了今天的“约个会”。 两人并排走着,邱岑心里虽然好奇,却什么都没问,全凭李添自己琢磨约会的形成,等着自己的惊喜。 不管怎样,都十分捧场。 十分期待。 像小时候盼寒暑假的那样盼着将要来临的甜蜜。 心里的小猫爪子轻轻地挠着,一直都没停。 好奇李添那样对很多事都漫不经心的人,能给他安排个什么样的约会。 苍蝇式搓手期待.jpg 李添今天跟往日并无不同,依旧是黑色的风衣和牛仔裤,走在邱岑旁边,面色平淡,整个人显得有点冷酷。 邱岑到底没忍住,碰了碰他,“我们先去哪儿?” 两人从小区里出来,直接就进了地铁站,瞅着像是要往市中心去。 果然,李添静默了几秒,说道:“看电影。” “...”啧。 果然还是不能对李添抱太大期望啊。 邱岑已经能猜出来了,主意多半是胡大伟出的,看电影吃饭逛街回家。 但是他还是挺开心的。 一想到他们两个人能一起做这些事,心就热了起来。 真矫情。邱岑心想。 跟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似的。 电影院在不久前他们来买过墨镜的购物中心里,两人到了之后取了票,看了看时间,还有不到十五分钟就开场了。 是最近挺火的一部几乎场场都满座的爱情片,网络售票。 邱岑偏头看了看李添,蓦地笑了。 这人虽然不说也不提,但是却把“约个会”这件事放在心里,提前就计划了的。 一想到高冷的李添会在背地里暗搓搓的做这些举动,他就感觉心里涨涨的。 想笑。 “怎么了?”李添察觉他的目光,转头疑惑地问他。 “没事儿,”邱岑收住了笑,语气里却还有笑意,“吃爆米花吗。” 李添想了想胡大伟怎么跟女朋友约会的,就点了点头,“买点吧。” 于是两人相携来到柜台,脑袋顶上的宣传栏里贴着观影食品的Menue,爆米花饮料零食五花八门的。 邱岑指着一处,说道:“我们要这个。” 李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了解地点点头,然后就让他在原地瞪着,自己去买了。 柜台的小姐姐见是个长得好看的男生,就甜甜地笑了起来,“您需要点什么?” “...那个,”李添伸手指着Menue的动作顿了顿,有点不自在,但想到邱岑还在等着,便咬牙说道:“情、情侣套餐。” 邱岑瞅着李添从人群里出来,用手臂夹着一桶爆米花,两只手里还拿着两杯可乐,面上有点赧然,当时就没绷住,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 李添知道他是故意的,只凉凉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没过多久,就要检票入场了。 是个巨幕厅,因为是提前十分钟进场,现在只零零散散地来了一些人,多半是正浓情蜜意的小情侣。 虽然他们俩也算是,但在男男女女的人里面,他们俩大男生一前一后的进来还是挺扎眼的。 两人低调地寻到位置,坐了下来。 这个角度正合适,在屏幕正中间,还不至于仰着脖子。 邱岑一直都比较娇气,热了不行冷了不行,坐下后感到有点热,便将外套脱了搭在腿上。 椅子两边的扶手上有两个洞,是专门来放饮料跟爆米花用的。 却也正好将他俩隔开。 邱岑早晨起来还没吃饭,知道要出来玩儿更是忘了肚子还叫,此时才又有了饥饿的感觉。 幸好还买了爆米花,便抓了一口就要忘嘴里放。 但是手腕却蓦地被抓住了。 邱岑扭头看李添,眨了眨眼,不解:“嗯?” 李添蹙着眉,“手脏。” 他们一路过来,摸了地铁上的扶手,还摸了不知多少东西,平时跟他出去吃东西时也都会洗手,便不说什么了。 因此他此时看到邱岑这么不忌讳的就要吃东西,就忍不了了。 做点心时的习惯让李添一直注意着各种卫生,甚至有点轻微洁癖。 “没事儿,”邱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从小不知道多少回吃饭之前没洗手了,有的时候刚上完厕所也...” 李添却不听他的,从风衣兜里摸了摸,掏出来一片消毒湿巾,递给了他。 “...”邱岑低头看看,无奈地摇摇头,将手里的爆米花放下,乖乖的拆开包装擦了擦手。 李添这才放心,松了手。 两人其实都不爱看爱情片,李添之所以选择看这个,也是听胡大伟的。 当时胡大伟乍一听李添说“约会要干什么”时惊得手里还在打的游戏都放下了,瞪圆了眼看他,似乎想透过现象看本质看看这人是不是他添儿哥。 直到李添不耐烦地催他时,才将自己跟小静的约会内容透露了。 于是李添便依葫芦画瓢,买了电影票。 因此此时两人看着电影,心却都不在这。 没想到这个他们俩都看不出来哪儿好看的电影这么火,他们现在几乎被小情侣们包围了。 目之所及处,他们边上和前排的小情侣都挨在一起,时不时凑一块说着话,还有的牵着手靠在一起。 邱岑纳闷他们中间隔着个那么宽的扶手靠在一起,脖子不难受么。 想着想着,他的脸色就发生了微微的变化。 他扭头看看李添,发现他虽然面色平静,却蹙了眉。 透过电影院内不清晰的光,他们俩能隐约看到,前面那对小情侣,亲上了。 “...” 邱岑啧了一声,本着非礼勿视,将目光转去了别处。 李添看到他的小动作,知道他在意什么,便闷声笑了。 他将两人之间的扶手上的爆米花拿在手上,另一只手将扶手扳了上去。 这样两个座位之间的隔断就没有了。 “...”邱岑惊讶地看他,纳闷还有这种操作。 李添抿了抿嘴,其实他是观察前面那对小情侣之后发现的,但偷窥人家总归有些不好,被邱岑盯得更有些别扭,因此并不说话。 邱岑只是短暂疑惑,便将问题抛在脑后,追人的小狗似的向他那边凑了过去。 他将手扣在李添身侧的手上,脖子一歪,又翘起一条二郎腿,学着其他小情侣,靠在了李添身上。 颇有股鸦.片.战.争.时期国人歪着身子吸食坏东西的模样。 李添手动了动,调整了一下,跟邱岑的手呈食指交握状态,并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侧轻轻捏着邱岑的指腹。 邱岑被他捏的舒服,甚至眯着眼就要睡着了。 屏幕上的内容早就无人注意,两人都沉浸在彼此的依靠中,在黑暗的环境和陌生的场合里,视觉模糊,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因此只有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格外清晰。 好像有喜欢的人的陪伴,就能忘却了痛苦、失落和不安,让人有种“这个人属于我”的感觉,名为安全感的东西令人物我皆忘,耳目舒畅。 像他们这样,能在公众场合里如此亲密,也只有此时了。 电影散场后,两人顺着散场通道走出来,面色都有点怪异。 在黑暗里的亲密让此时突然被暴露在灯光下的两人略感不适。 不知是舍不得,还是赧然。 有时候会无所畏惧,有时候却又不好意思。 总归不是熟悉的环境,人的心理也发生变化。 邱岑自然是负责带动气氛的老手,不自在过去后便凑到李添身边,有点坏地说道:“我听说电影院里有红外,你说要是有人在监控后面看,俩大男生歪在一起,是不是挺震惊的。” “...嗯?”李添脚步一顿,有点迷茫地眼神让邱岑心间一动。 特别想亲一下。 “有监控?” 邱岑:“对。” “没事,”李添无所谓地说,“咱们俩还比较矜持,真有人看监控,场上那么多...也轮不上我们。” “我还想会不会看到一半来人把咱俩拉走呢,”邱岑戏谑着说道,随后竖了竖大拇指,“还是我们小狗厉害。” 一语中的。 李添轻笑一声,抬手捏了捏邱岑后颈。 邱岑早就习惯了,乖乖让他捏,被他捏得舒服,但还是要问:“你为什么老捏我。” “...” 感到放在后颈的手一顿,他又说道:“是不是对我...爱不释手。” 若论胡搅蛮缠,李添自然比不过他,只是没辙地笑笑,说道:“镶大一枝花,肯定是喜欢的。” “啧。”邱岑嗔他一眼。 他发现了,这人笑的次数又多了。 李添一笑,他就想抱抱他。 看来最近得好好约束自己了,要不会变成李添的身体挂件。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章还是挺轻松的。 第五十六章 出了电影院,两人在商场里闲逛了一会儿,李添便就要带着邱岑去吃饭。 按照胡大伟的建议,两人原本是要去吃西餐的。 但无奈邱岑实在不是那种能踏实坐下来端着左手叉右手刀切牛排的人,在电影院时吃的爆米花消化得也差不多了,现在肚中空空,只想吃肉。 见李添也点了头,他便带着他去了购物中心三层的烤肉。 这家他跟林涧来过,肉很新鲜,服务也好,环境还不错。 周末的商场里人很多,又到了饭点,三层还是专门吃饭的地方,因此每家店里都坐满了人,他俩到的时候还得等着拿号。 不过倒也快,不到十分钟,就进去了。 服务员把他们俩领到一个角落的卡座里坐着,左边是过道,右边是一扇木制的屏风,上面有无数个孔洞,能看到隔壁桌的情况。 不过店里人虽多,却没有邱岑想象中该有的吵闹,在这种环境比较优良的场合里,人也不自觉文明了。虽然也有说话的声音,但却都控制在彼此能听到的前提下。 这样即使是讨厌人群的李添,也能舒服点。 两人也饿了,便没再等,去了食材自选区挑选食材。 等李添拿着碗筷回来时,看到桌子上已经堆了满满一摞盘子,上面放着各样的生肉,桌子里面放着一篮生菜。 而邱岑正一手拿着夹子翻动烤盘上的肉。 “你吃得了么?”李添问道。 他饭量小,从来是随便吃几口就饱了,因此这些盘子里多半东西都要邱岑一个人吃完。 单看高度,他还是有点担心的。 可邱岑手中动作却不停,而是挑着眉道:“今天就给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无情铁胃。” “...” 李添将碗筷分好,转头走了。 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两杯橙汁,放在了桌上。 邱岑喜欢的东西,他从来都记得。 他此时已经烤好了肉,拿着李添推给他的酱汁蘸了蘸,随后放进了嘴里。 与此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爽。” 李添没他的胃口,只能无奈地摇头,从手边的篮子里拿出了夹子,准备帮邱岑烤肉。 从每次和邱岑一起吃饭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他是那个任劳任怨的老母亲,邱岑则是坐等投喂的傻儿子。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能听见烤肉时发出的“滋滋”声,以及夹子偶尔撞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 李添看了看肉的颜色,估摸着熟了,便将肉夹起来递过去。 他们俩的桌子挺宽,得有半个胳膊那么长,中间又隔着烤盘和各种食材,所以他得伸着手才能将烤肉放到邱岑的碗里。 邱岑吃着吃着也发现了,觉得李添姿势不太自然,便了然地耸了耸肩,从自己座位里出来,坐到了李添那边。 “你干什么。” 本就窄的卡座里坐了两个正常的二十多岁男生,李添不得不往屏风那边坐了坐。 可才没移动点距离,就到头了。 他俩并排而坐,一不注意手肘都能碰到一起,有点不方便了。 见邱岑不说话,李添有点躁,说道:“你没座么,去,别添乱。” 明明是对坐的两个人,成了并排而坐,对面的卡座里空空如也。 在人满为患的餐厅里,就显得格外异常。 而邱岑却没半点不自在,只是说:“这边顺手,你烤我吃。” “...”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呢。 李添瞟他一眼,即使心里还有别扭,也不再抗拒。 因为右手在邱岑那边,怕碰到他,就不得不换成左手操作了。 邱岑一口生菜一口肉吃得鼻尖冒汗,从表情看来倒是十分欢快。而李添只吃了点邱岑不爱吃的肉,就不再动筷,只帮着他烤。 邱岑从小都被宋女王以“活着”的限度散养,从没受过这手把手照顾的待遇,虽然受宠若惊,却又恃宠而骄,指挥着李添毫不手软,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也只有这个时候,李添才能看到邱岑像个小孩似的,吃什么都要找他要,拉着他指来指去。 他则像个被吃的死死的仆人,言听计从。 因为邱岑一开始就拿够了要吃的量,所以中途再没离开过,一直挨着李添吃东西。 偶尔有路过的客人或服务员,也只是奇怪地看一眼,并不多谈。 邱岑吃得欢快,去拿生菜时一时没注意,将桌上放在他们两人中间的手机碰掉了。 他倒没多心疼,李添往边上让了让,让他弯着腰下去捡。 可等捡完了要起来时,却被李添摁住了。 “啧。”邱岑被他按着起不来,无奈道:“松手。” 李添眼里透着笑意,摸着他软软的头发,不知是不是心血来潮,还是因为这人是邱岑,就起了玩心。 这戏码像是小学生才会玩的。 一个人东西掉了,去捡东西时被同桌按着头不让起来。 而邱岑不仅是他喜欢的人,也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彼此熟知,共同前行。 他本看着他的后脑勺,等回过神来时,就已经按住了他的脑袋。 邱岑挣扎了一下,却并没能从李添手下掏出来,叹了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将脑袋放在了李添腿上,不动了。 李添专业练习长跑,腿上的肌肉坚实纤韧,他这么贴着却不硌,反而挺舒服。 而按着他的李添见他不动,以为他是生气了,便松开了手等他起来,半晌却见他依旧保持着把脑门放在腿上的姿势,他不由奇怪说道:“怎么,死机了?” 邱岑闷闷地回答:“我嘴上的油没擦,你裤子脏了。” 李添嗤笑,无所谓道:“没事儿,起来啊。” “让我再贴会儿。”邱岑低声说。 “你快起。”李添淡淡扫他一眼,催促道:“一会儿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给我口呢。” “...” 臭流氓。邱岑心里骂道。 随后,他才抬起头,指着李添腿上一块,并不打算对他刚才的话发表意见,而是自顾自说道:“你知道么,其实我刚才特别想照着这咬一口。” “放心,”李添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咬,保管你哭着喊着还要嘶...” 他捂着肩膀的痛楚,皱眉道:“怎么还打人呢,不提倡啊。” 邱岑挥着拳头,“欠揍呗,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臭流氓。” 李添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就柔和了下来。 饭后,两人漫无目的在商场游荡了会儿,因为吃饭花了不少时间,此时随便逛逛就已经四点钟了。 算上路上的时间,到了家收拾完也得五点多。 两人于是出了商场,回了家。 进了电梯,李添站在前面,按了个“7”。 邱岑纳闷地挑了挑眉,问道:“还有事么?” 平时两人结束一天的活动都是一起回家,然后在电梯里分道扬镳。 如今李添却只按了他家的楼层。 他感到有点期待,莫非是还有活动? 小狗哥哥要下厨了吗? 早知道不吃那么多了。 都赖小狗哥哥秀色可餐,没忍住就吃了好多。 谁知李添听了他的话后却似笑非笑地偏头看他一眼,起了逗弄的心思,却不显出来,还装作遗憾的样子:“不‘睡睡’了么?” “......” 我操。 我操操操操操。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邱岑猛地瞪大眼睛。 车速太快了吧? “嗤。”李添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打趣道:“你想什么呢,只是睡一觉,这是我们约会的一部分啊,还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邱岑现在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李添的高冷人设在这时已经在他心里崩得渣都不剩了。 他没想到李添竟然这么...不讲究。 他想要那个高冷酷哥。 不想要老流氓小狗。 电梯门开了,邱岑几乎是僵硬着跟着李添进了家门。 李添倒是从容,去卧室换了居家服,便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过来啊。” 他看了眼从进了门就站着没动的邱岑,邀请道。 “哦...”邱岑如梦初醒,“好好好。” 于是他便脱了外套,换了拖鞋,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李添边上。 “你紧张什么。”李添看他。 “...我有点没醒。” 李添啧了一声,心里暗道一天还没醒么,就有点想笑,“我发誓今天一定保护好咱们俩的清白。” “...我就是有点那啥,睡前恐惧症。” 他都没法直视这个“睡”字了。 饶是他见过不少风浪,一看见李添,他就有点虚。 只有李添能让他这样。 邱岑暗暗咬了牙,尽量挥开心里的焦躁,逼着自己放松下来。 索性又用了看电视的经典坐姿——盘腿,还往李添那边靠了靠。 等心情沉淀下来,回想起自己的不适,只觉得像个大姑娘。 这可不行。 “你中午吃那么多,现在应该不饿吧。” 日薄西山,李添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里,看着客厅里的邱岑。 “煮个菠菜丸子汤吧,应该差不多了。” 邱岑摸了摸肚子,感觉中午吃的还没消化,就点了点头。 等吃完了晚饭,两人又在沙发上窝了会儿,邱岑犹豫了半天,才道:“要不我洗澡去?” 李添眼睛还在看着电视,“嗯”了声。 “那我回家拿趟衣服?” 李添这才将眼睛落到邱岑身上,想了想才缓缓说道:“太麻烦了,穿我的吧。” 说着就起身去了卧室,给他找衣服去了。 “你这才麻烦吧。”邱岑忍不住小声说道。 他本以为声音够小,李添并没听见,谁知递给他衣服时李添淡淡道:“我想让你穿我的不行么。” “......” ——求求您收了神通吧。 脚踏实地的谈恋爱不好吗?不要霸道总裁好吗? 邱岑心里的小人已经给跪下了。 但面上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有点为难道:“你怎么这么黏人呢。” 说着便拿着一副进了浴室。 李添并不想回答,站在在门外道:“架子左边的东西是我的,随便用。” 尽管李小丹不常回来,家里她的东西却都齐全,李添也并不乱动。 不多时,透过水声,里面应了一声。 李添这才嘴角弯了弯,回了客厅。 第五十七章 邱岑湿着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李添正在饮水机前捧着杯子喝热水。 “挺快。” 他将杯子顺手放在饮水机上,随口说道。 “你去吧。”邱岑一手擦着还滴水的头发,就要往客厅里走。 却被李添伸脚拦住了。 李添看着他,“卫生间柜子里有吹风机,把头发擦干再过去,一会儿弄一地水。” “你事儿好多。”邱岑低低抱怨了一句,随后又回了卫生间,没一会儿就从里面传来了吹风机工作的声音。 李添默了默,走过去靠在门边,双手环胸,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要不你睡我屋,我睡李小丹那。” “甭,”邱岑的声音在吹风机的噪音下听得并不清楚,“来都来了,还不‘睡睡’么。” “唉,怎么改变主意了?” 李添戏谑地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有主意了。”邱岑从乱糟糟的发间瞟他一眼,吊儿郎当地说道:“反正我又不吃亏。” 他洗澡时候就想清楚了,李添是他的,他也是李添的,早晚得...所以便没有什么害臊不好意思的,再说又不干什么,他这样反而跟个被逼就范的大姑娘似的。 太不符合镶大酷帅狂霸拽的设定了。 “啧。”李添深表遗憾地摇摇头,眯了眯眼。 卫生间暖光色灯光的映衬下,邱岑的头发有点发黄,刚洗过澡后的脸还泛着红,透过碎发能看见他纤细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整个人因为心情的变化,俊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迷离,还有些痞气。 李添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这样的邱岑。 现在这个场景,确实挺适合干点什么。 于是他俯下.身,对着邱岑脸上被头发遮掩的分不清是什么位置的地方,“啵唧”亲了一口。 “唉。”邱岑没注意,被突如其来的吻吓一跳,赶紧拿远了吹风机,怪道:“烫着你。”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李添并不感到意外,而是双手环胸,低低地笑了。 邱岑看他,“老流氓。” “我也给你个带响儿的。”李添笑着说。 那天在楼道里,两人拿着“定情信物”时,邱岑也亲了他一口。 显然两人都想到了相同的场景。 邱岑撇了撇嘴,已经吹好了头发,将吹风机绕好线,放回了原位,才推着李添往外走,说道:“这还有礼尚往来的么,快去洗澡,脏死了你。” “我脏?我让你先洗,你现在倒嫌弃我了?” 李添被他推回卧室,便翻出自己的换洗衣服,搭在臂间进了卫生间。 临关门前还听到邱岑在外面说道:“不嫌弃不嫌弃,我还能给你大腿咬一口呢。” “咬什么咬。”李添失笑,回答道:“文明点啊。” 李添在里面洗着澡,邱岑在外面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没意思,连着打了俩哈欠后,才关了电视,准备先去卧室等他。 他虽然以前也来李添家,但却从没进过他的卧室,今天才有机会进来看看。 他的卧室挺干净,像他这个人似的,显得简介低调。 浅色的窗帘已经拉得严实,卧室里有东西很少,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双人床和两个床头柜。 要是外人来了一看,还得以为这屋没人住。 邱岑想到李添经常一个人在家,面对着冷清的房子,得多寂寞啊。 怪不得他人也这么冷清。 不过还好,他以后可以经常来陪陪他。 邱岑选了靠里的床一边,将枕头立起来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 没过多久,李添就出来了。 看到卧室的灯亮着,那人正穿着他的衣服靠着床头看手机,才说道:“你要是困可以先睡,我马上。” 李添没有裸睡的习惯,因此穿了件宽松的短袖和长裤,邱岑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站在门口,身上泛着热气,肩上还搭着条白毛巾。 他勾了勾嘴角,起了逗弄心思,将肩膀的衣服往下一拉,“你快点,人家等得花儿都谢了。” “...操。” 李添一闪身就出去了,脑子里还是刚才邱岑那勾人的一笑。 邱岑感觉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身边的床就往下一陷,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就被李添压在了身.下。 “...” 邱岑眨了眨眼,学着胖哥电脑里经常传出的声音,不怕死地掐着嗓子道:“雅蠛蝶。” “...” 李添强忍的笑意终是破了功,趴在邱岑胸膛上一阵笑。 “靠,”感到身下人胸口一震,“投怀送抱都不要了?” 李添笑够了从他身上翻下来,就着脸贴床的姿势没动,伸了只手揽着邱岑的腰。 半晌才调整好情绪,语气里却还有笑意,闷闷地说道:“等以后吧,今天不是说好了只是睡睡么。” 由于他躺着的地方刚好到邱岑胸口,邱岑一抬手就能碰见他脑袋,因此他便将手放在那短短的头发上来回摸着,默了默才缓缓说道:“李添,你要是想,也行。” 没什么可犹豫的。邱岑想。 两人都是男生,互相喜欢,又正值躁动年纪,无所谓的。 但过邱岑忽然想起什么,犹豫道:“不过你是...那边啊。” 上还是...下啊。 这个问题关乎到两人以后的X生活啊,可不能马虎。 李添以前虽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喜欢男人,却不是一点不了解这个圈子,当即就反应过来。 他们俩都不知道对方的爱好呢。 李添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呢。” “我?”邱岑一愣。 再怎么毫无顾忌,邱岑也知道这个圈子很乱,即使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他也只是私下里看看小帅哥或是电影,并没有真正交过男朋友。偶尔想到这个问题,也觉得自己可能是上面的。 但是想到那么多谈了恋爱才发现型号不对不得不分手的人... 邱岑犹豫道:“我可以...在下面。” “......” 邱岑见李添不说话,有点别扭地转头看去,才发现李添正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幽深的光。 有点像是呲着牙对着食物流口水的狼狗,看起来有点危险。 邱岑压下心里的怪异,忍住别开脸的想法。 有种被人摄住的感觉。 “我们一人一次吧。” 良久,李添缓缓说道。 邱岑看着他的眼睛,发现里面的幽光不见了,才放了松,点了点头。 这个话题过去,两人达成了一致,便不再谈论。 李添调整了姿势,跟邱岑保持同一平面,看到邱岑已经将手机放在一边,俨然是要睡觉了。 于是问道:“困了吗?” “还行,”邱岑往下滑了滑,躺在了枕头上,“眯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邱岑问他:“你还失眠吗?” 李添也在他身边躺下来,说道:“还行,不过还是不怎么能睡得着。” 邱岑“啊”了一声,心里有点不舒服,就侧躺着面向李添,说道:“我在这会不会影响你?” 李添看道他担心的眼神,心中一动,忽然翻了个身搂住他的腰,将头埋在对方颈边,呼吸间有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脖颈上。 他轻声道:“不会。” “...” 邱岑不知他为何突然就这么亲昵地靠过来,虽然奇怪,但当即也没动,抬手也抱住李添。 他抚了抚李添的后背,安慰似的柔声说道:“那你以后睡不着,就告诉我,我就会过来找你。” 随后就感觉颈边的人闷闷笑出声,沙哑着说道:“大晚上的过来找我,怎么跟拍恐怖片似的。” 邱岑啧了一声,佯装生气的就着环抱李添的手拍了他腰一下,嗔道:“挺好的气氛让你破坏了。” “...” 两人静了静,后不知被谁打破,就抱在一起笑出了声。 也不知在笑什么,可能只是单纯感到惬意。 长久以来的憋闷,终于化解。 “说真的,邱岑。”李添抹了抹因为笑眼角溢出的泪,颤抖地说道:“我今天挺开心的。” 长这么大以来,都没这么开心过。 像是良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郁结一扫而空,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这才哪儿到哪儿,”邱岑嗤了一声,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语气,“下回哥带你去约个会,就知道你的有多low了。” “很low么?”李添从刚才他们笑成一团而杂乱的被子里露出一只眼。 “我特意问了胡大伟。” “我就知道你会问他。”邱岑嗔他一眼,“要不也不会这么没新意。” 话落又怕李添不高兴,又往回找补:“不过我添儿哥是约会的一部分,就不low了。” 李添懒得计较,伸手关了屋顶上的灯,钻进了被子里,“睡觉吧。” 邱岑也躺了下来,看到手边的床头柜上的灯还开着,随口问道:“床头灯要开着吗。” 屋子拉上了窗帘便黑成一片,若是晚上起夜,开着也方便。 只是他不知道李添是否有留灯睡觉的习惯,便问了。 李添点了点头,说道:“你要是不习惯,可以关了。” 留灯的习惯是近来养成的。 如果失眠一整晚,在黑暗中能有一盏灯,他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邱岑其实一进来就发现了,床左右两边的床头柜上只有一个放了灯。 是一盏淡黄色的玻璃罩灯,看样子是配套的。 另一个灯不知道去哪儿了。 终是没忍住,他借着灯光想看清李添的表情,问道:“另一盏灯呢?这是配套的吧。” 李添早就知道他会问,因为是邱岑,当下也没犹豫道:“坏了。那次生病,被我打坏了。” 邱岑眼神暗了暗。 那果然就是那盏灯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李添的表情并没有异常,甚至面色平静。 邱岑却看得心疼。 他凑过去抱住李添的腰,学着他的样子将脸埋在他颈边,不再说话。 李添在被他抱住时就反常地一僵,随后才放松下来,将下巴搁在邱岑头顶,轻轻蹭着。 他知道邱岑对他的病一直耿耿于怀。 如果不是它,他们说不定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也是因为它,他才一直推开他。 李添垂下了眼,眼神十分坚定,真心实意地说道:“邱岑,我会努力。” 努力成为一个正常人,和你在一起。 在这期间,你一定要陪着我,不可以放手,我也不会放手。 这些话他都没有说出来,但他就是明白,邱岑一定都知道。 于是李添便被他抱着,渐渐闭了眼。 入睡之际,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他一面恍惚着想邱岑竟然真的能让他睡着,一面又舍不得睡去。 但终究战胜不过困意,抱着邱岑的手松了松。 邱岑抬头看着李添的睡颜,那双好看的眼睛闭上了,眼睑下是一团青黑。 脸颊消瘦。连双手环抱的腰,都有些硌手。 他最开始认识李添时,他明明是意气风发的。 如今整个人疲惫不堪。 李添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呢... 像是做了决定后的立誓那般,邱岑轻声说道: “李添,只要你一个眼神,我就会跑到你身边。” 第五十八章 第二天早晨起来,邱岑睁了眼,发现他还跟李添保持着昨晚的姿势抱在一起,暗暗惊讶两人居然一晚上都没动。 也惊讶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人睡,还以为晚上会睡不着。 结果他们两人在一起,似乎睡得都不错。 他抬头看了眼李添,他应该还没醒,蹙着眉抿着嘴,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 邱岑将手从两人之间抽出来,放到李添脸颊上摸了摸。 温度正常,还泛着凉意。 手感还挺好。 他顺着李添光洁的额头一路摸下来,将他眉间的褶皱抚平,依次拂过眉眼和鼻梁,在要碰到他的嘴唇时,蓦地被人抓住了手。 “早。”李添的眼睛睁了一条缝,眼里闪着柔光,由于一夜的饱睡后嗓音显得格外沙哑。 他依旧攥着邱岑的手,连同自己的手一道放回了被子里,才看着邱岑的脸,又闭上了眼睛,看来还是想再睡会儿。 邱岑捏着李添虎口弹性十足的皮肉,左右起来也无事可做,也闭上了眼睛。 “早。” 再次醒来,是上午十点多。 李添的放在客厅里的电话响声突兀地传进两人的耳朵。 睡梦中的邱岑被吓一激灵,有点烦躁地睁开眼,睡意也没了,一翻身坐了起来。 李添伸了个懒腰,看起来舒服极了。 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邱岑推推他,“电话。” 李添下床去了客厅,邱岑也没听他说了什么,见他接完电话就回来了,不像是有什么事儿,就又倒回穿上了。 “起床。”李添踹了踹他的腿。 “真冷漠,”邱岑打了个哈欠,瞟了他一眼,“睡过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李添啧了一声,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还有点沙哑的嗓音说道:“宝贝儿,起床了。” “好嘞。” 邱岑一骨碌坐了起来,顺着杆往上爬,抱着李添的脖子亲了他一口,“我要吃早饭。” “也不瞅瞅几点了还吃早饭呢。” “爱几点几点,我要吃早饭。” 李添靠着门框,嘴角弯了弯,看着这人下了床往卫生间走的背影,说道:“上回买的肉馅还剩点,做锅贴吧,再把昨天没喝完那菠菜丸子汤热热。” “可以哟。”邱岑说。 他觉得两人现在就像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似的,浓情蜜意甜甜蜜蜜。 吃饭的时候李添才提到,电话是心理咨询室打来的,跟他约了下次的时间。 邱岑一口一个也不怕烫地吞着锅贴,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什么时候?我陪你。” “本来是后天,但是李医生的助手说他有个重要的研讨会,问我今天下午可不可以。” 邱岑“哦”了声,“可以啊。” 李添看到他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像只是答应了一起吃饭一样轻松,心里骤然一软,眼里因为要去看病而产生不安也慢慢消散,目光柔和了下来。 邱岑就是这样,明明比他自己还要担心他的病,却从不将忧心挂在脸上,怕给他增加压力。 他拿起他喝完了汤的空碗,并不询问,又去厨房的锅里盛了满满一碗,还特意盛了许多丸子。 邱岑道谢接过,最后又忍不住抱怨:“完了,我最近肯定得胖死了。”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在吃饭上他一直被李添各种投喂,做的东西好吃就算了,李添就跟他保姆似的无微不至,不爱让他动手,只让他等着吃。被喂饱了就待着。形成了吃——谈恋爱——吃的无限循环。 长久下去,他可能要跟胖哥一个吨位了。 酷帅狂霸拽的邱三岁摸着肚子上越来越软的腹肌十分忧心。 “我挺羡慕你的,”李添看看他,“我吃不了这么多,你要不吃,最后也是扔了,怪可惜的。” “你可以少做点。”邱岑建议道。 “那你可以少吃点么?”李添问。 邱岑干巴巴地笑了。 饭后,两人去了心理咨询室。 邱岑本以为李添这次也会很快出来,便靠在墙上等,可等了半天,门依旧关得紧紧的,不见人出来。 他盯着那扇白色的门,莫名就感到心里不太舒服。 刚才在家里还有说有笑的,一直到进了这扇门,李添面上都是柔和的,现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可能他比较配合,所以时间长了一点。邱岑这么安慰自己。 他深呼吸几次,让自己抛开胡思乱想,坐在了椅子上。 其实他不说,是怕李添不安。 他上次坐在这等他时,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从门里听到嘈杂的声音。 虽然那门是隔音的,就算真有什么声音,邱岑也不可能听到。 好在安静算是给了他一些安慰,李添又平静着走出来,他才佯装轻松地凑了上去。 心理咨询室里。 李医生依旧是那身装扮,李添靠在放松以上,神色还算轻松。 “不好意思,后天那个会很重要,所以只能这么匆忙了。”李医生温和一笑,眼镜后面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闪了闪。 “没事。” 李医生打量了李添一会儿,直接切入主题,“最近怎么样,感觉你气色不错。” “还好。” “依旧失眠严重?” “还好,”李添默了默,补充道:“昨天晚上睡得很好。” “哦?” 李医生头一次听他用除了“还好、还行”以外的词,也来了兴趣,问道:“方便说下为什么吗?” “...” 李添看着办公桌前的绿植,不再说话。似乎在思考该不该告诉他邱岑的事。 李医生以为他不想说,便道:“那算了,我们聊点别的...” “是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李添忽然说道。 李医生一愣,随后猛地反应过来,若有所思地笑了,“哦,年轻人嘛。” “不是...” “我知道,我年轻时候也谈过好多场恋爱呢。你长得也不差,女朋友应该很好看吧?”李医生笑着说。 “...嗯。” 李添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先不告诉他关于他喜欢男的这件事。 李医生点点头,在本子上写了几笔,问道:“想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比如说爱情、友情、亲情。” “不想。”李添说道。 不愿意将自己的事儿讲给不相干的人听。 即使是心理医生也不行。 李医生点点头,不再询问相关的事,而是问道:“你是大学生?” “嗯。” “你资料上说你是本地人,走读还是住宿?” “走读。” “有没有经常参加实践活动?” “没有。” “那么打工呢?” “有兼职。” “什么性质的?” “做点心。” 李医生惊讶地看他一眼,“你还会做点心?” 看起来跟他本人的气质十分不合。 “嗯。” “那你下次来记得给我带点,我老婆很喜欢吃。”李医生说。 “...好。”李添看着他。 李医生停下笔,靠在了椅背上,捏了捏眉心,已有所指地说道:“今天就到这吧,下次...你知道,你现在状态还不错,如果我能多获得点有关信息,就可以更好地帮助你。” 李添垂着眼,并不答话,站起身往外走去。 直到手搭上门把手时,骨节分明地手指猛然攥紧了。 半晌,他才犹豫地说道:“下次...我会告诉你我家庭的事。” 随后打开门,走出去了。 邱岑看到李添出来时脸上发白,心狠狠地被戳了一下。 ——怎么了?不顺利? 他特别想这么问。 但是终究没有。 他上前扣住李添的手,扯出了个难堪的笑,“回家吧?” 李添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刚才的拒绝配合,现在邱岑充满担忧的眼神,自己对他的承诺,如今都成了李添心里痛苦的点。 他...还是没能做到。 感觉像是背叛了邱岑一样。 眼前这人那么好,他却不能为了他敞开心扉... 自责几乎要把他淹没。 邱岑几乎时刻都注意着他,看到他脸上越来越白,由紧扣变成了用整个人撑着李添疲惫的身子,心里的不安也不断扩大。 ——到底在那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他烦躁极了,到底没忍住,只是尽量控制着语气的正常,不让颤抖随之而来:“不舒服吗?要、要不要回去?” 两人这会儿刚走到地铁站,回去也不过十分钟左右,万一李添有什么事...不行,李添不能有事。 邱岑狠狠闭了闭眼,感到身旁的人有了隐隐的颤抖。 这感觉似曾相识。 “我..我们回去吧,好不好?”邱岑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心,也不顾还在街上,颤抖着亲了亲他的唇角。 哪怕是李添微微一点头,他就能抱着他飞奔回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已经有人感到怪异,往他们这边看来。 可李添却摇摇头,艰难地说道:“回、家...” 邱岑再想将他带回去,也不得不遵从他的想法,便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一手环过他另一侧的肩膀,一个人承担着两个人的重量,朝着路边的出租车蹒跚着走过去。 李添可能要发病了,不能坐地铁。 他需要一个安全、熟悉的地方。 邱岑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回去,又不得不焦急地往前走。 出租车里面的司机也看见他们俩了,只当被扶着的男生不舒服,也远远地跑了过来。 “快点上车上车。”司机也不管别的了,跟邱岑两人把李添往车后座塞。 “李添,添儿哥,我在我在。” 李添进了车,邱岑也慌乱地坐了进去,让李添靠着他。 司机发动了车,焦急道:“去医院吧?最近的...” “不,”邱岑打断他,然后用自己手机导航了家的位置,“去这。” “这...” 司机看这人怎么都不正常,颇象是发什么病了,应该是去医院才对。 他狐疑地看向邱岑。 “快点!”邱岑几乎是喊了出来。 随后不再管司机,将李添揽在怀里,搂得很紧。 颈间都是李添呼出来的热气,灼热滚烫,喷在他皮肤上格外难受。 怀里是李添颤抖的身体。 抱着李添的手心里仿佛能透过衣料感受到他皮肤的热度。 “师傅!再快点!”邱岑催道。 第五十九章 邱岑拥着李添靠在后座上,整个回家的路程都格外漫长。 他时不时能听到怀里的人压抑的呻.吟声,以及感受到那从没停止过的颤抖。 看到这样的李添,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心里有多痛苦。 恨不得将李添身上承受的所有都转移到自己身上,而不是冷眼旁观,什么都做不了。 司机师傅一路开得飞快,为了方便邱岑将人弄回家,贴心地直接开到了小区单元门前,在得到他不用帮忙一起将李添弄上楼的前提下,司机才走了。 邱岑付了钱,将李添从后座上拖出来时,腿还一软,要不是顾及身上还有李添,他就直接跪下了。 李添这会儿早就神志不清,没骨头似的紧蹙着眉靠在邱岑身上,迷迷糊糊也知道是到了家,几次想站直身体都没成功,只好微微睁开眼睛,虚虚地搂着邱岑的腰,两人一起龟速往电梯处移动。 邱岑专心盯着脚下的路,声音已经尽是喘息:“李添,我们马上就到家,再坚持一会儿。” “邱...” “我在我在。”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邱岑将李添挤在他和墙之间,让他不会倒下,又从李添兜里掏出钥匙,动作别扭地打开了门。 将李添扶到沙发上,邱岑转身便要离开。 手腕却被人一下握紧,李添脸上发红,正以闪烁的目光看着他。 邱岑看着他的模样,心疼极了,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脸,安慰道:“我去关门,马上就回来。” “不行。” 此时李添望着周围天旋地转的家具,以及邱岑身形的虚影,明明早就分辨不清东西,却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语气坚定地拒绝他离开。 “...” 邱岑犹豫了两秒,当即抛开一切,脱了鞋上了沙发。 李添家沙发挺大,也足够宽敞,平时他俩窝在一起看电视也不挤,软软的很舒服。 此时李添正靠坐在沙发上,邱岑坐在他身后,敞.开.腿.让李添坐在中间,从背后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他的发顶。 不知道为什么,李添这次发病格外漫长。 可能真的是在治疗时出了问题。 无力感又一次袭上心头。 邱岑想到这,心就一紧,抱着李添的双臂就收紧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久到邱岑恍惚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抱着李添睡过去时,门口便传来一阵轻响。 他抬眼看去,并没发现异常。 左右他们小区治安环境良好,开着门,人又在家,也不用过于担心。 当下便以为是自己幻听。 他低头看看李添的脸色,见他眉间的褶皱比刚刚平了一些,他的心也落了一点,又亲昵地亲了下李添的鬓角,小心地抱着李添,一动不敢动。 “你们...在干嘛?” “啪”一声响,李小丹站在鞋柜边上,呆愣地看着沙发上抱在一起的两人,手里拿着的名牌包也掉在了地上。 她脑子里不断重复着邱岑的那个吻。 “......” 李小丹这几乎不着家的女人,会突然回来,这是两人都没有料到的。 李添艰难从邱岑怀里抬了抬头,依旧靠在邱岑胸口,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他现在浑身还没力气,不得不依靠邱岑的支撑,才不至于倒下。 邱岑竟没发现他何时恢复过来的。 “你怎么回来了。”李添淡淡地说。 他此时面色平静,看不出刚才经历过的痛苦,在外人看来似乎没什么异常。 只是下颌绷紧,被邱岑握住的手无意识地捏着他的指腹。 “我、我回来...”李小丹眼神飘忽地别开头,心里波动不止,嘴上也是吞吞吐吐,“看看你...” “我很好。” 邱岑在此时也感到气氛有些尴尬,知道这姐弟俩自有相处的节奏,李小丹已经感到怪异了,似乎有话要跟李添说,但又介意邱岑在这,因此他的存在无疑让他们俩放不开。 看到李添醒了,便说道:“我先回去。” 他凑近他耳边,又小声地补了一句“有事儿叫我。” 于是他扳着李添肩膀,不着痕迹地动作让他改靠在沙发背上,才下了沙发,出了门。 于李小丹擦肩而过时,扫了眼她的表情。 李小丹眼有点红,嘴唇微微颤抖。 邱岑默了默,垂下眼,心里也明白了。 李小丹思维跳脱却不会脱离正常轨道,人很聪明,一个人在外打拼这么多年,见的事也多。稍微一想,就会明白。 若说那个吻是她看错了,那么两人亲昵地抱在一起却无法解释清楚。 不过庆幸的是她应该没看到李添状态不对。 李添应该还没告诉李小丹他的异常。 李小丹很少跟他亲近,自然也发现不了。 邱岑顺着楼梯下了楼,被人撞见这样的场面,他竟然不慌张,甚至觉得有一丝庆幸。 ——还好是李小丹。 他知道他们早晚会有这样的一天,从李小丹开始,也好。 她是李添的亲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与他又血缘关系的人。 年轻人对待恋爱性向的判定也比中年人有更多的容忍度,更容易接受同性恋爱。 两人现在还可以一起,说服李小丹。 邱岑有这个信心。 李小丹虽然脾气不好,还总爱招人生气,却不是不讲道理。 他还不知道他家宋女王知道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对,因为已经能预想到他.妈.的痛哭和老邱失望的眼神了。 一想到这,邱岑心里就很难受。 一面是李添,一面是家人。 期中考试已经过了很久,镶大的学生们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好在天气依旧很冷,大多数人还窝在暖和的宿舍里,很少出来游荡。 而邱岑最近出门的频率却变多了。 除了跟李添待在一起,他又有了个新去处。 ——镶大建成以来除了考试周便很难进入学生视野的图书馆。 胖哥乍一听他几天几乎不在宿舍的原因是由于耗在了图书馆,还凑上来摸了摸邱岑的脑门,怀疑他是不是发烧了。 这终年雷打不动从来都不愿意看书一看到老师就浑身酸痛的家伙怎么还自找苦吃,愿意把大好的青春时光葬在图书馆呢? 胖哥正抱着手柄打游戏,脸上却依旧挂着黑人问哈。 别说,他还是挺了解邱岑的。 若是为了学习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他顶多新鲜两天,就再也不去了。 可如今不同。 数次目睹李添的痛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他,也想为李添做点什么。 因为心理咨询室并不会把病人的详细情况透露给别人,邱岑又不想询问李添让他感到不安,所以他对李添的病情根本就是无从得知。 只能通过李添的反应、表情来判断他是否难受,是否开心,再从他平时吃的药里来寻找答案。 于是他便经常去图书馆,从那些晦涩难懂的心理类书籍里寻找符合李添情况的蛛丝马迹,然后不论是否真的是李添患上的心理疾病,将病因和治疗方法一次记在手机上、脑子里,再扭头去找李添。 好在通过一连半个月的努力,他心里也有了些底,跟李添相处时,也多了分了解。 虽然依旧不知所措,却比从前更加有耐心,仔细地注意起李添的一举一动了。 今天他又抱着两本书,坐在了老位置上。 时不时用手机拍下书中的内容,时不时在备忘录上写点东西。 他整个人都难得的沉浸在文字中,因此并没注意到悄悄靠近的钟馨。 等小姑娘一屁股坐在对面,将手里的饮料放在他手边时,他才恍然惊醒,惊讶地看过去。 钟馨依旧是御姐装扮,眼睛弯起来,笑:“都好几天了,我老看到你。” 邱岑看着她抿了抿嘴,看了半天书,也有些累了,索性放下手中的事,也当是放松一下。 他用下巴点了点那瓶橙汁,笑道:“有心了,你也总来么?” 钟馨有点失望地“啊”了一声,嗔他:“我在借书处当管理员啊,来兼职,你来这么久都没看到过我吗?” 管理员的位置就在图书馆门口,位置很显眼。 不过邱岑每次过来都是有目的的,又不借书,自然不好看到她。 因此他愧疚地笑笑,道歉:“不好意思啊,我真没看到。” “嗯?”钟馨秀眉一挑,不解地站起身凑近,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邱岑。 “...” 邱岑被她的亲近吓一跳,不自觉往后躲了躲,有点奇怪地看她。 “怎么了?” 钟馨双手撑着桌子,问道:“你是邱岑吗?” 竟然会踏实地不笑她讽她,还安安分分地说“不好意思”? 要搁在以前,她得觉得多么受宠若惊。 邱岑这样吊儿郎当镶大我最拽的性格,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 见他不说话,钟馨坐了回去,又叹道:“你变化好大啊...” “变化?” “是啊,跟你第一次接新生时候比,感觉...沉稳了不少。” 沉稳?对。 钟馨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这个词。 邱岑扬了扬嘴角,眼里又闪着狡黠的光,不客气道:“那可能是吧。” “啧。”钟馨看他有点原形毕露的意思,就不再提,而是歪着头看看他手上的书,怪道:“你什么时候对心理学感兴趣了...” 她不自觉把书名念出来:“狂躁症心理学...唉?” 她眼睛瞪了瞪,有点惊讶。 “怎么了?”邱岑随口问道。 “这本书我昨天还替我表哥借了,没想到你也喜欢看啊?” “你表哥?” “是啊,”钟馨点点头,有点得意似的,“上个月还来咱们学校做报告了呢,很多人都去听了,据说很精彩,我表哥还收获了一堆学妹的青睐呢,要我也是个男的...” 邱岑打断她,抓住了重点:“你表哥是学心理专业的?” “可不,”钟馨自豪极了,“他自己的心理诊所都开了很久了,有很多病人会去看...” 邱岑蓦地抓住了她的手,神色十分紧张,快速说道:“能联系上他吗?” 第六十章 邱岑走了很久之后,客厅里一坐一站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李添还维持着靠在沙发上的慵懒坐姿,盯着地板上一块划痕,沉默着等待李小丹开口。 左右就是她看到的那样,没什么可说的。 不知过了多久,李小丹身形动了动,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 她悄悄观察着李添的表情,半晌才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讪讪道:“我回来是想跟你一起吃个晚饭的...最近太忙了,我抽不出空来看你...” “好,”李添打断了她,见她并不提刚才的事,反而感到奇怪,“你不问我什么吗?” 他面上看起来很轻松,仿佛被人撞破地不过是他随意喝了口水那样自然,薄唇微微抿着,神色看不出异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站都站不直。 李小丹后背一僵,愣了很久,像是替李添找借口那样,语气有点别扭地说道:“男生嘛,打打闹闹挺正常,我倒是不知道你跟邱岑那小混蛋这么熟...” “就是那样。”李添说。 怕她听不懂,他还又重复了一遍,“就是你想的那样。” 反正早晚她要知道,不如趁着今天直接告诉她,让她少胡思乱想。 也让他安心。 “......” 李小丹仔细盯着他,似乎想从他面上看出破绽,但看了很久,都没发现疑似异常的地方。 依旧淡漠。 不同的是清澈的眸子,还闪着丝丝亮光。 她从没见过。 李小丹静默了,低下了头,长发一股脑地从肩上滑下来,遮住了脸。 从李添的角度看来,她脸上笼罩着一片阴影,似乎整个人还有些抖。 看起来很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良久,李小丹抬起头,眼眶红了一圈,眼泪还在眼里打转不肯掉出来。 她几乎哽咽着说:“李添,你干嘛呀...” “你干嘛这样啊...” 你怎么能这样啊。 怎么能...喜欢男的。 李小丹印象中的李添,从小到大,都是十分安静的孩子。他并不乐意跟别人分享他的想法和苦恼,所以很多时候在李小丹看来,他对很多事都是无所谓的。因此她即使再想好好疼爱自己的弟弟,也无从下手。只能告诉自己弟弟什么都不缺,不需要她的照顾。在父亲离开以后,她更是很少真正关注李添内心的想法,甚至远离他,只维持着表面的姐弟关系。如今两人好不容易冰释前嫌,她想补偿他心中缺失的一部分亲情,但李添却又... 这让她自责极了。 是自己的不关注、不在意,才让李添变得越来越脱离轨道,走向违背世界常理的路。 若是换做别人,两个男生在一起,她虽然不理解,却仍愿意当个礼貌的旁观者,或是祝福他们。 但李添不行。 她弟弟不行。 她身上背着家庭、亲情和工作事业。 她是李添唯一的长辈了,继承她父亲母亲的遗愿,努力让李添做个像普通年轻人那样朝气蓬勃、轻松自在的人。 一个...正常人 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幸福地过完一辈子。 可现在... 眼眶里承载的泪水达到极限,终于溢了出来,顺着她画着精致妆容的脸颊流下来。 她依旧站在原地,哭得那样难看。 “添添...我们不这样好不好?”她随手抹了抹眼泪,脸上留下了擦掉化妆品后明明暗暗不同颜色的皮肤,她艰难弯了弯嘴角,眼里带着恳求,“我认识很多好看的小姑娘,肯定有你喜欢的...你要是想谈恋爱,我替你介绍好不好?” 见李添不说话,她胡乱地以为他在考虑,再接再厉道:“没事,你要不喜欢,我们就换,总有你喜欢的...” “不。” 李添忽然打断她,“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 言外之意是我通知过你了,你不要再说了,你的想法完全不会影响我的决定,说得再多也没用。 李小丹看他不肯妥协,知道自己这时劝他也没用,便狠狠擦了把脸,从角落里翻出自己来这的目的,默了默,扯了个难看的笑。 “算了,这个事我们以后再说,我们一起吃个饭?你想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 对于她态度的转变,李添只是淡淡看她一眼,看到她隐藏的不是那么漂亮的失落,无动于衷。 他回答道:“在家里吃。” 他现在根本出不去。 话落,又补了一句:“你做。随便什么都可以,我会吃。” 李小丹做饭是出了名的难吃。 也是因为不想受她荼毒,李添才自己学着做饭。 但今天,他心情实在是不太好,再加上身体也不舒服,要不是李小丹还在这,他在邱岑走后估计会直接上床蒙着被子睡一觉。 李小丹也确实不会做什么。 笨手笨脚地煮了两碗清汤寡水的怎么煮都不会好吃的挂面,跟李添面对面坐在餐桌上,无声地吃了起来。 她无数次抬头欲言又止,李添当然也发现了。 不过他立场不会变,李小丹也左右不了他。 他固执、偏执,用了很大的决心才靠近邱岑一点点,等待着救赎。 他不想轻易放弃。 即使不是为了救自己,只是单纯的跟邱岑待在一起,他都是自在的。 他会牢牢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光。 好在李小丹吃过晚饭后没多久就待不下去了,也是,她这么喜欢热闹和跳脱的人,能静下心不吵闹地待在李添身边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怎么可能能一直忍受他的漠然呢。 李添把她从出去关好门后,心里默默地想到。 李小丹离开时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与他相似的眼眸里的失落,都像写着“难过”两个字。 可李添不会回头。 不会给李小丹他能变得“正常”的信号。 邱岑按着钟馨发在他微信里的时间和地点,到了一间咖啡厅。 据钟馨说,这间咖啡厅不远的地方就是她表哥的工作室。 他进了咖啡厅,数到约定好的靠窗第三张桌子那坐下来,拒绝了随之跟来的服务生现在点单的要求,打算等人来了一起点。 倒也没等多久,他坐着跟李添在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人就来了。 他没告诉李添他今天来干什么了,一个是不确定这人能不能帮上忙,二是怕李添瞎想。 这段时间看的书,让他知道要好好维持李添的健康心态,引导他积极的生活态度,不要让他感到有压力。因此他跟李添说临时加课回不去,其实是来这跟人见面了。 根据钟馨发给他她表哥的工作照片,邱岑就能认出眼前这个一进了咖啡厅就朝他这边走过来的人就是陈慷霖了。 果不其然,这人走了过来,在他桌前站定,绅士地向他伸了一只手。 “你好,我是陈慷霖,你就是邱岑吧。” 邱岑礼貌地伸手与他一握,点头微笑:“我是邱岑。” 陈慷霖长相周正,虽看不出哪里好看帅气,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舒服。 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邱岑心里对心理医生为数不多的评价就是平易近人,绅士讲礼貌。 包括为李添做心理辅导的李医生。 陈慷霖拉开椅子,在邱岑对面坐下,对于自己的迟到感到愧疚,并解释是由于临时来了病人才耽误了时间。 其实距离两人约定的时间还没过五分钟,邱岑也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道:“没事儿,我也刚到。” 他抬手招来服务生,将Menue递给陈慷霖,他不客气地接过,点了一杯冰美式,便要将Menue递回来。 邱岑笑了笑,接过后给了服务生,随口道跟他一样。 因为对对方都不了解,两人都没开始说正事,随意地聊着天。 陈慷霖弯了弯嘴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毫不避讳地问道:“你是馨馨男朋友吗” 邱岑被他问得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陈慷霖看起来有点失落,“原来你不是她新交的男朋友啊。” 邱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陈慷霖:“那你见过她男朋友吗是不是挺老实的要不谁能忍得了她的大小姐脾气。”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十分沉稳的青年还有这么八卦的心思,邱岑有点大跌眼镜,但当着人家表哥的面也不好意思再说别的,只是笑了笑回答道:“这我倒还没见过,连知道你是心理学专业的学霸,还是偶然碰到她,她才告诉我的。” “学霸称不上,”陈慷霖谦虚一笑,“就算还凑合吧,能解决一些小问题而已。” “嗯,看起来深藏不漏。”邱岑说。 两人眼神一对,仿佛一瞬间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思,脾气性格完全对胃口,便笑了起来。 两人年龄相差本来就不大,又聊得顺利,这一下就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氛围也变好了。 良久,陈慷霖正了正色,专注地盯着邱岑的眼睛,语气听来却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很好”的样子说道:“你看起来很好,不像生病的样子,那么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别人了?跟我说说吧。” “…” 邱岑眼神暗了暗,也不自主地被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吸引,牢牢地看过去。 良久,他才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是我的一个朋友……” 放在桌上的两杯咖啡不知不觉见了底,又被拿去续杯,来来回回不知又被灌下去多少。 玻璃窗外依旧寒风萧瑟,枯枝残破地挂在枝头或是掉在地上被行人和车辆撵过,但对于暖和的咖啡厅里的两人来说,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邱岑不知第多少次放下杯子时,单方面的诉说也到了尽头。 他静静地看向窗外,目光没有落点的飘移,说道:“事情就是这样了。” “嗯……”陈慷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想了想才道:“你和你朋友关系一定很好。” 邱岑收回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别这么看我,你说了那么多细节,肯定在你朋友发病时一直陪在他身边,而且…”陈慷霖凑近了他,轻声说道:“你的眼神骗不了我。” 邱岑一愣,不语。 他其实想问问,他的表现真的这么明显吗完全写在了脸上 不过显然,他不会问出来。 陈慷霖没有注意他的变化,只是微微蹙着眉,斟酌道:“因为我并没有见到你朋友本人,所以只能从你的描述里猜想,他可能患有狂躁症,以及轻微的…抑郁症。” “…这两个心理问题可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吗” 由于做足了心理准备,邱岑并没感到有多么难以接受,反而问出了自己不理解的问题。 “嗯,理论上是可以的,”陈慷霖点点头,“一个人可以同时患上多种不同的心理疾病,这很常见。” “至于你朋友的病或者说叫做狂躁抑郁症,简称躁郁症。一般是由于生活压力太大或是滥用药物、家庭环境、亲属的遗传等很多原因造成的,病人发病时会极度无助,对生活和工作丧失兴趣,并伴有身体上高温、呼吸紊乱或是视觉上出现幻觉…” 陈慷霖看到他每说一句邱岑的脸便白一分,也就明白自己说的多半与他那个朋友的症状相似,便赶紧改了口安慰道:“不过你朋友很年轻,听你说的似乎病情不算很严重,你也不要过于担心,病人和家属一起努力,还是可以治好的。” 第六十一章 何&涧 一起【心】 何维坐在回香潭市出租车上,盯着邱岑刚刚更新的朋友圈,眼神暗了下来。 照片上面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一个是邱岑,一个是被打了马赛克的林涧。 没有怎么看出来的,他就知道那是林涧。 他一直偷偷摸摸喜欢着的不久前一冲动就告了白的人。 他现在高二,马上就要升高三了。 他已经能预见了,等未来这一年过去,他高考完,没过多久该填志愿了,他的成绩理所当然轻轻松松地过了一本,家人和大院里的大人们都高兴极了,父母眉开眼笑,外人敦促自己的孩子向他学习,也考个令人羡慕的成绩。 毕竟在人们眼中,好成绩约等于未来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吊车尾的分数直等于一事无成的未来。 他的父母对他的未来早有规划,由于他们都从事官口,就希望他也能报考军校,就算不学习热门的航空或军事指挥,只要是军校的专业,加上后期个人努力,他们就能在很多方面帮助他平步青云,让他有更高质量的生活和不菲的薪资。 ——可他不愿意。 在他看来,如果报考了军校,凭着父母和叔叔们的权利,以及林正钦的影响,他就一定会被录取,并且得到优厚的待遇。 但与此同时,等待他的将是常年的军事化管理和远离人群的生活。 但如果是这样,他当然不怕。 他怕的是见不到他。 林涧离开香潭市去镶大读书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极限了。 要他离开他一辈子被职业束缚不得归家,见不到他,不了解他每一阶段的情况,他不同意。 林涧那从来不能安安分分的性子,导致他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哪怕他一个掉以轻心,林涧便会弄出很多让他措手不及的状况。 当初知道他考了镶大时,他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接受。 林涧是个有主意的,不愿意一直被困在大院里,他的翅膀硬了,想飞到别出去。 当他笑眯眯地拿着录取通知书给他看时,他拿着那张薄纸,不知是费了多大劲才没将那张纸撕碎,将林涧狠狠按在墙上亲吻。 但他那次选择妥协。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到他了。 林涧成年后与林正钦的关系越来越差,父子俩因为很小的事就能吵起来,那两道声音从来不向对方妥协,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站在门外都能听得清楚。 于是林涧很少回家,即使是过节也待在学校。他的整个大一,何维都不曾参与。 他不会跟他说大学里面的新鲜事,不会想到大院里还有个他在盼着他回来。 于是何维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谈恋爱。 因此这回,他不允许他掌控不了的事再度发生。 可他无法左右父母的想法,从小到大都是乖孩子的他,无法阻止父母为他填报好志愿、规划未来。只能用沉默来抗拒这个决定,并且拒绝上不久后的高三。 别人都以为他是到了叛逆期,喜欢跟父母对着干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无非是有了喜欢的人。 但他的反抗最终换来的是老师们的失望、父母的恨铁不成钢,以及周围人怪异的目光。 他不得不背着书包,沉默地走进高三的教学楼,强迫自己压住对林涧的感情,心无旁骛地学习——看书——学习。 结果开学没多久后的一天,他在一个深夜里完成作业,捧着笔记本复习时,就莫名其妙地走了神。 后来发生的事再难控制,他买了最早一班车票,从学校里翻墙而出——他从来没这么干过,仅戴着手机和钱包,连夜去了镶樟市。 再次从车站出来时,站在门口,对着人来人往的陌生的大街时,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想法袭上心头,他迷茫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疯了吗。 何维呆立在门口的月台上,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 疲惫、饥饿、困意,如潮水般席卷了他。 多亏他常年来的生活经验和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他跟着手机地图去了镶大附近,用钱包里的身份证找了家宾馆,埋头睡了一宿。 待他再次醒来时,手机上有无数条新消息提醒和未接电话。 他看了看,有老师的同学的父母的,以及林涧的。 内容无非是问他在哪儿和快点回电话。 他窝在被子里,并不看那些消息,而是单独点开了林涧的信息。 最早一条是早晨七点多,内容是——给我打电话。 后来是八点多——没醒吗醒了给哥回电话。 后来是十点十分,就是他临醒前的五分钟。 ——二宝,哥很担心你,快点回电话,好不好 何维看着最后一条消息,躁动了一晚上的心忽然就平静了。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 似乎想从这短短几句话里分析出林涧对他的关心程度。 凭林涧从小对他的宝贝程度,霍雅清一定在他失踪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 要不林涧不会知道这件事。 这种被喜欢的人紧张的感觉,让何维十分受用。 但他转念想到担心自己的父母,他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他一时脑热跑出来,连对他关怀备至的父母都抛下了。 他能想象出他们有多失望。 他甚至不敢面对他们。 但对于他所做的一切,他似乎并不感到后悔。 不管是父母家人还是同学,说到底,不及林涧肯对他说句“喜欢”。 我可能是昏了头了。何维心想。 半晌,他点开通讯录,给林涧拨了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日思夜想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就传进了耳朵。 “二宝你在哪儿” “我在…”一张嘴,何维才知道自己声音有多哑。 似乎是上火了 乖乖仔头一回做出格的事,然后感到害怕无措,就上火了 何维自嘲一笑,懒得清嗓子,继续哑着说了下去:“我在如家…” “如家”那边一愣,“哪个如家” “镶大这边的。”何维照实说了。 “……” 接着那边的听筒似乎被捂住了,但他还是隐隐听到一句脏话。 “你把房间号发来,”林涧似乎有点生气了,“在房间里等着我,小兔崽子……” 何维感觉也没过了多久,他还静静地在床上躺着,门就被“砰砰”地敲响了。 “二宝!开门!” 林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何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疯狂地跳了起来。 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他跟魔怔似的费尽心思来到这,就是为了见他啊。 门开了。 门外的人似乎来的匆忙,身上的衣服有点乱了。 明明是冬天,外面滴水成冰,他软软的头发却由于主人的运动被汗打湿,贴在他白皙的脸颊上。 林涧瞪着因着急和焦躁而显得红红的眼睛,双手扳着门里的何维一通乱摸和打量,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或是不对劲。 也是,他从小好好照顾着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宝贝弟弟如今一反常态地只身一人来到另一个城市,虽然看来似乎是为了找他,他却无法忽视没有他消息时内心的煎熬,以及看到他时心里的不安,非要确保何维万无一失,才能放下心来。 何维被他摸得不好意思却又不想躲,忍不住笑了,“你干嘛,别动手动脚的。” 林涧嗔他一眼,一时也忘了生气,回道:“还不让看了你哪儿我没看过” 话落,他推着何维进了屋,“我看看你是感冒了还是上火了,电话里声音那么哑。” 何维这才发现,刚才不察,林涧手里还拎着个药店的塑料袋。 他用手拨了拨,里面感冒药三黄片甘草片还挺齐全。 在得知何维只是上火后,林涧烧了热水,晾凉了之后看着他就着药片喝下去,才放下心来,挨着床坐下了。 这一歇下,林涧才感觉自己有多累。 担心了一上午,接到这小孩的电话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他这上了大学以来预防锈蚀的身体再没给跑出个好歹来。 他一愣,忽然想起了秋后算账来。 “小兔崽子,”林涧照着何维后脑勺就一巴掌,“胆儿挺大啊,敢跑这么远还不告诉我是吧” “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何维看着他,眼里很沉静。 “你瞅瞅你都离开家多久了,现在才告诉我?” 林涧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把这臭小子打一顿,又舍不得下手。想着好在没出大事儿,训几句让他快点回去上学得了。 “我已经跟何叔说了你在我这,我说你想我了过来看看我,再待会儿我送你去车站,家里都担心死你了……” 天啊,天下还有比我更好的哥吗。林涧心想。 “嗯。”何维忽然说。 林涧一噎,还有一堆教育小孩的长篇大论没说出口,被这小孩突然打断,手就又痒了。 “嗯什么嗯,长辈说话踏实儿听着!” “嗯,我就是想你了。” “…” 林涧一顿,愣愣地看着他。 后来反应了过来,双手凑过去抓着何维的肩膀,更生气了:“学校有人欺负你唉操,哪个小.逼崽子……” “不是。” 何维一直盯着林涧的脸,眼神带着些侵略性,似乎用眼神描摹着林涧的皮肤,又像是想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刻在脑子里。 林涧这粗神经的显然没注意到自家二宝的怪异,只以为他并没被欺负,但猜测却不断:“何叔骂你了” “不是。” 何维的声音已经有点发沉了。 “那是…哦我知道了,我回学校时候你是不是正叛逆不想上学呢,让我猜猜…是高三太累了…唔……” 后面的话被打断,林涧只觉眼前一晃,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嘴唇就被何维堵住了。 但那似乎并不是吻,更像是小动物似的啃咬。 林涧猛然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与他的反应相反,何维眼里危险的光再也藏不住,他盯着林涧的眉眼,将自己的重量尽数压在这人身上,用洁白的牙齿狠狠撕扯着林涧的唇。 这个他每每难以入睡时不知肖想了多少回的形状姣好的唇。 直到林涧忽觉唇上一痛,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正在干嘛,才手上使力,猛地推开了压制住他的人。 他抬手摸了摸唇角,拿到眼前一看,果然流血了。 ……操。 属狗的吗? 何维被他一推,放在林涧腰间的手不得不拿开了,稍有些长的指甲在他腰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而林涧却顾不上这些,他震惊地看着被他一推而坐在地上的人,不知酝酿了多久,才神色恍惚,颤巍巍地说道:“二宝,你干嘛呢。” 第六十二章 何&涧 何维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因为自己的一个吻而恍惚失措,他只觉心里一热,也顾不得从小在林涧面前乖孩子的定位,鬼神差事地又凑上前,轻轻吻了吻林涧的嘴角。 浅尝辄止,甚至来不及感觉到那柔软的触感。 林涧不说话,也没动,愣愣地看着何维凑近,感觉唇上一痒,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眼前的人的唇上。 ——这个世界怎么了。他恍惚地想。 他们家二宝…亲了他一…两口 他自小都是个惹人烦的熊孩子,长大了更是像脱缰的野马,招猫逗狗好事坏事他干了一箩筐,在对待恋爱这个事上,虽然嘴炮很多,感情经历却是不多。但他不傻,他能分辨出何维此时眼里仿佛压制着什么想法的眼神,以及他难以宣之于口的感情。 可这不应该出现在他们家二宝身上。 出现在二宝看他的眼神里。 错了。 有哪儿错了。 这两个吻所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了。 林涧坐立不安,几乎来不及思考,一直以来在何维面前维持的淡定和从容早就消失不见。 他一把将何维推开,落荒而逃。 “喝点” 邱岑拿着两瓶啤酒找到他时,他正对着手机里何维给他发的信息发呆。 二宝:我到家了,放心。 以及隔了很久之后才又发过来的一条。 二宝:哥对不起,我喜欢你,我混.蛋了,但我不想骗你,我想让你知道。 本来他看见上面那条,还是想问问他回家有没有被何叔教训被老师叫家长的。 但一犹豫,看到新发来这条,他只觉一阵头晕。 小兔崽子,真他.妈能添乱。 他这两天看了这条消息很多次,盯到里面的字拆开来看都快不认识了,却始终拿不准要说点什么。 该说点什么吗 他心情一阵烦躁,本着眼不见为净,干脆关了手机甩到桌上,跟在邱岑屁股后头出去了。 果然,他的一举一动每个表情都骗不过邱岑。 于是他将自己宝贝弟弟干的缺德事儿说了。 两个人幸运至极,有相同的性向,又是很好很好的哥们儿。 邱岑理解他,安慰他让他等着,一定帮他把那小兔崽子赶回去乖乖考大学上军校。 他心里确实踏实一点了,还破罐子破摔地跟邱岑说咱俩在一起吧。 邱岑说滚。 于是微信里那两条消息,就一直被放到了十一放假。 林涧想这么一直放着也不是事儿,不如直接跟何维那兔崽子说明白了,省的两人以后见了面心里都别扭。 他是想保护自己从小护到大的二宝,可不能跟他似的学坏了。 于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回了家。 小孩知道他要回来,提前就在车站等着他了。 林首长跟霍雅清忙得很,估计不忙也懒得跑这么远接他。 他这么大人还能丢了么 但是何维还是在站台处等着他了。 他下车时,透过玻璃窗,在熙攘的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他们家二宝。 他一时也忘了那些糟心事儿,只觉得他们家二宝是真的帅。 何维上了高中后身体就抽条了,细高细高的,又站得直,像根竹子似的。 他从小皮肤就黑,跟林涧俩小孩站一块一白一黑挺有对比性。 而林涧以为他是晒的,于是每年夏天舍不得带他出去玩儿,怕他越来越黑,两人只得憋在屋子里看动画片,可饶是这样关怀备至,何维的皮肤也背不住一直黑,也不见改色。 后来林涧才放弃了,拽着他又跑出去了。 没办法,何维这是天生的。 他下了车,挤到何维面前,也没说什么,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拉着他往外走。 今天天气好,车站里还有点闷热。 他一瞅见何维挤那堆人里,看到他时眼里忽然就亮了,他心里就一紧。 就想拉着他赶紧走。 人越来越少时,也到了车站大门口,他才看着他,故作轻松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等多久了” 其实他还想问一句累不累。 但他想了想,觉得最近还是别对何维嘘寒问暖比较好。 让他知道他不高兴了,生他气了,这小子说不定就老实地该干嘛干嘛去了。 “霍姨告诉我的。” 谁知何维表情并不见愧疚或是难堪,反而看起来心情不错,还主动接过他的行李箱,笑道:“我也是刚到,没怎么等你就来了。” “…” 林涧估摸着他下车时恨不得车厢门口就站着何维,心想这起码是上一辆车到站时候他就来了,要不他俩也不至于一起挤了半天才到出口。 他心里虽感到不舒服,面上却不显,别开了眼,说道:“走吧回家。” 何维在他身侧,低低应了一声。 上次见面太过匆忙,林涧这才发现,他们家二宝的声音跟他开学时候比又变了。 小时候脆脆的跟小鸟叫似的声音如今因为声带的发育,愈发低沉了。 他细细一听,那声音里面似乎还能听见少年清亮的声音。 他们家二宝长成成熟男人之后是什么声音呢 肯定更好听了。 林涧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地思考。 放假这几天很快就过了,林涧不知怎么和何维提到来时纠结了很久的事,类似于近乡情怯,何维在他眼前晃,他就更没法开口了。 于是他一边盼着假期慢点,一边又因为自己错过的一个个开口的机会而感到烦闷。 这谁顶得住。 他来时就想好了,解决这件事,回去踏实上学泡学弟/妹,开开心心过着不动脑子的日子。 可是照目前这个进度来看,他一见到何维,就能360度无死角地感觉到那道炙热的眼神,几乎将他刺得如芒在背,渐渐的,他第一个想法就是逃跑了。 林涧躺在自己屋的床上,感觉自己颇为窝囊,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他大院小霸王镶大校草(划掉)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 于是当霍雅清推门探个头进来问自己儿子怎么还不回学校再晚回去就没法休息了的时候,林涧深深叹了口气,唉声道:“我过完中秋节再回去。” 也是巧了,今年十一假连着中秋节,原本的七天假硬生生变成9天,10号那天有课,不过他是逃课的老手,去不去都一样,干脆就一块放了。 平白又加了三天,他就又开始一面拖着不知道怎么开口一面内心受着谴责。 结果何维这小兔崽子跟能看出来似的,知道他又有几天才回去,在他眼前晃悠的频率又增加了。 林涧就纳闷了,喝个水还得来他家倒,什么家庭条件啊苦着大人也别苦着孩子啊 于是久而久之,林涧忍无可忍,再又一次从外面买烟回来瞅见这小兔崽子坐在自家沙发上捧着玻璃杯喝水时,他将一整条烟都跩了过去,指着他,忽略他复杂的眼神,语气恶狠狠的:“你给我过来!” 妈.的。 他本来不怎么抽烟,仅来却因为这死孩子把吃大盘鸡的钱都快花没了。 操。 何维跟着林涧进了屋,然后状若乖巧地坐在他床上,低眉顺眼模样跟个小媳妇似的。仿佛林涧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土财主,花了大价钱把他从奴隶市场买回来要对他做点什么似的。 林涧看他这个样子,一时噎了一下,想说什么就给忘了。 都怪这兔崽子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要搁他没亲他说喜欢他以前,他一定以为他是挨欺负了,一早的拽着他找人算账去了。 可如今…… “啧。”林涧无奈地摇摇头,回想自己这么多天来的犹豫不决坐立不安以及对他们家二宝没法掩藏的担忧的窝囊样,他不知为何就有点想笑。 他也确实闷声笑了。 一笑就没停下来。 还是何维被他这样吓一跳,忽然仰头看着他,紧接着眼圈就一红。 何维抬手勾了勾林涧贴着裤缝的手指头,半晌才委委屈屈地说:“哥,我上回是晕了头了,我冷静之后就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 可你冷静过后,还是告诉我你喜欢我了。 林涧止住笑声,心里想着。 但他却无法对着这么委屈可怜的何维说出这些。 光是看见他泛红的眼圈,他心里就一阵难受。 二宝从小就知道怎么能让他心软,让他心疼他。 他回回见了他这样,心里就一紧,上赶着安慰他。 谁敢把他们家二宝惹哭了,在林涧心里这个人就是欠揍的臭傻.逼。 于是一开始保持距离的想法瞬间就飞到了天涯海角,不在他脑子里了。 他无法自控地抬手摸了摸何维脑袋顶,双手一伸就抱住了他。 随后这可怜的小兔子就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林涧感受到皮肤上的一点凉意,知道是何维悄悄地哭呢,也就没拆穿,抱着他的手又紧了。 心疼死了。 这可是他从小就护着的二宝啊。 说到底,还是他把何维带坏了。 他不知道何维知不知道他喜欢男人,也不知道何维是下了多大决心才愿意跟他说明心事。 但他却知道他在何维最需要他护着的时候选择临阵脱逃,留着这小兔子独自一人面对压力,还一直想着怎么能摆脱他。 我真混.蛋。林涧想。 直到现在,他也把他当成自己亲弟弟,想着怎么能继续护着他,让他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想弥补他的错误。 但又不知道怎么弥补。 或许在何维看来,他答应他的要求才能让他开心,得到弥补。 但他怎么能这么做啊。 就像他跟邱岑说过的,他怎么能把二宝往火坑里推。 良久,林涧站得久了,后脚跟就感到酸痛。 他捏了捏何维柔软的耳垂,再说话时又恢复到了以前的语气,有点懒懒地问道:“上次回来之后何叔有没有揍你啊。” 怀里传来的声音有点闷,但他能清楚地听到他的鼻音。 “没有,我说你带我去玩儿了。” “哦,敢情又是我背锅啊” “你等着林叔找你吧,他听了之后挺生气的。” “靠,你个完蛋玩意儿,我看你是想挨揍了。” “你敢揍我我就告诉林叔。” “啧,多大了你,小屁孩。” 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林涧不会再提这件事让何维难过,何维像是也知道他的顾及,也没再提过。 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相处状态,但不知是不是林涧的错觉,他感觉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比以前亲密了。 不过后来何维又来找他一回,他还不太能从两人的亲密里回过味儿来,又叫上了邱岑。 三人无处可去,闹着玩儿似的去逛了逛博物馆,临分别时邱岑还要了何维微信。 林涧对他一反常态的行为还感到纳闷儿,但是也注意到何维跟那时亲他的时候有点像的眼神,心里第一反应又想躲,也就没管邱岑。 包括邱岑发的那条感觉跟宣示主权似的只对何维可见的朋友圈,他也是一笑置之,并不当回事。 一起【心】 何维盯着这条朋友圈久了,眼里仿佛又翻滚着乌云,将整个眸子的光全部吞噬殆尽。 唇间仿佛还残留着林涧的气息。 他有点后悔了。 他当时应该狠狠地压制住他,撬开他的牙关,咬破他湿热口腔里的软肉,吮吸着他炽热的血液。 要不他无法抑制住现在的以及未来的无数个难以熬过的白天和黑夜里的思念,无法平复知道他做的每一件领他觉得失望而产生的怒气。 不管这张照片里表达的意思是否属实,他都不得不承认,他的怒气、嫉妒,都要控制不住,马上就会如洪水猛兽般破笼而出。 一面是道德,一面是林涧。 他难以抉择。 干脆不做选择。 这两个他都会拿到,面面俱到。 …… 林涧跑不了。 第六十三章 “…就是这样。” “好的好的,我们这现在人少,现在就可以给您做,您下了班直接来拿就好。” 8号的柜台后面,邱岑歪着脑袋夹着电话,手里正握着笔在纸上记下客人的要求,最后又对了一遍,才挂了电话。 他将记录好的信息撕下来,拿去里间给了做蛋糕的小姑娘,说道:“大概六点来拿,别忘了。” 小姑娘正往碗里倒着面粉,闻言胡乱地应了一声,让他把纸放下就好。 邱岑依言将纸放在显眼的位置,扭头就要出去。 正好李添推开店门走进来,一道带进来的冷风让在温暖屋里待了很久的邱岑一哆嗦,看见他回来了,偏头笑了笑,走上前去。 “快关门,冷死了。” “冷吗,今天比昨天暖和多了。” 李添一进屋就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衬衫,外面套了个薄毛衣,下.身是一成不变的黑色仔裤,整个人显得身材挺拔纤细,宽肩窄腰,让邱岑看得特别想上前搂搂他。 不过他还是没能搂成。 因为店里的落地窗擦得锃光瓦亮,只要从门口路过的人稍微移动一下视线就能数出屋子里有几个人,在干什么。而且他身后还有个兼职生,随时抬头就能看见他俩的小动作。 要不说谈恋爱真是麻烦,跟男的谈恋爱更麻烦。 他本来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邱岑心里叹一口气,在上前去,只摸了摸李添的耳朵,来缓解想跟他亲昵的欲.望。 这一摸,他愣了愣,问道:“你不觉得耳朵冷吗” 围巾再大,随着人的走动也不好盖住耳朵,因此李添的耳朵被冻得发红,邱岑一抹上去跟冰块似的,冰冰凉凉。 他捏了捏他的耳廓,随后索性将整个手掌都盖了上去。 他的掌心很暖和,没一会儿就把李添的耳朵捂热了。 李添两个耳朵被他捂着,就没动,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仔细听着耳朵因为被捂住而显得幽深空旷的声音。 比如将海螺放在耳朵边上,就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邱岑的手捂在耳朵上,听到的和感受到的都是温暖的声音。 李添感到很舒服,不自觉眯了眯眼。 “唉。”邱岑看他这个模样,歪了歪头,打趣道:“你别睡啊,要睡一会儿回家睡,一会儿摔地上…” “一会儿去…” 李添一愣,因为还被捂着耳朵,他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好像是隔了很厚的屏障,听起来闷闷的。 跟他发病时听到的脑子里的声音不一样… 他很快反应过来,往后撤了撤,继续着:“一会儿借隔壁的摩的,去拿货。” “嗯” 邱岑没听懂,放下了手,“拿什么货” “你忘了8号的奶油什么的都是从别的地方拿的,我不是带你去过么那个小巷子。”李添面色正常,耐心地解释。 “哦,我想起来了。”邱岑恍然大悟,想到很久之前他跟李添开着摩的去拿货,李添还给那家的小姑娘拿了很多零食,他还纳闷来呢。 “那我去借摩的,你歇会儿。”邱岑说。 李添:“不用了,我刚才借来了,就在门口停着呢。” 今天李添有课,没让邱岑等,让他直接去了8号,他下了课再过来。 刚才就是下了课回来。 邱岑闻言抬头看了眼外面,果然见到那辆风吹雨打下颜色依旧鲜艳的摩的被停在门口,等着俩人出去呢。 他摇头啧了一声,幸好李添做过的很多与本人形象不符的事儿够多,还都让他见了个遍,要不他又得刷新对他的看法了。 邱岑花了点时间给李添煮了杯热咖啡,看着他喝了,身上暖和了点,才一起出去了。 依旧是李添开车,邱岑坐在后车厢里。 两个大男生挤在里面,整个车厢显得狭小了很多。 邱岑出于好奇问道:“小狗,你为什么不买辆车” 8号每年也赚不少钱,再不济还有富婆李小丹的接济,买辆车也不是难事了,但他似乎从来没看过李添开车,或者说连车都没见过。 他没法想象李添靠着车身手里甩着钥匙的模样。 不过肯定帅爆了。 “用不上。” 李添专注地开着摩的,分神回答他的话。 邱岑:“那你会开车么” “会,成年之后就考完车本了,不过挺久没碰了,手可能有点生。” 邱岑默默点头,“那你要是买车,记得让我跟你一起去啊。” “嗯” 李添并不意外他做什么事会都会带着邱岑,但是有点好奇他为什么要特意提及,当下便纳闷地挑眉,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谁知邱岑却理所当然道:“我得看看哪个车符合我酷帅狂霸拽的设定,坐着还舒服。” 李添闷声笑:“不是我买车么” 为什么你要求那么多 “你的意思是不让男朋友坐不能发表意见呗” 邱岑佯装生气,伸着手拍了拍李添的头顶,随后觉得手感挺好,便胡乱摸着那短短的头发不撒手了。 “啧,开车呢,松手,”李添无奈地蹙了蹙眉,嘴上这么说,却并不当回事,“怎么能不让你坐呢” 他充满笑意的嗓音传进邱岑的耳朵:“我在副驾驶给你贴个‘男友邱岑专座’除了你谁都不让坐。” 邱岑一挑眉,来了兴致,有点坏地问道:“那个‘做’” 李添握在车把上的手一抖,小摩的直接冲着路边一棵树去了,他赶紧集中精神,又给掰了回来。 他哭笑不得:“大白天的你流氓不流氓” 邱岑心里笑开了,面上却还要装纯良,小白兔似的一脸震惊:“李添!你想什么呢!你真脏啊。” 李添并不感到意外:“那以后柏拉图吧,我怕弄脏了你。” “……” 眼瞅着话题越来越往少儿不宜的地方去,邱岑也不再说了,生怕一会儿把李添惹烦了再干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儿… 索性没过多久就到了地方,一通七拐八拐地进了巷子,邱岑看着两边路上有点熟悉的景色,心情就平静了下来。 开门的还是那个小姑娘,小姑娘虽然瘦力气却不小,跟他们一起将大纸箱子搬到摩的上,礼貌接过李添拿给她的钱和零食,笑着跟他们告了别。 邱岑不明白为什么8号要从这里拿货,当然也不会怀疑货的质量,但还是好奇,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就问了出来。 但李添却一愣,良久才娓娓道来。 简言之就是那小姑娘跟祖母相依为命,她的父母曾经也是刑警,后来殉职了,他便一直从他们家拿货,出的钱比市场价高了点,也算是帮他们了。 李添说得不多,邱岑却不得不想到更多。 估计他们和李添的父亲是同事吧,父母殉职后他们家应该很照顾小姑娘和她祖母,但又不能总拿钱去接济他们,他们一定不会收,于是便让她们制作8号的原料,虽然钱不算多,但这样既能让他们节俭过活,又不至于因收下钱而感到难堪。 邱岑这么想着,眼睛就眯了起来。 不论是小姑娘一家,还是孤儿院里的孩子们。 他们家小狗哪里冷漠寡情,明明心里是暖乎乎热乎乎的,一直在默默地帮别人,将难过都埋在心底。 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形成了冷漠的外表,人人避而远之。 但邱岑却能看出来。 他坐在几个大箱子中间,抬头就能看到李添的后脑勺。 他看着看着,忽然就凑上前去,歪着头亲了亲他耳后的皮肤。 “唉,干嘛呢。” 李添没防备,缩了缩肩膀,回头像是瞪了他一眼。 邱岑不在乎地笑笑,坐了回去,将手臂搭在了眼睛上。 有点无奈似的叹道:“小狗,我可越来越喜欢你了。” 李添在前面开着车,摩的声音很大,再加上他还要注意路况,只以为邱岑在瞎嘟囔,便没问。 “…就是这些了,没了。”李添说。 他脸上还透着苍白,眉头紧紧皱着,在暖和的房间里却有几滴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 “原来是这样。” 听了李添对自己家庭的描述,李医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去饮水机处拿一次性纸杯接了水。 “今天怎么没看到你那个好朋友陪你一起来” 他将水杯递给李添,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也是为了给李添缓解情绪。毕竟他病情的很大症结都在他的家庭上,他今天能说出来,不管是否有隐瞒,作为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人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李添轻轻抿了口水,感受到柔和的水流浸润过口腔后顺着喉管流下去,心情似乎好了点。 他缓声道:“他今天有课。” 本来没有,是突然加的临时测试,关乎到期末是否会挂科,邱岑不得不留下来完成。 “他也是学生啊,你们是校友” “不是。” “不同校” 李医生奇怪,以李添的性格,并不像是能主动交朋友的人,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眼里一闪,了然问道:“你们是高中同学吗” “不是,”李添说道,“是大学后认识的,准确说是大二,也就是去年。” 这些事他没必要瞒着李医生。 李医生“啊”了一声,奇道:“那就是才认识一年了” 一年在你的心里他就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李医生表示有点难以接受。 他对李添的认识虽然不多,但能肯定,李添绝不会是能主动搭话的人,在交往这方面,一个陌生人想进入他的心,尽快瓦解他的防备,不是那么容易的。 看来他这个好朋友也很与众不同。 “我想…下次可以叫你朋友一起进来,没准对你有些帮助。”李医生斟酌道。 “不行。”李添直接就拒绝了。 让李医生看到自己的软弱无所谓,出了这间诊所,对他来说就是路人而已,不用担心会被他揭穿,或是伤害。 但邱岑不行。 绝对不能让邱岑看到他那么狼狈的样子。 他和他都受不了。 李医生见他不为所动,便后退一步,温和道:“那你跟我讲讲你和他认识的经过吧,我挺好奇的,每次跟年轻人谈话时我就觉得自己也年轻了。” 椅子上的人抬头看他,似乎在探寻医生的话里有没有陷阱,会不会给他带来危害。 “别,”李医生赶紧摆摆手,看到他又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防备,有点挫败,“我就是单纯好奇,你随便讲讲就行。” 良久,李添没有在他脸上看出破绽,才隐隐松口气,点了点头。 安静的房间里,令人舒适的氛围中,有轻轻的说话声响起。 “最开始对他的印象,就是很随意,很邋遢,是个路人,在……” 正在回忆着他与邱岑的过往的李添没注意到,李医生在看到他眼里因为谈到那个好朋友而忽然亮起的与他整个人的状态相比几乎可以堪称为璀璨的光,脸上的笑意就慢慢淡了下来。 第六十四章 时间过得很快,当人还是个孩子时并不觉得它的变化,但似乎随着人的成长,年龄变大了,就会变得匆忙,人生里所有的空闲都被忙不完的各种事占据,等人猛然一惊醒,才发现时光飞逝,记忆里剩下的东西只有不停歇地工作、生活,感觉自己过去一段时间似乎过得并不如人意。 转眼一年又要过去,等邱岑反应过来时,恍然发现还有两个月就又要过年了。 从小到大过年无数,一年一年的过去,似乎并无不同。 不对,也是有不同的。 比如说他长大了,他遇见李添了。 今年还有个值得高兴和纪念的事,就是他已经是一个“男朋友”了。 每当想到这里,邱岑心里就有种涨涨的感觉,似乎很满足。 邱岑打开手机看了眼日历,今年过年是2月16。 他粗粗一算,都不到两个月了,顶多还一个半。 这么一想也是,他们又快放寒假了。 等放了寒假,跟我们家小狗在一块的时间又多了。 他之前答应过给李添来个不“low”的约会,似乎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估计李添都忘了,要不是他突然想起来,这事不知道要被搁到什么时候了。 通过他的细心观察,他发现李添最近的状态还不错,但有时还会有点紧张,不敢看他眼神,邱岑每次一看就很心疼,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去搂搂抱抱。 正好这次放松一下。 邱岑啧了一声,暗叹自己似乎越来越恋爱脑了,一点都不酷。 而跟在邱岑边上的陈慷霖一愣,正说着的话停了,奇怪地问道:“我说得明白吗?” 邱岑“啊”了一声,猛地反映过来,想起自己正在跟他谈话,自己却在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才不好意思一笑,“抱歉,走神了,我们继续。” 两人最近经常会凑在一起讨论李添的病情,因为邱岑不能直接去问李添的感受,更不能在李添本来有心理治疗师指定好的治疗计划下再带着他来见陈慷霖,他又没法从咨询室那里得到任何信息,就只好将每次观察到的信息默默记下来,再告诉陈慷霖。好在两人相处得不错,已经算是朋友了,陈慷霖工作之余,也愿意帮他这个忙。 今天就是他提前下了班,来镶大找邱岑聊聊,顺便看看自己的表妹。 他还给邱岑带了一袋资料,上面简单记录了一些他见过的与李添病情相似的患者以及治疗手段,拿来给邱岑了解。 也能更好地帮助邱岑调节李添的厌烦情绪,更好的认识自己,放松心情。 “就像之前说过的,家人的陪伴真的很重要,”陈慷霖并不在意他的走神,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定要多陪陪你男朋友,最好多花些时间。” “好...嗯?” 邱岑点点头,随后意识到陈慷霖说了什么,脸色一变,赶忙转头看向他。 而陈慷霖则面色正常,甚至还歪着头了然地笑了:“怎么,我猜对了?他真是你男朋友啊。” “...” 良久,邱岑才点了点头。 近乎试探地问道:“你...怎么看待同.性.恋?” “嗯?”陈慷霖挑了挑眉。 在半个多月的相处下来,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近了很多,几乎已经超过了病人和患者的普通关系,愈发熟络了。 邱岑也通过相处发现陈慷霖似乎并不如外表看来那么温文尔雅翩翩君子,他也有狡猾调皮不正经的一面,两人经常说着正事就忽然开起了玩笑,总是一聊就能聊很久。 颇有种知己的味道。 比如现在,陈慷霖并没有顾及地就说出了他跟李添的关系。 “在心理学上,同.性.恋很正常,并不是病,只是国人的传统思维根深蒂固,很抵触罢了。在国外的很多国家都已经同.性.恋婚姻合法了,所以你没有必要担心,正常地交往就好,也别太在意别人的眼神。”陈慷霖严肃地说道。 “不是,”邱岑蹙了蹙眉,有点别扭,“我是说你。” 你作为一个成年人,对同性恋是什么看法? “我吗”陈慷霖认真的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是。” 见邱岑张了张嘴,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道:“不过我有同学是,有机会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正好给你们这些迷茫的小孩指一条明路,比如怎么谈恋爱怎么做.爱怎么出柜...” “唉,”邱岑赶紧打断他,怕他说出更多敏感的话题,也知道他确实无意冒犯,才不介意,“这么看来你认同同性.恋?” 陈慷霖点了点头,“认同。” 邱岑脸色稍霁,转过了头,继续盯着脚下的路,与陈慷霖并肩往校门走。 良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男朋友的?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嗯,”陈慷霖肯定道,“算是直觉吧。” 邱岑纳闷:“...你个直男哪儿来的直觉啊。” 陈慷霖斜他一眼,没好气道:“心理医生的直觉。” “你说到他的时候,你会很兴奋,眼神都不一样了,特别烧得慌。” 通俗易懂。 邱岑一愣,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言不由衷地敷衍:“那我下次注意。” 随后身边的陈慷霖似乎不屑地“哼”了声,他没听清,自然也不会计较 。 到了校门口,邱岑要等李添,便跟他告了别,目送他往地铁站去了。 陈慷霖的身影刚在转角处消失,后面就有人叫了他一声。 “邱岑。” 李添站在邱岑身后,长眸深敛,似乎站了很久。 “...今天这么早,”邱岑转身,看了眼时间,“不是六点么,我还准备去找你呢。” 见李添依旧盯着他身后空无一人的巷口,他面不改色,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后笑道:“你看见了?” 李添沉默地移回目光,落在邱岑俊秀的脸上。 “你同学?” 跟邱岑相熟的几个人他都认识,如今这个虽然只看见背影,他却知道他不认识这人。从来没见过,也没听他说过。 李添一向敏感,此时竟然不是沉默,而是问了出来。 “不是,”邱岑却摇了摇头,“一个朋友,今天回学校来玩了。” 确实是个朋友。 他明明可以说就是一个普通同学,但他还是不想骗他,好在陈慷霖给他带来得资料已经放回宿舍了,要不一定会被他发现端倪。 这件事他或许会在不久后完完整整地告诉他,但现在不行,他怕李添会多想,一胡思乱想,李添就会难受,他也难受。 好在李添听了他的话后不觉有异,走了过来,抬手将他的围巾紧了紧,淡淡道:“回家吧。” 邱岑一笑,知道他不在意了,心情便稍微放松下来,毫不避讳地凑过来拉着他的手,一起揣在了自己风衣的大兜里,就要往外走。 倒是李添一顿,手上挣了挣,理所当然地没挣开。 他语气有点怪异,“撒手,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撒。”邱岑摇头拒绝。 刚才和陈慷霖的谈话里,他对自己和李添的未来又有了更多信心,现在恨不得告诉别人他就是谈恋爱了,怎么地吧。 李添“啧”了一声,“添乱是吧?” “好啊。”邱岑尾音微微上扬,话里还带着些戏谑,“李添乱。” 他不等李添说话,又说:“树林涧、镶大小、体校哭、8号码...” 紧接着后脑勺就一痛,原来是李添受不了他给了一巴掌,在后面兀自闷笑起来。 “你多大了?” 这个游戏现在幼儿园小孩都不玩了。 幼稚不幼稚。 谁知邱岑朝他挤眉弄眼一脸煞有介事,攒着脆生生的语气:“哥哥岑岑三岁!” “噗。” 李添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就笑出了声。 自然是拿邱岑没办法。 他笑了不知多久,才勉强控住住笑意,就感到肚子发酸。 他伸手摸了摸邱岑的发顶,语气有点哄小孩似的:“岑岑弟弟跟哥哥回家吧。” 邱岑赶紧顺着杆往上爬,死皮赖脸:“那小狗哥哥给岑岑做好吃的,晚上还得抱着岑岑睡觉。” “好啊,”李添慢悠悠道,自动忽略前面一句,“这回我们不加引号地‘睡睡’。” 邱岑:“...” 靠。 他究竟是为什么每次都骚不过李添还要孔雀开屏似的跟他比着骚呢? 明明要一本正经地说骚话谁都比不过李添啊。 他究竟是为什么回回都自己进套呢? 我骚起来连我自己都坑 邱岑发现了,自从他跟李添开始鬼混,他的交友状态都改成“忙碌中”了。 也就是说自从谈了恋爱,换上了恋爱脑,他周围不管是朋友家人还是学业,就很少被他当回事儿了。 比如现在。 手机里林涧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他过了仨小时刚看到。 林涧:哥,下周三大学英语3考试了解一下 林涧:哥,这个是上午,下午还有个数据库线上测试。 林涧:哥,人呢? 邱岑看着这一水的敬称,心里感到很受用,动动手指回复他。 邱岑:受到收到,over 结果没想到林涧那边秒回,他还没移开视线,就有了新消息。搞得他以为这得是守着他呢。 林涧:靠,你很飘啊最近,也不住宿舍了,什么时候能跟您一块吃个饭啊。 邱岑看见这条消息,没绷住笑了,下意识想回我们不是天天吃饭么,可刚要打字,他就停住了。 还真没有。 他上午的课就不怎么去,顶多起床之后待够了去混混出勤,大多是李添不在,他才去学校打发时间。最近几乎出门上课都是下午了,下了课再跟李添一起回家,这样看来,他似乎跟219的小伙伴们唯一见面的时间就是他们都不怎么爱来的课堂上。 那么上次一起吃饭,估计得是上周末了。 邱岑:不约,你添儿哥给我做饭呢,等哪天他烦我了我再找你吃饭。 目测没有那样的一天。邱岑心想。 发完这句,他扭头看了看厨房里身材颀长穿着绿色碎花围裙看起来跟本人十分格格不入的忙碌身影,心里一动,觉得是时候了。 果然,林涧的消息尾随而来。 林涧:我靠,有情况了吧?!是我想的那样?! 邱岑:回头告诉你,饭熟了。 林涧:...??? 扔下大型虐狗现场,邱岑将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去了厨房。 他指了指地上放着的米饭锅,见那上面已经不冒蒸汽了,问道:“这熟了么?” “熟了。” 李添正站在炉子边上开着抽油烟机炒菜,噪音有点大,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回答他。 “那我先盛上晾晾。” 邱岑轻车熟路地从碗橱里拿了两个碗,将米饭锅插销拔了,盛了两碗饭。 还特意将一碗盛得冒了尖。 今天哥哥给他做饭了,得多吃点。 第六十五章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很安静,李添是本来就很安静,而邱岑也难得的保持安静就很奇怪了。 所以李添吃着吃着就放下了筷子,问道:“怎么了?” 正吃着饭的邱岑一顿,茫然地抬头看他,学着他问:“怎么了?” 李添:“你怎么不臭贫了?” “...我很贫吗?”邱岑继续给自己夹着菜,一边嘟囔道:“你要是觉得烦我以后少说点...” “别,”李添赶紧拒绝他,丝毫不给面子,“我怕你憋着。” “啧。” 邱岑撇了撇嘴,“冷漠。” 谁知话音刚落,他眼前就一晃,紧接着就感觉唇上一热。 李添隔着桌子,站起来亲了他一口。 坐回去后还跟痞子似的挑了挑眉。 怎样? “......” 不怎样。 邱岑从手边抽了张纸递给他,慢悠悠说道:“擦擦嘴,都是油。” 他正吃着饭,没防备,嘴上的油都让李添突如其来的抽风带走了。 李添一本正经接过,擦了擦,自己吃饱了,便靠在椅子上看着他吃。 邱岑也不见外,吃得开心,还不忘问:“你前几天去李医生那,怎么样?”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有多紧张,一直在注意着李添听到这句话后得一举一动。 哪怕他脸上有丝毫不自然,他都能发现。 可李添却面色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都不躲闪,淡淡道:“还好,他说下次你也可以和我一起进来。” “真的?” 邱岑一惊,眼里带着期待和不可思议,怕是听错了般又问了一遍:“我也能进去?” 还不等李添点头,邱岑又眼见的失落下来,臊眉耷眼,轻声说道:“算了,我还是在外面等着你吧。” 他怕他跟着李添一起进去,他会有压力。 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在自己喜欢的人的面前露出怯懦颓丧的样子。 李添眼神暗了暗,不自觉地就看不了邱岑的样子,便安慰道:“可以。”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邱岑,我想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这样万一你后悔...” “不后悔。” 邱岑猛地看向他,神色复杂,又很认真。 “我不会后悔,李添。我说过,只要你一个眼神,我就会跑到你身边。” “......” 李添愣愣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流光溢彩,一下子就将他吸引了过去,一时竟无话可说。 邱岑一直以来,都特别信他。 可他对邱岑,似乎还有保留。 或许他也应该像他一样信任他。 明明他知道,能得到邱岑,真的来之不易。 他做了从来都不敢做的决定,迈出了艰难地一步。 可他却始终不太相信,这都是真的。 邱岑那样好的人,怎么会喜欢这么烂的他呢。 可如今看来,似乎是真的。 他一直以来都害怕这是会突然醒来的美梦,所以并不很沉迷,还给自己留着后路。 但似乎邱岑就是他的后路。 无论如何,邱岑一遍又一遍地让他相信,他一直都在。 “好。” 良久,李添才轻轻应了声。 一切似乎都乱了套。 等反应过来时,他们两人已经双双倒在了沙发上。 沙发允许两个人侧身挤在一起,但李添却死死地压在邱岑身上,让他伸个手都困难。 邱岑努力了下,没能起身反压回去,也就懒得动了,盯着身上人复杂凌乱的眼神,蓦地笑了。 他仰了仰头,凑过去啃了口李添的薄唇。 冰冰凉凉软软乎乎,像是吃果冻。 于是他这一啃就没能停下来,在李添唇瓣上舔来舔去,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撕咬。 李添神色淡漠,看起来内心平静无波,若不是那白净的脸上逐渐泛了红,邱岑还真不能判断他的心情。 “张嘴。” (见作者有话说)) “爽吗?” 李添还没调整好呼吸,此时还有点喘,闻言挑眉,明知故问道:“还行,你呢” “滚。” 邱岑瞪他一眼,无奈在激烈运动后面色红润,不具有威慑力。 “你自己弄的,给我擦干净。” 李添捏了捏他后颈,眼神充满笑意和莫名的情愫,应了声。 两人因为这个突如其来心血来潮的活动,等一切安定下来,就已经很晚了。 亲昵地抱着睡了一宿,第二天邱岑早晨起来,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可能是假肢。 他坐在床上,张着腿审视着自己大腿间靠近腿根处的一片红,那与他大腿的正常肤色完全不同。 那皮肤下面还有隐隐的血丝,有的地方好像马上就要破皮流血,手一碰刺刺地疼。 李添翻出药膏要给他抹,而他看着他那神色仿佛昨天真发生了特别不可描述的事,感觉自己跟个刚洞完房的大姑娘似的,当即就一阵烦躁,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但过后他又挺庆幸,通过他昨天的感受来看,李添那东西如果真捅进去,他现在就不是坐在这这么简单了。 龇牙咧嘴地给自己抹了药,邱岑将盖子草草扣上,随手一扔,语气显得与刚才的吐槽完全不同,甚至捏着嗓子娇滴滴的扬长了声音道:“李添哥哥,能不能吃饭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知南Ry有一千多字的渣渣,在7月30号的文案微博里——点进去右上角查看编辑历史,感兴趣的可以看一下哈…… 第六十六章 李添最近发现邱岑很容易累。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像是忽然就发现了邱岑眼下的隐隐黑青,看到了他愈来瘦削的脸颊,以及眼里很少出现的红血丝。 比如他们之前躺在一起,李添的前一句话刚落下,后脚就传来邱岑均匀的呼吸声。 又比如现在,两人没在一起,各自躺在床上开着视频聊天,他就看到邱岑已经上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了。 应该是又到期末了,最近熬夜抱佛脚,比较累吧。 李添往被子里滑了滑,低声说道:“行了挂了吧,我也困了。” 今天邱岑有考试,考完了太晚就懒得回来了,于是就住在宿舍了。 之前的几天,两人一直都睡在李添家,乍一分开睡邱岑还有点不适应,于是早早地上床被子一蒙,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跟李添开视频聊天了。 他听着耳机里传来的低沉声音,也不再犹豫,道了晚安后便挂了电话。 李添也收了线,眼前还有邱岑昏昏欲睡的样子,像是个上课想睡又不敢睡的小学生,硬挺着生怕被老师发现,不知怎么,就感觉有点可爱。 他弯了弯嘴角,将手机放了回去。 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以前并不觉得空荡,可能是跟邱岑一起睡了几天,现在却感觉不适应了。 他对邱岑潜移默化中产生的依赖,是他以前从不敢摆在人前的,现在倒不知是好是坏。 左右他已经感到了自己心情的变化,一切似乎也往好的地方发展了。 但在看不见邱岑的日子里,他心里的不安、焦急会更盛,必须要看到他的身影,他才能安下心来。 这似乎也不是个好兆头。 看来他要更加积极的接受治疗才行。 这样就能早日心无旁骛的跟邱岑在一起了。 正这么想着,他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一个远行的背影。 李添蹙了蹙眉,良久才将这身影清出脑海。 邱岑说了,只是个朋友,但他却出乎意料地感到怪异,是他过于敏感了。 虽然…确实有种奇怪的感觉,在不知什么地方。 但那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只是件小事。 第二天李添没课,邱岑非得让他来陪他上课,李添一面觉得他跟热恋中的小姑娘一样幼稚一面又早早地来到镶大门口,打电话让他来接他。 邱岑看起来挺高兴的,睡衣外面套了个胖哥的长羽绒服,被他穿在身上像个小矮人穿着不伦不类的大裙子,看着很滑稽。 李添无奈于这人的不注意形象和大大咧咧,心想换个词这应该是“直爽”甚至“不拘小节”,就释然了,也忘了自己最讨厌别人不修边幅,凑上去迎了迎他。 邱岑裹着大棉袄,顶着乱发,动作不那么利落地打了个哈欠,眼角还有泪珠挂着。 “李添哥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李添跟着他往里走,抬了抬下巴示意手里好几袋早点,“你不说要吃廖记煎饼么,得排半天队,结果我去的时候太早了,没怎么排队就买了,然后我就过来了。” 邱岑“啊”了声,刚从被窝里醒过来声音还有点哑,“哥哥真好,还给男朋友的舍友买早点呢。” “哥哥还有更好的。” 李添偏头一乐,从兜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铁盒。 邱岑还挺惊喜的,他知道这个铁盒,李添往里面装穿橙皮小饼干用的。 他面上一喜,跟刚知道父母给他买了洋娃娃的小姑娘似的,也不管形象邋遢,接过那小铁盒,打开一看,果然是饼干,就不管不顾地塞到嘴里。 “唉,你刷牙了么,”李添没拦住他,哭笑不得,“我怎么觉得我哄孩子呢” 又带吃的又陪上课,还得□□陪聊。 “岑岑本来就三岁。” 邱岑吃了两个就感觉露在外面的手和脸很冷,便将铁盒放进兜里,继续武装好自己,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李添斜睨他一眼,“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邱岑接到李添电话时很匆忙,宿舍里的人还睡着,等他带着李添进来时屋里的人都醒了,还在洗手间洗漱没回来。 他们这宿舍管得太松,一开始进门还要刷卡过闸机,后来学生嫌进出门麻烦,偷偷给给拆了,学校修了几次后又都被弄坏,也查监控给了惩罚措,可最后拆闸机还是屡见不鲜,也就懒得管了,就一直这么坏着。 因此只要不带小姑娘进来,宿管阿姨就懒得管了。 所以李添一体校学生也能大摇大摆走进宿舍楼而不被人知晓。 邱岑让他坐在自己桌子边上,上床叠被子穿衣服去了。 李添将早点放在宿舍里共用的长桌上,便拉开了邱岑的椅子,一边跟他聊天一边看他桌上的东西。 邱岑桌上倒不是特别乱,所有东西都堆在两个角,中间一大片都空着。 他又看了看另外三个人的桌子,便觉得邱岑真的是挺爱干净的了。 “你小点动静,我都怕你掉下来。” 他听着上面邱岑收拾的动静,不得不出言提醒。 他们这木架子床也是够结实的,要是落体校那帮牲口手里,早给蹦塌了。 正说着,他目光一顿,看见邱岑挂在墙上的收纳袋里面有张纸,露出个小角。 什么什么病例档案。 前面被挡住了,只能看见四个字。 邱岑这时也回了他:“塌不了,林涧在床上做俯卧撑都没事儿。” 李添付之一笑,然后蹙了蹙眉。 他继续看着那张纸,心里感到怪异。 邱岑看起来很正常,不像是生病了,而且他平常所学的也与明显是医学上用的两个字无关。 那这个“病例”两字是怎么来的 或许他感兴趣便拿来看,或许真是课程资料也说不定。 李添虽然好奇,却无意冒犯,因此并不会翻看邱岑的东西。 但出于强迫症心理,便想伸手将那收纳袋整理好,将纸放正。 可手刚要将那纸往里推,身后却传来一声响。 “哎呦,这不李添吗。” 林涧端着洗漱用的盆,站在门口就是一嗓子。 李添被他吓一跳,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撞见的感觉,手下意识往上一抬,竟将那张纸抽了一截出来。 紧接着,一排大号加粗的字体进入眼帘。 “躁郁症患者病例档案”。 下面还有个小括号。 (参考用) 李添目光一凝。 林涧却没发现异常,端着盆走进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们胆儿还挺大,大摇大摆地就进来了。” “酸吧你就。” 邱岑已经穿好了衣服,顺着梯子爬下来了。 他还没找到机会跟林涧说他们已经在一起这件事,反正林涧目光如炬,早就看出来了,也就差他点个头了。 于是当下也并不解释什么,丝毫不觉得把自己男朋友带到宿舍跟单身舍友显摆有什么不对。 李添看到他下来,身上一僵,几乎是有些动作慌乱地将那张纸塞回去,面色恢复了正常。 “我可不酸么,今天生煎不用蘸醋了。” “今天吃廖记,还有小笼包呢,”邱岑眉毛一挑,“你添儿哥买的。” 林涧啧一声,煞有介事地对着李添鞠了个躬,“谢谢添儿哥还想着我们这些孤家寡人。” 李添艰难将视线移到他身上,破天荒地冲着除了邱岑以外的人扯了个干巴巴的笑容,“嗯”了一声。 倒是让林涧看到后一激灵。 正好邱岑过来拿煎饼,断了他得视线,他才反应过来,低头吃起自己的早点了。 “快点儿吃,”邱岑将其中一袋小笼包递给他,“一会儿人多了,咱们提前走。” 他的意思是一会儿胖哥大眼儿都回来,五个人在宿舍肯定挤,李添会不舒服,早点去教室还能找个角落里窝着。 “…” 李添看了他一眼,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接过小笼包,慢慢地吃了起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有多么慌乱。 像是突然被告知了什么隐秘的消息,还跟自己有关,只能憋在心里,不能让人知道。 煎熬、不安、焦虑,在他心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逐渐包裹住他的心脏,收紧、再收紧…… 他忽然就感觉到一阵憋闷,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让他无助地见证着自己的伤疤和难堪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不让他躲起来或是逃离。 李添食不知味,只僵硬着往嘴里塞了两个包子就吃不下去了,剩下的都让邱岑打扫了个干净。 教室里,邱岑注意到李添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显得心事重重的脸,伸手握住了他放在大腿上的手,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你…”李添复杂地看着他,犹豫要不要直接问,但想了半天又不知怎么开口,“算了,没事儿。” 怎么开口 你为什么要看躁郁症的档案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了你研究了多久 ……你是不是为了我才变得疲惫不堪 他实在问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或许直白地问出来会更好 不知道。 邱岑看到他这样,心里一动,皱紧了眉。 他扣住李添的手改为与他手心相贴,十指交握。 “跟我说说好不好李添。” 一看到他的神色,就像是被什么难题困住了一般,邱岑就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 于是他学着陈慷霖跟他说的那样,细心地跟他交流,轻声开导他。 “……” 李添眉毛动了动,眼神上下游移,终是恢复了平静。 他抠了抠邱岑的指尖,“我在想香橙马芬,你喜欢吃饼干还是蛋糕” “只要李添哥哥做的我都喜欢。”邱岑一听他这么说,自发的它理解成“我在想你”,心里一阵满意,也只当是自己胡思乱想,就不在意了。 李添则被他的神色弄得想笑,一时间也放下心里的芥蒂,将那些事放在一边,为了让邱岑不觉异样,还特意放松了表情,挑着眉道:“这么听话呢” “可不,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我真是好养活的男朋友…” “嗯,那你听话,咱不吃,还省得我做了。” “靠,”邱岑笑着捶了他一下,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这边,忽然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那我只能靠这个保持活力了。” “……” 李添下意识地看看四周,见没人看到,才放松下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大庭广众的能不能矜持一点” 邱岑斜睨他。 “矜持跟你比哪个好吃” “……” 李添扶额,刚才的怪异感早就烟消云散,现在只想拿着塑料尺比比这人脸皮有多厚。 第六十七章 李小丹又来了。 自从上次被她撞破两人姿势亲密地抱在一起,李添又顺水推舟承认了他们确实在一块了之后,她在李添面前出现的次数直线上升。 也不知是突然心血来潮想当好姐姐了还是纯粹看着他不让邱岑跟他在一块。 不过看她那架势,估计是后者。 李添固执死拧,他认定的事外人再多说什么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李小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于是化悲愤为力量,没事儿就摆一副别人欠她多少钱似的面孔,提醒着李添他的存在。 反正李添对她那些无聊又幼稚伎俩并不感兴趣,也懒得把那当回事儿,干脆随她,早晚会知道他的意思,最后放弃。 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邱岑还是照常在他家窝着,李小丹则在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俩凑一块的脑袋,恨不得用眼神把两人接触的部分削个干净。 李小丹现在对邱岑的憎恶也是无法用语言衡量的。 比如现在,门铃响了,李小丹装没听见继续坐在客厅看着电视。 李添本来在屋里躺着,不得不爬起来去给邱岑开门。 邱岑见到屋里的景象,也见怪不怪,对李小丹耸了耸肩算是打招呼。 李小丹视而不见,也不知是电视真有那么好看还是单纯恨他恨得牙痒痒不想理他。 邱岑不当回事儿,转过头对李添道:“走吧。” “嗯。” 今天又要复查了,两人依旧一起去。 而李小丹却不知有这回事,看着李添邱岑两人往玄关处走去,也维持不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了,站起身,警惕问道:“你们去哪儿” 两人脚步一顿,邱岑回头看着李添,挑了挑眉。 李小丹还不知道这件事,看李添怎么说。 李添面无表情,回头看她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谈恋爱,你要跟着么” 李小丹:“……” “……” 邱岑见她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李添,随后又转头恶狠狠地盯视着他,宛如他是什么魅惑君王的妖女,莫名就感到一阵心虚,抬手摸了摸鼻子,移开了视线。 李小丹无话可说,也不知怎么办了,等反应过来,门已经传来一声轻响,人早就没了。 半晌,她挫败地塌下肩膀,一个人站在空荡的屋子里,苦笑了起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坚持什么了。 从来没管过李添,在李添一脑门扎进泥里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你必须听我的。 她似乎也没什么资格这么说。 这么下去,可能不用很长时间,她就妥协了。 随便吧,爱跟谁在一起无所谓,男的女的都行。 你开心就行。 她都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了。 尽管李医生和李添都同意了邱岑可以进咨询室旁听,但到了门口,邱岑还是没进去。 他也想进去。 亲眼看到李添治疗时的反应、情绪、诉求。 但他还是不愿意让李添那样高傲的人把弱点暴露在眼前。 不是因为他看不下去,是因为李添会挫败受不了。 他在意的就是这个。 尽管李添面上看不出端倪,但心里肯定也是抗拒的。 能提出让他一起进来,就已经让邱岑高兴万分了。 这证明在他心里是信任他的。 这就够了。 所以当治疗到一半时李医生突然推门出来催他快点进来时,他整个人都是蒙的。 看到李医生的神色,邱岑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几乎两三步就跨进了屋内,然后像是冥冥中感应到什么一般,只是略一转头,就看见李添正蜷缩在沙发上,喘息着环抱着自己,眉头紧皱,还发着抖。 “李添!” 这场景即使他已经见过不少次,但他这次看到时,却猛然发现这与之前的不同之处。 ——太激烈了。 等邱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冲到沙发上抱起了李添,艰难的哄着他松口,直接将自己的手送到他嘴边,代替了那已经被他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 “李添“邱岑上下抚摸着他的后背,转过头瞪视着李医生,眼神几乎冒火:“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李添固执又倔强,从来不准自己的懦弱被流露在外,尽管治疗后虚弱疲惫,邱岑却清楚他从没在治疗期间发过病,每每病发都要坚持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才肯放松,但今天却在咨询室就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 “你们说了什么!你问了他什么!” 邱岑看到他的模样,心里几乎痛到撕裂,恨不得带他承受这痛苦,此时几乎忘记了风度和礼貌,对着长辈嘶吼起来。 身为长辈的李医生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似乎很愧疚,说道:“只是在做治疗,我没想到他情绪会这么激动,但他一开始一直在叫一个名字…邱…什么,我才让你进来安慰他。” 邱岑一听,心中大恸,低头颤抖着亲吻李添的发顶,柔声重复:“我在李添,我在,不要忍,咬我,没关系。” 李添虽然神志不是很清醒,却是知道身边的人当是邱岑,因此他放在他口中供他啃咬的手完好无损。 他伤害自己,却不愿意伤害他。 见李添依然在僵持着,邱岑咬紧了牙,眼里不知何时积聚的泪水也滑了下来,近乎懊恼和自责的情绪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应该陪他进来的。 他为什么不陪他一起治疗 “李添,李添你听我说…”邱岑哽咽着,“你难受你就咬我,我陪着你,好不好” 他抱紧了他,“我不是说过吗,只要你一个眼神,我就会跑到你身边,你听到了没有……” 话落,邱岑一个闷哼,感到自己的手背传来一阵剧痛。 李添咬紧了他的手。 邱岑早已不知是心疼还是单纯手疼,忍着口中溢出的呜咽,任由泪水流了满脸,环抱着李添的手臂又紧了。 李医生看到李添慢慢平静下来,才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原来他一开始是在帮助李添定位一个意义非凡的人或事物,来做李添的“药”。 很好理解,如果一个人没有喜爱的人或物,就仿佛没有了支撑,生活就失去了意义,就要走向心理的“灭亡”。但如果一个人有了钟爱的人、物、理念,那么就相当于有了支撑他生存下去的主心骨,就会认为生命充满意义,不自觉地认真对待起自己,那么这个人就是积极的了,也就不会被负面情绪控制。 李医生正是帮助他认识到这一点。 他让李添找到这样一个人,假设这个人不存在,会怎样,假设这个人出现在他身边,会怎样。 可治疗才进行了一半,他刚一提出这个人不存在,李添就神色怪异,不知想到了什么,几乎几个呼吸间,就目光失神,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还是李医生费劲地将他拖到沙发上,希望他能放松下来的。 又因为听过李添对“门外每次都一起来的朋友”的描述,猛然发觉了门外的邱岑可能就是那个让他“不会被负面情绪控制”的人,才匆匆将他叫进来,得以控制住李添。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李添竟然这么听从依赖邱岑,不过十多分钟,他刚解释完自己的治疗过程,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在邱岑的再三确认下,李添也虚弱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 邱岑这才听从李医生的话,让他单独休息会,他跟着李医生出了门。 已经到了这份上,邱岑也不再顾及什么,直接就问道:“他现在的状态还好吗今天的治疗过程还好吗” 李医生摊了摊手,“你都看到了,他的病并不严重,但是心结太深了,思绪很重。” “那我应该怎么帮他” 李医生:“多陪陪他……” “只有这个吗没有其他办法吗”邱岑打断他。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从书上从陈慷霖那里听了不下三十遍“陪伴”二字,他几乎已经对李添寸步不离了,可每每看到李添发病时,他依旧无能为力,留他独自痛苦寂寞,他已经受够了。 为什么人要得那么恐怖的心理疾病、身体病症。 佛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李添明明那么与世无争清净自在,也要被痛苦折磨 再这么下去,李添还在痛苦中,邱岑就已经疯了。 李医生不愧为资历强劲的心理医生,似乎已经通过他的神色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拍了拍邱岑颤抖的肩膀,眼神坚定,一板一眼地说道:“只有这个,你很重要。” “……我很重要”邱岑神色恍惚。 “是的,”李医生默了默,像是在斟酌措辞,“只要你还在,他就有变好的可能。” ——你就是他的希望。 邱岑是这么理解李医生的话的。 几乎猛然间就感到肩上一重,压地他要喘不过气来。 像是个面相全世界的恐怖宣告,对于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把一个人的命运压在身上,过于沉重了。 邱岑陷入了死胡同。 是,他乐意将李添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仔仔细细地看顾他,并不觉得沉重或是苦不堪言。 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爱的人陷入深渊更痛苦的了。 可是当这件事被具象化地摆在他面前时,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这个人好不好,都看你够不够细心努力。 你与另一个人的性命息息相关。 若是做不好,都是你的错。 这样的想法压得他想逃离,找个地方冷静下来,再以调整好的状态回来找李添,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快速冷静下来,然后故作轻松地找到李添,带着他回家。 良久,邱岑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经不见慌张,“不好意思,我过于激动了,咱们互相留一下手机号,有什么情况请您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我也正有这个意思,你算是这场治疗里很重要的一环了。” “您别这么说,我还要谢谢您一直不厌其烦地帮李添治疗,他那个脾气……” “可别,我是拿了钱的,又不是……” 屋子里,李添的手还贴在门上,本来休息好要出去的他从碰到门那一刻起就神使鬼差地停下了动作,整个人藏在门后,默默地透过半掩着的缝隙听清了门外两人的对话。 他身上还没什么力气,此时却不知道什么指使着他在原地僵直不动。 曾在邱岑宿舍里偶然看到的“躁郁症病例档案”在经过短暂的遗忘后又被他想起。 他原本是在逃避这件突然发现的邱岑的“秘密”的,此时又被想起来,无异于一个重击,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 嘴唇上本已经凝固的鲜血随着他轻蔑勾起的嘴角又一次裂开,轻微的疼痛让他不禁皱紧了眉。 嘴里还有股铁锈味。 那是邱岑的血。 …… 该有多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岑岑还算是个很年轻的人,遇到这样把一个人的喜怒完完全全地扣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的事,肯定会难以接受感到忧虑啦很正常。后面会好的。ps:关于心理治疗我是真的一窍不通,内容也是觉得合理才写的,希望看文的大佬不要喷不要喷不要喷,当然喷了我也没办法…… 第六十八章 听到外面很久没动静了,李添暗暗吸了一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邱岑背对着他站着,他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若不是一开始他听到的那些交谈,他就无法体会他现在的情绪。 李添垂下了眼,终是不知道说该些什么,只好咳了一声,示意自己的存在。 邱岑听到动静后果然转过身来,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扯了个不那么好看的笑。 他以为李添没有听到那番对话。 “休息好了我们回家吧。” 李添看到他眼里的犹豫跟试探,以及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再结合刚才听到的话,心里没来由一阵堵。 于是开口时语气冰凉,几乎毫无波动:“嗯。”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诊所里,先去拿了药,才由邱岑拎着,往家走去。 一路无话。 这一系列变故后,两人都没心情再做别的事,直接回了家,发现家里电视还开着,而李小丹已经不在了。 李添动作自然地整理着自己脱下来的外套,将他和邱岑的都挂好,刚要转头,就感觉腰间一紧。 邱岑从背后抱住他,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一声不吭地站着。 李添没动,犹豫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手搭在邱岑的手上,语气平稳,柔声问道:“撒娇呢” “屁,”从身后传来的声音闷闷的,语气低落,“……我不舒服。” 从看到李添的样子,到“你是李添的希望”,到两人默默走回家的一路。 他想说的是,你刚才吓死我了,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了。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不肯直接跟他抱怨,只能通过这样来缓解心中的不安。 李添无声地笑笑,大拇指摩挲着邱岑手背的皮肤,意有所指地问道:“你害怕了” 尽管语气与平常一般无二,但天知道问出这句话时他心中有多么忐忑不安。 生怕邱岑会一个“嗯”,然后放弃他。 “你今天怎么竟说废话。” 邱岑就着趴在他肩膀上的姿势顺势歪头,咬了一口他的脖颈,尖尖的虎牙对着软肉一硌,就有丝丝的疼痛传到李添身上,用来表达他的不满。 李添“嘶”一声,斜睨他:“属狗的” 他偏了偏头,想躲开邱岑喷在他耳边的热气,熟料他一动这人也跟着往前凑,干脆放弃,任由他贴着。 邱岑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自顾自小声说:“我会一直拽着你的。” 他们两人凑在一起,几乎是耳语般的话继续传进李添的耳朵:“你也要拽着我。” “……” 良久,李添肩膀忽然塌了下来,像是尘埃落定般,眼里的挣扎和动摇也渐渐隐去,轻轻“嗯”了一声。 转眼寒假将至,期末考试一过,大学里的人也渐渐变少,很多人已经坐着最早一班的高铁火车回了家乡。 胖哥跟大眼儿也在期末考试后成绩还没出来时就回了家,对门除了李毅跟剩下那几个恨不得被封印了一学期的人今天也走了。于是整个大三楼道里几乎就只剩下了219的邱岑跟林涧。 而对于邱岑林涧他们这种离家很近的人,一如既往地不着急,反正回家也是无聊加被父母嫌弃,干脆就一直拖着没走,只要宿管不赶人,他们就能住到地老天荒。 而邱岑本就半走读半住宿地过了很久,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寒假开始后学校图书馆和食堂相继关闭,他不得不提前搬回家。 说是搬回家,其实大部分时间都跟李添混在一起,偶尔的与他分开也无非是在宿舍陪陪林涧,或是私下里见见陈慷霖。 林涧还好说,宿舍还没停暖停水停电,一个人窝一天,唯一出门的机会就是去吃饭拿外卖,头不梳脸不洗邋邋遢遢的也没人认出来,可谓是醉生梦死人生赢家。 但陈慷霖这边就不好说了,以前他们两人见面多半是在学校里,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去第一次见面那间咖啡厅,而如今学校很多设施已经关闭,他又不能将陈慷霖带进狗窝一样的宿舍,他就不得不绕远去市区,才能见上一面。 陈慷霖还有工作,时间不是很随意,于是两人便约了每周固定时间见面。 但邱岑知道,这样一来,时间久了,李添必定会发觉。 所以他只好时不时离开一会儿,让他每周固定的消失时间显得没有任何异常。 今天邱岑回宿舍是拿那袋他忘了带走的档案袋的,他已经看过一遍了,里面有很多地方不理解,被他画了出来,打算下午去问问陈慷霖,希望能对李添有帮助。 他进宿舍时候还早,将给林涧买的早点放在了桌上,拿到墙上挂的档案袋,才推了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的人。 瞅这样,估计昨天晚上又通宵打游戏了。 林涧顶着乱发窝在被子里,费劲睁了一只眼,也不知醒没醒。 “我给你带早点了啊,这就走了,你赶紧下来吃,一会儿凉了。” 床上的人眨了眨眼,不知是听没听见,又闭上了。 邱岑“啧”了声,穿好外套走了。 走在路上时,还不由觉得自己真是太勤了。 ——谈恋爱果然使人盲目。 他跟李添在一起这事他已经告诉林涧了,这小子当时一脸震惊,反应过来又冲邱岑竖了竖大拇指。 “岑哥能啊!” 岑哥懒得搭理他。 这货短暂的沉默后又笑着捶了捶他的肩膀,诚心地为他感到开心。 邱岑觉得能有林涧这个好哥们应当是他上辈子拯救了世界。 至于李添…… 他勾着唇笑了笑。 可能是上辈子拯救完世界后又顺手拯救了整个银河系吧。 因此他才能在这辈子收获那么多惊喜。 这回陈慷霖比他到的早,他一进咖啡厅,就看见他坐在老位置上冲他这边招了招手。 “你的冰美式。” 落座后,陈慷霖将一个玻璃杯往他这边推过来。 邱岑道了谢,冲他挑了挑眉,“你今天不忙吗好像这是头一次比我早到。” “哪儿能总叫你等着啊。” 陈慷霖今天穿的一身休闲服,不同于以前见面时总穿的小西装那样得体,但整个人显得更亲切了。 邱岑好奇地指指他鼻梁上架的眼镜,“你也近视吗倒是没见你带过。” 话落,他猛然发现这句话有点熟悉。 似乎以前也这么问过李添。 但陈慷霖却并不知道,而是眨了眨眼,伸出一根手指,从镜框里戳进去,直接就碰到了眼睛。 他耸耸肩,“框架而已,而且你不觉得这样显得很年轻么” “哦” 邱岑上下打量他,发现确实比以前看着清新了许多,便调侃道:“你们心无旁骛得几乎要立地成佛的心理医生也怕老么” “怕,”陈慷霖扬长声音,“怎么不怕,年轻总是好的。” 邱岑点点头,这点他同意。 小时候不觉得,越长大才有这样的想法。 年轻确实是真好。 不过他还是戏谑道:“可你也没多大啊,看起来跟大学生差不多。” 陈慷霖“嗤”了一声,被他口是心非的夸耀弄得哭笑不得,也懒得呛回去,“快,你不说带来档案问我吗?怎么还不问,一会儿没准一个电话我就得滚回去上班了。” 邱岑“啧”一声,无奈的将放在手边的档案袋打开,与陈慷霖讨论了起来。 时间流逝得很快,两人又有共同话题,邱岑有心了解更多,便也不吝啬提问,因此轻轻松松地就聊了很久。 最终果然如陈慷霖说的那样,一通电话,两人不得不停了下来。 邱岑看到他挂了电话,了然地笑了,先发制人:“今天就到这吧。” “如你所见,”陈慷霖摊手,无奈地点点头,“我说什么了,等你工作了就知道了,领导说什么是什么,尤其我们心理医生,指不定哪天就被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虐待逼疯了。” “那你应该抓紧时间休息…我这样是不是挺打扰你的,要不……” “唉,”陈慷霖打断他,有点受伤,“我们都是朋友了就别说这些,走吧送送你。”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还是邱岑拉住了他,拒绝道:“别,你不是有工作么,我自己就行。” 陈慷霖:“晚点没事儿,走吧。” “……” 邱岑犹豫着点点头,拿好东西,去收银台交了咖啡钱,跟陈慷霖出去了。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陈慷霖本着能晚一会儿上班就晚一会儿非要把他送到地铁站,邱岑无奈,只好由他去了。 这块其实离心理咨询室很近,要不是确信陈慷霖不在那工作,他差点就信了他跟李医生是同事了。 不过陈慷霖自己的工作室比心理咨询室远了点,离地铁站也就更远了。 但是为了晚点回去上班,陈慷霖坚持要溜达过去,邱岑估摸着这一来一回至少得走二十多分钟,倒是不算长。 他听到他对翘班这么通达谙练,也是笑得乐不可支。 “你怎么没一点大人该有的沉稳呢” 陈慷霖一默,忽然严肃地看着他,说道:“我不沉稳么” “…你不说话的时候很沉稳。” “…那可能是现在熟了,我就忘形了,你别觉得烦才行。” 邱岑听了一愣,赶紧摆摆手,“那倒没有,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 “……” 两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笑意,忽然就对着笑了起来,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意思。 “唉,”陈慷霖停了停,压住笑意,着正色道,“刚才就想问你了,看你脸色跟上次比差了挺多,眼神也有点飘,最近过得不好么” “……” 这回邱岑是真的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陈慷霖的话。 而是因为不远处,正从地铁口走出来的身影。 那身影显然也注意到了远处的他,脚步一顿,站在了台阶上。 那人微微眯了眯眼,狭长幽深的眼里有道精光一闪而过。 第六十九章 李添第一时间收回了“你不是去学校了吗”这句话,狐疑地皱起了眉。 他先是看到了远处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的邱岑,接着又看到了旁边的陈慷霖,略一打量,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邱岑右手上拿的档案袋上。 那陡然变得凌厉的眼神似乎要将那档案袋连着邱岑的整个右手烫出个洞。 “李添……” 邱岑快步走过来,眼神有点飘忽,却要强装镇定:“你怎么在这” 突如其来的碰面,使他乱了方寸,根本来不及想好说辞,只将档案袋往身后藏了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反而让李添心中一疼。 “……李医生,改了时间。” 良久,李添再开口时,嗓音沙哑而低沉。 “那……走吧,我跟你去。” 邱岑紧张地看着李添的脸色,明明李添什么都没说,他却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包括他没找到机会讲出口的那些话,以及背地里所做的努力。 但是现在这个场合很明显,并不适合将一切全盘托出。 “……” 李添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什么都没意思了。 他不想问邱岑到底在隐瞒他什么,也不想听他的解释。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一个人冷静下来,在去思考应该怎么面对邱岑,面对他复杂而失落的眼神。 他发现的那些邱岑不曾对他公布的事,似乎也不用解释了,聪明如他,已经猜得□□不离十了。 之前那些不安、动摇,都有了归宿。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邱岑略显狼狈的脸,像是在克制什么,说道:“算了,我自己去吧。” “你……先回家吧。” 话落,不再看邱岑的反应,也不等他回话,绕开他走了。 “李……” 邱岑后知后觉地转身,却只看到李添的背影,他步伐平稳,泰然自若的渐渐远去。 半晌,那身影渐渐模糊,他也失落地垂下了眼。 心中满满都是挫败。 他明明知道的,李添做了很大努力才能接受他,愿意依赖他做个“正常人”的。 李添那样高傲的人,不愿意让他看到他的颓丧、懦弱和缺点。 而他患上的心理疾病,几乎是他的死穴,外人不能触碰,也不许提及。 尽管邱岑自认为他不是“外人”中的一员,但在李添看来,邱岑也是绝不能看到他的弱点的。 好比父亲永远是儿女心中无所不能的高大的神,不可以有任何差错和过失,否则一旦子女发现自己亲爱的父亲竟然像个普通人一样有失败和懦弱,就会给他们带来巨大打击,心灵上也带来挫败。 邱岑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急于寻找个出口,能为两人带来希望,互相支撑着走下去。 所以他才一直隐瞒这件事。 那么就要承担被发现后李添的无法接受,冷漠疏离。 他的错。 围观了很久都没出过声的陈慷霖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人间的端倪。 “回家吧…好好解释,他会理解的。” “……” 邱岑缓缓将视线落到陈慷霖身上,良久才点点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李添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时,就看见邱岑正靠坐在他家门口,头后仰着贴着墙壁,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也可能是从外面回来后就一直在他家门口等着了。 李添站在电梯门口,看着那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此时像是可怜的被主人赶出家门的小狗,心里一紧,说不出什么滋味。 那人影该是听到了动静,转头向他看来。 原本无神的眼睛在看到几步之外的人时一下大放异彩,眸光发亮。 “…你,回来了” 邱岑匆忙站起身,几步跨过来几乎动作熟练的就要扶他的胳膊,却被李添不着痕迹地躲过。 “……” 邱岑一愣,有点怅然若失,手上动作停了,随后像是不知道该放回哪里那般,站在了原地。 “大冬天的,还坐地上,不怕拉肚子啊。” 李添说。 邱岑一听,也忘了刚刚的小动作,咧着嘴笑了,语气有点无辜:“你不在家,我只能在门口等你回来。” 李添没看他,径自走到门口,开了门,放两人进来。 邱岑一阵高兴,以为李添是不生气了,愿意听他解释,当即恢复了本性,换了拖鞋脱了衣服,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李添也像照常那样,沏了一壶水果茶,待茶水泡开,为两人各斟一杯。 场景和谐至极,险些让邱岑以为不久前发生的事只是他的臆想。 果然,那都是真是发生过的,在李添喝过一杯后,静了下来。 他抬眼看着邱岑,眼里情绪不明。 “我们谈谈。” “嗯嗯嗯。” 邱岑态度积极地点头,坚决配合他的问话。 “我问,你只告诉我是还是不是。”李添收回了目光,改为盯着手里把玩的小玻璃盏。 邱岑没见过他这样正式,也新鲜得很,觉得是另一种滋味,乐意配合他,又点了点头。 李添静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想要问什么,良久才斟酌着开口:“你知道我的病情。” 这个问题不痛不痒,十分好答,邱岑点头说是。 “那个档案袋里……你在研究。” “……是,不过你什么时候发现…” 李添斜睨他,并不回答问题,继续说道:“刚才那个人,就是上次在校门口的你的‘朋友’。” “…是。” “他也是心理医生” “对。” “你每周周三下午不在,跟这个有关” “……”邱岑瞪大了眼睛,自以为李添不会发现,却终究躲不过他的洞察力,不得不说李添很厉害。 或许他应该高兴,李添是把他放在心上的 “是吗” 李添好像也有些不确定了,见他沉默,便又重复了一遍。 邱岑看看他的脸色,轻声道:“…是。” 李添点点头,“你不想告诉我,是怕我知道了不舒服,对吗。” “不……好吧有点。” “……最后一个,。”李添直勾勾地盯视他的脸,防止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语气也格外认真:“你最近精神很不好,我搂着你时候发现腰比以前细了很多,每次睡觉说不了几句就困了,是不是……因为我” 李添盯着邱岑的脸色,原本坚定的眼神在说到每一句话时便要变弱几分,不自觉地打量起他。 看到那以前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下巴瘦削发尖,以及眼下不知多久没有消去的青黑,他只觉一颗心都被攥住了,抽抽地疼。 ——这人为了他好,背地里做过的只能比这些还多。 邱岑听了他的话也是一顿,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感觉到跟以前相比有什么不同。 “不是,没有,我不累。” “邱岑。” 李添猛地叫住他。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叫住他。 两人静默无言,彼此对视,皆是复杂情绪。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李添缓缓向后靠去,靠在沙发背上,将整个身子都埋在了柔软的布料和门蓬松棉里。 他仰头靠住,将一条手臂搭在了酸涩的眼睛上。 良久才开口:“邱岑……算…” “不行!” 邱岑猛然坐直,打断他的话,“你别再很我说算了算了算了,我不想听!” 他语气颤抖,看不见他的眼睛,他只好死死地盯着李添薄薄的嘴唇。 “你别再说算了,算我求你…那样我真的会崩溃的。” 如果李添现在睁开眼睛,就能看到邱岑眼眶泛红,脸颊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那像是一个把神明当成信仰的人,有一天突然被告知神明作恶多端,他一直都信错了人。 那样无助又执着,死死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让别人抢走。 邱岑好像认为这样并不能准确向李添传达他的意思,便凑到小沙发那边,张开双臂抱着李添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肚子上。 再开口时声音闷闷的,还有点哽咽:“对不起,我不应该管那么多,只照顾好你就好了啊,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怪他对李添太过于执着,恨不得将他紧紧攥在手心,他的一丝一毫都要了如指掌。 是他要的太多吗 是李添太过于迷人,将他迷得神魂颠倒,生死不知了。 “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我看不透你,我不懂你,”邱岑说,“可我又想,除了我也没人配得上你了啊,所以我就一直贴着你,是不是让你觉得烦了” 见李添不说话,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邱岑就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继续倒着心里的想法。 ”在你之前我真的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说起来你还是我初恋呢,所以我没经验处理不好,你不能生气,尤其不能跟我说‘算了’,我真的听不了着俩字,我会不开心,也会生你气,哄不好。” ”到时候你生气我也生气,就走不下去了你知道么,我生气时候可不会哄人,你更不会,每回都靠我,所以你不能让我生气……” 事后邱岑一想,只觉得自己这番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中心思想模糊不清,不过这时他脑子乱成一团,只想着哄李添说话,得到原谅,断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之所以这么讨厌“算了”这两个字,确实是因为,这两个字完全没有提到孤独,却露出满满的孤独感。 他光是这么一想,就特别心疼。 心疼李添一个人默默承受的这一切。 李添依旧靠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但其实邱岑的每一句话都进了耳朵。 他想说,我觉得我也配不上你,你那么好,我使尽浑身解数也追不上你,你就像是光,我走了十万光年,也追不上你。我也会崩溃,也会无奈,害怕无法留住你。 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明明看到邱岑与那心理医生聊得欢畅,明明知道他生活中没有他时多么快乐无忧,与身边朋友家人都很亲密,明明知道他没有背负他带给他的辛苦时是多么恣意鲜活。 一切都是因为他,他开始妥协,变得沉默,变得虚弱,变得跟他一样不合群。 不能。 他不能将这么好一个人拉进深渊,那太残忍了。 于是李添忍不住唾弃自己。 如果一开始就坚定地推开他就好了。 可他亲手把邱岑拉进深渊,一个眼神就让一个如阳光般温暖的人冲进他的世界,被稀释,被浊化。 宛如被淤泥侵染的圣洁白莲,垂着无力的花瓣,马上要静静死去。 他动摇了。 这并不是偶然出现的想法,而是在他不断地观察下和无数个难眠的夜里得出的结论。 或许是时候该放他走。 “邱岑,”李添沙哑着开口,“我们……” 第七十章 ——分手吧。 李添张了张口,却怎么都说不出这三个字。 他知道,一旦说出这三个字,等待着他的就是无尽黑暗。 而一直紧紧抱着他的邱岑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猛地抬头。 目光里像是含了水,还有光芒在微微闪动。 “……你现在很累对不对每次治疗后都很难受是不是” 邱岑松开手,扶着他硬将他拽起来,语气不明:“你先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找你好不好” 今天太过慌乱,所发生的很多事都是意料之外,让他没有防备。 现在不是两人能冷静交谈的好时机。 继续这么耗下去只会让两人更加难以交流,陷入死局。 他希望两人都冷静下来,再去思考该何去何从。 那三个字,他这辈子都不想听。 好在李添并没有留他,一动不动地靠在沙发上,若不是他依旧微张着嘴唇,那么在外人看来,似乎就像睡着了一样。 邱岑即使再不安再留恋,此时也不得不松开他,尽力平稳自己的呼吸,独自离去。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这一分开,就是很久没见到面。 这些天里,邱岑不知李添是否也在家,但他确实是窝在家里的。 无所事事,事事无趣。 他也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李添,怕听见“算了”,怕看到他灰败的眼神。 他真的会崩溃的。 虽然身上压着重担,但他也可以忍受,他所坚持下去的所有理由不过是李添可以变好,但若是李添都放弃了,他又坚持什么呢。 这些天里,他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知是逃避还是单纯地没有“冷静”下来。 是不是自己的做法让李添那样高傲的人感到被人侵犯了隐私,所以才感到生气,推他离开 还是李添因此感到自卑痛苦,不想拉着他一起往下掉? 只是这些问题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便随着日子一天天在脑海中逐渐深刻,年关将近,他也随此忙碌起来。 忙碌了一年的老邱终于也放了假,他们一家人一起去置办年货,迎接赶着年前来拜访的亲戚,即使是不用怎么动脑子,光是忙活,身上也是很疲惫的了。 腊月二十七,送走一波亲戚,邱岑跟着宋女王往家走,宋女王看起来心情不错,乐呵呵地进了电梯,邱岑跟在她后面,盯着电梯里的楼层按键若有所思。 宋女王正好转头,笑眯眯地想跟他说些什么,乍一见自个儿宝贝儿子的神色,也是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落在了同一个位置。 她“啊”了一声,猛然想到什么,“我竟然给忘了,快过年了,没去小丹他们家呢,不如……” “你是长辈,应该让她来看你啊。”邱岑打断她,面色恢复了正常。 宋女王闻言嗔他一眼,“这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晚上吃完饭去楼上转一圈,你跟李家的儿子不是挺好的吗?最近也不见你跟他玩儿了,一天天的窝在家里…” 宋女王自顾自地絮叨,“都过年了,小丹肯定也放假了,正好你能跟她相处相处,说不定……” “仙女,”邱岑见她还没打消这个念头,也是无可奈何,“我们俩真不合适,你别再撮合了,我就拿她当姐姐。” “嘿,”宋女王不高兴了,即使说了很多次也依旧不厌烦,“那你自己倒是交个女朋友给我看嘛。” 电梯门打开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宋女王依旧在数落着。 “你小时候我跟你爸也没不让你谈恋爱啊,还当你是只想学习不想谈恋爱呢,可回回叫家长都是因为学习不好,我可盼着老师把我叫过去告诉我你早恋了,那我得高兴坏了。到了大学吧,更得了,人家儿子恋爱谈着女朋友交着,我儿子清心寡欲得像个和尚,眼见快毕业也没动静,你说急不急嘛。” 邱岑只觉得这些话如魔音灌耳,恐怖程度堪比唐僧在自个儿耳边循环唱着“only you”,当下就拉长了声音:“仙女——” “哎好啦好啦我不说了,那你晚上自己去楼上转转?” “我不——唉唉好,我抽空去。” 邱岑这个空一抽,就抽到了三十晚上。 他赶着小区里清洁工临回家过年的前一小时去楼下倒了垃圾,转身往回走时正好碰见李添从小区门口进来。 他显然也看见了他,脚步顿了顿,像是在犹豫什么,半晌才走了过来。 “……新年,快乐。”邱岑说。 李添似乎有些错愕他会这样开口,愣了愣,才点点头,干巴巴道:“新年快乐。” 两人并肩往回走,不知是不是有意,脚步都慢了下来。 今天上午又下了雪,瑞雪兆丰年,明年又是很好的一年。 这会儿小区里的人都已经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了,因此现在四周无人,倒显得冷了些。 邱岑就是倒趟垃圾,本着“只要我跑的够快冷风就吹不透我”只在毛衣外面套了个老邱的棉坎肩,脚下趿拉着棉拖鞋,这会儿两人有意地放慢速度,就感觉已经被冻透了。 眼见着就要到单元门,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便随口问道:“李小丹在家呢?” “嗯?” “…哦,我妈前天还说要去你们家拜年呢,我替她问问,我也纳闷她们俩怎么跟好姐妹似的。” 李添:“一直都在家,可以来。” 邱岑偏头看看他,由于光线太暗,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那黑夜里如水的眸子此时都看不真切。 这次他犹豫了更久。 “……之前……” 之前的话,你还记得吗。 冷静下来了吗。 要好好谈谈吗。 “你到家了。”李添忽然打断他。 电梯这时作对似的在六楼停下,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邱岑不傻,也明白了。 李添不想提当天的事了。 他一直都很冷静。 包括那没说出口的三个字,也只是被他堵了回来。 如果他那天任由他说下去,那语气也一定是平静无波的淡然。 邱岑放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几乎都在发抖。 他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李添到底是没有说出口,所以说还是有机会的是吗。 邱岑这么一想,就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他一开始还想过,这个新年一定充满新意和惊喜。 这是他跟李添过的第一年。 如果他还是小学生,那么在老师布置的“我最难忘的事”的作文里,一定有关于过年的厚重的笔迹。 可如今看来,他自嘲地想,确实是“最难忘的”,充满“新意”和“惊喜”的。 突然就感觉很累。 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从心里、脑子里、骨头里传来的疲惫。 转眼又过了几天,在邱岑以为他就要这么被虚空吞噬时,却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陈慷霖的。 邱岑几乎忘了这个人。 突然就像是有了力气,从床上坐起身,下了床洗漱去了。 …… 怎么说呢,看到陈慷霖就像看到了希望吧。 陈慷霖给他的感觉就是知识渊博的“成年人”,让他信服。 这种信服感有点像对老邱的笃信,光是看到他,就觉得充满了力气。 于是他收拾好自己,在家闷了很多天后再出门时被太阳一照整个人都白的发光,陈慷霖看到他时候还吓了一跳。 邱岑无所谓地笑笑,尽量让自己看着不像苦情剧里的男主角,不那么虚弱。 “新年好啊。” “新年好,”陈慷霖温和道,上下打量了他半晌,“你这是…蜕了层皮?” 邱岑“啊”了一声,了然了,“你说我白了?我出门时候我妈也说了,还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新年新气象嘛。” “……” 陈慷霖狐疑地看他一眼,明显并不相信,但想到今天出来的目的,便不再追问。 转而眨眨眼,“等一下,还有人没到。” “哈?我以为就你一个人。” “没事,你也认识,去买零食了……呐,来了。” 邱岑顺着他的目光转身,向身后看去。 “学长!新年好!” “……” 他看着钟馨从马路对面走来,一边走一边跟他喊话,引得周围的行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们兄妹俩倒是闲,不好好在家过年跑到我们区来了。” “可不,我今天是去她家拜年的,非拉着我出来这边玩,所以我才想到你。”陈慷霖无奈道。 钟馨此时已经走了过来,听到了陈慷霖的话,嗔他一眼,巧笑倩兮:“你们俩认识还靠我介绍呢,一直偷偷见面,都不带我,好不容易过年了,还不能在一起玩玩嘛?” 是了,今天他突然决定出门,也是这么久以来任谁都叫不动突然就一身光鲜亮丽的出门,把宋女王吓一跳的同时,确实只以为陈慷霖只是约他出来逛逛除了工作需要从没逛过的街巷。 还指名要去不久前新开的VR体验馆玩一玩。 就是他跟李添去过那个。 三人聊了一会儿,不好一直在路口站着,便沿着街溜达起来。 空气中还弥漫着炮仗烟花点过后的□□味,路边角落里还有积雪来不及融化,街边的小店营业的很少,但都无一不挂着春联,装饰得红红火火。 “我不知道体验馆过年开不开门。”邱岑说道。 “开的开的,”钟馨将小洋装的领子往上提了提遮住被风吹得发红的耳朵,“我在XX点评上看到它过年打八折呢。” “哦。”邱岑扬长了声音,斜睨她。 敢情是早预谋好了。 “我倒是没玩过任何VR游戏,”陈慷霖说道,“我也没坐过过山车,因为会吐。” 邱岑看他神色十分认真,不由好笑,“我坐也吐,不过这个应该没事儿吧,我去过一次,就是很像鬼屋,你还能被吓吐了么?” “……”陈慷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钟馨的惊叫声打断。 “鬼屋!”她故作惊恐,“鬼屋啊,我喜欢。” “你不知道么?原来就是为打折啊?” 邱岑一乐,有点坏地想你胖哥当时都吓得花枝乱颤,一会儿可别把你吓哭了。 正因为过年,等他们到了体验馆门口,发现那冷冷清清,没有一丝人烟。 也是,大过年的谁上这找不痛快来。 邱岑这么想着,就勾唇一笑。 好像一个人犯了什么错都可以用“大过年的”、“大过节的”、“小孩不懂事”来掩盖失误,搪塞过失,人们也根据这简单的几个字不再迁怒了。好像要是抓着不放,倒显得这人不识礼数了。 “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 第七十一章 钟馨去窗口买票了,陈慷霖原本跟他站在一起,听到耳边传来的一声轻笑,也好奇地看过去。 “没有,”邱岑摇摇头,胸有成竹:“你看着你妹妹,一会儿肯定得吓一跳。” 陈慷霖闻言向窗口看去,这才注意到那窗口被做成一个“血盆大口”的形状,自己的妹妹敲了半天,以为没人就要转身走回来时,才有只涂着红色指甲油苍白得血管都十分清晰的手缓缓伸出来,拿走了她手中的钱。 钟馨整个人一抖,低叫了一声,堪堪僵硬着没有往回跑。 她最多以为里面恐怖,没想到从交钱买票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啊! “噗。” “噗。” 邱岑跟陈慷霖站在后面,即使对可能发生的事早有预料,却扔控制不住笑意,一齐喷笑出来。 票买好后,三个人并肩进了体验馆里面。 里面的内容跟邱岑不久前来时相比有了些微变化,总体倒还是那样,于是邱岑便得以保持风度,遇到恐怖的场面不如第一次那样惊慌失措,面上波澜不惊,镇定地带着两人往里走。钟鑫看到后还夸他胆儿大。 即使邱岑对立面熟悉,但带着陈慷霖跟钟鑫两个“新手”也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出来。 摘下VR眼镜,还不太适应外面的光线,邱岑不自觉眯了眯眼,向身后两人看去。 钟鑫整个人还处在兴奋状态,眼里还隐隐透着留恋,仿佛玩得还不尽兴。 而陈慷霖与之相反,颇有种不食人间烟火得清俊贵公子一时落凡尘还有点不适应,脸色隐隐发白。 邱岑一瞅就知道他被吓着了,一时哭笑不得。 “兄弟,要不趴垃圾桶吐会儿?” 陈慷霖白他一眼,下颌线条僵直,“差不多得了你。” 看到他明明感到不适却强装镇定得模样,邱岑也绷不住了,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钟鑫到底时亲表妹,斜睨他一眼,笑着对陈慷霖说:“哥咱们去楼下咖啡厅坐坐吧。” 陈慷霖点点头,率先走了过去。 钟鑫这才又瞪了止不住笑意的邱岑一眼,“差不多得了啊,嘴都咧后脑勺上去了。” “好好好,”邱岑堪堪停住,示意钟鑫先走,语气里却仍有笑意:“也没那么好笑,是吧。” 确实没什么好笑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想笑。 可能是最近憋了太久,终于能放松下来,随便一点小事就能让他笑起来。 毕竟他原本就是个贪图享乐,不愿意让糟心事总打扰他的人。 VR体验馆在商场里,除了它占用的一整层,其余的每层都琳琅满目,像个小型购物中心。 不过新年之际很多店都关了门,剩下的一些店几乎屈指可数。因此这个商场比平日冷清了不少,他们三人踩在光滑地板上的脚步声都能被听清。 他们进了一间环境很好咖啡厅,里面的绿草和盆栽装饰十分别致,放着轻柔的外语歌,因为人少,店里只有一个年轻的男生坐在吧台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脑屏幕,悠闲得很。 三人都点了热饮,后又随意找个位置坐下来,当作短暂的休息。 钟鑫这小姑娘虽然古灵精怪个性突出,但却保持着普通女生都有的爱好——逛商场。 即使这时候并没有什么店开门,她一个小姑娘跟着俩大男人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将他们俩放在咖啡厅里,自己出去逛了。 陈慷霖嘱咐她电话联系,便不再管她,继续和邱岑聊起来。 “你别看她这么无所顾忌,好像很自在似的,其实在家里被管得很严。我姑姑和姑父很宝贝她,亲自带她,事无巨细,所以她很少有独自待着得时候。” “哦,”邱岑点点头,“一直被父母管着,确实挺没劲的。” “是啊,得按照他们的要求当个所谓的‘好孩子’或者是‘别人家的孩子’,要是我自己是这么长大的,估计会疯掉。” 陈慷霖抿了一口咖啡,忽然抬头看向邱岑。 “?”邱岑被看得莫名。 “你还不打算跟我说说吗?” 陈慷霖无奈地叹口气,“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从刚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太对劲了…我是说你现在的心理状态。” 邱岑干巴巴道:“...有、有吗?” “从我的观察来看,你似乎有些焦虑。” 陈慷霖耸耸肩,“你要是不想说也无所谓,反正憋着憋着到最后没准就解决了呢?” 他说的是反话,意思是你自己藏在心里,早晚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 陈慷霖歪头观察他的神色,微微蹙了蹙眉,修长的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 “让我猜猜...你男朋友不理你了么?” 原本面色平静的邱岑猛地抬头,眼里藏匿的阴沉无所遁形。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唉,你别这么惊讶...这都不用猜啊,那天的事只要经历过了就不会忘啊,更何况我也算是你们闹矛盾的见证人了...” 邱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塌下肩膀,双手插进头发里,“他就要坚持不下去了,我也要坚持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陈慷霖看到他这样,眉头皱得更紧了。 ...... 李添是从胡大伟口中听到邱岑的事的。 胡大伟女朋友小静跟她的小姐妹们出去玩,在街上遇到了邱岑跟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看起来很好。 小静从胡大伟那里听说过邱岑,便将这事顺口跟他一说,他也顺口跟李添一说。 谁知李添听了后沉默不语,再也没回过胡大伟的消息。 李添犹豫了很久,也挣扎了很久。 后来客厅的门一响,李小丹从外面走进来了。 这几天过年,她几乎天天在家。 不同于别人家里的红火热闹,高朋满座,他们没有亲人了。 或许有,反正都不联系了。 跟没有一样。 “你吃饭了吗?”李小丹将大衣挂在衣架上,手里还拎着超市的塑料袋,“我买了速冻饺子,给你煮点?” 李添看了她半晌,不顾左右而言他,语气淡淡的:“初七了,你怎么还不上班。” “上啊,我请了假,过几天再去。”想多陪你几天。 “……” 李添知道年后上班有多忙碌,不仅是对去年未完成的工作进行收尾,还要对来年的工作做计划。 李小丹这时候请假,无非是为了... 饭后,李添待在自己屋里,穿着居家服,将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 …… 还在犹豫。 双人床的另一半空着,之前那里躺过一个人。 他将手放上去,明明冰凉一片,干净整洁的被子和床单一丝褶皱都没有,可他就是能摸到那上面与那人体温相似的温度。 唇上、怀里、腰上,都还留着或轻或重的触感。 衣柜里还有他临时放在这里的睡衣。 客厅茶几下放着干松的水果干和花茶,经常用桌上的茶壶泡好,斟在玻璃杯里。 卫生间里的架子上摆着牙刷、杯子、毛巾... 8号的竹篮,一直用来装专门属于他零食。 还有…… 李添沉默地看着眼前虚空中的一点。 原来不知不觉间,邱岑已经无孔不入地融入了他的生活。 家里家外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他的身影出现,时刻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时不时凑过来亲亲抱抱,像是狗屁膏药似的撕都斯不下来。 可如今,他却要放开这人,随便他去哪,只要别再靠近他。 明明是一早就做好的决定,可拖了这么多天,他还是没说出口。 每次多看他一眼,心里就暖一分,目光不自觉地就追随他,像是逐光的葵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移动。 那时他觉得他可以就这么默默地走下去。 默默地享受着——偷来的幸福。 可最近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指着鼻子告诉他,偷来的幸福不能长久,终于也到了尽头。 邱岑的失望、李小丹的小心翼翼、无孔不入的无力感,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的意志。 好像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在狠狠□□过每一个爱他的人后,终于得到了该有的惩罚。 他果然只配独自消沉,等骨头和血液都从里到外的腐烂开去,才能彻底解脱。 “......” 李添将脸埋进枕头里,狠狠地喘息起来。 …… 终于,他将手机放到耳边。 屏幕亮起,停留在了一张通讯录上。 那上面是邱岑的电话。 也是提醒着他马上就要做了断的预告。 电话刚一拨通,那人的声音透着惊喜,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李添?” “......” “……李添?” “……” “李添,说话,我是邱岑。” 那人的声音有点焦急了,还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像是在艰难呵护一朵马上就要凋零的花。 李添狠狠闭了闭眼睛,再开口时声音颤抖极了。 “邱岑...你好吗?” 电话那头一默,半晌才干巴巴道:“我...很好,你还好吗...是不是又该去找李医生了?去的时候叫我啊,我陪你一起。” 李添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攥紧,那脆弱的外壳都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牙齿咬紧了口腔里的肉,直到尝到一丝血腥气,才仿佛冷静下来,面色僵硬着恢复正常,却无比苍白。 他尝试开口多次,声音近乎嘶哑着说道:“...算了,算了邱岑。算了吧。” 话落,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艰难任务,他再也不想听那人会说什么,直接将手机甩到一边,随后就听到了一道刺耳的声音。 手机又摔在地板上,李添不用看也知道屏幕又裂了。 他也不知道明明现在已经那么难过,恨不得一整颗心都被攥紧了,却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忽然感到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发现脸上已经湿了一片,手心里还残留着透明的液体。 他直勾勾盯着手心。 “......” 他竟然哭了。 第七十二章 李添还愣愣地盯着手心里难得一见的透明水渍,门就被敲响了。 李小丹站在门外,叩了叩门,语气有些担忧:“添添” “……” 李添垂下眼,攥紧了拳头,再打开时,就只剩微微的湿意。 像是还没从中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迟钝了不少。 而等在门口的李小丹却着急了,见他不搭话,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李……” 她修眉一簇,盯着李添的脸,像是失语一般,说不出话来。 只见李添低着头靠在床上,眼角微微泛着红,脸颊在灯光的照耀下还有亮亮的水渍挂在脸上,鬓角被浸湿,整个人像是经历了多大的痛苦,懦弱不堪。 “有事么”李添忽然说。 “……” 李小丹看看地上放着的手机碎片,更难以开口了。 从在外面听到那声巨响时,她就被吓得一激灵,赶紧放下手中事,慌忙跑来询问,却见到了这样的场景。 她从没见过李添摆出这么脆弱的一面。 在李添心中,即使再痛苦无法缓解,也不会把它摆在脸上,给李小丹看。 一定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吧…… 李小丹咬了咬嘴唇,缓缓走过来,试探着伸手,见他并不如从前一样嫌弃躲过,便放心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犹豫了一会儿,知道李添不会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就不追问了,而是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开口道:“添添,我想……” 有事。 “我不管了,随你吧。” 不管你谈恋爱也不管你跟谁谈恋爱。 喜欢男的喜欢女的都随你吧。 这样的话,你会不会自在一点 这个想法早在她脑子里形成,也早就做好了决定,但一直没来得及说。 从近来的观察中,她发现李添跟邱岑在一起时,整个人的线条都是柔和的。 堪比难得一见的流星一般,这样朝气蓬勃温和柔润的气息会出现在他身上。 李小丹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诧异再到思考为什么会这样。 最终她那工作上无往不利情感上一窍不通认为顺眼就能在一起的脑子里得出了结论。 或许真的是邱岑改变了他。 于是她不得不重新找到自己的立场。 李添虽然表面强硬,甚至在她看来是一意孤行,但作为亲人、姐姐,她知道他也想得到认同的。 尽管他看起来并不在意。 她本以为李添听到她的话会高兴,起码也要振作起来,一面持着无所谓的态度,一面表示满意。 可李添听了后,像是没听懂她说的,茫然抬头看向她。 “…什么” 李小丹看看他他充满血丝的眼睛,有点难受。 只当是她说的不够明白,便重新解释道:“你和邱岑那个小混蛋啊,你们不是很好吗?我不管了。我想了很久,相比你之前的样子,我还是觉得你现在更有人气儿,像普通的年轻人一样,自由恣意。你不要介意…爸妈那里,我相信他们也希望你能活得自在些。也不用管那些人和事,不要怕别人戳你脊梁骨,你以后好好的跟邱岑在一起吧。我也不会在边上监视你们了,年轻人嘛,随意一点,自由自在才好。” 李小丹明明牙尖嘴利,可到这里,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光是实实在在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就颇费了一番工夫。 李添全程听着她干巴巴的解释,神色飘忽,眼神却更阴沉了。 “没有了。” “……?” 李小丹愣住了,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李添嗓子很哑,“没有以后了。” “……什么,意思?” “就是不会有以后了,什么都不会有了。”我还是一个人。 李小丹还要再问,可李添却什么也不说了,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像是要睡觉了。 她不解地看他的动作,冥冥中又感觉有什么不对。 李添的态度不对。 好像这种氛围似曾相识。 李小丹无奈地耸耸肩,也不再询问,心想都是大人了还想不明白么? 左右自己的立场已经表明,以后也不需要再监视他们两人的行为了,多回来看看他就好。 理清思绪后,她轻声离开,为李添关好了门。 在之后的几天,她的不安感也终于被证实了。 李添似乎又回到了搬到现在这个家以前的状态。 话很少,没有社交,也不出门,连8号都没再去过。 李小丹不知问题出在哪儿,但她确实也该回去上班了。 不过她却有些隐隐的担心,也不知道这担心是从哪儿来的。 就是很不安。 于是作天作地我最大的李小丹不得不封建一回,信了自己的第六感,每天都回家住,尽量少加班,将工作带回家或是挤时间完成。 一个星期下来,李添的状态却并不见变化,李小丹自己倒是瘦了四五斤。 她自娱自乐地想,这倒好,用过那么多减肥茶瘦身贴也不如每天两头跑瘦得快。 她当然没有抱怨的意思,她本就是李添的姐姐、亲人,照顾他是她应该做的。 只是她除了工作外似乎做什么都格外“手残”。 再打碎了家里第三个碗后,饶是李添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也终于不再装作不自知,凉凉一眼扫过去。 “你明天不要再回来了。” 他语气里没什么感情,冷冰冰地十分扎人。 李小丹正站在厨房里拿着扫帚打扫地上的狼藉,闻言讪讪一笑,“没事儿,谁一开始都不会做饭嘛不是,我学学就会了。” 李添:“可饭是我来做的,你只洗了碗。” “……添添……”李小丹换上了嬉皮笑脸,“别这么无情好不好。” “我现在很好,不需要你照顾,你在这只是给我添乱。” 李添看着她,对她的谄媚不为所动,“你还是去多赚点钱吧,这样以后才有资格请家政。” “……” 李小丹翻了个白眼,啧啧叹气,回想自己这么多天的叫周转箱的确实累了,于是妥协了:“好吧好吧,那我以后抽空回来看你吧。” “你快开学了吧?回去好好上学,8号呢要是忙不过来就卖了,姐姐养你呀。” 李添默然看她,眼里的烦躁就要溢出来了。 李小丹这才闭了嘴,收拾好东西回房歇着了。 第二天李添睡到自然醒,一看表才知道已经是下午了,而李小丹果然没回来。 最近他睡眠质量还可以,虽然惯例失眠,但白天也没事做,他就可以一直躺在床上,能睡就睡,睡不着就躺着,什么也不想。 时间过得倒是很快。 眨眼间就快开学了。 期间他还收到胡大伟n多条消息,约他出去玩。 他从来不回复,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货却不罢休般,孜孜不倦地给他发消息,自己跟自己玩得倒开心。 一看就是小静逼着他把游戏卸了。 李添又在床上躺了会儿,只觉得胸口发闷,头还有点晕。 一般睡多了就是这个症状。 他缓缓爬起来,懒得找鞋,光着脚走去了卫生间。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每天醒来,站在地上时,走的每一步路都能听见身体里骨头里发出的吱吱声。 像是生锈了。 好像已经躺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盯着洗手间里的镜子,不知多少天后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狼狈极了。 乱发、黑眼圈、病态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嘴唇。 他张张嘴,看到口腔内颜色鲜艳,对比苍白的脸,好像含了一口冰凉的鲜血。 他不自觉清了清嗓子,这才感到嗓子眼有种火烧似的疼。 ——上火了? 他攥了攥拳头,果然使不上劲,虎口处的拇指跟另外四指虚虚地握成一个圆,无力地搭在了一起。 他骤然就感觉自己像是个迟暮老人,苟延残喘着躺在秋末里,等着不知哪一丝萧瑟的寒风来带他离开这个不值得留恋的世界。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李添忽然打开水龙头,开始动作匆忙地捧着那里流出的冰凉的水泼在脸上,长长了的指甲在脸上乱挠,似乎并不在意那毁坏皮肉的疼痛,想要将这层皮撕破。 他动作凶狠地抓着脸,只觉得上面痒得很,随后又用同样的力气刷起牙来,看到漱口时一道吐出来的含着血丝的水,他才慢慢安静下来。 将洗漱台清理干净,他神态自若的走出去,若不是脸上还留着那道道红痕,似乎刚才在洗手间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他从衣柜里拿出衣服,动作机械地将它们套在身上,站在穿衣镜前,怪异感再次袭来。 觉得缺了什么。 脖颈间空荡荡的,从来不怕冷的他只觉这时冷得让他想缩脖子。 “……” 到底是缺了什么呢? 李添皱着眉思考,可想了半天,也不知缺了什么。 他无奈地摇摇头,关好柜门,将家里的钥匙揣进兜里,出了门。 8号也早就恢复了营业,年后没多久,原本在店里打工的两个小姑娘就回来兼职了,李添只帮着做了些清洁工作,剩下的则都是两个小姑娘共同打理的。 是时候给她们俩涨涨工资什么的了。李老板想。 他透过玻璃橱窗往里面看过去时,看到店里还挺忙碌,不算在自选区拿着托盘挑选食物的人,光是收银台前面就站了四五个等着结账的客人。 他并不感到奇怪,8号本来就很受欢迎,如今年后又有优惠,人多正常。 但当他推门进去时,却发生了奇怪的事。 他看到原本悠闲排着队的客人一时间都看向他,每一张脸上都挂着笑意。 若 是普通的和善的笑意他便见怪不怪了。 可那一张张陌生的脸上,都带着诡异的表情,正冲着他笑。 那笑容看起来狰狞恐怖,阴森至极。 好像看透了他伪装的一切,透过他自认为结实的假面,狠狠叩在他的心脏上。 李添只感觉后背一凉,不自觉就想逃跑。 若不是手还扶着门把手不放松,凭他现在发软的双腿,很难还站得直。 他狠狠眨了眨眼,再度看去,人群却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 刷手机的,看托盘的,打量店内环境的…… ——幻觉? 李添蹙着眉,似乎在奋力思考。 “店长?” 收银的小姑娘难得在百忙之中注意到他,“快进来呀,开着门不冷吗?” “……” 李添茫然地看向她,却发觉那张脸格外陌生。 直到看到小姑娘身后正在工作的咖啡机,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这是还在8号呢。 “哦,好。” 第七十三章 邱岑生了一场病。 对于一年到头连普通的感冒上火都很少的他来说,这次的病来势汹汹。 只是一觉醒来,刚想像往常一样起床穿衣时,他才猛然感觉身体像是被车撵过,浑身燥热,疼痛酸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挣扎了半天,却始终像是瘫痪一样肢体不听使唤,甚至无法移动半分。 他对这突然变差的身体状态感到讶异的同时,又不得不无奈接受。 张张嘴想出声叫宋女王,却感到喉咙处一阵火烧似的疼,发出开的声音如破风箱一样沙哑。 上火了?扁桃体发炎? “……操。” 不知过了多久,他脚步虚浮地站到地上,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正盯着电视剧入神的宋女王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去,脸色霎时就变了。 “狗蛋儿?怎么了这是……” 她匆忙跑到邱岑身前,垫着脚将一只手贴到他的额头上。 那上面的温度烫得吓人。 宋女王错愕地缩回手,上前扶着自个儿儿子,让他放心靠在自己身上。 她担忧地问道:“怎么突然发烧了?昨天还好好的……快回屋,妈给你煮点小米粥,一会儿吃药吧。” 邱岑顺从地靠在她身上,宋女王扶着他进了屋。 刚一踏进屋子,宋女王就被冻得一哆嗦。 她向窗口看去,发现两扇窗户都开着,正对着床,还在不断地往屋里灌风。 一瞅就是睡觉时候忘关了。 宋女王一边心疼儿子一边又忍不住生气:“多大人了睡觉不知道关窗?没给你冻傻了算轻的。” 邱岑乖乖倒在床上,就着趴着的姿势,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怎么不说话?” 宋女王拍了下他大腿,随后又不放心地凑过来,“不会是真的冻傻了吧?” 她走到窗前将窗户关好,又回来把门关上,让热气得以留存。 邱岑眼角发红,注意着她的动作,轻轻扯了扯嘴角,语气还有点委屈似的:“仙女我饿……” 宋女王正在把他往杯子里塞,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他撒娇,还有点受宠若惊:“好好好,我给你煮小米粥去,你好好躺会。” 邱岑虚虚地抓住她的手:“我想吃肉。” “吃什么吃,”宋女王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感冒了不能吃油腻的。” “可我嗓子很疼……” “……你自己琢磨琢磨你这话有逻辑吗?” 宋女王的声音渐渐远去,屋里只剩下了邱岑一人,悄无声息地趴在床上。 良久,他才又小声说了一句:“不舒服……” 邱岑也不知是何时开始,一阵困意袭来,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邱岑是被阵阵香味以及肚子里的空虚感叫醒的。 他艰难睁了个眼,只觉得跟睡前相比,身上更难受了。 床头柜上放了碗面,还冒着热气,那诱人的香味便是从碗里发出来的。 一碗煮熟后捞出来的挂面,看不出放了什么佐料,透过他塞住的鼻子,还能闻到一丝香味儿。 宋女王这时正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可折叠的小桌子。 “醒了?感觉怎么样啊……还是很不舒服吗?” 邱岑不想让她再担心想说好些了,可刚一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嗓子里铁锈味浓重,恨不得一喘气都在扯着的疼痛让他皱紧了眉。 “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张嘴我看看。” 宋女王秀眉一蹙,面上带着焦急,凑过来看他的嗓子。 邱岑微微张着嘴,她看不清,只好将他的下巴抬起来,对着灯仔细看去。 “这么严重。” 宋女王看着他喉咙处红得滴血的扁桃体,红肿着仿佛马上就要爆开一样,眼里的担忧更浓重了。 她再次探了探邱岑的脑门,眉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 “宝贝儿,咱们去医院吧。” 几乎都没思考,邱岑就摇头拒绝。 他费劲做了个口型,说饿。 “……”宋女王不赞同地看着他,退了一步,“那先吃饭吧,我给你煮了点面,放了香油和生抽,你试试吃得下去吗,不行的话锅里有小米粥。” 邱岑点点头,默默地看着宋女王将他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再将桌子架在他两腿间,最后将床头柜上那碗面放在桌子上,将筷子递给了他。 “可以自己吃吗?妈喂你?” 宋女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也是除了他小时候生病才会这么虚弱的身体外第一次见他病得这么厉害,自然是心里记得冒火,恨不得手把手给自己儿子喂饭,心疼极了。 邱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苍白无力的手拿起筷子,适应了一会儿,才缓慢地夹了条面放进嘴里。 虽然感冒后味觉并不灵敏,他却感觉这面跟闻起来一样香。 不知宋女王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 明明是一碗普普通通他平常见了都没食欲的面,如今竟然觉得这么好吃。 他慢慢咀嚼,后又咽下去,不可抑制地皱了眉。 被他嚼得很烂的面组成食团,从喉咙处经过时却化作了砂石,一寸一寸地磨着他喉咙里的嫩肉,如针刺般疼痛。 他低头看看碗里剩下的面,却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宋女王看他神色,也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就打起精神来,“吃不了啊,那妈给你盛碗粥来。” 她伸手拿走邱岑身前的碗,转身走了出去。 邱岑默不作声,任由她拿走碗,愣愣地盯着手里虚握的筷子。 忽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和呕吐的欲.望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他只来得及一把推开架在腿间的桌子,直接就吐在了地上。 他昨晚本就没吃多少东西,刚才又只尝了尝味,胃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可吐。 床边的地上都是他呕出来的透明液体,间或又他吃的面条,突如其来的呕吐让他来不及跑去卫生间,慌乱间更多的呕吐物喷溅在床单上,散发出一阵阵酸味。 场面十分狼藉。 宋女王见到这样的场面时差点没拿住粥碗,将之摔在地上,显然是吓得不轻。 “宝贝儿?!” 她三步并作两步从门口跨到床边,好不容易找到个能站住脚的干净地方,邱岑却已经又倒回了床上。 她急切地摸摸邱岑的脸,焦急道:“怎么会这么严重?去医院好不好?去医院吧宝贝儿!” “不……” “你要急死我啊!”宋女王一嗓子盖了邱岑毫无力气的声音,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几乎手足无措:“怎么回事儿啊……” 邱岑拍了拍她放在身侧的手作安抚,示意她别担心。 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在虚弱的体态下,只感觉十指根根纤细瘦弱,手腕都细了不少。 “……你这还是没事儿吗?”宋女王已经没力气瞪他了,心里担忧极了:“我不管,等晚上老邱回来你必须去医院。” 邱岑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去了。 自己喝过一碗粥,吃了药后本打算再眯一会儿,谁知刚躺下就又吐了一回。 好在宋女王将他之前吐的东西打扫干净后在他床边放了个塑料盆,要不又得吐一地。 宋女王在一边看他将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要不是她一向强势惯了,此时也要像其他那些心疼儿子受苦的小女人一般捂着嘴哭了出来。 老邱提前接到了电话,破天荒的没加班,还比正常下班时间早了,五点半就到家了。 他进了门鞋都来不及换,身上还裹着一丝寒意,直接就去了邱岑屋里。 见邱岑还在睡着,与邱岑相似的眉眼凝住,轻声问妻子:“还烧?” 宋女王自从发现自己儿子生病后眉头就没舒展过,此时又皱紧了,“三十九度三。” 老邱想了想,本要去试试邱岑温度的手因为刚从外面赶回来还很冰凉而收了回去,“等等吧,看半夜能不能退下来…药都吃了吧?” 两人从邱岑屋里走出来,后面的老邱带好了门,这才开始换衣服。 “吃了,嗓子肿得说不出话来,吃的东西也都吐了,跟没吃一样。” 老邱闻言一愣,似乎也奇怪自己身体健壮的儿子怎么会突然得这么重的感冒,纳闷道:“怎么回事儿啊。” “睡觉没关窗户,我进去时候跟冰窖似的。” “没关窗户?” “可不。” “邱岑不是只怕冷么,怎么还忘了关窗户?” 宋女王摇了摇头,“不知道……邱致远。” “怎么?” 老邱正在倒水的动作一顿,为她这突然正式起来的称呼感到奇怪。 “你觉不觉得……咱家狗蛋儿有点奇怪?” 像是斟酌了很久,宋女王才犹豫着说道,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奇怪?有吗。” “唉,”宋女王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天天加班在工地睡得比在家睡得都多,你能知道什么?都好久了,我觉得咱家儿子很久之前就开始对着手机或者别的地方傻乐,每天乐颠颠的跟遇见什么好事儿一样。” “……邱岑不一直这样么?” “啧,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不懂,可是就在最近啊,整个人挺低落的…尤其昨天,他从屋里出来时整个人都很不对劲,失魂落魄的,只告诉我不吃晚饭,就把自己关屋里了。” “然后就……”宋女王摊了摊手。 “哦。”老邱点点头,挑着眉问:“所以?”心情不好感个冒? “唉你这人,”宋女王斜睨他,“说明咱儿子有事儿啊!瞒着咱们呢!” 老邱无奈地暼了宋女王一眼,只当她胡思乱想,并不当回事。 而宋女王还在喋喋不休。 “是不是挨欺负了啊,还是谈恋爱失恋了啊……” 老邱无奈地摇摇头,“老婆……” 第七十四章 “是不是挨欺负了啊,还是谈恋爱失恋了啊……” 邱岑听着客厅里传来隐隐的说话声,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被子。 他静静躺在床上,从老邱进来时,他就已经醒了。 只是懒得动。 身体像是长久工作后发轴的齿轮,歪歪扭扭齿不对槽的拼在一起,很难移动了。 他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也是空荡荡的,整个人因为生病的关系躺在床上是感觉轻飘飘的,好像身下的不是柔软的被褥,而是一片虚无的云烟。 随后手机就响了。 他动作缓慢地将手探出被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林涧。 他现在的嗓子说话还很难受,费劲说出来的只言片语也嘶哑难听极了,让林涧听到这人能放下家里一大家子人飞过老看他,他实在不能接他电话。 于是他按了挂断,点开了微信。 习惯了黑暗的眼被页面上的强光照射,不得不眯起来,待适应了之后,他才找到了林涧。 原来在他神志不清这段时间里,林涧给他发消息了。 林涧:压岁钱拿到手软【图片】 林涧:吃了没 林涧:人呢 林涧:【突然出现.jpg】 …… 林涧:我靠人呢??? 邱岑看着他这几条消息,莫名的就想笑。 他无力地抽了抽嘴角,动动手指回复他。 邱岑:刚起,你都多大了还有压岁钱呢。 林涧:我们家的传统是没工作结婚呢就都算小孩。 林涧:现在都七点多了,你刚醒? 林涧:醉生梦死啊。 邱岑:滚,感冒了想睡觉。 林涧:感冒了?真稀奇。 邱岑:很稀奇? 林涧:可不是谁冬天裹得跟球一样,这都能感冒【傲慢】 邱岑原本还在纳闷,听他这么一说,自己回想了下,发现还真是。 他是真的怕冷,冬天穿的很多,但倒不如他说得那么邪乎。 邱岑:有事说事。 林涧:没事儿啊,看你没回我,问问你干嘛呢。 邱岑:还能干嘛,待着。 林涧:行吧,感冒了你歇着吧。开学见哈。 邱岑:好。 邱岑放下手机,感觉身上开始发冷,伸手摸了摸脑门,凭他现在的身体和感官,也分不清体温是降了没降,不过看起来比上午好了点。 他滑进被子里,闭着嘴用舌头碰了碰嗓子,感觉味道怪怪的。 有点疼,还有股血味儿。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正常说话了。 算了算时间,还有不到十天又该开学了。 邱岑在心里暗叹一声,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时间过得真快啊…… 李添是被添手机铃声叫回神的。 他原本坐在阳台边上晒太阳,睁着眼随便找了一点盯着,到头来也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 他从裤兜里掏出已经响了半天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给挂了。 从来很少有人找他,手机充一回电够使三天的。 现在他也不知道是几天没充过电了,还剩百分之三十二。 最近找他最频繁的,就是心理咨询室了。 他不是故意不想接,他是有意的。 现在这样就很好。 没人打扰干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睡觉睡觉,想发疯发疯。 日子也是一天天的过,唯一一点感到遗憾的就是他不太能分清今天是哪一天,今天还是不是昨天。 李添最近喜欢坐在这里晒太阳,为了这个爱好,还顺手网购了一张躺椅。 其实说晒太阳也过于笼统。因为不论阴天晴天,他有空就在这坐着。 听听风声、楼下小区住户日常生活的琐碎声音、猫狗的叫声…… 李添隐约记得有一天他这么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还是黑的。 不知深处何处。 记忆里很多人或事都渐渐远去,模糊不清了。 宛如那是上辈子才发生过的事。 无迹可寻。 之所以挂掉一通通来自心理咨询室的电话,其实只是因为他妥协了。 不想看病了。 没有意义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走出去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奇怪。 顶多觉得他长得形削骨立,过于瘦弱罢了。 在干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后来不知哪天,他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从虚无空荡的梦境中醒来时,才发觉自己被人从躺椅上扯下来,茫然地坐在地上。 眼前有个人影,坐在塑料板凳上,正对着他。 午后的日光正从窗口照进来,因为角度问题,他所处的地方阳光灿烂,那人的地方昏暗不明。 好像整个人都隐匿在了黑暗中。 李添眯了眯眼,想看清这扰人清梦的人究竟是谁,可看了半天,也依旧看不明白,便失望地垂下了头。心里希望这人快点走,他好继续躺回去。 可那人却先说话了。 “李小狗。” 听了这一声,李添不知为何浑身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去,狠狠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个人影很眼熟。 “你……是谁?”李添嘶哑着问道。 可那人影并不答话,反而换了个称呼,有点戏谑:“李添哥哥。” “……”好熟悉。 “李添。” “……” “添儿哥。” “……你。”李添心里似乎有了答案,但却像是被一块黑幕布蒙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堵了回去。 那人影近了,好像已经凑到了他的耳边。 “只要你一个眼神,我就会跑到你身边。” “……!” 李添瞳孔一缩,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抬手便向那人的手臂抓去。 扑了个空。 伸出去的手从空中抓过,挤出掌心的空气,攥成了拳头。 “……” 半晌,李添茫然地环顾起四周。 今天是阴天。 哪儿来的光。 哪儿来的影子。 不过是他睡得香,从椅子上翻下来了而已。 他重新躺回椅子上,感觉整个人都像飘在空中,无依无靠,马上就会穿过层层云雾,穿过万里高空,狠狠被掷在地上。 忽然,他猛地一睁眼,好像已经被掷在了地上。 ——我醒了吗? 他这么问自己。 李小丹打开门进来时,整个人看起来凌乱至极,衣服松垮地挂在身上,一向打理得很好的柔顺头发也乱糟糟的糊了一脸。 她一眼看到阳台上坐着的人,一瞬间眼就红了,踉踉跄跄地朝着阳台跑去。 宛如近乡情怯越接近躺椅,她反而慢了下来,放轻了脚步。 她仔细打量着躺椅上的人。 李添还在睡着。 距离上次见面,过了得有一个礼拜了。 李添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眼眶里的眼球顶着薄薄的眼皮,显得眼球格外大,双颊上原本就很少的肉此时几乎只剩了一层皮,凹了下去,看看搭在骨头上,看起来甚至有些阴森恐怖,似乎若不是他的胸膛还微微起伏,她会想这人会不会已经死了。 李小丹难以接受地捂住因为吃惊而张开的嘴巴,喉咙里咕哝着,怕吵醒他,只能发出痛苦的哽咽声。 她缓缓跪在躺椅前,将手搭在李添愈发细瘦的腿上,手下的膝盖骨有些硌手。她伸出一只手,向李添脸上探去。 李添没醒。 像是陷入昏迷的病人那样,任外人如何喊叫,也不会睁眼看过去。 李小丹终于忍不住了,泣不成声。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随后赶来的胡大伟看到这一幕,愣了愣,最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他打开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胡萝卜不吃小白兔:我们已经到了,马上送他去医院。 那边的人估计一直在等,收到消息后秒回。 ——好。谢谢。 胡大伟将手机放回兜里,靠在了墙上。 听着屋里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也感觉自己眼角湿润起来,得拼命仰头,才不会让它流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隔了这么久才更新,正文已经完结了,今天全部更完。 第七十五章 邱岑保持忽高忽低的体温好几天,多半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整个人都不太清醒。 最近好不容易恢复了点神智,人能脚步虚浮地走走了,却还是不好说话。 嗓子好了点,但说话吃东西时还是很疼。 也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是急火攻心,情绪波动大才会这样。 就是心病。 宋女王一听,还很纳闷地问他:“你有什么心病啊?” 邱岑一怔,垂眼遮住眼中若有所思,最终还是摇摇头,示意不知道。 又过了几天,邱岑也开始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了。 宋女王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忙活,秀眉依旧皱着,语气有些担忧:“不是还有两天呢么,干嘛这么着急收拾?病还没好呢……” 邱岑回头看她,勾着嘴角笑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算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了。 可宋女王看了之后,却更不安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自个儿儿子自己了解,他太奇怪了。 她的儿子本来是个乐天又自在的大男孩,有着朝气和活力,小聪明不少,却没有坏心思,很多人都愿意跟他交往,因此朋友也不少。可现在却与以前不尽相同了。 可能是突如其来的重感冒,带来了病痛,让他整个人沉默了,眼里也不如以前那样光彩照人了。整个人都像是被乌云笼罩,说不出来的落寞和孤独。 怎么会这样呢? 宋女王想不明白。 真的是生病的关系吗? 于是宋女王走上前去,心事重重的地盯着邱岑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背影,将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语气里是心事重重:“宝贝,到底怎么了?跟妈妈说说,好不好?” 邱岑身影一顿,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一时僵在原地。 宋女王等他调整心态,希望他能将心事告诉他。 可邱岑却转过头,冲她摇了摇,扯了个笑。 宋女王怜惜地看着自己像是受了委屈的儿子,“你一直都是有话就说,什么心思都告诉我,现在又不想理我了吗?” “……” 邱岑转过头,继续着手上叠衣服的动作。 宋女王的声音哽咽了:“……我的儿子不理我了。” 而背对着她的邱岑,默默听着身后自己最爱的女人的抽泣声,几乎也心如刀绞。 在父亲全年忙碌的日子里,这个女人几乎独自一人将自己抚养长大,外表强势,但内心一直都是个依仗儿子的小女人而已。她一直爱着的都是他,耐心地观察他成长中的一举一动,摸索着将他养成如今的样子。 他生病后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与之而来的任性也被她全盘接受,捧在手心里爱着。 因为他的痛苦,表现在身上时,受苦的就是她。 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照顾他。 可他却连心中最痛苦的源头都不愿意告诉她。 怕她难受。 因为都是彼此最珍重的人,所以才不敢轻易将自身的痛苦说出口。 正当邱岑这么想着时,宋女王忽然从背后扑过来抱住他,声音已经恢复了平常那样:“好啦,我帮你收拾,你去歇会。” ——叮咚。 邱岑平静无波的心里像是突然被融入一滴水,一圈圈涟漪向四周散开,心也不再平静。 他突然笑了一下,抓住了放在肩膀的手。 尝试了几次,才艰难开口:“妈,我难受……” 几乎与此同时,泪水就从眼眶中涌出,顺着他发白的脸颊滑过。 他确实需要找个人倾诉了。 本以为会是林涧。 没想到…… “……怎么会……” 宋丽丽难以置信地捂住嘴,难以接受的发着抖,看得邱岑心里十分难受。 他点点头,说话声音还很沙哑:“对不起妈,我一直都是……” “不可能!” 宋丽丽忽然站起身,撞到了柜子也不觉疼,反而慢慢向后退去,像是对某件事从未接触过,语气还很陌生:“怎么会是…同、性.恋” “对不起……我高中时候就知道了,一直不敢告诉你们。” 邱岑身体疲惫至极,脑子却清醒的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 “您还不明白吗,我不是不想谈恋爱,而是没法谈恋爱……” 宋丽丽慌乱地摇着头,可脑子里却有了答案。 怪不得儿子不愿意听她说交女朋友的事,每每说到让他相亲时也分外敏感,甚至连还来过家里一次的女同学也没听他提起过…… 她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她的儿子是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不在意。 却原来…… 也多亏是当了二十多年教师的宋丽丽,见过不少年轻人之间的纠葛,对处理问题已经有了一贯的套路。虽然是面对自己儿子,这件事也格外难以解决,她也不过是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来冷静下来。 她面色还有些红,语气却辨不出喜怒:“邱岑,你再好好想想,妈也回去好好想想。” 话落,不等邱岑回答,宋丽丽就转身蹒跚着离开了。 邱岑听到关门的声音,知道屋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才狠狠地闭了闭眼,坐在了地上。 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与他想得并不一样。 他并没打算今天说这件事,甚至都没打算,没打算说。 还没准备好。 他原本是想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再慢慢软化父母的想法,最后在道出实情。 可如今,他跟……已经彻底没关系了。 按理说这时候出.柜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可他后来一想,觉得也好。 反正他不会再喜欢上姑娘,这件事早晚都要说。 与其最后被逼着跟错误的性别的人去相亲、结婚,不如提前告诉他们,好让他们安下心,不再为他年龄大了却依旧单身而焦急。 ——不知道是安下心了,还是更提心吊胆了。 邱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向后倒去,躺在了木质地板上。 晚上老邱回来了,邱岑在屋里听到宋女王跟他的说话声,以为她会告诉他,可等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打开门吃晚饭时,却见老邱神色如常,看不出怪异。 邱岑倒是怪异地看了看正在厨房盛饭的宋女王一眼。 可宋女王也看不出异常,甚至朝他温柔地笑了:“下午又睡觉了?快来吃饭。” “……哦。” 邱岑干巴巴地应了声,主动去厨房拿筷子碗,坐在桌边等着开饭了。 他心里还是没谱的。 饭桌上的氛围也一如平常,老邱跟宋女王两人聊着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邱岑纳闷儿了。 ——这算是出.柜了还是没出.柜? 他扭头就给林涧发了消息。 邱岑:林哥,我好像出.柜了? 说完他就盯着页面,等着林涧回消息。 过了得有五分钟,林涧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接通后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我操操操”,刺耳的声音让邱岑皱紧了眉,将手机拿远了。 “文明点行不行?” “我……”那头一顿,“操。” 邱岑心想要不还是挂了吧,让他冷静冷静再打过去。 可林涧那边却说了话:“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 邱岑想说。 “顺嘴说了……” “这得是多顺嘴才能顺到这儿啊……” 于是邱岑将下午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跳过了因为什么才说的那段,直接说了宋女王的反应。 “而且我觉得,老邱应该也知道了,但他什么都没说。” “……牛.逼啊岑哥。”林涧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事儿不管是谁,跟父母说自己喜欢同.性,父母的反应都各具特色,他又没经历过,俗话说的感同身受就是屁话,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痛。因此他能对邱岑说的实在没多少。顶多安慰安慰他,做他坚实的后盾。 “那李添呢?他什么意思?” 乍一听“李添”这两个字,邱岑难得地恍惚了,一时间还反应了下谁是“李添”。 像是个从很遥远的地方传出来的两个字。 却让他莫名其妙感到压抑。 多久了? 多久没见到这个人了? ……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问你呢?喂?岑哥?”林涧察觉到异常。 “嗯……什么?” 邱岑从恍惚中惊醒,感觉脚上像是踩着朵轻飘飘的云。 喉咙处又疼了起来。 “李添啊!”林涧啧了一声,半晌猛然明白了什么,“不是吧……你出.柜没跟他说?” “为什么……”跟他说?我们好像……分手了?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像梦一样。 邱岑蓦地住了口,匆匆一句“改天再说”,就挂了电话。 任凭林涧怎么打过来,也不接了。 干脆还关了机,不再理睬了。 跟林涧短暂的通话中,他的思绪像是春雨后的小草从土壤中冒头,也猛然清醒了。 抛开那件他想都不愿意想的事,还有什么事他忽略了。 因为逃避和病痛而沉寂了很多天的心,也慢慢地开始跳动起来。 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因为被人拒绝丢下而感到失望痛苦,他一直留心在意的事竟然被他忘了! 几乎没有犹豫,他就冲了出去。 好像只有几个呼吸那么快,他就站在了李添家门口。 等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作叩门状伸了出去。 将他猛然唤醒的,是心里蓦然敲响的警钟。 ——不行。 手慢慢放了下来。 他还不能见他。 邱岑神色一凛,意识回笼。 站了不知多久,他才晃晃悠悠地下了楼。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或许在别人眼中看来是失魂落魄、行尸走肉的样子。 可他的思维格外清晰。 前后发生了什么事、两人态度的转变…… 一晚上没阖眼。 他琢磨了一晚上。 第二天,他带着思索了一晚上才得出的答案,找到了胡大伟。 邱岑:李添生病了,快去他家! 很久之后,他才收到了回信。 漫长而焦急的等待,让邱岑的心都揪了起来。 看到胡大伟的消息,他才感觉整个人都脱力,身子骨散架似的倒在了床上。 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胡大伟的消息。 胡萝卜不吃小白兔:我们已经到了,马上送他去医院。 邱岑:好。谢谢。 第七十六章 就像胡大伟没问邱岑怎么知道李添生了这么严重的病的,邱岑自从发过最后一条消息后,再没询问过胡大伟李添的任何情况。 索性李添已经到了医院,该知道的他们都会知道。 即使他不在,李添也是安全的。 总好过一直拖下去。 ——他就是知道,李添不会老实地接受治疗。 原本他对待自己就是可笑的“活着就好”,多半是邱岑在拉着他往前走,他才愿意给自己无望的人生里一点力量,向着“好”的方向走。 邱岑就是他“好”的方向。 一旦邱岑不在了,他就不会“好”,也懒得“好”。 但现在他不会也不能出现在李添面前,可他不能不救他。 好比一个正常人,再怎么淡漠无情,也不愿意亲眼看到另一个正常人走向灭亡,身体和心理都腐烂下去。 抛开“喜欢”不说,这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李添对邱岑来说,或者说是对彼此来说,都不是普通的存在。 很特别。 这样看来,这似乎是他该做的。邱岑想。 古代离婚书曾这样写“结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自嘲地觉得他对李添也有这个意思了。 不过他们应该是“无怨无结更不相憎”更合适些。 “唉,岑儿,李添真有心理问题了?” 此时邱岑正跟林涧并肩往教室走,冷不丁被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一问,脚步不自觉一顿。 他暼了他一眼,心里十分诧异。 他是怎么知道的? 也只有胡大伟能告诉他了。 “啧,你别这么看我啊,”林涧缩了缩脖子,果然出卖了胡大伟,“打游戏时候胡大伟说漏嘴了,别人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呢——李添的男朋友。” 邱岑:“……” 他看了他半晌,不自在地别过眼,躲过他眼里浓郁的求知欲,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没有的事,你别乱说。” 林涧盯了他一会儿,斟酌道:“…行,我就当他是普通的感冒住院吧。” “这你都知道——他住院了?” “……你不知道?”林涧反问他。 “知——”邱岑瞥他一眼,差点被绕进去,“你那破游戏有什么好打的?” “是你不懂…胡大伟我们俩开黑,打到一半人就没了…他最近没事就在医院待着,跟李添的御用丫鬟似的,一句话就被叫走了,头都不回。” 邱岑嗤笑,“可见你那破游戏毫无吸引力。” “说的跟你没打过似的……你什么时候去找李添,记得叫上我,我也去慰问慰问,好歹是娘家人……” “滚,”邱岑白他一眼,“用不上。” 尽管看起来轻松,但等一切都平静下来,邱岑坐在角落里,耳朵自动屏蔽讲台上老师倒豆子似的讲的知识点,心里琢磨着以上这段谈话,不禁苦笑出来。 什么时候去找李添。 什么时候都没法去。 他怕李添见到他之后直接把药扔垃圾桶里。 是。 李添一定会那么做。 为了赶他走。 他知道李添又一次把他推开是为了什么。 从冷静下来开始他就知道了。 ——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邱岑宁愿相信,李添只是不喜欢他了。 不想努力了。 累了。 那远比接受“我们互相心仪却不能在一块”要容易的多。 ——听起来真矫情。 邱岑盯着桌上随意摊开的书,勾着嘴笑了。 下了课邱岑林涧两人等着人都走了,才慢悠悠地往外走,如今开学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气温正在缓慢升高,过不了多久,路两边的树草花就该发芽了。 春天要来了。 两人走着走着,林涧突然笑了一下,抬着下巴往远处一点:“那不是钟馨么?来找你的?” 邱岑原本漫无目的,此时听他的话抬眼看去。 刚出了教学楼,在门口的自动贩卖机边上,站着俩人。 钟馨跟陈慷霖。 邱岑快步走过去。 “找我?” “嗨邱学长林学长,”钟馨扬唇一笑,“是我哥找你,一起聊聊天吗?” 林涧好奇地看了陈慷霖一眼。 “这是……你哥?” 邱岑一怔,刚想起林涧还不认识陈慷霖,从来都没见过。 当即笑了笑,提示道:“你还记得挂校园网三天那时候吗,你对着翠花耍流氓,结果人特别多……” “……就是他?” 林涧头脑灵活,一瞬间反应过来,却不敢确定,还很犹豫。 他回想起那天完了事儿之后,几个人一起去吃饭,还讨论过冬天一向人少的情人坡怎么突然多了那么多看戏的,最后大眼儿才告诉他们是因为有个毕业生来做报告…… “…你就是做报告的毕业生?” 其实还缺了定语,他真正想说的是——你就是躲过我四十米大刀的做报告的毕业生? 可陈慷霖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平和地笑了笑,示意正是在下,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陈慷霖。” “……” 林涧看了看他温柔无害的脸,又低头看了看他伸着的手。 实在是不想握上去。 毕竟因为这个人哪天做报告不好偏偏选他出丑时候给汇集观众,即使不算大事儿,到底是丢脸了。 什么都爱吃唯独不爱吃亏的林涧不依。 “走吧,去吃点东西。” 邱岑闷声笑了,知道他的想法,便抬手随意一拍陈慷霖的掌心,转头问林涧:“走吧?” 林涧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推搡他:“走走走。” 三男一女一共四个人,去了镶大门口的大盘鸡。 这会儿正是中午放学时间,大盘鸡坐满了人,四个人等了会儿才等到位置,因着天气暖了,几个人就不愿意吃涮锅,只点了点菜和酒水,坐下来聊着天。 “你们早就认识?” 林涧看了看邱岑和陈慷霖,从他们的眼神中,能看出来他们挺熟的。 “上个学期认识的。”邱岑说。 “上个学期?”那挺久了。 “对,”陈慷霖点了点头,笑了起来,“我听邱岑说过你,挺有意思的。” 林涧挑眉,食指点了点桌面,“哪儿有意思?” 陈慷霖若有所思地看了邱岑一眼,好像在思考应不应该揭人间短,看到他笑着点头,才小心开口道:“菠菜丸子汤……” 林涧猛一拍桌子,登时扭头瞪邱岑——你这都说了??? 没办法,熊孩子的黑历史。 不能问,问了就是特别丢脸。 邱岑噗嗤笑出声,拍了拍他肩膀作安抚,然后指指陈慷霖:“他心理系的,你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可以跟他说说。” “滚,”林涧拍开他,“就你话多。” 钟馨不知道“菠菜丸子汤”这件事,好奇极了,伸手拽了拽邱岑:“什么事儿啊给我讲讲。” “别别别,”邱岑摆了摆手,看了林涧一眼,自以为很小声:“等他不在我告诉你,你可以告诉你的小姐妹们。” 钟馨:“哈,好啊,加上上次在学校里强抢民女,可见林学长真是个有故事的人。” 林涧:“……”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该吃饭吗?还是不该长得帅? 服务员端着菜过来了,陈慷霖与钟馨坐一排,他在外侧,往里躲了躲好上菜。 于是便歪着身子,笑道:“他经常说你,足见你们俩是很铁的哥们了。” “甭,我可不稀罕到处说我黑历史的哥们。” “你们别理他,”邱岑斜睨他一眼,已经驾轻就熟了,“惯的他。” “…” 几人互相看看,笑作了一团。 钟馨喟叹一声,往椅子上靠去,“还是跟男生相处舒服自在啊。” “那可不,不跟你们小姑娘似的四个人八个群。”林涧道。 “这你都知道?” “我——镶大百事通,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唉,你干嘛?” 林涧脑袋上挨了一下,转头瞪邱岑。 后着歪歪头,若有所思:“酒还没上呢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啧。” 陈慷霖突然笑了一下,众人视线移过去,他道:“我也有类似的感觉,比如说感觉自己年轻了。” 钟馨条件反射:“哥你不老。” 陈慷霖无奈地摇摇头,不置可否,“我自己知道的,以前下了班还能去酒吧喝点,现在下了班只想躺床上睡觉。不过还好,我心态还挺年轻的。” “唉,别聊这个了,”邱岑耸耸肩,“这个可以夜深人静睡不着时候想想,想困了就睡觉,第二天就忘了,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呐。” 后面那句话是掐着嗓子说的,听起来十分滑稽。 正好缓解了此时略显沉郁的气氛。 林涧不愧是他共同穿一双鞋的铁哥们,再接再厉:“记住一点就是,可别在半夜做什么中二的决定,要不醒了之后得后悔死。” “嗯。”陈慷霖笑着点头,带过了话头,“你们呢?大三了有没有什么计划?” 菜已经上齐了,四个人一齐动了筷,继续闲聊着。 林涧摇摇头,茫然问:“这么早吗?” 不是还有一年吗,现在就要想啊? 邱岑也摇头,摊了摊手,“我们这个专业没什么前途的,在镶大。” “那就转行。”陈慷霖说。 邱岑看着他,莫名就回忆起自己曾经也和李添讨论过未来的计划。 那时候他还开玩笑说,以后要当8号老板,养着李添当老板娘。 “……” ……算了。 想那些做什么。 这个话题没有再进行下去,四人又随便聊了些,因为钟馨下午有课,他们也不想再多待,于是吃过饭后就回了镶大。 今天陈慷霖少见的很闲,把他们送到了门口,才看了邱岑一眼,眼里神色一动,到底是没说话。 邱岑知道他有话想单独跟他说,便拍拍林涧的肩膀,让他先回去。 林涧不以为然,跟着钟馨一道走了。 两人放慢脚步走在他们后面,也往校内走去,一时都没有说话。 邱岑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心里的事干脆就放在心里,懒得拿出来再说一遍,不仅惹得自己烦躁,还给不相干的人添乱。 但陈慷霖显然不这么认为。 邱岑知道,他今天来,都是为了“开导”他。 有点紧张,望而却步。 于是就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走着走着,陈慷霖忽然一笑,看着他的眼里光彩柔和,“怎么,最近还顺利?” “……” 邱岑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一顿。 另一双深邃光彩的眸子在眼前浮现。 跟陈慷霖的一点不同。 “……” 他狠狠眨了眨眼睛,忘掉这念头,转而思考起陈慷霖的话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开口都是这样的句子。 ——你最近还好吗? ——你看起来状态很差。 ——最近还顺利吗?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时,即使心里再紧张,邱岑总也能松一口气。 他顾切把这当做心理医生调节病人情绪的常用手段。 第七十七章 邱岑苦笑着摇摇头,说了实话:“不顺利——非常。” “……” 陈慷霖错愕地看向他,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毕竟从他今天的观察看来,邱岑状态还不错,眼里没那么多阴郁和惆怅,举手投足间也很放松。 上次的谈话中,他已经了解了邱岑和李添之间的相处模式和现状,提了一些简单的建议后,邱岑也没再找他,他以为是他们两个人相处得还不错。 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邱岑没注意他的神色,而是抬眼看向远处的篮球场,漫无目的地看着学生打球。 “明明那个人还在,可以打电话、发信息、拥抱、接吻,可你却突然没有立场这么做了。纵使有一万个想见面的理由,都没有立场了。只能远远的看着——甚至看都看不见,只能等着,一直等,等到一个可有可无的结果,然后才能选择另一条最终会与那人渐行渐远的路,规规矩矩地走下去。那种感觉特别难受,因为从此以后,你生命里真的就再没这个人了。他所有的一切,你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被彼此知晓了…你们没关系了。” “……” 陈慷霖看着他默然的神色,突然就感觉这个外表看起来活泼自在的人的内心并不如看起来那样一致。 他心里压抑着太多的痛苦和失望了,使他平时看起来无异,一旦释放出一丝一毫的苦闷情绪,就能感染外人,令人胸口憋闷,呼吸困难。 陈慷霖还没想好怎么安慰邱岑,他便转过头,茫然地看着他,轻声问道:“医生,我是不是也病了?” 陈慷霖无话可说。 他只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抬手拍了拍他开始显得单薄的肩膀。 充满歉意地说道:“感情上的事,我帮不了你太多。” “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但我想,你值得得到自己想要的,得到适合自己的,不管结局怎样,一定不要有遗憾,不留余地地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不过你应该知道,总有一天,你都要与爱的人分别,或早或晚地离开这个世界。” 邱岑沉默了一会儿,眉头不自觉皱紧了,仔细琢磨着陈慷霖的话。 总有一天,要与爱的人分别…… 忽然他神色一动,语气缓缓,像是遇到了什么不解的难题:“爱?” 陈慷霖:“是。” ——爱。 爱? “……我爱他?”邱岑喃喃道。 “我……爱他?”他神色像是个懵懂的孩子,仓惶看向陈慷霖,像是求证一般:“是李添?” ——他爱李添? 陈慷霖耸肩,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语气戏谑:“你不知道吗?” “我……” 不知道。 爱。 ——这个字太沉重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喜欢”李添的。 而与喜欢不同,喜欢是轻松的、没有压力的,而爱这个字太过深刻而沉重。比如他“喜欢”李添时,一想到李添,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的眼睛和面容,想起他说话的方式、行为举止,想把他一直放在身边,时刻注视,不能逃离他所在的地方。每当他想起他,心里就酸酸涨涨的,还很甜。但“爱”对于他来说太过难以启齿。爱太庄重且具有仪式感,他无法把“我爱你”挂在嘴边,一想到“爱”时,就感觉身上有了标签,引导着他去付出、去予取予求,以李添的所有喜好为执行方向,像是要把他自己变成他的附属品。浑身都像压着石头,有些无法呼吸了。 所以他从没想过,也不敢想。 他可能是爱着李添的。 在两人相处的一点一滴里,不知不觉的爱上了那人。 “邱岑?” 陈慷霖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还奇怪他的神色怎么几秒中换了好几回,于是不得不叫他。 “……嗯?” 邱岑猛地回神,“怎么了?” “没,”陈慷霖弯了弯嘴角,“我想你已经有一些想法了。” 邱岑看到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忽然就慌了,不自在地别过眼,“没那回事。” “是吗?” “……当然,没有就是没有。” “真的?你可不要骗自己。” 邱岑啧了一声,“你今天话好多。” 陈慷霖嗤笑,继而哥俩好似的揽住他的肩膀,语气恢复了轻松,却又意有所指:“总之,别留遗憾。” “不会的。” 两人渐渐走远,到了宿舍门口,陈慷霖说还要去看曾经的老师,便跟邱岑告了别,离开了。 邱岑进了宿舍,看到人都在,胖哥跟大眼儿正凑在一起一人一个手柄打游戏,听到动静还跟他打了招呼,而林涧正在床上靠墙坐着,右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机,捧着手机,两只手左右开弓,在屏幕上按来按去,也在打游戏。 邱岑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他其实也玩游戏,以前玩儿的多,最近一年多忙于……就很少玩儿了,如今搁置久了,就觉得没意思了,懒得玩儿了。 新鲜感没了。 邱岑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歪着头盯着墙上一点,心里忽然就感觉十分没着落。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林涧。 半晌,他低声问道:“打游戏呢?” “嗯。” 林涧回答的简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目测应该正处于关键阶段。 不过邱岑可不在意关键不关键,他默了默,像是在琢磨着怎么开口,问道:“……跟胡大伟?” “嗯。” “你们倒是成了鸡友了……他在医院呢?” “……对面草丛里!对,倒了倒了,没事儿……” 邱岑:“……” 林涧:“nice!我就说这把稳了……” 话说到一半,他抬头看向邱岑,“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问你……算了没事儿。” ”啧。”林涧瞥他,看起来颇有嫌弃的意味,当即拔了耳机,问那边的胡大伟:”还来么?” 紧接着,胡大伟略显兴奋的声音就传了出来:“等等一会儿我拉你,添儿哥液快输完了,我给他换了就来。” 邱岑听着,心就一紧。 耳朵动了动,仔细听着那头的声音。 “行。”林涧咂咂嘴,“添儿哥咋样了今天?” “还行吧,这几天都输液呢,营养液葡萄糖什么的,没怎么吃东西……我跟他说话还是不怎么搭理我。” “哦。” 林涧耸了耸肩,挑着眉看向邱岑。 邱岑也看他,神色昏暗不定,看不出情绪,只是抓着椅子扶手的手紧了,骨节处都泛了白。 林涧看他看得一个准儿,心里有了主意,又问:“上次你说他是怎么回事,突然就住院了呢?我给忘了,我心思最近去看看他呢。” “邱岑没告诉你么?”胡大伟顿了顿,“没事儿,医生说就有点营养不良,身体太虚了,还有就是心里面不舒服,你别来看了,你来了他也不搭理你…你跟邱岑说声,他是不跟添儿哥闹别扭了?你让他别担心,没事儿的。” “行吧,那你一会儿拉我吧,我开着声儿呢。” 林涧结束了对话,又插上耳机,戴了一只耳朵,继续捧着手机,不说话了。 邱岑看到他的动作,垂下了眼,明白了。 胡大伟都能看出来他跟李添“闹别扭”了,林涧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并没有怪他的意思,生气是生气的,但只还是想他心里踏实点。 连林涧都能看出来他多把李添当回事。 他自己却还在自欺欺人,觉得李添或许没那么重要。 胖哥跟大眼儿显然也听到动静,转过头好奇地问:“李添怎么了?” 邱岑静了半晌,扯出个难看的笑:“没事儿,小毛病。” 两人不以为然,转回去继续打游戏了。 邱岑又坐了会儿,实在不知道该干嘛,脑子里也乱得狠,索性就爬上床,扯过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他需要仔细想想。 理清思绪,想想他自己,想想李添。 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从一开始遇见时内心的悸动,到点滴相处,再到形影不离,最后不得不彼此远离,分开不见。 感情真是个复杂的东西,没有实质的定义,它太虚无缥缈,有无数种可能,所有的前因和后果一一对应,人永远无法找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案,只能凭着自己的想法一点点摸索,而且必须承担后果。 邱岑现在就在承担后果。 李添也是。 可二者不同的是,李添认为自己犯的错是拖住了邱岑,让他也承担着自己一人所犯下的错。 他错在跟邱岑在一起。 错在“好”、“可以”、“行”。 但他从不问邱岑,他是不是介意被拉进来,被牵连。 而邱岑想,他自己的错,是爱上了李添,却没坚持下去。 ——他可能爱上李添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爱,如一支舒缓药剂,直打入邱岑的心脏,将他沉寂的感情唤醒,爆发出来。 邱岑猛地坐起来。 可被身上的被子紧紧缚住,才起了一半,就倒了回去,脑袋歪着就磕在了床头的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响的同时,嗖嗖的痛感也通过后脑勺传到了身上。 “嘶……” “撒欢呢?” 对面的林涧依旧靠墙坐着,脸冲他,显然也听到那声实心的闷响,匆匆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又赶紧回到了屏幕上。 “脑瓜子死机了,我撞撞,恐吓恐吓它就听话了。”邱岑煞有介事地回答。 林涧没再理他,显然还是对他有事儿瞒他感到生气的。 邱岑暗自撇嘴,伸手揉了揉后脑勺被撞疼的地方,那块果然肿起个大包。 “不会撞失忆吧……” 他嘟囔道。 心情却如拨云见日,阳光明媚了起来。 沉郁许久的心绪渐渐恢复平静,宛如冰封许久的河流终于解冻,思维都活分了。 ——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第七十八章 虽然是这么想,邱岑却还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只是把自己说服了。 而面前所面对的事和人,都有他自己的规则和衡量标准,要想说服这些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困难,还需要他从长计议。 时间又匆匆流逝,眨眼间周末到了,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邱岑背着包回了家。 他到家时候家里还没人,也就坐下喝了口水的功夫,宋女王就回来了。 “咦?狗蛋儿今天回来这么早?” 宋女王在门口的鞋柜那扶着墙换鞋,不经意间抬头看到邱岑坐在沙发上喝水,惊讶地看过去。 “嗯,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这样啊……想吃什么?我来做。” 她已经换上拖鞋,往卧室走去,准备换上居家服。 “妈。”邱岑忽然叫住她。 宋女王脚步一顿,隐约觉得他有什么事要说,转念一想,能让他突然这么正式起来的,也就只有…… 心里“咯噔”一下,她干巴巴地说道:“等……等下,我先做饭,好吗?” “……” 邱岑看着她的眼睛,不安的神色和没着落的忧心,突然就心软了。 “妈。” 他又低低叫了一声。 心底其实难受极了。 他何尝不是在用自己的任性和父母的爱来要求他们妥协呢。 仗着的不过是亲情而已。 可他突然又想到那躺在病床上不知有多孱弱的身影,犹豫不决的心思就淡了。 两边他都割舍不下。 他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给父母,一半给那人。 深深的疲惫感几乎将他压垮了。 宋丽丽看到自己儿子脸上的落寞和眼底的阴郁,心都揪了起来。 她多想告诉他,随便吧,你爱怎样就怎样,喜欢谁都无所谓了。 这是作为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 可也正是这份爱,让她无法松口,告诉他去吧,去做你认为值得的事。 她这半辈子经历过的事无数,每一件事都能教会她一个道理,但在“自己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上,她虽然猝不及防,却也从杂志上新闻里见过类似的事,因此深知这条路必定充满荆棘,有无数充满恶意的嘲笑和讽刺,哪怕不出现在外人的眼前,也会被人当作笑话提起。 试问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自己的儿子从小萝卜头一样大养成如今长成参天大树的帅气小伙,又眼睁睁看着他往一条不归路走去? 宋丽丽出奇的理智了。 她无法接受这件事。 但她又无法直接拒绝儿子。 只能这么僵持下去。 或许有一天她会妥协,或许有一天邱岑妥协。 她慢慢走到邱岑身边,弯腰抱住他,让他埋在自己怀里,深吸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么才能把你拽回来,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当做稀松平常的事……你别问妈妈了。” 她对这个圈子没有关注过,了解的也不多,还是儿子跟她说后特意去查的,作为时刻需要理性的教师,她几乎有了上学时学习的动力,从那一叠叠资料里找到自己需要的内容,琢磨着字里行间的意思。她知道同.性.恋不是病,与男人喜欢女人根本没有区别,都是一份厚重的爱意。 可她还是无法接受。 可能是传统固有的思想束缚着她,她可以理解外人是同.性.恋,却不能理解自己的儿子。 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却喜欢同.性? 邱岑一哽,几乎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抱紧宋女王的腰,把自己的重量整个压了上去。 像是小时候受了欺负找父母寻求安慰时那样。 “妈……”良久,他才开口,语气小心翼翼的:“我想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做,可我怕你老邱会失望,我不想让你们失望……我也不想让他失望,我需要你们,也需要他,这都是相互的。可有些事就是得我自己去做,而且必须那么做,我不恳求你能答应我甚至支持我,你能不能…就看着我,最后要是撞了个头破血流,你能不能还爱我……”宋丽丽何时见过自己儿子这么卑微的求过人? 当下就湿了眼眶,眼泪顺着姣好的脸颊往下流,很快下巴上就汇集了许多,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她如今却又释然了。 心疼地揉了揉邱岑的发顶,语气温柔极了:“……好,仙女答应你了,即使我无法理解你……仙女一直是爱你的,不管你犯什么错,想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都在你身后张着胳膊等你呢,老邱也是。” 其实邱岑说这番话时也忍不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作为一个顶天立地且酷帅狂霸拽的男子汉却装作不知道,环着宋女王腰的手又紧了紧,破涕为笑,语气充满感激:“好,谢谢仙女,也谢谢老邱……” “唉……”宋女王也笑了,想起了什么,“老邱之前就知道了,一直都没说什么,他那个理科男,你也知道,脑子里想得多倒是说不出什么,我这儿算你过了,想想怎么跟他说吧。自己的决定什么的都说清楚,从小到大他可从没打过你,别让老邱担心。” “嗯。”邱岑点点头。 宋丽丽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好啦,起来吧,我要去做饭了。” “我帮你。” “不用,你去打打游戏睡睡觉吧,你.妈我最近厨艺可比以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一会儿叫你吃饭。” 邱岑应了一声,刚才情绪波动后还有点鼻音,听起来与平常大不相同。 尽管还有些低落,但到底是开心的。 算是得到了宋女王的同意吧。 感觉又有动力了。 算是排除了一项阻碍。 不管未来如何,他已经表明了立场。 接下来,可能去看看李添吧…… 如果他能见到他。  邱岑躺在床上,想着那人,忽然就有些忐忑不安了。 他太久没见过李添了。 大致一算,有半个多月了。 上次跟他有交集时,是他通知胡大伟去照顾他的时候。 过了这么久,不知他出院没有…… 邱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在不在家。 ——还想不想见他。 万一他真的不喜欢他了呢? 邱岑猛然想到这个问题,才意识到他一直都是跟着自己的想法走,还没仔细考虑过李添的感受…… 不。 他不相信这只是他自己的自作多情。 毕竟除了他以外,李添很难再遇到像他一样的人。 除了邱岑以外,也没人能配上他了。 啧。 这个可不是我吹。邱岑心想。 晚饭前,老邱回来了。 邱岑看到他进了家门,还很诧异地问:“这么早?翘班了?” “去,”老邱解着衣扣斜睨他,“这是正常下班时间。” “你们老板转性了,没让你加班?” “最近都没加班,刚忙完一个工程,歇着呢,过几天就得出差了。” 邱岑:“那敢情好,能多陪陪我们孤儿寡母了。” “就你话多。”老邱白他一眼,丝毫没有为人父的严苛和一板一眼,看起来就像是邱岑的哥们。 这一点倒是值得说道,他们父子俩一直是这样,十分不像是父子,在外人看来,更像是好哥们,而他也很少叫老邱“爸爸”,一直跟着宋女王“老邱老邱”的叫,而老邱也从不当回事,更不生气。 这可能也是每个家庭的教育方式不同吧,邱岑他们家一直是放养状态,跟家里人有事说事,直来直去,邱岑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对他的性格影响很大。 所以每当面对老邱时,邱岑都格外轻松。 “歇会儿吃饭吧。”邱岑说。 “嗯,”老邱点点头,坐沙发上,用茶几上摆着的烧水壶给自己煮茶喝,扭头看他,“来点?” “不不不,”邱岑慌忙摆手,“我怕晚上睡不着觉。” “不会的。我喝这么久了晚上你..妈打呼噜都听不见。” “……你自己喝吧,我拿碗筷去。” 说罢邱岑就转身走了。 老邱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若有所思地笑了。 周末两天一晃而过,邱岑哪儿都没去,一直在家陪着宋女王,直到周一早晨才慢蹭蹭地回了学校。 结果没带钥匙,还是林涧起来给他开的宿舍门。 他看到邱岑进来,也不再管他,趁着睡意还在匆忙回了床上,被子一蒙又睡了。 “啧,昨天晚上干嘛了这是。”邱岑无奈摇头。 原本没打算让人回应他,结果大眼儿忽然从床上探出个头,苦大仇深的脸上挂着俩大黑眼圈,语气哀怨:“昨天胖哥跟翠花好像吵架了,俩人打了半晚上电话,就没停过。” “吵架?” 翠花那小绵羊似的性格还能吵架? “可不,小情侣之间的事儿,单身狗不懂,但是很困。” 邱岑乐了,哭笑不得:“好吧,你再睡会儿,十点的课呢。” “你提前叫我啊,还得吃饭呢……” 大眼儿点点头,又窝了回去。 邱岑看着他这样,突然就感觉大眼儿这性子没什么不好。 直来直去,单纯不做作。 只要有吃的,什么都不是事儿。 如果他也能这么自在就好了。 邱岑垂下眼。 这两天气温回升,从风中偶尔裹挟的暖意中可见冬天已去,春天一步一步接近。 邱岑这么怕冷的人也脱下毛衣秋裤,偶尔太阳充足时还穿上薄外套跟单裤,就能往外走了。 他数着日子,却感到不太能待得下去了。 他看着微信里那个捣蛋鬼狐狸的头像,不知第多少次点进去,去看那没有任何内容的个人主页了。 结果今天一点进去,发现里面竟然更新了内容。 也是唯一一条内容。 朵拉吃蛋糕吗:春。【图片】 邱岑点开大图,发现是一个从高角度往下照的树。 应该是在楼上倚着窗框照的。 树枝还很突兀,干枯的枝干直直插进空中,支棱着挑起来,看起来像是苟延残喘的老树,马上就要死去了。 现在很多树种还没开始发芽,这棵树更是不知道活没活,哪儿来的“春”? 邱岑眼神暗了暗,半晌关了手机。 推了推座位边上玩手机的林涧,往讲台上看了一眼。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帮我喊到。” “……啊?现在?”林涧错愕地看他。 邱岑:“对。” 话落,他猫着腰从位置上起来,从后门出去了。 第七十九章 邱岑从学校里出来,直接奔着地铁站去了。 他什么也没想,就是突然想做点什么。 从市区那站下来,顺着那条走了很多次的路一直往前,在心思咨询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犹豫了一会儿,垂着眼不知想着什么,再抬眼时,抬脚进了门。 步伐平稳坚定,像是有了目标。 他需要确认一件事。 前台的小护士看着他走过来,问道:“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邱岑摇摇头,“李医生在吗?” 小护士一愣,面露难色:“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李医生比较忙,我们这里是需要提前预约的。” “不,我是病人家属,想咨询李医生一些问题。” 邱岑面色十分诚恳,眼里闪着光,十分坚定。 小护士“啊”了一声,看起来摇摆不定,她抬头看看邱岑,犹豫不决道:“今天李医生是下午的班,提前到了,现在应该没什么事……要不你去看看?” 邱岑看了眼表,已经十二点半了,遂冲着小护士感激一笑:“谢谢。” 然后转身离开,去了李医生的个人办公室。 轻叩两声门,里面就传来“请进”,邱岑推门进入,看到李医生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打开的书,视线已经移到了门口。 “是你?”李医生好奇地挑眉,“李添没来吗?” 听到他的话,邱岑微不可见地蹙蹙眉:“只有我。” “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打扰您,”他愧疚地笑笑,“我今天来…是为了李添。” “…想问问您李添最近的状态怎么样?治疗成果怎么样?我很担心他…” 李医生指了指沙发另一端,邱岑顺从坐下,面上始终挂着忧虑。 “怎么他自己没有告诉你吗?” 邱岑苦笑:“没有。” “这样啊…” 李医生想了想,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实情,抬眼看到他整个人仿佛被失落和担忧笼罩,便松了口气,温和道:“事实上…很不好。” 邱岑一颗心提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他前一段时间把自己关在家里,后来被家人送去医院,我去看过他一回,当时他心里已经有了轻生的想法,不愿意跟人交流,我作为他的主治医生,我尝试开始治疗,却无法听到他的任何回答,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无奈之下,只能先让他调理好身体——他明明还是个年轻人,当时看起来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身体各项机能很差,饭都吃不下去,只能靠输营养液…我完全无法想象他会变成那个样子。” 李医生摊了摊手,面上带着怜惜,可见那样的场景再也不想见到。 “不过还好,最近好像出院了吧,今…我准备再重新优化一下方案,希望对他有用…”说到这李医生停了停,暗暗抬眼看邱岑:“方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别这么看我,我知道肯定与你有关。” 邱岑心中一怔,身体都不自觉颤了一下。 想逃。 光是从李医生简短的话里,他就能想象那段时间的李添会变成什么样子。 感觉那些话都像是一把把刀子,一寸一寸扎进他的身体,又旋转角度,残忍地割着皮肉,濒死地疼。 “我们…” 再开口时,邱岑的声音有些沙哑:“分…分开了。” 他本以为李医生听了后会十分惊讶,“分开?怎么可以分开?!”,像是这样。 可事实上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轻轻点了点头,了然:“原来是这样。” 这回倒轮到邱岑奇怪了:“您不惊讶?” 李医生摊摊手,“就知道不是平常事,要不一个本来还有信心的人怎么突然生无可恋了。” 邱岑笑了一下,低落极了,“是我的错。” 于是他便把他与李添分开的原因讲了出来,李医生作出认真聆听的姿态,时不时点点头。 “所以你的想法是,即使作为朋友,也希望帮他把心理问题解决,但是现在还没有出路。” “是,”邱岑赞同地点头,“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他。” “我怕他排斥我。” “嗯……”李医生双手交握放在膝间,“这样吧,我会做一些引导和暗示,看看他能不能接受。” “好。”邱岑感激地点头,“那麻烦您电话联系我。” “好的。” 谈话结束,邱岑站了起来准备走,顿了顿,又转过头道:“谢谢您。” “不碍事。” 李医生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笑笑,起身送他。 邱岑点头,跟着转身离。 他将手搭在门把手上,把办公室的门打开,一抬眼,蓦地一双眼睛。 整个人都顿住了。 随后身后传来李医生诧异的声音:“不是一点半吗,怎么来这么早?” 说着他一顿,看了看邱岑,又看了看门口的人。 啧。 这种干了什么坏事当场被抓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邱岑已经开了口。 “李……” “让让。”李添别过头,打断了他的话。 “…” 邱岑失望地垂下眼,抿了抿嘴唇,半晌又抬头,视线逡巡着他干净的耳廓和漂亮的下颌线,低声说道:“我等你。” 接着坐在了门口的休息椅上,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李医生视线徘徊在两人之间,最后看着李添说:“来了就进来吧,今天可以早点结束。” 李添跟着他进去,“出来早了,反正你也是闲着。” “啧,我怎么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李添进去后关上了门,后面的话邱岑听不见了。 明明对别人都可以云淡风轻,见到他却是淡漠无情的。 失望。 其实刚才那一瞬间他犹豫了,很心虚,有种莫名的背叛李添的感觉。 这种感觉跟他私下咨询陈慷霖被他撞见时的类似,李添眼中闪烁不定的光让他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不知道是突然见到许久不见的人而感到诧异,还是想见的人突然就现在眼前而欣喜异常。 他已经分不清了。 只要是涉及到李添的事,他就没法冷静。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邱岑听到身边那扇门“咔哒”一声响,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 李添推门走出来,身后跟着李医生。 与不久前相比,他们的站位完全掉了个个儿。 邱岑赶紧凑上前,根据以前李添每次接受治疗后身体都虚弱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先例,抬手就想扶着他的胳膊。 李添毫不意外地偏了偏,躲过他的手,并不看他。 李医生显然也看到这些小动作,装作不知道,打了个哈哈:“那你们聊,我休息会儿。回见。” 他关门前还看了眼李添,似乎有些不放心。 做心理医生做到他这个份上,也是挺无奈的。 “好,谢谢。” 邱岑知道他的好心,应了声,门又一次关上。 门口又一次恢复平静,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气氛诡异而安静。 李添不说话正常,邱岑不说话是纯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还好吗? ——是不是不舒服? ——为什么没好好照顾自己? ——是不是…还能相信我? 这些话都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邱岑自嘲地勾勾嘴角,索性不说,专注地打量起李添的面容。 他没见过他住院时的状态,但如今已经出院的他,跟上次见面相比,瘦得不止一星半点。 虽然说不上形容枯槁,却始终看着突兀不自然。 李添不是这样的。 几乎来不及思考,他就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李添直直地站在那,长眸深敛,依旧不语,让他这么抱着。 手里的衣物格外宽大,透过薄薄的布料,他能摸到他瘦骨嶙峋的身体。 皮肤上面附着的一层薄薄的肌肉不见了,浑身都是软软的,显得他整个人虚弱不堪。 “松手。”李添说。 邱岑压下心中的悲哀,说:“那让我牵着你。” 李添默了默,“…松手。” 他啧了一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好吧好吧,那我在边上跟着你。” 李添不说话了,应该是默许了。 李医生果然靠谱,对他的引导有用。 邱岑松开他,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心里暗暗喜。 有进步。 “你去哪儿?8号还是回家?”邱岑问道。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李添不说话,邱岑也觉得两个人突然沉默下来很别扭,这样的感受让他十分不自在,不得不找话题。 “8号。”李添说。 “哦。”邱岑点头,“不累吗?” 每次他做完治疗,基本都没什么力气去干别的了。 “还行。” “好吧。” 两人进了地铁站,刷了卡直接下楼,正好赶上一辆地铁停靠,遂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地铁里人不多,但是也都坐满了,光他们这节车厢里就零散站了几个人。 邱岑挨着门站着,李添自觉站在他边上。 又是一路无话。 邱岑透过玻璃反光,悄悄观察着李添的表情。 还好他没发现。 李添要去8号,到了大学那站就走了出去,迈了两步一顿,他转过头,看见邱岑还站在车厢里。 他挑挑眉,像是在问他怎么不下来。 邱岑扶着栏杆,冲他眨了眨眼。 “我就不去了,我妈找我呢,下次有机会再去吧。” 他.妈根本就没找他。 李添并没有揭穿他,而是迟疑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车门缓缓关上,邱岑看着那瘦直的背影在转角处消失,悄悄弯了弯嘴角。细节真的很重要。 比如说你生病了有人叮嘱你按时吃药,拔了牙之后要给你买冷水,你的一点一滴都有人在意着,这时候你就会知道你是真真被这个人放在心里的。这些细节会告诉你谁在爱着你,谁是值得你付出的人。 邱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格外喜欢“爱”这个字。 明明以前说出来会觉得羞耻轻佻,现在却觉得单是这一个字完全无法表达他的心情。 这也是中国人的通病,往往觉得“爱”羞于表达,常常止于唇齿,认为自己的意思别人都明白。却终究说与不说完全不同,说者顺意听者心痒。 他一定要把这个字说给李添听。 邱岑看着车窗外一排排一闪而过的广告,觉得自己现在那排广告中的其中一个,一闪而过,却亮的无拘无束。 心里很满足。 这就足够了。 他想要的有很多,要一点一点得到。 第八十章 人们处理问题时都有两种思维,一种是解决问题,一种是逃避问题,很少有二者恰好取中的时候。 面对一件事时,所做出的不同选择经常会让人进退两难。人在不同选择中摇摆不定,很难找到适度的一“点”。 有个好方法,就是把自己带入这个选择,推演做出选择后可能面对的困难,接着外各个选择中做个衡量。选择最能接受的结果。那么这个就是该做的选择。 举个例子,比如说打耳洞,摆在面前的困难就是打耳洞很疼,但是戴耳饰很漂亮。这时就要衡量二者带来的后果哪个更难以承受,像是“相比于漂亮,我更怕疼”,那不如就干脆点,不打耳洞了,以后也别再想。 这是一个处理问题十分直白的做法。 邱岑一贯是这个套路。 相比于见到李添,他更受不了远离他。 所以他现在出现在李添家门口。 已经沉寂了两天,他特意留这两天让他静心,心态应该也稳定下来了。 看吧,邱岑这么毛手毛脚充满急躁的人也会这么迁就李添了。 他在心里嘟囔。 邱岑确定他在家。 来时候他都问好了,胡大伟说他今天没来上课。 他料想他在家。 李添靠着门框,看着他没说话。 邱岑偏了偏头,“出去转转?” 李添看到他眼里的期盼,许久不曾波动的心蓦地触动了一下。 他很好奇。 这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被拒绝过那么多次,被冷眼看过那么多次,却始终保持着乐活自在的心。 那炙热的眼神,几乎要将他费力营造出来的保护壳灼破。 “不了。”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别啊,”邱岑不以为然地笑笑,看着有点死皮赖脸的意思,“出去转转吧。” 是不是除了去医院和咨询室就再也没出去过? “今天天气特别好,我可是逃了课出来玩的。” “……” 李添默默看他,犹豫了很久。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也做不到像他那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手里握着的手机有一角凹了进去,他按了按。 他还记得那是怎么弄的。 “走吧,”邱岑拖长了声音,凑上前拽拽他的袖子,“带你去吃烧烤……你是不是好久没吃肉了?” 在医院吃不下饭,修养了这么久还是那么瘦,一看就没好好吃饭。 李添低下头看着脚尖,半晌才缓缓点头,同意了。 他心想:我可能疯了。 邱岑不知他的想法,看到他点头后嘴角不自觉向两边咧开,看起来高兴极了。 他推搡着他往回走,直接就进了屋,“那你快点换衣服。” 李添被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推进屋,两个人跟小火车似的况且况且地开到卧室衣柜前,邱岑自觉出去等,留下他一个人对着柜门发呆。 仿佛活在梦里。 两个人好得像是没有之前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独自一人在医院里时伴着输液瓶里的各种透明液体做噩梦的一夜夜仿佛没发生过。 感觉那是别人痛苦。 …… 算了。 这是最后一次。 李添在心里默默重复着。 随后换了衣服,跟着前面快蹦起来的人出了门。 哪有大中午吃烧烤的。 拥挤的烧烤店里,李添坐在邱岑对面,他的印象中,胡大伟都是天黑下来才会坐在烧烤摊边上,一口啤酒一口肉地吃,嘴里说着“人生在世三万天,有酒有肉小神仙”,一坐就能坐俩小时。 他自己很少吃这些,往往他们两人出来吃烧烤,胡大伟都不好意思让他掏钱。 可李添现在看着桌上摆满肉串的烤盘,以及烤盘后面坐着的人,忽觉一阵安心。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他太熟悉了。 曾不知多少次,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大快朵颐。 “你吃吗?” 邱岑从盘子上面拿了串羊腰,特意用卫生纸把尖上的炭痕擦干净了递给他。 李添神游中的心思一停,视线移到邱岑修长的手指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皮肤柔软,尤其是虎口处的肉捏起来更加舒适,整个手掌张开时跟他的手一样大。 “拿着啊。” 邱岑说着又将羊腰往前递了递。 “这是……” 李添瞅着眼前这说黑不黑说紫不紫的一坨肉,一时间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邱岑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羊的欢乐棍儿。” 李添:“……” 李添:“你自己吃吧。” 邱岑遗憾地叹了口气,似乎为他不识货而感到可惜,便伸回手,咬着竹签子末端把那肉全都摞了下来。 李添看他津津有味地咂咂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吃这个不会生病?发烧什么的?” 邱岑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应该……不会吧,我其实是第一次吃,感觉挺好吃的。” “大眼儿他们家经常吃这些,他还挺逗,都给起好名了,羊鞭羊宝羊腰放一块,他管那叫泌尿系统套餐……” 李添:“……” “终于笑了啊。” 邱岑看见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里都有了笑意,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添一怔,眼里的笑意就消失了。 原来他说这些是为了让我笑一笑。 李添眼神柔软下来,看着他的眼睛真心实意道:“谢谢你,邱岑。” “唉,可别,”邱岑摆摆手,“没必要啊,都是朋友,应该的。” “……” 李添这心大起大落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都是朋友”时,心里十分不舒服。 患得患失的。 他靠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 这回轮到邱岑无语了。 他苦笑一声,“你还能见我,能跟我出来吃饭,我很满意了。至于以后的事,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抬眼看向李添,眸中闪着光,确认般问道:“行吗?” 你的算了,我的累了,我们都不要再说了,行吗? 李添错愕地看着他,尽管心里有种怪异感,却还是轻轻点头应允。 烧烤店人生嘈杂,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气氛宁谧。 邱岑又笑起来,停了很久的动作再次动起来,将肉串放到嘴边,大口地吃了起来。 饭后,邱岑没再缠他,两人各自回家。 李添心中奇怪的感觉又一次升起。 习惯使然而已。 他发现邱岑与他相处时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恨不得天天跟他腻一块,现在却是若即若离,像是从指缝间溜走的细沙,抓不到了。 可能这就是朋友间的距离吧。 李添心中有隐隐地不适感,却强迫自己别去在意,忽略那抹异样。 那样他就没必要担惊受怕,只做好自己就行了。 他自己一个人。 “李添!” 邱岑跨出电梯,在门将要合上时,忽然回身,一手扒住了门。 李添被他的动作吓一跳,怕他被夹到,慌忙去按电梯。 电梯门又一次打开。 “怎么了?”李添平静地问。 邱岑还站在外面,嘴唇动了动,明明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 最终咬咬牙,说道:“有事找我,我就在家。” 话落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他怕再看他一眼,就忍不住抱他了。 想问他,你后不后悔? 你想一想以后的几十年里,只有一个人,过着无趣的生活,闻着蛋糕的香气和家里一成不变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看着已经能预见的一成不变的后半生,看着一切不喜欢的东西,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忽然就后悔没拉住我? 这些话,光是说给自己听,都觉得幼稚极了。 或许他们做朋友才是最好的归宿。 那样他们能永远相敬如宾,一板一眼地过下去。 与老友闲谈、喝酒、旅行。 似乎还不错。 ——不错个屁。 邱岑站在家门口,握成拳的手狠狠捶了下墙。 最终还是没忍住,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了楼。 李添家的门已经关紧了。 邱岑拍了拍门,动作轻柔地像是抚摸那样,根本听不出声音。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红着眼站在楼道里,胸口剧烈起伏,不断喘着粗气。 忽然将双手附在脸上,静静地站着。 不知何时,他低着头,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 门开了。 李添站在门口,装作没看到他的异常,语气平淡着问道:“还有事吗?” 他回到家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一直站在门里发愣。 正好通过猫眼看到了这人一系列动作,忍不住又打开了门。 这扇门可够累的。李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目光不经意间落到邱岑泛红破皮的手背上,就皱紧了眉。 粗略一看,他就知道那是他自己弄的。 邱岑愣愣地抬头,看到想亲想抱了很久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一时僵住,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我……没事,我没事。” “……我没问你有没有事…你没事……” 李添停了下来,发觉自己这话怎么说怎么别扭。 邱岑:“……?” 李添叹一口气,“进来吧,给你上药。” 对自己还挺狠的,多疼啊。 自从又见到这个人开始,他整个人都不对了。 好像一下就失去了与人交往交流的能力,两个人之间横亘着很大一条破口,不断往两边蚕食,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李添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到底是在推开他,还是在拉他。 明明经历了分开的痛苦,好不容易又恢复了正常,却还要复盘,再来一次。 李添茫然地拿起药箱,扭头看看沙发上抱着手静静坐着的人,心又乱了。 第八十一章 李添将药箱放在茶几上打开,拿出瓶碘酒和一袋棉签,伸手就要去拉邱岑。 “我自己来吧。” 邱岑道。 李添一顿,掀起眼皮看他,唇角抿着,不知是什么心思。 在邱岑看来是面无表情,不过心情肯定很一般。 “那你来吧。”他垂了眼,乖乖将自己捶墙弄破的手递过去。 李添左手拖着他的手,拿了个棉签蘸了碘酒,怕他嫌疼,动作便十分小心,几乎是一点点擦过。 邱岑看着他动作,其实特别想说你用点劲,没事。 刚才捶墙使太大力气了,现在猛地回过神,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上,才感觉那上面已经没什么只觉了,骨节处已经肿了起来,只感觉很热,发木。 原本在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手,丝毫没有一丝不自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视线就落在了低头捧着自己手的人脸上。 从邱岑这个角度,能看见李添的发顶,脸上从上到下格外集体,恰到好处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薄薄的红润的唇。视线下移,是随着他低头动作露出的左右两边消瘦却精致的锁骨。 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人用心做什么事时,整个人的气息都会格外祥和,凌厉的模样化作温润的水,悄悄滋养着他的心。 邱岑也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动,手还是让他拖着,整个人往后撤了撤,低头便印上了李添的唇。 他张口轻轻舔舐着,想把那充满凉意的两瓣捂热,好像这样他就能暖和起来。 明显感觉手上动作一顿,邱岑微微偏了偏头,见李添还维持着给他上药的姿势没有挣扎,便大着胆子用没受伤的手揽过去,透过他宽松的长袖T恤,能感受到他与本人不同的温热肌肤,以及隐藏在底下的僵直的脊背。 邱岑知道他在紧张,便安抚性地吻了吻他颤抖的睫毛,又回到唇上,一下一下温柔地啄着。 他感到与李添交握的手忽然一紧,便睁眼看向他,见他神色淡淡,若不是眸光在闪烁,整个人与平常无异。 正这么想着,他就感到唇角一痛。 邱岑闷闷地”嘶”了一声,本想离开,却不想李添的头也往他的方向一蹭,他一开始还没注意,便又往后撤,李添又就了过来。 他微仰着头,使唇紧紧贴在邱岑的唇上,却并无多余的动作。 邱岑短暂一愣,便就着别扭的姿势继续舔吻起李添。 他心里暗自惊讶,却又有些愉快,李添这小动作恰到好处地取.悦了他。 ...... ...... 李添感到自己的理智将要消失,一阵热意顺着胸口向下蹿去,欲.望马上就要被唤醒,如叫嚣着的野兽破笼而出。 于是不得不在临近失控的边缘悬崖勒马,抬手推开了邱岑。 银色的丝线随着两人的分开逐渐拉长,直到一个极致,才不得不断开,滴在了两人之间的沙发上。 李添恍惚地分不清身处何处,脑子里唯一一个念头就是离开。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只不过才晃悠悠地站起来,手腕就被邱岑抓紧一拽,又软软地跌了回去。 “李添哥哥…”邱岑伸出两个手指捏住他的衣摆,轻轻扽了扽,那表情无辜极了,仿佛刚才摁着李添亲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添闭了闭眼,不看他那具有诱惑性的面容,深吸一口气,“放开。” 邱岑在刚才的亲吻中显然动了情,此时眼角有点发红,眼睛看起来水汪汪的,盯着李添面无表情的脸扬长了声音:“李添哥哥~你不能吃完了不认账啊。” “明明你也乐意我…” “邱岑。” 李添冷冷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内响起,因刚才发生的事而微微起伏的胸口逐渐平静。 “你离开。” “现在,立刻。” 你如果再不走,我不能保证还能推开你。 邱岑听到后失望地“啊”了一声,微微低下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表情,不过李添却能看出来,他挺失落的。 邱岑是个特别能用自己的情绪感染别人的人。 这点李添很清楚,从他每次看到邱岑就控制不住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时就能看出来。 这些难过开心失望期待的感受都能一丝不漏地传到李添心里,影响自己的心情。 所以他看到邱岑被失落氛围笼罩样子,明明离他很远,仿佛自成一派,却明显感到压抑。 果不其然,邱岑再抬起头时,神色暗暗的。 他低声说道:“那我…走了。” 他乖乖站起来,低着头将药箱收拾好,悄无声息地绕过李添,往门口走去。 李添听着他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仿佛有了节奏,那声音逐渐远去。 一。 二。 三。 四…… 四? 原本按着节奏数的声音一停,仿佛正常运转的齿轮突然被卡住,李添整个人都一颤。 他还保持着背对着门的动作坐在沙发上,等着那声音响起。 可那脚步声像是作对一般,突然消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耳后忽然传来另一道声响。 这声音离得很近,就在耳边。 邱岑站在李添身后,几乎要贴上他的后背。 轻声说道:“添儿哥,我想见你。” “就现在。” 你要是也想见我,舍不得我,就转过身。 我说过的,只要你一个眼神,我就会跑到你身边。 邱岑怕希望落空,又补了一句。 “这是最后一次了。” 话落他再也没开口,盯着李添的后脑勺,眼里的渴望没人能看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两人面朝同一方向,谁都没有移动一分一毫,仿佛执棋对弈,水平相当时双方僵持,谁都不肯让一步。 邱岑的心也一点点凉下去。 眼里的期盼也将要消耗殆尽。 李添好像并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僵直着站在原地,不肯挪动分毫。 “…” 半晌,邱岑叹了口气。 最近叹气的次数很多,失落也总是常伴。 他向前迈了一步,绕着李添转个身,鼻尖贴着鼻尖地停下来。 视野范围缩小,他只能看见李添海一样深邃泛光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悲哀,眼圈充满了晶莹的水光,仿佛一个眨眼就要决堤。 李添哭了。 他本以为邱岑会就此离开,以后再不相见。 却没想到他会一个转身,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山不就我,我愿就山。 两人贴的很近,从鼻尖处顶在一起,唇间留下很浅的缝隙,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彼此像是在分享着呼吸,温热的气息喷在唇上,竟然产生了一丝奇异的酥麻感。 “李添哥哥不哭,”邱岑弯了弯嘴角,脸颊就蹭上了李添的,看起来是故意那样,“岑岑亲亲你。” 说着他抬高头,轻柔地吻了吻李添的双眼。 唇下湿凉,像是怎么也吻不净,湿意一直都在。 亲着亲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坏心眼地说道:“一直哭是想让我别停吗。” 说着他唇上一重,加大力度嘬了一下李添的眼皮,见他一怔后开始挣扎,赶紧抬手抱住他不让他乱动,同时收了力气。 他低下头,跟李添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李添在他唇上作恶许久,原本两瓣透着浅粉色的薄唇如今看起来水润光泽,还有些肿。 李添放过邱岑那可怜的唇,转而埋在他的颈侧,一点预料都没有,张口就咬了下去。 颇像是抱着一只撒欢的小狗。 邱岑“啊”了一声,眉眼间笑意加深,说出的话却充满戏谑意味:“小狗咬人了。” “我要生病了,你不负责小心我叫人捶你。” 颈间传来一声闷笑,李添脑子里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他将头埋下,说话时声调低沉,好像还夹杂着威胁:“邱岑,你跑不了了。” 我原本已经决定要放走你,你还是回来了。 我本以为自己会这样过完后半生,计划里没有你,没有你存在的后半生。 可你还是回来了。 那么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必须牢牢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我不想再让你一人走一百步了,我们一人走一半,好不好? 邱岑不知这短短几秒李添做了什么决定,他依旧沉浸在久违的怀抱中,贪恋地闻着熟悉的气息。 他亲了亲李添额头,眼里闪闪发光:“添儿哥,做吗?” 作者有话要说:@探知南极 第八十二章 李添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邱岑推搡着进了屋。 他半推半就地被邱岑推倒在床上,脑子里还很懵,实在不知为什么明明前一刻还在互诉衷肠后一刻就被人扒了裤子。 啧。 有点紧张。 李添身上还穿着那件被□□的凌乱不堪的T恤,裤子褪到一半,在膝盖处停下,露出了内裤。 他看着邱岑跪坐他身上,动作慌乱地解着自己的皮带,跟小猴似的毛毛躁躁解了半天都没解开,被逗乐了。 邱岑手上动作一停,视线从皮带突然不灵敏的按扣处移到了李添脸上。 “…”啧。 都是第一次干这事,邱岑其实比李添紧张多了。 此时更加不好意思了,甚至还有点恼怒。 他瞪了李添一眼,见他还笑,计上心头。 他拽着李添的手按在自己腰间,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小声凑在他耳边说:“李添哥哥,帮我脱裤子嘛。” 那声音腻得几乎能掐出水来,就像是有只可爱的幼兽在耳边拱来拱去,求着主人快来摸摸它。 李添一听,蓦地听住了笑声,眼神暗了暗,就着自己被按住的手灵活地解着皮带。 “你起来点。”他低声说。 两人凑得太近,贴得太紧了,他的手卡在两人腰间,动作十分费力。 邱岑一哂,听话地将放在李添身体两侧的手一撑,整个人起来一点,李添方便了动作,也不说话,默默地解他的皮带。 邱岑看着他专注的动作,忍不住扭头吻了吻他的耳廓。 李添也没想到自己的耳朵会这么敏感,手上动作一抖,肩膀往回缩了一下。 恰是这时,一声“咔”地轻响传出。 解开了。 李添松一口气,本想收回手,可邱岑双手的力气一收,又压了回来。 李添的手进退不得。 “干嘛呢。”邱岑沙哑地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给岑岑脱裤子啊。” “你别……”这么浪。 李添把这句话咽了下去,默不作声地开始单手给他脱裤子。 “你动动行么?” 一百四五的分量一动不动地压在身上,他两个手都用上都不一定能把裤子脱了。 “我不想动,”邱岑埋首在他颈边,“这样贴着感觉我们特别近。” 中间没有一点缝隙,一举一动都被牵制着。 很舒服。 这千万别是做梦。 邱岑深吸一口气,闻到李添衣服上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才安下心来。 “……” 李添眼神柔软下来,歪着头蹭了蹭邱岑的脸颊,像在做安抚。 “以后一直都会这样。” 邱岑没说话,趴在他颈边一动不动。 李添等了等,以为他心里不高兴了,想让他继续充满活力地跟他撒欢耍宝,便试探着开口:“还做不做了?” “做!” 邱岑猛地抬头,撑着李添的身体站起来,动作利落地把上衣裤子一齐脱了,只穿着个白色纯棉的子弹头内裤,便又压了上来。 李添一愣。 第八十三章 … … … 邱岑有气无力地白他一眼,整个人依旧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爽吗?”他问。 李添看看他,面色红润,瞅不出刚刚做了剧烈运动,扯着嘴角回答说:“爽。” “爽不爽的…反正下次该我了。” 李添被他这仿佛受了多大罪不能沉冤昭雪的模样逗乐了,凑上前吻了吻他红肿的唇,“嗯,下次该你了。” 两人在床上抱着歇了会,实在受不了身上黏腻的汗湿和空气里略带腥气的味道,便由李添扶着邱岑,去浴室洗澡了。 趁着邱岑还在浴室里磨蹭的功夫,李添把床上的狼藉收拾好,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便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等着邱岑出来。 刚才确实是体力活,这会儿浑身舒爽,安静的房间里能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另他有种奇异的安心感,听着听着,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邱岑拖着酸软的身体撑着墙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被热水浸润过的身体愈发绵软无力,身后的一处经过短暂的沉静后终于发出抗议,有火辣辣的疼痛一阵阵上反,一抽一抽地刺痛让他这娇贵的人险些跪下去。 他趴在李添边上,像头死猪一样一动不动。 想睡觉。 李添被他的动静弄醒,睁了一只眼瞅他,看到他那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儿,有点心疼。 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问:“很不舒服吗?” 邱岑斜睨他,不置可否。 “我技术有这么差?”李添有点受伤。 “不是,”邱岑哑声回答,歪着头蹭了蹭李添掌心,“刚才挺舒服的,现在有点别扭。” 怎么说呢,只要后面一落到实处或是挨上什么,就有种火钳在体内翻搅的感觉,即使他现在这么趴着,后面还很刺痛。 第一次吧。 可能以后就没事了。邱岑想。 他这么说,也刚好安慰下李添,怕他多想。 果不其然,李添听后面色舒缓,点了点头,“我帮你抹药吧。” “抹什么药?” “就消肿化瘀的药。” 邱岑想了想,两人更亲昵的事都做过了,也不差这个,便抛却了所剩无几的羞耻感,“来吧。” 李添出去了一趟,听声音应该是在客厅里捣鼓,没一会儿就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管软膏。 这天剩下的时间两人都在一起,穿着舒服的居家服在家里待着,看看电视抱着接吻,在每次将要走火时又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刻意保护着温存。 中间邱岑又吃到了李添做的饭,因为太晚了,外面商店跟超市早就关门了,两人只好吃了点清水挂面。 邱岑其实不愿意吃,他想吃肉。 但李添说他要是不想明天拉不出X最好乖乖吃掉,别那么多要求。 邱岑无奈,想说其实没那么严重,但这种被李添哥哥关心的感觉确实爽爆了,就乖乖听话,捧着碗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这一碗挂面跟上一碗宋女王做的挂面不同,其实味道倒是差不多,也不知为何他就是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天晚上邱岑没回家,跟李添躺在一张床上,亲昵地挨在一起,眼睛闭上后就是一个美好饱睡的长夜。 第二天是周五,邱岑理所当然地翘了课,陪李添待了一上午,后李添去了8号,他想了想,回了家。 家中空无一人。 宋女王跟老邱都不知道他昨天就回来了。 邱岑坐沙发上愣了会儿,身上还有点不舒服,回屋又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天就黑了。 他依旧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睡觉时都没脱,推门出来时被客厅刺眼的光照得眯了眯眼,抬手挡住眼睛,等一会儿适应后又放了下来。 宋女王正在厨房里忙活。 邱岑趿拉着拖着走过去,靠在门框上,衣服宽大的领口随着他歪着身的动作变得倾斜,露出了一节精致的锁骨。 刚起后的眼神还有点迷离。 看着像个迷人的小伙。 “仙女,做什么呢?” “做饭,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宋女王笑着转头,视线直接就落在邱岑的锁骨上,神色蓦地一顿。 “…?” 怎么了? 邱岑看到她的视线直勾勾盯着自己身上某一处,感到纳闷,也低头低头看去。 那白净的锁骨中间,印着一块儿红。 那色泽已经暗沉发紫,皮肤底下还有许多红点,像是将要渗出来的血,暧昧不清。 几乎是一瞬间,邱岑被吓得魂不附体。 ——李添啃的。 他暗骂一声,站直了,动作不太自然地理了理领口,遮住了那块印。 宋女王也忽然从游离中惊醒,视线慌忙瞥向别处。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气氛实在尴尬。 出现在那处的痕迹,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竟然松了口气。 宋女王推搡着邱岑走出厨房,语气已经听不出异常:“你快去歇会儿,今天老邱还回来呢,晚上吃肉。” “还歇,我都睡一下午了。”邱岑说。 邱岑见她并不提这件突发的事,还有帮他遮掩的意思,一时间心软的不可思议,这种被亲人理解和保护的感觉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当然没哭,而是转过身,什么也不说地就抱住了宋女王。 宋女王一个女人自是没有儿子那般高大壮实,此时忽然被儿子抱住,弯着身子如小兽般将脑袋埋在她脖颈处,倒显得她格外小鸟依人了。 宋丽丽不知他心中所想,伸手拍了拍邱岑的肩膀,语气担忧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自从上次见证邱岑那场来势汹汹的病后,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惊弓之鸟,生怕一个没注意他再生一次,那躺在床上目光空洞的样子让她心疼。 邱岑却摇摇头,松开她,面上看不出现在的心情,“快做饭去吧仙女。” 这倒显得刚才像是撒娇了。 宋女王哭笑不得,也不再怪异,转身回了厨房。 晚上老邱回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吃过饭,趁着宋女王还在厨房收拾,邱岑就跟着老邱进了书房。 书房是储物间改的,却不小,老邱平时会将没做完的工作带回来在这间屋子里继续写写画画。 邱岑小时候不爱写作业,每每都被宋女王拎到这里支个小桌,让老邱一边工作一边看他写。 邱岑推门进去时,老邱正站办公桌后面,公文包打开一半,露出了很多图纸。 老邱抬眼看到他,手上动作一顿,“有事?” 邱岑愣了愣,站在门口进退不得,不知怎么提起话茬。 他走进来将门关上,站在门边上,默了默才抬眼看向办公桌前的人。 “老邱……” 第八十四章 老邱蹙了蹙眉,感到奇怪。 指了指沙发,“坐啊。” 邱岑走过去坐下了。 老邱继续将公文包里的东西往外掏,面色平静,看来对于邱岑会突然开门进来并不感到怪异。 邱岑默了默,尽管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还是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老邱的态度。 两人一直是心照不宣,没有谁提起过。 其实邱岑完全可以不再提起这件事,宋女王肯定也已经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他就可以踏实跟李添在一起,相信老邱也不会多问。 可他心里总憋着这件事,一方面内心受到谴责,一方面觉得这不仅是对李添的不尊重,也是对爱护他的老邱的不尊重。 邱岑心目中最幸福的样子必须得有李添,同时还得有老邱跟宋女王。 他不想再拖下去。 尽管已经能看出老邱的态度,他也想提起,虽然他可能会生气,但还是想诚恳地对他说自己的想法。 邱岑没说话,看到老邱放好东西后也走了过来,跟他呈面对面的姿势坐定,之后从茶叶罐里捏了点茶叶放进玻璃杯里,用热水壶倒了两杯水。 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 老邱是明白人,虽然平时看来只是个与自己儿子成了好哥们儿的普通父亲,但他却有极活络的思维和敏锐的洞察力,回想他最近看起来比以前轻松很多的状态,只略一猜测,就知道邱岑的目的了。 邱岑沉默一会儿,开了口。 “爸,我交朋友了。” “…男朋友。” 老邱拿着杯子的手一顿。 继而继续着动作,抿了口茶水。 他在等着邱岑继续说。 邱岑抬眼看看老邱,见他还算平静,垂下了眼。 “对不起爸,我没法改。” 这话听着有点大逆不道,但邱岑只能这么说。 他跟李添纠缠这么久,发生了那么多事,如今好不容易又走到一起,他不会放手的。 他改不了。 “他特别好,哪儿都好,我特别喜欢他。” “可能在你跟妈看来我这都是小打小闹,跟早恋的初中生似的。所以你们对我的劝解,我虽然都听了进去,但很难做到。我知道你们都是过来人,知道很多道理,不想让我也犯错、重蹈覆辙。但这就是我自己的人生,我不知道我最后会不会后悔,我只想按着我的想法走……” 邱岑停了停,不再去看老邱,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随后就低下了头,再没法抬头看老邱的表情。 老邱也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了诡异的安静。 邱岑的心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而慌乱起来。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是老邱义正言辞地拒绝接受他的性向他该怎么办了。 他余光看到老邱放下杯子。 随后就听到一声深深的叹息。 邱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像是在等着最后的宣判。 老邱语气低沉,沉吟片刻,“邱岑,我对你从没那么多要求,但这次……” 但这次……? 他突然苦笑了一下,“我让你离开他、把你关起来……你也不会听我的,还会想方设法地逃走,是不是?” 邱岑愣愣的,设想了下如果老邱真那么做,说不定他真的会不顾一切地反抗到底。 他没话说,只能继续听着他说。 “你妈其实劝我很久,让我别管你,你自己觉得舒服自在就好。她说你已经很难受了,别让我给你添乱。” 说到这老邱笑了一下,“说得我跟什么小猫小狗似的,我还能跟你添乱了?” 邱岑:“不……” “嘘,”老邱将食指搭在唇峰,示意他禁声,“你踏实听我说,我说说我自己的看法啊。” 他眯了眯眼,像是在回忆什么,“其实,你不是我见的第一个…喜欢男人的人。我上大学时候同班有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他跟你一样。” 邱岑愣住,猛地抬起头,眨了眨眼,有点难以置信。 老邱从没跟他说过。 “不过我们现在不联系了。” 怪不得。 “大三那年吧,他喜欢上大一的学弟。你知道的,那个年代……我亲眼看他去追那个学弟,那个学弟是个…直男,是这个词吧。所以我就觉得他这样挺不道德的,人好好一小伙子你干嘛去打扰人家,然后我就一直冷眼看着。” “他没事儿就跟我提那个学弟,感觉自己喜欢的人哪儿都好,每天开不开心都跟那学弟有关,直到我认识你.妈,我都没体会过这种感觉。” “后来有天,他俩突然就手拉着手出现在我面前,非要请我吃饭。因为我没告发他们俩的事,也没说坏话,因为我们那时候如果同性之间有这种关系就会被退学,严重的还会被关精神病院。所以他们特别感谢我。” “我能怎么办,那会儿生活拮据,禁不住好吃好喝的诱惑,我就去了…别笑,后来他们俩一直特别好,中间也吵过架,分开过。分开之后两个人要死要活的…比你之前生病那样还厉害。但据我所知,他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有次同学聚会我看见他俩了,手牵手就进了包厢,那会国内这种事儿虽然不常见,但我们也是有经历的人,他们又没掩饰,都能看出来,一块儿还跟着起哄,他俩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告诉我们他俩现在在国外定居,也有了结婚证,受到认可了。” 老邱说到这就停了下来,喝了口水。 邱岑张张嘴想说什么,他冲他摆摆手,“我说这些不是支持你跟男孩谈恋爱。我说的这只是很少数的一部分,很幸运地在一起生活、相爱。这份感情比男女之间的情意更难维持,也更深厚。没有了孩子、父母亲人的羁绊,联系就更少了,那么支撑你们继续在一起的理由,就靠你们自己了。靠纯粹的感情。” 老邱的意思邱岑懂。 没人能持续地爱一个人,真正的爱情,是在漫长的生活中一次次爱上对方。 “所以不管你未来会有什么新想法,不论是头疼脑热也好还是热血上涌冲动也好,我希望你始终给自己留一点底限,不要再出现…那样的情况,你妈跟我都受不了。” 邱岑:“爸……” 老邱往后倒去,靠在了沙发背上,捏了捏眉心,显得有一丝疲惫,“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我相信你会处理好这段注定不能被许多人接受的感情——除了我跟你妈,我们只希望你好,什么孙子孙女的,你不要过于在意,反而让自己每次看到我们都别扭,以后这漫长的后半辈子,我跟你妈不可能一直防贼一样地防着你不去找男孩谈恋爱,相比强迫自己麻木接受,不如就放手任你行走,这样我们就还是亲人,两边都能接受。所以那都是你的人生,你想让它是什么样子,他就是什么样子。” 邱岑:“……” 不得不说,老邱这番话说得比宋女王有深度多了。 他让邱岑知道他面对的困难、解决的方法和坚持自己本心的意义。 邱岑已经说不出话来。 老邱却已经站起来了,往办公桌走去。 “出去时候带好门啊……我怎么还不退休,这破工作辞了算了。” 邱岑看着他与幼时看来高大挺直的背影相比如今已经逐渐弯曲的身体,眼眶就热了。 茶几上老邱给他泡的那杯茶水还没动过,原本冒着热气的杯口已经不再有蒸汽上升,茶水表面平静无波。 他的心却波澜起伏,喉咙像是被羽毛搔刮一样发痒。 他趁着眼里滚烫的热泪还没流出来,匆匆出了门。 何德何能,他的性向得到父母一致的原谅,小心地为他筹划着未来,做了作为父母能为他做的一切。 他幸福极了,也愧疚极了。 出了书房,宋女王正一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神色平静,头顶的吊灯发出暖黄色的光,把她的侧脸映得温柔至极。 邱岑吸了吸鼻子,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一手绕过她揽住她的肩膀,靠在她肩上陪她一起看电视。 宋女王嗔他,“多大人了,坐好。” 邱岑:“不,我就想靠着你。” “好吧,只能靠一会,你太沉了。” 邱岑闷笑两声,“你觉得我胖啊?” “可不,”宋女王拍了拍他大腿,又捏了捏,“都是肉,软的。” “我那是肌肉好吗,再说了我又没使劲,绷紧了你都捏不动。” “唉…好了,时间到了,起来。” “不起来。都没到一分钟呢。” “我们女王仙女身娇肉贵,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腻乎,快点起来!” “不嘛。” “快点!” “不!” “……唉好好好靠着吧。” 过了几天,邱岑挑着没课的功夫,去了趟8号。 同上次来时相比,如今已经过了挺久,8号内的装饰又有了变化。 春天到了,店内装潢变了,换了新的橱柜、工具,收银台桌面上也铺了层浅色的桌布。 各个位置摆放的东西也发生了变化。 原来放小沙发和桌子的地方被挪到了里面,而里面的玻璃柜取代了它的位置,贴着橱窗放好,这能让从外面路过的人看到给更多颇有食欲的甜品。 店里除了李添外还是原来的两个小姑娘,看起来配合已经很默契了,店内一切都井井有条。 邱岑到的时候李添正在重新摆放的玻璃柜里挑选面包,应该是准备拿那些当作午饭的。 邱岑推门进来,李添没看见他,他便悄悄走到他身后。 趁着周围没人注意,凑过去亲了口他耳后。 李添没料到光天化日下还有人偷袭,手一抖,人还没回身,拿着夹子的另一手已经将夹子送了出去。 邱岑稳稳抓住,笑了起来,“添儿哥好身手。” “……” 李添啧了一声,无奈地回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男友查岗,”邱岑揪住他后领,“说,店里两个小姐姐你偷看没?” “男友饶命,小的不敢。” 李添被他揪着,头自然向后仰,直接就靠在邱岑肩膀上,姿势有些别扭,却懒得再动。 “不敢?” “不敢看收银的小姐姐还是不敢里面的小姐姐?” “都不敢。” “乖,来亲一个。” 邱岑旁若无人地吻了吻李添头顶,嘴唇被他脑袋上短短的头发扎的有点痒。 他松手,问他:“我的小竹篮呢?” “在呢,”李添关上柜门,“柜台里面呢。” 邱岑满意地点点头,去找自己的小竹篮了。 第八十五章 春天已经来了,正如小学课本上所说的那样,河水解冻万物复苏一派欣欣向荣。 某天邱岑一瞅手机上的日期,心下一动。 ——男友的生日要到了。 自从去年李添同众人一起给他庆祝生日后,一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也为他祝贺。 李添比他大俩月,四月二十。 因为他们认识的晚,他没有赶上李添的生日,而如今终于等到了。 邱岑在手机日历上的那天做了个标记,一颗红色的爱心添加在那天的备忘录上。 他算了算,离四月二十号还有不多不少正好一周。 时间充足,他需要好好计划一下。 想了两天,邱岑去了趟文具店。 拎着一塑料袋东西回来了。 里面是一包A4纸那么大的彩色卡纸,白色荧光笔,和一个像是手电筒一样的灯。 他把每张卡纸裁成巴掌大,然后在每一小块上写点东西,写到足够多后将它们放在一个铁盒里,跟灯放在一起。 接着挑了李添不在8号的时候,跟着店里小姑娘学做蛋糕。 他准备亲手做个蛋糕,给李添吃。 他估计得感动死。 以上所有的计划不假他手,完全由邱岑一人着手准备。一方面要抓紧做完,另一方面还要防备不让李添发现。 这是个惊喜。 两人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生日,邱岑希望它能像他们第一次遇见一样难忘。 这边李添对此毫不知情,还过着自己愈发顺遂的日子。 和邱岑谈着恋爱,亲亲抱抱,偶尔擦枪走火。 连治疗的进度都加快了。 这点从每次李医生看到他时不再皱紧的眉就能看出来。 李添从里面出来时,邱岑就像以前一样等在门口,见他走出来,他便赶紧迎上前,面上是掩盖不住的担忧和关切。 李添看到他的样子,眼里的冷漠就化了。 这种被人实在放进心里的安全感,另他原本飘在空中不上不下的心都踏实了。 于是他眉眼一弯,碰了碰邱岑的手,语气十分轻松:“走吧。” 邱岑见他面色无异,松了口气,“去哪儿?” “回家。” 邱岑点点头。 他忽然发现每次问李添去哪,李添都告诉他回家。 可能他原本无处可去,只有那清冷的家才能让他有安全感吧。 邱岑有点心疼,“现在是不是有点早?才十点,剩下的时间都待在家会不会无聊?” 李添看他一眼,想了想,“要不去网吧?游戏厅?” 邱岑:“那还是回家吧。” 他对娱乐场所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他的兴趣是李添。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不过往家走的路上李添的电话突然响了。 李添以为又是垃圾短信,本想直接挂断,可扫了眼屏幕,脚步一顿。 与他并肩而行的邱岑也停下来,眉峰一挑,意思是——什么事? 李添冲他扬了扬手机,让他看来电显示。 ——李小丹? 这女人突然找你干什么? 邱岑一瞬间警惕下来。 他还记得李小丹当初撞破他们俩在一起时的模样,看起来十分难以接受,如今忽然打电话过来…… 邱岑神色一紧,忽然就不想李添接电话了。 他还不知道李小丹已经不管他们的事了。 只以为她是来“查岗”,想给李添洗脑,拆散他们这对“苦命鸳鸯”的。 李添好像看出他的不安,安抚性地捏了捏他后颈,接通电话的同时用口型告诉他:“没事。” 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声音。 “添添!” 李添眉头一皱,听到不管他说多少遍李小丹依旧我行我素叫那个叠字,有点不耐烦:“怎么了?” “出来一起吃午饭呀!” 李小丹语气轻快,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声音都充满了活力,丝毫听不出这是个已经快奔三的女人的声调。 “没空,你自己吃吧。” “不行!”李小丹义正言辞,似乎又想用老招数胡搅蛮缠,却不知为何语气突然又平缓下来,“你来吧,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不见。”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当初李小丹为了让他“回归正轨”,可是说过为他介绍人什么的…… “哎呀你想什么呢!”李小丹噗嗤一笑,“过来看你…看你姐夫。” 后面仨字声音很轻,李添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于是有点惊讶地问:“看谁?” 邱岑听着李添的话,配合着他的表情,心都提了起来。 不断再心里安慰自己。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你姐夫啊。” 李添:“……?” “嗨呀你快来吧,地址发你微信了,快点儿啊……” “等等,”李添迅速回神,匆匆看了眼已经肉眼可见的紧张的邱岑,“我带个人去。” 李小丹:“谁啊,谁都不许带就你自己来就行了……唉?” “你带谁来?” 李添:“邱岑。” 邱岑被点到名字,整个人一僵,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李小丹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是不是我要不让你带你也就不来了?” 李添没法说“是”。 还好李小丹已经不报希望了,有点烦躁地聊下句“随你的便”就挂了电话。 李添将手机收回去,脸上依旧平淡无波。 歪着头看了看邱岑的表情,却笑出了声。 他碰了碰他的手,“走吧。” “去哪儿?” 这段与不久前如出一辙的对话令邱岑心下一动,明显放松下来。 “去找李小丹。” “我们俩?” “嗯。” 邱岑想问为什么,想问电话里李小丹说了什么,但他看到李添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半小时后,某高档西餐厅内。 “这就是你姐夫了,已经领证了我打算抽空结个婚,通知你一下。” 李添:“……?” 多亏李添早将淡漠冷静锻炼得炉火纯青,才没有像邱岑一样把嘴张成了鸡蛋大。 悠扬而高雅的音乐充斥着整个餐厅,淡雅的熏香令人心情舒畅,舒适的座椅和服务生贴心的服务使来用餐的客人格外享受。 但这并不包括李添跟邱岑。 李小丹边上坐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戴着一架银边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绅士之感,还没说话,就透出一股成功人士的魅力。 还透出一股怎么看都跟李小丹不是一类人的意味。 而反观李小丹,但此时她穿着得体,面上虽妆容精致,却挡不住脸颊上的红晕,座椅靠近男人,昔日盛气凌人的样子如今显得娇小稚气,小鸟依人。 “……” 李添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挺互补。 ——祝你幸福? 搞得他像个抛弃十佳女友的渣男。 ——你竟然喜欢这个类型? 这显得对他未来姐夫有点不尊重。 ——他总不能说早生贵子吧? 还好李小丹早就不盼望她能说什么,简单给双方做了介绍,便将对面的人放在一边,跟自己未来老公你侬我侬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腻乎起来。 邱岑眼角抽了抽,还没明白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但也顾不上别的了,悄悄在桌子底下碰碰李添的手:“什么情况?李小丹要结婚?” 他一直以为李小丹会一直单下去,成为别人眼中的“不老”神话——时间在变,李小丹的男友一直年轻。 他可没忘曾经见过的那些年龄看着比他还小估摸着也就高中毕业的小男孩们。 无一不是得到葬爱家族真传,将中二和非主流演绎的淋漓尽致的小年轻。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 李小丹脑子坏了? 还是真的遇到真爱想安定下来了? 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邱岑都挺难接受的。 就更别提一直盼着让李小丹当儿媳妇的宋女王了。 李添难言地耸耸肩,打趣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不会有人动你了。” 邱岑:“……” 【挠头.jpg】 他啧了一声,“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李小丹的事…是不是难为你了?” 来的路上李添就已经告诉他之前那件事后李小丹态度的变化,他说的云淡风轻,但邱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李添的坚持和倔强,他也不好受。 他很心疼他。 一个人默默地为他们两人的感情做了那么多。 邱岑自己虽然也做过不少,他其实一直觉得无所谓,只是竭尽全力挣扎罢了。 碰上自己喜欢的人,谁都不会甘心错过。 这是人之常情。 可一旦这样的事由李添做出来,他就感觉不一样了。 怜惜、温暖的情感全袭上心头,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亲亲李添,以表达他的感激。 而此时俩人依旧在西餐厅里,对面一对将要变成夫妻的小情侣正在恬不知耻的上演秀恩爱戏码,邱岑只是用余光不小心看到,就很羡慕。 羡慕他们能在光天化日的公共场合里肆意相爱、亲吻和拥抱。 李添忽然扭头看他,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敲了敲桌子,把对面正沉浸在爱情中的李小丹唤醒,幽幽说道:“我们走了。” 李小丹一愣,“走?还没吃完饭呢。” 李添:“一会儿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 “去…医院。” 李小丹不依不饶,他只能用这个理由了。 从他被弄进医院后,李小丹就不可避免地知道了他的心理问题。 当时她看起来比他还崩溃,恨不得替他承受黑暗和痛苦。 他知道此时用这个理由来搪塞李小丹会让她难过,不过还好她情绪来去很快,倒是不用担心。 再说了。 李添看了很久他的“姐夫”,他眼里的温柔宠溺、动作上的亲昵,虽然比不上邱岑每次看他那样专注,但始终是十分真实的。 最起码比李小丹以前带着的那些不三不四的社会小青年要靠谱多了。 有他在,他也放心。 果然,李小丹听了他的话,眼里神采一暗,呐呐道:“……那你去吧,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当然是不可能的,顶多发个短信,就是极限了。 李添点点头,温和地冲着“姐夫”笑了笑,得到他的一个莫名的“我都懂”眼神,带着还处在茫然中的邱岑走了。 第八十六章 门从外面被打开,邱岑跟李添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两人都没说话,却无时无刻不在注意对方的动作。 随着门“咔哒”一声关上,走在前面的邱岑猛然回过头,张开两条胳膊,抱上去的同时将嘴唇也印了上去。 李添只感觉眼前一晃,一个黑影兜头罩下来,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邱岑抱了个满怀。 李添哭笑不得,随手拍了拍他的腰,问道:“干嘛呢?” 邱岑埋在他颈间深吸一口气,发出闷闷的声音:“抱抱你。” “抱我干什么?” “我自己的男友不能抱了还?” 邱岑顿了顿,语气里有点埋怨似的:“你看刚才,李小丹跟你未来姐夫,简直闪瞎我了。” 李“哦”了一声,有点想笑,不置可否:“闪瞎你了…羡慕啊?” 随后就感到腰间又紧了,勒得他有点难受,刚想挣扎一下,就听见耳边传来了声音。 “何止,羡慕死.我了。” “……” 李添一愣,没想到他真的会实话实说,便放弃了挣扎,不说话了。 他抬手拍了拍邱岑的后背,有些安慰的意思,道:“现在不羡慕了?你松松,快勒死我了。” 因为邱岑抱得太紧,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密不透风,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上传来的暖意,温热柔和的躯体如水,轻柔地滋润着彼此的心。 良久,李添抬手环住邱岑的腰,隔着薄外套,轻轻揉.搓着他的背。 像是在安抚闹脾气的孩子。 邱岑不理他,兀自收紧手臂,听到李添被勒得不禁喘了口气,才蓦地松下来,身上一松,改为懒懒地倚在他身上。 像是没骨头似的,歪歪斜斜地将头放在李添肩膀,一言不发地对着他的耳朵吹起。 李添啧了一声,往边上躲了躲,“站好。” 邱岑:“站不好。” “你怎么这么腻得慌?” “胖哥倒想让我腻乎他呢……” 邱岑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臀上一疼,李添已经照着上面拍了一巴掌。 “说什么呢?” 好好的扯上别人干什么? 其实他根本没使劲,可邱岑却像是受了刑似的,原本整个人歪在他身上的姿势直接就像是被抽了空气的气球,顺着李添的身体就滑了下去。 嘴里还煞有介事:“哥哥打人,痛痛。” “……”李添额角跳了跳。 他哭笑不得,若说没脸没皮,他可比不过邱岑。 原本想抬脚直接绕过去,却不想邱岑像是早有防备那般直接就抱住了他小腿。 他一顿,为了不栽过去,不得不停下脚步。 眉梢一挑。 这抱腿的动作他倒做的顺手。 李添也说不清邱岑这时不时冒出来的叠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甚至最近已经经常把“李添哥哥”、“哥哥”以至于“亲亲”、“痛痛”挂在嘴边。 听起来像是没断奶的小孩。 过于依赖大人了。 可原本邱岑不是这样的。 是太过不安,患得患失了。 想到这里,李添垂下眼,眼里神色复杂。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邱岑的脑袋顶,蓬松的头发间能看见个圆圆的发旋。 他不受控制地伸手探过去,将手落在那露着白色头皮的发旋上,上下抚了抚。 这一碰,就停不下来了。 有与此时邱岑表达出来的感情完全相同的软软的发丝,从他手指间滑过,柔顺的触感让他心都颤了。 再也放不下这个人了。 李添蹲下身,正好对着邱岑的脸。 他眼里依旧是光彩照人的。 这才是世界上最美的海。 李添看着看着,鬼迷心窍般,就凑了上去。 他先是轻轻吻了吻邱岑的眼睛,感受到那突遭触碰后不自觉合上眼睛时颤抖的睫毛把唇间撩拨得发痒,以及唇下不断转动的眼珠,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主人一般灵动活泼,让他难言单手。 李添弯了嘴角。 他的唇缓缓向下移动,依次拂过他高挺的鼻梁、光滑的脸颊,最后停在邱岑的唇上。 李添睁开眼,看到邱岑微微眯着的眼,宛如午后慵懒入眠的猫,好看极了。 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是爱着这个人的。 只是这话过于不“李添”了,他有点说不出口。 于是他只能对着邱岑微张的唇重重地落下一个缠绵又深沉的吻,用来表达他无法言说的深沉感情。 两人都沉浸在这亲昵中,一时整个空间都安静了,只剩彼此的呼吸在鼻尖交织,共同分享着愈发稀薄的氧气。 犹在李添的手向下探去时,便被从茫然中猛然惊醒的邱岑一把攥住。 李添看过去时,他眼中的迷离已经要淡去,甚至蒙上了层压抑的兴奋。 李添:“……?” 邱岑盯着他的脸,忽然笑了一下。 “该我了。” …… 邱岑起身去将厚实的窗帘拉开,只剩下后面一层薄薄的纱,从两片纱帘之间撩开往外看了看,这才发现已经天黑了。 两人的手机还扔在客厅里,厚厚的窗帘又遮住了光,竟然都这么晚了。 之前鉴于还是白天,光天化日下让邱老二跟小哥哥见面实在是有伤风化,于是邱岑一早就将窗帘拉好,等着会晤后再打开,谁知上面两位小兄弟见面之后相见恨晚难舍难分,一不小心,竟然搞到这么晚。 两人刚回到家时才两点多,现在看样子有七八点钟了。 邱岑无奈地摇摇头,身上只穿着条内裤,脚步轻快地走了回去,躺在了床上。 边上李添露着上身,身上盖着条毛毯,正靠着床头闭目养神。 他闭着眼不知睡了没有,胸口微微起伏着,眼角微微上挑,还泛着隐隐的红。 两人已经洗过澡,被热水泡过后的身体微微发软,上面已然呈现出许多红痕。 邱岑看着他的模样,忽然就感觉心里有种奇异的平静,涨涨的让他整个人都不住喘息。 他不敢再回想两人刚才的点滴,生怕脑海里随意闪过一个影子,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再扑上去。 耳边还停留着李添不断地喘息和抽气声。 邱岑顿了顿,凑过去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李添的鬓角。 其实他是想跟他交换一个绵长的吻的。 但看在他的唇已经肿起来的份上,姑且把这次记在账上,早晚要讨回来的。 邱岑将手臂从李添颈后穿过,揽住他的肩让他靠过来。 “其实趴着会好点。”邱岑说。 话落李添眉毛动了动,抬起眼看看他,良久才问:“爽吗?” ……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邱岑琢磨了会儿,觉得上回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都还没说什么,当下也没顾忌着李添还不太舒服。 “爽。” 李添闭上眼,忽然勾了勾嘴角,抬起手碰了碰邱岑大腿,意有所指道:“你上回也这么……这么……” 他想了半天,也没法说出自己此时的感觉。 身后某一处传来的怪异感和不适感,让他坐立难安,皱紧了眉。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有点难受。 邱岑看他神色,感觉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没有,其实还好。” 李添看他。 骗人。 邱岑:“……” “真的还好,以后习惯了就好。” ……得,这回把以后的份儿都预定好了。 邱岑想想自己从护“花”使者变成护李添使者的这一路,只觉得自己这个男友当得真是没话说。 他心里暗自咋舌,目光又放到了李添身上。 其实看着李添难受,比他自己难受还要难以忍受。 无所谓了。 邱岑摸了摸李添的脑门,却没想被他抬手打掉,人依旧一声不响,不知在想些什么。 “干嘛呢,”邱岑轻轻蹙眉,“看看你发烧没,听说——” “不至于,”李添低声说,“没那么娇气。” “是么,我觉得你挺娇气的。” 李添挑眉,何以见得? 邱岑此时心情很好,便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不爱和长得丑的人说话,不爱吃路边摊和垃圾食品,不爱别人靠近……” 他还要再往下说,就被李添打断了,看样子也没注意听,“我没跟你说话?没跟你吃羊的欢乐棍儿?没让你…算了。” 邱岑:“……” 邱岑:“我丑么?”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他想明白后,蓦地嗤笑出来,随后乐不可支地倒在了李添身上。 李添笑得跟抽筋了似的一抽一抽的,不觉弯了弯眉梢,懒懒道:“不丑。” 邱岑:“……” 停住了笑声。 啧。 真没意思。 李添含笑看他,“不高兴了?” “没有。” “真没有?” “……好吧有点。” 李添看他那怨怼的模样,没忍住拖着疲惫的身体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脑门。 “给你个带响儿的。” 邱岑:“没听见。” 李添抱着他脑袋又亲了一口。 “听不见。” “……”李添对着他脑门,嘬了一口。 “唉,”邱岑猛地一动,面上假装出来的冷漠再也挂不住,“给我捏脑门呢?皮都揪起来了。” 李添笑了起来,躺回去枕着邱岑的胳膊,“别生气啦。” 他顿了顿,“毛爷爷是对的,实践出真知,自己不试不知道,现在才知道你那天应该也挺难受的,是不是?” 邱岑也愣了,“真没有。” 还是……“爽”的。 不过这话他没好意思说。 太羞耻了。 李添听见他的回答,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他依旧枕着邱岑的胳膊,往下滑了滑,将毛毯提至胸前。 过了没多久,邱岑就听见耳边传来了浅浅的呼吸声。 他闭了闭眼,轻轻将李添枕着的手臂抽回来,小心翼翼地躺好,往自己这边的床沿凑了凑,从地上捡起一团刚才没扔进垃圾桶里的卫生纸,抬手抛了个弧线,那团纸就乖乖落到了桶里。 他盯着垃圾桶看了会儿,便舒心地笑起来,翻身一个滚,从边上把熟睡的人抱进了怀里。 默了默,他松开李添,将毛毯掀起一角,自己钻了进去,又将他再度抱紧。 闻着李添身上跟他一样的沐浴露香味,没过多久,邱岑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八章 邱岑到家没多久,刚在床边无所事事地坐了会儿,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 门把手一转,从外面被推开了。 随后宋丽丽走了进来。 “怎么了?” 邱岑一顿,看到她略带迟疑的面色,不由站了起来。 他微微蹙着眉,对她的神色感到奇怪。 宋丽丽垂着眼不看他,盯着地板上一点,面上的犹豫几乎要溢出来,整个人都有点无所适从了。 尽管已经向自己儿子传达了自己的意见,按理说她不再会管他的感情问了。 可她回想着不久前看到的画面,又觉得浑身刺痒,想说点什么。 宋丽丽深吸一口气,拉开推进书桌底下的椅子坐下了。 邱岑忽然笑了一下,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由于身高的差距不得不弯下腰。 “怎么了啊仙女,发现有人比你好看啊?” “去。”宋丽丽秀眉蹙起,有点烦闷地推了推他。 试探着开口:“……狗蛋儿,你是不是……” “……是不是跟李家的儿子……” 她没在往下说,因为说到这里,邱岑就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手上一顿,邱岑微不可见地皱皱眉,心里诧异极了。 他静默一会儿,不打算瞒她,点了点头。 “是。” 这回轮到宋丽丽瞪大了眼睛。 她以为只是凑巧,便来问问。 没想到还真是…… 前天她下班回家,远远就看到单元门前有两个人影站着说话。 等走近了才发现其中一个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她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第一反应就是停下脚步,没再往前走了。 邱岑脸对着她这边,另外一个人背对着他,只能看出个高瘦修长的身形。 虽然能看清他们两人的动作,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宋丽丽借着门口的灯光,看到俩人挨在一起,手牵着,邱岑还飞快地亲了对面的人一口。 不偏不倚,落在唇上。 宋丽丽当时就蒙了。 后来他们两人往楼道走去,那个一直背对着他的人也露出个侧脸。 宋丽丽此时已经惊得长大了嘴巴。 寸头,长得很白,眉眼淡泊,从侧面看去身体有些单薄。 她虽然很久没见过了,短暂的怔愣后,猛然惊醒。 这可不就是楼上李家的儿子么? “你之前说…就是他?叫…李添?小丹的弟弟?”宋丽丽又确认了一遍。 邱岑眉间已经舒展开来,并不见被家人撞见他跟李添在一起后而恼怒或是慌乱的情绪,“是。”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李添从来都是大人眼中冷漠无礼的人的典范。 他怕她知道了会不赞成。 于是邱岑紧紧盯着宋丽丽的神色,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任何一个表达出不满、不解或是不赞同的表情。 奇怪的是宋丽丽神色并不见低沉,反而还像是松了口气。 “这样啊。” “那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千万别始乱终弃……” “……”邱岑一愣,有抓住她的手,点难以置信:“等等,妈,你等等。” 他观察着她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我跟李添在一起了,我一直都…爱他。” 他不得不特别强调。 其实在刚才短暂的思考中,他已经把承认了之后宋丽丽所有的反应都想了一遍,还设想出解决的办法,而如今宋丽丽的反应完全在状况外,他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而浑身不自在起来。 “是呀,”宋女王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知道呀,怎么了吗?” 邱岑:“……” 啧。 “…没、没事。” “你觉得…李添怎么样?”他问。 宋丽丽状似认真地托着下巴想了想,给了答案:“很好呀,是个很好的孩子,配你倒是合适了。” “可他…” ——劣迹斑斑。 “哎呀,你这孩子…”宋丽丽打断他,嗔怪道:“你不要乱说,也别听别人乱嚼舌根,说得神乎其神跟自己亲身经历了似的,依我看都是乱讲的,李添明明也是个很可怜的孩子,那么小就……” 宋女王一顿,食指点了点邱岑的额头,转了话头,“可不比你,从小娇贵着呢,你可别拿你那坏脾气去欺负人家。” ——我欺负他了? “哪儿能啊,”邱岑心下一松,嘿嘿笑起来,“我还怕你不喜欢他……” “怎么会,以前你爸出差,老李还给咱们家换过灯泡呢……” 说到这,宋丽丽颇为遗憾地叹口气,拍了拍邱岑的肩膀,语气低落下来,“有空一定带那小子来咱们家吃饭啊,这么久了我还没仔细看过他呢,现在都是大孩子了。” “好。” 邱岑轻快地应了一声,顿时高兴得想倒床上滚几圈的心思都有了。 但碍于面子,就没在宋丽丽面前闹腾,而是张开双臂一个熊抱,将她整个抱在了怀里。 “谢谢仙女。” 有你和老邱这样的父母真幸福。 第二天,邱岑一早起来,整个人都是亢奋激动的。 原因无他,四月二十号到了。 今天李添在学校上课,不在家。 邱岑拿着李添给他的他们家的备用钥匙,将钥匙圈套在手指头上转着,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下午李添刚下课,就接到了邱岑的电话。 “快,回家。” 李添一愣,眉梢一挑,十分敏感的发觉他的语气有些急,顿时感到好奇。 “有事?” “有啊,你快点,快到小区时候叫我,男朋友去接你。”那边语气依旧急躁,跟有什么东西追他似的,俩字捏成一个字的往外蹦。 李添闷笑一声,目光都软下来,一手插兜一手将手机扣在耳边,迈着长腿慵懒地往校门口走。 “从小区到单元门有二百米么,我还能丢了?” 邱岑啧了一声,玩笑道:“别的小朋友都有人来接,你也得有。” “我可不是小朋友。” “那我是,我是行了吧。”他顿了顿,语气里的不耐更盛,“我不认识路,只会从家里走到小区门口,再扭头回去都不会了,你来接我吧。” 李添听着他死皮赖脸的语气,脑海里已经描绘出这人此时的表情。 咂摸了会味儿,就笑出了声。 “好吧,岑岑乖乖待着,半小时后哥哥来接你。” “……” 邱岑没回他,而是直接挂了电话。 “……” 啧。 李添看看黑屏的手机,哭笑不得。 他将手机揣回兜里,加快了脚步。 第八十八章 等李添出了地铁站,夕阳的余晖正打在小区门口,一眼就看到那温柔的光里站了个人。 邱岑站在小区门口的栅栏边上,也不嫌脏,歪歪斜斜地靠着身后的大理石墙,眯着眼盯着地铁站出口。 里面已经走出挺多人,从十分钟前开始,他就站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出来的人,数到第九十九个的时候,李添站在电梯上,冒出了头。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开衫毛衣,里面是件黑色衬衫,下身一条黑色牛仔裤,脚上蹬着双板鞋。 老远看去,像是个等着街拍的酷盖。 邱岑吹了个口哨,迎了上去。 “男朋友不在还穿这么好看。” 李添闻言一挑眉,一眼就看到他长风衣里面裹着的衬衫小马甲,意思不言而喻。 你不也是? 邱岑嘿嘿笑了,凑上去揪了揪李添的衣角,“哥哥快带我回家。” 李添无奈地看他,“好好说话。” “唉走吧走吧。” 邱岑一转身到他身后,推着他往前走。 动作急迫,火急火燎的。 李添心下好奇,却也由着他在后面推搡着往前走。 “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 “大事儿。”邱岑说,“胡大伟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啊?” “他?一下课就着急忙慌地跑网吧打游戏去了。” 邱岑勾了勾嘴角,下意识脱口而出:“那赶情好。” “好?”李添顿了顿,“好什么?” 邱岑勾着嘴角痞痞一笑,眼神却格外沉静。 “什么都好。” 李添被邱岑一路推着回了家,连衣服鞋都没换,就被他揽着肩膀,在卧室门前站定。 李添莫名其妙,看了看邱岑。 “干嘛呀这是。” 邱岑笑笑,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放在他手上。 李添低头看看手心里放着的只有巴掌大的黑色铁质长筒,微不可见地蹙了眉。 他左右看看,心里疑云更盛。 这是个… “手电筒?” 李添扭头看向邱岑,疑惑地问。 邱岑笑了一下,并不说话,而是把他往前推推,示意他进屋。 李添:“?” 邱岑啧了一声,“快点。门没锁。” 李添不置可否地耸肩,他卧室的门可从来没锁过。 他只好无奈地转回去。 门只是轻掩着,李添还能从狭小的缝隙里看见屋内的情况。 邱岑跟在李添后面走了进去。 屋内拉着窗帘,一片漆黑,与门外的亮堂的光格格不入,宛如两个世界。 邱岑回手悄悄关上了门。 唯一的光线也没了,两个人在彼此眼里的身影一下就变得模糊起来。 但李添回眸看他时,眼里的光芒却格外刺眼。 邱岑忍住了想吻上去的冲动,低声说道:“把手电筒打开。” 此时李添握着手电筒,手里还有点凉凉的,不知为何心却突然躁动起来。 泛着凉意的铁制材料给他逐渐加快的心跳以安抚。 渐渐的,李添不稳的情绪就沉静下来。 他低头看看,然后摸索到手电筒后方,那里有个圆圆的小凸起。 李添默了默,自己都没发现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按了下去。 一瞬间,手电筒形成一道紫色的光柱,由他手里细小的光圈越扩越大,直直打到墙上时,几乎要覆盖了半面墙。 李添抬头看去,整个人就愣住了。 待分辨清楚,他才知道,手里的并不是什么手电筒,而是荧光剂检测灯。 而他目之所及的那片原本平整的白墙上面,贴了一张张巴掌大的纸。 他能分辨出那都是不同的颜色。 不过另他震惊的并不是那些纸,而是纸上的东西。 他缓缓走近,目光紧紧盯着其中一张纸。 待距离近了,他看得就更清楚了。 那张纸上面画了一副简笔画,大意是两个火柴人,肩并肩地坐在一起。 其中一个小人脑袋顶上有个云朵一样的不规则圈,里面歪歪写着几个字。 ——李添,真的不考虑入手个男朋友么? “……” 并不遥远的记忆一股脑地灌进他的脑海。 李添睫毛颤了颤,盯着那张小小的纸就挪不开眼了。 他还记得那天的小雪,地铁站里泛白的光,以及冻得通红的耳朵。 良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去看边上的一张。 ——我真叫你大哥了,让你刷个碗不够添乱的,不能长点心吗? 这张纸上画着的两个依旧坐在一起,一个拿着另一个小人的“手”,小豆眼看着他手上的红色痕迹。 李添忽地笑了。 他记得这个。 有回邱岑洗碗,愣是把刀往自己手上划,矫情地一直喊疼。 边上的一张是两个火柴人脑袋朝下,身体几乎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根根头发都向下直直垂着。 其中一个小人脑袋上飘着气泡——李添!快看!像飞一样! 李添站在这面墙前面,愣住了。 “…” 这是第一次。 机索跳是第一次,或许心动…也是第一次。 他拿着手电筒的手往边上偏了偏,光束换了位置,打到了边上。 这回只画了两个圆圆的脑袋,挨在一起,下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框,框底下对着两个脑袋的地方分别画了两双看起来十分别扭的“脚”。 这张边上写着——“睡睡”。 “……” 李添不敢再往下看了。 眼眶已经感到灼热,哪怕再看到任何一处,里面聚起的湿热都要决堤。 他握着手电筒原地转了一圈,凡是被光柱打到的地方,无一不是“群魔乱舞”。 四面空白的墙上已经贴满了一幅幅小简笔画。 李添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身处何处。 忽然腰间一紧,被人从身后抱住。 他下意识挣扎起来,却被那双长臂勒紧,宛如铁箍。 紧接着邱岑刻意放低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添儿哥,我说了,只要你一个眼神,我就会跑到你身边。” “现在我收回这句话。” 李添瞳孔一缩。 随后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响起,像是两个东西相撞那般。 一瞬间,身侧的床上就亮起了灯。 李添茫然看去。 床的正中间放着一个浅色的薄板,顶上有一个缀满了水果和巧克力屑的蛋糕。 蛋糕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好看,甚至在李添看来,若是店里的小姑娘做出这种东西,应该快点解雇她才对。 而看托盘上刻的文字LOGO,那分明是从8号出来的。 是谁做的,早就不言而喻了。 可李添一时间竟不知该把重点放在哪里。 因为床边围着蛋糕的一圈,都摆满了汽车模型。 其中有些,他在邱岑卧室的柜子里见过。 橙色的布加迪、白色的柯尼塞格,还有那个邱岑特意送给他的迈凯伦…… 此时暖黄色和浅蓝浅紫的灯光紧紧贴在床正对着的房顶上,交替给这一方小天地打着美轮美奂的色彩。 耳边邱岑的话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响起。 “我收回这句话。” “……你自己都忘了吧,我给你记着呢。” “添儿哥,生日快乐。” 邱岑顿了顿,像是在酝酿什么。 良久,才语气深沉地缓缓说道:“遇见你之前我所有的记忆,所有你未曾参与过的生活,我都拿来了,你不许嫌弃,反正你嫌弃了也没用……我从不后悔遇见你,甚至庆幸在你我都不那么完美的时候就遇见,这段记忆真的太美了。我舍不得以后的计划没有你,舍不得你的身边没有我的影子,不管你的眼神在不在我身上,心里有没有时刻想着我,以后都由我来。” “我来爱你,好不好?” 呼,总算说出来了。 邱岑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整个人都像被抽了力气,忽然放松下来。 他觉得他还是不适合说这么肉麻的话的。 不过…… 他趁着李添还没说话,又补了几句。 “……李添,我爱你。” “李小狗,我爱你。” “李添哥哥,我爱你。” “添儿哥,我爱你。” “这份爱不需要你任何回报,你好到我心甘情愿,无所顾忌,我只爱你。我特别爱你。” “……” 漫长的静默。 邱岑感到怀里的人忽然颤抖起来。 像是被巨兽追逐的弱小的兔子,瑟瑟发抖。 他又耐着性子等了会儿,见李添还是不说话,不由着急起来。 他刚想松开李添,却被李添泛着凉意的手紧紧握住。 两双同样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扣在李添腰间,不留一丝缝隙。 “我也……爱、爱你。” 李添那不知是颤抖还是哽咽的声音蓦地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 他却不停。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揪着邱岑的衣领问他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委屈自己,为什么无所顾忌,为什么……让他的心这么疼。 可此时他脑子里乱成一团,好像除了把自己能说出来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再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我爱你,邱岑。” “不过……我发现的可能有点晚。” “可我,确实爱上了你。” “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告诉你你在我心里多么重要…你就像光一样,原本我的世界一片漆黑,突然就有了你。我开始怕,我怕你看到我的懦弱后决然地离开,害怕看到你的背影,可我却还怕你离开我。很矛盾,是吧?” 我那么不堪,却有你始终陪伴。 我何德何能。 李添狠狠眨了眨眼,待情绪稍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然后转过身,面对邱岑站定。 他略微闪烁的目光盯着邱岑,眼底被周围灯光映照下水光波动。 邱岑已经为他做了太多。 他知道的、不知道的那些事,此时想起来,无一不另他心脏酸疼。 邱岑那么好,让他有幸遇到了。 他甚至想感谢冥冥中一直给他痛苦的那些难以逃脱的噩梦、心悸的所在,谢谢那些不好的存在,让他一遍遍反复经历,在将要失去希望时,给了他邱岑。 只需邱岑一人,就能将他的痛苦全部抹去,让他得到救赎。 “邱岑……” 李添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只能一遍一遍重复那仿佛镀了层金的两个字。 “邱岑、邱岑、邱岑……” 邱岑听着他的话,盯着他不断开阖的唇,像是入了迷。 这场面过于美好。 美梦都不过如此。 他忽然笑了起来。 黑眸如宝珠散发着七彩的光辉。 他牵起李添的手放在胸口,掌心能感受到平稳深沉的心跳。 邱岑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宣誓般认真地说道: “李添,未来的每一天,每分每秒,我们一起走。” 再也不会分开。 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 屋外新春已至,树枝抽条,一派欣欣向荣,屋内暖光柔和,两人的身影紧紧相拥,再辨不出棱角。 End 作者有话要说:第八十七和八十八章放在一起了,因为有朋友发现中间衔接不上,我看了才发现少贴一章......真的很抱歉,哈哈...... 番外目前定了两篇,我正在写,一个是现在的一个是两个人参加工作后的,大家如果有什么想看的可以评论告诉我,说不定就写了呢。 至于林涧和何维的后续,我看了下上次的结尾,觉得还行,至于到底写不写我还没想好...说不定就写了呢。 第八十九章 番外1 邱岑推门进来时,李添还在储物间里的矮凳上坐着。 由于凳子实在太矮,李添坐上去后显得很委屈,一双长腿蜷缩在一起,膝盖与胸口齐平,手搭在膝盖上放的铁盒子边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铁质的边框。 铁盒子里放了很多彩色的卡片,李添一只手里正夹着其中一张,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还看呢?”邱岑看了一会儿,无奈地摇头。 自从李添生日之后,他就把墙上那些东西都揭下来小心地封存在这个铁盒子里,然后放在储物间,一个人在家没事儿时就会过来看看,时不时用检测灯照照,看得津津有味。 要说邱岑心里不窃喜是假的,但是李添这样珍惜的姿态,倒让他觉得有些羞赧了。 偏偏李添自己还不自知,捧着盒子一看就几个小时。 “嗯。”李添点点头,依旧盯着手里的卡片。 邱岑哭笑不得,从门口走进来,挨着李添边上蹲下了。 “别看了,以后每年生日我都给你很多惊喜,把这一屋子都装满,你无聊时候就睡这。” 他从盒子里拿出检测灯,照着李添手上那看不出有什么东西的纸照了过去。 储物间没拉窗帘,但在房子的位置比较偏,只有一个透光的小窗,因此邱岑这么照下来,倒能看见点东西。 两个小人并排坐着,中间画着个冒着热气的盆。 ——李添哥哥给岑岑烫牛肉。 邱岑噗嗤一声笑出来,自己画的时候挺认真严肃的,现在再看,觉得跟小区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一个水平。 “别看了,”邱岑伸手想抽过来,“怪幼稚的。” 李添猛地将手抬高,视线终于落到了他身上,淡淡道:“挺好看的。” “好看什么啊,怪不好意思的...” “?” 李添目光变得诧异,似乎想问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呢? 邱岑瞪他,拉着他站起来,“快走吧走吧,我妈饭都快做好了。” 他推着还在茫然中的李添往外走,李添都来不及把铁盒子盖好就被推了出去,反应过来时就到了家门口。 他恍然惊醒,一把抓住门把手,从来淡漠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紧张。 “......” 李添动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前几天答应了邱岑的,去他们家吃饭,顺便......见见他妈。 他当时觉得没什么,犹豫都没有就点头答应,随后便抛在脑后,一直都没想起来。 即使是今天邱岑突然找来,他也以为是同往常一样过来玩的。 直到刚才,他才忽然想起这一茬。 心里像是通了电似的,胸口砰砰跳,头皮甚至有些发麻。 站在他边上的邱岑一眼看出他的犹豫和紧张,眼里神色柔软下来,安抚性地摸摸他后脖颈——平时都是由李添做这个动作,尽量放低声音:“放心,我妈早就知道了,她没意见,对你也没意见。” 李添看他一眼,从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都像是落了颗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般波动着。 邱岑见不得他这样,当即就皱了眉,“要不咱们下次再...” “走吧。”李添说。 随后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看到他的做派,邱岑心里一动,感觉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痒得不行。 这种看到自己在意的人因为自己去妥协、让步的感受真的让人浑身舒畅,觉得自己是被捧着的、迁就的。 邱岑松了一口气,继续挂起笑,长迈几步赶上李添,跟他下楼了。 一打开家门,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客厅的电视开着,整个屋子显得暖融融的,李添感觉自己像是在冬天里忽然进入一间布满烛火的小屋,里面有着梦中的完美生活和从小就想得到的玩具,整个人都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氛围笼罩,只想这么沉溺下去。 多亏宋女王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来吸引了李添的视线,将他从幻想中叫醒。 李添特意看了眼盘子里的内容,心里就叹了口气。 “啊,”邱岑低叫一声,“竹笋炒肉。” 可能是心里放的事对人的情绪有一定的影响,李添看到菜时,莫名其妙地就感觉失落。 失落过后,他又忍不住笑自己。 大概是跟邱岑在一起待久了,脑子都不正常了。 李添偏头看他一眼,小声说:“你小时候吃过啊?” 当然不是这个吃。 邱岑眨了眨眼,摇摇头,诚恳地回答:“没有。” 李添挑眉——真的? 邱岑又点头。 两人看着对方,半晌对着弯了嘴角。 奇怪的是添的心竟奇异的放松下来,从刚才开始便失了衡的心跳慢慢平静,整个人就恢复了往常的状态。 他也不清楚,邱岑是不是故意的。 所谓遍地月光,月亮就只有一个。 邱岑就是那一个。 今天老邱不在家,吃饭的时候桌上只坐了邱岑李添跟宋丽丽三个人,李添原本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或者是该怎么应对猝不及防中宋丽丽的问话,没想到饭桌上她什么都没问,只给他夹菜催他什么都尝尝。 可能是记忆中从没有这样一个女人用那么关切的眼神看过他,宋丽丽每一次热络的招呼他时他都感到心中的异样,那种像是忽然被人关爱的小乞丐一样战战兢兢。 或许于他而言,这时就是受宠若惊。 李添看着自己碗里盖得高高的饭菜,微不可见地勾勾嘴角。 饭后两人帮宋丽丽收拾了厨房刷了碗,没有其他的事情干,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说是看电视,其实只是将视线放在上面,坐着聊天。 邱岑挨着李添,碰了碰他的胳膊,关切地问道:“没事儿吧?” “......” 李添疑惑地看他一眼,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饭好吃么?”邱岑耸耸肩,换了个说法,挑眉看他。 “...”李添抿抿嘴,原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宋丽丽从洗手间里出来,只得警告地看他一眼,就将视线转了回去。 宋丽丽笑着走过来,坐在了小沙发上,嗔了邱岑一眼,“怎么不给李添倒水喝?” 邱岑眨了眨眼,“他不渴。” 李添:“......” “阿姨不用,我不渴。” 宋丽丽白了邱岑一眼,继而转向李添,“你吃饱了吗?要不我再烤点小饼干什么的...” “嘿,可别,”邱岑赶紧打断他,“他就是开甜品店的,你别班门弄斧了。” 宋丽丽愣了愣,没搭理自个儿儿子,而是惊讶地看着李添,“真的吗?那你以后一定要教教我,说实话我动手能力挺差的,光是做饭都学了很久。” 李添笑笑,客气道:“您做饭挺好吃的。” “哎呀,哪里哪里。” 被夸得宋丽丽惊人的羞涩掩面,“真有那么好吃吗?” 李添顿了顿,然后使劲点了点头,怕她不相信似的,又重复了一遍:“好吃。” 宋丽丽笑得更开心了。 三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有邱岑在旁边打岔,李添也适应过来,时间过得很快。 最后宋丽丽要去午睡了,便催着邱岑两个人出去玩玩,别在家待着了。 邱岑嘿嘿笑了,虚虚抱了抱宋丽丽,跟李添走了。 因为吃的有点撑,两个人没回家,打算顺着街边遛遛。 时间已经进了五月,天气眼看着热起来,街上人穿的单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邱岑和李添肩并肩站在路口的人行横道边上等着绿灯。 跟他们站一块的人挺多的,路口又窄,他们两个人就被挤在一起,高高的个儿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邱岑有意无意摸了摸李添的手。 李添一躲,转头看他,像是在问怎么了。 邱岑看看他,忽然笑了,“没事儿。” 没事儿啊,就是觉得挺开心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中午的饭真挺好吃的。 李添莫名其妙,看着他笑了,良久也笑了。 邱岑啧了一声,“干嘛你。” 傻笑什么呢。 这时绿灯亮了,他们俩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往马路对面走去,没过多久就都走完了,路口又变成红灯,一辆辆车从两人身前开过去。 只剩他们俩站在路口,对视着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邱岑才动了动,咳了声,低声说道:“添儿哥...有个事儿。” “什么?”李添说。 邱岑默了默,声音更低却很诚恳:“我特别特别爱你。” 没法说明白的那种。 就想一心一意地跟在李添身边,即使什么都不说,也感到由内而外的开心惬意。 他以前觉得人不应该总把“爱”、“喜欢”挂在嘴边,那样显得太过轻浮轻佻,后来直到看到李添,遇见李添,他才发现以前所以为的都是错的。 不过是没遇见那个值得说出口的人。 “......” 李添听到他的告白后眸子可见地颤了一下,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到了,忽然伸手扣住了邱岑的胳膊。 他深吸一口气,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身边是繁忙的交通,车水马龙,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再过几个小时,月亮就出来了。 遍地月光,月亮就只有一个。 邱岑就是他的月亮。 身上似乎从来负重满满的重担一件件卸下去,李添逐渐站得挺直。 良久,他看着邱岑,嘴角的笑容逐渐放大,将整张看起来淡漠的脸都染出一圈圈柔光。 李添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也特别特别爱你。” 第九十章 番外2 手机闹钟响起来时李添也一瞬间从梦中惊醒,下意识伸手飞快地关了闹钟,然后转头看了看身边睡着的邱岑。 昨天晚上为了庆祝邱岑顺利参加工作,两人喝了点酒,气氛正好,就顺便让邱老二跟小哥哥见了面,结果一宿都没怎么睡。 而邱岑显然并没被闹钟吵醒,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睡得正香。 李添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感觉屋里还有昨晚未散去的气息,厚实的窗帘一拉,整个屋子都憋闷不已。 他轻手轻脚下床,打开了窗户通风换气。 怕邱岑睡冷了,还替他往上拽拽被子,遮住白皙胸膛上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 李添坐在床边,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起身,打开衣柜开始穿衣服。 今天是周六,他估摸着邱岑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就没给他做早饭,收拾好自己之后又回了卧室。 彼时他已经穿一身黑色衬衣和七分裤,脚上一双白色休闲鞋。衬衣的衣摆掖在裤腰里,显得整个人挺拔精瘦,依旧顶着一头板寸,长眸深敛,有气质了不少。 至少不是以前那种别人看一眼就要绕道走的模样了。 他双手撑在床边上,动作熟练地弯腰吻了吻邱岑的鬓角。 邱岑依旧是刚才的姿势不曾变化。 “邱岑。” 李添轻轻叫了他一声。 等了一会儿,才见他微微睁了一只眼。 声音有些沙哑:“嗯?” 李添眉眼舒展,声音更轻了,邱岑甚至听得不太清楚,只觉得喷在侧脸上的热气格外的痒。 “我走了,中午回来一起吃饭。” 邱岑眨了眨眼,示意知道了,后来因为实在太困,便没回答他,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李添弯弯嘴角,目光柔和不少,将邱岑的被子整理好,才退了出去。 客厅里的沙发上有他昨天晚上整理好的背包,他背上后走到门口,从厨房的窗户处看到屋子外面艳阳高照,考虑了一会儿,将衣架上挂着的鸭舌帽戴上了。 这是邱岑的,他的脑袋比他大点,他戴着还有点松,电梯里他摘下来又调了自己适合的长度,才扣回了脑袋上。 李添直接坐到地下一层,从车库里自家的位置里开出车,出了小区,汇入街上来往的车流。 这车是去年买的,买回来他跟邱岑不怎么开,两个人还是喜欢走路或者坐地铁,车便一直在车库里放着。今天起得有点晚,时间比较赶,慢悠悠整理好后为了不让教室里那帮熊孩子等太久,才不得不开车出门。 行车二十分钟,他从匝道上出来,进了路肩上的低速行驶车道,眼见一座像是校园的建筑出现,便拐出路口,从建筑正门开了进去。 门口传达室的老大爷看到他的车,眯着眼看了看车牌,没给开门。 李添将驾驶室的玻璃窗按下,将教师卡递出去,露出脸,语气平淡:“我素描班的。” 大爷看看他,又看看教师证,语气熟络下来:“李老师啊,今天开车来了啊,我都没认出来。” 李添点点头,“嗯,起晚了。” “唉,年轻人啊,要早睡早起才能保持身体健康,你看我那儿子...” “大爷,”李添赶紧打断他,看了看手表,“快开门吧。” “...哦,好好好,瞧我这....” 后面的话李添没听见,门刚一打开,他挂挡踩油门,直接蹿了进去。 紧赶慢赶的,等到了教室里,人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底下的小崽子们看到他快步走进来,闹闹哄哄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从教室角落里传出一声口哨,有个语气轻佻的男声传来:“哟,李老师,今天怎么晚了啊?” 李添没看他,将背包放在多媒体上往外掏东西,语气依旧平淡:“起晚了。” “画板都架好,我们今天来了解一下...” “起晚了?”那个男声打断他,“你这连句道歉都没有,就这么完事儿了?” “...” 李添顿了顿,将目光落到了那个男生身上。 这男生十六七岁,被家里人逼着来学兴趣班,据说在学校无恶不作号称校园小霸王,心里不服管教得很,整日吊儿郎当,四处惹事。长得倒是挺帅气,就是挺能祸害自己的,这点跟邱岑挺像,但自从他看着他以后,就能好好穿衣服了。 眼前这小男孩三九天非得捂着长袖长裤,头发留得很长,在脑袋后面扎了个小辫,颇有种嘻哈风。 李添看看他,淡淡道:“架好画板。” 那男生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始终不为所动,才略显无趣地撇撇嘴,啧了一声,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随后问道:“老师你为什么来晚啊?” “你今天不也来晚了吗?” 忽然一个女声响起。 是坐在教室前排的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脾气怪得很,讨厌所有男性生物,尤其是班里这个嘻哈风小男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这么讨厌了,每周依旧兴致勃勃的来跟李添学素描。 邱岑曾经意味深长地说,这是看上你了。 李添不以为然。 彼时那个小姑娘一句话呛过去,转头看向李添,面带少女般羞涩的笑容,“李老师来晚了,肯定是昨晚为我们备课到很晚,才没休息好。” 继而又猛地扭过去瞪视小男孩,“谁跟你一样,不尊重别人,屁话还这么多?” “嘿我...”男孩一听,立马变了脸色,扬起手就对她一挥,意思是要给她好看。 那小姑娘却毫不畏惧,反而伸直了脖子,半个屁股都离开椅子朝他那边歪去,“怎样?你还要打女人么?” 李添:“.......” 李添扶额,不知道第多少次想辞了这份工作。 他一毕了业就离开了体校,没有从事相关的对口职业。原本他来少年宫当老师,就是为了能跟更多人交流,加强与不同人的接触,才能更好地打开内心封闭的部分,更好地融入这个社会。 这也是他治疗心理疾病的一种方式。 是,他跟李医生还有联系。 所谓心理疾病,只要是个人,便都会有心理问题。只不过心里的问题映射到人表面情绪时,若是不明显其实无所谓,而过于激愤的则称之为“病”了。 治疗心里问题的路程漫长,一点一滴都要注意。 虽然李添现在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但处于稳妥考虑和让邱岑安心,便一直都与李医生保持联系,每个月还能见见面,做些心理辅导。 可如今看到教室里这帮不知何时又再次吵起来的小崽子们,深深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好好的当个8号的幕后老板不好吗? 中午十二点,下课铃准时响起,李添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让学生下课,就开始收拾东西,可见这地方他已经一秒不想多待了。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李添也背着自己的包,缓缓往放车的地方走去。 外头更热了,出了楼门,太阳高高地挂在脑袋顶上,空气里都仿佛能看到一层层热浪,静止在闷热的空中。 李添将帽檐往下压了压,加快了脚步。 “李老师!” 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添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据说是“看上他”的小姑娘在他身后,就在他刚走出来的教学楼门口,小步向他跑来。 两人间的距离总共也没多远,不过几个呼吸间,小姑娘就已经到了眼前。 “老师,你回家啊?”小姑娘的脸被太阳照得发红,看起来像朵朝气蓬勃的小红花。 “是,你怎么现在才走?”出于为人师表,李添顺口问了一句。 “对呀,去了趟卫生间...” 李添点点头,没再问,转身往前走去。 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跟着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家在哪里?远不远?今天挺热的。” “不远,坐地铁直达,今天天太热了...” 李添愣愣,“地铁站有点远,要不...” “好啊!老师你送我去地铁站啊?我都看见了,你今天是开车来的。”小姑娘叫了一声,看起来十分激动。 李添看着她,默默将“你打车去”憋了回去。 小姑娘眼看着蹦得越来越高,都不是兔子了,快赶上袋鼠了,李添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只得带着小姑娘上了车。 小姑娘自发坐在副驾驶上,回头拉安全带时候又叫了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不管怎样,一声尖叫,李添确实是被吓着了。 ——怎么了? 李添刚要询问,那小姑娘盯着副驾驶座安全气囊的位置,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男...友...邱...岑...专...座....?!” 小姑娘猛地转头,眼睛瞪的很大,盯着李添平淡的脸色,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信息量太大,我表示难以接受。 李添:“......” 把这岔给忘了。 买了车的第一天,就满足了邱岑以前说的要在副驾驶给自己弄个专座的愿望,从网上定做了贴纸,一贴就贴到了现在。 他平时不怎么开车,自然也想不到这岔。 竟然让一个小姑娘看见了。 李添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点担心的。 于是他看小姑娘的目光都带了点微不可见的紧张。 谁知那小姑娘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脸色一变,比翻书还快。 她巧笑一声,大着胆子拍了拍李添的肩膀,语气颇有种“同道中人”的意味:“矮油,老师你早说嘛,害我以为终于能脱单了呢......” 李添:“......?” “哎呀,别愣着呀,快给我说说呗,好奇死.我了。” 李添:“......” 什么? 小姑娘笑得更猥琐了,凑近了李添,刻意放低声音:“快跟我说说,你们谁攻谁受啊?” 李添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她的话。 奇怪的是他第一个想法是——要不这工作还是辞了吧。 第九十一章 番外3 又是一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蓝天和白云绘制成一幕靓丽的风景,微微清风于空旷的草地上吹拂,空气里夹杂着甜甜的香味和人们的低谈细语,笑声时不时从不知哪个角落里传来,整个环境中氛围青春鲜活。 邱岑和李添正是在这时出现在人群中的。 两人肩并肩走进园中,着一身款式相近的西装,一灰一黑,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踩在铺着红毯的草地上,邱岑额前的刘海全部梳上去,喷了发胶定型,露出久不见日光而显得光洁白皙的额头,弯着嘴角,面上带着收敛不住的笑意。而李添眉眼深刻,眸光深邃,脸部的线条硬朗,身材匀称,在人群中宛如一颗明星,格外亮眼,他神色柔和,跟着邱岑往里走。 园中交谈的声音逐渐低下来,人们不约而同地注意起刚进来的两个男青年。 一如阳光般柔和温暖,一如冬日白雪清冷贵气。 “添儿哥!这儿!”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远处的自助长桌边上站着一男一女。 两人都是一身正装,男的看起来比以前正经不少,女的一袭红色半身裙,明媚如春光。 正是胡大伟和他女朋友小静。 李添对着他招了招手,带着邱岑走了过去。 “还有多久开始?”李添问。 “快了吧,”胡大伟端着高脚杯喝了一口,举止动作间看起来人模狗样,颇像个上流人士,“我刚才还看见小丹姐了,趁着没人注意出来吃东西了。” 一边的邱岑闻言笑了起来,对李小丹风风火火的性格并不感到意外,而是问道:“今天怎么那么多人?” 据他所知,李家亲戚本来很少,自从只剩了李小丹跟李添姐弟二人后,亲戚们互相推脱不想养育,便不再往来了,可如今园中的人个个面生不说,看起来都颇有气质,不像是李家的人。 胡大伟耸耸肩,“都是男的那头的,亲戚多,十来桌。” 原来是这样。 今天是李小丹的婚礼,新郎就是之前他们在西餐厅见过的那个沉稳男人。 说实话,李小丹能这么踏踏实实地走到现在,不只是邱岑,李添都感到很意外。 结婚证早就领了,却一直没说什么时候结婚。 李小丹的想法是不想这么早走进婚姻的坟墓,想真真切切地谈谈恋爱,就只为了彼此两人。 结果那个男人还真同意了,俩加起来快七十的人在一块只摸摸小手亲亲小嘴,跟闹着玩似的,“谈”了三年多。 李小丹玩够了,说结婚吧。 然后男的二话不说,将早就准备好了彩礼和请帖拿出来,租下了许久前就预定好的场地,请了亲朋好友,举办了这次的草地婚礼。 听说男的家境富裕,祖孙三代都是书香门第,出来一个又一个知识分子,家里那头早就移民澳大利亚了,许多亲戚迫于无奈过不来,这次完事儿之后还要回那边再举办一回。 邱岑听了之后只能啧一声,实在无法与富豪产生共鸣,又觉得李小丹太过幸运。 可能是前半生经历的苦楚太多,如今全化作甜甜的棉花糖,一起还了回来。 李添看他许久不说话,微微蹙了蹙眉,碰碰他,低声道:“怎么了?愣着干什么?” 邱岑“啊”了一声,收回思绪,看到园中的人陆陆续续进了嘉宾席,场中的音乐家们三两围坐在场地两边,主持的司仪一身正装,已经在配合着技术人员“喂喂喂”地开始调试话筒了。 悠扬温柔的音乐声逐渐从立体播放器中传出,慢慢浸满了整场。 ——婚礼俨然是要开始了。 李添邱岑四人寻了个角落,坐下来等着开场。 因为前面已经坐满了人,他们去的时候只剩了左半场最后一排。 显然是个不太好的位置。 邱岑默了默,看看李添,提议道:“要不往前坐坐?” 李添应该也想近距离看到李小丹的婚礼吧。 李添一怔,扭头看了会儿他,忽然笑了,攥紧了邱岑的手。 “不用。” 没有必要了。 他再满意不过。 婚礼进行曲忽然响起来。 这是象征着无数女生心中最梦幻、最幸福的音乐。 “尊敬的各位拉宾、各位朋友们、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首先我很荣幸接受了新郎纪昊余的邀请主持今天的婚礼庆典,在这里首先请允许我代表今天的一对新人及家人对各位嘉宾光临表示衷心的感谢和热烈的欢迎......” 主持人颇具磁性的声音通过音箱传进在场的人们耳中,将思绪游离在外的人们唤回来。 邱岑听着他流畅而颇具感染力的话语,感觉像是自己结婚一样,莫名就紧张起来。 回头看看李添,后者虽然面上不见波澜,却能感受到他也是一样。 他心里一软,轻轻捏了捏李添的指尖。 李添转头看他。 他眼神亮亮的,像是有水光闪动。 看得邱岑莫名想到大学寝室里正对着胸口的那只小黑狗贴画,特别想亲亲他。 碍于这是公共场合,不得不忍下去,只又捏了捏。 他能看出来,李添有点不安。 想安慰安慰他。 无论底下的观众席里怎样交谈,主持人的话还在继续。 “......接下来,我们掌声有请——新郎的父母双亲带着对这对新人的祝福和希望到我们的典礼台上就座,和我们一起见证这对新人的完美结合!” 婚礼进行曲的声音蓦地变大,将整场的声音都盖了下去,灯光全部变暗,唯有一束白灯打在园中入口处由各色花朵环绕的拱门边。 在场的所有人将目光投了过去,也包括李添和邱岑等人。 而那里已经站了一身着纯白色婚纱面带精致妆容的女人。 可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少女般羞涩的笑容,双肩微微向前收拢,纤纤十指紧紧攥着婚纱的裙摆,透着眼见的紧张感。 即使是强势如李小丹,也依旧无法在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里保持镇定自若。 她神色里的欣喜、期待、羞涩、不安都绘成一张细密的网,将整个人笼罩住,显得不知所措了。 原本按照事先排演好的,李小丹没有父母,也不想将李添带到众人面前受人打量,就需要新娘一个人走过红毯,走上台去,才开始正式的典礼。 可不知为何,原本等在后台的新郎不知怎么回事,倒像是等不及了,直接穿过红毯,迈开长腿,从人群中间跑过去,站到了新娘对面。 在场一片哗然,随后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吹了声口哨,率先鼓起了掌。 原来是新郎不想新娘一人走过红毯,甘愿跑过来,即作为亲人也作为丈夫,陪着她走过这明明能一眼望到头却显得格外漫长的红色长路。 主持人一声笑,很快缓解了这个超出意料的场面。 “看来我们的新郎已经等不及了,怎么样,看到我们美艳的新娘,就忘了这还是在举行典礼了?好了好了,还不快牵着新娘跑过来?不愿意给在场的嘉宾们看么?” 邱岑遥遥看到李小丹似乎笑了一下,嗔怪了新郎一句,竟然先拉着他走上了台。 他看到那对新人的背影,心里莫名一松。 像是压在心中的一道痕迹忽然消失,就放松下来。 下一秒他看向李添,才发觉他眯了眯眼,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 “......” 邱岑眉眼舒展开了,第三次捏了捏李添的手。 李添:“?” 没人注意到,在典礼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站起来两个人,一个拉着一个,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园子外头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草地,青青草香和淡淡的花香萦绕鼻尖,阳光炙热,万物可爱。 邱岑拉着李添在一处涨势喜人的草地上坐下,丝毫不在意一身金贵的衣服被绿草破坏,大咧咧地弯起一条腿,靠着李添不动了。 李添蹙眉,吐出一个字:“脏。” 即使这么说,他却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邱岑也没在意,长长呼出一口气,轻声问:“添儿哥,你觉得开心吗。” 李添默了默,点点头,“开心。” “每天都开心吗?” “开心。” “跟我在一块开心吗?” “开心。” “那我没在的时候呢?” “......也开心。” “那就好。” 李添眨眨眼,低头看他脑袋顶,“你到底想说什么?” 邱岑忽然笑了一下,抬头看他,说话十分流利,像是随口一说:“我的意思是我爱你。” 李添:“?” 夹杂着香气的清风拂过两人的身体,轻轻扫过这片嫩绿鲜活的草地,李添看了看他,鬼使神差地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良久,反而认真地说:“开心是你,不开心是你,难过是你,失落是你,爱的人...也是你。” “......”邱岑猝不及防。 这可能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话了。 爱已经说过太多遍,却每次都像是第一次听说时那样甜蜜惬意。 没人能持续地爱一个人,正正的爱情,实在漫长的生活中寻找乐趣,一次次重新爱上对方。 天边白云依旧与蓝天纠缠,像是拆不散的九连环,时时刻刻腻在一起,共享这美好世间。 地上新婚的人欢声笑语,宾主尽欢,草地上的两个身影紧紧靠着彼此,共度这寂静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没了!!林涧和何维的故事会单独开个小短篇(很短),具体什么时候更新,可能要往后推一下,因为手头还有另一个互攻文在写有点担心会不能兼顾。 那么我们有缘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