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美丽的心灵】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章 穿越 在一个时空意外死去,又在另一个时空意外重生。 这是骆引章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一天。 就在这一天,一场意外,她的灵魂飘离了原有的身躯,在一片混沌迷雾中游荡,游荡,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终于有了着落,迷蒙的意识渐渐清晰,脑中渐渐清明,血肉之躯的温暖和着心跳在告诉她:她没死!这不是做梦! 蓦然睁开双眸,入眼皆是刺目的陌生。愣了几秒之后,她迅速从茫然中清醒过来,心却悚然一凉,紧紧的揪了起来,莫名的感到一阵无着无落的恐惧与战栗,来不及悼念前世的一切,她的脑海中急速转着一个念头:怎么办! 骆引章是她现在的名字,当然,这也是她后来才知道的。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挤走了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占有了这具身体,占有了这个名字,同时也占有了她的身份以及她的爹娘兄弟,她的一切一切。 在别人眼里,她就是骆引章,一个地主的女儿,在她眼里,她知道她只是她自己。尽管她有着她的一切,却独独没有她的记忆。 二十八岁的灵魂,八岁的身体,想想还真有些可笑,也有些无奈!不过好彩,想到总算还活着,她又忍不住心头一振。 她睁大着眼像探摄头一样扫视着整间屋子,屋子方方正正,并不很大。雕花床靠在墙沿,挂着白绫水墨帐子,正对着门,门上垂着蓝布白花的门帘,床单被套都是淡绿碎花颜色;床的右边是两扇颜色有些暗的朱红透雕花窗,糊着雪白泛黄窗纸,此刻紧紧关闭着,淡淡的日影透过窗纸映射在青灰色的凿花地砖上,地上便隐隐透着阵阵凉意。窗下一条乌漆翘头的长案,案上摆放着一盆碧翠的吊兰、一对一尺高的青花梅瓶、一个青铜三脚香鼎、一件人物造型的漆黑木雕、一个烛台,看上去很普通,并不出彩;床的左边靠墙是一组四开门的木质衣柜,镶着小小的螺钿花纹,透着细碎的浮雕;衣柜旁边是一座小小的梳妆台,立着一面椭圆的铜镜,镜前散乱摆着梳子、篦子、胭脂盒、粉盒、花钿钗环、针线盒等物件;屋子中间还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圆桌,淡绿的桌布几乎垂到地面,桌旁围着三张高脚圆凳,桌上放着白瓷茶壶茶杯。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引章闹不清楚状况,不敢随意出声,更不敢随意走动,只好乖乖躺着,决定以静制动。依着她的打算,总会有人来找她的吧?来找她总会跟她说话吧?只要有人来,只要多听少说,她觉得还是能够应付的。 谁知就是这么一个正常、合理、渺小的要求也不能如愿!她就这么躺着,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日影已经挪移变换了好几回,别说有人来,就是连说话声、脚步声、鸡飞狗跳声都没有,除了风偶尔吹过树梢带起轻微的沙沙的轻响,整个世界异样的静悄。 要命的是,她的肚子已经饿瘪了,五脏庙火烧似的难受…… 引章终于忍不住,把心一横,掀开被子溜下床。胡乱套上衣裳,穿上小小的蓝色绣鞋,理了理头发,她忍不住抬起双手转了个圈,垂眸打量瘦弱的小小身子,心里突然起了一种又刺激又好玩、又滑稽又新鲜的感觉,忍不住咧嘴笑了。 拨开门帘探身出去,外边是个小小的客厅,一切陈设简朴大方,收拾得很干净整齐,没有什么扎眼的奢华器具,但也并不缺少什么。引章眯着眼细瞧了瞧,暗暗点头:很好,虽然不是大富大贵,至少吃穿不愁,这应该就是古代的小康之家了吧?据说这样的家庭幸福指数最高,既不必像上层阶级那样勾心斗角参与各种阴谋然后还得担心有朝一日失势被抄家灭族性命不保,也不必像最下层的贫贱之民辛辛苦苦日夜劳作任人奴役还常常吃不上饭,为生计发愁!真的很好! 引章的心安定了不少,她甚至忍不住展开了无穷无尽的想象,想象着将来快乐而安逸的田园日子…… 出了客厅,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栽种着不少花木,葱葱茏茏,枝繁叶茂,大朵的月季和芙蓉摇曳生姿,阳光里充溢着熏然微醉的花香。 引章抬头望了望天,天际高远,天空湛蓝,云层薄薄的透着亮,一弘雪白的云线划向远方。引章忍不住有些眩晕,脚下一个踉跄,忙垂下头闭上眼,扶着门框调整。她心里不由暗叹:看来这个身体不太行啊! 正在犹豫要不要走出院子,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边推开了。引章心一紧,直愣愣的瞪着院门方向,望着到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人。 来人是个十一岁左右的小姑娘,鹅蛋脸,浓浓的眉,大大的眼,细白的肌肤,看起来很忠厚老实,身上穿着青灰对襟上衣,同色平脚裤,脑后扎着一根乌油油的辫子。 姑娘一见引章,愣了愣,“哇!”的一下哭了起来,一边抹着眼哭一边快步奔过来,抽抽噎噎道:“小姐,小姐你可醒了!呜呜,吓死奴婢了!你可醒了!” 引章心一沉:大家小家都有家斗,不用说,这个“骆引章”八成是被人暗算了!她勉强笑了笑,向那姑娘道:“你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我有点饿了,有吃的吗?”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一边擦眼泪一边连连点头道:“有有有,我先打一盆水给小姐擦把脸,再去厨房给小姐拿吃的,好不好?” “好好好,多——,记得多拿一点!”引章眉开眼笑,正想说“多谢”猛然想起彼此的身份,硬生生刹住了口。 一时洗了脸,梳了头,填饱了肚子,引章开始琢磨着问话。她四下一打量,似随意般闲闲问道:“对了,人都到哪去了?怎么到处静悄悄的?” 小姑娘眼中一黯,低低道:“小姐您不记得了吗?今儿是老爷出殡的日子啊,小夫人和大少爷、大少奶奶、二少爷、二少奶奶、小少爷、三位孙少爷他们都送殡去了啊,家里当然没人了。” 引章心中一凛,脸色唰的一白,同情怜悯之心顿起,惊讶地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小姑娘却吓坏了,张着两只手慌忙道:“大小姐,您,您没事吧?要不,您,您再躺着歇歇,小奶奶他们也许快回来了,您别怕,别怕啊!” 引章脑子里突然就乱了,她没想到一穿过来就碰到这种状况,没见过面的爹居然死了?而且还正在出殡!不过还好,他的“女儿”没死,不然,这家人岂不是要来个“双出殡”了!此时再次面对生死,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起,自己也是该死之人,居然没死!庆幸吗?难说,谁知是幸或是不幸…… 引章心里有些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任由小姑娘打起帘子,进了卧室,又躺下了。 这一躺迷迷糊糊还真又睡了过去,醒来时候地上的阳光已经没影了,屋子里阴沉沉的,窗外却还透着亮,看起来似乎接近傍晚了。 所不同的是,这次醒来一睁眼便看到床沿坐着一位年青的妇人。妇人容颜惨白,脂粉全无,眼眶略肿,仿佛泪痕未干,看上去有些憔悴,却依然是个美人胚子,象牙似的白皮肤,细长的眉,瓜子型一张清水脸,一双美目若清泉般澄净,透着温婉的气质,令人一看便宁愿亲近。她抿着唇,粉颈低垂静静坐着,鬓发盘在脑后,发髻上除了一根银钗、鬓角两朵白绒花通身全无装饰,身上衣衫也是素净的月白色。 见引章睁开了眼,妇人那充满哀伤的目中顿时起了两点亮光,她的手轻轻抚上引章的额头,用十分温柔怜爱的声音道:“阿章,你醒了。” 引章不确定该怎么称呼她,只好装傻充愣,睁大着眼呆呆望着她,一副迷茫的神态。 妇人一怔,见她毫无反应忙又唤了两声。引章还是发愣。妇人急了,不安的微微转动着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水香那丫头不是说已经好了吗?怎么会这样!”说着便扬声唤“水香!水香!” 引章心里暗暗默记:原来那圆脸小妞叫水香,可不能忘了! 门帘一动,进来的不是水香,而是一个眉清目秀、穿戴着月白小衣小袍的小男孩,引章悄悄瞟了那小男孩一眼,心里吃了一惊:这小男孩居然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再瞅了瞅他的身量,引章心下恍然:八成是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了! “引华,水香呢?怎么不在外边?”妇人拉过儿子的手,小声发问。 引华仰起小脸,道:“刚才厨房的卿大婶叫水香去帮忙了,娘,你找她做什么?”引华转眼瞥见床上的引章眼珠子乱转,十分高兴的扑了过去,嚷道:“姐姐,姐姐,你醒了!” “嗯!”引章点了点头。 妇人舒了口气,抚了抚胸前,笑叹道:“你可出声了,差点吓死娘!” “娘!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引章搞清楚了状况,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你没事就好!”妇人脸上露出几许笑容,又抚了抚她的额头,温柔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引章摇了摇头。 “姐姐,”引华挨过来拉着她的胳膊,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认真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捉弄之兴,姐姐就不会和他们吵架,也不会被他们推下池子了,姐姐,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以后我听话,再也不调皮了。” 引章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那你记住了,以后不调皮了姐姐就不生气!” 引华咧开嘴笑了,一个劲的点头答应。 妇人和蔼的望望他们姐弟,十分宠溺笑着摇了摇头,似嗔非嗔瞪着引章,笑道:“懂得教训弟弟了!还真别说,挨了这一下倒懂事多了,你从前那火爆脾气!” 引章心里一惊,忙垂下眼眸,不好意思笑了笑。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2章 晚饭 母子三人在房中说着家常闲话,不知不觉红日西沉,余辉落下了天幕,屋子里的光线蓦地暗了下来。妇人便起身将窗下长案上的烛台移到圆桌上,点亮了烛火,引华摸了摸肚子,眼巴巴望着妇人道:“娘,我饿了,我想吃饭。” 妇人“呀!”的一声抬头,怔了怔:“真是,怎么到了这时候了!往日里也该传饭了,今儿怎么没动静。”她说着忍不住又打起帘子往外望了望,客厅一片漆黑,连个人影也没有,不由更纳闷:“奇怪,下人们怎么都不见了,连灯也不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怔怔的望着夜幕侵染下一片模糊漆黑的客厅,鸦雀无闻。想到丈夫已经离去,从此凄凄凉凉,形单影只,一种沁到骨子里的寂寞孤清之感慢慢的、细细的、一点一点的泛上心来,侵蚀着她每一根神经,她眼眶一热,忍不住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 床上的引章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替她难过。她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吧,还这么年轻,没了丈夫,孀母幼子,将来的日子还不知怎么挨呢! 引章不忍看她沉浸在哀伤之中,便一面穿衣一面脆脆的叫了一声“娘!”,跟着笑道:“娘,我也饿了,不如咱们到饭厅去看看吧,想是今天事多,下人们忙不过来,一时忘了,不如咱们过去等一等罢。” “你说的也是!”妇人转过头勉强笑了笑,过来帮她穿衣裳、梳头,然后一左一右牵着他们兄妹出门、出院子,沿着长廊往西,折向南,穿过两三个院落、花厅,便到了正屋饭厅。 远远便见正屋里灯火通明,人影子映在窗纸上来来去去穿梭不停,仿佛十分热闹的样子。 妇人身形似是一滞,顿了顿,依然牵着一双儿女前去,脚步却下意识变得有些沉重缓慢,牵着儿女的手也是一紧,突然加重的力道让引华忍不住怯怯的叫了一声“娘!”。引章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也感觉到了一些怪异,却没说什么,随着她的脚步从从容容的进了正屋。 屋里的下人们乍见他们母子,似乎都吃了一惊,一惊之后又慌忙的恢复常色,低眉垂眸侧身避让了开去,竟无一人主动上前招呼。 妇人愣了愣,脚下加快径直转进了饭厅,看清面前的情形,忍不住脸色煞白,低低“啊”了一声。引章只觉眼前大亮,忍不住眨了眨眼,甩甩头,凝神一看,才发现屋里早就开了饭。伺候吃饭的下人垂手站在一旁,大圆桌前围坐着七个人,四个成年人,两男两女,二三十岁的样子,看起来是两对夫妻,间隔着还坐着三个男孩,两个跟引华一般大小,另一个年纪大些,高出引华一个头,身形却比较瘦小。由于家里刚刚出了丧事,几个人身上都是素色衣裳,钗环装饰全无。不过,看他们的情形,这顿饭吃得似乎非常开心,说笑不断,七双筷子来往翻飞,像七只灵巧的燕子,各人面前的桌上堆满了鱼刺肉骨辣椒皮姜块之类的东西。 母女三人的到来并没有对那两对夫妇造成什么影响,三个小孩倒是一愣,其中一个被身边的母亲推了一把,不耐烦喝了一声:“东张西望干什么?吃饭不好好吃!”于是三人又继续开吃。那妇人身子一偏,嘴角微微一抽,朝他们母子抛过来一记白眼。 “哟,引章醒了啊!姨娘,我们觉得你今天哭得太多累着了,又要照看俩孩子,以为你还在休息呢!这不,吃饭就没叫你,你可别见怪。厨房里还有饭菜,一会你们自己过去吃吧,啊!”一个长脸男子假笑着道。 妇人咬着唇,胸前微微颤抖,她轻轻舒了口气,轻声道:“大少爷客气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一家子我怎么会计较呢!” “就是,都是一家子人家哪会见外呢!你要是再说,人家怕要说你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少爷骆引元身边的女人横了他一眼,挑眉笑着斜睨着妇人。引章忍不住瞟了那女人一眼,相貌倒还罢了,鼻子是鼻子脸是脸的,就是双眼透着一股子凌厉彪悍,看样子是个狠角,所谓的“霸气外露”!另一个则和气许多,颇为矜持端坐着,嘴角似乎噙着笑,仿佛事不关己,一双眼睛却十分灵活,引章相信她眼角一扫,便没有什么能逃得过她的视线。 妇人的手紧了紧,脸上显出十分尴尬的神色,勉强笑了笑,柔声道:“大少奶奶说笑了,我哪会那么想呢!我,我还是叫幽兰把饭菜端回房去吃吧!” “哦对了!”大少奶奶刘巧云仿佛刚刚想起什么似的,向姨娘安寄翠笑道:“你也知道,刚刚办完了这么一件大事,家里还不得收拾好一阵子呢,幽兰被我叫去帮忙了,你不会介意吧?” 安寄翠的手紧紧的握着垂在身侧,手心都抠得发了红,她好脾气的笑了笑,目光轻转,低低道:“不介意,不介意!” “那水香呢?水香在哪?”引章冷不防问。 顿时,圆桌旁边数道目光齐刷刷的一齐扫向引章,引章眼中怯色一闪而收,强作镇定的回望过去,最后目光定格在大少奶奶脸上。因为大少奶奶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用一种威严的、正直的、长辈教训晚辈的、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的眼光盯着她。半响,大少奶奶徐徐开口:“水香啊,她也是家里的下人,当然也要帮忙收拾了,恐怕这些天都没法回去了!” “那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引章立刻又问。 “什么时候收拾好什么时候回去!”大少奶奶十分气愤加不耐,一句话说得飞快。 “我不管!”引章嚷嚷着,撇着嘴道:“哥哥嫂嫂们,你们刚才说的,我娘累了,要休息,她没法照顾我,我才刚刚醒来,需要人照顾,水香不过是个小丫头,能有多大力气收拾东西,再说了,家里还有其他下人,收拾东西也不缺她一个!” “你……”大少奶奶被她赤裸裸的抢白一顿,气得身子直发抖。 “好了好了,大嫂!宁可咱们忙一些、人手紧一些,也不能不叫人照顾妹妹呀!就让水香回去吧,妹妹的身体早日康复,咱们也好放心不是?妹妹,你可别怪大嫂,如今是大嫂当家,她也不好做的,一个安排不好,怕会有人说厚此薄彼,光叫别人干活偏偏让水香闲着,下人们抱怨起来,背地里使什么坏心,往后她还怎么管理呢!你说是不是?”温文尔雅的二嫂薛碧女笑盈盈的起身打着圆场。 大少奶奶鼻孔里哼了一声,大少爷也忙道:“那就这样了,你们先回院子去,等会我叫水香带着饭菜过去,如何?” “有劳两位少爷、少奶奶!”安寄翠福了福身,止住了还欲说话的引章,匆匆忙忙拉着他们兄妹去了。才刚走出正屋,就听到里边“哐啷!”一声摔碎了碗,一个尖利的女音隔着窗户清清楚楚的传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卖身葬父的烂货,且看你还能得意多久,来要我的强!” “走吧!”安寄翠咬咬牙,鼻息窸窣,引章手背上一凉,似有泪水滴落,抬头看看母亲,黑暗中什么也看不真切。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3章 夜话 这一晚,引章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断回映着饭厅的片段,心里一团乱麻,烦躁极了。 她终于大概搞明白了这家的状况:老爷子走了,丢下了年轻的小妾和一双八岁的儿女,现在是死去的前妻所出两个成年成家的儿子当家!最要命的是,这个年轻的小妾是卖身葬父来到府上,根本没有娘家人可以投靠,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帮忙!更要命的是,她就是这一双儿女中的女儿!这往后的日子,无依无靠,该怎么过?接下来要面对的,会是些什么状况?引章越想越乱,毛躁起来,出了一身的汗,更加没了睡意。她忍不住轻轻披衣下床,想到院子里吹吹风,清醒清醒。 悄悄越过在床前打地铺的水香,走出自己的小房间。经过客厅时,却发现母亲的房间还透着亮光。引章吃了一惊,蹑手蹑脚从门帘缝子往里张望,只一眼,立刻捂着嘴,眼泪差点流了下来!昏暗的灯光下,安寄翠就如木雕泥塑般坐在桌前,脸色憔悴苍白,失魂落魄,神情哀婉凄凉,脱了神似的直愣愣的望着跳动的烛火,就这么一直望着,望着,仿佛要望穿秋水,望穿黄泉,仿佛在苦苦守候着什么,可惜,无论她怎么等,如何盼,哪怕一个通宵一个通宵的熬,那逝去的人,那曾经给她温暖、给她安慰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年,卖身葬父,救了自己的是他,如今,面对千般刁万般难,还会有谁会救自己?不,不会了!安寄翠垂着纤细的脖颈,双手交握,死死的低在心口,肩头轻颤似在啜泣,心底一片凄然悲怆。 天人两隔,遗恨万千,无穷思念,实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跳动的烛火将她整个人映得一明一暗,在这光影交错中,她顺着脸颊而下的泪珠晶莹可见,瘦弱的身子给人一种轻轻颤动的幻觉,如垂死残喘的蝶蛾,愈加孤寂清冷,亦愈加叫人可怜可叹。 身为一个女人,她太懂她此刻的心情! 引章的心里徒然升起一股十分强烈的保护欲。是的!保护!她心中一热,不顾一切的下了一个决心:她要保护她,还有引华!因为他们都是她最亲的人,既然阴差阳错让她做了她的女儿,那么就当是老天爷让她来保护他们的吧! “娘,你还没睡呢!”引章故意放重了脚步,弄出响动,轻轻叫了一声。 “阿章,你怎么没睡?”安寄翠迅速在脸上抹了一把,愕然起身,随即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惶惶然打量着她,急道:“你,你是不是哪不舒服?啊?” “没有没有,我很好!”引章心里暖烘烘的,暗觉自己刚才下的决心极是值了!她拉着母亲一起坐下,仰起小脸笑道:“我,我起夜看到您屋里还亮着灯,就顺便看一看。娘,您干嘛还不睡呢?” 安寄翠眼中黯然,轻轻抚着她的头,怜悯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极勉强微微笑了笑,嘴唇轻颤似要说什么,终于没说,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娘,您是不是在想——在想爹?”引章望着她,轻轻的说。 安寄翠愣住了,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鼻中胀痛酸涩,她再也忍不住,突然双手捂住脸,伏在桌上呜呜的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委屈,她的身子不住颤抖,低低的压抑的哭声透着无限的、不能对人言的孑然无依和凄凉哀痛。这是她心底不能、不敢、不可触碰的痛,那压抑在心底的哀伤就像一个撑到了极限的肥皂泡、一条绷到了极致的弦,被引章轻轻一触,便无可抑制的破裂了、断了! 引章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娘,娘,您别难过了,别哭了……” 安寄翠心中骤痛,泪流的更快了! “你别难过了,别哭了!”她记得,他重病那些日子,对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他用无限眷恋与怜悯的目光望着她,他的眼里泛着泪光,他轻轻的叹气,说:“你别难过了,别哭了!唉,将来的日子,你还得过下去呀!”他苦苦一笑,又叹着说道:“我不能给你留下什么,纵留下——你也保不住,反会招祸……总之,心字头上一把刀,凡事总要忍耐,不要逞强,也不要往心里去,把两个孩子拉扯大,那时,才会熬出头!唉,委屈你了,我,我……” 委屈,委屈,怎能不委屈?安寄翠呜呜咽咽一边哭一边想,他才刚走,尸骨未寒,他们就如此对他们母子!别说遥远的将来,就是明天,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测的事!她迷茫了,情不自禁感到一阵阵恐惧绝望,悲从心来,声咽气堵,恨不得立刻也跟了他去,一了百了! “娘,娘,不要难过了!”引章轻轻拍着她的肩,很认真的道:“娘,爹不在了你还有我们啊,我会保护你,保护弟弟,真的,娘,别哭了好不好!” 安寄翠心头一凛,顿时清醒了好些。是啊,她怎能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忽略了年幼的儿女呢!他们是她的命根子,是她和他的孩子,无论前路如何,她都要把他们好好抚养成人才是!引章的话提醒了她,也让她大感欣慰,心中顿时一宽,她轻轻抬起头,拭去满脸的泪痕,勉强笑着将引章搂在怀中,柔声哽咽道:“乖女儿懂事了!好了,娘不哭了,娘以后都不哭了!娘会好好保护你们姐弟,以后不许胡闹,要听娘的话,知道吗?” 引章连连点头,忙道:“听话,我一定听娘的话!” 安寄翠微微一笑,心底稍安,忽又眉头紧蹙,略带些责备和不安轻轻道:“比方说,像今晚上那样,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你大嫂,这样的事以后就不许再做,知道吗?” “可是,是他们太过分了嘛!”引章有些不自然,道:“娘,难道以后我们就任他们欺负吗?” 安寄翠苦笑,沉默良久,终于道:“你爹临走前,千叮万嘱要我忍耐,阿章,你也要听你爹的话。忍一时风平浪静,过得十年八载,你弟弟长大了,考取了功名,那时就好了。我最怕的就是现在你去招惹他们,惹得他们不痛快,那,那就更难熬了!你懂了吗?” 引章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忍个十年八载?那会忍成什么样?她简直不敢想象!不过,看到母亲如此,又权衡了敌我双方的力量,引章无可奈何,不觉也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好吧,我以后再也不跟他们争吵就是了!” 安寄翠听她小大人一般的叹气,倒忍不住笑了,也有些许安慰,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才是好孩子!好了,天不早了,娘送你回房去快睡觉吧!” 引章从她怀里挣扎下地,道:“不用了娘,我自己回去,娘您也睡吧!” 安寄翠点点头,笑道:“好,我也睡。”终究打起帘子送她出去,看着她回房了,又站着发了一会怔,这才熄了灯上床睡觉。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4章 忍退(上) 第二天一早,引章起来时发现床前的地铺早已收去,水香不知何时早就起了。她忙下床穿衣,胡乱扎了辫子,便跑过去看安寄翠。 安寄翠也刚刚起床,见了引章便笑道:“怎么不多睡一会?” 引章笑笑:“睡不着了!娘,水香呢?” “她扫了地,去打洗脸水了。” 引章笑着“哦”了一声,赞道:“水香真勤快!” 安寄翠无奈笑笑,道:“说话越来越古怪了!”下人不都是这样吗!忽见她头上歪歪斜斜的辫子,更加无奈,招招手,嗔笑道:“姑娘家家的,辫子也不好好梳!快过来,娘给你梳一梳。” “好!”引章大喜,乐颠颠过去了。记忆中,只有小学二年级之前母亲才给自己梳过头,打那之后,因为工作忙,都是自己动手,不想如今重温儿时的享受,她心里怎能不喜?忙上前好好的坐着,挺直着腰,正着头一动不动,任由娘亲温柔的替她梳理着,一下一下,梳得她的心也柔软温暖起来,恋恋不舍,竟有些痴了,对她,也更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倒老实多了,是个闺女样了!”一时梳好,安寄翠左右端详,含笑着道。 “娘!”引章撒着娇往她怀里钻,安寄翠笑着一把搂着女儿,轻轻抚着。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水香突然闯了进来,扎着两只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脯一起一伏,又气又不敢气的神色,嚅嚅道:“小夫人,小姐,我,我,” 安寄翠心一沉,心头了然,忙道:“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水香感激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可是,可是她们不让我打热水,说是少爷少奶奶们要用,把我赶了出来。” 安寄翠半响不做声,叹道:“算了,她们不给你以后打水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去吧!” “娘我跟你去!”引章忙道,随着安寄翠一起去了。 厨房烧水的粗使丫头见小夫人亲自来了,愣了一愣,倒不敢阻拦,一个个默默退在一旁呆看着,任由她自己揭开锅盖,用水瓢舀了水到木桶里,自己摇摇晃晃提出门去。 一路洒洒泼泼,走走歇歇,安寄翠总算是把水打回了院子。进了院子,水香忙上来帮忙,将水弄到了廊下,然后拿来脸盆,舀水给安寄翠和引章洗脸。引章看着安寄翠不住抹汗,娇喘微微,不由暗暗摇头,心想就她这个身子骨,将来的生活还真的很要人操心呢! 一时引华也起来了,大家梳洗完毕,引章笑道:“娘,是不是厨房咱们也得亲自去一趟?” “小姐,都是我没用。”水香有些过意不去。 引章拉着她的手,笑道:“这不怪你,你别这么说!”引章忽然换了很正经的神气,道:“水香,你跟着我们只怕以后都得受苦受气,不然,你还是到哥嫂那边去当差吧!” “不不,我不去!我一直都伺候小姐的,我哪都不去!小姐,你,你别赶我走!”水香慌乱的摇着头,急得说话都带了哭腔。 “阿章也是为你好,水香,你可要想清楚。”安寄翠也忍不住道。 “小夫人!我愿意跟着您和小姐,求求您,别赶我走!”水香扑通跪下了。 引章忙扶起她,道:“快起来!那好吧,你既然心甘情愿留下来,我以后自会拿你当亲姊妹待,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只不过你现在不走,以后就不许反悔,除了我和娘的话,不许听别人的,知道了吗?” “是是,奴婢记住了!奴婢绝不反悔,不会背叛小姐和小夫人!”水香心里一惊,反而激起无限精神,情不自禁生出几许敬畏仰慕,连连点头答应。安寄翠吃惊的瞟了女儿一眼,若有所思。 “娘,咱们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吧。”引章笑了笑,亲亲热热拉着安寄翠的手。 安寄翠轻轻嗯了一声,母女二人正要出去,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壮实妇人,粗胳膊粗腿,穿着褚色粗布衣裳,手里提着一个食篮,一便来望着他们母女三个便堆起满脸的笑。引章不认识是谁,安寄翠却知道,这是大少奶奶的陪嫁宋妈,也是她的心腹,十分精明强干,亦十分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一个人。 安寄翠正欲说话,宋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象征性躬了躬身,早已咯咯笑着开口,道:“老姨奶奶好,老奴给老姨奶奶和小姐少爷送早点来了!老姨奶奶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安寄翠、引章、引华、水香四人八只眼直愣愣的瞅着宋妈,一时回不过神来,眼中写满了惊讶。最后还是引章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等等等等,老,老姨奶奶?你,你在叫谁啊?” 宋妈满脸是笑,眼底闪过一丝快意,有意无意瞟了安寄翠一眼,笑道:“哟,小姐!还能有谁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引章大叫,差点要跳了起来!太滑稽了,太荒唐了,太可笑了!老姨奶奶?老姨奶奶!她的娘安寄翠可才二十七岁呀,如果用花来比喻女人,那么此时她正是一朵绽放得最美最好最艳最娇的花,居然被人称做了老姨奶奶!不怪她不厚道,听到这个称谓,她的脑海中便呈现出驼了背,掉了牙,瘪了嘴,满脸褶子,满头白发,拄着拐杖,穿着一身黑衣裳躺在榻上光喘气半天也不挪不动窝儿的老太婆模样,跟她清秀白净、温文尔雅的娘哪里扯得上半点关系! 宋妈笑得更加愉悦了,咯咯道:“是这么回事,老爷去了,如今大少爷做了大老爷,二少爷做了二老爷,那么先老爷的姨奶奶自然该称为老姨奶奶了!大少爷他们还说了,为了避嫌,往后大家还是分开吃饭吧,今儿我给送过来,顺便给老姨奶奶交代一声,往后到点让水香这丫头去厨房拿就是了!还有,没什么事的话,老姨奶奶还是在屋里呆着吧,在外边走动多了恐怕招人闲话!传了出去对老爷名声也不好!” 引章气极,却找不出半点漏洞,小脸憋得通红。安寄翠脸色发白,身子阵阵发凉,缓了缓神,轻轻笑道:“有劳宋妈了,原该这样的,你回去叫大少爷——不,大老爷他们放心,他们的意思我明白了!” “那就好那就好!”宋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搓着手道:“我就说吧,老姨奶奶是读书认字的斯文人,最懂道理的!老姨奶奶,将来您可等着享福了!老奴还有好多事要忙,就先去了!”宋妈说着将手中的食篮放下,转身去了。 “你走好!”安寄翠客客气气在后边送了一句,宋妈没听见,理也不理,一径去了。 安寄翠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倒并不见得有多意外,所以也没有多伤心难过。对她来说,丈夫已经离去,这一切少不得要一一忍受了!想当初,骆老爷骆仁智本要娶她为继室正妻,是她自己生怕年纪跟自己差不离的两位少爷心中不自在以致他们父子心生嫌隙,最终闹得家无宁日而主动放弃了,宁愿做妾。不想,昔日的成全,今日却成了任人拿捏的短处!安寄翠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自作自受,这都是天意! ------------------------------------------------- 吼一声,收藏呢,推荐呢,点击呢,呼唤~~~~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5章 忍退(下) 一时母子三人进屋用早餐,揭开食篮盒子一看,里面只有六七只发黄的馒头,一小碟子苍黄的咸菜疙瘩。引华伸出小手拿了一只馒头,端详了半天才放到嘴里,又费了半天劲才咬下一块来,嚼了半天才咽了下去,不由望着娘,道:“娘,好硬的馒头,这,这是什么馒头嘛,我,我吃不下去。” 安寄翠笑了笑,道:“吃不下去也得吃,往后能有这馒头吃就不错了!好孩子,慢慢吃,啊?”说着,她将馒头又厚又硬的外皮剥了下来,将那小小的稍微软和一些的馒头心递给儿子,道:“来,吃这个!”完了又剥了一只递给引章。 引章将她的手推了回去,笑道:“娘,您吃这个,我无所谓的,不怕硬,硬的才好吃呢!”说着递了一只递给水香,自己也抓了一只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安寄翠眼中一热,眼眶又湿润了,她别过头去眨了眨眼,轻轻回头笑道:“好孩子,慢慢吃。” 引华望了望姐姐,也把手里的馒头心递给了娘,充满稚气却无比认真道:“娘,我跟姐姐一样,我也不怕硬。我答应过爹,要好好孝顺娘!” 安寄翠身子一颤,飞快的拭了拭泪,哽咽道:“好,好,都是好孩子。别说了,快吃吧,啊。”默默的望着这一双努力吞咽馒头的小儿女,心里暖烘烘的。不防水香的手怯怯递了过来,小声道:“小夫人,您吃。” 安寄翠一看,也是剥得干干净净的馒头心,她眼窝一热,柔声道:“傻孩子,不要这样,快吃吧!” “水香,”引章停下了与硬馒头的斗争,向水香道:“以后别叫小夫人了,要叫,叫老姨奶奶,知道了么?”这些所谓的哥嫂是些什么货色引章已见识了十之七八,他们不便明着对付他们母女姐弟,要捉着什么错处拿水香做筏子,那是易如反掌,也是顺理成章。 水香幡然醒悟,吓得吃了一惊,忙道:“是,我记住了!” 一时吃了饭,水香收拾屋子,安寄翠站在廊檐下,望着廊下院中的花木,叹道:“你们爹在的时候,当这些花啊盆景啊是宝贝,唉,如今李顺都好几天没挑水过来浇花了!”说着摇了摇头,道:“水香,来,随我去井边打两桶水回来浇花。阿章,你带着弟弟在屋子里,别出去,知道吗?” 引章笑道:“娘,我跟你一起去吧,让弟弟自己在家,我能帮你的!” 安寄翠一笑,任由她跟着。 一时三人气喘吁吁抬了水回来,足足来回抬了四趟,才把院子里的花木浇好。看着安寄翠用瓢舀了水,轻轻拨起枝叶,从花木根部浇水,然后又拿喷壶装水,小心翼翼的喷洒叶面,做得一丝不苟,无比专注,眉头轻展,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引章半身都湿了,见她这等神色,十分高兴,觉得什么都值了。 刚刚浇好了花,安寄翠回屋去换衣裳,便听到宋妈粗声粗气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水香,你要死呀!弄得一院子都是水,鞋都淌湿透了我的!” 安寄翠忙忙出屋,忙道:“宋妈,你有什么事吗?这不怪水香,是我刚才浇花不小心弄的,你慢点走,当心脚下滑,摔着了!” 宋妈不好再说什么,干笑了笑,走进屋来。不紧不慢蹭了蹭鞋底,又拂了拂衣裳,这才从容笑道:“老姨奶奶,是大太太让我送了些针线活计过来。大太太说了,一则老姨奶奶可以打发时间,不至于长日难过;二则老爷去了,咱们家里缺了主心骨,凡事总得省俭些才是长久之道,这不,能自己动手的便自己动手,再有补贴补贴家用也是好的!” 引章顺着望过去,花花绿绿的又是丝线又是布头,堆了满满一小筐像座小山似的,不禁暗暗咋舌。 安寄翠笑了笑,毫不犹豫道:“这是应该的,放在这吧,我会赶着做的。有劳你了!” “不有劳,不有劳!那我先去了。”宋妈有些意外,眯着眼十分探究的睨了睨她的神色,这才利索的去了。 眼看着她去了,安寄翠的目光才瞟过引章和水香,道:“好了,把针线和布料理一理,以后你们俩就跟着我做活计吧!” “我不会啊,娘!”引章大为头疼。 “我知道你不会,”安寄翠稳稳道:“没学过怎么会?你一个姑娘家,也该学着做针线活了,不然将来怎么办?不许偷懒,从今儿起就学!”安寄翠自有她的打算,儿子要念书、考功名,女儿呢,当然要做得一手漂亮的活计将来才好找婆家! “是,娘!”引章见她语气十分坚决,不容回转,只好乖乖的答应了。 从这一天起,引章母女姐弟三个,外加水香,在自己的家里过起了与寄人篱下无异的生活。自己打水洗漱,自己烧水,自己去厨房拿一些不堪的粗食淡饭,自己洗衣服,自己收拾屋子、打扫院子、抬水浇花,还要做针线活计。每日里除了引华乖乖的在屋里读书,三人都忙得团团转。不到一个月,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安寄翠便明显的瘦了一圈。 安寄翠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连脸色也没有摆过半次,大太太和二太太时不时偶尔见着了总要冷言冷语的说上几句,安寄翠静静的听着,脸上永远显着淡然的笑意;家下人受了正经主子指使,日日都要挑些麻烦,故意整治刁难,然后在一旁看她的笑话,安寄翠也是咬牙默默的承受,从不跟人争执。这一来,那些人反倒心里不安,过意不去,回想之余,忍不住对她母子三个大起同情之心,反倒背着老爷太太等暗中帮了些忙,偶尔给她们洗两件衣裳,留些好的饭菜等,安寄翠感激不已,不住称谢,反倒叫人更加同情。 不料节外生枝。管挑水的老黄见安寄翠主仆母子那么辛苦挑水,实在过意不去,便每日里偷空帮她们挑,谁知有天被二老爷的儿子骆之万看见了,告诉了他爹娘。这一下了不得,老黄被狠狠的训了一顿,扣了两个月的工钱。这还罢了,二太太却笑吟吟闲闲道:“我说老黄,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连大老爷、二老爷都要避嫌,你去献哪门子的殷勤?你到底有何居心?” 众人目瞪口呆,大老爷、二老爷立刻就怒了,二老爷气得差点跳起来,嚷道:“这还得了!我死去的爹都不饶你!走,咱们去见官,走!”老黄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跪在地上只是磕头求饶,最后连老婆孩子都出来跪着了,大老爷、二老爷才恨恨骂了一顿了事。 打这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背地里帮他们娘三个。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6章 进尺 已是四月中旬的辰光,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草木一天比一天繁盛,葡萄的藤蔓已经爬上了高高的架上,铺满了翠绿的叶子。 太阳刚刚落山,大太太与二太太吃了晚饭,坐在葡萄架下纳凉闲话。说来说去,最后总是绕不开安寄翠娘几个。 “这个女人可真能忍,这么折腾还面不改色!真是叫人……切!”大太太一下一下轻晃着手中团扇,万般无奈,万般沮丧,亦万般不甘。 二太太不说话,鼻孔里却轻轻“嗤”了一声。说到恨,她比大太太更恨安寄翠。当年四十二岁的骆老爷想要物色一个身边人,二太太的心肠极热,眼巴巴的从娘家找了个姑娘介绍给骆老爷,骆老爷虽然含含糊糊的没表态,但自己儿子儿媳妇主动给挑选的人他总不太好拒绝。就在二太太认为再加一把火候就能成功的时候,骆老爷恰好碰上了卖身葬父的安寄翠。 那一年,安寄翠十八岁,父亲是个秀才,自幼承庭训也略通文墨,家乡遭了灾,父女二人逃难来的滨州。骆老爷一见安寄翠便喜欢上了,安寄翠卖身葬父,受人品头论足、指指点点早已又羞又愧又痛,骆老爷的出现亦令她心生感激。 当骆老爷将安寄翠带回家时,二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自认失了面子,羞愧得差点不想见人!从此,左右横竖看安寄翠不顺眼。相反,骆老爷见安寄翠知书达理,秉性温和善良,心里又爱又敬,本想娶她为继室正妻,不料两个儿子竭力反对,父子之间冷战不断,安寄翠得知便主动恳辞,情愿做妾,骆老爷无两全之策,只好依从。 自打那时候起,二太太便存了“走着瞧!”的心理,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好好摆布安寄翠,出心中一口恶气! 二太太眼波流转,眼角微睨,不紧不慢道:“大嫂,你这是搔痒搔的不是地方,怎怨得人家不痛不痒呢?” “哦?难道你有什么法子可以好好整治整治她?”大太太忙问。这些年,骆老爷对安寄翠母子极好,大太太等心里积存的不满太多太多了。 二太太笑了,身子轻轻前合后仰,松了松筋骨,淡淡道:“这还不简单!比如说,她最想保护的,偏偏叫她保护不了,她最看重的,偏偏在她面前毁了……” “你在说什么!弄出人命是要坐牢的!”大太太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压低声音道。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引章、引华姐弟俩的小命。 二太太明白她想左了,“嗤”的一笑,“嗨”的一下,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呢!再怎么说那俩孩子也是咱们骆家的人,人要脸,树要皮,我能那么做吗!” “这倒也是!那,那你有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大太太觉得自己想左了人家,有些不好意思,忙转换了话题。 二太太微微冷笑,凑到大太太身旁耳语几句,大太太却是越听越疑惑,眉头拧成了一团,将信将疑道:“这,这能管用吗?” “能,肯定能!”二太太对她的疑虑不以为然,加重了语气,又道:“这回你听我的,保准不会错!” 安寄翠那边,完全不知道这两妯娌在咬耳朵暗算自己,她满心记着的是老爷的七七快到了,到时候,要好好的上几柱香,好好的拜祭拜祭,以慰心中之痛。 到了那天,安寄翠浑身缟素,带着同样素衣素裳的一双儿女去家庙拜祭骆老爷,想起往日相敬如宾的恩爱,如今天人相隔两下茫茫,此生此世再也不能相见相守,满心满腹的委屈无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她忍不住又痛痛的大哭了一场!待人都走完了还依依不舍,一直挨到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倒是引章苦劝,方才起身回去。 谁知刚到院门,就听到里边喧哗不断,好生热闹! 安寄翠心里一紧,忙忙上前。一推开院门,立刻便愣住了! 只见五六个粗使仆妇正在若无其事又砍、又挖、又折、又砸院子里那些骆老爷生前偏爱成痴的花木盆景。将一片欣欣向荣、整整齐齐的繁花绿叶糟蹋得不成样子。 “不要动,不可动,住手!你们都住手!“安寄翠心头一缩,脸色大变,慌忙赶了上去。这些花木都是骆老爷心爱之物,也是她寄托思念之物,这些日子再苦再累,她也必定抽出时间仔仔细细打理着,只要看着它们枝繁叶茂,一片生机,她的心里便多一份踏实,稍稍排解思念之苦。她没想到,她真的没想到,她们连这,也不放过!眼看着一棵棵娇贵的花木七零八散、枝折叶乱倒了一地,花骨朵儿也揉在了泥里,任人践踏,她的心骤痛起来,忙上前急道:“快住手,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姨奶奶,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在一旁指挥的宋妈假笑了笑,脚下故意重重一搓,一朵粉红的月季顿时稀烂,破碎的花瓣碾入泥中。 “奉命行事,这,这是要做什么?”安寄翠看得心疼,忍不住秀眉紧蹙,心疼得呼吸都紧了。 宋妈笑道:“两位太太说了,这院子这么大种这些没用的东西太浪费了,趁着大好春光,过两日准备叫人整成菜园子种菜呢,可不今日要清理清理?” 安寄翠气极了,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谁知早已一溜烟跑进屋去的引章又急急跑了出来,在廊檐下急急喊着:“娘,娘!快来,快来啊!”一进院子引章见她们这阵势就暗叫不好,心想院子里都成这样了那屋里还能好到哪里去?果然,一奔进去,就看到二太太亲自指挥着几个丫环在整理东西,与其说是整理不如说是扫荡,把那些书啊笔啊之类的当成垃圾扔得满地都是,安寄翠的床铺、衣柜、包袱、首饰盒子等等都一片狼藉,被翻动得凌乱不堪! 安寄翠一听引章大喊大叫,忙拉了引华,带着水香急急进去,一看屋里的情形,心头更加大痛。所有的书籍字画、文房四宝都被清理了出来,乱七八糟堆在地上。二太太见安寄翠进来了,笑着起身叫了一声“老姨奶奶!”随即瞧着那些书,随意踢了一脚,像处理垃圾似的吩咐丫头们道:“还不都抱走扔出去烧了,别耽搁了老姨奶奶休息!” “二太太,这,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烧掉?”安寄翠顾不上被翻乱的箱笼柜子,又气又急又心痛问道。她本是爱书之人,这些年又陪着骆老爷,夫唱妇和,吟诗作画,这些书都有他的影子,是他们共同日子的纪念,看着这些他们视为宝贝的书籍就这样被人践踏,她难过的差点要哭了。 二太太十分解恨,笑道:“女人家看这些东西最容易移换性情,老姨奶奶,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收走了就一了百了,也省得将来有人说你的闲话,对你的名声不好,对老爷的名声也不好!再说了,老爷如今也不在了,引华又还小,你留着这些东西给谁看呢,没的占地方罢了!倒不如一把火烧给老爷,老爷泉下有知,也必然欣慰的!哎,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丫环们答应一声,七手八脚上前动起手来,安寄翠脚步向后一顿,扶着桌子,眼中泪光闪闪,抿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7章 起意(上) “二嫂子,”引章突然从一个丫环怀中一大摞书中抽出了一本李白诗选,仰起小脸向二太太笑嘻嘻道:“我可不可以留下这本书夹花样子啊?” “可以,当然可以了!”二太太一愣,不得不笑着回答。她是个斯文人,怎么能撕破脸皮从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抢夺东西呢?太有失身份了! “谢谢二嫂子!”引章抱着那本书,依旧笑嘻嘻的。她知道,这是母亲放在床头,日日夜夜都要摩挲的书,她偷偷的翻开过,里面还有许多点评,看字迹像是男子留下的。不用说,定然是她那没见过面的爹留下的了;更不用说,爹对这本书何等珍爱。 一时收拾干净,二太太领着众人扬长而去,外边的宋妈也收拾干净全身而退,屋里院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安寄翠怔了半响,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她忍不住身子一软偏身坐下,伏在桌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一哭,引华叫了一声“娘!”也扑到她身上哭了起来,水香也红了眼眶,抹着眼泪。引章默默的站在一旁,心头却是涌着一阵连一阵的怒意和火气:这日子,究竟要熬到什么时候?究竟还能熬到什么时候! 哭够了,安寄翠抿着唇拭泪,凄然一叹,哄好了儿子,慢慢起身回房,去收拾那些被翻得一塌糊涂的衣柜箱笼。 不管糟糕到何等地步,日子,仍是要过的! 引章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卧室,不顾一切道:“娘,娘!我们步步忍让,人家步步紧逼,我们,我们还要忍吗?我们要忍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步?” 安寄翠身子一晃,一手撑在桌上,另一手垂在身旁,紧紧握着。她眨了眨眼,依然道:“要忍,我们要忍!阿章,”她双眸凝视着女儿,道:“我们还要忍,你懂了吗?” “那,那要是忍不下去呢?” “忍不下去也得忍!总有一天会熬出头,你要有耐心,不然,咱们母子三人还能去哪里呢!”安寄翠又迷茫又惶然,她的心里也是没底。不过,丈夫临终前曾经十分凝重的叮嘱她:一定要忍,总有一天会熬出头,一定会!他的语气那么坚定,那么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仿佛他早已为他们娘三安排好了一切,虽然他没有再说别的,但是安寄翠有理由和信心相信,她的丈夫一定不会欺骗她!当然,这些话她必须一个人放在肚子里,引章虽然比从前懂事多了,但到底是个小孩子,万一哪天在两位爷面前走漏了风声,让他们疑心老爷子给自己母子几个留下什么东西,起了坏心,那就糟糕了! “我怕我会被她们逼疯,娘,我会爆发的!” “胡说!”安寄翠吃惊的望着女儿,大感愕然,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古怪了?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总之万万不可,阿章,你要是还顾及你娘我、顾及你弟弟,就听娘的话,知道吗?” 引章被她凛然严厉的语气吓得一震,情不自禁的泄了气,一屁股坐下,嘟囔道:“知道了,娘!”想想不甘,又喃喃道:“过不下去,干嘛不能分家嘛!” 安寄翠心中一动,假装没听见,自顾收拾东西去了。 第二天,私塾先生回来了,家里的学堂又重新开了学,引华便也要去学堂上课了。一块上课的,还有大老爷骆引元的两个儿子骆之兴、骆之敏,二老爷骆引次的儿子骆之万。 一大早,安寄翠便把儿子从睡梦中唤醒,一边极其郑重的替他穿上干净整齐的藏青色小衣小褂、千层底小布鞋、替他梳理小辫子、洗脸,一边叨叨徐徐的嘱咐着“好好用功”、“听先生的话,不许调皮”、“不许跟人吵架大闹”、“下了学赶紧回来,不要乱跑叫娘担心”等等,将慈母语重心长、牵肠挂肚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引华倒也乖巧,娘说一句,便点头应上一声。引章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嘴角含着笑,心里也暖烘烘的。 一时梳洗完毕,引章手里握着两只鸡蛋递上来,笑道:“弟弟,今天是你上学堂的好日子,这是我从厨房拿的,快趁热吃了。” “这是谁给你的?”安寄翠暗叹,这个女儿,胆子越来越大了!虽是小事,倘若落在他们眼里,只怕又起风波。 “娘!”引章笑嘻嘻道:“我用耳环跟庆嫂子换的!” 水香也在一旁笑道:“老姨奶奶,真是这样,我们没有乱动厨房的东西!” 安寄翠点了点头,心中欣慰,又难免有些酸楚。仗着老爷疼爱,女儿从前娇蛮任性是出了名的,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如今却要为了两个鸡蛋如此大费周章! 引华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姐姐,道:“姐姐,等我长大了,考了功名,做了大官,我给你买好多好多耳环,好好孝顺娘,好好照顾姐姐!” 虽是小孩子话,引章却不由自主高兴得不得了,笑道:“你记住了,将来可不许不认账!” “一定一定,爹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引华说话才不会不认账呢!”引华一边往身上挎着书包,一面颇有男子气概道。 “这才乖!其实呢,姐姐无所谓,你要孝顺娘才是真的!来,快吃了吧!”引章将鸡蛋塞到弟弟手里。 引华接过看了一看,转手又递给安寄翠,笑道:“还是给娘吃吧,娘瘦了好多呢!”说着跳了开去,顺手抓起一只硬馒头,嚷道:“娘,姐姐,我去学堂了!” 安寄翠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差点又流下泪来,手里的鸡蛋似有千斤重,怔怔的站着,竟忘了去追儿子。好一阵才猛然醒悟,急急唤了一声“引华!”引华一溜烟早已跑出门去了。 引华这一去,直到太阳西沉渐黄昏也未归来,安寄翠忐忑不安,坐立不宁,伸长脖子不知往外瞅了几次,望穿秋水也没看到儿子那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唉声叹气不已。 引章也被她感染得有些不安起来,便道:“娘,我和水香去看看吧?”如果不是不认识去学堂的路,她早就一个人溜过去了。古代的学堂和老夫子耶,她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安寄翠犹豫一阵,点点头道:“去吧,快去快回!” “知道了,娘!”引章答应着,拉着水香就走。 刚刚走到一半多,就看到引华低着头从对面走来了,水香高兴的叫了声“小少爷!”迎了上去,从引华身上接过书包抱在胸前。 看不成老夫子引章有些失望,心却是一松,也忙上前,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啊?娘都急死了!” 引华叫了声“姐姐!”见问便笑道:“没什么的,夫子说功课丢了三个月,怕生疏了,从头给理了一遍,可不就到这时候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个夫子很认真、很负责啊!”引章点头笑道。 “那当然了,夫子人好,学问更好呢!”引华小胸膛不自觉一挺,仿佛自己受了夸奖一般,小有骄傲。 “那小少爷金榜题名就有希望了!恭喜小少爷!”水香听了也欢喜,快言快语道。 引华和引章相视“嗤”的一笑,引章正要取笑两句,却听得背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哟,金榜题名啊,谁金榜题名了?小叔叔吗?那我们是不是该叫一声状元叔叔了,哈哈哈……”话音未落,嘻嘻哈哈起了一阵嘲笑。在笑声中,引华的脸不禁红了,垂着头不做声。 引章一看,不知何时,三个比她还显高大些的侄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引章轻轻捏了捏弟弟的手,给予一个鼓励、安慰的眼神,眼光溜过水香,低声道:“别理他们,咱们走!” 引华心里略好些,嗯了一声,三人回头继续走。 谁知那三个二世祖却不肯罢休,三步两步赶上来拦住了去路,双手或叉腰或交叉抱在胸前,昂着头,挑衅的睨着他们三人。水香吓得脸色发白,紧紧咬着唇,情不自禁往引章身后躲去。在她的潜意识里,对这位大小姐不知不觉间早起了一种依赖心理。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8章 起意(下) 引章不解,引华心里却十分清楚。课堂上老夫子提的问题他们都答不上来,叫背的书也都忘记了,只有他一个人答了上来、背了出来,夫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将他三人好好训了一顿,他们含恨在心,所以一下学就想堵他。引华也不傻,冷眼看他们课间时分挤眉弄眼、窃窃私语的样子便知有古怪,一下学便急急溜走,没想到半路遇上姐姐和引章,一高兴放慢了脚步,说话的功夫便叫他们赶上了。 引章见他们拦着,便也不做声,捏了捏弟弟的手,且看他们想怎样!一时六个人三三一边,面对面这么僵持着。 骆之兴是长房长子,已经十三岁,比他们都要大几岁,是两个弟弟的头领。骆之万、骆之敏见引章兄妹不做声,又见引章双眸圆睁,一眨不眨的直视过来,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言状的气势,情不自禁生出几许怯意,不约而同望着头领大哥。 骆之兴也觉察到了,心里更加窝火。 他身为长房长子,从小受到爹娘的教导就是将来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一家之主的接班人,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家里所有的人都要听他的、服从他的!当然,他的自尊心也绝不容许旁人比他能干,比他聪明!总而言之,在这个家里,他是高高在上的、最好的,谁也不许超越他!在课堂上引华竟敢表现得比他强,便犯了他的大忌!倘若不是因为引章、引华长他一辈,又倘若只有引华一人,他早就上前使个绊子绊他一跤,然后揍他一顿了,偏偏引章和水香都在!自打爷爷出殡那晚,引章的表现便震住了他,让他小有顾忌——当然,他是万万不会承认的!水香呢,虽然是个下人,他才不会顾忌她,不过他堂堂一个主子,当着下人的面耍无赖欺负人,胜之不武,有损作为主子的威严,面子上也有点过不去! 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骆之兴更气,胸膛热烘烘气闷闷窝成一团!他只盼着引章兄妹会先开口,只要他们开口,他总能捉到破绽。也不知为何,在这方面,他倒是颇有天分,狡辩找茬的话语一套一套的,常常连他爹娘都被他驳得哑口无言气个半死! 偏偏,引章兄妹包括水香,一个个哑巴了似的,闭口不言! 挑衅寻事讲究的是一鼓作气,最好是一上来便大喝一声,然后如狂风扫落叶般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时便迅速攻敌,将对方打击得溃不成军!时间越拖得久,越丢了气势;丢了气势,再发作起来威力就大大减小了;威力大大减小,对对方就起不了什么威慑震吓的作用,多半还要被对方嘲笑! 目前,骆之兴便处在这种气势一点一点丢失的尴尬状况! 引章暗暗好笑,心想到底是毛头小子,找茬也这么嫩!她生怕安寄翠挂念,不欲与他们再僵持下去,便牵着引华,望望水香,道:“我们走吧!” 骆之兴的目光落在水香身上,脑中突然一亮,假装一个踉跄,“哎哟”一声往水香的方向倒去,顺手在她光滑的脸蛋上一捏,水香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慌忙闪躲,顿时羞得满脸通红。骆之敏、骆之万见状放肆的拍着手大笑起来。水香垂着头一手绞着大辫子,眼眶一热,又羞又怒叫了声“小姐!”,脸上神色稀烂,差点哭了出来。 引章大怒,挺身挡在水香面前,向骆之兴怒目喝道:“你干什么!” “小姑姑生什么气嘛,”骆之兴兴致盎然,洋洋得意道:“我差点摔跤顺手扶了水香一把,这有什么了不起?喂,水香,你一个下人,见到本少爷摔跤非但不扶反而推了我一把,你居心何在?啊?走,跟我到我娘跟前去理论理论,看不好好教训你一顿!”骆之兴面色一摆,伸手就要来拉水香。水香一边躲一边急得大叫:“我没有,我没有推你!” “你的意思是你没错是我错了?我的眼神还不如你?”骆之兴更加神气,咄咄逼人道:“你一个下人,推了我不承认,还敢跟我顶嘴,还赖我!哼,我这就告诉我娘去,找人牙子把你卖了!”说着伸手就向水香甩过去一耳光。 引章情急之下,闪身在水香面前,凑上脸去。“啪”的一声,骆之兴那一耳光脆生生打在引章脸上,引章也有样学样,顺势惊叫一声,脚下趋趔,摔倒在地,举起手来,手掌心磨破了皮,参进了些许泥沙,正慢慢往外渗着血珠。周围几人都吓了一跳,引华和水香急得一个叫“姐姐!”一个叫“大小姐!”慌忙上去扶她。引章不肯起,看着渗血珠的手掌,“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冲着骆之兴嚷道:“你,你打我耳光,还推我,以下犯上!你不是要找哥哥嫂嫂吗,走,这就去,叫哥哥嫂嫂评评理!” 骆之兴又惊又怕,他倒不是怕爹娘打骂,而是觉得此事一旦闹开有辱自己身为长房长子的名声,以下犯上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当下硬着头皮道:“是你自己不小心凑上来,干嘛赖我?无聊!我,我不跟你们说了,之敏、之万,我们走!”说着带了两个看傻了的弟弟,仓惶而去。 看他们走得无影无踪,引章才止了哭声,从地上起来。 “姐姐,疼不疼?很疼,是不是啊?”引华眨着水濛濛的大眼睛,撅着小嘴,掰着引章的手轻轻吹了吹。 “大小姐,对不起,都,都是我不好!”水香愧疚极了。 引章龇牙笑了笑,道:“没事,我是故意吓吓他们的,其实一点也不痛,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惹咱们!水香,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他调戏你是做给我们看的,算起来是我们连累了你才是呢,你别难过了啊!” “不不,大小姐,你这话折死奴婢了!”水香乱摇着头,心里更加内疚。 “回去了别告诉娘,就说,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知道吗?”引章忙又吩咐。 两人点点头嗯了一声,引华忽又道:“那,姐姐,你的脸上怎么办?总不能也是摔跤摔的吧?” 引章一愣,也为难了。 水香仔细瞧了瞧,忙道:“好在不是很肿,大小姐,我用手帕子绞了凉水给你敷一敷吧,多少也能消一点。” 引章点点头,笑道:“这样也好,等回去我就回房间去不叫娘看见,引华,你绊着娘就是了。” “那好吧!”引华点点头。 三人一路回去,刚刚走到院子门口,便闻到一股浓浓的大粪的恶臭,忍不住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掩了鼻子进去。 一进去,又愣住了!只见四五个仆妇正在整理所谓的“菜园”,一边锄地整理泥土下种,一边往上哗哗的浇大粪。 引章简直又气又哭笑不得,心想她们还真是做得出来!什么叫小人心肠?这就是!这往后以粪为伍的日子可怎么过! 经过身边时,引章忍不住气愤,笑嘻嘻半讥半讽道:“呵,你们可真勤快,这就干上啦!” “这是应该的!太阳刚刚落山,这个时候下种啊,正好!”领头一个笑眯眯脆生回答,隐含着痛痛的快意。 这真是!引章反倒没了话说,“嘿”的一笑,进屋去了。 屋里也是浓浓的一股子大粪味,安寄翠见他们回来,放下手中针线活,起身道:“你们总算回来了!叫娘担心的!”引章叫了一声娘,只说衣裳不小心脏了要换,侧着身子回自己屋里去了。 “娘,她们这是,这是——”引华牵着母亲瞟向屋外,皱了皱眉。 安寄翠忙捂住儿子的嘴,眉尖轻蹙,淡淡道:“由她们去吧!你们回后边的屋子去,关好门窗便是了!”其实她的心里何尝不是又气又怒,她本是干净整洁之人,不想却要受这等污秽的气,偏偏还半点也由不得自己!她的脑中不觉闪过引章的话:“过不下去,干嘛不能分家嘛!”,她忍不住怦然心动,一时有些乱了,不觉多想了几句,过不下去,分家,真的可以吗? 收藏呢,呼唤收藏~~~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9章 冲突 过了五六天光景,引章便觉十分难熬。马上就是五月份了,正是炎炎夏日的时节,任是谁也忍受不了满院子的大粪味整日萦绕不散!不光引章、引华等,就是素来涵养最好,忍耐功夫最坚韧的安寄翠也大感吃不消! 引章心里早已恨翻了天,扎了无数次小人。这谁出的主意她实在觉得太有创意了!有创意得让她连“缺德”二字都觉概括不了! 每天清晨、黄昏,必有一个健硕肥壮、皮肤黝黑的粗使妇人挑着一担气味浓浓的粪水进来欢乐的浇菜,也不怕把菜给淹死!不仅浇菜,院子里也常常“一不小心”泼泼洒洒,末了,引章和水香不得不抬着大桶大桶的水来清洗地上。 天气渐渐炎热,有了粪水的滋养,蚊虫也无比幸福快乐的滋生起来,从夜幕降临开始,院子里的蚊虫便大开宴会,“嗡~~嗡~~”的声音响成一片,仿佛喷气式飞机在空中盘旋!于是每天天刚刚煞黑,母子几个便不得不紧紧关闭门窗,任凭屋里再热也不敢开一点缝隙,睡觉前,还得点着艾草在屋子里熏上一番。不堪受热,人人身上都长了痱子,被汗水一浸,更是又痒又疼,引华第一个忍受不住,又抓又挠,抓得皮肤东破一块,西破一块,红肿的肌肤溃粘成一片,看上去惨不忍睹! 母子几个正式进入了水深火热、度日如年的生活! 忍!忍!忍!引章磨着牙,她真想冲到那无良的哥嫂面前,让他们干脆来一刀给个痛快,一了百了! 谁知,仅仅如此还不够。 一天,引华照样去学堂上学,不料不到半个时辰便又回来了! 安寄翠大吃一惊,强自按下不安,三步两步上前携着他的手,忙道:“引华,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落下东西了?” 引华神色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望着母亲轻轻摇了摇头。 “那,那是怎么了?”安寄翠心一紧,忙拉了他,道:“来,咱们屋里说。” 进了屋,引章和水香正在做针线活,见他回来也是愣住了,水香叫着“小少爷”起身去接东西,引章便忙道:“弟弟,你怎么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引华望望母亲,又望望姐姐,挠了挠头,垂头道:“我一早过去,发现三个侄儿都没去,后来打扫的黄叔告诉我,说,说夫子已经被辞退了,叫我不用再等,我,我就只好回来了!” “什么!”安寄翠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转不上来。引章忙叫了一声“娘!”和水香一左一右扶着身子发软的安寄翠坐下。 安寄翠脸色苍白,微张着嘴,发了半天楞,方才转过气来,道:“辞退了夫子,这,这,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安寄翠的全部心血、全部希望都放在儿子身上,苦苦忍耐当前,就是为了扬眉吐气的有朝一日,为了让儿子有地方上学,将来学业有成,考上功名!到那时,不但儿子,自己和女儿也才等于有了出头之日。谁知,一转眼之间什么都完了!所有的忍耐和委屈都变得毫无意义!他们竟然如此心眼,辞退了夫子,断了她的希望!想着自己的忍耐,想着已经看不到半点希望的将来,她不禁心灰意冷,脸色惨白,两行清泪悄无声息滑落下来。 引华呆住了,哑然唤了一声“娘!”惊恐的睁大眼,望着毫无素日从容淡定之态的娘亲,浑然不知所措。他年纪还太小,并不能体会安寄翠的良苦用心,没有想到母亲听了自己的话竟会是如此失态仓惶的神情。一时之间,他只是觉得恐惧,忍不住带着哭腔又唤了一声:“娘!” 引华不明白,引章却是明白,她忙叫了声“弟弟!”轻轻握了握引华颤抖的小手,示意他放心,随即上前轻轻替安寄翠揉捶着后背,柔声道:“娘,您别难过!天还没塌下来呢!娘,咱们去找他们理论理论!” 安寄翠眼中一亮,拭了泪,微微仰着头,眼光扫过儿女,咬了咬唇,无比决然道:“不错,要找他们理论理论!”说着起身,道:“水香,你和少爷呆在屋里别出去,阿章,咱们这就到上房去一趟!” “是,娘!”引章精神一振。 到了上房,恰好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都在,看样子才刚刚吃过早饭的样子。 见她母子神色异样的闯进来,四人心里虽有底也有些诧异:想不到她居然敢来,更想不到她会来得这样快! “哟,老姨奶奶有什么事叫下人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跑来呢!”大太太皮笑肉不笑。 安寄翠脸色缓了一缓,忍着气道:“大爷,二爷,大太太,二太太,正好你们都在!我来是想问问,为何把家中学堂的夫子给辞退了?往后孩子们可怎么上学。” 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都不做声。良久,大老爷手才握成拳挡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道:“原来老姨奶奶是为这事来!是这样的,那个夫子不中用,再教下去恐怕会误人子弟,可不就辞了!老姨奶奶别操心,这上学的事爹临终再三嘱咐过的,我自会放在心上,过些日子我叫人再慢慢物色一个好的回来,那时叫三弟再上学堂吧!” 安寄翠明知他假心假意在敷衍,心里一阵气苦,嘴里却无话反驳,一时愣住了答不出话来。 引章耳朵灵敏,心也细,此时侧耳细听一阵,望着大老爷道:“大哥撒谎!大哥说没请夫子,怎么我听到那边有读书声?大哥分明给三个侄儿单请了夫子!”引章说着手指往隔着院子那边的西屋一指。 安寄翠一愣,几步跑了过去,隔着墙根细听,果然传来朗朗书声,其中还夹着夫子教读声。 她心中气极,转回来直视着大老爷、二老爷,道:“两位爷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大太太恼羞变成怒,呼的一下起身,昂首道:“引华太可恶了,总是欺负我家儿子,我可不放心让自己儿子再跟他一起上学!怎么?我拿自己的银子给儿子单请夫子,难道还要问过你不成?” “那,那你也不能辞退夫子,你,你这样做,我的引华怎么办?”安寄翠气得浑身发抖。 “哼!你的引华怎么办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也可以自己单请夫子啊,这又不关我的事!”大太太阴阳怪气。 “老姨奶奶,您自己不就是才女嘛,您自己教导三弟岂不是比请个夫子更划算?现在家里没钱,哪请得起两个夫子啊!”二太太也笑着帮腔。 安寄翠愤怒极了,双眸满是凄凉愤懑,直直望着骆引元、骆引次,咬牙一字一字道:“大爷,二爷,你们怎么说?老爷走的时候,你们可以亲口答应要好好照顾引华的呀!你们,你们都忘了吗!” 二老爷不紧不慢拍了拍长衫,道:“老姨奶奶,话可不是这么说!引华现在又不少吃少穿,又无病无痛的,这还不是照顾吗?何况夫子都说了,引华不是读书的料,我看就这样吧!等他年纪长些,下田种地才是正经本分。您放心,我们会好好安排的!” 引章又气又好笑,心想这些人真是无赖,一会又说夫子不学无术不是好人,一会又拿夫子的话当挡箭牌,也不怕自个打嘴!亏他们,脸都不红! 安寄翠气得热血直冲脑门,冲口嚷道:“好,好!既然如此,分家,分家吧!我们母子三个情愿单过!” 此言一出,不禁哥嫂四人,就连引章也愣住了!这是她日盼夜想不知盘算了多久的念头,不想,持反对态度的安寄翠竟然冲口而出了。引章窃喜,看来自己这个文弱娘也不是没有底线的人! “胡说八道!”大老爷气极,一拍桌子,声色俱厉道:“我们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分家!再说了,你要走你走,引华是我们弟弟,绝对不可以离开这个家!” “你们,你们不讲理!”安寄翠眼前一黑,身子轻晃。 “娘,你别生气!”引章忙挺着小小的肩膀扶住了她,柔声道:“娘,咱们回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安寄翠满眼泪光,再也无力争执,蹒跚着脚步,任由引章扶着,转身去了。引章心里暗暗盘算,只要娘松了口,她就不信争取不到!她顿时斗志昂扬起来,发誓定要赢回一局。 ---------------------- 呃,继续求搜藏,推荐、点击各种~~~~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0章 筹谋 安寄翠无可奈何,在引章劝解下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引章一想二嫂子的话,其实也并非全无道理,于是便劝说娘忍一时之气,请不到夫子只要有书,照样可以让引华学习。安寄翠无可奈何,也只得暂时如此,但却知并非长久之计。别的不说,单说书籍和文房四宝便是一大难题!她再单纯也知道,现有的笔墨纸砚用完了,两位大老爷不可能再替引华购买。 事已至此,安寄翠咬咬牙:看来,这个家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了! 于是,分家的提议便在母女两个心里生了根,虽没告诉引华和水香,母子二人背地里却少不了多番计较。 引章终于有机会问出了一直盘梗在心头的疑问,那就是骆老爷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两个大儿子的德行,为何不早早把家分好呢? 说到此事,安寄翠长长一叹,便细细告诉引章道:“你爹自然也想到了他去世之后我们母子三人的生活,分家的事他不是没想过!可是你要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管不了事,你们姐弟又都还小,这份家私就算分了一份给咱们,也难保你两个哥哥不起坏心眼,到时候保不住财是小事,要是你们再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就——” 安寄翠刹住了不吉的话,引章已然明了,她怔了怔,有些不甘道:“那,那爹就没有悄悄给娘你留下什么私房钱吗?就算没有,娘平日里也总会,总会有一点吧?” 安寄翠瞟了女儿一眼,叹道:“你爹自打病了之后,你哥嫂四个人八只眼睛看得死死的,一银一钱都把在手中,你爹也无可奈何!若说平日里打制的首饰给的私房什么的,倒不是没有,可是,可是你爹病的那些日子里,趁着我照顾你爹时你两个嫂子到我房里都搜刮走了!” “啊!”引章大感不可思议,又想到前些天安寄翠的箱笼柜子被翻的那个惨样,显然是她们不放心是否遗漏再来抽一次底,一时又是反感又是气愤,略有些埋怨道:“娘,您也是的,当时干嘛不告诉爹呢!” 安寄翠眼中黯然,悠悠叹道:“你爹当时病成那样,我怎么忍心再告诉他、刺激他呢!” 根据安寄翠的性格,引章一想也是,哑口无言。发了一会呆,引章又道:“娘,骆家到底有多少财产,你说,要是分家咱们有把握分到多少?” 安寄翠不觉笑了,摇摇头道:“分到多少?能分到几亩薄田度日就不错了,你哥嫂的为人你还不知道?要说骆家有多少财产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一年的粮食少说也收五六千石,田地山林马车恐怕也得走上一天才走得完,再有牛羊猪牲口无数……总之,你爹是滨州镇第一大户,唉!” 引章大吃一惊,不由暗自咋舌,按现代的计法,一石是一百至一百二十斤左右,一千石就是十万至十二万斤,五千石是……她都懒得算了!再加上数不尽的山场、牲口,看来骆家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土财主!引章忍不住口水直流,可惜,享福的日子她是一天也没赶上! 引章听得神往不已,不由得眼睛发光,喉咙里咽了咽,道:“娘,不管怎么样,咱们总要试一试,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安寄翠本来还有点犹豫,听了引章这话,一想不错,反而镇定了下来,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安寄翠母女这厢筹划想法,骆引元夫妇、骆引次夫妇也在商量着。双方相反的立场,谋划的却是同一件事。 “分家是万万不能!咱们家的财产怎么能分给那个女人,万一她在外边有了相好,咱们骆家可丢不起这个人!”骆引元的语气不容商量。 “大哥说的是!我也不同意分家!”二太太薛碧女亦道。她另有她的打算,骆老爷生怕去世之后娇妻弱子遭人谋害,早已立下字据给大儿子和二儿子,字据上写得明明白白,他们兄弟只需要把引华养到十八岁,便可以让他出去自寻门路,不必再养着他,也不必分给他财产,这是多划算的事!冷不防安寄翠说什么要分家?那怎么可能! “可是咱们也不得不防啊!分家不成,万一那女人起了什么坏心眼,偷了家里的财产跑了,那怎么办?还有啊,反正我不太相信老爷子当真什么也没给她留下!不过说来也怪,她住的那院子,搜了这些次总搜不到东西,她可真能藏!”大太太是百思不得其解。 “大嫂,”二太太也跟着道:“是得堤防着!不光是那女人,就是咱们那小妹子,嘿,怎么变得那么厉害了!你瞧着她那双眼睛,透着坏水,也不知跟那个下贱坯子学的!” 她这么一说,二老爷便也脱口道:“说得也是!那小丫头以前虽然也野蛮,可也不是这样的,淹了一下倒转了性子了!” “转性子事小,我总觉得那丫头人小鬼大,别叫她背地里报复咱们呢!”二太太不觉又道。 一时几个人都默然。想到引章那双眼睛,那冷不防把人咬得死死的话语,还有那有时候看起来又很天真无邪的笑容,都有些疑惑,也有些发憷。 “嗨!”大太太不服气,手一挥,嚷道:“怕她怎的!一个寡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怕她们怎的!我看,那院子不能再让他们住了,不管怎样,万一老爷子当真留了什么要紧东西在那,那咱们不是要吃亏?” “这话不错!”几个人连连点头。他们都是一样的心思,总觉得一向来让他们任意揉搓拿捏的安寄翠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敢跟他们抗衡顶撞,肯定是手里抓住了什么壮胆的东西。他们却不知,这完全是因为他们断了她的希望!她失去了忍耐的理由,绝望之下,只觉人生一片死灰,她才会不顾一切的跟他们撕破脸皮。 哥嫂几个这边已经商议计较妥当,引章母子那边却还没有想到什么妥善的办法,母女两个日日冥思苦想,夜夜灯下计较讨论,一时总想不出什么无懈可击的理由,苦恼不已。 忽一日,大太太身边的心腹宋妈又大摇大摆的上门来了,引章最厌恶此人,以前安寄翠打定了忍辱负重的决心,不便把宋妈怎么样,引章也就不敢怎么样。如今情形不一样了,引章哪里还顾及她?当下鼻子里哼了一声,下颔微仰,瞪着她道:“喂,老太婆,你又来干嘛!有屁快放,放完了赶紧滚,这里不欢迎你!” 水香听了心中大畅,忍不住“嗤”的一笑。 宋妈大感意外,凌厉的眼神狠狠瞪向水香,又堆起满脸假笑向引章道:“老姨奶奶在吗?小姐,我是来找老姨奶奶传话的!” “宋妈有什么话就说吧。”安寄翠一打帘子从屋里出来,静静道。 宋妈态度好得不得了,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陪笑道:“老姨奶奶,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都在正厅等着呢,叫老姨奶奶和小姐少爷、水香统统过去,说是要商量商量分家的事!” “什么!”安寄翠眼中一亮,十分不可置信。引章却已经嚷了起来:“少来这套!是不是又耍什么花样啊?” 宋妈不答,只是望着安寄翠,一副吃定她们的模样笑道:“去或不去,老姨奶奶看着办吧!” 安寄翠想了想,如果不去,今后便再也不能提出分家的事,不管怎样,先去了再说!于是点点头,道:“你先回去,我们马上就来!” “是,那就请老姨奶奶快些吧!”宋妈说着转身去了。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1章 争执 引章一眨不眨瞅着宋妈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向安寄翠道:“娘,咱们真的要去吗?他们,他们会这么好心?” 安寄翠掠一掠鬓角的碎发,悠悠道:“不去不行啊,若是不去,就表示咱们放弃了分家的提议,今后再要开口,可就难了!” 引章想了半响,仍摇了摇头,道:“反正我觉得怪怪的!” 一个人冷不防做出一件与本性极不相称的事情来,总会叫人觉得怪! “不过,娘您说的对,咱们不去不行!”引章叹了口气,小脸满是无奈。 安寄翠被她充满稚气的脸上那认真的无奈表情逗笑了,宠溺的摇了摇头,道:“你和水香等等,我去叫引华换衣裳。”引华每日在后边房里读书,安寄翠说着便往后头厢房去了。 一时母子三人、水香一起到了正房正厅,四位哥哥嫂嫂已经等候多时了,引章悄悄扫了一眼,心头暗暗掂掇:光这阵势,分明是鸿门宴嘛! 见他们母子到来,哥嫂们的态度与往常大大相异,一个个笑盈盈起身招呼:“哦,老姨奶奶你们来了,快坐吧,坐下咱们好谈正经事!” 倒是迫不及待直奔主题了,连门面功夫都懒得做!引章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挨着安寄翠坐在一侧。 没说两句闲话,当家作主的骆引元便轻轻咳了一声,将众人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眼角微扫,缓缓道:“老姨奶奶,分家的事我们商量过了,所以请您过来说一声。” 安寄翠心里一怔,莫名的有些不快,心道你们都商量过了才叫我来?面上却不得不含笑道:“原来已经商量好了,那就请大老爷说说怎么分吧!” “我们一致认为,这个家不能分。”悠悠开口的是二老爷。 安寄翠母女面面相觑,均变了脸色,心想那还叫我们来干啥!安寄翠又气又急,当即便脱口问了出来。 大老爷摆出和蔼的笑容,慢条斯理道:“您和弟弟妹妹都是家里的一份子,应该知道这件事嘛,所以,自然该请你们来一趟!” “不行!大老爷,二老爷,这个家,这个家我是一定要分的。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引华。”安寄翠直视着骆引元、骆引次,静静道:“老爷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让引华念书,既然你们不肯请夫子,我只好要求分家,自己给他请。我不能辜负了老爷的遗愿。” “哟,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大太太白眼一睨,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辜负了老爷的遗愿了?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这么迫不及待要分家,怎么,莫不是外边有什么人在等你不成?” 安寄翠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你别血口喷人!我连大门都没迈过一步,哪有你说的,你说的……” 二太太忙笑道:“老姨奶奶,您别多心!大嫂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有疑惑也就说了出来,不是故意针对您!其实说真的,您非要分家不可,也难免我们会有猜测,这不是人之常情嘛!分家的事从此不提,所有的猜测不是不攻自破了?老姨奶奶,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就是!”大太太跟着白了一眼。骆引元和骆引次也纷纷点头附和。 引章立刻接着道:“二嫂子这话不对!我娘年轻孀居,最重要的是名节,不但是她的名节,也是爹和我们骆家的名节。娘行得正坐得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说话得有证据!这种无中生有的猜测怎能轻易说得?别说不能说,就是听到别人胡说八道还得上前问着呢!大哥,如今你是当家人,可别让自己家里家反宅乱起来,传了出去别人会说你不配当家的!” 二太太哑口无言,微张着嘴瞪着引章,不觉望向大太太,却见大太太立刻有些不自然的别过目光,像是有些不痛快。二太太一愣之下立刻明白了,是引章那句不配当家挑唆的!她又气又恨,一边暗骂引章刁钻,一边恨铁不成钢埋怨大太太没用,这么一句话就被挑唆动了!哼,他们夫妻这个样子本来就不配当家! 骆引元听罢有些又吃惊又尴尬,眼角却忍不住瞟了骆引次一眼,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自禁就想:我不配当家?谁配?谁想当家? 只是他那彪悍的母老虎也有份说了这话,他不便发作,便勉强笑了笑,道:“好了好了,别扯远了,还是说说分家的事吧!” “分家的事刚才不是都说好了吗?总之不能分!爹尸骨未寒,咱们做儿子的就要分家,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咱们这个家决不能分,大哥永远都是家里的当家人!”二老爷抢着说,一番话掷地有声。 “对,不能分!”大老爷投去赞许一瞥,十分满意弟弟及时的表明心迹。大太太却不吭声,眼角若有所思睨了睨,心想:爹尸骨未寒不能分家,难道过了三年五载你就想分不成! 他们的态度越强硬,安寄翠的心反而越镇定也越坚定了起来,她目光逡巡而过,缓缓道:“如果,我一定要分呢?” “不能!我说不能就不能!”大老爷大怒,不容安寄翠再开头,冷冷道:“没什么别的事,老姨奶奶先回去吧!现在正是春耕时节,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安排,可不得闲!”说着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他一走,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也抬脚各自走开,偌大的正厅里一时只剩他们母子几个,突然笼罩的静谧让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而引章的心,莫名的大大不安起来! “娘,算了!我们再想办法吧!娘,走,咱们先回去!”引章牵了牵安寄翠的衣襟。 “是啊娘,我们回去,回去吧!”引华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娘。不知怎的,站在这里他竟有些恐惧,明明是从小呆惯的地方,可是看起来却是这么陌生…… “好吧!咱们回去!”安寄翠无力的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不回去又能怎样!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2章 搬家 母子几人忍着怒意与无奈,拖着沉沉脚步重回小院,安寄翠神思恍惚一推门,门未开,一阵叮铃当啷的铁链子碰撞声传入耳来。她猛然回神,定睛一看,瞳孔蓦然睁得老大,又惊又怒,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这是怎么了!”漆黑的大门上套着拇指粗的铁链,铁链那一头连着拳头大小的铁锁,沉沉挂在门上,黝黑的锁头带着森森的寒意,冷酷的截断了母子三人的归路。 引章心头一沉,暗暗叫苦:难怪把他们娘几个都叫了过去,原来好在背后做手脚! 安寄翠凄凄凉凉的看着大门,神情有些呆滞。这一回,她们连最后的栖身之所都没有了!素日的委屈如排山倒海之势从心头袭来,她心内成灰,恨天无望,再也忍受不住,泪水簌簌而下,疯了一般伏在门上拼命捶打,放声痛哭不已。引华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撕心裂肺仿佛天塌下来的痛哭,他吓傻了,惊惧的张大了嘴,睁大了眼,一眨不眨望着母亲,心扑通扑通狂跳,鼻息剧烈一张一合,想要哭却哭不出来,小脸憋得紫涨。水香也愣住了,茫然惊惧的呆立着。 引章吓坏了,一时呆呆的看着,被安寄翠的疯狂举动震住了,连劝也不敢去劝。眼角瞟见弟弟那样,轰然一下,浑身冰凉仿佛被抽空了血液!她一把将引华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柔声道:“弟弟,弟弟!” “哇!”引华大大的咧开了嘴哭了出来,哭了出去却半响收不回来,人仿佛定住了,嘴张得老大老大,闭着眼,泪水染湿了长长的睫毛,满脸因窒息憋得通红,皱成一团。 引章又心痛又着急,忍不住也掉下了眼泪。她不停的轻轻抚着引华的后背前胸,吃吃艾艾道:“弟弟,弟弟,不要这样,不怕,不怕的!不哭了,不哭了,啊,”好一会,引华胸前气息一透,才“呜!”的一下收回了哭声,呜呜哇哇哭个不住。 引章见他收回了声音,涨红的小脸也渐渐回复了原色,心头一松,忙拭了泪强忍着道:“好弟弟,乖,不哭了,啊!”安寄翠被儿子哭声惊回了神,呆了一呆,转身下来抱着儿子,望望女儿,忍不住又悲悲戚戚大哭起来,喃喃道:“可怜的孩子,可怜你们姐弟——” 引章心如刀绞,酸酸楚楚的,却上前向引华柔声道:“弟弟,不许哭了,你看看,你一哭娘又哭了!” 呜呜咽咽的引华一怔,立刻从母亲怀里挣扎着抬起头来,看着母亲朦胧的泪眼,他忙伸着小手胡乱擦了擦眼睛,抽抽噎噎道:“我,我不哭了!娘,娘也不哭,不哭,好不好?” 安寄翠心中一暖,将儿子轻轻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脸上露出凄迷的笑容,含泪柔声道:“好,好,娘不哭了,不哭了!”眼眶一热,泪水情不自禁又涌了出来。 好一阵,一个尖利的声音干巴巴笑道:“哎哟,老姨奶奶,少爷小姐,你们可回来了!”安寄翠忙拭了泪,与引章等转头去看,又是那个讨人嫌的宋妈,正从墙角后边蹭过来! 不用说,她八成在那边偷听了好半天了,只是安寄翠母子大哭的时候不敢过来! 引章冷笑道:“可不是回来了!宋妈,难不成你是来给我们送钥匙的!” 宋妈搓着手难看的笑了笑,淡淡瞅了那挂着大铁锁的院门一眼,陪笑道:“老姨奶奶、小姐你们别多心!大老爷说这房子要翻修翻修,这才叫你们挪出来!大太太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新住处了,东西下人们也都搬过去了,你们跟我来就是!” “如此,你别忘了替我们娘几个好好谢谢我那贴心的哥嫂!多谢他们好心必有好报,日子长着呢,让他们且等着吧!” 听着这平淡如水的语调,宋妈一愣,只觉脊梁骨上忍不住冒出一股冷气,下意识颤了颤,慌慌张张向安寄翠勉强笑道:“老姨奶奶,请跟我来吧!” 安寄翠哭倦了,也没神气再跟她纠缠,也深知纠缠亦无用,眼下不管怎样,总得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当即试拭了拭泪,沉着脸,一声不吭牵了儿子的手,带着引章、水香,跟在后边。 娘几个跟着宋妈七弯八拐不知过了几个院落,穿过几条长巷,最后穿过一片浓密的树林,眼前出现一片杂草灌木环绕空旷的黄泥地,一座破烂的院子就建在当中。推开一扇下部已然腐烂、长着青苔的木门,就是她们的新家了! 安寄翠打量着眼前的新家:两间破败的茅草屋,杂草丛生、坑坑洼洼东一滩西一滩积着水的黄泥院子,她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当前的心情了,只是忍不住暗暗感慨:想不到骆家庄居然还有如此破败的地方! 宋妈没去注意安寄翠的神情,却远远的站在一旁细细留神引章,她生怕引章恼怒之下会扑上来打她。不管怎么说引章总归是大小姐,要真被她打了几下也是白挨,大太太她们是不可能替她做主的! 引章自打跟着她走便知道不会是好地方——有好地方她哥嫂能让她们来?随后越走越远,越走越荒凉,她就更没存着什么希望!因此,眼前之情景虽然惨不忍睹,她心里的落差倒并不大。她看了一会,突然扭头去看宋妈,宋妈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往后退了退,作出逃跑的样子,引章倒被她逗得“嗤”的一笑,瞪眼道:“你还看什么,还不滚!” “老姨奶奶没什么吩咐,我这就走了!”宋妈说着,仓仓皇皇夺门去了。 “唉!咱们进去看看吧,但愿还能住人!”宋妈走了之后,安寄翠这才一叹出声。 几人进去一看,都愣住了,屋顶大漏,屋里乱七八糟,地上都是稻草,散发着一股腐霉味,灶台歪歪斜斜,后边屋里两张咯吱咯吱的床,床腿子一大截都是潮的,看样子支撑不了多少时候便会寿终正寝!其他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至于她们的行李,不过几个粗布包袱,里面几套旧衣裳,旧被子,再无他物。 安寄翠满心烦恼,愁眉不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忙将一个一个包袱重新打开,一件一件衣物展开抖着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引章忙问:“娘,你在找什么!” “当然是,找你弟弟的书和笔墨了!”安寄翠有些焦急起来。 “娘!”引章无奈苦笑,觉得她实在是太天真了!心知在这件事上她是一根筋,当下也不阻,也不劝,任由她翻检。 “怎么,怎么没有呢!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安寄翠一脸茫然焦急,不安的张着手发愣。 “娘!”引章用力拉了她坐下,道:“娘,这件事咱们再想办法!只要分了家,您还怕弟弟不能上学吗?可是目前这种情形,娘,您想想看,咱们还有别的法子吗?比如说,找人帮忙?” “找人帮忙?”安寄翠的眼睛亮了亮,若有所思。她不觉扫了室内一眼,又望了望屋顶,这个房子根本就不能住,就是病死在这都不会有人知道,所以,他们母子几个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找人帮忙?谁可以帮呢? “族长,可以找族长!”安寄翠突然叫道,随即暗自懊恼,摇头埋怨道:“都是我糊涂,早该找族长的!” “对啊,找族长!”引章亦是眼前一亮,心想古代的族长权力极大,只要族长肯帮忙,那就是倚天剑的效用:倚天一出,谁与争锋! ------------------------------ 下一章便会有转机了,收藏吧~~~一直在求收藏~~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3章 救星 “可是,族长肯帮咱们吗?会是好人吗?”引章有些担心。 “族长当然是德高望重的好人。”安寄翠有点怪怪的望着引章,不明白她何以会有这等心思,随即又道:“不管怎么样,咱们总得试一试!” “娘说的是!”引章点了点头。她望了望外边,道:“娘,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咱们在什么位置,怎么出去,怎么去找族长,见了族长该怎么说!这个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呆,娘,咱们早早商议定了吧!” “你说的不错!”安寄翠点头称是,女儿倒是个明白人!她心中一慰,顿时又多了几分信心。 花了两天的功夫,引章和水香总算悄悄弄清楚了目前的位置以及出庄的道路,母女商议之后,都觉得安寄翠孀居之人不便抛头露面,那样反而会落人把柄,倒不如引章去找族长。 于是,安寄翠向她详详细细说明了族长所住的地方、怎么去,去了怎么找人等等。可是,别说庄外,就是庄内引章都没到过哪里,对安寄翠所说地名路径完全一抓瞎,又没有笔墨可记,只得一个字一个字在心里来回的过。她深知这件事机会只有一次,不容半点差错!她出庄难免会遇到人,万一找不着地方,行踪又落到哥嫂耳朵里,以后再想出去就难了! 记了一天,终于背得滚瓜烂熟,怎么都不会出错了。天刚刚黑定,引章就要开始行动了!望着一片漆黑的前路,她却仿佛看到了光明,满心里一阵兴奋! 安寄翠心里十分紧张,带着引华和水香将她送到了门口。安寄翠紧紧握着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道:“阿章,你要小心!万一出不去别逞强,转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娘!您快回去,放心吧!”引章回握安寄翠的手,笑吟吟的回答,心里却道:出不去,创造机会那也是要去的! 安寄翠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怅然若失。 “姐姐,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我陪你一起,好不好?”引华突然跑上前,拉着她的手。 “不行,你要留在家里陪着娘,然后等姐姐回来!”引章拿出长姊的款。虽然两人是双胞胎,引华看上去还要比她略高一些,却对这个姐姐越来越佩服。听她这么说,便又点点头,道:“好吧,我陪着娘在家!” “小姐,不如我跟你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水香又说话了。 “好了好了,你们一个个好啰嗦的!”引章被他们轮番轰炸有些不耐烦了。 “小姐,对不起!”水香眼底一黯。 “水香,”引章顿觉愧疚,不由握着她的手,道:“你帮我照顾我娘和弟弟就好了,你跟我去万一在庄子里被发现,我嘴一硬他们也不能拿我怎样,你就不同了,他们会趁机狠狠惩罚你的!再说了,去族长家,你就更不能去,那地方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带人去呢?族长会不高兴的!”前半截理由倒是真理,至于后半截,不过她胡诌罢了! 水香一想也是,也没了话说,只点头道:“那,奴婢祝小姐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好啦!借你吉言!”引章笑嘻嘻笑了笑,扭头向安寄翠道:“娘,你们回去吧!” “你去吧,我们看着你去。小心啊!”安寄翠又嘱咐。 引章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借着朦胧的月光分花拂柳快步而去…… 按着白日里看好的路径和记号,引章轻车熟路的七弯八拐,终于快到了庄门。她精神一振,情不自禁兴奋起来,一时腿脚竟有些发软。她不得不找了个漆黑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抚着胸口,闭上眼睛,慢慢调整着呼吸。好一阵,心才渐渐的平定下来。 骆家庄一带素来太平,因此庄门旁边虽然有两个值班传话的仆人,听水香说,这俩仆人晚上把门一插,基本呆在门房里不出来,所以要偷偷溜出去的可能性很大。 引章悄悄从黑影中出来,转过一道角门,心知再往前转个弯就可以看到大门了。引章四下望了望,鸦雀无声,心头一阵喜悦,忙提神继续悄悄前行。 不想,转过弯后往前一望,只见大门处灯火通明,七八个仆人手里都提着灯笼躬身站在两旁,除此之外还有五六个人在那走来走去,仿佛在迎接什么重要的人物似的。引章大感意外,细细看去,等候的人当中依稀有她两个哥哥,还不时的向外张望。 引章心一沉,失望极了!三更半夜竟还有人来访?她不甘心就此放弃,二来也好奇他们在等谁,很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于是四下望望,权衡一番,大着胆子悄悄挪往前去,在一丛浓密的蔷薇花藤后藏住了身。 不一刻,只听得门外一阵车马辚辚,骆引元和骆引次及众人都相互笑着道:“来了,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大亮,一个身形魁梧、带着瓜皮小帽的中年男子在众人簇拥下进了门,一进门便发出一阵朗爽的笑声,拱手躬身作揖道:“惊动两位少爷,吴某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呀!”看得引章一脑子雾水。 “哎哟,吴管家!您这么客气我们才不敢当呢!谁不知道您是父亲的左膀右臂,是我们骆家的第一号功臣呢!我们这是应该的,您当得起,当得起!”大老爷笑眯眯道。 二老爷也忙笑道:“吴管家,您一路辛苦了!快回屋歇歇吧!我们兄弟已经备下酒菜,等会差人给您送过去!今日天时已晚,明晚咱们再给您接风!” “两位少爷客气客气!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哈……”说着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主仆双方皆十分愉悦。 引章心下恍然,原来是大管家!她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道真是伪君子!对自己的亲弟妹尚且那么狠心,对旁人倒巴结到这份上,看来也没安什么好心!正腹诽着,不知谁的灯笼一举,灯光从引章身上一扫而过,引章大吃一惊,情不自禁伏了伏身,不敢再看什么,心底只期盼着他们赶紧离开! 阿弥陀佛!老天爷仿佛听到了她的祈祷,恰在此时,大老爷手一抬,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吴管家,请吧!”果真一行人便要离去了。引章暗暗吐了口气。 谁知吴管家走了两步忽又回头,见门房只是随意将庄门从里边插上了,便住了脚步,道:“大少爷,这庄门晚上就这么关的?” “是啊,怎么了?”大老爷大惑不解。 “这样不太好吧,”吴管家摇了摇头,道:“门房一个不留神庄里便有人开了门出去,要是在外边偷鸡摸狗、聚众赌博,犯下什么事,岂不是连累了庄上的名声?老爷生前——” “吴管家说的是!都是我们这些日子忙得糊涂了!老黄,快把大锁找出来,把门锁上。吩咐下去,几个侧门都一样,以后天黑落锁,不许随便出入,现在就去吧!”大老爷忙答应着吩咐。 吴管家像是有些过意不去,笑笑道:“您不会觉得我多事吧?” “怎么会,怎么会!您这是为了我们骆家庄好!您请,快请吧!”大老爷笑着。一行人这才慢慢的说笑着去了。 引章愣愣的望着远去的灯光,听着隐隐传来的落锁声,心头大感无力,小小的拳头狠狠砸在杂草上,苦笑道:“谁说您不多事?您真是太多事了!” -------------------------- 放假啦!大家元旦快乐!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4章 管家 引章呆了半响,眼巴巴望着那紧闭的庄门,恨不得张双翅膀飞出去!思来想去没了法子,仰头看看月已偏西,无声一叹,只得回转头,慢慢回了家。 引华和水香已经睡了,安寄翠还默默的坐在院子里望着月亮发呆。蓦然见引章转来,安寄翠先是一惊,继而竟有如释重负之感,轻轻吐了口气,三步两步赶上前扶着她的肩头,柔声道:“阿章,你可回来了!没事吧?” 引章十分沮丧,抿了抿嘴,摇头道:“我,我出不了庄,当然不会有事了……” “回来就好!这事原本就太冒险了,咱们再想法子吧!”安寄翠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都怪那个吴管家!”引章忿忿道:“若不是他多事,我早就出去了!” “你说什么?吴管家?他,他回来了?”安寄翠大感意外,继而竟有些激动起来,颤声道:“吴管家真的回来了?你,你没看错?” “当然没看错啦!大哥二哥这么叫他的,要不是他叫人把庄门落锁,我早就出去了。”引章没好气哼了一声。 “你不用出去了!阿章,吴管家回来,我们就有救了!真是老天保佑!我真是糊涂,怎么把他给忘了!”安寄翠眼睛大亮,精神也突然振奋了起来,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啊?”引章这才注意到她的状态,怀疑道:“娘,你是说,这个吴管家比族长还厉害吗?” “那倒不是!”安寄翠苦笑,道:“族长管理的只是族里的大事,一般的家务事向来不理,你就是去到他家,还不一定进得了那道门,进得了那道门还不一定见着他呢!唉,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才会想着碰运气!不过,吴管家回来了,我想,他会帮我们娘几个主持公道!” “他会吗?”引章将信将疑,心想两位哥哥对他那么巴结、那么好,拿人手软,何况他又是个下人,哪里管得了主子们的事?他不落井下石就好了,才不会帮他们母子呢!一想起他阻了自己的大事她就来气! “会的!一定会!傻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吴管家是你爹的左右手,是心腹,为人最正直、忠心,他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之辈。你爹去世之后,有几单生意出了点问题,便是他去处理,所以,一直到现在才回来!可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不知道真相,万一信了你哥嫂的话,将此事丢开,那就糟了!” 引章愣了半响,道:“那,那娘您打算怎么办?”反正说来说去,她就是觉得这个管家不是救星,不然自己怎么那么倒霉,阴差阳错的就被他摆了一道?听安寄翠说得很有把握的样子,她还是不信! “我想,我想,”安寄翠咬着唇沉吟一阵,终于道:“我想悄悄去找他,跟他谈一谈,把我们的情况都告诉他!” “啊!”引章睁大了眼,急道:“娘,您,您可要想清楚了,要是被人发现,那,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引章纳闷极了,心想那个吴管家当真有那么大能耐吗?把个向来求稳的娘弄得甘愿冒险。要知道,她私自去找吴管家被人发现,名节就当真毁了,到时候哥嫂再给她扣上一顶“淫荡罪”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用再想!”安寄翠明白她的意思,吐了口气,道:“这件事必须我亲自去才说得清,也才更有说服力。只要吴管家肯帮忙,我们,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安寄翠深知吴管家吴敬为人正直,眼里揉不下沙子,但本性十分谨慎细致,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轻易表态,引章一个小孩子的话他未必肯轻易相信,但是由她亲口来说,他是绝对不会不信的,所以这一趟,她必须自己去! “今天已经晚了,阿章,明儿咱们就去,你陪我一起去!”安寄翠抬头望了望早已西移的月色。 引章忙点头,道:“这个当然了,我怎么说都不会让娘去冒险的!对了,我听大哥二哥说明晚要给吴管家接风呢,万一吴管家喝醉了怎么办?不如后晚再去吧!” 安寄翠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极有把握道:“就明晚吧!吴管家是从来不会让自己喝醉的!” 引章一愣,偏着头眨了眨明亮亮的眼,对这个吴管家还真有点兴趣了。 次日,引章眼睁睁的瞅着自己的娘坐立不安、跃跃欲试的过了一天,心里不由大为感叹:这个吴管家真是厉害!娘仿佛抓到了救命法宝一样,激动成这样! 好不容易天黑夜深,安寄翠盘了发,穿上方便走路的衣裳和平脚裤,安顿好儿子和水香,便带着引章出了门。 安寄翠知道吴管家住在西边一所叫做“逸景轩”的院子,与引章两人一路走一路藏,往西边而去。 到了院外,两人才发现漏想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怎么进去! 此时夜已深,一推门便发现从里边关死了。安寄翠苦笑,母女两个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梯子!”引章东张西望。 安寄翠无奈道:“南边的工具院里有,可是,咱们未必进得了工具院啊!这,这真是——唉!” 仰头望着那堵要命的高墙,母子两个又陷入了困境。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5章 夜诉 晚风轻轻拂过,树叶簌簌作响,一根拇指大小的枯枝“啪!”的一下跌落在墙根。引章呆呆的望着墙根,突然一喜,忙道:“娘,您等等我!”说着跑到墙根下,跪在地下双手摸索。 “阿章,你在找什么!”安寄翠呆了一呆。 “我在找有没有狗洞!”引章手上不停,轻轻回道。 “啊?”安寄翠脚下一顿,愕然的睁大了眼,心中顿时涌生出无限怜悯和愧疚:她的女儿即使不是金枝玉叶,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是老爷的掌上明珠,曾几何时,曾几何时做起了这等下三滥的勾当! 引章身形十分灵活,此时已经爬了四五米,只见她停了下来,扭头向安寄翠喜道:“娘,找到了!”她用手比了比,又笑道:“娘,我可以进去的!您等等,我进去了给您开门!”说着也不等安寄翠说话,头一低,四肢着地,十分麻利的爬了进去。 “娘!快来!”轻微一声响,引章悄悄的打开了门,探出头来招着手儿。安寄翠一愣,脚步一紧,忙上前闪身进去,哽咽着唤了声“阿章!”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心里难过极了! 她是对女儿钻狗洞之事大为不忍,大感刺心,故而有感而发。事实上,引章才没放在心上呢,反而觉得刺激极了,新鲜极了,好玩极了,也得意极了!见安寄翠如此,引章大惑不解,还以为娘是喜极而泣,是害怕未知的前路,是担心吴管家不肯帮忙,便笑道:“娘,别怕,别怕嘛,来都来了,快点去吧!”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思想差距,代与代之间的鸿沟,有时候就是这么彪悍而强大! 安寄翠见她混不在意的模样,心头稍安,拭了拭泪点头。母女二人蹑手蹑脚靠近过去。 吴管家虽然是骆家庄的大管家,极受礼遇,地位尊崇,生活却十分简朴,不喜奢华,住的屋子也不很大,服侍的只有一个小厮,这倒让母女二人潜入减了难度。母女二人摸索着找到了正室,引章便溜到窗子底下,踮起脚尖在窗上笃笃的叩了几下,再叩几下。 “谁?谁在外边?”屋里终于有了反应。 安寄翠一听是吴管家的声音,向引章点了点头,引章便再叩几声,一边轻声道:“吴管家,吴管家,是我呀!我是大小姐引章,吴管家,我有事找你!” “大小姐!”吴管家低呼一声,愣住了。他忽然想起晚间宴席上他因为没看到小夫人和小少爷、小姐出席而问了几句,大少爷等人那古怪的神色和吱唔的言语,又听二太太笑着管小夫人叫“老姨奶奶”,又好心好意纠正自己不该叫大少爷、二少爷,改叫大老爷、二老爷!他当时便有些不快,也大为疑惑,只是没搞清状况之前不肯多言,当下便没再问下去,谁知大半夜的,大小姐居然找上门来了!这真是太奇怪了! “大小姐,您站那等等别动,我马上就出来。”吴管家一边说一边下床穿衣,引章心头大喜,答应了一声“好!”接着便看到屋里的灯光亮了起来。 要见的是大小姐,吴管家不敢怠慢,一件一件、里里外外将正式的衣裳穿好,端详端详,这才提着灯笼出门。 “大小姐!”他提着灯笼照过去,见小夫人赫然站在引章身边,吓得脸色悚然发白,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小,小夫人?怎么,怎么你——”过了世的老爷的小妾半夜三更出现在管家的院子里,传出去他和她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安寄翠忙上前施礼,乍见亲人,心头一酸,眼泪止不住涌了上来,哽咽道:“吴管家,妾身冒昧深夜造访,实在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吴管家谅解!” “小夫人不必多礼!吴某万不敢当!”吴管家忙躬身回礼,眼角却忍不住往院门瞟去。 引章见了便笑道:“吴管家,是我从狗洞里爬进来从里面开的门。” 吴管家微张着嘴倒抽凉气,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半响回不过神!安寄翠那厢脸上一热,造诣羞愧的垂下头去。 吴管家轻轻咳了一声,只好假装没听见,勉强笑道:“小夫人,大小姐,有事请书房里说吧!” “有劳吴管家!”安寄翠母女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他轻轻关上房门,剔亮书桌上的台灯,转身微笑着才要招呼她们母女,安寄翠拉着女儿一步上前,跪了下去,哽咽道:“吴管家,你可要替我们娘三个做主啊!我们,我们……” “小夫人,大小姐,快快起来!折死奴才了!”吴管家大为惶恐,伸手欲拉忙又收了回来,急得也跪了下去。 “娘,您别这样,您这样吴管家心里怎么过得去!”引章见状忙扶着安寄翠起身,安寄翠低泣着拜了一拜,想想只好就势起身。 “大小姐说得是,小夫人,您先起来!”吴管家心头一松,忍不住瞅了引章一眼,心里纳闷:不过两月不见,刁蛮任性的大小姐竟变得懂事多了,说得出这样的大道理。唉,可见这两月不知发生了多大的变故,才能让一个人的性情如此大变!又瞥见引章母子身上的粗布旧衣,脸儿黄瘦,双颊凹陷,脂粉钗环全无,心中更起怜悯。 引章那边也在偷眼打量着吴管家,中等身材,有些偏胖,棕黄肤色,高鼻梁,薄嘴唇,圆脸,颇显富态、很和气的样子,鼻子口长着两撇小胡子,一双眸子漆黑如墨却沉静如潭,看不到一丝浮动的光芒。 吴管家一边请她母子坐下,一边问道:“小夫人,我离开骆家庄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小夫人和大小姐会弄得如此?还有,小少爷呢?怎么不见?” 安寄翠见问,心头热烘烘的,又乱哄哄的,千头万绪,千言万语,一时纠缠交结在胸间,满腹的话要说,满心的委屈想诉,反而不知该提哪一句了,脸上悲戚不定,一时怔怔的有些气结。 “一切还得从爹出殡那天说起,娘,您别着急,您慢慢说就是了。”引章见状摇了摇她的胳膊。 安寄翠这才抓着了头绪,长叹一声,道:“阿章说的是,一切都从老爷出殡那天说起……” 吴管家越听越怒,越听越心惊,待得安寄翠说完,饶他是个稳重之人也不由得满怀激荡,义愤填膺,忍不住在屋里踱来踱去,抚着头道:“这,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大少爷二少爷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唉!” 吴管家嘴里说的是大少爷二少爷,那一声叹息叹的却是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因为他一个管家,不便说当家主母的坏话。折腾摆布引章母子的那些刁钻法门虽不伤身残命,却极尽羞辱之能,显而易见不是男人所能想得到的,只有小心眼、记仇又狠毒促狭的女人才想得到!这两位少奶奶,正是这一流的人物!素来因为她们的儿子不争气,骆老爷在世时没少教训,而引华又聪明又乖巧,很得骆老爷喜欢,两位少奶奶早已不忿,总怕骆老爷把家产留给小儿子,与安氏母子早已势同水火,背地里不知叽咕了多少难听的话,这回当了家做了主,还不下死劲摆布他们母子! “唉!”吴管家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听着安氏的哭诉,回想他们从前就不能两立的情形,再冷眼瞧着安氏母子今日的凄惨状况,想着大少爷二少爷他们志得意满的摸样,他亦大感头疼! 吴管家轻轻摇了摇头,透胸舒了口气,慢慢踱步回到椅子旁,缓缓坐下,向安氏道:“小夫人,如今您有何打算?” 安寄翠收起伤心,苦笑道:“还能怎么办?您也看到了,如今这个地方是不能再住了!我,我想分家,分了家,才不致受他们摆布,才能好好抚养他们姐弟俩,不然,迟早有一天——” 吴管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沉吟不语。他突然眸光一闪,用无比恳切的语气道:“小夫人,那您可想好了,比如分家,您想怎样分?想分多少?您心里有底了吗?” 安寄翠听这话大有活动的意思,心头一喜,忙道:“这哪里由得我!我也不贪,骆家家大业大,但照如今情形我知道不会有我的分,只要有几亩薄田够我们母子度日,能够省吃俭用供引华上学,这就够了!哪里还敢说想分多少呢!” “小夫人,您细细想清楚,骆家家产万贯,良田千顷,山林木材无数,还在江南有多处店铺,您真的只要几亩薄田度日?您现在不悔,将来也不悔?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吴管家的语气十分凝重。 安寄翠被他说得心里大动,忍不住有些犹豫起来。目光突然落在身上的粗布衣裳上,她心一横,立刻毫不犹豫摇摇头道:“不悔,现在不悔,将来也不悔!不但是我,引章、引华也不会后悔,守着几亩薄田也总强过现在寄人篱下、受人摆布的苦楚。吴管家,我想得很清楚了,不悔!” “当真?”吴管家双目灼灼。 “当真!”安寄翠毫不迟疑。 “那就好,那,我就有底了!”吴管家舒了口气,神色一松。 安寄翠愕然,随即大喜,不由得站了起来,颤声道:“吴管家,您,您……”引章心中也是一凛,暗道这个吴管家好厉害,早有了主意却不说,却先来逼出我娘的话。 “小夫人,您坐下说,坐下说!”吴管家也忙起身,抬了抬手,看安寄翠坐下,他才坐下,沉吟着道:“这事我想倒不会难,您放心好了!咱们商量商量,明儿一早您带着少爷小姐到正厅去,到时候我自会开口。”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小夫人,老爷临终曾嘱咐我好好照顾小少爷和小姐,唉,可这是骆家的家事,我也不便参与过多,几亩薄田,让你们受委屈了!” “不,不!吴管家,有几亩薄田的日子也比现在好太多,您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怎么敢受您这‘委屈’二字!” 吴管家微微苦笑,便不再多言,交代了安寄翠几句,抬头望望外边,笑道:“夜已深,小夫人和小姐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别忘了明儿一早去大厅!” “多谢吴管家,明天一早我们一定会去的!”安寄翠牵着女儿起身。 吴管家点了点头,点起灯笼,将她们母女送出院子,又道:“路上小心!” “有劳您了!”安寄翠福了一福,随即转身,牵着女儿离去。 一路上,母女二人的心里都满含着喜悦与激荡,一扫之前的抑郁气闷,只觉无比的清爽畅快! “娘,我们真的快要自由了吗?真是太好了!” “我想是的!”安寄翠笑了笑,忽然又悠悠叹道:“将来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呢!” “反正,至少比现在好,而且我相信,一定会越来越好!因为,因为我们又可以有希望了嘛!” “乖女儿,你说的是!”安寄翠被“希望”两个字一振,心中一慰,秀眉轻舒,终于露出了自丈夫去世后最舒心、最踏实的笑容!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6章 分家(上) 第二天一早,安寄翠果然带着儿女来到了前院正厅,恰逢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吴管家正吃完早饭。 乍见不速之客登临,大老爷等人吃了一惊,面皮立刻变了色。碍于吴管家也在不好发作,不得不挤出一两点僵硬的笑容吃吃艾艾道:“你,你们怎么来了?” 不等安寄翠回答,吴管家已经起身拂了拂长袍,上前向她母子三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温言笑道:“老姨奶奶、小少爷、大小姐好!” “吴管家回来了!”安寄翠挑了挑眉,做诧异状,随即微笑着摆摆手,道:“吴管家不必多礼!” 大老爷等见了心中不乐,却挑不出什么错处,只得勉强笑着请他们母子坐下。“吴管家,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二太太立刻吩咐。 “吴管家不是外人,这事正好也该他听一听,吴管家,您先别走。”安寄翠亦道。 “是,老姨奶奶。”吴管家为难的瞥了二太太一眼,站在一旁。大老爷和二老爷几乎等于他一手带他,加上他素来正直谦和,他们兄弟都有些畏他敬他,亦更知骆家的庄园生意基本由他筹谋打点,敬畏上又添了几分忌惮。 安寄翠怎么说也是他们的“长辈”,长辈、晚辈都有话,吴管家当然得听长辈的,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大老爷等人暗暗叫苦,也无话可说。 “大老爷,二老爷,还是那件事,分家!”安寄翠开门见山。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老爷勃然大怒,道:“爹尸骨未寒,你就吵着要分家,简直不可理喻!我不想再跟你说这件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回那两间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去吗?”安寄翠冷笑道:“吴管家,您也评评理,老爷尸骨未寒,大老爷二老爷就如此对待我们母子三个,应不应该?” 吴管家打量着安寄翠母子几人身上衣着,眼光飞快向大老爷四人了然扫过,似有万千感慨,却转换了话题,道:“老姨奶奶,这就是您的不是了!分家不分家,您也不能把小少爷也拉了来,这会耽搁他的学业呀!老爷在世时曾再三嘱咐,不可荒废了小少爷和几位孙少爷的学业,您这么做岂不愧对老爷!” 一席话说得大老爷、二老爷羞愧起来,心里均有些暗悔不该由着两个女人使坏百般折辱他们母子,谁料得到安寄翠那么大的胆子,竟然误打误撞闯了过来恰好碰上了吴管家在! 心里虽这么想着,但眼前显然仍是要保住自己的面子,忙笑道:“吴管家,是这么回事,上次的夫子不太好,被我们辞退了。这不,正在物色新夫子呢,过两天就好!” “大老爷又何必当着人前说好话呢!我儿停学一个多月了,孙少爷们都在上学,这又是什么缘故?请一个夫子就这么难?吴管家,您瞧瞧我们母子身上的衣裳,您再到我们住的地方去看看,您就知道,老爷去世之后,我们母子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了!” “大老爷……”吴管家望向骆引元,不容他躲闪。 骆引元哑口无言,索性脖子一梗,道:“不错!我做的是有些不对,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母子三个,尤其是这个小丫头,”骆引元指着引章,气急败坏道:“牙尖嘴利,不分尊卑,天天生事,我身为长兄当家人管教一下怎么了?还有你,老姨奶奶,爹去世之后你三天两头的跑到我这来哭哭闹闹,要这要那,谁知道你想干什么!我防着你怎么了?我就得防着你!” “你,你简直是颠倒黑白!”安寄翠气得浑身发颤,连辩白都忘了。 “既然如此,”吴管家紧跟着道:“大老爷何不同意分家呢?分了家,大家彼此丢开,都省了烦恼。” 骆引元等一时愣住,大太太突然尖声道:“好啊吴管家,原来你,你是站在她们一边的!” 吴管家摇了摇头,道:“我哪一边也不是,我是骆家的管家!只不过方才听了老姨奶奶和大老爷的话有感而发罢了!我不希望看到骆家庄整天吵吵闹闹、鸡飞狗跳的样子,所以,这事还是一次处理清楚吧!” “吴管家说得没错,这事确该一次处理清楚!大哥,您手里不是有爹的遗嘱吗,您拿出来让老姨奶奶看一看,她就知道了!”二老爷笑了笑。 “这倒是!”骆引元猛然醒悟,瞪了安寄翠一眼,匆匆回房去取遗嘱。 一时遗嘱取来,骆引元在手里掂了掂,递给了吴管家,道:“吴管家,请您过目!” 吴管家摇摇头不接,道:“我知道老爷的遗嘱写的是什么,不必看了!” “原来您知道?那就更好了!请您亲口告诉老姨奶奶吧!”骆引元大喜。 吴管家扫了一眼众人,也不接遗嘱,负手而立缓缓背念道:“立遗命人滨州镇骆家庄庄主骆仁智,缘身所生三子一女,长子引元、次子引次、三子引华、女引章。吾今沉疴在身,百药难效,自知不起,所有财产田地皆分配如下,诸子照单管业,不得争执。吾死之后,庄主之位由长子继承,所有财产田地长子占七次子占三,不得分家;三子及女年幼,长子理应照应管教。直至三子弱冠之年,可给予一定资产令其自立门户。幼女婚嫁由长子与管家吴敬做主。安氏妾室,年轻孀居,去留任便。吾三子一女皆毋得怀一己之私,逆前人之命。倘萌背义之心,当以不孝之罪。恐口无凭,故立文书一式两份,一份交与长子引元,一份存于宗祠族长之手,永远存公为据!” “吴管家好记性!真是一字不差,一字不差!老姨奶奶,您可听清楚了?”骆引元抚掌大笑,甚为得意。这份遗嘱他不知颠来倒去看了多少次。 安寄翠浑身冰凉,脑中眩晕,起了一种轻飘飘的错觉,她身子一晃,突然上前从骆引元手里抢过遗嘱,抖着手忙忙拆看。安寄翠越看越惊,脸色唰的变得惨白,她拼命摇着头哭道:“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她万万想不到昔日敬重恩爱的丈夫如此本性凉薄,竟一星半点也不替她母子三个着想,心神激荡惊诧心痛之下,神智大狂起来。 “你小心点!”骆引元见她神情激动,慌忙将遗嘱抢了回去,小心翼翼的折好,装入信封。 “你不信?由不得你不信!老爷的字迹难道你不认得吗?”大太太冷笑了笑。 “吴管家,您觉得呢?”二太太却向吴管家笑道。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7章 分家(中) 吴管家笑了笑,道:“这当然是老爷的遗嘱,当然是真的!” “吴管家不愧是爹的心腹臂膀,说话做事最是公道!”二太太大喜,一顶高帽送了过来。 “二太太过奖了!吴某自得老爷知遇之恩,一生无以为报,对老爷的心意从来不会违背!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总之,一切都是老爷的意思!”吴管家向她微微一点头示意谦逊。 “对对,一切都应以老爷的意思为是!”大老爷等连连点头,出声附和。 “不过,”吴管家笑了笑,一边不紧不慢向怀里伸手又掏出了一封信,道:“这里,还有老爷的另一封遗嘱!老姨奶奶、两位老爷、太太、小少爷、小姐,我念给你们听!” “还,还有遗嘱?”诸人不约而同。 吴管家此言一出,登如晴天霹雳,将厅里的人都轰得傻了!骆引元等心一沉,引章母子却是心一喜,当即敛声屏气,目不转睛盯着吴管家。 “对,还有遗嘱,我念给你们听,”吴管家若无其事点点头,从容展开而念:“立遗命人滨州镇骆家庄庄主骆仁智,缘身所生三子一女,长子引元、次子引次、三子引华、女引章。吾今沉疴在身,百药难效,自知不起,故立下遗嘱,将全部财产田地留与长子、次子,盼其好生抚养幼弟幼妹,好好赡养吾之小妾安氏。倘安氏及幼子弱女不便与长子次子同过,可由管家吴敬当众宣读此第二份遗嘱。先前财产分配不变,止将三年前所购清水镇东边之田亩宅第分与安氏母子三人,另给银三百两整及仆人、牲口少数,令其自住自过,从今往后不得两相纠缠!吾儿引元、引次,身为长兄,万望念父子手足之情,谨遵为父遗命,则老父九泉之下安矣!恐口无凭,故立文书一式两份,一份交与管家吴敬,一份存于宗祠族长之手,永远存公为据!” 末了,吴管家依然静静向大老爷等一瞟,道:“老姨奶奶、两位老爷,、太太,可听清了?是否有何异议?” 吴管家话音刚落,安寄翠早已一块石头落地,听他念到“万望念父子手足之情,谨遵为父遗命,则老父九泉之下安矣!”想起丈夫,不禁又触动心弦,悲从中来,强忍着泪道:“这是老爷的意思,我们母子三个全无异议,将来,也万万不敢争什么!” 大老爷和二老爷面面相觑,听着老父那近于哀求的语气,想起老父在世时光,种种慈爱祥和,如今音容渺渺,父子之缘再无相续,老父就这么一点可怜请求,实在不能不顾全,再说,引章引华也总是他们的弟妹,骨肉亲情终究割舍不断,总不能再过绝情了!心头一软,再一想今有遗嘱在此,安寄翠又是铁了心的,再闹起来反而不妙,当即道:“既然这是爹的遗愿,那,那我们也没什么说的!就依着爹的意思吧!” “那就好!那么就请大老爷安排,老姨奶奶,您和小少爷、小姐稍稍收拾,就定在三天之后启程如何?”吴管家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万分沉重。骆老爷临终前便已料到他死后安寄翠母子三人日子定然不好过,他本以为将财产全部留给大儿子、二儿子,会令他们放心,至少保全安氏母子性命,能令他们平安度日。于是暗中命令吴管家在他死后立刻以处理生意上的问题为由离开骆家庄,且看骆引元兄弟如何对待孀妻弱子,不料这么快,他们就按捺不住,把安氏母子几个折腾着如此凄惨!如今家是分了,但前路漫漫,谁知会是什么光景…… “吴管家,不必三天之后,我想,明天就可以安排他们离去。既然老姨奶奶主意已定,早去晚去都一样。”大少爷耸耸肩。 “一天恐怕赶不及,”吴管家恭恭敬敬上前向他和二老爷施了一礼,道:“三天之内,我会把所有账目交结清楚,所有经手的事也会交代清楚,三天之后,我会和小少爷一起走。这是我在老爷面前发过誓的!” “什么!你,你也要走?”大老爷等大急起来,忙道:“你走了我们怎么办?”与此相反,安寄翠听罢心头大定,眼中一亮,脸上情不自禁露出少许喜色。 “两位爷不必担心!二管家刘协意、生意上的宋掌柜、黄顺、权叔他们都是好手,我保证我走之后骆家庄一切如常,绝不会出什么纰漏。” “倒不是这个意思,”二太太觉得他的话十分难听,太把自己当回事,心里有些不服气,便笑道:“我们想着您为我们骆家操劳了一辈子,是时候享享福了,您平白无故的要走,这,这不是显得我们太不近人情吗!” 吴管家了然二太太的意思,笑道:“二太太和两位老爷、大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答应了老爷的事却不好拒绝。再说了,我过去也就是帮一两年忙,说不定过两年就要回老家去了,在哪还不都一样!”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就不勉强了!”大老爷二老爷只得这么说。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两位老爷请跟我到账房,咱们抓紧时间,赶紧交接吧!”吴管家笑道。 “好,好!那就请吧!”大老爷忍不住又激动起来,一想到从今往后骆家庄的一切就要实实在在、完完全全攥在自己手里了,他忍不住心弛神荡,心窝里都热了! “那我们母子,也先告辞了!”安寄翠施了一礼,也牵着引章兄妹去了。 哼!二太太睁着眼,盯着安寄翠母子们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冷哼一声。 大太太偏着头斜瞅了她半天,见她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便疑惑道:“弟妹,你怎么了?唉,算了吧!跟她们这种人你较什么劲啊!走了也好,省得在这碍眼,看着了就生气!走了,倒一了百了了!” 大太太在意的不过是财产,见老爷子分给她们的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虽然觉得一口气有些过不来,想了想也就丢开了。二太太则不同,因为当年之事她是恨毒了安寄翠,就是想将她拘在自己手底下摆布,故而这一两月来没少在大太太面前撺掇。谁想,老爷子居然另有分家的遗嘱,纵然没给她分去什么,心里到底不甘! 如今分家已成定局,她自知已不能改变什么,越是这样,心里越觉不忿,盘算着怎么着也得给他们挑点麻烦!她想了想,于是便道:“大嫂,难道你不觉得吴管家有些奇怪吗?看似公正,可话里话外总帮着她们娘几个!我看啊,哼,她们根本就是串通好了的!耍咱们呢!”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8章 分家(下) “怎么可能?”大太太一呆,有些愣住了:“别是你多心了吧?” “怎么会呢!大嫂你是个聪明人,这还能想不到?”二太太无比肯定道:“你想想,不然吴管家怎么会主动要求跟了过去呢?两位老爷都是他跟前长起来的,他在咱们骆家庄,谁敢不敬他?享不尽的富贵日子他不要,偏偏要去吃苦,谁信呢!换了你,你肯吗?” 大太太听了心悦诚服,又有些不快。虽然事实如此,但二太太这不摆明了说她贪图富贵吗?于是便道:“你说的很对!有福享谁不想享福反而宁愿去吃苦呀?我当然不肯,换了你你也一样不肯。” “所以!”二太太加强了语气,道:“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大太太心一跳,道:“那你觉得是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二太太轻快的摇了摇头,道:“除了他们自己,我们怎么会知道!不过,”她顿了一顿,接着道:“这里头肯定大有猫腻!吴管家此举说不准得到的利益会比留在骆家庄更大,所以,他才要走。” “这怎么可能!”大太太笑了,道:“难道你以为那贱女人有钱给他?” “她没有,不过,过世的老爷有!”二太太的眼角飞快瞥过。 “你说什么?”大太太的心又提了起来。 “大嫂你想,”二太太身子轻轻晃了晃,细细道来:“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份遗嘱是老爷何时立下的,说不定老爷立下遗嘱之后,就派人去了那清水镇的宅第,夹壁也好、地下也好,谁知道会不会埋藏了什么宝贝?” 大太太张着嘴,半响才“呀!”了一声,又气愤又不甘道:“如此,我们不是吃亏了!看来,还真是有问题!我就说嘛,老爷子那么疼那贱人母子,怎么会只留给他们几亩薄田?哎呀!真是,真是气死人了!老爷子真是偏心!” “谁说不是呢!”二太太轻轻摇了摇手里的团扇,无可奈何轻叹道:“那也没办法呀!老爷的遗嘱在那,我们也不能不遵啊!要是闹到族长那里,可不是玩的!” “老爷的遗嘱当然要遵,”大太太冷笑道:“可我也不会让他们得了意!我这就把大老爷他们找来,叫人到那清水镇的宅第好好搜上一搜。” “大嫂,沉住气!这事还是晚上再说吧,现在他们还在交接账目呢!反正有三天的时间,把清水镇那边翻个底朝天的时间都有了!” “好,那,那就等等!真是!”大太太越想越气,一拳捶在桌上。 晚间大老爷、二老爷一听大太太这么说,大老爷不由得就皱了眉,不以为然道:“你们想多了!那所宅第是我亲自经手买下的,周围几十亩薄田瘦地也是我经手,三年前宅子落了锁,除了外头一个看守房子的下人,再也没人去过,那钥匙也一直在我手里!什么壁下藏金银,简直胡说!” “你这话!老爷子要真去了,能告诉你吗?说不定就为了今天这一步棋呢!其实本来呢,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分家嘛,分就分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老爷子这么做太不地道!不管怎样,今晚连夜,你就派人过去找找,探探,听见没有!”大太太把眼一横,摆足了骄妻的架势。 “哎呀!你们女人家真是多事!”大老爷瞎声叹气。今天他和二老爷跟吴管家交结,还没交完就已经看到了白花花三十来万两银子,心里透着乐,哪还有心思去计较别的?别说他不信骆老爷有机会藏了金银过去——这些年,他也是有眼线在他身边的!就是藏了又怎样?反正不会比他手里的多! “哎,你到底去不去,去不去?快说,去不去!”大太太怒了,摇晃捶打着他。 “得得得,去去,去!行了吧!”大老爷一顿足,皱了皱眉,向二老爷道:“二弟,你去安排一下,这就叫人去吧!等会我叫骆三拿钥匙跟着一起去!” “这才是正事!二爷,您快去安排吧!”二太太心头暗喜,感到一阵恶意的快感。她恨不得叫人拆了那所宅院,看他们住哪! 派去的人第二天傍晚才回,细细禀报了清河镇那边的情形。大老爷和二老爷听了不觉什么,大老爷便向大太太道:“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哼!”谁知道他们瞧没瞧仔细! “太太,奴才们前前后后都找仔细了,墙壁都细细敲过,也细细的问了那个留守的仆人,在周围村落也打听过,说是那地方偏僻,这两年都没什么人去过的!”骆三听见大太太怀疑自个工作不够细致,忙又解释了一番。 “哼!死奴才,谁问你了?还不下去!”大太太无话可说,恼羞变成怒,使劲瞪了他一眼。 骆三吓得腿一哆嗦,慌忙退了下去。 “弟妹,你看呢?”大太太向二太太笑得亲切。 “既然没有,那应该就是没有吧!”二太太知道骆三是大老爷的心腹,不肯说骆三不力的话平白得罪了大老爷。她笑了笑,又道:“只是不知道,两位爷打算怎么分这个家呢?” “爹的遗嘱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嘛!”二老爷道:“依着遗嘱就是了!” “就你知道!”二太太白了他一眼,道:“老爷的遗嘱说除了田地再给三百两银子和仆人、牲口,银子罢了,老爷子说了数也不能不给,可是那仆人和牲口嘛……” “还是弟妹灵醒!”大太太忙笑道:“照我说,不给他们也就那样!老爷子肯定有自己的宝贝留着给她!” “这不太好吧,好歹爹说过话的,倘若不给,吴管家那里也说不过去。”大老爷虽然想到要分东西给安寄翠就不舒服,却不太敢违背老爷子的遗命。 “你就这么怕那个管家?反正他就要走了,怕他做什么!”大太太听了二太太挑唆,认定了骆老爷生前给年青的小妾和小儿女私自留下了宝物,说起话来酸溜溜的。她却不知,骆老爷正是为了断绝她们这样的想法,当年买清水镇宅第田亩之事全部由大老爷经手,而且钥匙也一直留在大老爷的手里,自己根本没有过问半个字。谁想,仍逃不了被猜忌的嫌疑! “我倒有一条两全其美的妙计,既不会违背老爷子的遗嘱,也不会便宜了她们母子,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二太太笑道。 “你的主意必然不错,弟妹,你就别卖关子了,还是快说来听听吧!”大太太听说有这等好主意,顿时听住了,一肚子气也消了小半。 待得二太太说完,大太太那剩下的半肚子气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咯咯笑着,至夸二太太有聪明过人!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9章 离开 终于到了走的那天。 临别依依,回想着住在庄园里的日日夜夜、与丈夫相处的点点滴滴,想着今日一别,恐怕这一辈子都不能再来了,安寄翠的心头情不自禁涌起阵阵惆怅。这里曾经是她的避风港,她的家,有她人生最美好的回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寄托着她对丈夫无限的情思。很快,一切的一切便将过去,化为永恒的回忆,从今以后,两不相干!以前种种,恰如一梦!眼前的一切仿佛虚浮起来,安寄翠有些怔忡,其复杂难言的感情要比引章姐弟深的多。 自定了分家之日起,他们母子几人又回到了原先的小院居住。临走前,安寄翠一步一挪,十分不忍。出了院门,还要恋恋不舍回头张望,望着那慢慢合拢的大门发呆。终究不能再上前去。轻轻一叹,扭转回头,眼角,却无可抑制的湿润了。 与安寄翠又惆怅伤感又充满庆幸的情绪不同,引章的心里是只有高兴和痛快!想想多刺激,马上就要开始不受拘束的新生活了!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会凭着自己超前的历史知识,农林研究所博士的专业来打造属于自己的未来,开启幸福的生活之门!想想,多么美好的前景!此时的她,又哪有心情去惆怅? 这时候,她才猛然想起一个问题,上前两步紧跟着安寄翠,道:“娘,今年是多少年啊?”别人穿越之后最关心的所属年代问题愣是被她忽略了两三个月! “什么多少年?”安寄翠思绪尚未回归本位,闻言不禁一愣。 “就是,就是比如康熙、乾隆多少年什么的。” “你问这个!今年是康熙三十三年,”安寄翠脱口而答,随即又疑惑道:“你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乾隆?乾隆是哪个朝代的年号?我怎么没听过呢?” 引章暗自咋舌,心想才女就是才女,连年号都能记得这么清楚!于是忙笑道:“什么乾隆,那是我胡说八道的!呵呵,我哪知道是哪朝哪代呢!” 安寄翠不禁“嗤”的一笑,微微摇头嗔叹道:“你这丫头越来越古灵精怪的了!不过说真的,也该是时候叫你念一些书了,女孩子认得几个字总是好的!” “娘说的是!”引章大为高兴,笑道:“您可一定要教我啊!今后我和弟弟都是您的学生了!喂,引华,你说好不好!” “好啊好啊!姐姐跟我一起念书,姐姐,我还可以教你的!”引华听了忙道。 “你不过是个半吊子,谁要你教!”引章嗔了他一眼,说得大家都笑了。 几人说笑着来到庄园大门前,吴管家已经等候在那了。出乎意料的是,等在那的只有吴管家一个人,两位老爷、太太都不见踪影。引章忍不住心头一沉,暗道千万临时别出什么变故!又想着吴管家好歹一府之大管家,在骆家又素来地位尊崇,不想临别之际居然连半个相送的人也没有,可见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吴管家见了他们,忙笑着招呼,上前替他们拿行礼。引章分明看到他眼里的失落,心想以他的身份地位,也许这么多年从没受过如此冷遇吧?他若是不失落,反倒不正常了! 安寄翠却诧异的问了出来:“吴管家怎么只有您一个人,这,大老爷、二老爷他们呢?” “哦,也许我来的太早了,再等等就好吧!”吴管家淡淡应着,手上却有些不自然拂了拂衣襟。 约过了两刻钟,大老爷、二老爷终于露金面了!各自身后随着一名贴身小厮。 大老爷、二老爷笑眯眯上前,点了点头,道:“你们都来了,这就好!老姨奶奶,这是三百两银子,您可点清楚了!”说着从小厮手里拿了一个小布袋递了过去。 老姨奶奶接过来,只打开看了看,随即收起袋口,笑道:“自家人还点什么,这就是了!” 大老爷并不领她的情,只轻轻嗯了一声,背着手扭头去与吴管家招呼了两句,便向二老爷道:“二弟,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你在这送送吧!老姨奶奶、引章引华、吴管家,你们一路顺风,我先忙去了!”说着挺直腰板随意拱了拱手作揖。 “大老爷请便!”安寄翠、吴管家与他本来也没什么话说。 大老爷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吱吱呀呀的车轮声响起,二老爷笑道:“来了,来了!老姨奶奶,吴管家,你们赶紧搬东西上路吧!” “多谢二老爷!”安寄翠心中一松,扭头见到那车时不禁又是一愣。吴管家及引章等都愣住了! 那辆车不仅小,而且破旧不堪,一动起来四处都动,歪歪斜斜,摇摇欲坠。车厢外横三竖四钉着不少固定的木条,像一条条难看的疤痕。车帘子是苍灰带着补丁的粗布。就连拉车的也是一头瘦小的赖驴。 真亏他们有心! 引章暗自磨牙。 那厢,二老爷浑然不觉有何不妥,指着跳下马车的一对仆人,道:“这是分给你们的仆人,这是骆五,这是骆五内人冯嫂。清水镇那边田地少,养不了多少人,老姨奶奶,您没意见吧?” “没,没意见。”安寄翠的舌头已经打结了。 引章看那点头哈腰眯着眼笑得讨好的仆人,男的独臂,女的跛脚,好嘛,倒正是一对天残地缺!都是四十出头的样子,皮肤黝黑,瘦小干巴,哪里能干什么活! “这头驴子,还有这头牛,也是分给你们的。老姨奶奶,您可叫人牵好了!” “好,好……” 引章目光随之转移,癞头驴子套着车,垂头丧气的样子,浑身灰黄毛色粗糙无光,东一片,西一片;那头黄牛也好不到哪里去,耷拉着脑袋,目光呆滞,瘦得腹部深深凹进去一大块,棕黄的毛色拉拉杂杂,间或沾着泥浆,将毛拧成一块一块,许多苍蝇嗡嗡落下,许久,它的尾巴才懒洋洋的一甩,有气无力。 “这,这就是分给我们的下人和牲口?”引章愤愤然质问。 “难道有什么不对?”二老爷久受妻子挑唆,对他们母子亦无好感,近来尤其厌恶引章喜欢顶嘴,说着便向吴管家道:“吴管家,我们都是按照爹的遗嘱行事,是吗?” 吴管家脸色一黯,半响道:“不错,老爷的遗嘱中并未规定下人和牲口的数量、质量,这,这也说得过去,可是——” “好妹子,你听见了?”二老爷不等吴管家说完,又转向了引章。 “好了好了,阿章,算了,咱们走吧!”安寄翠不欲节外生枝,何况人强己弱,就是节外生枝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倒不如早早离开时正经。不管怎样,总还有三百两银子。 “是啊大小姐,再不赶路只怕天黑也到不了呢!”吴管家也自知争执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不由瞟了一眼那头驴子。 引章只得忍气吞声答应一声“是”,将包袱提上了马车,扶了安寄翠和引华上去。她斜眼忖度忖度,马车仿佛不堪重负的样子,便不肯再上去。安寄翠见了伸出手,不容置疑道:“阿章,你上来!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可以在外边抛头露面!倘若坐不下,就,就叫引华下去!”引章无奈,只得掂量着爬了上去。吴管家随即偏身坐在车夫的位置,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甩着鞭子,道:“骆五,牵着牛,冯嫂、水香,你们跟上。” 癞驴得得开蹄,满满吃力,终于拉得马车动了起来,车轮辘辘而行,车身摇摇晃晃,一步一步向前行去,渐行渐远,终于将骆家庄远远甩在后边。安寄翠与引章不约而同掀起一角帘子回头望去,安寄翠眼里含着惆怅、不舍、失落,引章的眼里却闪着灼灼的亮光:总有一天,她的庄园会比骆家庄更大、更好! -------------- 第一卷要快结束了,第二卷要种田了!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20章 到达 驴车足足走了一天,直到下午四点多,引章等一行人才缓缓到达新家。 下了驴车,安寄翠站在台阶下,仰头望着横匾上那两个已有些陈旧的“骆宅”二字,心里升起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恍然身在梦中。 引章也跳下来车,手里还抱着一盆兰花。青山碧意入眼,清风入怀,顿觉神清气爽,心头一阵舒畅,她抬头四顾:宅子坐落在马蹄形的山峦拥抱之中,安宁而静谧,门前一左一右栽着两棵桂花树,亭亭如盖,枝繁叶密,此时正欢快的抽长着嫩红的新枝新叶。青灰的砖石院墙,木材原色大门,因岁月长久,风吹日晒,变成了苍灰色。宅后的不远处的山倒是不高,百多米的样子,线条舒缓起伏,山形宽厚,山顶看上去也很平缓,像是放大了的丘陵。山上绿意葱茏,亦是一片平滑,看样子长的多半是草藤灌木,树木稀疏,而且都不大。宅子的门前是一片平缓的坡地,地里杂草丛生,一条不大的河,确切的说应该叫做溪,从西北方缓缓流过来,在坡地边缘绕了个弯,折而向南,缓缓流去。 “老姨奶奶,小姐,这就是咱们的家了!”吴管家上前笑道,又伸手指点:“宅子后边那山是咱们的,西北边的山脚下有六亩多薄田;宅子左、右、前这一片地也是咱们的,大概五十来亩,过几天我会请人回来清理杂草,种上庄稼!老姨奶奶,少爷小姐,咱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水香,骆五,冯嫂,快帮忙搬东西!” 引章一边听他讲一边顺手从脚下捡起一块干巴巴枯黄的土坷垃,硬邦邦的,细细看了看,手指头用劲一搓,尘土便沙沙的直往下掉,引章不禁微微蹙眉,心想这个样子的土壤毫无肥力可言,能种什么庄稼呢!但愿山脚下那几亩“薄田”会好一点,不然,就等着饿肚子吧! “阿章,发什么呆呢,快来!”安寄翠已经走上了台阶,回头含笑。 “啊,就来!”引章忙答应着,想了想,扫了一眼,向吴敬道:“吴管家,能不能跟您商量个事,往后咱们别叫老姨奶奶了成不成?还是叫,叫小夫人吧?” 吴敬一愣,瞟了安寄翠一眼,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就依了小姐吧!哎,你们都听见了,往后还叫小夫人,不叫老姨奶奶了!” “是,是,小夫人!还是小夫人叫得顺口。”水香等都笑着答应。安寄翠心头亦微微一松,笑了笑。 一时开了院门进去,只见满院子的荒芜颓废,杂草疯了一样的长,黄的、青的、半黄不清的、开花的、结果的、长刺的,一塌糊涂!高的足有半人高,矮的则打着结、抱着团铺得满地都是,有一丛丛、一蓬蓬的,也有藤藤蔓蔓夹缠不清的;有的开着花,黄的、紫的、黄心白瓣的,有的结着果,黑的、紫的,绿的、单个的、一串一串的,应有尽有!好家伙,引章在心里一样一样的点:牛膝菊、狗尾巴草、蒲公英、节节草、麦瓶草、狗牙根、白茅、凹头苋、刺苋……挨着院墙右边还有两棵两米多高、枝桠苍黑浓密的石榴,火红的榴花开得如火如荼,凌乱中显出一抹尤其鲜艳的色调,看起来好不怪异,更显荒芜寂寥! 真是,真是好一锅大杂烩! 地上草根间横七竖八、颠三倒四铺了一层腐烂的旧年野草,发黑发黄,也是凌乱不堪。 对着大门的是三开两进的房子,朴朴素素,青灰墙壁,陈旧的红漆门窗。建在高出院子约一尺半的地基上,廊檐也有三尺来宽。吴管家一边领路一边道:“小夫人,这是外院,恐多有不便,我和骆五夫妻住左右两厢,您和少爷小姐、水香住后边院子如何?” “好的,吴管家,您安排就好!”安寄翠一面走一面笑道。 引章翻翻白眼,心道都什么时候了,这老管家说说话行事还这么一套一套的讲究! 一时推开门进了大厅,一股浓浓的霉味和着呛人的灰尘味扑面而来,鼻子一痒,所有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脚下也下意识往后一顿。吴管家忙叫骆五等人将所有门窗都打开了,经风吹了一阵,这才请安寄翠等进去。 安寄翠牵着一双儿女踏了进去,不由一愣,无声叹了口气。只见正厅除了正中靠着后壁一条六尺来长、一尺来的条案,空荡荡的别无他物。地面、墙壁、窗棂、天花板蒙着厚厚的灰尘,墙角和梁上垂着密密的蛛网,垂下丝丝缕缕被风吹得一荡一荡!窗户纸早已发黄,东边撕破一块,西边透一个洞,又脏又丑! 引章忙跑到东西厢房和后进两边耳房转了一圈,回来笑道:“娘,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这哪里是什么“新家”,根本就是一座空屋子!而且更要命的是,站在屋里能看得到从屋顶透下来的点点夕阳!这个屋子顶是漏的! “这,小夫人,先去后院看看吧!”吴管家也只能这么说了。 “好吧!”安寄翠也只好这么回答。 从前厅耳门走过后厅,便是后廊,下了三级台阶,又是一个院子。这个院子比前院大了一倍不止,院子左边是两间较为矮小的房子,吴管家说那应该是厨房和柴房,因为那房前边不远有一口井。院子右边是木头搭建、茅草盖顶的一个棚,应该是堆积农具杂物的地方。不过,这个院子总算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地面全部铺着四四方方的青灰地砖,虽然也是乱七八糟,砖缝里也长着杂草,总体状况是比前院好得太多了! 正对着前院的那壁是一道三尺来宽的长廊,长廊向左转便是厨房,长廊正中有一座两扇的院门,内院、外院由此隔开。门前左右各匍匐着一簇直径半米见方、浓密缠绕抱成团的蔷薇,此时粉红娇小的蔷薇花开得跟个花球似的,引章经过时凑去一看,不错,还是千瓣重楼的品种呢!当然,少不了杂草的捧场!狗尾巴草正在百花丛中摇曳呢! 进了内院,也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对面就是内院的屋宇,与前院同样的三开两进,大约六七步的距离,便到了檐下。屋子后边廊下,也有一个小小的约六七步宽的后院。 吴管家轻轻推开尘封的大门,又是一股呛人的霉味夹杂着灰尘味扑面而来,众人都学了乖,早秉着呼吸闪避在侧,稍等了等,才踏进屋去。 不出所料,这里的情况与前院厅房一样,四壁空空如也,所有者唯灰尘与蛛网耳!看着眼前的情形,引章又是无奈又是可气又是好笑,忍不住“哈!”的一下笑了出来。安寄翠蹙着眉轻轻瞥了她一眼,无可奈何苦笑着摇了摇头。 “吴管家,您看……”安寄翠眼巴巴的,她完全没当过家,没安排过菜米油盐酱醋茶,更何况眼前面对的是如此极品的一个“家”,手足无措也是正常,唯有让吴管家拿主意了! 吴管家还未说话,引章突然“咦!”了一声,四处望望,奇道:“不是说这有个留守的仆人吗?人呢?人呢!怎么这么大会也没见着啊!”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1章 新家 “是呀,李结巴怎么不在?这家伙跑哪去了!”引章一叫,大家这才醒悟过来,吴管家皱皱眉。 “原来他叫李结巴啊!娘,咱们对这里的状况是一无所知,还真是有必要问问这个李结巴呢!”引章说着,一边转头出去,用手做喇叭状挡在嘴畔大声喊道:“李结巴,李结巴!你在哪,快出来!” 不想这一叫,还真把人给叫了出来。 “来,来,来,来了——”引章叫了几声,不想,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粗声粗气由远传来!众人不禁都唬了一跳!眼睛一花,一个气喘吁吁的壮实男子已经跑到跟前,挠着头皮,冲他们咧着嘴傻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就是李结巴啊!”引章瞧着他笑了。这人三十多岁,又黑又壮,脑袋也大大的,浓眉大眼,眼中是不合年龄的憨厚与稚气,此时正嘿嘿的咧着嘴傻笑,望着他们又好奇又带着点害羞探究的意味,看上去十分憨厚。 李结巴连连点头,挥舞着双手比划道:“我,我,我,我在,在,在山——上,我,我不——” “你不知道我们来了是吧?”引章听得替他吃力,忙打断他,看他一阵猛点头随即笑道:“结巴,这里好脏,好多灰尘,有什么东西打扫一下吗?” 李结巴愣了一下,然后又猛猛点头,扭头一阵风跑了出去,引章和引华、水香看他这么有趣,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安寄翠不语,吴管家却翻了翻眼皮,摇了摇头。 不一会,李结巴抱着一大抱落了叶子的竹枝来了,引章认得农村的竹扫帚就是用竹枝重叠扎在一起做成的,也是烧火的好材料,料想李结巴拿的就是他储存着用来烧火的。她忙上前接了过来,笑道:“结巴,你好能干啊!” 李结巴一愣,听清了引章的话不由大乐,挠着头咧开嘴又嗬嗬笑了,笑得黝黑的脸上透着既不好意思又得意的红晕。他手足无措比划着,激动得不知该做啥,吭吭哧哧说了声“扫,扫地!”蹭的一下就要往屋里窜去。 “李结巴,等等!”吴管家抬抬手止住了他,李结巴被他不轻不重又威严十足的眼色一滞,怔了怔,忙站住了脚。 吴管家手握成拳挡在唇畔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身,目光缓缓扫视,示意大家都站好,这才背着手向众人从容道:“大家都别忙,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从这刻起,这就是小少爷的新家了,大家今后得敬着小夫人、小少爷和小姐,虽然目前境况不好,但也不能坏了礼数!谁要是对小夫人和小少爷、小姐不敬,”吴管家的语气徒然转厉,接着道:“谁要是对主子不敬,别看不在庄子里了,我照样用家法罚他!好了,今日天就要黑了,先不说别的,先收拾屋子暂且住下,明儿一早,参拜了主子,咱们再从长计较!李结巴,你还没见过主子,我来告诉你,这是小夫人,这是小少爷,这是小姐,你可要记住了,以后别错了章法!” “是,是,小,小夫人,小少爷,小,小姐!那那那,那你是,是,是——”李结巴憨笑着向安寄翠三人一一鞠躬,末了,疑惑的、怯怯的眨巴着眼望着吴管家。 吴管家脸上一阵尴尬,有些难以言说的难堪。他虽然还是管家,但目前这个家的管家但跟从前的比起来无疑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别说他自己说不出口“我是管家”这四个字,就是别人每叫他一声“吴管家”,他的心里都会生出一种不是滋味的情绪。 吴管家还在踌躇怎么说,引章早已呵呵笑着,向李结巴道:“结巴,他是咱们的大管家,你就叫他管家好了!还有,这是骆五、冯嫂,这是水香!先不说这个了,将来有的是时候认识,快点先打扫屋子吧,等会天就黑了!”引章说着将抱着的竹枝分成三份,自己拿一份,一份交给水香,一份交给冯嫂,向吴管家道:“吴管家,你和骆五跟着结巴去他屋里拿个盆啊桶啊的,弄些水进来,地上要洒了水才好扫,门窗也要擦一擦才好!娘,您带着弟弟看着东西在廊下等等吧!” “是,大小姐!”吴管家及诸人都没料到引章吩咐起来如此老练熟溜,怔了一怔,却不约而同答应着分头去了。 李结巴就住在大院外右边的小茅草屋中,他只有一个破旧的木桶,院子里的井不是深井,而是约半米多高的浅井,可惜上面枯枝落叶层层覆盖,散发着腐蚀的味道,那水早已发黑发臭,滋生了无数的虫子,根本已不能用了!还是李结巴跑到院子后头不远处的山沟里打了水。有了水,引章等便忙着打扫了起来。幸好李结巴力气大,来来回回打了十几趟水也不嫌累,骆五和吴管家则帮着把屋里的垃圾用李结巴屋里的竹箕搬运出去。安寄翠见他们都忙着,便捡了一件旧衣裳撕成几片权当抹布,浸了水擦拭门窗。吴管家转眼瞥见她纤纤素手干着脏活,心中一酸,暗道对不起老爷!好生过意不去,却不得不装作不见。 花了大半个时辰,内院终于勉强打扫干净了,几个人又跟着转战外院屋子。安寄翠则带着引华进了屋,将包袱一个个打开,收拾放置,所幸带了草席,只得暂且铺在地上,再放上薄被,权且过夜了。 “对了吴管家!”引章猛然想起什么,抹了抹满是汗水、乌七八糟的脸,道:“吴管家,你想想办法,咱们晚上吃什么呀!” “哎呀!糟糕!我,我竟忘了这事了!”吴管家听了急得跺脚。 引章掠了掠掉到脸上的发丝,微微笑了笑,不慌不忙道:“吴管家,你去结巴屋里瞅瞅,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对付过今天再说吧!还有,山里的蚊子多,咬人又毒,你问问结巴,附近有没有艾草什么的,你们赶紧去拔几把晚上好熏蚊子;还有,”引章眯着眼望了望那渐渐西沉的落日,接着道:“天快黑了,叫骆五把院子外头拴着的驴子和牛牵进来拴在前院吧,虽然那两头畜生又瘦又弱,好歹也是咱们相对‘贵重’的财产了!” 吴管家听了半响不言语,良久方心悦诚服叹道:“小姐,难为您想得周到!老奴这就去办!” 引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着他既略显失落的语气,心中暗叹,心想你是管理大事,运筹帷幄的大管家,哪里理会过这些鸡毛蒜皮,你一时想不到这些可一点也不稀奇! 好不容易,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屋子总算除了灰尘和蛛网,院子里也略略收拾了一阵,总算像个人住的地方了。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约而同都笑了,引章舒了口气笑道:“好了!结巴你带路,我们去水边洗洗,这一身脏的!” 引章等清洗干净了便回来,结巴和骆五则去拔艾草去了。 刚回到家,吴管家苦笑着踏进来,“小姐,”吴管家瞧了瞧手里几个玉米硬邦邦的玉米棒子,道:“除了这个,只有一把野菜……”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2章 晚餐 “哦,知道了。”引章波澜不惊,神色不变,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小姐?你——”吴管家见引章丝毫不感意外,也丝毫不以为意,还不如水香、冯嫂等一脸掩饰不住的失望,他反而疑惑了。赶了一天的路,又干了这么久的活,无人不是饥肠辘辘,难道她居然不饿不成? “我早就料到了!结巴这么个老实人,一个人住在这荒郊野岭,真要是能够从他那破草棚子里找出来很多吃的来,那才稀奇呢!冯嫂,你去看看那厨房能用不?”引章说着却扭头吩咐冯嫂。 “哎,小姐!”冯嫂忙跑去了。一时回来,苦笑道:“小姐,厨房里黑魆魆的,门歪窗斜,一地的泥沙烂树叶,又脏又乱,一股子霉味,奴婢瞧了瞧,锅碗瓢盆一概全无,灶台也坍了一大块,怕是,怕是不能用了……” “我知道了!”引章点了点头,又向吴管家道:“结巴和骆五去拔艾草,回来了吗?” 吴管家又是一愣,心道小姐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一会这,一会那,这到底是干什么嘛! “吴管家!”引章提高了声音。 “啊!小姐,也许快了,结巴说就在附近,我去门口看看!”吴管家猛然回神。 引章点了点头,向水香冯嫂道:“你们去结巴屋里瞧瞧有没有凳子,有就搬过来,若没有,在附近找找大石头搬进来放在前院里,权且当凳子坐一坐。小心点,外边天快黑了!” “小姐,结巴回来了!”吴管家跑了进来,结巴和骆五跟在身后。 “小,小,小,小姐,你,你,你——找——”结巴自得引章夸奖之后,对她格外好感,听吴管家说她找自己,立刻冲进来巴巴的问着。 “我找你有事!”引章忙打断了他,见他住了嘴向自己猛猛点头,便笑道:“结巴,河山沟子里有没有鱼啊?你平时抓不抓鱼吃?” “有!”结巴连连点头。 “太好了!”引章拍手欢然笑道:“结巴,走!咱们俩抓鱼去!” “好!”结巴咧开嘴笑。 “等等!小姐,天快黑了,外边不安全,我和结巴去,您别去了!”吴管家慌忙阻止。 “好了吴管家!我有分寸的!有结巴在,怕什么!是不是,结巴?”引章不以为然。结巴自然是连连点头“啊啊”答应着。 “那也不行,那——” “吴管家,你就放心好了!结巴在这住了这么久,附近的情形他还能不了解?怎么会有事?再说了,抓鱼之后还要刮鳞剖洗干净,这些活你又不懂,你去干嘛!你留下来就是了!” 引章说着不等他反对,下巴轻轻一扬,叫了声“结巴,走!”跑了出去。 没走多远,只听到水香唤着“大小姐,等等我!”也跟了来,引章住脚转头,无奈笑道:“吴管家叫你来的?” “嗯!”水香好脾气笑着点了点头。 “老顽固!”引章嘴一撇,耸了耸肩。 “小姐,你别这么说,吴管家是关心你!”水香笑笑。 “好了好了!快走吧!”引章不耐。 三人下了坡,来到河边,结巴立刻十分熟练的脱下脚上的草鞋扔在河滩草地上、挽了裤脚、衣袖,扭头咧嘴一笑,夜幕微光中引章见他正欲说话,忙笑道:“结巴,我和水香在岸上等着,你快下去吧!抓着了扔上来啊!” “啊,啊!”结巴用力点头,轻手轻脚的下河去了。他弯下腰几乎贴着水面,满脸肃穆凝重,脸部线条绷得紧紧的,一手拿着尖利的竹叉,一手小心翼翼的翻动河里的大石头,身形灵活,动作轻巧,神情十分专注。黑暗中,那双眼睛徒然变得精光闪闪,一扫平日的无邪憨厚、懵懂无知。引章不由微笑:看来,他是常常干这营生! 古代的野生资源就是丰富!加上此处地处偏僻,河里的鱼不但多,而且很大;不但大,而且不怎么怕人!不一会,结巴就有了收获,一条巴掌大、一尺来长的野生鲫鱼就被他抛了过来。 引章和水香看着那黑褐色、含着淡淡腥味的大鱼在草地上不住跳跃,高兴地直拍手道:“结巴,加油!你太厉害了!” “哎!哎!”结巴又是重重一点头,伸手抹了抹溅到头脸上的水珠,很高兴的答应着。 “小姐!小心!”水香见引章扑在草地上半天也抓不住那只鱼反而被鱼尾巴拍了几下,忙几步过去,双手按住鱼头,用劲一捏,反手将鱼轻轻巧巧握了起来。“小姐,你等着,我把鱼剖洗干净!”水香接着又笑道。 “我们一起来吧!哎呀糟糕,忘记带刀了!”引章皱皱眉,埋怨道:“都是吴管家闹的!” “没关系的!”水香笑笑,下了河,伸手摸索几下,摸了一片极薄的石片在手扬了扬,笑道:“有这个就好了!等会把鱼内脏给结巴钓鱼,一会就能钓很多呢!”水香说着蹲在岸边,将鱼拍晕,洗了洗,娴熟的用石片子划开了鱼腹。 “行啊你!真看不出来!”引章睁大了眼,慢慢过去蹲在她身边,仿佛小孩子看戏法似的目瞪口呆。 “小姐见笑了,我本来就是江南渔家女啊,岂能连这个也不会!”水香笑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也这么能干!”引章笑道。忽然想起自己从未知道她的身世,便趁此机会有一句没一句的套问她的父母亲人家乡等语,才知三年前她父母回祖籍探亲归途死于黄河水灾,后来才到了骆家,又听她说本姓夏,便笑道:“那水香可是你的本名?” 水香摇了摇头,道:“不是,本来叫夏莲,水香是到了骆家夏管家给改的名。”引章怔了怔,道:“哦,我想起来了!夏管家的女儿也是叫夏莲吧?” “是!”水香笑了笑。 引章不以为然撇撇嘴,忽然笑道:“不如我再给你改个名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姐给我改的名必然是好的。”水香仰起头,眼睛亮亮的,盈盈笑着。 引章想了想,瞥见她手中的鱼,笑道:“你本姓夏,又是渔家人,不如,不如就叫夏鱼儿,听起来也顺,好不好?” “夏鱼儿?夏鱼儿!好啊好啊,我喜欢这个名字,小姐,我又姓夏了!”水香笑得一脸灿烂。 “你本来就姓夏嘛!以后你可以一直姓夏!”引章也笑着,心里却有些酸酸涩涩的。 “谢谢小姐!”夏鱼儿感激的笑了。要知道,一个下人要保留自己的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时捕了鱼,剖洗干净,结巴拔了一把野葱,夏鱼儿又顺手在河边扯了些茅草心拧了好几股,将鱼串着,三人一人拎着一串,一路嬉笑着回去了。 前院中骆五已经升起了火堆,吴管家、安寄翠等围坐在旁,火堆上一个从结巴屋里拿过来的破锅正煮着什么。见他们进来,众人都站了起来招呼、接鱼,笑道:“可回来了!” “看,好多鱼呢!咱们晚上有好东西吃了!”引章提着手中的鱼笑道。 “真的好多鱼,姐姐你好厉害!姐姐,明晚我也去好不好?”引华十分羡慕扑上来叫着。 “好好,明晚带你去!”引章没口子笑呵呵答应,引华乐得一蹦三尺高。 安寄翠无奈笑笑,微微摇头,吴管家却蹙起了眉,瞅着他们姊弟不语,心道:小姐真是口没遮拦!小少爷是老爷的希望,是要读圣贤书走仕途、将来光宗耀祖的,怎能做这种粗野之事?看来,得抓紧跟小夫人商量商量! 吴管家不便跟引章分辨,肚里却已经打好了算盘。他不欲引华夹缠着问个没完没了,忙招呼着道:“天也不早了,来来来,大家都坐下,咱们准备吃晚饭吧!” “吴管家说的是,我肚子早就饿了!”引章大大咧咧的坐下,丝毫没明白吴管家转移话题的小计算。 “可不是,真饿了呢!“诸人呵呵笑着,重新围坐了下来。 不一刻,阵阵烤鱼的香味和炖鱼的香味便在空气中飘散开来,看看火候将近,夏鱼儿将野葱拧断放进锅里一煮,香味更浓了!光闻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因为没有碗,引章早已叫结巴看了一棵竹子回来,将竹子一段一段截好,便是一个个天然的竹筒碗。大家都笑着,围着明晃晃的火堆,吃着烤鱼,就着竹筒碗喝鱼汤,不时说笑着,虽然看起来滑稽极了,每个人的心里却是暖融融,舒服服的。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和踏实,任何美味的佳肴和锦衣玉食都无法比拟! 酒足饭饱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正是五月中旬的天气,月色十分清亮,悬在半空,恍如明镜,泻了一地的光华。山风簌簌吹过,吹得人身上凉浸浸的。 “天也晚了,大家今天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吴管家见状便道。 “等等,我还有些事要说。”引章却冷不防出言阻拦。 好多话,她已经盘算大半天功夫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3章 计划 “是,大小姐!”经过今天一天,引章已经在众人心目中牢牢的、毫无疑虑的确定了“当家人”的身份。见众人的眼光都望向自己,引章脸色一正,道:“别的虚话我也不说了!我要说的是,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你们跟着我和我娘,一起度过难关,一起创业,我相信,我们将来少不了好日子过!我们母子绝不会亏待了你们!当然,若是你们谁不愿意留下来,明天就可以走,我绝对不强留。你们想清楚了,是走是留只有一次机会,过了明天不走,往后就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什么想法也别再生!”引章说着眼风一扫,凌厉的眼神完全不像个八岁的女孩,令见多识广的吴管家亦是一愣。 “小姐,我们两口子哪都不去,再说了,也无处可去!离开了骆家,我们也不知道能干什么、怎么活下去!只要小姐不嫌弃我们,不赶我们走,我们做牛做马也要跟着小姐!”在骆家大院一直被嫌弃的骆五夫妻首先表态。 夏鱼儿与结巴自不用说,也纷纷表态,表示情愿留下来随着小夫人和小姐。 “那就好!你们的话我都记住了,也感谢你们相信我!放心吧,我们不会一直这么穷下去的!”引章在他们说话时一直凝视着他们的眼睛,一动不动,听罢心头大松。四个下人中,夏鱼儿和结巴她比较相信,却担心骆五夫妇会搞小动作,毕竟,他们俩虽然小有残疾却是成年人,有道是家贼难防,穷家可经不起被人惦记!所以,如果他们有异心,她宁愿他们早早离开。她并不知道,骆五夫妇因为残疾,在骆家庄没少受人欺负辱骂嘲笑捉弄,干的是最低等的活,受的是最差的待遇,日子并不好过。如今引章和安寄翠待他们比在骆家庄时不知好了多少,他们又是本就无家无业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离开! “好了,我们现在来说说将来的打算吧!”引章笑了笑,从容自信。 “小姐,还是明天再说吧!这是长远的事,一时半刻哪里说得完?”吴管家不由揶揄,未来的打算他也一直在琢磨,尚未琢磨出什么头绪,而这位大小姐居然要在此时就说,那得说到什么时候! “将来的可以慢慢商量,眼下的却不能不做打算!”引章毫不犹豫一句顶回。接着道:“吴管家,路上咱们好像经过一个很大的庄子,是吗?” “是,那是晏家庄,清水镇的四大家之一,离咱们这不过十五六里的路程。”吴管家只好老实回答。 引章暗赞:真不愧是老管家,问他一句能回答如此全面。 引章点点头“嗯”了一声,道:“你明天到晏家庄去,找几个瓦匠回来把咱们的房顶都修一修,顶着天窗虽然可以看星星月亮,要是下雨就变落汤鸡了!” “是,小姐。”吴管家猛然记起暗道惭愧!又听她还有心情看玩笑,忍不住莞尔,安寄翠等也都笑了。 “还要找几个泥水匠,看看房屋院落是否有需要修补的地方;还有厨房的灶台,也要重新打造;水井,也要淘腾干净;找几个木匠,看看要不要修修门窗,再做一些简单的家具桌凳,起码每个房间都要有床和柜子、桌子;还有院子里和院子周围的杂草,也得清除干净。对了,茅房也要修,修两座吧,前院一座,我们后院一座。吴管家,你觉得呢?” 吴管家半响叹了口气,不由得拱了拱手,由衷道:“小姐,老奴都记住了,小姐放心,明儿一早老奴就去安排!” “那就有劳你了!”引章笑道:“骆五和冯嫂、我娘还有引华会留下来帮你的忙,冯嫂,你们明天辛苦一下,把家里收拾干净!” “是,小姐,小姐您太客气了!”骆五夫妻忙笑着答应,慌张得有些手足无措。哪有人对他们这么客气过! “小姐您要——”吴管家立刻瞧出她还有打算。 引章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目光,点头笑道:“不错!我明天要带着结巴和水香去一趟清水镇,好多东西要买,咱们这个家除了四壁墙什么都没有,你也看见了!” “不行,你不能去!”吴管家还没说话,安寄翠已经皱了皱眉,深深叹了口气,道:“阿章,你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家,怎么做得来这样的事!这,这可不行!”一想到娇娇女抛头露面采买置物,说不定还要跟人讨价还价,她就觉得愧对丈夫,也对不起女儿!再说了,女儿年纪那么小,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万一被人拐骗了怎么办?总之,就是不行! “小夫人,说的有理。”吴管家也有些犹疑了。 “娘啊!您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再说了,不是有结巴和鱼儿陪着嘛!”引章苦笑,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只得搂着她的胳膊黏着撒娇,娇声软磨硬缠。 “那,那也不,不好!反正不能去!”任凭引章怎么撒娇泡磨,安寄翠就是定定的咬着牙,一口回绝。 “娘!”引章无奈苦笑,道:“那总得有人去吧?” 安寄翠神情一滞,道:“那,那就让吴管家去。” “可是家里的事也得吴管家主持啊,咱们家的事,总不能叫他一个人受累吧?再说了,就算他愿意,也忙不过来啊!”引章心念一动,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理直气壮! “这——”安寄翠也无话可说了。 “小姐——”吴管家一开口,立刻被引章软声柔语打断:“娘,不然这样,我明天穿着弟弟的衣裳,女扮男装,这样总行了吧!” “那,那你自己要小心!”安寄翠终于让步,微微叹气。引章说的对,到底是骆家的事,总不能叫吴管家一个人受累!女扮男装,那也比穿着女装出去要好! “谢谢你,娘!您放心,我会好好的!”引章大为开心,一拍手,双眉一扬,声音徒然一提,欢然笑道:“好了,没别的事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别忘了,明天早起好好干活!大家加油!” “是,小姐!”众人精神不由一振,无不欢欣应着,心里暖烘烘的,将引章母子几个送到内院,这才各自散去休息。 ----------------------- 终于开始种田了!希望大家喜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章 添置 第二天天刚亮,引章便起来了。 全新的生活就要在她手里开始了,摆脱了禁锢,挣脱了牢笼,那还不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一想到充满希望的未来,想到无限大可以大展拳脚的空间,她的心就动起来,她的血液就热起来,翻来覆去足足憧憬了一夜未睡。刚刚迷迷糊糊过去,恍一睁眼,见天色微明,便咕噜一下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轻轻推醒睡在一旁的鱼儿,二人简单梳了头,出了院门,发现门口赫然放着一桶明晃晃的水,骆五和冯嫂已经在清理院子了,见了她忙站住点头笑道:“小姐早!” 引章心头一热,笑道:“早,你们也早!” 一时梳洗完毕,安寄翠和引华也起来了。安寄翠到底不放心,拿了两个银锭子给她,叨叨絮絮一路嘱咐着送到门外,还不忘握着她的手嘱咐道:“阿章,早点回来,平平安安!鱼儿,结巴,好好照顾小姐。” “是,小夫人,您放心吧!”鱼儿笑着答应,结巴也咧着嘴嗯嗯答应着点头。 “娘,我自己知道的!”引章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甜甜一笑,心头暖融融的。 直望着他们的驴车消失在转弯处,安寄翠怔了怔,才轻轻叹息着转身。 清水镇虽然人口不多,店铺倒也齐全,家常用品一应俱全。 引章心里早盘算好了,刚进了镇,便直奔主题。 先是到镇西头的铁铺里去订农具,这是庄稼人不可或缺的基本装备:铁犁、锄头、钉耙、镰刀、柴刀、锯子等都订了数件,下了定金,讲好三天后来取。然后三人进了镇里吃饭。清水镇集市在他们所住的马陵湾西面三十多里,赶了一早上的路,三人早已饥肠辘辘,被路边撑着篷布的小摊上飘来的香味一诱,三人的肚子早已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三人匆匆填饱了肚子,忙又赶着去购物。先是去了布庄,给安寄翠买了些细布,又买了好几匹青灰、靛蓝、藏青的粗葛布和厚底粗布鞋,这是给下人和她自己的。马上要下地干活了,粗布衣裳才经得起草刮日晒。然后又去了书局,给引华买了笔墨纸砚和几本书,这是安寄翠再三叮嘱的,引章敢打赌,若是她忘记了,她娘能跟她赌上三天气!然后再去百货店,什么油灯台啊、灯芯草啊、镜子啊、茶壶啊、茶杯啊、火钳啊、剪刀啊、麻绳啊、窗户纸啊等等买了一大堆,细想了想没什么拉下的,这才去买了锅碗瓢盆风炉等大件笨重家伙,跳上马车,叫了声“结巴,走,回家了!”赶着驴车得得而回。 突然想到晚上不好做饭,忙又下了车,买了一只烧鸡、两斤熟牛肉、一大包馒头烧饼等干粮,这才舒心的笑了笑,重新爬上了车。 赖驴破车,倒是一对绝配。三人回到家时,已经五点多的时刻了。当然,这是引章的算法,吴管家说这是“酉时”! 回到家里,引章又惊又喜,只见院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前院那两株火红的石榴开得如火如荼,分外显眼,神采奕奕,尽显鲜艳妩媚、热情妖娆,丝毫不见先前“芳草无人花自落”的落寞孤寂之感;所有的屋顶包括厨房的都已收拾好;厨房里也打扫收拾得整整齐齐,灶台也重新搭了一个;水井也淘了,不过还没完全弄好,淘井师傅淘了第一遍之后,往里洒了些石灰粉在消毒杀菌,第二天再来弄;木匠师傅也已经收工回去,前院里堆放着许多长短宽窄不一的木板,刨花木屑满地都是,不过,倒已经做好好几个盆和桶,厨房里也摆放着一个崭新的置物架和一个宽大的案台。 最令引章诧异的是,厅里屋中诸多家具竟都有了,细细一看,都是旧东西。引章不免诧异相问。吴管家便笑道:“老奴早上去那晏家庄,晏庄主听说我们找人做家具便说他庄上有好些旧的用不着,可以便宜卖给我们。老奴回来问了小夫人,小夫人说可以,这不都买下来了?”吴管家身子轻轻前仰后合,接着又笑道:“除了前厅和后厅的桌、椅、几、案,都按大小姐说的配上了,每个房间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张凳子,夫人和小姐房里各多了一个梳妆台,小少爷房里多了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小姐房里还添了一张矮榻,那是给鱼儿的。啊,对了,还有厨房里的大水缸也是从晏家买回来的。等明天木匠把大米桶做好,老奴再上晏家庄买些米去!” “这倒也省事!还是吴管家会打算!”引章大为高兴,眯着眼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房前屋后、厅里室内,虽然简朴无装饰,但家的感觉却是那么的真实!对嘛,这才是家! 她瞧了瞧地上精致光滑、拼接无缝的地砖,摸了摸同样光滑细致的墙壁,笑道:“这房子砖材倒用得不错,虽然荒废了,大底子却好,稍微修一修,差不多的都给比下去了!” “何止呢!这房子够宽敞,布局合理,光线敞亮,住的也方便,地基既高也很结实,院墙用料也好,比一般的也高!唉,小姐,实不相瞒,这是老爷生前早算计好了的……”吴管家越发觉得引章是个当家人的料,便决定不再瞒着她。 引章心头一凛,讶然轻轻道:“这么说,当初叫大哥买下这片宅子和周围田地,其实都是爹布置好了的局?这宅子本来就是爹建的?” “小姐果然聪明!”吴管家眼里一黯,轻轻叹息。引章亦默默无语,半响方哂笑道:“爹倒是想得周全!” 吴管家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忙肃了肃颜色,加重语气替老爷辩解道:“小姐,您和小少爷年纪还小,没法子跟别人争,老爷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我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爹这是一片苦心!”引章摆了摆手,正见结巴等往院子里搬东西,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吴管家,结巴住在茅草棚子里也不妥,前院房子不是有两进四间吗?还剩两间一间给结巴住,一间留作客房吧!” 吴管家微笑道:“这倒是老奴早想到了,已经安排好了,结巴今晚就可以搬进来了!” “嗯!”引章满意的点头笑了笑,便招手把结巴叫了过来交待着。 结巴听完只是发愣,站住脚定定的立在那里,乌漆漆的眼珠子也定住了一动不动,张大着嘴,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忽然鼻息剧烈的一张一合,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一样!唬得引章和吴管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怎么了! “结巴,你——”引章小心翼翼的开口。 “呜——”,结巴竟然大哭了起来。 “结巴?”引章睁大了眼。 结巴胡乱擦了擦眼泪,脸涨得黑红,眨巴着眼望着引章,哑着声音吃吃艾艾道:“我,我,我——真,真的——可以,住,住——” 引章和吴管家相视而笑,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引章大笑着点头:“是啊,你可以住进来,今晚就住进来,你看见了,那就是你的房间!” “多,多,多谢大——小姐!”结巴一声欢呼,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跳了起来,抱着怀里的布匹飞快的跑进内院放在小厅里,一阵风冲回自己的狗窝,把铺盖衣裳胡乱一卷,将破烂门一踹,毫不犹豫的抱着高高兴兴进了院子,冲着吴管家和引章嘿嘿一笑,奔向“自己的”房间。 引章瞧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受他感染脸上不禁也露着笑容,只觉得胸口被什么堵塞了似的,心里除了感动、温暖,还有点小小的酸楚。住进大院子,住上干净整洁的房间,过上正常的、基本的“人”的生活,结巴他,竟然把这当成天大的惊喜!也许,他做梦也不敢想象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引章轻轻叹了口气,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不服输的劲头猛然直冲上脑门,她下意识握了握拳:她一定要带着她的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小,小姐,房里,房,房里——”不一刻,结巴又出来了,手足无措的样子,脸上是犹疑不定的神情。 “哎,你这是怎么了?房里不好吗?”引章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大感惊讶,望了望结巴,又望望吴管家。 “小姐不必惊讶,您自己一看便知!”吴管家笑得从容,微微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引章一笑,向结巴道:“走,结巴,本小姐瞧瞧去!” 房门大开着,引章刚到门外便看了一目了然:房里干净整洁,靠墙是一个立柜衣橱,屋子中间是一张方桌,桌前放着一张凳子,宽大的木床靠在立柜左边的墙,床上吊着素色帐子,虽然有些旧,却十分干净,床上铺着平整干净的床单。 “这不是很好嘛,”引章扭头向结巴笑道:“怎么,难道你不满意?” 结巴一愣,猛猛的直摇头,眨巴着眼,偏着头傻愣愣道:“真,真的——给,给我住——住这?” 引章无声一叹,笑道:“是是是,这就是给你住的!不要再怀疑了,快去吧!”瞟见他手里黑乎乎、油腻腻、露着无数针头线脑打着补丁的薄被,引章皱了皱眉,命令道:“结巴,明天把这些统统扔了,让吴管家再给你买新的!” “啊?”结巴又傻了。 “小姐说给你买新的!”吴管家好笑的提醒。 “是!小,小姐!”结巴眼一亮,头一昂,胸一挺,立刻大声答应,活像答应上级命令的士兵,倒把引章逗得笑了。 吴管家也笑了,道:“结巴,把你东西放好,出去帮忙干活,院子里还得收拾收拾。” “是!管,管家!”结巴又是头一昂,一声响亮的答应。 引章和吴管家都忍不住乐了,呵呵笑着离开他的房间。引章不由得斜着眼瞅了吴管家一下,心道真看不出来,这个老古板也这么有人情味!于是对他的看法,总管有了一点改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章 新建 一宿无话。 第二天,所有人又是一大早就起来了,请来干活的两个木匠也赶早到了家里。前院里一时又叮叮当当热闹起来。 今天厨房终于开火了,冯嫂和鱼儿在做饭,锅碗瓢盆叮当碰撞,浓浓的炊烟从烟囱袅袅升起,飘散在山风中,引章望着,觉得特别的窝心,温暖。 猛然听闻前院左侧传来阵阵嘈杂的声音,引章大为好奇,奔出去瞧了瞧。只见十来人在那里打地基,附近还堆着许多转头,像两座小山。 引章大为惊讶,招招手唤来在帮忙的骆五问是怎么回事?骆五抹了抹额上的汗珠,笑道:“这是吴管家的主意,吴管家说挨着外墙围一个小院子好关牛和骡子,昨天动的工!这不,一大早他又往晏家庄买砖头去了!” “原来是这样!他倒想得周到!”引章恍然大悟,依旧让骆五去了。她却不知,吴管家实在是觉得这黄牛和驴子还有未来可能加入进来的牲畜一个个的,老是从正院大门踏进踏出,怎么着也不合适呀!可是拴在外边吧,又不放心!于是,只好想了这么个法子! 正说着话,吴管家已经挥舞着鞭子驾着驴车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两辆驴车,车上全是满满的砖头。引章不禁替那可怜的赖驴叫起苦来! “吴管家,”引章笑吟吟迎了上去,她心里又有了打算,掠了掠碎发,向着打地基的方向一努嘴,笑道:“那个院子要砌就砌大一点吧,以后养的鸡啊鸭子啊什么的也可以关在那,一些大件的杂物农具也可以放在里边。” 吴管家一怔,一拍额头,笑道:“是,是,还是小姐想得周到!老奴这就吩咐他们去。” 引章点点头,接着道:“然后在前院再开一个小小的侧门打通,以后也方便进出!” 吴管家一一答应着,正要走开,引章忽然又叫住他,笑道:“结巴呢?怎么一大早不见人影了?” 吴管家双手一摊,略有些无奈,笑道:“他呀,昨晚睡新房是乐昏了头,估计兴奋了一整晚!天没亮我就听见窸窸窣窣的起来了!等我起来时,牛、驴子也喂好、饮好了,还抓了一大桶的鱼放在厨房里!我知道他的手巧,最会用竹子编东西,便让他去砍竹子了!” “我说呢!一大早不见人!”引章笑了笑,各自走开。 引章这才想起很有必要到田地里到处走一走,了解了解状况,又想着结巴对这一带最为熟悉,还是等他回来带路再说。眼看无事,也没什么好转的,便折回内院去。 刚进屋,就听到引华朗朗的读书声从房间传来,安寄翠正坐在外边小厅里纳鞋底。引章暗暗摇头,她真有点担心她这个活泼可爱的弟弟会被娘培养成孔乙己, “娘,一大早您忙些什么呢!”引章倒了杯茶坐下,顺便瞟了瞟安寄翠手里的活。 安寄翠垂头轻轻咬掉线头,温婉抬眼一笑,道:“你们整天那么忙,娘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呀!我要扫院子,鱼儿拦着,要做饭,冯嫂又不让,我只好做回老本行了!马上要入夏了,咱们的庄稼活什么都没做呢!这事马虎不得,得要抓紧!我也做不了别的,这不,在给结巴他们纳鞋底呢,过两日把尺寸量一量,我连衣裳也给他们做上吧!” “娘,你不要太辛苦了!针线活做多了很伤眼睛的!”引章望了望安寄翠那双十指芊芊如春笋般娇嫩白皙的手,心里一阵心疼与不舍。她更清楚,像安寄翠这样读过书的人,居然肯为丈夫儿子以外的男人做衣裳,这些男人还是下人,就可知道她实际上脑子里经过了多少次斗争才下的决心! “我不辛苦,你才辛苦呢!”安寄翠轻轻叹了口气,怜爱的目光落在引章身上,柔声道:“难为你居然当得起这个家,阿章,要是没有你,娘和引华真不知该怎么办!吴管家虽然忠心,可是到底是外人,娘总得顾及自己的身份不便事事都问他。有你在,我这心里才算踏实!原本以为你爹走了,我们就失去了主心骨,再也站不起来了!可如今看来,阿章,你跟你爹一样,让娘安心!有你这样的女儿,娘真的又欣慰又惭愧!唉,说到底,委屈你了!” “娘!”引章心中感动,脸上一红,有些忸怩的扭着身子,嘟着嘴道:“娘,您再这么说,我,我会不好意思的!我是您的女儿,是引华的姐姐嘛,照顾你们是我的责任是天经地义的!娘,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安寄翠眼中泛着水光,柔柔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轻轻而无比坚定道:“对,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阿章,将来引华出息了,娘一定要他好好补偿你,再不叫你受苦!” 引章心里苦笑:她的娘又误会她的意思了! 引章不便解释,只得笑了笑。见提到引华,便趁机试探着笑道:“娘,弟弟如今年纪还小,念书虽然重要,可是娘也别把他逼得太紧了,万一他身子吃不消,岂不是得不偿失?” 安寄翠身子似是微微一颤,半响叹道:“你倒是疼他的紧!可是,唉,娘心里着急啊,就怕他养成懒散的习惯,将来长大了再要管就来不及了!若是他——娘怎么对得起你爹,怎么对得起你受的苦呢?” “娘,没那么严重啦!”引章轻轻一笑,走过去依偎在她身上缠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弟弟多么懂事,多么聪明,多么乖巧,娘又不是不知道!娘,”引章加重了语气,满有把握道:“弟弟读书一定不成问题!要紧的是,得让他从小锻炼出一副好身体,您想,一个人若是身体不好,别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而且,身子不好,还能读好书吗?” 安寄翠不由得就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暗自点头凝思。 引章见她听进去了,趁势又笑道:“不如这样吧,以后每天上午都让弟弟跟着出去锻炼锻炼,帮忙干一些活,下午和晚上在房里读书写字,您看行吗?” “干活?”安寄翠睁大了眼,有些犹豫。 “当然了!干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样才能锻炼身体嘛!而且也可以顺便散散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还可以让弟弟明白,咱们一家人供他读书多么艰辛不易,让他懂得好好珍惜,明白机会来之不易,自然就会更加用功了!” 不知是哪一句话打动了安寄翠,安寄翠释然了,笑道:“你这孩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偏有理!只要你弟弟愿意,娘没意见!但只一件,若是他的功课落下了,背不上书来,我啊,连你一块罚!” “不会的,不会的!娘,我一定背得出来,一定不让姐姐挨罚!”引华不知何时跑了出来。 安寄翠一瞪,沉下脸道:“引华?偷听娘和姐姐说话?没规矩!” “不是的,娘!我,我是口渴了!出来喝水,喝水!”引华笑嘻嘻的,一边倒水喝一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悄悄偷瞄娘亲,惹得引章抿嘴直笑!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6章 查看(上) 吃过早饭,冯嫂陪着安寄翠闲聊着一起做针线活;骆五在照看着打地基;吴管家又赶着赖驴破车运砖去了;结巴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用他那把破柴刀剖削竹片,准备编制簸箕、撮箕、篮子、筛子等物;水香在擦洗收拾厨房。 安寄翠一抬头,见引章转来转去没事干,正欲开口,引章忙笑道:“娘,我出去周围转转,瞧瞧咱们的田地是什么状况!” “好吧!叫结巴和鱼儿陪着你去,小心点!”安寄翠只得咽下要说的话,转而点了点头。 “嗯!娘放心,我知道了!”引章偷偷舒了口气。不用想她也知道,安寄翠肯定是想叫她坐下来做针线活。也许灵魂思维早已定性,她根本没有耐心做那样细致的活。同样是学,人家鱼儿一点就透,举一还能反三,她呢?笨拙得要命,一针一针都是歪歪斜斜的!安寄翠虽然不知无奈叹了多少次,但不仅不肯放弃,反而更有劲头,一心一意要把她教导出来! “姐姐姐姐,等等我!娘,我,我也想去——”引华一听见忙从屋里跑了出来,怯怯的望着娘。 安寄翠微微蹙眉,正欲拒绝,忽然想起早间女儿的话又咽下要说的话,便犹豫着点了点头,道:“早去早回,小心着点!” “是,娘!”引华大乐,拍着手呵呵笑了起来,一溜烟跑出院去,趴在院门向内探头招手急切道:“姐姐,姐姐,快来!” “来了!”引章笑笑,向安寄翠道了别,这才不紧不慢踏步出去。 四人出了前院,引章向后头的山峦一努嘴,笑道:“结巴,那个地方高,咱们上去瞧瞧!” “是,小,小姐!”结巴当然不会拒绝,立刻在前边带路,带着引章等向山脚走去。 四人沿着大院西北方向走,大约走了十五六来米,斜斜的小坡下边,是一条三尺宽左右的水沟,沟畔长着浓密的茅草,油亮亮的叶子又软又长,两只橘黄的蜻蜓在叶尖嬉戏,飞飞停停,水汩汩的流淌着,很清澈,也很浅,中间放置了一块一尺多高的大麻头,踏着石头就能过去。水流的方向是南方,应该是在前边汇入他们抓鱼的那条溪流。对岸隔着一段草坪,便是一人多高的田坎,田坎上面便是他们的田亩。 引章看了看那浅水,心里琢磨着得空让结巴把水淘深一点,再用石砖砌一个小码头,也好方便洗衣服什么的。 “走,咱们从这过去!”引章说着率先踏了过去。引华只觉山野有趣,正笑嘻嘻的蹲在一旁玩水,听见姐姐说话,忙站了起来道:“姐姐等等我!” “小少爷,小心点!”鱼儿笑着看着他过去了,这才和结巴一前一后过去。 对岸一段不宽不窄的草坪后是比引章姐弟还高的田坎,田坎上边,就是他们家的“良田”了。 沿着杂草遮掩的台阶上去,入眼满目荒芜。引章数了数,共有八块田,目测了测,大概有六七亩的样子。田里倒是有水,却长满了杂草:开着白花的水花生、聚生的稗草、末端毛茸茸的棒头草、三菱子草、长着锯齿样大叶子的蓟、飞蓬、看麦娘、节节麦等等,凡是稻田里能长的杂草这里简直一应俱全! 引章弯下腰搅了搅田中的水,入手冰凉彻骨,这不是什么好事。她不由就皱了皱眉。 有着丰富农学经验的引章很清楚,田水冰凉彻骨,说明田中有泉眼,太凉的水根本不适合水稻生长。再一看田中各种杂草都有,就是没有浮萍,又说明这田非常瘦,一点肥力也没有,因为只要稍有肥力,浮萍或多或少都会生长!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抠了一把泥,这才发觉,哪里是什么泥,根本就是泥沙!沙田不保水,不留肥,想要种庄稼,难! “唉!”引章沮丧了,重重叹了口气:前途堪称暗淡! 不过,这是她早该料到的,倘是上好的良田,大哥怎么可能那么痛快给她们呢! “小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鱼儿瞅了瞅她。 引章耸耸肩,蹲下去洗干净手,看着一只指甲盖大的长脚水蜘蛛无声无息的在水面爬行,动作又轻又快,一会便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草根之间。她顺手溅起一串晶莹的水花,笑道:“没什么,这田不太好!怕是种不了庄稼!” “啊!那——”鱼儿惊呼一声,嘴动了动,忽又无比坚定笑道:“小姐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引章“嗤”的一笑,瞅她一眼,道:“你当你家小姐是神仙呢!咱们先去那边看看吧!”说着沿着田坎向右走去。引华和结巴早已跑到前边去了,引华咯咯的笑声和结巴的憨笑阵阵传来,引章只有苦笑。 一时到了山脚下,引章才发现水沟的水原来是从山间发源流向山脚,沿着山脚有一道一尺来宽的水渠,水渠的水除了供应稻田,剩下的便沿着水渠流入水沟,然后再汇入远处的溪流。 这是一座东西走向的山峦,引章牵着引华,带着鱼儿、结巴沿着山脚正往西走,山脚与稻田之间是一大片平地,其中零零散散长着十来簇高大的竹子。引章伸手拍了拍那碗口粗、表皮蒙着一层白霜似的参天大竹,望望地上零散的苍灰潮霉笋壳笑道:“可惜来得不是时候,竹笋都长成竹子了!” “都长成竹子了也好啊,等明年可以发更多竹笋!”鱼儿亦笑了笑。 引章眼睛一亮,笑道:“你说的是,这一大片都应该种上竹子,不,应该说这整座山都要种上!以后咱们不但有新鲜竹笋吃,还可以做笋干、竹子还可以卖钱。”引章回头东望,这整座悠长丰腴的山峦起码有四十多亩,要是全部种上竹子,不但将变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经济效益也颇为可观!而且,竹林里还可以圈起来养鸡…… 引章徒然直了直身子,心道这倒是件大事,得好好筹算筹算!不过现在已经是五月份,早已过了种竹的季节,只得待来年一、二月再说了。 引章腹内默默盘算,四人沿着窄窄的山径蜿蜒而上。山并不高,一会便攀上了山顶,山顶十分平整、宽阔,毫无棱角。引章暗暗欣喜,这样的山形,恰恰最适合栽种竹子! 清水镇虽然从地域上来说也算是江南,但其实江南的地域特征并不明显,属于江南与丘陵的过度地带。地势不再是平坦无垠、水道纵横的江南水乡风光,而是多了许多起伏的丘陵样的山峦。这些山峦通常不高,也并非连绵起伏,而是自成一家,如一朵朵绿色肥壮的蘑菇零零星星洒落在平原上。引章等站在山顶上看得十分真切,除了他们所站的地方,好几百米之外才又有一座。不过可惜,据吴管家说,那边已经不是他们的地盘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7章 查看(下) “小姐,中午太阳大了呢,咱们回去吧!” 引章就知道,鱼儿铁定是安寄翠的卧底。她嘴角一勾,嘟了嘟嘴正欲说话,引华那边也叫着“姐姐!姐姐!” “姐姐,你看,那是什么?”引华指着不远处一片嫩绿灌木中红艳艳的野果叫着。结巴见了,咧嘴嚷了句:“我,我,我去——去摘!”撒开脚丫子压路机般压了过去。 引章瞧了瞧,笑道:“那是野草莓,学名叫悬钩子,很甜很好吃的!” “真的?”引华眼一亮,惊喜着奔过去。 “小心有刺!” “哎哟!” “你看看你!” 引章忙跑过去,掰着他的手掌细细的看了看,用指甲轻轻一刮,将他掌中的软刺刮了出来,笑道:“再不小心叫娘知道了,看你下次还能出门呢!来,给你!”引章说着顺手摘了一颗珊瑚样火红饱满的野草莓,吹了吹,递到引华嘴边。 “那你不要告诉娘啊,”引华说着张开嘴吃了,乍巴乍巴嘴,笑道:“姐姐,真甜!” “哼,知道害怕了?那你以后要听话,回去要好好念书,不许整天想着玩,知道不?”引章立刻抓住机会教育起弟弟来。打小她就是这么被教训着长大的,如今摇身变成教训人的身份,振振有词,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当然知道好好念书啦!不然,娘会不开心的。娘不开心,姐姐也不开心;娘和姐姐不开心,我也不开心。”谁知引华没有像一般小孩那样嘟着嘴极不情愿的说着“知道啦!”却颇为认真的说了这样几句。 引章一怔,心里有点酸酸甜甜、柔柔凉凉的,她用力捏了捏引华的手,道:“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你也是我的好姐姐!”引华小小的俊眉一扬,笑得满脸灿烂。 “小,小姐,少,少,少爷!”结巴不知何时窜了过来,双手捧着一大捧火红的野草莓,用不知什么植物的阔大叶子托着递了上来。 “谢谢你,结巴!”引章笑盈盈接过,唤回还在摘采的鱼儿,四人坐在山上,嬉笑着吃完了,这才慢慢下山。 下山之后,引章沿着水沟往南走,顺便瞧了瞧院子正门前与河滩之间的一大片地,杂草丛生是不必说的了,泥土苍灰偏黄,有的地方有一点沙化。总之,还是那句话,前景暗淡!这样的庄稼地想要有好的收成,一个字,难! 回到家时,发现外院的围墙已经砌了有半米多高了,吴管家恰好在卸砖头。引章让鱼儿带着弟弟回屋去,自己却朝吴管家迎了过去。 “吴管家,这地基能行吗?怎么这么快就砌上了?”引章虽然不懂建筑,也深深明白地基决定建筑的重要性。 “小姐真是细心!”吴管家挥挥衣袖抹汗,笑道:“不妨事的,小姐放心!这又不是盖房子,砌墙而已,地基稍稍整理夯实就行。” “那就好!”引章笑了笑,道:“吴管家,快中午了,你歇歇吧!牲口也该歇歇了!” “多谢小姐提醒,这外边日头大,小姐您也进屋里去吧!”吴管家笑着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引章笑着答应一声,又说了几句话便进去了。 厨房前淘井的王师傅带着徒弟正在忙活,冯嫂搬了张凳子坐在一旁看着,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他们闲话家常,见引章进来,冯嫂忙站了起来,笑着招呼道:“小姐,您回来了!” “嗯。”引章答应一声,好奇心驱使她来到井边一探究竟,笑道:“这井什么时候能用呢?” “回小姐话,今天就能好!”王师傅笑着道。 “是吗!”引章探头细瞧,井中井水浑浊,但可见细细的泉眼咕噜咕噜冒着洁净清冽的泉水,在浑浊中冲出一线细细的白线。 “你们该干嘛干嘛,我只是瞧瞧!”引章见冯嫂和王师傅等都停了下来,便忙笑道。王师傅师徒答应一声,这才继续搅拌着井水,飞快的将井水一桶一桶的舀了出来,倒在厨房前的阴沟里。不一刻,便将井水舀得见了底。引章这才发现,这口井竟颇为讲究,井底除了留着一缝出水的地方,全部铺上了光滑如镜的上等青蓝石砖,井壁也是一样。连王师傅亦赞道不已。 舀空了井,王师傅师徒便忙着细细擦洗井底井壁,如是倒腾了四五次,井中的泉水已经变得十分洁净,清澈见底,明晃晃、清亮亮的映着太阳,引章倒替他们舒了口气,笑道:“这下子可好了?” 王师傅摇了摇头,道:“还差最后一道就好!” 说着将事先洗得干干净净的灰色、白色细砂石用瓢从桶里舀出,小心翼翼的铺在井底。 “这,这是做什么用的?”引章睁大了眼。 “像小姐家这样的浅井,铺上一尺砂石,井水会更干净、味道更鲜美!”王师傅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引章恍然大悟,心中暗道:不错,这些砂石正好相当于一个过滤器的作用!她不觉叹道:“没想到淘井也有这么多的学问!” “那可不,哪一行都有自个的学问哩!”王师傅一乐,接了句颇有哲理性的话。 引章不由得拍手笑道:“王师傅这话说得对极了!您这话多少人一辈子也悟不出来呢!” “嘿嘿,小姐过奖了!”王师傅不好意思垂下了头,心里却很高兴,越发打开了话匣子,从怎样选址打井到保养水井的门道,口若悬河说得滔滔不绝,引得引章既新鲜又惊奇,不时赞叹不已。 好一阵,井底的砂石终于铺设好了,引章凑过去一看,一米多深的井水清澈见底,水底的砂石一衬,那水更加透亮,让人看了就舒服! “可惜小姐家的水井不太大,若是大井,在井底养上三四条手指大小的小鲫鱼或小金鱼,那就更好了!” “井里养鱼?那,那不会把井水弄脏吗?”引章愣住了,她可从没听说井里还能养鱼的! “怎么会呢!”王师傅呵呵笑道:“小鲫鱼和小金鱼不但不会弄脏水,反而会吃掉水里的杂质,让水更加干净!不过,大井才好养,小井不行…….” “原来是这样!”引章笑了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双睛一亮,拍手大声笑道:“对啊!养鱼!我怎么没想到!可以养鱼嘛!”那几亩种不了庄稼的薄田,用来养鱼岂不是正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8章 商议 过了两天,外院的围墙砌好了,宽七米,长十米,紧挨着宅院东面一堵墙。院中靠东墙搭了两个牲口栏,吴管家终于舒了口气,他终于不必看到那头赖驴和瘦牛堂而皇之的出入正院大门了!北边也搭建了一个木棚,棚下放着两个竹子和小木条钉成的大号长方鸡笼,离地一尺半高,笼下铺着厚厚的草木灰,用来收集鸡粪。眼下,他们最缺的就是肥料,而古代又没有化肥,只有农家肥,所以,当天赖驴和瘦牛被关进栏里时,吴管家便叫结巴上山割了大大的两捆草铺在栏里好让它们踩踏沤熟做肥料。 第二天,那头可怜的赖驴又被拉了出来,套上破车,因为吴管家要和引章上镇里去取订制的农具,顺便买一些种子之类的东西。引章瞅着那摇摇欲坠的车和摇摇欲坠的赖驴,心里直发憷。她有点不太敢上那辆车,便笑问吴管家怎么不套上木匠新做的车呢? 吴管家鄙夷的瞅了瞅那头赖驴,道:“新车大了些,木料也重,我是怕这头驴子受不起!”话音刚落,那头赖驴“扑”的一下驴失前蹄,鼻孔喷着粗气,一个趋趔带动车身也咯吱咯吱摇动起来。吴管家翻了翻白眼,用“你看我没说错吧”的眼光望了望引章。 引章忍不住“嗤”的笑了,瞅了那赖驴一眼,心道:赖驴啊赖驴,你也太给面子啦,吴管家刚说完,你就迫不及待的证明一下吗! “小姐,这驴子倒没什么,”吴管家忽又面带忧色,道:“这驴子就是营养不良,往后用得少了,慢慢调理调理也就好了,可是那头牛——倒是个问题!犁地不能没有牛,要不咱们再买一头吧?” 引章不做声,那头牛精神倦怠,耸头搭脑,鼻口干燥,毛色蓬松无光,皮紧毛竖,眼睛赤黄,眼泡肿大,常常流泪不止,这样的天气竟像怕冷似的时时颤抖打摆子,一天比一天懒怠吃东西,据骆五说,昨天似乎开始进食了,连水也不喝一口!这些征兆显示,这头牛很可能是体内有牛黄了,而且它的症状这么明显而强烈,那块牛黄只怕分量还不轻! “吴管家,买牛的事暂且缓一缓吧,咱们要用牛不如先租一头好了。而且现在春耕已经接近尾声了,咱们的地都还是荒地,我看不仅要租牛,也要租人,咱们得抓紧!” “唉!”吴管家无限烦恼的叹了口气,田地他早就看过了,凭着管理庄园这么多年的经验,他如何不知这些都是最下等的质量?只怕收成连人工费都付不起呢!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引章商量商量,便将田地的状况细细的说了一遍。 引章静静的听他说完,这才笑笑,说:“吴管家,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那些田地的状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我想,咱们今年也种不了别的,稻田的水排干,种黄豆吧,黄豆不挑地,还能改善土地;至于那些薄地,靠近河滩的多是沙地,可以种一些西瓜和棉花,其他的嘛,花生、玉米、冬瓜、南瓜、茄子、豆角、辣椒,随便种些蔬菜够自家吃就好了!其他的,明年再说吧!” “可是,这次搬家整置各种东西,已经花了四十多两银子,咱们的地出不了庄稼,一年这样长,一家人吃什么呢?”吴管家愁眉苦脸,深深发愁。 “所以,”引章抬头望望天边的悠悠白云,像个大人似的徐徐道:“我准备上京一趟,贩运些货物挣点钱!” 光靠种那些薄地,猴年马月才能脱贫?更不用说发家致富了! “什么?小姐你——你……”吴管家眉毛霍然一跳,倒抽一口气,睁大了那双小小的绿豆眼,硬生生刹住了不合自己身份的教训的话,一个劲摇头,忙改口道:“这,路途遥远,这太危险了,小夫人,小夫人未必会答应!” “所以要你帮忙啊,有你陪着,不就行了?”引章紧紧盯着他,逼上一句。 吴管家半响说不出话来,只是发愣,他总不能说不肯帮忙吧? “那,小姐打算贩运些什么货物?”吴管家是个厚道人,不便直言反对主子,他想了想,决定以此为突破口反驳,只要他能够驳得掉引章的主意,她那荒唐的念头自然而然不能付诸行动了! 引章笑笑,道:“已经是夏天了,当然是贩些细葛布、薄纱布、扇子、消暑药等等了!” “小姐,”吴管家顿时放心,他抖了抖衣衫上的尘土,笑了笑,从容道:“小姐想是弄错了!京城的夏天还早着呢!何况现在江南天天下雨,哪有人这时候贩运布匹上京啊?打湿了雨水可就卖不出去了!” 江南上京最方便的路径是走京杭大运河,可从杭州码头直接到达京师阜成门外的通州码头,顺利的话,十一二天便可到达。可是下雨天的话,就很难说。 引章丝毫不以为意,淡淡笑道:“杭州下雨,不表示整个江南都下雨啊?再说了,只要雨停的时候赶紧装船,小心点便不会有事。而且,正因为京城的夏天还早的很,咱们这时候去才能抢到先机嘛!”古时候生态坏境好,山多树多绿化好,没有汽车尾气,没有工厂烟囱,空气中没有过量的二氧化碳,夏天来得迟也在预料之中。 不过,引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如果她没有记错,今年京城的夏天来得特别早、特别厉害…… “可是小姐——” “好了!吴管家!咱们目前的状况您也知道,要靠这点薄地养活一家子人,只怕不容易吧?你就陪陪我嘛,权当试一试,若是不行,大不了以后我不干了便是,好不好嘛!好不好!”引章嘟着嘴,竟有些小女儿撒娇无赖的意味。 “……” 吴管家无语,半响方长长叹了口气,双肩一松,苦笑道:“小姐,您都这么说了,老奴还能说什么?罢了!只要小夫人同意,老奴陪您走一遭便是了。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好,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引章忙满口答应,权且度过眼前再说,下不为例?早着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9章 安排 一时两人到了街上,先去种子行购买各种种子,黄豆、绿豆、丝瓜、玉米、南瓜、冬瓜、芋头、茄子、辣椒、萝卜、豆角、黄瓜、包菜、西瓜、棉花以至于姜葱蒜韭菜等等都买了好些。然后又转了转,买了两棵枣树,准备种在牲口院,将来既可遮阴又可拴牲口,还能吃上枣子;买了两棵葡萄,打算在前院左边搭一个葡萄架子,夏日可乘凉,秋天可吃果实;再买了桃、杏、柿子、枇杷、李、梨等树苗预计种在大院外边西面,算是一片小果园;最后又买了一丛美人蕉和一棵梅花准备种在安寄翠窗前,一棵白玉兰种在中院,十来株各色月季菊花种在院子外头。引章始终觉得,无论在什么样艰难的时刻,都不应该遗漏了对美的热爱和追求。 末了,又买了两只大公鸡、四只大母鸡和二十只雏鸡,这才往回路走,路过铁匠铺时,顺带将订制的农具都取了。 也是运气好,恰在这时,引章竟看到有人在路边卖红薯! 如果没有记错,她记得红薯虽然早在万历十年左右便经由海路从吕宋(菲律宾)率先传入广东,明朝后期,广东、福建两省已经大面积推广种植,但在中原强力推广,应该是在乾隆时期,反正到了乾隆末期,中国大地已经无处不长红薯了!但是,目前可是康熙年!这时候的红薯,还没有在中原流行起来,基本上的人都不认识这是个什么玩意,当然,也没有几个人肯冒险去种。 引章心花怒放!在吴管家莫名其妙的眼神下,十分痛快的将那人一小口袋红薯统统买了下来。一打听,才知那人是从南方过来的商人,人家是好心,顺便带着两大筐红薯过来推广介绍,谁知无人买账,那人郁闷之下,只好将那些特意挑选出来的优良种薯烧烤煮了吃了,仅剩下这一小袋。 “可惜!可惜!”引章听得惋惜不已,双眼放光,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那人一看就乐了,大起“知己”之感,滔滔不绝诉了一番委屈,连她的钱都没收,十分慷慨的将那二十来只红薯统统送给了她,然后又笑道:“我住的地方还有十斤左右土豆,你要不要?” “要,要!有多少我都要!”引章更加喜出望外,忙道:“你住在哪里?我们跟你去拿!” 土豆传入中国的时间一直有争议,有的说十九世纪,有的说十七世纪,反正至少,引章目前在市场上还没见到!一听那人如此说,焉能不喜? “小姐!”吴管家有些不悦。 “吴管家,别啰嗦了,快掉头!”引章不容置辩吩咐。 吴管家是个最将规矩的管家,小姐有令,有不容反驳的令,他便有满肚子的不满也只好叹着气答应了。 引章不理他明显显摆在面上的脸色,与那商人红薯、土豆的讨论个不停。这可都是宝贝!可以蒸着吃、煮着吃、烤着吃、炸着吃,还可以晒成干、磨成粉、做成粉丝,既是饭又是菜,还可以酿造红薯酒!红薯藤人可以吃嫩芽,老叶老藤又可以喂牛羊鸡鸭。而且好种,不挑地!这么好的东西上哪找去? 一时取回了土豆,与那商人殷殷告别,引章一路上都憋不住的露着笑意。见吴管家不以为然的神色,她便笑着细细跟吴管家说了,吴管家将信将疑:“真有这么好?这么好怎么没人种?不会是骗人的吧?” “没人种不是不好,而是因为别人不知道它好啊,如果知道了,一定会种的!你也听到人家说了,在广东福建那边,家家农户都种的呢!而且,咱们试一试,你就知道了!” “这倒是!试一试就知道了!”吴管家深以为然。“小姐,”他忽又别过头狐疑道:“小姐怎会知道这些?” “……”引章顿时语塞。她强作镇定,一脸无辜加茫然的眨了眨眼,假装思索一阵,仰起头道:“这个,我也不大记得了!好像是爹给我说过的吧!” “哦?”吴管家偏头闷思,半响才道:“我想也是!” 引章“哈”的一下差点笑了出来,忙捂着嘴假装咳嗽掩饰过去,点头道:“对啊,不然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当引章提出要贩运货物上京时,不出所料,受到了安寄翠强烈的反对。引章给吴管家使了个眼色,二人又举例子、又摆现实、又说理由、又下保证,安寄翠至始至终只有两个字:“不行!” 搁不住引章软磨硬缠,安寄翠有些招架不住,便索性釜底抽薪,来个快刀斩乱麻,道:“做生意要本钱,咱们如今可没有多余的钱!剩下那些钱得留着应急,等明年,还要送引华上学堂!” “娘,如果我能解决本钱问题呢?”引章忙问一句,安寄翠这个理由她早已想到了。 “那,那我没意见!”安寄翠这回答得挺快,她根本不相信引章能解决本钱。 “娘,这可是您说的!”引章笑着,忙跑回自己房间,将从骆家庄抱来的一盆兰花抱了出来,轻轻摆放在桌子上。 “阿章,你这是?”安寄翠不惑不解。吴管家看着也暗暗纳闷:这盆兰花是老爷生前最喜的,就摆放在书桌上,时常把玩,没想到搬家的时候引章竟将它搬来了!这时候又抱出来,她在搞什么花样?吴管家头疼不已,暗叹这位小姐真是主意一套接一套,叫人有点吃不消! “娘,这可是名贵品种,”引章细细观摩着那盆兰花:贴着赤沙泥的紫兰色嫩茎簇生如鹰爪,光泽莹润;叶高盈尺,状如剑脊,厚而直,翠而茂,叶尖微微散垂;细长的叶间伸展着六、七萼,豆粒大小的花朵簇生中间,形容娇嫩,花色深紫,孤干笔直,亭亭特特,清韵而幽,令人见之忘俗! “这叫龙岩仙霞,是兰中极品,再配上这个上等的宜兴紫砂花盆,起码能值三百两!把它卖了,不就有钱了!”引章洋洋得意。 “不行,这是你爹的东西!”安寄翠急着脱口道,卖掉丈夫留下的东西,在她是无法容忍的一件事。 “娘——”引章又笑了,徐徐道:“兰花最难伺候了,更别说这么娇贵的龙岩仙霞!从大了说,春要防雨,夏要防溽,秋要防冻,冬要防寒;从小了说,单说浇水吧,一季一个浇法,一时一个浇法,夏秋两季应日落前后浇,冬春两季则日出前后最宜,大太阳天不能用冷水骤浇,闷热时要及时洒水除热,雨天又要堤防湿气太重,冬日又要防寒水伤根;水质呢,雨、雪水最佳,河水次之,井水再次之;浇法呢,又有什么浇、喷、浸的分别,一时一个样,一天不同一天,弄得不对会伤到根叶甚至整株死亡;该用清水时用清水,该用肥水时用肥水,弄得不对便适得其反!还有修剪、分拆、换土、光照、温度、风向——” “好了好了,听得我头都大了!”安寄翠皱皱眉,无声一叹。 “娘啊,你看看这盆兰花,是不是比从前差了好多?咱们都没工夫打理,要是再不赶紧卖掉,只怕会坏的!”引章再接再厉。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也罢,随你吧!吴管家,引章我就交给你了,你,你要答应我,好好的带她去,好好的把她带回来给我!”安寄翠心知不能再劝,心情沉重,又是一叹。 “娘,谢谢您!放心吧,来回一趟最多一个月时间,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引章搂着她笑着连忙答应。 吴管家也笑道:“小姐这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夫人,您就放心吧!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吴管家说着又转头向引章,用无比钦佩的语气道:“小姐,您真厉害!老奴跟了老爷一辈子,只知道老爷喜欢兰花,还不知道这里头竟有这么多讲究,小姐,这一定也是老爷告诉你的吧?” “那当然了!娘,吴管家,咱们商量商量出门的事吧,反正越快越好!越早越好!”引章开心极了! 京城耶!康熙三十三年:三番已经平了,台湾已经收了,俄罗斯已经被打退了,葛尔丹还没造反,夺嫡的熊孩子们还没长大—— 好一个太平盛世!好一个太平京城!这时候的京城,一定非常热闹,非常繁华,非常和平,非常安全,非常——值得一去! “你呀,说风就是雨!”安寄翠无奈摇摇头。 准备了两日,终于准备出发了。 这两日,吴管家租好了牛,雇好了人,叫人教会了结巴犁地,交代了结巴和骆五该做的庄稼活;引章则将家务事一一嘱咐了鱼儿,又细细的告诉她和冯嫂各样种子该怎样播种,别的都还好,只有红薯她们没种过,不知该怎么种,引章只好让她们先育苗、整地,等她回来再分种。新栽种下去的果树苗则交给引华负责浇水看护,引华非常高兴的答应了!买回的二十只小鸡则是安寄翠照顾,小鸡还太小,太弱,如果没人悉心照料,根本活不下来,而且让安寄翠天天对着这么可爱活泼的小生命,对她的心情也大有好处! 一切交代完毕,引章又让鱼儿晚上跟着引华读书认字,她直觉的觉得,将来鱼儿必是自己的左右手,而她决不能有一个不识字的左右手!安寄翠觉得鱼儿识些字也无坏处,便答应了教她,鱼儿又惊又喜,感激不尽。 临行前,全家人将他们两人送了又送,走出了老远,安寄翠两眼噙泪,依依不舍,拉着引章的手再三再四的叮嘱了又叮嘱,向吴管家交代了又交代,目送至看不见踪影,这才在鱼儿冯嫂等劝说之下心情沉沉转身回家。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0章 上京 结巴驾着驴车将引章和吴管家送到了清水镇上,便回家去了。清水镇东头有条宽大柔缓的清水河依傍蜿蜒而过,只有六九的水路便可直达杭州。 到了清水镇,引章和吴管家匆匆买了些干粮,赶往东码头,搭船上杭州。引章女扮男装,一路上与吴管家叔侄相称,她倒是一口一个“叔叔”叫得又清脆又亲热,吴管家每听一声老脸一抽一僵,脑海中便浮现出一次老爷的身影,别提有多别扭和不自然了,老半天才适应过来! 到达杭州时,天色将晚,天边的彩霞泛着金光,灿烂异常。两人找好了客栈,吴管家体贴小姐,觉得她应该累了,劝她早早休息。谁知引章兴奋过度,哪里睡得着?定要出去逛逛,美名其曰打探行情!吴管家无奈,只得跟着她满城里转悠。 杭州乃江南鱼米富庶之地,山水相依,风景优美,物产丰富,文化源远流长,文人才子荟萃,是一个风流文雅、奢靡繁华的大都市,早在元代时,就被马可波罗称之为“世界上最美丽华贵之城!”同时作为直通京师的京杭大运河起点所在地,交通发达,商贾四方云集,乃是著名的货物集散中心,天南地北数不尽的财富支撑了当地繁荣的经济和庞大的产业链。在美丽的西子湖畔,不仅仅白天游人如织,便是晚上,亦一派灯光璀璨,流光泛彩。桨声灯影之中,丝竹笙管之乐、欢歌笑语靡靡入耳,散发着无尽的热闹和风流! 晚间的杭州城,别有一番风味。布匹、服装、首饰、木器、纸张、珠宝、字画古董、颜料、酒、药、粮食、甜点蜜饯、干果、日用杂货等等各家店铺竟都未关门歇业,门口挂着明亮精致缀着漂亮流苏的硕大风灯,店内一片亮堂,各色货物满堂堂摆放得整整齐齐,供人挑拣。引章与吴管家流连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见入目琳琅,眼花缭乱,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悠扬的声调拖着长长软软的尾音,吴侬软语,极富韵味!别说吴管家,便是前世见惯了热闹的引章亦忍不住大加感叹!同时她亦深深的感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指的不仅仅是杭州可跟天堂媲美的风景,更是这一种富足、悠闲、张扬、奢靡的生活情致! 两人逛了大半夜犹不尽兴,直到天空飘起细细的雨丝,这才买了两把江南特有的油纸伞,一前一后回客栈休息。 这一晚除了见识到江南的富庶,还趁机看好了商家,如果明天把兰花卖掉,就有钱买货,可以起运了。因为阴雨连绵的天气,而且还不到贩运北上的时节,几乎家家布庄货源充足,价钱也很便宜,凉扇、消暑药更是如此。 次日吃过早饭,引章便和吴管家抱着兰花直奔花店。杭州文人雅士颇多,兰作为四君子之一,清雅高洁,幽芬宜人,作为超凡脱俗的象征,向来极受文人追捧,特别是名贵的品种,更是供不应求。据说,在某年的“斗兰”大会上,有一株叫做“碧玉秋”的白兰,据说出自深山中炼丹人的丹灶之旁,被品评为花魁,竟卖出了三万两白银的天价! 引章和吴管家来的这家店叫做四雅集斋,装饰很有品,果然当得起一个“雅”字,店主也是个识货的,一见他们手上的兰花眼珠子一直,“呀!”的一声不觉从柜台后走出来,抚掌喝彩道:“好一株龙岩仙霞!可惜,可惜,近来照顾的不周,失了好些神韵风致了!” “您好眼力,一看便看出来了!”引章竖起大拇指笑赞。听出他话中的惋惜之意,引章心中大喜,明白自己没进错地方。她深深的懂得,爱花之人往往爱之成痴,最见不得好花被粗俗不懂之人糟蹋! 在店老板眼中,他们就是那粗俗不懂、糟蹋神物之人! 果然,引章一提出要卖,店主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连连答应,怜悯的目光落在那龙岩仙霞之上,仿佛自家羸弱的孩儿。引章一见,反倒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有点太“那个”了,加上自己的爹也是此道中人,也就没好意思大开口,只要了二百两。店老板反倒愣住了,觉得太便宜,生怕引章两人有什么阴谋将来闹事,硬是给了三百五十两。引章和吴管家推脱不得,只好道谢着收下了。 “邪门了!”出了店门,吴管家便吐了口气,摇头叹息道:“活了大半辈子,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等怪异之事!” 引章“嗤”的一笑,道:“叔叔,看来咱们运气不坏!” “说的是!”二人相视大笑。 两人十分顺利的买好了货:五百匹细葛布,三百匹家常纱布,两百匹素雅各色细绸,八百把绢面凉扇,藿香、佩兰、香薷、人丹、诸葛行军散、生脉散、紫雪丹、清莹散、金银花、杭白菊等等大袋大袋的消暑药,总共花了两百四十两白银。吴管家见引章如此大手笔,心里有些发憷,劝说不了,也只好罢了! 第二天天才刚亮,趁着天未下雨,吴管家忙忙雇好了船、雇人装货,忙乎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打点完毕。抽空歇了歇,购置了生活用品,便叫开船。 壮实质朴的船家父子一声悠长清亮的吆喝,竹篙在石板上一点,木船轻轻划动,悠悠飘去,离开杭州码头越来越远。引章回头望望那满城烟雾笼罩中迷蒙的繁城,心里顿时激起无限的向往和憧憬,同时,心尖上又浮起薄薄的、颤颤的凉意:京城之行,是否顺利? ------------------------ 呼唤收藏!呼唤推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1章 京城 一路经崇德、嘉兴、吴江、苏州、无锡、常州、丹阳、镇江、高邮、宝应、淮安、淮阴、宿迁、夏镇、南阳、济宁、安山、临清、德州、沧州、天津,过了天津便进入北运河段,北运河的终点就是京师之郊的通州码头了。 一路风平浪静,十分顺利。船出无锡后,便摆脱了江南雨丝缠绵的天气,云散日出,明媚的阳光划破云层,万里无云,天朗气清,一扫先前的沉郁压抑。运河沿岸风光无限,杨柳弄青,白鹅戏水,桃花未落,杏花又开,田野里碧青湛绿的是新插的水稻秧苗,金黄灿烂的是绽放的油菜花,一片青绿连着一片金黄,其间夹杂着团团迷雾般深绛浅红的桃杏,仿佛流光溢彩的画卷!若不是为了生计需急急赶路,引章真想叫船夫放缓速度,坐在船头,一把躺椅,一卷闲书,一盏清茶,慢慢欣赏品味。 傍晚船只泊岸在一处村落旁边,袅袅炊烟自灰瓦粉墙的村落屋舍间腾腾升起,黄狗汪汪的叫声隐隐传来,码头青石板上阵阵捣衣声,和着孩童的欢笑,水流的潺潺,啾啾的燕雀,呼儿唤女的吆喝,更是一幅其乐融融的画卷,令人光是看着,心尖上也不禁流淌着阵阵浓浓的温暖。感受着这份温暖,引章突然就十分想念起安寄翠来,那个温婉的女子,她的娘亲,定然每天每夜都在牵挂着她吧? 因是逆行,赶了十七天,终于在第十七天中午到达京城。京城通州码头亦是一片繁荣,水面上小舢板往来如梭搬运货物,岸边也泊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船只,人来人往、上上下下搬运着各种各样的货忙着装货、卸货,岸上更加热闹,店铺、小摊、货仓、客栈一排排密密麻麻、挤挤挨挨,更有无数各样打扮的人群穿梭其间,讨价还价,嘈杂热闹非凡。 “这就是京城了啊,天子脚下!”引章睁大着眼欢然笑着,吴管家亦啧啧赞道:“可不是!天子脚下!单这一份热闹大气便非别地可比!” “不仅热闹,也热得紧呐!”引章眯着眼,仰头望望当空骄阳,抹了把汗,顿觉口干舌燥,喉咙冒烟。 “可不是!没想到京师地处北边,夏天竟也这么快!贤侄,咱们这一趟可算没白来!”吴管家举起袖子抹了抹额头,暗暗欣喜。 待船靠了岸,吴管家便让引章在船上守着,自己则打算上岸去订货仓好堆放货物。谁知船刚刚靠岸,便有两个早已在岸上虎视眈眈的精干生意人模样男子“蹭”的一下,身手敏捷跳上了船头,其中一个笑眯眯朝吴管家做了个揖,十分客气道:“在下京城鑫艺布庄的伙计李延顺,敢问老板,舱里有何宝货啊?” “巧了!”吴管家与引章相视而笑,亦拱手答道:“鄙姓吴,舱里正有几百匹江南细布呢!” “能不能带我去瞧瞧?”李延顺眼睛一亮,顿时大喜。 “请!”吴管家亦精神一振,抬手往里让。 当李延顺来到货仓,看到满仓堆积如山的江南细布,顿时喜得心花怒放,“哎哟!”一声欢喜得连连顿足,忙说布匹、凉扇全都要了,让吴管家先不要卖给别人。一边说,一边急急吩咐身边小跟班:“快,快雇车回去告诉掌柜的,就说江南的细布、凉扇终于等到大宗货源了,还有消暑药,问问掌柜的是不是一并拿下?快去快回!”说着向吴管家讨要了一张货物明细单子交给跟班,那跟班答应一声,急急去了。 “这,这是不是有点太急了?”吴管家和引章面面相觑,如果这样便销了货,这生意也太顺利了!简直顺利得一塌糊涂,让人不敢相信!跟做梦一样! 李延顺打着哈哈糊弄,不太肯说——他有他的打算,他是怕吴管家奇货可居,坐地起价! 正在这时,又有几人急急跳上了船,举目四顾嚷嚷道:“听说这一船上有江南来的细布?不知贵老板何在?货物作何价钱?请老板露露金面!” 吴管家还未搭腔,李延顺忙抢先从舱里出来拱手笑道:“赵掌柜,承让承让,小的已经跟吴老板谈妥了,他船上的货物我们鑫艺全要了!您老承让,承让!” 赵老板等几个低呼一声,双方七嘴八舌论了论,李延顺打着哈哈不肯分让,根本不给他们与吴管家说话的机会,赵老板等只得怏怏下船去了。 李延顺生怕吴管家怀疑自己的诚意,不敢再隐瞒,随即笑道:“吴老板您不知道,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夏天来得特别快,比往年早了一月有余!夏季衣料早就断货了,各种消暑药也被抢购一空!偏偏江南那边不知怎么搞的,这些货老是不运来!我可是在这码头一连守了五天五夜,皇天菩萨,终于等到您老人家了!” “原来是这样!”吴管家不觉瞟了一旁的引章一眼,眼中尽是赞叹,又笑道:“江南那边一直在下雨,也难怪货物来不了。我们叔侄闲来无事,原想上京逛逛,见识见识京城风物,这才顺便贩运些货物!哪知道倒赶巧了!哈哈哈哈…….” “可不是,赶巧了!”李延顺说着一拍大腿,嘿嘿笑了几下,稍稍踌躇,终于十分坦诚道:“吴老板,您一看就是爽快人!我也是爽快人!我可把什么都跟您说了,这个,嘿嘿,这个——价钱方面,您看,嘿嘿,是不是——当然了!我们绝不会亏待了您!” 吴管家笑笑,明白他的顾虑,但是他却不便做主,眼角不自觉的瞟向引章。引章仰起小脸,脆声道:“我叔叔才不是贪钱的人呢!大家交个朋友,往后还可以有来有往嘛,您说是不是?” “对对对!交个朋友,长来长往!吴老板,您这小侄子可真懂事机灵,将来一定出息!”李延顺见吴管家并不反对引章的话,心里有了底,暗自松了口气。 于是,三人坐在舱中闲聊,李延顺听说他们是来京城游玩的,作为皇城根下一员的天生优越感和自豪感大大增强,当下十分殷勤主动将京师风物一一向他们介绍。他本是跑惯生意的人,见多识广,嘴皮子功夫了得,又加上存心巴结,这一说说得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天花乱坠,绘声绘色,不但引章、吴管家,不知何时,竟连在舱中休憩的船家父子也围了上来听住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2章 订约 大约过了近一个时辰,鑫艺布庄的三掌柜终于驾着轻快的马车赶来了。三掌柜李政鸿三十来岁模样,肤色甚白,五官端正,一张圆脸显得十分喜庆,穿着十分讲究:一身米色葛纱袍,袖口镶着银线回字纹,外罩翠蓝银线青莲纹同质琵琶襟马甲,腰间拴着一块碧青的方形玉佩、一个深蓝绣花荷包,脚上蹬着天青色皂靴。一下了马车便拱拱手,笑眯眯的快步上前。 李掌柜也是生意场中十分精熟的人才,大家彼此见过,聊了几句,便往舱中验货。李掌柜对这批货十分满意,最终决定所有货物一概全包,于是三言两语讲定了价钱,所有的货物都赚了三倍不止的利润,并且现场银货两讫,丝毫不拖泥带水。 李掌柜付了银款,看着工人搬完了货物,正准备下船时,突然发现角落里还放着二十来匹白底印着淡花的素雅细布,当下怔了怔,指着笑道:“吴老板,这几匹布为何不卖?您这是要留着——” “李掌柜别多心!”吴管家忙笑了笑,道:“实不相瞒,经过苏州时,恰好下着雨,河水涨了些,一个不小心这些布匹溅了些水,虽然晾干了,可总是受过潮的,又怎么能以次充好卖给李掌柜呢?” 李掌柜听罢哈哈大笑,朗声道:“吴老板真是个爽快人!这些布匹您打个折,我一并买了,如何?”说着他忍不住凑过头去细瞧了瞧,心道如果他不说有问题根本看不出来,没料到此人倒是个坦荡荡的君子! 吴管家一愣,正要答应,引章忙插嘴道:“叔叔,不要了吧!这几匹我们自己卖就好,不要麻烦李掌柜了!” “这,好吧!”吴管家向李掌柜抱歉一笑。 李掌柜有些狐疑诧异瞅了引章一眼,当下哈哈一笑,不再说什么,拱手道了声“后会有期!”便下船去了。 待他走远,吴管家才问引章为何不卖那些布,引章笑笑,盈盈道:“这些布根本没有淋过雨,我不想让他看出来咱们骗他啊!” “贤侄,”吴管家苦笑道:“我真是搞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人家以次充好,你呢,倒要以好当次!” “我只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而已!”引章笑了,道:“叔叔,咱们就把这些布在码头上零卖了吧,别忘了告诉买主,这些布淋过雨,全部按给鑫艺的半价卖!” “……好吧!”吴管家对她早已心悦诚服,对她的决定越来越无所怀疑。 两人在码头上一叫卖,立刻围过来一大群人,其中好些小贩,纷纷表示愿意一次性全部买下。引章执意不肯,笑道:“倘若那样,我直接打折卖给鑫艺的李老板有何分别?”一人最多卖两匹。 此时天气炎热,这些江南来的细布正是京城人家最常用的夏季衣料,人们看那些布虽然溅过水,但一些些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料子又轻又软,触手生凉,花样新鲜,价钱又便宜,争前恐后纷纷抢购,不到半刻,二十来匹便被抢购一空。 “贤侄,咱们是在京城逛两天,还是就近住一晚,明儿回家?”吴管家舒了口气,顿觉心头大畅。 “船家一路上赶路辛苦了,也需要休息休息。咱们还是呆两天吧,反正回家也不急这一两日!对了,叔叔,咱们在京城里逛逛顺便给娘和弟弟他们买些礼物好不好?这回,咱们可挣了不少呢!”引章笑道,眼中亮晶晶的。 “可不是!”吴管家由衷笑赞,又道:“既然这么好挣,咱们不如赶紧回去,还能多跑两趟——” 引章摇了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等咱们回到江南再来时,未必还是这么抢手!说不定那时江南各大商号已经进京了,咱们无名无号无后台,拿什么跟人家竞争?这次,不过是占了先机罢了!而且再不回家,娘也会担心的!” “贤侄说的是!”吴管家暗服。 于是,两人便在京城里足足逛了两日,虽然没头苍蝇一般在偌大的京城里乱逛,但也尽情领略了京师风光,大饱眼福口福,也顺便买了些吃的、玩的、穿的准备带回家去。什么六必居的酱菜干菜、大顺斋的糖火烧、锦记的各种果脯、景泰蓝的首饰盒、仿宫制的绢花等等。引章倒是极想跑到皇宫外瞅瞅,不想刚刚走到大清门附近就被身着黄马褂、神气活现的御林军赶走了,气得她跺脚大骂。吴管家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两天之后,二人来到码头,找到船家,准备南下回京。这是早已约好的时间。不想,当他们上船时,只见上次的李三掌柜及另一人正坐在舱中闲谈,李延顺及两位跟班站在一旁,一见他们回来,李三掌柜与那坐着的人相视而笑,呵呵站了起来,道:“吴老板,您叔侄俩可来了,我们齐大掌柜等候多时了!” “齐大掌柜?”吴管家愣了愣,忙拱手笑道:“失礼失礼,不知齐大掌柜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齐大掌柜微微一笑,抬手道:“吴老板,在下颇为欣赏吴老板光明磊落的性子,不知有没有这份荣幸交个朋友?” 吴管家眼角一扫,见引章并不反对,便笑道:“哪里哪里,大掌柜过奖了!” 齐大掌柜爽朗大笑,慨然道:“即是如此,咱们坐下来慢慢聊如何?齐某已在前边清绮楼定了位子,不知吴老板肯不肯赏光?” 不等吴管家目光望过来,引章已仰起脸笑道:“齐大掌柜的好意我叔叔怎么好意思拒绝呢?大掌柜、三掌柜,您二位先行一步,待我叔叔换过衣裳,我们随后就来!” 齐大掌柜一愣,不觉与李三掌柜相视大笑,道:“老三,你说的不错,这个小公子的确有意思!好,我们便先行一步,恭候吴老板叔侄大驾!” “不敢不敢!” “吴老板,还未请教令侄大名是——”李三掌柜临行笑了笑。 “我叫骆引章,我爹和吴叔叔是八拜之交!”引章脆声答道。 “骆引章,好名字!呵呵,你爹真有福气啊!”李三掌柜与齐大掌柜一笑,先行而去。 “贤侄!”吴管家轻轻吐了口气,万般无奈皆写在脸上,在心里默念愧对老爷! 其实换衣服是幌子,实际上引章是有话要交代吴掌柜。引章一见齐大掌柜前来,便明白他有长远合作的打算,而这也是她之所以在京城停留两天的最大目的。 果然,酒过三巡,齐大掌柜便坦诚相邀,表示愿意与他们做长久生意,当得知他们连商号都没有又未免踌躇。引章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忙提议一回江南可以即刻成立商号,并且正正式式到官府登记,下次来京便将官府发给的引信带着,与他们正式签订合同。 其实当时开商号不一定要到官府登记名号,引章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向齐掌柜等表示己方郑重其事、极有诚意的态度! 李三掌柜尚有些犹豫,齐大掌柜想了想,慨然点头,朗声道笑道:“难得吴老板和骆公子都这么有诚意,看两位行事待人都不似那等奸猾之徒,我就破一次例,先答应你们!你们这次回江南,再多多运些江南细布过来,还有上等的绸缎、绫、罗、绉、纺、绢,我们都要,然后我们再商量合同事宜,如何?” 吴管家与引章大喜,连连称谢不已。双方重新推杯置盏,宾主尽欢。末了,引章向齐大掌柜与李三掌柜抱拳笑道:“大掌柜和三掌柜都是一诺千金的正人君子,自然不会欺骗我们!两位掌柜放心,我们一返江南,马上会安排一切事宜,最迟一个月,一定再次贩货抵京,君子之约,不敢轻忘!” 齐大掌柜与李三掌柜一愣,不觉又相顾大笑起来,齐大掌柜掠着一撮小胡子呵呵笑得满脸通红,俯身道:“当然当然!君子之约,不敢轻忘!只要你们的货还像这次一样好质量,运来多少我们要多少!我们鑫艺可是京城四大布庄之一,不愁销不掉!” “真的!”引章又惊又喜,却向吴管家拍手欢然笑道:“叔叔,咱们这次真是出门遇贵人呢!” 齐大掌柜与李三掌柜听了,笑得越发开心,不住羡慕“吴老板好福气!”吴管家连忙谦逊不已,心底却比他们更加欢喜,想起去世的老爷,暗道小姐如今如此出息,老爷九泉有知亦该安心了!又不免概叹,倘若老爷还在世,见小姐如此不知有多欣慰!一时心事千转百回,竟不知该如何置怀了! 洽谈完毕,宾主尽欢而散,齐大掌柜与李三掌柜告辞而去,吴管家也与引章上船,当即离京。一路顺水而行,十二天的功夫,便到了杭州。第二天从杭州坐船回清河镇,在清河镇雇了马车,直奔马陵湾的家。一月不见,彼此都深深牵挂着,那一份似箭的归心,只有他们自己方能体会!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3章 回家 回家大家见过,彼此欢喜。安寄翠一见女儿笑盈盈的小脸和亮晶晶的眼睛出现面前,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叫了一声“阿章!”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喜极而泣。引章被她一搂,刹那间千般万种难以言明的情愫堵上心头,鼻子发酸,竟忍不住“哇”的一下,也搂着她“呜呜”哭了起来。鱼儿、引华、冯嫂等都当她在外风餐露宿受了委屈,默默在一旁劝解,亦都不免难过。结巴见她一哭,更是紧张得愣在当地脸色惶惶手足无措! 只有吴管家惊得目瞪口呆,微张着嘴愣在那里——他是吓的! 他所见过的大小姐,古灵精怪、胆大心细、计谋多端、能言会道,有时还会狡黠的装天真无辜,他却从来不知道,她居然会哭!居然会伏在娘的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安寄翠见女儿一哭,心内更痛更怜,自己反倒止了哭声,忙忍着泪好言劝解,引章方才渐渐住了哭声,声咽气堵抽泣着。安寄翠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乖女儿,咱们回家,啊,以后娘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吧!”她转眼瞥见吴敬,心中稍有不快无奈,悠悠道:“吴管家——唉!”她本想说一两句质问埋怨的话,终究觉得不妥,话在喉头盘旋,又咽了下去。可那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叹息,吴管家和引章都明白了其中之意。 “娘!” “小夫人!” 两人不约而同开了口。一怔之下,引章拉着她的手,继续笑道:“娘,您误会了!吴管家照顾的我很好,我们这一趟也很顺利,真的!反正说来话长,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您说呢,娘,我们先回屋去吧!吴管家,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晚饭后你到后院去一趟,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打算!” “是,小姐!商量不敢当,小姐有何吩咐,老奴定当尽力就是!”吴管家笑得心悦诚服。 “这才是不敢当呢,你太谦虚了!”引章亦笑笑。 安寄翠等看着,不禁都暗暗纳罕,不知她二人到底怎么回事。 一时回到前厅,引章便拿出礼物分发众人,结巴和骆五每人两双北京皂靴、两匹杭州细葛布,结巴摸着柔软光滑的布匹,眼睛亮晶晶,啧啧讶赞不已;冯嫂也有两匹细布、一双景泰蓝镯子、两块头巾、一对绢花,还有两瓶北京老字号买的活络膏。冯嫂的腿瘸了,阴雨寒天都会胀痛,据说这个活络膏治这个是很有效的。冯嫂拿着那瓶药膏,欢喜得直眨眼睛,在鼻子口嗅了嗅,摩梭着瓶身恋恋笑道:“这么好的药,白霜似的,我都舍不得用了!” 引章笑道:“干嘛舍不得用呢?要是用得好,叫吴管家下次再带些回来就是了!” “小姐……”冯嫂夫妇望着她,眼中泛着水雾。 “你们别这样嘛!”引章心中感动又惭愧,没想到这么一点小小的恩惠他们却如此看重!“我说过的,你们跟着我们这么辛苦,我们娘几个绝不会亏待你们!” “不,不,跟着夫人和小姐是我们的福气,我们不苦,一点也不苦,真的!”冯嫂等这可是真心话。 吴管家见时候不早,便插话让早点休息,众人都笑着称是,七手八脚把行李提到后院厅中,告辞掩门而去,各忙各的去了。 鱼儿忙打水过来给她洗脸,和引华两个唧唧呱呱一人一句说得热闹极了,安寄翠将她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好,便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三人说笑,只觉说不出的满足欣慰。 引章一时洗漱完毕,接过鱼儿递来的茶,便一指安寄翠理出来的一份礼物,向鱼儿笑道:“鱼儿,这些是给你的,你拿回房去看看喜不喜欢?” 鱼儿一听便明白她们母女有体己话要说,当即笑道:“好的,谢谢夫人和小姐!我就在房里,夫人和小姐有什么吩咐便唤我!” 引章笑着嗯了一声,甚为欣赏她的善解人意。 又支走了引华回屋念书,引章这才贴身掏出一个小小包裹,轻轻打开,递给安寄翠,笑道:“娘,这是八百两银票。卖兰花三百五十两,上京赚了近五百两。除了一路花费,这里还剩十几两碎银子,这是整数。” “这——这——”安寄翠睁大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娘,您听我细细给您说,”引章笑笑握了握她的手,便一五一十将一路经过说了一遍。 安寄翠听罢感慨不已,又道:“阿章,没想到你这么能干,唉,如果你爹还在……”安寄翠说着又叹息起来。 “娘!逝者已矣,您以后别再这样了!我和弟弟都希望看到您开开心心的嘛!”引章说着撒娇往她身上黏。 安寄翠一笑,伸手揽着她,柔声道:“你啊!娘看着你和弟弟好,娘已经很开心了!”她想了想,又道:“阿章,既然你和吴管家商量好了要开商号,这些银票你还是先收起来吧!” 引章心中大为欣慰欢喜:娘竟如此识大局、体贴人!她便笑着抽出两百两交给安寄翠,笑道:“娘,这些您收着,哦,还有这十来两碎银,留着家里用,我和吴管家那边,六百两绰绰有余了!” 安寄翠稍稍沉吟,笑着答应了,不觉便顺口道:“这下子可不愁引华的学费了!”引章哭笑不得,对亲娘这种以弟弟学业为终生奋斗之目标的行为大感无语,她很想说其实不一定读书当官才有出息,就是没这个胆! 母女两个又闲话一阵,引章这才回房休息,又与鱼儿聊了几句,鱼儿见她满脸倦意,忙笑道:“小姐,你还是先睡觉吧!我出去帮帮忙,晚饭时候我再叫你!” “好,那你去吧!”引章打了个呵欠,顿觉脑中晕乎乎的如一团云絮,头一沾着枕头,黑甜一觉立时睡了过去。 这一觉香甜无比,直睡到天黑晚饭鱼儿来叫,这才迷糊着揉了揉眼起床,神情还有些发怔,引得鱼儿一笑。鱼儿觉得,这时候的小姐才像个八岁大孩子,平时的小姐,那种神色、气度、言行,怎么看也不像! 吃饭是他们母女三人、鱼儿四人一起吃,冯嫂夫妻与结巴在厨房吃,吴管家一个人在前院大屋后厅吃。最初,引章觉得反正人不多,大家一起吃更热闹,吴管家执意不允,理由是没有这个规矩!后来引章一想也是,在这个时代,尊卑还是要分的,不然,会给往后的管理带来诸多不便,于是便不再多言。 吃过饭歇了歇,吴管家便如约而来,开始商量商号的事了。 ---------------------- 终于放假了!哈哈!祝大家新年快乐,春节期间吃喝玩乐之余别忘了上来看看哦,春节期间不会断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4章 庄稼 其实在京城回南的船上,两人已经商议了七七八八,大体的思路已经敲定,如今要议的只是何时启程去杭州找店铺、成立商号、如何进货等行程问题。京师之行顺利归来之后,吴管家对于做生意起了一种无可比拟的热情和兴趣,表现的比引章还要心急,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因与鑫艺齐大掌柜定的时间很紧,两人便决定在家歇一天,后天出行。安寄翠听罢脸上不自禁一黯,引华与鱼儿却一个叫“姐姐”一个叫“小姐”不约而同失声道:“怎么又要走了!” 引章笑笑,向安寄翠道:“娘,这次我得在家看看农活做得怎样了,我只陪吴管家上杭州一趟,上京就让他雇两个妥当伙计就行!”吴管家当了那么多年管家,在知人善任方面是不成什么问题的。 “那也好!”安寄翠心头稍松,又觉得薄了吴管家,便又道:“这样的话吴管家会不会太辛苦?” 吴管家忙笑道:“小夫人太客气了!老奴也就是跟跟船,押押货,一点也不辛苦!” “那就好!”安寄翠这才放心。 吴管家见夜色已深,不便久留,便起身告辞回去休息了。引章又跟安寄翠聊了一会,来到引华的书房,一边将早已打好腹稿的合同念出来,一边让他写。写好之后交给鱼儿,让她第二天交给吴管家参详,争取在明天定稿,让吴管家直接带上京城。 第二天,吴管家在屋里参详合同,顺便考虑考虑招伙计、选址及进京后如何接洽等问题,引章则一大早就跟结巴、骆五夫妻、鱼儿巡视农田去了。 遵照她的指示,七亩水田放干了水,整理之后已经全部种上了一垄一垄的黄豆,如今已经长了一尺来高,绿油油的甚是喜人,风一吹,泛起一片惹人的绿波。引章看了夸赞不已,顺便又交代回头在地头周围多多种一些蓖麻,因为蓖麻的气味可以赶走危害大豆的主要害虫——金龟子! 宅院前的四十亩旱地已经全部深犁过两次,骆五说因为地很久没种过,杂草很多,地很硬,租来犁地的人觉得牛太吃力,非要加工钱,最后安寄翠只得给他加了。引章听罢只点了点头,笑道:“加就加罢!这地犁得挺细的,也值了。”骆五笑道:“他敢不细么,我一步一步盯着他呢!他要是做得不好便让小夫人不给他加钱!”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地里被犁起来的杂草在太阳暴晒下早已枯萎,将杂草埋入地中就是很好的肥料。 因为时间的关系,四十亩旱地目前只种了大约十亩左右。靠近河滩的是约三亩的西瓜,已经长出了两寸来长的小苗;然后是各两亩多的芋头和玉米,也都长了两三寸长,芋头的小圆叶子十分可爱,仿佛一张张荷叶,引章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要是有草木灰就好了,芋头最喜这个!”冯嫂十分惊讶笑道:“小姐竟还懂这!我也想到了,可不叫我家男人和结巴上山割了许多杂草烧成灰撒在地里呢!不光芋头地,茄子辣椒也撒了不少!”引章听罢十分高兴,夸赞不已。 还有两亩多就比较杂了,豆角、茄子、辣椒、姜、蒜、黄瓜、韭菜都各种了一小块地,参差不齐的绿色相互衬应,令人视觉十分愉悦;还用竹子搭了一个长、宽约四米的瓜棚,南瓜和冬瓜正在努力的往上爬;还有五六分地的土豆和一小片育苗的红薯藤,土豆苗已经长出了两寸来长,叶片椭圆呈暗绿色,叶脉粗大清晰,有点像薄荷叶又有点像萝卜叶,冯嫂等每每经过,总要投过去好奇的一瞥,心下嘀咕这个东西到底会长成什么样?成熟之后会是个什么味?。 一时来到红薯育苗地。这一片长得最郁郁葱葱,浓浓密密的枝藤叶子挤挤挨挨,挨挨挤挤,一点缝都不透!引章蹲下身去拨了拨,有的藤子已经匍匐在地长了一两米长了! “地整好了吗?看来明天一大早就可以种了!” 冯嫂忙道:“已经整好了五分左右,今天还可以再整一点。” 引章便笑道:“能整多少就是多少吧!我看今年咱们是种不完这所有的地了,明年再说好了!天气太热时你们多歇歇,大太阳下干活不好!” “没,没,没有关系!”结巴挠着头憨笑,手上已经顺手捡起了放在地里的锄头。 “是啊,小姐,我们都有分寸!您先回去吧!”冯嫂说着也掏出头巾包着头,准备干活了。骆五的手不方便,锄不了地,挑水浇园、播种是他的活。鱼儿则负责在家做饭,送茶送水,打扫院子。 引章一看,又笑着交代几句,便带着引章回去了。一路上又细问了鱼儿那些果树的状况。 鱼儿见问便“嗤”的一笑,道:“果树死了一棵梨树和一棵桃树,其他的都长得很好,长了很多新叶子,葡萄也爬上了架了。小姐您不知道,小少爷每天都要看好几趟,隔天便让结巴帮忙挑水亲自去浇,那棵梨树和桃树死了,他可伤心的很,念叨了好几天说是对不起姐姐,小夫人好不容易才劝过来!” 引章听了也不觉好笑,回头望望那大片大片的庄稼地,自言自语道:“浇园倒真是个大问题,得好好想个法子才行!对了,那些小鸡和驴子、黄牛呢?” “小鸡也死了两只,剩下的十八只已经有拳头那么大了,背上长出了一撮一撮的绒毛,小翅膀也长了花毛,可爱极了!现在圈养在牲畜院中。那些大鸡倒很好,白天出去,晚上也知道归窝了!驴子骆大叔照料的好,毛色亮了许多,就是那头牛越来越不好了,听说这几天拉稀,都是黑色的稀水,又腥又臭……” “哦?”引章眼中徒然一亮,若有所思。不是为了小鸡,是为了那头牛。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5章 盘店(上) 第二天一早,引章便与吴管家又离开马陵湾的家上杭州了。这一次底气足心自然安,没有了那种对未来不可知的迷茫与彷徨,更多了几分豪气、洒脱和胸有成竹,颇有一种“闯荡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就连送行的人也少了上次的悲戚不安和忐忑,虽不舍,却含着轻松的笑,微笑着招手说“一路顺风!” 照旧是当晚便到了杭州,不过两人却没有再逛夜景,而是利用晚上时间将那份合同商量定稿。吴管家买来上好的雪浪大纸、软毫细笔、细墨,将修订后的合同工工整整誊写了一份,一边写一边对引章称赞不已,连称没想到小姐有这份心思才情。引章只是一笑,以一句“爹在世时教的!”轻轻带过,于是,吴管家对过世的老爷更加敬若神明!大叹老爷火眼金星,有诸葛之神也!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带着礼物和银子来到衙门,吴管家充分发挥了善于应酬的本领,很快打点到位,顺顺利利的见到了书办和钱粮师爷。照例这些事都是书办和师爷负责办理,他们收下了礼物和银票,便让他二人第二天来取凭证。并不是每一家商号开张都必须到官府登记,所以这官府一项收入并不多,向来是来一家准一家,求之不得!所以,引章觉得顺利得有点过分,吴管家却认为理所当然。 出了衙门,两人在街边茶馆歇脚,打算接下来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店面可以盘下来。不想,他乡遇故人!才刚刚坐下没多久,吴管家便听到有人喊,他下意识回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小何,你不在庄子里呆着,怎么跑杭州来了?” “吴管家,别提了!”何有龄苦笑道:“自打您走了之后,我,老贵、阿昌、于哥几个都被大老爷、二老爷百般刁难,除了老贵,我们几个都不在庄上了!唉!” 引章听了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小何是骆家庄上的人,看来多半是吴管家用起来的,所以哥哥嫂嫂容他不得!于是她便招手笑道:“小何,来,坐下慢慢聊!小二,添一壶茶!” “小少爷!”小何惊呼,慌忙做了个揖,一时有点呆住了,惊慌失措望着吴管家。 吴管家笑着抬一抬手,道:“小少爷叫你坐你就坐坐何妨?是了,如今在哪高就啊?” 小何有点狐疑的瞅了瞅引章,引章本就个性爽朗,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男子气度,眼下穿着男装,加上年纪尚小,还未长开,男女之别不是那么明显,小何虽然觉得眼前的小少爷看着有点别扭,也没往别的地方去想,见吴管家亦相邀,告了个罪便斜身坐下了,叹道:“哪里谈得上什么高就!东一点西一点打零工混口饭吃罢了!” “那好极了!小何,不如你还跟着我们如何?吴管家过几天要上京做生意,正好缺两个伙计,你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去!”引章快言快语。 吴管家与她相视一笑,正有此意,便也征询的望着小何。 “真的!”小何又惊又喜,忙道:“好好好!吴管家,跟着您老办事我求之不得,只有您不嫌弃我,我哪敢说嫌弃二字?不过,您好好的怎会上京做生意?小夫人、小少爷他们——”骆家以农事为本,也顺带在附近做一些生意,也从未去过京师,所以小何很好奇。 “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你!这一次我们是……”吴管家说着便简短的将这一趟的生意说了说,也说到了要盘店铺的事。 小何听了怔了半响,他想了想,笑道:“这可巧了!吴管家,我有个朋友,叫三道,是杭州本地人,盘店铺的事我想我们可以找他或许能帮得上忙,还有,若是吴管家不嫌弃,他,他现在——也在找事做呢!” “我你是知道的,只要人好,没有问题,我可以带他一起跑!”吴管家当即道。 “有您这句话就中!”小何眉飞色舞一拍桌子,随即起身拱手道:“小少爷,吴管家,您二位稍候,我这就找他去!” “等等,咱们一起去不是更好?小何,你去雇辆好的马车来!”引章说着抛出一锭银子。顺便扭头扬声道:“小二,结账!” “是,小少爷!”小何一怔,慌忙接了银子答应,心头暗暗吃惊,忍不住多瞧了引章两眼,心道好老辣决断的小少爷! 一时雇好了车,三人上去坐好,小何指路,车夫轻轻甩鞭,“驾——!”的一声马车便轻快的跑了起来。 找到了三道,小何向他细说缘由,忙替他引荐,吴管家见三道衣衫洁净,干净利落,语言清楚,面皮白净,相貌甚过得去,一看便是个可助一臂之力的,便望了望引章,引章轻轻点头,他这才出言答应。三道与小何一样,都是无家室拖累之人,一听有活干,还能顺带跑京师逛逛,心中甚喜,恭恭敬敬见过引章、吴管家,这才跳上了车,却坐在车夫的旁边,向吴管家等笑着解释这样比较方便指路。吴管家笑笑,对他的机灵甚为满意。 谁知从城南绕到城北,从城东转到城西,一连看了七八家,引章总是不满意,不是嫌地方太小,就是嫌太过偏僻,再不就嫌格局不好、房子太旧、周围环境不好,反正处处都挑得出“不行”的毛病! 吴管家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默不作声,任由她做主,对小何数次的眼色装作不见!最不耐烦的要数三道,每到一处,三道都要滔滔不绝的介绍一番,说得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见她一点不买账,不由恼火;最高兴的是车夫,转了一圈又一圈,手心里早已暗暗的记着路费明细。 “去苏堤路慕鸿楼!”三道仿佛赌气似的甩出这句。 车夫却是忍不住“嗤”的笑出了声,不相信似的问:“真的去慕鸿楼?” “当然是真的,快去吧!”三道没好气的瞟了车夫一眼。 “驾——”车夫调转车头,马车又轻快的跑了起来。 “慕鸿楼?”引章偏着头,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喃喃重复,心中忍不住起了几分好奇:三道的神色很奇怪,车夫的反应也很奇怪! ---------------------------- 呵呵,大家过年好!不好意思,今天更的有点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6章 盘店(中) “吁——”的一声,马车缓缓停下,几人跳下了车,引章半眯着眼仰头打量这座坐落在苏堤路旁的慕鸿楼,只见这楼面临大路共有三层,又高大又朗阔,气势恢宏,飞檐朱椽,雕花门窗,雕饰极精致,但除了正中一块“慕鸿楼”的匾额之外,又无不布满灰尘,黯然无光,处处显得消沉落魄。而且从外表看起来,像是一座酒楼。 “不知小少爷对这处可满意?”三道含着笑,长眉微挑,令引章觉出几分揶揄。 引章不理他话中的揶揄,点头笑道:“这里地段好,够热闹;近处就是西湖,环境好;房子大气恢宏,装饰好;看样子后边还带有院子,够大,格局也好!” “那就请小少爷进去瞧瞧?”三道又笑。 引章脚下不动,却意味深长瞟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不紧不慢道:“这就进去?你不打算先告诉我点什么吗?” 三道一愣,被她凛然的眼神震住,情不自禁起了敬畏之心,脱口便道:“是!”话一出口暗自懊恼,稍稍一愣,只得继续道:“小少爷和吴管家有所不知,这慕鸿楼本是酒楼,七年前可是杭州城里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他家的糖醋西湖鲤鱼、豉油鱼子豆腐、金汤鱼蓉、西湖牛肉羹、时蔬卷、桂花藕粉糕、鸡菱糕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爱的!可惜,七年前李老爷去世之后,他家的公子一门心思读书考功名,不大理会酒楼的生意,四年前就因经营不善歇业了。” “既是如此,”吴管家四下望望,道:“这么好的地段,没有理由租不出去呀?” “这个……”三道搓着手,颇为踌躇,如果他照实说那是因为李公子死活不肯租,而自己又把他们带了过来,岂不是摆明了故意戏耍东家?他顿时懊恼极了:真不应该一时赌气带他们过来,失策!太失策了! 引章瞟见他吞吞吐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显得颇为尴尬无措,她心里暗暗好笑,便道:“这还用说,别说租了,就是买只怕也大有人愿意,我看,一定是这李公子自觉愧对先人,不肯租吧?” “小少爷真是聪明!”三道舒了口气,见他不责不怪不奚落,心里又感激又惭愧,忙笑道:“果然是这样的,这李家公子做生意不行,做人却迂腐固执的紧,宁肯典当过日也不肯租半间屋子,更别说卖了!他偏偏说就是穷死饿死也不绝不会玷污祖产!妙的是他名又叫李清白,如今可不是穷得一清二白!好在他如今是个秀才,也算有功名在身,他不肯租不肯卖轻易也没人愿意对他用强,所以这间酒楼就这么荒废了!” “可惜,可惜!”引章仰起头打量,啧啧而叹。 “小少爷,吴管家,嘿嘿,”道三不好意思笑了笑,陪笑道:“小的再带您二位别处瞧瞧去吧!” “不,我就喜欢这里!”引章笑笑,问:“如今这李公子状况如何啊?” 道三愣了一下,被小何推了一把回过神来,忙道:“如今听说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当年酒楼倒闭,仅有一对父子仆人留了下来,去年那老仆去世,他的儿子桐生受了父命留在李公子身边照顾,听说如今是靠桐生打零工赚几个钱过活,说起来也挺惨的!” “坐吃山空,能有什么出路?”引章摇了摇头叹道。吴管家心中没来由一凛,不由想到搬到马陵湾的情形,如果不是引章主动出击找出路,只怕最终下场跟这李公子差不了多少,想想吓出一身冷汗,既觉心惊又暗叫侥幸,对引章更多了几分敬畏诚服。 “吴管家,我们进去瞧瞧,小何、三道,你们留在这!”引章说着拉过吴管家低声商量一阵,便上前敲门。 老半天,当中一扇通天枣色雕漆大门才“吱呀”闪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摇摇晃晃探了出来,引章与吴管家眼前顿时映入一张昏昏欲睡的脸。看起来满脸菜色,眉目倒是清秀,高高的鼻梁,瘦长的脸,就是一双眼仿佛瞳孔四散找不着聚焦点似的四处飘忽,半眯着看上去混混沌沌。 李清白使劲甩了甩头,睨着眼打量,迷迷糊糊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找错门了吧?”他看他们的样子,一老一少,手上也没捧着所谓的“拜礼”,料想不是又来烦他租房子的便搭了一句腔,不然,他早“哐啷”关上门了! “李公子,我这小侄子走累了,想借贵宝地歇歇脚,讨口水喝,李公子不会介意吧?”吴管家陪笑。 “不介意!”李清白是个吃软不吃硬抹不开面子的人,脱口而出后又不免懊恼,蹙了蹙眉,一边不情不愿往里让,一边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姓李?” “咳,谁不知道呀!”吴管家笑笑。 李清白听了总觉得他半讥半讽,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下巴一努,懒懒道:“桌上壶里有白开水,没有茶,你们自便!” “哎哟,多谢多谢!您忙您的!”吴管家浑然不觉他的不快,笑眯眯的答应着,反倒弄得李清白有些过意不去,抢上一步拎起那把破了口的粗陶大肚提壶,语气也软了些:“还是我来吧!” “不敢当不敢当,您太客气!”吴管家作揖道谢不已,双手接过了茶杯,递给引章,引章也说了声“谢谢”双手接过,没有丝毫的嫌弃,直如久旱逢甘霖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李清白见他们仪表整洁,举止言语彬彬有礼,心中不觉舒坦欢喜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冷言冷语倒是听得不少!再不然,就是趾高气扬!于是不觉手轻轻一抬,和气道:“别客气,坐,坐吧!” “好,好,多谢!”吴管家待他坐下,这才与引章一道坐下,与李清白谈扯些闲话,无非是西湖掌故、杭州风物之类的。说起这个,李清白精神一振,话就多了,从《东坡笔记》谈到《武林旧事》(杭州旧称武林)、从王朝云谈到苏小小、从西湖十景谈到东坡旧迹,滔滔不绝止也止不住!再一说说到杭州美食,说到那些老字号酒楼,说到慕鸿楼,他心中一黯,猛的住了口。 ------------------ 今天要出门,早点发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7章 盘店(下) 引章不参加他们的谈话,放眼打量厅内,这间门面至少有三百平米,不过就如他们刚搬进的马陵湾新家一样,偌大的屋子除了从前的柜台还在就只剩他们坐的这一张方桌。不想可知,家具什么的定然早已变卖度日了。就是他们所坐这张桌子也定非原配,多半是从旧货市场买来的杂木旧桌,凳子也是条凳,真正是又寒又酸。引章又悄悄瞟了李清白一眼,身上的藏青长袍虽然没破,也洗得发白,离破也不远了。看来,他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叔叔,我想洗把脸可以吗?”引章见李清白有些尴尬,趁机向吴管家丢了个眼色。 吴管家歉意笑笑望望李清白,李清白忙起身道:“后院有井,随我来吧!” “叨扰了!”两人跟着他从后廊出去,只见一个极大极阔的院子,左右两边各有一排平房,另一面是一壁院墙,开了一个小门,小门内正对酒楼的是一座两层小楼,十分精致陈旧,看样子是主人家住的地方。四面都有回廊与酒楼衔接。 引章洗脸是假,想瞧一瞧后院是真,一看之下,更加欢喜,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租下这店来! 打水洗脸加上说话,动静有点大,在后边歇息的桐生忍不住出来一探究竟。桐生前两天帮人搬货不留神闪着了腰,如今正在家里休息。 “公子,这两位是——”桐生不由纳闷:自家公子什么时候让陌生人到家里来了? “哦,他们是路过歇脚的客人!桐生,你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可招待招待?” “公子……”桐生无语。 “不敢打扰!李公子,我们再坐坐也该告辞了!”吴管家忙道。 “那,实在不好意思,惭愧的紧!”李清白如何不知自家状况?招待一说也是顺口而已,当下只好硬着头皮红着脸讪讪答话,倒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 三人重新坐下,桐生在一旁伺候,重新添了水。引章在桌子下悄悄踢了吴管家一脚,吴管家心头一振,收一收心神,知道是时候说话了! “李公子,”吴管家轻轻一咳,举目四顾,颇有几分长者身份语重心长温言问:“老朽问句不该当的,你这酒楼这么大的地方,又是这么好的地段,怎的生活如此潦倒啊?” 李清白细细的眉棱骨一跳,带了几分警觉斜斜一瞥,淡淡道:“清苦就清苦些吧!实不相瞒,慕鸿楼是祖产,我哪怕饿死也不会租,更不会卖,不然,将来何面目见祖宗先人与地下?” “李公子有此气节,真正叫人敬服!”吴管家由衷一叹,拱了拱手,话锋一转,极诚恳劝道:“不过,李公子,恕老朽直言,您也是凡人,也得吃饭呀!不然,又如何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呢?” 吃饭与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没有一滴滴关系,但李清白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连生计都成问题,何谈其他?想到生活窘迫,前程渺渺,一无所成,一事不能,忍不住满腹心事重重叹了口气,顿生无限烦恼!恨不得立刻逃开,逃到永不见人的化外方地,斩断一切!偏偏逃亦无处可逃!他顿时心灰意冷,忍不住秀眉紧蹙,黯然伤神,桐生在一旁也不由得难过起来,默默不语。 “李公子,”吴管家见他这样忍不住真正起了怜悯之心,由衷道:“实不相瞒,这位骆小少爷是我家小主,我们主仆是想到杭州开一家布庄,目前还缺一个账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嗯?”李清白吃力的抬起头来,微微有些讪色望了过去。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聘请你为账房先生,如果你觉得掉身份的话——” “不会不会!哪个账房先生不是读书人?读书人做账房也是正道嘛,您肯帮忙,我们公子求之不得,怎么会嫌弃?公子,是不是?”桐生深知李清白为人,生怕他好面子又推辞掉那可就惨了,这个当节,连西北风都没的喝!于是也顾不得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忙忙插口答应了下来。 李清白微微皱眉,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念在多年主仆不离不弃之情谊上亦不好说什么,好在见引章和吴管家都不像那等圆滑狡诈、钻进钱眼的势利小人,也就只得答应了。“不过,慕鸿楼我是不会动一分一毫的!”他又异常坚决的加了一句。 吴管家怔了怔,正在思索,引章却笑道:“李公子请听我一言。实不相瞒,我们今天看了好几处房子都不满意,恰恰正想租下您这间屋子呢!租金一月十两,半年一结,聘金一月二两,等将来你要收回屋子,我们保证不会拖延,不经过您的同意,也不会任意改变屋子的格局。李公子,您如今已是我们的账房,在自己家里办公岂不是更方便?也可以有更多时间读书嘛!” “对对,公子,有了租金,您才有钱买笔墨纸砚书,才能参加各种诗文集会,上京赶考才有盘缠!公子,骆少爷和吴管家也不像说话不算话的人,您就答应了吧?”桐生也在一旁相劝。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谁知天不绝人路,恰好这时候又有人上门恳谈,且这二人看着比从前那些顺眼多了。于是,桐生索性豁了出去,暗自决定无论如何也得说服李清白答应下来。他相信,凭着主仆二人多年相依为命的交情和李清白拉不下脸的脾气,只要他坚持,他是不太可能拒绝的。 “我说过,我穷死饿死也不——”李清白心动了,却依然抹不开面子。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一穷二白,书都买不起,如何应试? “李公子,”引章打断他,笑道:“这话不对!试想,倘若当真穷死饿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如此轻贱此身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先人?再说了,若真有那么一天,慕鸿楼还不知落到什么人的手里呢!您还不是一样保不住?” 李清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呆了半响,仍迟疑道:“可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我——” “人孰无过!别说说错一两句话,便是做了什么错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一条汉子!何必拘禁于一两句不相干的话以致画地为牢,终身受困呢?” 李清白惊愕的睁大着眼,张着嘴打量引章,半响做不得声! “小少爷,就冲您这些话,好,我答应了!”李清白慨然长叹,当即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引章一个小小孩子都能有这般见识,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当真?那太好了!”吴管家与引章相视而笑,忙起身一揖到地:“多谢李公子仗义相助!” “不敢当不敢当!”李清白与桐生还礼不迭,坦然道:“小少爷,吴管家,两位还是叫我清白吧,我是账房先生,不好僭越了!” “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清白,咱们好好商量商量租赁合同的事,还有,找人打扫打扫,你看如何?” “一切但凭东家做主!” 于是,当两天后的清晨,慕鸿楼的招牌取了下来,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换上一块金字闪闪“玲珑布庄”的牌子,引来了无数看热闹的人,纷纷驻足打听:何人如此本事,竟说得动一清二白的李家公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8章 布庄 当时便下了定金,签了合同,租下了慕鸿楼,引章与吴管家都十分兴奋。“这可好了,这么大的屋子,这么好的地段,不愁没生意可做!” 引章笑笑不语,心中却暗暗盘算着布庄最好另慢慢打听门面,最迟明年,她一定要想法子将慕鸿楼重新开张,这么好的招牌埋没了实在可惜!据她估计,李清白如此固执之人,他的手里一定有当年的菜谱!看来,她得找个机会知会桐生一声,让他暗地里打听打听当年从慕鸿楼走出去那些厨师、伙计、帮工的下落,若是能把他们都重新找回来,定然又是一番佳话! 当天傍晚,在吴管家的吩咐安排下,小何与三道去联系了工匠,第二日清早便过来收拾打扫、重新装饰一番。吴管家则与引章雇好了船,约定三日后启程。 第二日天刚刚亮,收拾的工匠便到了慕鸿楼,一切都由小何、桐生张罗,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打扫打扫、清理清理,稍微添了些家具,都是现成买的东西,至于酒店格局、货架什么的都没做;李清白照例不管这些琐事,衣食有了保障,安安心心的在后院小楼闭门读书;吴管家则带着引章和三道直奔各个布庄,批发布匹。 这次的本钱有六百两,五百两用来购置货物,除了上次的细布葛布等常用布,还进了不少花色鲜艳、手工上乘、上上等的绸缎、绫纱、丝罗。虽然如今是夏布热销季节,所有的布匹成本都上涨了两三成,但如果能够速速脱销,利润还是很有看头的! 吴管家和引章都怕误了上京时间,当时便下了定金,约定两日后下午装船,第三天清晨好动身。 别的都还罢了,吴管家放心不下两件事。一是玲珑布庄开张之后怎么办?打开门做生意,要有货,还得有人!如今仅有李清白和桐生,李清白是不管事的,桐生管不了亦不便让他管,引章虽然有本事但年纪太小,不易取信于人,而要再招人又生怕新人欺压幼主;货物方面,怎么摆放,怎么介绍,怎么招呼客人,都是学问,最好能招到熟手,可是这个季节似乎很难!二是引章怎么回家?从杭州回到清水镇马陵湾这么远的路程,吴管家说什么也不准引章独自上路,万一碰上不良车夫,发生点什么意外,他有何颜面见小夫人?将来如何见得老爷?就是自己,也会良心不安! 引章听罢只是笑,道:“吴管家,你放心吧!第一个问题不是问题,玲珑布庄我根本没打算开铺面零卖,所以也不必再招人啦!” “小姐!”吴管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响才道:“那,那小姐为何还要租下这么大的楼房?小姐,您要想清楚,”吴管家急了,道:“最多进京两趟,夏布热销季节就过了,难道,咱们的布庄当真只挂一个幌子吗?” 引章嘿嘿一笑,道:“夏布完了还有冬天用的棉布嘛!鑫艺那么大的布庄,只要能够长期做下来,还愁没生意?所以啊,所有的布匹你别嫌麻烦,也别嫌贵,一定要细细看过,保证质量!再说这间酒楼,也不是挂一个幌子,过些时候我要用它来囤积布料,总之越多越好!只是目前没有本钱,还得等你回来啊!” “小姐,您,您这是什么打算?”吴管家纳闷极了。 引章笑道:“你放心吧,就算囤积再多也会卖得出去的!不过暂时还不能说!” 吴管家将信将疑,只得抛开这一个问题,道:“那,那小姐回家的事呢?” “这就更简单了!”引章无所谓道:“到时候让李清白送我好了!他这个人总靠得住吧?” “靠是靠得住,”李清白是个读圣贤书的迂腐固执夫子,当然靠得住,“可是,他愿意吗?” “这有什么不愿意!他如今是我的账房先生,送我一程回家,料想他也不好推辞!” “小姐说的是!”吴管家只有点头的份。 两天之后,布庄开张,再过一天之后,吴管家带着小何、三道,载着满满一仓货离开杭州驶上京师,引章在慕鸿楼再停留了三天,看着各处都收拾干净了,便也打算回马陵湾的家。 见她打算就这么潇潇洒洒的走了,李清白与桐生都浑然摸不着头脑,亦不敢相信,“少东家,这,您,您这就打算回去了?”桐生问得直打磕。 “还有什么事没解决吗?”引章疑惑。 “不是,”桐生吞了吞口水,艰难措辞道:“少东家,这,咱们这布庄还没货呢?明儿打开门怎么做生意啊?” 原来问这个!引章好笑,道:“咱们目前不做零卖的生意,你们关着门在家休息好了,等吴管家回来再说吧!” 李清白和桐生这才恍然大悟,同时亦大惑不解,不知道既然如此引章为何要花大价钱租下这么大的地方。桐生也就想想罢了,李清白稍一沉吟,摇了摇头,道:“少东家,如此,岂不是在下占了便宜了?每月房租我看再减减吧,三两就好!” “那怎么行!放心吧,我是个生意人,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引章笑笑。 “可是——”李清白固执的还要开口,被桐生急急打断:“公子,您就听少东家的吧!您要是过意不去,等将来中了举,中了进士状元,还不能好好报答少东家吗?” “这——”李清白被他提醒,心中突的一下,猛然想到仕途茫茫,学海无涯,哪一步不要用钱?于是讪讪一笑,陪笑道:“既然如此,少东家,在下生受了!来日若有出头之日,定当报答少东家今日厚助之恩!” “到了那时,我可不客气啊!”引章笑嘻嘻半真半假道。李清白听了这话,仿佛真到了那时似的,心中一热,忍不住心驰神往起来,亦呵呵笑道:“一定,一定!”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9章 大脚(上) 第二天一早,桐生雇了船,与李清白一起护送引章回马陵湾。 时间充裕,心中又无急事,引章亦不着急,特意让船家缓缓开船,好领略沿河两岸风光。虽然不如上京之京杭大运河那般旖旎,却也是说不尽的江南妩媚之色。 引章难得享受这半日清闲,兼之风和日丽,河风凉爽,而船舱里李清白又在摇头晃脑、如痴如醉默读他的圣贤书,引章觉得不便打扰,便不肯入船,脱了鞋袜坐在船头嬉水,与船家夫妇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 不知不觉已行了六九水路,引章也渐渐有了倦意,靠坐在船舷假寐。迷迷糊糊间,听见船家夫妻两个惊叫起来,引章吓得心徒然一跳,猛然睁眼失色道:“船大嫂,怎么了?” “你,你看,有,有个人!”船娘抖抖索索,脸色都白了。 引章揉了揉眼,顺着她手指方向望过去,果然,水面上漂浮着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伏在一段木材上,披散着头发把整个头部都盖住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引章一看清,脚一软,下意识别过脸去,忍不住竭斯底里“啊——”的尖叫起来!叫得船夫差点扔了橹! 这不能怪她,她从来没见过死人,更没见过漂浮在水面上神情可怖的死人! “怎么了!怎么了!”她的一声尖叫把李清白和桐生从船舱里叫了出来。李清白见她瑟瑟发抖伏在船娘的怀里,船娘又在轻声低语安慰着什么,自是一怔,又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看!”引章已带着哭腔了。 “客官您看那边,漂着一个人!”船家努了努嘴。 李清白顺眼一看,身子一震,急道:“哎呀,船家,快,快过去看看!” “不要,我怕!快点开船,快点!”引章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有点怒了。 谁知李清白丝毫不卖她面子,语气无比坚决道:“不行!船家,快过去看看还有没有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碰上了就不能不管,不然,我这一辈子也不能安心!快,快些划过去!” 船家与船娘被他凛然神色语气所迫,相视一眼,心中亦起了同感,连忙答应,手上用劲,调转船头加速过去。 引章又慌又乱又无法与他辩驳,忙道:“你们去,速战速决,别叫我看到!”说着勉强起身,脚下踉跄发软由桐生扶着躲入船舱去了。 虽躲在舱中,听着那哗哗的水声引章也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仿佛周围的空气中都侵染了死亡的气息。她几乎一动也不敢动,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看,他的手动了一下!”船家惊呼。 “呀,眼睛也睁开了!咦,又闭上了……” “快,快拉他上来!” 接着船身剧烈的晃了晃,响起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和响声,不用说,定是他们将人拉了上来。舱中的引章早已大大的透了口气,放下了心,也不觉得空气里有什么异样了,掀帘望去,依旧一片阳光灿烂! 只要不是死人,就没什么好怕!一个正常的姑娘怕见死人,也很正常。 引章回神一想,大觉失态不近人情,加上心中好奇心的怂恿,便也撩开帘子一弯腰走了出去,道:“这个人怎么样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人一双硕大无比仿佛小船似的脚,一只脚上穿着只草鞋,另一只赤光着什么也没穿,引章忍不住讶然轻呼一声,定睛看时,只见那人一身黑衣湿漉漉的紧着身,在船头淌了半滩水。他面目粗犷,双目闭合,浓浓的眉又粗又长,脸略显方,络腮胡子,因为在水中泡得久了,脸色苍白,嘴唇白中显乌,高高的肿起,头发披散,一缕一缕披在脸上,发梢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水。他的脖子、手也是苍白的肿着,手指节上起着一层一层厚厚的皱皮——看样子,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了!围在旁边的几人见他气息微弱、有气无力仿佛随时要断气的苍白样子,都忍不住叹息不忍。 船家到底是走惯水上的,对于救助溺水之人颇有主意。只见他不紧不慢扶那人仰面躺好,双掌来回有规律的按压他的腹腔胸腔,好一阵,那人的头动了动,嘴角流出一滩水,喉咙里咳了几下。 “好了,好了!有救了!”大家高兴起来,叹了口气。船家忙叫桐生帮忙,将那人扶着靠坐在他怀中,用力拍揉着他的背,好一会,那人胸口一起一伏粗重微弱的呼吸着,跟着眼皮动了动,眼睫毛轻轻一抖,一道细细的亮光自他眼中射出。引章与李清白恰好俯身蹲在他面前,被他目光一凛,二人情不自禁身子一震,莫名生出几许畏惧。引章悄悄打量着他,面部线条刚毅,有棱有角,浓眉粗眼,双唇紧闭,无不透露着非同寻常的韧性与坚毅。 “水,水……”那人目光一闪之间复又闭上,舔了舔唇,嘴里喃喃的叨念着水。 船家倒很有经验,抬起头扫视一眼道:“我看他是饿惨了,弄些什么东西喂他一点才好!” “咱们船上只有干粮……”船娘为难道。 他这个样子能吃得下什么?引章皱了皱眉,笑道:“我的行囊中有一罐蜂蜜,我看倒可以喂他一点蜂蜜水!” “对对,这倒可以!来,搭把手,把他弄进舱里去,这太阳一晒,只怕他撑不住!”船家说着招呼桐生、李清白,三人一起动手,将那人抬进了舱中。 引章便道:“船家,你们快点开船吧,早点到清水镇好找个大夫给他瞧瞧!看他这样子,不看大夫怕是不行!” 船家还未说话,只听桐生一声惊呼:“你们看!”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不约而同“啊“的一声,李清白和引章第一个忍不住扭过脸去干呕不已。只见那人背后腰间部位,一片衣襟被撕了巴掌大一个洞,露出一个鸡蛋大小的伤口,伤口露着红色发白发紫的烂肉,仿佛还生着蛆虫蠕动,看起来可怖极了。 “了不得!船家,快点开船!”引章喘着气。 谁知,船家细细瞅了瞅那伤口,迟疑道:“我看,算了吧!两位客官请看,这人的伤口像是刀伤,看他这打扮相貌谁知是哪一路的人?别弄得最后好心没好报!依小人的见识,倒不如趁早靠岸将他放下,且由天意罢了!也省的到头来万一沾惹一身麻烦!”话里话外有怀疑此人是江洋大盗的意味。 “那怎么行!救人救到底,这荒郊野岭的把他留在这他还能活得下来吗?你也说了是‘万一’,那要万一不是呢?岂非白白害了一条人命?”李清白立刻辩驳。 “那要万一是呢?岂不是所救非人?”船家不禁也来了气。 “上苍有好生之德,怎能仅凭‘万一’之臆断见死不救?”李清白固执起来也是可以。 “上苍上苍,所以说留他在这且看天意,上苍要他活,他自然死不了!” “强词夺理,这话我不同意——” “好了李先生,”引章听李清白一个劲夹缠不休,根本没挠到痒处——船家其实是怕引章等到了清水镇拍屁股走人将大麻烦留给他,到时候码头上人一多,一打听询问,他想要甩也甩不掉所以才不同意带他走。“船家,你们快点开船吧!到了清水镇,我们就会把这人带走。你们跑江湖过生活的,哪里有闲空管这等闲事?就是我们,也不过顺路罢了!” 引章话音刚落,那人的眼睛又微不可察张了一条逢,迅速瞟了她一眼,复又闭上。 “这个,这个怎么好意思?”船家先是一愣,搓着手客气着嘿嘿笑,语气却柔和了下来,亦含有松了口气的味道。 “就这么定了!能不能赶一赶时间,我们还要赶回家呢!”引章不容置疑。 “是是,不能误了小少爷您回家!小少爷,您可真会体谅人!”船家忙笑着回应,一边说一边出了船舱与浑家自去划船,巴不得早早到地,将他们一摊子麻烦送走。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0章 大脚(下) “怎么有这种人!”李清白小声嘟囔着,摇摇头犹自愤愤。引章那边已经迅速打开了包袱,拿出一只近尺高的白底蓝色山水画瓷瓶,轻轻拧开盖子,一股馥郁的甜香味扑面而来。她舀了一勺放在碗中,兑了半碗温水,搅了搅,轻轻递到那人唇畔,轻轻道:“公子,水来了,快张嘴!” 那人靠在桐生怀中,眼皮子动了动,也不知他张没张眼,嘴唇倒是动了,一口入喉,他仿佛受了刺激立刻精神一振,脖子往前凑了凑,咕噜咕噜几大口便将半碗蜂蜜水喝完了,喘息咳嗽不已。 “公子,你慢点!”桐生拍了拍他的背后。 “少东家,要不要再给他来一碗?”李清白在一边看着他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好生不忍。 引章摇了摇头,轻轻叹道:“也不知道他多少天没进食了,一次不能进得太多,不然反而会害了他!我看也快到清水镇了,到了镇上再说吧!” “还有这等说法!少东家,你可真聪明,什么都懂!”李清白由衷的笑了笑,桐生也是一副恍然的样子。引章微笑不语,却不由得瞅了那人一眼,心想船家的顾虑也不错,谁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呢?但愿别叫他乌鸦嘴说着了,惹了什么麻烦! 各人各怀心思,下午三点左右到了清水镇,引章没奈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打发了船家,又让桐生雇了一辆大马车,将行李都搬了上去,把那人半扶半抬弄上了车,吩咐车夫直奔医馆。 清水镇上只有两家医馆,一家叫“裕德”,一家叫“悬杏”,车夫见他们衣着光鲜,便将他们拉到了较好的悬杏堂。 悬杏堂赵大夫果然有些本事,一见那人双目紧闭,苍白浮肿的样,惊叫一声,脱口道:“哎呀,这人在水里泡了三四天吧?真是好命,居然还活着!” “何止,他身上还有伤口呢,赵大夫您快瞧瞧还有没有救?”引章一听碰上个明白人,当下也不含糊。 赵大夫抬手拢了拢袖口,两根手指轻轻翻了翻他的眼皮子,又看了看他腰后的伤口,一边摇头讶叹一边道:“有救有救,不妨不妨!快,先抬进去,唉,这位老兄真是命大,命大!” “如此,请您救救他,诊金方面好商量!”引章松了口气,心想真是个怪人,又摇头又说有救! 一时悬杏堂的伙计学徒帮忙将那人抬了进去,马车停在院子里,引章与李清白、车夫、桐生坐在偏厅等候。 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了动响。“醒了,醒了!”一个小伙计从后堂奔出来,一边抹着汗道。 “醒了就好,走,少东家,咱们看看去。”李清白不觉放心一笑,目视引章。引章点头答应一声,三人在小伙计的引领下步入后堂。 只见那人斜靠在榻上,身后垫着软枕,身上换了一套干净衣裳,该包扎的地方也包扎好了,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配着一副大络腮胡子,浓眉大眼,愈显得面部粗犷,沉默寡言。 此时,他的眼睑低低垂着,赵大夫在一旁说着什么,也没见他吭声,只是一口一口喝着递到嘴畔的面汤。 “这位兄台,你总算是醒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兄台必定好运!”李清白进来笑道。那人眼皮子很快的抬了抬又很快的放下,身子微动,依然不做一词。 “真是个怪人!”赵大夫叹了口气,顿觉索然无味。 引章忙笑道:“赵大夫,多谢您出手相救!您看看需要抓什么药一并抓好结账我们好赶路,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倒没什么,”赵大夫见引章李清白举止斯文,言语客气,心头略好受些,笑叹道:“说实话,老夫行医半辈子,还是头一回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英雄胆色,关公刮骨割肉也不过如此,疼得头上冒豆大的汗也不吭半声,莫非是个哑巴不成?”说着疑惑的望着引章。 引章听罢也不禁咋舌,心想他腰间那一块腐肉自然是非割不可的,如果当真如赵大夫所说那样,那倒真是个隐忍之人! “说来话长,其实我们——”李清白见赵大夫问,正笑笑要答,引章听他想要说“其实我们并不认识此人”忙忙收回思绪打断笑道:“可不是说来话长,其实我们也没想到大脚这么厉害!赵大夫,您给开药方吧,这里有我们就好,再稍稍休息一阵,我们还要赶路呢!”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倘若说彼此不认识,赵大夫等免不了好奇要问,这一问反倒不好解释,倒不如避开不谈。 赵大夫笑笑,瞥了他那双脚一眼,不由乐了,笑道:“还真是人如其名!得,你们来个人,我开了药方就在这抓药吧!我从没见过这么坚忍的病人,药材可以给你们打八折!” “多谢您啦!桐生,你跟着赵大夫去。”引章说着使了个眼色,颇含着几分警告意味道:“好好抓药,听赵大夫吩咐,不要多嘴。” “是,小人明白!”桐生在市面上讨生活惯了,何等机灵,立刻明白了引章的意思:不要跟赵大夫谈论大脚的事,当心言多必失! 赵大夫与几个打下手的伙计学徒都出去之后,引章和李清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大脚怎么处理? 沉默中,一直不说话的大脚冷不防抬起头,幽幽瞥了二人一眼,嘴唇轻动,吐出极淡两个字:“多谢!” “啊,原来你不是哑巴!” “你终于说话了!” 李清白与引章同时低呼,二人脸上都不觉漾着笑意。 引章心头大松,继又兴奋,便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里人?怎么会在这?你在水里漂了几天了?身上的伤怎么来的?是谁伤了你?” 大脚脸色微变,身子轻轻颤了颤,面无表情空洞洞的望着她,一眨不眨,慢慢的垂下目光,又恢复了沉默。 引章尴尬不已,勉强笑道:“你不想说自然有你的道理,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叫你大脚好了。” 大脚依然不做声,良久,却缓缓的,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便离开,不如先随我回家住些时候好不好?”引章立刻对他起了浓浓的兴趣,她直觉的感觉到,他有故事,而且,必定是非同寻常的大故事。 “你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引章见他不语,试探着道。大脚还是不说话,引章与李清白相视一眼,又试探着道:“大脚,你现在动得了吗?天色不早了,咱们还要赶路呢!李先生,你扶一扶他,咱们这就走吧!” “不用扶。”大脚说着自己偏身下床,身子晃了晃,吸了口气稳了稳,摇摇晃晃的支撑着走了出去。 “李先生,走吧!”引章顿时一股莫名的兴奋之感迅速传遍全身直通神经末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莫非,是对英雄的崇拜? “好的,我去看看桐生抓好药没。”李清白怪异的瞅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何以高兴到如此地步。 ---------------------- 快要收假了,呜呜呜,休息真好,上班真不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1章 贵客(上) 已经下午四点多的辰光,车夫本来老大不情愿接这趟生意,直嚷嚷回程时天准定黑了不好赶路。最后经不住引章二两银子的车钱诱惑和好话,终于摆出很不情愿而又宁愿委屈的表情答应了,表示完全是为了照顾他们方便而不是为了挣钱才接的这趟生意,引章只好又赔了好几句好话。 一路无语,到家时已是落日西沉时分。引章出了马车,坐到车夫旁边,远远便看到宅院中炊烟袅袅升起,院前地里还有三个身影在忙碌着,金色的余辉笼罩在他们身上,分外柔和而温馨。她心中暖暖,以手挡在唇畔做喇叭状,正要长声吆喝,地里的人一抬头之间已经看见了她,于是一个壮实的身影便站直了起来,挥着手高兴的大喊道:“大,大小姐——回,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一边喊一边往这边跑。跑到马车旁边,跟着马车往回小跑,憨笑道:“大,大小姐,您——回,回来了!” “可不是回来了!结巴,你们好勤快啊!”引章一见他就乐了。 结巴挠了挠光光的头皮,嘿嘿笑着,黝黑的脸上透着不好意思的暗红。 “真是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哎呀,我去告诉小夫人他们!”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院外,地里忙着的骆五和冯嫂也都凑了过来。 “大小姐,您小心点!”骆五说着亲自扶了她下车。 引章一边下车一边笑道:“骆五,结巴,车上有好些东西,你们帮忙搬下来放到厅里去。李先生,桐生,你们帮忙递一下。哦对了,还有大脚,先好好扶他下来吧——咦,你们怎么了?干嘛这么望着我?”引章这才发觉李清白和桐生主仆不知何时石化呆掉了,张着嘴,睁大着眼,一动不动瞅着她。 “咳咳,”骆五不着痕迹的挡住引章,重重咳了几声,心想这两个人真是无理,怎么这么盯着我们大小姐看! “啊,怎么,怎么少东家您,您是,是——”李清白主仆恍然回神,慌忙收回呆掉的眼神,浑然不敢置信。她居然,是个女的! “这有什么稀奇!我们大小姐的本事,你们想不到的多着呢,结巴,是不是?”骆五撇了撇嘴,不屑道。 “嗯,嗯,”结巴猛猛的点头,跟着递出了手:“东,东西。” “啊!给——”李清白和桐生忙答应着,往下给他们递。 “骆五,这位李先生是我们玲珑布庄的账房先生,是读书人,不得无礼。”引章笑笑,向李清白投以歉意一瞥。 “是,大小姐!” “大,大小姐客气!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李清白还有些不太习惯,想起这些时日相处,羞囧得脸脖子直发热,心想好在没有什么失礼之处。转而一想,引章一个小小女童行事老辣,见识不凡,言语爽利灵活,吃惊之余亦暗暗自惭形愧。 只有大脚毫不吃惊,早已下了车,不声不响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 “阿章,你可回来了!” “姐姐!” “大小姐!” 安寄翠母子与鱼儿、冯嫂也都从院子里迎了出来。 “娘!引华!”引章笑着扑入安寄翠怀中,拉着她的胳膊撒娇,笑道:“人家不过去了几天嘛,看看你们一个个,倒像隔了几年似的!喂,鱼儿,有没有做我们的饭啊?” 鱼儿灵活的眼珠子打量一圈,这才发现多了好几个陌生人,她怯色稍露,不好意思笑了笑,向引章笑道:“大小姐,我这就去准备!”说着一甩辫子转身去了。 引章“嗤”的一笑,扬声道:“鱼儿,不要忙了,我从镇上买了吃的!” 鱼儿早已进去了。引华笑道:“鱼儿跟姐姐一样,越来越说风就是雨了!我去告诉她!”一边说一边也扭身去了。 “这几位是?”安寄翠也才发现这三位不速之客,不由发问。引章正要说,见东西都搬好了,便先给车夫结了帐,这才替安寄翠一一引见,将大家往屋里让。 安寄翠见李清白仪表斯文,又听引章说是个秀才先生,不由生了几分尊敬之心,言语上十分客气。李清白也料不到安寄翠一个农家妇人,居然谈吐不俗,颇有仪态,见引章如此厉害,更加不敢小看了安寄翠,愈加谦恭以待。安寄翠不由得便盘算:若得此人教授教授引华,倒是好的,只是这话得慢慢的说,不能太唐突了! 一时进了屋落座,安寄翠便有意唤来引华陪着在旁与李清白作陪,李清白见引华聪明外露,机敏灵活,面目清秀,也十分好感,携着他手含笑询问念了什么书?字写得如何?等等之类,安寄翠更加喜得眉目都展开了,渐渐的说到科举应试上,李清白亦好此道,不由精神大振,双方愈加话语投机!引章眼珠子一伦便了然亲娘的意思,暗自摇头好笑,也不去理会他们。倒是转眼瞥见大脚脸色苍白,神游天外,坐在椅上身子仿佛摇摇欲坠似的,便忙跟安寄翠招呼一声,叫来结巴和骆五,带他到结巴房里安歇。 安寄翠这才意识到冷落了另一人,心里好生过意不去,才要说话引章忙笑道:“不碍事的,娘,你和引华陪着李先生坐坐,大脚我来安排就行了!” “那也好,这位先生随意好了,我们小家小户招呼不周之处不要介意。”安寄翠到底说了句客气话,引章拦都拦不住。 果然,安寄翠一句话说出去见对方面无表情毫无反应不由愣住了,浑然不知所措。这在她,是从没有过的经历,当着客人和下人的面受了这么一个难堪,顿时尴尬不已。不止他,李清白主仆眼睁睁瞅着主人家的尴尬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引章暗暗叫苦,正想着怎么圆场,大脚总算给了几分面子,淡淡瞥了安寄翠一眼,终于低低道:“不敢当。” 安寄翠反倒怔了,不知何以回答。 引章忙笑道:“娘,大脚就是这个脾气,你当他自家人就是了!好了,你们继续聊,他受了伤,我让他歇着去了!” “哦……”安寄翠满脸疑惑,直看着他们去了才又坐下,回味着女儿的话,越想越疑惑,向李清白道:“这个人叫——大脚?他,也是布庄里的活计吗?” “夫人您不知道,他是我们半路救下来的!”桐生嘴快笑道。 “半路救下来的?这又是哪一出?”安寄翠眉头微蹙,暗道这个女儿真是人小鬼大,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 “是从杭州回来时——” “桐生!”李清白忙打断桐生的话,颇为踌躇不知该如何说起。 这一来安寄翠更加要问,就连引华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道:“李先生,您说说看嘛,这个大脚,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呢!” “引华!”安寄翠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的!” 引华伸了伸舌头,悄悄对李清白做了个鬼脸,李清白不觉莞尔,想了想,便尽量措词平淡将如何救的大脚说了一遍。饶是如此,安寄翠依然皱着眉,暗自摇头不已。 引章浑然不知母亲的意思,将大脚安置在了结巴的房中,好在结巴向来对大小姐的所有决定无不赞成支持,并不觉得是大脚占领了自己的地盘,没心没肺的收拾东西,将大床让给了大脚,自己的铺盖另铺在竹榻上。引章剔亮了屋中那盏豆大的油灯,向大脚笑道:“我们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叫结巴拿药过来给你,再叫鱼儿熬一点细粥。”说着便带着骆五、结巴出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2章 贵客(下) 晚上吃饭时,安寄翠破例叫摆了一桌在正厅,让引华引章陪着李清白用饭。李清白谦辞不已,引章便笑道:“李先生不必太客气了,您是布庄的账房,又是读书人,理应我们兄妹作陪。” “阿章说得是!李先生,只怕将来还得麻烦您操心呢!”安寄翠话外有音笑道。 “不敢不敢,这都是在下应该的,分内之事,分内之事!”李清白是典型的踏实老实诚实,根本点也不懂安寄翠的暗示。引章听了只觉好笑,心想娘的聪明用错了地方,变成对牛弹琴了! 果然,安寄翠只得一笑住了口,自己与鱼儿往后院去吃饭。让骆五等好好招呼桐生。 安寄翠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开口让李清白指点引华,一顿饭吃得无心无胃。估摸着李清白引章他们吃好了,便让鱼儿泡了引章带回来的好茶端上来。 安寄翠从未开口求过人,万事开头万般难,说来说去,几次话到嘴边,终又欲言又止。她这副犹豫不决的神情连神经大条的李清白也察觉了,肚子里暗暗纳闷不已,他搜肠刮肚也想不通安寄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而又如此不好开口! 引章实在看不下去了,喝了口茶,向李清白闲闲笑道:“李先生,您的学问那么好,不知道有没有收徒弟的打算?” 安寄翠眼睛唰的一亮望了过去,不由得满脸期待笑道:“对对,李先生,您有没有想过收个徒弟呢?” “夫人、大小姐说笑了!”李清白有些不太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是个穷书生,倒多亏了大小姐才不至于潦倒街头,哪有人愿意请我当先生呢?”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谁要是能拜在先生门下,那才是走对了门呢!先生气度不凡,谈吐文雅,显见得腹内有诗书万卷,学问过人,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安寄翠接口笑道。 这一来,李清白再傻也懂她的意思了,怔了怔,勉强笑道:“夫人过奖了,夫人的意思是,是——” “不仅仅我娘,我也是这么想呢!”引章忙笑道:“我弟弟也没个先生教导,李先生,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了我弟弟做学生如何?” “阿章说的可是我的心里话!”安寄翠殷殷相望。 “这个……”李清白有些为难。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自己看书看得昏天黑地还老觉得时间不够用呢,哪里还有时间来教导别人?再说了,他如今已经有“工作”在身,已经浪费了一些时间了,哪还禁得起再度浪费呢!不过,不答应的话,又觉得过意不去,毕竟,如果没有引章,就没有今天的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李先生若是为难,那就算了。”引章多少了解他的脾气,当下轻轻叹了口气,透着无限的惋惜和不强人所难。 “不,不,不为难!求之不得呢!”果然,李清白想也未想立刻表明心态。 “真的?那,明儿我就让引华拜师了!”安寄翠不由大喜,揽着儿子的肩膀。 “只不过,我是怕才疏学浅,误了少东家!”李清白大急大悔之下,情急生智,已经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见安寄翠脸色微变,忙加快了速度,娓娓道:“夫人您听听我这个主意如何。前些日子我听到一个消息,杭州知府明年将会开办官学,专门挑选一些八岁到十二岁之间的聪明少年入学,到时将会聘请江南才俊饱学之士作为先生教授学问,清河镇也是杭州治下,少东家如此聪明,夫人不如送他前去应试,岂不更好?” “有这等好事?”安寄翠讶然,连引章也听住了。 “这说起来也有个缘故,”李清白少不得解释,道:“杭州府乃江南重镇,自古以来才子学士层出不穷,可惜这些年科运不好,一连三届都让江西山西给比了下去。地方大儒缙绅们深以为憾,自发组织起来,捐钱捐粮,请知府大人开办官学招收一些聪明少年入学,将来好为地方争光!知府大人也觉得这是一件造福一方的好事,做成了亦是一段文坛佳话,所以当即便同意了!如今已在知府衙门东边择了地开工建造学堂了呢!” “这个知府还真不错!做这样造福一方的好事!不过,”安寄翠从怦然心动眉飞色舞到蹙眉长叹:“我们引华有没有这个福气还不一定呢,唉!” “夫人您别太担心,少东家这么聪明,举止知礼,气质大方,面貌又好,我想主考官一定会选他的。”李清白安慰道。 “李先生,”安寄翠听罢笑道:“你是杭州人,对这些事最熟悉不过了,这件事可得拜托你多打听打听,帮帮我们引华!” “这个好说,”李清白忙笑道:“明年少东家九岁,四书五经只要大略读懂,能够讲解其中几篇经典之作,再背上三四百首诗词,写一手好字,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是,李先生说得对极了!引华,你都听见了,明儿可得用功起来。”安寄翠道。 “知道了,娘!”引华老老实实回答。 引章瞟了弟弟一眼,倒抽一口凉气,心想这还了得,这么短时间能学得到这么多吗?还不得把人逼傻了?不过,看到安寄翠兴致勃勃,她很识趣的闭了嘴。 “李先生,话虽如此,还是得您多提点提点,您千万要帮这个忙!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顾忌!”安寄翠又殷殷笑道。 “夫人言重了!”李清白忙拱手笑道:“夫人放心,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这样吧,以后每个月夫人叫人把少东家的功课送到杭州或者我让桐生来取,倘若有什么该说的我再说,您看这样行吗?” “行,行,最好不过!”安寄翠笑道:“怎么好麻烦您呢,自然是我叫人送过去!” “夫人这话太客气了,我们公子是布庄的账房,小人便是伙计,跑腿是分内之事,怎么当得起麻烦二字呢?”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安寄翠也是一笑,道:“到底是跟着读书人的,说话也这么得体!” “……”引章无语,无奈的翻了翻上眼皮。心里一声长叹:引华,可怜的弟弟啊! ------------ 新年后第一天上班,各种纠结如在梦中!同事们一个个都没精打采啊! 呵呵,再纠结也得更新啊,祝看文的亲们有个好心情!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3章 去留 连夜的功夫,李清白赶着忙着检查引华的功课,挑灯夜战,一点也不觉辛苦。倒是安寄翠过意不去,不住感慨他实在是太好人、太用心了!只有引章明白李清白心里的意思:他是怕第二天来不及赶回杭州,又耽误一天读书的功夫!照她的看法,这个人已经走火入魔,没得救了!当然,她是不会泼娘亲的冷水的,她说什么她只好附和什么。 果然不出引章所料,第二天一早,李清白便要赶回家去。安寄翠不住称谢,封了一封六两银子的谢仪,李清白抵死不肯收,安寄翠只好收回,对他更加敬服,让结巴赶着驴车将他们主仆送到清水镇。自己带着引章引华等送出了老远方才回去。 引章一夜没睡好,正准备回去补觉,谁知还在大厅里安寄翠便把她叫住了。鱼儿也叫了声“小姐”仿佛有话要说。 安寄翠瞟了鱼儿一眼,道:“鱼儿你先回去,我有话要跟阿章说。” 引章很好奇娘亲的脸色为何有些不善,笑道:“娘,什么事这么要紧?” “你还说!”安寄翠沉声低喝,目光直直盯着她,一脸的无奈、心痛、隐忧。 “娘……”引章耸然而立,规规矩矩不敢吭声。 “唉!”安寄翠见她这样心头一软,忍不住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阿章,你再这样顾前不顾后的做事,叫娘怎么放心!”说着眼眶一红,声音也哽咽了。 “娘,娘!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您直说,您这样,女儿稀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岂不是要急死?” “你让我说什么呢!”安寄翠复又来气,嗔道:“你也是的,女孩子家家,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啊?”引章愕然。 “你是真糊涂呢还是装糊涂!”安寄翠叹了口气,道:“那个什么——大脚,到底是什么人你有没有底?” “我,我——”引章愣住了,一时颇为踌躇。 “原来你真的不了解他的来历!”安寄翠瞅着她重重点了几下头,徒然提高了两个音阶。 “娘,不,不是的——”引章不禁头疼,下意识摇摆着头,慌乱的想要找个说法。 每当安寄翠用这种夹杂着怜爱、关切、内疚、无奈、语重心长、忧心忡忡、愁眉不展种种情绪的语气跟她说话,她就大感吃不消!没想到,继承了为人女儿的身体,也连带继承了为人女儿的心! “好了,”安寄翠抬手止住她,道:“你只说,什么时候把他送走——其实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如今有伤在身多留几天也无妨,好了就一定要走,咱们家不能胡乱留下陌生人,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说说,怎么得了!”安寄翠生怕引章今后都这样由着性子来,一句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留回转。 引章一时滞住。不知为何,大脚虽然总是沉默,虽然她完全不了解他,他那清冷的神情与突然之间精光四射幽深的眼神却让她感受到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和发自心底深深的怜悯。他是她救回来的,要把他这么赶出去,她是真的不忍心,还有一点——舍不得! “就这么说定了!”安寄翠淡淡掠一掠鬓角碎发,这个人面貌不善,来历不明,性情古怪,她实在是无法放心。 “娘,其实您误会了!”引章心念一转便有了主意,故意凑上前一步,作出几番欲言又止的为难样,轻轻叹道:“娘,其实大脚是我新请回来的保镖,不是神秘来历不明的人!” “真的?”安寄翠睁大了眼,一愣之下大感意外。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无缘无故骗娘您呢!”引章撅着小嘴好不委屈!心里却暗暗道:娘啊娘,我骗您那都是有缘故的,您可别恼! “那,头先你为何不说?”安寄翠想了想,仍有些将信将疑。她自然想不到素来孝顺疼人的女儿胆敢撒谎,只是觉得此事太匪夷所思,忍不住又问。 “这是保镖这一行的规矩!”引章见她信了几分,心里更有把握了。 “保镖的规矩?” “对!”引章十分肯定的截然道:“干保镖这一行的素来不喜欢在人前表露身份,所以除非他自己说我也不好说的。一个优秀的保镖除了要有一身出色的武功外,讲究的是心无旁骛、目不斜视、口不多言、忠心不二、服从命令,娘您瞧他可像?” “倒是,倒是挺像的!”安寄翠同时释然,心道难怪那人看上去怪怪的,也不说话,原来是因为这样! “这就是了!”引章欢然笑道。 “可是,李先生说这人是你们在水路上救下来的,怎么突然之间又成了保镖了?”安寄翠心细,立刻又问。 引章只好继续编:“这倒是不错!他正是为了救上一位雇主人才不慎落水的,我也是因此才知道他的身份,当时李先生走开了,所以不知道。哎,娘啊,您还问我呢,其实大脚还在考虑要不要做我保镖呢,要是他不肯我倒挺惋惜的,以后出门没个人陪着,还真有点害怕……”引章说着有些泄气,这回倒不是假装的,她确实没有把握大脚会不会留下来,如果他要离开,她是半点理由也没有的! “啊!”安寄翠丝毫不再怀疑,思绪不觉转到了女儿这一边,皱眉深思道:“说得也是,吴管家不在身边时你一个人在外头跑真是叫人不放心,还真是该找个人保护你!” “所以啊,娘,我这才找了大脚的。” “他——可靠吗?”安寄翠依然不太信得过他。 “当然可靠!不然的话李先生那样聪明的读书人怎么肯放下身段救他?”引章机灵一动,拿李清白说事。 果然,安寄翠一听便放了心,松了口气点头笑道:“这倒是的!既然这样,你就把他留下来吧!好歹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想他是不应该拒绝的!” “好的,娘!我会好好跟他谈的。”引章笑笑。听听,她不说他“不会”拒绝,而是“不应该!” “是了,鱼儿一大早都在找你等着你说话,也不知是怎么了,你去看看吧!”安寄翠又顺口道。 “哦?”引章反倒奇怪了,口内叫着“鱼儿,鱼儿”往厨房去了。 原来是鱼儿一大早喂牛时,发现那头瘦牛吐出了一块黄褐色饼状的东西,因为引章离开家之前曾特意叮嘱过她留心,所以她每天都十分仔细的察看,终于这一天等到古怪了,不由得她不兴奋,立刻兴高采烈仿佛立了大功一般跑来要告诉引章,哪知引章被安寄翠问住不得空。 引章一听她说忙叫将东西拿来,拿在手里反复的看:黄褐偏金黄的颜色,表皮挂着一层黑亮的薄膜,表面有细细的龟裂纹,定气细细一闻,一股纯正的清苦淡香窜入鼻端。引章大喜,突然一把抓住鱼儿的胳膊道:“鱼儿,这是牛黄,这一块足有大半斤重,值一百多两银子呢!” “什么?一百——多两?”鱼儿正在叨叨絮絮说着什么“这牛吐了这东西后终于开始正常吃草饮水了,精神也好了许多”、“一定是这东西的古怪害它生了病!”等等之类的,一听引章的话顿时愕住,话说到一半没了音,张着嘴半响合不拢! “当然是真的,小姐我什么时候看走眼过?”引章大为兴奋,平白多了百两本钱,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小姐,你好厉害!”鱼儿突然大叫起来。 “哎哟,吓死我啦!”引章吓了一跳,捶了鱼儿一下,两人相视眨眨眼,兴奋得哈哈大笑起来。 “一大早这是做什么呢,越来越不像个姑娘家啦!”安寄翠柔和而严厉的声音冷不防穿透进来。引章与鱼儿忙捂着嘴,相互瞅瞅,忍不住又低笑起来。 --------------- 过几天要上架了,希望亲们不要弃我而去哦!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4章 田地 引章亲自熬了药端给大脚,跟他说了几句话——其实不过是自问自答,大脚除了眼神偶尔有变,一个字也没吭,又让骆五帮他上药,见他无事,便跟着骆五、结巴、冯嫂、鱼儿一起往庄稼地里去。 四十来亩旱地正好较为平均的分布在外边通往宅院道路的两旁,道路左边望去是一片空白,犁倒是犁过了,就是什么也没来得及种,苍黄的土地杂着枯死的野草呈现在眼前显得有些荒凉和凌乱。冯嫂和骆五直叹可惜,都荒废了! 右边种了大概十五亩的样子,比上次又多种了四五亩左右,除了再搭了一个大大的瓜架子、点了一大畦豆角,剩下的都是一垄一垄插芊后的红薯,绿油油的叶子正以惊人的速度铺成开来。这种带点沙质的土地正是最适合红薯生长的土质。引章看了不由蹲下去细瞧了瞧,称赞不已。 冯嫂鱼儿等笑道:“这个什么红薯还真是好活,我们按照小姐教的法子一条一条藤子剪下来,隔一片留一片叶,这么把藤苗横在垄上,隔一小段盖一抔土,它竟都活了!” “可不是!”引章笑笑,又道:“泥都是润的,你们浇水那么勤快,能不活嘛!”说着她顺势放眼一望,甚有些过意不去道:“你们也别累着了,种了这么多地已经很了不起了,剩下的就算了吧,明年再种好了!” 才八九天不见,地里的绿意更浓了,豆角苗已经爬上了棍架,南瓜、冬瓜等也爬上了瓜架铺呈着浓绿,玉米、土豆、辣椒高过小腿了,芋头的叶子大如圆盘,茄子舒展着肥大的叶子,露着紫色的筋脉和茎秆……引章心里除了感动又有不忍:天知道他们这些日子怎么劳累呢!靠这样出苦力来改变生活一直不是她理想的方式。 “我们其实不怎么累,小姐您别这么说!庄稼人可不都这样嘛!”骆五道:“这些地不种可惜了,反正又近水,浇水也方便,小姐您别总为我们担心,结巴,是不是?” “嗯嗯!”结巴咧着嘴笑,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连连用力点头。 引章忍不住“咯”的笑了!结巴才是主力啊!不过看样子,他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半点也不见疲惫。 “小姐,我们说的可都是心里话!跟着小姐和夫人的生活比从前不知好过了多少,别说真的不累,就是累,我们心里啊,也是甜的!”冯嫂也笑着道。 引章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缓缓一转,眼皮突然一翻,高声笑道:“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有劲,我就跟着你们一起干!不过,剩下的地就先别种了,等到了秋天再种萝卜和莴苣吧!咱们现在要做另外一件事!” “那是什么事?” “好,我们听小姐的!” 大家七嘴八舌笑答着,精神一振,小小的手指顺势指向田地一旁,道:“我要在地旁挖两个水池蓄水,好方便将来浇地,省得浇地还得从河里取水,有些麻烦。” “小姐是要打井?”骆五与冯嫂疑惑。 引章摇摇头,道:“不是的,水要从咱们院子里的水井引过来。”引章说着便一一告诉了他们。 院子里的水井是浅井,引章打算叫淘井的王师傅来帮忙,在高出地面的井壁上凿一个铜钱大小的洞,然后从院子里开一条暗沟将水引出院外,沿着地旁往小河的方向挖一条一尺来宽的小沟,估摸着距离挖两个四、五平方,深一米多的水池,以后浇地就可以方便多了,可以直接从井里放水,不浇水的时候便用软木塞将井壁的洞堵上。同样的,打横着挖一条沟,以暗沟穿过道路,如炮制法将水也引到道路左边田地。她还打算在地的中间横着铺设一条小路连通原有的道路,叫木匠再做两辆手推木板车,将来无论浇水、施肥、收获都可以节省很多力气。 唯一遗憾的是,可惜没有电,也没有胶管、水龙头,唉! 饶是如此,骆五冯嫂等已经很兴奋了,鱼儿亦满脸是笑,不住口的赞小姐聪明,结巴还不大明白,见大家高兴也跟着呵呵直笑。 说干就干,当即几个人便看好了大概位置,将整个地竖着的长度分为三段,分别在从两头算起三分之一的地方挖一个池。 结巴扛着锄头立马开工,冯嫂也准备加入进去,骆五的手不方便,在一旁等着运土。引章忙笑着阻拦,道:“现在快中午了,这么大的太阳,下午天气凉了再做吧!宁可起早贪黑,也不要毒太阳下干!” 听她这么解释“起早贪黑”的说法,大家都笑了。于是一行人洗手回屋。 到了下午太阳的强光渐渐收起,一行人扛着锄头、铲子、铁锹这才重新出来。结巴和冯嫂挖池子,引章与鱼儿负责挖沟,骆五搬土。地很硬,对他们薄弱的人手来说,工作量不小,忙乎到天将黑,引华出来说安寄翠已经做好了饭,也只完成了可怜的七八分之一。吃过晚饭,乘着天气凉,月色好,几个人当真又接着干,直到月上中天,开始偏移,这才收工回去清洗睡觉。 如是的工作进行了四天,方才挖好了一个池子,好在时间有的是,反正也不着急,慢慢干就是。结巴他们不觉怎样,引章一来年纪还小,身子不行,二来无论前世今生都没干过这么厉害的体力活,让她深深的体会到当一个传统的农民是多么的劳累,需要多好的体力和多大忍耐性,也更加坚定了要摆脱苦力的想法! 进行到第七天,沉默寡言,默默养伤的大脚居然不声不响默默的出现在地头了! 那是第七天的凌晨,当大家来到地边,看到大脚站在挖了一半的第二个池子里,低着头,弯着腰一声不响的挥舞着锄头,刹那间,竟集体石化了! “我,我没看错吧?”冯嫂和骆五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小姐,真的,真的是那个怪人——哦不,大脚啊!”鱼儿扯了扯引章的袖子。 结巴挠了挠脑门,疑惑的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有点搞不清楚为何大家都僵着不动。 “真是他,好奇怪,好意外啊!”引章又吃惊又兴奋,幡然回过神来,忙上前笑道:“大脚,你的伤好了吗?怎么出来干活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呢?” 大脚抬起头望望他们,没吭声,不过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大脚,你行不行啊?要是身子没好全的话千万别勉强啊!”引章又道。 大脚停了下来,手里握着锄头把子,眼皮蓦地一抬即又垂下,淡淡道:“没事,保镖的身体没有那么脆弱。” “你……咳咳……”别人都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引章脸脖子却立马发热,尴尬笑笑,讪讪的扭过脸去,羞愧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她做梦也没想到,她和安寄翠的谈话竟然都叫他听了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5章 抓鱼 第45章 抓鱼 有了大脚帮忙,当天就把活干完了,而且基本没骆五什么事,于是骆五得了引章吩咐便去晏家庄找王师傅去了。第二天临近中午,王师傅带着徒弟,挑着工具,晃晃悠悠的来了。见了眼前这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不禁吃了一惊,好一番赞叹。 凿好了眼,看着清凉鲜洁的井水汩汩由暗沟流出,顺流直下,开出一条水路,大家的心里都十分感动,充满了喜悦和成就感。为了试一试劳动成果,冯嫂与结巴当天就从已然名副其实的水池里打了两桶水浇地。引章笑着道:“可惜地里都种了东西,不好开路了,不然开了路更加方便” “这已经方便很多了节省了好多力气呢”冯嫂等都笑道。 依着冯嫂等的意思,是要趁热打铁将水渠开到左边地里,引章觉得没必要那么赶便没有同意。闲了下来不知道干什么,引章只好又让他们上山清理杂草杂木、挖坑,如果第二年要大量栽种竹子,清理出地来也是必要的。 于是,每天一行人又转战山地,“起早贪黑”,就连引华也跟着撒欢。 不想,才上了两天山,突然下起雨来,断断续续的一连下了三四天,哪里也去不了,大家只好都在家里呆着,做做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引章突然想起以前听人家说的下雨涨水时河里的鱼特别多,兴致一来便磨着结巴带她去抓鱼。 结巴只是摇头,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鱼儿抿着嘴笑了笑,道:“小姐,涨水时河水太混,水又急,鱼都在水底,不好抓的。不如等两天水退了,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对对,我怎么忘了”引章拉着她的手大喜笑道:“我竟忘了我身边有位正宗的渔家姑娘了” 于是,引章便又眼巴巴的盼着天晴起来。 好不容易天放晴了,水正在慢慢的退,却还是有些混,又等了五天,河水终于慢慢褪去浊黄与浑青,变得清澈如复。月上梢头,夜深人静,结巴、鱼儿、引章引华连带着大脚,拿着鱼叉、鱼篓、网兜,提着灯笼来到了河边。 这些日子以来,大脚不声不响、踏踏实实的表现彻底收服了安寄翠的心。他的眼睛里和行动上大大的透着“坦然”两个字,无不光明磊落,无论是谁都无法怀疑他是个藏有居心的人。安寄翠心中甚喜,向印章赞了好几回“一看就是个好保镖”,一见他们姊弟几个黑灯瞎火要出去抓鱼,她想也没想就说:“叫大脚陪着去”“好。”大脚也不含糊,安寄翠说叫他去,他便跟着。只不过一路上别人几个嘻嘻哈哈说笑没完,他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到了河边,大家都下了河,他也只双手交握垂在身前,站在河滩上静静的看着。 七月中旬的夜晚,本应是溽暑难耐,乡村岁月自是不同,河边的空气被清凉的水汽一浸,愈加清凉。 不明不暗的月亮光柔柔的照在水面,随着波纹轻轻的晃动着缓缓的色调。流水汩汩潺潺,轻柔悦耳,明静畅快,声与色是那么的和谐,岸边的莎草茅草的清香味也带着浓浓的水汽时隐时现,窜入鼻端。一脚踏入河中,沁凉的触感由脚踝慢慢升入心间,熨帖着身上每一处毛孔,让人莫名起着一种难言的兴奋。 “姐姐,真好玩”引华忍不住心中大畅,弯身伸手溅起一串漂亮的水花。 “嘘小少爷,小声点”鱼儿手指竖在唇畔,另一手拿着鱼叉,一旁的引章正举着灯笼替她相照。 引华吐了吐舌头,一低头瞥见三四十只手指大小、两寸来长、乌溜溜脊背的小鲫鱼摇摆着尾逡巡结队而过,又惊又喜“咦”了一声,张着双臂,全神贯注,轻手轻脚的将它们往岸边浅滩赶去。 远处“哗哗”一声水响,结巴得意的仰头呵呵笑了起来,引章等抬眼望过去,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鱼叉在鱼叉上,不断的摆着头尾啪啪作声,银白色的肚皮在月光下晃动着。 引章与鱼儿低赞一声,向他竖起大拇指,结巴回以咧嘴一笑,在脸上抹了一把,顺手取下鱼往河岸上大脚的方向抛去。大脚微皱皱眉,下意识偏身往后移了移。 “鱼儿,咱们怎么还没看到鱼啊?”引章有些焦急了。 “小姐,你的灯笼晃来晃去人家眼睛都花了,一移脚又搅得水直动,哪里看得见呢” “好好好,我不晃,不吭声,大气也不出,可以了吧?” “呵呵” 两人往上游河心渐渐挪动脚步,鱼儿突然僵直了身子,秉着呼吸小小的手指悄悄扯了扯引章的衣襟。引章慢慢扭动脖子朝她手指方向一看,只见一条筷子上、四指宽的的鱼静静的卧在水底细沙石上,通身苍青带灰,隐隐看到腹部一线白色,两腮翕动,又扁又大的嘴一张一合,嘴角还长着两三寸长的触须。 “这是鲶鱼”引章又惊又喜。鲶鱼学名叫腮鱼,肉嫩,少刺,无论烧还是炖都十分美味。 鱼儿轻轻点了点头,慢慢掉转了鱼叉,将不带叉的另一头一寸一寸慢慢探入水下,对准了那条鱼的扁平的头,突然闪电般打了下去,“啪”的一声搅起一片浑浊。 “你怎么,怎么——”引章怔住了。抓鱼还有用打的? “小姐你瞧”鱼儿说着从水面捞起那晕过去浮在水面的鲶鱼,笑道:“鲶鱼滑不留手,轻易刺不中,还是靠打更方便呢” “哈哈哈,鱼儿,我,我真是佩服你哈哈”引章大笑,差点没捧腹。 “姐姐抓到了,我抓到一只**虾”引华专心致志赶的那群小鲫鱼早已四散哄逃得一干二净,在付出了一屁股坐到水里的代价后,他终于在一块乌黑的石块下翻出了一只小指长、浅褐色通透的**虾,举在手里得意极了。 “好好好,引华真能干哎,小心别让它夹了手,不许哭的” “才不哭呢” “啪啪”两声,结巴早已又刺到了两条大鱼。一时间,几个人搅得河水稀里哗啦直响,一片热闹。 鱼儿不像结巴,就只用鱼叉叉鱼,她更倾向于诱鱼。立刻就划开了鲶鱼的腹部,取出内脏放在肚大口小巧妙编成的鱼篓里,将鱼篓平放在水草较多、水流平缓、深浅合适的河段,便悄悄的拉着引章走开了。 “小姐,河滩浅水处有很多成群成群的小鱼,咱们去陪引华少爷玩一会好不好?” “好”引章当然没意见。 于是,三人一拨一拨的将一两寸长的小鱼群赶入浅滩,扑、抓、堵、截、捉,叽叽咯咯玩得不亦乐乎。这些鱼可爱极了,有灰溜溜的小鲫鱼、长着斑马一样条纹的斑条鱼、有银白带浅青的小银鱼、有卵圆形扁薄身子的银白色采石鱼、还有眼睛大大突起浑身透明肚肠可见的不知名小鱼和身上长着黑色圆点的泥鳅,当然,更少不了随处可见的比黄豆还小的小虾。 三人捉鱼各有方式,引章是用双手来捧;鱼儿是伸着两只纤纤手指灵巧一夹,命中率百分之百;引华则整个人跪在水里,基本用扑,乐得引章哈哈大笑。 引华舍不得那些鱼死,又舍不得放走,于是三人在河岸上扒开沙石,挖了一个小小的水坑,灌了水,将抓到的鱼都放了进去。三人都是小孩子,看着那些大大小小各行各样的鱼儿自由自在游弋,都不禁面露微笑,十分满足与得意,就好像面前的是一个大鱼塘似的。 “小,小姐,看,看——”伴随着哗哗的水声,结巴眉飞色舞的奔了过来,手里高高举着一物。 “呀好大的螃蟹”三人不禁惊呼,一起围了上去,结巴更得意了。 果然是好大那只螃蟹几乎有个碗口那么大,怕是有半斤以上,被结巴从身后捏拿着,挥舞着有大半个鸡蛋大的大钳子徒劳的耀武扬威。引章简直不敢相信,古代竟有如此大得河蟹,不得不感慨:这生态,这环境,真是没的说 “啊还有小螃蟹啊”走到近处,大家才赫然发现,这是螃蟹一只带着小宝宝的母螃蟹,它腹部的“围裙”包着无数的小螃蟹,撑得大大的,活像袋鼠的口袋。引章细细一看,这些小螃蟹只有小手指的指甲盖大小,堆堆叠叠、爬来爬去可爱极了再一看,下边还有许多小蟹一动也不动,身上还披着一层透明的粘膜,颜色也很浅,看样子还在孕育当中尚未长成,而这些长成的小蟹如果没被结巴抓上来,一定会慢慢离开母亲,独立生活了 “姐姐,姐姐好小好小的螃蟹啊,真可爱”引华兴奋的叫着,想要去碰又不敢。 引章咯咯笑着,也不敢碰,被母螃蟹那硕大的钳子一挥,情不自禁便收回了手。 只有鱼儿站着不动,她瞧了瞧,向引章引华低低道:“小姐,小少爷,放了它好不好?” “为什么要放?我还要带回去玩呢”引华大奇。 “可是,”鱼儿瞥了引章一眼,嚅嚅道:“可是,这是一只在生产的母螃蟹呀要是带回去的话,这些小螃蟹会死的。这么多小螃蟹,好可惜哦” 引章一看,不禁也心软了,向引华笑道:“鱼儿说得对,引华,叫结巴放了它吧,这么可爱的小螃蟹,你忍心让它们死吗?” “不忍心”引华本来不肯,一听姐姐的话立刻转了话头,而且又加了一句:“螃蟹妈妈会伤心的” “谢谢小少爷,小姐”鱼儿欢然笑道。 “呵呵,引华说得对,引华真乖”引章又觉好笑,心里却又暖暖的有一丝难言的感动。 于是,四人来到河中央,结巴小心翼翼的将母螃蟹放入水中,手慢慢一送,母蟹立刻挥舞着钳爪,接着水势降落伞一般缓缓着地,慢慢的爬到水草中去了。 “好了天色不早,咱们准备回去吧”见引华尚不太肯,引章立刻加了句:“再不回去娘会说的”这才罢了。 于是清理战利品,结巴叉到了六条大鱼,八条不大不小;引华的小鱼小虾全部养在河岸旁挖的小坑里;鱼儿与引章收获甚佳,两个鱼篓都进了大半篓子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鱼,什么鲫鱼、鲤鱼、鲶鱼、鲮鱼、结鱼、石斑鱼、罗非、黄鳝等等,还有三只螃蟹混了进来正夹着一条鱼在大快朵颐。引章没有像放过母螃蟹那样放过它们,一并收走,拿了回去准备剁碎了喂鸡。 七月二十号,桐生驾着马车来了送来了一封吴管家托人带来的信,还给引华送了些书籍笔墨之类的东西。 安寄翠见李清白如此上心引华的学业,开心得不得了,谢了又谢,连带着对桐生也招呼得十分客气。引章只是一笑,她更加关心的是吴管家说了些什么。 吴管家在信上说这一趟十分顺利,路上顺利,交货顺利,结账顺利,签合同也顺利,还说大概七月二十三四号就能回到杭州。为了不至于耽搁时间下趟出航时间,他就不回马陵湾了,这才托早他启程返航的余记商号二掌柜带了封信回来,请引章务必到杭州去一趟有好些事要跟她商量 引章不由“嗤”的一笑,暗自摇头:这个吴管家,越来越投入了,这把热情劲比她还高 于是引章便向安寄翠说了,表示当晚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去杭州。安寄翠已没了那么多离愁别绪,虽然觉得有些仓促,仍点头答应了。是夜杀了一只大公鸡炖了一大锅,一大家子替引章饯行。安寄翠晚间替她收拾东西,难免又是一番嘱咐叮咛。 引章深知鱼儿羡慕出门,便磨着安寄翠答应让鱼儿随她一起去,安寄翠想了想便也笑着答应了,只说“路上小心,别贪玩,走散了不是玩的”鱼儿又惊又喜,笑靥如花,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6章 杭州 第46章 杭州 第二天一早,依旧由结巴赶着驴车,送引章、鱼儿、大脚、桐生去清水镇坐船,引章满脑子琢磨着吴管家的消息,差点把那块大牛黄落下了,幸亏得鱼儿提醒方才记得。 第二天傍晚到了杭州,下了船雇了马车直奔玲珑布庄。已是万家灯火时分,大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街上人来人往,喧哗不断,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灯光璀璨,映得各色货物愈加鲜亮,如眼灿烂,浓密的树荫肆意点缀,迎风飒飒。 鱼儿掀起车帘一角便再也舍不得放下,睁得大大的眼中写满了惊叹与稀奇。一时到了地方,还是引章轻轻推了她一把,这才“啊”的一下回了神,不好意思的垂首笑了笑。这是她做梦也未见过——别说见过,想也未想过的热闹繁华景 下了车,桐生早已扬声高喊着“公子”上前拍门,引章用力将鱼儿温热的手一捏,笑道:“喜欢杭州吗?” 鱼儿不住的点头,回首放眼飞快掠了一眼,无不羡慕与遗憾轻叹道:“真没想到世间竟有这么繁华人这么多的大城市,见识这一回也不枉人世一回了” 引章呵呵轻笑,道:“这算什么?将来我们还要去京城,去洛阳,去南京,嗯,凡是好地方,我们都要去那才叫不枉人世一回呢” “我们?” “对啊你不想啊?” “当然想啦”鱼儿怔了怔,禁不住神往,忽又叹道:“可是,那得多少银子我们会有那么多钱吗?” “当然会有,我们可以一起赚钱啊,把生意做到天下各地,然后在每一个地方都建一座大大的带花园的漂亮宅子,爱上哪就上哪,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我们?” “是啊,我们” “小姐……” “其实呢,我带你来杭州不单单想让你看热闹,更想让你跟着我出门,学习怎么做生意,将来,我们才能够一起赚钱啊” “真的我,我可以吗?”鱼儿身子一震,心中骤然翻腾起轩然大*,因激动而加快了心跳。引章的话如巨石投湖,在她的心里惊起了巨大的水花,再也无法平静。做生意?她?真的可以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只要你肯学怎么,你不愿意?” “不,我愿意小姐的话我都信,小姐说可以就可以”鱼儿心里虽然还稀里糊涂不太闹得清楚状况,但她是个聪明而敏感的姑娘,直觉告诉她,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机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这样认为的 “这才是我的好姐妹”引章欢然拍手笑道,这才在李清白的迎接下一起进去。 李清白早已置办了一桌酒席招呼她们主仆三个,彼此寒暄后,引章与鱼儿回房梳洗一番,便一同出来吃饭。 大脚平日里便不爱说话,此时更加;桐生家教颇严,不敢一桌吃饭,规规矩矩站在一旁服侍;鱼儿被引章强拉着坐下了,有些不太自然,也不说话;引章想着事,而且跟酸文绉绉的李清白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于是,素喜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的李清白也只好收了声。 吃过饭,引章随意问了李清白主仆几句话,便带着引章回房间去休息了。 对鱼儿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刚下马车时杭州城的繁华已经给了她大大的刺激和震撼,引章那一番话对她更是震撼她的脑子里不断的滚动着引章那几句话,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她几次欲言又止想问引章又不敢问,胸腔中充溢着满满荡荡的激动,几乎要破胸而出,让她坐卧不宁,恨不得大叫几声来发泄。 引章冷眼旁观暗暗好笑,本想等她主动开口问她,见她那副火辣辣热心兴奋又犹疑不决的模样,终于不得不承认被她根深蒂固的“奴性”打败,主动开口。她知道,如果她不开口,鱼儿就是憋死也不敢问的 鱼儿的心又被抛上了风口浪尖,兴奋得几乎落不下来眼眶也悄悄的红了,原来小姐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 话匣子一打开收也收不住,引章有心要把鱼儿培养过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真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坦诚相告。鱼儿早已把自家小姐当成崇拜的偶像,无言不听,无言不信,两人倒是一拍即合,教者有心,听者有意,越说兴致越来,直到东方发白,这才困倦的合上了眼。 从此,引章与鱼儿的关系更加亲近了一层,她们不仅仅是主仆,更是姐妹,师徒。鱼儿对引章是崇拜中多了几分敬服、忠诚中多了几分亲近,引章对鱼儿则是信任中多了几分倚靠、爱护中多了几分亲密。也许当时的两人都没发觉这种微妙的变化,也许她们从来没有想过她们之间曾经有过这种变化,但事实是,这就是事实 第三天中午,吴管家终于带着小何与三道回来了别后重逢,彼此见面自有一翻热闹和忙碌。直到晚上,吴管家才屏去左右与引章细谈。 正要说话,见鱼儿还很不识趣的站在一旁,非但不懂得回避,还睁大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准备侧耳倾听 “咳咳”吴管家不得不一边咳嗽一边别有含义的飞了一眼过去。 “啊吴管家,但说无妨,”引章回过神来,笑道:“鱼儿不是外人,将来会是我的左膀右臂,从今天——确切的说是从昨天开始,让她跟着多听、多看、多学,将来才能独当一面” “哦?”吴管家眼睛亮了,目光缓缓打量过鱼儿周身,看得鱼儿有些害羞的垂下了头,不安的摆弄着辫子。“呵呵,鱼儿是个聪明的姑娘,小姐既然有这个心思,老奴也不说什么了鱼儿,恭喜恭喜啊跟着大小姐,将来必定出息” “谢谢吴管家鱼儿有什么不懂的,还请吴管家多多指点。”鱼儿见吴管家非但没有取笑反而好言祝福,不由精神大振,双眸亮晶晶的闪着喜悦的光。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7章 收获 第47章 收获 “谢谢吴管家鱼儿有什么不懂的,还请吴管家多多指点。”鱼儿见吴管家非但没有取笑反而好言祝福,不由精神大振,双眸亮晶晶的闪着喜悦的光。 “呵呵,不敢,不敢”吴管家与引章相视而笑,均暗自心道:果然是个机灵的,这就开始上路了 “小姐,账本老奴明天下午会跟李先生核对清楚,今晚只好先说个大概这一趟的利润比上次薄了六成左右,目前咱们手里连本带利共八百两,明天上午老奴会去织坊下单,还能再往京里贩运一次夏布,下次,就得换厚实的棉布了还有,合同已经签好了,请小姐过目。”吴管家说着将早已准备在身边的合同拿了出来双手递给引章。 引章接过合同看了看,顺手递给鱼儿,道:“等会你也拿去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吴管家或者问我。嗯,吴管家就按你说的办吧,八百两银子可以全部用来购货物,我这里还有一百两银子支给你八十两做路费。” “是。”吴管家答应了,终于忍不住问:“小姐可是从小夫人那里拿的银子?” “不是从夫人那里拿的,是卖了牛黄赚到的。”在一旁看合同的鱼儿插了句嘴,笑着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吴管家释然。听见鱼儿管安寄翠叫“夫人”而不是“小夫人”心中一动,暗暗记住了。其实引章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从哪天哪时哪人开始,就将“小夫人”三个字省了一个字。 “小姐……”吴管家捡起方才的话头,一五一十的向引章禀报了这次京城之行的过程,尤其是与鑫艺齐掌柜他们见面签订合同的事,更是说得无比详细。吴管家颇为自豪,笑得十分欢畅,说是没想到齐掌柜他们这么爽快,今后不愁没有生意做了。又大叹特叹,说小姐真是神机妙算他原本还担心合同上提的条件齐掌柜会拿大欺压一头,逼迫他们让步,谁知都痛快的答应了 不料引章只是若有所思的淡淡一笑,道:“做生意讲的是公平、诚信,虽然他们实力比咱们雄厚,但就买卖双方来说,咱们的地位是平等的。况且齐掌柜是个正直、豪爽、光明磊落的人,咱们越是不卑不亢、不偏不倚,他才越会欣赏一味讨好巴结,只会让他讨厌。” “小姐说得对极了”吴管家拈着胡子笑道。 引章稍稍沉吟,望了望他,道:“吴管家,这一趟你上京告诉齐掌柜,走完这一趟可能咱们得歇一歇,这一两年咱们冬季不走船,冬季水浅风大,租船成本太高,等过一两年有了自己的船再做打算吧告诉他们,等明年夏天再见了” “小姐,这,这是为何?恐怕——不太好吧?”吴管家大感惊讶,鱼儿也吃惊的抬起了双眸。 引章手上下意识拨动着茶碗,笑嘻嘻道:“为什么——我现在还不能说总之呢,你放心好了鑫艺那么大的布庄肯定有好几家供货商,咱们那些不过是个零头罢了如果宋掌柜真心跟咱们合作的话,只要你够诚意跟人家解释,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小姐,咱们刚刚跟人家签了长期合作合同就要停供,要是万一,宋掌柜觉得咱们存心捣乱,取消了合作合同呢?往后,要再找这么好的合作商就难了而且,咱们被鑫艺取消合同,将来京城里还有布庄肯要咱们的货吗?”吴管家心中闷闷不已。 引章被他说得也有些犹疑起来,用没影的事来交换眼前看得见的实惠,到底值得不值得?终究心一横:有道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吴管家放心我心里有数。” “唉……” “别这样啦你看我哪一次失算过?” “是啊是啊,吴管家,咱们就听小姐的吧”鱼儿毫不见外的算上自己一份,老大不客气用上了“咱们”这个词。 “唉”吴管家苦笑,“好吧,谁叫您是小姐呢不过,”他还是很好奇:“您真的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这么做?” “不是不能,而是,而是——不太方便”引章吞吞吐吐,忽然一挥手,道:“反正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她不是不想说,而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 八月初一,吴管家又带着小何、三道载着价值八百两满满一船布匹上京去了,所不同的是,出发之前小何与三道都与玲珑布庄签了五年的劳务契约。引章不像吴管家那么有信心,她还是觉得拿着契约在手才比较放心 第二天,引章便也带着鱼儿、大脚回马陵湾去了。有了大脚陪伴,还真是方便极了 在清水镇上,引章又买了二十只小鸡,上次那些小鸡已经长到半斤左右了。这一回,引章打算和鱼儿亲自饲养这些小鸡,每天写一份详细的饲养记录,以便明年开办养鸡场时心里有数。 八月里,庄稼已经到了最后冲刺生长的时期了,黄豆长了一米多高,枝繁叶茂,已经结满了一串串月牙似的豆荚;红薯藤蔓纠葛层叠,看不到一丝地缝;芋头根茎粗壮仿佛巨人,顶着荷叶似的伞盖招招摇摇;瓜架上每天早晨都开着鲜艳的金黄色瓜花,吊着的南瓜、冬瓜像一个个磨盘…… 它们还在生长,许多蔬菜却已经成熟了一两尺长的豆角瀑布似的从豆架上一排排垂下来;紫色闪着光泽的茄子遍地都是;辣椒也结了果实,嫩嫩的青色十分好看;土豆再过七八天也到了收获的时候;玉米早已开了花、抽了穗、结出了一苞苞的果实,正好吃个新鲜…… 不过,这些都还好,最重要的是西瓜和香瓜都已经成熟了,必须得尽快上市,不然一场雨下来,要统统烂在地里了。于是,一大家子都忙乎了起来,早早的便上地里摘瓜,一个个椭圆形的西瓜足有七八斤重,表皮光滑亮泽,长着深绿色的花纹,手指一敲咄咄有声;香瓜也有碗口大小,奶白色的表皮光润细腻,散发着阵阵馥郁的瓜香,看起来十分诱人 沙质的土地,充足的日照,富裕的水源,让这些瓜长得十分甜;冯嫂、鱼儿她们照顾得很好,除草、翻藤、捉虫,不辞辛苦,让这些瓜卖相也很好。当天上午一大车拉到清水镇,不到两个时辰便卖光了,还有小贩上来打听是否还有货源。 引章很是纳闷,这明明是个西瓜、香瓜大量上市的季节,怎么还会如此紧俏?没这个道理嘛 一问之下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年五月份种瓜时节江南大多数地方阴雨连绵,瓜苗是最不经水淹泡的,加上不自禁便联想到万一结果时也是这等天气,那一年的成果岂不是泡汤了所以,许多瓜农都觉得今年天气异常,不适合种瓜,纷纷的改种了别的,以至于往年西瓜香瓜等消暑瓜果大量上市时,竟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这些小贩不少还是杭州、德清、富阳等地来的呢 引章听了恍然大悟,其实她们当初种瓜时倒没想这么多,只想着赶紧快快的种点东西,别叫那些地空闲着了,哪知道竟然误打误撞还真是种对了引章大喜,便跟小贩们说地里倒是有个六、七千斤,香瓜也有三千斤左右,但是家里人少,忙不过来,如果他们要买,最好自己雇车上地里去买,还能给算便宜些。 小贩们大喜,当即便有五个人抢先下了定金定下了,当天便有一人雇了车跟她们回家摘瓜,第二天、第三天再分别去两人。 一直忙了三天,地里的瓜基本上销售一空了,按西瓜两文、香瓜三文一斤,总共六千斤多斤西瓜纹银十二两多,三千斤香瓜则卖了九两多,除掉留下自家吃的,再加上地里剩下的一些,骆五与冯嫂夫妻两个零零散散卖了六七天,加起来也就二十五六两左右。引章掂量着这些碎银,不以为然笑了笑:农民还真是不好当啊 忙完了西瓜,又要准备收获别的了。 豆角、茄子长得太快,又种了不少,根本来不及吃,留它们任意生长很快就会长老了,到时候白白浪费。于是引章便让鱼儿、冯嫂、骆五几个把长得恰到好处的豆角与茄子都摘了下来,摘了满满五大竹筐,叫大脚挑回家去,冯嫂与鱼儿、安寄翠一起用刀把茄子切成一长条一长条的,摊在竹簸箕里,放在太阳底下晒,准备制成干菜吃。豆角也是如此,只是比茄子多了一道程序:需要先放进煮滚的一大锅水里稍微焯一焯水,然后再捞出来晒干。 土豆也该收获了。引章特意嘱咐了结巴等一番,让小心着挖,别一锄头下去把一个土豆斩成两段,那样伤得太多,不便储存。 结巴与大脚一边挖,引章、冯嫂、鱼儿一边在后边捡,冯嫂与鱼儿拿着一个个土豆,土黄色的皮,椭圆形鸡蛋、拳头似的形状,啧啧讨论,看了个够。不过,她们讨论来讨论去,端详又端详,一致不太相信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引章便笑道:“你们不信没关系,今天晚上我给你们做一顿土豆大餐保管你们回味无穷”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8章 土豆 第48章 土豆 晚饭时,引章果然做了一桌子的土豆菜肴。土豆块烧猪肉、清炒土豆丝、酸辣土豆丝、油炸土豆条、土豆炖牛肉汤、蒸土豆泥,而且,还有埋在灶里灰下整个整个连着皮的烤土豆。 一上桌,烤土豆与油炸土豆的香味最浓,一上桌阵阵飘香,以压倒性的优势完胜其他菜,大家吸一吸鼻子,伸出的手和筷子首先便向这两样招呼,引章大笑,道:“别光吃这两个,土豆块很好吃,土豆丝更美味下饭,来来来,快点都尝尝” 筷子上下翻飞,大家都笑着品尝,一夹入口,“啊”、“呀”、“真好吃”各种惊讶各种赞叹飞出各口,笑声不断,十分尽兴的吃了一顿特别的晚饭。 在现代,优良的土豆品种能达到亩产五、六千斤,当时肯定达不到这种水平但是根据挖了一垄的产量来估算,也有一千四五百斤左右,一家子人吃肯定是吃不完的,除了自己吃、留种、喂鸡喂牲口,引章不得不考虑考虑这么多土豆该怎么处理?不过好在土豆有一个好处,就是成熟了不必要一次性全部收获回来,在地里不会坏,可以慢慢的收,霜降前收完就行。 想起从前吃过的土豆粉条,引章很想试试。 说干就干,做土豆粉条首先要有土豆粉。于是,她便让骆五和大脚去镇上石料坊买了一个又深又大大的方形石槽回来。将挖回来的土豆挑选出完好无伤的,一遍遍清洗干净,放到石槽里让结巴和大脚把土豆舂打粉碎。旁边放了一口高到她下巴的大水缸,缸上盖着一个孔眼细密几如针眼的竹筛子。把舂得像渣一样的土豆泥放在竹筛子上,叫冯嫂用水一遍遍搓洗出淀粉虑进水缸里。 饶是大脚、结巴力气大,冯嫂也很麻利勤快,但是抵不过装备太原始,这一道工作进行了两天,耗费了近两百斤土豆,才洗出了半缸子淀粉。 接下来,便是把淀粉提纯。刚刚洗出来的淀粉中含有许多杂质,颜色苍灰,还不能用,必须提纯。这活技术含量不高,也不难,就是耗时。 洗完了土豆泥,一缸子水透着浓浓的深褐色。待淀粉沉淀之后,引章便叫冯嫂用瓢小心的将水舀出来倒掉,直到呈现出下边的半缸淀粉。这时的淀粉还含有许多褐色的杂质,又用瓢将一寸来厚的纤维杂质刮掉,露出下边白色的淀粉。再加满一缸水,用粗大的木棍搅合,这样可以把其中的杂质搅上来以便清除。如此一天几趟的沉淀、舀水、清除杂质、加水、搅拌、沉淀往复循环,四天之后,杂质终于清除干净了,最后一次舀掉水后,露出洁白如霜、细腻光滑的淀粉,漂亮极了这才是纯纯正正的土豆粉 接下来便是勾芡、揉面、虑粉条了,这就跟做包子馒头差不多,用温水调和淀粉,搅拌成具有黏性的粉团。然后,再加上适量的明矾和面。这不是做包子馒头,和成的面不是那么干,而是基本按一半水一半面的比例和成比较稀的浆。 引章其实并未做过土豆粉,当厨房大锅的水烧开时,她比冯嫂鱼儿她们还要紧张。在引章的指点下,结巴双手举着一个底部钻了无数个洞的小圆铁桶,冯嫂便迅速舀了几大瓢淀粉浆进去,一条一条白线似的淀粉浆便从铁桶底漏入锅中,如水即成型翻腾着浮出水面。 “快,快捞起来”引章忙叫。 鱼儿答应一声,赶忙用爪笠将成型的粉条捞进盛着半桶清水的水桶中。浸泡了几分钟之后,还得捞起来在搭在阴凉处得竹竿上晾上一个时辰,然后,移到大太阳地下曝晒直到成干,土豆粉条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这就是土豆粉啊,跟面条真像”鱼儿认真的打量着泡在桶里的洁白粉条笑道。 “可不是像不过味道要好得多呢特别是冬天时候下炉子,更少不了这个。” “这个土豆粉,是不是跟面条一样的吃法?”冯嫂也好奇,她还没见过下了锅又要捞起来晒干、吃的时候再煮的面条 “没什么分别,等过几天我做给你们尝尝”但愿别失败,不然就糗大了引章在心里补加了一句。 六天之后,第一批土豆粉条闪亮出炉。引章果然不负众望,又做了一顿大餐。无论土豆粉还是别的粉、面条之类的,粉、面本身的质量重要,但汤水与配料的搭配更加重要。 引章特意叫人从晏家庄买来猪筒骨熬汤,从地头拔回来一把小葱,切碎,在滚热的油锅里爆出葱油,将新鲜的青椒切细、剁碎,与肉沫、蒜泥一起炒,用来调味,还炸了一小盘花生米,炒了一碗豆角沫。每一碗土豆粉,浇上浓香的肉汤,加上一大勺青椒千刀肉、油爆花生米、翠绿的豆角,光是闻一闻便令人垂涎。 对引章来说,这是久违的味道,对安寄翠、冯嫂等来说则是初次遇上的美味,骆家上下赞不绝口,都说小姐好灵巧的心思。安寄翠也不由笑叹,说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小姐,这要是拿到城镇里去卖,一定会好卖的到时候,咱们又可以赚钱了。”鱼儿忽然说道。 引章投过去一记心有灵犀的赞赏眼光:这个鱼儿已经在步吴管家的后尘了,对做生意赚钱起了无限的兴趣,也要着魔了 “说得不错。”引章一笑,话锋又转,道:“不过,土豆粉制作的过程繁琐,而且原料有限,你的想法虽好,就目前来说却不太现实” 鱼儿一怔,点了点头,不觉停下了筷子,道:“可是,小姐,咱们还剩下那么多土豆在地里,该怎么处理呢?” “这个问题我也在想,你也想想吧,想好了告诉我” “是,小姐”鱼儿精神一振,很高兴的答应。 安寄翠的目光在她二人之间飘来转去,立刻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她这是在栽培鱼儿忽然想到引华这些日子总是屁颠屁颠跟在姐姐后头瞎忙乎,不由得心一紧,暗暗警惕:得好好跟她姐弟俩谈谈,千万不能让引华也被她“栽培”了 晚上,引章与鱼儿在卧室里商量,鱼儿的意思是运到杭州卖给各家饭店做菜可以销掉不少。引章觉得杭州是大都市,酒楼餐馆架子大、脾气大、优越感大,未必愿意听外地人的话尝试,倒不如先在清水镇上试试,不过清水镇是小地方,卖掉的恐怕不多。不过,先在小地方试试,才有推广的机会啊说到最后引章又笑道:“不管怎样,先试一试吧鱼儿,这件事交给你自己负责。” “我自己负责?我一个人吗?”鱼儿又兴奋又有些害怕,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引章,闪烁不定。 “是啊,你一个人”引章笑吟吟的,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再轻松不过的事。 “我,我试一试。“鱼儿只觉心突突直跳。 引章没想到,鱼儿果然还有几分经商天分。第二天她便挑了十来只干干净净、卖相上等的土豆由大脚陪着来到了镇上最热闹的一家清河酒家。点了两个菜,她自顾自掏出土豆,在店家伙计怪异的目光下详细说明一番,让店里即刻给她做了一份酸辣土豆丝。炒菜的师傅因为好奇偷偷尝了一口,酸辣适中,脆爽可口,很能引起人的食欲,凭直觉这道菜大有发展潜质,忠心的他立刻告诉了掌柜。 鱼儿不等掌柜的开口询问,主动说明了来意,十分热情的邀请掌柜的与店里其他食客品尝。掌柜的顺水推舟,道了谢,尝了一口,立刻称赞不绝,众食客见状纷纷上前品尝,无不叫好。有的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这是店里的新菜,立刻就叫伙计给上一份。 伙计为难了,望了望掌柜,掌柜又望向了鱼儿。鱼儿连忙将剩下的土豆都拿了出来,并且告诉掌柜这个土豆是自家种的,家里还有很多。掌柜的大喜,当即就订了货。很快的,土豆便成了清水镇各家餐馆的紧俏菜。 不仅如此,清水镇水运发达,船来船往的商人不少,商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极强,极容易看到商机,大家吃到这道菜,纷纷打听原料,赶往骆家抢购,马陵湾骆家的名声几乎一夜之间走俏清水河上下。不过五六天的功夫,一千斤土豆一下子卖光了,买不到的跌足遗憾不已。而且价钱居然不低,到了四分银子一斤,一斤四分,十斤四钱,一百斤四两,一千斤四十两,够普通人家过两年了 这样的结果不但鱼儿,就是引章及众人都是意外的。引章大大夸奖鼓励了鱼儿一番,给了她五两银子做私房,鱼儿推辞不得捏着银子感慨不已,她从没想过,她也有如此“富裕”的一天 “往后的好日子多着呢”引章笑笑,用力握住她的手。鱼儿的心又激荡了起来,怔怔的望着前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9章 扩地 第49章 扩地 马陵湾骆宅来了位不速之客。来人自称是清水镇四大家族之一,住在镇东边的卢家的大管家。 骆家人很是纳闷,引章和母亲、弟弟几个在后院猜破了头也猜不出来什么时候跟卢家扯上关系了?居然还让人家的大管家亲自上门? “哎呀不好,难道,难道是大老爷和二老爷他们……”安寄翠忽然惊叫起来。 引章心一凛,难道真是骆家庄的哥嫂请来捣乱刁难的?骆家庄,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地方了 “应该不会的,就算是,咱们也没什么短处让人家捉住的。娘,我先出去看看。”引章心里也有些拿不住,却不忍安寄翠担心。无形中,她早已成为骆家的主心骨,只要她说不会有事,骆家每一个人都会深信不疑 果然,安寄翠的脸色缓了缓,引华也拉着娘的手道:“娘您放心,姐姐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引华真乖”引章大乐。 安寄翠也不由好笑,点点头轻叹道:“说的也是,咱们行得正坐得直,没什么好担心的。阿章,你跟人说话小心点,千万别上了人家的当。” “娘,我不骗别人就好了,哪里有人能教我上当”引章笑嘻嘻的答应着,换了男装——这是她一贯外出的行头,从从容容的来到前厅。 卢管家眼前一亮,又有些疑惑:哪家待客主人待客会是这样一位小孩子的?因此站起了身,竟有些手足无措。 引章暗暗好笑,老道的拱了拱手,含笑道:“卢管家,家父早已仙去,家母不便见客,管家不在,我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怠慢之处还请卢管家不要见怪”说着客客气气的鞠了个躬。 “原来是骆少爷,不敢当不敢当”卢管家慌忙还礼不迭。 双方客气一番,重新落座,引章便又高声叫鱼儿添茶,向卢管家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小门小户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只有一杯热茶罢了,卢管家您不要嫌弃” “不敢不敢,骆少爷您太客气”卢管家笑眯眯的忍不住大起好感,心里不自觉便想:怎么我家老爷就没有这么出众的一位公子呢他本来还有些失望,认为要白跑一趟了,照这样看来,应该不会白跑 “对了,不知卢管家亲自驾临寒舍,有何见教?”引章开门见山。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卢管家欢欢喜喜的笑道。引章忍不住抛过去一记奇怪的眼神,心想这个人真的有点古怪,我问他来干嘛,很普通的一句话而已,他怎么高兴成这样啊 引章哪里知道,卢管家正在为难,搜肠刮肚的琢磨着该如何开口,谁知她瞌睡送来了枕头,主动给他搭了台阶他怎么能不高兴? “哦?”引章心中一突,除了抛出自己的疑惑,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是这样的,”卢管家忙放下茶碗,整了整袖子,坐直了身子,满脸是笑徐徐道:“呵呵,是这样的,我们卢家有二百三十多亩土地就在这马陵湾跟贵府田地接壤处。您也知道,我们卢家在镇东边,这是镇西北,相隔路途太远,所以也就一直荒废着,我们老爷说了,实在是太可惜了,特意差遣我来问问,贵府愿不愿意买下来?你们方便,我们也方便至于价钱嘛,大家好商量” 引章恍然大悟,点头笑笑:“原来是这样你们的地大概在哪个方向啊?” “诺,就是贵宅左边那一大片,包括那座山头。我们老爷说了土地一共二百三十亩,那座山头不要钱,就当白送。” “哦。”引章明白了。果然是与自家的地相连接,那座山头不小,只是比自家这座更矮,大概五六十米高的样子,山顶又宽又平,更像一座丘陵。 “骆少爷,这么说您是有意向了?”见引章没有拒绝,卢管家笑得仿佛弥勒佛。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在寸土寸金的现代成长,身为农学研究员的她对土地有一种没法解释的占有欲望,做梦都想拥有越多越好 不过,做梦,不要钱,买地,是要钱的。 “卢管家,多谢您的好意,”引章好容易压抑下自己噌噌往上冒的念头,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们家现在没这么多钱,买不起这么多地,只怕要让您失望了” “不不不”卢管家拼命摇头,就像老早算准她会这么说似的,嘿嘿笑道:“我们老爷说了,不要钱” “什么?”引章睁大了眼,一句话迅速划过脑海:难道真的是陷阱?一旁伺候茶水的鱼儿也蓦的一抬眼皮,大感意外。 “不要钱?那——要什么?”引章回过神,试探着问。她可没那么傻,会以为人家白送 卢管家投来赞许一瞥,笑道:“要土豆” “要,要土豆?”引章睁大的眼飞快眨了眨。 要土豆?要土豆土豆可以换土地?这也太滑稽了吧 “是,要土豆。”卢管家重重点头,重复肯定了一遍。 引章好容易缓回了劲,暗叫可惜,苦笑道:“可惜您来迟了,今年的土豆已经卖完了。” 卢管家仍然保持着矜持的微笑,道:“我想,骆少爷应该会留有来年的种子吧?” 引章眼中一闪,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卢家买土豆不是做菜,而是要当种子啊这个卢老爷脑子还真够好使,别的人都没想到的,他一下就想到了。种子她当然留有了,连种子带吃的,大概还有三百多斤左右。只是她不知道卢管家胃口怎样,不好说明,想了想,试探着道:“这倒是,种子当然留有。不过,呵呵,我们家地不多,留的也不多啊。” 卢管家脸色微微变了变,这句话他是信的。不过,据他和老爷分析,骆家一下子卖出了上千斤土豆,这么好卖,他们留的种子一定不少于是道:“我们老爷说了,够种六七十亩地的就成” 引章顿时放下心来,转而大喜,正要答应时突然又刹住了,暗暗想道:哎呀不好万一卢老爷将来后悔,故意找茬,那可就麻烦了这话可得先说清楚毕竟几十一百斤土豆换二百三十亩地外加一座山头,只要换的人不是傻子,都会后悔的 其实这是引章以现代的观点来看才会这么想,在那个土豆缺乏的年代,卢老爷是绝对绝对不会后悔的。 “这个不太好吧,”引章强压着欣喜的心跳,认真道:“这样换不公平,我,我们不是占了你们便宜了吗?不行不行” 卢管家刚听她说“不公平”心里老紧张,一听完笑得额上皱纹都舒展开了,一叠声道:“不妨不妨公平得很,公平得很骆少爷放心,这句话我敢拍着胸脯代表我们老爷说这么说,您是答应了?”一激动,他连敬词都用上了。 “那,那好吧您大老远来一趟,我也不能不给点面子啊不过,您是中间保人,我要书面的保书。”引章终于放了心,却故意犹豫一阵,迟迟疑疑道。 “没问题地契我都带来了,您看。”引章接过契约一看,喜得心都飞了 “不过,这土豆我们都没种过,您也得给我一张书面保书,表示明年会叫人教我们的佃户种,还有种植期间的管理,也得细细告诉我们。” “这是应该的”就算他不问,引章自然也会告诉他。 “骆少爷真是爽快”卢管家大喜,极其痛快的写下了保书,引章也很痛快的写下了。双方画押、签名,相视而笑,这事就算圆满了 “卢管家,路途遥远,我就不留你们了你等等,我马上叫人把种子拿来” “多谢,您请” 不一刻,大脚和结巴一人扛了一麻袋土豆,大概有一百斤,放在厅前廊下。引章笑吟吟正要说话,卢管家脸色却变了,吃吃艾艾道:“骆少爷,我想,您是不是搞错了,我要的是种子,不是果实” 引章愕然,知道他误会了,他还以为土豆种子跟萝卜种子一样呢引章憋着笑道:“这就是种子啊” “哦?” “土豆种子跟芋头种子一样。” “哦” “这都是挑选好了的,路上仔细别磕着碰着,回去之后放在干燥的屋子里保存。冬天冰冻的天气里在上边盖一床棉被保暖,回暖了再揭开。到种植的季节,我会叫人去您庄上教你们。”引章笑了笑。 “多谢骆少爷,还是您想得周到”卢管家拱手作揖,指挥车夫和随从将土豆抬上了马车小心翼翼放好,从容告辞。 引章想起人家来访是带了礼物的,不好让人空手而回,便让鱼儿包了一包十五斤、一包五斤的土豆粉条给卢管家,大的一包请他带给卢老爷,小的一包送给他尝鲜。卢管家大喜,觉得骆少爷倒是个值得结交的豪爽朋友,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对他更加和蔼,当即慷慨道:“骆少爷,往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您可别客气” “多谢卢管家,将来要麻烦您的时候自然不会客气的”说着两人相视一笑,卢管家拱拱手跳上了车,绝尘而去。 “娘,娘”引章欢乐的大笑着,扬着手中的地契奔向后院与娘亲分享难得的喜悦。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50章 商议 第50章 商议 “娘,娘”引章欢乐的大笑着,扬着手中的地契奔向后院与娘亲分享难得的喜悦。 九月初三,在外奔波了半年的吴管家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家来了。安寄翠满心满肠的过意不去,眨着湿润的眼眶感叹道:“吴管家,有劳您了” 吴管家消瘦了些,面庞晒得黑亮黑亮的,精神却还好,两撮小胡子翘的老高,十分朗爽的笑着回道:“夫人言重了这都是老奴该当做的。” 晚上替吴管家接风,做了许多好菜,自然少不了土豆大餐,吴管家吃得十分畅快,不住口的称赞引章能干。当听说不久前又买了二百多亩土地更是喜出望外,两杯酒下肚,眼眶子也红了,眼中一黯,情不自禁叹息道:“要是老爷还在,那可有多好……” 听了这话别人犹可,安寄翠心一酸,万千种情绪涌上心头,差点滴下泪来。多亏引章姐弟、鱼儿等拿话岔开,连连问吴管家一路上的风物人情,这才把话头岔开。 晚上算总账,吴管家抱出了账本,正色道:“这是昨日老奴与李先生对出来的账,小姐您先请过目,老奴再慢慢细说。还有,这是三十六两七钱,是小姐给的盘缠剩下的。” 引章一目十行瞟了几眼,只多看了几眼账上总余额,连本带利一共是一千二百三十四两,便合了账本笑道:“吴管家这一趟可顺利?齐掌柜有没有说什么?” 吴管家饮了口茶,笑了笑道:“这一趟倒也顺利,李掌柜和二掌柜有些不满,齐掌柜没说什么,这事且到明年再看吧。只是不知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说毕目光炯炯望着引章。 “接下来么,”引章轻轻摇了摇嘴唇,道:“到了十月份之后,当然是大批收购棉布、冬布了。” “小姐您改变主意了”吴管家大喜,以为她仍然要贩运布匹进京。 谁知引章摇了摇头,轻轻道:“不是的,买了布匹统统储存起来。我已经交代李清白了,让他吩咐小何、三道、桐生他们找人把酒楼的客房修理修理,用来囤积布匹。” “小姐——” “吴管家,你先别问反正照我说的就是了,这件事只怕还得你带着小何、三道他们去做。收购的布匹不用看花样,也不必太好,就要最一般的那种棉布,只有一点,质量一定要好,保暖性要强” “……好吧”吴管家苦笑。引章说得不容反对,他还能说啥。不过,也难怪他一肚子疑惑,就连向来最相信小姐的鱼儿,也有些纳闷。 “还有一事,”吴管家道:“新买的二百多亩地,不知小姐打算怎么办?”吴管家不由想起回来时看到的情景,宅子左边道旁的二十来亩土地都没种呢,一下子买了两百多亩,来年哪里忙得过来? “我也正为这事发愁呢地多人少,倒真是个难题。”引章叹了口气,人手不够能怎么办?这回,她是真的发愁了 “小姐……”吴管家不觉惊讶的望向她,竟有点“你不是吧”的意思。 “吴管家,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引章何等机灵,立刻听出他语气之外的含义。 吴管家“嗤”的一下真的好笑了起来,轻描淡写道:“小姐,您这么个聪明人怎么被这点小事难倒了?没有人种地,招募流民就是了,各地乡绅地主都是这么做的” “那,他们要是闹事,要是干了一段时间就不干了呢?”引章眨巴着眼。 “怎么会索性签了卖身契买了回来,不就结了”吴管家根本不当一回事。 “啊”引章心下一凛,这才回过神来,她所处的这个世界不是从前的那个世界,而是一个可以买卖人口的世界她不由瞟了吴管家一眼,心里下意识的涌起一阵不舒服:想来吴管家也干了不少买卖人口的事吧?这种事好像不怎么道德——不仅仅是不道德,简直就是,就是——丧尽天良这么说会不会对不起吴管家?引章胡思乱想着,心不由得乱了 “小姐和夫人宅心仁厚,买了谁就是谁的福气小姐,我看这事不如让吴管家负责吧。”鱼儿已经颇有话事权,能插上几句了。 “好吧”引章只好点了点头。 吴管家当仁不让答应了下来,道:“现在也还早,这事年底再办也不迟我看,就招两户人家,再添七八个人也就差不多了。” “我看也差不多了对了,那就乘着这些时候在矮山山脚那边盖几间屋子吧,到时候人来了也有地方住。” 吴管家点点头,道:“还得再买两头牛,若是宽裕,马也得买一匹,好方便出去办事” 引章笑了笑,道:“这几个钱咱们如今还是拿得出来的,不过我不太懂,只怕得您操心了。对了,往后咱们都在外边的时候多,家里也要有个当家的才行不然人一多,出了乱子就不好了” 吴管家苦笑,叹道:“小姐这话说得对极了可是这管家的人还真不好找,只好慢慢找着吧”骆五夫妻且不说天残地缺,本质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让他们管家那是不可能的鱼儿年纪小,而且将来肯定是随侍在引章左右的,也不行;结巴、大脚就更不用说了顿了顿,他只好道:“最多将来,老奴和小姐轮流着在家就是了” 引章笑笑:“也只好先这样了这方面的人选还得您来选,吴管家,什么时候你要是看到合适的人了尽管提就是一个好的管家,像您这样的,实在是太难挑了”挑选继任管家必须得老管家亲自来挑,这是对他的尊重,引章不愿意自己弄个人来,让他心里有想法。 “小姐您过奖了”吴管家笑笑,神情却明显一振。 接着又商量了些事,这才各自散去。 引章回到后院就去找安寄翠,跟她商量说是不是应该让吴管家回江西老家一趟?安寄翠忙说这话应该于是母女俩又商量了一阵,该给吴管家准备些什么礼物,说了好一阵才商量完。 两天之后,引章跟吴管家提了这事,吴管家一怔,忙得早已忘记的家人面孔顿时浮现在眼前,再也抑制不住的思念铺天盖地的袭来,又感动又愧疚称谢不已。 引章便取出了四匹杭州名缎、两对荷包、二十来斤土豆粉、两罐上好的茶叶,另有一封五十两银子交给吴管家,将吴管家的二十两工钱也支了给他。吴管家再三推辞,说是带着东西不方便赶路。引章哪里肯,笑道:“要是不方便,让大脚跟着走一趟好了反正乘船坐车的,也不会有多麻烦” 安寄翠忙又道:“吴管家在外办事,身边没个随从怎么像样?吴管家,你要是看到有合适的小奴就买一个吧,出门也方便些,这是我们疏忽了” “是,多谢夫人”吴管家并不见外,因为安寄翠说的都是事实。没个心腹带着,出门办事总不太方便。可惜了从前的阿三、小言,留在骆家庄又不能带走…… 只有引章听了嘴角暗抽,果然是时代不一样,思想不一样别说吴管家,就是她的娘,说起买人卖人来,也顺嘴得很,丝毫不见什么不惯 一个月之后,吴管家带着大脚回来了。进入了十月份,骆家上下又开始忙了起来。吴管家遵从引章的吩咐,带了五百两银子去购买棉布。因为不必管花色、样式,头脑灵活、尽心尽力的吴管家便带着小何两人尽量往小乡镇去收购,这样累是累些,但可以节省不少钱。 马陵湾也同样忙得如火如荼。早在吴管家离开时,引章已经从晏家庄雇了人在刚买来的矮山丘下面择地盖房子,预计盖一排相连的三座院子,每个院子有三间屋子、一间厨房。跟骆家宅院成斜线对角方向。水井则是在院子外边,大家合用。在住的方面,她向来不忍心委屈了别人,特意嘱咐要打好地基,用好一点的砖头砌墙。这一件大事进行了两个多月才完成,引章带着人前去参观,十分满意,冯嫂甚至有些羡慕,笑着说这房子比得上殷实人家的了,哪像下人住的不过花的银子也不少,连材料带人工费,一共二十三两。 十月里,地里的黄豆、红薯、芋头、玉米、冬瓜、南瓜也都该收了。又是忙得一塌糊涂,足足忙了半个月才好。 红薯也是稀罕物,不能当菜,却能当饭。可惜识货的人不多,大家都还没认识到红薯在荒年的功效,见了稀罕,也没有谁有兴趣去种,不过当一般的小吃烤了解馋而已,在清水镇上并未卖掉多少。引章除了晒了一些红薯干,留一些自家吃、喂牲口,剩下的用来试着酿红薯酒,不想大受欢迎,她索性把剩下的红薯统统卖给了米酒作坊,倒也挣了近三十两银子,恰好把建房子的钱找回来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51章 农忙 第51章 农忙 引章除了晒了一些红薯干,留一些自家吃、喂牲口,剩下的用来试着酿红薯酒,不想大受欢迎,她索性把剩下的红薯统统卖给了米酒作坊,倒也挣了近三十两银子,恰好把建房子的钱找回来了。 至于好两千多斤的黄豆和四百多斤玉米粒,引章只卖了一千斤黄豆,剩下的清理干净,全部用**袋装好,堆积在仓库里。 十一月初,引章便雇人开始挖鱼塘。她已经计划好了,要在竹山下边种黄豆的田中挖一个三亩左右的大鱼塘,塘基上栽种果树桑树。山脚竹林里圈出一片来养鸡,养鸡的房子便搭建在鱼塘水面上离岸两米远的地方,用木板搭桥连接岸边,上填土夯实,两旁起围栏。鸡棚的地板用上过漆的木条钉成一条一条的漏着逢,这样,鸡粪便可以直接落到鱼塘里,既省了清理的人工,又可以肥塘,滋生浮游生物养鱼。 这是项大工程,骆家能出动的劳力统统出动,又雇了二十个人,一直到十一月底才完成。鱼塘大小约3亩,最深处深两米左右。引章大为开心,又忙着叫人搭建鸡棚。 十一月底,吴管家回了一趟马陵湾,果然领来了两户人家,据他说都是从安徽逃难的流民。一家姓张,四口人,一对夫妻三十五六岁,两个男孩一个十二三岁、一个八九岁;另一家姓方,五口人,四十来岁的两口子,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一个十三四岁的闺女,还有一位老婆婆,身子骨倒也硬朗。一看都是忠厚的老实人。 单看了那微颤颤的老婆婆,引章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也看得出来吴管家是有心收留,自然更不会驳他的回,立刻答应了下来,按了手印签了契约,见过了引华,女子都到后院见过了安寄翠,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鱼儿把他们领到北村新盖的院子,两家人都呆住了,睁大着眼瞪着鱼儿,有些惊异不定、忐忑不安。他们虽然穷,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古话投靠而来,只是为了有个地方栖身、有口饭吃,不至于漂泊流浪受风餐露宿之苦,哪成想受到如此待遇?踏进崭新的院子,窗明几净,整整洁洁,屋里家具皆全,虽然有些旧、有些粗糙,却十分齐全 “夏姑娘,这,是不是弄错了?”张嫂与方嫂相视一眼,两人勉强笑问。 鱼儿掠了掠鬓角碎发,微笑道:“张嫂、方嫂,错不了你们两家各挑一处院落住起来吧等会过大宅那边去领米菜油盐。你们今天好好歇一歇,明儿我让骆五带你们各处看看,后天怕是要干活了” “可是,这房子——真的是我们住的吗?我们……”张林将信将疑。 鱼儿笑道:“你们啊,算是跟对主子了我们夫人、少爷、小姐都是心肠极好的人,只要你们守本分,将来好日子多着呢往后,这就是你们的家” “是,夏姑娘,主子如此相待,我们,我们也不是没良心的”张林和方二中心中热烘烘的,想起昨日的奔波凄惨,顿觉恍若隔世。 鱼儿温婉一笑,道:“那你们收拾吧,我先回去了今后有什么事跟我说,或者跟吴管家说都成” “是,多谢夏姑娘”众人见她虽然只有十一岁,派头却不小,不敢轻视。其实鱼儿自己心里也紧张兮兮的,若不是引章存心要她立威,将来好压得住众人,非要她如此做派吩咐不可,她根本做不来离开北村宅院时,她长长的吐了口气,脚都软了,心头却也忍不住轻浮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满足、欢欣的感觉,她还不懂,这就是所谓的“成就感” 稍稍休息,张嫂带着大儿子张宇、方嫂带着儿子方小田去大宅领东西。亦是鱼儿带着冯嫂一一指派,又告诉他们过两日替各人裁两套衣裳先穿着,冬季衣裳到时候自有安排,叫他们不必担心。两女人听了大喜过望,千恩万谢不已。 第三天,果然便开始干活了。除了她们,还有临时雇来的十来个邻村邻寨的农户,十一月份已经过了农忙的时节,大家都比较得闲 刚买下这一大片土地,引章便已在盘算在心该怎么规划,别的先不说,路肯定要修,水肯定要引这两件大事,务必在过年前干完。 土地扩展了好几倍,修路的事自然重新规划。由西往东横向的修了三条,两条在矮山前,一条在山后;由南往北纵向的修了四条。每条路宽一米四左右,路的左右各是一条水渠。 修路的工程活一直持续到了十二月二十方才算勉强完工,雇佣来的人都不肯再干了,表示要回家准备过年,引章不便勉强,只得结算了让人回去。于是,大脚、结巴、张方两家劳动力继续收尾工作,忙乎了六天总算大功告成了 十二月十八,吴管家一行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片热火朝天的情景,挖土的、推车的、挑土的、扛的、抬的……马陵湾呈现了从所未有的热闹不仅吴管家吓了一跳,随着来过年的李清白、小何、三道、桐生都怔住了:很少有哪家人十二月里还大兴土木的。 “小姐,你这是在——”吴管家望着“工地”问。 “吴管家,你可回来啦”引章吁了口气,声音有些嘶哑叹道:“我都快忙死了什么都要来问我”人一多果然就是麻烦,一会这,一会那的,什么都要“请小姐示下”简直让她没有一刻空闲。 “小姐,”吴管家无奈一笑:“又是修路,又是挖鱼塘,还得打点过年诸事,也亏得您” “真没想到才几月不见,马陵湾变化竟如此之大。”李清白等上来相见,不由感慨。小何与三道是头一回见,更加震撼,小何笑道:“小姐,您可真能干要不了几年,这里都赶上骆家庄了” 引章笑笑,道:“都别说这些了天寒地冻的,先回屋里去吧鱼儿,你跟安排一下” “是,”鱼儿答应着,却又踌躇着道:“怎么安排——请小姐示下” 引章顿时又噎住……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52章 计划 第52章 计划 引章求救的望向吴管家,吴管家也知道鱼儿的难处,她一个小姑娘,房间又不够,她哪里好安排?于是笑了笑,向李清白等道:“家里房子不多,李先生,要是不嫌弃,咱们住一间屋子,小何、三道、桐生三人住客房,你们看怎样?” “如此甚好,人多才热闹你们看呢?”李清白倒也好说话。 “我们更没问题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跟我来”鱼儿这才安心。一扭头,见小何等在从马车上搬东西,除了引章让带回来的诸多年货上等衣料、绢花、胭脂水粉、糖果瓜子水果、茶叶等等,连棉被枕头都抱了出来,她不觉“嗤”的一笑,道:“你们想的可真周到” 小何笑道:“我们哪想得到?这都是小姐来信嘱咐的。”鱼儿听罢暗自惭愧不已,方才明白引章有多细心,事无巨细都得想得周全,看来往后自己要学习的还多着呢。 各人一进屋,只见屋中铁火盆中燃着旺旺的炭火,阵阵暖气扑面而来,拂面惬意。洗个热水脸,喝上一盏热茶,顿觉通体舒畅。引章笑道:“这两天我没工夫,你们忙了大半年了,好好休息休息吧,等二十号雇的人走之后,咱们大家也得准备过年的东西啦” “小姐怎么说我们听小姐的就是”大家都笑着。 “你们太客气”引章点点头,想起安寄翠交代的话,又向李清白微笑道:“李先生,我弟弟的功课还想请您指点一二呢” “不敢当在下随时都有空,只看小少爷方便了” “您谦虚,我可当真啦晚间便叫他到您房里去,您可别嫌烦” “呵呵,不烦,不烦” 雇佣的人走后,果然世界便清净了。引章少不得带吴管家、小何等人四处走一走,看到四处规划得整整齐齐,收拾得干干净净,小何等赞叹不已,吴管家关心的却是来年的问题。 “小姐,牛已经又买了两头,农具也都打制了新的,过了年开春就可以翻地,还不知道小姐打算种些什么?”站在竹山顶上,放眼东望,阡陌纵横,大脚结巴等还在忙碌着,像一个个小黑点。 “我已经想好了,”引章手里折着一根枯黄的芭芒草徐徐道:“种十亩黄豆、十二亩玉米、十五亩红薯、八亩土豆,再种七八亩蔬菜家常吃,剩下的全部种棉花” “小姐这样安排可否告知原因何在?” “黄豆和玉米要用来喂鸡,红薯藤可以养鱼,土豆除了吃还能卖一些,至于棉花嘛,我要囤积起来” “就像囤积棉布一样?”小何疑惑道:“小姐,如今玲珑布庄里已经有一万两千匹棉布了,小姐您还要囤积棉花?” “对啊总之呢是多多益善我还没好好谢谢你们呢你们这么辛苦,专门往偏远地方去收购棉布,五百两银子给我买了那么多,呵呵”引章眉飞色舞大为得意。 “小姐客气了您让买的棉布都是最普通那种,价钱本就便宜极了”三道也道,大家都十分好奇引章的算盘。 吴管家暗暗摇头,知道引章既然不肯说再问也无趣,当即点点头:“好吧,那一开春老奴就为小姐购买各样种子去。至于山下这口鱼塘——” “鱼塘里当然要养鱼啦无非就是鲢鱼、鳙鱼、鲤鱼、鲫鱼、草鱼、罗非鱼这几种,还可以养一些螺蛳和小虾米,等我闲下来了计算计算比例再说吧你们看鱼塘上那几间屋棚,那是用来养鸡的,晚上赶回棚里,白天放养在竹山脚的竹林中,过了年就可以围栅栏了。我还打算在山脚鱼塘边种两排茶叶和几棵仙人掌,茶叶可以降火清毒,仙人掌对预防鸡瘟有一定效果,对养鸡都有好处。”引章指着山脚一一说来。 “小姐真是好心思”三道和小何大为吃惊,方才明白引章的本事他们了解的实在太少太少。 “不过,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养鸡场鸡苗的来源不好办,唉”引章说着长长叹了口气。要是在现代就好了…… “不是,可以让母鸡孵蛋嘛,农村养鸡的不都是这样吗?”小何和三道奇道。 “母鸡孵蛋只适合零零散散的养,我一次要养一千只,你们说说,这一下子上哪找那么多母鸡?再说了,母鸡孵蛋也有它自己的规律,不是你叫它孵它就孵的。还有呢,吴管家你们瞧,这竹山说是竹山,其实只有山脚有几丛竹子,冯嫂、结巴他们自打听我说要种竹子,满山都挖了坑,就等着二月份种了,可是竹本还不知从哪里弄呢”这是引章最头疼得两个问题,一下子抛了出来,眼巴巴的望着吴管家。 吴管家拈着长胡须沉思,突然“啊”的一声,笑道:“骆家有大片大片的竹山,我看不如我回去找大老爷、二老爷商量商量,跟他们买就是了。” “算了吧”引章忙摇摇头,道:“不是我说话难听——他们巴不得我们娘三个死在外头呢,怎么可能肯出手相助?不给我搞鬼就好了既然已经出来了,我不想再跟他们扯上什么瓜葛。”提起阴险的哥嫂,引章就一肚子气。 “小姐说的也是”吴管家忍不住轻叹一声。骆家弄到骨肉相弃的地步,他实在是很痛心,也相信九泉之下的老爷比他更痛心。 “有了可以找卢家庄卢管家商量商量只怕还有戏横竖咱们是出钱买,价钱合理的话,他没有理由不卖。”引章眼睛一亮,拍手笑道。 “呵呵,这倒可以一试老奴以前也听过,卢老爷人挺好的,应该行得通。” “嗯” “对了小姐,鸡苗的来源,我也想到一个法子。”三道突然喜道。 “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引章忙望着他问。 三道嘴动了动,向吴管家笑道:“吴管家见多识广,应该听过‘卖炕鸡’这个行当吧?” “啊是我糊涂了”吴管家眼睛一亮,抚掌大笑。 引章听他笑得胸有成竹,立刻明白事情已经有望解决了,喜道:“这是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53章 过年(上) 第53章 过年(上) 引章听他笑得胸有成竹,立刻明白事情已经有望解决了,喜道:“这是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小姐,”三道望了望吴管家,转向她道:“卖炕鸡就是卖鸡苗,只不过这些鸡苗不是用母鸡孵蛋,而是用炕来掌控温度孵出小鸡。怎么装蛋入炕、怎么点火、什么时候该加温、什么时候该降温、什么时候翻蛋都有讲究,错了一着半点整炕鸡蛋就毁了就连那炕都是特制的,跟一般的土炕不同,木炭柴禾要精心挑选。这都是人家祖辈传下来的经验技巧,外人学也学不到每年这些人家都会炕好几千鸡苗,走街串巷的叫卖,所以就叫卖炕鸡的。” “原来如此”引章大笑,连连道:“有趣,有趣吴管家,什么时候叫三道打听打听,带我们前去开开眼界”古代人也很聪明啊,居然有这么巧的法子,引章心中忍不住感慨不已。 “小姐是大客户,最好提前跟人家打个招呼。”三道又道。 “你说的是,等过了年你和小何走一趟,把这事定下来,我可以先付三成的定金。总共要一千一百只。”多买一百只是预计着总会死那么一些的。 “是,小姐”三道与小何忙答应。 “还有对面那座矮山呢?小姐怎么处理?”吴管家眼睛向东面望过去。 “这个嘛,我要试验试验再说”引章笑嘻嘻回答。 吴管家一笑不再问了,心里却知道,小姐定是又有什么巧法子了走着瞧吧,横竖将来就明白了 “小姐,难怪您嚷嚷着忙不过来”吴管家感慨不已。库房米仓中囤积着四百斤大米、一百斤面粉、两大缸食油、三大罐盐;柴房里有五百斤木炭、两百斤柴禾;玉米、黄豆、茄子干、豆角干、辣椒干、冬瓜干等等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外院还堆放着三辆崭新的木板车…… “您也是,又要指点修路挖渠开鱼塘建鸡棚,又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其实等我们回来再准备也不迟啊”吴管家不禁叹息。小姐还真是有指挥调度的才能,这么多纷乱杂烦的事竟也都做过来了。 “呵呵,我是想着,要忙要乱索性就来个彻底的横竖过了这个月就好了嘛瞧瞧,现在不是清净了?”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呵呵,是啊,咱们得好好预备过年了小姐,这一年倒全靠了您“吴管家说起来便忍不住感慨。 “瞧您说的,这都是大家的努力啊要过年了,这几天咱们还有好些事呢”引章笑笑。众人都笑着说听小姐安排。引章便道:“那我可不客气了张、方两家负责打扫宅子周围、擦拭门窗、清理屋里屋外角角落落、清扫外院牲口棚;过年那天李先生负责写对联、贴对联,引华和桐生帮忙;骆五和结巴负责喂养牲口和鸡;冯嫂和鱼儿做饭;我和大脚、三道再到镇上两趟,看看需要买什么东西;吴管家、小何坐镇家中。哦对了,外院还关着买来的头一百四十斤年猪呢,等过几天咱们还要杀年猪过年呢” 大家听了不觉都笑了,心里暖融融的,都说好热闹的一个年 二十六、二十七两天,引章带着大脚和三道去到镇上,第一天是采办各种穿的用的物品。在估衣店中给各人添置新的衣帽鞋袜,给引华买文房四宝和书,买了漂亮的窗花、剪纸,买了新的碗盘竹筷、桌布桌围,买了炮竹,买了香烛纸钱香炉,买了两大坛米酒,还买了两只中号陶缸,准备用来腌制猪肉。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各摊各铺前五颜六色堆满了年货,鸡鸭鹅咕咕呱呱直叫唤,食物诱人的香味阵阵袭来,火红的春联迎风飘扬,映得人的脸也红红的,沾满着喜气,还有可爱的糖人、泥捏的福娃娃、咕咚咕咚的拨浪鼓、漂亮的九连环、各式各样玉器瓷器青铜器假古董……引章拉着大脚钻在人群里,又看又笑,一高兴又买了四只大红灯笼让三道提着 第二天,纯粹是买吃的了。买了做各种糕点需要的砂糖、芝麻,腌制肉类的八角茴香花椒胡椒等大料,买了两条大大的活鱼过年吃,顺带连桶也买了装鱼养着,买了香菇、木耳、面筋、豆腐、冬笋、火腿、烧鸡,买了小枣切糕、蛋卷、桂花酥糖、核桃、葡萄干、花生、荸荠、蜜桔、苹果……应有尽有。 二十八早上,便“磨刀霍霍向年猪”了。结巴和张林把年猪赶出来,几个人便簇拥而上,将那头尖叫挣扎不已的肥猪抬着按在长凳上,凳下放着一个接猪血的大木盆,引华和张宇、张海、方小喜、方小田几个小孩又害怕又想看,围在一旁惊叫嬉闹不已。小何与三道混惯了市场最好此等事,十分兴奋的掳着袖子操刀上前。引章一见那又尖又利明晃晃的钢刀吓得忙扭头闪避,只听得震天价一声凄厉尖叫冲天响起,好一阵,渐渐低落下去。“好了,好了”几个人笑着,引章这才睁眼去看,那头肥猪已经倒在长凳上了。跟着,桐生点燃了一串鞭炮,炮竹声后,不用她招呼,小何、三道、张林、方二中、张嫂、方嫂等都各自上前,提滚水的提滚水、收盆的收盆、褪毛的褪毛、开膛的开膛,井井有条,毫不见乱,引章一笑,便进屋去了。 于是中午时分,引章吃到了有生以来最新鲜的一顿猪肉。引章感慨不已,原来猪肉与猪肉的滋味还是有很大分别的她敢说,要是孔老夫子吃过现代的猪肉,就不会说出“三月不知肉味”的话来了 她还嫌不过瘾,让冯嫂好好的切了些肉和排骨、猪肝腌制起来,下午的时候叫上引华、鱼儿、小喜、张海一干人等也不怕冷,带着竹签、木炭、肉跑到矮山脚下去烧烤,鱼儿又和小喜带了好些红薯、土豆埋在火堆中焖,玩到晚饭时才回去,一个个却都吃不下了 除了留下过年要吃的肉,剩下的全部让小何和三道斩成一块一块,张嫂和方嫂便清洗干净放入陶缸中用盐腌起来,腌两三天再洗洗就可以挂在厨房灶台上方通过烟熏制成腊肉了。方嫂说她婆婆方婆最会做腊肠,引章便笑着让她们婆媳挑选几块肉切碎腌制几天调味,做上几串,方婆无不答应,笑道:“我老婆子总算能为小姐做点什么了小姐别瞧我年纪大了,我们庄稼人身子骨结实,照样能干活呢别说这个,下地我也能够”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 二十九,几个女人一起在厨房里蒸馒头、炸丸子、麻花、撒子、油糕等各种吃食,就连安寄翠也被引章拉了来。 安寄翠谨防男女有别,向来不大出院子,引章和引华左劝右劝,安寄翠一想也是,自己当初跟着爹逃难,后来又卖身葬父,什么人没见过?只要行得正坐得直,何必理会那么些莫须有的?于是从这一天起,渐渐的也到前院来了她举止温柔,气度大方,又有引章的关系,下人们无不敬她。 这些炸糕的活儿引章从未见过,在一旁叽叽咕咕问个没完,她问得有趣,张嫂、方婆、冯嫂等人都笑得不得了,看到她的“作品”越发大笑起来,一屋子人热闹极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54章 过年(下) 第54章 过年(下) 过年这一天,天气奇冷无比,不过天空倒是明亮,又高又远。 一大早,女人们便在厨房里开始忙碌了。剁肉、杀鸡、杀鱼、包饺子、炖猪蹄、洗菜,忙得不亦乐乎。 李清白也早早铺开红纸,纂上浓墨,开始写对联了。桐生在一旁研墨,张宇和方小田帮忙裁纸、引华和张海趴在一旁看。李清白本就十分得意自己那一笔苦练的字,有心在引华及几个小孩子面前卖弄卖弄,写得更是龙飞凤舞、飘逸不凡,一气呵成如江水飞泻。 “写得真好”九岁的张海怔怔道。 “呵,你又不识字,怎知道好不好?”十二岁的方小田取笑道。 张海听了脸一红,便不吭声了。 “你们想识字吗?这还不容易”推门进来的引章笑着接口。引章本和鱼儿、方小喜在各处贴窗花,突然想来瞧瞧李清白写得怎么样了。她信手挪过一副,笑念道:“爆竹两三声人间是岁,梅花四五点天下皆春。说得不错嘛啊,你的字果然写得好看呢” “呵呵,小姐过奖了”李清白十分得意的谦虚道。 “你们,想不想学啊?将来也写一笔好看的字?”引章又向他们几个笑嘻嘻的。 张海等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小姐明明比他们还矮了好一截,跟他们说话都仰着头,却是如此长辈的语气,让他们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 “我们,我们……可以吗?”张海眨巴着眼睛,望望两位哥哥,又望望大小姐。 引章点点头:“当然可以了,不但你们可以,小喜也可以,鱼儿也都认识字的。” “真的吗”三人眼睛亮了起来,大是兴奋。穷人的孩子做梦都想识字,可是,也仅仅是梦而已。 引章大为开心,拍手笑道:“你们想就最好啦这样好了,等过年之后我会安排的,你们白天干活,晚上到正宅前厅来读书认字,好不好?” “谢,谢谢大小姐”三人又惊又喜,都想着赶紧找机会告诉自己爹娘这个好消息 “不过现在,你们还是把手头的活干好再说了”引章又笑道。 “是,大小姐”三人有些不好意思,引华和李清白也笑了。 一时李清白写完了春联,便指挥大家在各处贴上。引章又叫大脚爬上梯子,把买回来得大灯笼挂了上去,一对挂在大门外,一对挂在后院门外。望着里里外外焕然一新而又喜喜庆庆的宅子,引章开心极了。 安寄翠细看了看春联,笑道:“还该写一些‘福’字贴门上呢” 引章笑道:“难怪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呢” 引华则道:“娘的字写得那么好,不如娘来写好不好啊?” 引章笑道:“这个主意好”兄妹二人不等安寄翠拒绝,拉着她来到桌前,裁好红纸,研上浓墨,将笔递到她手里。安寄翠微微一笑,提笔一蹴而就,笔笔流畅,呼之欲出,李清白见了也惊讶不已。 下午旁晚时分,安寄翠亲自盛了一盘饺子,装了煮的一只整鸡、一大块四方的福肉、一条整鱼摆在供桌上,带着引华、引章,十分肃穆的将骆老爷的牌位请到了正堂,摆放在长案正中。命引章姐弟上香、点蜡烛,给骆老爷磕头跪拜,吴管家及众人也都上前鞠了躬,烧了几串纸钱。安寄翠一旁招呼,眼眶忍不住又红了。引章引华相视一眼,拉着她轻声低劝,安寄翠一手抚着一个孩子,心里顿时暖和起来,柔柔一笑,轻轻叹了口气,道:“娘没事,傻孩子们过年是该高高兴兴的,咱们高兴,你们爹也必定高兴的” 晚上吃饭,在大厅摆了两桌,依着引章的主意,引章母女三人、吴管家、李清白、鱼儿、大脚、小何、桐生、三道、结巴、一桌;张家、方家、冯嫂、骆五一桌。每桌都是九大碗菜,红烧鲫鱼、土豆烧鸡块、糖醋猪蹄、萝卜炖排骨、豆腐炒肉、冬笋火腿、面筋木耳、酸辣土豆丝、清炒白菜,还有一大盘荤馅素馅、香喷喷的饺子。大家各自落座,举杯敬了安寄翠、引章、引华,又敬了吴管家,安寄翠、吴管家等都笑着让,众人这才一起动手开始吃饭,一时间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断,火盆的炭火燃得又红又旺,烘得屋里暖烘烘的。 “真是没想到咱们也会有今天”安寄翠情不自禁感叹。吃冷馒头、剩菜剩饭的那些日子,她已经记不得是怎么咬着牙熬过来的了 “娘,以后我们会更好的,以前不开心的事都不要再想了”引章笑道。 “是啊夫人,小姐这么能干,不但是夫人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吴管家亦笑道,众人都笑着附和。 张、方两家都笑叹,说是万万也想不到还有这一天,若不是吴管家好心、不是夫人小姐少爷收留,一家子早就饿死街头了方嫂的眼眶尤其发红:她和丈夫当时已经咬着牙要把女儿卖给大户人家当使唤丫头了,不想老天垂怜,不但躲过一劫,从此更是苦尽甘来…… “夫人、小姐、少爷、吴管家,今后我们定会尽心尽力干活,好好报答大恩”两家人都站了起来。 “快别这样都坐下吧”安寄翠引章等忙抬手相劝。 “小姐还说,要让我们认字读书呢”这几天张海最兴奋的就是这事,天天都要念叨好几遍,这时更是忍不住又念叨了一遍。 “哦?”安寄翠、吴管家是不知道的,不禁疑惑的望向引章。 引章点点头,笑道:“你们放心,等过了年,咱们安排起来,你们晚上就可以过来念书了”张、方两家禁不住低低欢呼起来,无不喜笑颜开,称谢不已。 安寄翠不以为然笑笑,吴管家更是微微皱了皱眉,让下人读书写字?小姐还以为是办学堂吗 “先别说这个了吴管家带回来的好酒,你们都放出量来,让本小姐瞧瞧你们的本事”引章拍着小手欢叫道。众人一阵哄笑答应,推杯论盏,划拳拼酒,气氛更加高昂。连吴管家、李清白也笑呵呵的多饮了两杯。引章不动声色,眼波悄悄流转不已,她要趁此机会好好观察观察各人的言行,以此作为判断各人性格品行的参考。她忘了是谁说的,在酒桌上和赌场里,望望最能观察出一个人的本质。赌场么,她还没去过,酒桌,眼前倒是现成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55章 栽竹 第55章 栽竹 引章果然没有食言,初八开始,便让张宇兄弟、方小喜姐弟四人每天晚上到大宅前厅读书认字。并且还说动了安寄翠来教他们。安寄翠原本说什么也不肯,搁不住引章甜言蜜语百般哄劝鼓励,其实引章实在是觉得她还很年轻,又知书达理,躲在后院悄没声息的过一世真的很可惜,她要一步一步的引她走出来,活得更加充实而有意义。安寄翠无法,听见女儿可怜兮兮的说要培养这几个人将来用作帮手,也只好答应了。安寄翠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她既然答应了,就绝不肯胡乱应付,居然教得有板有眼,几个小孩佩服得五体投地,学习兴致也更浓了 庄户人家闲不住。 早在初三的时候,李清白、桐生主仆便离开清水镇回杭州去了,安寄翠难免又托付一番引华的事;初五,小何和三道也走了,引章顺便给了他们定金,让他们去找卖炕鸡的人下定;初七,张、方两家下人开始赶牛犁头道地;初十,引章也和吴管家带着鱼儿、大脚往卢家庄拜年,顺便请求人家帮忙。其他的人则按照引章的指点在河边、正宅北村宅院前后、正宅后小河沟旁、山脚下、路旁、鱼塘边上各处挖坑,因为引章说了要种树。 果然不出所料,卢管家见到他们的来访意外之下大感欢喜,一则还需要引章他们指点栽植土豆,二则他是真的欣赏、喜欢引章,一听闻他们来意之后,立刻拍着胸脯满口应承了下来。本要替他们引见卢老爷,但卢老爷新年里忙着听戏宴客没有空也就罢了。不过,卢老爷人也不错,传下话来,说这是小事一桩,他们要多少都成,一切只管和卢管家商量。 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 吴管家大喜,对卢管家谢了又谢。卢管家客气回礼不已,一双眼暗暗打量着他,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一个小户人家的管家,又看鱼儿聪颖外露、干净俏丽,大脚气度沉稳,仪表不俗,更是暗暗吃惊,心道骆家少爷好福气,不知从哪里笼络了这些出众的人 按照一亩地种二十到三十棵估计,一共要买一千株左右。双方当即说好,每天要两百株,正月十六开始每天派人过来拉回去,请卢管家安排庄户帮忙挖好。引章又笑着嘱咐了一番,叫他们挑选去年才长成的嫩竹,因为隔年的老竹是不长竹笋的;在离根部一米五六左右的地方砍断,短一些便于运输;挖的时候尽量多带一些泥,最要紧的是别伤了地下的笋鞭…… 卢管家听得啧啧叹息,道:“骆少爷,你还这么小,对庄稼活竟然这么娴熟,难道你一生下来就开始学了不成”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回去之后,引章便带着鱼儿、结巴、大脚、张方两家的女人孩子一起上山,将旧年挖好的竹坑再理一理,全部挖成两尺深、一尺宽左右,在底层洒下寸许厚的草木灰,撒上一层薄土,草木灰不够便用米糠麦麸代替。足足整理了三天半才好。 卢管家果然守信用,十六下午两百棵竹子便运到了马陵湾。引章等眉开眼笑,便让全部卸下来将竹根浸在河中,第二天早上好种。 次日一大早,能出动的人便都出动了,将竹子从河中起出来,打横装上木板车,套上驴子运到山脚下。张嫂带着张宇一组,方嫂带着小喜一组,吴管家与引章一组,冯嫂和鱼儿一组,大脚、结巴、张海、方小田、引华负责挑水浇水。 引章生怕有人不知晓,特意给大家一边做示范一边讲解:“栽竹跟种树不一样,要稍稍斜一点,不要太直,放下去的时候要小心理顺笋鞭,千万不要折断、刮损、扭曲了笋鞭,不然就出不了好笋子了” 引章示意吴管家扶好竹子之后,便开始用铲子往里填土,一边填一边道:“填土尽量填碎土,不要有太多的结块,也不要有石头,枯败的杂草不妨;填好之后稍稍踩踩,但别踩太紧,太紧了竹笋不好出,也别让土太松,不然竹子无法固定。踩好之后呢,得浇一次透水,这个又叫做‘定根水’,宜多不宜少,浇好之后泥土会瘪下去一些,再给它添上一些好了,就是这样,你们都明白了不?” 众人都点头笑说明白了,于是便四散各归各位开始干活。 幸亏有大脚和结巴两个拥有使不完力气之人作为主力。在山脚种时显不出来,渐渐的越往上走越显得他二人的重要扛竹子、挑水上山都是二人的活,引章原本还担心他们会受不了,后来见二人脸不红气不喘、如履平地一派轻松这才放了心,不由笑着赞道:“大脚,结巴,你们俩真厉害要是没有你俩还真不行”结巴是一听她称赞便咧开嘴嘿嘿傻笑,扬着浓浓的粗眉,神采飞扬,大脚则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只是了然的、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嘴角都不动一下。冯嫂见了呵呵一笑,不觉凑到她耳畔笑道:“这个大脚小姐还是留对了,别看不声不响的,啧啧,干起活来毫不含糊,从来也没见他累过”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你们说,会不会因为他那一双大脚呢?”鱼儿也笑道。 “说不定呢”冯嫂和鱼儿相视呵呵笑了起来。 引章也笑了笑,瞥了眼正在挑水往上走的大脚,心里又不觉想着大脚谜团一样的身世由来,他这个人无欲无求,无喜无怒,沉默寡言,她让他留下,他就留下,半个走字也不再提,却也没有提出半点要求,就连她要给他月钱他也不要,要给他买双好鞋他也不要只要草鞋,说是向来这样,已经习惯了…… 他到底是谁?他来自何方?引章蹙了蹙微小秀气的眉,轻轻咬了咬唇。 一千棵竹子稍微少了点,于是又再买了五十棵,种满了山的两面跟山脚。山顶上太阳直射,光照太强,土壤保湿性不好,土地也更薄瘦一些,不利于竹子生长。引章便又让吴管家去买了六十棵板栗苗种上了,板栗树是很经旱,也不怕土地薄瘦的。 足足忙乎了六天,终于大功告成 引章望着满山的成果长长吐了口气: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竹山了来年——不用等到来年,相信四、五月份就会长出新的竹笋,来年说不定就绿荫遍野、浓枝密叶沙沙作响了 不过,竹子才栽下去,还得勤快护理,引章便细细嘱咐了结巴和张宇一番,让他两人负责护林,倘若太旱了需要浇水,则需要浇上一浇。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56章 耕耘 第56章 耕耘 眼看着就要进入二月份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骆家上下又进入了新一轮的忙碌。所有的庄稼地都得开始整理。 张林和方二中已经将除了还种着蔬菜的两三亩之外所有的地都犁了一遍,稍候四五天准备再犁一次,重点在北村前面、正宅道路左边的准备种棉花的那一大片。头一年种过的地与如今还长着几畦大白菜、包菜、生菜、莴苣、青菜、萝卜、菠菜、蒜苗的地相对来说容易对付。毕竟泥土已经比较松和了。 各个地头的水池里已经蓄满了水,女人们也已经开始下地了,旧年种过的地可以整理整理了。只是肥料依旧缺乏。牲口栏里的牛粪、少有的一点鸡粪和茅厕肥料要留给棉花田,种其他作物的地,只好将就着了。除了上矮山去割草烧草木灰,想不出别的办法。不过,引章头疼的是即便如此,棉花地的肥料还是远远不够棉花对肥力的要求较高,肥力不够,种出来的棉花瘦瘦巴巴,不但长得不高、花开得少,就是结的棉絮也会又小又薄,干涩无光,绒短色黯,属于下等货。 引章这回是真没辙了偏偏吴管家又被她差遣去杭州打听学堂的事,顺便问小何他们鸡苗何时回来,连带打听鱼苗;鱼儿本是渔家女,对这些庄稼事也不懂,弄得她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后来还是方嫂和张嫂出的主意,说是可以去榨油坊购买黄豆、花生、油菜籽等榨过油之后形成豆饼、花生饼、油菜饼,这都是极好的肥料,就是有点贵。引章听了大喜,再贵能够贵到哪里去?再说了,“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就是贵也值了于是便让骆五去清水镇上跟榨油坊联系,就在镇上雇车,一车一车的将豆饼等往马陵湾拉,统一堆在地头,等细细犁过地之后再撒入地中拌匀。 于是,又要拖运肥料,又要整旧地,又要照顾竹山,又要犁新地跟着还要细翻、施肥、播种、育苗,等鸡苗鱼苗买回来了还得腾出功夫照顾那些弱不禁风的娇嫩小生命……人手不够的问题又十分突兀的凸显出来了而且,大家一如既往的将引章当成了神,什么事都要请她的示下,她深深的体会到了走上神坛下不来是何等滋味 事已至今,引章也顾不得什么人道不人道了,她好想好想再买几个劳动力,可惜,连这功夫都没有了 “大脚,咱们今天得动作快一点,早点回家,还能把树苗种一些下去,省得又耽误明天的功夫”坐在去镇上的驴车上,引章对大脚说。 既然树坑已经挖好了,又到了植树的季节,她总不能不种吧?于是只好——买树苗去 “是,大小姐。”大脚平平答应了一声,手中鞭子却挥了下去,那头笨驴沉闷的叫唤一声,不情不愿的加快了四蹄的速度。 两人赶着驴车直接穿过清水镇,来到东头的树苗匠人家。 正是大肆种树的季节,匠人家里的树苗倒是丰厚,常见的几种都有,引章便买了四十棵白杨,准备栽在直通正宅的道路两旁,她原本还想种银杏树,到了秋天好可以欣赏漫天如蝶的杏黄叶儿翻飞,可惜匠人家里没有;十棵垂柳,栽种在河畔;四棵杨柳,栽在鱼塘四角;几十棵桑苗、二十棵桃树,沿着鱼塘边缘栽种;二十来棵茶树苗与好些仙人掌,栽在竹山脚下的鱼塘边沿;再买了榆树、椴树、槐树、楸树、皂荚、梓树、柿、梨、杏、海棠、杨梅等共五六十棵分栽沟畔、矮山前、竹山后等各处,又特意买了两棵玉兰、两棵桂花栽在北村宅院前,以及扶桑、芙蓉、紫薇、杜鹃、月季、菊、栀子、含香、萱草、梅等各种观赏花卉与凤仙等花种种在院前与院内外;末了又依照匠人的指点到另一家买了莲藕,准备栽种在鱼塘浅水处——匠人倒是好心提醒她不要种,因为鱼保准能把荷叶啃得连渣都不剩无奈引章太喜欢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了,好不容易拥有了一个大鱼塘说什么也要试试,再说了,大不了到时候用竹栅栏或者丝网隔开保护起来嘛 买的树种类多,数量也多,算账点数折腾得人疲惫,引章心里又记挂着家里,又盘算着树该如何如何种,又想着人手更加不够了,该怎么办……越想心里越加急乱。 想的事一多,造成的直接结果是给了人家钱之后就“拜拜”跳上驴车,连钱袋也忘记拿了 所以说人啊,做事就得专一 好在,匠人是个诚实的,追了好一段路直着脖子叫唤,终于物归了原主。引章看着人家跑得气喘吁吁,感激之下又有些过意不去,一定要打赏打赏,匠人死活不收,引章只好罢了,笑着连连称谢不已。 好人啊真是 引章感慨。 一时两人出了城,驴蹄踏踏把家回。引章心情十分愉悦,一路上笑盈盈的——碰到好心人,没有谁会不愉悦吧?于是她看那天空,也觉得分外蓝了;看那草儿,也分外绿了;啾啾鸟鸣也分外悦耳;阵阵微风也格外温煦。 “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啊世界真美好生活真是充满希望”引章忍不住文艺青年了一把,迎着春风,温和的笑着感叹,胸中洋溢着暖暖的温情。 “是吗?那可未必”一直沉默的大脚突然淡淡的开了口,手一抬拉了拉缰绳,驴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大脚,干嘛不走了?”引章惊讶的睁大了眼,疑惑的望着他。 大脚的头微微往后一偏,努了努嘴。 引章顺着方向望过去,心头悚然一惊,凉意缓缓的、慢慢的从脚底升起。 遇上打劫的了 “快走”引章大急,急得要去抢大脚手中的缰绳。她望了望,这一段路,正是最偏僻、人迹最罕稀的地段。 谁知她话音刚落,那四个一身污七八糟的家伙已经飞快围了上来拦在前头。 “哈哈,还真是懂得大爷们的心思啊,不等吩咐就乖乖的自己停下来等了” “哈哈哈哈”几个人怪声怪气乱笑起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57章 恶人(上) 第57章 恶人(上) 谁知她话音刚落,那四个一身污七八糟的家伙已经飞快围了上来拦在前头。 “哈哈,还真是懂得大爷们的心思啊,不等吩咐就乖乖的自己停下来等了” “哈哈哈哈”几个人怪声怪气乱笑起来。 引章睁大着眼,紧咬着唇,捏成一团的手心湿冷一片,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她只是个小姑娘,不由不怕。这四个人看样子二十来岁,不但身上又脏又破烂,脸上也是肮脏之极,十分狰狞,头发打着结,乱蓬蓬的,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看他们的样子,不知道是乞丐还是强盗。不过他们是什么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把她和大脚拦住了此时正凶神恶煞的盯着他们,那阵势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对方四个人,个个身强力壮。己方呢?自己是个小孩,无济于事,大脚只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打不过他们的引章的心怦怦直跳,目光一碰着他们的视线吓得马上移开,心底飞快的转着念头:怎么办 拦路打劫啊打劫她压根没想到,这种“长见识”的事居然教她碰上了这几个人一看不是好东西,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菩萨佛祖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阎王老爷雷公救救我吧我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呀我是好人,超级好人来着…… 引章在心底哀哀欲绝,有气无力。她多么希望此时有江湖豪侠仗剑经过,然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不济,有几个路人甲乙丙经过也好呀可惜,别说人,连只鸟也没见了 “你们,你们各位……那个,好汉,我们只是普通庄户人家,要钱的话,都给你们吧,还请行个方便”引章强忍着镇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他们居然毫无反应心一凉,完了完了,难道不仅谋财,还要害命 “还不拿过来”乍然间平地一声暴喝。 引章的心猛的一跳,缓过了气稍稍放心,忙将钱袋掏了出来递给大脚,使了个眼色。 大脚接过钱袋,偏身下车,慢慢向他们走去,缓缓递出手,却浓眉一扬,淡淡道:“想要吗?有本事就来拿” “大脚……”不要多事引章有点发急,破财消灾算了,干嘛非撩盆他们啊…… 那四人情不自禁眼中一怯,随即目露凶光狠狠盯着他。其中一人冷哼一声,目光直直瞪向他,向他走过去,抬手去接钱包。 大脚哪容他沾染,手一偏躲过他肮脏的爪子,跟着身子轻轻一晃,迅速回拳对准他胸口就是一下,只听“哎哟”一声,将他打得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老大” “大哥” 剩下三人大惊失色,急忙奔过去扶起那摔倒在地的人。 那人挣扎起身,嘴动了动,“呸“的吐了一口,重重点头:“小子,敢动手兄弟们,揍他揍死他”说着“呀——”大喝一声,扬着拳头带头向大脚猛冲过去,其他三人不甘落后,各自口内怪叫着,向大脚冲了过去。 “大脚快逃,快逃啊”引章下意识闭上了眼,情不自禁大喊。 “啊” “啊” 耳畔传来好几个惨呼的声音,引章一怔,疑是幻听,秋波慢启,顿时心花怒放,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脸。 “大脚,你,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我崇拜你”引章兴高采烈的拍着手笑,跳下了驴车。看着那几个人在地上蜷缩惨叫成一团,她立刻见风使舵的笑了起来,原先的惊惧之感早飞到九霄云外了 大脚宠辱不惊,连眉头也不动一下,转身将钱包递还给她,扭头扫视那几人,目中竟泛起一股阴狠森冷,冷冰冰道:“这几个不是什么好人,活着也是祸害——” “饶命大侠饶命啊”其中一人首先惨呼。大脚的表情突然之间变得十分狰狞与嗜血,不但他们吓得肝胆欲裂,就是引章,也禁不住心头一凉,生出淡淡的怯意。 “大侠,英雄,饶了我们吧我们,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活不下去了才做这种事,您二位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吧” “饶了我们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是啊,我们发誓,再也不敢了” “哼”大脚重重哼了一声,仿佛含着无限的恨意与悔意,垂着的双手紧握成拳,喃喃道:“发誓,发誓……发誓有什么用,斩草除根,比什么誓都强……” 他眼皮一翻,目中精光一凛,慢慢走了过去,扬起了手…… “大脚”引章下意识紧紧抓着他另一只手,轻轻摇了摇,道:“大脚,不可以杀人是犯法的” “对对对,这位少爷说的对,杀人是犯法的” “对对,放了我们吧,我们真不敢了” “难道就这么放了他们吗?放虎归山,人家未必会当真承情呢”大脚轻轻一哼,让引章心头一堵,没来由的竟感到几分说不出的凄苦。 “要不然,把他们交给官府,让官府来处理,好不好?”引章祈求的仰望着他,刻意不去琢磨他的情绪。 大脚目光缓缓落下,尚未开口,那四人又痛哭流涕苦求起来了。 “不要啊大侠,大少爷交到官府我们也是死路一条,千万不要啊” “我们无亲无故,连个送饭的都没有,在那种地方呆着迟早会被折磨死的呀” “只要饶了我们,让我们做什么都愿意求求两位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好听小姐的,就把他们交给官府处置不过,”大脚声音转厉狠狠瞪向他们:“倘若再叫我碰上,休想活命” 四人一听,脸色惨变,想到无亲无故、无银两疏通的牢狱生活无疑生不如死,抱头哀恸不已。 引章听得有些不忍,皱皱眉,喝道:“喂,你们丢不丢脸几个大男人抢劫不成就求饶,求饶不成就哭成这样哼,犯了事就该受罚,我们又没冤枉你们,瞎叫个什么劲” “你以为我们想吗我们也不想做这种勾当,可是,可是为了活命,为了讨一口饭吃,我们有什么办法连镇上的乞丐都骂我们抢他们地盘驱赶我们,我们还能怎么办……”一人凄然道。 “你们——是从哪来的?”引章见他不想撒谎,不禁问道。 “老家山西,一路流浪,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了” “干嘛不回家呢?” “家?”一人嗤笑道:“哪里还有家家早被别人占了,哪还有家” “那,放过你们也可以?”引章缓缓道:“不过,你们得听我的” “是是是,少爷,只要不见官,我们什么都听”四人面露喜色。 “很好”引章唇边露出微笑,道:“跟我回去吧,我家里正好缺少几个长工,回去帮我干活,我自然会给你们饭吃你们以后也不必再流浪了” “这——”四人面面相觑。 “怎么?你们不愿意?”引章有些不悦。 “愿意,愿意”四人瞧了大脚一眼,忙道:“多谢少爷,多谢大侠” “好了,上路吧大脚,走。”引章爬上驴车。 大脚冷冰冰的目光瞟过那四人,也跟了过去。就在那四人松了口气时,大脚又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卷绳子,将丝毫不敢抵抗、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的四人挨个绑着双手拴成一串拉在驴车后,冷冷道:“最好别耍花样,我可不大放心……” 引章见那四人忍气吞声的模样暗暗好笑,有意忽视他们祈求的目光,任由大脚将他们一个个绑着,将绳头系在车沿上。这几个人懒散惯了、又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是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方能收服得住。 回到马陵湾,正是中午时分,引章他们将所有树苗小心翼翼搬了下来,养在灌着水的泥坑中,然后叫人找几套旧衣服给他们换上,洗干净手脸,整了整头发,让冯嫂提来一篮馒头、红薯、芋头和两盘咸菜给他们果腹。 四人一见吃的立刻眼睛发亮,嘴里大呼小叫的嘻嘻哈哈你争我抢,动作粗鲁,完全没有章法。引章皱了皱眉,心想这几个人还真得好好教训一番正欲说话,大脚“哼”的一声,四人立刻收敛心神动作,规规矩矩不声不响的吃着。 吃过了饭,引章坐在正厅当中,示意他四人在面前站成一排,缓缓道:“你们既然到了我家,就不要再像以前那么随意,行动要讲些规矩章法。我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规矩总是有的,如果做错了事,我是要罚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晚上我会让人仔细告诉你们,你们要好好记住,不要行走踏错,听见了吗?” “听见了” “听见就好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右边一个开腔道:“我叫丁凡,他叫丁谷,我俩是一村的,他叫宋九,那是王小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58章 恶人(下) 第58章 恶人(下) 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右边一个开腔道:“我叫丁凡,他叫丁谷,我俩是一村的,他叫宋九,那是王小春。” 引章听他疲赖中透着懒洋洋腔调的话语,怒火“唰”的一下窜了起来:她是当家人,当机立断、雷厉风行惯了,最见不得懒懒散散、拖泥带水当下情不自禁脸色沉了沉,毫无表情道:“很好,我记住了大脚,你和骆五带着他们去植树,从鱼塘边开始。”她知道大脚根本不耐烦跟他们讲话,故而要骆五跟着,好从旁指挥。 “好” “现在吗?”那四人惊讶的睁着眼,一副“你不是吧”的样子望着引章。 引章不答,只淡淡的瞟过去一眼。 “我们,我们吃饱了饭,通常是要好好睡一觉的……”其中一个伸着手指比划着。 “还不走”大脚低喝。 “……” 看着大脚押着他们出去了,引章忍不住“嗤”的笑了,随即又无可奈何叹了一声。遇上这样的乌龙事,还真是哭笑不得,又气又好笑 在大脚的yin威下,在骆五一丝不苟、半丝不松的督查指挥下,丁凡丁谷四人不得不忍气吞声,通力合作,栽树,浇水,一直干到天黑才解放。 他们四个衣不蔽体,饥不饱食,过着流浪的日子,这种日子虽然有苦不堪言的一面,却也有无拘无束、轻松自在的一面。突然之间让他们不带休息的干了整整半天活,四人的懒腰差点折断,背差点弯断,还一声也不敢吭,牢骚也不敢发,只有背对着大脚的时候才敢飞快的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外加干动嘴唇不出声的两句抱怨。 收工回来,一个个灰头土脸,捶腰捏臂,身形都有点摇摇欲坠。引章暗自好笑,故意视而不见,淡淡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住在北村最南边院子里。今天就先到这了天色晚了,你们先回去洗个澡,一会我会叫人给你们送吃的过去。吃了饭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早起干活” “干活”两个字深深的刺激着他们,四人脸色“唰”的一变,有气无力答了一声,跟着张林、方二中过去。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坐牢呢”宋九嘟囔着。 “你说什么?”引章凛然问。 “他,他说早点休息还要起早”丁凡陪着笑,悄悄拧了宋九一把。 真是懒骨头引章也不点破,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去吧”待他们走后,引章却吩咐大脚,晚间好好盯着他们,不要让他们耍什么花样 “既然如此,小姐为何要留着他们呢我看这几个人不像正经人”鱼儿不解。 引章道:“我何尝不知道呢只是现在缺乏人手,只要先拿他们来顶一顶了”她心里却早已被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她就不信,她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会收服不了这几个混蛋再说了,他们本来也非穷凶极恶之人 果然不出引章所料,那四个人一歇下来腰酸背痛,简直浑身都痛,一根根骨头仿佛散了架四人一合计,觉得还是从前的日子好,便决定趁着半夜三更悄悄逃走。谁知刚出了院门没走几步,背后传来冷冰冰一声言语:“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 “当然是离开这个鬼地方”宋九顺口回答。 末了,四人心中大震,身子徒然一僵,慢慢的,轻轻的,扭过头来,对上大脚清冷的眸子,情不自禁“啊”的惊呼一声,仿佛被人点穴定了身,一动也动不得,双腿却止不住的打抖。 “你们要离开?”大脚双手交叉搂在胸前,目光灼灼,声音冷冷。 “不,不,不是,我们——” “滚回去” 一阵踉跄拖沓的脚步声在夜深人静的半夜响起,四个人你扶着我,我倚着你,狼狈不堪又回到了院内。 “果然是不该饶了你们”大脚拿出绳子,将四人背靠背捆成一团,扔在屋内,径自离去。四人大急,嘟囔抱怨商议计较了一晚,结果,结果天就亮了 正宅大厅中,四个人又站成一排在引章面前,四人没工夫为“大少爷变成了大小姐”震惊意外,各自揉着搓着手上的勒痕。 “站好”大脚低喝。 四人立刻身停,手止,屏息,绷脸,目不斜视。 引章暗暗好笑,瞟了大脚一眼:这两天他说的话加起来都要超过这段时间了 “听说你们昨晚想要逃走?” “……” “你们很想走吗?” “……” “说实话,我不怪你们。”引章笑得无害。 “……是,是的……我们,我们不太习惯——呆在这里。”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察言观色之后,丁凡终于试探着开口。 “那不是太便宜你们了”引章笑了,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四人大为不快,均觉被她耍了,碍于大脚的yin威,只好一声不吭,不过想法都清清楚楚摆在了脸上。 “吃亏的事我从来不做,不过,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引章又道。 四人一怔,丁凡丁谷相视一眼,怯怯道:“那,那就是说——有的商量?” “不错”引章不动声色。 四人眼睛蓦地一亮,暗暗欢喜,丁凡当即昂然道:“大小姐,您索性直说吧,您想怎么样?” “其实呢,我留你们下来是因为庄上缺少人手,你们不得不留下了呢是犯了拦路抢劫之罪。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们留下来帮我干一年活,年底十二月之前,我就让你们走——不但让你们走,还会给你们结算工钱。不过,在这一年中,你们不许再玩花样,也不许偷懒,怎么样?”引章直截了当说了。 “当真?” “当真” “我们商量一下。” “请便” 于是,四人拉拉扯扯来到廊下低语。 “老大,留不留?” “你们说呢?” “干活太他娘累了,那个恶人还故意整我们” “唉” “不留也没办法呀,你能逃得掉?” “算了,不就一年嘛,总好过坐牢……” “对,说的也是。” “大小姐,”几人重新回来大厅,丁凡搓了搓手,慷慨大声道:“大小姐,您够爽快,我们兄弟也不能不给您面子。好,就依您的,一年之内,我们给您干活,一年之后,我们离开,从此两不相干”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59章 扫墓 第59章 扫墓 “好极了” “不过,要是万一到时候您,您……”丁凡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不敢说出来,眼光在大脚身上溜来溜去。 引章一笑,递给他们一张纸,道:“这是契约,你们要是识字就自己看清楚,要是不识字,你们只能选择相信我。” 四人愣住了,半响,只得咬牙,重重点头:“好,我们相信小姐但是可不可以按月给我们工钱?” “当然可以每月每人两钱银子。” “真的多谢大小姐”四人顿时大喜,也暗暗透了口气,安下了心。引章如果当真说话算话每月给工钱,那么应该也说话算话到时会放他们走。再说了,到时候她要是不放,还不能有机会逃走吗?一次不行,两次,三次总有一次会成功吧 “大小姐放心,这一年我们绝对不会再逃,一切都听大小姐吩咐安排” 安寄翠怔怔的望着院中的梅树发呆,突然向引章问:“吴管家什么时候回来?” 引章眼底闪过一丝讶然,笑道:“应该就是这两天吧,娘问这个做什么?有什么事要他去办吗?” “唉,过几天就是清明了,我想带着你们姐弟去给你们爹扫墓。”安寄翠叹气。 “哦”引章这才想起死去的爹,心里小有惭愧,忙道:“还是娘记性好娘放心吧,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管吴管家回不回来,咱们都去” “不,”安寄翠轻轻摇了摇头,瞥了引章一眼,道:“一定要吴管家跟着才方便。” 引章一愣,随即醒悟:原来她是怕万一撞上哥哥嫂子们被他们刁难也是,也只有吴管家,方可镇得住他们两三分吧?算算日子,吴管家确实该回来了,不过,引章也不敢肯定再一细想,她顿时有了主意,十分肯定的向安寄翠笑道:“娘您放心,吴管家一定会回来的凭他和爹的关系,又怎么会不记得清明节呢?咱们先准备着,好不好?” “你说的倒也有理”安寄翠笑了笑。 果然不出引章所料,清明之前,吴管家不仅回来了,还从杭州买了好些香烛、纸钱、瓜果祭品,一回来便迫不及待跟安寄翠、引章商量出行祭拜之事,引章母女不觉相视一笑。 清明前一天,母女三个、吴管家、大脚便赶着租来的马车来到了滨州镇客栈住下,好方便第二天去扫墓。 安寄翠生怕碰上骆引元、骆引次一干人等,有意等到中午,估摸着那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拜祭完了,这才带着他们出发。 谁知,来到骆老爷墓前时,只见坟头杂草丛生,凌乱不堪,坟前冷冷清清没有一点烟火,看样子,不但还没人来拜祭过,甚至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看护了 安寄翠鼻子一酸,忍不住泪水涟涟,默默伸手清理坟头的杂草,吴管家眼中一黯,苦笑着摇了摇头,也跟着弯下腰清理杂草。引章引华见了,忙也上前清理起来。几个人完全没料到这种状况,割草的镰刀、除草的铁刮子都没带,此时又没地买去借去,只得慢慢用手清理。 好半响,终于清理完毕。不想,恰恰摆上整鸡、福肉、米饭、蒸饼、苹果、福橘、点心等供品,插上香烛尚未来得及点时,骆引元、骆引次终于带着老婆孩子、引着挑担子的家仆到了 “你们来干什么”骆引元惊叫。随之,他的身后响起一阵低呼惊讶之声。 引章微微冷笑,眨了眨眼,望着自家大哥笑道:“当然是来给爹扫墓了” “哼,不必你们多事”身为骆家之主的骆引元顿时涨红了脸,仿佛挨了狠狠一耳光。 引章依旧笑嘻嘻道:“大哥这话不对同样是爹的儿女,只准你做孝顺儿子,就不准我们孝顺爹吗?怎么能说是多事呢”她故意加重了“孝顺”二字。 果然,这两个字听在骆引元夫妻耳里分外刺耳,脸色立刻就变了,气得说不出话来。骆引次倒无所谓,毕竟他又不是当家人,什么时候来扫墓不是他决定的。而且看他夫妻俩神色,还颇有点幸灾乐祸看戏的模样。 “牙尖嘴利,天生的刻薄相”刘氏从鼻孔里“嗤”了一声,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 “大嫂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引章讶然,啧啧赞道:“大嫂果然有出息,三流九教无所不通啊” “你,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刘氏气急败坏,疯了一般朝引章冲了过去,扬起手就要打她耳光。 谁知安寄翠轻轻巧巧将引章往身后一拉偏身护住,凛然正色道:“大太太,老爷面前,还请你放尊重些” 这小贱人竟然敢顶嘴刘氏更加一口气直冲脑门,被她神色所摄,手却不由自主放下了,恨恨道:“呸教训起我来了有空多管教管教你那臭丫头吧”一转眼瞧见墓前供品,一阵风冲上去就是乱踢,口内乱骂道:“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破烂货,亏拿得出手骆家长房还在呢,轮得到你们来出头”安寄翠等人大惊,要阻拦已来不及,白瓷盘器拼零乓啷响得粉碎,滚了一地的果子糕点等供品。 “我们母子来祭拜老爷有什么错?你们,你们如果真的孝顺老爷,也不会等到这时候才来大太太,你太过分了”安寄翠气得浑身发颤,眼神却蕴含怒火。 “大太太,到底是一家人,你这么做,叫老爷九泉之下何以安息”吴管家亦叹了口气。 “是她们太不把人放在眼里,怎么怪我们过分?你们不要颠倒是非”骆引元理直气壮。把眼一瞟骆引次。 骆引次只好帮腔,他灵机一动,咳了咳,道:“老姨奶奶,吴管家,这还真是你们不对大哥以为你们会回骆家庄跟我们汇合一起来拜祭爹,哪知道我们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你们去,过来一看,你们居然抢了先了嘿嘿,这不是故意要给当家人难堪嘛,传出去成何体统?也怪不得大哥大嫂生气” “二弟这话说得不错”刘氏昂起了头,恨恨瞪了她们一眼。 不但安寄翠,就是吴管家、引章姐弟都气了个怔,真正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种空口白话她们居然说得义正言辞,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目不斜视 老天,这是怎样的一家极品 “好,好,我不跟你们争,我们这就走”安寄翠强忍着满腔的怒火——她不愿意在丈夫墓前闹事,她知道他一定不希望看到这种场面。 “给老爷磕三个头,我们就走”安寄翠说着一扯两个孩子,随着她向着骆老爷墓碑跪了下去。 不料,刘氏直直站在她们面前,挡住骆老爷墓碑,横蛮道:“不行你们要磕头也得等我们磕完再磕长幼有序,别要弄坏了规矩” “你让开”安寄翠气极了。 “哼”刘氏下巴扬了扬,来了个不理不睬。 安寄翠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极了,跪在那里起也不是,磕头也不是,只觉脑门一阵阵眩晕。引章也怒了,咬咬牙瞪着映入眼帘那淡青绣花的裙摆,正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撞她一头的时候,突然耳畔传入一阵清晰的低笑声。 此时骆老爷坟头正是两相对峙、剑拔弩张之际,无人不敛声屏息,全神贯注,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眼前,压根没注意到竟来了外人。而万籁俱静之时,那一声嗤笑也分外清晰的传入各人耳中。众人不约而同转过目光,齐齐循声望去,就连安寄翠引章引华也不例外。 只见一位二十来岁、面目俊朗的公子哥站在不远处,一身宝华丽的蓝亮绸春衫,套着同色的对襟马甲,头戴一顶瓜皮小帽,正中镶嵌着一块鸡蛋大小的白玉,一双黑灼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望着她们,嘴角淡淡扬着笑。他的身边跟随着三个仆人,站在他身旁的那人白白胖胖年岁稍大,衣饰稍逊他一筹,此时正笑眯眯的对他说着什么;另两人则是十六七岁的小厮打扮,一身藏青衣裤,此时正站在那公子哥身后,一人提着一个食篮,一人双手捧着一个方形漆盘,上放着茶壶、盖碗茶杯。 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只见此时那青年公子一双黑亮的眼眸似笑非笑,饶有兴致的瞅着他们。 “卜管家,这些人在干什么呢?”贵公子笑盈盈道。 “清明节——又挑着祭品,应该是在扫墓吧”卜管家淡淡的笑着。 “哈哈有趣有趣,滨州镇这个地方还真是有趣,不但拜先人,还连活人一起拜啊” “呵呵,大少爷说的是,果然有趣”卜管家又笑道。 刘氏方醒悟过来人家在取笑她,脸一红,尴尬的往一旁挪了挪。那贵公子衣饰华丽,气质不凡,情不自禁便令人心生敬畏。就连骆家兄弟二人,被人瞧见了短处,做贼心虚,一时也怔住了作声不得。 “你让开”引章起身一把推开刘氏,清了清墓碑前的狼藉凌乱,重新整了整贡品,安插香烛,然后再安寄翠身边重新跪下。安寄翠带领引章姐弟二人恭恭敬敬向骆老爷磕了三个头,燃起一串纸钱,嘴唇颤了颤,深深的望了一眼,终于牵着儿女起身,转身慢慢离去。 母子几个下了山,回望山顶,安寄翠咬了咬唇,轻轻叹息。 “娘总有一日,咱们光明正大的再来”引章任由安寄翠牵着手,也咬了咬唇。 “唉”安寄翠轻轻叹气。 引章招招手,大脚便从树荫下赶了马车过来,引章不由大悔:早知道会发生那种状况,就该留下吴管家看守马车、把大脚带上去的哼,有大脚在,看他们还敢嚣张不过,她瞥了一眼吴管家,微微叹了口气,吴管家说什么也不会跟大脚换的 “喂,等等”正要上马车,谁知那贵公子竟然也尾随了下来。 引章只觉此人满脸满眼的似笑非笑,摆明了看笑话,对他十分无好感,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过去。安寄翠身子微微一滞,头也不回,随即抬脚上了马车,叫了声“阿章引华”将她姐弟二人也拉了上去。 “敢问这位公子有何见教?”吴管家回身拱了拱手恰到好处的笑问。 那人气定神闲,慢慢踱步到跟前,亮晶晶眼睛转了转,笑道:“好歹我方才替你们解了围,怎么说你们也得谢我一声吧?” 吴管家怔了怔,引章却听得心头火起,忍不住掀起帘子一角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呸,解什么围?你怎不说自个在看笑话?还好意思说” “阿章,不得无礼”安寄翠轻轻喝止女儿,将她拉着坐下。 男子又低低笑了起来,笑道:“小姑娘好伶俐的口齿,还真是少见呢” 吴管家见他竟有与引章搭腔的神态,忙身形一偏,不动声色挡住,拱手笑道:“公子说的是,方才确是多亏了公子解围老朽代当家主母、少爷多谢公子。公子,我们还要赶路,这就告辞了,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不敢不敢”那公子也忙笑着答礼,道:“您客气,方才我不过开玩笑罢了,您别放在心上既要赶路,在下也不便相扰,请吧” “您也请”吴管家又笑着拱了拱手,点点头,这才跳上马车,坐在大脚身旁。 那公子一直站在那里,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马车,嘴角始终噙着盈盈的笑,轻轻道:“后会有期?嗯,山不转水转,后会有期,会的,一定会的” 引章母子平白无故受了一场恶气闲气,人人心中郁郁,一路上都不说话,默默打道回马陵湾的家。引章引华是纯粹的气,不多时气渐渐平,倒也罢了;安寄翠除了气,更多的是伤心愧疚:丈夫的头一个清明,居然弄得如此凄凉心底更加添了一层感伤,难以排遣。 不想,回到马陵湾,却发现桐生笑嘻嘻上来请安问好,上前接他们下车。 “咦桐生你怎么来了?”吴管家讶然。 “那还用说?桐生啊,都快成了信使了我看一定是为了引华的事吧?”引章跳下车,拍手笑笑。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60章 散心 第60章 散心 “那还用说?桐生啊,都快成了信使了我看一定是为了引华的事吧?”引章跳下车,拍手笑笑。 “大小姐说的不错”桐生笑笑,向精神明显一振的安寄翠笑道:“夫人,我家公子说府学考试的日子定下来了,就是四月初四,公子还说最好小少爷现在就到杭州去,有什么消息好及早打听、做准备。” 安寄翠喜得忙道:“是是是,说得一点也不错现在过去,李公子也能指点指点那就更好了,吴管家,你——” “娘啊”引章突然笑着打断道:“不如,咱们陪着弟弟一块去,好不好?” “我也去?”安寄翠愕然。 “是啊,娘,今天才三月二十四,要考试,还要等结果,此时去算来也得大半月呢,没有您在弟弟身旁照顾那也不太好啊”农历的三月底已经是新历的四月底了,杭州早已脱离了寒冬的控制,春回大地,桃红柳绿,碧波荡漾,正是风光最迷人的时候,说什么也要趁此机会好好领略一番而且,依照安寄翠一向来对老爷忠心耿耿的个性,此时如果不找点事让她做转移注意力,她还不知道要自怨自艾到什么时候 “这——” “夫人,大小姐说得对极了不如,就一起去吧。”吴管家也在一旁搭腔。 “好吧桐生啊,你在我们这住一晚,明天一早咱们就走是了,引华需要带些什么东西过去不知道李先生可有交代?” “有的,”桐生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交在安寄翠手里,道:“公子要交代的都写在这上面了” “还是李先生周到”安寄翠笑着接过了信。 一时回屋,安寄翠顾不得休息,看了信,便忙着和引章、鱼儿一件一件收拾东西。忙了老半天才收拾妥当,难免又把引华搂在怀中,轻声细语、语重心长嘱咐他许多话,引华一一答应了。 鱼儿那边悄悄去房里找引章商议,问她有没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这一回引章不打算带鱼儿一起去,让她和大脚留下来主持事务,鱼儿负责统筹帷幄,大脚则充当她坚实的捍卫者,尤其是针对那四个不知是否已经真心降服的家伙 引章想了想,笑道:“自打那四个家伙来了之后,咱们的农活倒干得快多了目前主要有三件事,一是将棉花地细细整理好,均匀沤上肥,尤其好好整一块大约三四分左右的地用来做育苗床;二是继续栽种红薯、黄豆、花生、玉米、莴苣、南瓜冬瓜等等各种蔬菜;三是抽空上市集一趟,带上两口袋黄豆和玉米打成粉带回来,再买十匹细软的芦苇席子,叫结巴用竹篾片编制高一尺半左右的栅栏,越多越好” “是,小姐,我都记住了” “嗯,我不在时就把这个家全权交给你负责了,你不必怕,该怎么就怎么,谁要是不听话,就让大脚收拾他还有,我们家对下人向来不错,在伙食上边要每天有荤菜,不要亏待了大家,他们吃好了,有了力气才好干活” “小姐放心,我都记住了” “我当然放心了你的本事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引章笑道。 “小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鱼儿精神徒然一振。 “嗯。”引章点了点头,道:“你先休息吧,我去找娘说件事。”引章说着又往安寄翠那边去了。 引华已经去睡觉了,安寄翠见她去而复返倒吃了一惊,笑道:“阿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呢?明儿还要早起赶路呢” 引章笑道:“本来要睡的,因为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一定要来跟娘说拉” “哦?”安寄翠不解。 “娘,这趟上杭州,最好多带些银子。”引章轻轻道。 安寄翠一怔之下眼中一亮,猛然惊觉,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说着掏出贴身钥匙打开箱笼,点了点,道:“咱家整银还有五百两,不如都带着,你看怎样?” 为了儿子的前程,她还真是不惜一切代价引章无语,走过去笑道:“娘,那也不必,我看,带三百两也差不多了”最好那些人够正直、清廉,一个子也不要她在心里加了一句。 “好吧,就依你”不知不觉间,引章的话事权又扩大了。安寄翠笑着点了点头,抽出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锁上了箱子。 第二天起了个绝早,安寄翠母女三个、吴管家、桐生五人离开马陵湾,前往清水镇坐船上杭州。 李清白没料到当家主母会亲自前来,惊诧之余慌了手脚,忙迎了进去,叫桐生收拾屋子。引章便笑着让别忙,打扫打扫她原来住的屋子就行,她们娘俩住一块。 慕鸿楼坐落于西子湖畔,在酒楼二层西面,推窗望去,便是茫茫西湖,湖上游船画舫无数,远远可见对面一道蜿蜒堤岸,堤上游人如蚁,往来不绝,处处绿柳浓荫垂垂如丝,桃花含露绽然似霞,正当*光明媚之时,果然美不胜收。 安寄翠和引章坐在楼上饮茶,推窗远眺,拂面的春风温煦和暖,带着湿润清新的水汽和淡淡的花香,极目眺望,胜景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柳三变的词果然说得极好单看这西子湖畔繁盛之景,便知杭州城的热闹富庶”安寄翠不觉叹道。 “可不是”引章笑嘻嘻道:“杭州城里好玩的地方多着呢,酒楼茶馆、点心蜜饯铺子、绸缎布庄成衣店、胭脂水粉首饰铺、字画书局文房四宝精品店、古董店、花鸟坊、风筝铺、灯笼坊、戏园子杂耍场遍地都是,多得不得了特别是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小吃呢,像梅家坞的周记牛肉面、岳庙街的顺和生煎包、章回巷的和记水晶饺、泰和茶楼的各色点心蜜饯、渔人山庄的各种烧鱼还有北门三大街外各家的五香野鸭、多糊炒田鸡、鸡鸭杂、骨董汤、酒醋蹄、小八珍、各种各样的小吃,娘,不如我带你去逛逛好不好?”引章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61章 不期 第61章 不期 “你呀”安寄翠纤纤玉指在她脑门轻点一下,摇头含笑道:“数来数去都是吃的,你若想去,让桐生带你去好了。” “不嘛,我要娘一起去,我们还可以顺便逛逛啊?娘您瞧瞧,外边风景多好” “这个……合适吗?”安寄翠瞟了外边一眼,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尤其在听了引章眉飞色舞一番讲解之后。 “合适合适,当然合适”引章猛猛点头,道:“春暖花开正宜出行,不信您往外瞧,好多女子在游玩呢” 安寄翠忍不住往窗外瞥了一眼,沉吟未语。 “娘咱们去逛逛,给弟弟买几本书、买些好吃的也好嘛”只要提到引华和书,杀手锏,百试不爽 “好吧” 果然如此引章大乐 母女两个带了桐生一道出门去,雇了辆车,径往城南有名的商品街六里桥去。六里桥一带店铺鳞次栉比,建筑恢宏,装饰精美,货物琳琅满当,街上人群嘻喧,接踵摩肩,诸多小贩推着货车、挑着货担往来穿梭叫卖,各家各铺高高挑起的旌旗迎风招摇,五颜六色,煞是好看,给原本就热闹非凡的街道增添了几分艳丽。 三人下了车,加入了人群,安寄翠眼波流转四下一顾,果然,街上裹着绫罗绸缎、打扮的花容月貌、桃羞杏让的年轻女子非常之多,她暗暗透了口气,这才放下忐忑的心,微笑着牵着引章的手。 “娘,我们先去绸缎庄、首饰铺转转,好不好?”引章眼巴巴的望着安寄翠。说来惭愧,她上两次来杭州,都是忙得脚不沾地,还没好好的逛过什么呢江南的丝绸品质之高、花样之精美、样式之新颖天下闻名,她早想见识见识了。 “你想上哪咱们就上哪吧”安寄翠笑道。 “夫人,大小姐,杭州城最好的绸缎庄都在彩云街呢,您二位跟我来”桐生笑着引路。 一路上,桐生大说特说的介绍各种锦缎,什么百花锦、青绿云雁锦、葵花锦、瑞草云鹤锦、如意牡丹锦、孔雀锦、聚八仙锦,说得头头是道。进入彩云街,果然是热闹非凡,两旁店铺不是绸缎庄就是成衣店,摆放着尽是光鲜亮丽、五颜六色的货品,大洋莲、拱璧兰、泥金黄、樱桃红、令人应接不暇。安寄翠母女顿有眼花缭乱之感。 “对了桐生,怎么这条街不叫绸缎街,叫彩云街呢?听着有点怪怪的”引章笑问。 “这里头有个缘故,”桐生忙笑道:“听说原来叫缎子街,‘缎子’谐音断子绝孙的‘断子’,不吉利,人人避而远之,弄得整条街的生意一直冷冷清清,后来大家商量着改了名叫‘彩云街’,意思是街上的锦缎丝绸就像天上的彩云一样好看,再有‘彩云’谐音‘财运’,呵呵,您瞧瞧,现在这些铺子生意可有多好” “还有这么有趣的掌故”安寄翠和引章忍不住都笑了。 “夫人,大小姐,这家韶秀坊可是杭州城上百年的老字号,货品又齐全,花色又新鲜,店铺又敞亮,咱们不如进去瞧瞧?”三人一边走一边闲聊,一时桐生在一家门前站住了脚。 安寄翠和引章抬头仰望那悬挂在门楣正中黑檀招牌气势非凡,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龙飞凤舞,都笑道:“你说的那么好,咱们就进去吧” 百年老店果然非同凡响,三人一进去,立刻有打扮得干净伶俐、头是头脚是脚的年轻伙计上来笑着招呼,亲热得就像几天未见的老熟客。弄得安寄翠想要走都不太好意思了——她是瞟见了各种缎子上标价太贵,所以想走 “娘,您瞧瞧有什么喜欢的,买两匹吧”引章倒不觉得什么,几匹缎子,还是买得起的。 “哎哟,瞧瞧,多懂事的大小姐夫人,您好福气呀,有这么个会疼人的闺女”伙计适时的啧啧称赞。 “呵呵,可不是呢说到孝顺上头,不是我自夸,我这闺女真正是好得不得了”安寄翠听了不觉满脸是笑。那伙计自然更加顺着她恭维不已。引章一旁瞧得暗笑,心想娘真是个实在人,被人家一夸就当真了,这些惯磨嘴皮子的,哪个不是信口捏来的? “娘我们到那边去瞧瞧。”引章笑着一指右边挂在壁上的一排鲜亮衣料,扭头向那伙计道:“您不必跟着了,我们自己看看,看好了再叫你” “是,是,夫人,小姐,您二位随意”伙计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将她们引了过去,又笑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这才往一边去了。 安寄翠情不自禁松了口气,手指在一匹鹅黄绣折枝玉兰的薄缎上抚过,轻轻道:“这的东西真是太贵了,阿章,咱们不若换一家看看?” 引章瞥了一眼价钱:白银十五两。确实有点贵不过,料子轻软柔滑,纹丝细腻,绣色栩栩如生,颜色娇嫩纯净,还真值这个价 引章笑着正要说话,却听得一个声音自身后笑道:“骆夫人,骆小姐,怎么这么巧啊?” 安寄翠和引章、桐生一转身,均自一怔,原来是那天扫墓遇见的公子。桐生一时呆愣住了,安寄翠轻轻笑了笑,微微点头示意。 “骆夫人和骆小姐是什么时候到杭州的?咦,怎么不见骆少爷呢?”那人又笑着问。 话真多跟你很熟吗?引章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安寄翠却是个老实人,笑道:“我们也就前两天来的,我儿子要报考官学堂,在住处温习功课呢” “原来如此”那人恍然大悟,秀气的眉挑了挑,笑道:“夫人放心,骆少爷一表人才,聪明外露,一定能考得上” “呵呵,借您吉言”安寄翠听了甚喜。 还真懂得投其所好引章忍不住撇撇嘴角。 “这位公子,说了半天,我们还不知道你是谁呢?”引章没好气,仰起小脸,眨巴着亮亮的眼睛。 “咳,”那人手挡在唇边咳了一下,笑道:“这是我疏忽了在下姓卓名吾,扬州人氏。” 我又没问你是哪人引章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却见桐生若有所思,嘴唇一动一动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突然“啊”的一声惊醒过来,才要说话,却见那衣着考究、原本坐镇柜台之后的掌柜不知何时逼了过来,毕恭毕敬向卓吾弯腰拱手媚笑道:“老奴一时眼拙,竟未见大少爷进来,实在失礼失礼,还请大少爷海涵大少爷,您请后边坐坐?” 卓吾微微一怔,摆摆手道:“不必了,郝掌柜,你忙你的去吧,我只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 “是,是,大少爷您忙老奴先去了,您有需要尽管吩咐。”郝掌柜说着等卓吾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卓公子,原来您就是扬州丝绸世家卓家的继承人,您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了”桐生无措的搓着手,竟显得有些激动兴奋。安寄翠和引章这才了然。 卓吾淡淡笑了笑,向安寄翠母女道:“不过是顶着先人的名头罢了骆夫人、骆小姐,这家小铺也是在下的,两位喜欢什么,尽管挑” “这怎么敢当我们母女还想去别处逛逛,不妨碍卓公子办事了”引章见安寄翠脸上为难不知如何拒绝便开口道。她这个娘,人又善,脾气又好,别人的好意,她是最抹不开面皮拒绝的 “对对,我们先告辞了,卓公子”安寄翠也笑道。 卓吾忍不住含笑瞥了引章一眼,仿佛十分有趣的神态,笑道:“那我也不便强人所难了骆夫人,骆小姐,改日得空我再登门拜访吧”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您太客气了”安寄翠笑道。引章却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心道改日拜访?有这个必要吗只是拒绝的话要说却无从说起,总不好说“跟你不熟,不必拜访”之类的吧? 出了门,引章便忍不住问桐生,这绸缎世家是个什么名堂?桐生如数家珍,滔滔不绝道:“说起这扬州卓家,那可不得了江南地区有近三分之一的丝绸生意都是他们家的每年销往全国各地的绸缎成千上万,他们有自己的蚕户、生丝坊、织坊、染坊、绣庄、绸缎店铺,在整个江南地区的绸缎界都是龙头老大,就连江宁、苏州、杭州三织造府每年都向他们家订购大量的上等料子,生意那是好得不得了没想到,咱们竟然会碰上卓公子,咦,他还说要上门拜访呢小姐,回去跟吴管家说说,下次人家来的时候跟他谈谈,只要他肯撘一把手,玲珑布庄就不愁没有生意了” 桐生所说正是引章琢磨着的,听了他的话却道:“你想得美呢人家不过顺口一句客套话,你就当真啦?再说了,同行如仇敌,人家又不傻,怎么会帮咱们?这事回去不许乱说,万一到时候不兑现,平白惹旁人笑话,知道不?” 桐生一怔,细想想也不错,心里有些失望,忙一拍脑门,笑道:“大小姐说得是,我记住了啊,对了,夫人和大小姐还想去哪逛逛?” 安寄翠掠了掠鬓角,笑道:“我还真有些累了,我看,咱们雇车回去吧” 引章自然无不依从,便叫桐生雇了辆车,三人又回慕鸿楼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62章 赴宴(上) 第62章 赴宴(上) 谁知次日,卓吾果然叫人下了帖子,邀请骆宅的人到西湖白堤之外、梅岭之下的揽月楼赴宴。偏偏便于待客的吴管家带着小何、三道出去看鱼苗去了,安寄翠当然是不去的,李清白是不愿加不屑,引章想了想,笑道:“娘,人家既正式下了帖子,不去也不好,何必平白得罪了他?我去瞧瞧就回来”安寄翠没奈何,只得笑道:“那就叫桐生陪着你去一趟吧,桐生啊,好好照顾大小姐” “是,夫人,您放心小人一定会照顾好大小姐”桐生强按捺住心中的欢喜。 两人出了门,雇了车,引章便瞅了他一眼,笑道:“揽月楼很了不起吗?瞧你高兴的” “托小姐的福,”桐生眉开眼笑,兴奋道:“叫小人也见见世面这揽月楼在风景最美的西子湖东畔,依山旁水,春天赏花、夏日赏荷、秋天赏月、冬天赏雪赏梅都是上上选的好地方。那酒楼平日里只招呼达官贵人和富贵人家,一顿饭上百上千的银子呢听说里面雕梁画栋、无所不有,布置得跟个皇宫似的” 引章忍不住“嗤”的笑了,咯咯道:“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是不是夸张,等会不就见到了嘛。” “说的也是”引章好笑点头。 走了好一阵,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道:“小姐,到地方了,您请下车吧” 引章掀起车帘一看,周遭花木清幽,右边便是西湖一角,湖中碧波轻漾如绸缎般轻滑,岸边高高低低点缀着玲珑剔透的湖石,浅水处尽是菖蒲、芦苇、水竹、黄花鸢尾、红蓼、水芋等错落有致的水生植物,前边道路正中是一座高大的五彩牌楼,朱顶碧椽,蓝底牌匾上雕满五颜六色的花纹,环绕着中间“小方壶境”四个金色大字。 “你不是走错路了吧?我们去的是揽月楼。”引章东张西望,就是没看到哪里有酒楼 “错不了,就是这”车夫道:“听小姐口音是外地人,难怪您不知道,揽月楼在这牌楼里边,您在这下车,自然有他们的马车接应,外头的马车,是进不去的” 原来如此是自己没见过世面引章暗叫惭愧,笑着道了谢,付了车钱,与桐生一起下车。 这才发现,牌楼右边在高大浓荫的树木遮掩下,有一座小小的方形房子,两人才走到牌楼下,便有两位衣饰光鲜、斯文清秀的仆人上来十分客气的询问,看了桐生递过去的帖子,两人神情立刻变得热情似火,殷勤笑道:“原来是卓公子的贵客,方才冒昧,还请见谅,快请,快请” 说着一声招呼,一辆十分漂亮的马车从林中驾了出来,训练有素的下人立刻搭好车梯,伺候她上车。桐生要跟上去时却被拦下了,上了另一辆稍次的马车。随着轻轻一声“驾——”,马车缓缓移动。 引章竟有些心虚不安起来,她不是轻易会胆怯的人,但此时此刻心底却不由自主的起了怯意,仿佛还有一点——自惭形秽而桐生,早已不尴不尬,神情不安,如坐针毡的不自在起来了 不是那个命,果然受不起这份福引章不觉苦笑。 马车稳稳的行驶着,不快不慢,引章悄悄掀开那薄薄的银红金丝纱帘往外一瞧,入目花木葱茏,沿岸皆是垂柳夭桃,偶尔还有一座四方的水台矗立其间,四面皆束着帐幔;夹道而栽的是桂树、银杏、玉兰、合欢、梧桐,树后两道花篱,各色蔷薇、紫藤、鸢萝、藤本牡丹、金银花缠绕其上,此时除了红黄白各色蔷薇灼灼绽放,其余各种皆未到花期,但也可想象如斯美景接连着稍远的是红枫、翠竹、香樟、紫楠、雪松各种大树,皆随势而长,其间青砖踊路蜿蜒,小巧的亭台楼阁随处可见,高大的假山时不时遮掩点缀一段,山上爬满各种藤本植物,开着指甲大小密密麻麻的各色小花,除此,山茶、牡丹、芍药、芙蓉、菊花、杜鹃、女贞、含笑、丁香、海棠、凤仙、报春、百合、鹤芋、连翘、迎春……引章一路在心里默数都数不过来。 行了好一阵,马车方才停了下来。引章尚未起身,早已有仆人上前,殷勤的叫着“骆小姐”替她打起帘子,靠好车梯,一名梳着长辫子、身着淡绿衣衫的小丫鬟山来扶着她下车。 下了车,引章抬眼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古代的酒楼,也太、太、太强悍了吧 酒楼由五栋三层的楼房组成,楼与楼之间有飞桥、复道、栏槛相互连接,楼面上雕梁画栋、精雕细琢、彩绘绚烂、珠帘绣募、气派非凡。屋檐下、廊下、挂着各式各样精巧的灯笼,缀着长长的流苏穗子,可想而知,华灯初上之时,各灯大放光明,流光泛彩,是怎样一种璀璨之景 “骆小姐,请。”又来一裹着绫罗绸缎、簪着珠翠的美貌丫环上来引路,一步一摇,仪态万千。 引章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跟在人家身后,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丑小鸭一时竟莫名的有些来气:这个卓公子,是存心要看她的笑话吧 走进大门,是一个两百步长的大天井,中间一道宽阔华丽的长廊,两边廊下一溜皆是有她那么高的青花大水缸,缸中或养着美丽的金鱼或栽种着亭亭的荷花。穿过长廊往右走到尽头,在拐角处上楼,楼上是一间一间的小阁子,这就是酒楼的雅间了。 丫环将她和桐生引到最东面一间,门外守着的仆人忙轻轻打开门,向内道:“卓公子,骆小姐到了” “哦?快请进来”卓吾大感意外,没想到她一个人来,一边说一边笑着起身亲迎。笑盈盈道:“没想到骆小姐这么给面子,稀客,稀客,快请” “我还以为卓公子要失望了呢”引章似笑非笑。卓吾一怔,哈哈大笑起来,引她进屋坐下。桐生早已有人请到别屋招待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63章 赴宴(中) 第63章 赴宴(中) 引章毫不客气坐在靠墙的太师椅上,早有丫环奉上滚热的香茗。屋子阔达明朗,推窗便可一览西湖胜景,当中一张大圆桌,靠墙有太师椅和茶几,屋中所有家具皆是红木所制,壁上挂着一幅梅花山雀图、一幅红白芙蓉图,引章喝着茶,眼睛咕噜噜的直观瞅着那图上的梅花山雀。 卓吾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笑了笑,道:“骆小姐觉得这画怎样?” “自然是好” “哦?愿闻其详”卓吾不由得注意起来了。这两幅画都是出自南宋花鸟名家之手,梅花山雀图出自马麟,此人乃南宋宫廷画家,深得宋宁宗赏识;而红白芙蓉图则出自李迪,同样是一位著名的宫廷画师,历时三朝不衰,曾担任当时画院副使。引章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进了这屋不看别的金银瓷玉器,单单瞅这两幅画,随便一看就这么肯定的说“好”,难道她小小年纪竟有这等本事? 不料引章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这里的东西,哪一样是不好的?” 卓吾一愣,秀眉高挑,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东摇西摆完全没了形象。好一阵才抹了抹眼泪,笑得断断续续道:“骆小姐,说得,对极了这里的东西,果然,果然每一样都好”他挥挥手,扭头向伺候的仆人道:“客人到了,上菜吧” 仆人一怔,忙答应着去了。心中却难免嘀咕不已,卓公子请的贵客居然只是这样一个小姑娘?诡异,太诡异了饶是酒楼门风甚严,服务讲究面不改色,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讶然。 “骆小姐,请上座吧”卓吾笑盈盈起身做了个手势,身姿潇洒飘逸。 “卓公子你也请”引章也不客气,来到大圆桌前,便有丫环拉开了高大的椅子。引章轻轻踮起脚尖,这才坐了上去。卓吾微微一笑,坐在她的对面。 一时上了菜来,自然都是上乘极品,什么百味羹、紫苏鱼、莲花鸭、白鱼肉、红油糟鸡、松花腰子、桂圆老鸭汤、鹿肉脯子、清蒸鲟鱼肉、蟹壳肉应有尽有,只觉入目奢华,引章连见都没见过。那莲花鸭是密料加白荷花蕊腌制,然后用白荷花花瓣层层包裹着入炉烤制,在这没有荷花的季节,亏得他们引来温泉水催开,以便取用花卉;鲟鱼则是从黑龙江快马加鞭活运而来,据说还是开春冰冻化解之后的第一网鱼,俗称“开春鱼”,这时的鱼在厚厚的冰层下憋了一季,也饿了一季,身上没有一丝肥肉,肉质紧凑,特别鲜嫩;蟹壳肉则是将小而味美、肉少的河蟹一点一点的将肉抠下来,搅拌剁碎,再用淀粉做成蟹壳的摸样,将蟹肉重新填入,上锅蒸熟,据说这一盘费了上百只河蟹才做成;就连寻常可见的红油糟鸡也比别处的味美,入口即化,香软多汁,油而不腻,还有浓浓的葱香味和芝麻香味。 引章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放量好好的吃了一顿。吃到尾声,又上了两碗蚕豆羹,嫩黄色蚕豆羹盛在翠绿色盛开如莲花的瓷碗中,清丽素雅,令人赏心悦目,引章托在掌上观赏,忍不住啧啧称赞不已。她终于忍不住眨巴着眼,笑问卓吾道:“听说这里消费很贵,一顿饭要上百的银子,是不是啊?” 卓吾微微一怔,用洁白的餐巾抹了抹嘴,好看的眉弯了弯,微笑道:“嗯,大概是吧。” “什么大概是嘛”引章不以为然。 “哦?那么,你猜猜看,这顿饭值多少?”卓吾轻笑,分明当她是小孩子无理取闹逗着玩。 引章鼓着腮帮子眨了眨眼,道:“这环境、这排场,就算是普通菜式到了这只怕也变得身价非凡,何况是难得的佳肴呢我可猜不出来至少——三百两吧?” 卓吾微微一笑,道:“你说的很对,也很敢猜,不过胆子还是小了一点点,这一顿值六百两。不过,我也是这的股东之一,所以,也可以说不要钱” “你们卓家还真是有钱”引章不由感叹。原本听桐生眉飞色舞的讲解,她还不大相信,此番见识如此阵势排场,方明白桐生所言非虚。 卓吾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坐到正对着窗外胜景的舒适靠圈椅上,立刻有下人捧上新茶,在香炉中添上梅花香饼,轻手轻脚将残羹撤了出去。卓吾伸了个懒腰,玩弄着手中的定窑影青瓷杯,微笑道:“卓家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外人只见卓家今日之风光,哪想到我祖先当年走街串巷兜售布料的艰辛呢” “有钱而不忘本,你们卓家的家教很了不起啊”引章不觉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却又后悔不堪,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忙低头喝茶。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竟大言不惭评论起人家的家教来了失礼,太失礼了 谁知卓吾非但不以为意,眼中反而泛起了两点讶然的光亮,转而见到她的窘态,细细一想明白了过来,不由哈哈笑了起来,点头正色道:“承蒙骆小姐夸奖,承让,承让” “你——”他越是说得一本正经憋着笑,引章越觉没趣,脸涨得更红了,垂头不语。 卓吾见她真尴尬了起来,不便再逗她,咳了一下,笑道:“头先的菜式还满意吧?” “当然满意啦揽月楼的菜式还会有人说不满意吗?”引章口气禁不住的有些冲。 卓吾被她顶撞得噎了一下,笑道:“嗯,骆小姐若是喜欢,往后可常来。” “那可不敢当,我又不是有钱人,哪里好意思天天蹭你的饭?”引章没好气道。 “啊?我说常来,可没说天天啊”卓吾故意睁大了眼无辜的解释道。 引章顿时噎住,怔怔的望着他,又羞又气又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扭头就往外走。 “哎,我跟你开玩笑你别生气啊”卓吾忙笑着上前拦住她。 简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引章不语,侧身夺路。 “骆小姐,真别生气啊我只是,”卓吾说着忍不住又笑了一笑,忙忍住道:“只是想起那**和你嫂子斗嘴那么有趣,想逗逗你罢了我不是存心的。” 可恶太可恶了引章还是不语,继续努力夺路。人家那是为了正义、公平而斗嘴,他呢?分明拿人寻开心 “骆小姐,”卓吾语气不觉带了几分祈求正经,和软道:“骆小姐,你就要走,也得容我说了正经事再走成吗?” 引章心中一动,不觉抬起眼眸,眼底狐疑尽显:正经事? “我们坐下说吧”卓吾笑了笑。 引章想了想,重新又坐了回去,等着他说正经事。 卓吾笑了笑,斟酌着道:“骆小姐,呵呵,我可以叫你引章吗?” 引章沉默,见他目光灼灼直视着自己硬要等着回答,只得望着他无奈点了点头。 谁知这个家伙得寸进尺,竟笑嘻嘻满脸堆着笑,道:“嗯,我听见骆夫人叫你‘阿章’,我也叫你阿章,可以吗?” 什么跟什么嘛引章一怔,索性涎着脸,双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撑在几上,向他倾身过去,直瞪瞪望着他,眨了眨眼,笑嘻嘻娇声道:“卓公子,你算是在调戏我吗?” “咳咳”卓吾一口茶呛得喷了出来,捂着嘴大咳,这回不是装的了 引章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大乐,不知羞耻的望着他笑嘻嘻直乐。 “这种话,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可别乱说了”卓吾好不容易正常回神,哭笑不得。这丫头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他自己也暗暗疑惑:怎么就跟一小丫头较上劲了 引章伏在茶几上咯咯咯笑得肩膀直抽,原先的尴尬、羞臊早已一扫而空,满心轻松自在听了他的话收住笑,十分正经的瞅着他道:“才不会呢,别人不乱说话,我从来不乱说的” “你真是,比我女儿还难缠”卓吾不禁摇头笑叹。 引章心里一凛,淡淡的失落不着痕迹划过心尖,她闲闲道:“你有女儿?有我这么大吗?”说着忍不住上下打量着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嘛 卓吾看出她的意思,笑道:“我女儿只有三岁。” “哦。”引章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起来,心不在焉道:“你刚才说正经事,什么正经事?” “其实也没什么,”卓吾愣了愣,笑道:“其实我去年就知道你的大名了,这才趁着来杭州查看蚕桑和店铺,本就想见见你。” 咦?这是什么状况引章睁大了愕然的眼。 卓吾笑了笑,道:“京城鑫艺布庄的齐掌柜你认识吧?” 引章仿佛有些明了,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卓吾笑道:“京城五大布庄跟我们卓家生意上都有来往,恰好鑫艺跟我们家是世交,去年我上京跟齐掌柜他们聚了聚,他说起你,不住口的称赞,所以惹得我也起了几分好奇。后来到了杭州,听说最顽固的慕鸿楼传人都被你收服了,我就更加好奇了便专门派人打听了你的消息,没想到,呵呵,骆少爷摇身一变,变成了骆小姐我很好奇,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花样呢”卓吾说完笑盈盈瞧着她。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64章 赴宴(下) 第64章 赴宴(下) “这就是你所说的正经事?”引章顿时有上当受骗的感觉,眼中一片失望。这什么人呀,他不过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骗别人说是什么“正经事”倒不如说是“无聊事”更加准确 “对啊,就算是男人,我也从没见过小小年纪有如此经商天分的。我很想知道,你爹娘,又或者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卓吾笑道。 这家伙,丝毫未觉不妥,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引章顿时放下了脸,小嘴一撇,哼道:“女人怎么了?女人比男人强就犯法了吗?你就这么看不起女人” 卓吾一怔,摆摆手好脾气笑道:“你误会了别人什么看法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女人。只要有本事,无分男女。我何曾有半点瞧不起你?你多心了” 引章差点便要脱口而出“那你方才干嘛调戏我?”幸亏脑子亮光一闪,话到唇边死死忍住了,心中惊叫好险,忍不住瞟了他一眼,心里莫名的有些虚,脸脖子都发热了。她支支吾吾半响,忽的笑道:“天分?其实你知不知道,很多天分都是被逼出来的呢被人逼可比有人教管有用多了。” 卓吾想了想,道:“你是说你哥嫂他们吗?” 引章皱皱眉:“他们不配我才没有哥嫂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若不变通,寻找一条出路,我和我娘、我弟弟迟早得饿死我还没活够呢,我可不想死,不但要活,还要活得好好的” 卓吾愣住了,微张着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愣愣瞅着她,半响叹道:“齐掌柜说得不错,你果然跟别的人不一样” 引章听他说“跟别的人不一样”而不是“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心中有些欢喜,忍不住颇显几分得色。 卓吾忍不住又是一阵轻笑,微微摇了摇头,笑道:“你是个光明磊落、豪爽的性子,我很欣赏你,如果你今后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尽管去韶秀坊递话。” 引章忍不住心动,却又歪着头笑道:“真的吗?你知道我也开了一家布庄,你不怕我抢你的生意?说不定有一天我全部抢光了呢” 卓吾忍不住大笑,故作认真点头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索性连我也抢了去,如何?” 引章忍不住心中一荡,不觉有些恼怒,瞪着他哼道:“呸,自恋狂我要你做什么” 卓吾依然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给你当掌柜的了试问我们家的生意,还有人比我更熟吗?有我做掌柜岂不是比别人好”说得煞有介事,仿佛真正的游说一般。 这个坏人,竟然又被他误导说错了话了看来自恋的那个活生生是自己嘛引章顿时大囧大羞,忍不住脸又红了。偷偷抬眼瞥见他似笑非笑瞅着自己,更觉双颊火热,暗怒自个不争气,怔了怔,讪讪道:“喂,我,我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我娘会担心的” 卓吾望了望外边,笑道:“说得也是我这就叫人安排马车,我等会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引章微微有些失落,“哦”了一声没了下文,想了想,又笑着加了一句:“叨扰了” 卓吾又笑了,这小丫头言不由衷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明显“对了,听说你在囤积棉布,可有此事?” “什么可有此事?你敢说你没打听明白?你索性明白问我干嘛这么做就是了”引章不屑。 “嗯,我是该这么问。”卓吾笑了笑,又道:“你会告诉我吗?” 引章沉思,权衡再三,用卓吾没见过的正经神色轻轻道:“我,我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我无不答应。” “第一,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许再告诉任何人;第二,你听了爱信不信,但是不许嘲笑我;第三,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银子?” 这是什么条件卓吾大感困惑,亮晶晶的眼眸望着她,想了想,点点头笑道:“我说过答应你,自然答应你说吧” 引章放低了声音,轻轻道:“三年之内,西藏葛尔丹必反” 卓吾眼睛徒然大亮,脸色一变,斥道:“胡说八道这种话亏得你敢说,千万不要再跟第三个人说,知道吗” 引章极不服气,撇撇嘴道:“你是生意人,消息灵通,没理由不知道西藏那边如今是好一阵歹一阵的吧?咱们这位万岁爷擒鳌拜、削三番、平台湾,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你走着瞧吧,三年之内,准得对西藏用兵,凭着万岁爷的全挂子本事,说不定还会御驾亲征呢”其实本来就是御驾亲征,只不过引章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以免“多智而近妖”无法解释。 卓吾瞅着她半响不语,终于沉声道:“所以,你是囤积布匹,到时候好卖给朝廷?” “是啊”引章笑道:“我本钱少,也就囤多少算多少了我本来还想囤积大米呢,可惜,没钱”说着耸肩叹了口气,怏怏不乐。 卓吾又好气又好笑,几次欲言又止又无话可说,他摇头叹了好几口气,笑道:“我觉得在做生意上边我的胆子已经够大了,你行啊,比我厉害多了你就不怕万一猜错了?到时候那么多布,又不是什么上等货,我看你捧着哭去吧” 引章咯咯笑道:“才不会呢大不了就当发善心捐给穷人咯,反正几百上千银子的事,就当买个教训好了不过要是赚了,那可就不仅仅是赚钱那么简单的事了” “你还想着朝廷嘉奖呢”卓吾忍不住在她脑门上轻轻一点,笑叹道:“你真是……唉” “好了你要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也不妨碍你做事了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你爱信不信,就是千万别告诉别人”引章一副料定你不会相信的样子,站了起来。 “等等”卓吾忽然笑了笑,道:“这是第一、第二个条件,我会照办,还有第三个,我也会照办” “你是说?”引章睁大了眼不敢相信。 卓吾笑了笑,道:“不过,不是借给你的,就当是我入股。这事我不便出面,由你去办,挣了钱咱们对半分,如何?” 引章心里大喜,口里却试探着道:“那要是万一——全赔了呢” “赔了,自然也是对半咯你只需要赔我一半钱” “什么” “你不用着急,我不会逼你的,你可以慢慢还,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还也没关系。”卓吾又开起了玩笑。 “你……”引章气急败坏瞪着他,半响气呼呼道:“你放心,绝对绝对不会欠到下辈子的,我可不喜欢欠着别人的钱投胎” 卓吾一怔,眨了眨眼,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见引章恼火的瞪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边忍着笑一边道:“你,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拿银票。”说着忙忙开门去了。渐行渐远,笑声也渐渐消失。 引章忍不住大大舒了口气,喃喃道:“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一时卓吾回来,递了两张银票过去,笑道:“裕丰钱庄的票,见票即兑,你收好了,丢了我可不负责” 引章展开一看,一张十万,两张就是二十万她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怔怔的瞪着卓吾。卓吾却淡淡笑道:“要做就做大一点,不但布匹,我看粮食也可以囤一囤。这些银子,够你折腾好一阵子了吧?” “够了够了这么多还得努力花才花的完呢”引章笑着收起了银子,向他笑道:“拿纸笔来,立一份契约吧,公事公办比较好。” 卓吾又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糊涂我都说了这事我不便出面,还立什么契约呢” “那,你不怕我不认账?”引章眨巴着眼笑嘻嘻道。 卓吾笑了笑,道:“你不会况且,凭我们卓家的财势,我能给你,自然也有能耐收回,所以,我可不担心” 引章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笑道:“说得也是我除非活腻了才敢不认账。” “我说笑呢,你别当真”卓吾见她神色有些不忍。 引章撇撇嘴,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怕的?好了,我走了,卓大公子” “路上小心,我不送了”卓吾点了点头,只送她到楼梯口,头先领她进来的丫环依然笑着上前,将她送了出去。 桐生也刚刚出来,在门外马车旁等着,见了她笑着叫“大小姐”迎了上来。引章见他满脸是笑,神采飞扬,显见得给人招呼得不错,点头笑了笑,道:“咱们走吧”说着上了马车。车里有好几个食盒,引章一怔,桐生忙笑道:“这都是揽月楼师傅拿手的点心,卓公子特意送的。”引章“哦”了一声便不言语。 揽月楼的马车又宽敞又舒适又轻快,一路将他们送回了家。下车时,引章望望眼前这熟悉的环境,方才半天的遭遇就像一场梦,虚幻之极,无意摸到怀中那两张银票,方才觉得不是做梦。她不觉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谁说只有一个世界?有几种人就有几个世界,人和人之间的世界,无可僭越,没有沟通,是那么那么的不同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65章 考试 第65章 考试 很快到了四月初四,终于到了考试那天了。临出门前,安寄翠忍不住又拉着引华的手好好嘱咐了一番,说着不紧张不紧张,其实她比引华还要紧张。引华状态倒还好,眨巴着水亮亮的大眼睛向安寄翠道:“娘,您放心姐姐那么能干,引华也要很能跟很能干才对得起娘李先生指点了我很多很多,我一定会通过的” “乖,好孩子”安寄翠又欢喜又欣慰,抚着引华的脑袋温婉笑着。 “小少爷,咱们出发吧”李清白和桐生已经雇好了马车在等着了。李清白果然够意思,忍痛牺牲一日读书功夫,自告奋勇担当起护送引华进考场兼在考场外等候消息的差事。 “娘,我先去了等着我的好消息”引华笑着招了招手,由桐生抱上了车。 “引华,好好考,别紧张”安寄翠忍不住又是一声叮嘱,浑然不觉自己比他更紧张。 “知道了,娘,你们回去吧”引华大声答应。 直到马车消失在拐弯处看不见了,安寄翠这才轻叹一声,带领一干人等回去。这一天,引章、吴管家、小何、三道全部都没有出门,为了表示重视,全部陪着安寄翠在家等消息。 本以为会考上一整天,谁知才刚过中午,李清白主仆便带着引华回来了。安寄翠心突突直跳,紧张得呼吸似乎都凝滞了,咬了咬唇,惊慌不安道:“怎么,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是不是——,李先生,我们引华怎么样啊?啊?” “夫人别担心,”李清白一边跳下车一边忙答应:“今儿去了才知道,原来考试是分三关,今天是第一关,主要是看仪表,少爷已经通过了,真正的考学问,明儿才是呢” “仪表?”安寄翠几个都愣住了,从来没听说考试还要考仪表的。引章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难道这是选美不成超级女声,不,快乐男声都不带这样明目张胆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安寄翠神情有着淡淡的失望,仿佛若有所失。 李清白掸了掸衣,苦笑道:“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说什么‘才俊才俊,有才还要俊’,方能代表我们江南之钟灵毓秀,所以,不但要考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还要考琴棋书画和仪表人才。你们还别说,今儿去了三百多人,已经刷下去一半了” 一时大家进了屋,都不免啧啧称奇,说这考试也太有趣了,不像入学堂的考试,倒像哪家豪门贵戚挑选女婿说着大家都笑起来,只有安寄翠,眉头微微蹙起,轻轻叹了口气。 一宿无话。第二天,依然是李清白主仆领着引华过去,这一天考的是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这才是真正见识学问高下的考试,安寄翠少不得又嘱咐一番,不过,已经不像昨天那么紧张了。 这一去就去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落山方才回来。其间,吴管家和引章前往打探了两次回来禀报安寄翠,一切正常。 “怎么样还顺利吗?”一进门,大家便急着问。 引华笑了笑,道:“娘,姐姐,管家,你们放心好了,今天考的并不难,我都会的,一定可以通过” “是啊,你们放心吧引华出来之后告诉了我题目,都是他平日里熟悉的,我想一定没有问题总之,三天之后成绩出来再说吧嗯,引华的字写的不错,画画来不及学了,这两天倒是可以临时抱佛脚略学一学下棋和弹琴。” “可是,这么仓促,能来得及吗?”安寄翠不禁担忧。 引章笑道:“娘,您多虑了这次参加考试的最小八岁,最大也就十一岁,就是天才神童也不可能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我看,夫子们不过是考考这些方面基础和是否具有学习的天赋罢了,不会当真要精通的” “大小姐说得有道理”李清白等都笑道。安寄翠听了也不觉点头。 于是,果然请了一位琴师、一位棋手来教授引华一些基本的技能,这些都是引华所未曾接触过的。好在只学基础的东西,加上他本就聪明,倒也不算为难。三天下来,虽不至于精通,倒也有模有样,足以敷衍应付了。而且,据琴师和棋手所言,引华在这方面资质虽不是上上乘之天才,也颇有一些慧根,假以时日,还是能有一番成就的。这一来,大家原本不安的心多多少少都放下好些。 三天后发榜是吴管家带着小何去看的,毫无意外,引华榜上有名。这一次又刷下去了六七十人,最后入围的只有九十人。要在九十人中选三十人,也就是三选一,引华中选的机会还是非常大的。大家听了都很欢喜。“不过,”吴管家微微蹙眉,欲言又止,终于道:“夫人,大小姐,我们在榜上也看到了大孙少爷的名字……” 安寄翠脸上的笑容一僵,怔了怔,睁大了眼讶然道:“你是说——骆之兴?” “是的。”吴管家点了点头。 安寄翠便不言语,担心的瞟了引华一眼。 “娘,放心吧这里是杭州,又不是滨河镇,又有李先生照应着,吴管家和我也会常来,再说了,骆之兴还不一定能考上呢”引章拽了拽她的衣襟。她知道安寄翠担心什么,骆之兴是个小人、伪君子,自私自利、心胸狭窄、阴险卑鄙,素来与引华不睦,要是万一将来当真在一个屋檐下读书,谁知道他会使什么坏水呢 安寄翠听了却不言语,心里终究觉得不安。 “娘,如果将来真的在一起读书,我尽量远着他,不招惹他就是了。而且姐姐说的对,这里是杭州城,不是滨河镇,也不是骆家庄。”引华也忙道。 安寄翠心中稍安,笑道:“你知道不惹闲气,用心读书,娘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结果,安寄翠和引章、吴管家一切的担心和忧虑都不需要了,因为,引华最后落榜了 最后放榜时,吴管家和小何抬头仰望那张红榜,眼睛一眨不眨,从头搜到尾,一个字一个字的认,“骆引华”三个字始终没有出现,反倒是骆之兴榜上有名。 吴管家和小何相对苦笑,心底郁闷极了“走吧,回去吧”吴管家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哟,怎么这么巧吴管家也来凑热闹啊”不知何时,骆引元、骆之兴父子带着新任的刘管家和仆人靠了过来。 吴管家心中不快,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跟小何两个勉强转身陪笑道:“大老爷,大少爷,恭喜恭喜了” “呵呵,同喜同喜”骆引元笑得合不拢嘴。 “爹,你这话说错了,何来同喜啊?吴管家听了会不高兴的” “怎么,引华——没考上?”骆引元作出惊讶的表情,跺了跺脚:“哎哟,怎么会呢方才我好像看到有他呀,怎么原来是我眼花了” “爹,你也别这么说嘛引华能通过前边两轮考试,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努力努力,将来中个秀才,还是有可能的” “那是那是读了那么多年书倘若连个秀才都不中,那可真是丢我们骆家的脸” 吴管家听着他们父子得意洋洋唱双簧,心底厌恶的不得了,但又不便跟他们争执顶嘴,他不觉怀念起这等时候引章在场的情景,如果引章在,他们就不敢这么嚣张,就算敢这么嚣张,也一定会被引章还嘴堵得哑口无言。 “大老爷,大少爷,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吴管家耐着性子陪笑道。 “哎,吴管家,别啊难得碰上,不如大家一起吃个饭如何?对了,你们住在哪?要不我们去吉兴楼订位子,叫人把老姨奶奶和引华都接过来聚一聚,反正大家又不是外人” “大老爷虽是好意,可我今天就要陪着少爷小姐和,和老姨奶奶回清水镇,还是下次吧” “引章也来了?”骆家父子讶然,然后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你”一听到引章在,不知怎的他们都有点心慌,生怕碰上碰个大难堪,挽留吴管家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吴管家肚里暗自好笑,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当即弯腰恭敬笑道:“是,大老爷,大少爷,告辞了”说着与小何去了。 骆之兴不甘心,又在背后笑道:“喂,吴管家,回去了替我们好好安慰安慰小叔叔叫他别太难过了” 吴管家装作没听见,一径去了。 一路上,吴管家和小何讨论琢磨着该怎么跟安寄翠说才不会惊着她,讨论来讨论去眼看已经到家门口了,还是想不到妥当的法子。还是小何脑光一闪,说可以先告诉小姐,让小姐缓缓去说,可能会好些。吴管家一喜,连连称是。 谁知,两人刚进门,便发现所有的人都在大厅,二人相视一眼,均无限懊恼:原先的计划是行不通了 “怎么样?考上了吗?”安寄翠没问,引章反倒先笑着问起来了。 吴管家和小何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脑子里在打着转,琢磨着该如何措辞。 还没等他们想好,安寄翠瞟了他二人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吴管家,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定是——引华落榜了,是吗?” 引章、李清白等脸色俱是一变,不约而同望向引华,引华嘟着嘴,满脸委屈难过,眼中泛起一层水雾,突然下了椅子奔向后院,奔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引华” “弟弟” 安寄翠等急得大叫。 “吴管家,娘说的到底是不是呀?”引章急道。 “是的,大小姐少爷他,没考上。”吴管家无奈,摊着手苦笑道。 引章心里“咯噔”一下,颇不是滋味。转头见安寄翠反而一脸平静,她吓坏了,还以为安寄翠是不是伤心失望过度,痰迷心窍了,忙向她勉强笑道:“娘,没事的,杭州大把大把好学堂,最多,咱们让弟弟在这上学,多花点银子也没关系,好不好?” 安寄翠瞟了她一眼,淡淡笑道:“你们放心,我没事的我反倒觉得,引华没考上倒是好事呢”她见众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她,便又稳稳道:“你们想,这个考试不好好的考学问,又是仪表又是琴棋书画的,倘若真进去了,学别的东西多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好好读书呢?我看啊,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引华读书的问题,我已经想好了,他现在还小,还是回马陵湾吧,我想,我还可以教的起他,等过两三年,再考虑让他到杭州来,找一家好学堂念,你们觉得呢?” “夫人说的太对了少爷那么聪明,在哪学都能出息。而且说实在的,少爷居然会落选,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看来那些考官也不过如此水平、如此眼光,既然如此,不去也罢了”李清白忙道。 “娘,您能这么想啊我就放心了”引章也放了心笑道。 吴管家、小何诸人自是无不同意,都说这样最好。 “不过,那位小爷努力了那么久,满心的想要出息,结果受了这个打击,这会子还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呢娘,我去劝劝他”引章笑道。 “去吧”安寄翠听着叹了口气,点点头:“他最肯听你的话,你好好劝劝他。” 引华果然扑在床上呜呜咽咽的哭个不停,听到门“吱呀”一声响,姐姐叫着“弟弟”推门进来,他一怔,“呜——”的哭得更加汹涌了 果然是自尊心强又好胜的小男子引章憋着笑,上前轻轻推了推他,拍拍他的背,柔声道:“好弟弟,不哭了,不哭了,快起来,听姐姐说嘛。” “呜呜~呜呜~” “不就是没考上嘛,多大的事啊。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大男人,遇到这么点挫折就受不了了?” 引华一怔,慢慢起身,眼泪汪汪望着姐姐,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可是,可是姐姐和娘是不是觉得引华好没用,姐姐,你告诉娘,引华真的真的很努力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66章 道别 第66章 道别 引章眼眶一热,掏出手帕仔细的替他擦眼泪,道:“怎么会呢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次考不好,咱们进别的学堂,一样可以好好念书,将来好好考试呀?娘也是这么说的呢” “真的吗?”引华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相信。 “难道姐姐还骗你?”引章认真道:“你还记不记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那篇文章?” 引华点了点头,道:“记得,出自《孟子.告天下》,以前爹还在的时候,就教我背过了。” “那你懂不懂是什么意思?” 引华想了想,点头道:“懂的,爹也教过我。” “懂就最好啦”引章拍手笑道:“好弟弟,振作起来,姐姐相信,将来你一定会考出很好很好的成绩的你也要相信自己,知道吗?” “嗯”引华破涕而笑,道:“姐姐,我不会让你和娘失望的。还有爹” “嗯,姐姐相信你一定行的”姐弟二人相视而笑,手牵着手出去。 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安寄翠便不想再呆在杭州,商量着第二天便带引华回去。引章和吴管家先留一留有些事要处理,护送他们母子的任务又落到了桐生的身上。李清白又送了好几本书给引华,好好鼓励了他一阵。引华见大家都这么关心、鼓励自己,尤其是亲爱的姐姐那番教导,又重新信心大增,第一次由衷的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不教娘和姐姐失望 送走了安寄翠、引华,引章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慕鸿楼也仿佛空出了好多空间,颇显几分冷清,一时大家都有些不习惯。但很快,在引章调动下,大家便调整了过来。因为要做的事不容耽搁,鸡苗和鱼苗必须尽快敲定,运回清水镇马陵湾。回去了还得安排生产,栽种棉花等农作物,然后,就到夏天了,吴管家还得贩运货物上京。而且最主要的,那二十万两银子,很大的一笔数目,引章必须尽快找个机会跟吴管家摊牌,商量个计划出来。 安寄翠母子走后第三天,吴管家和小何等便说鸡苗、鱼苗已经谈妥,两天之后便可以起运回乡。引章大喜,便叫小何、三道去租船。 又一封拜帖送到了慕鸿楼,点名是给引章的。引章大奇,在吴管家要探究不探究的目光下从容拆信,一看,忍不住皱了皱眉,又是卓吾约她在苏堤见面。引章不能瞒着吴管家,不得不把信递给他,笑道:“吴管家,扬州丝绸卓家约我见面谈一些事,明儿中午你帮我雇一辆车吧” 吴管家极认真的看完了信,满面笑容道:“小姐一个人怕是不太妥,横竖明日老奴手头不忙,不如陪小姐走一趟吧”引章与桐生揽月楼之行吴管家事后是知道了的,所以此时见卓吾相约引章,倒也没有多惊讶,只是觉得大小姐一个人前往赴约,总是不太好。 “那好吧”引章笑着点了点头。 谁知第二天,卓吾却派了人驾着马车上门来接引章,指明要见的是骆小姐一人,这一来,吴管家要跟着也不便,只得将引章送了出去,悄悄道:“小姐,有什么不妥,你就赶紧想法子离开,老奴会带人在苏堤桥头接应。” 引章忍不住笑了,道:“吴管家你太多心了放心吧,卓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会做下三滥的事,再说了,凭小姐我的本事,他们想要暗算我也没那么容易” “是,小姐说的是” 一时到了苏堤,卓吾只带着两个小奴,一身月白长衫,套着浅蓝福字暗团纹对襟马甲,正在一座四方飞檐小亭中背手远眺等着她。见她一来,摆摆手屏退小奴,上前微笑道:“呵呵,你总算是来了” “可不是”引章笑嘻嘻道:“卓公子多虑了。咱们现在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你约我见面,我怎么敢不来?说吧,有什么事?” 卓吾不觉笑了,半真半假笑道:“如果我说没什么事,只是单纯约你出来散散步,你会不会马上就走呢?” “会。”引章毫不犹豫道:“我明天就要离开杭州回家了,还有些事要办呢” 卓吾身子微微一颤,半响方笑道:“这么巧,我正是要告诉你,明天也要回扬州了。” “啊”引章有些意外,抬起头望着他不觉脱口而出道:“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那,你想我什么时候来呢?”卓吾笑盈盈望着她很快的接口,嘴角微微翘起。 “来了别忘了找我,账目上的事我不想瞒你”引章自悔失言,小脸有些讪讪不自然。 卓吾又大笑起来,摇头笑叹道:“还是这么开不起玩笑如果你有事要找我,记得递信到韶秀坊,我已经交代那的掌柜了。” 引章有些心不在焉“哦”了一声。 卓吾眼底含着一丝莫名的情愫,一闪而过随即平复,又道:“我听说,你弟弟落榜了?” “是啊” “如果,他想进去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用了”引章笑了笑,透了口气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弟弟已经随我娘回家去了。在哪里念书不是念呢?我相信,我弟弟将来一定能出息的。” 卓吾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有其姊必有其弟,光看你就知道你弟弟一定差不到哪去了” “那是” “你倒真不谦虚。”卓吾又忍不住轻笑。 “那样假惺惺的,有什么趣” 卓吾深深瞅了她一眼,含笑道:“你今天,倒像是有意跟我怄气呢,怎么说话火药味那么冲?” “有吗?才没有呢”引章忍不住有些歉然和窘迫,“卓公子,要是没有别的事,我要回去了” 半响,似闻卓吾似有似无一声轻叹:“好吧,我也该回去了” “一路顺风”引章轻轻吐出四个字。 “后会有期”卓吾微笑,眼中亮晶晶的。 恰在这时,一位卖拨浪鼓的年轻姑娘走了过来,一手举着货架,一手咕咚咕咚摇着拨浪鼓,笑道:“公子,小姐,买一个拨浪鼓玩玩吧?”说着弯着腰笑盈盈向引章摇着拨浪鼓:“小姐,您瞧,多好玩呀” 引章不由好笑,再想想这具小小的身子,也难怪人家会这么着。别的不说,卓吾不也把她当成小孩子吗?这么想着不禁有些气恼,突然玩心大起,眨巴着纯洁无辜的大眼睛仰望着卓吾,拉着他的衣摆撒娇道:“哥哥,哥哥,给我买一个嘛” “小姐,您瞧,有刘海戏蟾、八仙过海、大闹天宫、嫦娥奔月、金鱼戏水、牡丹花开好多花样呢,您喜欢哪一个就拿哪一个”卖鼓姑娘眉开眼笑,立刻蹲在了引章面前。 一旁的卓吾心头一阵恶寒,眼睛睁得要多大有多大,直愣愣的瞅着引章,僵住了 “哥哥,快买嘛”引章还嫌不够,一跺脚,嘟着嘴不依的撒着娇。 “买,买”卓吾浑身立刻泛起一阵一阵的鸡皮疙瘩,慌慌张张掏出钱袋,随手捡了一块碎银递给那姑娘:“不用找了,快走吧” “谢谢,谢谢公子谢谢小姐”姑娘大喜,收着银子笑着去了。剩下卓吾和引章呆在当地,大眼瞪小眼,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声,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直喘不过气起来。 “我说,”卓吾边笑便道:“你,你骆大小姐,居然会有这副神态,哈哈,真是,真是,哈哈哈” “这有什么出奇”引章渐渐止住了笑,盈盈道:“我今年才九岁,本来就是小孩子嘛” 卓吾脸上的笑立刻僵掉。九岁,小孩子不错,她还是个孩子而已他的心里突然多了一股淡淡的失落和惆怅,还有,他自己也无法明了的情愫。 “选了个什么图案?”卓吾随口笑问,掩饰眼底的尴尬。 “牛郎织女”引章答道。 “你喜欢这个故事?”卓吾含笑挑了挑眉。 引章随手咕咚咕咚拨了几下,笑道:“还可以吧。毕竟他俩的故事传承了这么多年嘛” “就因为这个才喜欢?”卓吾不由好笑,微摇了摇头。 “也不是啦织女能遇上对她这么好的人,还是蛮让人羡慕的” “哦,原来你羡慕她” “对啊,有个人一生一世、永永远远的只对她一个人好,难道还不让人羡慕?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福气呢” “你呀才多大,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卓吾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点,呵呵笑了起来,这笑却有些飘,心也在往下掉,空虚虚的一片,胸口也有些沉闷窒息: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注定给不起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引章极不服气,撇撇嘴拌个鬼脸,将手中拨浪鼓抛向他,咯咯笑道:“卓大哥,这个送给你家的小孩子玩吧我不要了我家管家在前边桥头等我,我走了”说着扭身跑了。卓吾在后边“引章引章”的追了几步,见她毫不停留,轻轻叹了口气,瞅着手中那拨浪鼓发呆。 牛郎织女? “唉”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67章 养殖 第67章 养殖 第二天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蒙蒙见物,引章、吴管家等便雇人将鱼苗鸡苗搬运上大船,开船回家。吴管家见她头天回来精神闷闷,原本还担心引章操劳太甚身体受不了,次日凌晨见她神清气爽、精神奕奕,心中大喜,顿时放了心。 一千一百只小鸡出壳后已经养了三天,基本上适应了外边的环境。分放在六只一尺高左右椭圆形的大扁竹筐里,由于被惊醒好梦,唧唧唧唧嫩声叫个不停。鱼苗则是装在大木桶中,鲤鱼苗1500尾、草鱼苗350尾、鲫鱼苗700尾、花鲢苗300尾、青鱼苗150尾,皆有半个小尾指那么大一尾,分装在四个大木桶中,装运前两天已经停食,这样可以清理鱼苗肠胃,以免运输途中鱼儿排泄对水造成污染,滋生细菌,造成鱼儿死亡。 鸡苗倒还好,引章最担心就是鱼苗运输,毕竟古代不同于现代,又没有什么增氧设备,而且运输的速度也不快。好在路途不远,24小时以内的运输里程,一般来说还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她们的船一路加速前进,到达清水镇时还不到中午,引章老远便看到大脚和骆五带着雇来的几辆大车在码头上张望,这是她让安寄翠回去后安排的。 “你们还真准时快吧,大家辛苦一点,赶紧运回去吧”引章跳上岸笑着道。 大脚等忙答应着,手一招,雇来的临时工人一齐动手,将木桶和竹筐抬了下来。 此时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商旅小贩不少,见了他们七手八脚从船上抬下来这么多鸡苗鱼苗,还以为他们是贩子,不少人上来搭讪问价,听到说不卖全部留着自己养时,不觉都咋了舌,纷纷议论不已:开鱼塘养鱼常见,像这样养这么多鸡的,没见过 引章不理众人的围观,反而冷眼旁观亦在一旁看热闹——反正,她只是个小孩子,人家围拢上来七嘴八舌也是对着吴管家 “走吧,咱们上路对不住了各位,借过,借过,麻烦让一让——”吴管家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打通一条道,望着引章苦笑了笑,逃也似的出了码头。 吴管家心里也有些打鼓,被众人左一句右一句议论说的越发不安,忍不住扭头看向引章,却见她双眸闪闪发亮,凝神怔怔望着前方,不知在筹谋什么事。 “小姐,这么多的鸡——好养吗?”吴管家本不想打扰她,无奈话到嘴边,不说不行。 吴管家叫了她好几声引章方回过神来,听了他的问话,满不在乎笑道:“你放心好了,好养好养,有我呢” “可是,”吴管家皱皱眉,终于道:“不是老奴说句不吉利的话,哪村哪寨,每年一到溽暑酷夏,总免不了发鸡瘟,小姐,您有了对付的法子吗?” “嗯,我自有办法,放心好了”引章笑了笑。每年酷暑因天气炎热,村寨里人烟密集,廊前屋后的水沟是细菌滋生繁盛的最佳场所,特别是人们往往不经意便将残羹汤水倒在水沟中,一宿便可发酵发臭腐烂,对水源是极大的污染。而放养的鸡群喝到这样的水,能不发瘟吗所以,只要保证水源洁净,注意鸡舍卫生,再做一些防夏消暑的工作,其实鸡瘟并不是那么可怕。只不过,这些话要解释起来太麻烦,引章不愿意充当真人版“十万个为什么”也懒得说,只是摆出一副早已成竹在胸的神色,好教吴管家放心。 “吴管家,”引章怕吴管家再追问下去,便转开话题,笑道:“说实在的,碰见合适的贴身小童你赶紧买一个吧今年要收购那么多粮食和布匹,有得忙呢,你一个人忙来忙去,生活上又没个帮手,那怎么行” “这事我这两天也在琢磨着,”吴管家偏头想了想,笑道:“我想要找一个不但能照顾起居,最好生意上也能撘一把手的。嗯,对运河沿岸、江南物况有所了解,跑惯码头的就更好了” 这可真不容易引章不觉笑了,受了他“码头”二字启发,眼中一亮,笑道:“对了,江南不是有绿营吗?我想,总会有些退役的绿营兵勇的吧,要不打听打听, 只怕还能找着合适的,要说对运河沿岸和江南风物的了解,他们应该不会差。” “这倒是”吴管家眼睛一亮,喜道:“等过几天回杭州,我好好打听打听” 一时回到马陵湾,引章用手搭在额前放眼望去,正宅前边左边的地都种上了各类菜蔬、红薯苗和南瓜冬瓜等瓜类,右边种了好几畦玉米和黄豆、土豆、芋头等,新绿冉冉,十分惹眼。只有那新买的二百多亩新置的地一片空白,翻整得匀匀称称,等着她回来育种栽植棉花呢 鱼儿、结巴等早已等候在家,见了面顾不得寒暄,一起将鱼苗鸡苗护送到竹山那边去。 到了鱼塘边上,大家将木桶一个一个从车上抬了下来,听从鱼儿的吩咐,将木桶一个一个慢慢的放到鱼塘东北角一个十三四平方左右的小池子里,池水漫过木桶两寸有余,池子与大鱼塘有出水口连接,此时是堵上的。这是鱼儿水乡渔家女的经验,鱼苗太嫩,经过运输的鱼儿如果贸然倒入鱼塘中,水温相差过高,立刻就会肚皮翻白死翘翘,所以必须要有一段过渡。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引章好一阵子,若是在现代,有温度计,有微调池,根本无需担心,可这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年代。好在古代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依着鱼儿的法子,这样连桶带水一起放入小池中,与微调池的作用也差不多。等鱼儿们渐渐适应了,自然会从桶中游出来,到时候,将小池与鱼塘之间的出水口打开便万事大吉了 鱼儿在鱼塘边指挥着,引章已经命人抬着鸡苗往鸡棚里去了。 说是棚,其实是一座建在水面上青砖墙灰瓦顶的大屋,前后都有窗,里边光线十分明亮,只是地面比较特别,全是一条一条两指宽的木条钉成,钉一条留一条缝。此时,屋里左右靠墙各用两尺来高的竹编栅栏围了一片七八平方的地方,里面铺着软绵细密的芦苇席子。引章指派冯嫂、张嫂等小心翼翼将小鸡们分放入两边圈里,顿时满耳皆是小鸡们嫩嫩的鸣叫。小鸡还太小,必须要在屋里养上一段时间,然后再慢慢扩大它们的活动范围,最后才能放养到竹林中。 看着小鸡们渐渐平静了下来,发出愉悦的叫声开始进食,大家都感到很欣慰,也很热闹,含笑站在一旁看着,恋恋不舍。 现阶段,正是小鸡们生命最脆弱的时候,引章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亲自照料,想了想,便向众人笑道:“好了,今后由冯嫂和小喜随我一起喂养这些鸡,她俩留下,你们都出去做事吧” 待其他人走之后,引章才开始交代一些细节,比如芦苇席子要两日一换;中午天气好时记得开窗通通风但又不能太久;进入鸡棚时要轻手轻脚,不要惊吓着鸡群;喂食喂水要有规律不要随意,要在固定的地点喂食,不要弄得到处都是,尤其要保持水的洁净;水也有讲究,要用烧开晾凉后的凉白开,不能就近用鱼塘的水等等。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引章接着又说了许多识别病鸡的窍门,比如每次喂食要注意观察,发现有萎靡不振的、搭头蔫脑的,有叫声嘶哑含糊不明亮的,有拉稀的等等都要立刻一一挑选出来,以防感染。冯嫂和小喜听得直咋舌,说以前家里养鸡从没有这样多规矩讲究的。引章听了便笑问以前可有养这么多?二人都摇头说没有。 引章便正色道:“这就是了一千多只,可不得小心翼翼,要是万一一只有病,一传十,十传百,那还了得?” 两人见引章一本正经,也不由得心上一紧,小喜想了想,道:“小姐说的还真是呢以前家里养鸡有时候死一只就跟着死一大串,倒是常有的事” 孺子可教也引章嗯了一声,投过去赞许一瞥。 “哎呀那,那,小姐,这要是万一看不出来呢?那不就糟了”冯嫂年纪大了,眼睛有些不太好使,不免担心。 “放心吧我每天都会跟你们一起过来,仔仔细细的看,有什么异常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引章忙道。 “哦”两人明显放下了心。 看来,又把她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了引章暗自摇摇头,又道:“不过,我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忙,将来这养鸡场还得靠你们料理。目前呢,你们还不熟悉,我带带你们,将来我忙着了,还得靠你们呢你们看看,有什么难处吗?” 两人相视一眼,均不言语。 引章便笑道:“先试试两天吧,若是实在做不来跟我说,我再换人” “是,小姐”两人忙道。 第二天,冯嫂便陪笑说眼神不好,生怕做不来,宁愿做饭做家务,引章也没为难她,便让她去了,却也没再添人,只让小喜的弟弟小田时常过来帮一把手。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68章 分派 第68章 分派 这一批鸡苗长势极好,除了在第十天引章和小喜听出有几只仿佛人感冒喉咙有痰似的一呼吸起来喉咙呼噜呼噜直响再无其他状况。当时二人便把那几只挑了出来,每天喂的饮水全部换成茶水,不但剩下的鸡没事,就是挑出来带回院子养的那几只也好了过来。一直顺顺当当直到撤去芦苇席放养在室内,又放养到圈起来的竹林中。 鱼苗就更没事了,在小池中一夜,第二天便全部放入鱼塘。每天喂养两次,由鱼儿一手操办。 安顿好鱼苗和鸡苗之后,引章突然向大家宣布,今年不种棉花了大家惊愕不已,不明白大小姐为何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就连鱼儿也纳闷得紧。只有吴管家心里雪亮:如今有了二十万两银子,大小姐要囤积多少不得,何必还费劲种呢 于是,剩下的地又重新分派,除掉矮山前后特意空出些许地及修路修渠占了一些,剩下的大概有一百九十亩左右,玉米、黄豆、花生、土豆、红薯各种二十亩,剩下的九十亩则全部种上白术、白芷、百合、益母草、麦冬等中草药,人手不够,从清水镇上雇了二十名短工。 原本引章还担心雇不来人,没想到吴管家一到镇上,当天便领回了二十人。一打听,才知道镇北的晏家庄今年雇佣的人少,所以劳力市场上供应并不紧张。吴管家还大为感叹了一番,说去冬晏老爷过世后,留下的这位独苗新庄主简直就是个活宝,整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对生产不管不顾,底下庄户见状也乐得偷懒,庄稼活都没人理了,这样下去晏家庄迟早要垮掉引章听了想起刚刚搬到马陵湾时晏老爷还帮了不少忙,如今如是人非,不由得也有些感慨起来。只是,别人家的事哪管的着?感叹过后,又全副精神投入自家的活计了。 雇好人之后,引章便让吴管家和小何、三道赶回杭州,虽然还不到收成的季节,预订、修理仓库也需要开始准备了,除此还得下乡到各处走一走,了解了解各处的行情状况。何况,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马陵湾中,则开始全面种植,雇来的二十人加上骆家上下,也有三十来人,忙乎了十天终于圆满结束。引章原来倒没料到,丁凡是个颇有领导才能的人,三十多人干活居然不劳引章操心分派,不知不觉间他给安排得妥妥当当,引章大喜过望,好好夸了他一番,索性丢给他管,自己只每天晚上问一两句,其余时间则用在养育鸡苗鱼苗上。 期间,清河镇王家花儿匠来了马陵湾一趟,给引章送来了一车四十几棵柑子树。引章大喜,忙叫丁凡几个将树统统搬了下来,全部栽种在北村宅院东边空地上。 丁凡等一看到这柑子树就忍不住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笑了宋九忍不住道:“大小姐,这些老虎柑种来做啥?烂贱的树,结的果子狗都不吃” 这些柑子树是当地特有的树种,叫做“老虎柑”,树倒是好长,不挑地,抗寒抗旱,冬天零下好十几度也是枝繁叶茂的。只不过,它的果实却非常非常不怎样,只有鸡蛋大小,皮厚,肉少,又酸又苦,根本不能入口。是以当地人只不过当它是风景树,偶尔栽植一两棵在房前屋后,加上它本身易活,村头寨尾、河畔道旁野生的也有一些,引章正是在路边偶尔见到才知晓的。买树苗的时候特意嘱咐王家匠人替她各处搜罗一些成树,有多少要多少。王匠人大感意外,乐得有钱赚,果然各村各寨的去收购,或者从野外挖回去,凑够一车便给她送来了。 引章听了笑道:“当然不是种来玩啦你们等着瞧,在我的手里,它结的果子一定又大又甜” 众人听了只是摇头,都笑着说不信:“哪有这等好事?这又不是变戏法” 引章拍手笑道:“这可比变戏法有趣多了,你们不信等明年就知道啦”引章早已想好,当地气候不适合种柑橘,没想到居然有这一种老虎柑。只要从外地买来优良柑橘,以老虎柑为母体进行嫁接,她相信一定会有惊喜发生。 庄稼地种好之后,已是四月底了。此时,小鸡们已经长了拳头大小了,平安度过了脆弱期,身上长出了一撮一撮的羽毛。原先用来隔着的竹栅栏都拿走了,放养在整个屋里,芦苇席子也只铺了两块在左右两边角落方便小鸡们晚上休息,其他的都撤走了。看着这些小鸡在屋里撒着欢的跑着叫着,健健康康的成长,引章和小喜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满足。 鸡棚下面已经成了鱼儿经常成群光顾之所,旁边也是鱼儿固定喂食之处。因为有活水源头一直源源不断的补充水源,而鱼塘下边又有暗沟出水口直通外边的水沟,水一直是流动的,所以根本不必担心塘里的水会不干净、缺氧,那些鱼苗日见长大,十分精神。 至于鸡、鱼的饲料方面,大家这时才看出引章的未雨绸缪之处,大为佩服,同时也明白了她为何叫种那么多玉米黄豆之类。原先收获的玉米、黄豆等这时派上了用场。引章叫人把黄豆、玉米打成粉,蒸熟,混合麦麸、米糠、一点点食盐、用水调润,撒入塘中可以喂鱼;直接用各种粉拌米饭用来喂鸡;另外红薯藤长大之后,也可以源源不断的割下来喂鱼,还有两三亩的苦麦菜,这种菜叶子摘了又长,长了可摘,源源不断可以一直长到八九月,也是喂鱼喂鸡的材料。 去了这些后顾之忧,家中暂时无事,无非是勤看庄稼罢了。引章交代了鱼儿和小喜一番,告诉她俩要格外小心照看鱼塘和鸡棚;又说再过十天左右,那些鸡就可以放养到圈起来的竹林里了,要好生看养,别叫黄鼠狼之类的钻了空子,竹篱笆要看牢,别出现漏洞让它们跑了出去。 这时,竹山上的竹笋也陆陆续续的长出来了,引章便叫结巴和冯嫂骆五等好好照看,把那些长得好的、正的、结实茁壮的留着成才,歪的、斜的、弱小的或者两棵几棵挤在一起太密了的拔了回家做菜,冯嫂等一一都答应了。引章这才准备出行。 她这趟出门就是要去找优良的橘枝回来做嫁接,想来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南下,广西、广东、福建都有好的品种;一个是南下再折往西到江西,江西也是出产蜜橘的好地方。仔细一想,南方气候酷热,只怕水土不服,倒不如江西,从地域、地理环境来说更为接近一些。 打定了主意,便跟安寄翠辞行。安寄翠对她已是无有不答应的,当即点了点头,顺口道:“叫大脚和鱼儿陪你去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娘,有大脚就可以了,鱼儿还有她的事呢”引章笑笑。 “这怎么成”安寄翠怔了怔,道:“你一个姑娘家,同大脚两个出远门,连个伺候的人也不带这上千里的路,娘怎么放心” 安寄翠虽然没有明说,引章也听出男女之防的意思,她心里好笑,想了想,道:“娘,我年纪虽小,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一路上我会照顾好自己,您就放心好了我也想带鱼儿去,但鱼儿是真的走不开呀再说了,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天嘛,又不是多久” 安寄翠听她说年纪虽小云云,一想也是,她年纪还小,避嫌什么的也还不是那么要紧,禁不住她再三缠磨,便道:“那好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唉,告诉吴管家再买两个丫头吧,鱼儿以后还是跟在你身边的好,难得那孩子心细,又是知根知底一起长了好几年的” “娘说的是是我疏忽了,早该买个丫头照顾娘了等我经过杭州就和吴管家说。”引章笑道。 “我倒无所谓,重要的是你”安寄翠摇了摇头,未免又色色的问她路上行装及路径打算等等,问了又免不了一番嘱咐,一直问了小半个时辰才罢了。 第二天,引章和大脚一早赶路,从清河镇直下杭州。到了杭州见了吴管家,问了问仓库等事,便告诉吴管家记得物色两个十四五岁的丫头买回去伺候安寄翠,吴管家记下了,又跟她商量了件事:可不可以从那二十万两银子中挪一些用来贩运夏布进京?引章听了眼睛一亮,笑道:“还是你想得妙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这钱放着也是放着”不知怎的,这二十万两银子虽然是别人的钱,花起来她完全没有压力,从没担心过万一银子失落了的后果 吴管家听罢放了心,笑道:“那就好,那我就放手去办了还有一事,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管家你太见外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吴管家听了答应一个是字,又怔了怔,这才望着引章,咂了咂嘴,正色道:“老奴想问小姐,咱们的玲珑布庄,到底开,还是不开?还是一直这样挂着牌子不营业?”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69章 嫁接 第69章 嫁接 吴管家听了答应一个是字,又怔了怔,这才望着引章,咂了咂嘴,正色道:“老奴想问小姐,咱们的玲珑布庄,到底开,还是不开?还是一直这样挂着牌子不营业?” 引章一愣,心下暗暗盘算。其实当初租铺面时,她就想着要开布庄的,只不过巧合的租下了慕鸿楼,不知怎的,有些不太忍心改装这座建造精致的酒楼,也替他的牌子可惜,一时快言快语放了话有朝一日要让它重新开张,如见虽然还未实现诺言,自然也不会动它了。她盘算着,等朝廷征集粮草时,手上的货物一出手,就能赚上一大笔,到时自然有银子再租铺面,不过——等到那时是不是太迟了? 引章心一横,决然道:“吴管家,你们再打听打听,再雇佣几个伙计,聘个掌柜,在杭州城里另盘一片店铺,将玲珑布庄做到名副其实吧至于银子,还是动用那二十万两内的” “是,大小姐”吴管家微笑,松了口气并且显得无比欣慰,道:“老奴先抓紧时间将这事办了,至于人手,先选中几个,等小姐回来再定夺” 引章想了想,道:“伙计你先雇着,掌柜人选到时候咱们商量着来对了,这些日子叫桐生、三道他们在本行中多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比较有发展前途的人才。” “是,小姐。”吴管家将她的话一字不漏记在心里,她要找的是有发展前途的人,也就是说,是具备做掌柜的潜质而目前又不是掌柜的人才 第二天,引章和大脚离开杭州,乘船沿富春江而下,在衢州登岸,改乘马车,取道西南,过了常山,便进入江西地界了。一路经过玉峰、上饶、戈阳、鹰潭,跟着便到了目的地南丰。 南丰属于ya热带季风气候区,气候温暖,光能丰富,雨量充沛,四季分明,非常适合柑橘生长,当地柑橘种类十分丰富,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南丰蜜桔,早在唐代之前,就已列为供品,也是引章此次的目标。 此时的南丰,虽只是一个小镇,却无家无户不植蜜桔。还未进镇,山坡低谷,河畔地头,放眼所见皆是一片一片深翠色的桔林,开满点点雪点似的白花。进了镇里,家家户户房前屋后也是遍植桔树,花香馥郁,可想而知秋天黄橙橙的果实挂满树梢时会是怎样一副动人的情形。 因为南丰蜜桔的鼎鼎大名,小镇虽小,各种设施倒是齐全,客栈也极干净。这时候不是收获买卖柑橘的季节,镇上极安静,客栈里也少有房客,引章和大脚要了客房,稍作休息之后,便在镇里闲逛。此时正是五月中旬,桔树都已开花,不过,对嫁接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引章担心的是果农们心疼开满花的果树,舍不得卖,肚子里倒是寻思了好一阵。 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要有钱赚,农户们焉有不乐意的?当天晚上,引章跟客栈里老板说了来意,想请他帮忙,可巧店老板家里也有十来亩的蜜桔,第二天便叫兄弟领她主仆二人下地去看。引章尽情挑选了一百来枝芽粒饱满、生长健旺的小铜钱大小的枝条,做上了记号,准备傍晚带足人手前来割下,第二天一早好带走。将树枝割下来之后立刻去掉枝叶花朵,只留着光杆主枝,但不要伤着树皮和树芽,然后用裹着黄泥浆的湿布一层层将头尾裹好,路上可以喷水进行保湿,料想十天左右的路程,应该可以来得及。 讲好的价钱是一两银子两条枝,农户临下手砍枝时望着那白花花的满枝花朵仿佛看到了一个个熟透的果实,心中老大不忍,手上软了下来。引章适时递上白花花的银子,农户手下的刀自然而然变得流畅了。 当天晚上准备妥当,天一蒙蒙亮,引章和大脚就开始赶路,一路上马不停蹄,起早贪黑,九天的功夫就到了杭州。引章顾不得休息,当天便和大脚往马陵湾赶,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透了,安寄翠等人都吃了一惊,还以为路上发生了什么不测。 第二天早上,引章不顾劳累,叫来丁谷、丁凡四人及张、林两家的人一块过去,教他们嫁接的法子。她实在是赶时间,生怕买回来的枝条芽苞脱落了。适合柑橘嫁接的法子很多,有切接、腹接、芽接等,如今的时节,最适宜用芽接。 芽接先要取芽。芽片的削取先从接枝芽上连芽带皮平削下来大半寸长一片芽片,这一刀要削得不深不浅,芽心稍微带着一小层木质,不能光带着树皮;然后将芽片上端一刀削平,下端切成45°角的斜面。然后在作为砧木的老虎柑光溜溜的主干上纵向切下切口,将芽片小心翼翼插入、紧贴,使双方皮层对准,最后用棉布条小心翼翼的包扎绑紧,便大功告成了。 引章一边示范一边讲解,之后又挨个的亲自指点、纠正,不多会他们便都学会了,几人一齐动手,一天工夫便将四十多棵柑橘全部嫁接完毕。幸亏引章买了一百条枝,回到家后,不少叶芽不耐路途遥远,已经干瘪或者脱落不能用了,能用的只有一半左右。 忙乎之后,众人又在嫁接好的新树上方搭盖凉棚遮阴。这样,只要耐心照看,大约七天至十天左右,便可成活。之后再小心护理,便可茁壮成长了这后头几天的事引章交给了丁凡兄弟,自己又带着鱼儿、大脚匆匆忙忙赶往杭州去了。带着大脚是为安全,带着鱼儿,则是要她多看多学。 到了杭州,吴管家这才细细述说这二十来天的事情。 他的贴身小奴已经买到了,叫做阿峰,镇江人,原是河防营的兵丁,因为喝醉了酒打了上司的妹夫一个耳光而被开除,对运河一带无有不熟;两个丫环也已经买回来了,当即叫过来见过引章。两个都是十五岁,一个胖一个瘦,胖的老实憨厚,瘦的眉清目秀,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气质。引章替二人另起了名字,胖的叫如意,派在厨房帮忙,瘦的叫幽兰,留在安寄翠身边。 然后又说,小何和三道已经贩运了两千两银子的布匹上京师去了;玲珑布庄新的店面已经找到,在辕门桥与彩云街之间的一段街道上,倒也繁华热闹。前头铺面不算大,将近三十平米,后边也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好几间房,可作为伙计们的住处和仓库。吴管家简单说了之后便要带着引章、鱼儿前去视察,引章却笑道:“这个不急,等有空再去看吧掌柜的人选可有了吗?”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70章 选聘 第70章 选聘 然后又说,小何和三道已经贩运了两千两银子的布匹上京师去了;玲珑布庄新的店面已经找到,在辕门桥与彩云街之间的一段街道上,倒也繁华热闹。前头铺面不算大,将近三十平米,后边也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好几间房,可作为伙计们的住处和仓库。吴管家简单说了之后便要带着引章、鱼儿前去视察,引章却笑道:“这个不急,等有空再去看吧掌柜的人选可有了吗?” 吴管家有些迟疑,笑道:“倒是选中了两个,一个是沈霞记的三掌柜,叫朱静,他在行已久,经验是不错的,刚刚从老东家辞职;还有一个是彩云街东连绸庄的大伙计,叫王效珍,专管进货收外账的事,人很能干。” 引章对那沈霞记的三掌柜不感兴趣,只问:“那王效珍究竟如何?” 吴管家精神一振,细细说来:“王效珍是绍兴人,今年二十五岁,十五岁起就在东连绸庄当学徒,两年前学满出师,在绸庄里当伙计。他人很机灵,学东西又快,一张嘴能说会道,年纪虽小,经验却丰富,对各种布料行情了若指掌,所以,虽然职位不高,进货、收外帐这些重要的差使都是他在负责。” “既然他这么能干受倚重,为什么东连绸庄老板不提拔他呢?”引章不解。 吴管家笑道:“嗨,还不是因为他年纪轻,资历不够东连绸庄上头两位掌柜、一位掌事,都是对绸庄有过汗马功劳的人,现在年纪也不大,东家怎么也不能不顾及人家的脸面,别说他们,就是在王效珍前头也有两三位资历更老的伙计呢他想要出头,恐怕最早也得十年后。” 十年?引章笑了,一个人的才能要等上十年才也许有机会发挥,还不得把他憋死就算不憋死,那点才气只怕也消磨殆尽了 “吴管家,你替我约他来慕鸿楼见个面,就明天晚上吧给他点暗示就好,先别明白告诉他” 引章笑笑。 “是,大小姐。”吴管家心里有底了。 第二天,吴管家找个机会见了王效珍一面,只说东家很赏识他,想交个朋友,请他见一见面。王效珍是跑惯码头的人,又素喜结交朋友,当时虽然有些纳闷,还是笑着答应了,而且他一眼便认出了吴管家,笑着称呼他为“玲珑布庄吴掌柜” 吴管家很吃惊,因为玲珑布庄只是挂一块牌子,从未打开门做生意,几乎没有人关注,更不可能有人认识他这位“吴掌柜” 王效珍听罢吴管家半真半假的笑问,不觉哈哈大笑,道:“吴掌柜太妄自菲薄了玲珑布庄能够拿下慕鸿楼,可见不简单,后来又果断贩货进京取得先机,结交了京师鑫艺那样的大庄家,就更了不起了如此非同寻常的事,别人不知,我王效珍还能不打听打听?” 吴管家半响叹道:“王先生,你果然非同常人” “您过奖叫我小王好了,先生先生的可不敢当”王效珍笑笑,心底忍不住暗暗起了几分莫名的兴奋,直觉告诉他,此行定与玲珑布庄有关 “呵呵,若是不介意,就叫你一声王兄弟如何?”吴管家见此人是个有心人,已经暗自认定了他,心想就是引章不满意,他也非要劝她满意不可,是以有心结交,称呼上也亲近了许多。 王效珍又惊又喜,忙立足拱手,道:“如此,恕在下高攀,称呼您一声吴大哥了” “哈哈哈,好,好,王兄弟”说着二人相视一笑。 来到慕鸿楼,见了引章,王效珍有些意外,但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淹没在得体的微笑中。 彼此见过,引章秀眉高挑,抬手含笑道:“王先生,坐吧” “不敢当,小少爷请坐您叫我小王就好”引章一开口,神气举止声音语气都不似一个小小孩童,王效珍暗惊暗愧暗叫好险:幸亏方才没有失礼,可见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落座寒暄之后,大家都以为引章会切入正题,开谈正事,无不正襟危坐,全神贯注。不料,引章笑了笑,只是拉家常说闲话,尽跟王效珍问些什么“家里几口人?都做什么?”、“绍兴好不好玩?有什么特产?”、“在杭州呆了几年有何感想?杭州人好不好相处?”、“都去过哪些地方?哪的人好相处哪的刁钻?”等等等等,尽是打发时间的口水话。吴管家摸不着头脑,提气欲开口转换话题被引章一使眼色,也就故作不知。鱼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在一旁伺候着,大惑不解。其中,最莫名其妙的要数王效珍了,开始还好好答了几句,见引章滔滔不绝兴趣浓浓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心里纳闷极了,也有些不耐烦,缘于职业习惯和出于礼貌又不得不隐下困惑,强按不满,做出一副同样恬淡闲适的神情,十分客气的有问有答。如此废话来废话去,就消磨了一个时辰。 引章瞟了一眼摆在面前几上的西洋小核钟,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才故作惊讶的“啊呀”一声,向王效珍略带歉意笑笑:“真是不好意思,我只顾着自己东问西问,把正经事给忘了” 她是有意摸一摸他的脾性,如此的耐性与涵养应酬功夫果然非同寻常。若换了一般的人,即便不找个理由告辞,脸上也必定显出不耐烦的神色,而他,竟然没有。 很好看来是找对人了 吴管家与鱼儿相视一眼,如释重负。 王效珍也在心底暗舒一口气,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混不介意笑笑,客气道:“骆少爷客气了难得有机会陪骆少爷聊天,这是在下的荣幸” 引章笑了笑,便问起他在布庄的工作,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王效珍精神一振,明白这是在考察,毫不思索一一回答,丝毫不见迟疑滞涩。 引章十分满意,开门见山道:“对了,你在东连绸庄那么多年了,有没有想过换一家试试?” 王效珍心中一紧,故作淡然笑道:“骆少爷说笑了,做生不如做熟,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既然是在哪里都没有分别,也就是可走可留了引章心里有了底,笑得更加愉悦,直言道:“如果我们玲珑布庄打算聘请你当大掌柜呢?你会不会考虑?” 王效珍眼皮蓦然一翻,眼中一亮,将信将疑道:“骆少爷,不是开玩笑吧?” 引章坦然道:“当然不是凭你的本事,只做一名伙计太可惜了,难道你不想有个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干吗。” 王效珍沉默半响,道:“可是我不太明白,你们为何会找上我?我怕——我做不好。” 引章笑道:“你的能力绝对可以胜任,我不会看走眼的你要是肯过来,我给你的待遇肯定要比那边好,这样,那边的掌柜拿多少,我也同样给你多少。不过,难道是你觉得我们玲珑布庄门面窄,名气小,担心做不长久?若是这个,你大可放心,我既然将它做了起来,必定会一直做下去,至于能够做到多大——”引章眉毛扬了扬,呵呵一笑,朗声慨然道:“那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了” 王效珍心中一振,引章最后一句话对他不能不有所震动,同时也激起了他要好好做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他稍稍一怔,肃然起身,拱手作揖断然决然道:“好,骆少爷和吴掌柜如此抬爱,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很好果然是个有决断的人”引章与吴管家相视点头一笑,引章笑道:“你不要客气,坐下说话吧这位是我们吴管家,不是掌柜。从今天起,你才是掌柜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王效珍重新坐下说话。三人商量了好一阵,如何装潢,何时开张,如何进货选样种种琐事,直讲到天黑方才了局。引章和吴管家又留王效珍吃饭,引章一再告诉王效珍,尽管放手去做,只要是好的主意她无有不从,不必太多顾虑。王效珍十分感激不已,表示三天之后就可上任,到时与吴管家一起打开局面。 王效珍信守承诺,当晚分别回去之后,他就着手结算清点自己手上的活计,一一交接,三天之后果然一身藏青长袍穿戴得整整齐齐干净利落,到慕鸿楼报道来了。他的人缘极好,听说这一出去就做掌柜,老东家也替他高兴,并且觉得他才具非常,将来又是同行,说不定还有合作的一天,倘若造化弄人,将来倒转要求他也说不定,因此对他十分客气,还特意摆了一桌酒席给他践行,祝他前程似锦,步步高升王效珍也明白东家的意思,表现得十分谦和恭敬又得体大方,丝毫没有得志张狂的模样,一顿酒席大家尽欢而散。 到了慕鸿楼,这一次完全是以自己人的身份相处,没有了那么多客气与客套,彼此见过面寒暄几句,便直言正事。说起开张的事,王效珍既兴奋又郑重,滔滔不绝向引章提自己的建议和看法。引章耐心的听着,末了向他和吴管家笑道:“有你这个好手在,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俩商量着办吧,尽管放手去做,做得漂亮些”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71章 装修 第71章 装修 吴管家听了亦含笑道:“王老弟,要用银子到我这支,要人手也可以找我,大主意还得你这个内行人拿啊我这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千万别谦虚” “不敢不敢”王效珍受宠若惊,又感动又感慨,感动的是东家和管家如此看重这一份心真正难得,感慨的是如今际遇比起在东连绸庄简直是天渊之别。他心里这么想着,愈感觉肩上责任重大,也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作出一番漂亮的成绩来不可 于是,思路越发谨慎了,把全盘计划在脑子里又细细过了一遍,反复推敲毫无遗漏,这才以无比恳切坦诚的语气道:“少爷,吴管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等会请吴管家先带我去看看铺面大小,好确定需要雇几个伙计,然后再就着铺面大小设计设计,订制货架、柜台、茶几长椅及字画、盆景、摆设等装饰,再有粉刷油漆墙壁门窗、门口廊檐,整治库房也要赶快做起来,这几天我再抽空将杭州城里各大布庄绣坊、各种布料种类样式给少爷和吴管家介绍介绍,顺便商量商量咱们铺里以哪一等货色为主,我好提早找商家订货。” “好,好,就这样吧”引章赞许道,她听他思路清晰,做事有条不紊十分满意,稍一沉吟,又微笑道:“咱们的铺子主要做中等阶层年轻少女、**的生意,你就照着这个层次去设计装修吧” “是,少爷”王效珍立刻会意,投以钦佩一瞥,只一瞬间,对这位少东家不禁多了几分钦佩。先给铺子定位,然后再装修,无疑要比他先装修再定位的想法要高明得多,而他只一瞬间便点出了他的不足,焉能叫他不服? “我想,找伙计,订家具,漆刷装修,这些事可以同时进行,嗯,一个月的时间够吗?”引章又问。 尽管早已经盘算过,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但刚刚领教了引章的厉害,他不敢立刻就答,细细的在心里过了一回,料定可以,这才点了点头:“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那就好那就定在下个月开张吧”引章笑了笑,道:“先说到这,你们先去忙吧,如果有什么问题,咱们再商量” 吴管家和王效珍听罢答应着,于是起身告辞,立刻开工忙活去了。 王效珍干劲十足,为了表明自己的价值,无事不亲自过问,务求做到最好。当天和吴管家两人便请来粉刷装饰的工匠开始装修,又量了室内尺寸,盘算如何置办家具货架。这些事王效珍皆是烂熟于心,虽然是第一次着手实干,并不觉为难,第二天就到木器行去下定了。至于找伙计,他人面广,人缘好,就更容易了,带着吴管家一起去约见人,吴管家觉得合适了他方才跟人讲定。第四天上,带了三个挑好的人去见引章,引章看这三人都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心里暗道这个王效珍倒是个机灵的,生怕年纪比他大的会倚老卖老故意都找年岁小于自己的。 不过这样也好,将来他才方便管理 而且看这三人干净利索,一望可知是正派人,当时便答应了下来,拿出雇佣合同签了。 有了三人帮手,干起活来就更方便了,吴管家也不必再跟着跑,一切交给王效珍去办。只有第七天,引章特意叫王效珍去见面。 王效珍还以为引章是急着要催看布料花样,慌忙叫伙计阿忆、小发抓紧时间去各家成衣店转转,跟人家讨要一些碎布头,到时候好一边跟引章说一边拿给他看。不过,再怎么着也来不及了,只好等第二天罢了,今天过去,就老实交代认错罢王效珍不由有些泄气懊悔,倘若早知道东家是这么心急的人,他该早早准备着才是,古话讲“有备无患”果然不错看来今后,得学着点 王效珍虽然没听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却做到了十足十,见过东家之后,立刻主动认错,表示明天一定将时新布料花样拿来请东家过目。不料引章一怔,轻描淡举摆了摆手,笑道:“这个不急,你要是忙着,过两天也行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派吴管家去办了,准备定制一面高及人身的玻璃大镜子放在店里,你看看怎么放好。” “镜子?”王效珍大惑不解,犹疑着陪笑道:“用镜子做装饰,这,这倒是——呵呵,头一回听见,不知东家此举用意何在,能否透露一二。” “不是为了装饰,”引章笑了笑,道:“你想想,哪个女子不爱美?买布料的时候披在自己身上对着大镜子比上一比,不是很好吗?” 王效珍先是一愣,继而眼睛放光大亮,心中霍然开朗,忍不住拍手大声笑道:“妙,实在是妙”悚然一惊自觉失态,不好意思讪讪笑了笑,道:“少爷,您真是聪明,这个主意实在是太高明了” 引章并不怪责他的失态,只是听了他这话微微摇了摇头,淡淡笑道:“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不过,也仅仅能够起到轰动一时的效应罢了,最多是打出了名声,可别指望光靠这个就有做不完的生意了,因为这种做法每个布庄都可以效仿。要想长长久久的占据上风,就要有一些别人无法效仿的优势,比如说,我们的服务和信誉,你说呢?” 王效珍一怔,仿佛被什么轻轻一拨,顿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他若有所思,仿佛抓住了什么极重要的思绪,一时之间又不能细细分辨,越想引章的话越觉意犹未尽、滋味无穷,他恭恭敬敬弯腰做了个揖,心悦诚服道:“属下受教了少爷放心,属下一定尽心尽力,不会叫少爷失望” 引章笑了笑,点头道:“你的本事我自然信得过” 杭州乃富庶之地,本省的宁波在当时又是对外通商的港口,要找一块大玻璃虽然费事却并不是无法做到之事,吴管家和桐生、阿峰三个多方打听,终于小心翼翼弄来了一块。桐生、李清白还是头一回见这洋玩意,站在跟前,毫发毕现,不由啧啧称奇,围着看个不住。 引章大喜,亲自画了一幅中世纪欧洲的花边图样,让吴管家交给铜器店,按照镜子的尺寸打制一副作为镜框。 第二天,王效珍果然带了花样布样过来给引章和吴管家介绍,几个人从中挑选了好些样子,王效珍一一记下,准备去谈买家。至此,各样工作有序进行,就等着就绪开张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72章 改制 第72章 改制 这天晚上,引章正在书房里记账——她向来有这个习惯,准备第二天回一趟马陵湾,把两个丫头送回去,也顺便看看家里的庄稼、鸡鱼和桔树、竹山,等开张了再来。门“吱呀”一声开了,桐生陪着大大的、讨好的笑脸叫了一声“大小姐”,小小的茶盘上端了一碗茶进来。 “咦,桐生,是你啊”引章有些奇怪,瞟见他手中的茶盘,笑道:“谢谢你有心了” “小姐客气”桐生笑了笑,将盖碗茶轻轻放在书桌一角,却站在一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引章开始没注意,抬头要茶时,才发现他还站在一旁,奇道:“桐生,发什么呆呢” “大小姐——”桐生笑了笑,欲言又止。 引章飞快的眨巴眨巴着眼,忽然恍然大悟似的笑道:“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家公子派你来问他工作的事啊?” 李清白那个书呆子见玲珑布庄搬家了,离慕鸿楼还蛮远的,好几天前就吞吞吐吐问引章届时布庄开张,他这个账房先生是不是每天都要跟过去?几点去?什么时候回来?等等无一不是关于时间上的问题。引章当时没回答他,说需要再想想,这时便向桐生笑道:“叫你家公子放心吧,他不需要每天过去除了进货的时候需要他去点货之外,每个月只在初一、十一、二十一这三天去一趟,跟王掌柜核对账目就行,到时候我会交给他和王掌柜一些表格,告诉他们照着填然后签名确认就是了你可以回去告诉他,让他放心吧不会耽搁他用功的。哦,还有,慕鸿楼我也不会退租。” “是,大小姐如此,桐生替公子谢大小姐体谅成全”桐生笑着答。 引章嗯了一声,见他仍踌躇着没有要走的意思,不得不注意了,便搁下笔,坐直了身子,略略凝重了语气问:“桐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事要跟我说?” “大小姐,”桐生微微颔首,眼珠子轻轻打着转,显得有些为难,有点不知该不该说的意味。他终于眼光一定,眨了眨眼,做了豁出去的表示,抬起头向引章道:“大小姐,不知大小姐说过的话还算不算话?” “哦?我说过什么了?”引章大感惊讶,纳闷寻思一回,偏着头笑道:“我说过的话自然算话,你说说看,是什么话?” “就是,”桐生因激动不安微微有些发抖,吃力道:“就是——慕鸿楼开张的事。”他小声道。 “原来是这事”引章恍然大悟,不由打量着桐生:倒看不出来,这个桐生平日里嘻嘻哈哈一副模样,对主人家如此忠心耿耿,慕鸿楼开不开张李清白也许也关心但从来未问过,反而是他,主动来问了 “大小姐,这,这不是公子的意思,是我,呵呵,是我随口问问,若是大小姐为难,就当,就当我没提过。”桐生见她半响不答,暗暗失望,也自悔唐突,更加害怕引章因此不快,不租慕鸿楼了,那他和李清白岂不是又要喝西北风去?想到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怎么办的生活,他心中没来由一阵哆嗦,脸色大变,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啊?”引章被他的话打断思绪,抬头见他一张脸又惶恐又难看,讶然道:“桐生,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没,没事大小姐,我,我先出去了。”桐生慌不迭告辞,袖子把额头一抹。 “你等等,”引章笑道,明显感到桐生身子一僵,她怪异的瞟了他一眼,继续道:“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不过,我还说过让你打听打听,把慕鸿楼原先的厨子伙计掌柜全部找回来,你找到了吗?” “大小姐”桐生仿佛从地狱升到天堂,满脸阴郁一扫而空,顿时容光焕发,眼睛里都放着光彩。他大声笑道:“大小姐放心,原先的掌柜伙计们我已经联系了十之七八了,实不相瞒,三年前大伙儿走的时候都念老爷的恩都舍不得,一听说可以回来没有不愿意的” “那就容易了”引章笑道:“这样吧,我明天跟吴管家、李先生再商量商量,恩,你也一起吧,商量好了再看看什么时候开张。” “是,谢谢大小姐”桐生眉飞色舞,仿佛喜从天降,立刻高高兴兴去了。 第二天,引章将吴管家、李清白约来,加上桐生、鱼儿一起,讨论慕鸿楼是否开张的事。毕竟慕鸿楼是李清白的产业,开不开张还得他说了算。李清白那个九头牛拉不回来的脾气,引章多少还是有点顾忌的,吃力不讨好甚至讨骂的事她并不想要尝试。 其实人都是的,跨出去了第一步,就不在乎第二步就好比某些人被敌方抓住,一开始宁死不屈,而一旦开口便把队友出卖得连渣都不剩是一样的道理。李清白也是如此。 既然慕鸿楼他说不租也租出去了,那么那份固执也没剩下多少了,而且再坚守着也着实没去,横竖“贞节牌坊”是立不成了。何况经过一年多的相处,他和骆家早已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大家都已经那么熟的朋友了,就算他心里不愿意也抹不开面子拒绝,何况他听见引章这么说是真的有些感动。毕竟,他自己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要把慕鸿楼重新开张,不想,引章却替他想到了 既惭愧又感动之下,于是,事情顺利得大大出乎引章的意料,李清白不但答应,而且答应得非常痛快连带感激。最后讲定利润是三七分,引章七,李清白三,当然,李清白是甩手掌柜,一概日常经营管理实务、投入成本不用他管李清白也十分慷慨,立刻回房将慕鸿楼的菜谱拿了出来亲手交给引章,还不忘正色叮嘱:这是慕鸿楼的不传秘本,千万千万不能流传出去。 接过那本深蓝封皮略显陈旧的家传菜谱,引章又兴奋又意外,还有小小的感动,李清白竟然如此信任她带着深深的探究猎奇的心情翻看了几页,来来去去无非是材料如何如何、调料怎样怎样、火候刀工之类枯燥的近于说教的东西,引章便没了兴致。正欲放下,脑中蓦然灵光一闪,急急问道:“哎呀,当初慕鸿楼的大厨难道没看过这本菜谱吗?还是——从前竟是李老先生掌勺的?”如果菜谱已经被离开的大厨偷学去了,有这菜谱在也没多大意义;如果从前是李清白的老爹掌勺,而李清白又没有父承子业,那么她拿到这菜谱又有何用?难道白白交给新的厨师? 谁知李清白和桐生相视一笑,李清白手指一点桐生,努努嘴道:“喏,大厨就在这了” “桐生?”不但引章,吴管家、鱼儿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瞅着桐生。 桐生被他们六道目光看得有点局促,搓了搓手腼腆笑道:“大小姐,对不住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实不相瞒,家父从前便是慕鸿楼的大厨,所以——” “哦,所以父承子业的不是李先生,而是你啊”引章笑了笑,突然提高了声音拍手道:“好啊桐生明明就一大厨居然一直不吭声,看着我们天天粗茶淡饭也不说下厨给露一手,你骗得我们好苦你倒是说说,该受什么罚?”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桐生的脸腾一下红了,有些惶惶然急得忙道:“大小姐,我,我真不是有意的顶多,顶多我明天给你们做饭——”说罢见引章等一声不吭瞅着他,忙又改口,道:“要不我今晚就给你们做?不不不,以后我天天做饭,这总成了吧”桐生哭丧着脸。 引章、吴管家等一起笑了,都道:“这还差不多”鱼儿又打趣笑道:“还得天天不重样,那才显得有诚意”桐生苦笑,道:“只要大小姐消气,怎么都成”说着大家又笑了。 “对了,慕鸿楼就你一个厨师吗?”引章又笑问。 桐生摇摇头,忙道:“不是的,李家的菜谱只有我会,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厨子,专管做普通菜式,顺带帮我打打下手。” 引章了然点点头,笑道:“那么这事就交给你了,嗯,也定在下月开张吧这几天先把人赶紧找回来,酒楼得重新装修装修,该添的添,该买的买,该订的订,反正你有经验,该怎么布置你来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吴管家。吴管家,你辛苦一点了,酒楼跟布庄的装修都由你抓总,我明天要先回家一趟了” 吴管家和桐生一一答应,桐生有些过意不去和小小的失望,忙道:“大小姐明天就要走吗?我还想明天好好的做一桌子菜向大小姐赔罪呢,今天恐怕来不及了” “忙什么”引章笑笑:“赔罪嘛,以后还怕没有机会吗?还是先办正经事要紧” “就今天吧”开口的是李清白,只见他笑道:“还有大半天时间准备,料想也来得及弄几道像样的菜。大小姐,吴管家,今天索性就由我做东,好好的请你们一请,如何?”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73章 菜肴 第73章 菜肴 “就今天吧”开口的是李清白,只见他笑道:“还有大半天时间准备,料想也来得及弄几道像样的菜。大小姐,吴管家,今天索性就由我做东,好好的请你们一请,如何?” 引章还要推迟,李清白笑道:“承蒙大小姐和吴管家救我们主仆于落魄之中,说实在,这一顿我早该请了大小姐要是再推辞,我们主仆怎么过意得去?”桐生听了也忙说是。引章望望吴管家,只好笑着答应了。 桐生也是个急性子,一说好就忙忙起身要去准备,鱼儿便要跟着他一起上街去买材料,引章也是个好事的,不肯呆在家里,也随了一起去,吴管家微微摇头苦笑,跟李清白闲聊了几句各自回房,一个盘算生意,一个读圣贤书去了。 买好了材料回来,引章和鱼儿又帮着桐生洗菜、剥蒜、切菜打下手干杂活,准备得差不多了,引章向鱼儿使个眼色,笑道:“好了,鱼儿咱们出去等着吃吧,不要打扰桐生了”说着拉了鱼儿出去。 “多亏大小姐和夏姑娘帮忙,呵呵,你们休息去吧”桐生虽然忙,却丝毫不见乱,扭头说话,手上毫不停顿。 鱼儿被引章拉了出去,笑道:“小姐,人家还想跟桐生学学,将来好伺候小姐呢,偏小姐又把人家拉走了。” 引章嗔她一眼,笑道:“你呀虽然如今我算是慕鸿楼半个老板,可那菜谱到底是人家李家的,咱们在一旁偷师学艺,即便李先生和桐生不说什么,那也不太好” “小姐说的是”鱼儿幡然醒悟,暗叫惭愧。 桐生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着,直到傍晚夜幕降临才完工。引章等人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一见桐生笑嘻嘻从厨房跑出来说可以开饭了,眼睛都亮了,笑着擦桌子、拿碗筷,将一道道菜端上桌来。 除了李清白矜持的笑着,端坐在位,目不斜视,引章几个都带着几分好奇,目不转睛瞧着桐生端上来的菜式,把握机会好好见识见识慕鸿楼的不传之秘。 一时菜式上齐,桐生笑道:“大小姐,如今不是鱼虾最肥美的时节,这西湖糖醋鲤鱼怕是做得不好,等过些时候,再给小姐做吧” 引章瞧瞧那盛在白瓷椭圆盘子中的糖醋鲤鱼,鱼身完整金黄,汤汁稠浓鲜亮,伸筷子尝了一口,鱼肉鲜嫩细腻,入口酸甜适中,一下喉立刻逗引起大大的食欲,便向桐生笑道:“你太谦虚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醋鲤鱼,你还说不好呢对了,你也坐下吧,庆贺慕鸿楼开张,还得靠你呢,今天就别讲那么多规矩了” 桐生不敢坐,望着李清白,直到李清白点了点头,说:“既然大小姐这么说了,你也坐下吧”桐生这才告了个罪,搬来凳子坐在下首。 “美食当前,大家都动手吧,我可等不及了”引章笑了笑,重新举起筷子。吴管家等也一笑动手,佳肴入口,对桐生的手艺称赞不已,都说看不出来桐生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本事。 桐生有些不好意思,说是从小跟着爹在厨房看着锅碗瓢盆长大的,学到的不过是皮毛罢了李清白倒是十分感叹,望望吴管家,又望望引章,眨了眨眼叹道:“倘若不是大小姐和管家,只怕我这辈子都尝不到慕鸿楼的菜肴了,唉,想起来真是愧对先人”说着脸色有些黯然,仿佛颇多“物是人非”的感慨。 “李先生言重了,你还年轻,将来出人头地的机会多得是,哪里就说到这等地步了”吴管家好心劝解。 “是啊,”引章也笑道:“你要是信得过我,别说慕鸿楼开张,就是做强、做大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小姐,什么叫做做强、做大?”桐生脱口发问,他对这个很有兴趣,鱼儿本能的意识到这是自己应该学习的东西,也不由得竖起耳朵倾听。 引章一怔,笑道:“做强,就是做到第一,做大,就是做到全江南、全国,让天下人都知道慕鸿楼” “也就是说,京城里、南京和别的许多地方都有慕鸿楼?”桐生眼睛发亮,跃跃欲试,李清白也不禁怦然而动,主仆两个相视一眼,既若有所思又有些将信将疑。 引章见状便笑道:“目前还说不到那么远,俗话说欲速则不达,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慕鸿楼的招牌重新打响,以后再一步一步来” “大小姐说的是慕鸿楼以后就交给大小姐了,倘若真有一天慕鸿楼做强做大,相信我李家的祖先九泉之下也会感激大小姐的”李清白立刻表态。他并不是一味迷糊固执之人,慕鸿楼是他家祖的心血,倘若真能闻名天下,即便不是他亲自做起来,他相信李家先祖也必是欣慰的。 引章听了倒是一怔,其实这话本来也不过心念一动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即有后悔,她根本不指望李清白这样固执之人会答应将慕鸿楼的命运完完全全交给她,是以有些自悔轻言,不料他居然答应了这一来,她心里反而五味陈杂,欣喜兴奋的同时,也感到了肩头责任的沉重,不得不认认真真的思考慕鸿楼的未来了。不过眼前,还得给李清白主仆表态,于是笑道:“李先生如此信任,说不得,我只好试一试了” “如此多谢大小姐”李清白主仆大喜,吴管家、鱼儿见大小姐生意又往前迈了一步,也很高兴,一时举杯相互庆贺不已。 “桐生,这些菜式都有什么名堂,你也给我们说说嘛不然吃得稀里糊涂,多没趣”引章扬眉笑道。 桐生腼腆笑了笑,一一给他们介绍。桌上共八道菜,除了一道糖醋西湖鲤鱼之外全是以鸡肉、猪肉为原料烹制。 荷叶粉蒸肉:用新鲜五花肉密料腌制,糯米加料炒成米粉,荷叶切成小片,肉片粘上米粉,一片肉一片荷叶包裹整齐,放入笼中大火蒸熟,肉质鲜嫩软烂,入口即化,伴着荷叶特有的清香、米粉的米香,香软可口;黄酒煨肉:连皮带肉切成方块,装入瓦罐,然后灌入绍兴黄酒漫过肉面,加入调料盖上盖子慢火煨炖,待酒干肉熟,揭开盖子,酒香肉香扑鼻而来,色泽红艳呈蜜色,真正是色香味俱全;八宝肉圆:用松仁、香菇、笋尖、荸荠、葱姜蒜等和着五花肉切剁成酱加淀粉、甜酒糅合成团油炸而成,入口香酥松脆,回味无穷…… 桐生一面说,引章等一面赞叹,都说这么短的时间花了这么多心思,实在难得桐生很是得意,李清白也大感有面子,一顿饭吃得十分开心。 引章不觉笑问:“这些菜式都是李家菜谱上的吗?” 桐生摇摇头,道:“李家菜谱精于水产鱼虾类菜肴,像西湖糖醋鲤鱼、鱼米飘香、酒酿白鱼、醉虾、西施舌、盐花鱼松、银鱼火腿鸡丝汤、金汤鱼蓉、炒蟹粉、拆鳝丝等等都是拿手好菜,禽肉类倒是不多,这都是我自己做的。” 引章大为高兴,连连点头,笑道:“好极了慕鸿楼重新开张,不但原有菜式要精益求精,还要不断推出新的菜式,才能吸引留住客人,桐生,这可交给你了”引章一边说一边思索,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后世的菜式教给桐生,她相信,凭桐生的家学和天分,只要她稍加描述,他定能触类旁通。 桐生听了这话深为合意,笑道:“大小姐说得对极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桐生的语气仿佛如释重负,引章微微有些诧异,她不知道从前桐生想多学其他菜式时他爹总是斥责他“贪多嚼不烂”,告诫他只要好好钻研李家菜谱就够了,没必要学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如今听到深为佩服的大小姐居然跟自己的想法一样,岂能不喜?桐生心中一喜,笑嘻嘻拱拱手,向引章笑道:“大小姐见多识广,还请大小姐多多指教” 吴管家听了嘴角微抽,心想这小子还真是油嘴滑舌,拍马屁也不是这么拍的,大小姐从小在庄上长大,又没下过厨,指教什么吴管家有涵养,面不露色,鱼儿咬着唇,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引章咯咯一笑,玩笑道:“这么说我倒不能不指点一二了。这样吧,等我有空,再好好和你探讨探讨菜式,不过眼下倒有一点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小姐的建议必是好的,大小姐,求您赐教还来不及呢,如何还有不当讲一说?”桐生知道引章主意最多,顿时眼中一亮,立刻全神贯注,吴管家等深为诧异,不由得也听住了。 引章想了想,笑道:“俗话说美食不如美器,餐具搭配得当,可为菜肴增色不少,不知这方面你有没有想过?”引章见桐生大惑不解,便又接着道:“各种菜肴该用盘的用盘,该用碗的用碗,该大的大,该小的小,该干的干,该汤的汤,根据菜式的特点、颜色选用不同材质、大小、形状、样式、颜色的餐具巧妙搭配,可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享受美食的时候也多了几分情趣,连带着菜肴也会多增几分特色,你觉得呢?” 桐生还未答话,李清白已经赞道:“妙,妙好比葡萄美酒夜光杯,玉碗盛来琥珀光,美食加美器,绝配,绝配,光是想想便令人神往” “……”桐生仍是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 “比如这道荷叶粉蒸肉”,引章指着笑道:“用打造成荷叶形状的翠色浅盘盛放,会更加好看;比如蟹黄豆腐,盛在水晶浅盘中则更显晶莹剔透;比如绿色菜蔬搭配白色器皿则赏心悦目不但颜色搭配,盘碗的造型样式花色,也可以因菜式变化而变化,比如说烧整鱼可用鱼形浅盘、烤鸭可把盘子做成昂首的鸭子模样、比如南瓜形、葫芦型、海棠花形、菱形等等,还可以用面粉、胡萝卜雕刻各种花卉或者直接选用花卉进行点缀装饰,总之,就是要多花心思。除了色、香、味之外,还要加上一个‘形’” “色香味形?啊,我懂了”桐生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发愣,闪闪发亮,时不时用力一眨,神色瞬息变化,脑子里既乱又兴奋,天马行空,仿佛无数的奇思妙想呼之欲出,想要抓住却又扑了个空。 引章见他发呆,明白他的心思,笑道:“这些也不是一时半刻便想得透彻的,先吃饭,过后咱们再细说吧只要多尝试,多摸索,你的悟性那么好,假以时日,必有成效” 桐生犹自发呆,李清白推了他一下,才“啊”的一下回过神来,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发着怔不知发生了何事,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李清白又笑又气道:“发什么呆,大小姐跟你说话呢” “大小姐,我——”桐生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引章忙笑道:“你羞什么,这也没什么的,难得你如此上进有心等吃了饭我们散了,你呢,收拾了桌子回屋想去吧”众人一笑各自告辞。 第二天一早,引章带着鱼儿、大脚及买来的两个丫头离开杭州回马陵湾,杭州吴管家、桐生等各人没回去的也有条不紊忙着各人手上的活。 从清水镇回家一路上,引章十分意外的发现好多大大小小的马车前往晏家庄,真可称得上络绎不绝。引章大为奇怪,向鱼儿道:“晏家庄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这么热闹” 鱼儿轻轻哼了一声,甚为不屑嗤笑道:“小姐还不知道吧,晏家庄今年自开年以来都热闹得紧呢晏少爷三天两头招人回去开赌玩乐,要不就叫戏班子唱戏行乐,把个晏家庄热闹得要翻了天了这晏家少爷大名叫晏世豪,如今大家私底下都管他叫献世宝呢小姐你说好笑不好笑?”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74章 新店 第74章 新店 “……这晏家少爷大名叫晏世豪,如今大家私底下都管他叫献世宝呢小姐你说好笑不好笑?” 献世宝?引章“嗤”的一下掩嘴笑了,忙又瞪着鱼儿道:“晏老爷在世时对咱们到底有恩,回去好好告诉他们,这些话别人可说,咱家的人不可胡说,知道了吗?” “是,小姐”鱼儿忙答应着。 回到家里,彼此自有一翻寒暄。回屋之后,引章便将幽兰交给安寄翠,将如意交给冯嫂,今后洗衣做饭以及收拾屋子、打扫院子这些活便交由冯嫂和如意专门打理,幽兰只管伺候安寄翠顺带照料引华。至此,引章对安寄翠终于觉得心安了不少。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安寄翠纤柔温雅的身影在收拾屋子做家务,引章总会不自禁的从心底升腾起一种愧疚感,潜意识里她便觉得,安寄翠不应该是个操劳干活的人而应该是享受生活之人。 这一次到家,引章方才真正有了回家的感觉,真正的缓了口气。只是,整个人一松弛下来,立刻觉得浑身乏力,疲惫不堪,连动一下都懒得动。毕竟,刚刚从江西长途归来,忙了一整天嫁接桔树,跟着又马不停蹄赶往杭州商议事情,她的身体和思维简直没有得到一刻的休息,而眼前,还有多少事等着她去思索、去拿主意呢 她的生活太充实,充实得有些过了 深深的倦意令她暗暗警惕,正如她跟安寄翠和引华说的那样,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倘若没有好的身体,其他一切都谈不上可是照如今看来,她忙得已经顾不上身体了,而她这具身体不过九岁而已,这小小的、稚嫩的躯壳如何承受得住二十几岁的思想驱使 引章突然觉得,别人穿越是享受生活,是有滋有味的张扬个性,她呢?她简直就是救世主安寄翠、引华、鱼儿、吴管家、结巴、李清白等等等等,无一不活在她的庇护之下,他们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等小姐的安排”、“问问阿章怎么办吧”诸如此类,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了万能而她呢,只好老老实实充当起“万能”的角色,排忧解难,替他们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不是她不愿意,问题是,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个人,也会疲倦啊。要是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她等不到享受生活的一天而要被生活给压垮了 望着镜子里憔悴的容颜,消瘦的双颊和那双显得有些突兀的明亮深沉的眼睛,引章长叹一声,苦苦一笑,打定主意要没心没肺的好好休息一些时候,把身体补回来,庄上的事全部交给鱼儿调度察看,只听取她简单的汇报。 从鱼儿口中得知,所有的庄稼一切长势良好,浇水、除草的活有丁凡四人及张、林两家定时照看;竹山上的竹子几天不见好些已经长了半人高了,由结巴负责照看着;鱼塘和养鸡场有小喜、小田等四人负责,小喜等已经掌握了引章教的自制饲料的方法,喂养鸡鱼都很及时,那些鸡已经放养到竹林内了,小喜一直很细心的照料着,塘里的鱼也长大不少,因为水源活、水质好的缘故,基本不需要操心;还有那些嫁接的橘树,也由丁凡等照看着,一共存活了三十七棵,已经发了小芽了…… 除此之外,鱼儿又请示了一件事,说是目前住得有点紧张,万一将来再来人的话恐怕不好安排,是不是应该再盖几间房子?引章听了忙笑道:“亏的你提醒,不说我都忘记了就在张、林两家对面照样再盖三个院子吧,不然再添人还真不知怎么办了”这次带回幽兰和如意,幽兰睡安寄翠的房间,如意则占了后院最后一间房。正宅加北村三院,已经住的是满满当当的了 引章对鱼儿的主动找事很满意,大大的夸奖了她一番,鼓励她今后看到、想到什么尽管提,然后,又把这事交给了她。 鱼儿吃了一惊,她也才十二岁,虽然年纪上比引章大了三岁,按灵魂的算法又小了十几岁,何况还隔了千年的思想鸿沟呢引章不在乎、无所谓、信手能办的事,她到底心存胆怯。何况,盖房子这么大的事,焉是她能办的下来的? 鱼儿吞吞吐吐面有难色,引章很亲切的握着她的手,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又不需要你亲自动手这样吧,叫丁凡联系工匠,建房期间一切事宜由丁凡安排,你只管银钱出入,检查他们买的材料好不好,有没有虚报价格;他们干活是否偷工减料、是否偷懒,别的就不用管了。” 听她说的具体,鱼儿稍稍安了心,又有些不放心,迟疑道:“小姐,丁凡到底是外人,再过几个月就要走了,小姐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他,不怕他敷衍捣鬼吗?” “他不敢他要是敢乱来,我叫大脚揍他”引章笑了笑,又道:“正是因为他们要走了,所以我才要好好的压榨压榨,利用剩余价值啊?” 鱼儿“嗤”的一笑,剩余价值她不太懂,压榨两个字却是懂的,不觉也笑道:“小姐说的是,真该好好压榨压榨他们,不然真便宜他们了”鱼儿并不知晓丁凡四人留下的前因后果,但他们当初的狼狈样和疲赖样她是看得很清楚的,心里有点忿忿不平:如今他们的样子与当初相比真是天渊之别,夫人小姐又御下宽厚,他们居然还要走?真是不知惜福,可不得好好的压榨压榨 合;左边整个墙壁则层层叠叠挂满了一排排水泻样的绸缎布匹,颜色鲜亮,花色有素雅有艳丽,王效珍说这些都是样品,客人要的话会从后边的小库房中拿货。 一场看下来,引章无不满意,心中暗叹到底是内行人,色色想得周到,想着她更加放了心,打定主意今后布庄便交给王效珍料理。 引章在马陵湾自由自在、心不念事的过了半个多月,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醒来了或者看花看果;或者上竹山溜达,遇上小喜喂鸡也顺便撒一把;或者在鱼塘边转转,看游鱼嬉戏;或者在庄稼地中走走,感受生长的快乐;或者带着引华、结巴河边垂钓,钓胜于鱼,悠闲自得。望着这生机勃勃的、属于她的一切,心里便感到说不出的惬意和满足。她不再是一无所有了 六月二十一,引章又带着鱼儿、大脚前往杭州,三天之后玲珑布庄重新挂牌,开始营业,六天之后,则是慕鸿楼开张的日子。临行前,不用引章吩咐,鱼儿已经很老道的嘱咐交代各种事宜了,让引章甚为欣慰。 到了杭州,依然住在慕鸿楼后院。如今的慕鸿楼,已经十分热闹了,虽然还没打开门做生意,但里里外外焕然一新,桌椅摆设井井有条,二三楼的雅间除了改造为仓库的那几间依旧封着,其他的全部重新装修过,七个伙计、包括桐生在内的三个厨师、一个姓李的掌柜忙得团团转,在为开张做最后的准备。这几个全部是三年前离开慕鸿楼的旧人,再聚首之后听桐生说了慕鸿楼开张是引章的功劳对她无不恭敬中带着感激,见了面十分的客气。 玲珑布庄也已经色色准备齐全,就差良辰吉日打开门宣布一声开张了。王效珍领着引章和吴管家等前前后后参观介绍了一番。 三十平米的店面装饰得十分精致,墙壁四白落地,干干净净,恰到好处的装饰着三两幅花鸟字画,朱色的雕花门窗,青砖凿花的地板拼接无缝,光洁程亮。半人高的紫黑色大柜台紧靠店面右边,柜台后有一扇垂着枣红门帘的小门,直通后边的贵宾室和仓库,小门右边墙壁上是一排同样木料打制的小巧货架,上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盒装的香料,王效珍说这些都是熏衣服用的,可以顺便卖一些。那面紫铜花纹镶边的大玻璃镜子镶嵌在小门左边、柜台一旁的墙壁上,乃是店内最耀眼的装饰,也是玲珑布庄用来打响名声的一张王牌;正对着玻璃镜子的一面是一张靠墙的长榻,上铺着玫瑰紫的坐垫、靠垫,榻前是一张茶几,几上摆放着一个半尺高的青花瓷圆肚花罐,插着一束娇艳的百合;左边整个墙壁则层层叠叠挂满了一排排水泻样的绸缎布匹,颜色鲜亮,花色有素雅有艳丽,王效珍说这些都是样品,客人要的话会从后边的小库房中拿货。 一场看下来,引章无不满意,心中暗叹到底是内行人,色色想得周到,想着她更加放了心,打定主意今后布庄便交给王效珍料理。 玲珑布庄开张时,杭州城里又轰动了。这个一年前挂了牌子却不营业的布庄突然之间又冒了出来,本就令人惊讶,何况又从大名鼎鼎的慕鸿楼搬了出来。本还有人幸灾乐祸,心说看看吧,慕鸿楼李清白到底不好惹吧?租到了店面又怎样?他非但不让改动慕鸿楼,惹得不耐烦了照样把人踢了出来后来又一打听,慕鸿楼也要重新开张,而且幕后老板与玲珑布庄还是同一个人.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75章 开张 第75章 开张 这一下,大家都哗然了,对这位幕后老板起了浓浓的兴趣。 居然能够说服李清白拿到慕鸿楼的经营权和菜谱,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到了开张那日,鞭炮声噼啪作响,不但市民观者络绎不绝,好些布庄酒楼乃至其他商家的掌柜伙计亦前来打探观摩,到了门口一看,门前摆着四个大大的花篮,其中一个是鼎鼎大名韶秀坊送的这下,众布庄老板耐不住了,忙忙吩咐伙计回去准备一份礼物,韶秀坊主人家虽然是扬州人,但在杭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商家,连他们都捧着的店铺,绝对不简单 众人没料到,进到店内,才是真正的大意外。那面硕大明亮的玻璃镜子吸引了所有进店者的目光,啧啧称奇之后,好些人忍不住在镜前整冠肃衣,左看右看的看不够,对玲珑布庄也起了极大的好感。 要知道,在一个用惯了朦胧铜镜的年代,毫发毕现的玻璃镜子不是普通人家所能一见的,就算是富人家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于是人群沸腾了,激动了,恋恋不舍看了又看舍不得挪脚。三个伙计趁机上前笑盈盈的周旋介绍起本店的布料,一匹又一匹的源源不断卖出,到了晚间算账时发现这一天竟卖出了近三百匹。 各家掌柜伙计看到这个场面再也无心看下去,纷纷与王效珍、吴管家告辞,回去之后立刻派人寻访玻璃镜。一时间,他们都忘记了来此的目的——见见幕后老板 不过,即便他们留心,也见不到幕后老板,引章和鱼儿挤在人群中不动声色观察各位来客的神情言语,早已吩咐不许王效珍等相认。她这个幕后老板年纪太小,何况又是女儿身,她不想太招摇了,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以免被人当做怪物看。 当晚算账之后,王效珍兴奋异常,干劲也更足了,向引章禀报了一番之后,又提出了许多自己的想法,引章自然无不批准,让他放手去办,但是同时又警告他,切忌得意忘形,一定要跟同行打好交道,谦虚待人。王效珍暗暗惭愧,同时亦暗暗心惊,甚至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确被今日的火爆场面冲昏了头脑,有些得意忘形了,而他比引章更加清楚明白的知道,被同行所弃会落得何种下场 引章显然是看出了这一点,却没有当面点破他,王效珍惭愧心惊之余他不禁对引章又多了几分敬服。引章也没多说别的,只是叫吴管家将写着打制玻璃镜的地址和商家交给王效珍,说是说不定会有用。 果然,过两天好几家布庄、成衣店的掌柜上门拜访,寒暄之后明里暗里询问的便是打制玻璃镜的店铺消息。王效珍这才明白引章留下商号和地址的缘故,于是十分客气殷勤的抄了一份给来人来回去,那些人打开一看,原来玲珑布庄是从宁波买回来的镜子,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在杭州城里竟打听不出来,再三称谢不已。 王效珍想了想,抄了一份地址亲自往老东家东连布庄送去,一进门便看到老掌柜对着他满脸的不自在、不高兴。他心知肚明,连连告罪,十分曲折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玲珑布庄一切主意都是东家所出,早已告诫过他们不许外传,各为其主,他不得不遵从,但他的心里还是念着老东家的好的,所以亲自将订制玻璃镜的地址给送了过来。 老掌柜一听怨气立平,脸上的颜色也和转了许多,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十分亲热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以前还真看不出来,你倒是越来越会做人了以后都是同行,咱们关系又不同旁人,理当相互关照,今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只要我们帮得上,没有第二句话好说的” 王效珍心中大喜,笑颜逐开,感感激涕零,又陪着说了好一阵话,这才转身回去。一路上心情极好,颇为得意。 当日从玲珑布庄回到慕鸿楼,桐生忙跑过来十分兴奋笑道:“大小姐,大小姐,我今天做了佛寿金和盐焗鸡,你来尝尝味道对不对?”这是引章在马陵湾其间回想起来的或全或缺的菜谱,抄了好些交给桐生,桐生如获至宝,一道一道的反复推敲实验,今天正好做了引章大赞不已的佛寿金和盐焗鸡。 引章听了大喜,笑道:“你可真有本事这么短的时间便试出来了好啊,今晚再尝尝你的手艺”桐生答应一声,又往厨房去了。 晚间摆饭时,除了家常菜之外,果然还有一盘装在白磁盘中、色泽金黄的盐焗鸡和一个一尺多高,严封密合的棕色瓦罐坛子。 众人见那盐焗鸡没有调料,没有汤汁,也没有装饰,看似寡淡无味,都觉毫不起眼。却不知这盐焗鸡的做法与别的不同,是剖洗干净的整只鸡抹上沙姜、孜然、盐粉等调料用黄纸包着,然后埋在装着一整盆海盐的大盆中,通过焖制而成,除此不用任何调料。外表看似毫不起眼,其实经盐煨制后,鲜嫩无比。当然,这是在把握火候调制的前提下,不然,将会变得咸苦无比。 在桐生紧张的眼神下,在引章热情的招呼下尝了尝,不由得眼睛一亮,大赞好吃。鸡皮香脆,鸡肉入口鲜嫩爽滑,味道极鲜极纯,没有被任何调料抢了本味,另外两位厨师非常惊异的望着桐生,说没想到短短三年不见,桐生的厨艺竟然好了这么多,而且心思如此灵巧桐生正要抖出真相,引章使了个眼色制止,笑道:“其实这些桐生都可以教给你们,但只有一件,只要你们答应不外传出去。口说无凭,要签下契约。” 两位厨师相视一眼,都笑道:“我们既然回了慕鸿楼,只要慕鸿楼一直做下去,我们是不会离开的,签契约就签吧,横竖也没紧要。”这才明白这些菜式其实是出于引章。 引章点头微笑,道:“这就好,今后除了李家菜谱的菜式,其他所有的菜式桐生都会教给你们总之呢,慕鸿楼生意好,你们所有人的工钱都会跟着涨”众人听了无不雀跃,都欢喜着说绝不辜负东家期望。 尝了美味的盐焗鸡,大家对那只放在桌子中央的普通陶罐也不敢轻视了,齐刷刷望着桐生。桐生便笑着起身,将黄泥密封的坛口起了下来,轻轻揭开盖在上边的荷叶,顿时香味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佛寿金便是佛跳墙,在礼佛向善的杭州,引章觉得佛跳墙虽然更通俗好记,但是却有些对佛家不敬的意思,她索性没说,只说佛寿金。这道菜做法就更麻烦,一清早便要开始准备,将各种肉类、海鲜、笋片等切成小块,焯水后捞出备用,一层层夹杂着铺入陶罐中,铺一层肉浇一层上好醇正的高粱酒、少许酱油和清汤,再撒上火腿丁、香菇丁、干贝丁、冰糖、葱、姜、桂皮等作料,直装到距离罐口五分之一处。然后用新鲜洗净的荷叶三层封住坛口,荷叶不但可以增添香味,还可以吸走多余的油气,之后便盖上盖子,用黄泥密封,用炉上文火煨炖一日方成。据说,烧火的材料也有讲究,最好的是用谷壳或者锯木头产生的木糠,还可增添香气。 桐生亲自动手,用长柄勺一碗碗盛了出来,罐中东西种类极多,切成块的鸡肉、鸭肉、鱼肉、猪肚、牛筋、羊排、海参、燕窝、冬笋、板栗、火腿、香菇、干贝应有尽有,但汤色却极清淡,肉香、栗香、海鲜香菇味混着酒香,馥郁引人,直钻入人的肠子里去。喝一口汤,吃一块浓香的肉,顿觉心暖胃暖,通体舒适。大家越发惊讶,引章也不觉向桐生赞道:“真没想到,你居然学得这么快” 桐生很是开心,笑道:“过两日开张,咱们隆重推出这两道菜,一定能吸引客人注意” 引章便笑道:“盐焗鸡是大众菜,可以多做一些,佛寿金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到那天只做三份就好了” 桐生忙答应下来,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果然,慕鸿楼开张时,这两道菜引来阵阵赞叹,特别是那道佛寿金,尝过的回味无穷,大赞不已,没尝到的慕名而来,提前预定。一夜之间,慕鸿楼不仅捡回了名气,反而更上一层楼,立刻一跃挺进杭州上等酒楼行业,甚至还有人传说慕鸿楼当初关门是有原因的,是因为大厨忙于钻研新菜谱没空打理这才停业不然,为何李清白说什么也不肯将慕鸿楼租出去呢?大家几乎忘记了李清白主仆无衣无食艰难度日的时期。 对于那些传言,引章和李清白都不做回应。李清白是没空加不屑,就连慕鸿楼开张,他都没有露面何况别的。引章是巴不得传得越稀奇越好,免费的“炒作”她干嘛不要?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76章 难题 第76章 难题 对于那些传言,引章和李清白都不做回应。李清白是没空加不屑,就连慕鸿楼开张,他都没有露面何况别的。引章是巴不得传得越稀奇越好,免费的“炒作”她干嘛不要? 过了几日,眼看玲珑布庄和慕鸿楼都已步入正轨,引章又与吴管家、王掌柜、李掌柜、鱼儿等商量,制定了店规,并要求两位掌柜尽到教导的责任。企业文化的培养要从头抓起,对于这一点,引章是毫不迟疑也毫不忽略的。两位掌柜自然无不遵从。 商量清楚之后,引章眼见无事,便准备打道回府,虽然西子湖近在眼前,美景无限,但金窝银或不如自己的狗,还是田园生活更加自在。何况有吴管家坐镇杭州,她没什么不放心的。考虑到这一点,她甚至在盘算应该在杭州买一座宅子,方便吴管家,也方便她们时常来往。只是目前手头的钱都有了打算,腾不出闲钱来,只好等明年再说了,只得暂时在慕鸿楼附近租了一个小院子,让吴管家先住着。 不料就在要走的头一天,难题上门来了,为了这难题,吴管家、李掌柜眼巴巴的望着她,她只得留了下来。 李掌柜一过来便迭声叹气,愁眉苦脸,说没想到慕鸿楼一开张就接到这么一个烫手山芋,真正是,真正是无话可说 把能干老练的李掌柜为难成这样,引章大感奇怪,笑道:“看你这样,怎么,难道有人砸场子来了?” 李掌柜一怔,苦笑道:“差不多了,就不是砸场子也是变相刁难唉” 引章没有跟他同仇敌忾的忧愁为难,只是笑了笑,道:“咱们现在人手不多,我最怕别人来砸场子,只要不是,就没什么可怕的。李掌柜,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掌柜还欲诉苦,吴管家忙打断了他的念头,抢着笑道:“李掌柜,这件事你比较清楚,还是你来说吧说了好教大小姐拿主意。” 李掌柜有点怪怪的瞟了吴管家一眼,不好继续自己的牢骚,于是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原来—— 原来,这事由一个戏班子名角连桂卿而来。 连桂卿是江南有名的戏班子“四喜班”的台柱子,年纪不大,架子很大,脾气也不小。据说,她平日里挑剔得连鞋子上的绣花是什么颜色都有一番大讲究,更不用说吃的、用的、住的、穿的了。 要说人就是贱,连桂卿越是挑、刁、骄,那些捧她的纨绔富家子弟越是神魂颠倒,恨不得掏心掏肺变着法的巴结以搏美人一笑结果就是恶性循环,连桂卿越发目中无人起来。这不,十天之后她大驾光临杭州,一个月之前杭州的少爷老爷们便已开始忙忙碌碌备办安排,专门等候她的大驾了。别的事情都已经有人负责,独独饮食方面无人敢接。据说两年前,连大小姐驾临杭州,就是因为膳食不合意,牡丹亭没唱完就借口身子恹恹yu体违和不再登台,众粉丝不肯亦不忍责怪偶像的不是,却不约而同迁怒于负责偶像膳食的玉福楼,差点没把他们牌子拆了于是这回,大美人再来巡回演出,各大酒楼为了自保,谁也不敢接这笔生意,又不敢明着拒绝,结果不知谁出的主意,竟然连成一线,一致认为非慕鸿楼不能担当此大任于是,负责接待大美人总事宜的安沁园于老板找上门来了。 引章听罢李掌柜的一番描述大感兴趣,暗叹好有明星架子对这位连大美人简直就是各种羡慕嫉妒恨瞧瞧人家这混的 “大小姐,您看看,可有什么法子推脱了这事,慕鸿楼好不容易重新开张,如今势头正盛,可不能栽在这件事上。”李掌柜愁眉又愁眉,一声轻叹。 “你怎么看?”引章扭头向吴管家。 吴管家想了想,迟疑道:“这事我并不太了解,不过既然有前车之鉴,咱们理当吸取教训。” “可是,各大酒楼异口同声把咱们推了出来,能让咱们后退吗?”引章昂起脸,目光在各人脸上流连。 “他们就是不安好心,存心想看笑话”李掌柜恨恨。若非如此,他们即便真要慕鸿楼出头,也不会拖到这个辰光 “哼,我的笑话也不是他们想看就看的。”引章何尝不知道那些人的意思?慕鸿楼败而复起,有人嫉妒也是人之常情。 “鱼儿,你怎么看?” 几个来回下来,加上对引章的了解,鱼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只不过吴管家和李掌柜都持反对意见,引章也不便正面反对他们,这个时候,就用得着她了。 “大小姐,我有几句话也不知道对不对,要是说错了,大小姐和吴管家、李掌柜可不要见笑。”鱼儿眼光一转,微微笑道。 “没什么关系,你说来听听” “是。”鱼儿轻而稳声道:“慕鸿楼原就声名在外,败而复起,风头更甚从前,如果能够顺顺利利完成这趟差使,名气必然大增,到时不仅杭州,整个江南亦会闻名况且,既然同行已经将咱们推了出去,只怕也容不得咱们推脱与其到头来被人施压不得不为,还不如痛痛快快接下来再想对策” “鱼儿说的对,那些人既然等着看笑话,怎么肯让咱们顺利下台?”引章忙开口附和。 “可是,这事太难了” “若是不难,怎么显得慕鸿楼与众不同呢?人人都做得来的事做好了也没意思,把别人不能做、做不来的事做好,那才叫本事” “……” “既然大小姐心意已决,我们只好听命。大小姐预备怎么应付?”吴管家最后一锤定音。 引章瞧瞧他,又瞧瞧李掌柜,笑道:“你们别太愁了连桂卿又不是神仙,一样是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喜怒好恶,一样要吃饭。她之所以刁钻,那是因为别人做的菜不合胃口,其实未必无理取闹。你们想想,她那样的名角,前护后拥,说一不二,要什么有什么,偏偏吃个饭却不如意她能不发火吗?所以呢,只要咱们的菜做得合她的意,不就皆大欢喜了?” 李掌柜想到慕鸿楼的新菜式心里稍安,忙问:“那怎么样做才能合她的胃口?”见引章望着他,幡然自悟,忙道:“我这就问于老板去” “别忙吴管家,下个帖子,把于老板请来问吧鱼儿,记得一份厚礼预备送于老板。咱们先计较计较,有哪些要问的,总要越详细越好” “小姐说的是,一边说,我一边写下来”李掌柜说着立刻坐到书桌前,揭开墨盒,铺展白纸,拿起笔杆子准备。 四人商量又商量,反复推敲,细细琢磨,花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完成。又怕仍有遗忘,便叫各人再好好思量一夜一天,第二天晚上再请于老板前来做客。 第二天晚上,于老板不但来了,还带来了大美人的先头部队:阿琴嫂。引章和鱼儿在书房屏风背后,由吴管家和李掌柜负责招呼两位客人。于老板和阿琴嫂十分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吴管家和李掌柜十分欢喜,招呼得更加殷勤,引章也暗暗松了口气。 正当透了口气之际,引章脑中一个激灵暗叫不好,心想谁知道这个于老板和阿琴嫂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呢?万一他两人收了旁门左道之人什么好处,故意来个颠倒黑白,有一说二,到时候岂不糟糕?想到这,引章惊出了一身冷汗,暗自琢磨,向鱼儿耳语一番,如此交代。 鱼儿轻轻巧巧端着茶盘进去换热茶,顺便向吴管家使了个眼色,吴管家会意,借故离开。 见了引章,听引章如此一说,吴管家的心也突的一沉,后怕不已。要是当真着了这一道,不但不能合了连桂卿的意,只怕还会惹得她大怒结怨,就算她不做什么,她的那些粉丝也够受的了。到时候,慕鸿楼只怕又要关门 “怎么办?”吴管家也慌了神,脸色有些发白。 引章忙道:“你先别急,我有办法了白纸黑字,叫他写,到时候他想抵赖也不能” “对对对,”吴管家透了口气,细细思量,道:“大小姐,我懂怎么做了” “恩,那你去吧”引章点了点头。 吴管家一进门便先跟李掌柜使了个眼色,李掌柜回以微微点头。吴管家落座赔了几句怠慢之类的闲话,便笑了笑,道:“对了,连小姐是喜欢粉红的荷花对吧?” “不是,是白荷花记住了,到时候要摆上刚摘下来的白荷花,不是粉红的。” “哦,是了是了茶呢?恩,西湖龙井对不对?” “老管家,您又老糊涂了才刚刚说了,我家小姐从来不喝龙井,最爱黄山云雾”阿琴嫂“扑”的一笑。 “咦,这么一说,连我也有些记不住了”李掌柜故意做出凝神苦思的模样,他可不相信吴管家老糊涂,虽然猜不透他的用意,也很机警的跟他唱双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77章 连桂卿 第77章 连桂卿 “咦,这么一说,连我也有些记不住了”李掌柜故意做出凝神苦思的模样,他可不相信吴管家老糊涂,虽然猜不透他的用意,也很机警的跟他唱双簧。 果然,吴管家歉意笑笑,揉了揉脑门,感慨道:“唉,人老了,老了,脑子不好使,让您二位见笑了” “哎呀,这,这可怎么办”阿琴嫂和于老板相视一眼,深为忧虑。尤其是阿琴嫂,深知连桂卿的脾气,泡茶的水温不合意都会沉下脸的,何况给她拿错茶? “这……”吴管家做出极不好意思的神态,迟迟疑疑拐弯抹角了半响,终于极不好意思的请求于老板或者阿琴嫂能不能写下来,这样就绝对不会错了。 “可以,怎么不可以这样最好了”阿琴嫂不假思索,她不识字,很自然的转脸向于老板道:“于老板,辛苦你了” 于老板虽然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却也没深想,更不知吴管家打的什么主意,见阿琴嫂已经答应了,他也不便拒绝,只得答应了下来,在书桌前将连桂卿的各种喜好、忌讳一点一点写了下来。写好之后,吴管家眉开眼笑,跟李掌柜热情邀请他二人到最好的雅间尝一尝慕鸿楼的菜式。 阿琴嫂是连桂卿身边得用的人,水涨船高,也是见过世面、被人捧惯了的,当下也不推辞,十分受用向于老板笑道:“这些日子老听说慕鸿楼如何如何了得,今儿可算有口福了” “唷,这是我的不是,我疏忽了,早该领你来坐坐”于老板笑着作势做了个揖,大家都笑了起来。 吴管家和李掌柜相视一笑,忙道:“阿琴嫂要是觉得满意,往后天天来都成,就怕不赏光呢” “呵呵,我来了吃完就走,没钱付的,到时候吴管家和李掌柜可别心疼?” “哪里话您给我们介绍了连小姐这样的大主顾,这是看得起我们,大家交个朋友,哪说得到钱上?若是连小姐满意,我们还要给您封一个大大的红包呢” 阿琴嫂不由心动,也有些担忧,轻轻叹了口气,很隐晦的笑道:“这个红包可不好拿呢” “好拿好拿红包又不长嘴不会咬人,怎么不好拿?说真的,阿琴嫂您今儿这么帮我们,不管怎样,我们都该谢谢您了于老板也是一样” “哈哈哈,客气客气”阿琴嫂笑得像一朵花,眼睛眯成了缝,于老板也颇为受用,一行人热热闹闹往雅间去了。 吴管家找了个机会,将于老板写的东西悄悄递给鱼儿,鱼儿拿了赶忙交给引章,二人在书房中细看。引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突然脱口问道:“这个连桂卿,原籍哪里人?多大到的戏班?” 鱼儿一愣,忙笑道:“倒是疏忽这个了,我这就告诉吴管家”说着又忙忙去了。 吴管家虽然有些纳闷,不懂引章干嘛要问连桂卿原籍,又不是查户籍,难不成她家里有几口人也要了解吗?不过,他是个严格遵守命令的好管家,把这事放在了心里,找了机会问了阿琴嫂,抱着不管有用没用先问了再说的思想,又慢慢的打听连桂卿的家世家情。阿琴嫂没说几句却突然警惕起来,有些怪怪的瞟了他一眼,问他问这个干嘛?吴管家不敢再问,只好一笑了之,拿闲话糊弄过去。 等鱼儿从吴管家那里传了话过来,答案是“四川”引章心里了然,“难怪,”她笑了笑,却再说什么。 难怪喜欢吃辣 引章不由得有些同情这位大明星,成名于江南,游历江南京师之间,想要吃一顿千山万水重重阻隔之外的家乡口味,还真是难得,也难怪她常常不满了 尚未成名前,没有人会顾及她的口味喜好,成名之后,要知道,这时候京师里流行的是东北菜和山东菜、江浙菜,连皇宫里都是如此,江浙一带人民无不引家乡菜为傲,认为这是最高贵的菜肴,眼里哪里有别的菜系?侍奉偶像大明星,自然不遗余力,奉上地方最好之佳肴,哪里曾想,根本挠不到大明星的痒处偏偏在江南地方,只有穷人才稍微吃点辣椒用来下饭,富贵人家是不大沾染的,如此一来,那位大明星就是想吃辣也不便明说,除了生闷气还能做啥? 引章心里已经暗暗有了底,决定就从川菜着手,好好琢磨琢磨几道川菜,好好打开大明星的肠胃。 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难。别的不说,光是采办这一项就够磨人了,花椒、辣椒、八角、胡椒等这些“够味”的调料在杭州并不多见,需要多方打听搜罗方能集齐这还罢了,要命的是桐生及另外两位大厨都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一闻到浓浓的辣椒味呛得喷嚏不断,眼泪鼻涕直流,急得引章不知说什么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高不够,力气太小,她宁愿撸起袖子亲自下阵好在桐生也是知道厉害的,硬是强迫自己适应,过了三四天,尽管眼泪还是呛得直流,喷嚏却基本杜绝了。引章及吴管家等这才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终于到了这一天了,连桂卿大驾杭州,下榻安沁园。照例休息三日方才登台。第二日,连桂卿在贴身丫鬟、嬷嬷、管事、仆从仆妇、东道主于老板一行簇拥下,招招摇摇往慕鸿楼来。李掌柜、吴管家早已率领慕鸿楼上下下阶迎接,而旁边更是挤满了人。 引章和鱼儿没有随众出列,两人在二楼临街一间雅间闲坐着嗑瓜子,听到下边熙熙攘攘一片“来了来了”喧哗,两人便悄悄打开窗户一逢,向外张望。 朱红的马车活像一座小房子,宝盖穹顶,缀着密密的流苏,四角垂着销金香囊,宝蓝亮缎垂帘绣帏,绣着金鱼戏莲。套车的是两匹漂亮的白马,高大矫健,浑身雪白无暇,毛色亮丽无比,高矮胖瘦几乎一致,踏着轻而稳的步伐缓缓而止。 千呼万唤声中,车帘一动,引章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大明星。随车丫环打起帘子,李掌柜等早已叫人安置好下车梯,连桂卿微微低头,扶着另一丫环的手从车中袅袅而出,人群中立刻引起一阵骚动轻赞,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停留在她的身上,一眨也不眨。引章和鱼儿在楼上,看不真切她的面目,入眼只见一头乌油亮丽玄色缎子似的长发,淡黄丝绦轻束,长长的秀发从脑后几垂腰间,头上盘发极简单,只簪了半月形一排经营的小珍珠,除此别无装饰,再就是耳上一对镶嵌着碧绿翡翠的耳坠子,足有两寸长,她轻轻一晃,两个坠子便来回轻荡,甚是惹眼。她一身衣裳也极淡雅,交领上裳,水泻长裙,雪花凝露轻纱的料子,亦是洁白若霜雪,只在裙摆下处绣着两枝皎洁淡黄立梅,纤腰轻束,腰间缀着一个精美的鹅黄荷包,外罩淡蓝近于无的素色披风,愈显身材婀娜,娉婷如风摆柳。 只见她莲步轻移,袅袅下车得车来,微微抬头,长长的睫毛柔波般泛了泛,顾盼之际眼波轻轻一转,顿时光华四射,气度华贵,令人只觉不敢逼视。就在众人这一愣一怔之间,她早已款款启步,从容而入了。饶是居高临下,引章和鱼儿也被她眸中光华震了一震,不约而同相视久久,说不出话来。引章不由暗道,到底是戏台上的名角,光这眼神,都不知害得多少人睡不着觉 二楼早已收拾布置了一间雅室作为连桂卿休息之所,李掌柜等客客气气陪着笑将她迎了上去。雅室里只有连桂卿两个贴身丫环伺候,其余仆从及于老板退守在隔壁一间房另有招待。连桂卿脾气古怪,唱戏之前、演出期间都不肯跟旁人一道吃饭,纨绔们有钱无处花,只能等她唱完了离开杭州之前两三天才有机会争相巴结。 屋内的布置无不按照于老板和阿琴嫂指点,样样遵从她的喜好,体贴入微,细致无二,然而连桂卿早已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她轻轻斜靠在柔软的贵妃榻上,一手肘弯支在软榻靠背上,托着耳畔腮旁,一双美丽的杏核眼又大又亮,漫无目的的望着前方,目光有些朦胧。 门被轻轻推开,是鱼儿端着小小的海棠式托盘进来献茶,她小心翼翼将两盏茶放在榻前茶几上,轻轻道了声:“连小姐请用茶”连桂卿置若罔闻,眼皮子也没抬,倒是一旁的青衣双鬓垂髫丫环一边上前端起其中一只茶碗轻轻揭开,一边随口道:“好了,你出去吧,有事再叫你”鱼儿无法,只得答应一声“是”缓缓退出。 青衣小鬟一揭开茶碗,热气袅袅中,一股馥郁的***香味和着茶香窜入鼻端,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谁知原本漫不经意的连桂卿忽然坐了起来,轻轻道:“拿来我看看,你先别走” “该死这是什么茶?怎么不是黄山云雾?”小鬟回过神来,低声轻骂,扭头狠狠瞪了鱼儿一眼。鱼儿手足无措,只得又应了一声是,轻轻回身。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78章 过关 第78章 过关 “该死这是什么茶?怎么不是黄山云雾?”小鬟回过神来,低声轻骂,扭头狠狠瞪了鱼儿一眼。鱼儿手足无措,只得又应了一声是,轻轻回身。 “你别骂她。”连桂卿伸出纤纤素手接过白瓷茶碗,垂眸一瞟,只见茶碗底部浮浮沉沉皆是剑豪茶芽,碧色茶汤上漂浮着三朵洁白的茉莉,不觉赞道:“碧潭飘雪你怎么懂得这种法子?” 鱼儿陪笑道:“奴婢哪里懂得这些,只是,只是听说连小姐是四川成都人,成都的***茶很是有名,料想小姐会喜欢,故而除了黄山云雾之外,也准备了一盏***茶,若是小姐不喜欢,请用旁边另一盏吧” “你倒是细心”连桂卿瞟了几上另一盏茶,不觉微微一笑,轻轻嗅了嗅手中之茶,啜了一口,淡淡的香味在舌底唇间弥漫开来,她抿了抿唇,似在回味,忽又笑道:“准备这一盏茶,费了不少精神吧?”她一喝便知,茶碗中三朵茉莉不过是点缀好看罢了,其实***香味乃是由茶中散发所出。要将花香熏入茶中,须得采摘含苞将开而未绽的新鲜花朵,这时的花朵正是香气最浓郁的时候,一层花一层茶叶,装入密封盒中,用文火慢慢熏制,令茶叶吸收香味,反复数次,方可成功。这是四川独特的***茶风味,久未品尝,连桂卿情的脸**不自禁柔和了许多。 鱼儿腼腆笑了笑,轻轻道:“也不怎么费神。连小姐放心,这都是奴婢亲手所制,保证干干净净的要是连小姐喜欢,奴婢再多做一些,好让连小姐每次来都能喝上” “你不但细心,也很能干啊”连桂卿笑了,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鱼儿一怔,不得不缓缓抬头。 连桂卿细细瞧了几眼,随口即道:“模样也干净利落这样,你跟了我吧,如何?”看起来是在询问鱼儿的意思,语气中却透出一股浓浓的做主的意味,仿佛说的是极小极轻松随意的一件事。 鱼儿吃惊的睁大了眼,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心想这唱的是哪门子戏生怕连桂卿当真,情色间未免急惶,不安的绞着衣角,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不过显而易见,她是不愿意的。 连桂卿老大没趣,俏脸未免有些阴沉,区区一个酒楼小丫头,竟然敢不给她面子? 鱼儿暗暗叫苦,情急之下却有了推托之词,勉强挣起笑脸,陪笑道:“连小姐抬爱,奴婢受宠若惊只是,奴婢没有连小姐说的那样好,也没有那样能干,实不相瞒,这都是我家小姐的主意,是,都是小姐吩咐的。” “你家小姐?”不仅连桂卿,两个青衣小鬟也诧异了。连桂卿大受男人欢迎抬捧她们都知道,但闺阁中的小姐,竟然为她一个戏子如此费心,就不能不令她好奇了。 “是,是我家小姐。” 连桂卿唇动了动,终又问道:“你家小姐听过我的戏?” 鱼儿摇了摇头,道:“应该没有听过。” “我想也是。”闺阁中的小姐,又几个会去听她的风月戏的?连桂卿的语气中看不出任何情绪,闪亮如琉璃的眼眸淡淡一瞟鱼儿,清秀的柳眉微微一挑,道:“那,我就不懂了”她本想笑说“请你家小姐一见”转念一想这话未免轻挑无礼,便又不言。 谁知鱼儿却笑道:“小姐的心思奴婢也不懂,不过,连小姐要是有空,小姐倒想见见连小姐呢” “是么好极,只是,何时拜访合适?”连桂卿不由放下茶碗,一脸疑惑和讶然。 “我家小姐就在酒楼,奴婢这就请小姐过来,连小姐可介意?”鱼儿眼中一亮,笑了笑。 “好极我恭候大驾”连桂卿下意识端正坐姿,整了整衣衫笑道。她还真有些好奇,这位小姐什么来路 “太好了,奴婢这就去”鱼儿转身奔了出去,松了口气,径直去找引章。 引章没预计有这么一出,吓了一大跳,忙问鱼儿怎么回事?鱼儿哪里肯说因为连桂卿想留下她不得已找引章帮着挡一挡,扭捏一阵,只说是连桂卿想要好好感谢感谢她的***茶。引章将信将疑,也只好去了。 进来的“闺阁小姐”居然是一位九岁的小姑娘,连桂卿眨眨眼,愣住了,同时也有微微的失望。她原本满心期待,以为自己有这般异数,能够结识一位大家闺阁密友,传出一段佳话,谁知不然,倒更像是笑话 “呵呵,小姑娘,这***茶是你的主意?看不出来嘛,你小小年纪,还懂这个。”连桂卿笑了笑,笑容有些懒散和应付。 引章眨眨眼,点点头,道:“是啊,我知道连姐姐——我可以叫你连姐姐吗?”见连桂卿一愣点头,便接着道:“我知道连姐姐是四川成都人,以为姐姐会喜欢,所以就叫鱼儿做了一点。” “为什么对,对——姐姐这么好啊?”那一声“姐姐”把连桂卿的心也叫得软了一软,柔了一柔。 引章很快的道:“姐姐是客,待客之道就是如此啊而且姐姐这么漂亮,我很喜欢姐姐呢” 连桂卿掩口咯咯直笑,笑道:“小姑娘,你,你可真有趣,你爹娘呢?”她很诧异,竟然有这样的父母,这么放心把自家孩子放出来见她这样卑微的戏子。 “我爹已经不在了,我娘在家里,我就是这里的老板啊”引章小声道。 连桂卿不笑了,眼底有些黯然,瞥了引章一眼,微笑道:“你真懂事”她的脑海中情不自禁现出一句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过,眼前这小女孩却并不是穷人。 “连姐姐,我们的厨师已经做好菜了,连姐姐请吧”闲话一阵,引章找了个空道。 连桂卿不觉怔神,笑道:“好吧,姐姐倒真有些饿了”说着又玩笑道:“让姐姐好好瞧瞧你的待客之道”引章说话纯熟简练,她甚至已经有些怀疑,引章是不是慕鸿楼的人怕她驳面子故意支出来的怪招?她连桂卿向来由着自己本心,就是怪招她也不会领情该摆脸色还是会摆脸色。不过,不自觉瞟了引章一眼,她情不自禁又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她一点面子呢?如果她真是别人的棋子而未能尽到棋子的责任,事后会不会挨训挨打骂?想到自己当年那般煎熬的经历,她的心竟有些乱了…… 来到雅间坐下,连桂卿还在胡思乱想,在李掌柜殷勤照顾之下,一道道色彩鲜艳的菜肴已经上桌了。 一股浓重的麻辣香味冲入鼻端,大大刺激着她的神经,令她乍然回过神来,看清眼前的菜肴,不觉愣了,连李掌柜如何告辞出去都没注意。 “姐姐请吧”引章笑了笑,道:“这是我们大厨特意为姐姐做的呢” 连桂卿一一看去,一大桌菜肴中间竟有水煮鱼片、麻婆豆腐、蒜香回锅肉、鱼香肉丝、麻辣牛蛙、毛血旺等油重色浓的川菜而且居然,还有一碟子酸辣诱人的四川泡菜她又惊又喜浑出意外,心里一股热流淌过,一时脑中竟有些眩晕迷糊不知所措,恍若梦境般怔怔坐下,喃喃道:“这,这,这是我家乡的菜式,怎么你们,你们的厨师是川人吗?”在温香软水的江南,她不敢相信竟然会见到阔别十数年的家乡菜。 “川菜也不一定非要川人才会做啊”引章笑笑,仰起脸道:“连姐姐,你快趁热吃吧,这些菜一离锅就上桌,新鲜得很,要是再等等可就走了味了只是连姐姐,你还要登台,吃太辣的会影响肠胃,别的也要吃一点才好,等你离开杭州之前,我保证让我们大厨再给你做一次地地道道的川菜,好不好?” 连桂卿乐了,笑靥如花,伸手在引章脸上拧了一把,笑道:“好好好,引章,你可真懂事” 于是,在各大酒楼等着看戏的愉悦与期盼中,万没料到希望最后落了空。谁也没料到,连桂卿是笑吟吟的离开慕鸿楼的,看样子相当满意。李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和吴管家等客客气气将连桂卿送上马车。 这件事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刮遍了杭州角角落落,也将慕鸿楼的名气刮上了天。第二天,造访慕鸿楼的人数明显暴增,以至于厨师明显不够用,因为自打头天起,桐生便专门料理连桂卿的膳食,哪里分得开身顾理别人?好在,没有一个人因此而埋怨慕鸿楼怠慢客人,大家都觉得自己多等一会、牺牲了自己的宝贵时间那是为连桂卿做了贡献为连大美人付出,谁会不乐意? 皆大欢喜。搞定了连桂卿的事,余下的由李掌柜、桐生等处理,她便带着鱼儿和大脚回马陵湾去了。 时已七月中旬,正是庄稼生长最盛的时期。一眼望去,绿油油的庄稼如波似浪,各种深浅高低层次的绿色此起彼伏,交错杂织一如锦缎,在风的吹拂下仿佛海涛层层涌向岸边的涌向远方。明亮的阳光,高远的蓝天,触目绿意盎然,时不时可见飞掠而过的云雀黄莺和蹁跹嬉戏的蝴蝶,令人的心情也跟着大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79章 远游 第79章 远游 明亮的阳光,高远的蓝天,触目绿意盎然,时不时可见飞掠而过的云雀黄莺和蹁跹嬉戏的蝴蝶,令人的心情也跟着大好。 “还是家里好”马车轻快的朝着宅院奔去,望着绿树掩映中粉白的墙、苍灰的屋顶,引章笑意盈盈。 回到家,自有一番热闹光景。宅院周围的果树不少都结了果,葡萄架下挂着串串碧莹莹的葡萄,石榴、柿子、枣缀满枝头已是成熟在望了。嫁接的三十来棵柑橘抽出了许多枝条,在丁凡等精心护理施肥下,枝条长得又多又壮,打过蜡似的苍翠油亮叶子密密麻麻,以至于引章不得不早早盘算,明年开春要让王家花匠多多的运一些老虎柑过来继续嫁接,明年,矮山就可变为桔山了 此时的竹山,更是满山苍翠,本年的竹笋早已脱去厚厚的棕灰外壳,开枝散叶,除了颜色更青翠更嫩,与老竹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山上高高的杂草都被张、林他们割了铺垫牛栏驴圈,并无杂乱。圈养在竹山的鸡也长了一两斤左右了,圈着的地方似乎不太够,引章转了转,便让结巴继续砍竹子编篱笆,叫张林两家男人削木桩,准备扩大地盘。鱼塘里的鱼也长大了很多,在塘边静静站着,时不时便可见一群群有着苍灰脊背的鱼群缓缓游过,看起来似乎有半尺来长了。好在饵料充足,青饲料也富裕,引章便叫小喜张海四个人以后可以多喂一些,鱼塘里每两天一次,现磨现放30斤黄豆的豆浆,放时沿着鱼塘边均匀倒进去增加营养。想到这是夏天,容易滋生病菌,引章又细细交代了张海,每个月定期一次,按每亩10斤的比例用生石灰消一次毒;至于那些鸡,每天也多喂,但要注意每晚及时清理吃剩的鸡食,统统扫出去埋了。夏天酷暑容易变质,第二天鸡吃了这些变质的食物,容易引发病患。小喜听罢又忍不住吐吐舌头,笑道:“那多浪费啊”, 引章听了忙道:“这可不是浪费这么多鸡万一引发病疫,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喜点点头:“奴婢知道小姐的话不错的,奴婢会听小姐的” “这就好”引章放了心,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郁闷:这一个个的,又拿她当神了 新建的三座院子也打好了地基,工人们正在忙忙碌碌的砌墙,一堆堆的青砖、沙石堆在一旁,水桶、扁担、筐、铲等各种工具也堆得到处都是,一派喧嚣热火。要在以往,这些事难免都要她指挥调度安排,如今有丁凡,她反而落得清闲了远远望着丁凡指手划脚的嘱咐安排,想到没几个月丁凡四人便要离开,引章又有些惘然不舍,轻轻叹了口气,引章不由得就感慨:上哪再找个这么得用的人啊 闲来无事,每天在葡萄架下或果林里乘凉看书消闲,风轻轻吹着,树叶子在阳光下随风翻动闪闪发亮,望着那累累未熟的水果,引章情不自禁的怀念起瓜果飘香的南方来。这时候的南方,正是好时节吧?荔枝、龙眼、芒果、菠萝、木瓜、菠萝蜜、杨桃…… 越是想,越是馋,越是蠢蠢欲动。到南方走一遭的念头越来越按捺不下,引章禁不住心底强烈念头的yin*,跟鱼儿私下密谋了两天,终于跟安寄翠摊牌。当然,应付安寄翠,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为了生意需要生意上的事,安寄翠也不耐烦听她细说。而且,经过这一年多,安寄翠也习惯了她现在的脾性。除了交代路上小心之外,一定要她带着鱼儿在身边。引章自然遵从,收拾收拾,择了宜于出行的好日子,带着鱼儿、大脚,招招摇摇又出发了。 照例是在杭州转道。 本来引章是想去广东,后来一想,浙江与广东之间还隔着一个福建,穿越福建不是不敢,而是路途太远,时间太长,实在不划算。何况,广东有的,闽南也照样有,于是便决定就近造访福建。其实说近也不近,因为引章选择的目的地是漳州。漳州,靠近广东已经很近很近了。 这些事大脚不会多嘴,鱼儿是小姐说什么好就是什么好,独独只怕吴管家阻拦。于是,在杭州辞行时,引章只说去福建转转。吴管家手头上一大堆事忙着,也没注意细问,依他看,福建就在浙江旁边,就近转转也没啥,不料引章这一转就转到了两千里之外 过了吴管家这关,雇了一辆宽大结实的马车,大脚充当车夫,三人慢慢悠悠的上了路。这一趟身无公事,引章也不着急,为贪看路上风景,特意放慢了行程,掀起车帘看个够,有时候还出了车厢坐到大脚旁边。 福建地势与广东相似,南边是平原,北边是高山,引章选择的道路正是由北往南,经过武夷山脉地区,途径南平、三明、永安、章平,最后到达漳州。 要说古代的生态环境就是好,一路上风景如画,青山巍峨,插天拔地,藤萝密林之间,鸟鸣啾啾,山泉清澈,时有白练似的小瀑布从崖上泻下,给浓翠的山峦平添一道亮丽生动的花边。引章来到古代,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便和遗憾,唯独现在,她是多么多么想要一个数码相机 经过武夷山区时,引章本来很想很想爬上武夷山来个“到此一游”,顺便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名茶“大红袍”。据说,这大红袍生长在武夷绝高处游岩峰之上,危岩四壁,高不可攀,当地采茶人为采这珍贵之茶便专门训练猴子,到采茶季节让猴子来个飞檐走壁,上岩采茶。故而此茶产量极少,一年只有寥寥几斤,极其珍贵。 不料,山路陡峭,羊肠道曲,别说马车走不了,就是那两匹可怜的马也差点磨跛了蹄。加上一入山四处山高林密,幽静沁人,时不时听到怪鸟叫嚣,青山幽幽,四壁回音,把个水乡女子鱼儿吓得坐立不安,最后不得不打消此念头。转而往官道上来,一路南下。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80章 漳州 第80章 漳州 南方雨量充沛,气候温和,树木格外高大,与江南大不一样。干粗叶密,一棵棵巨木交臂连接,仿佛巨人,呈现异样的勃勃生机,遮得一路阴凉。鱼儿从未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树,一路上惊奇不已,东张西望,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芒,比引章还要兴奋。 途径林间,时不时遇见各种成熟的野果子,马**、山葡萄、棒槌子、七月瓜、山捻等等,引章必然叫停,三人摘食许多,引为美味。或者忽见某处湖水特别清幽,某处山坳开满山花,某处远眺特别宜人,引章也总要停下来好好欣赏一阵,这一来,赶路就更慢了。三人花了近一个月,才来到漳州。 漳州平原乃是福建十分富庶之地,此地瓜果最多,柚子、柑橘、橄榄、杨梅、龙眼、荔枝、菠萝、杨桃、枇杷、芒果、甘蔗数也数不过来,尤其著名的是香蕉园。放眼四望,连绵起伏,一望无际的香蕉林宛若汪洋大海,围拢着当地特色的民居——土楼这充满热带风情的胜景别说鱼儿,就是多少见过世面、眼界开阔的引章亦深深着迷贪恋不已而素来不变不惊的大脚,眼中也情不自禁露出讶然神色。 引章本打算带着两人直接拜访当地农户,蹭吃蹭喝,无奈语言不通,连比带划亦不能交流,只得先到漳州城里。安置下来,特意雇了个伙计兼导游,开始了漳州十日游。 雇的伙计叫阿福,十分能干,也十分能言善语,带着引章三人逛遍了周围,尝尽了美食水果,不独鱼儿是“闻所未闻,见过未见,食所未食”就是引章也好好过了把瘾。别的还罢了,让引章惊喜无限的是尝到了极其名贵的一种叫做“绿荷包”的荔枝。这种荔枝又叫“皇帝荔枝”,不易护理,产量极少,整个闽南地区只有五山乡出产,每年产量不过五十来担。绿荷包顾名思义,果皮湛青泛绿,果实玲珑晶莹剔透,皮薄核小,肉嫩汁多,清甜可口,气味芬芳仿佛桂花却更清淡清远,堪称荔中极品。更难得的是,此种荔枝保鲜时间特别长,常温下保存得法,可保一月仍鲜美如初,较一般品种大大不同引章听了甚为心动,不由自主便想假如这种荔枝想个法子提高成活率,扩大种植规模,岂不是能够直接运往江南销售?可惜,一摸衣襟,不禁又泄了气,这桩事情要办下来,没有万八千银子只怕难,如今她哪里来这么多钱?眼前可以细问了解,付诸行动只好将来再打算了 吃了水果,参观了当地土楼,又去了百花村参观花田。漳州水仙驰名中外,这时亦已颇具规模,一望无际的良田中,一垄垄皆是碧绿如蒜的水仙——初见时,鱼儿还真把它们当蒜了虽然此时无花,亦可见其逸然清奇之姿,想象着一盏盏“玉玲珑”和“金盏银台”绽放的姿容定然不俗。引章欢喜无限,也顾不上到没到时节的说法,磨着花农买了十个拳头大小的茎鳞,埋在湿软的沙土中,准备带回家。 后又去了***田。同样一望无际的花田中,满满皆是半人高的***,此时两季花期皆已过,花农们正在紧张的松土、施肥、修剪,以期来年花事繁盛。闽南出产的***,也是为了熏茶所用。说起来,以花薰茶,福建还是首创,后来随着闽商才传诸各地。购买了几盒当地的花茶,品尝了几杯花香茶香交融四溢、清香沁人肺腑的茗茶,引章和鱼儿感慨不已,比起她和鱼儿临时捣腾糊弄连桂卿的花茶,简直就是天渊之别。引章甚至还有些不大好意思起来,虽然连桂卿当时并无不悦,她却有种丢人丢到家了的感觉 十天时间很快过去,引章心满意足,买了许多当地闽南特产,茶叶、小件漆器花瓶、泉州木偶、闽南剪纸、功夫茶茶具、德化细白瓷、荔枝干龙眼干等各色干果,装了半个车厢,慢慢往回程赶。 回程引章突发奇想,改道而行,一路上,三人还是不紧不慢,随着心情赶路,有时马不停蹄,有时走半天歇半天,有时清晨趁早,有时又中午启程。要说,在平原地区策马狂奔最是过瘾,及进山区,道路曲折幽静,行速又慢了下来。某天,由于山中行路,看不出天色早晚,三人竟错过了打烊宿头。 眼看天色越来越沉,周围景色越来越暗,茂密的森林投下浓浓的阴影,黑魆魆的黛色仿佛隐藏着无穷的诡秘。凄厉的枭鸟桀桀怪叫,回荡在深林山间,令人由身到心寒浸浸的,顿时毛骨悚然。 “怎么办”引章也急得慌了阵脚,和鱼儿两个把惊恐的目光齐齐投到唯一的成年人大脚身上。在这荒郊野岭、密林深山之中无遮无挡的度过一夜,引章是真的害怕鱼儿挨着她,颤声低语说怕坏人,她更怕的是毒虫毒蛇猛兽,南方密林之中,毒物本多,若是碰上了给咬上一口,上哪里找大夫去? “大脚,怎么办啊”引章和鱼儿可怜巴巴的望着大脚。 “小姐不用着急,我想,再往前赶赶,没有城镇,总会有村庄人家。要是天黑了还遇不上人家,就只好捡个干爽干净地方过一夜了。” 引章听他说得波澜不惊,仿佛在诉说一件极平常之事,不免有些一拳打空的感觉——自己当做一件大事,人家却是不以为意这么想着争强好胜之心顿起,当即干脆决断道:“好就听你的安排那么乘着天没黑透,快马加鞭吧” 话音刚落,便感觉马车稍稍一顿,马鞭“呼呼”落下,两匹马长嘶一声,拉着车飞驰起来。 眼看天色黑透,透过颠簸飞驰的马车车窗,可见繁星点点,引章已经做好了深山密林过夜的准备。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大脚突然叫了起来,沉声道:“小姐,前边不远有灯光,看来,必是有人家处了。” “真的?太好了”引章大喜,和鱼儿两个喜极相拥,眉开眼笑,没着没落的一颗心也渐渐安定,稳稳的落回胸腔。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81章 柘树 第81章 柘树 拐过一道弯,引章和鱼儿也看到了灯光,而且不是一点孤灯,而是十几二十点星火,散落在山腰之间,看样子是到了一个小村庄。其中有一座房屋最高,料想大脚原先所见灯光便是那屋中的灯光。 虽然近在触目可及,山间道路狭窄难行,加之七弯八拐,大脚放慢了速度,很费了一阵劲才来到村前。 敲开一座不好不坏的普通黄泥小院,出来一位目光浑浊、头发花白的老头,似乎被他们搞糊涂了,眨着眼,偏着头,微微张着嘴,直愣愣的望着他们,半响,才叽里咕噜问了句话。 惨了引章暗暗叫苦。正宗闽南话她不懂,山里的话支系更多,在闭塞的地方,一村一种语言再平常不过说是“鸟语”都不为过,她更不懂了憋着劲张口结舌,正琢磨着怎么沟通,一旁的鱼儿却连比带划的开口了。引章一愣,大感惊讶,没想到短短时日,鱼儿竟学会了几句闽南话。虽然不纯熟,吃吃艾艾的,但口语加上手语,一来二去,老人总算听懂了,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们一番,终于咧嘴而笑,客客气气的将他们请了进去。 老人一家六口,老伴、大儿子、大儿媳、小儿子、小孙女。他们三人赶得倒巧,进的门来,人家儿媳妇正在盛饭。引章等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是特意蹭饭一样。不过面子抵不过饥肠辘辘的肚子,闻到饭菜香味,引章假意推辞一番,也就与两人顺势坐下,趁热吃饭。山林茂密的地方,生活倒还不错,恰好这天这家大儿子猎到一只山獭子,就着山里采的蘑菇,合着野葱、山姜炖了一大锅,浓郁的肉香菇香令人胃口大开意识到人家有意把好肉让出来,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三人,引章脸一热,又感动又不好意思,心想只好明天多留下一些银子了。 最让引章意外的是,这家的小儿子居然会说官方话。聊起来才知道,这家人姓林,大儿子叫林大全,妻子江氏,夫妻在家务农;小儿子叫林小泉,在泉州学堂念书。受了人家恩惠,本就于心不安,此时能交流得上,总算可以好好致谢一番,林小泉客气回礼,转身叽里咕噜和跟爹娘大哥一说,几个人都叽里咕噜笑着摇头又点头,林小泉便又笑着翻译过来,是说他们太客气了双方彼此都有好感,话更投机,这一聊,就聊到了深夜。 胡乱和衣一睡,醒来时日已三竿,林家人早已上地的上地,进山的进山,忙忙碌碌去了,只留下林老太太、小孙女和林小泉留着热饭菜殷勤招呼,弄得引章三人大不好意思。 寒暄一阵,吃过早饭,引章站在门口远眺,入目风景极幽,又兼遇上热心人,引章心血来潮便打算多住一日。于是让大脚和鱼儿去村上别家买了两只肥鸡,二十个鸡蛋交给林老太太,请她晚上好好做一顿饭。林小泉再三客气,直说破费,林老太太也是一口的破费语气,引章笑了笑,道:“是我们打扰了,这是应该的小泉哥哥,你再这样我们怎么好意思” 林小泉只得一笑住了口,做势拱了拱手道:“却之不恭,只好从命了” 引章不由乐了,笑道:“小泉哥哥文绉绉的,必是好学问” 谁知林小泉眉毛微挑,矜持微笑,似不以为然。 引章大感诧异,心想科举以来,底层百姓翻身的唯一机会就是读书、考试、当官,光宗耀祖,从此摇身一变,从“劳力者”变为“劳心者”。看林家并不富裕,显然务必要省吃俭用、勤劳苦作才能供得起林小泉读书,个中艰辛困窘林小泉不会不知道。按说听到别人夸他学问好,他即便真的不好也会高兴才是,就算内心有愧无形于色,也不会这副不以为然的神态嘛奇怪,太奇怪了 引章虽然觉得奇怪,也很知趣的转换了话题,兴致勃勃远眺绿水青山,笑道:“小泉哥哥,南林村山明水秀,真好景致,带我们转转好不好啊?” 林小泉微微诧异,怔了不答。引章见他如此,心思动得很快,暗悔冒失,心想人家是读书人,有时间当然要读书了,哪里有空闲陪他们这几个闲人逛那从小看烦看厌的山啊水啊不知不觉间,她是被李清白的读书如痴的表现给洗脑了,在脑海中深深烙下了“读书人等于李清白”的印象 “小泉哥哥,我随口说说罢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们在村里随便转转。”引章忙笑着亡羊补牢。 林小泉却笑了,拂了拂袖子,道:“我没什么好忙的,嗯,咱们上南山那边走走吧,那边景致不错”说着又道一声“走吧”在前引路,带着三人一径去了。 南山风景清幽,乃是南林村周围最高的山峰,山峰棱角分明,时不时可见大片裸露的灰白石崖,爬满了藤藤蔓蔓,远远可见一道银白的大瀑布从半山泻下,伴随着哗哗的水声。 对经过了武夷山区的引章等来说,这样奇、险、高、飞瀑流泉的山峰并不出奇,就连这段时间来常常惊叹的鱼儿也觉不过如此,但是对比与周围雄浑厚重、丰腴低矮的山峦来说,南山确实是鹤立鸡群,唯一的“怪山”,也难怪林小泉一听说好景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里。 四人一路迤逦而去,远远便可望见那高峭硬朗的山峰。一路上举目四顾,引章突然停了脚步,信手摘下路边一片树叶,笑道:“小泉哥哥,你认识这是什么树吗?” “嗯?”林小泉有些奇怪,信目瞟了过去,只见那树叶有个鸭蛋那么大,碧青的颜色,纹理清晰,枝头结着一颗颗拇指大小青色的果实。他笑了笑,随意道:“不就是柘树吗,我们这满山满沟到处都是,家家户户都砍来当柴烧” “砍来当柴烧?”引章愕然,哭笑不得,不过,他一个读书人,还知道砍柴之类的,已经很不容易了。引章话到嘴边又咽住,笑着“哦”了一声,随着林小泉继续往前走。不过一路上,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搜寻柘树的身影。果然如林小泉所说,这种树满山满地都是,毫不稀奇 待得爬上了南山,引章举目四望,风吹过,满山树叶翻起银灰的背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其中最多的还是柘树 引章不禁怦然心动,有些痴痴的出神 柘树,这么多的柘树别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都是可以转化为财富的本钱啊。 这么多的柘树不养蚕,实在是太浪费了柘树枝干挺直,柘叶丛生茂盛而肥厚,采而养蚕,等同桑叶,所出的丝光洁坚韧,用来织布丝毫不比桑蚕所出的丝差,尤其是用来做古筝琴瑟等乐器之弦,声音清远幽鸣,清脆明朗,比一切的丝线都好。 望着满山用来当柴烧的柘树,引章心疼心动不已。她心底默默盘算着,怎样支一笔钱,买下几座山头田地,专门养蚕,倒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越想越心动,当时不由得便琢磨起来。不过,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得慢慢想办法筹集,倒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好的事她不禁轻叹一声,如果她有扬州卓家那么多钱,那该多好啊 “小姐?你是不是想家想夫人了?咱们明儿一早便赶路吧”鱼儿见她怔怔出神叹气甚是关切,以为她是远眺思亲了 “啊?嗯,是啊”引章回过神来,口不对心的应着,说了一阵闲话,四人便沿着原路下山。引章是个说做就做的脾性,被这满山的柘树撩拨,恨不得立刻回家,跟吴管家商量个对策出来,无奈日已中天,要走也来不及了,无论如何也得等明天了。 谁知,南林村给她的惊喜不仅于此。 晚上吃饭时,一大锅炖的鸡肉端上桌来,引章和鱼儿竟意外的发现这种鸡肉比以往吃到的任何鸡肉都更加鲜嫩美味,香气扑鼻,而且油气很少,入口不腻。一问才知这种鸡叫做岩下麻鸡,是南林村所属的白石镇一带特产,鸡肉、鸡蛋之美味是出了名的。 引章很是开心,当即便拜托林老太太替她买几只当特产带回家去,鱼儿和林家人都说路途遥远不方便,倒不如带些麻鸡蛋罢了。引章本来就是打着回去试养的主意,听他们这么说,倒是提醒了她,很痛快的接纳了意见。 吃过饭,无意中见到灶膛旁边那些呈现着淡绿色,十分莹润可爱的鸡蛋壳,引章甚为纳罕,心想单凭这一份与众不同,便可卖得不菲的价钱,看来,这岩下麻鸡真的很有前途而它们的前途就是她的钱途这一晚左思右想,看来是铁定睡不着的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引章便叫醒了鱼儿,梳洗已毕,便由林家媳妇带着去各家买鸡蛋。她已经领教了农家起早的习惯,倘若迟了,人家早又上山干活了 一共买了五十枚,林家很贴心替她准备了一个装着米糠的小小柳条筐,鸡蛋放在米糠里,运输起来便不担心撞破了。引章很感激林家人,临走留下了十两银子,林家人再三推辞终于收下,还直说不好意思,没好好招待他们只有林小泉若有所思笑了笑,意味深长说了句:“欢迎明年再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82章 年终 第82章 年终 历时两个多月,三人终于又回到了山媚水软的杭州。吴管家一见他们,又是高兴又是跳脚,喋喋埋怨道:“大小姐,你好呀一去那么久,您还记得回来夫人差点没把我骂死了” 引章有些惭愧和懊恼,忙笑道:“吴管家,这都是我不好,一不留神就到了漳州了不过这一趟收获颇多,倒也不枉此行啊等我有空慢慢和你说。” “福建漳州那么远”吴管家更加生气,大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小姐,您胆子也太大了吧,这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向夫人交代呀”想到她去福建是自己同意的,不由得暗暗后怕,心道小姐狡猾的很,今后跟她说话可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不能再叫她给骗了 “吴管家,真的,”引章又笑道:“这一趟行程等有空我再跟你细谈,保证你听了不会生气了不过明天一早我还是先回家吧” “您可不该回去了”吴管家仍有些不满,道:“秋收时节,没个人主持大局怎么行,偏生我又走不开。” “是了,”引章醒悟到已是九月底的时节,便点了点头不容商量笑道:“你尽管忙你的去吧,我们明天自己回去就好,不必送了。” 吴管家想了想,笑道:“那也好,我手上还真是忙着呢”正说着话,阿峰忙忙进来打断,说是梁湾村的头人来商谈卖米的事,正在前厅等着。吴管家眼光尚未望到引章身上,引章已经开口道:“你先去吧吴管家,不用管我们了” “好,”吴管家点点头,一撩门帘出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引章不禁暗叫幸好,幸好当初租了这么一处院落让吴管家落脚,要是挤在慕鸿楼,进进出出嘈嘈杂杂还不得麻烦死想起采办粮食和棉布的事,她有好多话想问吴管家,见他这么忙,只好暂时压下这个念头,叫鱼儿和大脚把送给吴管家和李清白等人的礼物一一拿进屋分派好,写上标签,让吴管家有空再分送。 回到马陵湾,三处崭新的院落房舍已经落成,灰墙黑瓦,倒也醒目。远远望去,菜地里已经种上了白菜、青菜、等绿叶菜蔬,南瓜架上一片枯黄;黄豆、花生已经收割完毕,远远可见地中空旷的一片,玉米收获了一半,地里正有人在忙碌着,其他的作物也到了收获的季节了 地里的人听到马车动静,纷纷抬起头来,欢然招呼,引章心里有些小小的感动和亲切,挥着手笑着回应。同时,她的心里也有些忐忑,猜到了安寄翠定要埋怨的。 果然,安寄翠从母女重逢的惊喜中回过神之后,立刻拉下了脸,重重一声“哼” “娘,我给您带了好多礼物呢”引章歪在她身上讨好笑着。 “我稀罕这些吗”安寄翠叹了口气,说不出的无奈和难过,数落道:“阿章,你一走两个多月杳无音信,你可知道娘多记挂真正是吃吃不下,睡睡不好,你呀,唉” “娘,对不起了,我以后再不这样了好不好?何况,娘,大脚是个很称职的保镖,他会很好保护我的,真的”引章陪着笑。 “别的还罢了,怎么中秋团圆佳节,你也忘了不成?全家都眼巴巴的盼着你,等着你,哪知盼到月亮落山都没见你的影娘一想起人家团圆而你孤零零漂流在外就心口发闷,阿章,以后别再这样了,咱们家日子过得去就行了,娘真不想你再这么奔波,你受苦,娘也担心” “我,我,”引章羞愧不已,喃喃不知说啥。中秋佳节?老天,她发誓她不是故意忘得干干净净的俗话说山中无岁月,多半那时候行在路上,哪里注意什么中秋节 “娘,我以后不让你操心了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把握分寸的,你别生气了嘛”引章能做的只有继续道歉,暗下决心:往后出门一定会好好的规划时间,至少每月一封信报平安 安寄翠见她态度模棱两可,颇有点死不悔改不肯放弃在外蹦跶的机会,忍不住心头火起,眉头一皱:“你——” “姐,姐,你回来了”引华恰好从外边跑了进来,兴高采烈的拉着她笑道:“姐,你去福建这么久好不好玩呀?给我带什么礼物没?” 引章大大舒了口气,歉意的望了望娘,拉着引华笑嘻嘻道:“当然了,姐姐怎么会忘了最最亲爱的弟弟呢?给你带了好多吃的玩的,走,我们到里边去看……”一边说一边和引华进去里屋了。安寄翠无奈摇摇头,只得暂时放弃了。 第二天,各种生产继续忙碌着,自家人加上雇来的十五人一起上地,玉米、红薯、土豆一拨一拨的收获。如今有了慕鸿楼,而且是名气很大的慕鸿楼,许多问题就解决了。土豆直接运往杭州市场,经过慕鸿楼的酸辣土豆丝、清炒土豆、土豆鸡块、干锅土豆等一推广,根本不愁销路。不过,赚得最多的不是马陵湾骆家而是卢家庄。据说卢家庄的土豆订单来年都排满了至于红薯,依然送到酿酒坊,混合少量五谷杂粮酿酒,也是直接送到慕鸿楼。其他的黄豆、玉米,晒干之后留大部分来年做鱼、鸡饲料,卖掉的仅仅一小部分。 全部卖掉的只有药材。 幸好种植的白术、白芷等五类中药成熟的时间不一样,益母草在夏季6月生长最茂盛、紫红色花初初绽放时就收割、晒干了卖了,因为这时候收割正是药效最好的时候,空出来的地种上了红薯和黄豆;麦冬也是夏季采挖、洗净、曝晒、收藏,连同白术一起卖了。好在麦冬是多年生草本植物,挖的时候留了不少,再加上即时补种的,如今看过去又是苍苍翠翠一大片了。白术可以留到第二年十月份收割,眼下要采收的只有百合和白芷,总共30亩,二十来个人七天功夫也足够了。 不过同时,养的鱼和鸡也该陆续出卖了。好在引章早留了心思,养鸡的时候便大大宣传了出去,因此并不费事,自有商贩上门订购,讲定价钱和出货时间,从十月到十二月不等。不过,从清水镇到马陵湾的路实在不敢恭维,特别一到下雨天,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泥坑,坐在马车里刺激过过山车,骨头都要散了架基于此,为着长远打算,引章不得不计划修路,不过,这又要银子天,银子啊银子,你到底在哪? 忙完这些杂七杂八的活计,转眼到了十月底。引章算了算账,这些庄稼、药材、包括已经兑现或即将兑现的卖鱼、鸡钱,扣除成本支出,大概赚了八百两左右,这还是不算自家人工和自家饲料而且土豆、红薯酒作为稀罕物抬价的虽然相比一般农业产出,其实赚了不少,引章还是觉得辛苦,有些不值,规模化还得继续扩大 庄稼收割之后,张、林两家都建议可以种一些小麦,引章觉得地不肥,种了又累产量又不高便没答应。反而叫人买了许多紫云英种子,除了种各种蔬菜的地之外全部翻了头道地撒了下去。这样长到春天,就是浓浓的一大片,犁地时可以直接犁倒埋入土中,这是一种很好很好的绿肥,同时也可以作为饲料喂牛。 处理完家中生产事务,引章又带着大脚、鱼儿三人组往杭州去了。 杭州城里,慕鸿楼和玲珑布庄生意正常,有条有理,吴管家那边却忙得脚不沾地,正是最忙的时候。雇了十来个人不算,小何和三道也停止了北上的生意,留下来做吴管家的左膀右臂。 小何和三道整大半年没见她了,一见之下十分欢喜,各自说了好些别后情形闲话,又谢了再谢她带回来的茶叶和干果蜜饯。 引章本来是想看看账本的,这时候也不便不忍开口,只问吴管家有什么可以忙得上忙?结果还是帮忙算账 吴管家是三处总把,李掌柜和王掌柜虽然都经验丰富可独当一面,但好些事还是需要他来拿主意。除此他还得管着粮食、棉布买进的事,从谈判、验货、下款、运输、雇人、结算、进仓等等环节算起,无不要他牵头,因而积下好些账都没空理清。原本还厚着脸皮麻烦李清白,一来二去,李清白很委婉的表示他只是玲珑布庄的账房,如今兼顾慕鸿楼精力已经用尽再也无法兼理了。吴管家知道他不是精力用尽了,而是要留着精力参加明年八月的秋闱考试却不便驳他,只好自己理一点是一点。既然大小姐问起,那么正好,请大小姐帮忙效劳吧不然年前清不出账,即便引章不说什么,他脸上也不好看,何况,引章虽然对他们十分厚道客气,公事大节上也是半点不肯马虎的 于是,引章和鱼儿足不出户,满满当当理了三天,终于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账目料理整齐。引章累得要命,值得欣慰的是教会了鱼儿,偶尔也把阿峰抓来学了学,好教他将来可以替吴管家分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83章 商议 第83章 商议 第四天晚上,主仆二人才有时间灯下交谈。趁着这三天时间,吴管家把要说的事基本上理顺了,说起来也很顺利。照例先是把账本拿给引章看,把她最看重的成本利润、进出大宗账款指给她看。小何和三道跑了两趟京师,赚了一千六百多两,正好用来做生意人情往来、食宿交通、雇人雇船、打理仓库等的费用,二十万两本钱出了租仓库费用之外,一个子不必外挪全部用来买米买布了。正好今年湖州、嘉兴、绍兴等江南富庶之地水稻大丰收,干谷买进才一两或者九钱银子一石,如今在杭州、清河镇的仓库中已经积了九万石,还有四万石即将运到。 “小姐,”吴管家颇有些忧心忡忡,黑亮亮的眼睛望着引章,道:“小姐真的那么有把握能销得出去吗?唉,实不相瞒,我每天看到那么多的粮食进仓,我都感觉透不过气来” 引章不由抿嘴笑了。这个吴管家还真逗,一边怀疑她怀疑得要命,一边又帮她做事也尽职得要命。如果不是因为熟知历史天机不可泄露的缘故,她真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你放心吧”引章有意使语气显得从容随意,笑笑道:“粮食是人天天都要吃的,衣裳也是人人要穿的,还怕销不出去吗?趁着有本钱在手,咱们大做一笔,就发财了然后,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当然是信小姐的”吴管家口不由心叹了口气。 引章笑笑,道:“对了,这件事什么时候能收尾?越早越好吧,没两个月要过年了” 吴管家打起精神,道:“小姐放心,十一月底务必结束,账目明细也能出来。到时候就让小何、三道两人负责两地仓库监管,每隔十天我会亲自检查一遍。” 引章点点头,道:“你和他俩检查杭州的就好,清水镇的,就由我们就近负责吧只要看守的人妥当,仓库修建的牢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吴管家深以为然,道:“小姐放心,仓库是租的本地有头有脸人家的,签了合同,他们跑不掉的哦对了,小姐那天说这一趟南下漳州有事要说,不知是什么事?”吴管家忽然想起,忙开口询问。他以为是急着要办的事,想要趁着年前赶紧办好,省得到年后又抽不出时间。 “我正琢磨着跟你说呢”引章笑了笑,接着便详详细细将在福建与浙江交界处的白石镇南林村之遇说了出来。 吴管家听了又佩服又欢喜又忧愁。佩服的是引章目光如炬,心思动得又准又快,真可谓一叶知秋欢喜的是平白多了一条发财的机会,满山的柘树居然无人养蚕,恰好又让引章一行碰上了岂非天意?忧愁的是本钱不知从哪里出,人手不知从哪里找,加上语言不通,也是一个大难题说到买山买地的程度,加上聘请师傅、雇佣工人推广养蚕技术以及各项管理费、工具费,至少也得十万两对骆家来说,这是个短期内不可能筹到的大数目。 引章见他沉吟不语,愁眉苦思,立刻认认真真当做眼前一件大事来盘算,反而轻轻笑了,宽慰道:“吴管家,不急的,这件事明年你有空可以去那边转转,看看哪的地好,哪里容易招人,打听打听当地人性情脾性等行情,这事要真办起来也得等后年了不过,你明年去记得多多买一些岩下麻鸡回来,那种鸡肉的味道真的很不一样呢” “哦,若是后年,那还差不多”吴管家舒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道:“如果那些粮食布匹能够早早出手,也许能凑出一股钱来。” “我正是这么打算的”引章道,见他自动忽略掉岩下麻鸡,引章有些不甘心和不服气,咽了咽口水,道:“真的,吴管家,那种岩下麻鸡跟咱们当地的一点也不一样可惜,当时我买几只回来就好了”买的五十只鸡蛋,现在正在给母鸡孵蛋呢,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出壳了。 吴管家不觉笑了,道:“小姐说好当然不会差可是小姐,你打算再建一处养鸡场吗?” “啊?”引章睁大眼睛愣住了,这个问题她道没想到 不过,这确实是个问题。 为了不需要每年找一次卖炕鸡的,引章在建造鸡棚时便留了心,特意隔出了一间明亮通风的小屋子,专门用来做孵化地,靠着墙壁全部做成两层的一格一格的鸡舍,一次可供至少80只母鸡孵蛋。料想同批次购买回来的鸡苗,生蛋孵蛋时间不会差多少,这样,照顾小鸡也不会太麻烦。这一次她便特意留了100只形象好、又肥又大的母鸡和五六只大公鸡做种鸡没卖,此时正有23只在孵蛋,于是她顺理成章的将五十只麻鸡蛋替换了一批原先鸡蛋。 不过,为了不发生杂交变种的问题,那些麻鸡出生后必须要跟本地鸡分开饲养,养在哪当然就是一个问题了 引章沉思着,脑子里很快的过着马陵湾骆家地盘的地形图,抬起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建一处好了嗯,地方就选在矮山后边吧,正好今年年初在那边种了不少榆、白杨、杨柳、椴树、槐各类杂树,正好遮阴呢。只是那边没有鱼塘,鸡舍怎样清理倒要好好筹划一番。” “小姐……”吴管家望着她,仿佛不可思议。说干就干,她可比老爷决断多了 “现在当然没那么快”引章看出他那副你不是吧的表情,笑道:“也得年后再说吧。这批小鸡孵出来也就几十只,先养在关牲口的外院也够了。 吴管家舒了口气:“那还罢了” “好了,年前也没什么事了,过些时候,你就回家安安心心等着过年吧对了,慕鸿楼和玲珑布庄的伙计们我不太懂要怎么打发过年,你来办吧买些年货分派下去,还有年终花红也不能少,虽然咱们开张才半年,我要让他们有个盼头。李清白主仆到时候仍旧请了上马陵湾去吧,他们才俩人,过什么年呢”引章微笑着道。 吴管家点了点头,又问:“请问小姐,年终花红按什么标准给?还有,年货买多少钱合适?” “这是我疏忽了,没交代清楚”引章笑了笑,她深知吴管家洁身自好,最怕别人说他贪污克扣之类的,因此凡是涉及到银钱方面,安寄翠或者引章没有交代,他是一文也不轻易动的。这个脾性有好也有不好,好的不必说了,不好的,万一将来需要决断而不肯做时,岂不会因来不及禀报请示时而误了事?因此,引章决定劝劝他这个脾性。交代了年货标准三两,年终花红按职位六两至十五两不等后,引章便徐徐开口了,笑道:“吴管家,你太过小心谨慎了,其实这些事你拿主意就是你行得正,坐得直,我和娘从来都没怀疑过,你不要太多顾忌。说实在的,往后要你拿主意的时候多着呢如果连你都诸多忌讳,我还能相信谁呢?”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重了“小姐”吴管家脸色一凝,不由得站了起来:“小姐这么说,真叫老奴无地自容既如此,老奴明白今后该怎么做了” “你快坐下”引章忙笑道:“我说话不知轻重,虽不好听但都是肺腑之言,你别往心里去。” “老奴不敢” “既是不敢,怎么又老奴老奴起来了?”引章可是花了好多时候才改掉他这个毛病,没想到一着急,又顺了口。 一席话说得吴管家笑了起来,鱼儿也在一旁抿嘴。“小姐,”吴管家笑道:“老——我知道了请小姐放心 ” 引章甚为满意,笑道:“既然如此,年下合适放假歇业这些事我可交给你了,由着你安排吧早安排妥当,你也好早回家” “小姐放心,这本是我分内之事”这回吴管家倒答得很快。 然后又谈到慕鸿楼和玲珑布庄的生意。吴管家将已经整理好的账本拿给引章,引章捡重要的看了看,玲珑布庄除了开业首月生意火爆,之后几个月都很平稳,如今账上的利润是七百多两,仓库里储备充足,足以应付到过年;慕鸿楼的生意则一直热闹得很,光是连桂卿在杭一个月结下的账就达五千多两,她离开之后,富商纨绔们带着猎奇的心态纷纷前往,点名要尝连桂卿点过的菜,桐生等三位厨师忙得喘气都没空,李掌柜天天笑得合不拢嘴,如今账上利润接近四千两,引章几乎不敢相信 见她一副诧异的神色,吴管家甚是得意,笑道:“前些日子我看账本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慕鸿楼生意会如此红火。” “这都是连桂卿的功劳若不是她,哪里能火爆到如此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地步。”引章不由感叹,心想明星效应之大,原来古今都是一样的道理 吴管家却不以为然,道:“也有连桂卿的功劳,也是咱们的菜式好说起来,还是小姐有主意,慕鸿楼才能把握机会更进一层” 引章笑了笑,心里却暗暗警惕,似乎一切都太顺利了,单看吴管家,便已有得意自负的神情,被胜利冲昏了头,何况于其他人?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把各人提点提点。她的事业才刚刚开始呢 引章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吴管家又笑道:“说来好笑,那连桂卿后来不见小姐还特意问起呢,我说小姐回家侍奉夫人去了,她才作罢。好在桐生的手艺拿得出来,她也没有找事。” 引章哦了一声,道:“连桂卿人其实不错的,别人都说她傲慢不讲理,其实我觉得还不至于。看看,这次咱们不是顺顺利利应付下来了?” “这都是小姐的本事,别人再不能的” “不,你说错了,”引章摆摆手,道:“我一个人哪有这样大的本事,不管这事还是别的事,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总要大家分工合作、齐心合力,肯用心思、想办法才能做好。人贵自知,妄自菲薄不行,傲慢自大也不行,总要时时反省,事事上心,方能踏踏实实一步一前,将来做更大的事业,你说呢” 吴管家一怔,引章的话仿佛若有所指,细细想去又无从琢磨,只是心底却情不自禁由此暗生警惕,扪心自问又暗暗惭愧:这些日子以来,确实兴奋得有些飘飘然了。 “小姐说得是”吴管家只得带些惭愧小声道。 引章察言观色知道他懂了自己的意思,便一笑止住,不在这上头纠缠,拿别的闲话岔了开去。 引章记挂着孵化着的岩下麻鸡,再呆了两天便赶回马陵湾了。正是添置冬衣的时节,她顺便在杭州替每人置办了由内到外衣服鞋袜一共两套新衣带回去。给安寄翠和引华带的,自然都是上等货色。 东西买了回去,看着各人欢欢喜喜领了回去,引章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满足,笑盈盈的看着大家散去。 等人都散去之后,幽兰上来恭声道:“小姐,夫人说有事找小姐,请小姐有空去一趟。” “娘?我马上过去走吧”引章有些疑惑,忙转身同幽兰去了。 安寄翠正坐在后院小客厅中,手里正翻看着一册册子。引章望了望,是家里下人们的名册、卖身契、合约之类的东西。 安寄翠本就是文化人,又与骆老爷夫妻多年,耳濡目染加上本性聪颖,大有资格能耐做个女当家人。只不过从前她生怕引起骆家两位少爷猜忌嫌疑,徒生事端,一任事务一概不闻不问,只安安分分相夫教子做个闲人。如今自立门户当然不同,虽不像引章那样事事出面,大局上还是她把持着的,庄里一切事务兴建,无不经过她点头同意方才办理。也正因为她拿得住,又有忠心耿耿的结巴、骆五夫妇侍从左右,不远的杭州又有吴管家和酸迂却正直热心的李清白成掎角之势,引章才敢放心出游。 此时,引章见她手里翻看着家人册子便知果然有事,于是上前笑道:“娘,有什么事这么急啊”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84章 去留 第84章 去留 此时,引章见她手里翻看着家人册子便知果然有事,于是上前笑道:“娘,有什么事这么急啊” 安寄翠听见抬头笑了笑,道:“说急也不急,就是怕忘了你看看,”说着将打开的册子递过去指着道:“丁凡他们四个,什么时候打发上路?” “啊”引章猛然想起,转眼一年已到,该是丁凡丁谷四人离去的时候了仿佛潜意识里一直回避的东西猛然呈现在眼前,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直入眼帘。她心里悄然淌过淡淡的惆怅和不舍,仿佛什么地方空了一角。 离去?不知从何时起,她再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她以为别人也都忘了,谁知不是 “娘,好端端的您怎么想起这个来了?”引章笑着反问。 安寄翠合上册子推在一旁,道:“前几日丁凡来说的,谁知一句话没说完造房子的工匠头来结算尾款,就混过去了。不过既然人家已经提起,当初又是有合约在的,咱们也不必再等人来说了。” “哦。”引章没精打采应了一句,心里有些忿忿不平和气恼失望,她是个多好的东家,他们居然一点情分都不理迫不及待嚷嚷着要走?好像怕她会赖账似的算了,这种不知恩的家伙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娘,”引章下意识挺了挺身子,心一横,笑道:“既然这样,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我就找他们说,让他们明天把手上的活计简单交接交接,后天就走吧” “我也是这么想”安寄翠点了点头,道:“你爹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咱们也得言而有信,不能叫人看轻了。这一年来他们四个勤勤恳恳,尽心尽力,说实在的也帮了咱们很大的忙,我想,他们的工钱虽然都已经按月结算清楚了,每人再给五两,丁凡另多给五两,这一年置办的几套衣裳也都叫他们带走,你看呢?” 引章点了点头,笑道:“娘是个善良人,我这个女儿怎么好意思做恶人呢”想想心有不甘,小声嘟囔道:“早知道就不给他们置办冬衣了,真是浪费” “那么今晚你就跟他们说吧,银子和契约我已经准备好了,后天一早他们走时再给他们。”安寄翠没听到她的嘀咕,又吩咐道。 “银子今晚就给他们吧,契约后天一早再勾销,好教他们领会娘的好心好意,交接活计时也尽心些”引章声音里有些懒懒和不甘。 “你呀”安寄翠含笑微微摇头,却又点头道:“那也好,你等着,我这就去拿银子。” 安寄翠将五份红纸包着方方正正的碎银子交给引章,还很细心的在上边注了名字。引章拿在手里沉甸甸气呼呼的,出了门便沉着脸交给鱼儿,让鱼儿收起来,并且晚饭之后记得把那四人叫到正宅大厅里来。 鱼儿瞅了引章一眼,抿嘴而笑,嘻嘻道:“小姐,这四个人放走有点可惜呢,不如让他们留下来吧”鱼儿如何不知引章的心思?既然小姐不好意思说,那就她来说好了 “千万不要”引章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拒绝道:“这当初是有合约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咱们是言而有信之人,别叫人看轻了” “哦,小姐”鱼儿答应着,语气里却透出满满的不信。 晚饭过后,鱼儿先是告诉张海等人晚一些再过来读书写字,先将丁凡、丁谷四人带到了大厅。亮堂堂的烛光中,引章坐在正中阔椅上,丁凡四人进来时,她正扭身趴在一旁的桌案上吹着茶碗中袅袅升腾的热气玩,见他四人来了,便将茶碗推在一旁,坐直了身子,眼光一扫而过。 “大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吩咐?”见过礼后,宋九首先笑着开口。 引章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仿佛魂游天外的望着前方发着呆。 “小姐,如意还等着叫我劈柴呢”等了许久不见引章开口,四个人面面相觑,王小春忍不住小声提醒。自打厨房的如意来了之后,王小春三没两的便上前帮忙献殷勤。 “小姐,有什么事您直接说吧,只要能做得到,我们定当尽力。”丁凡也有些疑惑了,大小姐做事极有决断,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的。 引章收回神思,眼风一扫,缓了缓气息,稳稳开口道:“是这样的,当初你们来的时候咱们双方是定了合约的,对吧?算起来合约期限已到,你们明天把各自手头上的活计跟大脚和鱼儿交代一下,后天一早就可以离开马陵湾了。这是我娘额外给你们的红包,拿着过个好年吧”引章说着向桌案上努了努嘴,示意鱼儿交到他们手上。 四个人脸色瞬间神色大变,仿佛遭受雷霆轰顶,一个个惊讶的睁着眼,眼底张皇失措,怔怔的望着她,脸上雪片一样白。 “小姐,你,你要赶、赶我们走?”王小春自动忽略了关于合约的话,吃力说道,他的脑子里不断闪现着如意乐呵呵的笑脸和那一双笑起来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 “这不是赶不赶的问题,”引章眸子里火星直冒,冷冷的瞟了丁凡一眼,心想倒看不出来你们一个个倒会演戏,明明让丁凡去跟我娘提过了,现在倒好,反过来我却成了恶人了赶?什么字眼“当初——” “话不能乱说小姐何尝赶你们了?年初签订的合约说得明明白白,过年之前放你们自由离去。如今赏钱赏衣裳打发你们走,这是夫人小姐厚道,讲信用,说话算话,若不放你们走,那成了什么了?你们怎的颠倒黑白乱说一气?”鱼儿抢过引章的话,连珠炮轰了一阵,不容他们回答,断然做主道:“好了,回去收拾东西吧,夫人说了,凡是你们用的穿的可以全部带走。小姐还有别的事要料理,别浪费时间了”说着圆睁着眼瞪着他们,一副丝毫不通融的模样。 “狗仗人势”宋九愤愤低语,被丁凡一拉狠狠瞪了鱼儿一眼,最后由丁凡带头,答应了一声“是”缓缓转身去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鱼儿转脸望着引章,笑道:“小姐,这下子可清净了,咱们回屋里去吧” 引章一肚子闷气,又好笑又可气,到底忍不住“嗤”的一笑,横了她一眼道:“看不出来,你倒厉害”说着主仆二人回后院去了。 那厢鱼儿说去厨房催洗澡水,抽了个空往北村去找丁凡四人。经过中院时,一眼瞥到如意抱着身子,蹲在厨房前淌眼抹泪抽泣着,看来她也得到消息了。 鱼儿推门进去,宋九听到动响高声伸着脖子问:“谁呀”见是鱼儿,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嘿嘿冷笑两声,理也不理扭回了头。 鱼儿混不在意,笑吟吟款款进去,玩笑道:“怎么?这会子便有恃无恐给我脸色看了?还没到后天呢” “咱们兄弟都是粗人,夏姑娘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听鱼儿如此说,丁凡不得不起身,和和气气招呼。 “我这才发现,丁大哥说起话来文绉绉的跟当初不太一样呢”鱼儿又玩笑道。 丁凡脸色微变,亦有些尴尬困窘。他是个有心人,本来斗大的字也识得一箩筐,见张海他们读书,便也跟着一起学,半年下来,肚子里也有些笔墨了。本来,还打算着多识几个字,将来好帮大小姐的忙,没想到,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这时听鱼儿这么说,仿佛心底的秘密被人窥探了,脸上大大挂不住。于是眼皮一动,轻轻哼了一声,道:“夏姑娘深夜造访,不知有何吩咐?” “喏,”鱼儿手中扬了扬,道:“这是夫人和小姐给你们的红包,方才你们没拿,我只好送过来了” 王小春眼底顿时浮现大大的失望,正要说话被丁谷一拉忍住。丁凡却摇了摇头,道:“请你转告夫人和小姐,无功不受禄,工钱我们已经结过了,一文不少,这些,就不必了还请夏姑娘带回去吧” 鱼儿撇撇嘴,道:“我只替夫人、小姐、少爷办事,几时替你们办事了?你们要还不会自己还回去?” 丁凡一时语结,望着她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鱼儿自己忍不住笑了,放软了语气轻轻叹一口气,眼光一转,道:“你们也是奇怪,前几天才找了夫人说要离开,怎么今儿倒像舍不得的模样呢” “我们什么时候说要离开”四人眼睛一亮,王小春当时就跳了起来,气急败坏道:“天地良心,这话从来没有”他在心里默念:如意,如意,如意……有如意在,他怎么可能走?一想到不得不走,心里早已急得不得了 “这话,夏姑娘听谁说的?”丁谷和宋九相视大奇。 “难道还是我造谣不成?是夫人亲口说的说是丁凡大哥前几日找她说的”鱼儿大为不服。 三人眼光齐刷刷望着丁凡发怔。 “我,我没说啊”丁凡吃了一惊,想了想,急道:“是了,没错我是找过夫人,可我是想告诉她,我们四人决定不走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85章 光阴 第85章 光阴 “我,我没说啊”丁凡吃了一惊,想了想,急道:“是了,没错我是找过夫人,可我是想告诉她,我们四人决定不走了——” “对对对”三人不由分说打断道:“这才是我们原意,夏姑娘,莫不是夫人听错了吧?您能不能帮我们说说好话” “胡说八道,夫人怎么会听错”鱼儿瞪了他们一眼。 “不,不是夫人听错,而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就叫来结账的泥水匠人打断了。”与此同时,丁凡也苦恼道。于是把当时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鱼儿笑了笑,道:“这么说是一场误会了夫人见你这时候找上门去,自然而然想到的是这事,你就该事后早早说明才是。” 丁凡双手一摊,苦笑道:“这不是忘记了嘛” “夏姑娘,夏姑娘,现在怎么办?”王小春满脸焦急又满脸是笑,热切的望着鱼儿。话一说完,另三人眼光也一起落在鱼儿脸上,都在等着她发话。 鱼儿想了想,笑道:“其实我们庄上人手本就不够,你们愿意留下来夫人和小姐自然欢迎。只不过,小姐有小姐的规矩,只怕你们未必守得住。你们想清楚了,走有走的好,留有留的好,万一将来撕破脸皮不得不走,那时再走,恐怕面子上不好看” “守得住,守得住,我们一定守得住。”王小春迫不及待的表态。 丁凡倒还谨慎,和丁谷相视一眼,道:“比方说,夏姑娘能不能举个例子?” “比方说,签十年甚至十几年的契约,再比方说,以后不要再称兄道弟的,小姐不喜欢人家搞小团体。”鱼儿随口道。 “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我们既然跟定了大小姐,签多少年契约都没问题既然小姐不喜欢我们称兄道弟,我们往后改就是了”丁凡试探着望了望其他三人。 宋九和王小春都没意见,丁谷大为不服,道:“我们四人同生共死走了几千里的路,本就是过命的交情,小姐干嘛连这个也要管?” 鱼儿淡淡道:“小姐的生意将来还不知要做到多大,不过我想你们也看得见、想得到,绝对要比现在大。往后家下人多了,各自拉帮结派、称兄道弟,各自为王,那不是乱成一团?你替小姐想一想,试问小姐还怎么管理?” 丁谷哑口无言,好半响才闷声道:“好吧” “那,这件事,还请夏姑娘帮人帮到底……”丁凡又道。 鱼儿点了点头,道:“我会跟小姐解释误会的事,至于你们要留下来,还是自己跟她去说吧不然,小姐会怪我多事的” “好吧多谢夏姑娘” “不必客气,我先走了” 四人把鱼儿送到门口,看着她远去了,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心情又轻快起来,一扫方才的抑郁沉闷,回屋商量如何跟引章说去了。王小春按耐不住当时便要偷偷去给如意送个信,丁凡等忙拉住他,道:“你急什么,如意又不会跑万一叫大小姐知道,怪夏姑娘多事,迁怒下来,那不弄巧成拙了”王小春吓出一身冷汗,只有低头说“是”的份,乖乖回屋共商大计去了。 当晚,鱼儿小心的将这件事跟引章说了,引章心底疑团全释,情不自禁松了口气,笑道:“我就说嘛,他们也不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人不过,留下来也有留下来的条件,他们知道吗?我不希望他们以为庄上少不得他们,今后目中无人、肆无忌惮。” 鱼儿好笑,道:“哟,小姐谁有那等胆识敢在小姐面前目中无人、肆无忌惮?” “好鱼儿,你是骂我还是夸我呢”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丁凡四人果然一起到正宅见引章,表示了原意留下的意愿,引章将该问的话一句不拉问清楚了,这才重新拟一份合约,让他四人签字,今年此时,丁凡斗大的字已经认得不知多少箩筐了,于是由他将合约念出来解释给那三人听,各自无异后画了押。一场风波就此结束,主仆双方都舒了口气。 “我很想知道,”引章忽然笑笑开口,道:“为什么你们原意留下来呢?” 四人想了想,最后还是丁凡开口,他坦诚道:“因为是小姐救了我们,把我们从从前那种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的日子里救了出来。从前我们连叫花子都不如,走到哪里都引来一片嫌弃厌恶,流离失所,风吹雨淋,有时饿得三天吃不上一口馊饭,有时在人家屋檐下避避雨还遭人白眼打骂,那时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趣味,不过是混一天算一天等死罢了如今想想,真有重新做人之感,离开骆家,我们不知道还能去哪。小姐,只要您不嫌弃我们,斗胆说一句,今后马陵湾骆家庄就是,就是我们的家了” 引章轻轻叹了口气,随即眼皮一翻,精神一振,大声笑道:“好了只要你们不做错事,跟着我会有好日子过的丁凡,他们三个交给你了,有空别老聚在一起吹牛,让他们也看点书还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也要求的得法,知道么?” “是,大小姐那我们出去做事了”丁凡眉毛一跳,眼角混不经意扫过王小春。 一晃又是一年过去了,不知不觉间,引章在清朝度过了两个年头。 这一年过年比去年人更多也更加热闹,李清白主仆、小何、三道照例也来了,只有吴管家十二月初启程回江西老家去了。 初三,李清白又迫不及待的要回杭州念书了,本年八月在省会举行乡试,眼看时**近,他越发加紧用功。好在杭州就是省会,他占了不少便宜,不需要长途跋涉。也因如此,假若占了便宜还考不好,那真正是无颜以对江东父老了 闲着无事,引章便撺掇安寄翠一起到杭州玩几天。安寄翠被她说动了,于是母女三个,加上鱼儿、大脚,连同李清白主仆、小何、三道浩浩荡荡下杭州。 临走,引章只吩咐了一件事:不许赌钱尤其不许去晏家庄赌钱据说晏家庄简直热闹得不堪,好比临潼斗宝一般,不但本地,还有许多杭州、绍兴、桐乡等外地富豪云集,推牌九、掷骰子、打麻将等等无所不有,把个晏家庄弄得跟个辐射中心一般,不过不是向外辐射而是向内吸引,四面八方的人蜂拥而至,一天到晚不绝于道。这样大、这样疯狂而肆无忌惮的场面,引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吃惊之余又深感不安。想到自家门下丁谷等乃至于张、林两家的人,生怕经不住诱惑,十分严厉的当面传下话,谁敢越雷池一步没有商量立刻赶出门,又嘱咐丁凡负责监视。 初四到了杭州,另有一番热闹,头一天,玲珑布庄和慕鸿楼便已经开业了。这一次母女几个没有住在慕鸿楼,而是住在引章租下的房子里。然后逛街,购物,品尝美食,好好的玩了几日。引章还特意带着安寄翠和引华到玲珑布庄去转了转,挑选了几块上好的衣料,又去慕鸿楼数次,让桐生做了许多特色菜肴。佳肴入口,安寄翠不由感慨万分,两年前,她何曾想过会有今日坐在杭州一流的酒店雅间中,穿着宝蓝团花金色镶边出风毛丝袄,套着灰鼠坎肩,系着银灰暗花袄裙,外边天寒地冻,屋里温暖如春,洁白的水仙吐着芬芳,火红的炭火熏得人身上暖烘烘的意融融的,儿女一堂,仆从旁侍,一边品尝美食,一边说笑,何等满足,何等自在开怀 如果儿子将来中个状元,那就完美了安寄翠的眼光不由得停留在笑呵呵听着姐姐眉飞色舞说笑的儿子身上。她脑中一闪,突然想到今年乡试,届时杭州文人荟萃,才子云集,何不让引华留下一睹其中之风华好激励他向上之心?安寄翠虽不懂得啥叫机会主义教育,却懂得百闻不如一见。看来,是时候叫人就近找一间学堂、物色一个夫子了 “娘,我们明天去赏梅好不好?王掌柜说,西湖梅园的梅花开得可好呢”引章姐弟哪里想到做母亲的心思早绕远了,笑嘻嘻的兴致勃勃。 “好,天气好,咱们就去”安寄翠含笑,引章引华欢呼起来,很开心的计划着如何如何准备。 不想,次日一早推开窗,入眼一片琉璃世界,不知何时无声无息下起了鹅毛大雪,地上、瓦楞上、树上一片银白,随着地势高低起着好看的弧度,天空中犹自纷纷扬扬,看样子一时半刻也停不下来。 “这样大的雪,还是在屋里吧赏梅也要雪停天晴了才好。”安寄翠望望窗外轻轻说道。 “哦,娘”引章只好答应,临窗伸出小手,洁白的雪花似柳絮轻柔落在掌心,被掌中热气一烘,转瞬化成一点一点的水渍,沁肤微凉。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86章 赏梅 第86章 赏梅 “夫人,小姐,”鱼儿自楼下咚咚奔上楼来,一边走一边扬着手里火红的请柬,道:“小姐,卓公子差人送来的” “卓公子?哪个卓公子?”安寄翠突然警惕起来,满眼狐疑瞧瞧鱼儿,又瞧瞧引章。 引章的心也是突的一跳,随即恢复平静,一边接过请柬打开看一边向安寄翠随意笑道:“娘不记得了?就是去年咱们在韶秀坊遇到的卓公子嘛,现在我们正合作做粮食布匹生意。只是奇怪,他怎么到了这?” “原来是他。”安寄翠恍然大悟,又道:“这么大冷天,又下着这么大雪,他难道还要请你做客不成?” “娘你看看就知道了!”引章无奈将请柬递了过去。 “卓家的马车还在门口候着呢,小姐。”鱼儿也插了一句。 不等安寄翠开口,引章先埋怨道:“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就算要问公事也要看天气嘛,这种天,叫人怎么出门鱼儿,告诉他们改天再说” “等等,”安寄翠叫住鱼儿,向引章道:“既然是公事也顾不得那么多讲究了。人家卓家是做大生意的,如今又是正月里,不是这样的天气只怕人家还不得闲呢你就去一趟吧,虽然吴管家不在,娘相信你也能应付得来。” “那,好吧”迟疑了好一阵,引章勉强答应,又道:“我带着大脚去。” “嗯”安寄翠满意的点点头,向鱼儿道:“把车夫请进屋里烤烤火,喝口茶吧,告诉他大小姐换了衣裳就下去。” “是,夫人。”鱼儿垂头答应去了,心里暗暗好笑,心想夫人到底太善良,小姐明明以退为进,夫人就主动应承了 安寄翠哪想到女儿的心思,转头忙忙打开柜子替她找厚衣裳,藕荷缎面出风毛袄子,同色长裙,枣红印花羽缎斗篷,麂皮小油靴,小铜手炉,还不忘包了一个红包叫给车夫。 引章看着她神色温柔细致的替自己打理衣饰,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也有些后悔。她不是应该推辞掉的吗?鬼使神差的,不但答应去了,还建立在设计安寄翠的基础上不过,她转了个念头自我宽慰:去就对了,干嘛不去?不去才显得有事去了正好可以检验检验自己的意志力和决心。天,什么意志力、什么决心都说到这一步了?至于吗她又暗暗有些好笑 一晚上的雪下得很大,地上积雪几乎有一尺厚,好在只有雪不结冰,江南的雪又是湿雪,蓬蓬松松的,看起来厚厚一层,马车驶过却并不吃力,一路又轻又快与平常无异,车轮压得雪层咯吱咯吱直响。引章轻轻掀起车帘往下看,这才发现车轮比平时所乘马车高大宽厚了许多,似乎结构上也有差异,心想原来是特制的,难怪下雪天也敢跑这么快,丝毫不担心交通事故 马车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只听得车夫轻轻一“吁”,一拉缰绳勒住,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骆小姐,到了,请下车吧”车夫说着轻轻跳了下去。 “好。”引章起身,掀开帘子,才发现到了梅岭之下,只见马车旁边站着四个身着湖蓝裙袄、头戴昭君套、披着同色暗花斗篷的俏丫环,福身见礼之后,一个含笑叫着“骆小姐”上来扶她,一个高高举着墨绿弹花油绸伞替她遮雪。待她下车后,另两人便一左一右紧紧随行在她身后,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大灯笼似的镂花铜火炉,温煦的热气立刻搅合在冰冷的空气里,冲淡了几分寒意。 不远处,卓吾头戴熏貂暗紫缎面小帽,正中嵌着拇指还大碧莹莹一块翡翠,天青绣暗葫芦纹平金缎面皮袍,套着水波纹玄色貂皮马甲,足上一双钩藤纹漳绒皂靴,披着大氅,背着手,一双朗星般黑白分明的眼眸正含着笑意望着她。 一股莫名的兴奋没来由从心底冲击出来,直冲到嗓子眼才又被她吞下去。见他笑着,她咬了咬殷红的唇,双颊无可抑制的漾着笑意向他走去。 来至跟前,引章仰起头,双颊冻得胭脂一般红,望着他,眼波清澈如琉璃,却只是笑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咳,”卓吾手不经意抬起挡在唇边,微微别脸咳了咳,终于打破了仿佛万古无籁的沉寂,轻轻笑道:“新年好” 引章一怔,也顺口道:“啊,新年好” 然后,又是一片窘人的寂静,静得能听到心跳,脑子里就像这白茫茫的大地一样空白。 “走,上山。”卓吾说着往前走去。 “上山干嘛?”引章跟在他身后,望了望天空中无休无止、扯棉拉絮般纷飞如雾的雪花,视线有些模糊。 “上梅岭,当然是赏梅了” “喂,你不是吧这么大雪赏什么梅啊,梅都被雪盖住了好不好” “那就赏雪。” “......”什么人呢这是 “你去不去?哦,我知道了,你怕爬不上去摔跤是吧?”卓吾停下脚步扭头笑道。 “才不是”引章小跑跟上,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气恼,她明明知道他是激她,她偏偏就是不服气这么简单浅显、用脚趾头想想都一目了然的圈套,她、她、她居然睁着眼就往里跳 “那就走吧”卓吾轻笑,仿佛料定她会这么说似的。 引章在背后瞪了他一眼,不服气的跟上。 蜿蜿蜒蜒的三尺宽小道由山脚盘旋而上,一阶一阶全由平整的大青石板铺就。道上的雪层很浅,尚不足一寸,可想而知,为了赏梅,讲究的卓吾早已派人清理过了。道旁玉树琼枝,晶莹可爱,剔透发亮,居然丝毫未被打扫雪道之人破坏引章不由感慨:究竟是主人太挑剔呢还是仆人太细致?想想还是前者居多引章不由得转身向后望去,这一望不禁目瞪口呆:只见一条长龙人群远远跟在后边迤逦而上,有的手里捧着盒子、有的提着篮子、有的抱着衣包、有的端着铜盆、有的捧着香炉手炉、有的提着暖炉、有的抱着大花瓶,甚至有一人还抱着一只哈巴狗儿 “喂,卓公子,不就是看个梅花嘛,你的排场也太大了吧”引章有些不以为然。 “哦?我已经习惯了。”卓吾笑了笑,丝毫不觉得麻烦人家过意不去,听到引章有些气喘吁吁,他的脚步也不知不觉放慢了。引章瞅了他一眼,隐隐的有些羡慕嫉妒恨,万恶的上层剥削阶级,剥削起人来毫不客气,毫不手软。就算她骆引章有朝一日也这么有钱,她绝对绝对不会如此理所当然不嫌麻烦的差遣仆役。 心里编排着,冷不防脚下一滑,“哎哟”一声身子一晃,张舞着双臂向后仰去。“小心”卓吾下意识拉住她的手,两人的眼底均自一闪,眉目之间流转着异样的光芒。 “......” “你的手......很冷。”卓吾没话找话,去不掉浓浓的掩饰意味。 引章挣了挣没挣脱,只好任由他握着,他的手那么温暖,那么大,她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多么小多么小。可不是一双孩子的手吗心里有些酸酸的不甘和无奈,笑了笑,道:“手炉带着不方便,放在马车里了。” 卓吾轻轻哦了一声,道:“走吧前边就到了”牵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去。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掌心传来,烘得她心如鹿撞,呼吸都有些紊乱无措了。她忍不住瞟了一眼神色自若、俊朗如玉的卓吾,心中划过异样的热流酸楚,她咬了咬柔软的唇,有些恶意脆生笑道:“你说,别人看见我们,以为是父女还是兄妹还是朋友?” 卓吾身子微不可觉的震了震,下意识住了脚步。他神色一滞复又轻笑,缓缓转头,温婉的目光噙着笑意笼罩着她,笑道:“你觉得呢?你觉得什么合适?” 引章认真又不认真的眨了眨眼,故做细想之状,仰脸笑道:“我们年纪差得不多不少,说是父女不像;说是兄妹我高攀不起,朋友,好像我也高攀不起。唉,真正是三不像,我也不知道像什么了” 这话大有模棱两可的暧昧含糊,卓吾有些发证,脱口道:“嗯,咱们不是生意上合伙人吗?朋友也算得上了”话一出口卓吾大悔,她在他心里明明不只是合伙人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偷看一瞥,果然见她脸上眼底羞恼之色一闪而过,更加懊恼,只好故作不知,笑道一声“走吧”加了一份力道拉着她的手继续前行。 话刚入耳那一刹那,引章心里的怒火果然如他预料“蹭”的一下窜得直冲脑门,然而只是一刹那。一刹那之后,她的心里竟然一片澄明清净,跳动不安的心也浑然而落回归胸腔。他说得不错,他们只是合伙人而已,就是这么简单 “在想什么?”卓吾见她不做声,也没有试图甩掉自己的手,反而有些微微诧异,忍不住侧脸瞟了她一眼。 “我在想,”引章毫无不快的笑了笑,道:“我们果然算得上朋友——起码能算半个朋友,是不是?” 卓吾一怔,不由也笑了起来,点点头道:“说的不错我从来没交过半个朋友,你算独一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87章 叮嘱 第87章 叮嘱 卓吾一怔,不由也笑了起来,点点头道:“说的不错我从来没交过半个朋友,你算独一份” “是吗?那我真是荣幸之至”说着两人都笑了。在他一怔之间,引章已经不经意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抬手掠了掠被风吹乱的碎发。 卓吾不便再去牵她,指了指前边露出朱红印彩一角飞檐,头轻轻一仰一点示意,笑道:“就是那边了,咱们过去吧” 一时来至近前,才发现这是一座十分宽阔的四方亭,坐落在略微平坦的山凹中,背靠着山,距山顶不过四五米距离。亭子四面遍植梅树,披着霜雪的枝桠曲杆失了往日的苍劲却多了几分玲珑剔透的别致,交错层叠的枝桠仿佛凝脂白玉的珊瑚,雪下可见一点半点殷红如胭脂般的红梅,清冷的寒香隐隐袭来,令人神清气爽,杂念无存。立在亭中眺望,远处的西湖亦是一片白茫茫,格外显得天宽地阔,还在密密飘洒的雪花远望如雾,将西湖笼得如在仙境。湖面早已结冰,远远可见凝结如镜,失却了昔日媚眼般温柔的细波显得光亮澄明。岸边覆着冰雪凝着霜花的桃柳远远望去便如一处一处的冰塔冰堆,各式各样,各形各状,此起彼伏连着湖岸仿佛一道镶嵌的水晶花边。 雪还在下着,而山上居然无风,亭中有早到的奴婢已经生起了数个紫铜火炉,越发烘得暖意渐生。一头摆着两条长案,一张小几、两张铺着狼皮褥子的座椅。丫环们又轻又快有条不紊的摆弄准备主人所需各种东西,哈巴狗儿摇着尾巴窜来窜去,时不时友好的呜呜低叫,似在撒娇,旷野之冰天雪地中乍现此脉脉温情如春之景,引章顿时有些错觉的恍然,怪异。这个人,敢情把家临时搬来了 “既是赏梅,不妨走走吧”卓吾微笑着出了亭子,背手垂头步入梅林间。引章一怔,轻轻说了声“好”也跟了过去。 曲遒横斜的枝桠被人一碰,雪粉冰晶簌簌而落,引章人小吃了亏,时有雪粉落入颈窝,遇热即化,像小虫子在爬,极不舒服。她伸手抹了抹,忍不住白了卓吾一眼,甚至有些怀疑他是故意的 “喂,你等等,我走前边”引章说着奔上前越过卓吾,不经意斜着眼望那纷纷跌落的雪粉,显出透了口气的模样。卓吾一怔,这才意识到为何,笑了笑,道:“是我大意了”引章不答笑了笑,回以一记“你才知道啊”的眼神。 周遭冰消玉息,杳无人迹,簌簌的雪花渐渐变得稀疏,远远望见山脚湖堤蜿蜒的道路上几个紧裹着大衣大袄的零散人影步履匆匆,低头猛走,引章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卓吾正攀折一枝红梅,见她笑了不免扭过头相问何故?引章瞟了他一眼,笑道:“我只是觉得奇怪,这种天气,最适合关起门窝在家里围着红泥小火炉喝酒聊天,除非非出门不可,不然没有几个人愿意出门的,就算出了门也是老大不情愿赶着办事、回家,可是你怎么会这么有兴致啊,飘着大雪还跑上山赏梅” 卓吾一怔,别过脸去略有些不自然笑了笑,道:“是么?我倒没想这么多,只是想来就来了”垂在身畔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他到底是怎么了?大正月里抛下所有的应酬和热闹,坚持赶来杭州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以至于他工作态度之严谨认真立刻被父亲作为榜样树立起来可是,只有他潜意识里知道,他来杭州,不单单是为了处理事务 自嘲笑了笑,强压下内心纷乱,仰头望望天,不知不觉间雪花变得稀疏了,原本低沉灰白的天空也多了几分柔和的明亮和高远。“你瞧,天就要晴了,看来咱们还是来对了”卓吾微笑。 引章抬头一看,果然如此,不觉笑道:“还真是的,只不过停了雪又起了风,也是一样的不合时宜” “你冷吗?咱们回亭子上喝杯热茶去。”卓吾见她拉着领子,又是跺脚又是呵气,一副冻坏的样子便道。 引章摇摇头,指着笑道:“这枝梅花开得很好,可不可以帮我摘下来插瓶?” 卓吾不屑道:“这里的梅花多的是,等会我叫人给你寻几枝好的” “哦。”引章笑了笑,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亭子。 紫铜火盆中炭火烧得通红,烘得亭内温煦柔暖,小泥炉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将冰天雪地逼退在三尺之外。两人坐在厚厚的狼皮褥子坐垫上,立刻有仆从在身后拉开一道半月形的屏风遮住身后的寒风,泥金的蝶恋芙蓉花图案栩栩如生,可赏可玩。侍女从热水保温的食盒中端来各种小点心,又有人奉上碧澄澄冒着热气的清茶,卓吾挥挥手,众人躬身退出,一时间,偌大的亭子中除了炭火燃烧偶尔发出的毕波声和卓吾脚边小狗的呜呜低鸣,万籁俱静。引章双手捧着茶杯取暖喝茶,一抬头见卓吾怔怔望着前方似在发呆,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卓大哥,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啊”卓吾收回找不到焦点的目光,眸光回闪,望了望她,笑道:“没想什么。是了,我想问问你,今年有何打算?” 引章一怔,有点怪怪的瞟了他一眼,笑道:“你是说生意上的吗?还不知道啊” “我觉得,”卓吾把玩着手中小巧的白瓷山水茶杯,道:“你的慕鸿楼和玲珑布庄都不错,可以再多开两家分店,稳打稳做,赚的钱也不少了” “哦”引章不明白他的意思,有些心不在焉。 “我是想劝你,不要再冒险”卓吾见她完全不了解自己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直说了出来。 “什么?”引章睁大了眼,更加一头雾水。 完全不点不透卓吾又好气又好笑,道:“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比如御驾亲征这种猜测,以后都别乱猜了” “你不相信我?放心好了,你的银子——” “我怎么不信?要是不信就不会跟你说这些了”卓吾打断了她,轻轻啜了口茶,瞟她一眼缓缓道:“这次是你走运,误打误撞居然被你蒙对了” “啊?” “皇上确实打算御驾亲征,过了正月就会有征集粮草的消息下来。” “你怎么知道?哦,我明白了,你们家在朝中有人”引章话到一半恍然大悟。 卓吾笑了笑,道:“你的心思转的倒快” 引章八卦之心顿起,眼睛闪闪发亮,眨巴眨巴笑嘻嘻道:“你的消息是怎么得来的啊?为什么过了正月朝廷才有消息下来而你现在就知道了?” 卓吾微微蹙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听说皇上是想让百姓过个好年,所以暂时还没宣布。不过,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的了” 听他说得不容置疑,引章不禁默然。细细一想也是,卓家那么大的生意,自然免不了跟朝廷打交道,以便获取情报,寻求庇护,扩大产业。只不过,不知他投靠的是谁?引章忍不住瞟了卓吾一眼,暗道:康熙朝阿哥们斗得天翻地覆、死去活来,在历史上那是大大有名的,虽然那些霸王爷们尚未全部成人,可想而知他们各自身后的那股势力早已暗波汹涌、蠢蠢欲动了,不管他站的是哪一边,恐怕最后都免不了殃及池鱼,这个队伍,不站也罢 “好了,我以后会小心的了等货物一脱手,我就把你的那份给你送过去。” 卓吾摇摇头,笑道:“我马上要出一趟远门,少则三年,多则五载,我的那份先存你那吧,等将来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问你。” “你要出远门?去哪里?这么久”引章大为惊讶,不觉有些发怔。 “俄罗斯。记住我的话,不要再冒险”卓吾随口回答,突然又加重了语气。 引章心中一片澄亮,恍然明了她的胸口仿佛挨了重重一锤,脑中“嗡”的一下只是怔怔的望着他。天寒地冻的时节,他从扬州赶来只是为了告诉她这句话:不要再冒险引章心里酸酸涩涩的,一阵凉一阵甜,一阵轻颤一阵悸动。他对她的牵挂当真如此之深么可惜,可惜 引章忍不住紧紧握着拳,忽的放松,琉璃般清亮的眼眸第一次郑重的迎着他的目光,重重的点头,道:“你放心吧,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冒险不过,你可要早点回来啊,不然你那份老放在我这里我可不太放心,万一失窃,我不是赔惨了” “会的。回来就会来找你。” “恩” “时候不早了,我得立刻启程赶回扬州,引章,等会回去路上小心点。”卓吾望望天色,忍不住又说了一次:“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不要再冒险。” 引章微笑道:“我知道啦你现在就走吗?这里怎么来得及收拾?”瞥见卓吾不以为然的笑容,引章轻轻拍了拍自己额头,失笑道:“我忘了,这里有你的下人嘛” “走吧下山”卓吾轻笑了笑,带着她沿着来时蜿蜒的山道缓缓而下。山脚下多了几辆等候的车辆,裹着棉袄牵着大叫驴的小厮侍立一旁,一见卓吾皆行礼问安,车旁一衣饰较为华贵之中年男子叫了声“公子”匆匆上前,卓吾点了点头,道:“老赵,这就走吧”说着望望引章,笑道:“路上小心”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88章 姐弟 第88章 姐弟 “你也是,一路顺风”引章招着小手笑道。看着他的车队在溅起的雪粉迷雾中渐行渐远,变成白茫茫琉璃世界中一串小小的黑点,心里禁不住的泛起轻柔的失落,一别三四年,不知重逢时将是何等风景 引章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轻轻叹息一声,扭头向侯在一旁的大脚轻轻道:“咱们也回去吧” 送走了卓吾,引章心里总有些闷闷的。回味起来,她忽然发现,每次他们见面都像梦境一样猝不及防,匆匆一见,匆匆一别,意外又短暂。 然则她在想什么呢“该死”引章忍不住轻轻掌了一下自己冰凉的脸颊,一声饱含无尽烦扰的叹息引得大脚瞟来一记疑虑的眼神。引章一怔,忙收拢心神,目不斜视。 回到住处,刚进院子便听到里边笑语不断,引章一边朝里走,一边扬声笑道:“娘,来了什么贵客,老远便听到笑声了啊,吴管家,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是啊大小姐呵呵,我也是刚刚到。”吴管家忙放下茶杯,笑呵呵的站起来请安。 “你太客气”引章忙虚抬手止住了他,笑道:“吴管家,怎么不在家多住些时候?” “可不是,我刚才也这么问呢。”安寄翠笑道。 “多谢夫人和小姐体恤,在家也是闲着,坐不住,又惦记着这边的生意和仓库,索性早来早安心”吴管家笑道。 “真不知怎么谢谢您,吴管家”引章由衷笑道。 “小姐,你可真要好好谢谢吴管家了”鱼儿给她端上茶来,笑道:“吴管家听你夸岩下麻鸡多好多好,老人家不服气,给你带来了两百只鸡蛋和一大笼子鸡呢” 引章一口茶呛得咳个不住,弄得鱼儿好生过意不去,忙过来一边帮她轻拍后背一边笑道:“小姐,你没事吧” “你呀,慢慢着嘛”安寄翠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引章缓过了气,抹了抹通红的腮边,望望吴管家,又望望鱼儿,笑道:“哦?不知道吴管家带回来的是什么品种?” “小姐,”鱼儿抢着笑道:“说起来见都没见过长得那么矮,小小的头,短短的颈,看起来好可笑身上的毛倒是雪白雪白的,全身的皮、嘴、眼眶、脚趾倒全是黑的,也真难为它怎么长”鱼儿大惑不解的一边说一边摇头感慨不已,逗得安寄翠等忍不住都笑了。 引章又惊又喜,向吴管家笑道:“原来是乌骨鸡啊,吴管家,这回真要谢谢你了”乌骨鸡营养价值极高,肉质细腻,口感上佳,药用食疗价值更是一绝,特别适合孕妇产妇及体虚血亏、脾胃不健之人补食,有很好的发展前景。她居然没有想到发展这个品种赚钱,反而是吴管家误打误撞提醒了她 “原来大小姐也知道”吴管家眼中讶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掠着胡子得意道:“大小姐说得不错,这是江西泰和乌骨鸡。”说着又向鱼儿笑道:“你方才说的还不全呢,这乌骨鸡不但外表肤色乌黑,肉、内脏、骨头都是黑的呢” “有这种事”鱼儿咋舌不已,安寄翠也听住了。 “泰和乌骨鸡数量稀少,吴管家一定费了很多心吧?”引章笑了笑。据她所知,即便解放后,整个泰和县饲养的乌骨鸡也不超过十万只,何况地广人稀、几百年前的当下? 吴管家笑道:“也不算麻烦,数量少倒是真的。不过,除了二百只鸡蛋,我总算另弄了八只成鸡过来,今晚咱们就去慕鸿楼,叫桐生下厨整两只让夫人和小姐、少爷尝尝。” 大家都笑着说好,安寄翠也点头笑道:“干脆叫人去看看布庄王掌柜得闲不得闲,论理早该请请他们了” 引章和吴管家相视一眼,均明白了安寄翠的意思,合家女眷不便,她这是想让吴管家作陪。吴管家忙笑道:“夫人放心,我会好好招呼两位掌柜还有李先生。” “有劳你了让引华也陪着吧”安寄翠轻轻叹了口气,家里没个男人,终究是不方便。 “夫人言重了”吴管家笑答。 “娘,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好不好嘛”引华念了一会子书,早在屋里坐得闷了。 “是啊娘,现在雪停了,西湖景致别有一番风韵,娘也可以去瞧瞧嘛”引章也拉着她笑道。 “对啊对啊,姐,带我去玩玩好不好?”引华搂着姐姐的胳膊,眨着亮晶晶的眼眸,小脸通红通红。 “引华”安寄翠脸色微沉,含威不露沉声训斥道:“十岁的人了,还没大没小的惦记着玩,也该静下心来想想你的仕途了” “是,娘。”引华慢慢放开了搂着姐姐胳膊的手,脸色一黯,往后退了两步,慢慢的垂下头去。 引章闷声无语,想笑又不敢笑。仕途?他不过十岁而已,就要他想仕途了?暗暗侥幸自己不是个男人,不然,那就惨了可怜的引华 “娘,”引章忙上前笑道:“大过年的,娘干嘛这么严肃嘛弟弟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么聪明,读书又这么勤快,将来考秀才中举人进士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就算考不中那也饿不死嘛,引章在腹中又加了一句。吴管家也在一旁劝说不已。 安寄翠听了心里舒服些,忍不住抚着引华的脑袋,叹道:“我这不正是担心他会散了心嘛”看着儿女乖巧恭敬、眉目低敛的样子,安寄翠到底不忍心,轻轻叹道:“好了,咱们这就过去吧你们姐弟两个在堤上近处走走就好,别走远了,也别玩太久,大冷的天,仔细玩出病来” 引华正要欢呼大叫,被姐姐一个眼神止住,忙垂着脸忍着笑意稳稳道:“知道了,娘” 于是几个人换了衣裳,收拾收拾,雇了马车往慕鸿楼去。 正月里慕鸿楼人不多,厨师们却忙得热火朝天,因为许多人家都是叫了菜回去在家里待客,以至于桐生和另两位厨师忙得满头大汗,伙计也不够用,临时又雇了四个人帮衬。 安寄翠一行人从后院进门,直接上了三楼靠湖雅间。伙计端上茶水点心,李清白是熟人无需避嫌,也过来打了个招呼,与吴管家互道寒暄。不一会,吴管家便与李清白往账房查账去了,鱼儿陪着安寄翠临窗赏景,引章姐弟带着大脚下了楼,往堤上玩去。 看惯了西湖的碧波荡漾,桃红柳绿,眼前这冰清玉洁、冰莹霜花之景别有一番玲珑剔透的丰姿,令人眼前一亮,赞赏不绝。 引华便是完全沉浸在这种眼前一亮中,一路走一路惊喜不断。 “呀姐姐你看那边” “咦,这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姐姐,姐姐,树叶子挂着一层冰,真好看”说着淘气的抱着树干用力摇,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冰雪破碎的哗哗声,冰棱、雪块纷纷跌落,淋了一头一脸,姐弟二人大叫着逃开,看那雪花冰片纷扬,掀起如雾碎屑,笑得东摇西摆。 看着弟弟大大的笑脸,引章心里有些沉沉的,按照安寄翠的入仕养成计划,她不知道他的笑脸还能保持多久,她也不知道安寄翠这么做是对还是不对,对引华来说是好还是不好。每个人都有活着为之奋斗的目标,安寄翠的目标很明确,明确得让她不敢有半丝半毫的违抗,她要他光宗耀祖,要对得起地下的老爷,要替她母子争一口气她看似软弱,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固执引华呢?他会怎么想? “弟弟,你喜欢念书吗?”引章忍不住问他。 引华一怔,手里团着一团雪球,用力往光滑如镜的湖面上扔去,奇道:“当然了不然怎么考状元呢?” 引章顿时噎住,看来,安寄翠的养成计划很成功啊她试探着道:“你,你很想考状元吗?” 引华侧头寻思,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反正,娘很想,娘说爹也这么想,姐姐也这么想,所以我一定要给爹娘和姐姐争光”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怎么想?”引章好生无力,一步步引导。 引华望着姐姐,很自然的说道:“我想让娘和姐姐开心啊” 引章仿佛一拳落空,柔声道:“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姐姐是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中了状元,中了以后你想做些什么?如果,如果不中,你又想做些什么?” 引华眨眨眼,乌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似在冥思苦想,渐渐的,神情有些茫然,半响喃喃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呢做什么?不做什么?” 引章见他仿佛入魔,心中一急,忙推了他一把,提高了声音脆声笑道:“姐姐就是随便问问,不要着急,过几年再想也不迟。” “哦,那,姐姐将来想做什么?”引华明显松了口气,却又一眨不眨盯着引章反问。 “我——”引章差点脱口而出要做大清第一富豪,要打造一座旷世绝伦的大庄园,话到喉边硬生生忍住。为了不伤害引华小小的男子汉自尊心,她故意偏着头望着天空,做出认真思索的样子,然后道:“我,我也没想好呢” “姐姐,那,我们一起想,好不好”引华笑了,热切的望着姐姐。 “好,一起想”引章微笑,又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娘,知道吗?” “恩”引华用力点了点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89章 第89章 “姐姐,那,我们一起想,好不好”引华笑了,热切的望着姐姐。 “好,一起想”引章微笑,又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娘,知道吗?” “恩”引华用力点了点头。 过了三天,天气晴朗,积雪流化,引章母子几个又乘船回马陵湾去了。吴管家还要跟两位掌柜谈些事情,又要检查米仓布仓,还要拜访宴请几家相互来往的商家,也立刻投入了工作状态,并没有陪着他们一道回去。于是,引章母子几个除了采买的一些物品,还得带着剩下的六只乌骨鸡,五母一公,外加二百只鸡蛋回去。原本是想让炕鸡人将这些鸡蛋混在一起炕小鸡的,不料炕鸡人说这鸡蛋跟他们的不一样,生怕孵出时间上有误差,说什么也不肯,引章无奈,只得先带回去运用最原始、也最安全可靠的办法解决了。 回到马陵湾,大伙儿见到这种奇怪的鸡难免又是一阵稀罕,不过稀罕是稀罕,多少也有点见怪不怪,或者说是期盼了。若是哪一次大小姐回来不带着稀罕东西,那才是稀罕呢 原先孵化的麻鸡已经长了不少了,一个个身强体健,叫声洪亮。它们本来圈养在外院鸡舍中,小喜见它们弱不禁风,小腿子小爪的可怜摸样好生不忍,便将它们养在自家院子里,白天忙的时候让老婆婆帮忙照看,晚上务必关在筐子里盖好了抱进屋中,才去休息。 引章不禁又犯了难,三种鸡,为了保证各自纯正的血统,绝对不容许混淆,也就是说,目前需要再建两座养鸡场地。 找来已经俨然权威人士的小喜和俨然管家的丁凡商量,商量的结果是在土山后和竹山后的空地上各建一座。引章铺着鱼儿递过来的纸,一边随手画着一边说着,哪里盖舍,哪里围栏,哪里种树,哪里圈网,哪里遮阴,多大尺寸,多大范围,一一标明,完了便问他们有何想法。 丁凡摇了摇头,道:“我对养鸡一窍不通,小姐标明了尺寸要求,我尽快找人动工便是了”说着望了望小喜。 小喜咬着唇,有些怯怯的望了引章一眼,好一阵犹豫终于小声陪笑道:“敢问小姐,这山后的鸡舍不比塘边,小姐预备怎样清理鸡舍?若是弄得不好,到了夏天,容易滋生病菌,风险有点大。” 引章含笑听着,拍手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就在等你这句话呢” “小姐?”小喜一怔,睁大了眼,有些不明所以,旁边的丁凡却一脸了然,忍不住瞟了小喜一眼:看来,引章是要抬举她了 引章一笑带过,忽略她眼中的疑问,笑道:“你觉得,该怎样设计才好呢?” 小喜下意识抬头,迎上她带着笑意和鼓励的目光,不自觉又望了一旁自信端庄的鱼儿,心中徒然激起向往的勇气,想了想,道:“奴婢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第一要安全,第二要夏天通风冬天保温,这都容易做到,难的是第三,要便于清理。养的鸡一多,不及时清理鸡粪,万一夏日引发时疫就麻烦了” “你说的不错,”引章点点头,笑道:“这样吧,你今晚再去想想,明天或者后天咱们再说,如何?” “那,好吧”小喜点点头,跟丁凡散去忙各自的。 望着他们背影消失在大院外边,鱼儿笑道:“小姐明明已经有主意了,干嘛还为难小喜呢” 引章笑道:“我不是为难她,是想考考她而已。养鸡场将来都得交到她的手中,不思考,怎么会进步?”说着暗暗瞟了鱼儿一眼,心道你们这些家伙都一样,不点不透,我不花大心思培养你们,想把我累死啊说不得,只好客串一把循循善诱的幼儿园阿姨了 鱼儿恍然,笑道:“原来如此” 再说小喜回去之后,满心要在大小姐面前博得一声好,心心念念此事,吃饭走路都恍恍惚惚的犹似离魂,吓得林嫂还以为中了邪,慌慌张张的求见小姐,求小姐做主。引章听了又叹又笑,既有点欣慰也有点过意不去,一时不知怎么跟林嫂解释,只好好言开解,一遍遍道:“没关系的,过两天就好了” “真的?”林嫂将信将疑。 “真的过两天不好,我带她去杭州整治也不迟呀”引章说得无比肯定。 “是,那,一切听小姐的”林嫂稍稍放心,忧心忡忡的回去了。 第二天晚上,小喜找来后院,引章正在教鱼儿一些账目上的东西,见她来了放下手头的本子,笑道:“你可算来了,怎样,想清楚了吗?” “小姐,你看这样行不行……”小喜要来纸笔,一边比划一边娓娓道来,引章不住点头,连鱼儿也听住了。其实她说的,理论上跟现代养鸡场差不多,在鸡棚中离地二尺搭建条形鸡舍,每天把鸡放出去之后,立即清理鸡粪,开窗开门通风,定期消毒。而且看来,只有这样是最能保持卫生的了。 “小姐,奴婢只能想到这个笨方法了”小喜苦笑。 引章心里却是一亮,明白她是真的花了心思。她不是不知道这样工作量很大,很累,很脏,而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了 “你等等我,”引章笑了笑,奔回卧室取来一幅图纸,在小喜面前缓缓摊开,笑道:“你的想法跟我的基本一样,只不过,单靠人力完成清理工作,太累太脏了,你看看这个。” 小喜一看,长长的鸡舍下边是深挖下去约半尺的水沟,怔了怔。引章指着笑道:“你看看,咱们把这个沟做成斜坡的样子,沟底、壁沿铺上瓷砖——” “瓷砖?” “就是跟花瓶一样光滑的方砖。”引章解释着,心里也暗自提醒:瓷砖得赶紧让丁凡找人烧制,料想难度应该不大 “哦” “然后,在鸡棚外边接通暗沟,挖一个大大的坑。这样,或三日,或两日,只要用水冲洗就会很干净了,而且鸡粪发酵之后也可以做肥料,你看怎样?” “小姐说的,真是太好了”小喜想象着,欢然笑道,忽然又有些沮丧,闷声道:“小姐,我真是没用——” “别这么说,已经很难得了”引章笑笑,道:“什么事都有一个过程,不是一步登天的,将来你经的多了,自然就有经验了。好了,这件事你和丁凡去沟通,两天之后给我列一份图纸、清单和预算,去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90章 脱手 第90章 脱手 “别这么说,已经很难得了”引章笑笑,道:“什么事都有一个过程,不是一步登天的,将来你经的多了,自然就有经验了。好了,这件事你和丁凡去沟通,两天之后给我列一份图纸、清单和预算,去吧。” “是,小姐”听出引章话外栽培之意,小喜精神复振,笑盈盈去了。 “小姐,你让大家都读书认字,学算学,就是为了今日吧?”鱼儿笑笑。 “不但为了今日,更为了往后”引章一笑,道:“只是我没空教他们那么多,以后要靠你多多传授了” “小姐放心,我懂” 丁凡早已盘算妥当,小喜与他碰面,只需在他原有基础上稍作修改调整,过两天早上便将图纸拿给引章,引章看过,便叫速速动工。乌骨鸡的鸡蛋已经有六十枚在孵化了,麻鸡也渐长渐大,迫切需要新家安置。 卓吾的消息很准确,一过正月,朝廷征集粮草的旨意便下来了。 二月初八傍晚,夜幕低垂时分,得得的马蹄声打破了马陵湾劳作之后的宁静,结巴打开大门一看,睁大着眼,结结巴巴道:“吴,吴,吴管家,你,你,你——” 吴管家一边下马,将缰绳抛给一同下马的阿峰,扭头道:“结巴,大小姐呢?” “在,在,在——”在结巴一连串“在,在”声中,吴管家一撩袍子早已大步踏入院中。 见吴管家匆忙焦虑的神色,引章大吃一惊,忙叫鱼儿倒茶,问怎么了? 吴管家接过茶水咕噜咕噜喝了一气,喘了喘气,正欲说话,安寄翠也得到消息扶着幽兰急急出来,脸色有些苍白,惶然急切道:“吴管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夫人别急,事情有点急,但不是坏事,您别担心”吴管家没料到将安寄翠吓成这样,有些过意不去。 “哦,那就好,那就好”安寄翠舒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娘,您先回屋去吧,这里有我呢”引章笑笑。安寄翠见她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神情,心头大松,轻轻点头嗯了一声,笑道:“有话慢慢的说,我先去了。” 看着安寄翠去了,引章这才向吴管家道:“吴管家,什么事这么要紧?” 这么缓得一缓,吴管家思路也清晰了许多,舒了口气缓缓道:“今儿早上,杭州知府传了好些商贾去衙门,其中也有我,说是朝廷要购买粮食布匹,让我们手里有多少就卖多少。小姐,咱们卖还是不卖?” “卖,当然要卖。”引章不假思索,敢情吴管家还以为她留着这些货物干嘛用呢,殊不知,她等的就是这一天见吴管家明显一怔,忙又道:“官府要买,咱们还能不卖吗” “说的也是”吴管家想起知府衙门中杨知府那些绵里藏针、锋芒不露的话,深以为然。 “只不知价钱如何?”这个才是引章所关心的。如今是二月,很快便是青黄不接的四五月,这时候的粮食不比秋收那时,料想价钱自然不低,但不知高到何种程度。 吴管家精神一振,道:“价钱杨知府还没确定,但他说了,粮食至少也给三两银子一石,棉布是一两五钱一匹,棉花和药材咱们没有,我也没仔细听。” 引章大概心算了算,道:“就这样咱们也赚了三倍以上利润了那就都卖了吧。对了,杨知府有没有说朝廷买这么多粮食物品做什么用?” 吴管家想了想,道:“说是要运往陕西、山西赈灾。” “哦?”引章一愣,随即恍然,点点头道:“我想也是” 这种障眼法毫不稀奇,尤其在清代更是流行。比如皇帝想要彻查某地方官,派下钦差却故意说去另一个地方,及至中途钦差突然转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个回马枪,百试不爽只不过,明年打仗,今年才开始掩人耳目的征集粮草,看来葛尔丹确实把康熙气得够呛的,以至于他宁可如此匆忙准备粮草也不惜一拼江南乃朝廷税收重地,自古有富庶之名,这征集粮草的重任起码要承担七成以上,也难怪杨知府急得跳脚。 “小姐,那,都卖了?”吴管家再次确认。 “对都卖了而且越快越好吴管家,我就不去杭州了,你看着办就行。总之呢,帮了杨知府这个大忙,他升官有望定然不会亏待了咱们。” “我明白了明天我就上衙门去。”吴管家猛然醒悟,立刻打消了伙同其他商人观望的念头,奇货可居虽然可以坐地起价,但跟朝廷为难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他不知道,引章却很清楚,倘若真是为了赈灾,那么商家跟朝廷讨价还价是可以的,但这是出征,御驾亲征,这等心急火燎的当口还想漫天要价显然是不明智的。 正说着,阿峰忽然急急进来道:“小姐,管家,清水镇衙门钱粮师爷带着两名仆役前来拜访” 引章与吴管家相视一笑。 “看来咱们的父母官也着急了,吴管家,你看着办吧。” “是,大小姐。”吴管家心里有了底,拂拂衣袖,从容而出。 清水镇的钱粮师爷姓余,五十出头的年纪,出自师爷之乡绍兴。清水镇也接到了筹备粮食衣物药品的任务,所以,他也找上门来了。 不出引章吴管家所料,果然也是这事。 余师爷很客气,满脸是笑,吴管家心里有了底,也很和气,双方详谈甚为融洽,吴管家以退为进,诉了许多难处,余师爷连连告求,商量的结果自然是达成了协议,余师爷大大舒了口气,十分感激承情,请吴管家次日便去衙门结账交货。 引章一直躲在屏风后边听,肚子里暗暗好笑,吴管家果然姜是老的辣,明明千肯万肯,非要做出为难样好教余师爷欠个人情。见他送余师爷回来,引章笑道:“吴管家,我有点奇怪,咱们清水镇有四大家族在,干嘛余师爷还找上咱们?” 吴管家从容笑道:“小姐有所不知倘若在秋收时节,要凑一两万石粮食哪里算什么事?如今大家的粮食该卖的早就卖掉了,谁又留着多少呢?实不相瞒,去年咱们跟四大家族都买了不少呢” “原来如此”引章连连点头,拍手笑道:“这可是歪打正着了,吴管家,哈哈,看来咱们这次真要发财了” “呵呵,是的,小姐” “那你明天赶紧去办事吧对了,我叫丁凡跟你一起去,也该让他历练历练了。” “那庄子里的事——”吴管家知道如今马陵湾生产农活的安排都靠丁凡一手调度,他这一走,镇上加上杭州城里,至少十天。 “不是有我吗”引章瞪了他一眼。 “呵呵,是是,老奴糊涂了,糊涂了”吴管家呵呵笑起来,拍着自个额头。 “真是糊涂了,你方才又自称什么?”引章笑笑。 “呵呵,是是,都是老,我糊涂了”说着两人都大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吴管家带着丁凡、阿峰骑着马离开马陵湾,先去了清水镇衙门,忙了两天方才算清楚账,交接完毕,储存在清水码头仓库的三万五千石粮食和两万匹布全部以买进时三倍的价钱卖给了县衙。吴管家按照引章的吩咐,抽出一万两银票送给父母官,钱粮师爷一千五百两,其余诸人在请教了钱粮师爷之后也各有几十、上百两不等的赠礼。一时之间,清水镇衙门上上下下笑得像开了花,无不称赞骆家大好人 本来嘛,上头乍然之间抛下这么个棘手的重任,愁云惨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能不能过关还说不准,谁知骆家储存竟如此之丰,只需要再催收些许尾数便可过关,不但过关,还意外发了一笔小财,正是峰回路转,浮云尽散,尽显人间好时节,试问谁能不乐? 知县赵大人对吴管家大起好感,感激不尽,卸下肩头重负忘形之下用力一拍吴管家肩头:“吴兄弟,有什么事别客气,尽管找我”把吴管家吓得好一阵才把心落回胸腔里。 杭州城里也是一样,骆家虽然不是最大的供应商,却是最合作的,不还价一个字最先将手中储粮布匹一滴不剩全部卖给了衙门,杨知府大为好感,在记功薄上毫不犹豫的将骆家记在了第一位,在得知慕鸿楼和玲珑布庄要开分店的情况后,十分慷慨的将罪臣抄家充公的几个铺位让吴管家任选两处,以便宜得十分离谱的价格卖给了骆家。 处理完这些事、交接清楚已是二月底,重赏了小何、三道以及布庄出过力的各位伙计之后,吴管家便带着丁凡赶回马陵湾向引章汇报工作。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几乎每一天都让丁凡兴奋刺激不已,彻夜难眠。他是第一次感觉到受欢迎,受重视是一件这么这么“有意思”的事。吴管家知道引章倚重他,对他亦格外照看,遇事总肯教他,更令他眼界大开,心明窍通,同时也有点自惭形秽,他以为他已是出色之人,谁知比起这个平日里笑眯眯不温不火的吴管家来根本不值一提,这令他又有点手足无措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91章 重提 第91章 重提 回到马陵湾,在后院厅堂中,吴管家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半尺见方的乌木盒子,与蓝皮封面的账簿一起呈放安寄翠和引章面前,笑道:“夫人,大小姐,恭喜恭喜,这一趟,可真是赚了” 引章一边拿过账本一边笑道:“吴管家,你们辛苦了”安寄翠信手拿起一叠银票,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吃惊道:“这么多,这,这——”不能怨她失态,她是从来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几十万的银两竟像变戏法一般信手拈来 太不可思议了她不由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引章,心里五味呈杂翻腾得厉害,她的女儿,这真的是她的女儿做到的么 “娘,”引章笑了笑,将账本递到安寄翠跟前,笑道:“您瞧瞧这账目,除去成本和各处打赏开销,总共剩下六十六万两八千多,扣除该给卓公子的,给吴管家的,咱们至少也赚了三十万,这一笔钱,正好够做一件大事” 吴管家恍然大悟,笑道:“啊,是了,大小姐是说福建那边的——” “正是”引章拍手笑道:“吴管家,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事,过些天咱们过去一趟,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你呀,还要往外跑”安寄翠无奈轻叹,见她兴致勃勃情知劝不动,脸色却是闷闷,引章不得不一声声“娘”唤着解释一番,吴管家也在一旁好言相劝,安寄翠拗不过他们,便不再说什么,神情却有些默然不快。如此,吴管家也不便再说什么,闲谈几句各自散去。 当然,此事可暂时不提却不能从此不提,过了三天,又旧话重提。 “小姐的眼光我自然相信,不过可能得晚一些时候,”吴管家这才接上上次的话,将低价买进两家店铺的事说了,道:“小姐,这两家店铺若要装修开业,怕是还有一阵子忙的呢” 引章又喜又忧,半响叹道:“咱们的人真正是太少了”玲珑布庄分铺筹办、开张虽然可以完全交给王掌柜去弄,但是引章并不愿意把人事权完完全全交给他,不然,将来岂非都成了他的人了?慕鸿楼更头疼,除了掌柜,还得培训厨师 “这两件事都不必急于一时,我觉得呢,下半年开张也不错。玲珑布庄分店可以叫王掌柜先去装修打理,雇佣伙计可缓一缓;慕鸿楼嘛,先好好的物色厨师,还得带到慕鸿楼学一学,至于装修开张,等过些日子闲了再说吧福建白石镇那边,明年非要办成不可”引章犹疑再三,终于做出了决定。因为白石镇那边所产,才是真正巨大的财富。 “既然小姐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出行的日子,我这就安排。” 引章笑道:“恩,还是带鱼儿和大脚去,加上你和阿峰,五个人,雇两辆好车。三月初咱们就去吧” 吴管家望了安寄翠一眼,试探着答道:“是,大小姐。” “我这也有一件事,把我的事处理完,你们再出门也不迟。”安寄翠突然笑道。 引章和吴管家愕然,忙问何事?安寄翠笑了笑,道:“还不是为了引华上学堂的事,我想过了,他年纪也不小了,让他去杭州进学吧” “这事不难,可是夫人,您舍得吗?”吴管家有些纳闷。 引章笑道:“这是什么大事,不会叫娘也搬到杭州城里住着吗” “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吴管家连连点头。 安寄翠却是摇头,道:“我带着个小丫头住在杭州城也不是个事,我还是留在家里,就让引华寄读吧。” “娘,您真舍得?”引章也有点怀疑了。 安寄翠笑道:“你跟他一样大,还不是上千里路走来了?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才是为了他的正途,是正理,引华会懂的。” “是,夫人。如此,咱们一块去杭州,我托人打听,定要找一家稳稳妥妥的书院给少爷。” “我也是这么想”安寄翠点头轻叹。女儿已经往“歪道”上越行越远了,她只好用心拴住儿子。 于是,将马陵湾的事务继续转交给丁凡总理,引章母女几个又往杭州去了。大伙儿并不知道引章又要出远门,却知道少爷这是进学出息去了,个个喜气洋洋,欢声笑语十分隆重的送了一程。 引华进学的事很快尘埃落定,选的是苏堤尽头小孤山上的松风书院,地处偏僻,风景清幽,正是读书的好地方。主讲夫子乃是当朝隐退的老翰林,姓梅,据说曾经封过文渊阁大学士行走,真正的饱读诗书的学者。安寄翠相当满意,好好嘱咐了儿子一番,由小何亲自送回马陵湾去了,引章一行则南下白石镇。只有引华,又兴奋又有点怅然若失,一时也辨不出是何滋味,望着姐姐,欲言又止。 正是百花争发,万枝绕翠的时节,一路春山闻鸟啼,东风微熏,山明水净,别有一番空灵韵致,行在此中,恍若世外桃源,真正只愿岁月静好。 路上风景虽好,终途的景象却不堪入目。 白石镇比引章想象中要差很多很多,又小,又破,又脏,又乱,一条小小街道像一条僵硬的小虫,孤零零坐落在荒芜的旷野,只需一眼便可从头望到尾。街道两旁挤压着破旧低矮的老房子,委委索索。路上行人也少的可怜,只有一个扯着灰白篷布、临时支起来的面摊下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不修边幅闲聊的人,见到他们的马车,聊天的立刻没了声音,数道木讷的目光肆无忌惮、一眨不眨的随着他们的马车缓缓移动,好像在看什么很稀罕的东西似的,气氛很是诡异。 幸而谢天谢地,这个小地方居然有一家客栈。虽然也是又旧又破,好歹歪歪斜斜挂着客栈的牌子。 拍了半天门,才把满手满脚都是泥的老板娘从客栈后的菜地里拍了出来,老板娘的表情显然比他们还要吃惊, 一边在衣襟上胡乱的搓着手一边用蹩脚的官话笑道:“怠慢了,怠慢了,哪里想得到这时节也有客人上门呢” 应答的自然是略通闽话的鱼儿,很快讲明了情况,老板娘连连笑着点头表示懂了,带他们上楼。 一进房间,一股霉味扑鼻而来,老板娘哗啦哐啷爽利的打开所有窗户,又呵呵笑着,告诉她们这房间还算好,四个月前才住过人的,灰尘小,稍微收拾收拾就可以了 四个月前“才”有人住过,引章只有苦笑,让她自去忙着,自己和鱼儿打扫整理,又将车厢里驱寒用的毯子搬了上来,铺在床上。鱼儿嫌恶的拎起粗糙返潮的土布被子一角,皱着眉头抱下楼去晒。引章迎着窗户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洒水扫地。 “大小姐,”打扫完自房间,灰头土脸的吴管家敲门进来,欲言又止,终于苦笑道:“大小姐,你确定是这么个地方吗?这个地方还真是,真是——” “实话告诉你吧,这白石镇上我也是头一次来,等明天咱们到了十多里外的南林村就知道了”别说吴管家,引章也大感意外,没想到此地竟如此贫穷闭塞。 “好吧”吴管家只好点头。 第二天,几人来到南林村,引章和鱼儿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林家,林家人都下地干活去了,只有林大娘带着孙女在家。意外的是,林小泉居然也在家而且,见到引章一行人,他不像他的老娘、侄女那样又惊喜又意外,而是仿佛松了口气似的抚掌大笑道:“骆小姐,你们果然又来了” 引章反倒意外,笑道:“小泉哥哥是在家温习功课吗?你知道我们要来?” 林小泉将他们迎进屋,一一引见寒暄过后,才向引章笑道:“我是猜的,不想被我猜中了。” “哦,那你再猜一猜我们这次来做什么?”鱼儿含笑问道。 林小泉轻轻掸了掸衣衫,闲闲微笑道:“这个猜出来倒没意思了”又似有所指无所指的向引章道:“骆小姐,要是有什么可以效劳的,你不必见外,尽管开口” “好啊谢谢小泉哥哥”引章笑笑,不由得悄悄打量林小泉,听口气,他分明话外有话,她却听不出来他想说的是什么 “对了小泉哥哥,我想到处转一转,你可以带路吗?”闲聊一阵,引章话锋一转,便向林小泉笑了笑。这才是此行的目的。 林小泉点点头,说了声“好,这就走吧”,便起身带着他们出门去,林家大娘正在烧水准备杀鸡待客,还不忘嘱咐他们早点回来。 “娘,放心吧我们一会就回来”林小泉笑着替老娘抱起一堆柴禾放在灶旁,拍拍手,带着引章他们去了。 走的却不是上次的方向。 “林公子,是不是走错了?”鱼儿见林小泉带着他们往村寨上头走去,有些疑惑不解。 “错不了,放心吧”林小泉并未停下脚步,沿着蜿蜒成段的碎石阶一直将他们带到了村寨的最高点。站在山顶放眼,一溜溜乌黑的瓦脊东一块西一块坐落在山腰,远远近近全是缓缓起伏的山峦和山峦之间绿色缎子般的山谷田地。 引章不说话,只是望着林小泉。林小泉信手指点,随口捏来,将周围山形地势植被一一道来,哪里水源好,哪里交通便利,哪里山谷宽厚平坦,哪里阳光充足,哪里易被水淹没,哪里容易开发,哪里杂草特别茂盛,哪里干燥便于居住说得井井有条,头头是道。引章和吴管家时不时发问,林小泉似乎无所不知,自然无所不答。 三人全心投入研究地势地形,一旁的鱼儿和阿峰却是目瞪口呆,好不容易等他们告一段落,鱼儿忍不住道:“小姐,吴管家,林公子怎么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引章和吴管家猛然回神,惊讶的望着林小泉。林小泉淡淡笑着,缓缓道:“上次骆小姐离开以后,我特意砍了几枝柘树枝叶带到泉州让人鉴定,这才知道原来这种树可以养蚕可惜,我们林南村祖祖辈辈守着宝物不知宝,只拿它来当柴烧”说着轻轻摇头叹息。 好敏锐的心思引章暗暗吃惊,她承认,她对柘树的注意是突出了点,但林小泉凭此便猜测出自己的心思,她简直不敢相信。 “是啊,你既然知道了,干嘛今年不养几张蚕试试呢?”引章笑道。 林小泉摇摇头,道:“谈何容易我没有本钱,不懂养蚕技术,不懂缫丝,也不想学。再说了,光我一家养又有什么用除非,是几百家一起养,那才有销路。” “所以,你,你——” “所以我想跟骆小姐合作,我想,你们也需要一个本地人帮手。”林小泉含着笑,眸子却闪闪发亮,光华顿现。 引章怦然心动,明白了林小泉为何会对这些地形地貌如此了解,敢情都是下了功夫的“可是,你不是要参加秋闱考试吗?”引章迟疑道。全家人省吃俭用好不容易供奉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她不相信他肯轻易放弃。 林小泉笑了,笑得眉毛弯弯,他不以为然道:“都说千里做官为吃为穿,其实为吃为穿又何必非要做官?再说做官有什么好?治人更治于人实不相瞒,我在泉州求学这几年,早已把入仕看的淡了,我倒觉得做生意更加自在实在” 吴管家、鱼儿倒抽一口凉气,目瞪口呆望着他,两人的脑子里不约而同闪现出李清白的身影。 读书人,同样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怎么差别可以这么大呢 这个人怎么可以说出如此有辱斯文的话呢?而且,还说的那么坦坦荡荡、大言不惭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对他二人的反应,林小泉不觉奇怪,反倒是见引章一双黑亮的眸中似显理解和赞赏倒觉诧异。他却不知,引章心中想的是,泉州乃开放通商的港口城市,商贾云集,南北外洋货物畅通,无奇不有,无所不见,豪商巨贾们起居排场必然奢华张扬,令人羡慕继而向往也是人之常情。居住其中,价值观受其影响而发生改变,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这不是江南水乡、饱受儒家思想熏陶文人荟萃之地生长的吴管家和鱼儿能够理解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92章 圈地 第92章 圈地 他却不知,引章心中想的是,泉州乃开放通商的港口城市,商贾云集,南北外洋货物畅通,无奇不有,无所不见,豪商巨贾们起居排场必然奢华张扬,令人羡慕继而向往也是人之常情。居住其中,价值观受其影响而发生改变,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这不是江南水乡、饱受儒家思想熏陶文人荟萃之地生长的吴管家和鱼儿能够理解的。 “小泉哥哥说得好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赚来金银,享受生活,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引章不觉拍手笑道。 林小泉一怔,眼中光彩大盛,哈哈大笑道:“骆小姐,不想咱们俩倒是志同道合” “是啊”引章爽朗大笑着,只觉胸腔间说不出的畅快,深以为林小泉才是第一个同类人忽又笑道:“可是,小泉哥哥,我所见过的人都把我当成小孩子,为什么你不会?为什么,你会断定我会再回来?” 林小泉认认真真的望了她几眼,笑道:“这个么,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一种直觉。我从来都相信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相信凡事都有例外,你恰好就是那个例外” 这句话听下来,引章感动佩服不已,感动的是终于有个人一开始就把自己当回事,佩服的是他竟然一开始就敢给自己这般定位不简单,这人绝对不简单 “小泉哥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做?”说得高兴,引章索性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林小泉也在她对面盘腿从容坐下,笑道:“别的都好说,我想知道,骆小姐准备下多大的本钱?” 引章直接忽略吴管家的眼神,她认为跟林小泉这种人打交道越开门见山越好,因为既然决定了一起合作,他终究什么都会知道的,何必试探来试探去的多费猜疑?她当即很快的笑道:“准备了三十万两,所有的本钱全部包括在内” 林小泉动容了,不是因为银子数目巨大,而是因为引章完完全全信任的态度。于是他也很爽快道:“比我想象的要更多一些首先要买地,这方面我已经看好了一片地方,这几天可以带你们亲自去看看,卖主也不是难缠之人;然后择地建房子,栽树休整,还要雇佣几个养蚕女工先过来试养,挑选适合的品种,没什么问题明年才可雇佣大批熟练女工大量养殖。至于销路,只好丝好,有多少泉州港口那边都能销掉” 引章笑道:“这样最好了,小泉哥哥看中的地方绝不会差至于试养,过些天我们回杭州便可找几个人过来,鱼儿,你把这事记下了,试养期间每天做下详细的记录。” “对了,”聊了一阵,引章脑中一闪突然问道:“不知道单是白石镇这边柘树成林,还是旁边镇也是这样?” 林小泉道:“白石镇东北方、滦河镇西南以及古柳镇东面一角,据我估计,大概方圆五六十里是这样,越往外围越稀少。话又说回来,若不是这样小的范围,何至于无人懂得养蚕” 引章一怔,笑道:“小泉哥哥说的很对。” “林公子可真是下了功夫,实在叫人佩服”吴管家与鱼儿都不禁感慨。 林小泉微微颔首,谦笑道:“这是应当的,算不得什么。” 引章也笑道:“管家和鱼儿说的没错,小泉哥哥做事真的很叫人佩服。” 林小泉虽然没说,引章也料得到,他要完成这一项实地勘察,必定花费不少人力经费。叫人困惑的是,以林家的经济状况,怎么可能有闲钱让他去干这种事?她不知道,去年自他们走后,林小泉想了三天三夜,最终瞒着家里,拿了去福建上学的盘缠学费踏遍相邻四镇,花了两个多月方才勘察清楚。可以说,他这一把赌得太大了,相当于将自己的前程押了上去 引章虽不知其中缘由,却更加佩服林小泉的本事,稍一沉吟,想想索性把话一次性挑明,好教他倾心尽力,于是笑道:“小泉哥哥,没想到你这么有心,看来我的运气真不坏咱们可就这么说定了这件事说得容易做起来也不简单,将来还有好多琐碎之事得靠你呢,我想,酬劳方面,三千两银子一年,我先付给你一半,你看如何?” 林小泉一愣,料不到她这么快就把这事说了出来,想了想,笑道:“你七我三事还没开始做,就给报酬,算来是我占了便宜了” “这是应该的,你就像是眼睛,没有眼睛,我们等于一抓瞎有了你,事半功倍,不知少走了多少弯路、少花了多少冤枉钱呢”引章忙笑道。 林小泉见吴管家也没有意见,这才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明天咱们就去看地方。” “好”引章大喜,又道:“哦,对了,我想在白石镇上建一座像样点得客栈,你看得要多少银子?” 林小泉心算极快,略一沉吟,道:“要不了多少,我们这地方偏僻,木材多的是,石材也便宜,三百两至少可以建一座带前院后院、三层高、七八十个房间的大客栈了。” 引章点点头,笑道:“我给你五百两,就按你说的建一座大客栈,至少要有三个院子,配齐所有的桌椅床等家具,要快,如何?” “可以。”林小泉毫不犹豫点头应承。 再谈了谈细节方面,眼看日已中天,几人依旧沿着旧路下山。回到家时,林大娘锅里的岩下麻鸡已经炖出了浓浓的香味,家里的黄尾巴大狗在一旁窜来窜去,小丫头则跑来跑去的撸着大黄狗嬉闹。林大娘见了他们便笑道:“回来的巧,正好吃饭骆小姐,乡野小菜,没什么可招待的,你别嫌弃” 引章忙笑道:“大娘客气了,是我们冒昧,怎么会嫌弃” 一时吃过饭,引章吴管家又和林小泉商议一阵,定下几日行程,约好次日再见,便又回客栈去了。 第二天,引章等如约前来,林小泉早已在南林村口等着,身旁跟着几个人,牵着几头健壮的骡子。见了他们迎上来笑道:“此去全是山路,马车行不得,咱们骑着骡子去吧” “还是你想的周到”几人自嘲笑笑,竟都忘了此事。于是下车改骑骡子,将马车交给林小泉带来的人看守,便随着他沿着山道而去。 林小泉带他们去的地方离南林村七八里路,离白石镇二十多里,山峦起伏却不高,百米上下,浑厚宽阔,山谷宽厚,坡度平缓,阳光充足,零零散散的种着一块块不规则的庄稼,河沟蜿蜒曲折而过,水流平缓,灌木藤蔓缠绕茂盛,其中柘树密密麻麻枝繁叶茂长得到处都是。 几个人登上附近较高一座山峦,西南望越远越是崇山峻岭,往东南面远眺可见当地最高山——南山,随着林小泉一一讲解,不住点头称是。又骑着骡子四下里转了一圈,最后决定选址在此。引章担心土地主人不肯卖,林小泉毫不在意,笑道:“骆小姐有所不知,我们这地方人少地多,这些荒郊野岭根本不值钱,一亩地也就三五两银子,你愿意买,他一定会卖的” “这么便宜”引章眼睛大亮,对土地特有的狂热因子立刻活跃起来,十分兴奋嚷道:“小泉哥哥,给我买它三万亩” “大小姐,恐怕要不了那么多吧”吴管家斟酌着提醒。 林小泉却笑道:“骆小姐说的不错,我看买三万亩也差不多。” 听听引章望着吴管家笑了笑,向林小泉笑道:“那就这么定了小泉哥哥,你抽空联系卖主吧。” 林小泉点点头,道:“卖主是白石镇东的大乡绅,姓闵,我看后天让吴管家陪我一起去一趟,如何?” “这倒是”引章笑了笑,更加佩服林小泉心思细密。林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突然之间林小泉上门要做这么大一笔买卖难免让人起疑、犹豫,解释来解释去反而浪费功夫,有吴管家跟着去,人家自然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顾。“不过,一切都需要你来拿主意,毕竟你对这的情况比较熟悉”引章盘算着回头得好好嘱咐吴管家,要他在闵大乡绅面前尽量表示出对林小泉的绝对信任和倚重,这样,闵大乡绅才会彻底放下戒心,痛痛快快和林小泉谈,尽快谈妥。 “谈自然是我来谈,怎么定我会跟吴管家商量着来。”林小泉当仁不让却又合理合度。 这些事林小泉早已在脑海中筹划过无数遍,办起来毫不费劲。见了闵乡绅表示来意后,闵乡绅既意外又不解,不过却没多问,这些地虽然归他名下,其实也是荒山野岭,无所产出,卖掉也无所谓。次日派出得力管家带着族里公证人、林小泉、吴管家等一起上山丈量,打下号桩,吴管家付下一万两银票定金,这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三日之后,吴管家借用客栈简陋之地摆了一桌酒席,请闵乡绅及公证人、林小泉等吃席,双方画押签了契约,一方付款,总共十四万二千两;一方交地契,三万一千亩。皆大欢喜,尽欢而散。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93章 建议 第93章 建议 引章收着地契,欢喜无限,与林小泉等细细查看了几日,何处修路,何处种植,何处引水打井,何处建住宅区,何处建蚕房,包括仓库、杂货房、工具房、牲口棚、肥料棚等等如何编排组建,一一画出,画好了又师弟丈量,量后再修改,如此,也折腾了五天功夫才最终确定。引章又划出一大片地方用以养殖岩下麻鸡,林小泉虽然意外,也照办不误。弄完这些事,引章留下三万银票给林小泉准备前期工作,带着吴管家等赶回杭州去了。 回到杭州,吴管家托人去雇请有经验的蚕娘,顺便查看了看酒楼和布庄,引章则带着鱼儿回马陵湾。 家里一切农活也有条不紊的开始了,丁凡详细的报告了农活安排及雇佣短工的计划安排,引章无不应准。然后又告诉引章,买了两个粗使丫头给小喜帮忙养鸡,又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从晏世豪手中买下了竹山北边约六百亩土地,一直到河边。 见引章吃惊的抬起头望着他,丁凡有些不安,忙道:“大小姐,这件事我跟夫人说过,夫人答应了才买的。” “你误会了,”引章忙笑道:“你做的很好我只是奇怪,晏家好好的卖地做什么?” 丁凡鄙视的轻轻切了一声,道:“说起来都好笑,那个现世宝不知打那听说卢家把这的地卖给了咱们,他便也卖了,说是太远,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换成现钱。” “有这种事”引章不由好笑,轻轻摇头叹息道:“晏太公在的时候,晏家庄何等的兴旺,何等有声有色。没想到短短两年之间,就败落到这等地步了” “谁说不是”丁凡接口道:“去年粮食收成也不好,听说县令大人征集救灾粮食时,给四大家族都分派了任务,晏家庄东拼西凑也凑不够,最后还是高价从外地买进,再低价卖给官府。”他停了停又道:“小姐也许不知道吧?新买这六百亩地往北挨着马陵河,河的那边便是滨州镇了。” “哦。”引章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虽然只短短呆了数月,却是自己第一个“家”,听起来心里竟莫名涌起一丝悸动和亲切,一时竟怔怔的出神了。 “小姐,”丁凡搓着手,脸上踌躇着,见她走神,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小姐” “啊?”引章身子动了动,笑道:“还有什么事?” 丁凡欲言又止,笑道:“想问问小姐,这六百亩地,做什么用?” 引章想也未想,道:“这个地方的地不肥,咱们也没那么多精力人力去改造土壤了,全部种上竹子吧,跟竹山连成一片,倒是好” “全部?” “对全部来不及就一年一年的做,横竖也不是急事” “好吧,这事赶赶,今年可以种一部分。” “你看着办吧”引章点点头,端起茶杯喝茶,一抬头发现丁凡还在面前站着,讶然道:“丁凡,你还有事要说?” “小姐,我——”丁凡竟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怎么了”引章悚然一惊,心下暗叫不好睁大着眼望着他,脸色都白了:难道,他这时候是想离开不成那,那可……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引章勉强笑了笑,下意识掠掠耳后的碎发,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 “大小姐,”丁凡鼓起勇气,抬起头,目光炯炯而诚恳,道:“大小姐,我可不可以跟随吴管家一起在外边做生意?” 还好引章松了口气,跟着又是一楞,脑子里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只是怔怔的望着他。 丁凡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在等自己说下去,于是又道:“我本以为自己颇有几分才干,自从上次跟吴管家出了趟门,才发现全不是这么回事。外边世界样样都是学问,样样都有门道,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想想从前,真是无地自容浅薄得可笑所以,我想跟着吴管家在外闯一闯,学一学,请大小姐成全。” 引章又是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想。她之所以让丁凡跟着吴管家一起办理卖粮食布匹这件事,是想让他在官府混个脸熟,万一将来有什么事,而他们刚巧又都不在,说不定还能有用。谁知,丁凡却起了这个念头,倒叫她一时无话可说。不过,只一刹那,她脑海中立刻也起了一个念头:吴管家年纪渐老,长年在外奔波也挺可怜的,如果他和丁凡调转一下身份,倒是不错 打定了主意,引章不禁为自己刹那之念头有些得意,笑道:“你的想法没错,可是也不能急于一时。再说了,在外头做生意也不一定非要在外头学,你忘了吴管家原先也是管家吗?再说了,选人、辨人、用人、管人、做账、怎么交流谈判、怎么应付对手、货品的挑选、进货的讲究、店铺选址、行商路线的选择、生意场上人情往来,要学的多着呢。这些不单单要人教,也要自己肚子里有底子别人才好教,你呢,除了四书五经,也要把算学、各地物产、物候、风俗人情、山川水文以及历朝史书史鉴等多多涉猎,有了这些作为底子,才能触类旁通,不然,保管你十年也出不了师” “这……”丁凡一时懵了,有些失望。 引章又笑道:“你放心吧,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我会慢慢的安排你多接触,前提是家里的事不能乱。就拿现在来说,你离开了,家里的事情谁来抓总?你别小看了,这里边学问也大着呢,怎样规划既方便又合理有效?怎么安排人力可以节约成本?种什么可以有好收成、卖到好价钱?怎么管理家里才会太平?做好这些,也很了不起了” “是,大小姐。”丁凡复又一振,喜道:“我不会让大小姐失望的。其实大小姐您不知道,如今好些事都是夫人安排交代的,夫人其实也很能管家。” “我娘?”引章有些诧异:这不像安寄翠的性子。不过她不愿意跟底下人去打听主母的事,便忽略不提,只道:“娘本来就不是一般女子。好了,这事先这么说了,你现在就安心管事,安心读书,恩,回头我到了杭州,上书局去买几本书叫人带回来,你抽空多揣摩揣摩。” “是,大小姐。”丁凡见引章如此上心,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下,知道引章不是随口敷衍他,满心欢喜又踌躇满志的去了。 引章回到后院,果然见安寄翠正在翻开账册,引章便笑着端过去一盏茶,笑道:“这些日子,让娘受累了” 安寄翠明白她知道自己开始管事的事了,便笑道:“这也没什么。引华走了,娘无事可做,打发时间也好,再说了,你们都走了,娘得看好大本营呀” “娘,您真好”引章不觉搂着她的胳膊依偎在她身上。 安寄翠伸手揽着她,目光微仰,恍然含笑出神,感慨道:“要是娘再年轻十岁,也想出去走走呢可惜,是不能了” 引章忙笑道:“谁说不能?娘想去哪里,将来咱们一块去,好不好?不过,娘,我问了您别骂我,您是什么时候这么想的?” 安寄翠微微一笑,叹道:“就是看到那几十万两银票的时候娘知道你能干,总觉得到底女儿家过日子的小心思,没想到女儿家也有这等能耐,娘的心里能不震惊吗娘这才明白,原来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样也能做,而且还能做得更好所以,娘也试着找点事做,没想到,有了事做,这心里反而踏实多了,日子也过得舒坦了。阿章,以后你再做什么娘都不会再拦着你,只要你注意安全,记住水满则溢这句话,凡事总要留一线,娘就放心了” “娘你真好”引章大为感动,内心狂喜无以言表。她没想到,从没想到,安寄翠会有这么开明的一天。这对她来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支持。 在家呆了五天,引章便又带着鱼儿离开马陵湾去了杭州,吴管家已经找到了三个二十来岁的蚕娘,蚕种、采桑叶用的篮子也准备好了。 受了安寄翠的鼓舞,引章决定把生意铺呈更大一些,便让吴管家留在杭州,准备两处分店开张事宜,同时多打听养蚕的信息,自己和鱼儿、大脚带着三个蚕娘上路前往白石镇。 到了镇上,发觉街上行人多了,热闹了许多,也生气了许多,还发现一处热火朝天正在盖楼,一打听才知道就是自己要建的客栈,不禁大为振奋,向鱼儿笑道:“小泉哥哥动作还真快” “可不是”鱼儿也笑。 到了原先住的客栈,老板娘不再吃惊,倒是望穿秋水的模样,十分热情的迎了上来,笑道:“骆公子,你们可来了,林二爷早已经叫准备好了房间,来,我带你们去。” “林二爷?”引章一怔,笑道:“哦,有劳了”与鱼儿相视一笑,这才明白指的是林小泉。引章不由在心里感慨,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摇身一变,林小泉变成林二爷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94章 开工 第94章 开工 “林二爷?”引章一怔,笑道:“哦,有劳了”与鱼儿相视一笑,这才明白指的是林小泉。引章不由在心里感慨,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摇身一变,林小泉变成林二爷了 进入房间,早已焕然一新,不但收拾得整整齐齐,桌、椅、塌、柜、案、台、架一应家具俱全,还摆着好几件别致的摆设,帐幔床单被子皆是簇新,连窗户都重新裱糊过,雪亮洁净,与上次简直天渊之别。引章十分欢喜,笑道:“老板娘,你费心了” “哟骆公子,我可不敢居功,这都是林二爷叫人置办的呵呵,林二爷说了,骆公子是贵客,怠慢不得我这就给您打洗脸水去,您先歇着,一会饭菜好了是端上来还是您下去吃?”老板娘又说又笑,招摇得像一枝花。 “客气客气呵呵,还是送上来吧对了,我带来那几个朋友,劳烦你也照看一下。”引章笑笑。 “您放心林二爷都交代了那我先去了”老板娘说着一笑,提裙掩门而去。 引章后仰倒在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深呼吸,一股好闻的阳光味道吸入鼻端,脸颊被光洁柔软的背面摩挲着,轻痒舒服的触感。 “小姐,林公子可真大方”鱼儿坐在桌旁,倒了杯水笑道。 “不但大方,还很会做人。”引章抚了抚额头舒了口气,嘴角不觉漾起惬意的微笑。试问这样贴心的讨好,有谁会不领情、会拒绝? 第二天上午,林小泉便得到消息赶过来了,寒暄之后,很快谈起了正事。据林小泉说,买下的羊蹄子坳土地上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施工,拓宽道路修路的、搬运石材木材建屋的、扛着农具上山铲除杂草的,都已经开始了。雇了多少人、哪项花了多少钱,他一一列明了账单,一边交给引章一边解说。 引章一边浏览一边跟他闲谈,发现花名册上没有林家的人,便笑道:“对了,林大哥林大嫂怎么不叫来帮忙呢?” “他们也在。大嫂带着几个女人专管做饭,大哥和我爹专管看守工具材料。他们都是我家人,算我那一份,就不必写上去了。”林小泉笑了笑。 “这怎么行”引章说着便唤鱼儿笔墨伺候,一边添上林家人名字一边笑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自然也要算他们一份。” 林小泉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坚持了,心里却十分受用。昔非今比的他如今见过了大把银子和场面,这么大的工程多少总有点油水可捞,对这几个工钱并不看重,难得的是引章的信任。他也有他的难处,短时间内根本无暇物色好的伙计,比较可以信任的只有家里人,他是很踌躇了一番才这么做的,不想引章笑嘻嘻的丝毫不以为意,没什么“避嫌”之类的暗示,连怀疑的眼神都没有一个。 “明天我就带着蚕娘和鱼儿去你们家,总共带了四种蚕,我想,每一种养三四百只也就够了,将近两个月时间,可能都要住在你家,蚕娘可就近采叶,鱼儿需要一刻不离跟着她们做观察记录,不知道——”引章合上账册,望着他道。 “家里都准备好了,”林小泉忙定定神,道:“趁着这些天功夫,我叫人好好收拾了两间房,一间坐北朝南,安静,又干爽通气,正好做蚕房,另一间可让她们住,床、铺盖也都备好了,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了。”引章向他笑道:“那咱们就明天开始吧,但愿一切都顺利” “是啊,一定会顺利的”二人相视一笑。 再坐了会,吃过午饭,林小泉便又匆匆告辞去了,说是顺道瞧瞧客栈进展如何,然后还得赶回羊蹄子坳去。引章也不虚留,同鱼儿送他至门口,看他去了便回屋休息,等着第二天上门。 第二天林小泉亲自来接她们,一行人来到南林村林家。林大、林大媳妇、林老爹都住到工地上去了,家里只有林大娘带着孙女,林小泉是两头住,只是每天若忙得回不来必定会叫人过来告诉老娘一声,让引章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 三位蚕娘都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也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连绵山峦,新鲜的不得了,一路上贪看惊讶不已,引章与鱼儿不但不斥或不允,反而与她们高谈阔论、大谈特谈,很快就混熟了。五个女人一台戏,一路上热闹得不得了,只苦了大脚,闷头赶车,恨不得手头有棉花好把耳朵塞起来 江南多桑,养蚕技术高超的人家生活亦多殷实富庶,三位蚕娘离开舒适的客栈,来到这一看可知破败穷苦的南林村,住这简陋得十分勉强的黄泥土屋,墙壁乌黑剥离,像一块块丑陋的疤痕,心里都很不自在。虽然当初是贪了主家高价才出马,但不痛快就是不痛快,眉蹙嘴撇,神色间隐现嫌恶之意。引章和鱼儿察言观色,少不得说笑着好言抚慰,表示歉意,许诺会立刻叫人赶往邻近热闹城镇采买生活用品,再雇一人烧水做饭洗衣等照顾她们生活起居,请她们也多多体谅。蚕娘们见大小姐这么客气,满肚子怏怏的闷气早抛到九霄云外,反而过意不去,倒说了许多大方的话,看这屋子似乎也不那么讨厌了。罗家娘子还好心提醒笑道:“难得大小姐待我们如此和气体贴,我们无以为报,受些委屈也不打紧但蚕宝宝最要干净,受不得一丝丝污秽之气和吵闹,明儿开始育种,还请大小姐吩咐下去,让大家可都要小心翼翼,不要让邻舍来串门,更不许生人上门,走路要轻,说话声音要细,不可大动作弄出响动惊了蚕宝宝,也不能口出脏言骂人更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然,恼了蚕宝宝,事情就大了” “还有,门口要贴一张红纸,可以辟邪”贾娘子补充道。 引章心里暗暗好笑,心想早就听说养蚕人家育蚕时忌讳讲究最多,原来果然是据说还有一条禁忌是夫妻不能同房,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半碍于她未婚姑娘的身份人家不便跟她说吧? 想虽那样想,自然不能说,连神色都不能露出,作出倾听信服而且十分重视的神情连连点头,扫视一眼,正色肃声道:“罗嫂子她们说得没错,这是关乎成败的大事,大家都记住了” 林小泉也忙点头,道:“对骆小姐放心,这事我会嘱咐下去,今天我就把妞妞送到大嫂身边去,省得小孩子家不懂事闹出什么乱子,我娘我也会细细嘱咐她的,找过来伺候的人也必妥当,你们就放心好了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一声,我自会叫人办理。” “这,这倒也不必吧”蚕娘们一听,弄得有点鸠占鹊巢似的,更加不好意思。 “小泉哥哥顾虑的是”引章忙笑道,又向林小泉道:“不如让妞妞陪我住客栈去吧,反正鱼儿留在这里,我一个人也怪闷的”她见林小泉还在犹疑,便双手扶着妞妞小小的肩头,又在她小圆脸上轻轻拧了一把,笑道:“妞妞,要不要跟小姑姑一块住几天?姑姑带你买酥糖吃好不好?” 妞妞清澈如琉璃般的一双大眼睛眨巴着长长的睫毛,灵动的转了转,重重一点头,脆生道:“要” “妞妞真乖”引章说着一把抱住她,妞妞则柔顺的依偎着她,嘻嘻笑着。 “那,那就打扰了”林小泉见小侄女愿意,笑了笑也不再坚持。 接着又说了一阵话,引章和林小泉便自去忙了,蚕娘们也一起动手,先简单收拾了各自的衣物铺盖,便开始着手正事。 她们觉得蚕房不够干净,重新仔仔细细的再扫过三遍,又细细检查了门窗是否有缝隙漏风,做着各种琐碎的准备。 最忙的要数鱼儿,一边要事无巨细的记载着她们手上做的,嘴上说的;一边不懂的还要问为什么,还要将她们解释“为什么”的理由也记录下来。最后,还得将她们的各种需求一一列出,有养蚕需要的,也有她们日常生活需要的,开出单子,好让林小泉去买。这一忙,也就忙到了天黑。 引章和林小泉出门之后,便上了马车往东出了南林村,在村口三里多处折往东北方向羊蹄子坳去。 林小泉虽然没有把“要想富,先修路”当做口号和先行指导方针,也从来没停过这句话,实际行动却做到了十足十。原本二尺宽的小路被马马虎虎拓宽成了三尺多宽,一路上仍有人在施工做修整工作并且继续有拓宽的趋势。虽然颠簸,总算是可以行车了。好在这条路的底子本就不错,修起来省了不少力气,这,也是林小泉当初选择羊蹄子坳的原因之一。 坐在颠簸抖擞得吱吱呀呀直响的马车里,引章不得不有一次暗伏林小泉之心思缜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95章 规划 第95章 规划 到了施工现场,更加热火非凡。沿着山脚,各处搭满了高高低低的临时帐篷,一堆堆的石块、青砖、石灰、细石碎砂、竹子、大小各式木材,各种手推车、板车、撮箕、担子、麻绳、铁锹、水桶等亦零散工地各处,看着杂乱,实在井然有序。场面上,砌墙的、推砖的、挑土的、拌浆的、拉线的、测量的……各色人等忙成一片,喊叫声、大笑声、指挥的、答应的、找工具的、劳作时工具相碰的、各种声音汇成一道嘈杂喧嚣的乐章,令人不自禁的产生一种振奋的激情。西面拐弯后边,但见炊烟袅袅升起,隐隐飘来饭菜香味和女子的说笑声,又让人觉得温暖。 引章瞧着瞧着,脸上不觉泛着笑容,心里生出暖暖的喜悦与踏实,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像是感动的情愫。 虽然,这些人都是她花了银子雇来的工人,给她干活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但她的心里,此时此刻,没来由充斥着一种振奋、一种激情,一种共同奋斗的喜悦。她是真的充满着感激,感谢他们为她付出的劳动,他们的劳动是她事业的基石。 “这里地势又高又平坦,阳光充足,空气流通,而且交通业方便,蚕房就建在这,一律座北朝南。那边,”林小泉说完又向冒着炊烟的方向一指,道:“那边也有一处在开工了,建的是住宅区,住宅区南边准备建缫丝房,缫丝房往西北一百米左右,准备建仓库。仓库北边百米、住宅区西北边两百多米准备围一个大院子,用来建牲口棚关押牲口。大小姐,你看可好?” “当然好了,你设计得很合理啊”引章笑了笑。当初二人做规划时只是雏形,不想林小泉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了。“对了,这边的路一定要修好,要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各处要首尾相连成一片,包括通往柘树林各条道路,都要好好的弄。等各处房屋建成之后,还要栽一些绿化树和花草,像桂花、银杏、榆树、木棉、枫树、木槿、玉兰、月季、杜鹃等等,把环境弄得干净漂亮一些,让人来了就不想走”引章越说越美,已经忍不住开始默默的盘算怎么设计了。 “好到时候骆小姐做主就是了。”林小泉微笑着,亦有些神往,又道:“要不要走近去瞧瞧?” “不必了”引章笑道:“远远的看一看就好,等建好了再看也不迟。反正有你看着就行了” 她是想着自己倘若过去,林小泉势必会让工匠们都停下手中的活来向她问好,太麻烦,实在没有必要;二来,大家见到这么小一个东家出来巡场,少见多怪,未免讶然,私下徒增议论,说不定有的还会起了轻视之心,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如今除了林家人知道她,被她嘱咐守口如瓶,别人光听说骆公子骆公子的,终究没见过骆公子是谁,最多见过吴管家,万一过去被个别有心人瞧出女儿身,更加划不来 “小泉哥哥,再带我去看看柘树林好不好?”相比盖房子,引章对这个更感兴趣,也更觉亲切,这是专业毛病,改也改不掉 “好”林小泉自然无不从,当下抱着妞妞,带着大脚及一个跟班掉头往另一边绕过去了。 建筑区恰好处在整个范围的中心偏南,这样,无论哪个方向去采柘叶都很方便。 几人来到北边,也是远远的看着。整理柘林是从北边开始,一共雇了四百人。一百二十人专管清除杂草杂树,一百人专管挖出需要移栽的柘树,一百人专管挖坑,八十人专管种树,每一项另有两人负责调解指挥,另还设了一个总负责人。 林小泉带着引章过去的时候,工人们也都在忙着,整理过的山地也不少了,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向前,林下杂草杂木全无,十分干净。引章满心欢喜,赞叹不已。遗憾的是,柘树有大有小,有高有矮,虽然特别交代,在移栽时尽量把差不多大小的凑在一起,但看去还是不那么和谐。而且那些刚刚移栽的树,为了减少蒸腾作用全部掠去了叶子,光秃秃的蔫头蔫脑,夹在原生树的翠色间有些凌乱,一明一暗十分惹眼。也许,再过一两月就好很多了。 柘林的整理全部依照引章和林小泉当初的规划,全部依照山势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相互之间留出两米的空地修主干路连接各处。这样,将来便于分区采摘、施肥、修整、管理,不至于混乱。 “真好按照这个速度,我想两三个月时间完成应该没问题吧?”引章望着满眼的热火朝天向林小泉笑问。 林小泉点点头,道:“清理荒山加上移栽柘树,最多还需两个半月,之后,留下一百人修路就行。不过,山上的柘树显然不够填补空缺,我过几天再跟村邻们联系联系,看看能否从他们那里再买一些。” “这倒是个问题。”引章细细望了望那些还没被清理的荒山,真的,当初觉得满山遍野都是柘树,如今看来,不过占了十之五六而已,看来要填补的空缺还是不小呢那么,只有从别处买了? “唉”引章有些不太情愿,她也听得出林小泉说这话时也是不太情愿,他们两人都是那种既愿意把事情办好又要想方设法偷懒的人。且不说从别人手里买树苗会不会被坐地起价,单是询问、商谈,再到采挖和运输都大大费劲,实在不划算 “难道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吗?”引章怔怔的似问林小泉,也似问自己。 “我也是这么想”林小泉无奈,道:“除非找到有专卖树苗的,不过,这种树苗哪里有人卖呢” “对啊”引章脑中灵光一闪,笑道:“卖桑树苗的总有吧?干脆,剩下的地用桑树苗填补好了。” “这个……”林小泉一愣,似乎有些踌躇难言。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96章 苗圃 第96章 苗圃 “怎么?不好么?小泉哥哥有什么话直说好了。”引章大为诧异,她本以为林小泉会恍然大悟,随即同意叫好的。 “不知小姐是否算过这笔账,”林小泉稍稍沉吟,矜持的笑了笑,道:“小姐想,为了方便将来采摘管理,这两种树自然不能混种在一起,倘若要种桑树的话,岂不是要把原先的柘树清理干净?这一来又得花费极大的力气了。而且,本地没有桑树,贸然将外地树种购来,能不能在本地长得好也是未知之数。” “你说的很有道理唉”引章哑口无言,除了完全同意他的再无二话,沮丧的叹了口气。 清理柘树顶多费时费力费一些银子,可万一千辛万苦种了桑树,水土不服,叶子长得又瘦又小或者不成活或者成活率极低,那才亏大了呢 当然,非要种也不是不可以,得先进行试种试验,选择适合的品种,分个一期、二期、三期慢慢施行 对啊,分期嘛引章眼前一亮,不觉笑了,如释重负的轻松。 “小泉哥哥,”引章用一种后知后觉的,调侃自嘲的语气向林小泉眼巴巴笑道:“咱们俩都太傻了干嘛非得一次性全部补齐树苗呢?反正,我们养蚕的规模也不可能一开始铺得太大,总得有个过程,不是吗?” “对啊”林小泉眼睛一亮猛然醒悟,也不觉好笑,想了想,道:“那么,我们只要把所有的地清理干净,挖好坑就行了,能补上多少补多少,剩下的慢慢再想办法。” 引章点点头,又道:“办法我已经想好了,我们自己建一个苗圃,培育幼苗,我想快的话,明天冬季就能开始补充。” “自己建苗圃?育苗?”林小泉有些惊讶的望着引章,引章笑笑,以了然笃定的眼神告诉他:没错,这种活难不倒她 “那,那要怎么做?”林小泉的心思复杂了,他知道她眼光独到,胆识过人,年纪虽小,却是个厉害的生意人,没想到连农活也会。 引章想了想,道:“我记得在南面,有一片不错的水田,那里的土质比较好,肥力也强,就用那儿的地吧。你叫人把那一片地整好,先移栽百来棵棵生长健壮、枝繁叶茂无虫害的成树过去,派人好生护理,过几个月就可以通过压条、扦插进行繁殖了。” “小姐,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看一看?”林小泉不懂什么压条、扦插,不知道那用来压条、扦插的地应该整成什么模样,生怕领会不到引章的意思,心想还是最好把她带过去,一一说明清楚比较好。 “好吧,我们现在就去”引章当然不会拒绝,而且有点小兴奋。嫁接,在她眼里意味着打造一个新的生命,当看着这个新的生命在自己手底下诞生,发芽,一点一点的抽出新叶,舒展新枝,这种乐趣是别的什么事情都无法取代的。 折而往南,沿着弯曲的山脚来到小山坳窝里的一片水田边,大概八九亩的样子。山区的水田不像平原,四四方方,一马平川,而是高高低低富有层次,随着地势被分割成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光是眼前这八九亩,引章数了数,也有六个阶梯,虽然,每一阶不过高出下一阶两尺半尺的样子,终究比不上平原地区。然而,对山多田少的山区来说,这也很难得了田里如今一片空荡,还留着一截短而整齐的上一年枯黄的禾茎,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因为引章买下了这些地,如今应是一片秀苗新绿了。 “对了,这些良田原来是闵老爷自家种还是租给佃户种?”引章突然问。 林小泉有些奇怪,仍答道:“是租给佃户种。” 引章点点头,又问:“我所买的地中,共牵涉到多少家佃户?他们现在没了地都干嘛去了?” “小姐买的地共牵涉到十二家佃户,有两家已经搬走了,剩下的那几家好像还在找活干。” “闵家老爷没管他们?”引章一怔,不禁问。 “小姐,”林小泉有些好笑,道:“闵老爷为何要管他们呢地本就是租给他们种的,租与不租不过他一句话的事,他买卖自己的地又没什么不对。” “你说的是”引章有些自失笑了,这又不是拆迁补偿,人家闵老爷可没责任和义务安置失地佃户。“你去问问剩下的那十户,如果他们愿意,就留下来给我做佃户吧反正将来,我们也需要有人干活。” “他们求之不得,怎么会不愿意?”林小泉笑道:“我替他们先谢过小姐。” 引章笑了笑,道:“谢倒不必,你告诉他们,安分守己老实本分的,我不会亏待他们,等将来住宅区一建好就让他们搬进去。如果将来起了坏心对不起我,我也不会轻饶了的。” “是,小姐。”引章说得平淡而温文,林小泉却听得心头没来由一凛,听出了她话中每个字的分量,更不敢掉以轻心。 引章一笑,自顾自看起了地形,随即一一指点,何处移栽柘树,树与树之间间隔多少,何处细整何处粗整,何处重点施肥提高肥力,何处搭棚,何处挖坑填沙。特别交代坑要挖成一尺左右的浅坑,再运来细细的河沙填上,细沙渗水性好,保水能力强,升温容易,保温能力也强,比较适合催生扦插枝条生根发芽。 “到时候再买两三百斤碎木屑铺在上边,保水保温性更好”引章笑道。 “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讲究,”林小泉恍然大悟,又笑道:“真正是从来没听说过小姐真是博学。” 引章也笑道:“隔行如隔山,你不知道也正常。比如你让我作画吟诗,我是万万不能的。” “说实话,那个我也不太能”林小泉坦言。 引章一怔,二人相视哈哈笑了起来。 眼看日头偏西,站在背阴的山影中已感到阵阵凉意,林小泉便提议回程,引章这才觉得累了,点点头道:“我和大脚、妞妞回去就好了,你有你忙的事,不必送我们。鱼儿和蚕娘们那里,你多多费心了” “我知道,骆小姐放心”几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97章 身份 第97章 身份 回到客栈,下了马车,引章牵着妞妞,大脚跟在后边,三个人径往大堂走去。老板娘受了林小泉之雇服务无比到位,客栈俨然她们的行馆,而老板娘则是贴心的女管家。 “唷,骆公子,你们可回来了咦,夏姑娘怎么不见?呃,小姑姑?”老板娘满脸是笑迎上来,却见引章牵着妞妞的手,而妞妞正“小姑姑、小姑姑”叫得正欢不由一怔,微张着嘴,下意识的打量着引章。 “……”糟糕引章暗叫不好。因为跟林家人熟了,而且在这里除了自己人只有他们知道她是女儿身,在他们面前她并无顾忌,不想一时兴起带了妞妞过来作伴,居然露馅了话说,她是真的真的不愿意暴露身份引来怪异的眼光,不愿意上新闻头条,这种可能以风的速度传开的嘴上新闻更是万万不愿。 “我……”引章脸上勉强挤出笑容,这个“我”字说得又勉强拖得尾声又长,“我”了半天之后,她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嘿嘿”傻傻笑。 “啊,我明白了”倒是老板娘双手一拍,自信满满欢笑道:“你是骆公子的妹妹吧?” “对,对,我是骆公子的妹妹我是他妹妹”引章灵机一动,忙顺着她的话,一口气顿时松了下来。 “呵呵,我就说嘛”老板娘释怀的笑了。她就说嘛,那么大手笔做事的主怎么着也不可能就是眼前这小娃娃呀 “可是,”她忽然又蹙着眉冥思苦想,疑惑道:“不对啊,那上次——好像也是,也是——”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引章,彻底的糊涂了 “上次当然也是我了”引章已经镇定了下来,主意已定,做出谨慎慎重的神色,上前两步故作神秘向老板娘低声道:“你也瞧见了,我哥跟林二哥一起做生意,可是我哥不方便出面,所以都由我跟林二哥接头。我这身打扮也是为了遮人耳目,除了林家人别人都不知道,谁知竟让你发现了。” “哦”老板娘要信不信,却不失一颗八卦的心,眼睛一亮,很嘴快的笑问道:“骆公子为什么不方便出面?” 小小的白石镇哪有什么秘密?一夜之间骆公子在这买山买地建客栈的大兴土木,早已吸进了无数人的眼球,成为当地一大话题。可惜,骆公子神秘的紧,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一切事宜都是林小泉在出面,别说他,连他那已经浮出水面的管家也不见了。大家都很奇怪,这个骆公子究竟何许人也?他来白石镇这么大动静是要干什么?和林小泉又是什么关系?十万八万的银钱居然这么放心交给名不见经传的林小泉处置?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在求知欲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白石镇无人不对这位骆公子充满了浓浓的兴趣,纷纷猜测他的身份来历。所以,老板娘那又兴奋又期待的询问引章是既奇怪又不奇怪:这些人对别人的事怎么都这么上心呢 引章微微偏头,睨了她一眼,高深莫测轻笑道:“这个么,不方便就是不方便,其中牵涉太多。总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知道了,原来是豪门恩怨哪”老板娘恍然大悟,眼睛大亮,突然就兴奋起来,眼底的八卦意味更浓,“骆小姐——” 豪门恩怨?亏她想得出来引章差点没噎住。 “老板娘”引章扬了扬眉,适时打断了她,与她年岁不相符的冷峻语气和表情让老板娘目瞪口呆,竟生出几许惧意。 “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我依旧是骆公子,管好你的嘴巴。”引章沉声警告,从袖子里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呵呵,这,这怎么好,我,我知道了知道了骆小姐,不,骆公子,您放心,放心”老板娘一方面爱钱,一方面有些害怕,接了银票连忙改口,八卦之心早被吓到九霄云外了。她家好歹是开客栈的,南来北往的人终究见过不少,像眼前这样有钱又神秘的人,还是不得罪的妙,不然绝对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跟生命比起来,八卦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知道就好”引章和气的笑了,捶捶肩头,笑道:“我们有些饿了,赶紧准备一些吃的吧还有,帮我烧一桶洗澡水。” “好好好,马上就准备今天买了两尾鲜鱼,我这就去下厨,等会给你们送上去”看着她的笑容,老板娘竟有些恍惚人还是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了 “有劳了”引章一笑,牵了妞妞上楼回房。 引章进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教妞妞在人前要管她叫小叔叔,不要叫小姑姑,私下里才可以叫小姑姑。这是个大问题,必需从各方面断绝后患。 妞妞只有五岁,眨巴着大眼睛大惑不解,不懂为什么要管小姑姑叫小叔叔,不是明明就是小姑姑吗?要不能叫,以前怎么又叫了?而且,什么人前私下,她也不懂。 这个问题引章根本没法跟她解释,急得要神经短路,最后只好连哄带骗加利诱收买,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话,不管妞妞有没有明白,终于是点头答应了。 “一定要记得哦,不许叫错哦,错了没有糖吃,说对了有糖吃,还有新衣服穿,有花儿戴” “嗯妞妞要吃糖,要新衣服,妞妞不叫错” “妞妞好乖”引章满意的笑了。 结果,当老板娘端进饭菜来时,妞妞极认真的向引章道:“小姑姑,现在是不是要叫小叔叔?” 引章郁闷极了,支走了浑然无解的老板娘,仰头舒了口气,向妞妞亲切笑道:“这样吧,以后不叫小姑姑了,都叫小叔叔,好不好?” “哦,小姑姑。” “是小叔叔” “小叔叔” “乖明天给妞妞买两个小糖人” “真的吗?小姑姑真好——呃,小叔叔”妞妞很快嘴的改了口。 引章一笑,也只好罢了。慢慢来吧,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一晚上,妞妞挨着她睡得很甜,居然没有吵闹,引章本来还担心她会哭着找爹娘或是找奶奶的,不想,居然没有 引章本不解,稍一想也就释然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为了吃一口饭,大人们天天忙着起早贪黑忙不过来,哪里有那么多空闲陪着孩子呢?她虽然有个祖母在家,那也是里里外外洗衣做饭、喂鸡喂鸭、担水扫地、屋里屋外忙个不停,偶尔得闲,还得到屋后的菜园里种菜,哪里会一天到晚看着她呢她和村里别的孩子一样,两三岁时已经懂得自己跟自己玩了,大人最多嘱咐几句不要跑远,不许爬高,不许到井沿儿上等等,然后到点了便找回家里吃饭,家家户户皆是如此,所以她们对爹娘祖父母虽然依恋,却绝不会到那种一到晚上就找娘的地步。这么想着,引章不禁有些怜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林小泉过来了,好些事跟引章汇报、商量。妞妞原本在旁边数着帐子上的花朵儿玩,数着数着见他们依旧没玩没了,有些耐不住,很不高兴的叫了一声:“叔叔,小叔叔” “妞妞乖,叔叔还有点事要跟小姑姑说,你一边自己玩,乖啊”林小泉哄着侄女,忍不住向引章笑道:“骆小姐,妞妞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当然不会,妞妞跟我好得不得了”引章笑了笑。 “那就好,那——”林小泉放了心。 “小叔叔”妞妞蹬蹬蹬跑过来,撅着嘴拉着引章的衣襟,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仰起小脸又重重叫了一声:“小叔叔” “你,你叫什么?”林小泉吃一大惊,惊愕的张大了嘴都合不拢。 “唉,别提了”引章十分懊恼,拉着妞妞挨着自己坐下,便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向林小泉说了。 “还有这种事”林小泉听着听着忍不住挡着嘴笑了起来。 “这个一点都不好笑,”引章道:“小泉哥哥,这个谎你可得帮我圆了。我的身份,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懂了,”林小泉点点头,正色道:“骆小姐不愿张扬,我会小心在意的。” “张不张扬还在其次,”引章道:“我是不愿意太引人注意,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怪人。”我只想发财,不想出名 林小泉轻轻点头不语。其实他心头也是一样的想法,不是每个人都有他“凡事皆有例外”的观念,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外界过多的好奇和关注,总有一天会惹来麻烦,还不如隐藏的好 “老板娘那里,我会再嘱咐她,你放心吧” “那就拜托你了”引章笑了笑,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毫不怀疑,林小泉有法子搞定老板娘。“为了今后安全起见,我想我还是不要一直呆在这里的好。”引章想了想又道。 “小姐打算回杭州?可是,这,这有些不方便吧?”林小泉有些踌躇。且不说引章是大老板,许多事他需要大老板拿主意;他家里还住着四个女人呢,引章不在,他总觉得不是太方便。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98章 养蚕 第98章 养蚕 引章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想了想笑道:“这样吧,我也不回杭州,等蚕宝宝孵出来之后,喂养情况稳定了,我想去泉州一趟。” “那,好吧泉州西城有家客栈叫做惠福通,到时候小姐就住在那里,我若有事便派人送信过去。”林小泉不便坚持己意。好在泉州不算太远,他想。 “那就这样”引章点点头,舒心的笑了,接着原先的话题继续谈,然后林小泉回去,引章则转而应付小妞妞了。 引章这一答应不要紧,足足过了十天,蚕宝宝才从蚕卵中孵化出来,变成了黑乎乎小蚂蚁似的蚁蚕。期间引章带着妞妞回了林家三趟,她是从“外边”来的人,依照蚕娘们的说法,身上“不干净”,她也不敢妄自进那矜贵的蚕房,但从鱼儿的观察日记中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了。 蚁蚕出生大概四十分钟之后就有了食欲,非进食不可,而且,必须要给它最鲜美的第一口,才能让它满意,它满意了,才会生长得好,吐的丝又多又亮。 当天,恰好引章又带着妞妞回去了,只见蚕娘们和鱼儿轻快如飞掠的燕子忙个不停,蚕娘将摘采回来,经过处理的最肥厚鲜嫩的柘叶用消过毒的小竹剪刀细心的剪碎,匀称的铺在竹箕中。 据鱼儿说,真是不可思议那些黑蚂蚁似的小东西嗅觉居然那么灵敏,一个个那么小,看起来那么脆弱,出生才那么一会,会动之后,一个个都往食物奔去,小小的身子一下一下很有节奏的蠕动着,很明显的看得到它们大口大口吞噬的动作。 之后,一切情况都挺正常,四种蚕宝宝居然都吃柘叶,胃口极好,一天到晚除了睡就是吃,不分昼夜,夜深人静时,可以很清楚的听到蚕宝宝啃噬桑叶的沙沙声,像轻柔细密的雨。引章看到这样的情况十分开心,也放了心,很高兴的带着妞妞和大脚去了泉州。 那些蚕太能吃了,三位蚕娘轮流守夜,半夜总要起来两次甚至三次添加桑叶。最苦的是鱼儿,她极其认真负责,每次添食的时间、数量,甚至当天当时的天气温度情况,她都详详细细的记录了下来,偏偏这份活蚕娘们不识字无法替代——即便能替她也不放心,只好自己硬撑着。蚕娘们又佩服又无奈,都说养蚕人家一家人轮流替班都觉辛苦,何况是她这样天天熬夜?偏偏又没有法子替到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尽量体恤她。直到十天之后引章回来,情况才有了转变。 引章逍遥自在回到南林村,看到神情疲倦的鱼儿不免讶然相问,鱼儿笑笑尚未开口,蚕娘们已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说个不住,连林大娘也摇着头叹着气加入了进来。引章听罢急得直跳脚,又气又心疼又愧疚,握着鱼儿的手半响说不出话来 “我说,从今儿起由我来记录,鱼儿,你好好休息几天不许再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引章眼一瞪,止住了想要说什么的鱼儿,不容商议的眼光一眨不眨扫了蚕娘们一眼,心想不要再跟我说什么蚕宝宝“爱干净”的话,去她的爱干净 蚕娘们这次倒没说什么,一则蚕宝宝已经过了最最矜贵的黄金期了,二来鱼儿实在叫人可怜可敬可疼,三来么,引章的神情不容通融,受雇于人,单单是这个原因,她们也不会再说什么。说到底,蚕又不是她们家的 引章一说完,便赶着鱼儿去休息。鱼儿还不肯,林大娘便拉开粘在身上的妞妞,携着鱼儿的手笑道:“鱼儿还是听大小姐的,不然,大小姐怎么安心呢”众人也都说是。 鱼儿望望引章,果然如此,便将日记交代给她,只好笑着去睡了。 从此,引章也不再去哪,留在林家一起养蚕,过了三天,鱼儿缓了过来,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她熬夜时,两人开始轮流记录。妞妞跟她很熟了,林大娘又不是嫌麻烦的人,住在林家并无不便,日子亦颇为自得其乐。引章本来想让大脚住在客栈,大脚摇头不肯,宁愿打地铺也要执意住在林家,林小泉便将自己的房间给他住,自己则每日住在工地上临时搭起来的草棚里。 不知不觉到了五月,蚕宝宝已经经过四次蜕变,大概再过八九天,就可吐丝结茧了。那时,就是收获的时候了 引章、鱼儿、蚕娘们都很兴奋,辛辛苦苦这么久盼的就是这一天对引章来说,这是财富聚集的前奏,对蚕娘们来说,马上就可以拿到白花花的银子回家了离家近两个月,她们也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引章向来是最冷静的人,兴奋之余头脑越是清醒,特特提醒了蚕娘们:紧要关头,松懈不得不但不可松懈,还要比往常加倍小心,万一出现意外,两个月的辛苦就要白费了蚕娘们听了各自警惕,纷纷称是。 八天之后,蚕宝宝们开始陆陆续续爬上了稻草扎起来的“山上”各占地盘结茧了,蚕娘说两天两夜才能结成。至此,可以算是大功告成了所有人静静的凝视着蠕动身躯努力上山的蚕宝宝们,不约而同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两天时间,蚕房紧闭,不许一个人打扰窥视,蚕娘说,蚕宝宝在吐丝结茧时受不得惊吓,不然会影响丝的质量,定要两天之后方可进入。趁着这两天时间,大家做好了缫丝的准备,大铁锅、长木棍、小丝车、大丝车、竹管一一准备妥当。这是土法缫丝必备的工具。在蚕娘们烂熟于心,在引章则是新鲜的,她从前只在相关资料里见过,这回无疑于活化石呈现,自然要看个够、问个够。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两天之后,当蚕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稻草山上一片拇指大小的雪点映入眼帘,众人忍不住欢呼起来,脸上绽着笑容。鱼儿更是欢然嚷道:“小姐,小姐,我们成功了” “恭喜大小姐,看来咱们明年大规模的养殖计划完全可行了”林小泉也兴奋的搓着手笑道,下意识的便在心底默默盘算该订制多少工具?该雇佣多少人?到哪去雇佣?分几批进人?工钱多少合适?柘树够养多少?该怎么管理……一时七头八绪想也想不过来。 “是啊是啊太好了呵呵,大家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引章也兴奋的大笑,憋屈了快两个月了,这下子终于可以大声说话了 众人都笑着恭喜,一面走近前去罗娘子一面便笑道:“咱们快些把蚕茧摘下来准备缫丝吧,等缫好了丝,那才算大功告成呢” “先等等”引章忙笑道:“三位大嫂帮忙看看,哪一种茧子最好,这儿可是四种蚕呢” 当初带过来的是桑蚕、柞蚕、樟蚕和乌桕蚕,蚕种不一样,结的茧子自然也应该不一样,要大量养殖,无疑选择其中最好的。罗娘子等听引章说了,便都笑着答应一声,上前一个个仔细打量比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桑蚕茧质量不错,但比江南桑叶养的小了许多;最好的是柞蚕,又大,颜色又白又亮,樟蚕、乌桕蚕次之。“不过,”贾娘子又笑道:“光看茧子也说不好,得看缫出来的丝如何方可定论。” 引章点头称是,便让采茧缫丝。 这边在摘茧子,那边铁锅早已支上了,锅里烧着滚烫的水。锅上架着小丝车,小丝车下巧妙的装着一根竹管,一边的地上放着大丝车。采了茧子之后,一人将一大升雪白的蚕茧倒进锅里去,一人用木棍缓缓的搅,不一会丝头便自动冒了出来,搅出起丝头,将丝头通过竹管绕上小丝车,在小丝车上绕上一匝,然后顺势引到地上的大丝车,不断的摇动丝车,蚕丝便被源源不断的从蚕茧中抽出来,一直到抽尽了为止。 罗娘子三人都是有经验的好手,不过区区一千多只蚕茧,不大会功夫便抽完了丝。引章正看得出神,闪闪发亮的银色丝线在眼前霎然收尾时,她一怔回神,意犹未尽道:“这,这就好了?” 蚕娘们笑道:“这才多少呀可不是好了。” 引章笑笑,一边让鱼儿、小泉帮忙清场收拾东西,一面问道:“你们在家时,得做多久呢?” “这就难说了”蚕娘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笑道:“蚕茧一结好,最多十天,不赶紧缫出丝来,里头的蚕蛹咬破了头,茧子就废掉没有用了到蚕宝宝上山那时节,家里大人小孩是要全家上阵、没日没夜的赶的” “那也挺辛苦”引章点点头。 “小姐说的实话,不过,做什么不辛苦呢只要不白辛苦就好”大家都笑道。 “说的是”引章也笑了。 说话间一切已经收拾妥当了,林小泉和鱼儿便叫过去看丝,引章便笑着让了三位蚕娘一起过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99章 忙碌 第99章 忙碌 说话间一切已经收拾妥当了,林小泉和鱼儿便叫过去看丝,引章便笑着让了三位蚕娘一起过去。 桑蚕丝又白又细,就是数量上明显少于其他三种;樟蚕丝数量倒是不少,但颜色有些暗黄,而且软趴趴的没有韧性;最好的是柞蚕丝,数量多,丝线又白又亮、韧性又好,光洁晶莹,一看就是上等货色;乌桕蚕丝不是白色,竟是天然的琥珀色,色泽纯净发亮,坚韧异常,罗娘子、鱼儿等看了亦忍不住啧啧称奇。 “小泉哥哥,你看怎么样?”引章笑吟吟道。 林小泉已经看出她心意所属,且也是自己心意所属,便指着笑道:“依我看,柞蚕和乌桕蚕都不错,丝质上乘。” “我也是这么想呢”引章笑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年就养这两样吧” “好”林小泉笑道:“至于养多少,咱们再细细商量。” 引章点了点头,心里默默盘算,要准备的事情确实还很多很多,一时间也无法理出个头绪。她索性不想,望了望众人笑道:“大家都辛苦了,今儿回客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咱们就回杭州吧” “是是,这回离开家里这么久,还真有些想家了呢” “我也是”蚕娘们笑着,容光焕发,念着远方的家,一颗心早已飞远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林小泉便送引章一行人启程回杭州,妞妞跟引章很熟了,哭闹着要跟小叔叔走,引章也有些不舍,但总不能带她一起走,只好和林小泉连哄带骗方才将她哄住了。 临行前引章和林小泉商量,两人一个去泉州、漳州,一个回江南,分头抓紧时间物色工人,技术出色的,只要愿意来,不妨先签下合同,预付一部分定金。他们都已经看清楚了,养蚕需要技术,缫丝更是技术活,没有熟练的工人,明年开工了就麻烦了。还有订制安装蚕室里养蚕的分层木架、采柘叶的竹篮竹筐、大小缫丝车乃至于铁锅、护理柘林的农具等,也都需要开始着手。好在柘林整理已经接近尾声,建房建屋工程也完成了一大半,客栈基本上已经建好,正在打磨配置家具,林小泉已经培养了两个得力手下,由他们照看原来的工程,而他可以分身做更重要的事情了。 回到杭州,正是六月初。一进城,引章便按原来的协议价付清三位蚕娘酬劳,额外每人送三两车马费,好言好语打发了她们。蚕娘们原本还有些担心拿不到那么多工钱,毕竟,不过两个月,好吃好住另有十两银子奉送,这样的好事哪里有不过,横竖已经付过五两订金了,即便拿不到剩下的五两那也不吃亏。谁知不但拿到了,还多了三两,无不欢喜,大赞骆小姐心地好,善良和气 送走了蚕娘,引章和大脚、鱼儿这才回到慕鸿楼对面湖春路上的骆宅——一处今年新买的宅院,吴管家带着小何、三道都住在那里。 回到骆宅时,吴管家他们都不在,只有打扫院子兼门房、杂务的一对吴姓夫妇仆人在院子里扫地。吴管家跟引章书信沟通过,两处分店均定在六月十八开张,料想他是做最后的准备去了。引章便没让去找他,只让吴氏夫妇帮忙把东西收拾好,简单梳洗一回,随意吃了些点心便休息去了。这一觉直睡到天黑透了才醒来。醒来时,吴管家早已等候多时了。 吴管家见了便笑道:“大小姐回来怎么也不叫人先带个信,好教我预备预备” “我知道你也忙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麻烦?哪里就这么讲究了”引章笑笑,一边坐下喝茶一边顺口问道:“这边的事预备得怎么样了?” “事情都已备好就等着开张了”吴管家无奈笑笑,道:“我想小姐也饿了,还是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谈正事。” “说的也是,要谈的事还多着呢”引章点头一笑。 一时吃过饭,引章和吴管家来到书房,各自落座,鱼儿泡上了茶,便静静站在引章身旁。照例先是吴管家向引章简略禀报了新店筹备经过,一边说一边把账本拿给引章看。据他说王效珍颇为能干,而且十分上心,玲珑布庄新店基本不用他操心,一概琐碎繁杂事宜都是王效珍一一办下,也幸亏如此,他才有时间和精力办理慕鸿楼的事。“不然,还真会忙不过来”吴管家说着又忍不住大赞王效珍不已。 “我早就看出来他不错”引章颇为得意,又道:“两店用的人可都找着了?” 吴管家点点头,道:“厨师一个月前已经到了慕鸿楼,主要是跟桐生他们学几道拿手菜,两处雇佣的伙计已经定下了,如今有一半已经在帮忙跑腿做些准备工作,掌柜的人选也有了,等大小姐见过就可定下。” 每个店的掌柜在聘用之前必须由引章亲自见过,这是她一开始就定下的规矩。 引章缓缓的点着头“嗯”了一声,看上去有些神思不定,好像在琢磨什么似的。 “小姐”吴管家紧张了,有些惴惴然笑道:“莫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没有的事”引章忙抬眼笑了笑,道:“我是在想,小何这两年跟着你也历练了不少,上京几次也都是做的布匹生意,你觉得,布庄的掌柜他能不能胜任?” 原来如此吴管家一颗心这才放下,想了想笑道:“小姐如此抬举小何,这是他的造化他从前便跟着我,一直很不错,我想胜任是能胜任的。但只他做了掌柜,三道一人上京总不太好吧?” 引章一怔,这才想起又到了该贩货上京的时节了。当初与鑫艺签订了长期供应的合同,这两年双方合作一直非常愉快,去年就听小何与三道禀报过了,鑫艺的大掌柜很有兴趣将他们列为第一大供应商,并且极力撺掇他们能够多跑几趟船。可是事情一多,引章早把这事给忘了,这时才猛然被触动起来。 “你说的也是”引章皱皱眉,颇有些无奈,苦笑道:“早知如此,当初不该跟鑫艺签那份合同的,唉”尽管可以找理由停了合同,大不了赔偿鑫艺一些钱,可是引章并不愿意那么做。毕竟,人家在她们最困难的时候帮了她们一把可是,如今却弄得束缚了两个帮手在上头 “小姐何出此言”吴管家讶然道:“每一趟船下来,基本都有两到三倍的利润,这也是赚钱的生意呀”他停了停又笑道:“我本来还打算跟小姐合计合计,把这生意做大呢” “哦?”引章不由被他引起了注意和兴趣,笑道:“你倒是说说,如何做大?” 吴管家顿时精神一振,道:“京杭大运河联通南北,一路途径江苏、山东、河北各处港口重镇,为南北货物互通有无之重要渠道,多少南来北往的货物皆由它流通。小姐您想,杭州乃江南富庶之地,京师又是天子脚下繁荣异常,更别说途径那么多大城市了,有多少货物消不掉?这一来一去,南货北运,北货南运,这不都是利润吗?如今咱们有鑫艺做跳板搭桥,要想打开京师市场也不是难事,只要做好了京师的生意,打响了名声,还愁在别处打不开?到时候,别说京杭大运河沿岸,就是做到全国也未尝不可啊” 引章不禁怦然心动,悠然神往,吴管家说得一点也不错鑫艺这条线决不能就这么断了不但不能断,而且还要依托他牵扯更多的线。可是,引章皱眉摇摇头,苦笑叹道:“吴管家,说得容易,如今咱们哪里有这么多本钱呢这个生意要做就要大做,只有做大才有的赚,才容易打出名声要做大就要货物齐全,布匹、丝绸、茶叶、药材、细瓷、酒水、皮货、木器乃至于胭脂水粉、干贝海货、杂粮五谷、蜜饯干果等等等等无所不包,还要有相当规模的船队、要租用大仓库、要雇用众多伙计工人,还不算初期打开市场需要走的人情送的礼,你想想,没有二十多万的本钱哪里能够白石镇那边最快也要明年下半年才有收获,在此之前那边投入的银两至少需要二十三万,加上开这两家分店,你想想,咱们还剩下多少?连慕鸿楼和玲珑布庄赚的钱一块算在内,咱们现在最多也就五六万两可以动用吧?还不够零头呢” “小姐说得一点不错,”吴管家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可是,咱们还有别项银子可以动用啊。” “哦?”引章诧异睁大了眼,与同样狐疑的鱼儿相视一眼,笑道:“别项银子?吴管家,你倒是说说,咱们还有哪项银子可以动用?” “小姐难道忘了?就是存在钱庄的五十万两” “啊”引章猛然醒悟,又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那不是咱们的,是卓公子的,咱们怎好动用?这太说不过去了” “只是暂时借用而已,有何不可?又不是将来不还他的再说了,卓公子不是外出要好些年才回来吗?这就更不要紧了”吴管家不以为然力争。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妥。”引章仍有犹豫。 “小姐,吴管家说得不错那些银子在钱庄里白白放着也可惜了,暂借一用并无不可。横竖小姐又不会赖掉他的”鱼儿也忍不住开口相劝。 “对了正是这话呢”吴管家即又接口,灵机一动,道:“难道小姐是怕赔了本将来还不上不成?” “笑话才不是呢”引章不服气脱口而出。一说了才明白上了吴管家的当。既然不怕,那就非得证明证明了,那就只有同意他的做法。 “那,那就拿二十五万两试试吧”引章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是,小姐”吴管家深感欣慰,忍不住捻须微笑道:“这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跟小姐商量商量,等下趟小何我便跟小何他们一同上京,先到京师去探探行情。” 引章点点头,道:“不单单是京师,沿途风俗人情、物产有无,让小何和三道都多打听打听。而且,咱们一开始货物的种类也不能太多太杂,得有主有次,挑选几样走俏的即可。” “是,小姐我也是这么想,一切等考察之后再定也不迟”见引章已经答应,吴管家反而不急了。一来,他已经盘算许久,脑海中已大致有了盘算;二来,大生意务必周全谋划,这也不是一时一刻便能决定的。 “那就听我说说白石镇的事吧,那边的事也还有的忙呢吴管家,这也是件等不得的事呢”引章微笑,这才有机会提起养蚕的事。 才刚刚将那边的情形说个大概,已是深夜了,引章呵欠连天,脑子里也混沌得像一片浆糊,不得不中断谈话,留待明日再谈。 第二天上午,吴管家又把小何和三道叫了来,原来两人上京的货物已经装船,明天一早就要离开码头起航了,吴管家是想着引章也许有所交代,所以匆匆忙忙把他们叫来。 于是,引章不得不把养蚕一事暂且放下,简单的跟他们说了自己和吴管家贩运南北货的想法,小何和三道大为兴奋,都说这个想法好极,摩拳擦掌,颇有大干一场的雄心壮志。引章本来还有些勉强,这时也不免来了兴趣和决心:要办就把事办好这一来,几人一说就是小半天。然后,引章又顺便见了新掌柜候选人,确定了人选,直到下午,才有机会旧事重提。 依着引章的打算,来年准备试养一万张蚕,一张蚕从孵出蚕蚁到结茧大概需要500斤叶,这么算下来,头一年只需照看两千多亩柘林便足够了。一张蚕可产蚕茧50—60斤,6—8斤蚕茧可缫得丝1斤,一斤丝最少也值5钱银子,倘若顺利,明年一年养两季蚕,光这一项便可收入至少八万银子,这是一笔大数目,吴管家意外之余也不得不重视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00章 人手 第100章 人手 可是,这只是引章预算中的,因为还不知道雇不雇得到那么多人。在这一点上她一再强调,所雇之人必须是熟手,至少,百分之八十以上是熟手,不然,万一养殖过程中出现意外,或缫丝时老出现断丝、缫丝缫不干净等状况,那还不如不养那么多。 吴管家道:“一个人照顾六张蚕,一万张得一千六百六十六人,加上做饭、扫地、打理柘林,最少也得一千七百好几十人”吴管家倒抽一口凉气,怔了怔,不由得两手一摊,道:“小姐,这么多人,一时之间得上哪里找去”他说着不禁皱眉叹了口气。 “不是这么算”引章摇摇头,沉沉道:“你的算法是农村散养的算法,养蚕采叶都是一个人,还得做一些家庭琐事,效率自然就低了我们不应该这么着。我想,应该把所有人分成组,一人单管一事,采叶的、养蚕的、护林的、后勤的各干各事,这样起码可以节省几倍的人力,我想八百人应该足够了。这八百人当中,除掉护林、后勤六十人左右,采叶的也不要求什么技术,唯独养蚕的,都要有经验才行,而且其中还得有十到二十个好手,这才是难的” 听她这么一说,吴管家略为放心又更犯难,“这么说,重点是要雇到好手,只要这一部分解决了,别的都好说” “正是”引章点点头,道:“干体力活的可以从当地就近找,林小泉也到漳州那边去物色养蚕人去了,吴管家,你觉得,咱们在江南这边招两三百蚕娘难不难?” “这也难说”吴管家沉吟好一阵,缓缓道:“那得看什么价钱了。” “当然不是请罗娘子她们的价钱了”引章忙道:“那样咱们还挣什么钱呢技术好手一月三两,其他的一月二两,护林和后勤的一月一两五钱,这个价钱也不低了。而且,食宿的标准绝不会低”对于食宿方面,引章向来不会亏待人,在马陵湾雇短工时都是如此,这一点骆家的人都知道,也因此更加敬重她。 “话是如此,”吴管家又道:“只是江南富庶,技术好的蚕娘不到高价谁愿意离家呢?要我说,小姐,咱们得有自己的人” “嗯?”引章心有触动,忙道:“你说,怎么叫有自己的人?” “买人”吴管家简单吐出两个字,道:“买一批伶俐的小姑娘,往后也不必年年着急求人了” 引章沉默,终于点头:“你说的很对”尽管她仍是不太习惯吴管家把人口当成货物一般买来买去的说法,可她不能不承认,这确实是个极好的法子,也是必须的法子。她得有自己的技术团队,得培养一批骨干,在这个时代,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人买下来,然后再来栽培 “那就这样说定了”这样一层一层分配下来,吴管家已不复为难惊慌,恢复了原先的沉稳,从容不迫道:“雇佣十来个技术较好的和一百五六十一般的,然后再买一百来人,小姐你觉得如何?” “那就这样吧”引章点点头,道:“雇佣的可以先说好,让人报名,买的争取在十月份完成,料想那时白石镇那边房屋都已建好收拾好,直接把她们先送过去。可是,”引章又笑道:“吴管家,你是知道的,这种事我可不在行,你——得闲吗?” 吴管家一怔,想了想,决然道:“小姐放心,我不得闲,有人得闲,绝不会误了小姐的大事就是了” “哦?”引章不觉笑道:“洗耳恭听” “小姐怎么忘了?”吴管家笑道:“丁凡不是现成的人选吗?他在江南三流九教的也混过不少时候,这事应该难不倒他” “说的是,我不该把他忘了”引章听了倒有些惭愧。 至此,又一件大事完结。引章便打算在杭州玩几天,顺便去松风书院看一看弟弟,然后再回马陵湾的家。谁知到了小孤山,人家书院居然不允许探视,连山门都没能上去就被很客气的请了下去。引章不由得感慨,古人读书真是比现代人还要辛苦,虽然不用数理化英全面发展,但一年到头不得休息,想想也真够可以的至少换了是她,她就受不了。没有寒暑假也没有周末,那多没劲 上不去山,只好乖乖退下。天气甚好,特意让车夫放慢速度,让马儿拉着车从小孤山出来,沿着西湖湖堤缓缓绕行。打起帘子远眺,西湖六月中,风光无限好,画舫轻舟,碧波翠柳,红莲锦鲤,让人一路行一路沉醉。经过梅山时,偶抬眼望那满山的苍翠浓荫和那浓荫中流朱的飞檐一角,想起那日与卓吾在此赏梅,引章不觉有些怔怔起来,神思惘然,情不自禁便想着她自己也说不清的一些东西,再望眼前,不由痴了 第二天,引章等便乘船回了马陵湾,吴管家左右无事,便也一同随行。 回到家彼此见了面,自有一番热闹不必说。安寄翠自管了事之后,精神有了寄托,心情日渐开朗,人也变得有活力生气自信多了,名副其实便是当家女主的样。这是引章和吴管家所非常乐意见到的,吴管家笑呵呵的不便说什么,引章却口没遮拦小小打趣几句,母女二人越见亲密。 晚上用过晚膳,母女内室更有说不完的私房话。引章和鱼儿便将白石镇的经历向安寄翠娓娓道来,安寄翠听得津津有味,不觉感慨笑道:“可惜了,要是我也能够去一趟就好了” “骆家的产业也是娘的产业,娘想去有何不可?”引章笑道:“只是现在一切都还在筹备当中,等明年一切步入正轨,娘,咱们一起去住些时日好不好?” “是啊夫人,白石镇那里有山有水,山水相映,山清水秀,比咱们江南别有一番滋味,好着呢确实很值得一去呢”鱼儿也在旁边笑着道。 “是么”安寄翠望望她,又望望鱼儿,不觉笑道:“这么说我还真想去瞧瞧是怎么个好法了” “娘,那就这么说定了,等那边好了,我就安排“引章立刻接口笑道。 安寄翠抚着她的头,微微摇头无奈笑道:“你啊,还是这么个急性脾气” 引章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又打趣笑道:“那就不急,听娘的安排好了娘现在管着家里的事,哪里说走开就能走开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01章 新人 第101章 新人 安寄翠听罢便笑道:“外头的事都有丁凡管着,倒不需要娘操什么心。说起来,这个丁凡还真有几下子,你当初倒没留错人” 引章笑着说是,忽然想起吴管家的主意,不禁问道:“娘,外边的生意现在忙得不得了,恐怕丁凡也要跟着出去一段时间呢要是他出去了,您瞧瞧家里谁还能管事?” 安寄翠有些诧异,但一想到骆家如今铺排开来的场面也就释然了。她想了想,道:“那得看丁凡去多久了,如果只是短时间让丁谷照看照看没什么问题,若是去得久了,那就不知道了。” 引章这才放了心,笑道:“那就好办了,我想不会太久,最多两个月吧”说着便把跟吴管家的商量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安寄翠听罢笑道:“既是这样,你去跟丁凡说一声就行了,现在已经过了农忙时节,没什么大事要料理。不过我想,”安寄翠笑了笑,道:“丁凡现在一有空就读书写字,劲头可足得很那,我想,阿章你必是跟他说了什么、打算要好好用他的吧?如果真是这样,庄子上管家的人选可得早早定一个下来,省得到时候他一走,外边没有用得上的人。” 引章猛然醒悟,笑道:“娘说的是,我明天就告诉他娘,您觉得丁谷能接替他吗?” 安寄翠道:“丁谷比不上他这个堂兄,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目前也就他最合适了而且他是丁凡的堂弟,凡事该怎么做,丁凡自然会关照他。” “娘您真是慧眼如炬,这样正是最好的安排”引章不由大喜。 安寄翠却有些伤感似的,轻轻叹了口气,悠悠道:“看你说的我跟了你爹这么久,耳濡目染,怎么管家、怎么用人,还能一点儿也不知道?” “娘”引章听她又提起过世的爹,带着劝慰回避的语气拖长声音唤了一声,扭头望望天边那一弯浅浅的月色,笑着打岔道:“娘,夜深了,咱们先睡吧” 安寄翠温婉的笑了笑,轻轻道:“傻孩子,你不用担心我,我想你们爹那是会想一辈子的,可我也懂得,如今你们姐弟才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放心,娘并不是放不下过去,而是,忘不了,也不愿忘你们爹在我心里,一直都在,他一直都陪着我,从未离开。所以,阿章,提起他,你不必忌讳。” “娘”引章低低的唤着她,目光十分复杂,心里更是五味陈杂,既感动又伤感,既欣慰又遗憾。她不觉侧目悄悄打量着安寄翠,此时,她微微仰头,望着上方,她只看到她完美的侧脸,晕黄的灯光下光洁细腻如象牙,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轻浮而细密,温柔得像一片云。她的目光柔和,神色恬静,一如不起波澜的秋日碧潭,静则静已,太过淡泊。这样的表情,让她有些怕见。她不由得暗暗思量:她那么年轻,那么美丽温婉,难道,她就要这么过一辈子吗?一个人默默的守着相思的滋味,依靠心底的回忆活下去,直到红颜凋零,满头青丝变华发,从丰盈到枯萎,直到生命的尽头? 不引章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这样的生活,有什么趣她应该有新的生活,她应该拥有新的感情,才不辜负了当下的青春正盛和作为一个女人的花容月貌。生命只有一次,青春也只有一回,她不应该也没有必要为了已去的人苦苦守候。 “娘”引章一时冲动,忍不住冲动提高了声音,含着满满后意唤了她一声,话到喉边,终是生生刹住。她不能说那样“大逆不道”的话,不然,定会适得其反,反受教导。 安寄翠眉毛挑了挑,有些诧异的望着她,等着她后边的话。半响,却不见她再说什么。“阿章,”安寄翠不觉笑了,柔声道:“你这孩子,有什么话要说又不待说的,在娘面前,还有什么顾忌么?” “没什么,娘”引章掩饰笑笑,怔了怔,笑道:“我,我没有什么顾忌,只是忽然想到的话偏生要说那一刹那又忘了唉,真是的”说着懊恼的拍了拍额头。 安寄翠信以为真,笑道:“看来你是真的累了,好了,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儿再说是了,这一次回家,准备呆多久呢?”安寄翠不禁调侃着笑问。 引章撇撇嘴,娇嗔道:“哦,娘就这么想赶我走呢刚回来就问人家什么时候走了” 安寄翠“嗤”的一笑,亦嗔道:“你呀瞎说什么呢娘巴不得你多留些时候,只是知道你没那么大闲空。问清楚了,娘心里有个底,也踏实些。” 引章想了想,笑道:“六月十八两处分店开张,到时候去一趟杭州,住几日多半要回来的。恐怕得呆到九月份再去福建吧” “那就好”安寄翠放心的透了口气,笑道:“难得你肯在家呆这些时候,咱们母女也有个伴。” 母女二人正说着,门帘轻挑,一个长身苗条的身影从里屋闪了出来,向她二人笑道:“夫人,小姐,有什么话明儿后儿多少说不得呢,这么晚了,早些歇着吧” “说的是,快些歇着吧”安寄翠不由瞟了一眼墙上的西洋钟,笑着让引章去休息,引章也真有些倦了,便打着呵欠起身向安寄翠道了晚安,随着鱼儿和刚说话的丫环名叫藿香的回屋休息。 自她走后,安寄翠又让买了三个丫头,一个叫藿香,十七岁,年纪大些,方便做事,正好可以跟在引章身边照顾生活起居,另两个不过十四岁,一个叫幽兰,留在她身边使唤,另一个叫宝珠,也随了引章。引章刚回来,安寄翠便让她们过来见过了。藿香等早已得安寄翠调教,见面之后又觉引章和蔼可亲,更加起了亲近之感,并无陌生。安寄翠既然让她照顾引章起居,说得郑重其事将引章托付给她,她深感责任重大,立刻进入了角色,整理好房间,铺好床,见入夜已深,引章母女仍在聊天便忍不住出来笑劝。 回屋之后,引章见藿香一切都已安置得妥妥当当,就连她带回来那些琐琐碎碎的行李也都一份一份理清楚,屋子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心里十分欢喜。正要笑着说句夸赞的话,藿香已经笑盈盈绞了热毛巾过来服侍,引章忙接了过来,笑道:“藿香姐姐,以后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那怎么行呢”藿香执意不肯,替她散了头发,又要替她脱衣裳,引章打死不肯,扭着手连说不必。一旁鱼儿见了亦笑道:“藿香姐姐,大小姐就是这个古怪脾气,你不必如此,不然,她反而不自在呢” “就是就是鱼儿说得是藿香姐姐,你也赶紧休息去吧。”引章忙道。 藿香这才缩回了手,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下去了。” “你快去吧”引章忙点点头。藿香却不就走,到底等她躺下了,替她掖了掖被角,放好帐子,仔细检查了烛火,这才轻轻掩门出去。 引章头枕着胳膊望着黑暗中的帐顶发呆,不觉无声无奈笑笑,摇了摇头,她的娘一打开原先被束缚着的思想之后,还真是做什么都自有一套,连调教人都这般出色。也正因如此,她更加不信她的心已死,不信她心甘情愿活在回忆里。总有一天,她会让她找到一个幸福的归宿,一个女人的归宿。 第二天一早,刚起床打开门,藿香便笑着叫了声“大小姐早”进来伺候她穿衣洗脸梳头了,小丫头宝珠则在她的吩咐下叠被整床,鱼儿省了事,乐得自去梳洗。这一日起,引章才真正过上了所谓“大小姐”的生活,从前鱼儿虽也兼顾着伺候她的活计,毕竟不多,因为她还有许多别的事要忙,差不多的都是她自己动手。她尚不习惯被人伺候的感觉,举手投足总有些别扭,过了好几天方才习惯了过来。藿香反而坦然,尽职尽责,十分细心,处处体贴入微。 引章回到家,照例各处巡视一番,陪着她的除了鱼儿、藿香,还有丁凡和小喜。 首先迫不及待的自然是先去看那新买的几百亩地弄得怎么样了。一行人去到当地,只见放眼延绵不断全是种好的竹子,泥土尚新,当年生长的新竹虽然稀稀落落,却十分青翠,再过两三年功夫,定是一片葱茏。 引章又惊又喜,向丁凡笑道:“丁凡,你别告诉我,这六百亩地全都种上了?” “是的,大小姐。”丁凡笑了笑,道:“这是夫人的意思。夫人说横竖咱们请得起人工,一次种上倒也省了事。” 引章点点头,笑道:“娘说的也是,过两三年,光是卖竹笋这一项就可添好些收入了” “是啊,不光是竹笋,到时还可以在竹林里圈地养鸡呢”小喜也笑着道。 “这话说的不错跟我想的一样”引章赞许的投去一瞥,笑道:“小喜,以后养鸡大业就交给你负责了,人手不够你跟丁凡说跟夫人说都可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02章 货运 第102章 货运 (感谢原动天、jykuan4569的打赏) 小喜精神一振,喜滋滋笑着答应,丁凡忙道:“小姐放心,人手方面我会安排。如今庄上雇了十二名长工,八男四女,如今已经派了两名妇女帮着小喜了。” 引章更加高兴,连连点头,笑道:“你这安排的很妥当,不这样你们哪里忙得过来” 一时从竹林出来又到了鱼塘边,塘中已如去年一样养了鱼,塘边竹山脚下圈着的地也依然养着鸡,引章简单问了问,便绕到竹山后边,去看那新搭建起来饲养乌鸡的养鸡场。 这些乌鸡还是吴管家从江西老家带来的,据小喜说,成年鸡加上孵出的小鸡以及后来吴管家又叫人购来的一批,大大小小总共两百一十三只。引章看过去,什么年龄阶段的都有,果然是大大小小养鸡场是按照两千只的规模建的,两百多只鸡放养其中可见单薄,它们在里面简直可以撒着欢的跑看了这边又去看矮山后边的——现在已经可称之为橘山了,因为栽了不少的橘树。 经过河沟时,发现三十来只鸭子、十来只鹅在水里游弋嬉戏着,扁扁的嘴伸在水草中觅食,时不时引颈嘎嘎直叫。见引章望向自己,丁凡便笑道:“前些日子在镇上见有人卖小鸭小鹅买了一些,一来有水不养浪费了,二来也热闹些” 引章笑道:“养一些也无妨,可以改善生活嘛,说到热闹,我倒想起来,你打听着谁家有好一些的狗弄只来养养。” “是,小姐。”丁凡笑笑答应,道:“早该养只狗了,难怪我也总觉得缺少什么似的”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一起往橘山后山去。 那边圈养的是福建的岩下麻鸡,个头不像乌鸡那样参差不齐,但数量也不是太多,加上引章后来又差人送回的一些,总共是四百只左右,养在其中,同样稀稀落落。 “小姐,若是有空不妨让人再买些回来养着,鸡场建得大了,白白浪费可惜了。”小喜说道。 引章正要点头答应,丁凡一忙道:“小姐,这事倒不着急。依我看先养着这些也够了,若是再多些,恐怕咱们的饲料不够。再者,这些鸡的销路还不知怎样呢,现在也得陆陆续续的卖一些,等各大酒楼都接受了,今年的收成也上来了,饲料有了保障,明年再扩大规模也不迟” 引章暗叫惭愧,看来,还是丁凡想得更加周全。她笑着点点头,由衷道:“你说的很对,小喜,你看呢?” “丁管家想得周到,依着丁管家的意思吧”小喜也后知后觉笑了笑。 引章便问丁凡:“对了,那么今年庄稼地里都种了什么?” 丁凡一一道:“除了几亩地种了些家常吃的蔬菜,剩下的全部种了玉米、花生、黄豆、红薯、土豆这几种,只是可惜了,咱们的地不够好,种不了水稻和麦子。” 引章笑笑,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是访着近处有谁卖的记得买几亩好的就是了。” 丁凡答应了下来,抬头望着橘山指着笑道:“小姐要不要上去瞧瞧?今年已经种了好几十棵嫁接橘树了,四月底时开了不少花,如今也结了不少果子呢” “真的”引章眼睛一亮,笑着招呼道:“走,咱们瞧瞧去”说着由丁凡引路,直接从橘山后鸡场旁边的小路上山。 一路所见,山上果然已经栽植了不少的橘树了,其中不少枝头挂着鸡蛋大小的果子,深翠的色泽,又光又亮,看相极好,就不知道将来味道如何了不过,按照嫁接定律来看,必是差不到哪去的引章鱼儿等一边看一边赞,都没想到丁凡做事竟如此利索。 上到山顶,举目四望,河畔道旁,房前屋后,旧年栽下的各种树木都已抽枝长叶,长势良好,用不了几年便可成就一片绿荫。再看看山前铺排而去的庄稼地里,各种作物长势良好,深深浅浅的绿浪随着拂过的风一波一波的涌动着,地里零零散散走动着的是劳作的长工和下人,有除草的,有松土的,有灌溉的,有施肥的,也有割红薯藤准备喂鱼、摘菜叶子用来喂鸡的。引章瞧着,心头得意,若不是去年修了水渠和道路,雇佣这么几个人哪里能够?如今就不一样了,别的不说,灌溉就近取水便大大提高了效率,再有许多手推车可供使用,也节省了许多人力。 入眼发现新建房屋东面三四十米处又盖了一座大大的院子,院中是无比高大的一座大房子,引章未免诧异相问,丁凡忙道:“那是新建的仓库,我想着将来收获的粮食太多,没地方好放,所以禀了夫人,在那建了这座仓库,将来好存放。小姐,”丁凡笑笑,顿了顿,道:“等会我叫人把账本拿给小姐看,小姐便都明白了,昨儿忙着竟忘了这事” 引章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听丁凡这么说便笑道:“这也不是多急的事,不用忙。你的事多,一时忘了这个有什么打紧?”她说着又笑了笑,偏头向丁凡笑道:“丁凡,你真的越来越像个管家了呢真的,就是吴管家,也不一定做得比你更好” “小姐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丁凡谦虚笑笑。引章越看重他,他越自重,如今行事更加沉稳持重,身上那种流浪天涯的痞子无赖相早已涤荡得干干净净了 引章暗暗点头,对他更有信心,暗想吴管家把雇人的事交托给他去办,想来果然不错于是便笑道:“你也太谦虚了这样吧,下午你把账本送过来给我,我还有些事要跟你商量呢”引章想着,索性早早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也让他早做准备。 丁凡却是一愣,有些迟疑道:“这个,大小姐,”他笑道:“能不能晚上再过去,下午,我有些事要做,只怕不得空呢。” “哦,”引章深为诧异,笑道:“什么事不得空?” 丁凡便将缘由向她说了。 原来,不知何时起,马陵湾骆家已经小有名气,时常有小贩上门购买一些农产品,鸡、鸡蛋、鱼、蔬菜、土豆、红薯、黄豆、药材等等,都有人来问津。于是,丁凡跟安寄翠讨了主意,索性在清水镇上租了一间门面,雇了个当地的伙计帮忙看守,小贩们要买什么只在他那里下定,双方讲好日期,然后反馈回庄里,丁凡便不定期的将货物运到镇上去。今日下午,他正好要运送五十只鸡、六百只鸡蛋、二十尾鲜鱼、五筐桃、两筐杏子到镇上去,所以便没空过来引章这里。 引章听了心里一动,隐隐有一种想法仿佛要呼之欲出,她敏感的想要抓住,仔细去想时,却又想不出来,一时怔怔的思索着,望着远方只管出神。直到鱼儿笑着叫“小姐”轻轻推了她一把,她这才“啊”的一下回过神来。 “小姐,那么下午我还是过去吧,让别人去一趟镇上好了。”丁凡有些不安,以为引章不高兴了。 “不,”引章笑道:“你还是忙你的去吧,别的事等你回来再说。” 丁凡深深的瞥了她一眼,点点头道:“那好,我一回来,便到正宅去见小姐。” “恩。”引章点点头,心神不定还在想着事。 藿香见了以为她走看了这半日该是累了,便上前笑道让回去休息,引章没有拒绝,笑着点了点头,一行人下山各自回去。 回到屋里,安寄翠正在带着幽兰、宝珠几个小丫鬟刺绣,引章打过招呼后便回了自己屋里,闷闷的坐在窗前支着肘弯发愣,连藿香倒了茶来也忘了接。 藿香深为诧异,还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正要出去禀知安寄翠,司空见惯的鱼儿忙悄悄拉过她,摇摇手小声笑道:“藿香姐姐,不妨事的,大小姐这是在思考呢,多半她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好主意?什么好主意?”藿香莫名其妙。 “你也许不知道,”鱼儿笑笑,示意出去再说,拉着她到院子里树荫下的长凳子坐下,笑道:“说起来,话就长了,咱们大小姐啊……”鱼儿便一五一十从头至尾将引章以往的光辉事迹向藿香娓娓道来。藿香哪里听过这些,深以为异,听得津津有味,惊讶不已,时不时打断发问。两人一个爱说,一个爱听,滔滔不绝都忘了时辰。这些事在鱼儿已经司空见惯了,在藿香却仿佛听着天书一般,眼睛瞪得老大,对引章大起敬服之情,鱼儿看了出来,自然心中得意。 一晌无话,晚饭后,丁凡果然过来了。引章在大厅见的他,顺便把安寄翠、吴管家也请了出来。安寄翠以为引章要说让丁凡出去帮吴管家忙的事,不料引章一开口只管问丁凡在清水镇上的店铺如何如何以及小商贩们订货的情况诸如喜欢订些什么货?多久来一次?都是哪里人?拿了货在当地卖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卖?可有说什么等等之类。 丁凡没料到她会问起这些,而且还问得这么详细,心里暗暗纳罕,却深知大小姐心思玲珑,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她问得越详细,表示越有用处,于是不敢怠慢,忙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详详细细的都跟引章说了,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 安寄翠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向引章笑笑,道:“怎么尽问这些琐碎的闲事做什么?你有什么事要说还不快说” “娘,这些话是琐碎了些,不过,可不是闲事,你们听我慢慢说来……”引章说着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原来,她一下午都在琢磨一件事,不仅仅是关于庄子上各种产物的销售问题,更是南北货的销售生意。她在想,既然已经跟吴管家商议定了要做南北货的倒运生意,何不索性做得更大,成立一个货物集散中心,将南北货物都大批量购买积攒起来,再批发给众小商贩,赚取中间的差价。既然已经在清水湾有了一家小有名气的门面,她正好可以借势,让丁凡多多宣传,为将来做大铺路。丁凡听了大喜,连连答应,跃跃欲试,笑道:“小姐这主意好这样一来,将来庄上的货物便不愁销了,而且还可以收购一些土仪货物供往别处销售。雇的伙计说,经常有乡民将家中的香菇木耳竹笋等干货以及豆油花生油、零散的药材等拿上门来问收不收,我因没有销路不敢收,若是当真像小姐说的那样,那往后都可以收了” “对,你告诉宋那伙计,这些东西不但要收,而且有多少收多少只有一点要记住,价钱不妨公道,但一定要质量好”引章听了忙道。 吴管家听了也欢喜,想了想又道:“不如,让宋九过去看着,到底是自己人,更加放心。” “那也好,这等时候,确实是自己人更可靠些”引章深以为是。 只有安寄翠一旁沉吟,半响才望望他们,道:“这门生意靠的是速度,转手快,就能赚钱,若是货物在手头积压久了,风险可不小而且,这一开头的本钱不是小数目,没有十万八万银子,还是慢慢来吧” “没想到娘也是个中好手,”引章与吴管家相视一笑,向安寄翠笑道:“娘不必担心,这件事怎么做,细节上还有待商量,但是本钱已经找好了。我和吴管家商量了,先花上二十五万试试,这总够了” “这么多”安寄翠和丁凡都吓了一跳。稍微一想,安寄翠便明白了引章他们动用的是哪一项钱,觉得很有必要提点提点他们,又怕说了不吉利的话彩头不好也就忍住了,只随便说了几句面上的话便罢了。 这事本来不打算叫丁凡参与进来的,谁知临时有变,既然清水镇上的门面是他办起来的,那么这事也不好将他搁在一边,于是引章便索性明白了告诉他,让他在办好两件事的前提下也半参与进来:一是训练好暂时接替他管家工作的丁谷,二是十月之前必须有把握完成招聘蚕娘的工作。丁凡又惊又喜,无有不应,心想皇天不负有心人,看了这么久的书终于有参与实践的机会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03章 第103章 吴管家本来不放心杭州分店开张的事想要赶回去坐镇,引章笑着劝他横竖很快就要开始南北货运的生意,到时候非要他全副精力放在这上头不可,分店的事何必再操心?倒不如放手让王效珍他们去做好了。吴管家一想也是,也就不再急着要回杭州,安心住下来,和引章、鱼儿、丁凡商量探讨起这件本钱二十五万两的大生意来。 四人反复商谈,五天之后终于拿出了初步的方案,吴管家与小何、三道一组,主要负责京城那边的事宜,打听货物行情、寻找合作商家、租赁仓库、雇佣掌柜伙计都要尽快完成,另外,吴管家的仆人阿峰本是江南河防营的人,对河务非常熟悉,雇佣船队的事可交由他牵头;引章与鱼儿、丁凡一组,主要在杭州和清水镇这边忙活,也是同样的那些事情,因为清水镇离杭州不远,水路亦四通八达,租金却比杭州便宜太多,引章便打算将大本营建立在清水镇,出货运货也不会耽误。 丁凡听罢试探着道:“大小姐,清水镇地皮便宜,租用仓库反而不划算,我看倒不如买一块地自己建来得更好” “对了,衙门余师爷跟咱们庄上交情不浅,这事还可以找他帮帮忙。”吴管家也道。 引章想了想,道:“这样其实也好,只不过,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丁凡,这两**先去看看,跟余师爷碰个面,摸清楚了再说吧” 丁凡忙答应了,散会之后又向吴管家请教了诸多问题,第二天一早便到清水镇去了。晚上回来,便跟引章和吴管家详细禀说了经过,说余师爷愿意帮忙,将河沿二十亩公家的闲地卖给他们,每亩二十两银子。引章听了大喜,二十亩地建货仓已经绰绰有余了,这个价钱也很公道。第二天,便让吴管家和丁凡一起,带着钱去找余师爷,额外给了余师爷一百两谢礼,余师爷在他们这里拿的好处已经不少,坚持不肯再收,吴管家和丁凡哪里肯依,定要他收下。余师爷盛情难却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临别时向吴管家等拍着胸脯保证,三天之内一定办好一切手续,让他们到时来拿地契。吴管家道谢不已,明白这都是那一百两银子的功效。 不觉到了六月十五,引章和吴管家、丁凡、鱼儿、藿香一起再次上杭州,新店开张之后,在王效珍和新掌柜的带领下,很快步入正轨。丁凡忙着去招聘蚕娘,引章和吴管家则走访杭州各大商行、南北货交易市场,又去了一趟对外开放的港口城市宁波,打探对外贸易的情况,一直到小何三道从京城回来,这项工作才勉强做完。 随后,吴管家与小何三道一起上京,引章无事又回了马陵湾。 待吴管家他们从京城回来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那时,李清白的秋闱考试都已经结束了。这家伙今年倒没白努力,居然中了举,虽然名次比较靠后,但还是考中了。李清白欣喜异常,劲头更足,遂在梅山脚下另租了一所风景清幽的房子,闭门读书,以期来年赴京参考夺得头筹。 吴管家回来后便去找引章,将京城之行详细禀明,还说鑫艺布庄的大掌柜对他们十分之欣赏佩服,帮了他们许多忙。引章听了心里暖融融的,笑着嘱咐吴管家下次再去定要带些特产好好感谢他。 几个人碰面商量之后,决定立刻动手租建货仓、船队、雇佣伙计、签订合作商家。成立货栈不能没有名号,几人一合计,取了个十分吉利的名号,叫“太平通商行”,总部设在清水镇,沿着大运河的杭州、济宁、北京各有一处分号。 大致了解了南北货运之后,决定所运货物由南往北以丝绸布匹、茶叶、药材、酒水、干果蜜饯、干贝海鲜为主,由北往南以皮货、东北药材、核桃榛子等干果、木耳香菇等干货、雕漆器、景泰蓝瓷器、北方大麦杂粮为主,预计第二年四五月份可以开始起运货物。 于是,所有人又忙起来了。吴管家和小何带着银子又去了北京城,三道留在杭州与丁凡一起,两边工作各有序展开。实在是又到了秋收时节,丁凡虽然已经将大小事务交代了丁谷,但好些事情丁谷还得向他请示,尤其买卖上各种农副产品定价的事,还得丁凡拿主意。引章也有她的事,林小泉那边已经捎来信,说是白石镇各项工程都已做好,让她带着雇好的蚕娘赶紧过去。于是,十月初,引章便带着蚕娘们浩浩荡荡的往白石镇去了。 这次去的只是买下的一百名年轻姑娘和五名高薪聘请的师傅。其余雇佣之人,都是熟手,得来年三月份才启程过去。 到了白石镇,林小泉已经率着下人在镇口迎接,相见之后林小泉便叫几名妇人仆从带着蚕娘们直接去羊蹄子坳安置,他则陪着引章先去客栈商谈,明日再接引章过去。 林小泉做事向来极有掌控能力,便是十分繁杂之事到了他手里也变得条理清晰一是一二是二,他跟引章说起各事来亦一样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先禀报了客栈的事,各样家具已经配齐,如今已雇了两个打杂之人,掌柜、跑堂、厨师人选也已确定,等引章见过即可,因为不知道引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营业,所以米粮油盐等都没有准备,不过也看好了商家,买起来也很快;只有一样,客栈的名称尚未确定,因为引章没说,他也不敢做主,金边黒木的长方大匾额倒是做了出来,字尚未题。 听林小泉一说,她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亮,给自己的客栈题一个响亮的名字,这是她很在意的。老早之前便已想了无数个名字,谁知临要说出口用时,怎么都觉得不满意,情急之下倒急中生了智,笑了笑,道:“我倒想了一个名字,就叫‘江湖家’,如何?” “江湖家?”林小泉和鱼儿相视。 “这个名字好”鱼儿眼睛一亮,拍手笑道:“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家,江湖家,这名字听起来就叫人心里暖暖的。” 引章“嗤”的一笑,瞅着鱼儿笑道:“我都没这么想呢,依着你的这番解释,岂不是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江湖家才名副其实?” “如果财力允许,多开几家分店未尝不可,”鱼儿尚未答话,林小泉先说了:“客栈的生意向来赚钱,一是环境,二是服务,三是价格,至于别的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小姐,这个生意只赚不赔” 引章一怔,笑着摇了摇头,叹道:“目前还说不到这些,先说眼前的吧”货运那边才刚有头绪呢,哪里有人有钱来经营客栈? 林小泉便不再说下去,又问客栈开张经营的日子?引章想了想,道:“目前已经雇了两个伙计,就先用这二人好了。白石镇也不是大镇,开张的事也不必招摇,依我说,就这么着便可以开了起来,有人就做生意,无人就休息,等将来形势好了再说吧,横竖现在也不靠它赚钱,只是为了落脚方便罢了。” 林小泉点点头,便说起了羊蹄子坳的养蚕事宜。 他在闽南一带已经雇好了人,遵照引章的吩咐,买了一百五十名工人,其中一百名年轻女子,五十名男子,雇佣的人也都谈妥,同样明年三月过来。羊蹄子坳各处建筑都已弄妥,家具什物、生产工具一概备齐,育苗的苗圃也准备好了,等着引章前去指导。 第二天一早,引章一行人乘着马车随林小泉过去,道路经过修整又拓宽了不少,马车稳稳前行,再无往日的颠簸,很快就到了柘林中的庄子了。 到了当地一看,果然一切早已安置得妥妥当当,养蚕房、缫丝房、住宅区、仓库、杂物区、牲口区各建筑院落崭新屹立,道路宽敞平整,四通八达,房前屋后打扫的干干净净,各处植栽着桂花、玉兰、银杏、木棉、夹竹桃、榆、槐、榕、松、柏各种风景树和月季、菊花、栀子、丁香、茉莉、米兰各种花卉,外围则是延绵不断的柘树林,环境十分美好,时不时有负责收拾环境及采买物品、做饭等后勤的仆人行来走去忙碌着,更增添了几分生机。 “小泉哥哥,难为你办得这么齐全,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引章望着林小泉微笑,这话却是由衷。而且,也有些感慨,说句实话,换了是她,也未必做得这么好。 谁知林小泉混不以为意,淡淡笑了笑,道:“这都是我该做的,小姐这话见外了小姐还是先请进屋吧,容后我再禀明别事。”林小泉说着引着引章来到供主人住宿的院落。 院落共有三进,皆是典型的南方两层建筑,屋宇朗阔,家具全是依着房间地步配套打制,齐全精美,外边还带着一个不小的花园,院中有一大片碧绿的草坪,周围花木繁茂,还有假山和水池,池里铺呈着慵懒的睡莲,引章见了十分称意,赞不绝口。进屋坐下,在此伺候的小丫头端上茶水点心来,鱼儿和藿香便去房间安置包袱行李,引章四下看看摸摸,越瞧越喜,轻轻拍着雕花椅背扭头向林小泉玩笑道:“早知道这里这么好,昨儿就该过来住了” 林小泉笑道:“这是小姐的家,小姐有多少住不够的?只怕将来住腻了还有呢昨日赶路累了,还是在客栈的好。” 引章一笑不语,忽然又道:“对了,这么多房子平日里我们又不住,放着可惜了,不如你们家都搬过来吧,我看东跨院屋宇也不少,应该够你们住的。” 林小泉其实真有此意,只是不便说,听引章如此说,心内十分欢喜,礼貌谦虚了几句也就答应了。随着彼此都坐下来,开始谈正事。 林小泉先向引章说了一些庄上大体状况,无非是雇了多少人打扫环境、做饭采买干杂务等,又说在庄子南边留了三十亩地用来种菜、挖了一口两亩多大的鱼塘,以便自给自足。然后才说到生意上的事。 一是买来的年轻姑娘们都已经到了,闽南的加上引章从杭州带来的共是两百一十人。这些人当中有接触过养蚕的,也有从未接触过的,现在虽然不是养蚕的时节,但也得对她们进行培训,好让她们都熟悉起来,来年方才不会太乱。引章听了便笑道:“鱼儿那里有养蚕的详细记录,这次我又请了五名技术成熟的蚕娘过来,正好可以教她们,我想,这一方面应该不成问题” 林小泉点点头,接着又说第二件事,就是柘树育苗的事。准备工作都已经按引章的要求做好了,原先移植的大树也都成活,就等着她教如何扦插培育了。 “这事得抓紧,”引章点点头,笑道:“你找十来个聪明机灵、对农活比较在行的人来,找好了人我就去教他们。其实这也不难,我家里的仆人都是一教即会。” “那好,找人不难,两三天就可以办好。”林小泉放了心,笑道:“这还罢了,还有一万三千多亩地要补上树苗呢,倘若难学,只怕明年都补不齐。” “这也不用着急,横竖现在咱们也用不了这么多,不是吗?”引章笑笑。一万张蚕也不过三千亩不到的柘树便足够了,想想要花完这三万亩的柘树,那得多少张蚕呢目前,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达到生产饱和,全部利用上,起码也得三年之后了。 林小泉一想也是,便不在这件事上纠结,跟着又说了第三件事,就是关于岩下麻鸡养殖的。 按照引章的吩咐,在柘林的西北边和西南边各建了一个两万只规模的养殖场,如今有一个养了两千多只,另一个则完全空着。 “如果能买得到鸡苗鸡蛋,养殖这一块还是早早做起来吧。”引章笑道:“岩下麻鸡如今在我的慕鸿楼可是稀罕菜,问的人不少,可惜供货跟不上。我想,通过慕鸿楼可以打开杭州市场,立足杭州便可以打开江南市场,倒是赚钱的好路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04章 小妾 第104章 小妾 (感谢书友100103105640479的粉红票) “这个不难,”林小泉点点头,道:“我叫人加紧收买便是了。只是养殖方面,一帆风顺还好,倘若出现瘟疫就麻烦了,不知小姐在这方面有何应对?” 引章投去赞许一瞥,笑道:“这个我也想过了,我们马陵湾也有养鸡场,你挑二十个人我带回去,让她们跟着学一学,料想无事。” 说完了这些事,已过了中午了,几人忙忙吃了饭,便开始分配任务。鱼儿和聘请来的蚕娘们将那买来二百一十名女子集中起来进行培训,孵种、采叶、喂养、看护、缫丝都要一一学习。林小泉派了手下得力人一个去挑选培育柘树苗的人手,一个负责带人收购麻鸡、麻鸡蛋的事,林小泉自己则陪着引章四处看看,第二天再去教挑回来的人育苗。 这样,一直忙到十一月底,引章和鱼儿等才启程回家。临别前,少不得又是一番嘱咐,别的不说,引章特特吩咐了林小泉,蚕娘们生活起居不要委屈了,虽然都是买回来的下人,毕竟是年轻姑娘。林小泉一一答应,带着人将引章他们送出白石镇十多里,方才互相道别。 说来也巧,回到杭州第二天,吴管家和小何也从京城回来了,彼此交流,两边进行得都很顺利,大家都十分高兴,预备好好过个好年。引章自然不会强留吴管家,加班加点听取了吴管家的汇报、一起盘点了两家布庄和两家酒楼的账目,便让吴管家早早回老家过年,引章自己则打算在杭州多呆几天,等放学年假的引华一起回家。 十二月二十日,引华终于放假了。引章特意带人驾了马车到山脚接他。半年不见,引华看上去长高了不少,也稳重了不少,不变的是他对姐姐的那份崇拜与亲近之情。一见着面便叫着“姐姐姐姐”飞奔过来,仰起大大的笑脸,大声笑道:“姐姐,我好想你和娘呢,你们还好吗?” “好好,都好,我们也想你呢”引章拉着他上看下看,一边上马车一边顺口笑道:“弟弟,在书院里好玩不?” 引华撇撇嘴,更正道:“姐姐,我是来念书的,可不是玩的要是娘听见你这么说,该不高兴了” 引章顿时噎住,嘿嘿讪笑,道:“是是是,你是读书要考状元的,这下好了吧?夫子对你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夫子对我很好,夸我聪明呢”一听姐姐这么问,引华十分得意,道:“夫子说只要我一直这么用功,将来进士是一定能中的。夫子很严厉,没有谁敢随便欺负别人,姐姐,你们不用担心。” “那就好,”引章笑笑,又道:“这话你回去得好好跟娘说,娘一定会很开心的” “恩”引华用力点了点头,忽又得意笑道:“姐姐,上个月赛诗大会上,我还赢了骆之兴呢,把他气得脸都黑了,呵呵,可惜你没见着。” “赛诗会?什么赛诗会?”引章听见骆之兴的名字便忙细问。 引华便道:“上月下了头场雪,夫子带着我们在西湖赏雪咏梅,恰好碰到官学的先生也带着他们的弟子在,所以大家便聚在一块,顺便切磋切磋……”引华说着便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向引章描述起来,这是他一件十分得意之事,说起来眉飞色舞,好不开心。尤其说到骆之兴如何被他戏耍讥讽气得一个字说不出来时,更是大为得意。 引章听了却忍不住皱了皱眉,骆之兴心胸狭窄,为人好妒,人品极差,不是个好人,引华在众人面前让他失了面子,只怕他未必肯善罢甘休,将来,只怕还有的麻烦呢只是,看着弟弟这么兴高采烈,她又不太忍心扫他的兴。 “他失了面子难道就肯这么算了?没找你的麻烦吗?”引章笑笑问道。 引华一怔,这才想到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会摇摇头道:“我们平日里没有见面的机会,他想找我的麻烦也不能。再说了,”引华小小的胸膛一挺,道:“他来找茬我也不怕,就他那几下子本事,算什么呢” 引章轻轻叹了口气,道:“比学问文采他自然不如你,就怕他使坏呢” 引华一呆,这才意识到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这位比自己还大两岁的“侄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真正意义上来说,他比引章更清楚,因为他拥有许多引章遗失了的记忆。 条件反射似的,引华情不自禁起了几许怯意,嚅嚅道:“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啊?我,我只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所以才要气气他的。” 引章见他这样,反而心疼,忙拉着他的手,笑道:“算了,以后你小心一点就是了,只要不单独碰面,我想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我懂了”引华放了心,忍不住舒了口气,忽然又道:“姐姐,要是我长大了就好了,等我长大了,我再也不怕他” 引章上上下下瞅着他,“嗤”的一笑,半真半假道:“出息长大了可以跟他打架了是吧?” 引华不好意思笑了笑,却是“正有此意” 回到宅院,休息一日,第二日,姐弟二人及鱼儿、藿香、大脚、小何、三道一起回马陵湾准备过年。李清白因为中了举人,在李氏家族掀起哗然大*,从笑话变成了奇迹,李家家长十分热情的代表众人邀请他回去过年。李清白一想这也是洗刷前辱、光宗耀祖的好机会,便十分大方的答应了,便没有随着引章她们去马陵湾。 回到马陵湾,家人久别相见自然热闹,尤其是引华的回归,让安寄翠开心得不得了,携了儿女的手进屋那刻开始,话和笑容便没有断过。 引章笑着和安寄翠答话,转眼瞥见安寄翠身旁有位妇人十分眼生,细细看去,那妇人二十来岁,比安寄翠还年轻一些,面容清秀,长眉入鬓,肤色略黑,看去十分温柔腼腆,身着碧色裙袄,外罩银色出毛坎肩,服侍在安寄翠身旁,一副低眉顺眼含笑的模样。 “娘,这是谁啊?”引章看她穿着打扮、举手投足不像下人也不像客人也不像亲戚,深以为罕。 安寄翠神色微微一滞,左右望了望,叹道:“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来,红儿,这是大小姐,快来见过。” 那妇人顺婉的答应一声,抿嘴微笑上前,向引章屈膝福了一福,柔声道:“大小姐好” 红儿?引章一头雾水,扭头望着安寄翠,仍道:“娘?” “她是你大哥的妾室,我从前也只见过两次,难怪你不认识呢”安寄翠微微叹道。 “什么”引章大叫起来,惊得瞪大了眼:“她,她,她是大哥的小妾?大哥的小妾怎么到了咱们家了” 这是什么名堂?简直荒唐么 安寄翠怪罪的嗔了她一眼,宠溺的数落道:“你这孩子,大惊小怪做什么你听娘慢慢给你说。你大嫂容不下红儿,要赶她出门,这大过年冰天雪地的,红儿无处可去,过来投奔咱们,娘就把她留下了。你现在明白了?” “大小姐,红儿唐突了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敢来打扰夫人和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见谅”红儿粉颈低垂,说得楚楚可怜。 引章望望她不语,心里有些茫然,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大哥的小妾跑到她这里来当避风港,这算什么回事?何况,引章眼睛蓦然睁大,不禁有些好奇,盯着红儿上看下看,突然问道:“这个,小嫂子,你跟我大哥多久了?” 红儿一愣,低低道:“我,我,妾身,妾身跟着大老爷三年多了……” “三年多,”引章微微仰头,嫣然一笑,道:“三年多,时间也不短啊” “是,大小姐。” “这可奇了我那大嫂容了你三年,怎么这时候却容不下了?”引章话锋忽转,狐疑的眼光向红儿蓦然一瞥。 红儿眼眶一酸,抽出帕子试了试泪,哀凉的目光扫过眼前,苦笑道:“大太太跟大老爷拌嘴,大太太迁怒于我,所以,所以……”似伤心,似不忍回味,红儿哽咽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滚落。 “好了好了,别哭了,”安寄翠见了叹了口气,忙携了红儿的手,有些不满的睨了引章一眼,道:“红儿,难过的事便不要再想、再提了你的苦处我懂,别再说了。” 引章大大愣住了,料不到会弄成这样,也有些过意不去,忙笑道:“小嫂子,我那哥哥嫂子太坏了,我难免要多问几句,并不是针对你。惹你伤心,这是我的不是,小嫂子,请你别见怪” “大小姐说哪里话”红儿这才止住了眼泪,眨眨眼睛,匀了匀气息,向引章庄重陪笑道:“大小姐问清楚原是该当的,是我失态了才是” “好了,没事了”引章松了口气,笑道:“你爱在我们这住多久就住多久吧,若要回娘家,等明年开春我便叫人送你回去,你看怎样?”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05章 晏家 第105章 晏家 “好了,没事了”引章松了口气,笑道:“你爱在我们这住多久就住多久吧,若要回娘家,等明年开春我便叫人送你回去,你看怎样?” “多谢夫人多谢大小姐”红儿喜不自禁,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这不就好了嘛”安寄翠咯咯笑了起来,气氛又恢复了轻松愉悦。 如此,红儿便在马陵湾骆家住了下来,她跟安寄翠年纪差不多,心境相似,性情也相近,二人相处十分融洽。红儿对安寄翠俨然儿媳侍奉婆婆,恭顺体贴得不得了,她来了之后,幽兰、幽草倒像是失业了一般,差不多的活都是她接手了去。一开始安寄翠心下十分过意不去,说了许多次红儿执意不肯改,也不得不由她去了。 红儿不单单对安寄翠照顾入微,体贴细致,便是对其他上下人等亦和善热心得不得了,事事皆肯援手,没多久,上上下下都念她的好,无人对她不赞扬,就连鱼儿也暗服,把她当成侍奉主子的学习榜样。 鱼儿还有些替她不平,背地里悄悄向引章笑道:“如何?红姑娘人确实不错吧?” 引章一笑,知道鱼儿这是在怪她暗地里派人去滨州镇骆家庄打听红儿底细的事,便无谓耸肩,撇撇嘴嗔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我多疑,跟我那好哥哥好嫂子沾上边的人和事,我都不太放心别说我,你们也要一样” “一样什么?” “一样不许轻易相信”引章投以恨铁不成钢一瞥,加以警告道:“不然,将来有你们后悔的”一顿话说得鱼儿吐了吐舌头,神情却是不以为然。 过年之后,各项事务依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引华也重新去了书院。三月初蚕娘们才启程去福建,三月之前,引章便在马陵湾家中呆着,看着丁谷指点安排农活,丁凡则已去了杭州,跟着吴管家等忙着太平通货栈的事务去了。 日子本来无事,不料,二月初三这天,晏家庄庄主俗称“献世宝”的晏世豪竟带着四个衣着光鲜的小奴上门拜访。引章和安寄翠都大感意外。安寄翠自然不便见这等未成家的纨绔浪荡子弟,便由引章换了男装,在丁谷陪同下从容而出。 献世宝长得十分俊美,皮肤白嫩堪比女人,衣着讲究鲜亮,浑身装饰精致,一双手修饰得尤为漂亮,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十分抢眼,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花花公子。 “晏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引章笑着抱拳,倒也有模有样。 献世宝眼皮一抬,微张着嘴甚为惊异,好一会才回了神,笑道:“这位——是骆公子吗?” “正是在下。”引章笑着点了点头,手一抬做了个请的手势,宾主分别坐下。 “果然名不虚传”献世宝笑笑,纨绔虽然纨绔,却不傲慢,甚至可以说,态度十分随和。 这倒难得引章不禁在心里想着。 “我呢,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来是有件大事要跟骆公子说说。”献世宝转了转大拇指上温润的扳指,和气的笑了笑。 “那是有什么事您直言不妨。”引章也笑,心中十分纳罕,她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大事这么要紧,以至于让这位献世宝先生丢下乐子亲自上了门来。 献世宝手握成拳挡在唇边轻轻咳了两下,望望引章,身子下意识动了动,十分场面化的笑了笑,欲言又止,几番沉吟。 “晏公子,”引章有些不耐烦了,笑道:“您有什么事就说吧,不必顾忌。” “是这样的,”献世宝终于开了矜贵之口,笑道:“不知道骆公子还想要买地吗?” 还以为什么事呢引章略有些失望,不觉瞟了他一眼,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还以为什么事呢,弄了半天就为这个 引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有可无笑道:“不知晏公子要卖哪的地,若方便倒是想买一些。” 谁知献世宝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卖哪里的地,而是整个晏家庄所有的地,包括佃户仆人和大宅院。骆公子,要不要考虑考虑?” “什么”引章心头大震,睁大了眼直愣愣的望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说,要——要全卖了?” “不错。”献世宝仿佛早料到她的表情,丝毫不以为怪。 引章呆掉了这是什么状况?堂堂清水镇四大家族之一的晏家庄庄主居然要把所有的产业都卖给她?她忍不住悄悄的掐了一把大腿,会痛耶,不是做梦。 “骆公子……”这回换献世宝不耐烦了。 “这个,”引章心里小鹿撞似的突然就乱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这个诱惑太大了买下晏家庄,就相当于全盘接收了晏家在清水镇的势力,清水镇四大家族很有可能也要重新洗牌,可是,当真这么简单吗?而且,她买得起吗? “晏公子,”引章努力使自己翻腾兴奋的心平静下来,似是闲闲一问,笑道:“晏公子好好的怎么想起把所有产业都卖了?是要离开清水镇吗?” “是啊”献世宝露出慵懒的神情,淡淡道:“在这住了二十来年,烦了,腻了,想到外地去逛逛,顺便做做生意,今后也懒得回来了。去年跟你们家做过买卖,觉得你们人不错,所以就先来问问你们可有意思,怎么,骆公子,你今儿可得给我句准话,要是不行,我再找别人去” “我们,我们倒也想买,”引章笑了笑,为难道:“全部买就怕买不起。” “那就算了”献世宝有些失望,当即起身,拱拱手道:“那就告辞了” “晏公子”引章不肯就这么错过机会,忙道:“全部买有点难度,买一部分总可以商量商量吧” 献世宝半起的身子重新坐了下去,摇了摇头,不容商量的笑了笑,道:“那样太麻烦我这人最怕麻烦,要买就全部买,我不零卖。” 引章嘴动了动,顿时噎住,迅速在心里盘算一回,咬咬牙,道:“不知晏公子作价如何?” 献世宝望着她一笑,露出“这还差不多”的表情,从腋下抽出一张抄纸,展开一边看一边念道:“上等良田一千亩,中等一千五百亩,下等一千五百亩,折合银子三万八千五百两;旱地一千二百亩,折合银子九千三百两;竹林、白杨、榆、椴、等杂木三百亩,树木连带土地折合银子一万两千五百两;桃、杏、李、梨、枣各种果树两百亩,树木连带土地折合银子一万七千五百两;大小牛犊六十六头、马四十匹、驴子八十匹,折合银子六百六十两;家下仆人共两百三十六人,其中一百三十人是死契,剩下的有十年契,也有八年契约,折合银子一千八百两,佃户不算;农具铁器等数百件,折合银子一千两;两家磨坊、两家粉条作坊、一家榨油坊,折合银子两千五百两;晏家庄大小宅院房契十万两;家具不算,若你要再估价,若不要我便另行处理,以上共计十八万三千七百六十两去掉零头,十八万三千两整,骆公子,你看如何?” 引章倒抽一口凉气,十八万三千两,她相信这个价钱并不算高,可见这个献世宝是真的非常急于脱手的了。可是可是,十八万一千两,要从哪里弄?难道,还要厚着脸皮挪用卓吾的钱? “晏公子,”引章艰难的吞了吞唾液,笑道:“这个,数目太大,您请稍后,待我进去跟家母商量商量如何?” 献世宝倒不是横蛮不肯通融之人,理解的点点头道:“好吧,你们母子商量去吧,我再等半个时辰。” “好,半个时辰之内一定回复你”就在这一瞬间,引章已经暗自做了决定,如今所要做的,只是说服安寄翠而已。 安寄翠听她简单说了事情始末,一听说要十八万两,不禁有些犹豫,道:“这,这合适吗?十八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啊倘若卓公子今年回来,咱们岂不是一分钱也付不了人家?再说了,晏家庄这些年乌烟瘴气的,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这个烂摊子接手过来,还不知费多大劲收拾呢,阿章,目前咱们的人手够吗?” 安寄翠一下子说到点子上,引章顿时无语。钱不能及时还给卓吾她不是太担心,可有一点安寄翠说得很对,晏家庄在献世宝的折腾下龙蛇混杂,家风早已败坏,倘若全盘接管,要整治过来还真不是容易的事。自己这边,吴管家忙着,丁凡忙着,连自己都还有福建那边的事在等着,而晏家庄的地一买下来,立刻要安排今年的生产,这可如何是好? “我看还是算了吧”安寄翠叹了口气,到底也有些遗憾。 “不,娘”引章十分敏锐的抓住了她语气中松动的意味,笑道:“娘,现在才刚刚二月,我想还来得及,人手方面我会想办法。娘,”引章加重了语气,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算混乱也是暂时的,长远来看,还是利大于弊”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06章 接收 第106章 接收 安寄翠默然,半响方道:“那,你看着办吧”她顿了顿又道:“如果真要买下来,第一,让晏公子保证他们的管家和账房必须留下来;第二,咱们的吴管家和丁凡必须要有一人回来主持大局;能做到这两点,我没话说。” 引章想了想,笑道:“还是娘想得周到吴管家在太平同商行得主持大局回不来,不过,丁凡回来应该没问题;至于晏家庄那边,我会让晏公子想办法的。” “那我没意见”安寄翠笑笑,又瞅了她一眼,怜爱叹道:“只是,你又有的忙了” “我不怕的”引章笑笑,小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道:“忙了才充实呢” 安寄翠微微摇头轻叹,起身回房,掏出贴身钥匙打开箱笼,将钱庄存款信引拿了给她。引章接过向袖中一折,便转身回前厅去找献世宝。 “怎么样?跟令堂大人谈好了?”献世宝见她出来,很关切的问着。 引章有些些许的叹息,道:“费了好大劲晏公子,我娘说,您的价钱开得有点高了,能不能再少点?” 献世宝怔了怔,笑道:“这样吧,再减两千两,如何?” “十六万,您考虑考虑?”引章紧着接口。引章已看出来,他真的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献世宝皱皱眉,笑道:“骆公子,你太狠了吧不过,看在咱们有过交情的份上,我也懒得再找另一家了,十七万五千,怎样?” “十六万五千今儿先付六万定金,一盘点对账清楚,马上付清余款,一刻也不耽搁您的行程” “……十七万,整数骆公子,我开的价本就不高,你可不能再压我的价了。”献世宝双手一摊。 引章稍一沉吟,笑道:“那好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请说” “贵庄上管家和账房先生必须留下,不管他们怎么想的,您必须保证他们留下,直到我们同意他们走。” “这个没问题”献世宝笑了笑,道:“赵管家在我家二十来年了,我的话他不敢不听,至于肖账房,他的合约期还没满呢,我把契约交给你便是了” “那我就放心了” “呵呵,好骆公子,咱们就这么说定了”献世宝大感轻松,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引章微笑,道:“那么今日先定一份草约吧,我先给您付六万定金,您回去把所有账目清点清点,五天之后咱们交接,结清剩余款子,如何?” “好爽快”献世宝点点头,笑道:“五天之后恭候大驾” 说着双方签字画押、付定金,一件对双方都有极重要意义的大事终于圆满了 献世宝一走,引章立刻要派人前往杭州找吴管家和丁凡,想了想生怕去的人说不清楚,又改了主意,自己带着大脚和藿香去了。 引章毫无预兆的出现在杭州,吴管家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听引章将事情娓娓道来,复又大喜,大喜之后又转大忧,他的想法跟安寄翠一样:现在这个时节,找谁去接管呢? 引章听了便说让丁凡去,几人一商量,丁凡义不容辞,于是重新分配人手,吴管家带着小何、阿峰上京,三道一个人留在杭州,丁凡随引章回去,接收晏家庄之后便去晏家庄主持大局。 不过,丁凡请求五天之后的交接吴管家也一起去,毕竟,他是几十年的老管家,很多经验不是别人一时三刻就能学到的。吴管家想了想,同意了他这个请求,随着他们一块回了马陵湾。 果然,五天之后交接时,倘不是吴管家在,还真要忽略了许多细节,丁凡忙得满头大汗,第一次感到深深的压力:原来当好一个管家也是这么不容易 交接顺利完成之后,献世宝潇洒的挥一挥衣袖,带了满兜的银票和几大车古董金银器皿玩物扬长而去,剩下来的,就是骆家的事了。 吴管家又多留了两天,细细交代了丁凡好些事务,这才离开。丁凡便跟引章商量,马陵湾维持现状不变,一切事宜交给丁谷处理,晏家庄改名骆家庄,由他跟原来的管家、账房跟进各项事务。 肖账房倒无所谓,他跟晏家感情不深,受聘于谁都是一样,反而担心会因此被新东家嫌弃打破饭碗对新主格外巴结;赵管家则不同,他是跟着晏老爷三十多年的老人,对晏家忠心耿耿,虽然晏公子所作所为令他很是失望难过,但他的心仍是向着晏家,对引章、丁凡等分外排斥。引章因此反而更加看重他,态度十分彬彬有礼,对他十分尊重,赵管家矛盾了几日,为了晏公子临去的吩咐,为了家小的生活,终于痛苦的接受了现实。 晏家除了赵管家、肖账房两个把头的,下边还各有两位副手,账目清点、交割完毕之后,引章便奉上一份厚礼将两名副账房打发了,理由是骆家庄如今重整旗鼓属于开创阶段,不需要这么多账房。两名副账房本来有些失落受伤,但一见不菲的厚礼又开心起来,十分欢喜的走路,并且表示将来倘若需要再聘账房记得给他们说一声,面子上的话引章十分客气的答应着,实际上当然说什么也不可能再请他们回来的毕竟,三个账房都是老熟人,倘若他们上下勾结,做些小动作,她哭都没地哭去 送走他们之后,引章转眼又将颇有记账天分的张海弄到肖账房手下帮忙,肖账房投过来不悦的眼神,引章毫不遮掩,直截了当道:“张海是我的人,账房这种地方,我需要有我的人我才放心。肖账房,这事对你没什么阻碍,你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你不要想歪了” 引章说得直白又在理,肖账房哑口无言,为了表示自己的坦荡、正直、无私、心胸宽阔,不但接纳了张海,反而十分主动的担起了指教他的任务。好在果然如引章所说,张海的到来对他没有什么阻碍,因为他早得了引章的吩咐,对他亦是十分尊敬客气,视为师傅。 两名副管家,则走一名,留一名。管理生产的留下,管理庄里内务的离开。离开的同样奉上厚厚一份大礼,十分客气的送走。然后,再将庄子里一众下人挨个过眼,有那些看上去不老实的,一个个都变着法子打发了,最后,庄子上剩下的仆人共两百人。这些人管的都是内事、后勤,除了打扫整理庄子、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伺候起居,便是管理仓库、农具、牲口等,不直接从事生产活动。引章暂时也不想动他们,跟赵管家、丁凡商量了一下,只重新分配分配了人手,大体上依然照旧。 当务之急最要紧的是农活,四千亩田加上一千两百亩地都要进行耕作,而且很快就要到春耕时节了。 于是引章让赵管家、丁凡和管生产的周管家将二百一十户佃户集中起来,告诉他们不必惊慌,安下心来生活,骆家不会借故辞退任何一户。佃户们听了这才安下心来,不像原先那样惊慌。 所有的田地,引章在赵管家等的陪同下都看了一遍,之后几人商量,安排了当年的生产。上等和中等良田有六百亩去冬已经种了麦子,如今皆已慢慢返青,剩下的一千九百亩全部种上水稻,由周管家和丁凡负责安排买种子、犁地、施肥、育秧、插秧等活计。下等的一千五百亩田地和一千两百亩旱地除了留一些种自给自足食用的蔬菜其余则全部种上容易护理的药材和黄豆、玉米、红薯、土豆、花生。等忙过今年,明年她再好好规划,预备挖七八口大大的鱼塘、建一座相当规模的养猪场。这些都需要饲料,所以必须从今年便开始准备。 安排好了生产,引章又把佃户及庄中仆人都集中了起来,询问是否有会养蚕的,结果共有十二户人家从前养过蚕,家仆中也有几人都说养过,引章大喜,便让他们收拾行李做好准备,打算将他们都带到福建那边去。 安排好了生产,接着便是庄子上的事了。赵管家问她们何时打算搬过来,引章望望这些房屋院落,建的都不错,可是她不是太喜欢住别人住过的屋子,已经特意在院子东北边留了大约两里多的空地准备盖几个新院子和大花园。当然,盖新居这事怎么着也得年末才有钱有时间精力来做,目前还只是一个构想。便跟赵管家说暂时都不会搬过来,让他和丁凡住着好好管理就行。 不过,佃户们住的都很差劲,而且东两家西三家住的很杂乱,引章便叫赵管家和丁凡商量着,在庄子西南面三里多远的杨树林旁边圈一块地,依照马陵湾北村房屋的样式规划,建几排整齐的院落屋宇,让佃户们都集中搬进去,将来的生产也都统一安排。 佃户们知道后喜出望外不敢置信,赵管家和周管家也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周管家十分开心的搓着手,语无伦次的不知要说什么好,赵管家则脸色一黯,低低的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骆家取代晏家,并非不无道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07章 失踪 第107章 失踪 将这一切安顿好之后,将近三月份了,引章便忙着打点行装,点起人马,准备前往福建开展养蚕大业。至此,所有的事业齐头并进,步入正轨,再无闲事了。略算一算,引章不禁苦笑,身上背负了四十多万银两的债务这要是万一运气不好、经营不善垮了台,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赔偿给卓吾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得不强迫自己踢掉那可怕的想法,自我解嘲道:“人都说不会欠债的人不是个好生意人,欠的越多,越说明我是个行家,有什么可担心呢” 不料,临行去福建前,果然出了一点意外,那位柔顺的、善解人意的、被众人上下称赞的红儿小妾,在一天早上,竟非常之突然的、出人意表的失踪了 突然之间不见了红儿,而且安寄翠搁在房间桌上小匣子里的几十两散碎银子也没了,安寄翠虽然不太高兴却也没往心里去,只当她是回自己娘家去了。 引章心里却“咯噔”一下打了个突,忙道:“娘,娘,您再好好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丢失什么别的东西” “应该不会了”安寄翠想了想,道:“贵重的东西我都锁在结实的大乌木立柜里头,钥匙是我贴身带着,安全得很——不好”安寄翠话未说完脸色突然大变,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掀起门帘回房,重重拉开梳妆台下的抽屉,定睛一看,她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呼,手下错劲,“哐啷”一声重响抽屉摔在地上,她身子晃了晃,脚一软,扶着梳妆台差点没晕过去。 “娘娘”引章在外头听得大动静吓得不轻,慌忙与幽兰等奔了进来扶着她。 “娘,您别着急”引章等一边扶着她坐下一边道:“什么东西丢了就丢了,什么大不了的”引章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又怒又恼,把红儿骂了十七八遍,这个女人,果然没有安着好心 “阿章,”安寄翠颤抖着手握着她的手,哆嗦着苍白的唇,神色怔怔,吃力道:“不见了,地契、房契,全都不见了” “什么地契房契?”引章心头一阵冰凉,一颗心猛然紧缩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紧张的望着安寄翠。 安寄翠苦苦一笑,惨然道:“就是,就是新买的晏家庄的地契和房契——不见了”她怔怔道:“前两**交给我,我一时来不及收起来,顺手放在这抽屉里,可是现在,全都不见了” 引章眼前一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紧紧的咬着唇,颤抖的手轻轻摇了摇安寄翠的胳膊,匀了匀气息,惊白的脸挤出一丝笑容,涩声道:“娘,我们,我们想办法,我们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会的哥哥嫂子他们果然够黑的,卑鄙下流,不要脸”引章忍不住咬着牙恨恨骂道。 “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轻信别人了唉,这,这可怎么办”安寄翠缓过了方才的惊怒急气,却更加忧心忡忡难过不已,也自责不已。 “娘,您别这么说,”引章吐了口气,冷静道:“既然哥嫂早有准备算计,咱们不知情,这个亏迟早要吃的,吃一堑长一智,将来,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这个红儿还真不简单呐,这么会做戏,竟把咱们所有人都骗过了,娘,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可是,可是这下子该怎么办”安寄翠大为懊恼。 “夫人,小姐,不如咱们赶紧派人去追吧,说不定还能追上”鱼儿在一旁忍不住道。 “对对鱼儿你去,叫丁谷派人四处去找,尤其,尤其是去往滨河镇骆家庄的路上,赶紧去追”安寄翠仿佛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的稻草,忙吩咐鱼儿。 鱼儿瞟了引章一眼,见她没有出声反对,精神一振,答应一声“是”匆匆转身去了。 引章心里暗暗苦笑,她不阻拦,是不想让安寄翠更加内疚追悔不安,照她看来,那个红儿竟然有本事作案,必然早已有了退路,除非发生奇迹,否则绝无被他们找到的道理她心里想一阵,恼一阵,又烦又乱,竟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安寄翠也同样心乱如麻,母女二人默默坐着,心急如焚等着丁谷的消息。 直到天黑透,丁谷才疲惫回来复命,不必他说,光看他那风尘仆仆闷闷的脸色便知结果如何了。 “怎么样?”安寄翠明知结果而忍不住问。 丁谷沉重的摇了摇头,苦笑道:“夫人,大小姐我们分头追寻了好几路,都没有发现红姑娘的行踪,恐怕——” “呸”引章恨恨的啐了一口,忍不住怒道:“你叫她什么?那贱人是你哪门子的姑娘”丁谷一怔,垂头逼着手不敢言语。 “阿章”安寄翠叹息着瞟了她一眼,扭头向丁谷点点头,挥挥手道:“行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属下告退。”丁谷小心翼翼瞟了引章一眼,躬身退下。 “唉”安寄翠叹了口气,忧心忡忡,望着引章欲言又止。 “娘,您说,”引章愣愣向安寄翠道:“您说哥哥他们拿到了咱们的地契和房契,会做些什么?他们,他们……”引章心乱如麻 安寄翠心头一凛,一咬牙,道:“明儿一早,咱们就去骆家庄找他们去这事总归有个了断” “娘,我看不必了,”引章苦笑摇了摇头,道:“不必咱们上门,我那好哥哥好嫂子自然会上门,不然,他们抢了东西去做什么?如今,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想法子怎么应付” “唉”安寄翠又是一叹,嘴张了张欲要自责,引章忙打断了她,将话题引向别处。次日一早,母女两人及丁谷、鱼儿、被火速召回的丁凡、赵管家、周管家等共聚一堂,商量对策,却是无人不忧心忡忡。 事情很棘手,但让引章深感欣慰的是赵管家和周管家的态度,他们所表现的忧虑程度间接表明了他们的心迹:他们其实已经承认了骆家的地位了。 不管这边商量的结果如何,五天之后,引章的大哥骆引元、二哥骆引次带着他们的夏、刘两位管家及七八位仆从神气活现的来到了以前的晏家庄现在的骆家庄。 此事早已传遍庄内,众人感念引章母女善心厚待,对骆引元他们的行为深为气愤与厌恶,当刘大管家大摇大摆的瞪着眼板着脸喝道开门时,两个门房问明了来者何人,脸板得比他们还要冷,鼻孔里嗤的一响,怪眼一翻,冷冰冰道:“找错地了吧?这儿不欢迎你们,滚吧” “岂有此理大胆的狗奴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才是这的主人,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扫地出门”骆引元的脸色极为难看。 门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又是哼的一声冷笑,索性懒得理他。 骆引次见门房势单力薄,权衡了一下,回头手一招,向众仆叫道:“给我往里冲,我看他们谁敢拦” “岂有此理,你们——”两个门房又惊又怒,上前阻拦,双方你推我搡扭打呼喝,乱成一团 “都住手”一个女子清亮低沉又略带着点稚嫩的声音平地惊雷般响起,众人心头一震,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各自归队。 “大小姐,他们是来找茬的”门房啐了一口,退在引章身后恨恨道。引章眼睛一眨不眨,直剌剌的扫视两位哥哥。 地契丢失之后,引章料定两位哥哥会上门,所以这些天一直住在庄子里等着他们,方才听到飞报,便带着赵管家、丁凡等二三十人奔了出来。 看他们怎么说引章一言不发,只是瞪着他们。 骆引元兄弟不觉相视一眼,都有点发憷,引章的眼神比先两年更加难缠了,再看她周围那些人一个个身强力壮,正面无表情、虎视眈眈瞪着自己这边,竟没来由生出几许惧意,有些心虚的别开眼光。 下意识触到袖子里的地契,骆引元的胆子壮了壮,身子不自然一挺,清清嗓子,向引章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厚着脸皮故作惊讶笑嘻嘻道:“哟,妹妹怎么会在这呢这倒奇了啊”说着向骆引次一望,“是啊,真是奇了”骆引次笑着应和,神情态度倒比骆引元自然得多,可以说是颇为悠闲与从容。 “这是我的家,我在这有什么奇怪?倒是你们,”引章嫣然一笑,道:“农忙时节两位哥哥不在滨河镇呆着,怎么有空来串门子?” “你弄错了吧?”骆引元话一开口心中渐渐平静,当下冷笑一声,傲然道:“这是我刚买下的地方,怎么变成你家了?我这才是收回自己的家,妹妹,串门子的是你才对呀”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此时此刻,引章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胸中一口恶气萦绕着,她居然有点想笑 “哥哥这么说,有何凭证?”引章冷笑。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骆引元勃然大怒,恶狠狠道:“这晏家庄是我花了银子买下的,地契房契都在我这,你呢?你有什么”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08章 地契 第108章 地契 “你的地契房契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至于我有什么?”引章眼皮一伦,道:“我有人证,这庄子里所有的仆人和佃户都是我的人证” 骆引元等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妹妹,”骆引次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好心劝道:“好妹妹,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何必非要占为己有呢这自古以来土地买卖凭的就是地契房契,哪有放着地契房契不信,却去信什么人证的?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你收买的呢?听哥哥一句劝,赶紧走吧,啊” 引章气得脸色发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拳头,身子忍不住一下一下的颤抖。“小姐,”鱼儿握了握她的手,忍不住有些担心。 引章回以无事一瞥,向骆引次道:“哥哥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只是哥哥如此的好心,妹妹福薄命小恐怕受不起,这些话哥哥留着自己用吧” “说来说去,你是不肯走的了?”骆引元又是冷冷一笑。 “当然这是我家”引章哪里肯相让。 “好,好你们给我往里冲,把他们都赶出去”骆引元气急败坏。 家丁们乱纷纷叫嚣着,一声呐喊当真要往里冲,赵管家丁凡在一旁听着早已忍无可忍,当即断喝一声:“把这些混账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是”众家丁巴不得这一声,齐声暴喝,摩拳擦掌冲上去,不由分说扭着骆引元的人厮打起来。场面顿时大乱 骆引元带来的人少,吃了大亏,无不被揍得鼻青脸肿,惨叫连连,倘不是他们兄弟及两位管家闪避得快,也非中招不可 “你们,你们简直就是乱民,乱民我上官府告你们去”骆引元狼狈不堪,一边警觉的一旁躲闪,一边气急败坏大声呼喝。 “都住手”引章心中一凛,出声断喝。赵管家和丁凡一齐出声呼喝,众人这才退了回来。骆引元的人也从地下爬起来,呻吟着一拐一拐闪在一旁。 “哼”骆引元看到往日可以随意摆布的幼妹居然敢叫人跟他动手,不但气极,而且伤自尊极,他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当即冷笑道:“好啊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殴打良民,还有王法吗骆引章,今儿你要是乖乖的滚蛋,再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不跟你计较饶了你,不然,你就等着吧” “等着?哥哥要我等着什么?”引章不动声色。 “等着官府的传票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怎么说”骆引元满意的看到赵管家、丁凡及众人瞬间大变的脸色,心中愤懑之气稍解,得意恶意的笑了。 引章盯着他半响,忽然轻轻一笑,淡淡道:“我当是什么倒是哥哥你提醒了我,你指示小妾入庄行窃,我没说告你你反倒要告我?好啊,那就公堂上见吧我也想看看,到时候你怎么说” “你,你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骆引元到底心虚,强自嘴硬。 引章不再理他,哼了一声,冷冷道:“送客”随即带着人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骆引元和骆引次受她如此轻视,又是气得不轻,两人干瞪眼,想追又不敢,低声咒骂几句,带着残兵败将怏怏而去。 “大哥,咱们怎么办?”骆引次见引章嘴硬态度横蛮,不由相问。 骆引元哼了一声,翻了翻眼,道:“当然是上官府告她去老2,回去你便请位状师写状子,我非告倒她不可这个丫头,真是气死人了” “可是大哥,好像她一点也不害怕似的,你说这会不会——会不会她真的有什么证据呀?”骆引次心里有些不安。 “你说什么什么证据”骆引元大怒,喝道:“别给我胡说八道那个死丫头只会虚张声势,我还就不信了,她能有什么证据” “是,大哥,回去我就去办”骆引次不再分辨。 与此同时,骆家庄大厅内,引章和赵管家等亦坐在一起商议,引章气得小脸铁青,直嚷嚷着“气死人了,真气死我了”一边不停的喝着茶水。 “小姐,”藿香终于忍无可忍,不动声色夺下她的茶碗,笑道:“小姐别气了,就是气也无用,还是想想该怎么应付吧” “有办法就好了”引章嘟着嘴。 “小姐,你说大老爷、二老爷他们真的会去官府告咱们吗?”鱼儿十分担心。 引章恨铁不成钢瞥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我那个大哥二哥都是人中极品,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小姐,不如,把吴管家叫回来吧,看看他有什么法子。”鱼儿又道。 引章想了想,摇摇头,道:“算了吧吴管家马上就要启程上京了,这是我们太平通商行第一单生意,出不得半点差错,这个时候瞒着他还来不及怎么能告诉他?再说了,就算他回来了也不过多一个人发愁多一声叹息,又有什么用?反正,”引章轻轻吐了口气,缓缓道:“反正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小姐,”听到引章最后那句话,赵管家心口没来由突的一跳,不舍之情油然而生,他不能不说话了 “小姐,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两个人,一个是红儿,一个是晏公子,只要找到这两人,兴许还能挽回”赵管家目光直直望着引章正色道。 “赵管家说得不错,”引章点了点头,想了想,道:“红儿那贱人,我大哥生怕咱们找到,一定会把她藏了起来。藏在别处他未必放心,我看多半是在他们庄子里。可是,要找到她带出来,也不容易至于晏公子的行踪——”引章不由得望了望赵管家,心里十分懊恼:早知道,她就该问问晏公子嘛,就算是随口一问也好啊当时满心思只顾着筹划接管晏家庄之后的事情,其他的根本无心过问,这下子倒好了 赵管家沉默不语,心中也十分懊恼后悔。晏公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主人,他变卖家产的行为让赵管家深为痛心,又痛心又伤心,赵管家颇为心灰意冷,劝不动便由着他折腾,一概不管,一概不问,居然也不知道他的行踪。 “晏公子的朋友很多,大小姐,咱们是不是该找他的朋友问问?”丁凡忽然开口。 “对,这倒可以”赵管家心中一亮,忙笑道:“小姐,这事交给我去办,两天之内必有消息。”晏世豪狐朋狗友多的是,那些人中总会有知道他行踪的吧? “好,问明了行踪,咱们还得找到他,赵管家,一天之内我要消息。” “可以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赵管家也不含糊。 “有劳您老,您老受委屈了”引章起身深深一揖,感激的望了望赵管家。让赵管家放低身份去找那些小混混,确实委屈他了。 “小姐言重了”赵管家明白引章所说“委屈”的意思,心中感动,亦施了一礼,点头告辞而去。一众旁人除了鱼儿,总不明白他二人是何意思。 “大小姐,关于那个红儿,让我带人去打听打听吧。”丁凡见赵管家去了亦自动请缨。 引章摇了摇头,道:“再让我想想吧,这事不能打草惊蛇,不然就难了” 四天之后,清水镇衙门果然来了人,要传引章上堂。因为晏家庄在清水镇管辖内,故而来的是清水镇的差役而不是滨州镇的。 引章他们跟清水镇师爷县官关系都不错,上门的差役们都很客气,而且居然是本镇唯一的捕头亲自带队,据说这是刑名师爷特意嘱咐了的,还说了不许为难骆小姐。 引章心里暗暗有了底,命赵管家、丁凡亲自作陪,好吃好喝款待着差役们,自己却未出面。由赵管家送上一笔银子,婉转禀呈,说是自己病了,请求宽限五天再去上堂。 捕头没有为难她,只让赵管家代为走一趟,亲自向县太爷说明清楚。赵管家满口答应,重新备了三份礼,一份给父母官、一份给刑名师爷、一份给钱粮师爷,命两名庄丁捧着礼物,一起到了衙门。 因上年征收军粮一事,县令大人大得马陵湾骆家帮忙,而且虽然没过明路,但官场中都已知道,只等皇上御驾亲征凯旋归来论功行赏,办事得力的大小官员是必定会受封赏的,多半还会升官,因此,他分外承骆家的情。听罢赵管家得体的一翻陈述,县令跟两位师爷象征性商量一会,毫无意外的同意了赵管家的请求,五天之后再让引章上堂。赵管家千恩万谢,带着庄丁回去复命。骆引元得知后大为光火,他也是送了礼的,县令拿了他的银子居然还不向着他一边,简直岂有此理 当刑名师爷告诉他原委,让他五日后再来时,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刑名师爷一听也不快了,冷笑一声,不阴不阳道:“我说骆庄主,不管这单官司真相怎么样,那好歹是你的妹妹,天理人情,你总不能不顾妹子的死活非要她带病上堂吧” “我才不信她病了呢那丫头鬼主意最多,一定是在耍花样。哼,她骗骗你们还罢了,骗不了我”骆引元咬牙切齿,用脚趾头想,他也知道这一定是引章的推托之词。 刑名师爷脸色更加难看了,十分不客气道:“是,我们都是傻子,都上当了,您老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如何?即使如此,您老何必上衙门,有什么事不能自个解决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09章 官司 第109章 官司 刑名师爷脸色更加难看了,十分不客气道:“是,我们都是傻子,都上当了,您老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如何?即使如此,您老何必上衙门,有什么事不能自个解决了” “我——我——”骆引元知道坏了事,大为懊恼,张口结舌不知怎么说。 “师爷别急,别急骆老爷这些日子被这事闹得烦心,一时口不择言,您千万别计较,别计较”请来的徐状师忙上前笑着打圆场,好说歹说赔了一车好话,刑名师爷才缓了缓脸色,也不理他们,拂袖而去。 骆家庄里,引章暗暗着急,出此下策她也无奈,实是去找晏公子和红儿的人迟迟没有回来。再过五天,可真不知怎么拖下去了 不管找人的回来没回来,五天时间很快的过去了无可奈何之下,引章只得在赵管家的陪同下来到清水镇衙门,丁凡留在外边打听消息,传话递物。 因引章是年**童,官司又是自家兄妹争夺田产,说出去不太光彩,县令甚为体谅,因此并没有在大堂上审理,而是在西花厅审,也没有外人围观。 原告骆引元陈述案情之后,呈上地契、房契作为物证,县令略看一看,转而向引章道:“骆引章,你可有何话说?” 引章点点头,道:“大人,房契地契是引章的东西,跟晏世豪交易买卖的是我,不是哥哥。” “既然如此,这房契地契又怎么会到了骆引元手中?” “是哥哥他居心叵测,派了自家小妾从我那偷走的。” “笑话我——” “你住口”县令向骆引元一瞪,厉声道:“本县没问你,不许插话” “是,大人”骆引元白了引章一眼,怏怏收口。 “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让人给偷了?你这话叫人如何能信?” “这是真的过年前,哥哥的小妾红儿突然上门投奔,民女母女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谁知她趁着我娘没来得及收起地契房契之时悄悄偷走了。再没几日,哥哥便带着人上门闹事,说晏家庄所有田产房地都是他买下来的。可是大人,庄子上所有的庄丁仆人佃户,以及原来的赵管家、肖账房等都可以作证民女所言非虚。” 县令沉吟不语,忽然摇摇头,抬眼道:“这个做不得数,那些人有可能是被你收买,他们的供词本官不能算数。” “大人英明”骆引元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忍不住向引章得意一瞟,引来县令一瞪眼,忙敛气屏声垂下了头。 引章心头大为不服,心想这么多人作证难道还比不上那几张破房契地契吗只是,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 “你还有什么话吗?”县令又问。 “如果,如果晏世豪晏公子为民女作证呢?那样可算?”引章又问。 “他的话可做参考,”县令缓缓道:“本县想,他手里应该有与买方签订的合约,他的话,加上合约及其他证人的话,倒是证据” 引章心头一黯,据打听到的消息,这个献世宝离开清水镇之后便去了扬州,谁知在扬州好不容易打听到,又听说早已经去了京城,天知道他现在又在哪里要找个人,真如大海里捞针一般,何况,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 “骆引章,你若再无其他证据,本县可要判决了”县令见引章久久不语,不觉微微叹了口气。凭直觉,他倒是有几分相信引章,不过,断案讲的是证据,骆引元手里地契房契都有,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是啊妹妹,再辩下去越发难看,到此结束吧,啊,咱们是亲兄妹,我也不想弄得太难看”骆引元语气缓和了许多,顺水的人情,表示自己的大度,他自认为做的不错 “大人”引章忽然心头一亮,道:“请大人让我大哥出示交易合约” 县令一怔,随即点点头,向骆引元道:“不错,骆引元,把交易合约拿出来吧” 骆引元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大人,有这个必要吗?” “住口大人说拿就拿,你哪那么多话”刑名师爷出声喝止。 骆引元嚅嚅半响,鼓起勇气道:“启禀大人,交易合约已经被草民给撕了。” “撕了?这是为何?”县令双目炯炯,盯着骆引元。 骆引元拿定了主意,不慌不忙道:“草民想着有房契和地契就够了,那合约拿在手里也没有什么用,就给撕了” 县令不语,只得点了点头,不觉又瞥了引章一眼。骆引元这话也算说得过去,他自己的合约,他想撕就撕,旁人无法说得什么闲话 引章却是怒火唰的一下直冲脑门,脸色难看极了。骆引元无赖狡辩的态度深深刺激着她,令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大人,虽然找不到晏公子,但还有一个与本案相关的人,请大人传她上堂” “哦?还有谁?你说。” “大哥的小妾,红儿。契约就是她从我们家里偷走的,请大人传她上堂”事已至此,她也只好搏一搏了,只要有一丝丝希望,她也不能放弃。此刻,她只是想,最好这个红儿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后院女子,上了公堂见了官会惊慌失措露出马脚,毕竟,骆引元那样的脸皮之厚不是人人都能达到的 “这不合理”骆引元当即叫道:“这跟小妾有何相关?怎么能让小妾上公堂” “这么说,你当真有个叫红儿的小妾?”县令避开他的反对,直言相问。 这是瞒不了人的事实,骆引元点了点头,道:“是的,草民确有一名小妾叫红儿。” “这就是了骆引章不说别人,单单说她,这个,岂不奇怪?来人” “大人”骆引元顾不得别的,打断道:“大人,此案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草民实不明白大人为何非要传小妾上堂小妾从未离开我骆家庄一步,庄里的人都可作证,大人,骆引章她是无理取闹,请大人明鉴” “大人明鉴,大哥这话撒谎,红儿确确实实在我马陵湾家中住了好几个月。” “你胡说” “哼” “行了,传红儿到堂一问,真相自然大白。骆引元,你也想早早结案吧?” “好”骆引元咬咬牙,道:“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草民还能说什么不过大人,”骆引元叫着大人,眼光却恨恨望着引章,道:“如果证明小妾确实没有离开过骆家庄,那要怎么说?” 引章不甘示弱,索性心一横,当即道:“若是那样,这地契房契我都不敢再争,不但如此,我另外赔你白银千两,向你赔罪” “好这可是你说的” “自然是我说的,大人和师爷以及在场的各位都可作证。哥哥,现在可以传人了吗?” “请大人做主”骆引元不甘不愿,却又不得不答应。 县令点点头,道:“今日已来不及,明天本县就让差役将红儿带到。为防有变,今晚你们兄妹二人及在场相关人等都不得离开衙门,只要委屈暂住一晚了” “大人”一名差役匆匆奔进来,向县令耳语一番。县令脸上神色莫测,向引章瞟了一眼,又望了望骆引元,道:“不必等明日了,红儿已经来了,传” 引章和骆引元都大吃一惊,等见红儿、丁凡、大脚一起进来时,引章方才明了,原来红儿是被大脚押来的。 “红儿,你,你怎么了?他们把你怎么了?”骆引元一见红儿钗零发乱眼眶红红不由大怒,气恨恨瞪了引章一眼,咬牙道:“好啊,你们竟敢上我庄里去劫持人大人,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大人,请大人做主”红儿想起大脚凶恶的样子,吓得簌簌发抖,脸色也白了,哭得好不可怜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县令皱皱眉,随即道:“你就是红儿?” “是,妾身真是红儿。”红儿本来十分惊慌害怕,一听骆引元的话心里也有了主意,当下掩泪泣道:“大人,妾身冤枉妾身在家里好好的,被,被这凶神恶煞之人掳掠至此,还请大人给妾身做主” 大脚冷冷瞅了她一眼,喝道:“你给我闭嘴如果不是大小姐有事问你,我才懒得动你” “大人请听,这个恶人他自己都承认了骆引章,你好卑鄙” 引章咬咬唇,随即向县令坦然道:“大人,掳人一事是引章鲁莽了,引章甘愿受罚。但请大人看在引章无病急乱投医的份上先将此事暂放一边,先说正事,如何?” “可以。这事容后再论,骆引章,你记得给本县一个交代。骆引元,你可有意见?” “一切请大人做主但要给草民一个说法” 县令点点头,向红儿道:“红儿,骆引元说你从未离开滨河镇骆家庄一步,而骆引章又说你去年过年前一直到半个月前都住在马陵湾骆家,还偷走了骆家与晏家庄晏世豪交易的地契房契,你怎么说?” “大人,妾身确实从未离开家里一步,什么马陵湾,什么房契地契,妾身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这女人撒谎”引章忍不住又是大怒。 “骆引章”县令警告的瞥了她一眼,引章忍气吞声闭了嘴,在一旁气呼呼的咬着唇。 “红儿,你可知公堂之上撒谎是何下场?” “妾身,妾身不知道,妾身不敢撒谎妾身所言句句是实啊大人” “果然是?” “是” “本县提醒你,公堂之上撒谎作伪证,那是要打板子坐牢的,你可想清楚了” “是,妾身根本没见过大老爷这位妹妹,也不懂她在说什么,妾身,从来没有离开过骆家庄” “骆引章,你还有何话说?” “大人,”引章冷冷一笑,瞅了红儿一眼,心道原本还想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看来是不必了 “红儿说她从来没离开过滨河镇骆家庄,也从来没有在马陵湾住过,要拆穿她这话其实不难请大人立刻将马陵湾所有下人传到公堂,再让红儿跟其他女子混在一处,只看我马陵湾的下人认不认得她,就知道她在没在我家住过了”引章冷冷说来,字字如锤重重击在红儿和骆引元心上。 骆引元脸色大变犹自镇定,红儿却惊呼一声,脸色苍白顿时瘫软在地瑟瑟发抖。他本是随口说红儿从未离开过家,不料此时,却成了授人以柄 “红儿,你招是不招?要不要本县将马陵湾骆家下人都传来阿?” “……大人,大人饶命……”红儿自知再不能抵赖,牙齿咯咯作响。 “红儿,我待你不薄,你——” “把骆引元带下去”县令一声大喝。骆引元身子一软,面如死灰…… 一件案子终于了结。引章终于追回了属于自己的房契和地契,虽然因为命令大脚强行掳人一事赔偿了五百两银子,心里依然十分畅快。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急转直下,要怪只怪骆引元太过自信,得意洋洋把话说得太满以至露出了破绽被引章死死抓住。 安寄翠拿到地契房契,立刻锁进了结实的大立柜中,拍拍心口叹道:“这下子可放心了唉,”她忍不住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此一来,咱们和大老爷、二老爷那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是他们活该,娘,您放心吧爹在九泉之下只会怪他们,不会怪我们的” 这场官司完结之后,引章带着大脚、藿香及后一批走的一百多名蚕娘匆匆赶往福建白石镇。早在八天前,鱼儿已经被引章派过去了。说来这也是无奈之举,白石镇那边春蚕不等人,引章一时脱不开身,只好在骆家庄里挑了几个老实靠得住之人随着鱼儿,带着雇佣的蚕娘们以及去年跟着引章回来学习养鸡技术的二十人先去白石镇,她自己则晚一些走。 到了白石镇,林小泉一切都已安置妥当,养蚕那边,采叶组、喂养组、清洁组、护林组、后勤生活组、保洁组人手都已分配妥当,并且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培训,基本上一开工就可上手。蚕种已经买回来了,过两天到了挑选好的黄道吉日便可开始育种。去岁培养的柘树苗长势极好,已经开始移栽和培养第二批、第三批了。岩下麻鸡的养殖也进入了正轨,一共两万七千多只,分养在两个养殖场中,也有专人看守,因为买不到这么多鸡苗和成年鸡,只好慢慢的再通过母鸡孵蛋扩大规模。 鱼儿一见引章眼眶子都红了,叫了一声“小姐”之后,忙问官司结果如何?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10章 成就 第110章 成就 鱼儿一见引章眼眶子都红了,叫了一声“小姐”之后,忙问官司结果如何? 引章眨眨眼,笑道:“你倒是猜猜看” “这还用猜,”林小泉淡淡笑道:“什么人这么大本事弄得过大小姐,不用说定是赢了” “真的吗?大小姐”鱼儿还在一旁眼巴巴的。 “真的”引章好笑的点点头,心中暖暖,当下便一五一十将官司始末说了一遍,鱼儿唏嘘不已,连说好险。引章也笑道:“可不是好险若不是我那好大哥得意忘形昏了头,把话说得太满让我捉着错处,这事还真不知怎么办呢” 林小泉听她管阴险无耻的骆引元叫“好大哥”不由抿嘴微笑,闲闲道:“大小姐其实多虑了,那位大老爷真是糊涂至极,作出这种事。这事的关键在晏世豪身上,那晏世豪是个招摇的有钱公子哥,大小姐认真要寻他迟早寻得到,到时候,那位骆大老爷还不是得乖乖认输即便赢了这一时半会又能如何?” “你说得很对。”引章不觉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心中没来由有几分失落,在她们当成一件天大的事来看待,在林小泉眼中,却是如此漫不经心与轻而易举,林小泉,果然不是个寻常人,幸好此人如今为自己所用 引章在白石镇住了将近二十天,直看到那一万张蚕孵了出来正常成长,岩下麻鸡养殖也一切正常,这才又带着鱼儿和藿香等回了马陵湾。此时,吴管家第一趟京师之行已经回来了,生意十分顺利,除去所有成本,净赚了一千七百多两银子,大家的兴头都很足,信心百倍决心把生意做得更好 不知不觉又过了几年,转眼到了康熙三十九年了,这一年,引章十四岁。 骆家的生意顺风顺水,发展得越来越好,名声也越来越响亮。白石镇的蚕丝和岩下麻鸡远近驰名,三万亩柘林全部养上了蚕,自有蚕娘工人六千多人,每年雇佣人数也达好几千人,每年养蚕两季,第一季十一万张,第二季八万张,光这一项除却成本和税款,一年至少也净赚五十五万两;岩下麻鸡又增加了一座规模两万只的养殖场,养殖规模打到了六万只,每个月都有商贩前来购买鸡蛋、成鸡,一年也有好两万多两收入。 不单单是骆家赚足了银子,养蚕业和养鸡业还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许多人家纷纷效仿养蚕,也有不效仿而做相关生意的,也有受雇与他们的,不知不觉间白石镇变得热闹了起来,镇上街道增加了好几条,楼房鳞栉次比,行人往来熙攘不绝,各种商铺小店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客栈都新开了好几家,江湖家自然也早都打开门做生意,稳坐当地头把交椅。 不仅仅在白石镇,江湖家客栈、慕鸿楼和玲珑布庄又开了好几家分店,除了杭州,在南京、宁波、苏州、镇江、嘉兴、无锡、徐州、济南、泉州、南昌都有,江南地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三项分别由许志远、李长河、王效珍三人出任大掌柜,全权负责经营,每年年底接受引章临时抽调人手组成的验收审核小组的考察审核,这三项每年除去人工费、各项成本杂项支出及税款亦有三十五六万左右的盈余。 除此,丁凡全权负责,小何、三道为副手的太平通商行也达到了一定的规模,每年南北往返数趟,贩运货物,年终亦有二十四五万左右的盈余。吴管家则基本住在杭州或者骆家庄,当引章的副手,掌握全局。 至于马陵湾那边,安寄翠、引章等早已搬到原先的晏家庄居住。在原先庄子的基础上经过改造、新建、扩建,如今的骆家庄比先前更增气势与雄浑。别的不说,下水道基本按照现代理念设计重新修理,卫生间十分干净方便,在庄子外边挖了极大的污水处理池,把庄子里的生活污水集中起来,用于沤肥施肥,十分干净,全庄上下一致赞不绝口。 丁谷等带着十来户人家依然住在马陵湾,护理那几百亩竹子和鱼塘、经过扩建后养殖规模达到四万只的四个养鸡场以及几乎全部改种改良嫁接橘树的一百多亩地。这种新品种的橘树长势非常好,果实又大又甜,每年到了收获季节供不应求,附近乡民们纷纷前来购买树苗,引章十分慷慨,干脆又命丁谷专门弄了七八亩地育苗,一边自己扩大种植规模,一边以极低的价格将树苗卖给乡民们,无偿提供技术支持,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挂果头四年必须将果实卖给骆家,当然,骆家收购价格绝不会低。 骆家庄上的农活依然是赵管家和周管家负责管理,就在第二年,引章果然叫人挖了八口大鱼塘,每一口占地十三亩,专门派人养鱼,每年出产的鱼流入杭州、绍兴、同里等各大城镇;又在鱼塘附近建了两座养猪场,每座规模四百头。剩下的良田土地,则种植水稻、小麦、红薯、土豆、玉米、花生等经济作物,两座磨坊和粉丝作坊也经过改良和扩建,每年生产的面粉、粉丝、面条、红薯粉、土豆粉亦远近驰名,整个骆家庄一片欣欣向荣。 至此,引章在通往财富的金光大道上终于迈出了极其重要的一步,终于可以潇潇洒洒的过日子了而且她相信,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呢 “等过两年,你弟弟考上举人,再考上进士,阿章,娘的心愿就可完成,也对得起你们爹了”锦衣玉食的安寄翠如是感叹。 “娘,放心吧,弟弟这么聪明,一定会考上的”引章笑笑,引华如今已经是小秀才了,相比李清白来说,他是幸运的,一考便中了可是,在这个挤独木桥的读书入仕时代,要考上举人、进士谈何容易?就说那李清白吧,中了举人之后又开始不顺了,考了进士名落孙山,如今又在积极备考呢 毕竟是自己的娘,引章当然不会说不好听的打击安寄翠的话,不过,转移话题总行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11章 第111章 毕竟是自己的娘,引章当然不会说不好听的打击安寄翠的话,不过,转移话题总行吧? “娘,”她笑嘻嘻道:“娘怎说没有别的心愿呢,咱们娘俩不是还要一起作伴游山玩水的嘛”这两年,引章带着安寄翠,白石镇、泉州、漳州、扬州、南京、京城等等可是跑了不少地方。 “哎哟”安寄翠瞅着她笑笑,忽然意味深长的重重一叹,笑道:“傻丫头,你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还能陪着娘几年呢女儿家,终归是要出嫁的” “娘怎么又提这个了。”引章心头一沉,有些闷闷不快。嫁人,天嫁给谁呢?换句话说,谁敢要她?虽然外头的人只知道骆公子,不知道骆小姐,但她自己知道,她就是“骆公子”,哪个男人家里容得下她这样彪悍的娘子?而她,又怎能甘心足不出户做一个“贤妻”?随着一年来一年去,她也渐渐由小女孩变成小姑娘,这件事早已成为她的心病,月下灯前不知想过多少回,始终想不出个解决的法子,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应付安寄翠、吴管家、赵管家等人的“关心”,谁知,果然安寄翠已经有了这个心思了 罢了,不如不嫁吧引章一阵烦躁,有些心灰意懒。 怕什么什么就来,说什么什么就倒霉,这是引章目前面临的状况。 五月,正是阳光明媚、花红柳绿、踏青赏景的好时光,引章在杭州游玩了几日,兴致勃勃回庄,一进门,居然发现多年未见的大嫂、二嫂出现在自家花厅里引章顿时呆住,睁大了眼仿佛见了鬼,不,比见鬼更可怕 脑子里蓦然冒出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引章立刻警觉起来,冷冷一瞟,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她对她们深深的不快与厌恶。 “妹妹,你可回来了” “哎哟,几年不见,妹妹出挑着这么漂亮了呵呵” 偏偏有人就有视而不见的本事,刘氏和薛氏一见她进来忙站起身,直接无视引章毫不友善的目光,不等她说话先热情似火的争着笑着打招呼。 “娘”引章不理她们,若无其事笑着来到安寄翠身旁,拉着她的胳膊挨着她坐在黄花梨嵌玉螺钿的软榻上,笑道:“天气这么好,娘怎么不去园子里走走?那株绿牡丹不知开了没呢”刘氏和薛氏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讪笑着复又坐下。 “阿章,这是你大嫂二嫂,怎么这么没规矩招呼也不打一个呢”安寄翠携着女儿的手好脾气的笑着,说是说教女儿,语气中却含着浓浓的宠溺。刘氏和薛氏听了忙不迭的摇头摇手说客气客气、不敢当、不敢当时至今日,引章母女手下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她们哪里还敢以往昔待之? 安寄翠的话,引章仍是听的。当即便偏着头,脸上似笑非笑、似嘲非嘲向刘氏、薛氏轻轻一昂头,一个字一个字玩味道:“大嫂?二嫂?呵呵那个红儿还好吗?这次又是为了何事,竟让大嫂、二嫂亲自出马?看来,我和我娘得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好好招待两位嫂嫂了”引章说着语气转柔,冲着她们嫣然一笑。 引章并不知晓,当初红儿之所以会忽然混进来做探子,全是因为引华斗诗赢了骆之兴,骆之兴含恨向爹娘抱怨,她哥嫂这才注意起被赶出家门的母子三人,打听看到他们日子过得那么好,继而深深的嫉妒,起了坏心。这件事刘氏、薛氏没少撺掇。刘氏和薛氏听引章提起旧事,粉面通红,大为尴尬,不觉的垂下了头,支支吾吾讪笑着掩饰,白皙的手指不自然的绞着手帕子,几乎要将帕子撕烂。 “也难怪妹妹生气,好妹妹,”刘氏终能忍辱负重,抬起头望着安寄翠和引章,眉目低垂,又羞又愧吃力道:“你两位哥哥作出那等不知好歹的龌龊事,对不起姨娘和妹妹,还请姨娘和妹妹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他们这一遭吧” “是啊是啊,那件事大哥虽然不说,但也看得出来他心里早已后悔了。还有你二哥,也被我好生骂了一顿,真正的,一边是哥哥,一边是妹妹,一样的都是血肉亲人,他怎么能那么糊涂,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帮衬呢好妹妹,事情过去了,妹妹的气也该消了,气着自己可不值”二嫂薛氏也不甘示弱,心里还忿忿不平,心想明明是老大出的馊主意,办事的也是老大的人,怎么到了那贱人嘴里,就变成兄弟俩的合谋了?真是岂有此理 引章听得出她二人话里话外的争斗,心中暗暗好笑,也暗暗鄙视厌恶,恨不得拿根棒子立刻把她们赶出去,当下笑了笑,道:“嫂子们这话说错了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有什么好气的?该是我的仍是我的,我一根头发丝的损失都没有,要气也不是我气啊两位嫂子今日来若是为了这话,那就免了吧” 刘氏薛氏心中恼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中的湖绉手绢揪得差点变成麻花,脸上不但不敢摆出来,反而还要百般掩饰,更别说反唇相讥了引章看得暗爽,心花怒放,心想你们也有今日?当初欺负摆布我们母子几个的神气哪儿去了 安寄翠见了她们这样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便笑了笑,道:“是啊二位太太,都是一家人,事情已经过去也不必如此,有什么事你们但说无妨。” “是是是,姨娘这话极是好歹也是一家人,别弄得生分了实不相瞒,今日我们上门,确实有件大事要跟姨娘商量”刘氏薛氏神色一松,忙不迭就坡打滚,说这话时眼风有意无意瞟向引章,仿佛示意让她回避一般。 安寄翠也看出来了,她笑了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家的事阿章都能做主,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你们这就说吧” 引章哼了一声不语,心想我就瞧着你们没安好心打的如意算盘,把我支开了好摆布我娘是吧?没门,连窗户都没有 谁知薛氏不怕死的笑得灿烂,盈盈道:“姨娘,若是别的事都不妨,唯独这件事,大小姐必是要回避的” “哦?”安寄翠一怔,有些狐疑的望着她们俩,看她俩的神情倒不像要打什么坏主意,可是,有红儿前车之鉴,她对她们面上虽然客气和善,心里还是有警觉的。 “姨娘您放心,横竖是喜事,天大的喜事,一会您就知道了”刘氏不甘心好话都让薛氏一个人说了,也忙抢着说。 “喜事?”引章脑中一闪如电光火石,脸色蓦然一变,立刻竖着眉瞪着眼冷笑道:“喜事两位嫂嫂是要给引章说亲不成?” 安寄翠、刘氏、薛氏及伺候的丫环都愣住了 安寄翠大感意外,她没想到刘氏薛氏居然会关心她女儿的终生大事;刘氏薛氏是吓着了,没想到引章的态度如此激烈,而且如此反感;丫头们也吓着了,虽然知道这位大小姐胸中大有丘壑,杀伐决断极有主意,但这毕竟是女儿家的大事,她居然丝毫不觉得害羞,反而直言不讳,甚至勃然大怒 刘氏、薛氏惊慌失措,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对,被引章杀人的目光迫得左躲右闪,最后不约而同眼巴巴的望着安寄翠求援。 安寄翠手捏帕子挡在唇畔轻轻咳了一下,想着拒绝,嘴里却不由得问道:“不知两位太太说的是哪户人家?” “娘”引章大为不满。 “听听又何妨呢”安寄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微微笑着,她是真的关心女儿,在这上面已经开始留心,虽然也想着刘氏和薛氏所说未必合适,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听一听。“你若是不好意思,就先回院子歇息去吧,啊?” “大小姐,奴婢们服侍您先歇一歇吧”藿香使个眼色,引章的两个丫环木槿、含笑便上来要扶她。 引章抬手止住,索性向后一仰,舒舒服服的靠着,懒懒道:“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听着既然是我的喜事,干嘛不许我听?两位嫂嫂,不知你们二人说的是同一家还是各说一家?” “同一家” “各说各的” 刘氏和薛氏同时开口。 刘氏眼角一扫,不满的横了薛氏一眼,心想好你个薛氏,你敢跟我抢,给我走着瞧薛氏回以淡淡一眸,表示毫无压力,心道大家各凭本事,她们母女选谁就是谁,凭什么你能说我不能说? “呵呵,你们都说说,让我听听。”安寄翠很意外,却不动声色,当即笑道。 引章微微仰头,从半眯着的眼缝斜斜睨了一眼过去,将她二人你来我往的眉眼官司尽收眼中,嘴角抽了抽,索性闭着眼,一言不发,只管竖着耳朵细听。 既如此,也顾不得引章在旁,刘氏便先抢着笑着:“姨娘,我娘家大哥的儿子今年十八岁,长得是一表人才,又斯文,又懂礼,书也念得特别好,现如今已是秀才,将来中举人、进士甚至探花、状元都有的说,做大官那是指日可待姨娘,妹妹向来福分大,将来更有的是——”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12章 说媒 第112章 说媒 (感谢书友100103105640479、书友110318120447813、书友080930135449285、趴趴奇、木木tata、书友110410192204613 、15094808199的粉红票,感谢冉冉升起wu的打赏呜呜,不好意思,感谢的有点晚了。) 既如此,也顾不得引章在旁,刘氏便先抢着笑着:“姨娘,我娘家大哥的儿子今年十八岁,长得是一表人才,又斯文,又懂礼,书也念得特别好,现如今已是秀才,将来中举人、进士甚至探花、状元都有的说,做大官那是指日可待姨娘,妹妹向来福分大,将来更有的是——” “姨娘”不等刘氏说完,薛氏亦抢着笑道:“姨娘您听我说,我姐姐的儿子那才是好呢今年刚满二十岁,与人为善、孝顺父母在南浔镇都是出名的再有一样,他从小跟着我姐夫做生意,十分精明能干,如今姨娘家生意这么大,正缺一个这样的人来接管呢,他跟妹妹可正是一对呀” “哼,你怎么不说你那姐姐的儿子是个麻脸呀”刘氏冷笑。 “光好看有什么用?重要的是精明能干、身体健康,你又怎么不说那外甥还是个药罐子煨着的病秧子呢”薛氏不甘示弱。 “胡说读书人哪一个不是斯斯文文的,又不是下地上山的农夫,身子文弱一些儿是有的,怎么就是病秧子了?总好过你那表侄子,一脸的麻子,又黑又矮,依我看那,就是个三等的残废”刘氏反驳。 “哦,何止文弱,我怎么听说前一阵子都吐血了呢?那才真正是个废人呢妹妹怎么可能嫁给那样的人”薛氏不由大怒。 “乌鸦嘴,你放屁” “你才放屁” “你这小贱人,敢跟我争” “不要血口喷人” “你——” “够了,”引章身子一挺坐了起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嘴角微微上翘,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悠悠道:“这里是我家,不是你们吵闹的地方,除了这个门,你们打架都跟我无关你们说的这两人我没有兴趣,我想,我娘也不会有兴趣,请吧” 刘氏、薛氏一怔,大是懊恼,不约而同望着安寄翠。安寄翠的脸色很难看,端起茶碗轻轻吹着,低头饮茶。 “两位太太,请吧”坐在安寄翠母女一旁的吴氏站了起来,向刘氏、薛氏做了个请的姿势。吴氏是吴管家的发妻,两年前,引章母女做主,将吴管家全家从江西老家接了来,安置在骆家庄内。吴氏在家当家多年,也颇有见识手段,常常与安寄翠作伴,深得安寄翠倚重,如今俨然内宅管家。 吴氏一说话,两名丫环便极有眼色上前,摆出送客的姿态。再不走只怕会很难看,刘氏、薛氏知趣,讪讪告退。 “大嫂、二嫂,”引章忽然唤住她们,不慌不忙笑盈盈道:“多谢大嫂替我介绍二嫂的表侄子,也多谢二嫂介绍了大嫂的外甥,这事虽然不成,但你们的好意引章铭记在心了” 刘氏、薛氏脸色大变,相互怒视,刚出大厅,便传来夹缠不清的吵闹争执,引章嘻嘻一笑,得意的撇了撇嘴。 “唉”安寄翠忍不住皱眉,怔怔的望着她们的远去的背影。 “娘,”引章抓住机会,不满道:“这下子您看清楚她们的真面目了吧?要不是她们互相拆台,咱们母女真叫她们给骗死” “谁知道她们会这样颠倒黑白呢”安寄翠亦有些气愤,更多的是深深的后怕。一想着万一自己真的被她们给骗着了,岂不是害了女儿一辈子?她不由寒浸浸的打了个冷颤。 “她们会颠倒黑白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她们怎么会一起来呢?路上没打起来,这倒奇了”引章疑惑不解,做冥思苦想状。众丫环连吴氏、安寄翠在内,都忍不住好笑。 “她们哪里是一起来的”吴氏笑道:“是一前一后进的门,估计相互都瞒着,偏偏这样巧” “阿弥陀佛”引章恍然大悟,忍不住双手合十,道:“幸亏这样巧” “是啊”安寄翠点点头,无限感慨。 本以为一场风波就此打住,不料,仅仅是一个开始。 刘氏、薛氏上门为骆家小姐说亲被拒的事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十乡八镇,传到了众媒婆与众多预备为子求配的人家耳朵里。大家不由得对这位骆家大小姐都注意起来。 这些年,骆家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骆公子一表人才,讲信用,重义气,会做人,乐善好施,为人谦逊,生意场中如鱼得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如此看来,骆公子这位妹子定然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堪为良配。何况,骆家这么有钱呢 于是乎,顺理成章的,上骆家庄提亲的媒婆络绎不绝,几乎踩断了门槛。引章气得直咬牙,安寄翠却是来者不拒,特意命人收拾了一间花厅,派了几名丫头专门负责接待来访媒婆,每一个媒婆她都亲自接见,听人家絮絮叨叨,十分仔细的打听各家情形。幸亏有了前车之鉴,她生怕名不符实,不肯轻易许诺,亦不肯随便回绝,只含含糊糊的铭记于心,想着叫人暗地里探明回报。 媒婆们见安寄翠没有正面拒绝,无不心头大振,劲头更足,这把火烧得更旺,几乎日日上门,相互之间明争暗斗之外,各人使出百般水磨工夫巴结讨好,指望说动安寄翠,做成这桩大媒。这桩媒太难做,甚至流传了一个说法,说是谁做成功这桩亲事,谁便可称得起杭州地区第一媒婆为了这个“第一媒婆”的头衔,大家之间的竞争更加激烈了 荷露轩中的引章每天听着宝珠、木槿、含笑等探来的消息,气得咬牙切齿不已。在听到木槿憋着笑说那“第一媒婆”之事时,她终于忍无可忍,咬着牙向藿香道:“把你男人给我叫来”藿香依然是引章身边的管事丫头,一年前刚刚和丁凡成亲。 丁凡一来,引章便冷声吩咐:“派十来个机灵的家丁,把来庄的路都给我看起来,凡有媒婆上门,一律不准放行” “大小姐”丁凡与藿香相视一眼,大感惊讶,进退维谷。 “大小姐,”藿香陪笑道:“这不太好吧,若是夫人知道了——” “你们不说她不就不知道了?”引章哼了一声,又道:“再说了,知道就知道呗,那又如何?” “大小姐,奴婢倒有一计,可解大小姐之忧,只是——”鱼儿见引章发脾气准备蛮干,便忍不住插嘴。 “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好主意还不快说再不说小心我把你嫁出去”引章嗔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好笑,藿香等亦都莞尔。 鱼儿俏脸一红,抿着嘴笑嘻嘻道:“小姐没出阁,鱼儿才不担心呢小姐,”鱼儿正色道:“依奴婢的意思,横竖夫人又不知道那各家的公子情况如何,不过是随着那些个媒婆信口开河罢了,只要小姐暗中打探那各家公子不如人意处,夫人知道了,定然不允的” 引章眼睛一亮,笑道:“这个主意不错丁凡,这事你安排,快去吧” “是,小姐”丁凡答应一声,想了想,又道:“如果,如果真有合适的人选,小姐要不要——” “没有合适的人选”引章摆摆手,无比坚定道:“你听清楚了,我不允许有合适的人选,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丁凡无奈,只得答应。 果然,安寄翠听了丁凡派出去打探的回报,不知在心底叹了多少次“侥幸”命吴氏变着法将媒婆们都打发了。也有那不死心的,依旧上门推销,被引章探知,派结巴将人唬走,一二个月之后,到了七月,没有媒人再敢上门了。 安寄翠却不知哪里得知了真相,知道这一切都是引章的杰作,将她叫去好好数落了一阵。引章听他数落完毕便道:“娘,横竖我是不嫁那些人的,我连他们是圆是扁都没见过,我可没法子嫁” “可是,你一个女孩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呀” “那,也得看缘分嫁一个真心对我好,我也情愿嫁的。” “哪有这个道理”安寄翠皱眉:“你是说,你要见过人家才肯嫁。” “是,”引章点点头:“所以,娘就不必替**心了” 安寄翠默然,半响点点头,叹道:“那也好你向来在外边闯荡,阅人无数,娘相信你的眼光但只一件,你究竟是个女儿家,对一个女人来说,嫁一个志趣相投、惺惺相惜的好相公那是头等大事,这事不许耽搁。两年之后,倘若你再找不到良人,那就得听娘的主意娘不许你一直这样耽搁下去,你总要叫娘对得起你死去的爹” 引章一愣,见安寄翠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一副不容商议的神色,不便跟她争执,心想事缓则圆,将来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好了,管他呢于是点点头,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两年之后再说吧” “不是两年之后再说,是两年之后听娘的话” “是,两年之后听娘的话”引章无奈,她的这个娘亲在她几次三番偷换概念的教训下,也已经是个人精了 引章闷闷不乐,向安寄翠说早已跟桐生约好了请她去慕鸿楼试菜,便又离家往杭州去了。 这些年,引章时常跟桐生“切磋”,在一起讨论菜谱,说是“切磋”,其实是一个说,一个做,引章将从前见过吃过或者听过的菜式似是而非的跟桐生大讲特讲,桐生总能有所触动,受此启发,研制出新的菜式来,不断推陈出新,慕鸿楼也成为江南地区新菜推出最多最快的酒楼。 安寄翠知道她心里烦闷,便笑道:“你去散散心也好,顺便去瞧瞧引华,别玩得过了头,中秋节定要赶回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13章 倾诉 第113章 倾诉 安寄翠知道她心里烦闷,便笑道:“你去散散心也好,顺便去瞧瞧引华,别玩得过了头,中秋节定要赶回来” “我知道了,娘” 一到杭州安置下来,引章便去看望弟弟。引华如今已经换了一家叫做“龙吟”的书院,坐落在北高峰南面山麓。 引章只带着鱼儿,主仆二人一路慢慢上山。恰好引华正在后山大松树下读书,引章笑了笑,悄悄绕到引华身后,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哈哈笑道:“骆秀才不好好在书院里读书,又跑出来偷懒” 引华吓了一大跳,手中的书“吧嗒”掉在地上,转脸见是姐姐顿时一喜,拂了拂衣襟袖摆,笑道:“骆公子,不好好做生意,怎么有空又来骚扰本秀才?”说着兄妹二人相对大笑,一起坐下。 “姐姐怎么来了?不是说中秋再来的吗?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引华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肩膀笑着问,不禁有些好奇。姐弟二人约好了中秋一块回家,不想才七月中旬姐姐又来了。龙吟书院不比松风书院,不是封闭式的教育,只是引华觉得跑来跑去的麻烦,情愿住在书院中,偶尔下山进城而已。 “奉老娘的旨意,来查探你有没有偷懒怎么?来看你你还不欢迎呀?”引章手里百无聊赖撸着一根细细的树枝,懒懒笑着,一听引华问“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就有些不自在,脸上也显出了几分颜色。 引华瞅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眼中似笑非笑,道:“来看我自然欢迎,可是姐姐,你好像真的有事耶” 引章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这小子,考上秀才了不起了?我告诉你,离做官还远着呢,这会子就审起你姐姐来啦?” “不敢不敢”引华摇着手儿笑,道:“姐姐,你怎么乱咬人呀?你心情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夹枪带棒的还训我呢哎,不对,姐姐真是有事呢好姐姐,你既来了,跟弟弟说说岂不好受些,咱们姐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引华本是开玩笑,见引章神色不太对劲,不由语气转为半正经,颇有几分担心。 引章黯然,苦苦一笑。他们姐弟两人向来亲密无间,彼此之间从无秘密,见引华相问,引章不再隐瞒,长叹一声,将大嫂二嫂及之后引起的媒人反应一连串事给引华说了。 引华听得先是一怔,继而憋不住的笑,引章气恼极了,跺着脚嗔道:“跟你说了你还笑,不知道人家心里有多烦?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不是的,姐姐,”引华忍住笑,道:“好姐姐,原来这事说的是姐姐啊前些日子我在杭州城里也听说了什么骆家小姐什么做媒的,我还当是哪个骆家小姐呢,原来说的竟是姐姐” “杭州城也有人议论?”引章大感无语这年头的人是不是这么无聊的?这么一点小破事,居然都传到杭州了她只能说,很好,人民群众的八卦力量无穷大 “是啊”引华笑道:“骆公子的妹妹,骆家大小姐的亲事,引起轰动有什么稀奇?呵呵,如果大家知道骆公子就是骆小姐,只怕更稀奇呢” “哼” “姐姐,那你要怎么办?”引华又是笑又是摇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说真的,姐姐也该找个好人家嫁了。” “怎么?着急要赶姐姐出门?”引章眼一瞪。 “怎么会”引华笑道:“我巴不得姐姐不出门呢对了,姐姐可以招个上门女婿嘛” “这种事不是做生意,不是说成就成的。以后再说吧”引章摆摆手,却忍不住思索引华的话,招个上门女婿?这倒可以考虑。 “这毕竟是姐姐的终生大事,怎么能以后再说呢”引华这小子反来了兴致,笑道:“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姐姐,不如我帮你挑挑?”引华和姐姐自小在一块,见惯了姐姐过于常人的心思手段,或多或少受了姐姐思想的影响,并不觉得姐姐要自己挑选夫婿是件不害臊的事,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你呀”引章伸出指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戳,恨恨道:“念你的书吧你也想做媒婆?” “人家是说真的嘛”引华委屈,“况且,人家找的人未必比娘找的差劲” “真要帮我找?”引章笑嘻嘻的,突然脸色一正,道:“那你可听好了我要我的意中人必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要踏着五彩的祥云来娶我” “扑”引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姐姐,你,你真是有趣,盖世英雄?还踏着五彩祥云呵呵,你当是孙悟空呢” 引章一怔,蓦然想起后边那半截话“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着这结局……”她心中悚然一惊,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这似乎是不详的话,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果然是一烦就乱 “姐姐,你没事吧?”引华大惑不解,忍不住关切。 “没事”引章强自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一个声音由远至近焦急的喊着“引华兄,引华兄”,下一秒,一个藏青长袍的清瘦男子从拐弯的山道后跑了出来,气喘吁吁道:“引华兄,夫子在找你呢,走,快跟我回去吧哟,骆大哥也在。”贾图一怔,说着向引章友好的点头施礼。 “你好”引章身形一挺,微笑着颔首回礼,这是引华最好的朋友,叫做贾图,引章已见过好几次了。 引华一听说先生找,忙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捡起了放在一旁的书,向引章道:“哥哥,我先去了你回去吧放心,你的事弟弟我会放在心上的” 引章一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你——,好了,你去吧” 引华答应着,才踏步要走,忽然凑近引章耳畔,悄声道:“好姐姐,我觉得贾图就不错,虽然他没有踏着五彩祥云,可是头顶上多半有,那应该也算吧?” “嗯?”引章一怔。 “他的文章那样好,多半是文曲星下凡,岂不是头顶五彩祥云吗?呵呵” “你,你这臭小子,取笑我”引章这才醒悟弟弟是在打趣,一脚向他脚上跺去。 引华嘻嘻一笑,身子一偏,轻巧提脚闪开,笑道:“好哥哥别恼,你细想想,我的主意其实不错呢”说着直着脖子叫了一声“贾兄等等我”匆匆赶去了。留下引章气呼呼的瞪着他渐去渐远的背影。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14章 遇劫 第114章 遇劫 别了引华,慢慢下山,至半山腰与鱼儿会和。忽然站定,回身,望着风拂过满山摇摆如涛的苍松,心头竟有些怅然,怔怔的望着,竟是痴了 “你先下山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引章随口吩咐。 “是,公子,山间阴凉,你也早些下去”鱼儿明白引章的脾性,当即乖乖答应一声,先行下山。 引章沿着山间小路漫无目的的随走随行,怔怔的想着心事,突然生出无限的烦恼,仰天微叹:为何自己要是个女人呢 一辈子不嫁,她试图盘算过,如今是不敢这么想的了。且不说堂堂骆家大小姐闺中独守一世会传出何等谣言影响骆家的声誉进而影响到全盘的生意,便是安寄翠、吴管家、赵管家、鱼儿、丁凡、藿香、吴氏等等一切关心自己的人,甚至受自己影响甚深的引华,一人一句都能把她淹死安寄翠多半还会以泪洗面、忧心忡忡不可终日。而她,是真的不愿意她们为她伤神伤心继而伤身换句话说,她敢肯定她顶不住来自她们的压力。 “唉”引章一手拍在粗糙的松树干上,重重叹了口气。突然间,脑后一阵生风,她下意识扭头,“砰”的一下,迎头就挨了一棒,脑中“嗡嗡”,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模糊间只见一个蒙面的黑影和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睛,身子一软,顿时倒地晕了过去。 “我命休矣”晕倒之前,她只来得及在心底惨呼。 悠悠醒转时,感觉身子一摇一晃,乍然而惊,发现竟是在一艘船上。引章低呼一声,猛然坐起,船舱中点着荧荧灯火,天,早已黑了。 “哟,你可醒了”引章循声望去,才发现舱中坐着一位涂脂抹粉的中年妇人,身后站着两名丫环。那妇人一身紫色撒花绸缎裙袄,肌肤白皙,身量苗条,手里捏着白色帕子,翘着优雅的兰花指,一双狭长的半眯着,笑眯眯的盯着她,倒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可那通身的气质,实在叫人厌恶,引章直觉的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人 “你是谁?我怎么在这?这是哪?”引章目光泠然一瞥,盯着那妇人冷冷问道。 那妇人料不到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女子竟有如此气势,下意识神色一怔,随即轻轻嗤笑,上下打量着她,笑盈盈道:“不想却是个小辣椒啧啧,这等货色可好些年没见着了” 货色?引章又好气又好笑,睨了她一眼,抚了抚仍有些发晕的头,道:“我问你话呢怎么不说?” “你问我?”妇人鼻孔里又是一哼,缓缓起身,来至她跟前,双手抱在胸前,冷笑道:“你也配问我?我告诉你,你哥哥已经把你给卖了,你现在从头到脚都是我的人别不懂规矩,什么你啊你啊的,从今儿起叫我花妈妈我还给你起了个名,叫锦娘。姑娘啊,要怪就怪你那好哥哥,怪你自个的命,你可别怪我从今儿起,把不相干的从前都忘了吧” “我哥哥?什么我哥哥?”引章大吃一惊,两下一联想,已知自己遭人暗算,紧张得心怦怦直跳,心下一片茫然。 “装傻呢”花妈妈优雅的笑着,一副久经大风大浪的从容,又道:“装傻也好记不得就忘了吧,啊反正也不相干了” 引章不语,垂着头,目光闪烁不定,眼角余光悄悄一瞟,发现舱外亦有人影晃动,如今天色已晚,又是在船上,自己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她细细回想晕倒之前的情形,除了那当头一棒和那蒙面人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眸,她什么也记不起来是谁干的?为什么这么做?她没有时间去深究前因后果。强按着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心,引章不断的在心底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你最好乖乖的,别打什么鬼主意”花妈妈见她忽然不语,料想她是要逃,警告道:“你们那些鬼心思,老娘我见多了若是乱来,吃了苦头可别怨妈妈我不疼你” 引章心里大怒,恨不得跳下床给她两个响亮的耳光,此刻只得低着头,紧紧揪着床单忍耐。 “花妈妈,”引章咬着牙低声下气唤了一声,缓缓抬头,一脸的认命和无可奈何,轻轻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花妈妈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疑惑,半响傲然道:“自然是去南京,妈妈我的万花楼了,你以为是哪?” “万花楼。”引章轻轻的念着,眼中一酸,忍不住滴了几滴眼泪。她是又恨又委屈,想她穿越过来之后,叱咤风云,做了多少旁人一辈子也做不到的大事,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落到被卖花楼的地步 “好了好了别哭了”花妈妈见她落泪,心中一喜,脸色也放缓了许多,上前温言劝慰。她干这行干了一辈子,经验甚是丰富。引章的泪水在她看来是认命不甘的表示,甘不甘她不不在乎,重要的是她已经认命。只要她认了命,不愁不由她摆布 “乖女儿,别哭了只要你乖乖听话,往后有你的好日子呢总比跟着你那穷鬼哥哥要好,乖女儿——” “我的头有点晕,我要躺一会。”引章抚着头顺势躺下,侧身向内闭了眼。她可以忍受目前的困境,但她没法听这个恶妇一口一个“乖女儿”的叫着自己。 “头晕?好好,那你乖乖躺着吧,等到了南京,妈妈给你请最好的大夫柳儿,一旁伺候着,听姑娘吩咐。”花妈妈一叠声道。 “是,妈妈”叫柳儿的小丫头怯声怯气答应了一声,垂手侍立一旁,屋里灯光蓦然一暗,细碎的脚步带动裙裾声簌簌远去,引章知道,那讨厌的老鸨子终于出去了她下意识舒了口气,暂时宽心,不觉又昏昏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引章睡得正香,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有人在哭,意识渐渐清醒,侧耳细听,果然从舱外传来阵阵凄惨的女子哭声,和着咒骂声、抽打声、脚步声响成一片,刺破黑沉沉的夜空,在寂静的夜里被格外放大,分外惨人。 “发生什么事了”引章悚然大惊,“忽”的一下掀开被子直坐起身,双目直愣愣的瞅着床头的柳儿,心咚咚的跳得厉害,脸色煞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15章 设法 第115章 设法 “发生什么事了”引章悚然大惊,“忽”的一下掀开被子直坐起身,双目直愣愣的瞅着床头的柳儿,心咚咚的跳得厉害,脸色煞白。 “锦姑娘,没,没什么事。您睡吧”柳儿也是刚被哭打声吵醒,精神还有些迷糊,被引章大声一喝问,不禁吓了一跳。 “没事?到底怎么了?”听着噼噼啪啪抽打在皮肉上的鞭子声和哀嚎惨叫声,怎么可能没事? “是,是新来的姑娘不听话,多半是想逃走被发现了,所以……”柳儿估摸着说。对她来说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了 引章咬着牙,手中下意识加重了力气,揪着那薄薄的丝被,仍控制不住的感到身子在一下一下的颤抖。声声皮鞭抽打,鞭子挥动划过空中带着呼呼的响声,一下一下,打在那惨叫连连的血肉之躯上,令她胆战心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红果果的暴力发生在她眼前的红果果的暴力不能怨她没出息,实在是,她从来没经历过此等吓人之事。 引章强按着颤抖的心平静下来,掀开被子下床,迅速拉过床头的披风裹着身上,不等柳儿阻拦,一阵风奔了出去,极其不满不耐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皮鞭声蓦然而止,只有伏地缩成一团的女子仍在嘤嘤哭泣。 “你是怎么伺候的”花妈妈先向随后赶来的柳儿狠狠瞪了一眼,随即板着脸向引章喝道:“不关你的事,回去睡你的觉去” 引章望望围站在船头的四五悍奴,又瞟了一眼那缩成一团饮泣的女子,淡淡一笑,道:“你们在这打人打得鬼哭狼嚎的,谁睡得着?我说花妈妈,等到了南京你要教训多少不得,偏大半夜的行事,也不怕浪费精神” 花妈妈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神气活现的瞪了地上女子一阵,冷笑道:“说的也是,老娘犯不着半夜里浪费自个精神,明儿还要赶路呢”说着双眉一竖,喝道:“把这小蹄子给老娘捆了,扔到底舱里去明儿饿她一天,看她老不老实” 几个悍奴答应一声,七手八脚的拿绳子的拿绳子,扭人的扭人,将那哭泣的女子手脚捆得结结实实押着去了。引章不忍看,一转身回舱继续睡觉。 夜已平静,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方才那一幕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试图逃跑的下场她已经看到了,她,又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已在船中过了数日。这几日,引章几乎没下过床,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她不想应付老鸨,只好选择睡觉。 借着偶尔靠岸的机会,从窗口缝隙望出去,引章大概能判断到了何处。如果不出意外,今日,便可到靖江,还有一两日,就到南京了。引章躺在床上,表面平静,其实心急如焚,到了南京、入了贼穴,再想脱身,那就更难了 可是,一路上因为有了那女子试图投河逃跑的意外,老鸨和手下悍奴们看守得格外严密,她根本没有机会 接近傍晚时,船只也接近了靖江码头,远远的,已经可见码头错落挤挨的屋宇商铺和高高挑起的酒旗、商旗了。 不料,水面上突然传来差役的呼喝声,迎头将船只拦了下来。引章心头一喜,还没来得及做任何想,嘴上已经被一只大手捂住,抬起惊愕的眼,对上老鸨子凌厉警告的目光。引章皱皱眉,挥手挡开她的手,轻哼一声,翻身闭目睡去。侧耳细听,只听船外响成一片,嘈杂中她只听到仿佛什么大官的官船今天晚上要靠停码头,所有船只不许通行,也不许进港,只能在岸边随便找个地方抛锚。老鸨子和船上艄公陪着笑脸讲了半天好话,差役们哪里肯听,恶声恶气的呼喝驱赶。老鸨子无奈,背地里嘟囔几句,只得命艄公令找地方抛锚。 引章精神大振,暗道“莫不是要在此地峰回路转?”不动声色,只管由着老鸨子摆布警告。 第二天,官船仍然停留此处尚未离开,所有船只自然仍不许过,万般无奈中,老鸨子的船又在靖江呆了一天一夜。不想,一天过去又一天,一连三天都是如此老鸨子气得之抱怨诅咒,引章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进展,看到老鸨子生气,也觉得胸怀大畅 引章等人是“奴隶”的身份,被拘禁是理所当然,艄公和那些悍奴则不耐烦了不赶路在船上相互大眼瞪小眼,像他们这种无事生非、斗鸡走狗惯了的那是万万忍受不来本要在船上赌博玩耍,老鸨子不许;但经不住他们一个个无精打采、怏怏没劲的模样,不得不同意让他们轮流上岸去自找乐子。引章暗暗高兴,在老鸨子警惕的双目下,却半点也不敢露。 第五天,官船终于启动了,阔大的官船彩旗飘飘,鲜明的仪仗在阳光下异常夺目,震天鼓声、乐声中,五六艘船排成一串,在碧青泛白的河中缓缓前进,两旁,是护送的兵船小艇,每只船上站着十六名士兵,个个兵器雪亮,器宇轩昂,双手按在兵器上,身子一动不动盯着官船队伍。沿岸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沿河两岸大小船中客旅,也都看住了。 引章的心怦怦直跳,她倘若出其不意大喊大叫起来,她相信一定会有人听得到。可是,听得到并不表示会理会,听到而不理会,对官府来说这并不奇怪。而且,虽然一路上她表现很好,老鸨子甚是放心,对她的防范也少了几分,但她的机会也不多,倘若不能一出声便引来差役,等着她的,将是一顿惨烈的毒打,甚至其他…… 怎么办?引章急得手心里捏着一大把汗 望着官船越来越近,引章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怔怔的望着那逼近的官船,那船行激起的浪花,那雪亮的兵器,那木雕泥塑一动不动的差役……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的眼前似乎有些模糊了,似雾非雾,如同此刻她混沌成一团的的头脑……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16章 刺客 第116章 刺客 (感谢老颜YYZ、夏丶季末。、warmhu、书友110410192204613投出的粉红票) 望着官船越来越近,引章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怔怔的望着那逼近的官船,那船行激起的浪花,那雪亮的兵器,那木雕泥塑一动不动的差役……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的眼前似乎有些模糊了,似雾非雾,如同此刻她混沌成一团的的头脑…… 脑中蓦然一亮,引章不管不顾一头冲了出去,将恰好上前的柳儿撞了个大跟头,两下相撞,她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到甲板上,扯着喉咙死命的高声大喊:“有刺客有刺客抓刺客呀抓刺客呀——唔——” 引章狠狠的瞪了捂着自己嘴的老鸨子一眼,拼命乱踢乱挣扎着,耳畔除了老鸨子等人气急败坏的喝骂,还有差役们刀剑出鞘,纷纷近来的喝问:“刺客在哪?刺客在哪?” “快,保护大人抓刺客”这是差役。 “有刺客,快,快逃呀”这是围观百姓。 热热闹闹、一派祥和的码头上,顿时乱作一团。 引章心头一松,她终于迈出这一步了。 岸上已经鸡飞狗跳,围观的百姓在岸上差役们的追赶下四处逃散,行进中的官船也停在了原处,官兵们紧紧围拢,无不满脸警惕,四下顾望,刀剑纷纷出鞘,在阳光照耀下一片雪白闪亮。 “小贱人你作死吗”啪啪的两下,引章脸上顿时火烧般难受,一个趋趔摔倒一旁,花妈妈气急败坏还欲再打,已有差役跳上了船大声喝止,那人手一招,喝道:“将这船上的人统统绑起来,带下去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刺朝廷命官,好大的胆子” “大人,冤枉,冤枉啊我们是正经人,不是刺客” “大人,是不是到了公堂之上自然一清二楚,大人何必跟她啰嗦?” “小贱人,老娘待你不薄,你,你竟敢出卖我” “刺杀朝廷命官是要杀头的,我又不傻,当然要出卖你”引章听她慌乱之下说了“出卖”二字,立刻抓住这两字重重的重复一遍。 果然,那些差役脸色俱变,倘不是密谋行刺,何来“出卖”一说?又见船上凶恶悍奴众多,更是心头一凛,暗叫侥幸领头那人当即喝道:“休要啰嗦,有再啰嗦的就地正法,来人,统统带走” “好哼,老娘就跟你们走一遭白的还能变成黑的不成”老鸨子狠狠瞪了引章一眼,气得脑门上冒烟,咬牙切齿道:“小贱人,你等着,回头有你好受的” 引章扭过脸去,瞧也懒得瞧她一眼,心道你那点子鬼心思当我不知道呢?你想花钱了事?姑奶奶比你花得起 船上诸人俱被搏了双手,正要扭送上岸,忽然驶过来一艘小船,小船上一名差役跃了过来,向那领头人耳语一阵,领头人一怔,随即喝道:“统统押到大船上去” 到了大船上,诸人跪了一舱,旁边是虎视眈眈、杀气腾腾的侍卫,淡青纱帘之后,依稀可见端坐着两人,那两人,应该就是这官船的主人了。 “大人,民妇冤枉啊”老鸨子到底见多识广,当即向着纱帘之后连连磕头,声泪俱下,泣道:“大人,民妇乃南京城里万花楼的妈妈,前往杭州采买姑娘。这个丫头,”她扭头望了引章一眼,继续道:“是她的哥哥亲自卖给民妇的,卖身契还在民妇这收着呢她不肯跟民妇走,可是,那是她哥哥做的主,也不能怨民妇呀不想她竟如此胆大包天胡言乱语,冲撞了大人大驾,实在罪该万死” “什么哥哥?这根本不可能大人,老鸨子没一个好人,您别听她胡说八道。那日我在杭州北高峰被人打晕,醒来之后就到了她的船上,此事定是奸人作恶,还请大人明察,还小女子一个公道” “哼,说的这么好听,谁知是不是你们兄妹俩做的仙人跳” “那你敢不敢把你口中所谓的我‘哥哥’叫来,咱们三下对面说个清楚?” “说了半天,不是刺客?”纱帘后沉沉的声音打断了外头二人的争执。 “当然不是,大人民妇早就说了,是这小贱人搞的鬼” “请大人恕罪小女子不甘受贼人俘虏,势单力薄孤掌难鸣,万不得已方出此下策,惊扰了大人,小女子认打认罚,还请大人救小女子脱离魔爪” “荒唐”帘后又是一声断喝:“你们把本大人当成什么了?如此戏弄本官,本官断然轻饶不得” “荒唐事荒唐对,小女子亦是无奈,并非有心戏弄大人相信大人定能体谅小女子的苦处” “哦?”一阵沉默后,帘后传来一声轻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是哪里人氏?家中都有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细细给本大人说来” “大人——” “你住口等会,自然会问到你” “是,大人”引章有些迟疑,她好歹是骆家大小姐,这种场合之下实话实说,总有点抹不开面子。抬头瞅了瞅轻微飘动的纱帘后那绰绰的人影,引章心中一凛:不能再犹豫了要是再犹豫保不准后头那大人会起疑,到那时再说话就大打折扣了无论如何,丢面子总比丢命强 “大人,”引章咬咬牙,道:“实不相瞒,小女子乃是杭州骆家的大小姐,求大人救救小女子,大恩大德小女子不敢相忘” “骆家?哪个骆家?”后头的大人似是一怔,声音也急促了些。 “回大人,就是经营慕鸿楼、玲珑布庄、太平通商行、江湖家客栈、白石蚕丝,杭州清水镇骆家庄的骆家” “什么”引章此言一出,引来一片低呼,霎时,满堂中无数道目光射到她的身上,有惊愕,有诧异,有疑惑,还有——嘲弄那万花楼的花妈妈,则瞪着老大老大的眼睛,懵了 骆家的慕鸿楼和玲珑布庄、江湖家分店遍布江南,太平通商行在大运河沿岸都很有名,而她,居然说自己的骆家的大小姐骆家的大小姐就算不养在深闺,出门仆从丫环老妈子必然一大群前呼后拥,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为贼人所骗? “大人,小女子不敢欺骗大人”引章静静道:“就在这镇江城里,便有慕鸿楼和玲珑布庄的分号,请大人将这两处的李掌柜和姜掌柜唤来,一试便知。” 许久,纱帘后边缓缓道:“你既说得出这两处掌柜的名号,料想不假,不过,试还是要试的。”说着吩咐一声,两名仆从随即离去。“你呢?你可有何话说?”那大人又向老鸨子问。 “我,我,民妇,”老鸨子回过神来,将信将疑,心下却有些慌乱了,想了想,只得回道:“禀大人,民妇没别的可说。民妇只知道,民妇手里有卖身契。” “笑话没准这是你跟那贼人的仙人跳呢”引章讥讽。 “你胡说”老鸨子怒道:“大人,民妇遵纪守法,绝不会干这等事” “行了”帘后又是一声轻喝,道:“倘若骆小姐所言属实,你还要拿卖身契说事?” “这,这,民妇,民妇但凭大人做主” “本大人这是在问你” “民妇不敢”老鸨子听见帘后之人声含微怒,忙道:“民妇不敢民妇不知情,民妇也是受害者,还请大人明鉴。”她不由得瞅了引章一眼,心中暗叫侥幸,倘若她真是骆家大小姐而被她带了回去,将来可有的麻烦凭骆家的财势,断然不会轻易饶了她别说那等糟糕,就是闹到如此地步,她已经很是头疼了,因为引章望着她的眼光,分明已经不怀好意 毫无意外的,李、姜两位掌柜见了引章大惊失色,忙不迭上前问候,不用再问亦知,引章确确实实是骆家的大小姐 真相大白老鸨子脸色死灰,在李、姜两位掌柜的怒视下,不得不放低姿态向引章赔罪,引章颜色虽冷冷的,倒没说什么便将她放走了——不是她心胸宽阔,而是她很清楚,这儿不是闹事的地方 老鸨子一行人被赶走之后,引章重获自由,找回身份,心怀大畅,当即向帘后两位大人拱手抱拳笑道:“多谢大人相救倘若大人不急着赶路,赏个脸让小女子做个东道如何?小女子理该好好答谢大人” “呵呵好豪爽的大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不过,答谢就不必了”纱帘轻动,眼前大亮,帘后二人含笑盈盈顿时现于眼前,背手伫立望着她。 引章一呆,脑中“嗡”的一下,怔怔的望着,视线突然模糊,眼眶一阵阵发热,眼前突然浮起一层迷离朦胧的水雾,遮住了眼前人的身影和淡淡的笑,心似悲似喜,似酸似甜,如在云端,唇畔绽出大大的笑容:“你,居然是你……”其中那身形欣长、风度翩翩,淡含轻笑的男子,不是卓吾,却又是谁?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17章 获救 第117章 获救 厮见之后,卓吾将引章带至厢房小坐。多年不见,一时两人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相对发怔。 “你长大了,阿章”卓吾望着她,温柔的目光含笑凝睇,似叹似慨。 “你还说”引章撇撇嘴:“你去了那么久也不来信,见了面还戏弄我哼” “才刚夸你长大了呢,不想还是这个脾气”卓吾微微笑着摇头,满是无奈。 “长大也要夸吗?我本来就会长大,你不夸也会”引章忍不住咯咯笑了。 卓吾一怔,伸手摸了摸鼻子,也不由得笑了。 “还好今天遇见你,不然,真不知会怎样呢”引章后怕着道。 “还说呢也不知道小心些,怎么出门也不多带些人?你们骆家难道还请不起人不成?”卓吾忍不住瞪着她。 引章嘟嘟嘴,道:“平日里都没事,我哪想到那天会出事嘛等我回去,非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要是被我查出来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姑奶奶饶不了他” “你还是乖乖回家去吧这件事我会叫人查清楚,你就不要管了你一个姑娘家,这种事怎能亲自去查?还有,姑娘家家的,说话也斯文些传出去倒不怕人笑话”卓吾不容反对的大包大揽,顺带训了她两句。 引章嘴角微微一撇,有些发窘,不知是为他气势所迫,还是她亦情愿这样,没再争辩,低低“哦”了一声,玩了玩辫稍,抬眼笑道:“可是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呢?什么时候从俄罗斯回来的?” “四月份刚刚回来,”卓吾笑了笑,道:“我这次是跟江南道台齐大人一起去杭州织造府办点事。” “哦,原来如此啊”引章没来由有些不快,他是去杭州没错,可是,人家是去杭州织造府办事的跟她没有关系 “杭州织造府?那不是朝廷的衙门吗”引章心里发酸,闷闷道:“卓大哥什么时候也做官了不成?” “你呀”卓吾轻轻点了她额头一下,道:“你忘了我们卓家是什么生意了吗?” 引章恍然大悟,仍不服气胡搅蛮缠道:“那也不用你亲自去嘛,朝廷又不给你发俸禄,干嘛还叫你办事” “胡说江南三个织造府跟我们卓家都有生意往来,再说了,这又是索大人亲自交代下来的,我怎能不去?”卓吾无奈解释,大感头疼,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般认真跟她解释 “索大人?哪个索大人?这么厉害” “自然是当朝一品大员、领侍卫内大臣、世袭一等公的索额图索大人了,还有哪个?”卓吾好笑。 “哦,索额图,”蓦的,引章浑身一震,徒然大声叫道:“索额图” “你小声点”卓吾轻轻一拉她,不安的向外望了望,舒了口气,皱眉道:“索大人的名字岂是随便叫的?小心惹祸上身” 引章脸色瞬间变换了好几回,不安笑了笑,试探着道:“卓大哥,索大人手下大把的人,怎么叫你办事?你跟他很熟吗?” “还算熟吧”卓吾道:“我们卓家占据了江南丝绸生意半壁江山,跟索大人和朝中权贵自然常有来往。” “可是,”引章心里十分复杂,眼光不自然垂了垂,疑惑道:“就算朝廷跟你们卓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不是应该由内务府牵头的吗?干索大人什么事?”领侍卫内大臣、世袭一等公难道就是干这个的? 卓吾见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孜孜不倦,便笑道:“这不太一样,跟内务府有生意,跟索大人也有来往,两不相干的” 引章默然,亦有些不解,卓吾虽然向来当她是小孩子,但她问什么他从来都会很认真的回答,绝不会敷衍,更不会有所隐瞒。可眼前显而易见,卓吾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深谈。难道是……引章心头一凛,脱口道:“太子是替太子做事对不对?” 卓吾惊讶的睁了睁眼,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半响抚掌笑道:“阿章,难怪短短几年之间骆家的生意铺陈得这样大,你果然聪明” 原来真是这样引章的心一沉,不用他说,她已经明白了,定然是太子越过内务府直接命令从江南采办衣裳饰物,做这件事的自然是索额图了。索额图自己也不好出面,又交待给了卓家。由此可见,卓家跟索额图的关系可不浅哪 引章突然警惕起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轻轻退了一步。索额图的下场她知道,太子的下场她也知道,她没有办法不警惕。后年,也就是康熙四十一年,便是索额图身败名裂的时候,而他这条命,也活不过康熙四十二年照此看来,康熙对他的猜忌此刻必然已经种下了根源,而卓家,跟索额图关系如此密切的卓家,他们的下场,又会如何? 引章望着卓吾,目光中不觉含了几许怜悯,对上卓吾疑惑不解的目光,引章眼光一转,慌忙收摄心神,却忍不住劝道:“卓大哥,咱们生意人只要好好的做自己的本行就行了,何必跟朝廷那些王公贵戚招惹在一起呢” “你到底还小,不懂”卓吾笑笑,道:“王公贵戚手握权柄,有他们相助,在生意上岂非如虎添翼?将来你们骆家的生意想要做得更大,也少不了要在朝中找个靠山呢到时候你尽管来找我,能帮你的,我一定帮” 引章心里更加难过,她摇摇头道:“不,我跟你的想法不一样,自己做生意,无拘无束,不受制约,事事可以自己拿主意,想多干点便多干点,想少干点便少干点,这多好,何必受别人的指点?我的生意绝对不会跟王公贵戚们沾惹到一块就算要借助朝廷力量,最多只跟当地地方官打打交道罢了” “那有什么区别地方官还不是朝廷的官?”卓吾不觉好笑,这个丫头,想法总是这么古怪 谁知引章脸上出现了难以见到的认真和正经,瞟了他一眼,非常郑重道:“这当然不一样地方官三年一任,三年之后各走各路,两不相干,纵有关系亦不会牵扯太长,说难听点,即便将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受到牵连;王公贵戚就不一样了,他们盘踞京师天子身畔,背后各有势力,面对的都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一旦牵扯进去,逃都逃不开这一点,卓大哥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卓吾眼中猛然一震,脸色微变,愣愣的瞧着引章,半响不语。终于强自镇定,轻松笑道:“你顾虑的极是,不过,只要找对了人,这顾虑也不必要了索大人一族世代忠良,深受皇上器重,亦深受太子器重,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引章顿时滞住,哑口无言,只好闷闷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最好了,我只是提醒你罢了凡事小心无错嘛” “是是是,凡事小心无错你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呢” 引章勉强笑笑,道:“才不是胆小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这是未雨绸缪” “这张嘴倒是越发能说会道,我倒有些说不过你了” “哦?你什么时候说得过我过?我怎么不记得了”引章咯咯一笑。 “你这小丫头”卓吾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二人心头俱是一松,一扫方才的阴郁。 “对了,”卓吾转向正事,道:“你怎么打算?不如跟我们一起回杭州?” 引章正欲说话,只见门帘动处,一位珠围翠绕的年轻女子盈盈娇笑着叫了声“爷”托着茶盘闪了进来,翦水秋瞳的双眸在二人身上轻轻流转,笑道:“爷和骆小姐说了这些时候,也该口渴了吧” 引章的脸色下意识的微微一变看,望着那肤光水滑的女子忍不住微微蹙眉,勉强定定神,若无其事淡淡一笑,道:“这位是?” 卓吾亦蹙眉,瞅了那女子一眼却没说什么,瞟了瞟引章,想说什么也终究没说,听到引章相问,只得笑道:“这是小妾,叫妙珠。” “原来是姨奶奶,引章有礼了”引章说着起身,微微屈膝福了一福。本想叫一声“小嫂子”无奈话到唇边,硬生生却叫不出来 “你是客人,不必多礼”卓吾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是啊妹妹,你这样我怎么受得起呢”妙珠心中甚是不快,那声“姨奶奶”把她惹恼了。 引章顿时没了兴致,没再坐下,拂了拂衣袖襟摆,端端正正立在当地,双手抱拳,笑得十分大方:“卓大哥,多谢今日相救卓大哥和齐大人还要赶路,引章就不耽搁了,这就告辞” “不是说了一起上路吗?你一个人不方便,也不安全”卓吾面上有些不悦。 “不必了”引章脸上笑得越发灿烂,从从容容道:“李掌柜、姜掌柜他们自然会派人送我回去再说了,官船走得慢,我还得尽快赶回去报平安呢” 卓吾面无表情,双眸一眨不眨盯着她,半响点了点头,道:“那也好那么就此别过” “一路顺风”引章点点头。 “一路顺风”卓吾亦点了点头。 引章淡淡一笑,心头不觉便想着往事,那一年,她也向他说“一路顺风”,他笑答着“后会有期”,现在呢?他也不愿意“后会有期”了吗?引章咬咬牙,头也不回的昂然去了,身后那道复杂而痛楚的目光,她从来都没有注意过。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18章 归来 第118章 归来 引章命李掌柜置办了两份厚礼坚持奉上,拜别了齐大人、卓吾,回到了镇江的慕鸿楼。李掌柜和姜掌柜侍立一旁,一脸的肃穆。下边的人都不知道骆公子就是骆小姐,但各处的掌柜是知道的。此刻,这二人心中均在琢磨着大小姐会有何行动,而他们又该如何配合,默默各自盘算着,他们可不信,引章会这么便宜放过那万花楼。 谁知,引章目光蓦然一亮复又平和,淡淡道:“有没有派人回杭州替我报平安?” “回总掌话,属下回来给齐大人他们置办礼物时已经派人雇了艘‘水上飞’回去了,请总掌放心”李掌柜忙躬身回答。引章生怕他们“少爷”、“小姐”的叫漏了嘴,索性自称“总掌柜”,命各人皆称之为“总掌”,“骆总掌”一名在商场上,亦是小有名气了 “嗯”引章轻轻点点头,又道:“买回来那俩姑娘呢?”她脱身之后没忘记船上另两位姑娘,命李掌柜以强硬的态度将她们买下,花妈妈心虚不敢跟他们争,只好忍气吞声的同意了。 “在后厢房休息呢其中一个被打得浑身是伤,已经看过大夫了。” “带我去看看” “是,总掌请” 来至后厢房,那两位姑娘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旁边像是在说什么话,一见引章等进来,二人慌忙起来,先后跪下,垂首道:“奴婢见过大小姐谢大小姐救命之恩” “快都起来,不要这样”引章使个眼色,跟着的小丫头忙将她二人扶了起来,引章自顾坐下,笑道:“你们也坐下吧看来你们已经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二人答应一声,依然不敢坐,垂手站在一旁。 引章瞟了她们一眼,道:“明天我就回杭州,你们跟我一块走吧告诉我你们家在哪里,我会派人把你们送回去” 二人听引章这么说不觉相视诧异,一时愣住了,唯唯诺诺不知该说什么好。好一阵,更清瘦些那人方怯怯道:“大小姐让我们走?” 引章笑了笑,道:“不错虽然我买了你们,可好歹咱们共过患难,在我心里并未把你们当奴婢,自然会放你们走” “这是你们运气好,还不快谢谢我们总掌”李掌柜、姜掌柜都道。 谁知那两人“扑通”一下跪在引章面前,恳求道:“大小姐,求求大小姐收留我们吧就是回去,也免不了被父兄再卖一次,我们情愿跟着大小姐” 引章不由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有什么善良吗?给自由不要宁愿留在她身边当个丫头? “大小姐……”见她不答,那二人又着急又惶恐,差点流下泪来,带着哭腔不住哀求。 “总掌我看,就留下她们吧”李掌柜和姜掌柜忍不住替她们说话。 “你们都起来,”引章回过神来,自失一笑,道:“都起来吧你们要跟着我,也行,不过,可要想清楚了跟了我就不许后悔,不许背叛,不然,我是不会轻饶的其实你们不想回家那也不一定非要跟着我,我索性好人做到底,给你们各人一千两银子,够你们做个小本生意好好生活了,如何?” 李掌柜、姜掌柜不由相视,心中均道:总掌老毛病又发作了 她也不想想,这大清国天底下有几个女人像她那样的?拿着一笔银子就更闯出一番天地来 果然,两女毫不犹豫的摇着头,表示不要银子,情愿跟着大小姐。给她们银子,她们也不懂如何独立生活呀,还不如跟着大小姐安全呢这位大小姐的本事,她们方才已经听说不少了,而且是骆家,她们也比较放心。 引章笑笑,点头道:“既是这样,那也随你们吧”心中也有几分高兴。 两女大喜,双双复又跪下,给引章磕头见礼,就算是定下来了。引章替她二人另取了名字,一个叫鸢萝、一个叫蓝楹。第二日,便带着她们一起回杭州去了。 引章失踪之后,引华、鱼儿、吴管家、藿香、宝珠、王效珍等急得差点发了疯,一边大派人手四处搜寻,一边还要瞒着安寄翠,正在绝望预备报官之际,幸好镇江报信的伙计到了,大家这才放了心,安安心心等她回来。 回来一见面,鱼儿便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自责埋怨自己,引章好不容易才把她劝好,大家这才上前一一见过,送她回房梳洗换衣裳。 见了鸢萝、蓝楹,鱼儿等未免相问,引章便将缘由说了,藿香无意瞥见蓝楹手腕上的伤痕,惊问何故,蓝楹苦笑着说了,藿香、鱼儿、宝珠等俱是一怔,不约而同拉扯着引章衣裙袖口检查,引章吓一大跳,嗔道:“我没事,你们放心好啦就算挨几下子也不过皮外伤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大小姐”藿香脸一板,道:“往后大小姐再不可如此出门,除了我们,起码还要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要是万一真有什么事那如何是好,大小姐也该想想夫人,想想我们啊”鱼儿、宝珠在一旁连连点头说是,尤其是鱼儿,又开始自责了。 引章无奈,忍不住叹了口气,想起前事,自己也十分后怕,后怕过后又忍不住疑惑,眼光一扫,道:“这倒是奇了我不信那是个意外,可是什么人会跟我过不去?什么人又敢跟我过不去?竟如此歹毒你们可有查到什么?”她身着男装早已习惯,破绽极少,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根本不可能把她当成女子劫走,只能说,这是有预谋的。 鱼儿等面面相觑,摇了摇头,都道:“奴婢们和吴管家他们这些天都忙着找大小姐,一时半会还没查着是什么人干的” 引章听了不语,忽然哼了一声,冷笑道:“此人如此了解我的行踪,倘若不揪出来,迟早是个祸害宝珠,你出去告诉吴管家先别走,这件事,我要好好跟他商量商量” “是,大小姐” 引章稍微收拾一番,命藿香教导鸢萝和蓝楹规矩,便带着鱼儿去了西花厅,吴管家、王效珍都在那候着。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19章 追查 第119章 追查 听引章说完事情经过,吴管家和王效珍久久不语,一时都不知怎么办好。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对方又蒙着脸,一点线索又没有,要查起来简直如同大海捞针。几人冥思苦想,将所有有可能动手的人一个一个的排除,愣是想不出来会是谁下的手?动机又是为何? 正在烦恼,丫头来报:少爷和贾公子来了 引章忙叫快请,又忍不住向吴管家狐疑道:“贾公子?是贾图吗?他怎么也来了”要知道引华跟那贾图虽然交好,但也从来没带他来过自个家里。 “小姐有所不知,这些日子,我们四处寻找小姐,贾公子可帮了不少忙呢”吴管家忙道。 “哦?”引章更加疑惑,抬眼一瞥,引华和贾图已经联袂而至,只得咽下要问的话。 “姐姐,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引华三步两步奔上来,紧紧攥着引章的胳膊不肯放开,半响急赤白脸道:“姐姐你,你没事吧我们都担心死了都怪我不好,要不是——” “好了好了你看看,姐姐这不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吗?你就不要再自责了,一个你,一个鱼儿,你们俩来来去去这些话,都要把姐姐我给淹死了”引章心中暖暖,紧紧回握弟弟,笑着嗔道。 引华一笑,扭头望了贾图一眼,笑道:“我们一听说姐姐回来了忙就过来了,见着姐姐,总算松了口气。” “骆小姐,你好”贾图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拱了拱手。 “吴管家都跟我说了,多谢你帮忙”引章向他笑着点了点头。 “不,不您太客气,客气这,这都是应该、应该的”贾图顿时有些慌乱,张惶摇摆着双手,脸上“腾”的涨得通红。也难怪他紧张,他是最近才得知“骆大哥”原来是“骆小姐”,想起从前那些随便的言行,不知就里唐突佳人,心里颇有些羞愧,此次又是头一回见引章身着女儿装,自有些不自然。 引章哪想到他心里那样多想法,只认为这是读书人通有的酸气,当即一笑而过,大家重新回屋落座,继续方才的话题。 引华和贾图最熟事发地点周围地形,搜寻之事自然也由他二人负责。据二人说,所有地方都搜遍了,附近的村庄、山岭、山谷、河流都搜遍打听遍了,既没有引章的下落,也没发现可疑的人,一提起来也是头疼。 “如果报官呢?你们觉得有用吗?”引章揉了揉太阳穴道。虽然她也很想亲自报这个仇,但是非专业出身到底不一样,这么半天还是一点辄也没有 “这恐怕不好”吴管家皱皱眉,道:“这事闹大了,对小姐的清誉不好唉,为难之处,正是在此啊” 引章一愣,默不作声。她不是怕影响所谓的“清誉”,而是怕这事影响了骆家的生意。可是——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引章气呼呼的哼了一声,道:“想起那老鸨子的嘴脸我便一肚子气” “骆小姐,”贾图忽然眼睛一亮,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找着那位老,老鸨子,或许倒能问出一些来” “说的不错我怎么没想到”引章顿时大喜,心中豁然开朗,嫣然笑道:“好,中秋之后我就亲自去一趟南京看我怎么收拾她” “大小姐,这事还是老奴去办比较好。”吴管家忍不住反对。 “是啊大小姐,或者,属下也能代劳”王效珍亦劝着。 “不”引章摇摇头,道:“我栽在那贱人手里,我要亲自找回场子来” 吴、王面面相觑,还欲劝说,引华亦笑道:“你们就别争了,让姐姐去吧,不然,她心里怎么舒服?” “好弟弟,姐姐没白疼你”引章投过去赞赏一瞥。 “南京那边要去,杭州这也不必停。最好改明查为暗访,也不单是杭州城,附近乡镇村落,也都可派人查探查探,看看最近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贾图也道。 “这话极是”吴管家等深以为是。 “小姐要去南京,那么我也要跟着去”鱼儿说着望了引章一眼,目光炯炯,无比坚定。 引章点点头,眼光一转,傲然道:“这一回我要带着人马杀过去,看我怎么收拾那万恶的老鸨子” 于是,八月二十六日,南京万花楼华丽丽的大厅中,上演了以下华丽丽的一幕:一名锦衣美饰、带着墨镜的少年在五名衣饰同样华丽的近侍陪同下傲然而入,大摇大摆占据了厅中最显眼的位置,身后还跟着十二位面无表情、颇有点杀气腾腾的家仆,清一色的藏青绸袍劲装打扮,分成两排一言不发站在少年身后。 厅中诸人不由都怔住了,寻欢作乐、推盘置盏之声悄然而息,所有人的目光仿佛凝涩胶住了一般,直愣愣的瞧着这耀武扬威、霸气外露的公子。这公子一身月白蚕丝缎长袍,外罩湖蓝亮缎琵琶襟马甲,腰间吊着荷包、翡翠美玉,头上的瓜皮小帽上亦镶嵌着碧莹莹的宝石,修长白皙的手中握着折扇,面如冠玉,却绷得紧紧的,眼睛隐藏在墨镜后,看不真切,越看不真越叫人难以捉摸,不知来意。 要出事了不少人心头都这么想着。不然,哪有人逛个青楼还带这么样的排场? 喜事的立刻眼睛发亮,饶有兴趣等着事态的发展,胆小的则提醒自己应该立刻离开,可惜脚下却一点也挪不动,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这难得的“热闹” “哎哟公子真好气派,您大驾光临,真是我们万花楼的荣幸,敢问公子如何称呼?您是要听小曲还是先喝点小酒?有何吩咐,您尽管开口”终于有位娇媚女子扭着蛮腰上前陪笑搭话。 引章透过黑色的镜片冷冷瞅着她,半响手中折扇“啪”的一收,在掌中拍了几下,肆无忌惮打量着她,傲然道:“你是这的当家?” 那女子一愣,随即笑道:“妾身不是,这的当家是花妈妈,她——” “她好大的架子呀就让你这样的小鬼来招呼本公子?” 女子顿时噎住,脸色微红,咬着唇绞着手帕不语。 “还不把她给小爷叫出来这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公子,花妈妈这会子怕是没空呢,妾身招呼公子也是一样不如妾身叫姐妹们都过来,公子喜欢谁就是谁,何必非得要见花妈妈呢公子——就不能给妾身一点面子嘛”女子没有退缩,闻声软语陪着笑道,迷死人的媚眼妩媚一转,眼波流转勾人心魄,脸上带着似羞非羞的笑容,一副柔若无骨楚楚可怜的模样。引章心里暗骂“狐狸精”,却忍不住心中一荡,下意识移开了眼风,心道这青楼的女子果然都有一手,难怪这世上的男人到了这里连自个姓什么都要忘了 “你少啰嗦滚下去叫那老鸨子出来我们少爷何等尊贵,是你这小贱人能招呼得了的”小何见那女子扭着腰就要往引章身上倾斜,身形一闪挡在前边,瞪着眼大喝,一把将那女子推了出去。 那女子猝不及防,“哎哟”一声闷哼,脚下踉跄,狼狈的扑在一旁桌上,扭头喘气微微,敢怒不敢言。 来了来了看客们忍不住暗暗点头,更加目不转睛关注事态的发展。 引章使个眼色退下小何,悠闲自得轻轻啜了一口茶,淡淡一笑,道:“你方才说这的人我喜欢谁就是谁?” “是,公子……”那女子低着头敛声屏气忙站了过来,规规矩矩的侍在一旁,再不敢像先前那般放肆。 “那好,”引章身子轻轻前仰后合,眼风一扫,不紧不慢道:“那就叫花妈妈出来吧” “啊?”不但那女子,所有人都愣住了,张着嘴,瞪着眼,瞬间石化偌大的大厅中本就极安静,这下子更是静得仿佛空气都已凝滞了。 “噗” “嘿嘿” “呵” “哈哈,哈哈哈” 不知谁起的头,带动连锁反应,极静的厅中瞬间笑成一团,不单单是客人,那些“姐妹们”也一个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不咬着唇、掩着面含笑不语。好么,竟有人来叫妈**场子,大着胆子脑海里想象着妈妈接客的模样,就够她们好笑的了 “公,公子……”那女子脸上尴尬不已,要笑笑不出来,慌张着双臂,手足无措。 “怎么?还不去叫人?”引章及带来的诸人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可是——” “难道花妈妈不是这的人?或者你的意思,她不是人?” “不,我——” “还不快去难不成想让我的人替你们去?”引章冷冷开口。 那女子死死咬着唇,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身子微微发抖,终于轻轻抬起头,福了一福,咬牙道:“是,公子,请公子到雅间稍候,妾身,妾身这就去请妈妈。” “本公子就在这等着怎么着?花妈妈不能见人不成?”引章哪里肯放过这个羞辱花妈**机会。 那女子不再言语,慢慢转身,从左侧楼梯一路上去,脚步越来越快。 (说明一下,最近章节处于过渡阶段,女主最后还是要回归种田的;另,连续半月每日三更,有点疲倦了哦。从明日起按照公告上的时间进行更新,恢复每日两更,请大家见谅祝看文愉快)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20章 万花楼 第120章 万花楼 那女子不再言语,慢慢转身,从左侧楼梯一路上去,脚步越来越快。 楼上一间阔大奢华的套间里,内外门帘数位劲装仆人站立守卫,里间,一位十七八岁、身着月白长衫,套着宝蓝蝙蝠暗纹平金缎的俊美少年慵懒的靠坐在金丝楠木软榻上,双眉修长,眼神迷离,嘴角含着似有似无的笑,身畔挨着两位如花女子正殷勤的含笑侍奉,花妈妈正站在一旁毕恭毕敬陪着笑说着什么。 少年半眯的眼轻轻一瞥,一个挺身坐直了来,眼中眸光闪动,瞟了瞟花妈妈,淡淡道:“秋娘,你的人可真懂规矩呵” 花妈妈一怔,顺着少年的眼光慢慢偏头,乍见闯进来的女子,脸色瞬间变得蜡白,三步两步上前,抬掌“啪啪”两记耳光,恨恨道:“小蝶,你这贱人找死吗?这是你来的地方还不给我滚出去” “妈妈饶命实在是,实在是——” “是什么是滚出去本想抬举你管事呢,不想这般不中用,我才离开这一会子,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闯了进来还不滚” “是,妈妈”小蝶捂着红肿火辣的脸颊,十分委屈含泪起身,再也不敢说什么。 “慢着你这就起来了?先给主子爷赔罪,一点规矩也不懂” 小蝶半起的身子又跪了下去,怯怯抬眼望了望那座上少年,眼光在碰到他锐利的目光时慌忙一闪,垂下了头,伏地拜道:“奴婢,奴婢无知,惊扰了主子爷,求,求主子爷恕罪” “秋娘,你也太性急了,好歹也该听人把话说完不是?倘若没有急事,哪个奴才敢随便闯进来?”少年不理小蝶,却淡淡向花妈妈说道。 “是,主子爷奴婢谨遵主子爷教导”花妈妈不敢辩白,亦忙上前福了一福,垂首轻言,说完向地上一瞥,声音也放缓了些许,道:“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奴婢,奴婢,”小蝶有些惶恐,更感到为难。望望花妈妈,又瞟一眼主子爷:真的要说吗?在这里? 少年表情淡淡,不置可否,花妈妈却急了,沉声喝道:“大胆难不成还要主子爷问你?什么事还不快说” “是,是,妈妈”小蝶心一慌,脑门一热,再顾不得什么,忙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然后,敛眉低垂,大气也不敢出。 沉默。她说完之后,室内一片久久的沉默。 “呵呵,有点意思”少年好看的长眉挑了挑,眼中显出浓浓的兴趣,似笑非笑瞥了花妈妈一眼,道:“秋娘,莫不是你的老相好?” “主子爷——说笑了奴婢,奴婢哪有什么相好”花妈妈又惊又怒,勉强挤出一丝笑脸。打死她她也想不到竟有这等事情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让小蝶说出来了,这下子倒好花妈妈瞥了一眼兴致盎然的主子爷,他已经起身往外室走去,正揭开厚厚的窗帘子往下看呢花妈妈一张脸顿时憋得紫涨,恼羞成怒,狠狠瞪了低眉顺眼仍跪在那的小蝶一眼:这个小贱人,越来越拎不清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就一些儿也没主见?还敢闯进来丢她的人 “主子爷,奴婢这就叫人把那闹事的小子打出去”花妈妈一股怒气直冲脑门。虽然,她是这一行出身没错,但好歹已经是妈妈级别的人,被一个毛头小子上门如此侮辱,简直就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少年抬起修长的手指优雅止住,从窗户缝隙望出去,虽然只看到一个挺直的背影和背上那根乌油油的大辫子,但此人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及身旁仆人们的状态直觉让他感到这绝不是一般斗鸡走狗、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在无事惹事,其中必定有其缘故。 “下去看看吧,”少年斜眼瞟了瞟她,带着点戏谑道:“来者是客,不可怠慢了何况,”少年嘴角翘起一个优雅的弧度,轻轻道:“还是这么有趣的客” “是,主子爷”花妈妈无奈亦无语,冷冷瞅了瞅地上的小蝶声调徒然转寒:“走吧” 楼下大厅里,引章摇着折扇悠闲品茗,众仆依然一动不动一字排开护卫着她。不知何时,她的身后多了捏肩捶背的丫环,身旁也多了几位斟茶递水剥水果的女子,这万花楼的服务还真是没的说引章肆无忌惮,安安稳稳的享受着意外服务的前奏。 “听说你找我?”花妈**口气十分冷硬,站在楼梯半道上,双手傲然交叉抱在胸前,居高临下。 “这葡萄不错,再给小爷我剥一个”引章接过一女子剥好的葡萄抛进嘴里品位着,称赞不已,还笑嘻嘻的顺手在那女子白嫩的脸蛋上揩了一把油,惹得那女子娇嗔佯怒,吃吃低笑,果然抬起纤纤玉指再给她剥了一个。 “嗯哼”花妈妈大为光火,喉咙里重重一哼。剥葡萄的女子吃了一惊,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垂着手下意识往旁边退去。 引章冷眼瞥见,岂容她走?一把握住她柔滑温热的小手,仰头向花妈妈嘻嘻笑道:“怎的?妈妈喝醋了不成?” 话音刚落,厅中响起无数窃笑,楼上躲在帘后看热闹的少年则忍不住大笑起来,瞥向引章的眼睛亮了亮,一下一下的点着头:“有意思,真有意思” “你——”花妈妈脸色涨成一块猪肝,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瞪着引章的眼睛要冒出火来。她蹬蹬蹬几步下楼,一阵风直冲到引章面前,将引章握着手的那女子粗鲁一拽一推,偏着头冷笑道:“我听说,你想叫我的场子?” “不错”引章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花秋娘,耸耸肩,疲赖一笑,道:“花妈妈可有兴趣重出江湖?” “哼”花妈妈脸色铁青,紧紧绷着,冷冷道:“我的场子,只怕你叫不起” 引章扭头向身旁两位华服侍从一努嘴,两名侍从将手中托着的一尺来长、大半尺宽的红木盒子打开,伸长了脖子等着围观的众人忍不住一片惊呼:猫儿眼、祖母绿、琥珀、蜜蜡、红蓝宝石、翡翠玉镯、点翠簪花、羊脂簪子,霎时只见满眼珠光宝气,好些人眼光发红,喉头响动,忍不住咕噜咕噜吞咽着来自心底的贪婪。 花妈妈眼中异样的亮了亮,掩饰不住眼底浓浓的贪婪,她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得出来眼前这些货色起码值十万以上银子,相当万花楼两三个月的利润。她不由重新审视引章,但见她依然悠闲,摇着折扇,若无其事,看不出来有何企图,亦不知是何心思。 不过,眼前的真金白银是不会假的 花妈妈脸色不觉缓了下来,淡淡一笑,道:“公子抬爱了只怕老身没有这么大的福气消受的起呢” “受得起,受得起”引章笑吟吟道:“实不相瞒,久仰妈妈大名,今儿上门造访,不过想让妈妈帮着调教家中几个小丫头子罢了。妈妈,可有兴趣接这趟生意?” “……”众人又是一呆:请青楼的老鸨子回家调教丫头?这算怎么回事但凡有脸面的人家,没有谁会这么做这位公子,还真是——好特别的胃口 花妈妈亦狐疑的打量着引章,暗暗纳罕,心想这小子什么来路?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莫非妈妈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引章挑了挑眉,提高了声音,微微哂笑,满是不屑。 “好,我去”花秋娘受不了她的语气,忍不住赌气答应。 引章会心一笑,点点头,道:“很好,花妈妈,订金放一半,完事之后付清余款,花妈妈,咱们这就走吧” “好,公子稍候,老身换件衣裳就来”花妈妈本来还想说点别的,转念一想不能输了气势,立刻满口答应:她就不信了,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还会阴沟里翻船不成 “我可等着了”引章笑盈盈点着头,眼光四下一扫,沉着脸喝道:“看什么看谁再看小爷挖了他眼珠子你们是来寻欢作乐的,不是管闲事的” 众人吓了一跳,各自唏嘘,本想看一场热闹,不料竟是如此收场,好生没趣,纷纷扭转头继续各自的热闹。 花妈妈上了楼,自然先去见自家主子爷,一一禀报了方才的经过,垂手听他的示下。 少年一双眸子闪闪发亮,一边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一边静静的听着,待她说完,淡淡道:“很好,你去吧有爷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探清楚了,这人是什么来路” “是,主子爷那,对账的事——” 少年瞥了一眼摊开放在几上的账本,向后懒懒一仰,舒适的靠在大背椅上,懒洋洋道:“急什么等你回来再对也无妨,爷有的是时间再说了,爷正好先瞧别处的生意,倒是你,”他顿了顿,依旧懒懒道:“早去早回,别耽搁了” “主子爷放心,奴婢明白”花秋娘福了福身,垂手慢慢向后倒退了出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21章 算账 第121章 算账 (灰常感谢书友100217204836441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上了马车,不知不觉间,花秋娘迷迷瞪瞪睡了过去,醒来时吓了一大跳:就跟引章当初一样,她发现自己在一艘船上 “这,这是哪”一个正常的人在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时,下意识都会这么想,或者这么脱口而出。 “当然是我们公子的船上了,花妈妈,您可醒了?”一个粉色上衫、鹅黄水泻长裙的俏丫鬟笑盈盈掀开帘子进来。 花秋娘稍稍松了口气,抬眼看那丫环,瓜子脸,眸子又黑又亮,笑起来双颊两个酒窝,十分讨喜;身段尤其好,纤腰楚楚,不盈一握,行动处如风摆柳,束着白色的宫绦,腰间还坠着两个精致的绣花荷包。 “你,你是——”花妈妈晃了晃神,突然觉得她有些眼熟。 “妈妈真是好记性,连我都不认得了?”俏丫鬟依然笑盈盈,脸色却拉了下来,一双眸子含讥带恨。 “是你嫣红,是你”花秋娘失声大叫,惊得脸色“唰”的雪白。这不是已经被那骆家的小姐强行买去的姑娘吗?怎么会在这?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直觉的感到有些不妙 “我不是什么嫣红,我叫鸢萝花妈妈,没想到吧?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鸢萝哼了一声,一步一步向花秋娘靠近过去。 “想干什么?你,你别过来”花柳场中混迹了大半辈子的花秋娘禁忍不住寒浸浸打了个冷颤,吓得直往后退。 “原来你也会怕”鸢萝嗤笑,冷冷道:“放心,好歹你是我们主子请来的客人,要招呼你也得主子亲自来走吧,我们主子还在等着你呢” 花秋娘脸上一红,虽然没有外人看见,亦觉得方才的惊慌失措大损自家威名,倘不是人在屋檐下,回过神来的她早扑过去好好给鸢萝两下子了当即不言语,略略整了整衣衫,匀了匀气息,微仰着头一脸坦然平静虽在鸢萝身后,向后舱走去,完全没去探究鸢萝话中别有的深意。 来到后舱,隔着薄薄一层纱帘,花秋娘只见帘后正中端坐着那位请自己来的公子,公子身旁珠围翠绕陪着好几名丫环,她大感诧异,上前微微福身,笑道:“敢问公子,不知要调教的是哪些儿姑娘?” 引章冷冷一笑,喝道:“没有旁人,今儿要调教的,只有你一个给本公子跪下听教吧”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花秋娘一惊,本能的转头想逃,站成一排的家丁早已挡住了去路。 “你,你想干什么哎哟”花秋娘又惊又怕,壮着胆子大声质问,不等问完,膝盖弯处早挨了一脚,身不由己“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跟着双手立刻被人拉拽着反剪在后,肩头亦被死死压住。不知谁将她发髻用力向后一扯,她龇牙咧嘴吸了口气,不得不仰起了头。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戏弄——”花秋娘气急败坏挣扎不已,本想大喝一声“敢戏弄老娘”,“老娘”二字总算被硬生生咽下了。 “今儿让你死也死个明白,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引章霍的起身,掀开帘子大步出来,一摘头上的帽子,喝道:“死老鸨子,你瞧清楚了” 花秋娘吃力的仰起头,只一眼,立刻呆掉了,满腔怒气瞬间转化为冰冷的寒意,张着嘴半响合不拢眼前女子杏目圆睁,柳眉倒竖,俏脸紧绷,不是跟她有梁子的骆家大小姐又是谁? 我命休矣花秋娘心间瞬间冰凉她就说嘛,那位如此厉害的骆家大小姐,那位有个那么厉害哥哥的骆家大小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她顿时面如死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哼怎么?没冤了你吧?”引章讥诮一笑,向侍奉一旁的蓝楹道:“当初在船上,她拿鞭子打你,你不用跟她客气,统统打还给她” 立刻又家丁捧着托盘躬身呈上鞭子。蓝楹瞧着那长方形托盘中黝黑发亮像一条蛇似的鞭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怯怯的不敢伸手,半响嚅嚅道:“大小姐,我,我……” 引章暗叹,她倒是想动手呢,可是身为骆家大小姐、骆家商号的总掌,她给人的感觉虽然精明厉害、赏罚分明,但从来没有发过狠、打过人,她不愿意让手下人看到她这一面;何况,跟一个已然瓮中之鳖的老鸨子动手,也太有**份 引章皱皱眉,眼光落在鸢萝身上。 鸢萝会意,冷笑着将鞭子握在手中,扬眉喝道:“老鸨子,你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害了多少人,姑奶奶今日替天行道”话落手举,手中拇指粗的鞭子夹带着风声呼呼打了下去。花秋娘自己用这样的鞭子抽打过无数的人,自然懂得其中的威力,顿时吓得肝胆俱裂,惊惧的瞪大着眼,张着嘴,想要求饶,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啪啪”声脆脆响起,鞭子已然上身,阵阵针挑刀割般火热的刺痛拉过肌肤,她立刻鬼哭狼嚎的惨叫起来鸢萝哪里管她,不管不顾一直抽了二三十下,耳听她叫得声音变了调走了样,这才气喘吁吁罢了手,退在引章身旁。花秋娘早已瘫软成一团烂泥滚在地板上,身子因疼痛缩成一团,像只半弯的大虾,发散钗乱,眼泪鼻涕一大把,咬牙闷哼呻吟不已。倘若不是鸢萝人小力气小,又是头一遭打人没有经验,这鞭子也不是浸yin多年的宝物,花秋娘只怕早已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引章赞许的瞥了鸢萝一眼:这丫头倒是聪明得紧,打人不打脸,直往背后招呼,看这阵势,这老鸨子只怕半个月都不能平躺着睡觉了 “老鸨子,本小姐今儿教训你,你服气不服气?” 花秋娘哪敢跟她犟嘴,她家主子爷身份神秘,她虽然略微知道一些他的神通,但她更清楚,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奴才,尊贵的主子未必肯为她得罪财大气粗的骆家人,何况这事本就是她理屈在先,只有求饶,才是保全之道不然,就算是死在此处,也不会有人替她彻查伸冤没准,连尸体都找不着 当机立断,花秋娘躺在地上脸贴着地连连点头,颤声道:“服,服气奴,奴婢——有眼——无珠,罪该——万死,冲,冲撞了骆小姐,奴婢,奴婢心甘情愿——受罚,求,骆小姐——饶了,饶了奴婢” 半响,引章哼了一声,冷冷道:“你得罪了我我不能不报这个仇,但我对你这条贱命没什么兴趣,自然会饶了你不过,我有几句话,你听是不听?” “听,听骆小姐——您——请说奴婢,奴婢——一定照办” “好,你听清楚了”引章眼皮子一抬,眸中蓦然精光四散,凌厉的盯着花秋娘,声音徒然提高几段,喝道:“天下yin娃**何其多哉,我相信你不愁找不到姑娘,从今往后,你不许再逼良为娼万花楼如今倘若仍有强卖来的姑娘,你回去之后,把我留下的那些东西变卖银子立刻将人遣散了——你不要给我耍花枪,从今以后我会盯着你,倘若被我查出来你明一套暗一套,哼,你自己摸摸脖子腔上长了几个脑袋” 花秋娘越听越暗暗叫苦,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脊背发凉,寒浸浸一个冷颤,只一愣神的时间,引章已经大喝:“你听见了么” “是,是,奴婢,奴婢——听见了”不敢细想,花秋娘忙忙喘着气答应,怕还不够,忙又加上一句:“奴婢,奴婢回去之后——立刻——立刻就,就按骆小姐意思——办” “很好算你识相”引章嫣然一笑,道:“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本小姐不再追究” “是,是,谢骆小姐,谢骆小姐高抬贵手”花秋娘心下大喜,精神一振,忍着身上火辣辣的疼痛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陪笑道:“那么,骆小姐,骆小姐——是不是,是不是送,送奴婢回去了?” “你急什么,”引章笑嘻嘻的盯着她,眼睛咕噜咕噜在她身上打着转,笑道:“好不容易才请来了你这尊大神,这么快就想走?来人,给本小姐拖进来”说完径自带着丫环们绕到后堂,两名年轻家丁响亮应一声“是”一左一右将复又唬得魂飞魄散的花秋娘拖到了后堂,毫不怜香惜玉扔在地上,向引章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嗯……”花秋娘疼得眼泪飙了出来,忍不住呻吟出声,喘息不定努力仰头望着引章,眼中盛满惊惧。 “骆小姐,您,您,我——”花秋娘磕磕绊绊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看这阵势,引章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打算这个骆小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我都说了不会要你的命,你紧张什么?”引章不满的嗔她一眼,完全不理会被吓得半死的人其实是她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22章 审问 第122章 审问 “我都说了不会要你的命,你紧张什么?”引章不满的嗔她一眼,完全不理会被吓得半死的人其实是她 “是,骆小姐——有何吩咐,您尽管开口奴婢,奴婢一定照办,一定照办”花秋娘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复又落回胸腔,高度紧张的精神一放松,火辣辣钻心的疼痛复又袭来,疼得她呼吸都发颤。 引章哼了一声,道:“花妈妈太客气吩咐不敢当,不过要问你几句话罢了只要你老老实实给本小姐交代清楚,我也就不难为你了” 花秋娘虽然一惊一乍被引章折腾得心里七起八落,到底是江湖中混了半辈子的人,脑筋转得飞快,听了这句话立刻明白了引章的用意,心明灵清,一下子镇定了下来,不等引章发问,忙磕了个头,恳恳切切道:“奴婢明白了,骆小姐可是想知道当日是何人将小姐送到奴婢那?”她本想说“卖给奴婢”,眼风一瞟发现引章身畔丫环们无不面带怒色,一缩神,慌忙半途改了口。 “你既知道就快点说,也省得我再问一遍”想起前事,引章忍不住又勾起满腔怒火,声音冷冷,瞅着花秋娘的眼神也不觉带了薄怒。 花秋娘忍不住叫苦,俯首在地颤声道:“骆,骆小姐息怒这话本来不等小姐问奴婢就该说的,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瞎了眼不识小姐金尊玉贵之躯,多有怠慢实在该死——” “好了好了”引章大不耐烦厉声喝止,柳眉一挑,沉下脸道:“你罗里啰嗦做什么?快说这件好事到底是谁干的?” “小姐,”花秋娘声音里带着说出不的苦涩与艰难,微微抬头,吃力道:“奴婢实在是不知道呀那日共有三人,将小姐带了去见奴婢,那三人都蒙着面,中等身材,两个高高瘦瘦,一个壮实,都是钱塘一带口音,奴婢——实在没瞧见她们长什么样呀小姐” 一听此言,鱼儿等面面相觑,脸上显出大大的失望之色。鱼儿首先忍不住道:“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你再好好想想” “奴婢,奴婢真的想不起来奴婢不敢欺瞒小姐”不用引章等逼问,花秋娘自己又懊恼又着急,惶惶然满脸沮丧,低垂着头,好不懊悔自己当初不多留个心眼。 “你别急着回答,好好想清楚了”藿香淡淡瞥了花秋娘一眼,徐徐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一日查不出来,你一日也别想过安生日子,花秋娘,你最好想清楚了” 藿香的话很有效,花秋娘一听果然愣住了,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半响不做声。许久,她才轻轻的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声,似认命、似无奈、似追悔,低低道:“骆小姐,奴婢,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啊不然这样,小姐,”花秋娘突然话锋一转,忙道:“不如奴婢陪着骆小姐回杭州一趟,重新查证,或许还能发现些什么也说不准” 鱼儿、藿香等都怔住了,不知花秋娘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居然主动帮忙?鸢萝直接就叫了起来:“你有这么好心?” 花秋娘还未答话,引章一声冷笑,睨了她一眼,凉凉道:“她当然不会这么好心” “小姐,小姐这是何意,奴婢不懂”花秋娘愕然。 “哼”引章脸一沉,扭头向鸢萝喝道:“鸢萝,给我掌她的嘴到现在还不老实” “是,大小姐”鸢萝立刻上前,抬手啪啪给了她两个耳光,打得她捂着脸又惨叫起来,一边躲一边哀求道:“骆小姐,骆小姐皇天菩萨奴婢没有撒谎,奴婢现在仍在小姐的手中,奴婢不敢撒谎呀”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引章一挥手止住了鸢萝,下意识正了正身,摆了摆头,鬓上缀着流苏的翡翠头花微微轻颤,她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慢慢放下,继续道:“我说,你当了半辈子的老鸨子,买人卖人这种勾当没干过一千回也有五百回吧?我不相信你连对方长什么样、什么底细都不知道就肯跟人家交易?你那些满嘴的鬼话也敢来骗我?你当姑奶奶是吃素的么再不老实,信不信我把你扔到这玄武湖里喂王八别以为我吓唬你——你不说我也能够猜得出来,**们这一行的,料想后台都硬得很,不是有幕后老板就是背后有人撑腰,可我不怕买你一条小命,我骆家还负担得起你不信,咱们不妨试试?” “不,不”花秋娘一呆,章法大乱,拼命的摇着头,唬得脸色蜡一样惨白。她万万没料到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竟如此老辣,本以为声泪俱下便可以瞒天过海,不料人家压根一个字也未相信花秋娘肝胆俱裂如惊弓之鸟,凭她的经验已经无法探知骆家小姐的水有多深了再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当即磕磕巴巴将所知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她说完,引章又细细的提出各种疑问,直到确定无误之后,方才点点头,嗤笑道:“很好你早这么合作何至于受苦?鱼儿,让她再说一遍,给我统统写下来,让她按手印画押” “骆小姐——” “你有意见?”引章斜斜一睨。 “不、不敢”花秋娘认命的垂下了头…… 好不容易折腾完,引章细细看过,便命人取了套干净衣裳换了,蒙了双眼将她送了回去。花秋娘好面子不敢吱声,悄悄回了房间,只叫小蝶进来伺候。小蝶见了她满身的鞭痕花容失色,被花秋娘狠狠训了一顿,什么也不敢再问,悄悄的替她寻来膏药敷上。花秋娘轻舒了口气,这才重新找回了做人的感觉好在她的主子爷郭泠估摸着她这一去至少也得三四天,已经离开万花楼去查看其他生意了,倒让她可以安安稳稳躺在床上休养几天不至于被他发现其中内情,虽里子亏大了,这面子终是可以保住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23章 夜遇 第123章 夜遇 惩治了花秋娘,引章心情大快,倒不急着赶回杭州发掘真相,决定在南京城里好好玩几天再说。 说到南京,最著名的自然是秦淮河了,尤其到了晚上,两岸朱楼翠灯火如昼,莺歌燕舞,纸迷金醉,桨声灯影中,看不尽的窈窕艳影,享不尽的脂香粉滑,上演着一幕幕才子佳人的传奇。每一个到南京来的客人,书生、商贾、艺人、士大夫,没有谁肯轻易错过这等盛宴。只是,引章不是男人,对这寻花问柳之处没什么兴趣,何况因为差点栽在花秋娘手里的经历,对这等***更是深恶痛绝虽然有些好奇,几百年前的秦淮河与夫子庙是何样,到底也没往那去。六朝古都,江南繁盛之地,除了那里,可游览的地方也不少了 在下榻之处江湖家客栈分号徐掌柜陪同下,引章等游览了玄武湖、莫愁湖、栖霞山、紫金山、鸡鸣寺、乌衣巷、珍珠泉等南京各处景致,以及有名的酒肆茶楼店铺都转了转。先前来南京几趟,都是跟生意有关,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顾及游玩,不想这次,反倒忙里偷闲了,也算是一个意外收获。 本来她还想去明孝陵瞻仰凭吊一番古迹,话刚出口,唬得徐掌柜脸色都变了,连连摇手示意,紧张兮兮四下转头望望,见无人,方才放心舒了口气,低声道:“总掌,这话千万别乱说若是给人听见了就不妙了” 引章先是一愣,在徐掌柜欲言又止的挤眉弄眼中终于明白,回以了然一目,点点头笑道:“徐掌柜提醒的是,倒是我疏忽了”虽然康熙下江南大张旗鼓的去拜祭明孝陵,但那是政治需要,并不表示大清朝允许治下子民可以前去祭拜,倘若被别有居心的人记住了,暗地里摆上一道,扣上个“心念前朝,图谋不轨”这种没有证据可以定罪却很难找到证据证明无罪的罪名,那就太划不来了 “总掌言重南京好风景多的是,属下定会让总掌满意便是了”徐掌柜放下了心。 “呵呵,有劳你了”引章笑笑。 玩了四天,预备第二日启程回杭州。当日下午,藿香、鱼儿、蓝楹、鸢萝等已将行李打点整齐。引章见左右无事,便笑着提议去逛逛夜市,鸢萝这些日子早跟引章玩得野了,当即拍手欢然叫好,兴致勃勃,鱼儿和藿香相视而笑,也都说好。只有蓝楹神色微微一滞,笑着说不去。引章忙问为何?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蓝楹腼腆轻笑,忙道:“大小姐别误会,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留在这歇歇就好。况且,大小姐晚上回来,要茶要水我也好顺便提前准备呀,不是比都出去了好?” 鱼儿、鸢萝倒没什么,只藿香听了忍不住悄悄打量了蓝楹一眼,暗自点头:她如此细心,果然是个好的,看来自己是有接替人了 引章听她这么说,亦不再勉强,笑着交代了几句,几人换了男装,带着大脚及四位家仆出门坐车去了。 华灯初上,街道上各种临时摊贩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占据了大大小小的地盘,卖什么的都有:糖人、梅花糕、炒栗子、瓜子松仁、烤肉、臭豆腐等各种吃食,衣裳鞋帽荷包绣品、簪花镯链各种首饰、胭脂水粉、针头线脑、蜡烛油灯、木雕泥塑、以及一簇一簇新绞下来的新鲜花卉或迷你的小盆栽……人群也越来越熙攘,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呼朋唤友声此起彼伏,充斥耳目,喧闹不绝。随着人潮,引章等一路北行,品尝各类小吃,偶尔还买个漂亮的泥人,倒也兴致满满。 渐渐出了主街段,行人渐少,热闹亦被抛在了身后。引章有些乏了,忍不住伸手在小腿上轻轻捶了捶,藿香见了四下张望,指着一旁大柳树下的石凳笑道:“公子,咱们在这歇歇吧?” “好”引章笑着点头,一众人簇拥着她过去,鸢萝早奔过去掏出手帕子细细擦拭干净,又从男仆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袱打开,取出轻软的坐垫铺好,这才请引章坐下。 引章素来不太讲究规矩,待她坐下,不必吩咐,众人也都各自寻地方坐了,三三两两的聊天看人。 引章正把玩着淘来的一根银簪子,忽然一阵脆如清泉婉转的叫卖声随风轻送入耳中,引章不禁一怔,暗道:真好听的声音,必定是个美人眼光不自觉便循声寻去。 入眼微微失望,那女子不过十四五岁,又瘦又小,头发胡乱往脑后挽着,一身青灰破旧衣裙倒是十分宽大,裹着她小小的身躯,看上去极不和谐,十分滑稽可笑。 “公子,买一个吧公子您瞧瞧,十文钱一个,很便宜的”少女挎着竹篮,手臂上缠满了大大小小的荷包,正拉扯着一位金线团花箭袖月白长袍的华服少年,娇声呖呖哀求着。 那华服少年先是一怔,似乎也被少女美妙的嗓音吸引了,他轻浮的抬手勾起少女的下巴,一眼之后火烫似的推开,忙掏出手绢擦手,向地上“呸”的一声,嗤笑道:“还以为是个莺莺小姐呢,不想是只老燕子啧啧,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声音” “哄”的一下,少年身旁的仆从及路人都大笑起来,那少女跌在路上,带着哭腔低声委屈道:“你不买便不买,干嘛推人?” “喂”一个豪仆神气活现双手叉腰,喝道:“你嘀咕什么呢?” “你们干嘛推我”少女声音不由得大了些。 众豪仆又是一声嗤笑,翻着白眼冷冷道:“推你?推你怎么了?谁叫你那脏爪子往我们爷身上乱抓我们爷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把你卖了也不值我们爷身上这件衣裳” “我,我不是故意的,”少女垂下了头,慢慢抬起大得有些突兀的眼眸,怯怯道:“我,我只是想求公子买一个荷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豪仆瞥了一眼摔在地上七零八落的荷包,十分不屑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种路边的破烂货,你就是白送,我们爷也瞧不上,还买呢我呸”几个人又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不知谁带的头,伸出脚往那些荷包上乱踩乱蹬,肆意糟蹋。 “不不要求求你们”少女大惊失色,不顾一切扑了过去抢着荷包。抢护推搡之间,手上早挨了好几下,疼得她忍不住惨叫,眼前一阵迷乱,下意识紧紧抱住一条腿,忍着疼痛哭求道:“求求你们不要踩我的荷包,不要踩我的荷包” “臭要饭的,滚远点”被抱着腿的豪仆大怒,使劲一脚,将少女踢了出去。少女“啊”的一声,跌在一旁,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疼得缩成一团。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不知何时,另一位同样装束的女子拄着拐杖一拐一拐的寻了过来,乍然瞥见妹妹的惨状,情急之下,脚下一个踉跄也摔倒在地,她顾不得起身拄杖,爬到少女身边,抱着她颤声道:“好妹妹,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你,你别吓唬姐姐呀好妹妹” “哼以后管好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冲撞了我们爷,这么着是便宜她了” “秦四,跟她们纠缠些什么,咱们走”华服少年皱皱眉喝道。这人正是郭泠。他冷冷瞥了两名女子一眼,从荷包中掏出两块银子,掂了掂,随手一扔,道:“去找个大夫看吧” “公子真是好气派打了人又赏银子,啧啧,出手可真大方”引章一时看怔了,反应过来没忍住,背着手,气定神闲站到了郭泠对面,鱼儿和藿香便去扶那姐妹二人。 郭泠狭长的眸子半眯着,抿着唇,嘴角似翘非翘,瞅着引章不语,夜色下,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带着丝丝不屑和轻视。引章徒然感到来自他身上一种莫可言状的气场压顶而来,她微不可觉的打了个冷颤,竟生出几许惧意。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她的胆量又壮了壮,冷笑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朗朗乾坤,光——清平盛世之下,你纵奴行凶,还有理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爷纵奴行凶了?从头至尾,爷可开了口?”郭泠目光凛然一扫。 “你那叫默认默认,懂吗?还不是一样不管你有没有出声,你家的狗咬了人,总归是你的错吧?” “你说谁是狗?”数个声音愤愤然,怒目相视。 “嗯?”引章身后男仆亦挺身上前,昂然怒视,毫不相让。 “嘿那又怎样?她冒犯爷在先,爷的奴才忠心耿耿,护主心切,爷不觉得他们有错要说狗,我看阁下才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吧?”郭泠听罢心中有气,冷冷反唇相讥,护起了短。手下豪仆听他言语中讥讽引章,不觉嗤嗤嘲笑。 引章等大怒,她当即横蛮道:“今儿本少爷偏要拿你这只耗子?你待怎样?” “拐着弯骂爷?就怕你没这个本事”郭泠脸色一变,咬着牙。敢骂他是耗子?岂有此理这小子一定是嫌命长了 “给这两位姑娘道歉赔偿,不然,你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引章对他的脸色视而不见。 “公子,这位公子,我看算了吧,是,是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这位大爷,实在不关他的事。”那跛脚少女不知何时已经一拐一拐过来,轻轻哀求着引章。她已经听自己妹妹说了经过,望着那满地凌乱脏污的荷包虽然心中发疼,无奈身份卑微,不得不想着息事宁人,不然,往后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 “我就说了,你是多管闲事你可听清楚了?”郭泠讥诮冷笑。 “不行”引章来了气,道:“今儿这事没完本少爷从来不做徒劳无功的事,你不道歉休想离开” “巧了爷长这么大,还没屈过谁的胁”郭泠挑了挑眉,冷冷一哼,道:“我们走” “拦住他们”引章一声呼喝,几个男仆立刻大声应答,往路中间一站,挡住了郭泠一行。 “干什么?让开再不让开别怪爷们拳头不客气”秦四等勃然大怒,纷纷撸袖抡拳,双方越吵越大声,眼看要起冲突。站在一旁冷眼相看的大脚沉沉一哼,声音不大,却仿佛一击重锤,直打入每个人的心底,争执的双方均是一怔,声音下意识的渐渐低了下去。郭泠诧异的望了大脚一眼,沉着脸不语。 “怎么?想打架吗?”引章睨了郭泠一眼,双手抱拳向斜上方做了个尊敬叩拜的姿势,不紧不慢道:“圣祖爷三下江南,两次亲临南京,他老人家圣德沐浴之地,你们行如此不法之行,岂非有意跟他老人家作对?胆子不小啊要打架我们是不会奉陪的,如果你执意不肯道歉,那就公堂上论个长短罢” 郭泠脸色微不可觉变了变,虽只电光火石一刹那,仍落在了引章眼底,引章一眨不眨瞅着他,且看他如何凭她的直觉,这年头,皇帝大过天,康熙大过天,皇帝坐的椅子叫“龙椅”,走的路叫“御道”,都是百官万民尊敬不可亵渎的对象,那么皇帝来过的城市自然也不允许有不和谐之事了,至少,这不和谐之事不能公开了闹,不然岂非皇帝德行不够?不能感化众民?当然,皇帝乃是天子,德行自然不会不够,那就是小民太过刁钻,需要教训了 果然,不出引章所料,郭泠稍一沉思,毫不犹豫上前,向那姊妹俩弯腰行了一礼,作揖道:“方才冒失冲撞了,两位姑娘多多海涵”尽管,他做的甚是勉强。 两女怔住了,又慌又乱,张惶着双手不知如何应付,磕磕绊绊摇着头道:“不,不,不敢当我们也有不是,不敢当” 郭泠完全没有理会她们的态度,行了礼之后,自顾自掏出一张银票不由分说塞到那跛脚女子手里,冷淡道:“这是一百两,算是赔偿,姑娘收好了”说着瞪了引章一眼,沉声道:“我们走”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24章 巧遇 第124章 巧遇 郭泠忽然又站住,回过头来,定定打量着引章,半响似笑非笑点了点,轻轻道:“你自求多福,但愿以后别落在爷的手里” “……”引章一怔,发狠的话竟忘了说,眼睁睁看着他去远了才回过神来,哼了一声,轻轻啐道:“什么自求多福,我怕你不成” “谢谢公子相助,谢谢公子”跛脚女子携着妹妹上前施礼,腼腆的笑了笑。 “这没什么不过举手之劳,收拾收拾赶紧回去吧”引章很自然的伸手去扶她的手腕,扭头向鱼儿道:“拿五百银票来姑娘,回去买个小铺子,以后不要出来叫卖了,这样危险” “公子”妹妹不着痕迹的拉回姐姐的手,下意识挡在姐姐身前,望着引章的神色有些敌意和警告。 引章浑然不觉,细细打量着她,这少女十分瘦弱,面色蜡黄,凸显得眼睛太大,颧骨也很高,乍一看不怎么样,细细一瞧,说不上倾国倾城,也算秀丽的美人一名。 “还有你啊,以后不要这么莽撞了那些有钱人,有几个好惹的?你还敢追了人家一路?今天,真是好险”引章仍孜孜劝说着。 少女有些微怒,被一个男人肆无忌惮的打量盯视,换做是谁都不会愉快。面含不悦,语气不觉也有些冰冷:“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姐妹告辞了姐姐,咱们走吧” “姑娘,等等”藿香和鸢萝已经将地上散落的荷包捡了起来,装在了篮子里。藿香笑盈盈将篮子递到那少女面前,笑道:“这些荷包做工精致,实在可惜了拿回去认真清洗干净,只怕还能用。”见她神色不悦望着引章,藿香心下了然,抿着嘴笑了笑,柔声道:“姑娘,你别介意,其实我们主子和我们几个都是女子,你不要多心” 姐妹二人皆是一愣,猛然睁大了眼,少女脸上一红,有些发窘,不好意思笑了笑:“对不起,大小姐,我,我——” 引章后知后觉,这才恍然大悟,呵呵一笑,道:“我说呢,你瞧我的眼神怎的那般古怪”众女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借着灯光,鸢萝有些发怔,双目直直的只管盯着两名女子脸上看,少女先是疑惑,继而更疑惑,姊妹俩相视一眼,眼中皆盛着浓浓的意外和猜疑。 “你,你是,是顾家表妹?”跛脚女子试探着道。 鸢萝大喜,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紧步上前紧紧握着她们姐妹的手,颤声道:“表姐,表妹,真的是你们你们,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姨父姨母呢?表姐,你的脚怎么了?” “爹娘已经死了,房子田地都被叔叔伯伯分了去,只有我们姐妹了姐姐带着我逃出来,摔断了脚,所以……”少女说着垂下了头,姊妹俩独居已久,乍见亲人,得诉委屈,虽然明知指望不上什么援助,仍忍不住鼻中一酸,带着浓浓的哭腔。 “表妹,别哭别哭”鸢萝不禁惨然,她便是跟着哥嫂在家中过不下去,这才偷偷从家里溜走,想要投奔南京下属仙和镇的姨父姨母,不料受了坏人的骗,被卖给了花秋娘,后来又跟了引章,更不料姨父姨母居然已经去世,小时见过的表姐表妹落得如此凄凉 “那你们现在,住在哪?”鸢萝心下一阵酸楚难过,忍不住也泪眼盈盈。 “南京城这么大,哪里又有我们的家呢?不过在城南鲤鱼庙旁搭了个茅草棚遮风避雨罢了幸亏方丈仁慈,时时接济,附近那些流氓也不敢找我们的麻烦。” “原来如此”两行清泪顺颊而下,鸢萝慌忙举袖擦拭,吸了吸鼻子,转头向引章怯怯道:“小姐,她们是我的表姐妹,可不可以——” 自打相识以来,鸢萝都是爽朗明快的性子,引章从来没见过她这般低声下气,她心里不觉感动,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只要她们不嫌弃,以后就跟着我好了” “不不,不会嫌弃的表姐,表妹,大小姐人最好了,跟着大小姐总好过在外边飘零,快来见过大小姐。” 姐妹俩乍遇亲人,又见引章随和可亲不是恶人,引章身旁丫环们也都个个和善,早已大起好感,听了这话忙都道:“是,大小姐,多谢大小姐收留不知大小姐家住何处,明儿一早我们姐妹便到大小姐府上” 引章笑笑,道:“你们那里倘若没什么重要东西今儿就跟我走吧?明天一早,我们要回杭州了” 姐妹俩吃了一惊,没想到引章不是南京人。姐姐有些不舍,道:“屋里,还有好些五彩丝线呢,可惜了” “我竟忘了你们姐妹刺绣一定极好吧?”引章说着信手拿过一个,细细瞧着。 “小姐有所不知,我表姐叫张巧手,表妹叫张巧嘴,可不是巧呢”鸢萝一旁笑道。 “这名字好巧手,巧嘴”引章等都笑了起来。“这样,咱们绕一绕,这就去你们那里一趟,你们赶紧收拾收拾,也就是了” “真的,太好了”巧嘴本来有些失望,一听引章这么说眼睛大亮,十分欢喜。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看,算了吧。”巧手望着引章有些感动,拉了拉妹妹,笑道:“到了小姐家里,多少绣线没有呢,何必再麻烦小姐跑这一趟?” 引章回以她了然的眼神,笑道:“既是这样,天色已晚,咱们赶紧回去吧”破家值万贯的道理她能理解体谅,所以才说随她们走一趟,既然她们亦体谅她,她也不必假客气。巧嘴仍有些不舍,但姐姐说的话也有道理,只好惋惜轻叹一声,上了舒适的马车,心头一喜,跟鸢萝唧唧咕咕轻声细语说个没完,那一点点惋惜之情也随之抛到九霄云外了。 马车的速度忽然放缓,大脚头也不回,淡淡的声音传进马车:“大小姐,马车后头有人,咱们被人盯上了” 引章一怔回神,冷笑道:“不用说了,一定是那耀武扬威的小子真是下三滥大脚,打发了” “是,大小姐”大脚将手中缰绳随手交到一人手中,乘着马车拐弯时,像一只黑色的鹰,悄无声息从车上跃下……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25章 巧手 第125章 巧手 “砰”一声脆响,郭泠一脚飞起,将跪在地上的随从踢飞了出去,那人闷哼一声,忙不迭手脚并用爬过去伏首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饭桶”郭泠冷冷从牙缝里蹦出俩字,愤愤转入后室,头也不回道:“明儿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小子给爷弄出来” 只不过,等不及他发挥强大的搜寻能力,第二日一大早,引章早已带着众人上船,遥遥而去了。 出了南京,转入大河,秋日河水幽静碧澄,仿佛凝重的绸缎。沿岸一片浓重色彩,稻谷金黄,棉花雪白,还有火红的柿子、暗红的枣、鹅黄的梨及各种颜色的庄稼蔬菜,汇成一条一条蜿蜒的彩带,在秋日异常明亮的阳光下,散发着成熟的气息,让人看着也感受到浓浓的丰收喜悦。 阳光温暖,气候舒适,美景如画,行船的日子并不寂寞。命人搬了长榻安置在甲板上,或坐或卧,无论看书还是赏景,都是一种惬意的享受。 身为主人,引章的享受不仅仅限于此。累了眼一闭,藿香或者蓝楹自会轻手轻脚替她盖上薄毯;渴了只一个眼神,茶水便已递到面前;想聊天,有鸢萝和巧嘴;想探讨生意,有鱼儿商量;每到一个码头,藿香都会细细列出一张清单,带着男仆上街采购各种点心瓜子时鲜水果、佳肴食材,然后一路上精心烹饪出一道道可口的小菜,令引章赞不绝口 这一日一觉醒来,突然发觉身边异常的安静,只有船桨划过水面轻微的哗哗响声,引章有些纳闷,向守在一旁的藿香、鱼儿笑道:“怎么这样静?人都睡觉去了不成?” “除了小姐,哪有几个人这样爱睡觉的”藿香笑了笑,向后一努嘴,道:“都跟着巧手在后头呢” 引章不解,眨眨眼望望她,又望望鱼儿。 鱼儿呵呵一笑,道:“巧嘴和鸢萝是被巧手拘着在绣花呢,蓝楹嘛,这些天一闲了便和巧手在一块,磨着她教自己刺绣。要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话真是不假” “原来如此”引章好笑,又道:“我说呢,鸢萝巧嘴这两个居然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都说巧手绣的极好,我也没好好瞧过,果然那么好吗?” 鱼儿藿香相视一笑,都道:“那是真好我们的跟她的比起来就跟小鬼见了阎罗王似的,简直拿不出手” “是么?走,咱们瞧瞧去”引章顿时来了兴致,偏身下榻蹟鞋,带着藿香和鱼儿来至后舱巧手姊妹屋里。 “好热闹果然都在这”引章等笑着掀帘进去。 “大小姐”诸女见她进来,忙都起身笑着让座,鸢萝轻轻舒了口气,暗暗抹汗。表姐的话她不敢不听,可她爹娘去世的早,哥嫂整日派不完的活给她干,哪有时间做这种细活?如今长了十五岁再拿针捻线,多少有些迟了 “大小姐可是有何吩咐?您有话随便让哪位姐妹传一声便是了,劳动小姐亲自前来,我们怎么当得起”巧手撑着站在一旁笑道。 “你的腿不方便,坐下吧你们也都坐下”引章忙道,眼风一扫众人,望望巧手姐妹,笑道:“你们姐妹不必太拘礼了你们刚来,或者还不太习惯我这里大规矩不错便好,没有那么多讲究主仆相处与姊妹相处是一个道理,贵乎自然而已” 巧手、巧嘴听了唯唯应声,众女这才坐下。蓝楹早已从外边端了茶进来奉与引章。 “早听说你们姐妹手巧,绣的什么,拿来我瞧瞧”引章饮了一口茶笑道。 巧手便将物件拿了过来,有些不太好意思笑道:“一块手帕子罢了,这是预备给小姐的倘绣得不好,小姐别见笑” 引章接过一看,忍不住睁大了眼“呀”的一声惊呼,浅淡鹅黄的方形娟缎上,斜斜绣着两枝交叉而生的红白蔷薇,枝干劲挺,枝叶繁密,五朵大小不同的蔷薇花分布枝头,花朵丰盈,花瓣层次分明,偃仰扶疏,顾盼生情;柔软生动的花枝下蜷伏着一只慵懒肥胖的白色波斯猫,大大的眼睛,毛皮蓬松发亮,十分可爱。虽然只是半成品,神韵已是毕现。 “啧啧”引章忍不住惊叹:“巧手,你真厉害你这绣的比画的还逼真真的,我见过好些名家画作都不如你这个呢” “小姐取笑了”巧手很是开心,笑道:“实不相瞒,我从小喜欢画画,可惜家里穷,哪学的起那个后来我便想,用针线绣出来岂不跟画的是一个道理?绣着绣着,就这样了” “真是,真是不可思议”引章喃喃。 “小姐,您瞧我这个打小都是姐姐教我的”巧嘴将自己的也递了过来,是一把圆形的白绢扇面,绣的是一枝浓艳的碧桃,枝上栖着一只羽毛丰满、色泽鲜亮的黄莺,黄莺正昂着头,亮如水钻的眼珠子活灵活现,正张着嘴引吭高歌,似乎细细一听歌声便能入耳,整个画面充满了动态感。 “你绣的也好你们姐妹可真能干我真是太喜欢了”引章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震撼了。她从来没见过如此逼真形象的绣品。 “小姐喜欢,往后我们多多给小姐绣便是了不然也不知道能替小姐做什么”巧手听引章说了也欢喜。 “呵呵,只怕你们绣出来我都舍不得用了”引章说着,大家都笑,拿在手里端详,赞不绝口。 引章喜欢得不知说什么,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顺手又拿过旁边另一个,是个长方形的枕套,绣的是一群摇头摆尾的金鱼,鱼身红中带金、红中显橘,鱼眼黑亮有神,鱼尾摇摇像是活的一般。“这又是谁绣的?”引章诧异。 “不过是我学着玩罢了”蓝楹有些脸红。 “蓝楹妹妹真的很有天分,假以时日,绣工必定不在我之下呢”巧手赞道。 “姐姐这话我怎么敢当,姐姐才是真正的巧手呢”蓝楹笑了笑。 “我是说真的”巧手说着携了蓝楹的手,笑道:“我一见你这双手,便知道了” “表姐那你见了我这双手,也该知道了吧?”鸢萝说着嘟着嘴,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众人听了不觉看向她的手,再望望蓝楹的手,两下一比,无不抿着嘴微笑。 “你们要笑就笑出来好啦”鸢萝嘟着嘴,道:“我从小干的粗活,砍柴洗衣,挑水锄地,压根没怎么摸过针线,我是真的不会这个嘛” 巧手面有黯色,无言以对。 引章听了极为认同鸢萝,她曾经跟她一样,被安寄翠逼着刺绣,倘若不是后来天天忙着生意上的事无暇分身,还不知要熬多久呢那种滋味,对不谙其中之道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在受罪 “是啊巧手鸢萝既然不喜欢,那以后就不必绣了,这也是要看天分的,不是人人都像你呢”引章忙道。 “是是,大小姐说得极是蓝楹喜欢绣,表姐,以后让表妹和蓝楹随着你好了”鸢萝如释重负,大大的吐了一口气。 “对啊没想到蓝楹这么有天分,以后没有特别吩咐,你不必跟着我伺候,就专心跟巧手学吧” “是,谢谢大小姐”蓝楹大喜。 巧手点点头,笑道:“大小姐这么说,那就这样吧”自打来到引章身边,引章、藿香、鱼儿等都待人极好,巧手总觉得过意不去,总想为引章做点什么,这才把妹妹和表妹都拘了来。既然引章替鸢萝求情,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对了,”引章稍稍沉吟,向巧手笑道:“如果,我给你找来一些名人画卷,你能一些不差的照着绣下来吗?” “应该可以。”巧手想了想,望着她道:“刺绣跟画画其实是一个道理,无非布局和配色,人家能够画得出来,我也能绣得出来” “真的”引章眼睛一亮,笑道:“如果我叫人买二三十个颇具天分根基的小绣娘交给你调教,开一家绣坊让你当家,你能做得下来吗?” “大小姐”巧手蓦然睁大了眼,愣愣的望着引章。 开一家绣坊?她从来不敢想过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梦,一个甚至连做也不敢做的梦 “我是说真的,你可以考虑考虑不然,你这么好的手艺可惜了”引章笑笑。 “我可以”巧手忙道:“我可以的求小姐栽培”说着一拉巧嘴,姐妹俩竟跪了下来。这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她不能犹豫。 “快起来”引章忙亲自扶起她二人,笑道:“不过几万银子的事,不值什么”说着向鱼儿望了一眼,笑道:“你把这事记住了,到了杭州咱们就把这事做起来。” “是,大小姐”鱼儿想了想,笑道:“我看这事交给王效珍王掌柜负责吧,毕竟他跟绣坊多少有来往等回去便买绣娘、找铺面、订制绣具原料,我想不会太久”说着又向巧手、巧嘴姐妹道喜,藿香、鸢萝也各有贺词,又有一番热闹,只有蓝楹,祝贺之后欲言又止。 引章瞧在眼里,向她笑道:“不用慌你自然也是跟着巧手、巧嘴一块了好好做,将来不会亏待你们你们的月例银子、年终分红自然会跟绣坊的生意挂上钩的。” “大小姐,奴婢,奴婢没有慌”蓝楹垂眸轻笑,终放了心。 “既然说了,索性咱们把绣坊的名字也定了吧要好听,还要好记,你们说说,叫个什么名字好呢?”引章越发来了兴致。 鱼儿想了想,笑道:“大小姐,我看不如就叫玲珑绣坊好了一来绣坊用这个名字倒也贴切,而且还可以借助玲珑布庄的名声” “玲珑绣坊,这个名字好”巧手巧嘴也都笑道。 引章亦点点头,道:“不错,我怎么没想到呢那就用这个我看,绣坊的招牌也不必叫人题写,等回了杭州,巧手你便绣一块匾额,到时候用大玻璃框镶嵌起来挂上去,岂不别致?” “是是可惜这儿没有合适的布料,不然这会子便可绣起来”巧手眉飞色舞。 “你不用急”鱼儿笑了笑,不紧不慢道:“还有好些事要准备呢等到了杭州还得一件一件的办,料想也得四个月到半年时间才能开张呢” 巧手一怔,讶然道:“这些事,是鱼儿姐姐准备吗?” “你可别小看她”藿香笑道:“咱们大小姐是生意上的好手,骆家的家业便是大小姐一手创下来的,鱼儿可是大功臣呢” “啊不是,不是小姐的哥哥骆公子吗?”巧手、巧嘴张大了嘴,十分诧异。在南京住了一年多,骆家的名气她们也是听过一些的,骆家大少爷的名头也听过不少。 众人都笑起来,都道:“可不是骆公子?你眼前的这不是骆公子是谁?” “可,可是,可是——”巧嘴结结巴巴。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有时间叫藿香给你们说吧只是要记住,关于骆公子的身份,千万不能说出去,明白吗?开绣坊这事,你们姐妹是内行人,有什么想法尽管跟鱼儿说,不要怕;还有采购丝线、绣架、绣布、绣花针等等,你们也多多给些意见,我们的玲珑布庄虽然规模不小,但跟绣坊仍是隔了一层,还得你们来说我只有一句话,别小看了自己,很多事只要你敢想,就能做成功” “是,大小姐”巧手精神大振,笑道:“等我细细想了写下来,再一样一样给鱼儿姐姐说。” “哦?你会写字?”鱼儿甚是诧异。 “是,我们过世的爹是个秀才,我们姐妹从小也略识几个字。”巧手笑笑。 “那好极了”引章更喜,道:“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识字的,既然你们本就识字,那倒省事了。那就先这么着吧,一切等回到杭州,咱们就把事情做起来”引章越想越高兴,绣坊,她早就想有一间了,不想今日方能如愿,却是应在巧手、巧嘴姐妹身上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26章 真相 第126章 真相 回到杭州,引章叫来王效珍,跟鱼儿、巧手聚在一起,将路上商议的事说了一遍,王效珍听了也自高兴,恭喜了引章和巧手,忙答应了下来。商议之后,便让王效珍先回去拟个章程,店铺、绣娘各方面先大体上定个方向,然后再来细谈。 乘着这些时候,引章拿出了花秋娘签字画押的供状,与吴管家等在一块研究。 吴管家只是不做声,垂着头仿佛思索,一只手无意识的拨弄着一旁的盖碗茶,倒是贾图愣了愣,突然眼睛一亮,抬起头道:“骆小姐,照这花妈**描述,有几个人倒有些像” “对对我也想起来了,贾兄,是不是,是不是小北峰拐弯歪脖子村碰见的那两个人?”引华亦恍然,双目灼灼发亮。 “我也是这么想” “混蛋”引华一拳砸在桌上,恨恨道:“姐,我们这就带人去,我替你报仇” 引章下意识抬起头向吴管家望去,恰好对上吴管家望来的目光,“好的,你们去吧,”引章的声音十分平静,又道:“悄悄的,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我懂的,姐贾兄,咱们走”引华一撩袍子起身,跟贾图二人带了家丁急急而去。 待人都散去之后,引章瞅了鱼儿一眼,鱼儿一努嘴示意所有仆从悄然退下,自己立在引章身后。 “吴管家,你觉得引华他们能把人抓回来吗?”引章淡淡开口。 吴管家沉默许久,苦笑道:“这个,怎么猜的出来?最好是能” “我看未必不,应该说是一定不能”引章冷笑。 “小姐……”吴管家欲言又止。 “其实你也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对吗?”引章自失一笑,道:“你老人家厚道,不忍这么想,可这不厚道的事人家做起来可不觉得呢” “大小姐”吴管家长长叹了口气,痛苦的闭上了眼,说不出的心痛和心酸。 “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引章又问。 “就在大小姐去了南京之后,骆大少爷跟我在街上偶遇,拉着我一块喝茶,向我打探小姐的行踪……”吴管家缓缓说来。 “你告诉他了?”引章问。 “本来没说可他问我大小姐是不是去了南京我只好说是。他的神色不太对,唉,我也是事后越想越觉可疑可我怎么也不明白,大小姐去南京的事除了咱们几个,再没旁人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吴管家困惑的揉了揉太阳穴。 引章轻轻一笑,道:“他会知道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是我叫人透了口风给他的。” “您,您早就怀疑了他?”吴管家心头一凛。 “哼”引章冷冷一哼,没再言语。说起来也是巧,回来之后看到贾图,她便想到引华跟她开的玩笑,跟着又想到大嫂、二嫂上家里给自己说亲的事,自然而然想到了哥嫂一家。倘若说跟她有仇,对她恨之入骨,除了哥嫂一家子,她还真想不出来别人。再说,她每次去找引华都是男装打扮,而这事,曾被骆之兴无意中撞见过一次,除了是他,还能有谁? 所以,在去南京找花秋娘算账之前,她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骆之兴就是那个幕后主谋。临行之前,她故意派人将南京之行的目的明里暗里的透了几句给骆之兴,没想到骆之兴还真急了,竟然制造机会跟吴管家玩什么“偶遇”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如此狠毒得不近人情他们算计她的钱财不过是贪欲作祟,虽过分了些,亦可算是人之本能,算不上伤天害理。这一次,她是真的对他们绝望透顶了,血脉至亲,下作至此,歹毒至此,只怕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会相信吧? 引章嘴角微翘,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大小姐,您打算怎么办?”吴管家的声音有些干涩,同室操戈,一样都是老爷的血脉,除了痛心感叹,他没有别的法子 “先看看引华和贾图怎么样吧”引章叹息着道。 吴管家嘴动了动终于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叹道:“大小姐说的是” 不出她意料,引华和贾图一脸沮丧的回来了。引华的脸色很不好看,除了沮丧还有自责和愧疚。 “姐姐我,我……”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他觉得很对不起姐姐。 “唉好弟弟,这不关你的事”引章叹着摇摇头,不觉握住引华的手拍了拍,柔声笑道:“骆之兴定然早让他们避了去,你抓不着他们,这有何奇呢” “姐姐,你说谁?骆之兴”引华突然抬起头,眼睛睁得又大又亮。贾图也忍不住颤了颤,怔怔的望着引章,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骆家的事他虽不详知,多少还是了解一些。 “不错”引章点了点头,将先前的推测及骆之兴的表现向引华简短说了一遍,引华听罢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去找骆之兴算账。引章忙一把拉住,笑道:“你去找他算账?很好我问你,你有证据吗?” 引华一时语塞,愣了愣,不甘道:“难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不行太便宜他了吴管家,都是你,当时你便应该派人盯着他,等他和那几个恶人联络时一网打尽” 吴管家怔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别胡说”引章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道:“吴管家心里够乱了,还搁得住你这样说?再说了,当初没有花妈**描述又不能肯定经手的是谁,难道骆之兴跟谁说句话都得把那人捆起来不成?” “可是,可是姐姐不能白白受这欺负”回想引章失踪那些日子,引华仍忍不住后怕,幸亏,有惊无险,如果引章落在那些人手里吃了什么亏,那,那……引华脊梁骨一阵发凉,不敢再想。 引章冷静的眸子发着清冷的光,她冷冷一笑,咬牙道:“当然不会白受这欺负,我得给他一个警告,不然往后,只怕这种事还没完没了了我虽不怕他,却不想浪费时间跟他玩这无聊的游戏鱼儿,下个帖子,明儿晚上在慕鸿楼设宴,我要请客” “是,大小姐” 骆之兴接到请柬,打开一看是引章请客,火烫似的扔出去老远,瞬间脸色发白。 他自己做过什么他心里清楚,赴宴?对不起,不必了 引章早料到他就这么点胆量,同时也知道他是个极好面子的,绝对不会为了此事逃跑回家暂避风头。所以第二天,引章的人轻而易举的在路上将骆之兴“请”到了慕鸿楼,。骆之兴倒是个聪明的,被人盯上了情知不能脱身,料想反抗无用,不挣扎不叫唤,强作镇定随了他们去。饶是这么着,推推搡搡之间还不小心被人踹了几下子。 “小姑姑,呵呵,您这一向可好吧?”骆之兴笑容满面的招呼,身挺修长,举止得体,颇具几分清高之才子气质。 “你说呢?不然就不会请你来了”引章深深瞥去一眼,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让他自己掂着罢 骆之兴果然笑容一滞,脸上肌肉有些僵硬,讪讪笑了笑,唯唯而已。 “坐吧这么些年都没请过你,倒是我这个当姑姑的失礼了。我说,”引章淡淡开口,忽然话锋一转:“你可别见怪啊” “不敢当,不敢当小姑姑您是大忙人,再说了,我在学堂里也没闲空。”骆之兴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安定,坐下四下望了望,笑赞道:“久闻慕鸿楼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姑姑真是好本事。” “这算什么”引章笑了笑,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论本事,我哪及得上你呢?” “呵呵,这,这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骆之兴已大大安心,这一静下来方觉口干舌燥,忙端起面前茶碗喝茶。 引章笑笑,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光有本事运气不好,那也没法子,这就叫天意,你说是吗?七月十三那天,你在做什么?”引章冷不防问。 “噗”骆之兴一口茶喷了出去,翠青的长衫前湿了一大片,手忙脚乱放下茶碗,掩嘴咳嗽不已。眼角斜斜一瞟,对上引章沉静如千丈深潭的眼眸,吓得慌忙收回了视线,也不知是真是假的连连咳个不住。 引章肚里暗暗好笑,面上却没有一丝表情,看够了他的窘样,这才淡淡一笑,缓和了语气道:“我不过白问一句罢了,你紧张什么?算了,先不说了,还请入席吧” “让小姑姑见笑了,”骆之兴强自笑笑,道:“方才喝得有些急,出丑了。” “自家人,无妨如此讲究”引章不动声色,又道:“请吧”说着请他起身入席,桌上菜肴杯盏碗筷皆已备齐,二人落座,便有丫环上前服务,甚为细心得体。 只是,面对着满桌佳肴,骆之兴早已无心向之,上下不安,患得患失暗自猜疑不定。一时又觉引章发现了什么,一时又觉自己安排得天衣无缝,一时又觉引章话中有话,一时又觉自己多心,一时又怕,一时又悔,一时又慌,心里七上八下,七魂不定三魄不安,只好咬牙忍耐。 “请吧”引章笑吟吟举杯示意。 “哦,好,请”骆之兴亦忙举杯。 “你可知今儿我为何请你?”下了几筷子后,引章笑问。 “请小姑姑赐教。”骆之兴陪笑。 “因为我要感谢你呀”引章望了他一眼亦笑。 “哦,啊?”骆之兴惊愕的睁大了眼,诧异不解望着引章,一时回不过神来。 “我遭人绑架差点出事,而你,竟向吴管家打探消息,呵呵,你这么关心小姑姑,试问小姑姑怎么能不好好谢谢你呢?”引章眼眸温和,笑容温和,语调亦温和,落在骆之兴眼中,却没来由感到一股寒浸浸的凉意,从脚底缓缓升起。 他什么也不好说,只有讪笑掩饰,一张脸扯得比哭还难看。 引章冷眼瞅着,愈加鄙视,心道就这么点子道行也敢学别人做这种事? “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人家对我好,我就对他好,人家害我,我必得还回去。比如说你吧,你这么有心,所以我今儿设宴谢你,那害我的人,南京的花妈妈、歪脖子村逃走的那三人,我会好好教训他们,盯着他们一辈子。哼,歪脖子村那三人真是可笑他们以为逃掉就万事大吉了?只不过我既然没事也就懒得跟他们计较,不然凭我骆家的财力和人脉,我认真要找他们虽然不易,可也不难,不过,他们既然已经逃了,那就算了,只是这一辈子,他们休想再踏进家乡一步,不然,我绝饶不了他们大侄子,你说,我这么做过分吗?”引章说得轻描淡举。 “这,这当然不过分他们这么大胆子,这,这是活该”骆之兴越发不安,却只得顺着引章的意思。 “是啊,”引章举着细白瓷小巧玲珑的酒杯把玩端详,突然又冷笑道:“不过很可惜,那罪魁祸首,却叫他逃脱了” “吧嗒”一声,骆之兴手里的乌木镶银筷子跌落在地,他身子轻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这窝囊样勾起引章更大的火,事已至此,她索性把话挑明。“哼”引章恨恨道:“若要较真,这人未必就找不出来,只不过,做人总不能太满太过了,总得留几分情面,闹了出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我是这么想,就怕有人不这么想有人侥幸逃过一劫,不说我不跟他计较,还以为我没那个本事查得出来呢再有,倘若这人以为我不奈他何,心存侥幸,变本加厉,今后又动更歪更邪的心思,又动我家人的心思,那倒成了后患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斩草除根大侄子,你说呢?” “我,我,我……”骆之兴脸色变得苍白异常,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字再也无话可说。他的心里、脑子里乱成一团,手心里抓着满把的冷汗。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27章 试探 第127章 试探 (灰常感谢13522712047童鞋的打赏) “我,我,我……”骆之兴脸色变得苍白异常,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字再也无话可说。他的心里、脑子里乱成一团,手心里抓着满把的冷汗。 怎么办?骆之兴又急又怕,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发眩,心怦怦的剧跳着,握着的手心里满把的汗。他丢不起这个人这件事传了出去,他的前途,他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才子形象,一瞬间便会毁得干干净净 没有退路了 “小姑姑”骆之兴心一横,“扑通”跪在了引章面前,抬起头,雪白的脸上一双眸子异常的大与亮,惊恐的望着引章,颤声道:“小姑姑,这件事,这件事是侄儿鬼迷了心窍,侄儿该死,侄儿该死小姑姑要打要罚侄儿都认了,只求姑姑饶了侄儿这一遭,千万别说出去呀不然,侄儿只有死路一条了侄儿该死,侄儿该死”说着抬手左右开弓,啪啪扇着自己耳光,一边扇一边忏悔苦求。没错他是好面子,但绝对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 引章只是看着,等他扇够了,眼看着两边脸颊又红又肿,她才抬抬手止住他,轻轻一叹,道:“罢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侄子。我骆引章虽然睚眦必报,血脉之亲却不能不顾——不过你听着,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无论是我还是我们家任何人,包括鱼儿、吴管家他们,若是再犯在我手里,骆之兴,你给我听好了,我绝对不会饶了你”引章柳眉倒竖,厉声呵斥,怒目相视。 “是,是,小姑姑,我,我不敢,再不敢了”骆之兴吓得心中一凛,忍着双颊火辣辣的疼痛没口子的应着。 “你最好没有骗我”引章冷声道,望着他的目光徒转厌恶,挥挥手,道:“回去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是,小姑姑”骆之兴如得大赦,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举起袖子遮着脸,向引章躬了躬身,手忙脚乱施礼告辞,踉踉跄跄仓惶而逃。 “小姐真这么便宜放过他?”鱼儿心有不甘,大小姐失踪那些日子,她几天几夜都没睡,心里怕得要命,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桃。想到骆之兴的歹毒,又令她不寒而栗。一个女人倘被卖进了那种地方,这辈子还有活路吗 “这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这次饶了他,不管对谁,都有了交代,下一次他若再出什么花样,我非灭了他不可”引章长长舒一口气。别人她不知道,至少安寄翠、吴管家,这两个人总会念着故去的爹的情分,而她,既然尊敬他们,就让她,也大度一次吧 教训了骆之兴,引章仍不能立马松口气,因为引华那口气仍憋着在。引章只得又打起精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这一心为自己的好弟弟好好劝解了一番,好不容易才将他劝好,至此,这事才算真正完结。 引章做梦也没想到,引华对这事极是懊恼,深刻检讨之后,他认为之所以发生这种事是因为姐姐身边没有姐夫陪着,如果有姐夫在,那就不一样了于是,引华对引章的终生大事越发热乎起来,怎么看贾图怎么顺眼,变着法想把二人撮在一块。 这件事起先自然是要瞒着引章的,不然,引章定会嗔他多管闲事,以她的性格,那就没戏了引华打定了主意,先找了贾图,先是制造一切话题跟贾图大谈特谈引章的优点事迹,接着便拐弯抹角的向贾图问这问那,试探他的意图,最后半明半暗的向他透露以至彻底摊牌。 在引华的描述里,引章是一个孝顺、友爱、善良、持家、聪颖、知书达礼的女子,加上贾图所见的她的美貌和那一种明媚如三春阳光的爽朗,他早已倾慕不已。听了引华的摊牌,心下又惊又喜,又有些惶恐不安、不好意思,吃吃艾艾不知如何回复引华。 引华向来了解他,知道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口,其实心里是千肯万肯了的。引华大喜过望,兴致勃勃给他出了好些主意,鼓动他多到引章面前露脸、献殷勤。引章浑然不觉,完全蒙在骨里。 直到有一天,引章忽然就发现,家里上下仆从,包括吴管家、鱼儿、藿香乃至鸢萝、蓝楹等在内,一说起贾公子都满脸透着十分亲切、亲热、亲近得近乎诡异的笑。她正在疑惑,鸢萝又笑盈盈的闪了进来,笑嘻嘻道:“小姐,小姐,贾公子又来看您了” 又是,又是那种笑引章瞟了她一眼,越发觉得怪异。 “怎么最近贾公子来咱们家这么勤快?”引章偏着头想了好一阵,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事实,一连近一个月,几乎每天,他似乎都要来一趟,不是给自己送盆菊花、折枝桂花,便是送她爱吃的杏仁松子等零食,或者陪她在书房里帮她写一些商业上往来的书函,常常还聊聊画画书法之类——这是为了绣坊图样做准备。 藿香等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笑道:“贾公子跟小姐这么聊得来,来的勤快些不也好吗?小姐有人陪也省得闷呢” 引章心里霍的雪亮,终于明白了几分。踏出去的脚步不自觉收了回来,想了想,向鸢萝道:“你去告诉贾公子,就说我这两日有些累,想要好好休息几日,让他回去吧,没事不必过来了” “小姐?”鸢萝惊讶微张着嘴,藿香等也都怔住了,愣愣的立在当地。 “还不快去”引章瞪了她一眼,掀起帘子又进了书房。 “是,小姐”鸢萝有些沮丧,怏怏去了。不知为何,瞥见她怏怏而去的身影,她的心里竟也飞快的闪过一丝莫可言状的失落。 “小姐”不一刻,鸢萝跑进书房,兴高采烈的将一包东西放在引章桌子上,喜孜孜道:“贾公子说,小姐前日说眼睛有些酸疼,这是今年上好的杭白菊,喝了可去火清热,双目明亮,贾公子还说,小姐每日看账本时间太长太累了,以至用眼过度,确该好好休息休息,他就不打扰小姐了等过些天他再来看小姐吧小姐,奴婢这就给您泡一杯菊花茶?”鸢萝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期待。 “好吧”引章半叹着道。怔怔的坐在大书桌后,一时竟有些心猿意马。要说完全没有感觉、没有触动么?不是可是,可是,似乎不是那种感觉,那种她也不太明白的感觉…… “小姐,茶泡好了”鸢萝小心翼翼将翠色莹润的盖碗茶轻轻放置她左前方,微微施礼,退了出去。引章怔怔望着那碧翠匀净的茶碗,轻轻揭开盖子,一股淡雅的菊花香味和着热气扑面而来。情不自禁端起,闭上双目轻轻嗅闻,香气直冲肺腑,令人贪恋。缓缓睁开双目,水汽萦绕间,澄黄透亮的茶水中半浮半沉漂着几朵小巧的菊花,清丽秀雅,珊珊可爱。那菊花干干净净,饱饱满满,每一朵皆是完整全盛,没有半个花瓣的缺陷,显见是用了心思挑选的。回想起贾图这些日子的细心陪伴和关切的目光、欲言又止的不忍神色,引章的心,更加乱了 “唉“引章轻叹苦笑,自嘲的摇了摇头,肘弯支在桌上以手撑额闭目养神。她突然用力的甩了甩头:明明想的是贾图的事,为何卓吾那似笑非笑的脸却又闪入脑海呢 一连三天,贾图都没有再上门,引章略有小小的失望,不过很快就丢开了,还有些暗暗好笑:果然是自己想多了难道女人,真的如此容易便自作多情么?自己自以为与众不同,其实到底不能免俗 第四天,丫环来报:少爷回来了 引章忙跑出去,不像往常,引华的身边总有一个贾图,二人一边说笑一边轻快的踏进屋来,这一回,只有一个引华。 “姐姐还在忙着呢?要不要我帮忙?”引华进了屋便笑道。 “忙的时候已经过了还有一本账本清了便好了你可真会心疼姐姐,挑个好时候回来,既是有心帮忙,早干嘛去了?”引章笑着嗔道。 “是是,是我的不是,好姐姐,消消气”引华按着她坐下,在她身后替她一边捶着捏着一边笑道:“索性剩下那本帐我帮姐姐对,姐姐好好歇着,这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引章“嗤”的一笑,理直气壮应了下来,忽又抬眼睨着他,偏着头似笑非笑道:“不过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莫不是有什么事要姐姐帮忙吧?” 引华一怔,也是“噗”的一笑,直摇头叹道:“好姐姐天下人都叫你算计了去我哪有什么事要姐姐帮忙了?只是近日天气好,功课又不多,明日想请姐姐游湖,不知道姐姐肯不肯赏光了?” “真的?” “真的” “那好啊”引章笑道:“说起来我也好些日子不出门了,明天用了早饭咱们就去,怎样?”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姐弟二人相视而笑。 (公告:明天三更另,起点充值,支付宝支付平台上线,新的支付渠道将更方便读者充值,支持正版)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28章 相亲 第128章 相亲 第二日,兄妹俩换了衣裳,果然往苏堤上迤逦而行。时已深秋,虽无桃红柳绿之明媚风景,西湖的水却愈加澄碧透彻,在明朗灿烂的阳光下如一块最上等的莹润翡翠。岸边散布的红枫、黄栌则给这块巨大的翡翠嵌上了一道亮丽鲜艳的花边。碧波间画舫悠悠轻荡,时有白色的孤瘦水鸟轻快从水面掠过。 引章随手折了一根柔韧的柳条,望着秋阳高照下异常亮丽阔朗的湖面, 微闭双目,揉了揉眼角眉间,笑道:“好些日子没出门,突然之间觉得天地都大了一倍似的” “姐,”引华白了她一眼,又埋怨又心疼道:“你还说呢那些账本鱼儿他们看还不是一样,你非得这么劳神” “你懂什么?再有两月就过年了,趁早理清账本省得过年忙乱,还不是一样?这每年的大帐我不操心谁操心呢?可惜,你是要应试做官的,不然有你帮手,我也好省些事呢”引章说着轻叹。 “那也不一定非得我帮忙嘛,姐姐早点找个姐夫不就成了?别的不说,至少可以照顾照顾姐姐生活嘛”引华顺口笑道。 “哦?”引章似笑非笑上上下下打量着弟弟,凤目微挑,下颔微微上扬,偏着头道:“这话,怎么讲?” “呵呵,我,我就这么顺口一说”引华左顾右盼。 引章只是盯着他,忽然一笑,冷不防道:“当真只是顺口一说?那个贾图,是怎么回事?” “姐姐”引华有些发慌,舌头打了结。他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了原本,他约着引章出来,是预备寻个机会走开,然后让“偶遇”的贾图有机会告白的,谁知被引章一问,下意识的发了慌。他却不知,引章是真的顺口一问而已,并未有别的意思,可看到他这反应,她的态度又不同了。 “你呀”引章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那波光粼粼的湖面,眼睛被湖水淡淡的光晕耀得有些发晕,她突然扭头向引华笑道:“咱们姐弟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又叹道:“也罢,让贾图明儿上咱们家来吧是他,总比别的人好” “姐姐?”引华眼中的惊喜欣慰越扩越大,忙道:“姐姐是说真的?你,你也喜欢他的对不对?” 引章一愣,她喜欢他吗?她想了想,点头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吧”她的脑海里不觉浮现出诸多上门求亲者的情形,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贪财的、好色的、狂妄的、粗俗的、吃喝嫖赌俱全的、面目丑陋的,稍微有那么一两个各方面看得顺眼,又是十足十的大男子主义,将妻子视为相夫教子、传宗接代的工具,再不然,便是家中小妾一大群,这样的人家,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考虑。相比之下,贾图有什么不好? 不错,他是有些迂腐,有些文绉绉的酸气,这是读书人的本色嘛,看李清白便知道了。除此之外,他脾气好,心地好,人品好,长相好,又够细心,而且最重要的,他尊敬她,至少在他们交往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没有发觉他对她有过不屑的态度 这就够了虽然,她对他没有感觉,但感觉也是可以培养的啊引章自我安慰。如果注定要嫁人,贾图,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谁叫她不走运,人家穿越有无数痴心到死的追求者,她呢?半个也没碰上,看这情形,也不敢奢望将来会碰上 引章淡淡一笑,眸中沉静如秋日的深潭,信手掠了掠被风吹起的鬓角碎发挂到耳后,忍不住戏谑道:“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我也是为了姐姐好”引华顿时兴奋起来,嘻嘻道:“姐姐,不如我这就叫贾图过来,何必等到明天呢?” “他也在这附近?”引章下意识四下张望,瞅着引华重重点了点头,笑道:“很好知道算计姐姐了” “我可不敢”引华慌忙摇手,笑道:“我哪有这本事我,我是叫了他过来,不过这都是我的意思,跟他没关系的” “哟,人还没进门呢,你就帮着人家了?”引章脱口而出。引华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忍着笑道:“姐姐,你把贾兄当成什么了进门的是你,可不是人家那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去吧”引章轻轻点头一笑,心里没来由有些别扭。 引华答应一声,兴高采烈的跑了开去。不一刻,一个淡蓝宁绸长袍,带着同色瓜皮小帽的高瘦男子从另一处的风景被引华推了过来。他走得很慢,脚步很轻,有些些的迟疑。引章故作不知,只管望着前方出神。 “骆小姐,你好”走得再慢终也到了她的身后,贾图轻轻咳了一下,有些腼腆的温言招呼。果然不脱读书人的本性 引章蓦然扭头,黑亮的眸子流转溢彩,直视着他,盈盈一笑,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贾图被她大胆的直视弄得有些慌乱,下意识躲开视线,掩饰笑笑,轻声道:“你,你的眼睛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你的菊花茶” “那就好” “……” “最近这几天在做什么?怎么没上我那去了?”引章笑笑。 “怕打扰了你,本想过两日就去的。” “不打扰,倒是我,太麻烦你了” “不,不” “你喜欢我吗?” “喜欢什么?”贾图突然抬头,惊讶的张着嘴,一怔之下忙又垂头,脸上腾的红了,尴尬道:“不,不是骆小姐,我,我——” “原来不是这么说,是我自作多情了”引章说着作势扭头要走。 “等等”贾图情急之下突然拦在她面前,虽然仍有些震惊,却终于说得出完整的话,他望着引章,瞠口结舌半响,终于道:“是,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我,唐突了小姐,实在惭愧”说完垂眸拱手,脸上还真是一副的懊恼。 引章忍不住“扑哧”笑了,这古代的人就是有趣,尤其是这些个秀才,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怎的又成了唐突了?唐突佳人,往往便是一段佳话,又何来的懊恼?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说上,才子们一见佳人往往便如色中饿鬼,光想着如何勾搭上手,原来都是假的了? 引章舒心一笑,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贾图身子仿佛触电般一颤,下意识挣了挣,便任由她握着。引章笑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又何来唐突之说?你和引华这般要好,自然也知我是什么样的人,在你心里,莫不是嫌我轻浮罢?” “不,怎么会”贾图急忙表白,终于鼓足勇气轻轻反握回引章的手,望着她道:“我怎么会嫌弃你?我是敬服你” “敬服?” “还有喜欢”贾图忙又道,怔怔的望着眼前这张俏丽若三春桃杏的美丽脸蛋,和那明亮活泼如夜空繁星的眸子,他怎能不喜欢? 引章咯咯掩口笑了起来,黛眉弯弯,嘴唇轻撇,更添几分小女儿的娇嗔和妩媚,贾图一时不觉怔了。引章眼波流转,二人目光相碰,忙又都闪了开去。引章到底不同这时代一般女子,知他面薄,便柔声笑道:“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话说来便长了其实当初你上山看望引华兄,我便有些隐隐的感觉不对——你站了半日也累了吧,咱们到前边亭子歇歇?”贾图含笑相问。 “好”引章心中一暖,轻轻点了点头。这一刻,她仿佛才有女人的感觉,在家人下人及外人面前,她被捧得太高,推得太前,她是中流砥柱,是他们的依靠和庇护,这一点,她自己亦深信不疑。却不知,原来,她的内心深处,竟是这般渴望被人疼惜和呵护。引章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起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就这么被他触动了 贾图用衣袖轻轻扫了扫亭中石凳,这才扶着她坐下,引章含着笑,顺从的由着他安排,倘若能这么享受一辈子被呵护的温暖,不也很好? 二人的心底都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刺激着,鼓荡着,聊得好不开心。贾图渐渐亦放开了自己,不受客气的束缚,谈兴越高,挥洒自如,神色也从容了许多。 秋日的阳光虽然明亮温暖,却下去的快。不多时,日影偏移,在地上投了大片大片的阴影,阴影所到之地,隐隐的泛着凉意。贾图极是细心,当即便笑着说湖畔风凉,要送她回家。 引章无不同意,笑着起身,很自然而然的去牵他的手。谁知贾图微微向后一退,避开了她,引章心一沉,有些尴尬,愣愣的望着他。却见贾图有些惊慌和狼狈,眼角向旁边斜了斜,低声道:“阿章,别这样,那边有人” 引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火红的一丛枫叶遮隐后,依稀可见几个淡青藏蓝的身影。“不相干的人,这怕什么”引章不以为然笑了笑,却没有再去握他的手。又不是**防着捉奸她在心里补了一句。这话太过惊世骇俗,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吓着贾图。 “不”谁知贾图忽然变得严肃,一脸正经道:“不可以阿章,倘若传出去,你的名声岂不毁了?我,我不能叫你受人嘲笑。”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29章 第129章 引章又愣了,贾图这天给她的意外实在太多她心中暖暖,露出甜甜的笑容,却仍是那般不以为然,不管不顾去牵他的手,笑道:“别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我骆引章是何等人?岂会怕他?”见贾图仍是固执的摇着头说着理和她争辩,她偏要如此,笑道:“既是这么说,方才咱们孤男寡女在这亭子中呆了这么些时候,岂不早让人有的说了?又何必在乎旁人再多说一点?” 贾图一愣,哑口无言,忘了拒绝,引章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得意扬了扬,笑道:“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贾图苦笑,无奈摇了摇头,正欲答话,忽然一个声音自红枫后边悠悠传来,似笑似叹,道:“骆家大小姐,果然是开朗豪爽,非同一般女子可比也” 开朗豪爽?这般品评一个女子岂不是风流放诞的同义词?贾图一惊,忙甩开了引章的手…… 引章心中一荡,满面的笑容蓦然隐去,身子僵硬立在当地,慢慢转身,怔怔望向那来人。 眼前一闪,一袭欣长的身影自红枫后悠然而出,淡青衣袍,套着象牙白银鹅黄暗纹的马甲,风度翩翩,嘴角禽笑,眼眸闪亮如星,不是卓吾却又是谁?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骆小姐调戏良家男子,成何体统?”卓吾似嘲非嘲道来,身子向后轻轻一仰,悠闲自得打量着引章。 他说话永远那么欠揍引章忍不住暗恼,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和脾气,嘴动了动,却说不出什么。 “你别胡说我们是清白的阿章——骆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引章不曾开言,贾图却急了,忙忙开口分辨。 “我又没说你人家骆小姐都不急,你急什么?阿章?哈哈,叫得倒是亲热”卓吾被他口中“阿章”两字刺着,仰天打个哈哈,下意识的冲着贾图发火。 引章不禁来气,上前大大方方挽住贾图的胳膊,仰起脸向他亲昵笑道:“贾大哥不必担心,这位卓吾卓公子跟我是老相识了,我上次遇难便是他出手相救,说起来,当年若不是他帮忙,我们骆家也不会有今日呢这些事以后我慢慢的告诉你。他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当不得真卓公子,你说呢?” 卓吾来不及品味心底百转千回的滋味,脑子里迅速寻回几缕清明理智,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呵呵笑道:“这话不错我开个玩笑罢了阿章,你太小气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风声也不透?这位,怎么称呼?”睨着眼望向贾图,仍是没什么好感。 引章笑笑,道:“我可不是存心隐瞒,实因这是最近的事,这不是不用说,你都瞧见了吗” “原来是你的朋友?”贾图放心一笑,听说是他救了引章便笑着施礼道:“在下贾图,多谢卓公子救了阿章。” “你不必谢我,我救他是我们之间的交情这里头似乎没你什么事,你这一谢从何而来?我可受不起”卓吾一看他大包大揽的样子就来气,明明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有**份与风度,却仍没能忍住。 贾图再傻也看出了些不对劲,何况,他虽有几分书呆子气却并不傻。男人在自己所爱的女人面前岂肯轻易失了面子?贾图当即一句话顶了回去,笑道:“受得起,受得起我是阿章的未婚夫,你救了她,我谢你,你不但受得起,而且,也是该当的” 卓吾双眸霍的一闪,复又平息,拱手笑道:“如此,我生受了” “客气,客气”贾图亦拱手。 引章暗暗好笑,没想到斯文绉绉的贾图挤兑起人来无辜得气死人不偿命她瞥了卓吾一眼有些得意,更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他不是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小妾吗?往常还老喜欢逗着她玩,这下子叫他也尝尝这种滋味该死引章心头又是一凛:她都快要嫁人了,怎的好好的想到了这些 “对了卓公子,你怎么还在杭州?”引章生怕他二人越说越僵,便笑着转移了话题。齐大人和卓吾办完差事早已离开了杭州,当时为了没赶得及见卓吾一面,引章心里还有些失落,不想,他竟又出现在此。 卓吾望她一眼心中有气,心道倘若不是担心你,我何至于将齐大人送回了北京,跟索大人交了差,风尘仆仆又往这赶?原来,不过是我自己无聊罢了可笑,可笑尤其听到引章对他的称呼又从“卓大哥”变成了“卓公子”,心中更是酸涩难耐 卓吾心里越气越痛,面上笑容越发从容优雅,不骄不躁,他笑了笑,道:“本来已经走了,有些生意上的事没处理好只得又来一趟顺便瞧瞧深秋的西湖景致如何,比不比得上雪中赏梅之景。” 贾图听了有些诧异,西湖素来以山水出名,关于江南的风情,当时便流行着一句话总结的极好:杭州以湖山胜,苏州以园林胜,扬州以市肆胜。来到杭州的人,无不为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湖倾倒,流连与湖畔处处名山不知归路。但说到西湖一年之中最美的时节,无疑是春季桃花争发,垂柳如烟,一行翠柳一行桃的美景,卓吾做比不拿最美的初春之景来比,反而说起人迹罕见的冬景来了?引章听了却是心中一动,情不自禁想起了那年二人雪中赏梅随后一别数年的情形,一时怔怔的有些出神。卓吾看在眼里,心头蓦然一宽,生出几许宽慰:无论如何,她总还记得他 引章心思一动而收,忍不住又有些来气。他回杭州又不是为了看她,是他自己的公事,分明他对她从来只是一个生意上合作的伙伴,连朋友都算不上,不然,他为何连一句“顺便也来看看你”都不肯说?可偏偏却这么自以为是,一见面动不动便拿一些话来**她,在他眼里,她就如此下作不堪吗? “你来的倒正巧了,”引章盈盈一笑,道:“五年前借你的银子和赚来的分成利润,倒正好可以清一清账,连本带利连这些年的利息一起还给你,倒省了事” “是么?”卓吾笑笑,道:“这么说我来得并不巧来日方长,这笔小账急什么算?我最近不大有空,等有空了再说吧”卓吾突然之间有些烦躁。 引章愣了愣,他将这事说得满不在乎,可见连带对她都带着轻视的意味在里头。引章心里极是失望,亦有一些受伤,耸耸肩无谓笑道:“既是这样,你债主不急,我欠债的有什么急的?你什么时候要用了,自己去或是派人,直接找我们吴管家便是了” “那也好”卓吾答得很干脆。 引章笑笑,再无别话可说,仰头望了望前方遥远的天际,道:“天气有些凉了,我先走了你慢慢玩” “好,请吧”卓吾闪在一旁。 引章点点头,与贾图一步步去了,不再回头。 在她的身后,卓吾一直挺身立着,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淡淡吩咐:“去吧,雇条船,回扬州” “是,大少爷敢问何时启程?”随从陪笑相问。 “何时?”卓吾挑了挑眉,毫不犹豫道:“今天晚上,马上,立刻”说着猛然转头,向着相反方向大步而去。 很好卓吾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这样的结局,其实早在预料之中,只是不曾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这样,出其不意…… ---------分割线-------------- 转眼又到了康熙四十年二月,经过四个多月的准备,二月初八,便是玲珑绣坊开张的日子。 从九月底开始,绣坊的事情便一直在进行着。王效珍经过与引章商量,最后没有往别处去寻找新的店铺,而是花高价买下了玲珑布庄旁边的铺子和后院,请人重新设计改造粉刷装饰。 王效珍这个主意引章极是赞同,鱼儿、巧手等也都说好,玲珑布庄、玲珑绣坊,同根同源,开在一处,可以互相借势,互相衬托,绣坊离开张还有老远老远的时间,名气便已打了出去了。引章当时便决定,今后在所有玲珑布庄的旁边都要新增一家玲珑绣坊,以后布庄再开新店,绣坊亦随着同时新增 找店铺的光景,巧手姐妹便闲不住了,相看了铺面大小,预备下匾额尺寸,巧手便笑着请引章派人买来上等的布料和丝线,准备绣招牌。 买来的是素色的白绢布,巧手很花了一番心思将绢布裁剪、用米汤浆洗,重重叠叠堆了七层,打得平平整整,做了十分厚实的底板,小心的收了起来。等将来绣好了字,再缝上去,便可显得更加厚实凝重,不至轻飘单薄。引章见了大为惊叹,对巧手佩服极了。其实当初她也不过随口一说说让她把匾额绣出来,后来也觉绣出来的东西到底不够厚实凝重,做了招牌怕不好看正要放弃,不想,巧手竟想到了解决的法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30章 绣坊 第130章 绣坊 其实当初她也不过随口一说说让她把匾额绣出来,后来也觉绣出来的东西到底不够厚实凝重,做了招牌怕不好看正要放弃,不想,巧手竟想到了解决的法子 再问到巧手刺绣的法子,巧手娓娓道来:先用枣红的丝线打底,将整整一面绢布皆密密层层的铺呈绣上均匀鲜亮的枣红丝线,随后预备用金色丝线凸绣“玲珑绣坊”几个大字,两种颜色皆鲜艳明亮,衬托得又高贵又大气,嵌在玻璃框里,十分适合,老远便可引人注目。 引章听了在脑海中一过,当即大喜,拍着手笑道:“巧手,你真是太厉害了就这么办” “不过,这几个字得先找人写了,我才能绣,不然,我怕绣不好”巧手笑笑。 “那得找名家,才能配得上你的绣工”引章说着不禁苦想冥思:“该找谁才合适呢?不知道杭州城里,谁的字写得好?对了,我去问问李清白,他一定知道”引章眼睛一亮。李清白经常参加杭州各种文人活动聚会,找个字写得好的应该不难。 “小姐何必要问李公子?直接请李公子写不好么?我瞧着李公子的字就不错”鱼儿一旁笑道。 “这话不错倒是我舍近求远了”引章不禁失笑。于是亲自上门,将李清白请了来湖春路骆宅——她知道李清白的脾气,不是她亲自上门,他定然要说忙着没空不肯来,只肯在自家写好了叫人送来。可是引章觉得,他写的字不单纯是字,还得让巧手看过、提出意见修改方能定稿,巧手的脚不方便,自然是李清白跑一趟了。 李清白对别人毫不客气,唯独对引章、安寄翠是有求必应,择日不如撞日,当即二话不说简单换了件衣裳,命书童带着惯用的文房四宝,随引章上了马车前去。 果然不出引章所料,李清白先写,巧手看了提了建议,李清白再改,如是五六次,费了一下午功夫才算完成。 李清白看着捧着他的字笑盈盈不住道谢的巧手,十分不信道:“巧姑娘,你说你能把我的字一些不差的绣出来?”他的字遒劲飘逸,有筋有骨,有姿有韵,素来为他平生得意之事,旁人便是对着临摹描画都极少有及得上三四分的,何况是用针线绣出来?那还不神韵尽失? “你别不信”巧嘴撇撇嘴,骄傲道:“在我们那我姐姐可是有名的神针,从来她绣那些个字画只有比原作更好更有灵性的,从未有比不上原作的,不然也不会叫巧手了” “有这样的事?我不信”别说李清白,就是藿香等都觉得巧嘴言过其实了。 “你不信?你不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巧嘴不服,巧手一见妹妹又如此,忙止住了她不许再说,向李清白不太好意思赔了几句好话。 李清白对她倒极是客气,忙谦逊几句,又笑道:“我倒有些等不及想一看究竟了巧姑娘若有现成的作品,不知能否让在下开开眼?” “你等着”巧嘴不等姐姐出声,一溜身奔进房去,不一会笑嘻嘻拿着两件绣品出来,一块手绢,一个扇面,向李清白笑道:“你瞧瞧,这不是的?” 李清白接过只瞥了一眼,顿时眼睛一亮,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绣面上栩栩如生的、质感极强的图案,讶然道:“这,这真是绣上去的?竟跟活的一样,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比起公子的书法,这不过雕虫小技罢了,让公子见笑”巧手谦逊笑道。 “不”李清白摇摇头叹了口气,心悦诚服望着她道:“我现在已经信了,他日巧姑娘绣出来的,定然比我写的要好” “哼,你还算是个识趣的”巧嘴大为得意,嘴上却不饶人。 “妹妹”巧手嗔她一眼,向李清白笑道:“公子若是不嫌弃,明儿我替公子绣一个扇套当是谢礼,如何?” “真的?那太好了如此先谢过巧姑娘”李清白眼睛大亮,喜孜孜谢了又谢,声音竟有些微微发抖,倒引得引章一望。 对这张招牌,巧手极是上心,放在自己房中谁也不许碰。她本是个极和善好脾气的人,唯独工作的时候,全神贯注,一丝不苟,连引章都不敢轻易招惹她。她每次刺绣前必要将手洗得干干净净方才捻线拿针,停工之后又亲手拿轻薄的绢布小心翼翼将它盖上。巧嘴心疼姐姐劳神,意欲帮忙合绣,巧手说什么也不肯,将她赶在一旁与蓝楹做小件绣活,连碰也不许碰,独自一人绣了近一个月,方才完工。 完工之后,众人围观赞叹不已,都说她何止是“巧手”,该称“针神”才更贴切只见“玲珑绣坊”四个金色大字龙飞凤舞、神韵十足,仿佛西方的浮雕,凸出嵌在枣红的底色上,分外亮丽惹眼。这块牌子挂上去便是活广告,路过的人绝不舍得视而不见玲珑绣坊虽未开张,锦绣的前景已经很可观了 从此,玲珑绣坊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每一家分店的主针人若想当选,必要亲手绣一块招牌,以此来检验其技艺的精湛程度。 引章舍不得将这么完美无瑕的绣品交给人拿去装裱,又知巧手亦不会放心,便将巧手带上,跟鱼儿、大脚、藿香及一众仆从,亲自去了一趟宁波,找了一家从前相熟的装裱铺子,叫人买来西洋玻璃装裱了起来,镶了一道乌木边框。在明亮光滑的玻璃保护衬托下,将这红底金黄大字的招牌愈加醒目,众人看了赞叹不已,都说任谁瞧见了这块匾都会忍不住进店一探的脚步,将来的生意不必说定然是兴隆的了巧手更是笑靥如花,摩挲着这光滑明净的玻璃面,久久不忍释手。 回到杭州,伙计们小心翼翼将软布包裹着的匾额抬了进屋,藿香等细心拆开,轻轻放在架子上,大家围着端详,忍不住又是一阵赞叹。蓝楹甚为着迷此道,因平日里这匾绣着时巧手护之若宝,蓝楹也不敢去看,这次终于可以任由看个够。她看得入了迷,不觉蹲在一旁,细细端详揣摩,又向巧手讨要了李清白的原稿,两下里对着比较,心里暗暗感慨佩服:原来世上真有如此神针手,绣的果然比那纸上的字益加飘逸轻灵,质感突出,仿佛具有活动的生命力一般字便如此,倘绣的是蝶鸟草虫,岂非真要活过来了?因此怔怔出神,充耳不闻众女子嬉笑欢笑之声。 引章瞧着她不禁好笑,忽然心头一动,向鱼儿笑道:“后院练习的那三十六名绣娘呢?叫两个人把这匾抬到大厅去,让巧嘴把绣娘们都叫来学习学习”早在十一月底,已经买回了三十六名有一定刺绣基础的绣娘安置在后院,由巧嘴姐妹负责教习。 鱼儿等听了答应一声,抬匾的抬匾,去叫人的叫人,不一会,三十六名绣娘叽叽喳喳的出现在大厅廊下。巧嘴命人分成四拨,每拨九人轮流进厅观赏。 因巧手赶着绣匾,平日里绣娘们皆由巧嘴教习,偶尔蓝楹也帮帮手,绣娘们极少见着巧手。又见她出入不是撑着拐杖便是坐着轮椅,都十分惊讶,虽不曾明言,从身体上对她便起了几分轻视,不太相信她的手艺,这次有机会一睹真相,倒却有几分兴奋和探究。 进厅前,众绣娘们还不太以为意,见过之后,无不心头大震,心悦诚服,暗自羞愧不已。 引章远远的在一旁淡淡瞧着,大家都不以为意,直到绣娘们看完了都散去之后,引章才把巧手姐妹和蓝楹叫进了屋,随口描述了几个人,巧嘴等一一将名字说了,引章便点点头,笑道:“把这十二人名字都写出来,你们好歹记着,这几人不要埋没了,要比别的人更加用点心” “小姐您可真神了”蓝楹一边写名字巧嘴在一旁笑道:“小姐说的这几个绣娘好些都是平日里技艺天赋拔尖儿的,小姐怎会知道这般清楚?”巧嘴好生疑惑,因为引章平日里忙,去后院看绣娘们练习也不过两三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她竟知道得如此清楚? 引章微笑不语,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笑道:“我自有我的法子看得出来,你们记着就行了”其实说穿了毫不稀奇,那些绣娘进来时,那些技艺好的,真心热爱刺绣的,上心的,眼神与蓝楹基本一致,下意识便十分仔细的去观摩绣工和技巧,那些粗心大意,心不在这上头的,注意力却都被这镶着乌木边框的大玻璃吸引去了引章不解释的原因也很简单,作为一个管理者,作为一大家子的主人,她没有必要向下边人解释太多,保持一定的神秘度,才能让人敬服。 一切就绪,二月初八这日,玲珑绣坊终于开张了。一阵阵喜庆的锣鼓鞭炮声中,欢声笑语不绝,宾客盈门不断,店里店外好不热闹贺喜之余,大家果然都被悬在店铺正中的别致招牌吸引住了,称赞不绝。进店见了那满壁满架的各种绣品,扇面、扇套、枕套、帐子、被面、桌褡、椅褡、帘子、小巧的炕屏,图像栩栩如生,画面精致完整,不是花草鸟兽图案的简单组合,分明就是布置巧妙的一幅幅妙笔丹青,甚至更胜丹青一筹 虽然以画入绣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能做到的人并不多,做得好的更少,而比原画更好的,那则是寥寥无几,整个大清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众人大叹大赞,当即便有好些客人下了订单,取了个开门红的好兆头 引章没想到李清白竟也来捧场,他平日里可是大忙人于是亲自上前打了招呼,聊了几句,却见李清白脸上含笑嘴上客气,眼神却有意无意老往巧手身上瞟,巧手忙里得闲亦往往回以微微一笑点头。引章不觉心里打了个突,暗暗瞟了李清白一眼,心道:这家伙怎么了?难不成看上巧手了?心头猛然一惊,暗道不妙 巧手是个跛子,身有残疾,李清白已是举人,将来还有可能中进士、状元,然后当上朝廷命官,将来混个一品大学士也不是没有可能,巧手跟他完全是不搭边两个世界的人且不说官场中人耻笑,官老爷们身后的官太太亦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巧手这样,怎么可能做官太太呢?如果他们真的彼此有意,将来也注定是一场悲剧 引章暗暗心惊,琢磨着得好好想个法子,趁着可断之际,让巧手趁早断了这心思。这么想着一双眼睛下意识便在她二人之间悄悄打转,越看却是越糊涂,一会觉得是,一会又觉不是,索性把她自个也闹糊涂了,忍不住有些疲倦困惑。 一旁的鱼儿见她仿佛魂不守舍,神思远游的模样,还当她是想念贾图了,便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公子可是惦记着贾公子了?贾公子并非有意不来,听说是贾老夫人身子不适,他走不开” 引章回了神,由着她误解,嗔她道:“瞎琢磨些什么呢他来不来都是这么回事,这种场合,不来也没什么偏你多嘴” 鱼儿抿着嘴悄声笑道:“主子嘴上这么说,谁知心里怎么想呢我不多嘴,明儿贾公子生怕主子生气,一个劲让我传话,我耳朵可受不了呢”说着嘻嘻一笑,避了开去。 引章一怔,又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无奈瞅了她一眼。 玲珑绣坊顺利开张,不出所有人意料,生意十分火爆,订单雪片一般飞来。为了让巧手有更多更好的参照图案,引章还买了不少书画,尤其命丁凡从北京琉璃厂的古玩字画店中买了许多出众的名家赝品,什么山水画、人物画、花鸟画、风俗画、宫廷画、历史画、佛道故事画、书法字帖、壁画碑石拓本唐宋元明清各朝各代各名家无所不有,分类收拾一本一本的交给巧手。好在无论何朝何代,盗版市场总是不错,其中还有许多盗版精品,与原作相差无几,巧手喜之不尽,揣摩透了,便一一向众绣娘讲解,一边绣一边教,整个绣坊忙得热火朝天。 (上一章又忘了写标题了~~~晕)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31章 悍母 第131章 悍母 引章忙完了生意,恰好引华回来,引章想起贾图母亲病着,便同引华商量,预备买些礼物亲自上门去探望探望,毕竟,虽然她将来不会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但终究会是一家人,关系和睦些总不会错。而且最主要,老公重要,婆婆也很重要,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婆婆就是家中地位至尊的老佛爷,她很想提前见见这位老佛爷的真面目,看看会不会很难相处 引华觉得有些不妥,想了想笑道:“姐姐,这恐怕——不太合适吧你现在又没过门,哪有未过门的儿媳妇亲自上门去看婆婆的?恐怕,恐怕……” “你真啰嗦死了”引章不满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贾家还未上门提过亲,这事还没摆到明面上来呢,哪就说到儿媳妇看未来婆婆了?这可是借着你和贾图的同窗之情去的,你同窗至交的令堂大人身子不适,作为同窗去探视探视,这总合适吧?” 引华无语,苦笑道:“这世上能把无理的话说成有理,也就姐姐你了” “那你到底陪不陪我去呀?” “去,能不去吗” “这才差不多” 谁知,这一去,却生出了无数的事端 贾图父亲已经去世,只有母亲在世,他侍母至孝,母亲病着,便一步门也未曾出,终日侍奉汤药与床头榻前。其实母亲的病根何在他心里十分清楚,说来说去,是为了他与引章的亲事。 过年前,贾图趁着母亲高兴,趁机向她提了想要订亲的意思。贾老太太一听便有些不快,儿子才十五岁,才刚刚中了秀才,不好好读书上进,尽想着亲事做什么?虽然他说只是定亲,做母亲的心里依然不快。 老太太没吭声,沉默一阵,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问他是哪家的姑娘? 贾图心里松了口气,以为母亲答应了,便笑着说了是杭州骆家的小姐。在贾图眼里,引章处处都好,认为母亲听了是她自然无不答应谁知贾老太太当即一愣,忙问是哪个骆家?得知是杭州清水镇马陵湾的骆家、是骆家商号的骆家,立刻无比坚决的一口拒绝:“不行” 贾图大急,冲动之下也失了态,立刻脸红脖子粗的忙问为何? 贾老太太干瘪干瘦的脸蓦然绷得僵僵的,睁着又清又亮的小眼睛,面无表情,一眨不眨盯着儿子,直把他盯得低下了头这才收回了眼神,淡淡道:“你跟她认识多久了?” “半年多了。”贾图下意识回答。其实二人早已认识,只不过半年多前,他才知道她的女儿身,不自觉便将那当成了初识。 贾老太太冷着脸,双目矍然一闪,瞅着儿子一下一下的点着头冷笑道:“好,很好你才认识她半年,就为了她在娘面前摆脸色?这就是我的好儿子” 贾图本是孝顺人,听了这话比打他骂他还要重,当即脸色大变,跪了下去口称不敢。连连认错,却始终不肯松口放弃引章,贾老太太益发来气,也是更不肯退让。末了,贾老太太长叹一声,抹着泪道:“儿啊,不是娘不疼你,实在是这个骆家小姐不是你的良配,娘这是为你好呀这骆家小姐前些阵子挑女婿闹得是沸沸扬扬,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多少大家公子、清俊才子她都看不上眼,你有何德何能,她怎么好端端偏选中了你?你不觉这里头有古怪吗?再说了,选胥能闹到这般风雨的,可见是个刁钻的主儿啊,人家财大气粗,又是这等脾气,娶了这样的的媳妇,你将来是要受气的” 贾图听了急忙解释,将引章当初为了不愿意嫁人才故意挑拣,并未真的性子刁钻。 老太太听了更加不高兴,道:“那就更不行了这么说这个女人太工于心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们贾家是书香世家,你爹是做过江西道台的,咱们家断断不容这等女子” 贾图甚为懊恼,没想到自己不解释还罢了,越解释越糟糕,弄得越发不可收拾,当下一言不发,不敢再说。 贾老太太见儿子仍不肯给句实在话应承她,心里也有气,非逼着他点头放弃这门亲事不可,贾图唯唯而已,不肯表态,贾老太太从未受过儿子这等态度对待,越想越气,吃不好,睡不好,不过三五天光景,头晕眼花,肝气旺盛,胸膈之间隐隐作痛起来,竟病倒了 贾图慌了神,忙手忙脚请大夫,侍奉汤药,老太太始终冷着脸,呆着神,始终不理他,长吁短叹而已。贾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更是矛盾在心里。对于引章,他舍不得放弃,对于母亲,他说服不了,又不敢亦不能忤逆大夫的警告叮嘱句句在耳,最刺耳那句便是:再不能受气不然,就不好说了因此这些日子,贾图的日子比他病在床上的母亲好不了多少,每日都处于痛苦与矛盾之中。谁知这节骨眼,引章和引华兄妹居然大喇喇上门来了接到家仆禀报那一刻,贾图眼前一黑,死的心都有了 会面的过程非常不愉快,引章完全摸不着头脑贾老太太的成见是哪里来的,但她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这位未来的婆婆不仅仅是不喜欢她,而是非常非常的讨厌她 饶是已经表现的得这么明显,贾老太太还生怕引章没眼色,不懂她的意思,当着她的面,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她是绝对绝对不会让她进贾家的门,想做贾家的儿媳妇,除非她死让她早早歇了心罢引章莫名其妙,忍不住也来气,一言不发,勉强略坐了坐,冷着脸带着引华告辞离去,贾图怔怔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只有苦笑,他明白,他与她,已是不可能了 贾图心灰意冷,不再违拗母亲,在母亲床前郑重应了下来,从此与引章再无瓜葛。贾老太太大喜过望,心情一好,病情自然日减,不到半月便痊愈了。看着儿子消瘦了一圈,整日没精打采,闷闷不乐,她又不由心疼,毫无理由的将这迁怒于引章身上,背地里将她怨个不住。然后,为了让儿子尽快摆脱引章的阴影,便忙着替儿子张罗亲事,贾图并不反对,只说一切由母亲做主。贾老太太十分高兴,半月之内便替他订了亲,女方是他舅母的女儿,叫做凌青瑶,等明年科举放榜后便迎娶过门。 贾老太太犹怕引章不死心缠着自家儿子,特意叫人背着贾图送了张帖子到骆家,告诉了她这件事。引华、鱼儿等气愤极了,引章倒是又好气又好笑,便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命人采购了一份大礼,亲自写了一张回帖,叫人送去贾家。 偏巧送礼的人跟贾图碰到了,贾图得知此事大惊,瞒着母亲去了一趟骆家见引章。鱼儿、藿香等都说他欺人太甚,劝引章不必再见他,索性叫人打出去引章摇摇头,笑道:“我知道你们这是心疼我,可是我都不气了,你们还气什么呢?缘分一事不可强求,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再说了,这又不是他的错,这么对他并不公平鱼儿,你去告诉他,让他在苏堤春晓亭等着,我等会自会过去” “是,大小姐”鱼儿等相视无言,只得领命。 两人见了面,都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引章对贾图,倒谈不上情根深种,对他,倒是“合适”与“感动”四字更多,此时见他痛苦、怜悯、愧疚、欲言又止的目光和表情她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仿佛是自己欺骗了他的感情一般,于是忍不住主动笑着先开了口。 贾图深为内疚,苦笑着道:“阿章,你骂我吧我,我对不起你” 引章心里一暖,更放开了,柔声笑道:“你别这么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并非一切都在我们掌控中。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别难过了,我并不怪你,真的而且,我还恨感激你陪着我的那些日子也许,是我们的夫妻缘太薄了些” “阿章我——”贾图怔怔望着她,几乎难以抑制拉着她远走高飞的冲动她这么大方,这么善解人意,为何偏偏娘就是不喜欢她呢?贾图痛苦的摇了摇头。 “别再说了”引章微微笑着,心平气和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吧贾大哥,但愿你我之间这场尴尬不要影响到你和引华的同窗情谊才好” “引华兄,”贾图苦笑,道:“只要他肯原谅我,我求之不得只怕,他是不会原谅我的了” “怎么会?”引章笑笑:“引华也是个明理之人,你又不是不了解他过一阵子也就好了” “阿章,你放心,我仍会像从前一样待引华,他始终是我最好的兄弟”贾图慨然道。 引章展眉一笑,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你,你保重”贾图恋恋不舍。 “你也保重”引章微微含笑。 贾图点了点头,终于转身,慢慢去了,渐渐,脚步越来越快。引章舒了口气,心底也不知是何滋味,愣愣的望着这阳春三月中最美丽绚烂的西湖之景发呆,心绪,却不知飞到了那一层天外。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32章 鄙视 第132章 鄙视 贾图走后,引章并未急着回家,心中有些烦乱,便沿着湖堤漫无目的的散步随行。正出神,不觉被当头而下一声大喝唬了一跳,只听一个粗鲁不耐的男声厉声喝道:“站住没长眼睛吗?别扰了我们爷的兴致,快滚” 引章一愣回神,抬眼看去,赫然发现眼前宽阔的碎石甬道中间张牙舞爪支起了一块大大的“禁止通行”的牌子,牌子两旁,昂首挺胸、保全叉腰站着五六个青衣仆从,神气活现,正傲然的瞅着她,方才开口喝止她的便是其中一人。 引章不禁来气,冷着脸道:“笑话这西湖我来过无数趟,怎么偏今日就不能走了?这又不是你们家的” “哼”先时呼喝那人冷冷嗤笑,眼角瞟了近处湖上花船一眼,竖眉道:“今儿就是不让过,你待怎的?有本事上衙门告我们去?小子,快些滚吧,要真扰得我们爷发了脾气,管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眼前这人神态、口吻,都不像一般人家所敢有,引章势单力薄,好汉不吃眼前亏,懒得与他争执,横了他一眼,掉头离开。 只听湖面上飘来细乐悠扬,阵阵琴箫和鸣,配着柔柔媚媚的小调传入耳中,其间夹杂还有女子故作不依吃吃的**低笑和男子放浪得意的大笑。引章满心厌恶,忍不住低骂一声:“无耻”抬眼望去,立时身子一紧,惊得张大了嘴,双眼睁得老大,只见当中一男子月白衣袍,套着翠蓝银丝纹马褂,面如满月,俊眼修眉,长得极是清俊白净,志得意满,笑得一副风流欠揍的样,不是去年搭救巧手姐妹碰上的那少年又是谁? 引章不觉勾出一抹冷笑,原来是他难怪嚣张至此迟早叫他吃个大亏,那才叫人痛快 不觉想起少年临去时那玩世不恭的狠话,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引章没来由从心底冒出一股冰冷的凉意,下意识往浓荫的树枝后躲了躲。 强自镇定,稳了稳心神,引章又不觉好笑,好歹这里是杭州,自己的地盘,怕他怎的?自失一笑,微微摇头,慢慢的踱着步回去了。 第二日无事,引章便往玲珑绣坊去打发时间。玲珑绣坊前边是店铺,后边是两个极大的院子,是绣娘们起居和工作的地方,因刚刚接下了一单三万两闽浙总督的生意:一座十六扇大屏风、两幅八尺长三尺半宽的绣图,已下了三千银子的订金,据来人交代,这是总督大人预备进贡皇太后的寿礼,价钱不怕贵,要紧的是做得好因此引章不敢怠慢,这些天这单活计刚刚开始,引章每日便都要过去转转,问问,看巧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第二日,引章照例来到绣坊,照例去后院看了看巧手一干人等,便又回至前店,与掌事的孙嫂等一块看着店铺。 冤家路窄,不到半个时辰,那讨人厌的少年竟搂着个妖媚女子、带着随从一头扎了进来,笑嘻嘻向身畔女子道:“莺儿好没眼光,这么一家小铺子能有什么好东西?哪里寻不出好的来” “郭爷,这玲珑绣坊可不简单呢您进来瞧瞧便知道了”女子柔若无骨贴在他怀里,声音娇媚得滴了油加了蜜。 引章瞥了孙嫂一眼,孙嫂皱皱眉,低声道:“小姐,这女人是芙蓉阁的ji女,要不要——请他们出去?” ji女身份低贱,一般名门老字号的商家从不许ji女上门,而ji女们也很知趣,不敢去招惹那些商号,即便要买那处的东西也是托人上门,比如对韶秀坊便是如此。这莺儿混不介意便举止轻浮闯了进来,显见不将玲珑绣坊放在眼里,也难怪孙嫂及几位伺候顾客的女伙计都面带不满,沉着脸瞅着莺儿。 “不必不必赶,也不必理会你带丫头们到后边去,这里我来应付”区区一个莺儿引章才不放在心上,但这什么“郭爷”,她直觉感到这家伙不好惹,赶他,未必赶得走引章望望身上衣衫装饰,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往常过来基本都是穿着男装,今儿心血来潮换了女装打扮,幸好,幸好 只不过一面之缘,这个模样,她就不信这小子能认得出来 “怎么做的生意?管事的呢”一华服随从扬声高喝,他这才发现方才还在店中的好几人不知何时悄莫声息都不见了。 引章暗骂一声“该死”拨开沙枣核帘从后堂出来,笑盈盈道:“来了,客官有何需要?” 诸人眼前一亮,只见引章月白坎肩,荷绿水泻长裙,一张清水脸脂粉淡施,梳着长辫,眼眸清亮婉转如一剪秋水,耳上是打着秋千似的翠色坠子,手中摆弄着桃红纱绢,纤腰楚楚,风姿绰约, 俨然一枝临风芍药,含笑说话之间双眸一溜,从各人脸上轻快划过,算是打了个客气得体的招呼,不禁都看住了。 郭泠素来寻花问柳惯了,又素来放荡不羁,风流自诩,见了美女哪里舍得错过,也从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由着他高兴,便是规矩 当下两只眼睛一眨不眨、肆无忌惮的盯着引章上上下下看了个够,“哈”的笑道:“有点意思不想这小小一家绣坊,竟有如此品貌出众的绣娘” 引章不知在心底骂了多少句“登徒子”面上却淡淡一笑,手指无意识绞着手绢,挑了挑细长的柳眉,向一旁摆了摆手道:“公子若要看绣品,这边请吧,若要看人,”她瞟了莺儿一眼,不紧不慢道:“还是去芙蓉阁的好” “你”莺儿杏目圆睁,勃然变色,郭泠一愣,却忍不住眼睛一亮,哈哈大笑起来众随从也都忍不住咬唇憋着笑。 “郭爷”莺儿趴在郭泠身上,大发娇嗔不依,好不楚楚可怜,滑腻柔嫩的小手捶打着他的前胸,染着丹蔻的指甲耀人眼目。引章一旁看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嘴角不屑的翘了翘,眼光一溜,同样的眼神,却是望着郭泠:这种货色,你也照收? 郭泠下意识推开怀中撒娇盈盈欲泣的女子,嘴角翘了翘,嘻嘻道:“来到这,自然是看绣品了”他随意走了几步,走马观花瞧了瞧那些绣品,满壁满架的精品在他眼中看来却丝毫不以为意,却突然转过身,瞅着引章手中的手绢,笑嘻嘻道:“这些东西倒也不错,可是,在下家里这些玩意多的是,再买回去也没意思不知姑娘手中帕子卖不卖呢?在下倒是想买得紧呢”众随从听了,又是一阵窃笑,嘻嘻哈哈的等着看戏。自家爷向来风流倜傥,四处留情,这些话他们虽然都听惯了,不知怎的,此时却觉别有兴味。 此话一出,引章顿时大怒,一股热血“唰”的直冲脑门,定定神冷冷一笑,道:“客官这是什么话不是不卖,只怕这条帕子并不适合客官呢我劝客官还是省省心吧” “哦?此话何讲?”郭泠唇角一勾,笑盈盈道。 引章淡淡一笑,抬起纤纤素手举着手绢道:“客官一表人才,英武不凡,一望便知是个颇有男子气概之人,这等颜色的帕子除了闺阁女子适用就只有戏子方才适用,客官您还要买吗?” 郭泠脸色微变,顿时愣住了。将人比作戏子,那是大大的不敬和轻视,尤其是他这般身份尊贵之人,何曾有人敢将他如此打比?不光是他,他身旁一众随从都忍不住变了脸色,摩拳擦掌想要拿下引章。 郭泠冷冷一瞥屏退随从,沉着脸哼了一声,显然气得不轻。 “方才不过一句玩笑罢了客官说笑,我也说笑,仅此而已,客官不会如此开不得玩笑吧?”引章挑眉讥诮道。 郭泠一愣,方才知道自己着了她的套儿,心里不甘不服,却哑口无言无从发泄。 “郭爷,咱们走吧您是尊贵人,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回去泛舟听曲可好?”莺儿挽着郭泠胳膊娇声劝道,见郭泠自打引章出现一双眼睛便没离开过她,又见她如此得罪竟都无事,早已浑身不自在。 引章一听这话脸色不自禁松了下来,大大透了口气,道:“请吧恕不远送” “谁说要走了”郭泠情不自禁的一股怒气自心底升起,引章那嫌恶仿佛送瘟神的脸色大大刺激了他。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他都是众人捧在手里的尊贵人,何尝受过这等待遇,这一气非同小可,一股莫名的酸意袭上心来…… 他一把推开莺儿,掸了掸袖子,眼中一转,又换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疲赖样,瞅着引章挑了挑入鬓长眉,似笑非笑道:“既然姑娘对手帕这么有研究,不妨替爷挑一块,如何?” 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引章大感无语,却找不出拒绝的话,下意识翻了翻白眼,无奈点头道:“可以客官稍等” 郭泠对她那极不情愿的神情视而不见,径自坐下,瞅了瞅椅前茶几上的茶壶。伶俐的随从立即翻过倒扣茶盘中的青花茶杯,端起茶壶怔了怔,道:“喂,弄壶热茶来,记得要雨前龙井” 引章在案后挑选手帕,头也不抬,好一阵方毫不客气接话道:“没茶我这不是茶楼,是绣坊” “那你放着茶壶茶杯在这做什么?” “摆着瞧,做样子而已” “你……” “好了就这块吧”说话间引章已经挑好了帕子,月白的底色,淡墨系丝线绣的雪景山水图,十分雅致素丽。引章眼眸矍然一抬,刹那间只觉她眼眸清亮叫人不可逼视,只见她笑道:“这雪景山水图又素雅又大方,不知客官可满意” 郭泠怔怔的瞧着她,接过展开一看,点了点头笑道:“果然别致手绢上绣山水图画的,倒不多见”毫无预兆的,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双目炯炯发亮直视着她,冷不丁道:“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引章自与他会面以来,虽言辞上毫不客气,但始终轻垂着眼眸,只方才眼皮子那一抬,对上她的眼睛,郭泠一怔之下似乎触动了什么往事,要仔细想时却又想不起来 引章吃了一惊,收敛眼中光芒,缓缓抬头,细密的睫毛下一双杏目温柔似水,淡淡道:“有吗?客官怕是记错了” 郭泠不答,只一眨不眨盯着她,似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引章十分镇定,作出一脸疑惑和不解,亦愣愣的望了他一眼,好一会才作恍然大悟状,用力挣脱了被他握着的手,恼火的瞅了他一眼。 郭泠“呵”的一笑,收回了手,淡笑道:“得罪了”说毕命随从付钱,扬长而去,竟不再刁难她,莺儿一怔,娇滴滴拖着尾音唤了声“爷等等人家嘛”快步追了出去。引章松了口气,望着这一行远去的背影, “嗤”的冷笑,不屑道:“真是绝配” 原本引章以为一场风波就此揭过,但她并不知道,这个郭泠是个何等难缠的主打那一日后不过两天功夫,这小子居然命两个随从上门送了一份厚礼,下了帖子,要请她游湖。引章哭笑不得,心想脑子坏了才会去便三言两语找借口回绝了。谁知第二日,郭泠竟亲自来了,引章便说不得闲,郭泠也不生气,也不走,笑嘻嘻往店中一坐,懒懒道:“无妨,你既忙着爷等你忙完了便是。若是天黑了,咱们就去泛舟西湖,一边听曲一边饮酒,想来一定有趣” 引章顿时噎住,将他带至店外僻静巷子中,脸一沉,冷冷道:“郭爷当玲珑绣坊是芙蓉阁吗?什么泛舟听曲?这是什么话?郭爷有钱有势,便可如此作践人么?” 郭泠一愣而笑,道:“这是我疏忽了,不过,我可是真心想邀你一游,你干嘛气成这样你要是喜欢绣坊,爷给你开一家比这玲珑绣坊更大更好的如何?何必在人家这当绣娘呢” 引章暗暗好笑,原来她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骆家大小姐她冷笑道:“多谢郭爷好意,无功不受禄,小女子福薄命小当不得这么大的福何况,小女子下月便要回家嫁人了,还开绣坊做什么”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33章 纠缠 第133章 纠缠 引章暗暗好笑,原来她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骆家大小姐她冷笑道:“多谢郭爷好意,无功不受禄,小女子福薄命小当不得这么大的福何况,小女子下月便要回家嫁人了,还开绣坊做什么” 郭泠心里突然感到有些失落、不甘和恼火。他倒不是有多喜欢引章,只是不服输。她虽然美,对于自小见惯了美女的他来说,还不到令他一见倾心的地步,只是,从没有哪个女子能抗拒他的俊美容颜和挥金如土的富贵排场,不想却被此女如此轻看,这个场子找不回来,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是么?你一个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还一口一个‘嫁人、嫁人’的,不知廉耻”郭泠恼羞变成怒,嘴角一勾,口不择言的讥讽。 引章眉毛也不动一下,淡淡道:“知不知廉耻用不着郭爷操心郭爷光天化日之下强请良家女子,难道就很知廉耻吗?” “你——”郭泠双眉凝蹙,一张俊脸气得扭曲,指着她的手指头一直在抖,咬牙点点头,道:“好,算你行爷大度,不跟你小小女子计较哼,我们走” 郭泠气冲冲大步离去,引章舒了口气,耸耸肩,转身回去了。 谁知,晚上回到湖春路骆宅刚用过晚饭,负责绣坊事务的孙嫂带着两个丫环乘着马车急急来了,从车上大盒小盒抱下来一大堆东西,堆放在引章后院小厅中紫檀大桌上满满当当一大桌。别说藿香、宝珠等一众丫头,便是引章自己也傻了眼,咬着唇望着孙嫂道:“谁送的?这是怎么回事?” “大小姐”孙嫂无奈苦笑,有些气急败坏道:“还有谁还不是那位郭,郭爷叫人送的属下不敢耽搁,他们前脚一走,属下便忙着赶过来了” 引章心里“咯噔”一下,强自若无其事,轻轻嗯了一下,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大小姐……”引章回过头来,鸢萝等一脸的探究,望望她,又望望桌上的东西,欲言又止。 引章看也懒得看,只是出神。她没想到这个郭泠脸皮这样厚,她都说了要嫁人了,他居然还干出这种幼稚的事来忽然心头灵光一闪,脱口“啊”了一声,一掌拍在桌面上,咬着牙恨恨道:“好啊这个姓郭的,实在是可恶至极” 她明明说了她很快便要嫁人,他这般大张旗鼓宣扬得满世界都是的送礼,压根没安什么好心试问她的“夫家”倘若知道了这事,会如何看她,她又怎么可能顺利的“出嫁”? 虽然她没有夫家,不必担心被夫家置疑唾弃,但一想到郭泠这般闹法迟早弄得满城风雨,不禁又发愁起来,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大为懊恼。如果早知道这什么郭爷这么难缠,当初他进店她压根就不会同他斗嘴争执,这下子可好,口头上赢了他,反惹得一身麻烦 “小姐,”鱼儿给她奉上一盏热茶,轻轻道:“这个郭爷,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个人你们都见过,”引章呷了口茶,眼波一扫,道:“就是咱们在南京夜市上见的那人” 鱼儿等忍不住变了脸色轻轻一声低呼,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变了颜色。 看着鱼儿等满存疑虑的神色,引章便将此事娓娓道来,众女听到郭泠吃瘪忍不住好笑,随着引章的目光望着桌上的东西,不禁又替她发起愁来。由着他这般纠缠下去,如何了得?纸包不住火,万一他知道了引章的身份,那就更糟糕了 “小姐,您不如避一避吧横竖这人不是杭州人,过一阵子也就走了”藿香劝道。 鱼儿亦突然醒悟,忙道:“藿香姐姐说的是,小姐放心,这些东西我会处理,会交代给孙嫂那边,保管他一句话也套问不出来而且现成的有个好去处,小姐一定愿意去呢” “哦?什么好去处?”引章不觉笑道。 鱼儿从身上掏出一封信,交给引章,笑道:“这是龙姑娘刚来的信,依我看八成是邀请小姐去她那玩的,小姐不如就上她那去暂避一两月。” “是么”引章眼中一亮,脸上不觉泛起亲密的笑容。龙姑娘,是去年在宁波遇上的小姑娘,比她小两个月,叫做龙翠羽,是个很有趣、很可爱的人。 引章兴致勃勃展开信,只见姜黄花笺上一笔漫不经心的小字写道:“姐姐拜上,自去年别过,常念姐姐,常盼相见。姐姐原说要来孔雀山庄游玩,妹妹日日侯在家中总不见姐姐来,想是姐姐忘了?现寒冬已过,*光大好,正宜远游,妹妹特寄函邀请姐姐,姐姐快些来罢,别叫妹妹失望妹翠羽祝姐姐安好” 引章看罢忍不住掩口咯咯直笑,这个龙翠羽,果然有意思,能将拜帖写成这样的,除了她便是她了引章不禁纳罕,按说她是现代过来的人,现代思想根深蹄固,文言文时间长了能看的懂,写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因此一概文书拜帖之类的都是鱼儿或吴管家、丁凡等代笔。不想,这个龙翠羽,原汁原味的清代人,居然写起来也是这般半文不白,难怪她二人一见如故 “你说的很对,准备准备,明儿一早就启程去安徽黄山”引章将信笺一折,向鱼儿笑道。 “是,大小姐,我们这就分头准备。” 引章远游惯了,因此手下众人们收拾东西也都极是熟练。说完,鱼儿出去吩咐外头一声,叫备车马、船只,让跟着去的大脚及六位有些武艺的庄丁收拾随身包袱;藿香等丫环则连夜替引章打点包袱行李,第二日一早,引章便带着大脚、藿香、宝珠、鸢萝及六名庄丁上马车直奔杭州城西南门外码头。这次走的不是运河,而是沿富春江而下,经过建德等地在淳安改陆路,往西北方不到两天的路程,便是黄山地界了。 因鱼儿要留下来应付郭泠,故未曾跟去。 上了船,大家忙了一夜都累了,各自进仓休息。大船晃晃悠悠离开码头,咕噜咕噜的摇桨声带着沉沉的节奏,引章的思绪很清醒,望着帐顶,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不觉想起与翠羽相遇的情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34章 翠羽 第134章 翠羽 说起来,是去年带着巧手等去宁波装裱玻璃招牌的事。好巧不巧,在并不算小的宁波城里,短短九天之中,她们竟然偶遇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宁波临波路一家繁华的酒楼,一个进一个冷不防出,结果不小心撞在了一起。二人都有些不快,抬眼相视,却是一愣,相互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两人都是女扮男装的打扮,也算是同道中人。不约而同了然微笑,相互微微点头,就此别过。 第二次,是在宁波港大街一家专卖洋玩意的商行里。引章进去的时候,翠羽正拿着一个长方形的音乐盒跟掌柜的说着什么,引章侧耳细听,原来翠羽极喜欢这音乐盒,却被告知坏掉了,翠羽不肯罢休,磨着掌柜的定要找人修好,掌柜的很为难,说是修理的师傅有事不在,大概得一个月之后才能回来,翠羽极是失望,恋恋不舍。引章忍不住多了句嘴,拿过来看了看,判断是里面的链条错位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坦然自若的吩咐掌柜取来修理师傅的工具箱,旁若无人将音乐盒拆开,摆弄了弄,装好,然后说声“可以了”笑着递给吃惊得睁大了眼的翠羽。 翠羽如梦初醒接过一试,果然叮叮咚咚响起了美妙的乐曲,翠羽大喜,扑闪着又清又亮水汪汪的大眼睛拉着引章道谢不住,笑得月牙样的俏眉弯弯,微红的双颊显现两个极可爱的小酒窝,恰好这时鱼儿有事找了来,引章便匆匆与她别过了。谁知,竟还有第三次相遇。 第三次偶遇,是在引章准备离开宁波的头一天,带着鱼儿、巧手等去城北的慈云寺拜佛,谁知又碰到了翠羽一行 翠羽先看见的她,一高兴,也不顾两人都是男装在身,银铃般的声音又清又脆,扬着手“姐姐,姐姐”叫个不住跑了过来,惹得行人纷纷停下脚步,诧异观望不已。引章又好笑又尴尬,好在是异乡异地,丢了人也是有限忙带了她闪到僻静一旁,有点无奈笑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翠羽琉璃般清澈的眼眸顾盼流转,因跑了小段路双颊泛起淡淡的晕红,亲亲热热拉着引章的手,嫣然笑道:“姐姐,我叫龙翠羽,你叫我翠羽或者妹妹都行,姑娘姑娘的,多别扭” 引章“嗤”的忍住笑,道:“好好好,是姐姐不是了,翠羽妹妹”鱼儿等无不抿嘴好笑,对这水灵灵爽朗天真的小姑娘却都忍不住大起好感。 “那天,我还没来得及谢谢姐姐呢我还懊恼了好久,呵呵,没想到竟又见着姐姐了真好”翠羽拍着手笑着。 “不过举手之劳,妹妹你太客气了”引章笑笑。 “不行”翠羽撅着娇红的小嘴,道:“我是一定要谢谢姐姐的,而且,我们这么有缘,还想交姐姐这个朋友呢对了姐姐,我让慈云寺的主持备了素斋,走吧,咱们一块去尝尝一边吃一边说话,好不好?” “好啊,叨扰妹妹了”引章笑笑,微微有些诧异瞟了翠羽一眼。要知道慈云寺素斋不单单在宁波,在这一片地域都极是有名,据说一顿素宴近千银子,往往人家还不肯做这个龙翠羽说起来却是轻描淡举,可见来头不小 翠羽大喜,笑道:“好极了姐姐,我们这就去吧”说着扭头向两名随从道:“无情、冷血,你们先过去,让寺里可以准备准备上菜” 两名随从稍一怔,瞟见翠羽明显沉下来的脸色忙一齐躬身答应,其中一人向翠羽身边侍女嘱咐了句:“好好照顾主子”这才转身去了。 引章忍不住又是一笑,随口笑道:“无情、冷血?这名儿有趣,那有没有铁手、追命啊?”四大名捕的称号竟在此出现,难道真有这样巧的事? 谁知翠羽睁大了眼,又惊又喜,咯咯笑道:“姐姐,你怎么知道还有铁手、追命?你可真神了看来我真没交错朋友他们四个是我阿玛派给我的贴身侍卫” “啊”引章浑身一震,忍不住变了脸色,这么狗血的事竟叫她碰上了?她狐疑的打量翠羽两眼,见她双颊酒窝浅现,一副又惊又喜、浑然不觉不妥的神态,她又疑惑了,勉强笑笑,道:“我不过顺口一猜罢了呵呵,你怎么会给手下人起这么古怪的名字呢?” 翠羽眼中一黯,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我起的,是我娘给起的。唉,可惜,我娘已经不在了……” 引章有些歉意,捏了捏她的手,笑道:“好妹妹,对不住姐姐提这事惹你不开心了” 翠羽豁达一笑,眼底黯然一显而克,摇摇头笑道:“这也没什么人孰无死呢何况我娘走的时候很开心,她说,她是回家了。我虽然不太懂,可是我看的出来她是真的很开心,所以,我相信她是真的回家了” 引章心头一凛,忍不住脸色变了变,勉强笑笑,随着翠羽去了。 一顿素宴下来,引章与翠羽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势。翠羽有着不同这个时代的潇洒与豁达,引章的灵魂本不属于这个时代,二人思想上竟有许多相似,友谊迅速升级,当即便结拜为姐妹,分别之后,又约了来年相见。 引章暗暗观察,她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翠羽的母亲,是跟她一样来自现代的人,只是可惜她已经死了,让她多少有些遗憾。又见翠羽虽然出门在外,生活起居无不讲究精致,单是出这趟门至宁波,手下随从近百,排场极大,吃的、穿的、用的、玩赏的各种物品装了三十辆大车,包括两只哈巴狗儿、一只鹦鹉和两只八哥,一看便是个被娇惯宠坏的孩子。还有她的随从们,行动井然有序,趾高气扬,除了她,把谁也不放在眼里。引章暗暗纳罕她的来历,她绝对不是个普通的人。 船舱中的引章忍不住轻轻叹息,又有些小小的探究和兴奋,信手摸出分别前翠羽送给她的一块雕琢着孔雀的翡翠玉佩,怔怔瞧着,想起翠羽亮晶晶水汪汪的双眸和娇憨明媚的笑容,忍不住微微一笑。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35章 孔雀山庄 第135章 孔雀山庄 行了五天船,在淳安县登岸,雇了马车,按照翠羽留给的地址慢慢向黄山进发。“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说法果然名不虚传,越靠近黄山,风景越是绝佳而出人意料,处处皆有惊喜,令人应接不暇,比之岭南之山峦别有一番风味。一座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峰高耸入云,云遮雾绕,奇雄绝壮,壁立千仞,藤缠树绕,数不清的飞瀑流泉点缀其中,正是三月时分,山花正是烂漫,将所有的山峰、峡谷、悬崖、坡地、泉畔装饰得绚丽无比。尤其是千姿百态的杜鹃花,黄的、白的、紫的、大红、枣红、水红、粉红,簇簇怒放,大放异彩。一座一座的山峰,一片一片的坡地,连绵起伏,一望无际,宛如花的海洋。引章等走一路赞一路,花的绚烂柔美与山的奇绝苍劲交织,形成一种对立又和谐的美,令人流连其中几乎忘记了赶路,引章不由暗暗羡慕翠羽:真会找地方享福 风景极好,路却难行,且不说山道弯曲,时而上坡时而下坡,路既窄,亦非常不平,一步一行都要小心翼翼,在马车里颠簸了一整日,第二天起引章等纷纷下车上马,将车弃了。 行了四日来到黄山脚下的黄山镇,住进客栈后,引章便向店主打听孔雀山庄怎么走?谁知店主琢磨半日,摇摇头说是不知,话里话外还表示,黄山附近根本没有这个山庄。引章大奇,又问了别的好些人,不想,得到的回答皆是一致。引章好生困惑,翠羽明明说到了黄山镇便可打听的到,不料竟是这般结果 藿香等亦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晚间正商量着对策时,谁知翠羽身边的侍女百灵带了两个随从笑盈盈的找了上门来,一进门便连连道歉,说是不知骆小姐这么快到了,有失远迎,请勿见怪云云。引章忙笑着说不妨。虽然心里困惑,却不便问,只好故作不在意,任由百灵安排。 第二天一早前往山庄,随着百灵在苍翠险峻,一峰连着一峰,一谷套着一谷的山间穿梭,听她一路指点风景,倒也不俗。走了小半日,穿过一片黑压压的松林,转过一道弯,来到一面绝壁前,百灵下马上前,不知触了哪里机关,厚重的石门吱呀吱呀打开,百灵笑道:“骆小姐,请吧这里边便是我们孔雀山庄了” 藿香等一愣,均有些胆怯。引章却兴奋起来,打马上前,向百灵笑道:“难怪镇上的人都不知道孔雀山庄在哪,原来这么隐蔽好地方,真是好地方” 百灵听了甚是受用,得意笑道:“那可不是庄里的风景比外边更好上不知多少倍呢,骆小姐进去便知我们主子向来不喜人打扰,所以外边的人都不知” 引章点点头,笑道:“所以,你们听到有人打听孔雀山庄便过来看,这才碰上我们了?” 百灵不好意思点点头,歉意道:“骆小姐莫怪,庄里向来如此,倒不是有意刁难您” “我知道入乡随俗,我怎么会怪你们呢”引章笑着,随之从石壁大门进去了。 进了石门是一段弯曲干燥的洞穴,百灵掏出火折子点燃,在前引路,两个丫环早已飞马回去禀报了 约行了十来分钟,转了个弯,眼前赫然大亮,叫人精神一振。出了洞口,是一小片草地,草地前边是一片爬满森森萝藤的嶙峋山石壁,高约两三丈,恰好挡住了原本阔朗的视线,挨着石壁左边栽着高高低低一丛芭蕉,肥大翠嫩的叶子层层四散,苍翠欲滴;右边是合抱不住、高达两丈有余硕大一株异种山茶,树干苍灰,遒劲蜿蜒,亭亭如盖,枝繁叶茂,树底茵茵碧草上沾满缤纷落英,碗口大的千层茶花大朵大朵缀在枝头,大红的花朵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金光,竟是红中洒金,是引章等从未见过的品种一条宽阔的砖石路直通前方,在石壁前分为左右两道环绕而去,道旁载满鸢尾、兰、杜鹃、栀子、山菊、虞美人、番红花、松叶菊、百日红、五色梅各种花草,绚烂无比。 “你们主子可真会享福,找了这么个洞天福地”引章不禁笑赞。 一语未了,石壁后咯咯笑着转出几个衣饰鲜亮的丽人,其中一个便是翠羽,一身杏黄轻纱罗裙,柳腰纤细,星眸璀璨,眉目如画。 “还以为过几天姐姐才到呢没想到这么快”翠羽笑着拉起引章的手。 引章笑嗔道:“哦,原来是嫌我来的早了?早知如此,晚些倒好了” “才不是的”翠羽急道:“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姐姐呢?好姐姐,你可千万别多心啊” 引章不由好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看你就急了还说叫我别多心,我看是你别多心才是呢”说着二人都不禁笑了,携手而去。 一路行去,庄里奇花异草佳木无数,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喷泉、荷花池子点缀其间,形成各个精致的小景点,一步一景,处处皆妙。时不时可见白孔雀、绿孔雀、蓝孔雀拖着长长的尾巴悠闲觅食嬉戏,昂首发出啾啾的叫声,十分可爱。 藿香等都没见过孔雀长什么样,当看到那梳理羽毛,举目四顾的白孔雀时,惊讶得不得了,直问这是什么? 引章便笑道:“你想想这山庄的名字,自然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藿香等恍然大悟,笑道:“啊,原来是孔雀原来孔雀长这个样” 引章笑道:“可算见识了你们留神瞧着,等孔雀开屏了那才叫好看呢” “原来姐姐见过”翠羽讶然,要知道,江南地区不产孔雀,江南人士并无几人见过孔雀。 “我跟你一样,爱到处跑。”引章说着,二人相视一笑。 翠羽便笑道:“要看孔雀开屏那还不容易?”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支白玉打制的短笛,凑在唇畔轻柔的吹了起来,附近七八只孔雀听了,纷纷聚拢过来,展开美丽的羽屏,啾啾叫着,摇摆着身姿翩翩起舞。随着摆动,五彩缤纷的毛色在阳光下层层叠叠的变幻着,翻涌着,流光泛彩炫丽夺人,众人不禁都看怔了。 “妹妹,你可真有心思这些孔雀被你驯得这么听话”待她一曲终了,引章又惊又羡。 翠羽轻轻扬手,将聚拢的孔雀挥散,笑道:“这算什么,从它们一出生便开始训练,很容易的,这是我娘教我的,娘说这叫做什么条件反射” “原来是这样,你母亲一定很博学”引章笑赞。 翠羽点一点头,骄傲道:“不错不是我夸口,我娘确当得起这博学二字”说着又笑道:“姐姐,快随我进屋歇歇去吧,姐姐赶了半天路,也累了” “好”引章一笑点头。 于是上了轻快的敞篷马车,样式是西式的,度柳穿花,穿堂入院,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大院子前。下了马车,登阶入室,又过了三道天井,方到地方。 翠羽笑道:“这是正院正屋,古板的很,最没趣,我平日里也不住这,不过姐姐是贵客,理应在此款待。姐姐,咱们在这住两日便搬到我住的饮虹阁去,好不好?” 引章笑道:“我没这么多讲究,一切随你好了”说着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又高又阔的正厅,果然是正正经经的没意思,但装饰十分富丽堂皇,各种摆设可见名贵,垂吊着大大的奢丽宫灯,包括桌椅几榻壁架,都是十分贵重的黄花梨木、沉香木等名贵木材,无不凸出华丽与巨大四字,寥寥几人在这偌大的厅中,显得空旷得有些异样。 “那就这么说定了姐姐先回房休息休息还是先用膳?”翠羽笑道。 用膳?引章听得好不习惯。“还是先休息一阵子吧,这一路还真有些累了”引章笑笑,又道:“对了,怎么不见妹妹家里其他人呢?若是方便,姐姐是不是该拜访拜访?” 翠羽一怔,有些别扭笑道:“不必了,我阿玛和哥哥嫂子他们都不住在这,这里本来只有我和我娘,我娘不在以后,就只有我一个,姐姐不用拘礼,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好了” “原来是这样”引章难掩眼底的惊诧,有些发窘,眼看翠羽有些不自然,显见不愿提及此事,便也不问,闲话几句便与藿香等由丫环带着去休息。不用说,一切铺盖帐帏自然都是最上等的。 虽然,她也有好奇心,也很想知道翠羽的身份,还有她那神秘的额娘,可这终究是人家的隐私,翠羽又是她要好的姐妹,她必须要尊重她的想法。 时间一晃过去了一个月。翠羽小孩心性,极随和,亦极好客,二人心思相近,性格相类,相处起来十分亲密,引章一行人在山庄的日子倒过得十分滋润,山庄景致又极好,庄外黄山的风景亦绝佳,引章等住得颇有点乐不思蜀了。山庄中人责任重大,最怕的就是自家主子无事一年到头在外边闲逛,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谁也担当不起,如今引章来了,将主子在庄中一留一个月,众人无不暗喜,对引章等益发客气友善,巴不得她不要离开,长期住在这就好了引章哪里知道这些?只见别人待她们一日比一日客气,与在宁波时大相庭径,都以为是看的翠羽的面子,对翠羽的身份不禁更加好奇起来 这一日,引章正和翠羽在临水红霞阁中一边欣赏岸旁几百树不知是何品种、开得如晚霞般绚烂的桃花一边品茗垂钓,正说说笑笑兴致正好,杜鹃笑盈盈从压水汉白玉九曲石桥绕了过来,福了福身,向翠羽笑道:“主子,九爷来了这会子在饮虹阁等着您呢” 翠羽眼睛一亮,笑道:“九哥来看我了?太好了姐姐,走,咱们一起去”说着将钓竿随手一抛,便要拉着引章起身。 引章一愣,笑道:“这不太好吧?你们兄妹相聚,有我在总不太方便,你先去便是,我爱这湖畔景致,想多呆一会子呢” 翠羽一想也是,便笑道:“那好姐姐就在这赏景吧,需要什么只管叫丫头们去拿,我先去了” “去吧”引章点头一笑。 翠羽拍拍手,又嘱咐了丫头们几句,这才在杜鹃、百灵等陪同下去了,一边走一边叽叽咯咯笑问个不住,显而易见,她跟她这九哥的关系定是不浅。 引章万万没想到,翠羽这位九哥,居然就是她男装女装时都得罪过的郭泠郭爷。 旁晚时分,引章笑盈盈回到饮虹阁,身后丫环们提着桶,桶内装着钓到的两条二尺长的肥大鲢鱼,掀起帘子进门兴高采烈笑道:“妹妹,钓了两条大鱼,今晚姐姐给你做水煮鱼好不好” “好啊好啊,姐姐做的菜什么都好,九哥,你有口福了”翠羽咯咯笑着,起身迎了上来。 引章一笑,这才恍然想起屋里应该还有别人,她不是不惯见人的,何况翠羽的兄弟也差不到哪里去,引章当即向那男子微微施礼,笑道:“九公子好” “嗯,起吧。”郭泠懒懒应了一声,就在引章抬起头刹那,两人都愣住了,倒抽一口气,怔怔望着对方,木雕泥塑般半响不动。 一旁唧唧呱呱说着什么的翠羽突然觉察到异样的安静,不觉刹住了口,望望九哥,再瞅瞅姐姐,扑闪着大眼睛困惑不已。好一会,她才“呵呵”一笑,道:“九哥,姐姐,你们两个怎么了?不认识也不用这样瞧着看嘛” 二人猛然醒悟,各自回神。引章大囧,暗暗叫苦,尴尬笑了笑,含含糊糊吱唔着。郭泠却是修眉高挑,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唇角一勾,意味深长笑笑,道:“小羽,这就是你挂在嘴边说了半日的姐姐呀?难得她肯陪着你这么久,九哥真要好好谢谢她”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36章 捉弄 第136章 捉弄 郭泠却是修眉高挑,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唇角一勾,意味深长笑笑,道:“小羽,这就是你挂在嘴边说了半日的姐姐呀?难得她肯陪着你这么久,九哥真要好好谢谢她” “陪着羽妹妹是因为我喜欢她,不是为了九公子的谢礼,这是交情,不是交易,不需要报酬,九公子不必拎得这么清”引章不禁有气,当她是**吗? “呵呵”郭泠笑笑,身子轻轻前仰后合,笑道:“咱们头一遭见面,怎的姑娘似乎对在下有成见?在下这么说也是为着关心自家妹子,莫非刺着了姑娘?姑娘想到哪去了?”郭泠意味深长瞅着她:难道你还以为爷想讨好你不成? “我看不错,难得九哥这么大方姐姐,九哥本事大得很,你别跟他客气”翠羽在一旁笑道。 引章一时语塞,勉强笑笑,横了郭泠一眼,心想他本事的确不小,可惜心眼儿却不大,他好好谢我?不找我晦气就谢天谢地了 “小羽,九哥有些饿了”郭泠向翠羽一笑,转移了话题。 “是哦,九哥一说我也有些饿了,想是今儿说话太多。杜鹃,去催催看”翠羽扭头吩咐。 引章心中一动,忙笑道:“我去吧顺便把这鱼也做了你们在这等等,很快就好” “姐姐,若是太麻烦就算了吧”翠羽笑笑。 “不麻烦,很快”引章笑盈盈带人往厨房去了。 郭泠既知引章就是他要找寻的女子,一反白日敷衍应付的态度,不动声色笑盈嘻嘻的向翠羽打探关于她的事,翠羽哪里知道自家九哥的心思,她本来话就多,那禁得住九哥一再相问,越发滔滔不绝说个不住,直到引章带人上菜了还意犹未尽。 翠羽庄里的厨子手艺一流,一大桌菜色香味俱全,翠羽又是极讲究的人,所有杯盘碗盏皆是成套,什么菜式配什么盘碗都有一定的规制,一桌子整整齐齐摆上来,没吃到嘴里,单在视觉上,便是一种享受了。 引章亲自捧了盛着米饭和汤碗的漆盘上来,翠羽一见便沉下脸嗔道:“你们这些奴才越发偷懒,怎么能让姐姐干这个?还不快接过来” “不关她们事”引章笑笑,道:“是我自己要帮忙的,真的,这有什么呢” “姐姐下次可不许”翠羽这才不说什么。 引章亲自将米饭、空着的汤碗汤匙等安置在各人面前,笑道:“妹妹,你可别见怪,久日不做,姐姐手艺不精,水煮鱼做的不好便没端上来,赏给下人们了,下次姐姐再给你做好不好?” “这有什么关系不如下次姐姐教我好不好?”翠羽笑嘻嘻的混不在意。她养尊处优,极爱干净,从来没进过厨房,倒是引章来了之后带着她在小厨房里玩了两三次,她还在新鲜劲上。 郭泠暗笑,瞥了引章一眼,心想女人小心眼就数她最厉害,不就是不愿意让自己尝到她做的菜吗?偏说什么做坏了 “今儿难得哥哥在,姐姐也在,快拿酒来斟上”翠羽兴致极好。丫环们听了忙去茶酒库传,因翠羽平日基本不喝酒,庄里的好酒不多,底下人没有预备着,这时方忙忙去寻去拿,一时半会哪就能够取来了?翠羽便有些不痛快,嗔着丫头正欲开口,引章便笑道:“何必舍近求远,我给妹妹带来的陈年女儿红正好还放在厢房里头,不如取了来?”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翠羽满心佩服,一叠声叫人去取。 引章便又起身笑道:“还是我去吧”说着一笑,止住要阻拦的翠羽,翠羽无奈,只得由着她了。 一时酒壶酒杯都取了来,引章并不把酒壶放下,给三人每人斟了一杯,笑道:“羽妹妹不能喝酒,我的量也小,我们就只喝这一杯,九公子,剩下的就是你的了” 翠羽笑道:“九哥酒量好得很,这一小壶哪里放在眼里,是不是,九哥?” 郭泠意味深长瞥了引章一笑,道:“若是平常的酒,再多些也无妨” “女儿红怎么不是平常的酒?连我都知道九哥还能不知?来,咱们干了这杯”翠羽笑着举杯,哪里去理会郭泠言外之意。郭泠一笑亦不再言,三人干了杯中酒,便开始吃饭。 美酒入喉,香醇甘泠,回味无穷,并无异样,郭泠不由诧异瞅了引章一眼,恰对上引章了然的目光,大感困惑。 不料,拿起汤匙搅了搅汤碗,正欲喝汤,一股浓烈刺鼻的辛辣味扑面而来,郭泠一个忍不住,扭脸往一旁大打喷嚏,一个一个接连不断,狼狈不已。翠羽惊愕的望着他,关心道:“九哥,你这是怎么了?” 引章暗暗好笑,郭泠的碗早被她做了手脚,碗壁高浓度的花椒水涂抹过,碗里残余的水渍也是花椒水,一盛汤,原本因凉了而变淡的花椒味被热气一冲,猛向上窜,那还不够他受的?引章努力憋着笑,假意关切道:“羽妹妹,莫不是九公子伤风,着凉了不成?” “对啊对啊,九哥,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要不我让人给你熬些药?” 郭泠喷嚏连连说不出话来,只是摇着手,好一阵,才舒了口气,瞥了引章一眼道:“雕虫小技罢了,不妨” “啊?”翠羽倒是一愣。 “咱们先吃饭。”郭泠若无其事,将那汤碗推在一旁不再碰。 引章又笑道:“热酒可驱寒暖心肺,九公子不吃药何妨多饮几杯。” “对,快给九哥满上”翠羽亦道。 一旁伺候的丫头忙给郭泠满上,郭泠有些狐疑轻轻一嗅,不觉有异,仰脖一口干,这回更惨,“噗”的一下全喷了出去,好在他反应够快,喷的时候捂嘴、侧身、扭头动作及时纯熟,不然一大口全喷在一桌子菜中,丢人可就丢大了 饶是这样,翠羽也大为不满,嗔道:“九哥,这是我姐姐带来的酒”你怎么能这么对待? 郭泠狼狈不堪,哪顾得上辩白,忙不迭要茶水喝了,本想漱口吐了,一听翠羽那话,倘若当着她漱口岂不是表明对她姐姐带来的好酒不满意,想了想,只好将茶水咽了下去,恨恨瞪了引章一眼。他这个妹妹心思单纯,豪爽善良,就是娇纵任性惯了,脾气一来谁也劝不住,惹她不痛快实在不值。 引章死死咬着唇,脸绷得紧紧的,一语不发,生怕一出声便会忍不住大笑。谁知翠羽见了她绷紧的脸色,还以为她真生气了,急道:“好姐姐,你别恼我九哥他,他可能真的伤风着凉了才会这样,不是有意糟蹋你带来的好酒。” “啊?呵呵呵,没事,呵呵,没事我,呵呵,我没有介意真的,呵呵”引章不得不开口,乘机好好的笑了几声,这才缓过劲来。 “姐姐不介意就好”翠羽嫣然一笑,放下了心,又有些困惑,望望狼狈的九哥,再看看得意的姐姐,她总觉得仿佛发生了什么事,细细想来,又不觉得什么。翠羽百思不得其解摇摇头,又道:“九哥,你不妨事吧?” “不妨真是好酒,可惜哥哥着了凉,无福享用了”郭泠咬着牙。那哪里是什么酒?酒中加了不知多少糖和盐,吃到嘴里是个什么味,只怕他将终生难忘了他哪知道,引章特意叫人寻了一把子母壶,在给每人都倒了一杯正常的酒之后,她悄悄按动机关,将两种液体混到了一处,无色无味,郭泠再怎么堤防,倒出来的酒都是一样 风波过去,三人继续吃饭,郭泠学了乖,眼前那一碗引章亲手盛的米饭碰也不碰,总算有惊无险,平平安安过了这一餐。引章心里有些遗憾,实不相瞒,那米饭中她也是动了手脚的,不想却被郭泠逃过了一劫,不过想着前两次他的狼狈样,还是觉得十分解气。 翠羽十分关心九哥,听他自己承认着了凉,晚饭后不由分说便叫人给他熬了药,郭泠无可奈何,只得当着好心妹妹的面,皱着眉白白喝了一大碗黑黝黝说不出什么味的药汁。妹妹的药自然是神效,第二日,他的不适便好了 第二日晚饭后,一行人在荷风清露水榭游玩,虽未至夏,满池里尚无红白荷芰婀娜摇曳的身姿,满池碧玉盘似的荷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也十分可人。山庄里有一眼温泉,大得地气之便,庄里小气候较外边更高上两三度,正是十分宜人之时。水榭旁草地上飞舞着无数荧光点点的萤火虫,翠羽闲不住,和丫环们举着高高的网扑嬉笑着在扑着萤火虫玩,引章在水榭中笑着看她们,享受这悠闲惬意的一刻。 不知何时,身后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几乎凑在她耳畔低低道:“骆小姐怎么不去玩?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呢?” 引章大惊,忙要一步闪开,却丝毫动弹不得,已被人从身后紧紧揽住了腰。陌生的男人的气息瞬间萦绕着她,引章身子一软,差点站立不住。 “放开你要做什么?”引章低喝,瞟了草地上嬉闹的诸人一眼。再一看身旁,伺候的下人们不知何时早不见了踪影。 “别担心我这个妹妹玩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这会兴致正好,不会过来的”郭泠低笑。 “你……”引章又羞又气,挣扎不已。 “别乱动,你越动,我只好抱得越紧了”郭泠轻笑,手上用劲,引章身不由己倒入他的怀中,脸贴在他丝质柔滑的前襟上,隔着薄薄的春衫,他的体温炙热袭来,她几乎能感触到他的心跳,引章又羞又怒,却禁不住脸红心跳,耳根子都热了。虽然与贾图谈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但贾图是个翩翩君子,向来与她以礼相待,二人之间做过最不守礼的动作也就是牵手而已,何尝有过如此亲昵? “你放开,要说什么就说,我不跑就是了”引章又气又急,扭头可怜巴巴望着郭泠,柔声软语相求。 黑暗中,郭泠一双深邃黑亮的眸子灼灼注视着她,脸部线条轮廓分明如美丽的古希腊石雕,鼻梁高挺,唇紧紧抿着,好一阵,郭泠方轻笑道:“说得这么可怜,我瞧着都心疼了”手下一松,放开了她。 引章不及细想,下意识抬脚就往外逃,郭泠衣裾飘飘,身形一闪早挡住了她,毫不客气重新一把扣住她腰,在她肩头轻轻一掰,令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呼吸可触,比方才的情形更加暧昧,戏谑道:“女人真是不可信我看你这回还有什么话好说”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引章气急败坏。 郭泠不说话,似笑非笑瞅着她不语。 “好,我向你道歉,我昨天晚上不该捉弄你,九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小小女子计较,好吗?”引章细细的贝齿咬了咬柔软红唇,低声下气的服软求饶。 “不好”郭泠毫不犹豫嗤笑。 “那你想怎样?”引章怒了。 郭泠“哼”的一笑,道:“不想怎样,我只想知道,我自认没得罪过你,你为何这么讨厌我?我有那么差劲吗?嗯?” 引章显出不屑的神情,心道你还不够令人讨厌吗?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纵容手下人欺压弱女子、横蛮无理、好色,单凭其中一项就够惹人厌了,何况你是个全才?口内却服软道:“九公子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昨天晚上我只是——” 郭泠忽然抬手轻轻掩住她的唇,道:“昨晚就当是个玩笑罢,爷可以不跟你计较在杭州呢?你怎么说?还骗爷说要嫁人去了,哼,你嫁人嫁到我妹子庄里来了?你姓骆,是杭州骆家的大小姐,该死,干嘛骗爷是绣坊的绣娘?嗯?”郭泠越说越气,如果早知道她是骆家大小姐,他不愁没有法子找不着她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个是绣坊的绣娘了?”引章白他一眼。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37章 算账 第137章 算账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个是绣坊的绣娘了?”引章白他一眼。 “……”郭泠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细想想不错,由始至终这都是自己的猜测,引章并未说过半个字 越是如此,郭泠越觉上了当,吃了瘪,心里十分窝火,咬牙道:“你敢说你不是存心由着爷误会?” 引章“嗤”的一笑,轻启朱唇,淡淡道:“以你郭爷的性子,我若说我不是绣娘是您老人家误会了,您老会信吗?只怕那时才觉着我撒谎呢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郭泠又是一怔,愤愤道:“那么嫁人的事呢?又是怎么说” 引章不禁也来了气,索性豁出去道:“不错,这是我存心骗你的,怎样?谁叫你脸皮这样厚,一天到晚骚扰人家我又不是芙蓉阁的女人,由着你想干嘛就干嘛” 不料郭泠听罢愣了好一阵,先是睁大了眼若有所思凝视着她,继而眼神没来由变得温柔起来,唇畔含着淡淡的笑意,柔声低低道:“芙蓉阁?你,你是喝醋了吗?那的女人有什么趣,爷以后不去便是” 引章胸口一闷,真想晕过去,又好笑又可气,心道世上怎么有如此自作多情的人?倒叫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半响,她气急败坏挖苦道:“九公子,我想您误会了您的思维和逻辑真令本姑娘佩服,这话听着可真可笑你我素不相识,我吃你的醋?天下男人死绝了不成?您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我只是不想你缠着我、扰乱了我的正常生活为了避免将来您继续误会,本姑娘这就清清楚楚告诉你,你的私事跟本姑娘一文钱关系也没有至于什么芙蓉阁、牡丹园,您爱去便去,千万别客气” “你,你,好骆引章,你——”郭泠被她一番含讥带讽毫不客气的话气个半死,一口气差点转不过来,恼羞变成怒,对上她乌溜溜瞪着自己的眼睛,紧抿着倔强不屈的红唇,郭泠猛然俯下身,按着她的后脑勺,深深吻了下去,带着报复的恶意与狂怒,肆意侵蚀着她冰凉的唇。 引章大惊,脑子里嗡的一下,一瞬间眩晕了,仿佛溺水的人失去了意识和清晰的判断。她下意识紧咬着牙关挣扎不已, 慌乱中触到什么狠狠咬了一口,一股血腥的味道迅速在唇齿间弥漫,与此同时,郭泠闷哼一声,下意识放松了她。引章挣扎开来,想也没想扬起手顺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随着“啪”的一下脆响,两个人都呆住了。引章是又怕又怒不敢动,郭泠则浑然不敢置信,惊愕的瞅着引章一眨不眨,连生气都来不及想到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受过这等待遇,他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人敢给他耳光?颊上热辣辣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就发生在方才一瞬间 “骆引章你,你——”郭泠紧逼上前,引章下意识向后退着,强撑着硬声道:“你什么你?是你无礼在先,怨不得我” “哼” 恰在此时,随着一阵细碎轻快的脚步声,翠羽笑盈盈娇声叫着“九哥姐姐”奔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白色的轻纱袋,笑道:“姐姐你瞧,好不好看?”引章忙收拾慌乱与心跳,勉强笑笑,瞅了那荧光闪耀的纱袋点头笑道:“好看,真好看”好在时已夜深,灯火昏明,各人的脸色均隐藏在朦胧的夜色中,包括挨了一耳光的郭泠的右颊,还不至于叫人太尴尬。 翠羽还是觉得气氛有些怪异,望望左右,笑道:“九哥、姐姐,怎么就你们俩,奴才们呢?都偷懒到哪去了?” 郭泠与引章都有心病,听了心都是一跳,郭泠下意识侧脸站着,淡淡道:“我也是刚才过来天晚了,小羽,回去歇了吧,别玩了”说着径自去了。 翠羽“哦”了一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嘟囔道:“这个九哥,怎么怪怪的”不得其解摇了摇头,亲热拉着引章的手,笑道:“姐姐我们回去吧等我们把屋里门窗都关了,把烛火灭了,把这些萤火虫放出来,那才好看呢” 引章呵呵一笑,道:“你呀,还是这么顽皮明儿丫头们可有的收拾了”萤火虫活不过夜,第二日还不死得到处都是,掉在什么犄角旮旯里也是有的,翠羽这样爱干净,不收拾好,非挨训不可 翠羽顽皮的做了个鬼脸,笑道:“丫头们横竖也是闲着,不找点事给她们做那哪成?” 引章一笑,随着她一起去了,至于郭泠那里,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一晚,引章注定难眠,一晚上脑子里都乱糟糟的。这个郭泠,实在岂有此理下意识摸了摸温热的唇,心里浮起一种酸酸的、凉凉的、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明天见了面,会是怎样?该是怎样?引章有些后悔和懊恼,那样激怒这个自高自傲的霸王实属不智,她太不理智了这一回,双方的梁子结大了,这个结该怎么解,她是一点底也没有 在引章心烦意乱的忧虑烦扰中,晨光熹微,好不体恤人情的,天色渐渐亮了。引章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起床、梳洗,然后和翠羽一道出去,来至往常用餐的西花厅。 出乎意料的,早餐端上来了也没见郭泠的影,引章暗叫不好:莫不是自己那一巴掌打得厉害,他的脸到现在还肿着所以不敢见人?若是这样,双方的恩怨岂非更深了一层? 这么想着,引章没法淡定了,有些神思恍惚,怔怔出神,连翠羽叫她都没听见,还是藿香轻轻叫了声“大小姐”推了她一下,这才回神。 “姐姐怎么了?昨晚睡得不好吗?”翠羽嘴里吃着糕点,含含糊糊道。 “不是”引章笑笑回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掠着垂在前边的碎发笑道:“妹妹,姐姐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家一趟了我想,明儿就回去,行吗?” “姐姐这么快就要走?”翠羽有些诧异,想了想笑道:“那好吧我也想出去走走,等过几个月,姐姐再来,好不好?” 翠羽这样爽快令引章心里一松,便笑道:“怎么?下次你就不能到姐姐家里去住几日?” 翠羽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道:“我这人挑剔得紧,阿玛都说我坏毛病一大堆,我怕打扰了姐姐家” 引章心里既感动又爱怜,试问她这样坦诚爽朗的性子有谁不爱?禁不住握了她的手笑道:“不碍事到了姐姐家里就跟自己家一样,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姐姐哪就这么小气了?” “真的?” “真的” “好啊那我可不客气了”翠羽兴高采烈笑着,像个孩子般纯真。 “嗯”引章亦笑着点头。 “对了,”翠羽喝了口杏仁茶,不紧不慢道:“明儿九哥也要走,不如你们一起上路吧?有九哥照应,也方便些” “什么”引章手一抖,失声大叫,自悟失态,忙嘿嘿道:“妹妹,不必了,我们未必同路,还是各走各的好” 翠羽被她那一声大叫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听了这话又放了心,轻松笑道:“这有什么不方便?九哥最疼我了,我叫他照顾你,他不敢不听,姐姐你啊,就是太客气了呵呵” 引章心里焦急异常,有苦说不出,碰上这么个热心肠又大大咧咧不谙世事的妹妹,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妹妹,”引章吃力的继续做着努力,声音都有些干涩了,“真的不用了九公子有他的事,万一耽搁了,那岂非我的不是?” 翠羽一想也有道理,正欲答应,郭泠已经飘然进屋,截口道:“没什么耽搁的,就这么定了怎么?骆小姐拒人千里之外,莫不是有难言之隐?”郭泠若无其事坐下,目光却灼灼相逼。这兄妹二人,一个是真不知一个是故作不知,神态都是这般坦然自若,也算难得了 引章无话可说,心想就算不答应,郭泠未必就会罢休,倒不如同行,且看他能如何?只是心下有些不甘,愿意分明是想摆脱他,不料这倒好,一头再到网里去了结结实实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多嘴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引章笑着应下了。 郭泠微微点头一笑,神色如常,悠悠闲闲用着早餐,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引章悄悄瞟了一眼那挨了自己耳光的脸颊,浑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略放了放心,暗叫侥幸,幸亏打得不重,已经不肿了,她却没想过,也有可能是郭泠用来消肿的药膏比较神效 当天收拾行囊,第二日一早,大家别过,郭泠一行十来人与引章一行数十人辞别了翠羽,缓缓向外进发。住了一个多月乍然相别,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翠羽眼巴巴的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黄山镇上,才分道扬镳。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38章 染料 第138章 染料 引章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打算,接受郭泠的报复。谁知一路上,郭泠几乎不跟她单独相处,虽说同行,各自有各自的空间,基本没有交集,只是要车要船、每到一处食宿喂马保养车辆等都有郭泠的人安排准备,引章一行什么也无需操心,十分自在。 引章困惑不已,不知郭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像藿香等人那样眉开眼笑赞不绝口,放心享受别人的安排,仍暗自留着戒心。她可不信,郭泠真会这么大度换了是她,她都未必如此 五天的功夫,到了杭州,一路居然平安无事。引章虽然不信,但终于安心了,大大松了口气:到了杭州,她才不怕郭泠耍什么花样她的神情一些不差落在郭泠眼中,郭泠有些恼火:这个女人真是死性不改,他都这样了,她居然还那样那样有成见难道他真的就这么惹人厌?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而是,自尊问题 郭泠满心等着引章感激涕零、另眼看待,自悔错看了他,无奈皆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一路上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照顾被人心安理得、理所当然的享受,半个“好”字也捞不到,郭泠心中早忍了一肚子气在那。 就在分别的前一刹那,郭泠频频示意、频频等待无效之后,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拽住引章到旁,强自心平气和道:“爷这一路上待你如何?” 引章莫名其妙,点了点头:“还不错” “还不错”郭泠提高了声音,脸色一沉,咬牙道:“可是爷半个谢字也没听到” 引章望望他,一副你不是吧的表情,好一阵方“嗤”的轻轻一笑,淡淡道:“你没听过施恩莫望报吗?为了做好事而做好事,岂不是很可笑?” 郭泠气得心头一堵,越发气急败坏道:“爷不管难道这一路上,你对爷的看法一点点转变也没有?你别忘了,你先前还扇了爷耳光,爷都没找你算账呢” 不甘他实在是不甘 来了,来了引章在心底暗道,她就说嘛,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摒弃前嫌,原来是要一块算总账引章也想开了,反正躲也躲不过去,早一刀晚一刀都是一刀,当下眉头轻扬,下颔轻昂,哼道:“你想怎样?痛痛快快划下道来你要是想打还我,无所谓,省得我欠你的,来吧”说着闭上了眼,脸颊微向前倾。 半响,预料中的耳光并未落下,引章慢启秋波,对上郭泠气得发白的脸,唬了一跳,下意识退了半步,抿着唇,一眨不眨望着他。 “哼”郭泠气得七窍生烟,冷笑道:“爷不屑打女人骆大小姐,你听清楚了,总有一天,哼我们走”说着怒气冲冲带着手下人扬长而去。 引章莫名其妙,半响“切”了一声,拂袖道:“莫名其妙咱们也走吧” 回到湖春路骆宅,久别重逢,彼此相见甚欢。 引章第一件事便是问鱼儿那个讨厌的郭泠有没有闹了什么事?鱼儿并未细谈,只淡淡一笑,道:“那人已经离开杭州了,小姐您就放心吧八成他是信了小姐嫁人的事” 引章点点头不语,也没说郭泠是翠羽哥哥的事,藿香等根本不知这二人原是一人,也都没说什么,大家听说那位讨厌的家伙已经离开杭州,都很高兴,七嘴八舌的询问鱼儿其中的经过。鱼儿只是笑笑,略说了一两句,便向引章汇报各行生意上的时事。 一宿无话。次日,引章照例去玲珑绣坊看看绣品的进展,两幅绣图已经完工,一副盛世牡丹,雍容华贵,富丽堂皇,色彩艳丽而不媚俗,相反衬出一种华贵的气势,大小十几朵花朵有的吐露盛开,有的半倾半开,有的含苞欲放,花瓣层层叠叠,呈现着多种色泽晕染,极富变化和立体感;另一幅万马奔腾,以名画《饮马图》、《春郊放马图》、《奔马图》为蓝本,一匹匹健壮的骏马双目灼灼有神,马蹄飞扬,鬃毛齐飞,仰天嘶鸣,争先恐后,极富力量与运动之美,仿佛要从绣品上奔出来似的,活灵活现万马齐喑的情景,见之令人震撼引章见了心头大振,饶是她不懂艺术,也恋恋看着挪不开眼,称赞不已。 再看那十六扇的大屏风,已经绣好了三扇,再有两个月应该可以完工。引章和巧手商量过,一反单幅做绣或者以组为单位绣相类事物的常规,而是将十六扇屏风作为一个完整体,就像书画中的长卷一般,绣品的名字也很平常,就叫做《大草原》,绣的自然是草原风光:近处绿草如茵,油亮亮的叶子在阳光下微微摆动,波浪似的涌向远方,野花绚烂点缀其中,美丽而张扬;中远处牛羊成群,牧人骑着骏马,挥舞着鞭子驱赶羊群牛群;更远些是提桶挤奶的牧民、与牧羊犬嬉戏的孩童、冒着炊烟的蒙古包、祈福的玛尼堆……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缓缓流淌,温柔而恬静,阳光洒在缎子般柔滑温顺的河面上,泛着点点粼粼金光,更远处,是线条刚硬、高耸入云、雄壮异常的雪山,山顶白雪皑皑直刺苍穹,在琉璃似的蓝天下异常的圣洁与美好最右边,竖题一首十分贴切的狂草古诗: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如今完工的,只有冰山一角,但已可见其不俗,引人入胜。 “巧手,真辛苦你们了”引章由衷感慨,目不转睛瞧着这绣品,恨不能走进去。 巧手笑笑,小小的绣花针在额畔发髻擦了擦,笑道:“绣起来倒不觉得苦,不过,倒还真有个问题,该跟小姐好好商量商量” “哦?”引章不由得注意起来。巧手是个最严谨务实之人,她说有个问题,这个问题绝不是一般的小问题“先别忙着说,下午早些歇工,抽时间咱们好好说说” “我也是这么想呢”巧手点头笑笑,与一旁的鱼儿相视一眼,鱼儿会意点了点头。 晚饭后,引章、鱼儿、巧手姐妹、蓝楹还有王效珍几人聚在一处,巧手便娓娓道来。 原来,是为了各色丝线的事。刺绣一道,配色极为重要,各色深浅浓淡极为讲究,一个把握不好,绣出来的东西便会失了神韵。从前巧手姐妹绣的都是香囊、手绢、扇套之类的小件,没绣过这样大件作品,对色彩方面要求不多,故而她们事先也未料到碰上大件作品会有这么多事。单说绣那牡丹花,光红色一系便需用到大红、品红、枣红、妃红、莲红、桃红、海棠红、石榴红、樱桃红、银红、茜红、胭脂红、朱红、水红、木红、丹、彤、赤等各种不同红色的丝线,有的相互之间差别极小,一般人几乎不能分辨。正因如此,市卖丝线中也很难配齐各种颜色,大多混卖混叫,上等的绣坊基本都有自己的染色坊,自染丝线,除了基本色,其他的都是自制自用。玲珑绣坊尚不具备此等条件,因此配色时要什么没什么,苦不堪言,愁得巧手长吁短叹。好在王效珍在这一行小有名气,加上平日乐于助人,靠了他的面子才向别的绣坊匀了些丝线救急。但是,这并非长远之计 “小姐,我们也要有自己的染色坊,不然,将来再接大宗生意可就难了”巧手的口吻很是坚决。 “你说的对”引章叹道:“这一次靠了王掌柜面子人家肯帮忙已经欠了很大人情了,大家是竞争对手,下次再要帮忙是指望不了了开染坊一事咱们应该抓紧马上办起来,你们可有什么好主意?” 巧手、鱼儿、王效珍等相视笑笑,都道:“这半个多月已经有些准备了,就等小姐回来做主”说着鱼儿便将一叠资料递了过来,笑道:“小姐请看,这上面记载的花草矿石便是可用来提炼颜料的原料和开染坊的预算,找地方、提色染色雇人方面,王掌柜和孙嫂可以担当,购买原料矿石的事可以让丁凡顺便,只等小姐看好了,便可开始” 引章点点头,道:“等我看看,咱们再商量商量,三天之内这事就定下来原料现在自然该当购买,不过我想,咱们何必要经他人之手,自己划一块地种植这些花草也未尝不可” “小姐此言甚是”巧手眼睛一亮,喜道:“购买原料万一成色不好还真难办,自己种植,品质有保障,倒更方便些” “我也是这么想”引章笑笑。信手翻看鱼儿记载的各种颜料来源:植物的有茜草、紫草、苏木、靛蓝、红花、石榴、黄栀子、茶、崧蓝、荩草、柿子、紫草、墨水树等等,矿物的是朱砂、云母、硫磺、炭黑、石黄、黄丹、天然铜矿石等等,这些颜色提出之后,相互之间按一定种类与比例进行混合,运用侵染、套染、媒染各种方法,便可得到无数种颜色 引章笑道:“好齐全真做好了,往后要什么丝线没有” “不知小姐打算划哪的地呢?”鱼儿笑笑。 引章想了想,道:“我看,原先的地该干嘛干嘛,也不必划出来,倒不如再买一块好了嗯,安徽黄山那边不错,云遮雾绕水汽充沛,气候合适,地脉中还常有温泉。这样,王掌柜,你找个懂行的随我去一趟,你也一起去,咱们看看能不能在那边买几百亩地。横竖路途近,有半个月功夫,什么都能办成了” “是,大小姐”王效珍精神一振。这些年他已升为玲珑布庄大掌柜,管理着十几家分店,身家直逼十万,引章这意思,显见玲珑绣坊将来也归他管,他焉能不喜? “种植的事解决了,那些矿物,一般都从什么地方买的?”引章又问。 这个别人不懂,唯有跑惯码头、人面广的王效珍略知一二,忙道:“这些矿物可以托人贩运过来,大多出产塞外,西藏、蒙古与内地边境一带。” “塞外?”引章一怔,仰头望着斜上方发呆,眨了眨眼,似在思索什么,忽然笑道:“好从黄山回来,我还要去一趟塞外,我要亲自去看看” “小姐”鱼儿等不约而同惊呼,塞外苦寒之地有什么好?这个大小姐,果然心是越来越野了 “这事稍候再说吧夜深了,咱们先散”引章不等他们规劝,挥挥手结束了会议。塞外之行她是去定了的,成功了,她的事业定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然想起来了,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经过商量,大家一一分配了任务,巧等手依旧赶工,玲珑布庄杭州两店的分掌柜负责找合适的地方和雇佣提色染色好手,具体要求王效珍自会详细向他们说明。引章则带了大脚、藿香、鱼儿及王效珍,雇了两名善于种植染色花草之人,一同沿富春江而下。临行之前,引章又特意命鱼儿给各行掌柜发了一封信,命他们四月三十日务必带着账房亲来杭州一趟,倘走不开,那么就派遣手下账房来。 已是四月份,每年这时节左右照例引章都会去福建白石镇视察春蚕一趟,今年没空,本想让鱼儿代行,谁知鱼儿听罢抿嘴笑道:“小姐不必着急,夫人前十天前已经去了呢夫人说知道小姐忙,今年便由她去好了” 引章怔了怔笑道:“这倒难得既然娘已经去了,那你也不必去了,随我去黄山吧”引章哪知道,安寄翠之所以热辣辣往福建跑,是听了某位云游打尖、出尘脱俗的师太说福建武夷山有座状元庙,十分灵验。安寄翠既然听见了就不能当做不知,于是决定启程亲去许愿,好让菩萨保佑引华来年科举顺利 这一次不是游玩,行程快了一倍有余,三天功夫,便到了黄山镇上。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39章 筹款 第139章 筹款 这一次不是游玩,行程快了一倍有余,三天功夫,便到了黄山镇上。 找了客栈住下,王效珍便出去打听,经客栈老板介绍,找了当地专门做土地房屋买卖中介的地保。 黄山镇虽风景清幽,却是个小镇,地保一年到头也难得好好做几趟生意,见王效珍衣着光鲜讲究,口气不小,知道来了大主顾,热情得一盆火似的,滔滔不绝说个没完,当即便说定了第二天便带了他们去看地。 第二日,在王效珍等陪同下,引章一行随着地保跑了三个地方,因为黄山所在地域为山区,道路相对难行,那些卖的地相互之间隔得又不近,一时之间也看不完许多地方,花了两天半,才将一百亩以上的都看了一遍。 总体下来,引章不是很满意,一是面积都不太大,而是平地较少,以山谷地或坡地为多。这些地,在她看来都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虽然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土地控,但在土地买卖上还是较为挑剔的,不肯轻易出手。 两天下来,地保已经看出来,引章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看她意意思思的不由有些急了,忙陪着笑脸问引章可看中了哪块?引章笑笑没说话。地保巴结着又问引章有何要求,兴许他可以替她打听打听看? 引章不便拒绝,便笑道:“说实话,灵石村那两百亩倒是不错,可惜少了点” “那爷台想买多少?小人不妨再去问问?”地保陪笑道。 “起码也得五百亩吧” “成爷台,这一二日您歇歇,逛逛,我们黄山镇风景那是没的说的等您玩好了,小人那边也必替您打点好了,你觉得如何?” “好吧”引章点头笑道:“我就再留三天,如果找不着合适的,也只好白跑一趟权当游山玩水了” “不不,您放心,一定不会白跑,不会”地保笑眯眯的说着去了。 引章没想到,这个地保还真有些门道,第三天临旁晚时,那地保笑嘻嘻的便来了,一来便恭喜个不住,说是灵石村袁员外答应了多卖三百亩,总共五百亩,问引章是否还要? 引章自然要的听了十分高兴,转念一想又觉疑惑,笑道:“这可奇了,这袁员外原先只卖二百亩,怎么一下子又要多卖三百亩,差别有点太大了吧?” 地保似是早料到她会问,从容道:“公子有所不知,袁员本来就要上京城跟做官的儿子享福的,嫌家里的田地太多,有的不便打理,所以才要卖掉一部分。只是本地人少,多了也卖不出去,所以他老人家只说了要卖两百亩——就那二百亩若不是公子您来,还都没人问津呢袁员外一听说公子想买多些很是高兴,这不就答应下来了?” 引章一听也有理,点点头笑道:“那好,明天咱们就一起去瞧瞧吧” 第二日去了才知道,袁员外多加的那三百亩土地是山谷地加两旁的坡地,虽然跟山脚的那两百亩连成一气,但质量上可不一样。 王效珍见了便有些恼火,气急败坏埋怨那地保为何事先不说清楚?那三百亩跟这两百亩根本不能比嘛他这分明是耍滑头,匡人地保只是陪着笑,三不着两的解释。 引章忙制止了王效珍,她虽然也有些意外,不过一想也觉正常。不然,上等的良田人家能一下子卖这么多吗?世上有几个都像那献世宝一样?更何况,种植颜料花草又不挑地,也要山气滋养更好于是细细查看一番,当时便定了下来,第二天双方便签订了买卖契约,交了钱款,拿了地契,成交。 这一来,引章反倒不急着走了,带了王效珍和那两位种植能手实地考察了一番,划出范围,哪一片合适种什么,大概有个定数。又划了一片较为平坦的地方预备建房造屋,以备工人住宿、原料采集晾晒粗提色等等。忙完了这才赶回杭州。 回到杭州,不过四月二十三日,各方掌柜账房都还没来,引章正好可以腾出时间来料理染坊的事。因为染坊坐落黄山脚下山麓,故就取名黄山染坊。 回到杭州先是见了那两个留下办事的布庄分店掌柜,染丝线的房屋找了三处,染坊的人手也找了十来人,经王效珍看过之后,选定了一处两进的院落,靠近北门,因地方较偏,价钱也便宜些,雇佣的人选定了十个,回禀了引章,引章没什么意见,只吩咐王效珍往那边派一个管事的,着手购买颜料和丝线及所需各种器物,这就开办起来 再说到黄山染坊那边,预备大部分人在当地雇佣,还需从清水镇骆家庄调几家人过去,其中最好有一个能够领头管事的。 还有就是购买各种种子、树苗。这事交给一道去了黄山的那两位较有经验的种植能手做,骆家财大气粗,出的价钱高,骆公子对人亦好,丝毫不摆架子,那两人也自愿意。讲好了去一年,教会之后便回杭州,工钱是每人二十五两。 安排好手头这些事,林小泉、丁凡、许志远、李长河、王效珍包括吴管家,各自带着手下大帐房,抱着总账本陆陆续续也都赶来了。其中只有丁凡是从京城昼夜兼程往回赶,到杭州时,已是五月初二了。 因每年都有一次年会、一次半年会,大家相互之间已经比较熟悉了。彼此见面,大家照例寒暄闲聊,大谈各处掌故及生意场上一些趣事。对于此行为何却不敢有半句猜测与打探。这是引章的忌讳。引章平日虽然好言好语,通情达理,从来不曾亏待过任何人,但规矩亦是不小,赏得重,罚得也重,倘若犯了规矩,训起人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先前丁凡便有次触怒了她,挨了好一顿训,令大小掌柜们无不咋舌,对这位总掌再不敢掉以轻心。 五月初三,大家聚在已改作大小聚会的醉仙楼后院精致小楼中,闲话几句,引章便笑问各人账上目前能动用的现银有多少?有没有什么预算? 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虽然引章叫带了账房来他们也略猜测到此行多半跟账目有关,也没想到她一上来便问现银有多少?年终时不是对过账了吗?这半中间不中间的,好端端又查的是什么? 各大账房迅速打开账本,与各掌柜小声指点商量,一刻钟后,窃窃私语声慢慢平息——大家心中基本都有数了。 照例先是吴管家回禀,吴管家拱手答道:“回大小姐话,庄子上除了修理水渠、添置修理农具、购买种子和支付工人工钱、庄上日常开支用度,再无它项支出,很快笋干和鸡、猪等可以卖出部分,基本能够维持,账上余额共是三万一千两可动用。年底各位掌柜上交的总账及往年剩余,现有余银一百五十万两。” 引章点点头“嗯”了一声,又望望慕鸿楼的掌柜李长河。 李长河忙笑道:“禀总掌,按年初计划,慕鸿楼今年要在天津、漳州、广州各开一处分店,如今都已在筹备中,这几月赚的钱都已划过去了三万两在广州和漳州装修店铺购买器具,除了日常周转一万两外,可动用也不多,不过六万两左右……” 王效珍欠欠身,陪笑道:“总掌,布庄这边除了日常开支今年倒没有开分店的计划,手头上倒还宽裕,能凑八万。” 江湖家的掌柜许志远也忙笑道:“总掌,属下这边今年预算开的分店只有天津一处,已拨过去一万两银子,想来也差不了多少,如今可动用的也能凑够八万。” 引章目视林小泉,林小泉拂了拂袖子,不紧不慢道:“禀总掌,我这目前春蚕尚在生长期,日常开支除了五千两备用金便是养鸡场赚的钱补贴,等再过一个月蚕茧下来,倒是能提出三十万至三十五万两之间,眼前却是一文不能。” “这个我知道”引章点点头,向丁凡道:“你呢?” 丁凡抬头道:“禀总掌,属下刚刚进了一批海货,花了一万两,预订的东北药材、皮货也马上要下五千两订金,马上到夏季,布匹生意也得做,还有年初小姐交代的,今年可多买进大米,这一项银子恐怕也得留出来,属下算了算,大概……能拿出两万两左右……” 引章默算了算,一百五十三万加六万加八万加八万加两万,不过一百七十七万,可做一百八十万计算,林小泉那边三十万虽然迟些,倒也可以算进来,不过,跟她估计需要的三百万仍差了老大一截。这可如何是好? 引章不觉蹙起了眉,轻轻叹了口气。 诸人不知何意,不觉面面相觑。看她的样子倒不像查账,谁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约而同望向德高望重的吴管家。 不得不当仁不让,吴管家轻咳了两下,笑道:“大小姐莫不是又看中了哪一行生意需要本钱?只是这本钱也太大了点罢?” 引章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猜着了,只是,这点本钱还差老大一截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0章 尴尬 第140章 尴尬 (灰常感谢stillia童鞋的粉红票和ring_ring童鞋的打赏) 众人不禁骇然,睁大了眼愣愣的瞧着她,照她的话推测,这生意本钱还不得两三百万?不知她小小的人哪里来这样大的胆子 “罢了你们回去后立刻将现银兑成银票汇过来。慕鸿楼已经筹备的店铺继续进行,天津那一处暂且作罢;林掌柜那边的,等春蚕茧上市之后,也把款项送过来就先这么着吧其他的,你们就不必管了还有,这件事要守口如瓶,对外人一个字也不许提,明白吗?” “是,总掌”众人心中皆是一凛。吴管家瞅了引章一眼,亦没说什么。不过他的心里却有些打鼓,虽然跟着引章这些年,她的胆识他是见惯了,这一次她将老本全投了进去,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暗自打定主意,非要好好问问不可 第二天,各位大掌柜分头去各办各事,引章命鱼儿驻扎杭州,专管收取各处汇来银票的事,打算和吴管家回一趟清水镇。一来是离家久了,该回去看看安寄翠等人,二来是跟赵管家、周管家等商量商量调三四户人家去黄山镇的事。吴管家心头暗喜,这下子不愁没有机会问个明白。 回到庄里彼此见过,自有一番热闹,引章又问了安寄翠福建白石镇一行,安寄翠此行甚为顺心,滔滔不绝聊了好一阵闲话。趁着安寄翠心情好,引章便迂回曲折的表达了去塞外做一趟大生意的意思。 安寄翠想了想,照例向吴管家笑问:“你看呢?” 吴管家巴不得这一声,虽不便正面反对,也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塞外太远,气候又不好,风沙又大,前两三年还发生过叛乱,可见当地人粗鲁横蛮的多,大小姐千金之躯,还是不要轻易涉险的好。 安寄翠听罢缓缓点头,瞟了引章一眼淡淡道:“吴管家说得是你这孩子,别说中原这么大地方,便是江南都有做不完的生意,何必非得跑这么远” 引章笑道:“娘,怕什么叛乱那是在康熙三十六年,如今早平定了我要去的也不是当时的叛乱区,只是边境罢了,怕什么我去了,多带些人,带上大脚,管他当地人粗鲁不粗鲁横蛮不横蛮,我不惹他们不就完了?再说了,我在那里最多呆一个月,有什么大不了的嘛而且,这一趟对我很重要,真的” “哦?”安寄翠本不置可否,听了最后一句话却不由审视打量起引章来,直把引章看得莫名其妙有些心虚的别过了眼光,含嗔带娇不满的唤了声“娘”才罢了。 “这一趟很重要?是不是除了生意,还有别的事?”安寄翠问。 引章睁大眼一愣,不明白安寄翠怎么会这么说。本想否认,转念一想顺了她的意,只要她答应了,管他别的什么呢便点点头笑道:“算是吧娘您答应了” “你呀”安寄翠无奈轻叹,微微摇头好笑,一甩手叹道:“那也不用躲那么远啊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躲?躲什么?”引章更加如坠云里雾里。 “还有什么”安寄翠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道:“你当娘什么也不知道?你去黄山是为了躲那什么郭公子,去塞外还不是一样?只是,这也太远了点吧那郭公子是有点过分,可你不喜欢他娘就不信他敢怎么样” “娘,您,您,您说的什么呀您怎么什么都知道不,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引章身子一软,又羞又怒,差点滑到椅子下去。 “难道鱼儿没告诉你?”安寄翠讶然。 “这个死丫头”引章在肚子里赌气,忙道:“她支支吾吾不敢说,娘,您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安寄翠叹了口气,道:“这事说起来还真是叫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你去了黄山之后,便有位郭公子往玲珑绣坊差点没跑断了腿,一天几趟的跑,说是找一位绣娘,找不到便满杭州的找,不但杭州城里,便是辖下六县也差人翻了个遍,这事闹的杭州人尽皆知娘听到这事,跟咱们绣坊有关,再联想到你匆匆忙忙离开,还留下鱼儿周旋,还能不知这事主角是你?只是阿章,你什么时候怎么惹上了这样倔性子的人?” 引章气得七窍生烟,幸好,幸好鱼儿机灵,绣坊上下也跟自己一条心,没让这个郭泠探出了老底,不然,这个臭可就出得大了堂堂骆家商号的大小姐,被一个男人这般肆无忌惮、大张旗鼓的找得天翻地覆,若是宣扬开来,名声全毁,今后,她还有什么真面目做人? 啊哟不好引章心头一凛,这个郭泠早已从翠羽口中探知了自己的身份,这…… 若是他再来这么一场巨闹,那不就惨了引章急得脸都白了。 安寄翠瞧了心疼,不由拉着她的手叹道:“好了,好了你也别怕了,啊?那个什么郭公子不是已经离开杭州了吗?阿章,你的终生大事还是早些儿考虑了吧,也省得娘替你担心” 一提这个,引章又一阵心烦,心里的不痛快反映在脸上,沉沉的十分不乐。“娘,能不能先不说这个那我去塞外的事,就这么定了?” “好吧你的本事娘信得过,你要去就去吧,早些办完事情,早些回来”安寄翠笑笑。女儿的脾气执拗,母子两个打辩论战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她知道,最终她便是磨也要磨出个结果来的 “真的?谢谢娘”引章大喜。 “夫人,恐怕不妥吧?小姐毕竟——”吴管家一听安寄翠答应便按捺不住了。 “吴管家,”引章一口截断了他的话,道:“我还有些庄子里的事情要问,你跟我来书房”说着起身,向安寄翠笑着告别,昂首挺胸大步去了。 吴管家无奈,只得跟随在后。 “不知小姐找我有何事要问?”吴管家施了一礼。 “没什么,”引章说得轻描淡举,道:“我只是不想让你破坏我的好事而已” “大小姐”吴管家气结,觉得该说的还是得说,便又道:“大小姐请听老奴一言——” “好了”引章无奈重重望了他一眼,道:“你的好意我明白,可是这一趟对我们骆家很重要,先别多问,将来你总会明白的你要是再说,我可生气了” “老奴不敢”吴管家叹气。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1章 热河 第141章 热河 引章在家呆了十天,跟赵管家、周管家等拿出当年登记庄丁佃户家下众人的册子细看,竟发现其中有两户姓周、贾的人家从前便有种植花草的经验,于是找了两家当家人来谈话,问他们可愿意搬迁到黄山那边,专门种植颜料花草,引章尤其强调,待遇绝不会比在这边的低,而且还有一笔安家费。 两家当家人听了有何不肯?都笑着说庄稼人在哪里都一样,别说有安家费,就是没有,夫人和大小姐待人和善厚德,无以为报,也是愿意去的 引章听罢小有感动,她其实没做什么,素来只是公平、公事公办、将他们当成“人”看待罢了,没有什么格外的恩惠,不想,他们却感恩戴德。她不由得感慨这个社会,阶级泾渭分明,纵然她没做什么,也显得与时代格格不入了 跟他们简单说了一遍黄山那边的情况和未来规划,让他们再挑两三户平日里相处较好的而且也会愿意去的人家一块去,周贾二人商量了,便说了三户,引章命周管家记下,回头去问他们。那三家人听了也情愿,于是五户人家欢欢喜喜收拾东西,随着引章一道来至杭州。 郭泠的事不能再瞒着鱼儿。回到杭州安顿好,引章将鱼儿拉到书房里,好好发了一通脾气,埋怨鱼儿不告诉她郭泠大闹杭州的事。鱼儿跟她长了这些年亲如姊妹,自然不会将她的这些责备话放在心上,听罢笑道:“这事已经过去了,奴婢何必说了惹小姐不痛快呢我这是为了大小姐好,不是有意欺瞒不过,天下事还真巧,”鱼儿不由抿嘴笑叹道:“唉,谁又想得到呢那位郭爷竟是龙姑娘的哥哥呵呵”说罢意味深长一笑。 引章被这笑搅得更恼,嗔道:“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鱼儿本想玩笑两句,说这位郭爷既然如此深情,小姐跟了他倒也不错见引章脸上下不来不敢再打趣,便收起玩味的神态,故意转换了话题,偏着头想想道:“小姐,他们兄妹一个姓郭,一个姓龙,这么说必有一个假的了?小姐你说说,哪一个是假,哪一个是真呢?” “那还用说”引章本想说姓郭的定然是假,忽然想起翠羽有意含糊的关于身份的话语,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了想道:“谁知道呢也许两个都是假的,也许,两个都是真的” “这,这是怎么说?”鱼儿愕然。 引章瞧了一眼她那十分较真的神态不由“嗤”的一笑,瞪着她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真也好假也好,又不关咱们的事,给我倒杯茶来” “是,小姐”鱼儿忙斟了茶递到引章手里,又道:“那么,小姐这次去塞外,带不带我去呢?” “你想去吗?”引章笑道。 “当然了”鱼儿眼睛一亮,笑道:“跟着小姐出门最有趣不过小姐,您就带我去吧,杭州这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哼,我什么时候怕过事”引章不屑加不服,道:“那就去吧收拾收拾东西,后天去黄山,等安顿好了,再去塞外。” “是,大小姐”鱼儿大喜。 过了两天,引章、吴管家、鱼儿、藿香、宝珠、十二位男仆、大脚、五房家人大小二十八口、两位种植师傅,一众人启程,分乘两艘大船,浩浩荡荡前往黄山。一路上极是热闹。只有大脚,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常常呆呆的望着河面或是天空出神。 引章十分诧异,平日出门,大脚虽然也很少说话,但精神状态总是不错,至少没有什么不对劲,这一次,引章直觉感到,大脚有了心事 别人引章可以装作不知不问,大脚却不行。几年相处下来,这个不声不响的人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虽然他极少说话,但他的存在感从未降低过。因为有了他,她的生活才更有了保障,外出时也毫不担心安全问题。正因如此,不单是引章,便是安寄翠、吴管家等,平常都动不动便会提到他。 大脚的来龙去脉一直是个谜,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不说,引章便不问,也不许人问。 一开始,对于大脚引章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他不想走便留下,想走便走。不知不觉,引章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不安,她开始担忧,生怕大脚会离开这些年下来,大脚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表示,引章又在不觉间放下了心,潜意识里她已认定,大脚是不会离开她了谁知如今,从来一脸淡漠、毫不动容的大脚也有了情绪,这样的反常是不是表示,他,是准备离去了? 引章心里矛盾极了,忍耐了两日终究忍不住,故作闲闲向大脚笑道:“怎么,你很不喜欢塞外吗?你若是不喜欢去,那便回骆家庄好了” 大脚抬头望了她一眼,沉默半响,终是摇摇头,道:“不,我还是随小姐一起去吧” 引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到了黄山,引章又叫人找了那位能说会道、人面极广的地保甲,让他帮忙找人到黄山镇灵石村农场种植,再请一队泥瓦匠建造房屋。 将地保甲介绍给吴管家认识之后,交代一番,引章只在黄山歇了两天便带着大脚鱼儿等继续赶路,横竖有吴管家在,一切自能料理清楚。 一行人往西北方向前行,到了池州,再往前不远便是长江,沿江顺流而下,在镇江转入京杭大运河,急赶水路,到达北京,在北京休息了两日,顺便便服查访查访了太平通商行的情况。京城依旧那么繁华,盛世风光,果然不同引章垂涎欲滴:满大街都是财富,可惜,她的本钱终究还不够,还不能把手从江南伸过来 两日之后便出了京城,从张家口出塞。 过了张家口,越走人烟越稀,天气确是越来越好。天空特别蓝,特别干净,特别高远,在明亮阳光的照耀下,像一块通透莹润的琉璃或者蓝色的翡翠。蓝天下的天地,也特别的辽阔,那一种天大地大、辽阔无垠的壮美荡涤着人们狭隘的心胸,令人的心情不由得便激荡起来。高原上清凉的风一阵一阵吹拂着,阳光很明亮、耀眼,热度却不高,站在树影儿下,立时遍体生凉,不像江南的夏天,空气中湿度太大,阳光一笼,又闷又热,难受之极,这的阳光,都是干净爽朗的。 鱼儿和藿香及一众家仆们都未见过这等天远地大的辽阔之景,一路上兴奋极了,惊叹不已,只有大脚,似乎越来越有些不安于心。每觉察到,引章便给他投去一个示意安慰的目光,大脚朝她勉强一笑,又是怔怔半天。 出了张家口行了两日到达丰宁,往北再走两日改道往东到达隆化,在隆化人烟渐渐多了些,引章一路走一路询问,又折往热河,最后在热河住下了。 鱼儿见引章一路上也不提找矿物染料卖主的事本有些纳闷,因为这些年来,引章素来是说什么做什么、雷厉风行的性子,从未有过这般情形。她本来还有些疑惑,待到热河找了大客栈住了下来,鱼儿心中才明白:原来大小姐前几日不过是赏风景罢了,事情是要在热河办 鱼儿没猜错,却只猜对了一半 接下来的时间里,引章雇了向导每天只是在热河附近山峦平原谷地河流之间转悠,细细打听当地地形地貌等山川之势,还不时命鱼儿拿笔记下,其他的一个字也没提。 鱼儿按耐不住了,终于开口问引章何时开始找矿物染料的卖家,引章望望她,理所当然笑道:“这点小事哪用我来做?丁凡跑了这么多年运河,在北京又熟,我已给他去了信,他随便一问,要多少供应商没有?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鱼儿睁大了眼,结结巴巴道:“可,可是,咱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找矿物染料的吗?” 引章“嗤”的一笑,道:“本来是,现在不是了,懂了吗” 鱼儿半响不答,摸不着大小姐的心思,心中暗暗了然:她就说嘛,买个矿物染料而已,大小姐至于带了两百三十万的银票吗?连卓吾没提走那几十万都一并带来了可是,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鱼儿百思不得其解 她哪里知道,引章是看中了热河附近的地,起了心要炒地皮 史书上记载得明明白白,康熙四十二年,这里将会动工建造一座辉煌的皇家园林,叫做热河行宫,又称之为承德避暑山庄。避暑山庄建好之后,将成为清代皇帝的“夏宫”,是清代皇帝消暑避夏、召见蒙古部落藩王的地方。 避暑山庄的地盘引章生怕到时候皇家会强制性或者以较低的价钱收回去,她不敢打主意,但是山庄周围的地盘,她是要动上一动的。到时候,山庄一开建,文武百官、各王公贝勒、蒙古各位部落王爷自然也会在山庄周围建造别院,只要这趟生意做下了,不愁不赚这些都是有钱人,他们也不会在乎钱,而她,赚起来也心安理得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2章 生变 第142章 生变 凭着前世的印象,引章带着向导在热河周围山川水域之间转了近半个月,心里大概有了谱,接着便以骆家商行大少爷的身份接触当地诸多地主员外。在土地可以自由买卖、大地主层出不穷的年代,只要出得起价钱,没有买不到的。 半月之后,交易一笔一笔完成,在将来的避暑山庄周围,花了一百九十万银子,买了十二万多亩地,包括山峦上的各种树木山林。对外引章只宣称骆家想要将生意做到塞外,在这买地是要开设马场。她的出手阔绰甚至引起了地方官员垂涎,硬是将公家的地卖了两万亩给她,引章无奈,不但买了,出的价钱还比市场价高出了三成,喜得那八字胡的经手师爷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一个劲的说将来骆家生意上有何困难一定不要客气 办完了心头大事,引章命大脚带着一位仆人星夜赶回京城,将锁在小盒子里的买地的所有合约、地契交给丁凡,命他好生带回清水镇交到安寄翠手上。将剩下的银票中抽出十万两也让大脚带给丁凡,让他当做本钱,以热河为中转站,跟蒙古多做些牛羊马牲口上的买卖,在这一带混个脸熟,将来也好办事。 大脚离开之后,引章便带着鱼儿等逍遥自在在热河游玩。乘着避暑山庄还未建起来,还能可着劲的玩玩,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不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出了事故 就在大脚走后四天,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引章她,竟然失踪了奇怪的是,她失踪时是跟鱼儿在一起,鱼儿被人打晕倒在一旁,失踪的,只有她一个 鱼儿被众人救醒过来,得知引章失踪的消息,脸色灰白得可怕,眼珠子瞪得直直的半天回不过神来。她紧紧咬着唇,不敢哭,生怕一哭将会引起更大的恐慌。引章不在,她是主心骨。藿香虽然年纪比她大些,但向来主内不主外,听到引章失踪的消息以后,她早已花容失色,手足无措了。 “大小姐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先不要声张,咱们各处打探打探,还有,马上派人去京城,让大脚和丁掌柜都过来,要快”鱼儿强撑着吩咐,声音涩得她自己听了都胆颤。 众人如梦初醒,当时便有两位男仆带上干粮,雇了骏马,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剩下的人,两两一组,在热河周围山川河流中四处寻找打探,寻找引章的踪迹,同时也打探最近镇上可来过什么奇怪的陌生人,或者,附近有没有什么占山为王的强盗土匪团伙。 第二天晚上,大脚便风尘仆仆赶到了热河,恰好跟那两名派出去的男仆碰上,听他们说了引章出事便忙着赶来了,让他们继续去找丁凡,还说要快,因为丁凡拿了引章交代的东西,就要启程回杭州了。二仆不敢怠慢,连夜又赶路了。 见大脚回来,大家心头稍安。鱼儿将引章失踪前后情形和这两日的打探向大脚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大脚始终面无表情静静听着,待她说完才扫了众人一眼,道:“大家不必惊慌,这么看来小姐暂时不会有危险。” “真的那太好了”藿香和宝珠大喜欢呼,仿佛听了大脚这么说这就是事实一样。男随从们也都喜形于色,明显松了口气,增了信心。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质疑大脚的话,或者说,是不愿意也不敢质疑。 只有鱼儿先是一喜,继而迟疑着问:“可是大脚,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众人心头怦然一跳,面上喜色霎时瓦解,不约而同凝视着大脚,想听又不太敢听他的回答,生怕破坏了心中的希望。 大脚眼皮轻抬望了她一眼,道:“显然对方劫走大小姐是为了某种目的,不然便不会单单劫走大小姐一人,而只是将你打晕。所以暂时,大小姐是安全的。” “不错不错,大脚说的对,我看一定是这样唉,我们怎么没想到呢”藿香松了口气。 鱼儿等亦点头,大脚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对方真是杀人越货的山贼强盗,没有理由只掳走引章一个而不会顺手牵羊放过鱼儿,鱼儿除了晕过去之外,甚至毫发无伤。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鱼儿急道,众人也都眼巴巴望着大脚。 大脚想了想,问:“你们这两日可查到什么线索?” 鱼儿苦笑,摇摇头轻叹道:“这两日在附近都找过了,也打听了是否有显眼的陌生人进出镇上,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脚听罢,道:“今晚我去镇上几个大户人家打探打探,看看是否跟他们有关,明天一早带我去出事地点看看。” “好的,你小心点”鱼儿点点头。出事地点虽然她们已看过不止一次,但她亦愿意相信,大脚能看出点别的什么来。 大脚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换了夜行衣走出院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鱼儿藿香等提心吊胆,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晨曦微露时,大脚便回来了,引章等也已经起来,见了忙问怎样?大脚摇摇头,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看来多半跟他们无关。” “你怎么会想到这事可能跟他们有关呢?”藿众人有些失望,香忍不住将憋了一晚上的话问了出来。 大脚瞟了她一眼,道:“这地方管制素来混乱,地方财主胆子都不小,小姐出手阔绰早成轰动,我是怕有人见财起意。但愿是我多想了”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报官吧”藿香急了。 大脚微微冷笑,道:“报官有什么用?这是塞外,往北、西北都是辽阔无垠的大草原,你以为官府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查得出什么?” 鱼儿早斟了一盏热茶递到大脚手里,叹道:“你先喝口茶歇一歇,等会咱们就去小姐失踪的地方。藿香,叫其他人继续出去打探” 藿香点点头去了。大脚只闭目养神略做了做,太阳从东方升起,第一缕霞光投过窗户纸射进屋里时,大脚矍然睁开双目,道一声“走吧”随着鱼儿、宝珠一起打马出了西门,来到胡灵山下宽阔浅浅的河畔,鱼儿一跃下马,道:“就是在这” 三人来到引章失踪的溪畔石堆旁,望着河畔大大小小的石头,鱼儿想起当日的事,暗暗难过。眼角一瞟,只见大脚神色凝重,似在思索,似在出神,目光在地面上逡巡而过,搜寻着每一寸土地。 突然,他眼睛一亮,快步朝一片大石堆走去,从石缝中掏出了一个钨铁制的物件,长方形,四指大小,底部穿着两颗鱼眼珍珠,缀着枣红的流苏,被阳光反射发着刺眼的光。 “这,这是什么”鱼儿和宝珠精神一振,忙奔了过去。鱼儿望望东方升起的太阳,暗叫惭愧,只有这个时候,太阳光才能照射到石缝里,这个东西也才能反光被人发现,谁知,她们都错过了 大脚翻来覆去看了看,摇摇头:“我只知道这是一块腰牌,至于是什么人的,难说” 鱼儿接过掂了掂,道:“这些我也不懂,大脚,不如我想办法问问衙门的师爷,如何?”衙门的师爷收过骆家的好处,料想这点忙应该不会拒绝。 “好吧”大脚点点头,只得如此。 除了这块牌子,三人又在周围仔仔细细搜寻了一番,却是再无所获,只得怏怏离去。 鱼儿不敢怠慢,下午便约了师爷出来喝茶,拐弯抹角打听,听罢心头一凛,再无心思周旋应付,忙忙告辞回去寻大脚。 大脚听鱼儿说这腰牌很可能是皇家侍卫或家下仆人所佩,惊得脸色大变,半响会不过神来。鱼儿见了也急,望着大脚怔怔出神。 半响,大脚涩然道:“这个月份,正是康熙皇帝带着王公贝勒、文武大臣们巡幸塞外,召见蒙古王公的时节,今年也不例外。如果,大小姐真的被哪家王公掳去了,倒也有了着落了。” “可是……”鱼儿咬咬唇,眉头蹙在一起:“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在这等着丁凡,毕竟他在京城里混了这些年,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门路。至于我,我现在就去皇家营地周围问问。” “只有这样了,”鱼儿轻叹一声,道:“你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大脚点了点头,紧绷的脸上毫无表情。 第二天,鱼儿将腰牌正反面图纹拓下之后,将牌子交给大脚,大脚便离开热河,匆匆奔向西北方,天子巡幸的营地…… 再说引章被掳走之后,悠悠醒转时,心头先是一喜跟着一沉:喜的是所幸没死,,沉的是手脚都被捆着,嘴和眼睛也被蒙住,除了感觉得到是在辘辘前行的马车上,其他一无所知她动了动有些发麻发僵的身子,试图挣了挣,很快便放弃了无谓的努力,只轻轻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的姿势舒适一些。 沉浸在一片不到底的黑暗中甚是无聊,引章开始胡思乱想,想着会是何人所为?目的何在?自己昏迷了多久?这又是要到哪里去?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3章 问话 第143章 问话 沉浸在一片不到底的黑暗中甚是无聊,引章开始胡思乱想,想着会是何人所为?目的何在?自己昏迷了多久?这又是要到哪里去?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想着想着不得甚解,却不知不觉又起了倦意,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经离了马车,嘴上的布条已被扯去,双眼依然被蒙着,凭感觉应该是在一间屋子里。 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引章一动不动靠墙歪坐着。似乎有人蹲在自己跟前,她心突突直跳,身子一紧,下意识敛着呼吸。忽的一下,眼上布条被人摘去,突然而至的光明刺得她有些眩晕,下意识闭了双眸,好一阵才轻轻睁开。 眼前,是一位衣着光鲜的仆人,引章睁着眼,直直望着他,抿着唇不说话。那人跟着又给她解了捆在身上的绳子,不带丝毫情绪淡淡道:“公子一路辛苦了,请跟我来,先用膳吧” 来者态度仿佛不错,引章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放。被麻绳捆了不知多久,血脉不畅,哪里一时起得来?引章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揉着、搓着、捶着双腿和胳膊。那人也不催她,直身挺立一旁,一动不动。 大约过了一刻钟,引章才觉好些,这才摇了摇胳膊,爬起来道:“走吧”那人眸子里诧异的光芒一闪而逝,引章的反应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哪有俘虏这般坦然自若的?他忙垂下头,低声道:“这边请”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贵客呢 引章自有自己的打算,事已至此,不管此地是狼窝还是虎穴,她都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在人家的地盘上,尚未摸清状况,反抗实属不智,她还没傻到得了解放便往外冲试图逃跑的地步 身不跑,心却不得不做堤防。她暗暗打量,只可惜帷幕重重,纱橱道道,什么也看不真切,屋子外边的情形更是一无所知。不觉到了一处小厅,精致的小圆桌上摆了八道香气四溢的佳肴,还有一碗莹亮亮、粒粒饱满的米饭和一壶小酒。 为饭菜香气吸引,引章顿觉腹中饿得似要起火,毫不客气拉开櫈子坐下,一边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一边笑道:“小兄弟,替我多谢贵主人叨扰了他日有幸,本公子定当还席” 那仆从听了脸色微变,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心想别逞强,你能脱得了身再说,还想着报仇呢 引章吃饱喝足,将碗筷一推,向那仆从笑嘻嘻道:“酒足饭饱,可以谈正事了,小兄弟,劳烦你请贵主人出来吧” “哼”那人看引章丝毫也不害怕的样子心有不甘,他本来还想着今日之后向狐朋狗友们如何如何描述引章吓得手足无措直哆嗦的样,谁知一拳打空,没戏了心里十分不快,当即绷起脸冷冷道:“我家主子何等尊贵?岂能容你一个小小的阶下囚说叫来就叫来?爷倒是有吩咐了,吃完了就跟我来吧”说着昂首挺胸在前走着,瞧也不瞧引章一眼。 引章耸肩轻轻“切”了一声,跟上他身后。 拐来拐去,进了无数道门,绕了无数个弯,仍是没出屋子半步。引章不由暗暗纳罕,心道这人还真是有钱,这房子得多大 半响,方到了一处。身后帷幕忽的往下,引章一惊,扭头怔怔望着,身后却传来沉沉的男音:“骆公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引章吓了一跳,慌忙又回转过来,赫然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厚纱帘后不知何时已有了人,两名侍从侍立一旁,中间一人身材欣长,身姿俏立,三人皆只可见绰绰的影子。引章怔怔望着,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与卓吾在镇江官船中相见的情形,忘了答帘后人的话。 “骆公子”帘后人徒然提高音调,有些愠怒。 “啊”引章一愣回神,定了定神,毫不客气冷笑道:“得罪不敢当,见谅亦不必这位爷将本公子如此请来,敢问所为何事,索性来个痛快吧” 帘后人倒是一愣,料不到引章如此爽直,单刀直入的问下话来,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半响,帘后人才轻轻一笑,不紧不慢道:“兄台心直口快,值得交个朋友好,我问你,你买下热河那么多土地,要做什么?” 引章心头一凛,脸色微变,原本还保定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势要周旋到底,此时却不能不提高警惕,当即集中精神,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转,顾左右而言他含含糊糊道:“笑话银子是我的,我想干嘛就干嘛,别说买地,就是抛在水里听声响,别人也管不着” “我劝你还是老实点说罢,省得伤了和气”帘后人依然从容淡定。 引章哼了一声,道:“我方才说的难道不是实话?难道是撒谎不成?” 帘后人“嗤”的一笑,冷冷道:“好一张利嘴,就是有点小家子气,跟个娘们似的,爷可没耐心跟你蘑菇我问你,你买地是不是等着坐地起价?是不是盘算好了将来卖出去?” 引章大吃一惊,惊愕的睁大了眼,微张着嘴,半响缓不过神来她万万料不到,这人竟会问出这话来 他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他又想要干什么? 引章拿不定主意了,下意识便问:“你想干什么” “这么说是了?”帘后人语调轻松了不少,道:“很简单,爷要跟你合作,你买的那些地,算上爷一份” “凭什么”引章气极,道:“您要买地,可以自己去买” “由不得你”帘后人淡淡道:“不过,爷从来不喜欢强迫人,你可以不答应,随便” “你,如果我不答应,你不会放我走,是吗?”听听说得多大度?她才不信 “哼”那人冷冷应答,算是默认。 “哼你以为你能瞒得了多久?我手下人迟早会找上门来。”引章大为不服。 “哦?那好啊那,咱们就试一试” 引章气结,这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掳来,本事不可小觑,这边陲之地地广人稀,被软禁在这地方,要找到还真非易事。何况,那人语气里那种满不在乎的意味,也让人不安引章想了想,终于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本钱你也得出一半” “可以爷本就不打算占你的便宜” “亏了你别赖我” “亏不了——爷还没问你,你从哪得到的消息?”帘后人声音徒然转严,冷冷问道。他也是刚刚得到确切消息,皇上决定在热河修建行宫,一来可避暑,二来便于召见蒙古王公,刚刚交工部核算成本造价、进行设计规划、打造样子图,命各省督抚采买木料石料。他才刚刚回神,意识到这里边的商机,正沾沾自得,不想骆家已经捷足先登,将他气个够呛,这才命人将引章逮了来要知道,他是兄弟叔伯、朝臣们公认的头脑灵活善于经商之人,居然也有落在人后的时候,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什么消息?”引章莫名其妙。 “就是修建行宫的消息”帘后人咬牙。 “啊你怎么知道”引章大吃一惊,心剧跳起来,难道,他也是穿来的同仁一枚? “你我——”帘后人气得要冒烟,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人他答非所问也就算了,居然还反问他?他怎么知道?他是爱新觉罗家的,是康熙的儿子,他自然知道眼前这小子,倘若他不是骆家大小姐的哥哥,哼,他哪用得着跟他客气,早一顿好打了 帘后那人,正是引章碰过面的郭泠,亦是当今圣上九皇子——爱新觉罗.胤禟。 “爷这是在问你说”胤禟强忍着怒气。 此时,引章已经有些狐疑了,胤禟起先阴沉沉的声调引章没听出来,后来这带了点气急败坏的声音,她却觉得有些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要想时却又想不起来她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被胤禟的声调所吸引,只管怔怔凝神、苦苦往记忆中追寻,根本没听清胤禟说的什么,下意识不觉却问道:“请问,您尊姓大名?” 好嘛,还盘问起他的根底来了胤禟被她气得脑子一阵阵眩晕,一跺脚,冷冷道:“将这小子带下去”说罢转身就走。 引章急了,忙扬声服软道:“你等等带下去是什么意思?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应该放了我我们可以马上立字据,如何?” “哼骆家的人一个个都成了精了”胤禟想起引章那叫人又爱又恨的模样,不禁又心痒起来,对骆公子也松了口气。他的理智渐渐回复,道:“你想走也成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只要你说了实话,爷不但放你走,还会派人送你回去” 引章沉默半响,道:“我有内线” “内线?” “是啊”引章见他将信将疑,说得越发从容:“你既然知道我是骆家大少爷,也该知道我们骆家的生意有多大。我在京城有内线,这有何稀奇?不过,这是商业机密,我不能告诉您,请您谅解” 半响,帘后才传来轻轻一叹:“原来如此你们骆家的人,果然不简单” “承让承让我看您也不赖这下子,我可以走了吗?”引章暗暗透了口气。 “可以签了合约就可以走”胤禟说着嘴一努,一个侍从双手端着托盘,上边呈放着文房四宝与两张合约,一边从帘子后出来一边陪笑道:“骆公子,您请”一抬头,见着引章,双目矍然大睁,怒喝道:“好小子,原来是你九爷”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4章 暴露 第144章 暴露 “九爷,这小子就是在南京城里让咱们吃瘪的那小子”端着托盘的秦四狞笑着,将托盘往旁边胡乱一放,摩拳擦掌逼上引章。 引章脸色一变而收,下意识退了一步便站住了,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 与此同时,胤禟亦一撩纱帐大步出来,不由分说一把扭住引章衣领,怒气冲冲咬着牙冷笑道:“真没想到原来当日在南京见着的,原来是骆家的大少爷爷跟你们骆家还真是有缘” 胤禟正在气头上,引章又身着男装,他一时也不曾分辨。他虽然对引章有些意思,但终究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引章的哥哥在他心中充其量跟他家小妾的哥哥一般,都是他爱新觉罗家的臣民。既然他得罪了他,他怎肯轻易放过?他自尊自大惯了,一时怒从心头起,哪里又还想到顾及引章? 胤禟没认出来,引章却认出他来了既是熟人,又有翠羽这一层关系,引章才不怕他,当即大叫道:“郭泠是我又怎样?你有本事将我杀了” 胤禟顿时愣住,愕然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郭泠?”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身子也气得发颤,又暗暗心惊,骆家的消息竟如此灵通,连他化名郭泠的事都知道?这么说来,他的身边岂不是也有骆家的内线?岂有此理 胤禟脸色阴沉可怖,目中杀机渐起,手一紧,阴测测咬牙道:“说,你的内线到底是谁?谁告诉你爷叫郭泠?” 引章莫名其妙,被他吓坏了,心突突的跳,脸色惨白,又委屈又害怕,偏倔强硬撑着,毫无底气哼了一声,咬着牙根扭头不语。 “秦四,把他带下去给爷好好的审”胤禟再无兴趣跟她啰嗦,信手一推,将她推倒在地。 引章身不由己,跌得大痛,闷哼一声,泪水都呛了出来。秦四嗤笑起来,嘲讽道:“哟,一个大老爷们,真不中用,还哭上了?你先前的威风哪去了?哼等会,更有你哭的来人,拖走” “郭泠,翠羽,羽妹妹,她不会放过你”引章心头一片冰凉,她没想到,郭泠与翠羽兄妹俩,脾性竟然如此千差万别她更没想到,先前虽也讨人厌,但对她总算还不错的郭泠,竟然如此可怕 胤禟离去的身影突然僵住,他缓缓回头,挥手止住了意欲将引章带出去的仆从,目不转睛盯着跌倒在地、垂首低眉的骆家大少爷,忽然发觉他的身子如此单薄、娇小…… 胤禟心头一紧,暗道不好几步上前摘去引章头上的帽子扔到一旁,帽子下梳着辫子的一头青丝,赫然别着小小的镶钻发夹,众人一看,都愣住了 胤禟惊呼一声,勾起她的下巴,入眼是一张沾染泪痕,唬得苍白的小脸,细小洁白的牙齿死死咬着下唇,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装满泪水,就是不滚下来,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跟自己对视。这倔强又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的心没来由一痛 “引章,怎么是你”胤禟懊恼极了,蓦然之间他的目光变得柔和,夹杂着怜悯、疼惜、懊悔和焦急,他忙扶着她的肩头,急道:“你怎样?不妨事吧?” 引章身子一扭,就势打掉他的手,垂着头别过脸,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究忍不住,随着轻微的“吧嗒”一声滴落在手背,又被她以袖拂去。 “你们都退下”胤禟看得心里又是一痛,目光冷冷扫过,秦四等如梦初醒,慌忙答应着“是”躬身后退出了房间。 “等等今儿这事要是传出去半句,爷要你们的脑袋去吧” “是,奴才们不敢”众人微微一颤,秦四提心吊胆,反手轻轻掩了门,想了想,守在外边。 屋子里顿时寂静了下来,引章坐在地上,依然垂着头,越想越委屈,加上身上的疼痛、心头的震惊,终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肩头轻颤,鼻息窸窣。 “引章,你太胡闹了你,你怎么不早说呀早说了不就——唉别哭了,来,我扶你起来”胤禟轻轻叹了口气,又伸手去扶她。 引章下意识偏了偏身。眼前的这个人,他的冷酷与狠毒一时让她反应不过来,她无法接受这就是郭泠,是她认识、她欺负过的郭泠 “不必劳烦,我自己会起。”引章忍着泪,手掌撑地便要起身。一阵钻心的痛刺得她眉头紧蹙,忍不住滋了口气咬牙忍着,身不由己又一屁股顿坐在地,伸手揉着脚踝。两人都没想到,胤禟那一推竟把她的脚崴着了。 “你受伤了”胤禟一呆,不由分说握住她的脚踝揉了揉,急道:“怎么会弄成这样来,快让爷瞧瞧,引章,我,我——” “你放手放手”引章拼命挣扎,气急败坏。 “不,不放爷抱你起来,再去请大夫,听话,别闹了”胤禟心口凉凉的传过战栗的微痛,这种感觉很奇妙,又令人难受又参夹着莫名的甜蜜。他的声音不知不觉更加轻柔,伸手揽着她的腰,要将她抱起来。 引章挣扎反抗,越发引得脚踝处钻心的痛一阵紧似一阵,直冲脑门,她想也未想,扬起手“啪”的一下,又给了胤禟一记响亮的耳光。 胤禟顿时僵住,缓缓扭头,抬眼,凝眸,一动不动注视着她,引章咬着唇,也一动不动和他对持。 “这下,你总该消气了吧?”胤禟眸中跳动的火焰瞬间被他压下,他努力抑制渐发渐涨的怒火,淡淡道:“你要是还不解气,不妨再来一下”说着将另一边脸颊转了过来,微微仰着下巴,示意着。 引章胸口一起一伏,脑子一热,竟果真扬起手,“啪”的一声清清脆脆又扇了胤禟一巴掌。 “你——”胤禟双颊顿时火辣辣如针挑火燎般疼起来,他浑然不敢置信瞪着引章,嘴唇哆嗦,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哼”引章冷笑,下巴一扬:“不是你让我打的吗?原来是欲擒故纵啊,可惜了,本姑娘没那么多心眼,意会不到九爷您的言外之意” “哼,爷没有什么言外之意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胤禟咬着牙,脸上火辣辣,心头怒火中烧,连他自己也奇怪,他居然——忍了下来 引章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身子一僵,有些慌乱别过目光,不说话,又慢慢垂下了头。打了人家两耳光,满肚子的怨气和委屈也随着这两耳光烟消云散了,算起来她也不吃亏了。胤禟见她不吭声,亦一言不发,将她拦腰打横抱了起来,绕过几道纱帘屏风,来到一间布置精致的小阁,将她轻轻放在软榻上,摸了摸明显肿了起来的脸颊,胤禟忍不住恨恨瞪了她一眼,背对着门冷然道:“来人,去找个外伤大夫来……” 引章的脚伤得不轻,她原本以为揉一揉按一按,或者像从前看的电视里那样,内行人士捏着关节连接处,上下一顿,“咔嚓”一下接上骨,活动活动,便安然无事了。谁知,她不是脱臼,而是扭伤。开始不觉,不到两刻钟,脚踝处变得又肿又大又红,刺痛不已,擦了药酒也不能一时尽好,不得不在胤禟那里住了下来。好在胤禟总算答应她,替她给热河的鱼儿等去了一封平安信,让她心里稍安。不然,鱼儿她们找不着她,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呢 胤禟的行踪神出鬼没,总是忽然之间出现,又突然一下子离去,在的时候几乎寸步不离她,笑盈盈没话找话,每次总要将她逗得勃然大怒,方才哈哈大笑着起身离去。他特意派了四名丫环照顾她,在她看来,名为照顾,实为监视罢了。不然,何须四人那么多?没有胤禟陪伴,她只能乖乖的或躺或靠或半躺半靠在榻上,最多只能在屋里走动,四个丫头拦得铜墙铁壁一般,半步门也不许她出。即便胤禟在时,最多也只带她到院子里坐坐,看一看四角的天空,防得甚是严密。 越是这样,引章越是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发誓非要跟他斗上一斗,偏要找寻机会逃出去。 引章心里存了心思,便暗暗留心四个丫头和胤禟的行踪规律。第十三天,胤禟前脚刚走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说肚子饿了,想喝点细粥。四个丫环见胤禟极看重她,不敢怠慢,一人忙去厨房吩咐,一时端来引章尝了一口便吐了出去,皱着眉将那端粥的丫头一顿臭骂,叨叨徐徐、细细致致嘱咐了半日,命那丫头按她说的亲自熬去。那丫头陪了不是慌忙去了。 熬粥的丫头刚走,引章又说要沐浴,命另一丫头去厨房催水。跟着喝茶时不留神一碗茶泼了半碗在身上,又一丫头被遣去找衣裳。引章便将那剩下的一人叫过来,指着前边道:“那人是谁?怎么到这来了?”趁着她回首分神,引章冷不防抽出早已藏好的花瓶将她砸晕,吐了口气迅速将她拖到一旁,迅速避在帐幔后,那找衣裳回来的丫头浑然不知变故,刚从后厢房出来,又让引章如炮制法了引章拍拍手十分得意,这还是当年书院后山出事归来后,她跟大脚学的一些粗浅逃生技巧,谁知今日果然用上了。 引章迅速换了衣裳,拢了拢发,打扮成丫环的样子,洗了妆容,端了茶盘,低眉顺眼出了院子。 谁知,刚到二门就被挡住了,守门的仆人满眼疑惑,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内院的人不得擅自出院,你不懂规矩么?咦,我怎么瞧着你这么眼生?你是当什么差事的?” 引章心一横,仰起头眼神凌厉扫过,顿时放下脸来喝道:“你是怎么当差的?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敢问我,回去问你们头儿去,哼再敢拦着,别怪我不客气了”说毕就要硬闯。 两名守卫一呆,惊疑不定相视一眼,有些犹豫,却依然不肯放她离开,另一人陪笑道:“姐姐别恼他不知规矩冒犯了姐姐是他不对可姐姐也该体谅体谅我们不是?还请姐姐禀明身份,别让我们难做呵呵” 引章心里发急,手心里握了满满一把汗,“嗤”的一笑,冷冷道:“怎么?爷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你们就拿威坐大了?诺,”她头向自己出来的院子方向一努嘴,道:“我是那新来的,那主儿脾气大着呢,误了事你当得起吗” 两名侍卫一听她连胤禟的行踪都知道得这般清楚,显然是爷跟前的人,又见她所指方向是引章所住,对于爷吃了耳光的事私底下亦略有所闻,不由得心里一紧,犹豫不决。引章越发涨了气势,冷哼一声,手一扬大步而去…… 出了院门,出乎引章意料的是,宅院中人非常非常少,看起来就像除了她所住的院落,再无旁人她精神不由一振,尽捡偏僻的院落快步疾走,希望能够探出一条逃生之路。谁知,转来转去别说连段矮一点的墙壁没有,就是狗洞都无一个而显然的,已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几个男男女女的声音交相传来,互相埋怨商议,不用说,那是在找她的 引章的心怦怦直跳,转眼瞥见旁边是马厩车棚,心中一动,悄悄奔了进去,爬进了停放在车棚中一辆马车中,钻到了座位底下。在人的正常意识中,马车是出行工具,不出门极少人会想到马车,她相信躲在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果然,那些人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又渐渐远去。 引章松了口气,又不禁暗暗发愁,这下子要混出去,岂非更难了?她也有些好奇,这个九爷,神气活现、耀武扬威的,怎么这宅院里竟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她哪里知道,这不过是胤禟随康熙出塞,顺手买下来做歇脚之用的院落,哪有几个下人?便是伺候她那四个丫头还是临时买了凑数的,不然,九贝勒府身边惯用之人,岂会这般不中用?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5章 变故 第145章 变故 外边一平静,引章忙又悄悄下了马车去找出路,她很清楚,那些人虽然没有找着她,一定会去禀告胤禟,胤禟一回来,她能走的机会就小了 引章强忍着突突跳的心,没头苍蝇一样胡乱找出路,忍不住暗骂胤禟,若不是他把她关在内院,弄得她对外边情况一无所知,说不定她早出去了抬头望望其实并不算高的围墙,引章暗叹,真恨不得自己是个飞檐走壁的女侠,可惜,理想与现实的距离鸿沟一样的庞大 不料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她满心烦乱、手足无措之时,随着拂过的风,“小姐,小姐”一个声音清清楚楚传入耳内,引章先是唬了一跳,侧耳细听,转目搜寻,墙壁上伏着的,竟是大脚 “大脚,救我,快救我出去”引章心头大定,兴奋的招着手低低呼唤。 大脚仿若一只展翅苍鹰从墙头轻轻落下,脸上竟有一丝喜色:“大小姐,您果然在这” “大脚,你来的真是时候快,我们快逃”引章急急笑道。 大脚点了点头,轻轻揽在她腰间,提了口气足尖一点,便带她飞上了墙壁上,下边已有人惊呼:“啊快快在那” 引章回头拌个鬼脸,嘻嘻一笑,道:“喂,告诉你们九爷,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姑奶奶去也,后会无期”说着随着大脚跃下墙头,骑着骏马飞驰而去,院中人追出来时,早已不见了她二人踪影…… 人轻马快,二人共乘一骑,很快将那牢笼般得宅院抛在身后。大脚抽打马匹四蹄疾飞跑了半个多时辰,一拉缰绳,勒马缓缓停了下来,翻身下马,道:“小姐,咱们在这歇一歇” “好”引章笑着让他扶下了马,舒展舒展有些麻木酸疼的筋骨,坐在一旁树荫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笑道:“大脚,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你怎么会来的?” 大脚掏出了那块腰牌,道:“我们在小姐失踪的地方发现了这个,一路打听来到此地。这个地方不好找,这才耽搁了”说着不觉抬眼望着引章。 引章会意,摆了摆手,笑道:“我没事,他们没把我怎样”引章接过那腰牌瞧了瞧便没兴趣,依然抛给了大脚,微微吐了口气,暗叫侥幸。幸好大脚早出了门,没接过胤禟命人送去的平安信,不然,他便不会来了,他不来,她可怎么办?逃不出来还得添上一顿臭骂,臭骂事小,丢了面子才是真 两人休息一阵,依然上马前行。因没见有人追来,也无需盲目赶路,大脚便放慢了速度,缓缓而行。只是,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再往前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大脚忽然停了下来,跳下了马,凝神细望前方,皱了皱眉,道:“大小姐,这过不去了,只怕要绕远路,不如我们先找找附近可有牧民暂住一宿?” “为什么?”引章诧异。 大脚道:“您瞧前边的林中竖着的旗帜,这一片暂时都戒严了,多半是皇帝巡幸到了此处。” “既然这样,咱们还是躲远一点好”引章忙道,万一误闯进去,被人当成刺客卡擦了,死了都没地叫冤她不是小燕子,没那份闯围场的豪气,她相信她更没人家的运气,阴差阳错当了格格,顺带还泡了个美男“就依你的,咱们就近找个地方先住一宿吧” 大脚点点头,没再上马,而是牵着马缓缓行走。引章有些纳闷,她直觉的觉得,大脚对这一带似乎很熟悉,朝哪个方向走,根本不带思索,仿佛下意识就走了 也许是因为皇帝巡幸清场的原因,二人赶了近二十里路,周围竟一个蒙古包、一顶帐篷也没见着,引章失望极了,苦笑道:“大脚,上马跑起来吧,这样快一些,万一天黑找不着人家就麻烦了”在大草原中过夜,引章想想都害怕 大脚摇摇头,淡淡道:“小姐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引章暗叹,不再说话,由他牵着缰绳,望着辽阔的草原,触目所及皆是茫茫,她的思绪也不知不觉飘得很远,很远,脑子里天马行空。 突然,大脚低呼一声,整个人僵在了当地,马儿被他突如其来一顿一拉,痛得仰天嘶鸣,马背上的引章一个趋趔差点摔了下来,她惊魂未定喘息着,道:“大脚,你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引章顿时也僵住了,半张着嘴,直愣愣的望着大脚。大脚的脸色是前所有为、见所未见的苍白他双目睁得老大老大,黑褐的瞳仁尽显恐惧与凄苦愤怒,他原本便显苍白的唇变得乌紫,紧紧抿着,脸上线条绷得紧紧,仿佛刀切石刻。他浑身战栗着,双手握拳,清脆的骨节声令人的心亦跟着一跳,他的双肩止不住的抖,渐渐的,越抖越厉害,牙齿也开始咯咯作响,尽管他死死的咬着牙关,引章还是听见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下一下,敲打在她的心中,令她情不自禁受了感染,一颗心怦怦的跳了起来。 “大脚大脚你怎么了?怎么了?”引章又惊又怕,忍不住扯了扯大脚肩头的衣襟,“大脚,你怎么了” “他们,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大脚直直瞪着前方,木雕石刻般僵立着。 顺着他的目光,引章艰难的扭动脖子,缓缓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群人衣着鲜亮,骑着马,牵着马,佩着兵器,缓缓向她二人逼近过来其中最惹人眼目的是一位骑着黑马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披着火红的披风,内着戎装、金丝甲,纤腰紧束,梳着小辫,带着耀眼夺目的宝石头饰和各种首饰,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玩着马鞭,笑盈盈的逼近过来,满脸是笑,眼神却利得像一把剑,妩媚而凌厉,一看便不是个好惹的主她的身后,招展着一面迎风囊囊的旌旗,红边白底,画着引章所不了解的图案。 “大脚,快上马,我们走快”引章着急低喝。别说这女人一副惹不起的模样令人见之心寒胆颤,单是连大脚都吓成这样,引章也早已掂出分量来了 大脚望着她,眼中复起一丝温暖和平静,他低低道:“大小姐,保重”说着迅速扭转缰绳,将马掉了个头,将缰绳塞到引章手里,在马臀上重重击了几下,叫道:“大小姐,快,快逃” “大脚,大脚”引章身不由己,马儿吃痛,早已飞奔出去,隐隐的,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喝骂与铮铮刀枪剑鸣。慌乱中,引章回首,视线模糊,除了看到双方已然动手,什么也看不清。引章咬着唇,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却是心一横,双腿一夹,打马越跑越快 她留下来,没有任何用处,她走,或许大脚还能有一线生路。也许,他能逃得掉,也许,她可以想法子救他 对她应该有法子救他 不知怎的,引章第一个便想到了郭泠,辨清来路,毫不犹豫一阵疾驰,拍马往那逃出来的牢笼飞奔而去…… 来到郭宅跟前时,回首西望,落日渐渐西沉,又大又圆的太阳变成了橘黄色,显得温柔而宁静,丝毫不见白日里张扬的光芒万丈。 此刻,引章正在厅中背着手踱过来又踱过去,四个丫头跪在廊下,垂着头一声不吭,听着他怒叱训骂。 “九爷,九爷”引章焦急的声音伴随着纷沓的脚步声传来,胤禟一怔,还以为是幻觉,眼前一花,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的引章已经映入他的眼帘…… “引章你,你怎么了”胤禟大惊,一把攥着她的肩头。一肚子的怒气和牵肠挂肚的埋怨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关切和着急。“你这是怎么了”胤禟又心疼又气,目光殷殷。 “我,我——”引章望着眼前这张充满着关切的脸庞和满是焦急的眸子,心头一暖,眼窝一热,想起方才的惊吓,忍不住“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声咽气堵,抽抽噎噎,一个完整字也说不出来 “别哭别哭了”胤禟不觉揽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轻慰。秦四等随他久了的仆从们早惊得目瞪口呆,垂着头一溜烟轻轻退了出去。 引章哭了好一阵,心头的惊惧渐渐消退,猛然醒悟此行目的,从胤禟怀里抬起泪汪汪一张大花脸,急道:“九爷,九爷,快,快帮我救人,救救大脚” “大脚?”胤禟脑中猛然清明,冷笑一声推开了她,沉着脸冷哼道:“是他来带你走的?” 引章一呆,有些心虚,嚅嚅道:“不是的我,我——” “嗯?那是你自个要走?”胤禟目光豁然一凛,心头怒火“唰”的直冲脑门,回想她逃走的事,更是怒上加怒,气不打一处来,截断她道:“这么说是你自个逃的?”胤禟气极,紧逼一步,手上加劲狠狠捏着她的肩头,咬牙道:“爷对你还不够好?你竟千方百计的逃?哼,逃走了又回来做什么?”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6章 求救 第146章 求救 引章疼得龇牙吸气,心道这算什么逻辑?我又不是你家的奴仆,又不是你买来的丫头,什么“逃”说得这样难听?还有,说得这样委屈?是你囚禁的我,该委屈的是我好不好 只是眼下有求于人,引章只好统统忽略他的话,连痛也不敢哼,不敢打掉他的手,更不敢想也未想掀他耳光,依然低声软语求道:“九爷,我,是我错了,你帮我救救大脚,最多,最多我答应跟你合作,买地的本钱我也不要你的了,将来赚了,咱们对半分,怎样?”引章热辣辣望着他,满以为他会立刻答应下来。 不料,胤禟仿佛看怪物似的目不转睛上下打量着她,沉着脸,浓眉高挑,好半响才不紧不慢道:“你买地是一百九十万,对半是九十五万,这九十五万,你真打算不要了?不后悔?” “不后悔。”引章咬牙。不后悔才怪,可为了大脚,也值了 “好”胤禟徒然大喝一声,仰天嘿嘿冷笑,眼角一睨,脸色徒然转冷:“为了一个奴才,骆小姐,嘿嘿,好大的手笔呀” 先前他逗她玩,故意讨价还价,变着法的步步紧逼,她可是从来没松过口,定要他现付一半本钱,一个子也不肯通融,如今为了个奴才,她竟然又一个子都不要了好,很好,在她心里,一个奴才可比他要紧的太多 胤禟又气又怒,一时又有点心灰意冷,嘿嘿冷笑,缓缓道:“可惜了,爷从来不爱占人便宜,尤其是女人的便宜。合作的事照旧,爷该出的本钱,一个子也不少你的,至于救人,爷没兴趣嘿嘿,骆小姐,恐怕要令您失望了” 引章的心霎时凉了半截,脸色“唰”的变得雪白,睁大的眼中是满满的恐惧和惊讶、哀伤,她怔怔的望着他, 咬着唇道:“那,你想怎么样?怎么样才肯救人?” “怎么样也不想”胤禟见她越重视大脚心里越来气,辫子一甩,头一仰,负气道:“爷就是不情愿救他”爷就是不情愿看到你对他这样好 引章的心仿佛挨了重重一击,脚下也不由一顿,本就细若游丝的希望被胤禟那锋利如剪的话“卡擦”一下,活生生的、干脆利落的卡擦断了。她的心底一片茫然她再无话可说,一脸黯然和失望,想着大脚这些年陪在她身边的点点滴滴,想到他危急关头不顾一切却让自己逃命的义气,想到此时此刻他生死未卜的情形,引章的心乱急了,她很怕死,但抛下大脚就此不管,她做不到 “既然,你不肯帮忙,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引章眼光一转,脸上的祈求一扫而净,取而代之的是胤禟见惯的倔强。她掉头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站住”胤禟心里一空,下意识出声制止。 “如果你要拦着我,我会恨你一辈子不,恨你到下辈子、下下辈子”引章冷笑,从牙缝里冷冷咬出这几个字。 “为了一个奴才,值得吗?在你眼里,一个奴才就这么矜贵?”胤禟愤愤,手握成拳垂在身侧,心头的感觉除了愤愤,还有不甘、不服和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失落痛苦和着酸楚,数种感觉夹杂一起,火烧火燎似令他五味陈杂。 “他不是我的奴才从来就不是。他是——朋友”说到“朋友”两个字,引章鼻子一酸,差点又要掉下泪来她很快,不,应该说已经,她已经失去这个朋友了 “那又如何?终究只是一个外人值得你不顾一切去冒险?”胤禟灼灼盯着她。 “他不是外人,不是”引章突然愤怒了,转过身恨恨道:“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把我弄来这个鬼地方,他就不会来找我,他不来找我,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我低声下气好话说尽,不想你竟是这等冷酷无情之人,非但见死不救,反而冷嘲热讽我告诉你,我一定会去救他,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定要去郭九爷,我骆引章跟你不一样,虽然我不知道您的底细,但料想您是生来富贵,锦衣玉食,可我不是,我是白手起家,我曾经一无所有,穷得连饭都差点吃不上这些年如果没有大脚陪着我辛辛苦苦一路走来,也不会有我的今日,所以,我一定会救他,不管花多大的代价”引章说完霍然转身,急急而去。 “你等等”胤禟本下台阶,一把攥着她的胳膊,叹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我答应你,帮你救他。” 引章双眸霍然睁大,怔怔望着他,将信将疑,眼底却闪烁着迫不及待的光芒。 胤禟望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引章面上神色渐渐不耐,目光不住往外飘,他眼皮霍然一抬,终轻轻道:“如果,今天遇难的是我,你也会这么救我吗?” 话一出口,他立刻懊悔极了。 引章一呆,回视着他灼灼的目光,稍一迟疑,却轻轻摇了摇头,垂眸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呵呵”胤禟仿佛挨了重重一击,又像早已预料如此。他自我解嘲,笑得极是勉强,嘴里像含着一枚苦涩难咽的橄榄。 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不过如此 可他又怎能怨她怪她呢?风风雨雨陪着她走来的不是他,舍命救她的也不是他,他凭什么要求她为他付出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以为这天底下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原来,并不是这样 他不禁想,如果有一天,他遭了难,可有人会像她对待大脚一样的对他?他的兄弟?他的手下?他的福晋?他的爱妾? 他嘴角勾起一抹涩然的苦笑,他遭了难,他们会难过,会伤怀,会记得他,但,仅此而已。这之后他们依然会快快乐乐过着自己的生活,而他,仅仅是他们的过去式。也许有一天,还会将他忘记得干干净净,更不用说不会为他不顾一切,绝不会 一时间,他忽然有些羡慕大脚,羡慕这世上有一个人,肯为了他不顾性命他不由重新审视眼前这娇小的女子,他很困惑,她哪来的勇气和力量敢做如此打算。想起她方才的话,白手起家?吃不上饭?他的心没来由又是一痛,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更无法想象她是怎样过来的。白手起家这四个字,又包含了多少不足为人道的辛酸和艰难 “唉”胤禟轻轻叹了口气,凝视着她在心底暗道:总有一天,引章,我会让你心甘情愿为我,总有一天 “你说的实话,很好我最恨别人骗我,幸好,你没有”胤禟长长吐了口气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你真答应救大脚了?”引章喜出望外,不等胤禟回答,立刻简短精炼急急将所遇说了一遍。 胤禟默默听着不做声,只是听到她描述那黑马上的红衣女子时脸色微变。他的表情没有逃过引章的眼睛,说完之后引章担心道:“那女子是谁你可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很难办?” 胤禟瞅了她一眼,道:“也算你们倒霉,偏遇上蒙古乌珠穆沁部的宝音郡主,这郡主可是有名的泼辣货” “那可怎么办”引章脑海中闪现过宝音郡主那凌厉狠辣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胤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温言道:“别担心照你这么说,大脚跟她倒像认识似的,也许情况没那么糟糕。爷既答应帮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放心便是” 引章心一沉,嫌这话不好听,忍不住皱眉,一想他说的也是实话,叹了口气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又道:“怎么办?我们现在就去?”虽是询问的话,却是肯定、祈求的语气。 胤禟笑了笑,道:“你留在这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吧” “可是,”引章诧异抬起头,不可置信望着胤禟,天已经灰蒙蒙的,马上就要黑了,他竟答应的如此爽快真的肯现在就去? 胤禟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就这么信不过爷?” “我,我,那你路上小心点”引章有些窘,垂下眼眸轻声道。 胤禟眼睛亮了一下,笑道:“你放心,你乖乖留在这休息,明儿不管结果如何,爷回不来也必定差人回来报信快回屋去吧” 引章只好妥协,又加了句“小心“看着他去了,怔怔望着神秘莫测的苍穹,叹了口气,随着丫环缓缓回到先前的住处。 引章一宿无眠,点着明晃晃的蜡烛,支着胳膊肘在桌前坐了一夜。一时又挂念大脚,一时又担心胤禟,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又被噩梦惊醒。如此反复折腾,直到天亮。 眼巴巴的望着门口,一个上午过去了,胤禟仍然没有回来,报信的人也没有。眼看日已当空,引章不禁发急,奔向马厩拉了一匹马就要出去,吓得胤禟留下的秦四慌忙上前劝阻。 “你们爷待你也不薄,怎么你竟一点儿不担心他的安危?让开,再这么等下去我都要急死了”引章不禁恼火。 秦四却不慌不忙笑嘻嘻陪着笑脸道:“骆姑娘您放心,我们爷不会有事这点小事难不倒我们爷也许这会子有什么事绊住了,您回屋歇歇,奴才在门上给您盯着,一有消息便通知您,如何?”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7章 身世 第147章 身世 秦四却不慌不忙笑嘻嘻陪着笑脸道:“骆姑娘您放心,我们爷不会有事这点小事难不倒我们爷也许这会子有什么事绊住了,您回屋歇歇,奴才在门上给您盯着,一有消息便通知您,如何?” “听听”引章更是来气,道:“一边说没事,一边又说有什么事绊住了,你这前后矛盾的话骗骗未经世面的小姑娘罢了,蒙我呢” “哟奴才哪敢蒙您”秦四不由暗笑,心道瞧这话说得老成您还不就是一小姑娘 “哼,对方可是蒙古郡主,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还是部落王室?你也太自信了吧”引章冷笑。 “嘿,您放心”秦四得意笑道:“别说什么郡主,就是蒙古王爷也得卖我们爷的面子骆姑娘,在下敢打包票,只要大脚他还活着,我们爷一定能给您带回来,就是死了,也——”秦四猛一抬眼,对上引章一眨不眨瞪着他满含审视的目光,不由吓了一跳,回想起胤禟的嘱咐,慌了神,讪讪干笑着不敢再多言一字。所幸,引章也没追问什么,只是那目光,仿佛看进他心里去秦四下意识弯腰躬身,冷汗就冒了出来,心头暗暗发憷:这个骆小姐,果然厉害,年纪小,心思可不小,府里那些大小福晋夫人们,怕是没一个赶得上…… “既然你说得这么肯定,我便再等等但愿平安无事如你所言,不然,哼,我饶不了你”引章愤愤,将缰绳随手一抛,大步去了。 “是,是”秦四一叠声答应着,回过神来,怔了怔,耸耸肩,自言自语不甘道:“切饶不了我?我又不是你家的人你凭什么饶不了我真是” 过了午时,胤禟没回来,大脚却被人送回来了。只见他被人从马车里抬下来,头上、身上、胳膊上缠了层层叠叠的绷带,入眼一片雪白,触目惊心;他的脸上、脖颈处、裸露的手臂上布满道道被抽打后留下的血痕,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已是奄奄一息了 引章的心痛得猛的一缩,上前俯身轻轻摇了摇他,叫了两声“大脚大脚”眼泪如断线珠子簌簌而下。 大脚似是觉察到她在叫他,双目勉强睁开一条细细的缝,嘴唇嚅了嚅,却是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撑开的眼缝亦无力合上。 “大脚”引章忍着泪,让人将大脚抬进屋去,拭了泪向领头一人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伤成这样?谁干的?” 那人早已得了胤禟吩咐,听她问完躬身回话道:“骆小姐稍安勿躁,等爷回来自会细细告诉小姐爷说,请小姐放心,大脚伤得虽重,好在都是外伤,已无性命之忧,多休养休养便好了” 引章心头稍安,点点头,抽出三百两银票递了过去,道:“劳烦你,帮我再去请大夫来替他瞧瞧” 那人哪里敢收她的钱,慌忙后退一步,陪笑道:“小姐无需如此客气,爷知道了可饶不了奴才爷已经派人去请大夫,想来一会便到,小姐,您请回屋吧” 引章笑笑,递出去的钱怎能收回?何况,并不是人家不想要,而是不敢,看情形,大脚还要在这住好些日子,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人若是没有甜头吃,焉肯尽心尽力照顾大脚?而她,并不方便贴身照顾他。 “这是赏你们的辛苦钱,你不收莫不是嫌少?这些日子还得要麻烦你们呢,你不收,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再说了,这不过几个小钱,也就我的一点儿心意意思意思罢了,哪里值得了什么呢”引章笑笑。 那人嘿嘿干笑两声,假意推辞几下,终于笑嘻嘻谢着收下了。 引章笑道:“这才对嘛大脚行动不便,还得你们兄弟多多照顾别替我省钱,该用的尽管到我这拿” “骆小姐您可真是菩萨心肠,大脚有您这样的主子真好福气”那人越发高兴,满脸是笑。 引章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才进屋去看大脚。 大脚已移在床上躺着,气若游丝,脸色蜡黄,毫无平日之生机。引章的情绪稳定了许多,见了他这样仍忍不住心酸,站在一旁瞧了瞧,轻轻叹了口气,嘱咐拜托一番,带着丫环离去。大脚虽然保住了命,她还是一肚子的担忧和疑问: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又是怎么脱离的苦海这一切,只有等胤禟回来才知了她不禁又有些庆幸,大脚被折辱成这副模样,可见双方恩怨不小,若单凭她,想要救他出来…… 直到天色黑定,引章失望极了正要关门睡觉,丫环这才匆匆来报,说是胤禟回来了引章大喜,不及出去,脚步囔囔,胤禟已经撩起帘幔大步踏了进来。 “你回来了”引章笑笑,有些手足无措,想说几句感激的话总觉得有些不自然,什么表示也没有又觉不好,也不知怎的,不觉上前替他解着披着的黑斗篷,胤禟一怔,双目闪过一道亮光,心底闪过一阵温暖的欣喜,站着不动,由着她动手。引章瞧见他的表情,回过神来有些尴尬,脸上微热,解下了斗篷,拿在手里不知怎么办。倒是胤禟呵呵一笑,从她手里拿了去,顺手递给一旁的丫头,笑道:“这下子放心了,爷可没骗你吧” “我很感激你”引章由衷道:“如果不是你帮忙,只怕大脚他——唉等他醒了,我再让他好好谢你” “爷要他谢做什么?他只谢你便好”胤禟淡淡一笑,眼光却若有若无瞟向她。 引章亦自失一笑,点点头道:“不错,该谢你的是我你说吧,有什么要求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做到”引章硬着头皮故作轻松,心里却半点也没底。这些日子以来,胤禟的目光一次比一次火热,她又不傻,焉能不知?但愿这人不要趁人之危才好,不然惹他翻了脸,大脚浑身是伤,走都走不了 胤禟见她脸上笑着,神情却甚是警惕,不由在心里暗叹,笑嘻嘻道:“爷忽然想起一件事,也许,你能替爷做来,就不知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什么事”引章忙问,难以掩饰话里话外的不安和紧张。 胤禟暗笑,故意眨了眨眼,作出一副疲赖像,却笑道:“爷想尝尝水煮鱼是何滋味,不知道行不行?” “啊?”引章不觉笑了,想起在孔雀山庄那日捉弄他的往事,双颊微热,抿着嘴笑道:“行行行,当然行只是这塞外,怕不好买到鱼呢” “这儿确实不好买到鱼,”胤禟笑笑,又道:“不过,却很容易钓到鱼。明儿爷带你去,如何?” 引章想了想,笑道:“客随主便,你说去就去吧,只是大脚——” “你放心爷已让秦四好生照顾他,他身体本就好,在这养上一个月,保管无事。” 引章轻轻嗯了一声,想起远在热河的鱼儿等人,又有些发愁。胤禟故作不见,只道:“是了,我想问问你,大脚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着你?你可知他的身世?” 引章的心“突”的一跳,不觉抬头,苦笑着摇摇头,道:“他从来不肯对人说,我也没有多问只因他一双脚特别大,我便替他取了大脚这个名字,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难道你知道?” 胤禟叹道:“今日之前还不知道,也是才刚刚知道罢了你呀,还真是什么人也敢留” “难道有什么不妥?”引章的心一紧。 “你还没告诉我,他究竟如何到了你们家?”胤禟不答她,执意问着。 引章瞅他一眼,无可奈何,只得将当年跟吴管家、李清白一道,如何碰上大脚,如何救的他,后来他又如何留在骆家一一说了一遍。胤禟听罢既惊且叹,笑道:“这个大脚,还真是命大,两次都没死,巧的是,两次都是你救了他看来,你们还真是——呵呵”他本想说“你们还真是有缘”话到嘴边觉不妥,便含糊了过去。 “唉,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还说他做什么”引章叹了口气,道:“究竟他是什么人,你可知道?还有,到底是谁伤了他?是不是那个郡主?他们是有仇还是怎么的?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狠,把他伤成这样……”想到大脚一身的伤和微弱的呼吸,引章心里又是一沉。 “这事,也是说来话长” 胤禟瞟了她一眼,淡淡道:“大脚本名叫额鲁巴,是乌珠穆沁部上任王爷的庶子,也就是宝音郡主的堂兄,现任王爷的侄子。” 引章长长的睫毛霍的一跳,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眼皮轻抬望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胤禟对她镇定的反应有些诧异,微微一笑,继续道:“大脚虽然是王爷的庶子,但他的母亲出身卑微,是王爷家中一个奴隶,王爷在一次酒醉后跟他**好了,不想后来便有了他。他的母亲姿容平庸粗俗,王爷清醒之后勃然大怒,将她赶了出去,一时疏忽并未让她喝下绝子汤。谁知事情这样巧,十个月之后,大脚便出生了。王爷视之为奇耻大辱,将他母子二人撵在下人房里,跟下人同吃同住同做事,一直到大脚七岁那年,王爷的母亲发了话,他母子两人生活才有了点改善” “是么”听到这,引章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下子,只怕大脚母子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她这才恍然,何以大脚脾气这么古怪孤僻,不合群,不爱跟人说话,遇到什么事受到什么委屈也从来不吭声,原来如此 胤禟眼中一亮,瞅了她一眼点点头笑道:“你很聪明不错,大脚母子原本虽然日子清苦,但总算平安,这么一来,生活条件是改善了,可也招来了忌恨和欺辱。王妃和那些得宠的妾室以及他们的儿女都以欺负这母子俩为乐,大脚更是好几次差点丧命。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王爷三子二女,只有大脚继承了王爷的天生神力,在武学上的天赋也比旁人强出许多,渐渐的,王爷亦对他颇为器重,只是,只是……” “只是却存了利用他的心”引章不觉冷笑,想起同样极品的哥嫂和心狠手辣的骆之兴,她并不是那么相信血脉亲情,与人性本善比起来,她更倾向人性本恶。 胤禟稍稍一怔,却点点头道:“不错王爷是如此,他的两位兄长亦是如此,甚至包括他的堂兄们比如宝音郡主的哥哥,都是如此。” 引章黯然,鼻子有些发酸,不需胤禟说,她亦想得到,那些年头,大脚是怎样熬过来的而他居然没死居然活下来了,引章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可是这跟宝音郡主这样恨他有什么关系?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引章忙问。 胤禟道:“就在你遇到大脚的前两年,乌珠穆沁部发生了大瘟疫,大脚的两位哥哥,一个妹妹相继在瘟疫中死去,王爷自己也染上了疫症。后来,后来” 说到这,胤禟忽然有些犹豫起来,他抬起头悠悠望着前方出神,好一会才接着继续道:“后来王爷也去世了,王爷的弟弟,也就是现今的王爷继承了他的王位,不知怎的,大脚和现王爷的世子起了争端,失手杀死了世子,出逃在外,宝音恼怒哥哥被害,带人杀了大脚的母亲,大脚侍母至孝,得知噩耗后多次寻机意欲行刺宝音与王爷,可惜都未能得手,后来他被王爷父女派兵追杀,在草原上再也呆不下去便离开了,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上” 引章听罢默然无声,半响叹道:“原来这件事内里这般复杂郭爷,为了救大脚你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吧” 胤禟心头一凛,自悔失言。大脚既然是宝音父女的杀子嗜兄之仇人,不过一昼夜的功夫,他便将人救了回来,也难怪引章会起疑。当然,如果引章知道了他的身份,便不会觉得奇怪,只是目前,她并不知道,他也还不想让她知道他的身份。 (今日三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8章 和解 第148章 和解 “说来也是凑巧”胤禟掩饰着笑笑,道:“我跟宝音父女跟前的红人海英图交情不错,海英图是把大脚当成死人给我带出来的,宝音父女都认为他已经死了”胤禟斟酌着道,别有深意望了引章一眼。 引章其实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他的身份,只是,她和他是一样的心思,她并不想现在承认他的身份,不然,每天见他还得行礼请安,还得分出尊卑,还得低眉顺眼,吃亏的是她,竟然人家愿意瞒着,她何不顺水推舟? 因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了解蒙古部落和清廷的关系,引章对于他的解释是半个字也不信,不过,他最后一句话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引章立刻点点头,道:“不错,你救回来的是我们骆家庄的大脚,不是什么沁什么部的王爷的庶子,我会好好劝大脚,以后再不许他到塞外冒险” “那就好”胤禟甚是欣慰。 故事说完了,两人都在默默想着各自的心事,屋里一时寂静得有些异样。不经意间,两人同时抬起头,目光相触,忙又不约而同转移一旁,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加暧昧了 “那个,郭爷,”引章略有些窘,淡笑道:“天色已晚,您今日辛苦,是不是该回去歇着了?” “也好”胤禟笑笑起身,道:“你也早些歇着吧,明儿爷有空带你去钓鱼”胤禟虽然有些奇怪,她原本都随着旁人管他叫“九爷”何以一下子又改口叫“郭爷”了,却也没往深处想,引章这是要“故作不知”。 “好,请吧”引章微笑点点头,亦起身,将他送了出去。回屋又怔怔的发了半响呆,这才匆匆上床歇着。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来想去仍是大脚的事。 对于胤禟的话,她是信一半不信一半,大脚的身世她信,大脚与宝音父女之间的仇恨之来龙去脉胤禟显然有意忽略了。不过,她并不关心事实到底怎样,毕竟,继位这种事涉及到 “兄终弟及”事件的,其中必定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她可不想知道这些惹祸之根源别说胤禟不告诉她,就是他想说,她还不想听呢她关心的是大脚,是这件事会不会到此为止?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猜测过他的来历、出身,但她从未想过,他竟然是位蒙古王爷的后裔。老天,她居然把一位王子当成保镖养在府里安寄翠、吴管家等若是知道这事,还不知要吃惊得眼珠子要瞪多大 想起家里人,引章心头一凛,立刻做了一个决定,这件事,只有她和胤禟知道就好,其他的人包括安寄翠、吴管家、鱼儿等都没有必要知道,以免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大脚虽然落魄,终究是王子,如果他的身份在骆家曝光,将会处于很尴尬的地位,让人不知该如何待他,到那时,只能让他离开然而天下之大,除了骆家庄,他又还有哪里可去?回到这个对他来说充满痛苦和伤害的草原,他未必愿意既然他们有缘相遇,那么就让这份缘继续下去吧引章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她说要出塞,大脚的反应那么奇怪,那么不安,那么痛苦,原来如此只是,唉,他为何什么都不说呢如果他说了,她一定不会带他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 引章一宿未睡,胤禟也是一夜无眠。只是,她想的是大脚,而他想的是她。 他只不过对宝音父女威胁恐吓了一番,答应了一两个稀疏平常的条件,办了这件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的事,可她对他的态度明显好转了一百八十度不止,而且,她居然还在他面前脸红了胤禟双手抱着后脑勺平躺在床,望着帐顶,越想心里越甜,忍不住一个人无声傻笑。心里、胸腔里鼓荡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兴奋,让他的心汹涌着,翻腾着,火辣辣的久久不能平静。他恨不得有个人在身旁,听他畅谈心中的感觉分享他的愉悦,又暗自庆幸无人打扰,让他可以尽情的释放感情,保留内心的秘密不被人窥探他很庆幸,他没有被嫉妒冲昏了头,没有拒绝营救大脚,不然,真会想她所说那样,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 次日是个绝好的天气,天空高远又蓝,琉璃般纯净的蓝色匀称透澈,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耀下来,被风一吹,炙热的光立刻消减了火气,变得温柔而多情。 早上起床,引章先去看了大脚,问了问状况如何,与胤禟用过早餐,两人便骑着马,在七八个家仆簇拥下出了宅子,向西南方向行去。 大脚已经认得人了,可以开口叫她“大小姐”了,而胤禟,似乎也没有先前那么叫人讨厌,再加上绝好的天气,引章的心情也很好,脸上挂着的微笑几乎没断过,与胤禟一路闲谈不断,滔滔不绝。在胤禟,这是绝佳的鼓舞和振奋,心情也是极好,一路指点风景,给她说大草原上的各种风物,时不时爽朗大笑。胤禟另一心腹来顺等远远跟在后边,时不时相互望着,你眨眨眼,我挤挤眉,会意一笑,他们还从未见过自家爷跟哪个女人如此谈得来,也从未见过哪个女人有这么多的话 看来,府里又要添新人了,他们不约而同都这么想 大约行了小半个时辰,随着下了一个小坡,眼前是一片大大的芦苇荡,盛夏之际,芦苇根连根叶叠叶,生的比人还高,密密匝匝,风一吹,纤长的叶子随风摆动,油亮亮的绿色如波似浪,延绵不绝涌向远方,消失在视线尽头。 “这里真美”引章在额前手搭凉棚,放眼尽望。 “呵呵,那当然若不是因为爱这片海子,爷才不会买那宅子呢”胤禟笑着下马,将手中缰绳随意一抛,来至引章马旁,伸出手道:“到地方了,快下来” 引章有刹那的迟疑,终是微笑着将手交付他掌心,触手温热,二人心中均是一颤,胤禟握着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恨不得立刻将她揽入怀中,只是怕引章恼火不敢造次,小心扶她下了马,便松开了她,一指前方笑道:“来,就是那边,跟我过去”他浑然没想到自己从前要哪个女人便是哪个女人,何曾怕人家发火? “好”引章笑笑,见她时不时回头注视自己,便又笑道:“你在前边带路,不用管我” 胤禟一笑点头,便小心拨开小道旁遮掩倾斜过来的芦苇,慢慢往前走着。 弯弯曲曲走了十来分钟,胤禟停住了脚步,笑道:“阿章,快来” “来了”引章快步上前,顿觉眼前一亮,拍着手笑赞道:“啊,好美的湖”湖水清澈澄净,蓝天、白云、芦苇倒影水中,仿佛又一片天空,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谁的影子,湖里无数手指大小游来游去的小鱼充当了飞鸟的角色,给这静谧的湖景增添了几分生动活泼的情趣。 引章满眼是笑,欣赏了美景,忙笑道:“钓竿呢,快叫人拿过来,我要试试这的鱼有多大” “钓鱼有什么趣,哪里不是一样?让下人们去钓好了,爷带你来玩,可不是叫你钓鱼的”胤禟笑笑。 引章眼睛睁了睁大,有些纳闷,难道叫她站在这里看半天风景?虽然风景很美,那也会累的好不好 胤禟不答,只对着湖面用力拍了拍手。只见水波轻荡,水声哗哗渐起,一条两头弯弯的小木船从芦苇水巷中缓缓摇出,击破了这如碧玉翡翠般澄净的湖面。 “你什么时候备下的船”引章又惊又喜,乘着小船游览高原之上这片无垠的芦苇海洋,那的确是惬意的享受。 “叫人一早备的,喜欢吗?”胤禟笑问,不觉抬手替她掠了掠拂过脸颊的碎发。 引章下意识偏了偏头,点点头笑道:“喜欢,来,我们上去”说着不等船靠岸停稳,轻轻一跃,落在船头,咯咯笑着。 “小心”胤禟的心猛的一提,下意识伸出去手,见她无事,无奈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呀小心点,掉下去这地方可没衣裳换” “我才不怕呢”引章笑道:“我长这么大,不知坐过多少次船,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还怕这个?坐船算什么,我还会划船呢,船家,你下去吧,我来划就好” 船夫还在发愣,胤禟已忙着接口道:“对,老周,你下来,让她划着就好” “是,爷,骆小姐”船夫这才醒悟,陪笑着行了礼,忙下了船,撘一把手扶了胤禟上去,不太相信引章会这种粗活,仍站在一旁呆望着。直到胤禟修眉微蹙瞪了他好几下,这才如梦初醒,忙退了下去不在一旁充当电灯泡的角色,消失在芦苇丛中。 “你坐好了,我可要划了,要是掉下去,可别怨我”引章俏立船头,藕节似的白嫩的手握着船桨笑道。阳光下,她的笑容飞扬而自信,眼睛明亮动人,娇唇饱满红润,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细牙,那是胤禟从未在女人脸上见过的笑容,不含心机,不带功利,他不觉看得痴了,嘴角含笑,目不转睛,压根没听到她在说什么,直到船身剧烈的摇动起来,他心头一慌,忍不住“啊”的低声惊叫,慌忙扶着船舷,这才回神。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提醒了他,胤禟慌忙坐稳,笑道:“胡闹爷落了水非把你拽下去不可” 引章吐吐舌头做个鬼脸,笑盈盈道:“你说,我们往那走呢?” “随你喜欢”胤禟好脾气笑道。 “那,我们划过这个湖,看看那边是什么,好不好?” “好只是,你行吗?” “小气,看不起人” “呵呵” 船桨轻动,划破如镜水面,清脆的击水声极是悦耳,天光鉴影,上下映衬,如在画中行。胤禟含笑抱膝坐在船中央,笑盈盈瞧着船头身量苗条的女子,心底是从未有过的美好和安宁,不知何时开始,她的倩影、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喜怒哀乐,悄悄的,不经意,如丝带般早已紧紧缠住了他 橹声欸乃,船行轻快,不知不觉驶过了启程的小湖,过了一段芦苇遮掩的水道,眼前是更大、更澄净透彻的湖,湖水茫茫浩如烟渺,远近湖畔盘旋着无数洁白的水鸟,鸣声啾啾,一派热闹 “你看,那有好多白鹭真美,就像一幅画一样”引章凝视着不觉赞道,心头却想,若是巧手在就好了这么美丽的图景经她的手绣出来,那才有意思呢 “累了吗?来,过来歇歇”胤禟笑着向她招招手。 “不累”引章随口笑答,却依他放开了船桨,来到船中,轻轻坐在他身旁。 胤禟笑着掏出手绢递给她,笑道:“你说这像一幅画,嗯,你要是喜欢,爷回去给你画一幅,如何?” “真的?”引章又惊又喜,眼睛一亮,笑道:“真的可以吗?好可惜啊,”她有些遗憾,道:“咱们今天没带画笔画具,可惜了” 胤禟不觉好笑,道:“呵呵,你这话有趣回去再画还不是一样?” “也是”引章不好意思笑笑,古人画画不等同现代写生,哪有人在野地里支着画板画画的?还不都是在书房挥毫泼墨? “不过,可不可以照这个样儿原原本本画下来,一点儿也不要改动?”引章眼巴巴望着胤禟。古人的山水画不是现实的写生,而是经过艺术加工处理后的山水,早已是“山非山,水非水”,虽说有意境,上档次,可她喜爱的,就是眼前这一派浑然天成的纯自然。 胤禟亮亮的眼睛凝视着她,半含着笑,好一阵,方轻轻笑道:“好,一点儿也不改” “呵呵,谢谢你你真厉害没想到你还会画画”引章顺口夸了夸。 胤禟笑道:“这有什么,我水平也就中等偏上,我家三哥,画的那才叫好呢,要是——” (今日三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9章 作别 第149章 作别 胤禟笑道:“这有什么,我水平也就中等偏上,我家三哥,画的那才叫好呢,要是——”话说一半,胤禟忙刹住了口,实不该跟引章说起家庭,不然万一露陷怎么办忙改口笑笑,道:“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说着拿过放在一旁的大食盒,一层层揭开,瞧了瞧,笑道:“也没什么吃的,几样水果干果蜜饯点心,且将就着吧”说着拿出一小碟红浸浸的樱桃果脯递在引章面前。 “多谢”引章笑着接过,吃了几颗樱桃、一小串葡萄,用了一块菱粉糕便不吃了,俯身看船舷畔为点心碎末果皮果核吸引过来的小鱼看得出神,时不时掰着手里的点心喂它们,胤禟则在一旁默默坐着,只是看她。引章笑吟吟抬头正欲说话,不想胤禟正低头,两下一对,他的唇轻轻吻上她的前额,带着温热的触觉令她一颤,脑子里一时空白,耳畔是他的呼吸,她不敢抬头,索性扭身垂眸向旁,双手有点无措,绞着手帕子不语,不知是羞臊还是中午的阳光温度太高,她的双颊晕红,鼻尖、额头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胤禟低低一笑,从她手里轻轻拽过手帕,替她轻轻擦拭汗珠,笑道:“你看看你,方才划船不累,坐下来歇着倒满头的汗了” 引章一惊,满心的遐思旖旎顿时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羞怒的恼火。她突然觉得,他的笑似乎带着得意的神情,调戏了她,哄得她意马心猿,他很得意吗?这位九贝勒爷风流成性,并不是什么秘密是不是他以为他就要得手了?他把自己当成什么 若不是欠了他的人情,若不是眼下还有求于他,她非跟他翻脸不可引章强按着神色复常,若无其事笑笑,抬起头舒了舒气,从胤禟手里轻轻抽走手绢,道:“也许是中午太热了” 说着站起身来,走向船头,伸伸胳膊捶了捶,活动活动筋骨,笑道:“半天的功夫了,我们回去吧?” 胤禟本想再呆一会,忽然想起自己是悄悄从营地跑出来的,万一有人送信过来说康熙要见那就麻烦了,便点头笑道:“也好,等下次闲了,咱们再多玩一会” “恩”引章点点头,调转船头,轻轻划动船桨,心中却道:“还有下次?不会再有” 胤禟没有随着引章一块回去。半路上,他便被骑着高头大马飞驰而来的仆人截走了。引章看着他们在一旁咬耳朵,然后胤禟便过来有些歉意解释了几句,引章在心里冷笑:撒谎也撒得这么诚恳,这世上只怕也没几个了不就是你的皇阿玛传你过去吗,借口倒也动听 引章自然不会拆穿他,笑着说“不妨”就此别过,与几个仆人一块回郭宅。一路上闷闷无语,不知怎的,她的心里突然觉得堵得慌,心烦意乱,有些透不过气来。直到到了郭宅门口,心情才又蓦然好转 她怎么也没想到,站在郭宅门口等候、迎接她的,竟然是丁凡、鱼儿等人 “鱼儿丁凡”引章远远见着便一眼认出他们,扬鞭猛抽两下飞奔上前,高声叫道。 “大小姐”鱼儿下意识双手交叉捂在胸前拍了拍,慌忙上前扶着引章下马,嗔道:“大小姐,您小心着点” 引章心里喜气洋洋,笑道:“好了好了,见着就说我这算什么嘛” 鱼儿与丁凡都笑了,鱼儿又笑道:“奴婢这就叫说您了?还好藿香在屋里收拾呢,若是她见着了,那才叫说” 一席话说得引章吐了吐舌头,忙又笑道:“你们怎么都来了?丁凡,你什么时候也到塞外来了?”引章有些诧异,望望鱼儿又望望丁凡。 丁凡施了一礼,笑道:“回小姐话,小姐失踪后,夏姑娘给属下那去了信,属下便赶过来了前两日郭公子派人送信,说小姐在他这,叫我们都过来,这不都来了如今见到小姐无恙,属下也放心了正准备回京城,跟人商讨一下买卖牲口的生意,还想跟小姐讨讨主意。” 引章没想到这是胤禟的吩咐,心里升起些许感激,点头笑道:“你动作倒是蛮快的嘛”她望望周围,侍立的都是胤禟的仆人,只轻轻嗯了一声,笑道:“咱们先回屋再说吧” 回到内院,与藿香等相见自又有一番别后重逢之喜悦。闲话一阵,众人便往大脚屋中去探望。鱼儿、藿香等见平日里石雕样结实的大脚脸色蜡黄憔悴,浑身包裹着纱布,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见了她们只能勉强点头,都忍不住面色凄然,眼眶湿润,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小姐,这,这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怎么把大脚打成这样这得多狠的心”藿香忍不住抹了抹眼角。大脚习武之身,身强体壮,一般的皮肉之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引章望了大脚一眼,叹道:“这都是我不好只说和大脚出去逛逛,谁知不凑巧冲撞了行猎的蒙古贵族,唉,若不是大脚拼死护着,只怕我——”引章说着,想起当日二人遇难的情形,仍是后怕不已,语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大脚身子一震,眸中亮光一闪,飞快瞟了她一眼,垂下了眼皮。 丁凡、鱼儿等都是心头一凛,不约而同想着倘若万一出事的是引章,那会怎么样?或者,不仅仅是受伤,而是更大的不幸甚至失去性命,那又如何?她出了事,骆家的商业还能走多远…… “小姐,好在大脚福大命大,您别太难过了我看,等大脚好一些,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回去吧”鱼儿扶着引章劝道。 “是啊小姐,我看过几日先回京城好了京里大夫也比这里好些,这对大脚也好”藿香也十分赞同。 床上的大脚听到“回去”二字,身子突然一抖,脸色“唰”的变得雪白,冲不顾一切挣扎喘息着哑声道:“小姐,我们……回,回去吧” 引章心头一震,这个地方对大脚来说太残忍,留在这里等于逼着他去回忆痛苦的过去,再说,万一被蒙古那什么部探知,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这么想着,引章不由大急起来,恨不得立刻就走,却也只得强按下心头焦虑,向大脚柔声道:“好,回去,回去大脚,快则三天慢则五天,你身子好转些,我们马上启程先回京师,好么?” 大脚微微摇头,吃力撑了撑,轻轻道:“大小姐,明天,明天走吧 我,我撑得住” “大小姐,那就两天之后吧属下这就派人回京准备一切,两天后,咱们一道回京。”丁凡亦道。 “那也好”引章只得点点头,嘱咐大脚好好休息,留下两名自己人照顾他,便带着其他人去做准备了。 丁凡和男仆们去准备、检查车辆马匹,鱼儿和藿香打点行李和大脚路上需要服用、敷用的各种药物,引章则坐在桌前,命小丫鬟研墨,琢磨着怎么跟胤禟说。这种时候,措词必须分外小心,不然惹恼了他,一个也走不掉,而他,据说又是出了名的小气人 引章写了又涂,涂了又写,两个时辰过去一个字也没写出来她不由满腔心事的叹了口气,却引来身后“嗤”的低低一笑。 “死丫头,你笑什么你的事都忙完了?”引章没好气回头瞪了一眼——那是鱼儿。 鱼儿斟了盏茶上来,支走了小丫头,含笑道:“都忙完了就等着后天启程便好。小姐这是要写什么,不知鱼儿可否代劳?” 引章听出她话外探究之意,正想没好气回她一句,突然想起往常自己所有书信都是鱼儿代劳,这一次不叫她写难怪她要探究天引章心头一惊,难道,这丫头以为自己和胤禟…… “也好”引章一想到此毫不犹豫搁笔起身,道:“你来写吧措辞客气一点,告诉郭公子,就说承蒙他搭救,大恩来日再谢,咱们要回去了。” 谁知鱼儿却忙摇着手儿向后,笑道:“哦,原来是写给郭公子的,那,还是小姐自己写罢,奴婢可不敢代劳万一写错了,那可了不得” 引章又好气又好笑,嗔道:“死丫头,你要是再这么不阴不阳的说话,我可要恼了”心里有些气闷,大口的舒了口气,闷闷坐了下去。 鱼儿不再玩笑,默默侍立在旁,怔怔的,却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满腹惆怅。 “你这是叹的什么气?这可奇了”倒把引章呕得笑了。 鱼儿瞅了她一眼,叹道:“还不是为了小姐说起来,郭爷——” “好了好了”引章打断她。 “小姐”鱼儿不满,仍继续道:“虽然郭爷跟咱们第一次碰面是有些儿不对,可仔细论起来,错也不全在他,巧嘴妹妹也确有些唐突人了再后来,郭爷对小姐,哪点儿不好呢在杭州找小姐找得天翻地覆,听说在孔雀山庄受了小姐捉弄一声儿不言,回来的路上还百般照顾,这次小姐失踪,我们急得没法子,也是郭爷救了小姐……” 引章听到此张嘴欲言,忙又咽下,她能说什么?她能说绑架她的就是胤禟这小子?那又得一番解释,而且说不定还要得罪胤禟,实在犯不着,只好默认了她误会的这个事实。 “还有大脚,”鱼儿继续道:“倘若不是郭爷相助,只怕性命也要没了小姐,这样的人小姐上哪找去呢为何一点也不上心” 引章瞅着她一副忧心忡忡替自己着急的样,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笑道:“是是是,夏小姐说得是,看来,我是该考虑一下了” “小姐这么想就好”鱼儿眼睛一亮,嫣然笑着。 “我要考虑考虑,是不是把我家的鱼儿送给他,好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小姐”鱼儿又气又臊,跺脚赌气道:“小姐人家是真心为小姐,小姐还拿人家开玩笑人家,人家——”鱼儿又气又急,胸中气息激动,脸涨得通红,不觉眼眶竟红了,别过头去眨巴着眼睛,悄悄抬手一抹。 引章看见,心里又感动又沉沉,忙过去握着她的手捏了捏,柔声道:“好了,好姐姐我们一块长大,你对我好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吗?你放心吧,我自有主张唉,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说什么也太早,一切从长计议吧”她见鱼儿仍是一副不甘的样,又道:“再说了,我们现在连郭爷家庭状况、是否娶亲都不知道,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此话明明是劝说鱼儿,引章自己听了也不禁心头一震,如果,如果她不知道郭泠就是胤禟,也许她真的就对他有意思了,可惜,她已经知道她跟他分明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她没那么傻,去做那不靠谱的虚梦 鱼儿一怔,想想也是,随即斗志昂扬,笑道:“还是小姐看得长远,奴婢疏忽了小姐放心,这事,奴婢一定亲自打听清楚” 引章满头黑线,心道:我什么时候不放心了?什么时候?却不得不顺着她的意,笑着胡乱点了点头轻轻一“嗯”。 写给胤禟的信送出去之后,引章提心吊胆,生怕胤禟不允他们离开,一夜翻来覆去睡不好。 谁知次日一早,胤禟的来信便到了,信中非但没有挽留,反而极其赞成,甚至连回京的路线都替她们安排好了,还派了秦四带着六名家人护送到张家口。 引章大喜过望,心安不少。要知道,因为出了宝音郡主那档子事,加上知道了大脚那尴尬的身世,再加上对塞外地理环境不熟,回京路上的安全问题,她还真有些发愁。如今有胤禟的人护送,等于有了尚方宝剑,一路大可高枕无忧就算碰上什么意外,她相信,胤禟的人自会解决,根本不必她操心 引章欢喜,鱼儿亦欢喜,对胤禟的好感更增一层。引章看着这亲如姐妹的鱼儿若有所思在盘算着什么,忍不住暗暗叹气,倘若她知道了胤禟的身份,还不知有多失望呢 (明日三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50章 治伤 第150章 治伤 引章欢喜,鱼儿亦欢喜,对胤禟的好感更增一层。引章看着这亲如姐妹的鱼儿若有所思在盘算着什么,忍不住暗暗叹气,倘若她知道了胤禟的身份,还不知有多失望呢 秦四等一路顺风将引章一行送到了张家口。过了张家口不远,便是顺天府的地界了,也就是京城的远郊,这一带十分安全,料想不会出乱子。秦四舒了口气,与引章等就此别过。临别时,他从怀中抽出一封信呈给引章,请引章把信交给京城阜成门内棋盘东街一家叫做“福呈祥”的酒楼掌柜。据他说,那掌柜是郭爷的至交,他有位大夫朋友治疗跌打内外伤十分了得,引章可以请他帮忙替大脚诊治诊治。 这一回,引章不能不承情了,谢了又谢。她心里清楚,那酒楼必定是胤禟的生意,什么掌柜的大夫朋友必定是太医院的太医,胤禟如此相救大脚,不管他是何身份,引章都不能不见他的好、欠他的情 到了京城,丁凡的人早已包下西城一家叫做“兴发”的客栈后院,客栈地理位置十分清静,装潢精洁,正适于病人休养。引章十分满意,带着鱼儿等便住下了。引章见丁凡踌躇着陪着一旁,便忙笑道:“到了这里,我们自己应付得来,又不是头一遭出门了你还有你的事,你先忙去吧别耽搁了正事” 丁凡松了口气,忙笑道:“是,谢大小姐体恤属下住在码头外咱们商行的后院,大小姐倘若有事便差人去叫小人一声。” 引章摇摇头,道:“太平通商行做的不是坐商,是行商,你也不必为了预备我叫便守在那里,该做什么、该往哪里去你尽管去就是了不过,”引章稍稍沉吟,笑道:“你回去理一理思绪,明天或者后天再来一趟,眼下有两件事,一是从塞外采买染料矿石,一是以热河为据点与塞外蒙古人做生意,这两件事咱们敲定了,你爱做什么便只管做去,我也不管了” “是,大小姐”丁凡笑笑,道:“大小姐做事素来干净利落,属下哪敢慢了拍子?这两件事属下都想得差不多了,小姐先歇歇,明天晚上,属下便过来,顺便也把预备雇佣的两名管事也带来请小姐见见?” “这样最好”引章满意一笑。猛然想起什么,瞧瞧藿香,又瞧瞧丁凡,笑道:“藿香,你随着丁凡去吧,我这里有鱼儿、宝珠她们就行” “这怎么行”藿香面上一红,笑道:“小姐,我还是留在小姐这吧,鱼儿有别的事要做,宝珠一个哪里忙得过来” “她忙不过来不还有别的伙计吗?好了别说了,丁凡,把你媳妇带走吧,这些天我都不要见着她”引章笑着轻轻一推藿香。 “小姐”藿香见鱼儿、宝珠等都忍着笑,不禁羞红了脸。 丁凡也在一旁傻笑。夫妻二人平日聚少离多,引章能这样体谅他们,他很感激,而且,他也想他媳妇了,但也知道藿香的脾气。藿香就爱操心,出门在外,让她离开引章身边,她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的。丁凡想了想便笑道:“不如这样,大小姐,我先带她过去,白日里我忙着依旧让她过来,您看如何?” “那就这样你们去吧”引章点头笑笑。藿香也不再反对,交代了宝珠几句,拜别引章,随了丁凡去了。 既然胤禟留了荐医的信,引章可不客气,当天便同鱼儿乔装改扮,亲自将信往福呈祥送了过去。她本来以为像这样有大靠山的酒店掌柜,必定盛气凌人傲得不得了,谁知不然,那大掌柜白白胖胖的,脸上的笑容又亲切又客气又叫人自在,将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挤得眯成一条缝,酒楼里其他伙计也是如此,无不亲切热情,令人愉悦。引章暗暗留神,不得不承认,胤禟做生意还真有一手,虽然他不知道“顾客是上帝”这句话,却分明做到了十足十这样的服务,这样的背景,加上这样的地段、装潢、菜肴,生意焉能不好? 那大掌柜拆开胤禟的信,顿时吓了一跳,忍不住悄悄打量引章主仆几眼,陪着笑往后堂请。引章不愿跟他多有接触,笑着推辞了,只是一再拜托他能否快些将大夫请来,因为病人还等着看病。大掌柜一叠声的答应着,请引章留了详细地址,表示近一两天,一定将大夫请来。引章大喜,谢了又谢,这才带着鱼儿回去了。 朝中有人果然好办事,第二天一早,引章她们刚起床没多久,大掌柜便带着大夫到了。引章暗惊,看来胤禟在阿哥们中间实力还不小 忙将他们往里请,引章陪着大掌柜在外厅喝茶聊天,闲说些京城趣闻,那大夫随着进去替大脚诊治。足有半个多时辰,方才诊完。 那大夫一出来便不住口的叹息,弄得引章心里一紧,忙问怎么了?那大夫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叹道:“不可思议,真不可思议呀老朽行了一辈子医,从未见过伤成这样还救得过来的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 引章“嗤”的一笑,大为放心,抚了抚胸口笑道:“这就好,这就好您老一出来便不住叹气,可把我给吓着了” 大掌柜望着引章的眼睛忍不住亮了一下,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她,心头暗掇:一个大男人怎的做这等娘们的动作?莫非……他身子一震,果然越看越像,似乎有几分了然自家爷为何这么急着吩咐了,原来是要博佳人一笑 “不妨,不妨公子不必忧心,他身体天生好底子,按老朽开的方子抓药,最多半月,便可下床,不出三个月,便可恢复如常了”大夫笑道。 “真的”引章大喜,笑道:“那太好了”说着接过药方,称谢不已。微笑着将呈放在桌上的托盘端了起来,盘中放着两个小巧精致长方盒子,引章将托盘呈到他二人面前,不等他们推迟忙笑道:“两位先生别推迟两位不说在下也看得出来,两位都是贵人,未必看得上这点诊费。这是一点儿土仪,略表心意而已,两位好歹赏个面子吧” 大掌柜和大夫相视而笑,略作推迟,禁不住引章再三相让,终于收下了。 “骆公子,”大掌柜笑了笑,道:“骆公子您人生地不熟,不如这药,还是在下替您去抓吧,每天抓好之后叫人送到这儿来,您看如何?”既然知道引章是自家爷看中的人,将来极有可能入府承宠,大掌柜焉能放过巴结的机会?烧冷灶正是时候 “那太谢谢你了”引章大喜,将那药方瞧了瞧,转递给了大掌柜。方才瞧那药方,有两三味药她还有些发愁呢,既然胤禟的人愿意帮忙,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却是正中下怀 “您太客气太客气”大掌柜陪着笑。 晚上,丁凡果然带了人过来,见过之后,便详细将与塞外蒙古人做生意的计划向引章禀报。他雇佣的那两人一个叫西林觉罗.布奇、一个叫鄂林方,紫堂脸庞,中等个头,身板粗壮结实,三十五六岁上下,典型的北方人。两人都有塞外生意的经验,说起塞外各部落,哪个好说话,哪个啰嗦,哪个精明,哪个老实,哪家的马匹好,哪家牛羊多,哪个季节该收什么卖什么,哪儿出产什么,了若指掌,说得头头是道,引章听得趣味盎然。 本来,她只打算让丁凡在热河做个幌子遮人耳目,最根本的目的是将来卖地的时候不至于仿佛半空里冒出来一样太过突然,谁知他们这么一说,她不由得认真考虑了。 “总掌,属下还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西林觉罗见引章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问,显然很感兴趣,不由更来了精神主动巴结。 要知道,骆家商号虽然成立时间不过短短数年,但待人厚道是出了名的,别说各大大小小的掌柜月例银子及其他待遇都属于同行上上等水平,便是最底层的员工,待遇也都很好。工钱高,住宿好,一年里外四套全新衣裳,逢年过节还有奖金,伙食每天都开荤菜,病了还管出医药费,家里特别困难或是遇上什么天灾人祸,还会酌情给予补贴。 因此,尽管骆家商号规矩大,要求严格,禁赌禁嫖,但只要一招工,无数大小工人便蜂拥而至,人人争相。私下里大家都说,进了骆家商号便如同捧上了铁饭碗不但底层员工如此,那些大大小小的掌柜也是如此,只要打听到骆家商号招人,无人不动心。西林觉罗和鄂林方便是从六十多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的。他们听说过总掌见了不满意仍被退回去的先例,因此见了引章,格外小心,迫不及待要在她面前露脸。这也是为何他二人一上来听引章问到,便竹筒倒豆子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没了的缘故。 “哦?”引章笑笑,道:“什么主意,你尽管说来听听” (今日三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51章 惊闻 第151章 惊闻 “哦?”引章笑笑,道:“什么主意,你尽管说来听听” “总掌,属下认为,总掌要将商号设在热河,倒不如——设在张家口更好”西林觉罗受了鼓舞精神一振,滔滔不绝将张家口地理位置如何如何好、交通如何方便说了一大通,足足说了两刻钟才说完。 引章很仔细的听着,一边听一边沉思。然后望望丁凡和鄂林方,道:“你们俩有何看法?” 丁凡望着引章不做声。他虽然不明白引章为何要在热河开设太平通商行分号,但引章在热河买了十几万亩地他是知道的。凭直觉,他感觉这二者之间必有联系,引章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因此不肯轻易开口。 鄂林方不知内情,忙点点头表示附和,笑道:“回总掌话,西林兄说的很对,属下也赞成西林兄的提议商行开在张家口,确要比在热河方便得多,不说别的,张家口道路更好走,而且所靠近的那几个蒙古部落都更加富庶,牲口皮毛药材也更多。大清开国以来,张家口便是中原商人与蒙古交易的商阜。” 一席话说得引章动了心,她默默盘算手中的银子,胤禟给了她一半本钱,共九十五万两,其中有三十万是替卓吾存在钱庄的,剩下六十五万,在热河开商号预备花二十万,还剩四十五万,留下二十万救急,还能再用二十万左右 “如果,在热河开设商号,中等规模,需要多少本钱?”引章望望他们。 西林觉罗与鄂林方相视一眼,陪笑道:“这个还不好说,属下等还得算算才知道。” 引章点点头,道:“你们都是跑惯了塞外的,我信得过你们你们就在这算吧,一个时辰之后,算给我听听不必十分精确,我只要一个大数。正好,我还有点别的事要跟丁掌柜说说。阿莱、阿明,笔墨伺候丁掌柜,跟我来” 阿莱、阿明齐齐答应一声,向西林觉罗二人点点头,上前动手,干净利落,动作纯熟。西林觉罗和鄂林方目瞪口呆之间,引章已经带着丁凡出去了,他二人相视一眼,心内暗暗敬服:这骆总掌看起来年纪轻轻,做事这等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单是这份气魄,便没几个人能及得上两人不敢怠慢,低声讨论,凝神思索,一边写一边改…… 那边,引章正与丁凡讨论买进矿物颜料的事。丁凡像是有话要说,却始终犹豫着没说出来。引章不耐烦了,茶碗“啪”的一顿,嗔道:“丁凡,你再这样磨磨唧唧我可不客气了你是最初跟着我创业的人,还不懂我的脾气?有什么话快说” “对不起,大小姐”丁凡正了正身子,从怀中掏出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笺,双手呈上,道:“大小姐,这是属下联系好的卖家,价钱合适,口碑也不错,请大小姐参考采办矿物染料是绣坊和布庄的事,属下,属下——不太方便插手。” 引章心里“唰”的一下雪亮,是她疏忽了,给丁凡出了个大难题如今骆家商号下有慕鸿楼、江湖家客栈、玲珑布庄、玲珑绣坊、太平通商行,外加清水镇骆家庄的农产品及福建白石镇的蚕桑养殖基地几大部分。虽然同属骆家商号,但平日的营运都是各自的大掌柜负责,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她让丁凡负责采办矿物染料一事,无疑等于插手了布庄和绣坊的事,王效珍纵然嘴上不说,心里只怕会有芥蒂。也难怪丁凡支支吾吾不太情愿了 引章暗暗惭愧,立刻会意,大方笑道:“对不住,这事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为难了” “大小姐”丁凡心里一热,慌忙站了起来。 “快坐下”引章打了个手势,想了想,笑道:“这事你的顾虑是对的,不过,布庄那边再派人来做这事却不太划算这样吧,今后太平通运贩的货物当中加上矿物染料这一项,就当是太平通卖给绣坊的好了” 这样也行?丁凡吃惊的睁大了眼。半响,结结巴巴道:“大小姐,那,那作价方面——” “当然是按市场价走你放心,这事我会跟王效珍说。你只要保证货物的质量” “这个自然”去了心中一块石头,丁凡大喜,笑道:“不是好质量的货物,我们太平通从来不要” “那就好”引章笑着点点头,又道:“对了,热河那边预算如何?门面、合作商家、伙计都有眉目了?” 丁凡见问,忙又掏出一沓纸张呈给引章,一边掌灯指给她看一边详细说明,末了疑惑道:“总掌不是让西林觉罗和鄂林方商量在张家口开新号吗?为何还要——” 引章笑笑,从容道:“热河的新号是一定要开的,既然张家口好,不妨也开一家好了” 丁凡没想到引章从容说来,几十万的生意说的如此简单,呆了半响,笑道:“那也好吧总掌好魄力” 引章“嗤”的一笑,道:“你先别给我戴高帽子,事情也没这么简单哪能他们说几句我就当真了?这事还得你辛苦一下,老规矩到那边做个市场调研,然后参照参照他们给出的预算再说吧如果预算在二十五万两银子之内,可以尽快办起来,如果超过二十五万,那就缓缓再说热河那边,却要抓紧。” “是,大小姐”丁凡想了想,又笑道:“大小姐,如今马上就到秋收了,每年南方的稻谷粮食是咱们商行的大宗货物,属下得赶回南方去看看。张家口调研和热河建商号的事,能否让属下的副手、坐镇北京的完颜仲景等人去办,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这些事,你做主就行”引章笑笑,道:“谁合适,谁不合适,你比我更了解能提拔启用自己人多提拔一些也好,老是从外边雇人,对自己人也有些不公平” “是,大小姐”丁凡迟疑着,终于笑道:“大小姐可是觉得西林觉罗二人不好?” “不是”引章摆摆手,笑道:“他二人都不错,先放到热河那边吧等热河办起来了,若张家口确实合适,便分一人到张家口,其他的二掌柜、掌事等提拔自己人好了” 丁凡听着忙答应了。引章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笑道:“方才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走,咱们去瞧瞧他们两人讨论得怎么样了” 那边,西林觉罗和鄂林方还在讨论修改,见引章二人过来,一看时间忍不住擦了把汗。引章与丁凡径自坐下,笑道:“你们别急,慢慢来我这人脾气急了点,你们想是还不习惯,等将来,就好了”二人笑着应和,手上加紧,再过了两刻钟,终于弄好了。 引章一边看着他们写出来的预算一边听他们讲,脑子里一边回忆着同方才丁凡所说的做比较。待他们说完,又问了几句,便说此事交由丁凡负责,让丁凡给他们安排。丁凡听罢简单将引章的意思转述一遍,再谈了谈,交代一些闲话,不觉夜色已深,丁凡便带着他二人告辞去了。引章又坐了一会,发了发呆,又去看了一回大脚,这才回房休息。 引章等不觉已在京城里住了七天了,日子过得很平静,除了走走琉璃厂,看看假古董,给巧手买买假字画,引章也没怎么出门。康熙带着儿孙皇亲们去了塞外,京城里便一下子空了许多。原就如此,只有皇帝才是京城的灵魂。 这一日中午,鱼儿和宝珠两人从外边买东西回来,叽叽喳喳说个不住,双眼发亮很兴奋的样子。 引章见了不由好笑,宝珠以前没来过京城,这丫头处处都透着好奇,不知又在哪里见了西洋镜了,稀罕成这样可按理说,鱼儿该不会如此才是 “你们俩今儿怎么了?捡到钱了?这么高兴”引章笑着打趣道。 “小姐小姐”宝珠笑呵呵抢着道:“捡到钱算什么?小姐,听说明儿皇上的御辇回京了呢,到时候一定好热闹、好威风,小姐,咱们去瞧瞧好不好?皇上的仪仗耶,见了这个大世面也不枉这一生了” 小丫头犹自碎碎念,又是笑又是叹又是羡慕。想到胤禟也要回来了,引章的心没来由一跳,勉强笑笑,望望她俩,笑道:“你们俩准备明儿去看热闹?” “是,大小姐,您——”宝珠迟疑着,生怕引章不放行,就连鱼儿的眼睛也有些发亮。 “你们要去就去吧我叫阿莱他们陪着你们一起去。鱼儿,明天一定人多,你照顾好宝珠,别走丢了。” “是,大小姐”两人极是开心。这也怪不得她们,皇帝的仪仗,便是京城里的百姓也难得一见,何况她们呢 “大小姐,您不去吗?”宝珠忍不住笑问。 引章摇摇头,笑道:“难得你们高兴,都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大脚。” 第二天,鱼儿、宝珠,阿莱等六名男仆,没一个讲义气肯留下来陪着引章的,引章很无奈,将这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一群人送走,不得不感叹:皇帝,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不但鱼儿等去了,住在客栈的好多客人都去了,包括客栈里的伙计也去了一大半,让这平日里就冷清的客栈一下子冰消玉息,更加冷清引章心里没来由空落落起来,索性坐在大脚床前,拿起宝珠撂下的绣活接着做,时不时跟大脚聊几句天。 一开始,她自认为自己绝对不会沾惹上皇家的时候,她很乐意去看这样的热闹,这是活生生的历史再现,既然神奇的造物主给了她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为何不笑纳呢?自从胤禟的出现,翠羽的出现,让她不淡定了。原来,皇家的人可以那么远,也可以那么近,她实在不敢再去沾惹什么。 直到下午三四点,鱼儿等一行人才叽叽喳喳一边走一边笑着回味着讨论着回来了。见过引章,大家各自散去。引章便笑问鱼儿和宝珠感觉如何?这一下二人打开了话匣子,你一句我一句,颠三倒四、眉飞色舞的比划描述着所见所听,引章笑吟吟听着,不时插问几句,那二人越发说得热闹 “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嫔妃、格格、福晋之类的?漂不漂亮啊?”引章眼睛一亮,忍不住笑盈盈问道。这个问题,她还是蛮关心的。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女人天生的八卦心理。 “不漂亮能当上嫔妃吗?可惜,嫔妃格格们都坐在马车里,隔着厚厚的车帘,什么也看不见”鱼儿有些遗憾,又笑道:“不过,那些马车可真高大、真漂亮,那——” “有有有,有一个呢”宝珠笑着打断她,忙道:“夏姐姐你忘了,不是有位骑着黑马、披着大红衣裳的蒙古格格吗?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浑身珠宝,骑在马上,高高的仰着头,好威风呢” 引章的心“咯噔”一下,心道不会那么倒霉吧?假装随意笑问道:“是吗?你们可知道是哪个部落的格格?这蒙古格格随着皇上进京做什么?” 宝珠一怔摇摇头,鱼儿偏着头想了想,道:“好像是,什么什么珠什么沁部,她身后的大旗上写着,风一直吹着,看不清楚这位蒙古格格长得挺漂亮的,就是脸色太冷峻,眼神太厉害,她眼光一扫,跟刀子似的,吓得人抬不起头来。听说是指给九阿哥为侧福晋,这次随着进京完婚的,还有人议论着呢,说这格格这样厉害,往后九阿哥府可就有的热闹了……” 鱼儿和宝珠不知又说了什么,两人咯咯笑了起来,引章的脑子里却乱成一团,又憋屈又气愤,怔怔的气得浑身乏力,脸色阵阵发白,几乎瘫坐在椅子上。 九阿哥?侧福晋?乌珠穆沁部?黑马?红衣?蒙古格格?这一连串的信号加在一起,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位格格是宝音郡主,而九阿哥无疑便是胤禟 (今日三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52章 争吵 第152章 争吵 九阿哥?侧福晋?乌珠穆沁部?黑马?红衣?蒙古格格?这一连串的信号加在一起,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位格格是宝音郡主,而九阿哥无疑便是胤禟 引章的心突然堵得很难受,她不敢相信,胤禟他居然会娶宝音郡主,他明明知道——罢了那又如何?那又能代表什么?毕竟,她骆引章只不过一介商人,人家,可是天生的贵族,胤禟为何不能娶她呢?难道就因为胤禟对她有着似有似无的情意便要事事顺着她? 引章咬着唇,心里翻涌着一浪高过一浪无法控制的情绪,这情绪掌控着她,令她因强忍着而微微发抖。一切都是她错了她太天真,太自以为是她一直认为胤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原来,她才是难怪,当她说要离开塞外回京时,他的回信上是那种巴不得的语气,原来如此 引章又怒又愤又不平,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冷冷一笑。 “大小姐,你怎么了?为何——脸色这样难看?”鱼儿和宝珠这才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大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鱼儿急了,黑亮亮杏核样的眸子关切的望着她。 “我没事”引章勉强笑笑,道:“可能有些累了,我回房休息一阵,晚饭时候再叫我” 鱼儿和宝珠听了稍稍放心,忙答应着,二人扶她回房,伺候她躺下,鱼儿便道:“宝珠你留在小姐屋里吧,若是小姐有不舒服,赶紧告诉我,我去厨房让晚些时候再准备小姐的晚饭。” 宝珠刚刚答应一声,引章忙笑道:“宝珠也出去吧我清清静静躺一会就好能有什么事呢” 鱼儿和宝珠相视一眼,不再坚持,陪笑着一同退下。 安安静静的屋子中,引章睁大着眼,怔怔的望着那藕荷色的帐顶发呆,不知不觉,一股火辣辣的热流串上鼻腔,泪水不觉流了出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流泪。 一连三天,鱼儿、藿香和宝珠很明显的感到引章的心情十分不好,脸色阴晴不定,时不时一个人不知在嘀咕什么,有点忿忿不平的样子。鱼儿明里暗里探问,引章只顾装聋作哑,鱼儿便很聪明的闭口不问了,只是默默陪在她身边,一叫就到。她跟着引章这些年,很清楚她的脾气,如果她想说,一定会告诉她,如果她不想说,最好不要再招惹她。 倒是宝珠有些沉不住气,悄悄问鱼儿大小姐是不是生气那日看热闹将她一个人留在客栈里?鱼儿听罢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指头在宝珠额上轻轻一点,笑道:“你呀脑袋瓜子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大小姐哪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好好当你的差吧,别乱说” 藿香轻轻蹙眉,有意无意笑道:“你们说说,郭公子怎么这么久也没个信来呢?” 宝珠睁大着眼不明何意,鱼儿却幡然醒悟,与藿香相视了然,并且深以为然:小姐一定是听她们说起什么蒙古格格想起塞外了,想起塞外自然会想到郭公子,想到郭公子而郭公子又无音无信,小姐焉能不闷闷? 想归想,二人也只有苦笑。郭公子不来信,她们也没辙。怕大小姐面子上挂不住,更不敢劝大小姐 谁知次日,胤禟竟带着秦四、秦柄两个心腹来了鱼儿一见是他满脸是笑,松了口气欢然笑道:“郭爷,您可来了快请进,小姐在屋里呢”说着扭头叫藿香转告小姐。 胤禟眼中倒是一滞,没料到鱼儿对他如此友好,联想到必定是引章的态度所致,他不由得精神一振,呵呵笑着道“有劳”随她进屋。 引章听说胤禟上门,心头先是一喜,随即一沉,脸上也是笑意一闪顿隐,欲起的身子稳稳不动,半响,淡淡道:“他来干什么?说我没空,让他回去” “小姐,这,这不好吧”藿香陪着笑。 引章十分怀疑的盯着她,道:“有什么不好?不去就是不去”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告诉郭爷”藿香说着转身。 “不必了,爷已经来了”谁知胤禟等了半天不见引章出来,深知引章脾气的他早已嗅到什么不对劲,不等鱼儿阻拦通报,已经自己找上来了。 “藿香,你先下去,我有话要跟你家小姐说。”胤禟才不管引章的脸色,大喇喇坐下。藿香望望沉着脸的小姐,又望望满不在乎的郭爷,福了一福,轻轻答应一声“是”退了出去。 “有什么话快说,说完赶紧走。女孩子的闺房,郭爷呆久了不是太方便”引章耐着性子等了半响不见胤禟开口,不得不忍着气问。 胤禟呵呵一笑,忍不住起身挨着她坐下,笑道:“干嘛沉着脸?爷哪里又得罪你了?” “我可没这么说,郭爷不要多心”引章往旁边挪了挪,头也不抬,冷冷开口。 胤禟一怔,忍不住来气,双眉高挑睨了她一眼,冷笑道:“骆小姐原来不过是个过河拆桥之人,是不是看着爷没有利用价值了便不理不睬?你当初求着爷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你”引章猛的抬头望着他,心里气极,又觉委屈:明明不是这样,他把她说成什么人了她眼眶有些发红,脸色却是苍白。抠着手心道:“一码事是一码事,郭爷出手相救,引章不会忘亦不敢忘,郭爷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引章绝不敢推辞” “哼,你把爷看成什么人了爷没指望着要你如何报答,只不过,骆引章,爷一回京便赶着来看你,你又何必这么扫兴”胤禟一拂袖子,没趣极了,也气呼呼的沉着脸。 引章更加来气,冷冷道:“一回京便赶着来?郭爷这话说大了吧?九贝勒爷,不在府上陪新福晋,到我这一介民女家中做什么?贝勒爷乃是凤子龙孙,金枝玉叶,当然不会稀罕民女的报答,为了不叫贝勒爷扫兴,贝勒爷请吧好走不送” 胤禟身子震了震,却没有过多的惊讶,他的身份不可能瞒着她一辈子,本来,他就打算要告诉她的。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倒省了他的事 “什么时候知道的?”胤禟轻问,口气不觉软了些。 “这个不重要” “在塞外就知道了?” “是。” “爷不是有意欺瞒你,只是当时不知如何跟你说。引章,你若是为这个生气,就当是爷不对,成吗?”胤禟笑着,突然变得温柔。 引章霍然起身,摇摇头,道:“贝勒爷这么说民女可不敢当贝勒爷,咱们不是一路上的人,您请回吧”引章说着打开了门,一副送客的样子。 胤禟的火气又被她勾了起来,脸一沉,气呼呼起身,将打开的门重重关上,顺手一把扯过她,推在门上,逼了上去扣住她,冷冷道:“骆引章,你当爷是什么?由着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告诉你,爷不管你民女也好民妇也好,你既惹上了爷,没那么容易脱身今儿你不把话说清楚,哼,爷跟你没完” “哼,原来堂堂的贝勒爷,也不过是个欺压良家女子的下作小人罢了”引章挣扎不动,冷冷嗤笑。 “激怒爷对你没有好处”胤禟手上用劲,逼得更近,因恼火而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 引章疼得龇牙,强忍着手腕处铁箍似的疼痛,咬着牙脱口道:“你为什么要娶宝音郡主?” 胤禟眉毛一跳,怔怔的望着她发呆,引章趁机逃离,未来得及又被他反手捞在怀里,紧紧揽着她柔软温热的腰肢。 “你放开我”引章身子轻颤,脸脖子窘得发热。 “呵呵,你这丫头,喝醋了?嗯?”胤禟在她耳畔轻轻说着,心神一荡,忍不住在她晕红如玫瑰的颊上轻轻一吻。 引章一惊,下意识扭头扬手便给他耳光。这次却没能打着,胤禟早有准备,轻轻握着她落下的手,笑道:“你再动手试试?若是把爷的脸打肿了,爷便在你屋里养好了再出去” “谁叫你无理”引章一惊,不敢再动手。这人说得出做得出,再说从前可以说不知者无罪,如今既然已经公开承认了他的身份,再这么做就说不过去了,倘若他真的翻脸,吃亏的是她这么想着,引章的脑子里渐渐清明,不似方才的激动,温言软语道:“九爷,咱们好好说话,行吗?” “好”胤禟松开了她,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拉着她坐到榻上。引章无奈,只得任由他握着,想起宝音郡主,心里又是一阵厌恶。 “先说说,爷就怎么无理了?”胤禟笑道。 引章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道:“九爷,方才是我无理,您别见怪” 胤禟深不见底的双眸一眨不眨凝视着她,半响轻轻一笑,道:“爷若是怪你,你还能好好的在这?”说着轻轻一叹,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娶宝音郡主是跟乌珠穆沁部的一桩交易,爷对那个刁蛮心狠的女人没什么兴趣,但却不能不娶她阿章,别生气了,好不好?” 引章想起方才他说的“吃醋”的话,有些羞囧,轻轻“哼”了一下,道:“我,我只是,我当你是朋友,那个女人害得大脚这么惨,听到你娶她我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才会——,其实我自己,哪有什么好生气的?九爷,你别怪我” “是么?”胤禟忍不住双手扶着她的肩,一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脉脉道:“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你自己,当真一点也不生气?” 引章不敢挣扎,摇了摇头,不安抬起眼眸,对上胤禟似笑非笑浑然不信的眼眸,她的心一慌,垂下眼睑,脑子一热,脱口道:“九爷,那个女人那么坏,九爷以后都别碰她,让她守活寡” 胤禟一怔,忍不住哈哈大笑,猛然握住她的手,温柔似水,深不见底的瞳仁脉脉凝视着她,柔声道:“好,让她守活寡阿章,我想娶你,天天不让你守活寡,你愿意嫁给我吗?” 引章吓了一跳,火烫似的挣开他,吃惊道:“九爷,你,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胤禟望着她,说得依然不紧不慢,又笑问:“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引章咬咬牙,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决,心突突的跳,拿不透胤禟的反应。开玩笑跟大脚的仇人宝音郡主共侍一夫,找个笼子把自己装起来?可是,如果他要横蛮无理,她该怎么办 “你一进门就是侧福晋,爷会护着你,疼着你” 引章硬着头皮,垂着眼眸,轻轻摇头。 “爷给你的待遇等同福晋,不必请安,也不必行礼” 引章依然不怕死的摇摇头,她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了,胤禟的声音听在耳中飘乎乎的,像空中的云。 “九贝勒府今后由你管家”胤禟按压着渐生渐起的怒火。不知好歹,太不识好歹 引章垂着的颈脖有些僵硬,血脉不畅,胤禟的话虽然飘忽,飘入耳中依然清清楚楚,一字不落,仿佛无穷的压力,在向她逼来。引章手心都是汗,却仍是僵硬的、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生意上的事,也许你管一半”胤禟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不死心的继续开着条件。 引章吃力的抬起头,脸色十分难言,她苦笑着,眼巴巴的目光充满祈求,仍是摇了摇头。 “骆引章你不要不识好歹”胤禟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恶狠狠道:“骆引章,爷给你的还不够多,不够好?” 引章艰难的,依然摇摇头。 “那你什么意思?说” “九爷,”引章挣了挣,轻轻道:“九爷给的无论哪一件,都是旁人求不来的,只是,偏偏这些,引章已经拥有了” 胤禟一呆,顿时泄气,慢慢放开了手。引章说得不错,他给她的,她已经有了,而且,比他给的要多得多她是骆家实际上的当家人,无论是家里还是生意上,她都有杀伐决断的绝对权力,没有人敢逆着她,也没有人能够逆着她换了是他胤禟自己,他也不会放弃已有的而接受他给的吧? “引章,”胤禟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吧爷不强迫你” (明日三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53章 讨好 第153章 讨好 “引章,”胤禟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吧爷不强迫你” “多谢九爷成全”引章喜出望外,顿时容光焕发,轻轻盈盈起身向他福了一福。 “哼”胤禟就势扶起了她,顺手揽入怀中,咬牙道:“先别高兴太早爷说不强迫你,可没说就此放手既然你要这般考验爷,爷不妨有点耐心引章,迟早,你会是爷的人” 引章吃惊的睁大了眼,心头一阵一阵发凉,她一时傻了,结结巴巴不觉脱口问道:“那,那如果,我,嫁人了呢?” “你敢”胤禟恨恨一跺脚,随即眼皮一抬,哼道:“爷倒要瞧瞧,谁敢娶你” 引章倒抽一口凉气,默然无语,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不过,倘说她就此服输罢休,那就太不了解她了连死而复生、穿越还魂这种事她都碰到了,还有别的什么是不会有转机的?眼前,她只是心里有点乱,仅此而已 胤禟看着她的模样,莫名的有些心疼,一想到她之所以这般完全是为了抗拒自己,心疼又变成羞怒,抬脚起身淡淡道:“你好好歇着吧,爷先回去了” 引章轻轻嗯了一声,怔怔的想着心思,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要送他一送的意思。胤禟气得一跺脚,怒冲冲径自去了…… 鱼儿、藿香等见胤禟笑嘻嘻而来、怒冲冲而去,一个个面面相觑,忙进屋去看引章。引章的脸色也极不好,一言不吭,不耐烦摆摆手命她们出去,弄得鱼儿等越发不安。 直到天黑,引章才推开门出来,命人点灯。宝珠忙答应一声小心进屋燃起一根根蜡烛,鱼儿和藿香便上来斟茶,笑着问她要不要开饭? 引章这才发现藿香还在,便笑道:“藿香姐姐,明天丁凡就要下江南了,你快回去吧” “小姐,我还是留下吧横竖没多久咱们也要回江南了不是?”藿香笑笑。她总觉得引章不对劲,不太放心。 引章手一挥,“嗤”的一笑,道:“我这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有什么要紧?你不去丁凡怎么安心呢等明天丁凡走了你就搬回来了,这一会子还争什么?快去吧” 藿香拗不过她,二则也确实记挂着丈夫,便笑着答应了,略说了几句话,告辞而去。 鱼儿终忍不住轻轻道:“小姐,郭公子——” “以后不要再叫郭公子了”引章苦笑,道:“人家可是当今康熙皇上的第九子,九贝勒爷胤禟” “小姐”鱼儿惊得脸色煞白,呆呆的回不过神来。郭爷竟是皇室的人?凤子龙孙?这也太出人意料了虽然说这些年她跟着引章天南地北跑了无数地方,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和千奇百怪的事,但是听到这个事实,她仍是深深的震惊了如果,说这话的不是引章,她一定不会相信 “这件事,除了藿香、宝珠、大脚你们几个跟着我的,不许告诉别人,知道吗?不然,将来惹出事端,可是**烦”引章饮了口茶,轻轻吩咐。 “是,小姐奴婢明白”鱼儿忐忑不安答应着,忍不住问:“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此事说来话长”引章见问便不再瞒着她,从自己失踪开始,将这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鱼儿听了既惋惜又懊恼,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引章奇怪的瞟了她一眼,倒绝好笑,“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 鱼儿苦笑道:“奴婢是可惜,如此,九爷并非小姐的良人了……” 想起胤禟临走撂下的狠话,引章脸色微变,轻轻嗤笑道:“我从来就没当他是什么良人别说这些了,好好照顾大脚,尽早离开京城吧” “是,大小姐”鱼儿精神一振,暗想这倒是眼前要紧之事。 不想,第二天,胤禟又上门来了,除了秦四两个跟班,还带了四名水绿裙装的俏丫鬟,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 鱼儿一反昨日一盆火似的热情,眼中深深的忌惮挥之不去,敬而远之的神情展露无遗,一惊之后勉强笑道:“郭——九爷来了您快请。” 胤禟一怔,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嗯了一声,若无其事笑道:“你们小姐可在?” 鱼儿点点头,笑道:“在呢,九爷请吧”胤禟与前无异的态度令她紧张兮兮的心蓦的一松。 胤禟一笑,大步入内。引章已经从房间出来,她没料到胤禟会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站在厅中,瞅着他发呆。 胤禟倒是老实不客气,若无其事伸手揽着她的肩,笑道:“发什么呆呢?没想到爷会来?嗯?爷不像你,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鱼儿、藿香、宝珠见胤禟对自家小姐如此,一个个目瞪口呆,鱼儿和藿香一个见多识广,一个已为人妇,尚可保持镇定,宝珠却羞得脸都红了,垂着头一动不敢动。秦四等在偏厅由阿莱等陪着,胤禟带来的四个丫环却是见惯不怪了的,面不改色,眼皮子也不动一下。 引章毫不犹豫打开他的手,偏着头道:“我怎么小气了?我小气还能让你进来藿香,倒茶”说着走到椅前坐下。 胤禟也只好坐下,说了几句闲话,他四下打量一轮,讨好笑道:“引章,你一直住在客栈里也不是办法,这样太不方便,为何不买座宅子?你有生意在京城,以后常来常往,落脚也方便些嘛” 常来常往?引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倒是希望她常来常往,可她还不至于傻到自投罗网的地步 “京城里地价太贵,我买不起。”况且,我也不会常来引章淡淡一笑,在心里加了一句。 “爷在东城七口井胡同有座宅子,五个院落带小花园,三四十间房子,离你们太平通商行不远,你若要,爷便宜点卖给你。东西都齐全,明天就可以搬进去。”胤禟说着,涎着脸往她旁边凑了凑。 引章盯着他瞅了一会,呵呵笑道:“不必了吧” “爷好歹救了大脚,只不过让你照顾照顾生意,你也好意思拒绝?”胤禟振振有词。 引章莫名其妙:“什么照顾生意?九爷这是什么意思?” 胤禟心里好笑,脸上却沉着,哼道:“爷的宅子要出手,这不是?” 引章恍然大悟,一时语塞。只在心里暗道此人真是无赖他既然抬出了大脚,引章便不好再说什么,倘不答应,未免薄了大脚。权衡利弊,她不情愿撇撇嘴,道:“那好吧你开个价。” 胤禟甚是得意,笑道:“二十万两,很便宜吧?” 引章一口茶喷了出去,忙掏出手绢拭了拭,道:“你也太狠了吧?二十万两,我哪有那么多” “区区二十万两,你会没有?”胤禟怀疑的望着她,不是才给了九十五万两给她吗? 引章明白他目中的疑问,别过眼光,小声道:“买地的钱,很多是借的,可不是要还?剩下的已经派了别的用场。” “什么”胤禟脸色微变,不敢置信的瞅着她,半响埋怨着叹道:“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借那么多钱买热河的地?她就不怕万一赔了哭都没处哭 “我手里只拿得出十万。”引章不理会他的埋怨。 “十万就十万,下剩的十万欠着”胤禟倒也爽快。 引章猛然醒悟,暗叫失策这下子欠了他的钱,还不得受他没完没了的纠缠?再一想横竖他也不打算放过自己,多一层理由或是少一层理由的纠缠,有何分别?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鱼儿,将十万银票拿来,笔墨伺候,给九爷打一张欠条。”引章当即吩咐。 “是,小姐“鱼儿从容而去。 胤禟不禁微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想不到鱼儿原来这么能干” “鱼儿是我的好姐妹,在这些事上,我身边就她可用了”引章忙道。 胤禟好笑,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急什么?还怕爷跟你抢人?” 引章默认不语。一时鱼儿拿来银票和写好的欠条,引章看了看,从怀中摸出贴身小印,呵了口气,在右下角轻轻嵌上,又按了手印,将欠条与银票一并交给胤禟。“九爷收好了,年下各商号将银款上缴之后,我就还你 胤禟展开那欠条瞧了瞧,淡淡一笑,顺手撕了,笑道:“你已经还了,这东西爷还留着做什么。” 鱼儿等皆是一怔,不知胤禟到底何意,引章眼皮挑了挑,道:“九爷,从生意上来说,这是你的失误,我可不承你的情” “呵呵,那么从私人上来说呢?”胤禟笑道。 “这是生意上的事,跟私人无关”引章一本正经。 “……爷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胤禟气得七窍生烟,修眉一挑,向那四名丫环道:“你们都过来” “你要干什么?”引章吃了一惊。 胤禟哼了一声,没好气道:“爷方才不是说了?爷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在还你的债呢这四个丫头从今儿起,便是你的人了”他有些纳闷,不是一直是他占上风的吗?什么时候,他居然被她牵制住了。 引章吓了一跳,是她的人?分明是他安插在她身边的细作“我的丫环够多了,九爷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不行”胤禟瞪了她一眼,道:“她们四个练过功夫,有她们在你出门也方便些,省得爷挂心。鱼儿、藿香她们没一个会武功,光有一个大脚怎么够?” 引章听到“练过功夫”四字大为欣喜,甚感兴趣,眼睛一亮,垂下眼眸,道:“那,多谢九爷了” 胤禟哼了一声,向那四人道:“阿青、阿碧、阿朱、阿紫,过来见过你们的新主子” 四名婢女早已得过吩咐,当下一齐上来,福身问好。 引章挥挥手命起,望着左边两人道:“你叫阿朱,你叫阿紫?” “是,大小姐”二女不知她是何意,惊疑相视,颇有些惴惴不安。引章对她们主子的态度她们是瞧了个一清二楚,深为诧异,自家爷何等人物,这骆小姐虽然姿色出众,也并非绝无仅有,竟然把爷吃得死死的听她点名,忍不住心头打鼓。 引章点点头,道:“我不喜欢这两个名字,从今儿起,阿朱改名红叶,阿紫改名凌霄,九爷,可以吗?” 胤禟笑笑,道:“已经是你的人,你爱怎么改怎么改,不必问爷” 阿朱阿紫二人忙跪下俯首,各自道:“红叶、凌霄,谢大小姐赐名” “起来罢”引章抬抬手,向藿香道:“你带她们下去歇歇。” 红叶上前一步陪笑道:“不敢劳烦姐姐大小姐,不如奴婢们先到七口井胡同收拾收拾,好等大小姐搬过去?” 还真跟你们主子一条心引章瞟了胤禟一眼,点点头,道:“这样也好。藿香,让阿莱带两个人一起过去吧,还有你,也一块去。”把自己的事全部托付给四个尚不知根底的人去做,她始终有些不放心。 “是,大小姐。”藿香会意,笑着将红叶四人请了出去,便去找阿莱,一起往七口井胡同方向去。 胤禟由着她折腾,始终笑吟吟在一旁瞧着,待人都走了之后,他便伸了个懒腰,笑嘻嘻道:“阿章,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水煮鱼片嘛,九爷稍候,我这就给您做去”先别说欠了他的总是要还,相比起来,她宁愿去厨房呆着,也好过费脑子的陪他聊天。 胤禟一笑,道:“好,你去忙吧爷有些困了,想歇一歇” “这里,这里没什么歇的地方,九爷等等,我叫人去给掌柜的说说,要一间上房” 胤禟摆摆手,毫不介意道:“要什么上房?爷就歇你屋里” “……”引章张了张嘴,还未说话,胤禟已经熟门熟路绕到厅后去了。饶是引章脸皮厚、不拘小节,也有些尴尬,抬眼望望,宝珠已经不知所踪,鱼儿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轻轻舒了口气,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喃喃道:“还是快点离开京城吧……” (今日三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54章 字画 第154章 字画 好容易送走胤禟,引章总算舒了口气,毫无形象倒在榻上,闭目养神。总觉得周围异样的静悄,气氛有些与常不同。 不多会,藿香回来了,见引章歪在厅中矮榻上,鱼儿和宝珠坐在一旁凳子上,一个绣花,一个看书,一声儿不吭,跟往常大不一样。她有些纳闷,上前轻轻推了引章一把,笑道:“大小姐,干嘛在这睡着呢?当心着凉,还是回房里去吧” 藿香话音刚落,鱼儿和宝珠悄悄斜眼相视,忙又各自避开,掩下眼中的笑意。引章忽的一下坐起,蹙着眉道:“你回来的正好,房间里的铺盖寝具,你给我换一套吧” “不是前天才换过吗?”藿香讶然,发现引章的脸色有些古怪,鱼儿、宝珠亦是如此,便知趣闭嘴,点点头笑道:“我这就去换,宝珠,来” “哎”宝珠忙答应一声,丢开手中活计跟着去了。 鱼儿斟了一盏茶,递给引章,笑道:“小姐,喝口茶吧” 引章接过喝了一口,仍递给她,嗔着她道:“哼,你们要是想笑就笑吧也不怕憋得难受” “小姐”鱼儿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她的胳膊,叹道:“我们哪里是笑小姐呢,只是觉得九爷实在是——呵呵可惜了,如果他不是贝勒,那该多好” “你又做梦呢”引章一笑下榻,蹟着鞋,道:“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实话告诉你吧,小姐我想过了,这辈子大不了跟他耗上看谁先把谁耗死他想让我进九贝勒府大门,下辈子吧不,下辈子也不行” “小姐”鱼儿目瞪口呆,第一次感到深深的压力,原来小姐,也有做不到的事 第二天,引章一行搬进了七口井胡同的宅子。远远未到,已见红叶、凌霄、阿青、阿碧四个俏丫鬟加上门房、打扫等几个干粗活的家人,共十二人恭恭敬敬侯在宅前。见她来了都忙笑着迎上前来。大宅门上挂着的匾额龙飞凤舞写着“骆宅”两个大字,进到院中,花木葱茏,道路干净,屋宇整洁,一看便是精心收拾过的,看来胤禟是早有准备的了。 红叶四人不似前天拘束,笑着搀扶她下车,将她迎了进去。 来到起居屋中,陈设齐全,帘幔鲜亮,家具崭新。引章暗暗打量,几个院子所有陈设装饰算起来,只怕也得十万银子,刚好,抵了自己给他那十万。这个胤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引章前脚刚到,胤禟后脚也随着到了。他止住要通报的丫环,悄悄来到正专心致志欣赏壁上所挂山水画的引章身后,冷不防笑道:“怎么,对这宅子还算满意吧?” “啊”引章吓得尖叫,下意识回头,脚步踉跄,离得太近,不巧结结实实一头栽进了胤禟怀里,胤禟大乐,老实不客气抱了个满怀,轻轻拍着她肩膀,笑道:“乖,是爷,别怕” “人吓人吓死人的”引章恼火挣扎着起来,瞪着他。 胤禟呵呵一笑,道:“谁叫你瞧得这么入神,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样,这画不错吧?”语气中甚是得意。 引章轻轻哼了一下,转眼仍去看那画,画的是湖畔幽居图,画面静谧祥和,松竹无声,溪流恬静,湖畔一方茅屋在翠竹间半遮半掩,屋中二位长袍宽袖的古人相对席地而坐,一人抚琴,一人倾听,令人见之忘俗。远处,是半隐半现在云雾中的山崖,颇带几分仙境意态。 “红叶、凌霄,你俩把这幅画摘下来”引章看着,突然吩咐。 “你要干嘛”胤禟瞪着她,差点跳了起来。红叶和凌霄一怔,站在当地不知进退。 “你才干嘛呢,大呼小叫”引章没好气,道:“你们俩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不准”胤禟黑着脸,道:“这画挂在这里正当合适,你干嘛要摘下来?” 引章怪异的瞅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的屋子,我想挂就挂,想摘就摘,你管的着呢” “那也不行”胤禟也恼了。 引章噎住,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瞧着这画不错,挂着可惜了,我要带回绣坊去给巧手做范本,以供参考。” “原来是这样”胤禟阴沉的脸顿时阳光灿烂,笑得合不拢嘴,笑道:“你早说嘛爷倒是想起来了,今年皇太后千秋,福建总督进献了三幅绣品,皆是名人字画为蓝本所绣,异常鲜活灵动,轰动了宫里,听说是你们玲珑绣坊出品?” “那当然”引章十分得意,笑道:“巧手心思与众不同,她的绣作不是寻常花草简单组合,而是专以名家书画为范,绣工细腻,配色丝毫不差,据李清白说,好些作品她绣的比原来画的还要好呢唉,可惜了,福建总督那三件绣品完工之后我还没见过呢” 胤禟笑道:“所以,你四处替她收集字画?”说着怔了怔,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瞅着她忍着笑道:“爷刚回京城时曾听说有人到琉璃厂古玩街打听,毫不遮掩的四处喧声购买赝品,还美名其曰‘仿真迹’,想来这人就是骆小姐你了?” 引章嫌他说话刻薄,没好气嘟着嘴道:“是又怎么样不买仿真的,难道叫我买真的不成?别说我买不起,就是买得起,我也不懂,到时候被人骗,买的还不一样是假货” “你不懂?”胤禟有些吃惊,他一直以为她是个才女呢 “对啊,很奇怪吗?”引章忍不住好笑,不仅仅胤禟,好多人对她不懂琴棋书画都很诧异,他们实在不能想象,聪颖过人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不多才多艺?要是他们知道她连写信都是鱼儿动手代劳,只怕更加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那你怎么知道这幅画好?你倒是说说,好在哪里?”胤禟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仰起头看那画笑道。 引章振振有词道:“我都说了我不懂,你还问我就是看它顺眼,觉得它好”说着也不叫红叶、凌霄了,自己踮起脚尖要去摘下那画。开玩笑,好歹人家也是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好不好,不说内行,一般的鉴赏能力总有的吧? “让它挂着吧”胤禟忍不住自她身后将她揽入怀中,十分温柔愉悦笑着道:“阿章,你要是喜欢,爷多给你画几幅,好吗?” 引章顿时僵住了,慢慢的回转身,睁大着眼,吃吃道:“你,你,你是说这画——” “是爷没事临摹的”胤禟笑得十分灿烂。 引章身子一颤,羞囧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下子丢人丢大发了“真没想到,你还会画画,嘿嘿,你真厉害……” “爷也没想到,小章儿喜欢这个,你早说嘛要多少不成?不光是爷,爷的兄弟、门人、朋友,画得好的多的是”胤禟一边笑着,揽在她腰间的手不住摩挲抚摸。 引章身子有些发软,下劲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吐了口气,望着他欲言又止。胤禟的话令她怦然心动,如果她手里有什么三阿哥、八贤王之类的手迹,倒也不坏只是一想到要开口求胤禟,忍不住又犹豫了。 胤禟哪能不知她肚子里打什么小算盘?亦明白她打死不肯求自己的秉性,当即微微一笑,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画不妨告诉爷,爷回去给你弄来,如何?” “真的吗?”引章眼睛一亮,欢然笑道:“主要是山水、花鸟、仕女、故事等等,别的也要,只要好就行,我不挑的哦,还有书法也要名家范本更好了,王羲之、黄庭坚、米芾、蔡襄、宋徽宗、赵孟頫、唐伯虎、仇英、马麟、吴道子、董其昌、范宽、李公麟、荆浩、董源、郭熙、李唐、李迪——呵呵,暂时就这些吧”引章毫不犹豫、滔滔不绝数了下去,一抬眼看到胤禟狭长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瞅着她便一笑刹住。 “干脆爷把皇阿玛的如意馆给你搬来吧”胤禟笑着在她额上轻轻一点,笑骂道:“你还真不客气说是不懂,这一个个名字记得挺溜” 引章撇撇嘴,道:“好歹人家在琉璃厂混了这些日子,又不是第一次买仿真迹,还能连名字都记不住?” 不仅胤禟哭笑不得,红叶和凌霄也咬着唇憋着笑,这位新主子,还真有意思 “好了,爷记住了,回去替你弄来”胤禟只好答应。 “真的吗?那,可不可以快一点?”引章眼巴巴的望着他。 “快一点?”胤禟的脸不自觉又沉了几分,“哼,快一点你要赶紧回家,离爷远一点是不是?” “你说到哪去了我是想我娘了,要是再不回家,我娘会着急的。”引章说得有些委屈,心里却对他的话点头称是。 楚楚可怜的表情总算瞒了他一次,胤禟一怔,叹了口气,温言道:“好吧,五天之后爷给你送一些过来。你要别的,明年自己上京来拿” “好,一言为定”引章嫣然一笑,胤禟一怔,也不觉笑了笑。起身道:“走吧,爷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引章警惕的瞪着他。 “怎么说今儿也是乔迁之喜吧?爷在福呈祥订了酒菜,特意替你庆贺。” 引章忍不住“嗤”的笑出了声。这宅子分明就是他白送的,偏还说得一本正经,什么乔迁之喜,什么替她庆贺?天底下有没有这么好笑的人 “你笑什么?”胤禟一脸探究。 “没什么,我要鱼儿、藿香一起去”她见胤禟正要说话,立刻又抢着道:“她们不去,我也不去” “那就都去”胤禟无奈。 -------------------- 胤禟突然间变得忙碌起来,命府上的管家、古玉斋的大小掌柜、府上懂书画的门人四处收集书画,还不要真迹要仿迹。他自己也不闲着,将从前闲着无事临摹的十来张山水、美人等图命人找了出来一卷一卷系好,又整日呆在书房里临摹新画。不但是他,书画行家三哥胤祉、亲哥哥胤祺、七哥胤佑、交好的八哥胤禩等也都被他央着临摹字画。胤禩等深感诧异,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他他只是笑,还笑嘻嘻说什么“横竖兄弟承你的情”胤禩本就好脾气,摇头一笑,也就不再问他。 五天之后,胤祺等陆陆续续差人将临摹的书画给他送去,胤禟一张张打开看过,亲自点了一点,总共六十七幅,他又从自己珍藏中挑了六张真迹,分开装好,带着秦四去找引章。 引章见了喜之不尽,爱不释手,那几幅真迹本不想要,胤禟眼一翻,道:“拿赝品送人,传出去爷成了什么人了?无论怎样,遮掩遮掩总是要的”引章便心安理得的笑纳了。 抚摸着堆放在书案上的一卷卷字画,引章的心情难以言喻。这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位阿哥的手迹呢一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有些兴奋。终于忍不住,试探着笑问:“才几天的功夫,赶了这么多,不知都是谁画的呢?” “你问这个做什么?”胤禟眸中蓦然一亮,警惕回问。 “哦,”引章若无其事笑道:“我只是想,人家帮了忙,我总得好好谢谢人家吧?” “罢了他们什么没有,何须你谢?”胤禟摆摆手,忽然又笑道:“依你,你打算怎么谢呢” 引章听他话中甚为不屑,心里有些不快,勉强笑道:“让我们绣坊的绣娘绣一副给他们,总还拿得出手吧?” 胤禟见她脸色转为怏怏,心知方才说错了话,有些过意不去,放软了声调笑道:“爷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欠他们人情的是爷,你就不要管了至于谢嘛,你谢爷就好”胤禟忽然心中一动,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一幅画卷交到引章手里,笑道:“不如,就把这幅画绣成绣像送给爷,如何?” “哦,好啊”引章望望他,就要打开画卷。 胤禟忙一把握住,笑道:“你等会再看吧,你记住,你可是答应了爷的” 引章有些狐疑,想了想也想不出来有何不妥,便点点头,“好,你帮了我的忙,我答应你的当然不会忘记” (今日三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55章 访友 第155章 访友 (灰常感谢南瓜12童鞋的粉红票,素柠茹果和13522712047的打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135童鞋是第5次打赏本书了,谢谢喜欢) 胤禟忙一把握住,笑道:“你等会再看吧,你记住,你可是答应了爷的” 引章有些狐疑,想了想也想不出来有何不妥,便点点头,“好,你帮了我的忙,我答应你的当然不会忘记” “那就好”胤禟笑得意味深长,入鬓长眉微挑,颇有些阴谋得逞后的得意。 胤禟似乎还有别的事要办,这一次倒没有跟她歪缠许久,停留了一小会,说是明天没空送她了,又嘱咐了红叶四人一回,便带着秦四走了。 胤禟才刚走,引章便迫不及待叫过阿青、阿碧来,将手中画卷递给她们,命她们慢慢展开,她很好奇,胤禟莫不是搞了什么鬼?一时,连鱼儿、藿香、红叶等都站住了,目不转睛,眼巴巴的等着一看究竟。 这是一幅宽盈三尺、长三米多的长卷,阿青双手扶着一头不动,阿碧一边轻轻展开画卷一边慢慢往右边退去。随着她的动作,画卷的真面目一点一点的呈现出来。 一片烟水茫茫,碧波浩淼,芦苇迎风飘飘,摇曳生姿,洁白的水鸟傍着芦苇浅水,或嬉戏,或觅食,或仰颈鸣唤,或展翅欲飞,或盘旋欲落,平滑如镜的湖面,倒影着蓝天、白云、芦苇、飞鸟,一派空灵的恬淡、自然众人眼前一亮,忍不住一阵惊叹。 “这是草原上的芦苇湖”引章忍不住低呼,笑靥如花。没想到胤禟这么快便将这幅图画下来给她了,果然是分毫不差,一模一样看着这湖,想着当时,引章的心突然柔软起来。 画卷完全展开,众人脸上神色似是一滞,古怪的瞅瞅引章,又瞅瞅那画,探究的目光隐含笑意。引章恍然回神,一呆之下凝神细看,顿时杏目圆睁,两腮红晕浸染,跺着脚气急败坏道:“收起来,收起来不许再看胤禟这个混蛋,这,这——哼” 画中靠左一艘月牙般弯弯的木船上,一男一女相依相偎,女子螓首微仰,男子俯身低就,四目相对,脉脉含情,一副郎情妾意的甜蜜样,不是她和胤禟又是谁?她让他画下来,可没想到他居然这般离谱,恬不知耻他们共游一船没错,可是,绝对不是他画的这个样子嘛简直,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鱼儿忙从阿碧手中接过画卷,一边忙忙卷起一边笑道:“小姐别恼,不就是一幅画嘛” “对,不就是一幅画嘛”引章点头冷笑,抬眼沉声道:“鱼儿,给我撕了” “小姐”鱼儿僵住,与红叶等面面相觑,“撕了可惜,小姐不喜欢,不如送给奴婢吧,奴婢好好收着,保证不拿出来”鱼儿陪着笑打圆场。撕掉胤禟做的画,她可没这个胆子,也怕引章在气头上一时冲动,万一因此惹怒了胤禟,岂非飞来横祸? “不用”引章一把抢过画卷,径自回房去了。掩上房门,忍不住悄悄又将那画展开,看了一眼,又厌恶掩上,咬着唇发呆。抬起手作势要撕,终究狠不起心,轻叹一声放下,缓缓收起,想起胤禟临走前让她答应绣下来的承诺,忍不住脸上一热,双颊飞红……她忍不住悄悄的想,如果,他不是九贝勒爷,而是郭泠,那么…… 终于离开京城了,如那太医所言,大脚已经可以走动了,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看样子,不出两个月,完全康复不成问题引章放心不少,只带了药,没有雇医同行。 船离了京,加快了航速,时已入秋,两岸景色虽然绚烂迷人,但引章等已见过多次,并不觉怎样。红叶四人却是第一次坐船离京,大感惊奇,一路上贪看不已。 一路无事,不觉到了扬州。刚刚过了午时,原本还可以赶一段路,引章却命在此休息,明日再行。 这是卓吾的家乡,引章想起卓吾,心里莫名的有些惆怅。当初没有卓吾伸手援助,骆家不会这么容易走到今天,她欠了他的人情。而他,却什么也不要她还。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可是现在却有一种相对无言的尴尬。 她快一年没有他的消息了,她知道是因为什么,却不愿多想那一段朦胧如初恋的感情终究是镜花水月,她已经放下了。正因如此,她更不愿意与他疏离,不愿失去这个朋友让他从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引章左思右想,终于亲笔写了封信,命鱼儿和阿莱投到卓府上。 谁知,从中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等到日落,再等眼巴巴看着天黑,卓吾依然没有出现。想到他多半还在生自己的气,引章心里闷闷的很不好受,情绪十分低落。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引章只好苦笑耸了耸肩,然后吩咐明儿一早开船。 第二天一早,她仍不肯死心,眼巴巴望着岸上期盼奇迹的出现,直到船儿轻轻晃晃漾开层层水波,轻摇离岸,她的目光还在码头穿梭往来的人群中寻寻觅觅。码头渐离渐远,只剩一片烟水迷蒙,引章轻轻叹了口气,转过了头,百无聊赖望着天上的云发呆。 她并不知道,头一天下午,她的信投到卓府之后,卓府的门房见是两个陌生的少年仆人,引章不便公示身份,又嘱咐鱼儿不许抬出骆家的名字,那门房便有些轻视,虽然接了信,却不当回事,没有即刻送进去,直到晚间,恰好碰到卓吾身边的小厮回来,这才猛然想起,顺便将信交给他。当时,卓吾已经出去赴宴去了。信送到内宅,卓吾的妻子林氏接了信,一问是陌生人所递,还以为是打秋风的,随手搁在桌上,也未在意。 晚上卓吾回来时,被人灌得醉醺醺的站都几乎站不稳,林氏及众丫环们手忙脚乱又是醒酒汤,又是擦脸,又是换衣裳,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就这样,一宿过去了,引章的信还好好的搁在桌上,与卓吾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第二天一早,卓吾醒来头有些沉,口干舌燥叫人斟茶,偶尔瞥见桌上的信便问林氏是谁送来的?林氏不在意笑笑,道:“也不知道是谁,说是两个陌生人,放下信就走了。偏巧你又出去了,等你回来又醉成那样也就没来得及说” 听说是陌生人卓吾神色一滞,有些奇怪,慢慢拆开信,一看顿时跳了起来,瞪着眼吼道:“门上的奴才怎么办事的?昨儿中午送的信,晚上才递进来回来我再收拾他们来人,更衣,去码头”说着茶也不喝,急急起身。 “什么事这么急这送信的也是糊涂,急事就说清楚嘛,哪有扔下信一字不吭就走的?”林氏见他慌乱着急,不由得也慌了,忍不住抱怨几句,忙跟进去替他更衣。 “好了好了,你快去,叫人备车,不备马备好马快去”卓吾不耐伸手挡开她。 “好好好,我这就去,你别着急”林氏慌忙叫人传话。卓吾匆匆换了衣裳,急急出门,大失常日之从容风度,甚至不跟她告别,已去得不见了人影。不仅林氏,众丫环嬷嬷们一个个亦目瞪口呆,半响回过神来。 “这,这到底是什么事嘛”林氏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没好气一叹。 卓吾带着两个小奴,骑着马风驰电掣赶到码头,却还是迟了一步。约他见面的地方,早已船去人空,只剩岸边一滩水迹告诉他这不是梦。卓吾怔怔望着运河远眺,猛然一甩缰绳,跳入岸边一只小船中,道:“快,往杭州方向去,我要赶前边一艘船” 船家呆住了,卓家的小奴也忙跳上了船,喝道:“这是我们卓家大少爷,还不快开船,银子少不了你的” “是是是”船家猛然醒悟,竹篙一点,急忙离岸。 卓吾焦躁不已,不住张望,又命两名小奴帮忙,一艘小船划得飞快。赶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赶上了引章的大船。 引章还以为自己花眼了,揉了揉双眼,又闭上眼睛晃了晃头,眼前的幻想仍然存在,那藏青暗纹长袍的身影,长身玉立船头,向她招手,不是卓吾又是谁? 引章大喜,一连声命船家停船,奔到船头挥着手大叫着“卓大哥,卓大哥”。 “阿章,真的是你”卓吾跃上了船,微微喘着气,望着引章,如往常般温润笑着。一时,两人相对怔怔,都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引章见他衣襟下摆一大片的水渍,上衣、袖子都有,心头一暖,忍不住道:“卓大哥,你,你何必这样赶着来,这次见不到还有下次嘛” 卓吾摇摇头,笑道:“我是怕你误会了今早我才看到你的信。” 引章胸中郁气一扫而空,眉宇间笑意盎然,道:“我就知道,卓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呵呵”卓吾笑着,忍不住“哎哟”一声,身不由己向后仰倒。 “大少爷”卓家小奴忙一边一个扶住他。 “怎么了这是?快,扶卓大哥进来”引章忙道,她有些狐疑瞧了瞧卓吾。他生长在江南水乡,从小到大以船为伴,断然不会晕船,莫非?引章心一紧,向两名小奴道:“卓大哥是不是病了?要不要紧” “骆小姐别急”熟悉一些的卓千忙陪笑道:“少爷昨晚在张家赴宴多喝了几杯,想来是宿醉罢了,歇歇就好” “哦”引章松了口气,命人斟了热茶过来,亲自递给卓吾,心里好生过意不去,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看在我赶了这一路的份上,不在扬州多玩两天?我倒是记得,我去过杭州很多次,你还没来过扬州呢”卓吾喝了口茶,微微笑道。 引章讪讪一笑,有些发窘,为了避嫌,也为了赌气,她确实从未来过扬州,而且,骆家的商号遍布运河两岸大中城镇,独独扬州,一家也没有。这些情况卓吾自然知道,而他话中所指,也暗含责怪引章有意疏离之意。 “好啊反正晚两天回去也不要紧。鱼儿,叫船家掉头,回扬州”引章掠了掠被风吹起的鬓发,笑着吩咐。 “大小姐,既然已经出了扬州,咱们还是赶路吧一来一回,岂不费事?”开口的是阿青。 胤禟所赠的四个丫头中,红叶沉稳内敛,凌霄聪敏机灵,阿青、阿碧个性爽直天真,对胤禟最是忠心。胤禟让她四人伺候引章,曾经明明白白、大言不惭嘱咐过她们,将引章看好了,不要让别的男人接近引章自打卓吾上船之后,姐妹四人对他的警惕和打量就没停止过。见引章对卓吾神态温柔,说话满脸是笑,细语轻言,四人心里早不是味,红叶等不敢造次,当听到引章吩咐船家掉头时,阿青却忍不住了。 阿青此言一出,阿碧亦连声附和,卓吾大感愕然,怪异的瞟了她二人一眼,暗想区区两个丫头,胆子倒是不小引章身边什么时候添了这两号人物了? 引章如何不懂她们言外之意?想到胤禟安插这四人在自己身边,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先前这段日子平平静静,大家也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不想此刻,终于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竟敢管起她的私事来了她若不给她们点手段看看,将来更不好收拾,她骆引章,见什么人不见什么人,难不成还要看一个丫头的脸色? “闭嘴”引章心里愠怒,顿时放下脸来,冷冷道:“你们家主子没教过你规矩吗?我说话有你插嘴的份?我说掉头便掉头,你要是不想回就跳下去,没人拦着你鱼儿还等我亲自吩咐船家不成?” “是大小姐”鱼儿脆声答应,自去吩咐。 自打相处以来,引章从未发过火,阿青等未领教过她的手段,此刻受了这一顿夹头夹脑的排揎,阿青垂着头一声不言,眼眶红红,差点掉下泪来。要知道她们姐妹从小习武,见的人并不多,胤禟对府上男仆严厉,对她们也向来宽容,从未打过骂过,连重一点的话也未说过,引章这样待她们,实在是破天荒头一遭。小姑娘家面皮薄,乍然之间哪受的了? (明天恢复双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56章 试探 第156章 试探 引章这样待她们,实在是破天荒头一遭。小姑娘家面皮薄,乍然之间哪受的了? 阿青还在那委屈,引章也沉着脸不说话,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从引章的话中卓吾算是看出点什么来了,静静喝茶,细细凝思,却只有纳闷而已。 红叶见如此不是个头,轻轻一扯阿青的衣袖,使了个眼色,阿青无奈,屈膝跪下,摆弄着衣襟轻轻道:“大小姐恕罪,奴婢,奴婢再不敢了” 引章瞅了她一眼,一身青衫,纤弱的身子跪在跟前,垂着头,露着雪白纤细的脖颈,倒也楚楚可怜。她心里有些不忍,却依然沉着脸不说话。 “大小姐”红叶终于忍不住,上前福了福身,陪笑道:“阿青年纪还小,不懂事,她也是有口无心,并非存心冒犯小姐,小姐就饶了她这一遭吧” “年纪还小?不懂事”引章笑了,淡淡道:“这么说我年纪不是更小么,我也是不懂事了?难怪,我说句话还得你们姐妹提醒呢” “大小姐”红叶吃了一惊,心头一凛慌忙跪下,俯首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嘴拙,一时失言,大小姐您别往心里去,您这么说叫爷知道了,奴婢死无葬身之地”红叶脸色煞白,她没想到引章口角如此锋利,往日见她和胤禟嘻嘻哈哈的斗嘴,她们只觉有趣,不想轮到自己,却半点也招架不住。阿碧和凌霄见红叶跪下,一声不言也都跪下了。 引章本来不过心里有气随口添上一句,谁知红叶抬出胤禟来,反勾起她一肚子火,待要说什么,想想胤禟虽然无理过分,也不是没半分好处,何况,自己确实也欠他不少人情。得了便宜若是当着她们的面仍贬低胤禟,只怕更叫她们心中瞧不起。想了想,忍着气冷冷道:“都起来罢我的脾气跟你们先前主子不一样,跟着我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往后别把在他那的毛病带到我跟前来,我不买账听清楚了吗?” “是,听清楚了”红叶等慌忙答应。 “起来吧,都下去” “是奴婢告退”红叶姐妹四个一声不敢吭,躬身退了出去。卓吾见她们四人进退有度,举止得体,仪态不俗,显然是大户人家出身,不觉疑惑望着引章。引章苦笑,轻轻叹了口气,笑道:“卓大哥,你别问了反正,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卓吾微微一笑,道:“早知道让你为难……” “你别这么说”引章摆摆手,笑道:“这里头跟你一文钱关系也没有,这几个丫头,我早就想收拾了” 卓吾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后边船舱里,阿青坐在床沿,低头垂泪,嘤嘤啜泣,阿碧在一旁轻声劝阻。红叶和凌霄相对无言苦笑。 “阿朱姐姐,我想回京城,我不想去杭州了。”阿青撇着嘴,眼泪汪汪望着红叶。阿青阿碧叫惯了红叶阿朱姐姐,引章虽然替她改了名,她们一直仍是这么叫她,并未改口,引章也没说什么。 红叶往常也是答应的,此时却竖起食指在唇畔低低嘘了一声,忙携着她的手,嗔道:“你胡说什么呢爷的话你也不听不成?爷说了让咱们保护大小姐,怎么能回去呢还有,我左劝右劝你和阿碧两个总是不听,我现在叫红叶,不叫阿朱,以后不准再叫阿朱姐姐了,当心大小姐听到了生气” “真不明白,爷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会看上她还让我们姐妹伺候她算哪门子的大小姐,有什么好神气的”阿碧忿忿不平嘟囔着。 “难道以后,我们再也不能回京城了”阿青呆了一呆,想着从小生长的地方从此再也回不去忍不住又伤心起来。 红叶又气又急又哭笑不得,不觉声音转厉恼火道:“我越劝你们倒越来劲了,什么不该说越要说咱们做奴才的,伺候谁不是伺候?再说,将来又不是见不着爷了。今天你们也看见了,若是惹恼了她,有什么趣” “红叶姐说的是,阿青、阿碧,你们别难过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往后都小心点。反正爷吩咐咱们做什么,咱们照做就是,别的,不必多管”凌霄亦道。 阿青、阿碧若有所悟,终于慢慢转了过来,勉强笑道:“是,多谢阿朱——哦,红叶姐姐、凌霄姐姐,我们以后会小心着” “这就对了嘛”红叶松了口气,笑道:“好了我和凌霄先出去,你们赶紧洗洗脸,也出去伺候着吧脸上平和些,知道吗?” “她不是让咱们退下吗”阿青、阿碧十分不愿。 “那也得出去候着,这不合规矩”红叶白她们一眼,微微摇头去了,凌霄抿着嘴笑了笑,也跟着去了。 引章只是不理她们,与卓吾谈笑风生,要什么只吩咐鱼儿、藿香或是宝珠。红叶等知道她心里有气,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侍立一旁,一动也不敢动。 不觉回到了扬州码头,船靠了岸,卓吾笑道:“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若是三四月间,扬州有名的芍药、琼花遍地开放,瘦西湖垂杨如丝,桃花坞、玉版桥,处处风景如画,那才美呢” 引章呵呵一笑,道:“既然不能一饱眼福,一饱口福也不错啊扬州细点天下闻名,你可要带我好好逛逛” “那是一定咱们这就走?”卓吾哈哈大笑。 “好啊”引章一笑起身,转头吩咐道:“鱼儿和宝珠跟着来,其他的人,藿香从我账上每人支五十两银子,轮流上岸转转吧老规矩,不许打架闹事,不许进ji院赌坊,天黑前回来还有,照顾好大脚”众人欢声雀跃,喜之不尽谢大小姐,引章一笑,早带着鱼儿和宝珠下船随卓吾去了。 藿香支了银两分发,阿莱等都去了,大脚虽然行动自如,但他向来不爱热闹,呆在船上哪也没去。藿香见状,便向红叶四人笑道:“扬州市井繁荣,别有一番风味,不比京城差呢,你们姐妹不去逛逛?这里有我就好,你们尽管去吧” 阿青、阿碧天真率直,心里有什么脸上便有什么,挨了引章责骂不敢反抗,对藿香却情不自禁有几分迁怒,见她笑意盈盈跟自己说话,都故意撇过脸去装作不知。只有红叶和凌霄客气了几句。藿香跟她们寒暄几句,也不再多言,微微一笑,拿出一卷书径自坐在一旁翻看。 四人有些诧异,凌霄忍不住上前挨着她,笑道:“一路上就发现姐姐和夏姐姐、宝珠都是这样,闲了便看书,藿香姐姐看的什么书呢” 藿香微微一笑,将封皮翻给她看,封皮上写的是《资治通鉴》四个大字,凌霄四姐妹虽然也识得几个字,却并不多,四个字里头只认识前两个字,藿香见她望来望去,眉头蹙了又蹙,便笑了笑,道:“资治通鉴一本历史书而已。” “呵呵,姐姐真是好学问看这么难懂的书。我们姐妹也就读过三字经、百家姓罢了”凌霄又道。 藿香笑道:“其实前些年,我还不识字呢跟了大小姐之后,大小姐说她身边的人要个个能识字,人人会算数,所以我们闲了,都会翻几页书。” “这么说,姐姐跟着大小姐很长时间了?”红叶笑道。 藿香合上书,抬眼望望她,笑着点了点头,有意无意笑道:“算起来有五六年了吧大小姐人很好的,心肠善,对下人也好,无论家里还是商号里,上上下下没有不敬服她的,日子长了,你们就知道了”引章沉下脸大大的发作那一通,别说阿青她们吃了一惊,她和鱼儿、宝珠也是唬了一跳,不明白引章为何突然那么大脾气。她不愿引章被她们误解,亦很想借这个机会多跟她们说说引章的事,以免今后再发生此类事情。 阿青听她为引章开脱,想到方才的委屈,忍不住轻轻一哼,十分不屑。 红叶忙咳了两下,一是替她掩饰,二是警告,便又笑道:“原来姐姐跟了大小姐这么多年,该是跟着小姐最长时间的吧?” 藿香摇摇头,道:“跟着小姐最长时间的是鱼儿,然后才是我和宝珠,还有木槿、含笑、榆梅、玉蝉,还有去年才来的鸢萝、蓝楹、巧手和巧嘴姐妹,再有,便是如今你们四位了。” “还真不少想我们在九爷府上时,我们福晋身边,怕是也没这么多人伺候呢”阿碧笑笑,言下之意却有些觉得引章托大。 藿香亦淡淡一笑,道:“那不同的。骆家的生意是小姐抓总,没有了小姐什么也做不成。商号下边有南北货行,有布庄、绣坊,有酒楼、客栈,还有良田千顷,柘蚕万亩,小姐身边没有人怎么能行?若细算起来,我们这几个还是大丫头,下边跑腿做琐事的的小丫头,还有十来二十个呢像我们都有明确分工,我和宝珠、鸢萝负责大小姐生活起居一应用度,鱼儿是小姐生意上的副手,木槿、含笑专管各处账本,榆梅和玉蝉专管各处人情往来登记,蓝楹和巧手、巧嘴姐妹如今打理着绣坊,倒不算是我们一路的了你们福晋身边伺候的人,不知都做些什么呢?” “呵呵,我们福晋是贵人,只是享福罢了,哪有这么多事要管呢,最多,也就是管管家,还有进宫侍奉娘娘”阿碧笑笑。 凌霄忍不住又问道:“我看大小姐也挺闲的嘛,骆家这么大的生意都是她管着?” 藿香瞥了她一眼,笑道:“这可就一言难尽了小姐不管琐事,琐事都有一层一层的掌柜、主事在管,她只管几位大掌柜和总账房和新店筹备预算等,每年年底都会集齐各家大掌柜对一次账,每两年对中层掌柜掌事进行一次考核,每年总部会派人以客人身份暗中走访各地分号,其他的自有下边人去做,哪用得着她亲力亲为呢” 红叶和凌霄“哦”了一声,相视一眼,二人似懂非懂,阿青、阿碧则是完全听不懂藿香在说什么。阿青忍不住怯怯道:“藿香姐姐,我问你一个问题,要是问错了,你可别生气。” “怎么会?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藿香笑笑。 阿青犹豫一瞬,吞吞吐吐勉强笑道:“我,我,你也看见了,我今天挨了大小姐一顿好骂,大小姐脾气是不是都这样坏,是不是常常骂人啊?” “阿青”红叶已觉不妙,忙开口喝止已来不及,忙向藿香陪笑道:“藿香姐姐,阿青心直口快向来这么说话,你别见怪她的意思是,九爷让我们姐妹伺候大小姐,我们初来乍到不懂大小姐的规矩,怕今后仍会冲撞了大小姐,惹大小姐不快,还请藿香姐姐指点一二。” 藿香盈盈眼眸望着她们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好脾气温言道:“我怎么会介意阿青这话别说是问我,便是当着大小姐问出来,大小姐也不会介意的。你们才来,没告诉你们大小姐脾气这是我们疏忽了其实大小姐也是心直口快之人,她那番话你们别放在心上其实别的都好,若是公事上,别人说什么大小姐都会很客气,唯独私事上,她最不喜欢别人干涉,所以她才会为了阿青妹妹那句话翻脸大小姐八岁开始便在江湖上走动,开始创建骆家商号,这些年她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朋友更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她和卓公子是多年旧交,一直志趣相投,你们当着卓公子的面那样说话,也难怪小姐要生气” “可是,可是九爷吩咐——”阿青怔怔的,说到一半被凌霄使个眼色,忙闭了嘴。心里四姐妹却都是一样的心思,既诧异引章不同寻常的经历,更对她广为结交所担忧——若是她再多几个像卓吾这样的朋友,她们又不敢阻止她与人见面,万一发生点什么事,她们怎么跟胤禟交代?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57章 释然 第157章 释然 (灰常感谢卡通伶童鞋的打赏) 藿香如何不懂阿青的心思?胤禟和引章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以及阿青四姐妹第一天来引章便悄悄嘱咐她们留心,谁都知道这四姐妹是胤禟安插在引章身边的眼睛。藿香微微叹了口气,道:“四位妹妹,我说句实话,你们可别恼你们若是不愿意留在小姐身边,便跟小姐明说好了,你们若不敢,我代你们去说,小姐一定会放你们走,但你们若是留下,最好凡事还要为小姐多想想。小姐平生最恨人表里不一、三心两意,如果将来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依着小姐的性子,她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一席话,不但阿青、阿碧,就连红叶和凌霄,想起引章发怒的情形,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们本来以为,胤禟交代的工作很简单,以为引章看在胤禟的面子上定会对她们另眼看待,凡事会依着她们,谁知,完全不是这样胤禟说得委婉,说把她们送给她了,她便老实不客气以主人自居,反而将胤禟一脚踢往一边了再一看藿香,也是一副了然于胸不明言的样子,不觉有些讪讪。凌霄便忙笑着道:“藿香姐姐说哪里话九爷既已将我们姐妹赠与大小姐,我们便是大小姐的人,凡事自然会以大小姐为先,走啊留啊的话姐姐千万别在大小姐跟前提起,我们是不会离开大小姐的” “这样最好了以后咱们都是姐妹了”藿香笑道。 “是,往后还请藿香姐姐多多指教”红叶等忙笑着答应,两两相视无奈。如今,亦只有且走且看了 引章和鱼儿、宝珠随着卓吾离开码头之后,一直到两天之后方才回船。这两天,卓吾带着引章游览了瘦西湖、天宁寺、白鹤寺、文峰塔等名胜古迹,又遍逛市集,采办玩物,听戏曲,尽尝扬州三鲜、小八珍、炒豆腐及各种特色菜肴面点,虽时间紧凑,二人亦十分尽兴。 眼看分别在即,二人都有点依依不舍,这两日,卓吾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问也终于问了出来。 引章见问,颇有些难以致词,那四个丫头是胤禟强行所赠,碍于人家的势力和自己所欠的人情,除了“笑纳”她还能做什么? 卓吾见她为难,眼中精光蓦然一闪,淡淡道:“阿章,既然你不愿意留下她们,不如这事交给我来办吧” 引章心头一凛,下意识瞟了他一眼,心底情不自禁升腾起几许寒意。转而想想也是,卓家这么大的生意,还跟太子有瓜葛,卓吾焉能没几下子手段?正是想到那倒霉太子与索额图,引章立刻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这件事我自己可以解决。”她轻轻冷笑,“几个丫头就想拿住我,她们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卓吾一怔,笑笑道:“我有些纳闷,这几个丫头背后的主人是谁?为何,你会容忍?” 引章苦笑,叹道:“这件事说来丢人,不说也罢卓大哥,我的事你不必担心,倒是你——”引章有些欲言又止。 卓吾正听着,见她突然停下,不觉笑道:“倒是我怎么样呢?” 引章咬着唇,琉璃般黑亮的眸子望了望他,终于身子前倾凑近他,轻轻道:“卓大哥,索额图索大人,他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卓吾身子猛然一震,微张着嘴、睁大着眼愕然望着她。尽管夜色幽深,引章依然清清楚楚看到他因惊愕而发亮的眼睛。而对于卓吾,多少年之后,他仍会常常想起这一个晚上,想起她凑在她耳畔,带着如兰的气息,轻轻吐出这一句话。 “你听说什么了”卓吾的声音因失态而带着焦虑和急躁。 “我没有听说什么,”引章依然轻轻道:“卓大哥,你就听我一次吧。卓大哥,至少,不要忽视我的话。凡事多一手准备,总不会错” “哦,我明白。你放心吧”卓吾震惊的心渐渐回复,笑了笑,面色忽然凝重起来,道:“阿章,这话,不要再跟第二个人说,知道吗?” “嗯你放心吧”引章心里一暖,他还是那么关心她,就像当初,她跟他说康熙会御驾亲征一样,他也是这般郑重的嘱咐她“这话,不要再跟第二个人说”其实,她哪会这么不知轻重他又何尝不知她不会不知轻重,可他,还是忍不住要嘱咐她 “卓大哥……”引章怔怔的望着他,此时此夜,此情此景,触起她心底一片柔软,不知怎的,泪水渐渐溢出眼眶,轻轻一眨,顺着脸颊滑落,引章忙扭头抬手飞快拭去。 卓吾默默的望着她,目光中有怜悯、疼惜和隐藏不住的爱意。“阿章,如果,我不是卓家大少爷,如果,你早出生几年或者我晚娶亲几年,我们,可以吗?” 引章心中更酸,人却瞬间清醒了过来,用一种平淡而轻松的语调笑道:“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卓大哥,我们可以一直是朋友,朋友,也可以白头偕老的” 卓吾心头大震,深邃的眼眸越来越亮,流转着宝石般的光辉,唇畔,漾出的笑容越来越大,仿佛五月里最灿烂温煦的阳光。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心:白头偕老原来她心里,也是有他的有这句话,便足够了 “阿章,卓大哥祝你幸福,祝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卓吾发自真心的笑着,先前种种牵肠挂肚的情愫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着落和归属。 “谢谢你,卓大哥我也祝你家庭和睦” 二人相视而笑。 “卓大哥,保重”引章终于转身。 “你也是,保重”卓吾笑笑,看着她在星星点点的灯火中踏上了船,帘幔晃动,人影不见,这才回头离去。 回到船上,藿香忙、红叶等叫着“大小姐”忙赶上来掌灯的掌灯,斟茶的斟茶,递毛巾的递毛巾,接披风的接披风,忙做一团。 引章心情还有点闷闷,神思惘然坐下,懒懒歪在榻上,胡乱擦了擦脸,道:“人都回来了吗?早点散了歇着吧,吩咐船家,明儿一早早早开船。” “都回来了凌霄,你去告诉阿莱让他跟船家说一声”藿香忙笑着回复,又道:“我去端水,小姐泡泡脚,也早点歇着吧” 引章眼风一扫红叶等,红叶忙笑道:“奴婢去拿热水”说着一撩帘子去到后舱。 引章冷眼旁观,心里好笑,心想这几个人也学乖了,她跟卓吾出去两天两夜没回来,她们哪怕心里好奇的要死,也不敢轻易开口问什么了。她暗暗庆幸,若不是那天发那一顿脾气,这会子还不得烦死只是,谁知道她们是真的乖了,还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呢引章心里一动,打发了阿青、阿碧出去,招招手让鱼儿和宝珠上跟前来,嘱咐了几句话,便让她们散去。一宿无话。 引章收拾了心情,睡得很香甜,红叶四人心里却越发没底。红叶悄悄嘱咐了阿碧去向单纯无心机的宝珠套话,想要打探引章的行踪,不料,阿碧才刚刚入港,有意无意顺口问了一句,宝珠立刻打着哈欠回道:“大小姐说了,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去问她,一个字也不许我们说呢好姐姐,我困了,你也回去早点歇着吧”阿碧吓了一跳,忙笑着含糊了几句,匆匆而去。红叶、凌霄听了,相对苦笑,这才明白引章有多刻薄,只怕连自家爷,都看走眼了晚间各自无眠,听着哗哗轻轻拍打船舷的河水,想着在引章手底下的生活,忍不住惆怅无限 -------------- 一路顺风顺水终于回到了杭州,已是十月初了。 中午到家,下午引章便带着鱼儿及红叶四姐妹去了玲珑绣坊。 引章兴冲冲往后院奔去,才一进门便笑着道:“巧手巧嘴蓝楹我回来了” 巧嘴和蓝楹听见喊声忙放下手中活计,笑呵呵叫着大小姐从绣棚迎出来,一见引章便围上去叽叽喳喳问个没完。 “你们俩呀,越来越没规矩了大小姐才回来,舟车劳顿,你们还不快请大小姐坐下,快斟上茶来呢只顾傻站着说个没完”只见小丫鬟推着轮椅,巧手笑盈盈从纱橱隔断后出来。出乎引章意料的,李清白竟也翩翩随在一旁走了出来,见了她点了点头,笑道:“大小姐,你回来了” 引章一呆,笑道:“是啊这么巧李先生也在呢” 巧嘴和蓝楹不好意思笑笑,连说“糊涂了”忙拉着引章坐下,亲自接了丫环端上的茶,递给引章,又请鱼儿坐下,斟上茶,鱼儿起身笑接了。引章一笑,道:“你们也都坐下吧”巧手等不免相问塞外之行如何,引章稍稍说了几句,望了望红叶四人,眼风扫过巧手三人,忙放下茶碗,十分亲密的笑道:“我给你们带回来好东西呢红叶,你们把那些画拿过来。” 四姐妹答应一声,打开手里捧着的大长方木匣子,捧到引章面前站成一排,半曲着膝,盒子里边,是一卷一卷的画卷。 “这么多画太好了小姐,你真厉害”巧手一见便两眼放光。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58章 微妙 第158章 微妙 “这么多画太好了大小姐,你真厉害”巧手一见便两眼放光,双颊泛起光彩照人的笑容。 引章大为得意,信手拿了一幅,挥挥手命她们退到一旁,一边解开系绳一边笑道:“你先看看再说,可好不好” 画卷展开,是仇英的双艳图,色泽均匀润泽,笔触细腻精细,线条流畅,手法纯熟,巧手凝神细看,连连叫好,李清白一旁看着,亦忍不住喝彩。又看了几幅,巧手更加高兴,仰着脸笑道:“大小姐,这次的比上次要好很多呢小姐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吧” “只要你觉得好,对绣坊好,花点心思也值了啊”引章笑笑。 巧嘴亦笑道:“这下子姐姐可不用发愁了,这么些画卷都这样出色,我看连改都不必,直接可以一笔一画对照着绣了” “是啊前两天扬州知府夫人还说要一幅花木图样的屏风,选来选去没有合适的图样,我瞧着这梅花绣眼图疏花秀蕊,落英飘飞,简洁大方,纤秾合度,枝头绣眼鸟鸣叫顾盼,神韵十足,就用它了”蓝楹手里展着一幅画向巧手笑了笑。巧手凑过去瞧了瞧,点头展颜笑道:“不错,用它就很好知府夫人爱富贵气派,又说要淡雅脱俗,用这疏梅做大图正好,绣成梅花之后,花瓣可用金粉薄薄敷上一层,花蕊用朱砂点染,绣眼鸟儿羽毛层次要鲜亮,眼珠子,便用一粒黑色琉璃米珠吧嗯,倘若绣成双面绣,鸟儿用堆绣叠加手法,就更好了” “姐姐说的是就这么办”蓝楹又是钦佩诚服又是欢喜。 引章笑道:“没想到短短小半年不见,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厉害,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这可多亏了李先生,这些日子,李先生常常来给我们讲画,不但我们三个,连那些绣娘们,都长进不小呢”巧嘴快言快语笑道,说着有意无意瞟了巧手一眼。 “哪里哪里呵呵,我不过闲了帮个小忙而已,这算什么呢”李清白有些讪讪,不觉与同样讪讪的巧手相视,目光一碰,二人忙又各自避开。 “呵呵,大小姐,我看我还是先回去了过两日再来拜访大小姐吧”李清白拱拱手。 “好啊李先生是熟人,我也不客气了您有事便去忙您的吧”引章起身笑道。 李清白点点头,又向诸女拱拱手,引章及诸女送至廊下,看他带着书童去了,方才回转。 大家重新坐下,这下都是自己人了。 “大小姐怎么又去了京城?听说大脚受伤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巧手忍不住问。 引章一怔,笑道:“这又是丁凡那个大嘴巴回来说的吧?我就知道,少嘱咐他一句都不行” 大家听了都好笑起来,巧手忙又笑道:“小姐你可别怪他,他也是说漏了嘴罢了可把我们都吓着了,还好逢凶化吉,你们都平安回来了” “可不是”引章笑道:“哪里想得到塞外民风如此彪悍呢我怕大脚听了心里不好受,这件事你们都不许再说,知道么?鱼儿,回头你给各处吩咐一声。” “是,大小姐”鱼儿点点头。 巧手、巧嘴等却忍不住变了脸色,巧嘴年轻好奇,忍不住便问:“塞外那些人很吓人吗?他们都怎么了?” “你还问呢”巧手嗔道:“大小姐才说了不许说,转眼你又刨根问底了”巧手心思细腻,已看出引章不愿深谈此事,见妹妹问,便忙笑着打断。巧嘴吐了吐舌头,一笑了之。巧手却正色道:“可是大小姐,有句话我还要说,”她停了停,见引章集中精神望着她,继续道:“往后,大小姐可要爱惜自个,不要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了这次算是走运,下次,要是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小姐就是自己不介意意,也要想想夫人、少爷和骆家商号上下啊” 鱼儿、巧嘴等听了都忍不住心头一凛,无不点头附和。想着万一引章当真出了什么事,骆家的生意又还能撑下去多久?她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这么想着,更是吓得一身冷汗,忍不住七嘴八舌劝说引章。 引章一挥手,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藿香和鱼儿早已在我耳畔唠叨了半天,你们又来说这一大遭以后我会注意的,对了,绣坊最近怎么样?上次福建总督对那三幅作品可还满意?” “现在呀,生意好得不得了呢”一提起绣坊生意,巧手等两眼放光,面上大放异彩,正要说,眼角瞟到一旁侍立的红叶四人,巧手不由得注意起来,改口笑道:“大小姐,这几位是——” 引章暗自点头,巧手果然天生聪明,一点就透,保密意识还挺强的嘛 “这是红叶、凌霄、阿青、阿碧,她们是我的保镖,以后也是咱们一伙”引章笑笑,示意巧手可但说无妨。生意上的事,她并不怕在她们面前泄密,一则她们未必听得懂,二则胤禟还不至于跟她抢饭吃,三则,她不放心让她们离开自己的视线,既然胤禟安插她们在她身边,最好只在她身边,不要跟其他人接触 巧手向红叶四人善意点头笑笑,随即吩咐小丫头将账本取来,交给鱼儿。鱼儿一笑接过,在一旁快速浏览,将紧要的、重点的部分挑出,以便引章过目。巧手便向引章笑道:“三个月前已向福建总督交货了,他很满意,五万两银子一文不少,而且还订了两幅观音像,说是明年给他家老太太祝寿的。打那之后,绣坊生意便一直忙着,这两三个月除了零碎的活,还做了六笔大生意,户主都是大户人家和地方官员,共进账四万三千多银子。如今手里的订单更多,绣娘们日夜赶工,也忙不过来,我还想着,等小姐回来商量着增加人手呢”巧手娓娓道来,将这段日子里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说话间,鱼儿已将账目理清,指给引章看。引章看了看总账目收支,又看了看大项订单,慢慢道:“人手当然要增加,这事还是交给王效珍去办吧他去招人,你们来选,回头找了他来咱们再细谈。你们觉得,还要招多少人合适?” 巧手三人相视,笑道:“当然是越多越好,现在订单有的是,就是没有人做” 引章轻轻摇了摇头,轻轻翻看着账本,突然抬头道:“往后小订单就不要接了,要接就接大单子,起码三千两以上才接。” 巧手、蓝楹讶然,不舍道:“可是,可是小订单也很多啊,放弃了是不是太可惜了小姐,我们可以做得来的”巧手十分心疼,要知道,当初她们姐妹街头叫卖的时候,都是从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挣起的,引章这倒好,一开口,三千两以下的都不做了 引章不觉笑了,巧手的手艺,绣出来的东西就该是高档品,走高端市场路线,去挣那十两八两的有什么意思?“巧手,有舍才有得,舍得小钱,才能挣大钱。再说了,凭你的手艺,绣那些小东西有什么意思嘛你要出名,靠那些小东西可不成比如这次,若不是福建总督那三件货品打出了名声,能引来这么多订单吗?” 巧手一想也是,仍不死心道:“可是,只要人手够,两边我都不会耽误的” “不行那多掉价新来的人,也一样,只绣大件。”引章一口回绝,又强调道:“这关系到玲珑绣坊的声誉和档次,马虎不得” “那,好吧巧嘴你把手上的订单清理清理,小单子渐渐的就别接了。小姐,这样可行?倘若一下子突然不接小单,恐怕别人说闲话。”牵扯到绣坊声誉,巧手也不好再说什么,尽管,她对引章的话还是没完全弄明白。 引章点点头,笑道:“好吧过年之后,便不能再接了你们和绣娘们都别太辛苦,太辛苦赶出来的东西,万一质量上有差错,不够精细完美,被人挑出错来,先前的名声可就都完了” “是,大小姐放心”巧手暗自心惊,连忙答应。 引章又问了问这些绣娘手艺可有进展?尤其是上次挑选出来的几个绣娘培养得如何?得知各人都大有长进,尤其那几个她嘱咐重点培养的,更是技高一筹,可称蓝楹第二 “给所有人都加工钱”引章大为高兴,笑道:“柳儿、芸茹她们几个涨一倍,其他的人涨一半,至于你们三个,年底按利润分红,”引章略算了算,笑道:“每个人至少三百两” “这么多”巧手等忍不住低声惊呼,面面相觑有些懵了。引章老早就说过什么分红、分红的,她们也没在意,这一下子几百两银子在前方招手,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引章笑道:“难道我还骗你们不成玲珑绣坊,可还要靠你们呢这算不了什么,明年的生意,只会更好对了,到底需要加多少人手,你们心里可有数?” 巧手见问忙笑道:“我想,先招五十人也差不多了可以让旧人带新人,应该很快就能上手” “这一来地方便不够了”引章喃喃道。 “这,这倒是的……”巧手不好意思笑道:“这我们都没想过。” 引章见她过意不去便笑道:“这本来也不该你们想是我疏忽了等我回去再和王掌柜、鱼儿好好商量商量再看吧,你放心,人手我一定会抓紧给你找来。不但找来,而且尽量找熟手。眼下,却有一件事,需要你们三人赶紧去做。” “是,请大小姐吩咐”巧手等连连答应着,听引章说有要紧事,忙凝神倾听。 引章笑道:“我想,咱们玲珑绣坊将来必定还是要招新人的,怎么教会新人,比如选图、配色、手法、绣法等等,先学什么、后学什么,我想让你们三人商量着写成一本教程书,将来传授起来也方便些你们觉得如何?” “小姐说的是,这样最好了将来传授新人时,我们也方便许多”巧手等都笑道,又有些为难,迟疑道:“可是,写书,我们真的可以吗?”在她们看来,写书可是大事,多少文人士子都写不出来,何况她们? “当然”引章毫不犹豫笑道:“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这可是你们拿手的,呵呵如果有什么地方觉得表述不清,我让鱼儿常常过来,你们问她好了”巧手等虽然读过几本书,但学问并不怎样,比起鱼儿来,自然差得远了 “那就麻烦鱼儿了”巧手笑道。 鱼儿还未答话,巧嘴和蓝楹相视霎霎眼,巧嘴便抿嘴笑道:“鱼儿姐姐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天天忙着呢,哪里有那么多空闲来管我们?不过不要紧,李公子或许可以帮得上忙的” “是啊是啊巧嘴说得对”蓝楹也笑着打趣。 李公子?引章愣了两秒,这才想到她们说的是李清白。她瞟了将语不语、似嗔非嗔的巧手一眼,心里“咯噔”一下,淡淡一笑,闲闲道:“是了,李公子最近常来咱们绣坊吗?” “也不是常来”巧手忙笑道:“就是,就是有时候过来教我们一些书画常识,毕竟这上头,我们并不怎么懂。” “这倒也是”引章点点头,刺绣跟书画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布局配色的道理相差无几。引章于是笑道:“如此,我可得好好谢谢他难得他这么一个惜时如金用功的人,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鱼儿,你记着,备一份厚礼,过两天,不,就后天,咱们去拜访李先生,顺便给他下一张聘贴,请他当我们绣坊的画师。” “是,大小姐”鱼儿笑着答应。 引章瞅了巧手一眼,笑道:“你们都忙去吧,雇佣新人的事,我会尽快办好我也累了,先回去了。”说着起身,带着鱼儿等回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59章 又来 第159章 又来 (灰常感谢小夜Saya童鞋宝贵的粉红票) 晚间得空,鱼儿打好了聘书草稿递给引章看,不由取笑道:“小姐也不知怎么想的,聘李公子为画师?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唉”引章往阔大舒适的椅背上一靠,仰着头望望天花板,叹道:“他不答应最好,我倒是怕他会答应呢” 鱼儿心头一凛,默默半响,终于轻轻道:“小姐,可是为了巧手妹妹?” “你也看出来了”引章瞟了她一眼。 “呵呵”鱼儿笑道:“这样明显,哪里能够看不出来呢”她想了想,又道:“其实也不明显,只是,我和小姐都太了解李公子了,他突然转了性子不好好在家读书,看在我们眼里便是大大反常了,别人看来,只怕也没什么” “所以,我才想着下聘书,欲盖弥彰一下呀”引章笑笑。 鱼儿恍然大悟,却忍不住笑道:“其实,巧手心灵手巧,温柔贤淑,待人接物大方得体,跟李公子倒正是一对呢” “你不懂”引章苦笑道:“哪怕她样样都好,但无可否认,她是个瘸子,是要拄着拐杖或者坐在轮椅上过一辈子的。李先生功名心这么强,是必定要考进士、考状元的,你觉得他会娶一位残疾女子为妻吗?难道,你觉得巧手做妾会比较合适?” “不不”鱼儿一怔,道:“巧手做妾,她这样的人品、才艺,太委屈她了唉,这件事,还真难办”李清白做官之后,当然不可能娶她为妻。 “这件事也不难办”引章冷冷道:“其实不必咱们说,巧手和李公子各自心里都清楚得很,他们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这样下去,对谁也不好,咱们得想办法,让他们就此断了彼此的念想,不然,将来只怕更加痛苦” 鱼儿点头,道:“巧手是性情中人,如此下去,对她只有伤害小姐,我看,这聘书咱们虽然递给李公子,但一定要想法子让他拒绝,而且从此,还要断了他去咱们绣坊的理由。”鱼儿心头一亮,接着道:“不如,咱们索性当真聘请一位画师?” “对,你说的很对不过,你多虑了,这聘书,李先生是一定不会接的”引章点点头。这样做虽然对巧手和李清白都有些残忍,但不如此又怎么办?除非,李清白肯放弃功名利禄,放弃做官的前程,不然,他们的未来看不到一丝丝光明 “那,我明天叫人去几个书院和画馆打听打听”鱼儿忙道。 “不”引章摇摇头,道:“这个人选问李清白就好,他推荐的人,比外边找的,不是更好?” 鱼儿心头一凛,暗道小姐下手果然够狠、够黑,轻轻笑道:“这倒是的” 过了一日,引章果然带着鱼儿和红叶、凌霄四尊大神一起到阳春路李宅拜访李清白。 彼此见了面,李清白心中有病有些不太好意思,见到阿青、阿碧将手里捧着的礼物放下时,更是连连摇手推辞,笑道:“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有道是无功不受禄,你突然送这样重的礼,我怎么受得起” 引章呵呵笑道:“你当然受得起了巧手告诉我,这些日子你经常往我们绣坊去给她们讲解图画,她们很感激你,我也很感激你,所以,这不,叨扰你来了这些薄礼你不要推辞,不然,人家会说我们绣坊闲话的” “闲话”两个字钻入耳内,令本就不安的李清白心里猛然一跳。闲话?什么闲话?引章不说,他也不好意思问。李清白一呆,面上不自觉有些发红,讪讪笑着,拱手道:“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就是了嘛”引章若无其事笑着,又道:“其实,我今天上门,除了想要好好谢谢你,还有件事想求你帮忙呢” “呵呵,大小姐你太客气了咱们也算得上是患难之交,有什么事小姐你尽管开口就是了,还说什么求不求的”李清白大笑道。 旁边,红叶、凌霄、阿青、阿碧四人你悄悄望我一眼,我悄悄瞟你一下,心中均想:患难之交?又一个患难之交?这大小姐,到底有多少患难之交呢原来九爷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不过还好,大小姐管他叫“李先生”而不是“李大哥” 引章扭头向鱼儿使个眼色,鱼儿将手中方形小锦盒轻轻打开,呈在引章面前,引章从里面捏起那张合拢着的枣红泥金印花聘书,站起身子,双手奉给李清白,笑道:“李先生,这是我们玲珑绣坊给您下的聘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接收聘书,做我们的画师吧” “画师?聘书?”李清白愕然,忙亦起身道:“大小姐请坐下说话这,这我倒糊涂了” “是这么回事”引章依言坐下,将聘书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笑道:“我想,反正李先生也常常到绣坊去帮忙,不如索性接了这份聘书,省得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当然了,”引章不等他开口忙又笑道:“我也知道你很忙,要温习功课进京赶考,所以你也不必天天过去,只要闲了去一去就行” “不、不”李清白心里一沉,却忙摇着手,苦笑道:“小姐你也知道,我哪里有这样多闲空呢误了小姐的事倒不好实不相瞒,等过了年,开春二三月,我便打算提早进京备考,今后恐怕都没时间过去了小姐,小姐还是另请他人吧”李清白心里莫名有些失落,胸口闷得发酸。他不是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心里难受,脸上表现的一清二楚。 引章见了有些不忍,忍不住咬着牙暗骂“活该”,谁叫你非要考科举当官的?她就知道李清白不会接下聘书,她太了解,他不是一个爱占人便宜的人既然他做不到天天按时过去点卯,他就一定不会答应引章忍不住暗暗摇头,他这种性子去做官,嘿嘿,未必做得来呢 引章不肯死心,故意再三央求,态度十分诚恳,诚恳得叫人简直无法拒绝,鱼儿在一旁看着都着急了她怕李清白却不过情面一口答应下来,那岂非弄巧成拙? 当然,鱼儿多虑了,李清白是坚持不为所动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好半响,引章才无不遗憾轻轻叹了口气,望着李清白道:“如此,今后你是再也不去我们绣坊了、要在家里安心备考了?” 李清白脸色不可察觉变了变,手上一紧,终于决然点点头,道:“不错,往后,不能去了” “唉,那就可惜了巧手她们还等着人教赏画观画呢”引章心头一叹,依然淡淡笑着,娓娓道:“不知李先生可认识什么人知画懂画会画的?给我推荐推荐如何?” 李清白身子一抖,脸色变得异样的又青又白,放在膝盖上的手也忍不住紧紧握成了拳。 “大小姐,”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涩涩,陪笑道:“梅花书院的吴先生,虽然上了年纪,却是画得一手好画,尤其工于山水花鸟翎毛,对书画鉴赏也颇有功夫。小姐若是愿意,我,我可以替小姐亲自去请” “真的吗那太好了”引章欢然笑道:“李先生,真是谢谢你了” “呵呵,大小姐客气了”李清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笑得有气无力。 引章见目的达到,二则实在不忍看他失落痛苦的样子,略坐了坐,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了。李清白也没多留,只说一定会尽快去请吴先生。 回去的马车上,引章和鱼儿都沉默不语,二人心头都有些沉重和不安,仿佛做了亏心事一样。鱼儿几次三番抬头望望引章,终又垂下眼眸,什么也没说 鱼儿不说,引章岂能不知?就连她的决心,也忍不住有些动摇起来,忍不住暗暗的问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倒是巧手知道了此事,只是淡淡一笑,依旧那么温婉恬淡,若无其事轻声笑道:“原该这样的对李先生,求取功名,那才是正事倒是我们往常不懂事,耽搁他太多时间了” 引章很快与王效珍、鱼儿商量定了,预备买下玲珑绣坊旁边与后边几所房子,打通扩建,再订购一批上等的刺绣器具,买下二十名十二岁上下的伶俐小姑娘,雇佣三十名熟练绣娘,扩大规模。扩建时,二十名小姑娘暂时住在湖春路骆宅后院,由蓝楹带着五名熟练绣娘对她们进行培训,那三十名熟练工则留在绣坊,一边跟巧手等学习,一边帮着做活计。 玲珑绣坊的生意越来越大,又加上染线坊也已经开始正常染线,没个牵头的人也不好,便同引章商量,将玲珑布庄姓闵的大伙计派倒绣坊去当掌事,给他派了两名副手,管理日常营运琐碎事务。 待得绣娘买好雇好,房宇谈妥,开始扩建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十一月中旬的杭州,天气颇显几分清冷,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冬的衣裳。眼看就要到十二月了,每年十二月开始,是骆家商号算总账的时候,都要忙得晕头转向。这些日子闲着没事,引章便打算回骆家庄小住些日子,虽然给安寄翠去了平安信,送了礼物,她也确实大半年没回家了 不想,她还没回清水镇去,胤禟这家伙不知怎的却跑到杭州来了 就在准备回家的头天下午,红叶却恭恭敬敬呈上了胤禟的信。引章顿时就有点烦,不情不愿接过来拆开,废话连篇,她也没怎么仔细看,只有两句话看清了,一句是向她索要以那幅泛舟湖面图为底本的绣品,二是说,近期有差事下杭州。 引章这才想起那幅画还被她压在不知道哪个箱笼底下呢,还说什么绣品?那东西若是被巧手、巧嘴等看到了,那还了得?她骆引章往后还有何脸面见人?至于他有差事下杭州,关她什么事? 红叶在一旁悄悄瞟了引章一眼,见她脸上阴晴不定,不得不硬着头皮陪笑道:“大小姐,九爷派来的人还在门房等着回信呢小姐您看——” “哦,让他再等等,我这就去写回信”引章将信一折,转身去了书房。提起笔,蘸了墨,终又将笔搁下。跟他,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将一张空白信笺折好随手装入信封,写了“九爷亲启”四个大字,拿出去交还红叶。第二天的行程,依然照旧 谁知,次日一早,还没上马车,随着一阵得得的马蹄声,胤禟带着两名小奴,飘然而至,怒气冲冲翻身下马,沉着脸瞪着她。 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引章生怕他在下人们面前说出什么话来面子上不好看,忙堆起满脸的笑容,故意讶然笑道:“这不是九爷吗?怎么这么巧鱼儿,咱们暂时不回去了,叫人把行李搬回屋去九爷快请,进来说话” “哼”胤禟轻轻冷笑,一撩袍子,沉着脸随她进去。 一进屋,胤禟秀眉一蹙,咬着牙恼羞成怒道:“好呀你爷一说要来杭州,你就要避开?嗯?这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说”胤禟气呼呼从怀里掏出引章那封空白的回信,拍在桌上。 “九爷何出此言?”引章表示很无辜,笑道:“九爷不是来公干的吗?我为什么要避开?再说了,我这是回家九爷的书信在后,我决定回家在先,哪里又谈得到避开呢哦对了,九爷不是说过几日才到的吗?怎么,呵呵,今儿一早就到了呢至于那信嘛,我肚子里墨水不多,怕写出来九爷笑话,所以只好不写了” “哼,你还有理了”胤禟白她一眼,道:“怎么?爷早些到你有意见?” “没有只是,”引章不得不违心道:“仓促之间未作准备,不能进略尽地主之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口是心非胤禟不由“嗤”的一笑,望着她的眼光也温柔了许多,柔声道:“那么,你尽管准备好了,爷不会这么快就走还有,爷的绣品如何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60章 巧合 第160章 巧合 口是心非胤禟不由“嗤”的一笑,望着她的眼光也温柔了许多,柔声道:“那么,你尽管准备好了,爷不会这么快就走还有,爷的绣品如何了?” 引章心头一凉,老大不情愿道:“没问题,九爷想玩什么、吃什么尽管开口,我做东就是了哦,九爷在芙蓉阁消费,我也全包了” 别说红叶等目瞪口呆,便是鱼儿、藿香都睁大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大小姐怎么可以说话这么豪放?芙蓉阁的消费她全包了?呃,那是,什么消费…… “别故作不知,爷问你,爷的绣品呢?” 胤禟怎会由着她避重就轻?相比一群丫头,胤禟倒显得更为淡定。这女人说话不石破天惊,他才觉得奇怪呢 “……”引章无话可答,干脆不答,眼巴巴的望着胤禟,做思索状。 “哼,你别指望耍赖”胤禟才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自顾自道:“爷画得出一幅,就能再画一幅,你是想主动绣好了给爷,还是让爷带着画派人去下订单啊?” 引章心里一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两下相比,权衡利弊,引章立刻笑道:“谁说我要耍赖了?只是,我们绣坊生意太好,人手不够,恐怕还得等些时候才行” “哦?那——要等多久啊?”胤禟瞪着她。 引章也半敢不敢回瞪过去,她就不明白,这人就非得跟她较劲吗?“那可说不准了,”引章顾左右而言他,耸肩无奈道:“你知道的,我回来之前,巧手她们已经接了好多订单在手里了。你知道的,我们做生意的嘛,最要紧是信誉,这万一到了时间交不出货,那饭碗就砸了,所以——” “所以,这些够吗?”胤禟听她没完没了,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挑眉道:“这样,可以快些了吗?” 引章借着他手里瞟了瞟,一万两,有些心动,依然不吭声。 胤禟将银票塞到她手中,又摸出一张,在她面前抖开,还是一万两,“加上这些呢?” 引章目中波光涌动,抿着嘴笑着摇了摇头。 胤禟眉头紧了紧,一言不发又摸出一张,拍入她手中,盯着她道:“现在呢?恩?” “够了够了我让她们——”引章嗅出了空气里的紧张与不协调,忙笑着见好就收。 “年前给爷送进京”胤禟打断她。 “这……可以”引章心中一动,眨巴着眼,笑着点点头。 胤禟忍不住“嗤”的一笑,心中痒痒,忍不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畔吹着气笑道:“财迷咱们还真是天生地设的一对” 引章忙挣开他,偏着头笑道:“你说你,可别牵扯上我我这是正常交易买卖,哪里财迷了?我又没说不许你还价” “是,是爷的错”胤禟又好气又好笑,道:“这是周瑜打黄盖,好了吧?”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不觉想起胤禩的话。 胤禩说他着了魔一样,常常一个人发呆、傻笑,眼神都变得跟从前不一样难道,他是真的动心了?他从不肯承认。这个女人精明算计、狡猾善变、唯利是图、横蛮霸道、凶神恶煞,没情趣、没女人味,不温柔、不体贴、不善解人意、不能歌善舞、不会琴棋书画、更不会讨好他,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见到她,喜欢跟她斗嘴,喜欢气她或者被她气,喜欢她的小心眼和小算计。 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两个字:自在 对,自在,就是这种感觉这种在所有人面前,包括在他的妻妾们和亲密无间的兄弟们面前,都没有的感觉。唯独在她面前,才有也许,只是为了这种感觉,他才如此容忍她?没错,一定是这样胤禟在心里坚决的将感觉定了性。 “你,你在发什么呆呢~~~”引章见他似笑非笑,忽喜忽嗔,阴晴不定,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忍不住心里有些发憷。她善解人意的凑近他,陪笑道:“九爷,要不要我这就叫人去芙蓉阁给您订个雅间……” “你再说一遍?”胤禟满脑子的臆想霎时被涤荡得一干二净,双眉倒竖,气呼呼的瞪着她。她简直就是故意煞风景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九爷又不是没去过”引章以为她脸皮薄,心中十分鄙视,心道我就不信红叶她们会不知道你的本性,有什么好装的?“哦”她忽然恍然大悟,十分理解的笑笑:“莫非芙蓉阁的姑娘九爷不满意,想换个地方玩玩?恩,海棠院、秋香楼、雅韵阁在杭州都蛮有名的,不如——” “给爷闭嘴”胤禟恶狠狠打断了她,红叶等呆若木鸡倒抽一口凉气,胤禟也不能淡定了:她居然,对这些地方,如此熟悉倘若不知道她是个女人,还以为是个常客呢 “爷哪都不去,听明白了?”胤禟气呼呼甩出一句话,引章的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他的更不好看青楼?他爱逛青楼不错,但也就喝个花酒听个小曲图个热闹罢了,谁没事在那鬼混?好歹他是皇阿哥,哪有这样不讲究,什么女人都要? “可是——你不是有事要办吗?”引章只好又提醒。 “哼,那个不用你惦记有八哥在办”胤禟沉着脸瞟了她一眼。 难怪引章料定逃不过,对于逃不掉的事,她从来都能很顺其自然的接受,此时亦是如此,立刻笑道:“那么,九爷先歇一歇吧,然后再陪您逛逛?” “这才像话”胤禟脸色缓了缓。 引章生怕他又要说出什么歇自己屋里的话来,忙笑道:“九爷不嫌弃,我这里倒有几间上等客房,这就领九爷过去” 胤禟暧昧一笑,凑在她耳畔轻轻道:“爷不去什么上等客房,爷要住你旁边,不拘什么样都成” “啊?那,好吧”引章一噎,眼角睨了一眼只好答应,唤了红叶、凌霄、阿青、阿碧过来,让她们将自己卧室西边厢房收拾出来,带胤禟过去歇着。胤禟连夜赶路,风尘仆仆,倒真有些累了,瞅着她笑了一笑,没再歪缠。往床上一躺,便迷糊睡了过去。引章无可奈何,家也回不去了,只好发一阵呆,不情不愿将那张暧昧画从箱子底翻出来,乘马车赶往玲珑绣坊…… 引章刚刚从玲珑绣坊回来,下了马车,进了小院,竟发现雍容典雅的安寄翠笑吟吟端坐在正中软榻上,吴氏、幽兰等侍奉在侧,藿香和宝珠、玉蝉等站在一边,陪着笑跟安寄翠回话,禀报她的行程起居,一屋子好不热闹 “娘您怎么来了”引章笑着奔进来就往安寄翠身上黏过去撒娇,搂着她肩膀撒娇道:“娘,人家好想你,你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派人说一声呢”鱼儿见了,也忙上前屈膝请安。 安寄翠笑呵呵叫着“乖女儿”早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嗔道:“哦,你还知道想娘啊?回来这么久都没回去,还好意思说不要跟我说你很忙,你一年到头哪一天不忙的?我看你呀,是心太野收不住了还不快换了衣裳来呢”说着伸手替她解开披风上的带子,顺手递给一旁小丫头。 “哦,我这就去”引章笑着起身,带着鱼儿往卧室去换了一套秋香色绣君子兰的裙袄,抿了抿头发,笑盈盈出来。 安寄翠不觉含笑打量着她,但见肌肤胜雪,绿鬓如云,明眸皓齿,浅笑盈盈,大半年不见女儿,已然一个亭亭玉立、娇俏明丽的小姐了。是啊,女儿已经十五岁了,过了年便十六了,焉能仍是当初青涩小女孩模样?再过一两年,可要留不住咯安寄翠心里忽然有些不舍,望着她益增怜爱。 “来,到娘身边来让娘好好瞧瞧,可瘦了没有”安寄翠笑着招招手。 引章乐呵呵挨着她坐下,端详了详,笑道:“娘的精神倒好得很呢倒是越长越年轻了娘,真的,咱们走在街上,您不像我娘,倒像我姐姐呢” “哎哟,你这丫头”安寄翠撑不住笑,丫环们也都笑了起来,“还打趣起娘来了” “谁说打趣娘了?人家说的都是真的嘛吴婶子,你说是不是?”引章笑道。 “呵呵,是啊夫人我们不撒谎,您啊,看起来真是越来越年轻了呢”吴氏亦凑趣笑道,诸丫环也都笑着凑趣。 “没个正形”安寄翠抚着她,百般怜爱,叹道:“你都十五十六岁了,娘哪里还年轻呢唉,你呀,自己的事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要是明年——” “娘这两天天气好,不如我陪你上街逛逛,采办些新鲜首饰衣料好不好?对了,我带你去咱们绣坊吧,巧手她们绣的物件漂亮得不得了娘不是早就说要绣一幅新屏风吗?不如咱们去挑挑花样?”引章见她有扯上自己婚姻大事的欲望,便忙笑着岔开了话。 安寄翠只得暂且打住,笑道:“出去逛逛也罢,娘的衣裳首饰倒没什么要添置的,不过,该给你和引华添置添置了至于屏风,眼下绣坊里忙着,咱们自己的东西倒不必着急,暂且看好样子吧——” “阿章,你这怎么这么吵”安寄翠话音刚落,在后边厢房休息的胤禟被一群女人嬉笑打趣声吵醒,半睡半醒蹟着软缎褚色布鞋,随意披着外衣,一路打着哈欠出来,彼此相对,不由都是一怔,厅中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怔住了,呆若木鸡。 “这位是——”胤禟望了望打扮庄重华丽的安寄翠,混不介意问道。 “天这,这到底,到底怎么回事呀?阿章”安寄翠脸色唰的大变,惊愕睁大了眼,一下子站了起来,手足无措。一个年轻公子,衣衫不整,显然刚刚睡醒,从女儿屋子里出来,这还了得 安寄翠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又差点跌倒,慌得吴氏幽兰等慌忙扶住,亦是惊愕不定望望引章,又望望胤禟。 引章面皮一下子憋得紫涨,慌乱得手脚没处放。她哪想得到胤禟这家伙昏头昏脑这个时候跑了出来?她暗暗叫苦,拼命给胤禟使眼色,陪笑向安寄翠笑道:“娘,这,这位是郭公子,是我结拜妹妹翠羽的哥哥,他,他跟我们商行有生意要谈,顺便在我隔壁厢房里歇一歇,呵呵,就是这样郭公子,这是我娘”引章悄悄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 胤禟一怔,忙理了理衣裳,匆匆扣好,向安寄翠拱手微微施礼,笑道:“原来是伯母在下唐突了伯母勿怪” “哦,没事郭公子,坐吧”安寄翠见胤禟一表人才,应答得体,神色稍稍回复,重新落座,悄悄打量胤禟两眼,向引章道:“翠羽?可是你说的安徽黄山孔雀山庄的翠羽?”安寄翠虽然没有见过翠羽,但却听引章、鱼儿等说过翠羽许多趣事,听过她们在宁波三次偶遇的事,又加上引章从孔雀山庄回来时,翠羽执意让她给安寄翠带回了一份大大的厚礼,因此安寄翠虽然没见过翠羽但对她并不陌生,并且颇有好感。引章正是想到这一点,才把翠羽搬出来暂时挡一挡。 “是的,娘除了孔雀山庄的翠羽妹妹,我哪里还有什么妹妹呢”引章笑道,松了口气。 “哦”安寄翠笑笑,向胤禟道:“翠羽姑娘怎么不一起来呢?早听我们阿章说过她这位妹妹,最是讨人喜欢的,可惜,总不能一见” “呵呵,舍妹调皮得很,一年到头在外东游西逛,野惯了只怕她来了,伯母还嫌她闹得慌呢”胤禟笑道。 安寄翠听了这话不觉撞到心窝里了,瞅着引章笑叹道:“ 怎么会我家这女儿不也是这个样?难怪她两人倒结拜成姐妹了呢” 胤禟笑道:“这怎么能比呢,骆小姐聪明能干,撑起这么大一份家业,别说女人,放眼当今,就是男人又有几个做得到?我家羽妹光会贪玩,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61章 购物 第161章 购物 (灰常感谢不问不答、银河尽头看星星投出的粉红票) 安寄翠听了这话不觉撞到心窝里了,瞅着引章笑叹道:“ 怎么会我家这女儿不也是这个样?这么说起来,倒难怪她两人倒结拜成姐妹了呢” 胤禟笑得格外真诚老实,殷殷道:“这怎么能比呢,骆小姐聪明能干,撑起这么大一份家业,别说女人,放眼当今,就是男人又有几个做得到?我家羽妹光会贪玩,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呐” “你太客气这丫头可不能再夸了,再夸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安寄翠爽朗笑了起来,胤禟这番吹捧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安寄翠听了嘴里谦虚着,心里甚是得意。而且还很欣慰,因为没有几个人会这么夸她的女儿,因为她的女儿不是标准的淑女。 “我说的都是实话伯母好福气,有这么一个聪慧孝顺的好女儿”胤禟笑得十分诚恳合度,令人听起来感到很愉悦。 “娘”引章不满嘟囔,坐在一旁,她忽然觉得怎么突然之间她仿佛成了多余的人了 安寄翠对她不满的嘟囔充耳不闻,身子微微前倾,含笑向胤禟道:“呵呵,这倒是,说到孝顺上,我这女儿比谁都强郭公子跟我们骆家,也有生意上的来往?” 胤禟只得点点头,笑道:“正是” “这是我们失礼了”安寄翠略有些抱歉叹了叹,深深瞥了胤禟一眼,向引章笑嗔道:“阿章你也是的,既有生意往来,又是翠羽姑娘的哥哥,你怎么这么随意招呼呢?随随便便就让郭公子在厢房里歇息?岂是待客之道,成何体统鱼儿,还不快叫人安排上房去郭公子,你可别介意,我这女儿在这些上头向来不太留心,你别跟她计较”鱼儿一听正中下怀,忙答应着去了。引章也忍不住心头大乐,得意瞟了胤禟一眼。她就说嘛,她的娘,始终是向着她的 胤禟一愣,才明白安寄翠外柔内刚,看起来温文尔雅说话却内含劲风,比宫里那些勾心斗角的女人分毫不差,满嘴的客气实际上一句一句都是警告,看来,骆家的人还真不简单 “呵呵,伯母说笑了我跟引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怎么会计较这些琐事?伯母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胤禟有些尴尬,更加了几分小心。倘若他知道安寄翠要来,说什么也不会赖在引章房间旁边,他好歹是凤子龙孙,高高在上的皇子,岂能做这种无赖行径之事? “你不计较就好”安寄翠笑笑,又向引章笑道:“眼看就要过年了,跟郭公子有什么生意还是早些谈妥了吧省得耽搁人家回家过年” “我知道了,娘我会——”引章大为开心,忙顺势与母亲一唱一和,变着法儿下逐客令。 胤禟不等她说完,忙抢着笑道:“伯母放心,我回家误不了时候难得来一次杭州,正想顺便逛逛,采办些南国土仪带回去呢” “这说的也是”安寄翠一怔笑笑,道:“说起来,我也该给略尽地主之谊,给翠羽姑娘备一份礼物。对了,不知翠羽姑娘喜欢什么?” 胤禟心中一亮,俊美的脸上笑得更是愉悦,灿若三春桃花,“伯母您这么疼羽妹,不拘什么,羽妹都会喜欢如果伯母不嫌弃,横竖我也没多少事,不如陪伯母一道逛逛,顺便还要请教伯母,采办些什么土仪回去更好些” “这,”安寄翠想了想,点头笑道:“也好” “娘”引章在一旁急得心头火起,这个胤禟,也太能装了 “那,我先谢过伯母了”胤禟直接忽视她的抗议,笑得十分真心实意。 “不客气”安寄翠亦微微笑应。 “伯母舟车劳顿,一路辛苦,晚辈就不打扰伯母休息了伯母,晚辈告辞,明天有劳伯母”胤禟笑着起身,做了个揖。 “郭先生客气,您请便吧”安寄翠起身笑道。 胤禟点了点头,飞快的瞟了引章一眼,嘴角扯出一缕戏谑的笑意,从容退了出去。 “娘”引章气急败坏,猛然扭头向着安寄翠,待说又不知怎么说。 “你这孩子”安寄翠嗔道:“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能把人家郭先生留在自个屋里休息呢?这要是传出去,你的名节岂不全毁了”安寄翠见胤禟一表人才,彬彬有礼,心里便存了几分喜欢,她怎么也不相信胤禟会自个厚脸皮强行留宿引章屋里,定是自己女儿向来大大咧咧、毫不在乎,主动让胤禟留下的。胤禟一走,她便嗔着女儿。 “没有在我屋里,在西边厢房”引章一时没会意安寄翠话中之意,还在无力辩白。 “那有什么分别还不在这院子里?传出去一样不好听”安寄翠振振有词,继续数落。 “娘,我没有留他,是——”是他自己强行留下的这话却说不出口。引章一跺脚,这才会意过来娘亲先前的话是何意。话到嘴边,不得不又咽下她能说什么?告诉安寄翠胤禟的真实身份?非把她吓坏不可再说了,她并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事,不然,以后跟更加纠缠不清了“哎呀,我不跟你说了”引章无可奈何,沮丧的一屁股坐下。 不管引章情愿不情愿,第二天,她不得不陪着安寄翠、胤禟,带着一众下人,一同在杭州城逛街购物。 胤禟风度翩翩,细致入微,见多识广,能言会道,大方得体,客气热情,一趟一趟下来,哄得安寄翠十分高兴,一路上笑声就没断过。 先是买了许多特产吃食玩器等,又逛了逛胭脂水粉首饰店,安寄翠是想给翠羽挑两套漂亮的首饰和一些胭脂香粉之类女儿家用的东西。但皇宫里什么没有?翠羽虽然身份特殊,不住在宫里,但却是康熙面前最得宠的格格,宫里往孔雀山庄去的特使每月至少一趟,什么首饰脂粉她没有? 胤禟不便扫安寄翠的兴,便笑道:“伯母有所不知,我这妹妹平日里不太爱这些东西,倒是喜欢喝茶,伯母再送她两罐好茶叶便是了” 安寄翠却笑道:“茶叶要送,这的东西也挑几件吧,好歹我的心意阿章,你来帮忙选一选,你说翠羽会喜欢什么样的?” “我才不挑呢,娘又不是给我买的”引章撅着嘴玩笑道。 “胡闹”安寄翠笑道:“娘怎么会忘了你?只是今日,却是给翠羽买的” “骆小姐要是喜欢什么尽管挑,就当是我替妹妹还礼罢”胤禟本来不怎么感兴趣,一听安寄翠的话眼睛一亮,忙笑着接口,说着也不等引章拒绝,滔滔不绝指着一个嵌金白玉镯笑道:“这个玉镯子成色不错,样式大方,花样精细新鲜,骆小姐戴上试试?”说着示意伙计拿出那金花丝藤缠绕镶嵌的白玉镯子,极其自然拉过引章的手套了进去,笑道:“伯母您瞧着可还好?” 安寄翠呆了一呆,有些狐疑瞅了胤禟一眼,见他神色自然,行动坦然,浑无他意,丝毫不觉自己不妥,她只好以为自己多心了,点头笑道:“是不错,伙计,这镯子我要了,包起来吧不过郭先生,这可不能让你破费” 胤禟一怔,微微一笑,道:“伯母太客气”也只得罢了。 引章在一旁瞧得暗乐,活该胤禟没面子自己这个娘原则性有多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好歹是她未出阁的女儿,安寄翠怎么可能让胤禟给她送东西?开玩笑 胤禟不敢再造次,识趣的再也不在安寄翠面前要求付款了,只是十分细心的替安寄翠挑选东西。顺口说来,头头是道,既专业精准又通俗,不禁安寄翠听得连连点头,无不听从,就连那店中掌柜伙计都心悦诚服称赞不已,一个劲夸他见多识广。只有引章在心里直翻白眼:这有什么了不起?要是她也从小在皇宫里长大,天天面对着金山银库,她也一样能说 最后,共挑了一对金嵌梅花形红珊瑚镯子、一个两寸见方的白玉镂空莲花纹香囊、一枚三指大小的翡翠葡萄簪、一条红晶蜡项链,加上胤禟挑中的那只镯子,共一万两千两银子。又去石香斋买了些上等胭脂、茉莉香粉,买了胤禟所说的茶叶。一来二去,便逛了大半天时间。 胤禟察言观色,见安寄翠面上有些倦色,便笑道:“伯母,今儿先到这吧,明天再逛逛也不迟万一伯母累着了,这份心意羽妹和我都受不起呀” 安寄翠甚喜,笑道:“你若不赶时间,明儿再逛一天也无妨既然这样,阿章,咱们去慕鸿楼吧,先吃了饭再回去郭先生陪着转了这么半天,想来也饿了” “呵呵,我还好,听伯母安排就是了”胤禟笑道,浑然不顾引章不断暗抛过来的白眼。 安寄翠微微点头一笑,一行人上了马车,往慕鸿楼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62章 吃瘪 第162章 吃瘪 安寄翠微微点头一笑,一行人上了马车,往慕鸿楼去了。 安寄翠对胤禟是越看越顺眼,贾图她也见过,总觉得他有点呆,不如胤禟自信潇洒,博学多才,也不如胤禟俊美。她忍不住便在想,如果胤禟当真做了自己的女婿,那该有多好只是可惜,在引章的脸上,她看不到哪怕一丝丝她对胤禟的好感,而胤禟,除了在首饰店里坦然自若握着引章的手戴镯子时,总是一口一个“骆小姐”的,她也看不出来什么。一时又想着,不知胤禟是否娶亲?私底下脾气如何?兄弟几个?家庭状况怎样?越想心里越有些失神。 如果她不是从小读过书,受过良好的家教,只怕早已忍不住套问打听胤禟的家庭状况了。 此时,她只得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让翠羽来自家做一次客,有些话不好问胤禟,从翠羽那里问,应该会更好一些这么想着,安寄翠对给翠羽送礼物越发上心,嘱咐胤禟明天一定要陪她去给翠羽挑几匹绸缎和绣件。胤禟自然求之不得,笑吟吟的满口应承。 吃饭时,是在慕鸿楼二楼临湖雅间,这是每次骆家人来专用的雅间。从阔大的窗口放眼望去,视野开阔,烟水茫茫,西湖美景尽收眼底。 对于美景,引章的欣赏水平跟现代绝大部分人一样,只能凭直觉评价“好看”与“不好看”,不会去关注也没有那么多本事去关注什么人文遗迹、相关诗词典故、史上相关趣闻趣事等等,胤禟则不一样。面对着历来充满传奇故事、文人风情和历史韵味的西湖风景,他又有了卖弄才学的机会,滔滔不绝说个没完,安寄翠更是大喜,与胤禟说得十分热闹。 在安寄翠,她原本以为胤禟只是个生意人,不想,他的文化修养如此之高,实在难得在胤禟,也没料到引章的母亲居然还是个才女,更增添了几分打心眼里的尊敬他们说得热闹,引章成了哑巴,只在一旁闷头吃饭。她实在是好奇,那些文人掌故和西湖诗词文章,能当饭吃吗?怎么他们都不饿看到母亲看胤禟的眼神,她真想仰天哀嚎 第二天,依旧购物。好在这天没有到别的街巷市肆,只在玲珑布庄和玲珑绣坊转了转。玲珑布庄已经是杭州城里有名的大布庄,进的都是最时新的货物,不愁没的选胤禟看了暗自赞叹,听说这店是引章发家迹的起始点,他不得不佩服她的眼光和品位。 一时挑好了缎子,又去了隔壁的玲珑绣坊。巧手等头一天便得到知会今儿夫人和大小姐会过来,于是各自提早安排好手里活计,安寄翠母女和胤禟一到,便都笑着迎了出来,一直来到后堂。听说是要挑送给翠羽姑娘的礼物,巧手亦十分热心,扇套、团扇、手帕、枕巾、枕套、腰带、帐子、桌围、绣垫、摆设、壁画、炕屏、大小屏风各种各样一一说给安寄翠和引章听,索性带她们来到库房,让她们随意挑。倘若不满意,挑好图样,她们可以赶着绣出来。 “赶着绣怕是来不及郭公子过两天就要回去了”安寄翠望望胤禟。 巧手三人不禁愕然。蓝楹是完全没见过胤禟,巧手姐妹也是在南京,遇到引章那天晚上与胤禟照过面。不过,那时天黑,她们身份卑微,又不敢盯着人看,根本不知眼前这位公子就是当日任由手下豪奴欺负自己姐妹之人,更不知胤禟便是翠羽的兄长。听安寄翠说得没头没尾,大是不解。 鱼儿会意,笑道:“这位郭公子,是翠羽姑娘的兄长” 原来如此巧手等恍然大悟,笑着哦了一声,向胤禟点头微笑。巧手忍不住身子一震,“啊”的一声惊呼,脸色大变:怪道看着胤禟眼熟,不正是引章送来让她绣出来的那幅画上的人吗 “夫人,大小姐,我,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办,我——”巧手在安寄翠等狐疑的目光下,只好吭吭哧哧的找借口掩饰。 引章与她交换一个会意的眼神,道:“什么事等会再说吧,不必急在这一时” “是,大小姐”巧手勉强笑笑,忍不住瞟了胤禟一眼,对上胤禟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心一慌,手一抖,忙别过眼,笑着跟安寄翠介绍各种绣品样式。 “你有事忙你的去吧,郭公子也不是外人,无妨让他来挑也是一样郭公子,您瞧瞧翠羽姑娘会喜欢哪些便拿吧”安寄翠却笑笑。 引章眼皮翻了翻,满脸无奈,这个娘,说的什么话嘛什么时候郭公子不是外人了?她向巧手微微点头示意,巧手也觉得留下来对着胤禟太扎眼,心有不安,一看见他不由得便想起引章将那幅画卷交给她时,表情神态和声音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愤愤不平。她轻轻答应一声“是”,由小丫头推着轮椅去了。 引章不着痕迹靠近胤禟,轻轻道:“你老实点,这些货品大多是别的客人订下的,你挑走了,我的人还得赶工。送给翠羽妹妹的东西,不必你带,明年我自个叫人给她送去” “好。”胤禟很痛快的微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瞟了她一眼,笑道:“回头你可得谢我,不许赖账”说毕一笑,往安寄翠身边去了。 毫无悬念,胤禟又顺利获得了安寄翠的刮目相看,不但安寄翠,蓝楹和巧嘴也佩服得不得了,赞道:“郭公子真厉害,听起来比李先生还厉害呢” “李先生?”胤禟狐疑相问。 “李先生是慕鸿楼房产的主任,是我们骆家的朋友,他的书画也是极好的。没想到,郭公子在这上边竟有如此造诣,定是家学渊源吧”安寄翠笑道。 胤禟不承认也不否认,笑道:“伯母见笑,我不过略懂皮毛罢了说起来还是骆小姐更高人一筹,以名人字画入绣,不但分毫不差,甚至超越原画,真叫人佩服” “呵呵这都是巧手她们的功劳,她哪会这个”安寄翠倒好笑了。 “伯母客气了,有句话说得好,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骆小姐的这份心思,比拿针拈线岂不是强太多?”胤禟笑道。 “郭公子真会说话”安寄翠心里更加高兴,她看胤禟什么都会,还担心他会轻视引章呢,谁知不然,非但不轻视,反而十分推重,她焉能不喜?“郭公子,你别客气,赶紧挑几幅是正经”安寄翠又笑道。 胤禟却向她微笑施了一礼,恳恳切切道:“伯母,有句话说了还请伯母别见外” “什么话,你尽管说”安寄翠十分客气。 “这些绣品都是客人下了订单的,我若挑走了,几位姑娘岂非要重新赶制交货?眼看要过年了,绣坊里又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再添乱呢?我看,这次还是算了吧”胤禟眼光一扫,接着又笑道:“不如我先看好图样,让几位姑娘慢慢绣,等明年,再送她也不迟” “郭公子,你真是太客气、太——呵呵”安寄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一连声道:“难得你如此替我们着想,若不领情倒显得矫情了巧嘴、蓝楹,快将图画搬出来,让郭公子好好挑选几幅” “是,夫人”巧嘴和蓝楹忙笑着答应去了,心里是和安寄翠一样的想法,郭公子,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原本,她们还有点担心要赶工呢,现在完全没有压力了 只有引章,瞪着胤禟,大感吃瘪他怎么可以这样?她不便扫安寄翠的兴、又不愿累着巧手等一众绣娘们,这才暗中吩咐胤禟,明明体贴人、善解人意的是她好不好,怎么一个个都夸他来着? 一时巧嘴和蓝楹带着小丫头们将分门别类的一卷卷、一册册画抱出来,胤禟一边翻看,一边随口评论,寥寥数字,恰到好处,蓝楹和巧嘴默默听着,颇有所悟,安寄翠时不时与他讨论两句,更为心折。只有引章,坐在一旁,脸色沉沉还要强作无妨,闷气暗生,胸口发堵。 茶水添了数次,终于选好了图,一幅杏花村、一幅梨花鹦鹉、一幅芭蕉海棠。安寄翠又请教胤禟,说是想选一幅作为屏风图样,不知什么样的好?胤禟自然很热心的出主意,说得头头是道,安寄翠频频点头微笑,引章却大不以为然,只在一旁眼巴巴的等着,盼着他们快点选好。 终于,安寄翠一声“就用它吧”一锤定音,引章如释重负,舒了口气站起来忙道:“选好了就好娘,咱们回去吧” 引章看着笑得满脸春花灿烂的胤禟就想揍他,暗下决定:这个人不能再留,得让他赶紧走 话说,她正琢磨着寻空去找胤禟谈判,红叶却低眉顺眼陪着笑递上来胤禟约她一见的纸条。引章正中下怀,将小纸条一折,道:“去告诉九爷,晚间我便去见他”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63章 不欢 第163章 不欢 话说,她正琢磨着寻空去找胤禟谈判,红叶却低眉顺眼陪着笑递上来胤禟约她一见的纸条。引章正中下怀,将小纸条一折,道:“去告诉九爷,晚间我便去见他” 月华如水,引章安顿好安寄翠,寻个空出了院门,往客房去。胤禟一袭宁绸玉璧纹褚黄长袍,双手交抱在前,身子斜斜倚着门框,颇带着几分慵懒无赖笑盈盈道:“骆小姐还真准时进来吧” “哼”引章没好气,忽然住了脚步,有些警惕的往里瞅了瞅。 “这好像,是在你家吧?”胤禟细长的眉毛挑了挑,带着几分揶揄轻笑。 引章一怔,心想不错,这是我自个家,我又什么好怕的?想着大步踏了进去,道:“这还用你说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哦,我是想告诉你一声,明天我要告辞了”胤禟若无其事笑道。 “这么快就走啊?”引章心里一松,有些诧异,又有些空落落的,好像一拳打空一样。 “呵呵,舍不得爷么?嗯?我以为,听到我要走的消息,你会笑得合不拢嘴呢”胤禟凑在她耳畔笑嘻嘻道。 “你——”引章气急败坏,仰起头瞪着他道:“别怪我说话不好听,真没见过你这样的金枝玉叶,脸皮真厚” “呵呵,爷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大家闺秀,大而化之这么说咱们都是异类,原来,咱们真的很配啊”胤禟得意坏笑。 “谁跟你配了?”引章道:“喂,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在我娘面前可着劲的卖弄才学哼,你学问很好了不起么?” 胤禟白了她一眼,无辜道:“胡说爷是那种卖弄的人?伯母问什么,爷出于礼貌好生回答,怎么到了你眼里就成了卖弄了?再说了,伯母都没说什么,你生的哪门子气?” “可是,你这样会让我娘误解,你没见我娘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引章咬咬唇,可怜巴巴苦笑道:“九爷,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是么?这么说你母亲还蛮喜欢我的,呵呵,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给爷说说”胤禟大感兴趣,眼睛放光,直接忽略掉她后边一句话。 引章直直瞪着他,忽然扭身伏在桌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不知想了什么,触动心肠,越哭越悲,越哭越凄凉,声音也从压抑变得幽咽有声。 “你,你怎么了”胤禟目瞪口呆,慌得站了起来,张着两只手不知如何是好。他这是第二次见她哭。第一次是在塞外,在不相识的状况下她被他推倒在地,扭伤了脚,又疼又受了惊吓,下意识便哭了出来,那是一种本能的哭。这一次,他什么都没做,她却哭得如此凄凉悲惨,好像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恶霸事一样 “你好好的,哭什么”胤禟怔怔。 引章不理他,依旧呜呜咽咽,肩头轻轻耸动,十分可怜。 胤禟轻叹一声,轻轻拍着她,柔声道:“好了,别哭了我——” 引章粗鲁一偏身,反手挡住他的手,哽咽道:“用不着你假惺惺你也不用跟我装模作样故作不知九爷,您是金枝玉叶,我们平民百姓招惹不起也躲不起、逃不掉,我曾经冲撞了您,您要怎么责罚给个痛快的,成吗?您贵为皇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跟我一个为了养家糊口可怜兮兮东奔西走的小女子为难?或者,您是从未碰到过我这样的人觉得新鲜?您,您要是想要我,我今儿就遂了你的心意,只求您往后饶了我罢”引章一咬牙,将埋藏心底许久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随着她话音刚落,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下意识的,她的抽噎声也变得压抑。 胤禟心底一片冰凉,呆呆的望着她。他只是觉得逗着她好玩,他说的那些狠话,不过是从小养尊处优、颐指气使顺口说惯了的,并不是当真要威胁她怔怔望着她满是泪痕、惶急无奈的小脸,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凭他的身份,他说的话,他可以不当真,但她不可以,也不敢原来,她的抱怨,她不经意流露的厌恶,她压抑的恼羞成怒,都不是闹着玩,而是,发自真心 胤禟嘴角微翘,勾起一抹玩味的苦笑: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一种淡到极致的孤寂之感从心头渐渐浮起,恍若轻纱,笼在心头,萦绕胸间,将他整个人塞填得满满的,满到麻木。 引章见他不吭声,一咬牙,低头,抬手,轻轻解着衣衫上的纽扣。豁出去了 “骆小姐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爱新觉罗胤禟不是这种趁人之危的小人”一声冷笑,引章解纽扣的手被一只温热中带着凉意的大手止住。她一怔,停住了手。 胤禟心中傲气顿生,怒气渐起,他微仰着头,俊美的脸上一片冷硬,“你放心,爷不会再纠缠你正如你所说,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并不差你一个” 引章身子轻轻抖了抖,默不作声。半响,轻轻道:“九爷明日启程,把阿青、阿碧她们姐妹四人也带走吧” “嘿嘿,好笑”胤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连连冷笑,铁青着脸盯着她冷冷道:“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未有收回来的道理几个丫头值不了什么骆小姐若是看她们不顺眼,或杀或卖,悉听尊便天色不早了,骆小姐请回吧,再呆下去别坏了大小姐的清誉”胤禟毫不客气下逐客令。 引章瞟了一眼月光下他那绷得铁青的脸,垂头慢慢走了出去。 “骆小姐,”胤禟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大脚看好,不要让他动回蒙古的念头,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九爷放心,他不会想回去的”引章停步轻道。 “哼”胤禟冷笑:“大小姐最好多留个心眼,别太自信了” “多谢九爷提点”引章冷冰冰道,头也不回去了。 不等她的身影消失,胤禟早已回屋,“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64章 云南 第164章 云南 (灰常感谢stillia童鞋的评价票) 不等她的身影消失,胤禟早已回屋,“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转眼过了年,正式进入康熙四十一年了。引章的日子依然顺如流水般过着。跟胤禟之间那一段小插曲,她以为会就此过去,成为尘埃中的记忆,就像跟卓吾、贾图的一样。 自打那夜跟胤禟摊牌后,第二天胤禟离去,就再也没有消息。安寄翠好几次提到他,每次总被引章不经意带过去,她向来了解女儿的脾气,她不愿说就一定不会说,而且看起来,自己的心思也没戏了,因此心里虽然觉得可惜,也只好罢了。 引章见胤禟说到做到,果然不再纠缠她,便也说到做到,那幅画像绣成之后,让人带到京城给他。那画像与画卷相比缩小了数倍,因此并未经多人手,只巧手一人赶工,二十来天功夫便绣好了。引章十分心安理得,毕竟胤禟只说绣出来,并未说明要绣多大的尺寸。 倒是回去之后一直闷闷不乐心浮气躁的胤禟,见到这绣品又好气又好笑,心里的抑郁之气一下子扫空了一大半:她还真好意思偷工减料果然是本性难改 胤禟说的没错,大脚身子稍稍恢复之后,竟真有离开的打算。幸好引章早已命人暗中关注,将他拦截了下来。 原来,当年大脚九死一生逃离草原之后,因回忆太过刺心与痛苦,他曾发誓一生一世再也不会踏足那伤心之地,不料引章毫不知情,乐呵呵带着他去了,偏偏又遇到当年的仇人大脚再次死里逃生,从前种种不堪回首、苦苦回避之往事如潮水袭来,搅得他一时一刻再也无法安宁,报仇雪恨的意念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如地狱之火啃噬着他的心,为了一个了断,他终于决定要回去 引章后悔极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劝不已,大脚闷头听着,一言不发,望着她的眼神却无比坚定。最后引章急得哭了,赌气说他若要回去,她便也去,反正她的命是他救的,既然他决定要回去送死而她又救不了他,那么她只好陪着他一起去,把这条命还了他大脚愣住了,望着她同样无比坚定的眼神,他的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情和安定,鱼儿亦在一旁劝说,说是大脚如此莽撞回去送死,轻视自己的生命,怎么对得起他九泉之下的娘?大脚的眼神渐渐柔和,终于轻轻一叹,垂下了眸,慢慢往自己屋里走去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过了年之后,骆家商号各行生意照旧,太平通商行在张家口和热河的生意也慢慢正式开始。引章因为偶和巧手蓝楹等闲聊,说到新鲜花样和各种少数民族特色锦缎时,心内偶然一动,想到云南四季如春,花木繁多,又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各种民族特色的首饰、锦缎等定然不少,便决定去云南采风,顺便逛逛。 她向来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立刻便着手准备,先是将各行生意头人嘱咐交代一番,又特意嘱咐了吴管家一些话,又将丁凡叫来,告诉丁凡,倘若热河那边有人要买地,便叫他和吴管家商量,价钱起码要在当初买进价十倍以上,谈妥了便跟安寄翠拿地契去交易。丁凡和吴管家听得咋舌,相视一眼,怪异的望着她,也只得笑着答应了,肚子里却是暗暗好笑,心想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谁又不疯呢,怎么可能花十倍以上的价钱买那破地方的地皮?那不是比京城里的地价还贵了? 引章不理会他们的小动作,只一本正紧再嘱咐了一遍:“千万别忘记了” 之后,打点好行李,辞别了安寄翠,引章便带着鱼儿、大脚、藿香、鸢萝、红叶四姐妹、阿莱六名家奴,共十五人,浩浩荡荡往云南去了。 从杭州到云南六千里的路,在交通不便的古代来说,可以说是项巨大的工程了。鱼儿、藿香等已是见怪不怪,红叶四姐妹却惊得许久合不拢嘴,这一走便是六千多里的路,那岂不是要到天边去了?便是走南闯北的行商,也没有几个战线拉得这么长,这位大小姐倒好,一出门就是几千里 这一次走的全是旱路,从杭州出发,要依次经过江西、湖南、广西三省,方到达云南的东南角。从东南角往西北方向,大概还有七八天的距离,方能到达昆明。 引章已经打算好了,从广西入云南,直奔昆明,待一段时间,如果还有时间,便继续往西去丽江、玉龙雪山,然后折向南,去大理,观苍山洱海,再沿澜沧江顺流直下,顺便逛逛临沧、普洱、西双版纳,折向南,由原路入广西,再进入广东,由广东回福建,再回杭州。 如此,大半年时间下来,便可把整个西南一带逛了个遍其实,她倒是还想去云南中缅边境的高黎贡山逛逛,生怕不安全,只好打消了念头。 二月中旬出发,在江西时尚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山峦起伏间,刚刚冒头的春色因寒冷而显得凝翠,时时可见山峦山峰间云雾缭绕,水汽濛濛。一行加紧赶路,过了湖南,进入广西境内时,已是三月中旬,天气一天比一天好,阳光灿烂,一路所见花香鸟语,潭清林静,*光漠漠,景色宜人。 引章丝毫不作停留,除了休息或打尖时顺便欣赏欣赏路边山景,采几朵野花,掬一捧清水,依旧匆匆赶路。前方自有更佳更美风景,又何必留恋于路途之色?走着走着,想象着康熙十二年至康熙二十年那长达八年之久的“三藩之乱”,引章是打心眼里佩服康熙皇上的魄力。云贵一带山高水恶,地形复杂,这一仗,一定打得很艰苦,赢得很困难 不觉进入云南境内,已快三月底了。天气更佳,一行人都换上了薄薄的春衫,将厚重的冬衣全部打包寄存,轻装上路。所幸,三藩之乱后,康熙为了对西南地区尤其是云南进行更好、更便捷的控制,虽然山峦众多,地势艰难,道路却修整得格外平整,因此赶路并不费劲。 到达昆明之后,正是山花烂漫的大好之季,山茶、杜鹃、玉兰、报春、龙胆花、月季、牡丹、芍药、绿绒嵩及数千百计的不知名高山花卉,如火如荼,一簇簇、一丛丛、一片片,开遍滇池之畔、西山之巅,光彩夺目,灿烂异常,真正将这原本清秀典雅的城市装扮成了名副其实的“花都”。 引章一行人只觉眼花缭乱,尽看不够,各自分开自由活动,城里城外逛了三天,这才正正经经安排正事。藿香与大脚、阿明留守客栈做后勤,其他人三人一组,分别由引章、鱼儿、红叶领头,分别雇了向导、画师,在昆明采风,描画美景,购买各类图画书籍、地方特色首饰装饰锦缎、特色工艺品、特色药材食品等,其种类之多、特性之奇令引章等大开眼界。引章心里十分遗憾,可惜这儿离中原实在是太远了,不然,她还真想把生意做到这儿来 昆明乃是云南中心大镇,云南各地商品汇集之处,十天下来,买到了许多本地域古今画家所做的名画书帖,绣着不同中原风格花卉如大朵大朵的地涌金莲、洁白的华盖花、鲜亮的黄蜀葵、簇聚怒放的火烧花、鲜红的马缨花等等别具特色的傣族、白族、彝族、纳西族各种锦缎,极具民族风情镶金嵌宝的首饰,特色草药特色工艺品以及画师所描美景、花卉图。其中不乏珍品,如唐泰、李廉等人的书画作品,丽江壁画的拓本,精美无双的织金孔雀锦和傣锦百花织绣,有着天然图画堪称鬼斧神工的三座小巧精致的大理石屏,双掌大的紫色灵芝,整株高过人头的特大三七、根茎药效近似人参的刺五加,拓着鲜活花草的东巴纸图本,三尺长大如臂洁白的象牙,一整套十二只的犀牛角酒觥,一座沉水香木雕刻的缅甸古佛,整张整张的兽皮如虎皮、狼皮、麂皮、熊皮、狐皮、金丝猴皮,孔雀翎、山鸡尾等各色鲜亮禽羽制作的小玩意,内地罕见的花卉或种子,如白花君子兰、凹叶厚朴、八宝树、五彩绿绒嵩、大花杓兰、尖被百合等等,其他诸如杜鹃、山茶等云南名花极品,更是数不胜数。 引章包下了一家客栈后院,这些东西被源源不断的买回来,藿香带着下人专管分类、收拾打包,忙得昏天黑地。 最后,收拾是收拾好了,引章也消停了,但望着这堆积如山的战利品,藿香和鱼儿都发愁了。带着这么多东西,还能去哪?便是打道回府,也够麻烦的了面对此情此景,引章不由得深深怀念起现代的物流业来 才刚刚在兴头上,引章当然不肯就此罢手,打道回府。只好跟人打听,预备交付镖局走镖,鱼儿听了好笑摇头,道:“这下子,还真不知划得来划不来,走镖费只怕比这些货物还要贵呢” 引章一愣,想想也是,这些货物名贵的少,有特色的多,而这些特色是当地特色,并不是多么贵重之物,这么长的路途,这么笨重的十二大车东西,还有这么多活的植物、动物,不出高价,谁肯走这趟麻烦镖呢换了是她她也不干。不过,买来的东西要舍弃掉,那也不行想来想去,好吧,这趟镖还是要走,要想不亏本,再多买些贵重细巧之物加上去吧 云南靠近缅甸,自古以来便是出产翡翠宝石之地,引章本来没花多大本钱在这上头,这一下可不同了,一下子又购进了不少。翡翠、玉石、红蓝宝石、祖母绿、蜜蜡、琥珀等一下子又买进了十几万两银子,除了三件一寸多大十分漂亮的翡翠玉佛,大多为毛坯原料品。她想着这地方乃是原产地,买毛坯货便宜,等回去了,江南或是京城,什么样的雕工巧匠找不到,经过那么一道工序,价钱可又不知翻多少番了弄到最后,价钱是花出去了,东西也不见得多贵重,而且装不完车,只好又雇了两辆。弄得鱼儿玩笑说,别人买珠宝是买珠宝,大小姐买珠宝简直是在菜市场买菜 打点完毕,雇好镖局,引章便命两名男仆随着镖局的人一块回去。正好广州也有江湖家的生意,送到广州,镖局的任务就算结束了而她,则带着其他人继续折道往西。谁也不知道,这一去,危险重重,差点就回不来了 一路西行,引章等人最大的疏忽便是并未请向导,只是沿着道路前行。一路森林茂密,景色优美,已是四月底的天气,春暖宜人,正宜赶路。越往西去,人烟渐少,有时一整天也难得见几处炊烟。 这一日,来到一个不知什么民族聚居高山环绕的大村寨,但见家家户户竹楼尖顶,屋旁寨边种植着又高又大的树木,或开着花,或挂着果,树下拴着牛、驴子,跑着鸡、狗,质朴恬静之农家气味十足。引章一行人到时正是旁晚时分,处处炊烟轻袅,鸡鸣狗叫之声和着各家各户呼孩唤儿声、剁剁响的砧板声,甚是热闹。 引章等如这些日子以来一样,进寨投宿,她们身上穿着打扮是在昆明所买的当地服饰,言语行动处又十分客气,文质彬彬,寨上人倒也十分热情,笑盈盈将她们迎进了家门。每一家一户屋宇不大,引章一行只好分开住宿。引章带着红叶、阿碧住一家,大脚带着鱼儿、鸢萝住一家,凌霄、阿青与藿香住一家,剩下四名男仆住一家。 吃过晚饭,月色中移,各屋各处灯火渐渐熄灭,人人上床歇息,在静静的月色下,整个村寨显得宁静和祥和。谁也没料到,危险,正在一步一步的逼近……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65章 遇劫 第165章 遇劫 吃过晚饭,月色中移,各屋各处灯火渐渐熄灭,人人上床歇息,在静静的月色下,整个村寨显得宁静和祥和。谁也没料到,危险,正在一步一步的逼近…… 刚刚进入梦乡,引章突然被一阵震天的马蹄声与喊杀声惊醒,睁开眼,打开窗,但见四处火光冲天,血红的火舌随风席卷肆虐如毒蛇信子,火星四射,浓烟滚滚,灰迹卷得漫天都是,霹雳啪拉响成一片。引章一惊,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老人、小孩、妇孺响彻夜空的阵阵凄惨哭号已将整个世界淹没一片,匪气十足的大笑声桀桀传来,粗犷的嗓音更是震破人心:“不分男女老幼,全都绑了,统统带走” 引章眼前一黑忙扶着窗台,心突突直跳,惊得脸色雪白。 这,这到底怎么了她闭上眼睛,努力调匀气息,凝神细听,不错,喊杀声一阵高过一阵,哭声、马嘶狗吠一阵紧似一阵,这不是做梦,不是幻觉,而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大小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红叶和阿碧反应过来,拉着引章便要往外冲去。 哪里还来得及 她们投宿这家,恰好处于寨子前段,属于首当其冲的绝佳位置。红叶和阿碧眉头一横,就要往外硬闯,引章低喝一声“住手”,道:“状况这样乱,不要乱来,见机行事再说”红叶阿碧不敢违拗,相视一眼,只得听从。谁知匪徒来势汹汹,人多势众,火把和漫天的大火照得四下一片雪亮,眼皮子底下无机可寻,引章主仆三个逃脱不得,混在全寨男女老幼中,亦做了俘虏,一个个被货物一样推搡扔进四面不透风的简易马车,一阵风拉着跑了。 马车起伏颠簸跑得飞快,车里的人身不由己被抛得东歪西倒,像海面上暴风雨席卷中的小船。车里又挤又闷又黑,两名妇女忍受不住呕了起来,这一下,车里的气味更加难闻,还差点引起连锁反应。 红叶和阿碧紧紧护着引章身边,引章蓬头垢面,缩在一旁,被那呕吐的气味熏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若不是此刻过于紧张无暇分神,只怕她也早吐了。想着前路,想着不知在哪的大脚鱼儿等人,她的心里七上八下,连最坏的准备都做好了 不知跑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所有人哭喊着呼号着又被抽着鞭子喝斥下车,晕头转向脚步尚未站稳,又被催逼着赶路。眼前,是莽莽丛林,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崇山峻岭,异常高大雄浑。若是往常,这样气势宏大的山岭会让引章感到心胸激荡,崇敬慷慨之情油然而生,此刻,却只有心惊胆战的份了。 一行人凄凄哀哀、跌跌撞撞互相搀扶着,将近天黑,累得精疲力竭,才到了一处地势严峻,林遮叶挡的山寨。 “弟兄们,把这些家伙分男、女、老幼分别关了,给他们随便弄点吃的”一个粗野的声音大喝道。 “大哥,我真不懂,弄这些没用的家伙回来干嘛,浪费粮食”不知是谁不满嘀咕。 “哼,弄回来干嘛?过几天你就知道了照我的吩咐,听见没有”领头的又道。 “是,大哥……” 声音渐渐淹没在喧嚣中,引章三人混在一二百女人中被一同关押在黝黑山洞里。地上乱七八糟铺着些散着霉味的潮湿稻草,木栅栏围成的监牢结结实实,一旁还有两名守卫。 惊吓、饥饿连带折腾,大家都已疲惫不堪,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个疲软无力三三两两倒成一堆,只闻时不时轻轻的鼻息窸窣抽泣之声。不一刻,监牢木门吱呀打开,一个粗滥的大木盆被人“嘭”的一下顿在地上,破锣似的嗓音朝里喊道:“吃饭了吃饭了”那人说完便退了出去,锁上门,嘟嘟囔囔去了。 洞里各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谁带的头,终于慢慢挨上前,从那木盆里拿起一个个硬邦邦的不知什么东西做成的干粮不声不响吃了起来。 引章借此机会悄悄抬眼一个个打量过去,还好,没有发现鱼儿、藿香等人她悄悄松了口气,忽然又想到她们有遇难的可能,顿时又变得更烦。 红叶和阿碧拿了干粮回来,递给引章,引章接过瞧了瞧旁人,有些犹豫。红叶轻轻在她耳畔说了句“大小姐,没有毒。”她这才点了点头,若无其事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忽然发现阿碧拿着端详,似乎不知从何下嘴,红叶也在发愣,引章轻轻咳了咳,低声道:“快点吃吧,没力气,什么也干不了”红叶和阿碧如梦初醒,也学着她的样,一口一口梗着脖子咽下去了。两人相视,不禁对引章多了几分钦佩,她平日里也算是饮**洁、口味高贵了,没想到吃起这连她们姐妹都难以下咽的东西竟眉头也不皱一下 山上天黑得快,山洞里更黑得快,没多久,监牢外洞壁上便燃起了两盏昏黄的油灯,不知是什么劣质油,又浓又黑的油烟刺鼻呛人,很快弥漫了整个洞中,熏得人眼泪直流,喷嚏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哟,郝大哥,您来了您老有何吩咐?”一阵踏踏脚步声步入洞中,两名守卫忙陪笑上前。 “把门打开”后者神气十足如是吩咐。 “是,是”前者点头哈腰,手脚麻利将锁开了。 那位郝大哥带着七八个随从躬身步入,嘴角抽起不怀好意的yin笑,一双贼亮的绿豆眼在众女身上逡巡扫视,手指一点:“她、她,还有她”走了几步,突然伸手捏起一名女子的下巴,“瞎”的不屑一叹,厌恶一缩,又捏起了第二个、第三个,终于满意点点头,嘴一努“这个,还有这个,也带走” 如狼似虎的随从响亮应声,不由分说拖起那几名被选中的女子就走,受惊的女子大哭大喊挣扎着、恳求着,瑟瑟发抖的身子几乎瘫软,那姓郝的冷冰冰的眼中闪动着快意的光芒,嘿嘿嬉笑道:“哭什么,哭什么,把三位爷伺候好了,有你们享福的,到时候,赶你们还不走呢哈哈,哈哈”说毕哈哈大笑,手一挥,领头扬长而去。 余下众女惊得目瞪口呆,脸色惨白,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那几名女子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声声重击在众人心上,无人不慌,无人不怕。那声音渐渐远去,众女方反应过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相互抱头瑟瑟发抖,啜泣不已。 引章和红叶、阿碧三人亦惊得心头突突直跳,阿碧望了红叶一眼,心头甚是懊悔,早知如此,当时便不该听引章的。如果当时硬闯一闯,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如今倒好,身陷牢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了一想到那几名女子的下场,阿碧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对引章来说,虽然没遭遇过真实版的山贼,电视剧版却见过多了,面对这样强占民女的桥段,虽然不意外,却仍心慌,心突突的剧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你们,你们俩——听着,”引章牙齿咯咯作响,紧紧握着拳,身子挺得僵直,调了好几次气息方觉略好,继续道:“在这些山贼眼中,我们这都是妇孺弱女,守卫松散,等到了半夜,你们俩赶紧逃出去”引章眼神一睨止住张嘴欲反对的红叶,道:“先听我说完,你们俩出去之后,就近去官府求救,我们能不能获救,就看你们的了。” “不行大小姐,这儿还不知道是哪个山林里呢我们人生地不熟,搬来救兵还不知要多久,要是您万一有什么事可怎么办?要走,您得跟我们一起走”阿碧急道。如果引章出了什么事,胤禟绝饶不了她们。 “正因为我们人生地不熟,所以才让你们走带着我,只能是累赘,最后大家都走不成至于我,只好跟天赌一把了就这么定了,别再说了”引章冷冰冰道。 “可是……”阿碧终于没说什么,与红叶相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引章突然摘下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这是一枚很普通的银戒指,小小的环上托着指甲盖大小一朵圆形的小花。她将戒指交到红叶手上,轻轻道:“这个,是我的专用图章,如果……你把她交给吴管家,或者我娘,明白了吗?放心吧”引章轻轻笑笑,道:“我娘和吴管家拿到这图章就会知道是我自愿让你们走的,万一九爷怪罪,可让她们帮你们说话。” “大小姐……”红叶鼻子有些发酸,心口一堵,终是轻轻点头:“大小姐放心我们,我们……”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直到此刻,她们似乎才有那么一点了解引章,才有那么一点发自真心的感动和佩服,可惜,却是这等生死未卜、生离死别的时刻。 引章微微一笑,亮晶晶的眸子注视着那昏黄摇曳的一点灯光,仿佛地狱的鬼火,她轻轻道:“好了,你们闭眼歇一歇吧,把精神养好了” 红叶与阿碧听她的话,闭着眼靠着洞壁养神,却哪里能够静得下来,心烦意乱,神经绷得紧紧的。一则担心引章,二则也担心自己,毕竟,她们虽然习过武,却从未遇过险,如今第一次面对生死关头,她们也不敢保证,能否顺利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66章 迷路 第166章 迷路 红叶与阿碧心烦意乱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之间被人轻轻推了推,睁开眼,引章向外努了努嘴,悄声道:“是时候了,快走吧” 红叶和阿碧向外望去,只见那两名守卫早已困得趴在简陋的四方桌上沉沉睡去。红叶忍不住紧握了握引章的手,低声道:“大小姐,您保重,我们一定会回来” “我知道,快走”引章点点头。 红叶与阿碧悄然起身,从靴筒拔出匕首,几下子便斩断了那并不怎么结实的锁链,轻微的响动令那守卫二人身子动了动,迷蒙的眼往这边斜了斜,红叶与阿碧忙避往一旁蹲身不动,守卫见无异样,又趴下睡了。红叶与阿碧悄悄开门出去,不料,没走几步,阿碧惶急之间脚下一拌,身不由己撞上了壁上油灯,“哐啷”一声脆响,油灯摔得稀烂。 “什么人”两名守卫悚然而惊跳了起来,定睛一愣,冷笑道:“好啊——”一句话尚未出口,嗖嗖两声,红叶的柳叶镖向他们喉间飞了过去,两守卫猝不及防,不可思议瞪着她们,喉头响起一阵低沉迷糊的响声,先后扑地而亡。 这么大的动静,洞内女子们早已惊醒,一个个目瞪口呆瞧着眼前的景象,反应过来,求生的欲望大于一切,“快逃,快逃”不知是谁带的头,潮水般涌了出去。红叶与阿碧急得拦都拦不住。引章暗暗叫苦,慌忙上前一把拉住她们,急急道:“快,你们快去放火,分头去放,越多越好” “小姐您怎么办?”阿碧自责不已,带着哭腔。 “我跟她们走,这地方,她们总比咱们识路”引章说着,向她们点点头,早已混入人群。 “是,大小姐”红叶与阿碧齐声答应,分头去了。 这些女子倒并非一味鲁莽,逃了出来方才意识到凶险,想起匪徒的凶残,一个个凝神屏息,朝着房屋稀少,草长林密的方向极有默契悄然逃离,借着月色的笼罩,走了好一阵,居然都没有被发现。 不一刻,后寨、中寨燃起了数处大火,火光冲天,火影狂乱,在山风中噼啪作响,映得半边天空一片诡异的红,人喊马嘶声、踩踏声、呼喝声、兵器打斗声隐隐传来,引章回头望了望,不禁有些发怔:红叶和阿碧有这么大本事?来不及细思,慌忙回转,跟着大部队继续逃亡。 恰好她们被关押的山洞处于山寨后山,后边便是人迹全无、环境复杂、虫蛇蚁兽出没的莽莽苍林,又加上匪人轻视她们皆为女子,是以守卫十分松散。而且恰好这几日山寨有事,几乎所有的兵力都巡逻守卫在前寨,中、后寨守卫比往常更为疏松,所以引章一行人才能不遇阻的逃了去,红叶和阿碧也才能轻易的放起大火。 山路崎岖,本就朦胧的月色透过厚厚的枝叶照射下来,几不可见。一出了山寨,众女子们再无顾忌,急不可待撒腿飞奔。虽然天黑路陡,但她们自幼生活在这一带,占了习惯的便宜,又加上惶急之下逃命,仍是跑得飞快。 引章就不行了。她生活在一马平川的江南,虽然这些年爬过不少山,那都是怡情悦性不慌不忙的,此刻,在实践的检验下,她一脚深一脚浅一脚踉跄,别说跑了,就是走也得慢慢摸索,又加上害怕崴着脚寸步难行,更加不敢快走等她闷头闷脑抬起头来舒一口气时,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不知何时,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她成了孤家寡人 引章浑身战栗,心突突的跳着,身子僵硬,一步也挪不开。原本掩映在众人脚步声里的各种声音此刻清清楚楚传入耳内,枭鸟凄厉的鸣叫、森森的虫鸣、山风神秘的拂过,叶影婆娑,如同鬼魅。放眼四顾,茫茫一片漆黑,草丛间、繁枝密叶间几点不知什么虫子发出的亮光一闪一闪,如幽冥鬼火。山风忽然加大拂过,引章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尚未回神,尖利的桀桀怪叫声从头顶传来,她下意识抬头一看,一双龙眼杏核大、圆溜溜的东西发着绿光瞪着她,她忍不住“啊”的一声尖叫绊倒在地,扑棱棱的翅膀扇动声由近而远,又是一阵怪叫,引章抬头,那发光的东西已不见了,她这才明白原来那是一只不知什么名的山鸟。 引章惊魂未定站起来,缓了缓神,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往前走去。无边的黑暗将她包围,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她不敢抬头,不敢四顾,不敢停留,也不敢思考,只是低着头一味往前,往前,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少她内心的恐惧。 却不知,人倒霉了,霉运总会一连串的来,而不是单个上门。引章一个不留神,脚下一空,身不由已不知从什么地方滚了下去,惶急之中攀住身边灌丛,才没有一滚到底。 呆了呆,她忍不住呜呜咽咽抱着膝盖哭了起来,早知道如此,打死她她也不要继续前进而是在昆明打道回府了。这下子可好,先是被人打劫上山,现在又变成了孤家寡人,还有可能连孤家寡人也不剩,只剩下一堆白骨想起偌大的家业,想起亲爱的娘和弟弟,想起舒适的生活和美味佳肴,想起从前哪怕最最辛苦最最单调的日子,她也觉得好羡慕好羡慕,跟现在比起来,那都是天堂 引章又惊又怕,又悔又累,哭着哭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晨曦的阳光透过厚厚的叶缝照射在林间地上,明亮得耀眼,一条条利剑般的光带驱散了沉沉无边的黑暗,虽然清晨林间湿气大,雾气重,清冷彻骨,却依然令人精神上感到安全、温暖、愉悦。光明,真是个好东西 哭过一场,又经过休息,引章的心情也好转了些——她不得不好转,因为此时,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如果她不想死在这无边的森林中,她必须冷静下来,想办法逃出生天而不是自怨自艾,自悔自哭。 这时,引章才得以细细打量她所身处的这片莽林。她这才发现,这片森林比她想象中要大上百倍、千倍,树冠浓密,树干笔直,数人不能合抱的参天古树一棵又一棵延绵向远方,四面看不到头,巨大的形形色色的藤蔓犹如一条条扭动的大蟒蛇,盘旋缠绕着树干直达顶端,从地面算起一米左右距离的树干上长满潮湿的苔藓,林间地上,除了厚厚的落叶,便是浓绿的苔藓、地蔓,偶尔还有一两段倒地身亡腐败了的巨木,爬满藤蔓青苔,长着各种蘑菇山菌。林间十分寂静清幽,悦耳的鸟鸣穿透树梢,声声婉转,句句灵动,此时此刻,引章却没有心思去欣赏 呆了半响,引章一步也没敢动,她无法判断方向。在这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林中,她连太阳从哪个方向升起都无法判断肚子又等不得咕咕的叫了,引章轻叹一声,只好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尽量往光线较好的地方走去,希望能发现一些野果以便果腹,野味,她是不敢想了,虽然有火折子,却没有捕捉鸟兽的本事 饥肠辘辘,脚下一步比一步沉重,她疲惫不堪,气喘吁吁,蓬头垢面,却仍不敢停留,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比望穿秋水还要望穿秋水。 一路上,野果没找着,野花倒见了不少。引章本是农学出身,对一切的植物有着专业的兴趣,莽林中植物种类繁多,虽然肚中饥饿,仍然不能令她减低兴趣。 她饶有兴趣的数着寄生在树干上的各种蕨类,一一辨认,什么鸟巢蕨、鹿角蕨、松叶蕨、铁线蕨、珊瑚蕨、千层塔、紫茸、复叶蕨、石蕨等等,辨认得不亦乐乎,口中亦喃喃道:“都说云南是蕨类植物王国,果然不假唉”那后一声叹息却是因为肚子又不合时宜叫了两声。 除了蕨类,还有许多知名不知名的野花,地上的,树上的,藤蔓上的,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美丽而妖娆。 藤上簇生如拳大的黄色花朵,芬芳馥郁,花丝卷曲,金蕊无数,别具韵味;紫红、大红的卓兰厚长的花瓣色彩艳丽,风姿高雅;叶片硕大光亮,十来朵紫黑小花簇生顶部,垂着长长的白须,对比强烈,造型奇特,这是老虎须;串串盈尺长的聚生花朵倒垂如瀑,洁白如玉,淡雅清芬,这是球花石斛……引章又看又赞,若不是难中,非要挖一些带回去不可。可惜,她轻叹一声,黯然伤神。 走得筋疲力尽,不得不扶着大树气喘吁吁歇息,——地上尽是潮湿,连坐也没地方坐了。幸亏她穿的是靴筒较高的牛皮靴子,若是平常绣鞋,只怕早已湿透磨烂了信手摘下树上寄生的一束花儿,紫蓝的花瓣层层舒展,花形如酒杯,十分可爱。 引章瞧着那花儿发呆,对于生死的问题,她已经懒得去想了,就是想了也没用。她不禁在想,流落至今,尚有闲情逸致赏花观叶的,这世上怕是也没几个吧?这么想着,不禁有些得意,唇畔勾起一抹浅笑。 一只嘴喙细长、羽毛艳丽的鸟儿忽然飞了过来,它无视引章,自顾自振动翅膀、伸出细喙吸食花瓣中的水珠,引章一怔,大觉有趣,一动不动瞧着那漂亮的鸟儿。瞧着瞧着,她的心里突然起了一种邪恶的想法:把这鸟逮着烤了,是不是也能随便补充补充? 精神蓦地一振,肚子里的饥饿之火一下子窜得老高,心里还在挣扎着,喉咙间却咕噜一声吞咽。她的手不自觉的渐渐抬起,慢慢伸去,正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鸟儿拿下,那灵巧的鸟儿仿佛看透了她的阴谋似的,“啾啾”几声鸣叫,轻盈的飞了去,转眼消失在密林间,只剩下引章在叹气。 没有翅膀,怪谁呢? 引章苦笑耸耸肩,低头看看那花中露水,还不少呢,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扬脖将水倒入嘴中喝了下去。 身子猛然一个激灵,她为何不去寻找水源呢?只要找到溪流,沿着溪流往下,一定会有出路而且,溪流中有鱼虾,溪畔有青蛙,总比林中飞鸟好抓吧?再不济也可以喝水呀 引章精神一振,再不犹豫,手搭在额前举目四下望了望,想了想,朝低凹的地方走去。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一条涓涓细流,引章大喜,洗了把脸,挽了挽头发,喝了几口甘冽清亮的溪水。溪流很小,水流很急,没有鱼虾,也不见青蛙,引章只得顺着溪流一路往下,苍天可怜,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小溪流终于汇入一条两米多宽的山沟,水流宽阔许多,也平缓许多,两岸花草繁密,旁边灌木渐多,更难得的是,少了参天古木遮阴,阳光近乎直射。引章更喜,捡了块干燥石头坐下,打算略休息休息,便全力解决腹中温饱。满心以为,很快就能走出这片大森林了 她却不知,事实并非如此。这一小片林区视野开阔,不过是大环境中的小环境罢了,并不表示前方便不是森林范围,而且,她已经越走越远了,越走越往林中深处去了 世上的河流,大多由西流向东,由北流向南,但也有那么些是例外,比如,目前引章面前这条河。这条河的流向既不是东,也不是南,而是往西,而她,正沿着河流,越走越往西,越走,越偏离了来时的方位…… 引章休息一会,精神抖擞站起身来,脱了鞋袜、挽起裙子、袖子,慢慢下了水。山中水流泠洌,刚一脚踩下便觉刺骨,引章忍不住龇牙打了个寒战。水中有鱼,却不好抓。想想也是,一边是吃饱喝足、精神奕奕的鱼,一边是饥肠辘辘、浑身疲惫的人,两下相逢,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67章 饥饿 第167章 饥饿 水中有鱼,却不好抓。想想也是,一边是吃饱喝足、精神奕奕的鱼,一边是饥肠辘辘、浑身疲惫的人,两下相逢,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折腾半日,引章不得不气喘吁吁上了岸,双手空空,竟是一无所获。原来捕鱼,也是技术活正在沮丧,突然看到水面上一只巴掌大的乌龟正在悠闲自得的撑开四脚游泳,也不知从哪个石头缝里游出来的。 引章大喜过望,鱼不好抓,笨手笨脚的乌龟总能手到擒来了吧?她不敢大意,小心翼翼下了水,慢慢上前,伸出手从上往下,轻轻一捏,便将那乌龟捏了起来。 “哈哈哈哈”引章忍不住得意狂笑,烤鱼有什么了不起?烤乌龟见过吗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毫不怜惜斩杀了乌龟,从附近捡了些枯枝干柴,手脚麻利的生起火,将乌龟串起,放在火上烤。不多会,阵阵肉香袭来,引章肚子里饥火立刻又窜起老高老高,好不容易忍到烤熟,也不管滋味如何,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会就吃了个干干净净。她很难过的发觉,肚子仍然很饿 王八本是大补,山中出品更是野味,拿到市集上可以卖到好价钱,够她下几顿馆子,吃得饱饱的只是,那又如何?眼下,一只下肚,她依然是饿 引章忍不住又到河边转悠,痴心妄想奇迹出现。 结果,奇迹当然没有出现。引章揉了揉依然干瘪的肚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双手向后撑着,仰头望着天发呆。不知怎的,各种各样美好的佳肴糕点不断以最完美、最可口的姿态浮现在脑海中,越是不想越是忍不住要想,挨饿的滋味,真不好受她不得不强拖着软绵绵的身体爬起来,预备下水努力抓鱼。 蓦地响起一阵怪异的鸟鸣,引章唬了一跳差点跌倒,不由自主四顾寻找,竟惊喜的发现,掩映在浓枝密叶后火红摇曳的一枝果实映入眼帘。引章双眼发光,一骨碌爬起来奔跑过去,“扑棱棱”一阵,受惊的几只大鸟拖着长长的漂亮尾羽怪叫四逃,引章望望那满枝拇指大的野果,鲜红欲滴,正是方才大鸟享受的美味。腹中饥饿之感像要把她五脏六腑掏空,脑子里一阵眩晕,眼前的一片鲜红果实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引章围着树转了转,一提劲,抱着粗壮的树干就往上爬。 林中的大树哪能这么好爬?树干笔直,三四米以上方有分枝,树皮粗糙,却仍不至于粗糙到可以挂住向上爬的手脚。细嫩的手掌磨得生疼,一次次爬上,又一次次滑下,引章靠着树吁吁喘气,心有不甘的抱着粗大的树干摇了摇,纹丝不动,她忍不住苦笑,蚍蜉撼树,不是可笑、愚蠢,而是,无奈 引章伸出手掌,掌中沾满树皮碎屑,掌心一片暗红郁紫,好几处破了皮,渗出细密的血珠,混着木屑,一片暗紫,火辣辣的刺痛烧疼她的神经。引章掏出匕首,“嗤”的一下划下一片裙摆,撕成布条,一层一层缠住手掌,抬眼望望那红润饱满、一看 多汁美味的野果,继续奋斗。 一点点,一寸寸,终于渐渐在靠近,引章精神一振,稍停喘了喘气,更加精神抖擞往上攀爬。胜利,就在前方,美味,就在眼前引章兴奋起来,突然生出一股无穷的力量,加快了向上爬的速度…… “阿章,危险”徒然一声暴喝在耳畔炸响,听起来失神而急切。只是,好心用错了地方,全神贯注、精神高度集中的引章哪受得了这一吓,其威力不亚于晴空霹雳、平地惊雷身子一震,双手情不自禁泄劲,“啊”一声尖叫砰然坠落在地,疼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阿章” “大小姐” 话说间,胤禟已奔了过来,抱她在怀,摇了摇,急道:“阿章,你,疼吗?摔到哪了?快让我看看” 引章先是一愣,乍见熟人,如在梦中,顾不得彻骨的疼,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缓了缓神,望望胤禟,又望望阿青、阿碧和十来名随行的兵士,她轻轻咬牙道:“你们,你们可算来了”终忍不住,泪水顺流而出,她吸吸鼻子,忙扭头抬手去擦。 “阿章”胤禟见她如此又怜又疼,一把握住她那缠着布带的手,握了握,再看看怀中的人一身污脏不堪,蓬头垢面,甚是狼狈,眼中痛楚懊恼一闪而过,掏出手绢替她轻轻拭泪,忍不住埋怨道:“好好的,你爬这么高干嘛?不要命了” “谁说不要命?正是为了要命我才爬上去,我饿嘛”说到一个“饿”字,引章大感委屈,喉咙里忍不住又是咕噜一声。 胤禟眼中骤痛,轻轻一叹,抚了抚她,忙温言道:“好了好了,别生气,爷带了吃的,带了好多,尽够你吃。来,咱们先过去”胤禟说着,将她打横抱起,在阿青、阿碧引路下,回到岸边。 “大小姐,您先喝点水,这有烧饼,还有鸡蛋、烤肉”阿青忙从一名亲兵手中拿过装着食物的行囊,给引章将吃的拿过来。 引章双眼放光,盯着食物恨不得一口吞下,人前却不得不顾矜持,胡乱接过水囊饮了小口,忙拿过阿青递来的烧饼,香味一入喉,哪还管得住矜持,狼吞虎咽,只觉烧饼从来没有这么好吃过。 胤禟看得直心疼,这个样子,还真是饿狠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不住声道:“慢慢吃,慢慢吃,小心噎着了来,吃个鸡蛋”说着将阿碧剥好壳的鸡蛋接过递给她。 引章拿过就啃,毫不客气,一只烧饼下肚,又加两只鸡蛋,方才觉得缓过了神。她还要再吃,胤禟一手挡住,哄劝着笑道:“一下子不能进食太多,乖,爷都给你留着,等会再吃” 引章一愣,猛然想起后世曾有饿汉一下子暴饮暴食,身体承受不住致死的事,吓了一跳,忙住了手,朝胤禟感激一笑。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引章舔了舔唇,这才想起这个问题。 胤禟好笑,她倒是想起问这个一见面就该问的了“此事说来话长,等出去爷再慢慢告诉你。时辰不早了,让阿青阿碧替你换套衣裳,咱们先出去是正经” “对对先出去最要紧”想起昨天晚上那胆战心惊的一夜,引章忍不住脸色发白。 “你呀,唉”她的表情落在胤禟眼中,胤禟只觉心头微痛,说也不是,骂也不是,掠了掠她鬓角的碎发,轻轻叹了口气。 “大小姐,来,咱们去那边”阿青、阿碧背着衣包,搀扶着她到附近密林之后。引章一身衣裳早已泥泞不堪,被树枝、山石刮得东破一块、西缺一块,在阿青姐妹俩伺候下里里外外全都换了下来。这带来的衣裳,里衣是柔滑的上等绸缎,外衣是当地结实的土布所制,穿梭林中耐刮耐碰,脚上的靴子也是兽皮所制。 填饱了肚子,干净衣裳换上身,引章只觉神清气爽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大赞姐妹俩细心,懂得挑选衣裳。谁知姐妹二人相视,抿嘴一笑,都道:“是九爷这么吩咐的”引章一愣,脸上讪讪,心里却不觉一荡,垂眸讪笑不答。 “小姐,奴婢替您梳梳头吧”阿碧瞧出她的窘样笑着解围。 “好啊,随便梳梳就好,快一点出去,省得他们久等”引章轻声道。 “是,大小姐”阿碧手脚麻利,几下便替她通了发,打了一根乌油油的辫子垂在脑后,与阿青扶着她出去。 胤禟一见又是昔日俏丽灵动的模样,心里甚是得意,上前笑道:“这下子好了,走,咱们快出去”携起她的手一看,不由脸色一变,吃惊道:“怎么弄成这样” 引章低头一看,自己也唬了一跳,刚才还不觉得,谁知那缠手的布带一解开,血脉缓了缓,双掌脱皮,一片淤紫。“不要紧,一点皮外伤而已,还是快点赶路要紧”引章忙把手往身后缩。 “胡说拿药箱来”胤禟眉头轻蹙瞪她一眼,一把扯她坐下,摊着她的手掌,替她上药、一层层裹上洁白的纱布,道:“不然,你一个姑娘家,毁了手多难看” “嫌难看你别看好了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大福晋小福晋,一个个手如削葱根,我本来就是干活的手”引章忍不住撇撇嘴。 “嚯,‘手如削葱根’?还长学问了”胤禟双眉一挑,似笑非笑打量着她,突然凑在她耳畔悄言道:“嗯,等出去了爷仔细瞧瞧,是不是手如削葱根,横竖是不是,爷都喜欢” “你——”引章一甩手,悄悄瞪了他一眼,薄面含嗔道:“我刚刚才感激你,别叫我又转了想头” 胤禟一笑,正想再逗她几句,忽然想起不愉快的前事,收住了唇边的话,笑道:“罢了,爷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来,咱们走吧” “这还差不多”引章一笑,又有些过意不去。 不料,刚抬脚要走,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扶着额头晃了晃,“哎哟”一声身不由己倒了下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68章 中毒 第168章 中毒 不料,刚抬脚要走,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扶着额头晃了晃,“哎哟”一声身不由己倒了下去。 “阿章,你怎么了”胤禟大惊,反身一把捞住她软软的身子,急道:“阿章,阿章老胡,你快来看看” “是,是,九爷”老胡是胤禟带来的向导,也是当地一名土医,颇有些医道。众人见引章身子突然发软,都吓了一跳,忍不住轻声喧嚣起来,阿青、阿碧更是着急,一左一右围在旁边,轻轻叫着“小姐”。 胤禟慢慢坐在地上,将引章搂靠在自己怀中,引章虽然身子绵软无力,脸色苍白,神智却还清晰,呼吸短促而急,睁着大而亮的眼眸,望着替自己把脉的老胡。 还没等老胡看出点什么,引章突然眉头一蹙,手一缩撑在身旁,身子一扭,“哇”的一下大呕起来,胤禟更加吓了一跳,轻拍着她的背,柔声温言宽慰不已,忙叫阿青姐妹拿水过来。 引章大吐之后,不再那么难受,身子依然无力,还有些眩晕,脑子又感到有些发热,呼吸也一阵比一阵吃力,她漱了口,无力靠在胤禟身上,苦笑轻言道:“九爷,还是让,让阿青姐妹扶着我吧,我怕,弄脏了你身上……” “胡说,爷不在乎”胤禟忍不住有些气恼,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抱着她到一旁,乍然瞥见她脸色苍白,嘴唇乌紫,呼出的气息粗短而炙热,忙一伸手抚摸她的额头,不过一瞬间,她的额头竟然滚烫,太阳穴也一鼓一鼓猛烈的跳动,青筋直显。“老胡,你倒是快点”胤禟慌了神,厉声呵斥。 “九爷别急”老胡忙跟过来,再摸了摸引章的脉象,咕咚咕咚跳得极快,与方才亦浑然不同老胡不由脸色一变,忙道:“小姐,这,这是中毒了” “那你还不快救人”胤禟的心蓦然一凉。 “瞧这症状,像是食物中毒,可是,草民不知,小姐到底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呀”老胡也急得直搓手。莽莽苍林中,毒虫蚁兽、奇奇怪怪的花草植物本来就多,说不准便碰上什么,查不出根源,他也不敢轻易下手。 “阿章,你快说,你到底,到底吃了什么?快说呀”胤禟抱着她,紧紧握着她软绵绵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身子忍不住轻轻一抖。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跟她玩笑,谁知这一刻,她的气息都开始紊乱了。 引章脑子里一片混沌,一阵紧似一阵的热度搅得她昏昏沉沉,仿佛浸在热气腾腾的水雾之中,一片缭绕,她哪听得清老胡说了什么?身子发热,头疼欲裂,嘴里一片焦渴,她忍不住喃喃颤声道:“水,水……” “水?”老胡脑子里“嗡”的一下,哭丧着脸道:“九爷,不好了这莽林中的水,不能随便喝的呀”莽莽苍林遮天蔽日,阴暗潮湿,林中的水终年见不到阳光,水边滋生着数量众多、千奇百怪的毒虫毒蚁,又加上一层层枯枝败叶浸腐其中,那水即便看起来清幽见底,清澈喜人,其实,也并不干净虽是呓语中言,却偏偏歪打正着,引章也算是运气大了 “你胡说什么现在知道原因了,还不快想办法”胤禟望望怀中瞳孔迷离,已陷入半昏迷的引章,急得手足无措。 “只怕,只怕来不及了”望望已偏正午的天色,老胡咬咬牙,顿足道:“小姐最多还能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要走出这森林怕是不行,九爷,您老还是,还是——算了吧”他此言一出,阿青、阿碧忍不住脸色大变,低呼出声。引章待她们姐妹虽然不如胤禟亲厚,但也不薄,尤其阿青,被关押山洞时,引章不肯拖累她和红叶,让她们自己逃命,这份情不由她不记着,一时心头暗暗难过。 “放屁”胤禟听他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心头大怒,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扭头向阿青冷冰冰道:“给爷宰了他” “九爷不要,不要啊没有草民带路,这林子里危险,九爷您身份尊贵,可不能出差错呀”老胡一听唬得魂飞魄散。 “好那就先留着你的狗命带路,你最好快点,若是阿章有什么意外,就是出去了,爷也要你陪葬”胤禟抱起引章,恶狠狠道。 “可,可真的不能够——”老胡一惊,哭丧着脸暗自懊恼,早知道就不贪图这笔赏金了。赏金虽然丰厚,没想到却要搭上自己的命一个时辰别说出不去这苍林莽莽,就算出去了,还有好几十里路才到军营,引章根本不可能撑得到那时候而瞧这架势,她香消玉殒,自己也断断是活不成了 “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点”胤禟又是一声大喝。 “啊,九爷,草民有法子了”老胡心一横,对上胤禟蓦然一亮的眸子,忙指着西南方道:“九爷有所不知,沿着这边七八里路,有一处灵泉,也许可以救小姐的命” “也许?你在开玩笑吧”胤禟双眉一挑。 “不、不,一定,是一定”老胡忙惶然改口,心道左右不过一个死,这当口,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还不赶紧带路”胤禟一动不动盯着他,咬着牙冷冷道。他不是不怀疑他所言有几分真实可靠,只是这当口,他也只能暗暗祈求老天保佑。因为老胡所说走不出去的话,他知道都是实话 “是,是,九爷”老胡一个趋趔差点摔倒,忙不迭在前带路。 胤禟背着引章连忙跟上,阿青、阿碧手一招,与十二名亲兵尾随在后。胤禟脸色铁青,大口大口喘着气,却依然时不时呼喝,喝命老胡走块一些,再走快一些,任谁也听得出他的焦虑和着急,谁也不敢说话,一声不吭,默默紧紧相随。 大概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只见眼前地块乃是一片直径两三百米左右巨大的圆形凹地,深不见底,若万丈深渊,仿佛大地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天空。周围林木较之其他地方显得低矮,却异常浓密葱翠。一股一股的水雾从底下翻腾、上升,渐渐散开,云遮雾绕,好似仙境。走近前去,但觉热气扑面,挟裹着一股刺鼻的怪味,原来,是那水雾的温度,底下,多半是有温泉。 “就是这?”胤禟将引章放下揽着,望着老胡。 “是……是这”老胡稍带迟疑,对上胤禟冷冰冰的眼神,忙毫不犹豫决然坚然肯定。 胤禟有些狐疑,温泉他见过,却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景观,不知下面会有何古怪?他一时不敢大意,一努嘴,道:“你先下去看看” “九爷……小人不敢”老胡苦着脸,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大胆来人,把他押下去”胤禟不禁发怒大喝,心道这人岂有此理,说什么此地灵泉治病,他却畏缩不敢向前,难道是假的?难道,他想蒙混过关?胤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喝道:“老胡,你要是敢骗爷,爷要你好看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押他下去他要是反抗,直接往下扔” “九爷九爷别,别啊”究竟这灵泉有多灵,老胡也是听当地人传说,其实自己从未来过,更没见过,此时见了这幅情景,自己也吓了一跳,只觉神秘莫测不可估量,像张着血盆大口的妖魔鬼怪,那隐隐飘来大怪味,就像妖魔的气息平白无故,他哪敢下去?一听胤禟吩咐将他押下去,看到向自己走来气势汹汹的两名亲兵,他双腿筛糠似的抖着,几乎瘫软在地。 “九爷……”胤禟心烦意乱,更添烦恼,正要骂人,半昏半醒的引章忽然轻轻唤了他一声。 “阿章,你别怕,我在呢你想说什么,慢慢说。”胤禟轻轻拍抚此时看起来楚楚可怜、娇弱不胜的引章,想起她素日光彩照人、神采飞扬的一面,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九爷,”引章半眯着眼,周围的大环境也看了个大概,胤禟和老胡的对话亦听清了八九分,她用微弱的气息断断续续道:“这,这是天坑,是,是正常……自然地貌,你,你叫人沿着……四壁找找,应该,应该有路,通往……下边” “天坑?”胤禟愕然,不觉道:“天坑是什么?” “是——”引章一怔,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这是一种特大型喀斯特负地形,2001年首次由中国地质专家提出命名,2005年这个术语才在国际喀斯特学术界获得一致的认可,引章无法跟三百多年前的胤禟解释清楚。“总之,”她轻声道:“总之小心点,不会有危险,就当,就当它是寻常的山谷一样” “好好,爷这就叫人去找”胤禟见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忙轻声抚慰,扭头低喝:“还不吩咐快去” “是”阿碧忙转身过去,将引章的话说了一遍,老胡哪肯信,不知嘟囔了什么,被阿碧回了两句话,脸上一吓,再也不敢执拗,与几名亲兵一道,沿着四壁搜寻路径。 果然不出引章所料,还真找着了一面斜坡,可直达底部,胤禟大喜,低低道:“阿章,你再忍耐一会,马上,就好了” 引章苦笑,轻轻嗯了一声。灵泉?真的有这么灵吗?她的脑子里一片猩热,手足却是冰凉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69章 解毒 第169章 解毒 引章苦笑,轻轻嗯了一声。灵泉?真的有这么灵吗?她的脑子里一片猩热,手足却是冰凉 胤禟继续背着她,阿青、阿碧护送左右,两名亲兵在后,四名在前边砍劈挡路的灌木藤蔓,老胡随之,天坑上边留了六人接应以备不测。 来至坑底,茵茵雾气之间,草木异常繁盛,翠竹、榕树、樟树、龙脑树、野生芭蕉等到处都是,穿过林木,呈现眼前的是连环相串的巨大洞穴,无穷无尽的热气就是从其中一个洞口传来。 “九爷,就在这,这就是灵泉”老胡奔过去,扭头回望招呼,又惊又喜。 “真的”胤禟精神一振,阿青、阿碧也面露喜色低声欢呼,忙带着引章一起拥了过去。 说也奇怪,引章本来头疼欲裂,头部猩热难耐,四肢冰凉发抖,被这热气挟裹,脑子里竟然一阵清明,顿时清醒了许多。她意识一点一点恢复,嗅到空气中浓浓的怪味,有硫磺的味道,也有一种似薄荷的清芬和说不出名的一股子混合药味。引章甚是纳闷,硫磺味是温泉水惯有的味道,其他数种怪味却未闻过,看来这灵泉,还真有几分神奇。 引章不由得生出几分信心,眼睛也睁大了几分。 胤禟背着她来至潭边,只见一潭碧水明净如翡翠,热气蒸腾,拂面而来,吸入肺腑之间,净心涤肺。这灵泉果然不俗 “阿章,你有救了”胤禟小心将她放下,揽在怀中,喜道:“阿章,你听见了么?” “嗯”引章轻轻点头,嘴角牵出一缕微笑,黑黝黝的双眸恢复了几分昔日的流波婉转,胤禟更喜,忙转向老胡:“老胡,该怎么办?”口气也好了许多。 “回九爷话,”老胡忙陪笑道:“小姐呕吐之后,腹内毒素已清了十之三四,先让小姐泡一泡灵泉,驱散血液中余毒邪气,再服一剂清心散热的药剂,料想无事。” “好,阿青、阿碧”胤禟点点头,将引章交给她二人,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阿章,爷在外边等着,你忍一忍,很快就能好。” “谢谢你”引章轻轻点头。 潭水温度正好,引章沐浴其中,闭目靠坐,闻着萦绕周身的药香,果然通体舒畅,身心愉悦。额头不住渗出密密的汗珠,呼吸渐渐顺畅无阻,脑中的猩热也慢慢退去,冰凉的四肢也慢慢恢复了温热。一直泡了一个时辰,方才起身,除了四肢依然无力,已无别样不适。于是,阿青、阿碧目不斜视、理所当然替她一件一件穿上衣裳,她也只好若无其事领受了。若在平日,是打死也不肯的。 穿戴整齐出来,引章脸上仍有些晕红,加上力乏,娇娇怯怯与往日风姿大不相同。胤禟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忙上前,扳着她的双肩,上上下下打量着,笑道:“这灵泉还真神了,气色也好了”胤禟激动之下,手劲亦大,引章忍不住身子轻晃,“哎哟”一声,身不由己又倒在他怀里。想到这一路上,都是他背着、抱着自己,隔着薄薄的衣衫,那么亲密,引章脸上更囧,泛着海棠般的娇羞。 “我,我——”引章双颊发热,双手无力,抓着他前襟挣扎着要站起身来,胤禟难得见她这般神情娇态,将那“从此再不纠缠”的赌气话早抛到九霄云外,怀抱佳人,心弛神荡,暗暗发誓,这一生一世,无论她怎么想,怎么怨,他是非要一缠到底了 “来,咱们到这边坐坐”胤禟嘴角不易觉察勾了勾,不等她出言拒绝,手似扶似揽将她环着,扶她来至靠近天坑出口另一洞中,寻了块大石头坐下。引章身子乏力,前后无依,不得不斜斜靠在他肩头,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气息可触,阿青阿碧垂手侍奉一旁,引章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起来。耀眼的霞光直射下来,铺撒一片金碧辉煌,引章忍不住脸色一变,惊道:“哎呀,天快黑了,我们,我们怎么办” 胤禟还以为是什么,被她吓了一跳,听清楚笑了笑,满不在乎道:“别慌,天黑就天黑好了,大不了在这住一夜,明儿再出去也是一样爷看这倒也干净阿青、阿碧,你们叫人去找些吃的回来,还有,将这天,天坑下边各处搜寻一番,看看可有什么异样” 阿青、阿碧听了忙去吩咐,让老胡带着几人去猎几只鸟兽,采些野果,剩下的则依胤禟吩咐,在下边四处巡查,一时,就只剩两人静静依偎。 胤禟坦然自若,凝眸含笑,微微凌乱的辫子丝毫不影响俊美的形象,反而更突显出几分不羁的美。夕阳的光辉灿烂异常,将坑底一切照得澄亮。 静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没有风,彼此的气息亦一点一点的交融,幻化出层层漾之不尽的暧昧,这暧昧点染在眼角眉梢,唇畔鬓角,将两人萦绕包裹,久久不散,仿佛,直到地老天荒…… “对了,”引章承受不住这份暧昧,眼波流转轻轻一瞥,轻笑道:“你怎么会来?现在,可以说了吧” 胤禟揽在她腰间的手动了动,笑道:“说穿了毫不稀奇,这二三年云南山贼猖獗,皇阿玛派我下来剿杀山贼,你们当日遇上的,便是其中一股这一伙人占住云瑶大山为王,听说朝廷派人来了,便挟持了附近百姓,以此作为人质要挟,你现在明白当日为何被劫了吧?” “原来是这样”引章轻轻点头,不禁又疑惑道:“可是,剿杀山贼这种事,又何须你亲自出马?” “云南是吴三桂的老巢,皇阿玛对这个地方向来不太放心,带兵的自然该是皇亲宗室。哼,爷是个没人想、没人念的,想着横竖在京也无聊,倒不如出来遛遛,所以主动要求来了哪知道,”说着有些气忿忿,瞪了引章一眼。 引章有些不自然,垂着眸,手指下意识绞弄衣带,讪讪道:“我,我又欠你一个人情将来,将来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只要不违背大清例律,你尽管开口好了” 胤禟有些傻眼好嘛,他费了多大劲救她,听听她这报恩的话?“只要不违背大清例律,你尽管开口好了”跟他期望中的“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相差太远太远何况,她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只是娶她,将她娶回去,陪在身边,疼着、爱着,她明明知道,却半个字也不肯说 “不,你没欠我人情,”胤禟轻轻笑了笑,涎着脸道:“你又欠我一条命不,不止一条,”胤禟摇摇头,自顾自算道:“大脚、鱼儿、藿香、鸢萝、红叶四姐妹、阿莱阿宏四名家奴,连你一块,是十三条命,我算的可对?”说毕笑嘻嘻双目灼灼盯着她。 “鱼儿,鱼儿她们也在你那?这么说,她们已经没事了?”引章情不自禁喜出望外,满怀期待的望着他。也顾不得跟他争执红叶四姐妹的命应不应该算在自己头上了。 “哼”胤禟面无表情,对她,他有时候真的很困惑,几个奴才下人而已,为何听到她们脱险,她会露出比自己获救还要兴高采烈的表情?她们的命对她来说当真就这么重要?相比之下,他呢?胤禟心里忍不住又有些发酸,有些不平,他算什么 “是是是,我欠你的命,都算我欠你的好了你快告诉我,她们真的没事了吗?”引章忙答应,困惑不已,不明白好好的他又生什么气。 胤禟眼中一黯,看她着急不再跟她置气,道:“那天晚上,你和红叶、阿青被掳走,鱼儿她们因住在寨子后段,听到前寨喧嚣,在凌霄、大脚安排下顺利躲藏了起来。后来大脚和凌霄一路跟踪想要救你,沿途留下记号,阿碧和鱼儿等到附近报官,恰好报到了爷那里”胤禟不甘瞪了她一眼,继续道:“后来,爷连夜带人沿着大脚他们留下的记号悄悄杀上云瑶大山,谁知山上防守严密,到处都有巡逻的人,灯笼火把照得雪亮,爷正在发愁,没想到却发现山寨中着了火,那些人手忙脚乱,爷这才带人杀了上去,后来才知道,是你让红叶姐妹干的好事”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又不能在那等死嗯,我还说呢,红叶姐妹两人怎么放起那么大、那么多处火,想必后来也有你的人吧?”引章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道:“如果——” “你还好意思说”胤禟没好气道:“如果你乖乖等着,而不是跟着那些女人乱跑,怎么会误入这莽莽森林、遭这么多罪?” 引章本来想说的也是这个,被胤禟截了连带训斥说出来,心中却又不服,撇嘴道:“我怎么知道会这么巧,不跑难道让我等死不成?眼睁睁看着好几个年轻女子被拉出去,我,我宁可死在这森林里,也不能留在那” “有这种事”胤禟吓了一跳,咬着牙阴狠狠道:“爷不会饶了他们,等回去了,一个活口也不留” 胤禟越想越惊,想着万一引章当真发生了这种意外,他岂不是要悔死?忽然又有些恼怒,手下一用劲,埋怨道:“你也是,没事乱跑什么江南玩够了,塞外玩够了,又跑到这西南来了明年还想去哪?是不是要出海啊?” 引章忍不住“嗤”的一笑,盈盈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你还敢说了”胤禟又气又无奈,作势欲打,引章下意识身子一偏避了开去,笑道:“明明是你提议,还好意思打我你怎么不自个掌嘴呀” 胤禟却没注意她的话,眼睛一亮,盯着跑了开去的她,亦站了起身,又惊又喜道:“你现在觉得怎样?好多了吗?” “嗯?什么?啊”引章这才回神自己方才避开时站了起来跑在一旁。原来力气已恢复不少了 “真的好多了,明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儿了对了,这儿离你的军营远不远,鱼儿她们要是久久不见我回去,会着急的”引章笑靥如花,望着胤禟却又有些担心问道。 胤禟眼神一凛,这才想起来他们今日好几拨人进山寻找引章,相互约定找着了立即放出信号相互告知,没想到他见她之后太多意外,一会喜一会忧,竟然忘得干干净净了找不着引章,大脚他们未必肯出这林子,林中不确定因素太多,多呆一刻便多一刻危险,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引章忍不住心一紧,在这地方,她的心始终绷得紧紧,胤禟的表情直觉令她感到不安。 “没什么”胤禟淡淡一笑,道:“你放心吧鱼儿她们都在爷那等着咱们回去,不会有事只是,阿章,”胤禟眼中闪过瞬间黯然,瞟了她一眼,轻描淡举道:“出去了,你又要离爷远远的吧?” 引章一愣,笑道:“我欠你那么多条命,你怕我不认账吗?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样的人你随时都可以去骆家找我”话一出口,思及胤禟本性,引章忍不住一阵懊恼。 “真的?”胤禟果然眼睛一亮,双眉一挑,不等她懊恼,笑道:“你放心,爷一定会去找你” 引章只得勉强一笑,心道: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不放心?转念一想,这一次倘若不是胤禟相救,自己还不知落到什么下场,说不定还真就稀里糊涂葬身在这莽莽苍林中了,如果他不是对自己情深意重,又如何肯亲身涉险,设法营救?不管将来如何,他一而再帮了自己、救了自己,这份交情自己不能不记这么想着,引章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微微一笑,道:“好,一言为定”说着重新捡了处干净地方坐下。胤禟也不缠她,在原地坐下,一时默默无语,两人都有些尴尬。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70章 落难 第170章 落难 这么想着,引章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微微一笑,道:“好,一言为定”说着重新捡了处干净地方坐下。胤禟也不缠她,在原地坐下,一时默默无语,两人都有些尴尬。 不一刻,阿青、阿碧等巡查各处的回来了,几名亲兵过来躬身见过后,规规矩矩退到一边,阿碧姐妹见他二人这般相对皆是一愣,随即阿碧上前笑着回话道:“九爷,属下们已四处查探过了,这一带尽是洞穴,洞中有地下暗河,一切正常,没见什么毒虫毒蚁之类,也没有别的不妥里边有一处极宽敞干燥、干净,空气也还好,九爷和大小姐不如里面歇着?” “这也好,阿章,你看呢?”胤禟扭头问引章。 引章心里有些不痛快,毕竟阿青、阿碧已是她的人,不想如今见了原主,却将她抛在一旁,只顾向原主陪笑禀报征询,完全忘了她了只是此时,她不便为这些许小事与胤禟难堪,淡淡一笑,半露半隐懒懒道:“九爷怎么说怎么好吧,这里哪轮得到我说什么呢” 阿青、阿碧还犹未知,胤禟心中已是雪亮,嘴角含笑,起身微微摇头轻叹,来至引章身边,背着手站着,向阿青、阿碧一瞪,呵斥道:“越来越没规矩,你们现成主子在这,还不赶紧过来伺候着什么‘属下属下’,你们早就不是爷的属下了,真正讨打” “大小姐”阿青阿碧脸色蜡黄,这才意识到引章为何生气,双膝一软,跪伏在地,只道:“大小姐恕罪,奴婢们一时疏忽,不是存心唐突小姐” “起来罢你们这么一唱一和的,我成了什么人了”引章挥挥手,脸色却不由缓了缓。 阿青、阿碧答应一声,起身近前,在她身旁侍奉,也顾不得瞧胤禟的脸色了。 一时,打猎的几名亲兵也都回来了,正是夕阳西下,百鸟归巢之际,对他们来说,在这森林中猎几只山鸡、野鸽子之类的飞禽易如反掌,此时,便拎了一串回来了,老胡还从山中拔了好些野姜、野辣椒、野葱之类的调料,一并带了下来。 此时,夕阳余晖渐收,巨大的山体阴影拉得老长老长,投射下来,这深陷的天坑底部,显得更黑了。 胤禟便命人将野禽斩杀干净,在洞中生起火来烧烤,不一会,阵阵肉香扑鼻,众人取出随身携带干粮和干净的水,一同分食。 引章听着如昨晚一般的枭鸟桀桀怪叫,望着熊熊篝火,心头的感觉截然不同。昨晚是深深的恐惧和害怕,今夜,却觉得格外安宁安心。山风拂过,只觉清爽,而不是遍体冰凉。她不觉悄悄瞟了胤禟一眼,恰好胤禟的目光亦正望向她,引章一滞,慌忙避开。 胤禟轻轻一笑,道:“等会,还是到里边洞穴去吧,让人守在外头,这林深夜深,谁也保不准会有什么危险” “九爷说的是,等会,大伙得好好找个能攻能守的地方过夜,还有这火,最好也熄灭了,要生火也得在洞穴深处,省得引来什么东西。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么,这大瑶山莽林中到底有些什么,小人也没底呢”引章还未答话,老胡亦抢着说道。 “你给爷闭嘴该怎么安排你直说就是,哪那么多废话”胤禟生怕他吓着引章,忍不住瞪他喝止,又向引章投去安慰示意一瞥。 引章倒是触动心弦,来了兴致,笑道:“有别的什么没注意,老胡,这大瑶山林中倒有好多奇花异草呢,我今天还见了不少,最多的便是各种兰花和蕨类了,在外边,见都见不到呢”引章笑盈盈,细细描画,滔滔不绝。 “原来小姐还精通此道”老胡大感意外,笑道:“小姐有所不知,这森林遮天蔽日,林中潮湿,地面土地肥沃,最适合各种蕨类和兰花生长,小姐说的那些,今儿小人一路走一路也见了不少,还有不少名贵药材呢,可惜——”可惜今天受雇于人,有重任在身,不敢停下来采集,而平日里又不敢来,老胡说着身子微微后仰,轻轻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明天回去时,你可以看看嘛,顺便告诉我认识认识”引章不以为然笑道。 “是是是,大小姐,小人一定,一定指给大小姐看”老胡大喜,情不自禁琢磨着明日的线路,恩,最好,把来时的线路再走一遍,顺便把那些药材都采了老胡悄悄瞟了引章一眼,暗自忖度:这小姐的脾气不错,料想不会反对吧? “呵呵,你说来听听,都见到了什么药材。我在昆明也见了不少,长得比别处都大,像乌头、郁金、柯子什么的,长得比别处又高又大,可惜,中原药行过来收购的人太少,资源都浪费了”引章叹道。 “是。别的不说,今儿见了一株三七,比人还高出那么多,单看枝干便知不俗,要拿到昆明药行,只怕还找不出第二株来呢唉,这可是好东西呀,也不知长了多少年了……”老胡心痒不已,边说边叹。 “行了天色已晚,赶紧歇着吧,明天还要赶路”胤禟瞅着老胡使了好几次眼色被无视之后,终于没好气打断了他。 老胡一愣,这才注意到脸色极其难看的九爷,猛一个激灵,火烧屁股般弹了起来,拍拍衣裳,躬身陪笑道:“是是,九爷,小人,小人这就去找地方……”说着点起火把,带着两名亲兵,踏踏大步去了。 “你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再到灵泉泡泡?”转脸对着引章,胤禟又是一脸含笑。 “不用了天色已晚,赶紧歇着吧,明天还要赶路”引章望着他,幽幽的道。 胤禟一噎,嘴动了动没说什么,转眼瞥见咬着唇憋着笑的阿青、阿碧,双眉一横,冷冷道:“你们俩愣着干嘛?没听你们主子说要歇着吗” “是,九爷”姐妹二人一怔,忙往引章跟前来,眼巴巴陪着笑去扶她。幸好,不多会老胡他们也回来了,向胤禟打了个千,躬身笑道:“九爷,里边有一处还凑合,您和大小姐请随小人来” “前边带路。”胤禟点点头,瞟了引章一眼,引章已经起身,众人一同过去。 老胡不愧在山林子中跑惯了的人,这个洞穴不大不小,四壁都是光滑的石壁,干燥干净,刚好处于前后两洞之间拐弯处凹进去的地方,前后的冷风都吹不到,燃起火堆,既通烟气,又不担心被风吹灭。 阿青阿碧将衣包中带的薄毯铺在一角,拿出披风替引章披上,伺候她坐下,面前,早有手脚麻利的亲兵燃起了火堆。胤禟环顾四处,向手下人道:“你们各自找地方歇了,洞口留两人轮流站班,若有意外立刻来报,去吧” 众人答应一声散去,胤禟这才靠火在引章身旁坐下,想了想,将阿碧替他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重新替引章披上。 引章一怔,身子下意识偏了偏,笑道:“九爷,烤着火不冷,这你自己用吧,不用给我” “等到半夜,你就知道用不用了过意不去也不在这一时,不然明天伤了风走不了,还叫爷背着你不成”胤禟没好气瞪了她一眼。 引章脾气也上来了,道:“放着那么多人,我又没指名非要你背我不可”开玩笑,她那会虽然神智一阵迷糊一阵清醒,其实也是悬着心呢,万一胤禟摔了一跤破了相,康熙还不得杀了她 “真是好心没好报”胤禟气结。她什么意思?让别的男人背她?他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哼道:“你就这么不稀罕爷?嗯?别动你既然不肯披爷的衣服,那这样可好?” 被他整个圈在怀中,背后紧贴在他胸前,暖暖的温热传过来,电流似的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传到心里,引章禁不住有些心慌,脸上、脖颈上的温度骤然升高。他的心跳那样清晰,呼吸那样近,引章身子一紧,不敢抬头,不敢转动,也不敢挣扎,生怕触怒了他,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见她不吭声,胤禟手上的劲松了松,在她耳畔轻轻道:“别怕,快点睡吧。” 引章到底用力挣开了他,往旁边挪了挪,靠着石壁,只淡淡嗯了一声,闭目不答。他救了她没错,但不表示他可以将她搓圆搓扁。耳畔,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轻叹,一切声响归于沉寂,只有木柴燃烧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劈啪声…… 没有切身经历过的人,谁也没有想到,天坑下的地质环境有多复杂多变。半夜时分,引章、胤禟、阿青、阿碧包括随行众人,都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料,声声巨响从头顶传来,似有重物簌簌而落,胤禟首先惊醒过来,仰头一看,惊出一身冷汗,惊叫一声“不好”拉起引章就往一旁闪开,谁知引章迷迷糊糊犹在梦中,浑然无所觉,胤禟不及多想,只得一矮身将她打横抱起,在簌簌碎石土屑中狼狈而避。与此同时,阿青、阿碧等也已惊醒,各自惊呼闪避不已。另处洞中休息的亲兵、老胡等处也发生了同样状况,跌跌撞撞一边往这边奔一边急切切惊叫着“九爷九爷”燃烧的火堆叠影晃晃,被碎石砸得四处都是。 洞中霎时乱成一团 “怎么了?这,发生什么事了”引章一来头晚受了过度惊吓没有休息,二来今日又疲累了一天,又刚刚中过毒,这一觉竟睡得比往常沉醉数倍,好一阵,方揉揉眼睛迷糊醒来,睁大眼,甩甩头,发问,脑子里却还是迷迷糊糊的。 “你还好意思问”胤禟气急败坏,瞪着她嚷道:“不要命了吗,推都推不醒多半,多半发生地震了”不想,他话音刚落,那来势汹汹的地动山摇却停止了,碎石巨沫也停止了掉落,看上去一切如常。 “嗯?”引章怔怔望着,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不太相信的眼光瞟了胤禟一眼。她呆呆望了望,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揪着胤禟胳膊边往外冲边厉声喊道:“不好,快,快往洞外跑快呀” 对天坑来说,由于底下暗河纵流,地底早被掏空,一片千疮百孔,因承受不住上方的山石重量,山体塌陷常常发生,毫不稀奇。而几乎无例外的,每每塌陷都会连带着地下河水位突然变化,地下暗河太多,四通八达,有看得见的,也有看不见的,危险,亦如是…… 听她叫得惶急而凄厉,众人都呆住了,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便往外跑——哪来得及一旁的地下河突然暴涨,不知从哪喷薄而来的水如发狂的野兽,嘶吼着、咆哮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恰恰一股巨大的水流从引章二人右斜里直冲过来,二人猝不及防,身不由己,一声惊叫双双被卷入内,瞬间被吞没在滚滚浪涛与忙忙黑暗之中。 “九爷大小姐”空荡荡的山洞中,回想着阿青、阿碧凄厉的呼喊声…… 引章只觉脑袋一阵眩晕混沌,闭着眼,屏着息,耳畔是轰隆隆的巨响,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被巨大而急促的水流席卷着、掌控着,一会儿抛起,一会儿按下,横冲直撞,如风口浪尖一片单薄的树叶,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唯一让她略觉安慰的,是掌心如铁般的触觉,那是胤禟,紧紧握着她的手,握得生疼,却也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引章认为再也不会结束,一阵急促而焦虑的呼喊渐渐传入耳内,击在心上,将她越来越模糊、渐行渐远的意识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拉了回来。 “阿章,阿章你醒醒,醒醒啊”呼唤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大,引章终于轻轻睁开双眼,朦胧的微光轻柔如雾,从一点四射开去,入眼一片模糊迷蒙。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71章 洞天 第171章 洞天 “阿章,阿章你醒醒,醒醒啊”呼唤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大,引章终于轻轻睁开双眼,朦胧的微光轻柔如雾,从一点四射开去,入眼一片模糊迷蒙。 “我,我是不是到了天堂……”引章晕眩眩望着面前这张幻影叠叠的脸,轻轻的说,胸膈一冲,忍不住偏头大咳大吐起来。胤禟舒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喜道:“谢天谢地你总算醒来了” 吐了半腔清水,引章略觉好些,呼吸渐渐正常,虽然身子被磕磕碰碰火辣辣的痛,但脑子里已渐渐恢复清明,这时她才看清,周围一片漆黑潮湿,水流声汩汩,唯一的光源来自胤禟手中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我们,我们没死?我们真的没死吗?”引章蓦然坐起,直愣愣的望着胤禟。她只记得,混混沌沌就要失去意识之时,突然被一股强大的水流吸走,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没想到,那巨大的漩涡将她二人卷入之后,竟又从另一个地方抛了出来,因此,二人此时才得以侥幸活命 “是啊,暂时没死。”胤禟苦笑。 引章睁目打量,二人所处之处乃是一片潮湿的沙滩,不是河岸边的沙滩,而是洞中的沙滩周围一片漆黑,倘若没有那颗夜明珠,一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从异常响亮的水声和过于潮湿的空气推断,这里,是离地面不知有多深的地下洞穴,只怕,连出口都没有 这里,是阳光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活脱脱就是地狱 引章心中一凉。眼看无活命希望,不做他想,一惊之后她反而异常平静,扭头向胤禟苦笑道:“我是不是,又欠你一条命了” 柔柔的灯光下,胤禟的眼眸异常的明亮、深邃,发辫散乱,全身湿淋淋,俊美的脸庞亦呈现出不同寻常的诱惑,他双眉挑了挑,唇角微微一勾,邪邪一笑,轻轻摇头道:“不,这回,咱们两清了” “两清?”引章倒是一呆,脱口道:“为什么?” “你说呢?”胤禟双目灼灼,又是一笑,却反问道。 引章目光蓦然一跳,顿时恍然:如果两人都死在这了,那还不是两清? “不,我们,我们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出去快,咱们找找,哪里有出口”引章被他一激,情不自禁又急又慌,一用力便要起来。 “别动,好好歇一歇”胤禟按住了她,悠悠道:“倘若有出口,歇好了力气再找也不迟;倘若没出口,找不找也是一样。” 引章的心猛然一颤,咬着唇,怔怔的望着他,一种无遮无挡、无虑无谓的感情渐渐的,在心底愈聚愈浓,愈聚愈烈,冲破理智,啃噬魂灵,刹那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知怎的,她忽然生出一丝丝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感觉 “你,你不怕死吗?为什么,你好像一点也不怕?”引章凝视着他,吃力的,一字一字问。 胤禟双眸一眨不眨回视着她,忽的一笑,笑容如春风拂过,百花绽放,他一手紧紧握着她的手,道:“怕,怎么不怕只是,事已至此,怕不怕都没所谓了想着咱们能死在一块,我心里还真有几分踏实呢” 引章没有如往常一样挣脱他,鼻子酸酸的,先前无底的恐惧似被冲淡了不少,“那,你后悔不后悔?”她咬着唇,轻轻问道。 胤禟微微一笑,用故作无奈而心甘情愿的语气道:“后悔,我当然后悔我后悔遇见你,认识你,更后悔喜欢你,放不下你,可事到如今,后悔有什么用呢所以,也只好不悔了你呢?后悔吗?” 引章“嗤”的一笑,心中一颤,不由得又羞又喜,一颗心浮浮沉沉,灌了蜜一样甜,双颊也微微发热,布满红晕,可惜,朦胧中,胤禟却看不见了她情不自禁轻轻靠在他肩头,轻轻回握他的手,轻轻道:“我的命本就是捡来的,多活一天便赚了一天,到如今我已经赚了好几年了,我有什么后悔?” 胤禟不说话,轻轻拥她在怀,二人默默,静静享受这平静的片刻。引章的心里,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甜蜜和悸动,原来,她对他的感情比她想象中要深的多,也早的多,她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她不能 她和卓吾,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和他,却是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他们的身份相差太多太多,不可逾越。她一直很清醒、很理智的拒绝他,也拒绝她自己的感情,因为,堂堂骆家商号的总掌,绝不可能做九贝勒府上一名小妾他素来尊贵,杀伐决断,说一不二,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有此时,生已无望,死却未至,九贝勒与骆总掌的身份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撕去身份的外衣,没有任何羁绊,也只有此时,他们才可任由感情支配,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要当下就好…… “快看,那,那是什么”引章突然惊叫,手一指,声音有些发颤。 胤禟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不远处的沙滩上,一人匍匐着,半截身子在水里,半截在岸上,被水一阵一阵涌上淹没又退下,一动不动。他目光豁然一跳,道:“像是,像是爷的一名亲兵,看样子,只怕已经死了” 引章寒浸浸打了个冷颤,情不自禁往胤禟怀里缩了缩,满腔的柔情蜜意霎时荡然无存,死亡的恐惧重新袭来,占据了魂灵。在这本就黑暗诡异如幽冥地府之处,眼前活生生出现一个死人,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害怕。 “别怕爷过去瞧瞧”胤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后,站起了身。将夜明珠塞在她手里,从怀中油纸包里掏出火折子打亮,举着走了过去。 引章亦站起身,想要过去,脚步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只好怔怔的站着,一眨不眨望着他。 胤禟来至那人跟前,蹲下身去,伸出手指在他鼻前一探,向引章轻轻摇了摇头。 引章的心一沉,突然双眸一闪,道:“你搜一搜他身上,看看可有什么有用的” 胤禟一怔,依言在那人身上摸索,心里却有些好笑:这个女人,明明怕得要命,脸色发白,声音发颤,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偏偏脑子却还没被吓蒙,居然还想着搜一搜死人身上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两人都没想到,收获居然还不小除了油纸包裹着的火折子、火石等物,还有两只牛皮水囊,一只装着清水,另一只居然装着大半囊上好的蜂蜜 “太好了胤禟,这下子,我们可以慢慢寻找出路了”引章兴高采烈。 “不错,这小子平日就爱吃甜食,没想到在军营不方便买糕点蜜饯,居然随身带着这么多蜂蜜”胤禟亦笑了笑。 此刻再次面对死亡,求生的欲望复又燃起,加上有了保命的蜂蜜,两人均是精神一振。 稍作休息,在夜明珠幽幽光线下,二人沿着山洞一路探去。只要前方有路,就有希望,但愿,尽头深处,等待的,会是一线生机 洞中无岁月,这一行,醒了走,累了歇,也不知走了多久。胤禟和引章本都随身携带核桃大小的西洋怀表,被水一泡,早报废了。二人遇到岔洞,只捡大的走,偶尔会前路不通,又打道回行,另行选择。 好在洞中时时会遇到水潭、暗河,又有现成的水囊,地下水十分干净,饮用无毒;又有半囊蜂蜜在手,两人十分省俭,靠它度命,每次只吃一点点,饶是如此,还是一天一天的少下去。时不时倒是会遇到清幽幽的水潭或是地下河,潭中河中也有不少通体透明可见肠肚脊骨的盲鱼、盲虾,眼睛完全消失不见,两腮鲜红如一抹浓浓的胭脂,触角很长,鱼嘴显得特别凸出,呈现着粉嫩的透明色,看起来十分滑稽,也有些瘆人。有的个头还不小,足有一尺来长,也不怕人。只是,无法生火,有鱼也无用。 第一次看到这些不见天日的地底生物,胤禟吓了一大跳,引章解释了半天他才肯相信这是鱼虾,却还要十分鄙视的加上一句:“长得可真丑” 引章笑道:“地底下暗无天日,没有阳光,没有光线,都是这样的嘛,你不信回家把黑色的金鱼放在黑屋子里养一段时间,保管也变透明的了”口内说完二人相视,眼内皆是一惊一沉:鱼是这样,人又好得到哪去?再过些日子,他们会不会也变得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样,然后,活活饿死? 二人不敢说出来,却忍不住心里都有些毛骨悚然。 眼看着蜂蜜一天天少下去,而前路依然遥遥无期,每天都吃不饱,还要赶路,两人的身体都已疲惫不堪,走一会便气喘吁吁,飘飘摇摇,有气无力,一阵风就能吹倒,还真有些游魂野鬼的意思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72章 奇观 第172章 奇观 终于,胤禟掂了掂手中的蜂蜜,塞给引章,自己却拔出匕首,从水潭中杀了一条盲鱼,闭上眼,生吞活吃起来。引章怔怔望着他,胸膈间堵成一团,眼眶又酸又涩,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胤禟睁眼看见,倒是无谓,笑嘻嘻道:“怎么?过意不去你也来尝尝?嗯,居然没有鱼腥味,味道还不错” 引章忍不住“嗤”的一笑,心中的愧疚之感减轻不少,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胤禟到底是天家子女,自幼养尊处优,虽然康熙教子甚严,他们兄弟十几二十个无不饱读诗书、弓马骑射娴熟,打熬得好筋骨,在饮食起居上却比旁人都高一等,他那副吃惯了山珍海味、精脍佳肴的肠胃如何受得了这等生冷之物?头一天还不觉得,第二日走着走着,他突然轻吟一声,顿觉腹内一阵割肠断肺的绞痛,身不由己抱着腹部软了下去,转瞬之间,但见脸色苍白,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气喘吁吁,一步也走不了了 引章大吃一惊,吓得几乎止住了心跳,忙搂着他在怀里, 急急道:“胤禟,胤禟你怎么了?胤禟” 胤禟咬着牙强忍着痛苦的呻吟,瞟了她一眼,颤声喘息道:“我,我也不知道,也许,也许是鱼有问题,还好——你没吃” “胤禟”引章心中一颤,强忍着泪水,又惧又怕,心慌得无着无落,哽咽道:“胤禟,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昨天,不是没事吗?吃错东西而已,你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胤禟胃中本就恶心烦闷,听到一个“吐”字哪里忍得住,一扭头闷哼一声,果然大呕大吐起来,直吐得清水直流,耳红颈热。 吐过之后,果然好了不少,原先那几乎把肠子绞断的痛舒缓许多,胸口也不那么烦闷了,只是手脚依然酥软无力,气喘吁吁,赶路更是不行了 引章见他脸色不像方才那么白的吓人,额上的汗也不冒得那么可怕,心里稍稍放松,抬起袖子替他拭了拭额,扶他另捡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喜道:“胤禟,谢天谢地,你没事了一定没事了来,快喝点水” 胤禟含笑望着她,乖乖张开嘴,由着她喂,甘甜的蜂蜜水入喉,胤禟一怔,苦笑道:“我真是没用,原本还想留给你,谁知还是不能” 引章见他这疼痛来得快,去的也快,已经猜测出个大概是由肠胃不适而引起,她心里发酸,柔声勉强笑道:“你不要这么说,你不怪我拖累你,不怨我是个累赘,我已经很感激了胤禟,要死要活,我们都在一块” “好,要死要活,我们都在一块”胤禟眼中骤然一闪,透出丝丝缕缕温情惊喜,黑亮的眸子闪动如琉璃般的光芒,他嘴角噙着笑,轻轻拥她入怀,冰凉的唇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低声道:“阿章,可是我忽然不想死了,我们都不可以死,我们,还有好多好多日子还没过” “是,我们不会死”引章轻轻的说,闭上眼依偎着他,悄悄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珠。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沉沉睡去,又迷糊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胤禟终于能够支撑着站起,二人便又继续搀扶着前行摸索。 发现引章竟然在吃生鱼,胤禟又惊又怒,气急败坏,沉着脸正要发脾气,引章忙伸手掩住他的唇,道:“你先听我说你神智不清这些日子,我都吃了好久了,不是也没事吗?也许,是男女有别,体质不一样,并不是鱼有毒如果咱们想要多支撑些日子,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胤禟将信将疑,终于轻叹一声,依从了她。心中难免懊恼不已,他堂堂一个男人,却要心爱的女人遭这份罪 前方的洞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怎么走也走不完,两人一步一行,又盼着早早走到尽头,又害怕到了尽头没有出路,这种矛盾的心情无时无刻不煎熬着、缠绕着,搅得人心悬悬,提起来,放不下幸好,两人初坠爱河,你侬我爱,心如蜜甜,偶尔打情骂俏,精神上总算还有支柱,不至于沉陷在无边无尽的压迫与抑郁之中,还不至于太难过 自打二人敞开心扉,坦然相对,无论赶路还是睡觉休息事,胤禟始终握着她的手,不然揽着她的肩,半时半刻也不肯放开。引章一开始还佯嗔佯怒,不是瞪他一眼便是捶他一下,慢慢的也习惯了,任由他握着揽着。胤禟却是个得寸进尺的,也不叫“阿章”了,开口闭口就是“娘子娘子”的叫,第一次听他这么叫时,引章脸一热,心没来由怦然而动,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并未拒绝。胤禟更喜,叫得更是心安理得引章不觉有些心慌,生怕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如果,如果……她是拒绝还是接受呢 谁知,她多虑了,胤禟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他甚至还没吻过她的唇,最多休息时将她揽在怀中,在她额上或是颊上轻轻一啄,低低道一声:“娘子,睡吧有为夫在呢” 引章情不自禁有些失望,心里空落落的,她就这么没有魅力吗?她可不知,胤禟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这个时候,他必须克制自己的感情,不然一发不可收拾就大糟特糟了他要保存力气,她也要。 地底的世界神奇莫测。这一日,两人正当筋疲力尽时,转了个弯,霎时一怔,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但见前方一个巨大的地厅,一扫一路以来的逼仄、低矮,无比高大、阔朗、通达,在夜明珠荧荧的光辉下,眼前一片晶莹剔透,流光泛亮,仿若琉璃世界,冰雪乾坤长长的指头大小的水晶从洞顶如瀑垂下,长长短短,或单或片,造型各异,洞壁亦是水晶结晶,有云状、有絮状、有针状、片状,像一朵朵绽放的花儿,美丽得令人心颤。地上,铺了一地折断的水晶屑,上下辉映,气象万千。一滴一滴的水滴从高处水晶尖端跌落,溅起细细的水花,清脆而悦耳,泠泠动听直把两人都瞧呆了,怔怔的站在当地,睁大着眼感受着这份美丽与奇妙,浑然忘记置身何处 此时,两人仿佛装在水晶盒子里一样,触目皆是晶莹,皆是无暇通透。 “娘子,这,这是水晶宫吗?我们是不是到水晶宫了?”胤禟又惊又喜,一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是,真的是水晶宫真美没想到这儿竟然有这么美丽的地方”引章亦笑靥如花,眉宇间绽放着毫不吝啬的赞赏。这是鹅管,是钟乳石发育的一种形态,是一种极其难得的自然美景,鹅管聚生之洞府,倒还真有个俗称叫做水晶宫引章万万没料到,居然会在这,见到如此旷世奇观这是不是老天爷送给他们的临终礼物呢引章不由得微微苦笑。 夜明珠的光辉被通透晶莹的水晶宫不断折射、反射回来,眼前顿时亮了许多,胤禟望着面前娇美若芙蓉花儿的心爱之人,心中一热,深深凝视着她,笑道:“娘子,咱们要记住这儿,如果,前方无路,咱们就回到这来,好不好?” 引章心中又酸又甜,拼命点头,笑道:“好,好回到这来,呵呵,有这水晶宫相伴,我们一定会上天堂的” “是,这本来,就是天堂”胤禟含笑,一派云淡风轻与洒脱。 他忽然伸手,攀上近处一枝,欲将之折下。 “不要”引章慌忙叫住。 “为什么?”胤禟疑惑。 “它们长得多不容易”引章轻轻道:“你别瞧它们这么纤细,也长了好十几万年、几十万年呢咱们是不速之客,打扰了人家,何必还要折毁人家呢” 胤禟一怔,呵呵一笑收回了手,凝望着眼前跳动着荧光的剔透冰晶,笑道:“你说得对。十几万年,几十万年,那可得多久,够得上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了吧?娘子,为夫还真有些舍不得这了” “你瞎说什么”引章心突然一跳,笑道:“咱们走吧,说不定,前边有更美丽的地方呢”引章说着轻轻在前。 “娘子,等等为夫”胤禟一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半尺来长的,掂了掂,收入怀中。 穿越水晶宫,两人继续前进,观了美景,心情振奋,两人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脚步也快乐许多,稳了许多。 很快的,黑沉沉的地府又将那一股振奋之力消磨殆尽,两人的脚步又开始疲软起来了。饥饿的感觉越来越深,像是魔鬼,越来越紧的纠缠了上来。 越往前走,引章的脚步越来越沉,身子越来越飘,心头越来越乱,因为,她十分敏锐的感觉到,虽然同是洞穴,这一阵子所经洞穴与前一阵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越来越干燥,暗河早已不见踪影,水潭也越来越少,越来越小,越来越孤零零。有时候,走半天见不到一个,更可怕的是,目前,水囊里的水喝得几乎见底了,仍然看不见水源的影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73章 生机 第173章 生机 引章再也承受不住了,终于忍不住抱着胤禟大哭,哭着说不要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不累死也得渴死,蜂蜜所剩不多,没有了可以食用的地下鱼,结果左右不过一个死,倒不如彻底断了想法,死,也死得平静,死得安心 胤禟的想法却跟她恰恰相反,他抱着她,抚着她,轻轻吻着她的额,由着她呜呜咽咽哭着发泄完了,才以一种充满希望的口吻殷殷道:“娘子,娘子,你别这样你不觉得咱们越走洞穴越干燥了吗?很可能,这离地面越来越近了,娘子,说不定咱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娘子,你要振作起来” 引章一呆,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怔怔望着他,怔怔道:“真的?真的是这样吗?” “是,一定是” 引章点点头,咬着唇,伏在他怀中,胤禟轻轻拥着她,痛苦而频临绝望的目光望着她的身后,一眨不眨。 突然,一阵轻微的吱吱声吓了两人一大跳 “什么东西”引章吓得一抬头,举目四顾,目光霍然一跳,指着不远处洞壁脚一窜而惊走不见的东西惊道:“呀,老鼠,老鼠胤禟,是老鼠”最后一句,竟是含着无限的激动和兴奋。 胤禟傻了,呆呆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高兴起来 “胤禟”引章兴奋的摇着他,急切道:“你说得不错,看来,这附近离地面很近了,不然,不会有老鼠的” “这,这是什么道理?”胤禟眼底依然一片茫然,还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以为她神志不清了。 引章一呆,随即恍然大悟,好笑道:“胤禟,老鼠虽然爱打洞,但是觅食还是要在地面上,所以,这儿,离地面一定很近快,咱们快找找”胤禟虽然饱读诗书,善于鉴赏书画古玩,但他堂堂一个贝勒爷,怎么可能知道老鼠的生活习性?只怕他长这么大,连老鼠都没见过呢 “真的,那太好了”胤禟这才明白过来,心头一阵狂喜。“走,咱们快走” “嗯”引章高高兴兴的点头,牵着他的手,一起往前走去。 不出二人所料,往前拐了两道弯,眼前一阵眩晕,闭上眼缓缓神,再睁开时,竟发现隐隐透着光亮,虽然很浅,很浅,但,已经不是原先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胤禟”引章紧紧握着他的手,一双眼眸流光泛彩,声音也发颤了。胤禟亦紧紧回握着她,身子微微发抖,道:“走,咱们再往前去” 往前十来米,蓦然,一道亮光从斜上方直射下来,亮若白灼,二人下意识闭上眼,抬起手臂遮挡。对于久日未见强光的人来说,就算再渴望那片无拘无束的光明,也难以接受这第一眼 “娘子,你看,在那”胤禟又惊又喜,指着前方两丈多高的地方,一缕久违的光线正从一个小孔直直射下,带给他们无限的欣喜和希望 “太好了太好了”引章奔跑过去,仰头望着那束坦然自若、自自然然的光线,双手合十,忍不住泪光涟涟,兴奋的大叫道:“胤禟,胤禟,我们很快可以得救了” “是吗”胤禟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扫先前的兴奋,似乎还带有,轻微的叹息。 “怎么了?你,你不高兴吗?”引章一呆,转身疑惑的望着他,不明所以。 胤禟突然紧紧扳着她的双肩,逼迫她面对着自己,目光灼灼,凝视着她,道:“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阿章,出去了,你要怎样对我?又要远远的避着我、离开我,是吗?娘子?” 引章呆住了,默默回望着他,眼前的男子,早已不是当初风神如玉、潇洒倜傥的九贝勒爷,形销骨立,双颊深陷,脸色苍白,胡子拉喳,一双眼眸显得特别的大而亮,正灼灼的望着她,一头原本梳得油光水滑的发辫也凌乱不堪,趣青的前额头皮上也长了半寸长的短发,看上去十分狼狈而憔悴 一刹那,她忽然觉得心好疼好疼,疼得有些窒息。 他弄到这个地步,全是因为她,全是因为他爱她。他本来可以在京享福,即便到了云南,他依然可以享福,没有人逼着他带兵连夜救她,也没有人逼着他不顾危险亲自深入莽林寻她,更没有人逼着他替她想法子解毒。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没有想那么多,自然而然、一步一步的就这么做了就是卷入地下暗河,不见天日这些日子,他没有抱怨过她半句,相反,还处处安慰她,疼惜她,保护她而她,也以料想不多的时日倾心接受他,全心全意、毫无顾忌的爱着他。 可一旦出去,他又是九贝勒爷,而她,又是骆总掌了放弃手中的权力财势,和自由自在、说一不二的生活,归宿于九贝勒府一方小小的院落,从前,她做不到,现在,她一样在犹豫 胤禟轻轻的笑了,她的犹豫,落在他的眼底,他感到既失望又坦然,失望是奇迹没有出现,坦然是他料想她的反应也是如此 他猛的将她紧紧搂着贴入怀中,勾起她的脸,近乎疯狂的吻上她的唇,辗转吮吸,唇舌纠缠,肆意侵占,不管不顾,另一手紧紧抱着她,按着她贴向自己,似要把她揉入身体里去。他的吻,那么疯狂,那么热烈,那么深情,又那么,绝望 引章脑中“嗡”的一下,霎时迷失在他狂风暴雨的吻中,情动欲动,情不自禁伸手紧紧环抱着他的腰,朱唇轻启,双眸微闭,任由他掌控,侵扰,回应,两人的呼吸,第一次,不分彼此…… “娘子,看来你心里还是有为夫的”久到不能再久,久到两人呼吸紊乱几欲窒息,胤禟终于停了下来,放开她红艳娇润的唇,紧紧拥着她,在她耳畔喘息着轻笑,唇舌若有若无,轻轻吻着她的脖颈。 “胤禟……”引章轻轻唤着他,却被他迅速掩住了唇。 他的手一点也不规矩,在她唇上轻轻抚弄挑拨,低低道:“你别说了,爷懂什么事出去再说吧”总有一天,他要她心甘情愿为他放弃一切,心甘情愿守在他的身边,眼前,显然时刻未到 胤禟轻轻放开了她,望望那充满希望与诱惑的光源,道:“你等着,爷上去看看” “你加点小心”引章点点头,瞟他一眼迅速别过红晕未褪的脸颊。 胤禟轻轻嗯了一声,一点一点往上爬,有的地方无所踩踏攀爬,他不得不抽出匕首,一边挖出碗口大的落脚之处,一边往上,两丈多的距离,不算高,也不算矮,胤禟好不容易爬到那一点光源处时,也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了。 他略歇了歇,伸手去推那堵在洞口的大石头,好几次,石头皆纹丝未动,引章在下边看得异常焦急,恨不得自己也上去帮他一把。胤禟转脸向她苦笑了笑,不得不又一次依靠手中的匕首,一点点的挖着石头旁边的泥土,希望这大石头不要太大、太深才好。 阳光投在洞中的影子变换了几个方向,变得越来越强烈了,看样子,像是到了中午,胤禟还在努力着,簌簌的碎土不断滚落下来,地上一片凌乱。引章仰着头,望着他,望着他,心提得越紧,她早已看出,他的力气几乎用尽了 终于,洞中霍然大亮,一声轰鸣,那顽固的大石终于滚了开去引章忍不住一声低呼,欢然道:“通了,终于通了”与此同时,胤禟再也支撑不住,大口大口喘着气,低吟一声,手酥脚软,身子轻晃,身不由己从上边跌了下来 “胤禟,胤禟”引章大惊失色,将他抱靠在怀中,颤声道:“胤禟,你怎么样?摔着哪了?” 胤禟半眯着眼望着她,胸膛一起一伏,支撑着坐直身子,喘着道:“没事,死不了,就是没力气了,咱们得歇歇” “好好好,你别说话,好好歇一歇”引章拧开水囊,将仅剩的一点水兑了蜂蜜,一口一口的喂给他,胤禟料想出去之后吃的东西容易解决,也未反对,就着她手里一点一点咽下去了…… 终于,两人摆脱了那不见天日的地底生活,重新站在阳光之下 怔怔的望着天空,望着高高的蓝天和悠悠的白云,望着眼前被风拂过的绿色,闻着随风送来的阵阵花香,呼吸着天宽地大、无拘无束的清新空气,阴晦、潮湿、沉郁、黑暗一扫而空两人思潮起伏,恍若梦中,情不自禁都从心底生出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触平日里见惯了的山水景物,一草一叶,一土一石,看起来是那么的亲切而美丽,此时竟觉得比仙境还要美上千倍、万倍 眼前的一切,明明活生生呈现在眼前,明明真正的身处其中,却真实得令人不敢置信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74章 救人 第174章 救人 眼前的一切,明明活生生呈现在眼前,明明真正的身处其中,却真实得令人不敢置信 引章抓起一把树叶,揉碎了,闭上眼睛,放在鼻子底下深深的嗅着,绿意的气息窜入鼻端,深至肺腑,清新怡人。她满脸的陶醉,眼眸轻转,情不自禁紧紧抱着他的胳膊,笑盈盈向胤禟道:“我们真的得救了是真的” “是,是真的娘子”胤禟好笑的瞅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羞,便又笑道:“咱们还是快走吧,最好,先找点吃的,我都快要饿死了” “嗯,好啊”引章笑笑,随在他身后,两人一脚深,一脚浅从山上下来。 下了山梁,绕过一道山坳,两人忍不住惊呼出声,直愣愣的望着眼前的美景,一下子呆住了。 眼前是一片被绿树环绕的花海,千株万株、一簇一簇全是艳丽绝色的牡丹,一朵朵大如海碗,在枝头怒放,五颜六色,摇曳生辉,争奇斗艳,风华绝代,说不尽的奢华芬芳 两人相视一眼,眼底皆是深深的震惊,越往前走,置身于花海之中,震惊之外又感到深深的困惑 此处,杳无人迹,亦无房舍,这一大片牡丹花海坐落在山林之间,若说野生,明明一丛丛花木整齐划一,排列有序,杂草全无,一簇簇之间相隔的距离也大概相等,显然是人力所为;若说是谁家花园,没见有这样奇怪的花园,且不说无亭无台,无山石假山点缀,且除了牡丹花再无别花,周围树木杂乱,分明又是一派荒郊野岭。 引章细看那些花,不觉指点着讶然道:“好奇怪,这些明明是牡丹,可是,可是跟咱们平常所见品种又大不相同,似是而非,我好像一种都不认识”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姚黄魏紫、赵粉豆绿爷也见过好些,果然跟这些都不一样”胤禟听了也不由细细看去,眼前的牡丹花皆为异种,美艳非常,风姿绰越,花盛色艳,可以说随便一株都是天价。 “胤禟,这里,这里太诡异了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不对?”引章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正午的阳光那么耀眼,周围却一片异样的沉寂。 胤禟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洒脱一笑,道:“傻丫头,你怕什么那暗无天日的日子咱们都过来了,还怕这个吗” 引章一想也是,笑道:“你说的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是有什么事,咱们也不亏了” 胤禟瞟了她一眼不语,转头四顾,叹道:“可惜,牡丹花好看却不能吃,走,咱们往前走走” 引章忍不住“嗤”的一笑,脑海中下意识想到“牛嚼牡丹”这个词。走出花海,穿过一条数米宽的绿化带,眼前竟是一片桃林,桃树上果实累累,伸手可够,一颗颗大如碗口,透着诱人的粉红色,散发着阵阵馥郁的果香。二人大喜,摘下桃子,坐在树下好好的吃了一顿,入口鲜美甜爽,多汁多肉,对两个十几天没吃饱过肚子,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无疑天上有地上无的美味 桃林旁边,有一条水流温婉蜿蜒的河流,幽深的碧色,恍如翡翠,绸带般环绕着山脚,蜿蜒而去。来至水边,胤禟看到幽青碧水中自己的形象,顿时吓傻了,下意识扭头捂着脸,惊道:“阿章,你,你别过来转过身去” 引章一怔不由好笑,偏走过去,自他身后从腋下伸手搂着他,伏在他背后,笑道:“九爷,人家早就看见了,你这会掩耳盗铃,不嫌太迟了吗” “哼”胤禟低哼一声,依然垂着脸,脸上讪讪的有些发红。他从小便受教导对仪表装饰向来讲究,什么时候不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温文典雅?以这副面孔见人,破天荒是头一遭如果让他的皇阿玛和额娘看到了,他们一定会痛心疾首,认为孺子不可教也,丢了皇室的脸要是被兄弟们、门人奴才看见,他简直不要做人了 “一点也不难看,真的这样看着,更有,更有男人味呢”引章笑嘻嘻的,脸颊在他背上蹭了蹭。 “哦?”胤禟终于开口,气忿忿道:“爷本来就是男人,难道平日里没有男人味不成?” “呵呵”引章轻轻一笑,半真半假开玩笑道:“平日里,平日里其实太阴柔了点呢” “你说什么”胤禟气呼呼扭头瞪着她,绷着脸,忽然唇角一勾,不怀好意笑了笑,猛然顺势向后将她按倒在草地上,笑嘻嘻道:“阴柔?爷这就让你见识见识爷有没有男人味,如何?” 引章大惊,一挣扎,才发现双手已被他高举过头按在地上,双腿也被他半边身子压得纹丝不动,她惊慌失措道:“九爷,胤禟不、不要,我以后不说了,再不说了” 胤禟轻轻一笑,揶揄道:“以后说不说且别管,眼下么,呵呵” “九爷,你,你这是乘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引章真急了,心怦怦直跳,胸前高耸的**傲然挺拔,裹在小小的衣裳下,身体的曲线展露无遗,因呼吸的紊乱一颤一颤更具诱惑。她注意到胤禟流连的目光,更是羞得双颊晕红,琉璃般的眼眸泛着迷雾的光,眼角眉梢皆是迷人的春意。再加上挣扎,扭动,喘气微微,气息如兰,更是诱人。 胤禟本来只是跟她开个玩笑,见她这样忍不住心中一荡,忍不住俯下身,在她额上、眼睛上、脸上、耳垂上、锁骨上轻轻吻着,最后落在小嘴上,流连爱恋不已。引章忍不住有些眩晕,低低的喘息轻哼破喉而出,胤禟像是受到了鼓舞,一把搂着她,双双滚落在柔软、厚密、清香的草地上…… “快就是这动作快点”远处一阵急切的低喝和凌乱的脚步打断了二人的情思,两人身子一僵,一动也不敢动。 偏着头悄悄从草缝中望过去,只见不远处,五六个人奔到河畔,随着“嘭”一声,似有什么重物被投入水中,那几人略站了站,似是松了口气,又四下张望了一回,其中一人道一声“走”,霎时,又走得干干净净。 两人忙起身,奔到那处河岸,只见平静的水面细波一层一层仍在荡漾不止,水底一串串冒着细密的水泡。 “胤禟,这,这八成是个人,快,咱们救救他”引章一见,忍不住心急火燎。 “谁知道呢,咱们还是不要管闲事的好”胤禟迟疑着不动。卷入这种杀人灭口的勾当,十有八九不是好事 “你怎么能这样那几个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咱们总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吧?你不救我救”引章气急败坏,就要往河里跳下。 “不许”胤禟没好气拉住她,沉着脸道:“就你那几斤力气,还想救人,别把自个搭下去”说着脱下靴子,一头扎进了水里。 好一阵,胤禟浮出了水面,拖着一只白纱大布袋,引章忙趴在岸边,伸手去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二人才将这大布袋弄上了岸,一摸果然是个人。 胤禟掏出匕首割开布带,里面一名女子手脚皆被捆着,眼睛上、嘴上蒙着黑布,一身紫红色衣衫,衣上绣着漂亮的红色牡丹花,内里是齐胸长裙,外罩开襟长衫,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挽着披帛,束着宽大的腰带,一头乌油油的秀发一缕一缕的淌着水。瞧见她那雪白的肌肤和半隐半露的**,胤禟竟忍不住心头一荡。 “你还没看够赶紧救人”引章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死性不改” 胤禟瞅了她一眼,“嗤”的一笑,手脚麻利将那女子身上绳索割断,引章顺手扯掉她嘴上、眼上的布条。 眼前的女子,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嘴唇乌青,却难掩与生俱来的美丽与高贵,宽宽的额头,一双吊梢眼,两眼额间点着殷红的梅花花钿,妩媚鲜艳。她的脸庞丰润娇媚,鼻梁高挺,嘴唇娇小,此刻紧紧抿着,又似透着无比的刚毅。 两人都被这女子古怪的装束弄得一头雾水,猜测着多半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戏子或者歌女、舞女之类,不知怎么忤逆了主人,竟被如此灭口 引章满心同情,扶着她坐起,用力拍打她的背后,一声声呼唤着“姑娘,姑娘”,好半天,那女子终于双肩抖动大声咳了出来,吐出半腔清水,轻轻抬头,眼眸轻启,眼波轻转,只一瞬,目中精光四射,眼角一睨,眉梢高挑,明明落难,却用一种颐指气使的语气有气无力道:“你,你是谁?这儿……是哪?” “你终于醒了”引章先是一喜,见她相问不由苦笑,道:“我叫骆引章,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姑娘,你能告诉我这是哪吗?这应该还是云南吧?不知道是哪个州县?或者,不是云南是贵州?四川?” 女子皱皱眉,一双妩媚而精明的眼眸一眨不眨望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听不懂和不耐烦,挥挥手,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你这身打扮,还真奇怪还有你的口音,怪了,”那女子突然杏目圆睁,柳眉倒竖,挣脱了她,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嘿,脾气倒不小”胤禟忍不住心里有气,嘿嘿冷笑道:“阿章,咱们走,别理她这女人八成是失心疯了” 女子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胤禟,先是吓了一跳,一怔之后更是不悦,冷冷瞪着他喝道:“你住口女人说话没有你们男人插嘴的份” “啊哈哈哈哈”听到这女子教训胤禟那话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引章忍不住掩嘴大笑起来,她瞅了一眼已经黑沉着脸的胤禟,忙忍着笑,颇有几分认同胤禟的看法,好笑道:“姑娘,你家在哪,这荒郊野岭很危险,跟我们一块走吧,我们送你回家。奇了,听你口音倒像是山西、陕西那边,你怎么会到了这呢” “爷没兴趣带着这么个累赘,哼,原来是个疯子,难怪被人捆了扔河里”胤禟被她那句话气极了,不依不饶。 听到“河里”两个字,那女子却是浑身一颤,脸色发白,急道:“糟了”挣扎着要起身,被绑的手脚才刚解开,血脉未通,又加上灌了那么多水,身体还未恢复过来,哪能起得来?脚下踉跄,“哎哟”一声摔倒在地,狼狈极了。 “你小心点”引章忙去扶她,友好的笑了笑,道:“你先别急,好好休息一会才有力气,小心又摔着了” 那女子怔怔的一动不动,突然紧紧握着引章的手,双目灼灼紧盯着她,一字一字道:“小娘子,看你不像个坏人,实话告诉你,孤是当今皇太女青凤,你快点送孤回去,孤一定重重谢你,包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享用不尽” “你放开她”胤禟恼怒的将她的手打掉,将引章一把扯过来,嗤笑道:“真是莫名其妙阿章,别理她,咱们走” “你给孤闭嘴”青凤摇摇晃晃站起来,先狠狠瞪了胤禟一眼,理了理身上华丽的衣衫,转向引章气喘吁吁道:“小娘子,孤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看这个,”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三指宽亮闪闪、沉甸甸的圆形令牌,道:“这是孤府上的令牌,孤现在遭人陷害,你救了孤就是第一功臣,孤登基之后,定封你为相国,如何?” 引章和胤禟都傻了,没有去接她的令牌。看她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但他们简直一句也听不懂什么皇太女,什么孤,什么相国,还有那句彪悍的“女人说话没你们男人插嘴的份”,这都什么跟什么 “皇太女是吗?”胤禟玩味一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笑嘻嘻道:“敢问皇太女,您是哪一国的皇太女啊?”他不觉暗暗好笑,他才是大清国货真价实的皇阿哥呢,在大清的国土上,居然冒出一个什么“皇太女”要是他家太子二哥知道了,还不知气得什么样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75章 女尊 第175章 女尊 青凤冷冷望了望他,不屑的仰了仰头,冷哼道:“你是不是犯傻了?哪一国,当然是我大唐了” “大唐?呵呵”胤禟更觉好笑,揶揄道:“嗯,那你应该姓李了?但不知贵国那个,嘿嘿,当今圣上是谁啊?现在又是什么年号?” 青凤听出他话中的嘲讽,心里有气,沉着脸道:“孤当然姓李,当今女皇陛下是孤的生母,名讳上紫下虹,年号德麟,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阿章,你怎么了”胤禟本还欲取笑,瞧见引章摇摇欲坠忙一把扶住。 引章眼前一黑险些跌倒怔怔望着青凤,听着她一句句不似疯癫也不似演戏作假的话,她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深处慢慢升起,让她腿脚发软 “青凤姑娘,我,我最后想问你一句,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引章瞳孔睁得老大,吃力问着,一字一字从嘴里吐出来,又干又涩。 “这儿,当然是我大唐国土了”青凤疑惑的望了她一眼,眼光缓缓扫视周围,见到大片大片艳阳下绚烂怒放如潮似海的牡丹花时,忍不住脸色大变,惊道:“这,这是禁地你们好大胆,竟然私闯禁地你们,你们不想活了么” 引章和胤禟皆是一愣,引章的心更是沉到谷地,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她苦苦一笑,道:“皇太女,实不相瞒,我们是无意中来到的这,我们其实,不是你们这的人” 胤禟目光一跳,望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青凤却吓得不轻,脚步情不自禁向后顿了顿,待不相信,眼前这两人口音不对,亦无法沟通,更不知道这是禁地,这分明不对;待要相信,她摇了摇头,怔怔道:“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来到这” “这就说来话长了不是一时半会说得完”胤禟接口道。 “你闭嘴”青凤皱皱眉,又是不耐打断了他。 “嘿嘿,皇太女,好威风呵”胤禟也不禁来气,冷眼一翻,嗤嗤冷笑道:“爷看你这个皇太女也快做到头了吧?就你眼下的状况,你还不如爷呢,吼什么吼,你再吼一句试试,爷饶你不饶你?” “荒谬简直一派胡言”青凤怒声呵斥。 “嘿嘿,皇太女真是天真”胤禟挖苦道:“有人这么大胆,又这么顺利谋害皇太女你,你不会傻到认为什么问题也没有吧?” 青凤悚然变色,顾不得理会他话里的挖苦,冷哼一声,身子摇摇晃晃、歪歪斜斜往前走去。 “喂,皇太女,你要去哪?”引章见她摇摇欲坠、有气无力的样子,忍不住担心。 “回府小娘子若想通了,便送孤一程,救命之恩,孤定当厚报” “回府?呵呵,你回去送死,没必要拉扯上别人吧?”胤禟不屑。 “你什么意思?”青凤极不服气,回眸狠狠瞪着他。 胤禟根本不理会她的脸色和目光,轻描淡举嗤笑道:“你身为皇太女,出入随从应该不少吧?如果身边没有内奸通报行踪,哪有人这么轻易便绑了你?你现在回去,不是送死,那是什么?你以为人家把你送到这,还能让你有机会再回去吗?” “不,不可能……”青凤脑海中瞬间划过一人身影,心猛然一震,脸色大变,一时呆呆的再也挪不动脚步。 胤禟一丝不差将她的脸色尽收眼底,心知自己所料不错,便放缓了语气,淡淡道:“若我是你,这会不必急着回去,倒不如暗中打听清楚情况再作打算现在你的对头认为你已经死了,你在暗,他们在明,很多平时看不到的事也许你都可以看到。” “不,”青凤轻轻摇头,有些失魂落魄,苦笑道:“时间来不及了,明天……女皇陛下重病缠身,时日无多,已定了明日禅位于我。是我大意了,她,她倒是算准了时辰” 引章和胤禟俱是一震,两人忍不住相视:没想到刚到这地方,居然碰上这档子事卷入夺嫡风波,往往命悬一线,最后还不知落到个什么下场引章忍不住在心底哀叹,九龙夺嫡的风起云涌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到形成专门一类的“清穿”素材,自打招惹上胤禟开始,那场热闹也许注定躲不开了,没想到,这世外之地,竟然还有一场不知几只凤的夺嫡 “我说过了,现在你在暗,人家在明。人家以为你死了,放下了戒心,只要把握得当,出其不意,你未必就没有机会。”胤禟瞟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 青凤眉毛挑了挑,不相信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有办法帮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皇太女,你相信他吧,他——”对上胤禟瞪过来的目光,引章吞下了后半截话,转口道:“他很聪明,计谋百出,他说有办法就一定有”他其实实践斗争经验丰富,一定错不了引章不由在心里加了一句。 “皇太女,你有的选吗?再说了,我也不会白白帮你,我有条件。”胤禟漠然道。这句话,才是重点,不然,他才懒得跟这狂妄自大的女人说这么多 青凤不屑嗤了一声,道:“好,先说说你的条件,还有,如果失败了,又怎样?” “我和她,我们要离开这你得保证,想办法送我们离开如果失败了,”他轻轻一笑,道:“横竖你也是死过一回的人,只好再死一回了你不会吃亏,到时有我们陪你一块死呢。” 青凤眼波耸动,终于一咬牙,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说得没错,大不了,再死一回” “这就对了”胤禟笑笑,拉着引章从容坐下,四下扫视一眼,道:“既然这里是禁地,再好不过了,很安全你先告诉我这是哪,你们朝中局势和城中驻防情况,还有,你是怎么被绑架的,谁指使的?” 青凤盯了他们一眼,终于也过来坐下,将大概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她们大周朝的祖先是唐朝时候武则天之女太平公主的后裔,当年武周夺唐,武后称帝,身为武后最倚重、信任的太平公主亦水涨船高,掌握着无上的权势,随着武后去世,唐朝经历了中宗继位、韦后乱政、玄宗登基等一系列变故后,太平公主十分清醒的意识到属于自己的辉煌时代亦已一去不返,开始找寻后路。因为武则天的关系,李家的人很可能放不过她,恰好无意中她得到了一幅地图,便差遣心腹家将亲兵仆人侍女约两千人,带着自己最疼爱的两名女儿及众多财富分批秘密离开,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这片世外之地,而她自己却没来得及转移,最终惨死。她的两名女儿却在此安定了下来,从此,再也没有踏出外界一步,至今,已历经近千年 正是如此,她们的口音几乎没变,一口的北方口音,而现代普通话又是以北方方言为基础,所以她的话引章基本都能听懂。胤禟自幼生活在北方,也能听个大概。这也是万幸中的不幸了,倘若青凤一口云南俚语,他二人哭都没地哭去 如今,大周朝共有人口七万多人,以丹阳城为中心,周边有数个村镇,因素来和平,又无战乱,朝廷军队并不多,除了皇宫禁卫军轮流值守的一千人,只有一千多治安及守城人员。皇太女与其他两位公主青鸳、青鸾,府上的家奴也不过二百来人,而皇宫禁卫军,一直牢牢掌控在女皇手中,除了女皇,没人能调得动女皇这两年体弱多病,身体早已不支,所以命国师起了一卦,择吉日禅位给皇太女,不想,皇太女青凤在这继位的头一天就遭人暗算。 据她说,这么胆大妄为的又富有野心的,除了二公主青鸳,再无旁人而向青鸳通风报信的奸细,多半便是她府上的管家李琳对这个李琳,她早已有所怀疑,只是苦于一直没有证据,本想暂且忍她一忍,等登基继位再趁机撤了她的职,慢慢查探,谁知却被她先下手为强 胤禟听了忍不住好笑,道:“就这么点人怕什么?你大可放心,明天,我保管你称心如意就是” “哼,你说得轻松”青凤不满,道:“孤现在不能回府、不敢露面,你倒是说说,怎么称心如意?明天是国师算出来的吉时,要是孤不能按时出现继位,便是不吉之兆,人心晃动,青鸳那贱人一定早已想好了李代桃僵的法子,到时候木已成舟,你让孤怎么办” “皇太女说得也对,皇宫守卫上千,不是那么容易混进去的,胤禟,你有什么好法子,快点说出来吧”引章也不由担忧。 “我问你,”胤禟瞅着青凤道:“不知道三公主跟你关系如何?” “青鸾?”青凤一怔,随即喜道:“不错,可让青鸾帮忙我怎么没想到青鸳与我素来亲厚,咱们现在就走,去三公主府” ---------- 呵呵,前几天出差了,设置了定时发布,今天刚刚回来,首先上来谢谢各位的支持,感谢银河尽头看星星、果冻80、T最终的荒唐宝贵的粉红票,感谢海豚aaa的打赏,还有感谢zhichun_2003、chartjching、子夜_hjlkt等人的评价票,终于把评分又拉回来了一些,谢谢哦 PS:正文内容已经达到3000字了,所以,这段话尽管有点小长,但是不仍然是按3000字收费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76章 帮手 第176章 帮手 “青鸾?”青凤一怔,随即喜道:“不错,可让青鸾帮忙我怎么没想到青鸳与我素来亲厚,咱们现在就走,去三公主府” “你忙什么现在天色尚早,再等等吧再说了,”胤禟瞅瞅她,又瞅瞅自己和引章,道:“你的衣裳太华丽,而我和她的又与你们这格格不入,等天黑,找一户人家先换下衣裳再说。这样出去,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皇太女吗” 青凤白了他一眼,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忽然眼中一黯,有些犹豫,叹道:“我看,青鸾未必能帮得上我唉,那贱人既然有心,定会拉拢青鸾,说不定现在——”青凤忍不住苦笑着摇摇头。她既然已经“死”了,有资格继位的人选便是青鸳和青鸾,青鸳想要十拿九稳,必然会笼络交好自己的妹妹,让她不但不争,还要帮自己说好话 胤禟却轻轻一笑,明亮的眼眸清光流转,“你别忘了,”胤禟淡淡道:“你是皇太女,除了青鸳没人想到你已遇害,大家都会认为明天继位的是你,青鸳当然也会装作不知道。她这个时候去拉拢三公主,岂不是自己替自己招嫌吗?不过,咱们也不可不防,去的时候,小心点就是了” “你说的对”青凤顿时舒心一笑,放心不少,她瞅了一眼胡子拉碴、要形象没形象的胤禟,无不感慨道:“没想到,你其貌不扬却这么聪明多智,唉真是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 “唰”的一下,胤禟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转瞬从阳光灿烂变得如同阴灞的江南五月里的梅雨天气。他这是招的什么邪?先是引章取笑他太阴柔、没有男人味,现在青凤又说他其貌不扬,还一点儿也不嫌弃的夸他是“人不可貌相” 真是岂有此理 “你笑什么?再笑爷饶不了你”转眼瞥见引章咬着唇、垂着眸、憋着笑的模样,他一肚子气没处出,忍不住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一个男人,也太不讲究了怎么能跟女人这么说话?一点尊卑也不懂你这样不守男子本分,在我国不坐牢,也早被鞭挞受罚了”青凤皱皱眉,对胤禟不符国情的言行甚为不满。这也不能怪她,自她记事以来,国中素来女尊男卑,她早已习以为常,如今见胤禟颠倒行之,她心里十分看不入眼这跟孔老夫子看不顺眼女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一样的道理 “你闭嘴,爷不是你们这的人我跟她之间的事你少管”胤禟气得七窍生烟,从牙缝里冷冰冰挤出一句话。自打这女人出现,他的心情就没好过皇太女怎么了?他也是凤子龙孙 青凤翻翻白眼,看在需要他帮忙的份上没再理他,却向引章努努嘴,问:“这个男人跟你是什么关系?是仆人,还是……面首?”说到“面首”两字,她有些勉强,引章生得美貌,照她想不太可能会招这么个粗鲁不懂礼仪的男子做面首,不过,胤禟态度嚣张,显然是“恃宠而骄”,故而她才有此一问她压根没想到,胤禟早把自己当成引章的“丈夫”。 “嗯?哈哈哈哈……”引章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大笑起来,面首?堂堂九贝勒爷沦落到被人误当做面首的地步了?这真是太、太好笑了 “你”胤禟气得眉头紧蹙,身子发抖,一把将那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拉到怀里,向青凤挑了挑眉,挑衅的沉声道:“你看清楚了?爷不是什么面首,她是爷的女人你懂了吗?” “皇太女,你、你别介意,”引章挣扎抬起头来,望望气得冒烟的胤禟,又望望困惑不解的青凤,笑道:“他,他喜欢开玩笑他向来随性惯了” 青凤恍然大悟,颇带几分赞赏欣然道:“原来如此想不到男子中竟也有如此放荡不羁、才智过人之人真是世所罕见” “哼”胤禟又被噎得死死的,忿忿道:“这有什么外边都是这样,有何稀奇” 青凤睁大了眼一脸惊奇,想了想,摇摇头道:“那,那也太颠倒乾坤了” “好了好了咱们先不探讨这个”引章明显感觉到胸腔一振的胤禟,忙抢先笑着,缓了缓神,笑道:“天色已经不早,咱们商量商量,晚上,该怎么去三公主府才比较安全?” 胤禟好不容易稳定情绪,狭长的双眼瞥了她一眼,向青凤道:“这一带你最熟悉,你说说吧” “这是北郊禁地,离城十二里,”青凤扫视一眼,道:“我的府邸在内城中央皇宫东边一里半处,青鸾和那贱人的府邸在内城南面,两府隔着一条东西大街。明日是新皇即位的大喜日子,普天同庆,今天晚上,城里一定很热闹,我想,我们应该有机会” “这样最好,等太阳落山,咱们就走”胤禟淡淡点头,靠着树干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引章忍不住好奇,向青凤笑道:“皇太女,我有一事不明。这儿怎么会是禁地呢?牡丹花开得这么漂亮却无人欣赏,真是太浪费了” “浪费?”青凤差点跳了起来,睁大眼叫道:“这是我大周历朝历代女皇长眠之地,每一丛极品牡丹下边都是我大周一位先皇的魂灵寄托之地,你竟然说浪费” “什么”引章身子一颤,诧异叫了起来,敢情这一大片花海竟是墓地诡异,太诡异了她立刻觉得身体寒浸浸如浸冰窖,脊梁骨都冷了 老天,原来牡丹花下死,不是一个传说难怪,这些花种植得这样整齐划一,色色名贵,却无人欣赏原来,是一代代长眠地下的大周先皇魂之所托。 “别怕爷在呢”胤禟也霍然睁开了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我、我没有怕,只是觉得太……意外了”引章强撑着一笑,转脸去看青凤,她已经面向花丛,恭恭敬敬的跪拜在地,双手合十,双眸轻闭,双唇一张一翕,不知在念叨祈祷着什么。 太阳渐渐西落,三人离开禁地,找附近农户换了衣裳,雇了马车往城里去。引章发现青凤用的居然是纸币不禁好奇相问,在她印象里,纸币不该是宋朝才开始出现的吗? 青凤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据说祖先们一开始用的是铜钱和白银,可我们这物产富庶,风调雨顺,就是矿藏极少,只有少数铁矿,没有铜和银,后来,便都用纸币了” 原来如此引章了然轻轻点头。原来,历史总是在进步,哪怕与世隔绝,同样朝往同一个方向。 后来细细观察,果然如此,就是那仅有的铁矿,也大多用于制造菜刀、铁锅、农具等,众侍卫手中的兵器,除了皇宫少数守卫手里有铁制刀剑,其他人不是石斧、狼牙棒就是木棍。引章开始觉得好笑,后来不禁暗自点头,或许这,正是她们长治久安、没有战乱的根源吧 城里果然热闹非凡,换了寻常衣衫的三人混在热闹喧天的人群中并不碍眼,很轻易便来到三公主府所在的内城南面。 因是皇家府邸,这一代明显清冷肃静许多,街上行人极少,走着走着,青凤的脚步迟疑了起来,她是怕被人瞧出端倪。想她身为皇太女,从记事起,无论去哪都是前呼后拥、光明正大,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提心吊胆、畏首畏尾的状况?瞟见胤禟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咬咬唇,一言不发,只是加快了脚步,来至三公主府前。 “站住什么人”守门的侍卫身形一挺,目光灼灼审视眼前二人。 “我们来找三公主,有要事跟公主禀报,请代为传报”这话看起来客气,从青凤嘴里说出来并不怎么客气,而且她的神态看起来分明就是不客气,还带着几分痕迹显然的颐指气使。引章不由暗叹:到底是天之骄女,连求人都不会 果然,两名侍卫的脸色很不好看,冷冰冰傲然道:“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这么晚了,三公主已经休息了” 明天是皇太女继位之日,三公主需要出席庆典,明天来她怎么可能得空?显然,这两名侍卫是随口敷衍。 青凤心里有气,柳眉轻扬就要喝骂,引章一把拉住她,挺身向前,学着青凤半通不通的语音陪笑道:“两位大哥,辛苦辛苦麻烦通报一声,不见公主,管家也行,我们真是急事,不然,不敢深夜打扰辛苦,辛苦”说着将随身携带的一双玉佩解了下来,悄悄塞到一人手里,那两人一见玉佩,目光一闪,狐疑的望了望她们,不敢怠慢,忙陪着笑脸道一声“得罪得罪您几位稍候,小人这就去通报”其中一人立刻传话给门房,让人进去通报。态度转变之快令引章都有点大惑不解。 一旁的青凤却放下了心,知道再无阻碍……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77章 大典 第177章 大典 一旁的青凤却放下了心,知道再无阻碍…… 原来,大周朝所在之地,气候温暖,风调雨顺,牲畜成群,稼樯桑田无不顺利,可以说家家户户丰衣足食,只有一点,铁器、金银铜、玉器十分稀罕,除了千年前建国时带来的金银珠宝玉器在皇室一代一代传下来,其他平民根本没有资格享有这些贵重之物。她们所佩戴的饰品不是绢花堆绣,便是木质或烧制的瓷、陶质,偶尔出产一些珍珠,也仅供皇室佩用。有时候女皇陛下一高兴,赏给某位臣民一块玉佩或是一朵珠花,那都是被供奉起来的传家之宝引章一出手就是一双玉佩,那两名侍卫理所当然将她视为某家权贵,哪敢等闲视之? …… 第二日,登基大典上,侍从林立,百礼皆备,一切皆已准备就绪,前来观礼的,除了各部官吏、皇室宗亲,还有许多千挑万选出来的百姓代表,儒士、商贾、农人、手工艺者无所不有,人人喜气洋洋,衣饰鲜美亮丽,偌大的宫殿上,乌压压跪了一地,恭迎女皇。 病体恹恹的女皇头戴龙凤嵌珠金冠,身着明黄绣龙凤礼服,脚蹬如意云头靴,宽袖大袍,强作威仪,在近侍扶持下昂首挺胸登上宝座,一脸威严扫视臣民,在震阶响的山呼万岁之后,右手平举至胸,缓缓由左至右平平一挥,威严而冷硬的声音沉沉道着“平身” 接着,国师徐徐上前,向女皇俯首弯腰拜了一拜,面向众人,展开诏书,缓缓而念,先是祈祷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接着细述女皇登基以来平生功绩,因何禅位,以及女皇对新君的期望和对臣民的勉励,足足说了有半个时辰。 俯首跪在当地的青鸳早已十分不耐,却不得不忍着性子等着好戏开场。皇太女早已被她灭了口,皇太女府的管家也已被她买通,故而皇太女一夜未归,府中竟没有半点声息,看起来一切都照常。 她在等着,等着皇太女府上的管家何琳在这只能进不能退的时刻适时出现,向女皇与众人禀报皇太女失踪的消息,到那时,女皇必然大怒,有人再略略进言,从旁引导,这皇位还愁不是她的?不管怎么说,吉日已选,退位诏书已下,倘若没有新帝继位,这庄严神圣的典礼岂非一场笑话?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眼看国师已念至尾声,青鸳不由得一阵紧张,不住用眼角余光瞥向殿外,仍是不见何琳的踪迹。青鸳暗自恼怒,心乱如麻,不知何琳在打什么主意 “请皇太女上殿——”宫娥悠扬清亮的声音缓缓传出殿外,接力赛一般,殿外同样响起了声声清亮的女音,越传越远,悠悠缓缓而去。 青鸳心中一定,暗暗欢喜,心想这样也好,只要皇太女来不了,有没有人禀报也是一样 她还在胡思乱想,想着等会如何请女皇息怒,如何添油加醋告上一状,如何引导女皇将目光锁定自己,不料,一抹同样明黄、胸前绣着全盛如盘大红牡丹花,凤钗束发的身影自远而近摇摇而来,从容的步履踏入殿中,盛气傲人,摇曳在万丈阳光下的金色长袍异常炫丽夺目,将她烘托得异样的庄严与至高无上。 目光触及这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青鸳目瞪口呆,脸上瞬间失了血色,脑子里“嗡”的一下,如同踩在棉花堆上,差点瘫软下去。她探究的目光愣愣斜视,恰对上青凤那双杏核般圆溜溜、不怒自威、别有深意的眼眸,吓得一低头,手心里攥着全是冷汗,身子禁不住的颤抖起来。接下来的一切,皇太女怎么跪下接受玉玺金印、怎么叩首、怎么戴上金冠、怎么登上宝座、臣民怎么朝贺,她都恍恍惚惚,再也无心注意,痴痴呆呆,神游天外。直到…… “二皇姐,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二皇姐?”冷不防,青鸳身边的三公主青鸾笑问。 “啊?”青鸳猛然惊醒,这才恍然发现,礼已成,诸人早已叩首起身,偌大的金殿之中,跪着的只有她一个。此刻,上百双眼睛正诧异的望着她。 “臣,臣失礼女皇……勿怪”青鸳惊慌失措叩首,慌慌张张爬起来,脚步酥软踩着裙摆,一个踉跄差点又扑倒,幸得青鸾一把扶住,才没出丑。她一张脸又红又白,向青鸾勉强一笑,道了声谢。 先皇身体不支,早已退下,御座之上的青凤,戴上金冠,端身挺胸,更增威严。她轻轻一摆头,冠上珍珠轻轻晃动,散发着莹润高贵的光泽,深不见底的眼眸盯着青鸳,忽的一笑,温言道:“二皇妹不必多礼,既是不舒服,便先回府休息吧三皇妹,你替朕送送众爱卿,咱们这就入宴,无醉不归” “是,臣妹遵旨”青鸾笑嘻嘻的,扶着青鸳退下了。与此同时,众人无不欢欣鼓舞,复拜在地,再次高呼万岁 青鸳一脚深一脚浅,从金殿到宫门短短的一段路仿佛突然变得很长很长,走到她筋疲力尽才到了门口。 青凤的眼光太可怕了,仿佛洞悉了一切,像一柄利剑,直插她的心脏。她不懂,她怎么可能没死?她二人素来不合,正因如此她才不甘受制于人向她下手,为这一天,她不知准备了多少工夫,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她的心底突然生出深深的怨怒,如果不是女皇病重决意禅位,她本不必如此仓促起事,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二皇姐,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会病了呢?”青鸾笑吟吟的望着她,一双大大的眼眸又黑又亮,转来转去灵活之极。 “没,没事,也许,也许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她的眼光让青鸳突然感到一阵发冷,所有的人,似乎都变得陌生了 “说得也是为着女皇继位的事,姐姐操劳过度,确实累着了,也确实该好好休息休息了要不要我叫人传太医瞧瞧?”青鸾依旧笑嘻嘻的,眨眨眼,长长的睫毛耸动,眼中的光芒仿佛带着几许狡黠和玩味。 “你、你什么意思?”青鸳一下子挣脱她扶着自己的手,警惕的盯着她,冷冰冰道。 “呵呵,二皇姐生什么气嘛,可别气坏了身子不过二皇姐,”青鸾突然凑在她耳畔,朱唇轻启,嘴角上扬,带着揶揄的轻笑轻轻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就是太医来了只怕也看不好姐姐的病,妹妹我也就不劳神了姐姐,您快回去吧,妹妹不打扰您休息了”青鸾咯咯笑着,眼角轻轻一挑,转身腰肢扭动,款款上了自家马车,娇声道:“走吧,回府”扬长而去了 青鸳站在当地,愣愣的望着三皇妹扬长而去的马车,如五雷轰顶、魂飞魄散…… ------------------- 青鸳死在了府里,据府上家人上报是心绞痛突然去世,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青凤没说别的,只是吩咐按公主礼安葬,长女降一等袭爵,所有家人该怎么发落便怎么发落,没有多说一句话。后宫里颐养天年的太上女皇知道后,沉默之后沉沉一叹,亦不言语。 发生的已经发生,无论该与不该。让它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而来自然而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宫闱残杀,越追究,越牵扯,越不可了局最后死的人,也会多更多,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当日,青凤藏在青鸾的马车中入宫之后,胤禟立刻调动了青鸾府上家奴,一边出其不意将何琳拿下,除了内奸,然后凭着青凤印信调动皇太女府上下,两府合力,又出其不意控制了青鸳阖府,根据搜到的名单及何琳亲供,将青鸳核心党羽全都暗中监视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当青鸳回府后,惊悉一切,发现一切俱在青凤掌握中,又惧又怕,又惊又怒,走投无路之下,不等旁人动手,掏出随身毒药服毒自尽。胤禟见状,便让她的家人上报“心绞痛”意外身亡。其他众人虽然有些疑虑,但青鸳在青凤即位之时确实反应反常,像是病了,如今人死如灯灭,加上此事没有引起什么不必要的牵连,大家议论几日,也都丢开了。青鸳那些心腹一开始也吓得不轻,见女皇不言不语,也都放了心,殊不知早已为人监视,而青凤,正在等待时机再一个一个的收拾。这些,已不是胤禟、引章所关心的了。 胤禟和引章自那晚起安心住在青鸾府上。 第二天,两人都换上了当地的衣饰。引章特别羡慕大周开放的服饰之风,齐胸襦裙,腰间束着漂亮的纱带,外边披一层薄薄近乎透明的轻纱外衫,大热的时候外衫干脆就是只齐肘弯的短袖,或者是翻领窄袖、窄腰的紧身裙衫,身体曲线展露无遗,玲珑有致,尽显女性之玲珑婀娜身段之美。 引章高兴坏了,从21世纪回到大清朝,她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过过一个可以穿着短袖、清爽利索的夏天了,就是这两年生活条件大大好转,夏日难耐炎热时她在家里呆着,想要做几件暴露凉爽的衣裳,藿香和鱼儿她们也是苦苦相劝,抵死不从,最后只好不了了之。这下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穿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78章 大唐 第178章 大唐 引章高兴坏了,从21世纪回到大清朝,她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过过一个可以穿着短袖、清爽利索的夏天了,就是这两年生活条件大大好转,夏日难耐炎热时她在家里呆着,想要做几件暴露凉爽的衣裳,藿香和鱼儿她们也是苦苦相劝,抵死不从,最后只好不了了之。这下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穿了 一条月白绣折枝石榴花齐胸罗裙上身,松花色腰带将纤腰轻束,在腰间挽成漂亮的蝴蝶结,下垂着宫绦飘飘,正欲披上衣袖齐肘弯的桃红轻纱开襟外裳,猛然想起同行的胤禟,引章心里立刻打了个突,拿着外套的手僵在半空,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她终于暗叹一声,怏怏将将穿好的衣裳脱了下来,在侍女惊讶的目光下另换了一套裹得严严实实的圆领长裙。 “骆小姐,刚才那套衣裳您穿着很合适,也很好看呢,为何要换了呢?”侍女有些奇怪。 “是么?我觉得这件也不错啊”引章呵呵一笑,嘴里发苦。 侍女认真的打量几眼,摇摇头,很认真的说:“我觉得,还是刚才那件更漂亮些,而且,很性感” 引章身子一抖差点站立不稳,啥?性感?她心里热乎乎的,激动得一塌糊涂,性感,多久没听到的词了果然人类语言的进化是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的,看起来,大周比大清要进步嘛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引章压低了声音,不得不违心笑道:“实不相瞒,我身子骨比较弱,穿那个,呵呵,有点太凉快了我怕着凉。” “哦,那太可惜了”侍女一脸惋惜,又叹道:“原来骆小姐身子也不好,真看不出来,就像我们三公主一样” “你们三公主?”引章睁大了眼。太好奇了,她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倒勾出这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实来了。话到嘴边想问原因何在,觉得太过唐突忙又闭了嘴。 那聪明的侍女却看出来了,微微一笑,主动解释道:“可不是我们三公主的病是从胎里带来的,时时发作,总不能好,当时太上女皇怀着三公主时,恰好国中灾难连连,太上女皇过于操劳,以致动了胎气,要不是国师及时施救,听说当时差点三公主就没了呢” “这么说你们三公主还真是福大命大,要是没了,这么大福谁享去呢”引章笑笑。生在皇家,她这病可就是货真价实的富贵病了,因为正常来说,她对谁的皇位都不存在威胁。 谁知那侍女却轻轻叹了口气,愁眉顿蹙,叹道:“谁知道呢三公主虽然活了下来,可是国师说,她活不过——呵呵”侍女话到一半突然警觉,笑了笑没再说下去。引章不便追根问底打探别人隐私,也就一笑置之。 换好衣裳出去,青鸾拉着她的手围着她上看下看,一边笑道:“骆小姐,你的皮肤很白,穿齐胸襦裙、短袖外裳一定很美丽,裹得这样结实,可惜了”引章讪讪笑了笑,却见恰好也换了衣裳出来的胤禟向自己挑了挑眉嘴角微勾,对自己识趣的穿着相当满意,引章忿忿撇撇嘴,突然觉得吃了瘪,闷声无语,自顾自在心底解释:我不是怕他,而是,懒得跟他争同一阵线,理当和平共处 再说胤禟换了衣裳,洗干净脸,刮了胡子,将辫子盘起,包着藏青布璞头,容光焕发,又恢复了往昔英俊潇洒、丰神如玉的形象,看得三公主青鸾及众侍女们眼睛发光,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与赞美。 冷眼旁观,胤禟一开始还颇为自豪,心想你们先前不是说什么“人不可貌相”吗?哼哼,瞧清楚了,小爷那可是名副其实的貌比潘安 但是很快,他就吃不消了。因为那些女子看他的眼光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妥,后来一想,才猛然惊觉,这不是自己跟京城里那群贝勒阔少喝花酒时看姑娘的眼光一样吗?他爱新觉罗.胤禟,风流倜傥、阅花无数的皇家阿哥,这是被人吃豆腐了 胤禟的脸色立刻阴了下来,想说又不好说,况且无从说起,气呼呼哼了一声,扭头不语。 “你生气的时候没有刚才好看,郭公子,你笑一笑嘛”青鸾不太满意他的表情,不怕死的觑着眼直勾勾望着他道。 胤禟装作没听见,火星乱蹦的双眸转向正笑得幸灾乐祸的引章。引章心一紧,暗想别把他逗太过火了,不然出去了他算起账来吃亏的还是自己于是忙起身向青鸾笑笑,道:“三公主,女皇陛下不知什么时候方便召见,我们有点事需要跟女皇沟通,还请三公主代为禀报一声” 青鸾笑盈盈的,大而亮的眼珠子乌溜溜转来转去,笑道:“好姐姐,急什么嘛,在我这多住几天不好么?女皇陛下刚刚继位,好多好多事情要忙着上手呢,她现在哪有空啊?再说了,她可是郑而重之的将你们托付给我了,让我好好带着你们玩呢,现在去找她,她肯定觉得是我招待不周,怠慢了你们你们才去找她,那我岂不是好没面子?”青鸾嘟着嘴拉着引章胳膊撒娇不依,那小模样任谁对着也无法拒绝。 引章下意识与胤禟相视一眼,两人都觉得青凤这是故意的,不知她在打着什么主意,可人在屋檐下,又不能得罪她。“那,好吧那就打扰三公主了”引章只好如是说。 “这就对了嘛呵呵,不用那么客气,那今天你们休息休息,明天咱们出去游玩,好不好?”青鸾欢然拍手笑道。 “好啊一切听三公主安排”引章只好点头。 青鸾说是让他们休息,实则几乎寸步不离粘着引章,说这说那问这问那根本就没停过嘴,热情得一盆火似的,弄得引章想要跟胤禟私下商量商量归程的事都没有机会。 引章无法拒绝青鸾的热情,胤禟根本是烦得要命,他耐着性子陪在一旁,也是想找个机会跟引章私谈,无奈青鸾跟得紧,再不然就是一大堆侍女、仆从跟着,令他无计可施。这还罢了,最可恶的是青鸾看他的眼光,就像大清朝的男人看美女一样,满脸满眼的花痴和欣赏,毫不懂得避忌和矜持。胤禟一怒,干脆告了个罪,推说有些困了,索性回房休息。他一说回房休息,数个侍女不约而同眼睛一亮,像闻到肉香的狼,同时向公主请求“送郭公子回房休息”,胤禟更气,不冷不热说了声“不用”几乎是逃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嘭”的一下用力关上门,一个人越想越气闷 引章暗暗好笑,心想活该了吧?叫你也尝尝这种被人视为玩物窥探的滋味,看你以后还风流不风流 “骆小姐,”青鸾目送胤禟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向引章笑吟吟道:“这位郭公子,不知道是骆小姐什么人呢?” “呃?”引章睁大了眼,心想怎么她们姐妹都这么关心这个问题呢“他是,是我的朋友我们是朋友”引章字斟句酌,觉得这么说可进可退,最为合适。 “哦,”青鸾漂亮的柳叶眉轻轻舒展,整个人如同一朵刚刚绽开的花朵,娇艳无双。她像是大大放下了心,眼波流转瞟了一瞟,嫣然笑道:“本公主想收他做面首,不知道骆小姐可不可以帮这个忙呢?” “什么”引章失声大叫,睁大了眼,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青鸾丝毫未觉有异,眨眨眼,鼓着腮帮想了想,自顾自道:“嗯,其实他这么俊俏年轻,又这么有勇有谋,就是招他为驸马也没什么不可以,可惜了,你们是外来人不过不要紧,我会好好对他,等将来时间长了,有机会我会让他扶正的骆小姐,你说好不好?”青鸾抬眼望着她,双颊浮起小女儿娇憨甜蜜的笑容,露着两个浅浅的酒窝。 “不行的,这怎么可能”引章想也未想冲口而出,带着去势难收的急躁,心瞬间凉了一凉。不是为胤禟喝醋,而是青鸾的话让她心惊胆战,等将来时间长了?要多长?有多长?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青鸾愕然,困惑不解的望着她。 引章张嘴欲问,又怕万一青鸾姐妹真的有留他们长住的意思撕破来说反而不好周旋,既然她们还没明说,她倒不如装糊涂的好。“因为,因为,”引章吞吞吐吐,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该如何圆谎。 “啊,我知道了,”青鸾拍着手打断了她,捋了捋头发,顽皮的笑道:“是不是,你也喜欢他啊?” “我——呵呵,”引章垂头低笑,不得不承认:“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那可惜了”青鸾无不遗憾,轻轻叹了口气,瞥以无奈一眼却豪爽一笑:“既然你们认识在先,我也不好意思拆散你们。算了,我不跟你争了” “呵呵,多谢三公主成全”她的爽快让引章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这什么跟什么,唐朝的公主都这么豪放洒脱吗?她这动心和变心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快得让她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都有点招架不住。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79章 风物 第179章 风物 第二天开始,三公主天天陪同他们外出游玩,骑着温顺儒雅的骏马,到处招摇,大唐国土本来不大,不过五六天的功夫,几个人仍已将全境已走了个遍。 无可否认,这是一个袖珍的富饶国度,气候温暖,四季如春,树木高大,瓜果飘香。 两条宽达十来米的大河蜿蜒流淌经过全境,河水澄碧清幽,温文尔雅,所过之处带来美丽与富饶,河流偶尔拐出的芦苇沙湾上、水草丰茂的河岸上,交颈的鸳鸯、翩翩的白鹤、长腿的鹭鸶,悠闲觅食,自由自在。 国中百分之九十以上地域为土层肥沃的平原,只有少数几座不高的山峦拔地突起,坐落在平原上,像朵朵绿色的蘑菇,山上开发成梯田,层层盘旋而上,细看去,全是优质的葡萄,瀑布般挂着一串串碧绿的葡萄,翡翠碧玉般可爱,可想而知成熟时是怎样的硕果累累。平原上切割得方方正正的良田一块连一块,延绵铺呈至远方,田间随处可见三三两两劳作的百姓,时而从中飞出轻快愉悦的歌声,水稻、玉米、棉花、大豆等庄稼长得又高大又茂盛,深浅不一的绿色交叠变换,将大地装扮成一副优美的油画,偶尔一排笔直的树木给这幅油画镶上一道翡翠般的框。 百姓的生活宁静而祥和,一座座粉墙灰瓦的屋舍掩映在翠竹茂林之间,屋舍干净整洁,环境优美,周围遍植鲜花与果树,牡丹、芍药、美人蕉、玉兰、桂花、杜鹃、山茶、蔷薇、月季、栀子、菊花、凤仙、鸢尾、向日葵、石榴、海棠、杨梅、桃、李、杏、梅、橘、栗、柿、芭蕉、杨桃等等,甚至还有荔枝、龙眼、木瓜、芒果、黄皮之类热带所见水果,引章不禁大为称奇,胤禟则是见所未见,不住问“这是什么”。一群群羽毛五彩斑斓的鸡群在花丛间、果树下觅食,悠闲自在,时而引颈高歌,时而欢腾跳跃,咯咯的母鸡带着唧唧吵闹的小鸡尤为惹眼,大黄狗时不时汪汪吠叫,伸长了身子趴在草地上晒太阳,旁边,是怒放的美人蕉。 正是一片闲适悠闲的田园风光,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该当如此引章的眼中毫不掩饰发自心底的赞叹,口中更是赞不绝口,就连从小生活在金银富贵窟、无所不见无所不有的胤禟,此时此刻,竟也发自内心的觉得,田园生活竟是这般如诗如画 一路上见得最多的便是牡丹,或单株或聚丛,河畔山下,房前屋后,甚至田坎边都有它们的身影。一株株国色天香,花大色艳,花型丰满,大大方方呈现人前,展现着那颠倒众生的独特魅力,令人越看越舍不得挪开眼光。引章细看去,其中许多都是在外边难得一见的异种,难得一见的绿牡丹与黑牡丹也时时可见,也真亏了她们是怎样栽培的 引章称赞不已,青鸾大为得意,不住夸她有眼光,骄傲的笑着告诉她,牡丹是大唐的国花,富丽堂皇,华贵万千,历代女皇及国中各人无不喜爱,传到如今已有上千的品种,其中尤以红色花系最多、最出众,名字也取得富丽堂皇,什么锦绣芙蓉、晚霞点金、天香湛露、红霞焕彩、冠世琉璃、青龙点翠、瑶台仙品、火炼、雪粉......无一不精,无一不美,传统的品种诸如姚黄魏紫、赵粉豆绿、葛巾等也都比外边要色泽艳丽,花形也更丰满。 引章哪经得这等诱惑,同游御苑牡丹圃时,见一株赏一株,赏一株赞一株,赞完了还要发问,问着问着,青鸾渐渐也招架不住了。她身为公主,赏花她懂,种花她可没什么兴趣,一声令下索性将御苑的牡丹花匠找了来,让他跟引章解释。引章更喜,一边问一边暗记,盘算着回去之后好依葫芦画瓢。胤禟在一旁撇撇嘴十分不屑:她就这点出息,到底是农民出身 单是在御苑中观赏各种牡丹,就消耗了好些时光。引章心满意足舒了口气,对上胤禟挤眉弄眼的神色,才惊觉自己误了正事了。两人忙又寻了机会向青鸾提及面见女皇的要求,青鸾依旧笑嘻嘻的顾左右而言他,笑道:“好姐姐急什么嘛,我国还有好多好玩好看的东西呢,姐姐,明天我带你们逛逛丹阳城好不好?女皇陛下出宫巡查去了,可能还得几天才回宫呢” “既然这样,等女皇回来,三公主切记为我们通报一声。”引章与胤禟相视无语。 “好好好,我一定记得”青鸾连连点头,没口子笑着答应。引章忍不住眉心轻蹙,青鸾的态度,哪像认真?她实在搞不懂,这个三公主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还有青凤,是有意还是无意,把自己和胤禟两个陌生人留在这,她想干什么? 近半个月过去了,引章依然没有机会和胤禟单独细谈,她的心里越来越不安,也就没什么兴趣逛街。却不过青鸾好意,也只好去了。 如果不是心中有事,引章和胤禟一定都会玩得很开心,丹阳城的热闹和琳琅满目的商品丝毫不比外边的大都市差。各种绫罗绸缎质地轻软、花样鲜艳,花纹繁复细腻,做工上乘,丝毫不比杭州出产的上等货差;还有她们的饰品,更是精美有趣,因缺少珠宝金银美玉,各种头花大多是为各色纱罗、绢绸所制,栩栩如生,十分艳丽鲜美,或是用五彩丝绳编制而成花卉、蝴蝶草虫、几何等样式,宛如后世的中国结,有的还串上鱼眼大小的白瓷、青瓷、木核珠子,引章不禁怦然心动,这样的东西精巧漂亮又便宜,在外边一定大有市场,可惜,这种活计她学不来……除了绢制头花,更奇的是还有瓷制首饰,什么耳环、项链、镯子、发钗、簪花、胸针、佩饰,造型各异,纹着漂亮的花纹,或青或白、或蓝或彩,莹润如玉,光洁细腻,引章看得是目瞪口呆,人类尤其是女人,对美的追求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80章 谋归 第180章 谋归 青鸾突然病倒了。本来约好的出行也随之取消。引章猛然想起当日换衣裳时那侍女所说的话,方知所言非虚。 她来至青鸾卧室床前,但见平日里活蹦乱跳、精神百倍的青鸾完全变了个样,短短一夜之间,她红润的双颊苍白而憔悴,神色恹恹,一双琉璃般清澈灵动的大眼睛也似蒙上了一层灰,光彩全无。她散着头发,只穿着杏色中衣半躺半靠倚在床头,贴身侍女小风、小雨侍立一旁,一个端着托盘站立一旁,一个手捧药碗正在给她喂药。见到引章,她勉强挣扎着直了直腰,向引章点了点头,挣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道:“骆姐姐,你来了这几天,我可不能陪着你们出去了” “没关系,你好好保养身子最重要”引章携起她的手,轻轻笑道。她的手软绵绵的像一堆棉花,手心温度却火一般的热,引章身子一震,脸上一片讶然,差点下意识的甩开。 “是不是吓着你了?”青鸾善解人意笑了笑,又笑道:“你再摸摸我另只手看看。” 引章依言伸手过去,另只手竟是冰凉彻骨引章悚然而惊,脸色都变了,望着她的眼光情不自禁多了几许怜悯心疼。这冰火两重天夹击煎熬之下,真难为她怎么受得了 “你这到底……是什么病,怎么烫成这样又冷成这样”引章定定神,抱歉一瞥。 “这你可问着我了”青鸾苦笑,叹道:“就连医术最好的国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国师说这是胎里带来的先天之毒,一月里总会发作两三次,恐怕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那也不见得吧”引章心里一沉,忙道:“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治好别丧气” “有的是时间?”青鸾抬起无力的手笔摆了摆,扭过头去不肯再喝药,眼皮轻抬,瞟了引章一眼,悠悠道:“好姐姐,实不相瞒,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国师说,我活不过二十三岁的,你算算,我还有几个年头好活?” 引章倒吸一口凉气,愕然望着青鸾,心里震撼极了 看向她的眼光有怜悯,更多是钦佩,要知道,不是每个知道了自己死期的人而且这死期就在不远的将来还能如她这般活得轻松自在、无忧无虑的。 “你心里千万别存着这种想法,”引章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公主,贵国国师虽然这么说过,但是,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说不定,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啊” 青鸾轻轻的笑了,道:“骆姐姐你别介意,其实我都不介意了自打我懂事起,女皇陛下便告诉我,我的命是捡来的,活一天赚一天,活一天便要快活一天,除此不要想别的。姐姐你不用安慰我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奇迹” 引章默然,仍自道:“譬如,譬如民间存在着某位名医呢,说不定哪天机缘巧合,就寻上了——” 青鸾咯咯轻笑,苍白的脸上隐现了几分潮红,“好姐姐,”她喘了喘,有气无力好笑道:“大唐就这样大,我从小喜爱外出游玩,可以说国中山山水水、角角落落我都去过,国中百姓十成我起码识得八成,哪有什么民间的名医呢呵呵” 引章一怔,脸色微不可觉变了变,点头勉强一笑,轻轻道:“你说的对,我没想周全” 一整天,引章都呆在青鸾身旁陪着她,哪怕她睡着了,引章也默默坐在一旁相陪,一步也不离开。青鸾反而有点过意不去,让她回去休息,她笑了笑,也没去。 用过晚膳,青鸾喝了药,沉沉睡下,引章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掩上门,呆呆坐在桌前,一手支着下巴发呆。 夜深人静,她悄悄出去,蹑手蹑脚来到胤禟房间外,轻轻扣了扣门,胤禟问明是她,轻轻打开,一把将她拽了进来。 “你干嘛这么粗鲁轻点不行啊”引章脚下踉跄差点被他甩得摔倒,不满白了他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胤禟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沉着脸气呼呼道:“一整天你都呆在别人房间里,招呼也不跟人打一个你眼里还有爷吗?” “我懒得跟你吵三公主病了我陪陪她不是很正常、很应该吗?喂,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特意过来跟你商量商量回去的事。” “哼,你还记得要回去啊”胤禟嘴角一抽,讥诮道:“爷瞧着你倒是乐不思蜀” “我当然记得喂,你干嘛?”引章睁大了眼,挣开胤禟拉着她往床榻走去的手,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风流九爷不是还在想着那档子事吧?虽然他这么久没肉吃是因为她的原因,他也不至于不懂得什么叫顾全大局吧? “你以为干嘛”胤禟沉声呵斥,哼道:“床上说话更安全而已”说着吹灭了灯,不由分说拉着她上床躺下,道:“说吧” 引章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立刻向外挪了挪,与他隔出一段安全的距离,黑暗中仍朦胧可见轮廓方物,尤其他的一双眼睛,深邃而亮,正炯炯盯着她,引章下意识垂下眼睑,不知他看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 “发什么呆?放心,哼”胤禟以为她是在防着自己,没好气瞪了瞪。 “三公主生病的事你也知道了吧?”引章脸有些红,舔舔嘴唇,轻轻道。 胤禟似是怔住了,半响才答一句:“不错,听说了。”他有点莫名其妙,不知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她这病可不是一般的病……”引章将青鸾的情况原原本本向他说了一遍,最后道:“胤禟,我想如果可以活下去,没有人愿意死,既然她们大唐这里没有名医,呵呵,咱们不妨劝她跟咱们出去,你觉得能不能说服她?” 胤禟眼睛一亮,暗道不错,只要青鸾站在他们这边,愿意跟他们出去治病,青凤就算再想他们留下也没有办法。青鸾好歹是她素来亲厚的妹妹,对她她总有那么几分血缘亲情,不见得就愿意眼睁睁看着她死,再说了,如果她真的非要留他二人不可,因此害了自己妹妹的性命,她这一国之君势必名声扫地。只是,青鸾会相信他们,并且愿意随他们离开吗? “你打算怎么跟她说?这事不但得让她同意,而且,要叫她死心塌地、心甘情愿、非去不可。”胤禟问道。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不过,这两天她正病着,是进言的最好时机,我会找机会一步步诱导她,在适当的时候跟她提。”引章眨了眨眼。 “爷倒觉得,你可以先透露一点风声,缓缓再明言,”胤禟双手抱着枕在后脑勺后,道:“看得出来这位三公主也是个贪玩的,你不妨多跟她说说外边有多少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我就不信她不动心。只是,你要小心,这些话只能跟她一个人说,还要让她不要说出去,不然,这些话传开了,万一蛊惑人心的大帽子扣下来,那就糟了” “好,就听你的”引章想了想,点点头,笑嘻嘻坐了起来,道:“那我回去了,回去好好想想” “咱们一块想”胤禟也轻笑了笑。 “嗯,好。”引章随口答着,忽然发现被他勾着腰,一动也动不了,“喂,你,你又想干嘛?”引章忍不住心一颤,难道他真是太久太久没吃肉受不了了?她懊恼极了,真不该听他什么鬼话上床来什么床上说话更安全,是更不安全才对 “呵呵,不是说好了咱们一块想嘛”胤禟笑嘻嘻的。 “你闭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引章气恼的掰他的手,弯弯腰想给他手上一口,无奈弯不下去,嘴够不到咬。她恼火低喝:“你放手” “阿章,你别生气,我只想你留下来而已,真的。”胤禟的声音忽然软了下去,若有若无轻叹道:“你忘了咱们在洞中那些日子吗?那时咱们天天都在一处,我也没有对你怎样吧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提起洞中岁月,引章的心顿时松动了,终于慢慢扭头回身,偏身躺下,另扯了条薄毯盖着,道:“好吧,横竖我也不怕你那,也怪无聊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好用的,你都给我说说吧” “好”胤禟轻轻一笑,依然抱着后脑勺平躺着,脸向她偏了偏,娓娓道来,讲起了自己的生活。除夕过年、中秋佳节时宫里如何张灯结彩、如何热闹;正月里北京城里是怎样的繁华,有多少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戏;皇上万寿、皇太后千秋如何的排场与喜庆,各地进贡的贺礼五彩辉煌,无所不精、无所不奇;冬季在行宫后海,伙同皇室宗亲、八旗子弟滑冰嬉戏怎样有趣;随着康熙出塞巡幸、召见蒙古王公、赛马、狩猎又是怎样的恢弘场面和惊心动魄; 还有南巡,沿着大运河南下,那一派说不尽的风光排场…… 引章不断细问,悠然神往,对外人来说,皇室的一切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纱幕,透过这纱幕只呈现一个淡淡的影子,他们的普通生活在外人眼中也变得神秘万分,引人探究。说到底,无非人人都有一颗八卦心罢了 “阿章,不如你嫁给爷算了吧,入了九爷府,以后有热闹爷都带着你,如何?”胤禟调侃着笑道。 “不要”引章毫不犹豫一口回绝,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也,我对我手里的鱼很满意,干嘛望着那不可得的熊掌?你们皇家排场,听听就好了,要是身临其境,我这样的,除了要不断给人下跪行礼,还能做啥?至于你说的那些贡品嘛,呵呵,我不骗你,我真的好喜欢、好想要,不过你的皇阿玛还不至于那么大方吧就算他肯给,我也不敢收啊” “哦?听你这么说,嫁入皇家的女人好像还很吃亏?什么好处也捞不着?”胤禟有些不满。 引章头轻轻动了动,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这种事用一句俗话来说叫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人跟人不一样嘛各人性情、喜好不一样,所看重的东西也不一样,没有亏不亏,只有合适不合适,反正我,不合适” 胤禟似有似无轻叹一声,半响不做声。久到引章以为他睡着了,他忽然悠悠道:“那么你呢,你从小是怎样过来的?也给爷说说……你的生活” “我啊?”引章轻轻一笑,打了个呵欠,含含糊糊道:“我爹死后受两个哥哥欺负,于是跟他们吵架呗,闹得一塌糊涂恩,后来就分家了,我们娘三个单过,然后……就是种地、做生意了,虽然辛苦,但很踏实,也赚了很多钱,直到,直到现在,倒了霉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时来运转呢……” “就这么简单?”胤禟不由好笑,他想知道多一点关于她的事,但她似乎从来不爱说。“阿章,”胤禟又轻轻唤了一声,回应他的是她细细的均匀的呼吸,胤禟一笑,亦合目安眠。 聊了大半夜,第二天两人都睡过了头,睁开眼时发现房中宝蓝色织锦绣花的大地毯上已经投了大大的日光。引章惊叫一声蓦然坐起,揉着眼睛连声道:“糟了糟了,怎么睡到这时候了” “你醒了啊”胤禟亦翻身坐起,眼清目明笑了笑,一看就是醒了很久很久的样子。 “你怎么不叫我啊昨天跟三公主说了早上过去陪她的”引章甩甩头让自己清醒,瞪了他一眼,一边下床一边抱怨。 “你又没让我叫”胤禟好笑,也跟着下床。 “不跟你说了”引章蹟了鞋,整整衣裳,理理鬓发,轻轻推开门,探出脑袋往两旁瞄了瞄。幸好,没人她舒了口气,赶忙出去。 谁知,回房一路上碰到的侍女们无不面含笑意,十分理解的微笑行礼,问了好之后还要加上一句:“骆小姐您起了啊”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81章 劝诱 第181章 劝诱 谁知,回房一路上碰到的侍女们无不面含笑意,十分理解的微笑行礼,问了好之后还要加上一句:“骆小姐您起了啊” 引章一开始还“嗯”、“啊”的点头回应,越来越觉得她们的眼神不对劲,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直到梳洗之后来到青鸾的寝室,从青鸾的眼底,她才惊觉症结何在。 “骆姐姐昨晚睡得可好?舍得起了啊”青鸾也不能免俗,笑嘻嘻的问候。她眼底的笑意比旁人都要明显,都要露骨,引章脑中灵光一闪,顿时了悟,她瞠目结舌,要解释不知如何解释,讪讪笑笑,脸上却不自觉飞红一片。 王侯府第,果然是最不能保守秘密的地方 “骆姐姐,”青鸾虽然虚弱半躺半倚,却仍十分起劲热心道:“我这就命人将郭公子的行李搬到你房间去?” “为什么”引章吓了一跳。 “不然,把你的搬到他那边去?”青鸾热情不减,又十分好心劝道:“好姐姐,男人嘛不能太惯着宠着了,郭公子虽然俊俏,但尊卑有别,你不用老就着他的就像昨晚,你说一声,让丫环们去请他就是了,何必你自己过去呢” “三公主”引章哭笑不得打断了她,看她睁大着眼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望着自己,引章一肚子解释顿时憋在了心里——她们的思想价值不一样,她根本没法跟她解释所谓的鸡同鸭讲,该当如是 “三公主有所不知,”引章灵机一动,故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闲闲笑道:“多谢三公主好意,不过,不用搬动行李,这样就很好我们那边的规矩都是这样,男人确是不可惯,我也不想让他一天到晚在我跟前晃悠,什么时候我想他了,就到他那去一趟,想别人了,就去别人那里,岂不是更自在?”引章暗自吁了口气,横竖胤禟不在跟前,怎么说还不是由着她喜欢? “原来是这样”青鸾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深为赞同,顺口又道:“姐姐来了这么些日子,都没问过姐姐,外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跟我们大唐一样吗?” 来了,来了终于上道了引章暗暗高兴,借故遣走了小风、小雨,这才挪动椅子往青鸾床前凑近了近,笑道:“怎么说呢,有的地方一样,也有的不一样说起来,不是一时两刻能说得完呢” “不要紧,姐姐慢慢说,我还真有些好奇呢”青鸾笑笑。 “好”引章精神抖擞,一边思索酝酿,一边慢慢说来。 “外边的世界很大,在大唐骑着马五六天功夫便可踏遍所有的山山水水,在外边,一年的时间也走不完跟大唐的国土地形不完全一样,外边世界有一望无边的平原,也有高耸入云的雪山,还有浩瀚无边的大海和连绵起伏的山丘……”引章极尽声色,滔滔不绝,将外界的壮丽河山描述了一遍。 “这么大,那,那真吓人”青鸾吐了吐舌头,对她绞尽脑汁、使用一切美好形容词堆砌出来的锦绣河山、奇观异景似乎完全不感兴趣,而只听见了第一句话。引章大受打击,立刻懵住了,她的表述水平就这么差劲吗?瞟见青鸾似懂非懂略带茫然与迷惑的眼神,她才有些了然,什么沙漠、大海、雪山、一望无际的平原和连绵山丘,青鸾根本没见过,脑子里完全没有概念,她跟她说这些,她能听懂才怪她耐着性子听她叨叨徐徐完这一长串而没有打断,已经很难得了 看来,得从她熟悉的东西入手。 “外边的花卉也很多很多呢,不比牡丹花差,有……”引章又是一通形容描述。 “哦,不过,我还是最喜欢牡丹雍容华贵、艳丽无双、品类丰富,别的花儿再好,也好不过它呢” “还有很多很多热闹的大城市,很多很多的各具特色与风味的小吃……” “嗯,听你说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可我大唐的美食也不差啊,姐姐你觉得呢?” 引章只好说是,又道:“还有许多许多漂亮的锦绣绸缎和胭脂水粉、金银珠玉首饰……” “唉”青鸾轻轻叹了口气,道:“横竖我是没几年活头了,这些身外之物要再多也无用我们大唐也有不少祖上传下来的贵重首饰,璀璨精巧异常,真的好美好美,外边的一定更多更美吧,不过可惜了,我……” “你别泄气,外边名医无数,各种珍奇的药材更是应有尽有,如果你跟我们一块出去,我一定替你寻访名医,说不定就能治好了呢”引章见她那样脱口而出。 青鸾眼皮轻抬,眼中光亮霍然跳动,立刻又垂下长长的睫毛,沉思不语。许久方悠悠道:“骆姐姐是想快点回去吧?所以才鼓动我一起?” 引章一愣,既然话已点明,再遮掩下去也没意思。“是的,三公主”引章咬咬牙,起身离座,后退两步,一撩裙摆直直跪了下去,抬头直视青鸾,恳恳切切道:“三公主,我和郭泠都是外边的人,我们有家,有亲人,如果再不回去,我们的亲人会伤心难过的而且,我们也习惯了外边的生活,这儿再好,于我们终究是陌生,求三公主成全” “骆姐姐快起来”青鸾手抬了抬,笑了笑,犹豫再三,终于道:“骆姐姐别这样,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女皇留下你们到底为何,这件事,我恐怕——” “三公主”引章大为焦急,道:“三公主是个重情义、知情理的好人,请帮帮我们吧” “这个,我要好好想一想”三公主半响轻轻答了一声,忽然又微微一笑,漂亮的眼眸如水轻柔,轻轻道:“其实,我有点舍不得骆姐姐呢” “啊?”引章一愣。 “没什么,呵呵”青鸾身子动了动,道:“骆姐姐,我想躺下歇一会,你,你也回去歇歇吧” 破天荒的,她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引章的心没来由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笑道:“好吧,那你好好歇着”说着起身,亲自扶她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冲她轻笑微微点头,轻轻盈盈退了出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82章 召见 第182章 召见 出了青鸾的卧室,引章的脚步有些轻飘飘的,心里忐忑不安,本想去找胤禟吐露吐露烦躁的心绪,又怕挨他埋怨,说自己干嘛这么着急就透了底,索性回房,心烦气躁躺在床上发呆。 如是,过了一天,外加一夜。 次日,刚刚起床青鸾的侍女小风就过来了,说是三公主有请。引章既高兴又紧张,简单梳洗梳洗便过去了。 比起前两天青鸾的气色好了许多,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斜倚在软榻上了。引章进来,她直了直身子,笑吟吟的唤了一声“骆姐姐” 引章笑着答应一声,上前捏了捏她的左手,又捏了捏右手,笑道:“三公主今天好多了,怎样?没那么难受了吧?” 青鸾睁大了圆溜溜、亮晶晶的双眼诧异的望着她,随即目露感激,亦用力回捏了捏她的手,笑道:“谢谢姐姐关心,好多了呢再调养一两天就没事了”她本以为她一进来就会问她昨天的事,谁知最先问的是她的身体。 “不知公主一大早叫我过来,有何事?”引章坐下问道。 青鸾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绞弄着系在腰间的宫绦,许久,才轻轻抬眼,道:“外边,真的有名医吗?” 引章的眼睛亮了一下,身子微微发抖,努力抑制着就要绽放的心花,连连点头忙道:“当然了公主你想啊,外边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名山大川,人口都有好几千万,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名医呢?不是姐姐夸口,姐姐在外边也是大富大贵之家,找寻名医还是很方便的” 引章原本以为青鸾会拒绝她,可她忽略了,这世上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愿意等死的?尤其是一个既美丽年轻又富有的女子从前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如今既然有了希望,她怎么能够再回复淡定?何况,她还这么年轻,正是鲜花一样的年纪 昨日引章离开之后,青鸾再也无法平静,她的所有的话语一遍一遍的在她的心里回放,重复,百想不厌,那些她听得似懂非懂的东西,回味起来却越琢磨约有味道,越琢磨越有意思。外边的世界,在她的心里渐渐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模模糊糊又那么明晰,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劝诱着她、说服着她,想了一天一夜,她终于彻底的败下阵来 “真的吗”青鸾大为高兴,顿时容光焕发,眼中绽放着热切的光芒,“骆姐姐,咱们出去了,你一定要带我玩啊,我要吃冰糖葫芦、桂花糕、糖炒栗子、凉粉、杏仁饼、豆浆、油条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有,你说的比丹阳城大上十倍百倍的大都市,还有什么西湖、雪山、大海、草原、沙漠,都带我去,好不好?等我病好了,我一定到处玩个够” “一定一定”引章笑得合不拢嘴。胤禟那家伙,嘱咐了那么多话,结果还是她的想法管用,名医才能彻底打动她她忙道:“人生不过几十年,光阴一去不复返,要是什么都没见识到,白活这一世,也太划不来了” “姐姐说的对”青鸾的肩膀微不可觉的抖了抖,无比坚定的应了一句,这一刻,是真正下定了决心。 “那,你知道出去的路吗?你的身体什么时候可以完全恢复?我们怎么走?”引章脸色有些发愁。 “你放心好了”青鸾瞟了她一眼,会意一笑,道:“我已经想好办法了,等明天,你陪我进宫一趟吧” “好那,我和郭公子,可全靠你了”引章想了想,没有细问。既然她说的那么笃定,再问下去就有点不够朋友了。 “别这么说,等出去了,我才是全靠你了呢”说着二人会心一笑。 第二天,青鸾果然带她一块进了宫,巍峨的皇宫建在地势较高的一座小山上,与山体浑然天成,结合得恰到好处,高出周围建筑一大截,颇有几分俯瞰苍生的气势。城中央有这样的地势,不知是自然还是人为。 出乎意料的是,青鸾没有去见女皇青凤,马车直接驶进了后宫,来到太上女皇静养的栖霞殿。引章又是一喜,暗赞青鸾果然聪明,搬出了太上女皇,即便青凤不情愿也不得不依从了,否则,即是不孝。在大唐,这是个十分严重的罪名,没有人敢轻易挑衅。 “骆姐姐在这等等,我先去见太上女皇。”下了轿,来至殿前,青鸾轻轻一笑。 “好,我恭候公主好消息”引章笑了笑,跟小风、小雨一同站在殿前廊下,看着青鸾进去了。 足有大半个时辰那么久,才有身着宫服,梳着高鬓的宫女袅袅而来,娇呖呖道一声:“太上女皇有旨,请骆引章小姐觐见” “是有劳姐姐”引章不敢怠慢,忙答应一声,随在那宫女身后。 引章敛眉垂眸跟在那宫女身后,虽不敢四处张望,仍感觉到这座宫殿依太上女皇的身份来说,还是朴素得有点过分了。地上铺着的宝蓝印花地毯小而陈旧,花纹既暗且淡,帐幔垂帘之属都是淡蓝素色,桌、椅、榻、案、几、架、屏样式简单,没有一处引人眼球。引章随着那宫女进了殿,转过几道门帘,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眼前是一架高连殿顶的六开大屏,屏上绣着水墨色山水松石,翔着白鹤,宁静淡雅之气扑面而来,令人心神为之一清。引章不觉多瞟了几眼,在她看来,这宫殿唯一的亮点就是这座巨大屏风了。 引章转过屏风,遥遥相对的宝座上,正闲闲歪靠着太上女皇,青鸾坐在她的旁边,头垂得低低的,见引章进来迅速抬眼望了一下又垂了下去,引章恰好也望向她,一刹那的恍惚,她仿佛看到她微肿的眼眶和脸上似有似无的泪痕。引章不禁一怔,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正在发愣,引路宫女已经上前盈盈躬身回话:“太上女皇,骆小姐带到”清亮的嗓音惊醒了引章,她忙紧步上前几步,屈膝跪了下去,道:“民女骆引章,见过太上女皇愿太上女皇福体安康,长命百岁” “起来吧,赐坐”半响,座上人方沉沉开口,嗓音低沉而浑厚,虽因年老气虚而有些有气无力,仍不失一代君王的威严和大气,仿佛又含着无尽的探究,听得引章的心下意识一沉。 “多谢太上女皇”引章起身,不自觉微启星眸,恰对上太上女皇眼中犀利的强光直扑而来,直插心底,她吓得身子微微一震,不及反应,本能的便别开了眼光,轻轻过去,坐在她下首不远处一张小椅子上。 “青鸾,你先出去,孤要跟这位骆小姐好好谈一谈”太上女皇淡淡吩咐,却含着不容反抗的威慑。果然,青鸾望着她,嘴唇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说,缓缓起身,轻轻答了个“是”字,在宫女扶持下退了出去。 太上女皇又挥了挥右手,殿中侍立的宫女、女官们极有默契的一齐躬身行礼,飘然而退,进退有度,最后两人还轻轻放下了帐幔,掩上了门。 “听青鸾说,你和另一位叫郭泠的男子是外边的人?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来到这的吗?”太上女皇眼皮轻抬,双目灼然闪亮,突然发问。 “是,”引章点了点头,当下将自己如何中毒,郭泠如何带自己解毒,留宿天坑如何半夜山洪暴发,地下河暗流暴涨,自己二人如何为洪水所冲击席卷,如何醒来,又是如何来到此地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半响,不听见太上女皇作声,引章有些惊讶,不觉抬头望了望她,却听她不紧不慢淡淡道:“就这些吗?” 引章想了想,点头道:“是,我们就是这样来到这儿那条长长的地下洞穴只有这一个出口,另一端不知通向哪,所以,没有您的帮助,我们不可能离开” 引章话已经说得很清楚,那条路有来无回,请她不必担心她这世外王国会被外人闯入。不然她们早自己偷偷走了,何必来找她? 太上女皇像是听见了,也像是没听见,微仰着头,怔怔的望着前方发呆,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有些迷离。“那洞中,可是有一座水晶宫?”太上女皇冷不丁问道。 “啊”引章大吃一惊,眼皮猛的一抬,双眸耸然睁大,脱口而道:“您怎么知道” “这么说是真的了”太上女皇轻轻叹息,喃喃道:“原来,先人的记载是真的。”她抬头凝视着引章,道:“你们也许不知道,你们所走那道洞穴,正是当年我们祖先迁徙之道。当年,祖先迁到此地之后,还常常通过那密道与外界沟通交流,大约过了一百多年,第三任女皇在外边得罪了极厉害的对头,不小心被对头跟踪,发现了此处,后来,对头带着大批人马前来寻仇,虽然被我们击败,但却逃走了不少活口,先人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一片净土家园就要不复存在,女皇迫于无奈,在密道尽头放下了千斤重的断龙石,从此,我大唐与外界再无联系。你和那位郭公子,是自断龙石放下之后这千年间第一次闯入我大唐之人。”说到这她停下了,半闭着眼靠在椅上,胸前微微起伏,似在喘息。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83章 交易 第183章 交易 (灰常感谢13556189童鞋的粉红票) “原来还有这段渊源,”引章心底不禁升起浓重的历史沧桑感,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缕魂魄,穿越了三百年的时空来到大清,不想,这世外桃源还有上千年的时空在等着她的到来一身而跨越三个朝代,说出来她都不敢置信。 “难怪,”引章轻轻叹了口气,“当时我们被一股极强的漩涡卷入,随后又抛了出来,我想那断龙石应该就在那两个漩涡之间。不过,太上女皇您放心,那片地方属于罕无人迹的莽莽苍林,又在天坑洞穴底下,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闯入的,再说,也没几个人有我们这样大难不死的运气,所以,不会再有人打扰到大唐臣 民平静的生活。” “哼,那可说不准,这一千年来都没发生过的事眼前不也一样发生了吗?你们还不是来了?不过,我也没什么不放心,”太上女皇轻轻一笑,闲闲道:“你们出来的那个山洞,我已经派人轰塌了,就算有人误入洞中密道,也到不了我大唐一步” 引章心一凛,看来这个病恹恹的太上女皇并不像传说中那样“万事不管,颐养天年”,自己和胤禟的到来,除了青凤、青鸾及她们姐妹身边少数几个心腹,根本没有别人知道,不想,这个太上女皇不但知道了,而且连自己二人从哪来的都知道。引章身子猛然一震,这是否意味着,皇太女被绑架的事她也…… 引章下意识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目光望向太上女皇,太上女皇一动不动,抿着有些干瘪但依然刚毅不减的唇,回她以了然的目光。引章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自己说完如何到来之后,她那带着试探与暗示的话:“就这样?没别的了?” 这等时候,还是诚实的好,诚实,才显出自己的诚意。引章咬咬牙,心一横,轻而清晰说道:“太上女皇可知道,当日我和郭公子从洞中出来之后,就是在那,遇见了皇太女。”不等她问,引章便一五一十把当时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从太上女皇波澜不惊的神情中,引章暗暗一叹:果然,她早就知道了 “你很聪明,很有胆识,不,应该说你很识时务,”太上女皇轻轻一叹,道:“你赌对了,这件事我确实已经知道了哼,不然,我岂能由着青鸳白死,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女儿只不过,你不懂这种事是忌讳吗?你说了出来,我怎能轻易放过你?” “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可以发誓,绝对不会说出来。而且,您不放心的话,请您快些让我们离开吧,这件事自然会随着我们的离开而消失,从此绝口不再有人提” 太上女皇轻轻笑了,道:“你知道青凤为何不肯见你们吗?” 引章摇了摇头,道:“我也很想知道,请太上女皇赐教。” “哼,”她轻哼一声,瞟了引章一眼,徐徐道:“因为,她兑现不了她许给你们的承诺” “什么、什么意思”引章的心蓦然一凉,嚯的从椅子上站起,直勾勾的望着太上女皇,她努力摒弃那不可想、不能想的糟糕结局,涩然发问。 “因为,我们这没有路通往外边的世界”太上女皇云淡风轻吐出这几个字,却差点要了引章的命就在这一刻,她脑中一直紧绷的弦终于“砰”的一下断掉了 “这不可能”引章急吼吼叫了起来,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如果让她在这过上一辈子,她宁愿死了算了在大清,虽然也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但那里至少有她这具身体的根,有血浓于水的亲人、有贴心的朋友和仆人,在这呢?她什么都没有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游离于众人的行尸走肉,就像无根的浮萍,没有寄托,没有着落,别说这只是一个世外桃源,就算是天外仙境,她也毫不稀罕 “太上女皇,您一定会有办法的,求求您帮帮我们吧虽然,这儿是世外净土,但跟外边的世界也是在同一片蓝天下,山连着山,水连着水,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太上女皇依然说得不紧不慢,异常清亮冷静的眼眸不含一丝感情直视着她,悠悠道:“要是不信,你可以自己试试” 引章懵住了,她犹不死心,情急生智,忙道:“您是这的主宰,这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就算不为了我们,为了三公主的病,也请您帮帮忙吧” “呵呵,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万一什么世外名医的话都是你撒谎呢?到时候,我找谁算账去?”女皇轻轻笑了,仿佛笑她孩子气。 “那,您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引章见事情有转机,不肯放过,忙紧紧抓住她的话。 “第一,立字据;第二,我要你对天发誓;第三,我们歃血为盟” “好一言为定不过我有言在先,我不是大夫,三公主病根何在我并不了解,我所能做的是出去之后替她多方打听,至于能否根治,我并不敢保证” 一番话说完,太上女皇久久的盯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波光闪动,神情有些复杂,“骆小姐,就凭你方才那番话,我信你方才,我提的条件就当我没提过。” 引章诧异的抬起头来,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她大包大揽轻易许下承诺,太上女皇断然不信,可是她没有这么说,而是说的实话,她也知道太上女皇听了她这话多半又会改变主意,但她还是说了所以,太上女皇反而由此信任了她。 明白她的意思之后引章的心里暖烘烘的,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感动,“太上女皇放心,三公主是个好姑娘,她当我是朋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委屈,但愿她早日康复,早日回到您的身边” “唉”太上女皇长长叹了口气,坚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令人难以忽视的忧伤,她悠悠叹道:“她若跟你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得答应我,照顾她一辈子” “啊这是为何”引章大感意外。 “我也不怕告诉你,刚才她进来时,我们母女已经商量好了,她会跟你们一道走。但是那条路,有去无回,她这一走,再也不可能回来”太上女皇突然露出说不尽的愧疚与忧愁:“因为我的过失,她自打出生身子便一直不好,国师替她诊治过,断言她不会活过二十三岁,我这作母亲的听在耳中能好受吗?也许,上天为了减轻我的罪孽,特意将你们带来,就是带走她、给她新的生命,所以,我会让她随你们一块走,但是,出去之后,我并不能放心她的生活” 引章默默无言。三公主身娇体贵,从小有女皇呵护,身处高位,衣食无忧,这一出去便是平民一个,试问身为母亲的太上女皇又怎么能放心呢? “您放心,我家虽然算不上富可敌国,但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还供得起三公主生活,这方面您不必担心,我保管她称心如意便是” “我相信你的话,”太上女皇亮灼灼的眸子转了一转,俊眉突然高挑,双眸灼然闪亮,傲然提声道:“但青鸾好歹是我大唐公主,断断不可过那寄人篱下的生活” “这……”引章一时楞住了,这大唐又不盛产金银珠宝,再说了,就算盛产,拿多了只怕也成了累赘,她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她向上拱了拱手,从容微笑道:“在下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请太上女皇听听可否合意。” “哦?骆小姐请讲”太上女皇偏了偏头。 “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一介商人。大唐的牡丹花绝色无双,品种珍稀罕见,在外边任何一株都可卖出天价,如果太上女皇不介意,我愿意高价购买一批,用于培育新苗,还有酿造葡萄酒的配方,这也是无价之宝,我可以与公主合作开设酒厂,我出钱,公主出配方,各持一半股权,每年分给三公主一份红利,还有贵国那些漂亮的丝绳编制的绢花,在外边也能卖出好价钱,光这三项收入,三公主一辈子也花不完” “是么?”太上女皇轻轻应答,若有所思瞟了她一眼,有些似信非信。 引章轻轻笑了。这也难怪她,引章所说的,牡丹,绢花都是大唐最寻常不过的东西,虽然有好些牡丹品种她亦明白乃花中珍品,但到底也价值有限,光凭这些收入,就够她的女儿花一辈子,她当然会疑惑。 引章见状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将外边的物价、牡丹与绢花市场价值简短道来,太上女皇又细细问了些,直说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基本交代完毕。太上女皇终于蹙眉轻展,点头笑道:“好,骆小姐,你是个坦荡的人,我相信你,青鸾以后就交给你了” “是,您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随着她话音落定,引章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那么,等三公主身体康复,我们就启程,可以吗?” 太上女皇瞅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不必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你们一定能出去不过,我得做一些准备,可能需要半个多月时间。你就耐心等吧。” “好吧,一切遵从您的吩咐”引章无可奈何,又笑道:“我想在丹阳城里采购一些物品一同带出去,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太上女皇稍稍沉吟,点点头,道:“可以,但是不要太多,不要太重,也不要是易碎易变形的物品。” “多谢太上女皇”引章很痛快的答应了,因为她要带的根本也不是什么易碎易变形的东西。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仍旧住在三公主府,到时候一切准备就绪,我会派人去通知。” “是,多谢太上女皇”引章点点头,见她面上已有倦色,上前弯腰行了一礼,告声“告退。”缓缓退了下去。 青鸾仍等在前殿,正坐在榻上,支着肘发怔,听到引章出来,她转过头,二人会意的目光在空中相碰,各自微笑了笑,一切了然。 “骆姐姐,咱们回去吧”青鸾起身拂了拂身上衣裳,向她走来。 “好”引章倒有些诧异,她没问谈得怎么样,反而一开口就是回去,看来她母女二人已经谈得很彻底,决心也很彻底了。这就好,这样,倒省得她牵肠挂肚,担心夜长梦多。 一路上,青鸾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句话也没说,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看得引章心里有些发憷。 谁知,刚刚回到公主府,回到卧室,她立刻屏退所有侍女,包括心腹小风、小雨,只留下了引章。 青鸾的眼眸霍然闪亮起来,眼波流转,光彩四耀,一把抓住引章的手,欢然笑道:“骆姐姐,还有半个多月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你说说,我该带些什么东西好?” 引章被她一秒前与一秒后截然不同的神情弄得发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好笑道:“外边什么都不缺,不过你要是有什么心爱之物,便都带上吧”她没有特意交代她不要带易碎易变形的物件,既然她们母女已经商量得那么彻底,没有理由她不知道。 果然,青鸾四下打量,眨了眨眼想了一会,笑道:“那我就带一些衣裳和首饰好了,姐姐,你帮我打包吧太上女皇说了,这件事暂时别让旁人知道。” “好的”引章只好点了点头。 衣裳不必说,皆是色彩艳丽、花样精美的绫罗绸缎所制,料子上乘,做工也出挑。青鸾样样都舍不得,挑了一大堆。引章明白这些衣裳在大唐穿是理所当然,华美艳丽,在外边穿那绝对是伤风败俗,会被唾沫淹死,说不准还有被浸猪笼的危险,因此不动声色左一个建议,右一个建议,外加偷工减料,只打包收拾了十分之二三,剩下的全部悄悄给她放回去了。好在青鸾是个有口无心更无手的人,她哪懂得收拾东西,引章说收好了便好了,她也没有再看一眼。 -------- 话说,大家有推荐票吗,投给我吧,快到1万张了,谢啦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84章 收拾 第184章 收拾 好在青鸾是个有口无心更无手的人,她哪懂得收拾东西,引章说收好了便好了,她也没有再看一眼。 至于那些收藏在密室中的首饰,引章看得暗暗吃惊。此地虽然不产金银珠宝,一国公主到底家底丰厚,单是这些东西,在外边也是价值连城、足够很奢侈的生活一辈子了。 引章少不得替她精挑细选,一样样装好。其中有二十颗龙眼大小的珍珠,颗颗滚圆,洁白无瑕,泛着莹润的莹光,价值不可估量;一对嵌着鸽蛋大小红宝石的金累丝玉兔衔仙草步摇、一对异彩辉煌的金胎点翠鲤鱼步摇、一顶嵌宝飞凰冠帽饰;二十支白玉、翡翠、金银嵌宝各式各样的发钗;四五十颗拇指大小,五彩莹润、通透澄澈的各色宝石;八个鎏金、鎏银、象牙、白玉、水晶所制三指大小的球形、扁壶形镂空香囊外加两件蓝色翡翠雕琢的玉佩,皆为四指大小,一个是五福捧寿形、一个是双鹤鸣翔,栩栩如生,散发着阳光下浮冰一样的湛蓝,堪称绝品。单是这些珠宝,起码值二百万两,加上其他一些次珍品,价值在三百万两之上 “好了”引章替她收拾好,拍拍手,笑道:“光是这些东西,够你可着劲花一辈子了” 青鸾不在意笑了笑,她这样的身份,对金钱从来就没什么概念,她笑意盈盈望着这些打包得整整齐齐的珠宝首饰,笑道:“现在才觉得这些东西是我的了,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引章不由“嗤”的一笑也是,在这大唐国中,对她来说这些东西再美好也是一件玩物,体现不出什么价值,出去了则不一样,也许有一天,它们会被换成一座大宅子、一片庄园或店铺甚至衣裳食物等等那时,反而更令人实实在在感受到它们的价值和归属感。难怪有人说,只有当钱花出去的一刹那才真正属于你,不然,手中的钞票与废纸无异。 “好了,你的东西算是收拾好了,我还想出去采购一些特产带回去呢”引章笑了笑。 若在往常,青鸾一定早脆声说好,然后缠着她的胳膊,欢然道一声“我陪你去”,今日,她却有些吞吞吐吐,轻轻瞟了引章一眼,道:“姐姐要买什么带着小风、小雨去吧,我,我可能不能陪着姐姐去了这几天,我想进宫小住。” 引章一怔而明,忙笑道:“这是应该的,那,你就安心在宫里住着吧对了,你把小风、小雨也带去好了,我上街买东西, 不一定要她们陪” “不,”青鸾摇了摇头,道:“让她们跟着姐姐吧,姐姐不要这么客气,我进宫谁也不带姐姐,我明早就走,到时候就不去找姐姐告别了,姐姐尽管在这儿安心住下,想买什么、想要什么自己收拾就好,不必客气” “好吧”引章点点头,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示以无声的安慰。青鸾抬起头,密密的睫毛后,清亮的眸子第一次呈现出如水的温柔与沉静,还有淡淡的惆怅。离开这片生长了十几载的故土,离开亲人,天高路远从此不见,明媚爽朗如她,眉间眼底也被浓浓的离愁别绪所浸染。 “……”引章的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轻轻笑了笑,青鸾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勉强低声笑道:“姐姐放心,我没事的太上女皇,我母亲……她很支持我出去,她说,只要我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那你呢?你会不会后悔?”不知怎的,引章脱口便问了出来,看她这幅样子,她还真有些担心。 青鸾静静的望着她,声音轻而静,却带着毫不犹豫的坦然:“我不会后悔,母亲说得对,我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所以,我不会后悔。姐姐你放心吧如果放弃了,那才后悔呢” “那就好”引章放心一笑,道:“那,你休息休息,明天进宫去吧,我先回房去了” “嗯”青鸾甜甜一笑,看她去了。 虽然受了青鸾离愁别绪的一点影响,引章的心情还是十分轻松畅快,想到万里之外的家和亲人,想到亲密的鱼儿、大脚,引章恨不得生出翅膀立刻飞出去,好好的瞧瞧她们怎么样了仔细算来,自己和胤禟自天坑底被洪流冲走,到如今已经五十多天了,鱼儿她们要是找不到人,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或者,认定他们已经死了?引章不禁心头一凛,心急如焚。可是急有什么用,太上女皇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需要时间替她们准备既然事情的进展完全无法掌控,倒不如权且抛开,也省了烦恼 回到卧室,引章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拽了过去,下意识张嘴叫喊,嘴上一紧已被人封住,她睁大眼睛,赫然发现是胤禟,松了口气挣开他,一甩手气呼呼坐下,瞪了他一眼不满道:“你这是干嘛,吓死人了” “你还好意思说”胤禟比她还要生气,脸拉得老长,板着脸道:“你今天进宫怎么没告诉我?去的时候不说,回来也不说,哼,你越来越放肆了见着青凤没有?她怎么说?” 引章一怔,没有及时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本来还有些愧疚,听他夹头夹脑一顿训斥心里不由也上了火,冷冷道:“哼,九爷消息向来灵通,哪还用我说啊,您一猜不就猜出来了?” “你还敢卖关子”胤禟眸光霍然一跳,更气,额上青筋浮隐浮现,待要把她怎样又不能怎样,他定定瞅着她,“哼”一跺脚,豁然转身。 “我见着太上女皇了,你真不想知道结果怎么样吗”引章见他急了忙出声叫住了他。一来,出去之后他还是老大,二来,他终究救过自己,赌气归赌气,不能真杠上了,三来,自己两人是一伙,这时候闹翻了万一传到太上女皇耳朵里,另生波澜,反为不美。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85章 辞行 第185章 辞行 (灰常感谢13556189童鞋的粉红票和评价票,还有89854652186、我是天上一片云的粉红票)呵呵,有推荐票的,投给我吧,谢谢 胤禟身形一滞,站定了身,一动不动,不走,也没回头。这次,他是真的发火了,这么大的事她连招呼也不跟他打一个就去了,回来了也不马上来见他,不告诉他进展如何,分明把自己当成外人在这与世隔绝之地尚且如此,有朝一日出去了,她还不得把他抛到九霄云外?真枉费他为她做了这么多 胤禟很想负气离开,终究没抵抗住回家的诱惑,心一动,脚步不由得就停住了。他的内心还在苦苦挣扎要不要屈服,引章已走了过去,温言叹道:“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这事太突然了,我来不及跟你说。从宫里回来之后,又有事在三公主寝宫耽搁了一会,刚回来,就撞到你了。本来人家还有些内疚,你一发火,我倒心安理得了” “你还会内疚”胤禟扭头白了她一眼,语气却软了下来,嘴角微显一丝笑意,“快说吧,到底怎么样了?你也是的,大唐虽然人口稀少,女皇终究是女皇,你这样贸然进宫,万一错说一句话,少行一个礼,只怕今天回得来回不来还说不准呢,你怎么也不先给爷说说” 他略带埋怨瞪了她一眼。 引章心底一暖,扬起大大的笑容,笑道:“放心吧,我又不傻,行礼看着别人现学,话嘛,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我还是有分寸的你瞧,我这不出来了嘛”引章瞟了他一眼,压低了嗓音轻轻道:“不过,今儿我没见着青凤,而是见了颐养天年的太上女皇,太上女皇已经答应了,胤禟,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尽管早已知道,此刻,这个消息从她嘴里再次说出来,她仍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真的这里头,不会有什么古怪吧?”胤禟先是一喜,随即一怔,好看的眉扬了扬,眼底难掩疑惑。 “你放心吧,不会有错的”引章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便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包括牡丹花、葡萄酒和绢花绳结的交易。说完双眸一眨不眨瞅着他。 胤禟先是一愣,忍不住“嗤”的笑了,在她额上轻轻点了一下,瞪着她没好气道:“你紧张什么?怕爷跟你抢生意?你还真敢想”他堂堂大清皇阿哥,父亲是伟大的一代明君康熙大帝,他会做这种厚颜无耻之事? “怎么不敢想,现有先例,”引章偏头躲了一躲,不满嘟囔道:“九爷您贵人多忘事,民女可不敢忘,去年在塞外,您还不是?” 胤禟不觉笑了,道:“你不懂,那不一样”那明明就是他满打满算计划好了的,谁知道半路里杀出她这个程咬金,硬生生从他手里抢了先机,他能不弄个水落石出吗他心里一动,正色道:“提起这事来,爷正想提醒提醒你,阿章,你那什么宫里的内线,还是断了的好,这种事一旦败露,你们整个骆家都要玩完,到时候,就算爷想救你都难”胤禟想,能那么快得到消息,她的内线在宫中肯定地位不低,没准还是康熙身边的人,太危险了 引章望着他,心里有小小的感动和得意,感动的是他的心意,得意的是骗过了他。她哪有什么内线了?那都是为了不解释难以解释的事而随口胡说的罢了 “好,”她故作想了想的沉吟一会,重重点头,道:“我听你的,以后,再也不用那些个内线了” “那些个?”胤禟扬起了声调,皱起了眉盯着她,居然还不止一个 引章已经知道说错了话,怯怯伸出两根指头,讪讪一笑,道:“其实,其实就两个而已不多,呵呵,不多” “哼”胤禟白了她一眼,她答应得那么快,他不知该信还是不信。 “对了,没多久咱们就要离开这儿了,你要不要跟我一道上街,买些好东西带回去?”引章轻轻一咳转换了话题。 “好吧,爷陪你去”胤禟抬眼瞟了瞟她。这能有什么好东西入得了眼?他又不是她 “那我明天一早去叫你”引章笑着道,眼睛向门一溜,显然下了逐客令。 “不用那么麻烦,爷不回去了。”胤禟笑嘻嘻的瞅着她。 引章似笑非笑瞪起杏眼,腮上似嗔非嗔,笑道:“你要是不回去,你试试看,说不准我明天就进宫去陪三公主” “你敢真是麻烦的女人”胤禟没好气瞪了她一眼,甩头去了。 引章咯咯笑着掩上了门,靠在门上,却有些发怔望着前方,轻轻叹了口气,轻轻叹道:“如果,你不叫做*新觉罗.胤禟,那该多好可惜,”她摇摇头,嘴角泛起一抹说不出是苦是甜得笑容。 第二天,引章二人与小风、小雨上街,来到绸缎绢丝花绒店铺最多、最好的一条街道,几乎是挨家挨户的逛,每一家引章都要进去,细细察看各种货色,将各种类型、造型的都买一份下来,让小风、小雨拿着,胤禟很不以为然,凑在她耳畔轻轻道:“这又是买回去做样子的?” “你真聪明”引章笑嘻嘻回道:“巧手的手那么巧,这些东西拿回去,她一定能够举一反三,作出更好的来” “既然如此,你买这么多做什么?也不嫌麻烦”胤禟不屑。 “样品嘛,越多越能集思广益啊反正东西又不重”引章不以为然,继续搜刮。结果,搜刮了整整三天,整理了大大的两个包袱,看上去一点也不轻。 然后,引章又把目光瞄准了御苑的牡丹圃,看好了不少品种,做了记号,预备在临走前一天命花匠将那些健康无害、拇指大小的新苗挖出来,保留须根,留着花芽,截成一两尺左右长,用柔软的棉纱布将苗枝连带根部泥土一层层轻轻包裹,再小心翼翼打包装走,面对这些小生命,她却有些担忧,不知它们的命硬不硬,运气好不好,有没有机会存活下来这就得走一步看一步了,要是活不了,那也怪不了她 反正这算是青鸾入股的投资,引章也不客气,尽捡好的挑,大唐的十大极品牡丹并蒂连理、火海金龙、红颜泪、十样锦、龙凤呈祥、瑶台金盏、锦绣芙蓉、天香晓翠、绿幕遮、绝世金丝墨玉她一个不漏全都要了。 其中最最稀罕的有四品,一是火海金龙,花朵大如海碗,状如莲座,火红如燃烧的熊熊火焰,中有指头大小的金线,状如金龙,最奇特的是它还结果,而且果实还可以食用;一是十样锦,花开十色,花朵大如圆盘,花瓣千重,花型丰美,如锦似缎,如云似霞;一是天香晓翠,黄绿色的花瓣,粉嫩娇艳呈球形,都说牡丹无香,此花偏偏花香馥郁,沁人心脾;一是绿幕遮,顾名思义,又是一种绿色花系中之极品,花瓣大而厚重,寥寥不过八九层,有着翡翠般凝碧的色泽,就连花蕊也是莹莹碧色,高贵典雅,超凡脱俗不可方物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青鸾住在宫里一直没有回来,三公主府也一切如常,引章和胤禟却知道,他们离去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终于有天,青鸾回来了,衣饰简单,乘坐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引章和胤禟忍不住心一紧,揪起了放不下。 青鸾向他们笑了笑,轻轻说日子就在明天,今晚进宫,明日一早从密道离开。引章突然有些不舍,怔怔的望着这再也不可踏足之地,心间竟涌上淡淡的惆怅。青鸾“嗤”的笑了一笑,引章一愣回过神来,亦不好意思一笑,问:“我们该怎么准备?” “收拾东西,今晚进宫”青鸾简单说了一句。 “进宫?”引章和胤禟面面相觑,那通往外界的密道居然在宫里 青鸾点点头,叹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秘密由每一代女皇口口相传,母亲还健在,连女皇都不知道,所以,她才会留下你们迟迟不见。” 虽然觉得青凤有些不厚道,但此时引章哪有心情去挑她的不是?别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她挂心的只有她挑中的牡丹,张张嘴正要询问,青鸾像是早想到了,笑道:“你放心好了你选下的那些牡丹,今晚一定一棵不少运到宫里” “呵呵,有劳了”引章不好意思笑笑。 天刚刚煞黑,三人上了马车,包括所有的行李,引章诧异的发现,还有小风、小雨两个丫头,也一道随行了。 来至宫里,果然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太上女皇的后殿中,平日侍奉的近侍全无,只有几名粗手笨脚的宫女在替她们打点行装,将所有的东西用厚厚的绵绸包袱包好、扎紧,放进黑色大木箱中。引章不禁替这些婢女难过,不用说,事完之后,她们是活不成的。 这些木箱制得很奇怪,乌黝黝闪光程亮的木质,长一米多,高过半米,两头为椭圆,其中五口较长。 “这五口箱子,你们每人一口,明儿凌晨,在水位最高、水流最快的时候,我会送你们从水路走。”太上女皇轻轻叩了叩那黝乌的木箱,声响铮铮金石相撞。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86章 搜寻 第186章 搜寻 “这五口箱子,你们每人一口,明儿凌晨,在水位最高、水流最快的时候,我会送你们从水路走。”太上女皇轻轻叩了叩那黝乌的木箱,声响铮铮金石相撞。 “放心吧,”太上女皇瞥见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忧虑,轻轻笑了笑,道:“木箱是用我们大唐特有的乌铁木所制,刀枪不入,很结实,很安全,密道也畅通,要不了半天,你们就可以看到外边的世界了” “母亲”青鸾忍不住红了眼眶,脸上泫然欲泣。 太上女皇轻轻抚了抚她的背,眼光向小风、小雨凌厉一扫,道:“想必公主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出去之后,你们要好好照顾公主,事事以公主为先,知道吗” 小风、小雨双双跪下,俯首泣道:“太上女皇放心,奴婢发誓,一生一世必定忠于公主,事事以公主为先,不敢教公主受一丁点委屈” “很好起来罢”太上女皇拂一拂袖子,眼光转向引章、胤禟:“青凤就在前殿,你们去见见她吧,她也很想念你们等会她会安排你们休息,你们尽管放心,到了时辰,我会派人通知你们的” “是,太上女皇有劳您”两人相视一眼,退了出去。他们却不知,太上女皇随即神色一凛,面若寒霜,冷冰冰向小风、小雨吩咐道:“倘若,那二人治不好公主的病,杀了他们,给公主陪葬” 那日,引章和胤禟被激流冲走之后,阿青、阿碧及众亲兵、向导乱成一团,阿青、阿碧想要上前营救,谁知水流太快,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眼见水流来势不减,咆哮着越逼越近,越升越快,众人不得不手忙脚乱往高处躲避,逃出了天坑,一点人数,除了胤禟二人,另有四名亲兵也失踪了,众人面面相觑,更加惊慌失措,那向导更是脸色惨白,腿肚子筛糠似的抖个不住,虔诚的面向大山不住磕头跪拜,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念叨着什么。 次日,天刚蒙蒙亮,阿青、阿碧带着六名亲兵和向导下去搜寻,留二人在上边接应,那向导一开始打死也不肯再下去,阿青不耐烦了,拔出佩剑喝了几句,他立刻不敢吭声,乖乖跟在后边。 此刻,天坑底部又恢复了如昨日般之宁静祥和,地下水位也恢复了常态汩汩流淌,发出异常清亮的响声,萦绕的白气又开始如云似雾的升腾,一如仙境。就连昨日地动山崩跌落的碎石碎土也被冲刷得无影无踪,丝毫找不到痕迹。倘不是亲身经历,谁也无法想象,这欢快愉悦唱着歌流淌着的地下河,发起怒来会是那般狰狞可怖,刹那间夺人性命。 一行人搜寻了半天,除了两具被砸得血肉模糊的亲兵尸体一无所获,别说那向导,吓得“妈呀”一声瘫坐在地,跟着转头不住狂呕,便是阿青、阿碧等见了,也觉惨不忍睹 唯一让众人庆幸的是,这两具尸体不属于胤禟或者引章,但也不排除,他们也是这种状况…… 大家的心头越发凝重,脸色一片死样的灰白,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姑……姑娘,军爷们,咱们回、回去吧,不要再找了,找也找不到,找到了也是,也是——,快回去吧行吗?”向导带着哭腔恳求。 “你个乌鸦嘴”阿碧狠狠瞪了他一眼,俏脸一沉,冷冰冰喝道:“少说废话你怎么知道找不着?找不着也得找,不然,咱们一个个都别想活命” 大家身子一震,脸色更加灰白死寂,自打胤禟失踪那刻起,这话便萦绕在每个人心头,每个人都祈祷着、祈求着,老天保佑胤禟没事,不然,堂堂贝勒爷在山中遇难,他们身为他身边的人,铁定了要陪葬 那向导一愣,细想阿碧话中的意思,“哎哟”一跺脚,自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一张脸皱得跟个苦瓜囊子似的,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贪图那几个赏银了这些当兵的死是罪有应得,他不明不白的搅合进来,多冤 “咱们力量有限,阿青,你和老胡带两个人出去搬救兵,顺便,告诉其他搜寻队伍这儿的状况,我你几个在这继续搜寻。你们看呢?”阿碧呆了一呆,缓缓吩咐,目光扫过。 这些亲兵都知道她们姐妹很受胤禟重视,再加上这等时候,谁也不愿意承担责任,她既然愿意出头,那最好不过,到时候搜救不到,领头指挥的将承担更大的责任,他们多少也能开脱一些,就算不能活命,起码死得轻松一点,起码家里能多拿一点补偿金于是都点头道:“听姑娘吩咐” “好吧”阿青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轻轻道:“姐姐,那,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我知道,你们快去”阿碧点了点头。 中午时分,阿青和老胡四人已出了莽林,一路放出联络讯号,赶到约定地点时,红叶一拨人已经等在哪里,陆陆续续,大脚、鱼儿、凌霄、胤禟手下张、王、马几位副将几拨人马也都来了。先到的一脸沮丧,后到的还没问心已先沉。 “怎样?九爷呢?”最后到的王副将勉强一问。 阿青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抽抽噎噎道:“九爷,九爷和小姐,都不见了呜——” “你们怎么搞的”王副将脾气本就较他人更为急躁,这一下虎目圆睁,浓密的络腮胡子也鼓荡起来,气呼呼冲着阿青吼道:“九爷不见了?九爷不见了那你们回来干什么?这下子完了,咱们都别活了” “将军稍安勿躁”红叶轻轻拍着阿青肩膀低声安慰,抬起头向王副将道:“林中地形复杂,本就危机四伏,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还是搞清楚事情状况,想法子救人要紧” “就是,发火有什么用你就是要我们姐妹以死谢罪,也换不回九爷”凌霄亦冷冷开口。 “早知道就不该让九爷去冒险”王副将忿忿。 “娘们真是麻烦”马副将狠狠瞪了她们一眼。 “算了,大家都冷静冷静,还是听听阿青姑娘怎么说吧”张副将叹了口气。 “我们怎么办?”大脚理也不理吵闹成一团的他们,扭头问鱼儿,阿莱等也都脸色煞白,闻言一起望着鱼儿。人人心头如坠千斤,沉甸甸的。谁也不敢相信亦不肯相信,大小姐说没就没了 “先听听他们怎么说,还有,不要告诉藿香和鸢萝,省得她们担心放心吧”鱼儿强打精神笑了笑,轻轻道:“大小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所以,我们要有信心” “对对对,大小姐一定会平安归来,一定会”阿莱等忙不迭点头附和,仿佛这样,心头还能稍稍安静。 静静听完阿青抽抽噎噎、断断续续的描述,鱼儿忍不住心头一沉,眼底一片黯然。听阿青的描述,这分明是当年去广东、福建游玩时引章跟她讲过的什么“喀斯特地形”,只是她不明白,这莽莽苍林中竟也有这等地形,地下暗河水道复杂,岔道极多,还有许多危险性极高的河下溶洞,单凭肉眼,谁也无法看出危险潜伏在何处 “还等什么,我马上回营点五百精兵,就是把那些山洞统统翻一遍,也要找到九爷”王副将急急吼道。 “不单要搜寻洞穴,地下暗河往往与地面河流连通,没准九爷和小姐随着流水已出了地面呢,还是派人往下游地面上也仔细找一找吧”鱼儿轻轻插言。 “对对对,没准真是这样”阿青忙不迭点头,如果胤禟与引章真的已经出来了,活命的几率更大,阿青满心希望是这样,其他人听了也没有反对,三位副将望着鱼儿的眼光闪过一丝诧异,这个脸色苍白的小丫头,见识倒不错 “洞中情况凶险,绳索、铁锹、手套、头盔、经久照明的火把火折、跌打损伤药酒、纱布、防毒虫毒蛇的药物、解毒药物等,将军方便的话,不妨都备一备”鱼儿又轻轻瞟了他们一眼。 “鱼儿说得没错,三位副将你们回去准备吧,带着人随后来,我们先过去,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传出去”红叶忙道。 “哼,自然要保密要是上头知道了,那还了得?最好能找到九爷,不然——咱们走吧”王副将手一挥,没再说下去。 “老胡,你愣着做什么,赶紧带路”阿青瞪了挪不动脚的老胡。 “嘿嘿,姑娘,”老胡谄媚陪笑,小心翼翼道:“小人,小人突然想起来家里有点事要处理,小人能不能,嘿嘿,不去了,横竖小人已经跟这么多位向导说过了,那地方他们都知道的,也不差小人一个——哎哟” 话没说完,头上已挨了阿青重重一击,“你这个混蛋”阿青恨恨骂道:“你再啰嗦姑娘一剑劈了你,一劳永逸,什么事都不用你处理了,好不好啊?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走” “是,是”老胡疼得龇牙咧嘴,忙不迭点头哈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莽林之中的天坑,不知寂寞了多少万年,突然一下子,来了数百不速之客。下洞搜寻的有四位向导、三位副将、大脚以及三百精兵,洞外沿着地下河走向搜寻的是鱼儿、红叶四姐妹、三名向导一干人等带着三百精兵,大家分成十个小分队,几乎是进行地毯式搜寻,一个草根都不放过 一天过去了,人没找到,希望还在。 两天过去了,人没找到,希望开始动摇。 三天过去了,人没找到,希望变得渺茫…… 搜寻了五天,战利品是一具卡在石头缝里,被大石掩盖的尸体,幸好,不是胤禟,也不是引章大家的心里更加不安,失踪六人,已找到三具尸体,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明白,都不敢想 “不能再这么下去,老王、老马,我看,咱们得往京城里上折子了”天坑外的密林中,漆黑的夜间,三名副将围着熊熊的篝火,张副将轻轻叹了口气,火光飘摇的阴影中,三人的脸铁一样的阴沉。 “这,这个折子,该怎么上”王副将、马副将相视一眼,心乱如麻。 “该怎么上就怎么上,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清楚,反正,我是做好准备了,该来的,逃不掉”张副将缓缓道。 王副将、马副将心头一凛,随即也平静了下来,不错,事情已经弄成这样,就看皇上的意思了,开恩呢,饶他们一命,不开恩呢,大不了一死,反正,仕途是没希望了 “好吧明天咱们留一部分人在这继续搜寻,我们三个先回营,明天写好,后天便差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张大哥,这折子,还是你来写罢”王副将叹了口气,双肩一耸,忍不住忿忿道:“说起来,真是窝囊老子就是不服这口气,九爷也糊涂了,为了一个娘们——” “老王,住口”张副将和马副将忙出声喝止。 “都这时候了,我还怕什么”王副将嘟囔着,到底住了口,转头专心对付手上烤着的山鸡。 “折子该递,却不能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写下来,真那样的话,你们一个也活不了”不知何时,红叶过来了,自顾坐下,轻轻开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三人皱眉。 红叶没理他们的质问,顺着自己的话继续道:“按我说,折子里该写九爷追击山贼,误入丛林深处,不幸遭遇不测,如今生死未明,请皇上派人前来主持大局这样,就好了” 三名副将一愣。“不行,这是欺君罔上,这种事我们兄弟不会做”王副将首先沉着脸反驳。这一来不是便宜了骆家的臭丫头了?他们三个有罪,骆家人也不能置身事外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87章 无果 第187章 无果 (灰常感谢sophia1108童鞋的粉红票) 三名副将一愣。“不行,这是欺君罔上,这种事我们兄弟不会做”王副将首先沉着脸反驳。这一来不是便宜了骆家的臭丫头了?他们三个有罪,骆家人也不能置身事外 “哼”红叶蔑视的眼光扫过他的身上,淡淡道:“随便你们,九爷若是追山贼遇险呢,你们保护不周,有错却不至死;九爷若是为了一个女人将自身置于险地,你们身为副将,不但不劝谏阻拦,反而跟着起哄,你们自己想想吧”说完起身自顾去了。 三名副将又是一呆,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喂,红叶姑娘,多谢姑娘提点”王副将一拍脑门,扯着嗓子喊了朝红叶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兴高采烈向张、马二人道:“两位,这么说来,咱们小命总能保得住吧” 张、马点了点头,脸色也好了许多,张副将不觉叹道:“到底是九爷调教的人咱们兄弟倒是欠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京城里,康熙接到折子后大惊失色,却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消息。倘若这个消息传到后宫宜妃那里、传到胤禟府上,不哭闹得天翻地覆才怪折子上“生死未明”这四个字给他留了一线希望,他连夜召跟胤禟交好的胤禩入宫,将折子令他看了。胤禩手一抖,脸色煞白,不等康熙开言,当即跪下恳求前往云南一趟。 “起来罢”康熙点点头,抬了抬手,叹道:“朕也是这个意思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就走要保密,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个消息,明白吗?” “是,儿臣遵旨”胤禩躬身领命,垂首退下。 胤禩只带了三十名精壮亲兵,骑着骏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云南,心里急得如火焚烧。 来到云南,见了三名副将,他才知道自己和康熙都上了当什么生死未明,分明已无生还希望他又急又气又怒,将三名副将劈头盖脸狠狠骂了一顿,三人一声不吭跪在躺下,默默垂首听骂。 胤禩不死心,带着三名副将亲自前往,又见了红叶、鱼儿等人,听她们说了她们那边搜寻的情况。胤禩的眉头越拧越紧,白皙如满月的脸庞阴沉如乌云密布,他亲自下到天坑搜寻,又在周围山岭密林寻了一遍。三天过去了,依然一无所获。 “算了吧”胤禩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心里异常的沉重,叹道:“看来九弟,唉,你们几个,随着我一道回京皇上面前如何禀报,你们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倘若被皇上探出什么蛛丝马迹,哼,别怪爷不保你们” “是,卑职等明白九爷因公殉职,所幸此地山贼已被扫平剿灭,亦可告慰九爷在天之灵”三人心头一松,对胤禩感激不尽。 红叶四姐妹脸色苍白,二十来天的功夫已经廋了一大圈,憔悴不堪,花容失色,月貌无光。此刻听了胤禩的话,心头最后一点希望的影子也被抹得干干净净,忍不住心里暗暗难过,阿青、阿碧更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抽噎不止,她二人是亲眼看着胤禟和引章消失在眼前的,除了伤心难过,更加内疚自责不已。 “你们要走了?”鱼儿的声音轻飘飘的飘进各人耳朵里,仿佛一缕游魂。胤禩诧异望了她一眼,只见她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望着自己,她的脸色憔悴得不成样子,双颊凹陷,身形瘦弱,摇摇欲坠,却像有一股什么力量支撑着,让人一眼便知道:她不会倒下 “鱼儿,别这样”红叶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鱼儿,小姐她,她已经——咱们还是回去再说吧” “不,”鱼儿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摇着头,声音硬得没有一丝柔软弯曲,她静静的望着红叶,忽然一笑,道:“小姐一定不会有事,小姐她一定还活着说不定,此刻她正被困在地底某一处被封的洞穴中等着我们去救,或者,她在这莽林中迷了路,或者,她沿着河流到了我们没找来得及到达的下游总之,要走你们走,找不到小姐,我绝不会回去” “我也一样”大脚漠然盯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淡淡开口。 “对,我们也不走,夏姑娘,该怎么做我们听你的”阿莱、阿明几人纷纷附和,一下子振奋起来。 “我也留下”、“还有我”阿青阿碧不哭了,擦干泪水,不自觉站到了鱼儿身旁。 “姑娘们,这里危险,容易迷路,没有向导可不成哪罢了罢了,我老胡也留下来陪着你们一块吧,唉”老胡不情不愿叹了口气,也靠了过来。 “老胡,谢谢你我,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不骂你了”阿青嘴角泛起笑容,感动得差点又要掉泪,阿莱等忍不住好笑,随即想到落难的引章,又是一黯。 红叶和凌霄相视,交换了一个眼色微微点头,“八爷,”红叶向胤禩屈膝福了一福,道:“八爷以为如何?” “唉”胤禩背着头,仰天轻叹,望了鱼儿一眼,道:“罢了,大家都留下吧用点心,再细细的搜寻,扩大搜寻范围,好好的找,就像鱼儿说的那样,在洞中给爷掘地三尺,还有,弄几条船顺流往下,沿途村镇都找一遍,打起精神,仔细着” “是,八爷”三名副将身形一挺,居然没有人反对,纷纷拱手领命,手一挥,喝一声:“跟我来”带着各自人马去了。 “谢谢八爷”鱼儿上前就要跪下,这时,她倒忍不住落泪了。 “鱼儿快起来”胤禩伸手拉住了她,叹道:“你是个好姑娘,你主子有你这样的下人,真是好福气” 鱼儿顺势起身,轻轻道:“这是鱼儿的福气,小姐,自小待鱼儿亲如姐妹,鱼儿绝不能抛下小姐不管” “但愿,他们都会平安”胤禩叹了口气。 “会的,一定会的”鱼儿急切间抬起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就这样映在胤禩的瞳孔中,胤禩一呆,他再没想到,这双眸子就这么印在了他的心里,令他再也无法忘怀。 又是二十天过去了,众人的信心又一次被无情的时间和疲惫的身心消磨殆尽,一个个都叹着气,满脸凝重忧虑,眼光不自觉望向鱼儿,却没有谁敢开口提那放弃的话。就连王副将那样的老大粗,都被鱼儿所感动,时不时挂在嘴边的嘟囔抱怨也统统咽进了肚子里,甚至暗自下了决心:看在鱼儿的份上,他也原谅引章,不再骂她、怨她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京城里康熙的密旨已经来了两次了,胤禩不得不一次再次拖延,回说“尚无定论”,看得出来,康熙焦虑得已经不耐烦了 这一日,第三封密旨到手,康熙的措辞甚是严厉,深怪他办事不力,这么长时间不但搜寻不到胤禟的下落,就连他是生是死都搞不清楚,简直岂有此理倘若再不明白回奏,就要将他调回去,派向来办事雷厉风行的四阿哥胤禛来了 胤禩心里很为难,王副将三人也急了,胤禛素来一丝不苟,绝不会替他们撒谎隐瞒真相,更有可能将他们隐瞒的事实一字不落呈报康熙,到那时,则是罪上加罪,护主不力再加上欺君罔上 三人坐不住了,在胤禩面前一起跪下,只求一死。胤禩自己也知道其中的厉害,这欺君罔上的罪名,他也一样逃不掉,也许他可以有一套自圆其说的说辞蒙混过关,但恶劣的影响却免不了他心里着急,面上却一点不变,淡淡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既然搜寻了这么久没结果,也是时候回京了你们起来罢,回去准备准备” “是,谢八爷成全”三人这才松了口气,一同散去。 胤禩叹了口气,决定亲自跟鱼儿摊牌。他能做的,都尽力了 鱼儿听他说完咬着唇一声不吭,脸色雪白慎人,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胤禩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腰,劝道:“鱼儿,你别伤心了也许,这都是天意,你的大小姐和我的弟弟,他们,不会怪我们的” 久日以来压抑在心底的焦虑、忧愁、苦闷、惊魂不定一下子涌上心头,狂风暴雨般冲击着她的身心,她再也忍不住,伏在胤禩肩头放声痛哭,哭得那么绝望,那么凄厉,那么,用尽全力。 “鱼儿……”胤禩身子一僵,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头沉沉不禁恻然。 “我,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对不对?小姐,小姐,小姐她再也回不来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八爷,我也不想活了”鱼儿声咽气堵,满脸是泪。 “鱼儿……你不要这样,你的小姐也一定不愿意见你这样”胤禩又是沉沉一叹,他不禁有些困惑,一个婢女对主人,忠诚到如此地步,她图的,是什么? “八爷,”鱼儿微微站直身子,胡乱试了试泪,红肿的双眼水汪汪望着胤禩,呜咽道:“八爷,请再留三天,行吗?三天之后,倘若再找不到小姐和九爷,我们就,就回去” ---------- 清明放假要出去,本想单更,但想想,还是坚持双更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88章 出来 第188章 出来 “八爷,”鱼儿微微站直身子,胡乱试了试泪,红肿的双眼水汪汪望着胤禩,呜咽道:“八爷,请再留三天,行吗?三天之后,倘若再找不到小姐和九爷,我们就,就回去” “好,那就多留三天”不知怎的,胤禩突然之间大松了口气,仿佛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鱼儿,你,你将来有何打算?”望着她柔弱失神的身影,胤禩忍不住开口。 鱼儿望了他一眼,轻轻道:“当然是回骆家,照顾夫人和少爷小姐没了,夫人和少爷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我,我简直不知道该怎样跟他们说”鱼儿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胤禩踌躇着,终于道:“骆家不再有你的容身之地,你若是愿意,大可到京城找我,你只要跟朝阳门南大街玉华楼的掌柜说一声就行。”胤禩忍不住有些担忧,像她这样回去,骆夫人和骆少爷岂能饶得了她?还不知要怎样摆布折磨她呢 鱼儿眼皮轻抬,诧异睁大了眼望了望他,随即眼皮轻轻一垂,福了福身,道:“多谢八爷美意,鱼儿一辈子是不会离开骆家庄的,那儿,是鱼儿的家,也是小姐的家小姐不在了,鱼儿会替她守护夫人和少爷,守护骆家庄的一切” 胤禩眼中一黯,不再说话。 ------------------------ 引章终于明白为什么太上女皇会说,出去了再也回不来,这水道根本不是人走的,水流极快,仿佛沿着阶梯,一级一级往下坠,咆哮着,汹涌着,震得人五脏六腑都要抛错了位尽管木箱四壁事先都垫了厚厚的棉花,引章还是被碰撞得七晕八素,眼前金星直冒,脑子眩晕得天旋地转被汹涌的水流席卷着,冲击着,一会从高高的地方坠落,一会又听到清晰的砰砰碰撞声在耳畔响起,她的心紧紧揪成一团,一个意外木箱破裂,必定死得尸骨无存 仿佛又一个大浪咆哮翻滚,木箱瞬间又被卷到了水底,“砰”的一下重重撞击在水底的大石头上,引章身子被震得抛了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伸手乱舞,想要抓住什么这个时候,不管抓住什么,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也许,也会让人安心很多突然想起与胤禟一道被水冲走的时刻,他的手,握着她的,那么紧,那么用力那时,虽然意识渐渐模糊,心,却一片平静、安宁引章嘴角泛起大大的笑容,泪水却盈出了眼眶…… 不知过了多久,从天旋地转、金星乱冒的状态中渐渐恢复,意外的发觉,外边似乎平静了很多,河水不再咆哮,水流也变得缓慢,跟这一路上万马奔腾的流速比起来,这简直可以叫做静止不动 回想起太上女皇的话,引章心头一喜,紧紧握了握拳,想打开箱子,又怕平静只是暂时,终究不敢。再过了一刻钟左右,外面仍是一片平静,引章侧耳倾听,仿佛两声悦耳的鸟鸣划破长空,她大喜过望,不再犹豫,摸索到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小心翼翼打开了箱子,轻轻一顶,久违的光明扑面而来,她本能的闭上眼,随即睁开,挥舞着双手欢呼道:“我自由了,我们回来了” 毫不犹豫跳出箱子,河道很宽,幽青的河水却只到腰间。两岸青山幽幽,阳光灿烂,河水却冰凉刺骨,引章丝毫不介意这透骨的冰凉,反而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喜悦和重生的感动,就是当初穿越过来时,她也没觉得这么兴奋 河面上摇摇晃晃漂浮着另一只木箱,引章一边摇摇晃晃靠过去,一边挥舞着双手大叫:“胤禟胤禟”她敢肯定这是胤禟,因为走的时候,太上女皇曾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她和胤禟走第一拨,半个时辰之后,青鸾和小风、小雨走第二拨,再半个时辰之后,才是他们的行李:青鸾的衣裳首饰一箱、牡丹幼苗两箱、杂物一箱。 果然,引章还没跑到跟前,那木箱吧嗒一下轻轻展开,一个挺拔欣长的月白身影跳进了水里,含着笑望着她。 “胤禟胤禟”引章心口一热,怔怔的站住了,望着他,只是笑。他们又一次,恍如隔世的重逢了 “阿章”胤禟扬着眉,大笑着,忍不住抛起串串水花,洒向她的头顶,在阳光下滴滴莹白璀璨如漂亮的水晶 引章尖叫着躲避,咯咯笑着,顺手回敬着他,两人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突然停下,怔怔相望,一缕一缕发梢都是水,一滴一滴的水珠从眉尖、发尖滴落,身上也沾满了一片片的水迹。 “阿章”胤禟大步过来,扳着她的双肩,望着她的眼光说不出的复杂,紧紧将她揽入怀中,头埋在她的颈窝,低低哑声道:“阿章,往后,我再不许你冒险,答应我,要好好的,别再出事,知道吗?” “我,我,”引章怔怔的,舌头打结,窝在他怀里轻轻道:“你放心” 胤禟低低叹息,喃喃道:“怎么放心?除非,天天守着你……” 引章没说话,只动了动贴在他胸前的头,闭着眼,紧紧回抱着他,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许久,胤禟放开了她,理了理她贴在脸上的湿发,道:“河里水凉,上岸去吧” “好”引章微微一笑,二人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缓缓登岸。 两人坐在岸边灰白的大石头上,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身上,暖和而舒适,引章散开发丝,用手指轻轻理了理,散在肩上,任由它们在风中飞舞,脚下,是一滩滩从衣裳上滴下来的水。 胤禟的眼眸始终温柔含情的凝视着她,一刻也不忍挪开,引章抵不过他那热情如火的目光,薄面含嗔向他一瞪,胤禟却呵呵一笑,道:“娘子很美,怎么看都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为夫看得眼睛都不忍眨了” 引章忍不住“嗤”的一笑,想起洞中那些日子,眼光也柔和了。出乎意料的没有嗔着他。胤禟轻轻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拉她轻轻靠着自己,引章难得顺从,头依偎在他的肩上,闭上眼,享受这难得一刻的平静…… 好不容易等来了青鸾主仆三人,引章和胤禟截住箱子,大声呼唤,青鸾主仆三人从箱中缓缓出来,好奇打量着眼前不同于大唐的景色。 “公主,好多山啊,你看,望不到头呢”小雨兴奋的指点,眼睛发光,小风没说话,眼中也发着光,深为诧异,她们的神情,拿坐井观天的那只青蛙跳出了井的样子来比喻,完全不过分 “是啊是啊,外边果然有趣”青鸾晕眩得脸色苍白,气喘吁吁,靠引章和小风、小雨扶着才不至于倒下去,偏偏精神也一样兴奋。引章和胤禟相视一眼,笑意从各自眼底散过。 “呵呵,这算什么,外边好玩的多着呢走,咱们先上岸”引章笑了笑,带着她们一起回到岸边。 “三公主,”趁着小风、小雨替青鸾整理衣裳秀发的时候,引章开口了,见青鸾“嗯”了一声注意的望向自己,她扫视了小风、小雨一眼,慢慢道:“小风、小雨,这外边不是大唐,也不在你们女皇的统治之下,我们现在处于一个叫做大清的朝代,皇帝是康熙爷,所以,往后,你们不能再叫三公主做公主了,还有,关于大唐、关于女皇的一切,你们从此都不许再提,不然,会惹祸上身我会对外宣称,你们是我从偏远山村带回来的人,你们也要记住,知道吗?” “不叫公主?那叫什么?”小风、小雨交换了一个眼色,十分不满。 引章望了望她们,道:“就叫小姐吧从现在开始,就叫小姐” “对对,入乡随俗嘛就是小姐,小风、小雨,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小姐,你们叫一声来听听快点”青鸾倒是毫不在意,笑嘻嘻的。 小风、小雨无奈,只好别别扭扭叫了声:“小,小姐” “这就对了嘛”青鸾一笑,扭头向引章道:“姐姐,以后你也不要叫我三公主了,我们俩年纪差不多,你就叫我一声妹妹,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引章轻轻笑了,暗赞青鸾善解人意。其实她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怕委屈了青鸾,不太方便开口。 不多久,四只装满行李的大木箱终于也一晃一晃飘摇着来了,胤禟和引章、小风、小雨忙跳下河,借着水的浮力,将四只木箱拖到了岸上。 引章迅速打开其中一只,翻出一大一小两个包裹,将小的一个递给胤禟,向青鸾等道:“这里边有几套我们这边样式的衣裳,咱们先把衣裳换下来吧” “还是你想得周到咱们这就去换吧”青鸾嫣然一笑。 引章便带着她们三人钻进岸边浓密低垂的竹林中,一人拿了一套换。这是她在大唐指点裁缝悄悄做的,本来出发前就想换上,又怕太上女皇不高兴,临时生出事端,便索性带了出来。让青鸾主仆三人那一身惹火的衣裳穿出去,那还了得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89章 扫盲 第189章 扫盲 引章便带着她们三人钻进岸边浓密低垂的竹林中,一人拿了一套换。这是她在大唐指点裁缝悄悄做的,本来出发前就想换上,又怕太上女皇不高兴,临时生出事端,便索性带了出来。让青鸾主仆三人那一身惹火的衣裳穿出去,那还了得 引章换好之后,回头一看,小风、小雨还没换,在伺候着青鸾呢,青鸾此刻穿着洁白的中衣,手里翻来覆去的瞧那玫红色的外套,眉间尽是疑惑。 引章摇摇头,走了过去,将衣裳接过来,一边往青鸾身上套,一边向小风小雨道:“你们看清楚了,等会就照这样穿” “真麻烦”“就是”小风、小雨嘀咕。 青鸾也道:“是啊,姐姐,干嘛穿这么多啊裹得这么严实,累累赘赘一点也不习惯呢” “外边都是这样女人家不许穿那么暴露的衣裳慢慢的你们就习惯了”引章叹着气解释,心想,刚来的时候,我也一样不习惯呢 “暴露?不觉得啊”青鸾主仆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疑惑极了,怎么也想不出来大唐的衣裳到底哪里暴露了? “这外边啊,女子身上的衣裳一定要遮得严严实实,脖颈、手臂、腿脚、胸——呃,胸前地方,都不许露出来不然是不遵礼仪的表现,会遭人白眼和唾弃的”引章只好进一步解释。 “还有这种事”三人都吃了一惊,大感不可思议。 “是的我怎么会骗你们呢对了,等会遇到什么人,拿不准主意你们不要开口说话,由我来应付,知道吗?”引章又不放心的嘱咐,她感觉喉咙里要冒烟,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外边的胤禟早已换好全身行头,听着不由暗暗好笑,心想你们几个臭丫头,等着瞧吧,有你们苦头吃的想到在那女尊男卑的地方受的气,他就忍不住咬牙。 好不容易,四个女人终于折腾完了,换好了衣裳一个个出来,胤禟瞟了她们一眼,道:“你们在这等着,这里应该很安全。我马上赶回军营,但愿路途不远,等我回去了再带人来接你们” 引章望了望周围,虽然荒凉,但不像莽林那般迷离慎人,而且河岸上的竹子有不少砍伐的痕迹,料想不远处必定有人家,便道:“好,你路上小心,还有,快去快回” “我知道”胤禟点点头,不多会便消失在小路尽头。 引章叹了口气,继续扮演起幼儿园阿姨的角色,胡乱扎了辫子,从箱子里拿出梳子,细细的替青鸾梳头,将她一头柔顺乌黑的秀发拢在脑后,一边替她编辫子一边叫小风、小雨过来看,告诉她们务必要学会这大清最简单的发式。这是引章多心了,小风小雨能做到青鸾的贴身侍女,聪明伶俐还用说?只在旁边看了看就会了,然后看着青鸾呵呵笑了起来,都说见惯了梳高鬓的小姐,没想到这样束一根简简单单的辫子,也蛮好看的青鸾更是一脸兴奋,“是吗、是吗”迫不及待来到水边,左看右看,顾影自赏,咯咯笑了起来。 引章刚刚舒了口气,看到那四只箱子,只好又强打起精神,向小风、小雨道:“这几只箱子太显眼了,咱们几个把它们抬到竹林里藏起来吧,万一被人看到,见财起意,那就不好了” 小风、小雨不以为然相视一笑,小风傲然道:“骆小姐放心,我们姐妹难道这点本事都没有吗?有我们在,放心吧” 引章吃惊的望了她们一眼,心头一凛,这才知道她们姐妹身怀武功,顿时了然,难怪胤禟那么放心她们四个留在这,多半他早看出来了引章心头稍松,仍摇了摇头,道:“还是藏起来安全如果来人只有几个、十几个,也许你们能应付的了,若是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呢?你们能应付吗?这荒郊野岭的,咱们又是女子,万一对方见财起意,甚至谋财害命,你们担得起吗” “小风、小雨,听姐姐的话”青鸾听到已经走了过来,玩了玩自己的辫梢,向后一甩,不满道:“你们两个以后不许再顶嘴,姐姐怎么说就怎么做,知道了吗?” “是,公——小姐”小风、小雨无奈,一起动手。 “可是,见财起意就见财起意么,跟咱们是女子有什么关系吗?”小雨疑惑的嘟囔一句。 引章心一沉,装作没听见,她的思维已经开始混乱了。她忘了她们是从强大的女尊国来的人,她之所以强调“咱们又是女子”云云,是为了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到了她们耳朵里,却完全变了样,令她们大惑不解 藏好了箱子,太阳的温度已经渐渐弱下去了,巨大的森林的阴影长长的投射在岸上,两岸青山一片黛色,身上一阵凉意。好在,她们带了足够的干粮和御寒的衣物,当即在竹林深处,简单的清理了一块地方,铺上毯子,点上驱蚊香,吃了东西,披着厚厚衣裳,便坐在毯子上,静静的等候胤禟。 “郭公子怎么去那么久还不回来?天都要黑了”小风望望那一半已经隐到山后的浑圆的太阳,有些焦急。 “他今天恐怕来不了了,也许,明天、后天也来不了,咱们慢慢等吧”引章瞟了她一眼,她再也不敢轻易涉险,尤其,在一切都不明了的时候。 “怎么会这样久”小风、小雨差点跳了起来,眸子里跳动着怒火。 “他是不是存心为难我们”小风咬着牙道。要知道,在大唐,任何两地之间,快马加鞭连一天的功夫都不需要来去两三天,她们简直无法想象 引章理解她们的意思,却已经没有力气精神扮演一个称职的活版“十万个为什么”了,“放心,”她简单说:“他不会抛下我们不管你们就信我一次吧还有,他的真实姓名叫爱新觉罗.胤禟,不叫郭泠——” “连名字都是假的他为什么要骗我们”小风俏脸一板。 “爱,爱什么罗什么禟?好奇怪的名字,他是传说中的突厥人吗?”小雨一脸好奇。 “他是一位王子,是大清皇帝的第九子,在外边不方便用真名,所以化名郭泠现在你们明白了吗?”引章苦笑。 “原来他是一位王子啊难怪他脾气那么差,跟别的男人不同”青鸾恍然大悟后知后觉。小风、小雨脸色一怔,大感意外。 “那,姐姐你岂不就是王妃了?”青鸾忽然嫣然一笑,睁得大大的眼睛向引章笑意盈盈眨了眨。 “呃,这、这倒不是……”引章顿时有些尴尬。 “为什么?”青鸾大惑不解。 “这个,这个我没法跟你说,总之呢,以后你就明白了大清跟你们大唐其实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对了,趁着现在咱们闲着,我给你们讲讲外边的风俗规矩吧,你们记着就好,不必问为什么,等时间久了你们慢慢就知道了”引章心情忽然有些不乐,就像蒙上灰尘的天空。 “好吧”青鸾本还要问,听引章这么说再加上察言观色很聪明的不问了,转眼向小风、小雨道:“你们俩听见了?姐姐说什么就听什么,不许多嘴” “是,小姐”小风、小雨齐声答应,这声“小姐”叫得终于顺溜了些。 “……”于是,引章开始了从零开始的常识扫盲,说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此时此刻,她比她们还要盼望胤禟的到来 --------------------- 当胤禟离开河畔,顺着山路走了大概七八里,拐了个弯,终于见到了坐落在山坳里一个小村,稀稀落落有八九户人家。他高价买了匹瘦马,问明了方向,快马加鞭疾驰而去,途中经过集市,换了好马,一刻不停继续赶路。当他到达军营时,发现已是人去营空了,一群散落在营地上觅食的乌鸦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惊得扑棱棱飞起,在半空“呱呱”惊叫盘旋着。 胤禟眼中一黯,轻轻叹了口气,倒不怎么意外,反而有一丝惊喜。毕竟,他失踪了这么久,现在才撤军已经够对得起他了,而且,竟还有乌鸦在这儿觅食,显而易见,军队应该刚刚撤走不久 他策马扬鞭,选定了方向追了过去,路上一问,果然,大军昨日才启的程天渐渐黑了,沉沉的夜幕如一张巨大的网,悄莫声息从天空抛下,一点一点将万物笼罩。胤禟没有停留,没有犹豫,借着淡淡的月光,一路追赶,心急如焚。 他很清楚,他和引章失踪了四十来天, 倘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也会认定他们已经死了,哪怕死不见尸。而且,这件事下边人兜不住,也不敢兜,康熙定然也知道了,他必须要迅速赶上大军,了解其中情况,不然,骆家上下很可能一夜之间人头落地到时候,引章一定会痛不欲生,然后跟他拼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90章 追赶 第190章 追赶 山风呼呼的从耳畔刮过,双颊早已冰凉无感,时而有被风吹来的枝桠草尖刮过脸庞,勾着头发,胤禟浑然不觉,黑黝黝深不见底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只专注着前方。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不自觉的挥舞着鞭子“啪啪”不停抽打在马腹、马屁股上,希望它快点,再快点这可怜的马并非千里良驹,夜间赶路,山路难行,本就吃力,拿经得住胤禟下死劲的催赶?它声声哀鸣,鼻孔紧张收缩,打着响鼻,喷着白气,不时狂乱的摇摆着头,扭动着身躯,反抗胤禟的暴力。如果胤禟不是从小骑惯了马,早被它甩下来了饶是如此,他拉着缰绳的手还是勒得起了一道道血红的印子,只是当时没有觉察到而已。 奔上一道山脊,远远望去,前方赫然一条蜿蜒的火线,从山梁延绵至山脚,一串串火光组成一条漂亮的光带,点点移动如游龙。胤禟大喜,喃喃道:“是他们了,是他们了” “驾”胤禟大喝一声,双腿一夹,手下唰唰唰连抽三鞭,那马双蹄腾空,仰脖嘶鸣,吃痛暴怒之下不顾一切向下猛冲胤禟吃了一惊,紧紧拽着缰绳,伏下身子几乎贴在马背上,“扑”的一下,马失前蹄,双蹄跪下惨叫一声,将胤禟重重甩了下来。胤禟就势往草丛间一滚,喘着气爬起来,揉揉生疼的胳膊,大口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 所幸,人无大碍 然而,马已经废了 胤禟向前望了望,那长龙般的光带只剩下一个正在向上攀爬的尾巴了,很快,就会消失在眼前。他心中发急,恨恨一跺脚,一脚深一脚浅往前追赶。 足足追了半个多时辰,已经可以听到士兵行走的脚步声和得得的马蹄声,胤禟大喜,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匀匀气息,深吸一口气向前狂奔。 “停下停下”渐渐靠近,胤禟一边跑一边挥着手大喊。士兵们的身形清清楚楚映入眼帘,黝黑的甲衣在火光下间或冷光一闪。 “什么人什么人” “站住” “停下” 断后的一小队立刻停下,一人将手高高一挥,“铮铮”声响,众人佩剑纷纷出鞘。数支火把迅速聚拢,熊熊摇曳的火光一齐往胤禟身上照来,霎时,周围一片雪亮 “老德是我,我是九阿哥胤禟老张、老王、老马他们呢?还不快叫他们给爷滚过来”胤禟俊眉飞扬,双手交叉松垮垮抱在胸前,大口大口喘着气笑道。 “老天爷九爷,您老是人是鬼”呆了半响,阿德睁大着眼,愣愣的望着他。 “你这死老头,敢咒爷是鬼?是人是鬼你不会瞧吗?”胤禟笑骂着,上前踹了他一脚。胤禟哪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来有多狼狈,脸上有树枝的刮痕,有摔到地上沾染的泥土,头发毛毛躁躁,左边拖一缕,右边挂一条,衣衫也撕烂了好几片,一身泥草土屑,狼狈不堪 老德疑疑虑虑发着呆,蓦然双眸大睁,眼底光彩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快快告诉八爷,告诉三位副将,九爷回来了,九爷回来了快去”老德身子微微发抖,声音也打着颤,脸上张扬着大大的笑,笑得一张脸皱成老松树皮,“九爷,您老回来了您老真的回来了”他哈哈笑着,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伏地嗬嗬大哭起来众兵见了也忙都跪下,欢呼着“九爷回来了给九爷请安” “都起来吧”胤禟随意笑了笑,一场生死之后,他似乎看透了许多,原本很在意的一些东西,似乎也没那么在意了。比如,身为皇子贝勒的做派和奴才的规矩。 前边早已喧嚣嘈杂响成一片,无数的脚步声、人声纷纷近来,许多的声音在叫着“九爷,九爷”一转眼的功夫,三位副将、胤禩、大脚、阿莱、阿青、阿碧等都拥了过来,见着他,众人俱是一呆,“哇”的一下,阿青阿碧叫了声“九爷”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三位副将及诸亲兵则是满脸喜色,乐得欢呼阵阵,几乎手舞足蹈,胤禩紧紧握着他的手,叫了声“老九”兄弟俩拥抱在一起。 “太不可思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胤禩喃喃道,突然放开他,上下打量,吃惊道:“你,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再一看他的手,更急了,转头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传令下去,就地扎营,快给九爷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把军医叫来,替九爷好好瞧瞧” “皮外伤而已,八哥”胤禟淡淡说着,手心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低头一看,不由也愣住了。 “九爷,我们小姐呢?”大脚和阿莱等见胤禟归来,先是随众一喜,目光搜寻半响不见引章,无人不脸色煞白,心突突直跳,一眨不眨望着胤禟。 “九爷九爷真是九爷”瘦削憔悴得不成人样的鱼儿在红叶、凌霄搀扶下,和哭得双眼红肿的藿香、鸢萝也赶来了。“小姐呢”鱼儿一眼不见引章,急得两眼发直,眼前一黑, 晃了晃,急火攻心,忍不住“哇”的一下吐了一大口血。 “鱼儿,你怎么了快,传军医”胤禩大惊,下意识上前揽住了她,急急道:“鱼儿鱼儿” “你们别急,阿章她没事鱼儿,你听见了吗,你们小姐没事”胤禟吓了一跳,忙道。 “真的吗?”鱼儿缓过了气,怔怔望着胤禟,数个声音同时响起,藿香、大脚等心底稍安,一眨不眨望着他。 “是,爷难道还骗你们不成?她好好的,你们放心吧”胤禟叹了口气。 藿香和鸢萝忍不住抱头痛哭,阿莱等也自欢喜,相互笑着,叹着,大脚神情明显一松,鱼儿的眼睛蓦的一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喜道:“我就知道,小姐,她一定会回来的”轻哼一声,头一偏,不觉晕了过去。众人不禁大急,胤禩揽她在怀,一改往常的温润和善,脸一沉,眉一扬,冷冷喝道:“军医呢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那军医急忙挤上前,替鱼儿把了把脉,陪笑道:“八爷放心,夏姑娘是情绪波动过大,以致气血受阻昏厥,歇一歇就好了” 胤禟若有所思瞟了八哥一眼,向藿香、鸢萝道:“你们俩带鱼儿回去休息,放心,明天我保准还你们一个完完整整的小姐快去吧” “是,九爷”藿香和鸢萝相视一眼,扶了鱼儿去了,藿香心里还盘算着,该做什么准备,以便迎接小姐,她心里又乱又喜,又叹又盼,简直不知该做何想。 “九爷,小姐在哪?为何小姐不跟爷一块回来呢?”红叶寻了空插口问道。这话也是大脚、阿莱等关心的,大脚是不愿跟胤禟打交道,阿莱等是不敢问,听红叶问了,都注意起来。 胤禟倒笑了,道:“你们还好意思问,”他望了胤禩一眼,笑道:“八哥也是的,怎么晚上也赶路,害的我这一路上差点没摔死这黑灯瞎火的,阿章怎么走得了?” 胤禩白了他一眼,苦笑道:“你还不是一样还好意思说,失踪了四十多天,皇阿玛崔问了不知多少回你的下落,我们到处找你们,想方设法拖延,现在拖无可拖,再不加紧赶路回京,皇阿玛真要震怒了唉这真是天意,谁知这当口,你却回来了” “那八哥,您是怎么跟皇阿玛回的?”胤禟急了,这才是他急急追赶他们的原因。 “糟了”胤禩跌足,扭头厉声吩咐道:“张副将,马上派四名军士连夜追赶先头回京报信之人,将那份折子截下命他们回京告诉皇上,就说九爷已经平安回来,不日到京,快去等等,这是我的私章,拿着这个,先去十爷府找十爷,让十爷进宫去说去吧” “是”张副将不敢怠慢,匆匆去了。 胤禟怔怔望着,欲言又止。 “老九,你放心,”胤禩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畔轻声道:“这事不会连累骆家。” 胤禟讪讪一笑,胡乱点了点头,眼底欲言又止的忧郁一扫而空。 “九爷,小姐她在哪?要不,让阿青、阿碧伺候九爷,奴婢跟凌霄先去陪着小姐。”红叶又道。 “明儿天一亮,咱们一块去。放心吧,有高手陪着她,出不了事大脚,你们也先回去准备准备”胤禟瞟了他们一眼。 “好。”大脚说完扭头去了,阿明、阿莱相视一眼,也答应着去了。 “高手?”红叶姐妹等确是一愣,疑惑的望着胤禟。 “好了,老九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你先清洗清洗,好好休息吧”胤禩也是一肚子的疑问等着要胤禟解惑,失踪四十来天平安归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去了哪?又是如何回来的?一切的一切,都充满着疑问。只是,他不是红叶姐妹,这点耐性还是有的。 “多谢八哥”胤禟点点头,进营帐去了,阿青、阿碧随了进去,要替他清洗伤口、上药。谁知胤禟摆摆手,瞅了那军医一眼,道:“你来” 阿青、阿碧一愣,“九爷是不是奴婢们做错了什么令九爷不高兴了?”阿青脸色一变,有些委屈道。 胤禟笑了笑,道:“爷是那样的人吗?只不过,你们现在已经不是九爷府的人了,要伺候也不该伺候爷——” “我们知道可是,小姐现在还没回来啊,而且,小姐应该不会生气的……”阿碧快嘴的抢道。 胤禟深深瞥了她一眼,不再说话,阿碧顿时醒悟,有些不可思议,却忙陪笑道:“是,九爷,那我们姐妹就不打扰九爷了”向阿青递了个眼色,拉着她去了。 阿青莫名其妙被她拉了出去,正欲发问,阿碧悄声道:“别说了,九爷是怕小姐生气……” 阿青一滞,睁大了眼讶然道:“小姐会吗?” “你说呢?”阿碧没好气。 “好像是的哦”回想起那次引章大发脾气,阿青吐了吐舌头,想了想,道:“那,等见了小姐,咱们只理小姐,不理九爷就是了,那样小姐该不会生气了吧?” “正是”阿碧忍不住呵呵好笑,在她额上轻轻一点,嗔着她打趣道:“不过,我有些奇怪,什么时候你对小姐比对九爷还好了?从前你听了这话,不生气也会不以为然,什么时候,变了呢?” 阿青脸上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偏着头想了想,颇有几分认真,道:“其实细想想,我也不知道不过,小姐是个好人,对咱们也好,咱们也不能对不起她啊那天要不是我和红叶姐姐离开,也许小姐和九爷也不会失踪这么久,想起这事,我心里总觉得很内疚” “你别想了”阿碧宽慰道:“九爷和小姐这不是平安归来了吗?等明天见了小姐,一切都好了” “恩往后,我一步也不离开小姐”阿青又道。 “呵呵,那也得小姐受得了你”阿碧取笑道。 “啊,你取笑我”两人笑成一团。 次日蒙蒙亮,胤禟、大脚、红叶姐妹一干人,领着三十名亲兵,骏马飞驰,往引章四人藏身的樟树湾去。到达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金黄色的日光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河水缓缓流淌,河面一片跃跃金光,晃人眼目。引章、青鸾、小风小雨正站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叽叽喳喳叫着、笑着,往河面打水漂玩,乐成一团。胤禟等人来了,她们都没发觉,还是被阿青姐妹“小姐小姐”一连串呼唤方才回过头来。 “胤禟阿青、阿碧、大脚……”引章拍拍手扔掉手中的石块,咯咯笑着叫出一连串熟悉的名字,跟青鸾手牵手兴高采烈的奔了过去,小风、小雨身形轻快,随在她们身后。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91章 重聚 第191章 重聚 “……”这一番细数别离自不必说,阿青和红叶更是一见面就要跪下请罪,引章忙拉起她们,宽慰了几句,转脸不见鱼儿,忙问她在哪?怎么样了?阿青快嘴道:“她本来也要来接小姐的,可是她病了,不过小姐不用担心,她听见小姐回来已经好很多了,藿香和鸢萝在照顾她呢” “她没事我就放心了还有你们,都辛苦了吧”引章长长吐了口气。 “天色不早了,咱们快点离开这儿吧在附近小镇上歇一晚,明天就能见到鱼儿她们了”胤禟好不容易打断她不停嘴的唧唧呱呱,微笑着道。 “好,我们这就走”引章说着携了青鸾的手,向红叶、大脚等人道:“这是李青鸾李小姐,是我的结拜妹妹,这次我和九爷遇难,多亏了她相救,她会随我回骆家庄,今后,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要尊敬她,听她的话,知道吗?要是谁敢怠慢让我知道了,我是不会轻饶的” “是,大小姐”红叶等瞧了笑嘻嘻的青鸾一眼,一齐答应着,又赶紧上前给青鸾行礼。青鸾随意摆了摆手,笑道:“免了不必多礼”她贵气十足,极富高高在上的皇家风范,阿莱等立刻不由得心生敬畏,红叶姐妹几个则大吃一惊,暗暗纳罕,不明白这西南偏远蛮荒之地,竟有如此贵气逼人的女子,猜不出她是何来头?再一看小风、小雨那神情倨傲的模样,更加疑惑。 一时搬了行李,众人来到镇上,投了客栈,要了房间,大脚四下瞅了一眼,自顾自吩咐了阿莱、阿明几人,打算晚上在引章房前轮番站岗,胤禟脸色一沉,不悦道:“晚上院子里有站岗的士兵,你们不用这么辛苦” 大脚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是啊大脚,除了院子里,我们姐妹都陪着小姐呢,你们还是回去休息吧”红叶也忙笑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小姐出事那时,不也跟你们在一起?”大脚不便跟胤禟顶嘴,对红叶却无妨。 红叶顿时噎住,胤禟脸色更沉了,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引章笑了笑,向大脚道:“你们都回去,那次虽然出了点意外,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大脚,你们站在门口,我怎么睡得安心呢?” “那好吧”大脚轻轻一叹,道:“小姐如果有什么事,记得要叫我” “我知道了”引章笑着点了点头,大脚这才与阿明等去了。 一时回房,青鸾笑嘻嘻的掰着引章的肩膀,笑嘻嘻道:“姐姐人缘很不错呢,这个傻大个,蛮有意思的很正,很有型” “你不许打他的主意”引章警惕起来,睁大眼瞪着她。落魄蒙古王子,跟大唐直系公主再纠葛起来,她的头非得疼到开裂不可。尤其是,在得知小风、小雨会武功之后,她对青鸾更多了两分亲近中的忌讳,一直觉得她二人在盯着她,原来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根据的。 这两个探子,够尽职尽责的,只是水平不怎样,不善于伪装,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不用说,青鸾断断不会防她,这肯定是太上女皇的交代。引章倒不是怕她们俩,而是觉得有点受伤,没想到一代女皇,竟如此心理阴暗,明着一套,背后一套她有点赌气的想,非要让她们瞧瞧,她骆引章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她们的太上女皇白白费心了哪怕太上女皇不会知道,她也要动摇她在她们心目中的威严和神圣。 “人家只是说说嘛我对他这种类型的不感兴趣,你紧张什么?哎,你们看着我干什么?”青鸾又是一笑,转眼瞥见红叶等目瞪口呆瞪着她,大感奇怪。 引章瞟了一眼尴尬回神的红叶四姐妹,心中一动,立刻决定不能将青鸾带回骆家庄,得另外给她买一座院落住下来,不然长久以往,她古怪的言行太难掩饰了,等什么时候她被同化了再说。 这小小的小镇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去处,加上疲乏劳累,青鸾主仆三个也收起了一路上看清朝男人光头长辫子的好奇心,吃了晚饭,便回屋睡觉了。原本青鸾主仆另有房间,无奈青鸾定要跟引章住一起,引章呢,也不放心她离开自己,索性连小风、小雨也一起带着,四个人一间房,将红叶姐妹几个遣了出去另住。 第二天,赶了大半天的路,终于赶上大本营了 此时,鱼儿、藿香、鸢萝及胤禩、张马王三位副将等,早已乌压压一片守候着了。鱼儿等是望穿秋水,盼着自家大小姐,胤禩与张马王三位则是好奇纳闷,什么人有这等魅力将胤禟迷得死心塌地,那三人还有些愤愤不平,等着要瞧瞧这害他们担惊受怕、吃尽了苦头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以至于引颈期盼,不住朝远方张望,那份期盼的心情丝毫不亚于忠心耿耿的鱼儿三人。 终于,人头耸动,远处出现了马队,一眨眼的功夫,已将至跟前。正是胤禟、引章一干人 “大小姐大小姐”鱼儿挥着手,高声喊着往前奔去,声音里含着丝丝颤动与哽咽。藿香和鸢萝亦一齐上前,一个咬着唇,满脸洋溢着温柔、欣慰的笑容,一个抹着眼睛,又开始哽咽了。 “大小姐真是你,你回来了大小姐,你可担心死我了”鱼儿抱着她,话音刚落,泪水已经簌簌而来,抽抽噎噎哭个不住,带着哭腔不停在说着什么。 “鱼儿乖,鱼儿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引章拥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洋溢着暖暖的感动,她们俩一块吃过苦,一块遭过难,一块度过难关,名为主仆,实同姐妹,这一份一起吃苦的感情,那是谁也不能相比 “鱼儿,好鱼儿,快停下来,不许哭了”引章叹着气,笑道:“你这傻鱼儿,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家小姐我怎么可能会短命呢?” “扑哧”一下,鱼儿忍不住笑了,“小姐你还开玩笑”鱼儿拭了拭泪,悲戚之情顿时消减了不少。旁边诸人也忍不住都觉好笑,只有胤禟皱皱眉,暗自叹了口气,胤禩瞅了她几眼,又瞟了瞟胤禟,亦抿着嘴笑了,心想老九已经够任性胡闹了,看起来这个骆小姐比他还能闹腾,难怪他俩会撞一块张马王三人只觉眼睛一亮,眼前的女子花容月貌,眉宇间神采飞扬,英气爽朗,举手投足不拘小节,令人愿意亲近,累积在心头的怨气也不觉消减,笑吟吟的瞧着她们主仆。 “大小姐,哪有你这样说自个的,”藿香替她理了理头发,叹道:“你呀唉”藿香欲言又止,或者是不知从何说起,不知该如何来说,满腔心事化成一叹,不知怎么触动了心弦,眼眶竟红了,别过头去不说话。 引章忙拉了她的手,陪笑道:“对不起啊,我以后再不这样了还不行嘛这次,真的只是意外,以后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保证不让你们担心了” “你——算了,回头再说吧”藿香本来还以为她的意思是以后再也不胡闹了,谁知她只是说往后会“很小心,很小心”她顿时气结,本想好好说她几句,但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又想着她失踪这些日子还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再想想自己的身份,话到口边又咽下了。 “小姐,赶了一天路,还是回去让我替你收拾收拾吧,藿香姐姐可什么都给小姐准备好了”鸢萝见状便亲亲热热上前扶着她的胳膊。 “好,一会就去”引章微微一笑,含笑的目光一扫而过,从从容容来到胤禩身旁,深深鞠了一躬,眉眼轻轻一扬,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道:“多谢八爷收留了鱼儿她们谢谢八爷” 胤禩料不到她开口会是这么一句,倒怔了一怔,随即从容如拂面春风,柔和笑道:“骆小姐太客气了只是顺便而已” “话虽如此,骆家终归欠了八爷一个人情八爷凤子龙孙,什么都不缺,骆家除了钱也没什么可拿得出手,只是,倘若拿钱报答八爷,那反倒冒犯八爷了恰好,在下无意中得到了一些异种牡丹,倘若成活,明年倒愿意进献二十盆给八爷玩赏,权当一点心意,不知八爷可赏面子?”引章又笑吟吟开口。 胤禩一怔,有些疑惑的瞟了她一眼,她的话疏离而客气,摆明了是不愿意欠他的人情,也就是不愿意跟他有任何的纠葛,但她不是胤禟的人吗?他倒有点看不懂了瞟了一眼自家九弟,胤禟只作没听见,跟张马王三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好,那我就先谢谢骆小姐了”胤禩入鬓长眉微微一挑,下颔微扬,微笑着点了一点头。 “不敢当”引章放心一笑。 “那么,骆小姐请先回去休息吧”胤禩含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他实在太奇怪了,有好多话忍不住了要跟胤禟问个清楚明白 “好,民女告退”引章点了点头,拉着青鸾去了。青鸾在一旁笑意吟吟肆无忌惮早将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胤禩看了个够,直到引章拉了她走,她才猛然回神,冲胤禩嫣然一笑去了。胤禩皱皱眉,感觉很不舒服,将她也划入向胤禟探究的范围之内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92章 心思 第192章 心思 “好,民女告退”引章点了点头,拉着青鸾去了。青鸾在一旁笑意吟吟肆无忌惮早将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胤禩看了个够,直到引章拉了她走,她才猛然回神,冲胤禩嫣然一笑去了。胤禩皱皱眉,感觉很不舒服,将她也划入向胤禟探究的范围之内 胤禟的母亲宜妃乃满洲大族郭络罗家的嫡出小姐,出身名门,又极美丽泼辣,性子较一般嫔妃更为爽快明朗,在宫里是独一份,很受康熙喜欢,一直圣宠不衰。她跟一般母亲一样,疼爱小儿子,将胤禟惯出了一身执拗任性、我行我素的毛病,如今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连康熙的话也经常不听,实在傲不过不是阳奉阴违,就是听话是听话了,却非要弄一件比这件更不堪的事来出气,将康熙气得够呛,要认真治他,一来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忍不下心,二来也受不了宜妃的哭闹,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管他,甚至巴不得他眼不见为净 但对胤禩,胤禟却有一种说不出原因的亲近信任,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他,包括这次失踪事件的原委始末。胤禩相问,他便一字不漏的说了。当然,失却男人大丈夫自尊的那些话语和片段他会自动过滤的。 胤禩听罢吃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他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依然被这件事深深的震到了。那深不可测、复杂迷离的地下洞穴后边,居然存在着一个不在大清统治之下的国度,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女尊国。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可惜未能亲自一见,老九,你真幸运”胤禩不禁叹了口气,脸上竟有些期盼的神情,忽又笑道:“如此说来,骆小姐答应送给我的二十盆异种牡丹,便是从那带出来的?” “是啊这个女人简直钻到钱眼里了,眼巴巴的弄出来,要请人栽培了卖钱呢,唉她肯送给你二十盆,八哥,可见真是下了血本了”胤禟不以为然摇摇头。 胤禩瞅着他,忽然“嗤“的一笑,摸了摸鼻子,道:“怎么?这不正合你老九的胃口吗?跟你倒真是一对” “别提了”胤禟眼中一黯,有些沮丧道:“不瞒八哥说,除了我们被困在地底洞穴,活命无望那些日子里,她对我就没有过好话可惜,要是我娶福晋之前遇见她就好了” “你——她想当嫡福晋?”胤禩浑身一震,吃惊道:“那,那怎么可能她的心,未免太大了”一个商贾之家的庶出女儿,怎么可能当上当朝皇子的嫡妻?若不是看在胤禟的面子上,他要说出更不好听的话来了 “为何不可能?”胤禟听出他的意思,有些不高兴,“再说,这是我的意思,她从来没这么说过。我倒是无意中听见她念叨过,说我要不是爱新觉罗.胤禟、是郭泠就好了八哥,”胤禟苦笑了笑,道:“有时候,我也会这么想呢” “老九”胤禩猛的抬起头来,目中精光四射一改温文儒雅,语气突然严厉起来,沉着脸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这些话要是传到皇阿玛耳朵里,你又要挨训了”他想了想,又道:“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她想一想,这种话传出去,不但她,她全家恐怕都会倒霉” 胤禟悚然变色,忙道:“是,八哥多谢八哥提醒这话我也只在八哥面前发发牢骚罢了,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到外边说去”不管是康熙、宜妃或者九福晋家人迁怒于她,还是被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利用,倒霉的都是引章,思及此,胤禟不能不担心。 “你明白就好”胤禩白了他一眼,看他一提起引章就紧张得失了方寸的样子,满腔劝解的话都懒了,闷了半响,只道:“老九,你也不小了,该收收心了我看以后还是留在京城里,别到处乱跑的好” “想跑也不行了这回回去,老爷子还不得训死我闭门思过大半年只怕少不了我还得跟八哥你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对付老爷子呢八哥,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老十,他那个大嘴巴”胤禟不忘嘱咐。 “我知道”胤禩笑了笑,道:“何况,这种事说了谁信呢可你们也太胡闹了,怎么把那古古怪怪的什么三公主也带出来了,她那个样子,迟早要出事”胤禩是想说“她那个看男人的样子,迟早要出事”只没好意思说出来 胤禟心里突然一动,玩味的瞅了胤禩一眼,笑嘻嘻道:“八哥莫非瞧上了她?呵呵,不怪做兄弟的没提醒你,这个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又有两个武功不弱的侍女撑腰,可跟八嫂有的一拼呢” “开什么玩笑”胤禩哂然一笑,不屑道:“我没傻到去招惹一个从女尊男卑社会过来的女人,还是唐朝的公主” “不是就最好”胤禟又是深深一眼,笑道:“阿章跟她情同姐妹,绝对舍不得让她受委屈的” “你这是——”胤禩突然顿住,心一慌,手握成拳挡在唇边偏过头咳了咳,勉强笑道:“你这话我不懂,怎么越说越古怪了” “呵呵,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八哥别往心里去”胤禟懒懒一笑,索性撇开话题。胤禩看鱼儿的那种眼神,对鱼儿的紧张和关切,他一点不拉都看在眼底,他就不信,胤禩对鱼儿一点感觉都没有虽然,他很好奇他们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但他聪明的选择不问,反正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完全可以有机会把胤禩拉下水,结成同盟。 话,他只说到这里,剩下的,他得让胤禩主动跟他说。他太了解他的八哥了,一味逼他,他只会死不承认,掩饰到底,所以,倒不如说一半,藏一半,让他自己琢磨去 “八哥,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阿章便回去休息了,这些日子为了兄弟的事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吧”胤禟见他脸上表情变幻不断,便起身告辞。 “啊?哦,好,好你先去吧”胤禩的思路被打断,勉强回首一笑。 门帘闪动,胤禟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胤禩怔怔的望着那还在微微颤动的藏青色门帘,整个人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脸色一黯,轻轻叹了口气,背着手,缓缓踱步沉思。鱼儿那明亮的盈盈眼眸不觉又呈现眼前,欲言又止,楚楚可怜,温柔淑婉中偏又有一种叫人心疼不已的倔强和坚持,每次不经意间便能拨得他的心轻轻一荡,忍不住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望。 可是,他们之间,怎么可以…… 胤禟的话不觉又回响在耳畔,使他想起了他的妻子,那位身份贵重、人品骄傲的郡主格格。这桩婚姻,他并不怎么热切,而她,是深深的不屑与轻视。他与她,在人前,一个高贵端庄,一个温文尔雅,永远和颜悦色站在一起,嘴角含笑,眼神温柔,面对各方应酬得如鱼得水,活脱脱一对璧人,实际上,他们是真正的相敬如冰 这是裕亲王福全,他最尊敬的皇伯父为他牵线搭成的婚事,当时,在众人嫉妒羡慕的目光中,他是多么的得意与骄傲。要知道,安亲王岳乐的嫡亲外孙女,安亲王府的掌上明珠郭络罗格格,谁娶了她,不仅仅意味着娶了一位明**人的美人,更能得到整个安亲王府的势力支持,不知多少人踏破了门槛去求,最后,幸运之神却选中了他 大婚那天,他怀着多么激动、多么期盼的心情,迎接那高贵的格格,不,从那天起,该是他的妻他们将要过一辈子,他相信,他会让她幸福,他会对她好一辈子 可这一切,只是他的美好愿望而已。 当他撩开那金丝线绣着凤穿牡丹、镶着珍珠宝石的金边喜帕时,那一刻,他永远不会忘记,或者说,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是她那张脸、那双眼睛。摇曳的红烛,将室内喜庆的一片大红衬托出一片温柔的光辉,烛光下的她,果然明艳动人,唇红齿白,瓜子脸,长眉入鬓,高而挺的鼻子肌理细腻,小巧的薄唇紧紧抿着,满头华贵的珠翠将她映衬如天上的女神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望着她姣好出挑的容颜,他眼光温柔,心头暖暖,心满意足的微笑了,仅仅在下一秒,他的笑,凝固在唇畔,霎时化为冰雪——他的妻突然下颔微仰,眼皮一抬,斜睨着他,明亮幽深的一双杏核眼一动不动盯着他,那目光,毫无感情,清冷得如一把玄冰打制的利剑,瞬间直插他的心,将他的心瞬间刺破、冰封,周身血液却“轰”的一下沸腾起来,羞怒交加。她紧紧抿着唇,两腮似笑非笑,似讽非讽,唇畔,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不屑和轻蔑。他瞬间呆住了,身为男人的自尊在她面前瞬间坍塌,她怎么可以,如此这般轻视他 时间仿佛凝固了,他们就这么相持对望,她的眼中一片清冷漠然,他的眼中,温情渐渐退去,为故作的云淡风轻填满。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93章 花匠 第193章 花匠 “福晋想是累了,先歇着吧我还有点事要回书房处理一下”他的脸扭向一旁,终于淡淡开口,打破了静谧到极致的沉寂。 “你站住”他的身后传来冷冰冰一声喝止,他一怔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那声音又缓缓响起,冷淡中透着凌厉:“今儿是大婚之日,你敢走出去一步试试你不要面子,我还要” 胤禩大怒,霍然转身,眼底跳动着忍无可忍的怒意,冷然盯着她,一句话不说,而她,傲然睨了睨他一眼,也没再吭声。 最后,他留了下来,却没有碰她。他不怕她,却不得不顾忌她身后的安亲王府。 多么可笑人人都说她没有生养,谁又知道,他们根本没做过夫妻,又哪来的孩子?兄弟们,包括皇阿玛、额娘等人,还劝他纳妾,他毫不犹豫全都回绝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愿惹麻烦、起争端。她能把一个他看了几眼、赞了几句、笑了一笑的丫环不动声色打发去偏远的庄子,倘若小妾进门,他不知这府里会闹成什么样她曾经旁敲侧击的暗示:属于她的东西,哪怕她不喜欢,也决不允许旁人染指为这话,他气得将一只汝窑的天青花瓶砸得粉碎,却最终屈服在她的威慑之下。 他一直不懂她对他的冷漠和蔑视来自哪里,直到有一天进宫,他看到她看太子妃的眼神,她眼底,那种热烈的近乎痴狂的渴望......他的心豁然开朗,原来,她稀罕的是太子妃,不是八福晋 胤禩的脸上微微抽搐,双手下意识紧紧一握,仰头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鱼儿,鱼儿,唉……” ------------------- 赶了整整两天路,终于来到昆明。七月正是溽暑天气,昆明却依然一派温润和煦,云淡风轻,鲜花满地,清风入怀,天气好得让外地人嫉妒。 一行人在驿馆落脚,胤禩和胤禟忙着接见地方官员,交接从云南征集来的两千军队,就地解散,各自回各自的地盘,从京城带来的六百骁骑营士兵及百来名亲兵家奴等交接、结算完毕之后,随他们一起回京。 引章也不闲着,安排了鱼儿修养,又派红叶、凌霄和阿莱、阿明分头替青鸾打听寻访名医,便心急火燎一心赴在那些牡丹上,虽然那些牡丹都经过大唐花匠特殊处理,最长可以保持十天不死,但已经过去超过一半的时间了,倘若再不赶紧救治栽培,能不能活还真不好说 偏偏青鸾来到昆明之后,对一切都透着新鲜好奇,兴致勃勃,眼睛和嘴巴都不够用了,看到什么都稀奇,什么都要问上一问、试上一试,引章不放心,让鸢萝和藿香跟着,带着她们满城的逛,自己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带着大脚和阿青前往一个叫做卷石洞天的地方探访一位姓万的花匠。 据说,这花匠爱花成痴,护花为命,栽花技术非常高超,经他手培育的名花往往价值百金、千金而不能得,当然,这跟他古怪的脾气有关。 据传说,他对待每一株亲手培植的鲜花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闺女一样,不是真正爱花的人,再高的价钱也休想从他那里买走一盆而真心爱花的人,不要钱,他也情愿相赠每每送出一盆花时,他总会对着那花喃喃念叨老半天,目光眷恋,神情专注而不舍,就像嘱咐出嫁的闺女,有时候,还要大哭一场…… “小姐,这个老头脾气古怪,他住的那地方颇有些邪气与门道,一般人要见他还真不容易,不如,本官派人将他请来?”地方官如是说。 引章笑着摇摇头,拒绝了他看似很好意的“好意”,怪人才好,不是怪人能有怪才吗?她早已盘算好了,到时候雇上一辆车,将那两箱牡丹苗直接拉过去,他不是爱花如命吗?那他总不忍心见死不救吧? 引章厚颜无耻的小人心理盘打得很准,原本,那万花匠是说什么也不想见她们的,引章二话没说,直接打开箱子,从箱子里捡了一枝包裹着的小苗,让那小仆拿去给万花匠,说总共有将近三百枝左右,如果他不愿意救,她只好运回去当柴烧了 效果比引章想象的还要好,不多会,不但小仆回来了,万花匠竟一路小跑着来了,看起来心急火燎的样子,一见面,引章还没开口,他已经张望着急急道:“其他的呢?都在哪?”惹得阿青“咯”的掩口一笑。 “哦,都在这呢”引章便也不跟他讲究客气,跳上马车,打开箱子指了指。万花匠也跟了上去,一见那些名贵的花王之苗叠罗汉挤挤挨挨的惨样,“哎哟”一声,心疼不已,连连顿足,一叠声叫着:“快,快赶车送进去” “糟蹋东西,真是糟蹋东西了”老花匠苦着一张脸,心疼的叹气不已,叽叽咕咕不知念叨了几句什么,忽然向引章狠狠一瞪,埋怨道:“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怎么好好的宝贝到了你手里成了这个德性” 引章一愣,用眼神制止了脸上变色的阿青和大脚,无辜的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无奈笑道:“我也没有办法呀这东西我不在行,不然,我还来这里听您的骂做什么?” 万花匠一怔,颇有些过意不去,哼了哼偏头往一边去,脸色却好看了许多。 卷石洞天处于一片山峦环抱之中,一路行去,皆是奇花异草及形形色色、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树木,引章看得眼花缭乱,时时惊叹不已。同时她也明白了为何那地方官说这地方透着邪门古怪,这儿的植物栽植看似随意,其实暗藏玄机,将相生相克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如果规规矩矩按着大路行走,倒不会有事,如果手脚不规矩,胡乱踩踏甚至采摘,那就麻烦了,毒虫、毒蚁、毒蜂无处不在,却都守着自己的一方领土,一片不起眼的叶子、一朵小花,说不定便是剧毒,守着一株株高贵、美丽的花木。 引章随意一望,便瞟见了好些高不过五六寸、长得跟尖叶茅草相似的小草,长在一些花朵绚丽灿烂的花木旁边,那种草毫不起眼,叫做桃儿水,但散发出的味道却使人心慌气短,胸口发闷,触到肌肤,还会红肿发炎,令人苦不堪言 一时穿过一大片由金竹、方竹、罗汉竹、观音竹、龟甲竹、玉竹、紫竹、绿竹、红竹、墨竹、桂竹、麻竹、湘妃竹、翡翠竹、刺竹、蓬莱竹等组成的苍翠竹林,眼前是一道高高的篱笆。 那篱笆不是竹片木枝编就,而是活的一种植物密密麻麻长在一起而成,根根拇指大小,漆黑似铁,鹅卵形的深翠色小叶子长得密不透风,要说它是灌木,它高达丈余,若说是乔木,它的体形太小,引章瞧了好一阵,也不知该把它归为何类。不过看得出来,很结实,很牢固,韧性应当很好。 篱笆上爬满了蔷薇、荼縻、木香、刺梅、木槿、棣棠、金雀、凌霄、金银花、鸢萝、使君子、豆蔻等藤蔓植物,纠缠攀爬,或细叶如丝,或结实如珠,或花开似锦,篱笆下遍植月季、茉莉、蜀葵、凤仙、鸡冠、秋葵、莺粟、金萱、百合、剪春罗、剪秋罗、满地娇、十样锦、 美人蕉、山踯躅、高良姜、虞美人等花木,一望可知,花开之时何等灿烂。 中有两扇木门,门上亦攀爬着碧绿的爬山虎和绿萝薜荔,生机勃勃,郁郁葱葱,几乎将门与篱笆混为一色。万花匠一声长喝,留守的青衣小仆缓缓将门打开,马车慢慢使了进去,令人顿觉眼前一亮,只见数百株奇花异木又高又大,大多叫不出名,枝繁叶茂,一花未谢,一花又开,鲜艳异常,碧绿的草地上,落英缤纷。茂林深处矗立着一座不大不小的茅屋,引章以为那便是老花匠的住处了。 谁知马车依然沿着青石板路往前驶去。引章正在诧异间,马车已经使出了花林,眼前赫然阔朗,竟是一个澄碧如翡翠的椭圆形大湖,阵阵沁人肺腑的清香扑鼻而来,令人心神为之一清,原来湖边浅水处栽种着大片的水仙,水仙外围是牵连成线的五色莲花,摇曳生姿,见之忘俗,犹如给这碧绿的湖镶了一道漂亮的花边。湖中有小岛,望过去,岛上花木更加繁茂鲜艳,半遮半掩中可见几处苍灰飞檐,料想那才是他的住处了。 “这儿真是美如仙境万师傅,您真会享受呢”引章不觉赞道,阿青和大脚一时也怔住了,阿青更是暗暗吃惊:这老头还真有几分本事,这等出色的园子,九爷府也比不上呢 万花匠哈哈一笑,甚是得意,矫健的一跃下车,道:“小姑娘,请下来吧” 引章一愣,跳下马车,瞧了瞧身上碧绿的男装长衫,笑了笑,拱手道:“老师傅好眼力,在下失礼了,老师傅不要怪罪”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94章 现实 第194章 现实 引章一愣,跳下马车,瞧了瞧身上碧绿的男装长衫,笑了笑,拱手道:“老师傅好眼力,在下失礼了,老师傅不要怪罪” “呵呵,这有什么你长得跟一朵花儿一样好看,哪能瞒得过我老头哟而且,我怪你做什么?好不容易碰见个懂行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万花匠说毕哈哈大笑。 引章暗暗吃惊,睁大着眼诧异的望着他,这一路上她根本没跟他探讨过半句,他如何知道她也略懂? 万花匠意味深长一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知道?呵呵,小姑娘,你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你望向我那些宝贝的眼神出卖了你” 引章恍然,呵呵一笑,心悦诚服道:“老师傅,您真的好厉害,好厉害” 万花匠轻轻哼了一声,做了个请的姿势,踏上连通岛上的竹桥,先前报信那小仆不知从何处已经叫来了四名仆人,抬着那两只大木箱,跟在后面。 “小姑娘也不比我老头子差啊对了,这些牡丹不像寻常品种,不知小姑娘从哪得到的?”万花匠突然回过头来,深深一瞥。 引章一愣,有些踌躇,正想着如何编一段话,万花匠已了然笑着摇摇头,摆了摆手,笑道:“罢了既然不方便说就不说了吧何必要想着欺骗我老头子呢?” 引章暗自心惊,不禁又敬又服,有些惭愧,她心中一热,斟酌半响,无奈笑道:“老师傅,对不住了我其实不是不想告诉您,实在有难言之隐。我只能说,这些牡丹是在下误入丛林,无意中碰到一户与世隔绝的人家,这些牡丹便是她家培育的。那家主人的小女儿得了一种怪病,嘱托我带她出来治病,这些牡丹,便是她们所送的谢礼。” “原来如此”万花匠点了点头,又道:“不知那姑娘病发时是什么症状?” 引章心一动,生出了几许期盼双眼一眨不眨望着万花匠,忙道:“就是发病时浑身无力,身子疲乏,倦怠,哦还有,身子一半冷得像冰,一半又热得像火,唉,也不知道这些年她怎么忍下来的” “哦,这应该是先天不足”万花匠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您真神了”引章不由得大喜,连连点头道:“对对,真是这样,当初她母亲怀着她时劳心劳力,动了胎气,差点还流产了,后来幸得名医相救才保住了她一条命,可惜,保住了命保不了身,她的身体一直不好,据说,活不过二十三岁。”引章说着轻轻一叹。 万花匠瞅了她一眼,沉吟道:“嗯,五天之后,你带她过来看看吧” “是是老先生,”引章一高兴,称呼也改了,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喜道:“原来老先生还是神医,失敬,失敬” 万花匠哈哈大笑,道:“小姑娘,我老头子可不是什么神医,我只是一个老花匠我只会看花,不会看病,我可没说我能治好她的病” 引章一愣,心里有些失望,依然笑笑,道:“不管怎么说,您肯出手相助,我还是很感激您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试一试老先生,不如,我明天带她来吧” 万花匠见她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前倨后恭,心中甚喜,笑道:“明天可不行,你送来的这些牡丹受损严重,我得花好些功夫才能救过来,五天之后,你们再来吧” 引章猛然醒悟,有些不太好意思笑了笑,道:“瞧我,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老先生,我就不打扰老先生,先告辞了,五天后再来拜访” “呵呵,好说、好说你们自己出去吧,我也不留、不送了”万花匠笑笑,对她的识趣甚为满意。他的心早已痒痒迫不及待想去看那些牡丹了 引章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奔过去,吞吞吐吐陪笑道:“老先生,呵呵,您这里……有没有什么散瘀活血、跌打损伤的药膏啊?最好是那种不留疤痕的……” 万花匠眼皮一抬,上上下下好好瞅了她几眼,“嘿嘿”一笑,道:“小姑娘这是替谁求?要求还真多”随即扭头向小仆道:“去,把第五层右边顺数第三格中那葫芦型青花瓷瓶取来” “谢谢老先生”引章大喜过望。不一刻接了药膏,谢了又谢,便带着大脚、阿青回去了。 “胤禟胤禟”一回到驿站,引章便兴高采烈去找胤禟,推开门,不想胤禩也在,引章一怔,抱歉笑了笑,喉头后边跟着的一连串话也硬生生改了口,凝了凝神,收起张扬的笑,欠身福了一福,微笑道:“原来八爷也在,在下唐突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胤禟笑道:“你进来吧,八哥又不是外人,你那么拘束多礼做什么?” 引章犹豫一阵,终于含笑道了声“好”进了屋,却什么也没说,悄悄瞟了胤禩一眼,眼中仍带着无法消脱的忌讳。胤禩是四阿哥胤禛的死对头,阿哥党的领军人物,而这江山,将来是四阿哥的,四阿哥又是个刻薄寡恩之人,为了多活几年,埋下划清界限的伏笔,她可从来没将胤禩当成过自己人,就是将来,也不打算把他当成自己人。她又不傻,一个胤禟已经够她受了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老九,等会你到我那去一趟”胤禩何等聪明,起身微微一笑,向引章轻轻点了点头,先行离去了。尽管他很纳闷,不知她的忌讳从何而来。 “来,你的牡丹救活了?”胤禟笑着拉她坐下,以为她是有私话要跟自己说害羞,倒没怪她将自己的八哥赶走,哪里猜得到她满肚子的算计。 “是啊万老先生说可以救活,就是需要一点时间那位老先生,真是个奇人,卷石洞天美丽极了”引章有点语无伦次笑着道。 “是么?爷有些好奇,你怎么说动了他的?不是说他的脾气很古怪吗?”胤禟笑问。 “这有何难?”引章不以为然,笑嘻嘻将经过说了一遍。 “这样也行?”胤禟睁大了眼,哈哈笑道:“阿章,你还真够无赖” “说什么呢?”引章俏脸含嗔,似笑非笑,偏头睨着他,笑嘻嘻道:“我没听清,九爷您再给我说一遍?” 胤禟“嘿”一笑,握着她的手,含糊笑道:“给爷装傻这样的主意,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 “哼,”引章撇撇嘴,道:“本来么,我还特意为你求了一瓶散瘀活血的药膏,你这么没良心,这药膏嘛,我不高兴给了”引章抽出手,从怀中掏出那小小的瓷瓶。 胤禟一怔,目中波光涌动,忽的一笑,道:“爷还以为,你没看到呢” “我又不是瞎子,”引章撇撇嘴,望了望他那仍显着淤青淤紫的鬓角下颔,又道:“不过,你方才那样说我,我不高兴理你了” “别”胤禟笑笑夺过药膏,在手中转了转,打开瓶盖闻了闻,一股凉凉的、带着淡淡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他笑道:“爷收回方才的话还不行吗?难得你有心,爷岂能轻易错过?” 引章心里忽然有些难过,神色复杂的望了他一眼,难道,她对他真的这么差劲吗?他为了她连夜赶路弄得浑身是伤,却对她这迟来的药膏这么宝贝。“卷石洞天很美丽,万老先生是个奇人,有趣极了,五天之后我还要过去,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引章笑吟吟出言邀请。 胤禟眼中一黯,投以歉意一瞥,苦笑道:“恐怕不行,后天,我就要跟八哥一起回京了这次出来太久,又发生了意外,我得赶紧回京向皇阿玛和额娘请安,不能再耽搁了” “哦这么快”引章吃惊嘟囔着,心底蓦然一空,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怅然若失。仿佛突然一下子被人抽走了什么,剩下的空缺令人不知所措,原来分别,来得这么快不舍吗?是的,不舍,毕竟相处了这么久,久到她自然而然将他纳入了她的生活,压根没想过分别的可能。 可是,她心中一叹,现实就是现实,那世外桃源已经远离了他们,世外桃源一般的梦也该醒了曾经的相聚与亲密只是长长的生命中一段小小的插曲,一段绕了弯的河流,现在,插曲结束了,河流回复了正轨,他们,也该分别,回归各自的世界、继续各自的人生轨迹了 不管她或他怎么想,他终究要走的,他们一南一北,本就不是一个方向 “恩,爷会留下三十六名亲兵给你,休整几日,你也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对了,等你回去休息一阵,便带青鸾上京吧,京里汇聚着天下名医,宫里什么药材都有,给她治病会方便一些还有,这个青鸾有点太不羁了,你得多劝劝她,让她明白这儿不是大唐,不能由着她性子乱来她身边那俩丫环不是省油的灯,你最好吩咐红叶姐妹几个轮番盯着她们,我怕她们会对你不利咦,你怎么了?”胤禟滔滔不绝说了老长一段,偶尔抬眼,才注意到引章怔怔发呆的神情。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95章 彻谈 第195章 彻谈 “阿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胤禟见她毫无反应,不由提高了声音,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没事”引章不着痕迹抽回自己的手,顺势站了起来,淡淡一笑,掠了掠鬓角的碎发,笑道:“你这次出来得确实太久了,也该回去了不然,你的皇阿玛、额娘,还有你的大福晋、小福晋、侧福晋、庶福晋等等,该得多担心呢要换了我是你,我早就马不停蹄赶回去团聚了,你还能这么镇定,实属不易呀哦,对了,这次回去,想必再出来也就难了吧?” “阿章”胤禟无奈一叹,苦笑道:“你何必这么说呢” 引章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没再说话,鼻腔里不知不觉涌上来浓浓的酸意,刺激着她的感官,鼻子一酸,眼眶渐渐泛起朦胧的水雾,她快速的眨巴着眼睛,不许那水雾凝聚成泪,更不许它涌出眼眶。 她这是做什么?她不愿意去想原因,她只知道,这一刻,她心里很不痛快,很不爽,这些话明明不该说,明明不可以说,她都知道,只是,突然之间,她管不住自己了她的心第一次,管不住她的嘴 “阿章”胤禟将她紧紧抱着,揽入怀中,扣在胸前,光洁的下颔在她额上、发间温柔的、眷恋的磨蹭着,来自他身上的淡淡的香味窜入她的鼻中,却让她心中更加烦闷。这个怀抱,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你放开我”引章心不由己发起火来,用力挣扎着。别的女人的男人的怀抱,她一点也不稀罕一点也不 “不放你休想我再放开你”胤禟低喝着,越加用力,如铁般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中,他温热的唇在她额上、眉上、脸颊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吻,忽然用力一拥,紧紧相贴,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低哑的声音沉沉道:“阿章,别这样你我同生共死,你还不肯相信我对你的心?你还以为,我是那个花心的九贝勒爷?阿章,我不是了,我已经不是了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但我为你,已不是从前的我,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你可知道,我有多怀念我们在地底洞穴那些日子,周围一片黑暗,前路渺渺,生死难料,却有你的倾心相待,我的心从未那么踏实过现在呢,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引章涩然道:“我没有对你说假话如果我们没有活下来,在临死前,我一定要做你的妻子,可那都过去了现在,我们都好好活着,我们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永远不可能有交集,我不会放弃我所拥有的一切,我的自由和财富,而你,也不可能抛弃你的身份和地位,胤禟,你还不明白吗?” “这就是你的顾忌?是你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原因?”沉默了半响,胤禟突然放开她,双手扳着她的肩,黝黑深邃的眸如最遥远的星,一眨不眨凝视着她。 引章点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是最大的原因,还有别的,我,我——” “你是怪我府上女人太多?”胤禟替她说了出来。 “是”引章脆声应答,仰起脸,琉璃般的瞳仁又黑又亮,回以一眨不眨的目光,轻轻道:“我知道,你会觉得我不可理喻,会觉得我小心眼,但我就是这样,我没法子改变我自己如果我不爱你又迫于你的权势不得不跟了你,我可以不在乎,但是,我无法容忍我爱的人怀里躺着别的女人”引章眸子里忍不住窜出一股火焰,气呼呼的扭过脸去。他府里的女人,早已足够开几桌麻将了,她还说这些话,有意义吗 胤禟无声松了口气,不顾她别扭的躲闪,轻轻抚摸她光洁无暇的脸庞,唇畔勾起俊逸的笑容,声音更是无比的温柔:“阿章,你放心府里那些女人有的是皇阿玛所赐、有的是额娘所指、有的是兄弟亲戚们所送,也有的是手下门人包衣奴才孝敬,爷自己都闹不清有多少,又如何会把她们放在心上?也就花些粮食养着罢了,我保证,我只要你就够了至于你的自由和财富,”胤禟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剥夺掉的至于将来的路怎么走,你不要担心,一切交给我,总有办法的” “可以吗?你要知道,在一定程度上,你比我更不自由,你受的束缚比我更大,不是吗?你能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都抵不过你皇阿玛的一句话不必说了,”引章苦笑着摇摇头,道:“胤禟,长痛不如短痛,算了吧” “你休想算了”胤禟勃然大怒,目光如电盯着她,俊美的脸庞忽然染上一层邪气,用力捏着她的肩,恶狠狠道:“我告诉你,你休想算了你既然招惹上了我,我倒霉,你也倒霉,骆引章,你认了吧我答应你的,能给你的,我都会做到,你,你不要做得太绝为什么,如果当时我们死在洞中,你愿意跟着我,现在,我们活着,你却不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 引章睁大着眼,微张着嘴,怔怔的望着他,目光闪烁不定,神思却仿佛飘了很远、很远。 “你说话你怎么了”胤禟眼底闪过一丝惊恐,用力摇着她的肩。 “啊?”引章猛然回神,抬头望着他,沉静清亮如一汪深秋的潭水,她轻轻道:“如果,你能做到,胤禟,我不会再离开、不会再逃避” “真的?”胤禟一愣,愕然望着她,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何转变这样快。 “你不相信?”引章挑了挑眉。他说的很对,她已经招惹上他了,这是不容抹杀的事实,以雍正的小心眼,要收拾她已经足够理由了,既然如此,她何必再避?就如他所说,死可以在一起,为何生不能?她的生,本来就是捡来的运气好呢,继续捡下去,运气不好,大不了一死,有何难哉算起来,还是她占了便宜呢,泡上了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有权有钱又年轻俊俏的美男子,最重要的是,这个美男子对她已有了真情 “信,怎么不信”胤禟大喜过望,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笑道:“原来你喜欢恶人,嗯?早知如此,爷还费那么多劲做什么” “恩,说得对,你只要展现本性就可以了”引章嗤的一笑。 “敢取笑爷该打”胤禟瞪了她一眼,眼底却满是笑意,在她臀上轻轻一拍,趁机揩油。 引章扭身打掉他的手,嗔道:“别乱来你不是说会想办法解决我们的未来吗?在没想出办法之前,我不想公开咱们的关系,还有,你也要规矩一点” 胤禟气得牙痒痒,瞪着她恨恨道:“女人就数你麻烦” “那你别招惹我”引章脸一沉,顿时勾起了火, 气呼呼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知道你女人多,用不着在我面前显摆哼” “怎么又生气了?”胤禟忙拉住她,委屈道:“爷只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 “我有错吗?你随口一说都这么气人,要认真说,谁受得了你?”引章白了他一眼,依然沉着脸。 “是是是,娘子没错,娘子生气那是在乎为夫,为夫该高兴才是呢”胤禟转眼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抱着她不肯撒手。 引章不由“嗤”一笑,道:“叫我说什么好放手吧,我要回去看看鱼儿,看看青鸾回来没有。” “好,我先去八哥那里,晚上我去找你,你好歹等着,别乱跑”胤禟笑着放开了她。 ---------- 胤禟和胤禩终于要离开了。不觉又过了一天,第二天,胤禩和胤禟一行人便要启程。这一日,为了答谢搜救人员的辛苦,引章包下了昆明最豪华的酒楼,宴请大小头目,并送上了价值不菲的谢礼,普通士兵没有参加宴席,也每人送上了五十两银子。众人无不欢喜,都赞骆小姐豪爽大方,终于看到了付出的回报。 引章及骆家众人却没有出席宴席,她和鱼儿只在开席前晃了一晃,说了几句场面话,让大家放量吃喝不必客气便退场了——甚至,她都没有单独宴请胤禩、胤禟。弄得胤禩还开玩笑,说他堂堂一个皇阿哥,还不如手下将士有面子了 引章却微微一笑,道:“八爷何出此言,要知道,那二十盆牡丹花价值连城,有钱也买不到,岂是这区区酒宴能比的?民女不敢反悔,二十盆牡丹一定给八爷送到府上,这份诚意,可够?” 说得胤禩只好笑着点头称是,胤禟只在一旁微笑着摇头。引章却有自己的盘算:人家救她,她答谢,这是天经地义,不过,倘若因此被划成他们一派,那就冤了连胤禟她还要想法子弄出来呢,怎么可能搭上自己? 华灯初上,该散的都散去、该玩的都玩去了,胤禟一袭湛蓝团纹长衫,套着月白亮银马甲,笑吟吟来到引章房中。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96章 约会 第196章 约会 华灯初上,该散的都散去、该玩的都玩去了,胤禟一袭湛蓝团纹长衫,套着月白亮银马甲,笑吟吟来到引章房中。 引章正坐在桌前不知写着算着什么,抬头见是他秀眉一扬,搁笔起身笑道:“你怎么来了?今晚那些地方官不是给你们兄弟饯行吗?” “那些应酬有什么趣,八哥去意思意思也就好了,爷懒得去走,咱们约会去”胤禟懒洋洋一笑,说到“约会”却是精神一振,嘴角那一抹笑也漾出无限温柔。 引章忍不住“嗤”的一笑,心里暖暖柔柔的,笑吟吟道:“好你等等我,我换套衣裳就来” “去吧”胤禟微笑。却不料这一等等了小半时辰,门帘响动,他皱皱眉正要出言训她几句,抬眼蓦然看到那抹亮丽婷婷的身影,满腔的不耐顿时烟消云散,深深的惊艳在眼底潋滟漾开层层波纹,她一袭雨过天青明亮粉蓝长衫,软纱质料,丝丝银线绣出大朵大朵的缠枝宝相花,淡雅中透着高贵,肌肤白腻,鼻梁高挺,柔润的红唇娇艳如绽放的鲜花,明眸善睐,眼波婉转,更凭添无限灵动风韵。在他毫不遮掩的赞赏目光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眸,眼光透过长长的睫毛瞟了他一眼,笑了笑,神情居然有些羞涩与扭捏。胤禟更是心头一荡,忍不住轻轻握着她温软秀气的手,眼底含着笑:“阿章,这是为爷特意打扮的么?” “呃,是不是很怪啊?”引章脖子脸都发热了,双颊布满柔似桃花的红晕。她从来,没花这么多心思、真心实意愿意打扮过,不是应酬,不是为了衬显身份,而是,真正的心甘情愿为了他。 “不,很美,很好看,真的”胤禟温柔的目光包围着她,唇畔眼底漾着如春风般的笑意。 二人步行来至街上,星星点点的灯光或炫亮或迷蒙,在夜色中渲染出一片温柔的光晕,晚风轻拂,带来阵阵淡雅的花香,人头耸动,人来人往,却是一片安逸祥和,人们轻柔的交谈和脚步声仿佛轻拂沙滩温柔的海浪,时而响起银铃般少女的娇笑声,给这夜色增添了另一抹灵动的风韵。天上,是一弯浅浅的银色月牙,散发着淡雅的溶溶银光,挂在柳梢枝头。 两人手牵着手,随着人群缓缓散步,看看路边摆卖的小玩意,偶尔把玩,交谈品评几句,时不时相视一笑,享受这难得的恬淡时光。行人渐渐稀少,灯火渐渐远去,浓密的柳梢下,夜色仿佛更浓了。站在湖畔,感受着来自湖面的清风,顿觉神清气爽,胸怀大畅。 “阿章,我晚几天再回去吧,我想多陪陪你。”二人相拥坐在湖畔,胤禟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 “这不好吧?横竖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引章仰头望了望他,清亮的眼眸泛着难得一见的柔情,牢牢锁着他的心。 胤禟禁不住低头在她眼上轻轻吻了吻,苦恼眷恋道:“可我,舍不得你。” “我一定会去找你,为了青鸾,我也会去啊”引章偏头笑了笑。 “哦,爷反倒沾她的光了?”胤禟故作恼怒瞪着她。 “呵呵,为这个你也吃醋啊?小气”引章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 胤禟顺势捉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振振有词道:“当然爷只有你一个了,不许你眼里再有别人,无论男女都不行” 引章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心里似甜非甜,似酸非酸,轻轻道:“你,你是说真的?你府里那些……你真的做得到?” “爷什么时候出尔反尔了?”胤禟有些恼羞成怒,脸色微沉,不高兴道:“爷答应了你自然做到,阿章,难道你——” “不,”引章有些愧疚,迅速掩住了他的嘴,道:“我信你,信你还不行嘛” 胤禟狭长的凤目半眯半睁不做声,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盯着她。引章急了,微仰着头,伸长脖子在他脸上连连亲吻,道:“这样呢,这样总行了吧你还要——” 胤禟忽然脸一偏,迅速吻上她的唇,觉察到她下意识的躲闪,手上一紧,稳稳搂着她的腰,拉入怀中,紧紧相贴,温柔的灵舌撬开她娇润红唇,辗转吮吸,贪恋纠缠,一时香津暗度,呼吸交错。引章霎时只觉被一股温热的气息包围着,萦绕着,脑中云里雾里迷蒙一片,温柔的颤栗闪电般传遍身体每一处神经,身不由己任他肆意,呼吸紊乱,胸前一起一伏,随着他的步伐越陷越深,陷入那无边的温柔蜜意,情愿从此沉沦。 胤禟蓦然放开,含笑喘息凝视着怀中人,水汪汪的杏目流转着朦胧柔和的光辉,柔情涌动,温情脉脉,双颊红晕潋滟若泛桃花,红唇娇美,吐气如兰,浑身像散了骨头正软软靠在他怀中,双手不知何时紧紧攀着他的脖子。 胤禟强健有力的胳膊揽着她,一手轻轻抚弄她如玫瑰花瓣般柔软美丽的红唇,浓黑英气的修眉下,清潭般的双眸盛着满满的温柔和笑意,他轻轻笑道:“阿章,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洞房花烛呢?爷都有些等不及了……” 引章脸上一红,下意识从他怀中撑了撑,稍稍坐直了身子,嗔道:“你总是这样得寸进尺吗?” 胤禟低笑,死皮赖脸的凑过去,在她耳畔喷着热气轻声道:“这是正常男人的需求,阿章,你打算把爷饿成和尚吗?” 引章听着他故作可怜兮兮的话忍不住好笑,不再理他,笨拙的转换话题道:“那个,你是先回京城,还是直接去塞外见你的皇阿玛?”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时节,康熙应该是驰骋在广阔的塞外大草原上的吧。 “去草原做什么?”谁知胤禟讶然反问,笑道:“皇阿玛在京里,今年没有去塞外。” “哦?为什么啊?”引章有些好奇,不是说那些皇族最受不了京师的酷暑吗? 胤禟不以为然笑了笑,依然解释道:“因为今年有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啊,皇阿玛很重视科考,所以,他不会去塞外乘凉避暑,而是坐镇京师,借以表示重视,鼓励各省的士子们。” “对啊”引章身子震了震,惊道:“我差点忘了,今年有科考今年……该是康熙四十一年”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胤禟浓眉挑了挑。 “我弟弟引华今年也要参加考试啊他今年要考举人的。唉,我得赶紧写封信回去,人是赶不及回去了”引章下意识垂下眼眸,无不遗憾叹了口气,要知道,如果她在,引华不知会多么开心。 “原来如此,”胤禟笑道:“爷的小舅子是叫骆引华是么?恩,跟你一样十六岁吧?” “恩,”引章轻轻点头,却白了他一眼,忽然心头一动,警觉起来,睁大眼睛瞪着他:“你想干嘛?我相信我弟弟的本事,不需要特殊的照顾,你不要乱来啊不然,就是看不起我们姐弟” “好吧”胤禟笑笑,“既然你不肯,我也不多事了”他本来确实有这个意思,可惜引章并不领情。他不禁有些纳闷瞅了她几眼,这等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她倒好,一听他说便急切的往外推,生恐推不掉 “你呀真是个怪人”胤禟无奈叹了口气,却感觉她双眸灼然一亮,脸色霎时变了变,怔怔的似是想起了什么极要紧的事,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前方,有点失魂落魄。胤禟大感意外,轻轻推了推她:“阿章,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引章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有些心神不宁。 “咱们回去吧,你早点歇着。”胤禟有些不解,却明白她的脾性没有再问。 “嗯,明早我送你们一程”引章点了点头,轻轻在他肩上一撑起身,拂了拂衣裳,二人乘着月光,慢慢回去了。 ------------ 送走了胤禩、胤禟一行人,引章吐了口气,第一句话便问鱼儿身体可有大碍?能不能启程赶路?鱼儿见她按耐不住的心急火燎模样,心中忍不住一紧,却没问什么,忙点点头,连说“可以” 引章瞧了她好一阵,终于点点头,道:“那好,叫藿香、阿莱他们准备一下,咱们随时可能出发。”如果不是为了青鸾的病,她一定会立刻往回赶。 藿香等人兴高采烈,立刻着手收拾打点行装,离开家已经半年了,外边的风景再好,终究抵不上家的温馨和亲人的暖暖温情。而且,回去了,他们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可告一段落了。 到了与万老花匠约定的那天,引章带着大脚、鱼儿及青鸾主仆三人,驾着马车,又来到了卷石洞天。 奇花异草组成的绚烂奇景令第一次见的鱼儿、青鸾等赞叹不已,挑剔的青鸾也不觉叹道:“姐姐,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等仙境般的美景,比我家的花园还要美上百倍,真不可思议” “是啊”引章笑笑,趁机再次吩咐道:“这位万老先生可是位奇人呢,等会见了他,你要乖,不可乱说话,知道了吗?”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97章 求医 第197章 求医 “是啊”引章笑笑,趁机再次吩咐道:“这位万老先生可是位奇人呢,等会见了他,你要乖,不可乱说话,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青鸾很快的点头答应着,向引章道:“我什么也不说,听姐姐的,总不会错” “恩,那也好”引章松了口气。 “小姐,”鱼儿惊讶赞赏的目光扫视过那些美丽罕见的花卉,轻轻道:“这些花倘若培育了卖出去,一定能赚钱,可惜,这儿离江南太远、离京师也太远了” “嘘”引章竖起食指放在唇畔,悄声道:“这话不能在这儿说这个老头把花儿看得比人还重,拿花卖钱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伤天害理,传到他耳朵里就完了”各人有各人的信仰和价值观,引章尊重他,也敬服他,但不表示认同他。再漂亮的花儿,在她眼里,除了观赏性就是商品性,那些牡丹就是如此。原谅她吧,她只是一个俗人。 “原来小姐你已经想好了……”鱼儿幡然醒悟,回以悄悄一眼,她就说嘛,引章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一时来到湖心小岛万花匠起居的竹楼前厅,小仆斟上茶来,告知主人在后山,一会便回。引章笑道无妨,同鱼儿等坐着饮茶等候,暗暗打量周遭。厅中陈设十分简朴,所有器具皆为不经雕琢上漆仍保持着原本的木头纹路肌理的竹木所制,质朴简单,雅洁整齐,果然山中隐者派头。除了摆放着的几盆或花艳或叶茂的绿植,便是几件造型奇特的木雕根雕,一应金银玉器摆设全无。 堂中正面壁上悬着一大幅字画。全是字,没有画,白底黑字一列一列写得龙飞凤舞,引章不禁细细辩读,写道是:“梅标清骨,兰挺幽芳;茶呈雅韵,李谢浓妆;杏娇疏雨,菊傲严霜;水仙冰肌玉骨,牡丹国色天香;玉树亭亭阶砌,金莲冉冉升塘;芍药芳姿少比,石榴丽质无双;丹桂飘香月窟,芙蓉冷艳寒江;梨花溶溶夜月,桃花灼灼朝阳;山茶花宝珠称贵,腊梅花磐口方香;海棠花西府为上,瑞香花金边最良。玫瑰杜鹃,烂如云锦;绣球郁李,点缀风光。噫说不尽千般花卉,数不了万种芬芳,遍人间开尽,最好风光”引章不禁暗暗喝彩:说的真好有点意思如果万花匠不介意,她定要摘抄了回去,让巧手给配成绣件。 正琢磨着,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至近,脚步踏踏,万老花匠已大笑着踏进屋来。引章等笑叫一声“万老先生”连忙起身,相互见过,万老花匠看上去似乎憔悴了不少,但见到她们依然很高兴,开心的爽朗大笑,招呼她们坐下,命人斟上清香溢人的三色花茶,淡黄的、洁白的、粉红的不知什么花朵在透亮的黄绿色茶水中浮浮沉沉,赏心悦目。 万老花匠双眸异彩闪亮,不等引章问,便兴致勃勃、眉飞色舞的说起了那些牡丹,十分骄傲的告诉她,三百零八株牡丹一棵不少,经由他的手全部救活了。 引章恍然,这才明白他的憔悴从哪来,也明白了他的神采飞扬从哪来,只有世上最尊贵的花儿,才能令他如此倾心相待。 什么也不说了引章束手敛神起身,恭恭敬敬向他弯腰鞠了一躬,恳恳切切道了声:“谢谢老先生”清亮如水的眼眸望着他,充满敬意和感激。 “呵呵,小姑娘,无需如此多礼”万老花匠摆摆手,宽大的袖袍一起一落,轻轻拂了拂,含笑道:“该我谢你才是呵,不然哪有福气见到这六十八种极品稀世的牡丹啧啧,人间极品,真是人间极品唉”万老花匠望着她的目光中多了一缕淡淡的热切,恋恋不舍的叹了口气。 引章心头一动,秀眉飞扬,慷慨笑道:“倘若没有万老先生您妙手回春,这些牡丹早已香魂一缕归天外了老先生若不嫌弃,每一个品种挑一株吧,就当是我一点小小心意。” “真、真的?”万老花匠身子一僵脖子一梗再也挪不动,双眸睁得老大直直的盯着她,声音发颤,呼吸都粗重了。那愕然的表情夸张的不得了 “你、你知道它们的价值吗?”万老花匠脸上肌肉抽了抽,不敢相信的再问道。 引章眼中波澜微微一荡,价值多少?这正是她最关心的,她也好想好想知道可惜,面对号称“花痴”的万老先生,她只能淡然一笑,斩钉截铁从从容容道:“当然是无价之宝了” “对对哈哈哈”万老花匠喜得手舞足蹈,满面红光大笑道:“姑娘,你真是对我老人家胃口,若不嫌弃,不妨在我这多住几天,老头子我带你好好认识认识我的宝贝,如何?” 若是在平日,引章求之不得,只是此刻她心中有事,归心似箭,哪顾得上其他,犹豫一阵,苦笑道:“老先生好意本不该推辞,只是,只是在下有急事要赶回江南的家乡,恐怕,要辜负您的一片好意了下次若有机会,定当拜访” “原来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了”万老花匠有些失望,也有些失落,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心实意的主动开口邀请别人观赏他的宝贝花木,总是迫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或者交情不得不随意敷衍一回,没想到头一回开口,却是遭人拒绝的下场 “那么这些牡丹,你,你打算就这么带着赶路?”万老花匠突然想起那些宝贝,紧张道。 “是啊”引章觉得奇怪。 “这可不行,”万老花匠急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吹胡子瞪眼睛道:“这个时节,江南酷热难当,途中要经过两广,更添一层热,这些花儿可禁不起折腾这时候你若带着她们上路,不如索性此刻便埋了她们,倒来个痛快这一路下来,怎么了得” “这——”引章张口结舌,一时倒真为难了。 “你要是信得过老头,就让她们暂时留下吧,等过两个月,你派人来取也好,自己来也好,那时再带走,行吗?”万老花匠小心翼翼的建议。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些宝贝遭罪,他无论如何硬不起心肠 “好好好这太好了老先生,麻烦您了”引章大喜,本来还担心没有机会再来偷师学艺了呢,这下子,正好 “呵呵客气客气”万老花匠毫不掩饰的大大松了口气,慨然道:“姑娘心胸磊落,信得过老头子,放心吧,老头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引章点了点头,笑道:“老先生,我叫骆引章,您叫我引章就好了我这位结拜妹妹,”她拉了笑吟吟的青鸾过来,苦笑道:“老先生,您还记得我跟您提过的吧?请老先生替她瞧瞧吧,指点指点我们该怎么办?” 青鸾笑嘻嘻的学着外边的人有模有样福了一福,只是笑,却不说话,拿眼角又瞟了瞟引章。 “哦,我想起来了来,坐下,让我诊诊脉。”万老花匠笑了笑,指着位子让青鸾坐下,伸出两指轻轻搭在她手腕上,沉吟良久,又让她换了一只手,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时而皱眉摇头,时而又怪怪的瞟瞟引章,望望青鸾,仿佛遇上了什么困惑不已的难题。 “老先生,怎么样啊?”引章被他瞧得十分不安,青鸾反而神态悠闲不以为意,横竖她也不是第一次失望了倒是小风、小雨,眼神从热切渐渐变得失望,相视黯然。 “小姑娘,哦,不,引章啊,倘若不是你带来的人,老头子早一顿棍子打出去了”万老花匠收回了手,拂了拂衣襟。 “大胆你——”小风、小雨凤目圆睁,同声娇喝。 “没规矩退下”引章顿时沉下脸,小风、小雨一呆,望望瞅了她们一眼的青鸾,忍着气退往一旁。 “下人护住心切,看在她们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老先生勿怪可是我也很好奇,老先生何出此言哪?”引章瞳孔张得老大,望着他,手里捏了一把汗,心突突直跳。 “呵呵”万老花匠不以为意瞟了瞟小风、小雨一眼,目光在青鸾身上一转,向她二人笑道:“因为,她根本没有病,虽然她的身子有点虚,但绝对不是病,你们这不是消遣我老头子来了嘛” “什么”、“不可能”、“……”引章和青鸾同时惊呼,小风、小雨则愕然相视,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不可能?我老头子不会看错”万老花匠脸一沉,气呼呼道。 “可是,可是我们小姐的病是从胎里带来的,已经十几年了,这是事实啊”小风道。 “妹妹平日服用的药你们可都带着?快拿些出来让老先生看看”引章忙道。 “哦有呢”小雨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红色牡丹的月白锦囊,从囊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两寸来长的小瓷瓶递给万老花匠。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98章 失踪 第198章 失踪 “哦有呢”小雨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红色牡丹的月白锦囊,从囊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两寸来长的小瓷瓶递给万老花匠。 万老花匠微蹙起眉,瞧瞧她们不像撒谎做戏的样子,这才慢慢接过药瓶,漫不经心拧开瓶盖,倒了一些在掌中。瞥了一眼,再瞥了一眼,又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弄得引章几个紧张兮兮的,这才将药丸随手一抛,淡淡道:“嗯,这是保护心脉气血流畅的药,不算太好,不过,也算难得了” “哎呀”就在他优雅的一挥手同时,小风、小雨已经心疼的惊呼出声,不约而同飞奔过去寻那绿豆还小、咕噜噜四散滚落的枣红色药丸了,听他这么说,像是受到了极大地侮辱,蹲在地上的身子不由一僵,扭头十分恼火的瞪着他。 “你们等等”万老花匠回以她们无辜的一瞥,站起身转入后室,好一会,手里拿了个简陋的黑色方形木盒出来,一手托着向她们轻轻打开,道:“这里头有一对灵芝,是老头子很多年前上天山采摘雪莲无意中得到的,横竖留着也无用,你们拿着,让小丫头补补身子吧” 引章等顺眼看去,眼睛一亮,情不自禁低声惊叹,那对灵芝一黑一紫,俱有双手掌一捧大小,一圈一圈天生的纹路十分清晰,色泽纯净饱满澄亮,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不知是木盒还是灵芝的味道,一种若有若无淡淡的绵长香味缓缓侵入鼻端,叫人神灵清明,不由自主心生端凝敬肃之感。这东西,绝对的稀世珍宝 “老先生这么重的礼,我们怎么受得起……”望着灵芝的眼睛虽然发光,不过,引章对这种稀世灵物十分相信“缘分”二字,不敢轻易接受。 “呵呵,”万老花匠若有所思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送老头子的牡丹乃无价之宝,这一对灵芝也可算稀世,不用推辞,你便拿着又何妨?” “那,生受老先生了”引章一笑不再推辞,使了个眼色给鱼儿。 万老先生点了点头,又道:“引章你急着赶路,老头子也不留你了,一路顺风,那些牡丹,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着” “好,多谢老先生”引章笑着点了点头,顺势起身告辞,带了鱼儿、青鸾等去了。 “骆小姐,我们小姐的病,你有什么打算?”马车上,小风、小雨一脸不满和警惕,瞪着引章。 引章有些奇怪瞟了她们一眼,顺口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继续探访神医了”她忽然抽了口气,身子轻震,瞪大着眼望着小风、小雨,不悦之色一闪而过,没说什么。 一直发呆出神的青鸾却狠狠瞪了小风、小雨一眼,俏脸一沉,没好气斥道:“你们两个乱想什么你们以为这万老先生是跟姐姐串通好了故意这么说,然后姐姐就可以借故不再替我寻访名医了是么?没规矩姐姐,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青鸾扭头轻叹,握了握引章的手,怔了怔,望着她吞吞吐吐道:“其实,姐姐,我也觉得,我的身体,好像比从前……好多了呢” “真的?”引章和小风小雨不由眼睛大亮,齐刷刷盯着她。 “就是一种感觉,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青鸾笑笑。 “只要你感觉是,就一定是,”引章大大松了口气,笑道:“也许,是缓解了些也说不定,看看下次还发不发作就知道了。不过你放心,名医一定会继续寻访的,不完全确定下来,我也不放心呢” 小风小雨相视,明显松了口气,对引章投去感激一瞥,不再像先前那般处处警惕。鱼儿疑惑的眼光下意识瞥了引章一眼,引章微微一笑,示意回头再说,鱼儿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姐姐”青鸾甜甜一笑,道:“姐姐也不必太急了,顺其自然就好”青鸾又加了一句,令引章都有点讶然,有的时候她是真的困惑,对于生死,青鸾似乎比谁都看得透,难道这是女皇从小的教育之然? 引章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第二天,引章一行人,外加胤禟留下的三十多名家奴,忙忙赶路回行。依然取道广西,再从广西赶回杭州,形色匆忙,甚至都没来得及等候在云南各地探访寻医的红叶四姐妹。 虽然目标单一,一路不游玩耽搁,赶路的速度却并不比来时快,有时反而更慢。一是鱼儿身体虚弱,即便是藿香、鸢萝甚至阿莱、阿明等也不大好。 因为找寻引章那么长时间,天天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处于紧张忧虑之中,如今,极度疲乏的身体和紧绷的神经突然一下子松弛下来,原先凭着一股精神意志支撑掩盖下的疲惫和憔悴突然显山露水,加上道路难行,岂能吃得消 再加上越往南边,天气越热,当头是阳光灼灼刺目,脚下地上热浪翻滚,草木一律蔫头蔫脑,蒙着尘土灰迹,没有一丝风,就是有,也是挟裹着热气闷热的风,人仿佛在一个大蒸笼里,与来时那山光明媚,和风依依,鸟语花香,充满勃勃生机、令人心情愉悦的美景浑然不同。在这种天气里行路,那滋味简直不消说 引章等虽然难受,因在意料之中,心理上有了准备,倒还好些,青鸾和小风、小雨就不同了 在昆明时,气候温和,与大唐差不了多少,她们光顾着好奇和玩,倒没什么感觉,这一赶起路来,气候大变,比颠倒时差还厉害,哪能好受? 眼前的路好像走也走不完,隐隐看着到头了,来至跟前,望过去,又是遥遥无期,蜿若长龙。大唐国土有限,三人从来没赶过这么长时间的路,尽管引章开始时已经说过在路上得将近一个月,三人还是忍不住每天都要问上几句“到哪了啊”、“还有多远”之类的话。引章不得不打起精神,好言抚慰,不过,抚慰归抚慰,脚下的路并不会因为她的抚慰而减少一点。 这还罢了,进入广西前往江西时,天气太热,遮的严严实实的衣裳让青鸾主仆三人苦不堪言,情不自禁总会撸袖子捞裙角,甚至一边扇凉一边解领口下的扣子,露出雪白一片胸脯不知情的鸢萝目瞪口呆随之脸红心跳垂下眼眸,知情的引章、鱼儿、藿香急得忙忙阻止,看着青鸾主仆那满头是汗、满脸憋红、没精打采的模样,最终不得不妥协,在马车里时随她们的便,出去却万万不可。 这一路,赶了足足一个月才回到杭州。到达杭州时,已是丹桂飘香、登高赏菊的九月中旬了。 马车踏入杭州城门的那一刻,引章的脸**不自禁松了下来,随即又愈加神色不安,心神不宁想着心事。打发了红叶、凌霄找客栈安排一路护送的三十六名家奴,一行人便往骆宅赶去。 回到湖春路骆宅,突然发觉气氛有些异常,纳罕正要相问,却见本应呆在清水镇骆家庄的吴管家从里面小跑着出来了,见到她,眼睛明显亮了一亮,异常憔悴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仿佛心上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疾步上前,勉强笑道:“大小姐,您可回来了” “吴管家,发生什么事了?”望着他,引章身子一僵,心忍不住剧烈大跳起来,心底蓦然升腾起巨大的不安和恐惧。 吴管家眼神一黯,嘴张了张,最终只叹了口气,苦笑道:“夫人在内院呢,大小姐先请进去吧” “娘也来了?”引章更吃惊,交代两句好生安排青鸾主仆的话,顾不得别的,急急往内院赶去。 “娘”引章失声大叫,颤颤的尾音抑制不住的发抖,回荡在空荡荡的空气中,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草。眼前的安寄翠,坐在榻上,却是失魂落魄。她双颊凹陷,双目无神,失魂落魄,温婉典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嘴角那几乎从不失却的温和如春风般的笑容也不见了,眼眶又红又肿,布满血丝。 “娘,您、您这是怎么了?”引章脚下一软,几乎是扑着过去,紧紧握着她的手臂。 看清是她,安寄翠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紧紧回攥着她的手臂,暗淡的唇颤了颤,呜咽道:“阿章,引华,引华——不见了” “什么”哐当一下,引章呆住了,直愣愣的望着她。 “这,到底怎么回事?”引章轻轻拍拍安寄翠的手,转动僵硬的脖子,目光缓缓扫视屋中同样憔悴沉默的众人。 “大小姐,您先坐下,这件事——说来话长。”随后进来的吴管家轻轻叹了口气,示意小丫鬟斟茶。 “娘您放心,引华一定不会有事的。吴管家,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引章就势坐在安寄翠身旁,母女俩相视,安寄翠望着她,神色稍缓,情不自禁嗯了一声点点头,微微叹息。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99章 寻弟 第199章 寻弟 “大小姐……”吴管家亦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事情,正出在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上。 本年,引华参加了在杭州城举行的乡试,放榜之后,喜中举人,他们书院共中了五人,包括贾图在内。安寄翠、吴管家及骆家庄、骆家商号上上下下甚是欣喜,一时来贺者无数,引华自己也十分高兴,兴致勃勃预备明年开春与李清白、贾图等一道上京参加会试,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参加殿试、当上状元。 不料,正当引华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眼看着一片大好前途之时,谁也预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他竟然,以“不忠不孝”之罪名被学里革了功名 *光明媚花团锦簇之时狂风骤至,打击的力度比任何时候来得都狠、都尖利,足够一下子把人从云端打入地狱 引华及骆家众人都震惊了,被这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打得晕头转向。回过神来打听探访,才知道是被自己的大哥骆引元给告了 今年同参加科考的,还有骆引元的长子骆之兴,出乎意料的是,平素学业并不差劲的骆之兴落榜了 居然落榜了骆之兴不甘、不忿、不平理所当然不肯罢休,尤其看到发榜之后意气风发、挥洒谈笑的引华,更加恼火得恨不得一脚踢死他回家发牢骚,骆引元夫妇也很不乐,气急败坏将儿子臭骂一顿之后,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加窝火。骆引元禁不住妻子儿子唠叨挑唆,一合计,终于想出了“不忠不孝”这顶大帽子扣在骆引华身上。不说当初骆老爷去世是他们兄弟夫妻合起伙来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却反咬一口,说引华及其母自骆老爷去世后不安于宅,天天闹得鸡飞狗跳,不顾三年守孝之制,暗中偷了金银财宝,硬要分家 好巧不巧,正好朝廷派了某位翰林院大学士下来巡查,目的正是查看科考取士的过程是否存在不公平。骆之兴大喜过望,撺掇父亲上衙门告了骆引华一状。大学士派人下乡查明情况,骆家族中大多已为骆引元所收买,即便不受收买,也无人愿意生事,反正当年引华姐弟母女确实是在骆老爷去世不到半年便搬了出去,加上如今骆家生意遍布江南,家大财大,不靠当年从骆家偷出来的金银发家还能靠啥? 耿直的大学士顿时大怒,立刻下令传引华来见,当面对证,引华一听这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话如何受得了?大受刺激,气急败坏,到底年轻气盛,言辞十分激烈,大学士本来见他一表人才还心生好感,这一下好感变成反感,立刻将他定性为表里不一、奸险狡诈之徒,一怒之下立刻下令革去他的功名,倘不是李清白及贾图等引华同窗好友力保,只怕连秀才也革了他去。 不知怎的,却让骆之兴补上。 骆之兴自然欣喜若狂,愈加得意引华则大受打击,面如死灰,当时一言不发奔了回去,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理,第二天就失去了踪影时至今日,已经离家出走将近一个月了 引章听罢,胸中顿时盘绕着一团怒火,咬牙道:“又是他们那群厚颜无耻的下作东西将来有一日落到我手里,我绝不饶他们” 吴管家、安寄翠诸人从未见过她面色冰冷咬牙切齿的狠样,仿佛不认识似的,俱是一愣。引章丝毫没注意,垂着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拨弄手中茶碗,猛一抬头,安寄翠发怔的目光恍然回神,“娘,放心,”引章轻轻道:“弟弟不会有事的,也许,他只是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罢了如今太平盛世,他这么大个人,又是读过书聪明知礼的,娘,你放心吧” 安寄翠轻轻一叹,听到那“读过书”三个字忍不住又是心酸,懊悔莫及道:“阿章,你们姐弟自小亲厚,说不定他愿意见你,阿章,你告诉他,什么科举、什么光宗耀祖,咱们不要也罢我,我只要——”安寄翠捂着脸,呜咽失控道:“我只要你们姐弟平平安安——” “娘”引章轻轻搂着安寄翠,轻轻抚拍她的背,心中感到些许温暖欣慰,让安寄翠放弃骆老爷的遗志,放弃引华的仕途,还真是不容易。可见她心里,还是疼儿女的多。也可见这些日子,她过得何等煎熬与担惊受怕 “阿章,你这孩子,一去这么久也不怕人担心,你们姐弟俩呀——唉你先回房好好歇歇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了”安寄翠心里好受了点,坐起身子拭了拭泪。 “我不累,娘”引章笑了笑,精神一振,深深吸了口气,向吴管家道:“吴管家,说说吧,引华的消息一点也没有吗?” “大小姐,”吴管家拱拱手,精神也明显一振,不仅是他,包括安寄翠在内的所有骆家人都是一样的感觉,见到她,就像见到了主心骨,提着的心不由自主便放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放松。 “大少爷出走第二日,就派人到处打听了,他平日可能会去的地方、可能去找的人,都找过了,也吩咐了骆家所有的商号各处打听,水路、陆路各处查访,只是,都没有大少爷的踪迹。”吴管家的声音越来越低,透着愧意。 引章投以谅解安慰一瞥,想了想,道:“他是怎么出的城?从哪个城门走的?什么时间?什么打扮?乘船还是雇车?这个应该不难查到吧?”堂堂骆家大少爷,不管他再乔装低调,认识的人也绝不会少。 吴管家忙道:“少爷是从自家马棚里牵了马,打西门出城,有人在西门十里之外的枫叶岗歇脚的小店见过他,之后,便再无音讯。” “哦?这么说他也在那小店歇脚了?他当时在做什么?可有要吃的?吃了什么?”引章双眸一眨不眨。这些信息很重要,可以由此推断引华当时的心情,从而猜测也好分析也罢他离家出走的动机和后果。 吴管家一怔,愣愣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派人去问问,问清楚再来回话吧”引章温言打破无声的尴尬。 “是,大小姐”吴管家垂着头,汗颜而去。 “阿章……”安寄翠欲言又止,忧心忡忡。 “娘,别担心爹,他会保佑引华的”引章不知怎的,突然冒出这句话。一字一字,异常清晰与肯定。 安寄翠身子一震,狭长的丹凤眼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望着她,眼底闪烁不定的光芒终于渐趋平静,她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老爷,他一定会保佑引华” 引章微微一笑,同她说了些路途见闻,又说带了位结拜妹妹回来可能要多住几天,这才回去休息了。 回到房中,红叶、凌霄已经回来了,回复她已经安排好那三十六人,盘缠也打发了,船也雇好了,第二天那些人便启程回京。引章只是点点头,颇有些神思惘然。 “小姐,如果小姐有事需要他们做,他们可以暂不回京的。”凌霄忍不住轻轻道。骆家少爷离家出走,她们也听见了些。 引章仿佛在想着什么事,神思不定摇摇头,瞟了凌霄一眼,目光随之流转到红叶身上,道:“到底是九爷的人,不要随便支使。我只是一介商人,有些事该避嫌还是得避,你们以后也注意一点。” “是,大小姐”红叶、凌霄一齐垂下了头。 “有件事,你们俩帮我跑一趟,”引章声音很平稳,波澜不惊,徐徐道:“你们去一趟扬州,卓吾卓公子府上,就说,”引章想了想,道:“就说我下月要去扬州,有笔生意想跟他谈。” “……”红叶、凌霄讶然抬起头,终于又垂了下去,躬身道:“是” “明天就去,快去快回。”引章淡淡吩咐,手上却不由一紧。 吴管家办事效率越来越快了,不过两个时辰,他便满身风尘赶了回来,向引章禀报那日引华在枫叶岗小店的情形:面无表情,要了一壶茶,一笼三鲜小笼包子,举起筷子又放下,怔怔的望着远方出神,点的东西始终未尝一口。然后,仿佛有些失魂落魄,起身走了面对引章和安寄翠狐疑的眼光,吴管家赶紧解释说,因为天还早,小店只有寥寥几个客人,少爷仪表不俗,举止失常,故而店主人印象特别深刻。 “娘,看来引华只是心情不好而已,出去散散心罢了,娘,等他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您就放宽心吧”引章心里虽然也担心,却不得不强作精神安慰安寄翠。 安寄翠眼神无声而黯,半响叹道:“这孩子没出过什么远门,但愿……别吃什么苦头才好” 说得引章忍不住也心乱起来,文弱书生一个人在外边晃悠,不是每一个都那么好运误入后花园和小姐私定终身,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也有可能被什么黑社会组织掳掠了去,从此永世不得翻身 “吴管家,吩咐商号各处留心寻找,一有少爷的行迹立刻回报,加派人手,再细细寻访,还有,”引章瞟了安寄翠一眼,稳稳吩咐道:“叫人放出话去,就说娘病了” “是,大小姐”吴管家眼睛一亮,响亮的答应,安寄翠也默许了,脸色一怔之下随即一缓,生出满满的希望。引华素来孝顺,倘若得知她病了,多半会马不停蹄往家里赶吧? 想想还不够,引章又叫人写了引华能看得懂、旁人看不明的寻人启事,吩咐在各大小城市张贴,反正又没有城管,贴多少都没人管,但愿引华能看得到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00章 卓家 第200章 卓家 引章心烦意乱,没想到一回到家会发生这种意外之事,虽然,她知道引华多半平安——别问她为什么,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她自己清楚就好,跟别人无法解释。而且从小到大,还真是比较灵当然,也不排除这次出现失灵的状况,所以她的心,忽上忽下,忽喜忽忧,患得患失,摸不着底的忧心始终如影随形,魂牵梦绕,令她不得安生。 第二天,红叶、凌霄奉命前往扬州,她的心禁不住又提了起来;一会儿,吴管家又抱来账本,让她看;一会儿,木槿又拿来册子,告诉她云南采购、先她一个月回来的各种货物、花木如何按她的吩咐分派下去了,只有那些装在大夹板木箱子里的粗糙宝石原料还堆放在库房,问她该怎么处理?引章这才想起本次带回那些珠花和葡萄酒酿制配方也等着处理,一时更为头疼,只吩咐暂且放着不动所幸,青鸾主仆三人折腾了一路,水土不服,气候不调,一个个乖乖的躺在床上缓劲,没有找她,也没有惹麻烦。 三天之后,红叶和凌霄回来了,行迹匆匆,脸色都十分不好,引章心一缩,双目炯炯盯着她们:“见着卓公子了?” 红叶、凌霄相视一眼,摇了摇头,道:“卓家出事了小姐” 引章脸色瞬间惨白褪去血色,冷冷道:“出事了?出事了你们就可以不听我的话吗?我有说过卓家出事了便不用去见卓公子了吗?叫别人知道了,不说你们自作主张,还当我骆引章是个毫无义气、不讲交情之人呢” “大小姐,”红叶、凌霄顿时屈膝跪下,红叶忙道:“小姐息怒,听奴婢一言奴婢们到了扬州,整个扬州城都在说卓家被抄的事,卓府早已被封,卓家上下人口已被遣散,卓公子和卓夫人已经回乡下去了奴婢等想着倘若下乡去找卓公子还不知耽搁到什么时候,倒不如先回来告诉小姐这个消息,请小姐示下” “是我太心急了你们起来罢”引章轻轻一叹,挥了挥手,又问:“卓家因何被抄,扬州城里都是怎么说的?” 红叶有些迟疑,终道:“说,说是参与了索额图大人谋反一事受的牵连,所幸圣上仁慈,念在卓家一介商人无权无势被迫为之的份上,只抄了家,人都没事……” 引章眼中一黯:没想到当年在镇江官船上与卓吾一番谈话竟是一语成谶了,不知此时此刻他可会想起当时当言?想起了又是怎样的心情?是黯然伤神,还是追悔懊恼,还是长叹一声,然后扪心自问:假如重来一次,会怎样选择? 只抄了家?引章微微冷笑,卓家乃是有名的绸缎世家,商场竞争激烈,不知多少人对卓家的财势和行业地位妒恨交加,这回树倒猢狲散,卓家人还不知怎样受人欺负呢 也不知道,卓家如今怎么样了,卓吾怎么样了。在昆明时,她正是想到了这件事情可能发生,方心急如焚往回赶,孰料,不但此事成真,家里又出了事,更加搅得人乱 “我明天想去一趟扬州,不许说什么,去准备准备,明天你们俩和大脚随我走一趟”引章不容置疑吩咐。 红叶、凌霄无奈,躬身应了一声“是”相视而退。 来到扬州,引章才知道情况有多糟糕。据说,抄家抄得十分之彻底,连一件好衣裳都不给卓家人留下卓家不是绸缎世家吗?抄家的人将他们身上上等的绸缎都剥了去,换了套粗布大衣,直接赶走。 抄家之后,卓家又开始内乱。 仆人不必说,便是那些亲戚、小妾、姨娘也还没傻到留下来吃苦的地步,一个个全部跑了,剩下的只有卓吾夫妇带着最大不过七岁的两女一儿、卓吾年迈的父母及从小跟着卓家的一个嬷嬷、一个老家人,一家子两手空空,从扬州来到老家宝应卓家庄。本想靠着家庙薄田度日,不料,族长生怕受牵连,连同族中各房,竟不许他们回乡,那些原本是卓吾父子购买的供奉家庙的祖田也毫无道理的被族人吞没。卓吾父子无奈,只得在宝应其他地方随意搭了个草棚,依靠替人家打零工换一碗粥喝。 当引章一行四人七弯八拐找到卓家时,卓吾正在门口劈柴,他的妻子坐在茅屋檐下洗衣服,荆钗布裙,容颜憔悴,卓老夫人一手抱着孙子,一边依偎着两个孙女,呆呆出神,至于卓老爷,又气又怒之下,已病倒在榻,好几天起不来了。 引章怔怔叹了口气,正要下车上前,不知从哪冲进来七八个流里流气的痞子流氓,满口粗鄙肮脏之言,要收什么“保护费”,一双双**贼眼肆无忌惮咕噜噜在卓夫人身上转来转去,卓吾本还好言陪笑周旋,见此也不由恼怒,拦身挡在中间,截断了他们的视线,那些人顿时沉下脸喝骂不止,动起手来,引章忍无可忍,扭头喝道:“大脚,还等什么” 大脚一言不发,跳下马车身子一晃掠了过去,站在那些人身后,冷冰冰哼了一下,只一下,那些人的身子全都震了一下,定了形似的一动不动,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缓缓扭动脖子转过身来,领头一个强撑着“呸”了一下,昂然道:“你是什么——”话未说完,已被大脚一把揪住,看也不看朝后扔了出去, “咔嚓”一声,伴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 “滚。”大脚垂着眼皮,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声音出奇的平静无澜,却令人情不自禁凝神屏息,大气也不敢出,不知谁带的头,纷纷踏踏朝后跑去,狼狈不堪。 “站住”引章已走过来,面若寒霜,锐利的眼神一扫,冷冰冰道:“我不管你们是哪一拨的,回去给你们主子带句话,也给这一带你们的同行带句话,我是杭州骆家商号的总掌,卓公子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人对我的朋友不敬而不巧又让我知道了,我会让他后悔一辈子,滚” 红叶、凌霄听了,不约而同蹙了蹙眉。这等时候放出这样的话,实非理智与明智。 抽气声、惊呼声、低议声叠叠响起,随着是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至不闻。周围,一片异样的沉寂。卓吾淡淡的笑着,引章不知道说什么,而卓夫人等,则是傻掉了回不过神来:她们没想到,这个时候竟还有人会当她们是“朋友” “呵呵,让你见笑了屋里简陋,你若不介意,进来坐坐吧”卓吾在系在面前的围裙似的东西上搓了搓手,语气倒是淡然自若,脸上还带着微笑。 引章抬头看他,人瘦了点,也黑了点,不过,精神还好,脸上还带着笑,眉宇间一派云淡风轻。 “好啊你这地方不好找,渴死我了,给我倒杯水解解渴吧”引章的心下意识一松,笑笑,抬脚进屋。既然卓吾不是那等失魂落魄、苦大仇深、颓废、自暴自弃的样,她又何必徒然悲伤,把气氛弄得太那个呢? 卓吾哈哈大笑起来,道:“是不好找,倒难为你找了来”说着向妻子使了个眼色。卓夫人听他二人说话莫名其妙,却回神很快,忙忙拿了个粗陶碗洗了又洗,刷了又刷,倒了半碗白开水递给引章,下意识垂着头,脸上有些不自在。也难怪她,堂堂卓家的少夫人,何时干过这种斟茶递水的活 “多谢嫂子”引章笑着欠身接过,不自觉把眼一溜,悄悄打量着她。从前,初识卓吾时,她曾经想象了许多许多次卓夫人的相貌,无论怎样勾勒,始终是一个模糊的影像,此时亲眼见了,按说模糊的影像应该徒然之间生动了、清晰了,不知怎的,她仍然觉得那样的不真切,仍然觉得像一个梦一样。只一晃,又不见了。 引章慢慢的喝着水,一时,满腔的话要说却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头。 “卓大哥,你有何打算?”引章轻轻放下碗,轻轻问道。 沉默半响,卓吾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也看到了,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暂且这么过着吧,等时间长一点,风声小一点,人们渐渐把这件事淡忘,再做打算” “世上的事,只要有本钱,就可以好好打算,”引章望着他,缓缓道:“卓大哥应该不会忘了吧?你在我哪里还有一大笔本钱呢不过,都被我挪用出去了,我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现钱,如果我要用店铺、宅院相抵,不知卓大哥会不会给个面子呢?” 卓吾眼底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久久不语。引章一眨不眨望着他,突然有些纳闷,他眼底似乎……有一种情绪叫做——愧疚愧疚?她不会看错了吧? “你为什么要帮我呢?唉,你不怕受牵连吗?要知道,这可是你一直很忌讳的事呀”卓吾叹道。 “我没有帮你啊,我手头宽裕,只是想着该还你的钱了”引章笑笑,眨了眨眼。卓吾还欲说什么,引章恳切道:“卓大哥,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伯父伯母和侄儿侄女们想想呀,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卓大哥,你忍心吗?” 卓吾不语,望望门外侧耳细听的老母、妻子,此时正眼巴巴的望着他,他心一软,苦笑道:“真是没钱寸步难行好吧,阿章,我卓吾何德何能,有你这么个朋友,也算值了” 引章大喜,欢然笑道:“这样才是我认识的卓大哥你不要这么说啦,当初没有你,就没有我们骆家的今天,我这么做不过是投桃报李,再应该不过” “多谢你有心”卓吾微微一笑,心中却想,当初,当初他们卓家帮过的人何止她一个?投桃报李?落井下石的这些日子他倒见得多了 “而且卓大哥,我相信你一定会东山再起的,不说别的,单是这份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的气度,便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比下去了”引章又道。 “宠辱不惊?云淡风轻”卓吾挑了挑眉,无奈苦笑,道:“你是不知道,今儿那些人已是第七拨了,这些日子也是见惯不惯麻木了” “真是岂有此理你可知什么人做的?”引章身子一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 “嫉恨卓家的人不在少数,会发生这种事我并不觉得奇怪。”卓吾淡淡说着,没有回答她的话。 “既然这样,”引章稍一沉吟,抬头道:“卓大哥还是离开扬州到别处暂居吧,将来衣锦还乡,再叫那些小人瞧瞧我在济南倒有一处房产,还算宽敞整齐,卓大哥不嫌弃,便先到那边如何?” 卓吾还未说话,卓夫人搓着双手,已显出迫不及待、殷切万分的神情望着卓吾。在这边这抬不起头、遭人欺负得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她已是怕极了此刻紧张万分,生怕丈夫推辞了。卓吾瞟见她的神情,又心念父母,轻叹一声,遂点点头道:“好吧阿章,实在是麻烦你了” “卓大哥不要见外”引章笑笑。 于是商议计较妥当,引章留下了一千两银子给卓家暂用,回到杭州,找出房契,连同十万银票,命红叶凌霄给送过去。红叶凌霄领命而去,又带回了八万两和一封信,说是卓吾抵死不肯收那么多,引章想想也就算了。只是,有时想起卓家的惨样,不觉心惊心寒,暗暗琢磨着,是不是该未雨绸缪,早做打算,格外置些产业以备急用?狡兔都有三窟呢,何况她一个大活人 拆开卓吾的信,引章顿时蹙眉,这个卓吾,原本他不肯收十万银子她还深深的敬重他的人品还有些过意不去呢,看了信才知道他有多么狡猾 尽管信上他说得多么恳切、多么真挚、多么为难、多么不好意思拜托,其中心思想却很明确:他请求她替他保住祖宅——已经充公即将拍卖的祖宅 引章很是郁闷,难怪,他只拿了两万两退还了八万两,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01章 竞拍 第201章 竞拍 骆家的祖宅,是扬州最大的府邸,正房偏院加花园湖池,占地五十亩,折合三万三千多平方米,其中建筑恢宏,雕琢精细,屋宇取材讲究,或阔朗大气或精致玲珑,加上奇花异草湖石佳木无数点缀其间,那价钱,海了去了引章略算了算,起码也得八九十万两,这还是底价,不算竞拍者加价的基础上。 这么大笔钱,她上哪弄去? 再说了,即便这卓家祖宅买回来,她也没法住呀——住了有点鸠占鹊巢的意味,太对不起朋友不住?买来干啥?而且还得雇人看守打理怎么算怎么亏 引章有些犹豫,征询的目光停留在鱼儿大病初愈略有血色的俏脸上。 “大小姐,”鱼儿轻轻笑了,了然道:“大小姐其实早已拿定主意了不是吗?” 引章一怔,嘿嘿笑了笑,就冲鱼儿这句话,没拿定主意也得拿定了其实她是很想帮卓吾这个忙的,只是觉得被他算计有些不甘。 “好吧难得卓大哥开口,我总不能置之不理咱们再难,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难,你说是么?”引章无奈笑道。 “是的。”鱼儿点点头,又道:“小姐尽管去做这件事吧,少爷的事我会盯着。” “鱼儿,谢谢你”引章心里一暖,握了握她的手。 引章开始盘点现银,好在已经九月,一年已经过去一大半,该收的款项大部分都能收得上来。盘点了三天,算了算,总共一百一十万两,按说已经不少,但比起扬州那些动则出手一两百万的大富豪来说,还是小儿科得很 要知道,卓家的祖宅不仅仅是一座宅子,更是卓家在绸缎界地位的象征,谁买下了他家的祖宅,一定意义来说相当于接替了卓家的地位,即便不如此,也可获得心理上无尽的满足和骄傲。引章相信,扬州很多有钱人是很乐意享受这种满足和骄傲的 引章苦笑:合着她不辞辛苦从昆明一路狂奔回家,就是为了管这档子麻烦事?骆家商号正处于上升阶段,说得直白点,就是发展期、创业期,无法跟人家实力雄厚、根基强悍的世代富豪比匹。一百一十万两,是她的极限,对人家来说,可不是 “鱼儿,咱们要再发个几百万的财就好了”引章叹了口气,对红楼梦中因贵妃省亲入不敷出而抱怨的贾琏的话大有同感。 “小姐,你又说这不切实际的话了”鱼儿微微嗔了她一眼,继续埋头翻账本,看看哪里还能再抠出一点。 “唉”引章轻轻叹息,望着鱼儿发怔。 “姐姐你在做什么呢?”青鸾清清脆脆的声音轻快响起,话音刚落,窈窕的淡青色身影已笑盈盈踏了进来,身后跟着小风、小雨两条尾巴。 这些天,她们总算缓过劲来了。小风、小雨也老实了很多,看引章及诸人的眼光不再那么倨傲不逊,鱼儿理解为她们看到引章尽心尽力为青鸾寻访名医而受了感动,引章则认为这是每一只从井里跳出来的青蛙自然而然、出于本能产生的一种对未知世界的畏惧。经过这段时日,尤其是从昆明回来这一路,他们总算见识了外边的世界有多大,见识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荡然无存 “妹妹身子好些了吗?来,坐吧”引章笑着起身招呼,小丫鬟贴心的奉上茶来。 “姐姐,”青鸾握着她的手,笑道:“刚才听姐姐和鱼儿说话,可是缺钱?” “嗯?”引章眼睛一亮,蓦地又暗了下去,没等她开口,青鸾那厢已是拍着胸脯,慷慨道:“姐姐不是说我那些首饰都很值钱吗?姐姐拿去好了” “这?”引章怔住了,虽然心动,可是,会不会有点太唐突了,“这不太好吧?”引章笑了笑,道:“那些是妹妹的财产” “你我姐妹分这么清楚做什么,反正我跟着姐姐,有吃有喝有玩,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姐姐,你别跟我客气了”青鸾混不介意。 引章无语。没吃过钱的苦头的天之娇女果然是天之娇女,她对钱,还真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引章突然就明白了贵族和财主的区别,青鸾是贵族,她呢,再有钱也就一土财主 “好吧生受妹妹了这样吧,我挑几件拿去当铺当了,等将来有钱了再去赎回来交给妹妹,你看这样行吗?”引章笑道。 “行,有什么不行的?一切听姐姐的”青鸾笑着,又偏着头道:“不过,当铺是什么?” 引章顿时噎住,鱼儿忍不住“嗤”的一笑,娓娓而言,替引章解释了一番。 “原来世上还有这等挣钱的法子,这些人真聪明”青鸾吃惊不已,越发好奇,非要缠着去当铺瞧瞧不可。 引章不得已,只好答应,命鱼儿好生安排。 “姐姐不一起去吗?”青鸾又问。 “姐姐是骆家商号的总掌,如果去了当铺当东西,会对骆家商号产生的财力产生猜忌,在生意上就有可能有麻烦,所以,姐姐不能去,不但姐姐,鱼儿她们都不能去。”引章笑了笑。 “原来如此姐姐真聪明”青鸾想了想便明白了,不比小风、小雨仍是一头雾水。引章不由暗赞:青鸾果然不同能够这么快时间调整思维,跟上本时代的步伐,已经很难得了看小风、小雨,估计还在倒时差呢 话说,当铺的伙计漫不经心打开青鸾的锦袱,呆了呆,大叫一声“掌柜的,快来” “大惊小怪干啥?”胖墩墩、八字胡的掌柜撂手撂脚摇摆着身躯一挑帘子出来,绿豆大的眼珠子微微一翻,瞪过去满含“不争气”、“没见过世面”的一眼,同样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锦袱中的一刹那变得霍然一跳,呼吸一刹那屏住,颤巍巍的双手捡起一顶芙蓉金丝冠,再掂了掂砖头大小的翡翠麒麟、巴掌大金镶口水晶香囊、半尺多高一对雕镂山水人物象牙笔筒……,喉咙里咕噜一声,道:“这,这都是……唐朝的东西?” “算你有眼光”青鸾眼角向上一睨,得意一笑。 “……”掌柜的眼睛都直了,上千年的古物,精美绝伦,完美无瑕,骄傲的展现那绝代的风华和耀眼的光芒,摆在谁面前任谁也不能不动心。话里话外想要买断,骆家的人当然不肯,最后,当了两百万两,当期一年,利钱一分。 有了钱,引章顿时放下心来,只安安心心在家里等着扬州那边的消息。才三五天的功夫,便得知四天之后便是卓家产业拍卖之日了,引章暗叫侥幸,这些官府中人看着大肥肉在眼前晃悠,动力十足,动作还真够利索的如果没有青鸾帮忙,这么短的时间她可上哪筹钱去呢 拍卖现场甚是热闹,在扬州布行商业协会一间阔大的花厅举行,美丽的绣花短绒地毯,轻柔漂亮的丝绸帐幔,典雅光泽的两溜嵌玉黄花梨太师椅,梅兰竹菊等小摆设盆景及其他金玉竹木雕琢摆设,将整个花厅布置得华贵又不失典雅,如果不是知道这儿即将要举行的事,引章几乎以为这是富人喝下午茶的沙龙。 更没料到的是,这破拍卖会举行的还挺秘密的,不是有钱就能参加,更不是想看热闹就看得到,哪怕引章命人说了是骆家商号的总掌,人家扬州知府衙门文书还是半扬着下巴半眯着眼——置之不理后来,还是红叶姐妹不知走了什么路子,方才替她争得了资格。 当一袭男装的引章与青鸾在红叶、凌霄、小风、小雨四名俏丽丫环陪同下步入花厅时,不出意料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相比这些或大腹便便或步入中年的大富翁来说,唇红齿白青春年少的她们简直就是异类。引章目光流转微微点头,双手抱拳拱了一拱,转眼间与各人打了个善意的招呼,将马面长袍一提一放,从容就坐。青鸾就没这么多礼了,好奇的目光在各人脸上咕噜噜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美男,也就不感兴趣,收回眼光,若无其事挨着引章坐下,向她甜甜一笑。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听说她二人乃是骆家大少爷、二少爷更是忍不住打量,因为,骆家的生意骆少爷极少露面,两位少爷更是从来没有一块露过面,好不容易碰上,还不可着劲的瞧?有些家有小女初长成的,更是笑得亲切,攀谈得自然。也有个别心思缜密的一双眼睨着,暗暗寻思:骆家生意遍布运河两岸城镇,却从未沾染扬州,难道,此次竟有意插上一足?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云云。 不过,拍卖会开始之后,看着又不太像了,骆家两位少爷听倒是听得兴致勃勃,看也看的兴致勃勃,布庄、铺面、绣坊、染坊、酒楼、别院,一家一家过去,骆家少爷却始终含笑盈盈,一个价钱也不开,倒像是看热闹的 心思缜密的大惑不解,殊不知引章亦是忐忑不安,这些扬州人,有钱真不是盖的,也不知哪世里挣下那么多钱,好像花不完似的,一个紧接着一个的抬价,不像竞拍,倒像赌气比阔,好像谁接下了卓家的店铺谁就很有面子似的,一间八十平米的绸缎铺面,甚至抬到了六千两白银,这可不可以算作“嫉妒”心理? 嫉妒不嫉妒引章不管,她只是担心,照这个比例来看,卓家的祖宅能抬到个什么价,还真不好说 果然,卓家祖宅底价六十万两,官府方面的文书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一位白白胖胖,穿着酱紫色金线团纹的大财主开口了,张口便增到一百万两众人忍不住吸气噤声,目瞪口呆瞅着他:还没见过谁这么加价的 那胖子若无其事掏出讲究的鼻烟壶,凑在鼻子下边陶醉的吸了吸,然后很享受的往后一仰,闭上眼睛,打了一连串响亮的喷嚏。 从一片窃窃私语中引章得知:这大胖子是扬州大盐商,姓徐,这三五年刚窜起来,是个金满库银满库有钱没地花的主 慑于他的财力,看出他的决心,居然没有一个人再开口抬价,热火朝天、你抢我夺、你追我赶的拍卖会到此风格一变,异常的安静温和,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那包裹在一片紫酱色中白白胖胖的大胖子。 引章暗暗叫苦,别人可以就此罢手,但是她却不能她就是冲着这宅子来的,一言不发等到了现在,总不能吱都不吱一声便退场吧?那既对不起托付的卓吾,也对不起典当的青鸾,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好歹,她该喊喊价,争取也好敷衍也好,总得出声 “一百一十万两。”引章尽力压抑显得平静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花厅中乍然响起还是显得十分清亮。 众人目光一下子又被吸引了过来,有意外、有不解、有了然,骆家少爷竟也是冲着这宅子来的 “一百五十万两”徐胖子浓眉一挑,混不在乎傲然一瞥,吐字如珠,成功的将众人眼球又吸引了过去。 “一百六十万两”引章蹙着眉,咬咬牙。 “两百万两”徐胖子紧追不舍,面不改色心不跳,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大手笔追加。花厅中抽气声此起彼伏,窃窃私语你来我往,比方才还热闹,而且,一众人眼中不知何时都闪动着兴奋刺激的看戏的光芒 引章心一沉,两百万两,骆家商号一年的总利润都还差一大截才够的着,看来是没戏了,这徐胖子果然家大业大她瞥了那满脸横肉庸俗不堪的胖子一眼,心中不禁暗叹:卓家世代经营打造、品味格调不俗的卓家大院就要换成这样的人去住,还真是糟蹋了好地方奇花惠木亭台楼阁倘若有灵,定也要大哭一场 看戏的在座者略略有些失望,骆家这么快就被打败了?转念一想也难怪,徐老爷那是什么人家?有几个人有资本跟他斗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02章 内情 第202章 内情 不料,就在即成定局、主持拍卖的师爷都提气要宣布的时候,“三百万两”一个清脆响亮至极的声音蓦地响起,一片抽气声中,引章瞠目结舌,怔怔的望着傲然不屑瞟了徐胖子一眼的青鸾。青鸾早已忍不住了,她一个堂堂公主,哪受得了旁人的挑衅? 徐胖子纵声大笑,一双狭长的绿豆眼缓而重扫过引章和青鸾,把玩着手中的鼻烟壶,突然开口笑道:“骆家在扬州素无生意,老朽不知,骆总掌为何苦苦相逼、非要同我一个老头子争不可呢? ” 引章暗暗翻个白眼,心想是你苦苦相逼非要同我争好不好,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纯粹是贪慕虚荣也不回家照照镜子,就你那样,即便住进卓府,也不会变成名门世家 “晚生不敢”引章稍一沉吟,起身向徐胖子拱了拱手,抬眼恳声道:“实不相瞒,卓家跟我们骆家虽然没什么生意上的来往,卓家大少爷跟在下却是多年至交。在下买下这座宅子,也是存了替他保存之意,还望徐老板成全” “笑话”一片可以说是很大声、很惊异的窃窃私语声中,徐胖子嗤之以鼻冷冷吐出这两个字,怪眼一翻,不阴不阳道:“嗬,你还蛮讲交情嘛,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啧啧,说的真好听替他保存?嘿嘿,是保存五十年还是一百年还是永远替他保存下去啊?卓家牵连到这么大的事里头,还能有翻身出头之日?呵呵,骆总掌,看不出来,你很会说话哪”摆明了指出引章是沽名钓誉。 引章脸一沉,眸中锐光一闪,冷笑道:“什么样的人存什么样的心,同时也喜欢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人身上,这个,我不同你计较” “你……”徐胖子十分恼火,皮松肉驰的双下巴一扬,赌气大叫道:“三百五十万两”说毕重重一哼,挑衅的瞪了引章一眼。 引章肘弯轻轻一碰青鸾,使了个眼色,瞟着徐胖子,不温不火,也不生气,一脸平静道:“徐老板家大财大,我输了”徐胖子正得意一哼,引章的声音又缓缓传来:“我只好等这宅子下次拍卖再试试了” “你什么意思?诅咒我?”徐胖子大怒,臃肿的身躯忽的从座位上弹起,怒气冲冲指着引章。 引章淡淡睨了他一眼,笑道:“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两位稍安勿躁”主持文书见场面往崩的方向越去越近,忙打着哈哈搅合,说了些好听的场面话,望望引章,望望徐胖子,目光从全场扫过,笑道:“那这算是——定了?卓家大宅,归徐老爷所得”后一句调子徒的提得老高老高,带着澎湃的激情 “恭喜恭喜” “徐老爷好大手笔呀恭喜” “……” 一片恭贺恭维声中,引章带着青鸾等扬长而去。 “姐姐,我看见那死胖子就不顺眼,干嘛让给他啊?”青鸾撅着嘴大不高兴。 引章苦笑,道:“好妹妹,我们现在没法跟人家争,再争下去也没意思。唉,只好对不起卓大哥了” 流动银子都没了,骆家商号还怎么维持经营?为了保住卓家的宅子而将骆家商号搭进去,引章那是万万做不来。她已经盘算好了,大不了将来骆家商号发了大财,替卓吾再建一个一模一样的卓府好了 然而,世上的事总是出乎意料,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少见,带着青鸾在扬州城里打探名医,逗留了三天正准备回杭州时,那主持拍卖的文书却意外的找上门来,表示要将卓家祖宅卖给她,引章大吃一惊,怔了半天回不过神来来…… 自打那拍卖文书上门和颜悦色说出那番话来,引章就老觉得做了一个梦,并且从此浑浑噩噩陷入梦境不能自拔。从洽谈、签约、到付款、接收房契, 她都感觉不到什么叫做“真实”。 “看那文书的意思,似乎不愿深谈其中缘由,你们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官府宁可少挣五十万也要把卓家祖宅卖给我?”引章大惑不解,忍不住又伸手拂了拂包袱里木盒中的房契,第一百零一次证明这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姐姐,这外边的人还真有趣”青鸾笑嘻嘻的,跟她一样大惑不解。 “大小姐,”红叶抿嘴微笑,道:“奴婢倒是打听到了些消息,不知大小姐可有兴趣听一听呢” “那你还不快说我就说其中必有隐情。”引章双眸一亮,大感兴趣笑道。 红叶笑着应了声“是”,便笑道:“说来也是好笑那位徐老爷赢了小姐,买到了卓家祖宅,心中甚是得意,便去巴结扬州知府何大人,又让自己夫人带了厚礼前去何府拜见何夫人,后来,又下了帖子请何大人夫妇赴宴。徐家是扬州富户,何大人夫妇当然愿意结交这个朋友,便毫不犹豫答应了,呵呵,熟不料事情就是因此而起——” “这可奇了,难道他们在宴会上打起来骂起来不成?按说没道理啊,那个死胖子怎么会在自己家里得罪当官的呢?”青鸾眨眨眼,快嘴的笑道。 “我也奇怪呢红叶你继续说”引章亦笑道。 “是。这徐老爷能有今天,全靠他过世的爹跟从前的江南总督交好,当时几乎垄断了整个江南的盐引,这徐老爷本身,却没什么本事。说来也是好笑,他不太懂官场礼仪规矩,尤其不懂旗人的规矩,生怕出丑,便请了隔壁一对落魄的旗人夫妇做陪客,哪料到,这对旗人夫妇正是知府老爷的家主呵呵,这一下子可不有的热闹啦”红叶说着忍不住拍手笑起来,凌霄也不禁莞尔。 “家主?”引章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亦忍不住“扑哧”一笑,道:“这倒是冤家路窄,呵呵,这顿饭这知府老爷定会终生难忘吧?” “那可不是”红叶笑道:“听说,何大人夫妇一见着本主,脸都绿了,又是下跪又是磕头请安,大气不敢出侍立一旁,给本主斟茶递水,本主叫坐才敢坐,本主叫吃才敢动筷子,本主一咳嗽立刻亲手奉茶,从头至尾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呵呵,这顿饭自然是终身难忘了小姐您想想,徐老爷虽然无心,但何大人夫妇怎么受得了这等气?他们不敢对自家本主怎样,要给徐老爷脸子看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可笑那徐老爷稀罕的不得了,完全不知状况,还以为这是什么特别的规矩呢呵呵” “果然有趣”想起那趾高气扬的胖子吃瘪,引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道:“这才是老天有眼呢偏偏这么巧,正好就请了何大人本主了不知道那胖子回过神来是什么一副表情” 在清朝,包衣奴才比本主混得好的大有人在,不过,混得再好也不能不顾“祖宗家法”,哪怕本主已经落魄得成了乞丐而包衣奴才是头戴红顶子的一品大员,见了本主也得行家礼磕头请安。 据说乾隆朝,某位一品大员的落魄本主的爹去世了,这位大员不得不抛下朝中大事不管,请了假素衣素服披麻戴孝给老主子守灵,乾隆得知大怒,认为有失国体,折辱朝廷命官,一道圣旨,将这位大员脱了奴籍。当然,这只是异数,并不是所有家奴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比如说,这位何大人。 “哼,还能什么表情,肯定吓也吓得半死了”红叶又笑道:“其实这也罢了,偏生那家伙神经大条,第二天竟然还敢备了礼物去衙门孝敬,小姐您想想,何大人这时候能给他好脸子吗?连见都没见,打发人不阴不阳将他连人带东西撵了出去。徐胖子困惑不已,便向衙门里差役随从打听,不知怎么的将头天晚上的事说了出来,这事一传开,何大人更加尴尬得要命,还能如他的愿?不想法子整死他就不错了所以啊,那卓家祖宅也不肯卖给他了好像说是那家伙拿假银票糊弄官府被查了出来,不但收回了卓家祖宅,还罚了他一万两银子” “你说的没错,呵呵”引章忍不住越想越好笑。转眼瞥见一脸困惑的青鸾,便将八旗包衣家奴规矩给她简略说了一遍,青鸾啧啧惊讶不已,主仆三个半响回不过神来,眼睛睁得老大,万万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等怪事。引章当然不会放过机会,趁机对她三人进行了一番机会主义教育,告诫她们外边稀奇古怪的事多着呢,所以她们行动要谨慎再谨慎,切不可胡来。 顺利买下了卓家祖宅,又通过多方打听,找回了几个卓家以前忠厚老实的老仆人,命他们看守卓宅,那些个老仆感激涕零一口答应不在话下。处理好这些事务,引章等便回杭州。 引华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骆家一片愁云惨雾,虽然骆家商行和清水镇骆家庄一切正常,井井有条,还是不能冲淡各人心上的忧虑。一天来一天去,虽然有引章强打精神抚慰,安寄翠神情郁郁,形容憔悴,真有几分病象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03章 改行 第203章 改行 引章大为忧心,惦念着青鸾的病,惦念着去一趟京城与胤禟相见,却无论如何挪不动脚。一晃又十天过去了,胤禟的信已来了第三封了 引章展开信,看了便折在一旁,心中乱糟糟的。胤禟催得急,情话连篇,也抱怨连篇,引章无法可想,只好置之不理。还好青鸾懂事,一点也没有催她的意思,而且据她自己说,万老花匠的话多半没错,她自己是觉得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更重要的是,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发过作了,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 引章当然心中欣慰,还笑说她的病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离乡病”,离开家乡就好了不过,她又保证,为了保险起见,她会继续带她寻访名医。直到她再不发病安安全全过了二十三岁为止,当然,后一句话她只在心里告诉自己,没有跟青鸾明着说,这种话当事人听了恐怕不会好受。 千呼万唤,正当引章耐心消磨殆尽预备亲自出门寻找引华时,引华终于回来了。人瘦了不少,风尘仆仆,又明又亮的眼睛里却多了几分坚韧和精神。安寄翠一呆,猛的抱住他,失声大哭。 安寄翠搂着回家的儿子,哭得一塌糊涂,吴婶、幽兰等大小丫鬟都在一旁默默陪泪,引华的脸色倒十分平静,拥着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 好一阵,安寄翠才发泄够了平静下来,拭拭泪,在众人劝慰下和引华搀扶下坐了下来,她紧紧握着引华的手,引华不忍挣开,只得随她一起坐下。这时,他才得以仔仔细细的近距离的打量她。 “娘,对不起,孩儿不孝”看着母亲异常的憔悴,引华的心立刻挨了重重一锤,酸痛沉重,眼眶忍不住红了,顺势在她面前要跪下请罪。 “快起来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安寄翠心疼不已,用力去扶。到底不如儿子有力,引华已经稳稳跪了下去,郑重磕了三个头,仰头道:“娘,孩儿知错了,孩儿以后,再不叫娘操心了” “好,好,快起来,起来罢”安寄翠含泪点了点头,忍不住又拭了拭眼角。 引华起身,来到姐姐面前,脸上闪过无数表情,内疚、不安、惭愧、难过、沮丧交织而过,咬着唇,眼睑垂了又抬,抬了又垂,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哑着嗓子唤了声“姐姐”,黯然道:“引华从小到大什么都要姐姐操心,什么都做不好,引华无能,对不起姐姐” 他双手一紧握成拳,抠着手心,难过极了那一年,姐姐才八岁,一手撑起了骆家,保护了他们母子不至挨冻受饿,一个女子长年在外奔波,上千里的风餐露宿乃是家常便饭,更不必说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她这样辛苦操劳,供他读书,一点一点的挣来今日的骆家。有几个人知道,骆总掌不是骆少爷,是货真价实的骆小姐,是应该养在深闺里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骆小姐?为了骆家,她甚至连终身大事都蹉跎了 他想要有出息,有一天让她不再操劳,做一个真正的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嫁一个好人家。所以,他很努力很努力的读书,他早就告诉自己,他必须要考中功名,不然,他不配有这样的姐姐,不配姐姐的付出他固执的认为,只要他中了举人、进士甚至状元,便可以保护姐姐,孝顺母亲,姐姐便可以不再这么操心,甚至可以,找一户称心如意的好人家 可惜,这原本顺利的一切,被生生的扯断了,一夜之间,他什么都没有了原来这世间,真的像姐姐说的那样,很多很多的黑暗是非。努力了,付出了,不一定得得到他更加明白,这些年她的不易 引华深深的内疚,懊恼对不起姐姐,虽然他并不知道,他心疼她的那些事,正是她引以为傲并且百做不厌的事 “都过去了引华这个世界本就没那么多公平,那不是你的错,不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那样只会亲者痛仇者快,懂了吗?在姐姐眼里,你很好,很优秀,真的”引章紧紧握着他的手,缓缓柔声道。 “姐姐”引华身子一震,脸色耸然一肃,满怀激荡,愣愣的望着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眶,忍着哽咽道:“姐姐,引华明白了从今天开始,引华要跟在姐姐身边,跟姐姐学做生意,替姐姐分忧” “好好弟弟我们姐弟俩联手,有多大做多大,逍遥自在,比什么都强何必非要在科举上出头,受官场的气”引章大喜笑道。 “娘……”引华粲然一笑,点了点头,扭头向安寄翠投去恳求、歉然一瞥。 安寄翠起身,一手一个将她姐弟二人的手拉起,交叠紧握在一处,重重点了点头,柔声笑道:“我当然赞成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没什么比全家平安,高高兴兴过日子来得更好我想,当初老爷嘱咐我定要引华好好读书考功名,是为了有朝一日让我和阿章不受欺负,过上好日子,如今,咱们日子过得不错,老爷在天之灵也必欣慰了,我想,他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受人欺负、蒙受冤枉这个功名,既是这般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不要,也罢” “娘”引章和引华都禁不住有些感动,欣喜的眸光流泛涌动,“娘,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教给引华,骆家的生意,本就是他的” “不,骆家的一家之主是娘,然后是姐姐,然后才是我姐姐,我只想帮姐姐的忙,不叫姐姐那么累。姐,”引华说着有些内疚起来,叹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没嫁人也该看个好人家了” “好啊你才说了我是一家之主,转眼便巴不得我嫁出去了啊?”引章一听就急了,故意瞪了他一眼。 “姐”引华拖长尾音叫了她一声,似含无限委屈,忍不住“扑哧”一笑。 安寄翠也微微一笑,却点点头,道:“引华说的不错,阿章,你明年可就十七了,你别忘了两年前你跟娘约好——” “娘——”引章忙打断她,迟迟疑疑难为情道:“娘放心,我,我,我已经——那个,找到了,就是,我会带他回来见您” “真的?”安寄翠和引华眼睛俱是一亮,似信又不信。要知道,她从前被逼急了,也会这么应付的。 “当然真的娘”引章敛神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京城之行,那是势在必行的了 引华回家之后,果然转了性子,十分认真随着引章学习,贾图、李清白等倒替他惋惜,还苦口婆心劝说了两回,大多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那一番以兹鼓励的话,说道是真金不怕火炼,鼓励他应该重拾信心,三年之后卷土重来,问鼎三甲,未为不可 引华哪里听得进去?读书人向来最重面子,最重声誉节气体面,受了这样重的打击,尤其像他这样清清白白从未受过折辱之人,经此一事,受了这样重的冤枉,被打击得信心全无,早已冷了功名之心,哪里听得进劝?李清白和贾图劝说无果,只好叹息着走了。他们走后,引章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谁料引华眨了眨眼,笑嘻嘻道:“姐,我一点也不难过,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反倒觉得一身轻松了呢”弄得引章哭笑不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引章是个很好的老师,引华也是个很聪明的学生,学得很快。因此,当胤禟第四封信来时,引章毫不犹豫命人收拾行装,第二天带着青鸾红叶几个上路,将一大摊事统统留给引华,总算顾念弟弟新手上路,将鱼儿、大脚、藿香都留了下来。 船出杭州,一路北上,天气甚好,阳光明朗,天空湛蓝,河水清亮净眼,清冽的水汽扑面而来沁人心脾,神清气爽。好在青鸾主仆都不晕船,每日兴致勃勃倚舷远眺,与引章指点风景,一路颇不寂寞。 不得不说,青鸾的适应能力很好,并且深深的爱上了外边的世界,虽然,她有时候爽朗不羁得有点过了,在迂腐卫道士眼中简直可算是放荡风流,不过好在引章把她管得还好,没有什么机会让卫道士们看到她那一面。 到了京城,引章没有惊动太平通商行的人,而是直接去了七口井胡同的骆宅。本想着一片冷清,还得叫人好一阵收拾打扫呢,不料远远便见大门洞开,一众仆从簇拥之间,胤禟挺拔修长的身姿挺立期间,一身宝蓝缎子夹袍外套枣红宁绸琵琶襟背心,头戴嵌着翡翠的棕色缎子沿边小帽,背后甩着黑油油的大辫子,面如白玉,眼如星子,鼻梁挺直,薄唇紧抿,面部轮廓勾勒出优美的弧度,见她们马车行来,不觉上前,原本清冷的双眸中闪现出温暖的情意,嘴角也下意识扬了扬 引章胸口一堵,随即被心底涌上来的无穷无尽的喜悦所填满,胸腔里暖烘烘的。“胤禟胤禟”她轻快的肆无忌惮的笑着,拼命向他扬着手。 “你总算是来了”马车缓缓而停,胤禟笑着大步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顺势将她轻轻一拉,整个抱了下来。周围仆从们自动淡化存在感,敛眉垂首,若无其事,轻手轻脚又动作熟练的做着该做的活,只有青鸾眨眨眼,满脸是调皮的笑容,在红叶等引领下进了宅子。 “你怎么知道我这会到?等了多久了?”引章依偎在他身旁,挽着他的胳膊仰头笑道。 胤禟一边揽着他往屋里去一边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些日子码头上都派了人守着,你的船一靠岸,我便知道了” 引章“哦”了一声,有些过意不去,略为抱歉道:“这些日子我家里出了点事,赶着处理,这才来的迟了。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有用吗?反正你向来主意大得很”胤禟与她坐下,很是无奈,道:“你弟弟失踪的事,我也是才听说,现在他已经没事这就不说了。可是卓家——你又何必管这档子事”说完瞅了她一眼,甚是不以为然,又有些不屑。 引章忍不住秀眉轻蹙,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卓大哥从前帮过我们家,后来更是救过我的命,现在他遭难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这我可做不到。” “那你也不能这么冲动呀,好像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和你家的关系一样好在你们骆家跟卓家素无生意往来,平日走得也不近,骆家的生意也没什么经不起查的,不然,哼” “查?”引章身子忍不住一抖,睁大了眼讶然道:“你是说,是说——有人查我们骆家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她不觉暗叫侥幸,骆家商号一家也没开在扬州,也没有跟卓家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这都是她早已安排好的 “你不知道最好,若是弄到你知道的地步,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卓家跟索额图有勾结,在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你竟大摇大摆去扬州护着卓家人,还大手笔买下了卓家的祖宅,还说什么替人家保存?阿章,你是不是想气死爷?”胤禟越说越来气,忍不住沉下了脸瞪着她。 引章呆住了。半响,怔怔憋出一句:“这,这些事这么快便传到京城了?” 胤禟哼了一声,回以“你才知道”一眼。 引章忍不住有些后怕,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忽又灿烂的笑起来,亲亲热热挽着胤禟的胳膊,扬头笑道:“我干嘛要怕呢?你会帮我的” “我当然会帮你,”胤禟无奈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是,以后再有这些事你是不是应该先给我商量商量啊?” “不会再有以后了”引章忙道,表明立场。 胤禟颇为满意,嘴角抽出笑容,脸色也不觉缓了下来,抚着她的脸颊,笑道:“你知道就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04章 确诊 第204章 确诊 胤禟哼了一声,回以“你才知道”一眼。 引章忍不住有些后怕,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忽又灿烂的笑起来,亲亲热热挽着胤禟的胳膊,扬头笑道:“我干嘛要怕呢?你会帮我的” “我当然会帮你,”胤禟无奈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是,以后再有这些事你是不是应该先给我商量商量啊?” “不会再有以后了”引章忙道,表明立场。 胤禟颇为满意,嘴角抽出笑容,脸色也不觉缓了下来,抚着她的脸颊,笑道:“你知道就好” 引章搂着他胳膊伏在他肩头不语。他不说,她也不想问,但她知道,如果没有他暗中调停帮忙,这一次骆家不会这么风平浪静的度过擦肩而过的危险,哪怕为了敲诈勒索,那些追查的官员也不会轻易放过骆家。虽然那些人无论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到什么将骆家牵扯进去,但是总要费很多时间和精力、钱财来打发。 “胤禟,那个,索额图这件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很要紧吗?”半响,引章突然充满探究的问。她实在是很好奇,历史的真相究竟为何?清朝的疑案很多,据说,这也是其中之一。眼看就要揭开历史神秘的面纱,真相在自己眼前浮出水面,她忍不住生出一种可称之为自豪的情绪,望着胤禟的眼光除了探究,还有一点——兴奋。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胤禟温柔含情的目光徒然清光四射,整个人警惕起来脊梁骨也下意识一挺,坐直了身子,瞅着她用警告的语气道:“你听好了,这是朝廷的事,连爷都不去过问,你瞎打听什么?再不许问,尤其不许在外边提起半个字。爷告诉你的,你当个教训提个醒便是的,听见了吗” “听见,听见了”引章吓了一跳,有些失望,又有些心虚,被胤禟一训,忙不迭点头答应,伏在他肩上头都不敢抬。 “你最好真听见了”胤禟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分不清轻重缓急不成?”引章大为不满。 胤禟瞅着她,“嗤”的一笑,修长的俊眉挑了挑,笑道:“是啊,爷该记得,你是大名鼎鼎的骆总掌嘛” “你知道就好”引章用力掐了掐他的胳膊,大为不满他略带戏谑的语气。 “对了,你弟弟的事——你可有什么打算?”胤禟笑着作势欲躲,却又问她。 引章脸色一滞,身子往后靠了靠,微微叹气,道:“还能有什么打算?科举我弟弟是不会再去参加了的,他不像我脸皮厚,背了‘不孝’这等罪名,他哪里还有面子再去考试?所以,他已经决定要跟我一起把骆家的产业做大,弃仕从商了其实这样也好,官场那么黑暗,又要巴结别人又要应付别人的巴结,还得修炼得跟条泥鳅似的,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都不敢得罪,那多累呀说不定过个三五年就折腾成了个心理阴暗的变态了还不如从商务农呢,虽然有竞争,起码大家各凭本事,更加光明磊落一点或许啊,我还得感谢我那无良的哥嫂侄儿呢” “变态?”胤禟瞅了她一眼,不做声。他虽然不懂什么叫“变态”,但“心理阴暗”他是懂的,当然,跟在这词后边的也不会是什么好词。 “啊?嘿嘿,我随口说说,抒发抒发感慨罢了,那个……其实好官也是很多的,我这纯属个人见解,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你别多想啊”引章后知后觉猛然想起他九贝勒爷也算是她口中变态大军的一员,有些羞囧不好意思,赶忙笑着解释一番。 胤禟反而温柔的笑了,如拂面春风,眸中透着深深的暖意,“阿章,”他轻轻将她揽在怀中,笑道:“你在我面前说话毫无顾忌,爷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只是这些话不要在外头乱说,知道么?” “我……知道了。”引章脸上没来由一热,心里却禁不住温柔起来,像抚摸沙滩的最温柔的海浪。她是真的,将他当做自己人了?防范之心不知不觉已下降到了零点以下眼眸轻抬,透过细密柔长的睫毛,对上他含情凝睇的眼光,引章的心怦然一动,竟有些痴了。 “那么,你的哥嫂他们,你也打算——就这么算了?”胤禟又试探着问。 “你说呢?”引章回以一记“你自己都知道这不可能还好意思问”的眼神,不紧不慢徐徐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哼,登高必跌重,他们费尽心思要往上爬,我总得让他们过过瘾再说呀” 胤禟忍不住心头一凛,默默瞟了她一眼不做声。 “爷等会得进宫给额娘请安,你先好好歇歇。明天,便带太医过来给青鸾瞧瞧。对了,她的病怎么样了?那两个丫头有没有为难你?”许久,胤禟方轻轻笑问。 “没有说来也怪,青鸾自打随着咱们出来之后,两三个月过去了,那病竟然一次也没发作过呢,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章稍稍一怔,将万老花匠一番话隐了下来,以防太医先入为主,且看那太医会怎么说。 “有这种事”胤禟眼中一亮,讶然道。 “是啊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先不说了,你有事就先回去吧”引章坐直身子笑了笑,忽顺口问道:“对了,你从云南回京之后,有没有挨骂?皇上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引章忍不住眼巴巴的望着他,情不自禁流露出紧张忧虑的情绪。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而且貌似康熙对自家儿子们都不怎么有好脸色,反正他儿子多嘛后世甚至有句很经典的话,说他是前半生忙着生儿子,后半生忙着收拾儿子胤禟这种,绝对是头一批收拾的对象 胤禟含笑望着她,脸上表情变幻莫测,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很得意一样。 “你倒是说呀”引章急了,嗓门也提高了几个级别。 “呵呵,挨骂那是肯定的,还好有额娘求情,倒也没把爷怎么样,反正老头子向来唠叨,早惯了”胤禟笑了起来,懒洋洋一副疲赖像,混不介意。 “你还笑得出来,还要自家额娘求情,一点不害臊”引章自己倒忍不住好笑了。 胤禟一笑起身,笑道:“你要是也摊上这么个顽固强势的阿玛,你便不会笑爷了爷得走了,宝贝,让爷再亲亲”不由分说又俯身搂着她在娇唇上狠狠一啄。 “你讨厌”引章扭头用力推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胤禟哈哈大笑,乌油油的辫子往身后一甩,扬长去了。 胤禟去了没有再来,只是傍晚时分,梨花楼的掌柜亲自带了七八个伙计,提着热水保温的大食盒送上门来,说是九爷特意吩咐的,引章命人让了进来摆放好,赏了银子打发去,便与青鸾等一块坐下吃饭。青鸾也是,饭不好好吃,只是似笑非笑的瞧着她,满脸俏皮。 “什么事让你这么乐和?你要笑就笑,这个样子我都替你忍得难受”引章终于忍不住嗔她一眼。 青鸾呵呵一笑,眨眨眼,偏着头笑道:“好姐姐,你跟这个九爷还真是有趣” “有什么趣?吃你的饭”引章愈加讪讪。 “姐姐当初不是说九爷是你的——”青鸾快嘴的道。 “青鸾”引章一口饭吐了出来,吓得失声大叫,“你尽瞎说些什么呢,不饿的话就回去睡觉好了,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你还不累么?”当初她说什么来着?她顺口说胤禟是她的男宠之一,要是被红叶四姐妹听见了,十之八九会传入胤禟耳朵里,还不把他鼻子气歪了?他气歪鼻子不要紧,关键是,他能轻易饶了她吗 “哦姐姐”青鸾早看出来外边世界的男女地位跟她们大唐完全相反,只想逗一逗引章而已,见她这样紧张反倒不好说什么了,一笑收口,专心对付桌上的菜。胃口大开,大赞不已。 一宿无话。 第二天胤禟一下朝,便带着太医院医术最好的林太医来了。彼此见过,胤禟跟引章想法一样,生怕林太医先入为主,索性什么都没告诉他,直接就命他替李姑娘诊治。林太医欲言又止,询问祈求的目光望了望,见九爷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只好作罢,按部就班的替青鸾诊断。 不料脉象上手,脸上一抽,眼底顿显明明白白的意外疑惑,半响说不出话来。望了望胤禟,再细细诊断,又发一阵子呆,再诊了诊,终于忍不住咳了一下,和蔼笑问道:“不知李姑娘可有哪里不舒服?” “身子不舒服每个月都会发作。”青鸾怪怪的望了他一眼,顺口道。 “啊?呃,”林太医忍不住微微蹙眉,心想开什么玩笑,这么简单的妇科病也让他这头号精英来诊治?九爷这么小题大做,难道是看上这姑娘了?悄悄斜了一眼似又不像,九爷的目光看去倒像是黏住挪不动了,满脸是笑,不过对象不是李姑娘,而是旁边另一位。 “哦,老朽明白了。这样,老朽先给姑娘开一些暖胃散寒、补气益血的药试试,过一两月再说吧”林太医自觉谨慎的道。 “啊?是不是很严重?是——是不是又回来了?”青鸾徒然变色,脸上都白了,满脸惊惧,声音也不由得微微发颤。小风、小雨相视一眼,亦是暗暗失望难过。 暖胃散寒,一听这四个字青鸾便不由得想起身受那般冷热交替夹攻的煎熬苦楚,急急道:“大夫,可有镇痛的药?也给我开一点” “好的,好的”林太医好脾气连声答应,不忘安慰道:“李姑娘不用怕,这是妇科常见症状,算不得什么大病,过一两年——嗯,将来会好的” 过一两年嫁了人、生了孩子,会好的这话不便对一个未婚的闺阁女子说,林太医自然而然刹住了。 “等等”引章突然大叫,睁着眼睛疑惑的打量林太医,道:“林太医,您是不是搞错了?您的意思是——她经期不调?” “呃,难道不是吗?”林太医又将半握成拳的手挡在唇畔咳了一下,当着胤禟的面说这些,他实在有些难为情。 “当然不是”引章哭笑不得气急败坏,笑道:“这方面她没有问题,您——仔细诊断诊断她可有别的病症?” 林太医一愣,微微摇了摇头,霎时有些昏昏然,感觉脑袋都大了在引章的注视下,他谨慎的又替青鸾诊了一回,咬咬牙,就势离了椅子一撩袍子向着胤禟跪下,俯首僵着声音道:“九爷,微臣愚昧,实在诊断不出李姑娘到底身患何疾,请九爷恕罪” “那么,她是不是没病?”胤禟瞟了他一眼,淡淡道。 “啊?”林太医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心想这算哪门子乌龙?没病还叫人来瞧个什么哟他想了想,道:“回九爷话,依奴才诊断看来,李姑娘身体健康并无疾病,嗯,就是根子有一些些弱,似乎最近也进补过了,元气正慢慢恢复……” “你看看这个药,是治什么的?”引章将青鸾往昔服用的药瓶递给林太医。 “是。”林太医接过,拧开盖子抖了抖,倒了两粒在掌中,闻了闻,又用指头碾碎了细细瞧了一回,陪笑道:“这是固体培元保护心脉之药物,理当先天不足之人所用,不过,这药似乎不常见,老朽总觉得,总觉得有些奇怪” “林太医好眼力,好医术妹妹,这下子你可放心了吧?”引章不由赞了两句,忍不住过去紧紧握着青鸾的手。 “姐姐,真的吗?”青鸾又惊又喜,不敢置信。小风、小雨已经双双跪下,恭喜小姐,又感谢引章,郑重磕了三个头。引章赶忙叫起。 林太医目瞪口呆,不知她们在做什么跪在地上,直愣愣的瞧着眼前极富戏剧性的一幕。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05章 大酒缸 第205章 大酒缸 “你先起来罢”胤禟微微一笑,道:“这里头说来话就长了,方才只是想试一试你,也就什么也没跟你说林太医,你心里可别恼” “九爷言重,微臣不敢”林太医吓了一跳。 “是我们太失礼,林太医,您坐吧”引章笑着请他坐下,命人斟上茶来,笑道:“这件事,是这样的……”说着便一五一十向林太医道来。 “原来如此”林太医疑虑顿消,恍然大悟,不禁又为自己的医术得意起来,起身拱手笑道:“姑娘放心,别的老朽不敢断言,若说那先天不足所带之症,定然是痊愈了,老朽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对。李姑娘的身体很健康,虽然有一点弱,但已在逐渐恢复之中” “多谢林太医这下子,我们也就安心了”引章大大舒了口气,与青鸾俱是笑颜逐开。 “呵呵,恭喜姑娘”林太医笑了笑,眼光一扫,最后向胤禟躬身施礼道:“若是没有别的事,微臣先告退了” “行,有劳你了,你先去吧若是你这老货看走了眼,爷可饶不了你”胤禟笑道。 “呵呵,九爷玩笑,微臣不敢当、不敢当”林太医笑呵呵答着。 “您请,恕不远送”引章和青鸾微微点头,笑着看他去了。引章生怕胤禟面子上下不来,倒没当着他面给诊金,只打发红叶及小风、小雨送了出去时,命红叶悄悄递了一个三百两银子的红包。 胤禟在骆宅磨到天黑才回去,约好第二天带她们到处逛逛,说的时候把眼瞟了瞟青鸾,眨了眨。青鸾何等聪明,笑嘻嘻说有些累了,要好好在屋里休息两天,让他们自己去,别算上她。胤禟当然恰到好处的表示了关心和邀请,青鸾理所当然一再婉拒,这事便这么着定了下来。 不料次日,天近晌午,还不见胤禟的影子,引章素来不惯等人,心里有些毛躁起来,窝了半肚子火,就等着胤禟来爆发。 结果胤禟没来。来的是他的心腹家奴,带来了口信,说是胤禟在宫里有事出不来,恐怕一整天都没空了引章的脸色当即便有些不好看,又不便当着人发作,和颜悦色打发了那家奴,懒洋洋叹了口气,在院子里踱了踱步,预备回屋睡觉。 一转身,却见青鸾笑吟吟站在身后,“你在这做什么?”引章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别过眼光。也许每一个大张旗鼓和男朋友约会结果被爽约的女人被人逮到都不会很爽。 “姐姐,既然九爷有事来不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青鸾笑着上来亲亲热热挽住她的胳膊,哪有半点累了,要休息的模样。 “好啊,咱们换身衣裳就去”引章笑笑,就知道她头一晚跟胤禟两个是假意客套,她既然已确诊无病闷在屋里多难受?拉她进屋换了男装,谁也不带,两人从侧门出去了。 京城繁华依旧,恢宏大气喧闹依旧,引章却已见得多了。不过,带着一个没见识过的一同逛着,充当解说一角,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整个京城大小几乎赶得上大唐国土了,八方货物更是应有尽有层出不穷,青鸾甚是惊讶赞叹,心血来潮让引章带她去瞧瞧皇宫,引章吓了一跳,笑道:“皇宫哪里那么容易去的?便是在大门外边远远多看几眼都有侍卫来赶人呢”青鸾极是失望,引章亦被她挑动心弦,心一动,笑道:“倒有个地方,可以远远俯瞰,走,我带你去” “好”青鸾一听大喜。 引章一笑不多言,带着她雇车往景山去了。登上景山,站在山顶眺望,远处的皇宫方正规矩如棋盘,阳光下但见一片流光溢彩绚烂夺目,那是金色的琉璃瓦的反光。 “比大唐皇宫大些,气势威严,很是气派,只是,太呆板了”青鸾看完后如是评说。 “是啊“引章微笑,远眺过去,却有些怔怔发呆,作为一个游览过故宫的人来说,面对这历史正在进行中的紫禁城,紫禁城中还有她所爱着的人,这种滋味,只能默默咀嚼。 下了山,两人都有些累,便随意进了一家叫做“有味”的小酒馆。之所以挑了这家,因为青鸾看到酒馆门口放有一个超级大的黄褐色土陶酒缸,一半埋在地里,一半在地上,上头盖着简陋陈旧粗粝的木头盖子,觉得很是有趣非要留下不可。引章却认识,知道这是京师人所俗称的“大酒缸”,在酒馆中属于最下等,乃贩夫走卒引车买浆之流聚集之所,不过,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怀才不遇的落魄文人,身负绝技的末路英雄,穷途末路的富家子弟,红极一时而潦倒的名伶倡优等等不一而论。 总而言之,这是个充满传奇与故事也最容易发生传奇与故事的地方。 此时,引章与青鸾便坐在里面,学着旁人,要了一碗爆肚、一碗打卤面、四两汾酒和鸭头、臭干子、毛豆、盐水花生几个小菜,不伦不类凑在一起,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刚一落座,青鸾已觉察到这不是什么高档地方了,时不时扫射过来的探究目光和窃窃私语亦让她颇不自在。她二人身上衣衫虽是极平常的了,在这个地方还是颇为扎眼。青鸾皱皱眉,见引章若无其事,吃得恬淡自然,甚至可称之为津津有味,便也拿起了筷子,下意识朝桌上盘中伸了过去,夹起一筷子放入嘴巴,刚入嘴,闪电般“噗”的一口吐了出去,叫唤不已,忙着要茶要水漱口。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引章先是疑惑,随即“嗤”的一笑哭笑不得。原来,青鸾心不在焉,夹了一筷子带壳的毛豆送入了嘴里,毛豆壳又硬又涩,还有一层密密的茸毛,入到她这娇娇公主嘴里,那什么滋味还用得着说 “我,我——哎呀”青鸾嘟着嘴,一边手忙脚乱漱口一边含含糊糊抱怨着,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抱怨谁。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低笑,一个青年公子的声音冉冉响起:“两位小兄弟,借个座可以吗?”那人嘴里是商量询问的语气,行动可不是那样的,话音刚落,人已坐了下来。 引章缓缓偏着头,将目光转向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五官英俊,眼睛亮如点漆,很阳光,很有神,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身材匀称,结实,颇有气质,一身洗得发白平平整整的浅青色长袍,看起来并不讨厌。此刻,正饶有兴致笑吟吟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瞧着她们。他的笑,让人觉得大方、真诚、爽朗,虽然,也有一点点的戏笑,但并不让人讨厌。 引章又扫了一眼馆内,除了她们这张四方桌只有她二人之外,其他桌子都坐满了人,大概是相比她们的穿着举止,别的人天生有一种自惭形秽的心理,宁可在别处挤着也不好意思过来,直到此刻。 “您客气了请坐吧”引章微微点了点头。她没有理由拒绝。 “多谢”那青年笑着抱了抱拳,随即扭头叫:“小二来一斤烧刀子,一盘熟牛肉” “两位,请”青年筛了大半碗酒,举杯虚敬了敬,仰脖一饮而尽,捡起筷子吃了几筷牛肉,又是筛酒,仰脖,一干而尽,举止优雅,浑身透着一劲豪爽大气,令人悠然神往。 引章和青鸾怔怔的望着他,眼珠子快掉下来了,不但神往,还有一点点——羡慕 “阁下真乃英雄不知在京城里作何营生?”引章忍不住暗暗喝彩,有心结交。 “呵呵,来,且喝酒,喝出交情了,再说话”青年咧开嘴笑了,目光扫过她们面前的酒杯。 “好只是,你总得先告诉我们怎么称呼吧?哦,我姓骆,她姓李。”引章笑了笑。 青年一愣,呵呵笑了起来,举起袖子向嘴上一抹,俊朗的浓眉一扬,笑道:“在下姓杨骆兄弟,李兄弟,请”说着又举起了酒碗。 “杨兄也请”引章和青鸾相视一笑,端起酒杯,人家豪爽,自家也不能显得小气,少不得也学他的样一口灌了下去,热辣辣的酒水流下喉咙,鼻腔里一阵辛辣之气直涌上来,二人差点没背过气去,不约而同忍不住皱了皱眉。引章一抬眼见姓杨的青年打量过来的目光有些探究,便笑了笑,道:“我兄弟二人酒量浅薄,略陪而已,杨兄自便,不要见怪” 杨公子善意理解大度的笑了笑,道:“兄台客气,我只奇怪,两位不像出入这种地方的人,何以到此啊?” 引章一怔,还没说话,青鸾已经脱口道:“你也不像啊” “呵呵,我们兄弟偶尔路过此地罢了,倒是兄台,也不像出入这等地方之人,不过,似乎对这儿很熟啊?”引章微笑了笑,目光中也忍不住多了几分探究。要知道,青鸾的眼光素来是很独到的,也许这跟出身有关。 “哦?何以见得?”杨公子倒笑了,饶有兴趣。 引章淡淡瞥了他面前的酒,笑道:“店里的伙计问都没问,直接给你拿了碗而不是酒杯,而且这个碗比别人的碗都要大得多,可见,他们很了解你啊不过,那伙计也没跟兄台怎么亲热打招呼,料想兄台天性爽快,不喜啰嗦,他们已经习惯了吧” “骆兄很是细心啊”杨公子舒展眉头笑了,忽然又轻轻叹了口气,道:“不错,我每个月都会来这儿一两趟,这儿清净,这京城里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喝酒,还真不容易啊……” 引章不觉一愣,几乎怀疑自己错了眼,只不过一瞬间,眼前这明朗如阳光的男子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哀愁,那么淡,那么薄,却明明白白的存在着,跟他骨子里的性子毫不相衬。引章的心忍不住颤了一颤,眼底情不自禁流露出怜悯不忍的神色,眨了眨眼,却见他又粲然扬眉笑了起来,道:“来,咱们再喝” “请”引章和青鸾又陪了一杯。 …… 聊了些闲话,又是几杯酒下肚,青鸾有些醉眼迷离,忍不住又本性流露,满脸是笑,双眼直瞪瞪望着杨公子,肆无忌惮饱餐秀色。杨公子本来没注意到,后来注意到了假装没注意,后来终于假装不下去了,向青鸾眨了眨眼,笑道:“这个,李兄,莫不是兄弟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呃?脏东西?没有啊,你的脸,嗯,很好看……你长得很——唔,你干嘛”青鸾一句话没说完,引章顺手端起茶杯灌了下去,拍了拍她,道:“好兄弟,你醉了便闭上眼睛歇一会,醉话连篇惹人家笑话呢”说着又转向杨公子歉意笑了笑,道:“杨兄,我这兄弟心性单纯、直肠直肚,素来是这个性子,你可别介意” “呵呵,有这样一副性子那是他的福气我怎么会介意呢”杨公子微微一笑,又端起了酒碗。 引章抚了抚前胸,摸了摸脸颊,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强撑着迷离的醉眼,笑道:“不行了,不行了杨兄真是……好酒量你请自便吧我,我可喝不了了” “呵呵,怕什么,大老爷们还怕喝醉酒不成?醉了又何妨”杨公子依然笑劝。 “不行不行喝不了啦”引章摆了摆手 杨公子再三再四热情相劝,引章差一点招架不住,只是青鸾已经醉倒,她脑子里还有三四分清明,她素来小心,两个姑娘家在这外头,哪里肯再喝?杨公子说什么她都顾左右而言他,巧言带过。 “看不出来,兄台倒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啊”杨公子笑了笑,不再纠缠,自顾自喝,趁着酒兴,又要与引章对酒当歌谈文论诗,顺带探讨探讨人生和理想,引章肚里诗词本就有限,学生时代背熟的大半还回去了,半醉半醒之间,脑子迟钝,有限中有七八成还记不起来,结果最后变成了杨公子一个人兴致勃勃口若悬河,她只偶尔赞一句或是随口发表一两句见解,不料杨公子听了她那些见解却甚为诧异,目光中深深的写着“人不可貌相”和“出乎意料”,说的越发来了兴致…… “兄台,兄台”不知何时,杨公子已结了帐,在推昏昏欲睡的她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06章 宿醉 第206章 宿醉 “兄台,兄台”不知何时,杨公子已结了帐,在推昏昏欲睡的她呢 “呃,杨兄,这个……好酒量好酒量请,请自便……”引章沉沉几欲入睡,星眸朦胧,半眯半睁,被他推了起来便嘟嘟囔囔口齿不清道。 “哈哈骆兄,天快黑了,咱们也散了吧我已经让人叫好马车了,对了,你们住在哪啊?”杨公子忍不住好笑。 “啊?”引章拍了拍额头,睁开眼睛,闭上,又睁开,这回清醒了些,自己也不好意思笑了,摇摇晃晃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拱手笑道:“多谢杨兄让杨兄见笑了我们,我们住在七口井胡同” 杨公子点点头哦了一声,与她一起扶着更加迷迷糊糊的青鸾上了车,笑道:“骆兄,我已经跟车夫说了,你们路上小心点” “嗯……杨兄——后会有期”引章脑袋沉沉应了一句,靠在车厢壁上,眼皮又沉了下来。 引章完全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睁开眼,坐起身,宿醉未醒,还有些昏昏沉沉,太阳穴两旁一鼓一跳有些胀痛。 “小姐您可醒了”掀开帘子进来的是留守宅子的丫环秋莲,她笑着上前,熟练的勾起纱帐,一边陪笑问:“小姐可还难受?要不要沐浴?还是起了喝一点醒酒汤?” “没什么大碍,起吧李小姐呢?她怎么样了?”引章一边偏身下床一边笑道。 秋莲忙将叠放一旁整整齐齐的干净衣裳取过来,一边抖开衣裳欲替她穿上一边笑答道:“李小姐也是喝醉了,这会只怕还没醒,不过,没什么事的,小姐别担心” 引章笑着点了点头,蹟了鞋,一边扣扣子一边笑道:“对了,红叶她们四姐妹呢?怎么一个也不见?还没回来吗?”四姐妹自小在京中长大,朋友不少,昨日引章特意让她们各自访友去了。 “她们……”不料秋莲听了神色一滞,嘴动了动,迟迟疑疑待说不说的。 “没回来就没回来,你紧张什么”引章混不介意笑了笑,道:“她们难得回来一趟,寻亲探友的一时回不来也没什么” “小姐,”秋莲垂着头,轻轻道:“她们……四位姐姐昨儿下午都回来了,被九爷责罚,在侧院跪了一夜,现在还在那跪着呢” “发生什么事了?”引章神色突然一凛。 “小姐息怒”秋莲吓得身子一抖,声音也有些发颤:“昨儿下午……九爷来了,不见了小姐,便命人去找,哪知怎么也找不着,后来天快黑了,小姐才回来,九爷很是生气,说四位姐姐伺候不周,所以……就罚她们了” 原来如此引章心里暗叹,好生不是滋味。她哪里想到胤禟说了没空还会过来?胤禟当然也料不到她会带了青鸾去了偏僻的景山,又在景山下简陋脏乱的小巷子中不入流的大酒缸和人喝酒,再怎么找也找不到那里去 可见红叶姐妹也是运气不好,明明放她们假了,也不知道多偷一会懒,这么早回来,好巧不巧撞枪口上了只是——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你还记得吗?”引章拍了拍额头,有点头疼 秋莲睁大了眼,道:“昨晚,小姐和李小姐坐马车回来的呀,小姐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引章点点头,仿佛依稀,迷迷瞪瞪下了车,眼前一片黑,一片灯笼光影乱晃,耳畔一片嘈杂,至于别的,她是真想不起来了突然记起那把酒共饮的俊朗、阳光的青年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正要叫秋莲去免了红叶四人责罚, 门外响起一声轻扬的唱喝:“九爷吉祥”却是胤禟来了 引章刚转出屏风来到卧室外的小厅,胤禟已经推门踏步进来了。一扬眉见她立在眼前,倒是怔了怔,上前握着她的手,笑道:“昨晚醉成那样,你醒得倒快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引章本以为他会不痛快,正琢磨该如何解释,见他如此很是高兴,兴高采烈笑着摇摇头:“没事了我已经好了” 胤禟一笑拉她坐下,眉头轻蹙,半是无奈半是埋怨道:“你也是的昨儿爷是爽约没错,但那是皇阿玛临时有事让我们兄弟都留了下来,又不是爷故意的,你就赌气发飙成那样?跟青鸾两个一个下人不带就跑出去喝酒?呵,你倒是会找地方,爷昨儿下午派人找了半天愣是没找着说说吧,昨儿去哪了?” 引章心里暗笑,原来他还以为自己赌气跑出去,笑话她骆引章是这么幼稚的人么?不过,由着他误会,倒也不坏。听见他问便笑道:“也没去哪,就是……景山脚下一个小酒馆。本来只是小坐,谁知坐着坐着听旁人摆龙门阵有趣,不觉天便黑了” 胤禟瞧了她半响,道:“景山脚下?小酒馆?”他怎么就不知道景山脚下有什么好的酒馆?看来,什么时候也去转转 引章一看他那样子便知这贝勒爷根本不知民间疾苦,便道:“你不用想啦,不是什么高级的地儿,是,是你们京城里俗称大酒缸的” “大酒缸你……”胤禟气急败坏:“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那是下等人才去的地方” 引章听罢甚为刺耳,淡淡道:“士农工商,在你们眼里我这种商人还是下等人呢,哦,还有你,你不也经商吗?” 胤禟顿时噎住,苦笑道:“爷怎么一大早过来招骂来了那些地方龙蛇混杂,三流九教什么人都有,怕你吃亏罢了” “谁叫你说话那么难听呢”引章笑了笑,又道:“对了,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么早?下早朝了?不用办公吗?” 胤禟下意识抬手微微挡在唇畔咳了咳,道:“爷报了病,不去上朝了这些天都不去了” 这样也行?引章睁大了眼,原来康熙这么好糊弄啊 “爷又不是朝廷重臣,本来就做个样子罢了,皇阿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她脸上表现的意思太明显,胤禟恼羞成怒有点恨恨道。 “别生气嘛那是不是,你都安排好了?”引章扯扯他的衣襟笑道。 “安排什么?”胤禟一怔,随即哦了一声,点头道:“是啊,带你好好玩玩,逛逛琉璃厂书画斋,你不是总惦记着字画吗?郁芳园的戏不错,也可听一听;还有大栅栏一带有很多老字号,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各种小玩意、各类小吃、有名的酒楼什么都有;什刹海、香山、玉泉山风景不错,也可一赏;对了,八哥他们知道你来了,还预备做东请你吃饭呢” “八哥他们?”引章本来听得笑盈盈的,听到胤禩及不认识的“一干人等”要做东不觉吃了一惊,道:“很,很多人吗?可是我都不认识啊” “见着了不就认识了?”胤禟的口气倒是淡淡的,瞅着她,又笑道:“横竖迟早是要认识的。” “你……”引章脸一热,下意识往他怀里钻去,面上尴尬,心中却甚是甜蜜,两种背道而驰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一圈一圈漾开去,心,柔软似水底缓缓摆动的水草。 胤禟伸手将她搂着,下颔低在她头顶发间,轻轻来回磨蹭,低笑不已。 “都有……哪些人啊”引章埋在他怀中闷声问道。不明白了,她居然会羞成这样,他得意的笑让她更加——难堪。 “都是兄弟,三哥,爷的同胞哥哥五哥,你见过的八哥,还有十弟、十一弟、十四弟,别的没有了。”胤禟笑道。 “这么多人”引章有点吃惊,亦甚为纳罕。在他们眼中,充其量她不过是他们九弟或者九哥在外头沾花惹草招惹上的一个小女子,哪来这么大的面子?她可不知道,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听说了胤禟在云南遇险其中仿佛大概与她有关,是而牵动了八卦之心,不见不快 胤禟又安慰道:“你放心,兄弟们都不是轻狂之人,极好相处的,你见了就知道了再说,有爷在,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引章下意识回嘴,略直了直身,抬起头笑道:“你觉得我要不要还席呢?” 胤禟瞅着她,狭长的眼中带着隐隐的促狭的笑意,“随你咯,你想还就还,不还也无妨” “看来,还是要还啊”引章嘟囔着。 “还是不要了”胤禟忍不住好笑起来,轻轻点了一下她额头,哈哈笑道:“你是爷的女人,焉有给兄弟们还席的道理?要还也是爷还好不好怎么平日里看着不傻,傻起来比谁都傻呢” “……”想想也是,她跟他的关系虽然清白,却已不“纯洁”了,至少在他们眼中,早就不纯洁了。这年头女人地位甚低,她这种就更低了,呃,怎么可能够格给他们还席呢? 引章一头黑线,半响憋出一句:“谁稀罕呢”胤禟更是大笑不已。 胤禟胆子倒是不小,报了病假,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带着引章走街串巷,四处招摇,引章忍不住取笑,他混不在意,懒洋洋道:“怕什么?皇阿玛早知道我不是那块料,横竖他老人家儿子多,勤勉操劳、才的具备的自有旁人,有我一个不争气也无妨”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07章 逛街 第207章 逛街 胤禟胆子倒是不小,报了病假,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带着引章走街串巷,四处招摇,引章忍不住取笑,他混不在意,懒洋洋道:“怕什么?皇阿玛早知道我不是那块料,横竖他老人家儿子多,勤勉操劳、才德具备、又孝顺又听话的自有旁人,有我一个不争气也无妨” 引章听了好笑,也更加迷惑,不知道这是他的本心还是表象,按说他如此这般脾性,不该成为旁人尤其雍正的绊脚石才是不过,这都是后话,历史不会因为她有疑惑便主动告诉她,只有静待来时,亲身感受才会揭开谜底。引章就这点好,想不通而对眼前又无大碍的事,她一般都会放下 几天下来,北京城基本逛了个遍,在琉璃厂古玩字画店挑了不少画作,当然大部分是“仿真迹”,好些有名的店铺胤禟都不好意思进,只好让阿青阿碧陪着她去。红叶和凌霄老成些,陪着青鸾去别处玩了。引章倒无所谓,反正她又不是收藏家,不就是买了给巧手她们做个花样子嘛,这些,说是仿品,却不粗劣,可比现代那些批量印刷的盗版精致多了 说到吃的,胤禟的兴致明显好多了,有名的八大楼、八大堂、南恒顺涮羊肉馆、正阳楼、东来顺、砂锅居等饭庄自然要去,便是京味小吃杂拌儿、蜜供、炒肝、豌豆黄、炸回头、炸糕、奶酪、江米藕、小枣切糕、硬面馍馍、茶汤、芸豆饼、臭豆腐、锅饼等等也尽尝遍,还说可惜不是夏天,酸梅汤、杏仁豆腐、雪花酪、大冰碗、红白水晶粉、红豆绿豆沙也很有几家老字号做的不坏。又告诉他京城里的人甚是有趣,三伏天的饮食还讲究什么“头伏饺子二伏面,三伏烙饼摊鸡蛋” 引章听得饶有兴趣,不时笑着相问。她原本还以为胤禟不吃这些东西,不料他竟熟门熟路的很,哪家老字号,哪家好吃,哪家口味不如从前滔滔不绝如数家珍据他说,先前几年年纪还小些,老头子不许随意出京,无聊极了常会同十弟一起满城里逛,两个都是粗人,逛着逛着多半离不开吃喝二字,所以自然而然就熟了。引章瞅了他一眼,很想给他再加上“酒色”二字,想了想,一笑忍了。 又去了最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前门大街购物,胤禟出手很是大方,什么都想给她买,衣料首饰、皮裘皮靴、披风大衣、胭脂水粉、昂贵少见的香水、贵重的香料乃至紫铜小手炉、嵌螺钿的首饰盒、成套的檀木梳子、各种小巧精致的摆设……连文房四宝都要给她买两套上好的,后来,连古筝、古琴之类的乐器他都看上了 引章自然不肯,看的乐趣要比买的兴趣大得多。虽然是他的钱,看着流水似的流出去,她心里到底不安。挑挑拣拣,实在拗不过他便随意拿了两样,胤禟花钱的期望得不到满足,略有些无奈向她笑道:“你不用给爷省钱,爷花得起” “可是,我不需要这么多啊以后再买也一样”引章如是说。 “我只想对你好一点,你怎么就不懂呢”胤禟恨铁不成钢。 引章讶然睁大了眼,半响做声不得,反应过来不由得“扑哧”一笑,这家伙,幼稚好没创意合着对人好就是拼命给人买东西呀 “你笑什么?”胤禟哼了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 “没什么,胤禟,”引章紧紧握着他的手,柳眉弯弯,亮晶晶的双眸望着他,亲亲热热笑道:“你对我好,我已经知道了啊只要我高兴就好,干嘛非得如此破费呢?这样,我反而心里不安的。” “也罢,随你”胤禟无奈叹了口气,凑过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抱着她笑了。 后来,又去了戏园子,那日上演的正是著名的昆曲《牡丹亭》,据胤禟说,还是什么长庆班的台柱扮演杜丽娘,很值得一看。 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场景布置富丽堂皇,服装扮相更是无可挑剔,台上人身段婀娜,一举手,一投足,宛若弱柳扶风,水袖轻甩,眼神柔媚,尽显数不尽的风流,唱腔婉转如行云流水,绵绵之音逗人心怀,令人沉醉不自知。台下众人,无不专注,有的微闭着眼,半靠着椅,螓首轻摇,嘴唇一张一翕无声跟着哼,手上轻轻拍着大腿一下一下合着节拍,投入得不得了氛围极是好引章本不大感兴趣,受了诸人全神贯注营造出来的氛围所感,少得可怜的艺术细胞一下子也苏醒了不少,竟然也从头到尾的认真听下来了要知道,骆家庄每年过年也都唱戏,镇上大户人家奶奶太太们相互之间也有应酬,安寄翠少不得也会请请别人,每每至时,引章是只好躲出去清净的 “如何?明儿还唱《西厢记》呢,还来不来?”散场终了,胤禟还意犹未尽笑言相询。 “不要了城里逛了几天,明天咱们去香山好不好?”引章忙笑道。 “那,好吧不过明晚得早点回来,明儿五哥在和顺楼设宴,咱们不能迟到了。”胤禟道。 “哦”引章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似的,偏头瞅着他奇怪道:“不是说未婚女子不能看这什么牡丹亭、西厢记之类的**戏吗?你怎么一点儿也不介意带着我就来啊?” **戏?胤禟一头黑线瞪着她,瞧瞧,脸不红心不跳,自然而然顺理成章脱口而出她还真说得出口就她这样的,看不看牡丹亭西厢记又有何影响? “因为,”胤禟暧昧的笑着,嘴唇凑在她耳畔若有若无轻轻舔了一下,喷着热气腻声道:“因为,爷早已不当你是未婚女子了呀” “你——”引章一偏身避开他,又气又恼,又有点——,她的脸“腾”的一下又发热发红了 胤禟哈哈大笑,笑声极其愉悦,原来,她还知道害羞嘛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08章 赴宴 第208章 赴宴 赴宴前。 “你打算,就这样去了?”胤禟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有什么不妥吗?”引章莫名其妙,也低头打量着自己,藕荷色上衣,领口、袖口银线锁边,前襟和袖口各绣着两枝玫红菊花,同色竹叶纹软绸百褶裙,衣料柔软,衣裳裁剪合度贴身,并无不妥。 “太素净了还有,首饰也太少了”胤禟摇摇头,扭头便叫阿青、阿碧另捡了一套玫红亮缎,浅紫斜襟、袖口,花纹繁丽迤逦的旗装过来。引章说什么也不肯换,说什么穿上人都老了十岁,其实她是嫌太花哨。胤禟无奈,在她鬓上簪了一朵红宝石片翡翠花托山茶花样的珠花也就罢了。 两人这么一折腾,一耽搁,到和顺楼时,其他几位阿哥都已经早到了他二人推门进去时,里边闲聊的几位不知说到什么热闹事,正一起大笑。 “哥哥们说什么这么乐也让我听听”胤禟握着引章的手,笑嘻嘻的就着空位坐了下去。 引章目光一扫微笑着略点了点头,只觉一屋子花团锦簇,根本分不清谁是谁,阿哥们锦衣华服,每人身边坐着一位梳着旗头满头珠翠的俏女子也一样服饰鲜艳,明艳逼人,看样子,像是各府上的小妾。由于服饰张扬、花团锦簇的效果,原本并不很大的包间显得更小了一圈。不过,引章定过神细看了看,不是每人身边都有女子相陪,八爷胤禩就没有,也难怪,他本就没有小妾嘛而且有一瞬间,引章以为自己花了眼,胤禩好像下意识往她身后看去,然后竟有些失望的意味。 “九哥,你怎么才来呀以前你可从来不迟到的呀”一浓眉大眼的男子叫道。“就是嘛” “来来来,先满饮三杯” “我说你们悠着点,别把人家骆小姐吓着了” “……”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起哄,闹着要罚酒,几个小妾也举着帕子掩嘴咯咯笑个不住,娇声燕语的哄抬着气氛。引章一时只觉眼花缭乱难怪,胤禟说她衣裳太素了,这一对比,还真是素的可以 “不就是几杯酒么,喝就喝”胤禟倒是跟他们玩惯了的,笑了笑,二话不说,端起胤俄斟满的酒连饮三杯,眉头都不皱一下。众人笑着拍手叫好,不知是谁又取笑着说九哥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从前可没这么爽快另一人又说你说错了,我们还没喝九哥的喜酒呢,哪来的喜事?大家听了又一阵起哄好笑。胤禟微笑不语,但向引章视以抚慰一瞥,在桌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引章甚是郁闷,只有被人调笑的份,还得配合胤禟作出大度、淡淡的笑容,因为顾忌他们尊贵的身份,她更有顾忌,不愿开口,做个哑巴也不错,虽然,这个哑巴做得很是不爽不自在。果然,她在心底自嘲:她只是个小人物,只适合种田外加做一点小小的生意一见到这帮人,自动矮了一截了 “呵呵,都别闹了骆小姐还是客人,你们也斯文些儿,有些话等以后再说罢”领头的一个笑着开口结束了各种调笑,看那温文尔雅书卷气的样子,该当是三阿哥胤祉。可是,引章忍不住瞟了他一眼,闹够了才说这话,他不觉得很可耻吗?而且,什么叫“等以后再说罢”等她变成“自己人”?他一肚子学问竟是用来做这等文字游戏的?引章忍不住偷偷的想,难怪你的下场也不怎么样,这么促狭,还爱卖弄,雍正不整你整谁呢 “是啊,九弟,你还不给骆小姐介绍介绍。”胤禩亦笑着开口。 胤禟笑了笑,便一一向她介绍,这是三哥、小三嫂,那是五哥、小五嫂云云,在诸人探究的目光和含笑点头回应下,引章始终作出矜持的微笑,温婉的轻轻“哦”一声点了点头,身子僵了,脖子僵了,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嘴角也有些抽搐起来。好在,这些人身份矜贵,教养学识也不差,对她还算友好善意,开口说话始终笑吟吟的。 一圈介绍下来,她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果然,农民就是农民,怯场,上不得台盘,糊弄糊弄生意人就罢了,一见了贵族浑身不自在她只配种菜养蚕 她突然有种很突兀的疑问:胤禟怎么会看上她?或许,不止是她,在座的诸位基本上也都存在这种类似的疑问吧?也就难怪期间两名女子的目光探究意味更浓,一人不知低问了另一人什么,另一人低低解释,先那人又做恍然大悟状,重重瞧了引章一两眼,既纳罕又有些不以为然。 还好,她的胤禟始终满脸是笑,坦然自若,丝毫不觉她丢了他的脸,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时不时给她一个温暖的眼神。 一圈之后,大家推杯论盏,动筷子吃菜,外加谈笑风生,胤俄和胤桢特别活跃,胤祉、胤祺、胤禩、胤禌几个或老成或温润或生性淡然,倒不多话,不过也很热闹了。引章哪里有什么胃口,无比的怀念家里的蒜苗炒肉丝,加点辣椒,离锅上桌,热气腾腾,又香又辣,很够味 “你怎么了?没胃口么?是不是今儿累着了?”胤禟总算注意到她的反常,低头轻问。 “没事,不太饿罢了你少喝些酒,当心醉了难受。”引章亦低声笑道。 “不饿也吃些吧不然回去又该饿着了”胤禟顺手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轻笑道:“放心,爷酒量好得很嗯,不过醉了也好,醉了今晚闹你去” 引章“嗤”的一笑,嗔他道:“你不怕我直接扔你睡地板?” “你舍得么”胤禟笑嘻嘻道,顺便捏了捏她柔软的手。 引章嫣然一笑正要回他一句,眼光偶然一瞥,唇畔笑容顿时僵住,不知何时,满桌的人不喝酒了,不吃菜了,不聊天了,瞪着眼,挑着眉,似笑非笑瞅着他俩,女人们亦是含笑,笑中少不得有些不屑夹杂着羡慕嫉妒的成分。 胤禟也看见了,却是混不介意,索性揽着她的肩,笑道:“今儿去了香山,她有些累了,倘有失礼哥哥小嫂子们别介意” “呵呵,怎么会九弟该早说,改个日子再聚才是”胤祉笑了笑。 “九爷可真会心疼人,妹子,你真好福气从前九爷可从没这么待过旁人呢”开口的是胤祺身旁的小妾。 “对了,听说骆小姐和九弟是在云南认识的?”胤祺轻轻咳了一下,打断自家小妾那有意无意挑拨的话,目光有些探究。不知怎的,宜妃也隐约知道了一些,问胤禟胤禟笑嘻嘻的顾左右而言他一句实话也不肯说,又见胤禟突然之间转了性子一般不大近女色,连从前最爱瞧的她宫里的宫女也不瞧了,她原本还打算找个机会把那宫女赐给他呢,叫她白操心了宜妃难免有些担心他是否在外头中了什么邪,或被什么狐媚子勾引住迷了心窍,早已背后吩咐胤祺,一定要好好查查,把这事搞清楚。 引章一怔,睨了胤禟一眼,胤禟神色自若,手上却捏了捏她,引章顿时想起他先前嘱咐过的:他失踪是为了追杀山贼,可不是救她这事关系重大,不可出错。 “不是”引章微微一笑,道:“我是江南人氏,九爷跟我哥哥相熟,去年下江南时在我家住过几天。我今年去云南探亲,谁知那么巧,竟遇到九爷了” “原来如此骆小姐家里是——”胤祺笑了笑又问。要知道,胤禟保密工作做得极好,他手下的奴才嘴又紧,在这之前,他除了知道骆小姐姓骆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有些不甘,这骆小姐什么意思,江南那么大,她不能说具体些? “不过一点小生意混日子罢了,说出来要叫五爷见笑呢”引章依然淡淡笑着。 “哈哈,骆小姐太谦虚了谁不知道我们九弟在兄弟中是出了名的财神爷,骆小姐家跟他有生意来往,怎么会是小生意呢”三阿哥胤祉哈哈笑道。 “我家没有跟九爷有生意来往啊三爷是听谁说的?”引章大为诧异,睁大了眼。 “怎么?你不是说九弟与你兄长相交甚好?”三阿哥愣住了。 “三爷误会了”引章释然一笑,道:“当时正好下雨,九爷往我家避雨,这才认识我哥哥的” “原来如此呵呵,这么说,骆小姐和九弟还真是有缘分了”胤祉笑了笑。引章既说自家做生意的,胤禟又有大把产业,也算得上个货真价实的“皇商” ,也难怪他误解。 “三爷见笑了。”引章垂下眼眸微微一笑,看起来是害羞,实则表示了很明确的回避意思:她不想再回答任何问题,不要再问了。 胤祺如何不懂,只得罢了,心中却暗暗吃惊:这个骆小姐,看起来温温柔柔、不言不语的,不料一张嘴如此厉害,心思更是转的快果然是九弟看上的人他敢打赌,定是胤禟给她了什么暗示。不过到底是什么暗示,他都没看出来 “老说这些做什么?来来来,喝酒喝酒五哥想要知道,私底下问九哥就是了嘛人家骆小姐哪禁得起你问呢”被胤禟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的胤桢笑嘻嘻道。横竖他年纪较小,素来又是大咧咧直言直语的,说什么话几个哥哥都不会跟他计较果然,胤祺好不尴尬,却只有讪笑道“胡说”更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重新推杯论盏,场面上又热闹了起来,引章也略略习惯了些,胤俄的小妾还主动找她说话来着。这个小妾话极多,叽叽喳喳说起来没完没了,有意无意表露自己的身份,原来也是郭络罗家的,好像是八福晋的一个旁支堂妹。又大谈京城里流行的衣料首饰花样、哪种胭脂好哪种抹不开、哪种粉香味太浓哪种又太淡云云,引章不得不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应付,低头看了看自己,果然太素净了 引章的头嗡嗡嗡响成一片,却见胤禟推了她一把,好笑道:“兄弟们说了要行酒令呢” “嗯?哦好啊,你们行吧”引章从一片嗡嗡声中解脱出来,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缓缓舒了口气。 “骆小姐方才没听清楚吧?”胤禌含笑开口,声音甚是温润清和,道:“八哥做令官,骆小姐和几位小嫂子、小弟妹、我家小吟行令,谁输了嘛,谁家爷喝酒。酒令嘛,很简单,一人说一句带‘梅’字的诗词、俗语都成” “是这样?”引章抬头瞅瞅胤禟。 “是,玩玩吧”胤禟好脾气笑了笑。 引章一笑,目光扫视桌上一圈,笑道:“那还玩什么?直接叫胤禟喝酒罢,我不会啊,真不行的”听说历代咏梅咏雪的诗词最多,可是貌似她还真记不住几句。不是说清朝的贵族女人都不读书吗?这些小妾居然都略通文墨?难道说,身份越高的越不识字,小妾们反而是要懂一些? 大家都笑起来,胤祺的眉头又一次蹙了蹙:原来是个不通文墨的,看来真是小商贾之家出身,得记着,回去告诉额娘…… “骆小姐是谦虚吧?不妨,也就是玩玩嘛”胤祉家的笑道。 引章为难的笑着摇了摇头。 “不如,换个令吧”不太通文墨的胤俄家的道。 “是啊,骆小姐是客,就由骆小姐来定吧骆小姐会什么便说什么”胤桢家的也道。 “嗯,太文雅的我不行,不如就掷骰子好了这个又简单又爽快”引章顺口道。她只记得以前喝酒唱歌,大家最爱玩的就是这个了 一片寂静,众人都怔怔的瞧着她。 胤祺更是在心里大摇其头,甚为佩服额娘的英明:果然九弟交友不慎,太不慎了这骆小姐难不成竟是赌徒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真是……那个,人不可貌相 引章不解的望向胤禟,胤禟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拥了拥她,轻轻一击桌子,笑道:“好,这个爽快就这个来人,去找几副上等的骰子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09章 宴罢 第209章 宴罢 引章不解的望向胤禟,胤禟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拥了拥她,轻轻一击桌子,笑道:“好,这个爽快就这个来人,去找几副上等的骰子来” “是”一旁伺候的丫环伶俐的去了。胤禩眼底满是笑意,望望引章,又望望胤禟,微微摇了摇头。不过,他却没出言反对,大家见令官如此,也只得罢了 可怜引章一时仍没反应过来,大家贵族的女子,消遣打发时间的方式无非看看戏,听听说书,或是打打小牌,打马吊,这个掷骰子嘛,好像不太合适 一时骰子取来了,众女一人一盅,拿在手里,甚是稀罕。胤禟暗自好笑,道:“不是要行令吗?这就开始吧还是从小三嫂起头吧” “哦,好啊”胤祉家的笑着应了一声,无助的瞧向自家爷。胤祉蹙蹙眉,他是个以诗词书画见长的阿哥,又不是开赌坊的胤禟,这种东西他其实也没玩过。不过,他绝不会在自家小妾面前显露出来,就胡乱指点了两下。结果一路玩下来,除了引章手法灵活纯熟到不行,花样百出,当真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而其他女子都很青涩。 “那个,骆小姐常常玩骰子吗?呵呵”胤祺终于又忍不住了,差点就问“骆小姐常常去赌坊吗”不过他想,她应该懂他的言外之意吧?他的九弟已经够让额娘操心的了,现在加上一个好赌的女人跟他凑在一块,那、那还了得? 引章微微挑了挑眉,她再不懂这会也懂了,这个胤祺,敢情一直在套她的话、打探她的底细啊 她心里起了个促狭的主意,嫣然一笑,纤纤玉指指了指胤禟,笑道:“偶尔吧,都是九爷教我玩的呢九爷说了,学不会他是要罚的” “噗”胤祺一口酒喷了,胤俄和胤桢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九哥,你们还真会乐啊”胤桢笑得眼睛都眯了,怎么都止不住。 “你们这个,琴瑟和鸣,还真是与众不同”胤祉也忍不住好笑。 胤禟瞧着她只是微笑,算是默认了,俊眉高扬好像还有些得意,眼中流露的宽容和情意任谁都看得出。他当然没教过她这玩意,不过她这么逗着老爱充当额娘密探的五哥玩,他也很乐意奉陪。 “女人家玩这个到底有些不太合适,不知妹妹平日里喜欢什么消遣啊?过两日到我们府上玩玩可好?”胤祺家的在自家爷眼色下会意的笑问。轻声细语,举止斯文,含羞带娇又略显端庄,这才是贵族之家该有的风范体统,哪怕只是个妾,也该与寻常人家不一样的 引章故意偏着头想了想,笑道:“呵呵,谈不上什么消遣,我喜欢玩算盘算账” 难怪老九(九哥)喜欢啊数人如是想,做恍然大悟状。胤祺的脸,又抽了抽。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女人是不是投错了胎? 不得不说,胤祺同学歪打正着,一语道破天机。从不严谨上来说,她可不是投错了胎嘛 “……除了——算账呢?”胤祺家的勉强保持着已经明显支离破碎的笑容,循循善诱道:“比如说弹琴、下棋、画画、写诗、听戏、听书、赏花……” “哦,我想起来了种田”引章以一种猛然想起的兴奋的声调笑道。 “种,种田?”胤祺家的愣住了,其他家的也愣住了,其他人也都愣住了。种田? 是那种老百姓所说的“种田”吗?还是……九哥的什么新玩法?有人甚至忍不住悄悄想。 “对,种田”引章无比干脆的重复肯定。看着他们各式各样、甚为丰富的表情,她心里突然就生起一种叫做“成就感”的感觉…… “妹妹的喜好,还真是,还真是特别”胤祺家的讪讪笑了笑,无语望了自家爷一眼:对不起,爷,恕妾身爱莫能助 “呵呵,她啊,就是性子古怪别人种花赏花,她偏爱种菜种庄稼。”胤禟忍不住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别玩过火了 “是啊,种菜感觉比种花好多了看着它发芽,长叶,一点一点的长大,开花,结果,果实成熟,收获的时候心情会特别愉快呢吃上自己亲手种的菜,味道都不一样吃不完还能给朋友送一些,倒也别致”引章从善如流,将自己的形象从一个地道的农民努力扳回把种菜当成一种跟种花一样的消遣的颇有身份的女人 “原来是这样啊姐姐想法真新鲜回去我也试试,在花园里弄块地试试,那些花天天瞧着也怪腻了”胤禌家的笑了笑。 “对对,我回去也叫丫头们整块地出来”胤桢家的也加入了。 “哎,对了,妹妹都种什么菜呢?”胤祺家的也笑了笑。 引章眼睛明显一亮,精神一振,结果滔滔不绝:“可多了,黄瓜、丝瓜、莴笋、豆角、青菜、萝卜、茄子、辣椒、蒜苗都有,现在是冬天,种萝卜和大白菜比较合适,开春了可种些小白菜、茄子、豆角之类的,这些都比较好长,地不用太肥,开花时施一次肥就够了,小白菜碧油油的,一把子掐得出水来……” 结果,阿哥们一头黑线,目瞪口呆瞧着引章大讲特讲种菜经,她的神情,丝毫没有作为一个农民的自卑,眉飞色舞,坦坦然然,几个女的也不知怎么回事都听住了,恨不得立刻回去也叫下人开一块地…… 胤禟,是彻底无语了 回去的马车上,胤禟一路想想又笑,想想又笑,几近疯癫状。引章累极了靠在车厢里,瞅了他半响,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我说九爷,您这么开心是为哪般啊?这么笑会吓着人的” 胤禟伸手将她拉过来揽在怀里,伸嘴在她小脸上结结实实亲了一口,笑道:“为哪般?当然是为了爷的女人了阿章,爷一想象五哥明儿跟额娘回话的情形,就忍不住想笑呵呵,额娘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我说五爷怎么满脸满言的探究呢”引章笑了笑,突然不笑了,不安道:“宜妃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为何不问额娘会不会喜欢你呢?”胤禟搂着她,目光灼灼,昏暗的灯光下勾勒出他的高挺的鼻梁和脸颊的轮廓线条如美丽的古希腊石雕。 “那还用问”引章耸耸肩,以一种“你怎么问这么白痴问题”的语气道:“她当然不会喜欢我啦如果我是她,我都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如果有一天你也不喜欢我了,我都一点不会奇怪。”不知怎的心里一动,又顺口加了一句。话音刚落,她立刻懊恼了。 如她所想,胤禟身子明显一僵,脸色瞬间“唰”的黑了下来,车厢里很暗,他的脸色比这更暗,“你什么意思?”胤禟冷冰冰开口,眸中跳动着一小撮火苗,一动不动盯着她。 引章轻轻叹了口气,揽着他的胳膊往他身上靠了靠,头倚在他的肩头,悠悠道:“今儿你也见着了,我跟你的圈子格格不入,他们懂的我都不懂,我会的正是他们所轻视的。适合你们皇家的女子,可以是端庄大方,可以是温婉淑良,可以是多才多艺,可以是能歌善舞,甚至可以什么都不是只要听话乖巧,但,从来都不是我这样的。胤禟我好怕,怕将来有一天——” “别说了,”胤禟掩住她的嘴,揽着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声音依然冰冷:“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或是,你从来都不曾相信我?” 引章默然,道:“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你不是我,你不会懂的。我,我越在乎你,心里就越害怕……”引章的声音轻轻的低了下去,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触景生情,这样的交谈,不知触动了心里哪一根弦,她心一酸,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引章大感丢人尴尬,不敢伸手去擦眼泪,死死咬着唇不敢呜咽出声,终有一两声破喉而出,短而急促,划破车厢里一片的沉寂。 “你哭了?”胤禟吃了一惊,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是不是很丢人?”被他发现了,引章便不再躲掩,大大方方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她本就不是太多愁善感的人,触景生情来得快,去的也快,此时心头已是明净一片,恢复如常。 胤禟没说话,半响,轻轻道:“你方才说,你——在乎我?是不是?” “哼。”引章没好气扭头,她不过一时忘情,便顺口说了,他要不要耳朵这么灵啊 “你放心,”胤禟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我不会不喜欢你,不会哪怕,呃,你跟我的圈子格格不入,哪怕你丢我的脸,我都不会不喜欢你。你——”胤禟狠狠捏了她一把,咬着牙恨声道:“你都忘了?在昆明的时候咱们不是说好一切都交给爷来处理,交给爷安排,你不许再多心的吗?骆引章,你什么意思?” 引章眉头轻蹙龇了口气,为他气势所迫,情不自禁生出几许心虚胆怯,略带些讨好吭吭哧哧陪笑道:“我,我,那个——我是触景生情嘛” “触景生情?”胤禟半眯着眼瞅着她,唇紧紧一抿,忽然极其温柔的笑道:“触景生情你不觉得应该生些别的情么?” “比如——”引章愣愣睁大眼。 “比如,”胤禟满脸满眼是笑,手在不规则运动起来,凑在她脸颊一侧轻笑,声音愈加温柔有些发腻:“花好月圆,香车宝马,良辰美景之时,你说一对儿恋人相偎相拥在这马车里,你说,该生些什么情呢……” “你——”引章的心怦然而动,双颊忍不住又火热起来,话未出口,胤禟的脸在眼前蓦然变大,带着温热的气息,俯身已吻住了她。引章身不由己轻吟出声,伸手环抱着他,唇舌交缠,婉转回应。 “小姐,九爷,到——呃……”门帘一动,灯光突然大亮,阿碧撩开帘子的手顿时僵住,清脆娇嫩的声音戛然而止。猛然反应过来,她低呼一声火烫似的缩回手,微微张嘴呐呐无言,粉颈低垂尴尬得恨不能钻到地缝里 车里的一对鸳鸯已然受惊。饶是回复了先前的昏暗,引章依然羞得从双颊到脖子根通红发热。“都怪你……”她双手紧紧抓着胤禟的前襟,埋头在他的怀中,懊恼极了不过还好,她暗自侥幸的想,幸亏今儿跟着出门的不是骆家旧仆,不是鱼儿大脚等,不然,她的脸真是丢到家了,往后还怎么树立威严? 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个很注重保持仪表威仪的主子,这时候第一个想到的竟是这个 可惜胤禟却不甚合作,在她额上重重亲了两下,极其愉悦爽朗的大笑,道:“好好好,都怪爷,怪爷吻得太投入了,害宝贝丢了面子,来,闭上眼睛躲到爷怀里,爷抱你回去好不好?”说着打横将她抱着,弯腰出了马车,身姿摇摇踩着脚踏下车在诸人避之不迭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引章大囧,身子都僵住了好吧,她除了埋头在他怀中做鸵鸟状已别无他法。他呢?这算不算是掩耳盗铃? 回到屋里,引章立刻挣扎着下来,胤禟脸皮厚起来也不是盖的,放是放下来了,仍抱得结结实实坐在榻上,含情脉脉的只是望着她笑,丝毫没有作为皇子失了应有风范的不好意思。阿青、阿碧也迅速调整了状态,眼眸清亮,面色恬静,举止自然,该上茶的上茶,该递热毛巾的递热毛巾,一声声“小姐”、“九爷”声线都不带颤的,引章呢?两腮红得胭脂一样就没有退过,好像尴尬的只有她一个人,别人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不多会,秋莲小丫头跑进来了,终于打破了她深陷的一个人的尴尬,秋莲神色有些紧张,说李小姐病了 引章一听立马“蹭”一下站了起来,忙道:“怎么好好的病了呢?严不严重?今儿去了哪了?请大夫了没? 红叶凌霄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10章 青鸾 第210章 青鸾 秋莲一怔,有些膛目结舌,慌忙道:“小姐别急,今儿突然变天,李小姐是着凉伤风了,大夫已经看过开了方子,红叶凌霄两位姐姐在李小姐房间里伺候着呢” “这么急做什么?阿碧拿件披风过来夜晚风寒,这么出去别你也着凉了”胤禟好笑的拉着她,等阿碧拿来披风,替她披上,这才道一声“走吧”与她一同去。引章先是一怔,料想青鸾她们大唐豪放惯了,应该不会计较胤禟大晚上进她闺房,也就没说什么。 沿着回廊一路过去,随着夜风远远听见青鸾房中传来一阵说话声,引章胤禟不由得放轻放慢了脚步。 听声音是小风、小雨。语气不太友善,颇不高兴的样子,话说得十分不客气,言里言外发牢骚,说是委屈怠慢了青鸾云云。因青鸾是主子,红叶和凌霄不好同她们争辩,只得故作没听见殷殷勤勤抚慰青鸾,倒是青鸾看不过去,咳了几声,喘着气斥责小风、小雨,小风小雨这才嘟嘟囔囔着闭嘴。 胤禟瞅了引章一眼,没说话。 引章心里更加愧疚,放重了脚步推门进去,道:“妹妹,你怎样了?要不要紧?都是我疏忽让你受罪了” “姐姐咦,九爷也来了”青鸾靠着软枕半坐半躺在床上,见了引章二人十分欢喜,远远便伸出了手,嘴角带着笑,精神却有些弱弱无力。 引章大步上前偏身坐下,紧紧握着她的手,手心滚烫,“你着凉了?喝药了吗?难不难受?”引章叹了口气,道:“是我疏忽了,今儿天气转凉,你哪里经过这样的天气呢” “姐姐别这么说,红叶她们倒是让我添衣裳了,是我自己嫌麻烦又脱了,谁知道一不留神便头晕发热起来。刚才已经喝过药了,姐姐,大夫说歇一歇就好的”青鸾微笑着,倒不十分介意。 引章点了点头,柔声笑道:“那你好好歇着吧,我让红叶和凌霄留在你房里,有什么要她们跑腿的你别客气这儿冷,过几日咱们便回去吧不过,杭州冬天也冷呢,西湖都会结冰,还会下雪,好妹妹你们可要有心理准备啊” “好啊,一切听姐姐安排”青鸾笑了笑,又有些疑惑道:“可是姐姐,什么是下雪、结冰啊?” “……”引章满头黑线,“就是那个——”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划,愣是比划不出来就好比,要给一个从未见过太阳的瞎子描述太阳一样,好难的。 “哈哈,青鸾啊,别急,等你跟引章姐姐回杭州,就能看到了,很美很美,保管你见之不忘连冷都顾不上了”胤禟忍不住好笑。 “哦……”青鸾眨了眨眼,虽然疑惑却不再追问了。自打出来之后,见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又不少了,她的心态已经很好很好了。 “你刚服了药,先好好休息吧明儿再不好,我让太医院的人再来瞧瞧红叶凌霄,你们帮着小风小雨好生伺候着,别偷懒怠慢知道么?阿章,咱们也走吧,别打扰青鸾休息了”胤禟又道。 红叶等躬身答应着,青鸾也笑了笑,大有深意的目光在她二人身上转过来溜过去,眨眨眼,笑嘻嘻道:“呵呵,我不妨事的,九爷和姐姐想必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那,我明早再来看你。”引章张嘴欲解释,又不知要说什么,嘴动了动只得作罢,瞅了老神在在、故作不懂的胤禟一眼,转身出去了。 “阿章,回到杭州给青鸾另买座宅子住吧,这么长久总不太好”回到那边屋里,胤禟轻轻道。 引章苦笑,道:“我早就这么打算了,只是你也知道,从云南一回到家,接二连三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哪里顾得上这个。现在天气太冷,即便看好房子也只好先装修放着,等明年开春暖和了再说了青鸾哪里经过冰天雪地的冬天,这时候让她搬出去岂不太叫人心疼了” “你记得就好,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胤禟笑了笑,道:“青鸾好歹是一国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惯了,如今住在你家,你们即便再亲如姊妹,对她来说总归是寄人篱下。她是主子,跟你又亲厚,你府里的下人们对她倒也不敢怎样,只不过对小风小雨,恐怕就难说的紧了那两个丫头乃女皇钦派,眼里有谁?没一个是省事甘愿做小伏低的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 “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引章猛然意识,原本有些发堵的情绪顿时霍然开朗。 原本,听到小风、小雨借着青鸾生病抱怨,她心里甚不是滋味,还有些微微的恼怒。毕竟,她对青鸾上心上力无愧于心,可是没有半点疏忽轻视的,这几天跟胤禟游玩没带着她是不错,但除了今晚每天晚上几个人还是在一块吃晚饭的,对她也是日日嘘寒问暖,何以小风、小雨有意见到如此地步?胤禟这么一说,她终于明白了只怕来到骆家以来,小风小雨没少受明里暗里的排挤怠慢吧,依这两人颐指气使惯了的性子今日才爆发,还真是难为她们了 引章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家人还真是不容易,先前她还不大以为然,如今方知其杂乱烦难可见一斑,难得胤禟倒细心,大家庭出身的果然是不一样 “对了,天这么晚了,你快些回去吧我想,今晚既然你跟几位爷聚会饮酒,那病是装不下去了,明儿一早,还得上朝吧?”引章望着他道。 “娘子好聪明啊,可让为夫省心不少”胤禟笑嘻嘻的,话锋一转,却道:“不过,为夫今晚不回去了,朝服都已叫人送过来了,明早从这儿去上朝罢” “你……”引章睁大了眼,耸耸肩道:“这个,不太好吧?” “没什么所谓,老爷子不会管这些鸡毛小事。娘子还不累么?还不要回房休息?”胤禟笑着,眼光只在她身上转悠。 引章秀眉一挑,嗔道:“你管你自己吧,我等会再睡反正,我又不同你一处” 胤禟哈哈大笑,揶揄道:“娘子要是想同一处,也未尝不可呀,反正为夫没意见” “我懒得理你”引章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索性转过屏风回房去了,用力关上了朱红木门。 胤禟在背后哈哈一笑,也自回房歇息去了。第二天引章起来时,他早已上朝去了。初冬的天气,早晨甚是冰凉,如果不是惦记着青鸾的身体,她才不会起来这么早,一问阿青,却得知胤禟天没亮便已走了。引章忍不住有些同情他:这皇子当的,也真不容易 经过一晚上休息服药,青鸾已经好了许多,头不晕了,身子也不发热了,精神也好了许多,不过仍是怯冷,鼻息还有些重。床上垫了厚厚的褥子,盖着两幅大大的锦被,屋里燃着烧得极旺的两个大火盆,仍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死活不肯下床。小风、小雨身有武功,但也仅仅比她好一点点:虽然缩肩拱背,到底起得来床 引章苦笑,立刻叫人将空间狭小的暖阁烧起炕来,又添了两个大大的火盆,将青鸾主仆三个挪了进去。一入暖阁,青鸾终于舒了口气,小风、小雨绷紧的身子也明显松了下来。 引章便笑道:“妹妹,你忍耐两天吧,再过两三天咱们就回杭州去只是这一路上恐怕也得冷呢,”引章又忧愁起来,试探道:“要不,你在京城里过年好了?九爷定会照看你的” “我才不要呢”青鸾忙道,可怜巴巴说:“姐姐,你可千万别扔下我啊,我是要跟你一起的路上冷……大不了我不下床,总可以吧?” 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好吧,那随便你” 康熙仿佛报复似的,胤禟一去上朝便不得不领了N多差事,虽都是繁琐小事,但皇上有旨,命他亲自办理,无论从“臣道”还是“子道”来说,他都不得不亲自出马而不能假手于他人,弄得两人都没时间见面,人都在京城,却不得不鸿雁传书。这也难怪,胤禟抽空到骆宅,引章又跑去巡查商号去了,等她回来,胤禟早已离去。引章好好的在家里等着呢,他又困在宫里,不是在老爷子面前听训,便是陪着额娘以尽孝道,等他一出宫,天都快黑了,而九贝勒府上,秦管家还一大堆事等着回他呢什么年下各门人奴才的孝敬、名下各庄园的进产进项、各地大小商号的账目收支、宗室兄弟亲戚间人情往来,往往要忙上大半夜。 自打他从骆宅去上朝之后,一连三天,两人只匆匆见了一面。眼看年关将近,引章是不能再呆在京城里了,骆家商号的事虽然一股脑推给了引华,但年下对总账,她还是回去替弟弟掠阵比较好。 选定了启程日子就在后天,引章便命阿青去给胤禟送信。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11章 旧友 第211章 旧友 选定了启程日子就在后天,引章便命阿青去给胤禟送信。阿青回来说信已经交给秦管家,九爷去了京郊的庄子,怕得明天才能回来引章百无聊赖,见天气不错,不由得想起在景山下大酒缸认识的那青年来,索性便带了阿青、阿碧乘着马车过去转转。青鸾是打死也不肯再出门了的,相当过起了冬眠的生活,守着暖阁的小小天地。 临近年关,天气萧瑟,大酒缸那边也冷清了许多,往日卖各种烧饼、锅贴、臭豆腐等小吃的小摊贩子都少了七八成,只剩下零零散散两三家,分散在大酒缸周围,摊主穿着笨拙厚厚的棉衣,双手笼在面前袖中,缩肩拱背,一副寒瑟瑟的模样。往日狭窄的小巷子仿佛突然之间大了数倍,热闹掩盖下的肮脏污秽也暴露无遗。发黑的阴沟,满地的垃圾枯枝,破败不堪的房舍及来去匆匆寒酸的行人。 引章甚觉没趣,下了马车转了转,连大酒缸小馆都没进去,四顾茫茫,有些发怔。阿青便上前轻声道:“大小姐,天气冷,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咱们还是回去吧” “好吧”引章微微叹了一声,心里甚是失望,亦很是遗憾。那青年到底是何人,事后她是愈想愈好奇,恨不能再见,可惜,茫茫人海之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奇遇,有的时候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也许相聚那一刻很美好,很令人怀念,但这一生中,仅此一次而已要是都像她跟翠羽初识那样,才是怪事呢 引章紧了紧披风领子,主仆三人往前去找马车,不料,前边横斜小巷子里冷不丁奔出一人来,将引章撞得一个趋趔,阿青大惊,下意识反应顺手一掌,将那人推得闷哼一声跌倒出去,同时,阿碧已经扶住引章,满脸警惕打量四周。 “怎么走路的,不长眼睛吗”阿青没好气斥道。 “对不起,对不起”被撞之人颤颤抖抖勉强撑着爬起来,缩拱着身子向她连连点头道歉,声音有些沙哑。引章抬手止住了还欲说什么的青、碧二人,觑着眼打量那人:一身褚色略带点暗红的粗布旧裙袄,挽着蓬蓬松松有些显乱的低鬓,鬓上插着一支不知什么木质的荆钗,一对很小的银耳环,面有菜色,又瘦又黄,乍一看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大城市中贫民窟常见的粗俗妇人。不过,也许是错觉,有那么一刹那,引章只觉她一双眸子格外婉转清亮,似乎触动了心底深处什么东西,待要细看时,地上人已经垂下眼皮,缩成一团了。 “没事了,去吧,走路小心些”引章淡淡笑了笑,与阿青阿碧继续往前去了。 阿青扭头瞟了那爬起来慌慌张张离去的妇人,向引章取笑道:“倒看不出来,那女人长相不怎样,身段倒好呢,像个戏班子的名角” “姐姐,哪有你这么损人的”阿碧听她取笑的有趣,忍不住也好笑了。 “哪里有?你自己看看像不像”阿青又笑道。胤禟素来爱热闹,九贝勒府戏班不断,好戏连连,见得多了,她们姐妹眼神都还不错。 引章原本只淡淡笑了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脚下一滞,下意识回头,盯着那背影定定的瞧着,低呼道:“原来是她”不顾阿青、阿碧,一阵风向那妇人奔了过去。 那妇人在一处小摊子前刚买了几个粗面馒头,小心的用黄纸包好放在简陋的竹篮里正要离去,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引章吓了一大跳,后退两步吃吃艾艾道:“小,这位小姐,小人,小人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引章不说话,只是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脸,“跟我来”她突然一把拽着她的手,强行将她拉入了旁边的小巷。阿青阿碧面面相觑,忙跟了过去。 “求小姐高抬贵手——” “连桂卿你是连桂卿对不对?”引章突然叫道。 “不是,您认错人了。”妇人下意识夺回手,扭头别过脸去,震惊,慌乱,又似难堪。 “一定是你,连姐姐我是引章啊,杭州慕鸿楼的骆引章,从前你在杭州登台,还是我们慕鸿楼负责的饮食呢”引章紧紧握着她的手,眼巴巴望着她道。 “连桂卿?就是那个四喜班的台柱,有名的花旦?”阿青、阿碧目瞪口呆交换眼神,打量着她。 “我都说你们认错人了,我叫冯茹,不叫什么连桂卿。”妇人此刻已经平静了下来,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大大方方抬起眼眸,波澜不惊静若止水望着引章,语气也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她的反应来看,甚至阿青阿碧都认为绝对是引章认错了人。 “绝不可能”引章笃定摇摇头,坚决而柔和的声音道:“连姐姐,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当初总归帮过我们骆家,如果不是你,慕鸿楼不会那么顺利在杭州打开局面,连姐姐,我欠你一份人情,如果你有什么难处,理所当然我应当帮你,你又何必否认呢?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多了去了,我不会认错,你一定就是连姐姐” “我,我已经不叫连桂卿了,我现在叫做冯茹,这是我原本的名字……”尘封已久的往事因引章的话而撕裂了一道口子,连桂卿怔了许久,再也忍不住,眼睛一眨,泪水顺着脸颊飞快滴落,她微微别过脸去,飞快的抬手拭了拭,鼻音窸窣。 “真的是你”引章大喜过望,问道:“连姐姐,哦不,冯姐姐,你怎么会住在这儿?你——嫁人了吗?” 冯茹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上上下下打量着引章,略带伤感笑叹道:“骆小姐,真没想到会遇见你我一直都记得你,那时候,你才有八九岁吧,那时已很不俗了,如今更是——唉”她眼底一黯,由今抚昔,由己及人,赞的是她,叹的,是自己 “如果骆小姐不嫌弃,请,请到我那去坐一坐吧,我就住在前边槐树胡同里。”冯茹勉强笑道。 “好啊冯姐姐叫我阿章也罢骆妹妹也罢,还是不叫骆小姐了”引章毫不推辞,当即笑吟吟答应。 “如此,恕我失礼了,骆妹妹。”冯茹笑了笑。引章很干脆答应了一声,二人相视一笑,并肩而行。一路上引来诸多侧目,大概是因为这小巷子里从未来过这般体面的人物。 大约走了一刻钟,拐进一条宽不过三尺的黄泥小巷子,又拐了两个弯,来到一处破旧木栅栏围着的院落前,冯茹轻轻推门,回首笑道:“就是这了,骆妹妹请进吧” “好,姐姐请”引章跟在她身后,笑着进了院子。正对着院门是一座小小的三楹茅草屋,中间是简陋的客厅,两边料想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卧室。院子里不消说了,一派萧瑟破落,支起的竹篙上晾晒着几件颜色暗淡的粗布大衣。引章由不得暗暗吃惊,外加无限感慨,想当初连桂卿何等风光,何等娇贵,衣食起居讲究的那叫一个——谁曾想潦倒至今日地步,也真难为她竟硬挺了下来 “阿姐,你回来了这几位——”一个年轻略带着点稚嫩的声音响起,从屋内走出来一个单单瘦瘦、一身鱼肚白麻布粗衣的小姑娘,小姑娘正亲亲热热的跟冯茹打招呼,乍然抬眼看到引章三人,顿时一怯,下意识一脚往后退了一步,垂头把玩着辫稍,悄悄打量眼前的人。 引章看那姑娘皮肤有些黑,相貌平常,浓眉大眼倒是透着机灵,看上去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只怕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些。 她友善的朝小姑娘笑了笑,扭头望向冯茹,冯茹已经笑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她叫林小简,这几年,一直陪着我,不想,也这么大了”说毕又叹了口气。 “阿姐……”小简不懂她什么意思,奔过来躲在她身后,挽着她的胳膊,偷偷打量。 “害什么臊呢”冯茹笑着拉她出来,望了望引章,笑道:“快来见过骆小姐。” “骆,骆小姐。”小简听话的叫了一声。 引章笑着点了点头,突然之间就觉得,同样的年龄,人家还是个天真未凿的小姑娘,自己呢,倒成了老江湖了一时竟也有些感慨起来。 来至屋内,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引章并未介意,在那残旧的长条凳上坐下,冯茹亲自给她倒了一碗茶,笑道:“骆妹妹若是口渴便润润嗓子吧,家徒四壁,实在不好意思” 引章接过仰头喝了两大口,笑道:“姐姐别这么说,我从来不讲究这些的以前跑生意赶路的时候,河里山沟里的水还不一样喝” 冯茹本还有些扭捏羞愧,听她这么一说倒笑了起来,整个人轻松不少,道:“妹妹真是好脾性,难怪后福绵长” 一时都坐下,小简依偎在冯茹身旁,阿青、阿碧站在引章身后,二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竟有些冷了场。引章是素来不喜探人隐私,何况看到连桂卿今日状况也无需再问什么,连桂卿当然更不愿意也不好意思问起她这些年的境况,双方都有顾忌,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12章 同归 第212章 同归 一时都坐下,小简依偎在冯茹身旁,阿青、阿碧站在引章身后,二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竟有些冷了场。引章是素来不喜探人隐私,何况看到连桂卿今日状况也无需再问什么,连桂卿当然更不愿意也不好意思问起她这些年的境况,双方都有顾忌,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姐姐,”引章踌躇着开了口,笑道:“冯姐姐不嫌弃,请跟我回杭州吧,你们两人住在这里,没个人照顾,总是不太好。” 冯茹身子一震,眼中骤然闪亮,怔怔的望着她脸上显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却苦笑着道:“可是,我如今什么都不是,也无一技之长,只怕,要给骆妹妹添麻烦……而且,而且我——”冯茹垂下了头,有些欲言又止。 “冯小姐可是怕郁郡王府上怪罪?”阿青冷不丁开口。 “你怎么知道?”冯茹吃惊抬起眼来,脸色唰的白了。 “这件事北京城里知道的人不少,我们姐妹知道也并不奇怪”阿碧笑了笑。 “不错,”冯茹点点头叹了口气,苦笑着望了望她们姐妹俩。 阿青见她脸上有些难以启齿的神色,便向引章解释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冯小姐还在戏班子里,郁郡王府上的独子演贝勒爷常常去给冯小姐捧场,后来有一次不知怎的与几个地痞争斗,被人误伤丧了命,郁郡王和福晋伤心欲绝,把账算到冯小姐头上,让冯小姐不停歇唱了三天三夜,打那之后,冯小姐的嗓子便毁了。后来,便不知去向,谁知今日却在这碰见。” 冯茹叹息苦笑,道:“郁郡王夫妇哪里这么便宜放过我,他们将我押在府中百般折磨,后来我病得快要死了,又把我扔到了西郊乱坟岗子里,是奶奶和小简救了我,前年奶奶去世了,就只剩下小简和我了骆妹妹,今日能遇见你,听你几句心里话,已是人生一大快事,我,我怕会连累妹妹,还是不走罢了,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 “冯小姐不必多虑”引章还没说话阿碧已抢先笑道:“当年的事分明冯小姐是无辜受累,何必怕他们呢?再说了,郁郡王不过一不得势的旁支小王,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阿碧、阿青若是以前多半会劝说两句,但跟随引章已久,焉能不知她的脾气?何况两人也是年少好事,好打不平的,又有胤禟撑腰,哪里会怕? 冯茹倒是愣住了,狐疑的望着引章,猜不透这中间有什么玄机。 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瞅着阿碧阿青点了点头,道:“真是孺子可教冯姐姐你放心吧,恰好我们明天就离开京城,神不知鬼不觉,郁郡王就是再大的本事,又耐咱们如何?再说了,没见着姐姐之前我也没想到,如今见着姐姐了,我还真有一事想要拜托姐姐呢”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做”冯茹顿时心头略宽忙问。 引章耸耸肩一叹,道:“姐姐不知道,我有一个妹妹,她家于我有天大的恩情,我得好好照顾她。我这妹妹心性单纯,人极是好的,但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凡事不上心,可是平日我却不怎么得闲,我想让姐姐以后替我好好照顾她呢” “这当然可以,不然,我倒是不好意思了不过,小简这孩子无依无靠,我,我必须带着她一起走。” “这是应该的”引章笑了笑,又道:“那么姐姐赶紧收拾收拾,咱们这就走吧阿碧,你出去叫马车阿青,你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收拾的。” 阿碧答应着去了,冯茹起身笑道:“没什么帮忙的,骆妹妹,你们稍等,我和小简收拾一下就好了” 二人只捡带了一些随身衣裳,用干净包袱包了奶奶的牌位,便随引章主仆三人去了。冯茹一时还犹在梦中不敢置信,一路上都有些怔怔的,不敢相信今日灾难竟然功德圆满了。回想三年之前的靡靡生活,像是一个梦,再想想这三年来的日子,也像是个梦如今乘坐在驶往骆家的马车里,还像是梦。 倒是小简,颇有些破家值万贯的心思,恋恋不舍,什么针头线脑、枕头、被子、破棉袄、千层底布鞋、新买的竹篮、坛子恨不得一股脑带走。冯茹摇头微叹,带着这些东西上骆家,那怎么好劝了又劝,小简才肯丢下了。 ------------------ 回到七口井胡同骆宅,天色尚早。只将就一宿明日一早便启程,天气又冷,引章便没另作安排,让冯茹和小简住在她卧室一旁小隔断中。一时又吩咐速速替她们买办衣物及胭脂水粉等物。冯茹感激不尽,不知说什么好,小简从没见过这等华丽的居室排场,自打进了府,走一步怯一步,紧紧的抓着冯茹的衣襟死活不肯放手,冯茹和引章少不得一番抚慰,她方渐渐定下心来,却还是不敢乱动。后来还是秋莲带她下去玩了,才好些。 晚饭时,倒是热闹了不少,引章、冯茹、青鸾、小简四人一起吃,冯茹得知自己要陪伴照顾的就是眼前的女子,少不得跟她套套近乎,青鸾也是爽快随和之人,很快大家便熟络起来,连小简也放开了不少,虽还有些胆怯,眉目间已舒展多了,脸上也带着笑容。 晚饭过后不久,青鸾又缩回自己暖阁中休息去了,引章和冯茹坐下来闲聊这些年彼此情形,少不得又是诸多感慨,小简闲不得,坐在冯茹身畔垂着头坐针线活。 不多会,胤禟来了,老远便听见叫着“娘子”,众人眼前一闪,只见他披着黑色貂皮大氅,掀起厚厚墨绿金线绣花门帘进来,带起一股冷风。他一边让随从解下大氅一边跺着脚笑道:“这鬼天气真要冻死人了娘子,可有想为夫啊?哟,有客人在?”胤禟一抬眼,才发现除了引章另多了两人。 冯茹慌忙起身,听了胤禟的话怔了一怔,讶然睁大了眼,面上难掩尴尬,望了引章一眼,不知如何称呼。小简乍见一服饰华丽,英俊高挺贵气逼人的年青公子赫然进来,早又吓得丢下了手中的活计,下意识哧溜一下,微微躲在冯茹身后。 “你瞎叫什么呢”引章不禁也有些发窘。什么娘子?她事实上是属于“不见光”的那种,让人家冯茹听了会怎么想呢?引章不由得嗔了他一眼,起身走过去笑道:“怎么这样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不来?你明日就要回杭州了,爷明日也得去盛京一趟,怕是不能够送你了。唉,老爷子真是不让人消停”胤禟说着蹙起了眉,握着引章的手往旁边软榻上坐下,望着冯茹,正欲问是谁,突然眼睛一亮,惊讶道:“这,这不是连桂卿嘛,当年四喜班的台柱子。阿章,你这又玩的哪出啊?” “公子——公子爷您认得我?”冯茹倒惊讶了,磕磕巴巴,张着手有些无措。 “九爷好眼力嘛,不愧是从小儿听着戏长大的”引章似笑非笑瞅着他,抬头向冯茹道:“姐姐、小简坐下吧,不必如此多礼。” 冯茹有些不安望了胤禟一眼,胡乱点头笑了笑,拉着小简仍旧坐下了。 胤禟很是无奈、欲言又止、待说不知怎说的望了引章一眼,扭头向冯茹笑道:“爷没记错的话,三年前五月里大哥过生日,还是连小姐唱的戏呢,席间那个,连小姐还下来敬酒了呢,是不是?” 冯茹喃喃寻思,身子猛然一颤,一下子站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您,九爷,您是九贝勒爷?奴婢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冯茹慌里慌张忙蹲身福了下去,垂着头一动不敢动。到底她见过世面,虽然惊慌意外,却没有失了方寸。 “你是阿章的客人,不必这么多礼,起来罢”胤禟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带着无谓的意味,望着引章却有些疑惑道:“爷很好奇,你们怎么会凑一块了?” “这说来话就长了,等以后闲了再告诉你吧冯姐姐以后就住在我们骆家了,明天她和小简会跟我一起回杭州。”引章笑了笑。 “跟你一起回杭州?”胤禟蹙了蹙眉,瞅了她一眼。 “我都知道”引章看出他眼底的疑虑,道:“冯姐姐已经都告诉我了,三年前的往事我都知道,那不是冯姐姐的错,所以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多年前冯姐姐帮过我们骆家,我不能知恩不报” 冯茹听罢下意识垂下了头,不安捏着手绢,感激之余又有些羞愧,知恩不报?当初她对骆家那好像也不能叫什么“恩”,引章这么说,她实在受之有愧。 “爷也没说不可以,”胤禟望望冯茹,向她忙道:“你放心带她上路就是了郁郡王那边,爷自会派人跟他打个招呼,不然将来他知道了也不太好。” “随你的便”引章没好气道。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13章 话别 第213章 话别 冯茹却大为欣喜意外,压在心头多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猛然抬起头来,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起身向胤禟又福了一福,道:“多谢九爷,多谢九爷成全多谢骆妹妹搭救” “举手之劳,连小姐不必多礼,你帮过阿章,都是自己人。不过,爷奇怪的是,怎的阿章又管你叫冯姐姐?”胤禟疑惑道。 冯茹和引章见他一脸正经的疑惑样,忍不住都笑了,冯茹自打经历郁郡王之事后,对皇亲贵族豪门大家噤若寒蝉,怀着深深的畏惧,见胤禟态度随和也不由得放松了些,当下微微一笑,道:“九爷有所不知,奴婢本姓冯,如今,既已离了那劳什子,自然改回了本姓。” “原来如此。”胤禟淡淡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冯茹从前应酬惯了,如何不善解人意?当即笑了笑,道:“骆妹妹,我去看看青鸾怎么样了,这么冷的天,若不仔细,又要着凉了” “好,等会要睡了我再让人去叫你吧”引章也知胤禟有话要跟自己说。不过仍告诉了冯茹胤禟不会留下。 “恩。”冯茹略微有些诧异,仍是若无其事微笑着点了点头,带着小简躬身去了。她们一出去,阿青阿碧等自然自动清场。 “娘子,爷好想你,真想”她们一出去,胤禟哪能辜负这番好意,迫不及待将佳人抓过来搂在怀中抚摸揉搓,连连亲吻,轻轻啃噬她的耳垂喃喃细语,又不住用下颔去摩挲蹭她的脸颊鼻子,引章被他逗弄得也有些意乱情迷,圈着他的脖子,闭着眼任他抚摸摩挲,鼻息咻咻,娇吟连连…… “爷,九爷,不闹了……”引章身子发软,欲挣脱他的怀抱。却不知嘴里发出的声音喘息中带着又娇媚又甜腻,生涩无力的挣扎更刺激了胤禟的欲望,胤禟闷哼一声,喘息着将她压在榻上,脸上泛着情欲高涨的红潮,双眸异常的水亮意乱情迷望着她娇若玫瑰红霞的脸颊,修长柔韧的手温柔的捧着她的脸对准娇唇深深吻了下去,撬开香唇,攻城略地,唇舌交缠,辗转吮吸,绵绵的情意化为这深深一吻,引章脑中轰然倒塌,迷失在他热烈的痴缠爱恋中,也紧紧的将他抱住,除了本能的迎合喘息,脑子里一阵眩晕。直到几近窒息,下意识加大了挣扎的力度,胤禟才后知后觉一怔,放过那因自己动作而变得愈加娇艳诱人的唇。 “胤禟……”引章喘息着偏开身,支撑软榻斜身坐起,却又落入他温暖有力的怀抱中,好闻的男人气息萦绕周身,心中一荡,她的身子禁不住又有些发软。“胤禟,你——” “别动,让爷好好抱抱你……”胤禟的声音有些暗哑,将她整个圈抱怀中,头埋在她颈窝中轻轻摩挲、亲吻,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细嫩的肌肤,带起阵阵敏感的战栗和酥软,耳畔,是他性感压抑的轻喘。引章身子发热发软,一动也不敢动,乖乖的偎在他的胸前。 “路上小心些,倘若发生什么事,记得跟红叶凌霄商量,她们知道在哪该找什么人帮忙,不要总觉得不便麻烦爷,知道吗?”半响,胤禟方动了动略微坐直身子,依然将她圈在怀中。 “嗯,我记住了。”引章心里暖暖,仰头向他柔柔一笑,想了想,道:“盛京那边只怕更冷,一路上你也要保重,不要感染了风寒。” “爷会的。”胤禟粲然一笑,甚是喜悦,修长宽大温柔的手将她的紧紧握住,道:“过了年爷想法子去看你,乖乖的呆在杭州,先不要乱跑,爷知道你是呆不住的” 引章瞅着他,忽然“扑哧”一笑,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笑道:“哦,可是你家老爷子会轻易放你下江南么?不是说你们这些皇室宗亲等闲是不许离开京城的么?” “这些破规矩你倒是挺熟”胤禟笑了笑,懒懒满不在乎道:“祖宗家法确是这么说的,不过,说归说,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老爷子哪有空天天歪缠这些事呢只要不出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大不了,回来挨他一顿训” “那多不好,”听他说的这么漫不经心引章竟有些替他着急,忙道:“其实不一定要你下江南啊,我可以来京城看你的。等天气好一些,我就来。而且热河那边今年买了不少地,你那一份钱我顺便给你送来。” “那些钱放在你那里也是一样,不过”胤禟咧开嘴笑了笑,立刻表示了从善如流的良好品质,道:“娘子你来京城,那是再好不过到时候可别忘记了,为夫可天天盼着呢” “你——”引章嗔他一眼,方知这家伙以退为进就等着自己这句话呢,实在是坏透了 “娘子乖,到时多住些日子,为夫一定好好陪娘子,不像这次这么仓促了,好不好?”胤禟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笑呵呵哄着。 引章撇着嘴哼了一声,忽然触动心事,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终于道:“其实,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也想你去一趟杭州呢” “莫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胤禟心一紧,立刻追问。 引章投过去赞赏一瞥,手上无聊把玩着他腰间系着的金黄荷包长长的流苏,道:“你也知道我娘,老是愁我嫁不出去——” “她要给你说人家?”胤禟脸色一变,声音徒然提高几个阶。 “你那么大声干嘛”引章瞪了他一眼,毫不避讳道:“我娘这么做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不过,我说我已经有意中人了,她便也没说什么,只让我带回去给她瞧瞧好教她放心你爱去不去随便你咯” “当然要去”胤禟放下心来,笑道:“那就这样,过了年爷就去杭州,然后顺便带着你回京,倒也省事。” “好吧,暂时先这么说”引章嫣然一笑。 “暂时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胤禟可不好糊弄,立即抓住她话中的模棱两可,狭长一双凤眼一眨不眨瞅着她。 一个个对她要不要这么警惕跟防贼似的啊她娘是一个,引华是一个,鱼儿、藿香都有这毛病,现在好了,连胤禟都是如此,她就这么有小人相吗?随口一句话他们都要追根问底? “没什么啦,你知道的,我说话向来不会说的太满,留三分余地嘛生意人本性如此嘛”引章望着他,一副“你还不了解我?”的样子。 “哦?”胤禟有些疑惑,盯着她三秒,终于神色一松,不再跟她追究,说了些别的闲话。 “天色也不早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出门吗?还是快回去吧而且,你走了我也好休息”引章掏出怀中西洋表瞧了瞧,遂下了逐客令。 “娘子好狠心,把为夫往门外赶”胤禟笑嘻嘻搂着她,握起她的手在唇畔轻轻一吻,笑道:“好吧,爷也该回去了你好好歇着,明儿一路上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你好啰嗦我这人没别的本事,最会照顾自个了”引章笑着嗔他一眼。 胤禟一笑,又道:“爷给你带了些礼物,你瞧瞧喜欢不喜欢。”说着扬声命人奉上来。 门帘闪动,阿青、阿碧带着几个小太监将大大小小的盒子一样一样摞着捧了进来,放在一旁的长案、大圆桌上,打了个千行礼,无声恭敬又退了出去。 “怎么这样多前些天不是买了好些了嘛,你又何必还买呢啊,还有花啊”引章正叹着瞟见两盆高盈尺,枝干均匀,枝繁叶茂间怒放着茶碗口大小花朵的山茶,不禁讶然。 胤禟携了她过去,笑道:“这两盆山茶是门下人孝敬的,爷瞧长着还不错,开着也讨喜,想着娘子旅途寂寞,特意送来给娘子赏玩,娘子不喜欢吗?” “喜欢大冬天看到开得这么美的花儿,当然喜欢”引章瞧了瞧那千瓣重叠、娇艳饱满的花朵,一为大红、一为水红,色泽纯正,花型饱满,缀满枝头,甚是精神喜庆,不觉也跟着开心。 “早知道你这样喜欢,爷多带几盆过来好了”胤禟笑了笑。 “都是山茶吗?”引章随口问道。 “也有山茶,也有别的,每年过年门人奴才都会孝敬些。不过,大多是一些普通的货色,开得这样好的可不多爷是挑了最好的送来了”胤禟讨好的解释道。 引章好笑起来,伸出双臂圈着他的脖子,仰着头笑嘻嘻道:“知道你疼人家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会喜欢” “爷倒是送对了”胤禟顺势搂住她,向桌上努努嘴,道:“这些多是是宫里赐下来的东西,有上用的锦缎、脂粉、宫花、首饰、配饰小玩意,还有一些干果蜜饯御用点心给娘子路上吃,还有两枝百年老参,拿回去给骆夫人补身子,对了,天寒地冻,爷特意让人做了两件大氅,一件白狐的,一件灰貂的,你用一件,另一件给青鸾吧,她怕冷怕成那个样子,想来也不好过。” 引章“哦”了一声,信手打开一个小方盒,贴着盒内凹处形状放着六块三指大小的玉佩,两块翠玉,四块白玉,一端穿着小小的孔,泛着莹润的光泽,椭圆状、环状、方形、葫芦形、鱼形等,造型别致,雕琢着各式花纹,看样子十分名贵。胤禟见了打开另一盒,笑道:“这儿还有一对羊脂白玉钗,样式简单,爷想着你会喜欢便跟额娘要来了,你瞧瞧可好?” “娘娘的东西焉能不好?不过,你也太大胆了吧”引章看那玉钗,纯白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粗细如小指,光滑圆润,一头稍细,一头拇指大小,雕琢着细细的镂空图案,一望而知价值不菲。 “额娘首饰多得很,她才不会在乎呢何况,爷要什么额娘从来不会舍不得,爷只想娘子喜欢,额娘必定也赞同的。”胤禟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引章“嗤”的一笑,瞅了他一眼,好生无语,心道你的娘子喜欢,你额娘未必是必定赞同呢目前来看这一点还很有待于商榷。至少,从你那嫡亲嫡亲的五哥三番四次挑起话头的探话就知道啦不过此时,引章自然不会说这样扫兴的话,反正胤禟对她好,她就受着,幸福一刻是一刻,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呢 “爷得走了,娘子。你,你也早些歇着吧。”胤禟不由得又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拥着,依依不舍。 “你快回去吧。天晚风大路滑,越晚越冷了”引章被他拥抱得也有些恋恋起来,埋头在他怀中,脸颊贴在他胸前,久久不肯离开。 “爷还有一句话,想着还是嘱咐你的好,”胤禟轻轻扶着她肩头,道:“人常说*子无情,戏子无义,那个冯茹,阿章,你帮她便帮她,带她回去也随你,只是好歹多留个心眼,省得万一吃亏,知道吗?” “啊?”引章愣住了,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14章 盘问 第214章 盘问 (感谢南瓜12、warmhu的评价票和南瓜12的粉红票) 次日按计划启程,冬日行船的辛苦自不必说。 风大,水浅,水流缓慢,天寒地冻,船舱里不得不停歇烧着三个大大的通红极旺的大火炉。于是每到一处码头,不得不上岸买碳。好在红叶几个有胤禟做靠山可以找关系走后门,不然,连好碳都买不着。又好在是顺流行船,一路加速赶路,到了杭州,也是十一月下旬了。 杭州冬季其实也不好过,不过此刻,天气还算不错。但对于青鸾来说,当然是不堪忍受的,仍跺着脚哆嗦了几下,安寄翠看到包裹着白狐裘大氅严严实实的青鸾,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忙命人在她屋里再加两个大大的火炉。 看到跟着一块回来的冯茹,安寄翠倒没什么印象,如平常一般招呼,对于女儿这种出去一趟便多出几个人的行为她已经见惯不怪了,如果哪天引章出去没带人回来,恐怕她更有兴趣问一问。 一时进了屋,换了衣裳坐下说话,引章看着母亲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说什么的意思,心头“咯噔”一下,她就这么迫不急待了?于是忙叫人将胤禟送的人参、锦缎、宫花、首饰等拿出来,吞吞吐吐在红叶的补充下将情况说了出来,安寄翠先是一怔,随即便高兴起来,连连说是“早觉郭公子是个好的,以为你不上心也就罢了,哪想你们到底有缘呢倒是娘白操心了” 引章听话中有话,少不得故意相问,才知自己所料不错,安寄翠已听人介绍了位品貌齐全、家世清白的公子,就等着引章回来呢 当然,现在是理所当然抛开不谈了,安寄翠难免又问起胤禟家庭状况,父母脾气可好?尤其是母亲,性格怎样?家中兄弟几个?郭家是做什么生意的?郭公子平日里也常常在外边奔波吗?什么时候再来杭州云云,问的引章左遮右挡,辛苦无比,一点不敢怠慢,生怕一个疏忽漏了陷无法回转。 按说做母亲的打听未来女婿家庭状况,要么问媒人或者别的什么熟人,要么派心腹得力家人亲自打听,没有个问自家闺女的道理。只是,安寄翠早已接受了自己女儿跟别人不一样的事实,问她这些并不觉有何不妥,而引章也绝对无法低颈垂眸把玩发梢做娇羞状扭着身子唤一声“娘”意思是人家害羞啦不要再问啦 想想多么可笑,在胤禟那边,她是见不得光的,在她家同样,胤禟也是见不得光 好不容易获得喘息之机,引章当然稳稳抓住,抢先笑了笑,问怎么不见引华?这些日子他可习惯? 安寄翠舒心笑了笑,道:“引华和鱼儿一早到绣坊查看去了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不过听吴管家说,引华很是能干,一切都打理得很好” “弟弟本就聪明,当然错不了”引章放了心,又有些奇怪道:“绣坊?巧手那边一直很有分寸的,引华没必要去查看那么久吧?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引章心一凛,脱口急道:“莫不是杭州织造府派下活来了?” 身为江南绸缎马首的卓家一倒闭,三处织造府当然要另找合作商家,玲珑绣坊名气甚大,加上太后万寿呈送之绣品大得凤心,被他们找上也不奇怪,但是,牵进官府里头,实非明智 “鱼儿也是,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懂我的意思吗?也不知提点提点引华”引章蹙了蹙眉。 “有什么不妥吗?”安寄翠一怔,道:“这事是引华跟鱼儿商量了好几天才定下来的,料想稳妥,你先别急,等他们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引章摇摇头,哪里再坐的住,道:“娘,我不等他们了,我得过去看看”说着带着阿青、阿碧忙忙去了。 来到绣坊,果然里边忙得一塌糊涂。绣坊经过扩建,比原来已扩大了三倍有余,新建绣室八间阔宇都是三层高楼,可想而知其规模。此时,刚到门口,引章便感觉到了那种无处不在的忙碌感。 引华正和鱼儿、巧手在账房里算着议着什么,忽见姐姐回来了,又惊又喜,丢下账本跑过来亲亲热热笑着叫姐姐,鱼儿、巧手等也都笑着上前问候。引章一见这样,原本就不多的怒气霎时烟消云散,遂也丢下心急火燎的心事,同她们欢欢喜喜的打招呼,坐了下来,说了些京城风物离别后话。 阿青、阿碧不由暗暗好笑:大小姐一副问罪的样急匆匆过来,谁知一见面又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看来是真的很疼少爷呢 引章当然不会忘记此行目的,阿青阿碧眼神相互交流的嘀咕刚接近尾声,引章那厢已经朝引华抛过去无奈一眼,轻叹了口气,徐徐道:“引华,绣坊里怎么这么忙,可是跟杭州织造有关?” 引华跟鱼儿相视一笑,道:“是啊,半个月前杭州织造府的宁大人派人来商量了此事,姐姐不在,我和鱼儿商量着办了,也不知办得如何,正要问问姐姐” “哦?那你们说说看,你们是怎么商量的?”引章笑了笑。这才是关键所在,生意已经接下,断断没有中断的道理,引华对此单生意的看法想法相比之下更重要。如果苗头不对,这孩子对官商合作这种事看法不理智,不周全,她正好可以借机给他扳回来,将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扼杀在摇篮中 引华脸色一正,换上几分谨慎,眼底也有些黯然,沉吟道:“其实看到卓家前车之鉴,又加上我本人受的那冤枉气,我并不喜欢沾惹上官府的边,一开始是预备推掉的。” “你这么想一点没错”引章顿时舒了口气,举双手赞成。不愧是她的弟弟,跟她一样的懂得谨慎,未雨绸缪。 引华见姐姐赞同,精神一振,微笑着接着道:“可是跟王掌柜、鱼儿、巧手几个一商量,都觉得这笔生意倘若不接,织造府必定会找其他绣坊,到时候咱们玲珑绣坊损失一大笔进项不说,恐怕从此就要被人家比下去了别人不知咱们是主动推辞,还当咱们没有那本事呢所以我们商量之后,还是接下来了。” “那,你们是怎么商量的?”引章一想也是,又笑了笑问。 引华瞟了鱼儿一眼,道:“我们商量着,这生意要接得有个两全的法子,又要赚钱,又不能跟官府牵扯上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后来,还是鱼儿提议,咱们跟织造府按一单生意一单生意的签合约,不像卓府那样全盘包揽,双方除了按合约一方付款,一方交货,每次账目两清,其余的一概不管。大伙都觉得这个法子不错,想着姐姐也必定赞同,于是,就先接了一份订单,是宫里要的门帘、桌搭、椅搭、坐垫、靠垫、帐幔、被套枕套等共一万两千件,赶在十二月二日前完工。如果姐姐觉得不妥,这份订单完工之后,咱们不做便是了” “这样很稳妥,就这样吧如果换做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但万事开头难,坚持更难,往后都要小心,一步也不可走错,不然,卓家就是榜样” 织造府的生意是稳稳赚钱的,而且一赚都不是少数,毕竟,谁会替皇帝家省银子呢无论哪家绣坊接了,旁人都会眼红。卓家在前明便做绸缎生意,清代设立内务府以来,卓家始终承接八成以上织造府的生意,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盈,富得流油,当然,也让许多人恨得要命。墙倒众人推,卓家出事,帮着说话的一个没有,拍手称快、幸灾乐祸的反不在少数 “年后倘若再有织造府的单子,跟他们打个招呼,就说,玲珑绣坊势单力薄,况且还兼做许多别的活计,难免力不从心,织造府那边的生意恐怕做不来多少,最多只能承接织造府30的订单量,还请他们体谅我们的难处。”引章想了想,又嘱咐了几句。有钱一起赚,风险一起承担,岂非更好 引华会意,笑道:“姐姐所虑极是,我会尽量控制那边的订单数量,绝不会超过三分之一。” 引章点头粲然一笑,眨了眨眼,亮晶晶的眼珠子转了转,欣然笑道:“弟弟还真是能干,没想到你做起生意来这么顺手,姐姐倒白担心了” 引华笑道:“这事多半是鱼儿的主意,我可不敢居功,鱼儿跟着姐姐最久,她的主意必定会顾全姐姐的意思,这一点我们都没有怀疑不过,姐姐走的时候可潇洒的紧呐,什么事一股脑往我这推便跑了,我怎么不觉得姐姐有多担心呢?”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好笑起来,引章也笑骂“瞎说八道”又朝鱼儿含笑点了点头,遂又笑道:“我一回来就听娘说了这事,差点没急死,心里还埋怨了鱼儿几句呢,所以忙着便赶过来了谁知是我多心了” “小姐也太小看人啦,鱼儿可是小姐调教的人,岂能这般没眼色?”鱼儿故作委屈嗔了引章一眼,又笑道:“不过,也是少爷谦虚脾气儿好,大伙的意见都听得进去,却又从不盲目听从,其分析见解甚为独到,奴婢和吴管家等无人不服,无人不敬的。小姐,将来小姐和少爷联手,骆家的生意一定会做得更大” “听听,鱼儿可越来越能干了,当着面夸人都能夸成这样不带脸红的”引章打趣,大家忍不住都好笑起来。 鱼儿又气又急又有些脸红尴尬,咬着唇笑道:“我不说了,小姐明明心里高兴的要命,偏爱取笑人” 引章一笑,忙道:“开个玩笑嘛,其实你说的都对,小姐我这么多年的用心岂是白费的?” 引华听了忍不住好好瞟了姐姐一眼,有些若有所思。后来私底下不依不饶的询问,引章终于坦白:她从来都不赞成他考科举,不过,这是老爹的遗愿和娘的心愿,加上他本身并不讨厌这件事,所以她也不说什么。只不过平日里有意无意,总爱让他帮忙写个合同,抄个账本,陪同见个客户什么的,就是闲聊,说的也多是生意上的种种充满智慧的故事,天长日久,耳濡目染,又加上有一批能干忠心的手下做参谋,处理其诸多事务来,他想上手不快都不行 引华听罢既感动又大涨志气,大增信心,暗下决心定要帮助姐姐将骆家生意打理得更好 织造府的事就此说定,稍稍坐了坐,引章便很是识趣的回去了,一则累了想休息休息,二则他们还有事要商量呢,她并不喜欢半途上插上一脚。 虽是年下,引章仍没忘记胤禟的话,到家第二日,便吩咐覃二管家在杭州城里找一处宽敞、舒适、精美的上等院落,然后乘着冬季闲暇该收拾的收拾、该添置的添置起来,等开春了好让青鸾和冯茹搬进去。 引章母女、冯茹青鸾等窝在家里打牌消遣,休息了两日,引章又开始忙活起来了。引章甚是佩服自己的英明,冯茹从前相交的都是达官贵人、贵族纨绔公子,什么都会玩,风尘中人,虽然心高气傲,到底见识的多,自有一套能说会道的应酬,有她相陪,青鸾终于不再没事便黏着引章,就是安寄翠,也很是喜欢她。 这一回,引章方能清清静静的安下心来处理从昆明带回来又未曾吩咐、未来得及处理的东西。 头一件便是那些包含成分纯度不一的翡翠宝石的原石。这些东西当初买时本就属于临时起意,她甚至都奇怪,那时怎么想的,怎么会买这些麻烦东西,现在统统成了鸡肋,留着占地方,卖了又舍不得后来一想,干脆,以这些为第一批原料,开一家首饰店吧 说干就干,当即命鱼儿负责,带着几个得力的,寻访能干工匠,调查原料商家及市场行业状况,找加工坊、店铺地址,装饰订制货架等等,先预备起来,来年开张。至于样式嘛,除了找最时新的做参考,她依照后世的记忆又设计了不少,叫人画出来,请青鸾、冯茹、巧手、鱼儿等品评挑选完善。鱼儿又问店铺取个什么名字,好叫人看吉日打制金漆匾额。引章想了想,叫了个简单又不俗的名字:点翠坊。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15章 新意 第215章 新意 说干就干,当即命鱼儿负责,带着几个得力的,寻访能干工匠,调查原料商家及市场行业状况,找加工坊、店铺地址,装饰订制货架等等,先预备起来,来年开张。至于样式嘛,除了找最时新的做参考,她依照后世的记忆又设计了不少,叫人画出来,请青鸾、冯茹、巧手、鱼儿等品评挑选完善。鱼儿又问店铺取个什么名字,好叫人看吉日打制金漆匾额。引章想了想,叫了个简单又不俗的名字:点翠坊。 然后,就是那些从大唐带回来的各种绳花绢花了。这就好办的多。这些美丽别致的头花放到鱼儿、藿香、巧手、巧嘴等面前时,大家都吃惊得不得了,大清虽然也有插戴绢花的,但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样式和奇巧做法,非金非银非珠非宝,原料竟然全是不起眼的丝绳缎角布头居然还可以做的这么精美 引章心道何止这个,现代许多头饰走的正是小碎花布的田园风呢,只不过先下未有罢了她便笑问,有这些做样品,不知她们可有人能够照着做出来甚至举一反三?这其实并不难,巧手不必说,巧嘴、蓝楹也都能做到,当场拆了两件,然后又给引章还原了起来。引章大喜,连连称赞,禁不住在心里呼唤:中国结,我来了 要知道,后世流传不迭的各种中国结跟用五彩丝绳编制的头花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在造型上更大更丰满一些罢了。除了中国结,还有红绳、彩绳编制的夹杂着碎玉、鱼眼珠子、碎宝石、琥珀、五彩小石子等造型各异的手链,都是很便宜很漂亮但很有市场的小玩意。 于是,引章便将自己的想法跟大家说了,制作各种布艺、绳结编制的头花、大大小小的中国结、漂亮的手链,将来还可以发展发展荷包——反正这年头人人都喜欢在腰间坠几个荷包 巧手眼睛一直闪亮闪亮,身子有些微微颤抖,除了刺绣,这是她接触的另一个同样美丽精彩的世界,就好像,一扇从未打开过的窗户突然向她打开了,窗户外边异常的美丽吸引人。 “小姐,这些东西又好看有便宜,一定会卖得很好小姐真有眼光”巧手笑道。 “我也相信会卖得好,只是,没有师傅教,复杂一些的东西,做起来会不会很困难?”引章有些担忧问道。要知道那些大型巨型、红艳艳的中国结,她相信还是相当复杂的,至少,她完全不会。 巧手几个相视一眼,道:“不知小姐说的复杂有多复杂?不过试一试,总会做出来的” 引章点点头,沉吟不语。 “小姐,”鱼儿突然笑道:“小姐怎么忘了李小姐那边的小风、小雨呢?没准她们会一些呢” “我真是糊涂了”引章拍拍额头。 结果一问之下,小风、小雨自小习武,压根不懂这些,反而青鸾,小的时候缠绵病榻,极度无聊之中,编过一些东西解闷,于是,青鸾这娇生惯养的尊贵公主反而客串了一把师傅,教起了徒弟。除了巧手姐妹和蓝楹,又从绣娘中挑选了十二位心灵手巧之人,一起跟着学习,就连冯茹,也跟着学了一学。 这种手工活计讲究灵性与悟性,灵性悟性高的呢,一点就透一学就会,而且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灵性悟性不怎么样的则学了就忘,绞尽脑汁也记不住当然,巧手等是属于前者,其中好几个还属于前者中的极品。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大家都学会了,做出来的倒也有模有样。试着将这些漂亮的活计摆在绣坊铺子一角,既意外又不意外的一天之内抢购而空,然后每天都有人上门询问,出入绣坊的客人以诡异的速度上升,连带绣品也一天多卖出了好几十件。 大家都十分兴奋,开心得不得了。引章将卖得的钱给大家平分了,这件事也正式提上了议程。 从近来说,趁热打铁,专门收拾了一个空闲的大房间,又挑了三十人,连同先前十来人一起,采买了大批的五彩丝绳,又买了许多成衣店不要的绸缎锦缎绢布下脚料,在巧手几个已成功升级为师父的领头人指点下,赶制出售。 于是,各式造型别致的头饰绢花、发夹、手链新鲜出炉,同样出炉的还有大大小小的中国结,图样有福字、寿字、年年有余、富贵花开、大红鞭炮串、五福捧寿、狮子滚绣球、菱形、方形、圆形等几何组合图案以及最经典也最简单的那种中国结图形。引章突发奇想,乘着过年,将杭州城里所有骆家的商号都挂上了硕大的火红中国结,与大红灯笼相互映衬,红红火火、喜喜庆庆,迎风飘扬,格外醒目,成为杭州城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各大店铺争相效仿,不过年前二十来天的光景,单这一项竟赚了近千的银子 从长远说,少不得又要另立门户,引章这回倒是快,连店名也取好了,就叫做“协芳记”,预计也是年后择吉开业。人手倒是现成,但店铺包括作坊自然得另找地方。这件事又落在鱼儿肩上,由她负责。 还有一个难题,另立门户之后少不得要有掌柜。巧手姐妹管着绣坊,自然无力再管一家将来有可能是数家的协芳记,蓝楹呢?生性软弱不适合。鱼儿倒是可以,不过又大材小用了。其他人更不行。从外边找人,只能找男子,外边要找一个担得起掌柜职责的女子并不容易但引章觉得这种闺阁小玩意饰品,一个大男人未必能管得好,所以,这掌柜人选必须还得从自家里挑。 当引章无意中将目光飘到藿香身上时,顿时心间豁然开朗,难题迎刃而解了藿香行事温和稳重,平易近人,不卑不亢,打理她身边多年管事经验丰富,又有丁凡这个管着太平通商行的丈夫,无疑是最好人选不过这样一来,万一藿香跟她丈夫丁凡合起伙来闹一出坑蒙拐骗也很容易,这就只能看他们的本性如何了思前想后,引章决定相信他们,便跟藿香摊了牌。 藿香顿时懵了,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仿佛被推到一个茫然无助、四顾无人的境地,说从来没做过,怕做不好,说什么也不肯。结果引章和鱼儿费了好大劲做思想工作,又细细给她解释了,让她跟着巧手实习两天,藿香推辞不得,勉为其难只好答应了下来。 自答应后,藿香仿佛又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满脑子琢磨着怎样更好更仔细安排引章的饮食起居,现在呢?满心思只琢磨着怎样打理协芳记,走路都眼神迷离,飘飘摇摇的,引章和鱼儿等又是佩服又是好笑。 还有一事要处理,便是那张从大唐太上女皇手里拿到的葡萄酒配方了。这份薄薄的配方引章始终收在自己的保险柜里,谁也不许碰。来自现代的她,商业保密意识当然比谁都强,要知道目前大清还没有纯熟的葡萄酒酿制工艺,这张配方愈加显得珍贵 保密太甚,以至于她叫来吴管家、引华、鱼儿商量要建葡萄庄园、酿酒作坊时,那三人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怎么回事突然想起这个来,是不是开新店开得兴奋过度一时还没回神呢直到她说了手里有秘方,那三人才恍然大悟。 引章话音刚落,引华、鱼儿包括引章本人一起望着吴管家,看他的意思如何。毕竟,清水镇骆家庄的田产都是吴管家负责的,要在他的地盘上划一块葡萄园,当然得问过他才行。 吴管家也明白他们的意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因为,他是决定反对的。他对他手下的土地感情很是深厚,每一块地都有各自的产出产品,在他来说是不可剥夺、无可侵犯的。水稻小麦不必说了,每年除了自用的,大部分都换成银子,还有几百亩的竹林、果树、土豆等都是大宗产品,沿着大运河沿岸销路畅通,口碑极好,其他用作饲料的玉米、黄豆、花生,用来酿酒的高粱、红薯等都各有种植地盘,虽然这两年陆陆续续又买了不少地,种植规模也一再扩大,但要把已规划好的地清理出来种植葡萄,他是真不乐意。看小姐这架势,起码得清出两三百亩不可,既然让他开口,他当然要争一争 吴管家很委婉的表示了自己的意思,说浙江尤其是杭州这边的气候不适合种植葡萄,小打小闹种着还成,那样大规模的恐怕会长不好,他很诚恳的建议引章不如在阳光强烈的北方地带另找一片地,听说那些地方出产的葡萄个大饱满,还特别甜 引华暗笑,引章却不知他的心思,认为他说的并非不无道理,她不禁暗暗泄气,要说葡萄个大饱满又特别甜的,天下间新疆认第二没有哪儿敢认第一了不过,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她总不能将葡萄庄园开在那儿啊就算在那酿出了酒,卖给谁呢运到中原地区,且别说高昂的成本,万一碰上兵灾山贼,岂不是白忙活了 话说做生意,大环境还是很重要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16章 盘点 第216章 盘点 话说做生意,大环境还是很重要的。 见引章沉吟着不置一言,吴管家觉得火候不够,又加上一把,道:“而且,小姐最好将庄园设在京城附近,毕竟,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比其他地方的人更加喜欢葡萄酒,在那儿销路也好,也方便” “姐姐,我看吴管家说的有理”引华笑了笑。 “说的不错,倒亏了吴管家提醒”引章似乎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笑着连连点头称是。要知道葡萄酒在大唐流行,在大清并不流行,别说平民,就是富贵人家也极少有喝葡萄酒的,恐怕全国也找不出一家葡萄酒作坊来,只有极少数成酒随着传教士们的船从西洋舶来。舶来品自然是进献给京城皇宫里的康熙爷,康熙爷或许心血来潮时赐予某妃嫔某大臣甚或某“不孝子”一瓶半瓶,真正的稀罕物。 所以,这葡萄酒在其他地方还真不一定打得开市场,只有在京城,更易为人们所接受。而京城中人接受了,四方自然效仿,到时候不愁卖不出去,只是—— “只是,京城地价多高,而且多数为王公贵族庄园别院,哪那么容易买到成片的土地呢”鱼儿代她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吴管家也愣住了,这个,倒是个问题。“小姐,实在不行的话,就在清水湾划一片地好了”吴管家无不遗憾改变了主意,如果因为地价贵而害得小姐多花冤枉钱,那还是——算了吧 “不,我决定了,就在京城郊区找地,京城不行,还有直隶嘛,反正总会买到的地不怕贵,要的就是这地理优势”引章笑了笑,一锤定音。反正,还有胤禟嘛,他不是一直嫌她跟他太见外吗?这回正好是个机会,跟他表明表明其实她是拿他当自己人的 盘算安排完这些活计,又到了每年年终对总账的时候了,各处负责的掌柜、账房也都陆陆续续来到杭州。引章之所以将生意基本沿着京杭大运河开设也有这个原因:聚会起来甚是方便 今年事事都还顺利,清水镇骆家庄的种植养殖业发展不错,水稻、小麦、土豆、红薯仍是种植四大支柱,除了留下自用的,水稻收获之后直接发卖,小麦一是加工成面条一是酿酒出售,土豆和红薯也是一半制成粉丝,另一半一个当做蔬菜流入市场、一个酿造甘美的红薯酒。玉米、黄豆、花生等也种了不少大部分制成饲料饲养鸡鸭猪鱼。果树长势亦好,单是嫁接橘树已发展到四百亩,收获时节,大小船只停驻清水镇码头,果香飘飘,入目金黄,一派热闹。其他琐碎的不必一一说明。一年下来,也有好几万银子的收益。 江湖家和慕鸿楼利润比之去年均增长了十几个百分点,去年的钱基本都挪去热河买地了,今年没有开什么分店,故赚的不多。福建的蚕桑基地和太平通商行形式一片大好,扩大了规模,光这两家便赚了近两百万两白银,包括张家口和热河两处的牲口皮货药材,也赚了不少。但生意最好的还是玲珑布庄和玲珑绣坊,比之去年利润翻了三番,尤其玲珑绣坊,日进斗金毫不夸张。 总算下来,除去所有成本和年终给各级掌柜、伙计发放工钱节礼奖金之后,总共盈余三百多万。还不算热河卖地的钱。 说到热河卖地情况,丁凡喜滋滋上报,直说小姐好运气,刚买了地不到一年,谁知便传出皇上要在那修建行宫的消息,如今石材、木料等已开始陆陆续续从西南、东北各盛产之地运送前去,朝廷也正从各地招募名工巧匠,据可靠消息,明年行宫便要正式开建了。 不过一年半年的时光,如今的热河与先前相比那份热闹劲可是天渊之别,许多脑子灵活的商人已嗅到了其中的机会,开始买地,建造店铺宅院,不少京里的王公及蒙古部落王公们也纷纷派出人手打听地价,预备买地建造庄园别院,将来扈从御驾也好有个体面的住所。那些王公贵人都是手中有钱的阔主,不贵他们还不买呢毫不意外的,如今的地价是见天的涨,毫不夸张的说,今晚一个价,明早起来又是一个价了 如今,略微好点的地都在骆家手里,自然骆家便成了最大的卖主。如今丁凡卖出去的地只卖出了一半,总价达到了六百四十万两,除掉当初买下所有地的一百九十万两,已经纯粹赚了四百多万。虽然生怕地方官府眼热生事又拿出了五十万两给他们分,还是赚了许多。剩下的那些,地段更好,起码也值好几百万。 果然土地倒腾买卖来钱最快,一个钱变两个甚至五个、六个的最捷方法。古今皆然 引章大为开心,一高兴所有掌柜账房的年终奖又每人多加了一万或五千两不等,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 结算了总账,又议了议来年发展的大方向。大家一致认为如今形势大好,手里银钱又松动,可以开设更多的分店。分店开在哪各有各的说法,唯一无一例外的都说应该占领扬州市场 对于引章一直避忌扬州他们并不了解其中原因,在相当程度上还很困惑。要知道扬州可是江南富得流油的一块好地方,那些扬州富豪起居八座,生活奢靡,排一出好戏一饱耳福都能花上三十四万白银,何况别的? 现在,引章既然已经在扬州买下了卓家的祖宅,他们自然而然、理所当然觉得这是一个骆家进军扬州的信号,于是,不约而同将目光定准扬州。 引章呢?早些天心里已有盘算,明年应该大力发展的是协芳记和点翠坊。协芳记的簪花饰品随别别致好看,但是巧手等能够拆开复原,必定有其他手巧心灵的人也同样做得到,所以,协芳记一开始占领市场要快,也要广。她已经决定,年后在杭州、南京、镇江、苏州、扬州、无锡、常州、济南、徐州、德州、淮阴、天津、北京同时各开一家店铺,在杭州、南京与德州各键一个大型的生产工厂,雇佣女工进行批量生产,到时可源源不断就近供货。 当然,这样一来选址、选人、联系原料供应商、采办等事宜都要紧锣密鼓进行起来,更重要的是,这样大的动作起码要花掉近两百万白银。热河赚的钱,分掉一半给胤禟之后,便相当于没了 还有点翠坊,这个倒不必急于一下铺成太开,只在杭州先开一家店试试,但金银首饰成本较高,起码也得投入五六十万两,方可打制出极品精美的货来。 好在收益周期短,投入大一点,也撑得起。只是此乃重中之重的商业机密,此时人多嘴杂,引章不愿多说。只说了来年会开一家点翠坊的计划,至于各处分店,江湖家、慕鸿楼、太平通商行和玲珑布庄分别在扬州开一家分店,玲珑绣坊暂时不动,反正各地订单接过来在杭州做也是一样其他的,她还得再看看再说。 大家虽然都有些纳闷,不明白总掌为何一下子保守了起来,但素来敬服她,也都无异议。在杭州前后呆了三天,将账目对完,便各自散去回家过年了 对他们来说,一年的工作算是功成圆满了,但对引章来说,今年却还不得闲。虽然整个年会对账过程引华都参与了,到底从前未曾经历、上心过,如今乍然面对,饶是他聪明过人,脑筋灵活,仍是闹得头晕脑胀,一塌糊涂。引章还得细细从头再给他过一遍,一点一点的教给他。也许明年,这事就该以引华为主了,她已经正式吩咐了下去,从这日起,骆总掌是引华、骆家大少爷也是引华,而她,是骆家大小姐这事,只要几个大掌柜知道就好,对下边并无影响。 这就是双胞胎的好处了省了多少麻烦而且将来她只要有兴趣,还能再客串回去一把 谁知,人人都离去了,林小泉仍未离去,第二天一早求见,引章大感意外,忙命人请了进来,而且不知怎的,她的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起来。 引章和引华一同在湖春路骆宅大书房中见的林小泉。来的不止林小泉,还有一位年纪三十六七、身形瘦长、面皮白净、斯斯文文的书生。林小泉介绍说此人叫常玄清,又特意强调此人乃是他手下第一得力助手,办事极是稳妥老成的。 引章心内纳罕极了,不动声色“哦”了一声略略朝那人点了点头,更加肯定了自个内心的不安并非空穴来风。引华则直接将惊讶之色表在了脸上,疑惑的看了姐姐一眼,暗暗称奇,不明白这算什么状况。 引章只管客客气气的,林小泉神态从容,挥洒自然,只简单叙了叙旧,追忆了几句“想当年”,便很快直入主题,坦然了自己的来意——他要辞职不干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17章 辞职 第217章 辞职 引章只管客客气气的,林小泉神态从容,挥洒自然,只简单叙了叙旧,追忆了几句“想当年”,便很快直入主题,坦然了自己的来意——他要辞职不干了 他说得很真诚,很坦然,声音轻而柔和,语气淡而自然,在引章听来却无疑晴空里一个霹雳响雷,震得心一跳,立刻脱口失声叫道:“你说什么?林大哥,你不是开玩笑吧” “小姐,属下,没有开玩笑。”林小泉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微微一笑,却是不卑不亢。 “这——是真的?”引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炸得有点眩晕,仍不敢相信。 “是的。”林小泉拂了拂衣袖,点了点头。 “为什么?”引章急切欲挽回,忙道:“难道有什么难处?有人跟你为难?或者,你有什么地方不满意?或者待遇低了?不会是别人出高价把你挖走吧?不,不会的,林大哥不会是这种人林大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引章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了。她跟林家的关系,与别的掌柜不同,林小泉,也可算是与她一起创业的第一批人。养蚕基地刚建起来时,千头万绪,烦烦琐琐所有大小事务几乎都是林小泉一手包办,而她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如今,在他的带领之下,养蚕、养岩下麻鸡规模都是越做越大,越做越好,一年纯利润都有近八十万,谁知,好端端毫无预兆的,他竟然要走 “小姐,”林小泉依然保持着平稳的笑容,语气中却不觉掺进糅合了些许愧疚和歉意,他摇了摇头,道:“小姐都猜错了,不是那些原因。而且小姐知道,我绝不可能离开骆家商号而去替别的商家卖命的——” “那是什么?难道,你想回去考科举当官?”引章下意识瞟了引华一眼,望着林小泉的眼光不觉含了些不解和淡淡的不屑。 “当然不是”林小泉斩钉截铁否认掉,然后拱了拱手,道:“小姐请听我说。这些年承蒙小姐关照,我也赚了些小钱,所以,我想要自己单干,做一些我想做的生意。我预备在泉州开设一家商行,专门跟洋人做生意。” “原来如此”引章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望着他笑了笑,赞道:“原来你想做对外贸易,你很有眼光,我其实也一直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不好强留你了。林大哥,”引章甜甜一笑,道:“我先祝你开门大吉,诸事顺利,财源滚滚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只要可以,我一定帮你” “多谢小姐吉言”林小泉笑了起来,神情大松,眼睛亮了亮,长眉轻轻蹙扬,紧接着又很快笑道:“实不相瞒小姐,我只有拼凑起来的十万本钱,倘若小姐信得过,倒想同小姐借二十万两,利钱按半分计,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嗯?”引章一愣,继而咯咯大笑起来,林小泉亦呵呵大笑,二人相视,引章禁不住轻轻一击桌案,笑道:“好啊跟林大哥说话就是不费劲既然林大哥这么看得起我,又有何不可呢?”引章干干脆脆立刻答应,并且立刻行动,命鱼儿等会去开一张二十万两的兑票,可以当场付给林小泉。 引华、鱼儿、常玄清一时都怔住了,睁着眼直愣愣瞧着二人,面面相觑,深为怪异。这两个人的行为也太……那什么了一个说可以帮忙,另一个立刻毫不推辞张口就是二十万,而那一个居然没有半点推脱与迟疑立刻兑现,可是两分钟之前,说的不是辞职的事来着吗? “大小姐多谢成全”林小泉说着起身,对着引章深深做了一个揖。 “林大哥无须多礼,快坐下说话吧”引章笑着抬了抬手。于是重新坐下说话。 “那么林大哥,准备给我一个怎样的交代呢?”引章饮了口茶,笑盈盈道。 林小泉抬了抬手向着常玄清,向引章笑道:“大小姐放心,白石镇养蚕业也是我的心血,不给小姐一个完美交代,我断断不肯离去这位常玄清常先生,才能品行皆出众,而且这两三年差不多的事都是他在管理,如果由他接管,必定无恙,也必定无人不服。” “哦?不知常先生自个有何想法?”引章微微一笑,望着常玄清。 常玄清却似没听见一般,怔怔的望着引章,一副神游天外的神情。引章猛然感觉到,仿佛一进书房,这人的一双眼睛便不住在自己和引华身上扫过来看过去,神情颇为古怪,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不管是什么主意,都太无礼引章心头闪过一丝不悦,忍不住端起盖碗茶垂头喝茶,轻轻咳了两下。 林小泉也暗暗纳闷,使了几回眼色无奈人看不到,他不得不开口道:“老常,大小姐问你话呢老常”林小泉提高了声音,使劲咳了咳,终于将他神智换回,便淡淡道:“大小姐问你话,接管白石蚕园,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啊?哦,”常玄清慌忙之间神色有些乱,嗯嗯哦哦了几下,定定神,陪笑道:“大小姐,大少爷,属下跟了林掌柜好些年,对那边情况,都熟悉,也许,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引章和引华交换了一个眼色,心头更加不痛快。瞧这家伙畏畏缩缩的样,这么大一件事,不但关系到骆家的生意,也关系到数千人的饭碗,每年上百万的经营,他竟这般不重视、不上心,要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到他手里?引章脸上忍不住显出一些鄙夷的神色。倘若不是因为对林小泉甚为了解,深知他绝不会把一个完全没用的人推荐给自己,她早就将他赶出去了不过,诸葛亮都有识人不明的时候呢,何况林小泉?引章又很怀疑的瞅了林小泉一眼,沉思不语。 林小泉又着急又生气又尴尬,心里把常玄清埋怨了十八遍不止,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之间就有心事了?有心事就有心事好了,干嘛要在大小姐、大少爷面前想心事?还想得这么入神要不是知根知底,明白他这是“发挥失常”,他才懒得理他呢 “大小姐,”林小泉故作轻松一笑,带有歉意祈望海涵的向引章笑道:“老常可能不大出远门,长途奔波还没适应过来,精神有些不济,还请大小姐见谅” “哦。他的身体向来还好吧?”引章闲闲一笑,有意无意道:“你也知道的,做大掌柜事事都要操心,不但要脑子好使,身体也很重要呢” “呵呵,这个大小姐放心老常比我年纪大些我都叫他老常,其实他还不到四十岁呢,还年轻的很,身体向来好。他这个人办事认真细致、踏实勤劳,小姐可让他试一试便知道了。”林小泉忙又笑道。常玄清亦笑了笑,向引章微微鞠躬点了点头。 “姐姐”引华突然开口,瞟了常玄清一眼,道:“姐姐,不如我去福建吧” “你?”引章心头一凛,诧异的望着他。林小泉一时也愕然愣住了。 “是啊,”引华笑了笑,道:“姐姐就让我去吧,姐姐教了我这么多,我也该找机会锻炼锻炼,不能总在姐姐的庇护下行事呀姐姐放心,那边都是林大哥带出来的人,必是忠厚可靠的,有他们提点,我有分寸的。” “如此甚好,大少爷,属下一定尽心尽责,好好替大少爷出力”一直有些怔怔的常玄清却突然间精神一振,容光焕然,身子骨也挺直了不少,精神气质为之一变。但见他笑着施了一礼,眼皮轻抬,眸光清亮异常,却十分柔和透着温雅,叫人忍不住大起好感,与方才那畏缩讨人嫌的样完全不同。引章姐弟均是一怔,有一刹那的晃眼。 “好吧”引章点点头,笑道:“如果娘没有意见,我也不会阻拦你。”引章向引华笑道,末了却甚为狐疑瞅了常玄清一眼。 “谢谢姐姐”引华十分高兴,双眸炯炯发亮。 “属下那点本事跟林掌柜不可同日而语,方才属下走神便是担心担了这样重要的位置将来做不好愧对小姐,如今有大少爷坐镇,属下也就放心了大小姐,方才失态还请大小姐见谅”常玄清陪着笑解释。 引章只微微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却有几分注意起常玄清来。她那一眼,确实是满含疑惑:哪一个做小掌柜、底下层级的不想着往上升?偏偏这个人就不是林小泉推荐的分量有多大他不会不知道,而他居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走神?太离谱了 引章那一眼瞥的是这个意思没错,但那一眼很轻,很淡,她以为除了她自己旁人都没察觉,不想常玄清竟注意到了,还立刻做了解释,这解释隐含在道歉里,真正滴水不漏。 “大小姐,蚕园所有的资料包括大小交易、出入账目、人员信息我都已封存好了,放在书房里。一切情况常先生也很熟,有他提点,料想无事。倘若有什么需要我的,我就在泉州,可让大少爷派人过去,我一定知无不言”林小泉接着又道,将一个一尺见方、两寸高的乌木盒子双手捧着,恭敬呈放在引章面前,那里面装的是大掌柜的所有印鉴。 “你做事向来细心既然你都已安排好了,我暂时也没什么可问的了。”引章深知他归心似箭,便点头一笑,只打开乌木盒子看了一看,不再细细盘问。连交接那一套都省了。毕竟,她面对的是林小泉,不是旁人。 林小泉微微一笑,起身拱手道:“谢大小姐体谅和信任,既如此,我便告辞了今日还得启程回家。” “这样匆忙?”引章一怔,遂起身笑道:“既然你已经安排好了,我也不虚留你了不过,却还有几句话要交代常先生,恐怕还得耽搁你一会子” “小姐说哪里话这是应当的。”林小泉笑笑。 引章一笑,当即也不耽搁,简单交代了常玄清一些话,命他回去先给那边众管事伙计透个气,好好安抚众人,告诉大家一切照旧,不会有什么变动,让大家安心做好自己的活。又交代一切事宜暂时由他做主,多多上心,小心照料,等引华过去再做计较云云。常玄清一一答应,神态甚是认真恭敬。交代完毕,林小泉便也起身拱手道别,收起引章给的钱庄兑票,与常玄清一道出门去了。引章兄妹及鱼儿将他二人送至大门外,看着他们去了,方才回转。 “姐姐一过完年我就过去,必不会叫姐姐失望”引华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由小到大,他见惯了引章发号施令,如今新掌事务,岂能不跃跃欲试。 “你忙什么”引章好笑起来,道:“咱们且回书房,先把这对账的事和各家各店的生意大概给你说清楚了,然后你再到玲珑布庄去,跟着王掌柜好好学学怎样做一个大掌柜。行业不同,道理却都是一样,你在这边学会了,到了那边自然也就能用得上。不然过去了,手忙脚乱,捡了芝麻丢西瓜,叫下边人笑话是小事,倘被人看轻了,起了轻视之心,难免不引动什么邪念歪心,生出什么闹心事来,那才有你受的呢” 引华一怔,甚是心服,心中一动,望着姐姐,却不觉叹道:“这么说来,姐姐这些年可真不容易”想她一个年级轻轻的女子,管着一大批都比她年长的男人,岂能一开始就叫人敬服?其中经过多少斗智斗勇,耍过多少心机手腕,如今想来,定然步步荆棘。引章待下有时宽容得叫人意外,有时又严厉到了极致,这些年赏的人固然多,严惩甚至开除摆布的却也不在少数。有时候他看到那些人被她罚得那样惨,还有些不以为然和心软,如今才知道这其中另有玄机 “你会这么想就好了”引章嫣然一笑,心底暖暖甚是欣慰,携了他的手笑道:“走,外头冷,咱们回去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18章 过年 第218章 过年 不觉十几天又过去了,到了腊月二十三,还有几天便要过年了。骆家每年过年都要回清水镇骆家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于是引章等人将杭州各项事务处理、交代清楚后,便择日回了清水镇骆家庄。 庄子里在几位男女管家带领着众家仆的打点整理、细心装饰下,早已焕然一新,干干净净。 缀着长长金黄色流苏的大红灯笼挂满各处廊檐,一望两溜,流苏穗子随风摆动,丝丝缕缕,十分壮观;大红地烫金字对联和鲜艳亮丽的年画也在门联廊柱各处张贴,人人衣衫簇新,修饰得体,走来行往间,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 每年进项多,盈利丰盈,上下仆从及庄户佃户年终的奖金也必随着水涨船高,这是引章借以提醒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今年的收成进益不错,眼前仿佛已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招手儿,大家自然都高兴。 庄子里各种不落叶的树木如苍松翠柏、桂树翠竹、槐树紫藤、女祯香樟、石楠含笑等修剪得整整齐齐,愈加苍翠葱茏,含翠凝碧,寒风中分外显精神又有大朵大朵火红的宝珠山茶、粉红大红雪白淡黄各色娇艳杜鹃、金黄香冷的腊梅点缀其间,花团锦簇,格外夺人眼球。 各处院落屋宇早已装饰一新,门窗洁净,帐幔帘陇一律鲜亮簇新,桌椅几案铺陈着鲜艳的描花绣垫,陈设着各式摆设,桌案几架上恰到好处的点缀着水仙、吊兰、君子兰、杜鹃、山石子小树盆景等,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烧着暖暖的炕,屋里四角安放着半米高硕大的火炉,熏得暖烘烘的。还挂上了好几个鲜红的大中国结点染气氛,使得引章这一年也难得回来几天的人,心底也升起一种深深的依恋之感,一种“家”的感觉情不自禁油然而起。 今年庄上比往年更加热闹,一是赚了大钱,大家的福利也好,面上心底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便多,自然显得热闹,而且安寄翠说了,要请杭州城里有名的戏班子在庄上大唱三天,免费请大家看戏。 在这娱乐缺乏的年代无疑这是个令人极度振奋的好消息,老早就成为大家茶余饭后乐于讨论的话题了。据说,临近村落包括镇上也老早已经有人在打听这消息是不是真的?戏班子什么时候来了二是今年人也多了,除了安寄翠母子三个,更添了李青鸾主仆三人和冯茹,便是红叶四姐妹,跟引章关系大为改善,不再那么拘谨小心,也才算真正融入了进来 别人还罢了,李青鸾、阿青阿碧等本性是好玩的,单她们几个就很够热闹了。李青鸾出身天家富贵,对身家财产没什么概念,对于生意上引章跟她说的那些什么“入股”、“分成”并不怎么热心,比如引章告诉她协芳记算她三成的股份,她也只是嘻嘻一笑,随口说“姐姐看着办吧”,唯独对于玩乐此不疲。 渐渐适应了江南冬季的湿冷,自打第一场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覆盖万物,一夜之间将天地打扮得银装素裹如仙境幻境落在她眼里之后,震惊惊喜之余,竟连冷也不怕了,那一日愣是拉着引章、冯茹驾着马车逛西湖赏雪,赏那天地间一片冰清玉洁,冰棱柳雾,冻得小脸红得胭脂一样,仍是笑呵呵的。 回到骆家庄,引章自然仍有一番繁忙,家下众人及镇上一些大户人家如卢家等、生意往来客户前来拜访问候,她不得不又换起男装,与吴管家往来周旋。不知何时,青鸾倒与引华成天在一块玩了,不是在大雪地里撒谷子米粒捉鸟儿,就是跑到冰冻的湖面上溜冰,或者凿冰捕鱼、追赶野兔等等,玩得不亦乐乎,便在庄子里时,也十有八九凑一块。引章本还不觉,直到有一天青鸾在她面前突然说了句“姐姐我先走了,引华哥哥还在等我呢”高高兴兴一溜烟跑了,她一怔之下,脑子里便回转着那四个字:引华哥哥? 引章一问,才见鱼儿、藿香等都有些挤眉弄眼含着笑,说李小姐这些天可不都跟少爷在一块呢引章忙又问“夫人可知道这事?”鱼儿等都笑道:“夫人自然知道的,只有小姐不曾留意罢了,夫人也很喜欢李小姐呢” 引章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后来暗暗留神,发觉根本不是她们想的那样,便暗暗放出话去,不许庄上人乱谣传风言风语,又生怕安寄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以免将来生芥蒂大家尴尬,寻了个机会同安寄翠说到青鸾,引章便笑问安寄翠觉得青鸾怎样? 安寄翠顿时面露笑容,眼睛也微微一亮,笑道:“青鸾那孩子活泼可爱,心底单纯,倒是个招人疼的好姑娘要是再略略稳重一些,就更好了” 听听,正是挑选儿媳妇的评价 引章便笑道:“原来娘也觉得她好?不过她那个脾气,大大咧咧的,做什么也不懂顾忌,您瞧瞧她跟引华,也是哥们一样天天一处玩,她什么时候变得稳重,那才奇怪呢” “哥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引华说的,还是青鸾说的,还是你说的?”安寄翠一怔,果然讶然发问。 “这不是明摆的事实嘛”引章依然微笑,道:“您瞧瞧她跟引华同我跟引华压根没有什么分别,引华那小子有个妹妹过一把当哥哥的瘾,怕也是乐得过头了,眼看过了年就要当大掌柜的人,随着青鸾玩起来也没个正形的” 安寄翠沉默了一阵,脸上情不自禁露出失望的神色,但也只是一刹那而已,刹那之后,倒有些不好意思一笑,手帕子掩嘴轻轻一咳,道:“引华这小子着实该打人家青鸾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他怎的也不懂避嫌” “青鸾跟谁都是一样,娘您也别太担心了”引章笑了笑。如果青鸾不是天之娇女,她多半会同她正式结拜为姐妹,从此真正算是一家人。只是,她的身份特殊,引章素来心性高傲,不肯占人便宜,这话自然不会提起。 过年一番热闹自不必说,只是于热闹里,引章时时会下意识想起胤禟。一家人吃年夜饭喝酒说笑时,晚上放烟花爆竹时,有客来访亲亲热热看戏吃酒时,与青鸾鱼儿等嬉笑玩乐时,越是热闹越是会不经意想起他的音容笑貌,一想起他心里便有些怅然若失,酸酸涩涩的。情不自禁会想,此时此刻胤禟会在做什么?在皇宫里给他的皇阿玛、额娘请安,还是在府上珠围翠绕取乐,或是,同胤祺胤禩等兄弟一块喝酒听戏、斗鸡赏花?反正,他定然左右逢源,忙得不可开交,也热闹得不可开交吧?不知闲暇之余,他可有想起她,可有与她一样猜测着她的行动? 骆家庄大戏台如期搭建在庄里大宅院外南边仓库旁的广场上,戏班子如期临至,热热闹闹装扮开唱,大多是热闹戏文,什么西游、三国、水浒、封神榜、八仙各有选段,颇合乡民大众的胃口,以至于一整个正月里清水镇大家都在津津乐道传说骆家庄的戏。 不过听说,滨河镇的那一个骆家庄也是热热闹闹唱大戏,说是庆贺骆家长房长子考中了举人,因此特意请众亲戚乡邻一乐。庄里唱热闹戏,供乡邻佃户庄丁们看,大宅院里是高雅戏,请近亲好友地方乡绅欣赏。一共唱了五天,比这边还多还热闹。安寄翠和引章知道了相视一笑,并不在意。安寄翠还玩笑道:“你们大哥大嫂居然没叫人给咱们家下帖子炫耀炫耀,这倒是奇了” 引华哼了一声,甚是不屑,忿忿道:“娘您太看得起他们了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炫耀的机会?只不过如今人家身份不一样了,怎会给咱们下帖子,依我之见,他们在等着咱们主动上门巴结呢也不想想咱们又不是他们那种人真是可笑” 安寄翠微微叹了口气,默然半响,方柔声道:“引华,你姐姐说的不错,官场黑暗,咱们家未必要中考做官,做咱们的生意,好好过日子,也未尝不好,你就别再想那些事了” “娘,我懂如今就是请我去,我还懒得去呢只不过,”引华咬了咬牙,恨声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被那卑鄙小人摆这一道” 引章瞅了他一眼,淡淡道:“一辈子还长着呢,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事未尝不有,引华,沉住气,做好自己的事。骆之兴那种脾气,哼,他就此作罢倒是他的造化,不然将来真有入官场的一日,只怕不劳咱们动手也有收拾他的人” 安寄翠与引华身子不由皆是一震。引华眼睛一亮,心头阴雾顿时消散,不觉微露笑容,点头道:“还是姐姐想得深远”安寄翠则黯然默叹,心里颇不是滋味。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19章 年后 第219章 年后 正月里,李清白也来了一趟,给安寄翠拜年,然后便要启程赶往京城,以便参加三月份在京城贡院举行的会试。安寄翠与引章等都替他高兴,设宴为他饯行,席间李清白触动心肠,忍不住又好言安慰相劝引华。引华混不介意微微一笑,道:“李先生好痴祝您金榜题名,至于我,是再也不会踏入考场一步了我已经决定,过几天便去福建打理生意,可不比考试自由多了”李清白轻叹,道一声“人各有志”丢开不言。 刚刚过完十五元宵,引华便带着稳妥家人仆从前去福建,同时,点翠坊及协芳记各处城市需要筹备的新店也都派了稳妥人前去。这一批人是从骆家商号杭州总部一百三十多号人中抽调去的,店铺选址、聘任掌柜、找供应商都由他们负责初轮筛选,新店开张营业之后,他们便仍回杭州,负责总部各项事宜。这一批人无不业务精熟,能力过人,不属于任何一家商号,直接归于引章管理之下,引章不在时,吴管家、鱼儿亦可调度部分人员。 安排好之后,引章便寻了个机会跟青鸾提及搬家的事。 她才开口提了一句,青鸾便急得睁大了眼欲张口辩解,引章加力捏了捏她的手背,轻轻拍了几下,抢先道:“妹妹,你先听姐姐说完姐姐这么做没有旁的意思,实实在在是怕妹妹受委屈了” 引章轻轻叹了口气,望着青鸾诚诚恳恳、开诚布公道:“如果不是妹妹,只怕姐姐这辈子也回不到这个家里了,这对我有多重要妹妹也看到了,所以我对妹妹的感激是一生也不会忘记的家里仆从众多,人多口杂,我和娘、引华自然疼妹妹,护着妹妹,只是不敢担保下人里个个都尊重妹妹,将来日子长了,姐姐一时照料不到,下人们倘若有什么疏忽怠慢的,倒伤了你我姐妹的情意。就是小风、小雨,难免也要受他人排挤,受一些说不清楚的暗气。所以,姐姐这才另给妹妹找了处宅院,这样,倒省了多少麻烦,到时候妹妹带着冯茹姐姐、小风小雨、小简,再拨十来个靠得住的下人一起住,保管妹妹一样称心如意就是什么时候妹妹想来姐姐家里尽管来就是,难道姐姐还会拒之门外不成?缺什么也尽管跟姐姐说,姐姐不会不管你的” “姐姐说的也有道理”青鸾一愣,怏怏叹了口气。拜高踩低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什么叫做“寄人篱下”她也并非不懂。引章的话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她说小风、小雨那些话,难怪她一直总觉得小风小雨有时候莫名其妙的一脸火气,问什么又不说,原来却是如此 “那就这么说好了房子已经找好,三进院落,带一个大花园,花园里有湖,有一片桃花林,瞧着还不错。大体上已经装饰好了,家具什么的都还没买,你喜欢什么样的亲自挑选再定下来,等四五月份天气暖和了,再搬也不迟。”引章舒了口气笑道。 “好吧我去看一眼就好,怎么布置姐姐叫人看着办就是啦,家具嘛,照着我现在住的那些就行”青鸾微微一笑。 “要是妹妹喜欢屋里的家具,到时候搬过去就是”引章忙又道。 “姐姐,你对我真好”青鸾也不禁感动,用力回握了握她的手。 “你这么说不是太见外了吗我可没有半点把你往外边赶的意思啊”引章玩笑道。 青鸾“嗤”的一笑,道:“人家才没有这么想呢”她顿了顿,又道:“姐姐说四五月我搬过去?难道姐姐要在杭州呆到四五月吗?姐姐不去昆明要回那些牡丹花了?” “我正要说这事呢”引章道:“昆明当然得去,我准备过两天就去,这一路上只要加紧赶路,料想四五月便能赶回来了长途奔波,路途遥远,妹妹就不要去了,就在杭州等我也行,或是想到什么地方走走玩玩,跟吴管家说一声,他会好好安排的” “哦,”青鸾点了点头,上次那一路她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引章这么安排她一点意见也没有,却又问:“那些牡丹运回来之后,不知姐姐预备种在哪里?” 引章顿时留神,要说对牡丹的了解,青鸾可算得上家学渊源,从小的耳濡目染可算得上半个专家了。 “我预备在杭州近郊买五六十亩地先培养着,将来再慢慢扩大规模,你觉得行吗?”引章说毕又笑问她。 青鸾想了想,笑道:“要我说,扬州的气候恐怕比杭州更加适合牡丹生长呢,姐姐横竖在扬州也有产业,倒不如把牡丹种到扬州去” 青鸾随口一提,引章却是眼睛一亮,是啊,既然扬州比杭州更加适合,干嘛不种到扬州去?而且扬州地处运河中段,将来花卉销售,无论是北上京师还是南下杭州都很方便,至少要比从杭州这个运河起点起运要合算得多可惜那什么洛阳、菏泽不在运河边上,失了地利,不然,她更愿意将牡丹养在那儿。 “倒是你提醒了我好,那就在扬州吧我这就让吴管家交代下去,在扬州买上百多亩地,等我从昆明回来,直接运到扬州好了。”引章点了点头,心里一边琢磨着除了买地,还得选聘经验丰富、能干的花匠,还得整理土地、施肥等,也都要现在去做。 青鸾见引章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心中甚是高兴,眉飞色舞笑道:“那么姐姐放心上路吧,我就在杭州陪着伯母等姐姐回来伯母还说,等天气暖和些,带我去什么福建看望引华哥哥呢” “呵呵,那可好姐姐不在的时候,姐姐可把娘亲托付给你了啊”引章又笑了笑。 “姐姐放心”青鸾精神一振,顿时从心底升起一股重重的责任感,用力点了点头。这正是引章所希望的,她不在的时候,最好给青鸾找点事做,省得她闲极无聊,是什么都敢尝试一番的。 这一趟去昆明,除了藿香已分出去掌管协芳记总事务不去,依然是原先诸人随行,多加了瑞香、荷风两人。藿香离开后,宝珠顶了她的位置,瑞香、荷风二人便是新选上来顶了宝珠原先的位置。 旁人都没什么,只有阿青阿碧四女有些忐忑着急,红叶很小心陪笑问引章,是否等九爷来了再启程?九爷可是说了要来杭州看望大小姐的。引章淡淡一笑,瞅了她一眼道:“你们家九爷新春里怎会得空?别说日日要到宫里进孝心,一天到晚的应酬也够他忙乎的了要等他抽空过来,加上路上时间,只怕最快也要两个月吧?有这功夫,我早到了昆明了明日给他去一封信,让他等等再来吧再说了,才刚过了年,他又不好好呆在京城他家老爷子眼皮底下,又跑出来,我都替他担心呢” 红叶见她心中这般为胤禟着想,甚是喜欢,原先的着急情绪也抛之九霄云外了,由衷笑道:“奴婢愚钝,还是大小姐想得周全” 引章一笑便没再说什么,照旧按定好的日子启程。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20章 惊喜 第220章 惊喜 (谢谢书友110228163314885的粉红票) 红叶见她心中这般为胤禟着想,甚是喜欢,原先的着急情绪也抛之九霄云外了,由衷笑道:“奴婢愚钝,还是大小姐想得周全” 引章一笑便没再说什么,照旧按定好的日子启程。 择日启程,引章一行人二月中旬便到了昆明。 一路春寒料峭,万山凝翠,草芽嫩枝都没抽出,早晚间冷风从山峰密林间呼啸而过,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拉车的马儿鼻孔里嘴里喷着雾一样的白气,时不时打着喷嚏,叫人看着也觉异常辛苦,毫无旅途乐趣可言。 不过,历经辛苦后得到的补偿总是叫人特别兴奋,心里特别舒服,特别欣慰,特别踏实满足,仿佛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洋溢着骄傲的喜悦。 到达昆明之后,这便是她们心情的写照,温煦的春风、温暖的阳光、鲜嫩的绿芽草叶,花海似的的美景足以抚慰这一路的辛苦。 引章等依然投宿上次那家叫做“辉悦”的大客栈。此时刚过午饭时间,店里客人很少,她们人多势众一伙的到来自然引人注目。难得客栈掌柜伙计居然都还认得她们,看上去还颇显几分激动喜悦,十分热情上来招呼,像是来了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般,不等吩咐便将她们行李搬着,马车拉着,引入后边大大的包括三个小院子的后院。引章等自然也十分开心,问候闲聊着入了后院。 不料才入院子,却发现马棚里拴着有马,还不止一匹,院子里摆放着一张阔大的躺椅,椅子上铺陈着民族风情浓郁的薄毯、薄被,放置着枕头,廊下靠着墙放着张方桌,桌旁有椅,桌上有茶壶茶杯…… 显而易见,这院子是有人住着的 引章不由得住了脚步,向那引路的伙计笑道:“这儿可是有客人住下了?若有,请给我们另换一处吧,我们不跟旁人同住” “骆小姐……这个,其实——”那伙计嘿嘿笑了笑,欲言又止,神情间颇为踌躇,倒像有什么为难似的。 “你这人真是奇怪有空院子我们便换,没有我们另找一家客栈就是了,又不曾难为你,你有什么好为难的”红叶见了忍不住责怪道。 “咱们走吧”引章已一边吩咐一边转头回身,这伙计爱说不说,反正她也没什么兴趣了解内情,但是,她不住总可以吧?她只想住的清净点而已 “这院子不小,再多些人也够住了,小姐何必要这么麻烦呢?”当中正屋大门突然洞开,笑吟吟走出一人,藏蓝长袍,滚边绣银湖绉天青马甲,腰间坠着莹莹一块美玉,那人长身玉立,眉目俊朗,亮如点漆的眸子含笑含情凝望着她,不是胤禟又是谁? “你?”引章的心“咚”一下,眼前有点眩晕,身子一软差点跌倒,怔怔望着他,脸上的笑容不自觉越来越大,失声叫道:“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等你”胤禟笑着走下来,毫无顾忌握着她的双手,突然脸色一沉,挑眉道:“说了让你等着等着,你又跑了就这样心急?一刻也等不得?我跟你说话呢,你东张西望做什么” 引章四顾,下人们已自动散去,阳光照耀的院子里只有她二人,便抽出手摇了摇他的胳膊,笑道:“你别生气了我也是担心你啊,你们家老爷子要是知道你刚过完年便迫不及待出京,只怕又要罚你了所以便先赶着到这儿办完事好回去,然后进京找你,谁知道你一点也没能体谅人家的用心,竟比我还快跑到这来了,回去挨了训,可别赖我” “不赖你赖谁?知道我迫不及待出京你还敢不等着?”胤禟在她颊上捏了一把,不由分说抱着坐到一旁榻上,将她搂在膝上整个圈着,伸过嘴在她脸上报复似的连连重亲了几下,又使劲蹭了蹭她的脸颊,引章轻轻蹙眉往旁边躲了躲,嗔道:“你很不温柔” “是么?”胤禟促狭笑了笑,道:“那这样可够温柔?”说着不由分说捧起她的脸,对着水嫩红唇深深吻了下去,按着她的后脑不许躲开,极尽温柔缠绵之能事。 “娘子,这样温不温柔?”胤禟笑吟吟问,温柔的目光胶着流连在她经自己深吻后略微有些红肿的娇唇上,食指指腹轻轻抚弄,视之如珍如宝,不等她回答又笑道:“娘子不说话,嗯,看来是不够温柔”说着凑嘴上前又欲再吻。 “够了够了,”引章双颊飞红,连忙出声,在他胸前轻轻捶了两下,道:“大白天的这样,你,你是脸皮越来越厚了” “呵呵,是是,是为夫的错,”胤禟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却又在她耳畔充满暧昧轻笑道:“原来娘子喜欢晚上这样啊娘子放心,晚上为夫一定好好满足娘子……” 这叫什么逻辑引章又羞又暗恨自己,怎么他从前那样霸道横行自己一点也不怕,如今温柔起来,她倒是怕了?这就是温柔的陷阱吗?她咬咬唇,轻抬头,双手圈着他脖子,脉脉凝视他深邃黑亮的眼眸,带点娇媚的喘息腻声唤了声“爷”樱桃小嘴凑过去在他喉结处轻轻舔咬啃噬,鼻端发出诱人的低低喘息呻吟,身子不住扭动贴上他的。 胤禟身子一僵,喉咙里闷哼一声,搂着她偏头侧身翻躺在榻上,双目微微发红瞪着她,盛满难解的欲望,喘着气咬牙道:“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嗯?竟敢勾引起爷来了”一个翻身将她压着,抚摸亲吻,纠缠喘息,难舍难分。阳光灿烂静悄悄的院子里,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情愫,还有一男一女时不时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对话: “九爷,胤禟……饶了我别,别这样” “不行,不饶” “我的衣裳不要……我再不敢了,真不敢了,爷” “你的话太多” “爷,唔……” “……” 良久之后,纠缠不休的身体方才停止了争斗,二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一身的汗。雨消风歇,引章一骨碌偏身下榻,手忙脚乱的整理被他解开衣领下三颗扣子的衣裳,又忙着整理钗散鬓乱的头发,恼火的瞪了一眼好整以暇,双手抱着枕在脑后仍躺在榻上此刻正含着笑眼珠子色迷迷在自己身上乱转的胤禟,待说什么,终于急刹车又咽了下去,瞪着他轻轻一哼。虽然没有突破关系,还是被占大便宜了 胤禟瞧她双颊红晕轻泛,春色未消,杏目含嗔,气急败坏吃了瘪不甘又不敢怎样的模样,忍不住得意大笑起来。心中一痒,翻身下榻,又将她扯入怀中紧紧圈抱着。 “你还要干嘛?”引章大惊,挣了一下没挣开。 胤禟蹭着她细腻白皙的颈脖,喷着火热的气息笑着,莫名其妙来了句:“宝贝娘子,为夫真是太爱你了”说着打横抱起了她,不等她开口先笑道:“一路风尘仆仆,方才又出了一身汗,不要洗个澡吗?” “要”引章一怔,顿时只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黏糊糊的十分难受,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胤禟得意笑起来,道:“屋里已备好洗澡水和干净衣裳,爷抱你进去” “好啊抱我进去你赶紧滚远一点,不许偷看”她挣扎不下来,只好这么说了。 “不要爷帮你洗吗?”胤禟继续笑嘻嘻揶揄着,一双眼滴溜溜色迷迷的在她身上转悠,一副很欠揍的模样。 “不要你敢试试?”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 “娘子发飙,还是不要试了”胤禟故意做出做出些怯怯的样子老老实实说道。引章一愣,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清脆如铃的笑声张扬的飘满小院。胤禟双眸一亮,含情温润的目光包围着她,笑道:“宝贝娘子,爷就喜欢你这个样子”一脚踹开门,将她抱了进去。 转过一道纱帐,高大的花鸟屏风后果然已经备好了澡盆,放好了洗澡水,一旁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毛巾、衣物。 “娘子好好洗吧,东西都是新买干净的。”胤禟轻轻放下她,伸手试了试水温,提起放在一旁的热水桶往里加了水,笑着看她。 “还不出去?还等什么?”引章见着冒着热气温暖的浴盆,已是心痒难耐,瞥见胤禟还站在一旁傻笑便嗔了他一眼。 胤禟哈哈一笑,拂拂衣袖,转身去了,替她放下纱帐,随后掩上了门。 路途车马劳顿,又与他折腾纠缠了半响,此刻泡在浴盆中,为温暖的热水包围,引章闭上眼睛靠在一头,浑身立时放松下来,说不出的舒服畅快。不想差点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只听门“吱呀”一声轻响被人推开,她一惊睁眼,正欲出声,红叶的声音已轻轻传来:“小姐,仔细水凉了要不要奴婢给小姐再添些热水?” 引章这才发觉浴盆中的水果然凉了许多,她忙道:“不必了,我洗好了,你出去候着吧” “是,小姐奴婢在纱帐外候着小姐。”红叶住了脚步,站在外屋。 引章起身拉过浴巾裹在身上,擦干了水,拿起一旁干净衣裳,第一件便是浅银蓝色绣着红莲鸳鸯戏水的肚兜,她顿时脸上一红,身子有些发热,咬着唇喃喃道:“胤禟这坏家伙,真是俗不可耐”她的肚兜可从来不用这样鲜艳暧昧的花样 此刻少不得也穿了。再是中衣、外裳一件件穿上。好在外边衣裳倒还不俗,清雅宜人,不是旗装,倒是汉装,葱黄底子酡红秋菊撒花缎面长袄,淡青暗花绸面百褶裙。穿好衣裳,引章道了一声“进来吧”红叶答应一声,向外呼唤一句,便笑着拨起纱帐进去替她梳头,三个粗使妇人进来一声不吭轻手轻脚将浴盆等收拾了去。 “今儿不出去,随便挽一下就好,不用太麻烦。”引章对着镜子里红叶的身影笑了笑,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的。 “是,大小姐。”红叶笑着应了一声,已经意会不需言传的又笑道:“九爷在花厅等小姐呢。” “我又没问你,他爱在哪在哪好了”她实在是太伶俐了,引章脸上有些挂不住,白了她一眼。 红叶对她这欲盖弥彰、略有些赌气的话毫不介意,笑了笑,又道:“已备下些点心瓜果,一会小姐略用一点,没多大功夫也该到晚饭时光了” “你们有心了对了,伙计们都用过了吗? “引章忙笑道。 “都已经安排用过了,这点小事哪里需要小姐记挂呢”红叶抿嘴笑了笑。 一时梳好了头,二人一起过去花厅那边,厅里只有胤禟在,红叶福了一福,亦向后退了出去。 胤禟一见着她,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惊喜赞赏,笑道:“洗好了?衣裳还喜欢吧?穿着合不合身?” “还好”引章淡淡笑道。 “还好?”胤禟蹙蹙眉,不甘道:“这可都是爷亲自挑选的,仅仅还好吗?” 引章“扑哧”一笑,道:“很好,非常好九爷真有品位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胤禟俊眉一扬,眼光流连在她胸前,突然暧昧一笑,凑到她耳畔轻笑道:“里里外外,可都是爷亲自选的呢” “你——”引章顿时想到那鲜艳的肚兜,下意识双手交抱搂着胸前,恼羞瞪了他一眼。胤禟哈哈大笑,愈加乐不可支 --------- 当日派人前往卷石洞天投了拜帖,次日,引章与胤禟带着鱼儿、大脚便去卷石洞天万花匠处。万花匠不喜人多,红叶等便都没去。 虽是二月中旬,天气和暖,万花匠育花手段又高超,此时的卷石洞天已是春色满园,花团锦簇、如霞似锦了胤禟是头一遭来此,饶他见识多了精致园林见此情形不由暗暗喝彩,心中暗赞:比皇阿玛的御花园也比下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21章 花卉 第221章 花卉 虽是二月中旬,天气和暖,万花匠育花手段又高超,此时的卷石洞天已是春色满园,花团锦簇、如霞似锦了胤禟是头一遭来此,饶他见识多了精致园林见此情形不由暗暗喝彩,心中暗赞:比皇阿玛的御花园也比下去了 远远花树篱笆之下,大门洞开,两位青衣小仆一左一右在那等候,马车近前,引章不敢怠慢,拉着胤禟下车同他们寒暄两句,然后请二位小童一道上车,将驾车缰绳交与他们,一路穿花度林,前往湖心岛上去。 万花匠背着手,正站在万花丛间一座四方敞亭中赏花等候,旁边是小仆在忙着扇炉火烹茶,热气缕缕上升,散在空中。 “万老先生好自在真叫人羡慕啊”引章笑吟吟远远拱手,一边往前去。 万花匠爽朗大笑起来,下了几步阶梯,笑道:“引章,你好啊果然老朽没看错你,本以为你得三四月才来呢,没想到这样快不错,是同道中人” “惭愧,实不敢当”引章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头。万花匠还在那一个劲笑着赞她,她其实却是真心惭愧的。同道中人这四个字太沉重,她可担当不起她哪里同道了?倘若万花匠知道她种花是为了卖钱,还不得鼻子气歪所以她决定,坚决不会告诉他真相。 “这位是——”万花匠眼光霍然变得有几分锐利,瞟了胤禟一眼。 “他是——”引章一怔,笑道:“他是我的未婚夫,叫郭泠,万先生您叫他小郭就好了” 小郭?胤禟满头黑线,却不得不配合她,随意拱了拱手,笑嘻嘻道:“万先生好” “哦你也好啊”万花匠笑了笑,道:“小郭仪表不俗,贵气逼人,还这么有眼光,二位真是一对璧人啊哈哈哈,来,请坐吧” “好,您也请”引章二人点头一笑,一同登亭落座。胤禟忍不住暗暗吃惊:这老头好厉害的眼神 “我这儿山野僻壤,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喝杯茶解解渴,也算到了我这一趟了”万花匠呵呵笑着,一边说一边亲自从旁木盒中取来三只高六寸左右、晶莹剔透的八棱边柱形水晶杯,在她二人面前各放了一只,又转身亲自去泡茶。 “好漂亮的杯子真好看”引章忍不住赞叹,拿起在手中轻轻转动把玩。若说在现代,虽然水晶比较奢侈,但成色好、高档漂亮的玻璃杯还是不少的,此时乍见此杯,勾起从前种种印象,赞叹中倒含着几分感慨了,因了这份感慨反而更加爱不释手,流连不舍。 胤禟只是微笑,瞟了万花匠一眼,心想这老头可真是俗,显摆也不讲究场合,哪有喝茶用水晶杯的?有本事弄一套兔毫盏或是越窑雨过天青瓷盏那才相得益彰呢 “呵呵,老朽是个俗人,也就是贪恋颜色好看罢了”万花匠背对着他们一边冲茶一边笑着道。然后但见他肘弯处微微一抬,转过身,执壶过来。 不想,他手中的壶也是水晶所制,形制与一般酒壶执壶造型相差无几,壶中半壶茶汤,呈现漂亮纯净的明黄色,宛若流动的琥珀。壶中浮浮沉沉漂着两朵状若钟形的金黄色花朵,花瓣舒展层叠,花蕊丝丝可见,花色晶莹可爱,十分秀丽雅致。 胤禟还在发愣,引章心头一凛,不由脱口而出惊呼道:“金花茶这是金花茶” 万花匠本来一脸得意,听罢不由睁大了眼,得意转为吃惊,吃惊转为不敢置信,断断续续道:“你,引章,你认识?” “金花茶?这倒是头一遭听闻”胤禟瞟了一眼那水晶壶中莹黄泛亮的茶汤,疑惑瞟了她一眼。 引章笑道:“我只知道这金花茶生长在广西十万大山一带,数量稀少,甚是罕见,所泡之茶色美味甘,清香宜人,提神醒脑、利咽止痛、清肝火、解热毒、养元气,尤其对嗓子保养大有益处,可当得上‘茶族皇后’之美誉,不知万先生可是从广西得来的?或是云南本地也有此物?” 此处见到此物,不由她不吃惊意外,要知道即便在现代,金花茶仍是十分稀罕名贵之物,移栽培育十分困难,成活率低,不然不是花色变淡就是功效降低,反正要复制出一株与原产地由里到外一模一样的植株除了高超的技术、心思,还有不得不说的运气正因如此,金花茶卖得十分贵,那泡茶的花朵一两便要数万元 “引章真是博学多识”万花匠呵呵笑着点了点头,撩袍坐下,替她二人各斟了一盏,抬抬手道:“来,请品尝一尝”接着笑道:“广西也有此物吗?这我倒是不知六年前,我是在云南南部红河流域河口一带莽林中无意见着的。如此纯正金黄的山茶见所未见,我当时便移栽了几株回来,不想只成活了两株,且至今只长叶,不开花。我不死心,又到河口去了一趟,却怎么也找不着其中的原因,想来此乃自然天地之玄机罢因看那花朵艳丽,试着采摘了些晒干带回,谁知一泡茶竟是意想不到的清香宜人,便每年都去采摘一些。” “原来是这样万先生运气真是好”引章饮了口茶,不禁笑赞。 “呵呵也得有人识货才不辜负此物呵引章,你可是第一个识得此物之人呐茶族皇后,不错,正当得起”万花匠爽朗一笑。 引章心中一动,陪笑道:“在下有个姐妹,原本是戏班子的名角,后遭奸人所害,毁了嗓子。现今她虽然已不再登台,但我想倘若能治好她的嗓子亦是一大快事。这金花茶生长之地,老先生能不能告知一二呢?” 万花匠瞅了她一眼,笑道:“你是想采了花回去给你那姐妹治嗓子?” “是的。在下无意浏览医书,此花对此确有奇效。”引章笑道。 “呵呵你来云南一趟可不容易哪难得你有这份情意,这样吧,我还有不少,平日也用不了这么多,便送你一二斤又何妨”万花匠混不介意笑笑。 引章喜之不尽,双眼闪亮发光,欢然道:“可是,可是这么贵重,我怎么好意思白拿呢不如老先生您——” “哎,”万花匠摆摆手,笑道:“我可不能开价在咱们眼里这是稀罕物,在河口那边,村民可是砍来当柴烧呢” “还有这种事”引章听着都心疼,忍不住皱了皱眉,想了想,道:“老先生,不如这样,我拿一笔钱您把那片地买下来吧,雇个人专门看守起来如此暴殄天物,实在叫人心里不安” 万花匠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得意道:“我已经这么做了引章,你真是越来越对我老人家的胃口以后你再需要这金花茶,尽管叫人来取便是了” “谢谢老先生”引章更喜之不尽,起身向他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万花匠抬手笑道:“你不要这么多礼了呵呵,老头子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引章啊,你们若是不急着回去,在我这儿多玩两天吧,我这儿的花花草草还想请你瞧瞧,指点指点呢” “指点哪里敢当有机会见识卷石洞天的奇花异卉,这是我的荣幸”引章笑道。 “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万花匠更是高兴。 于是,引章与胤禟果然在卷石洞天住了两天,万花匠兴致勃勃带着他们将整个卷石洞天都逛了一遍,一边逛一边指点,还不忘问引章一句“如何?”引章也不让他失望,十之七八都能认出,常见的且不说,什么沙罗、珙桐、绿绒嵩、铁线莲、火焰草、各种热带雨林兰花、高山树形杜鹃、异种山茶都能说出一二。 引章发现卷石洞天中,种类数目最多的不是那些罕见花卉,而是云南最常见的杜鹃,简直可称之为杜鹃样本园。而且万花匠还特意将那栽满杜鹃的小山谷叫做“火烧谷”,取杜鹃怒放时似火热烈蔓延之意。火烧谷中,各种形形色色的杜鹃应有尽有,有枝干暗红高达七八米的高大乔木类杜鹃,也有半米一米的小灌木种属,此时已有一些开始绽放,花朵大红、粉红、粉紫、洁白、杏黄、金黄,或纯色或杂色或点染,姿态万千,美丽绚烂。 万花匠一一指点给引章看,这一种花形似百合叫做百合杜鹃、那种树叶呈现褐色的叫做褐叶杜鹃、那层层殷红递进的叫做晕红杜鹃、金黄花朵如钟的是黄花杜鹃、白花瓣上撒着点点绿点的叫点翠杜鹃、三朵三朵一簇绽放的叫三花杜鹃、花开灿烂如云似锦的叫云锦杜鹃,以及长药杜鹃、云上杜鹃、红棕杜鹃、鹧鸪杜鹃、杜香、松毛翠、石锦、问客、绝伦、隐蕊、暗叶、千里香、朱砂、黄铃、雅容、暗紫等等不下百种 引章叹为观止,不知该做何等形容。胤禟亦笑道:“看惯了牡丹梅兰,倒不知杜鹃竟也有此等风姿” 万花匠不听这话罢了,听了不由得感慨道:“世人无知浅薄,不识此花之异彩,真叫人为之一叹”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22章 种花 第222章 种花 引章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十九世纪末以来西方人对中国西南杜鹃花近乎狂热的采集与掠夺。美丽的杜鹃花,生长在中国的西南边陲,默默无闻生长了或许几百年,或许上千年,如同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遗落沧海的明珠,从未受到主流社会的关注,一朝闯入欧洲探险者眼帘,却受到欧洲人狂热的喜爱与追捧,无数品种各异、姿态万千、花艳形美的美丽杜鹃被源源不断的移植欧洲,并引起整个欧洲园林界的轰动,带来西方园艺界一场“杜鹃花**”,所有园林竞相培植各类杜鹃。 乃至有人说,欧洲任何一个植物园,如果没有来自中国的杜鹃,便不能称之为名园,也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引章不由得认真瞟了万花匠一眼,暗赞其与众不同的独到眼光,情不自禁生出了几许崇敬之情。 “此花不俗,终有一日必将大放异彩”引章笑了笑,道:“此花生长在西南边陲,远离中原大都市及经济重地,不像牡丹、梅花、菊花那样占了地利,故而被主流文化所疏远,人多不识其美。但不会总是这样,总有一日,人们会发现她的美丽其实这样也好,杜鹃的美原是不需要人赞的” “引章说的是倒是我老头子俗了”万花匠说着哈哈大笑,又带她们去另一处,另有一番赞赏,自不必说。 当来到一处,入口处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灰白岩石,上雕凿着“兰花谷”三个大字的地方,引章又一次被深深的震惊到了。 兰花谷,顾名思义,是种满兰花的山谷。谷中种种传统之兰花青茎绿叶,芊蔚秀丽,清雅不俗,引章基本不太认得出,倒是胤禟兄弟中不少爱兰捧兰的,他反而识得不少,惊讶不已,什么石门红、大张青、粉妆成、金棱边、黄八兄、铁骨素、龙门素,梅瓣、荷瓣、水仙瓣、蝶瓣的与万花匠探讨了一番。引章的眼光,则早已被那些色彩艳丽的热带兰吸引去了 “万老先生,您这儿竟有这么多热带兰花真漂亮”引章发现新大陆一样大是兴奋。要知道,中国传统所谓的“兰”又叫“香祖”,虽也开花,但往往叶胜于花,看重的是其高雅脱俗的精神气,而热带兰色彩艳丽,花形万千,赏的是花。不过这个年代在大清朝,既少见也不是主流所欣赏就是了。 引章一时眼花缭乱,乍见不远处一簇紫红色的蝴蝶兰开得正好,忍不住喜道:“这不是蝴蝶兰吗老先生,您是从哪儿得来的?可真稀罕了” “这也是兰?”果然,引章话音刚落,胤禟便讶然脱口而出。这花好看是好看,不过跟他所认知的“兰”相去也太远了 “呵呵,蝴蝶兰?这名字倒也贴切”万花匠眼睛一亮,笑了笑,道:“这些兰花都是我多年以来从深山莽林中无意发现移栽来的,我看她们根茎叶与香祖多有类似,料想同种,便也栽植在兰花谷中,有些有名字,也有好些不知名的呢,譬如这一种” “原来是这样”引章恍然大悟。 “引章,你过来瞧瞧,这边还有好些呢?老头子考考你,你可都认识?”万花匠笑眯眯的伸手往前一指。 “老先生这儿的兰花品种太多,可不见得都认识呢不过,我很乐意借机欣赏欣赏”引章笑着,随在他身后。原生态的路顺其自然未曾多修整,引章脚下一拌,站立不稳,幸得胤禟伸臂将她稳稳一扶,二人相视一笑。 近前去,引章一一看去,内心顿时漾起难以言喻的重逢之激动,大花蕙兰、石斛兰、文心兰、卡特兰、万带兰、兜兰种种皆有,花色绚丽灿烂,令人眼花缭乱,其中犹以紫毛兜兰、杏黄兜兰、球花石斛兰、密花石斛兰、白花君子兰、大花灼兰、虾脊兰、鹤望兰、文殊兰开得最好。 万花匠甚是欢喜,不住点头称是,又带引章去看了珍贵的螳螂兰花以及带叶兜兰、密花石豆兰、小叶兜兰、流苏石斛兰、峭壁白兰、足茎毛兰、天锦卷瓣兰等数种珍稀之兰。 引章忍不住又是心动神往,要知道,在现代那些热带兰多么有市场,如今在大清国这方面还是一片空白,她实在不忍心放弃这些美丽的热带兰最适宜点缀风景,铺呈喜庆气氛,而且花期又长,如果批量培育成功,无疑大有市场。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万花匠眼中,万花匠微微一笑,道:“难得你竟识得这些花卉,若不嫌路途遥远麻烦,便每一种都带些回去也无妨” “如此,多谢老先生”引章喜之不尽。 万花匠点头一笑,带着他们两人继续游园,种种锦绣,诉之不尽。末了,引章还顺便跟万花匠讨论了一番各地特色花卉,什么宝兴桂花、广州木棉、扬州琼花芍药、漳州水仙茉莉、开封菊花、洛阳牡丹以及传统的梅兰竹松、大漠仙人掌等等,相谈甚是欢乐。引章说得兴起,一顺口又跟万花匠谈了谈西方的花卉,什么荷兰郁金香、英国玫瑰、东洋樱花、印度睡莲等等,万花匠自然很对胃口称赞不已,胤禟倒忍不住多瞅了她两眼,她也没注意到。 在卷石洞天赏了两日花,终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万花匠便带她去看那些她去年留下的牡丹,一盆盆叶茂茎壮,长得十分精神,好些还长了花骨朵儿,有的已是半开了。引章感激不尽,却又忍不住有些发愁,路途遥远,不由得她不忧心。万花匠便拿出一卷小册子,笑说栽培养护诀窍都在这里头了,如今天气正宜,只要小心养护,这一路上应该不会有碍。引章喜之不尽,谢了又谢。 末了,万花匠便笑道:“或许你还要在昆明多玩几日吧?这样,我叫人把这些牡丹,还有送给你的那些兰花、杜鹃、山茶等都打点好,你出发时带人驾车直接到我这洞天门外起运,岂不更方便?也省得搬来搬去的麻烦,这些花也少受一遭折腾” 引章自然依从,拱手笑着谢了又谢,只带了一盒金花茶走,约好五日后过来搬运各类花卉。 回到客栈,引章想起那些美丽的热带兰花,内心仍是难耐激动,差人四处打听,市场上可有得卖?胤禟无奈摇头,直接造访地方官府,让当地官员速速找来。地方官如何不巴结?效率还真不是开玩笑的,果然又给她找来一万五千多株,大多是兜兰、石斛,蝴蝶兰、蕙兰、文心白兰也有两三千株。引章甚是惊讶,一问方知就在西南方一百多里外大山峭壁密林中,便连片的长了许多。又有许多杜鹃、山茶,引章一并照单全收。最后,光这些便分层装载也装了了二十二辆马车,加上卷石洞天的各种,共四十车,浩浩荡荡,不得不动用了胤禟在云南当地的门人帮忙。 胤禟自然是随她一道回江南,二月二十三日启程,赶回扬州。一路上少不得佳人在怀,逗乐取笑,旅途也不寂寞。引章总算是没忘记对胤禩的承诺,挑了二十盆长势较好,打着花骨朵儿的牡丹叫人快车快马运送往京城,并连拜帖一同投到八爷府。 来到扬州,已是三月中旬,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正是“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好时光。在她前往昆明的日子里,扬州的骆家花局已经正式成立,虽然不见得名副其实,但地已经买了,共一百二十亩,花农也雇好了,连技术指导共三十人。育苗的花棚已建好,一共四座,分散在一百二十亩地中,花农住宿区和仓库仍在建,看样子差不多完工。她回来时,花农们正在掌事周先的安排下一块一块的整理花地,挖纵横如“井”字的引水渠,预计从上游不远处的河道中引水,以便于将来浇水。 这个周先是骆家庄管理农业生产的周管家的堂侄子,二十三岁,家境贫困,十二岁起便跟着周管家干活,是个本分稳重,肯吃苦上进的。两年前经周管家禀报,其父母弟妹也都投靠了骆家庄,也算是真正的“骆家人”了。引章早已有心提拔他,只是他种惯了地的,一下子倒未必适合做生意,如今有了花局,倒正好让他历练历练。 第二天引章便去实地考察,看到一切进行得井井有条,整地的整地,施工的施工,挖渠的挖渠,有条不紊,忙碌但不显乱。她心中甚是喜欢,随口问了些情况,周先一一作答,条理清晰,明明白白。引章笑着点头,更放了心。 原本只打算种植牡丹、芍药,如今当然得重新洗牌。引章便吩咐周先,按牡丹、芍药、杜鹃、山茶、兰花、杂卉分为六区,每一区种植一样,划分好便将带回来得那些赶紧分种下去,又特意嘱咐,花卉娇贵,种植时不要用临时工,要用自己人,倘人手不够可回骆家庄暂调些人过来,慢慢再雇合适的。还有,如果还可以买到周边土地,不妨再多买些。 周先一一答应下来。 引章举目四顾,发现东面一片地中整整齐齐种着一垄一垄的什么,大概有三四亩。因是新栽,看上去枝叶不怎么茂盛,便指着笑问可是芍药,还说他们动作倒也不慢,竟都种上这么些了 谁知周先摇了摇头,说不是芍药,是牡丹,芍药已经订了一些,过些日子便可移回来。 “牡丹?”引章甚为诧异,望着他道:“扬州的牡丹吗?”扬州有钱人多,有钱人家名品牡丹不是没有,但那都是人家留着欣赏的,各花匠花局即便有,也不会太名贵,如果很名贵,价钱定然不菲,在这买回来培植是要花大本钱的,倒不如去洛阳、菏泽弄一些呢 周先忙笑道:“小姐请听属下一言,这些不是扬州的牡丹,是夫人和李小姐、冯小姐她们从洛阳叫人带回来的” “洛阳?我娘和青鸾她们去洛阳了?”引章吃了一惊。 “是,”周先道:“前些日子夫人和李小姐她们前往洛阳赏花,如今还没回来呢说是这些牡丹都是李小姐挑的。李小姐好眼光,师傅们都说挑的好呢” “原来是这样”引章恍然大悟,心想李小姐从小看着牡丹长大,她挑的不好便没人挑的好了又问:“她们去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可有没有说?”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周先不好意思笑了笑。 “我知道了”引章笑了笑,道:“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有什么事再来问我,我会在扬州呆一阵子” “是,大小姐”周先答应着去了。 回到下榻的客栈,胤禟并不在,引章诧异相问,红叶呈上一封信,说九爷有点事去南京了,恐怕得六七日以后方才回来。引章展开信看了看,信上是满满的情话,并未说有什么事。不过她不用想也知道,胤禟在南京有不少产业,多半是查看他那些产业去了心想他去了也好,反正自己这些天也不得闲,她还得按万花匠的指点指导花农们将这些长途运输的花卉都种下呢千里迢迢运来了,她可不放心让人乱弄一气,万一功亏一篑,还不得气死胤禟虽然也是生意人,但料想他对当花农没什么兴趣,他要是在扬州,定然不会陪着自个下地种花,自己还得分身陪他呢 花了五天功夫,总算是将所有花卉都栽植到位了,周先让负责文书之人做了一份详细的记录,共有牡丹四十一种、热带兰二十三种、中国兰三十一种、杜鹃六十二种、山茶四十六种、其余难得一见的异种杂花六十六种,引章又让详细记了牡丹和其中一部分热带兰、中国兰每一种各有多少株,特意关照周先,尤其这些牡丹和兰花,得派最能干得力之人好好养护保护,少一株唯他是问。周先不敢怠慢,连忙答应。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23章 进京 第223章 进京 引章其实是太过小心了,骆家花局背靠着骆家商号这么大的靠山,哪个花匠敢如此大胆起偷窃之心?何况引章在指点他们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哪一种花哪一样习性、怎样陪护、小心些什么、注意些什么说得头头是道,一下子便把那些本来颇为自负的技术级花匠震住了,心悦诚服,暗自惭愧,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继而死心塌地、踏踏实实,傲气一扫而光。他们哪里知道,引章也不过是现学现卖、依葫芦画瓢罢了不过,他们技术再好,经验再丰富,跟万花匠比起来那也是望尘莫及,引章得万花匠指点,自然高出他们许多 这样的结果是周先最乐于见到的。同样是种植,庄稼跟花卉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再加上管人,更加麻烦。倘若不是吴管家指点了他几天,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五位经验丰富的花匠,欺他不懂,甚为傲气,平日里总有些拿大,相互之间有的还明里暗里的不合,周先周旋其中,既要保持管事的尊严威仪,又要面面俱到,还要让他们认真干活,还要抽空自学,真是心力憔悴,苦不堪言,而且这苦还没法说出来 这下子好了这些人一下子被引章一阵风的收拾搞定,什么麻烦都没了一想起那日引章召集大伙,一一吩咐如何移栽、如何注意小心、如何护理、如何分株时,那几个技术级别的从不屑到正色、从正色到吃惊、从吃惊到敬服的神情变化他就想笑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堂堂骆家的大小姐居然懂这个,而且比他们还懂得多得多吧不过也是,别说他们,就是他也想不到,大小姐除了做生意顺手,种植花卉也是经验丰富想起在骆家庄时吴管家和马陵湾最早跟着大小姐的那些人说大小姐种庄稼也是一把好手他们还当做笑话不信呢,如今看来,定然是真的了他不禁有些愧疚,觉得对不起大小姐。 周先打定主意,求见引章,请引章将培植花卉的本事教给他。引章自然应允,周家是卖断了卖身契的,完全算是骆家人,她也没什么好担心。当下便将小册子从随身密信小箱里抽了出来,让他每天晚上到她书房来看。为了减少商业机密泄露的机会,他只能背诵然后自己揣摩、实践,不允许抄录。周先自然遵令,每日晚间果然前来阅读。册子上记录的有的是那日引章说过的,更多的是她没说过的,周先叹服不已,默默背记。 再过得两日,胤禟从南京回来了,看样子名下商号生意不错,神情间笑吟吟的。胤禟说送往京城的牡丹花胤禩已经收到了,他说果然每一盆都是极品,他很是喜欢,等下次她去京城再当面致谢。 于是两人便商量着回京的事。 本打算明日便回京城,不想,当日下午,安寄翠已和李青鸾、冯茹从洛阳回来了彼此相见,安寄翠见胤禟也在,颇觉意外,听说他不辞路途遥远追随女儿前往昆明,又一路护送回来,暗自欣慰,又觉欢喜,郭公子长,郭公子短的,亲热极了。又问他怎么这么久都没去杭州?热情邀请他过两日前往杭州住些日子云云,胤禟少不得一一回答。引章忙笑道:“娘,杭州过些日子再说吧郭泠他过两日还得赶着回京城呢他这一趟出来的久了,也要回去的女儿正好也要上京一趟,预计后日启程呢” “是么?太仓促了过一两月可要再来”安寄翠笑笑,又有些奇怪道:“郭公子是京城人氏吗?翠羽姑娘不是住在安徽?” 引章一怔,笑道:“他们家跟咱们家一样,都是生意人,所以跑的地方也多安徽那是一座别院。翠羽妹妹喜欢黄山风景清幽,所以就特意在那里建了一所庄子。其实郭家祖籍在,在盛京” “哦,原来是这样这么说生意也都是在北方做的了?”安寄翠又道。 胤禟还在奇怪她怎么会这么问,引章已从容笑道:“可不是,他家生意主要在东北、京城、直隶和塞外一带。” “难怪我说呢倒没听过运河沿岸有个做生意的郭家”安寄翠点了点头。她虽然不管生意上的事,耳濡目染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的。她瞟了他一眼,突然想起将来女儿倘若嫁到郭家,千里之遥,难得一见,万一公婆不好,妯娌不合,女儿受了欺负,那该如何是好?这一想又有些烦躁起来,想要问问郭家家事,又颇为踌躇不便出口,怔了怔,微微叹了口气,嗔了引章一眼,道:“还真是不巧,你这孩子娘刚回来,你又要走了这一趟可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呢?” “顶多一个月,娘不如就在扬州、南京这一带玩玩好了,等我回来咱们一块回杭州好不好嘛反正现在有引华,我也不用那么忙了”引章笑道。 “这倒是的你忙了这些年,也该歇歇了”安寄翠深以为然点点头,不自禁又瞟了胤禟一眼。 引章笑了笑,抬起头道:“对了,娘怎么突然想起去洛阳赏牡丹呢?” 安寄翠身子动了动,笑道:“还不是青鸾那孩子她听说洛阳牡丹甲天下便想去看看,她什么都不懂,冯茹也是没单独出过远门的,我不太放心,便陪着一起去了她倒有心,原来是为了你的花局挑选名品去的” “呵呵,难为她会这么想”引章有些意外,心中却想虽然这花局也有青鸾的股份,但她才不会关注这些呢,多半是冯茹提议的 “我看她这一路也是累了,你过去看看她吧”安寄翠又道。 “好啊那我和郭泠都过去坐一会,娘,您也早些歇着”引章说着起身。 “好,你们去吧”安寄翠点了点头。 不想青鸾已经睡下了,冯茹正准备睡,引章没好打扰,进去只说了两句话便出来了,与胤禟道别,各自歇息。 次日临行前,引章才想起带回来的大约三斤的金花茶,装了小半斤给冯茹,告诉她这茶对嗓子大有裨益,冯茹自嗓子毁坏之后,声音沙哑了许多,冬天痰咳更是刮得喉咙生疼,苦不堪言,听引章如此说十分感激不尽,再三称谢。剩下的,引章自己留了半斤,其余都交给了安寄翠。安寄翠又分了一半交给引章,说既是这么稀罕的东西,让她带一些去京城里送给胤禟父母也好。引章只得答应了,回头便丢给了胤禟,让他自己看着办依着她看,皇宫里什么没有,人家康熙宜妃才不稀罕这东西呢人家嗓子疼也好,咳嗽也好,自有御医排着队诊治胤禟却十分高兴,一个劲说还是伯母心好,知道疼人什么好东西都不会忘了他一分 引章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说:“她连女儿都给你了,别的还有什么舍不得给” 胤禟听罢大笑。 回到京城之后,胤禟原本谈笑风生、无所无谓的神态立刻不淡定了。他们的船只还没靠岸,老远引章便见一头戴瓜皮小帽、身穿藏青绸缎长衫的老头在码头上急得团团转,不时伸长脖子手搭凉棚向远处张望,简直就是热锅上的蚂蚁现场版,特别显眼引章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那老头向胤禟取笑了一番。谁知胤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回头瞟了她一眼,闷闷道:“那是爷府上的管家秦道全。” 引章一下子懵住了,尴尬笑了笑扭过脸去。想想不对,转回来拉着胤禟的胳膊道:“他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等你的?他这么急,是不是你府上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皇上要找你?” “左右不过这些事,放心吧”胤禟拍拍她的手,虽是笑着说,却难掩神色语调间的焦急殷切。她就说嘛,他可不像他说的那样,一点也不怕他家老头子 “爷不能送你去七口井胡同了,你自己过去明儿爷若不能去找你也必会叫人送信过去,你好好休息着,或者同鱼儿、红叶她们逛逛也好。” “这些事我自己知道安排,你快点回去吧,不用记挂我”引章笑了笑。要是康熙找他的麻烦,她还真有点替他捏一把汗 船靠了岸,果然那秦道全带着家人上前大千请了个安,跟着一叠声道:“九爷,您可回来了奴才都要担心死了府上——” “回去再说吧有什么至于急到这地步”胤禟此时反而拿起架子不着急了,不耐烦打断他,又转身向引章点了点头,这才上了马车去了。引章这里看他走了,方才慢慢的雇了车,回七口井胡同骆宅安置,不在话下。 回到府上,胤禟不敢怠慢,洗了脸,换了干净衣裳,便乘着八人大轿预备进宫请安,其他的事自然等请安之后再说。进了宫恰好碰见胤俄和胤桢,胤禟便笑着上前打招呼,胤俄和胤桢都是惊喜意外一笑,胤桢便高兴叫道:“九哥回来了好久不见,兄弟们可都想九哥了” 胤俄却怪叫道:“咱们想九哥有什么用,如今九哥的心都在骆小姐身上,才懒得理咱们呢” “瞎说什么”胤禟笑着拍了他肩头一下。 “我看十哥也没瞎说,不然九哥今晚跟咱们兄弟几个喝个通宵,我们才信”胤桢笑嘻嘻道。 “好”胤禟只好答应,笑道:“今晚去福呈祥还是梨花楼或是什么别的地方由你们定,记在九哥账上便是。九哥现在要去给皇阿玛请安不跟你们啰嗦了,要不要一起去?” 胤俄和胤桢原本都笑着说好,听到他邀请一块去给康熙请安,慌忙一齐摇头,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两步,笑道:“我们还有些事等会再去,九哥,弟弟们不耽搁你了,你快去吧” 开玩笑,他们又不傻,干嘛要跟自个膝盖过不去?谁不知道九哥每次去给皇阿玛请安跪的时间都比别人长?说不定还要陪上一顿训斥 “既是这样,我先去了”胤禟对兄弟们之间这个公开的秘密浑然不知,虽然觉得他们有点怪,也没理会,自己带着小太监走了。 康熙正在乾清宫南书房批阅折子,胤禟进来跪下俯首磕头,恭声道:“儿臣胤禟,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微微冷哼一声,连看折子的姿势都没动,神态自若,安稳如常,自顾自翻看,思考,提笔,蘸墨,批写,身旁侍奉的大小太监情不自禁身子一紧,脸绷得僵硬,愈加小心翼翼侍奉,大气也不敢出,偌大的书房静得一根针掉落也听得清。 胤禟只好就这么跪着。半响,康熙冷冷淡淡的声音方从头顶响起:“请安?哼你的病好了?”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迫人的威慑。 “儿臣不敢欺瞒君父,”胤禟勉强陪笑,恭声道:“皇阿玛有什么不知道的” “哼”康熙又是冷冷一哼,又是半响不做声。气氛却渐渐起了微妙的变化,仿佛裂了一道缝隙,不像先前那样绷得叫人心慌了。 “除了这一条,你一无是处”康熙手下不停批写,动作舒缓从容,脸却板着,气不打一处来冷不防又是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呵斥。又过了半响,突然抬头,浓眉高挑,锐利的眼神冷冷的望着他,沉声喝道:“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出去不长进的东西,朕见着你就心烦” “是,儿臣不敢惹皇阿玛心烦,皇阿玛消消气儿臣告退”胤禟暗自舒了口气,强忍着酸麻的膝盖起身,慢慢躬身向后退了出去。 胤禟退到殿外,仰天大大舒缓几下,心中自我解嘲道:还好,莫名其妙几句训而已,比往常倒便宜多了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宜妃的储秀宫去了。 宜妃刚歇了午觉起来,在一勺一勺喝着红枣燕窝羹,一听小太监报说九爷来了,顿时喜上眉梢,眼睛也亮了一下,但随即俏脸一沉,杏目圆睁,咬着唇冷笑道:“哼,那小畜生还记得有我这个额娘?让他回去,就说本宫午睡未醒,让他明儿再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24章 请安 第224章 请安 宜妃刚歇了午觉起来,在一勺一勺喝着红枣燕窝羹,一听小太监报说九爷来了,顿时喜上眉梢,眼睛也亮了一下,但随即俏脸一沉,杏目圆睁,咬着唇冷笑道:“哼,那小畜生还记得有我这个额娘?让他回去,就说本宫午睡未醒,让他明儿再来” “额娘,您好忍心儿子心心念念额娘,刚回府忙着就进宫,见了皇阿玛立刻就来陪额娘,额娘竟要把儿子往外赶唉”胤禟素来仗着宜妃宠爱,哪会正经呆在外头等通报?早一头闯进来了,听了宜妃的话便立即笑嘻嘻接口,末了还不忘可怜兮兮叹了口气。 宜妃更加恼火,狠狠瞪了自顾自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子一眼,细长的柳眉高挑,偏了偏头,讥讽道:“儿子心心念念额娘?好儿子,额娘没听错吧?你心里要有额娘,怎的不好好呆在京里四处乱跑什么?哼,魂都被哪个狐狸精勾走了,还说这种便宜话” “额娘”胤禟忍不住蹙蹙眉,道:“哪有什么狐狸精,额娘听谁乱嚼舌头根?” “哦,额娘说都不能说?你还这么护着?”宜妃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瞪着杏眼,身子也微微抖起来。 “罢了罢了额娘爱说就说吧儿子刚在皇阿玛那跪了半日,一过来又惹额娘生气,儿子告辞,明日额娘心情好乐再来看额娘吧”胤禟说着便起身。 “你站住”宜妃急喝,一把拉扯住他,手又慢慢滑了开去,脸色黯淡,轻愁染眉,忍不住垂眸低低叹了口气,抽出别在腰间的手绢子拭了拭眼角,叹道:“老九啊,自小额娘最疼是你,是不是就是太疼你护你纵容你了,越大你越任性这些年在外边这么胡闹,额娘知道你不满意你媳妇,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往府里拉,这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但你不该又不听话,不好好当差偏要做生意,你皇阿玛早已恨得牙痒痒,若不是额娘一遭遭求情,早不知怎么办你了可是,额娘也不能一直这么护着你呀你也让额娘省省心、过几天安乐日子成不成倘若你将来有个什么不好,你让额娘可怎么办”宜妃越说越难过,触动满腔心事,忍不住低声哽咽起来,泪珠早已打湿了眼角。 “额娘,您说到哪去了”听她提起自己福晋,胤禟顿时十分不自在,见她这样又不好说什么,忍着烦躁的心情,道:“我哪里又胡闹了?天下都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我出去走走也跟在自个家里一样,额娘何必说的这样严重?至于办差,这么多哥哥都是能干之才,也不缺我一个,反正我就是再怎样也比不上太子、四哥和八哥他们,干嘛要跟他们争?做生意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说了,不是做生意,哪弄到那么多稀罕物孝敬额娘,哄额娘开心呢府里那些女人,不过费些粮食养着罢了,我以后不往府里带人就是” “反正额娘也说不过你”宜妃拭了拭泪,吸了吸鼻子,道:“你从前也不像现在这样,从前还知道顾忌顾忌你皇阿玛,便是做生意也多在京城,现在倒好,一出去就是几个月哼,以后不往府里带人?这话要是以前说额娘指不定多高兴,现在,儿子啊,这话是说给那狐狸精听的吧?” 胤禟嘴动了动,有些负气道:“额娘这是什么话?额娘从前嫌儿子花心,现在儿子不花心了,额娘还是不满意罢了,儿子以后天天守着额娘,什么人也不要了,额娘可满意?”说着气呼呼沉着脸。 “你这是什么态度”宜妃有些瞠目结舌,仿佛不认识般瞅着他,紧紧抿着唇盯着他,突然道:“那狐——那姑娘叫骆引章?我猜定然随你一道进京了吧?你把她带来,额娘想见见她”言外之意是满满的“我倒要瞧瞧是什么货色” 胤禟有些意外望着她,不语。 “怎么?不行?”宜妃淡淡一笑,道:“你怕额娘为难她?你放心,看在你的面上,额娘不会把她怎么样难道说,儿子你看上的人上不得台盘,不敢让额娘见着?” “那倒不是。”胤禟轻轻哼了一声,有些犹豫。 “那还能为了什么”宜妃一甩帕子,摆了摆头,道:“将来她若进了你九爷府的门,难道一辈子不见额娘?” “我是怕她不肯进宫来”胤禟脱口而出,立刻后悔不迭,怔怔的望着宜妃。 果然,宜妃气得脸都白了,一双杏核眼睁得闪亮闪亮,半响冷笑一声,瞅着他重重点头:“怕?好啊很好儿子,你出息了” “额娘别生气”胤禟笑嘻嘻扯了扯宜妃袖子,笑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是说,她没见过宫里的排场,恐怕失仪于额娘不肯进宫,并不是不愿意进宫。” “那要什么紧反正也是自家人,纵有失仪,额娘不跟她计较”宜妃盯着他,步步紧逼。 “老九你还想说什么?”宜妃不容他开口,当即一声断喝。 “既然额娘都这么说了,儿子遵旨便是”胤禟无奈,只好先答应下来再说,不然宜妃肯定还有一大堆后着等着他。她虽然疼他,也由着他任性惯了,不过,她好歹是额娘,当真发起脾气来,他也只好卖面子虽然他也没有把握,引章会不会卖他的面子 “这还差不多”宜妃满意点了点头,瞅了瞅他,温言关切道:“你皇阿玛方才说了什么?有没有生气?” 胤禟顿时无语,她就顾着跟他怄气,这时候才想起来问这句一见面就该问的话 “还好,皇阿玛也没说什么。可能是忙着批折子,没空闲理会儿子吧”胤禟笑着摇了摇头。 “你呀”宜妃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胤禟笑道:“儿子逃过一劫,额娘该替儿子高兴才是,叹气做什么?” “你瞎说什么什么逃过一劫”宜妃忍不住又瞪他一眼,恨声嗔道:“一点儿不知道悔改,你皇阿玛正该好好罚你一次,叫你长长记性才是” “不会,皇阿玛舍不得”胤禟眨眨眼,笑嘻嘻道。 “哟?听听,这是什么话你脸皮倒厚了”宜妃向左右道。 “儿子是说,皇阿玛舍不得让额娘难过,所以不会当真罚儿子”胤禟又笑道。一旁侍候宫女太监忍不住都抿着嘴偷笑。 宜妃的脸“腾”的一下有些红了,讪讪一笑,啐了一口,咬牙道:“说的哪门子好话好啊你个老九,竟打趣起额娘来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胤禟忙偏身躲过一旁,笑道:“这是儿子孝心,哄额娘一笑,额娘不要怪儿子,儿子不敢胡说了” 宜妃“嗤”的一笑,神色比先前好了许多,笑叹道:“猴崽子,额娘就是拿你没法子罢了,你刚回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过两日别忘了带那位骆引章进宫让额娘瞧瞧” “儿子记住了额娘也好生歇着吧儿子从江南带了些时新东西,打点出来,明儿叫人给额娘送过来”胤禟说着起身。 “你倒有心,去吧”宜妃挥了挥手绢子。 “儿子告退”胤禟施了一礼,向后退了出去,想着宜妃定要引章进宫的事,不禁又头疼起来。 “等等”宜妃突然又在后边叫住他,看他回过头来问道:“太后娘娘喜欢杭州玲珑绣坊的绣件,可有带了?” 胤禟顿时眉开眼笑,颇有几分宜妃困惑的得意:“儿子哪能忘了?额娘放心,带了两件炕屏、六件摆设、两幅壁画,都是依唐伯虎、宋徽宗的名画所制” “哦,那就好”宜妃满意点点头。 ----------------- 胤禟在自己府上忙了三天,将离京之后堆叠的大小事务处理干净,第四日下了早朝,与胤禩几个又小聚了一会,临近中午时,方打马往七口井胡同骆宅去。 引章一见他便笑道:“我正差了鱼儿去找你呢谁知你又来了半路上有没有见着鱼儿啊?” “怎么了?”胤禟一怔,摇头笑道:“路上倒没见她! 差鱼儿去找我有什么事?”说着二人坐下,丫环奉上茶来。 引章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给你送了封信,跟你说一声,如果你这些日子忙着,我想去一趟热河看看那边的地卖得怎么样了而且我已经跟丁凡说了,让他留了一块好地方,在那建一座小别院,顺便去看看啊” 胤禟饮了口茶放下,笑道:“你要去热河过些天爷派人陪你去,这两天先别去。爷有件事要跟你说。” “哦,那你说吧。”引章有些奇怪瞟了他一眼,说一件事一顿饭的功夫而已,难道还得说几天? 胤禟笑嘻嘻挪了挪身子靠过去,将她拉着坐在自己怀中抱着,笑嘻嘻道:“宝贝娘子,为夫想请你帮个忙,娘子会不会不给面子呢?” 引章顿时注意起来,圈着他脖子微微仰头望着他,笑吟吟道:“这个么,要看帮什么忙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样让我很不安心的” 胤禟呵呵一笑,笑容随之一收,略带些苦笑为难道:“其实也没什么,我额娘,她想见一见你。就这两天,你看行吗?” “宜妃娘娘?”引章睁大了眼,心咚咚紧跳起来,道:“你是说,让我进宫?” “如果你不肯,爷自当想法子回绝……”胤禟有些紧张,黑漆漆的双眸凝视着她,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不,不是。”引章摇摇头,笑道:“我干嘛不肯?当然可以”紫禁城皇宫而不是“故宫”真实版的帝后生活,穿越到大清朝,勾搭上皇子,倘若连皇宫都没进去过,她是不是太冤了?“只是,我不懂宫里的礼仪怎么办?” “这不要紧,”胤禟呆了一呆,料不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有些狐疑望了她一眼,道:“等会爷回去便派知礼仪的嬷嬷过来,娘子这样聪明,捡要紧的学两日也就会了真的可以吗?娘子若是不肯,不用勉强的。” “你很奇怪啊”引章望着他,偏着头道:“先前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生怕人家不答应,现在好了,人家答应了,你又紧张什么?” “我——”胤禟苦笑,道:“还不是怕你受委屈”你受了委屈指不定出了宫回来发脾气。胤禟在心里又加了一句。 “不会怎么委屈的,”引章笑了笑,道:“只要我不介意不往心里去,也谈不上什么委屈不委屈。宜妃娘娘当然不会喜欢我,不过看在你的份上,她为难我也是有限,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吧?而且就算我有失仪处,反正那是在你额娘宫里,丢人也不过丢在她面前,也不怎么会叫你没面子啊” “你竟打着这样算盘?”胤禟愕然,顿时哭笑不得,苦笑道:“那好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爷会寸步不离护着你,料想也无碍” “好”引章很是高兴笑着点头。宜妃啊,传说中又美丽又泼辣、活色生香的康熙皇帝的妃子,她马上就要见到了,说不定还顺带见到这个妃那个嫔的呢,都是大美人呢,是不是真的赚到眼福了?呃,不过,见着妃子们就好了,千万不要见着康熙,妃子跟前失仪大不了丢人,万一君前失仪,那是要丢命的 “你呀爷真不知道你是怎样心肠”胤禟在她鼻子上点了点,无奈叹了口气。 “哪有什么心肠?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一直一直喜欢你,就好了啊”引章笑着,见胤禟眼神明显有些不对劲,忙挣扎了开来,望望外边,皱眉道:“这个鱼儿,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胤禟一笑放开她,道:“可能在路上有什么耽搁了吧鱼儿跟着你这么久,也是个老练的,你担心什么?” “说的也是”引章耸耸肩。 她二人哪里知道,鱼儿倒真是遇上麻烦了 以往,引章也让鱼儿去给胤禟送过信件或别的东西,不过每次都不是直接送到九爷府,而是先到胤禟名下的酒楼福呈祥,交给那里的大掌柜。这一次照例也是如此。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25章 打架 第225章 打架 她二人哪里知道,鱼儿倒真是遇上麻烦了 以往,引章也让鱼儿去给胤禟送过信件或别的东西,不过每次都不是直接送到九爷府,而是先到胤禟名下的酒楼福呈祥,交给那里的大掌柜。这一次照例也是如此。 偏偏今日福呈祥的大掌柜不在,伙计说是出门去了,可能得好一会才回来,鱼儿便笑着说在那等等。引章交代的事,她从来不会假手于人。这也是引章自小便嘱咐她的,也是嘱咐整个骆家商号所有管事的规矩。凡事一律一对一,一个字钉一个坑,绝对不允许贪图方便快捷,中途又委托另一人去办,那样很容易出岔子。 鱼儿便在酒楼大堂中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下,在那静静等候大掌柜。不料胤俄那混球这日正好跟几个狐朋狗友在福呈祥喝完酒,在小厮仆从扶持下醉眼迷离的下楼时,瞟见鱼儿也不知怎的便动了邪心,趋趔着脚步过去笑嘻嘻搭讪动手动脚调戏。鱼儿蹙眉,起身轻巧让开,望了望柜台后的账房伙计。 诸人当然认识鱼儿,也当然认识胤俄,对他们来说这两人都不敢轻易得罪,不然九爷准饶不了于是一位姓陆的伶俐伙计便过来陪笑打着哈哈调和,替他们彼此表明了身份。鱼儿一听对方是胤禟的弟弟,十贝勒胤俄,不敢怠慢,福了一福,客客气气向胤俄请安问好,说了几句客气话。不料胤俄却仍觉得失了面子,心里大为不乐,又加上喝得半醉不醉的,便觑了鱼儿一眼,笑嘻嘻道:“原来你叫、鱼儿啊?名儿倒,倒好听你来这、做什么?你要找我九哥——不是该、该上九爷府吗?还是你不知道、九爷府在哪?” 鱼儿只得耐着性子道:“奴婢不去九爷府,只在这等大掌柜,我家小姐让把一封信交给大掌柜,请大掌柜转交九爷。” “呵呵原来是送信正好——爷要上、九哥那去,你把信、给爷吧,爷给你,带、带过去”胤俄笑嘻嘻道,伸手便来拉她。 鱼儿向后退了一步,耐着不悦微笑道:“多谢十爷好意,只是小姐吩咐了要亲手交给大掌柜,奴婢不能不听小姐的话,而且,奴婢怎敢劳动十爷” “哟呵,不相信爷?”胤俄更加不悦,横劲上来了,偏踉跄着脚步上前叫道:“不行把信、交给爷,爷今儿——非、非要送过去不可” 鱼儿一怔,简直哭笑不得,旁边伙计人等也都哭笑不得。鱼儿皱皱眉,轻声道:“十爷,您喝醉了”说着便欲退下暂避,跟一个醉鬼唧唧歪歪,实属不智。更别说自己惹不起他了。 “不给爷——面子是吧?”胤俄却不让她走,伸手便扭住了她胳膊。 “十爷,您放开”鱼儿又气又羞又怒,甩手挣扎。 “哼”胤俄冷哼,哪里肯。 二人推推桑桑起来,顿时桌椅板凳、杯盘碗筷稀里哗啦,伙计们看着干着急,急得团团转,一个是姑娘家,一个是十霸王,想拉又不敢去拉,只不住叫着求着,好话说尽,而胤俄那些奴才还在一旁嬉笑助阵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鱼儿不知怎的凑巧甩手狠狠甩了胤俄一个耳光,顿时,胤俄脸上显出大大一个手掌印,半边脸都红了。推搡戛然而止,大堂中霎时鸦雀无声,人人都变了脸色呆呆瞧着。客人们见闹大了,忙悄悄溜走,只剩下鱼儿、胤俄极其家奴和店中的伙计们。 “你这贱人你敢打爷耳光爷长这么大,还没——还没挨过这、这都愣着干什么给爷拿下”胤俄摸了摸生疼火辣的脸颊,喘着粗气,气得说话都不连贯了。 “不知死活的小贱人,还不快给我们爷磕头赔罪”胤俄的家奴立刻上来两个,将鱼儿反手押着,在膝盖弯处踢了一脚,将鱼儿踢得重重跪了下去,膝盖擦着硬实的地板,疼得眼前眩黑,咬着牙闷哼差点背过气去。 “放开我”鱼儿挣扎扭动着身子,哪能睁得开肩上下劲按压的男丁家奴,不由恼火瞪了胤俄一眼。 胤俄“呸”的一声,越想越气,怒道:“真他娘扫兴你来,给爷掌这贱丫头的嘴”胤俄气极指着一个家奴。 “十爷,您——”店里伙计急了。 “给爷闭嘴不然连你一块打”胤俄扭头瞪了一眼,诸人情不自禁脖子一缩,顿时噤声。 “是爷”那家奴昂然答应,越众上前,撸了撸袖子,扬起巴掌就要打下。鱼儿又气又急,突然抬头瞪着那人,神色一凛,大喝道:“你敢” 诸人吓了一跳,都愣住了,为她气势所慑,那家奴举起的手也滞在了半空,下意识回望胤俄。 “好啊,还敢嘴硬等会看你还硬不硬给爷动手”胤俄气急败坏。 “九爷知道了,只怕不会干休”鱼儿亦仰着头冷冷道。 “哼九哥会为你一个奴才出头?别说你得罪了爷爷掌你的嘴,就是同九哥要了你回去折磨,九哥也不会不答应”胤俄傲然,冷笑。 “十爷说错了,奴婢不是九爷的人,奴婢是小姐的人”鱼儿毫不相让。 “哦,爷忘记了,你家小姐是那个什么骆小姐吧?”胤俄迷蒙着眼瞟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屑道:“那又如何?骆小姐是九哥的人,迟早得进九哥府十爷我跟她要一个丫头,恐怕也不见得是难事”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鱼儿顿时怔住了。她这才猛然醒悟,胤禟对引章的好和呵护、百依百顺,她们这些人都知道的,但是胤俄并不知道啊,虽然在他看来胤禟对骆小姐相比别的人已算是好的了,至于好到什么地步,实在不是他能了解的鱼儿原本以为只要提点一句,胤俄自然懂得,谁知是对牛弹琴了 “还敢说嘴”胤俄大怒,也不等家奴动手,自己踉跄着抢步上前,扬手扇了鱼儿两个耳光。在伙计们的抽气龇牙声中,鱼儿双颊顿时红肿起来,一边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鱼儿闷哼一声,咬着牙噙着泪,垂着头一声不吭。她已经明白了,眼前这家伙是个什么状况都不知道的莽货,跟他多说无益,少不得忍着,只好等大掌柜回来再说了。 没有听到预期中的惨叫哭喊求饶声,不单胤俄,堂中诸人都大为讶然,一时有些返不过神来,愣愣的望着鱼儿。胤俄抬起的手却再也打不下去,滞了一滞,不觉慢慢放下,扬眉冷冷道:“哼,倒看不出来是个硬骨头硬也无用,要十爷我消气,你乖乖磕三个响头,说几句好听的,爷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鱼儿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又气又羞别过脸去,轻轻哼了一声。 “夏姑娘,你,你就服个软吧十爷最是体贴人意的,不会跟你计较先前了”一看又要僵场,伙计们都急了,忍不住好言相劝。 “怎么?你这是讨打”胤俄忍不住怒火中烧,扬起手喝道:“给台阶你不下,可见是个贱人” 胤俄一耳光尚未落下,身后已传来一声喝斥:“老十,你做什么?还不住手” 胤俄一愣回头,“嘿”的咧嘴一笑,叫了声“八哥你怎么来了” 众伙计忍不住都松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来的是胤禩而不是胤禟或者引章因为,这边一出事,他们就派人打马飞奔九爷府和七口井胡同了的。 “老十,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胤禩皱皱眉背着手进来,沉着脸冷然一瞥按着鱼儿那两人:“还不放开” 胤俄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没说什么,那二奴瞟了他一眼,忙将鱼儿放开,向后退了开去。 鱼儿又羞又气又疼,见了胤禩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而下,抬手试了泪,从地上支撑着站起来,向胤禩微微福身施礼,口内道:“奴婢谢八爷相救八爷——”话未说完,身不由己晃了晃,“哎哟”一声往前倒去。她两个膝盖被按压磨蹭跪在地上已久,早已淤青发麻生疼,此时乍然起身,无依无靠,哪能一下子站得稳? 胤禩下意识上前两步伸手扶着她腰抱住了她,急道:“小心”鱼儿身子颤了颤,怔怔望着胤禩,对上那双漆黑深邃、深不见底的眸子,似乎,她看到了一丝丝的心疼,只一刹那,却让她的心怦然动了一下,怔怔的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你受伤了吗?要不要紧?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找个丫头过来,扶夏姑娘到后堂,找个大夫仔细瞧瞧”众目睽睽之下,胤禩大是尴尬,却依然从容,轻咳一声,极其自然放开鱼儿,目光扫视众伙计。 众人如梦初醒,慌忙答应,其中一人飞奔后院找人,一人跑出去找大夫,其余人一叠声请胤禩、胤俄、鱼儿往后堂去。 “八哥,你——”胤俄极不服气,免不了又瞪了鱼儿一眼,对上胤禩不怒自威的眼神,哼了一声又闭上嘴。 鱼儿稳了稳身,却道:“谢八爷抬爱,奴婢不敢劳烦八爷,不必这么麻烦了,奴婢告辞” “鱼儿,”胤禩微微笑了笑,劝道:“你这样子回去可像什么样呢?好歹也得梳洗梳洗,先进去吧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鱼儿垂眸瞟了一眼自身,衣裳皱得不成样子,发髻也松松的怕是乱透了,想了想,终于点点头嗯了一声,随他们一起进去。 小丫头带着鱼儿自去梳洗、上药,胤禩拽着胤俄进了后堂小厅,一撩袍子坐下,皱皱眉瞅了胤俄一眼,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胤俄脖子一粗,哼了一声扭头不语,他调戏人在先是他不对他当然不会说,推搡之间挨了鱼儿一耳光比较丢脸当然也不会说,后来扇鱼儿耳光被胤禩瞧个正着用不着说,说无可说,当下只好闭嘴不言,最后在胤禩冷峻神情无形气度的注视压迫之下,终于扛不住气哼哼道:“这臭丫头太不识抬举,目中无人,我不过教训教训她罢了” 引章风风火火冲进来,一见胤禩也在,呆了一呆,四下张望,叫道:“鱼儿呢?鱼儿她在哪?”说着狠狠瞪了胤俄一眼,胤俄正没好气,立刻回瞪她,不阴不阳道:“放心——死不了一个大活人还能平白变没了不成” “胡说,她一个弱女子,你不招惹她在先,她焉能惹你?何况鱼儿不是那等不识礼的轻狂人——即便她有什么不是,你也该跟你九哥、骆小姐去说,让他们评理,该怎样便怎样,怎么不顾身份、不知自重,大庭广众之下作出这等事来?老十,你太不像话了” “不就是个丫头吗?八哥你竟然帮她出头?数落我这么多话有什么了不起,我这就跟九哥要了这丫头,要怎么教训怎么教训,到那时看谁说我半个字不是”胤俄气得大叫。 “你简直胡扯”胤禩冷目喝止,面上如罩严霜冷冷瞪着他,胤俄的话让他极不舒服,情不自禁心上一颤。“鱼儿是骆小姐的心腹,骆小姐是你九哥钟爱之人,还不快收起你这满嘴的胡言乱语,你要等你九哥来训你吗?”引章在胤禟心目中是什么地位,鱼儿在引章心中又是什么地位,胤禩自然清清楚楚,当即训斥胤俄。 胤俄哪里管顾,益发来气,叫道:“八哥你不用吓我那姓骆的小妞再怎么的不就是九哥在外头找的人吗?连九贝勒府大门还没进呢,拽什么拽?我不信连个丫头都舍不得给我哦,难道八哥自己看上那丫头了?” “老十,你——”胤禩大怒,真动了气,白皙的面庞气得一阵青一阵白,扬眉喝道:“你满嘴里胡说些什么黄汤灌多了赶紧滚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胤禩话音刚落,脚步声踏踏急响,引章焦急的声音由远至近一路传来,不住口叫着:“鱼儿鱼儿鱼儿呢?她怎么了” “阿章,你别急,慢慢来不会有事的”随着是胤禟劝解的声音,身后随着阿青、阿碧及胤禟随身两名小仆簇拥着。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26章 道歉 第226章 道歉 引章风风火火冲进来,一见胤禩也在,呆了一呆,四下张望,叫道:“鱼儿呢?鱼儿她在哪?”说着狠狠瞪了胤俄一眼,胤俄正没好气,立刻回瞪她,不阴不阳道:“放心——死不了一个大活人还能平白变没了不成” 引章一听大怒,俏脸一沉,睨着他冷笑道:“最好她没事不然,我不管你是什么爷,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胤俄手指着她,顿时气结。 “好了好了都是误会,误会老十你喝多了少说两句,阿章,别急,先问清楚嘛”胤禟只刚刚打了个招呼叫了声“八哥”,一见她两人要对掐起来忙转口打岔。胤俄还想说什么,被胤禩冷眼一瞅,气急败坏下意识咽了回去。 “八爷,这是——鱼儿鱼儿”引章扭头向着胤禩,正欲问他事由,眼角瞥见鱼儿在一小丫鬟扶持下从隔断锦屏后转出来,惊呼一声,忙奔了过去。 “大小姐,你怎么来了”鱼儿又惊又喜抬起头来。 “我听到——你的脸怎么了?”引章携着她的手,正欲诉说询问,闻到药味、看到她红肿的双颊大吃一惊,顿时黑了脸,尖声喝叫。她急切摇了摇鱼儿的肩膀,鱼儿脚步踉跄,顿时忍不住龇牙蹙眉,“身上还有伤”引章气得脸唰的白了。 “小姐,我——”鱼儿急了,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说来。 “哼不过是爷小小教训了一下,骆小姐鬼叫什么我说骆小姐,你的丫头太不懂礼数,爷教训她是她的福气,骆小姐是不是要好好谢谢爷呢?哼,这种丫头也拿出来丢人现眼扔爷府上,给爷提鞋也不配”胤俄越说越快意,滔滔不绝,胤禟暗暗叫苦,喝止不及。 引章顿时炸了毛,只觉怒火带着浑身血液“唰”的直往脑门上冲,冲得她胸口都要气炸了 没手德,还没口德 她瞪着胤俄叫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我跟你拼了”引章冲上前去,扬手扭着胤俄厮打起来,胤俄滔滔不绝正越说越解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引章揪着胸口衣襟推搡扭打着扇了几下子脸,一惊回神,顿时喝叫几声,一边闪避一边还手,两人叫骂扭打得不可开交 引章也是气得狠了,身子发抖,手也发抖,打出去方位不准,力道也只有平日两三分,是以打在胤俄脸上倒不是很响亮很疼,但是她的指甲不短啊,有两三下着了胤俄脸上,也够他消受了 “阿章,别乱来” “老十,快停手” 厅中几人猝不及防,一开始都惊呆了,反应过来,胤禟、胤禩是又吃惊又急又气又好笑又不便笑,忙抢上前去,一个拉着引章,一个拽着胤俄,手里用劲,嘴里也不停喝止劝说,拉拉扯扯,好不容易才把她两人拉开。 一时间,大厅中乱成一团 “八哥你别拉我我,我今天非教训这泼妇不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胤俄气喘吁吁喘着粗气,气得脸色发白,眼睛瞪得铜铃大。 “泼妇怎么了?泼妇专打你这该打之人谁叫你嘴贱手贱来着?一个大男人仗着老子爷横行霸道,光会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不害臊你这种杂碎,倘没有皇子的身份护身,也就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引章也气呼呼道。 “你还敢骂爷?爷自打出娘胎还没受过这等鸟气今儿要是放过了你,我,我——”胤俄气得眼睛发红,咆哮挣扎着要扑过去。 “老十你还没闹够?”胤禩大喝,紧紧抱着他往后扯,大感头疼。 “我骂你怎么了?你一个男人就这点肚量,我真打心底里瞧不起你我不但骂你,我还要跟你没完你听着,姑奶奶惦记着你了我跟鱼儿从小一块长大,同甘共苦,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姐姐一样,我从来都不曾骂过她打过她,你算什么,敢随意欺负人——唔”引章也不甘示弱,一肚子气没消。 “阿章,阿章少说两句吧”胤禟劝解不住,情急之下倒生了智,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腾出来捂住她的嘴。 引章大怒,想也没想张嘴咬了一口,胤禟一声惨叫放开了手。 “你,你也帮着他欺负我”引章心中委屈,鼻子一酸,忍不住湿红了眼眶,瞪着他咬牙叫道:“胤禟这件事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跟你没完” “哼你这凶女人九哥真没品,不然就是糊涂了,怎么会看上你九哥,休了她我再给你找几个年轻貌美、温柔体贴的,比这母夜叉强一百倍”胤俄一旁冷笑添油加醋大叫挑拨。 “胤禟”引章明知胤俄这话是故意气自己,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胤俄成功了,正戳中她的要害。她心中更怒,恼羞瞪着胤禟 “老十你闭嘴”胤禟不由也有些恼火,急道:“阿章,老十喝多了满嘴胡言乱语,你别跟他计较,等回头爷会好好说他,定给你一个交代你乖” “我不要”引章气急败坏撒气在他身上,捶打着他。 “阿章”胤禟大是无奈,紧紧握着她的胳膊。 “小姐小姐”鱼儿忍着膝盖疼痛,一拐一拐过来,摇了摇引章胳膊,柔声道:“小姐,九爷一片好意,小姐可别怪错了人九爷对小姐怎样小姐还不知道么?小姐为了无关紧要几句话迁怒九爷,小姐心里怎么过得去?” 引章一怔,望着鱼儿,鱼儿抿着唇,期盼的目光望着她,朝她用力点了点头。引章气成一团、义愤填膺的脑子里顿时找回大半清明。鱼儿提点的不错,她不该这时候找胤禟的茬,不然岂不是正合胤俄的意?要找也得回去二人私下再找,此时,应当枪口一致对外 “九爷,对不起,我方才太急躁了口不择言,你不要怪我”引章放缓了呼吸匀了匀气息,抚了抚胤禟前襟,仰起脸含情脉脉,声音温柔。既然做戏给胤俄看,当然要做得夸张一点,胤禟瞳孔乍然张大,神色明显一僵,脸上抽了抽,不自觉揽着她,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温言道:“爷怎会怪你,爷没事” “那我就放心了,爷说了要给人家做主,可要说话算话”引章依偎在他怀中,依然娇滴滴的撒着娇。 “好,好当然会给你做主”除此,胤禟还能说什么?万一又惹得她炸毛,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九哥你,你,你竟然——”胤俄果然忿忿,用力跺了一下脚,向引章怒目而视。 “老十”胤禟阴沉着脸,喝道:“你闭嘴八哥,劳烦你帮帮忙,先带老十回去。” “这事还没完,凭什么要我回去我不回去”胤俄气得大叫。 “哼”胤禟没说话,只是沉着脸,挑了挑眉,别有深意的瞅了瞅他。引章更没说话,乖乖的、亲昵的依偎着缩在胤禟怀中,嘴角勾起嘲弄的笑,挑衅瞟向他。 “九哥”胤俄本来被胤禟不知暗示了什么,气势已下去了正欲作罢,不料又被引章激怒得要跳脚 “好了老十,走吧你今儿是真喝多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们爷扶回去?”胤禩向胤禟、引章点点头,目光扫过鱼儿等,向胤俄家奴喝道。众家奴见八爷发话焉敢不从,不由得胤俄不情不愿、嘟嘟囔囔,将他半拉半劝架了出去。一场风波就此告一段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27章 余波 第227章 余波 胤禩带着胤俄及随从们走了之后,厅中顿时清净下来。引章也没有再做戏的必要,突然一下从他怀里起来,脸上沉郁郁的走到一旁,拉着鱼儿,满眼里尽是愧疚,嘴唇动了动,轻声道:“鱼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草包货怎么会动手打你?” 草包货?胤禟暗自摇头苦笑,她还真敢说胤禟向店中掌柜伙计等训斥警告了几句“不许乱嚼舌根,不然决不轻饶”云云,挥手斥退,向引章道:“鱼儿也没事了,你也别急了,坐下慢慢说吧瞧瞧,衣裳都乱了,阿青、阿碧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们主子收拾收拾” 阿青、阿碧忙答应着上前动手,替她整理衣裳,重新抿了抿鬓发,插戴钗环首饰,又叫人端来热水、拿来干净毛巾替她洗脸洗手,忙了好一阵才好。末了端上来清茶,于是大家坐下,听鱼儿细说。 鱼儿望了他二人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引章是越听越怒,忍不住扭头向胤禟怒目,哼了一声,道:“你们兄弟是不是都这样不讲道理?” “这事是老十唐突了”胤禟苦笑,道:“老十不是恶人,本就脾气憨直,想到什么做什么没个算计成见,我们兄弟都知道的。这次又喝醉了酒,所以才这么胡闹只是鱼儿你也是的,何必跟他一个喝醉了的人说那么多呢,他要那封信,你交给他便是了,也省得吃亏。” “鱼儿没有错。”引章立刻顶了回去,瞟他一眼断然道:“这是骆家的规矩,上头交代下去的事或者吩咐的话,怎么交代怎么执行,下边决不允许再假手他人,也决计不会让人传第二次话。比如说送信,说是送到谁手里就是谁手里,或者命在哪里等候,说是哪里就是哪里,绝不会变鱼儿坚持的是她的原则,也是我们骆家的原则,我不许你说她不是哦,你不会反悔了不帮我讨回公道了吧?莫非你刚才都是敷衍我?” “没有的事”胤禟本来确有此意,被她明明白白质问了出来哪能承认?当即摇摇头断然一口否认,道:“这样说来真是老十不是了,我会让他给个说法,你放心吧” 引章轻轻哼了一声,道:“最好如此,不然,我做出什么事来你可别怪我他虽然是凤子龙孙,我是万万比不上他尊贵,不过,凭骆家的财势人脉,我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他,寻个时机暗地里算他一算,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委屈,引章还一肚子委屈呢,都快把自己整成“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了 “你别乱来”胤禟大惊,睁大眼望着她。引章不语,回以他了然一眼,眼中之意不言而明:乱来不乱来就看你怎么做了你知道,我敢的 “爷今晚便去老十府上一趟”胤禟轻声叹气,表明自己积极解决矛盾的心迹。 “那我就等着爷的好消息了”引章一笑收口,不再纠缠此事,一边叫人去请大夫,一边起身带着鱼儿等回去。胤禟少不得也随着一起,起身那一刻,他有些幽怨的瞟了鱼儿一眼,心底有些不敢明说的不甘:这事因她而起,倘若她肯说几句好话,找个大家便宜的台阶下,引章未必如此坚持,定要老十给个说法谁知她竟一言不吭,一声不响,摆明了也要针对老十 胤禟哪知道鱼儿心里怎么想?鱼儿受胤俄一顿羞辱毒打,虽然胤俄不对,她也有三分不是,毕竟,是胤俄先挨的她一耳光,后来胤禩过来呵斥胤俄,又叫人替她收拾上药,她的面子已大大找回来了,看在胤禩和胤禟的份上,也为了不叫引章今后与他们兄弟相处起来为难,她是宁可息事宁人,根本不会非要胤俄低头不可的。只不过,胤俄后来居然跟她家大小姐动手,还口不择言把大小姐也辱骂编排在内,她当然不会主动说“算了”让大小姐吃这个亏,反正,既然九爷答应了,便由九爷去办好了 一时出了门,胤禟与引章两人上了前一辆马车,阿青阿碧扶着鱼儿上了另一辆,马车辘辘,回骆宅去了。 坐在车上,胤禟瞧一瞧身畔脸色不豫的“娘子”,再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止不住想着想着又“扑哧”笑一下,想着想着又笑一下,引章先是瞅着他不语,最后忍不住又气从心头起,瞪着他狠狠道:“你笑什么?我吃了亏你很得意吗?” “爷不是笑你,是笑老十”胤禟手挡在唇边掩饰了掩,笑道:“娘子不曾吃亏,为夫都看着呢老十受了你这顿排揎,回去还不知发作成什么样还有他的脸,呵呵只怕又得跟皇阿玛请病假了娘子,为夫今儿才见识娘子的厉害,真是,真是叫为夫大开眼界” 引章顿时想起胤俄的脸颊、腮边各有两道血痕,那咬牙切齿欲拼命偏又被胤禩制住的狼狈样,忍不住也“嗤”的笑了。她一笑,胤禟更是不可抑制笑起来,笑得肩膀一下一下耸动。引章见了又恼了,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在此时笑,笑了便等于破了功,不好讨本钱了,少不得脸一沉,嘟着嘴哼了一声,道:“你少打什么主意,我这个人是油盐不进的” “爷知道啦”胤禟摇头轻叹,将她轻轻揽着,笑道:“好在是老十,爷有的是法子叫他听话也该让他受点教训若是别人,只怕——唉” 引章轻轻嗤笑,道:“别人?爷想得太多了,爷这些兄弟,只怕除了他别人还做不来这种事吧?” 胤禟一怔,点头笑道:“你说的倒也不错”停了停,瞅了她一眼,有意无意试探又道:“想不到你对爷这些兄弟的脾性倒是很了解啊” 引章一凛,淡淡道:“哦?很稀奇吗?” 胤禟轻轻仰着头望着前方,仿佛回答她又仿佛自言自语,漫不经意笑道:“只怕远一些的皇室宗亲,也未必见得了解我们这些兄弟的各自脾性呢” 引章愣了愣,道:“我随口猜猜罢了,谁有闲工夫去打听你们兄弟呢” 胤禟轻轻笑了笑,神情里清清楚楚的写着两个字:“不信” “你不信——”引章见他这样神情,顿时急了。 胤禟轻轻掩住她的嘴,狭长而明亮的双眸凝视着她,柔声道:“我信,我当然信你你答应过爷将骆家买通在宫里的眼线都断了,爷相信你说到做到。”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引章顿时一颗心落了地,立刻忙不迭点头,道:“我发誓,早就已经断了真的” “那就好”胤禟舒心笑了笑,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颔不住磨蹭她头顶发际。 回到骆宅,看着大夫替鱼儿诊治,开了药方,看着鱼儿休息下,引章方才回到自己屋里。胤禟陪着坐了一会,哄得她心里舒坦了些,便起身离去了,说是去一趟胤禩那里,然后再去胤俄那办交涉。这是正事,引章理所当然全力支持,送他到门外,看着他去了。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大约刚下朝的个多时辰的光景,胤禩、胤禟果然带着胤俄到七口井胡同来了。胤俄脸上的抓痕有两处还十分明显,恰如上好的胭脂,衬得他白白净净的圆脸倒显出几分奇怪的妩媚。不过他的神色并不妩媚就是了,而且还相当不情不愿,充满敌视。引章才不理会他的情绪呢,上门道歉还敢摆脸色,也要她肯看啊 引章只当没看见他,眼角也不斜一个,笑吟吟上前给胤禩请了安道了好,便自然而然挽着胤禟的胳膊,身子斜倾半靠着他,微微仰头瞧着他,亲亲热热眉开眼笑道:“胤禟,你来了”我好想你哦这话虽然没说,但人人都听得出来、看得出来。 胤禟的眼神顿时温柔起来,唇畔不觉露出微笑,抬手理了理她的鬓角,笑道:“嗯,刚下朝便过来了,快请八哥和十弟进屋坐坐吧”若不是有“外人”在,早将她打横抱进屋去了 “八爷里边请地方小,八爷不要嫌弃”引章十分友好的微笑着点了点头,将他们往院子里引,然后像是才发现胤俄似的“哎呀”一声,笑道:“我眼神不好,一时没瞧见十爷,十爷别介意啊,您也请吧” “呵呵,怎会?骆小姐客气了”胤禩风度翩颔首微笑,扭头拉了胤俄一把,道:“老十,进去吧” “哼”胤俄冷冷道:“骆小姐实在不用这么招呼,太见外了这宅子本来就是我九哥的产业,爷从前来过无数次,知道该怎么走,不劳骆小姐费心” “你也说是从前了”引章毫不介意笑吟吟道:“那我现在就告诉十爷您,这宅子是我花钱从你九哥手里买下来的,跟你九哥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您瞧清楚大门上的匾额,‘骆宅’两个字十爷不会不认得吧?在我家就得按我的规矩来,我说怎么走就怎么走,未必跟从前十爷走的时候一样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28章 心动 第228章 心动 “你以为谁爱来,要不是——”胤俄气结,话到一半又被胤禩和胤禟喝住了。 “有什么了不起我不去了”胤俄一跺脚,忿忿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系着红樱塞头的洁白小瓷瓶,蹬蹬蹬来到引章面前直直递了过去,扭着脸向一旁极生硬道:“骆小姐,昨天的事对不住了这是治跌打损伤的药膏,骆小姐拿去吧” 引章不由也勾起火气,哪会去接他的药,当即冷笑一声,连珠炮似的道:“十爷这算什么?是来示威的吗?示威好像也搞错对象了吧?啧啧,十爷的记性真不是一般的差,莫不是脑子坏掉了?本姑娘好好的既没跌打也没损伤,十爷把这药给本姑娘做什么” “你骆引章,你有种”胤俄气得一顿脚,将药瓶随手塞到胤禩怀里,冷冷道:“八哥、九哥,我老十从来没受过这等窝囊气这破地方我可呆不下去了你们便是剐了兄弟也随你们便今儿若不是看你们面子,哼”说着不理会胤禩、胤禟叫唤,大踏步囔囔去了。胤禩和胤禟相视无声一叹,引章只做不见。 “阿章,老十也来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胤禟望着她道。 引章也觉大没意思,忍着气缓了缓呼吸,瞟了他一眼,道:“好吧,他这人太没品,我才懒得跟他计较呢可是受伤受欺负的是鱼儿,我说过要给她找回场子,九爷你说怎么办吧?” 胤禟心念一动,很快的笑了笑,瞟了胤禩一眼,道:“这很简单,八哥,劳烦你将这药膏给鱼儿送去吧替老十说两句好话,八哥不会介意吧?” 胤禩很有些怀疑的望了胤禟一眼,理智告诉他该当拒绝,心中却没来由有些暗暗欢喜,稍一沉吟,不觉点了点头,道:“好吧,我给鱼儿送过去,这件事到此为止骆小姐往后见了十弟……” “八爷放心,只要他不招惹我,我绝对不招惹他反正我跟他也不会怎么见面哦,最好是再也不要见”引章很干脆、很不客气、很直截了当道。 胤禩无奈微笑,道:“骆小姐是个爽快人叫人佩服。” 引章忍不住“嗤”的一笑,道:“八爷,你心里定在骂我泼辣吧?” “怎么会”胤禩、胤禟都笑了。胤禟睨了她一眼,笑道:“你也知道啊” 引章秀眉微挑正欲答话,胤禟忙道:“好了别闹了,让八哥赶紧过去吧” “还不是你说还怨我呢”引章一笑罢了,便让阿碧先去知会一声,让阿青带路过去。自昨日至今,阿青阿碧四姐妹对引章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听得她吩咐,精神一振,响亮答应着各自去了。 鱼儿没想到胤禩会来,呆了呆,忙请阿碧帮着检查检查着装、发髻可有不妥,出了房间及小花厅,来到廊下等候。 胤禩随着阿青沿着曲折游廊绕过来,见鱼儿在阶下等着倒有些不好意思,快步上前,鱼儿已经福身屈膝微笑着请安了,胤禩伸手欲扶住她,举到一半终是滞了滞又悄然放下,忙道:“鱼儿快免了吧,你膝盖上还有伤,小心摔着了” “其实不过皮外伤而已,昨日敷过药已经好多了都是大小姐小题大做,非要我在屋里休息还劳动八爷屈尊下驾,真是不好意思”鱼儿垂眸,温婉笑了笑。本想请胤禩到花厅坐一坐,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阿青、阿碧都下去了,只有她二人,她便也不太好意思开口了。 “千万别这么说,”胤禩笑了笑,道:“该是我们不好意思昨日是老十不是,你可别往心里去虽是皮外伤,你一个年轻姑娘家,倘若留下什么疤痕岂不糟糕,还是听骆小姐的话好好休养几天吧这瓶药膏是大内御制,是老十拿过来的,有疗伤奇效,你留着用吧。” “谢谢八爷”鱼儿心中一热,轻轻伸手接过胤禩递来的药,二人指尖触然相碰,均是心头一颤,鱼儿仿佛脸颊、脖颈、耳根子都热了,神色有一刹那的慌张,怔了怔,低低道:“八爷替奴婢,谢谢十爷。” “我会的。”胤禩望着她,也有些发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一会,忽又轻笑道:“老十不好意思过来,他,他让我替他道个歉,你别怪他了” “八爷快别这么说昨日的事奴婢也有不是,怎敢生十爷的气。其实我,我是……”鱼儿忙道,她抬头望着胤禩,有些歉然,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胤禩温和一笑,道:“老十太粗鲁无礼了,口不择言连骆小姐也编排在内,你是替骆小姐不平才不曾帮他说话,对不对?” “八爷聪明过人,奴婢佩服”鱼儿灿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把玩着手里的瓷瓶。 胤禩微微笑了笑,一时有点冷场,两人都不知该说点什么,微妙的气氛在二人身畔流动。半响,胤禩轻轻咳了一下,道:“你跟骆小姐感情,一定很好吧?你对她有心,她也这么护着你。” “是啊,”鱼儿明亮的眼睛里闪耀着夺目炫亮的光彩,下颔微微向上扬,略带着骄傲自豪的口吻道:“我跟小姐一同长大,我们一起经历过很多很多事,真正是亲如姐妹,她从来没有当我是下人。小姐是值得我敬仰和保护的人,为了她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很幸运,你们小姐也很幸运。”胤禩笑了笑,带了点轻叹,他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问她,她家小姐跟了胤禟,她将来会怎样?想了想,终究忍住了。风吹过,盛开如雪正至极致的一树白玉兰迎风摇曳,雪白的花瓣片片随风飘摇,簌簌翩跹如蝶,柔柔落地无声。在这飘舞如蝶的花影中,鱼儿单薄的身子忍不住轻轻颤了颤,四月的阳光,明朗张扬得耀人眼目,其实,并不怎么温暖。 “你,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辞了。”胤禩觉察到她的颤抖,“如果,”他的声音变得轻、低而有些含糊,“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算了,”他自失一笑,自觉有几分多此一举, 搓了搓手,眼光飞快掠过她的面庞,四目相对那电光火石、迅如闪电一瞬间,他那黑亮如宝石的眸中透出的温婉却依然叫人不能忽视,鱼儿的心,蓦地亮了一下。 “你回去吧”胤禩淡淡说着,缓缓转身,慢慢离去,月白的身影俊朗而飘逸,落在鱼儿眼中,却有几分毫不掩饰的孤寂落寞。 “八爷”鱼儿突然大声唤住他。 “嗯?”胤禩猛然转身,睁大了眼回望着她,似困惑,似欣喜,似期盼。 眼前的男子,在她眼里,在她印象里,是前所未见的光彩照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鱼儿有一刹那的失神,柔柔一笑如春风度柳:“八爷这一向,可好?” 胤禩一愣,随即微笑轻轻点了点头,温言道:“还好你呢?” “我,我也还好。”鱼儿笑了笑。 抬眼凝眸,四目相对,一怔之下不觉都笑了,原本有些凝滞略带感伤的情绪一扫而空,愉悦如同那投射在身上明朗阳光的情愫瞬间占满了整个心腔。说不清为什么,这只是,一种感觉。仿佛,一切皆在不言中,叫人知,却又不知。 “回去吧”胤禩笑道。 “八爷走好。”鱼儿微微点头,望着他再次转过去的背影,心里被一种奇怪的甜蜜,慢慢的填满了。 ------------------------ 引章随着胤禟进宫那日,天气很好。胤禟下了朝便到七口井胡同去接她。引章第一次即将踏入活生生的紫禁城皇宫,心里的激动和兴奋无疑是不可形容的,一早便在红叶几个悉心打扮下收拾好了。穿着一整块粉蓝亮缎兰花刺绣的布料裁剪而成的旗装,银线繁花滚边绣口,梳着旗人的所谓“把子头”,少不得珠钗翡翠点饰,坠着米珠流苏,脚上是鞋头绣着海棠花的粉红花盆底鞋,腋下系着月白苏绣手绢,活脱脱旗人少女打扮。引章甚是不自在,有些不好意思垂眸低瞧,鱼儿、红叶等惊喜讶然望着她,赞不绝口。胤禟来了见着也十分高兴,眉宇间掩饰不住的赞赏得意,携着她上了马车,辘辘而去。 二人在宫门口下车,在两名小太监陪同下并排往里走着。宫阙重重,红墙琉璃瓦,金碧辉煌,恢宏庄严,整齐划一,向四面延至扩散而去,置身其中,一种自然而然催生的庄严肃穆之感油然而起。顿时,引章觉得自己好渺小好渺小,仿佛沧海里一粟,沙漠中一粒沙心头一紧,她突然就有些慌张。 宫里很大,往来的宫女太监也很多,一个个微拱着腰,低垂着头,收敛着肩,双手捧着或是小心提着东西,无不小心翼翼,走起路来裙裾未动却又轻又快,一声儿不闻,仿佛是为了配合这庄严肃穆的气氛似的,见了胤禟也只是迅速侧身避在一旁,向他躬身屈膝行礼,待他过去之后继续各自手中的差事,整个过程娴熟干练,恍若无声电影。而胤禟,根本连瞧也懒得瞧她们一眼,旁若无人带着引章径直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29章 撞见 第229章 撞见 胤禟对宫里很熟络,步履从容,神态自若,一边走一边信手指点给她看这儿叫什么名、那儿做什么用的、那边的路通向哪、小时候在这如何如何,引章时不时低声问他什么,紧张感也渐渐的平息下去了。 不料经过体和殿,自前边右面转出一行四五人来,当头两位年轻公子穿着褚黄、米黄团龙长袍,箭袖立领,腰间系着金线荷包,仪表不俗,贵气逼人,不用说,定是两位皇子了。 引章还在琢磨猜测是哪位爷,胤禟已经拉着她的手快步上前,笑着招呼:“三哥、四哥” “哟,老九啊”一人笑了笑,目光瞥过引章,怔了怔,微微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向胤禟笑道:“来给宜娘娘请安呢?”这是引章见过一面的胤祉。另一人只向胤禟点头嗯了一声,算是招呼了。 “是啊倒是巧,碰着两位哥哥了阿章,这是三哥,去年你见过的,这是四哥”胤禟笑了笑,便向引章介绍胤祉和胤禛。 “奴婢骆引章见过三爷、四爷,两位爷吉祥“引章少不得微笑,屈膝,甩帕子,给他二人请安。 “呵呵,起吧”开口的仍是胤祉,胤禛仍是微微点了点头,微不可闻嗯了一声。 引章却顾不上这些,她的心立时激动了,颤抖了,澎湃了,难以抑制了面前站着的两人中,其中一个可是未来的雍正爷啊,那个充满着神秘和传奇,阴谋和冷血的化身,那个让后世无数史学家们为之研究不休、辩论不休的铁血皇帝啊 好死不死的,引章起身的同时,不由自主抬眼向他直视过去,恰巧对上他正望过来的视线,对上那双深邃如潭冰冷如星、锐利凛冽、能刺穿人心的眼眸,引章一触而惊,慌忙躲闪,脊梁骨上冷气嗖嗖往上直窜,身子一抖,腿肚子一哆嗦,低声惊叫,狼狈不堪跌了下去,幸得胤禟眼疾手快,伸手捞住了她,关切道:“阿章,你怎么了?”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胤禛,他满腹狐疑。 何止是他,胤祉和胤禛都愣住了。胤祉忍不住抿嘴无声莞尔,胤禛则微微蹙了蹙眉,有些鄙夷,又满腹委屈:他又没把她怎的,至于吓成这样吗他又不是老虎,会吃人 “我,我没事”引章强按住咕咚咕咚剧烈跳动的心脏,用力站稳,定定神,勉强笑道:“奴婢失仪,让两位爷,见笑了” “呵呵,都是自家人,骆小姐不用太见外”胤祉笑了笑,又向胤禟揶揄道:“还是九弟会调教人啊”短短数月未见,竟也知礼仪了 胤禟瞟了引章一眼,混不介意一哂,笑道:“引章初次进宫,难免紧张失仪,三哥、四哥别介意” “怎么会呢,你们快去吧我们各自也还有事呢”胤祉温言微笑。 “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九弟客气了。”胤禛亦平平道。 “那就好,那我们先走了”胤禟点了点头,一手揽在引章腰间去了。 “你干嘛这么怕四哥?站都站不稳了”胤禟忍不住好笑,瞄了她一眼,本想加上一句“把老十欺负成那样也没见你怕,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怕惹她不痛快便忍住了。 引章长长舒了口气,伸手在胸前顺了顺气,道:“你不觉得他的眼光很可怕吗?难道,你们不怕他?”她有些狐疑,更多是不信。书上不都说冷面皇子四贝勒爷是个人见人怕、大小通杀的吗?她也觉得所言非虚,难道,竟不是? “爷干嘛要怕他?”胤禟怪怪的瞅了她一眼,是不以为然的语气,大是不懂她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道:“四哥是有些严肃,一丝不苟,那是他生性如此,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我们兄弟都习惯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爷真弄不懂你。” “哦,可能,可能是我有些紧张吧”引章只好这么说。 胤禟突然停住了脚步,握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柔声笑道:“有爷在,你不用紧张,知道么?一会见了额娘,就当平日里一样,别怕爷会陪着你,嗯?” “我知道了”引章舒颜,眼角眸中都是笑意,心中暖暖的,仿佛流淌过一条温暖的河流。 一时来至储秀宫前,早有宜妃宫里的执事太监在殿外守着,一见胤禟便抢上前请安,眯着眼陪笑道:“九爷,娘娘在里头等着您们呢” “嗯,带路吧”胤禟大大咧咧一笑,点了点头。 “九爷,您这边请”小太监做了个请的手势,甚是伶俐知礼,笑得亲切和善。 随着胤禟入内,脚下是厚达三寸的金线花边枣红团花毛毡,踩在上边绵绵的,厚厚的,声息不闻,入眼一片锦绣灿烂,帐帏帘幔皆是五彩刺绣,鲜艳逼人,各种摆设不是金玉便是漂亮的瓷器,闪亮耀眼,一时也辨不清说不完,天花板、承尘上彩绘穹窿,一旁悬挂的是缀着鲜红流苏的琉璃彩绘宫灯,造型各异,镶嵌着名贵的硬木边框。一屋子看得人眼花缭乱,更兼馥香扑鼻天家富贵,果然与众不同,难怪那么多女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进宫当妃子哪怕三年五载不一定见着皇帝一面引章忍不住一步一叹。 来至一间阔大的正方形内室,正上头锦绣堆围、宫女环侍中端坐着一位玫红锦缎绣满大朵大朵鲜丽花朵宫装的华丽女子,满头珠钗耀人眼目,明艳不可逼视,见他二人来了,那丽人清脆的声音顿时响起,爽朗中带着妩媚和傲人的凌厉:“老九你这小子可算是还记着额娘” “天地良心,儿子哪敢忘了额娘”胤禟请罢安,笑嘻嘻道,说着轻轻携着引章胳膊上前两步,笑道:“额娘,这便是儿子跟额娘提起的骆引章。” “哦,你先坐下吧”宜妃向一旁椅子努了努嘴。胤禟无奈,只得点头应了一声,放开引章,往旁边坐下。 宜妃的目光倒不挑剔,也不锐利,看似淡淡,却让人平白感到一阵压抑感。引章按照先前嬷嬷所教,屈膝弯腰行礼,垂眸陪笑道:“奴婢骆引章给宜娘娘请安,宜娘娘吉祥” 宜妃先是瞟了胤禟一眼,方才淡淡道:“起来罢,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是,娘娘。”引章无奈,站起身,微微抬头,目光缓缓放过去,与她的一对视立即挪开。 宜妃看得很仔细,很认真,从头到脚一点不漏,好像要把她的形象刻入脑海中一样,多半看在胤禟的面子上,那目光没显出露骨挑剔,不过态度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 “长得倒挺标致,气色也还好罢了,坐吧”末了宜妃说道。 “谢娘娘”引章飞快瞟了她一眼,坐在胤禟身旁,忍不住在想宜妃刚才说的那话:“罢了”,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宫女奉上两盏茶来,没先给胤禟,却直接在她面前弯下了腰。引章感觉有些奇怪,她才不会孔雀到认为宜妃当她是贵客,叫人先给她上茶然后才轮到自己的儿子 她眼角一斜,狐疑的望向胤禟,果然见胤禟微微侧脸向她使眼色努嘴。引章一怔,猛然会意,慢慢起身,双手端起一碗茶亲自奉给胤禟,低眉顺眼温柔笑道:“爷,请用茶”趁着胤禟笑嘻嘻接茶的时候忍不住用指甲在他手上轻快一划,茶碗轻微震了震,胤禟挑了挑眉。 奉了茶给胤禟方才重新坐下,宫女早已经将她的茶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了,偷眼去看宜妃,神色间颇为满意。果然如此 “这是皇上才赏下来的茶,倒是尝尝,对不对你的味儿”宜妃向她微微一笑。 “皇上赏的自是矜贵,谢娘娘抬爱赐茶”引章微微一笑,端起茶碗,捏拿着茶碗盖子轻轻拨了拨面上,轻轻饮了两口。啧啧,什么对不对味儿,这谦虚并不怎么叫人舒服 “如何?”宜妃瞧着追问,声音温和柔雅,眼睛甚是明亮,甚至带着些迫不及待的、胜利的兴奋,注视着她。 这又是唱的哪出?引章一怔,心想是了,宜妃这是在考她呢八旗贵族都爱饮茶品茶,这也是一门学问,或者说,品味问题。宜妃是存心刁难她来了她一个生意人哪里可能喝过好茶? 不过,她还真刁难对了。引章哪懂什么茶道,这些年有钱了,口味也刁了不少,喝茶能喝得出好茶与不好茶的分别,倘若要问她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那就不是她所能知的范围了。 如果宜妃拿的是时下流行矜贵的任何一种名茶让她品,然后说出个一二三来,她是万万不能的偏偏,宜妃为了刁难她,拿的这茶太珍稀了,而偏偏,去年她第一次拜访卷石洞天万老花匠时,正好尝过这茶。万老花匠颇为得意,说这茶生长在高黎贡山云雾缭绕的深谷之中,名唤玉露含翠。因高黎贡山一带气候寒冷,此茶种数量既少,生长亦慢,每年八九月才长新叶,新叶一出即老,采摘期只有半天方可保色、香、味俱全,故而产量极其稀少。据他说,每年不会超过三斤。由此可见,宜妃是很得康熙宠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30章 试探 第230章 试探 因高黎贡山一带气候寒冷,此茶种数量既少,生长亦慢,每年八九月才长新叶,新叶一出即老,采摘期只有半天方可保色、香、味俱全,故而产量极其稀少。据他说,每年不会超过三斤。由此可见,宜妃是很得康熙宠的 “奴婢见识浅薄,说的不对娘娘可不要见笑”引章轻轻放下茶碗,微笑道:“不知这可是出自云南高黎贡山一带的玉露含翠?” 宜妃先是一愣,继而笑了,有些不知所措和失望。出自什么山她并不知道,不过玉露含翠,引章却没说错。宜妃当然不会暴露自己的不知,胡乱点了点头,笑道:“引章好灵的舌头,这正是玉露含翠” 胤禟见状一旁忍不住暗暗好笑。他当然知道引章不擅此道,正在琢磨着怎样开口替她挡过去,不想她却张口说了出来,原本他还诧异,听到“云南”二字顿时会心暗笑,猜到八九不离十必是万花匠处学来的了。庆幸她运气好的同时,又忍不住想额娘歪打正着,倘若知道其中缘由,还不知要生气成什么样呢 “额娘,这茶儿子还是第一次喝到呢宫里只怕也不多见吧?”胤禟适时凑趣笑道。 “那当然”宜妃甚是得意,飞了他一眼,傲然微笑道:“这是云南来的特等贡品,你皇阿玛只赏给了本宫,旁人都没有” 引章瞟了一眼碧莹莹、清亮亮,香气清鲜的茶汤,向宜妃笑道:“此茶固然极品极珍贵,大热天清热解毒,消暑散闷具有奇效,但此茶出自高寒深山,寒气甚重,茶性过浓,用于提神醒脑当时固是极好,后劲却大,过后会让人容易疲乏无力,精神不振,如今正是仲春时期,娘娘还是少饮为好。若要饮时,最好将头遍茶水倒掉,方为保养脾胃之道。” “还有这种说法?”宜妃一怔,脸色变幻不定。突然想起康熙这些日子确是精神不太好,老是叫嚷疲惫,还感叹“老了、岁月不饶人”云云,忍不住眸光一闪,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奴婢去年在云南……那个,探亲时,在亲戚家有幸品尝此茶,听亲戚说起的。” “哦,原来是这样。”宜妃轻语,突然有些不甘,想到了她歪打正着的可能。 “还不快把这茶拿出去,换上额娘最爱的黄山云雾”胤禟不等宜妃开言,向奉茶的宫女命令道。 “是,九爷”宫女屈膝应承,转身去了,不一刻转来,替三人换上新茶。 宜妃笑了一笑,道:“越发不伶俐了,要茶便只是茶,把小厨房做的新鲜点心拿些来,让老九他们尝尝。” “奴婢不周,娘娘恕罪”那宫女轻轻微笑请罪,向另一人使了个眼色,二人转身一同出去了。一时回转,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红木银镶角托盘,一人向宜妃跟前去,一人来至他二人前,托盘里衬着浅黄的绸布,放着六个菱花边的净白磁碟,碟子里盛放着自然是精巧的御制点心。宫女轻轻将磁碟放在茶几上,行了一礼退开。 宜妃便道:“这些都是你们爷喜欢吃的” “你们”爷?引章一怔,方明白宜妃这话是对她说的,便笑道:“是,奴婢记下了,以后会好好照顾爷”这话接的够快、够爽快了吧?嘴上的话说说何妨,反正又不少块肉 “是伺候”宜妃纠正她。 “是,是伺候。奴婢以后会好好伺候爷,”引章立刻从善如流、虚心改正,又加上一句:“好好听爷的话”胤禟身子情不自禁抖了抖,手握成拳挡在唇畔轻轻咳了咳,使得原本相当满意点头的宜妃很是怀疑的瞟了他一眼。 又说了会闲话,宜妃瞅了胤禟一眼,便道:“老九,给太后请过安没有?” 胤禟蹙蹙眉,笑道:“下了朝便接了引章过来额娘这儿,还没去呢等会——” “那就去吧”宜妃打断他,不容反驳、语气坚决的说道:“昨儿太后她老人家还问起你呢,还不快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陪着说说话” “急什么嘛,这会太后准定还在佛堂念经呢”胤禟笑了笑,当然不肯就范。 “你就不能在外头等等?太后白疼你了”宜妃凤目一睨,语气有些严厉,声音里有些些的愠怒。 胤禟蹙眉,不语。 一时气氛有些僵。 “听宜娘娘的话,你去吧。”引章见要闹僵,笑着向胤禟示意使了个眼色:放心 胤禟望望她,终于点点头起身,一边向宜妃笑道:“好吧那儿子先去给太后请安,等会再过来” “哼”宜妃轻哼,顿时面上严霜笼罩,扭头不理他。 惨了引章暗呼,“婆婆”喝醋了自古以来,婆婆跟媳妇之间抢儿子的戏码那是经久不衰、源远流长的 引章暗暗后悔方才多嘴。 可不是,宜妃一个劲的撺掇吩咐,胤禟就是不肯挪动,她轻轻一句话,胤禟立刻起身,谁强谁弱还不一目了然?当然实际上话也不能这么说,宜妃处于强势,她处于弱势,胤禟为了保护她所以不肯听宜妃的话离去,而她向他使了眼色,让他放心,他方肯去了,这才是深层原因但是宜妃此刻显然不是这么想 胤禟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笑道:“儿子不是答应去了嘛,额娘怎么好端端的生气呢?” “那你还不走?还在这愣着做什么?”宜妃没好气道。 “这就去。”胤禟暗暗摇了摇头,笑了笑,瞟了引章一眼,一甩辫子转身去了。 胤禟一走,宜妃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支着肘,紧抿着嘴,一言不吭歪靠着坐在上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绷得紧紧的,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神色间忿忿不平,看样子气得不轻。 至不至于这么严重啊引章大是无语。宜妃不说话,她自然也不开口,平平静静坐着,心底坦坦然然。干嘛不呢,反正又不是她的错借此机会,倒正好可以悄悄端详端详她的容貌。眉黛青颦,丹唇外朗,额头光洁,容长一张鹅蛋脸肌肤细腻白皙如象牙,颊上嫣红间时不时显现两点浅浅的酒窝,令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配着乌缎子似的秀发和发间莹莹珠钗,浑身上下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光彩,尤其一双眼睛顾盼之间光芒四射,妩媚鲜艳中带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凌厉,又仿佛有一点——娇蛮的孩子气 真是个美人,气质独特的美人虽然没见过宫里其他嫔妃,但引章敢说,宜妃在后宫之中绝对是一个独特的存在,没有谁敢像她一样,保留着如此的盛气和娇蛮凌厉。 这跟本身性格有关,当然,也跟高贵的出身、争气的肚子有关。 也许正因她的这份独特,方能久宠不衰吧?对于皇帝来说,享多了温婉如兰的侍奉,欣赏欣赏带刺的玫瑰,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引章就这么坐着,既没有不安也没有惶恐。开玩笑她本来就是抱着“大清皇宫生活体验一日游”的心情而来,猎奇的成分居多,又没想着巴结讨好,她干嘛要不安?反正,宜妃是绝对不会对她满意的,她用不着委屈自己,这一点她很有自知之明。 宜妃反倒坐不住了。呼吸粗重舒了口气,放下支着肘弯的手,端了端直身子,脸色渐缓,眼光凌厉一转,一瞟,道:“你跟胤禟,是怎么认识的?” 支开了胤禟,宜妃终于开始做她的正事了这本在引章预料之中,来之前想过很多遍,跟胤禟早已通过气了,倒不怕她问。 “回娘娘,前年九爷下江南,在奴婢家中避雨,是那时认识。” “你家有几口人?父母安在?兄弟姊妹几个?” “奴婢父亲多年前已去世,只有母亲和一个哥哥。” “哦”宜妃有些意外,瞟了她一眼,又问:“听说你家是做生意的?不知做的什么生意。” “小生意,贩卖日用百货,栽花种树,借以糊口罢了” 宜妃轻轻嗯了一声,对她的家庭再无什么兴趣,本想问可曾读过书,再一想明摆着的事实,问也是白问,便将话题转到胤禟身上。问她胤禟出京可是去找她?他们在一起时都做些什么?玩些什么?胤禟在外边除了跟她在一块还做了什么别的事?甚至连胤禟一天吃多少饭?有没有经常醉酒?可曾吃苦云云事无巨细的问,足足问了一顿饭的时间还多。引章少不得一一应对,大有焦头烂额之感宜妃呢,说起儿子精神抖擞,越说眼睛越亮,越说越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两人此消彼长,形成强烈的反差 直到此时,宜妃的心情才好转。 问完了话,宜妃意犹未尽,又开始对引章进行滔滔不绝的说教,告诉她胤禟衣食住行方面一切的喜好厌恶以及脾气性格待人处世等等,要引章务必放在心上,好好伺候“你们家爷”以至于引章坚定的认为,哪怕是一个从来不认识胤禟、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人听完这些,都能够对他有非常非常透彻的了解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31章 对话 第231章 对话 谢谢星攸璃、果冻80的粉红~ 引章顿感无语,真弄不懂宜妃到底什么意思。笑了笑,道:“家里栽种的不过山野俗物,其实终究有限,更多栽植的是赖以谋生的农务而已,哪能跟这御花园中争芳斗艳、千娇百媚的倾国名花相比呢” 宜妃似是震动了一下,双眼灼灼,注意的打量了她两眼,有些不相信道:“你……读过书?” 用词太文雅了引章一怔,笑道:“就是,认得几个字,算不上读过什么书。” 宜妃点点头,十分认同兼教导提点道:“女人家总以谦柔恭顺、伺候丈夫为上,不过认识几个字也好,方能知礼义廉耻” “娘娘说的对极了”引章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了扬,谦柔恭顺?她自己都未必吧?竟然拿这话来教育她 宜妃一笑点头,颇为赞赏的望了她一眼。 正说着,胤禟叫了声“额娘”笑嘻嘻从后边找了来,笑道:“额娘今日好兴致嘛” 宜妃见是他,顿时满脸堆起笑,偏着头睨着他,故意沉下脸嗔道:“哼,你今日倒是好孝心呀,来的倒快?还不快仔细检查检查你媳妇儿可曾少了一根头发没有?离了跟前额娘可不认账了” 随从宫女太监听了忍不住抿嘴微笑,引章也有些讪讪的,胤禟也忍不住好笑,道:“怎么会?她在额娘这里,有额娘照顾,我很放心的” “哼,但愿你不是口不应心”宜妃勾起先前的旧账,忍不住又有些不痛快。 “额娘”胤禟无声一叹,满眼无奈祈求瞟了她一眼。宜妃顿时心软,一甩帕子,“罢了,上那边亭子坐坐吧,本宫走了半日也乏了”说毕还瞅了引章一眼,道:“你身体倒是不错” 引章讶然睁大了眼,一怔而笑,道:“还算好吧”宜妃说话仿佛越来越叫人莫名其妙了。引章哪知道,宜妃素来厉害凌厉,在宫里是出了名的火爆辣椒,各宫嫔妃包括掌管后宫的佟贵妃,轻易都不敢得罪她,生怕惹恼了她被她说上几句下不来台,宜妃两个儿子的大小媳妇们对这个婆婆也甚为忌惮,面对她时,无不提心吊胆,高度紧张小心应付,一顿饭功夫下来都疲惫倦怠得不得了,像引章这样陪了她老半天还精力充沛、精神抖擞的,还是头一回。 不想刚刚入了千秋亭,便看到乾清宫的二等太监刘玉方带着两个小太监笑眯眯的寻了来,一边过来一边笑道:“哟,宜主子好兴致呀九爷可真有孝心”说着已到了跟前,顺势单膝跪了下去,接着道:“奴才给宜主子请安,给九爷请安宜主子吉祥,九爷吉祥” 胤禟一笑点头,宜妃已来至台阶沿前,笑着抬了抬手,道:“刘公公无须多礼,快起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刘玉方笑得半眯着眼,以尖快又带着柔婉的声调媚声道:“奴才来给宜主子送好消息来了,万岁爷说了,今晚到储秀宫就寝,顺便同娘娘一道用晚膳呢娘娘可是要准备准备?” “呵呵,真的吗”宜妃顿时满脸是笑,容光焕发,玉子等也都面露喜色,神情得意。“多谢刘公公,本宫这就回去准备接驾”宜妃说着向玉子使了个眼色,玉子笑着上前,身形微微一挡,只一瞬间,刘玉方袖中便滑入了一个红包。玉子笑着退开,刘玉方眉开眼笑,喜道:“娘娘,万岁爷这些天胃口甚好,想些新鲜清淡儿的尝鲜。哦,万岁爷对上次在娘娘宫里用的江南小菜赞不绝口呢” “是么?呵呵,万岁爷喜欢便好刘公公你忙去吧,本宫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宜妃笑着点头。 “那奴才便不打扰娘娘”刘玉方笑嘻嘻的,向宜妃、胤禟先后行礼,躬身后退几步,转身去了。 刘玉方离去之后,宜妃转脸向着胤禟、引章,还未开言,胤禟已笑道:“额娘,既是皇阿玛要过去,额娘您先回去吧儿子不敢打扰额娘的好事,儿子一会也该出宫了。” “油嘴滑舌”宜妃瞪了他一眼,倒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情,笑道:“也罢,本宫也不留你们了改天你来,额娘有事要问你,这会子也无空闲了” “是,儿子恭送额娘”胤禟笑应。引章亦屈膝福身,道:“奴婢恭送娘娘” 宜妃点头一笑,在玉子等簇拥下去了。 看着宜妃那袅娜高贵的身影招摇而去,消失在拐角之处,引章整个放松了下来,舒了口气,扭动扭动酸乏的身子,伸了伸胳膊,眨了眨眼,耸了耸肩,向胤禟撇撇嘴做个了鬼脸。不就是康熙要过来吃个饭过了夜吗?至于中午才刚到就要忙着准备了?不过,对于大把大把空闲时间的后宫嫔妃来说,有事可做,总比没事瞎溜达要好得多 “你累了吧?来,咱们坐一会,等会带你逛逛园子咱们便出去。”胤禟笑着揽她道。 引章随他在千秋亭坐下,偏着头向他笑道:“你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也要招架不住了想不想听听你亲爱的额娘跟我说了些什么啊?” “那还用说?”胤禟不以为然唇角一勾,笑道:“额娘自然是嘱咐你好好伺候爷了”瞧见引章正瞪着他,忙又讨好笑道:“那是额娘说的是不是?”跟爷可没关系 引章“扑哧”一笑,道:“你还真说对了她还真是疼你既然这样,”引章有些奇怪道:“她干嘛不给你指派两个调教好的宫女放在身边呢?” 胤禟咳了两下,有些不自然小声道:“那还用说?爷府上是有的。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至少,在爷认识你之前……” 引章顿觉没了兴致,轻轻蹙眉道:“谁要听你算这些账?没意思” “是是是,不提那些扫兴的事了”胤禟笑嘻嘻抱着她,笑道:“御花园里这时节景致还过得去,爷陪你逛一逛好不好?” 引章放眼望去,环视一周,摇摇头笑道:“我实在是累得很了,我想回去睡觉不是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见识了卷石洞天,我还逛什么御花园呢胤禟,咱们回去吧” 胤禟大笑,道:“今儿是累着宝贝娘子了,好吧再歇歇咱们便回去” 二人携手出了御花园往宫外走时,一路无事,却不知不远处高高的宫前廊下,有两个人正打那经过,望见他们的背影,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扬了扬眉望了望,笑道:“四哥,那便是九哥的新欢,叫什么骆引章的?” “恐怕也不能算是什么新欢了,听说交往了一两年了不过居然还没进九弟府,倒是有些奇怪”另一个声音凉凉答道,正是四阿哥胤禛。 “呵呵,这有什么奇怪?依我看这女人倒是挺厉害嘛九哥出了名的喜新厌旧,她这么把九哥吊着胃口,正是高明呢要是进了府,哪能还这么得九哥宠呢不过我奇怪的是,九哥居然就由着她”另一人又咧着嘴笑道。 “十三弟,你从哪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胤禛皱皱眉,不满瞟了他一眼。 胤祥大大咧咧一笑,道:“这哪用得着学?明眼人都看得出嘛四哥你是心中只有社稷大事,对兄弟们的事不上心罢了还有笑话呢,听说前些天这位骆小姐跟十哥在九哥的酒楼福呈祥打了一架呢十哥不是有几天没上朝吗?呵呵,听说是被骆小姐抓破了脸在府里躲羞呢” “有这种事”胤禛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讶然道:“果然是个笑话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胤祥笑道:“听说事情因骆小姐的丫头而起,好像是说十哥喝醉了酒,调戏骆小姐的丫头,骆小姐跟这丫头感情好,气不过,便跟十哥打起来了” 胤禛忍不住“扑哧”一笑,道:“这有可能,老十向来……九弟就由着那骆家的闹,就没管?” “应该是管不及管吧”胤祥笑了笑,道:“四哥你想,有谁想得到一个女人会凶悍到这种程度呢?那可真是闻所未闻别说九哥了,恐怕十哥当时也吓傻了反应过来之后,恐怕已经就那么——”胤祥伸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 胤禛想了一想,微微摇了摇头,不觉哑然失笑道:“也有可能不过如果不是你说我还不信,那骆家的胆子这样大你不知道,还有笑话呢,今儿九弟带她进宫时我跟三哥正好碰上了,那骆家的给我请安,抬头望了我一眼,吓得脸都白了,不是九弟扶着差点摔地上,想不到她胆子还这样大” 胤祥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甚感兴趣笑道:“那也难怪她,四哥本来就比别人威严些嘛哎,四哥,骆小姐长得很漂亮吗?” “我没注意看,我怎么知道”胤禛皱皱眉,训斥道:“你老打听这些闲事做什么真是快些走吧,正事要紧” “人家就是好奇问一问而已嘛四哥,走那么快干嘛,你等等我”胤祥笑着赶上,兄弟二人渐渐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底232章 商量 底232章 商量 引章随着胤禟出了宫,站在高大威严、气势森森的宫门口,回头望那红墙绿瓦延绵青砖、那二丈高的殿基上,居高临下气势昂扬的太和殿,回想在储秀宫所见那一团金玉锦绣,心中忍不住生出无限感慨:什么叫富贵?这才是不到此处,纵再富有,也不算识得人间富贵难怪那一个个生于斯长于斯之凤子龙孙,为了这个地方争得头破血流,赌上性命亦在所不惜,想想实在是…… “还发呆?还不快上去”胤禟有些好笑摇了摇她。引章猛然回神,向他一笑,踏上马车。 一上了车,整个人这才彻彻底底放松下来,顿觉疲惫得要散了架,瞌睡倦意排山倒海般袭来,引章第一次主动往胤禟怀里粘着坐过去,搂着他靠在他怀中,闭上眼含含糊糊道:“困,我要睡一会……” 胤禟乐得搂着她,毫不客气在颊上狠狠亲了一口,笑道:“额娘对你做了什么?怎么累成这样” “说话……”引章闭着眼含糊回应。 “说话?你说?”胤禟愕然,说话也能累成这样?她的精力素来不错,弄成这样可得说了多少 “她说……我听……听着累——喂,你很吵耶”引章有些不耐烦。 “这也会——好好,不吵不吵你睡吧”胤禟哭笑不得甚是无奈,额娘还真是够关心他, 教育起他身边人来从不知疲倦,只是这一个,胤禟忍不住无声一叹,最好别说了什么让她窝着一肚子火,不然自己又该倒霉了身子微动,将她揽着换了个舒适一点的姿势,怀中人气息湿暖,吐气如兰,小嘴闭合,脸色恬静,细密柔软的眼睫毛覆盖眼睑, 比之平常多了几分动人的温柔,胤禟心中微荡,忍不住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下颔抵在她头顶发间轻轻摩挲,嘴角勾起一缕温柔满足的笑意。 一时回到骆宅,引章仍在熟睡之中,酣梦正好。胤禟轻唤两声,梦中人不满嘀咕,不耐烦扭动身子,却不肯睁眼。胤禟无奈,将她轻抱下车,送回房中。 待引章一觉醒来时,睁开迷蒙的眼眸瞟了瞟,屋里光线昏然,已是日落时分了。伸伸懒腰,惊觉睡在床上,忍不住“啊”一声惊呼出来。 “你醒了。”身侧一个同样迷糊的声音响起,引章吓了一跳,展眼望去见胤禟跟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正拍拍额头半眯着惺忪的睡眼,若无其事望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引章睁大眼一骨碌翻身坐起,下意识垂头,摸了摸身上衣裳,微微松了口气。还好,都在“你干嘛在我的床上,会吓死人的”引章有些恼火瞪着他。 胤禟丝毫不以为意,懒懒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伸手一揽将她重新拉着躺了下来,翻身对着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扣在她柔软温热的腰间,笑道:“爷一路上抱着你,又抱着你下马车、抱着你进屋,就不能有点福利么?爷的胳膊都酸疼了” 引章一愣,方想起睡着时是在马车上的事实,怔了怔,轻轻捶了他一下,略带埋怨嗔道:“那你也不能……这样不讲究嘛要是传了出去,我的名节不全都毁了” 胤禟“嘻”的一笑,轻轻抚着她,笑道:“毁了就毁了吧,爷会对你负责的” 引章顿时噎住,又羞又气又好笑,咬牙笑道:“我说九爷,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豪爽痛快”忽然盯着他,眼珠子在他身上不怀好意转了转,透着狡黠眨了眨,笑嘻嘻道:“而且九爷好像说反了吧,你在我的床上毁了名节,该我对你负责才是嘛” 胤禟哈哈大笑,身子向她挪了挪凑过去,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嘴唇似有若无轻轻触碰她的肌肤,笑嘻嘻喷着气息道:“那好嘛,娘子不如现在就负责,嗯?” “你又来了”引章脸上一热,心头微动,下意识往后退开,翻身欲起。他说话是越来越没个正行,火热的目光如影随形追逐着她,让她越来越难以招架,便是开玩笑,她也占不了上风了 “别恼”胤禟笑着随即坐起身,靠在床头,将她揽入怀中靠在自己胸前,柔声道:“别急着起,咱们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好,你说,我听着。”引章望了他一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他。 胤禟轻轻抚着她,半响笑道:“今儿进宫……感觉如何?倘若额娘下次还要见你呢?” “还好吧,一切还算正常下次,还是不要了吧而且应该也不会了啊你额娘该问的都已经问了,该教育的呢,也已经教育了,她还要见我做什么?”引章想了想,笑道。 胤禟微微一笑不表态,终有些迟疑笑问:“那么额娘她,你觉得她对你怎样?她,喜欢你吗?” “喜欢?”引章忍不住好笑起来,用一种“你不是吧”的眼光望着他,笑道:“你自己用脚趾头也该想的出来,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呢?不过看在你的份上,不讨厌我就是了” “这也不怪额娘,先入为主,而且她有时候甚是固执。”胤禟示以安慰一笑,又道:“你放心,爷会让她知道,娘子在爷心中有多重要额娘她,会懂的”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她喜欢不喜欢我,不是那么重要啊你有点小题大做了”引章有些奇怪望了他一眼好笑。 “当然重要,”胤禟不觉搂紧了她,紧紧的贴着她的后背,声音有些颤抖,道:“阿章,你要听爷的话,让额娘喜欢你” “为什么?”引章睁大了眼,突然没来由的心一紧,转头睁大眼望着他。 胤禟在她颊上轻轻印下一吻,叹道:“额娘性子明朗爽快,向来得皇阿玛宠爱,她喜欢你,帮你在皇阿玛面前说话,皇阿玛才会接受你。” “你,你想让我进府?”引章面色瞬间变得凝重,双目灼灼一眨不眨望着他。 “爷知道你不愿意,但,你听爷把话说完。”胤禟轻轻掩着她的嘴,道:“爷想了许久,总不忍心委屈了你,不进府那怎么成?难道咱们一辈子这样吗爷打算给你入旗籍,再让额娘帮着在皇阿玛面前说说好话,爷要娶你做侧福晋,所争的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罢了入府之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要出府也容易得紧,带着红叶她们姐妹保护周全就成,爷绝不会横加阻拦,也绝不会让别府的人说得上什么闲话” “你是说,倘若以后我要出门,你会帮我遮掩?”引章有些不信。 “当然”胤禟微笑,脉脉凝视着她。 “可是,”引章犹疑道:“我便是出去一年半载你也会帮我遮掩?你不会瞎疑心我在外头乱做什么事?甚至——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爷是这种人吗”胤禟没好气瞪了她一眼,狐疑道:“而且,你所说的对不起爷的事是指什么?” “指什么都无所谓,就是那么一说你看看你这种语气,分明便是不相信我——这还没什么呢,万一真有什么别人乱嚼舌头的话,那还了得?再说了,到时候我已经进了你府上,搓圆搓扁还不由得你?红叶她们本来就是你的人,到时候不见得站在我这边,我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你把我关在柴房我都没辄”引章说毕毫不掩饰直视着他。 “哼不是爷信不过你,现在看来是你信不过爷吧?你我同生死共患难经过那么多事,爷对你怎样你还要怀疑?”胤禟心中愠怒,脸色一沉,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引章毫不理会他的脸色,大摇其头,道:“你我之间你处于强势,我处于弱势,咱们之间的关系好比鸡蛋与石头。我答应你的事你当然不会怕我反悔因为我根本反不了,可是,我不能不担心你啊而且,九爷熟读圣贤书,岂不闻‘同患难易,共富贵难’将来有一天你厌弃我了,不守信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爷不会”胤禟咬牙。 “哦这古往今来负心人可多着呢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尤其你们皇室,你敢说哪朝哪代没有?”引章悠悠道。 胤禟登时瞠目结舌,十分不服却无言以对。想了想,哼了一声道:“怎么没有?远的不说,顺治爷对端敬皇后,就不曾变心” “端敬皇后?”引章愣了愣,笑道:“你指的是董鄂妃吧?那是她运气好” “什么意思?”胤禟莫名其妙。 引章道:“她死的正是时候呗倘若她不死,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谁知道到时候顺治爷会怎生待她呢?我倒是觉得,她跟汉武帝的李夫人很像,而如果她不死呢,恐怕就要跟卫子夫卫皇后同病相怜了” “你简直一派胡言”胤禟甚为不悦。 “哼”引章气呼呼扭头,甚是不屑。 “那么,你说吧,你要怎样才相信爷?”胤禟终究狠不下心舍弃怀里的佳人,几乎咬着牙问。 “我说什么你都答应我?”引章试探着笑道。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33章 协议 第233章 协议 “你说”胤禟捏了捏拳头。 “其实很简单,你我签一份契约,你加盖印鉴,签字画押,咱们各持一份。要是将来你对不起我,我便把契约公布天下,让大家评理。如何?”引章笑得轻描淡举,末了轻轻握起他的手紧了紧,轻轻叹道:“如果你能够做到,这份契约自然也就毫无用处了,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威胁。你别怪我多心,胤禟,我爱你,但我,也害怕……” “好吧爷答应你便是。”胤禟本来有气,觉得简直岂有此理,听她一声轻叹,不觉心软,点头答应。 引章伸手抚上他的脸,仰头柔声道:“你生气了吗?是不是觉得我在胁迫你?你知道,我从小在江湖上混,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安心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前车之鉴比比皆是,我不能不——” “别说了,”胤禟轻轻掩住她的唇,笑道:“爷能理解正如你说,爷处于强势,你处于弱势,爷应当体谅你。咱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好。”引章嫣然一笑,往他怀里贴了贴,静静相拥。 “对了,九福晋——”引章有些迟疑,终究还是问了。不过,倒不是觉得什么“抢了人家老公,内疚”什么的。这个年代没有这一讲究,她还不至于拿现代那一套理论自己给自己带一个枷锁,喜欢了就是喜欢,既然不能避免与胤禟相识、相爱,那么,只能说这是天意。而且对胤禟来说,就算没有她,也不是只有九福晋一个。她只是好奇,想打听打听她而已,那些小妾么,还是免了。 “她……”胤禟身子突然一紧,有些慌里慌张的尴尬神气,十分不自在,带着点厌恶不耐道:“你问她做什么放心,她不敢欺负你。” 引章有些奇怪他的反应,忍不住瞟了他一眼。就算九福晋是康熙指婚,但能入了康熙的眼,虽然多少难免政治联姻的因素在内,也总不会差劲到哪去吧?胤禟即便对她没有感情,也不应该不自在才是,他又不是惧内的八爷 “你……好像很讨厌她?”引章觑着他试探着问。 胤禟眼底一片冰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神色变得极其难看,抿着嘴一言不发,俊俏的脸庞棱角分明,却又说不出的冷峻。 “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她,她对不起你?”引章望着这样的他,有些发憷,也有些好奇和心疼。 胤禟心中一冲动,忍不住冷笑一声,冷然道:“何止对不起这么简单这贱人嫁给爷之前便有相好,跟了爷还敢跟奸夫见面暗通款曲,哼,倘若她不是皇阿玛赐婚,皇家丢不起这个人,爷早将这对奸夫yin妇千刀万剐焉能留她到现在” 引章微张着嘴,半响无语。这里边居然有这么大的乌龙这九福晋也是个可怜可叹的倒霉人了 “那,那那个男人……”引章忍不住问。 “死了。”胤禟淡淡吐出两个字,漫不经心,混不介意,引章却忍不住心头一寒,脸唰的白了。凭胤禟的脾气,那人落到他手上,绝对不会仅仅是一个“死”那么简单、那么痛快。 胤禟轻轻拍了拍她,温言道:“你害怕吗?” 引章勉强一笑,道:“你当我是圣人呢”听到这种事还不怕? “别怕,爷不是无情无义、心狠手毒之人。”胤禟轻叹,吻了吻她。 “我知道。”引章低语。 “这事,除了八哥只有你知道,连老十也不知道。”胤禟闷闷道。 “我明白,我会守口如瓶的,你放心”引章望了他一眼。 胤禟点了点头,拥着她,头埋在她颈窝,似是闭上了眼,他的呼吸浅而细,触在颈窝,有点痒痒的温馨。她知道,他待她,是不同的。 肌肤相触,温热相传,引章紧紧握着他拥着自己的手,突然之间心底升腾起一种浮生若梦的感觉,淡淡的,轻轻的,仿若冬日清晨池上升起的轻雾。没来由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胤禟忽然抬起了头。 “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我可是一天没吃东西呢”引章笑了笑。 “爷倒是忘了”胤禟笑了笑,道:“爷已叫人熬了鸡丝粥,备了几样小菜,咱们起吧” “好”引章甚是高兴,笑道:“我正想吃这个呢,你怎么知道叫人做的” 胤禟怪怪的望了望她,笑道:“不是你昨儿说了想吃吗” “哦,我还以为,你自己替我想到的呢”引章大感无趣,嘟着嘴不高兴。 “好好好,下次一定替你想到,行了吧?”胤禟微笑轻轻摇头,偏身下床。 “听着就假”引章忍不住好笑, 随手将乌云似的秀发团了团,披衣起身。阿青、阿碧等听到动静,一起进来伺候梳洗不提。 用过晚饭,胤禟又磨蹭了一阵,依旧乘着马车回九爷府,引章歪在榻上一边捧着茶把玩闲饮,一边顺口问鱼儿可有什么事? “有。”鱼儿仿佛正等着她开口似的。 “那怎么不早说呢”引章忙放下茶杯。 “也不是什么急事,便不忍打扰小姐”鱼儿微微一笑,打开搁在桌上一尺见方的嵌螺钿拼凑菊花纹书信往来匣子,从中抽出好几封信,晃了晃,笑道:“夫人的、华少爷的、吴管家的、丁大掌柜的、周掌柜的,还有四封其他商号礼尚往来的,请小姐过目,该怎么回吩咐一声。” “快拿来给我”引章笑着接过,安寄翠的是家常信,周掌柜和吴管家是禀报一些生意上的状况,其中吴管家有说到在天津附近买地的事,引华的信说得比较长,说的都是与蚕园有关诸事,有些还向她讨要主意,丁凡的则是禀报热河卖地和建园事宜,说的十分热闹,引章看得大为兴奋,立刻便指给鱼儿看同她讨论。 一时看完,引章将安寄翠和引华的留下,其他的仍交还给鱼儿,简要吩咐了几句让她回信,又特别吩咐给丁凡回信时告诉他,最多再过三四天她们便去热河,如果没有什么事让他先不要回来。 鱼儿听罢不像往常那样很快答应,却鬼使神差来了句:“小姐,九爷知道吗?” “问这个做什么?”引章有些莫名其妙,道:“去热河是咱们的事,他知不知道我说一声就是了,又不是要他批准。” “哦。”鱼儿望了她一眼,平平应了一声,声音里明显宣扬着两个字“不信。” “鱼儿”引章有些恼羞快变成怒了。 “小姐,”鱼儿好心笑笑,道:“还是先跟九爷商量商量吧倘若又为这点子小事吵架,多不值啊而且,小姐心里也会不好过” “你又知道?你的话越来越多了”引章瞪了她一眼。 鱼儿身子向前倾了倾,轻声微笑道:“小姐何必不好意思呢?奴婢是真心为小姐高兴的倘若小姐不是心里有九爷、完全把九爷当自己人,小姐素来是个警觉小心的,今日小姐从宫中回来那样……鱼儿可从来没见过。以前小姐再累,也断断不会如此沉睡不醒……” 引章讶然抬眼望着她,一时,竟有些愣了。 次日一早,引章起床便叫更衣。她平日里在家穿着都甚简单随意,有时宽大的对襟汉装往身上一裹一系便完事,一说“更衣”便是有事要出去。 “小姐这样早要去哪里啊”鱼儿忍不住问。 引章一边伸着手臂穿衣,一边向她笑道:“你昨晚不是说跟九爷商量一下吗?这会子他应该快下朝了,我上宫外堵他去” “小姐……”鱼儿顿时噎住,大感无力。 “呵呵,好了你说的对,我这不是从善如流了吗,我又没怪你”引章反倒笑起来,垂眸打量打量,笑道:“我先出去了,你们在家收拾收拾,该了结交代的事尽快安排好,说不准咱们明天就走” 引章来到宫门前时,早朝刚散,穿着官服、带着顶子的大小官员们三三两两从内走散出来,互相拱手道别,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上轿的上轿各奔去处。原则上来说,这是个最恰当的时候。不想,引章走向胤禟的马车跟前,车夫却陪着笑说九爷已经乘八爷的马车走了,说是吏部有事要过去看看,他正准备回府呢。引章问明了吏部方位,便转向吏部去了。 来至吏部衙门跟前转了转,引章稍一沉思,便信步上了衙门口对面的酒楼,来至二楼开阔处要了个位置,坐在那等着胤禟出来。 无意抬头,引章双眼飞扬,又惊又喜扬声向另一褚色团花暗纹宁绸长袍的男子招呼,叫道:“李大哥,李大哥” 那男子下意识回头,会心一笑过来,笑道:“引章,怎么这么巧,你也在这”此人正是上京赶考的李清白。 他乡遇故知,自然而然二人两桌拼作了一桌。 “我还以为李大哥回乡去了呢没想到还在京城里啊李大哥今科如意?”引章笑问。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34章 误会 第234章 误会 “我还以为李大哥回乡去了呢没想到还在京城里啊李大哥今科如意?”引章笑问。 李清白微微一笑,神色间颇为自许,笑道:“还算运气好,今科已中了进士” “是吗?恭喜恭喜我消息闭塞,可什么都不知道李大哥回去,可要请客啊”引章眼睛一亮,笑着向他拱了拱手道贺。 “呵呵,那是一定,一定的”李清白还礼笑道。 “李大哥还不回去公布这个好消息,还在京城里等什么啊?这回衣锦还乡,一定很威风呢”引章道。 李清白微微叹了口气,微笑道:“我也想回乡,不过还不定什么时候回呢现在京城里等候吏部安排,等吏部分派了地方,发了官引,才好回乡。” “原来是这样”引章恍然大悟。看李清白这样,考中了进士才等于一只脚踏入官场,运气好呢,吏部给分个好地方去做县令,运气要是不好,这“候补”还不知侯到猴年马月呢当官也不是这样容易的 “李大哥,”引章轻轻咳了咳,道:“人家都说衙门口朝南开,有冤无钱莫进来又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李大哥不如打点打点,也省得浪费那么多时间啊” 李清白立刻拒绝,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我不愿意这么做,我不愿意。” 引章无声一笑,道:“李大哥果然是清清白白的正人君子,引章惭愧” “呵呵,难得在这碰上,老说这些做什么,来,咱们喝两杯我知道你的酒量是不错的”李清白丝毫不觉名字被冒犯,与她相视爽朗一笑。 “好啊恭敬不如从命”引章亦笑,执壶斟酒。 “你到京城是来查看生意吗?打算呆多久啊?”二人碰杯饮干,李清白便笑问。 引章笑道:“也查看生意,也是——探望朋友。呆多久还不定,不过过两天要去一趟热河。对了,太平通商行在哪你知道吧?如果有什么事要帮忙的,你尽管去找那的人,咱们这么熟,你要是客气便有些做作了” 李清白拭了拭嘴角,笑道:“呵呵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好意思客气?不过这趟出门银子倒是带足够了天子脚下非同小可,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呵呵,那是,李大哥是个财主,我当然知道啦只不过怕你一时手头不方便罢了”引章打趣道。 “哟,你太抬举在你面前,我那点钱看都不够的,哪里算得上什么财主呐”李清白回敬。二人相视都笑了起来。 笑声未歇,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至后传来:“哟,我当是谁,笑得如此不雅,原来是骆小姐啊咦,十四弟,哥哥我是不是眼花了?这位年轻小白脸,好像不是咱们九哥吧?” 引章和李清白一起望过去,李清白蹙了蹙眉甚是不悦,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困惑的眼光投向了引章。引章脸一冷,冷冷瞧着那人,嘴角微翘,充满鄙夷。胤俄这草包,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位——”李清白拱手刚欲起身,引章一把拦住他坐下,笑嘻嘻向胤俄道:“我本来就是一粗人,哪懂得什么雅不雅呢?哪里像十爷,啧啧,怎么看怎么雅,钟灵毓秀,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从头雅到脚,一点儿也不草包不过就是眼神不太好,怎么连是不是你九哥都看不清吗?你九哥听到该多伤心呀” “你说什么?谁是草包”胤俄大怒,捏着拳头冲过来。 “十哥十哥别呀”胤桢两忙拉着拦着他,向引章点了点头,嘿嘿笑了笑,道:“我们——只是路过不想正好瞧见骆小姐也在这,啊对了,骆小姐,请问这位公子是——” 引章见问正欲答话,胤俄那边又叫了起来:“哼,这还用问事实明摆着嘛这女人不守妇道,趁着九哥不在跟别的男人约会,可惜运气不好,被咱们哥俩给撞着啦我说骆小姐,九哥知道了你就等着吧” “等着?等着什么?”引章气极,冷笑道:“我真从来没见过像你这种没素质、没人品、心底肮脏的猥琐男不守妇道?你搞清楚,本姑娘还没嫁人,不是妇女,用不着守什么妇道你少在这狗拿耗子” “岂有此理十四弟,你听见了吧?世上居然有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谁不知道你是九哥的人呀?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你不要脸九哥还要呢还有,你敢骂爷,你刚才又骂爷你、你——”胤俄气得双目圆睁,狠狠瞪着她。 “我骂你怎么了我看你不但欠骂,你更欠揍”引章气得浑身乱战,火气直冲脑门,扑上去便要揍他。李清白大吃一惊,慌忙一把拉住她,急道:“引章,不可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呀” “十哥,冷静,冷静”胤桢也吓坏了,死死拽住胤俄,好在他长年习武,身强体健,虽然比胤俄年纪小也没他壮实,下死力也还能拉的住他。 “这位公子,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这般拉扯一位年青姑娘恐怕不怎么妥吧”胤桢止住胤俄,瞟了一眼抓住引章胳膊不放的李清白,忍不住出声,也不禁暗暗有些替胤禟恼火。 李清白一愣,被火弹了似的慌忙缩回手,恰在此时,楼梯口不知何时又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不等他放手,胤禟已经怒声道:“你们在干什么”胤禟脸色阴沉,怒冲冲奔过来一把将引章扯过一旁,狠狠瞪着李清白,杀气腾腾。跟着他一道上来的几个随从大是尴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隐形。 “九哥,你看到了吧亏你原先还护着她”胤俄不失时机大叫。 “你闭嘴”胤禟与引章同时瞪向他喝道。 “看到了?哦,原来你也来了,躲在一旁让他们俩打头阵试探我是吧?你想看什么?又看到了什么?”引章被胤俄胡言乱语一顿搅合本就恼火,被他粗鲁拉拽已是火气大盛,见他不分青红皂白如此对待李清白火气又添了一层,末了听了胤俄的话,更加添了一层,已经达到极限,沉着脸冷冷喝问。 胤禟更气,额上青筋跳动,脸上肌肉微微抽动,强压着满腔怒火,扬眉冷声道:“这要问你” “哼,问我?可笑你不妨问问你亲爱的弟弟吧他们的话不是比我的可信多了吗?我不想跟你在这吵,我现在也不想跟你说话,李大哥,我们走”引章脸一扬,回身示意李清白。 “李大哥?哼,李大哥”胤禟咬牙切齿,手指关节捏得咯咯直响,猛一下挡在李清白面前,目光如剑冷冷逼视着他,冷言道:“看来爷很有必要跟这位李大哥好好谈谈呐” “你想干什么?”引章推开李清白,同他对视,轻哼一声道:“李大哥跟这事没关系,你别乱为难好人” “好人?为难”胤禟嘴角一勾,邪邪一笑,嘲弄道:“好人怕什么为难?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吧” 引章心头一凉,脸上悚然变色,露出一种被人捅了一刀的表情,不可思议的瞪着他,惊诧、难过、痛心、愤懑、委屈、不平的情愫在眼底轮番交汇。她哆嗦着唇,身子微颤,一言不发突然拉了李清白一阵风便冲下楼去。胤禟被她的表情吓到了,一刹那的失神,引章早已拉着似懂非懂的李清白出去了。 引章拉着李清白冲了出去,丢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一片沉寂,空气中充斥着紧张的因子,压抑得人不敢放开呼吸,好像呼吸大一点都能引起爆裂。 胤禟一动不动,阴沉着脸不说话,其他人谁也不敢说,胤俄嘴动了动被胤桢使个眼色,也闭上了嘴。 许久,胤禟突然抬眼,凌厉的光芒射向胤俄,只一瞬眼光便柔和下来,面无表情冷冷道:“走吧,杵着在这做什么”说毕自己带头,转身慢慢下楼去了。胤俄和胤桢忙笑着答应一声,跟在他身后。 毕竟胤俄是他弟弟,也是为了维护他而起的事,他不能当着人的面说他什么、问他什么,不然,岂非太寒兄弟的心了?人家会说他九贝勒爷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与自己兄弟反目 “九哥,我们——”出了酒楼,胤桢快上两步赶上胤禟,笑着开口,话未说完胤禟已抬手制止了他,望着前方淡淡道:“替我看好老十,别让他再惹事。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回吏部,晚上别忘了上八哥那去,咱们好好聚一聚。” “好吧”胤桢点了点头,忍不住凑近他轻声道:“九哥,要不要……兄弟查查那姓李的?” 胤禟双手下意识一紧,点点头,道:“也好。别弄得太张扬。”胤桢去查,比他自己派人查要更好一些。 “九哥放心,我心里有数。”胤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蔫头蔫脑的胤俄走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35章 解释 第235章 解释 胤禟双手下意识一紧,点点头,道:“也好。别弄得太张扬。”胤桢去查,比他自己派人查要更好一些。 “九哥放心,我心里有数。”胤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蔫头蔫脑的胤俄走了。 “九哥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胤俄忍不住小声问。 “你说呢?”胤桢白了他一眼。 “可我是为了他好替他不值”胤俄急得瞪眼。 “我知道,九哥也知道不然依九哥的性子早教训你了”胤桢毫不看他身为兄长的面子直言不讳。 “那他还生气”胤俄急得要跳起来。 “你小声点”胤桢蹙了蹙眉,道:“咱们哥几个谁不知道那姓骆的小妞不好惹?谁不知道九哥待重她?今天的事弄得这样难看,九哥能不生气吗” “那,那九哥要气也该气那姓骆的,关我什么事九哥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被她吃的死死的,我真不服”胤俄抱怨。 “说这个有什么用?这就叫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胤桢仰天叹了口气,颇多感慨。 他长得气宇轩昂,性格明朗如阳光,正当青春年少,突然之间发出这样的感慨,胤俄瞅了他一眼,忍不住“呵呵”笑了,见他面嫩有些愠怒便转了话题,忙道:“十四弟,咱们去八哥府上吧等八哥回去让他叫人去请九哥,咱们要好好陪九哥乐一乐,让他别气了” “晚上再去吧现在咱们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胤桢瞟了他一眼。 “哦?什么重要的事?”胤俄忙问,顿时来了兴趣。同样青春年少,同样不羁,一般来说,胤桢感兴趣得事多半他也颇有兴趣的。 “去探探那姓李的底。”胤桢轻声道。 “姓李的?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胤俄先是迷蒙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急急叫道:“那还等什么?十四弟,走,咱们这就点人马去找把这京城挨个翻一遍,也非把那小子翻出来不可” “喂,你别乱来只是打听,不是拿人”胤桢见他似有不甘,便加了一句:“这是九哥的意思若是再惹得九哥动怒,你自己跟九哥解释去吧” “是就是嘛,你干嘛瞪我,真是我好歹还是你十哥呢唉,你等等我”胤俄还在嘀咕着,胤祯懒得理他径自去了,胤俄一抬眼注意到,忙扬声追了上去。 晚上公事完了,四人依约在胤禩府上相聚,如同往常一样,在胤禩书房外雅致古朴的轩室摆上佳肴佳酿,便小酌便闲谈。只是今晚,气氛有些沉闷。胤禩素来温煦文雅,但笑少言,今晚也是如此;胤俄往常倒是活跃,今晚看着胤禟沉沉的脸色也不敢吱声;胤祯呢,素来伶俐,气氛不对,也聪明的闭嘴了。 难得一见的,倒是胤禩先开了口,胤禩一边招呼一边笑道:“来来来,都坐过来,今儿都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成了锯嘴葫芦似的” “呵呵,还是八哥最好最会体谅人”胤俄顿时咧嘴笑了,坐下时不忘偷偷瞟了胤禟一眼。 “九哥,坐吧有什么事坐下一边喝酒一边慢慢说嘛”胤祯扯了扯胤禟的袖子。胤禟勉强淡淡一笑,顺势坐下了,正欲说什么,胤禩已举杯笑道:“来,咱们兄弟先干一杯”胤禟只得咽下要说的话,一同举杯碰一下干了。 接着又说了些别的闲话,朝中哪位大臣的趣事呀、谁又得了一幅名画呀、哪家酒楼的好酒啊、最近出名的哪出戏呀、哪里景致正好正宜踏青呀等等不一而足,胤禩三人谈兴甚好,只胤禟端着酒杯只是出神,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直到胤禩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了声“老九”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啊,八哥,你叫我?”胤禟笑了笑,放下了酒杯。 胤禩胤俄胤祯相视无语,眼中各有各的意思,胤禩在心中暗叹,胤俄心中老大不平、不甘,胤祯则是不以为然,神色平淡如常。 “老九,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又跟骆小姐吵架了?不太可能啊,咱们今天不是在吏部呆了一天吗?”胤禩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问道。 上午在吏部衙门还好好的,被胤俄差人叫出去回来后,神色便有些不太对劲。问他,他又不说,这会看到胤俄的模样,联想起胤俄叫他出去,这才想到跟引章有关的可能,不过,他仍是困惑,就出去那么不过半个时辰,能发生多大的变故? 胤俄听了别过脸去不做声,胤祯睁大眼惊讶道:“八哥,原来你还不知道这事啊怎么九哥没跟你说吗?” “哦?”胤禩挑了挑眉,瞟了胤禟一眼,向胤祯笑道:“你倒是说说,今儿又发生什么热闹事了?” “可不是热闹事”胤祯瞟了胤禟一眼笑了笑,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将酒楼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咋舌摇头笑道:“这个骆小姐还真是泼辣啧啧,原来说十哥被她揍了我还不信呢,今儿差点便见着了九哥,呵呵,你从前最会调教人,女人见了你跟蜜蜂见到蜜似的,怎么看怎么乖巧听话,怎么这次不灵了呢” “老十四你瞎说什么?我被她揍?哼,倘若不是看在九哥的面子上,若不是八哥拉着我,我会被她揍?哼”胤俄瞪着胤祯,很恼火的解释。胤祯呵呵但笑不语,使胤俄的解释明显划入越描越黑的行列。 “老十四”胤俄被激怒了,瞪眼意欲起身。 “好了好了你们闹什么还嫌你们九哥不够烦?”胤禩适时止住了他们,想了想,向胤俄道:“老十,你又孟浪了。不是八哥说你,你一个堂堂皇子,何必跟一个女子计较,过去的事便过去了罢你今日说那些话那样难听,难怪骆小姐要生气,以后不许再这样了,这不是害你九哥难做吗” “我没有跟她计较今天明明是她背着九哥跟人约会,我撞见了焉能不通知九哥?九哥有什么难做的?哼,她那样就不怕九哥难做?”胤俄甚是不服。 胤禩脸一沉:“你敢说你今天一丁点儿幸灾乐祸报复的心思也没有?” “我——”胤俄顿时无语,哼了一声沉着脸。 “八哥,那位骆小姐确实有些——不太讲究,”胤祯笑了笑,淡淡道:“咱们旗人女子素来豪爽不羁,不拘小节,呵呵,这位骆小姐的豪爽,可比咱们那些八旗闺秀强许多了”一想到李清白拉着引章的情形,胤祯心里便一阵不舒服,这话他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就差没说她“风流成性”了 胤祯素来谨慎不妄言,胤禩听罢不由得也怔了一怔,但他当然不会附和他。望了一眼不辨不解的胤禟,胤禩轻轻咳了一下,道:“是了,你们不是去查那姓李的底了吗?结果呢?如何?” “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胤祯大为懊恼一拍脑门,笑道:“还是八哥提点的是,”见胤禟眼睛一亮抬头注视,便接着道:“那人名叫李清白,杭州人氏,杭州酒楼慕鸿楼的传人,是今年进京参加科考的士子,如今已是进士了,在等着吏部调配安排呢此人家资颇丰,据说进京之后,他对那些家境贫穷的士子们十分照顾,出手很是大方,人也谦和,在士子中声誉甚高” “哼沽名钓誉”久未开言的胤禟忍不住愤愤然,然后又问:“你刚才说什么?慕鸿楼的传人?” “是啊这家酒楼好像是和杭州骆家一起经营的吧?九哥,跟你那骆小姐同一个姓呢”胤祯笑道。 胤禟微微一笑没理会他,不置可否,胤禩的眼睛却亮了一下,飞快的瞟了胤禟一眼,若有所思。 慕鸿楼是李家与骆家共同的产业,一直都由骆家在打理,胤禟自然是知道的,他不知的是李家的人叫做李清白,此时听胤祯这么说,心头顿时明了,满肚子闷闷不乐的怨气也不觉消除了大半。凭着李家与骆家的关系,引章与李清白一处喝酒算不得什么大事,尽管他承认,李清白的爪子拽着引章胳膊那一幕,他一想起来仍然忿恨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李清白那一爪子,没准引章跟胤俄又打到一块了,那可真是…… 胤禟想着想着不禁泄气,不爽的瞅了胤俄一眼,若不是他莽撞,压根就没这事,罪魁祸首还是他 “阿章也是杭州人,”胤禟轻叹一声,道:“想必她与那姓李的是熟人罢了老十,你这风急火燎的脾性该好好改改了” 胤俄十分不服哼了声,叫道:“九哥,你不能胳膊肘向外拐就算他们是熟人吧,熟人就不该避嫌了?那骆,骆小姐既然跟了九哥你,就该懂得守规矩,少惹这种瓜田李下的嫌疑,别说我看见了,就是别人看见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想头哩,这丢的可是九哥你的脸哼,九哥你真正变了,从前你可不会这样的,为了一个女人跟兄弟较真,你真不像我从前的九哥了” “你——”胤禟脸色一沉,却有些瞠目结舌说不出反驳的话。 “十弟说的偏激了些,可也不全错,”胤禩抚慰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道:“骆小姐是个好姑娘,值得你喜欢,只是,凡事总该有个分寸。像今天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唉,幸好京城里认识她的不多,知道她跟你关系的更不多,不然,你今后还怎么见人呢?倘若这些事传到皇阿玛耳朵里,老九,你自己想想吧”胤禩停了停,又轻叹道:“其实我早想劝你,看你那样兴头又不忍心,而且我也没想到你对她用心竟如此之深,可是今日我不得不说了。老九,你跟她不合适,真的她跟咱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走到一处,勉强在一起最后不会有好结果的,我想这个道理,你心里不会不懂吧?” “哦?所以八哥宁愿自己痛苦然后偷偷的在心里想一想念一念,也从来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胤禟微微冷笑,道:“我不是八哥,我也不想要皇阿玛重视,我只想跟她在一起,八哥,你不会懂心里有一个人多么快活,跟她在一起,我很自在,很踏实,也很满足。只有她,从来只把我当做胤禟,不是九贝勒。” “哦,难怪她这么嚣张,肆无忌惮欺负人”胤俄忍不住插嘴,原来她不把你当贝勒爷啊,哼。 胤禩却下意识脸一垂,伸手摸了摸剃得趣青的头皮,眼神躲闪狼狈不堪,看得胤桢一愣,眨了眨眼凝思,仍是困惑不已。 “八哥,对不起,我不是存心顶撞你。我只是——”胤禟见他这样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放下手来,胤禩已恢复了原先云淡风轻的从容,微笑道:“八哥不会怪你唉,何况八哥也没指望这几句话便能说动了你”胤禩悠悠道来,并不着意。 “八哥”胤禟一怔,霎时心头一暖,二人微笑着微微颔首,交换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既然你主意已定,可要赶紧跟人家解释清楚,那骆小姐可不像个有耐心的”胤禩轻轻一咳,微微笑了笑。 “对对,不然九哥赶紧派个人去骆小姐家走一遭传句话吧,咱们兄弟也好喝酒省得九哥老是心不在焉的,好生无趣咱们哥几个可不有些时候没聚一块了是不是”胤桢快嘴接着笑道。 胤禟本想趁势告辞的,听他这么说反倒不好走了,微微一滞,便索性笑道:“也不必这样麻烦横竖不争这一晚半晚的,传话也传不清,明儿我再自个去吧”传话?引章那脾气,不传话还好,传话只怕更是火上浇油明儿再去吧,冷她一冷也好 不过,如果胤禟能未卜先知的话,他发誓,他一定不会做如是想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36章 离京 第236章 离京 再说引章拉了李清白一阵风奔下楼,出了酒店便放开李清白,一言不发气冲冲往前走。李清白不好就走,只好跟在后边。 “对了,李大哥你住在哪里?”引章突然停住,转身问他,声音轻柔,一脸的若无其事,嘴角还隐隐含着笑意。 李清白猛的睁大了眼,直愣愣的瞧着她半响回不过神来,他的眼中写满两个字:“神奇”她的脸色变得也太……那个了 “李大哥?”引章“扑哧”一笑,摸了摸脸,笑道:“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李清白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我住在正阳门北侧大清门外棋盘东街上的万安客栈。” “哦”引章点了点头,道:“好的,我记住了那么,咱们就在这道别吧,如果有什么事别忘了去太平通北京分号找人帮忙,不管我在不在都无妨的” “好的。”李清白点头答应,望了她一眼,踌躇一下下,笑道:“引章,你别怪我多嘴方才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去解释清楚的。” “没有什么误会,更不需要解释”引章摇了摇头,很干脆道:“李大哥,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我反而要感谢你呢你别多想,真的” “真的不用?你确定?”李清白怀疑的看了她一眼。他又不傻,虽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一开始让他有点晕头转向,不过,胤禟那几乎喷出火的来眼光他还不懂那就是傻子了 “都说了不用”引章嘟了嘟嘴,有些不耐烦了。 “好吧好吧不用就不用好了那我就先走了”李清白笑笑,走了两步却又站住回头,大声道:“如果要的话,记得跟我说我就住在棋盘街万安客栈走了啊” “这人——”引章顿时哭笑不得,没好气舒了口气,摇了摇头,自顾走了。 一路上难免又气起来。回到骆宅第一句便是吩咐鱼儿:“派两个妥当的人,到棋盘街万安客栈去,暗中保护李清白大哥,如果有人跟他为难,火速回报” “是,小姐”鱼儿一怔答应,道:“李先生也在京城?不是考完试了吗?可有考中了?” “是啊考中了进士呢他在京城便是等着吏部分派地方的。”引章道。 “真的啊?那他一定高兴坏了”鱼儿欢然笑道,猛然想起来似的笑道:“啊,对了怎么小姐一个人回来了?九爷呢?” 引章脸一沉,冷冷道:“别跟我提什么九爷十爷,我这会子懒得听我饿了,有吃的吗?” 鱼儿、红叶等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不由均是一紧。 “以为小姐中午不回来吃,还真没准备什么呢奴婢到厨房去看看。”红叶笑着出去了。 “小姐,您又跟九爷吵架了?”鱼儿斟上茶递给她,便问。 引章没好气道:“好了,别瞎猜了我哪有闲工夫跟他吵架?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小姐”鱼儿不好再说,无奈一笑,见她也没什么太不对劲的地方,便掩上门出去了。 一日无事。次日引章又起了个大早,却是吩咐:立刻启程前往热河。 “小姐,什么准备都没有,何至于这样匆忙?”鱼儿惊讶道。 “要什么准备带着银子便是了横竖路途不远,那边又有人接应,怕什么”引章道。 “可是——九爷不来送小姐吗?”阿青也忍不住出声。 “九爷忙得很,他不来了你们谁不想走便留在这,然后直接回杭州要跟着去的便别再啰嗦,还不赶紧牵马去”引章不耐烦挥了挥手,转向大脚温言道:“大脚,你就别去了吧,你自己先回杭州可以吗?” 大脚淡淡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我陪小姐去” “可是,可是你——”引章有些担心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大脚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温暖,目光沉静,波澜不兴,道:“不要紧,我陪小姐去” “好吧”引章点点头,随即扬声道:“动作快点两刻钟后出发赶不上的就不要去了” 众人无奈,各自回屋收拾两件换洗衣裳、随身物件,匆匆忙忙上车、骑马,洋洋洒洒出了京城。 “小姐,您一定跟九爷闹别扭了,对不对?”辘辘前行的马车里,鱼儿望了她一眼道。 “小姐,要不要奴婢飞马去告诉九爷一声儿?”阿青阿碧跃跃欲试。 “都不许去”引章脸色一沉,道:“我不高兴伺候他大爷了以后都不要再提他”引章咬了咬唇,鼻子有点发酸,右手下意识的拧着衣角,又委屈又恼怒。好吧,就算她昨天说话有点过火,难道他就不过分?一边口口声声、指天咒地说信任她,绝对信任她,一边看到自己跟个男人见面不分青红皂白便叫胤俄那个草包过去试探,他自己躲在一旁假撇清,哼,如果不是李大哥一时情急拉了自己一把让他那变态的占有欲作祟,恐怕他还得继续躲下去吧?当那么多人面拽她、吼她,最后他竟然就这么看着她走了不追下楼也罢了,她可以不计较,但是昨晚上一晚,他连个影子也不冒,甚至,连叫人传句话都没有九爷府上百的奴才就那么忙?他什么意思?还是等着她去道歉?等着她去求他、讨好他?哼,让他等去吧她吃饱了撑的去求他 “小姐”鱼儿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柔声道:“小姐,您又说这样赌气的话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阿青、阿碧睁着眼关切望着她,在一旁拼命点头。 “哪有什么误会?”引章无声一叹,淡淡道:“罢了,我若不说出来你们这一路上都不安生,烦也得烦死我事情是这样——” “小姐,您,您又要跟十爷,打起来?”鱼儿目瞪口呆,阿青、阿碧面面相觑,相顾愕然。 “他自己欠揍难道怨我吗?若不是李大哥拉着,我肯定揍他”引章毫不犹豫道。 “小姐,十爷那人就是那样的,莽莽撞撞。不过他很听九爷的话,小姐该告诉九爷做主。”阿青道。 “哼,可是十爷也太过分了那种话怎么好随便说呢?就算,就算他跟小姐不大投合,也得看在九爷的面子上啊说那样的话,不但辱了小姐的清誉,九爷脸上又有何光彩”阿碧亦道。 “那个草包,他要会这么想就好了”引章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不禁一笑。 “可是小姐,奴婢还有句话,说了小姐可别生气”阿碧怯怯望着她笑道。 “哦?”引章微微一摆头,道:“你说,我不生气” “小姐,”阿碧陪笑道:“其实说句公道话,九爷对小姐是真好的不得了了前些年奴婢们一直住在九爷府,听跟九爷出门的侍卫说,大千岁一个极受宠的小妾走路绊着一下,一旁经过的家生奴才顺手扶了一扶,恰好被大千岁见着了,大千岁顿时气得暴跳如雷,立刻叫将二人捆着扔进马圈里,一顿鞭子给抽死了” “有这种事?”引章和鱼儿忍不住都是一颤,“那大千岁,也真够狠的”引章忍不住摇了摇头,脑子里琢磨着,大千岁,嗯,就是那个军功还不错,打仗挺带劲,后来却落了个圈禁至死的直郡王。军人出身,脾气暴躁点也难怪,不过,好歹是自己的女人,为这一点小事竟如此下得了手还好胤禟不像他,哼,不过,她也不是那任人宰割的小妾。 “小姐,说不定这里头真有误会呢九爷怎么会躲着试探您呢?奴婢倒觉得,定是十爷见着您和李先生了,急忙叫人去请九爷来,九爷那时刚到,便正好见着——了”鱼儿笑了笑,又道:“九爷对您怎样,您还能不知道吗?” “哼,你们一个个就帮他说话吧不过,你们都犯了一个错误你们可知道?”鱼儿等皆是一怔睁大着眼,引章便接着道:“譬如方才阿碧说的直郡王那小妾,再受宠又怎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本来就是靠着直郡王施舍过活,直郡王便是她的主子,所以直郡王当然可以任意处置支配她,叫她生就生,叫她死就死但小姐我不一样,我的生活并不依靠九爷施舍,九爷也从来不是、将来也不会是我的主子,他也不可以或者说我不会允许他任意处置支配我,你们,可听懂了?” 鱼儿身子震了震,呆呆的望着她,阿青、阿碧似懂非懂,一时均哑口无言。 “别说这些无趣的了,说也无用还是想想到了热河怎样吧”引章自己说的也心烦起来,手一挥,笑了笑。热河,随着避暑行宫开建,早已身价百倍了吧?幸亏她记性好,先下手为强,坐山等发财 “呵呵到了热河那就热闹了,小姐就等着数银票数到手抽筋吧”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咯咯笑声飘洒一路。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37章 热河 第237章 热河 (谢谢龙舞的评价票见到龙舞意外、惊喜啊,没想到龙舞还在:-D) 出了雄关古北口,经滦平县,便到了群山环绕的热河地界。一路上行人往来如喧,可想而知这座幽美、宁静的山城,定是比一年之前热闹了许多,幽美依旧,宁静不再。就连那蜿蜒流淌而武烈河似乎也欢快了许多以跟上这山城热闹的节奏。 热河行宫也就是承德避暑山庄的建设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石料、砖瓦、木材、一车一车的往这儿搬运,处处可见圈围起来的临时仓库、大小帐篷,大大小小的石材木材堆垛得老高老高。铁匠、木匠、石匠、雕匠、漆匠、凿匠、绘匠、样子房设计师、各类杂工、内务府官员、各层管事主持、建材商人、小生意贩子等各色人等不断涌入,将这小小的山城嘈杂得几乎要抬起来 引章等还未进城,便见一路车行辘辘,马嘶不绝,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若不是那醒目的武烈河和那苍茫雄劲的熟悉山峦提醒,她们几乎不能将眼前的热河跟一年前的热河联系起来 “小姐,这里果然好热闹差点叫人认不出了”鱼儿不禁叹道。 “这算什么,等山庄建好了,更加认不出呢”引章微笑道。这占地五百六十多万平方米的皇家园林建成之后,其美轮美奂岂是现在可比的? “看看小姐我多有眼光,多么的慧眼识珠买下了这么块风水宝地”望着起伏的山峦,秀丽的景致,引章大是得意自夸。 “小姐的眼光,奴婢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鱼儿笑着赞同,然后有些疑惑道:“可是小姐,难道当初小姐买地时便料到今日之变化吗?” “当然——没有啦”引章硬生生改口,笑道:“你当小姐我能掐会算呢这只是一个歪打正着的巧合我买下这里,是想把骆家生意从南方发展到北方,蒙古牛羊无数,这是大生意,我怎能放过?如果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又怎放得开手脚?当时哪里料到会有今日这等变故呢不过这变故,不叫人讨厌就是了” “那小姐可真是好运气不知多少人眼红呢”阿碧笑道。 “呵呵,小姐福星高照,从小儿运气便比旁人好得多,他们眼红也眼红不来”鱼儿下颔微扬,甚是得意,众女听了叽叽咯咯笑着说是一时热闹不已。 说话间远远已能望见那高耸的灰白城墙,丁凡、西林觉罗.布奇带着四个心腹从人发现了她们的车马队,扬着手招呼,策马飞骑过来。 “大小姐一路辛苦了路上安好?”丁凡等翻身下马,围拢在马车畔笑着招呼。 “呵呵,一路平安,你们有心了”引章撩起车帘微笑,又望着西林觉罗点点头笑道:“西林掌柜,好久不见呐” 西林觉罗眼中一亮,笑呵呵抢上前拱手笑道:“呵呵,是啊,好久没见着大小姐了大小姐您是贵人,事多人忙,属下们只有替小姐祈福念佛的份了” 大家听着忍不住都笑起来,引章哈哈大笑道:“好你个西林老头,这塞北的风没把你舌头吹闪了啊?越来越会说话了” “哪里就闪了属下的舌头还要留着替小姐谈生意呢,平日自然要保护好的”西林觉罗摸了摸上唇两撇尾稍微微翘起的八字胡顺着她的话打趣笑道。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鱼儿也忍不住“扑哧”一下掩着嘴,引章咯咯直笑,道:“好好这话我爱听不过光听不行,我还要看。要是看到账目上的生意不够多,那必是你舌头没使好,我是要罚你的” “呵呵,但凭小姐发落”西林觉罗豪爽一笑。 “小姐,快请进城吧,小姐的玉照山庄尚未完工,属下已包下热河最好的贺家客栈后院,请小姐歇息。等明年再来时,便可住玉照山庄了”丁凡笑道。 “好吧有劳你们了”引章点点头,笑道:“少吩咐了句话,叫你们又劳神了其实随便在咱们商行收拾两间房照样可以住的想当年,”引章有些感慨望了丁凡一眼,接着道:“咱们马陵湾的屋子也不算多好,大家还不一样住得快快乐乐的”望着天边悠悠白云,引章的意识不觉有些朦胧起来。 “小姐说的是”丁凡颇有同感笑道:“那些日子小姐没忘,我们也都没忘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大家伙儿的心一点没变,这才是难得” “这话太对了正是我心里想的呢”引章笑道。望着碧青的山峦、晴朗的阳光,引章心情突然大好,便下了马车改为乘马,鱼儿等也跟了下来,一路上跟丁凡、西林觉罗等谈笑风生,指点风物,兴致甚高。 不多会,丁凡却向鱼儿悄悄使了个眼色,有意落后了几步,鱼儿会意,亦放慢了缰绳,等他过来。 “大小姐——她还好吧?”丁凡若有所思瞟了一眼正笑着同商行大伙计说着什么的引章,莫名其妙问了鱼儿一句。 “丁掌柜何以问得如此古怪?小姐当然还好了”鱼儿不觉好笑。 “真的?小姐,小姐没有受什么刺激?”丁凡不信。 “丁大哥”鱼儿面带不悦,道:“若不是看在从前一块生活那么多年的份上,我可懒得理你了” “别,鱼姐姐别生气”丁凡作揖忙笑着赔不是,道:“我只是,有些奇怪罢了大小姐今儿话多了点,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她从前可不是这样啊,所以才忍不住一问。没事就好,鱼姐姐你可千万别跟大小姐说啊” 鱼儿却是心中一动,不由得亦瞟了引章一眼,顿时想起胤禟来,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无声一叹,微笑道:“我是那样搬弄是非的人吗?放心吧”她策马往前去赶引章,突然又一拉缰绳回头,微笑道:“不过,听你那么一说,我也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受什么刺激了嗯,你们自求多福,最好别办错事” “啊?”丁凡睁大了眼,愣愣的望着鱼儿。 鱼儿咯咯一笑,转头策马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38章 视察 第238章 视察 一时进了热河镇,益加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八音全集,一派热火朝天,城市拓宽了许多,多了许多条街道,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飘飘俱是崭新。 丁凡和西林觉罗等簇拥着她进了贺家客栈原先包下的院子,待她安顿之后,又笑着说已经在大福兴订下宴席,晚上替她接风,若是她累了不想出门,便叫人将席面抬来客栈。引章自然是要去的,笑着叫把热河分号的各层掌事、管事都叫上,大家一起聚一聚。丁凡忙答应着,便垂手一旁请问行程该如何安排。 引章早已安排好,听他们问便笑道:“今日已无事,明儿我去商行转转,说起来这处分号建成之后我还没见过呢后天把卖地的情况详细说说,之后便没什么事了我随意在这附近玩玩转转,去瞧瞧玉照山庄的进展如何你们叫个熟悉情况的带路便忙你们的去吧” “是,小姐说起卖地,那可真是叫人高兴的紧,也过瘾的紧,呵呵,还是后天再说吧小姐您先休息”丁凡答应着,一提起倒卖土地的事丁凡便忍不住眼睛一亮神情甚是兴奋。 “好,你们先回吧”引章微微一笑,并未追问,若无其事很是沉得住气。丁凡和西林觉罗均暗自佩服不已,换了是他们,定会顺口追问一句的。他们哪里知道,引章对于房地产的暴利在现代见得太多了,一块地皮炒到涨个几十倍她也不会觉得稀奇,跟现代那疯狂劲比起来,这儿的简直不够看 第二天上午,引章身着男装,与鱼儿等来到镇西北的太平通商行热河分号视察,丁凡、西林觉罗等便陪着她一处处讲解。 商行处于一座大院子中,院门阔朗大气,旁边的门房亦建的十分体面整洁,院前竖着一道高高的青灰大石雕凿牌楼,上雕琢着“太平通”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从牌坊一旁悬吊着块磨盘大油漆打磨得十分光滑的菱形红木板,上边一个大圈,中写着斗大的“骆”字,迎风摆荡,好不盛气招摇。引章眯着眼瞧了瞧,忍不住喝彩道:“不错,果然有气势” 进了院子是一片阔朗的青砖广场,广场中间正对着院门是一面长达十米的照壁,壁上雕琢着粗粝简约的线条图画,壁前是小小的花坛,栽种着月季、菊、虞美人等草本花卉,两旁各栽着两棵一人多高苍翠的青松,看上去生动而充满活力。从照壁两侧望过去可见一段三米多高的青砖墙,墙那边露出一截黑色的屋顶,那边便是仓库了。一左一右两条道绕着照壁往后可通仓库,左边道是进货,右边道是出货,井井有条。此时,广场上人来人往,工人们推着小推车或赶着马车,满载各种货物正忙碌着。 进院子往左手拐,是一排五间两进的办公楼,有会客室、会议室、账房、办公室等,西林觉罗等平日里便是在此办公。楼前亦栽大盆景树数种,此时,所有办公人员皆站在阶下,排成一排向她问好行礼,引章不得不笑着问候了几句,在众人簇拥下进去各间各处看了看,命各自散去。丁凡与西林觉罗又热情邀请她到舒适典雅的会客室里坐了坐,斟上好茶,端出好点心招呼相陪着。引章一开始嫌麻烦谦让推辞,盛情难却便安然享受了,情不自禁有些飘飘然起来,甚是得意,不由心头暗暗自嘲:人啊,果然容易堕落 办公楼右边靠着墙壁是一排整齐的平房,用来堆放各种工具的,靠近办公楼这头的院墙上开着两扇不大不小的门,所通外边依稀可见屋舍俨然,共分成好几个小院子,那是掌柜及管事们的住处,有的拖家带口一并住着。引章没过去看,却也忍不住暗叫奢侈,连老婆孩子带院子,多半还带丫头仆人,现代企业高管都没有这待遇奢侈,真是太奢侈弄得她都有些眼热他们的舒服惬意而完全忘了这全部是她的产业,她根本没必要羡慕别人 引章望着那门,想象着大小掌柜的幸福生活:上班不用挤公交车,公司给配带院子的房子,允许拖家带口一块住着,下了班走两步便是天伦之乐…… “这扇门通常都开着吗?”引章向那边努了努嘴。 “是,晚上到了点守夜的人会将门锁上,白日都是开着。”西林觉罗忙笑道。 “这扇门堵上吧”引章口气淡淡,道:“在外边再开进出的门便是了。横竖就在旁边,收了工你们就辛苦些多绕几步吧这儿是办公的地方,闲杂人等随意出入总不太好再说了,没事便罢,倘若哪日这边也罢那边也好,丢失了东西又多了嫌疑的地方,倒不如把它堵上你们看呢” “是,总掌思虑周详,属下自愧不如属下即日照办,临街那边本就有门,这儿今日便可封了”西林觉罗忙答应,忍不住心中有些发麻,早听说引章老练心细,他生怕她挑毛病还特意将所有事情过了一遍,认定万无一失,没想到才这会功夫,便叫她给说着了 “好歹记着别忘了”引章点点头,又问:“工人们住哪?是在右边的院子吗?” “是,总掌那边有三排房屋,还有一座食堂,都是工人们住的,等会属下叫人连这一扇门一并封了吧” “这边的门不必封。”引章笑了笑,道:“工人们嘛,应该让他们上工方便些,只是天一黑别忘记锁门,还有,临街那边倘若也开着门倒是把那边的门封了”工人们跟外界隔绝更易管理,这道门怎么能封?不比大小掌柜管事的家属,一个个优越感十足仿佛穿了黄马褂,整天在大院里逛来逛去容易惹出闲事。 西林觉罗连忙答应着,又道:“总掌放心,临街那边不曾开有门。” “这才是”引章说着向鱼儿道:“那边我便不去了,你过去看看工人们住的、吃的怎样?环境如何?骆家商号的份例标准你是知道的。西林掌柜,你不用替我省这些钱,该改善的改善,塞外坏境恶劣,气候不好,这儿的伙计比别处要更艰难些,不能叫大家伙吃苦了” 鱼儿答应着去了,西林觉罗呵呵笑道:“这事丁大掌柜也一直嘱咐的,属下不敢轻慢,坏了骆家商号的名声谁不知骆家商号的伙计手上的都是铁饭碗呢”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引章赞许瞟了丁凡一眼,笑道:“走,咱们去仓库瞧瞧” “是,总掌您这边请”西林觉罗在往前一摆手。 沿着照壁右边道路绕过去,便是高高的围墙,将办公区与仓库区一分为二,依然是两个门,各自靠近一头,一个管进,一个管出,每一门旁边建着一间门房,值班人员兼顾着看门和登记货物进出,每日要与仓库进出账目核对。 引章踏进去,一边走一边笑道:“嗬,一、二、三、四,四座大仓库呢库里可都是些什么?” 四座长近三十米的仓库依次排去,高且宽大,一色水磨青砖墙壁、黝黑瓦顶,看上去倒也壮观。此时没有货物需要进出,仓库区里静悄悄的,只有一条放养的大黄狗听到人声懒洋洋的从墙基下摇着尾巴走过来,被西林觉罗伸着脚轻轻一踢,低喝一声“去”又懒洋洋的走开了,前脚往前,后脚往后,半眯着眼,直挺挺趴在地上晒太阳。 “回总掌话,”西林觉罗一边引领着往前走一边笑指着道:“一号、二号仓库装的是从关内运来预备销往蒙古各部的货物,三、四号则是从蒙古各部收购来要运销往内地的。仓库里都按货物种类划分了区域堆放着,一点儿也错不了” 引章点点头,一边示意打开仓库大铁门要进去瞧瞧,一边笑问:“哦,从关内贩运来的和在这儿收购的主要都是哪些货物?” 西林觉罗清清嗓子,滔滔不绝报来:“关内运来的主要有茶砖茶叶、丝绸绫罗锦缎布匹、米面粮食、美酒、常用药材药膏,这些是大宗货物,其余零碎的像什么脂粉钗环饰品、绣件、头巾、手绢、衣裳鞋袜、地毯、小件摆设、鼻烟壶烟袋、针头线脑、蜡烛、剪子、锅碗瓢盆等铜铁瓷器、笔墨纸砚、乐器、蜜饯干果点心、糖醋、胡椒辣椒调料等也都会进一些,有时某位部落头领订购一些东西比如整套的家具或者整套景德镇瓷器等,少不得也替他运来关外收购的,自然是牛皮、羊皮、羊毛、花毡、青稞、药材、奶酪、蘑菇干这些特产了对了,还有活的马牛羊牲畜,关在城西郊外八里处的羊角坳咱们的牧场中。要是弄到几匹好马运到关内,利润可大了去了” 引章轻轻嗯了一声,又顺口问了问当下的进货、出货行情及种类。西林觉罗少不得一一详细说明,和丁凡飞快相视一眼,都有些奇怪,除了每年年中、年终大盘点对账之外,引章平日里是从不过问各商号管理经营上的事的,今日,她的话明显多了许多。但是看她的模样,又不像是要查账,分明是漫无目的的随口发问 “西林掌柜记性倒好”引章听罢点头称赞,又笑道:“塞外的蒙古王爷们都富得流油,他们的钱最是好赚跟他们打好关系,便等于跟他整个部落打好了关系,生意一趟一趟接都接不完” “正如总掌所言,”西林觉罗微笑道:“属下也一直记着呢” 丁凡又笑道:“热河的地买主也多是蒙古王公,都不带砍价的,都说咱们的价格公道,便是再加一两倍也是值的。那些人果然是富裕” “现在不打仗,他们当然富裕了不过,为着以后长远合作,卖地的价钱算公道些也无妨,细水长流,岂不赚的更多?”引章听出了丁凡言外之意便笑着答了一句。 “是,总掌的眼光和冷静,实在让人敬服”丁凡由衷叹赞,有些惭愧。白花花的银子就在跟前,只要动动嘴皮子便可多拿几十上百万,这世上有几人能够抗拒这等诱惑?便是受了引章熏陶这么多年的他,也忍不住要动心 说话间进了仓库,中间一条直道,两边皆是半人高的木板格成一区一区,各自表明堆放的货物,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所有的货物都堆放在此吗?”引章环视一眼相问。 “是的,都在这儿了”西林觉罗上前一步。 “包括其中一些比较贵重的细货?”引章微微蹙眉。 “这——是的。”西林觉罗好生懊恼,脸上有些发烫。漏洞,又一个漏洞…… “这可不太好,回头处理处理吧倘若收购了什么价值连城的药材之类的,难道也放在这大杂烩里不成?那多不安全”引章摇了摇头吩咐道。 “是,总掌,属下会立刻处理。”西林觉罗不自觉摸了摸脑门上的细汗。 “恩,好了,咱们出去吧”引章瞟见他的窘态,心里好笑,怕他尴尬故作未见,转身出去了。 在仓库院里转了一圈,仍旧从来路出去,鱼儿恰好也从工人住宿区过来,向引章微微点头一笑,引章会意,心知无甚不妥,却又回头望了望那看守仓库大院的门房,道:“这是个极重要的岗位,技术含量不高,人品、精力要求却高。这个岗位的人选好了,可省许多是非,倘选不好,还不知多多少是非呢你们千万要仔细了,别随意弄个人来便往这儿放着” “是,总掌,属下谨记总掌吩咐。这儿一共三班,每班两人,都是极靠得住的人”西林觉罗笑着道。 “那就好”引章点了点头。 “总掌也累了吧,请到屋里坐坐,属下好把这几个月进出货物记录和账本拿来请总掌过过目,请总掌指点指点”既然引章问了这么多话,西林觉罗虽然不知原因何在,但想着主动总比被动好,与其让引章问,倒不如他主动提,反正他的账目清清楚楚,绝对的经得起盘查细看 “西林掌柜,你今儿怎么了呀?”引章奇怪的瞧了他一眼,笑道:“又不是对账的时候,我瞧你的账目做什么”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39章 狮子山 第239章 狮子山 “总、总掌……”西林觉罗张口结舌,憋了憋,扭头望了丁凡一眼。不正常的好像一直都不是他啊 “呵呵总掌,老奇不过想让总掌指点指点罢了呵呵,老奇也是的,总掌哪有这闲工夫?再说了,你做老了事的,还有什么不明白?还得总掌一句句教导不成?总掌,您屋里歇歇吧” 引章微微一笑,道:“呵呵,原来是这样啊做这行我还不如你呢,哪里有什么好指教的?要指教也是你指教我才是哦对了,是不是方才我问的话多了些,所以你——” “不不不总掌这是什么话呵呵,呵呵”西林觉罗慌忙摇着手讪讪笑笑,躬身挥手道:“总掌,请,这边请” 一时又回到贵宾室,西林觉罗亲自招呼,斟上好茶、摆上好点心,与丁凡坐在一旁陪着聊天。引章实在很喜欢这间精致典雅的小厅堂,舍不得挪窝,便笑道:“你们有事便去忙着,不用在这干陪着我,我和鱼儿她们在这坐坐就回去” 丁凡和西林觉罗亦觉得主子是女掌柜,说不定有些事不便自己一干人在旁,亦不推辞,略陪了一陪便一同起身离去。 谁知不到半刻钟,丁凡又回来了,看上去神情忧虑,面有难色,见着引章欲言又止。 引章“扑哧”一笑,打趣道:“怎么?是不是我们在这打扰了你们干活,想要下逐客令又抹不开脸面故意做出这等为难的样子,好让我们识趣啊?” 鱼儿、红叶凌霄都忍不住好笑起来,丁凡不好意思笑了笑,忙摇着手道:“不不,不是属下们求着小姐来一趟都难呢,怎么会下什么逐客令?再说了,小姐是‘主’又不是‘客’可是前厅里倒真来了一位难逐的客,属下不知该怎么办好,恰好小姐在这,少不得扰一扰小姐了” “哦?你倒是说说是什么事?”引章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眼睛注意的亮了一亮。有什么事竟让丁凡和西林觉罗两个都觉得为难? “唉这事说起来还真是”丁凡叹了口气,道:“外边来的是当今康熙爷的四阿哥府上的周管家,为的是四阿哥建别院的事。” “四阿哥?”引章心头突的一跳,疑惑道:“四阿哥建别院关咱们什么事?难道他也要买地?” “正是呢” 引章不觉笑了,斩钉截铁道:“不会吧四阿哥的别院不是择址在狮子山嘛,我记得很清楚,咱们当初买的地当中绝对没有狮子山” 开玩笑,她再傻也不至于傻到把狮子山地盘亦纳入囊中,属于四阿哥的东西,她才不会去动呢当时可是特意留了心眼的,她敢肯定,所买的土地当中,绝对没有一处叫做狮子山 丁凡睁大眼望了她一眼,脸上出现不可抑制的惊讶,由衷赞叹道:“小姐真正好记性小姐没记错,只是,却说错了小姐还记得东郊那座石子山吗?” “石子山?”引章想了想,道:“当然记得就是山上有一壁高达两三丈大石壁、造型奇特,像一幅画一样的那座山嘛那又怎么了?石子山,狮子山,你是说,你是说——”引章睁大了眼,顿感无力 “是,去岁万岁爷在热河选址建行宫,对石子山印象颇佳,他老人家嫌这名字太俗,便将之改名为狮子山,赐给四皇子建造别院。但这地是咱们骆家买下的,四阿哥自然不肯担个强抢的名头,所以便叫府上管家来跟咱们买。可是,唉,他们出的价格实在低的离谱才是咱们买进价的八成,属下没有答应,今儿周管家已是第三趟来了这事属下不好做主,还请小姐给个主意吧” 引章眉头微蹙,沉吟一阵,抬头问:“这个价钱是四阿哥给的,还是周管家给的?” 丁凡怔了怔,双手一摊,无奈苦笑道:“小姐,您可真难着属下了属下哪里当面问四阿哥去?自然是那周管家说的这个管家甚是傲慢,一进门头扬得老高,眼皮子直翻,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哼,”引章轻轻笑了笑,道:“他是在怪你们没给红包吧” 身为皇子府上管家,想必在京城里被人抬举巴结惯了,骆家买地赚了大把大把的钱在这一带都不是什么秘密,他必定也有所耳闻,谁知来了一趟又一趟什么好处也没捞着,难怪他傲慢呢引章暗暗琢磨,四阿哥素来爱惜自己的名声犹如凤凰爱惜自己的羽毛,既然他说了出钱将狮子山买下来定然不会只给原价的七八成。当然了,也不能指望善于精打细算的他出个天价,预计也就比成本价略略高一点十有八九,是这坏水管家在中间捣鬼了 丁凡如醍醐灌顶“啊”了一声,顿足道:“听小姐这么一说,属下还真觉越想越像只是,”丁凡有些不甘,忿忿道:“生意没谈成,他倒想要红包?况且,是他有求于咱们,又不是咱们求着他买,凭什么要红包” 引章笑道:“大丈夫有所忍有所不忍,这种小鬼花小钱买个清净也算值了等会便封他三百两吧放心,这钱不会白给他” “好吧。”丁凡本欲说点什么,听引章如此说只得压下要说的话,又道:“那卖地的价钱——” “让那位周管家回去跟四爷说,一个子不要白送就当是孝敬四爷的”引章饮了口茶,笑吟吟道。 “小姐”丁凡与鱼儿不由得同时出声,怔怔望着引章,红叶与凌霄也大惑不解。 引章抬手止住欲言的两人,笑道:“就这么定了你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是,小姐,属下这就,这就去回周管家”丁凡无奈点头。 “好,去吧”引章但笑不语。 西林觉罗听到丁凡如此回复四阿哥府的周管家吃惊的眼珠子差点掉地上,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姐也太大方了 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便宜旁人,就算对方是皇子也不必要下这么大血本啊话说蒙古王公、皇亲国戚哪一个不是身份高贵,怎么不见小姐让一个钱呢小姐多半是挣钱挣多了,不在乎了这些地卖完收入三百六七十万呢,也难怪她大方 送走了周管家,西林觉罗跃跃欲试的眼光一扫丁凡,丁凡忙抬手止住,笑道:“别问我,什么都别问,这是小姐的主意,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哦”西林觉罗只得笑笑住了口。 “不过我可以跟你说一句,你别说出去,”丁凡凑近他,轻快的微笑道:“小姐说,亏不了” 西林觉罗身子微微一震,无声惊呼,慢慢偏过头,道:“你信吗?” “呵呵”丁凡笑道:“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小姐从来没做过亏本的生意” 过了几天,除了引章小小惊讶一下,别的人都是大吃一惊,那拿了地契、眉花眼笑回去了的周大管家又来到到了太平通热河分号而且一见面直截了当告诉丁凡,说是四爷的话,四爷素不占人便宜,他们也不必孝敬,他情愿按照市价购买骆家在狮子山的土地。周管家说着十分痛快的掏出银票,交给丁凡。 丁凡恍恍惚惚不敢置信的接过银票,同周管家办了交接,直到周管家告辞走了,他还在怔怔的出神,突然一把揪住西林觉罗,道:“老奇,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瞧瞧那茶杯,那是周管家刚刚喝过的,茶水还是热的呢神了,小姐还真是神了”西林觉罗亦摇头叹道。 “哎呀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姐去阿林,牵马来,去玉照山庄。”丁凡大步往外走去。 玉照山庄里,引章正带着鱼儿一行人兴致勃勃到处走动,指点着这儿如何建屋,那儿该留出一个花圃,一见丁凡急匆匆飞马而来引章便拍手笑道:“哟,好消息来了” 鱼儿等不明所以,听着丁凡眉飞色舞、双眼发亮、极度兴奋的描述方才恍然,自然十分高兴,又大感意外讶然,七嘴八舌问了丁凡好些,引章只笑了笑,道:“我就说了,咱们亏不了的,是不是” “呵呵,是,是小姐您是怎么料到的?”丁凡等不禁相问。 引章轻轻一叹,笑道:“你呀,亏你在京城也呆了这些年虽然咱们骆家做生意忌讳牵扯到皇亲国戚当朝权贵、忌讳牵扯进朝堂,但是不吃猪肉也得看猪跑呀多了解一些总无坏处四皇子生性耿直、严于律己,一个陌生人无缘无故白送给他这么大一份礼,他收下才怪呢说不定还以为咱们有什么事要求他走后门,避之唯恐不及呢” “呵呵,这倒是正中咱们下怀了”丁凡哈哈大笑。 “说的是但愿咱们永远也别沾惹上他,避得远远的才好”引章亦笑,信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红叶等不觉脸色均是微变,下意识的瞅了她一眼。她说的是四阿哥吗?怎么听起来倒像说的胤禟?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0章 错过 第240章 错过 再说那晚,胤禟与胤俄、胤祯三人一起在胤禩府上喝酒聊天,喝到半夜才好。胤俄懒散惯了的,索性说懒得回去了,就在八哥府上歇一宿,还极力撺掇九哥、十四弟也别走了,胤禩也极力挽留,胤祯无谓笑笑不置可否只是望着胤禟,胤禟不便扫兄弟们的兴,再一想自己这会出去定然忍不住要去拍引章的门,大半夜的不挨她骂才怪他可不想火上浇油,还是在这儿比较安全,天大的事天亮了再说吧 本打算次日一下早朝便直奔七口井胡同,不料康熙又有旨传召他们兄弟,君父大如天,无奈只得先去乾清宫南书房。 老爷子传召儿子们目的很明确,有三件事要办,一是盛京那边出了点事要去处理;一是山东大旱赈灾;一是巡查热河行宫进展情况。问他们谁要去? 大阿哥在外练兵未归,二阿哥是太子自然应当跟在皇上身边,三阿哥主动请缨去盛京,四阿哥带着十三阿哥在京城里走不开身,十四阿哥及以下诸位阿哥都还小,五、七、十一、十二四位或是身体或是资质或是性情原因都去不了,只剩下八、九、十三人,其中十阿哥胤俄素来粗心,无论赈灾还是巡查都不合适,于是诸人包括康熙的眼光都望着胤禩和胤禟。胤禩倒无所谓,忙上前禀道:“皇阿玛,儿子该当为皇阿玛分忧”说着瞟了胤禟一眼,示意让他先选。 胤禟一听康熙说完便意识到不妥,心中怏怏不乐,脸上也怏怏不乐,闷闷的在那出神,压根就没注意到老爷子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猛一抬头,对上胤禩蜡黄难看的脸色,吓了一大跳,慌忙道:“儿臣,儿臣愿意去山东赈灾” 赈灾过去交代交代就完了,最多七八天,巡查行宫进度,那得多久呢他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那儿。 “儿臣便去热河一趟吧务必严查督办,请皇阿玛放心”胤禩忙跟着道。 “哼”康熙冷冷一哼,目光扫视,道:“太子留下,你们都跪安吧” “嗻儿臣告退”一众人甩着马蹄袖跪下磕了个头,慢慢起身,向后退了出去。 “九弟你就不能用点心皇阿玛差点又发火”出了乾清宫,胤禩不由苦笑。 “八哥,”胤禟笑笑,无所谓道:“这又不是第一遭了哎呀,我得赶紧走了,你们先聊八哥,你叫个人到我府上传句话,让管家给收拾收拾,明儿就得去去山东”话音刚落,已经远在数米之外了。胤禩喊叫不及,摇头微笑。一旁的胤俄鼻孔里忍不住又是“哼”的一声。 毫无悬念的,胤禟扑了个空。站在鸦雀无声空荡荡的屋子中,胤禟傻了眼,一路上默默组织在心里过了几遍的语言统统作废了亏了他了,他可是连什么话怎么说、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耍赖抱着她不放都想好了的 走了?她就这么走了?一个字不留?在发生了昨天的事之后她还能走得这么干脆?什么意思 胤禟一跺脚,瞅了一眼留守在此战战兢兢的秋莲,冷着脸问:“她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可有说什么?” “回九爷话,”秋莲哆嗦着怯怯瞟了他一眼,颤声道:“天亮没多久,小姐便叫上路,不曾……留下什么话,好像,好像说是去、去热河了” “热河?”胤禟失声喊叫,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宁愿他听错了,或者是秋莲说错了。于是他睁大了眼,不死心的再问一遍:“哪里?” “热、热河”秋莲被吓到了,身子微微发抖,小脸雪白,眼神惊惧望着他。 “什么”胤禟的心“唰”一下瞬间沉下去,沉到底。热河好嘛热河他刚刚推掉热河的差事而她居然就去了热河突然想起前两天她确实跟自己说过要去热河,该死的,他竟给忘了 “九爷,就是热河呀奴婢没说错”秋莲哭丧着脸。 “岂有此理”胤禟一咬牙,转身一阵风离去,直奔八爷府。秋莲懵了,一脸怔忪呆在了那儿。 乍见胤禟出现在眼前,胤禩大是意外,怔了怔,轻笑道:“怎么?不会是被赶出来了吧?呵呵,要不要八哥替你说和说和?说起来她赠了绝世牡丹我正好要谢谢她呢” 胤禟苦笑,道:“八哥要谢她还是等下次吧我扑了个空,她离开京城了,今儿一大早走的” “什么?这,这也太,太——”胤禩膛目结舌,姑娘家家,倒是好大的脾气胤禩微微摇头,突然“嗤”的一笑,瞅着胤禟微笑道:“走的好,你从前不也爱干这种不顾一切说走就走的事吗?这回叫你也尝尝滋味” “八哥,这等时候你还取笑”胤禟气呼呼一屁股坐下。 “她是回家去了?”胤禩笑笑问道。 “不是,”胤禟眼睛亮了亮,带着点讨好,笑道:“这正是我来找八哥的原因,她去了热河,八哥我想——” “你别说了”胤禩抬手止住,蹙眉道:“君前领旨岂可随意更改?那是你自己选的,别瞎动心思,乖乖的去山东吧你放心,我到了热河会替你好好打听打听,见着她帮你解释一番。” “好吧”胤禟无奈,道:“八哥,你见着她就说我在京城等着她,让她早点回来。你告诉她,什么事回来见了面自然便说清楚了,叫她,叫她不要多心” “我心里有数”胤禩无奈点点头,道:“你赶紧回府去吧,明儿一早就走,还不赶紧回去准备准备,还得到户部去看看,别拉下什么叫人说闲话。” “我知道了。”胤禟闷闷起身去了。热河,热河,他运气怎么这么背 第二日胤禟怏怏前往山东,胤禩要准备打点的事还多,直到五天之后方才启程前往热河。 热河行宫是康熙老爷子亲自踩点、亲自圈定的大工程,胤禩自然不敢怠慢,到了热河便忙碌起来。忙着召见臣工听取汇报,忙着检查各处木料石材是否上乘有无瑕疵,雕琢是否精美细腻合乎皇家风范,又不辞劳苦四处走动,查看进度,对照着样子房和设计图一处一处检查建成的宫殿、亭台楼阁、长廊花园有无不妥,各处点缀栽植的花木山石、依山就势造的山景、顺流开凿的湖池溪流是否完美,无一处不亲力亲为,这一来不觉便过去十一二天天功夫。 各种事务料理了七七八八,等他好不容易舒了口气,脑子得以腾出那么一点点空隙来想别的事情,吩咐心腹家人打听骆小姐的下落时,引章已经离开热河了 胤禩这时方想起引章来,而他刚到那天,引章便知道他来了。 皇子充当钦差大臣驾临热河当然瞒不过众人的耳目。引章原本以为胤禟也来了,谁知没来,心中便有些淡淡的失望,失望过后更加气恼;即便胤禟不来,总会交代胤禩几句话吧?谁知一天天过去了,胤禩那边也不见人来找她,引章更加不爽,在心底把胤禟翻来覆去不知骂了多少遍,情不自禁想象着胤禟定是跟她绝交了,这会子左拥右抱沉醉温柔乡,还不知多么快活呢哼,果然是小心眼靠不住的人,这么一下子便试出来啦 就这么越想越气,越想越恼火,心头又酸又堵又气又恼,她虽然不说,大家都看得出来不对劲,谁也不敢招惹她最后鱼儿看不过去了,试探着笑说既在这遇上了,要不要跟八爷打个招呼?引章没好气道:“打什么招呼?别叫人以为咱们别有居心巴结呢明儿启程,回去” 鱼儿等一听正中下怀,忙答应着,当夜收拾打点,第二天用过早餐,一行人便离开了热河。 胤禩的人,在她们走后第二天方打听到她的落脚之处。胤禩一听说她们头一天离开,忍不住一怔好笑,暗想这叫什么事怎么又这么巧 他稍一沉吟,便写了封信交给家人,吩咐骑快马追赶,打听骆小姐一行是回京城,还是南下别的地方,打听清楚了,将她们行踪告诉九爷,把信也交给九爷。那家人领命而去,人轻马疾,当天晚上便追赶上了,正好和引章一行投宿同一家客栈。那家人倒也机灵,不费什么事便从引章随从人员那里打听到了确是回京城,他顿时放心,第二天反倒赶在引章前头回京去了。 不料引章压根没进京城,过了密云直接取道通州,前往天津。鱼儿等不觉惊讶相视,均问:“小姐不是要回京城吗?怎么又突然要去天津了” 引章眼睛一转,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回京城了?什么回京城?该说‘去京城’,京城不是我家,杭州才是”难道她们都认为她要去京城向胤禟服软?她才不要,那多丢人大不了大家就这么耗着,看谁先把谁耗趴下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彼此丢开,谁又不少块肉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1章 转道 第241章 转道 引章眼睛一转,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回京城了?什么回京城?该说‘去京城’,京城不是我家,杭州才是”难道她们都认为她要去京城向胤禟服软?她才不要,那多丢人大不了大家就这么耗着,看谁先把谁耗趴下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彼此丢开,谁又不少块肉 鱼儿等面面相觑,只好跟着她前往天津去了。 其实也只是途径天津而已,歇了歇脚,直接奔天津下属的蓟县而去。鱼儿先是跟其他人一样不解,继而恍然大悟笑道:“小姐可是为了葡萄园去的?我倒把这事给忘了” 引章点头笑道:“亏的你还想的起来上次吴管家的信上说的很清楚,小顾已经看好这边的地,差不多谈成了。正好这回从热河带了银票回来,要是合适,便将地买下,整一整,秋冬时节便可栽种了”小顾也是杭州总部的一员,是吴管家亲手调教出来的。 “我哪有小姐记性好”鱼儿笑了笑,道:“小姐不是说在京郊买地的么?怎么又换了地方了” “京郊更贵,还是这儿便宜”引章略带些赌气的腔调,鱼儿一笑住口。 小顾没料到她们会突然之间到来,吃了一惊笑道:“大小姐这突然袭击做的好,属下一点准备也没有,这吃的、住的,怕是要委屈大小姐了” 蓟县只是一个三四万人口的小镇,冷冷清清,跟当年的白石镇有的一比。 “无妨这个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你不必理会。”引章笑了笑,说着转头叫“红叶、凌霄,”命她二人先去镇上找客栈安顿。 “小姐先坐坐吧,属下租的这院子房子都小,也简陋,不然也不必麻烦小姐了”小顾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忙请她坐下,亲自斟上茶递给她,又让人带着阿青、大脚等下去休息。 “对了,我听吴管家说,你这儿差不多了?”寒暄几句,引章放下茶碗笑问,一看小顾有起身的趋势忙摆摆手,笑道:“不必如此多礼,快坐下说吧” “是,谢大小姐”小顾就势躬身拱手行了一礼,方才坐下,点头道:“是吴管家来过信,让属下等候小姐的消息,不想小姐今日却到了属下看下的地在城北,大概八百多亩,地形基本上一马平川,稍有低低的丘陵,有两条河流流经期间,还有一个河流汇成的芦苇海子,大约三十来亩,海子往东北方向三百多米还有一座不太高的山。如果小姐不喜欢这个芦苇海子,属下跟卖主说,可以不要” “明天咱们先去看看吧怎么不要?那海子当然要留着”引章忙道,芦苇荡,想想便是一片令人心痒的美景,她喜欢还来不及呢怎能不要?她这会子已经忍不住在心里盘算:如果那一片地势好,山庄就建在那儿,出门临湖,可荡舟,可垂钓,可观荷,还可欣赏一望无际的葡萄园,多美 “那芦苇海子里可有水鸟?”引章忍不住笑问。 “当然有,”小顾有些不解望了她一眼,道:“苍鹭、白鹭、野鸬鹚、白鹳、斑头雁、赤麻鸭、草鹬都见过,有时还不少呢小姐不喜欢,属下叫人都抓了或是赶了吧” “不,留着一个也不许抓留着好看”引章连忙开口,她就纳闷,难道她表现了什么暴力倾向吗?因为有芦苇荡,她便顺口问一句可有水鸟罢了,很自然嘛听听小顾这话 “好的,小姐”小顾点点头。 “对了,怎么只有你在这?吴大哥呢?他怎么不在?”引章四顾笑问。吴大哥是吴管家的儿子,也是将来葡萄园的大掌柜。 “这边的事基本上已经敲定,小吴先生带着几个骨干到山东大泽山一带去学习葡萄种植管理经验去了,刚走了五天,他说了可能要去三个月左右。”小顾忙道。 引章“哦”了一声,笑道:“这样也好,那么你便多操点心了在他回来之前你便留在这儿吧”心道吴管家的儿子果然有心是个伶俐的,她原先还在想呢,如果秋冬季栽植葡萄时没个懂行的在这盯着,还真是难办总不能让她在这盯着吧?而且说句实在话,葡萄不是她的强项。 “大小姐客气,这是应该的”小顾笑了笑。 一时红叶、凌霄回来,禀告已找好了住处,引章便笑着起身准备离去,跟他约好第二天去看地。 整个蓟县只有两家小客栈,破落而败旧,其中一家还是非常简陋,跟现代“十块钱一晚”的那种有的拼。 红叶和凌霄看了那另一家也不满意,二人商量的结果是敲了当地有头有脸的乡绅李员外家的大门,表示想要租下一间干净院落住半个月左右,价钱好商量。 小地方的人向来好客热情,那李员外见她俩人物出众,衣饰鲜明,说话客气亲切,心下亦生好感,打听到住的是一位路过的小姐,想想也无大碍,便将空着的一处两进别院借给她们住,连房租都推辞不受。红叶、凌霄自然不肯占人便宜,定要付了三百两银子。李员外倒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见她们出手阔卓,忍不住有些吃惊。 路上引章听她们姐妹说了忍不住好笑,道:“亏你们两个想的出来还好人家有个空着的别院,不然,咱们当真住到人家家里去不成?” 凌霄抿嘴笑道:“大户人家谁家没有别院呢这倒是我跟红叶姐姐想过的” 一时来到城东红叶巷那叫做“玉兰苑”的小院,发现院门洞开,里边正收拾着呢,一问才知那李员外收了银子心中过意不去,便差自家管家带着仆人抢先一步忙忙过来收拾,那李管家正指三喝四指挥着众人扫的扫、擦的擦、搬的搬,忙得不亦乐乎,见了引章等忙上前施礼,笑道:“小姐,后院大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请小姐和诸位先到后边歇歇吧这儿也很快就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2章 堪看 第242章 堪看 (谢谢ss7010730、不问不答、小夜saya的粉红票和银河尽头看星星的评价) “这怎么好意思”引章心中感动,也有些过意不去了,向李管家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转头向自己人笑着道:“你们把东西搬下来,该动手帮忙的便帮忙去鱼儿,马上写张拜帖,让小顾上门好好谢谢李员外” 诸人答应着各自忙活,不一会便收拾妥当,那李管家带着诸人高高兴兴告辞而去。高兴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今儿这趟差实在不坏,眼福好,见了许多美女,个个水灵,可不是员外府上那些能比的;二是落了实惠,每人都有赏钱,最少的也有一两银子。一两呢,比一个月工钱还多一路上无人不兴高采烈,大赞骆小姐是个好人。 他们出门时,大脚也出门了,去给小顾送拜帖,转达引章的意思。小顾听罢呆了一呆,一跺脚,懊恼的笑道:“瞧瞧我这记性怎么把李员外给忘记了这是熟人呀本就该借他家的空房子安顿大小姐的得,我这就去一趟”小顾说着急忙换了衣裳,带着礼物直奔李府。 这李员外是这儿有头有脸的人家,小顾要在这儿买地,当然会想法子跟当地的大户套上交情,至少也要有个点头之交。李员外人好心善,大方仗义,可不仅仅是点头之交这么低层次呢 李员外一听小顾如是说,又是笑又是叹气又是跌足,当晚设宴,请了几个朋友,外厅招待小顾,让自己夫人、女儿在内厅陪着引章。大家都是性情中人,彼此都有相见恨晚之感,一顿饭下来,交情大增。李夫人便嗔着说怎能让骆小姐住别院?执意要她搬过来住,引章有点心动,但想到自己还有许多事等着要办,住在人家家里进进出出到底不好,只好咬着牙推辞掉了。但盛情终究难却,引章不得不答应留在李宅做客,住了三天。第四天方才离开。 从李宅回到玉兰苑,第二天,引章等便在小顾的带领下去实地查看土地。如今已是五月,正是葡萄抽枝展叶、铺呈碧绿的时节,可以想象,明年的这个时候,这一大片轻柔起伏的小小丘陵会是怎样一幅如画的美卷 引章一行人都换了男装,随着小顾一起,骑着马,出了蓟县城往北郊而去。大概行了七八里,沿着一条宽丈余的小河往右拐,不多会便到了地方。 地势甚是开阔,多是高低起伏的小丘陵,偶尔有一两座不过百米的山峦,看起来倒像是较大的丘陵。引章策马登上一个小山包,举目四望,茫茫一片荒草地,间或一片方方正正的树林子,看样子是北方常见的白杨树。原先路上所见那条河流蜿蜒向这边流淌,继续蜿蜒流向远方。 引章下马,扒开草根抓起一把泥土瞧了瞧,点点头随手扔开,拍了拍手问:“那芦苇海子在哪里?” “就在山那边”小顾向北面一指。 “走咱们过去瞧瞧”引章翻身上马,扬手笑道。 “是,小姐请这边来”小顾笑着点点头,闪在一旁在先引路。 路上碰到一大群山羊在悠闲的吃草,皮肤黝黑的牧羊人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甩着鞭子。这些羊不肥,很健壮,肌肉结实,一看便是上等货。 “呵呵,多好的羊能卖个好价钱吧,大叔”经过一旁引章顺口笑问。 “唉,托您吉言,多卖几个钱将来也多撑点时候可惜了,这么好的地儿以后放不了羊了”牧羊人下意识拂了拂衣襟。 “这是为何?”引章讶然道。 牧羊人淡淡瞥了她一眼,道:“这些地大多本是公地,已经有外地人看上了,听说要全部买下来,你想想,那时还能上哪放羊去?有钱人真是有钱,将近上千亩呐唉,我们这些人可就惨咯” “哦,呵呵,原来是这样”老人还在絮絮叨叨,引章一愣,已明白他说的正是自己,含糊一笑便策马离去。 “小姐,您别在意那些话,这些地咱们是跟官府和乡绅买的,与旁人无干。”小顾见她神色有些闷闷便道。 “这一带靠放羊为生的人多么?”引章轻叹一声,望着小顾。 小顾想了想,道:“这一带的,大概二三十户吧,其实也不是完全靠放羊为生,他们也有一点儿地,只不过收入基本靠卖羊就是了。今后他们要放羊也不是不行,就是走远一点罢了” “呵呵”引章不由好笑,道:“是你不懂还是我不懂呢?你说他们可以到别的地界放羊?你别说你不知道,放羊也是有地盘的,他们哪能随便去?” “小姐属下惭愧属下,属下——”小顾脸一红,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开解我是好心。不过,撒谎就不好了下不为例”引章淡淡笑道,其中的警告却丝毫不淡。 “是,大小姐”小顾松了口气,提起的心算是重新回到胸腔。 “回头你叫人下去查一查,将靠这一带放羊为生的人家都记下来,告诉他们咱们骆家要在这儿建葡萄园,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在咱们家当佣工,一年的工钱绝不会少于他们放羊赚到的钱,明白了吗?”引章又吩咐。 “是,大小姐属下一定照办属下亲自去办,一定将小姐的意思妥善传达”小顾忙笑着答应,望着引章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敬意。骆家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舍米舍粮、冬季开粥铺施粥、夏季施茶、给穷人发棉袄、在乡村里办学堂、修桥铺路等事年年都做,他原本不太以为然,认为这是小姐在收买人心打响骆家商号的知名度罢了,如今看来,引章如此细心而善解人意,比之自己不知强多少倍,心里暗暗惭愧,既服又敬,同时亦暗暗庆幸自己有个好东家 不多会来到芦苇海子前,五月时节,芦苇长得又高又大,碧绿的叶子铺呈得密密麻麻,生机勃勃,抽着或暗红或棕黄的芦苇惠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深深的芦苇丛中时不时传来清越的鸟鸣,偶尔可见一两个洁白的禽鸟飞快的在眼前闪过,甚是活泼灵动。 站在湖边放眼望去,湖水澄碧透亮,如一块明亮的椭圆大镜子,倒影着蓝天、白云、飞鸟、芦苇,像一幅美丽的画卷,远处湖面的水鸟拨动一圈一圈的涟漪,打破了如镜的湖面,却平添了几番动人的情致。毕啵一声响,一尾手掌大的青灰大鱼跃出水面,带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透亮,一错眼的功夫又重新跌落湖中,只留下圈圈荡漾的水波,引起众人一阵惊呼欢笑。 “这里可真美,好地方”引章伸手在湖边撩起一串水花,咯咯笑着奔上近处的小山包,四顾望了望,笑道:“小顾,这些天抓紧把这笔买卖成交了,把地契拿到手,我要在这儿建一座山庄” “是,小姐”小顾笑道:“小姐好眼光,依属下之间,山庄不如就建在这边,”他伸手往东边指了指,笑道:“靠山临湖,正是最佳之地” “说的不错”引章赞同的点点头,笑问:“对了,这湖叫什吗名字?总不会就叫芦苇海子吧?” 小顾一愣,呵呵笑道:“小姐还真说对了,这儿的人就是这么叫的。” “呵呵,不如小姐给取个名字?反正这儿也快要姓骆了”阿青笑嘻嘻接口道。 “好啊”引章眼睛一亮,取名字,她喜欢很有成就感的 于是众人随着她又信步来至湖畔,望着澄碧如镜的湖面,引章一拍手,笑道:“就叫镜湖吧,不,这湖并不太大,叫,叫小镜湖好了,庄子就叫小镜山庄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名字形象又别致,果然很好”鱼儿等都笑道。 湖畔无船,几人沿着湖畔走了走,欣赏了一阵湖光山色,便继续上马,查看了其他地界。不觉已到中午时分,温度渐高,人人都热得出了汗,手帕子不住擦拭额前颈后。小顾便说绕过西北边的山前边不远处有茶馆,可以到哪儿去坐坐。 大家自然都说好,便欲随着小顾骑着马过去。不料此时,密密的芦苇那一面传来阵阵嘈杂的马蹄声和很大声的说话声,引章等甚是惊讶,被那颇有点来势汹汹的声音所摄,下意识都不出声。 “红叶,你去看看是什么人。”鱼儿悄声吩咐。 红叶轻轻点头,接着芦苇遮掩,轻快的身影无声无息窜了过去。不多会回来,又不解又好笑道:“小姐,是十爷带着五个随从,一个个背着弓箭,倒像是出来行猎的。” “那个草包?”除了小顾,其他人都大感意外,“行猎?”引章忍不住嗤笑,满脸鄙夷道:“草包就是草包背着弓箭囊到这种地方行猎?矫情做作也不看地方,没品” “小姐……”红叶苦笑,鱼儿凌霄青碧等无不抿嘴而笑。 “小顾,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先回镇上去吧”引章突然扭头吩咐。 “是,大小姐。”小顾怪怪的看了她们几眼,很自觉的一个字不多问,带着自己的伙计骑马飞奔离去了。 “现在,”引章扭头向着阿青,道:“去,到镇上给我买一大包泻药回来,要最厉害的那种” “小姐您要,要泻药做什么?”阿青愕然。 引章的眼光下意识往胤俄所在方向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嘻嘻道:“还能为什么?当然好好招待十爷了” “小姐”诸女脸上变色,不约而同惊呼。 引章理都不理,很干脆的向阿青道:“快去快回,不许耍花样,不许找借口,更不许买不到不然,明儿我就把你送到十爷府去做小妾” “是,奴婢这就去”阿青毫不犹豫,立刻就要翻身上马。 “小姐,让奴婢去吧奴婢的马脚程快些”凌霄突然出声,热切的望着引章。 “好,”引章怪怪的瞟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你去也是一样,快去吧等会直接到西北边茶馆碰头。” “是,小姐”凌霄拱手躬身答应,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阿碧,阿青,你们俩想个法子,定要把这草包引到那边去,我和红叶、大脚先过去”引章随着又吩咐。 “是”阿碧、阿青哪敢不听,再怎么样也比被送到十爷府做小妾强啊 可怜胤俄,借着到西山行猎顺便出京遛遛,忍不住一遛遛了三四天,越遛越远,出了北京,到了天津,不知不觉又到了蓟县,哪想到在这儿都能碰上引章呢 火辣辣的骄阳当空照耀,胤俄没多会便扛不住了,解开马甲的扣子,脱下帽子一下一下的扇着,头上却又晒得直冒汗。 “这鬼地方”胤俄喘着气。 “爷,奴才打听到绕过那座山有个小茶馆,爷要不要——” “怎么不早说?走”胤俄一个翻身上马。 引章等好整以暇在茶馆外一溜篱笆后的树林子里,耳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来人,把爷们的马给拴了”胤俄大咧咧往茶馆里走,家仆们耀武扬威喝道。茶馆小老板哪见过这帮子咄咄逼人傲慢的主,一时有点发呆,愣愣的站起身微微张嘴望着他们,混若泥塑木雕。 “发什么楞,还不倒茶来”胤俄袖子一拂大喇喇坐下,扭头不耐烦向手下人道:“你们俩去把马拴了顺便把爷的酒囊取来” “是,爷”被点名那两人不情不愿答应,瞪眼向茶馆小老板喝道:“还发呆呢没听见我们爷说要喝茶吗” 树荫里的引章不屑冷笑,道:“要是我府里有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我早一顿打撵出去了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引章心里一动,对着阿青、阿碧耳语,阿青阿碧稍一滞疑,点了点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3章 捉弄 第243章 捉弄 树荫里的引章不屑冷笑,道:“要是我府里有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我早一顿打撵出去了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引章心里一动,对着阿青、阿碧耳语,阿青阿碧稍一滞疑,点了点头。 于是,胤俄的两名家奴拴好了马回到小茶馆,屁股才刚刚坐热,外边一片马嘶蹄响,好不热闹,他们一怔,下意识扭头向外望去时,只见刚刚拴好的马仿佛受了惊吓似的,全都没命嘶叫着四蹄狂奔跑了去,一眨眼功夫跑出去老远,只剩扬起半天的灰黄尘土。 “该死还不快追”胤俄跌足大喝,他那匹黑缎子似的纯色黑马价值千金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那可是他十爷的心头好千金难买心头好啊 “嗻爷”五名家奴呼啦一下跑出去四个,呼喝着发足狂追而去。 胤俄犹自望着,肩上突然被什么东西敲了几下,扭头一看,不禁怔住,一袭月白暗纹长袍做男装打扮的引章正笑嘻嘻的望着他,眼眸亮晶晶的,手里捏着一把收起的折扇,她的身后站着阿青、阿碧,红叶等坐在茶馆的另一端,正望着这边笑着点了点头。 “哼,原来你真的在这儿啊”胤俄一怔,翻了个白眼怪叫。 “不错”引章笑嘻嘻一撩袍子,大喇喇坐在他对面,望了望尘土飞扬的方向,取笑道:“想不到十爷也在这儿啊啧啧,十爷可真有兴致,大中午的这遛人还是遛马呢,真好会寻乐子哟” “哼”胤俄气得瞪眼,阿青阿碧等则掩嘴好好咳了几下嗽,胤俄冷眼瞅着她们故意别开的眉眼,更气,突然叫道:“哦,爷知道了那些马好好的怎么会跑?是不是你叫人做的手脚?” 引章用很夸张的惊讶眼神望着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不是说我吧?如果是我,仅仅放走你的马不是太便宜你了?而且我也没有必要在你面前露面招你疑心呀” 胤俄见她气定神闲,眼底尽是笑意,方才灵光一闪之间认定的事似乎又不太敢确定了,将信将疑的望着她,又哼了一下。实在不甘心看着她悠闲自得、盈盈笑意、幸灾乐祸的样子,胤俄拳头捏了捏,恶意一笑,道:“说到会找乐子,爷哪能比得上九哥呢九哥这些日子天天请我们兄弟几个到府上喝酒,依红偎翠,左拥右抱,夜夜笙歌,啧啧,不知道多开心呢” 引章心底闪过一丝不快,面上却笑得更欢,眉毛都不动一下,轻轻一叹悠悠笑道:“男人么,不都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哎哟,十爷,我可没说你啊,你别介意” “哼”胤俄又是一哼,没看到生气,仿佛一拳落了空,心里老大没趣,下意识摸到身边酒囊,取下拧开欲倒酒。 “十爷真会享受,还带了酒啊介不介意分我一碗?”引章仍是笑意盈盈。 “哟,看不出来,你也会喝酒”胤俄语气缓了缓,将酒囊递给她。 “是个人都会”引章接过,慢慢拧开,在自己碗中倒了半碗,袖子不经意一拂,盖子滚到地上,她笑着道声“对不住”弯腰去捡,掏出帕子细细将盖子擦了擦,轻轻重新盖上,晃了晃酒囊,还给胤俄。胤俄见她如此细致,态度也还勉强算好,一时也找不到借口发作,瞟她一眼,一声不吭接了过去。 就在那一弯腰瞬间,胤俄的酒囊中已经神不知鬼不觉被加了料当然,他是浑然不知的。 “来,十爷借您的好酒敬您一杯”引章端起碗。 “好,请”胤俄不甘示弱。 不料,引章刚喝了一口便喷了出去,呛得脸通红,扭身弯腰不住咳嗽,阿青阿碧关切唤着“小姐”替她轻拍背后顺气。 “就你这样也叫会喝酒?”胤俄甚是不屑。 “哼,”引章很不服气撇撇嘴,道:“我只是今天状态不好而已,你很会喝有本事把这一囊都喝光了给我看看?” 阿青、阿碧忍不住身子轻轻一抖,鱼儿等亦相视无语,心中默默道:小姐,您要不要这样狠…… “喝就喝”胤俄豪气万丈,脖子一仰一碗酒已然下肚,一边重新斟酒一边叫道:“今儿爷叫你开开眼,什么叫做会喝酒” 引章心头大乐,恨不得找个地方仰天大笑,做出一副看上去很不服气而又不得不服的神气,道:“先别吹牛喝完了再说大话” “爷又不是你,从不吹牛”胤俄当然不会由着她奚落自己,一碗接一碗,不多会,半囊酒就要见底了。 “十爷果然好酒量”引章不得不承认,一边暗暗算着时辰,黑黑的眸子水亮亮的兴奋起来,笑颜逐开拍手叫好,等着看热闹。 不料此时,又是一阵马蹄声踏踏而来,数人在茶馆外边下了马,一个男子清脆的声音从外传来,叫的是:“老十” 引章呆了一呆,脸色微变,身子顿时僵住,这个声音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胤禟那该死的小心眼的男人 “阿章,你也在这你真的在这儿”胤禟眼光一扫注意到她,顿时满脸喜色,欣喜若狂奔上来。 “哼”引章俏脸一沉,起身夺门便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篱笆外的树林子里,解开缰绳,爬上马背一甩鞭子,“驾驾”数声中已奔出老远。 “阿章你慢点”随后跟来的胤禟急得大喊,顺手也解开一匹马,飞身上马追去。 引章哪肯停下?回手甩着马鞭用力抽打了几下,马声嘶鸣,撒开四蹄飞奔,带起的风扑面而来,从耳畔呼呼而过。 “阿章,骆引章你停下”胤禟瞧着她在马背上的身子摇摇晃晃心都要跳出来了,这儿是高低起伏的丘陵,忽上忽下形如波浪,地上难免有小坑小洞之类,万一一个马失前蹄,像她这种骑术的人,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后果,也许毫发无伤,也许仅仅是摔一跤擦破点皮,也许—— 引章毫不理会,双腿一夹,依旧呼啸而去。 引章骑术不佳,加上心中有气心情激荡,根本不看路,况且带起的风吹得眼睛也看不清,她只是没头没脑策马往前冲撞,不觉转了个弯,又回到了小镜湖畔。疾驰的马儿不受控制朝着那一片绿海似的芦苇荡冲了进去,顿时踩踏得噼啪作响,密密麻麻的芦苇东倒西歪或折或断向她刮过来,锋利的细剑似的长叶刮得生疼,引章吃了一惊慌忙躲闪,突然感觉身子向下一沉,她一扯缰绳,忍不住惊叫出声,身下坐骑同时仰天一声凄厉的嘶鸣,原来马儿去势不减,一劲带着她往前冲,此时双蹄陷入河畔淤泥,进退不得,狼狈不堪 “阿章,别乱动”胤禟当然没她那么傻,在芦苇荡外边已经下了马,沿着她的马开辟之路跑了过来,见此状况,又着急又想笑,见她还在扭动着身子想要驱使那可怜的马,忙出声喝止。 引章瞧了瞧自己的狼狈样,甚囧,恼羞成怒瞪着他道:“你来干什么?走开,我不要你救” “你也知道我是来救你啊?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胤禟哼了一声,将一旁密密的芦苇踩倒,小心的选择芦苇根部下脚,慢慢靠近,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放我下来我不要你抱”刚一离马背,引章便挣扎起来。 “别动”胤禟喝止不及,身子一晃一脚踩偏,“扑”的一声,右脚踩入淤泥,希浑的泥浆立刻漫到了他的膝盖,淡褚色金线锁边的长袍下摆和白皱纺绸的扎脚裤上都是脏兮兮的泥浆 “你——”胤禟身子一僵,低头看了看,苦笑道:“姑奶奶,你就不能消停会” 引章见他这狼狈样正憋不住“扑哧”一笑,听到他这么说顿时脸又是一沉,在他肩膀狠狠掐了一下,嗔道:“偏不消停怎样?” 胤禟一见她笑,顿时心花怒放,哪里还舍得跟她计较,虽然被那一掐疼得龇了龇牙,却只当打是亲骂是爱,笑嘻嘻道:“不消停便不消停吧,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宝贝一笑爷什么都值了”瞧着她宜娇宜嗔一张俏脸,心中微荡,忍不住凑过去在她晕红的脸颊上一吻。 “你干什么”引章想也没想双腿一挣她对胤禟一肚子火一肚子气,本打算紧紧绷着脸,好好发作一番,不料刚才没忍住,一笑破功,即便再绷起脸也失了先发制人的气势,心里正在懊恼,胤禟还不知死活的凑上来亲热,没打他耳光已是她谦和许多了只不过,这一挣也好不到哪里去,胤禟惊呼一声,站脚不住,两个人身不由己一起摔到了泥塘里,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愣住了 胤禟眨了眨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好意思笑”引章恼怒的抹了他一脸泥,摇摇晃晃站起来,望着泥水淋漓的长袍,咬牙道:“你看看,都怪你” “是是是,怪我,我给你赔不是,好了吧 ”胤禟抹了抹脸,一边笑着一边起身,牵着她的手柔声道:“来,咱们先出去。” 引章哼一声甩开他的手,沉着脸不理他,自己扭头提襟一步步走出淤泥,沿着来路出去。 身子突然一紧,被人从身后牢牢抱住,胤禟搂着她,前胸紧紧贴着她的背,下颔抵在她后颈窝,轻轻磨蹭着,柔声叹道:“阿章,你还在生气吗?这些日子爷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你、念着你,不停的找你,今日终于与你相见心里才算踏实了,你有什么委屈便说出来,别这样不理会爷,好不好?” 不知怎的,引章鼻子一酸,泪水情不自禁涌出眼眶,她本垂着头,来不及擦拭一滴泪已跌落胤禟手背,她使劲眨眨眼,忍着哽咽的声腔冷冷道:“你找我?你当我三岁小孩那么好骗?” 惊觉她流泪,胤禟身子一僵,手微微颤了一下,心中疼惜不已,知道她脸皮薄怕她恼羞成怒忍着没说出来,只是将她搂得更紧更亲密,用愈加温柔的声音诚声忙道:“我怎会骗你?那天你拉着那姓李的离开,我本来要跟着你出去,但吏部还有事尚未处置只好先回转去。本想晚上去你那,谁知八哥十四弟他们硬拉着喝酒不放,晚上喝醉了直接在八哥府上歇了。第二天下了早朝,偏那么巧老爷子又传召,等从老爷子那里出来去到你那时,你已经走了唉,爷当时懊悔极了,本想去追你,可已在老爷子面前领了旨意第二日要去山东赈灾,所以,所以——前几日八哥差人来信,说你已经离开热河,爷接了信便出京一路找寻,本以为会在路上碰着你,谁知一直走到古北口也没见你的行踪,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你们没有回京而是在通州改道来了天津。爷在天津城里也没找见你,辗转打听才知道你又到了蓟县,爷忙忙赶来,今儿才找着你了爷说的都是实情,不信你可以问八哥、十弟他们” “他们跟你是一伙,我才不问他们问了也是白问先别说这个,”引章忿忿道:“那日在酒楼,你干嘛不分青红皂白便叫那个草包过来试探我?你想知道跟我在一起的是谁,你不会大大方方问我?你既然不信任我就别理我” 胤禟一怔方悟过来她说的草包是谁,苦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爷那天在吏部里好好的,老十突然派人来叫,说你出事了,爷忙忙过去,哪想到场面已乱成那样哼,千不该万不该,那姓李的不该对你动手动脚拉拉扯扯,要是再叫爷撞见,爷非揍他不可” “哼,我也觉得他不该拉拉扯扯,坏了我的好事”引章嘴上毫不退让,怒意却已渐渐消退,下意识心头一松。心念一转,突然厉声道:“你没把李大哥怎么样吧?他人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4章 相见 第244章 相见 胤禟甚是不悦哼了一声,很不痛快道:“你把爷当成什么人了至于他人在哪里,爷怎么知道”觉察到她的身子柔软了下来,将她反身拥入怀中,在她耳畔闷闷道:“咱们不提他们了,好吗?这些日子爷很想你,又想又怕,今日见着你了,才算是松了口气,不提他们了” “怕?”引章疑惑。 “是的,怕。”胤禟放开她,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脉脉凝视着她,俯身在她眼睛上轻轻亲吻,捧着她的脸道:“怕你心里窝着气,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引章想起心烦意乱、心浮气躁的这些日子,心里又忿忿不平的酸起来,别扭的别过头去,撇嘴道:“你也知道怕?那怎么你自己没空理我,也不叫人带句话?在京里是这样,在热河也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哦,就是的,刚才那个草包还说呢,说你夜夜笙歌,那个,左拥右抱——” “阿章”胤禟哭笑不得打断她,无奈道:“老十那张嘴你也信?你说爷不叫人带话,在京里爷哪想到你动作这样利索?热河那边,爷特意跟八哥提过让他照看你,想必他差事忙,一时顾不上,等他顾得上了,你又走了” 引章没了话说,望了他一眼,咬了咬唇,似不甘又找不到借口发作,胤禟最怕她这样,忙揽着她柔声笑道:“咱们清洗清洗,快点回去吧,这会儿他们不知急成什么样呢” “嗯”引章点点头,任由他揽着自己一步一步出去,突然想起被下了药的胤俄,眼睛亮了亮,嘴角翘起坏笑,笑嘻嘻道:“我也很想快点回去呢” 胤禟警惕的望了她一眼,不明所以,也笑了笑。 两人一样的狼狈,胤禟是大半身衣裳几乎都脏了,引章比他稍稍强一点,上衣勉强还好,只是胯以下的部分全部裹着泥浆,少不得来至另一片干净的湖边,跳下水去清洗,引章又忍不住将他埋怨一阵,若不是他轻薄,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等会回去,还不要被人笑死?胤禟一边笑一边安慰,说随从带有衣包,里头有干净衣裳,不妨事云云。 好一阵,二人洗去泥浆,上岸,拧衣,引章突然惊叫:“糟糕我的马呢” 胤禟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听罢笑道:“你的马爬出泥坑还不知上哪快活去了呢,等会让别人来找吧,爷带着你一块” 想起方才,引章脸不禁一热,含含糊糊哦了一声,随他一块将那拴在一丛芦苇茎秆上的马牵出来。胤禟翻身上马,把手一伸,笑道:“快来”引章的心突然怦然而动,眼睛水汪汪的含羞带娇亮起来,嫣然一笑,将手交在他的掌心。两掌相握,二人身子俱是一颤,心底顿时划过一种微妙难言的情愫,那种妙不可言的感觉霎时传遍全身,让人如痴如醉。 “娘子,快上来”胤禟的手紧了紧,用力一拉,引章咯咯一笑,脚踏上马镫,身子顺势轻盈一跃,稳稳的落座在他的面前。 胤禟将她紧紧搂着贴在自己怀中,佳人在怀,气息撩人,他心一动,忍不住凑过去在她颈窝、脸颊密密细细亲吻,粗重的呼吸带着温热气息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又麻又痒,所到之处燃起阵阵滚烫的火苗,引章头动了动,忍不住娇吟出声,身子发软,突然扭身向着他,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娇艳湿润的红唇微微张启,像一朵绽开全盛诱人的玫瑰,水汪汪的杏眼脉脉含情凝视着他,像是**,又像是鼓励。 “娘子,你——”胤禟心神俱荡,呼吸渐重,双眸闪烁着炽烈如火的情意将眼前的人儿深深笼罩,他喉咙里咕噜一声,把持不住,猛然一手揽着她柔软的腰,一手扣着后脑勺,向着那嫣唇深深吻了下去…… 阳光明朗,风儿轻轻,芦苇摇曳,水鸟轻眠,身后的小镜湖一如既往的平滑如镜 引章软软的靠在他的怀中,闭目小憩,嘴角不时便不由自主微微一翘,笑得甜蜜而幸福,胤禟搂着她,面容柔和而满足,望着她的眼光满是宠溺和柔情,下意识放缓缰绳,缓缓前行,不管前路多远,都不肯打破这充满柔情蜜意的时刻。 一时回到小茶馆,先前的温情蜜意立刻被打破得点滴全无。这平常寥寥无人、平平静静安逸的小茶馆,此刻炸了锅一样的热闹,争执嘈杂成一团其中胤俄的嗓门最大,且最古怪,像是夹杂着极大的隐忍与痛苦。 “发生什么事了”胤禟大惊失色,拉着引章奔进去,急道:“老十,怎么了”引章忍着笑,心底自是称意。 “九哥,这狗日的茶馆——九哥,你怎么弄成这样?”捂着肚子靠坐着的胤俄气急败坏话到一半见他衣裳又湿又是泥浆印子忍不住睁大了眼叫起来。 与此同时,胤禟的四名随从及鱼儿、红叶等一股脑围了上来,又是“爷”又是“小姐”的,七嘴八舌,甚是关切。 胤禟忙道:“一点小事,不妨,把衣包拿出来,给爷更衣” 随从猛然醒悟过来,忙将衣包拿了过来。胤禟先叫红叶鱼儿等拿了一套给引章,自己亦取了一套,在各自随从服侍下先后到小茶馆小小的后屋更换。等胤禟换好出来,这厢胤俄和引章又开始对掐上了。 胤俄一见引章穿着自己九哥的衣裳,又宽又大,袖子又长,袍脚几乎拖着地,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可笑便忍不住出言讥讽,说什么好好的衣裳到了你身上简直糟蹋了云云,引章当然不服,反唇相讥,说十爷你这模样脸色惨白,嘴角抽搐,也不见得好看,倒像是人家羊癫疯发作 胤俄大怒,突然想起引章跟他喝酒的事,顿时眼睛一亮,丢开被他叱问盘查了半天的茶馆小老板,冲着引章叫道:“好哇爷想起来了,一定是你搞的鬼一定是你”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5章 讨嫌 第245章 讨嫌 胤俄大怒,突然想起引章跟他喝酒的事,顿时眼睛一亮,丢开被他叱问盘查了半天的茶馆小老板,冲着引章叫道:“好哇爷想起来了,一定是你搞的鬼一定是你” “你莫名其妙鬼叫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引章怔怔的睁大着眼,满脸的疑惑茫然。 “又怎么了”胤禟刚好出来,忙大步过来,下意识站在二人中间,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九哥这回你一定要帮我做主”胤俄是真的气急败坏了,瞪着引章道:“一定是她在我的酒囊里放了泻药,还哄我喝完了大半囊,害得我,害得我茅房已跑了七八趟啦” “你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给你下药了?喂,你讲理不讲理,你的马被人放跑你怪我,你被人下药你也怪我胤禟,我不干”引章气呼呼撅着嘴回瞪他,拉着胤禟的胳膊摇晃着撒娇,把个胤俄看得眼睛喷火。 茶馆小老板好不容易从胤俄及其找回了马的几名随从们围攻中解脱出来,焦头烂额在一旁看戏,这时方看出引章是女儿身,看戏看得更加津津有味。 “老十,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阿章怎么会干这种事你是不是乱吃了别的什么东西了?”胤禟一边向他道,一边轻轻拍了拍引章的手,顺势一捏。他心里雪亮,这种事除了引章再没旁人,更不用说窥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了只是,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他说出真相百害无一利,只好委屈胤俄了末了向那看得出神的茶馆小老板一瞪眼:“人是在你店里出的事,你还愣着做什么?附近有没有大夫,还不快帮忙想个法子” “九哥你——哎哟,不行了快,快扶着爷”胤俄也不服胤禟的话,正要反驳,肚子一阵咕噜咕噜直响,他脸色又是“唰”的一阵青白,佝偻着身躯,呻吟着叫人搀了跌跌撞撞夺门而去,狼狈极了 “这位爷,这儿附近没有大夫呀大夫要到镇上才有您们不是有马吗?快去快回也就一两个时辰,那位爷拉得可不轻呀再折腾下去人都要脱水啦”茶馆小老板苦着脸,说到后来忍不住大起同情。 胤禟无声一叹,略带谴责的目光向引章快速一瞥,扭头向一人努了努嘴,道:“快到镇上去抓药请大夫,一个时辰之内回来去吧” “大小姐,”一旁的凌霄突然上前,眼光一扫,向引章笑道:“奴婢平日里随身给大小姐带着些常用药,倒像是有治肚子的,只不知灵不灵,方才也不敢给十爷用”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拿了出来给九爷吧,省得等会人家又以为我害他呢”引章撇撇嘴道。胤禟那一眼,再加上看到胤俄那狼狈样,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当然不会不同意,只不过嘴上不肯松口罢了。她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凌霄抢着要去买药,原来这家伙连解药一并买了回来了只是还好,不经自己同意她不敢乱做主拿出来,倒也算难得了 “是”凌霄倒是做戏做足,将随身一个小锦袋里好几种或纸包或瓶装的药倒了出来,捡了一包双手奉给胤禟,悄悄使了个眼色。 “多少有用,先用上再说”胤禟将药递给身边随从,吩咐一会兑了水让胤俄服用,又命人到附近村里雇一辆车来,胤俄那个样子哪还能骑得了马 胤俄七歪八倒让人扶回来,听说有药,哪管什么有用无用,端起来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比平日里喝酒还豪爽他这是被折腾得惨极了,喝下药即便没效用,起码也有心理上的安抚啊 看着他那狼狈样,引章忍不住又抿着唇偷偷好笑。胤俄瞧见了,有气无力气道:“爷,爷还没同你算、算账呢你还——笑哼,就是九哥在,爷、爷也不、不饶了你” “哼,你非要算在我头上,难不成我怕你?”引章瞪了他一眼,又气起来,颇有些后悔给他解药。 “你——” “好了好了”胤禟蹙眉,道:“这事你们俩谁都不许再提,以后也不许再吵闹。”胤禟头都大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叹道:“就算看在我的面子,行吗?” “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引章柔声一笑,搂着胤禟的胳膊依偎在他身上,向胤俄挑衅的挑了挑眉。 胤俄一阵恶寒,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哼了一声扭头不语。 不多会去雇车的两名随从回来了,看见那车,引章笑得弯了腰,鱼儿等也忍不住抿着唇微笑。倒不是笑车太破,毕竟再破的车她也见过,而是觉得胤俄这样的人坐在上边一定很有趣,至少,他的表情和脸色会很有趣胤俄果然气得哇哇大叫,说什么也不肯上去,最后拗不过,勉勉强强上去了,绷着脸闭目装睡。 那是什么车?是乡下人拉柴禾、农具、粮食、杂货用的平板车,一头小毛驴套着一辆破旧粗糙青灰色的木板车,无遮无挡,一名抖抖索索的乡下老头挥着鞭子坐在车夫位置上。胤俄哪肯屈尊下降上这种车?胤禟也甚是不悦,瞪着找车的随从,两名随从苦着脸说附近村子里只有这种车,胤禟无奈回望胤俄,不顾他的反对,硬是叫人连拉带推给弄了上去,一行人缓缓返回蓟县。 引章不再自己骑马,依然窝在胤禟怀中共骑一乘,时不时转头与胤禟低声细语含笑靥靥,胤禟亦含情脉脉满脸是笑回应她,甚是亲昵,胤俄甚是看不顺眼,索性闭上了眼,恨不得也闭上耳朵。 不知怎的,一看到引章高兴,他总会不高兴,他总感觉她的高兴是针对他的,因为每当他不高兴的时候她总是格外高兴而且,她“抢走”了他的九哥,害得他现在寻欢作乐没了伴一看到九哥看着她眼睛发光、含情脉脉、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牙根便不自禁的发起痒来 一时回到蓟县,胤禟便笑问引章住在哪儿,引章一怔,下意识瞟了胤俄一眼,道:“你们没找客栈吗?我租的城里李员外家的别院,那里不是很宽敞呀” 胤禟心知她是嫌着胤俄,正在为难做计较,胤俄蓦然睁开眼睛,叫道:“九哥,我要跟你一块住” 引章沉下了脸,望着胤禟。 胤禟当然可以住进玉兰苑,胤俄嘛——当然是免了 “阿章”胤禟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耳畔软语低言。引章扭头对上他略带祈求含情脉脉的眼神,心一软,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好歹,她总得给胤禟点面子不是那草包要是敢胡来,正好可以拿他开涮,有胤禟护驾,她更不怕他 “玉兰苑只有两进院子,你们的从人自己找客栈住吧”引章道。 胤禟依言,吩咐道:“小林随着一块,照顾你们爷,其他人找客栈住着,过几日十爷身子痊愈了,随着十爷一块回京。” “不用那样麻烦”胤俄道:“让他们明日走吧,在这儿碍手碍脚,横竖我也不走,我等九哥一块回京” 岂有此理引章大为不乐,气呼呼望向胤禟正要说话,胤禟望着她忙笑道:“这样也罢,老十是爷带出来的,等爷一块回去也是正理” 引章不做声,只得作罢。 一时众人在街上分手,引章等回至玉兰苑,便叫人在外院收拾了两间房出来,安置胤禟与胤俄,胤禟又吩咐人去请大夫,替胤俄把脉开药,好好诊治了一番,又叫厨房煎药。引章一到便回了后院休息,任由胤禟吩咐照顾他的宝贝弟弟。好在李员外给她派了三个仆人在这儿:一个厨子、一个粗使仆妇、一个打扫家人,倒不必鱼儿、红叶等去跑腿,引章心里总算找到了一些平衡。 胤俄服了药已经好了许多,身体不再折腾精神却还萎靡, 倒也没什么力气再闹腾,躺到床上不觉睡了过去,直到掌灯时分胤禟叫他吃饭才醒。他刚闹了肚子,大夫吩咐只宜喝些清淡的米粥,胤禟坐在一旁,看着小林将粥端来伺候他吃了,闲话一阵,问了问他还有无不舒服,便起身笑道:“你还是早点歇着吧,我就睡在你隔壁房间,晚上若有什么事,让小林过去叫我” “有劳九哥”胤俄嘻嘻一笑,突然怔了一怔,浓浓的眉毛挑了挑,困惑不解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胤禟一阵,脱口奇道:“九哥——睡在隔壁?怎么不跟姓骆的一处?九哥,放心吧,我没事了”胤俄笑了笑,说得十分大方和理解:“九哥还是回那边去吧,不用惦记着我,真的”不管怎么说,他总不能误了九哥的齐人之福呀,虽然他讨厌姓骆的,但是何必折磨九哥呢? “谁惦记着你”胤禟听他说得不伦不类恼火的瞪了他一眼,沉着脸训道:“闭上你的臭嘴什么回那边去?我同阿章,我们没有——你明白了?你要是再乱说叫她听见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真的?”胤俄难以置信睁大了眼,仍是不信的望着胤禟。 “当然”胤禟大不痛快、不耐道。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6章 矛盾 第246章 矛盾 “当然”胤禟大不痛快、不耐道。 “可是——可是——”胤俄结结巴巴,憋了半天,充满困惑问:“难道九哥你,其实不喜欢她?” “老十”胤禟眼皮一跳,锐利的目光直射向他,厉声警告。他不喜欢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喜欢她这个草包——难怪阿章管他叫草包,说这种话不怕打击死人吗 “九哥”胤俄被他一声吼吓得跳了起来,忙道:“我只是奇怪嘛不光是我,我们这些兄弟包括宫里的宜娘娘,哪个不认为她早就是九哥的人啦?九哥,我真不懂,你既然喜欢她,你们又这样亲密,怎么还,还——九哥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喜欢谁还不早收房里了” “那不一样,”胤禟眼光柔和了下来,语气也放缓,道:“九哥的事你别管,也不准在外边乱说,知道吗?我很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而且,我一定会娶她,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说完转身大步出去了。 胤俄发了半响怔,最后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哦,我懂了原来是个泼辣货,不进王府不给碰,贪图富贵,哼可怜的九哥” 胤俄安静老实了两天,第三天便开始磨叽起来了。主要前两天他身体尚未复原,多半时间老老实实呆在分给他的房间里休养生息,顶多也就在小林的扶持下到院子里转了转,就是吃饭也是单独吃一些清淡另做的,而引章也和鱼儿在书房里忙活着葡萄园的事,大家基本碰不上面。 不见面,自然不会有矛盾。不见面的日子结束了,矛盾也随之浮出水面了 从早餐开始,胤俄便开始挑刺,背着手踱着步屋里屋外打量,指指点点,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挑了一大堆不是,又嫌茶水不好、杯子不好看、早餐糕点难吃等等不一而论,胤禟拼命使眼色他也不管。 引章一开始不理他,不断对自己说,人家是凤子龙孙,住的是皇宫大内,吃的是山珍海味,挑剔一点也情有可原,本着换位思考的原则不跟他计较 后来见胤俄夹一块点心,尝一口,扔一边,起码说出十个不好之处,弄得人简直没有用餐的欲望,她终于忍无可忍筷子往桌上一扣,脸一沉,瞪着他道:“够了你吃我的、住我的哪那么多废话?这儿不是你的窝,再挑三拣四给我滚出去” “阿章”胤禟心一沉,身子一抖,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打着哈哈道:“好了好了,这都是小事,一大早的,别伤了和气老十,你也少说两句” 胤俄已经气得脸色发白,胸膛发炸,他不就是说说她生活不讲究、没品吗?她居然敢让他滚?她竟然用了“滚”这个字 “爷偏不滚,爷就得留下来,恶心恶心你哼”胤俄瞪着她大叫,猛然觉察自己居然也说了“滚”字,一跺脚,气呼呼起身去了。 “真是个嫌人”引章也扭身起了气呼呼回去后院。 “老十阿章”胤禟欲拦胤俄哪里来得及,正要追出去,这边引章又去了,忙又收回了脚步望向这边。胤禟大感头疼,想了想,吩咐小林“去看着你们爷”自己往后院寻引章去了。与其说他重色轻弟,倒不如说是识时务,胤俄再怎么闹腾他都有法子可罩得住,引章生气了,他实在是不太有把握啊 引章言辞激烈,非要胤禟将草包弄走,胤禟再三解释、哄劝、好说歹说才抚平了她心中怒气,胤俄那话实在把她雷到了,也气坏了,他居然说他要留下来恶心她岂有此理,这可是在她的地盘上不过,还好胤禟识趣,先来找她,而不是追着胤俄,不然,她非把两人一块赶走不可 胤禟见哄好了她,便欲起身出去,引章一把拉住他,撅着嘴道:“我不许你去找他我心里的气还没完全消平呢” 胤禟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握着她的手笑道:“那你说说,要怎样才消平呢?老十就那样,你别跟他计较,气着自个。” “我才没跟他计较呢”引章哼了一声,下颔一扬,笑道:“我只想要你陪我,不行吗?我想出去遛马散散心,这两天有些累了” 这两天将葡萄园和小镜山庄的规划开建事宜理清了交代下去,脑子一直在转着,她还真是觉得疲惫了。胤禟自然明了,心一软,点点头道:“好,换身衣裳,咱们这就去,还去小镜湖,好不好?” “好”引章嫣然一笑起身。 胤禟又转头向红叶吩咐道:“去看看十爷,告诉他爷有事要出去,让他自个歇着,想要什么、想吃什么你给想法子去” 红叶飞快瞟了引章一眼,见她没有反对或是不悦的意思,便点头应了声“是”出去了。引章当然不会反对了,胤禟的意思是向胤俄解释,却无形中替她示了威,让他明白,她比他更重要胤禟什么时候变成香馍馍了,引章忍不住好笑起来。 今日出去游玩,引章特意挑了一套淡雅素丽的汉式女装,柳黄底子撒花绸面对襟褙子,米黄银线暗花纹交领中衣,象牙白长裙,系着浅银蓝披风,发髻轻挑,簪碧玉花簪,恬静而俏丽,胤禟不由眼前一亮,笑赞“娘子真美”有的没的说了一箩筐,引章一笑,心情也好起来。 谁知,二人牵了马正要出门,胤俄笑嘻嘻的在后头叫着“九哥”,二人一转头,只见胤俄也牵了他的黑马径自过来,笑嘻嘻道:“九哥要出去散步吗?太好了这两日我正嫌闷得慌想要出去转转呢,九哥不会介意我跟着去吧” “哦,当然不介意,多一个人也无妨,阿章,你说呢?”胤禟只有在心里暗叹。 引章哼了一声,淡淡道:“有人脸皮那么厚,介不介意好像也没什么用”这个厚脸皮的家伙,他果然实践他的诺言,跑来恶心她了她还以为他会赌气不理胤禟呢,谁知反倒没事人笑嘻嘻的跟来了也难怪,他好歹也是康熙的儿子,资质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不是纯粹只会赌气的人 胤俄“嘿嘿”一笑,乐道:“这话说得不错” 好嘛他们俩好像是第一次就某件事达成共识呢引章轻轻哼了一声,牵着马走在前头出去了。 三人组骑着马出了蓟县城,打马往小镜湖方向去。一路上,引章和胤俄各自只要一逮着机会便向对方冷言冷语、明朝暗讽,一个要快,一个就要慢;一个说好,一个就说不好;一个要往西,另一个偏要往东而且每次都要把胤禟牵扯进来,两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瞪着胤禟,要他选择一方表态,二人射向的目光均不相让,赤luo裸的呈现着热切期盼和威胁 胤禟苦不堪言,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都不够用,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只好笑嘻嘻打着哈哈装傻,装不过去便转换话题,已顾不上生硬不生硬了,半天下来,真正是绞尽脑汁、心力交瘁好在引章和胤俄总还稍稍顾及那么可怜的一点点面子,没有明摆着非要他“二选一” 中午时分,胤禟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便提议回城。对他的提议,他们自然都没有意见,便掉转马头回走。 想起胤俄早上没吃早餐,引章也没吃好,胤禟便顺口提议在蓟县城中找一家酒店吃点东西。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这是自找麻烦。 先是为了去哪一家酒店二人争执,好在地方小,只有一家比较像样的酒店,这个问题便算过去了。等三人坐在小店中,二人又为了点什么菜而纠结不休。胤俄说讨厌辣椒和大蒜,所有的菜都不许放,引章便说不经花椒爆锅简直吃不下去,每一样菜都要多放花椒。结果菜上来了,胤俄光顾着别过脸捏着鼻子打喷嚏 胤俄又要喝酒,引章说大中午喝酒对身体不好,坚决不许胤禟喝。不等胤俄出声,胤禟忙道:“老十,你身子才刚刚好,还是别喝了,等回京九哥府上好酒多的是,随你喝多少” “好”胤俄很痛快的妥协,却笑道:“九哥府上的戏班子也好,到时可要拿出新戏新曲助兴,叫上几个兄弟,咱们好好乐乐” 胤禟便手握成拳挡在唇边咳了咳,没吭声。 引章摇着他胳膊欢然一笑,道:“原来爷府上还有戏班子啊我最爱听戏了,等去了京城我也要听” “那还不容易你爱听什么戏都行”胤禟忙道。 胤俄老大没意思,哼了一声没说话。 好不容易吃好,回到玉兰苑,引章正欲叫胤禟去后院说话,胤俄却抢先出声,笑着叫胤禟切磋切磋棋艺。引章挽着胤禟胳膊,横蛮道:“我家九爷不是附庸风雅的酸人,下哪门子的棋呢再说了,他这会子没空胤禟我们走”不由分说拽着胤禟的胳膊扬长而去,胤禟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胤俄顿时愣住了,他又不能像引章那样去拽胤禟的胳膊,只好眼睁睁的望着自家九哥就这么被人“抢”走了半响回过神来,跺脚切声道:“你家九爷?我家九哥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了,真好意思”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7章 选址 第247章 选址 如是,由此天开始,胤禟变成了极其抢手的香馍馍,引章和胤俄对于争夺他的比试乐此不疲,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而且两人是说什么也相互看不顺眼,他私底下分别做思想工作也没有效果,或者说有效时限不到半个时辰 才刚过了三天,胤禟已大感头疼,忍无可忍便试探着问胤俄他要不要先回京,毕竟这儿条件不好云云。胤俄毫不犹豫拒绝,慷慨道:“无妨九哥在哪我便在哪怎忍心抛下九哥一个人回京呢,要回也一起回” 胤禟好生无奈,将目标又转向引章。他私底下叫鱼儿来问话,问她葡萄园和小镜山庄什么时候开始动工?引章有事忙了起来,自然没工夫理会胤俄,到时候胤俄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再想法子让他滚蛋 谁知鱼儿同情的望了他一眼,笑道:“小顾去京城寻找园林名家去了,怕是还得五六天才回来呢,到时候才是勘察实地、画图纸然后才是买材料开工建庄;至于葡萄园,小姐已经派人回杭州,预备从骆家庄调几个得力的过来,那要看吴管家怎样安排了,恐怕最快也得十天半月吧” 五六天?十天半月胤禟可已经是度日如年了他微微一叹,道:“怎么还要这样久?让小顾早些回来他看上哪个园林名家,直接说一声是爷要请人,谁敢不来” “可是,”鱼儿笑了笑,轻言细语道:“小顾前几天已经去了京城,这会子也不知他在哪儿啊” “……”胤禟无语,闷声道:“那便算了吧” 胤禟甚是郁闷,早知如此带胤俄出京干嘛本还想着拉他出来将来好分担老头子的责罚,谁知弄巧成拙将来怎样不知道,现在已经够他烦了 胤禟继续他的水深火热,引章胤俄继续争夺香馍馍,众人继续将同情的眼光有意无意投向胤禟,一直到小顾带回京城里的园林名匠。 引章一见小顾,果然将胤俄抛到了一边,笑着点点头,道:“我估摸着你这两日也该回来了,果不其然走,咱们书房里谈去” 小顾笑着答应,道:“属下怕小姐着急,可不赶着回来了”说着又向胤禟问了好,疑惑的目光望向正睁着眼肆无忌惮打量他的胤俄,看引章丝毫没有替他介绍的意思,仍向胤俄勉强笑了笑,微微点头,随着引章去了。 “九哥”胤俄直望着小顾进了后院不见,突然扭头向胤禟叫道:“九哥,这,这像什么话你怎的也不管管”在他看来简直罪不可赦,真当他们兄弟俩是摆设不成?就这么把一个青年男子带入后院去了 “你闭嘴”胤禟恼火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那是她手底下办事的人,你又大惊小怪做什么?不是一直念叨着想下棋吗?走,咱们下两局去”胤禟说着推着他便走,一边扬声叫红叶摆棋局。 “下棋?”胤俄嘿嘿笑了笑,忙道:“不用了吧,九哥,今儿这个——我状态不太好,改天吧” “不行”胤禟道:“九哥不好意思再委屈你,今儿非下不可”哼,难道他忘了前几日他是怎么有事没事唠叨着了? “九哥,下棋是小事,那小子就这么进去了,你没意见也该在一旁盯着啊,不然万一红杏——” “你闭嘴”胤禟仍推搡强拉着他,哼道:“这事轮不到你操心我自己的女人我心里有数咱们下棋” “九哥——”胤俄苦着脸,无奈坐下,慢吞吞捏着棋子。他嚷嚷着下棋不过是故意搅合捣乱不让胤禟引章安生呆一块而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别的法子,其实他才不爱下棋呢不但不爱,一定程度上非常讨厌 半个多时辰之后,引章、鱼儿送小顾出内院门来,引章笑道:“你先回去吧,好好招呼京城里来的赵师傅,明儿上午你们直接过去,咱们在小镜湖碰面,一同踏看地方,圈定地方之后再让赵师傅画草图” “是,小姐小姐请回,属下先回去了”小顾笑着拱手行礼,告辞出大门去了。 引章站在院中揉了揉颈部肩头,活动活动脖子,望着那一株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的大海棠树出了一会神,扭头向鱼儿笑道:“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胤禟呢?” 鱼儿愣了愣,抿嘴微笑道:“听说九爷和十爷在西花厅下棋呢” “下棋?”引章不屑轻轻嗤笑,道:“那个草包也会下棋?” “也许会吧,不然这些天怎么老嚷嚷着叫九爷陪着下呢?”鱼儿又笑道。引章一提起胤俄总是草包长、草包短的,她们也含含糊糊很有默契的将草包作为十爷的代号了。 “他那是小人心肠作祟走,咱们看看去”引章说着转身上了台阶。 胤禟与胤俄一个一边盘坐在临窗小炕上对弈没错,棋盘上点点黑白分明,下棋的人却是一个好好坐着,另一个胳膊肘撑在棋桌上手掌托着下颔身子东倒西歪。 引章与鱼儿悄然而入,引章轻轻挨着胤禟坐在他身后,伸手环着他的腰,笑嘻嘻道:“九爷还喜好这玩意呐” 胤禟随手扔下手中棋子,回手搂着她,笑道:“说不上喜好,不过为着满足满足十弟的心愿而已” 引章望过去,见胤俄双眼似闭非闭、似睁非睁一副睡眼迷离神游天外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笑嘻嘻叫道:“喂,十爷下棋下的睡着了,你是棋艺太好呢还是根本不是这块料” 胤俄头一点,下颔从托着的掌上掉了下来,吓一跳睁开眼,两眼蒙蒙之间便听到一串清脆的取笑之声,回神过来她的取笑之话,怔了怔,竟无言以答,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小林,将棋盘收去吧,不下了”胤禟还算大方,没有跟着取笑他,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随手将棋局搅乱,叫人收了去,起身笑道:“大中午的容易犯困,你回屋歇歇去吧” “等等”胤俄甩了甩头清醒过来,一跃下炕,拦着胤禟笑道:“九哥,你还教导兄弟做事要有始有终呢,咱们的棋局还没下完,不算,重新来一局” 引章瞅了他一眼,好生无语。这家伙,还真是把“恶心恶心她”的原则贯彻到底啊明明他自己是那么那么不喜欢下棋,为了恶心人,居然还要求“再来一局” “不行”引章一把拽过胤禟,毫不客气道:“你已经霸占他这么久了,现在轮到我了再说了,我还有正经事要跟他说呢胤禟,我们走”说完不等胤俄反应过来,拉着胤禟扬长而去。 “阿章,你慢点”胤禟哭笑不得。好嘛,他什么时候变成叫人“霸占”了这个词怎么听怎么别扭,让他情不自禁脑补恶霸和弱女子的桥段 胤俄瞅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半响回过神来,跺脚道:“这叫什么话不知羞耻” 第二天,上午,用完早餐,引章直截了当向胤俄道:“喂,胤禟要同我出门,我不希望你跟着因为我有生意上的事要他帮忙,十爷你总不会也想帮我做生意吧?” 胤俄本想拒绝也要跟着,听到后一句忙又刹住,哼道:“爷才没那么无聊” “你有自知之明,我很欣慰”引章反唇相讥,起身拉着胤禟去了。 除了他二人,还有鱼儿、阿青、阿碧也跟了去,正是去小镜湖一带踩看建造庄园的地方。 几人策马赶到时,小顾带着赵师傅、两名随从也刚刚到,大家彼此见过,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 那赵师傅倒颇是个行家,不肯轻易开口,让小顾陪着他策马在周围跑了一圈,各处仔细看了看,方向引章点头笑道:“骆少爷选的这地方着实不错,前临湖,后靠山,山不远处又有河,引水入园也方便,在这儿建庄子再好不过只不知小姐想要什么风格?” 几句话便把引章听得胸怀大畅,笑道:“先生真是妙人建造园子我不懂,说的不对先生不要见笑这一片约六百多亩都是我才刚买下的,预备全部种上葡萄,建成一座葡萄园,我的庄子在整体上要跟葡萄园搭配的上,看起来要舒服、和谐。园子不宜太大,占地三四十亩也就够了。建筑造景最好既有江南园林的婉约清丽,又有北地的硬朗明秀,走清新自然的路线,不要浓墨重彩园子位置靠山临湖这是大前提, 园中要有主有次,有水有池,住宅区要宽敞明亮、方便,花园要移步见景、以小见大,还有——小镜湖跟那山之间间隔太远,庄子靠着山,便远了湖,临着湖呢,又远了山,偏偏这两样我都不想舍弃,赵师傅您说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呵呵,少爷还说不懂,啧啧,这一个问题砸过来,老朽都要招架不住了”赵师傅凝神两下望望,目测一阵,笑道:“倘若骆少爷将园子适当扩大,那便好办的多了。” 引章微笑着摇了摇头,笑道:“那是不行的我这儿要建葡萄园,住宅园子占地太多我可心疼”开玩笑,照他那样扩,不是适当扩大而是扩了起码两倍了好不好建造那么大的园子,住着都心慌 赵师傅放眼凝睇,凝神思索,好一阵方沉吟道:“依老朽之见,不如靠山近一些,可修筑一条青石小道或是长廊蜿蜒而至湖畔,将湖与庄园连接起来,亦等于将湖纳入园中一般;湖畔可置船坞,临湖水面可建方亭供夏日游玩,至于湖本身,少爷喜欢野趣,便保留原貌不动,若要以假山瘦石水生花木加以点缀修整,也容易得紧不知少爷意下如何” “这个主意好”引章眼睛一亮,胤禟也不觉暗暗点头,瞅了赵师傅一眼,心道:这老头倒不算俗 引章喜滋滋的,又欢然道:“不错,建一条阔大的长廊便可将园子与湖连接起来对了,长廊两旁也要栽满葡萄,就叫葡萄长廊”引章不禁想起从前看过的新疆的葡萄长廊,在宽大的道路两旁栽满葡萄,在道路上空搭着高高的架子交织成穹窿, 将葡萄藤引上架子,藤蔓生长,铺满绿叶后形成一条碧绿的隧道,夏季绿荫撒地,是避暑的好地方,秋天葡萄成熟时,果实累累垂坠,晶莹剔透,饱满诱人,想想都觉美 赵师傅一怔,随即双眼大亮盛满意想不到的惊讶,不觉拍手笑赞道:“好,好骆少爷好别致的心思,老朽听都没听过,好极,妙极不过老朽还有一事不明,骆少爷种植这么多葡萄作甚?难道就不怕卖不出去吗?”赵师傅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引章微笑道:“当然不是你误会了,我种葡萄是要酿制葡萄酒的,不卖葡萄当然了,有商贩上门来买,也会卖一点。” “葡萄酒?传说中那种西洋的葡萄酒?”赵师傅愣住了,浑然不敢置信。 “不错。”引章微笑点点头。 “那不是西洋的舶来品吗?骆少爷您会酿葡萄酒?”赵师傅忍不住又问。身为一个京城人,他也算是见多识广,据他所知,大清国似乎没有葡萄酒作坊吧? 引章淡淡笑道:“不会可以学呀,西洋人还不也是从不会到会么?这个不该你管,我还有事要请教呢我的小镜山庄建在这儿,但是我还要建酿酒作坊和佃户佣人住的农庄以及仓库、牲畜棚、农具库等,对了,酒坊附近还要建地下室作酒窖,你看看该怎么布局的好?” “这个——呵呵,”赵师傅想了想,为难一笑,向她抱歉道:“骆少爷,这宁可问着我了,这些我还真不太懂,不好说。不过,以老朽愚见,酒坊和佣人农庄还是离山庄远一点比较好,不然可能,可能影响整体观瞻,反倒不美了。” 引章怔怔沉吟,半响点头轻轻叹道:“你说的不错,这也正是我觉得为难的地方。”农庄离山庄近了,有碍观瞻,离得远了,又不太方便管理,想来倒是叫人头疼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8章 送园 第248章 送园 (谢谢蝴蝶岚澜、fzybb的粉红票) 引章怔怔沉吟,半响点头轻轻叹道:“你说的不错,这也正是我觉得为难的地方。”农庄离山庄近了,有碍观瞻,离得远了,又不太方便管理,想来倒是叫人头疼 “这也好办,”胤禟笑了笑,指着那山道:“山这边建造山庄,山那边后退五十米左右便可建农庄,岂不是又近又不影响观瞻?农庄往西北方几百米处可建酒坊,那儿离河也近,又是上游,引水用水也方便” “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引章望着他,想起在大唐时酒坊可不都是沿河近处修建的,不想胤禟还记得,关键时刻她却忘了二人不禁相视会意一笑。 “再说这小镜山庄,”胤禟淡淡一笑,道:“庄里不是要挖土造池吗?正好挖出来的泥可堆一座假山,山上建塔,登塔便可见湖,岂不有趣?” “好啊好啊这下子才是真正完美了我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却又想不出来,你这话正说中了”引章大为欢喜。 “不错不错如此妙极说得老朽都好生羡慕”赵师傅亦由衷捻须笑赞打趣,频频点头,大家不禁不笑了。 一时又讨论了些别的方面细节问题,基本上大体轮廓便定下来了。于是,小顾便带着赵师傅近山前去细看规划,取出卷尺测量,记在本子上,命随从在各处打下木桩做记号,开始忙活了起来。这样,何处起楼,何处设厅,何处凿池,何处建塔,何处栽树,何处种花,何处引水,何处堆砌假山石他才能做到心中有数,他回去方能描画草图。骆少爷和郭公子都不是俗人,他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胤禟引章没跟去,胤禟望了望近处的小镜湖,便扭头吩咐鱼儿、阿青、阿碧在这儿看着马,笑吟吟跟引章提议到湖畔走一走,引章自然答应。鱼儿等都不是胤俄,当然会意不会去做那讨人嫌的旁观者,都应声“是”留下了。 胤禟携着她的手,不一会又变为揽着她的腰,向那芦苇茂密摇曳生姿、水鸟翩翩鸳鸯交颈相戏的湖畔走去。 来至湖畔,坐在柔软的草地上,胤禟手上用劲,将佳人抱了个满怀,双目灼灼,情烈如火似潮,一眨不眨俯视着怀中人儿。引章被他的目光迫得两腮发热,红晕上脸,下意识别过脸躲开他的目光,颤颤起伏的胸脯和压抑着娇吟的呼吸声却更为诱人 “阿章,娘子……”胤禟温柔的扶着她的脸,一个缠绵热烈的吻便落了下去,唇齿相触,香津暗度,纠缠得难舍难分。引章情不自禁紧紧的抱着他,双目合闭,睫毛微微颤抖,溢出口的娇吟融化在他的深吻和呼吸中,整个人昏昏沉沉不能自已,空气中充满着暧昧的气息和旖旎…… “阿章,若能日日夜夜得你如此相伴,这一生一世便不枉了”许久,胤禟方恋恋不舍放过她的唇,将头埋在她颈窝低低叹道。 引章的心触电般泛过一阵轻颤,酥麻甜蜜的感觉如风掠过,她甜甜一笑,在他耳畔娇声吹着气道:“阿九,我,我迟早是你的人” 胤禟猛然抬起头来,亮亮的眸子凝视着她,神情极是温柔,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轻声问道:“是心甘情愿么?是为了我做什么都愿意?” 引章一怔,随即点点头,道:“是,是心甘情愿,你这样待我,我为你做什么又有何不可以呢?” 胤禟的眼底绽放着又惊又喜心满意足的笑意,面上的笑容似春风拂过的湖面轻柔的越绽越大,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异样,一种莫可名状的自豪骄傲之感渐渐从心底升腾,升腾,越扩越大,萦绕在他的胸腔间,念起往事,突然之间便有些淡淡的感慨和惘然。 他将她的身子拥扶着轻轻坐起靠在自己怀中,下颔在她头顶发间轻蹭,紧紧抱着她,在她耳畔又轻又柔低声道:“阿章,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很久了” 引章不语,却往他怀里蹭了蹭,紧紧贴着他。胤禟觉察了,用更大的力气将她紧紧拥着,恨不得将她揉搓到自己身体里。两人都不说话,静静的依偎着,聆听彼此的心跳。 “阿章,爷会尽快想法子早日娶你,这么过日子,难熬的紧”胤禟突然闷闷叹了口气,显见心痒难熬却又不得不忍住。他发誓,如果他们已经成亲了,他绝对不管这会子是在家里还是在外边,他都要—— “你——”引章心一荡,脸上又热了起来,她嘴动了动,其实很想给他一点暗示,但转念一想,既然他情愿等到洞房花烛,她干嘛不呢?虽然其实她也很怀疑,能否等到那一天。 “这儿离京城不远今后咱们成亲了,也可以常常到这儿来呢”胤禟望着幽静澄碧的湖面笑了笑。 “嗯,我也是这么想”引章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致,仰起小脸向他笑道:“到时候葡萄园也建起来了,这儿一定很美夏天可以泛舟湖上,可以赏荷,可以垂钓,秋天可以摘葡萄,品尝葡萄酒,多好” “呵呵,”胤禟在她唇上轻轻一啄,笑道:“所以,阿章,爷想亲自建造这座庄园送给你” “嗯?”引章睁大了眼,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嗯什么”胤禟好笑嗔了她一眼,道:“就是小镜庄园,让爷来负责修建,好不好?就当是送给你的礼物。说起来,爷还没送过你什么正经礼物呢”胤禟说着忍不住轻轻一叹,好像是委屈了她似的。 引章顿时无语,脑海里下意识想起他送给自己的各种东西,珠宝首饰钗环、脂粉香水、锦缎绫罗、玉佩饰物、字画花瓶、各种小巧摆设、精致玩意等等,好像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他没什么没送过自己,对了,还有京城里七口井胡同的那所宅子,难道这都不是礼物?还是说,他的钱多得花不完? 不过,他的这份礼物亦着实让她心动,打造一座庄园送给她,想想都觉得好浪漫 引章嘴角忍不住漾出迷醉甜蜜的微笑,点点头笑道:“好啊,那我便不再过问,等建好了,你再带我来” “就这么说定了”胤禟大喜过望,笑道:“这个赵师傅倒也不俗,且看他画的图样如何再做决定用不用吧至于工匠爷自然会从京里找好的过来,石材木料一切花木山石、家具装饰也必用最好的,爷要给娘子建一座最精致美丽的园子” “你决定就好,反正我只等着最后看就是了”引章微微一笑,停了停,忍不住又道:“不过咱们也不常住在这儿,不必太讲究,我也不忍心叫你花太多银子啊” 胤禟乐了,笑嘻嘻道:“娘子好贤惠,这就懂得替为夫省银子了?呵呵,娘子无需多虑,放心吧这园子不过三十多亩能花多少钱?一般的不到十万也就成了爷要建好点,也不过区区七八十万,顶了天一百万,这点钱爷还掏得起” 引章听他说得轻松有些吃惊,瞅着他道:“我一直很好奇,你做的是什么生意?怎么赚钱来的这样容易”骆家的生意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要一下子拿出上百万银子还说得这么轻松,她承认,她也办不到 胤禟微微一笑,道:“其实跟你说也无妨,我们这些兄弟哪一个不行商呢?就那点子皇庄进项和俸禄,不行商都等着饿死云贵的铜矿、金矿;东北、西南的木材、药材;蒙古的皮毛货和牲口;江南和福建的茶叶;京里和大运河两岸各大城市里店铺也开了不少,像酒楼、古玩店、绸缎庄、首饰铺子、家俱作坊什么的都有,但最多的还是赌坊、当铺和ji院,凡是繁华点的城市都有吧,这三行也是最赚钱的娘子要是想知道再详细一点,等回京了,你自己看爷的账本便是了” “赌坊、当铺和ji院?”引章原本一边听早已一边暗暗叹息,也暗暗羡慕不已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眉头轻皱。 他最赚钱的这三行恰恰便是她立下规矩骆家永远不许沾染的三行虽然在这年头,这三个地方都是属于公开合法的地方,但是,一听到她心里总觉得不甚舒服。 赌坊是个填不满的害人魔窟,且开赌坊的大多跟恶势力黑帮会有所牵连,在她眼里简直就是邪恶的化身;ji院更不必说了,毁了多少清白的良家女子,每一个ji院都是一部厚厚的良家女子血泪史;当铺嘛,说得好听,是个救穷人急的好地方,其实质却是披着羊皮的狼剥皮敲髓、极尽压榨之能事总而言之一句话,她对这三行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胤禟有些奇怪望了她一眼。 “没什么,”引章勉强一笑,想了想,道:“ji院——那种害人的地方,这种生意不做也罢” 胤禟一愣,不觉蹙了蹙眉,道:“别说这个了,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个做什么”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9章 夜话 第249章 夜话 胤禟一愣,不觉蹙了蹙眉,道:“别说这个了,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个做什么” 引章顿时有些好笑又有些无语,男人真是矛盾的生物,一边喜欢逛ji院,喝花酒,喜欢跟那儿的女人混在一块,却又坚决不允自己的女人提起那儿一个半个字好像提了一个半个字他便吃亏了一般。 引章悠悠叹道:“我也是女人啊,你赚这种钱,我——” “好了,爷听懂了”胤禟打断她的话,道:“你以为怎么样呢?自愿进去的女人多的是,爷以后让管事的注意些罢了”那地方不但赚钱,也是传播消息、打探消息的绝妙渠道,要他关门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些却不便对她说。 引章一笑也就罢了,便接着方才的话笑道:“我可不想瞧你的账本,人家随口一问,你记性倒好嘛,报的这样清楚” 想着他的生意铺排得这样大,难怪大把的银子呢而这些生意之所以施展得开,他有他得天独厚的条件和便宜行事之处,但若无一定的手腕和心思,也不可能会掌控的住、经营得好。比如他便跟引章取笑过,说三哥的店铺总是倒贴,四哥的呢?时好时坏,算下来也就赚个零花钱贴补家用言下之意甚为自得,兄弟中唯有他,是做得最好的他的皇阿玛气哼哼说这算不得什么本事,但他宫里的额娘却沾了不少光,手头从来没有紧过,还常常得到许多旁人只有羡慕份的新鲜稀罕玩意 “呵呵,你的账本爷倒是想瞧,偏你宝贝似的总不肯,爷还不如鱼儿了”胤禟亦丢开前话,故作吃味一叹。 “那怎么一样”引章忙道:“虽然我们关系亲密,但你终究不是骆家商号的人,商号的账本怎能让你看呢?我只是不肯坏了规矩,又不是堤防你,你多什么心呢” 胤禟听她一口气不间断的急急解释,自己倒又笑了,在她粉嫩光滑的脸颊上捏了一把,好笑道:“爷不就开个玩笑,你就急成这样?你倒说说这是谁多心” 引章一怔,自己也觉有些不好意思,不自然的咳了一下,笑道:“是了,你好好的怎么会想着做生意呢?你们老爷子不是给你们有俸禄银子、有皇庄进项的吗?难道还不够过日子?” “够?怎么可能”胤禟笑道:“我算给你听你便知道了皇庄不过三五个,每年除了阖府上下家常吃的粮食蔬菜肉类,折了银子也不过一两万两,俸禄年例就更少了,像爷这样不怎么办差的,一年也就两千两这点钱够做什么?请兄弟们吃几顿饭便没了还有每年亲戚之间人情往来,逢年过节过生日孝敬宫里太后、老爷子和各位娘娘都是要花大钱的,你想想,光靠那点怎么成?平日里光喝西北风也省不下够应酬的呢皇阿玛倒是偶有赏赐,但不是古董玉器摆设便是绫罗锦缎,又不能用来卖钱” 引章听罢不禁一怔,笑道:“没想到你们的日子过得也蛮那个的啊这么说来不会做生意的,岂不是都要精穷?” 胤禟呵呵一笑,道:“也不会精穷手里没钱,大不了应酬能推便推,平日里节省些,或是多多办差,好歹捞些好处,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叹道:“我当初做生意是为生活所迫,可你们生在天家,想过好日子竟也这么不容易,只怕说出来天底下都没几个人相信” 胤禟轻轻摩挲着她温热的纤纤细手,望着她的目光蓦地多了几分温柔和疼惜:“以后娘子只管花钱,别的都不管,爷不要娘子再吃苦” 引章身子一僵,心底划过又酸又甜的触感,轻轻抬眼,目光透过细密的睫毛与他的在中间相遇,“这句话听起来很叫人高兴和心动呢” 胤禟低笑,忍不住俯身去亲吻她的额头。再欲进一步的亲密动作时,远远的便传来鱼儿大声的呼唤,二人一惊回神,引章掏出怀中核桃大的西洋表,才发现已近日落时分了 回到玉兰苑,胤俄无聊了一天,见他们一行高高兴兴的回来,心情甚是不爽,还有一点他自己是死活不会承认的失落,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斜斜依着廊上柱子没来由瞪了引章一眼。引章选择了无视,转向胤禟嫣然而笑,亲亲热热与他告别,便回后院洗澡去了,倒将胤俄气了个怔。 “九哥心情很是不错嘛看来我还是早点回京城得了省得打扰九哥”胤俄有些悻悻然。 胤禟微微摇头,一回到这儿,他的神经又下意识的绷紧了,他真怀疑再这么下去他还能撑多久 “老十,”胤禟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望着他,语气有点儿沉:“你我兄弟,干嘛说这种话呢?阿章不是小心眼尖酸刻薄之人,你们俩是彼此存了成见才会这样,这些日子还没闹够呢看九哥面子上,丢开了吧” 胤俄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愣,哼了一声跺脚走了。 晚饭时,胤俄也没出来吃,躺在床上睡觉,只说不饿。胤禟叫不动他,也就由着他去。 胤俄堵着气不觉得饿,天黑了,气也消尽了,肚子也饿了。却不好意思出去找吃的,少不得忍着火烧火燎的饥火寸寸蚕食,节节败退,眼巴巴只盼着外边的灯火早点熄灭,好让他有机会出去弄些点心充饥。 饥饿中的等待总是特别难熬,他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终于某次睁开时,入眼一片黑暗,好一阵方熟悉了微微月光下的轮廓。胤俄心头欢呼,一跃起身,手脚利索的下床穿鞋,蹑手蹑脚摸出了房门,来至客厅,借着月光拿了点心盒子,悄悄抱回房间,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消灭掉,然后抚了抚填满食物的胃部,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想想一时睡不着,便掩了门预备到院子里散散步顺便消食。 淡淡的月光笼罩着,院中一片静悄,一切景物皆笼去白日的姿态,只见高高低低的黑影轮廓,风凉凉的吹着,衬着月色,带给人凉凉的触感和淡淡的兴奋。 胤俄伸伸胳膊活动活动身子,正欲踏下台阶,耳畔突然传来胤禟轻而温柔的声音:“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呢?”他一惊,眨了眨眼循声搜寻,才发现玉兰树下围成一圈的石凳上,正依偎着两个人影,不用说,定是胤禟和那姓骆的了 胤俄第一反应是回避,但双脚却似生了根似的挪不动他从来从来都没有听过九哥这么温柔而充满柔情蜜意的语气,尽管他从前常常笑嘻嘻的跟美貌女子**,但完全不是这样的。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忍不住要一听究竟。 胤俄想了想,下意识躲在粗大的廊柱后,正好斜斜可见树下的二人。 “什么也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你信吗?”引章靠着他轻笑道。 胤禟呵呵笑了笑,却又腻声道:“那为何不想爷呢”声音里竟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胤俄忙伸手一把捂住嘴,差点乐出声来 九哥,九哥,真有你的胤俄恶寒的抖了抖身子,浑身一片鸡皮疙瘩 果不其然,引章亦忍不住“嗤”的一笑,娇声嗔道:“你就在身边,看得见,摸得着,有什么好想的” “娘子言之有理”胤禟笑嘻嘻的,两人的身子都轻轻晃了晃,像是胤禟抱紧了身边人,又不依不饶缠着问:“不在身边看不见摸不着时,可有想爷?像爷想你一样的想着爷?娘子,亲口告诉爷嘛” 胤俄已经忍不住抱着身子,提着心尖忍着鸡皮疙瘩了 只见引章缓缓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黑漆漆莹亮如玉的眸子在月光下看得真切,此刻正温柔似水的凝视着胤禟,忽然嫣然一笑,道:“这还用问你是我心上人,我不想你想谁?下次再问,我都懒得理你” “真的?”胤禟不理会她的威胁,甚是满意笑道:“总要你亲口说,爷才放心阿章,不知为什么,我有时很怕你会逃。” “我不许你这么想胤禟,我不会逃,也许从前会,但现在、将来,我都不会逃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引章的心突然有些疼,是不是她从前的话和举动给他的刺激太大以致造成心里阴影再以至于他常常说这些幼稚的话?这可不行 “真的?”胤禟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亮,笑道:“你素来不轻许诺言,有你这话爷便踏实了你说,别说一件,便是十件、百件爷也答应你” 引章嘴角轻轻抿出微笑,好烂、好俗、好没有创意的台词不过,她是真喜欢 引章轻轻一笑,朱唇轻启轻合,却说了句让胤禟半天回不过神,回过了神却又心中大跳的话:“如果有一天你厌倦我、讨厌我了,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我要比任何人先知道然后,让我离开” “阿章”胤禟的声音情不自禁提高,飞快掩住她的唇,静默了几秒,却十分干脆爽快答道:“好,爷答应你不过这辈子你休想有机会听到” 胤俄开始还笑着,不知怎的,笑容突然僵在唇角,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0章 设计 第250章 设计 谢谢月冷天寒的粉红~~ 胤俄开始还笑着,不知怎的,笑容突然僵在唇角,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是我的心上人,我不想你想谁?”引章的话脆脆的击打在他的心间,那种坦坦荡荡、理所当然、毫不遮掩亦毫无矫揉造作的语气令他有一刹那的失神,顿时有些怔住了。从来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胤俄忍不住自嘲暗笑,原来,男人也很在乎甜言蜜语,在乎这么——火辣辣的情话 突然之间,他竟有些嫉妒起九哥来。 借着淡淡的月光,他不觉细细打量引章,突然发现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搞清楚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初次见面时柔顺温柔、垂眸寡言但知微笑的她,第二次、第三次见面柳眉倒竖、言辞凌厉像个泼妇一样跟他动手打架的她,第四次、第……次与他两下不对、你嘲我讽、跟他争夺“霸占”九哥的她,还有眼前这温柔似水、脉脉含情的她,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胤俄越想越是糊涂,下意识甩了甩头,脑子里不自觉回放着一幕幕映像,他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好像并不坏也不狠,更谈不上毒 她虽然总是故意在他面前搂着他九哥的胳膊撒娇恶心他,虽然总是抢白他、跟他争锋相对、抓他的错、逮着机会便瞪他,但是其实她并没有刻意刁难他。他原本还担心她会迁怒小林,私下还问过小林可有受什么委屈,谁知小林一脸的莫名其妙,一副简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的样子于是他只好换了种方式问小林在这儿住的可还习惯,想不想回京?结果小林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急切切的表明心迹绝不要先行回京,要留下来伺候主子爷哼,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忠心了? 又想起第二次见面打架那次,他也不得不承认,其实是他错在先。这些日子以来,引章和鱼儿之间的关系他早已瞧得明明白白,鱼儿不是一个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那样简单,起码相当于一府女管家的身份地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也就难怪那日发生那等事,素来护着自己的八哥和九哥也尴尴尬尬甚是为难,没有向着自己。若是平日,他看中一个丫环他们还能穷紧张?早二话不说送给他了 想想直到现在,鱼儿对他仍是深为戒备堤防,绝对的避免与他单独碰面,碰见了也是匆匆福身行礼道一声“十爷吉祥”立刻离去,他心里禁不住有些过意不去。 胤俄正胡思乱想,不提防一声低低的、若有若无的娇媚喘息传入耳中,他吓了一跳,抬眼望去,黑暗朦胧中,但见两个人影亲吻拥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胤俄眼皮一跳,慌忙别开目光,脸“唰”的一下红了个透,心也突突的剧跳不停。好吧,他其实不是纯情的小男生,不是没见过“世面”,不是没风流过,此时竟会有这么“嫩”的表情和反应,他不禁有些懊恼,自己都觉得自己太丢人了 终不能再看下去,胤俄悄悄向后挪着脚步,慢慢腾转入内,悄悄回房去了。平日一沾着枕头便呼呼大睡的他这一晚也不知怎么了,翻来覆去,就是难以入眠,直到微微的亮透过窗户纸传进来,方合眼囫囵一睡。 次日一早,胤俄顶着个大黑眼眶起床,自己还不自知。 用早餐时,引章瞅着他看了半响没吭声,胤禟一见大惊,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他,好生抱歉问:“老十,昨晚没睡好吗?怎么了?” 胤俄还不知道自己的大黑眼眶出卖了自己,还做贼心虚的以为昨晚被胤禟发现了什么,慌里慌张左顾右盼,嘿嘿笑了笑,道:“没有的事睡得好着呢九哥你还不知道我” 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没理会他自顾用餐,胤禟怔了怔,不知说什么好,自失笑了笑,点点头道:“没事就好快用餐吧,你昨晚没吃晚饭呢” 胤俄捏着筷子的手忍不住又抖了抖,呵呵嘿嘿胡乱笑着答应,不是自己的家,果然做不到理所当然,还真有点……不就是一盒点心吧,他居然有做贼的感觉真是岂有此理 “九哥,”胤俄清了清嗓子,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稳重,见胤禟抬眼专注的望向他,缓缓开口继续道:“我想,我想明天回京了” 胤禟引章相顾愕然,引章瞟了他一眼,一副不信的神情,胤禟忙道:“怎么了?是不是——”他本想问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当着引章又不好说,便改口道:“京里有什么事吗?怎么好好的急着回去呢?” 胤俄呵呵笑了笑,道:“京里总比这儿有趣多了,天天呆这儿闷都闷死了,我可受不了九哥,你也早些回去吧” 引章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那也好,”胤禟生怕他们又拌嘴,忙道:“也难为你了,陪了九哥在这儿这么久,明儿你便和小林先回去吧若京里有什么事,别忘了给我来信,还有,老头子万一说什么、问起什么,你别忘了替我遮掩遮掩我还得过些日子才能回去” “九哥放心,我知道”胤俄大大咧咧应了一声,居然一举筷子老老实实的吃起了东西,没再跟引章找茬。他不找茬,引章当然不会去撩拨他,她又不无聊,还有正经事要做呢 一日无事。 第二天胤俄如期而走,少了个人,少了互看不顺眼的争吵,因着空闲太多,过着的日子一天似乎比原来长了很多。赵师傅的设计图还没画好,杭州骆家那边的人也还没到,引章甚觉无聊,便伙同胤禟上天津玩了几日,直到鱼儿来信说小镜庄园的设计图已经出来,两人才从天津回到蓟县。 引章对这种纸上的东西实在看不出个好歹,该有的都有她便没什么别的意见了,但见赵师傅一边指画一边讲得眉飞色舞、眼睛发亮,她便也觉得不错,也跟着高兴起来。倒是胤禟,凝神细看,指着各处问得甚是详细,什么主建筑是庑殿顶还是歇山顶?开间多少?进深多少?附院又是何种风格?如何协调搭配又各具特色?各处院门是什么什么形状?葫芦形?半月形?拱形?长廊用什么色调?尺寸如何?花园中各处亭台楼阁漏窗用哪些样式?周边栽种何种花木相配?何处该立何样的假山石?又说一座名园亭台楼阁要紧,珍稀花木要紧,而几处别出心裁的假山石更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不可小觑,更不能随意应付云云,甚至连照壁规格多大、上边雕刻什么花纹搭配都问了个详尽。 赵师傅一开始满腹狐疑,弄不明白明明建造庄园的是骆少爷,怎的骆少爷一声不吭,郭公子反倒大包大揽了?他疑惑的目光转向小顾,小顾也甚是不解,聪明的将他的目光视而不见。赵师傅只好打起精神,一样样详详细细跟胤禟解释了,还不时顺手在图纸上涂改着,足足说了一天工夫才算完。 赵师傅看着胤禟满意的点点头微笑,情不自禁舒了口气,顿时袭来一种精神气被抽完了的疲惫感。 最后胤禟笑笑,道:“赵师傅果然不简单,没想到京城里还有这么号人物,就照你的样式和方才所做的修改建吧你老辛苦些,在这儿坐镇指挥,过几天我会让我的管事过来听凭差遣,有什么需求你尽管跟他说我先付你一千两银子,事成之后再加一千。我只有一句话,不必替我省钱,一切材料都照最好的使,工匠也要最好的,花木山石各类点缀都要最好的,如何?” 赵师傅身子一震,诧异的睁大着眼望望胤禟,又望望引章,不敢置信这么轻易两千两银子便到手了要知道京城里园林高手如云,他虽然本事不错,但出身不高,在业内也不过二流行列,平日里给人看个院子,造个假山小花园什么的,不过十几几十两银子,至多也就百多两,上千两的生意他还从没接过 这次小顾上京请园林师傅,那些一流名家只给皇亲国戚、名门望族造园,自视颇高,小顾出得起价钱,人家一听说在蓟县也立刻没有兴趣了,后来辗转打听,才访到这个赵师傅。 他本来也不想来,但禁不起银子的诱惑,咬咬牙终于来了。但来的路上便后悔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居然该着在这儿发财 他强忍着心头的狂喜,脸上却已笑得要开了花,连连答应,才懒得管到底是骆少爷要建庄园还是郭公子要建呢 “郭公子放心,老朽保管叫郭公子事事顺心”赵师傅上前拱手一揖。 “那就这么定了”胤禟点点头,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他,道:“拿去吧,你若要回京安顿安顿家里便快去快回,爷这儿立刻就要开工,明年这时候爷要看到园子好好的在那儿了,成吗?” “成,成没问题”赵师傅精神一振,看出胤禟是个舍得花钱的主,忙道:“老朽回京一趟,立刻就动身,来去最多四天只是工人、建材方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1章 造园 第251章 造园 “成,成没问题”赵师傅精神一振,看出胤禟是个舍得花钱的主,忙道:“老朽回京一趟,立刻就动身,来去最多四天只是工人、建材方面——” “爷的人明天就能到。”胤禟淡淡道。 “是,老朽明白了”赵师傅眼底闪过一丝讶然,不再多问,匆匆起身告辞而去。 “小姐,这——”眼看着赵师傅去了,小顾方吞吞吐吐望着引章。 引章正想着该怎么说比较委婉,胤禟已经笑嘻嘻接口道:“这小镜庄园还是你家小姐的,只不过,是爷下的聘礼,自然该由爷来主持,这事往后你便不用管了,爷府上的主事明儿就到” “聘礼?是,属下明白了”小顾一愣,随即满脸是笑,向引章躬身拱手笑道:“属下恭喜小姐” “去你跟着起什么哄呢”引章瞪了他一眼,她就知道,这家伙从来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是怎么写的聘礼?什么时候又变成聘礼了 胤禟哈哈笑了起来,大手一挥,潇潇洒洒笑道:“行了,你出去吧,你主子脸皮薄,你再说她该生气了” “是,是,属下告退”小顾只瞟了半眼俏目圆睁瞪着胤禟的主子,立刻心领神会,一边答应一边飞快溜了出去,刚挑起帘子钻到外边耳畔便传来一阵女子气急败坏的低吼怒骂和男子毫不在意放肆的笑声。 小顾舒了口气,很是无语的忍不住扭头瞧了一眼身后还在微微晃动的葱绿弹墨绫花软帘。小姐有时候就是个霸王,也只有郭公子敢掠虎须 有钱有势之人办起事来到底与常人不同,第二天,胤禟府上专管建造工事的佟管家便带着自己的团队来到了蓟县。随之一两天功夫,建筑工队、各种砖瓦、石材、木料也都陆陆续续运到了小镜山庄建造基地,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往这儿运来。引章不禁大叹其效率之高,她甚至都不知道胤禟是什么时候传令下去的,这些人居然都已经到了 佟管家见过胤禟之后,便带着手下团队和众工匠们在小镜山庄旁边搭起了木板房暂住,打地基的打地基,刨木的刨木,雕琢的雕琢,整理砖瓦的整理,有条不紊的忙活了开来。远远望去,人头攒动,起码有四五百人。 小顾看了一圈,便没再去,心里暗叹:这郭公子家里该有多少银子呢做事简直不顾成本,建这么一座庄园,竟调派了这么多人,还有那些砖,一色的青灰水磨,细腻光滑,连色泽都一模一样,木材,俱是又大又直的上等硬木,便是毫不懂行之人也看得出其价值不菲更别谈那些能工巧匠的身价了 小顾瞧着别人热火朝天的做了原本该自己负责的工作,便向引章请示还有何吩咐?引章想了想,笑道:“暂时也没什么,你休息两天吧,等杭州那边咱们骆家庄的人来了再做计较” 小顾答应着,正计划着出去转转,潇洒一回,不料第二天,吴管家便带着十二个随行到了,小顾的休息计划也只好夭折了 引章又惊又喜又意外,好一会方拍着手笑道:“吴管家,怎么是您亲自来了?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了呢而且,怎么能还叫您这样辛苦” 吴管家呵呵笑着,向胤禟见了礼打了招呼,方向引章笑道:“替小姐分忧怎能说是小题大做呢我身子骨还好,不辛苦,不辛苦再说了,庄上无事,闲着也是闲着,也想出来走走呢唉,过几年也不知道还走得动走不动”吴管家说着有些感慨起来,轻轻叹了口气,忽然眼睛一亮,神色亦舒展不少,笑道:“小姐还记得康熙三十三年咱们俩第一次贩运布料上京吗?呵呵,那时小姐还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呢,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姐越来越出息,吴管家却老咯” “您才不老呢”引章一边说一边请他坐下,心里又是温暖又有些伤感,笑道:“您一点儿都不老,真的我瞧着跟当年是一样的身体这么硬朗,笑得这样大声,哪里老了?” “是么?呵呵呵”吴管家心头大喜,甚是得意酹着胡子大笑了起来,傲然道:“不错,我还能像当年一样替小姐办事便不是老小姐放心,这葡萄园我一定给小姐好好的建起来” “好啊吴管家从来不会叫人失望的”引章很高兴的立刻笑着答应。 这个忠心耿耿跟了她们娘几个风里雨里走过来的老人,她不肯叫他有一丝丝的失望和受伤。胤禟在一旁默默的注视着她,第一次从她的眼底看到淡淡的伤痛和小心翼翼的忧伤,刹那间,他不禁有了胤俄一般的疑问:究竟,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是自然哈哈哈哈”吴管家再次爽朗的大笑起来。 “对了,我娘还好吗?还有青鸾妹妹,没有闯祸吧?”闲话一阵,引章自然而然笑问。 “夫人和李小姐都好,她们还住在扬州呢冯茹姑娘喝了小姐的金花茶之后,嗓子比先前大好了许多,恐怕要不了几个月便能复原了。李小姐不知哪里来的兴致,迷上了唱曲演戏,天天缠着冯姑娘教呢,唉不过也好,李小姐学了便唱给夫人听,有时冯姑娘也跟着凑趣,夫人很喜欢听,也热闹些”吴管家絮絮叨叨说了一串。 “青鸾唱戏?”引章忍不住和胤禟相视微笑,胤禟更是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女人真是比他的娘子还不叫人省心,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将来谁娶了她可有的倒霉 “青鸾生性活泼爽朗,一派天真,她既然喜欢就让她唱吧反正在家里闹闹也无伤大雅”引章微笑。 “可不是不许她唱也拦不住啊,呵呵,那丫头脾气上来了也是九头牛拉不回的小姐回去就知道了,行头都治了七八出戏了呢倒真正亏了她好耐心好耐力,天天练也不嫌辛苦。”吴管家大为感慨。 引章笑笑不语,治行头打什么紧?虽然价值不菲,那也要看是对什么人而言,青鸾的身家足够她折腾的,而且又有花局和协芳记、葡萄园的股份分红,她可着劲也花不完 “她喜欢怎么玩便让她玩吧她还小呢”引章笑笑,却有些奇怪,不禁问道:“娘这次在扬州住了这么久,竟不想着回家?”以前安寄翠也会偶尔出门逛逛,但一来去不远,二来呆不长,没几天便要回家,只说在自己家里踏实、自在,而且跟那些乡绅夫人什么的也有伴热闹,比在外边强多了 吴管家脸上一僵,嘴唇动了动,眼角不觉瞟了瞟胤禟,呐呐的开不了言。 “有什么事您说吧,胤——郭公子不是外人,不妨事”凭她二人的关系,引章自然不会把胤禟往外赶。 胤禟向她投去满意一瞥,却笑了笑,道:“若是不方便,我回避也无妨” “不不”吴管家忙拦下,笑道:“郭爷不必回避,唉,说来这事还真是叫人生气” “娘可是受委屈了?”引章心一紧,身子下意识往前趋,一下子绷紧了。 “小姐别急夫人没事”吴管家赶紧说了句让她放心的话,叹道:“要说叫人生气的还能有谁?还不是大老爷、二老爷那边。” “他们又捣什么鬼”引章双眸霍然一凛,俏脸立时沉了下来。 好嘛还真是越来越当自个是回事了上次他们诬陷引华,害得他被革去功名,从此心灰意冷于科场,若不是看在引华很快调整了心态,将心思放在骆家的生意产业上,倒算是他们阴差阳错帮了她一把,她根本不会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而是会说“有仇报仇,有冤抱冤”,回马枪掉转头立刻杀回去 不想她暂且放下了,他们反倒放不下,越发赶着上来了 吴管家瞧着她的神色忍不住心中一颤,苦笑着叹道:“小姐可知道,这一年会试,长孙少爷中了进士?” “哦?他运气倒是不错嘛”引章嘴角扯起微微冷笑,道:“不知道外放哪里?做了多大的官儿?就是为了这个方才刁难咱们家的吧” “小姐所言不差倒没听说外放哪儿,好像朝廷暂时无缺,要等来年才放官。不过好歹有了进士的名头,孙少爷好大排场回了家乡,在滨河镇祭祖酬神,大摆筵席,大宴宾客,大太太亲自上门给咱们家递了请帖,要请夫人前去一聚。” “岂有此理”引章一拍桌子,气得胸口发堵,咬牙冷冷道:“这帮杂碎真不要脸这种事也做得出来无知、无耻”当初若不是他们捣鬼,骆之兴那小子连举人都不是,还说什么进士?上头下来巡查断案的钦差不明就里冤了引华,地方上的亲戚相邻谁不知孰是孰非?他们居然也好意思做这种掩耳盗铃之事 “阿章”胤禟忍不住出言低唤:这人恼起来还真是口不择言 “不用说了,娘自然不会去,所以便一直住在扬州没回去?”引章望了胤禟一眼,缓了缓语气。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2章 建设 第252章 建设 “不用说了,娘自然不会去,所以便一直住在扬州没回去?”引章望了胤禟一眼,缓了缓语气。 “是。当时夫人还在扬州,大太太扑了个空,只好让咱们家给夫人带信。夫人接到信后说暂时不能离开扬州,要在那儿等小姐,只回了封信让交给大太太,又让准备一份贺礼送过去。”吴管家如实道来。 “哦,不知娘让送了什么贺礼?”引章忙问。 吴管家笑了笑,道:“送的是一面落地大穿衣玻璃镜子,紫檀木的底座边框,雕工甚是精细,倒是价值不菲” 引章先是一愣,忍不住“嗤”的笑起来,道:“娘到底读过书的人,送的贺礼也别致。那些不要脸的家伙确实需要一面镜子好好照照自个只怕他们未必明白娘的意思,倒便宜他们了” 吴管家笑了笑,没说什么。引章知道他对自己过世的爹甚是忠心,大哥侄儿再不成样也是爹的骨肉,他虽然对他们不满,有时亦会抗争一二,但从不在背后说他们的不是。 “对了,李大哥不是也中了进士吗?回去了吗?有没有说补了哪儿的缺?”引章又笑问。 “是啊,补了安徽铜陵县知县,如今已走马上任去了”说起李清白吴管家心情明显好了许多,眼睛也亮了亮,笑道:“李先生还真是个知礼谦和、知恩不忘的君子,临走前还特意去扬州跟夫人辞行了呢又在慕鸿楼宴请了三天,头一天请的是李氏族人亲戚,第二天请了一众学里的同窗朋友,第三日单请了咱们家在杭州的大小掌柜管事,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画了二十四幅画送给玲珑绣坊先前跟他学配色学画的姑娘作为留念” 引章心中一动便想到了巧手,心里又好笑又难过,这个李清白还真够憨的,倒是个情种,为了不显出巧手来,愣是一个不漏全送了礼又花那么多银子请客只是,那又如何? “呵呵,那么咱们的绣娘们自然要给知县大人回礼了?”引章笑问。 “是啊,”吴管家道:“那些姑娘们都感动得不得了,除了巧手忙着赶订单没空,其他姑娘都绣了小件绣品还礼了李先生的船离开那日,除了巧手行动不便,大家还特意到码头上去送他了呢,好几个小丫头忍不住还哭了,都说舍不得李先生。” 引章不禁黯然,想来巧手心里还不知怎么难过呢她倒小瞧这姑娘了,平日里温温柔柔,对待最挑剔、最尖酸刻薄的顾客都轻声细语、不急不躁,该狠的时候却比谁都狠 她却不知,从来镇定自若、任凭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的巧手,平生第一次在刺绣时弄伤了手指,怔怔望着那渗着血珠的食指,她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引章心里沉沉的,不知为何,对巧手她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是一种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即便是对鱼儿,也没有这种感觉。她们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但每次相见哪怕彼此一个交汇的眼神、一个会心的微笑,也要比对旁人来的更真挚、更深刻些。她希望巧手幸福,却也知道,如果她的幸福寄托在李清白身上,那么这份幸福太难太难。可除了李清白,又还有谁配得上她呢? 引章勉强打起精神,同吴管家闲聊了一阵,便叫鱼儿等带他们下去休息。好在胤俄已经走了,倒空了个房间正好安排吴管家住,其他那几个便住了西边两间房打地铺凑合了。 吴管家等去了,引章仍在闷闷的发呆,胤禟当然不必再顾忌,将她抱在怀里,笑道:“怎么了?这下子你相信爷没难为那姓李的了吧?怎么不高兴?是没能送送那酸儒还是气你大侄子呢?” 引章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哼道:“你当我是绣坊那些绣娘吗?我干嘛非要送他不可?若想见面去一趟铜陵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哦,你说谁酸儒呢?人家李大哥又没得罪你,干嘛说话这么没礼貌” “没礼貌?”胤禟大为不忿,气哼哼道:“爷干嘛要对他礼貌?喂,没有爷陪着,你不许去铜陵,知道么?” 引章偏头瞅着他,半响“嗤”的一笑,嗔道:“我只是告诉你要做这件事并不难,又没说要去铜陵我好好的跑那里做什么?我这么突然上门,只怕他还吓一跳呢” 胤禟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眼神温柔了下来,轻轻抚着她的肩头,温言叹道:“没想到这世间骨肉之情都是一般,有深厚的便有凉薄的,跟家境如何反倒没多大关系了阿章,你那个大侄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引章温良如玉的眸子轻轻一转,向他微微笑了笑,沉默少许,方淡淡道:“不着急,且看着他吧俗话说‘不要气,只要记’,我还想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呢” “那也随你,”胤禟点点头,道:“只不过他如今好歹是进士,外放朝廷命官那是必然的,你要做什么,别忘了提前跟爷打个招呼” 引章会意一笑,精神一振,心头又忍不住有些的瑟起来,不错,她不是还有九阿哥这张王牌嘛,收拾个把进士还不是小菜一碟? “好,我一定不会忘记告诉你”引章嫣然一笑,有人罩着的感觉还真是…… 休息了一日,吴管家便召集小顾、连同带来的几个核心成员一道去了葡萄园现场勘查,看到那忙忙碌碌的小镜山庄施工现场未免讶然,待听得小顾悄然相告之后,愈加讶然,也不由得代引章欢喜,郭公子一表人才,虽然待旁人有些傲气,对小姐的好他也是看得到的 接下来几天,众人便分头忙活了起来,小顾负责雇人,预计需雇佣二百人左右;吴管家则带着一众经验丰富的骆家庄旧人画图设计,哪儿开路,主干道多宽,分道多宽,水渠怎样引水,栽植地怎样整理等,又忙活了四天方才确定。于是,人手到齐后,便搭起工棚,开始干活了。 按照以往的成例,首先便是开路、铺路,主干道共四条,宽达…二米,分别贯穿东西和南北,东西两道跨过河流,少不得还得搭建结实的石拱桥。小道便多了,连接着主道,犹如密集的蛛丝。引章对这座葡萄园期望甚大,加上爱小镜湖的美景,将来是要常来的,一切便都不肯从简,所有的道路整好路基,铺平夯实之后,全都结结实实、平平整整铺上了大块大块的青石砖,光滑干净,拼接无缝,看上去漂亮极了。大家见了都赞,只有引章心里仍有少许遗憾,要是沥青柏油路就更好了,可惜,她连水泥都没法子造出来,还说什么沥青 正这当口,京城里胤俄来了信,说老爷子预备出塞巡幸,让他赶紧回京。胤禟出来的也够久了,不敢耽搁,次日二人依依惜别,便骑马赶回京城。引章接到安寄翠的家信,家中一切安好,她不放心葡萄园,仍留下监督,和小顾二人负责酒坊和佣户住宅区的建设。尤其是酒坊建设,更是不宜外人插手。她手上的图纸都是从大唐拿回来的不传之秘,订制各种设备、器具不但分开在多家订制,甚至分在不同的城市订制。 吴管家那边修好了路便开始修凿大小水渠,照例每隔一百五十米修凿一个蓄水的长方形深大水池,以供浇灌水渠不到的地方和旱季蓄水。只是流经这一段的河流河床甚低,引水有些困难,要从上游老远的地方才好引,而这样不但加大了许多工作量,还得跟上游土地的主人进行协商,弄得吴管家也甚是为难。 引章到河边转了一圈之后,干脆向吴管家道:“算了,反正也就一米多的落差,倒不如在这儿拦河修水坝吧总比经过别人的地强,万一将来别人反悔了,咱们怎么办” 吴管家顿喜,连声笑道:“还是小姐有主意明儿便打听打听,请那修水坝的人来” 引章点点头,笑道:“顺便,在入水口建两座大大的人工踩踏水车,万一水位实在低,还可以用水车上水,而且平日里看着也是一道风景。毕竟水坝也不能建太高的,不然田地都淹没了” “小姐所言甚是”吴管家自然没有意见,立刻便吩咐得力心腹去办。 不觉两个多月过去了,小镜山庄初具雏形,葡萄园也整理的有模有样了。按照引章的想法,葡萄园按照现代农场的规制,一垄垄延伸向远方,整齐划一,而少数几座矮山全部建成梯田的式样一层层环绕而上,便是什么都没种上,看上去也具了一种天宽地阔、大气磅礴的美感,可以想象,当一垄垄土地全部为藤牵蔓绕的葡萄占领了,夏季绿荫延绵,深秋果实累累,定是一道任何人也不肯错过的美景 登上山顶远眺,引章心头立刻升腾起一种无以言状的得意感:又一座农庄在她手下诞生了唯一遗憾的是胤禟不在身边,少了个分项心情的人,也少了许多乐趣。想到胤禟不情不愿、依依不舍离去的样子,引章忍不住有些感慨:有个当皇帝的老子,好像也不是那么了不得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3章 葡萄 第253章 葡萄 登上山顶远眺,引章心头立刻升腾起一种无以言状的得意感:又一座农庄在她手下诞生了唯一遗憾的是胤禟不在身边,少了个分项心情的人,也少了许多乐趣。想到胤禟不情不愿、依依不舍离去的样子,引章忍不住有些感慨:有个当皇帝的老子,好像也不是那么了不得 没几天,吴管家的儿子从山东回来了,风尘仆仆,见到他们却很高兴,跟引章和吴管家详细汇报了他的学习经过,并带回了好几种结着果实尚未成熟的葡萄枝,跟引章详细说明各种葡萄的优劣,让她选择葡萄园种哪一种比较好。 引章很意外,更是惊喜,吴管家的儿子在古板迂腐方面遗传了其父不少,她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有如此心思,还是蛮灵活的嘛 引章看了他带回来的那些葡萄,笑道:“咱们园里的葡萄既不是卖鲜果也不是做葡萄干,而是用来酿酒,你带回来的这些虽然果肉都没长开,不过也基本看得出来了,这一种就不错,叫,叫紫玫瑰是么?” 吴公子一怔,倒有些意外,笑道:“小姐不提醒,属下几乎忘了酿酒的事了可是当地人说这种葡萄虽然汁多,但肉少,而且味道有点儿酸,真的合适吗?” 她无比肯定的点点头,下颔一扬,笑道:“你所说的这些特点正好符合酿酒条件,呵呵,就是它了” 吴公子忍不住露出一个意外好险的神情,半响笑道:“这可算是歪打正着了,属下本来不预备带这一种回来,还是老师傅说这种虽然不起眼,但却是他们那儿得特色,极其热情推崇,属下却不过情面,这才带回来了哪想差点坏了大小姐的事” “你呀本末倒置也不先想想小姐种葡萄是干什么的,说种葡萄就只知道种葡萄,倘不是运气好阴差阳错,你这次岂不是白跑一趟了”引章还没说话,一脚踏进来的吴管家接口说教起儿子来,说毕还瞪了他一眼,眼底却是浓浓的父爱和关切。 吴公子自然不会跟老爹顶嘴,转过头有些无奈的望着引章讪讪一笑。引章一边招呼吴管家坐下一边笑道:“吴管家你错怪吴大哥了,这年头大清国种葡萄的又没有酿葡萄酒的,吴大哥一心学种植技术哪里想到其他呢,再说了,就算他记得,问了当地人,那些人也不知道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啊反正,吴大哥这一趟是怎么都不会白跑的什么葡萄总归是葡萄,他学的技术总能用得上” “呵呵,谢大小姐解围,大小姐这么一说,我心里才好受些” “我是实话实说啊,不是解围”引章又笑,说毕还望了吴管家一眼。 吴管家莞尔微微摇头,呵呵笑道:“大小姐,您要是再夸他他越发不得要领了小子,别只顾着傻笑,好好跟大小姐学吧,大小姐的本事我都要学呢,别说你就办了这么点事的”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引章抿唇微笑,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蓟县当地也有一种指头大小、通体莹黑叫做黑珍珠的葡萄也适合,咱们就种这黑珍珠和紫玫瑰吧,一样种一半。这些地最多一个半月也快整理好了,咱们要的葡萄苗数量不少,恐怕光买还不够,还得要插芊培育。” 吴管家点点头,道:“无妨,这些事咱们的人都能做得来山东那边路途遥远,葡萄苗运过来费时费事,恐怕小子还得过去一趟,跟人谈好够苗的事,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我也是这么想,过两天我便过去一趟”吴公子点点头。 引章却摇摇头笑道:“吴大哥不用这么着急,过个十天八天再走也不迟而且这些天你也不能闲着呢”引章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一卷书,递给吴公子,道:“这是我说鱼儿写记下来的葡萄栽植与管理技术,你拿去细细看一看,看看跟你所学的有什么不同,如果有什么疑问,到了山东那边,便跟当地行家好好交流交流吧”以前在做实验研究的时候她也是培育栽植过葡萄的,能记得起来的她都让鱼儿写了下来,只是,由于时间空间的差异,她不敢肯定是否能够全部用上就是了 “好的,大小姐”吴公子微笑着接过那卷书,随手翻着扫视两段,眼睛一亮,神情立刻变得专注,抬起头向引章躬身拱手道:“大小姐,属下受教了,属下先回去看熟,记明白了再去山东” “好,你先回去吧”引章笑笑,随即又向吴管家笑道:“吴管家还有什么事吗?若没有您也回去歇着吧现在诸事基本大定,还是让下边人去操心吧,您也该清闲一点儿了” “呵呵,现在没什么事了,眼下要关注的便是方才小姐所说购买葡萄苗和育苗的事,这一点儿事我花不了多少精力有我在这儿就行了小姐,快到八月十五了,小姐该回去跟夫人团聚了,今年少爷恐怕回不来,小姐也不在家,夫人岂不寂寞?” 引章一怔,随即心里好生歉意,笑道:“多谢吴管家提醒,我都没什么过节的概念了咱们一起回去吧,吴婶不也是一个人?” 吴管家呵呵笑了笑,道:“我们老夫老妻无所谓,再说了,我在这儿跟儿子过她在家跟媳妇过,还不是一样” “那好吧,辛苦您了”引章笑笑,是该回一趟家了。 吴管家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有些些好笑,道:“小姐放心,郭公子的信来了,我会立刻派人加急送回去” 引章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目光转向悠悠远方,看不见的地平线尽头,原来,她竟会这么想他。 引章带着红叶等离开蓟县,在天津码头登船,顺流直下回江南。安寄翠和李青鸾、冯茹等依然还在扬州没有回去,引章自然也在扬州下了船。 一别好几个月,见了面自有说不完的话,安寄翠一脸慈爱欢喜,拉着女儿的手上看下看,唯一遗憾的是郭公子没有随着来,不过一想团圆佳节人家当然也得一家团圆也就释然了;冯茹依然温柔亲和,嗓子果如吴管家所说,恢复了很多,清凉婉转,略带一点点低沉的沙哑,倒是愈加有韵味了;小简也活泼了许多,很乖巧甚至有几分亲昵的依偎在安寄翠身旁,倒像是引章的妹妹;青鸾呢,那是那么无拘无束、叽叽咯咯笑个不停,倒是忙碌得紧,一见引章没说上几句话便甚为得意炫耀自己学会的戏,引章好笑,只好答应她定会好好欣赏她的戏 闲话过后,引章便笑问安寄翠是回家过中秋还是在这儿,又问引华回不回来?安寄翠笑道:“引华前些日子来了一趟,今年中秋不回来了,娘现在还不想回杭州,你也别回去,扬州也不错,咱们今年就在这儿过吧” 引章知道她是不愿意骆家的人又上门纠缠,她那兄嫂如今有了个当官的儿子,还不知嚣张成什么样呢,第一件事想到的当然是在她们母女面前显摆,显摆不成,心里只怕难受极了不过,引章在心里冷笑,显摆的人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是了至少,她们不会。 “也好,扬州富庶不比杭州差,一定也很热闹呢”引章笑笑。 “谁说不是呢,小姐还不知道吧,八月十一到八月十六这六天官府出面在瘦西湖举办斗花大会,评选扬州第一花局呢,各家各户、各花局园林都可参加,还有个名头叫做‘花好月圆’,咱们骆家花局也报了名参加,到时候一定很热闹呢”吴婶笑说,安寄翠点头微笑。 “真的吗?”引章眼睛一亮,向她们笑道:“呵呵,那我回来的真是时候”看来骆家运气还不错,刚开了花局就赶上这争芳斗艳的斗花大会,扬州人蛮有学问和意境的嘛,花好月圆,这名头听起来便很讨喜,而且不俗。官府举办,档次有保证,扬州富豪又多,什么好花没有,到时热闹自不必说,倘若能够在其中大放异彩,夺人眼球,骆家花局便是下一个玲珑绣坊 “呵呵,官府举办,应该有点儿彩头吧?”引章笑问。 安寄翠等相视而笑,冯茹便抿嘴微笑道:“妹妹的心思真是——呵呵,彩头当然是有,彩头便是一座玲珑绣坊的十二扇花卉配诗词紫檀架屏风价值八千两呢” 说着大家都笑起来,引章也忍不住好笑,道:“要是咱们得了倒巧了,又是一段佳话” “扬州富庶,奇花异卉数不胜数,这个头彩也不那么容易得呢”安寄翠微笑。 “不怕,只要别出心裁,有好花再加上好心思,我们还是有希望的嘛”引章扬了扬眉,向母亲笑问:“花局那边应该是周管事在负责吧?” 安寄翠点了点头,道:“是的,他倒是请示过我,但我也不太懂,只告诉他可请教请教名园名匠或是善攻花鸟画的文人士子,或许能够得到些指点,也不知现在做到什么样了你今儿回来就算了,明天过去看看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4章 花会 第254章 花会 引章闻言嗯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娘也太谦虚了,还说不懂呢这两句指点的话可不正说到点子上呢”园林园艺想要提高层次,变得高雅,又怎能离得开文人名士的提点?便是现代社会,那些一个二个旅游城市要打造旅游名片,也少不得文人协助,根据地方特点定出主题,然后方才轮到地方政府和旅游局围绕主题进行全方位的开发与宣传呢 掌柜周先得到她回来的消息,当天晚上便到小湖路骆宅见过。几个月不见,周先比先前看上去又稳重了不少,引章没想到他会这么积极主动,看他一脸的疲惫一肚子话也不忍再问,只聊了些闲话,又将天津带回来的十八街麻花、芝兰斋糕点、金丝小枣、五香果仁、面茶等吃食特产和两坛子好酒让他带回去大家尝尝,便让他先回去休息,明天等她去了花局再说别事。 周先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搓着手笑道:“这,这成什么事了属下眼巴巴过来什么正事也没说,倒像是跟小姐讨礼物来了” 引章和鱼儿听着“扑哧”一笑,引章便道:“哪能这么想呢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满意了,正事不是一时半会说得清,与其现在说,倒不如咱们都先好好琢磨琢磨,明儿再说岂不便宜?” “是,小姐体谅,属下领受了小姐您歇着,属下明儿一早过来接小姐还是在花局等候?” 引章想了想,笑道:“你还是在花局等候吧,我明天早上带着鱼儿过去就行” “是,属下告退”周先答应一声,转身自去了。 第二天来到花局,放眼满园生机勃勃、花木茂盛,一垄垄花田打理得整整齐齐,引章心中甚喜,本想逐一走走逛逛,一想到还有六天斗花大会就开始了只好集中精神先关注眼前的事,只让周先等陪着去了特别关切的牡丹园和热带兰园看了看。 周先很是兴奋,说那种叫做“十样锦”的牡丹简直可称之为“四季牡丹”,自打四月中旬开花以来就没败过,花骨朵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一朵接一朵的开,如今枝头还绽放着碗口大的各色花朵,见过的人无不称奇,十样锦也理所当然冠绝群芳,成为宝贝中的宝贝。 “小姐,不说别的,单凭这色牡丹,骆家花局的名声便会响彻江南”周先十分兴奋笑道。 引章也很高兴,点头笑道:“你说的不错但咱们也不能仅仅靠这个。”此时并非牡丹盛开时节,十样锦的出现一定会赚来眼球,但是也不能说别的花局便拿不出牡丹花,因为花卉培育是可以倒时差的,只要花匠技术高超,温度、湿度、光照、营养等控制得当,培育出反季节花卉并非不能之事。她望了望插芊分株栽植的大片大片牡丹,又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属下不敢居功,”周先道:“多亏了李小姐,倘没有李小姐帮忙,这些牡丹也长不了这样好咱们花局的人如今都管李小姐叫牡丹仙子呢” 引章一愣,呵呵笑道:“这个名号很贴切,她可不是牡丹仙子嘛” 周先一边引她往热带兰园走去一边点头笑道:“小姐所言甚是,属下派人打听到,桂芳园这次斗花大会上也会搬出盛开的牡丹,桂芳园是扬州有名的老花局,多半一年前便已得到消息,准备的甚是充分,除了牡丹,他们还有南方数种罕见花卉呢,属下一时也打听不到详细”周先说着轻叹一声,担忧的同时甚是遗憾,也有些不服气。 引章点点头,道:“强龙不斗地头蛇,桂芳园既是老字号园子,早早得到消息也没什么稀奇他们有南方花卉,咱们也有西南花卉,未必就输给他们对了,那些热带兰花可有开花儿的?” 周先道:“小姐瞧瞧就知道了,开花的有杏黄兜兰、球花石斛兰和峭壁白兰几种,白兰和兜兰还有很馥郁的香味,其他的都没见开呢,尤其是小姐尤为推崇的蝴蝶兰,可惜都还没开不过,单是开了的这三种,真正是美得叫人挪不开眼,原来兰花还可以长成这样” 何止都还没开,那蝴蝶兰的模样长得简直太不起眼,暗绿的宽大叶子,就那么耷拉着,像是没精神一样,比别的兰都要难看,周先虽然听从引章的话大力培植蝴蝶兰,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不以为然的。 引章看了看那黄似金、白如雪、白瓣黄蕊连成串倒垂如瀑的三种兰花,笑道:“蝴蝶兰没开,凭这几种兰花咱们也大有胜算了蝴蝶兰未开花之前确实其貌不扬,等盛开时你便知道了千万叫人好生照料,我还指望它挣大钱呢” “是,小姐”周先下意识心头一紧。 引章放眼望了望,边随意走看边问:“除了十样锦和那三种兰花,不知咱们还拿出了哪些花儿参展?” 周先道:“还有十六种珍稀菊花、香祖盆景、君子兰、桂花盆景、松柏小枫树盆景、山茶、蜀葵、芙蓉、丁香等花卉,虽多为极品,但终究不如十样锦和三种兰来的稀罕,不过也够看了” 引章轻轻嗯了一声不语,一时来到屋内,彼此坐下,丫环奉上茶来,引章只是握着茶碗不语。周先等了半响仍不见她开口,提气张嘴正欲相问,鱼儿向他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周先便又闭了嘴,且喝茶。 半响,引章猛然抬起头,却是缓缓发问,道:“这一次参加斗花大会的有哪些花局?我听娘说是在瘦西湖边上举行,但不知每家花局分到多大的空间,你去看过地段吗?” 周先忙放下茶碗,道:“分地段的时候属下去过了,在玉带桥南面平地上,这次斗花大会总安排了二十八个位置,每个位置大概五十平方。扬州城里的花局基本都参加了,桂芳园、夏家芍药、琼花莳局、阮家花局这四大局占的地段最好,咱们骆家花局和八家二等花局也各自占了一个位置,其他的小花局也有两家一个位置或是三家一个的,还有八个位是扬州城里几个大户人家联合占了。依属下看,别的都没什么,桂芳园和阮家花局名气最大,也是咱们最重要的竞争对手。” “好,腾出一块五十平米大小的地方来,先试着摆一摆,看看怎样弄得好看些对了,我娘不是说了让请几个文士、名家指点么?可都请了?” “有的,”周先点点头,一边说一边起身领引章来至另一间屋子,屋中放着两大两小四个隔断高低错落的博古架、卷头长案、实木花架、花台等,用料考究,古朴典雅,上边随着格局大小摆放着诸多盆花、盆景,地上也摆放着好些大盆花,皆是他方才所说各种花卉,经精挑细选而来,衬着青花、白瓷、紫砂、彩陶、方形、圆形、菱花形、圆角、八角各种类型的花盆,倒也清雅精神。 “这些花卉盆景儿和放置的台架都是请来的先生师傅们帮着挑选配置的,小姐您看如何?”周先一一指着道。 “果然不错”引章点点头,一边走动目光随之一一流转,点着针尖似的苔藓衬着刀削小山石似的紫薇盆景、苍翠遒劲的黄山松盆景、干细枝繁细叶倒垂如瀑的小紫藤盆景、一米高大缸中碗口还大伸展如塔满树金黄的桂树、高雅清姿的墨兰春兰、热烈娇美的兜兰石斛、雍容华贵的牡丹、妖娆艳丽的芙蓉木槿、摇曳生姿的丝瓣菊莲座菊、火红的吊钟、簇簇姣白如雪的木香等等名目,还有一些枝叶肥大甚是清雅的万年青、观音莲、花叶芋等点缀期间,相得益彰,益加清雅。 “挑选的这些花卉盆景都不俗,只是,除了十样锦和兰花,别的只能算是精品,咱们有别人也有,算不得出彩,达不到让人眼前一亮的效果,好花还需好景衬,在布局上还要多费点心思”引章看着周先怔怔的似懂非懂,微笑接着道:“譬如说,采了一大束各种各样的花,是随随便便拢在一起好看呢还是按照各花的大小、颜色、造型插瓶组合起来好看?” “啊”周先眼睛一亮,一拍脑袋,笑道:“小姐所言甚是花是一样,摆放组合不一样,效果便不一样” “何止,”鱼儿轻笑接口,道:“插花的花瓶也有讲究、摆放花瓶的桌几、桌布以及整个房间的整体风格,都息息相关” “阿弥陀佛鱼儿所言甚合我意也”引章不觉合掌笑道。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周先蹙了蹙眉,苦笑道:“可是,咱们该如何着手呢?而且时间也不多了” “你说的不错,时间很紧,这些花卉盆景基本就是这些了,在陪衬上咱们可多花点心思。”引章出了一会神,道:“昨晚我也想了些主意,咱们出去坐下慢慢说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5章 布置 第255章 布置 “你说的不错,时间很紧,这些花卉盆景基本就是这些了,在陪衬上咱们可多花点心思。”引章出了一会神,道:“昨晚我也想了些主意,咱们出去坐下慢慢说吧” “是,小姐想的主意必是好的”周先眼睛一亮,笑着引路。 鱼儿忍不住“扑哧”一笑,眨眨眼道:“我说周大哥,你倒是越来越会拍马屁了” 周先呵呵大笑,道:“夏姐姐说错了,我是真的很期待小姐的主意呢” “哦”鱼儿似笑非笑拖长着声调睨了他一眼,脸上明明白白带着“越说你越顺着竿子爬”的神情。 周先浑然不觉,脆声道:“那是的” 引章听出鱼儿话外之意,反倒忍不住“嗤”的一笑,道:“先说正事,说完离了我你们俩再研究讨论这个问题去” 三人笑着重新坐下,引章随即便问:“咱们花局里种有小菊花吗?就是那种——”引章手指在半空画了个圈比着:“铜钱大小,黄的、白的、橘的、紫红的,很普通的那种小菊花?” 周先睁大了眼,好一会才迟疑道:“是不是那种很常见很普通不怎么起眼的?”他的语气很不肯定,怀疑自己理解错了,那种小菊花到处都有,小姐怎么可能打它的主意呢 不料引章微笑着点点头,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不错,就是那种有吗?” “有,但是不多”周先点点头,道:“那些小菊花实不相瞒是种来当肥料的不知小姐要多少,如果要的多,应该可以买得到” “好,那就去买,先买个万把株回来吧要挑那些花朵儿完整、长相好一点的,黄白两色占八成,紫红、橘黄各占一成。要快,明天我要看到” “是,小姐”周先愣了愣,忙起身到门外,招手唤来助手,吩咐立刻去办,然后回来,迟疑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引章点点头,笑道:“找几个手艺好的竹篾匠和绘画师傅来,再挑些好的假山石,我和鱼儿再准备些别的东西,咱们且试着摆一摆,看看到底怎么样” “是,属下马上准备”周先连问都没多问,待引章吩咐完了,立刻转身出去准备了。大小姐吩咐的事,他当然不会怀疑有何不妥的。 接下来几天,引章带着鱼儿、红叶姐妹及骆家花局上下,包括请来的一些匠人,忙得人仰马翻,为斗花大会做着各种准备。 为了确保保密性,除了引章和鱼儿几个贴身丫环,其余众人全部暂住在一个大院子中,院门也不许踏出半步,当然,工钱会比平日丰厚许多。 到了八月初十,各家花局人扛车推络绎不绝将各种盆花物件搬运到瘦西湖制定位置,开始布展,骆家也不例外。风景幽静、青山秀水的瘦西湖畔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而这,还仅仅是热闹的前奏呢 引章一身男装,由鱼儿、周先等陪着亲自坐镇指挥,从天蒙蒙亮足足忙活了一整日,直到月上中天方才布置收拾妥当。 当大家站在清亮的月光之下,欣赏眼前的美景时,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骄傲惊叹的笑容,窃窃私语,赞叹不已 入口处,一左一右各立着一个半人高的青花大缸,栽种着碗口粗大的桂花树,亭亭如盖,叶密花繁,晚风下阵阵淳郁的馨香窜入鼻端,沁人心脾。树上挂满了拳头大小的圆红灯笼,二寸长的大红流苏随风轻颤,煞是可爱。满树的金黄花朵,满树的红灯笼,在修长碧叶衬托下,热闹而喜庆。 迎面是一面高近两丈巨大的照壁,将重点布置几乎全部遮掩在后,令人见之不觉生出寻芳探幽的兴致。照壁非石非木非画屏,而是数万朵小菊花组成的一组图案——白菊铺就的底板上,当中一轮金黄的圆月,一位头梳高鬟、臂挽披帛、裙带飘飘的古代宫装美人身形飘逸,裙裾飘飞,小巧的下颔微微向左斜上方仰望,一手柔婉高过额头似拂风,一手向后随裙,正是飞升的嫦娥。紫红的裙装,橘黄的披帛,黑色丝线盘结成发,洁白如雪的***画出玉臂,栩栩如生,见之忘俗 照壁背面,悬挂着恰好贴合的幕布,淡到极致的银蓝背景上,贴着一幅幅高低错落美丽的工笔画,皆为青鸾所画各种名品牡丹、蝴蝶兰及其他骆家花局名花,每一花旁提着龙飞凤舞的硕大花名,则出自请来的扬州士子之手。 从右边转过照壁,向左是一座乌木博古架,架上摆放着各种幽兰、春兰等传统兰花名品,一色的紫砂花盆,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有圆有方,均雕镂着细腻简朴的山水诗文图案,衬得清幽之兰愈加高雅。跟博古架相对则是三层阶梯式的展览架,架上摆放着数盆造型各异的盆景,地上围绕着一圈盛开的各色小蔷薇、月季。 绕过博古架,眼前赫然一座苍灰嶙峋的假山石,长达三四米,山上怪石如兽,峰角起伏,有平坦的方寸之地,也有陡直的峭壁,宛若缩小的名山。山上恰到好处点缀着一两棵苍劲凝翠、造型仿若黄山迎客的苍松和一簇簇峭壁白兰,俏美洁白的花朵,摇曳生姿,风情万种,惹人怜爱,山脚,则为杏黄兜兰和球花石斛兰,一片绚烂,美得耀眼 假山石另一面相隔约两米处,则是专门开辟出来的小小牡丹园,摆放的不用说,自然是那绝无仅有、国色天香的十样锦了,黄的、白的、水红、娇紫、粉蓝各色花朵大如碗口,盛开如莲,千层千瓣,雍容华贵。 这一片,便是中心展区,其余各处穿插摆放着各种造型的花架、花台,摆放着精心挑选的各种骆家花局出产的鲜花秋海棠、月季、马缨花等。最外围,圈着一圈半米高的冬青,将展区与外间半隔开。 在众人窃窃低议轻赞声中,引章仰头望着那翩翩欲飞的嫦娥仙子,满足的笑了,向周先吩咐:“派人好生看守着,千万小心” “小姐放心,外围有官兵守夜巡逻,这几日属下会亲自带人看守,保证出不了错”周先笑答,望着眼前的成果,信心满满,眼底是深深的笑意。 果不其然,从斗花大会开展日起,游人如织,骆家花局始终为最抢眼的一处,这些漂亮的热带兰第一次在江南亮相,美丽的风姿瞬间倾倒无数人,更不必说那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极品牡丹十样锦了一听说还有数种美丽不下于当前所见的兰花和牡丹,众人意外惊讶之余又甚为遗憾,更加期盼,骆家花局这四个字是无论如何忘不掉的了 骆家花局名声迅速传遍扬州,传向江南。 各家花局掌事也带领手下伙计前来拜访,参观,不时相问,周先迎来送往,忙得不可开交。再有许多大户人家和精明的商人,当场便下了定金,订购漂亮的热带兰和牡丹,连带其他花卉也沾了光 这一场扬州的盛事,无疑骆家是最大的赢家。引章陪着安寄翠等也前来参观,除了骆家花局,其余也各有各的亮点,令人赞叹不已。 关于审美方面,安寄翠比引章有修为的多,引章只知道好,安寄翠却能点出好在哪里,韵在何处,心思之巧妙从何而来,引章和青鸾一路走一路听她讲解,也听得津津有味,更不用说与安寄翠同样颇有修为的冯茹了,二人不时和答,一路还没走完,冯茹看安寄翠的眼睛里都快有星星了 引章注意的细看了桂芳园的布展,心下甚服:除了骆家,确数他家最好简直就是百花争艳,牡丹、芍药、海棠、桃花、梅花、水仙、玉兰、睡莲、玉簪、孔雀尾、玫瑰、木莲、菊花、山茶无所不有,不过倒没见什么原先周先所说的热带特有珍稀花卉。摆放设计得也非常合理,高低错落,有藏有显,丝毫不显杂乱,反而令人有一种沉迷其中不愿离去的流连忘返之感 除了花卉,桂芳园的盆景也很有名,大放异彩。 扬州盆景与苏州苏派、上海海派、广州岭南派、成都川派并称中国盆景五大流派,以借鉴画理、取法自然、以小见大等特点称著。 桂芳园展出的盆景,短松矮杨怪杉翠柏梅柳竹槐无所不有,点缀着小巧的花草、苍翠如针的苍苔、质感肌理细腻的宣石湖石,将扬州盆景的精髓“以方寸之地浓缩天地山川、树木花石之精华,本于自然而又高于自然”体现得淋漓尽致,引人驻足,叹为观止。 引章不由感慨,桂芳园可有多少出众的人才得怎样的名花匠才能如此娴熟控制花开叶长,果然是老牌子,人才济济换做是骆家花局,即便提前一年得到消息,也没有这么大能耐凑成一个百花大会骆家的赢,在“运气”二字,这二字,无疑从她而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6章 竞争 第256章 竞争 于是,悄悄瞟了瞟桂芳园从上到下招呼游人的掌事伙计们脸上那压抑不住心头沉重之闷色忿忿不平勉强拉扯出来的笑脸,引章下意识的别过脸去,脸上有些发热,神色间有些愧疚不自在。人家花了那么大心血、成本,她只不过认识了李青鸾和万花匠,也难怪人家忿忿,望向骆家花局方向的一道道目光就像一把把利剑。 八月十三,是评选扬州第一花局的正日子,这一日,普通游人让步,知府大人在扬州名人士子、名流乡绅及各大商业协会代表、各家花局代表下浩浩荡荡来到当地,一家一家走访游玩,指点风月,兴致颇高。周先和引章以骆家花局代表的身份也随行在后。 一路行下来,引章冷眼旁观,知府跟桂芳园交情不浅,还很亲切的微笑着拍了拍其大掌柜的肩头,在桂芳园逗留的时间也最长。而对半路杀出来的骆家花局,大家表情各异。桂芳园的老对头、那些为桂芳园一直打压着一头的花局大抬大捧骆家花局,说得天上有地上无,对周先是无比的亲切热络,周先又不傻,岂能忘形飘飘?反而一味谦和退步。名人士子们立场单纯,牵涉不到什么利益,喜新鲜的赞骆家,护守旧的顶桂芳园,一半一半。商人们呢,一方面当然不能得罪龙头老大,但一个个望着热带兰和十样锦的眼睛灼灼发亮,或沉思或掐算,打的什么主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游玩之后,大家上船,挤挤挨挨坐了一堂,评选正式开始。评审官是知府老爷,按投票制进行评选。名人士子代表三人、商业协会代表三人每人一票,所有参赛的花局每家一票,最后谁得的票数多谁获胜,将得到那副价值八千两的十二扇花月屏风。 过程很紧张,气氛很热烈,但大多数人都是抱着旁观者看热闹的心态,因为大家都心中有数,如果一切正常不出什么乌龙,冠军定是在桂芳园和骆家花局之间产生 引章和周先坐在一处,神情自若,低声交谈,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桂芳园的李大掌柜则满心忐忑,不安的扫视了他们好几眼,某此正好跟引章视线对上,引章一怔,随即微微颔首微笑示意,李大掌柜脸上抽了抽,别扭的别过脸去。 唱票时气氛之热烈达到了最高潮,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其中念到最多的是桂芳园和骆家花局,你一票我一票、你来我往、你追我赶,饶是引章心有成竹也被那氛围所感染而连带着心突突直跳,李大掌柜下意识往这边一瞟,竟意外的发现周先不知何时不见了 待唱票官手里最后一张票尘埃落地时,大家禁不住都愣住了,激烈嘈杂的现场顿时静得一根针落地也听得到,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望着唱票官,唱票官则望着扬州知府,张着双手不知该该怎么放,不知所措。 桂芳园和骆家花局的票数是一模一样。 “还少一票,还少一票”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听起来又颤抖又激动又幸灾乐祸,当然,是带着看戏的情绪。 大家一愣,一数,果不其然,还少一票 “轰”的一下,现场顿时炸开了锅。李大掌柜脸色反而出奇的平静,置若罔闻,静静闲坐。引章也是一脸平静,眨了眨眼,关注着事态发展。 “还有谁没有投票?快快呈上来吧如果没有,那么只好重新投票了。”唱票官目光徐徐扫过,缓缓而言。 其实他已经做好下令重新投票的准备了。没有谁那样傻,会站出来当众投票,无论投给谁都将得罪另一方,而投给桂芳园、骆家花局之外的花局,则对结果毫无影响,到头也得重来一次。 引章突然扭头微微点头使个眼色,周先从门外进来,拂了拂衣襟,扬声道:“对不住,是在下还没投票,方才临时有事离席,还请见谅”说着从容上前,微低着头,双手呈上那请帖般合着的鲜红烫金选票。 底下一片抽气声,李大掌柜的脸瞬间雪白,几欲瘫倒。没有人知道桂芳园有多看重这个头衔,没有 唱票官望了扬州知府一眼,笑着接过选票,迅速一瞟,没错,是刚才发当的选票,排除了周先捣鬼的可能。 唱票官神态从容轻轻打开选票,话出口的那一瞬间迅速在舌尖打了个弯,猝不及防使他差点呛到。他的眼猛然睁大,呆了呆,直到被下面嘈杂声轰得回过神,才忙忙开口唱道:“桂芳园,一票” 又是一次峰回路转,众人皆有一种晕头转向的感觉唱票官的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嘈杂的现场又一次鸦雀无声大家的眼睛睁得比他方才还要大,包括李大掌柜。而且,很多人都怀疑,唱票是不是眼花了,念错了 “桂芳园,一票”仿佛看穿了众人心思一般,又重复念了一遍,声音无比的坚定清晰,仿佛在告诉大家:我没有念错手里还配合的将选票反手拿着,面向下边。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真的假的?” “奇怪,太奇怪了” “……” “静一静,静一静”唱票官挥舞着双臂肃静人群,清清嗓子大声唱道:“现在,请知府大人宣布扬州第一花局得主,并颁发奖品和金匾” 扬州知府舒心笑着,步履从容站了起来,大声宣布得主,当即请李大掌柜上台,亲自把金光闪闪的黑框红底大匾额交到他的手里,几名随从亦抬上了那照耀精美的大屏风,在台上一字摆开,在众人的羡慕、祝贺声中,李大掌柜满脸是笑,望着周先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和感激。 李大掌柜自然要发表几句感言,他是场面上惯混的人,拿得起放得下,如果不是因为桂芳园连续三年入不敷出,急需一块金牌迅速打响名声、占领市场,他的得失心也不会这样重,既然人家成全,沽名钓誉也好、奉承巴结也好、另有用意也罢,成全就是成全官府的金字招牌都让给他了,他不能不承这个情 李大掌柜十分真挚的表示了自己的名不副实,对骆家花局的善意相让表示感激,从容下台,亲亲热热携着周先的手,非要请他上台好好谢他不可。周先甚是尴尬,慌得手忙脚乱脸都红了,连连推辞不已,这么大的场面他还从来没遇到过可气引章是以他手下得脸大伙计亮相,这时自然视而不见,任由他自个撑场子。 李大掌柜哪里肯,越说越诚恳真挚,非要他上去不可。而且据他冷眼旁观,周先的神情态度根本就是不谙世事,不懂圆滑,与他本来认为另有目的、老奸巨猾的形象根本不同,他对他越有好感 周围人为周先的谦让和李大掌柜的真诚感染,纷纷起哄,硬是推着周先上去了。李大掌柜抚掌呵呵大笑,连说“周兄真性子,妙人也”弄得周先哭笑不得,站在那儿手怎么放都不是,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来,却都透着善意。扬州知府和唱票官等一众人也看的饶有兴致,笑眯眯的由着大伙儿起哄。 李大掌柜扶着周先站好,整整衣襟,面容一肃,正正式式向周先施了一礼,仰起脸诚恳道:“周兄,这块金匾原该骆家花局所得,周兄相让,实在叫在下汗颜,愧不敢当” 李大掌柜此言一出,底下再次鸦雀无声。他这话正是许多人的心里话,大家都没料到他会亲口说出来,弄得那些原本在心里冷笑、嘲笑、鄙视他的人也一下子怔住了不知该作如何想,更多的人情不自禁对他暗暗钦佩。 周先急忙回礼,内心紧张气息不稳有些结结巴巴笑道:“呵呵,李大掌柜,您太、谦虚了骆家花局不过是得到了几种异种花卉撑撑场面,再投机取巧动了点小心思借以吸引人眼球罢了,哪能跟桂芳园百花齐放相比呢?您那才是真正是本事呵呵,骆家花局还差得远呢您拿这块牌子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众望所归,您这样呵呵,倒叫在下无地自容了” 底下的引章嘴角直抽,心中暗骂,好你个周先,场面话而已嘛,你至于这样损自个吗 “哎,周兄您才是太谦虚,不是有心人,哪能那么容易寻得到奇花异卉,您的心思更是巧夺天工、别出心裁,今后还望指教哩”李大掌柜听他那么说等于堵了旁人的嘴,心中更喜,立刻回敬一定高帽。 “不敢不敢” “承让承让” “你们两位都太客气了,好一段佳话,好极”扬州知府抚掌大笑起身,来至他们中间,望望这个,望望那个,捻须微笑道:“不想一场斗花大会既热闹又落得如此美满之结果,好,好真叫人痛快你们两家都不要谦虚,都是好样的” “扬州百姓谦和恭让,品端德正,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这都是大人德行皆备,感化有方啊,诸位说是不是啊”唱票官面向下面众人,激情澎湃,无限敬仰。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7章 融入 第257章 融入 “扬州百姓谦和恭让,品端德正,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这都是大人德行皆备,感化有方啊,诸位说是不是啊”唱票官面向下面众人,激情澎湃,无限敬仰。 众人自然鼓掌轰然说是叫好,李大掌柜和周先也都说是,李大掌柜趁机又恭维了几句,知府大人谦虚得直说“过奖,过奖哪里,哪里”笑得鼻子眼睛眉毛都挤在了一块。 靠,这唱票官是太有才还是太没文化,连丰衣足食、安居乐业都扯上了引章也夹在众人中间鼓掌叫好,却差点笑喷了 “来人,笔墨伺候”知府大人益加高兴,一叠声吩咐,豪气冲天道:“今儿高兴,为这难得盛事佳话,本大人要题两幅字赠与桂芳园和骆家花局” 听差响亮答应一声,匆匆而去,底下又是一片炸开了锅,有惊讶的,有赞叹的,有羡慕的,当然也会有嫉妒恨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当然少不了如雷如潮的鼓掌叫好声。 不一会笔墨纸砚伺候到位,当差的精神抖擞,展纸研磨,知府大人在众星捧月簇拥下潇洒提笔,一气呵成。 “好好字大人的字遒劲飘逸,如龙腾云雾,凤在九天,真叫我等大开眼界”众人喝彩。 “呵呵,过奖,过奖”知府谦虚着,一高兴亲手拿了字条捧给李大掌柜和周先,二人受宠若惊,躬身接过,再三称谢不已,将字平稳展开在胸前面向底下众人,众人益加叫好,欢声如雷,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热闹中引章睁大眼瞧过去,李大掌柜手里是“百花齐放”四个大字,周先手里是“独具匠心”四个大字,果然龙飞凤舞,看去不俗。她不觉暗暗点头,这知府爱虽然听人吹捧,倒也真有几分真才实学。 宾主尽欢而散。众人散去之后,李大掌柜又拉着周先的手说了许多殷殷切切、发自真心的话,方才告辞,临别还不住的说要去拜访、以后就是朋友之类云云,周先深感意外欢喜,简直有点手足无措了。 “小姐,这李大掌柜人还真不错啊,一点架子也没有”周先搓着手笑眯眯望着李大掌柜一行远去的背影。 引章微微一笑,道:“跟咱们打好关系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干嘛要摆架子你回去好好叮嘱大家,咱们家的栽培技术和花苗千万不能漏了出去,知道吗?” “是,大小姐”周先心一紧,又有些困惑道:“既然大小姐防着桂芳园,为何要让他们盛出呢?” 引章笑道:“因为这个头衔咱们要不起啊咱们骆家花局新进扬州,脚跟都没站稳呢,若是一下子风头太盛,扬州这么多花局面子往哪搁呢?树敌太多,让人暗地里使绊子,倘若三天两头便要处理这些闲事,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何况争这个第一花局的称号不就是为了打响名声吗?我想经过今天,加上咱们的展出,咱们的目的也达到了,而且效果比预计的还要好,要不要那称号也不那么重要,而且,还不树敌,你说呢” “小姐心思周到,属下自愧不如”周先心悦诚服,想了想又笑道:“今儿真是好巧,刚好咱们花局跟桂芳园票数一样,若是多了、少了,可都没这么顺利了” 投票之前引章和周先已经商量好了,如果骆家花局票数比桂芳园多,那张票周先便藏着不必拿出来,而是主动要求重新投票;若是桂芳园票数比骆家花局多,这张票他也不必拿出来,而是等主持的知府大人示意唱票官提出重新投票时站出来表示不必再投,骆家花局心悦诚服认输,不必多此一举无论如何,赢的必是桂芳园,但好名声却是骆家花局的当然,票数一样,这是最好的结果,正好可以将其谦让大度的美好品质发挥到淋漓尽致 引章“嗤”的一笑,点点头道:“是啊,咱们运气向来不错” 引章凝神望着前方山明水静、杨柳依依的瘦西湖,突然悠悠道:“那李大掌柜据我观察并不是个利欲熏心之人,可今天的表现似乎有些过了。他对那块金字招牌好像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一般。莫非,桂芳园在经营上出了问题,急于借此打破局面?莫非,他们的实力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雄厚?” “大小姐这——”周先心中一凛,睁大了眼愣愣的望着引章,心里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我也就是那么一猜,你悄悄找人查一查近两三年他们的经营状况,记住,要保密” “是,大小姐”周先忙答应,心里惊疑不定,被引章的大胆想法弄懵住了 经此一事,骆家花局在扬州彻底站稳了脚跟,名气亦水涨船高,订单雪片似的飞来。 原本还有些中间商、合作商故意刁难,这一下子态度统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纷纷赶着上门,巴结奉承,态度好得不得了,生怕骆家改变主意不跟他合作了周先依照引章的吩咐,对事不对人,一切解决的妥妥帖帖,不卑不亢,和气友好又不失原则,益发大得众人信任与好感。 不但骆家花局,骆家在扬州的其他生意也都沾了光,一时火爆。大家都说像骆家这样谦虚、大度的商号怎会骗人?跟他们做生意大可放一万个心 突然不知谁提起年前骆公子与人争购卓吾卓公子祖宅还扬言卓公子跟他是朋友,买下卓家祖宅是为了替朋友保存一事,此时纷纷回过头看,果不其然,那卓家祖宅仍由几位找回来的卓家老仆看守打理着,骆夫人在扬州住的是另买的房子,并没有搬到卓府去住。 骆公子果不食言,当真做到了那么大那么壮观的卓府,真就这么白白空置着,不但不住,而且还雇了人打理。 骆家真是好人啊,有这么好的东家难怪手下商号掌柜行事也是这么谦和大度一时之间,骆家一个外来户在扬州获得了极好的名声 一事连着一事,最意外的是连安寄翠都受到了波及。 本来嘛,安寄翠与青鸾、冯茹在扬州住了这么久,素来自娱自乐,逛街购物、游赏风景,拜佛烧香,都是自去自回,与扬州乡绅、大户人家夫人小姐并无往来,这时不知怎的,这些乡绅大户夫人包括各大花局大掌柜的夫人们纷纷带着小姐嬷嬷上门拜访,说什么“佳节在即,理应到访” 安寄翠少不得一一接待,好言交谈。她本性温柔和善,气质高雅,谈吐不俗,交往之下大家竟都有相见恨晚之感,逛寺庙参佛、打牌、赏花、踏青、生日聚会等等从此做什么都少不了她一份,倒把安寄翠闹得应酬不暇,烦不胜烦,不止一次跟引章抱怨,说这扬州的夫人小姐们怎么那么喜欢热闹,有事没事便要一聚,不如清水镇上人懂得分寸。后来实在不胜其烦,又不便相拒,只得回了杭州清水镇图个清静,这是后话。 再说转眼到了中秋佳节,骆家上下也一一准备起来,晚上在小巧的后花园品茗赏月,周围摆满花局送来的奇花异卉,花香馥郁,清亮的月光下,与清香淡雅的桂花相得益彰。主桌坐着安寄翠、引章、青鸾、吴婶婆媳和冯茹,又摆了两三桌在周围,让大小丫环们共坐同乐,男仆们则赏了果酒佳肴在外院享用,大伙儿说说笑笑,赏月看花,品尝佳肴美食,其乐融融,甚是热闹。 玩到一半,青鸾技痒难耐,命人**拉琴,与冯茹两个换上行头,淡淡上装,水袖轻甩,纤腰摆动如弱柳扶风,亮起嗓子,婉转清亮,唱起了“游园惊梦”。清亮的月光下,馥郁的花香中,但见两个婀娜多姿的人儿翩翩起舞,一步一娇,优雅脱俗,婉转的唱音如是天籁,众人一时都看呆了,沉醉其中不可自拔。引章亦大吃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见冯茹唱戏,也是第一次见青鸾登台,二人配合得严丝合缝,堪称“双壁”。她原本还以为青鸾只是小孩儿脾气胡闹,不料短短数月,竟有如此成就,实在令人可惊可叹 只是由这戏情不自禁想起与胤禟在京听戏的情形,望着天上一轮皓月,听着一声声婉转如丝的吟唱,思绪顿时飘了好远好远。 这时,他该回京了吧?团圆佳节,定是赏月吃酒看戏热闹的紧了 正自发呆,肩上被人轻轻推了一下,扭身抬眼一看,却是红叶微带歉意的笑脸,双手奉给她一封信,低声笑道:“小姐,这是九爷刚到的信。” “是吗”引章眼睛一亮,一把接过,端详着,嘴角露出柔柔的笑意,眼角瞟了瞟安寄翠,有些欲言又止。 安寄翠明明在很专注的听着青鸾唱戏,却突然向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有事便先回去吧,娘还得跟吴婶她们坐一会呢” 引章不好意思笑笑,道:“好,那我先回去了,娘,更深露重,等会记得多加件衣裳。” ------ 即日起至下周六,日三更谢谢支持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7章 融入 第257章 融入 “扬州百姓谦和恭让,品端德正,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这都是大人德行皆备,感化有方啊,诸位说是不是啊”唱票官面向下面众人,激情澎湃,无限敬仰。 众人自然鼓掌轰然说是叫好,李大掌柜和周先也都说是,李大掌柜趁机又恭维了几句,知府大人谦虚得直说“过奖,过奖哪里,哪里”笑得鼻子眼睛眉毛都挤在了一块。 靠,这唱票官是太有才还是太没文化,连丰衣足食、安居乐业都扯上了引章也夹在众人中间鼓掌叫好,却差点笑喷了 “来人,笔墨伺候”知府大人益加高兴,一叠声吩咐,豪气冲天道:“今儿高兴,为这难得盛事佳话,本大人要题两幅字赠与桂芳园和骆家花局” 听差响亮答应一声,匆匆而去,底下又是一片炸开了锅,有惊讶的,有赞叹的,有羡慕的,当然也会有嫉妒恨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当然少不了如雷如潮的鼓掌叫好声。 不一会笔墨纸砚伺候到位,当差的精神抖擞,展纸研磨,知府大人在众星捧月簇拥下潇洒提笔,一气呵成。 “好好字大人的字遒劲飘逸,如龙腾云雾,凤在九天,真叫我等大开眼界”众人喝彩。 “呵呵,过奖,过奖”知府谦虚着,一高兴亲手拿了字条捧给李大掌柜和周先,二人受宠若惊,躬身接过,再三称谢不已,将字平稳展开在胸前面向底下众人,众人益加叫好,欢声如雷,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热闹中引章睁大眼瞧过去,李大掌柜手里是“百花齐放”四个大字,周先手里是“独具匠心”四个大字,果然龙飞凤舞,看去不俗。她不觉暗暗点头,这知府爱虽然听人吹捧,倒也真有几分真才实学。 宾主尽欢而散。众人散去之后,李大掌柜又拉着周先的手说了许多殷殷切切、发自真心的话,方才告辞,临别还不住的说要去拜访、以后就是朋友之类云云,周先深感意外欢喜,简直有点手足无措了。 “小姐,这李大掌柜人还真不错啊,一点架子也没有”周先搓着手笑眯眯望着李大掌柜一行远去的背影。 引章微微一笑,道:“跟咱们打好关系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干嘛要摆架子你回去好好叮嘱大家,咱们家的栽培技术和花苗千万不能漏了出去,知道吗?” “是,大小姐”周先心一紧,又有些困惑道:“既然大小姐防着桂芳园,为何要让他们盛出呢?” 引章笑道:“因为这个头衔咱们要不起啊咱们骆家花局新进扬州,脚跟都没站稳呢,若是一下子风头太盛,扬州这么多花局面子往哪搁呢?树敌太多,让人暗地里使绊子,倘若三天两头便要处理这些闲事,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何况争这个第一花局的称号不就是为了打响名声吗?我想经过今天,加上咱们的展出,咱们的目的也达到了,而且效果比预计的还要好,要不要那称号也不那么重要,而且,还不树敌,你说呢” “小姐心思周到,属下自愧不如”周先心悦诚服,想了想又笑道:“今儿真是好巧,刚好咱们花局跟桂芳园票数一样,若是多了、少了,可都没这么顺利了” 投票之前引章和周先已经商量好了,如果骆家花局票数比桂芳园多,那张票周先便藏着不必拿出来,而是主动要求重新投票;若是桂芳园票数比骆家花局多,这张票他也不必拿出来,而是等主持的知府大人示意唱票官提出重新投票时站出来表示不必再投,骆家花局心悦诚服认输,不必多此一举无论如何,赢的必是桂芳园,但好名声却是骆家花局的当然,票数一样,这是最好的结果,正好可以将其谦让大度的美好品质发挥到淋漓尽致 引章“嗤”的一笑,点点头道:“是啊,咱们运气向来不错” 引章凝神望着前方山明水静、杨柳依依的瘦西湖,突然悠悠道:“那李大掌柜据我观察并不是个利欲熏心之人,可今天的表现似乎有些过了。他对那块金字招牌好像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一般。莫非,桂芳园在经营上出了问题,急于借此打破局面?莫非,他们的实力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雄厚?” “大小姐这——”周先心中一凛,睁大了眼愣愣的望着引章,心里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我也就是那么一猜,你悄悄找人查一查近两三年他们的经营状况,记住,要保密” “是,大小姐”周先忙答应,心里惊疑不定,被引章的大胆想法弄懵住了 经此一事,骆家花局在扬州彻底站稳了脚跟,名气亦水涨船高,订单雪片似的飞来。 原本还有些中间商、合作商故意刁难,这一下子态度统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纷纷赶着上门,巴结奉承,态度好得不得了,生怕骆家改变主意不跟他合作了周先依照引章的吩咐,对事不对人,一切解决的妥妥帖帖,不卑不亢,和气友好又不失原则,益发大得众人信任与好感。 不但骆家花局,骆家在扬州的其他生意也都沾了光,一时火爆。大家都说像骆家这样谦虚、大度的商号怎会骗人?跟他们做生意大可放一万个心 突然不知谁提起年前骆公子与人争购卓吾卓公子祖宅还扬言卓公子跟他是朋友,买下卓家祖宅是为了替朋友保存一事,此时纷纷回过头看,果不其然,那卓家祖宅仍由几位找回来的卓家老仆看守打理着,骆夫人在扬州住的是另买的房子,并没有搬到卓府去住。 骆公子果不食言,当真做到了那么大那么壮观的卓府,真就这么白白空置着,不但不住,而且还雇了人打理。 骆家真是好人啊,有这么好的东家难怪手下商号掌柜行事也是这么谦和大度一时之间,骆家一个外来户在扬州获得了极好的名声 一事连着一事,最意外的是连安寄翠都受到了波及。 本来嘛,安寄翠与青鸾、冯茹在扬州住了这么久,素来自娱自乐,逛街购物、游赏风景,拜佛烧香,都是自去自回,与扬州乡绅、大户人家夫人小姐并无往来,这时不知怎的,这些乡绅大户夫人包括各大花局大掌柜的夫人们纷纷带着小姐嬷嬷上门拜访,说什么“佳节在即,理应到访” 安寄翠少不得一一接待,好言交谈。她本性温柔和善,气质高雅,谈吐不俗,交往之下大家竟都有相见恨晚之感,逛寺庙参佛、打牌、赏花、踏青、生日聚会等等从此做什么都少不了她一份,倒把安寄翠闹得应酬不暇,烦不胜烦,不止一次跟引章抱怨,说这扬州的夫人小姐们怎么那么喜欢热闹,有事没事便要一聚,不如清水镇上人懂得分寸。后来实在不胜其烦,又不便相拒,只得回了杭州清水镇图个清静,这是后话。 再说转眼到了中秋佳节,骆家上下也一一准备起来,晚上在小巧的后花园品茗赏月,周围摆满花局送来的奇花异卉,花香馥郁,清亮的月光下,与清香淡雅的桂花相得益彰。主桌坐着安寄翠、引章、青鸾、吴婶婆媳和冯茹,又摆了两三桌在周围,让大小丫环们共坐同乐,男仆们则赏了果酒佳肴在外院享用,大伙儿说说笑笑,赏月看花,品尝佳肴美食,其乐融融,甚是热闹。 玩到一半,青鸾技痒难耐,命人**拉琴,与冯茹两个换上行头,淡淡上装,水袖轻甩,纤腰摆动如弱柳扶风,亮起嗓子,婉转清亮,唱起了“游园惊梦”。清亮的月光下,馥郁的花香中,但见两个婀娜多姿的人儿翩翩起舞,一步一娇,优雅脱俗,婉转的唱音如是天籁,众人一时都看呆了,沉醉其中不可自拔。引章亦大吃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见冯茹唱戏,也是第一次见青鸾登台,二人配合得严丝合缝,堪称“双壁”。她原本还以为青鸾只是小孩儿脾气胡闹,不料短短数月,竟有如此成就,实在令人可惊可叹 只是由这戏情不自禁想起与胤禟在京听戏的情形,望着天上一轮皓月,听着一声声婉转如丝的吟唱,思绪顿时飘了好远好远。 这时,他该回京了吧?团圆佳节,定是赏月吃酒看戏热闹的紧了 正自发呆,肩上被人轻轻推了一下,扭身抬眼一看,却是红叶微带歉意的笑脸,双手奉给她一封信,低声笑道:“小姐,这是九爷刚到的信。” “是吗”引章眼睛一亮,一把接过,端详着,嘴角露出柔柔的笑意,眼角瞟了瞟安寄翠,有些欲言又止。 安寄翠明明在很专注的听着青鸾唱戏,却突然向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有事便先回去吧,娘还得跟吴婶她们坐一会呢” 引章不好意思笑笑,道:“好,那我先回去了,娘,更深露重,等会记得多加件衣裳。” ------ 即日起至下周六,日三更谢谢支持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8章 中秋 第258章 中秋 引章不好意思笑笑,道:“好,那我先回去了,娘,更深露重,等会记得多加件衣裳。” “我知道,去吧”安寄翠轻轻点头。 吴婶亦笑道:“小姐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夫人的” 引章点点头笑着起身去了,隐隐听到安寄翠轻轻一叹:“女大不中留了……”她脸上一热,嘴角勾出一抹甜蜜含羞的微笑。 回至屋内,屏退红叶,引章在灯下迫不及待拆信,满纸字字句句,皆是诉不完的相思情意,引章一颗心满满的为幸福甜蜜所包围萦绕,脸上唇畔止不住漾着笑意,一个人看了又想,想了又看,傻乎乎的半靠在榻上傻笑。相思滋味,苦中却有不可言喻的甜 不知过了多久,轻轻响起叩门声,引章一怔相问,门外轻答的却是安寄翠。引章忙答应一声,收起傻傻的笑容,理了理鬓发衣角,起身开门,却不知仍是满脸温柔娇羞的神色。 “娘怎么来了,园子里都散了吗?”引章一边引安寄翠进屋坐下一边笑问。 安寄翠笑道:“还有一会呢夜也深了,娘是来叫你出去一块放烟花,然后好散的。”望了望折放几上的信,又笑道:“是郭公子来的?” 引章下意识将信掩了,点点头陪笑道:“是啊” 安寄翠“嗤”的一笑,怜爱的搂着她,笑道:“哟,丫头可是长大了,也知道害臊了你这傻子,这有什么臊的呢” “娘”引章不好意思笑笑。好吧,其实她不是脸皮薄、矫揉造作之人,但不知为何,面对安寄翠,她总是会—— “你这个样子,是非郭公子不嫁的了”安寄翠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笑叹道:“你自小能干不输男儿,娘当初还为你发愁哪家公子敢要呢,不料人间自有好姻缘,竟遇着郭公子这样的良配,娘也放心了” “娘您对他,很满意吗?您也觉得他好?”引章依偎着她忍不住趁机相问。 安寄翠瞟了她一眼,想了想,笑道:“他对你好娘是看得出来的,只是总觉得他不像商人这么简单对了,他家里你可有了解?娘看他行事作风,家教该是颇好,料想父母也不差,就不知看不看得上咱们小门小户”安寄翠欲言又止,不想扫女儿的兴,却不由不担忧,生怕公婆不贤,女儿吃亏。再说了,女儿又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往后真过起日子来,那还真是—— 引章忍不住心头一凛,身躯微微轻颤,故作轻松一笑,道:“娘你放心好了,他家里兄弟姐妹我都见过了,都是好人,他的爹娘都是——生性淡泊之人,隐居避世,并不跟儿子们住一起,他的哥哥们成了家也都是独门独院单过,我以后嫁过去,也是一样” “是么?”安寄翠有些诧异,却放松一笑,点头道:“这倒也好了,随了你的性子了!” “谁说不是!”引章亦笑。 “既是如此,你们俩趁早把事儿办了吧,总这样下去也不好,日子久了,难免有人说三道四,姑娘家名节要紧!” “娘!”引章粘着撒娇道:“您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赶女儿出门啊!” 安寄翠嗤的一笑,道:“你这丫头,不识好歹!郭公子只来一封信你,就傻乎乎的乐成这样,还跟娘嘴硬!” 引章自然听出言外之意,心中又羞又暖又喜,怔了怔,不觉感慨道:“娘,说真的,我觉得好幸福呢,我喜欢郭公子,娘您居然没有骂我不知廉耻!” “去,瞎说什么!”安寄翠的声音陡然有些冷峻,沉默几秒,温言叹道,“女人家最要紧的便是嫁的良人,你和郭公子两情相悦,人品才学相貌,他又是那么出众的一个人,若是错过了他娘也替你可惜的!只是,你们年纪都不小了,你们若有意在一起,便叫他家早早提亲吧!说到底,娘连他的家世都还不知道呢,问你,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不是看他还好,他家又在盛京这样远,娘早叫人打听去了!” 引章无语,生怕安寄翠疑心,忙又笑道:“娘不用那样费事,反正将来他家来人提亲您要问什么问不着呢!” 安寄翠似嗔非嗔瞅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拐着弯帮他说话!呵呵,看来娘问不问都没什么意思了,横竖你是铁了心的!”说着母女二人忍不住都笑了。 说着说着,引章受了盅惑似的,突然心一热,胆一大,嘴一快,笑道:“娘,说真的,爹已去了那么多年了,娘您还这么年轻,好容易熬到老呢,若有合适的人,便再结姻缘,我和弟弟不不同意的!” 安寄翠身子猛然一震,有些警惕的望了望她,嗔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不怕你爹在天之灵不安吗!” “咱们心底都有爹,都记着爹,爹在天之灵岂能不知?但活着的人要过日子啊,娘,您幸福了,有人照顾,有人陪伴,这才是爹的遗愿呢!” 安寄翠不觉怔住了,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人影,也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那是少年时代绮丽的梦,随着家破人亡,梦也散了!一晃二十多年.世事沧杂,还有什么可说的?梦就是梦,永远也不可能实现,就像时光不能倒流一样! “好了!”安寄翠语气甚是坚决凝重,毫不迟疑,毫不犹豫,笑着拧了拧女儿的腮帮子,道:“你要是再敢胡说.娘就撕了你的嘴!娘如今儿女双全,吃穿不愁,享不尽的富贵,等着抱孙子,多少人羡慕不来,还有什么不足!”人生如此足矣,该有的都有了,还求什么?人生就是这样,谁能没有一两件遗憾事呢?因这遗感反而更衬出得到的珍贵! 引章也不好再往前说,一笑住口,跳起了身,笑道:“不说了不说了!娘,咱们去放烟花吧!” “哟,说着说着竟忘了,走吧!”安寄翠猛然醒悟,母女二人相携而去。果然,才刚至廊下,便见青鸾带着丫鬟奔过来笑嚷着,一叠声的叫伯母和姐姐快去看放烟花。安寄翠微微一笑,连声答应,几人仍往后花园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9章 南京逢 过了中秋,斗花大会圆满结束,皆大欢喜。周先信心大增,踌躇满志,率领骆家花局上上下下大小掌事伙计花匠忙得热火朝天。在引章的关注下,尤其大力栽培各种热带兰和牡丹,期盼着春节前后和来年能卖个好价钱。 佳节已过,安寄翠大大松了口气,觉得那些打着“佳节在即,理当拜访”旗号前来的夫人太太小姐们这回该歇着了吧,不料仍是热络的了不得,三天两头的前来拜访,不然就是下帖请往家中一聚。安寄翠大感头疼,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回清水镇骆家庄躲个清静。 于是,各家夫人太太少不得又替她饯行,殷殷告别,姐妹情深,满脸满眼的舍不得,土仪特产送了半屋子,反复叮嘱她闲时定要常常过来小住一阵,大家聚聚,就差没有“执手相看泪眼”了 安寄翠一一答应,始终微笑着,神情亦甚是殷切不舍,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引章咬着唇忍不住想笑,原来她的娘虽然不会唱戏,但演起来也是游刃有余的 安寄翠回去,青鸾和冯茹便也回去,不知不觉间,青鸾早已把安寄翠当成了母亲一般看待,安寄翠回去她便也要去,冯茹当然也随着。引章一想闲着无事,回杭州一趟也好,不料行李刚刚打点好,胤禟的信又到了,说是过两日至南京办差,盼她前去一聚。引章又踌躇起来,欲言又止,还是鱼儿替她说了,安寄翠一笑置之,让她安心留在扬州等着。 送走了安寄翠刚过三天,胤禟派来的人便到了扬州,专程接她前去。扬州与南京相隔甚近,顺流而下不过一天的功夫。 引章瞅着来人心里有些不痛快,领头的是小顺,慌忙单膝跪下,陪笑道:“小姐明鉴,主子爷是奉旨前往南京办事,不便擅自离开,不能亲自过来接小姐,还请小姐您见谅别恼” 引章听他这么说出来哪里还好说什么,轻轻啐了一下,笑骂道:“谁说我恼了?你们爷爱来不来我也不稀罕还不快给我滚起来” “是,小姐”小顺这才放心,笑嘻嘻起身,忙又笑道:“奴才雇的船仍在码头靠着呢,船够大,一切皆预备齐全,明日启程,不知可否?还请小姐指教” “明儿一早走,什么时候能到?”引章本欲点头,却突然转口相问。 “爷叫雇的快船,太阳落山前便可赶到。”小顺忙答。 引章点了点头,道:“明儿天一亮就走,赶早快到,你去说一声” “是,小姐”小顺打个千,转身去了。 引章这里行李是早已收拾好了,当晚也无事,只交代了鱼儿一些话,让她和红叶、凌霄、大脚都留在扬州,自己带了阿青、阿碧姐妹前去。因为骆家花局正预备在扬州郊外或租或买百亩左右土地用作景观树、盆景及普通花卉培植基地,正要鱼儿主持。鱼儿等都无异议,只大脚瞟了她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自去了,倒叫引章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大脚一直将保护她视为己任,从来不离开她的身边,只是将来,她嫁给胤禟之后,大脚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亦不会入胤禟府上的,反正将来都要分开,大家早些慢慢习惯也好。 次日一行顺风顺水,太阳才刚刚偏西,便已到了南京。街市商铺依旧繁华,行人如织,叫卖声不绝入耳,秋高气爽,阳光明朗却不毒,正是大好的天气。 比预计时间到得太早,码头上并不见胤禟迎接的身影,小顺的心很是向着自家主子爷,见状少不得笑着替主子爷做个解释,引章取笑了两句,便叫雇车前去胤禟下榻的驿站。 到了驿站,阿青、阿碧自去收拾行李下榻之处,小顺轻车熟路带着引章来到胤禟办公按见官吏的书房,本欲禀告,引章摆摆手命他们都下去,自己深吸一口气,咬唇一笑,轻轻推门进去。 胤禟在隔着纱橱格架的里屋,透过雪青云纹薄纱.隐隐可见他身着棕黄团龙长袍,金黄箭袖圆领,身形俊朗,贵气逼人,端坐在书案后,手中持笔,正低头写着什么。 引章嘴角微微翘起无声微笑,心中不觉温柔起来,存心要逗他玩一玩,于是敛声屏息,蹑手蹑脚,半遮半掩从旁进去,悄悄来至胤禟身侧,胤禟太过专注,居然浑不察觉。 引章难得见他一本正经办差的模样,站在一旁双眸含情只是瞧着他,忍不住越看越爱,越看越得意。忽然瞟见他砚台中墨汁所剩无几,一手轻才轻揽袖口,另一手轻轻伸过去捡起方砚潜他研磨,满心等着他抬头看时好唬他一跳的。 不料胤禟眼角一扫,瞥见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替自己研墨,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神情自若继续动笔,口内冷冰冰喝道:“放下!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引章咬着唇憋着笑,心中暗暗点头:不错,有原则,看到女人贴上门来懂得无视了,而且还蛮镇定自若的嘛! “还不滚?”引章还在心底一个劲夸着,耳畔却响起更加阴冷的低喝,饶是知道不是针对她骆引章本人,她还是忍不住颤了一颤。 “再不滚爷……”胤禟怒了,猛然抬起头恶狠狠瞪过去,一呆一楞,僵硬的脸色慢慢融化,喜道:“阿章,怎么走你!”起身一把抱住了她,笑得只见牙不见眼,捧着她的脸,还觉得是在做梦! 引章眉眼吟吟含笑,双手挂着他的脖子,撅着小嘴娇道:“人家天没亮就上船赶着来啦,你还叫人家滚,那么凶!” “爷怎知道是你?谁叫你捉弄人来着?”胤禟笑嘻嘻,俯身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吻,颇为自得笑问道:“想爷了吗?” 引章眨了眨眼,狡黠一笑,摇摇头,柔柔的、甜甜的、轻轻的答道:“一点也不!” 胤禟一怔,咬牙笑道:“岂有此理!”捧着她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直吻到怀中人气息紊乱,意乱情迷方才放过,目光胶着流连在她殷红丰润的唇上,笑道:“想爷了吗?” 引章身子软软靠在他胸前,胸口一起一伏调整气息,理了理鬃角碎发,笑道:“还问。不想你来这做什么!人家一进门连茶都没喝一口,脸没洗便急忙忙来看你,你还问这无聊的!” “爷喜欢听你亲口说啊!”胤禟笑笑,顺手拿起桌上的茶递给她,笑道:“来,喝口茶,爷陪你回去洗脸更衣!” 引章接过喝了一口,向他一笑,二人相携出了书房。 一时梳洗收拾妥当,二人坐在榻上说话,不必使眼色,阿青、阿碧等备下茶点熟练的掩了门自退了出去。 胤禟自然而然顺手揽她入怀,引章顺势靠过去,笑道:“你怎么会突然来南京办差呢?真想不到!” “还不是为了见你!”胤禟拥了拥她,道:“这次来江宁织造巡查,本是三哥的差事,我知道你在扬州,所以从三哥手里抢过了这份差。没想到歪打正着,老爷子很是高兴,说爷长进了!”胤禟说着浓浓的长眉一扬,颇有几分自得。 引章好笑,道:“你们老爷子这么好哄啊!” “老爷子就是这样,听他的话,按他的意思办好差,做到其中之一,便是好儿子了!”胤禟顿了顿,又道:“爷也该哄哄老爷子和额娘了,不然,怎么把你好好地娶进府呢!” 引章笑了笑,道:“那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爷甘之如饴。”胤禟抚着她的手,道,“这次去塞外,爷把福晋带去了,在额娘面前演了几天戏,额娘很高兴,对你也放了心,已经答应给你抬旗入额娘娘家郭络罗氏一族,从塞外回京,爷已经在内务府拿了抬旗文书把这事办了。只要老爷子电梯,你便是爷的侧福晋了。” 引章有些意外,没料到他的动作这么快,忙问:“我的名字,那个,你没改吧?” 胤禟有些好笑,道:“当然没改,只是冠了姓氏而已!” 引章放了心,要是连名字都给她改了,她非得郁闷死不可!骆引章这个名字跟了这么多年,那也是有感情的。 “没想到你娶个侧福晋,要这么麻烦!胤禟,我是不是太多事了!”引章忍不住轻叹。 胤禟忙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侧福晋要皇阿玛册封的才有面子,爷不想你委屈,虽然多下了些功夫,其实也不费事!额娘看到爷对福晋好,便放了心不怕将来闹家务,若不是爷先开口,额娘差点叫爷把你就这么接进府,把爷吓了一跳呢!” 引章不觉想起当初宜妃对自己所说的话,忍不住嗤的一笑,道:“你还记得那次带我进宫见宜娘娘吗?她也跟我提过呢!说只要好好侍奉主子,将来生了儿子会给我正经名分的!” “有这回事?”胤禟讶然睁大了眼.苦笑道:“你怎么不早跟爷说呢!要是额娘先开了。她素来性子固执,是断然不肯改口的!” “我哪知道嘛!不是说一切都交给你解决吗?”引章笑道。 “你呀!”胤禟无奈瞪她一眼,想想又不忿道:“那你也不能不跟爷统一阵线呀?隐瞒军情!看看那么多心眼的人,怎么有的时候这样笨!” “我多心眼?”引章指了指自己鼻子叫道。 胤禟横她一眼,道:“扬州斗花大会上,你敢说你没耍心眼?啧啧,耍得还真漂亮!骆家商号立马便在扬州站住了脚,骆家花局的大名,爷在京城里都听到了!” “有没有这么夸张!”引章有些吃惊。距这事发生不过二十多天,南京城里都知道她相信,怎么京城里都知道了?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胤禟好笑,道,“爷顺便给你透点风声,说不定过年前内务府派人过来采办鲜花,你看着准备吧!” 引章眼前一亮,喜道:“那好啊!看来明年还可以扩大规模!” 她微微仰头,望着胤禟笑道:“你对我这样好,我也没送过你什么东西,等过年了我挑些最上等的鲜花送给你,好不好?” “哦,不留着卖钱?”胤禟揶揄。 引章咯咯直笑,一本正经的深深凝视着他,道:“当然是爷比较重要嘛!” “乖娘子!”胤禟乐了,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下,忽又问道:“听说其中有一种叫什么十样锦的牡丹,现在还开着花?好几种颜色?” “对啊!”引章点点头,面有得色。 “爷在八哥府上怎么不见有?”胤禟又问。 引章神色一滞,嘿嘿笑了笑,吞吞吐吐道:“最最珍贵的那几种,人家都没有送给八爷……” “……”胤禟瞅着她,无语,半晌仍是无语。 “其实人家送的也不差嘛,不是最最珍贵的也是最珍贵的,大唐带回来的品种,哪一种不是极品?对不对啊?”引章讨好笑着。 胤禟呵呵一笑,道:“只是爷来南京之前,八哥问我了,你说,怎么办呢?” 引章一愣,笑道:“给他就是了!等你回去带给他!” 胤禟忍不住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捏,笑道:“小气劲!” 引章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十样锦能开花到现在啊,真正的想不到!最多过年时,我再另送些别的给他好了!” “八哥跟你开玩笑而已!”胤禟不由好笑,又道:“爷更有兴趣知道,那日斗花大会上,娘子如何运筹帷幄、力战群雄,嗯?” “说起来话就长了!”引章颇为得意,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说来,胤禟很注意听着,不时微笑,不时摇头,最后笑道:“娘子果然好心思.骆家花局虽然没拿到那块匾,得到的比那要多得多!” “正是呢!这种双赢的局面可不多见哦,我也很得意!”引章笑道。 “双赢?”胤禟愣了愣,不禁大笑道:“好贴切的词!是了,那桂芳园的底细,你可查到了?” 引章秀眉一扬,下颔轻仰,笑道:“说出来怕你不信,我猜了个正着!”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60章 南京游 胤禟顿时呆住,瞅着她半响做声不得,他一直认为她做生意只凭运气。 他派人查过她的发家史,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他认为的没错:她八岁那年贩运布匹进京,恰好那一年夏天来得极早;她前往南方游玩,恰恰误打误撞到了柘树成林却无人养蚕的白石镇;她囤积了无数粮食布匹,哪曾想皇阿玛突然下令要跟葛尔丹开仗;后来开设玲珑绣坊,那是借了巧手姐妹的光;她买下避暑山庄周边土地,看似从宫里内线得了消息,是实力而非运气,其实,如果不是恰好遇上他,被他强行分了一半股份,单凭小小一个骆家,这样大的财路非但守不住多半还会惹祸上身;她前往云南,那更是一连串的巧合运气,生天无望之时,不料峰回路转到了大唐,得到了许多异种牡丹和葡萄酒酿造秘方,还顺便拐了人家公主回来…… 总之,他盯上她之前,她一直运气很好;他盯上她之后,有他护着保着,她运气自然更好他疼她,爱她,看她沾沾自喜便陪着她高兴,他一直觉得她只是运气好、偶尔耍些小心思而已,不料她的眼光竟如此敏锐,单凭一时察言观色,便敢做那样大胆的推断,换做是他,他也不能。 “你发什么呆呢”引章见他半响不语,忍不住笑着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胤禟拥着她紧了紧,笑道:“爷是在想,娘子越来越能干了,嫁给爷以后,正好可替爷管家” “我才不要”引章忙摇摇手,笑道:“管家多没趣,尽是些鸡毛蒜皮,一点儿成就感也没有” 胤禟无语,道:“爷好歹是贝勒爷,堂堂贝勒府尽是鸡毛蒜皮之事?你还要什么成就感?嫁给爷还不够成就感?” 引章忍不住大笑,道:“是是是,嫁给爷很有成就感,可是,我还是不要管家啊我只管你……” “管我?”胤禟瞧着眼前宜喜宜嗔的俏脸,忍不住心中微荡,笑嘻嘻凑过去轻吻她的耳垂、脸颊,轻轻道:“管我什么?管我晚上睡哪儿吗?” 引章最没办法面对胤禟脸皮突然变厚,脸上一热,轻轻啐道:“说着说着你又不正经了” “说着说着你便习惯了”胤禟笑嘻嘻的,正想进一步缠绵,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心腹小厮秦四陪笑道:“爷,织造府曹大人带着两位主事来了,请爷示下——” “该死”胤禟喃喃一拍额头,笑道:“爷竟忘了约了人”随即扬声吩咐道:“带他们去书房候着”说着起身,笑道:“你先歇一歇,爷把差使交代清楚,由着他们去办也就没爷什么事了爷好好陪你玩几天” 引章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送他出去,果然觉得有些犯困,打了个呵欠往床上一倒便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掌灯,阿青、阿碧守在一旁,独独不见胤禟人影。 阿青、阿碧见她醒来忙起身笑着招呼,看她眼光满屋的找胤禟,阿青便笑道:“小姐,九爷赴宴去了,怕是晚些才回,九爷说请小姐自己用晚饭,明儿再给小姐接风!” 引章笑了笑,一理长发偏身下床,道:“既如此快传饭吧,咱们一块吃,我还真有些饿了!” 阿青阿碧答应着,命小丫鬟打水,一个替她穿衣梳洗,一个去厨房传饭,一时三人都用了,胤禟还没见散。灯下久候无聊,心里难免有些发闷,引章洗了澡,便又去睡觉了。 好在第二日起,胤禟果然当起了甩手掌柜,把事都安排下去,天天只陪着她在南京城里游玩逛街。据他说,不过是点一点账,催一催年下宫里要用的衣料锦缎可都备齐全了,都有哪些花样颜色等等,织造府的主事文书自会好好的罗列单子,不需他天天盯着。 南京是江南重镇,商椎往来,店铺云集十分热闹:作为六朝古都,又有数不胜数的名胜古迹供人瞻仰凭吊游观赏,引章虽然来过多次,但与心上人携手同游,仍是兴致大好。 而且,南京还是二人初次见面之地,虽然是并不怎么令人愉快的初见,引章还是觉得很有纪念意义,作为吃瘪的一方,胤禟当然不这么想,却拗不过她,硬是被她拽着去了那日相撞之处。 胤禟四下望望,忍不住舒了口气,还好,今儿出门就他俩,一个随从没带,倘若泰四他们也跟了来,他面子住哪搁呢!握着依喂在身边的小佳人的手,心中不由不感慨命运之神奇,那晚可没把他气得够呛,发狠要逮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狠狠教训一顿出气,哪承望想有朝一日,二人竟会心心相许! “那时你好凶好凶呢,现在也一样凶!”引章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胤禟没好气哼一声,低声道:“还好意思说!你当时就留口德了?如果不是撞着爷,你便是抬出皇阿玛来也没用!” 引章一楞,不禁哑然失笑,道:“我当时就那么随口一说,我也没想到竟这么管用,呵呵,一听到你家老爷子的名头,啧啧,我瞧着你啊,什么气都消了!” 胤禟道:“谁说一下子气消了?当时更气狠了?派了人到处找你,谁知你第二天便离了南京,找也找不着,哼,害爷心里一口气憋了好久散不掉!” “欺负惯了人的都你这样!”引章毫不容气回敬他。 “你……”胤禟瞠目结舌,无奈一笑。 “对了!”引章眼晴一亮,笑嘻嘻道:“我带你去个地方,保管你喜欢!”一说着便拉着他走。 “什么好地方,你就笑成这样?”胤禟无奈微微摇头。 “万花楼啊!”引草笑吟吟轻轻吐出几个字,却不知听在胤禟耳里不亚于大睛天里一声划……空而过的霹雳。 “你说什么?”胤禟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着,提高嗓音惊疑不定,“你再说一遍?”她要不要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万花楼,跑到他的生意场去了! “万花楼啊!”引章停下脚步,音平平像是在说再平常不过的事,怪怪的望了他一眼。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装什么纯!曾经,你又不是没玩过青楼! “不许去!”胤禟瞅着她,很不高兴。她去过那种地方他一点都不奇怪,问题是那是他的地盘啊,带着她一块去?他忍不住一阵恶寒。 引章会错了意,瞧了瞧自己身上“哎呀”一声,笑道:“我竟忘了!不过不要紧,经过估衣铺随便买套男装换上就是了!我告诉你啊,那个地方我是一定要去的,我要去瞧瞧那老鸭子有没有阳奉阴违,你不知道我当初有多倒霉,遭人暗算卖到万花楼那姓花的贼婆娘手上,好在镇江遇上卓大哥救了我,不然就惨了!” “你说什么?”胤禟大吃一惊,拉她到一旁,双目灼灼蹙着眉,道:“怎么回事?你说你差点,你……你给爷说清楚!” 引章见他为自己着急得脸都白了,忍不住心中一暖一甜,搂着他的腰,又是感动又是欢喜仰起小脸柔声笑道:“胤禟,别急,别这样嘛!这件事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而且有惊无险,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你身边吗?真弄不懂你,可有什么好担忧的!”说着忍不住“扑哧”一笑。 胤禟勉强回笑了笑,在她肩头轻轻捏了捏,柔声道:“好,不急,不急。你还没告诉爷呢,当时怎么回事?” 来引章笑笑,一边拽着他要走,一边道:“说来话就长了,咱们先去.等晚上回屋我再慢慢跟你说嘛!” “那个,还是先说吧!横竖咱们有的是时间,明儿再去不啊!”胤禟心突的一跳,强行拉着她到玄武湖畔清净处大柳树下石凳坐下了,笑道:“这儿好,就在这儿说!” 这下子乌龙大了!她竟差点被花秋娘买了回去?要是叫她知道这万花楼是他的本钱,只怕她咬死他的可能性都有!胤禟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引章甚是不解,不过也没再坚持,挨着他坐下,闲闲笑着,神色自若颇带几分大难不死回头再看感慨万千的得色,从在山上与引华分别之后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在镇江大叫“有刺容”惊动官府,得卓吾相救为止。 听到末了胤禟忍不住大,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啼笑皆非道:“有刺客?亏你想得出来,你怎么不喊救命啊!”叫引章撇撇嘴,不屑道,“叫救命有什么用,官老爷们谁会管小老百姓的命呢?官老爷怕的是刺客!” 胤禟无言以对,微笑道:“也亏了你,没给吓傻!后来呢?后来怎样?” “后来……”引章玩着辫梢,微笑道,“后来卓大哥救了我啊,然后我叫人把那姓花的教训了一顿,还把她买下的另两位姑娘也救了,就是我家里的蓝楹和鸢萝,呵呵,巧手姐妹和鸢萝恰好又是嫡亲的表姐们,就是那天晚上咱们撞上,后来你们走了,鸢萝认出她们,相认之后,后来巧手姐妹也到了我家里了!” “原来如此!”胤禟点了点头,笑道:“世事难料,还真是巧!” “可不是!”引章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笑道:“那次来南京我只是气不过,带着蓝楹和鸢萝找那姓花的晦气的,没想到却因此得了巧手姐妹,如果没有她们,玲珑绣坊也开不了张!” “哦,你是怎么找,找那姓花的,晦气?”胤禟不禁好奇。 “呵呵,我亲自来了,还能轻易饶了她?”引章秀丽的柳眉弯了弯,眼晴亮亮的,神采飞扬,甚是得意连说带笑给胤禟说了,没注意到胤禟的脸色已经变幻了好几次! 随着引章笑吟吟一句连一句的讲述,他突然想起那天跟秋娘对账的情形,隔着窗户,透过纱帘,他只看到一个纤瘦清俊的背影,一身华服,脑后甩着乌油油的辫子,坐在那儿,光姿态便那么倔傲和张狂,三言两语更把秋娘挤兑嘲弄得下不来台。原来,竟是她! 他当时还想着哪家公子如此有趣,要好好结识一番,后来被别的事岔了开去,随口问过秋娘,秋娘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也就丢开了!不料,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相伴在身边啊! 胤禟嘴角微翘,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这个女人! 原来万花楼那一次才是他们第一次相遇,不过这相遇太过诡异非常,他很聪明的决定,这辈子都不能告诉她!起码,在她货真价实变成他的人之前,绝对不能告诉她 ! “你说,我该不该去一趟那儿,好好瞅瞅那女人有没有不听我的话?便是吓唬吓她做恶梦也好啊!”引章哪想到胤禟在肚子里早起拐了十八个弯的心思,仰起笑脸问道。 “该,自然该!”一头牛轻捏她的手,笑得温柔而妖孽,凑近她低声细语道:“今日便算了吧,宝贝,明儿爷陪你一块儿去,好不好?嗯?”说着细细密密的吻沿着她颈窝耳垂一阵落下。 引章微微闭目,轻轻偏着头承受着他的吻,心跳的很快,脑子里忽然就有些乱了,像松松的一大团扯在一起的棉絮,她气息喘喘,轻轻地嗯了一声,微笑道:“好吧,明儿,就明儿好了……” “乖!”胤禟满意的在她雪白的后颈用力一吻,放过了她,暗暗松了口气,这样,他才有时间回去安排部署。 “可是……”引章黑葡萄似的一双眼晴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有些怪怪的笑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刚才有点紧张呢?你,在紧张什么?” “没有的事!”胤禟手一紧,异常坚决的反驳,含笑凝视着她以示无事不可对人言,笑道:“爷怎么会紧张呢,紧张也是为了你紧张。” 引章自动屏去他的回答,唇畔忽的绽出微微的笑,眨了眨眼,偏着头瞅他笑道:“莫非,万花楼里有你的老相好,你怕被我撞见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61章 鸡鸣寺 第261章 鸡鸣寺 引章自动屏去他的回答,唇畔忽的绽出微微的笑,眨了眨眼,偏着头瞅他笑道:“莫非,万花楼里有你的老相好?你怕被我撞见了?” “阿章,”胤禟大感无语却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其实也不算老相好,那是老久老久以前的事了,逢场作戏而已谁没个年轻不懂事、年少荒唐的时候? “没有的事”胤禟异常坚决摇摇头,道:“爷只有你一个相好” “所以才说是老相好嘛”引章喃喃嘟囔反驳,瞧见胤禟瞪起眼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瞅着她,忙又笑笑,扯了扯他的衣襟,笑道:“以前的事说也没趣,不说啦,不说啦就是啦管你有没有呢,今儿一晚上功夫,够你布置销毁证据的了……” 胤禟身子一僵,才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差点又反噎回来。 话说,为了引章这“布置销毁证据”一句话,胤禟理所当然更要寻思周密好好布置一番,花秋娘不许露出马脚,所谓的老相好不许面色有异,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不许露出马脚,定要做到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花秋娘自然吓个半惨,差点买回来的姑娘竟是主子爷的心上人,胤禟说一句她答一句,好在胤禟没闲工夫跟她算账当然,这是骆小姐不知道他们是主仆关系的前提下,倘若知道了——她都不敢再往下想。 万事俱备。次日一早,胤禟毫无压力陪着引章出门,临出门却发现这女人一袭米黄碎红撒花斜襟旗装上衣,月白长裙,头顶挽发结鬟,垂着辫子,仍是女子装束不禁一怔。 引章垂眸望望自身打扮,喜孜孜挽着他胳膊笑道:“我不想去万花楼了,好没意思的,我们去鸡鸣寺上香好不好?” 胤禟顿时有一拳打空的感觉,半响笑道:“怎么好好的又不想去了呢” 引章下意识蹙了蹙眉,有些嫌恶的道:“那乌烟瘴气的地方不去也罢,那老鸨子我也没什么兴趣瞧她据我手下人说,那老鸨子这两年着实消停了不少,想想罢了,去哪干嘛呢”说实话,她对那地方的的确确没有半分好感,其本质不就相当于现代的***嘛,她讨厌***,理所当然也讨厌青楼。 “好吧,随你,”胤禟缓过劲来反而大大松了口气,揽着她的肩笑道:“那地方你确也不该去怎么好好的又想着去鸡鸣寺上香呢” 引章眼睛一亮,兴致勃勃道:“鸡鸣寺的菩萨很灵的,听说啊,后寺还有一口姻缘井呢,临水照影成双,便是好姻缘今儿正好是十五,是正日子,咱们去上香,再去姻缘井照一照好不好啊?” 胤禟瞅了她一眼,想笑不敢笑,道:“你还信这个?” 引章连连点头,道:“神鬼之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一直都信的”不然我也不会到你们大清来了她在心里加了一句。 胤禟“哦”了一声,好一阵道:“那走吧” “好啊哎,你不信吗?” “哼。” 二人带着阿青、阿碧,乘船至玄武湖南岸登陆,不多时便来到鸡笼山。抬头仰望,高塔耸峙,寺庙庄严,坐落在轻松绿柏环绕的山麓间,恢宏大气,远远可见轻烟袅袅散漫半空,香火味随风传得老远。 果然是正日子,天气又好,阳光普照,大雄宝殿屋顶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通往寺里的山道中行人络绎不绝,皆是虔诚的善男信女,成群结伴,挎着装着香烛、素食供品、清净鲜花的竹篮迤逦而上。 胤禟信手闲步,神情适意,嘴角时不时勾起不以为然的微笑,引章倒是兴致甚好,一路与他笑语盈盈。她问,他答。最后变成他客串导游,将鸡鸣寺的前世今生、典故盛世、名人遗迹、诗词歌赋指点着相关景致同她说了一遍,以至于引来三五士子意欲结交,拱手笑称:“这位兄台好学问,在下某某某,兄台可否赏光同此一游?” 胤禟哪屑于跟他们搅合,当即握着引章的手,好看的长眉微微一挑,毫不客气淡淡道:“不必了在下夫妻二人上山进香,与人同行多有不便,告辞”说毕携着引章的手扬长而去。 行了几步,犹听到那位兄台一声轻叹入耳,又意外又羡慕、清清楚楚的叹道:“兄台风流不羁,学识渊博,真名士也,真乃我辈楷模也” “扑哧”一下,引章再也忍不住,阿青、阿碧也假装看风景抿嘴而笑,只有胤禟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一时来至寺中,胤禟在殿外等候,阿青、阿碧陪着引章进去。轻烟缭绕中,引章忍不住双手合什喃喃祈祷,自打来到大清,情不自禁的,她对神佛的敬畏虔诚之心油然而起。 瞧见佛前蒲团有空,引章移步上前意欲跪下参拜,不料刚至跟前,一位挽着发髻油光水滑的青衫年轻妇人扶着小丫鬟亦恰至跟前,二人一滞相视,不约而同友善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夫人,你先请吧”引章见她与自己年岁相仿,文质彬彬,相貌清秀,仪态得体,神态和气,情不自禁大起好感。 “小姐请吧你先来的呢”青衫夫人向她笑了笑,转眼瞥见另一蒲团上的人正起身,她便向引章点了点头,往那去了。 引章一笑,自然不再坚持,提了提裙摆轻轻跪下,双手合什拜了又拜,暗暗祈祷,阿青替她点燃一簇香,俯身递与她。引章接过,扶着她手臂起身,上前恭恭敬敬插入炉中。 回身转脸,眼光淡淡扫去,那青衫妇人已经离开,引章竟没来由觉得有些失落。蓦然瞟见蒲团之侧静静躺着一块碧色圆形玉璧,末端缀着浅黄的流苏坠子。 引章加紧两步,捡拾在手,掂了掂,向殿口张望着,忙提脚奔了出去。出了大殿,远远望去,恰见那一缕青衫摇摇在前,正一阶一阶的向山下而去。 “夫人,那位夫人,你的东西掉了!”引章挥挥手高声叫着,一边向前跑去。 “夫人,这是你掉的吗?”追上前头人,引章笑吟吟的摊开手掌,举在她面前。 青衫夫人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身侧,顿时身子一个哆嗦,惊得脸色都变了,忙一把攥过,紧紧握着引章的手,双眸盈盈望着她,感激涕零道:“这位小姐,好妹妹,谢谢你!谢谢!”“不,不客气,您太,呃,言重了!”引章抽出手,摇晃得语无伦次。她哪知道,这玉佩是这妇人婆婆所赠传家宝,若是遗失了,回去还不得讨一顿骂! 引章正欲告辞,耳畔却响起一个颤颠惊异的声音:“阿章,是你?”引章募然睁大眼,看向那妇人身畔的男子。 男子眼中顿时异彩闪亮,满脸是笑,又惊又喜道:“阿章,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贾,贾大哥!”引章眼晴猛然睁大,微张着嘴,目光在他和青衫妇人之间转了转,失笑道:“真没想到在这碰上贾大哥了,这位,是嫂子吧?贾大哥什么时候娶的亲?恭喜恭喜!”昔日差点成为自个丈夫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携着新妇,虽然早已时过境迁,虽然其实她对他的感情还谈不上一个“爱”字,心里还是没来由有些沮丧,脸色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贾图一楞,脸上也有些讪讪,手握成拳抵在唇畔垂眸咳了咳,望望一脸困惑的妻子,又望望引章,勉强笑道:“去年底成的亲,当时你们回清水镇了,也没好意思打扰。清瑶,这位便是杭州骆家大小姐,骆引章,也是,我同窗好友骆引华的姐姐!” “原来是骆小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俗!”杜清瑶恍然大悟,微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柔和端庄不减之前,神色难免有些复杂。 “嫂子此言,愧不敢当!”引章笑笑,心中却不由暗想:久闻大名?原来久闻大名了啊,料想不是什么好名吧! “难得巧遇,你又帮了我这么大忙,骆小姐若是不嫌弃,请一旁茶楼坐坐如何?”杜清瑶微笑着,柔柔道。 “对对,一旁坐着再说话吧!阿章,呵呵,骆小姐,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儿吗?”贾图望望她身后,忍不住有些关切。他可没忘记当初她一个人被人掳走的事。 引章笑着摇了摇头,正欲答话,肩头募地攀上一只爪子,将她轻轻拥了拥,胤禟爽朗脆快的声音一旁响起,向她亲昵笑道:“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出来,叫爷好找!”引章暗松一口气,心底不觉一阵温暖,女人总是好面子,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忌形单影只,总觉得气势上矮人一截。还好,胤禟来了!阿青、阿碧也来了! 回眸一笑,先后向贾图夫妇与胤禟笑道:“这是我未婚夫郭泠,这是贾图贾大哥和嫂子!方才在大殿里嫂子的玉佩掉了,我捡了追上来,没想到竟得遇故人!”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62章 故人 胤禟和贾图下意识相互打量,眼光一碰各自撤开,胤禟手上微微一动下意识将她往怀里又拉了拉似是宣告所有权,脉脉含情、宽容、温柔的目光向她一瞟,笑道:“还嘴硬,你呀,想到什么做什么,也不怕人担心”说着睨了贾图一眼,笑道:“贾图?可是那位引华的同窗?” “嗯”引章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忍不住却想:引华,先前张口闭口不都是“你弟弟、你弟弟”的么?什么时候叫得这么亲热了? 贾图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她什么都跟他说了,包括他们从前的关系她一定也全说了吧?这位郭公子一看便是醋劲甚大之人,她跟他说的时候,定是当笑话讲吧? 贾图勉强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有些强打精神。 杜清瑶却向胤禟一笑,甚是友好,道:“郭公子一表人才,骆小姐钟灵毓秀,两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这样恩爱,叫人瞧着真是羡慕” “呵呵,贾夫人过奖了你二位也是才子佳人、相得益彰啊”胤禟也笑得很亲切,说毕二人相视而笑。不交一言,两人已经很有默契的连成统一战线了 贾图的神色更加勉强,引章肚子里暗暗好笑,向贾夫人嫣然一笑,道:“嫂子不要骆小姐、骆小姐的叫我,若不嫌弃便叫一声妹妹又何妨呢” “那我就不客气了,骆妹妹”贾夫人性情甚好,听了点点头,随即含笑唤了一声“骆妹妹”,并不矫情。引章笑着点头应了一声。 胤禟却突然有些不高兴,手上一紧,向贾图夫妇笑道:“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两位请便吧” “这就走?不是说茶楼坐坐吗?”贾图略有些失望。 “呵呵,不了这会不得闲,贾大哥、嫂子,后会有期”引章亦忙笑吟吟道别,心里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心想还茶楼坐坐?坐个什么啊真坐下去了累的是她她才不要扮演处于她和胤俄之间的胤禟的角色呢 “呵呵,那么,后会有期”贾图一怔,笑了笑。 胤禟点点头,揽着引章正欲转身,贾图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又唤住了引章,引章无视胤禟蹙起的眉,答应一声转头笑道:“贾大哥,什么事?” 贾图有些犹疑,想了想,终是笑道:“引华兄,是在福建白石镇吧?明年三月我便要去福建富春县任知县一职,到时,又可同引华兄煮酒论诗了” “是么?恭喜贾大哥,恭祝仕途一帆风顺引华与你交情匪浅,得知你前往邻县任职,必也欢喜”引章笑道。 贾图有些怔怔的,还想说什么,嘴动了动也没说出来,自失一笑,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们先走了,你,们,保重”说毕微微颔首,带着妻子去了。 “哼,莫名其妙无稽之谈”胤禟甚是不屑,忿忿道:“这跟你有关系吗?他特意告诉你算是干嘛?莫名其妙书呆子一个,脑子不好使” 引章瞅他一眼,撇撇嘴道:“人都走了,在背后说人家干嘛呢” “哦,背后说说都不能说”胤禟气呼呼一甩辫子,瞪了她有几秒,突然用力拽着她,“走跟爷过来” “喂,你干嘛”引章身不由己被他拉着走,叫道:“你要带我去哪?” “去姻缘井照照”胤禟头也不回,继续拉着她往寺后找去。 引章“扑哧”一笑,道:“不是说不信吗?干嘛还去” “爷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笑什么不许笑”胤禟犹自气忿忿。 引章更笑得花枝乱颤,乐不可支,一手任由他握着,另一手顺势挽上他的胳膊,洒下一路银铃般笑声穿过一道道门洞,绕过一段段长廊…… 不觉已到了十月,胤禟虽暗示过江宁织造办事的大小官吏“此事不必急,可缓缓从容办之,务求稳妥周全”云云,但一天一天下来,改办的事还是办完了,他也该回京复命了 “随爷上京吗?”胤禟抱着她,恋恋不舍抚摸着她的秀发。 “还是不要了吧,随你回京没几天我又要回来,来来回回也麻烦,而且很快便到冬天了,也没什么玩的”引章窝在他怀中闷声道,突然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仰望着他,笑道:“等明年开春了我就去,咱们一块去看葡萄园和小镜山庄,好不好?” “好爷会督促着他们早早完工,明年你上京,咱们便可住里面了”胤禟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离别前夜,自是难舍难分,抱了又抱,吻了又吻。因送行的大小官吏甚多,引章便没随着去码头,次日一早,就在驿站告别,胤禟登上钦差专乘之龙舟,扶摇北上,引章则乘上他雇好的船,径往扬州。 临别之前,胤禟突然又紧紧抱着她,含笑道:“阿章,你会想爷吗?” 引章的手揽在他腰间,用力一捏,小脸一扬,咯咯笑道:“不想才不想你呢” 胤禟甚是无奈,耸肩一笑去了。引章一直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眼前,才转过身去,口中喃喃道:“这个猪,笨死了,回回都爱问白痴问题。” 回到扬州,与鱼儿等小别相见,各自一番高兴,顿时又抛开离愁别绪,投入到花局的事务上来。 鱼儿已经谈妥,在扬州近郊租了一百五十亩地用于培育盆景、景观树苗及普通花卉,租期三十年,雇佣的花农便是这些土地的原庄户人家。 引章听了十分高兴,又问起了花卉订单的事。 一问起这个,周先立时便来了精神,抽出账册一笔一笔点给引章看,扬州本地的、南京的、杭州的、苏州的、镇江的、济南的、天津的、北京的各地商贩都有下定,订的均是各类热带兰为主,以及许多杜鹃、山茶、报春、梅、海棠、月季、百合、紫萱、富贵竹、吉祥草、长寿松、小橘树等过年应景的花木,基本在十二月初开始出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63章 育花 一问起这个,周先立时便来了精神,抽出账册一笔一笔点给引章看,扬州本地的、南京的、杭州的、苏州的、镇江的、济南的、天津的、北京的各地商贩都有下定,订的均以各类热带兰为主,以及许多杜鹃、山茶、报春、梅、海棠、月季、百合、紫萱、富贵竹、吉祥草、长寿松、小橘树等过年应景花木,基本在十二月初开始出货。 鱼儿又禀了已派人快马加鞭去了福建漳州,预备从漳州运五千水仙回来,引章猛然想起,笑道:“还是你好心思我就说呢,老觉得少了点什么,却想不出来没有水仙,那怎么成呢” 鱼儿笑了笑,道:“我也是无意中记起咱们去福建那会,在漳州见到那样望不到边的水仙花田,想着贩一些回来试试” “水仙不同其他,独具匠心之人,心思玲珑,手艺奇巧的,能将其雕琢得极富艺术趣味,活脱脱便是一件精美无双的工艺品,咱们手下的花匠,可有人会雕琢水仙的手艺吗?”引章不禁又问。 周先忙点头应道:“有呢杨家父子从前家里零零碎碎也种过水仙,对水仙茎鳞雕琢一道亦甚在行” “小姐放心,我已吩咐去福建的人,无论花多少银子,也得请教了相关技术回来,料想无妨的” “是该学,明年咱们也种十来亩吧,也省得跑这样老远过去”引章点点头道,一面在心中寻思从前见过的那些漂亮的水仙造型。可惜也记不得许多,毕竟从前只是随意看看,当艺术品欣赏而已。不过,巧手那么聪明,她相信,只要她稍加描述,巧手定能举一反三,将图描画下来,然后着人尝试着雕琢布局,这事她倒不必担心什么。 “对了,我叫搭建的大棚,现在进展如何了?”引章又问。那些热带的兰花低于十五度便会停止生长,更别说抽穗开花了,其他如杜鹃、百合、海棠、蟹爪兰等,不利用大棚升温保温,也断断不能在指定时节催开花的。 如今已是十月天气,没准一场秋雨过后便要转冷,这件事已不能耽搁。古代虽然没有盖大棚所用的尼龙,她想来想去,浅色的用来制作雨衣雨伞的毡布照样可以替代,价钱其实也不贵,就是透光性比不上尼龙好,不过,也可以将就过去了,不会影响花木正常的光合作用就成白日中午时分,温度升高时,大棚两头可以掀开增加光亮度,稍微流通流通空气,听起来似乎倒还不坏。 “小姐放心,已经建好了”周先忙笑答:“按小姐吩咐,每个棚占地一亩,一共搭建了三十二个,十个杜鹃花棚、十二个兰花棚、六个杂花棚,还有四个棚育着来年花苗和一些预计早春开花的牡丹、芍药、芙蓉等,可惜今年来不及,牡丹没法在春节开花出售,若是明年,便好多了” 引章笑着点点头,道:“可不是,不过照这么算今年这些花也能赚不少了大棚已经建好,便把花都搬进去吧对了,花盆可买回来了?” 这年头育花不比现代,一株一个黑色结实塑料袋装着,人来买直接拎走或者撕掉袋子换上漂亮的花盆,又方便成本又低,这时育花不是种在花田里便是栽种在花盆中。为方便客人起运,当然不能临时跑到花田里挖去,得一个一个从花田里提前挖出来装好了盆。 周先道:“已经买了,已经开始装盆呢属下还特意派人去景德镇和宜兴各挑了一批陶瓷的和紫砂的,各种样式型号都有,过些天属下挑些伶俐能干人挑其中上好的种在好盆里,好好护理着” 引章一笑,点头道:“呵呵,你有心了也要这样,才能卖更好的价钱” 突然想起胤禟的话,引章忙又问:“咱们的花订出去多少了?还剩下多少?北京里来的客人,有哪些?” 周先忙翻到账册上那一页,指着念道:“北京里共有三位客人,都是贩卖节礼的商人,一共订了——五千六百两银子的生意,明细请小姐过目” 引章接过扫了一眼,她关心的不是这个,想了想,笑道:“咱们还剩多少没有订出去?” 周先笑道:“若要全订出去也早订完了,夏姑娘说最好每样先留一些,恐怕小姐另有用处,便是小姐没有安排,咱们自己零碎卖了也是一样,还可趁此扩大名气呢所以兰花留了一千株左右,其余杜鹃、山茶等也都留了三五百、七八百不等。” “那就留着别动,”引章望了鱼儿一眼,会心一笑,又道:“挑其中好一些的留下,另外将蝴蝶兰、万带兰、兜兰、大花蕙兰给我装上好的花盆预备六十盆,过些日子听我的信派妥当人送往京城里去,我要送人的” “各色也要预备一些,好运回杭州骆家庄过年点缀呢”鱼儿又笑道。 “对对,这事属下不曾疏忽,已记下了”周先忙都答应着。 引章一笑点头,道:“好了这两三个月大伙儿少不得辛苦些了你告诉大家,把活干妥当了,年底人人都有大红包” 周先笑着答应,道:“骆家商号素来厚待工人,大小姐心善,谁不知道呢小姐放心,大伙儿定会尽力” 引章笑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你去忙吧,往后不必到我跟前来了,我有事自会叫人找你” “是,小姐,属下告退”周先说着便起身。 引章本欲就回杭州,又有些放心不下,毕竟,所有种类大大小小的花卉十几万株,其中还有她指望着挣大钱的漂亮蝴蝶兰、艳丽的杜鹃和山茶,不亲自看着还真有些过不去。于是便又留了些日子,几乎每天都跟鱼儿等一块到花棚、花田里去看看,除去指点有时还亲自动手。 在她的带动之下众人越发干劲十足,而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从前在温室暖棚做科研试验的那些日子,心情也是甚是愉悦,忍不住小小的满足起来。 所以上,学农学的在农业大国就是有好处,穿越了也能发挥所长,成就感比当初一滴不减! 一直到十一月份,看看大局已定,料想不可能再出现什么意外,引章这才带着鱼儿红叶回到杭州。 古代没有什么新历、农历之分,都是以农历计时,十一月的天气已经相当寒意逼人了。 安寄翠和青鸾她们早已经回了清水镇骆家庄,秋收时节当家主母不在庄上总归不好,何况今年连吴管家都不在。引章回去住了小半个月,便又回了杭州,因为引华,很快便回来了!将近一年不见,她真有些想念这个弟弟了。 引华是十一月下旬回到杭州,恰好与吴管家父子同一天到。对引章来说,这可是双喜临门,她最看重的两个人都回来了,她便也安心了。 引华一见姐姐,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然后甚是得意抚掌而笑,道:“姐姐比先前更漂亮了,气色好极,比那些名家笔下的仕女画还要好看!这都是我的功劳,替姐姐分担了责任,姐姐心里无事,自然高枕无忧,精神气养的好,人也漂亮!” 大家听了忍不住都好笑起来,引章有些不好意思,气色好,容光焕发,那是爱情的滋润好不好?关这一年未见的臭小子什么事了?她狡黔的眨眨眼,笑吟吟向引华道:“谁不知道咱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呢,你一个劲的说我漂亮,还不是在夸自己呢!我才不领你的情!” 众人想笑均咬着唇忍住了,引华唇红齿白,从前在学里时,一身文士打扮,文质彬彬,异常清俊,是无人不赞的,走在路上大姑娘小媳妇都忍不住悄悄随着他的身影移动视线。引华最讨厌别人说他漂亮,此时一听便气坏了,拉着吴管家急急忿忿道:“吴管家您瞧瞧,我哪里跟姐姐一模一样了?我比姐姐高,也比姐姐黑,还有脸型,眼睛,都跟小时候不一样了,是不是,是不是啊!” 引章“扑哧”一笑,细细瞧了瞧,不觉也笑叹道:“是啊,一年不见,果然气质精神都不一样了!”话锋一转,道,“怎么样,在那边还好吧?” 说话见大家落座,引华望了坐在下首的常玄清一眼,笑道:“我这一年都还好,不过多亏了常大叔,没有他的提点商量,帮着出主意,我还真不知从何下手呢!”常玄清连忙起身,向引章、引华团团拱手作揖,谦虚笑道:“少爷说哪里话,属下这都是分内该做的,当不起少爷这般夸赞” “呵呵,常大叔太谦虚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引华笑笑回应。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64章 南园 第264章 南园 常玄清连忙起身,向引章、引华团团拱手作揖,谦虚笑道:“少爷说哪里话,属下这都是分内该做的,当不起少爷这般夸赞” “呵呵,常大叔太谦虚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引华笑笑回应。 “是么?这么说我也要多谢常大叔,您和引华这么合拍,我也放心了快坐下说话吧”引章欠身向他抬了抬手,点头一笑。她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常玄清,当初林小泉举荐的时候,他一个劲的走神,给她和引华留下了十分不好的印象,引华当时还私底下跟她说坚决不要这个常玄清跟着。凭着对林小泉的了解和信任,她好说歹说,劝了他几箩筐好话,他才不情不愿的答应暂且留着他试试。 好嘛,好心思手段不过短短一年功夫,她这个素来固执的弟弟对他的态度竟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竟是十分佩服尊敬的样子,要说她不奇怪,那才是奇怪的事 “你给我的信每次都说很好,我便也没多问,这一年来,那边情况究竟怎样,可愿意给姐姐说说啊?”引章向引华笑道。 “姐姐看了账本便一切清楚了”引华笑了笑,道:“柘园运行如常,有常大叔帮着,我过去很快就上了手,各层掌事伙计们也都还好。今年丝价大涨,利润比去年多了三成,共赚了八十二万两,但常大叔说,柘园这些年一直维持着稳定经营,没有什么特殊事件需要处理,我若想要在众人中间树立威信也是不易,他建议拿出一成多出来的利润分给大家,就当是收买人心也好” 引章不禁暗暗点头,无论哪个年头都是一样,哪个员工不喜欢大把发钱的老板呢?何况这钱说好了是跟着利润走,不是钢性不可变的,即便明年少发或者不发也不必担心引起大家不满情绪。 “那你发了吗?”引章笑问。 引华点点头,笑道:“我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照做了,也跟大伙儿说明了情况,多拿了六万银子按等级发放下去,果然,大伙儿都很高兴,虽然我说不上来哪里有变化,但感觉他们对我比从前确是亲近多了。姐姐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引章瞟了常玄清一眼,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呢,这个主意果然高明以后你觉得是对的,尽管去做吧,反正骆家商号迟早是你的——”引章心里很欣慰,弟弟不但虚心纳言,且不偏听偏信,经过自己的思考琢磨,觉得对的方才采纳实行,也不枉她从小儿逮着机会就对他耳濡目染一番苦心 “是我们俩的”引华笑着纠正,亮晶晶的一双眸子流光闪动,扬了扬眉,向她一本正经道:“姐姐,不管姐姐将来嫁人还是招婿,骆家商号都有姐姐一半,不,呵呵,应该说是一大半” 引章“扑哧”一笑,等她嫁给胤禟了,相当于傍上大款了,当然不会动骆家的东西,不过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十分受用,此时也不与他争辩,柔声笑道:“好好好,姐姐知道你的心不过这重担还得你这男子汉大丈夫来挑啊,姐姐以后也可轻松些了” 大家想起前话,忍不住都大笑起来,一堂和气。“那是自然”引华笑了笑。 “对了,还有一事要请教姐姐呢,”引华顿了顿,望了常玄清一眼,笑道:“我和常大叔去了漳州一带,那儿地势平坦,雨量充沛,终年无雪无霜,虽然气候有些炎热,但仍是个种植庄稼的好地方我们走访下来,买了三千亩地,想问问姐姐种些什么好?” 引章眼睛一亮,不觉面露笑容,点头赞道:“你做的很好柘园是我创办,如今你接手便是做得再好也是该当,唯有自个创业,方能收服众人,树立威信好弟弟,看来我真的可以很放心了” 引华和常玄清相视一眼,各自眼中骤然一亮,引华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道:“好姐姐,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个主意也是常大叔替我出的呢” 常玄清身子霍然一震,脸色微微有些变,忙拱手道:“大小姐心思敏锐,与众不同,属下万分佩服属下只是觉得福建地广人稀,骆家横竖在那边有柘园,有商号,既然手上有余钱,多开拓一些也无妨,并没有想到小姐所说那一层,还请小姐明鉴” 其实说没有助引华立威树立形象的心思那是假的,常玄清确实是一心一意替引华出谋划策,只是他没料到引章心思动得这么快,一点就亮,听起来似乎,似乎自己成了挑拨人家姐弟关系的恶人一般不然好好接手经营柘园怎么了?非得自个创业才算本事? “你别这么说”引章知他误会了,忙笑道:“你这样替引华打算,替骆家出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多心呢?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姐姐……”引华这时方才恍然大悟回过味来,一时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伤害了姐姐,不知说什么才好。 吴管家是看着她姐弟长大的,又是家里德高望重之人,这时忙笑道:“大小姐说得对极常掌柜你确实多心了我们小姐和少爷那感情有多好我最清楚了常掌柜万万休要如此,往后该怎么帮衬少爷你尽管放手去做,只要是对少爷好,对骆家好的事,小姐是半个‘不’字都不会说的不是我小老儿诳口舌,说一句不当说的大话,只要有理有据,便是驳回小姐的话,小姐也必是欣然领受的” “吴管家,你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引章抚掌大喜,眼波流转,转过引华和常玄清,笑吟吟道:“你们才是冤枉我了呢,这下子可够清楚了?” “大小姐,对不住”常玄清甚是感动,不好意思笑了笑。 “姐姐!”引华的眼神温暖,幸福至极,望着姐姐的眼底满是敬服和感激。他就知道,他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她做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娘和他?又怎么会对她起了嫌隙呢,他居然会这么想,实在不该,不该! 引章微微一笑,视而不见他隐藏在眼底深深感激之后的丝丝内疚,笑着接上方才的话,道:“那么,你们可想好了?种植什么合适呢?” 引华笑道:“漳州那边,除了果树粮食寻常作物,便是水仙和茉莉花最多了,只是我想了想,好像都不太适合咱们。如果不栽桑养蚕,一时还真不知种些什么好呢!” “小姐,属下倒是觉得,可以种一些烟草,还有剑麻,这些在广东很常见,福建所见不多,但气候差不了多少!这两样,销路一直不错。”常玄清小声道。 引章不觉心一动,烟草不必说了,如今吸旱烟、水烟的多了去了,讲究一点的人家,谁手上不把玩个鼻烟壶啊!剑麻也是好东西,在现代,便是用量最大、运用范围也最广的一种植物硬质纤维,用于制造各种规格各种用途的绳索、编织纤维麻袋等,穷人家穿衣也有麻线峰值的,正如常玄清所说,这两样的销路都不坏,而且种植栽培技术也不算难! 热带的经济作物真是好啊!引章心中甚喜,而且有些遗憾,她早就应该拥有一座南方热带种植园了,没想到等到现在才通过引华的手实现。 “常大叔的这个提议不错,引华你觉得呢?”引章笑了笑,说到热带种植园,她自然而然顺带想起了甘蔗,又道:“也种些甘蔗吧,用于制糖也不错!你们下一年便可准备,打听到技术好经验足的可靠之人,便是多花一些钱请回来也是值得的!” “呵呵,姐姐也这么说自然不会错!”引华点点头,与常玄清相视,笑道:“姐姐放心,年后我会好好安排,烟草、剑麻、甘蔗,既然种了甘蔗,索性再建一座制糖作坊,也省得便宜了外人!” 众人都笑了,一件大事就此落定,引章便道:“刚开始不必铺成太宽太大,可先试行一年,若是熟练了,明年再扩大规模也不迟。到时候弟弟你别忘了,要下到田间地头,亲自学习,掌握烟草、剑麻和甘蔗的种植技术,品级等次特性等,别叫人坑了!就有那等刁钻的,以次充好,把上等的说成是坏的,自己又偷偷拿出去卖了!再说这点小钱咱们倒也不在乎,却不能叫人看轻了,的了便宜还在背后偷笑编排!” “姐姐说的是,”引华深有同感的一叹,笑道:“不怕姐姐笑话,我初到白石镇柘园,还不是什么都不懂,连柘树都被润湿,看到养的蚕也稀罕的不得了,若不是常大叔帮着,差点闹大笑话!幸好有常大叔,现在采叶栽苗、林间管理、喂蚕抽丝都难不倒我呢!回头想想,原来农活也不是这么容易便可做好的,比读书还费脑子呢,也真亏了姐姐这些年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65章 礼物 引章听罢满脸是笑,不住点头道:“这么想就对了,行行出状元么,这个,劳动不分贵贱你能这么想我可正是什么都不必操心了”姐弟二人相视而笑。 她其实有些汗颜,她镇得住这帮人,比人家种了一辈子庄稼的还要厉害,不过是靠了前世所学的代代前人累积沉淀得出的知识成果罢了 她突然有些明白,引华为何对常玄清这么尊敬、这么折服了。引华虽然固执,却是明理冷静之人,他一无所知时绝对不会不懂装懂,但身为读书人的傲气摆在那里,他也未必会虚心请教。这个时候,常玄清没有站在一旁看热闹幸灾乐祸,更没有落井下石,而是从旁提点,既保全了他的面子又教会了他,他又岂能不知好歹? 只是,引章更加疑惑,常玄清对引华,对骆家,也太好了吧?如果是吴管家这么做,她觉得理所当然,因为那一份不同寻常的主仆之情所在;如果是其他的掌柜这么做,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谁不想升职发财获得重用? 但是常玄清,引华要涨他工钱他都坚持不肯,他一无家眷,二无不良嗜好,三不贪钱,他图什么? “姐姐,常大叔没有家眷,等对完帐便留下跟咱们一块过年吧?人多也热闹一些”引华又笑道。 引章下意识瞟了常玄清一眼,他的脸似乎僵了一僵,眼中骤然一亮随即如常。 “好啊,这也无妨”引章无不同意,笑了笑,且看着就是 一时散去,引章才有机会留下吴管家父子细谈葡萄园的事。得知所有葡萄苗都已经种下,已安排人看守着,盖上了稻草保温,来年春破冻,天气回暖,葡萄苗便可抽芽长叶了。吴管家又说,生怕附近有人使坏或者牛羊等牲畜糟蹋,在周围边缘建了高两米半的铁栅栏,栅栏外围栽植了长刺的荆棘,将葡萄园结结实实围了起来,小姐大可放心。 引章甚喜,连夸他想得周到,心中暗想,明年去的时候,再弄些藤本蔷薇过去,沿着在栅栏外种一圈,让花枝攀爬在栅栏上,开花时,那才好看呢 随口又问了小镜山庄如何,吴管家笑了笑,双手一摊,笑道:“这个小姐可问着我了前些日子郭爷去了一趟,说是不让跟小姐说呢郭爷说他会自己跟小姐说” “哦——”引章闷闷而答,虽心痒亦忍着了,自然在心底把胤禟埋怨。给她来了两封信,口口声声只说多么想她、念她,小镜山庄的事一个字也不提,他难道不知道她虽然嘴上说一概不管只等建好了去看其实心里关心的紧吗 一时散去,各自无话。 第二天,吴管家父子便回清水镇去了,眼看要过年,虽然下边自有动手的人,但许多事还得他来调度发话,包括年终收支账册,也得等他过目,才好送到杭州参加年会对总账。 安寄翠听到儿子回来的消息,接到儿子的信,一颗心忍不住又魂牵梦绕起来,等不及儿子回家,便带着青鸾、冯茹等来了杭州相聚。看到相别一载的儿子沉稳内敛不少,原本眉宇间浓浓的、纯粹的书卷气为踏实稳重的处世作风冲淡中和了几许,像个大人的样子了,安寄翠眼眶一热,握着他的手仰头看了又看,柔柔笑道:“瘦了些,也长高了” 青鸾见着引华却十分开心,喜上眉梢挽着他胳膊黏着,一口一个“引华哥哥、引华哥哥”的,引华也甚为高兴,也“青鸾妹妹、青鸾妹妹”跟她说得十分高兴,众人都抿嘴好笑,安寄翠看看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兄妹不像儿子媳妇,虽然舍不得青鸾,暗叹一口气也就由他们了 十二月中各家大掌柜都来了,包括点翠坊的大掌柜吴大新和协芳记的大掌柜藿香。只有扬州的骆家花局这时节正在出货,赶不上年会,引章便让一月底花局单独对账,不与其他商号一起。 一切规矩照旧,只是今年众人汇报的对象变成了引华,引章在一旁看着,偶尔只插一两句话,余者皆由引华应付。姐弟二人私底下看过各行账本,来年的计划也都在私下里商量得差不多了,此时引华应付,虽然还有些紧张,却也足以压得下去,来年的计划基本上也都按着兄妹二人定好的路线走,只有点翠坊原本打算只增加一家分店在北京,在吴大新强烈要求下,在南京又增了一家。点翠坊跟玲珑绣坊一样,走的是高端路线,赚了甚为丰厚的利润,引章见他兴头,也不好打击士气。其余除了协芳记依然走遍地开花路线之外或增一家分店,或不增,只把目前所有的做好。来年的重心转回了农业上,天津葡萄园、漳州种植园、扬州花局需要大力开拓,买地雇人自然需调用其他行业的资金支持。 开完年会,还有半个多月便过年了,母子母女等便又回了清水镇骆家庄。 刚刚回到家里第二天,引章还在心里掐算着周先派人送花进京是否到了,胤禟府上的秦四便带着十二名随从来到了骆家庄。呈上胤禟的信,陪着笑说九爷特意让带了些小玩意送给夫人小姐过年玩赏。 众人呈上,一件件打开,顿时眼花缭乱,一是制造精美、小巧玲珑的宫灯、走马灯,红木、乌木边框,镶嵌琉璃彩画,八面玲珑,造型各异,缀着火红或金黄的流苏,无风自动,精致中又添了几分灵动;一是各种内造的烟花,裹着喜庆艳丽的金粉彩纸,一个个比手臂还粗,色色皆有名目,什么天女散花、五福捧寿、瑞狮呈祥、孔雀开屏、凤穿牡丹、福星高照、滚绣球、金瀑布、银喷泉种种不一而言;一是内造各种蜜饯零食,盛在荷花式、海棠式、寿桃式等螺钿嵌花雕漆什锦大攒心盒中,玫瑰瓜子、蜂蜜核桃仁、甘草杏脯、木樨冬瓜糖、酥酪栗子、金丝枣、葡萄干等,颜色鲜亮,色泽饱满,香味醇厚,甚是诱人;另有两匣子宫制的时新绢纱宫花珠钗脂粉香水等物。 引章十分高兴,吩咐带随从小厮们下去休息,留下秦四想要问问胤禟的近况,当着众人又不便开口,便笑着点点头,道:“有劳你们一路辛苦!你也先下去喝杯酒驱驱寒吧,天寒地冻的,在我们庄上歇一晚,明日再走吧,要过年了我也不留你们多住了!” 秦四会意,陪笑着打了个千儿,“是,谢小姐厚赐,奴才这就先下去了,小姐有事再唤奴才!”说着由着人领去了。 一屋子人犹对着这些礼物眼花缭乱,惊叹不已,安寄翠携着引章的手笑道:“郭公子对你倒是真心,这么老远还惦记着你!” “是啊姐姐,他真的很有男人风度诶,品味也蛮不错的,挑的这些东西无一不是精品,可见是用了心呢!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想他了!”青鸾把玩着一盏八仙过海的走马灯笑嘻嘻道。 “你这丫头!”安寄翠等忍不住都好笑起来,却都知青鸾爽快直白的性子,没有说她什么。 众人笑着,却见引华从后廊转来,笑道:“有客人来了吗?青鸾妹妹在夸谁呢?” “当然是准姐夫啦!准姐夫给姐姐送过年礼物来了!”青鸾笑道。 “准姐夫?”引华一怔,目光扫过,向娘和姐姐笑道:“是那位郭泠郭公子吗?总听见娘和吴管家说他好,说起来我还从来没见过呢!不过,对姐姐还算有心,我也放心了!” 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安寄翠嗔了他一眼道:“没规矩,郭公子便郭公子好了,怎么指名道姓的!” 引华呵呵一笑,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有了女婿便把儿子扔到脑后了!”众人不禁又是大笑。 “胡说八道!”安寄翠笑着瞪了他一眼。 引章却笑嘻嘻的道:“那还用说,娘养女儿不就是为了得一个好女婿吗!等你娶一房恶媳妇,那是连你媳妇一块儿扔脑后呢!” 大家听了忍不住捂着嘴咯咯笑起来,引华脸上有些讪讪,叫道:“娘,你看姐姐!我才不娶恶媳妇呢!” 安寄翠笑得合不拢嘴,一手一个拉着他们姐弟俩,笑道:“好了好了,我家引华这么乖,当然不娶恶媳妇,不过姐姐出嫁了,你是不是也该上上心了?” “男子汉大丈夫,事业未成,谈何娶亲?娘您就放心吧,而且,姐姐这不是还没嫁呢么!”引华忙笑道。 引章忍不住睨了他一眼,“扑哧”一笑,向他炸了眨眼,眼底意思不言而明:娘开始盯上你了吧?哈哈,叫你当成一副置身事外,闲闲适适、毫无压力的取笑我!突然想起贾图,这小子,当成若不是他在旁唧唧歪歪的叫她考虑考虑贾图,她根本不会顺水推舟,不会闹出一场为了嫁人而嫁人的乌龙!这绝对是她人生中的败笔,很郁闷很郁闷的一笔败笔!她都怀疑当时她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才会听他的撺掇。 引华呵呵笑了笑,突然一拍脑袋,“哎呀”一声,笑道:“姐姐,我竟忘了,林小泉林大哥还送了好些礼物给娘和姐姐呢!你们等着,我这就叫人取来!”说着一溜烟跑了去了。 引章吩咐鱼儿等将胤禟送来的东西收拾了去,一时间果见引华引着六名中年仆妇抬着三个一米多高的大夹板箱子来了,一边进来一边笑道:“林大哥感激姐姐出手相助,特特让我给娘和姐姐带回来的呢!” 引章“切”了一声,毫不客气道:“还是特特让你带来的呢,还好意思说!没看到郭泠送来的东西你压根都记不起来了,林大哥怎么样,生意不错吧?” 引华嘿嘿笑了笑,叫吴婶等上前帮着打开箱子,笑道:“挺好,见着他两次,他很忙,但生意不错,不然能把借咱们的钱这么快上了?” 一时打开,一件件取出摆在桌上,皆是西洋奇巧玩意,丫鬟仆妇们大多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一个个围着看稀罕,比刚才看花灯更加惊讶,窃窃私语不已。青鸾也没怎么见过,少不得拉着引华相问,引华便一一向众人介绍。 引章顺着看过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靠,林小泉搞的什么名堂!东西新奇精致是不错,可是也太——那个啥了吧,简直就是杂货铺! 镶嵌宝石珍珠的镀金珐琅彩怀表、高达两尺的铜镀金塔楼状钟楼、西洋蕾丝花边、厚重而花纹繁复的西洋布料、西洋花式桌布、宝蓝宝红色天鹅绒缎子、欧洲夸张的大草帽、手提袋、琥珀宝石等手串珠串胸针、西洋首饰盒、可随身携带的小玻璃镜子、各种香水香露、西洋羽毛扇、贴合装在木盒里的西洋葡萄酒、小巧别致的音乐盒、花纹古朴嵌宝石的西洋银匕首、带欧式边框的西洋风景油画、充满异域风情的木雕石雕铜雕、西洋铜烛台、小小的水晶灯、万花筒、整套的西洋珐琅餐具茶具、银餐具等等。 居然还有一整套十分精致的银质咖啡具和两罐咖啡,小心翼翼装在一个薄木盒子里。引华还笑着特意告诉姐姐说这东西叫咖啡,相当于洋人的茶,林大哥觉得姐姐会喜欢,便特意送了一套,还说若是姐姐觉得好,他每年再叫人送些咖啡过来。 锃亮的银质咖啡具确实很对引章的胃口,雕琢着浅浅的花纹,高雅亮丽,很具格调。 引章笑笑,瞧了叽叽喳喳看热闹的诸人,将引华轻轻拉至一边,笑问道:“林大哥这一年便是做这些西洋货物的生意吗?” 引华点点头,想了想笑道:“算是吧,主要是卖给洋人丝绸锦缎、绣品、瓷器、茶叶和一些漆雕摆设、小件木制家具等,买进西洋货其实不多。” 引章了然的点点头,回头瞥了一眼,含笑道:“那么,你可知他送这些东西的用意?” “用意?”引华一愣,猛然醒悟,不觉失声笑道:“姐姐,你是说,这些礼物其实,其实相当于样品?林大哥是想跟咱们合作?” “八九不离十!”引章笑道,“即使他没有这个意思,咱们也可以有啊!太平通商行打通了京杭大运河的商线,在塞外也有分号,咱们有销售渠道,他有进货渠道,何乐而不为呢?” “姐姐说的是!”引华眼睛一亮,大是兴奋,想了想,有道:“不过,这些东西甚是杂乱,有的又太过古怪,还不知销路好不好呢,得要挑拣筛选衣服才是!” 引章点点头,笑道:“一点儿不错!我想什么货物好销,什么太过于冷门,丁凡应该比较了解,可以把他叫来跟他商量商量!” 姐弟二人相视而笑。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66章 旧识 姐弟二人相视而笑。 事后唤了丁凡前来商议,丁凡意外之余十分高兴,说西洋奇巧物件在京城等大都市很好销,而且货源并不广,因为没有多少商家了解这些西洋货物,生怕上当受骗宁愿买卖自己国家传统货物而不愿冒险。而且路途遥远,西洋船只来往周期又长,小本交易根本做不来,做的人更加少正因如此,西洋舶来品在这年头还是非常稀罕的 丁凡还说其实他也想过试一试贩运西洋货物,只是自己也不懂行,不敢轻易涉险,如今既然有林小泉在中间牵线,那是再好不过 于是三人计较一番,决定将钟表怀表、各种香水花露香粉、葡萄酒、西洋布料缎子、餐具列为重点交易货物,其余像万花筒、首饰盒、小镜子、雕琢摆设、水晶、音乐盒等玩物亦作为附属商品一同销售,年后找林小泉商谈,此是后话。 次日一早,才刚刚送走秦四等人,母子几个正在暖阁中闲话。没安生半刻,一个小丫鬟向吴婶招了招手,吴婶过去,附耳听罢,眉头一蹙,回身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向引章母女道:“滨河镇骆家庄大太太、二太太前来拜访” 母子几个脸色顿时一变,引章兄妹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道:“赶她们走,不见”引章还嫌恶加了一句“真是阴魂不散”骆之兴中了进士,大太太趾高气扬,二太太也不得不服服帖帖了吧?这倒好,两人又凑到一块了 安寄翠眼光淡淡一扫,不做声。她素来有涵养,但这些年那家人的所作所为也已把她的涵养消耗光了。 “吴婶,叫赵管家去,告诉她们,就说主人不在家,不敢乱放生人进来,让她们回去从哪来回哪去”引章见吴婶有些不知如何应付便又具体做了指示。呸,中进士的又不止他一个,很了不起吗?别把她惹火了把胤禟弄来好好收拾他们 吴婶听命去了,半响才回,说骆家两位太太已经去了,只是,脸色很不好看,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引华哼了一声不语,引章冷笑,不屑道:“她们要说出来好听的话,狗嘴里都吐得出象牙来了理她们呢不在家就是不在家,难道还得开中门迎接不成?” 安寄翠轻轻一叹,道:“真没想到你们哥嫂会变得这样可怕,要是老爷还在——”她猛然住了口,望望儿女,悠悠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之兴如今中了进士,得了官职,也算是朝廷中人了。阿章、引华,你们在外边以后要小心些,可别叫他找什么麻烦。” “娘您放心,他外放也不过小小县令一个,这样的小官全大清多如牛毛,他想怎么样我们还早着呢”引华忿忿。 “是啊,娘,”引章笑道:“您还记得弟弟的同窗贾图贾公子吗?我在南京遇着他了,也是中了进士,外放了在福建富春县当县令,跟白石镇很近呢,有他照看,弟弟在那边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那也是好事一桩”安寄翠一喜,又道:“别光说引华,还有你也一样,多加小心” 引章稍稍犹豫,笑道:“这您就更放心了,郭泠家里也有兄长在朝为官,咱们骆家做生意素来不与官府牵扯纠缠,但郭泠他会保护我的” 安寄翠终于展眉一笑,点了点头,引华冷不防道:“贾兄,真要去富春县?我怎么不知道” “那还能骗你明年你过去不就知道了?”引章玩笑道:“他估计怕你心里不自在所以不好意思跟你说吧其实我也是那天跟郭泠一块上鸡鸣寺进香,恰好碰到他带着他家娘子也去进香,他才顺便跟我说的” 安寄翠与引华俱点头,引华又道:“还好有郭准姐夫陪着姐姐你,不至于输了气势” 众人忍不住好笑,引章心中一暖,却也是又好笑又好气而他偏偏还真点中了她的心思,当即下颔扬了扬,道:“笑话姐姐我什么时候输了气势了?喂别说我,你呢?羡慕人家做官不?”引章半玩笑半认真道。 引华耸了耸肩,轻轻一笑,道:“还真别说我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现在求我去做官我都不去做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做生意呢是自家实惠,还不必勾心斗角” 这话旁人听不懂,安寄翠和引章却都听懂了,母子母女三人相视而笑。 “别说这些了,咱们该好好商量着怎么热热闹闹过年才是”安寄翠温婉笑着,慈爱怜惜的目光扫过儿女。 “就是,就是”引章引华亦笑着称是。 转眼便至除夕,骆家庄上上下下一片喜气祥和,热热闹闹。年夜饭吃到一半,吴管家照例带着赵管家、周管家等有头脸的男女管家及丁凡、藿香等骆家本家掌柜入内厅敬酒,今年敬酒的人当中多了一个引华带回来的常玄清。他是引华尊敬的人,又是柘园的二掌柜,自然也属于有头有脸的行列。 一时小小的内厅中人挤得满满的,欢声笑语不断,好不热闹。敬过三杯酒,吴管家等众人又道了些吉祥话,依次退出,里边外边继续各自的热闹。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只安寄翠突然身子不舒服起来,脸色发白,神情恍惚,身子发软,引章等吓了一大跳,忙着要请大夫。倒是安寄翠忙一把拉住她,勉强笑着道可能着凉了,方才喝酒喝的急,胃里有些不舒服,回去躺一躺就好,大过年的别弄得人仰马翻,一来不吉,二来扫大家兴,三来自己也不安心。 引章看她虽然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却也不见怎么痛苦难受,迟疑着点点头,和吴婶、幽兰等扶她回房,扶着她躺下了,又留下个小丫头佳儿在房中照看,众人这才出去。 吴婶等都有些忧虑上头倒是引章笑着招呼,让大家继续乐,欢欢喜喜过年,安寄翠只不过是小有不适,无关紧要,这样蹙着眉头实在不成!大家这才略觉安心放心,于是重新落座,重新推盏把酒,这才又热闹了起来。 引章自己心里却有些不安,瞧大家行酒令玩的正开心时,向吴婶悄悄递了个眼色,让她同鱼儿等招呼着,自己悄悄起身,去看安寄翠。 引章过去时,发现小丫鬟佳儿在碧纱橱隔断外边一角烘着熏笼嗑瓜子吃糕点,没在里面伺候着,见她来佳儿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小声说,夫人吩咐出来的,夫人说了要静一静。 引章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坐下,不必跟来,自己轻手轻脚过去,转过隔断,轻轻掀开厚重的宝蓝绣花幔,望内一瞧,顿时愣住了。只见安寄翠直着身子,呆呆的靠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下意识轻轻摩挲着,眼睛却是怔怔的望着前方出神,魂飞天外,思绪飘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床头小几上,放着一个摊开的长形木盒,料想是用来装那扇子的。 引章懵住了,下意识住了脚,呆呆的望着她,不知该进去还是该退回来。 她的手轻轻落下,放下了帘幔,站在那儿发怔,脑子里忍不住回想着年夜饭的情形,思来想去,仍是不知哪里有问题,她相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知怎的突然间触动了她的心弦,让她如此失魂落魄。 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引章一转脸,佳儿正站在身后张嘴欲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透着疑惑,甚是奇怪她为何站在这儿不进不退。引章竖起一指在唇畔轻轻“嘘”了一声,向外努努嘴,悄声笑道:“咱们走吧,夫人在休息呢,别打扰夫人”她想了想,又道:“你守在外边不必进去,夫人叫你你再进去,知道么?” “是,小姐夫人她没事吧?”佳儿轻声答应又问。 “夫人没事。”引章摇摇头。 安寄翠果然无事,次日便一切如常了,照常起身,梳妆,笑吟吟在正厅接受众人拜贺新年,点放炮竹,发红包。只是据引章看去,她的眼睛有些浮肿,看起来恐怕一夜无眠。 引章心中闷闷,安寄翠倚靠在床头怔怔发呆的情景时时在她脑海中回放,她几次三番欲开口相问总觉不便,却下意识里留了神观察着她的神情。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总之安寄翠仍是不太对劲。 这么一来,母女两个表面无事,却都掩饰不了强颜欢笑的痕迹,甚至连神经大条对什么都不上心的青鸾也感觉到了什么,还问姐姐怎么不开心,是不是想九爷了云云。 安寄翠看不到自己相由心生的表情,却不忘关心女儿,携手细问。引章愣愣望着她,终于忍不住心头冲动,挽着她的胳膊依偎在她肩头,闷声低语道:“娘,那天晚上我看到您在发呆。” “什么?哪天晚上?”安寄翠忍不住愣住了。 “就是,大年三十那天,您回房休息,在床上拿着什么东西发呆啊。”引章眼角悄悄抬了抬,含含糊糊说道。 安寄翠眼霍然一跳,脸色唰的发白,身子下意识震了震,半响颤声道:“你,你都,看见了?” “娘”引章轻轻抬起头望向她,咬了咬唇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好好的您会突然间——,我是您的女儿,难道也不能告诉我吗?” 安寄翠默然,微微笑叹道:“你想多了,傻丫头,我没事真的” 引章不说话,忽然用轻得像羽毛一样的声音低声道:“可是,跟常玄清常大叔有关?” 安寄翠蓦然睁大了眼,身子一僵,直愣愣的瞧着她。 “你怎么,会这么想?”安寄翠声音苦涩已极,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引章捏了捏她的手,道:“除夕那晚,敬酒的人中只有他是陌生人,而且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是山西阳谷人,跟娘一样。我想,也许就是因为他吧” “不,”安寄翠有些发急,忙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二十多年的前尘往事,我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竟会再见着他阿章,你千万别说出去老爷待我不薄,我从来都没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从前没有,现在、今后都不会有我,我只是没想到——” 引章忙道:“娘,您误会了”她舒了口气,心中倒好受了些,道:“娘,我和弟弟从来都不会说您不好的呀原来您跟常大叔真的认识啊,其实他人也不错,即使您——” “阿章,休得胡说”安寄翠有些恼,更有些愧,脸色一沉,异常坚决道:“你这孩子,怎的口不择言娘嫁了你爹,生是骆家人,死是骆家鬼,我总要将来好见你爹如今我有你们姐弟,什么都好了,你不许再胡说,知道么?” 引章心中一黯,有些窘,亦暗暗懊悔。安寄翠终究跟她不一样。想想也是,她是读过女戒和圣贤书的人,又深受去世老爹之恩,即便再怎么青梅竹马,又岂能打动她的心?她虽然替她惋惜,却也不禁有几分敬重。她知道自己这些年是白留心了,安寄翠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寻找第二春,不过,只要她日子过得踏踏实实,守着心中的信仰,又有何不好呢? 引章心念一动,不觉微笑,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笑道:“娘,您误会人家啦难得常大叔跟您是同乡,娘您又没个娘家人,你二人认作兄妹岂不好?别的不说,起码常大叔会更加照顾引华呀——其实引华在福建幸亏有常大叔提点呢,引华十分尊敬他,您跟他认作兄妹,引华也一定赞同的” 安寄翠猛然抬起头来,顿时面露喜色,不觉道:“可以吗?他会不会——嫌弃?” “当然不会啦”引章拍手笑道:“娘,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您就等着吧”引章说着一笑起身,笑嘻嘻去了。 心头的疑团终于解开,难怪,常玄清第一次见到他们姐弟会失常失神,难怪他会这样不遗余力的照顾引华,帮助引华,难怪他会拐弯抹角引着引华留他过年——引章是绝对不信这主意来自引华,他从来不是喜欢往家里带人的人。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67章 募捐 心头的疑团终于解开,难怪,常玄清第一次见到他们姐弟会失常失神,难怪他会这样不遗余力的照顾引华,帮助引华,难怪他会拐弯抹角引着引华留他过年——引章是绝对不信这主意来自引华,他从来不是喜欢往家里带人的人。 只是,常玄清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前来,仅仅是故人重逢,还是想要再续前缘?但她想,他应该会尊重安寄翠的决定吧? 引章找到常玄清,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点明来意,将常玄清唬得一愣一愣,睁着眼半响反应不过来。引章并不点破,只是说这是家母的意思,望着他别有深意笑了笑,常玄清一愣回神,脑海中一片清明,仰天哈哈大笑,道:“大小姐,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他乡遇故人,确是人生一大快事夫人和大小姐如此看得起,在下推辞便是矫揉造作了” “常大叔真是快人快语,我这就叫人准备”引章抚掌笑道。 “有劳大小姐”常玄清笑吟吟点头,望着她去了,那嘴角吟吟的笑意禁不住渐渐僵住,化为苦涩。 原来错过便是一生一世,纵然相逢,物是人非,早已不是昔日之情怀了不过也好,兄妹不也是一种缘分么? 安寄翠与常玄清结为兄妹,骆家庄上上下下虽然意外,但并不觉得奇怪。常玄清是个淡泊名利、虚怀若谷的人,和气,闲适,对人友好,满肚子雅俗共赏的典故笑话,虽然才来了几天,骆家庄上上下下都很喜欢他,尤其喜欢听他说书讲故事。他是夫人的同乡,少爷又这么尊敬他,夫人与他结为兄妹那是虽在意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吴管家等老成的甚至还想,这是不是小姐笼络人心的法子?常玄清又无家室,如此一来,还不得终生作少爷的军师了? 既然结拜为兄妹,便是一家人,引华和引章都改了口叫“常伯伯”,骆家庄上下本要叫他“舅老爷”,常玄清执意不肯,便依旧唤作常先生。 既是一家人了便无须再避嫌顾忌,从此大家伙一处坐着聊天,一处吃饭也很自然,他二人相处下来,不知不觉,真真假假,倒仿佛真有几分兄妹之情了。 引章看得很是感慨,他们还真是豁达,要是换了她,她万万是做不来的不自觉想着如果,假设,有一天,她跟胤禟也变成兄妹会是什么情形?想想都觉恶寒 二月初,引华又和常玄清启程前往福建去了,引章母女送到杭州,看着他们去了,满眼恋恋不舍。引章便笑道:“等天气暖和了,娘何妨过去一游呢?闽南风光并不比江南山水差嘛” 安寄翠温婉一笑,道:“阿章,谢谢你,娘心里很踏实,真的” 引章一愣,笑了笑,颇有点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慨。 安寄翠在杭州呆了几日,便依旧回清水镇骆家庄去了。青鸾学戏兴致不减,安寄翠又是个极好的观众,青鸾便也同冯茹随她回了清水镇。引章打算在杭州巡查布庄、绣坊等商号一圈,跟巧手姐妹、藿香她们聚聚,等天气再暖和一些便准备上京。胤禟的信接二连三的来,口口声声都是想娘子、爱娘子,弄得她也恨别离起来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引章不得不暂时将北上京师的计划搁置,因为,四阿哥胤禛带着十三阿哥胤祥来到了杭州。 确切消息表示,他们是打着钦差的旗号,为了钱塘水患而来。 人未到,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据说四阿哥已经放出话来了,这次他来,绝对不可能无功而返,钱塘水患一定要治好,朝廷拨一部分款,民间商户募捐一部分款,总而言之,有钱出钱,没钱出力,替朝廷分忧的人,他会记着,耍奸耍诈之徒,他更会记得 吴管家听说了便极力劝引章留下来,四阿哥冷面无情的名声江南人民也是知道的,大家都怕。以前治水其实也向民间募捐过,但众商户们的银子也不是好搂的,一半以上的大商户在朝廷钦差下来之前早早溜之大吉躲得远远的,丢下一个小掌柜在这儿应付,指着“东家不在不便做主”为由头,随意应付应付便过去了,钦差也拿他们没辙。 毕竟,穿着黄马褂时是钦差,黄马褂一脱什么都不是。钦差也有钦差的难处,他得留条后路给脱掉黄马褂后的自己万一惹起众怒,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这次不一样,两位阿哥穿不穿黄马褂都没人敢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何况四阿哥的脾气,又有几人不知?更别说他已经放出话来了 于是,从未有过的,钦差大人还未光临,各大商户的头领们非但没有往外窜跑躲避的,反而在外地的都忙不迭往回赶,杭州城里一下子倒热闹了许多 吴管家理所当然也不让引章走,一是别的商号东家都在,骆家商号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大号,倘若东家不在太显眼了,万一四阿哥认为这是存心跟自己作对怪罪下来怎么办?二是这回来了两位阿哥治水,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表明朝廷这次是真下了决心,这款一捐起来还指不定是多大的数呢,引章不在他实在不便做主。 吴管家絮絮叨叨,说得引章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害怕,特别顺势想起了在宫里跟四阿哥见的那一面,那冷如冰,利如剑的目光,她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心上发寒,应付这种人,还是别难为忠厚的吴管家了 五天之后,两位黄带子钦差阿哥乘着御赐龙舟,领着神气活现的一队御前侍卫浩浩荡荡摆驾杭州城。码头上人山人海,鼓声震天,彩旗飘飘,鲜花夹道,是商业协会联合官府办起来的欢迎仪式。 引章一笑了之,份子钱照出,人却未去,骆家商号一个人都不许去,各在各位,如常经营。 不过,倒没听到众人遭斥的消息,但也没听说钦差大人有多高兴,旁若无人,如视无物下了船,与地方官拱手闲扯了几句便打起轿子上轿,将热闹完完全全隔在了方寸之外,在带刀侍卫与地方官浩浩荡荡簇拥下回行辕馆舍休息去了,说是路途劳累,需要静养休息,将晚宴也推了干净。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68章 议捐 众人闹了个不冷不热,心却安定了不少,起码,四阿哥没有不理人啊,起码打了招呼啊,不知谁说的,四阿哥还向着众人笑了一笑呢,十三阿哥更是英挺俊朗的眉挑的老高,一双眼睛四下打量,脸上的笑就没停过他们是皇子嘛,四阿哥年岁长,不得不作出威严的样子来,其实,他心里挺和气,哪有传言中那么可怕 引章听了这些打听回来的话只是好笑,这些商人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到时候好求情少出几个钱嘛不过据她看来,四阿哥想从他们手里拿多少钱是绝对不会跟他们讨价还价的。照她的意思,他要多少,给多少,皆大欢喜,什么事都结了也不看看对手是谁便提心吊胆瞎琢磨,纯粹没事找抽型 果然,到了日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驾临杭州商业协会总会馆,所有收到请帖的商家按次入座,不得有误。 引章穿了一身杭州商人中最普通的宝蓝暗花团纹长袍马褂,戴着同色瓜皮小帽,与吴管家二人同去了。 不料她又算错了一步本想不惹眼,特意穿了这最平常不过的衣裳,她忘了今日是什么场面,哪个商户东家、大掌柜不百般琢磨、费尽心机打扮自己啊她主仆二人一进门,立刻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就像金碧辉煌的孔雀窝里进了一对黑鸡,黯然无光是黯然无光,但是显眼啊 引章暗暗叫苦,勉强撑起笑脸,向众人团团做了个揖,眼眸低垂,来到左首第三的位置坐下,吴管家偏身站在她身后。 引章刚刚坐下,身旁杜家茶场的东家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审视的目光将她从头审到脚,然后手中拳头轻轻一锤椅子边缘,用懊恼不堪的语气喃喃道:“真是,我怎么没想到呢失策,真是失策唉” 引章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差点没一口水呛死。好嘛,这个杜老板,认为她是在以实际行动装穷啊引章哭笑不得,只怕在座诸位同行,跟杜老板一样后知后觉的不在少数吧?她下意识眼光斜斜,向上边两位皇子扫了一眼,一碰上四阿哥无意自凛的眼光顿时身子一僵,脊梁骨袭起一阵寒意,狼狈不堪慌忙撤回,心犹自突突跳个不停。他们不会,也跟杜老板一样想她吧? 引章心神不定,神游天外,压根没注意上头已经发话,下边也开始了迂回曲折的还价,一方是吞吞吐吐、欲语还休的众商户,一方是十三阿哥力战群雄,说的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耳畔但响一片嘈杂。 “骆少爷,不知您有何高见?骆少爷”好死不死的,坐在她正对面的三十六家当铺的总掌柜刘志远满是期待的望着她:“敢问您有何高见?”顿时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人人目不转睛盯着她,等着她的高论。她白手起家,年少得意,在杭州城是独一份,又素来低调,常年在外,难得有机会听她怎么说,大家当然凝神而待。 引章心一沉,暗呼:惨了忍不住没好气瞪了刘志远一眼。刘志远一呆,老大没趣,又有些失望和委屈。他还以为她老神在在,胸有成竹所以才忍不住叫了一声,谁知道不是啊 引章手握成拳挡在唇边不紧不慢咳了几下,脑子里飞快算计:按她的主意,四阿哥让她出多少钱只要出得起她都是愿意的,潜力股啊,现在名正言顺的巴结讨好了他,将来对自己哪怕没有好处也不会有坏处但是,她不能这么说出来啊,如果说了随四阿哥任取任拿的话,四阿哥是没意见了,在座各位仁兄还不得掐死她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又不能一直沉默下去听听,十三阿哥那厢已是呵呵一笑,笑吟吟朗声道:“骆公子在运河两岸名气可是不小呐,爷也想听听——有何高见骆公子一表人才,不必藏着掖着,有话但说无妨嘛” 引章秀眉轻蹙,忍不住在心里暗道:阿呸你嘲弄个什么劲姑奶奶还算是你嫂子呢你目无尊长,非挑拨胤禟欺负你不可一表人才跟藏着掖着有什么关系吗?什么藏着掖着?倒是想呢,可惜没货,藏什么?掖什么 “十三爷说笑了”引章尴尬的咳了咳笑道,不觉缓缓抬头向胤祥望去,话在唇畔正欲出声,徒然脸色一僵,微张着嘴,瞳孔蓦然睁大,仓惶惊乱间袖子一拂,“哐啷”清脆一声响,身旁几上的青花盖碗打得粉碎立时响起一阵低沉的吸气声,大家敛声屏息,一个个都呆住了 钦差面前如此失仪,抽几十鞭子都不为过,有心的再找别的茬那就说不好能到什么地步了。或者敲敲竹杠,或者,满门抄斩。 四阿哥胤禛原本就呆板着的脸色显得更加沉了几分,微不可觉的冷哼一声。 “大胆骆引章如此莽撞失仪,冲撞钦差大人你可知罪?还不快快请罪”杭州知府一拍桌子,厉声呵斥。四阿哥那一哼旁人听不到,紧挨着坐一旁的他可是听到了 引章猛然惊醒,明白知府大人在替自己开脱,慌忙起身疾步上前,袍子一撩跪下俯首道:“草民无知鲁莽,冒犯钦差,罪该万死,还请钦差大人见谅,草民,甘愿领罚” 四阿哥不吭声,胤祥却对着她左瞅右瞅,末了又以手示意向上抬了抬,笑嘻嘻道:“骆公子是么?来,来,你抬起头来说话嘛我们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什么呀” “是,草民遵命。”引章慢慢挺起脊背,缓缓抬头,睁着一双明如秋水的大眼睛望向胤祥。 胤祥一怔,眼中慢慢盛满笑意,他也认出她来了。在景山下大酒缸跟他喝酒醉到不省人事的骆兄。不用说,他惊慌失措打翻茶盏,定然也是认出了他给吓的 “钦差驾临犹如圣上亲临,君前失仪,这可是大罪,”胤祥凝视着她,缓缓道来,看到她身子一抖,嘴角不禁微微上抽露出满意一笑,跟着又不紧不慢接着道:“不过,你年纪轻,未见过世面,一时难免紧张这也是人之常情。” “是是是,多谢钦差大人体谅钦差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大人大量,实是我等之福”引章一听有台阶下,当然顺着,心中自然是不太服气的,他自己未必比自己大,居然还说什么“你年纪轻”云云,着实可恶,这事非要记着,好好在胤禟面前哭诉一番。 胤祥却“嗤”的一笑,道:“是不是你等之福,这个嘛,倒也难说你方才说甘愿领罚,可是真心话?” 就知道说来说去仍扯到银子上头了引章连连点头,忙道:“这个自然,草民心甘情愿、心悦诚服” “好啊,”胤祥点点头,笑道:“那么你说说看你们应该——” “钦差大人”顾不得唐突引章突然出声截断他的话,明摆着他要问自己捐款多少合适,这话她哪敢说,一说两头不讨好忙道:“无论在座各位同仁捐款多少,草民情愿出比最高款数加两倍,以此赎罪,不知钦差大人可否给草民这个机会?” 胤祥没料到她会抢话,愣了愣,呵呵一笑也只好罢了。摆摆手令她起来,头一仰,身一转,向着下边众人眼光一扫,淡淡道:“你们杭州商户都挺有钱嘛,瞧瞧人家骆公子,一出口便是加两倍,你们出十万,他便是三十万你们,还有意见吗?” 众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骆家商号这些年发展势头十足,而且年年都在扎扎实实、稳稳当当的扩展规模,但江南富庶,杭州作为江南重镇,又是南北运河起点,通商条件得天独厚,做大生意的大有人在。骆家在杭州算不上最大最富的商户,勉强跻身一流罢了既然骆家都拿得出三十万,在座的他们拿 十万,谁还敢说拿不起?方才还对引章幸灾乐祸的人,忍不住又暗暗烦恼起自己来了个别甚至暗暗迁怒引章,怪他开了个不好的头,但一想他也是破财消灾,出于无奈,这迁怒也是发作不得觑眼瞄了瞄脸板得绷直的四阿哥,虽一言不发,气势却逼人而来,众人各怀心思,却无一人敢顶撞胤祥。 “这事就这么定了”四阿哥终于动了动身子淡淡开口,随手拿起搁在案前左上角的折页册子递给知府大人,吩咐道:“名单都在这儿,一等商户六户,每户十万,二等十户,每户七万,三等十户,每户五万,你念一念” 知府慌忙答应起身接过,恭恭敬敬展开朗声念了起来,众人目瞪口呆,顿感老大没趣好嘛,还说什么商量说了半天,原来说成朵花也是白说,人家压根一早便决定好了 一时念完,各自签押,一齐告辞,引章与吴管家也随着一道出去,她心里仍是乱糟糟的,显得颇有几分深思惘然、心神不定,吴管家生怕人碰着她了,左顾右看,打叠起十分精神护在她身旁,主仆两个十分显眼。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69章 会见 不过这也有个意想不到的好处,大家都以为她是心疼钱,有的觉得同病相怜甚是同情,而原本迁怒她的,不觉又转换了心肠,幸灾乐祸起来 刚出二道院门,远远听到有人叫,引章主仆便站住了脚,但见一名藏青长袍的年轻体面随从笑吟吟上前施了一礼,道:“骆公子么?钦差大人有请” 引章与吴管家相视一眼,吴管家心一紧,忙道:“小兄弟,钦差大人见我们东家,是有什么事吗?” 那随从懒懒一笑,道:“当然是有事了至于什么事,我怎么知道骆公子,快请吧,别叫我们主子爷等着了哎,我们主子爷要见的是骆公子,你到外边候着去吧” “可是——”吴管家大急。 “吴管家,你到外边去等着吧,放心,钦差大人要发作我早发作了,何必等到现在”引章向他笑了笑,便转身道声“有劳”随着去了。吴管家手足无措,轻轻一跺脚,忧心忡忡踱出外边去了。 引章随着那随从来至大厅旁边院落前,刚入了院门,便看到胤祥背着手,挺着身,笑吟吟站在廊上望着她,姿态闲适高贵,身形欣长,风度翩翩,颇显几分潇洒豪放的气度。 引章快步上前,正欲行礼,胤祥一把托住她手腕,朗然笑道:“骆兄不必如此,这会我不是钦差,不会治你怠慢之罪骆兄,没想到咱们竟然会在这儿遇上,哈哈,这一趟杭州我可算没白来” 原来他还记得先前的事,引章心中一暖,不觉笑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更没想到您竟然是——呵呵,从前唐突,还请贝勒爷不要见怪” 胤祥不觉蹙了蹙眉,手一挥,有些不耐道:“骆兄太多礼了,多没趣咱们还跟先前一样不好吗?什么您啊您的,没的把爷叫老了还是叫我杨兄吧,听着顺耳些来,快请屋里坐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引章嫣然一笑,随他进屋。 走在她前边的胤祥却又回首咧嘴一笑,道:“说太多礼,你这话还是太多礼了” 引章不觉放声笑了起来,一番试探下来,她对胤祥算是彻底放心了巴结不上也不敢靠近巴结四阿哥,把胤祥牢牢的巴结好,效果还不是一样?她笑得甚是欢畅,慨然道:“杨兄,小弟认错还不行么最多,我请你喝酒,不醉不归,呵呵,怎么样啊?” 胤祥一愣,哈哈大笑,眼睛一眨,叫道:“好极就凭你这句话,非要喝个痛快不可难怪骆家商号崛起迅速,原来有骆兄这等爽快之人坐镇” “你言重了小打小闹混口饭吃罢了”引章笑了笑,道:“对了,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胤祥随手抓过茶碗咕噜一下喝了两口,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想跟你叙叙旧罢了对了,我这次是带着钦差的身份下来办差,恐怕不便与你公开见面,过两日等我闲了再去找你喝酒,如何?” 引章心中顿时雪亮,这小子,敢情是怕自己在外边打着他的旗号乱说话啊,她又不傻想想也是,她当然不会这么做,但他的担心自有他的道理,毕竟,他们俩只不过一面之缘,他又不了解她的为人。况且,他办这棘手差事,倘若叫人知道骆家跟他相识,还不知会引起什么流言呢。就是引章自己,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杨兄放心”引章当即果断道:“跟我一起喝酒的只是杨兄,不是钦差大人。我认识得也只是杨兄,不是皇子钦差啊” “兄弟,多谢你”胤祥感激望了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杨兄太客气了”引章笑着摇摇头,料想他们兄弟还得回去忙活,不便打扰,便起身笑道:“那么我就等着杨兄的消息了我家住在湖春路三十六号,杨兄闲了尽管去找我” “呵呵,杭州城里谁不知道骆家在哪儿?放心我一定会去的”胤祥亦起身笑道。 “那我先告辞。”引章笑着拱拱手。 胤祥却突然叫住她,稍稍沉吟,抬起头笑道:“方才一句戏言,其实也做不得数,三十万两银子,可是数目不小啊” 胤祥有心暗示,但引章哪里敢当真?好吧,就算胤祥说的是真心话,她也决计不敢把送到四阿哥手上的银子搂出来啊,所以,该大方说话的时候索性大方得漂亮些 “杨兄这是什么话”引章当即毫不犹豫摇摇头,微笑道:“兄弟不喜奢华享乐,又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平日里开销很小,家里人口也不多,生意嘛,还过得去。三十万两虽然不少,但兄弟还能承担得起再说了,兄弟身为杭州人,为自己的家乡尽一份力也是该当的。治好水患,地方安定了,经济方能繁荣,经济繁荣了,大环境好了,我等日子过得也踏实,生意也才能越做越好嘛” 胤祥不觉又大笑了起来,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好啊,骆兄,这会我才信你真是个商人,哈哈,哈哈哈” “这话说得很在理啊,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地方安定繁荣了,你们生意人才有更好的日子”脚步响起,四阿哥踏步走了进来,接口道,顺便瞟了引章一眼,神情倒算和气。 引章的身子情不自禁一绷,仿佛脊梁骨都“卡擦”响了一下,挺得僵硬僵硬,她慌忙垂首,微微躬身拱手向四阿哥施了一礼,用禁不住的颤声陪笑道:“四爷……谬赞,了,呵呵,不敢,不敢当,不敢当” 四阿哥还未开腔,胤祥忍不住“扑哧”一笑,道:“骆兄,你紧张什么,四哥不过是公私分明,公事公办惯了,看着严肃,私下里还是很和气的”引章一愣,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只好含含糊糊的笑了笑。 四阿哥却不干了,蹙了蹙眉,向胤祥微微一瞪眼,笑责道:“我说十三弟,你这是损我呢还是夸我?” “当然是夸了,我哪敢损你啊”胤祥双手一摊,甚是委屈笑答。 引章没料到他也会开玩笑,这回换她“扑哧”一笑了,一惊忙收住笑,上前道:“草民不便打扰两位钦差大人公事,草民先行告辞” “嗯,去吧”四阿哥点点头。忍不住多瞟了她一眼,不错,生得不俗,也是个懂规矩的,没有可着劲的巴结套近乎,懂眼色,懂得进退 引章微微点头,向后退了出去,退到门外廊上,终于全身放松,悄悄长舒了口气,从容迈步,依旧在先前那随从引领下从容出去了。 屋子里,四阿哥却有些发怔,像在想什么心思,胤祥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问:“什么事?” 胤祥好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笑道:“四哥,我问你什么事才是呢?你方才发什么呆啊?” “我是觉得,”四阿哥稳稳坐下,拿起盖碗茶揭开盖子信手慢慢拨了拨,抬头凝视着前方,深思道:“我怎么觉得这个骆公子好像有点面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胤祥又乐了,笑道:“四哥,怎么可能他又不是朝廷命官,你怎么可能见过他呢”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四阿哥瞟了他一眼,淡淡道。 “啊,对了”胤祥一拍大腿,“没准你在京城里什么街巷上碰见过他也说不定,我便是在京城跟他结识的” “京里?”四阿哥想了又想,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影子连带着相关记忆呼之欲出,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什么也抓不住,影子是模糊的,记忆是混沌不清的。这是一种很让人讨厌的感觉 “罢了”四阿哥摆摆手,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想是我记错了也说不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引章和吴管家乘车回骆宅,一路上尽琢磨着方才的事,还有点云里雾里的回不过神来。她的运气真不知该说是太好了还是太坏了,随便跟人喝个酒竟又撞上了一个阿哥。话说,胤祥这家伙还真是没品,什么地方不好喝,偏偏跑到那么粗俗那么市侩那么鱼龙混杂的地界去喝,她八百年没去一次,竟一下子给遇上了 引章想着想着又好笑,笑了又继续又发呆又想。吴管家在一旁很是担忧的不时看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还微微的叹了口气。 引章听到他叹气,不觉转头关切道:“吴管家,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好呀,是不是不舒服啊?” “我没事”吴管家叹了口气,道:“小姐,你没事吧?刚才,他们有没有难为你?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说出来,千万别闷在心里一个人扛着啊” 引章这才想到吴管家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缘故。她是以放心一笑,道:“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嘛他们没有为难我,只是就银子的事说了几句而已对了,等回去你别忘了这事,记得把银票给送过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70章 约定 “是,小姐,等会我马上就去办这件事”吴管家忙道:“一刻也不耽搁,权当破财消灾罢区区三十万两,一季蚕丝便赚回来了”吴管家说着说着,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可不是呢”引章瞟了他一眼,勉强点头微微一笑。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她忍不住也有些肉痛起来。一季蚕丝啊引华小半年要白忙活了 吴管家微笑点了点头,道:“小姐,钱咱们也痛快出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吧?小姐打算什么时候上京呢?葡萄园那边小姐不想早点去瞧瞧么?” 引章掀起车帘一角,向外望去,悠悠道:“恐怕没有那么快了,再等等吧”她说了要请胤祥喝酒,哪能这时候离开?那巴结怡亲王的算盘不是要全盘落空?开玩笑三十万白花花的银子花了出去,这铺垫也铺得够大了,总不能硬生生掐断了啊 引章打定主意,天天在家坐等胤祥上门。 等到第九天中午,门上终于递上了拜帖,胤祥来了 引章心头大喜,忙换了一套月白长衫,质地上乘的杭绸,印着淡淡的褚黄色玉璧团花暗纹,干净素雅,带上玉色软缎边的墨绿瓜皮小帽,洒洒脱脱独自飘然出门。 出门往左拐角处巷子里停着一辆杭州市里最常见的普通马车,深蓝车帘,略显陈旧的暗红车身,胤祥撩着帘子坐在马车上向前张望着,见着她了笑嘻嘻叫着“骆兄”另一手向她扬了扬。 “别来无恙啊”引章笑着上前,手攀在边沿一撑跳上了车,随即自作主张对车夫道:“去慕鸿楼”胤祥笑笑并未出声阻拦。 二人向里坐好,引章这才放低了声音含笑问道:“可算是等着你了,你们忙完了?” 胤祥有些诧异挑了挑眉,笑道:“你不知道么?” 引章摇摇头,笑道:“这些天我就没出门我能知道什么呢?” 胤祥忍不住微微摇头,笑道:“你还真沉得住气已经算是好了吧,剩下的是地方官的事了我和四哥打算三天后回京呢”要知道,杭州城里捐了银子的商家没有哪家不关注这事的,说到底还不都是怕预算不够又让他们出钱这家伙倒好,连打听都不打听。胤祥不禁打量着他一眼,有些纳闷,他是真的豁达,把银钱看得极淡还是家里的钱多得花不完?想着不觉莞尔一笑。 “哦,那就好了”引章舒了口气,她得赶紧上京,胤禟的信从激烈的爱变为幽怨的情了,她再不去,他八成要变成怨夫了 “怎么?这么希望我们走?”胤祥挑挑眉故意笑道。 “才不是呢”引章忙笑道:“我是说这件造福一方的大事终于敲定,身为杭州人,我也高兴啊” “扑哧”胤祥忍不住好笑,这话怎么听怎么听不出真心。 一时到了慕鸿楼,大堂里忙活的掌柜伙计忙上前施礼笑着问好,引章目光环视众人,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们忙你们的,不必理我,叫小赵来一下好了”说着带着胤祥径直上了二楼的包间。小赵是每次骆家来人时专门负责照顾的。 二楼正正面向西湖一间阔大的包间,是引章专门留下来自己人用的,平日里并不待客。前些天吩咐了下来,一切已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 “杨兄,里边请吧”推开红木硬雕的两扇门,引章微笑着向胤祥做了个请的手势。胤祥回以一笑,踏步而入。 入门是一间小小的退步,光亮的红木原木地板,四五步宽而已,却把里边的包间与外边的世界完全隔开了来,在包间里说什么都不必担心有长耳朵偷听得到。 退步间迎面是一道连接内里的圆形拱门,一边一个缠枝花样的紫铜悬勾勾束着嫩绿色银丝暗纹的锦缎幔子;两旁靠壁各安置着一个半人高、一臂长的紫檀小柜,皆是原色打就,并无螺钿嵌宝装饰,也无透雕镂雕纹饰,表面打磨得十分程亮光滑,泛着紫黑色油亮的光芒,厚重的质感,古朴的造型,简约细腻的原木天然纹路,无不透出非凡的身价。两个小柜面上一边安放着紫檀木底座的白玉寿星爷、一匹骏马木雕,另一边安置着一盆硕大的枝繁叶茂的蝴蝶兰,一尺多高小脸盆似的繁式花纹景泰蓝錾金色间隔波浪纹花盆中,密密麻麻栽植了不下十株,紫红的花朵串串如蝶展翅,怒放枝头,花茎上缠着一束大红彩绸,艳丽而张扬。胤祥一见便是眼前一亮,脱口笑赞道:“呵,好漂亮的花儿呀,好像是叫,叫蝴蝶兰是吧?” “十三爷好眼光。”引章抿嘴微笑。 胤祥一拍脑门,猛然想起般道:“哦,我想起来了,这还是你们骆家花局出产的呢呵呵,今年内务府也给爷府上呈了六盆,不过都没你这好” “呵呵,杨兄喜欢我送你如何?”引章随口笑道。 胤祥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爷可伺候不起,听说这花娇贵着呢” 引章并未坚持,微笑道:“那么,咱们还是好好喝酒罢请” “好这才是正理”胤祥扬眉一笑,说着二人来至包间左边靠窗设下的小圆桌旁,分宾主坐下。 小赵早已笑着招呼,斟上茶来,引章便扭头笑吩咐道:“快叫厨房上菜,还有,把所有种类的酒单子呈一份上来” “是,大,大少爷”小赵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赶紧去了。好险,差点就叫大小姐了,真是好险 引章那一刹也急得身子一紧,脸色微变,好好瞪了他一眼,胤祥却未觉察,赞了声“好茶”便四顾打量。 此处位置极好,向外望去,视野开阔,西湖美景一览无余。室内,则是一径的简约雅致。地上是几乎拼接无缝的红木地板,打磨得光滑而程亮,屋中一切桌椅案柜全是黄花梨木合着地步位置打就,雕镂繁复奇绝,巧到了极致。对面靠壁一溜圈椅高几,壁上间挂着四幅长形乌木木版画,画的是牡丹、秋菊、玉兰、腊梅,皆以螺钿、玳瑁、各色碎宝石片拼凑镶嵌而成,质朴中透着浓浓的富贵气息。与左边墙壁交接处角落是一个半米高的大青花瓷缸,硕大一株滴水观音,碧叶如盘,苍翠欲滴;左面靠墙正中位置安置着占墙壁长度三分之二的乌木博古格架,随着格子高低错落,摆放的竟清一色的青花瓷器,罐、尊、瓶、壶、磬、鼎、炉、盘、碗、杯、插屏、箫笛、人物鸟兽造型等等,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琳琅满目。胤祥有些诧异,不禁多望了几眼。 引章便笑道:“我最爱青花瓷了,古朴清雅,简约大方,配着凝重纯色的乌木架子,最是相得益彰这么摆放着也就图个热闹,闲暇时可常常看到,倒像暴发户显示似的,叫你笑话了” “呵呵,骆兄说哪里话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吧,谁笑话那才成了笑话呢”胤祥不觉笑道。 引章听了也不由“扑哧”一笑。 一时菜品摆了上来,皆是时下新鲜菜式,离锅上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一看便是下了功夫精心烹制的。 “杨兄,先看看喝什么酒吧我虽不善饮,不过,好酒却藏了不少,你瞧瞧”引章又接过小赵手中的单子笑吟吟递给胤祥。 胤祥瞧了瞧,笑道:“你这儿还真是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我这人不挑的,竹叶青、梨花白、玉壶春、花雕,先各来一壶吧” 引章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笑道:“我说杨兄,哪有你这样喝酒的?可不是我小气,你要是喜欢喝,我每样送你一坛好了,喝这么杂怎么受得了,以后别这么喝了我想起来了,”引章眼睛一亮,喜孜孜道:“我这儿还有一坛子手下人送的陈年女儿红呢,因这酒店后院有酒窖,便一直存放在这儿,没放在家里,取来也方便,你等等啊” 引章说着便叫小赵,让掌柜的打开酒窖,把太平通商行丁大掌柜去年送来的那一坛陈年女儿红取来 小赵听罢忙答应着去了,胤祥笑笑,也就由她。 不多会,掌柜的亲自引着两个伙计抬了那坛酒进来,笑道:“大小姐,可是要这个?” 引章起身拍手笑道:“不错,正是这个”说着回头招呼胤祥道:“杨兄,你是行家,你来看,我们丁大掌柜说,别人说这酒三十年了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么?比我岁数还大,那我可要好好瞧瞧”胤祥笑着起身过来。 掌柜亲自动手,剥离掉缠护着酒坛的稻草绳结,肚大口小的酒坛便露了出来。只见那酒坛坛口封口的黄泥已经变成苍灰色,僵硬异常,坛身做工颇为讲究,原本应该绘有精美的彩画,但此时看去惨不忍睹,彩画已经东掉一块西离一撮,剩下的也是颜色黯然,像一块块难看的疤痕。 [正文 第271章 品酒] 引章忍不住蹙了蹙眉,心里一阵失望:这个样子,长得真是难看她甚至有些后悔,这下子在胤祥面前出丑了 正欲出言叫人拎着这丑鬼酒坛出去,胤祥却是眼睛一亮,“嗬”了一声,蹲身下去,用手拂了拂靠近坛口某处,顿时一行小字清晰显示了出来,胤祥小声念道康熙十二年仲月(二月)造”他拍拍手起身,笑道呵呵,到如今恰好三十一年,好一坛陈年佳酿” “真的吗?”引章见胤祥也认同,料想不会是假货,不禁也高兴起来,忙笑道既如此,李掌柜,快打开它” “是,大”李掌柜精神抖擞,亲自接过工具,翼翼挫开坛口的封泥,揭下封着坛口的竹纸,“忽”的一下,糟香酒香浓浓扑鼻而来,胤祥和李掌柜等不觉精神一振,下意识微微闭着眼,沉吸着气,甚是享受和陶醉简直如沐春风、清心涤肺,引章却受不了这刺鼻挟裹而来的酒气,下意识扭身,弯腰,捂嘴,响亮的打了两个喷嚏,引得胤祥又大笑起来。 就着窗口明亮的光线,胤祥凑头往坛口瞧了瞧,只见坛中仅剩了半坛酒,而且长满了发霉一样的长长的雪白长毛,笑道妙极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陈年的老酒呢” “是啊,是啊果然是行家,陈年酒正是这模样,假的那是万万冒充不来呢”李掌柜亦由衷笑赞道。 “你们说的?”引章忍不住凑看,一看坛中那副模样吓了一跳,忍不住“哎呀”一声惊呼,差点很不懂行的便叫了出来,还好转机的快,千钧一发间改口叫道果然,果然是好酒,好酒” “今日可沾骆兄的光了”胤祥点头一笑。 “客气,这是应该的”引章笑笑,便吩咐李掌柜赶紧斟上来,幸亏改口的快,不然,又叫胤祥取笑了不过,她已经决定了,这酒她绝对不喝,一滴也不喝 李掌柜笑眯眯道少爷,杨,您二位先坐着,这酒啊还得处理处理才能喝” 李掌柜说着,便吩咐两个伙计去取,引章和胤祥坐回桌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不一刻,两名伙计一个抱着一大坛新酿的状元红,一个拿着硕大的青花空酒坛和一只碗、一个铜提勺进来了。 李掌柜拿着提勺,翼翼将表面那一层白花剔除,舀进碗中,剔得干干净净了才把提勺放下,翼翼抱起酒坛,缓缓的将浓稠如浆的陈酒诸如空坛,不要一点儿沉淀酒糟,然后,启封了那坛新酒,注入装了陈酒的瓷坛中,两酒一冲,顿时酒香满屋弥散开来,浓郁得令人沉醉 “少爷,杨,好了”李掌柜笑吟吟将酒坛放在桌上,笑道您二位请慢用,属下等先行告退” “呵呵,李掌柜真是好手段”胤祥不觉赞道。 “哪里哪里我们酒楼之人,向来跟酒水打交道,这是该当的”李掌柜笑道。 引章点点头,也笑道果然好手段,我也是头一回见识呢好了,你们下去吧,这儿不必伺候了” 李掌柜与伙计答应着,收拾了地上物件,轻轻退了出去。引章又嫌杯子太过秀气,便又起身叫人拿大碗来,胤祥更喜,一连声直夸杨兄真乃知心人也 引章小酌,胤祥口到碗干,品着美酒,眺着美景,二人兴致皆是极好,你来我往,相谈甚欢,从中午一直喝到落日余晖金灿灿的洒满湖面仍是意犹未尽。 话说胤祥的酒量还真是好,这么实打实喝下来,虽然有些舌头打结,脑子确是清醒,弄得引章本想拐弯抹角打听一些他们之间的八卦也不得不放弃了 直到落日收尽最后一抹余晖,美景没入黑暗,白日里风姿绰约的西子湖上亮起了点点灯光——那是寻欢作乐的游船画舫,胤祥才像新大陆一样大叫起来哎呀天都黑了” 引章甚是无语,莞尔一笑,道对啊,杨兄莫非有事要办?” 胤祥摇了摇头,笑道不是。不过,我该了,不然四哥又要啰嗦嘴碎了” 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啰嗦嘴碎?居然有人用这俩词来形容四阿哥 那厢胤祥摇摇晃晃起身,又大着舌头接着笑道骆兄,跟你喝酒——真是痛快这些天,烦闷透了,今儿才算是——透了口气,鸟气都散了” 引章不觉微微蹙眉,一想胤祥又不她是女儿身,随意那是当她哥们,她应该觉得高兴才对于是呵呵笑道是啊,跟你喝酒我也很痛快呢,我还从来没有过从中午喝到天黑”引章说着不觉又抿嘴一笑。 胤祥哈哈大笑,瞅了瞅外边,无不惋惜嘟囔道只可惜了,大好*光,本想同骆兄一道游湖呢”间身子摇摇晃晃,一掌拍在引章肩头,脚下踉跄,整个朝她斜压了。 引章吓了一跳,不得不扶着他,连声高叫“来人”一时小赵进来看到,吓了一大跳,叫了声“杨,着”慌忙上前从引章手里接过胤祥。胤祥犹自“骆兄、骆兄”的叫个不住,嘴里叽叽咕咕说着引章也没听清。 引章不觉摇头,哄小孩一般道好好好,杨兄啊,我先送你吧,咱们去游西湖,如何?” “好啊,一言为定,不见,不散啊我,我去找你时候——你再去京城,我——” “好,好”无论他说,引章只是点头答应,叫马车停在楼前,小赵和另个伙计一起将胤祥扶上了车,引章跳上车,想了想,却吩咐车夫下去,扭头吩咐小赵去把李掌柜叫来”李掌柜还以为怎么了,忙着出来,引章便吩咐他赶车,李掌柜一愣,应了声“是”,在众人诧异不解的目光中跳上了车,一手执鞭,一手拉缰绳,稳稳赶动。 车轮缓缓滚动,引章吩咐赶往钦差行辕,李掌柜目光霍然一跳,心中一紧,这才明白引章为何让自己赶车。引章回以他了然一瞥,微笑道:“杨公子是钦差身边的红人,我跟他却只是私人交情,叫人知晓了空惹麻烦” “小姐放心,”李掌柜会意,微笑道:“属下绝不会透出去半个字” “嗯”引章满意点点头,随即放下车帘,稳稳坐下。瞟见身旁闭着眼睡得东倒西歪呼声震天完全没有形象的胤祥,她忍不住咬唇无声一笑,不知那次胤祥送她回去时,她是不是也这副模样 回去好好睡了一觉,引章颇有些心事已了的悠然自得。她并不认为第二天胤祥还会来找她游湖,他今天醉成这样,明天起不起得来还是一回事呢而且,他这个样子回去,四阿哥身为兄长,稍稍管教他两句他也不能不听啊 明天,稍作准备,后天她便可以扬帆上京了,期待已久美丽的葡萄园、小镜山庄,还有胤禟,她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不料次日近午,胤祥他,居然又来了 这次倒好,连马车也懒得雇,笑嘻嘻的坐在门房等着,引章听禀吃了一惊,只得收拾妥当,出门相见。 “呵呵,杨兄来了,昨日还好吧?”引章笑吟吟道。 胤祥起身,俊朗修长的浓眉一扬,炯炯双眸笑得半眯成线,道:“还好,骆兄的酒后劲还真是大,直到早上我才清醒过来呢这不,应付完那帮讨厌的人,来赴骆兄的君子之约了” “哦,杨兄没有不适就好,不然,在下可要挨人埋怨了”引章简直不知他这话是在夸她的酒呢还是损,喝了那么一大坛子,一个通宵他又一副神清气爽完全不显后遗症的,居然还跟她说她的酒“后劲还真是大”还什么“君子之约”,她压根就是顺口一提好不好? 胤祥知道他指的是胤禛,不觉抿嘴微笑,二人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有时我有点奇怪,怎么你好像很忌惮四哥似的?呵呵,放心吧,四哥是最讲道理的,只要是安分守己、遵纪守法的人,他从来都不曾为难” 引章身子下意识又是一僵,勉强陪笑道:“哪里的话四爷是个正直而赏罚分明的好人,我敬重他倒是真的,哪里有什么忌惮呢” 只不过见过一面而已,听她不遗余力的夸赞胤禛,胤祥忍不住“扑哧”一笑,怪怪的瞟了她一眼,他总有一种感觉,她对自家四哥的感觉小心翼翼中透着谨慎好像与生俱来一样。胤祥没盘根问底,却转换了话题,笑道:“老天还是蛮眷顾,今儿天气不错,正适游湖” “是的。”引章点头微笑,表示赞同。 湖春路骆宅离西湖白堤很近,二人沿途漫步,不过十来分钟便到了白堤上。三月中旬,正是桃红柳绿、莺啼蝶舞的大好时节,站在堤上,放眼远眺,碧水清波,细浪如丝,宛若上乘质地的碧色缎子,在阳光下明晃晃碧幽幽,清新的水汽扑面而来,明人眼目,沁人心脾。远远近近沿着湖畔,深深浅浅的绿色间显出各色绽放的鲜花,生机勃勃,娇艳无限。最惹人注目的是西湖特有的桃柳春色,一株碧桃一株柳,柳丝如绦,柳色娇黄鲜嫩,桃色娇美,如烟似雾,轻笼漫延,尽显江南湖山秀色之缠绵旖旎。胤祥还是头一回见此温婉之明媚山水,虽不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文人士子,也忍不住赞赏不已。 [正文 第272章 身份] “到底不是北地可比难怪人人心向往之”胤祥不觉笑赞。 “呵呵,可不是人家说到了这地儿,不是诗人也要变成半个诗人了”引章笑嘻嘻应和,招招手唤来一艘月牙般两头弯弯的敞篷游船。 “哦?那么骆兄住在这西子湖畔,岂非老诗骨了?骆兄不如开一开金口,也让见识见识?”胤祥笑道。 “我?”引章指了指鼻子,哈哈一笑,道这会子可不成等下若是掉到水里,那时才是个从头到脚的湿人呢” 胤祥一愣,二人相视,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时碧色短衣单裤、腰间束带的年轻船夫立身船头,轻轻摇桨,缓缓停靠码头,见着引章却是认识,微微笑着拱手躬身招呼道您是骆吧,快请上船” “好”引章笑着点了点头,同胤祥上船,却有些狐疑上上下下打量那船夫,不觉笑问你我是骆?你认识我?” 她跟杭州渊源很深,这儿是她的大本营,但貌似她也没来西湖泛舟多少次,即便来,也是一大群人,乘的是大游船,这种小船还是第二次乘,她很奇怪,这船夫会认识她 “呵呵,你呐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啊,还是这么和气”船夫爽朗一笑,语气像是老熟人般,微笑道您忘了,从前您同学里的秀才可是常来的呢一边游湖一边吟诗,我还记得,都说您的诗最好了,人都夸呢” “呵呵闹着玩罢了,你记性倒好快划船吧,慢慢儿往湖心划去,再沿着湖岸转转”引章打断了他,顿时明了,这人是把她认作引华了,但她并不想解释,她女扮男装这些年,跟引华又是双胞胎,二人的身份早已混乱不堪 “好咧您说往哪儿就往哪”船夫笑着,摇橹掉头而去,并没有继续追问。胤祥却忍不住若有所思,深深盯了她一眼。 船儿遥遥离岸,微风拂面,随着粼粼漾开的波纹,湖面顿时万点银光跳跃,远远近近连成一片,煞是壮观,令人心胸亦为之一宽。回望沿岸,蜿蜒曲折沿着湖畔的长提仿若玉带,绿柳浓碧如烟,桃花灿烂若霞,间或一片片、一簇簇的玉兰、海棠、月季等随意点缀穿插,碧树浓枝间,隐隐可见朱红欲滴亭角飞檐,眼前时有乳燕翻飞掠过,鸣声啾啾悦耳,堤上,游人穿梭,往来如织。 果然正是好*光。 一时来至湖心,引章便让船家驻止,任由小船随波逐流,船夫收起了桨,坐在船尾抱着膝盖假寐,引章则与胤祥坐在另一头遥看风景,闲闲而聊。 胤祥突然打量了她一回,微笑道骆家商号的生意当真是骆兄一手创办起来的?” 引章低头看了看,笑道?不像吗?” 胤祥轻轻笑了一声,道确实不像,骆兄很斯文,嗯,秀气,倒更像个秀才” 引章“扑哧”一笑,道做生意又不是打架骂街,非得腰粗膀圆、满脸横肉吗?人家带兵打仗也还有那一等叫做‘儒将’的呢,做生意就不能是‘儒商’?” “儒商?”胤祥哈哈大笑,道骆兄真是妙语倒是眼皮子浅了,给你陪个不是”胤祥拔开随身携带的酒囊饮了一口,顺手递给她。 “呵呵,哪有这么严重”引章笑着客气,看着他递到面前的酒囊,微微一怔,只得微笑接过,微微仰脖,以袖掩口,作势饮了一口递还给他。 胤祥笑着接回,望着远处跳跃闪烁、碧如翡翠一湖春水,悠悠道骆兄可有想过替朝廷出力?凭骆兄的才学,必将大放异彩,造福黎民” “做生意不一样造福黎民嘛”引章笑笑,道我们骆家的生意可养活了数万人的生活呢再说了,我哪里有才学?你太看得起我了” 胤祥笑笑,随口道我的眼光虽然不如老爷子和四哥他们准,但看人也不会差,单看骆兄在生意上的成就,便可见一斑” 引章的虚荣心大大得到了满足,忍不住有几分暗自得意,心里顿时灌了蜜一样甜透了虽然她不可能去做官,不过胤祥的话还真叫她有几分感动,她整整心情,尽量使的语气显得平平不起波澜,淡淡笑道多谢杨兄好意,我闲适惯了,受不得拘束。” 胤祥也没再劝,只是扬眉笑笑,道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如果将来你想通了,随时都可以到京里找我” 想通了?引章顿时噎住,不做官就是“想不通”啊她笑着点点头,随口应道好啊将来有事找你帮忙,你可要记着我们今日的情分呢” “那是自然”胤祥答应得十分爽快,二人相视而笑。 又说了些别的闲话,面对这温柔缠绵的湖光春色,胤祥忍不住乘景即兴,取下别在腰间的碧色玉笛,横在唇畔呜呜咽咽吹奏起来,笛声清亮悠扬,余韵悠长婉转,贴着水面远远的传了开去,和着一泓碧水,更添了几分诗情画意,引章双手抱膝凝视前方,忍不住听得入了神 一曲终了,叹为观止,不禁鼓掌叫好 胤祥哈哈一笑,道这首曲子权当送别,骆兄,今儿我可得了今日一别,还不知何日再见呢” 引章一愣,给他说的忍不住也有些伤感不舍起来,胤祥的确是个很好的,善解人意,处处让人觉得轻松舒服,没有拘束和顾忌,不像胤俄那么讨人嫌,也不像胤禛叫人害怕,也不像胤禟那么黏人还爱喝醋 “呵呵,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山不转水转,将来总有再见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引章冷不丁冒出了这几句。话一说完,自己都愣住了,怎么弄的跟人在江湖一样?难道胤祥身上的江湖味太足以至于让她受到了感染? 胤祥也愣住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没有谁跟他说过这么奇奇怪怪貌似还有点不伦不类的话,不觉点头道:“不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山不转水转,总有再见面的时候的” 引章脸上有些发热,不好意思笑笑,道:“你急着走吗?我叫人划传到对岸如何?那儿好叫马车些。” “好。”胤祥点点头。 引章扬声吩咐船家,径往对岸划去,搅动碧浪白花,水声欸乃,不到一刻便靠上了另一个码头,一时付了船费,二人垂首出了船篷,抬脚上岸。 “骆公子,您二位小心些着”船家好心提醒。 “多谢提点,不妨事”引章走在前头,头也不回,提袍上岸。 眼前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一个声音温柔的响起:“来,我扶你” “多谢”引章不及细想,受了魅惑似的将手放了上去,轻跃上岸,心里下意识起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一声低呼,身子突然一震,猛然抬起头,眼前男子俊脸修眉,亮如点漆一双黑眸灼灼闪烁,正定定盯着他,脸似绷非绷,色似冷非冷,紧抿着唇,面无表情,正是她的男人胤禟 “怎么了?见着爷傻了?连人也不会叫张那么大嘴、瞪那么大眼干嘛?真难看死了,一点儿也不文雅还不给爷缓过神来”胤禟没好气一把攥着她的手,将她一个踉跄拽到自己身旁。 跟着上岸的胤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见自己的兄弟紧紧握着引章的手,而引章一脸尴尬,勉强堆起的笑比哭还难看。胤祥不觉蹙眉,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厌恶,向胤禟拱拱手笑道:“呵呵,这么巧九哥,你怎么来了”说着便伸手去拉胤禟的胳膊,笑嘻嘻道:“九哥,走,时候还早,咱们兄弟喝一个去,九哥给不给面子?” 胤祥忍不住暗暗恼怒,不用想他也知道,定是这花天酒地、到处留情的九哥依仗权势欺负骆兄,看骆兄生得明眸皓齿、细皮嫩肉便垂涎上了他忍不住在心中怒道:哼,人家也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又不是戏子伶人,你如此欺人太甚,着实不该 见胤禟微微侧身有意识偏开自己,仍是握着引章的手不放,他胸口气一提,强忍着发作,望望胤禟,又望望引章,收回手挡在唇畔咳了一笑,干笑道:“九哥,这位骆公子是弟弟我新结识的朋友,为人最是爽快、讲义气,不如一道上酒楼坐坐?”不看僧面看佛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胤禟总得给他个面子吧? “原来你们是朋友啊?”胤禟笑得很愉悦,手一勾索性将引章搂入怀中,另一手在她颊上轻轻捏了一把,大咧咧向她嗔责道:“你什么时候认识十三弟的?怎的也不跟爷说?” “九哥”胤祥见他如此轻薄,着实不堪,这会真动怒了,语气中含着浓浓的警告和压抑的怒气。 引章原本尴尬极了,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胤禟,更没想到胤祥会误会而动怒。见胤禟仍是一副不紧不慢、镇定自若任由胤祥误会的架势,她嘴一动便要说话。胤禟觉察到了,抢先一步开口甚是和气笑道:“十三弟,九哥今日没空,等回京了,咱们天天不醉不归都成你这小嫂子太胡闹了,九哥得先好好教训她一番” 胤祥几乎破口而出的怒骂硬生生吞回肚子里,睁大了眼叫道:“小嫂子?什么小嫂子?” “怎么你没跟十三弟说么?”胤禟佯怒回瞪怀中人一眼,顺手摘掉她的帽子,顿时两点别着碎发的翠色发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胤禟反过来向胤祥松松拱手告罪,笑道:“她呀性子野惯了,就爱女扮男装闹着玩,当初我也给她骗得团团转,十三弟,瞧在九哥的面子上,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阿章,还不向十三弟赔不是,爷这些兄弟,你还真是逮着一个得罪一个,一点规矩也不懂” “这,这——怎么——这?”胤祥目瞪口呆,半响回过神来,心头一凛,目光霍然一跳,不觉失声道:“骆,你姓骆原来,原来你就是那位骆小姐” 他们兄弟间没见过引章的无不对这位九哥的新宠充满了好奇,他也是老早便好奇心一长串了,不料,竟然是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来了个大揭秘饶是他再镇定自若,一时之间也觉难以接受,不觉呆住了,一时瞅着引章只是发怔。 “十三爷,”引章不好意思笑了笑,福了福身,垂眸微笑道:“其实我不是有心欺瞒,只是,”她微微抬头苦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十三爷您可别跟我计较” 胤祥满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忍不住好笑起来,连忙拱手还礼,笑道:“骆,呵呵,骆小姐这是什么话,你一个女子经商,女扮男装也属正常,我怎么会见怪?是我自己太没眼光了,居然看走了眼哈哈,哈哈哈” “那就好我可一直担心将来怎么见面呢”引章舒了口气,粲然一笑。胤禟轻轻哼了一声,对她坦诚自己担心一事根本不信。 胤祥望望他们,很有眼色的笑道:“九哥,骆小姐,我先走一步了,咱们京城见” “好啊,京城见十三弟慢走,我不送了”胤禟笑笑。 “自家兄弟不必客套”胤祥颔首向二人示意,一甩辫子,转身离去。 “十三爷,”引章突然叫住他,嘴唇微微翕合,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笑道:“这个,这个,我的身份——除了胤禟,就只有你知道了……” 胤祥会意,回头扬眉微笑道:“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谢十三爷”引章很是高兴,突然又想到万一将来四阿哥知道了认为自己有意隐瞒而迁怒,她又有些犹疑,忙又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怕麻烦罢了对了,您和四爷来杭州,说起来我该尽地主之谊的,正好胤禟也在,大家方便。如果四爷十三爷得闲,今晚便请慕鸿楼一聚如何?顺便给二位饯行” 胤祥想了想,笑道:“不必如此费心,来日再聚也不迟不过,我回去会跟四哥说一声的” “那就有劳十三爷”引章笑吟吟颔首示谢,胤祥点点头,转身大步去了。 “咝~”引章手上一紧一疼,忍不住呻吟出声,抬头望望胤禟蹙眉道:“疼,疼你干嘛呢” 胤禟哼了一声,扭着她的手便往一旁深柳中走,一边忿忿怪叫道:“干嘛?哦,又嫌我不够温柔了是吧?我是看你望着人家背景眼皮子一眨不眨,生怕你灵魂出窍寻不回来了提醒你一声” “你胡说什么”引章听他一长串话又好气又好笑,人家胤祥连她是男是女才刚刚分清楚,他这吃的哪门子醋?再说了,她骆引章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 “哼”胤禟又是一声冷笑,沉着脸,手上却松了劲。 引章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揉捏着微微发红的手腕,然后亲昵的摇了摇他的胳膊,仰脸笑道:“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正准备上京呢,若是路上错过了怎么办呢” “你还好意思说”胤禟渐渐消沉的火气又勾了上来,“唰”的一下窜起老高,沉着脸气冲冲道:“爷几次三番催你上京,你一味磨蹭,好嘛,敢情是为着这老十三呐人家又会吹笛又会说笑又善解人意,小脸还俊呢,可比爷强多了吧”想到方才看到那一幕,潋滟波光,秀美山色,小舟轻荡之中,一个吹笛,一个托着腮悠然凝听,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和谐优美,他胸膈中怒气回旋涤荡,涨得满满。 当着胤祥的面,枪口理应一致对外,他当然不至于傻到给她脸色看,冲她发火生气,以至于忍到了现在。现在,到了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时候了 “你也看到了,我们不是没做什么嘛”引章素来不爱在这些事上纠缠,听了胤禟的话辩解着,轻轻握着他的手。 “莫非你还想做什么不成”见她一点没有惭愧、羞愧、悔过的表情,胤禟蝎子蛰了似的跳起脚来叫道,瞪着她。 引章顿时噎住,微微侧身,信手折了一支细嫩柔软的柳条绞着手指,道:“我懒得跟你说” “懒得跟我说?”胤禟气急败坏,怒变成妒,冷笑道:“懒得跟我说想跟谁说呢?哦想跟老十三说是吧?跟他一块笑得嘴都合不拢,见了爷就皱眉拉着脸,骆引章,你越来越过分了” “你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跟我吵架吗?”引章火气也上来了,不觉放开他,后退两步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跟你吵,莫名其妙等你火气消了,我们再谈吧”说毕也不理他,气呼呼转身便走。 “不许走这么便宜便走了?”胤禟身子一绕拦在她面前,双手扣在她的肩头,目光闪烁灼灼逼视,气道:“我怎么莫名其妙了?你不知道我在京等你等得——哼,还以为你又有麻烦,担心你,急忙忙赶来了,你倒好,这一见面你可真叫我惊喜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73章 求婚 第273章 求婚 “不许走这么便宜便走了?”胤禟身子一绕拦在她面前,双手扣在她的肩头,目光闪烁灼灼逼视,气道:“我怎么莫名其妙了?你不知道我在京等你等得——哼,还以为你又有麻烦,担心你,急忙忙赶来了,你倒好,这一见面你可真叫我惊喜呐” “你干嘛?放手”引章拧着身子挣扎推他,抵不过他的力气,气急败坏嚷道:“你能不知道你那两兄弟打着钦差旗号来了这儿募捐银子治钱塘水患?他俩可不是省油的灯,我能走开吗?万一下边的掌柜得罪了他们,不是我的错也是我的错,将来再知晓了你我这层关系,只怕连你也牵连上了,还当我仗你的势怎么样呢说到十三爷,我确是在京里偶然结识了他,不过那时不知道他的身份,还是这次他和四爷在召集杭州各大商号东家大掌柜商量募捐的事我才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我你要是觉得这有什么,你问老天爷去,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你以为我想认识他吗我——” “我们成亲”胤禟突然双手一紧,双臂如箍猛然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按压抚摸着她的脑袋贴在自己胸前,下颔抵在她头顶发间,决然断然道:“我们成亲,马上成亲” “什、什么?”引章被他搂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却吃惊的瞪着他。 胤禟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炽烈热烈的吻就落了下来,覆住她娇柔的红唇,寸寸掠夺,寸寸霸道,寸寸热烈,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引章晕头转向,满腔的愤然怒火不觉也渐渐化作春水,身子一寸一寸软了下来,下意识将他紧紧抱着,仰着头热情的回应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两人都乱了气息,怀中人喘气无力,胤禟才轻轻放过了她,眼底一派似水柔情,笑吟吟凝视着她略显红肿的唇和红晕轻染的双颊,不自觉抬起手,温柔的摩挲过她的脸颊,鼻端,最后落在那一点娇唇上,百般爱怜。 “阿章,我们成亲好吗?爷不想再等了,你的运气实在糟糕,爷怕日久生变”胤禟的语气十分温柔,与方才的暴怒判若两人,说出来的话却依然那么欠揍什么叫做“你的运气实在糟糕”?她哪里糟糕了 “我——”引章睁大了眼,一时有些怔忪,答不出话来。 虽然她想着多半今年,最迟明年,绝对不会超过后年,她是会嫁给他的,可是她从没想过,竟然需要在这种情况下作出这个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她怎么总觉得,这像是在——演戏太不真实的感觉 “你不愿意?你不能不愿意”胤禟急了,而且有些生气。 “不是,我横竖是要嫁你的,”引章甩了甩头,扶了扶额,努力使自己适应这转变太过诡异的情形,结结巴巴道:“可是,你不觉得——太仓促了、太仓促了吗?” 胤禟笑了,笑得眼眯成一条缝,眉宇间的怒气郁气一扫而空,十分愉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笑道:“有你前半句话便够了剩下的爷来办就成一个月之内,爷要娶你回了京,再做进一步安排,总之,爷心里有数” 引章哪里可能一事不问?首先就忍不住发急,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道:“别的暂且靠后说,我娘那里,你打算怎么办?她对你家一直很好奇,每次要问都被我糊弄过去了,你要怎么办?” 胤禟稍一沉吟,拥着她笑道:“你放心,爷自然会遣媒人保人上门提亲,爷保管你母亲见了作保的人见不见爷家里人都一样了,绝对不会有异议” “你就这么有把握?我娘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引章将信将疑,却又忍不住轻轻一叹,道:“其实我是不想让娘和弟弟替我担心,没想到却要瞒着她们”若是知道她要嫁的是谁,她们还不得担心她受欺负?而且更重要的,骆家跟皇家的关系越少越好,哪怕她嫁给胤禟,也绝对要把这种关系降到最浅最薄最淡。 胤禟见她担心有些无奈,只好摊牌道:“杭州知府,爷让他作保,你母亲该放心了吧?” “啊?”引章不禁又是一怔,这个胤禟,胆子也太大了也亏他想得出来她不禁有些担心的瞟了他一眼。 “放心,”胤禟笑笑,混不在意道:“爷知道该怎么做,保管做得妥妥帖帖的” “哦。”引章轻轻应了一声,不再言语。怎么让杭州知府服服帖帖配合,怎么守口如瓶,这个不用她操心,胤禟有的是手段。 “那,爷就当你答应了?”胤禟又笑了,唇边眉间喜之不尽,握着她纤细白皙的双手,笑道:“明儿你便回清水镇家中去吧,五天后,爷会遣人上门提亲” 这么快引章双眸矍然一睁,稍一犹豫,却笑着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虽然情形是戏剧化的转变发展着,但说起嫁人的事来到底是不同了,她的心里也忍不住拨了根弦似的悸动起来,多了几分少女的娇羞和待嫁娘的喜悦甜蜜,一时在胤禟面前,竟有些不好意思了,下意识垂眸别过脸去,粉颈低垂,从脸到脖子一阵一阵的绯热。 胤禟却以为她忧心,轻轻揽她入怀,抚着她柔声安慰道:“别怕,爷会好好待你,好好疼你,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爷不会说话不算话” 引章心中一暖,几不可闻低低嗯了一声,忍不住往他怀里贴了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阳刚气息,跳动如麻的一颗心渐渐的安宁了下来。 “咱们走吧,这儿离慕鸿楼近,去慕鸿楼坐坐好不好?”静静相拥半响,引章抬起头向他笑道。 “好。”胤禟微笑着放开了她,看她理了理碎发,重新戴上了瓜皮小帽,忍不住眉头又是一蹙,道:“以后别有事没事扮成这样,容易叫人误会” “你才说了不管我的”引章嘟着嘴反驳,睁着眼眨了眨,无辜的望着他。 胤禟嘴唇微翕,一时语塞,却忽然又气道:“你也是的,刚才怎么好好的说起要宴请四哥和十三弟?以后少招惹爷那些兄弟,叫人说闲话” 引章无语,瞅了他一眼,笑道:“不是正好你也在嘛如今我的身份在他们面前已经瞒不住了,他们来了杭州,我也不能不做做表示啊”引章说着忍不住“嗤”的一笑,道:“其实我就那么一说罢了,你想想,四爷才不会来呢我哪里请得动他啊” 胤禟想了想,也不觉好笑,道:“这话还真说着了,四哥素来不赴这些应酬的。” 二人来到慕鸿楼坐了坐,甜言蜜语亲热了一番,胤禟便与她一块回了湖春路骆宅。鱼儿等见胤禟来到,甚是意外惊喜,一连声的请安问好,忙着招呼。 果然不出引章所料,刚回到家,鱼儿便递上一张大红贴子,说是杨公子差人送来的,引章接过打开与胤禟同看,确是推辞之词,二人不禁相视一笑。引章心道,倘若不是因为胤禟的关系,四阿哥才叫人写了张贴子以示重视,怕是理都懒得理她呢胤祥呢?多半会叫人递个口信,他是个率性随意的人,大概也是懒得动笔麻烦的。 胤禟没有在骆宅过夜,与她用过晚饭,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欲起身告辞,说是即刻乘快船回南京备办聘礼。南京是他商业帝国在南方的根据地,他要在短时间内备好各色聘礼,自然是去南京更加方便。 才见面又要分离,二人都有些不舍,又拥抱缠绵了好一阵才依依放开,胤禟在她唇上深深一啄,双手扳着她的肩,笑道:“宝贝,乖乖等着爷回来,往后咱们再也不必分开了” 引章双颊绽起娇羞如花的红晕,咬着柔软的唇轻轻嗯了一声,抬眼柔声道:“晚间行船,不要太快了,慢一些也不妨的。不然,叫下边人先去,你明天再去好了” 胤禟甚是高兴,握着她的手放在唇畔吻了吻,笑得如沐春风,“放心,爷心里有数这是给爷的宝贝娘子置办聘礼,爷当然得亲自坐镇,怎能交由下人?” 引章不能不感动,柔柔笑道:“那你自己小心些,我——等着你” “好”胤禟笑笑,止住了没让她送出门,自己转身去了。 引章一夜没睡好,想来想去尽是这桩亲事,一时又担心胤禟路上是否顺利,一时又担心安寄翠的反应,一时想到将来京城里的生活,不禁又有些怔忪,无声一叹,翻来覆去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引章果然带着鱼儿他们几个准备回清水湾,却发现大脚脚步迟疑,眼神也有些奇怪,似乎一直在盯着她,待她转眼看去,他却又已经移开了视线 “大脚,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引章不觉停下脚步向他笑问。大脚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爱说话,有什么事也总是闷在心里,是以引章只好主动问他。 大脚淡然的目光瞟了她一眼,悠悠凝视远方,淡淡道:“大小姐是要嫁给九爷了吗?九爷是去办聘礼吗?” 大脚此言一出,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众人都愣住了,讶然的目光不约而同怔怔的望了过来,包括吴管家、鱼儿、红叶凌霄等。引章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起此事,她得第一个跟安寄翠说。 “不错。”引章稍一迟疑,便笑着点了点头,奇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是真的一个月……”大脚喃喃低语,目光平平望着她,缓缓道:“昨天在西湖,我听到九爷跟大小姐说的。” “原来如此。”引章笑笑,脸色却忍不住有些发窘,却又不禁感慨感动:大脚素来不爱出门,多半是担心她的安危,暗中跟随的吧? “大小姐,真的吗?”鱼儿又惊又喜。 “呵呵,大小姐,恭喜恭喜夫人知道了定然欣慰”吴管家笑得眯了眼。 “好啊好啊,大小姐,真是太好了”阿青阿碧等喜孜孜,神情激动。引章嫁给胤禟,相当于她们又要回家了,焉能不乐 一众随从都是跟着她出过门的,无人不知她与胤禟的关系,一时大家都不禁代她欢喜,一起向她拱手弯腰行礼,口内笑称“恭喜大小姐”等吉祥话儿,人人展眉,个个开怀,一时好不热闹。 到了此时,引章也不好推辞否认了,索性大大方方、满脸笑容的受了大家伙的礼,一一请起,随即正色嘱咐道:“如今咱们杭州正在治理钱塘水患,皇上派了两位皇子亲自前来勘察,可见重视;我的婚事亦低调再低调,省得招人话柄,你们知道就好,在外边都不许传说,知道么?” “是,大小姐”众人心头一凛,忙齐齐答应。这当口募捐活动才刚刚结束,治理水患工程正在进行,如果骆家大把花钱太过招摇办理婚事,尽管花的是自己的钱,也定会叫人看不过去。 “不过,藿香、巧手巧嘴、蓝楹她们理该知道,也好替小姐高兴”鱼儿一旁笑道。 “对对,还有骆家商号各大掌柜,也应该一一通知啊啊对了,还有大少爷,小姐,我这就派人快马加鞭给大少爷去信”吴管家一拍脑袋。 引章哭笑不得,骆家商号贯穿了运河两岸,北至塞外热河、张家口,南到广州佛山都有,这一一通知下去,换不得通知小半个大清啊?那还低调个屁到时候那些合作商家、生意上的朋友什么的,还不都要来凑热闹?远的不说,起码扬州那一帮人包括安寄翠结识的那些太太夫人们八成要来,其中还有扬州知府的老婆蓝夫人,也不知怎的,对安寄翠竟是特别的好感,一口一个妹妹的她要一来,替胤禟做了保的杭州知府老婆知道了能不来?到时人多口杂,大家再宣扬开去,骆家跟这两府之间的关系可就不能那么清清白白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74章 待嫁 第274章 待嫁 “引华那边自然要通知的,藿香和巧手她们算是从我身边出去的人,也可以私下跟她们说一声,如果她们手上不忙,便回清水湾一趟我们聚聚吧九爷家在外地,到时候发了嫁我们直接上船走,其他的人就不要麻烦过来了事后吴管家你和我娘、引华商量着给各处掌柜说一声,送些喜饼喜糖就好动静闹得太大,岂不是大家都麻烦?” “这?”吴管家一怔,点点头笑道:“好吧,既然小姐这么说了必有小姐的深意,那就这么做吧大小姐,我先给少爷写信派人送去,明日再回去,您先回吧” “好,有劳你了”引章笑笑,莹澈的目光转了一圈,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鱼儿红叶等满脸是笑答应着,簇拥着她继续出门,引章冷不防却见大脚静静站在众人圈子之外,身影有些孤清,一副局外人的样子,淡然的神情和目光定定望着眼前的一切。 “大脚,你怎么了?”引章三步五步上前询问,她突然想起,刚才的热闹和嘈杂,大脚始终没有参与,没有笑容,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往后,有九爷保护,大小姐已不需我了,大小姐,我想我该离开了。”大脚缓缓凝视着她,缓缓道来,平淡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跟他毫无关系的事。 “你要走?”引章睁大了眼脱口惊呼,仿佛受了极大的突如其来的打击,心猛然一缩一震,有些生疼。“可是——”引章顿时呆住了,张了张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大脚的身份,当然不会进九爷府,而且确实已不适合再跟在她的身边。 满蒙关系是朝廷关注的敏感问题,要不然康熙也不会年年不辞劳苦跑到塞外去美其名曰“巡幸避暑”了,而以大脚的身份如果呆在胤禟府上,如果将来暴露了,绝对能惹起天大的麻烦引章突然想到,也许,这才是大脚提出离开的原因吧? 引章的鼻子有些发酸,想到当初相遇,想到这些年他沉默寡言却始终陪伴的日子,想到那次塞外遇险……她的心底顿时有些说不清的惆怅和失落,眨眨眼淡化了泛到眼眶的泪水,望着大脚眼巴巴道:“那,你也不用离开啊,骆家永远都有你的位置,你是知道的,我娘和引华,都不是不容人的——” “不必了,”大脚缓缓摇了摇头,仰头望了望碧蓝如洗的天空,道:“我离开家很多年了,我也想,回去看看。” “你——”引章身子一震,目光霍然跳动,脑子一晕差点跌倒。“你说,你要回去?” 大脚望着她的目光中多了几缕如丝的温暖,点点头道:“是的,回去。” 引章眼中一黯,欲言又止,只能无声叹息。看样子,他已经深思考虑过了,他虽然不爱说话,其实是个极有主意分寸的人,他既然说了出来,就没有让人劝动打消的道理。再看他一身的行装打扮,引章的心又是一紧,目光霍然闪跳,睁大了眼颤声道:“你,你莫非,莫非现在——” “大小姐。”大脚凝重的目光仿佛具有某种控制人心的作用,微微点头,道:“不错,择日不如撞日,大脚这就告辞,大小姐保重” “大脚,你,你真的要走吗?”鱼儿同其他人一样愣了半响,一听他说即刻要走忍不住也急了起来,眼巴巴的望着他,跟引章同样的不舍。这么些年的情分,终究是不同的。 大脚望向她,嘴角微微牵扯出一抹隐隐的笑容,道:“鱼儿,好好跟着大小姐吧”说着扭头,收回目光,一步一步越过站在当地的众人,淡然去了。 “大脚”引章突然叫住他,大脚身形一滞,停住了脚步,却未回头,引章无声一叹,道:“你要留心,一定要小心啊” “我知道。”大脚平平应了一声,身形移动,越去越远,终于消失在众人眼前。他终于是离开了,就像突如其来的出现一样突如其来的离开,让人猝不及防。引章、吴管家、鱼儿三个人还在发愣。他们其实从来没有忽视过他的存在,尽管他的存在几乎是无声,他走了,依然有那么一块空缺空了出来,那么明显,叫人的心失落落的难受 “大小姐,咱们还是启程吧”红叶上前扶着引章轻轻道。 引章回神勉强一笑,吴管家亦呵呵干笑了两声,道:“大小姐,大脚到底不是咱们自家人,他有他的生活,去了就去了吧大小姐爱走南闯北,将来有的是机会再见” “吴管家说的是”引章微笑,随即微微吐了口气缓了缓神,抬起眼光扫视一圈,道:“走吧” ------------------ 安寄翠看到引章突然回到庄上不觉愣了半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探照灯似的打量了半响,没看出哪里不对劲,依然忙问道:“阿章,怎么好好的回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娘”引章苦笑,她的形象有这么差吗?没事就不能回家?不过安寄翠也不算说错,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安寄翠听引章半吐半露说了这事,又从喜气洋洋的鱼儿等嘴里证实了消息可靠,不觉也大喜起来,笑得合不拢嘴,青鸾、吴婶等众人听了也是一叠声的“恭喜,恭喜”,无不笑颜逐开,替她高兴,只有冯茹知道胤禟身份的,高兴之余又有些困惑,但她这些年经历大变,早已不是当初那么任性率气的娇小姐,引章嘱咐了她不要说出来她自然也就不说。 安寄翠一连声笑道:“好,好,好郭家总算是派人来了,我这心里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不过,就是日子急了些,下了聘就赶着娶唉,可这也不能不体谅郭家,毕竟那么远,来来回回的也麻烦哎呀,引华还不知道吧?得赶紧给他递信啊吴管家呢,怎么没一块回来,好些事还得劳烦他去办呢” 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少不得一一同她解释,安寄翠这才放了心,同时又有些感慨,握着她的手道:“委屈你了,这些事还得你来操心按理说这些都不必你问才是这些日子你就什么也别管了,娘保管给你办得风风光光” “娘”引章见她大有不惜血本、大办特办的架势,忙把自己主张简办的主意说了一遍,安寄翠一愣,有些不太认可,吴婶等也都说这是女人家的终身大事,大小姐实不该图省事,再说了,骆家又不是办不起于是安寄翠更加打定了主意。引章见状,便向冯茹使了个眼色。 冯茹会意,向安寄翠微笑道:“夫人,大小姐所言甚是,咱们清水镇属杭州管辖,如今杭州在治钱塘水患,这是花银子淌海水似的大工程,这亲事若是办得太张扬,难免惹人注目,万一到时候官府巧立名目逼着捐款,反为不美。夫人疼爱大小姐,多多的给小姐陪嫁妆便是的,面子到底不如里子划算嘛”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安寄翠望了引章一眼,见她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便点了点头,道:“好吧那就这样,但不管怎么说,清水镇上往来的朋友人家却免不得要请请了,别的地方,便不作通知了” “这样最好”引章放了心应了一句,与冯茹相视一笑。 安寄翠又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庄上得好好打扫整理一番,省得到时候叫媒人和姑爷笑话别的一些事也该准备准备了,咱们先理一理,等吴管家回来,再商量着定吧”她说着又望了望引章,笑道:“至于嫁妆,等郭家下了聘礼我再去杭州替你置办几套时新的首饰衣料,让咱们玲珑绣坊给赶制嫁衣,别的早已备齐了,这会子倒不必忙乱。” 引章听安寄翠已是一口一个“姑爷”的甚是娴熟已是咬唇忍着笑,等她说到嫁妆早已备齐时,忍不住睁大着眼惊讶道:“嫁妆?早已备齐?” “可不是”安寄翠微笑,颇有几分先见之明的自得。 吴婶在一旁也笑道:“呵呵,小姐您哪里知道夫人有多心疼您呢,自打前年开始,便开始替小姐置办嫁妆了,色色齐全,等小姐见了就知道了” “娘,其实不用什么嫁妆的,郭泠他不会委屈我的”引章心里不觉暖暖的感动,但也忍不住出言笑劝。胤禟家里什么没有?当然也不会委屈她 “你放心”安寄翠笑了笑,不紧不慢道:“娘给你备的都是细软方便携带之物,没什么笨重的木器之类虽然你说了将来不和公婆住,和姑爷住在京师时候居多,但身边多带些银子总是好的,底气足,不求人,便是打赏下人也宽松些” 引章笑笑,只好默认了。 第二天吴管家回来,还带回了藿香、巧手姐妹、蓝楹及两位绣娘。巧手心思细腻,当即便挑了大红云锦妆缎和上等丝线、挑了几幅喜庆吉祥图案一并带了过来——预备替引章做嫁衣。见面先是欢喜,执手相看,又有些依依不舍,一时又是笑又是伤感,简直不知怎样好了。还是引章一手握着巧手一手握着藿香笑道:“看你们一个个,好像我不回来了似的放心,郭泠素来喜爱游山玩水,将来总能抽空回来的,就算我不回来,你们还不能上京看我啊反正,咱们太平通商行不是也在京师有分号嘛” 大家一听也是,太平通商行在北京便有分号,其实来往方便得很。似乎有了连接两头的纽带一般,离愁别绪顿时消减不少。 安寄翠一见巧手带来的锦缎不由大喜,大赞她心思细腻,巧手笑着谦虚一番,拿出花样子让安寄翠和引章挑选,引章没有什么意见,安寄翠觉得凤穿牡丹既大方又华贵便选定了,交由巧手等绣。她本来想要另收拾院子安排巧手、藿香等住,但她们却想要跟引章住一起,尤其是藿香,之前便是引章房里的,想到将来再也没有这样旧梦重回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肯另住,引章自己也有此意,安寄翠便不再坚持,一行人便全部住在荷露轩。 吴管家与安寄翠商量,虽然郭公子说了五天之后遣媒人上门,又说了一月之内迎娶,但其实此时并未跟骆家明面上提起过,倒不便张灯结彩的装扮起来倒像女方赶着男方似的,一切只宜暗中准备:清点嫁妆、购买红绸红花、制定菜单、采办待客菜肴等,明面上忙忙碌碌做的只是修整庄里庄外道路、打扫院落、修剪花木、擦拭门匾柱桌椅窗棂外加必要的上漆刷新、更换屋里的陈设帐幔帘陇等等,也忙得人仰马翻。 只有往常遇事最忙的引章此时完全闲了下来,不是听青鸾唱一段戏,便是看巧手她们绣一朵花,或是带着红叶等改了装,骑了马出去转一回。不知不觉转到马陵湾,这一片,如今依然是丁谷带着几户庄稼人管着,依然欣欣向荣,而且土地又扩展了不少。信步行去,但见竹林延绵不绝,橘树千棵万棵,鱼塘水清幽幽,小溪依然缓缓流淌,过了竹山,隐隐可听见放养的鸡咕咕叫声,以前栽种的各种杨、榆、柳、栗及桃杏枣等树,都长得碗口粗大了,树连树枝盖枝,浓荫投地,倒有些遮天蔽日的感觉。她突然想起,她已经好些年没来过这儿了。 回想最初的荒凉、后来一点一点的生机与热闹到如今的物人两非,引章忍不住扶着树干感慨了句:“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鱼儿见了指了指树荫中伸出的一段粉墙灰瓦,向引章微笑道:“小姐,要不要回去瞧瞧?” 引章有些心动,终究摇了摇头,道:“算了吧”记忆中已经很美好了,她不想去经历那万一的落差。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75章 下聘 第275章 下聘 引章有些心动,终究摇了摇头,道:“算了吧”记忆中已经很美好了,她不想去经历那万一的落差。 回去的路上,凌霄忍不住悄声问鱼儿:为何问小姐要不要“回去”瞧瞧?难道小姐以前住这儿吗? 鱼儿望望与红叶并排执辔的引章,点点头悄声微笑道:“我们同夫人、少爷、管家还有丁凡、大脚、你们不认识的骆五冯嫂、方、林两家家人当初都住在这儿,这儿是我们的家” 凌霄了然,忍不住回头去望,笑道:“这儿倒也清幽,大小姐可真会挑地” “清幽?”鱼儿顿时哭笑不得,抿着唇笑了笑,道:“这儿原来一片荒凉,除了杂草和那座院子什么都没有” 凌霄闻言不由一愣。 约定日期,胤禟的媒人和保人果然到了,同来的还有吴管家见过的胤禟的心腹秦四。 漆成朱红的双层大船停靠清水镇码头时,便引起了无数人驻足围观,纷纷打听。待看到一台一台的聘礼披挂着红绸和红绸结成的大红花络绎不绝从船上抬下来,众人简直要沸腾了。大家的目光随着游走、点数,一共是六十六台,金银璀璨、锦绣绫罗、玉器瓷光应有尽有,无不精雕细琢、玲珑奇巧,看得人眼花缭乱。据那见过世面的人说,别说清水镇,便是杭州乃至整个江南,也没见过这么讲究、这么排场的聘礼,不知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 待打听到这聘的是骆家庄的大小姐,人群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讶叹,颇有些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味道有些热心的好事者甚至悄悄退出了人群,骑马赶往骆家庄报信去了。 杭州知府一身喜庆华丽的便服,乘着四人大轿,从南京一路随行的媒婆身着红衣,手持红手绢,挽着油光水滑的元宝髻,鬓角簪着大红绒花,满脸喜气挺身一旁,看到聘礼长龙似的抬了下来,手中红手绢轻轻一扬,笑吟吟清脆脆叫声“起”,顿时鞭炮声、锣鼓声震天响起,浓烟迷雾中,一色簇新藏青劲装的年轻青衣小奴抬起各色聘礼,吆喝着齐齐迈步,往骆家庄进发,背后,远远跟着看热闹的人。 骆家庄得到消息亦是上下沸腾,引首翘望。引华不在,对外接应招呼一切便由吴管家主持,赵管家、周管家等从旁协助。 小半天,招招摇摇的聘礼大队方才到达,媒婆红口白牙,满脸是笑,极能说会道,一上来便是“恭喜,大喜”恭贺一番,随即滔滔不绝的喜庆吉祥话儿如山间泉水般冒了出来,吴管家等自然笑吟吟一路往里让一路招呼。转眼瞟见一旁微笑站立的杭州知府,吴管家吃了一惊,慌忙上前躬身行礼,知府伸手轻轻托住了他,哈哈大笑道:“吴管家,咱们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啊区区在下便是郭公子的保人,呵呵,骆夫人和骆少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在下定当如实转告” “呵呵,杨大人,劳动您真是过意不去若早知是您应该派人去接才对,真正失礼,还请见谅我们大少爷过两天才回来,夫人却在的,大人快里边请吧”吴管家忙亲自引路。 杨知府甚是客气,一叠声笑道:“无妨无妨,我跟郭家是世交,私底下关系不错,往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哪这么客气呢呵呵,你家大小姐真好大福气呀” “呵呵,借您吉言”说着双方俱是相视哈哈大笑。 一时来至正院正厅,青衣小奴们按着顺序将聘礼一抬抬摆满了厅中廊下,打个千有条不紊退下,站成两排,吴管家便让赵管家引着下去休息,又忙着请杨知府和媒人坐下,秦四站在杨知府身后。 吴婶及幽兰等簇拥着一身枣红绣宝相花大妆裙袄的安寄翠从后堂绕过来,杨知府和媒婆忙都站了起来,笑着连声恭喜不已,安寄翠微笑还礼,各请落座,笑道:“乡下地方,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夫人太客气光看夫人这气派行事便知大小姐是个万里挑一的了,难怪郭公子不远千里前来求取呢”媒人喜孜孜夸耀着,说得大家都笑了,气氛甚是愉悦。只见她上前来至安寄翠跟前,微微躬身,双手呈上盛着聘书的红木雕龙凤呈祥狭长盒子。 吴婶上前接过,轻轻打开,呈在安寄翠跟前,安寄翠轻轻捡起聘书,抬眼见媒婆仍笑吟吟站在一旁便向她微微笑着点点头,道:“您先坐下吧” 媒人告了谢,退步回身重新坐下,不由悄悄打量安寄翠,容貌秀丽,风韵犹存,更兼温婉恬淡,举止大方,眉宇间温柔透着聪慧,一时不觉暗暗称奇:料不到这边远的清水镇,竟有这等不俗人物,倒是自己托大了一份来自六朝古都金粉繁荣之地的优越倨傲感顿时消失全无,打起了满副精神,等着安寄翠发话。 安寄翠看过聘书,仍旧轻轻放回,抬起头目光流转,落在杨知府身上停了停,便向吴管家微笑道:“这位爷怎么称呼?可是郭家的保人么?” 杨知府向她笑着点了点头,吴管家忙笑道:“正是夫人,杨大人乃杭州知府,还是咱们杭州的父母官呐” “哦?”安寄翠眼睛一亮,甚为诧异,忙起身上前两步福了福,笑道:“不知知府大人驾临,失礼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杨知府早已起身,忙还礼道:“夫人客气客气今日不谈身份,只谈喜事,呵呵夫人有话亦不必顾忌,但说无妨” 安寄翠心中念头只电光火石间转了一转,随即抬头向杨知府断然微笑道:“当娘的嫁女儿能有什么意见呢,不过是希望女儿后半辈子平平安安,夫妻和睦幸福罢了如今有大人您作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这排场我也看到了郭家有多用心,郭公子本人我是见过几次的,他为人极好,年轻有为,相貌不凡,小女与他有缘,今后有他照顾,我也就放心了一切就按照郭家的意思吧,下月初八迎娶,今儿是三月二十,虽然日子紧了些,好在各色嫁妆这一两年来我们家也备得差不多了,倒也赶得及。我只有一句话问,郭家老爷、太太,为人是否宽厚?杨大人,这么问唐突了,但却是一个母亲最关心的问题,您别见怪” 杨知府一直微笑听着,不时微微点头,听到安寄翠发问,便笑道:“骆夫人放心,郭家的人个个知书达理,待人最是宽厚,小姐嫁过去,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绝不会委屈的”他不禁暗暗心惊,心道听骆夫人这么说,九爷常常来杭州?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往后可得小心点还有骆家,九爷说了不必特殊照顾,但今后定然也得多留个心眼,不能为难,更不能得罪了 “那我就放心了”安寄翠点点头,又向媒人笑道:“等会我叫人写了回书,你便回复郭家吧,一切按聘书所定日子办理便是了” 媒人笑颜如花,忙起身一叠声笑着答应,又是恭喜之声不断。 彼此又寒暄一阵,安寄翠便让吴管家亲自招待杨知府用饭,又让吴婶等招待媒婆。杨知府等还要赶回杭州,也不再推辞多留,匆匆用了便饭便一起告辞。骆家少不得一人一个红包,其中抬嫁妆的小奴们每人十六两,媒人和秦四各二百两,杨知府则是一千两。因是喜事,众人也未推辞,都谢着收下了。 众人走了之后,安寄翠才一一看了看那些堆得满满当当的聘礼,展开大红泥金封面的礼单挨次看去:黄金百两、白银五千两、银盆一对、嵌红宝石银盒龙井茶两盒、十斤装陈年花雕酒二十坛、金银翡翠宝石珍珠等首饰共十六套、点翠花钿两副、羊脂白玉钗一对、珊瑚双喜簪一对、水晶坠子两件、大小翡翠白玉佩饰二十件、二尺高珐琅花鸟錾金联珠宝瓶一对、象牙雕尺高摆设一对、景德镇瓷器一套二十四件一套三十六件、越窑天青瓷白瓷茶具各一套、青花瓷耸肩盘口梅瓶一对、上等时新四季各色绫罗锦缎八十八匹、锦绣围屏大小各两件…… 安寄翠看完长长的礼单,随手递给吴管家,忍不住扶额吐了口气,叹道:“幸好嫁妆备的齐全,不然这会子可怎么办这郭家也是奇怪,一声不吭的,竟这样大的手笔” 吴管家知道她是生怕嫁妆不厚重到时候让引章嫁过去了让郭家看不起,便笑道:“夫人放心,姑爷您见过,咱们大家见过的也不少,可是个好人,他定会好好待小姐的再说了,凭咱们小姐的本事,哪里有人欺负得了她呢?” 吴管家说着指了指礼单中一处给安寄翠看,笑道:“夫人您瞧这个,天津蓟县小镜山庄房契一份,这就是天津葡萄园那处占地三十亩的庄子,原本是小姐预备自己建的,后来姑爷说要建了作为聘礼送给小姐便由姑爷建了如今已经建成,家具器物一应摆设、花园子也都快陈设装点好了,甚是气派精致呢别说花了多少银钱,单是这份心思,有几个人想得到呢” “哦?还有这事”安寄翠凑过去细细看了看那几行字,不觉微笑道:“果然是个有心的唉,其实想想,阿章有时也霸道横蛮了些,姑爷常常都是看她的脸色,但愿这孩子嫁过去了能改改脾气,好好与姑爷相处” 众人听了忍不住抿嘴好笑,吴管家也是“扑哧”一笑,道:“夫人您多虑了,小姐不是不懂分寸进退的,姑爷也不是那心胸狭窄小气之人” “这倒也是”安寄翠点点头,便让吴管家将各色聘礼一一收起,又望了望吴婶、冯茹,笑道:“吴婶,家里内院的事这两天你多操点心,该准备的得赶着准备了;小茹明儿陪我去一趟杭州吧,我得给阿章再添置些时新首饰和衣裳衣料,你要帮我多参考参考” 吴婶和冯茹自然答应,晚间几人连同吴管家、赵管家又计较了一番,直到半夜才歇息了。 两天之后,快马加鞭的引华和常玄清带着两个随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一看到焕然一新、喜气洋洋的骆家庄,两人心头亦是一喜,相视而笑,大步进屋。 引华和常玄清见了安寄翠便回去洗脸更衣,然后忙着又过来了。引华一连声笑道:“娘,这下姐姐终于嫁出去了,您可安心了吧” 在众人的笑声中,安寄翠嗔了他一眼,微笑着轻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好像娘愁你姐姐嫁不出去一样唉,就是日子定得紧,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要出嫁了” “哦,定的是哪天啊?”引华拿起一盖碗茶举到唇边饮了一口,顺口笑着问。 “下月初八呢也就半月的功夫” “什么”引华啪的一下将手中茶碗顿在高几上,差点跳了起来大叫道:“下月初八?明年吗?” “下月初八哪里是明年了”安寄翠嗔道。 “娘,您怎么能答应呢”引华不由得跺脚埋怨,连常玄清原本笑意吟吟、温润如玉的脸也是一怔,引华又气呼呼接着道:“这郭家也太欺负人了吧我都有点怀疑他们家里莫非出了什么变故,不然干嘛这么急匆匆的要娶姐姐过门,娘,您怎么不让人打听清楚呢这会害了姐姐的” 引华虽然没见过胤禟,但潜意识里做弟弟的对抢走心爱姐姐的陌生男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感,这一下有了理由,他潜意识里的不忿便自然而然表现了出来。这跟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是一个道理。 “呸呸呸什么害了姐姐,你瞎说什么呀”安寄翠忙道:“郭家远在千里之外,这差人来一趟也不容易,一并办了也没什么不好。何况这郭公子是你姐姐自己看上的,又相处了这么长日子,娘也见过,吴管家也见过,难道我们都看走眼了不成?再说了,这门亲事的保人可是杭州知府杨大人呢,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引华张口结舌,半响闷声道:“可是,太快了呀我舍不得姐姐” “呵呵,真的吗?姐姐也会舍不得你啊”说话间引章笑着走了进来,叫了声“娘”,眼光一转,向常玄清、引华微笑道:“伯伯、引华,你们回来了” 常玄清笑着点头应了一声,引华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咳了咳,道:“姐姐,你来了” 引章“嗤”的一笑,道:“你说舍不得我可是真的,平日也没听你说过、也没见你多想啊”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好笑,引华也笑,笑过眼中一黯,道:“那不一样的以前心里知道,不管姐姐在哪里,一定会回来,心里踏实。可是今后——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姐姐一面呢” 一时大家都怔住了,心中一动,俱有些伤感,安寄翠垂下长长的眼睫毛,忍不住用劲握了握手中的白底花鸟瓷杯,心中有些酸涩。 引章心中一热,不觉也生出几分不舍,忙笑道:“我将来也是住在京城里,你不会去看姐姐吗?郭泠也爱出游的,说不定那天我就到福建去看你了呢你呀,现在还知道说想姐姐,就怕哪天娶了媳妇连姐姐长什么样都忘了呢” 大家听了都笑,引华脸上讪讪,笑道:“姐姐胡说什么,怎么可能忘了姐姐便是忘了,照照镜子总能记起几分” 众人一愣,忍不住又是一阵哄笑,气氛也活络了些。年岁越长,兄妹二人的相貌也渐渐有了些差异,但大体上仍是错不了的。 “对了,如今事事都备得怎样了?时间可紧着呢”常玄清笑着转移了话题问道。 安寄翠道:“也都差不多了,嫁妆早已备好,过几天在杭州订制的头面首饰送来便不差什么了” “可是,宴请的宾客呢?能赶得及不?”引华又道。 安寄翠望了引章一眼,便将简单办理的意思说了。 引华听罢几乎又要跳起来,坚决道:“不行这怎么行呢姐姐出嫁是我们骆家的大事,也是骆家商号的大事,怎么能一切从简呢娘,这是不是又是郭家的主意?” “这是我的主意,”引章甚是无奈,微笑道:“姐姐这些年经商一直女扮男装,除了各位大掌柜、大帐房、二掌柜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婚事若是大办,来的人多了,人多口杂交谈起来,难免露出什么破绽,岂非浪费了姐姐这些年的苦心?咱们家的生意平平稳稳的就好,我可不想要什么轰动效应啊再说了,各掌柜们都散在各地,来回奔波累人累己,还是算了吧” 引华听她这么说也只好罢了,但对郭家和未见过面的姐夫更加没有好感,总觉得亲爱的姐姐护着姐夫。 “姐姐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引华叹了口气,又向安寄翠道:“娘,您给姐姐备了什么嫁妆,可都齐全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76章 嫁妆 第276章 嫁妆 谢谢奇迹一生123的粉红 安寄翠听了便叫吴婶将嫁妆单子取来,笑道:“这还用你说,可不都备齐了”又向引章道:“你也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告诉娘,娘再叫人赶着添置” 引章笑着答应一声,与引华凑在一处看,又听见安寄翠道:“最后一页那些首饰和锦缎衣料都是郭家下的聘礼中带的,这些理应当做你的陪嫁。” 引章“哦”了一声,看得眼花缭乱、满目琳琅,安寄翠真是事无巨细什么都想到了,金银首饰、玉器瓷器、各样摆设、四季衣裳、鞋帽、帐幔被套枕套、绣品绣件等无所不备,连胭脂水粉、香水花露水等小物件也都备着,衣裳里居然还有避雪羽缎大氅、貂皮斗篷、狐裘等冬季御寒之物,安寄翠说北方寒冷,她去年便吩咐丁凡特意留了好些上等的皮子让人做的;还有她喜欢的那一套林小泉所赠银质咖啡具包括两罐没开封的咖啡;还有她喜欢的绣件、字画;还有两盆她尤为喜爱的点着宣石子的盆景…… 引章顿觉无奈,如果不是食物保质期短,她敢肯定安寄翠定会浓墨重彩的添上一笔 “娘,这个盆景不要,带着太麻烦了还有这架西洋钢琴,太笨重了,也不要,当初买回来就是图新鲜好看当摆设罢了,我又不会弹,依旧摆在家里或者收到库里吧;瓷器和金玉各种摆设玩器也算了,要不,挑一两件做做样子就行,锦缎衣料也是,我又不开布庄,拿这么多干啥?还有这一对黄花梨木的立柜,太笨重了,还有这两架十六开的绣屏,那么巨大,也算了吧,还有地契、房契,我要这些做什么呢……”引章一下子便滔滔不绝将安寄翠开出来的单子剪掉了三分之一还多。 “太少了不好看大件的东西也要有几件才像话,你怕什么呢,横竖不用你拿本来娘还备了一整套的木制家具包括一张红木山水人物镂雕拔步床呢,不好拿只好算了,这一对黄花梨木的柜子只有一人高,做工极好,还是带走吧还有绣屏也是,是咱们绣坊自己的东西,一张四季十二月花卉的,一张名家山水配文人书法的,都是精品;除了这二件,那些瓷器都是成套的,怎能随便挑一两件呢?锦缎衣料也都是按着样式花纹凑着吉祥数儿的,可不能少,还有房契地契,不过去年让丁凡在京置的一所三进院子、宛平县八百亩地和热河那处庄子,也不多;至于那盆景和洋琴,你不爱要也就算了,扬州花局你喜欢的那么些花木,回头过年时我让丁凡安排着给你送些进京,也不必添在嫁妆单子里了” “娘,可是还是太多了,没有这个必要的,胤——郭泠他不会介意这些的。”引章还欲说分辨分辨。她完全觉得安寄翠想太多了,生怕她嫁过去胤禟不给饭吃一样,恨不得什么都给她备一份。 “这是你的面子和底气,他介不介意倒不那么重要” “娘……” “姐姐,娘说得对我觉得这些还少了,姐姐,骆家商号是你的心血,起码应该有你的一半,我看——” “千万不要骆家商号是一个整体,断断不能分开”引章说着便急了,想了想,道:“这样吧,北京那座宅子和田地还有热河的庄子我收下了,别的就算了”引章不得不承认,她的眼光又快又准,安寄翠的动作也不慢,连房产都替她在京里置办好了,好像算定了她一定嫁给胤禟一样 “每年骆家商号赢利的银子也该有姐姐一半,每年我是差人直接送到姐姐府上还是替姐姐开个户头存在钱庄里?”引华自动忽略姐姐答应或者不答应的前提,直截了当问道。 “不用不用,郭泠还能不给我银子花么?骆家商号的钱得留着做进一步发展的资金或者储备,不用给我了,真的”引章忙拒绝。 “可是姐姐……”引华执意不肯,安寄翠也帮着劝。母子三人争执不休,众人无不凝神听着,因是私事,又涉及家产银钱,没有谁好意思开口,便是吴管家,也无奈的闭上了嘴。 最后,还是常玄清提出了一个双方都接受的折中办法:骆家商号的所有产业引章、引华姐弟俩各占一半股份,引章的那一份也不必每年提出来给她,而是她继续保留原本运用的私章,凭私章可以随时提取一半的现金、处置一半的资产,所有的产业,引章只要愿意,她都可以管,而引华有什么无法决断的难题也可以随时向她请教,跟从前引章独自一人做主的情况相比,便是如今由二人共同主宰。每年年终各产业发展情况及账款财务情况,引华亦须做一份送给引章过目。 引华表示如此甚好,没有异议,引章想了想,也答应就这么办。反正,引华有困难她是绝对会帮忙的,但她未必会动用商号的银钱。她只提出了一个要求,两人股份一样,显不出主次,到底不妥,不符合管理上的规则,于是便将自己的股份分了百分之一给引华,引华想想,一个百分点几乎算不上什么差别,也就同意了,嫁妆一事就此尘埃落定。 末了,引华没忘记淡淡然再加上一句:“这件事就不往嫁妆单子上写了,横竖咱们兄妹知道就行” “好,那就这么办吧”引章如何不懂他的小九九,心中暗暗好笑,怎么都想不通引华为何对胤禟这般反感、警惕、堤防。 剩下的日子,母女姐弟主仆相聚,一天一天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三月初八,也就是胤禟迎娶的日子了。 骆家庄早已焕然一新,处处披红挂彩,贴着大喜字,挂着红灯笼,人人穿着簇新的衣裳,上上下下喜气洋洋。长长的火红鞭炮早已备好高高挑起,全副执事鼓乐手也都严阵以待,单等着新郎官上门。 胤禟乘坐的大船如期到达清水镇码头,锣鼓喧天、震天鞭炮声中,一身大红平金团花锦绣长袍,金色云纹箭袖立领,束着嵌红宝石金色腰带,腰间系着荷包双鱼白玉佩,足蹬金线云纹皂靴,胸前披挂着大红绸花在众人簇拥下从容微笑下船,越发气宇轩昂,面如白玉,目似点漆,一露面便引起一阵惊叹声。都道是“骆家新姑爷好人才” 随从从船上牵下来一匹身长七尺、高过人头、通身没有一根杂毛的枣红大马,胤禟接过缠着五彩丝线的缰绳,微微一笑,一个优雅的姿势翻身上马,身轻如燕落座马背,略显几分飘逸的身姿在人群中引起一阵低低的赞叹,众多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更是眼神失措,慌里慌张不敢直视,你推我我推你嘻嘻哈哈笑闹着。 仍是先前那干净利落、一团喜气的喜娘引领,伴着鞭炮声、唢呐锣鼓声,浩浩荡荡前往骆家庄。到达骆家庄时,已是临近中午了。 引华、吴管家、赵管家、常玄清等带着庄上无数家人、庄户在大门口等候,周围挤满了叽叽喳喳看热闹的人,一时只听隐隐传来鼓乐唢呐声,等候的人群立刻兴奋骚动起来,充满了嘈杂的喧闹,并且开始扩散,好些小孩子拍着手笑着往前飞跑去瞧去了。 “来了来了” “快去禀报夫人” “快,快准备起来” 鼓乐声渐行渐近,昂首端坐马上的胤禟在一众人等簇拥下甚是显眼,不少人手搭凉棚眯着眼打量新姑爷,啧啧议论着,一时欢声笑语不断,十分热闹 “快快,鞭炮点起来”吴管家帮着招呼,带领引华等呵呵笑着迎了上去,胤禟笑着翻身下马,紧步上前展眼一转跟诸人打了个招呼,便向吴管家拱了拱手笑道:“吴管家,有劳了” “不敢当,不敢当姑爷一路辛苦”吴管家忙笑着回礼,随即依次向胤禟介绍了引华、常玄清,常玄清风度偏偏,温和回礼,引华望着他笑着却有些勉强,两人瞬间交换了眼神,又同时下意识避开。 “新姑爷,请吧夫人在里头等着呢”常玄清笑着在前引路。 “好,请”胤禟点点头一笑,众人簇拥着进去了。 正厅中,吴婶、冯茹、幽兰等簇拥着安寄翠等候着,一时常玄清等引着胤禟来了,胤禟忙上前见礼,口称“岳母”,安寄翠满脸是笑,神情欣慰,眼眶却又忍不住红了,对着胤禟难免一番殷殷叮嘱,胤禟微笑着一一应了。 再寒暄得半刻,喜娘见时辰差不多了,便笑吟吟上前插话道:“夫人,吉时快到了,快差人催催小姐做好准备吧,省得耽误了吉时” “说的是,常大哥、引华、吴管家你们招呼着姑爷,我这就去亲自看看去”安寄翠微笑着点点头,同冯茹等去了。 雨荷轩中,引章已经换上了大红绣凤穿牡丹的喜服,头发也挽起盘成了髻,几点金色发夹贴着头发别着,镶满珍珠宝石,缀着米珠流苏的凤冠搁在一旁,随她一道走的有鱼儿、鸢萝和红叶四姐妹,此时皆是一色粉红簇新衣衫,打着辫子,簪着珠花,同前来梳头的福寿双全、子孙满堂老嬷嬷、喜娘等正陪伴在引章身旁,引章正与青鸾携手说着什么。 第277章 出嫁 雨荷轩中,引章已经换上了大红绣凤穿牡丹的喜服,头发也挽起盘成了髻,几点金色发夹贴着头发别着,镶满珍珠宝石,缀着米珠流苏的凤冠搁在一旁,随她一道走的有鱼儿、鸢萝和红叶四姐妹,此时皆是一色粉红簇新衣衫,打着辫子,簪着珠花,同前来梳头的福寿双全、子孙满堂老嬷嬷、喜娘等正陪伴在引章身旁,引章正与青鸾携手说着什么。 安寄翠叫了一声“阿章”携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眼角忍不住又红了。引章反倒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娘,以后想我了,便去京里看我。有机会我也会回来看你和引华的” 安寄翠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勉强笑道:“别有事没事想着回来,常常来信便好了只要你过得好,娘心里也就好了”她不觉抬手替她掠了掠鬓角,悠悠笑叹道:“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出嫁了……” “娘”引章听着这话不知怎的触动心肠,忍不住鼻子一酸,伏在她肩上拥抱着她久久不肯放开,安寄翠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夫人,小姐,吉时到了快下楼吧别叫新姑爷等急了”喜娘笑着同鱼儿上前分开母女二人,红叶捧过铺着红巾的托盘,上盛着烛光璀璨的凤冠。喜娘双手捧起凤冠,轻轻往她头上戴下,轻轻放下米珠流苏,双手一抖,一块绣着凤凰的红绸盖头从天而降,引章眼前顿时一片昏暗,只看到窸窣摆动的裙裾在眼底往旋如飞,在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和喜娘清远嘹亮的祝词唱诺被人一脚高一脚低搀扶着下楼,她的心里下意识有一刹那的恍惚:她做新娘了,真的嫁给胤禟了 鞭炮声、锣鼓声重新响了起来,掺杂上纷沓的脚步声、人群喧嚷嬉笑声,引章只觉脑子里混混沌沌完全失去了自我,就像被搅进了漩涡中的鱼,只能任人摆布,随人随行。 胤禟的随从们已经将嫁妆一抬抬抬了出去,整整齐齐排成一队长龙候着,等着新娘子上轿启程。更加喧闹的声响中,引华背着她上了大红花轿,随着那嘹亮高远一声“起轿”身子猛然一高,轿子被人抬了起来,只听见胤禟的大笑声和双方道别声,跟着身边响起细碎的马蹄声,她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胤禟。不管她从前怎样想,今后怎样想,他们的命运已经紧紧的、亲密的连在了一起,再也割舍不断 鼓乐手吹奏着悠扬的细乐,鞭炮声渐渐远去,同样远去的,还有骆家庄,和从前简单无所顾忌的生活…… 下轿、上船、被人簇拥着来至船舱房中,嘈杂的热闹渐渐变得远去,渐渐消停,跟所有的新娘一样,引章蒙着盖头坐在床上一声不言。船没有即刻开,那么些嫁妆要一样一样的放置妥当,料想也是需要些时候的。胤禟也没有跟进来,他应该在忙着应酬送行的人们,引章想着不觉嘴角微抽无声笑了,不得不承认,他为她做的,确已够多,不然,岂肯陪着她如此折腾? 不知过了多久,引章坐得腰身发酸,脖颈沉沉,船身终于轻轻晃了一晃,随即缓缓动了起来。终于开船了引章无声舒一口气,下意识偏了偏脖子扭了扭腰,耳畔立刻传来鱼儿低低的关切的声音:“小姐,船已经开了,您再忍忍吧” “嗯。”引章轻轻答应一声,嘴角微翘,到底是鱼儿了解她,换了别人,谁会在这个时候敢用“忍忍”这个词呢? 渐渐的,嘈杂渐无,最终归寂于无声,但闻轻微的哗哗的船行破水声,该已经离岸远去了,引章正犹豫着要不要掀开盖头透透气,轻微的脚步自舱板传来,她没来得及转过念头,已听到鱼儿、鸢萝、红叶四姐妹齐声行礼道:“九爷” 引章的心突然没来由一紧,手心忍不住攥起了拳。 “嗯,都下去吧。”胤禟的声音平平稳稳,带着点淡然随口吩咐。 “是。”众女齐齐应声,裙裾窸窣,脚步细碎,依次去了。 引章眼前蓦然一亮,下意识抬起头来,胤禟的笑脸放大的映入眼帘,一身喜庆的大红平金喜服愈衬得他面如白玉,目似点漆,明亮的叫人不敢逼视,浓而长的眉微微挑了挑,俊俏中有种格外动人心魄的美。不知怎的,引章的脸突然一阵一阵热起来,下意识垂下眼眸微微别过头去。 胤禟轻笑,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面庞轻轻转过来正对着自己,双手落在她的肩头,灼灼似火却又温情如水的眸光一动不动打量着她,嘴角含笑,却不说话。 “爷从不知道,新娘子是这般好看”胤禟轻轻笑着,温热的手掌顺势抚上她光洁的脸颊。他说的是真心话,他成过亲,娶过福晋,在他印象中,那天的一切除了一团让人头晕目眩的红和无数的规矩仪式他什么也记不得,包括他福晋那天的模样。但眼前这张脸,眉目如画,鬓若刀裁,娇俏动人明言不可方物,眸光莹莹流转若最澄澈的宝石,顾盼之间偶尔向他投来脉脉一瞥,足以让他心荡神驰。他知道,这辈子,他都忘不了掀开盖头那一刹那的惊艳,她给他的惊艳。 “你今天,也很好看”引章心中甚甜,轻轻抬起低垂的眼眸,眨了眨眼,笑吟吟望着他。 胤禟得意的笑了起来,顺势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中,轻轻摩挲她的手臂,俯身在她耳畔柔声道:“高兴吗?” 引章点了点头,往他怀中贴了贴,“高兴,就是有点累了,你呢,你也累着了吧?胤禟,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胤禟一愣,心中一暖,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捏,笑道:“又说傻话了你既累了,叫鱼儿她们替你卸了妆,吃点东西好好歇歇吧,今晚,咱们的船停靠杭州在船上过夜吧,明儿沿运河北上回京,好不好?” 引章目光不觉往透着亮光的窗户望去,光线已有些昏暗,看来已是下午时分了,她点点头,笑道:“好,我睡一会,你也去休息吧。” 胤禟“嗯”了一声,一边高声叫“来人”,一边替她轻轻取下凤冠,放在床上,回头对应声而来的鱼儿等道:“替你们主子卸妆,再去看看可有什么吃的,服侍你们主子吃了,让她好好歇歇吧” 鱼儿等忙答应着,上前替她更衣的更衣,打水的打水,准备毛巾脂粉等的准备,备吃食的备吃食,匆匆忙去了,胤禟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际,笑着跟她说了几句话便撩起帘子出去了。 引章这一觉睡下去十分香甜,连船只何时靠岸都不知。醒来时,室内已燃烧着高高的烫金龙凤红烛了,三四寸长的火焰跳动闪烁,摇曳出一室如霞光灿烂的氤氲,对面案上不知何时燃起了香炉,细细的甜甜的香味弥散空中,吸一口,顿觉骨觞筋软,通身舒畅。 “你可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好?”引章伸展伸展慵懒的身躯,将红绫锦被褪至齐胸,伸出手臂在后脑下一枕,预备换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赖床,却不防上空响起戏笑的声音,低沉带笑含宠的声调令她的心不禁一荡,轻启秋波,眸光流转,映入眼帘的正是胤禟漆黑的眸子和温煦的笑脸。 发觉他含笑的眼光不住在自己脸上、脖颈、前胸流连,突然意识到枕在脑后的手臂袖口早已滑至肘弯,齐胸的锦被也遮掩不住雪白的半截**,她火烫似的忙缩进被子,盖了个结结实实,讪讪笑道:“你,你怎么来了?” 胤禟一甩辫子,愉悦的大笑起来,不答她的话,却往外边望了望,坐在床沿的身子挪了挪,笑道:“天都黑好一会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不饿我还想睡一会。”引章忙道。 “真不用吗?”胤禟又笑。 引章连连摇头,“不用” “那好,”胤禟点点头,开始动手解自己衣裳纽扣,在引章睁大愣住的目光中坦然将外袍随手往旁边矮榻一扔,露出姜黄的软绸贴身衣裤。 “你,你要做什么?”引章反应过来猛然坐了起来,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望着胤禟。 胤禟理所当然拉开锦被贴了过去,揽着她温热的腰肢上下抚摸,唇畔漾起温柔似水情深脉脉的笑容,笑道:“当然是洞房花烛了,宝贝,你不会忘了今儿是咱们大喜的日子吧?” “可是,”引章身子一僵,不觉望望身旁一副跃跃欲试神情的男人和他那闪烁迫不及待的眼神,她突然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呀,”她无辜的望着他:“你不是说,上京了先让我住到郭络罗家,然后才迎娶我进门的吗?” “这有什么矛盾吗?”胤禟笑着,身子贴得更近,隔着薄薄的亵衣彼此都能感触到对方火热的体温。他的手上加了劲,却又缓慢的,一寸一寸的在她腰间上下游走,粗重的呼吸自她耳畔响起,圆润小巧的耳垂在他唇齿轻噬间带起一阵一阵的麻痒,这种感觉瞬间闪电般传遍全身,她的身子立刻便酥软了下来,柔若无骨靠在他怀中,忍不住轻轻喘吟。 原来牵一发真的可以动全身。 胤禟变得更兴奋,将她紧紧搂着,游走腰间的手渐渐扩大了活动范围,细细密密的吻沿着耳垂一路往下,在她的身上和心底同时燃起簇簇动情动欲的火苗。 “娘子,别怕,爷只想好好疼你,爱你……”胤禟喘息着,头埋在她柔软的胸前亲吻,天旋地转中,引章已被他压倒在床,锦缎光滑如棉,身上一松,衣衫尽除,洁白如玉的一具胴体在晕红的烛光下格外完美诱人。肌肤相触,火一般的滚烫,二人情不自禁俱是一颤,酥麻的快感闪电般传遍全身每一处神经末梢,引章这才发觉,在剥光她之前他早已褪尽自己的衣衫。 这是迟早的事,她爱他,他也同样爱她,他们已经成亲,她不是纯情不懂人事的少女,也没有必要在他面前矫揉忸怩。 引章忍着怦怦急跳的心,轻轻睁开水雾弥漫春情婉转的双眸,伸出修长白皙的胳膊将他健壮的身躯紧紧抱住,胤禟眼底泛着惊喜交加的光芒,嘴角漾起温柔的笑容,低哑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低低唤了两声“娘子”猛然吻住她娇艳欲滴的红唇,辗转吮吸,肆意掠夺,游走的手顺着她光洁如玉的身子往下,轻轻分开夹在一起的一双玉腿,温柔的示意缠绕在自己腰际,摸索寻到那处子幽芳之处,有意无意轻柔**,爱怜抚弄,引逗得身下人柳腰轻摆,动情的喘息呻吟一浪高过一浪,缠绵越来越深,越来越动情,细密的汗水从额头渗出,交缠的躯体摩挲贴合,喘息暧昧,他身子突然一弓一挺,深深的占据了她…… 引章没想到会那么痛,仿佛千万根钢针齐齐扎入身体,她忍不住紧紧掐着他的背,娇躯大力挣扎,嘴里发出痛楚的呻吟,方才心神俱荡、意乱情迷的**蚀骨之感顿时消退的干干净净,一滴清泪自眼角溢出。 胤禟停止了动作定在她身体中,温柔的抚摸着她的纤腰,百般怜爱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伏在她身上喘息着连连亲吻柔声安慰:“乖,忍忍,下次不痛了,乖啊……” “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下次,不要”引章呜咽着,蹙着眉摇摆螓首,胡乱捶打着他。 “好好好,不要了,不要了”胤禟好脾气抚慰依顺着她,身子却试探着一下下动作起来,见她不拒绝,不反对,蹙着的眉头渐渐松开,樱樱小嘴吐气如兰,忍不住心中一荡,俯身吻住檀口,**香舌,一下下加快了速度…… 数年的心愿,一朝终于得偿,竟是这般意想不到的甘之如饴。 [正文 第278章 新婚] 次日醒来,船已开离杭州,正在运河中缓缓向北行驶,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地板上昭示着又一个绝好的天气。红罗帐里,鸳鸯被中,引章轻轻动了动余痛未消的身子,胤禟便觉察了,侧身将她拥得紧了紧,在她温热的脸颊轻轻一吻,笑道娘子你醒了” 引章一滞,眼波婉转轻轻一笑,反手揽着他,笑道是,可吵着你了么?” 胤禟摇摇头,抓起她的柔胰展开贴在脸上轻轻摩挲着,笑道爷早醒了,瞧着娘子舍不得起” 引章心中甚甜,扑哧一笑,嗔道你嘴上可是抹了蜜么,越来越甜了” 胤禟笑嘻嘻的,一跃将她压在身下,按着她的手,笑道是不是抹了蜜娘子尝尝不就了?”说着便照着嘴唇吻下去。 “别,别闹了”引章笑着别过脸庞,扭动着娇躯撒娇道快下来嘛,人家身子——还有点疼呢……” “是闹?这是爷行使身为人夫的权力”胤禟嘴上笑谑着,却翻身下来依旧侧着身子躺在她身边,望着她的目光又变得温柔似水起来,柔声细语道昨晚爷弄疼你了么?小可怜‘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吭声暗皱眉’,第一次是疼了点,往后便好了。” 引章听他言语温柔,言意怜爱,本是乖乖的伏在他胸前,听他念起金针顿时心上一荡,捶着他胸膛啐道呸,吟的诗,不害臊” 胤禟沉声闷笑,低头揶揄色迷迷道可不就是yin诗嘛,娘子好学问” 引章忍不住也笑出声来,凑在他下颔上轻轻咬了一口,嗔道流氓” 胤禟身子轻轻一颤,笑嘻嘻搂着她抚摸光洁如玉的脊背,目光流连其胸前,挑了挑眉,笑嘻嘻道唔,喜欢流氓吗?” 引章咬咬唇,嫣然一笑,轻轻吐气道喜欢。” “哦?为呀?”胤禟入鬓长眉挑的老高,双目灼灼含笑望着她。 “因为,”引章眨了眨眼,笑道因为我是女流氓呀” 胤禟一愣,止不住大笑,半响忍着笑道是么?爷时候见识见识?” “哼” “不如就是现在?”胤禟益发来了兴致,手一伸又跃跃欲试起来。 “不要,不要”引章下意识向后缩着身子躲着,忙道我要沐浴,还有,我饿了” 胤禟甚是无奈,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道看在昨晚的份上先饶了你,往后再撩拨爷,你试试”说着高声唤“来人”吩咐准备热水,引章早已坐起身,披上了扔在一旁的红绫寝衣,偏身下床。胤禟亦呵呵笑着起身,自她身后揽着道受得了吗?还疼不疼?要不要爷抱你?” “不用”引章打掉他的手,却忍不住秀眉轻蹙,回头嫣然一笑,道你好好呆在这儿,不许,更不许偷看” “偷看?”胤禟翻翻白眼,对她这种都做过了还欲盖弥彰的行为甚为不屑,振振有词道偷看,要看那也是光明正大的看” 引章白了他一眼,嘟了嘟嘴,嘻嘻一笑径自去了。 此后一路行船未停,只在途径沿岸城镇而又需要补给时匆匆靠了靠岸,日以夜继的赶路,第三天一早到达南京时才靠了岸。 胤禟迎亲时是一大一小共两艘船,皆是他在南京的产业,包括随行的仆人。到了南京,迎亲队伍遣散,那艘稍小的船也送了,在南京修整一日,将大船收拾妥当,第二日便带着引章、鱼儿等及从京里带来的随从一道进京。 二人新婚燕尔,正是你侬我侬,一切用来形容夫妻感情好的词儿如鱼得水、如漆似胶、蜜里调油等等都可以用来形容此时的二人。胤禟终于确立了作为她的男人的身份,一朝开了荤就没有从前那么矜持也没有必要那么矜持了,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处,无时无刻不毛手毛脚,天经地义的搂着求欢,大行闺房之乐,便是吃饭时,不是搂在怀中便是揽着香肩,引章亦甘之如饴,无拘无束享受着他的情爱,嬉笑怒骂惬意自在。几日下来,就连一开始羞得不敢抬头的鸢萝也给熏陶得面不改色坦然自若,见怪不怪了 二人在南京商量着进京后的计划,胤禟后知后觉,这时才想起来问大脚没见?他去哪里了?引章眼中一黯,屏退从人,将那日大脚离去的情形说了。胤禟听罢有些诧异,转而却又松了口气,沉吟道走了也好,他素来跟着你,爷原本还担心将来不知安排他呢不过,他会打算回蒙古?这倒奇了” “他不说我也不好问,问了也是白问”引章苦笑,道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说他会不会有危险啊?”引章说着眼巴巴望着胤禟,欲言又止。 胤禟轻轻一笑,道你趁早打消这念头,爷不可能派人去打听的。不过你放心吧,大脚这么难都挺了,他的心智远非你所想那样单纯,再加上他的武功,又是有备而去,不会有事的即便有事,他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引章便有些不愉快起来,闷闷道但愿如此吧唉,也不将来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他突然这么离开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胤禟瞅着她,鼻孔里不觉“哼”了一声,面色有些不快,引章一见忍不住“嗤”的笑了,双手圈着他脖子,轻轻吻了吻他的唇,柔声笑道你又了?你要是喝醋气不过找他出来打一顿吧” “爷吃饱了撑的”胤禟好笑,神情也放缓了些,拥了拥她,笑道爷你对他不是这样的感情,可是,听着这些话仍会不自在,不高兴,往后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引章心中一动,迎视着他认真的眸光,点点头嫣然一笑:“好,以后都不说了” “乖娘子”胤禟俯身低头寻上她的唇,轻轻吻了上去,两人的呼吸渐渐加重。 [正文 第279章 认亲] 不一日到了京师,引章仍旧到七口井胡同那处宅子落脚,连同所有的嫁妆,也都堆放在院中库房,一切都跟往昔无异。所不同的是,胤禟出去办了事,晚间歇在这不再回府。 第二天中午,胤禟从外边,便笑着让简单收拾几件衣裳,说是明日便住到郭络罗氏她的“阿玛、额娘”家里等着过府,引章闻言一怔,不觉笑道这么快么?不需要在人家家里住很长吧?”对于满人旗人大大小小的规矩讲究忌讳,她可是都不,而且,乍然住到一个陌生人家里,人家家里还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屋子人,总觉得不自在,对她来说,除了不自在,还有难以消除的尴尬。 胤禟听她这么问便笑着教育道人家家里?你要记住,那是你家里放心吧,你住的那家是郭络罗氏一个旁支,家道一般,绝不敢欺负你你都不用管,只管安心住着便是了,快则十天慢则一月也就好了让鸢萝和红叶、凌霄陪着你去吧,一切事宜交由红叶她们去办便是了,京里红叶很熟。” 事已至此,引章也不便再有异议,便点点头答应了。胤禟虽然不说,但据她想,她入府的事他遇到的困难未必没有,这个时候,实在没必要跟他较劲,让他增添烦恼。 胤禟见她答应的爽快果然十分欣慰,神情一放松,眼角眉梢强压下去的疲倦便不自觉显了两三分出来,向她笑道既如此你盘算盘算要带些,叫人收拾好了,明儿一早,那边会来人接,爷不方便送,等过两日再去看你” 引章笑着说好,忍不住觑着眼瞧了瞧他,笑道你累不累?要不要躺下歇一会?看你一回京忙得脚不沾地的也不忙的” 胤禟笑笑不语,只摇了摇头笑道我不歇了,还得去八哥那儿一趟,爷府上也还等着吩咐呢这些日子你别乱跑,乖乖呆在院子里吧,万一节外生枝反为不美”说着再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又起身去了。 次日一早,郭络罗家果然派人来接了。这是宜妃母家一族三房一个旁支,家长叫做郭络罗.立新,是西山锐健营一名四品的参将,今年四十六岁,仕途已是无望了,不过好在老实本分,日子过得还算自在。胤禟之所以挑中他,也是因为他身家清白,不争不求,没有污点。他的是汉军旗李家的庶女,夫妻二人育有一子二女,年二十三,已娶亲,在神武门当差,大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刚十二周岁。 郭络罗家家派来的是长子郭络罗.延辉,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朱轮马车,在数名随从仆妇簇拥下来至七口井胡同骆宅。他长得浓眉大眼,颇有几分英气,待人甚是客气,引章原先仍有些提着一半的心终于安安稳稳落到了腹腔。人最怕的是未知,一旦坦然面对,便发觉原来一切不过如此而已。 来至郭络罗府上——称之为府其实不过是三进的院子而已,比七口井胡同的骆宅还小了不少,她的“阿玛、额娘”都已齐齐侯在门口,见了她都微笑着上前招呼,甚是亲切和善。和善之中虽难免带着些翼翼的讨好和谨慎,却不叫人别扭。 彼此见过,一时进屋,引章照规矩行礼参拜,献上礼物,郭络罗夫妇大感意外颇有几分受宠若惊,郭络罗慌忙扶起她,亦给了她见面礼,笑称“不敢”,又道“路上辛苦了既是一家人,不必客气”等等,立刻又熟络了几分。不多时便引她往后院住处安置。 引章住在后院东厢房,那是郭络罗家大未出嫁之前所住的地方,早已收拾得妥妥当当,一尘不染,家具陈设器具虽不名贵却焕然一新,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郭络罗家二住在西厢房,这些日子郭络罗亦陪着住在西厢房,日日带着小女儿与她作伴。最妙的是这位郭络罗口才甚好,她在闺中时也不是二门不迈大门不出的名门闺秀,行动相对自由,老皇城人了,对京城风物掌故十分熟悉,说起来头头是道,眉飞色舞,引章不觉听得津津有味,住了十来天居然不觉寂寞胤禟来看过她一次,见她跟郭络罗相处甚好,反而大感诧异,继而欣慰放了心。 自打引章住进郭络罗府第二天开始,胤禟便忙着进宫在宜妃处活动。 宜妃还在考虑。并且动用起了以暴制暴的法子,正在暗中替物色美貌女子,好分散的注意力。要,她选的人再样家世的也必然比引章好上太多,如果胤禟能够悬崖勒马,那自然皆大欢喜,即便不能,她也无伤大雅总而言之,她得试一试才甘心 不料胤禟回京之后第二次进宫给她请安,便大大咧咧笑嘻嘻跟她说,引章已经住进郭络罗家了,他等着宜妃订日子呢 宜妃顿时愣住了,圆睁了一双乌溜溜的杏核眼,不敢置信道你已给她抬了旗籍?还住到了郭络罗家” “是啊”胤禟若无其事笑着承认,道额娘的娘家是人,方便些嘛看在额娘的份上,他们也不好拒绝的” 宜妃顿觉眼前一黑,扶着额无力道你,你也不同我商量一下,这可怎好” 人虽然记挂在郭络罗家名下,却是胤禟送去的。胤禟为何会送去,双方彼此心知肚明——那是他要娶回府的。如果宜妃不肯帮忙,胤禟定然也不肯让步,而他送去的人如果一直住在郭络罗家,宜妃又有何脸面? “你这孩子,做事这么孟浪也不懂先跟额娘商量商量”宜妃嗔着他,心有不甘,气得胸膈之间郁气翻腾。 “额娘,”胤禟笑嘻嘻道:“额娘是谁啊,这么点小事怎能难得倒额娘呢,还不是手到擒来?说不说都一样” “哼”宜妃仍是气忿忿的,脸色却缓和了不少,蹙眉凝神半响,迟疑道:“你是铁了心要娶她做侧福晋?” “是,她如今也算是额娘家的人,做侧福晋正是相当”胤禟笑道。 宜妃凤眼一睨,淡淡道:“罢了,你可别往本宫身上扯相不相当那也难说的紧,皇室还有几门子穷亲戚呢,何况我们郭络罗家你这么说我倒不得不谨慎了,不然将来丢的可是我郭络罗家的脸,我要再见见她” “额娘”胤禟一愣,有些不满。 “你别说了”宜妃抬手止住他,不容置疑道:“本宫自会派人去传话,这事你不必管了怎么?多等两天也等不得?” “好吧依着额娘就是”胤禟笑笑,不再说什么。又陪着宜妃聊了些别的,哄得宜妃高兴了,方才出宫回府。一回府便忙派人去郭络罗家给引章递信,叫她和郭络罗夫人做好心理准备。 引章倒不觉什么,虽然有些意外但想想也是的,宜妃哪这么容易点头呢?郭络罗夫人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一时之间环顾自身,这也不对那也不好起来,一会说鬓角是否要修一修,一会又说脸色是不是太差,一会又说该向谁请教请教宫中的礼仪,一会又说没有像样的头面首饰和衣裳怎么办等等,差点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引章不由好笑,原来女人不管到了多大岁数,爱美之心和好面子的虚荣心都不会变的不过,这才是女人啊,引章倒觉得郭络罗夫人果然是个真性情的人,心里忍不住真有几分喜欢她了 于是引章便提议当日便上街购买些头面首饰和衣裳,因为据她看来,宜妃是个急性子的人,既然她已经这么说了,快则明天迟则后日,八成便传她们进宫了。 郭络罗夫人想了想,咬咬牙拿了三百两银票收在身上,欲同引章、红叶等出门。未出嫁的女儿郭络罗.莲儿眼巴巴的看着额娘和姐姐,满脸的羡慕,引章瞧见了,便笑着携了她的手,要带她一起去。莲儿瞟了额娘一眼,见她没有出声反对,高兴得一蹦老高,拉着引章的手欢快的笑了起来。 红叶和凌霄对京城环境甚为熟悉,对胤禟的产业也知之甚多,出了门便直接吩咐车夫前往胤禟名下的绸缎成衣铺子锦云坊。 下了车进至店中,红叶不知跟那站台的掌柜说了什么,那掌柜吓了一跳,忙不迭出了柜台,满脸是笑将引章几人客客气气请入了后堂贵宾室内坐下,亲自奉上茶来陪着,又忙让伙计到后院请大掌柜出来。 一时大掌柜的来了,自然也是同样的热情,夫人、小姐的招呼得甚为周到,听说要买衣裳倒是愣了一愣,笑着说店里新到了许多上等的新鲜花样料子,现买的总归不如做的合身,不如做几套,他会尽快安排人做好,不过三五天的功夫而已。 郭络罗夫人听了就有些为难。引章却点点头微笑道:“好,也做几套,也买两套现成的,不用管我,只管招呼我额娘和妹妹就行” 不等郭络罗夫人出声拒绝,大掌柜亦一叠声叫人拿料子和衣裳去了。引章悄悄凑近郭络罗夫人笑道:“额娘,就让女儿孝敬您一回吧,您瞧中什么只管拿就是了”引章没告诉她这是胤禟的店,毕竟,胤禟只是幕后老板而已,捅出去到了明面,康熙万一知道了又该不高兴。 郭络罗夫人禁不住她再三说,再看看周围陈放的几件样品实在诱人,又想她是九爷的人,九爷家财万贯这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便笑了笑没再多言。 一时两位伙计抱着一大摞衣料进来,轻轻放在桌案上,入眼灿烂如云霞,光滑的表面泛着幽幽的亮光,各色俱有,握在手里沉甸甸凉丝丝滑溜溜,质地上乘,坠感十足。 “娘,您瞧瞧什么好便挑着吧?莲儿,来,过来挑喜欢的”相处了这几日,引章受着她们陪伴照顾,倒是真心想为她们做点什么。 “她小孩子家,用这样贵重的东西白糟蹋了,还是算了吧”郭络罗夫人忙笑道。 引章微笑道:“不妨事,小姑娘打扮漂漂亮亮的才是好呢” 掌柜的已在那厢滔滔不绝的介绍了起来,什么云锦、宋锦、聚八仙锦、月华缎、古香缎、香罗绉、珍珠纱、烟霞纱如何花样新鲜如何质地轻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骆家也有绸缎庄,引章也算半个行家,便顺口跟他讨论起来,大掌柜甚是意外,越发起了谈兴,也越发慎重起来,郭络罗夫人听得有趣,不觉也听住了。 最后郭络罗夫人和莲儿各拿了六匹,分别为青绿色瑞草云鹤、鹅黄底色真红樱桃、银杏色银线玉璧暗纹、淡紫色折枝葡萄蔓、粉红折枝梅花、葱黄折枝菊花、银蓝花草纹、赭黄菊竹万字福寿纹等花样各种锦缎,郭络罗夫人又现拿了一套深玫红绣君子兰的月华缎旗袍,立领,斜襟,阔袖,袖口和斜襟、衣襟边缘俱滚着层层花色繁复的边,样式十分华丽。红叶、凌霄替她比在身上,引章和莲儿都在一旁笑着说“好看”郭络罗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引章又问这儿可有合适的首饰可配一配,大掌柜的一叠声说有,忙又叫人端出了数套,俱是珠光璀璨,样式精巧。郭络罗夫人连连推辞,引章到底替她拿了一套红宝石嵌珍珠的花钿、一对翡翠玉镯,又给莲儿拿了几对蝴蝶蜻蜓等虫草样式的宝石花钿和一对錾珍珠金镯子,总共算下来是八千两银子,引章在账单上勾了一笔,写了个“九”字,大掌柜的会意,忙将东西打点,亲自送她们出去。 郭络罗夫人甚是不好意思,笑道:“叫你破费,真正过意不去” 引章笑了笑,道:“是我过意不去才是,还不知要打扰你们到什么时候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郭络罗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忙笑道:“这也是缘分,承蒙九爷青睐,不然,我们还高攀不起呢” “您太可气了”引章抿嘴一笑,道:“既是一家人,便不必跟我客气了等我走了,往后可也没这个机会了” 又顺路买了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一行人才说说笑笑命赶着马车往回走,回到家还没进门,便见家中老嬷嬷赶上来又急又是悄声道:“夫人,二小姐,你们可回来了家里的下人都出去找你们了佐领大人家来人了,来的是佐领夫人,现在厅上等着呢” 第280章 进宫 “佐领大人?”郭络罗眼光豁然一跳,向引章勉强一笑,道女儿啊,咱们暂从侧门回内院吧,我换套衣裳便去见佐领。佐领便是镶黄旗佐领的,宜妃娘娘的大嫂子。” “好啊来的倒快”引章笑着点点头,牵着莲儿走在她身后,几人从侧门而入,避开了正厅的佐领。 佐领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家中的大少奶奶陪着也是如坐针毡,手心里捏了满把的汗看到匆匆而来的婆婆,终于一口气松了下来,顿觉浑身都没了力气。 “你倒是好兴致,听说逛街去了?”佐领挑剔微含不耐的目光自她头顶往下缓缓一溜。 虽然大家同为郭络罗家的,有势的和没势的怎可同日而语?单说这位佐领吧,以往即便逢年过节郭络罗带着女儿上门求见,她或见一面坐一盏茶功夫或索性懒得见,今日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同族家里。如果不是她的嘱咐她看在九爷的面子上一定要亲自上门一趟,她才懒得来呢,派个人唤也就是了不想来了还等了这半日,白白招了一肚子的不痛快 “不知您要来,”郭络罗不安的讪笑着,斟酌着翼翼道我家二姑娘天天呆在家里有些闷,说是想出去走走,所以——” “你家二姑娘?”佐领细细的眉毛挑了挑,声音甚是尖利,脸上神色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嘴角微微一翘,半讥半讽半阴阳怪气道哦,你说的是她吧?叫得倒是怪亲热的那你也该我来的目的了?” “这个,我还真不,”郭络罗当然不会说早已得到消息,看佐领望着的目光满是探究,她便故意偏着头寻思一回,“哦”了一声,笑道您莫不是来接她去府上做客?也是的,她快是九爷的人了,您是九爷的舅母——” 佐领不屑轻轻“嗤”了一声,下颔微扬,道不的就别乱,祸从口出这会子说还为时尚早呢明儿辰时一刻我来接你和你家二姑娘进宫,宜娘娘要见她”说到“你家二姑娘”几个字自然是眼角讥诮的。 “是,是,有劳您费心了”郭络罗心一紧,忙笑着答应。 “嗯,好好收拾收拾,准备一下吧到时别丢了郭络罗家的脸面”佐领一边说已是轻轻抬起手臂昂首向外,贴身丫环忙上前扶住。 郭络罗答应着,随在身后将她送出了门口,看着她上车去了,又发了一阵子楞,这才忙转身进屋。 她的脚步很慢,捏着手绢垂着头一步一步往回走,有些失神。她忍不住替引章担忧,佐领的话很明白。宜妃那里,一切还是未知呢郭络罗微微抬头斜斜仰望碧蓝一角天空,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次日进宫,引章穿了套粉蓝亮缎水印大朵粉白晕红芙蓉花的旗袍,梳着小巧的两把头,一头点着红珊瑚珠花,一头簪着缀着齐肩米珠流苏的金钿,发间插戴着上次她所赐的竹节梅花钗,脖子上戴着那块麒麟送子的玉佩,也是宜妃所赐。 佐领的车驾准时而到,见了引章倒不觉一怔,眼珠子滴溜溜在她身上转了两转,她没想到倒是个美人。 “上车吧”佐领端坐在正中靠着后壁,居高临下对着她们点了点头,没有下车。随车的两名蓝缎青衣的丫环便一左一右打起车帘。 她的车虽然不小,也坐不下太多的人,她淡淡瞥了红叶、凌霄一眼,道下人不必跟着了,咱们走吧” 红叶和凌霄嘴动了动,目光悄悄瞟向引章,引章微不可查点了点头,身姿轻摆,随着郭络罗上了车。 这是引章第二次进宫,也是第二次见宜妃,不像当初那样惊慌失措,虽然这次没有胤禟陪着,但她能感觉的到,他一定也在宫里,在关注着她。 来到储秀宫,依然是满眼琳琅锦绣,珠围翠绕。给宜妃请安时,郭络罗紧张得手心一把的汗。想是当着娘家人的面,宜妃极好的保持了的风度和雍容,甚是温和,还微笑着和郭络罗寒暄了好些家常话。郭络罗在家跟引章相处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此时却甚是谨慎,宜妃问了,她便笑着斟酌答,宜妃不问,她不敢多说一个字。宜妃却正是喜欢这样的,不卑不亢,不巴结不怯弱,不愚蠢不耍小聪明,懂得分寸,进退,她的脸色不由也慢慢的缓和了几分。 约略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宜妃向佐领使个眼色,佐领会意,遂微笑道娘娘上次说起的异种山茶不知开花了没?妾身可等着开开眼呢” 宜妃便笑着道你来的正好,前两日刚开呢一花七色,倒也稀罕”说着便让玉子领她去看。 佐领一边谢恩起身,一边自然而然向郭络罗邀请,郭络罗岂能不知,遂微笑称好,起身向宜妃行礼告退,随着佐领和玉子去了。引章的心顿时一紧,集中精神应付宜妃盘问。 宜妃如上次一样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只是那眼光说不出是个意思,不像探究,也不像挑剔,平平淡淡的,仔细看还有点幽深。 “进了府要懂得尊卑,自重身份。”宜妃悠悠开口,却是这么一句,引章顿时睁大了眼,讶然的望着她,宜妃静静对上她的目光,继续道老九疼你,你得多为他着想,为九爷府着想,阖府安宁,才是你的福气还有福晋,你也要敬她,皇家不比寻常商贾百姓之家,尊卑不可废,凡事是有规矩的,倘若你持宠生骄,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本宫要办你谁也护不了你,就是老九也不行,你可明白?” 说到最后声音转厉,柳眉倒竖,一双杏核眼圆睁着,不怒自威,一眨不眨盯着引章。 “是,奴婢谨遵娘娘教诲”引章垂下眼睑,捏着帕子的手不由一紧,刻意不去看宜妃的表情。她心里顿时万分不自在、不痛快起来。宜妃的话让人很不舒服,她生怕一抬眼便忍不住暴露心底的不耐烦和不满。宜妃觉得她占了便宜,她才觉得委屈呢,不由抱怨起胤禟来,都是他不好,若不是他,自己压根用不着受这份气,受这份“贪图富贵”的轻视。 宜妃“嗯”了一声轻轻点头,缓缓道:“老九是我的儿子,我这个做娘的自会关注他的事,包括他府上的一举一动,但愿你心口一致,说到做到,别让我失望,也别让老九没面子” “是。”引章微不可闻的轻轻答应一声。 “往后,便是自家人了”宜妃看了看她,态度还算恭敬,而且一直低着头一副被她震住了的样子,心中暗暗点头,放下了心。 “本宫有些乏了,回去吧回去安安心心等着,本宫自有主意。”宜妃终于下了逐客令。 引章心头一松,微微抬眼,起身行礼,道:“是,奴婢告退,不打扰娘娘了”说话间,佐领夫人和郭络罗夫人也一前一后随着玉子出来了,佐领夫人便笑着跟宜妃闲话了几句,一看宜妃脸色,便主动告退,三人重新行礼,退出了储秀宫。 出了储秀宫垂花宫门,引章和郭络罗夫人不约而同精神松弛了下来,暗暗匀了口气,二人极有默契的悄悄相视一笑。佐领夫人对引章却热络了许多,亲亲热热的堆起笑脸跟她搭讪,引章依然带着淡淡的疏离应付,完全没有深谈也没有受宠若惊的意思。佐领夫人甚是没趣,也就闭了嘴,一言不发领着她们出宫。 走过长春宫前时,引章突然身子一滞微微顿住了脚步,微微侧目往右手不远处高高基台上的宫殿转角望去,一抹银色华服的身影遥遥向她招了招手,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不是胤禟是谁?她心里一暖,嘴角情不自禁飞起一抹笑容,方才在储秀宫的不快统统烟消云散了 储秀宫中,宜妃歪坐了半响,突然问:“皇上多久没到储秀宫来了?” 玉子一怔,掐指算了算,陪笑道:“万岁爷七天前还在储秀宫陪主子一块用的晚膳呢” 宜妃点点头,又道:“跟乾清宫的李公公说说,这两天想法子让皇上来一趟吧” “是,主子。”玉子乖巧的笑着答应,自去安排。平日里陪在皇帝身边的都是李公公那一拨人,让他想个法子将康熙注意力引到储秀宫来并不是什么难事,所谓跟李公公说说,无非是花钱疏通疏通,胤禟有的是钱,水涨船高宜妃也从不缺钱,在宫里向来大方是出了名的,是以宫女太监们都很巴结储秀宫的差事。 钱能通神,第二天晚上,康熙便到储秀宫来了。宜妃事先已得到消息,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安排晚膳,在一旁奉承相陪,一顿饭,两人都吃得十分愉悦。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81章 请旨 第281章 请旨 钱能通神,第二天晚上,康熙便到储秀宫来了。宜妃事先已得到消息,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安排晚膳,在一旁奉承相陪,一顿饭,两人都吃得十分愉悦。 康熙到底不傻,用过晚膳坐着喝茶时,没说几句话他便笑问宜妃可是有事相求?宜妃一怔,当即就要跪下,康熙伸手托住她胳膊,微笑道:“行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了,又给朕育了三位皇子,怎的还动不动就跪” 宜妃谢了恩,仍旧坐下,轻轻一叹,道:“万岁爷英明,什么都瞒不过万岁爷,臣妾是有事相求万岁爷说臣妾替万岁爷育了三位皇子,这事倒正是为了儿子,想要求万岁一个恩典”说着停了下来,悄悄瞟了一眼康熙的神色。 康熙眉心微蹙,淡淡道:“可又是老九的事?” “万岁英明”宜妃忙回道,垂眸,敛眉。 “你呀,就是太宠着他了”康熙的声音里带了些淡淡的不耐烦,道:“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一事无成他还有理了,朕都懒得看见他说来听听吧,这小子又想做什么” 宜妃心里有些拿捏不住,见康熙问,只得硬着头皮勉强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娶一位侧福晋,想求万岁赐婚。” 宜妃见康熙挑了挑眉,笑着忙继续道:“这位女子是他自己看上的,杭州人氏,家里原是做生意的,如今已抬了旗籍住在臣妾娘家。人臣妾见过两次,倒好个模样,也没有那小家子气,行事大方温柔是个知礼懂事的。老九身边也该有个人管管他了,这姑娘既是他自己看上的,只怕管得住他,也好教万岁将来少操点心” 康熙听罢不语,一双虎目炯炯闪烁只管上下打量宜妃,突然“嘿”的一笑,带着点讥讽揶揄道:“爱妃啊,你自己算算,宫里宫外的,你那个儿子看上的人还少吗?你怎敢肯定这一个就管得住他?” 宜妃一怔,顿时脸上有些发紫,嘴动了动,忙道:“不是的,万岁这女子跟他已经认识两年多了,臣妾想,这一次,他应该是认真的” “哦?”康熙顿时注意了,一想不错,依胤禟往昔的做派,绝对没有这样的耐心,他从前喜欢哪个女子便往府上一扔,也不过多个人吃碗饭,不到几个月便腻烦了,如今既然大费周章,而且等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对人家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只怕还真有些不同。“这女子,叫什么名字?人果然好吗?家世可都清白?” 宜妃心中一喜,忙道:“这女子原本姓骆,叫做骆引章,家世清白,是做生意的规矩人家。” “骆引章?”康熙不觉微笑了笑,道:“这名字道起得古怪,不像一般的小家碧玉,看来她家倒不是粗俗之辈。不过,”康熙蹙了蹙眉,迟疑道:“家里也是个做生意的,跟老九还真是臭味相投啊这一来老九那边岂不是越发没个章程了”一个儿子天天不务正业也就算了,娶了媳妇也是这样,那是不是添柴加火? “这个,应该不会吧”宜妃迟疑着笑了笑,道:“这女子的家里做小生意,她又不是,再说了,她做生意也不过为了有口饭吃罢了,嫁了皇家,享不尽的富贵,自然无需再琢磨什么生意了到时,臣妾定会好好嘱咐让她好好劝劝老九,也让老九消停消停。对了,万岁可还记得去年赐给臣妾那叫做玉露含翠的茶叶?” 康熙满腹狐疑,点了点头,不明白宜妃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是这么回事”宜妃笑了笑,便将引章当时如何说,自己后来又如何请教了太医,如何又跟他说的事一一道来。康熙恍然,当初若不是宜妃跟他说起那茶的副作用,他还很是沮丧了些时候,认为自己年老力衰没精神了呢 康熙情不自禁便对引章生出了几许好感,不觉点头微笑道:“如此,还真是个有胆识、有见识的”引章那次毕竟是第一次拜见宜妃,初次见面,就敢直言不讳劝诫,倒还真是胆识不错。恐怕还真压得住胤禟。要知道,皇宫中人,谁不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宗旨行事? “谁说不是,”宜妃也不由高兴起来,笑道:“不止这样呢,那孩子还稳重,不贪财”宜妃有心回护胤禟,不知不觉连引章也回护在内了,忘记了自己的挑剔,义无反顾的帮她说起好话来。说着又将自己如何命人搬出了无数的珠玉宝石钗环首饰,笑吟吟的再三让她挑选,结果她推辞了半天,只拿了一支样式简单的碧玉竹节梅花钗的事亦说了一遍。 “哦?”康熙不觉呵呵笑了笑,挑了挑眉,笑道:“这么说来,这骆引章还真是不错听你这么一说朕都有几分好奇了”康熙想了想,头微微一昂,望了宜妃一眼,不紧不慢道:“既然是爱妃亲自开口,朕不能不给这个面子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是,臣妾替老九谢万岁恩典”宜妃顿时喜上眉梢,起身向康熙屈膝福身谢恩。 康熙笑着抬抬手,沉吟道:“人在郭络罗家住了多久了?” 宜妃忙道:“这几日才住进去呢前两日臣妾还特意传进宫见了一次。” 康熙瞅了她一眼,有些明了宜妃为何这么热心,为了儿子,也是为了自己在娘家的面子。胤禟那家伙,多半是先斩后奏,把人送到宜妃娘家,不由宜妃不帮他出头 “这个老九”康熙轻轻摇头哂笑,道:“看看这个月有什么好日子,赶紧把事办了吧在人家家里住久了,总不太好” “是,臣妾谢万岁”宜妃心底一块石头落了地。 没过两天,康熙便拟了圣旨给二人赐婚,日子定在五月初六,当宣读圣旨的司礼太监大摇大摆来到郭络罗家宣读圣旨时,阖府一片难掩的振奋与欢喜,引章也没想到宜妃的效率这么高,有些意外,继而放了心。 转眼到了五月初六,虽是娶侧福晋,但因得了圣上赐婚,胤禟迎娶的又是心上人,场面依然铺排得甚为隆重盛大,皇子阿哥及朝中权贵们亦纷纷上门捧场。 成亲之日新娘子总是最辛苦的,引章比别人悲催的是相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个过程她走了两遍一头黑摸不着北的被人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其实很不好当她坐在新房的婚床上时,仍有些一时回不过神来昏昏沉沉之感 胤禟极其愉悦在前厅招呼客人,笑容一直没离过脸上嘴角,别的权贵大臣们恭喜声不绝于耳自不必说,胤祺、胤禩等也都替他高兴,胤桢也道了吉祥话,面上淡淡微笑着神情间却有些不以为然,胤俄仍不太高兴的样子,提不起精神,老实沉默了许多,不像以往遇上这种场合仿佛开锁猴儿一般的活跃。 最让胤禟想不到的是,胤禛居然也来了,与胤祥一道上的门。胤禟微感诧异,忙撇开众人上前笑着道“四哥,稀客”亲自招呼,与胤祥交换神色笑着相互点了点头。胤祥会来他一点不奇怪,但是胤禛,按他往常的做派也就是差人送一份礼,最多再由四福晋出面应付应付,没想到他居然来了 其他人见到胤禛也是甚为诧异,一时喧闹的大厅也情不自禁减低了几分嘈杂,各人对他,始终有一份没来由、说不清的害怕与忌惮。 胤禛倒是神色坦然自若,自自然然加入了胤禩等人的谈话,丝毫不觉得不妥,胤禟愣了愣,也就不去想了。或者,是引章对他在杭州募捐的差事十分配合?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又一个洞房花烛夜,胤禟其实喝了不少,却依然没忘记洞房花烛夜该做的事,彼此对对方的身体早已不陌生,这一晚轻车熟路,翻云覆雨,自然比上次来得凶猛些,以至于次日引章几乎爬不起来床 次日一早,胤禟好笑一遍遍的摇着她,她跟在船上时对付他毛手毛脚、无时不在的骚扰一样,眼睛睁也不睁,随手“啪”的直打过去,侧身向内继续呼呼大睡。胤禟没有像昔日那样轻轻嘟囔几句便老实了下来,依然推着她,笑道:“娘子,娘子快起来等会再睡,快起了” “一大早你还叫不叫人活了”引章恼火极了,掩着被子忽的直坐起身,惺忪微觞的睡眼睨着他,薄面含嗔,微嘟着嘴。看看透进来的其实不算明朗的光线,眼眸中不觉跳动着两簇火焰。 “乖”胤禟好脾气笑嘻嘻的,轻轻拥着她,笑道:“娘子,咱们得进宫拜见皇阿玛和额娘,还得去毓庆宫给太子和各位兄弟们敬茶,别误了时辰了” “什么?”引章一怔,顿时睡意全消,别的人暂且放一边,他家老爷子她得罪不起,他的额娘她不能得罪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82章 敬茶 第282章 敬茶 “什么?”引章一怔,顿时睡意全消,别的人暂且放一边,他家老爷子她得罪不起,他的额娘她不能得罪 “你怎么不早说啊”引章一边示意他给自己拿衣裳,一边抱怨。 “这不是叫你了嘛,是你自己非要赖床……”胤禟将亵衣递给她,甚是无辜。 “你昨晚就该告诉人家一声,省得人家一点准备也没有”引章三下两下穿好了亵衣亵裤,掀起被子下床。 胤禟猛然自她身后圈了个满怀,在她耳畔愉悦的笑道:“昨晚么?爷哪里有空说这些闲话……” 引章脸一热,嗔着推开他,高声叫“来人”胤禟大笑起来,反而又脱了鞋半靠半躺在床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眼角唇畔俱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一时鱼儿、鸢萝等进来,替她梳洗完毕,胤禟睨着眼瞧了瞧,粉红绣蔷薇花的旗袍,外罩橘红金丝玫瑰纹马甲,头上是一套红宝石嵌翡翠的落英缤纷头饰,左边发髻还簪了一只侧身展翅的金鸾,鸟嘴衔着两串明润洁白的米珠流苏,直垂齐肩,无风轻摆,煞是灵动。胤禟不觉笑赞:“娘子真美”从床上一跃而起,又道:“走吧,该出门了”说着便拉着她往屋外走去。 九贝勒府很大,左一间屋右一个院,一道道回廊一道道门纵横交错,百折迂回,还有无数的亭台楼阁、山石花木,一时之间,引章颇有点晕头转向之感。 胤禟揽着她的肩,一步步走的很慢,气定神闲,还有闲空笑着跟她说话,红叶和凌霄并肩默默随在他二人身后三米开外。 好不容易出了二门,进宫的马车停在院中,上车坐下,马车稳稳而行。引章舒了口气,忍不住向他抱怨道:“你怎么安排我住了那么偏僻的地方,出了门都绕了半天” 胤禟握着她的手微笑道:“一点儿也不偏,在爷书房旁边,沿着中轴上的穿堂门进去,离大门不过几分钟而已” “那怎么——”引章先是一怔,随即撅着嘴道:“好啊,你故意带我绕弯子”她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气呼呼道:“你先时又说多急多急,忙忙叫人家起床,却又故意绕路,你太坏了” 胤禟握着她的手将她整个圈在自己怀中,笑道:“怎么是坏了,你不熟悉爷府上,爷只想叫所有人都早点认识你,所以绕了一绕而已啊” 引章一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有意拥着她绕了一绕,是在告诫府上的人,宣示她的地位,说到底,是怕她受人轻视了他不愿意给任何的机会叫人猜疑揣测,在成亲的第二天,他便要所有人收起那点试探、挑拨的心眼。 引章不吭声了,心底浮起过意不去的感动和温暖,乖乖依偎在他的怀中,目光微抬,透过细密的睫毛无意识的盯着那随着车身前行微微晃动的枣红撒金平金夹缎车帘,忍不住悠悠的想:也许,她真的可以肆意的享受一段没心没肺的生活了 不一刻,到了宫门,照例下车步行。不料还没走几步,便见乾清宫首领太监李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抢步上前,笑眯眯的向胤禟道:“九爷、侧福晋,万岁爷有旨,两位不必过去了,今日不得闲,去储秀宫给宜娘娘磕个头便好” 胤禟连诧异都没有一丝,神色如常微笑道:“既然皇阿玛没空,那便改日再给他老人家请安吧李公公,辛苦了”胤禟笑着向他伸手抬了抬,手心向下,顺势递过去一大二小三个红包。 “不敢不敢,这是奴才本分,哪当得起辛苦二字”李公公满脸是笑接过红包行云流水般熟练往袖中一顺,一撩袍子顺势单膝跪下请安,笑道:“奴才们恭喜九爷、恭喜侧福晋”两名小太监也一同跪下。 胤禟哈哈一笑,道:“你们有心了,起吧”说着带携了引章,往左出了月华门,沿着南北走向的金砖甬道向北望储秀宫去。 引章心里有些不安,忍不住握着他胳膊紧了紧,道:“胤禟,万岁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胤禟偏着头瞧了瞧她,忽的一笑,道:“你多心了,皇阿玛想是真的忙他若对你有意见,根本不会赐婚,而且今儿来传话的是乾清宫的首领太监,可见给足面子了” “说的也是”引章想了想笑着点点头。 胤禟却将她的手轻轻一捏,低声嘱咐道:“你呀等会在额娘面前,还有兄弟们面前,你可千万别‘胤禟、胤禟’的乱叫” 引章“扑哧”一下掩嘴而笑,仰头笑道:“放心吧,我能换过来的”这些年她一会是“骆少爷”一会是“骆小姐”,对这种转口的事早已习以为常。 胤禟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 来到储秀宫,宜妃一身装束高贵华丽不同以往,是正式的品妆朝服。石青的底色绣着大朵团花,金丝银线滚边,佩着朝珠,头戴繁复的点翠花钿,端庄的衣饰很好的掩隐了几分她平日里锐利的气势,整个人反倒显出几许难得一见的柔和来。如此庄重的衣饰,可见,她对这个儿子有多么重视。 二人上前跪在宫女铺上的毡毯上,双双给宜妃磕下头去,宜妃抬抬手笑着叫起。不一刻宫女端上茶来,引章仍上前稳稳跪下,接过盖碗茶,微微颔首,捧着茶碗平平高举过头,轻柔的声音缓缓道:“请娘娘用茶” 宜妃抬手接过,揭开影青白底缠枝花纹的盖子轻轻啜了一口随手递与一旁侍立的宫女,笑吟吟道:“好了,起来吧” “谢娘娘”引章暗暗在心底吐了口气,该进行的仪式终是顺利结束了出乎意料的是,宜妃竟微微欠身,伸过手来亲自扶她起来,径自拉她坐在自己身旁,语气是说不出的和气温柔:“来,坐下吧” 引章一怔,下意识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怔怔的望着宜妃,忘了避嫌。好几秒之后才火烫般收回目光,垂着眼帘道:“谢娘娘抬爱” 宜妃望望胤禟,又望望她,像是微微叹了口气,道:“老九为了你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往后别叫‘娘娘’了,随他叫我一声‘额娘’也未尝不可,老九可就交给你了,你稳稳妥妥替本宫看着他” “是,额——娘”引章轻声答应着,不知宜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突然之间态度转变了这么多?转变的这样快?她这爱屋及乌的感情也太——什么了 “额娘,儿子素来好好的又没怎么,额娘尽可高枕无忧好好享福吧”胤禟笑道。 宜妃却是眼角飞睨,轻轻哼了一声,似蹙非蹙瞪了他一眼,向侍立一旁的玉子使了个眼色。玉子忙拿起搁在一旁的描金红漆长形扁匣,轻巧打开,躬身弯腰呈在宜妃面前,里面是一对晶莹透碧的翡翠镯子、一个不知雕刻了什么纹路连着长长金链的黄金饰物,托在大红天鹅绒布上,很是精致。 宜妃轻轻携起她的手,将玉镯戴在她腕上,微笑道:“这是三年前除夕万岁赏赐的,额娘赠与你,算是一点心意。” “额娘厚赐,奴婢不敢辞”引章自然而然抽回手,顿了顿忙又笑道:“额娘放心,奴婢不敢辜负额娘一番心意,好好——扶持伺候爷,好教额娘安心”从一进来开始,她的种种表现来看,引章就是再傻也明白其意何在了 宜妃顿时大喜,眼底闪烁过一抹亮光,情不自禁握着她的手,脱口道:“你知道这么想,额娘便放心了这些年老九身边总没个伶俐的,你今后可要多上心还有,”宜妃说着拿起那纹彩辉煌的金饰,微笑道:“这个是额娘前些日子求来的送子麒麟,相国寺方丈开过光,最是灵验”宜妃将送子麒麟按在她掌心,然后轻轻合上她的拳握着麒麟,捏了捏,殷殷道:“成了亲,便快些生个孩子吧九贝勒府可好久没有添丁了” “……”听说那又是一个送子麒麟时,引章已经呆住了,听了宜妃这番殷切的话,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微张着嘴,目瞪口呆。 胤禟见状忙笑着答道:“额娘放心,生,一定生,明年准给额娘添个白白胖胖的皇孙” “你这孩子”宜妃一愣嗔了他一眼,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一旁侍立的宫女们无不垂眸咬唇暗暗忍笑,在这充满着有声和无声笑意的空间里,引章大为尴尬,脸上禁不住一阵阵热起来。 宜妃以为她害臊不出声,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也没说什么责怪的话。胤禟却觉出了她的不自在,随意向外瞟了一眼,向宜妃笑道:“额娘,儿子还得去给太子和各位兄弟们敬茶呢,下次再来陪您吧” “这倒是的,本宫差点给忘了”宜妃顿然想起,点点头笑道:“你们快去吧,别叫太子爷他们久等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83章 风波 第283章 风波 (谢谢龙舞~~) “这倒是的,本宫差点给忘了”宜妃顿然想起,点点头笑道:“你们快去吧,别叫太子爷他们久等了” “好,那儿子带着她先去了”胤禟说着起身,引章亦起身,向宜妃行了礼,一并告辞出去。 站在储秀宫垂花门外打磨光滑、拼接无缝的青砖地上,引章轻轻吐了口气,回眸一瞥,不语。 胤禟拉着她的手,身子自然而然贴近,凑在她耳畔低低笑道:“娘子快些怀上孩子吧,怀了孩子,便不需进宫了” 引章身子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后倾脚下退了一步,咬着柔软的唇似笑非笑瞅了他一眼,突然凑在他耳畔用细弱蚊虫的声音轻轻道:“你真的这么想我快些怀上孩子吗?你要知道,我怀上了你可不能再碰我了……” 胤禟先是微笑着连连点头,听到后边整个人顿时一僵,缓缓侧过脸睁大眼瞅着她,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以后日子长着呢,过些年再生也不迟……”稍一权衡,胤禟立刻改口。 引章舒心一笑,露出洁白细密的贝齿,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的主意” 胤禟轻轻哼了一声,手臂一伸,将她紧紧搂了过来,低声道:“是爷自个说的,没折腾够,你想怀上都不行” 引章心上一跳,下意识瞟了眼他直勾勾的眼神,忙别开视线,胤禟忍不住“扑哧”一笑,道:“走吧,再耽搁怕真要迟了” 来至毓庆宫,众阿哥果然都在了,除了大阿哥在外带兵没来,从太子往下一直到胤祯,成年的阿哥们都来了。一个个服饰簇新鲜亮,箭袖长袍,英姿勃勃,在毓庆宫正厅欢聚一堂,很热闹的品茶说笑着,见他二人相携而来,纷纷放下茶碗笑着起身“可算是来了” 胤禟轻轻放开引章的手,笑着拱手团团做了个揖,道:“让众位哥哥兄弟久等了,还请见谅” “哈哈,九弟客气,新郎官嘛,晚一些便晚一些嘛,可以理解”不知是谁调侃着笑答,人群顿时“轰”的一下都笑开了。胤禟也跟着咧开嘴傻笑,目光不自觉还望向了引章,众人一见,越发笑得大声,引章本来不囧,这下子不觉也垂下了眼眸,有些讪讪。 不知又是谁尚嫌不够热闹,故作惊讶叫道:“咦,老十,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别扭——别担心,今儿咱们这么多兄弟都在,不会叫你吃亏的” 众人又是一阵好笑,胤俄顿时涨红了脸,哼了一声,更加别扭的别过脸去。推波助澜是人的本性或者说是劣根性,众人越发跟着打趣,一时毓庆宫前殿大厅中热闹极了 端坐正中的太子见笑得差不多了,便轻轻一咳,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坐下吧,要再说下去惹恼了新弟妹,九弟该不干了” 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淡淡的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引章甚是诧异,不觉抬眼向他望去,入目是一张温润如玉的容长脸,琉璃般的一双眸子清澈明亮,皮肤很白,眉清目秀,丰神俊朗,裁剪合体的金黄团龙华服贴合在身,端坐在上,手上捏着一串楠木串珠,雍容华贵,气质高雅非常人所能比他目光一动,顿时泛若流彩,对上引章略略探究的眼光先是一滞,继而朝她微微笑了笑, 引章一惊,慌忙垂下眼眸。 太子已发话,众人便不再闹着打趣,此刻早已在太子下首左右两溜座椅上挨次重新落座,身着浅蓝色旗装的宫女早已端上茶盘,恭恭敬敬站在胤禟、引章身后一侧。 胤禟轻轻拂了拂衣襟袖口,引着引章来至太子面前,笑道:“这是太子殿下。” 一旁的宫女轻巧上前,在太子跟前铺上方形花毡,引章见状只好跪了下去,接过宫女奉与的茶,像在宜妃面前一样举起,道:“请太子爷用茶” 太子笑着接过饮了一口,随手递过来一个巴掌大小巧的锦盒,笑道:“恭喜” “谢太子爷”引章接过,胤禟伸手扶她起来,她便将手中锦盒随手放在另一宫女手上捧着的铺着枣红软缎的托盘中。 接着便是按照年龄大小依次给众位阿哥敬茶,照例是胤禟一旁给她介绍,好在给其他人敬茶时不必下跪,引章心头稍稍放松。一轮下来倒也顺利,只是她依然下意识的便觉害怕四爷,在他面前捧茶碗的手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四阿哥探究的目光深深瞥了她一眼,同太子、三阿哥一样淡淡道了声“恭喜” 越过了他,引章的心才算是真正的落定胸腔,不料,到了胤俄那里,又出状况了。其实说“不料”也不太对,一开始旁人那样闹,她便觉得胤俄肯定也会闹,此时,果然 胤俄闹得很没品。她敬茶时,那小子故作不见不知,冷着一张脸,胤禟轻轻咳了好几下,胤俄还是没听见。引章的手便尴尬的伸在那。她忍不住便提高了嗓门扬声大喝:“十爷” 众人吓了一跳,胤俄也吓了一跳,这回不能装没看见没听见,便抬起头淡淡道:“哦,爷今儿走得急,忘了带见面礼了,刚才叫奴才去拿,小,嫂子还是先敬旁人吧,等会再敬爷也是一样” 胤俄这么一说,想要劝解打圆场的胤禩、胤祉等都不好再说什么,大家都道既然如此,九弟妹还是先敬旁人吧 引章便放回手中的茶搁在一边,另外端起一碗,继续敬了下去,一时气氛有些紧张起来,胤禟更是不快,脸上又不便显示出来。 一圈敬完,又过了好一会,十爷府上的小奴才气喘吁吁的回来,恭恭敬敬打开一个月白包袱,呈在胤俄面前。胤俄眼睛一亮,不觉咧嘴笑了笑,拿起包袱中的红木小盒,扬了扬手屏退家奴,大大咧咧道:“好了” 引章瞟了胤禟一眼,不动神色微笑着重新上前,重新给胤俄敬茶,胤俄接过喝了一口,将小盒递给她,学着旁人勉强道了声:“恭喜。”引章亦微笑着道:“多谢”没有任何不快。 冷不防胤俄却道:“这可是爷特意寻来的礼物,小九嫂不打开看看?” 胤禟听了挑了挑眉,目光一闪很注意的望了胤俄一眼,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引章却已笑嘻嘻很痛快道:“好啊,奴婢见识短,十爷可不要笑话”说着已动手“啪”的一声将小盒打开。 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齐齐扫过来,只见一只拇指大小的白色虫子挥舞着大刀耀武扬威、凶神恶煞从盒子边沿爬上来,多人忍不住抽气低呼。这是螳螂,在座的阿哥中,平日喜好伺弄花草的见过认识,好些人压根不认识这是什么玩意,但大家都认识,这是一只昆虫,一只看样子比较凶恶的昆虫。有哪个女孩子不怕的? “阿章,给爷”胤禟一惊伸手去夺,百忙中不忘回眸狠狠瞪了胤俄一眼,冷冷道:“老十你太过分了” “爷”不料引章向他嫣然一笑,偏身闪过他的手,轻舒玉手,将那螳螂引到掌心,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向胤俄挑了挑眉,挑衅一笑,啧啧称赞不已,笑嘻嘻道:“十爷果然大手笔,这么珍贵的东西也拿得出手敢问十爷,此乃何物?” 胤禟暗暗叫苦,与胤禩相视一眼,满是无奈,只好默不作声。 胤俄也是一愣,他没料到引章压根不怕,他犹如一拳落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见引章问他只得勉强答道:“螳螂。” 胤禟的脸立刻绿了下来,再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啊,好你个老十你明知这是什么东西,还敢开这种玩笑连九哥我的面子也不给了是不是? 胤俄接收到了胤禟冷冰冰的目光,有些发急,辩解叫道:“这螳螂本来就是稀罕之物,我又没撒谎,我那在华南的门人千里迢迢送来我府上的,若是寻常之物,他哪敢” “兰花螳螂。”引章微笑着轻轻出声,满是赞赏凝视着掌中那通身洁白如玉,隐隐透着粉红色泽的螳螂,笑道:“十爷确没撒谎,这兰花螳螂只与兰花共生,长得确实漂亮,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胤俄愣住了,睁大着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原是要好好吓她一吓,不料这女人非但没吓着,还一副赞赏,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其余阿哥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俱不做声。 胤禟蹙蹙眉,小心翼翼将那螳螂拨入盒中,“啪”的一声扣上,引章不等他开口,将那盒子扔还胤俄,不紧不慢抽出别在腰间的帕子拭了拭手,笑嘻嘻道:“十爷还是收回去吧,这兰花螳螂离了宿主兰花是活不了的,虽然是只虫子,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倘若因奴婢的关系枉害其性命奴婢心里也过不去,十爷是个忠信孝悌礼义廉之人,还请成全奴婢” 胤俄好生尴尬,哼了一声接着盒子,三阿哥胤祉不知怎的突然“扑哧”一笑忙又挡着嘴咳嗽掩饰,其余阿哥有的装不在意,有的忍着笑,有的交换眼神,有的挤眉弄眼,引章坦然自若,胤俄却是一头雾水。 胤禟也露出无奈的神情,咳嗽一声携着引章上前跟太子行了一礼,向诸人团团作揖,笑道:“太子爷,各位哥哥弟弟,既然敬茶已毕,各位哥哥都是忙人,兄弟亦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了” 太子点点头,含笑道:“好,那咱们便都散了吧九弟素来艳福无边,这次更是非同寻常,哥哥好生羡慕”说着竟是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见太子笑,不由也笑着附和。 “叫太子和各位哥哥见笑了”胤禟笑了笑,携了引章而去,诸人也都起身,分拨去了。 上了自家马车,引章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绷着脸气呼呼扭头往一边。 “乖,别委屈了”胤禟笑着去扯她袖子俱为她甩掉,便往她身边挪了挪紧紧挨着,伸手用力揽着她的肩,笑道:“你今儿不也没吃亏嘛,你耍的他也够了,还生气呢?忠信孝悌礼义廉,呵呵,你骂他‘无耻’是么,亏你想得出来” 引章气呼呼转脸向他,哼道:“他本来就无耻,而且无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给我难堪,你不帮我,你还笑” 胤禟苦笑道:“爷不是一直陪着你嘛每次爷要说什么,都叫你抢在前头说了,你让爷怎么说?” 引章一时没了话说,道:“以后不许他再上咱们家,我不想再见到他。” 胤禟沉默,含含糊糊道:“好好,以后不见他,不见他便是了” 引章欲言又止,想到胤禟和胤俄的关系,终于忍住了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心情依然甚是不爽,胤禟只好没话找话,变着法子引她,说到抽个时间上天津葡萄园转转,引章心中一动,才慢慢消了气,脸色也缓过来了。 回到九贝勒府,在二门内下了马车,胤禟便带着她从中门一直往里去,这一次不拐弯抹角,没几分钟就到了内院。进了第二道垂花门,沿着右手边长廊直走,中间折而向北,绕过一片怪石森森、嶙峋起伏、披藤牵萝的假山石,眼前赫然一亮,是一个亩半见方半月形的小湖,湖中央立着两块孤直如削高达丈余的苍灰山石,与假山石相互呼应,周围花木葱茏,繁花正盛。湖的弧背面三米多的距离是一座朱门碧檐的院门,当中高高悬着一幅乌木金字匾额,上提着金光闪闪、龙飞凤舞三个大字,道是“琴瑟居”,胤禟指着笑道:“往后你便住这儿好不好?去年爷已叫人收拾布置的妥妥当当” 引章先看那院前的月牙湖,湖水澄碧,波光粼粼十分清亮,又有许多色泽鲜艳的锦鲤游来游去便十分喜欢,笑道:“这儿好,我就喜欢这呢不过,早上好像不是从这儿出去的吧?”引章说着满脸疑惑望着他。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84章 道歉 第284章 道歉 引章先看那院前的月牙湖,湖水澄碧,波光粼粼十分清亮,又有许多色泽鲜艳的锦鲤游来游去便十分喜欢,笑道:“这儿好,我就喜欢这呢不过,早上好像不是从这儿出去的吧?”引章说着满脸疑惑望着他。 胤禟笑道:“当然不是,早上是从后院侧门出去,你看那边”他朝左边斜前方指了指,道:“过了那片牡丹,有一道小门,从那儿出去,隔着小巷便是爷的书房,你今后要去找爷直接从那儿去,爷等会把钥匙给你,好生收着别弄掉了。” 引章笑着答应,一时进了院子,跨过天井来到三楹两进的中间院子,中间是阔朗的客厅,左右两边各为书房和客厅,布置风格统一,简约而雅致,凿花京砖四方地板,家具程亮贴合,湖绿雪绉的帐幔垂帘,黄花梨的家具桌椅,高低错落摆放着鲜绿的盆景植物和各种饰品,其中尤以玉器、浅色瓷器为多。这儿是会客的地方,起居卧室在穿堂后小天井对面的屋子,亦是三楹两进,两边又有东、西耳房,卧室后边挨着院墙一溜五间罩房,是小厨房和是两名小丫鬟和两位嬷嬷所住,红叶等分住穿堂后的小隔间和起居室旁边隔断。 二人来至后边起居室,刚刚坐下,胤禟四下望望,便笑道:“这可都是按着你喜欢的布置的,还需要添置改动什么你跟爷说,爷这就给你办。” 起居室是半隔断打通的三楹两进,所有的屋子光线很足,十分明亮,地面铺着驼色暗花地毯,帐幔帘皆为浅嫩的乳黄色,古朴简约的红木家具打磨的光滑程亮几乎能倒影出人影来,俱是贴合屋宇放置陈设,漆面偶尔点缀一些嵌螺钿、宝石、玳瑁、碧玺等花卉图案,看起来古朴中透着几分亮丽。各种摆设亦以简约为主,自然更少不了新鲜植物。 “这样就很好,没什么要改动的了”引章笑笑,就算是她自己,只怕也布置不到如何贴合心意。 胤禟满意笑了,拉着她的手往卧室走去:“过来” 引章心一跳,迅速瞟了眼面不改色的侍女,有些磕磕巴巴道:“干、干什么?” “有样东西要送给你”胤禟道。 “哦”引章很是郁闷,由着他拽去了。 胤禟很宝贝的从梳妆台下小抽屉里取出一个小锦盒,递给她笑道:“你打开来看看,是什么?” “你又弄了什么宝贝来了?”引章笑着接过,不必想也知道左右不过首饰罢了。 打开一看,是一支四寸来长通体透明如水晶的发钗,一头嵌着指甲盖大小雕琢如盛开牡丹的金饰,缀着两点一寸长的黄金流苏,十分小巧可爱。 “是,是水晶?”引章又惊又喜拿在手里把玩,如此通透澄澈的水晶本以罕见,那黄金牡丹雕琢之细致、栩栩如生更为难得,黄金的光泽透过水晶层层幻化,异常炫丽。 “不是,再猜”胤禟笑笑,顺势自她身后揽着她的腰。 引章将那钗摊在手里摩挲观看半响,不敢置信回眸望着他道:“难道是,是鹅管?是水晶宫中——” “还是管它叫水晶好了”胤禟微笑,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可是,你从哪儿弄来的?”引章大奇,想起洞中岁月,心中更是一甜,忍不住紧紧握着他的手,往他身上贴了贴。 胤禟轻轻捏起那钗,扶她坐在镜前,左右端详,一边小心的替她插上一边笑道:“当时爷从地上捡了一根,一直想着用它做一支钗送给娘子当定情物,可惜工匠们太笨了,最近才完工喜欢吗?” “喜欢,再喜欢不过”引章轻轻抬手抚摸,与他镜中相视一笑。 胤禟轻轻揽着她,道:“阿章,爷对你的感情始终如一,就像那水晶宫中的水晶一样,千年万载亦不会变” “我也是”引章握着他的手低低道:“对你的感情就跟它一样,哪怕身处地底洞穴,哪怕从此黑暗不见光明,也改变不了清白通透一丝无尘的本质。” 胤禟虽没听清她嘀咕什么,也知道那是誓言,微微一笑,更紧的抱住了她。 帘外突然传来鱼儿的声音,报说内院的女管家季婶来了,引章望向胤禟,胤禟挑了挑眉,道传进来,便携着她出了卧室。不多会季婶进来,看到胤禟先是一愣,好像很意外的样子,慌忙敛神低眉,陪笑着上前请安,又说了许多诸如“恭喜”之类的吉祥话。胤禟静静的听她说完。季婶眼角睨了睨,陪笑道:“奴婢是来侧福晋这儿瞧瞧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还有就是,侧福晋既从宫里回来了,该给福晋敬茶了” 胤禟脸色一沉,冷冰冰的目光直逼过去,半响收回,淡淡道:“侧福晋的事以后不用你管,琴瑟居的一切你都不必操心,至于给福晋敬茶,”胤禟疑惑的望向她:“福晋不是不舒服需要静养吗?还敬什么茶?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过去侍候着” 胤禟心中气得发抖,董鄂氏对他不贞,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追究只当彼此是陌生人,她居然还敢让自己心爱的人在她面前低眉顺眼? 季婶见这阵势吓了一跳,忙忙垂首弯腰陪笑应着“是,是”狼狈不堪出去了。 引章见她走了,便瞅着胤禟一笑,道:“这样你会不会很为难,要不,我仍旧回七口井胡同去住吧?反正都一样” 胤禟不由“扑哧”一笑,心疼怜惜到一半的心又收回来了,他原本还以为她会说“这样你会不会很为难,要不,我去给福晋请安吧,没什么的”他就说嘛,她不是那么温婉贤淑的女人。 “不用,”胤禟笑笑,道:“你就安心住在这儿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要出去记得要带人,爷府上花园经由名家设计,景致还不错,明儿带你逛逛好不好?” “好啊”引章笑笑,突然想起什么,便问:“是了,我记得你不是还有一位侧福晋吗?那个蒙古郡主?” 胤禟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道:“她不安分,去年生病便到城外庄子上养病去了”他突然凑近她,在她耳畔低声道:“当初倘若不是为了救大脚的命,爷根本不会娶她” 引章眼光霍然一跳,想起那一抹当初嚣张跋扈的火红身影,一时竟觉得她有些可怜,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胤禟察觉了,冷笑一声,道:“你不必可怜她,当初爷要给他们家别的好处他们不肯,她非要嫁过来不可,偏偏又不守本分,她还以为是在她们蒙古呢”胤禟见她神色有些怔怔,便轻轻抚了抚她的背,笑道:“你放心,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我之间岂是旁人能比的?” 引章勉强笑了笑,闷闷道:“我不是怕什么,我是在想,大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回去了,你说他回去了能安全吗?” 胤禟顿时噎住,气呼呼起身,刚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一把拽住她的手,道:“爷有些累了,爷要歇歇” 引章有些发憷,身不由己被他拉着起身,道:“你要歇你自己歇好了,我不累啊” “夫为妻纲,爷是在行使为人夫的权力”胤禟振振有词,索性打横抱起了她,大步往内室走去……岂有此理,她已经是他的女人,还敢当着他的面念叨别的男人 九贝勒府占地很广,景致确如胤禟所说十分优美,引章沉迷于府中美景,一连半个月都未出府一步。胤禟新婚第二日便照常上朝,下了朝便回府与她耳鬓厮磨,连胤禩、胤俄等府上或者其他王孙权贵弟子聚会都懒得去了,当起了准点回家的好丈夫,宜妃辗转听另一个儿子胤祺说起胤禟的变化,深感欣慰,终于不用提心吊胆担忧儿子闯祸了,她不求他有多出息,只要不时不时惹得康熙勃然大怒她便知足了 宜妃心满意足,刚入九爷府的引章同样过的很幸福。有帅气又疼人又多才多艺会玩享乐的老公陪着,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随随便便一句话开口便让人如尊圣旨立刻照办,而且更重要的是,九爷府有的是银子,她怎么花都不会有人有意见,便是扔到水里听响,胤禟多半还会在一旁拍手叫好。 更叫她高兴的是,敬茶第二天,胤俄便让胤禩、胤祯陪着上门道歉来了。 胤俄三人来时,引章正和胤禟在他书房里画画,雪白的大幅雪浪纸铺在红木书桌面,上头押着一尺见长一寸见方的白玉镇纸,手捏细豪硬笔正一笔一画在描摹,引章身穿银蓝缎面旗袍在一旁笑嘻嘻的跟他讨论。 听到八爷、十爷、十四爷来访,二人相视一怔,胤禟轻轻搁笔,双手扳着她的肩,笑道:“不用说定是老十来赔罪来了,咱们一块出去吧” “赔罪还要带着人,可见没诚意”引章撅着嘴嘟囔着,依然由着胤禟拉她出去。 “呵呵,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九弟、小弟妹不会怪唐突吧?”一见他们从内里出来,胤禩便笑着开口。 “八哥说哪里话”胤禟笑笑,目光转了一圈,刻意忽略胤俄,笑道:“快请坐下吧” 跟着便有伶俐的丫环奉茶上前。 胤俄嘴巴开了又合,好生没趣,见人坐下他也只好寻个空位坐下了,刚坐下三秒,想想觉得不妥,又站了起来,三步两步来到胤禟身边,嘿嘿干笑道:“九哥,你不理我了?” 坐在胤禟身侧的引章扭过脸掩嘴干咳了两声,差点笑出声来。如果胤俄是个女人,用这种语气跟胤禟说这种话,她发誓,她是一定会喝醋的 胤禟这时方抬眼朝他一瞟,故作惊讶道:“哟,原来是十爷啊,您怎么来了有事吗?” 胤俄顿时呆住了,睁大着眼睛直愣愣瞅着胤禟,十分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发烧了,胤桢一个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胤禩也不禁微微摇头莞尔。 “九哥……”胤俄尴尬极了,欲言又止,眼巴巴望望胤禟,又转眼望望胤禩和胤桢。 “十哥,呵呵,你让我和八哥陪着你来道歉,怎么见了九哥面反倒不说了?自家兄弟,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是是是,”胤俄嘿嘿干笑,忙道:“九哥,您可别那么跟兄弟说话,听着怪别扭昨儿是我不对,九哥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吧” 胤禟只把目光转向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引章,胤俄无可奈何,上前向她道:“小九嫂,昨儿我没整到你,反倒挨了你的骂,咱们算扯平了吧小九嫂见多识广,胆识过人,我老十横竖也占不到便宜,往后我是真的再也不敢了” 引章浅浅一笑,道:“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啊,可是——很不中听”连连点头笑着称“是”的胤俄脸上顿时一僵,引章又继续道:“不过呢,如果你真有心道歉,我岂有不接受之理?这样吧,你把那碗茶喝光了,我们便两清,如何?” “这有何不可,便依着小九嫂”胤俄心头一松忙笑着答应。 引章却道:“我说的喝光除了茶水还有茶叶,十爷应该听得懂的吧?” 胤俄一呆,望望胤禟,见他没有半点表示,再看八哥、十四弟一脸无奈讶然,胤桢忍不住又是一笑,嘿嘿笑道:“十哥,这个罚又雅致又有趣,你便认了吧” 胤俄耸耸肩慨然哂笑道:“好,不就是一小撮茶叶吗?有什么了不得,人家古人吃茶还不一样吃的茶叶……” 胤俄直着脖子吞咽茶叶,咀嚼在嘴里又苦又涩,刮的喉咙生疼。最后一口下肚,依然满嘴挥之不去的苦味,他望望笑吟吟的引章,道:“小九嫂,这回可以了吗?” “十爷真是爽快人”引章笑嘻嘻的,却偏着头向胤禟柔声道:“爷,你说可以了吗?”一副胤禟当家作主拿主意的模样。 胤禟嘴角抽了抽,这女人难不成还要挑拨挑拨关系?他甚是无奈,微笑道:“这事你说了算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85章 做客 第285章 做客 胤禟嘴角抽了抽,这女人难不成还要挑拨挑拨关系?他甚是无奈,微笑道:“这事你说了算吧” 引章便笑道:“我们爷说了,这事就这么算了,那便算了吧方才开个玩笑,十爷不会怀恨在心吧?”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胤俄讪笑,说没有一丝怨气那是假的 胤禩见了忙用其他话岔开去,生怕又起事端,胤禟同他是一样的心思,便顺着闲聊了些别的话,气氛才算渐渐恢复正常。 不多会,三人便起身告辞,胤禟虚留,胤俄叫嚷着“好啊,我要喝九哥府上珍藏的玉壶春”胤桢却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十哥,不是跟敏贝子、鄂小公爷约好了今儿中午万德楼一聚的嘛,九哥这儿什么时候不能来?走走走”不由分说将他拉扯了出去,胤禩一笑,随后亦去了。 “老十他就是这样,心直嘴快,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阿章,往后你多担待些”胤禟轻轻揽着她的腰微笑道。 引章顺势靠在他怀中,笑道:“我可从来没欺负过他,哪一次不是他自己挑头的?他自己挑的头,难道还赖我啊?不过呢,我听你的就是了,反正以后有你遮风挡雨,一切由你摆平,我什么都不管” 胤禟一怔,哈哈大笑起来,在她腮边捏了一把,笑道:“你还真是有主意啊不过,这主意甚是有理,爷很赞同,也很喜欢” 新婚半月之后,引章在府里便不怎么想呆下去了,要知道每年的这个时节,她都是在旅行、开拓的路上,领略各地美景,年复一年下来,仿佛成了习惯,不远行一次心里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她是个说做就做的人,那日胤禟一下朝回来,她便迫不及待跟他说要去蓟县一趟,看看那日思夜想的葡萄园是否如想象中一样风光无限 胤禟笑道:“过些日子咱们一块去吧,现在却还不能。下月初六是四嫂生辰,四嫂连请帖都下了,今早下了朝四哥刚给爷,你瞧瞧,连你名字一块都在内,到时说什么也得去四哥府上一趟” 胤禟说着抽出一张大红金边对折请帖递给她,引章接过来草草浏览,果然见有自己名字,还有九福晋董鄂氏的。 引章将请帖合上置在一旁,笑道:“这么说是一定要去的了,对了,四福晋人怎么样啊?” 胤禟瞅了她一眼,笑道:“你放心,四嫂挺随和的” “哦”引章好没意思应了一句,她本来是想探探四福晋的八卦,胤禟却会错了意觉得她是不是害怕她也只好收回了话题。 就此无事,二人继续在九贝勒府过着“关起门来就是家天下”的恩爱日子,直到四福晋生辰那日。 到了那日,胤禟骑马,引章带着红叶与董鄂氏及董鄂氏一名贴身丫头、一个嬷嬷共乘一车。引章大为无语,她跟董鄂氏这是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就要共处一室,红叶见状便轻轻凑在她耳畔道:“主子,这是规矩,咱们快上车吧”引章瞅了她一眼点点头,由她扶着打起帘子上了车。 车轮稳稳而动,车内的气氛却十分尴尬。董鄂氏端坐在正中间,神态自若,一身大红洒金遍地菊花纹旗袍将她裹得火一样红,益发衬得肌肤雪一样白。她长得很是小巧玲珑,容貌秀丽,尤其弯弯的柳眉下一双秋水般的眸子轻笼烟雾,婉转一瞥,便叫人忍不住大起怜悯之情。引章不觉想,如果不是因为她对胤禟不忠,胤禟应该是会有几分喜欢她的吧? 董鄂氏的神情淡淡的,淡到可以称为漠然的程度,引章上车时笑着叫了她一声“福晋”,她也就是淡淡一笑,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又飘到了别处。她身边的嬷嬷丫环可就没她那么沉得住气,两张脸拉得比驴还要长,绷得紧紧的,偶尔瞟向引章的目光含着无尽的愤怒和不屑。引章故作不知,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一时来到四爷府,下了马车,便有大管事的带着一大群仆人前来迎接,早已有人飞跑去报“九爷九福晋、侧福晋到” 来至厅上更加热闹,各家阿哥们都来了,在一旁的花厅喝茶聊天。胤禟领着董鄂氏、引章来至正厅上前笑着给四福晋祝寿,献上寿礼,四福晋笑呵呵接了递给一旁小丫鬟,向胤禟笑道:“今儿来了,可得等戏散场了再走为着清净,今儿特特请的是自家兄弟们,一个外人也没有,可要给四嫂一点面子呀” “呵呵,四嫂说哪里话,兄弟们喝醉了四哥四嫂别嫌烦才是”胤禟笑道。 四福晋爽朗的笑了起来,道:“四嫂岂是这等人?今儿还真备了不少好酒,你们啊,尽管放量喝” “那先谢过四嫂了” “自家人,何来谢过一说呢”四福晋笑吟吟的,目光随即转移到董鄂氏身上,上前两步极亲热握着她的手,道:“九弟妹可大好了?怎么总听说身上不太舒服呢” “小毛病,时好时坏的,倒也无妨。”董鄂氏勉强笑笑。 四福晋便又道:“话虽如此,你年纪轻轻,总得注意些,落下病根可不是玩的平日里多走动走动,若不嫌四嫂沉闷,便常常过来陪陪四嫂,咱们一起说说话、赏赏花,心一开,人也就好了” “哪里会嫌弃四嫂呢”董鄂氏笑了起来,道:“四嫂如此相待,董鄂只有感激的份” 四福晋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望望引章,目光在她三人之间逡巡一转,向胤禟笑道:“这位小弟妹便是上月进府的郭络罗小姐吧?年轻水灵的,果然好标致人物” 胤禟笑道:“是,她什么都不懂,若是错了规矩四嫂可别见怪” “怎么会呢”四福晋望着引章笑笑,道:“你就放心把她交给我吧保准出不了差错九弟妹、小弟妹先上后堂坐坐吧,妯娌们都在那儿呢” 胤禟听罢便向引章小声笑道:“去吧有事找爷便叫红叶递个话” 四福晋见了便笑道:“小弟妹不用拘束,都是自家人,你是新媳妇难免放不开害臊,以后多聚几次便好了” “四福晋见笑了”引章微微一笑,不禁对她生出几许好感。四福晋容貌只能说是一般,但这普通容貌透出的亲和力却让人难以招架,一双眼睛很大,温柔而亲切,声音也很软,听着很舒服,跟她说话你会很快的放下戒心,愿意信任她。 四福晋和善的呵呵笑了笑,便让贴身丫环引她二人到后堂,亲自送了几步,董鄂氏忙笑道:“四嫂您忙着,我们自己进去就好了” 四福晋微笑点点头,又道:“等会三嫂她们人来齐了,我便进去相陪” 后堂里一派花团锦簇,脂粉香味老远都闻得到,众女子们无不打扮得珠光宝气,叽叽喳喳说笑嬉闹着,一时间红飞翠绕、莺叱燕咤好不热闹 董鄂氏和引章进去时,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投了过来。董鄂氏众人都是见过的,“九嫂”、“九弟妹”纷纷向她招呼着,董鄂氏微笑着一一回应。其中十福晋跟董鄂氏关系最好,充满敌意的瞟了引章一眼,怪声怪气道:“九嫂,这人是谁呀?是九哥新弄回府上的?” “瞧我这记性”董鄂氏猛然想起似的,先向引章投以歉然一瞥,方向众人笑着道:“这是上个月我们爷新娶的侧福晋郭络罗氏,十弟妹,你该唤一声小九嫂才是” “哼”十福晋下巴仰得老高。 红叶的脸色有点难看,引章却是满不在乎,笑道:“福晋,我有些累了,我到那边歇一会,福晋有事便叫人知会一声吧!” 九福晋一怔,笑道:“好,你去吧” 引章点点头,便往靠着西墙角落放置的矮脚罗汉床走去。背后众福晋们先是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犹如炸了锅。 “九嫂,你太好脾性儿了,这样下去还了得?” “没见过哪家侧福晋敢对福晋这么明目张胆的,不就是仗着自个得爷们的宠吗?哼,也不想想,有道是花无百日红……” “不分尊卑,没教养” “郭络罗家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 “……” 董鄂氏少不得一一分辨,替引章说好话,她越说,福晋们却越是替她不平,直说她“忒贤惠过头了” 嫡福晋们是一种态度,侧福晋们又是另一种态度。引章刚刚坐下,便有丫环奉上茶来,她刚喝了一口,便听到一个声音含笑道:“这茶喝着还对妹妹的胃口吧?” 引章转眼望望笑吟吟坐在自己身旁的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的漂亮女子,疑惑道:“你是——” “我是四贝勒爷的侧福晋李氏,”李氏笑吟吟道。 引章“哦”了一声,向她点了点头笑道:“原来是小四嫂,失礼了我不太懂茶,喝着却也觉得好” 李氏咯咯笑了起来,道:“妹妹真是直性子我就喜欢跟妹妹这样的说话”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86章 受制 第286章 受制 李氏咯咯笑了起来,道:“妹妹真是直性子我就喜欢跟妹妹这样的说话” 说着二人相视一笑。李氏是个自来熟,当下便拉开了话匣子,唧唧呱呱的跟她说了开来,不是养的狗如何如何,便是金鱼又怎么怎么了,或是园子里什么什么花儿又开了,如果不是太多人,引章觉得她是很愿意大侃特侃京城各大后院八卦的,可惜了 正说着,但见一位翠蓝绣百合花的旗装女子俏生生走了过来,笑道:“妹妹,可还记得我吗?” 引章和李氏均抬头,引章只一怔便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五爷家的,去年咱们见过面” “妹妹好记性”五侧福晋抿唇一笑,也顺势坐了下来。她上下打量引章,微笑道:“恭喜妹妹,终于如愿以偿。” 引章一怔,只好回以一笑。 五侧福晋满脸羡慕又笑道:“妹妹真是好福气,九爷对妹妹可真好,瞧这通身的首饰,哪一样不是极好的” 李氏一听也不觉打量起她来,她佩戴的首饰不多,但仅仅脑后那雕镂层层繁复的五福捧寿羊脂白玉挑心,起码也值上万银子,更不必说其他的了。 “不过是装装门面罢了九爷是怕我丢脸才把好的都拣出来叫戴着呢”引章被她们看得有些头皮发麻笑道。 李氏和五侧福晋忍不住都笑了起来,眼底的羡慕减少了一点点。引章偶一抬手,李氏看到她手上戒指闪闪发亮,下意识一把捉住她的手,声音不觉也提高了些许,大惊小怪道:“妹妹,你这戒指是什么宝石做的?怎么这么好看” 无数道目光射到她的手上,只见纤纤玉指间套着一枚银色戒指,嵌着一颗拇指盖大小,通体晶莹剔透的宝石,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耀人眼目。 “这,这是钻石。”引章大为尴尬,她只是偶尔跟胤禟提过想要一颗大大的钻戒,胤禟却记在了心里,成亲时果然送给她一只。其实平日她并不戴这枚戒指,只是在屋里把玩把玩而已,毕竟太招摇了,今日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戴了,不料一来就被人家给发现了。 “钻石?那是什么东西?”李氏愕然不解,但显然对那闪耀璀璨的光芒爱不释手。 “那是外国人爱用的东西,西洋和俄罗斯都有,咱们大清少见。不过,倒真是稀罕物,看来表哥确实很疼你啊”一个冷清清的声音响起,引章顺着望过去,说话的是位面色冷峻、凤目狭长、俏若冬梅亦傲若冬梅的女子。 “八嫂真是见多识广”不知谁笑着说了一句。引章这才知道此人乃是胤禩的老婆。 众人下意识去看董鄂氏的手,没有钻石。董鄂氏有些尴尬,大家也都有些讪讪不好意思。 “咱们大清什么好东西没有,那什么破石头有什么了不起,恐怕是买不起宝石的人家才用吧”十福晋不冷不热哼道。 她嘲讽她的,李氏和五侧福晋及围过来看热闹的几位侧福晋望着那雕琢得八面玲珑的戒指,依然满心羡慕,啧啧称赏不已。 不一刻,只听得脚步细碎,裙裾窸窣,四福晋亲自领着最后到来的三福晋、两位侧福晋进来了。 众人便都忙起身,笑着叫“四嫂”,四福晋一连声笑着招呼,随着便命摆饭,说是用了饭便好戏便要开锣了一听说戏要开锣,这些女人都兴奋起来,叽叽喳喳欢声笑语说个不住,厅堂中闹哄哄的热闹极了 饭厅中摆了三桌,嫡福晋一桌,侧福晋们两桌,四福晋招呼着正经妯娌们,却又亲自过来这边劝饭,殷殷叮嘱李氏定要替她做好东道,好好招呼各位小嫂子、小弟妹,别让大家受了委屈。众侧福晋们无不投之以受宠若惊、感激不尽的目光和言语,恐怕心里都在为她念佛了。引章不由暗暗咋舌,都说四爷厉害,这个四福晋收买人心也很有一套啊 一时用过饭,漱口,喝茶,补妆,又是好一阵折腾,手脚快的人都等得不耐烦了,四福晋总是笑吟吟说上一两句亲切熨帖的话安慰安慰,一时全部折腾完毕,这才领着大伙儿花枝招展往戏楼去。 因来的都是自家兄弟妯娌,男女之防也不必怎么讲究,是以看戏时大家都坐在戏台下,男左女右,中间并没用帐幔屏风之类的隔断隔开。 听戏时便比较随意了,各人找喜欢的人坐一处,没那么多讲究。引章生怕李氏等又缠上来,便抽了个空抢到了董鄂氏身旁的位置,董鄂氏与十福晋、十一福晋坐一处,见她靠过来甚为意外,向她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引章回以一笑,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悄悄睨眼去找胤禟,胤禟正和胤禩、胤祺等说着什么,不觉回眸,二人相视一笑,却落在了胤桢眼中,凑上来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众人大笑。引章便忙收回目光,不去看他了。 一时鼓点声起,好戏就要上演了,说笑的众人便都停了下来,专注的望着台上,等到丝竹管弦之声渐起,序幕拉开,一嗓子清亮悠长的唱腔露出来,台下更是鸦雀无声了。好在这日有女眷,点的都是文戏不是武戏,斯斯文文的唱腔引章虽然听不懂,但那服饰和配乐倒也蛮不错,不会觉得吵的人心烦。 来到清朝,听戏是引章始终没法融入其中的事之一,往常跟胤禟听戏,胤禟总会小声一处处给她讲解,时不时偷个香,搞点暧昧,她也就乐在其中,跟现在这样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的看和听完全是两码事,不多会,在缠绵的唱腔中她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当然不能在此时睡着,掐大腿也没用的情况下,她只好不停的喝茶,然后借机去解决人有三急。 不料,不知她第几次方便回来时,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边尖叫声、打斗声、呼喝声、器物落地稀里哗啦声响成一团。引章大惊,还没开口,红叶急道:“糟了,戏班子里有刺客” “刺客?”引章目光一瞥见女眷们都缩在右边过道,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她想也未想立刻便跑了过去跟她们避在一块,红叶见了只好也跟过去。红叶本来是想拉着她避在外边安全地方,但引章一想那样显得自己太自私、跟个缩头乌龟似的所以毫不犹豫回归大本营,再说了,四爷府家丁侍卫也不是吃素的,阿哥们大多习过武,几个刺客一击不中想要全身而退都不一定做得到,当然更不可能会伤害到她们。 事实证明,她对四爷府的侍卫家丁们太有信心了 “福晋们,请跟奴才从这边出去”众女惊叫发抖了半响,终于来了位管事的,带着五六个侍卫戒严,护着女眷们往门外退去。 “大家别慌,别慌,搀着点儿,走稳了”四福晋自己声音发着颤,嘴唇发白,却强作镇定,紧紧挽着几乎靠在她身上的大福晋,还不忘向众人交代。 不料,还没退出去,斜里打横冲出两名画着大花脸的刺客向女眷们猛冲了过来,跟护着女眷的侍卫兵刃相接,顿时尖叫声又是响成一片,你推我搡、东窜西撞,场面混乱不堪 慌乱之中,董鄂氏扑通一下不知被谁撞倒在地,她立刻魂飞魄散尖叫起来,引章离她最近,忙用劲将她扶起来,道:“快走。”引章话音刚落,董鄂氏又是一声竭斯底里的尖叫,引章正没好气准备喝斥两句,眼睛徒然睁大,只见一名刺客不知何时挣脱了纠缠的侍卫,明晃晃的剑向着她和董鄂氏刺过来,电光火石之间,引章想也没来得及想,下意识将董鄂氏推了出去,身子向后一偏,那刺客却顺势将她扣住,明晃晃、凉飕飕的宝剑架在她脖子上,大喝道:“都别动,不然我杀了她” 红叶大急,提高声音大喊:“九爷,九爷” 胤禟等那边战斗刚刚结束,这才注意到这边的状况,见引章被人挟持在手,他的脸顿时“唰”的变得雪白,额上青筋暴起,左手紧紧握着拳,跃过满地桌椅狼藉抢过来,一动不动瞅着那人。 胤禩怕他冲动,也忙抢上来站在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胤禛使了个眼色,侍卫长会意挥挥手,众侍卫齐齐后退。 那刺客恨恨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狞笑道:“哈哈,好啊,看来爷倒是找对筹码了” “什么筹码都没有用”胤禛淡淡开口,道:“你们的人活着的只剩下你一个,放开她你可以安全离开四爷府,若是不放,恐怕你连这屋子也走不出去了” 刺客冷笑一声,冷冷道:“好啊,我倒要试试能不能走出这间屋子,让开,都让开”他徒然狂喝,押着引章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 事后回想起来,引章自己都觉得奇怪,那么一把冷冰冰的剑架在脖子上逼着她,她居然没有吓得走不动路她居然只是转动眼珠淡淡的瞟了胤禟一眼,便任由那人将她押了出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87章 刺客 第287章 刺客 谢谢圆梦之心、谢谢果冻80的粉红票 站在明朗的阳光下,刺客狂声大笑,狂妄的目光扫视过逼围过来的众阿哥和侍卫们,最后停留在四阿哥身上,冷冷讥诮道:“四爷,你瞧瞧,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四阿哥背着手,轻轻哼了一声并不作答。胤禟却急得脚下一动,胤禩一直注视着他,见状手上用劲压在他肩头,低喝道:“老九” 胤禟怔怔的望着引章,引章身子微微向后倾着,头微微上仰,正好亦对上他的目光,她没想到,她竟然可以那般平静,就这么望着他,没有惊恐也没有绝望,也没有热烈的祈求和期盼。 “想要救她,可以”刺客冷冷一笑,阴森森道:“老子今天就没想着活着出去,老子只是不想做赔本生意,你们这些满洲鞑子,谁要有胆识一命换一命就过来来啊” 胤禟眸中骤然一亮,下意识往前,胤禩、胤祺大急,不约而同拉着他的胳膊,双双出声阻止:“老九,使不得”、“阿九,不可” 胤禟没有挣扎,只是极冷静的目光望过他二人,缓缓道:“五哥、八哥,他伤不了我你们放手”他的声音里充满着冷静的金属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勇气,目光中透出的决绝亦令人不敢对视,不忍对抗,胤禩和胤祺一怔之间,胤禟已经上前迈了好几步,等他们反应过来欲上前时,那刺客大喝一声:“其他人别动”胤禩胤祺脚下一滞,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场中顿时静得可闻针落地,诸人屏住呼吸一眨不眨望着他们三人。只有那刺客,笑声愈发得意和大声。 “阿章,你信爷能救你吗?”胤禟目光柔柔望着她。 引章连连点头,轻轻道:“我,我信。” “那好,你不要动,千万不要动”胤禟的声音很慢很慢,眼风却蓦地转利,电光火石之间,不知向引章使了个什么眼色,引章下意识肘弯往后一顶,身子往左一偏,一阵凄厉痛楚的惨叫传入耳内,刺客的身子晃了晃将她撞得一个趋趔,引章大惊,狼狈跌倒在地,那剑仍向她削了过来,她下意识举起手臂去挡,与此同时,胤禟飞起一脚踢向那刺客手腕,刺客一大口鲜血喷出,向后倒退数步,仆地而亡,背心上,明晃晃插着一支冷幽幽,在阳光下银光闪闪的铁箭。而引章的手臂,也被剑锋所伤,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汩汩而出,瞬间染红了手臂。 “阿章,你怎么样?你——”胤禟一把抱着她,望着那半臂的血心都揪在了一块一时心跳得好快好快。 “主子”红叶亦奔了上来,掏出手绢一边替引章包扎一边道:“九爷,快传太医啊” “九弟快把人带到西花厅,太医应该马上就到”四阿哥以主人姿态吩咐,又道:“十三弟,你带人好好清理清理现场,查查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多谢四哥”胤禟急忙抱起人往西花厅,胤禩、胤祺、胤俄等一并随着过去,有劝胤禟不必着急的,有说九侧福晋命大的,有赞十四弟好箭法的,也有骂刺客该死的,一时七嘴八舌。 四福晋早已带着众女眷暂在大厅休憩,外边是戒备森严的守卫,九福晋惊魂未定还在淌眼抹泪自责不已,众女眷正在劝解,忽见胤禟抱着引章进来,后边跟着众阿哥,女眷们顿时一惊,七嘴八舌问外边怎么样了?刺客捉到了没有云云?不知谁看到引章半身的血,吓得一声尖叫,抖着手指着道:“血,血” 九福晋一呆,顿时扑上来大哭:“妹妹,妹妹你没事吧,妹妹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妹妹” 胤禟蹙了蹙眉,甚是不耐烦,正欲出言,四福晋和三福晋、五福晋忙将九福晋拉了开去,四福晋急道:“快,九弟,抱小弟妹到西花厅榻上躺着,太医马上就到”话音刚落,小厮已飞跑来报:“太医来了” “还不快请呀”四福晋嗔道。 胤禟道了声谢,抱着引章进去,红叶随着跟着进去,其余诸人或坐或立等在外厅,少不得一番议论,女眷们有的找着自家男人寻求安慰,有的盘问自家男人事情始末,有的陪在九福晋身边劝慰,只有四福晋比众人都忙,领了太医进去,又安慰九福晋几句,又忙叫人添茶看座、打水洗脸洗手,又忙着叫李氏帮着照顾周全,一时看看无不妥,便跟四阿哥笑道:“爷陪着兄弟们说说话,我进去看看小弟妹怎么样了,可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四阿哥点点头:“你去吧” 四福晋进去时,太医正在给引章包扎伤口,引章小脸惨白,倚靠在胤禟怀中咬着唇时不时轻轻蹙眉,胤禟低声在说着什么,红叶侍立一旁,给太医递拿东西打下手。 胤禟见四福晋进来便停止了说话,抬头笑了笑,道:“哟,四嫂怎么来了?” 四福晋笑了笑,道:“我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小弟妹的伤怎样?不妨事吧?” 胤禟垂眼瞟了瞟怀中女子一眼,笑道:“幸好没伤到筋骨,休养一两个月便好,不过,倒是要麻烦四嫂取套干净衣裳来。” “没事就好”四福晋舒了口气,忙答应着吩咐贴身丫头去取衣裳,见太医已经包扎完毕,便上前向胤禟微笑道:“这儿我来看着吧,九弟还是跟太医出去开方子吧” “有劳四嫂”胤禟点点头,轻轻放开引章靠在床头软枕上,轻声道:“爷出去拿药方,你在这等等。” 引章笑着点了点头。四福晋已来至床前,瞅着她,忽然笑叹道:“你呀,还真是胆识不小,幸亏没事,不然,九弟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呢” “四福晋,我现在还吓得身子发软呢”引章笑了笑。 “那还能不吓着?”四福晋忙吩咐身边丫头:“快叫厨房熬一碗宁神汤来” “四福晋——”引章正准备说不用了,只见裙角窸窣,涌进来一群穿红着绿的女子,当先一个眼眶通红,面色惨白,一见她便呜咽叫着“妹妹你可没事了”的正是九福晋。 十福晋一把搀住九福晋,瞟了引章一眼,道:“看不出来,你倒挺忠心护主的嘛” 于是,数道嫉妒羡慕的目光纷纷扎向梨花带雨的九福晋,这些目光的主人当然是正室福晋们。真的,怎么她们就没有这样忠勇的侧福晋呢?有的想起方才趁乱还被暗推了几把,心中更是不快。侧福晋们的目光则复杂很多,望望九福晋,又望望引章,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不过,一想到九爷那副着急的模样,都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九侧福晋必定更加受宠,这就是因祸得福了…… 引章当时就凌乱了,她怔怔的望着面前一群七嘴八舌对她又夸又赞又叹又好奇盘问的女人,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她真的有这么伟大吗?推开董鄂氏,凭的只是本能而已,是下意识动作,如果让她有时间选择,她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傻不过,瞧瞧,连来的路上对她充满敌意的九福晋身边的嬷嬷和小丫头都满脸感激的望着她,她还真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四福晋见她怔怔的忙拦着众人笑道:“好了好了,各位嫂子弟妹们,让小九弟妹好好歇着吧,太医说她失血过多又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咱们出去吧,别打扰她休息了” 引章向四福晋投去感激一瞥,众人听说这才作罢,一个个出去了。 堂会自然而然就此结束,各家阿哥带着自己府上的人陆续告辞,胤禟便也准备回府。四福晋便命人将软轿抬进来,向胤禟笑道:“小弟妹身上有伤,不宜乘车,还是坐轿子吧” “还是四嫂心细,多谢了”胤禟笑了笑,他本来还预备让人出去雇轿子呢。 “九弟哪里话”四福晋叹道:“真没想到在我们府上会发生这样的事,连累了小九弟妹好在她平安无事,不然,我和你四哥心里可怎么过得去今儿府上乱着,我也不留你们了,你们先回去吧,改日我再去探望” “四嫂别这么说,这是意外,谁也不曾想到所幸有惊无险,四嫂您无需自责”胤禟向她拱拱手,又道:“我们先走了”说着轻轻抱了引章出去,一同上轿。九福晋自有四福晋陪着上了马车,然后方各自散去。 一路上胤禟都不说话,回到琴瑟居还是不吭声,鱼儿等见他俩高高兴兴出门,这副德性回来都吓了一大跳,围上来刚叫了一声“主子”、“爷”,胤禟便沉声道:“都出去”诸人面面相觑,退了出去,将目标转向红叶。 胤禟将她放在床上靠坐床头,脸色很是难看,刚开口说了个“你”字,引章另一只手轻轻捂上他的嘴,轻轻笑道:“你又要骂我笨是不是?一路上还没在心里骂够啊?如果我告诉你,其实不是这样呢?” 胤禟轻轻掰开她的手,握在掌中,道:“你知道还做什么其实不是这样?什么意思?” 引章瞟了他一眼,苦笑道:“这话也只能跟你说,我其实不是真心想救她的,只是,只是下意识反应、本能而已……” “本能而已?”胤禟上上下下瞅着她,道:“你还好意思说不要命就是本能?你说你,没本事逞什么强,要是万一真的——”胤禟忍不住冷哼一声,身子不觉颤了一颤,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想着他的话,引章也有些后怕起来,伏在他怀中不做声。 半响,引章往他怀中贴了贴,抬起头悠悠道:“我的胳膊,会不会废了?” “不会。没伤着筋骨。还疼吗?”胤禟的声音温柔了些。 引章轻轻摇摇头:“这会不疼,那,会不会留下疤痕?” “不会。”胤禟说,又道:“反正别人也看不见,留就留吧”胤禟说着忍不住又气,哼道:“怎么?现在倒懂得担心了?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引章“扑哧”一笑,道:“我怎么不怕了?我从头到尾都怕着,想起来跟做梦一样,那把剑就那么凉飕飕的架在我脖子上,我当时——” “别说了”胤禟掩住她的唇,语气柔软了下来,眼底满是怜爱,“这都是爷的疏忽,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没想到白莲教还真是无孔不入,胆子也真够大的” “白莲教?”引章一呆,原来是白莲教啊,她还以为是天地会什么的呢 “是啊前朝余孽而已,”胤禟话音一转,又道:“不过,你这么一下子也好,至少堵了众人的嘴,没人敢说你不好,敢说爷只顾你不顾福晋了” 引章的心怦然一动,不错,这倒是意想不到的福利。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她可是奋不顾身救了九福晋的,而且自己惨遭人质,还差点命丧剑下,还有谁敢说她什么不敬福晋之类的话?虽然她救人只是本能反应,不过,事实就是事实。这么一想,她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靠在胤禟怀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出所料,宫里宜妃知道了甚是满意,不住的夸她,其余嫔妃知道了也是羡慕的不得了,尤其是那些儿子府上整天明争暗斗的更是直夸她挑了个好媳妇。宜妃面上谦虚,心里着实受用,原本还担心她进府会让九爷府闹家务,不想她们竟如此团结一致听说她受伤了,不禁又心疼起她来,替她在菩萨面前烧高香,还特意从康熙那里讨要了去淤消痕的白玉药膏连同一大堆补品送到九爷府,嘱咐她好好养伤,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云云。 没过两天,四福晋果真来探视了,跟着五福晋也来了,其他各家陆陆续续也来了人,引章本不善于应付这些,除了四福晋需要抱紧大腿之外,其余各人一概以静养为由推辞不见,踢给九爷府正主董鄂氏接待。董鄂氏倒是真心感激她救命之恩,而且有人来聊天解闷她来者不拒。言笑靥靥,周旋应酬得妥妥帖帖,外人见了更叹:好一个妻妾和睦的楷模之府啊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88章 山庄 第288章 山庄 自四福晋府遇刺事件以来,引章远游的心更加坚定了。人的生活习惯一旦形成,突然改变果然不吉,看看,去听个戏都带着伤回来 胤禟对她这种拙劣的借口表示嗤之以鼻,但很赞同她的想法,小镜山庄已经完工,带她同去小住,无拘无束,想干嘛干嘛,他何乐而不为? 恰好西山锐健营需要朝廷派人进行例行巡查,按例这都是皇子阿哥们的差事,胤禟便撺掇胤俄,兄弟二人揽了下来。 康熙冷冷的说:“一个人就够了,不需要这么多人去” 胤禩便道:“皇阿玛,按理说这事九弟一个过去便可,带着老十,无非让他跟着历练历练罢了” 康熙不动声色的目光在胤禟、胤俄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定在胤俄身上:“你想要历练?跟他?”半响冷哼一声:“罢了,去吧老在朕跟前晃悠朕也头晕看着还生气” 胤禟、胤俄大喜,谢恩而去。胤俄还当真以为自家九哥“回心转意”了,抛下新婚佳人去跟他骑马喝酒,出了宫门才知被胤禟给卖了。胤俄气得跳脚,禁不住胤禟软硬皆施,不得不忿忿然接受了事实。胤禟只在西山打了个照面,便去与早已出城的引章会合,一同往天津蓟县而去。 引章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只刚刚结痂而已,仍裹着纱布,每日早晚还得换药,一路上马车缓缓行驶,到蓟县短短的距离走了三天才到。 吴管家之子吴焕远远见他们到来又惊又喜,对着胤禟一怔,便忙上前施礼,恭恭敬敬道:“姑爷好”胤禟笑着请起。吴焕又忙叫随行心腹小奴等上前见过新姑爷。 引章跳下车,放眼望去,不觉心怀大畅。按照引章的意思,葡萄架仿照西方葡萄庄园样式搭架,以半块青砖砌两米多高为支撑柱呈直线型一字延绵排开,上搭坚实硬木拼接,葡萄便种在一旁,引导着藤蔓往上爬去,远远望去,一垄垄葡萄宛若一条条绿色长龙蜿蜒而去。 “小姐,姑爷,还是先回屋歇歇吧,赶了这许久的路也该累了”吴焕瞟了一眼引章手臂上裹着的纱布笑着提醒。 胤禟从未见过有人将葡萄架子达成这副模样,好似江南茶场所栽植的茶树一般,不觉也看怔了,听了吴焕提醒便轻轻拥了拥她,笑道:“吴管事说的是,咱们上车,先回庄上歇歇吧” “姑爷说的是小镜山庄吗?不知他们知不知姑爷和小姐要来,一切可有准备妥当?”吴焕迟疑着问。因被告知小镜山庄一切事宜骆家不插手,吴焕索性是连问都不曾过问。 胤禟哈哈一笑,道:“他们一直都准备着,走吧”说着扶着引章重新上车,往前驶去。吴焕愣了愣,随即跟上。 小镜山庄座北朝南,朱漆大门洞开,庄里的管事仆从十来人早已齐齐等候在门口,周围一带粉墙灰瓦,坐落在青山绿海之中分外惹眼,旁边是围了一圈的樟、榆、槐、桐、桂等别处移来的大树,枝干新伐尚显单薄,但要不了几年便是一片浓郁的绿荫。 进了山庄,果然处处皆景,正屋建筑一色水磨青砖,宏敞非常而质朴雅致,建在高高的石基上,东西两翼二十来米处各有一座两层小楼,分别为影月楼、碧樱阁,有弯曲回廊与主院相互连接。碧樱阁北窗之下是一片竹林,栽着千竿修竹,值着一簇簇二三十厘米高的杜鹃等低矮花卉,沿着修竹旁石子甬道往西北方绕过去,便是一泓碧水所注二亩见方的清池,池畔有水阁,池中游着上百尾锦鲤和七八对鸣蛙,清池对面是三面环水一座小山,有蜿蜒过水曲桥连接,那山正是当初挖池的泥土堆积而起,山上遍植红梅,山顶矗立着一座五层宝塔,站在塔上可远眺小镜湖和无边的葡萄绿海,视野非常开阔。山下有石子甬道环绕,坡上沿着路面载了一圈密密麻麻的迎春,花藤倒垂如瀑,可想而知迎春花盛开时走在这甬道上是何美景。山的另一面是一小片二三十来株白玉兰林,林前立着一人高一块碣石,上雕琢着朱红的“玉兰苑”三个字,往后远处有花木中有飞檐屋顶隐现。这座小山便是庄中主景,其余各景皆围绕它而打造,或造楼,或起亭,或栽花,或植树,或编篱,或竖石,层层叠叠,遮掩不尽,步入其中,处处皆景。 引章看吴焕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让他先回去,两日后再来,然后一起去葡萄园看看。吴焕答应着去了。 引章的伤口又有些红肿起来,胤禟蹙蹙眉,忙又让换药,顺便沐浴洗澡。正是炎日当空,庄子里甚是阴凉,外边太阳却大,二人也未出门,歇了半响起来,在庄上随意走了走,引章越看越爱,不禁向胤禟笑着说倒舍不得回去了胤禟道:“你喜欢咱们常来便是老爷子没几天便去塞外了,今年秋弥恐怕得九月底才回来,咱们可以在这儿住上两三个月了” “真的吗?”引章大喜,拍手笑道:“那时候,第一批葡萄酒说不定已经酿好了”可惜,还不能喝,还得等起码半年以上,引章暗叹。 胤禟微微一笑,道:“是,省得你老惦记着” 次日从山庄西边侧门出去,果然搭建了一条弧度优美的葡萄长廊,连接了山庄和小镜湖。长廊中间还设了一座可供休息的凉亭,四角飞檐朱红焕彩,每一角挂着一串三指小酒杯大小的铜铃,风一吹,叮咚响动,清脆悦耳。 连着小镜湖那一头,是一座临水而建的长方敞厅,灰瓦青砖原木柱子,雕饰全无,厅中除了一张石桌、几张石凳亦无他物。左边出水的石桩上系着小小一叶扁舟。第二天胤禟二人相携而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我真高兴,小镜湖一点儿也没变”引章蹲下抛起一串水花咯咯笑道,湖的对岸,是起伏如浪的芦苇海。 “你不是说了好几次不许改变么?爷都吩咐下去了”胤禟小心扶起她,笑道:“手上伤没好全,咱不划船成不?” 引章笑道:“好,反正在这住这么久,有的是时间”一群洁白的天鹅从芦苇丛中飘逸而出,高昂着头,身姿优雅,鲜红的嘴,悠长纤细的脖颈,洁白如雪的羽毛无不臻显其高贵的出身。引章眼前大亮,惊喜道:“胤禟你快看,天鹅,这儿有天鹅” 胤禟“扑哧”一笑,道:“有什么好稀奇的,这是爷叫人驯养的,喜欢吗?” 引章一怔,嫣然笑道:“喜欢,喜欢极了你真好,什么都替我想到了” “那是,谁叫你是爷的娘子呢”胤禟得意大笑,搂着便亲了一下。 二人沿着湖畔走了走,引章随意看了看那些葡萄,枝头串串垂挂,颗颗如小指头大小,果实莹碧,累垂可爱,要不了两个月,便可长成乌亮油黑的优质葡萄了引章心中甚喜,脸上笑容不断,可惜,挂果稍微稀疏了一点,等冬季时好好修剪修剪,施施肥,明年应该能更好一些 过了两日,吴焕一大早的便来了,生怕晚了太阳毒辣不宜出门。其实处处阴凉,引章自己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可胤禟不是那么想。 简单用了早餐,引章依然一身男装,与胤禟、吴焕带着鱼儿、阿青等一道出门。 葡萄园种真正种植葡萄的面积有六百亩,紫玫瑰、黑珍珠两个品种各占一半,刚好紫玫瑰九月中旬成熟,而黑珍珠十月下旬成熟,中间错开日子,正适于酒坊作业。 吴焕做事很有条理,说事也很有条理,一路走一路指给引章看,时不时给她讲解一番。对于技术上的活,引章毫不怀疑吴焕做的很到位,随意捡了几条路走,两旁葡萄田从植株长势到挂果形式没有出现太大的差异。引章十分满意,笑道:“可惜今年是头一年挂果,明年应该好多了” “谁说不是呢”吴焕笑道:“等收获之后,入冬之前,再好好翻翻地,施施肥,修剪修剪枝芽,明年的收成应该要比今年翻番” 引章一笑点头,道:“慢慢来,反正也不着急,葡萄收成好,酒坊那边也得接的上才好办今年产量少一些也不是坏事。对了,酒坊那边怎么样了?” 吴焕笑了笑,道:“所有的部件都已运回,按少爷给的图纸请了顶级匠人安装,应该没什么问题。地下酒窖也建了好些,少爷放心,酒坊用的人除了打杂扫地的,其他人都是经过挑选出来的卖了死契的骆家人。只是那边现在恐怕嘈杂的很,木匠们在赶制酒桶,过些日子打扫干净了再请少爷过去看看吧” 引章点头一笑,胤禟却有些好奇,道:“酒桶?难不成用木头做的?” 引章望了他一眼笑道:“这你有所不知,葡萄酒呢,最好是装在上等的橡木桶里,放置的时间越长,酒质越好,香味也更加浓郁纯正。不过咱们大清国并不盛产此类树种,我便叫人在东北一带收购了上好的栎木替代,栎木与橡木质地相近,同属一类,制成酒桶盛酒,料想效果也差不多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89章 买地 第289章 买地 谢谢舔书味的打赏 引章望了他一眼笑道:“这你有所不知,葡萄酒呢,最好是装在上等的橡木桶里,放置的时间越长,酒质越好,香味也更加浓郁纯正。不过咱们大清国并不盛产此类树种,我便叫人在东北一带收购了上好的栎木替代,栎木与橡木质地相近,同属一类,制成酒桶盛酒,料想效果也差不多吧” 胤禟撇撇嘴,摇摇头道:“你的花样还真不少” 引章甚是不服,却也没反驳他,只道:“闽南一带西洋人都这么说的嘛” 吴焕便一旁打岔道:“少爷,前边是河了,咱们可要过河吗?” “过去走走吧”引章望望前方,沿着河流方向上下看了看,笑道:“其实为了方便可以多建几座桥的,两座桥有点少了”这么大的园子,将来到了收获的季节,两座桥怎么够使呢 吴焕笑道:“等明年属下一样样补齐周全些,今年哪里顾得上呢”正说着从右边小道上走来十来人扛着提着农具的中、青年男子,看样子干完了活正准备离开的阵势,见了吴焕忙都拍拍衣襟站好了,笑着道:“吴爷您好” 当着引章吴焕甚是尴尬,点点头勉强笑道:“好,你们忙去吧” 众人陪笑着应了两句,好奇的目光扫了扫引章一干人等,等他们远去数步,这才从另一方向离去。 引章便“扑哧”一笑,道:“这些人可真有意思” 吴焕咳了咳,苦笑道:“我不知说了多少次,叫掌柜的,他们嫌拗口,不知谁起的头叫着吴爷,改也改不过来了” 引章、鱼儿等忍不住都好笑起来。 “挺好的嘛,不必改口了”引章笑道:“这是他们敬重你啊” “让少爷见笑了”吴焕有些讪讪一笑,神色却轻松了不少。 往前走了两百多米,面前是几座小小起伏的连绵丘陵,蜿蜒的葡萄长龙在此划了道道优美的曲线。一行人登上去,举目四顾,视野辽阔,但没多远处便已是长龙的尽头,引章便叹道:“可惜了咱们这葡萄园规模还是小了点,除掉住宅区和酒坊、道路、水渠,真正种植葡萄的面积也就六百亩左右吧?” “是,一共六百二十三亩。”吴焕答道。 胤禟见她目光贪恋的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忍不住好笑,道:“阿章打算再扩大规模吗?” 引章一笑,望着吴焕。吴焕便笑道:“其实属下也打探了,蓟县地广人稀,有钱人家都跑天津去了,这儿的地租赁给佃户种,一年也收不了几个钱,少爷真要买也容易的紧,从这儿往西、南,起码,起码能再买四五千亩吧” 四五千亩?那才是她心目中的葡萄庄园 引章眼睛一亮,笑道:“好啊,等今年葡萄酒酿出来再说若是好的话,你尽管买就是了,照着这边一般规划,酒坊再建两座也无妨” 鱼儿笑道:“既是如此,主子索性劈出一片地种植些市场上销售的葡萄岂不更好?除了自己吃,这儿离天津、京城都很近,凭着骆家的牌子,不愁销不出去。” “鱼儿说的对”引章大喜,示意吴焕记下,想了想,又道:“索性再弄二十亩育苗基地,专门搜集全国各地、天南地北各类葡萄种植,吴大哥,你多打听打听,有种植的好手行家,便重金聘来,哪怕举家迁移过来都无所谓。到时,咱们可以对各类葡萄进行嫁接、育苗,培育新品种,把他们的经验总结成文,专门建一座葡萄栽培资料馆” 吴焕笑着应了声“好,这事可就大了,属下怕是一个人担当不过来。” 引章微微一笑,道:“到时候让杭州那边派人过来帮你便是了,你想用谁说一声就成”引章才不信他办不来,毕竟吴管家是他爹,不必她特意嘱咐,吴焕自然而然会跟他爹商量讨主意,而吴管家办事经验之丰富,是从来没出过差错的。 吴焕也明白她的意思,应了声“是”,又道:“不过,话又说回眼前,咱要买这一片地,就是有一点不好,从这儿往西南方两里左右有个村落,叫林下村,二十来户人家,零零碎碎各家几亩地,指着过活的,未必肯卖。若是不买的话,周围都是咱们的,就那一小片是外人,龙蛇混杂,将来又不好管理。” 引章循着他所指望过去,沉吟道:“这样吧,你先什么也别说,只派可靠人先去打听打听,摸摸那二十来户人家的底。若是愿意卖的固然好,价格高一点也没关系,不愿意卖的便租。” “租?那要怎么个租法?”吴焕蹙蹙眉。 引章道:“租期不能短于二十年,头三年租金可一次性付清,后边每年一付,价钱你按照市场价斟酌着一次性定死。这些人把地租给了咱们,咱们的葡萄园不是要用人吗?咱们反过来再雇佣他们干活,跟其他人一样拿工钱,想必他们是愿意的吧?” 吴焕眼睛一亮,顿时喜道:“少爷您想的周到,这样他们自然肯的,每年有租金拿,又有工钱拿,等于平白多拿了一份钱,哪有不肯的” 引章却微微摇头,笑道:“你先打听底细吧,人好的,忠厚老实的这样处置倒罢了,若是那刁钻泼皮的,倒宁愿多给他钱买了地省得将来今天一闹明天一吵,花样百出,还不够讨人厌的但若是高价也不能单给他一家高价,别家也得同样高价方才公平无事不过还好,二十来户人家也不算多,再怎么样也翻不了天,可若是几百上千户人家,那可就难说的很了” 吴焕想起这一年多来自己经手管理人事所经历的种种琐碎烦难事,情不自禁心头一凛,脸色一肃,拱手躬身道:“少爷所说真如醍醐灌顶属下回去细细斟酌” 引章一笑点头,道:“这是咱们的目标,现在当然还是以眼前的事为主啦吴大哥,我们这次要住到九月份才走,明儿起你便不用管我了,你尽管去忙你的吧我在这随意走走。” 吴焕点点头,笑道:“是,少爷属下会吩咐下去,少爷在这一带尽管放心逛便是了若有事要找属下,属下再来打扰少爷了” “好”引章笑着点点头。 日渐中移,天气渐渐热起来,大家便往回走,谁知小镜山庄的马车已经在桥头等候,于是就在路口告别,引章等上了马车,轻快的往小镜山庄去。 回到庄上,免不了净面洗手,拭汗更衣,胤禟又揭开她胳膊上的纱衣瞧瞧伤口,见只是有些微微发红,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引章小心翼翼放下宽大的袖子,笑道:“我就说了已经好了,你总是不信” 胤禟有些失神,忽的一笑,往躺椅后轻轻一仰,叹道:“是啊,是爷白操心了是吧?” 引章看他有些不对劲,忙上前坐在他身畔,俯身抚着他的脸,笑道:“你怎么了?我开玩笑而已” 胤禟的手搭上她柔软的腰肢间,下意识的抚了抚,笑了笑,答非所问道:“阿章,可真有你的,买个地还能说出那么一番大道理爷在想,”他瞟了她一眼,继续笑道:“皇阿玛应该把户部的事指给你来管才对” 引章心里“咯噔”一下,收回自己的手,顺便将腰间他的手打掉,回转身向外坐着,道:“你开这样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胤禟一怔,哈哈大笑一跃而起,自她身后揽着紧紧贴着她的背后,头埋在她颈窝,炙热的呼吸喷在脖颈令引章身子微微扭动了两下,挣扎着道:“大热天,你放开人家。” “屋子里凉快的紧,有什么热的?”胤禟笑着说,依然松开了她。自己下了榻却将她按着躺下,坐在她原来的位置如她原来抚摸自己那样抚摸着她笑道:“八哥来信了,说已随皇阿玛去塞外了。” “哦。”引章混不在意,半闭着眼道:“你的十弟呢?没说什么吧?”自打胤禟为己夫之后,引章便不再叫胤俄草包了,胤禟一听见便是一顿家法伺候,她不如他能折腾,只好乖乖改口。 “他没事,挺好的。”胤禟随口答着,不欲谈论胤俄,却继续笑道:“你不想知道八哥还说了什么吗?” “嗯?”引章蓦然睁开亮晶晶的眼睛,疑惑的眨了眨,道:“我管他说什么呢有什么特别的吗?” 胤禟手指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着,得意笑道:“这次去秋弥,翠羽也会去” “翠羽?真的”引章一怔随即眼睛一亮翻身坐起,牵着他袖子兴高采烈笑道:“你不是说她前两年下西洋游玩去了吗?她回来了?” 胤禟将她拥入怀中抱着,笑道:“是啊,她刚回来吧,她会直接去塞外跟老爷子汇合。听说老爷子高兴极了,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夸她孝顺,哼,爷就不懂,她哪里孝顺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90章 午后 第290章 午后 胤禟将她拥入怀中抱着,笑道:“是啊,她刚回来吧,她会直接去塞外跟老爷子汇合。听说老爷子高兴极了,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夸她孝顺,哼,爷就不懂,她哪里孝顺了?” 引章“扑哧“一笑,在他腮边刮了刮,嗔道:“不害臊你喝醋了?她万里迢迢回来便赶着去见你家老爷子,这还不是孝顺?老爷子能不夸她吗?” 胤禟笑笑,却又道:“你说,她如果知道了咱们俩在一块,会是什么反应?” 引章身子蓦地一僵,在男人的闪亮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促狭和笑意。想起在孔雀山庄二人之间的事,暗夜水阁中那一吻,引章的脸竟莫名其妙的红了,她突然觉得好囧真是的,若是翠羽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呢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有点心虚,就是怕翠羽知道。好像她背着翠羽做了什么一样因为她虽然没明说,但是神态举止中对胤禟的厌恶表露无遗,翠羽又不傻,也察觉到了,背地里还帮着胤禟说了好些好话,当然,引章是嗤之以鼻的,可是现在……翠羽会笑她的一时不禁有些发怔。 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蓦的头顶传来一阵低笑,胤禟的手轻轻抚摸着她受伤的手臂,柔声道:“还疼吗?” 引章摇了摇头。 “真不疼了?” “嗯” 顿时感觉身子一紧,身后男人的气息喷薄而来,她下意识抬头望向他,却被他顺势吻住了嘴唇,熟门熟路吻着脸颊、耳垂、脖颈、锁骨细细往下。引章娇吟一声,久违的动情动欲之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催得身子火热。她身子软绵绵的依偎在他的身上,天旋地转中仰躺在了榻上,一具滚烫的身躯随之紧紧压了上来。 “别,胤禟,别——在这儿,地方,小……”在他的手和嘴并用的攻势下,她喘气着已说不出完整的话。 胤禟轻笑,望望她受伤的手臂,怜惜一吻,柔声道:“好,咱们回房”打横抱着她回到卧室大床上,继续那将做未做之事。 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浸湿了耳垂鬓发,娇吟喘息,躯体缠绵,缠绵越来越深,深到灵魂深处,身体连同意识一同搅进激情的漩涡, 胤禟低哼一声,徒然用力,压抑已久的欲望终于释放而出,伏在她胸脯喘息不已,身下的女子浑身瘫软,却紧紧抱着他的肩头,喘气而已。 “娘子……”胤禟翻过一侧躺着,怜惜的将她重新揽入臂弯,一手替她细细理了理湿透凌乱的鬓角,在她湿热晕红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伏在她颈窝轻叹:“我好爱你” “我也爱你,胤禟。”引章心中一荡,忍不住反身回抱着他。胤禟愉悦的笑起来,刚欲用力抱紧怀中人却突然一松,身子往外挪了挪,注视着她紧张兮兮道:“你的伤——没事吧?痛不痛?” 怎么可能不痛?引章已经在暗暗咬着牙忍着了,这家伙真不该从了他,兴奋起来什么都不顾了不过,此时对着他关切焦急的神情,她有些不忍让他心疼,引章放松了表情,轻轻摇头微笑道:“不痛。” “真的吗?”虽是反问,语气明显松了许多。 引章点点头,道:“真的不痛” “那就好”明显松了口气,笑道:“爷叫人打水,你等着。”说着扬声叫“阿青”。一时阿青打了水放在门外,胤禟便下床端了进来,二人擦拭干净,一同整衣起床。 刚出了房门,阿青、阿碧便进屋收拾,鱼儿有些闷闷道:“主子,到时间了,我给你换药吧” 引章一怔,笑道:“鱼儿你糊涂了吧,不是刚刚才换过的吗?” “是么?”鱼儿瞟了她一眼,淡淡道:“多换一次也不要紧的” 胤禟突然意会到鱼儿的意图,忙笑道:“鱼儿说的是,多换一次便是了”说着不等她拒绝便替她拆着纱布。鱼儿不领情,无声一哼。 拆开纱布才发现,伤口处渗出了一线细细的殷红血迹,胤禟一怔,好生过意不去,引章大囧,忙笑道:“其实真的不痛” “你呀还说”胤禟瞪了她一眼,有些愧疚向鱼儿笑道:“还是鱼儿心细。” 鱼儿毫无表情回了他一眼令他一怔,他突然就想到,鱼儿原来这么厉害。鱼儿也不答话,上前轻轻替引章擦拭上药,一边道:“主子以后小心些,太医千叮万嘱,这样天气若是伤口感染可就麻烦了” “哦——”引章垂着头低低答应,羞得双颊发热。 二人受了这次窘,直到引章伤口完全愈合,胤禟都没再敢碰她。 那日晚间,两人就寝前胤禟搂着她说话,眼看着她眼神迷瞪有些昏昏欲睡,胤禟便有意识将话题引向鱼儿,半玩笑半认真向引章笑问为何还不把鱼儿嫁出去? 引章盯着他思考了两三秒,道:“鱼儿要是想嫁了,她自己会提的,我早就明示暗示过,她没说就表示没有啊” 胤禟又道:“你们骆家这么大的生意,品貌出众、年轻有为未娶亲的二级、三极掌柜应该不少吧,你就没想过给她说合说合?” 引章含含糊糊笑道:“那些人她都基本都认识、都知道,还用得着我说合啊?她没有看上的人,我总不能强迫把她嫁了吧?” 胤禟推了推她,道:“可她年纪也不小了啊,总不能这样耽搁了吧?” “哦,那你说怎么办?”引章闭着眼反问。 胤禟正等着这层意思,趁势笑道:“爷觉得八哥就不错,八哥人很好的,温文儒雅,一定会好好对鱼儿” “谁?你是说你八哥——胤禩?”引章突然睁开眼睛诧异反问。 胤禟对她的表情甚为不悦,平躺着一只胳膊枕着后脑勺,望着帐顶道:“八哥就八哥,你干嘛叫八哥的名字?怎么,难道八哥配不上鱼儿?”胤禟头一偏,睁大着眼有些挑衅的望着她,大有理论辩解一番的意思。 引章没理会他隐藏在神情后的意思,直截了当道:“不可能鱼儿绝对不能嫁给你八哥” “为什么。”胤禟反问得出奇的平静淡然,引章却知他这是真正怒了的表现。 不过,他怒他的,为了鱼儿她不可能退让,痛痛快快道:“因为你八哥府上有一只母老虎她能把鱼儿啃得骨头都不剩” “喂喂,她是我表妹好不好。” “我只是实话实说” “她是有些自我,有些霸道,但是,也是名门淑女大家闺秀,也不至于是个悍妇吧?”胤禟很不服气。 “怎么不是,她——”引章本想说“她可是你家老爷子亲口御封的大清第一妒妇”话到一半又生生刹住了,为自己的不检点吓出一身冷汗,忙改口道:“总之,就是不行,鱼儿又不喜欢你八哥,她跟我可是亲姐妹一样的,我希望她能像我一样,嫁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男人。” 胤禟听了很是受用,半肚子的不满和脾气被这句话统统熨平了,脸上神色柔和了几分,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笑道:“如果他们两情相悦呢?” “那也不行”引章急了,脱口而出。她不过随口敷衍胤禟,从未认为他们两人会两情相悦。 “你出尔反尔”胤禟满肚子气又被成功策反,气呼呼的扭过脸去。 引章欲言又止,怔怔的,而且有些莫名的心惊肉跳起来,她突然就有些害怕,害怕真会出现如胤禟所说那样的事。“胤禟,”她侧身在他背后贴上去,轻轻道:“胤禟,咱们别说这个了好不好?鱼儿她,她的事她自己做主,我不干涉她,你也不要干涉,好不好?” “你怎么了?”胤禟听她声音有些发抖大异平常,蓦然翻过身来,吃惊的勾起她的下巴,借着朦胧的亮光,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胤禟伸手轻轻一抚,手心掠过凉凉的湿意。 “你这是何苦呢”他轻轻叹了口气,揽她入怀,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好好,咱们不说这个了,不说了睡吧” 引章轻轻嗯了一声,往他怀里贴了贴,闭着眼,却是久久不能入睡。 连接几日都没有出门,只在庄里消磨时光,居然也不闷。除了在屋里休息消遣、逛花园,引章又发现了另一件甚为有趣的事——登塔观鸟。 上到宝塔五楼,远近风景一览无余,靠着西洋望远镜能看到更远。无意中发现小镜湖面落下一群洁白的水鸟,引章立刻来了兴致,这几日清晨、傍晚必然登塔,观赏觅食或晚归的各色水鸟,种类很多,大饱眼福。唯一让她遗憾的是,她没法拍照下来,传到网上叫人辨认,只能瞎起名字乱叫罢了。 胤禟原本半点兴趣也没有,若是打猎他恐怕还勉强,搁不住引章像话匣子开了口,一惊一乍眉飞色舞的跟他说,他听着听着居然也习惯了,习惯习惯不觉也喜欢上了,两人一人一个望远镜,一边看一边说笑讨论,有时一人看见了什么稀罕的描述着让另一人去找,甚是热闹。而一旁侍奉的阿青或者阿碧、鱼儿却很觉无聊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91章 管理 第291章 管理 这日清晨,湖面白雾迷蒙漫腾,看不真切,引章甚是失望,沿着塔转到另一边,随意举着望远镜望了望对面靠着的山,这才发现山上种植的都是果树,细细一辨认,桃树、杏树、苹果树、梨树、柿子树、枣树、樱桃、山楂、石榴、银杏、核桃等几乎涵盖了所有常见适合北方栽种的果树,每一种都有好几个不同的品种,种了满满一面山坡,包括山脚的空地,顺势看下来,跟山庄围墙外边的绿化带只隔着大概三米左右的距离,那是铺着方块青石的道路。此时,满山绿荫,有的还在开着花,有的结着小小的绿色果实,十分可爱。 引章大为奇怪,回头向鱼儿笑道:“不是说也种葡萄的吗,什么时候种上的果树?我怎么不知道啊” 鱼儿浅浅一笑,道:“主子,你不是吧去岁吴管家去信杭州给你说过的,你竟给忘了。吴管家说小镜山庄这么近,索性在山上都种上果树,开花了山庄周围景致会更加好看,而且成熟了也可以送到京城给小姐品尝。” 引章笑道:“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还是吴管家最好了,明儿咱们上去看看去对了,现在是吴大哥管着吗?” 鱼儿笑道:“自然是了不然还能有谁?” 引章想了想,道:“你叫人去问问他,看看他都安排好了管理的人没有,若是没有,便先不要安排吧” 鱼儿瞟了她一眼,笑道:“好,我现在就去”说着果然扭头蹬蹬蹬下楼去了。 胤禟凑过来笑道:“你又打什么注意了?不叫人管理,是准备亲力亲为呢还是荒芜着不理?” 引章“嗤”的一笑,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偏着头笑嘻嘻道:“如果,我叫你一起亲力亲为呢?” 胤禟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动了动,扶着她的腰笑道:“你休想,爷可不干那些活,要是叫老爷子知道了,会瞧不起爷,而且,连你也有不是” 引章轻轻哼了一声,道:“你家老爷子也太虚伪了吧?一边说什么凡事以百姓为重、什么重视农业,原来打心眼里瞧不起啊” 胤禟似笑非笑瞪着她,蓦地笑道:“你胡说什么这是皇家脸面,老爷子也是怕臣子们说。”他想了想,又道:“也许,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但事情也并非这样简单,总之,凡事都有多面性,不可看单面,更不可看了单面还大言不惭乱下结论,乱下结论也要闷在心里不可信口雌黄,懂了?” 他一本正经说的振振有词,话没说完,引章已经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笑道:“是是,我懂了,你满意了吧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哪里真叫你去干这活呢,别说你家老爷子,你家老娘知道了,我也得完蛋” 胤禟一笑,“你知道就好” “不过,”引章抬起盈盈眼眸,正色道:“你不是有两房家人大小九口长住这儿打理小镜山庄吗?咱们平日不住这儿,哪有那么多活儿需要打理?人闲便生事,我是想索性找点活给他们干,就让他们管理这一片果园好不好?结了果子,除了送些上京给咱们尝尝,剩下的都让他们自己卖钱,这样果树有人打理,他们也不至于太闲,又多一份收益,你看好不好?” 胤禟一怔,笑道:“难为你替他们想的周到你说得不错,人闲便生事,让他们有事干也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跟吴焕说好了,让鱼儿安排便是了还有,跟吴焕嘱咐一句,让他帮着爷看着点,这些人若是使坏,让他写封信进京转交给你。” 引章听了答应着,道:“好吧,我跟他说一声就是了。不过万一到时候他真说了,消息真不真实我不负责,他也不负责,你不许找麻烦” 胤禟哼了一声,笑道:“你不至于吧,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九爷府的女人,还这么向着娘家。” “可是,我弟弟说我永远都是骆家的人啊”引章笑嘻嘻道。 胤禟猛然想起似的,道:“说起你弟弟,爷觉得有些奇怪,爷迎娶你那日应该是第一次见着他吧?怎么老感觉他很看爷眼神不太对,好像很讨厌爷?” 引章一怔,摇头道:“不可能的,我弟弟是个君子,三观绝对正,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讨厌别人,你一定是看错了” 胤禟想了想,半真半假微笑道:“莫不是你弟弟觉得爷抢走你了,他心里不高兴?” 引章吃了一惊,其实她也觉得是这样,而且在她待嫁的日子里,引华不止一次流露出对这位“姐夫”的敌意,但她当然不可能跟胤禟坦白了此时当然也是不承认的,她咯咯一笑,道:“你胡说什么什么抢走,难道你曾经有过这种被人抢走什么的感觉?我不信。” 胤禟居然不反驳,吞吞吐吐道:“恩,有过的。有一阵子,八哥跟十四弟很要好,我心里便有些失落……” 引章眼睛一亮,深感兴趣笑道:“真的吗?原来你还喝你八哥的醋啊,呵呵,看不出来” “你瞎说什么”胤禟有些恼羞成怒,道:“我和八哥清清白白——”说了这句觉得不对,一看,引章果然睁大着眼望着他,便将脸一扭,气急败坏道:“我懒得跟你说了你简直胡搅蛮缠”说着转身欲下塔。 引章忙一把拉着他,笑道:“不说就不说,我开个玩笑嘛” 胤禟停住,却转身不依不饶道:“那你告诉我,你弟弟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引章想了想,道:“他小孩子罢了,你跟他叫什么劲?” 胤禟一怔,笑道:“说的也对,不过,爷觉得很庆幸,幸好早早娶了你,不然,还真有些夜长梦多” 引章一听脸色便有些黯然,不觉望着远方悠悠道:“是啊,你是庆幸了,可我突然之间出嫁,我娘虽然欢欢喜喜送我出嫁,但我想,她心里未必不失落” 胤禟轻轻拥着她,道:“怎么?想家了?不如,我们回杭州一趟?” 引章眼睛一亮,却又忍痛摇了摇头,道:“不了吧,我要是回去了,我娘反而不安,还以为发生什么变故了呢” 胤禟笑道:“你说的也是,明年定陪你回去,好不好?” “好”引章点点头,依偎在他怀中不语。听到传来上塔的声音,二人回头一望,原来是鱼儿回来了。 鱼儿一边往上走一边抬头微笑道:“主子,这可巧了,我还没出门正好吴掌柜来了,找您有事呢这会在大厅等着” “找我有事?”引章一怔,向胤禟笑道:“若不是急事吴大哥不会来的,咱们下去吧” 胤禟笑着点头,三人一同下去。 吴焕见引章来了,忙从座位站了起来,一边走过去笑着招呼“小姐、姑爷”随即抬了抬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引章,道:“小姐,这是宛平县管着小姐那八百亩良田的骆宾来信,也不知说的什么事,不知怎的,信竟送到了属下这儿来正巧小姐在这,属下便送过来了” 宛平县的良田是安寄翠给她置下的嫁妆。引章接过信展开一看,信中说是田庄上发生了点纠纷,不过,信中说的不太清楚。引章捏着信不语。 这既然是她的嫁妆,还是分清一些的好,跟吴焕这里搅成一团是给吴焕添麻烦让他为难,所以这事,她觉得还是不让吴焕插手的好。 引章还未说出口,吴焕已先笑道:“小姐的人都不在这,要不,这次的事属下替小姐跑一趟?” 鱼儿听了便笑道:“小姐的人怎的不在这儿?我不就是么吴掌柜您的事那么多,这葡萄园头一年种植,您哪能分心去做别的呢小姐,不如我去一趟吧?” “鱼儿说的是”引章大为高兴,笑道:“吴大哥你回去吧我会告诉他们下次小心点,有事把信送到京城里去。让鱼儿过去就好了不过,你派两个得力的替她跑跑腿吧” 吴焕甚是感激她们体谅,要知道他爹常常告诫他的就是做好本职,不要越权胡乱干涉旁的事,如今他是骆家的人,而引章的嫁妆不属于骆家的产业,他一个骆家管家之子,管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忙点头笑道:“这是应该的,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启程,到时我让人直接过来” 鱼儿望望引章,笑道:“当然是越开越好,明儿一早卯正出发吧,到时让他们在小镜山庄前边路口等候便是” 吴焕答应着去了。 鱼儿又向引章笑道:“小姐,我想跟小姐再带一个人去不知可不可以?” 引章忙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带着阿青去吧” 鱼儿笑着点点头,望望阿青,阿青忙上前答应着,二人便下去收拾东西。晚间,引章又嘱咐交代了鱼儿一阵,一夜无话,次日她们便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92章 品茶 第292章 品茶 鱼儿笑着点点头,望望阿青,阿青忙上前答应着,二人便下去收拾东西。晚间,引章又嘱咐交代了鱼儿一阵,一夜无话,次日她们便去了。 鱼儿和阿青去了九天才回来。其实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为着水源的问题跟当地一户占地上游的乡绅闹僵了。宛平乃京师近郊,在这儿坐拥土地的都不是等闲富豪。这乡绅的姐夫乃都察院左侍郎、儿子是翰林院编修,亲家也在京中为官,骆宾急了出言不逊,结果小事越闹越大,直到鱼儿去了,才想了法子解决。 山中无岁月。引章和胤禟在小镜山庄从此无事,天天悠闲度日,游园赏花、垂钓游湖、骑马游玩,方圆几十里逛了个遍,偶尔胤禟接到些生意上的信函需要处理,引章有时也帮着看一看,探讨一番,倒也不闷。 杏子黄了,桃儿熟了,石榴熟了,苹果和柿子也渐渐饱满转变颜色,葡萄也尝了好几次了。一晃便过了两月有余。 葡萄酒坊已开始小规模尝试性的酿酒,第一次那日引章和胤禟、鱼儿等都特意去了一趟,一切正常,引章十分高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原本她还想再呆一阵子,不料胤禟又收到了胤禩来信,说是老爷子銮舆御驾预备九月初八启程,估计九月十六、十七便能到京。胤禟自然不敢在老爷子之后回京,便同引章商量,九月初一返京。 于是忙忙收拾,引章依依不舍,终于还是返程回去了。 京城里因要迎接御驾,礼部、鸿胪寺、内务府、九城司务什么的还是很忙的,忙着做各种准备,迎接皇帝回家。 而回了京的胤禟二人反倒没什么事,回来也只是无聊度日。胤俄早已回京交差,回到九爷府当日,胤禟便差人带了些礼物去胤俄府上问了问情况,因没进宫见过额娘宜妃,他不能先去找胤俄。 让他奇怪的是,回来的人禀报说十爷说一切顺利,让爷不必操心,也不必担忧,等过两日,十爷再亲自过来看望爷 胤禟听罢瞅了那家人半天,瞅得人家直发憷,抖抖索索强忍着不安干笑问:“爷还有什么吩咐?” 胤禟便道:“十爷没有生气?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要知道胤俄可是一肚子火气去的,怎么可能如此反常?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也不可能 那家人想了想,很谨慎的陪笑道:“十爷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奴才不知道,不过,看十爷的样子不像生气” 胤禟琢磨半天结果还是摇了摇头,道:“行了,你下去吧” 胤禟还在纳闷,引章已经直接问道:“他是不是哪根筋不对啊?” “胡说”胤禟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要不,就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或者,是有事要求你?”引章笑着躲开他,又道。 胤禟大有猛然醒悟之势,点点头,笑道:“这么说倒是有几分像”又道:“且别管他,他不是说过两日便来拜访吗?爷也很好奇,看他到时怎么说的” 次日二人进宫探望宜妃,因五福晋怀了身孕,宜妃对她腹中孩儿甚为重视,这次便没有随驾,而是留在宫里。 宜妃见他二人来了十分高兴,而且十分欣慰,又说又笑的,对引章的态度也大为转变。引章哪里知道,宜妃不知他二人跑到蓟县小镜山庄逍遥自在去了,还以为胤禟是去办差而引章到城外别院小住去了呢,故而甚为欣慰。并且还携着引章的手亲亲热热的笑道:“往后老九出去办差,你不必到城外去住那么辛苦,在府上就很好,胤禟对你是太过小心了,其实住在府上不会有什么事的,要是闷了便进宫陪陪额娘说话嘛” 引章瞟了向她眨眼的胤禟一眼,向宜妃笑道:“是,额娘” 忽然发觉宜妃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引章大为奇怪,道:“额娘,您的嗓子怎了了?” 胤禟一怔,关切道:“是啊额娘,好像还真是的,您嗓子不舒服怎么不传太医呢” 宜妃嗔他一眼,道:“什么好像真是的,你还是额娘的亲儿子呢,还不如阿章细心,白疼你了”又道:“小问题而已,你皇阿玛又不在京,我没什么事宣太医进宫做什么?再说了,太医院院判和医书高明胡太医都随驾出塞了,这些个庸医额娘看不惯,也不敢让她们看” 引章听了便嘴快的笑道:“额娘,金花茶对治疗嗓子不适等症状最有效了,额娘怎么不试试?” “金花茶?”宜妃莫名其貌望了她一眼,笑道:“什么金花茶额娘听都没听过,真那么好么?你弄一些让额娘试试” “怎么会?”引章睁大了眼,瞟了胤禟一眼道:“可是,去年我娘明明让爷带了半斤送给额娘的呀那东西可是稀罕物,不但喝着好,看着也很漂亮呢” “老九?”宜妃柳眉高挑,眨了眨眼,瞅着胤禟等他解释。 胤禟干咳了咳,其实引章一开口他便瞧着不好想要阻止,可惜还没想好怎么阻,引章已经说了出来。 “呵呵,额娘,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子给忘了应该还在府上放着呢,儿子这就回去,给额娘带来”胤禟笑道。 “你瞧瞧你,越来越不把额娘放心上了”宜妃瞪了他一眼,道:“既是如此,还不快去?” “哦,这就去”胤禟瞟了引章一眼,笑着起身去了。 不多久取了来,引章亲自动手,拈了两朵放在通彻透明的水晶壶中,冲了滚水泡上。不多会,茶汤变成澄净莹亮的澄黄色,两朵酒杯大小的金花茶完全舒展了花瓣,恢复了绽放枝头时鲜艳的金黄色,在茶汤中浮浮沉沉,透过晶莹透明的水晶折射出来,漂亮极了。宜妃见了甚喜,拍手笑道:“果然有趣本宫喝了一辈子茶,还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花茶” 引章斟了一盏递给她,笑道:“娘娘尝尝,茶味不错的” 茶汤从壶口倾泻杯中,随着升腾的热气渐渐上升,一股沁人心脾的特有清香已经冉冉升起,窜入鼻端,令人精神亦一振。宜妃接在手中,轻轻啜了一口,茶水入喉,口余馨香,心肺为之一清,宜妃忍不住又饮了两口,笑道:“果然是好这是哪儿的茶?本宫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引章便笑道:“这是去年我在云南,别人送我的。这茶出自云南深山,天底下只有云南和广西小部分地区生长有,别的地方都没有,而且,这茶只有野生的,没人能够种植成活,所以数量很是稀少别人也只送了我两斤多,送了额娘半斤,送了朋友一些,我自己留了一点。” “原来如此还是你记得额娘”宜妃点点头,笑道:“哦,额娘差点忘了,你是很懂茶的” 想起那次初见面的情形,不觉相视一笑,引章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便老老实实笑道:“说出来额娘别笑话,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懂茶的那次只是凑巧罢了”于是便把自己为何认识那茶的原因说了。 宜妃听了不但没有怪她,反而心中十分感动,更加心疼她,禁不住抚着她的手拍了拍,柔声道:“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一点儿心眼都没有唉,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上老九这滑头的” 引章听了好笑,胤禟却哭笑不得,大为不满道:“额娘” 回程的马车上,胤禟几次三番瞟了瞟身旁的人,眼神大有意思,嘴上却 一个字也没说。引章便扯了扯他的袖子,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不妥的举动?你干嘛不说话呢” 胤禟将她的手握着,反问道:“你说呢?” 引章笑了,道:“我就是想了半路了,但是想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所以才问你啊” “哦,你倒挺有自知之明”胤禟叹了口气,苦笑道:“那金花茶,你不该说给额娘。” “为什么?”引章睁大了眼,十分困惑。 胤禟道:“也是爷疏忽了,好些事没跟你说清楚。像这种稀罕难寻觅之物,素来是不孝敬宫里的,因为,万一宫里再要,没法子满足。不但皇子们这么做,地方官一切朝臣都讲这个规矩。” “原来如此,你早该告诉我的”引章一时不禁大为懊恼。胤禟说得不错,天子富有四海,再稀罕难寻之物说要那也是非要不可的,这一来便苦了下边的人了,说不定还对地方百姓造成极大的困扰,劳财伤民。 引章笑道:“如果娘娘再跟咱们要,咱们该怎么办呢?说没有了娘娘会不会不高兴啊?” 胤禟笑道:“这会知道着急了?放心吧,到时候爷想法子跟她解释便是了”说着又轻轻摇了摇头,道:“实在不行爷派人去云南、广西找找,也没什么” 引章眼睛一亮,笑道:“是啊是啊,爷,不如咱们亲自去吧?我好喜欢这个茶,而且效用这么好,又健康又漂亮,味道又好,唉,可惜难以栽培,不然,可真要发了财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93章 缘故 第293章 缘故 胤禟笑道:“这会知道着急了?放心吧,到时候爷想法子跟她解释便是了”说着又轻轻摇了摇头,道:“实在不行爷派人去云南、广西找找,也没什么” 引章眼睛一亮,笑道:“是啊是啊,爷,不如咱们亲自去吧?我好喜欢这个茶,而且效用这么好,又健康又漂亮,味道又好,唉,可惜难以栽培,不然,可真要发了财了” 胤禟“扑哧”一笑,道:“还真难为你,心思动得倒快” 引章笑了笑,道:“是啦,我就是这点出息,那能跟九爷您比呢”顿了顿又道:“爷派人去广西吧,等回去了我仔细想想,写了大概范围给你,至于云南就不要去啦,那儿是万老爷子的地盘”引章眼睛突然一亮,不觉喜上眉梢,她怎么忘了,万花匠不是叫人看守着一小片金花茶林吗?实在不行,她可以跟他要嘛 过了两日,胤俄果然笑嘻嘻上门来了,跟平日里大大咧咧讨人嫌的疲赖模样不一样,穿戴整整齐齐,衣饰簇新,看得出来着装是经过精心修饰了的,态度也十分和气,进了府,入了书房,没有如往常大大咧咧往榻上或椅子上一座,翘着二郎腿一副懒散样,见着胤禟便上前笑着施了一礼叫:“九哥”,亲热中带着难得的礼仪。 许是从未见过他这副态度,胤禟怪怪的从上至下打量着他,笑道:“我说老十,有什么事你直说吧,你的事九哥什么时候不管了?” 胤俄一怔,咧嘴嘿嘿笑了笑,道:“呵呵,九哥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我,呵呵 ,往后常来九哥这儿,九哥不会嫌弃我吧?” “这是什么话”胤禟好笑,道:“你爱来便来,你把这当成自己的家九哥也没意见呵呵,只要你不招惹你小九嫂让九哥为难便成了” “不会不会”胤俄忙道:“小九嫂其实人很好的,又漂亮又爽快,我素来敬重她跟敬重九哥一样,怎么会招惹她呢?” “哦——”胤禟拖长了声调,显然不信,道:“你倒是转了性子了”他说什么?敬重她跟敬重九哥一样?这么说来他是一点儿也不敬重自己了 胤禟叹了口气,有些语重心长道:“我说老十啊,你是不是闯了什么祸要九哥帮你善后?或者是有别的什么事要九哥帮忙?或者,缺银子使了?” “没有啊”这回轮到胤俄吃惊,奇怪道:“九哥你怎么会这么想?” 胤禟微微蹙眉,笑道:“是么?没有便没有吧如果有的话,你什么时候想说便什么时候说” 正说着鱼儿撩起帘子进来,向胤禟笑道:“九爷,主子下午想要出城一趟,问爷有没有空一道去。”抬眼见着胤俄也在,忙上前福下身去,笑道:“十爷吉祥” 胤俄却是自打她进来便一直笑吟吟的瞧着她,两只眼睛挪都挪不开,见她跟自己招呼立刻眉开眼笑,下意识站了起来,笑得甚是灿烂:“鱼儿你来了” 鱼儿一怔,勉强点了点头,微笑道:“十爷的伤好了吗?没什么不妥吧?” “没有没有,早好了”胤俄神色有些尴尬,讪讪笑了笑,还悄悄瞟了胤禟一眼。 胤禟瞅了瞅他,才向鱼儿道:“你和红叶她们陪你主子去吧,爷下午还有事便不去了。” 鱼儿答应一声,正转身欲走,胤俄却叫住了她,跃跃欲试向胤禟笑道:“九哥,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不如我陪小九嫂去吧?” “不行我找你有事呢”胤禟理所当然沉下了脸断然拒绝。笑话,是个男人都不会让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一块出门好不好,哪怕是兄弟也不行。再说了,万一他俩又吵架打起来,岂非又是一场笑话? 胤俄很失望,但不敢跟九哥叫板,只好闷闷答应了。 鱼儿出去了,胤禟便回转身问胤俄:“怎么回事?你的伤?你什么时候受伤了?鱼儿怎么知道我却不知道?” 胤俄嘿嘿笑了笑,道:“说了九哥你可别笑话我还不是在西山锐健营那阵子,我偶尔出去遛马、散步,哪知道在宛平那边树林子里被蜈蚣咬着了,恰好鱼儿经过,是她救了我……” “原来如此,我说呢”胤禟恍然大悟笑了笑,道:“这下子好了,你今后可别欺负鱼儿了”他本想取笑两句,难怪胤俄突然之间态度变得这么好之类的话,又想着胤俄在他和胤禩等人面前自尊心是比较强的,一个不高兴让他面子上下不来反而不好,因此便刹住了没说。 “九哥,”胤俄又呵呵笑了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道:“这儿是我买的一朵金累丝嵌珠珠花,你帮我送给鱼儿吧” 胤禟瞟了他一眼,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了?”说着拿过来打开瞧了瞧,道:“呵呵,眼光还不错啊” “你说鱼儿会喜欢吗?”胤俄听他夸十分高兴,要知道他的九哥在给女人挑选珠宝上边还是很有品位的。 “怎么会不喜欢呢”胤禟笑了笑,道:“好吧,我替你送过去便是了。不过,你这份礼太大了点,鱼儿未必会收。其实你也是的,鱼儿又不是爱多嘴的人,她绝不会把这事到处宣扬,这事连我和你小九嫂都不知道呢,你不必下这么大本钱。”胤俄本性粗鲁,在家下人面前素来没什么威严但偏偏又爱装威严,他最忌讳便是在家下人、属下人面前没面子,因此胤禟有此一说。 胤俄心里有些不爽,欲言又止,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怕她,怕她乱说,反正,就是谢谢她” “好吧我今儿晚上给你送过去”胤禟一笑,便也不再理论这事。 不过果然不出他所料,晚间他到琴瑟居去歇息,抽空将这锦盒交与鱼儿,鱼儿吓了一跳,听说是胤俄所赠,连接都不接便笑着推辞,结果让引章看见了便问是何事。胤禟只好告诉她。引章一听也是站在鱼儿这边,毫不客气道:“鱼儿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随便收人家礼物呢?何况是他的”说着又忍不住埋怨嗔了胤禟几句。胤禟无话可说,只得仍旧拿了回去,预备还给胤俄。 胤俄第二天又兴致勃勃的来了,一来便问:“九哥,鱼儿喜不喜欢那支珠钗?她可有说什么了?” “我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胤禟笑了笑,将那锦盒仍旧还他,道:“你来的正好她压根没收,也没看,我早就跟你说了,鱼儿不会收的,你偏不信害得我还挨你小嫂子埋怨了一顿。” 胤俄一怔,十分失望,闷闷不乐接过来,神情很有几分失落。胤禟以为他自觉失了面子难堪,便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算了吧她不收便不收好了,你也不用过意不去。她好歹也算是九爷府的人,救了你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哦,九哥”胤俄望了他一眼,闷闷答应一声,将锦盒收回了怀中。 九月中旬,康熙銮驾顺利回朝,冷清了好几个月的北京城里又突然之间热闹了许多,大街小巷到处的奔跑的马车。 胤禟府上也热闹了起来,胤禩、胤桢包括胤祺等又常常来访,而引章只关心翠羽是否也回来了,回来了什么时候会来九爷府? 胤禟见她天天神色之间又是祈盼又是有些胆怯,便笑道:“娘子放心,那丫头刚刚回京,这些天八成在整理她从西洋带回来的行李呢,过个八九天等她闲了,爷领她回来同你相聚,好不好?” 引章不觉松了口气,笑了笑,圈着他的脖子问道:“你说,她会不会取笑我呀?” “取笑你?为何要取笑你?”胤禟不觉好笑。 “因为,我以前老说你不好,可是又,又嫁给你了啊,所以我担心——”引章顺口而言,突然醒悟恨不能吞回这半截话。 果然,握在腰间的那双手一紧,胤禟半眯着眼,似笑非笑瞅着她,道:“好啊,还敢在背后说爷的坏话?还对着爷的妹妹说,嗯?” “以前,那是以前”引章嘿嘿笑着忙分辨,讨好的在他胸前揉了揉。 “哦,那说说,以前可都说了爷什么”胤禟咬着牙在她下巴轻轻咬了一口,道:“实在该打爷早把你放心上了,你竟然还在背后说爷坏话?” “人家早不记得了嘛,还说什么”引章仰头轻轻在他脸上吻了吻,笑道:“再说了,你从前多惹人讨厌啊,什么坏事都做,还到处招惹不三不四的女人,还那么凶,又蛮不讲理” “爷有这么不好?”胤禟气极了,不依不饶道:“爷今儿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说着便伸手去挠她肋下。引章怕痒,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手忙脚乱的抵挡,二人正闹得不可开交,突然听得门口“扑哧”一声娇笑,跟着一个清脆娇呖的女子声音响起:“九哥,你天天在府上可真忙呢” 二人一怔,不约而同向外望去,只见一鹅黄衣衫的窈窕女子正笑吟吟倚在门上,俏目流转,一眨不眨望着他们,赫然正是翠羽。 “羽妹妹,你怎么来了?”胤禟笑道。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94章 翠羽 第294章 翠羽 二人一怔,不约而同向外望去,只见一鹅黄衣衫的窈窕女子正笑吟吟倚在门上,俏目流转,一眨不眨望着他们,赫然正是翠羽。 “羽妹妹,你怎么来了?”胤禟笑道。 引章却是“啊”的一声,脸上飞红下意识别过头去。 翠羽也“啊”的惊呼,三步两步奔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偏着头定定瞅着她,脱口大叫道:“姐姐你是骆姐姐原来,别人说的九哥新娶的一位很有趣的小嫂子竟是姐姐你” “我——”引章很是无语,讪讪笑了笑,道:“羽妹妹,你,你回来了啊” “哼”翠羽不高兴哼了一声,嘟着嘴坐在一旁罗汉床上,道:“姐姐一点儿都不疼人家了,人家都回京城三天了,姐姐也不说去看人家” 胤禟一见便笑道:“你们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啊羽妹妹,在九哥府上不必客气,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翠羽“哦”了一声,道:“九哥尽管忙去吧,有姐姐在就行” 胤禟一笑去了。 “姐姐,你是什么时候跟我九哥好上的?怎么也不告诉我呢我要是知道你们成亲说什么也早些回来。还有啊,姐姐你从前不是很讨厌九哥的吗,怎么会——”翠羽一点儿也不会体谅别人,好奇心实在是很重,胤禟一走,她便迫不及待笑问,反而把原来的埋怨忘掉了。 引章最不好意思便是怕她问这个,既已问了出来,反而一颗心落了地,便笑了笑,道:“你九哥脸皮厚的很,缠的人没法,后来我见他还不错,便跟他在一起了” 翠羽听了拍手笑道:“这你倒是说对了,九哥脸皮的确很厚的,他想做的事想追的人就没有不成过不过,他人其实也还好,特别是他真心想对谁好时那是谁都不及的。可惜啊,他早娶了嫡福晋了,要是早遇到姐姐多好” 引章一怔,有些不好意思,便转了话题笑道:“你可真舍得,这一下西洋便是两年,在那边怎么样?过的习惯不习惯?好不好玩?” 说起西洋翠羽眼睛一亮,笑道:“还好吧,有时也想家,想皇阿玛,不过,那边真的很有趣的,真正是跟大清完全不一样,简直就是两个天地”说毕滔滔不绝,跟引章描述西洋各处风景、人情风俗、特产特色以及各种五花八门的跟大清不同的东西。 翠羽所言,对于引章来说并不陌生,无论是尖顶的大教堂还是华丽夸张的欧洲宫廷服饰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因此她们更加容易引起共鸣,谈得投机。翠羽没想到她不像别的人那样,一听她起西洋人物风俗不是大惊小怪便是根本不信,让她完全没有沟通的欲望偏偏又憋了一肚子的新奇要跟人分享,不觉更加高兴,觉得姐姐果然不是俗人,在琴瑟居一坐便舍不得走了。要知道她装了满肚子的西洋稀奇古怪事物回来,还没找到认同她,愿意跟她分享的人呢 于是,翠羽便十分热情的邀请她到宫里陪自己小住几日,引章心动,又有些顾忌,迟疑着推辞了几句,终于搁不住翠羽担保说:“无妨,一切有我”便带了鱼儿和阿碧,随她一道去了。胤禟回来才知自己媳妇被妹妹带走了,苦笑一声,只好独自在书房歇下。 翠羽住在御花园东侧荷花池旁的涵碧楼,她素来受宠,带引章进宫也仅仅派人到掌管后宫的佟佳贵妃处说了一声,佟佳贵妃没傻到去刁难万岁爷最心疼的公主,虽然她此举不合礼仪,仍是笑着答应了,还十分热心笑着嘱咐来人:格格倘若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无须顾忌 翠羽自然是不会顾忌的,不过,也不会去跟佟佳贵妃要什么而只会跟康熙要,她跟后宫里所有嫔妃都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这是她死去的娘千叮万嘱的。 在涵碧楼,引章算是见识了翠羽购物的能耐,她几乎把欧洲当下所有的物品都采购了一遍带回来,这其中有引章见过的,也有许多没见过的,难怪胤禟说她得收拾十天半个月才有空出门。但胤禟显然低估了翠羽的好奇心,她一听说小九嫂跟十哥打架,在毓庆宫敬茶时又捉弄了十哥一番云云便好奇地不得了,不等人说便直奔九爷府。 引章来了,少不得跟翠羽一块,协助她收拾整理各种物件,少不得讨论欣赏评价一番。话说,翠羽穿上收腰束腹、裙摆阔大、华丽繁复的中世纪欧洲裙装,纤细的脖子上戴着光芒四射的水晶钻石项链,头上是别着鲜花插着羽毛的阔边大草帽,还真是仪态万千,高贵优雅,将名门淑女的气质烘托展露无遗。引章瞧了大赞不已,涵碧楼的宫女们却目瞪口呆脸都红了,因为格格雪白的胸脯展露无遗,实在是于理不合、有碍观瞻的。她们不敢看,却也松了口气,因为格格只在涵碧楼中如此,出门都会换上端庄的宫服,不然,万岁爷非把她们脑袋拧了不可 引章在宫里一连住了七天,每天除了随着翠羽一同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然后自己再去一趟储秀宫给宜妃请安,剩下的时间不是在涵碧楼便在御花园中消遣,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但宫外的胤禟就不这么想了,引章臂上伤口痊愈之后,两人那几乎是夜夜欢好,恩爱无限,少了温香软玉在怀,独寝一晚已觉十分不惯,从第二日开始几乎天天进宫,又不好意思催促,只盼着自家媳妇机灵点或者自家妹子懂点眼色,可是翠羽哪懂得什么叫做“为人着想”而引章也笑吟吟的陪着她完全没顾上府上的丈夫。 胤禟气得牙根痒痒,进宫更加勤快了,连老爷子都注意了起来,问身边的大太监:“老九这是怎么了?怎么有事没事天天进宫,有时还来好几趟?莫不是宜妃身子有什么不舒服?也没听说呀” 大太监便轻轻咳了一下,要笑不笑道:“回万岁爷话,宜娘娘好着呢,没听说有何不妥。奴才听说九侧福晋这些日子在宫里陪着羽格格呢” “九侧福晋?”康熙一怔,道:“她跟小羽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大太监笑道:“奴才听说,前些日子羽格格出宫去了九爷府一趟,结果回来便带了九侧福晋,九侧福晋这些日子一直跟格格住在涵碧楼呢” “朕就说呢”康熙笑了笑,道:“这些天羽丫头也没来烦朕,原来是有人陪着了九侧福晋,”康熙想了想,道:“就是那位抬了旗籍入了郭络罗氏的骆家女子?” “是,万岁爷” 康熙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直到第八日,胤禟才顺利接到了自家媳妇。还是因为翠羽要随着四阿哥胤禛去盛京巡查祖陵,这才依依不舍跟引章告别。 引章笑着跟她道别,回过身来才发现身畔的男人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火辣辣的直望着她。引章心中一紧,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离开他的怀抱好几天了…… 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引章还未来得及反应,天旋地转中已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脸颊碰在他光滑带着丝丝凉意的衣服上,有力急速的心跳顿时如鼓传入耳膜,一声声响在心头,让她的身体禁不住急速升温。 “胤禟……”下意识开口轻轻唤着他,略微暗哑的声音带着又软又甜又黏的娇媚,引章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知何以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她的脸“腾”的红了,连眉梢眼角都染着淡淡枚红色的光晕,愈衬得水汪汪的双眸春情无限。 “还知道谁是你的爷呢”胤禟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红润湿软的唇上轻轻摩挲,满意的感觉到怀中人轻轻的颤栗和鼻端的娇吟,他的手也越发不规矩起来,顺着往下,处处挑着火。 “唔,胤禟……”怀中人在他温柔的攻势和温柔的目光下有些迷瞪起来,水汪汪的美目中泛着异样动情的光泽,娇躯下意识扭动着往他身上紧贴磨蹭,双手更是紧紧的扯着他的衣襟,那么用力,又那么无力。 胤禟低笑一声,俯下身,一个温柔缠绵而又热烈的吻落了下来,唇舌交缠,香津暗度,暧昧的气息随着火热的吻和渐渐粗重的呼吸逐步升温,窄窄的马车中一时*光无限,缱绻万千。 回到府中,自然是更进一步肌肤相对的缠绵。多日的思念终于得以发泄,两人都有点一发不可收拾,累极熟睡,直到晚间才起身梳洗用膳。 次日引章睁开惺忪睡眼,发现身旁的男人搂着自己酣睡正畅,丝毫没有身为一个皇子理当为国为民勤于政务的自觉,便笑着推了推他,道:“你今天不用上朝吗?怎么还在睡呢” 胤禟将她拥得紧了紧,含含糊糊道:“上什么朝,爷今天休沐,不上朝。明儿也不上,请了假了,反正,少了爷一个朝廷六部该干嘛照样干嘛……”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95章 来访 第295章 来访 胤禟将她拥得紧了紧,含含糊糊道:“上什么朝,爷今天休沐,不上朝。明儿也不上,请了假了,反正,少了爷一个朝廷六部该干嘛照样干嘛……” 引章“扑哧”一笑,不再言语,仍旧缩在他怀中睡去。 日上三竿,二人方起身梳洗。小别胜新婚,在胤禟眼中,自家媳妇这时候是怎么看怎么好,嘴角含着笑,目光始终追随者她就没移开过,鱼儿实在看不下去,便借故到花园子里逛去了,留下淡定的红叶姐妹伺候。 此时,胤禩、胤俄、胤祯正联袂而来,已进了九爷府的大门了。正好大家这天都休沐,胤俄一大早便去找了那两人,直嚷着要去九哥府上,胤禩和胤祯反正无所谓,见他兴头头的,又那么坚决,便随他一道前往。只胤禩微微笑了笑,随口道:“咱们今儿要去惹九弟厌了”胤祯听了“扑哧”一笑,嘴角轻轻上扬,露出几分揶揄,只有胤俄完全没明白,道:“怎么会?九哥才不会讨厌咱们兄弟呢话说咱们兄弟好些日子不聚了,说不定九哥正盼着我们去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胤祯笑道。 三人说笑着进了九爷府,问明胤禟在琴瑟居,胤禩便望了望胤俄、胤祯,正欲开口说到书房去等,让人去叫胤禟,胤俄却先忙道:“八哥咱们去琴瑟居吧,横竖小九嫂是见过的,又不是外人” 胤禩和胤祯很怀疑的相视一眼,胤禩不说什么,胤祯却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十哥,十哥确定要去琴瑟居吗?不怕小九嫂把咱们赶出来?” 胤俄故作不懂他的打趣,道:“怎么会?小九嫂可是好人” 胤祯又是“扑哧”一笑,忍不住伸手在胤俄脸上扯了扯,道:“你真的是我十哥吗?我有点怀疑,你是不是旁人冒充的啊?” “老十四你瞎说什么呢”胤俄厌恶的打掉他的手,还在自己脸上擦了两下,胤祯更加哈哈大笑起来,连胤禩都不觉莞尔。 三人常来府上,熟门熟路,也不必下人带路,沿着甬路,穿门过户,自己便迤逦着往琴瑟居去了。 途经花园一角,远远看见临水台阁中,几个穿红着绿的女子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往湖中看着,像是在喂鱼还是做什么的。中有一人微微笑着立在一旁,手中捏着块素色手帕,静静看着众女嬉笑,穿着粉蓝上衣,绣着寥寥数朵红白小花,月白水榭长裙,腰间系着粉红宫绦,身姿窈窕,亭亭玉立,气质温婉出众,似夏日清晨一株带露初绽、临风摇曳的荷花。 三人脚步不觉慢了下来,忍不住往那边望着。胤祯便笑着转头跟胤俄笑道:“九哥果然是个有福的,随便一个丫头,这通身的气质,差不多的主子福晋都比不上” 胤禩收回目光,忙向他笑道:“你可别乱说话你知道那是谁吗?那是小弟妹的贴身大丫环夏鱼儿。” “夏鱼儿?那就是鱼儿啊”胤祯恍然大悟,忍不住半眯着眼细细多看了几眼,笑道:“果然国色天姿,难怪,呵呵”说着别有深意瞟了胤俄一眼。 胤俄浑然不觉他语气中含着的揶揄,目光胶在远处挪也挪不开,听了这话顺口便叹赞道:“谁说不是呢鱼儿不但漂亮,人又大方,又温柔,又细心,这世上可没几个人及得上她” 胤禩身子突然大震,眼中闪烁,神情复杂深深的瞅了他一眼,转头不语,心口却莫名有些沉重发闷起来,无声一叹。 胤祯却是忍不住一阵大笑,重重在胤俄肩上拍了两下,笑嘻嘻道:“我说十哥,兄弟真是佩服你”他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畔轻轻道:“难道你还在打人家主意不成?你可别忘了小九嫂的脾气” “老十四你这混球”胤俄涨红了脸,恼火的推他往一边去,顿足哼道:“我是这种人吗?鱼儿那么好,我怎么可能唐突她?好吧,上次是我不对,我给她道过歉了,而且她也原谅我了,偏是你们,一个个老记着,动不动便拿出来取笑我,哼”说着禁不住真有些生起气来。 胤祯一怔,忙笑道:“十哥,开玩笑而已呀以后不说便是了,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哼” “十哥,你不会认真了吧?”胤祯突然又很认真问道。 “你说呢?” “我是说,你对那夏鱼儿,不会是认真的吧?”胤祯又问。 胤俄急了,顿时有些语无伦次,忙道:“你,你瞎说什么什么话真是……” 胤祯却深深盯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不是最好我也希望不是” 胤俄先是哼了一声没搭腔,突然回过神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胤祯笑笑。 “你——”胤俄被他那有些高深莫测的话和笑弄糊涂了。 “好了好了”胤禩笑着打断,道:“你们俩话怎么那么多啊,快些走吧”于是大家停止了讨论,一块往琴瑟居去。 胤禩和胤祯说得对,胤禟果然是不欢迎他们此时登门造访的,阿青进来禀报说八爷、十爷、十四爷来访时,胤禟正拥着娇妻甜言蜜语,闻言下意识蹙了蹙眉,道:“他们怎么来了?是在书房吗?叫他们等等,爷这就过去” “不是,”阿青说:“三位爷这会在琴瑟居客厅候着呢” 胤禟很是意外,他还没说话,引章已笑道:“他们来这儿做什么?这可奇了” 胤禟只得起身,笑道:“既然来了,你随爷一道出去吧反正也不是外人。” 引章笑着点点头,道:“好,你等等我换件衣裳” 一时出去,来至外边客厅,果见三人都在,胤禩和胤祯在品评鉴赏屋中悬着的字画和摆设,胤俄懒散的坐在椅子上,一会儿指节敲击着茶几发呆,一会往门口张望,偶尔一瞟,见胤禟携着引章从后堂出来,便一笑起身,道:“九哥、小九嫂”胤禩、胤祯听见了也都过来,大家互相见过,重新落座。引章目光转过他们三人,笑道:“怎么三位爷今儿来的这样齐全” “小弟妹不会怪我们唐突吧?”胤禩笑了笑。 胤祯却笑道:“十哥说很久没找九哥喝酒了,所以我们便都来了啊” 引章忙笑道:“怎么会呢?又不是外人想喝酒那还不简单,你们聊吧,我叫人去备酒菜”说着向在座诸人点了点头起身欲走。 胤俄便笑道:“小九嫂真是好人,我就说了嘛,小九嫂定不会嫌恶我们的” 引章怪怪的瞟了他一眼,不觉似笑非笑答:“十爷,咱们梁子可不浅呐,我不是听错了吧?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反话?” 胤禩等没料到她说话如此直白,撑不住都笑了,胤俄睁大了眼说不出话来,胤禟一笑,嗔着她道:“十弟怎么会说反话?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胤俄有些讪讪,却没忘记帮她说话,忙道:“九哥你别怪小九嫂,是我从前不懂事,怨不得小九嫂” 胤禟又好气又好笑,道:“好,好,倒是我多事了”胤禩和胤桢听了忍不住都笑起来。 引章一怔,没料到胤俄会这么说,心下却有些过意不去,忙笑道:“从前都是玩笑罢了,十爷这么想,我也是这么想呢”说着便笑着去吩咐酒菜去了。 胤禩三人一直在琴瑟居呆到临近傍晚才走。送走他们,胤禟舒了口气,笑道:“还好爷明儿告了假,不然今儿可白休息了,都没好好陪陪娘子” 引章笑道:“你便是上朝也不过一会子,又不是不回来了,说的这样可怜他们好歹是你的兄弟嘛” 胤禟“扑哧”一笑,捏了捏她的腮边,道:“这话宝贝从前是万万不会说的,怎么老十转了性子,阿章你也转了性子了?” 引章便瞅了他一眼,道:“可不是难道我是不讲理的人吗?十爷既然这么好态度上门放下姿态,难道我反而端着架子不依不饶么?” 胤禟心里禁不住一阵感动,不觉轻轻揽着她,在她脸颊一吻,道:“娘子说的极是,爷没白疼娘子” 引章“嗤”的一笑,道:“这跟你疼不疼我有什么关系?我可看不出来” 胤禟顿时噎住,笑着微微摇头,并未分辨。不过,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胤俄的心思和出发点,若是知道了,引章那是一定会发火,就是胤禟,也要不高兴的。 引章没料到,果然应验了胤禟的话,顿感深深的压力。 没过几日,宫里宜妃命人传旨召见,引章十分纳闷,因为宜妃从来没主动召见过她的,而她呢?除了每月初一会随着胤禟进宫请安,其余时候是绝对不会主动进宫的,她又不傻,喜欢进宫给人下跪么? 引章左思右想想不出因为什么,但自家正牌婆婆召见,哪敢怠慢,立刻便带着甚为稳妥的鱼儿和红叶套上马车进宫去了。 见了面,看到宜妃面带喜色,精神很好,引章才稍稍放了心,料想不会是什么坏事了,可惜,事实证明,是她太过于乐观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96章 金花茶 偶遇(二合一章) 第296章 金花茶 偶遇(二合一章) 见了面,看到宜妃面带喜色,精神很好,引章才稍稍放了心,料想不会是什么坏事了,可惜,事实证明,是她太过于乐观了。 宜妃很开心的跟她聊天,说那金花茶果然是好,饮了之后没两三天功夫,嗓子便好了,而且神清气爽,精神劲特别足。引章听了当然也是高兴的,笑着附和着宜妃。 不料宜妃话锋一转,笑吟吟道:“前几日本宫邀了德妃、良妃、惠妃、陈妃她们小坐,泡了一壶,她们都说好呢后来又给太后送了些,太后见了也喜欢,你那里可还有吗?叫老九派人再弄些来吧宫里各处娘娘都说好,只是可惜太少了,不然,本宫还想给皇上进献一些呢,皇上日理万机,嗓子也该好好保养保养,这金花茶正是合适” 引章听罢心头一沉,暗暗叫苦,宜妃还真是健忘,她都还记得,上次不是说了这东西很难得吗?也不知她是真忘了还是故意忽略事实。如果真有,哪里还用宜妃提醒?她自己早大规模开发去了,这东西不用想都可以看到大好的市场,对于发财的机会,她可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额娘,”引章咬了咬唇,面上似隐似露难色,欲言又止沉吟了好一阵,方斟酌着笑道:“额娘,这金花茶真的很难得的这茶树只有野生,无法进行人工栽培,而且全大清,只有云南和广西两个省份很小一块地方有生长,产量很是稀少至今我和爷都没找着哪里有生长的。我那云南的朋友送了我那些,之后再没有过,我那里还有小半斤左右,过两日我叫人送进宫来给额娘吧,若要新的,我得写信去云南才行呢而且我那朋友喜欢四处云游,也不知他在不在家。” “原来真的这么难得”宜妃听了有些失望,胤禟的财力和本事她是十分清楚的,连胤禟都找不到的东西,那自然是非常之珍稀了。 不过,正因如此,这东西岂非更加珍贵?拥有了不是更有面子吗?宜妃这么想着,精神又是一震,和蔼的向引章微笑道:“只要有便是了,时间长一点也无妨对了,老九找遍了云南和广西,都找不到吗?”她那意思,竟是鼓励胤禟继续努力寻找了 引章只好摇了摇头,笑道:“可不是呢不然怎么这么稀罕呢我那云南的朋友也只找到了十来株而已,产量也是有限,为着这十来株茶树,连那一整片山都买了下来保护着呢”引章索性瞎编了个数告诉宜妃,省得宜妃期望太大。 果然宜妃听了有些失望,微微叹了口气,笑道:“老九手下能人众多,让他们再上点心吧找着了这可是大功一件,皇上必也喜欢的那时,便不会说老九总是胡闹了” 引章心一动,笑道:“九爷手下能人是不少,不过,做生意还罢了,他们对这金花茶也不了解,哪里这么轻易能找得着呢?这世上的稀罕之物跟人之间,那也是讲缘分的如果,如果九爷亲自去找,恐怕把握更大,妾身,亦愿助爷一臂之力。” 宜妃眼睛一亮,沉吟道:“这个——”顿了顿,不觉缓缓点头,笑道:“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只是,老九还罢了,你一个弱女子,跋山涉水的,恐怕不好吧?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引章听宜妃语气中大有松动,不由暗暗心喜,其实,她也很迫切想要找到金花茶,一是为了发财,二是为了满足成就感,三是,她自己也深深的被它迷住了如果宜妃答应了,她自然有法子获得康熙认同,到时候,她和胤禟又可以逍遥自在了。而且电光火石之间,她都已经盘算好了,这一回,去广西,不去云南。因为照她脑中的信息来看,广西才是金花茶正宗发源之地,这个时代与后世相比定有不同,如果运气好的话,发现一大片,那真是……想想都叫人兴奋 “娘娘多虑了”引章忙笑道:“奴婢从小过惯了平常日子,身子好得很呢,而且,承蒙娘娘疼爱,孝敬娘娘也是应该的再说了,总不能让爷一个人去,不但娘娘不放心,奴婢也会担心的。” 宜妃听了十分受用,引章说的很对。宫里的女人虽然明面上大家姐姐妹妹客客气气的,可暗地里谁不较着劲呢?比谁更受宠,比谁拥有更多更贵重的珠宝首饰,比谁的奴才更伶俐忠心,更要比的是,谁的儿子媳妇更有出息受重用、更孝顺 宜妃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决定成全引章,同时也成全自己,只不过,眼看入冬便要过年了,显然此时不宜提这事。 “额娘心里有数了,”宜妃笑了笑,道:“这事暂时先放一放,等年后再说吧你回去好好嘱咐你们爷,这些日子好生着,千万别惹他皇阿玛生气了” “是,额娘”引章喜不自禁,忙笑着答应了。宜妃的意思已经那么明显,再听不明白就是傻子。 “嗯”宜妃满意的点点头。 引章见她似有倦意,便笑着起身,道:“既如此额娘您歇着吧,过两日我便叫人将剩下的金花茶给额娘送过来。” “好。”宜妃笑了笑,看着她行礼退了出去。 回到九爷府,引章迫不及待便往胤禟书房奔去,来年可以大张旗鼓的出远门,这个消息她等不及要跟他分享。她高高兴兴的奔过去扑在他怀中叫了声“胤禟”还没开始说呢,胤禟抬起手搂着她,笑道:“回来了?额娘可是跟你说了金花茶了?” 引章一怔,笑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胤禟轻轻哼了一声,拉着她坐下,望着她笑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宫里的嫔妃们有儿子的找儿子,没儿子的找娘家,都在打听这金花茶呢,不用说,定是额娘的功劳了” “真的?”引章睁大了眼,甚为诧异,随即眼中一黯,叹了口气,无不遗憾道:“可惜了要是咱们有,便发了财了” “你是这么想?”胤禟笑着微微摇头,感到深深的无语,道:“这下可热闹了额娘那里你打算怎么应付呢?爷真有点弄不明白,不就是个茶吗?至于” 引章白了他一眼,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茶,功效强,又叫人赏心悦目,没几个女人能抵挡她的魅力”要不然,荷兰人也不会为了郁金香疯狂啊,可见自然界中总有那么些让人着迷不可自拔的好东西。 “额娘那里,”引章接着又笑道:“我打算给万老爷子去一封信,暂时先混过去再说胤禟”她说着秀眉一扬,眼睛亮亮的,迫不及待将她的建议和宜妃的暗示说了一遍,“怎样?”然后喜孜孜等着胤禟的反应。 “额娘真的答应了?”胤禟十分诧异,要知道,宜妃是比康熙更加反对他在外边游逛的,原因是生怕他在外边吃苦或者吃亏或者发生什么意外。 “难道我还骗你?所以啊,”引章笑着,淳淳教导他:“这些日子你可千万别惹老爷子不痛快啊不然,我跟你没完” 胤禟的手搭上她的肩,笑嘻嘻道:“只要你别天天跟翠羽那丫头鬼混,乖乖的伺候爷,爷什么不好答应你?” “胡扯”引章笑着顺手打掉他的手却偏身依偎在他身上,道:“我什么时候鬼混了?不过进宫住了几日,你就这样记仇?我以后不去便是了” “这还差不多”胤禟笑笑。 丫环突然来报,说是四福晋派人来了。引章正喝茶,一听说忙忙丢下茶碗,一口茶没咽下便叫“快请”,胤禟蹙蹙眉,道:“怎么着急成这样若是四嫂亲自来了,你还不得奔到门口接去?” 引章一边起身出去一边笑道:“难道不应该吗?若是四福晋来了,可不是我得奔门口接去” 回到琴瑟居,四福晋身边的心腹李嬷嬷正在厅上坐着,鱼儿正笑着陪她说话,见引章进来,李嬷嬷忙站起身,笑着上前请安问好,引章摆摆手笑着让起,道:“可是四福晋有什么事吗?派个别的人来说一声便是了,嬷嬷亲自来,我可有点担不起呢” “九侧福晋客气了”李嬷嬷呵呵笑得眼眯成了缝,因那次遇刺事件,引章在四爷府是小有名气的,李嬷嬷对她也颇为佩服,恭恭敬敬双手呈上一封大红泥金嵌花的拜帖,笑道:“我们福晋问侧福晋好,福晋明日去大相国寺进香,想邀侧福晋一道去呢,不知侧福晋有没有闲空?” “哦?”引章有些诧异,不过,既然人家盛情相邀,她说什么也不好拒绝,便笑着接过帖子,道:“当然有空闲这几日我正盘算着去西山进香呢,既然四福晋相邀那正好了劳烦嬷嬷回禀四福晋,明日一早,我便乘车到四爷府同福晋汇合。” “是,那再好不过那奴婢这就回去了”李嬷嬷笑着答应。 引章点点头,笑道:“我还有事,便不送嬷嬷了,鱼儿、红叶,你们送送” 李嬷嬷摇着双手慌忙笑道:“哟,侧福晋这么说可折煞奴婢了,怎么能让您送呢便是两位姑娘奴婢心里也过意不去呀” 引章笑了笑,看着鱼儿和红叶送她出去了,自然少不了让鱼儿递给她一个大大的红包。 次日引章与四福晋一同前往大相国寺进香,因四福晋事先知会过,这一日闲杂人等净皆回避,直到半日之后她二人离去,才又重新开放。 四福晋依旧端庄贤淑,微微笑着,待人亲切又和气,邀请引章同乘一辆车,一路闲话。 引章本以为,她这样的人必是矜持的,不料也极爱说话,声音不徐不疾,轻柔有度,一路上娓娓道来,或是告诉她一些京城里的趣事,或是问问她的经历,而居然不让人觉得啰嗦八卦或是嘴碎刺探人隐私之类的,给人一种如行云流水般舒坦的感觉。引章对她,简直有几分崇拜了 不料回程路上,四福晋突然开口说了句话,让引章把她从心中高高的神座降了下来,变回了凡人。她一般,也不过是个皇子福晋罢了,斡旋与宫里、府上和宗亲贵戚之间。 四福晋轻轻叹了口气,竟笑着问她金花茶哪里可以买得到?说是想买一点孝敬德妃。 引章当时便懵了,哪里可以买得到?她要是知道了她也想买呢四福晋说是想要孝敬德妃,但根据胤禟所说,八成是德妃想要,叫她们想办法的。引章很委婉的跟四福晋说了来龙去脉,四福晋听罢十分失望,笑叹道:“原来果真如此难得,那可,真没法子了” 引章听了有些不忍,便道:“我那里还有一点儿,大概半斤左右,要送一些进宫给宜娘娘,四福晋若是不嫌少,我匀一半给您吧” 四福晋甚喜,忙笑道:“那好极了怎么会嫌少呢,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是,也不好意思白要小弟妹的,价值几何,我也说不上来,还请小弟妹明示” 引章笑笑,道:“四福晋太客气了您这不是存心让我为难嘛” 四福晋再三不肯,笑着左一绕右一弯的,非要付钱给她不可。引章听着心中暗叹四爷府家教果然是严,最后被逼着没法,便笑道:“真是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哪里好用钱来衡量呢?四福晋若是过意不去,将来有什么好东西也送我一份便是了” 四福晋一怔,不能再往前施展,稍一沉吟,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也好,如此生受妹妹了” 引章笑着回“不敢当”,这件事才算完结。 回到府上,更了衣,引章便忙忙来到自己的小书房,将那一匣子金花茶取出来,放在书桌上,轻轻打开。 一股淡雅的干花香立刻扑鼻而来,她情不自禁闭上眼睛悠长的吸了口气,长长的睫毛蓦的闪动,眼睛睁开,耸肩低叹了口气。 她取出另一个银质匣子,将金花茶一朵一朵往银匣子中放,分了一小半,这才停手,轻轻合上银匣子。这些是她仅剩的金花茶了,半斤左右,花极干极透,呈着枯草似的棕黄色,每一朵分量很轻,所以半斤看上去也不算少。引章想了想,抽出别在腰间的丝质手绢,预备将那木匣中的干花捏几朵包起来留给自己,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记得泡上一壶金花茶了,如今就要全部送人,却不禁有几分不舍。 “你在干什么?”胤禟讶然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吓了她一大跳。 “吓死我了”引章禁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胸口,见他相问,便将今日进香之事说了一遍。胤禟听引章说了这事,笑得幸灾乐祸,挑了挑好看的眉,狭长的丹凤眼半眯着,笑道:“你就爱折腾明明没有,还偏要装大方,这会儿倒舍不得做这小气劲了” 引章听了脸上一热,有些恼羞成怒狠狠瞪了他一眼,将他往外推,喋喋嚷道:“是是是,我这人爱慕虚荣好面子、自不量力,可以了吧?九爷您还呆在这儿做什么?也不怕污了您的眼” 胤禟哈哈大笑,抬手将她拥入怀中,道:“爷开个玩笑罢了,你又恼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想到连四嫂也这么上心,阿章,爷对这玩意也有些兴趣了,明年咱们便去一趟广西吧” 引章立刻丢下方才之事,眼睛一亮,笑道:“好啊这才是正事呢等有空了咱们再合计合计,你帮我找些关于广西的地理志来,我有空了好好看看。有备方能无患嘛” “好”胤禟微微一笑,忍不住有些诧异望了她一眼,她算账记账是一把好手,不过,却没怎么见她看过书。 “我不跟你说了,这金花茶还得赶紧送到宫里给额娘。若是迟了,怕她要抱怨”引章说着便唤“红叶”,吩咐了几句,让她带着胤禟的信物进宫不提。 四福晋那里,引章则把那小小的银盒交给了鱼儿,让鱼儿明天再给四福晋送过去。四福晋跟宜妃又不一样,今天才刚刚答应她的,下午就送过去,倒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巴结,引章不愿给她留下这样的印象。 次日过午,鱼儿方用一个鹅黄弹花锦袱包了那小小的银盒,乘着马车前往四爷府,将银盒交给了四福晋。四福晋十分喜欢,不住称谢,对鱼儿十分客气,一口一个“夏姑娘”的,弄得鱼儿很有点不好意思。 从四爷府出来,途径前门大街一带,前门大街东边的东三街是有名的小吃一条街,鱼儿记得引章喜欢吃一家叫做“朱记炒货”的松子和话梅,那条街上十分喧嚣热闹,人挨人挤的,马车不便过去,鱼儿便叫车夫停车一旁,自己下了车准备过去买一点。 不料刚刚买了提在手中,不知从哪儿飞奔过来一骑,横冲直撞带起一阵风飞驰而去,人群自然骚乱惊慌,闪避躲藏,四下冲撞,鱼儿手里提着东西,只顾低着头赶路,不提防被殃及池鱼,手中东西被撞飞了去,身子亦身不由己踉跄摔了出去。鱼儿一声惊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慌乱无措的张舞着,似要在空中抓找着救命稻草。 正暗暗叫苦之际,不料身子却没有落地,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两下撞击带起的小股旋风吹动着他月白的衣袍,带起淡淡的清香传入鼻端,鱼儿不由一怔,心跳顿时漏了两拍,下意识慢慢仰脸,眼光顺着那洁白的衣袍往上移去,对上一双清亮关切的眸子和温润如玉的面庞,鱼儿顿时身子一颤,慌忙挣扎着退开两步,拂了拂衣襟秀发,脸上晕红,结结巴巴道:“八、八爷多谢,多谢八爷”说着,垂下眼眸,心跳得更加快了 在她逃离那一刹那,胤禩身子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迅如流星一闪而逝,即又恢复了淡然的清明,长身玉立,悠闲而从容,微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鱼儿已缓过了神,抬眸飞快瞟了他一眼,笑道:“我方才去四爷府上替主子送点东西,回来的时候想着主子喜欢吃朱记炒货的话梅和松子便下来买了些,谁知道——哎呀糟了,我的话梅,我的松子” 鱼儿此时方惊觉两手空空,四下望望,不远处果然是洒落一地的话梅和松子,她微微苦笑,轻叹道:“这下子惨了,还得重新回去买”说着笑唤了一声“八爷,”正准备告辞,不料下意识抬手抚了抚头上发髻,脸色又是一变,惊道:“我的发簪怎么也不见了” 一时之间神色大急,不觉弯腰在地上找寻起来,那是一支赤金累丝芙蓉花嵌珍珠的发簪,三指大小,做工精巧,雕镂精细,还是引章成亲时胤禟赏的,她和红叶、鸢萝等人人都有,若是这么轻易弄坏了,岂非对胤禟不敬? 胤禩见她着急,便也帮着她找,终于在散落在地包着话梅的黄纸下找着了,幸好如此,不然,只怕早让人捡了去了。鱼儿舒了口气,细细拿在手中端详,眼神忽的一黯,嘴角微微苦笑。 胤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那栩栩如生的芙蓉花缺了一片花瓣,花朵儿也歪斜了些,一颗指头大小的珍珠也有些欲掉不掉的。看着鱼儿的神情,胤禩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嫉妒,嫉妒她对这金簪如此珍惜,不管是谁送的,看着她这神情,他是真的很不舒服。可看着她难过的样子,胤禩又有些不忍,不觉开口道:“前边有家和珍坊,老板我认识,我带你去吧,应该很快就能修好。”鱼儿抬头望着他,不禁一怔,胤禩有些不好意思别开眼光,笑道:“只是一件小事,你不会拒绝吧?再说了,这簪坏了,你回去叫人看见问起,总归不太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97章 使者 宠物(二合一章) 第297章 使者 宠物(二合一章) 鱼儿想了想,点点头向他福了福,笑道:“如此,麻烦八爷了” “呵呵,不必客气”胤禩心头顿时莫名一喜,似被什么甜蜜的东西涨满,涨得要溢出来似的,他轻轻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微笑道:“咱们走吧” 鱼儿心头微颤,笑道:“好”紧走两步,跟在他的身后。 和珍坊的掌柜见八爷亲自上门,岂有不重视的,满脸堆笑将他们让进后堂贵宾室,斟上好茶,摆上精致的零食,殷勤招呼。见说是修理一直发簪,忙不迭接过细看,当即便笑着说最多一个时辰便可修好,请八爷放心云云。胤禩点点头,笑道:“如此,那便快些吧爷等会还有事呢”掌柜的不敢怠慢,忙忙拿着去了。 厅中一时静了下来,除了垂手侍立一旁的小丫鬟再无旁人,鱼儿有些拘束,不知该说什么,胤禩也颇为踌躇,望了望她,欲言又止。 不过好在这种尴尬的情形没有维持多久,不多会,那掌柜的便回转来了,笑嘻嘻的向胤禩躬身拱手道:“八爷放心,草民将活计交给了手艺最好的大师傅,保准误不了爷的事” “好。”胤禩只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掌柜愈加殷勤,使出浑身解数巴结招呼,胤禩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他应酬。 突然,掌柜的话锋一转,笑嘻嘻道:“八爷来的正好,小人店中倒有几件东西,也不知好不好,正想请八爷鉴赏鉴赏呢,不知八爷赏不赏脸?” 胤禩笑了笑,身子轻轻前仰后合,眼眸一闪,道:“是么?取来瞧瞧吧” “是是,八爷您稍等”掌柜顿时喜得浑身发痒,笑呵呵的起身去了。 不一刻转来,手上亲自托着一个垫着宝蓝天鹅绒缎的红木托盘,上边呈着几件首饰,鱼儿望去,只觉珠光璀璨。 掌柜的弯腰轻轻将托盘呈放在胤禩面前的茶几上,笑道:“八爷,您瞧” 胤禩瞟了过去,果然都是好东西,果然好贵东西,双鱼戏莲镶珠嵌宝点翠簪、十八子翡翠手串、羊脂暖玉缠丝镯、鸾凤回首衔滴珠金钗、青玉扁方、凤穿牡丹团玉佩 “和珍坊的东西,果然都是珍品”胤禩微微笑着,信手把玩了两样,最后捡起那块凤穿牡丹白玉佩摩挲着,但见凤凰栩栩如生,展翅摆尾,环绕牡丹,莹润细腻,触肌微凉,他下意识瞟了鱼儿一眼,笑道:“这块玉佩,给爷装上吧” 掌柜的甚喜,一叠声道:“是是,八爷,小人亲自给您装上”说着便欲起身去了。 “等等,”胤禩叫住了他,笑道:“多少钱,你不要钱便走吗?” “呵呵,八爷您可真会玩笑”掌柜的一怔,他原以为胤禩是记账,随后他自己上八爷府找账房结的,胤禩既然亲自付款,显然此事不欲叫府中人知晓。生意人具有独特的敏感和精明,掌柜的不觉下意识瞟了鱼儿一眼,向胤禩笑道:“八爷是老主顾,赏小人几个本钱罢了这玉佩,八爷给五千两吧” 胤禩笑起来,道:“我说,爷只带了三千两,你卖是不卖?”鱼儿原本以为胤禩不会还价的,听他这么说,再想想他的身份,忍不住“扑哧”一笑,忙低头喝茶掩饰。 掌柜的一怔,也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却是一脸为难,咂了咂嘴,捻须沉吟着,似是十分肉痛的寻思一阵,终于苦苦一笑,笑道:“成,三千便三千吧谁叫您是八爷呢沾沾八爷的贵气也是小人的福气了往后,还请八爷多多关照呢” “好说”胤禩笑了笑,从怀中摸出银票递给他,道:“去吧” 掌柜的告了个罪,双手接过,自去结算包装。 做成了生意,掌柜的便不再在首饰上纠缠,再回来时,将一个巴掌大的红木锦盒呈给胤禩之后,便与胤禩说了些别的有趣话题,不多会,那芙蓉金簪修好,掌柜的殷勤交还胤禩,客客气气将他们送了出去。 出了店,走到转角地方,胤禩才把那芙蓉簪还给鱼儿,笑道:“你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若不是,我找他们闹去” 鱼儿忍不住“咯咯”一笑,接过翻覆着细细瞧了瞧,不觉赞道:“一模一样他们的匠人手艺可真好。八爷,谢谢你” “这么客气做什么”胤禩笑笑,将那装着玉佩的锦盒塞到她手里,笑道:“这个,送给你吧” 鱼儿吃了一惊,下意识手往后缩,摇头道:“不、不,不行的,这玉佩这么贵,无功不受禄,鱼儿不能收的” 胤禩不容她拒绝,用力往她手里握了握,理直气壮道:“这块玉佩不适合男人,你不要,我还能给谁?” 鱼儿一时有些懵了,怔怔对着他不容拒绝的神情,不觉傻傻开口道:“那,那你干嘛要买下来呢?” 胤禩抿嘴微微一笑,道:“那掌柜的话都说的那么清楚明白了,爷不买岂不是叫他看轻了?快收起来吧天色不早了,我陪你去买话梅、松子,赶紧回府去吧,不然,”胤禩忍着好笑,眼中却带着浓浓的笑意,道:“不然等会你家主子该着急了,没准又带着人到处找你呢” 鱼儿知道他是揶揄那次酒楼事件,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只得收起那玉佩,随着胤禩去了。 来到朱记炒货店,买了话梅、松子,胤禩又叫伙计包了一包蜂蜜核桃仁,见鱼儿有些发怔的望着他,便笑着交到她手里,道:“送给你吧,我好像看到你喜欢吃这个” 鱼儿脑中“嗡”的响开了,身子微微一颤,差点站不稳。她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水汪汪的眼眸神情复杂的瞟了胤禩一眼,嘴动了动,却只轻轻一笑接过,低声道:“谢谢八爷我先回去了” 胤禩有些期盼,也有些失望,点了点头,道:“好,你路上小心些,我便不送你了” 鱼儿微笑着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不觉与他的相对,不约而同二人各自避开,鱼儿咬了咬唇,转身去了,脚步却不觉有些沉重,一步一拖,心头,却是比这步子更加沉重。她却不知,胤禩一直在背后默默的望着她的背影,他的沉重,比她更深、更重。 过了两日,四福晋果然派人给引章送礼物来了,送的是两匹锦灿辉煌的蜀锦,据说这是四阿哥在四川的门人送的年礼,极其稀罕难得,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胤禟府上什么样的锦绣纱罗绸缎没有?引章见得多了眼界不知不觉也高了,但见了这锦绣灿烂的蜀锦还是惊赞不已。由此可见,德妃一定是很高兴了,因此四福晋才高兴,因此才会送她这么贵重的回礼 引章所料不错,德妃跟宜妃一样,都偏疼小儿子,而胤禟显然比胤桢要幸运的多。胤禟的亲哥哥胤祺是个脾气和顺的老好人,不小心眼,不嫉妒,即便常常因为胤禟不听话而受宜妃迁怒埋怨他也依然不改初衷的孝敬额娘,关心弟弟。 胤禛就不一样了,看到德妃心疼弟弟,那是怎么看怎么别扭、不舒服,心里所想通过紧绷绷的脸和冷冰冰的眼神展露无疑,母子兄弟之间的关系弄得也十分别扭尴尬。不想,这次德妃偶尔提了金花茶,胤桢没给她弄来,反倒是四福晋给她弄来了,她自然是欣慰的,起码她有理由认为,大儿子对她的事还是很上心的。心一开,连带着对四福晋亲切了不少,顺便传达了对大儿子的关心,四福晋当然更加喜出望外,对引章越发感激,一从宫里回去,便叫人将蜀锦送到了九爷府。 十一月初,前去盛京的翠羽回到了京城。她是个最富贵又最闲的人,于是一天到晚没事便往九爷府上跑,跟引章一处玩,跟她一样往九爷府跑得很勤快的还有一个胤俄。几人天天一处,或在府上消遣,或在京城里闲逛,偶尔天气好时打马出城散心,日子过得颇为悠闲。相处下来,引章也不觉得胤俄那么讨厌了,对他也好了很多。 一日,三人带着随从打马出北城,在槐树坡茶馆休息时,赫然看到一队骑着骏马,扯着旌旗,衣着鲜艳的蒙古人缓缓经过,往京城里进发,吸引了很多人看热闹。引章还没见过这样的,不免好奇多瞧了几眼,向他二人笑道:“这些蒙古人来京城做什么?打扮得这么精致,倒像是要做新郎官” 翠羽听了“扑哧”一笑,胤俄伸着脖子张望了望,道:“还真别说,蒙古使者很多年没见进京了老头子一般都让他们到热河聚聚,很少传召进京的”他再眨眨眼细细盯着那迎风飘扯的旌旗细细看了看,不觉一拍桌子,讶然道:“妹子你瞧瞧,那不是科尔沁部的图腾么他们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翠羽瞧了瞧,笑道:“果然是他们,多半是来给老爷子拜年的吧” 胤俄却是瞅了引章一眼,呵呵一笑,道:“没准小九嫂说对了,是要来做新郎官” 翠羽听了眨了眨眼,拍手取笑道:“十哥你自己的福晋是蒙古人,见着蒙古人就想着结亲的事,不害臊”引章听了忍不住跟她相视,二人大笑起来。 胤俄脸上一红,笑道:“胡说我说丫头你先别得意,这些妹妹中还就你年龄合适,到时没准这事摊你身上呢” “看我不撕你的嘴”翠羽俏脸一沉,追着胤俄打,胤俄起身躲闪不已,直叫“小九嫂救命”,引章见茶馆中人都望过来,便忙笑着劝阻,翠羽犹自撅着嘴不高兴,胤俄回过头来笑嘻嘻的左一句右一句赔不是,翠羽绷着的小脸“扑哧”一笑,才算作罢。 随后三人又转了转,看看日已过午,阳光虽灿烂但温度却渐渐降了,便一齐回城。 翠羽一回到宫中,便有乾清宫太监前来传召,她本来随口应了,突然觉得有些反常,脑子里下意识想起胤俄的玩笑话,心里便有些不舒服,怏怏向那太监道:“本格格今天累了,走不动了,你回去告诉皇阿玛,明儿我再去给他请安吧” “是,格格”小太监顺从的答应,轻轻退了出去。羽格格素来娇纵,说一不二,他可不敢自讨没趣。 不料不多会,康熙在宫女太监簇拥下摆驾亲自来到了涵碧楼,也不叫人通报,直接便进去了。看到女儿歪在炕上,怀里捧着小巧的海棠花形食盒,嗑得瓜子皮到处乱飞,他忍不住哈哈一笑,背着手一边踱过去一边摇头笑道:“我说羽儿啊,你不是累了吗?怎么不好好歇着?瞧瞧,朕看着你是精神足着呢” 侍奉的太监宫女们早跪了一地,翠羽没料到康熙会来,吃惊的一跃坐起,将瓜子盒搁在炕几上,一边拍拍沾着瓜子皮的衣裳一边起身下炕笑道:“皇阿玛,您怎么来了?” “朕来看看你”康熙望望那狼藉不堪的炕上,蹙蹙眉,转身往一旁的榻上坐下,眼角一挑,斜斜望着她,笑道:“今儿又上哪儿去了?又上你九哥那去了?” 翠羽亲自接过茶奉与康熙,手里绞着手绢站在一旁笑道:“是啊,别的人没意思,我只爱跟姐姐玩。” “姐姐?”康熙诧异的望了她一眼。 “是小九嫂啦我习惯叫姐姐,这样更亲密些”翠羽笑嘻嘻道。 “胡闹”康熙轻轻笑道,却是含着宠溺。 “还不坐下还等朕请你?不然一会又嚷嚷着腿酸腰疼的,”康熙见她还站着便瞪了她一眼,不觉摇头叹道:“你这丫头,真是没一刻不叫朕操心也不知哪儿惯出来那么多毛病” 翠羽便笑着依偎他坐下,伸手圈着他的脖子整个人粘在他身上撒娇道:“人家哪里有毛病啦有一个伟大的阿玛罩着,还不许人家可着劲的享受玩乐呀” “听听,你还有理了享受玩乐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没出息的小丫头”康熙乐了,不觉向众人道,众宫女太监知道皇上是疼爱格格,都抿着嘴好笑。 康熙又道:“那怎么你伟大的阿玛传召,你还推着不去呢?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康熙说着情不自禁多了几分关切,道:“乖女儿,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啊”翠羽没精打采,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怎么的,我心情不好,不想去,怕惹皇阿玛生气” 康熙放了心,笑道:“皇阿玛怎么会生你的气?嗯,心情不好,皇阿玛告诉你个好消息,没准你听了心情便好了” “真的?什么好消息?”翠羽眼睛一亮,水汪汪的杏核眼眨了眨,果然有几分期盼。 康熙呵呵笑了,在她光洁白皙的额上轻轻一点,笑道:“科尔沁的阿穆尔大王子来了” 翠羽一呆,顿时没了兴致,懒洋洋向后一靠,撅着小嘴道:“阿穆尔啊?他爱来不来,这有什么好叫人高兴的” “咦?”康熙有些奇怪瞟了她一眼,笑道:“在塞外那会,你跟他不是玩得挺好的吗?” 翠羽道:“是啊,他骑马骑得很好嘛,箭术也还可以,看着带劲,不过,也就这样而已啊” 康熙笑道:“那你还是不讨厌他嘛”看着她欲言辩解,康熙摆摆手打断,又笑道:“你可知他这次是为何而来?” 翠羽更加别扭不高兴,道:“我怎么知道?反正跟我没关系” 康熙瞧着这别扭女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道:“怎么跟你没关系?人家巴巴的送了匹好马进京,可是专程送给你的哦,还有一对黑山崖雕,一对纯白的小狐狸,你不要那便算了” “真的吗?在哪儿在哪儿皇阿玛,你快告诉人家”翠羽顿时大喜,连连摇着康熙胳膊发问。 康熙不由哈哈大笑,揶揄道:“这会不累了?不口口声声说讨厌人家了?” 翠羽不好意思笑了笑,道:“等我见了东西再说吧” 康熙甚是无奈,道:“都养在上驷院,今儿天不早了,明日再去看吧不过,”康熙瞅了她一眼,道:“人家阿穆尔王子远道而来,是贵客,你别忘了好好谢谢人家” “知道啦”翠羽笑笑,道:“他看中什么,皇阿玛给他便是了,难道叫我去谢他不成?我可是大清的公主” 康熙笑了笑,沉吟道:“这样吧,明儿跟你九哥、十哥一起,好好招呼招呼人家,带人家在京城里好好逛逛。记着——” “人家是贵客,千万别怠慢了”翠羽打断道。 “你知道就好”康熙微微一笑,再坐了一会便去了。 翠羽十分兴奋,想着礼物一晚上没睡好。宝马,巨雕、白狐,这都是她想要的,没想到那个憨头憨脑的阿穆尔,本事还不小嘛在这冻得要死的时节千里迢迢眼巴巴的给她送来,还真是有心了 胤禟、胤俄领了圣旨,次日便陪同翠羽,一道招呼阿穆尔王子,翠羽执意要姐姐相陪,康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一处。 其实引章并不想相陪,无奈拗不过翠羽只好作罢,主要是她不太愿意卷入这种“满蒙一家”的复杂关系中。 此时,除了翠羽还真的认为阿穆尔只是为了讨好康熙而送礼物给她,大伙儿都心头雪亮,康熙是有心促成这门亲事。科尔沁是蒙古诸部的龙头老大,而且素来与清廷皇室关系密切,阿穆尔乃科尔沁世子爷,为人憨直,仪表不俗,康熙早有心联姻,但却没有动过乖女儿翠羽的主意,也不知怎的,他没理由的宠着这个女儿,可舍不得她嫁去那么远。不过,今年塞外一行,看到翠羽跟阿穆尔又说又笑走得很近,阿穆尔对翠羽又格外的照顾顺从,明显看向翠羽的眼神都不对,他便不觉暗暗留了心。不想阿穆尔还真没让他失望,翠羽随口一说的话他都记在心上,不顾天气恶劣来京,带着搜寻到的礼物前来送给翠羽,单这份心,也让他可以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了。 次日,众人来至上驷院一同观赏阿穆尔送来的礼物。当阿穆尔亲自将那高过人头,长过七尺,浑身火红不带一根杂毛的骏马牵出来时,众人俱是眼睛一亮,齐声惊呼。那马毛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最上等的缎子,肌肉矫健,双目炯炯,大如铜铃,高高昂着头踏步前行长声嘶鸣,甚是傲气。 翠羽大喜,咯咯笑着不住称赞“好马”迫不及待奔过去要伸手摸它,阿穆尔大惊,惊叫一声“格格小心”慌忙伸手去拦,仍是迟了一步,那马偏头躲过翠羽的手,前蹄飞扬,愤怒的盯着她喷着响鼻,翠羽“啊”的一声,吓得小脸煞白,若不是后来阿穆尔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拉过,非给那马儿好好踢两下不可。 随后奔过来的胤禟、胤俄和引章见翠羽无事,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老爷子的宝贝万一擦破点皮,他们也得赔上一顿好骂,如果正碰上他心情不好,没准还要加上一顿罚跪。 “我说王子,这马还没训练好你就敢牵出来?若是伤着格格,那可怎么好”胤俄有些不满。 “我——”阿穆尔方才也是吓得脸色蜡黄,尴尬苦笑了笑,瞟了翠羽一眼,呐呐道:“格格说过喜欢野马,所以我,我——” “扑哧”引章不觉笑了出声,胤禟也挡着嘴好笑,胤俄目瞪口呆,半响“嘿”的一笑,道:“这丫头的话,你还当真了?” “十哥”翠羽不依,脸上有些讪讪,望了阿穆尔一眼,昂首道:“阿穆尔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说的哼,你们等着瞧,瞧我怎么驯服它” 阿穆尔见她帮着自己说话不觉大喜,顿时容光焕发,双眸炯炯发亮,忙道:“羽格格,小王愿助一臂之力” 翠羽笑道:“好啊,不过,不许伤害它,不许打它,不许骂它,我见过你们蒙古人驯马,太暴力了,我不忍心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98章 出京(二合一章) 第298章 出京(二合一章) (谢谢炭烧的丘陵、左手深蓝、书友110523061042372) 翠羽笑道:“好啊,不过,不许伤害它,不许打它,不许骂它,我见过你们蒙古人驯马,太暴力了,我不忍心的” 阿穆尔一怔,双手一摊,笑道:“羽格格,您可难倒我了这可怎么办呢” “姐姐,你有什么办法?”翠羽忽然转头向引章。 引章一愣,笑道:“我又不懂驯马,我哪有什么办法不过,我倒是听人说过,马儿最通人性,你对它好,跟它说好听的话,让它感觉得到,它便也会对你好了。” 阿穆尔眼睛一亮,顿时喜道:“谢侧福晋提点,小王想到法子了”说着便向胤禟等笑问可有松子糖?胤禟点点头,命小太监即刻取来。阿穆尔道了谢,方向翠羽众人解释道:“小王从前听人说过,马儿喜食松子糖,托在掌心送它嘴边,若它食了,便是认同了那人,格格,要不要试试?” “好啊好啊这个可以试试”翠羽甚喜,眼眸子亮晶晶的。 不一会松子糖取来,翠羽跃跃欲试,握在手中,摊开手掌,怯怯伸过去。马儿认为这是挑衅和调戏,自然不肯就范,大如铜铃的一双眼睛充满敌意瞪着她,她的手一靠近便是头一昂,气一喷,十分彪悍。翠羽吓得躲闪不已,更觉有趣,在控制范围内一次次试探,咯咯直笑,阿穆尔紧张的守在一旁,看她笑了也呵呵的跟着笑。胤禟和胤俄、引章识趣的避在一旁,小声聊天,微笑注视着。 翠羽一连试了好几次,在阿穆尔的帮助引导下,那马儿终于渐渐消除了戒心,渐渐接纳了她,高昂着头,眨巴着眼,仿佛在思考什么,最后终于低下头,舌头一卷,从她掌心卷走了松子糖,嘎嘣嘎嘣嚼了起来,翠羽一声欢呼,又喂了它几颗,试探着去抚摸它的头,那马儿只略甩了甩,便也由着她了。翠羽大喜,欢然拍手笑道:“姐姐,你瞧,它听我的话了呢” 引章便笑道:“是啊,它知道你对它好,自然听你的话了” 翠羽笑道:“没想到它这么通灵性对了,阿穆尔,它叫什么名字?” 阿穆尔忙笑道:“它还没名字呢请格格赐名” “姐姐,你说呢?”翠羽拍了拍手,笑吟吟望着引章。 引章上前走了两步,围着那马儿瞧了瞧,笑道:“不如就叫火玫瑰吧” “火玫瑰?”翠羽拍手笑道:“火玫瑰好,就叫火玫瑰,我喜欢这个名字”说着亲昵的拍了拍马儿的头,笑道:“从现在起,你有名字了,你叫火玫瑰,以后我叫你的时候你可要答应哦” 那马儿仿佛听得懂似的,瞟了她一眼,甩头向天一声嘶鸣像在应答,逗得几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阿穆尔瞧着容光焕发的翠羽,更是眼睛一阵一阵发亮。胤禟知道自家老爷子的心思,便玩笑道:“小羽你瞧瞧,人家阿穆尔对你多好” 翠羽瞟了阿穆尔一眼,嫣然一笑,道:“是啊他比九哥对我还好阿穆尔,你既来了京城,索性住到明春天气好了再走吧,你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好了” 阿穆尔受宠若惊,兴奋得满脸发光,搓着手只是笑,不知该说什么好,连连点头,结结巴巴道:“格格,格格客气,客气了为格格效劳,是,是我的——福气” 翠羽呵呵一笑,道:“对了,黑山崖雕和小狐狸呢?在哪儿快带我去瞧” 阿穆尔应了一声“好”却又忍不住关切道:“格格站了这么久累不累?要不要先回殿坐坐,喝杯茶休息一阵?” 引章不由得瞟了他一眼,暗道:此人倒是个细心的,跟翠羽若是成了还真是不错 翠羽却有点不耐道:“不用了,我哪里那么娇弱,现在就看吧” “好。”阿穆尔自然没有异议,笑着点头答应,引翠羽一行去看那一对雕。 众人来至雕房,饲雕的两名雕奴行了一礼退往一旁,阿穆尔便引着众人来至双雕停着的木架旁。 翠羽一看那两只雕,通身漆黑,羽毛光亮,绿豆似的眼睛闪闪发亮如宝石,可爱是可爱到了十分,可是,太小了,跟一只刚刚成年的小母鸡似的,完全不具备展翅翱翔、傲视群鸟的凛凛英姿,也不见钢铁般的神韵气质。 翠羽和引章上前看了,十分失望,道:“可是,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啊,是那种,”她用手在半空比划了划,“这么大的,站起来有大半个人那样高,可以骑在上边的。” 阿穆尔笑笑,道:“格格,是这样的,这黑山崖雕正是格格所说的这种啊只是,它们现在还小呢,还得养个三四年,才能像格格说的那样。” “真的?”翠羽眼睛顿时注意起来,觑着眼瞧了瞧,还是有些怀疑,实在想象不出来,这黑不溜秋跟小鸡似的小鸟儿真有一天能长成她在大草原时见到的袭击羊群的雄鹰吗? “小羽,阿穆尔没骗你,黑山崖雕我也见过,确是这样的这玩意成年的抓不住,便是射伤了捉回来养也训不好的,得从小儿养才养得熟。”胤俄说着瞟了阿穆尔一眼,道:“黑山崖雕的窝往往搭造在悬崖之上,为了逮这两只雏鸟,王子费了不少心思吧?” 阿穆尔眼神一躲,忙笑道:“我运气不错,恰好遇上了,其实还好,还好” “那不是很危险?”翠羽听了不禁一呆,向阿穆尔微微蹙了蹙眉,道:“如果很危险,你就不要去了嘛万一真的受伤了那多不好” 阿穆尔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忙笑道:“谢格格关心,格格真是好心肠真的,我说的是真的,不危险” 翠羽一笑便不再说什么,伸出纤细的手指逗了逗那两只雏鸟,笑道:“真看不出来,它们以后长大了会那么厉害从今儿起,我要亲自养它们” 阿穆尔忙道:“格格放心,小王带来这两人都是经验技术极好的鹰奴,这两人送给格格,格格尽管把一切交给他们”说着便叫那二人上前,见过新主子。 翠羽笑着点了点头,挥手退下他二人,拉着引章的胳膊娇笑道:“姐姐,你说它们俩该叫个什么名儿好呢?” 引章笑道:“我看就叫大黑、小黑吧,又顺口又好记” “这叫什么名字”胤禟不由好笑微微摇头。 翠羽却甚是赞同,笑道:“姐姐说的不错,大黑、小黑又形象又好记,就叫这么个名了”说着又向阿穆尔笑道:“小狐狸呢?快叫人带出来我瞧瞧” 阿穆尔点点头,又领着他们来到隔壁一间屋子,喂养小狐狸的是两名婢女。 引章和翠羽一见那对眼珠漆黑灵动异常,通体雪白,像一只猫那样大的小白狐敏捷灵巧,见人进来“嗖”的一下飞快窜到婢女的怀中,露出毛茸茸小小的脑袋,尖尖的小鼻头,滚动着绿豆似的小眼珠子不断打量他们,情不自禁眼睛一亮,不约而同“呀”的一声惊赞。 “好可爱的小狐狸”翠羽大喜,三步两步过去,忍不住伸手欲抚弄。那小狐狸吱吱叫着,下意识往回缩,抱着它的婢女轻轻抚了抚它的头,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它便乖乖不动了,任由翠羽抚摸,小眼珠子转来转去,好奇的打量着翠羽,憨态可掬,可爱极了 “格格,这两只小狐狸正是咱们在草原上碰见的那两只呢”阿穆尔上前,笑着向翠羽道。 “真的?”翠羽又惊又喜,细细打量那小狐狸,向阿穆尔嫣然一笑:“你真厉害,真的把它们捉住了” “谢格格夸奖,这是它们跟格格有缘”阿穆尔笑笑,扯来扯去,末了总是说“跟格格有缘”,就像他自己一样,恨不得也“跟格格有缘”。 两只小狐狸极具灵性,并不怎么怕人,在婢女的调教和翠羽善意的示好下,很快跟翠羽熟悉了起来,一下子跃到了她的怀中,逗得翠羽大乐。阿穆尔便在一旁轻言细语,告诉翠羽小狐狸的生活习性,喜欢及不喜欢吃什么、做什么、玩什么,什么时候需要休息,什么时候要洗澡,有什么忌讳及天敌等等,翠羽命贴身宫女百灵一一记下了。 这一趟转下来,不觉半日时光过去了,胤禟和胤俄便笑问翠羽可累了,是否要回寝宫休息?翠羽一听果然觉得腿脚有些酸疼,便笑着点点头,带着两只小狐狸与他们告别回去了。胤禟、引章和胤俄便送阿穆尔回驿馆休息,笑说明日再陪他四处逛逛。阿穆尔还依依不舍,眼巴巴望着翠羽窈窕的身姿消失在视野中,才心不在焉点点头,笑说:“有劳” 胤禟和胤俄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请他上车,将他送了回去。然后,兄弟二人在驿馆门口分别,各回各家。 一回到琴瑟居,胤禟往榻上一倒,便嚷着累死了,不禁发牢骚抱怨老爷子,说这差事简直要命,比上朝还要累人。引章神气不太好,闷闷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怎么了?可是累坏了?过来爷抱抱”胤禟不觉起身,堆起笑脸将她拥入怀中。 引章顺势靠着他,眼巴巴望着他,颇含深意,又抿着唇一言不发。 胤禟好笑,俯身在那紧闭的嘴唇上轻轻一吻,笑道:“娘子怎么了?不开心?哦,”他突然明白,笑道:“阿穆尔那小子送给小羽的东西,娘子也想要,是么?” “胤禟”引章眼睛一亮,对他的善解人意甚是满意,笑嘻嘻忙道:“我不贪心的,我只想要一对养大了可以骑人的黑山崖雕,成不?” “娘子喜欢有什么不成”胤禟满口答应,笑道:“爷派人去找就是了,不过,你可别抱太大希望,雕又不是马,骑什么骑?也不怕危险再说了,骑上去恐怕也飞不了多远,权当养着玩还差不多” “那就养着玩好了,你答应的可别忘了”引章笑笑。 “爷什么时候会忘了你的事呢?”胤禟不满瞪了她一眼,不觉摇头微叹:“我说你们俩也是奇怪,小猫小狗不养,偏喜欢这种野性东西那阿穆尔若是真跟小羽成了,今后可够他受的没准哪天那丫头兴致一来要养几头狼玩玩” 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道:“那又如何?科尔沁部又不是玩不起而且对人家阿穆尔来说,也是甘之如饴的”她回想着今日种种情景,不觉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看啊,阿穆尔愿意,羽妹妹还不一定愿意呢这件事——还真说不准” “你也看出来了?”胤禟瞟了她一眼,眉头不觉微蹙:“老爷子这回可是失算了阿穆尔千肯百肯是不用说的了,但是小羽,爷实在看不出来她对那小子有半点男女之情。” “是啊”引章好笑,道:“咱们都看出来了,可是阿穆尔好像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呢,羽妹妹对他一笑,他的眼睛发光,脸都红了” “你看人家那么仔细做什么?”胤禟有些不满,道:“哼,小羽那脾气,倘若得知阿穆尔为着求亲而来,那可真有热闹瞧了” 引章不觉心惊,忙道:“如果,如果羽妹妹不肯,皇上,会不会强迫她?” 胤禟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知道若是别人,哪敢违抗老爷子,不过若是小羽,那就难说了。”他望望引章,笑道:“你不用操心,小羽在老爷子心目中地位非同一般,这事且看着吧其实说真心话,爷也希望他们能成了,毕竟这阿穆尔人很不错,更重要的事,他是真疼小羽。” “这你可错了阿穆尔再好,进不到羽妹妹心里,羽妹妹不喜欢,那有什么用,她一样不会觉得幸福。女人的心思,跟你们男人不一样”想到翠羽有可能被迫嫁到蒙古,引章的心里不觉有些难受起来。 胤禟笑了笑,抚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笑道:“你放心,小羽绝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她真发起脾气来,老爷子也拿她没有办法的” 引章“哦”了一声,不禁好奇,道:“羽妹妹的额娘,到底是什么来头,皇上竟会这么宠着她?” 胤禟突然神色一凛,摇头道:“不知道。她的额娘是谁我们兄弟没有谁清楚,反正不是宫里的人,小羽也是八岁时皇阿玛领回宫来,记在贤妃名下,但宫里压根就没有什么贤妃她先前一直随着皇阿玛住在乾清宫,过了两年才赐居涵碧楼。皇阿玛子女众多,她是最得宠的一个,也没有谁敢打听她的来历。这事除了皇阿玛、太后和几位年纪大的嫔妃恐怕没人知道,这是宫里一大忌讳,你可千万别乱问、乱说,知道么?” 引章心一震,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胤禟、胤俄、引章的任务仍然是与翠羽一起陪着这位蒙古来的贵客王子游览京城。翠羽浑然不知自家皇阿玛在推销自己,只是单纯作为朋友陪着阿穆尔而已,毫无心理压力。胤禟就不同了,康熙明里暗里点拨,要他们兄弟把握住一切能将那两人拴在一起的机会,没有机会也要制造机会,让他们碰撞出爱情的火花。面对着完全没有进入感情戏状态的妹子,胤禟明白自己是完不成任务的了,不禁暗暗叫苦,又不得不坚持下去,内心巴不得那阿穆尔赶紧回蒙古,可惜,康熙还盛情邀请人家留下来过年 这日子好容易熬到过年之后,胤禟比引章还着急着离京,不等引章念叨,便主动跟自家额娘沟通,说是要前往广西,寻找金花茶。 宜妃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嘱咐了他们几句好好保重身体、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便替他们在康熙面前提了提。 因年前引章从万老花匠那里又弄来了三斤左右的金花茶,自己留了一斤分送各位福晋,分别进献给太后和宜妃一斤。太后年纪大了,气喘的毛病已随了两三年,吃了许多药总不能根治,不想喝了金花茶之后,症状减轻了许多,呼吸不像从前那么吃力,晚上睡觉也安稳多了。太后大悦,便问起了这早已名声鹊起而实物难寻的金花茶,听宜妃说起胤禟和引章这么个想法,太后也是赞同的。所以,康熙听宜妃提起,也不好拒绝,只说二月份等阿穆尔回蒙古了,胤禟和引章再出发。 胤禟哪里还愿意等,使了点小小的手段,通过翠羽打发阿穆尔早早离京,阿穆尔对心目中女神的话自然是千依百顺无有不从的,翠羽说要回安徽孔雀山庄有事,阿穆尔便主动提出早早回蒙,不敢劳烦公主了。 于是,刚刚进入二月,胤禟便带着引章进宫辞别宜妃,拜别太后,留下红叶和凌霄在京看屋子,带着鱼儿、鸢萝和阿青、阿碧等离京前往广西进发。翠羽与他们依依惜别,说是回孔雀山庄一趟,五月份便去广西找他们。胤禟自然应允。 出了京,胤禟大大松了口气,二人便商量着沿着运河坐船到杭州,然后再从杭州改走陆路,经江西、湖南前往广西十万大山上思县一带,因为后世,就是在上思一带发现的金花茶。 想到还可以顺便回一趟家,引章心情特别愉悦,鱼儿和鸢萝也很是兴奋,毕竟,骆家不但是引章的家,她们也早把那儿当成了自己的家。 “可惜了,若是羽妹妹跟咱们一道去多好啊,我娘一直念叨着想见她呢这回又错过机会了”望着悠悠碧水,耳听哗哗橹声,引章不由轻轻一叹。 胤禟笑嘻嘻抱着她,不安分的双手在她腰间摩挲来去,凑过嘴在她颊上重重一吻,笑道:“幸好她没跟来,她跟着来多碍事等她五六月启程,怕是咱们早回程了” 引章知道他说的“碍事”是什么意思,脸上一红,轻轻扭了他一下,笑道:“你天天动的什么心思呢羽妹妹多好的人,我倒是想着她来呢” “她可没那么快,”胤禟微微一笑,道:“她每年三、四月份都要回她的孔雀山庄住一阵子的,要启程最早也得五月份了,等她到广西,还不得六月底?” “为什么非要回孔雀山庄住两个月?是她额娘定下的规矩吗?”引章忍不住又想八卦了。自打想到翠羽的娘十有八九是穿越同仁,引章便一直很好奇,可惜,人家早已去世了,也说不准又穿回去了 “大概是吧”胤禟淡淡道:“小羽的额娘是一个谜,谁知道什么原因呢小羽不喜欢人家打听她额娘的事,爷倒是奇怪,你怎么老喜欢绕这上边?”胤禟不禁深深瞅了她一眼。 引章不以为然撇撇嘴,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既然这么神秘,人家不问就是了” 胤禟笑笑,道:“爷是为了你好” 十二天之后,船到杭州,安寄翠已事先得了消息,此时正在杭州等候着女儿,母女相见,四目相向,互相打量,不禁都有些恍惚,好像好久好久不见,久得仿佛再世为人了一样。 安寄翠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眼中闪闪发亮,半响才叹息般柔声唤了句“乖女儿……”见女儿通身打扮装饰无一不精致,容光焕发,神彩出众,知道她过得很好,心中大尉,对胤禟也格外的殷勤热情,一口一声笑着叫“姑爷”。胤禟一来敬重安寄翠,二来要讨好娘子,应对十分恭敬有礼,不但安寄翠满意,引章也果然大喜,晚间自然千依百顺打叠起千百样温柔回报他,二人愈显恩爱,如漆似胶。 两人在杭州住了七天,然后才告别继续上路。本来计划是呆五天的,谁知青鸾唱戏,胤禟随口点拨评价了几句,青鸾大喜过望,引为知己,磨着要跟胤禟切磋切磋。胤禟本好此道,又抹不开青鸾的热情,只好又多留了两天。青鸾意犹未尽。引章倒是无所谓,笑着跟青鸾说如果舍不得,可以跟他们一起去广西,可以一路切磋。青鸾听了十分动心,闪闪发亮的眸子转了转,欲舍不舍的犹豫了一阵,终于摇了摇头,笑着说在杭州还有事要忙,分不开身。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99章 土司 寻找(二合一章) 第299章 土司 寻找(二合一章) 引章倒是无所谓,笑着跟青鸾说如果舍不得,可以跟他们一起去广西,可以一路切磋。青鸾听了十分动心,闪闪发亮的眸子转了转,欲舍不舍的犹豫了一阵,终于摇了摇头,笑着说在杭州还有事要忙,分不开身。 引章大为惊奇,青鸾居然也会有事?而且还说得煞有介事的。她才不信她有什么正经事呢于是便笑问何事? 青鸾颇为得意,说自己在青云社客串登台,那儿的大老板十分看重她,原本百般设法想让她正式加入,打听到她有大把大把花不完的银票,唱戏纯属爱好业余才怏怏放弃。不过,青鸾还是答应了会常常过去友情演出,最近正在排一出叫做“汉宫秋”的新戏,她正在劲头上,当然舍不得走。 引章听了一怔,又好气又好笑,她还以为她是三分钟热度呢,不料这一入门,就坚持到现在了 “既然这样,那你还是留在杭州好了”引章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鼓励道:“好好努力啊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你的名声都能传到京城了” “真的可以吗?”青鸾听了不觉笑靥如花,眼睛一闪一闪泛着水光。 “当然可以”引章点点头。难得青鸾有自己的追求,她还是十分支持的。而且,她也并不认为戏子有多么低下见不得人。 胤禟却不是那么想,瞟了冯茹两眼,不做声。 晚间时分,胤禟特意传来冯茹,措辞甚为严厉,让她好好劝阻青鸾,不要让她再抛头露面、登台入场的胡闹。引章深不以为然,忍不住插嘴反驳,胤禟瞪了她一眼,斥道:“你懂什么,那种地方青鸾不适合,她那个脾气,平日没事便罢了,若哪天被人纠缠上,她能好声好言与人周旋?让她手下两丫头揍人家一顿我更信些到时候看着吧,还不知怎么收场呢” 引章听了方才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胤禟所言不错,他虽没明说,但据她看来,这年头戏班子跟青楼差不了多少,哪位达官贵人看上某位戏子,还不是要怎样便怎样的?不服从的冯茹的下场就是极好的例子。青鸾当然不是冯茹,但终究会惹麻烦。 “既是如此,冯姐姐,你寻着机会好好劝劝青鸾吧。让你劝她我知道难为你了,她的脾气不是那么听人劝的,但你与她亲厚,而且你又是行家,慢慢劝她退出,我想总也不难” 冯茹只得答应,陪笑道:“侧福晋说的是,我一定好好劝劝她。” 胤禟道:“不是好好劝劝,是定要劝的下来你引她入了迷,还不得你自个去解决,这件事可大可小,可若真有一天闹出事来,你自己想想吧” 冯茹心下一凛,吓得背后一阵发凉,慌忙跪下颤声道:“九爷恕罪,奴婢,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胤禟瞟了她一眼,挥挥手:“知道就好下去吧” 冯茹去了,引章心里也有些不自在,笑道:“连我也有不是了” 胤禟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大而化之,青鸾在家里玩玩无妨,可她好歹是个姑娘家,而且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家你我最清楚不过,你怎么能放任自流由着她折腾呢?江南富庶,山明水媚,什么大人物都有可能出现在这儿,我这不是担心你么?她出了事咱们不能不管,可如果因此牵扯曝光了你的身份,爷倒不觉什么,你不是一直忌讳这个吗?” 引章听罢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忍不住依偎黏在他身上,伸手圈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唇上、鼻子上连连亲吻,笑道:“胤禟,我爱死你了有你在,我真是什么都不用管了,我要把一切都交给你” 胤禟顺手将她揽着抱坐在自己腿上,挑起她下巴笑道:“你的一切难道还有没交给爷的?唔,让爷好好检查检查……” “胤禟……”怀中女子身子发软,声音又甜又腻,媚眼如丝,吐息如兰,胤禟心一荡,抱着她大步往卧室走去…… 离开杭州时,已是三月初一,此时的天气,越往南行越是暖和,一路走一路都是春天。虽没去过广西,但经江西的路引章不知走过多少回了,一路走情不自禁跟胤禟兴致勃勃大说特说从前远游的情形,胤禟听着听着又怜悯又心疼,看她眉飞色舞说着风餐露宿的生活,他的怜悯和心疼不禁又加重了几分,抱着她格外温柔体贴,又是亲吻又是抚摸,含情脉脉的双眸似要滴出水来,引章莫名其妙,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也忍不住感到暖暖的感动,想到从今以后有他相伴,心里不禁一阵甜蜜。 足足走了一个月,一行人才到达这个坐落在十万大山支脉当中的小镇上思——说是小镇都抬举了它,实在是偏僻冷清得可怜,小小的镇上只有一条破破烂烂的街道,几十户人家而已,连家客栈都没有。据说,这儿实际上只是一个临时性的市集中心,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三日乃是市集日,这一日四村八乡的百姓们聚集在此,进行生活用品和各种山货的买卖交易,而且大多数交易还停留在以物换物的阶段。 更要命的是,居住在这儿的都是壮、瑶、苗、侗等少数民族,装束奇特倒是让人大开了眼界,可是言语不通啊,连比带划都不通。还好南京府的府台大人是胤俄的门人,经过南宁府时,胤禟找到府台,亮出身份,让府台大人给派了十来名向导兼杂役,沟通的问题倒算是解决了。住宿,也是让向导找到了当地一家土司,跟人借住了一家院子。 引章和鱼儿相视一眼,不由暗暗庆幸,还好有胤禟在,不然,她们主仆还不知要费多少唇舌才能在此地落脚呢,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当地不产麦子,当地人也不食面食,什么面条、饺子、包子、馒头一概没有,引章鱼儿等无所谓,胤禟却是十分不好过,再加上这儿的菜肴口味不是清淡得几乎无味便是偏甜、偏酸,胤禟的眉头皱起来就没展开过,如果不是为了陪着娘子,让他连夜掉头离开他都愿意,引章见了心疼不已,只好接过了厨师的活儿,亲自下厨,按着他的口味就着材料勉强改善改善,胤禟才稍稍好过了点。 最有趣的是他们刚到的第二天,土司为了欢迎他们,十分隆重的设宴接风,宴席上的菜肴稀奇古怪,酸得要掉牙的酸鱼、闻起来仿佛腐臭的酸肉、油炸蚱蜢、白乎乎的蜂蛹汤等等,引章对这些稀奇古怪的菜肴甚感兴趣,一盘一盘的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怎么做的?”等等,兴致勃勃。而胤禟呢?每当土司老爷笑眯眯的跟引章说出一道菜的材料和做法之后,胤禟的目光和筷子便转移了方向。引章那厢还在笑着问土司老爷:“我听说您们这儿有的人家把猪肉、鸡肉、鱼肉等腌制好了装在坛子里,埋在地下,过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之后,再取出来食用,味道仍然鲜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胤禟身子一僵,无语望着她。土司老爷却抚掌呵呵大笑,伸出手指指了指桌上一个大瓷盘笑道:“九夫人您瞧,这不就是这鸡肉是三十年前我夫人嫁过来时的陪嫁,今日中午才从地窖中把坛子挖了出来,出坛即上桌,鲜美的很,您尝尝味道如何?” “是么?那我可要尝尝”引章眼睛一亮,当即夹了一块肉尝了一口,笑着点头赞道:“好吃” 土司老爷笑得更加愉悦,极力邀请胤禟也尝尝。胤禟怎么肯?一听说是三十年前的肉他便有些不舒服了, 从坛子里弄出来煮都不煮直接上桌?他嘿嘿干笑两声,笑道:“多谢美意,只是,我素来不吃鸡肉,这个汤看着不错,我尝尝这个吧”说着他把注意力转到近眼前一大瓦罐汤中。一旁伺候的侍女见他欲动手,忙接过碗去代劳,给他舀了几勺浓汤和两三块不知道什么肉。 勺子一搅动,顿时浓浓的香味顺着腾腾热气窜入鼻端,胤禟心中一畅,暗想这回总算是找到一盘正常的菜了。 他端起碗,用汤匙喝了两口,又尝了一段肉,汤汁入口香浓鲜美,肉质细嫩香甜,胤禟不觉笑道:“这菜不错,甚是鲜美” 土司老爷颇为得意,呵呵笑道:“九爷喜欢便多食一些,这是穿山甲、猫头鹰和黄彪蛇跟灵芝、山菌、竹荪一块炖的,味道鲜美,而且益气补血呢” 土司老爷话没说完,胤禟“噗”的扭头、俯身,一口喷了出来,顿觉胃中翻江倒海,恶心得直呕。 引章又心疼又好笑,掏出手帕递给他,起身轻轻替他拍顺着背,低声问道:“你没事吧?”忙又抬头向土司老爷笑笑,道:“张老爷实在是对不住,九爷脾胃不太好,可能刚才多饮了两口酒这会子酒劲涌上来了,您这酒啊,后劲足,他的胃恐怕受不了” 土司老爷恍然大悟,忙道:“原来如此,惭愧,是我这个做主人的疏忽了既然这样,那我叫厨房给九爷熬些清淡的米粥吧,不加别的,加些泥鳅便可” 加些泥鳅想起那钻在烂泥塘中浑身滑腻腻的泥鳅胤禟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心,呕得更大声,差点把胃吐翻了引章忙笑道:“不用麻烦张老爷了,九爷这会子也没胃口,好好歇一歇便可。等他想吃什么,我自己动手,借张老爷厨房一用,还请张老爷不要见怪才是”她忍不住暗暗翻翻白眼,至于么,不就是泥鳅…… “既如此,那便依着九夫人吧”土司老爷笑道:“九夫人真是贤惠,还懂得厨艺” “家常而已,张老爷谬赞了”引章笑笑,扶着胤禟不得不先行告辞,土司老爷倒是个和气大而化之的,并没有觉得他们失礼,亲自送出了大厅,命家奴好生送去客院。 胤禟喝了盏茶,才渐渐缓过劲来,长长吐了口气,向引章叹道:“娘子你可真厉害,这些东西都吃得下” 引章“扑哧”一笑,道:“这是人家风俗习惯,哪有什么稀罕的,好比蒙古人爱吃羊肉,你们旗人爱喝**一样,你是少见多怪了”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假如不是在现代那些年她有不少这地方少数民族的同学,这些古古怪怪的食物也听说见过不少,换做跟胤禟一样乍然面对,她多半也不能习惯的。 胤禟摇摇头,道:“横竖爷是不能习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唉” 引章轻轻顺着他胸口,笑道:“好了好了,顶多以后我给你做饭,可以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胤禟笑笑,跟着便可怜巴巴望着她道:“阿章,爷有些饿了” “……”引章无语,男人果然是不能宠着依着的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引章闷声答应,带着鱼儿去了。 休息了两天,引章等人便开始了寻找金花茶之旅。来这儿之前,引章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带了些金花茶过来做样本,也让鱼儿画了些图样做参考。她决定先借助土司的力量向众乡民打听,打听到了最好,打听不到,便身体力行,进行地毯式搜索,上思镇就这么大的地方,即便向周边县城延伸,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她心里暗爽,拥有现代知识还是很占便宜的,至少她可以十分确切的划定搜寻范围不至于沦落到没头苍蝇的下场。 引章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金花茶,用滚水泡开,干枯的花朵在水中重新绽放,恢复了金黄娇美的容颜,引章小心翼翼让土司老爷及土司府上其他人过目,问他们可曾见过山上有这种花,阖府问下来,没有一个人认识。 鱼儿、鸢萝等失望极了,胤禟却安慰她道:“土司养尊处优,又不上山下地,他府上伺候的人也少有上山,不认识也不奇怪,咱们多找人认认,只要这儿有,总能找着” “还是胤禟你最了解我,我也是这么想的”引章嫣然一笑,随即吩咐鱼儿及其他随从,带着图画在镇上及周边人家挨家挨户的一个个打听,看看能否打听出来。对于别人好奇的询问,引章只说这茶花漂亮,想要找一些带回京城云云,众人听了也不以为意。 过了两天,上思镇及周边都打探过了,依然没有人认识,引章想了想,决定下乡进山,既然来到了这儿,自然不能够空手而回的。鱼儿和阿青、阿碧苦劝,说这地方少数民族聚居,其人野蛮不通情理,不太安全,请求她好好呆在镇上,下去寻找金花茶的事就交给她们和向导来做。引章哪里肯,身为一个科研工作者,亲力亲为方能有所发现和成就,缩在别人背后,等着别人出力,她来霸占成果,她是万万不肯的 最后胤禟一锤定音,叹了口气道:“咱们兵分两路,我和阿章带一队向导和随从,鱼儿和阿青、阿碧带另一队同时出发,鸢萝留在这儿接应,就这么着吧,谁也别说了”他深知引章脾气,劝不住她他只好陪着一起去。阿青、阿碧等无法,也只得答应了。 于是,胤禟与引章带着八人负责北边和西边,鱼儿和阿青、阿碧也带着八人负责东边和南边,两下里分头去找,搜寻范围是上思镇所辖境内所有山麓林间,一条山沟都不能落下。 胤禟与引章先往北边去找,北边山多,有凤凰岭、扬子山、明河沟、百龙台、百细谷等山岭山麓,期间河流纵横,沟谷交叉,植被茂盛,林木葱茏,山连着山,谷套着谷,地形十分复杂,山中人烟也更加稀少,往往走上半日,才看到寥寥几户人家。 好在这儿山岭、山谷虽然众多,但普遍海拔不高,也不险,山体雄浑宽厚,延绵起伏的山脊仿佛大海的波浪,一道一道奔向远方,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引章看到这莽莽山林,脑海里下意识想起那年在云南西南部的历险,忍不住心头有些发麻,但,休想因此便让她乖乖的退回去 向导带着她们,一座山一座山的翻,一片林一片林的找,一条河一条河的绕,渴了,山中有泉水,饿了,就着泉水啃些干粮,或者猎一两只山鸡烧烤,天黑了,就近找户农户凑合着过夜,一连奔波了八天,累得骨头散了架,依然一无所获。 胤禟低头看看自己,腿上绑着绷带,穿着农夫下地干活的藏青粗布衣裤还沾着泥土草叶,手臂上不留神还被锋利的芭芒等草叶子划了数道口子,鲜红刺目,头发凌乱,道道汗水未及擦干又流下新的,整个人狼狈不堪再看引章,也好不到哪里去,脑后甩着乌油油的大辫子,系着红头绳,头上只别了一对廉价的银质发夹,浑身也是耐磨经刮的粗布衣裳,活脱脱一个村姑模样,哪有半点受着娇宠疼爱的皇子侧福晋派头 胤禟忍不住暗暗好笑,自己俩人这个样子要叫京城里的皇阿玛、额娘和众兄弟们瞧见了,还不得把他笑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他真是脑子坏掉或者中了邪了,才会陪着她干这种荒唐事偏生某人完全没有有**份的自觉性,时时下意识咬着唇,毫无形象的擦汗,一双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充满自信和坚忍不拔,不住四处打量搜寻,眉宇间是说不出的细致认真,一丝不苟,对自身的狼狈视为不见。 又是一天过去了,眼看夕阳下沉,通红的落日挂在远处山峦上方,又圆又大,呈纯正的橘红色,周围,是一片光晕染红的云彩,这是一幅十分美丽醉人的画卷。 “九爷,九夫人,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先找地方住下来吧”姚姓向导望望西沉的落日和渐渐变浓变巨大的山影说道。 引章和胤禟相视一眼,点点头笑道:“好吧,来的路上,经过一片松林,松林后半山腰不是有几户人家吗?咱们今晚就在那儿借宿吧” “小人也是这么想的,那是百福屯,离这儿大概七八里,咱们就去那儿吧”姚向导接着说道。 于是众人沿着高高低低崎岖拐弯的山路往回走,山下有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流,大家都一身的汗,满手脚的泥土,便纷纷下水,预备清洗一番。 引章掏出手绢,在清凉干净的溪水中浸湿了,拧干替胤禟擦了擦脸,胤禟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眼神也不觉有些热起来可惜,再热也无用,在这山中农户借宿,地方既简陋又小,又是这么多人,他还能干啥?连亲个嘴的机会都难得 引章替他洗好了,自己也洗了,却又望着那欢畅叮咚的溪流出神,胤禟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你若是觉得累了,咱们先回镇上去吧横竖在这儿呆久一点也没有关系,不急在这一两天。”胤禟理了理她被风吹起的鬓角碎发,笑了笑。 “我不累,既然来了,怎好无功而返?”引章笑着回望他一眼,道:“再说了,金花茶的花期一般在十一月至来年三四月,如今已是四月了,如果现在找着,还能赶上最后一批花期呢,不然,只要等到年下了,那多可惜呀” “你啊”胤禟甚是无语,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么,咱们晚上好好休息,明天继续就是了” 引章“嗯”了一声,一边上路一边道:“不知鱼儿她们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发现” “放心吧”胤禟笑道:“咱们一路上经过的村寨都留了行踪,鱼儿她们如果有发现的话,早叫向导来寻咱们了” 晚上在百福屯歇息,十人分散在三户人家中歇息,山中人家老实淳朴,虽然简陋无趣,却也让人安心,不必堤防着什么。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00章 发现(二合一章) 第300章 发现(二合一章) 引章、胤禟和姚向导外加胤禟一名随从阿和歇在同一户人家,交流沟通还是很有障碍,引章和胤禟一来自己也累了,二来觉得老是这么让向导充当翻译也够麻烦,便索性懒得多言,只在一旁默默坐着,看着向导有一句没一句跟人家聊些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 锅里正煮着菜,柴禾没了,灶下烧火的老头子叽叽咕咕高喊了两声,他的儿子便奔了出去,拖了半捆柴禾进来,挨着墙壁堆放。南方跟北地不一样,北方烧的柴禾是稻草、玉米杆子、高粱秆子、黄豆杆子等等庄稼茎秆,南方山多,烧的都是砍的山上的树枝树条或者野生的小树。在山上砍好,用柔软韧性的藤条捆着扛回家,堆放在门口院中。 老人依然在不紧不慢往灶里烧着火,顺手将那捆着柴禾的藤条扔在一旁,那藤条是鲜活的树枝,还没干枯,水分甚重,不着火,一般都不烧它。引章百无聊赖,瞟了那藤条一眼,不禁一怔,借着晃动昏黄的油灯火光,她将那藤条捡了过来,细细看了看,棕黄带着细细粉末的树皮,柔韧的枝条,末梢扁圆如鹅卵、表面打了蜡般光亮的深翠色树叶,叶片之间还包着拇指大小的花蕾,昏黄的灯光下,分不清那是黄色还是白色,被青绿苍黄的花托包围着, 含苞欲绽。 引章的心突突直跳,从身上取出一张画着金花茶的纸,交给姚向导,让姚向导问这户人家是否见过这画上的花儿。了解到寻找多日的东西很可能马上要浮出水面,众人情不自禁都紧张起来,齐刷刷的目光盯着过去。 那老人家和其子在双双目光注视下神色一怯,都有点被吓住了,望着那画儿看了半天,讷讷的望了望向导,又望了望引章胤禟,微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向导急了,叽里咕噜说了什么,老人父子更加紧张,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手足无措。引章不由暗叹,如果有照相机就好了,不必这么费劲辨认。这黑白画跟实物差距还是不小的,尤其这老人父子恐怕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图画,焉能一下子辨认的出? 引章出声制止了向导的继续询问,让他弄了碗滚水,将仅剩的三朵金花茶捏了一朵,放在碗中,用滚水冲了,等那花儿在水中绽放盛开,引章示意向导再问。 老人家朝碗中漂浮微微晃动的花朵一望,眼睛一亮,比划着叽里咕噜说个不住,向导面露喜色,追问了几句,老人肯定的点点头,老人的儿子也不住点头称是。引章大喜,不觉与胤禟两手紧紧交握,等着向导与老人交流完。 “九爷,夫人,这回错不了,找着了真找着了”向导兴高采烈。众人听了,各自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小声欢呼。要知道他们也不是什么吃苦耐劳的人,心里早已叫苦不迭,只是不敢表现出来,如今听到这个消息,眼看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他们表现出来的兴奋劲甚至超过了引章。 “既然如此,你跟他们说,让他们明儿一早带我们去瞧瞧如果真是我们要找的金花茶,爷重重有赏”胤禟笑道。 “是,九爷”向导答应着,扭头跟老人父子说了,父子二人连连点头,又说了些什么。 向导便回笑道:“九爷、九夫人放心,老人家说了,这金花茶就长在东北方向十三四里外的北里沟一带,明日过去准能找到。” “那就好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早去早回”引章笑着吩咐。 一宿无话,却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引章兴奋得难以入眠,翻来覆去只想着明日即将见到的情景,又期待又有些紧张;向导和老人父子想的则是重赏,到底有多重;随从们则一颗心落了地,想着终于快熬出头了;胤禟呢,也想着快熬出头了,熬出头赶紧回镇上吧,每天晚上温香软玉在怀,看得见摸得着吃不到,这滋味真不是人受的 第二天,天刚刚亮,引章便睡不着起来了,她起来胤禟自然也起了。引章原本还以为自己起早了,一看,向导、随从、带路的父子俩都已穿戴整齐,整装待发了,就等着他二人呢引章有些惭愧笑笑,忙忙和胤禟梳洗完毕,喝了几口稀饭,立刻出门。 十来里山路,尽是蜿蜒崎岖,上山越谷、翻山越岭、淌水过河,走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两个多时辰之后,气喘吁吁的众人才在向导“翻过这座山梁就到了”的话中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登上北岭,往下眺望,山脚蜿蜒盘绕着湍急的流水,可见因石相激泛起的层层白花,两边山峦相夹,河畔灌木茂盛,藤牵蔓绕,一片浓浓的苍翠,典型的南方ya热带风物。 老人指着一方叽咕了几句,向导随即亦指着道:“九爷,九夫人,就在那边,淌过这河便是了” “这儿没有桥吗?”胤禟忍不住蹙蹙眉。 向导一怔,便问那老人,然后摇了摇头,有些为难陪笑道:“九爷勿怪,这荒山野岭,哪里有什么桥呢这一段水并不深,涉水过河应该——” “那就涉水过河吧走,快些下去瞧瞧”引章哪里在乎这点小事,便出言做了决定。 向导松了口气,便在前带路,一行人迤逦而下。 来至河畔,浓郁清新的水汽扑面而来,水流清澈见底,流水声汩汩传入耳内,欢畅清脆的声音如珠玉落盘,十分悦耳,河畔长满各种灌木和翠竹,或开花,或结子,枝头末梢垂吊水面,浓翠欲滴。 老人带着他们往上游走了约百米距离,在一处较为宽敞平缓处渡河,胤禟不得已,随大流脱下鞋袜扔给随从,挽起裤腿预备下河。他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在一群男人面前光着脚丫子,身子半蹲,把引章背在了身后,引章当然没有意见,双手自他肩上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畔悄悄一吻,胤禟脚一软,差点在河中摔倒 过了河,在杂草丛中蜿蜒前行大约一刻钟,转过一道山坳,不必向导和老人父子出声,引章眼睛一亮,已是一声惊呼奔上前去。只见眼前的山麓,一大片起码有上百株金花茶枝连枝、叶遮叶生长着,每一株皆高比人,枝繁叶茂,伸展如伞,地上,是一片落英,枝头浓翠中,点点金黄,花儿正娇,耀眼夺目,秀丽雅致,风吹过,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周围,是一派的苍翠,生长着无数知名或不知名的树木、灌木、藤萝,与金花茶杂生在一起,不分彼此,交相辉映。 “胤禟,你看,是这个,真是这个咱们找到了”引章大喜过望,忍不住上前,轻轻摘下一朵绽放正盛的花朵,但见大如鸭卵,形如酒杯,呈现着最纯正的金黄色,花蕊细密绒绒,花瓣厚而饱满,似是一掐便能掐出水来,表面晶莹而油润,仿佛涂了一层蜡。 “是啊,没想到花还开着总算没有白来一趟”胤禟亦是大喜,笑道:“咱们这就把花摘下来吧,让他们把这周围杂树都清一清。” “还是我们自己摘吧,让他们原地休息好了”引章忙笑道,这些花儿都是要入茶的,没准还是进贡送到宫里的,让他们来摘采,好像有些不太恭敬。她想了想,又道:“周围的杂树都不要清理,一切保留原状吧。这金花茶对生长环境甚是挑剔,共生性很强,说不准正是因为周围有了这些植物共生,它才长得这么好呢,若是破坏了,反为不美” 胤禟点头答应,命众人原地休息,不许折损一草一木,又转脸向引章笑道:“共生?什么是共生?” “就是,”引章偏着头想了想,笑道:“简单来说,就是谁也离不开谁,大家一块生长才能生长,若是缺失一方,双方都无法生长。” “哦”胤禟点点头,凑近她轻笑道:“就好比娘子和爷,便是共生,对不对?” 引章心口一荡,下意识抬眼对上他含情脉脉火辣辣的双眸,脸上一热,扭头啐道:“你想象力可真好还不快点帮我摘花呢,今儿咱们还得赶着回去” 胤禟一笑,跟在她身旁一齐动手。 枝头花朵已是不多,一个半时辰左右,两人便都摘了一遍,引章心细,纱绢口袋随身带着两个,正好派上了用场。 刚过正午,一行人便往回行,依然来到老人家中歇脚。引章制止了要拿银票的胤禟,从身上掏出两锭各十两的银锭子交给老人父子,让向导嘱咐他们好生看守着那片山麓,就说是土司大人的吩咐,不许任何人前去破坏糟蹋,也不许砍伐周围一草一木,若做的好,过两天还有重赏。老人父子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银锭子,吃惊的睁大了眼,还不太敢收,毕竟他们什么都没做就收人家这么重的礼,心里不安,向导一再劝说,又见引章笑得亲切善意,才咧着嘴笑着收下了,表示一定不负重托,会牢牢看住那一片金花茶。 引章满意点头一笑,众人看时间还早,便不耽搁,急急出山、回镇。出了深山,来到人烟较为稠密的山外村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得已,又借宿了一夜,第二天才回到镇上。 要说运气这种东西也是拉帮结伙的,要不来都不来,要来一块都来,引章他们回到镇上时,鱼儿等恰好也回来了,在南面一个叫做桑榆岭的地方也发现了一处,据鱼儿粗略数了数,足有三百来株,比他们找到的那片还要大、还要多 引章大喜,一边将摘采回来的金花茶命人烘晒晾干、让鱼儿带人赶紧把那些花采摘回来,一边让胤禟加紧跟土司交涉,她要把那两片地买下来,然后再雇人好生看守。金花茶不宜移栽,她只能在此建立自然保护区了。 原本引章还担心土司不会同意,不料人家想也未想,立刻非常痛快的一口答应了,据胤禟说,土司觉得自己这穷乡僻壤之中竟然还有东西入了京城皇子阿哥的眼,感到非常荣幸和高兴,连银子都不要,让胤禟爱怎么圈地怎么圈地。胤禟见他这样,也不好死活给人塞钱,便命人快马加鞭,从杭州弄了二十匹贡缎、一对玉瓶、一座西洋钟、一对梅瓶、一对金雕麒麟送给土司,土司大悦,也慷慨送了回礼,此是后话。 引章得了土司准信,便开始筹划,这个自然保护区该划多大的范围,又该请什么样的人守护?北里沟这边,她虽然看到了金花茶,但周围环境还没来得及细细勘测,而桑榆岭那边是完全没去过,这两个地方还得再细细去看一趟;至于请人看守,由于这地方偏僻贫穷,从京里带来的随从是指望不上了,南宁的胤俄门人所派遣之人十有八九也不会愿意,那么只有从当地村民中挑选伶俐忠厚的人了,选出来的人还得经过一定的培训和交代,这事看起来还得花费不少时间 她是个行动大于一切的人,说了便要雷厉风行做起来,和胤禟商量着,兴致勃勃说着自己的打算,胤禟心不在焉,不住走神,“嗯,啊,哦”胡乱答应,一双眼睛只往她身上瞟。 引章一旦专注上某件事,对其他的任何事便有本事视而不见,好半天才神经大条的发现胤禟的不对劲,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笑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这几天累着了身子不舒服?”话刚说完,腰间一紧,已被他抱了个满怀,坐在他的腿上。 “可不是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娘子,我要你负责……”胤禟越说声音越轻、越细,低下头轻轻舔舐她的耳垂,脖颈,脸颊,鼻息喋喋,诉着丝丝暧昧情欲,喷出的气息又湿又暖,初触在肌肤上,痒痒的,麻麻的,引章的心“轰”的一下烧起来了 “胤禟,你,你——正事——还没、没说完呢”引章忍不住扭动着身子,在他身上轻轻蹭着,欲推开却被他抱得更紧。 “这才是正事,你没见天都黑了?”胤禟嘴不停,手又摸索上了她的身上。 “可是,我有点累了……” “累了么?那等会你乖乖的躺着别动”胤禟轻笑,吻住嘴唇好一阵拨弄爱怜,引章身子蓦然一轻,已被他打横抱着起身,往卧室床榻走去。帘帐轻垂,无风自动,不一会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气呻吟便充斥了整个空间,连空气中都浮动着暧昧的气息。胤禟是久旱逢甘霖,身下疼爱怜惜的又是心爱的女人,这一番**自不用说也知道有多激烈,以至于第二天二人都没力气起身,日过午间才懒懒起身,丫环们也很善解人意,没一个前来打扰,等出声叫了,才若无其事前来伺候梳洗。 望着外头已经过中、正一分一分往西移动的太阳,引章不由大叹又浪费了一日时光,这个时候出不了门,只好明天再出发了胤禟却是神清气爽,整个人神采奕奕,揽她入怀笑道:“土司都已答应了,娘子急什么,横竖又不急着回京” “你说的也是哦”引章点点头,急切的心思放缓了两分。 也不知怎么的,这心思一放缓,精神劲一泄,人也不觉懒散了下去,只觉身子软绵绵的,提不起精神,刚刚起床,吃了点东西,没一会儿上下眼皮打架,又昏昏欲睡了。 胤禟看了心疼,叹道:“你瞧瞧,还逞强呢,都是那几天在山里累着了,这些天哪儿也不许去,好好休息着” 引章白了他一眼,心道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昨晚你折腾了大半夜,人家才不会…… 胤禟不管她腹诽什么,直接抱起了往房间走去。 “你要做什么”引章大惊,下意识挣扎,如果他要再来一次,她可就…… “别乱动抱你回去睡觉”胤禟低喝,带着无奈的斥责。 引章闭了嘴,放了心,困意阵阵袭来,一挨着床四肢放松,不到半刻钟,又沉沉睡去了,睡得又沉又甜,醒转时,天又黑了。 一连三天,引章都是如此,每天晚上都下定决心起誓一般嚷嚷着明儿定要早起、上山,醒来时都已过午,带着遗憾起来,不多会,头一点一点,又靠在胤禟身上昏昏欲睡了。胤禟只当她果然累坏了,当时不觉得,如今后劲上来,自然便吃不消了,于是便轻手轻脚抱着她上床,这两天也没折腾她。 鱼儿见了却有些担忧,这一天等胤禟抱着引章回房之后,她有些不安向胤禟道:“爷还是请个大夫来给主子瞧瞧吧,主子的身子素来不娇弱的,这回突然这样,奴婢实在有些担心” 胤禟听了心头一凛,深深瞟了鱼儿一眼。鱼儿跟引章自小一块长大,引章的身体如何她最清楚不过,如果她觉得意外,那一定不寻常。 “你说的很对,咱们在云南那会,状况比这儿好不了多少,也没见她这样”胤禟的心越发不安起来。当即换了衣裳,去找土司。 土司听说九夫人病了,不敢怠慢,还说当地没有什么好大夫,立刻叫人快马加鞭上南宁去请,第二天恰好能到。胤禟再三称谢,想不到这个外表看起来甚是粗鲁的土司心思这么细、这么会体贴人。 次日引章起来,又是午后了,而风尘仆仆的大夫也刚刚到达。引章一听说给她请了大夫,心里老大不情愿,嘟嘟囔囔不肯接受诊治,胤禟根本懒得跟她多言,命鱼儿、阿青等该传大夫的传大夫、该放帘子帐幔的放帘子帐幔,扶着引章躺下,静等大夫到来。 一时大夫入来,细细替她把脉,却是捏着胡须沉吟不语,只顾出神,胤禟微微蹙眉,道:“夫人没什么事吧?咱们且外边说去” 那大夫站了起来,却是满脸带笑,向着胤禟拱手作揖:“恭喜九爷,恭喜九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 “什么”帐里帐外胤禟和引章同时惊呼,一个是有些又意外又有些懊恼,一个是完全傻了只有鱼儿、阿青姐妹相视面露喜色,眉宇间都是喜气。 大夫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胤禟已经一连声问道:“几个月了?胎位稳不稳?她的身子无妨吧?你再仔细瞧瞧,好好开几剂安胎的药”胤禟懊恼极了,她居然怀孕了想起这些日子的奔波,还有那天晚上的折腾,参照她这几日的状态,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了满满的恐惧,以至于问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急促的, “夫人已怀了两个多月了。九爷放心,”被鱼儿轻轻推了一把回过神来的大夫忙道:“夫人身体甚好,虽然这些日子像是有些劳累略显疲乏虚弱,不过,底子还在,胎位也稳,小人开两副药调理调理气血,平日里再好好保养着,便无事了” 胤禟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神情一松,点头微笑道:“如此有劳了”说着便示意鱼儿带大夫下去开药方、抓药,又命重赏,大夫谢了随鱼儿下去不提。 胤禟这才一掀帐子坐在床沿,搂着引章的肩轻轻拍了拍,眼中亮晶晶闪着光,脉脉含笑道:“娘子,咱们要有孩子了娘子,你高兴么” 引章还处于发傻状态,眨了眨眼,神情有些虚浮望着他:“我怀孕了?是真的?” “是,大夫说已两个多月了呢”胤禟说着又欢喜起来,在她温热的脸颊轻轻一吻,柔声道:“这些日子,辛苦娘子了,都是爷疏忽。从今儿起,娘子乖乖歇着,什么也不必操心” 引章轻轻哦了一声,一手不自觉抚上平坦如昔的小腹,隔着薄薄的衣裳,阵阵温热传入手心,一想到腹中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而这个小生命是她和他创造的,她的目光突然变得似水般温柔,脸颊上容光焕发,心尖轻轻的颤动起来,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脉脉温情霎时如泉冒出,汇成溪流,缓缓流淌在她的心中,所过之处,带起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和甜蜜感。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01章 有喜 开垦 第301章 有喜 开垦 引章轻轻哦了一声,一手不自觉抚上平坦如昔的小腹,隔着薄薄的衣裳,阵阵温热传入手心,一想到腹中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而这个小生命是她和他创造的,她的目光突然变得似水般温柔,脸颊上容光焕发,心尖轻轻的颤动起来,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脉脉温情霎时如泉冒出,汇成溪流,缓缓流淌在她的心中,所过之处,带起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和甜蜜感。 “胤禟,我,我真的怀孕了?我们要有孩子了?”引章仍是有些傻傻的抬起头问他。 胤禟“扑哧”一笑,一手揽着她,一手叠交在她抚着小腹的手上,笑得眉眼间皆是愉悦:“是是是,爷的宝贝娘子怀孕了,爷要当阿玛了娘子真能干,爷没白疼娘子” “那,也是爷厉害嘛”引章嫣然一笑,这个孩子虽然不在计划中,出乎意料的,他二人没有半点抗拒而是满心喜悦的全盘接受了,心间满满皆是幸福算算时间,应该是离京之后京杭大运河船上有的,引章不禁好笑,洞房花烛是在船上,不想怀上第一个孩子也是在船上,看来,她跟这条大运河还真是有缘 “那还用说”胤禟得意一笑,随即黯然,下颔抵着她的头顶发间,拥着她的手紧了紧,心有余悸哑然低声道:“你身子有没有不舒服?那晚……你没事吧?” 引章瞳孔忽的一紧,身子也不由僵了僵,他不提,她都没想起来,前些天那一晚,他是有多么能折腾,变着花样的折腾,她求饶也不依。她眼角轻抬,对上他灼灼闪烁如波焦虑的眼神,心头一软,本想说的两句狠话摹的消失在唇边,往他怀中蹭了蹭,柔声含笑道:“人家不是好好的嘛没事,真的没事” 胤禟亮如点漆的眸子凝了她半响,终于一笑,道:“亲口听你这么说,爷才是放心了若爷知道你怀了身孕,是断断不会那般——总之,你什么也不必管了,好生乖乖的歇着,知道么?如今你既有孕在身,打发个人回京里说一声便是,咱们也不必急着回京城,且慢慢再说吧嗯,等你调理几日,咱们上南宁去吧,那儿到底一方首府,比这儿要方便些” 听他提起回京之类的话,引章才猛然想起金花茶来,不禁有些急,呆了一呆不吱声,又听他说要去南宁,她更不能放心就此离去,即使留下鱼儿在这儿也不行。要知道,金花茶可是后世人人赞赏的“茶中皇后”,而她,将这茶中皇后早了三百多年显于人前,这茶树又是如此娇贵,不在这儿看着待尘埃落定,她着实难以放心。 “去南宁的事缓一缓吧,要走也得等怀孕满三个月以后才好上路啊,现在可不太方便我的身体一向来很好,没事的”引章眼巴巴的向他笑道。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放心这几株茶树”胤禟轻轻点了点她的额,笑道:“也罢,那便等这事安排好了咱们再走吧,省得你心中挂念走也走不安生” 引章大喜,连连称好,忙笑道:“放心,我有分寸的,劳心劳力的事交给下边人去办便是了” 胤禟轻轻哼了一声,心道这还用你说?爷自会好好看着你,怀了爷的孩子还能由着你瞎折腾? 土地交涉很顺利,过程也十分简单,最懂引章心意、最能理解她的意思的只有鱼儿,她不能再出门跋山涉水,所有的事鱼儿只好接过,按她的意思两个地方都去了一趟,踩看周围的环境,最后在北里沟和桑榆岭发现了金花茶的山谷各自划了两万亩一块地界,立了界碑,各挑了一个小村寨看守,禁止外人进入,更禁止破坏当地环境,北里沟挑的便是百福屯,桑榆岭挑的是榆家寨。又差人在上思县其他地方继续搜寻,看看是否能够再找到一两处,结果是无功而返。 鱼儿办妥事从北里沟回来时,还给引章带回了一份礼物,两条长近三尺、通身灰褐色的大鱼,长着四肢,扁圆的脑袋,憨态可掬,十分可爱,乍然啼叫,声音洪亮若婴儿,胤禟见了唬了一跳,蹙蹙眉道:“好难看东西,这是什么玩意?” 引章却是眼睛一亮,笑道:“娃娃鱼鱼儿,你这是在哪儿弄到的?” “原来主子知道这是什么,”鱼儿微微一笑,道:“就在北里沟那片金花茶旁边溪流上游发现的,这娃娃鱼叫声仿若婴儿,刚听见时我倒是吓了好大一跳,还是百福屯带路的老人家说了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人家说这娃娃鱼平日里甚难一见,主子现有身孕,恰好碰上这娃娃鱼露面,是好兆头,大吉大利,于是大伙儿便擒了来献给主子观赏观赏,略表心意而已” “那可多谢他们费心了”引章笑笑,只管细细看去,娃娃鱼也是稀罕东西呢,在现代同样是不可多得胤禟听了鱼儿这番话也很高兴,笑道:“乡下人倒有点意思,呵呵,娃娃鱼,好,好极了”他不觉眼角一溜,瞟着引章的腹部。引章觉察了,腮边泛起红晕,扭过头去。 “人家这么有心,我可也该回份礼才是呢”引章偏着头凝思,笑问胤禟道:“爷,你说说,该给人送点什么好?” 胤禟还没答话,鱼儿笑道:“老人家特意嘱咐了不要回礼呢,说是主子出了这么高的价钱雇请全村看守北里沟那片地方,村里人生计都解决了,万万当不得别的赏赐,怕折了福”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胤禟听了向她笑笑。她出的价钱确实不低,一户人家每年二十五两白银,每家出两名劳动力,对于这贫苦偏僻的山沟来说,这无疑是天文数字了。 引章微微摇头,叹道:“其实这儿虽是山地,但气候温暖,土壤肥厚,雨量充沛,光照充足,若往林业上头去发展,还是很有前途的。而且,这儿离南宁又近,往返一趟不过两天,交通也算是便利,有货物不愁销不出去,只可惜这儿的人习惯了窝在山里,不肯改变罢了” 胤禟瞅了她一眼,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呢,看到一根草根子也能想到依靠着发财,各人自有各人的生活习惯,人家习惯了,一下子转变哪里可能呢” 鱼儿却笑道:“主子既然有这份心,不如替着筹划筹划,若真办成了,这也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好事啊”鱼儿对此地淳朴的民风甚是喜爱,感动于心,听引章这么说便试探着提议。 这怎么行?这儿可是人家土司的地盘,连朝廷派遣下来的地方官员都不太敢管,她要插一手还能不叫人讨嫌?胤禟蹙蹙眉,正欲反驳,却听得一个粗犷豪爽的声音呵呵大笑着,抚掌大声道:“九夫人若是有心,在下也很愿意洗耳恭听呢”竟是土司老爷带着管家、簇拥着捧着礼盒的随从笑眯眯的来了。 胤禟一愣,迎上前几步,笑道:“土司怎么来了?内人就爱信口开河,倒叫土司见笑了”说着便携着引章,将他们往屋里请。 一边往里走,张土司一边笑道:“在下十来贺喜九爷和九夫人的,带了些灵芝和红参、燕窝、海参,特意送给九夫人补补身子。前几日怕扰了九夫人调养,没敢来,怠慢之处九爷可别见怪呀” “哪里的话,你太客气了是我们在这叨扰,你别见怪才是呢”胤禟笑着让随从收下了礼物,谢了几句。东西他自然是收的,不过除了燕窝和灵芝可用,他可不打算让自己的娘子试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前两天土司夫人让厨房给送来了一大砂锅猪蹄、老生姜、桂皮、剥了皮的鸡蛋以及其他古怪东西加上红糖熬成一锅的什么“猪脚姜”,说是最补孕妇,他一看黑乎乎一大锅,闻了闻那刺鼻的味道,不管引章想要试一试的欲望,立刻便叫阿青端下去处理掉了 土司又是呵呵一阵大笑,道:“九爷这么说折煞小人,九爷大驾光临是小人的荣幸,平日里小人请都请不来呢,怎么会见怪?”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是了,若是夫人尚不嫌累,方才的话,小人愿闻详情,不知夫人可肯赐教?”土司说着又把话绕了回来,笑着发问。 胤禟无奈,只得望了她一眼,笑道:“你累么?若是不累,便说几句吧,”又向土司道:“内人一知半解信口开河,若是说错了,土司可别计较,更别当真。” “哪里夫人见识不俗,不让须眉,字字句句皆有见地,小人可是真心请教”土司说着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们这儿,就是太穷了,弄得我上南宁都觉好生没面子” 引章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一个地区要做经济发展的规划哪有那么容易?最基本也得实地考察,看看适合什么而市场又需要什么吧?好在,前世存留在脑海中的信息量不小,此时倒可以做一些参考,只是,她并不敢百分百的肯定,因此退路还是要事先留出来的。 “不过是我的小见识,若是说错了,您可别笑话”引章笑了笑,道:“此地松树极多,据我所知,广东一带家具市场对松木需求甚大,且松树盛产松脂,这岂非都是财富?” “松树虽多,却总有砍伐殆尽的一日,而且,广东离这儿也远着呢,哪那么容易运到那边”土司到底是土司,脑子转得很快,立刻问出了当中关键两点。如果说刚才引章不过随口敷衍,那么此时她是真的认真动起了心思,其实她很清楚,并且她清楚土司比她更清楚,此地的松树不但密度大,而且质量高,一人合抱不过来的百年老树随处可见,土司尽着砍伐一辈子也砍伐不完,他这么说,显然是含了为子孙计的想法在里头,引章最敬重的,正是这种人。 “树木有伐有栽,可划分区域,有计划按年份按区域进行砍伐,伐了老树,补植新树,年年岁岁生长不尽,延绵不绝,子孙后代也无需发愁,怎会砍伐殆尽?若说运输一事,”引章笑了笑,道:“可以走水路呀,此处往东南方一二百里,不是有水路可通广州吗?难道上思没有大河通往东南边不成?”上思往东南一二百里处,是出海口,沿着海岸线往北,可直达广州,上思境内河流众多,定然有那么一两条连通大海的,只不过清朝对海运颇为顾忌,虽然此处天高皇帝远,但有些话仍是不便摆明了讲。 土司一怔,眼睛大亮,笑道:“不错,九夫人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个水路,走起来其实不难。” “除了松树,这儿的气候,栽植八角、花椒、桂皮、竹笋也是很适宜的。南方的竹笋干在北方可是紧俏货呢,竹子编成的竹席、竹枕、编的各种工艺品在中原也是大受欢迎,还可以运销国外呢,八角、花椒这些调料更不必说,有多少,都可以销得掉只是可惜,这些东西此地虽有种植,但较为零散,不成气候,对于买卖来说,力度不够。”她本来还想说说药材,只是这方面自己确实不太懂,便闭了嘴。 倒是土司自己一边听她的话一边缓缓凝神点头,顺口道:“我们这还产许多特有的药材,在外边也是买不到的”他眼睛亮了亮,带着些试探笑道:“九夫人所言甚是,只是,我们这儿的人不擅长做生意,八角这些东西种植料想不难,打通水路也容易,只是,只是——” 引章瞟了一眼半眯着眼悠闲品茗,不管不问的胤禟一眼,稍稍踌躇,终是揽了下来,笑道:“不知土司可听说过骆家商号的太平通商行?” 胤禟嘴角微抽,眼角浅斜,飞快瞟了她一眼:这女人,到底忍不住,又替她们骆家兜揽生意了 “太平通商行?”土司怔了怔,一脸茫然望着管家。 引章心底情不自禁有一丝丝的失落,转念一想也难怪,骆家商号占据的是主战场是运河沿岸,土司没听说过也是合情合理的。 管家却是喃喃想了一阵,双眸霍然一亮,道:“可是,杭州的骆家商号?在广州好像也有分号的。” “对,对”引章大喜,笑道:“实不相瞒,骆家商号跟我渊源颇深,你们这儿出产的一切货物,只要运到广州,我保管叫他们全部收了。到时,双方可以定下契约,彼此都可放心” “有九夫人作保,那是再好不过”土司大喜,笑道:“今日叨扰夫人,甚是失礼,夫人一席话真叫人茅塞顿开打扰多时,九爷和夫人请好生歇息,在下先行告辞了,过两日再来探望夫人,到时还得讨教一二,夫人莫要嫌弃,九爷也莫要责怪才好”土司边笑便站起身施礼告辞。 胤禟和引章听了一笑起身,亦客套了两句,引章是不会怪罪的,胤禟本来有点不快,但听他这么说反倒不好意思表现什么了,只笑了笑说了几句违心的话,将他主仆一行送到廊下,看着去了方才回屋。 在胤禟一眨不眨、颇含深意的目光注视下,引章下意识觉得有点心虚,细细想了想,好像没犯什么错吧?正欲开口,胤禟已温柔将她轻揽入怀坐在榻上,抚弄小猫一般轻轻抚着她,道:“累了吗?要不要回床上躺一阵?要不,喝点燕窝粥?” “我不累,”引章用拇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笑道:“我想理一理思路,好好想一想。”她估摸着,土司回去定会跟手下人商量,过几天一定会再来找她的。 “对别人的事你倒是上心”胤禟只淡淡说了这句话,又道:“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你先歇着便是再说了,骆家商号的事你又不是做不得主,既已替他铺好了路,剩下的便让他们自己折腾便是了,人家堂堂一个土司,找几个擅长种植的还能找不着?你又来瞎琢磨” 引章一想也是,这儿毕竟是人家的地盘,祖祖辈辈生长的地方,对这儿的地理环境、山川河流了若指掌,八角、桂皮等本就是广西特产,他们自然会就近找到专业种植能手,哪儿适合栽植何样,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不过,仅仅这样仍是不够的,引章蹙了蹙眉,默默凝思,她需要教给他们的是规模化、商品化种植的概念和现代统一管理的手段,毕竟,商品化的东西种植管理起来不能过于随意,对于果实大小成色以及采摘、晾制、收藏等环节还是颇有讲究的,不然,商品便卖不出好的价钱。 脑子转到这上边,引章顿时觉得要交代的事情还真不少,她抬头望望前方,心中默默寻思,看来这几日,还得好好的理一理才行。 于是足不出户,心中盘算,口中念叨,她说,鱼儿记录、整理,她们素来这么配合的,胤禟也已经见惯不怪了,除了提醒她按时服药、按时休息,便也由着她。其实就算他不提服药休息的事,鱼儿也是会提的,引章凝神细思,说着什么超过一个时辰,鱼儿便有些怠慢起来,动作迟缓,心不在焉,变着法儿的找理由暂停,引章知道她们都是为自己好,只好从善如流了。 土司招待得越发殷勤了,天天遣人问候不断,送各种补品或者消遣的玩意,但引章也就只能瞧个新鲜罢了,有时连新鲜都瞧不上。原因是胤禟对这些东西深恶痛绝,他可是亲身经历上过当的,心理阴影既浓且厚,一想起那什么什么汤他就心里发憷,对一切看起来无害实际上完全不了解的东西秉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掉一个的原则,连边都不许引章沾,更别说尝了,就连土司夫人送来的几盆开得过分艳丽的盆花在他一番越看越疑心的探究下也被阿青不动声色的处理了只有一只羽毛翠绿鲜亮,巧舌能言,十分招人喜爱的绿鹦哥入了他的眼,留下给她解闷了。 对此,引章只能轻叹苦笑,谁叫她怀着人家的孩子呢?孩子爹的权力她无法剥夺啊不过好在,这几天她得琢磨规划的事,也没空闲跟他计较。 过了十四天,土司又带着管家一众随从笑吟吟的前来拜访了,此次目的性甚强,客套寒暄了几句,便切入正题。胤禟所料不错,土司回去之后跟手下幕僚商议,找人的找人、找树的找树、勘测水路的勘测水路,有了眉目,这才又上门与她商议。 据土司说,运输路线没有问题,上思有一条叫做横水的大河流通全境,连通百余里外的海湾,所有货物皆可由此运出,在海湾卸运,然后装上海船。海船可以租用船队,沿海一带,这样的船队还是不少的;也可以自己造船,三四年之后便可拥有自己的船队。造船的工匠也好找,虽然价钱有点高,但对土司来说,这不是问题。 松林砍伐的计划也有了,将松林密集区分划分为二十区,每年砍伐一区,一区大概八万亩,砍完即种,如此循环往复。引章听了忍不住插嘴笑道:“可有留一片原始林不动的?百年古树可难长的很呢,该当留一些才是。”鉴于后世的教训,引章特别希望能够多留一些原始森林,这可是留给后代无可替代亦难再造的财富百年甚至好几百年生长的大树,一旦倒下,要重新见到此情此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土司乍然回神,连连道:“不错,是该留着等回去我再跟底下人商量,不但要留一大片原始森林,每年新栽植的树也要留一些不伐,祖宗给我们留下的,我们同样要留给后人。” “土司所言甚是”引章由衷笑赞。什么生态,什么环境保护也许对他来说太陌生,但是逻辑越简单不是越好吗?祖宗给他们留了好东西,自然而言的,他们也想给后人留点什么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02章 市场 第302章 市场 “土司所言甚是”引章由衷笑赞。什么生态,什么环境保护也许对他来说太陌生,但是逻辑越简单不是越好吗?祖宗给他们留了好东西,自然而言的,他们也想给后人留点什么 土司笑笑,又说回原来的话题,也是他这次来所要商讨主意的难点:种植八角、花椒、桂皮、竹林都没有问题,山场好找,人也易凑,但树苗除了竹子一时之间都不易得到太大数量。 引章要跟他说的也是这个问题,不但是树苗的问题,更多是栽植期间管理以及果实采摘处理向商品化靠近的问题。 “树苗的问题我已经想过了,找来的树苗树龄不同,大小参差不一,不适合栽种在一起,还是自己育苗方可整齐划一,便于管理收获。怎么选地整地,怎么育苗,怎么施肥管理,怎么移栽我都记了一些,但还得跟您找来的种植行家切磋切磋才能最终定下来,这样吧,到时把您的人找来,我让鱼儿跟他们商量。”引章笑笑。 “九夫人所言在下似懂非懂,不过,听起来有道理,便依着九夫人吧”土司笑着颔首。 引章手指轻轻摩挲点着茶盖碗,微笑道:“到时候让他们来,让您的管家和府上管田庄的管家也都来一趟吧,还有些别的方面要探讨探讨呢” “到时在下一定让他们来,九夫人直接吩咐便是了,探讨他们怎么敢当?”土司心领神会慨然道。 引章笑了笑,想着还是跟他也提一提的好,便也说了些栽培管理的技术窍门以及统一收获之后如何快速进行妥当处理等说了些,土司听得似懂非懂,却也频频点头,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 引章便又道:“最好种植的时候也划分区域,连片种植便于管理,您的人都是行家,自然更懂哪一种栽种在哪儿合适,那些小民小户家,土地少的,土司可以将地租给他们,但要统一管理,专门派个中能手负责给予指点,收获的时候大家统一时间收获卖给您,您再一并运送到广州,如此也可省事。还有两件事,一是修路,”引章说着饮了口茶,自己也有些好笑,她好像无论在哪儿发展农业,都笃定奉行“要想富,先修路”的基本原则,第一个想到的每每便是这个。 “路修不好,马车驴车进不去,收获的时候可是很消耗时间的,而且,也不便于统一管理。所以,首先要做的便是建立四通八达、相互交叉联系的交通网,您说呢?” “九夫人说的是,这件事也不难只是这样一来,种植的区域得重新选择选择了,唉,都是我事先没想周全”土司想了想叹了口气。 “是啊,您手下能者甚众,这点小事也算不得什么的”引章笑了笑,心想这土司是真正心思转得快。要修路,而且要修四通八达相互连接镇集、山林、村寨的路,镇集和村寨不好挪动,却一定得考虑所选山地的位置的,因为这儿终究是山区,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适合修路,无论从时间成本还是人力财力成本来考虑,都得重新谋划一番。 “九夫人还有何建议,还请一并告知,在下也好早做准备这可先谢过九夫人了”土司的目光不由变得殷切而敬重。 引章笑称“不敢,”略略沉吟,抬眼道:“其实还有一事,那些作物——咱们就拿八角来打比方吧八角收获上来,得赶紧清理分类,剔除杂质和伤损,然后抓紧时间将之烘干、晒干,制成干货,才好卖出。而这货品的大小、色泽、香味、果实完整度不同,价钱也是大不相同的,如果想要卖个好价钱,在货品的质量和形貌色泽上还得下功夫,好生处理才行。我是想,土司最好在镇子上或镇子边缘建一座加工作坊,专门培训一批人到时负责处理收获上来的果实,底下农户当日采摘当日便卖与您,由您这儿的人进行统一处理,这样,岂不是比他们各自处理要好得多,而且更容易保证货品的质量和品相统一,卖价也会高一些。”而且,还提供了不少就业岗位啊引章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土司听着连连点头,他触类旁通,善于举一反三,当即便道:“九夫人所言极是,这加工作坊多建几家也无妨,嗯,在下还得派管家出去找找贩运这些香料调料的商家,向他们请教请教刚收回来的要怎么处理才恰当。是了,九夫人不是说竹子除了可卖竹笋,编制的竹席、竹枕、竹制家具等等在外边也卖得很好吗?这个活简单,我们这儿人人都会,也可建一座加工坊……” “您说的太对了”引章心怀大畅,仿佛遇到知音了一般,眉眼都舒展得如沐春风说真的,她这些以农为本、以农为基础的“绿色生态可持续发展道路”在胤禟那样的大生意人眼中是不值一提的,胤禟之所以任由她折腾,不是赞成欣赏她这些主意,而是疼她爱她,哄着她高兴,她便是突发奇想要铲平一座山或者要填平一个湖泊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同意,但并不表示他赞成只有这个土司,简直太对她胃口了,也许,他们都有农民的血统和生意人的头脑? “只是我还的多言一句,您可别嫌弃我多嘴,”引章微笑着说完顿了顿,抬眼望了望他,土司忙表示不会,做洗耳恭听状,引章便几乎是一字一字缓缓道:“既然是出售的商品,最重要的是以市场为导向,哪里的市场需要?市场需要什么样的?这是很要紧的信息。比如说这竹席、竹制家具吧,您这儿做出来的样式不一定是外地大城市人喜欢的花样,所以呢,得先派人带几件样品到大城市里考察考察,看看人家是否喜欢,然后回来再做,这样,才打得开市场啊”抛弃市场需求盲目生产等于闭门造车,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但对于从未接触过的人来说,却是怎么想都想不到这上头的。 土司听得出了神,喃喃道:“以市场为导向?以市场为导向?”一时之间,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似要呼之欲出,可偏偏总差了那么一点儿,就那么一点儿,看到了曙光却摸不着实物,让他的心痒痒不已,欲言又止,欲罢不能。 引章见了好笑,道:“送佛送到西,我呢,好人做到底。我再花几天功夫,把建作坊和外地考察的事做一份详尽的方案让您参考,如何?” “如此,先谢过九夫人九夫人但有差遣,某在所不辞”土司顿时大喜,不由起身一揖到底,瞟到胤禟脸上一闪而过的阴沉,土司身子半僵,忙又陪笑道:“此事不急,慢慢来便是,九夫人当以保养安胎要紧” “多谢提点,我自有分寸”听他提到孩子,她心中不觉一甜,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那在下告辞了,过些日子再来拜会九爷和九夫人您二位若有何需求尽管开口,可别跟在下见外”土司很有眼色的施礼告辞,胤禟淡淡客套了两声,按住了引章,自己送他到廊下,然后回转。 “咱们还是快些回南宁吧在南宁找个大夫再仔细瞧瞧,休养一阵缓缓赶路回杭州,横竖你怀了身孕,咱们便是在杭州住上两三个月借以安胎,皇阿玛和额娘也说不了什么”胤禟回来便是这句话。回杭州住上两三个月,这个诱惑够大了吧? 引章果然眼睛一亮,忙道:“还有扬州和南京我也想待一阵子过年时送到府上那些牡丹和兰花漂亮极了,我很喜欢呢”去年时间充裕,冬花育了不少,过年时扬州骆家花局送了六十八盆最上等的牡丹和蝴蝶兰等各色兰花、芍药、杜鹃、山茶等到九爷府,引章极是喜爱,除了献了几盆给太后和宜妃,胤禟还为此设宴请了阿穆尔和诸位兄嫂,一时传为佳话,她早想着上扬州转转了,听胤禟这么说便立刻说了出来。 “好,娘子说去便去”胤禟心怀大慰,笑吟吟揽着她的肩,运河沿岸无车马颠簸,也没有让他时时悬心堤防的古怪食物,他自是放心。 “不过,人无信则不立,再急也得等我把这件事梳理完了啊”胤禟高兴劲还没过呢,耳畔冷不防又窜进这么一句。 “你——”他脸顿时垮了下来,鼻子差点气歪了 “那你赶紧吧,早早结束,咱们早早离开这儿——不,不行”胤禟闷闷道来,一句话未完忙又改口,叹道:“不用着急,慢慢儿来吧,横竖也不差这几天功夫”万一她过于费神,伤了精力,损了身子,心疼的还不是他?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这些事难不倒我”引章嫣然一笑。鱼儿和阿青、阿碧相视,各人抿嘴做平静淡然状:九爷很用心,可惜,九夫人完全不上道 一晃又过了七天,期间鱼儿出去与土司管家及他们雇请来的种植行家见了三次面,一次各为半天功夫,该谈的都谈清楚了,而引章所做的方案也基本成型,交给了土司。土司大喜,次日来访,就个中细节末枝又问了问,引章不厌其烦一遍遍详细解释,也难怪土司要问,她顺口说了些新名词,鱼儿听惯了,也顺手这么记下来,但人家土司没听过、不明白啊,此人外粗内细,办事格外认真丝毫不肯含糊带过的,自然要问个清楚了。 至始至终,胤禟陪在一旁悠闲品茗,待他们谈完,土司起身欲告辞时,胤禟止住了他,不紧不慢向他告辞,说是明日便要离开。土司很意外,更多是失望,胤禟的眼神很笃定,说东西都已收拾好了,绝不肯再打扰土司。土司的眼光下意识瞟向引章,引章也有些意外,但胤禟是她的丈夫,在外人面前,她还不至于傻得落他的面子,便也随着他的意思委婉表示去意,末了又微笑道:“您放心,一切事宜您可找骆家商号的东家商谈,他在业内也是有名的,人品也好,断断不会坑骗您他现在人在福建,离这儿不近却也不远”夸自个的弟弟,引章是毫不客气的,而且颇为骄傲的。 “好,九夫人的话自不会错,在下记住了”被她笃定自信的语气感染,土司原本乍然而惊的心也渐渐的定了下来。眼看胤禟去意坚决,便也不好再说什么挽留的话,本欲晚上设宴饯行,胤禟亦拒绝了,土司一想九夫人怀着身孕,一切自该特殊对待,便也没有坚持,晚间命管家亲自上门,送了些当地土仪特产作为礼物,甚为体贴的是特别送来了大号而深的木桶,好让他们带走娃娃鱼,还有大号的鸟笼,方便装上绿鹦哥。次日,土司与夫人一起,亲自送了胤禟二人出城,为双方此次会面划下了圆满的句号。从此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了 若在往昔,两百多里的路一日功夫也就到了,可这次不一样,九夫人肚子里揣着宝贝疙瘩,不单单是胤禟,鱼儿她们也是很紧张在意的,马车里垫了厚厚的锦被,马儿轻轻踏步,跟乌龟爬没什么两样,一天的路愣是走了四天才到。实打实的四天,第四天到南宁府的时候,天都黑了。 南宁与上思自不可同日而语,城池恢宏,建筑高大,街市热闹,人来人往,他们进城的时候虽是晚间,依然可见四处灯影,人声喧哗,身穿民族服饰的男男女女穿梭其间,身上佩饰叮当作响,清脆悦耳,欢声笑语不绝于道,引章不住掀起帘子往外看,凝神细听,不时微笑,惹来胤禟不时侧目。 这儿的人大多说的是粤语一系,亦称“白话”,跟前世引章所能听懂的粤语基本没什么不同,分别仅在于腔调,理解起来并不费事。所以,当胤禟等人感觉被陌生和怪异包围时,她的感觉是充满着亲切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03章 闲游 第303章 闲游 胤俄的门人先回了两人打头阵,因胤禟不欲与官府打交道,便没让声张,只命他们在南宁找一家好客栈便是了。这两人便包下了城中最好的客栈叫做“金虹”的后院,打点妥当之后便在城门口等候胤禟一行,此时正引着他们前往客栈。 进了客栈,梳洗完毕,简单用了晚饭,引章不见累,按耐不住想要出去走走,胤禟哪里肯?鱼儿等也不住劝说,她心里怏怏,也只好作罢,无事便早早睡了。 次日,不等她提,胤禟便笑着说带她出去逛逛,还命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当地服饰让她换上。引章又惊又喜,看那一套衣裳为鲜艳纯正的宝蓝色,上衣对襟,领口、袖口、袖中、胸前对襟、衣襟下摆绣着三四寸宽的花边,为鲜艳缠绕的花藤和夸张的鸟、蝶造型,纹饰浮凸,鲜活而灵动;下裙为百褶,裙长几近脚面,裙边镶着一道白色印花花边,使这直坠的宝蓝长裙平添了几分飞扬轻盈,伸手轻抚,布料十分柔软光滑,不似当地出产。当地布料多为棉、麻所制,多次浆洗,层层堆绣,多少免不了有些粗糙的,看来这是胤禟早命人预备下的了这么想着,引章心头一暖,向他笑了一笑。除了衣裙,还有一整套的首饰、头饰,一色明晃晃、雪亮亮的银制雕镂,造型繁复,一时也说不清,引章瞧了瞧,向胤禟笑道:“真漂亮,这是苗族还是侗族的风格呢?” 胤禟听了笑嘻嘻道:“爷哪知道是什么风格反正瞧着好看,夫人快换上,让爷好好瞧瞧”自打那土司老爷顺口叫了“九夫人”,胤禟对她的称谓又多了一个,也张口闭口“夫人、夫人”的叫了。 引章一笑进卧室换了,这衣裳还好,裙子穿上之后却要人一条一条的将那细细的百褶理顺,再加上盘戴头饰、首饰,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折腾完。 打点完毕,引章望望镜中的自己,不禁一呆,窄衫小袖贴身裁成,长裙百褶颤动如波,胸前挂着粗近三指的银项圈,上缀满大大小小雕镂不绝锁片,菱花形、圆形、月牙形、圆三角形、方形应有尽有,末梢还缀着指甲大小的银珠子。头上是以前电视上常见的那种如圆帽子般包着整个头的苗族头饰,正中嵌着银制翔凤牡丹,边沿缀着一圈细细的银质流苏几近齐眉。满头银饰,衬着黑亮莹澈似琉璃的眼眸、殷红娇艳的唇和淡染霞晕的脸颊,肌肤细腻,脖颈修长,真正是明媚如画。 胤禟正等得不耐烦,却见鱼儿、鸢萝四人簇拥着别具风情的娘子出来还给他,顿时眼前一亮,两步上前轻握其手,轻揽其腰,上上下下打量,最后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唇边绽起笑意渐渐蔓延至眼底,只是凝着她笑却不说话。 引章给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身子轻轻一偏,眼眸似睁非睁嗔道:“你这样瞧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长花” 胤禟听着又乐了,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夫人脸上不长花,但夫人就是一枝花啊,不是,比花还好看” 胤禟话音刚落,鸢萝一个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忙捂上嘴垂眸道:“奴婢该死”缩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引章眼角斜飞,瞟到阿青、阿碧等都忍着笑,不禁恼羞变成怒,狠劲在胤禟腰间扭了一下,瞪着他丹唇微启,张嘴欲言—— 胤禟疼得眉头轻蹙,轻轻龇牙吸了口气,见她急了,忙轻轻抚着她的嘴,笑着轻言细语哄了几句,便带着她出门去了。 二人坐着马车过了穿城而过的邕江,来到城东闹市,这儿是南宁府最热闹繁华的商业区,虽不如京城,却也是店铺林立,人头攒动,吆喝叫卖响成一片,不时有阵阵食物的香味从一旁酒楼飘来。而且,这儿地处儒家文化教化边缘,人们所受束缚甚少,大多不拘礼数,街上男男女女皆是爽朗明快,大声说话,大声笑,女子衣饰鲜亮,衣襟袖摆绣着明艳的花边,头上不是漂亮的银饰便是包着鲜亮绣花的头巾,身上也是琳琅满目各种佩饰,绚烂灿烂,极富民族特色,给这热闹的街市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 徜徉于人群中,二人为这生动鲜活的热闹所感染,目不暇接,流连忘返,引章自负略懂当地白话,连向导都给打发了,只与胤禟二人逛着。胤禟对吃的东西甚是敏感,生怕又遇上什么稀奇古怪的又引起她意欲一试的好奇心,便带着她往绸缎布庄首饰百货的街道逛去,引章一笑也就依他。 一路行去,但见来往青年男女手臂或挽或牵,形容亲昵,言笑晏晏,大大方方,丝毫不带“羞耻之心”,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一样。这在中原城镇无论如何是不会出现的。 刹那间,引章不禁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允许自由恋爱的时代,她不觉抬手,挽着胤禟的手臂,亲亲热热依偎在他的身旁,鼻息所触,皆是他身上淡淡宜人的清香味。胤禟身子微微一颤,望着她的眼神有一刹那的凝滞,眼底渐渐带起笑意,轻轻揽着她的肩头,笑道:“爷的娘子越来越招人疼了”说着竟忍不住凑了过去,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引章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身子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眼角悄悄瞥了出去,还好,没有人注意,她的心这才旋旋回落,舒了口气她还没这么开放好不好,即使在现代,在公共场合看到这种亲密的动作她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何况是当时当下?何况当事人是她自己?她回头微嗔,反倒惹得他一阵轻笑。 突然一阵浓郁的馨香窜入鼻端,引章顺着香味望过去,一位十二三岁的苗条小姑娘,素色衣裙,衣襟裙摆袖口绣着娇红缠枝花边,头上包着缀着五彩流苏丝线的头巾,胸前戴着银灿灿的菱花形长命锁,薄薄的唇,鼻梁微挺,皮肤微黑,一双龙眼大的眼眸在微黑的面庞上非但不被淡化,反而显得异样的明亮透澈。此刻,小姑娘正挎着竹篮站在她二人前面,笑吟吟道:“大爷,奶奶,买白兰花么?刚摘的白兰花”她的篮中,满满的是指头大小欲绽未绽的白兰花,面上撒着几枝碧绿柔嫩的树枝,愈显白的越白,翠的越翠,鲜灵灵十分惹人喜爱。 她说的是白话,声音又清又脆,笑吟吟望着他们,眼睛一眨一眨,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似蝴蝶的触须。 引章微微一笑,亦以白话问她价值几何?张口时她有些紧张和恍惚,多少年,她都没说过粤语了,一时舌头绕得有些生硬,有些胆怯,发出的声音听到自己耳朵里都有一种怪异陌生的感觉,胤禟听了也不禁微微笑了一笑。 小姑娘微笑着应了,从篮中轻轻拎起一串示意引章瞧,原来她篮中的白兰花有一簇簇一朵朵的,也有串成手链、项链的。引章见了眼睛一亮,心下更喜,话说从前每到白兰花开的季节,校园里,街道头,也有好些人如此兜售的。只不过,兜售此花的不是小姑娘而是老太太或者中年妇女 “果然别致,喜欢吗?”胤禟见了她满脸的笑,捡起两串戴在她手上,握着她的手放在鼻端轻轻一嗅,笑道:“真香” 引章轻轻“嗯”着点了点头,“嗤”的一笑缩回了手,旁边小姑娘笑吟吟的又说了几句什么,胤禟摸出一块银子抛在小姑娘竹篮里,小姑娘一怔,有些为难说了句什么,引章便笑着回应一句。小姑娘又惊又喜,眉眼弯弯,清脆的声音连珠似的响起,引章突然有些讪讪,拉着胤禟道:“咱们走吧”有些落荒而逃了 胤禟任由她拉着离去,不几步却是手一挽将她的速度缓了下来,微笑道:“娘子慢些走,小心肚子里的孩儿” 引章身子一滞,忙慢了下来,望着他悄悄吐了吐舌头。 胤禟却又凑过去,很有兴味笑问道:“方才那小姑娘说了些什么?必然是好话吧?”他虽然没听懂,从她的神情反应却也能猜到几分。 引章侧目微嗔,嘟嘟嘴道:“不许问,谁叫你自己听不懂的?” 胤禟大笑,颇为暧昧笑嘻嘻道:“爷不着急,终有一日,爷有法子叫娘子说实话的”等她生完孩子,等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时,凭他的体力和技巧,他才不信她熬得住不有问必答呢。 “你——”引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不禁一荡,要说什么又有些张口结舌,恼羞成怒轻轻哼了声,扭开他径直往前行去,胤禟一笑跟上,突然紧紧握住她的手,再不容她挣开。 不觉到了绸缎绣坊等布料成衣店铺林立的街道,触目皆是一片色彩浓重热烈的锦绣,极富民族风情。 因着玲珑布庄与玲珑绣坊的缘故,引章对这些衣料刺绣的东西甚感兴趣,每每见了便想着要弄回去给巧手他们做样品,因此脚步不知不觉便慢了下来,与胤禟一路慢慢逛过去。各式各样的壮锦、苗绣、侗绣等琳琅满目,花样繁复抽象,配色鲜艳,风格大胆热烈,除了一匹匹的布料,还有许多成品诸如包头、鞋垫、鞋子、薄毯、被套枕套、桌布、香囊、挎着的小包等等,大多是红、黄、蓝、绿这些鲜亮的颜色交叠搭配,居然不俗,甚至有大绿的底色,绣着鲜红欲滴的缠枝花朵,让人看了毫不别扭,反而眼前一亮。 引章一一看去,大开眼界,想细细辨认几个图样,除了形象的双龙戏珠、百鸟朝凤、天马行空、人物狩猎图、击鼓欢畅图、男女对歌图、芦笙堂等,其余的却怎么也看不明白,龙、凤、人、物、花、鸟、鱼、虫无不入锦,且多为变形夸张,再有方格纹、象眼纹、字纹、水波纹、云纹、回字纹、同心圆纹等几何纹案穿插交叠,自由组合,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虽色艳纹繁,看去丝毫不显乱,反而有种返璞归真的质朴感。 引章随手挑选,每一种花样都挑上一两件,一份自己留着,一份自然是要送给巧手当样本的,玲珑绣坊要想不断创新,留住老顾客,吸引更多的新顾客,必须时不时注入新鲜的血液方能激发想象和活力而不至墨守成规固步自封。 结果挑选下来,她自己连同店里的伙计皆是目瞪口呆,她几乎将人家店里所有货品都捡了一遍。只有胤禟,淡定如一的瞧着。 “告诉他们,把这些送到客栈去吧”胤禟掏出银票。 引章如梦初醒,便对那掌柜伙计说了几句,对方连连点头答应,顿时手脚利索的将她点的东西都包装起来。引章自嘲一笑,自己是犯了傻了,方才还在发愁这些东西怎么带走呢,忘了跟着财神爷出门,还有什么是他解决不了的?于是更起了要逛玩的心,差不多的店铺都要进去转转,然后挑拣一番,逛完这条街不知不觉便过了半日。胤禟怕她累着,更惦记着她肚子里的孩儿,出了最后一家店铺,看她松了口气的样子,便招手雇了马车回客栈。 次日还欲出门,胤禟不许,却叫人请来了南宁府最有名的三家首饰店铺,带着样品送给她挑选。引章这才心情好转,头一日走在街头,她已经很注意瞧那些女子身上头上佩戴的物件了,本就打算今日去好好瞧瞧,除了自己买,当然更有意义的是给点翠坊弄样品了胤禟不许她难免不快,不想,他依然这么懂她的心思。 只是,这三家首饰店的掌柜伙计前来,当然是带了最贵、最好的货品,虽然也精致,但却是模仿中原城市所制而成,这些东西在当地富家太太小姐们眼中那是珍宝,在她眼中却没什么大不了的。京城里什么样的精品没有呢?来到这儿,她想看到的是当地的特色。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04章 来信 第304章 来信 引章眼里有淡淡的失望,瞧着这琳琅珠玉不太提得起兴趣,当珍宝阁的掌柜笑着将一副流光泛彩、辉煌锦灿的凤首衔珠点翠簪献宝似的呈在她面前时,她也只是扫了一眼,没做任何表示。三位掌柜见她挑了半天不吭声,不易觉察相视,眼中也生了淡淡的失望和轻视:能包下这豪华客栈后院的,他们还以为碰上大主顾了,原来…… 胤禟又好气又好笑,向那三人道:“我们从京里来,这些东西我夫人见得多了,到这儿来瞧这些有什么趣?再好也好不过京城把你们这的特色样品都拿来,只要夫人喜欢,价钱爷出得起” 掌柜们听了一怔,悄悄瞟了引章一眼,她佩戴的首饰不多,单发髻间一支灵芝头羊脂白玉钗已显价值不菲,心知胤禟所言非客套,忙笑着答应,嘱咐各家伙计回去提货,其中一人拣出一小小的锦盒,打开呈在她面前,笑道:“夫人请看,这珍珠还能入眼吧?” “果然不错”引章眼睛一亮,不觉拿在手中端详,这是一颗长成梨形的畸形珍珠,拇指大小,一寸来长,表面光滑圆润,泛着淡黄色的光泽,用一句文艺话来说,这叫做“低调而奢华”,珍珠的顶部镶了花托一样的黄金,仿佛八爪般紧紧包嵌着,使这珍珠看起来更像一只带着把的茄子。细细的银色链子穿过,做成了项链。 胤禟见了便从她手中接过,替她戴在脖子上,又命鱼儿取镜子来,扶着她的肩头笑问:“看着很美,夫人喜欢吗?”胤禟旁若无人的亲热让那几个掌柜伙计皆是一怔,随即又高兴起来,看这架势,这生意还是很有希望的 引章回眸笑着点了点头,向那掌柜笑道:“这个什么价?” 掌柜的忙笑回道:“这是刚到的货品,珠子难得,本是少于三千两不卖的,难得夫人喜欢,便做两千五百两吧” 引章默默寻思,这样大又长成这样的珍珠,两千五百两其实不贵,如果不是因为受中原观念影响,都觉珍珠以白为上等,只怕更贵。不过,价钱还是要杀一杀的,最后以一千八百两成交,而据她偷眼暗瞧,这掌柜的已经很是满意这价钱了,其他掌柜的眼中也满是羡慕。 众人见她喜欢珍珠,便纷纷说自家也有,忙着又打发人回店拿货。不一会,回去的两拨伙计都相继赶回,一时间屋内银灿光辉。各种银饰俱是别致,有的还颇为夸张,尤其以草虫飞禽造型为多,引章十分喜爱,其中一枚猫头鹰的大戒指、一只红珊瑚嘴银嵌水钻仙鹤造型的胸针尤为抢眼,还有一套纯银缠丝打制的十二月花卉发钗,共十二支,皆长五寸,雕镂回环暗纹,缀着流苏,花瓣层叠,花丝轻颤,算不上贵重,难得的是精致。各种珍珠也纷纷登场,其中以淡黄、粉红色泽居多,跟洁白无瑕的东珠大为不同,也恰是这份不同让引章爱不释手,更难得还弄到了两颗龙眼大小的黑珍珠,泛着幽幽荧光,光滑莹润,尚未打孔镶饰,据掌柜的说是刚刚得到的,引章拿了爱不释手。 接着好几日,二人依旧在城中逛玩,除了街市,但凡有特色的地方也都去了,这是ya热带的气候,虽是五月,天气已经甚为炎热了,但南方树木且高大繁茂,却也增添了不少阴凉,而且树种造型各异,什么三角梅、各种棕榈、大叶榕小叶榕、橡皮树、合欢、木棉、苏铁等南方特有树种随处可见,甚至还有许多缀满累累果实的芒果、荔枝、桂圆、杨桃、番石榴、番荔枝、椰树、红毛丹等果树也都栽植路边,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对引章而言这是亲切,对胤禟而言则是新奇了。 别的且不说,他吃的荔枝大多的是地方官员泡在蜂蜜中保鲜快马送往京城的,此时是第一次见了串串挂在树梢枝头的果实,还好好瞧了几眼,大叹来的不是时候。还有那果实结在树根树枝上的菠萝蜜,胤禟简直目瞪口呆,不觉又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日子过得很是逍遥,引章肆无忌惮的购物,大多是看中了便让人送回客栈,交由鱼儿等整理,或送往北京九爷府,或送至杭州玲珑绣坊,鱼儿自会处理,她什么都不必操心。 唯一觉得遗憾的是,什么小吃都看得见摸不着,胤禟那是绝对不允在集市上随便吃东西的,别说各类烧烤,便是白糖糕、龟苓膏这样的东西也得他问仔细了才许略尝一尝,她想喝一杯消暑的凉茶,胤禟看那黑乎乎闻着一股子草药味的样子坚决不允,说是万一冲撞了胎儿怎么好? 还有香喷喷的茶叶蛋,胤禟本不觉什么,但一看到煮茶叶蛋的锅里除了有茶叶还有八角、茴香、桂皮、红辣椒及其他他根本不认识的树叶树皮之类的香料便坚决的不许她尝。他就说呢,这茶叶蛋的香味怎么跟他在别处闻到的不一样 还有令她垂涎欲滴的各种酸食,鲜嫩的白萝卜鲜绿的莴苣切成小块或细丝、嫩黄的姜、整个的藠头,裹满红红的辣椒末腌制几天,盛放在一个个盖着洁白棉纱布的瓷盆中,老远便是一股浓郁醇正的酸辣味冲入鼻中,令人满口生津,食欲大起。 这是广西人钟爱的小食,当地名称就叫做“酸”,胤禟一听说了个“酸”字,又问明是生食腌制而成,立刻联想起在土司家中那什么土司夫人陪嫁、腌制埋藏了几十年的玩意,也顾不得什么孕妇嗜酸的讲究了,将自家眼巴巴的夫人拖走,还好言好语笑着安慰她:“娘子乖,娘子想吃酸东西,咱们喝醋好不好?”引章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 不过,在正经豪华的酒楼里,她还是可以一饱口福的,粉蒸排骨、瓦煲腊味饭、糯米蒸山鸡、叉烧、烧鹅、竹荪鹅、拔丝芋头、禾花鱼都是当地特色菜肴,鲜美异常,便是寻常的香菇、木耳等也别有一番本地风味。 最让她称绝的是一道叫做竹筒烧鱼的菜。南方多竹,不但多而且大,有的直径达二十多厘米也非罕见,这道菜便是取当年时下刚刚脱落笋壳长成的嫩竹,截出竹筒,洗干净,将剖洗干净的鲫鱼和各种调料一并放入竹筒,加上少许清水,将竹筒封口,放到火上慢烤,待得竹筒表面渐渐冒油吱吱作响,颜色也由嫩青转棕黄,闻到阵阵香味时,便算大功告成了小心翼翼滑倒出装盘,端到桌上,既有鱼的肉香,又浸入了竹笋的清香,原汁原味,格外的鲜美可口。 当这道菜端上桌时,引章便是闻到这一股格外清香的竹笋香却没见着半片竹笋不觉好奇相问,这才知晓其中乾坤,与胤禟赞不绝口。 还有一道也是鱼,给她留下的印象也极深刻,当地人叫做“担担鱼”,鱼肉细嫩,鱼汤浓香扑鼻,简直鲜美的不像样 据酒楼中伙计说,这担担鱼取材百里之外永林县山沟里一种叫做汲汲的三指大小的野生鱼,此鱼浑身乌黑毫无杂质,腹部却是雪一样白,最与众不同的是身上鱼骨经烹饪后软绵可食,入口极佳,堪称当地一绝。南宁离那儿路途甚远,但对此鱼追捧甚热,此鱼离了生长地的水不出一个时辰必定死亡,故而南宁富人除非亲赴永林否则根本无法尝到新鲜的汲汲鱼。 话说有需求就有市场,不知哪位能人想出的巧法子,发明了一种可以挑着行走的灶,外为竹编,内为黄泥所填,中间挖空可燃炭火。于是取那刚刚捕获离水的汲汲鱼,就在溪畔斩杀清洗干净,放入砂锅中,添上油盐作料,加水,严丝合缝盖上盖子,放在灶上文火慢炖,随即启程,从永林县步行至南宁。一百多里走下来将近一天工夫,这鱼本就极鲜,加上炖得入味,一上桌,喝一口汤,尝一口肉,那滋味,真叫人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坦开来,回味半响无穷。 引章和胤禟尝了这鱼,果然鲜美得一塌糊涂,那一顿饭两人除了这道菜之外,再尝别的简直一点食欲都没有引章不由感慨,没有想不到只有做不到,人类追求美食的脚步果然是永不停歇、不分地域的而胤禟则暗暗寻思,都说天子富有四海,但其实像他家老爷子那样,富有四海未必享有四海,坐在高高的云端上俯瞰众生,虽是起居八座,金尊玉贵,论起享受,还不如民间富甲一方的豪门呢,这个皇帝做得也是无趣得紧 又勾留了数日,引章的胎位已无大碍,两人便决定上路回杭州。这一路自然是缓缓赶路的,还不知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尚未上路,京里已有信来,是五阿哥胤祺写的,信中除了表达自己和福晋对他们的祝福慰问,也传达了康熙、宜妃及诸位兄弟的慰问。最高兴的要数宜妃了,新制的金花茶也已送回京,太后大悦,康熙点头,宜妃自然面有得色,又加上已经多年没消息的九贝勒府眼看添丁,表明引章果然是个听话好调教的,她更加安心,吩咐他们回京可缓缓而行,切勿急躁,一切以保养胎儿为紧云云。 于是二人更放了心,当然是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不但引章放开胸怀,连胤禟也是一样毕竟,他从前出京大多时候不是找借口便是偷偷摸摸的,时时刻刻防备着老爷子爆发查岗。于是,胤禟欣慰之余轻轻抚摸娘子肚皮,笑着赞道:“孩儿真乖,还没出生便帮了阿玛大忙了”惹得引章大笑。 只有一事,让引章略有不安,是关于翠羽的事。 且说那科尔沁的阿穆尔王子回去之后,一刻也等不得,请求自家父王派人上京提亲,康熙一想阿穆尔和翠羽在京城里玩得不亦乐乎理所当然认为自家闺女是千肯万愿的,于是想也没想问也没问便痛快的答应了。不料翠羽听了便炸毛,不等老爷子将洋溢在心底那份要嫁闺女的喜悦感渲染完,当即脆生生兜头一句“不嫁”将老爷子立刻炸得连人带笑脸僵住了,随侍的宫女太监们齐齐敛神屏息躬身垂眸而立,一动也不敢动。 呆了几秒康熙才反应过来,犹自讷讷不敢置信反问:“不嫁?” “对,不嫁”翠羽点点头,道:“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他,我不嫁” 康熙怒了,吹胡子瞪眼喝道:“不嫁你怎的不早说?” 翠羽顿感无语,颇为无辜道:“您没问过女儿啊,女儿说什么?” 康熙气得袖子一拂,忿忿道:“既是如此,人家来京城那些日子,你干嘛天天跟人家混一块?” “不是皇阿玛说人家是贵客,要好好招待别失了大清脸面嘛再说了,陪他的又不是我一个,还有九哥十哥呢,皇阿玛怎的不把十哥嫁过去”翠羽压根没有触怒龙威的小心翼翼,越说越不怕死。 “胡扯这是什么话”康熙果然气急败坏,道:“那么朕也没见你不耐烦啊、没听你说讨厌人家啊?” “我没有讨厌他啊,”翠羽望了他一眼继续道:“而且我还是蛮喜欢他的,可是,这跟嫁人是两码事嘛反正要我嫁给他我接受不了皇阿玛,您赶紧打发他们的人走吧,大不了,大不了火玫瑰和大黑、小黑它们,我,我不要了,还给他就是” “胡说八道”康熙被她顶撞了几句渐渐清醒回过神来,他深深舒了口气,闭上眼宁了宁神,复又睁开,瞅着翠羽道:“羽儿,这次你得听皇阿玛的,既然你不讨厌人家,这门亲事便这么定了你要相信朕的眼光,阿穆尔定会待你好,往后你要再找这么个人,那可就难了” 翠羽当时不言语,眼光闪烁,表情变幻不定,想了好一阵才望着康熙缓缓道:“皇阿玛是真的决定了?” 康熙不语,只回望着她。 “好吧,”翠羽百无聊赖一叹,道:“我还得想想”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05章 出走 第305章 出走 “好吧,”翠羽百无聊赖一叹,道:“我还得想想” “那你慢慢想吧,”康熙松了口气,语气不觉放缓许多,温言道:“你多想想他的好,你便知道皇阿玛的苦心了” 翠羽“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康熙怔了怔,一叹去了。 不过半天功夫,宫中早已传遍此消息,处处喜气洋洋,各宫嫔妃们接连设宴,请格格过去叙话以示恭喜。翠羽虽然面上淡淡的,但也不见有什么不高兴,一切如常。她这样的反应康熙反而放心了,只当她小孩儿心性一时没扭转过来颇感迷茫,细细一想,她自然会明白的 不料,翠羽却寻了机会悄悄离宫出走了,只带了心腹小丫头百灵。康熙得到消息时,她已经走了一天了。康熙气极,这事又不好公开动用官府追踪,只得命翠羽那些侍卫统统出去找去,而翠羽长年在外惯了的,不比养在深宫中的公主们,这一去如龙归大海,一时半刻哪里能够找的找? 胤祺给胤禟的信中也略提了此事,顺便嘱咐他们如果见了翠羽的行踪别忘了劝她回去。 胤禟看完将信一折,瞅着引章苦笑道:“小羽这丫头,果然逃了皇阿玛素来识人,却看不透自个女儿的心思” 引章却笑问:“如果咱们碰上了她,你会向京里告密吗?” 告密?当他是什么人了?胤禟下意识蹙眉,道:“咱们怎么会遇上她?你太小看那丫头了” 引章一怔,随即笑道:“你说的对,咱们不会遇上她的”反正遇上也是没遇上,她怎么可能出卖她呢?再说依翠羽的脾气,即便康熙将她捉了回去绑着嫁过去,她也有她的法子应付。这会儿康熙最要紧想的恐怕不是找女儿,而是怎么妥善善后了 事实上,康熙正是如此想也正在如此办的。 引章和胤禟正在为翠羽这事讨论时,不料又收到了一封信,却是引华寄来的。引华信中含含糊糊半清不清的,字里行间透着强烈的邀请姐姐前往一游的意思,惹得引章好奇心大起。不是因为引华邀请她去小住,而是他邀请她去小住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为何做如此含糊隐晦之表示?如果说他拓展业务遇到了困难,直接来信询问不就得了,不一定非得要她去啊,而且就算要她去,也不会一副不好说的样子啊引章是真正的糊涂了,同时决定改道,前往漳州种植园。胤禟虽然有那么一点子不乐意,但孕妇大过天,何况他本就疼她,也就勉强答应了。于是笨重的行李包括那两条娃娃鱼继续送往杭州,一行人则轻车简装往漳州行去。 引章此时还并不知,引华的确是遇到了头疼不已的麻烦了…… 再说去年开始,引华便接管了骆家在福建的产业,重点是白石镇的柘园,也包括岩下麻鸡养殖场、客栈等附属行当。林小泉培养了一大批可用之人,加上较之当时更为先进的管理制度,又有常玄清忠心耿耿的帮衬着,他接手之后一切都十分顺利,后来,贾图又到了邻县当县令,二人时不时小聚二三日,日子过得更是充实悠闲。不料,今年还在家过年便得到消息,来年二月中旬白石镇所属的上和县将调来新的县令,而此新县令正是引章和引华的冤家对头骆之兴 引华当时一听到这个消息,心内顿时一凉,茫然无措有些傻眼了,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跟这讨厌的人凑到一块了而且偏偏人家是顶着父母官的帽子下来的,偏偏骆家在白石镇的产业是断断不能舍弃的,说不得,再讨厌他也只好忍了其实为了顾全大局,要他忍没什么问题,问题是,这骆之兴无风还要起三尺浪呢,不是他忍他就能作罢的,所以,还是做好交锋的准备吧 常玄清对引章兄妹与骆氏兄弟之间的事也知晓不少,一听到这个消息也坐不住了,也提醒引华此事该早做准备,以免临时生变防不胜防。 于是二人商量好了,对内,将骆家这几年的大事重新过了一遍,有漏洞或者疏忽或者想着往后有时间再做计较而目前尚未处理的一切骆之兴可能抓到把柄的事都及时给处理了,然后给所有工人涨了百分之八、所有管理者涨百分之十二的工钱,重申了管理制度尤其是保密制度和禁止惹是生非方面的规定,赏罚尺度扩大,严厉约束众人,并将所有重要的资料及账目完全收归引华或常玄清亲自保管,管理生意、合同的二层掌柜原本是一月一汇报,现在统统改为一单一汇报,并且所有的存根都存放在他二人的手中;对外,则跟布政使及当地商业协会、各大商号更加积极联络,打好关系,虽然这些人到时候未必用得上,但只要不跟着落井下石便足够了。一切准备妥当,剩下的便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了。 骆之兴没有辜负引华一番准备,一到地方,看到商户名单就乐了好嘛,这回还不是有什么仇报什么仇,什么仇都没有也得造出来报一报 骆之兴精神抖擞,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始迫不及待传引华去问话,先是让引华在门房等了半天才见,一见面少不得再来个下马威,他身旁的师爷厉声呵斥引华大胆,见县太爷不下跪磕头云云。引华微微一笑,淡淡表明了自己秀才的身份,大清例律,秀才见官不下跪,师爷哑口无言,只得作罢。骆之兴也无法在这上头难为他,面上斥了师爷一顿,然后又是满脸假笑的叫“小叔叔”,然后又摆出义正言辞、大义灭亲、帮理不帮人的架势夹枪带棒、冷言风语将引华好好警告训了一顿,引华也不动怒,一一应着,态度淡然得他自己都觉得意外。骆之兴更没趣,一时之间又抓不住什么错处,便怏怏让他走了。 但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打那之后,骆之兴三天两头的传叫引华或者派公人下去找茬,不是问骆家商号的税款问题便是故意歪派别的什么事,要不就是当众故意刁难,给引华难堪,横竖就是不让人安生罢了,闹得骆家柘园一众人疲惫不堪引华恼火之极,眼看漳州那边种植烟草、剑麻、甘蔗等都已开始筹备,而他根本不可能分开身过去,常玄清也不敢轻易离开白石镇,去漳州巡查三两天又急着赶回来,生怕引华疲于应付。 好在引华早已准备妥当,骆之兴有心找茬也就闹腾闹腾罢了,几个回合下来,根本得不到什么实质上的进展,双方就这么胶滞着。骆之兴转而又从骆家商号大小掌柜们下手也不能如愿,这一下,他心头更恨,便大行权力之便,故意对骆家商号的生意层层刁难,扶持他们的竞争对手,把个引华恼得牙根痒痒。 常玄清也十分忧虑,便跟引华提议是否写信告诉大小姐?集三人之智说不定能想出个两全之策,引华却不愿意再麻烦姐姐,不肯同意。常玄清便不再说什么,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事请引章来解决多有不妥,引章出嫁还不到一年,引华刚刚接手骆家生意便无法单独处理难题,还得让姐姐回来帮忙,让下边各掌柜会怎么想?可是,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引华自己也有数,关在屋子里静静想了一天,第二天悄悄去了贾图那里一趟,回来的时候面色稍缓。在贾图明里暗里的干预下,骆家的麻烦少了许多,至少,竞争对手们不敢嚣张了,这富春县和上和县接壤,竞争对手们也是有许多生意在富春县或者跟富春县的商户有牵连的而且有些精明过头的人甚至觉得这事表面上看是新知县针对骆家,实则为两县父母官斗法,骆家和他们一样,都是夹在中间的受气包、牺牲品,这么想着,对引华不免起了同病相怜之感,想起骆家往日宽宏守信,救人于危种种举动,暗自惭愧,更加不肯配合骆之兴的动作了。 骆之兴也渐渐察觉了,得知贾图在背后干预,气得差点吐血,恨不得仰天大叫三声“既生瑜何生亮” 他虽然气恼,但要他就此认输,他是不干的。 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让骆之兴征骆家的地修建水库,这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大事,如果骆之兴提出来,引华也是不便拒绝的。征用民地修水库是大事,骆之兴也不能单独拿主意,得提出方案,然后上报上封,由上封召集治下各县长官一起讨论,然后才能定下来。但骆之兴这个念头已经让引华心急如焚了,正不知怎么好时,幸好贾图又伸手帮了他一把。 贾图也没多说,只给骆之兴来了一封信,说富春县今年天旱,恐怕不能跟上和县共享水源了。 十多年前,两县县令经过协商,上和县从富春县引了一条贯穿全县的大型水渠,每年靠着这条水渠解决了全县三分之一的土地灌溉。这件事之所以能够做下来,靠的完全是当任两县知县的交情和一颗为民的心,毕竟,你要引水,人家只要说自个都不够用坚决不许你引,便是朝廷也无法强制下令执行的,如今贾图要停掉这条水渠,同样也是看双方的交情,连上封都不必知会 骆之兴是新官上任,满心只想斗法出气,哪知晓当中的厉害?看了贾图发来的信函只是鼻孔里冷冷一哼,根本不当回事,师爷和衙门里诸办事小吏、公人们却不淡定了,要知道他们虽在衙门里混个小小的饭碗,但家里、族人、亲戚可都是靠种地的啊,而且很多人家的田地正是靠这条水渠活命,听了焉能不急?当下人人心焦,个个不安,苦苦哀求县令,定要想法子阻止此事发生,不几天功夫,百姓们也都知道了此事,这时春耕刚过,新苗正是靠水养活的时期,那经得住这一吓?百姓们你传我,我传你,在县衙外乌压压跪成一片,又哭又喊,只求县太爷大恩大德,千万莫要让富春县断了水渠,把个躲在衙门里的骆之兴吵得心烦意乱,两耳嗡嗡直响。 骆之兴又气又恨。他当然清楚贾图的意思,贾图这就是故意的,跟他故意要修建水库是一样的道理他知道,只要他放弃征地修建水库,再给贾图那边找个台阶下,这事便解决了。可是,他不甘心呐一是不甘心错过整治引华这么好的机会,二是不甘心跟贾图服软 骆之兴闭门不出,也不跟百姓做任何答复,恐慌越传越宽,越传越大,衙门外的人越聚越多,一时闹得比树上的麻雀还要聒噪。最后师爷憋不住了,很委婉的告诉骆之兴这条水渠对上和县有多么重要,当然师爷在叙述的时候是免不了好好夸大一番的,再很委婉的提醒他万一酿成民变引起上封追查可就大大不妙了再毫不遮掩的提醒他,要整治骆家有的是法子,暂时且罢手,到时候找个借口压他们的蚕丝价或者巧立名目提高税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骆之兴听了怦然心动,这个法子何止可以对付骆家啊,不听话的商家一个一个都可以收拾了,而且,还可以发财…… 骆之兴目光闪烁,阴鸷的脸上冷笑连连,咬着牙一拍桌子:“好,本官且记着,俗话说的好,‘不要气,只要记’,这个事,本官迟早跟他们算” 一场变动顿时烟消云散,骆之兴的报告还没来得及递上去便夭折了,贾图也不再提什么拦截水渠的话,引华和常玄清也暗自放下了心。可是,他们仍然不敢有半分松懈。 骆之兴既打定了秋后算账的主意,便没再去聒噪引华,该做什么做什么,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引华和常玄清却仍感觉到那汹涌的暗涛,事事小心,时时在意。如此过了一个月,仍是没有半点动静,引华虽不能完全放心,也不像从前那般如临大敌了,于是前往漳州的议程又提了上来。他已料定,有骆之兴在上和县,柘园不赔钱就不错了,可不敢抱太大的指望,还是尽快开拓新业务更加要紧,而且漳州不是骆之兴管辖的地方,在那儿尽可大展拳脚。 处理骆之兴这事,引华并没有告诉引章,因此引章也不知道,可是,接下来的事,引华那才叫一个焦头烂额,不请老姐出马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搞定…… (谢谢80LY5349的打赏)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06章 跳井 第306章 跳井 处理骆之兴这事,引华并没有告诉引章,因此引章也不知道,可是,接下来的事,引华那才叫一个焦头烂额,不请老姐出马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搞定…… 引华到了漳州骆家种植园时已是四月初了,正是最忙碌的时节,虽然前期工作做得很充足,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甘蔗、剑麻、烟草都已经种了下去或者在种,可他还是忙得脚不沾地,一是要走访田间地头,了解种植生长情况;二是要进行人事管理和各种调度调节;三是要大概学习种植技术和田间管理技巧;四是要督促榨糖作坊和烟草处理作坊、剑麻处理作坊的建设,这是刻不容缓的事;除此,还有商业上往来应酬,还得与留守白石镇的常玄清保持联络,一天到晚没个空闲。好在这些年跟着他的两名书童华清、华语也长进了不少,作为得力助手帮了他不少忙。 这一日,引华带着华清到漳州城办完事,看着时间还早,便进了一家叫做“清心居”的茶馆喝茶,福建产茶,闽南人喝茶甚为讲究,茶馆处处皆有,这清心居便是漳州城颇为豪华的一家茶馆,除了有好茶,还供应各种点心小吃。 出门在外也无多大规矩讲究,主仆二人一起坐了,要了茶水点心,慢慢品尝,偷闲半刻。 茶馆的跑堂一手技术活十分显眼,提着个程亮亮的大铜壶穿花蝶蛱似的走来走去,听到哪儿叫一声“添水”便拖着悠长的调子唱答一声“好咧”,提起壶老远便倒过去,耍了个漂亮的“仙人过渡”;或者从茶客头上弄个险,滚烫的水稳稳倒入茶客面前小壶中滴水不撒,这叫做“雪花盖顶”;当前茶碗刚刚斟满,又巧妙将水头切入另一碗中这叫做“金蝉脱壳”;更有一手一壶同时斟入一碗,水流均匀,不泼不撒,这是“双龙戏珠”还有什么“海底捞月”、“鹤冲九天”等名堂,花样百出,赢得满堂喝彩,其中犹有一女子清脆叫好大笑的声音最是明显。 没多大会,引华便听得一声娇喝“算账”,正是那叫好之声,声音很大,差点没把他吓得呛住,忍不住蹙眉转头望去,座上是两名女子,看样子一主一仆。 但见那小姐年岁比他还要小一点,瓜子脸儿,高挺小巧的鼻子,肌肤白皙,唇红齿皓,一双杏核眼又大又亮极是灵动,不过可惜,美是美,就是一脸的娇纵,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玩的大小姐,旁边的丫环年纪与她差不多,看起来倒甚是文静。 茶馆伙计甩着长长的尾腔唱答一声“好咧”快步过去,算了价钱,笑着跟那女子说,那女子仰起脸向跑堂的笑道:“你真厉害这一手功夫耍的真漂亮”说着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哗啦”一下将里边的东西全部倒在桌面上,丁零当啷响成一片,一下子吸引了诸人的眼光。 引华也不禁好奇望过去,小块的金子、银子、金镯子、翡翠玉佩、白玉环、宝石戒指等等应有尽有,那伙计睁大着眼愣住了,不知这位女客官到底想做什么,微张着嘴,直愣愣的望着她发呆。 那女子若无其事一手念起一块二指大小的金块,一手拿着一个玉镯,端详端详,抬眼望了那伙计一眼,笑嘻嘻道:“给你哪一个好呢?嗯,都给你吧算我赏你的”说着大大咧咧递了过去。 周围人一阵抽气,伙计傻了眼,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乐颠颠的收了,笑得一脸灿烂,引华冷眼旁观,忍不住冷笑出声,不屑的转了回来继续喝自己的茶。这种败家子,真比那当年晏家庄的献世宝还要献世宝,他真是打心眼里各种鄙视加唾弃。 冷不防“嘭”一下,桌子被人一拍,杯盘震动,茶水扑面跳了几点,引华大怒,顺手擦了脸上一把就势抬头,一双睁得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瞪着他,不禁一怔。他一直低头饮茶,不知何时那女子竟坐到了他对面。 引华收敛怒气,静静同她对视,两人都不说话,他忽的一笑,向一旁发了傻的华清努了努嘴,道:“结账,咱们走吧”这无理取闹的富家小姐吃饱了撑的招惹是非,他可没她这般无聊,而且也不想招惹这种人 “慢着”引华欲避,人家却不干了,小小的下巴一扬,傲然轻哼,毫不客气道:“喂,刚才你冲我冷笑,是么?你笑我做什么?” “是在下的不是,唐突姑娘了,在下给姑娘赔罪”引华起身,向她拱手微微一揖。 “好啊那就说说你打算怎么赔罪吧若是合姑娘胃口,姑娘便不跟你计较不然,哼”那女子眼角一睨一转,傲气依然,丝毫不管人家息事宁人的意愿,居然还越说越有理了 引华啼笑皆非,又有些瞠目结舌,他的姐姐有时候那胡搅蛮缠劲上来已经够让他叹为观止了,不想这一位…… 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怎么不吭声?哑巴了?”那女子讥诮的眼神缓缓滑过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撇撇嘴道:“哦,方才装得多有风度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引华听着有些忿怒,索性懒得理她,扭头向华清又道一句“咱们走”抬脚便欲离去。 那女子还真是越缠越上瘾了,当即起身双手一伸,当面拦着不容他走,蛮不讲理道:“不许走要走也得告诉我你是谁” “你简直不可理喻”引华又气又急,脸色有些变了。此时被她这么拦着,走也不是坐下也不是,落在旁人探究看戏幸灾乐祸的眼神中,简直下不来台。于是,他更加气急败坏了 女子听了非但不生气,反而咯咯笑了起来,居然还理直气壮轻哼了声,道:“我就是不可理喻,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算我倒霉”引华半响做声不得,看怪物一般瞅了她一眼,忍不住又道:“今儿出门真是晦气到家了”更不欲同她纠缠,后退、侧身,从她身旁夺路而出,简直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华清呆了一呆,便也急急跟上。 出了门,任身后嘈杂叫喊响成一片,引华头也不回急急而走,远远的转到街头拐角,才停了脚步回头一望,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少爷”华清气喘吁吁跟了上来,也舒了口气,笑道:“今儿真是邪门了,这姑娘真是比大小姐还要厉害” 引华听了瞪着他斥道:“瞎说八道她哪点能跟我姐姐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是,是,奴才多嘴”华清自悔失言,讪讪笑着轻轻扇了扇自己脸颊。引华也没理他,道:“咱们走吧最近我运气实在不佳,别又遇上什么莫名其妙的事了” “是,少爷”华清悄悄吐了吐舌头,对引华这话他也颇以为然。 一连三天引华都在种植园那边忙碌着,一切正常,没再发生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引华悬着的心也回落了胸腔。 不料这日晚间,灯下看账册唤茶时,生生的被茶碗落桌“砰”一声重响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哪个混球这么笨手笨脚引华眉头轻蹙,很不痛快抬起头正欲训斥,映入眼帘却是位女子窈窕的身影,淡蓝长衫,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灵活黑亮的杏核眼正眨了眨望着他。引华一怔,揉了揉眼,惊讶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那女子秀眉扬了扬,浅浅笑着,似是有几分得意,笑道:“你们家把我买了回来当丫环,所以我就在这儿了” “简直荒唐”引华霍的站了起来,猛一抬头瞪着她,随即扬声叫华清。华清从外边奔进来之后,引华朝那女子努了努嘴,劈头盖脸训斥道:“你是怎么办事的?怎么弄个女人到我这儿伺候了?这是谁干的好事?我的规矩都忘了” 华清瞥了那女子一眼,忙道:“是,是小羽自己要来的,今儿张婶买了她,她说——” “行了把她带到张婶那儿去,告诉张婶,明儿把卖身契还她,给她银子让她走再跟张婶说一遍,我的身边不需要丫头伺候”引华不耐烦打断他,眉头蹙得更紧了。张婶是安寄翠派在他身边安排食宿起居的,也不知是安寄翠说了什么还是张婶自己的意思,有意无意总想送年轻漂亮丫头在他身边,好笑,他骆引华是好色的人吗? 华清刚嚅嚅耶耶应了个“是”字,那叫小羽的女子却不干了,小嘴一撇,无比坚决道:“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引华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还丫头呢?一点丫头的样都没有再看她通身气质、行事作风,他怎么都不信她是个当丫头的料“我说姑娘,”引华尽量使自己变得心平气和,缓缓道:“你这么跑出来胡闹家里父母得多着急啊?别闹了,赶紧回去吧” 小羽眼眶一红,带着哭腔低声道:“我娘死了,我——我爹要把我嫁给糟老头子,我带着贴身丫头好不容易逃出来,前儿又跟丫头失散了,我没有地方去了,人人都说骆家少爷是好人,为什么你不能帮帮我” 小羽双手轻轻摆弄揉搓衣角,粉颈低垂,一副娇娇怯怯、楚楚可怜的样子,华清看了都好生不忍,引华却不信她,眼底的狐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聚愈浓了。所以说女人就是无聊,喜欢装可怜,男人呢,大多自以为是,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 不过,他骆引华可不是这种男人。 引华丝毫没被她打动,摇了摇头,冷冷道:“我家不缺丫头这样吧,你身世既这么可怜,又投身到我家,我也不好坐视不理,明儿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带了银子另投明主吧华清,带她到张婶那儿去,把我的话传达给张婶。” 翠羽怒了这女子正是从京里偷跑出来的翠羽。 三天前在茶楼,偶然看到引华的脸,虽然他们兄妹的面貌越长大越不那么像了,但终究是双胞胎,还是很有几分形似的可叫人一眼便看出来的。翠羽见了顿时大奇,想到引章当初跟她说过自己有个弟弟的话,当时她便想上前问个清楚。不料引华竟跟她杠上了,后来又跑了,让她什么也没来得及问。后来一打听,引华果然是杭州骆家的少爷,翠羽越发觉得有趣,存心要逗一逗他,跟百灵一番计较,好不容易卖身进了骆家,哪知人家一见面就要轰她走?而且,还是在她说了那么悲惨可怜的遭遇之后?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当她是随便的人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越如此,她越非要留下不可 “我就是死也不走良禽择木而栖,我一个小小女子,万一落到什么黑心人手里,我想死都死不成,你一定要赶我走,我宁可死在这儿还能落个干净”翠羽又气又怒,索性豁出去的哭道,她偏就要赌一把,看看到底谁厉害。 引华也气坏了,除了引章,青鸾,他从没跟别的女子打过交道,还不知这世上竟有如此无赖之人,他哆嗦着唇瞅着翠羽,半响说不出话来这算什么?死缠烂打?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引华一股气直冲上脑门,脱口道:“好啊那我成全你外头就有一口井,是出这个门还是跳这口井,你自己看着办吧” 翠羽吃惊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般难受,心头划过一道难以言喻的痛楚,那痛随着神经蔓延到嘴里,竟是一片苦涩原来,这世上不是人人都疼她、护她,没有格格的身份笼盖着,她也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她的命在人家眼中,跟一根草没什么两样一刹那间,她竟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掩面哭着一头奔了出去,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向那格外森森漆黑的井跳了下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07章 喝药 第307章 喝药 “少爷”华清唬得脸发白,引华也呆住了,忙奔了过去,扶着井沿冲下头气急败坏叫道:“你这是什么女人怎么气性这么大,要真死了,活该你”一时之间,引华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窝囊、气愤、一拳落空还有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混乱。这口井的深度他很清楚,但翠羽并不知晓,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她?不然她怎么会拿命来搏呢? 这口井并不深,齐眉而已。此刻水花喧哗,翠羽正浮浮沉沉狼狈万分在里头扑腾。 其实跳下去那一刹那,翠羽心里已经在后悔了,但箭一射出无法回头,井一跳下也同样没法回头,她心里正在惨呼,不料却发现想象中的惨事没有发生,她心头暗自一松,随即又是一紧。虽然没死,虽然井不深,问题是她也不高啊,又是黑灯瞎火,又是惊慌失措,又是冰凉浸体,加上她并不谙水性,在这么高的水中根本站也站不稳,随着水波来回晃荡踉跄,她能做的只是下意识扑腾挣扎着,叫都叫不出来 “把另一只手给我”混乱间,一只手被人紧紧握住,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可恶,就是这个声音,刚才在说她死了也活该还当她什么都没听到吗? 翠羽心一横,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在空中乱抓乱舞着,当那人握住她时,她狠劲一拽,愣是把个毫无防备的引华给拽了个倒栽葱,一头栽到了井里顿时水花飞溅,水声哗哗,一声惊叫刺破夜空,华清惊得张舞着手去拉,一边大声呼救。灯影摇晃,脚步纷沓,被惊动的人纷纷赶来,口内嘈嘈杂杂乱问着“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啊,少爷……” 整个院内,顿时乱成一团…… 手忙脚乱间,两人被拉了上来,那个样子不用说也想得到有多么狼狈了。张婶等骆家众仆见到少爷这般,慌得不得了,擦拭的擦拭、打热水的打热水、备衣裳的备衣裳、熬姜汤的熬姜汤、请大夫的请大夫,或是四处奔散忙碌,或是围着他团团转,殷殷切切,问候关怀自不必提,忙忙簇拥着他要回屋。引华很不习惯如此,见张婶着急少不得反来安慰叫她宽心,执意不肯请大夫,说是三更半夜的彼此都麻烦,一点小问题不碍事,这架势去请大夫别人还以为怎么了呢 翠羽怔怔的站在一旁,早已被人遗忘了。她素来娇生惯养,在外边游玩也是仆从成群,哪受过这种苦?初夏时节南边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但这井水依然让她冻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直响,又受了惊,又呛了水,此刻站在那里腿脚酸软,头晕脑胀,抱着身子缩成一团,偏生众人没一个理会她的,任由她孤零零狼狈万分呆在一旁,都围着引华捧着引华关心着引华去了。他才是他们的天,他们的主子,她算什么?一个身份卑微的小丫头而已 翠羽心里又失落又难过,恨不得刚才死了才好,她咬着发白的唇,鼻子一酸,委屈得掉下泪来,一时满脸哪里是泪,哪里是水,分也分不清。 最后,还是引华想起了她,临走前转头望了她一眼,向张婶道:“找身干衣裳给她换了,熬了姜汤让人给她端一碗去” “不用你假惺惺的”翠羽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带着浓浓的哭腔冲他大嚷,扭身跑了。 众人一怔,望着引华,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来。引华也是一讪,好生没趣,目光转向张婶。张婶会意,忙微笑道:“华清、华荣你们快扶少爷回去,少爷放心,我这就瞧瞧小羽去”说着便命众人都散了。 引华点点头,夜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吸了口气,自回屋换洗安歇去了。 引华自小得姐姐叮嘱教导“身体是事业的本钱”,身体力行坚持不懈十几年下来,体格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浸一浸凉水也不过打几个喷嚏了事,完全不影响次正常生活。翠羽就不一样了,又是气,又是急,又是吓,又是失落难过,又是寒凉浸体,又没看大夫,又没人贴心照料,哪里好转的来?她心里恼火,当晚换了衣裳连湿透的一头秀发也没怎么理会便躺下呜呜咽咽,仆妇端进来的姜汤也赌气没喝,睡到半夜,便已浑身火烫,昏昏沉沉失去了意识。次日一早,还是张婶心里惦记着昨晚的事,欲唤她过来问个清楚,这才一大早打发人来叫她,不然,恐怕她躺到中午也没人发现。 小丫头见她一张俏丽的脸蛋烧得飞红,额上也是一片滚烫,双眸紧闭,人事不省,吓了一跳,慌忙回禀张婶。张婶一见也吓着了,忙忙打发人请大夫来看。 大夫说姑娘身体娇弱受了凉,又加上惊怒攻心,两下一激,身体不堪承受以致病倒,若是昨晚及时诊治服药恐怕更好,当然此刻速速煎药服下也不算晚开了药方,张婶便命人煎药,末了亲自端了药送到翠羽床前,望着这昏昏沉沉脸色苍白的小丫头直叹气,这么乖巧,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弄成这样,怎么不叫人心疼呢? 张婶轻轻唤醒翠羽,和小丫头合力扶她半坐起,翠羽一双大眼睛迷瞪瞪的望着她,眼光完全没有焦点。张婶说什么,她完全听不明白,只觉天旋地转,两耳轰鸣,浑身轻飘飘又重沉沉的,脑袋像浸在热水里胀热得难受,身子又像入了冰窖一阵一阵冷得直颤。 张婶苦笑,示意小丫头帮忙,扶着她的下巴,将一碗浓浓的药汁直灌下去。药至唇边,翠羽下意识张嘴喝咽,苦涩难耐的药味触动了她的神经,她本能反应过来,身子一扭,扶着床沿“哇”的一声吐了个干净星眸半启,皱着眉摇着头只是嚷着“苦,苦水,水呢” 她身份矜贵,身边素来宫女嬷嬷一大堆伺候的人,她的身体健康跟这些人的脑袋直接挂钩,众人谁不小心谨慎、细致入微?何曾让她发烧到过如此地步?而且即便偶感风寒,煎好呈上来的药也是宫中御医特配,绝不会如此难以入口。这一下,她算是什么没遭的罪都遭了,嘴里那一种又苦又涩又辛又呛的滋味让她恨不得把自个舌头也扔了 张婶和小丫头都是一呆,小丫头下意识端起一旁茶水递到她唇边,翠羽忙忙含了,漱漱口吐了出来,床榻上,张婶的衣裳上,一时水淋滴滴,好不狼狈,翠羽也无知觉,双眸合闭,又沉沉欲睡了。小丫头瞅着满是药汁水淋淋的床沿被褥和张婶的衣裙发怔。 张婶心善,脾气极好,见了这样也不恼,看她撒娇一样毫无心机百般依恋依偎在自己怀中,反而生出一股母性的怜爱之情,忍不住替她理了理乱成一团的长发,又轻轻唤着摇了摇她。翠羽烧得迷迷糊糊,哪里觉察?只觉被人摇晃得难受,含含糊糊嘟囔了几句,往她怀中磨蹭着,不堪受扰的摆了摆头。 张婶轻笑轻叹,摇了摇头,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额头,探了探鼻息,但觉鼻息火热,触手滚烫,不觉蹙眉向小丫头道:“把药拿来,你捏着她鼻子,我把药给她灌下去,都烧成这样了,不喝药怎么成呢” 小丫头答应一声,上前依张婶所言,捏着翠羽鼻子,张婶趁着她小嘴微张,毫不犹豫将那一大碗黑乎乎五味陈杂的药水给她灌了下去,翠羽下意识扭头挣扎,呛得直咳,来不及吞咽的药汁顺着嘴角流过颈子,一滴滴染在被上,不停砸着嘴,呜呜直叫唤。 张婶忙又要水给她漱口,一边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了便什么都好了”说着轻轻放下了她,替她盖好被子,掖了掖,同小丫头出去了。 引华一大早出去,旁晚才回来,洗了手,净了面,换了衣裳,看张婶过来告诉晚上的菜单时,便顺口问起了小羽怎样了? 张婶忙笑回道:“今早发现她发烧了,可能是受了凉,不过少爷放心,已经请了大夫看过,煎了药让她服了。中午时候我瞧了瞧,人虽没全醒,不过烧已经退下去了,再服一两剂药,料想无事。” “她发烧了?”引华听了一怔,心里顿时有些悔意,要不是他一时气急败坏说了那话,她也不会去跳井,不跳井自然也不会发烧,说来说去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大夫怎么说的?她现在还没醒吗?” “大夫说服了药退了烧便无事,可能是她身子弱,所以醒的迟”张婶回话,想了想,又试探着道:“不然,少爷过去瞧瞧?” 引华似是一滞,轻轻点了点头,道:“也好,这会正好无事,我去瞧瞧” 引华和张婶刚到门外时,便听到里边一阵说话声,翠羽有气无力,态度却十分坚决,直嚷嚷着抵死不肯喝药,小丫头受了张婶吩咐,端着药在一旁只管劝不肯走,两人在那僵持着。 引华和张婶推门而入,争吵声戛然而止,小丫头如释重负,回身行礼问好,便退往一旁站着。 翠羽靠着软枕半坐半躺在床上,见到张婶正欲求救,眼中眸光一转到引华身上,忍不住带了点火,扭过头不语,弄得引华一时大为尴尬。 张婶见了笑着紧上前几步,走在床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笑道:“小羽,怎么又不喝药了?你的烧还没完全退呢,不喝药病怎么好呢?” 翠羽扶了扶额,两耳轰鸣虽减了些,但两边太阳穴依然青筋直跳难受得紧,脑子也是晕晕乎乎跟一团浆糊似的,而且,还是被不断搅动的浆糊听了张婶的话,翠羽勉强打起精神望了望她,小嘴一扁,眉心下意识微蹙,颇有点撒娇意味道:“张婶,我喝不下,这药好苦” “良药苦口,药哪有不苦的?你忍忍不就得了?”引华忍不住出声。他真是无语了,就这样的,还好意思卖身为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供着位姑奶奶呢 翠羽脸色一沉,轻轻哼了一声,扭头不理。这一哼引华是懂的,她这是在怪他呢,他是罪魁祸首引华身子微微一僵,嘴动了动,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特别是看着眼前病恹恹的她,回想着几天前神采飞扬的她,他更加觉得愧疚,也暗暗后怕。好歹是一条人命啊如果那口井是深井,翠羽此刻早到阎罗王那儿报到去了,那么他骆引华就是杀人凶手,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安生的他自顾着懊悔、愧疚,完全忘了去想如果那口井是深井自己说那句话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他很想说几句对不起、抱歉之类的话,但翠羽这态度实在让他没法开口,他又不是胤禟,舌灿莲花,巧舌如簧,擅于死皮赖脸加死缠烂打,他从没跟年轻女子打过交道。于是此刻,他只好闷闷的在心底懊恼罢了 张婶和小丫头无声交换一个眼神,张婶窃喜,心道少爷总算开了窍了便若无其事小声笑道:“少爷,您劝劝小羽吧,我去安排晚饭了”说着一使眼色,带着小丫头去了,轻轻带上了门。 翠羽闭目假寐,引华呆呆的站在一旁,搜肠刮肚想着开场白,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又觉不妥,犹犹豫豫间不觉又咽下了。 他仍在冥思苦想,翠羽却有些熬不住了。她身子仍很虚弱,这样半躺半靠着很是吃力,而且此刻闭着眼睛,一阵一阵的头疼感更加清晰,晕眩感更强,搅得她天旋地转起来。 “你是哑巴,还是木头?怎的不会开口说话了?”翠羽终于忍不住轻启星眸,身子动了动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薄面含嗔瞪着他,十分忿忿不甘。要是往常,她稍有不快,宫女太监们急成一团自不必说,便是她的皇阿玛也必会好好的哄她,这个自高自大的家伙,居然在她面前摆谱?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08章 新身份 第308章 新身份 “你是哑巴,还是木头?怎的不会开口说话了?”翠羽终于忍不住轻启星眸,身子动了动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薄面含嗔瞪着他,十分忿忿不甘。要是往常,她稍有不快,宫女太监们急成一团自不必说,便是她的皇阿玛也必会好好的哄她,这个自高自大的家伙,居然在她面前摆谱? “让你喝药你又不肯,你让我说什么?”引华讷讷开口。他也烦啊,哪知道自己一句话惹下这么个麻烦想不管都不行了 “你——”翠羽顿时气结,火气唰唰往脑门直窜,冲得她更疼更晕了,忍不住抚着脑门呻吟出声。 “你怎么了”引华急了,端着药碗过来,道:“你别闹脾气了,快把药喝了昨晚的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行了吧?你快快喝药,再一耽搁酿成大病怎么好” 翠羽伸手格挡,蹙蹙眉,抬眼望他:“那你还赶不赶我走?” 引华一愣,无奈轻轻叹了口气,“不赶了,你想留下便留下吧” “这可是你说的”翠羽嫣然一笑,态生两靥,梨涡浅现,虽一副怏怏病态,有气无力,偏有说不出的妩媚鲜艳,引华的心怦然一跳,忙别过眼去。 “那你快喝了药吧”引华的语气缓了缓,不敢看她,伸手将药递了过去,半响,却没人接,他一愣掉回眼光,俊朗的眉挑了挑,翠羽已可怜巴巴望着他,苦着脸道:“我真的喝不下去好苦的” “喝不下去也得喝?这是治病的药,又不是别的东西由着爱喝不喝,你不想赶紧康复,想一直这么难受躺着?”引华有些不耐起来,瞪着她数落。 翠羽一怔,许是被他的话震住了,不觉伸手去接药碗,手一抖,差点摔了碗,幸得引华眼明手快一手扶住,翠羽讪讪一笑,引华无奈,只得就着碗送到她唇畔。翠羽闭眼轻轻长长吸了口气,憋着呼吸,皱着眉头,咕咚咕咚一气喝了下去,那慷慨就义的样子惹得引华忍不住抿嘴轻笑。 “这不就好了刚才还说得——”引华舒了口气,正想趁机对她进行一番教育,不料翠羽一手撑榻,身子一扭朝外,“哇”的一声大吐不已,吐得引华措手不及,也吐了一身的药汁。 “你怎么了”引华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退了两步。翠羽拭了拭嘴角,不停口的嚷着“水,水,快点” 引华忙手忙脚放下药碗,拿水给她漱口。翠羽一天没进食,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刚才那一吐搜肠刮肚,差点连胆汁黄水都吐了,呕得胃都差点翻出来,顿时面红耳赤,双颊火热,脑子里又开始嗡嗡作响。她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掉下泪来,呜呜咽咽哭道:“我说了,喝,喝不下,你们——一个个,也不信,我呜呜……” 引华手足无措,张惶着双手,想去轻轻拍她的背又不敢,想扶她一把也觉不便,只在一旁没口子急道:“好好好,不喝了,不喝了你别哭,别哭啊要不,你先好好躺一躺,我叫人再请个大夫来瞧瞧,另外开些不难喝的药,好不好?不喝药总是不行,你病着不觉难受么?” 好一会,翠羽袖子拭了拭眼泪,抬眼望他,可怜巴巴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湿湿的眼睫毛犹自颤动不已,引华的心没来由一紧,叹道:“你快躺下吧,别又着凉了还有,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做。” 翠羽乖乖躺下,往被子里缩了缩,道:“我想喝点儿清淡的白粥。还有啊,这个床褥、被子睡得我好难受,可不可以给我换换?这个房间也憋气的紧,我不太习惯……” 引华凝视她好一阵方点点头,道:“我叫张婶安排,给你挪到西厢房去吧。” 翠羽点点头,心情这才略略好转。 不一会大夫来看了,见她已经醒转,热已经退了一半,按着引华的意思将药方增减调了调,又笑道:“姑娘想是素来娇贵,喝不下药也难怪。少爷可叫人备些蜂蜜和药,这样口感会好些,再准备些青梅蜜枣,喝了药用一些可去去嘴里的苦涩。” 引华点点头,随口吩咐张婶安排,张婶愣了愣,笑吟吟着去了。 翠羽挪进了厢房,一应帐幔被单都是上等的锦绣绸缎,褥子和被子皆为轻薄软和的蚕丝品,她满意笑了。心情一好,加上那药已做了调整,去了几分辛辣,添了几分甘平,又加了蜂蜜,喝了下去也没再吐,漱了口又吃了几颗酸甜生津的梅子,便嚷着有些饿了,要喝粥。张婶和一旁侍奉的小丫头面面相觑,同时也是一头雾水:她好像,是新买回来的丫头吧?怎么看着倒像是大小姐了自打少爷今儿一回来,便折腾了半宿,弄得少爷饭也没好好吃,又要挪地方又要新被褥,喝个药也那么多名堂,现在张嘴又嚷嚷着饿了 引华反倒看得开,扭头望向张婶:“瞧瞧粥熬好了没有,催一催吧”他早看出来她不是个丫头的料,又加上愧疚在心,她既然开口,他自然不会驳斥。而且,他也越来越好奇了,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处心积虑非要留在他这儿到底想干什么?她这种坦然自若、颐指气使的做派那么自然,让他都差点产生错觉:她才是这儿的主人而他才是客人 “是,少爷”张婶虽然纳罕,也没露出什么大惊小怪的神色,更没多说什么,答应一声便去了。一时端了粥来,还有两碟子佐粥的南方小菜,轻轻放在床头小几上,笑着扶了扶翠羽:“小羽,粥熬好了,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谢谢张婶”翠羽嫣然一笑,仍是有些虚弱,撑着坐直了直身子。她虽娇养任性,但绝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张婶对她好,她都知道。 翠羽接过碗尝了尝,不禁一怔,手里勺子只是拨弄着碗中的粥,却不往嘴里送了。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张婶微微一滞。 翠羽笑了笑,将碗放了下去,有些失望道:“跟我以前喝的粥味道不一样,突然之间又没胃口了,算了,不喝了”她以前喝的粥,虽也是白粥,但跟这个粥相比,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且不说宫里煮粥的御用稻米一粒粒都是精挑细选,便是用水也大有讲究。煮粥以泉水为上,河水次之,井水又次之,宫里煮粥,用的自然是大名鼎鼎、皇家御用的西山玉泉水。熬粥时将水先烧滚,然后再下米,使水米更易于融合。有时还放入一两片鲜嫩的荷叶滚上两滚捞出,使水中浸入清淡的荷香。米下锅后,专人看守烧以大火一气呵成,食用起来味更鲜佳。民间煮粥,哪有这么多讲究呢 只是,她哪里懂得其中乾坤?只当自己胃口不佳,因而嘴里无味,一时也没了兴致再吃了。 “张婶,家里还有燕窝吗?去炖一碗燕窝莲子羹过来吧,她一天不吃东西怎么行”引华冷不防又吩咐,心里对她的身份越发猜疑。 “是,我这就去”张婶微微一笑,道:“小羽你好好躺着歇一歇吧,等会厨房熬好了我便送过来少爷,您今儿奔波劳累一天了,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会照顾小羽的,您放心” 引华瞅了翠羽一眼,见她一双杏核眼神采焕发不似先前那般黯淡,料想无事,便点了点头:“好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好几封信等着回呢这儿就交给你了”随即起身,向翠羽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别忘了按时喝药”说着向她点了点头去了。 一宿无话,翠羽舒舒服服睡到自然醒,半眯着眼撩开湖绿水纹帐子往外一瞧,早已大亮怕是已经中午了,她偏身坐起甩了甩头,晕眩感已经消失,鼓荡发胀得叫人难受的两边太阳穴也不疼了,整个人似是脱胎换骨般轻松了许多。翠羽心情大好,撩起帐子下床,张婶恰好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套衣裳,见她起身愣了一愣,笑道:“哟,你起来了?怎么样?头还疼不疼?好些了吗?” “我没事了已经全好了”翠羽笑吟吟理了理纷乱的长发,向张婶福了福身,柔声道:“张婶,谢谢你这两天照顾,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她仪态高贵,动作优雅,盈盈一拜之间令张婶有一刹那的晃神,听她这么说忙笑道:“这是什么话,这还不是应该的?这么点子小事哪配提什么报答不报答这么严重呢”说着将衣裳交到她手里,微笑道:“我们这儿没有适合你穿的衣裳,这是刚刚差人到漳州城里买的两套衣裳,你先将就着穿吧换好了我叫人打水给你洗脸。” 翠羽接过衣裳瞧了瞧,一件鹅黄绣大朵玉兰花,另一件淡蓝绣白色立梅,为轻柔上乘的湖绉细锦所制,皆配着月白水泻长裙,倒也雅致。她向张婶点头微微一笑道谢。 张婶轻轻摇头,和善笑道:“你可别谢我,这是少爷吩咐的,你要谢谢少爷吧” 翠羽脸上有些讪讪,张婶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她,顿时她便想起自己身份来了,忙笑道:“张婶不用叫人给我打水了,你告诉我我自己去吧我好歹——也是你们买回来的丫头嘛,等会你给我分配活干吧”翠玉说着眼巴巴望着张婶,竟是一脸的兴奋和期盼。 张婶顿时怔仲,瞳孔霎时放大,诧异的回望着她。她是看不懂了看不懂少爷,也看不懂这小羽姑娘张婶一时有些为难起来,沉吟了好一阵方笑了笑,道:“这个……好吧你先跟着我学着做些琐碎小事,等少爷回来再做安排吧” “少,少爷不在吗?”翠羽下意识反问。 张婶笑笑,“少爷哪有空天天呆这儿呢,天一亮便出去了,要过两三天才回来呢不过少爷临走时交代了,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别不好意思” “那怎么可以,”翠羽笑靥如花,却说得一板一眼、振振有辞:“从今儿起我是丫环啊,哪有丫环管主子要这要那的?张婶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做事,不叫你为难” “好……”张婶勉强点点头,嘴里一片干涩,莫名的答应的很是不安,她越是跃跃欲试,笑得眉眼弯弯,她越觉得诡异。 事实证明,张婶的预感准确度高达百分之百。翠羽只觉着新鲜有趣,她哪儿干过什么活啊,张婶让她帮忙,那还不是越帮越乱?张婶看她这举止做派根本不像个会干活的,但她可不知道她不会到如此地步。什么煮饭、择菜、洗菜、烧火、扫地、洗衣服她一概不会,到哪儿弄得哪儿乱成一团,煮饭煮了一锅粥不成粥饭不成饭的东西,烧火时整个厨房浓烟滚滚,倒垃圾差点倒到井里,洗衣服更不行了,没洗几件磨得手腕红肿脱皮,吓得张婶忙叫她停下,左思右想之下,觉得她什么也不适合干,便让她回屋好好休息。张婶焦头烂额,感叹不已,何以几天前她会被她软磨硬缠、哭哭啼啼感动而买了回来?当时还觉得她乖巧伶俐,现在…… 这么好的天气,翠羽哪肯闷在屋里?何况她新鲜劲还没过呢,看什么都觉稀奇,什么都想试一试,热情似火向张婶自荐,要干活,不要休息张婶郁闷极了,有了引华的交代嘱咐又不便逆她的意,最后还是一名仆妇提点,张婶如梦初醒,带她到后院,指着横七竖八堆放在地上的大大小小盆景笑道:“这些都是少爷收集的各种盆景,从今儿起,你便负责浇水吧” “好啊”翠羽很高兴点头答应,因她母亲酷爱盆景,孔雀山庄甚多,她也略略认识。瞧了瞧这些埋植在陶盆中的树根木桩,小的不到一尺,大的高及人头,造型各异,遒劲蜿蜒,苍灰古朴,枝叶千奇百怪,多是南方树种,榕树、乌桕、水松、红豆杉、珍珠罗汉松、毛榉、苏铁、紫藤、九里香、红枫、白蜡、青楝、火棘、银杏、紫薇等等大概有百三四十盆。但据她看来,这些还算不上盆景,顶多算是具有发展为盆景潜质的原材料,离盆景的距离还远着呢 “少爷是要开盆景店吗?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啊”翠羽蹲在一盆一弯三扭的细叶罗汉松前,看那梢头多余的一撮针叶不顺眼,顺手撸了去。 “别”张婶现在是一见她有所动作便心惊胆战,见她随手摘掉了一撮细叶心疼得直哆嗦,忙笑道:“小羽啊,你只管浇水便是了,千万别修枝摘叶的实不相瞒,咱们骆家在扬州有家骆家花局,少爷买这些是要送到花局做成盆景出售的,你小心着点,别碰着折着了” “我就说呢这些离盆景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原来是替花局买的原料”翠羽浅浅凝笑:“放心吧,我不会乱动的” 张婶怀疑的目光小心翼翼睨了她一眼,点点头,刚转身没走两步,想着她这么娇弱纤细的身子骨忍不住又转头嘱咐道:“你慢慢儿来,别着急,能浇多少是多少,别把自个累着了” “我知道啦”翠羽扬头一笑,卷起袖子开始干活。张婶点点头,凝着她那身衣裳不禁苦笑:这一天下来,这身衣裳准定得废了,十两银子呐,比她干的活值钱多了…… 翠羽于是上了心,别的事不会,这打理盆景她闲暇时倒是消遣过的,当然是有人在一旁拿东递西,但此时做起来总不陌生便是了。只有一件,水井离这儿不近,她得提着笨笨的木桶先去打水,然后才能浇溉。翠羽刚刚病了一场,还有点儿脚步虚浮,太阳一晒直犯晕,这打水的活儿还能不吃力?好在她压根没那目标要一下子全浇上一遍,纯粹当打发时间而已,也不觉得压力多大。张婶偶尔一瞥见她扭手扭脚提着小半桶水,吭吭哧哧,脸红气喘,摇摇晃晃,轻叹摇头不已,欲待叫她停下不干,又怕她自告奋勇的添乱,便也不管,由着她折腾。 傍晚收工时,张婶看她走过的那一条路简直跟下过雨似的,淋淋洒洒了一地,便好笑问她浇了多少了? 翠羽笑嘻嘻答道:“我数了数,浇了十二盆呢张婶,我明天继续” 张婶讶然睁大了眼,忍不住“扑哧”一笑,点点头道:“好好,你明儿继续吧,晚上好好休息。”还真有她的,一个下午浇了十二盆,敢情这一下午打水都浇地上了 第二天,翠羽继续她的工作,仆妇丫环们见了都忍不住好笑,翠羽尽职尽责,浑然不知自己在旁人眼中根本怎么做都不像个干活的这天翠羽的速度更慢,她没干过活,头天手臂一用劲,今儿胳膊泛酸,手心也有些疼,她本不想干了,无奈头天在张婶面前夸了口,她也是好面子的,没办法只好硬撑着,只不过动作更加缓慢就是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09章 相处 变故 第309章 相处 变故 第二天,翠羽继续她的工作,仆妇丫环们见了都忍不住好笑,翠羽尽职尽责,浑然不知自己在旁人眼中根本怎么做都不像个干活的这天翠羽的速度更慢,她没干过活,头天手臂一用劲,今儿胳膊泛酸,手心也有些疼,她本不想干了,无奈头天在张婶面前夸了口,她也是好面子的,没办法只好硬撑着,只不过动作更加缓慢就是了。 傍晚引华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一个娇娇弱弱、如风摆柳、歪歪斜斜的淡蓝背影,提着笨重的木桶费劲的踉跄着,拉扯得身子斜斜,乌油油的大辫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脚下,是一条湿漉漉的水线。 引华看着心口有些微微的不忍,正欲上前又止了脚步,吩咐了华清几句掉头回了书房。 引华晚间也没说张婶什么,但张婶看得出来他有些不高兴,张婶心里也憋屈,引华若是看到这个小羽什么都不会还偏热情似火要帮忙劝都劝不走,他就明白她为何让她打水浇盆景去了如果引华责怪她,她还可以趁机辩解一番,但引华什么都没说,她当然没有办法顺势解释。所以,当引华说明日起让小羽负责收拾打扫书房,张婶也不好说什么,勉强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其实是很想告诉他,小羽并不适合这份工作的,从她昨天上午的战绩来看,她有点替引华的书房担心…… 张婶又一次的料事如神,翠羽不负她所望,第二天进了书房,整理书桌上的文房四宝和书籍什么的倒还没事,当她很勤快的去擦拭靠墙博古架上一个两尺多高的盘口白瓷瓶时,“哐啷“一下跌了个稀烂这也不能怪她,头两天干活手臂用力太过,这时一举手拿着那瓶子便一阵手酸使不上劲,翠羽是个很顺其自然的人,使不上劲她便不使劲,手下意识一沉一松,那花瓶自自然然自由落体,那一声清脆的响声传入耳内,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又犯了错。 引华正端坐凝神在写信,被她一吓纸上抖了几点指甲盖大小的墨汁,眼看又得重写了了。“你怎么搞的?谁叫你动那个了?笨手笨脚“引华眉头微蹙,有些恼火瞪了她一眼。 翠羽一听他骂自己“笨手笨脚”蓦地又想起那天晚上他说“死了活该”的话,一股火也窜了上来,踢了踢脚下的碎瓷片,捡了最大一块瞧了瞧,撇撇嘴十分不屑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个西贝货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赔你咯” 引华眼皮霍然一跳,反驳道:“胡说,这可是宋代的定窑白瓷,怎的是西贝货?你自己失了手不认错,还有理了?” “你少唬人了”翠羽下颔微微一扬,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道:“定窑白瓷色泽匀净,如银似玉,薄而轻几近透明,在釉薄可见胎的地方有很明显的竹丝刷痕,瓶底常常会形成蜡泪痕。你的这个,看起来又笨又粗,颜色凝滞,惨白呆板,蜡泪痕和竹丝刷痕更是一点儿不见,才不是定窑白瓷呢你当姑娘没见过呀” 引华不觉起身,捡起一片瓷片瞧了瞧,随手又扔在地上,道:“你懂鉴赏瓷器?那你看看这架上的,哪一件是真,哪一件是假?” 翠羽不答,不动,只是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向着他。 引华无奈,双肩微微一垮,轻叹道:“是,你说得没错,这个是西贝货,我也不怪你了,行了吧?” “可是我笨手笨脚,万一再砸了少爷的东西,那怎么好呢”翠羽得理不饶人。 引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突然“扑哧”一笑,带着点调侃揶揄、还有一点点疑似纵容的语气拱手微笑道:“我向你道歉,小羽姑娘,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在下一般计较,可行?” 翠羽见他这样自己忍不住笑了,自自然然坐在一旁椅子上,左手握成拳轻轻捶了捶右肩,道:“我胳膊肘和肩膀酸疼得很,实在没劲了,你让我瞧什么便拿过来吧” 引华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昨天她歪歪斜斜提水的身影,点点头:“好”随手拿了一个一尺半高的青花葡萄纹缠枝的菱形罐给她。 翠羽接过转着瞧了瞧,指节轻轻叩了叩,笑道:“这个倒不是仿的,只不过成色一般,算不得精品” “这是元青花?” “明的” 引华“哦”了一声,点点头,又拿了个通体漆黑,只在瓶肚处印有一圈一指来宽浅棕黄色水云纹的玉壶春瓶,笑道:“这个唐代的玉壶春瓶呢?可是真的?” 翠羽见了接也没接便笑道:“这个黑釉玉壶春瓶仿得这么差劲你也买了?没受人骗吧?这黑釉是死黑,死气沉沉的,一点儿也不通透油亮,还有这水云纹,哪里有半点行云流水的样子?更别说这造型了,唐代压根没这样造型的玉壶春瓶尺寸比例不对,瓶口也没有这样的” 引华哈哈一笑,随手放下,指着书桌上的铜错金嵌绿松石狮子抱柱四角香炉道:“这个呢?” 翠羽睨着眼细细瞧了瞧,又眨了眨眼,起身凑过去拿起来对着光细细端详端详,笑着点头道:“这是南北朝的东西,算是极好的了”她扫视了屋内一眼,笑道:“你这的东西,便是这件最值钱了” 引华笑了笑,道:“你还真说着了这是我姐姐送给我的,我做生意以来都带在身边,有时候心情烦躁,用这炉点两块檀香,想着姐姐的嘱咐,人便也平静清醒很多。至于其他这些,”他扫视一眼,道:“有真有假,是我故意叫华清混着放的,我学着辨认,却十之八九辨认不出来不像你,瞧一眼便分乾坤。”说着有些微微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我家里多的是,我从小玩到大,哪能不认识”翠羽一时得意脱口便出,说完了才猛然醒悟,悄悄睨了引华一眼,见他混不在意暗暗松了口气,忙笑问道:“你难道做古董生意吗?好好的非要辨认它做什么?” 她那侥幸的样子一丝不落落在引华眼中,引华暗自好笑,她的身份他是早怀疑了的,听她这么说也不以为意,更懒得去盘问她。反正,他如今把她放在身边,有的是机会探她的底,也不必急在一时。 “我家虽然不做古董生意,只是来往打交道的客户多有行家,我也得懂一点啊,不然岂不是要出丑?”引华语气淡淡,其实心里颇为烦恼,这两天正遇上一件烦心事,蔗糖作坊、烟叶、剑麻加工作坊已在建设开工,没想到原来一家最大的木材供应商突然去世。人一死,供货自然也中断了,此刻人家家里正乱成一团,他也不能为这事前去闹个不休,只得自认倒霉,重新寻找供货商,毕竟,这建设一开工,岂能随便停下来?再说了,时间也不多啊,如果到了秋天建不成,收获的作物该怎么处理? 打听挑选,终于找到一家合适的,乃是漳州一带有名的木材商,叫做林建中,现年五十来岁。偏生这人脾气古怪的很,引华前日前去拜访,一提到买木材的事他只是哼哼哈哈打马虎眼,兜来转去一句实在话也不肯说,反而兴致勃勃跟他大说特说自己的瓷器收藏,引华对书画还懂那么一点,瓷器古董压根不懂,附和都觉吃力,更不用说提出什么自己的见解了。林老爷见了便更加怠慢起来,很是鄙视的瞟了他几眼,心道这么俊俏儒雅一个年轻人竟如此俗不可耐,真是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了引华心里也很不舒服,心想你一个生意人,不安于本分,学这等附庸风雅的举止做啥?但搁不住人家有他需要的货物啊,他再怎么鄙视还得微笑着努力着把话题往正事上牵引,林老爷完全没了兴致,没多会便推说有事送客了,引华很郁闷,却也无可奈何 但此刻无意看到翠羽如此,他不禁动心,悄悄睨了她一眼,如果她肯帮这个忙,倒真是他的运气了 他还没问,翠羽已经很慷慨的笑道:“学这个其实很容易的,多看看就会了不如我指点指点你,如何?” 引华怔怔想着心事,没注意到她说什么,翠羽见他跟自己说着话居然就能神游天外不禁又来气,她就这么没有魅力?说着说着存在感就降为零了?翠羽俏目一瞪,忍不住推了推他:“喂,好不好啊?” “啊?”引华一呆,茫然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翠羽气呼呼扭头欲走,引华知道她脾气不好惹的,心里存了事要求她焉能不急,下意识一把拉住她手臂,翠羽身子一滞,扭过头睁大着眼瞪着他。引华猛然反应过来,火烧火燎似的忙缩回手,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他讷讷欲道歉,心里一急嘴里一赶道歉的话硬生生被忽略了过去,忙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事想请你帮忙,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所以——小羽,你别生气” 翠羽脸色缓了缓,笑道:“我不是记仇的人,我既然是你家丫环,替主子分忧乃分内之事,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好了” 引华一愣,顿感哭笑不得,她倒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可怎么这话听起来这么不是这回事“此事说来话长,你坐下听我慢慢说……” 翠羽听完他诉苦说难便明白了,笑道:“你是想让我跟你再去一趟那什么林老板家里对吧?” “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引华开口有些踌躇惴惴,毕竟翠羽是个小姑娘家,而且绝非一般人家的小姑娘,让她去做这种不合大家闺秀身份的事还真是难为她了。 “谁说为难一点儿也不为难”翠羽两眼放光,兴致勃勃:“我很乐意,非常乐意,咱们明天就去吧” “……”引华瞳孔讶然睁大,一时有些瞠目结舌。 这事很顺利便解决了。翠羽对瓷器的鉴赏点评令林老板叹为观止,深感佩服,还让她帮着鉴别了好几件自个拿不定主意的东西,翠羽娓娓道来,有理有据,林老板看她的目光都快冒星星了有了铺垫,再谈生意自是水到渠成的事,引华终是松了口气。 翠羽也很得意,内心充满着一种从没有过的喜悦和自信,洋溢萦绕在她心间,有点火烧火燎的难以抑制。她出身高贵,阿谀奉承巴结之语从小不绝于耳,她自是好的,旁人夸她,赞她,那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对她来说,这些话跟寻常的问候没什么两样。可是今天,听着林老板对她赞不绝口,还有引华佩服的目光,这种感觉却那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同,就好像原本阴沉的天气突然为明亮的阳光所打破,整个世界都明媚起来了 “以后你出门,都带着我好不好?我可以帮你的忙的”翠羽喜滋滋望着引华,水汪汪的杏核眼一眨一眨,目光流转清澈如泉,透着无限的渴望。 引华心头一热,竟有些不忍拒绝,下意识点了点头:“好。” “太好了”翠羽拍着手抵着下巴仰头笑得如绽放的玫瑰,她扭头望着引华浅浅含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引华含笑,轻轻摇了摇头。 从此,翠羽便一直住在漳州种植园,跟着引华到处跑,入园区查看作物生长状况、查看各作坊建设进度以及各种应酬等,翠羽劲头很足,乐颠颠乐不思蜀。当然,她只是觉得“有意思”,“好玩”,可别指望她认认真真投入“工作”从前她也在外游玩,但只是游山玩水、品尝美食,没正经干过什么事,这回纯粹是新鲜罢了引华居然没嫌她碍事,由着她随心玩乐,有时还得替她操心,照顾她。他从未提醒过她“丫环”的身份。而且尽管她张口闭口说自己是丫环,言行举止可没有一丁点向丫环靠拢的,每次两人出去,也从未有人当她是他的下人,都把两人同等看待。 他其实跟她一样,从来只是受着旁人的照顾,但他跟她又不一样,他渴望照顾别人,只是从来没有机会,翠羽的天真不谙世事恰恰给了他一个机会,下意识的,不知不觉间,他竟有种牵肠挂肚的感觉。 五月中旬,引华带着翠羽回了白石镇一趟,春蚕丝已经下来,虽然有常玄清在,一切运转都正常,但这等重要的时刻,他还是得回去瞧一瞧。这一批蚕丝卖得很顺利,货款基本收齐。但据常玄清说,从秋蚕丝起,恐怕就没那么顺利了,原因是县太爷已经下了令,说什么为了方便各养蚕户出售蚕丝,为了便于统一管理,官府有责任为民解忧,替养蚕户找寻买家,原先各蚕户跟商家签订的购销合同一律想法子解除,从今年秋蚕丝起,蚕丝买卖由官府统一操作。 引华听了气得半响说不出话来,他和常玄清都很清楚,骆之兴此举针对的是他们骆家,他是要扼住他们的咽喉,操纵他们的生死。官府统一管理?说得好听定价是高是低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常伯伯打算怎么应对此事?”引华开口相问。 常玄清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办法,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何况他有心为难?他这回占尽了表面上的理,贾大人那里也不便怎么样。少爷,咱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做最坏的打算,到时再见机行事。总之,熬过这三年再说了” 引华苦笑,道:“他便是无理,我也不能再为难贾兄了”断水渠这种威胁的话只能用一次,若是再用,那便是贾图出尔反尔,会很严重影响他的官威和人格信誉,在上封眼中,说不准还认为贾图是故意刁难,如此势必会影响贾图的仕途。引华虽已不屑做官,但他不能不顾贾图。也许骆之兴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堂而皇之无所顾忌下了这道令。 “其他的养蚕户和收购蚕丝的商户什么反应?”引华冷不防问。 常玄清心领神会,道:“那还能没有意见的这道令下了之后我便差人打听,无论是养蚕户还是购丝商都很是愤慨,聚了三次商议,要推选代表上衙门找县令说理。” “那,你可去了?”引华突然有些紧张,商户们会有这种反应一点儿不奇怪,他更关心的是骆家有没有参与进去。如果骆家有人去了,不管做没做什么、说没说什么,骆之兴势必借机兴风作浪,扣上什么“刁民”、什么“聚众闹事”、什么“公然对抗朝廷”等等之类的大帽子,将骆家提高到出头鸟的位置加以刁难 “没有”常玄清摇了摇头,道:“县令针对的就是咱们,我岂肯自投罗网让他拿错?那些天我装病在床,各层说得上话的掌柜都派了事出去,你又不在这儿,咱们这儿没人参加,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10章 双姝 第310章 双姝 谢谢不问不答、张扬帆1025的粉红 “没有”常玄清摇了摇头,道:“县令针对的就是咱们,我岂肯自投罗网让他拿错?那些天我装病在床,各层说得上话的掌柜都派了事出去,你又不在这儿,咱们这儿没人参加,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我多虑了,”引华笑笑,放了心。想想也是的,常玄清多精明谨慎一个人,哪能这么轻易便着了骆之兴的道?“可是,如此步步退让,生死由人,不甘心不服气尚是小事,这损失可就——”引华不由得又蹙起了眉。 常玄清闻言微微仰头,飞快瞟了他一眼,眼中一黯,双肩微垮,无声叹了口气,却是垂头默然不语。 引华冷笑一声,咬牙道:“也罢,由着他吧他以为当了个小小县令便可呼风唤雨为所欲为那也太天真了拼着赔本咱们骆家柘园也得撑下去,说实话,这种以本伤人的事我本不想做,但人家既是步步紧逼,说不得只好奉陪到底了等到事情闹大,激出民变我看他怎么收场” “少爷这么说,我心里便有底了”常玄清舒了口气,其实思来想去大主意他也是这么拿的,骆之兴不是要闹么?那就索性添一把火,让他闹个够,他们拿他没办法,那么就把他留给他的上司处置吧反正骆家的生意又不止这一处,即便他强抢蚕丝一文钱不给,照样动摇不了骆家的根基,但如此一来,其他蚕户、商户岂能承受的了?到那时无路可走,自然会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到时,自然有人找他问话但这话常玄清不好主动说,毕竟这是骆家的生意,以本伤人、只赔不赚这种主意只能由引华来决定,因此引华话一出口,他立刻便定了心。 “如此,便请少爷放宽心,依我看,少爷最近也不必回来,还是留在漳州盯着那边种植园吧,有什么事我自会通知少爷。” “这样也好”引华点点头,望着他十分感慨轻笑道:“常伯伯,那么辛苦你多多操心了说实话,如果没有你,这会子我不知乱成什么样呢”如果没有常玄清替他周旋,这件他接管骆家商号之后的首件棘手事便不能如此顺利,这对他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损钱折财倒是小事,威信建不起来,难免打击士气、叫各家各层掌柜存了轻视之心,将来要想一点点扳回来,还不知要付出多少时间和努力 “少爷这话太见外了说句托大的话,我可是一直把少爷当成自己人的。”常玄清心中热辣辣的又酸又热,不禁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有些赫然心惊,掩饰般笑了笑,不知想到那句话便拿那句话搪塞,顺口问道:“大小姐和姑爷正在南边游历,这事要不要跟大小姐知会一声,兴许大小姐有更好的法子呢?” “算了吧!暂时不必!”引华想也未想仍是摇了摇头,既然姐姐已经嫁了出去,虽然骆家的产业他也说过有姐姐的一半,但是,他仍想独立处理此事。何况,如今姐姐身边还跟着一个他不待见似乎也不怎么待见他的姐夫呢,他才不要让他小瞧了去 “这也好,便依照少爷的主意吧”本就是没话找话扯起来的,常玄清也没力争。 他话音未落,引华只觉身后带起一阵香风,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温软的手臂已自他身后圈着他的脖子贴了上来,一个清脆娇甜的声音在他肩头咯咯欢笑道:“引华哥哥,引华哥哥” 引华一怔,侧身扭头望了望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嘴角眉间淡淡的笑容充满了无限的宠溺和包容,“青鸾,你怎么也来了?”引华微微笑问。 “呵呵,是我疏忽我都忘了给少爷说了,李小姐昨儿才到的。”常玄清瞅着他们笑了笑。 青鸾一袭蜜合色绣虞美人小裙,淡雅中带着一抹娇艳,挽发迤逦向后,编着辫子,垂在肩后,狭长的柳眉凤眼明媚如水,樱桃小嘴粉嘟嘟的,一笑露出一口细细的白牙,正是无忧无虑、鲜活可爱不识愁滋味的豆蔻年华。 “人家想你了嘛所以来看看你呀引华哥哥你想不想我呀?”青鸾两条胳膊顺势从引华脖子上拿开,却又亲亲热热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偏仰着头俏生生的含笑望着他,眉眼皆是灵动。 引华呵呵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笑道:“想想想,当然想你了怎么冯茹姑娘没跟着你一块来?你路上还好吧?累不累?” 青鸾笑道:“冯姐姐身体有点儿不舒服,所以我便自己来了有小风、小雨在,当然还好了引华哥哥,这儿有什么好玩的,你可要好好陪我!” “这个自然——”引华笑了笑,正欲接着往下说,冷不防翠羽一头扎了进来,兴兴头头笑道:“少爷,刚才我去——”她话到一半生生刹住,圆睁着眼望望青鸾,眨了眨眼,又望望引华,一脸的笑瞬间消失无踪,眸中蓦然闪过一泓明亮瞬间黯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不经意瞟过他们挽在一起的胳膊,带着点悻悻然的语气向引华道:“这位小姐好标致呀,不知是——” 引华瞧着翠羽的神情变化脸上有些发白,身子微微一僵,下意识轻轻拨开了青鸾的手,心中一紧,嘴唇微张正欲解释,青鸾清脆的声音已经大咧咧响起:“引华哥哥,她是谁啊?”青鸾突然感觉气氛有些异样,有些莫名其妙瞅瞅引华,又瞅瞅翠羽。 常玄清冷眼旁观,哪有什么不明白的?暗自摇头好笑,不等谁再出声抢先出言告辞出去了,刚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翠羽酸溜溜的语气:“引华哥哥?哦,原来是少爷的青梅竹马来了啊我是个丫头,恐贱名污了尊耳,还是不说的好”常玄清嘴角微扯,加快了脚步。 “其实——其实——”引华瞠目结舌,心里没来由的着急,偏偏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急赤白脸只是发怔。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11章 暧昧 第311章 暧昧 “其实——其实——”引华瞠目结舌,心里没来由的着急,偏偏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急赤白脸只是发怔。 青鸾听说对方是个丫头便没了兴趣,转脸向引华笑道:“引华哥哥真有眼光,这个丫头很漂亮啊喂,正好我有点渴了,帮我倒杯茶来”说着拉着引华往罗汉榻中一坐,秀气的柳眉扬了扬,笑着叫了声“引华哥哥,”便欲叽叽咯咯跟他说有趣的事。 “哼要喝茶自己倒,我不管倒茶”翠羽见了越发气恼,胸口堵成一团,团团郁气怒气上升,搅得她脑门一阵一阵的犯晕,俏目含嗔瞪了引华一眼,一跺脚摔帘子扭身跑出去了。 “小羽”引华下意识伸手欲拦,翠羽早跑得没影了。引华一时尴尬极了,扭头向青鸾笑了笑,道:“你不是渴了吗?我去帮你倒茶” “谢谢引华哥哥”青鸾甜甜一笑,望着引华多少有点仓惶而出的背影,手指绞弄着两鬓垂在胸前的一缕发梢,偏着头喃喃道:“好凶的丫头哦” 晚间吃饭时,引华、常玄清、青鸾、翠羽一块,青鸾一见翠羽坐下便愣了愣,蓦然睁大的眼中透着几许好奇,不过却没说什么,瞧了瞧桌上的菜向常玄清笑道:“还是常伯伯疼我,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翠羽素来嗜食鱼虾等水产,桌上八道菜,有四道都是鱼:清蒸桂鱼、荷包鱼翅、银球干贝、酥油鱿鱼丝。 常玄清呵呵笑了笑,道:“李小姐难得好容易来一趟,还能委屈了不成?漳州那边海产鱼虾更多,过两日少爷要过去,李小姐一道去便知道了” “好啊以前就听姐姐说起过漳州,说那儿景致很好,好吃的水果零食很多很多的,引华哥哥,你要带我好好玩一玩”青鸾听了便向引华笑道。 引华不由自主瞟了翠羽一眼,翠羽一脸悻悻,冷冰冰的眸子中透出一点愈散愈浓的怒气,令他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提心吊胆,如坐针毡,却不得不向青鸾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好啊,那还用说” 翠羽气极了,霍的一下起身。“小羽,你要去哪?”引华一急,也顾不得什么了。 “一桌子的鱼腥味,我吃不下,没胃口了你们好好聊吧”翠羽气呼呼瞪着他,心里一股一股的泛着酸意,身子轻轻发颤。这是怎么了?她轻轻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小羽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瞧瞧?等会我叫厨房另给你弄点儿清淡的吧,你想吃点什么?”引华不觉站了起来。 “不必了,少爷这么关心,奴婢可受不起”翠羽扭脸向一旁赌气说道,心中的怒气却霎然平息了一半。 “小羽?原来她叫小羽啊”青鸾笑了笑,突然又道:“可是引华哥哥,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呢?我的丫头便叫小风、小雨,这会子又来一个小羽,岂不是重了名了” “青鸾——”引华暗暗叫苦,阻止不及,翠羽头一扭,一下跺脚又是跑了。 引华抬脚欲追,犹豫着望望青鸾,勉强笑道:“算了,咱们坐下吃饭吧,一会菜都凉了青鸾啊,你等会早点休息吧,你身子素来娇弱,又刚刚赶了路,万一累着了可怎么好” “我知道了”青鸾笑笑,道:“我身体比从前可好多了引华哥哥放心” 引华笑笑没说什么,替她夹了一筷子桂鱼,青鸾便专心吃饭,尝了尝,道:“好吃” 引华在翠羽房间门口呆了半响,一只手举起又垂,垂了又举起,几次三番欲敲门又不敢。最后还是翠羽不知要出来做什么打开了门,才算解决了他的难题。 翠羽没料到他在,怔了一怔,不好意思再关上门,气呼呼扭过身去,口气很冲嚷道:“你来干什么?不陪着你的青梅竹马?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呢,别委屈了” 引华顿时又是一噎,如果是胤禟听引章说了这话,早喜不自禁、乐不可支了,然后上前紧紧自身后抱住,占便宜的同时还要笑嘻嘻道:“宝贝喝醋了吗?爷心里只有宝贝一个,再没旁人……” 但引华不是胤禟啊,被翠羽这几句冲下来,半响闷声道:“她不是我的青梅竹马,是我娘的干女儿,我的妹妹。” “干妹妹嘛,又不是亲的,打什么紧呢还不是都管你母亲叫娘了”翠羽心头稍安,嘴里却不依不饶。 引华又是一呆,半响道:“你别生气了” “笑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翠羽脸上挂不住,又羞又怒转脸瞪着他道:“我干嘛要生气,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出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可是,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半夜饿了怎么办?我叫厨房炖了你爱吃的冬瓜盅,先吃了再休息吧”引华吭吭哧哧,一句话说得还算完整。 “不吃拿去给你的干妹妹吧”翠羽耍横不讲理也是惯了的,那肯如此便就范? “小羽……”引华无奈极了,也有点手足无措了。他第一次感到,原来女人这么麻烦,可是偏偏,他还不忍就此丢开 “不准叫我小羽”翠羽突然想起饭桌上青鸾的话,一跺脚,蛮不讲理道:“从现在起,我不叫小羽了” “那,那叫什么?”引华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我是丫环,你是少爷,你说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好了”翠羽酸溜溜道。 引华闷了半响,犹豫着道:“那,叫你羽姑娘,好不好?” 羽姑娘?翠羽愕然,想起他对着青鸾一口一个“青鸾妹妹”,亲疏立见,立刻又气得酸溜溜的,一叠声道:“不好,不好” “那——”引华也为难了,小声道:“羽儿,好不好?” 翠羽身子轻轻一颤,双颊泛热,一颗心蓦地柔软了几分,身子也有些轻飘飘起来。她咬着唇垂着眸,唇角勾起一抹浅而娇柔的笑容,此时她一双翦水秋瞳盈盈清波,流光溢彩,格外的明媚无限,可惜,无人看到。 “旁人,还是叫羽姑娘好了……”翠羽低低道。 她的声音细若蚊鸣,若不是这样静谧的环境,引华根本听不见,还好,此刻他听见了。 “好,羽,羽儿。”引华舒了口气,磕磕巴巴轻轻唤了她一声。刚才脱口而出尚不觉得,此刻开口方知,这称呼是这般亲昵与暧昧,他心神一荡,悄悄抬头,凝视着她有着完美曲线的侧脸,竟有些痴了。 翠羽猛然抬头展眸,恰恰对上他肆无忌惮的目光,彼此的影子蓦然映在对方的瞳仁中,一下子均是措手不及,不约而同身形下意识往后顿了一步,欲别过眼光又觉太着痕迹,就这么怔怔望着,双方都盼着对方先别过目光,偏偏,谁也不动。 “你,你饿了吗?我去看看,冬瓜盅好了没有”引华终是败下阵来,脸一扭,垂眸抬手,下意识掩住唇轻咳两声掩饰。 翠羽嫣然一笑,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听着引华仓惶而逃的脚步声有些凌乱,她缓缓坐下,望着微微敞开的门,悠然自得,嘴角泛起缕缕轻笑。好像是突然之间她才察觉,原来她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他…… 这些日子他们相处的很好,他对她很宽容,再不像那晚那般丧声恶气,也没有任意支使编派她。他只是自自然然的对她好,关心她,照顾她,没有刻意的巴结,也没有奉承,有时还会嘲笑她几句不懂世事或是轻责。而她居然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轻松坦然,日子除了拥有往日的简单快乐,也多了一份不曾有过的充实。所以,她不喜欢看到他对旁人好,不喜欢看到他跟旁人亲近,这份亲近,该是她一人独享。 第二天,青鸾突然发现“小羽”变成了羽姑娘,而在引华哥哥嘴里却变成了“羽儿”,青鸾真是给他们绕晕了,眨了眨眼,望着引华困惑道:“引华哥哥,羽姑娘不是你的丫头吗?” 翠羽眼角一睨,眸中暗蕴醋意,总觉得这“引华哥哥”四个字格外的刺耳。 引华认为她在意的是那后半句话,干笑一声向青鸾道:“昨儿她说着玩呢她是哥哥的朋友,不是丫头。” “哦”青鸾若无其事的笑了,当即冲着翠羽点了点头,笑道:“羽妹妹” 听着他们哥哥来哥哥去的,翠羽心里又开始发堵,从胸口一直往上堵,听到青鸾叫她“羽妹妹”更是别扭,立刻反驳道:“我比你大,我是姐姐” 青鸾一愣,不甘示弱:“我才是姐姐”她再怎么不经意也察觉了几分,眼前这什么羽姑娘压根就是对她有意见。青鸾心里暗暗发闷,实在不知自己哪里得罪她了。而且她也察觉,引华哥哥对这羽姑娘十分看重似的,她早已把安寄翠、引章、引华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到引华对小羽十分上心,她突然便感到了一种亲人被夺走的危机感,她才是他的妹妹,不是吗?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12章 夹心 第312章 夹心 “引华哥哥,你说我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青鸾嘟着嘴,上前摇晃着引华的胳膊,望着他眼巴巴的十分期盼,语气举止中无不透着亲昵撒娇的意味。 翠羽下意识咬了咬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堵了又堵,憋不过气的难受,听青鸾这么问,也不说话,微微扬眉,看起来满不在乎十分平静的望着引华。她也在等他的回答。 引华大感头痛,如上次般微微挣了挣手,这回青鸾抱得紧,没挣脱。引华也不好意思再挣,被翠羽立刻加深了两分的眼光一扫,急中生智咳了咳,趁机抽出手挡了挡唇边。 “引华哥哥,你说嘛”青鸾娇声追问。 引华脑门一阵眩晕,意识阵阵发僵,往昔听到青鸾娇俏甜美的声音一声一声叫着“引华哥哥、引华哥哥”他觉得格外愉悦,此刻心都缩一团了 “这个,”引华两边都不好得罪,对翠羽他是不敢,对青鸾那是不忍,只好很没出息的强笑道:“我看,你俩差不多,这个,你俩都,都一样。” 两女都不满意这个答案,各自轻哼一声,瞪了他一眼掉开头。 “我,我还有事要跟常伯伯商量,我先去了你们,你们自己玩”引华一看不对劲,吃力憋出这几个字,话音未落,又一次落荒而逃 引华大大透了口气,仰望湛蓝澄澈无一丝白云的天空,他突然觉得自由自在是一种多么惬意的享受,可惜,他是不能了,至少这段日子是不能了俗话说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亲身经历,他才知说这话的人该有多么的无可奈何…… 翠羽和青鸾正式开始较劲,都是小事,但从来只有小事才最难缠,在她们左右夹击之下,引华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结果还是免不了错上出错,漏洞百出,两女不满日渐加剧。在白石镇时,他还有个暂时避其锋芒的借口——找常伯伯有事商量,回到漳州种植园,连这个借口都没了。引华如果知道他的姐夫曾经也如他一般当过夹心饼干,也许他对他的看法会大有改观细说起来,他比他更可怜,青鸾和翠羽他谁也不便倾斜,但胤禟便是偏向引章,胤俄也是无话可说的。这种滋味,非身在其中不能体会 引华绞尽脑汁、苦不堪言,顺了哥意失嫂心,张婶见了也好生不忍。对于小羽随着引华去了白石镇一趟回来之后华丽转身变为“羽姑娘”,一开始张婶等以为他们成就好事了,眼光颇为欣慰而暧昧,后来发现又不是那么回事一时之间也懵住了,还没来得及解开此谜团,立刻又被眼前三人之间那夹缠不休的搅合关系给弄得更懵了反正,青鸾高兴,翠羽必不高兴;翠羽同意,青鸾必是反对,只有一点两人意见高度一致,那就是无论何事非让引华做裁判断个对错不可 青鸾在骆家的地位尽人皆知,又加上有贴心能干的婢女小风、小雨从旁协助,占尽了地利人和,或多或少众人是偏向她的,引华见了难免无意中偏了翠羽,青鸾见了又委屈,她一委屈,引华又心疼得去哄,这一哄又把翠羽的脸色哄下来了 张婶见了暗叹,忽然想起引章来,因引华跟她闲聊时提过引章就在广西南宁一带,离这儿不算太远,张婶便有意无意笑着跟引华提起大小姐,说大小姐是个好玩的,这种植园建得这样好,不请大小姐过来逛逛岂不可惜? 张婶一语点醒梦中人,引华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他不知道翠羽认识引章,但他知道青鸾跟引章最要好,只要引章来了,他的苦日子可不就出头了? 顾不得别的,引华立刻休书一封,命快马加鞭送至广西,邀请姐姐前来散心。青鸾听了大喜,乐得一蹦三尺高,搂着引华的胳膊笑靥如花,口内大赞:“引华哥哥真好我好想姐姐和姐夫呢” 翠羽却是心间一紧,下意识变了变脸色,她突然想起当初说过要去广西跟他们聚头的话,不禁有些遗憾,没想到一晃到了五月底了 除了遗憾,她还有焦急。不是怕他们发现她的行踪会向京里的老爷子告密,这个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且不说引章和胤禟跟她交好根本不会做这种事,而是她太了解自家老爷子了,她相信老爷子跟她了解他一样的了解自己,自己既然已经说了不嫁,那就是不嫁,哪怕他派军队将她押送至科尔沁那也没用老爷子当日劝解,如今也该回过神来了,多半已经善好后了不过,这个也跟她没关系。她想的是,如今这等尴尬的身份,她怎么面对他们?万一他们戳穿了她的身份,引华会怎么看她?一想到这个她就心烦特别是看到青鸾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计算的那期盼样,两下对比,她更不痛快了果然她俩是对头,她难为的事她总是这么高兴 青鸾天天计算着引章胤禟前来漳州的日子,翠羽表面上装作不以为意,心底其实也在暗暗计算着。她左思右想,最好的办法便是抢在引华和青鸾之前见引章胤禟一面,豁出去了,向他们真情告白,请他们帮忙保守秘密。翠羽暗中联系上百灵,命百灵守着交通要道查看,替她通个气,可惜百灵专业水平不够,愣是让引章一行从眼皮子底下过去了也没发现——其实严格来说也不能怪她,引章一行除了几名男仆都乘坐在马车里,车辆也是极普通的毫不显眼,百灵天天盯着来往行人眼花缭乱,哪里就分得清了?翠羽也不太放心,得了空儿便出去跟她碰头,最理想的当然是她亲自拦下他们了,那样便可省了很多事。 但她们主仆二人都不是什么细致之人,引章和胤禟马车过去了,她们一点儿也没察觉,还在那有一下没一下的守着。 引章和胤禟等来到漳州种植园庄院时,已是申时末,太阳一点一点偏西,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姐弟主仆彼此见了自有一番欣喜。张婶等乌压压一起行礼见过,引华和青鸾早叫着“姐姐”亲亲热热围了上来,问长问短。 引华紧紧握着姐姐的手,略带埋怨着笑道:“姐姐怎么这么久才到算算行程五天前便该到了,路上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引华满眼关切,语气殷殷,眼角却忍不住略带谴责瞟了胤禟一眼,路上若出了什么意外,吓着他的姐姐,胤禟照顾不周,自然是罪魁祸首 青鸾眼尖,早看见引章微微隆起的小腹,亲亲热热扶着她的胳膊笑道:“引华哥哥你没瞧见么,姐姐有喜了路上自然该慢些了姐姐,姐夫,恭喜恭喜啊” “真的?恭喜姐姐”引华又惊又喜,眼光向引章小腹望去,忙道:“姐姐,你怎么不来信说一声呢娘可知道了?我若知道姐姐怀孕,便——”他本想说“便不叫姐姐来了”突然想起自己请她来的初衷,硬生生刹住了话,呵呵笑了笑。 一时间,屋里又热闹起来,张婶等无不替她高兴,免不了又是一通恭喜,说着一大通的吉祥话儿。 “娘还不曾知道呢我本来打算回杭州养胎便没特意去信跟娘说,偏巧接到你的信我便到你这儿来了过一阵再回杭州。你也别告诉娘,省得她又担心”引章笑笑,一手轻轻抚上腹部,脸上的笑容幸福满足而甜蜜,衬得整个人容光焕发。 看着她的笑容,引华顿时有点恍惚,他从不知自己姐姐会笑得这么娇媚温柔,她的笑,总是爽朗轻快,带着无比的自信,这样的笑,让他欣慰的同时也有点不习惯。引华怔了怔,点了点头,笑道:“这样也好姐姐,快坐下,要不我叫人请个大夫来瞧一瞧吧?” 胤禟轻轻揽着她腰身,扶她坐下,自己挨坐在她身侧,向引华微笑道:“我已经派人去漳州城里请大夫了,一会便来,让她好好歇一歇就是了” “还是姐夫想得周到”引华不承认也不行。张婶听胤禟这么说了,忙上前笑道:“大小姐和姑爷住的地方已安排好了,不如让夏姑娘再去瞧瞧可有什么不妥?我这就上城里去买些滋补食材,让大小姐好好补补” “对对,张婶你快去务必要最好的,姐姐这是头一胎,可不得小心着点”引华忙道。 引章看着鱼儿、鸢萝等随着张婶去了,向引华摇了摇头,笑道:“你们一个个,怎么都是这样口气?我哪里就这么娇弱了?真是” “姐姐,引华哥哥还知道疼姐姐,姐姐应该庆幸才是”青鸾忽然酸溜溜嘟着嘴道。 “这是什么话?”引章讶然,握着青鸾的手轻轻拍了拍,望望她又望望引华,不由得好笑道:“引华,你欺负青鸾妹妹了?” “我——”引华嗔目结舌,他没想到青鸾会告状,他能怎么说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13章 碰面 第313章 碰面 “这是什么话?”引章讶然,握着青鸾的手轻轻拍了拍,望望她又望望引华,不由得好笑道:“引华,你欺负青鸾妹妹了?” “我——”引华嗔目结舌,他没想到青鸾会告状,他能怎么说呢? “姐姐,还好你来了,你可要像从前一样疼我啊引华哥哥整日价陪着那什么羽姑娘,都不怎么理我呢”青鸾撒娇。 “青鸾妹妹……”引华只有苦笑的份,望了望引章。 “羽姑娘?羽姑娘是谁?”引章愕然,一怔之后望着引华的目光竟充满了浓浓的趣味和探究。羽姑娘好么,弟弟终于也开窍了 引华讪讪笑了笑,目光一扫,发现翠羽不在,他微微诧异,便笑道:“是一位——朋友,”望见引章似笑非笑像是很不满意他这般解释的目光便笑了笑,下意识在厅中搜寻翠羽的身影,发现没有,他眼中微微一滞,不觉又望向青鸾。 青鸾很不高兴道:“跟我没关系,我可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青鸾妹妹”引华无奈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引章见了却不由向弟弟瞥去充满同情的一眼,就冲眼前这两人的情形,可想而知三人行会是什么样了羽姑娘?引章嘴角不觉扯出一缕幸灾乐祸的微笑。 “也许她有事出去了,姐姐还是先房间休息吧,等晚间我再让她见过姐姐”引华心里有些着急,不知翠羽去了哪里他心里总有些不放心。 引章眼巴巴等着想要看戏,哪儿肯就走?便说不累,还想跟青鸾说一会话呢胤禟径自起身,笑道:“要说话也回房去吧,青鸾妹妹陪着你回房去说还不一样?等会大夫便到了,咱们回去准备准备才是” 青鸾也深为赞同,引章无法,便笑笑起身。 胤禟自自然然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揽在她腰间护着她,青鸾、引华陪在一旁,身后跟着两名丫环,正往外走着,冷不防翠羽一头扎了进来,猛一抬头,面面相对,双方都愣住了。 引章和胤禟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儿遇到翠羽,二人相视一眼,一时间都有点傻了,微张着嘴,舌头打结,半响反应不过来打招呼。 翠羽脸色“唰”的一变,先是白,后是红,跟着一阵一阵发起热来,尴尬极了她第一反应便是掉头就跑,偏偏脚步发软,心里一个声音拼命的叫“快点逃走”,脚上却如坠了秤砣,一动也动不了。她心里那叫一个懊恼悔恨冤枉啊,提心吊胆了这么些日子,还有百灵那个没用的丫头,守在道上半点用处也没有,原还想着怎么避免尴尬呢,这下子可好,没有比眼前这更尴尬的了早不早晚不晚,她偏偏这个时候一头扎了进来 胤禟启唇正欲笑问,引华那厢已经上前两步,十分关切向翠羽道:“羽儿,你去哪儿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又病了?” “我,我——”翠羽结结巴巴,喉头搅成了一个疙瘩 “姐姐,这位便是羽姑娘了”青鸾扯着引章的袖子道。 羽姑娘?引章与胤禟相视,在彼此眼中看到揶揄的笑意,看到翠羽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引章好笑,向她眨了眨眼,忍着笑意道:“羽姑娘,你好啊” 翠羽讪讪一笑,眼底的惊慌渐渐沉淀,慌慌乱乱、结结巴巴道:“你、你们——你们也好啊” “羽儿,你是不是真病了?”引华见她这样越发心头一紧,声音中透出的焦急更添了几分。 “扑哧”一声,胤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从没见过自己这个妹子有过手忙脚乱的样子,顿时便乐了。瞟见引华不满瞪过来的目光,胤禟更觉好笑,将身侧的娘子靠向自己拥了拥,低头笑道:“夫人,咱们还是先回房去吧看来羽姑娘是真有点儿不舒服,”他说着瞧向引华,笑道:“不如等会大夫来了,顺便给羽姑娘瞧瞧?” 翠羽听了脸上更红,微微抬眸,飞快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引华正有此意,不想还未答话,引章已嗔了胤禟一眼,道:“你还跟着添乱呢别把羽儿弄得不好意思了,外边天气这么热,她刚从外边进来,脸上红一点儿也没什么不正常嘛,坐一会歇一歇便缓过来了,是么,羽儿?” 翠羽听她也叫自己“羽儿”,突然之间大羞,脸上更红,头低低垂着,连连点着道:“是的,我,我回房歇一歇,我,我先走了”说着身子一扭夺门而去。引华一怔,阻拦不及,望着她的背影困惑不已。 青鸾也同样困惑,其实这些天她一直很困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个羽儿不像先前那样跟她较劲了 “姐姐,我们走吧”青鸳脆声笑道。 “好,走吧”引章笑笑,引华亦将翠羽丢开,笑着将姐姐送到住处。 引章悄悄瞟了青鸾一眼,还真得好好跟她聊一聊呢,她好奇极了,翠羽怎么会跟他们在一块儿…… 青鸾哪里藏得住话,而且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引章怎么问她便怎么说,引章没问的她也说了一大通,还不忘告状说引华哥哥偏心,其实引华倒不是真正偏心,只是心里有了一个人之后,眼神行动中总会不知不觉带出一点两点痕迹,落在旁人眼中,虽说不出区别在哪里,感觉上却不会错。 引章心里明白,但面上自然是哄着她的,青鸾听了这才渐渐转嗔为喜,只粘着在她身旁,把前事丢开了。 引章在这边歪在榻上跟青鸾套话,那边引华早已跑到翠羽房间外边敲门。翠羽正满肚子羞囧尴尬郁气没处撒,听到引华在外边敲门巴不得呢,一下子把门打开了,引华进屋,刚问了一句“你怎么了?”翠羽已气呼呼冲他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什么不早告诉你?”没头没脑的话引华莫名其妙。 “就是,你姐姐今儿到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人家问你,你总说快了快了,就是不肯说个日子”一想到方才见面的场景,她便忍不住心中大羞大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也不知姐姐他们今儿到啊”引华虽然不解她为何会生这个气,还是好言好语解释道:“本来么,按路程来算六七天前就该到了,可是姐姐怀孕了不便赶路,可不就耽搁到今天了” “她怀孕了”翠羽听了心头一震,情不自禁抬起头展颜笑道:“她真的怀孕了吗?几个月了?” 引华愣住了,不懂她为何突然之间这么高兴。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翠羽这是以他的高兴为高兴啊,因为引章是他的姐姐,她怀孕了他高兴,所以,她也随着高兴了 引华一想通,心里复又坦然,而且还有点窃喜,并不觉得翠羽的反应奇怪,于是也很高兴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已有四个月了呢” 翠羽心头掐算,正是他们离京路上怀上的。没想到他们动作还真是快翠羽嘴角不觉露出微笑,猛然抬头,突然发现引华的笑容异常灿烂,她猛然一惊,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反应好像有点过了头了,可是,他不是该起疑的吗?为什么看起来…… “我,我想去看看她,可以吗?”翠羽小心翼翼试探着问。横竖已经见过面了,要笑话他们也该笑话够了吧?他们既然没有拆穿她,她羞囧一阵子也就好了,也不能一直躲着藏着呀,至少这些日子是得朝夕相处的不是么?眼前这可是一个绝好的过去探望的借口,现在不去,什么时候才能瞅着机会独处,跟他们解释这其中缘由呢? “当然可以”引华更高兴,笑道:“我这就领你过去吧我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嗯”翠羽一边应着一边跟他走,听他一口一个姐姐如何如何不禁好奇,忍不住问:“那你姐夫呢?可是个好人?”这一点,才是她更关心的。 “他?”引华眼中一滞,想了想,有些不自在道:“姐姐出嫁那日我才见着他呢,我不了解他。不过,既然是姐姐看中的人,料想不会太差” 翠羽“哦”了一声,忍不住“扑哧”一笑。好么,这心高气傲、自命玉树临风、潇洒不凡的九哥原来在人家眼里还是个沾了老婆的光才勉强算得一个好人 引华领着翠羽来到引章等安置的院落时,翠羽一见青鸾也在,忍不住心头又有些不快。倒不是为着小儿女喝醋的心思,更多是为了无意中相当于青鸾又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想单独跟他们说几句话都不行。 引章没想到她会来,脸上诧异一闪而过,起身微笑道:“这不是羽儿吗,快坐”说着命鱼儿奉茶。 鱼儿阿青等面面相觑,各自垂眸咬唇抿笑,虽然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但哪有听不懂自家主子意思的?一个个倒也显得若无其事,各干各事,举止得体,纹丝不乱。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14章 身份 第314章 身份 鱼儿阿青等面面相觑,各自垂眸咬唇抿笑,虽然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但哪有听不懂自家主子意思的?一个个倒也显得若无其事,各干各事,举止得体,纹丝不乱。 说了一会话,引华告辞先回,屋里便只剩下她们几人。翠羽眼珠子开始乱转,悄悄给引章使眼色,想要跟她单独聊聊,她很想知道她们在广西的情形,也很想跟她说说自己跟老爷子闹翻的事故。除了她,她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京里的哥哥嫂嫂皇亲国戚们,没有谁会理解她,认同她,因为没有谁会说她老爷子的不是。好多话她抑郁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此刻见了引章,那些话仿佛被唤醒了一样,直欲破口而出,让她忍得十分难受 可是,青鸾没有一点儿要走的意思。她跟引章素来亲厚,引章出嫁之后也很久没见了,此刻见面,哪能一下子便走?而且渐渐的,青鸾也发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终于忍无可忍向翠羽瞪道:“喂,你老是挤眉弄眼的做什么?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我劝你还是快点回去歇着吧,不然引华哥哥又着急了” 以往青鸾也爱这么说什么“不然引华哥哥又着急了”之类的话,翠羽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点小得意,可此刻青鸾当着引章的面这么说,她脸上哪能挂得住?当即又羞又恼,毫不示弱给她瞪回去:“我的事不用你管偏不回去怎的?” “哼”青鸾下巴一扬,甚是不屑。 “你哼什么?姐姐刚来,旅途劳顿,还没好好歇着呢,你便在这儿一坐老半天,真不知礼”翠羽忍不住赶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姐姐是我的姐姐,我们姐妹的事更轮不到你管了你不是很喜欢同我争引华哥哥吗?怎么我姐姐一来,你又跑到这儿来了?”青鸾听翠羽那么提醒,猛然意识到果然扰了引章半日了,本来心里有些内疚过意不去,但翠羽说话毫不客气,她面子上同样下不来,哪肯服输,当即也横蛮相对。 “……” 眼看她二人又吵了起来,引章脑门忍不住一阵眩晕,突然想到引华极有可能天天生活在此水深火热中,她隐隐有些明白他的信为何那么隐晦而充满狼狈了。 “你们俩快别吵了”引章有些哭笑不得,两个都是公主,一个来自女尊的大唐,一个从小养在皇宫红墙之外,两人同样的地位高贵,同样的养尊处优,同样的都不羁娇蛮,这么巧碰上了,不碰撞出大把大把的火花那还怪了 两人一时刹声,却不约而同望着引章,毫不掩饰各自眼底的期盼,引章一看这目光心里忍不住又有点发麻,她们摆明了是要她做个抉择谁对谁错,可这谁对谁错她能说吗? 青鸾是她和胤禟的救命恩人,没有青鸾,他们俩注定得老死在大唐此生此世都别想踏出一步。女皇没道理为了她们而破例。而且,青鸾如今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大清,她就是她的亲人,她怎么着也不能伤她的心啊可是翠羽呢,是胤禟的妹妹,是康熙最宠爱的格格,跟青鸾一般同她十分亲密,她一样也不能让她失落。 引章怔了半响,向翠羽招了招手,微笑道:“翠羽妹妹,你过来” 翠羽一愣,顿时有点回不过神来,青鸾也愣住了,羽姑娘怎么转眼又变成“翠羽妹妹”了 “快过来”引章又笑着招了招手。 翠羽瞟了她一眼,走近她身边。 引章身子微微前倾,轻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在身旁,望望发愣的翠羽,又望望青鸾,笑道:“青鸾妹妹,你可知翠羽是谁吗?” 青鸾摇了摇头,让引章给问糊涂了一脸困惑的望着她:“她是谁?” “她是九爷的妹妹跟你一样,也是我的妹妹”引章淡淡笑道。 “她是——九爷的妹妹?”青鸾诧异极了,脱口道:“这么说,她也是位公主?” “姐姐,你干嘛告诉她啊”翠羽急了。 引章笑笑,道:“青鸾知道不碍事的”向翠羽点了点头,笑道:“是啊,她也是位公主,不过,在大清管公主不叫公主,叫格格……”引章说着便大体将翠羽的身份以及跟自己如何认识等说了一遍,又将跟青鸾的渊源也说了说,自然没透露出大唐的信息,只说在云南深山遇险,偶遇翠羽一家,而翠羽身患恶疾,不服家乡水土,必须在外方能治愈生活。 末了引章一边一个握着她们的手,笑道:“你们两个呢,都是心直口快的脾气,也都是我所疼爱看重的妹妹,以后你们也做好姐妹,不要再拌嘴了好不好?你们两个拌嘴让我评理,那我问你们,”引章说着举起一手,扳着食指、中指笑问道:“你们说如果有人要我选择剁了哪一根手指头,我该怎么选呢?” 青鸾和翠羽下意识相视,二人都愣住了。回心细思,不错,这不摆明是自己让姐姐为难吗?两个人她都舍不得、都亲近,可她们却非要她选择不可由眼前往后推,引华岂非同样为难?再细细一想,其实引华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也真难为他了,每天要处理生意上的事情,还要解决她们之间的纷争其实,两人想着心里忍不住都有点不好意思,有时候就是为了赌气怄气而拌嘴,哪有什么化解不得的纷争呢?现在想想还真是…… “这么说,你以后,再也不能回家了?”愣愣的,翠羽一开口却是这么一句话。 青鸾脑中蓦然划过一道闪电,霎时照亮了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她的身子轻轻抖了抖,眼中一黯,突然想起母亲和姐姐,还有那生长了十几载年华的大唐,曾经那么亲近、曾经融入其中的一切,此时想来竟是如此遥不可及,回想前程,梦一般的虚无缥缈回家?此生,再也不能够了早已分两地,唯有各自保平安 一时触动心肠,青鸾眼眶一红,眨了眨,眼前起了一层迷离的雾,她忍不住垂头轻轻呜咽起来,引章一怔,顿时忍不住有点凄凄凉凉起来。青鸾的心情翠羽也许无法体会,但是她能,因为实际上她跟她的遭遇一样。 “好妹妹,别哭了,别哭了”引章轻轻揽她入怀,轻轻抚摸她的头,柔声道:“好妹妹,你还有干娘,还有姐姐和引华哥哥啊我们也是你的亲人,不是吗?” 青鸾的眼泪流的更多了,引章轻轻拍着她,不再说话。翠羽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会招的她如此伤心。翠羽犹豫着,终于伸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摇了摇,低声道:“青鸾,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哭了,以后我再也不跟你争吵了好不好?其实,其实我娘也不在了,我跟你一样,都是——”翠羽想起早逝的母亲,又想着自己虽然有皇阿玛疼着,兄弟姐妹虽然众多,但天家骨肉之情本就淡薄,一切披上了皇家规范的外衣,一切的亲情也变得呆板虚伪,沦为一套套规矩典制的附属品,沦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外表风光好看,内里冰冷如铁,即便那样宠爱她的皇阿玛又如何?还不是将她的婚事作为一桩政治交易的筹码?翠羽忍不住心里也有几分凄凉,突然觉得自打娘死了之后,其实自己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一种对青鸾从未有过的亲近之情顿时油然而生 翠羽知道自己九哥就在纱橱内隔壁休憩,她咬了咬唇,忍住意欲翻江倒海冲喉而出的酸楚哭腔,她不能哭,不能让九哥听到。同样是公主,她跟青鸾的生存环境却不一样,实际上她比她更加成熟一点。 翠羽粉颈低垂,眨了眨眼迅速淡化稀释了涌在眼眶的泪水,匀了匀气息,抬了抬头,又摇了摇青鸾肩头,笑道:“我们以后都不吵了好不好,以后,我也会拿你当妹妹一样护着的哦不,要不,我做妹妹,你做姐姐,这总可以了吧?” 青鸾哭了一阵,心中那突然而至的强烈感情渐渐消淡,心情也渐渐平复。其实自打决定随着引章胤禟出来她便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后果,会不会后悔,这句话她早已问过自己,此时又岂会犯傻?但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并非时时刻刻都受着理智的约束。理智可以帮着我们做出对自己最有利、最好的抉择,但感情常常会出来捣乱,将我们引向歧路,让我们做一些并不理智的傻事。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称之为一个有血有肉、货真价实的人啊 引章默默抚着青鸾,青鸾的心也渐渐回转,听翠羽这么一说,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蛋,眼中水润闪亮,璀璨如星,“真的吗?”她抽抽噎噎道:“你说的,我是姐姐,你做妹妹” 引章一下子咬着唇,才忍住没笑出来。 翠羽却不笑她,忙不迭点头,道:“是真的,绝对是真的我现在便叫你一声,青鸾姐姐”翠羽嫣然一笑,向她微微一福。 青鸾也“咯”的笑了,道:“羽妹妹” “这样多好”引章算是透了口气,掏出手帕给青鸾擦拭了眼泪,笑道:“看看,都哭成花脸猫了”引章是真松了口气,一开始瞧着青鸾和翠羽那小孩儿心性拌嘴的架势,她忍不住暗暗叫苦。这跟调解别的纷争还不一样。别的纷争怎么说也有个对错,无外乎摆事实、说道理、讲人情,她二人使性子争的不是对错,而是她这个姐姐更向着谁一点偏偏,谁她也不能得罪谁也不能偏啊。思来想去索性釜底抽薪,把话都挑明了,让她们明白她们彼此跟她的关系,把她们抛给她的球再给抛回去她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看着她二人亲密起来,她是由衷感到高兴。 青鸾不好意思笑了笑,翠羽便笑道:“姐姐,我带青鸾姐姐回去洗洗脸吧,姐姐你先歇着,晚上我们再聊” “是啊姐姐,我都扰了姐姐半天了”青鸾说着一边擦眼泪,一边笑了笑起身。 引章亦起,一边一个握着她们的手,笑道:“好,你们自个去玩吧,晚饭时再见。”说着将她们送了出去。 引章瞧着她们亲亲密密去了,倚在门上怔怔望着外边,神情还有点怔仲。翠羽那一哭勾起她的心肠,望着天空,目光缓缓扫视过眼前的一切,她突然生出一种浮生若梦的感觉。阳光那么明亮,投射在青砖地上,投下浓浓的树影和屋角檐影,这一切都是真的活生生的事实,可是她,只是一缕迷路的游魂 “傻站着做什么?你还不累吗?”颈窝为一股热气扑触,呵起痒痒的酥麻意,一双修长有力的胳膊自腰间绕过,将她绕进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引章的心一暖,升起丝丝缕缕的的温情,不觉自嘲着无声微笑了。有他在,她还那么多愁善感做什么?真是的,难道是因为怀了孕的缘故,让她也学会伤春悲秋以至于对着天空和阳光都能感怀身世了? 引章很放心的向后靠去,懒洋洋蹭在他身上,笑道:“你不是睡去了吗?怎么又起来了?” “不抱着你睡不着”胤禟笑嘻嘻拥着她往屋里走去,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那么的不在乎脸皮厚薄。 扶她坐下,胤禟接过鸢萝奉上的茶,挥挥手屏退她们几人,将茶往引章唇畔递去,引章张嘴喝了,胤禟笑道:“娘子越来越有手段了,三言两语便打发了那俩丫头爷算是琢磨过来了,引华那小子八成是夹在中间不堪受扰,这才邀请你来此一游,得,娘子旗开得胜,为夫好生佩服” “说的这样难听,”引章不满嗔他一眼,道:“哦,敢情刚才你没睡着啊?你这人就是一泡坏水,你没睡着,她两个拌嘴你怎的不出来说合说合?那其中一个可是你的妹妹呢”引章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15章 夜见 第315章 夜见 “说的这样难听,”引章不满嗔他一眼,道:“哦,敢情刚才你没睡着啊?你这人就是一泡坏水,你没睡着,她两个拌嘴你怎的不出来说合说合?那其中一个可是你的妹妹呢”引章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胤禟含笑相向,薄薄的唇在她脸颊上重吻了几下,道:“小羽那丫头向来不怕爷,爷不避开还能怎样?还能说她什么不成?再说了,爷若是在了,娘子岂非英雄无用武之地了?”胤禟说着一笑,凝视着她,忽然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揶揄道:“娘子排解旁人说的头头是道的,自己深陷其中反倒乐此不疲呢” “这话怎么讲?”引章一下子睁大了眼,好奇的望着他。 “呵,怎么讲”胤禟在她腮边轻轻一刮,半叹半无奈道:“娘子难道忘记了?在去年在蓟县那阵子,娘子和老十是怎么折腾爷的?爷就跟个面团似的,叫你俩搓揉得圆不圆扁不扁,爷这会子想起来还窝囊的紧” 引章听他提起这事忍不住咯咯直笑,伏在他怀里抬不起头来,边笑边道:“这怎么一样?两码事嘛分明是胤俄不对,他一个男人给我较劲,我又是你媳妇,你偏向我那还不天经地义?哼,你偏不肯,偏要做好人,我才觉得窝囊的紧呢,原来我这么不够魅力,自己丈夫都不肯偏一偏” 胤禟伸手紧紧抱她在怀里,一双手上上下下抚摸她的身子,下颔、嘴唇在她发间蹭来蹭去,阵阵脂粉香和熟悉的女人体香窜入鼻中,使他心痒得意马心猿起来,呼吸也不由得粗重了几分。这也不能怪他,自打知道她有孕以来,他又过上了看得见吃不着的日子。 “可是那时候,”胤禟轻轻噙住她圆润小巧的耳垂,在她耳畔呼着热气含含糊糊道:“你还没真正变成爷的媳妇儿呢,唔,若那时已是了,爷不偏帮你也不行啊” 引章被他逗得身子一阵阵发软,心跳一下子漏了两拍,她软绵绵的靠在他怀中,身子轻轻动了两下,微仰着头,含笑凝睇,轻启朱唇,呻吟般娇声道:“为什么?” 胤禟按在她胸前的手重重一揉,低声轻笑道:“那还不简单么?万一你发起脾气来,晚间不许爷沾身,爷怎么熬受得住……” “胤禟”引章娇哼一声,鼻息喋喋,轻喘道:“你,你别闹了我累了,我,我想躺下睡一会……”她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分散转移注意力的意味,胤禟自己也知,长叹一声,一边打横抱着她往里间床榻走去一边闷闷苦笑道:“这怎么就怀上了呢……” “扑哧”一声,引章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出声。 翠羽和青鸾由此和好,而引华还犹在梦中,还在琢磨着怎么委婉一点、隐晦一点跟姐姐提一提这事,让姐姐帮着出个主意调解调解,不然,他的日子可真是越来越难过了引华左思右想最后想出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主意:让引章把青鸾带回杭州 一打定这个主意,他心头霎时一松,觉得整个世界都明朗了起来虽然他也知道这个主意不怎么样,可是,绝对是见效的。 晚间吃饭时,当翠羽和青鸾亲亲热热携手而来时,引华简直呆了,半天回不过神来,不知她们在搞什么鬼。而且当两人一个叫“鸾姐姐”、一个叫“羽妹妹”笑意吟吟很是顺口时,引华更是睁大了眼,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引章看他那样,忍不住暗暗好笑,也不点破,若无其事与胤禟坐下。 餐桌上,气氛十分融洽,尤其三个女人说笑不断,看不出来任何其中两人有什么嫌隙或者不快,引华纳闷得直有点恍神。然后又听到她们商量着明儿一块出去逛逛,还问引章去不去?引章笑了笑还没开口,胤禟已笑道:“胡闹你们姐姐怀着身子怎能跟你们一样四处招摇?” 引华听了也忙道:“是啊,姐姐刚刚赶了路,得好好在家里歇息几天才是。明儿我也没空,你们在家陪着姐姐说说话不好么?等过几日我再陪你们出去。”说来说去,引华还是怕她们万一一个不和又拌起嘴吵闹起来,那可怎么好? 谁知引华话音刚落,青鸾已笑道:“引华哥哥没空忙你的好了,我和羽妹妹有小风、小云陪着,不会有事的”翠羽听了也笑着称是。 “小风、小云?”引华一愣,他没想到青鸾为了小雨的名字跟小羽同音,竟然还把她名字给改了 “除了小风、小云再带三四个随从,你们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天黑前别忘了回来就是了”胤禟瞟了翠羽一眼,到底不太放心。 “是啊,有人跟着,姐姐在家里也才放心”引章笑着加了一句。 翠羽本欲反驳,听引章也这么说便刹住了口“哦”了一声,便又讨论起来明儿上哪玩去了。青鸾还没忘记常玄清说过的引章对漳州比较熟,便让她给出主意。 引章想了想,笑道:“我就是说了也说不清楚啊,不如明儿让鱼儿随你们一起,顺便带着鸢萝一起玩玩吧,鱼儿都知道的” 青鸾听了望了鱼儿一眼笑道:“正是呢我竟把鱼儿给忘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出去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别忘了给姐姐带一份啊”引章笑笑。 青鸾和翠羽自是笑着说好,胤禟忍不住盯了引章一眼,略有不满,心想爷又没委屈你什么,说得这样可怜 青鸾和翠羽出入携手,亲亲热热,二人竞像不约而同转了性子,没再有半点聒噪缠着引华评理之类的事情发生,引华暗中戒备了几日,见无任何异样,她二人也不像做戏的样子,一颗心终于完完全全尘埃落定。他终究好奇,悄悄问引章是否跟她二人说了什么怎么这么有效?引章抿嘴一笑,笑嘻嘻道:“你来问我做什么,不会去问羽儿吗?”引华讪讪,不好意思再问。 引章和胤禟日子过得很自在。虽然正是炎夏,但浓荫匝地,山风时时轻拂,署意倒并不重,处在太阳之下浑身发热,一回屋中或是在树荫下乘凉,立刻满身清凉。此时已是六月下旬,南方水果众多,正是可以大饱口福的时节,青皮白肉红心的番石榴,鲜嫩可人,个大饱满,一个足有拳头大小,散发着浓郁的果香,光是闻一闻便令人沁人心脾。但这番石榴,跟菠萝蜜、榴莲是一回事,喜欢的人喜欢得无以伦比,讨厌的人也讨厌得人神共愤引章喜欢至极,胤禟是闻一闻那味道都受不了,还说这是哪门子石榴,长相没个石榴像,味道更八竿子打不着每当引章津津有味啃着时,他的眉头就没有展开过。还有一种叫做黄皮果的当地水果,一串串跟桂圆似的,果皮软软,金黄略带棕色,闻着也有股说不出来的香味,沁人心脾又有点刺激鼻息,入口多汁细嫩,清甜中带着淡淡的酸,唯一不完美的是果肉中含有好几颗绿豆大小的绿色果核。庄院里便有两棵极繁茂的树,枝叶擎天,高过屋顶,枝头挂满一串串沉甸甸的果实,引章每日都要在树下转几下,让胤禟给她摘食,对这东西,胤禟同样表示接受无能。还有玫红色大如小碗的火龙果,拨开外皮,露出雪白或鲜红带着芝麻粒似的果肉,清甜甘冽,引章嗜食如宝,胤禟尝了尝却说:“什么味道也没有,跟白开水似的”从此再也不吃。引章直替他可惜,没口福的人,难怪生长在北方除此,还有青芒、荔枝、葡萄、菠萝、杨桃、甜瓜、柑橘等等,让人流连忘返,好在总有那么几种胤禟喜欢的,不然,引章还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突然想起那一年和鱼儿大脚来福建吃到的绿荷包荔枝,引章十分想念,她一说鱼儿也被勾动了心思,青鸾和翠羽便极力的说要去瞧一瞧。鱼儿带着她们去了,回时两手空空,笑说还没到成熟的时间呢,还得等两个多月。引章听了有些遗憾。引华便笑着说预备再买些地,开辟一片果园,到时候到那边去买些树苗就是了,要不了几年,自家果园里也就有了。引章听了十分心动,便忍不住出主意跟引华合计做起规划来。 除了水果,还有很多的水产海鲜,各种鲜鱼、生蚝、香螺、海虾、海蟹、海贝等,张婶常常遣人到海边早市买回来最最新鲜的,但只引章怀孕,有的东西胤禟等也不许她多吃。即便如此,生活还是很愉快的,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她不便亲自到种植园区去走一走、看一看,只是听引华给她讲了讲。看到引华将种植园打理得这么一切井井有条,头头是道,她听着也足以欣慰了。 引华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生活中如蝶翻飞缠绕在身畔的两位美人突然之间结成同一阵线反而把他冷落了,他自然受不了。偏偏这受不了还不好说出来,而且,他想要跟翠羽私下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这让引华突然之间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对着朗月清风,柔肠百转,灯前月下,抚额凝眉,怅然若失,细细回想着某人的一颦一笑,越想心里越是慌乱,越乱越是自叹自失。 好不容易,引华得以约翠羽月下散步,二人走在花木葱茏,时有山石耸立点缀的花园子里,引华一肚子的话争先恐后要出来,在肚子里打架,只顾着打,反而一句也没能冲出口来。 “引华哥哥,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翠羽忍不住笑问。跟青鸾一块,翠羽也不知不觉顺口改了称呼,引华默认了,自然没有人傻到去纠正她。 她一笑,引华的心便是猛的一跳,慌忙别过眼光,借着夜色的掩映还好不用太丢人。 “那个,”引华下意识咳了咳,支支吾吾道:“你,你这些日子,过的,还——还好吗?” 翠羽“扑哧”一笑,道:“好啊,当然好了有姐姐,还有鸾姐姐,还有你和姐夫,很热闹,当然好了” “哦,好就好。”引华脑子又开始短路,眼看冷场,没话找话道:“你跟青鸾,还好吧?” “嗯她其实人很好的,”翠羽点了点头,道:“以前都是我误会了她,对不起啊引华哥哥,还害得你在中间为难呢”想起两人斗气期间引华焦头烂额、两边不欲得罪偏偏两人都恼他的情形,翠羽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引华哥哥不会怪我以前惹事吧?” “怎么会呢”引华精神一振,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翠羽心中甚是高兴,嫣然一笑,眸子闪烁璀璨如星,盈盈道:“那我就放心了,引华哥哥真是个好人” 引华心中一暖,正欲答话,听到一串脚步声由远至近,胤禟的声音随之传来:“不好好在屋里呆着,这么晚了偏要出来散步,你是越来越不爱惜自个身子了”他口里埋怨着,语气中却含着毫不掩饰的浓浓爱意与宽容,听起来似是含着笑,手里也揽着她的腰。 “月色这么好,总呆在屋里不嫌闷么”引章笑了笑。 一泻如银的月色下,隔着疏疏密密交叉错落的蔷薇花丛,伴着娑娑树影,但见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而投射在地上交叠着的影子正缓步而来,簌簌晚风拂过,枝头千重瓣的蔷薇花朵摇摇曳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引华和翠羽一时都怔住了,下意识定住了脚,呆住了身,站在那蔷薇花墙后一言不发,只望着、听着眼前。 胤禟和引章在一株缀满果实的石榴树前停住了脚步,那树一人多高,柔韧而纤细的枝条带着密密细细的叶子四垂如瀑,引章伸手轻轻一扳其中一枝,那枝头的石榴果便上下跳动不止。树前有一张靠背长木凳,斜斜对着蔷薇花墙。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16章 尴尬 第316章 尴尬 (谢谢hensun、晨曦07的粉红谢谢龙舞~) “站着久了一会回去你又该嚷嚷腰疼”胤禟一边坐下,一边笑着去拉她,将她拉着坐在自己腿上,环身抱着,笑道:“晚上凉,娘子还是坐爷怀里吧” 引章轻笑一声,伸手圈着他的脖子,微微仰头含笑道:“我胖了好多呢,重不重?” 淡淡的月光下,她微微扬着的脸庞轮廓清晰而柔和,含着浅浅甜蜜的笑容,深情而温柔,明眸如星,柳眉似画,隐隐可见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温柔似初生的小鹿。引华一时不禁看痴了,他从未见过姐姐有这种温柔楚楚的模样,姐姐是精明、沉着、冷静、隐忍、理智的,她的笑一度给他稳定心神、重拾信心的力量,或者,是矜持而带着风度的笑,那是对着生意场各人的时候。他从未见过她笑得这么温柔甜蜜,她望着揽着自己的男子,那种亲昵和爱恋,还有无需刻意自然流露的安逸和安心,让他心中也不禁暖暖替她欢喜。他不喜欢这个姐夫,总觉得他夺走了自己的姐姐,而且,也觉得他配不上姐姐,可是此时,他对他生出了几许感激,能让姐姐笑得这么幸福,值得他心甘情愿唤他一声姐夫 胤禟不答,却是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俯身在她唇上印下深深的吻,辗转反侧,唇舌交缠,晃动的人影时而交叠重合,时而交错分开。引华和翠羽忍不住心头大跳,四目交接慌忙闪避,好在夜色花影遮掩之下,谁也看不到谁绯红发热的脸蛋和尴尬的神情。 “以后再问这么傻的话,爷可不止这么着了”胤禟笑道。 引章喘息着,不知小声嘟囔了什么,整个人软软依偎在他的胸前,忽又呓语般轻轻问道:“胤禟,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胤禟握着她柔软的手把玩着,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了吻,摇了摇头,道:“爷不知道爷有时也问自个呢,怎么爷这么精明一个人,为了你什么傻事、蠢事、呆事都做了,哼,一开始人家还不领情咧变着法的把爷往门外赶” 引章整张脸伏在他怀中吃吃直笑,她心中温柔而甜蜜,又羞又喜又缠绵又感动,一时五味呈杂,也不知怎么回应才好。她是逃避过、是赶过他,可那也不能怪她啊,毕竟,她们之间身份的差距那么巨大,她是个自私的人,而他的名声那样糟糕,她绝对不肯轻易将自己一生系在他的身上。所以她一次次的虚与委蛇、一次次的想方设法只想远离他。 “可是,可是最终咱们还不是在一起了嘛,你这样小气,还记仇啊我用一辈子来还你,还不够么?” “这还差不多”胤禟笑着轻轻拍了拍她肩头,笑道:“这辈子若是凑合得还满意,干脆咱们下辈子也凑一块吧” 引章“扑哧”一笑,道:“你确定?也许等我老了,变成老太婆了,在你眼里就是片老菜皮,你还不把我有多远扔多远呢,还什么下辈子” “你怀着孕还真不好,看来爷太久不用家法你越发不把爷的话放心上了刚说过的你也能当耳旁风”胤禟气呼呼的,掰着她的头向着嘴唇狠狠吻了下去,引章猝不及防,口中忍不住溢出呻吟,下意识扭着身子想要逃离,胤禟哪里容她逃?两手箍着如铁臂似的,直吻得她几欲喘不过气来才蓦地松开,狠狠道:“知道错了吗?” 引章一手顺着胸,大口大口喘着气连连点头,吭吭哧哧道:“知道,知道了”看胤禟狭长的丹凤眼半眯着,长眉挑了挑在等她的下文便忙接着道:“我,我,我下辈子也要跟爷在一块” 胤禟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还有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可清楚了?阿章,”他的语气突然温柔起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柔声道:“也许等到咱们都老了,走不动了,那时你便知道爷的真心。这辈子,我只要你” “胤禟……”引章身子忍不住一震,含情凝睇,中有深情万种,爱意无限,攀着他脖子的手一紧,突然凑上去主动吻住了他。胤禟立刻反应了过来,紧紧抱着她,更热烈的回吻着,一时喘息喋喋,娇吟阵阵,弥散在空气中,仿佛轻轻拂过的晚风也变得温柔。 引华和翠羽听着他们的话,瞧着他们这般亲昵的动作,两人忍不住一阵眩晕,心突突的跳着,快要跳出嗓子眼心底的声音在告诉自己赶紧离开、离开,脚步却似千斤重,一寸也挪动不得。两人怔怔的立在蔷薇花后发懵发憷,脑子里搅合乱得如翻腾起泥沙的河水,不知多久回过神来,凝神细看时,发现他二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开了。 他们虽然走开了,留下的两人却觉得比方才还要尴尬万分两人面对面站着,却都低垂着头,握着拳下意识抠着手心,扭扭捏捏,谁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他们虽然年少青春已懂人事、解风情,却从未亲眼目睹、亲耳倾听过男女之间的亲昵,而且,这一人是他的姐姐,一人是她的哥哥,想想都尴尬的要死 翠羽不安的拧着衣襟下摆,揉搓得快成麻花了,她身子下意识偏了偏,垂着头吭吭哧哧轻声道:“我,我,我回去了——青鸾,姐姐她,还——在等我呢”说着低头忙忙欲走。 不料神情尴尬慌乱,晚上光线昏黄,又垂着头不管不顾,才刚起步便被脚下石子绊了一跤,“哎哟”一声身不由己扑倒在引华怀中。引华只觉胸前一阵温热,淡淡的少女的馨香窜入鼻端,身子一僵,脚下往后顿了一步,垂在两侧双手半抬半起滞在空中,扶也不好,不扶也不好,人顿时呆住了。 翠羽羞囧得满脸通红发热,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一跤比前些天初见引章胤禟更叫她难看,嘴里拼命想要解释什么,张了张嘴,除了掩饰的唧唧哼哼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你没事吧?”引华好一阵子才讷讷出言,垂头望着她,还是不敢伸手去扶。 “没、没事我、我——”翠羽支支吾吾,柔腻温软的小手在他胸前撑了撑挣扎着起来,不料右脚一阵钻心疼痛袭来,她忍不住龇牙咧嘴抽着气,身形不稳,又一次往引华怀中扑了过去,结结实实撞在他胸前 翠羽脑门一阵眩晕,双颊红得要滴出血来,火辣辣的发着热,恨不得立刻缩小遁走逃个干干净净到底小女儿家,她脸上再也挂不住,抓着引华胸前衣襟,索性鸵鸟般躲在他怀里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 “羽儿,你、你怎么哭了”引华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思想斗争做着艰难的抉择,忙扶住她轻轻站好,扶着她的肩,望着她低垂着仍清晰可见大颗大颗泪珠滑过的脸庞,急急道:“羽儿,别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引华语无伦次,自觉唐突了佳人,心里懊悔不堪,结结巴巴的便要道歉。 翠羽当然听懂了他是为什么道歉,可听懂了心中更觉羞愧明明是她该说对不起嘛,关他什么事了?倒是她,接连两次往人家怀里扑,真正要羞死了 “你说什么嘛,我听不懂”翠羽心头一急,忙打断他,呜咽道:“我,我的脚——好痛呜呜……” 引华心口一松,尴尬之情略减,随即又紧张起来,忙道:“很痛吗?你是不是扭着了?” 翠羽顺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这么一想,细细感觉之下,突然觉得还真是的,更痛了她忍不住呜咽声更大了些。 “这,这可怎么好”引华急了,咬咬牙,道:“羽儿,你别哭了,你脚上千万别再使力,我抱你,不,我背你回去,再叫人去请大夫,你忍一忍” 翠羽又是轻轻一嗯,点了点头,拭了拭眼睛和脸,吸了几口气不哭了。引华便转过身去,将她背在背上。好像做什么亏心事一样,引华的脚步声很轻很轻,翠羽也很配合,一动不动,一声不吭,身子紧张的僵缩着。 所幸一路无人,回到房间,引华轻轻放下她,两人不约而同舒了口气,心头各自一松。 “你好好坐在这儿,我叫人打盆热水给你敷一敷,顺便去请大夫” “不用请大夫了,”翠羽忙道:“你,你帮我打热水来就好了,敷一敷说不定明儿就好了。” “可是万一不好呢,还是叫大夫瞧瞧保险些” “我不要人知道”翠羽撅着嘴扭头道。 回想刚才,引华脸上一红,低头道:“好吧。” 不料果然让引华说中了,翠羽肌肤娇嫩,扭伤了脚踝,敷了热水,若是上了药揉搓揉搓也不会有事,但她这么一弄,当晚是没事,迷迷糊糊、心乱如麻的睡过去了,第二天一瞧,好家伙,脚踝处肿得跟个馒头似的,连床也下不了这一下,想瞒人也瞒不住了。 青鸾吓了一跳,关切不已,引华懊恼极了,一声不吭,引章、胤禟惊慌失措,胤禟瞪着她差点要出口训她,老爷子的宝贝在他和引章眼皮子底下居然还会受伤?简直岂有此理 “你呀,毛毛躁躁,怎么好好的把自个给弄伤了?弄成这样怎么也不吭声?你这只脚是不是不想要了?”胤禟又急又心疼,到底忍不住训了她几句。 翠羽脸上讪讪,下意识望了引华一眼,突然又想起昨晚看到他们亲昵的行径,她的脸更红了,羞囧的垂着头,声若蚊吟道:“我,我昨晚不小心摔的,我,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嘛” “哼”胤禟瞪了她一眼,引章忙打断道:“好了好了,爷你别说她了,快去取咱们随身携带的跌打损伤药酒过来,快点替她消肿才是啊” 胤禟没说什么,抬脚去了。引华却对胤禟的关切心中却有点吃味,扭头向引章道:“姐夫太过分了,羽儿是咱们家的客人,姐夫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说她呢” 引章一怔,知道他想左了,便笑道:“你姐夫也是把羽儿当成妹**爱的,关心则乱嘛” 引华对这解释不满意,也不便跟姐姐争辩,胤禟取了药回来,他一把接过递给引章,向胤禟笑道:“姐夫,咱们在这儿多有不便,还是外边候着吧” 胤禟有点怪怪的瞅了他两眼,神色收复如常,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翠羽休息了三天才能正常走动,但还不能跟以前那样想怎么走便怎么走,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庄院里休养。自从那晚之后,她和引华之间好像有些疏远了,也许是她想疏远他,也许他也在下意识疏远她,总之,他们之间一见面就觉得尴尬。引华不再刻意找她,而她也无法做到跟他像从前那样亲密,有时公共场合两人眼神一碰立即掉开,心还扑通扑通狂跳老半天。翠羽开始变得懒洋洋的,时常支着肘发呆,一时微笑,一时摇头,一时叹气,一时耸肩,不管是引章还是青鸾,问她什么她总支吾着说没事,弄得引章等满腹狐疑,却也只有作罢的份。 过了几日,留守白石镇的常玄清突然带着两名仆从骑着快马来到了漳州,给引华带来了一封信,信是上思土司写来的,信中表示了通商合作的意欲,常玄清看了不敢怠慢,也不敢轻易做主,便亲自带着信送来了漳州。 引华见了信,又听常玄清说了前来送信拜访的人态度十分友好,引华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满腹狐疑,向常玄清道:“咱们跟上思土司向无来往,好端端的他怎么会选上咱们?莫非,这又是骆之兴的诡计?” 常玄清心头一凛,顿时犹如被浇上了一瓢凉水,土司信使的态度和信中的态度令他深信不疑,一路上尽在琢磨着此事如何商谈、如何进行,完全没想到骆之兴参与其中的可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17章 得知 第317章 得知 常玄清心头一凛,顿时犹如被浇上了一瓢凉水,土司信使的态度和信中的态度令他深信不疑,一路上尽在琢磨着此事如何商谈、如何进行,完全没想到骆之兴参与其中的可能 “这个——这个我还真没想过,既如此,咱们先摸摸他的底?”常玄清道。 彼时引章和胤禟也在,引章本就是骆家生意的主心骨,既然她在漳州,常玄清禀报事务自然不会避开她,不然,叫其他商号大小掌柜伙计们知道了,难免会生出什么姐弟不合等之类的猜测。 引章听了跟胤禟相视一笑,忙道:“你们放心好了,这条线是我和姑爷搭上的,绝对没有问题也是我一时疏忽,竟忘了说明此事了。这生意不但要做,而且要好好做,还有啊,最好尽快跟林小泉哥哥也联系上,最好让他也参与进来。”引章跟着便简单说了一遍在广西上思跟土司商谈的经过,又嘱咐引华和常玄清,有空了多往那边走走,好好跟土司沟通商量,将此事做好。 引华和常玄清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引华便笑道:“到底是姐姐,去哪儿都不会空手而回既然有姐姐这话,那我们也放心了。乘着姐姐在这儿,咱们把这事大体定下来,过些日子,我便亲自去一趟上思,常伯伯,您依旧回白石镇盯着吧可惜了”引华说着轻轻一叹。 “好,少爷尽管放心过去。”常玄清明白引华叹什么气,如果不是被骆之兴那个混球牵绊住,常玄清应该跟引华一起去才更妥当。 引章见他们说话怪怪的,望望这个又瞅瞅那个,道:“骆之兴?这关骆之兴什么事?怎么好好的又扯上他了?” 引华一怔,自悔失言,常玄清也是一愣,讶然道:“少爷,你没跟大小姐说这事?” 引章睁大了眼,瞅着引华。引华苦笑,心知瞒不过去,便忙笑道:“实在不想让姐姐担心,既然姐姐问起,我也不能瞒着姐姐——” 引章刚听他们说到一半,顿时急火攻心,心慌气堵,柳眉倒竖沉着脸嗔道:“骆之兴这个混蛋,没想到竟跑到这儿兴风作浪起来了哼,若不是大清例律不许在本籍做官,只怕他非得想法子待在杭州了引华,还有你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气死我了”引章又惊又气又怒又急,胸口不觉隐隐作痛,气息一滞,腹中不由也是一阵疼痛,她眉头蹙成一团,下意识抚着小腹,咬着唇抽着气。 “姐姐,你没事吧”、“大小姐,您别着急啊”引华和常玄清吓得慌了神,忙忙起身,乱着安慰问询,又忙着要请大夫。 胤禟也紧张得白了脸,一手揽着她,一手抚上她小腹,好言柔声道:“阿章,别这样,不就是一个小小县令吗?有爷在你还担心什么?好好的放下心来,快别急了你这个样子,不是叫人心焦吗?” 引章回望他,渐渐回过神来,不错,胤禟是当朝阿哥,要对付一个小县令有无数的方法和手段,她确实是杞人忧天了引章缓过了神,腹中疼痛渐消,气息也顺畅了,她靠在胤禟臂膀中,道:“我不是急,我是生气这个骆之兴,他到底想干什么” “姐姐,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引华和常玄清见她缓了过来,也跟着松了口气。引华暗暗瞟了胤禟一眼,却不知自己眼中的敌意消失了许多。常玄清也瞟了胤禟几眼,心中暗暗思索,有点儿好奇他的身份。 “可他是官,咱们是民,你们可有什么对策了?”引章不禁一叹,这些日子,引华的日子可比她想象中要难过的多了。不过也好,骆之兴也许正是用来磨练引华的利器,因为有他,引华才能一步步成长、成熟,不过,显然他的作用也快到头了,引章不希望引华今后的生命中还有这个人的存在,因为有的人可以磨练人,但同样也会伤害人,她不愿意他再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引华和常玄清便将双方这些日子以来的斗法说了一遍,又说了骆家以静制动的打算。 “没想到贾大哥帮了咱们家这么大的忙,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他你懂得忍耐,懂得等候时机,姐姐也很高兴”引章笑着无声一叹,又有点遗憾道:“可惜了,如此一来,被那混蛋拖着三年,即便咱们拖得起,势必也要元气大伤市场瞬息万变,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咱们如今进不了,这一退还不知退到什么地步呢” 引华和常玄清听了各自眼中一黯,默默不语。其实他们又何尝不知?骆家在白石镇乃至整个闽北如今是蚕丝养殖业的龙头老大,无数养蚕人家望其项背,这一拖三年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 “那么这事,交给爷吧夫人不必担忧,爷会想法子收拾这小子”胤禟混不在意,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本来嘛,一个小小的县令算什么?若不是为了引章,对付这种人他都觉得有**份。 引华显然有些不屑,但也不好当着姐姐的面驳他,姐姐跟姐夫感情要好,他不想让姐姐为难。常玄清冷眼旁观,等着看胤禟有何主意。引章不说话,半响才回望胤禟一眼,笑道:“我知道你有办法,可是,这件事我不太想借助官府的力量。”说白了,她还是不想跟官府有太多的关联。这事不是小事,如果收拾骆之兴借用了胤禟的力量,那么骆家跟胤禟、跟朝廷,好像就再也牵扯不清了 引华和常玄清听了都有些狐疑不解,胤禟家里也是生意人他们是知道的,听他的意思,显然跟官府牵连不浅嘛引章既然这么忌讳生意跟官场扯上关系,为何却又嫁给胤禟呢? 胤禟十分无奈,苦笑道:“你还是这么倔也罢,若有什么需要爷帮忙出力,你尽管开口便是” 引章笑着点了点头。恰此时鱼儿来报,说是贾图的夫人带着娘家妹子前来拜访夫人。 几人都吃了一惊,引章怔了一怔,笑道:“她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好灵通消息” 胤禟笑了笑,道:“富春县跟上和县接壤,贾图好歹一方父母官,他想知道什么还能瞒得过吗?” “你说的是”引章心头突然一暖,贾图还真是个重感情义气之人,显然他是生怕骆之兴会暗中对付引华,所以早就派了人留守白石镇暗中打听关于骆家的消息,她曾在白石镇落脚,贾图知道也不奇怪了可是奇怪的是,怎么好端端的他突然又让自家夫人上门拜访? “引华,咱们去大厅见见”引章说着起身,胤禟并未松开她,笑道:“在南京横竖爷也见过她,爷陪你一道去” 引章笑着点点头,一时来至大厅。 贾夫人和其表妹姚仙玲正在大厅等候,张婶和鸢萝等站着陪在一旁说话,贾夫人带来的下人除了贴身丫头嬷嬷随侍在旁,其余人等都下去安置了。 引章等三人进来,贾夫人见了忙起身,笑着上前连声道:“恭喜恭喜妹妹好福气,快要做娘了” 引章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姐姐取笑了难得姐姐有心,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没打招呼就上门来,你别怪我们唐突才是呢”贾夫人笑道。 “怎么会?求之不得呢”引章等都笑了。 一时彼此见过,又相互问了好,重新坐下说话。 闲话几句,引章瞟见贾夫人身畔站着的粉红裙装少女,身材窈窕,容貌清秀,便笑问道:“这位姑娘好标致呢,不知是——” 贾夫人听了便携起那少女的手,推了推她,微笑道:“这是表妹姚仙玲,她父母叔伯皆是徽州商人,她从小便跟着父母走南闯北,人虽小,见识却是不小呢三年前我们偶然重逢,处得甚是投缘,我便不再让她离开,硬把她留了下来一直陪在我身边作伴仙玲,快见过骆家姐姐、姐夫和哥哥,你害什么臊呢,他们跟你表姐夫都是好朋友。” 姚仙玲听了腼腆微笑,却不曾扭捏,依言大大方方上前一一福身见礼,朱唇轻启,声音娇娇呖呖如婉转莺啼,引章倒是有些诧异,这声音跟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有的一比。 引章忙倾身上前亲手扶起了她,鱼儿及时递了个小小锦盒在她手里。引章正在为难见面礼的事,一见顿时松了口气,接了过来递到姚仙玲手中,笑道:“一点小小意思,妹妹留着玩吧” “谢姐姐厚爱”姚仙玲又是微微一笑,大大方方行了礼接过,气度从容退至贾夫人身旁。引章望着她的目光中,禁不住多了几分喜欢和赞叹。她的神情落在贾夫人眼中,贾夫人暗暗欢喜。 闲话一二刻,引华问候了一番贾图近况也没什么别的好说了,恰好华清来报,说是装载盆景上扬州花居的马车都已经到了,请少爷吩咐。引华便趁机告退。姚仙玲听了突然笑道:“都说南方盆景枝叶根茎千奇百怪,造型各异,别具一番风姿韵味,不知是不是真的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18章 来客 收费章节(12点) 第318章 来客 闲话一二刻,引华问候了一番贾图近况也没什么别的好说了,恰好华清来报,说是装载盆景上扬州花居的马车都已经到了,请少爷吩咐。引华便趁机告退。姚仙玲听了突然笑道:“都说南方盆景枝叶根茎千奇百怪,造型各异,别具一番风姿韵味,不知是不是真的呢?” 引华一怔,笑道:“南方适宜造盆景的树种颇多,造型确也丰富,只是这些都是刚收上来未成形的,正要送回扬州骆家花局雕琢改造呢姚姑娘若不累,便一道去瞧瞧也无妨。” “好啊正有此意”姚仙玲嫣然一笑,从容起身,含着浅笑的目光扫过表姐和引章、胤禟,浅浅一福,微笑道:“仙玲告退。” “去吧去吧,整日陪着我,也怕你闷了骆贤弟,有劳你了”贾夫人笑吟吟起身道。 “嫂子客气,这是应该的”引华忙回了一礼,目视姚仙玲,带着她跟华清一道去了。他本来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原以为姚仙玲懒怠见外人必不会去的,没想到她竟答应了,引华心里不由暗道:此女倒也不俗,看起来颇像青鸾、翠羽一流。一想到青鸾翠羽他的心禁不住一震,下意识有些忌惮悄悄瞟了一眼自自然然的姚仙玲,暗暗祈祷:但愿别遇上她二人才好,但愿…… 看着姚仙玲和引华出去了,引章便笑着问贾夫人是否累了?便欲亲自领她去客房,又叫人打水拿毛巾之类的。贾夫人忙笑着阻拦,说她怀着孕坚持不肯让她亲自劳动,引章笑笑没再坚持,抱歉几句,让鸢萝、鱼儿亲自安排。毕竟贾图和引华关系不一般,而且还帮了自己家这么大的忙,无论怎么说她都得格外招待她。看着她们去了,自己也和胤禟回房。 回到房间,往那罗汉床上一坐,引章便歪在自家男人身上,偏着头睁着一双妙目瞅着他嗔道:“你怎么回事嘛,一路上神情古怪,似笑非笑,我不懂你又瞧见了什么或者想到了什么这么好笑的” 胤禟揽着她,转头回望,笑道:“爷是在想,这一回这骆家宅院恐怕又要热闹起来了我说娘子,”胤禟说着身子动了动,在她颊上轻轻拧了一把,笑道:“你是真没看出来?这贾夫人说是前来探望你,恭喜你,那眼光可都没离了你弟弟啊” 引章一呆,突然想起在大厅时贾夫人一听她问起姚仙玲便滔滔不绝说了那一大堆话,心头蓦地腾起一种诧异的感觉,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说——她们,她们想撮合引华和姚仙玲?” 胤禟轻轻一哼,丢给她一个“你以为呢?”的眼神。 引章顿时有些迷茫,半响叹道:“可惜了,若是我有两个弟弟就好了” “你……”胤禟望着她,哭笑不得。 引章还她一个白眼,理直气壮道:“本来就是嘛”引华看翠羽那眼神她还能不知道什么意思?如果不是这样,她是十分赞同贾夫人的意思的,姚仙玲行事大方得体,气度沉静从容,相貌清秀,出身商贾之家,还是大大有名的徽商呢,见多识广,于引华正是不可多得的良配。引章这么想着猛然惊觉:她居然还真把贾夫人那一席话听心里去了 “可是你只有一个弟弟啊,”胤禟笑了笑,道:“你可别忘了,翠羽是我妹妹,哼,我是站在她这边的。” 引章白了他一眼,不满道:“人家正为难呢,你还搅合添乱”想起那姚仙玲主动笑着要跟引华去看什么盆景,引章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堵。 胤禟见她这样看重贾家人有些不高兴,不觉拉长了脸,悻悻道:“让他们自个选择去不行吗?难道夫人是想借机再续前缘?” 引章一愣,随即想到了贾图,不禁又气又好笑又着急,握着他的手道:“你说的什么话呢?要跟我算账可以呀,算完我的再算你的贾大哥不管怎么说帮了引华这么多,如果因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实在没有必要嘛” 胤禟一愣,他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风流帐哪能跟她算?不自觉便有些气短,顾左右而言他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先看看那姚家小姐的意思吧,爷倒觉得此女主意颇大,她倘若不愿意,她表姐也没有法子。” “那要万一她愿意呢?”引章不由着急。 胤禟瞅着她半响,突然轻轻一笑,道:“爷甚是欣慰呀,娘子到底还是向着小羽。她愿意?娘子不会想法子让她不愿意吗?” 引章一怔,瞅着他道:“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又不了解这姚小姐脾性喜好,这一时半会——” “这本就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是你自己太心急了”胤禟不禁好笑,拥着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仰着头半眯着眼懒懒笑道:“再说了,贾图那小子不就是个小小县令吗?你若没法子,爷替你办便是了” “不用不用,先等等再说吧也许,也许是我们想的太多了人家压根就没这意思呢”引章忙笑道。不知怎的,一听胤禟这懒洋洋满不在乎的语气她就忍不住心里发憷,好歹贾图对骆家有恩,她宁肯两家为这事生了嫌隙即使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愿意胤禟对他们做什么。 胤禟哼了一声,忽又笑道:“骆之兴那事,爷倒是有个好法子,不过,得贾图配合才行,娘子可要听一听吗?” 引章一怔,计划,她当然是要听的。 胤禟轻轻一笑,道:“很简单,娘子可以让引华跟贾图联系,将白石镇柘园卖给贾图,如此一来,骆之兴不是没办法了吗?” 引章听了半响说不出话来,瞅着他道:“你可不可以说的明白点,我不太懂你言外之意呢”朝廷命官禁止经商,一经发现连审问都不必直接革职拿问, 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的。引章不相信胤禟会忽略了这一点。 胤禟笑道:“朝廷命官不许经商,这当然是暗地里的买卖了,到时想法子半隐半透将消息传到骆之兴那里,他总不好意思刁难贾图吧?再说了,他要真敢,贾图便有借口对付他,到时候骆之兴气急败坏吃了亏,必定会搜集贾图经商的证据想要将他一把打倒。那时,可不有好戏瞧了?” “你是说,让贾大哥配合,表面上说是将柘园卖给他了,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只是用来引骆之兴上当的一个骗局?”引章望着他。 “娘子跟爷真是心有灵犀,”胤禟笑嘻嘻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握着她的手摩挲着低声道:“娘子已经够仁至义尽了,难道还不忍心?”此事如果真如他们计划那般,骆之兴自以为拿到了证据状告贾图,到时一告不成便是诬陷同僚,此事可大可小,但依着骆之兴的自负脾气,这件事肯定会往大了闹去,如果再牵扯出别的什么,他一辈子的仕途就算完了,没准还得摊上牢狱之灾、流放之类的。 胤禟一语点中隐秘在她心底的那一丝丝恻隐之心,引章本还有些犹豫,胤禟这么一说,她突然想起这些年骆之兴及其父母所作所为种种不堪,咬了咬牙,决然道:“我才不是不忍心呢,我要给引华扫清障碍,既然他当着官便要为难引华,那我也没办法了可是,这个人狡猾的很,他会轻易上当吗?” 胤禟笑笑,道:“咱们把这事当成真的来做,不由他不信。你别忘了,如今柘园在他管辖之下日子有多难过他不是不知道,引华在这个时候想要出手卖掉柘园也是很正常不过的事。但在这个时候,有哪家哪户敢接手呢?由贾图接手无论从哪方面讲都说的过去骆之兴必定早已派人关注贾图的举动,这件事就是做得再隐秘,骆之兴也必然能探得到他一旦得知,定然会千方百计的想法子扳倒贾图,到时候就等着瞧吧” “可是,骆之兴可不傻,如果他拿不到双方交易的合同,他未必会轻举妄动,而他只要拿到了双方交易的合同,那不必说,他一刻也不会等,自会立刻向上封禀报。”引章望了他一眼,问题是,他们怎么可能让这种合同落到骆之兴手里呢?即便是做戏,也有弄假成真的危险啊 胤禟听了更来了兴致,笑嘻嘻道:“这有何难?前些年爷门下人倒孝敬了样玩意给爷,那东西混在墨汁里写字,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但过个十天半月的便会消退得干干净净。按照惯例,各地县令十二月二十之前必得集聚所属布政使衙门商议政务,只要咱们好好布置,把握恰当时机,骆之兴拿到了合同,必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到时只要他在众人面前告贾图一状,把那合同亮出来,不是什么都解决了吗?” 引章听了心头一松,笑道:“好,明儿叫引华和常伯伯过来,咱们好好计较计较这事,骆之兴既然死不悔改,那么我也不必跟他讲什么血缘亲情了可是,”引章说着不禁又有些犹豫,道:“万一提前被他发现了,不成功怎么办呢?” 胤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道:“不成功便不成功好了不成功爷便找人好好教训他,看他小子敢乱来,敢动爷的小舅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19章 计划 收费章节(12点) 第319章 计划 引章脸上怪不好意思,咬着牙啐道:“你口里总是这么没正经”其实她也清楚,骆之兴生性多疑,拿到这合同断断会亲自锁起来保管,不会拿出来在别人眼前晃悠,而且,他为了避免贾图发现自己的合同被盗,必然会争取在短时间内一气呵成做成此事,那么被他发现其中乾坤的几率其实很小很小。 “这可怪我不得要怪怪你自己太心胸狭隘。”引章无声一叹,耸了耸肩。 引华拼命祈祷,祈祷不要遇上翠羽和青鸾,不料才出了大院,过了穿堂天井,便瞧见翠羽和青鸾正从廊上拐角处摇摇款款行来。引华身子不自觉一绷,眼神闪烁,只想着赶紧逃离,不料一旁的姚仙玲“哎哟”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引华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道:“姚姑娘小心” 饶是他手放的快,青鸾翠羽那边也已看见了,翠羽心头忍不住又是一堵,想起自己那晚扭着脚也是给他扶着不由心头一阵火起:好嘛,原来不仅仅是对她那样,原来他对所有的姑娘都这样啊眼望着姚仙玲不禁一怔,暗暗狐疑此人是谁? 翠羽还在琢磨着,青鸾嘴快,已小跑着上前挽着引华的胳膊笑问:“引华哥哥,这位姑娘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姚仙玲见青鸾一派天真率性,情不自禁对她大生好感,主动微笑答道:“我叫姚仙玲,我的姐夫姓贾,跟骆大哥是昔日同窗,今日好友,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哦,原来你叫姚仙玲啊你的名字很好听啊,我叫李青鸾,姚姐姐”青鸾灵活的眸子闪了闪,笑吟吟道。什么姐夫姓贾,什么同窗什么好友之类的,青鸾可没感兴趣。 姚仙玲更喜,嫣然笑道:“青鸾妹妹好” “引华哥哥,你们要去哪里啊?这位姚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啊?引华哥哥?”青鸾偏着头问引华,见他发呆,摇了摇他的手臂。 “啊?你,你说什么?”引华见青鸾一个人过来,翠羽站在廊上似笑非笑只望着这边,一时心神忐忑,灵魂儿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哪还听得到青鸾问什么啊?翠羽瞪了他一眼,不等引华回答,款款提裙下了阶,拉过青鸾笑道:“你又胡乱问什么呢?人家李大哥形色匆忙,当然是有事要办了,咱们别在人家跟前碍眼省得人家为难走,咱们园子里打青芒去,昨儿姐姐不是说要吃的吗?” “哦,好啊”青鸾由她拉着,笑道:“引华哥哥再见、姚姐姐再见” “你们小心点啊太阳毒得很,别晒着了,树下蚊虫多,仔细别掉身上,还有那树那么高,别又顽皮爬上去——”引华话未说话,翠羽早拉着青鸾去远了,隐隐还听到一个抱怨的声音“啰嗦”华清暗自好笑,自家少爷平日里还要别人照顾呢,偏偏一对着羽姑娘,确实是啰嗦得紧 引华有些尴尬,向姚仙玲笑了笑:“咱们走吧” 姚仙玲微笑着点头说好,从容恬淡,眼底毫无丝毫探究与疑惑,也不问他什么,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只是一路跟他闲聊别的。引华心头一松,这才自在起来。 引华心不在焉处理了那些新收购上来的盆景原料,回到内院,便命张婶送姚仙玲到贾夫人那里去休息,自己则回了书房。随手抽了本书拿在手中,翻来翻去总静不下心来,书上那一个个字好像活过来似的扭动摇晃不已,令他眼花缭乱一个也看不进去。他“啪”的一声将书扣在桌面上,一撩袍子起身预备往花园里去,心想蝉声阵阵,本就不是读书的好时节嘛,还不如出去转转养养精神,而且,那俩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又不听下人们劝解的的,万一真摔着了怎么办?还得他亲自去瞧瞧才能放心 引华越想心越坦然,越觉得非走这么一趟不可了。不料刚刚起身,常玄清又来了,说有要事跟他商量,引华无奈,只好笑着重新坐下。 这一商量不知不觉到了晚饭辰光,吃晚饭时引华很不安,有意无意目光只在翠羽身上转悠,又不好表现得过于明显,这一顿饭的辰光真是如针芒在背。偏偏翠羽浑然不觉,跟引章、青鸾还有那新来的贾夫人表姐妹说笑,若无其事,压根眼角也不斜他一下。引华更急了,这些日子未免尴尬他都不敢单独和翠羽相处,这时想想,翠羽该不会以为自己不理她所以—— 不行晚饭后说什么也得找个机会好好跟翠羽聊聊,引华心里有事,巴不得大伙儿都跟他一样,早早吃晚饭各自歇着去。不料刚吃了饭,鱼儿便找着了他,说是大小姐吩咐,让他跟常掌柜说一声,一起在书房里等候,大小姐有事要跟他们商量。引华无奈,不敢怠慢姐姐的吩咐,只好点头答应。 等了小半响,引章那边才跟贾夫人等散了,让鱼儿、张婶等安排贾夫人表姐妹回房歇息,这才与胤禟向着书房走去。 听了胤禟的计划,引华和常玄清都很诧异,一时愣住了说不出话来。引华到底还年轻,经历有限,常玄清却知,此事要做成重要的是时间的拿捏需分毫不差,而且还得有万一失败的应对之策,说起来简单,从各方面需要做的安排和配合来来不是易事,使得他更加好奇胤禟的身份。 引华自是信任姐姐,见姐姐赞同便无二话,只望着常玄清示意他可有什么意见?常玄清当然也没意见,只稍稍问了几句,也表示无异议。引华松了口气,笑道:“既然如此,我尽快跟贾兄联系便是可惜他多有不便,不然我亲去接他过来一趟那就好了” “不过几句话的事,跟他说清楚就是了,他来不来也没什么”胤禟忍不住出声,该死的,他才不希望见到那人呢 引华一愣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心头暗暗鄙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心胸何其狭窄 “姐姐,既然没什么事了姐姐姐夫早些回去休息吧姐姐保重身子要紧”末了引华笑着道。 “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歇着吧”引章笑着点点头起身,下意识抚了抚凸起的小腹。刚走两步忽又回头,凝神望了望他,笑道:“你没什么事吧?” “啊?什么?”引华睁大了眼。 “没有就好”引章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心不在焉的,打吃饭那会就是这样。” 引华望着吟吟浅笑随着姐夫亲昵而去的姐姐,半响才回过神来。合着他的表情就这么明显吗?他又郁闷了,既是这么明显,为何翠羽看不到呢?还是说,她压根没看他引华心中一黯,忍不住怅然若失叹了口气。 “少爷,你真的没事吗?”弄得常玄清也担心起来。 “我没事,能有什么事呢常伯伯,您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引华心烦意乱挥了挥手。 “那我先回去了”常玄清点了点头,转身出去,顺便帮他带上了门。 引华身形未动,耳朵却不由得竖了起来,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哪还忍耐的住,忙忙出了书房,沿着走廊拐往翠羽房间方向而去,越近,急急的脚步不知不觉又缓慢迟疑了起来,根据放慢的速度,到了翠羽房间外时,又变成呆立不动了。 引华满心等着翠羽不经意打开房门出来,等了半响还是毫无动静,他咬咬牙,正欲敲门,突然眼前一暗,房中已熄灭了灯。引华的心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瞬间掉到了谷底,无声苦笑,怏怏掉头欲走。蓦然之间,眼角余光回旋,房中灯光又亮了起来,盈盈烛火摇曳,倒影在窗棂格子上,说不出的生动而温暖。引华心中一喜,不知从哪里徒然生出一股勇气,终是上前轻轻叩响了门。 屋里无人应答,引华咬咬牙,终又出声轻轻唤道:“羽儿,羽儿,你在吗?” 翠羽忍不住一阵着恼,这叫什么话呀?她若是不在,还能是旁的什么人在她房间里不成?翠羽气呼呼霍的一下打开门,扭身就回,坐在屋正中铺着几欲垂地湖绿桌布的大圆桌旁,沉着脸懒懒道:“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我,我看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呵呵,想问问你可想吃点什么不?”引华被她一噎,心一急,在脑子里组织盘算萦绕了半天的解释话顿时七零八散、落荒而逃,他一句一词也捉拿不住,不知怎的却冒出了这么一句。 翠羽抬起头,双眸一眨一眨凝视着他,嘴角忽的微微一笑,点头道:“好啊,我还真有点饿了,有什么好吃的吗?” 引华更急,心底暗自懊恼,翠羽颇为喜爱的冬瓜盅蓦地闪过脑海,引华来不及阻止,“冬瓜盅”三个字已从脑中顺利走到了嘴里,又从嘴里说了出来,传到了翠羽耳中。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20章 表白 收费章节(12点) 第320章 表白 引华更急,心底暗自懊恼,翠羽颇为喜爱的冬瓜盅蓦地闪过脑海,引华来不及阻止,“冬瓜盅”三个字已从脑中顺利走到了嘴里,又从嘴里说了出来,传到了翠羽耳中。 翠羽听了更是一笑,道:“有冬瓜盅吃啊?我正想着这个呢”她望了望两手空空的引华,道:“什么时候做好啊?” 引华眼前一阵晕黑,轻咳两声笑了笑,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你等等,我这就瞧瞧去” 引华狼狈不堪出了翠羽的房门,仰头望望漫天的星子长长舒了口气。他懊恼极了,他自认为不是胆小如鼠、语无伦次之辈,为何凡事一跟翠羽沾边他就慌乱了手脚?明明喜欢她,愣是说不出来,明明想要跟她解释,连口也开不了真是,想当初初相见时,他可不是这样的…… 引华甩了甩头,忙忙朝着厨房奔去,但愿,今天厨房里有冬瓜…… 翠羽将门轻轻掩上,反身靠在门上,掩嘴笑得差点要弯腰。她眸中清辉流转,柳眉弯成了月牙,嘴角噙着盈盈笑意,喃喃轻声道:“引华哥哥,你真是个傻子” 当引华终于捧着鲜香四溢的冬瓜盅回来时,翠羽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若不是引华手上拿着东西心中底气很足,根本叫不醒她。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莫不是现做去了吧?”翠羽打着呵欠抱怨。 引华手一抖,忙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支吾微笑道:“不是不是,就是,就是前一个做坏了,所以,我又重新做了一个。让你等久了吧?来,快乘热吃吧”说着将冬瓜盅轻轻推放在她面前,将棉布包裹着的汤匙细心擦拭了拭递给她。 翠羽一笑接过,望着这鸡丁、火腿丁、鲜笋丝、香菇丁、豆干子丁、瑶柱、干贝、鲜虾仁、香菜丝混在一起熬煮成的冬瓜盅,闻着混合在一起的各种食物香味,突然心情特别好。轻轻舀起一勺尝了尝,抬头嫣然笑道:“好吃引华哥哥手艺真好” 引华眉间如春风拂过,说不出的舒展轻松,漆黑的眸子骤亮似灯光下璀璨的琉璃,高兴笑道:“你若是喜欢,往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好啊”翠羽笑着答应,突然放下了汤匙,眼睫毛轻轻眨动,轻叹了口气,整个人松弛没劲,悠悠道:“还是算了吧等将来你娶了亲哪还记得我呢?万一如今吃惯了将来吃不着岂不是很惨?倒不如不吃呢” “不会的,不会的我,我其实,我——”引华一急,脑子又开始发僵,“喜欢”两个字萦绕口齿之间,唇舌不为合作,硬是说不出来。在这关键时刻,引华竟突然想到了姐夫胤禟,他生平第一次深深的佩服他,佩服他对自己姐姐那份深情与关爱带出行动言语来纯熟自然若行云流水…… “你喜欢我吗?”翠羽俏目盈盈望着他,突然问出了这句让他犹豫又犹豫、盘算又盘算的话。 引华身子一震,瞳孔蓦然睁大,微张着嘴,怔怔的望着她。喜欢,当然喜欢他在心里大叫。 翠羽当然听不到他心里的大叫,眼神一黯别转过头作势欲起:“对不起啊,我不该这么唐突” “羽儿”引华情急突然握住她的手止住了她起身,轻轻道:“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翠羽身子轻颤,耳畔如雷轰鸣,浑身突然没了力气般软绵绵轻飘飘的。尽管她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可是亲耳听到他说出来,她仍然得到了无以言语的快乐。她的心不知怎的就柔软起来,心里如同汪着一泓春水,所过之处情意绵绵。她轻轻咬着唇,却依然不可抑制自心底而生那温柔而甜蜜笑容慢慢升腾浸染唇角,使之扬起漂亮娇俏的弧度。 “真的?”翠羽轻轻抬起头,望着他,四目相对,第一次他们彼此都没有逃避,反而越望越深了。 引华心头洋溢着融融的暖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另一手轻轻握着她的手臂,轻轻笑道:“羽儿,当然是真的我只喜欢你,”他突然想到白日里翠羽看到他跟姚仙玲在一起的情形,急急道:“羽儿,你不会以为我跟姚姑娘有什么吧?其实我对她真的没有——” “我相信你”翠羽抬手掩住他的唇,望着他犹自着急疑惑不解释不放心的目光,翠羽下意识别开了眸,含笑道:“想问我为什么相信你吗?因为,因为你跟她在一起没有紧张,也没有语无伦次啊”翠羽说着忍不住“扑哧”一笑。 引华愣住了。他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像真是如此,只有在翠羽面前,他才会紧张,才会语无伦次舌头打结口不对心言不由衷,才会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这么想,我可算放心了”引华下意识松了口气。一整天盘压在心间的苦恼烟消云散,原本难以启齿不知从何说明的事情迎刃而解,引华突然有一种整个世界都明朗了的感觉。 “可是,”翠羽仍想逗逗他,秀眉微蹙,小巧的嘴唇嘟了嘟,紧紧一抿,楚楚可怜道:“可是你跟她门当户对,我也看得出来,她对你颇有好感,而我,只是一个孤零无依的小丫头,我们怎么能在一起呢?说不定,说不定姐姐其实也赞同你们——” “不,不可能”引华一听便急了,斩钉截铁道:“我只要你,不管你身份如何,我只要你” 翠羽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怔怔道:“真的吗?不管我身份如何,不管我现在是何身份、从前是何身份、以后是何身份,你都只要我?” “是,羽儿,我不习惯发誓,你且看着便是了”引华虽然觉得她说得有些古怪,但这等表明心迹的时刻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不得他去细思量慢琢磨,何况,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不管她身份如何,他都要定她了 翠羽开心的笑了起来,她笑靥如春花绽开,银铃般笑声如跌落玉盘的大小珍珠,清脆悦耳,极是动听,盈盈眼眸含媚带娇,水光潋滟澄澈如一汪上好的琉璃。引华见她笑过许多次,但没有一次有这般好看,他一时怔怔,不由痴了。 “引华哥哥,冬瓜盅很好吃,你也尝尝。”翠羽微笑着舀起一匙,笑吟吟递送到引华唇边。 引华呼吸一滞,终于没有闪避躲开,张开了嘴。入口鲜香,回味绵长,引华从未觉得,原来冬瓜盅是这么好的滋味 与此同时,荧荧烛光下,贾夫人正坐在床沿,携着表妹姚仙玲的手含笑问她觉得引华怎么样?可她问来问去,姚仙玲只是微笑不答,既无尴尬亦无羞囧难为情,仍是一派恬淡从容。 贾夫人又着急又无奈,不由得笑叹道:“你呀我知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可是骆公子这么出色,容貌人品皆是上乘,读过书,谈吐温文尔雅,又这么聪明年轻有为,跟你家正是门当户对,跟你正是一对璧人,而且据我所知,骆夫人也是极其和善温和之人,还有这骆小姐,也是个有能耐识大体的,这样的人家哪里找去呢你若是连他都瞧不上,还能瞧得上谁呢?”说着心头烦闷,又是生生一叹。 “表姐,”姚仙玲轻轻拍了拍贾夫人的手背,稍稍沉吟,抬起头含笑道:“我知道你和表姐夫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婚姻大事得看缘分,岂能说什么便是什么呢” “只要你没有意见,这事便交给我和你表姐夫去办保管妥妥帖帖的!”贾夫人听她话中大有深意,禁不住眼中一亮,又来了精神。她益发热心,趁热打铁又道:“而且骆公子素来听他姐姐的话,骆小姐这会子也在,明儿我便跟她略提一提探探口风,只要她没意见,这事便成了一半了说起来,她对你也是颇具好感呢” “万万不可”姚仙玲忙道:“表姐夫对骆家有恩,如果咱们这样提,倒像是协恩求报似的,一个不好还可能弄得两下不快,彼此尴尬再说了,哪有女家赶着男家的道理?我可不干” 贾夫人一听不由发怔,听她说的也在理,只好点头笑了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好说什么呢也罢,咱们先且瞧着吧你又不是那等见不惯人的小家子气人,好妹妹,你听我一句,多找找机会跟骆少爷和骆小姐亲近亲近,这一来一去的,他们自然就知道你的好处了” 姚仙玲望着她微微一笑,含含糊糊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姚仙玲并未去跟引华亲近,在引章跟前倒是多坐了坐,还有便是跟翠羽、青鸾一处多玩了玩。翠羽的心正像浸在蜜糖里的一块软糕那般甜蜜着,心知引华一颗心系在自己身上,哪有什么闲心去跟姚仙玲喝干醋,三人年岁相当,居然玩得颇为投机。 这日,三人在花园里玩,姚仙玲一不小心碰翻了搁在假山石一角的花盆,花刚浇过水不久,不想在水红绫纱裙子上蹭了一大块带着泥浆的水渍,青鸾翠羽忙过来问候,姚仙玲笑着说“无妨”,便带着名小丫头回房去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21章 缘分 收费章节(12点) 第321章 缘分 这日,三人在花园里玩,姚仙玲一不小心碰翻了搁在假山石一角的花盆,花刚浇过水不久,不想在水红绫纱裙子上蹭了一大块带着泥浆的水渍,青鸾翠羽忙过来问候,姚仙玲笑着说“无妨”,便带着名小丫头回房去换。 一路她只顾微提着裙子低着头匆匆而行,一不留神在月洞门跟人撞了个迎面,温软的触感带着男子陌生的气息拂面而来,眼角轻瞟只见那宝蓝错金暗纹团绣的花纹在阳光下翟翟泛着流光华彩,饶是她素来沉静从容也不禁红了脸,身子僵了僵,手握成拳即又松开,强自镇定沉沉吸了口气,敛神向后退了半步,轻轻一福:“对不住,小女子唐突,还请海涵” “快别如此,是在下唐突,没惊着小姐吧?”男子的声音沉静平和,带着含笑的歉意。 这声音十分陌生,姚仙玲忍不住抬起头望向他,入目是一张温和淡然的脸,眸光平和沉静,如无风的深潭,神态也是那么不紧不慢,仿佛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着急似的。姚仙玲忍不住有些尴尬,因为那男子的目光正落在她脏了的裙裾一角,她下意识咬了咬牙,忍不住有些愠怒,娇小的身子微微一挺,作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益发从容淡定,淡淡道:“公子客气了”说着施施然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再没瞧他一眼。 “姑娘,我知道从西北角这儿出去,沿着往东的长廊,过了天井,便是客房,可不比这儿要近得多?”那男子突然出声,眼光似有似无回转头望向月洞门外。 姚仙玲一怔,凝神细听,外边正传来数人嘈杂说话和搬运东西的声音,显然外边有不少人,这公子是提醒她这副尊容还是别让太多人看到的好。 “你怎么知道我是客人?你对这儿很熟悉吗?”姚仙玲不禁脱口相问。 男子笑了笑,道:“我叫林小泉,骆少爷家的人我都认识,这有什么稀奇的” 姚仙玲不觉笑了,目中闪过一缕感激,微微颔首:“多谢” “姚小姐,西北角那儿是能出去,可是比这边还要——”一旁的小丫头突然出声。 “好了往那边去吧”姚仙玲打断了她,又向林小泉轻轻点了点头,带着那小丫头摇摇去了。 那边比这边还远,她便是不知猜也猜到了,不然这小丫头何苦宁愿走远路选择这边而不是那边呢?小丫头被林小泉说糊涂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反驳,但姚仙玲明白林小泉是为了提醒她才这么说,岂能容小丫头把话说完? 林小泉望着她摇摇而去的背影,无声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林小泉此来,正是接到了引华发出的信,意欲商量跟上思土司合作的生意事项。引章已经很久没见他了,别后重逢难免有一番热闹,引章对海运生意颇感兴趣,问了许多关于与洋人贸易往来的事情,林小泉娓娓道来,说得活灵活现又不显轻浮夸张,其中许多是引章再也想不到的,一时竟有胸怀大畅之感。 林小泉在漳州呆了两天,与引华、引章和常玄清商量后,基本达成了共识,他便与引华约定,半个月之后,一起前往上思,跟土司再做详细面谈,倘若没什么问题,那时大体上便可定下来了。 林小泉一走,贾夫人也欲告辞而去,引章引华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本来以为贾夫人即便不明着说也会暗里试探几句的,谁料她什么都没说,引章为此还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太小人之心了 贾夫人和姚仙玲走之后,胤禟便也跟引章说要启程,此时已经七月,引章已有五个月身孕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京城呢引章想想也是的,而且引华和常玄清都有事要办,她留在这里实在让他分心。 于是胤禟交代了一些关于对付骆之兴的计划,又说回杭州之后会派人过来协助,一切打点妥当,一行人又踏上了旅程。此番更不寂寞,青鸾带着小风、小云和仆从们也一道回杭州,青鸾十分热情邀请翠羽同行,翠羽支支吾吾只说还要留在漳州等人,青鸾便也没有勉强她,只是千叮万嘱翠羽定要去杭州探望她。翠羽自是答应的,引章和胤禟只瞧得暗暗好笑 路上行了一月多才到杭州,倒正好赶上过八月十五。引章不由得感慨,往年没出嫁时,尚不能好好的在家过个节,不料这出嫁了,反倒有这机会了而且,这金秋时节,正是鱼虾鲜肥、菱角芡实脆藕上市、瓜果飘香的时节,最是有口福的时候了 他们到达前几日已派人快马加鞭回家报信,安寄翠接信甚喜,这才知道她有了身孕,因而也更加欢喜。女儿嫁入郭家不到一年便怀上了,可见姑爷是真疼她,而且,也对郭家长辈有了交代了。安寄翠便忙从骆家庄赶到杭州,着人好好收拾了骆宅,细细安排他们的住处,又让吴婶买了许多滋补养胎的补品,等着引章回来。 引章回到杭州,母女相见分外喜悦,安寄翠见胤禟依然如往昔那般小心呵护着女儿,又见她虽赶了长途行程,面上神色还好,肌肤光泽红润,不见憔悴,她不觉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拉着她的手怪嗔道:“你这孩子越发没个分寸了,怎么怀了身孕还到处乱跑没一刻安静的?姑爷,您别太惯着她了” 胤禟“扑哧”一笑,道:“岳母所言甚是,这回我们要在杭州住上一月左右,还请岳母多多劝解劝解夫人吧” “娘,是在广西那边才知道怀上的”引章已不满出言辩解。惹得吴婶及青鸾等都好笑。 安寄翠不管她的话,明显对胤禟的话更感兴趣,当即又惊又喜笑道:“真的?那可好了你们尽管安安心心在这儿住下,一切有我呢”她说着不觉轻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阿章出嫁前在家住的时候也不多呢,我想多照顾照顾她也没什么机会,这回倒是难得” 引章听罢心头既感动又有些感慨发酸,可不知,回想这些年来,自己顶着骆公子、骆总掌的名头逍遥倒是逍遥了,却没想多少家里还有个母亲在想着她、念着她呢 “娘,过几天咱们回清河镇庄子上吧,我怪想的”引章微笑着拉了拉她的衣袖。 安寄翠望了胤禟一眼,见他没意见,便点了点头,笑道:“那也好,咱们庄上什么都有,也方便得很而且庄上清净,更适合你养胎” 引章笑着点头嗯了一声,向青鸾道:“青鸾妹妹,你呢?愿不愿意去庄子上陪陪姐姐啊?” “当然了,”青鸾嫣然一笑,道:“陪着姐姐我自是乐意的,但愿姐夫不嫌我碍手碍脚才好” 大家听了忍不住又是好笑,只冯茹一笑收口,下意识别过脸去,听青鸾这么说确是暗暗松了口气。要知道,青鸾之所以会去漳州看望引华,还是她绞尽脑汁才变着法打发她去的,因为六月里杭州举行江南曲艺大赛,她好不容易对青鸾瞒下了这消息。说来说去,她可不敢把胤禟的话当做耳边风。 胤禟受青鸾打趣也没生气,只淡淡笑了笑,道:“青鸾也学坏了” 闲话片刻,一时洗脸净手,青鸾、冯茹陪着引章回屋歇息,鱼儿及小风等也各自下去安顿,安寄翠便命人张罗晚饭,又让给引章炖上燕窝,胤禟则抽空出去了一趟。 晚间灯下无人,胤禟取出京城过来的相关信件递给引章瞧,引章展开一看,信是胤禩所写,说的是翠羽的事。康熙果然深知翠羽脾气,她既不愿意再强迫下去只会更加不可收拾,无奈之下只得告诉科尔沁那边翠羽格格病逝,另指了一位格格嫁给阿穆尔。阿穆尔倒是个情种,得知此消息如晴天霹雳,脸色大变骑马狂奔,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不顾蒙古老王爷、王妃和兄弟部署劝解,执意亲往京城,祭奠格格。康熙为了让此事显得更真,将阿穆尔年前所赠翠羽的野马、小白狐和黑山崖雕又复还给阿穆尔,说是不忍睹物思情。阿穆尔见了更加惨然,将它们在翠羽墓前亲手斩杀,陪在墓前三天,终于仰天一声长啸,萧萧落落离开了京城。信中如同胤祺那样嘱咐他们,若是见了翠羽,定要将这消息告诉她。 引章见信心里没来由添了好一层堵,想着阿穆尔的深情,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去年在京城里,阿穆尔对翠羽那种小心翼翼的呵护与纵容爱恋,那种受她驱使甘之如饴的满足与笑颜,那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引章忍不住长长一声叹。由己及人,她怎能不替他惋惜呢 胤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怎么?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不如想法子撮合撮合他们?” 引章一听忍不住“扑哧”一笑,白了他一眼道:“你明明知道这不可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22章 回庄 收费章节(8点) 第322章 回庄 “那不就得了还想这么多做什么?”胤禟捏了捏她的手:“你要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幸好是小羽,换了任何一个人,老爷子断断不肯如此的但是小羽不一样,在她身上,一切皆有可能,你懂了吗?” 引章一怔,随即点头笑道:“懂了,这么一来我也可放心了”在翠羽身上一切皆有可能,那么她也不必一想到她和引华的未来便不觉忧心了 除了这件事,京里一切正常,朝中没什么跟胤禟牵扯得上关系的事,九贝勒府也一切运转如往,胤禟便也放了心,次日给翠羽去了封信,将京城风云简单告诉了她,便打算陪着引章在杭州好好住一两个月然后回京待产。 引章不知怎的迫不及待的想回清水镇骆家庄,在杭州休息了两天便回了庄上。吴管家、赵管家及宝珠、含笑等见他们突然回来十分惊喜,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更是连声恭喜,一时欢声笑语不断。因引章是远嫁,出嫁之后没有回门,此次便算回门,在杭州所呆两天时间足够胤禟做好一切准备,回门礼十分丰厚,酒食糖茶及各种礼盒一应俱全,还给吴管家、赵管家、吴婶等有头有脸的管事都备了礼物,依足了当地规矩,安寄翠及吴管家等对他益加好感,引章瞧着心里不自禁也跟着高兴起来,而且还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她心头暖融融的充满温情蜜意,对于这些规矩礼仪习俗她素来不太看重,她没想到胤禟私下里竟不用她问半声全都备齐了单凭这份用心,足以令她托付一生。 安寄翠本来要安排另个大院子给他们住,说是怕委屈了姑爷,但引章仍比较眷恋原先住的荷露轩。要知道,荷露轩建成之后,她入住的时间并不很多。荷露轩在主院正房东北方,院中青砖铺地,干净利落,主建筑是一座两层的三楹小楼,地方不大,却十分清幽明净。院中栽植着一株大大的桂花树,此时定是一树星子般金黄的花朵,一树的淡雅香味。绕着树围着一圈木制的排櫈,以前她偶尔回来,便喜欢坐在树下喝茶想事情。楼前靠着墙壁两边角落各为一个海棠花形的小花坛,分别栽植着大簇大簇高及人头的绣球花和芍药,花开时节便格外妖娆。站在楼上视野十分开阔,往前望可见盈盈一湖绿波,湖中有四角小亭,朱红亭柱,碧绿飞檐,亭旁一株大柳树斜斜临水,万千丝绦下垂如瀑。另有九曲石桥蜿蜒与岸相连。湖的对面,是一小片竹林,竹林过去是梅林,远望着一片葱茏苍翠,隐隐可见矗立其中苍灰嶙峋的假山石。 胤禟自然没什么意见,多大的房子他没住过?他在意的只是跟谁一起住。跟她一块住进她的香闺,他求之不得,心里忍不住暗暗的有种偷香窃玉的兴奋感。 安寄翠见引章坚持而姑爷又没什么意见,便也笑笑没说什么。何况姑爷很听闺女的话,这是每一个做母亲的乐所见到的事 所幸荷露轩安寄翠一直叫人收拾打理着,东西一应俱全,干净整齐,只将被褥坐垫桌布椅搭等换了一遍即可入住。但毕竟地方不大,回到庄上,宝珠执意要跟在她身边,便只留了宝珠和鸢萝在院中随身伺候,鱼儿及阿青、阿碧等和青鸾主仆、冯茹住在附近院子。 重新踏入这往昔香闺,暖暖融融的愉悦之感如一汪春水从心底细细的漫延上来,散发至四肢百骸、每一端神经末梢,表现在她脸上便是嫣然不凝的笑容和温情脉脉的眼神。 推门进去,果如她所预料,触目所见一树碧翠之间星星点点的金黄格外夺目,更有扑面而来的馥郁花香熏人欲醉。这桂花树极大,院子却不大,浓浓的香味被院墙所隔,萦绕满院,连门窗屋檐似乎都沾染了淡淡的馨香。 “这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胤禟抬眼四顾,含笑问道。骆家庄他是第二次来,这荷露轩却是第一次见,以前他们相聚多在外地,最多也只回到杭州。 “是啊”一边往里走引章一边指着楼上笑道:“我房间在那儿,视野很开阔的,外边就是湖和花园” “你怀了身子,怎还好住楼上?还是搬下来吧”胤禟闻言眉头微蹙。 宝珠听了便抿嘴一笑,道:“姑爷放心,已经挪下来了好在如今八九月份天气也不潮,住在楼下也无妨的” 胤禟点头一笑,揽着引章进去。 屋子是打通的三楹两进,进深前浅后深,房间便在后进靠西边。这儿原来是引章平日小憩的厢房,安寄翠也没命人怎么变动,只添了大床和镜奁盆架等物,另在隔壁屋里安放了大衣柜,预备放置他们的随身衣物行礼,一切布置简洁利落,透着南方特有的小家碧玉般的温婉大方。 “一点儿也没变,没想到我这么快又回来了”引章坐在床沿,轻轻拍了拍床笑道。 胤禟顺势坐在她身旁,目光四下一转,微笑道:“既如此你便安安心心住着吧”胤禟说着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爷倒有些奇怪,想来你从前能留在这儿住的时间该是不会太多吧?感情还这么深?” “这可是我的家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的心血,不管我人在哪儿,心总是向着这里想到这里,便会安心、踏实、温暖,觉得一切的苦都值得了”引章振振有辞反驳,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眼角瞟到胤禟脸色有些不自在,便伸手圈着他的脖子安抚般笑道:“可是现在,哪儿有你,哪儿便是我的家” 胤禟一怔,随即眉开眼笑,反手抱着她在唇上一吻,道:“这话不错咱们再也不分开,爷会好好疼你、保护你” 引章伏在他怀中轻轻嗯了一声,半闭着眼享受这只属于她的怀抱和怀抱的温暖。“我们庄子上可美可好了,这些日子我带你到处走走逛逛好不好?说起来,我自己从前逛的时间也有限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23章 回京 收费章节(16点) 第323章 回京 骆家庄确与晏家父子在时大大不一样了,经过引章的重新规划和改造,经过安寄翠、吴管家、赵管家及所有庄民和佃户们的努力,骆家庄已变为一座花园式的、带着家的温暖的庄园。 胤禟陪着她散步于庄子管辖范围,几乎不敢相信一座农庄可以建造得这么漂亮。引章母女仆从居住的庄园气象恢宏、道路整齐、花木葱茏自不必说,出了庄园大门,通向四面八方庄稼地的所有道路无论主道、小道平平整整,接连无缝铺着大块大块的青砖,干干净净,便是雨天出门,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厌恶。道口竖着路牌,道路两旁遍植绿树,且各有特色,比如银杏路一整条路全部栽植的是银杏树,白杨路一整条路便植的是白杨,还有什么翠柏路、油松路、桐花路、碧梧路、榆钱路、玉兰路、槐花路、丁香路、杨柳路、七叶路、悬铃路、云杉路、黄杨路……竟没有一条路栽植树种是重样的一排排笔挺溜直直排到远方,令人瞧着格外赏心悦目。引章看了还感叹:“这若是在南方,栽植杨桃、荔枝、龙眼、芒果等各种南方热带果树,那可更美呢” 两人只带着鱼儿、宝珠,一路走一路碰到的庄户俱是笑容满面的招呼道:“姑爷好,大小姐好”引章一一微笑回应,偶尔还顺口问几句干什么去啊?收成如何?日子过得怎样?诸如此类的话语,可见她虽不常在庄子上,但每次回来必定是下来转悠的,所以大家都认识她。 庄稼地里水稻正在收获的季节,沉甸甸的麦穗和黄中显青的禾秆禾叶在阳光下呈现着一片绚烂的金黄,如流光溢彩的画卷,一条条或大或小的水渠纵横交错流淌期间,与道路绿化树一起,将这原本连成一片的几千亩良田分割如一方方棋盘,水渠旁四米左右便是一棵树,却又仿照杭州白堤,一棵垂柳一棵桃树,望着着深浅不一的绿色和临水盈盈的柳枝,可想而知春季下田插秧时,一树嫩黄一树绛红会是何等的美景。水渠与河流交汇,渠水自上游河中引入,在下游又流回河中,河畔碧草茵茵,野花悠闲自得绽放期间,野性而诗意。岸上自然也少不了种树栽花的,一丛深绿一丛浅绿,映着汩汩的河水别具风姿。河中或岸畔时时传来大白鹅和水鸭嬉戏喋叫之声,一派农家安乐风光。 “这农庄真是漂亮,老爷子要是见着了,必定将此处列为天下农庄之楷模”胤禟望着一派无垠的田亩不由感叹。 引章甚是得意,笑道:“这可是我花了心思花了银子规划出来的,能跟寻常的一样吗?要说这儿是世外桃源,我想都没有人有意见的” 胤禟笑笑,举目四顾笑问:“田地倒也不少,总得好几千亩吧?” “是啊,这些年又买了不少”引章稍稍一想心里便有了数,笑道:“种粮食的水田应该是六千五百多亩,往西边、北边去还有旱地五千五百多亩吧,种的是土豆红薯玉米花生大豆之类庄稼和一些蔬菜、药材之类的,用来养鸡养鱼养猪的,其间还有几片小树林子和果园、还有几间加工酒、粉丝的作坊。在马陵湾那边还有上千亩竹林和八百多亩柑橘园呢这些可是我们骆家的老根基了” 胤禟听了不觉取笑道:“你记得倒清楚爷今儿才发现,原来你最拿手不是做生意而是种地呢” “民以食为天,要是没人种地还有什么生意可做,便是有了钱可买什么呢你还真说着了,我本来就是种地出身的。你看那边的村庄,都是我家的佃户,咱们过去转转吧”引章指着西北角坐落在一片高地树木间的屋宇笑道。 “好你也该累了”胤禟笑了笑。 沿着白杨路走了一段,往北转入榆钱路,拐了个弯折而向西,又踏上了红杏路,一直到头,便是叫做杏林村的小村庄,是骆家三个佃户村之一,住着四十来户人家。此村如江南常见的农庄一样,坐落在水田之间,庄子周围全是良田。不同的是,它的房屋一排七户排列的整整齐齐,每户一座两层楼房、一个小院、院中东西各一间小小的耳房可用作厨房、储物等,一色青砖粉墙、乌漆院门、苍灰檐瓦,整齐划一。院子外边栽种着各种树木,或果树或景观树种,随各家意愿,桂花、玉兰、桑、杨、银杏、桃、李杏、枣、柿等等应有尽有,沿着外院墙角一溜还砌着长方的小小花坛,栽植的无外乎月季、映山红、菊花、朱顶红等寻常花木,却长得十分精神,开着小小的花朵儿。 村中还开辟了小小的公园,栽种着很大很大树冠浓密枝繁叶茂的树,周围有许多花木、假山石和小小的水池,还有小小的空旷广场,树下和广场上安置有石凳,供人们饭前饭后消遣闲聊。 村中的道路如同一路走来的一样,皆是平整的大青石板铺就。村尾还建有两排长长的双层楼房,是预备给农忙时节临时工住宿的,还有很大的库房和堆放农具工具的院落、圈养牲口的棚等。 此时正是下午申初时刻,佃户们都下地干活去了,阳光投在青石地上光影慢移,村子里静悄悄的,偶有懒洋洋的大黄狗落地无声走过,望了望他们,兴致缺缺低吠两声,寻着花阴又舒舒服服的撑开身体闭目养神去了。 “看来咱们来的不对时候啊算了,在这外边石凳上坐着歇歇便走吧”引章笑了笑。 “那怎么行,你怀着身子,怎能坐那冰凉的石凳上?”开口的是胤禟。 同时开口的还有宝珠,宝珠也说“这样不好”,跟着又笑道:“姑爷、小姐,我知道柳大娘必是在家的,不如咱们上她家里坐坐吧” 宝珠开着口询问,眼光却落在胤禟身上,因为她知道引章素来待佃户们宽厚亲和,绝不会嫌弃去佃户家里坐坐,但是姑爷,她就拿不准了。 胤禟如何不懂她的意思?朝引章一努嘴向宝珠笑道:“小丫头还不快带路,你家小姐身子可矜贵着呢”胤禟当然不会拒绝,这村庄建设得如此出色,他早已十分好奇,入内一见正中下怀,瞧瞧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是表里如一。 宝珠和鱼儿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引章也咬唇笑嗔了他一眼。“是,姑爷、小姐随我来吧”宝珠眼睛亮亮,脸蛋红扑扑的,没想到原来姑爷脾气这么好的。 果如宝珠所说,那柳大娘真的在家,宝珠叩响了大门上的铜环便听得里头一个颤巍巍略带暗哑的声音拖长着调子问:“谁呀?”听到自报家门是宝珠,柳大娘答应的声音立刻足了几分中气,“吱呀”一声打开门,一见门外人,只略怔了一怔便忙笑道:“这是,这是大小姐和姑爷吧?快请进、快请进”说着忙忙请她们进院子,又望着鱼儿笑道:“这位姑娘不知怎么称呼?” 宝珠便笑道:“这是夏鱼儿夏姐姐” 柳大娘“咳”的一笑,道:“原来是鱼儿姑娘姑娘好,倒是早听说姑娘的名儿了,不想今日有幸得见哦,大小姐、姑爷,屋里还算干净,快请进去坐坐吧?” “好啊,本来就是过来讨杯水喝的”引章笑了笑。这柳大娘步履有些蹒跚,年纪不轻了,难怪留在家里没有出去。 “柳大娘你也好”鱼儿含笑点了点头。 “小姐这是什么话,真正折煞老身了”柳大娘先应了鱼儿,便又向引章胤禟笑着,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得都快皱成一团,将她们迎进了中间堂屋。 胤禟四处打量,院中整洁干净,廊下堆放着些杂物,屋子里也十分亮堂,家具虽是寻常木料所制,却也有模有样。 柳大娘请她们坐下,宝珠相熟,已经自己动手了,轻车熟路帮忙倒了茶来,各递了一盏给胤禟、引章,又递了一盏给鱼儿,鱼儿笑着接过。 这茶水呈棕灰偏黄,颜色也不正,不必细看便可见许多浮浮沉沉的碎末杂质,闻着也丝毫没有茶的馥郁清香。胤禟哪里喝这茶,只在唇畔虚送了送便放下了,引章口渴难耐,而且也不是在这上头讲究的人,好好的喝了几口。引章瞧着柳大娘笑得有些局促和不好意思便笑道:“柳大娘您也坐吧,别忙着招呼了,我们坐坐歇一歇便要回去的” 柳大娘的手在衣襟上搓了搓,笑道:“难得姑爷、大小姐来一趟,没什么好东西招呼,怪不好意思的,真正是——呵呵” “您就别不好意思了姑爷和大小姐哪是计较的人呢?大小姐也只是想歇歇脚罢了再说了,大小姐怀着身子,也不能随便吃东西啊”宝珠笑了笑。 “宝珠说的是您千万别这么想”引章轻快的笑道。 “呵呵,大小姐您可真是好人”柳大娘略略安了心,笑眯眯的,瞟了一眼引章的肚子又笑道:“菩萨会保佑大小姐的,保佑大小姐一举得男,后福绵长” 引章、鱼儿等都忍不住好笑起来,胤禟更是乐了,心怀一开,不觉笑道:“好啊,借你吉言”结果换来引章微微一嗔,宝珠鱼儿忍不住抿嘴一笑。 四人小坐了坐,便告辞出去,柳大娘本欲送他们到村口,引章执意说不必,柳大娘这才住了脚,到底在门口瞧着他们远去了,这才回了院子关上了门。 出了杏林村,胤禟回身望了望,笑道:“这也是你,嗯,规划的?” “那当然了怎么样,不错吧?”引章少不了得意。 “确实不错,赶明儿回京,你也替爷把京城附近几个农庄管起来吧?”胤禟笑道。 引章一怔,却摇着手儿笑了笑,抿了抿唇,道:“我才不呢我嫁给你是要享福的,不是干活的” 胤禟不觉大笑,知道她是不愿插手这些事让九福晋忌惮也没再要求她。其实自从九福晋背叛他那日开始,他的任何决定她都无权表示不满,更无权也无力反对。 “胤禟,在东边还有很大的果园和很大的好几口鱼塘和养鸡场呢,还有很大的藕田,种着藕,水面上还有红菱,过几日再陪我过去走走吧?”引章歇回了精神,不禁又兴致勃勃。这是她以自己的理念一手创办的农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成就感不发自内心而升。 “好,过几日吧,咱们今儿走动太多,你回去了得好好歇歇。”对她的要求,胤禟当然不会拒绝也舍不得拒绝。 不知不觉到了九月,过了重阳,天气一日凉似一日,就是那深秋绽放的黄白各色菊花也已开到全盛而由盛转衰。胤禟望望明亮得耀眼的天空,也许因为天际高远的缘故,阳光比夏日更加明亮和通透,但暑气却日渐消退,拂面而来的风中带着丝丝的凉意。 该启程回京了,胤禟暗暗在心里盘算着。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心里不觉也有些淡淡的惆怅和不舍。这儿只是很普通的江南一隅,粉墙灰瓦、小桥流水、杨柳桃花、漠漠水田,江南该有的这儿有的有有的还没有,无什么特别之处,但住在这儿这一个多月来,却让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美好与惬意,让他潜意识里忍不住留恋。也许这儿的人和善淳朴待人善意,也许这儿的生活悠然自得,也许,仅仅因为这儿是她的家园而他又那么爱她才会爱屋及乌胤禟自失笑了笑 ,无论如何总该走了,便是到了世外桃源,也该有离开的时候。 胤禟提起此事,引章稍稍沉默便笑着点头说好,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是该回京了出了嫁的女儿在娘家生孩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如果再不回京,宜妃也要不高兴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24章 觐见 收费章节(12点) 第324章 觐见 安寄翠心头闷闷,却仍打起笑脸好生抚慰,替他们准备了许多特产,又备了许多引章路上滋补身体的吃食。胤禟本不欲要,引章制止了他,这是母亲的一番心意,无论如何她得接受。何况,她面上虽笑着,其实心里难受着呢,再不让她做点什么,心里的郁闷怎么消遣?其实引章他们住在骆家庄这些日子,大多时间是在农庄里散步闲游,跟安寄翠真正呆一起的时间也并不多,但人在这儿,安寄翠的心里依然满足、踏实,只要她在庄上,就等于在她身边。而且已经很久很久,她没有在她身边呆过这么长时间了,如今乍要离开,她突然没来由生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从理智上说她很支持,可从情感上来看,她又不舍 “娘,明年有空我会再回来的”引章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临别出门,安寄翠终是再忍不住,眼中水亮亮的。 “傻孩子”安寄翠微微笑了笑,在她手背轻轻拍了拍,又望了望胤禟,柔声道:“你养好身子再回来吧这么远的路,这一来一往的,你怎么受得住的?路上记得要小心些,知道么?” 引章咬了咬唇,轻轻笑着点了点头。胤禟揽着她的肩,向安寄翠含笑道:“岳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章,明年我们来不了,岳母上京去也是一样。” 引章眼睛一亮,面有喜色,她只顾着伤心了竟没想到这个,她还没说什么,青鸾已拍手笑道:“是啊是啊,干娘,咱们明年一块上京看姐姐去吧,我也好久没去京城了呢” 安寄翠心头略宽,任何临别的人听到不久之后便有重逢的机会和可能,心情总会不觉好转。安寄翠含笑点头道:“好,到时候咱们都去” “那可说定了等明春天气好了,我便给您来信。”引章又道。 安寄翠点点头,替她理了理鬓角被风扬起的碎发,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上船吧”引章怀着孕,乘坐马车总免不了颠簸,清水镇有水路通往杭州,他们自然选择水路了。 “保重”引章二人就此别过,带着鱼儿等上船去了,安寄翠及吴管家、宝珠诸人在岸上遥相挥手,许久,直到那船变成了隐隐一点,才黯然回庄。 胤禟早派人在杭州备下大船,二人也没停留,直接换了大船,等仆从们收拾好行李便又启程。深秋的大运河沿岸风光旖旎,河水也浅了许多,但水流十分平缓,一路倒也顺风顺水,胤禟见了也放下了心。 其实他根本不必担心,所谓南船北马,引章压根不怕坐船,只是他自己心里有些发憷,便理所当然认为她也一样。 除了晚间在沿岸码头靠岸泊船,两人只在南京和扬州各停留了两三日便没再逗留。一路上北,水缓船稳,平安顺畅,可行船速度实在慢得到家,这自然也是胤禟的吩咐。引章闷得心里发挠,若不是有胤禟陪着,只怕早已大发脾气了 平日里十一二天、半个月的水路他们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回到京城时,已经十月底了。到达那天,天气还算不错,地上隐隐可见水迹,像是头天刚下过雨,空气格外清新爽气,却也透着凛凛的冷意,下了船上了岸,一阵风从河面上吹来,引章下意识打了个冷颤,胤禟蹙蹙眉,便要叫人拿衣裳,引章忙止住了他,笑道:“这儿人来人往的多不方便,赶紧上马车回府再说吧反正车上不会冷嘛” 胤禟一听也是,便笑道:“那咱们快上车回府,行李让鱼儿她们处理就是了” 引章一笑点头,由着他扶了自己上车。行李不少,而且大多杂七杂八的,包括那两条匍匐在木盆里的两条娃娃鱼,要收拾起来还真得花费些时候 马车厚厚的翠蓝缠枝花纹棉帘挡住了迎面吹来的冷风,坐在车中温暖如春。马车里坐垫很厚,很软,赶车的车夫技艺也很高超,一路马轻车稳,没多久便到了九爷府。 胤禟一去大半年方回,府中人自不敢怠慢,远远便可见九爷府大门口乌压压垂手侍立了一大片仆从下人,秦管家及两位副手领头,不住往前伸着脖子张望。见马车由远及近驶来,秦管家三人忙紧步上前,单膝着地跪下,俯首高声笑道:“爷可回来了奴才给爷请安、给侧福晋请安”身后众人亦随着乌压压跪了下去,齐声请安问好。 胤禟坐在车中,伸手撩起车窗一角向外望了望,下巴微微一扬,笑道:“行了,都起来罢”说着吩咐车夫继续赶车进府,直到二门外才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望着眼前这一切,引章突然有点浮生若梦的感觉,心底没来由又升腾起淡淡的亲切和温情,她猛然惊觉,不知何时开始,她也把这儿当做她的家了 “咱们可算回来了,好像做梦一样”引章向身边人笑了笑。 胤禟揽着她的已然粗笨的腰,一手携着她的手,微笑道:“瞎说什么,咱们快进去” 进了二门,转过影壁之后,九福晋带着九爷府娘子军、内宅女管家及嬷嬷丫头仆妇们乌压压一片又是福身请安。各人的目光落在引章隆起的腹部上随即避开,谁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胤禟素来多情,但多情便是无情,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突然之间不近女色疏离了所有人,那蒙古来的侧福晋便是因为不识趣耍手段算计他被他勃然大怒之下扔到了庄子上。她们更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这么小心翼翼如珍如宝呵护一个女子,眼里除了她再看不到任何人。可她们并不敢嫉妒,或者说不敢表现出嫉妒,因为谁也不愿步蒙古侧福晋的后尘况且,保住荣华富贵,不也一样好吗?何苦招惹衣食父母不痛快落到生不如死的下场? 众女这么想着,眼光便柔和了几分,嘴角的笑容也真了几分,当九福晋眼角轻轻一瞟,微笑着说“恭喜爷、恭喜妹妹”时,众女亦一齐垂首福身,娇音呖呖道:“恭喜爷恭喜侧福晋” 胤禟蹙了蹙眉,摆摆手道:“行了,都散了吧”他也不禁头疼,也有些纳闷,自己从前怎么就乐此不疲呢?府上居然养了这么多人 众人深知胤禟脾气,不敢在他跟前讨他烦,九福晋也答应一声,又陪着笑小声道:“那么晚上妾身在正厅备宴给爷和妹妹接风,不知爷可有什么吩咐的?” 胤禟瞧了身边人一眼,道:“算了,福晋不累么?不必如此麻烦回自己家里还接什么风呢再说爷也乏了” “是,妾身恭送爷。”九福晋也没坚持,垂着眼睑,平静的脸上连一丝不满都没有,一甩帕子半蹲了下去。 “这些日子辛苦福晋了”胤禟点了点头,与引章一同去了。他二人再相敬如冰,她也总是福晋,她若在他面前大失面子便无力管辖府中后宅,那么他也休想有清闲日子过,所以,他要给她面子。而她,如果在自家爷面前失了面子,就会受人轻视、嘲笑甚至明里暗里变相的刁难,如果她受了什么委屈,她知道胤禟是绝对不会替她出头的,那么她要压下一切不利自己的苗头就只有靠自己,所以她需要他给的面子。在九爷府中,九爷给的面子是最有力也最有效的武器。 胤禟和九福晋都深深懂得这个道理,虽然两人没有就此交谈过一次,行动言语上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第二天一早,胤禟便忙着穿戴整齐去给老爷子请安复旨。按理说他是奉旨南下广西寻找金花茶,回京之后应该先进宫见过老爷子才能回府,但老爷子传了口谕,让他先安顿了怀着身孕的侧福晋,明儿一早再到乾清宫侯见他便照做了。 自然先是跟老爷子禀报了寻找金花茶的经过,胤禟是个聪明人,添油加醋也很懂分寸和技巧,懂得看人下菜,康熙听了也有些动容,不觉问道:“你那侧福晋,身子骨还真是不错,若换了别的女子,早不知怎么样了,这一趟,你们辛苦了” 本来康熙对金花茶压根不以为然,但无可否认,金灿灿的花朵绽放在茶水中确实十分优雅而高贵,令人赏心悦目。他觉得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宫里这些妃子们和宫外的福晋命妇们才这么大力追捧,而其数量的稀少难得无疑更令她们如痴如狂、为之颠倒。如果不是因为皇太后也关心此事,也迷上了金花茶,他才不会让胤禟为了这个出京呢,不训他一顿就是好的了,还能让他带着侧福晋一块去?用脚趾头想想,他也知道他怀着什么心思还不就是想逍遥快活 不想,当他们在上思找到了金花茶,晾干配制之后命人带回京,他试了试,果然效果极好,以前与臣子们多商讨几件事,说的话多了些,嗓子便冒烟似的疼得难受,喝了金花茶之后,这种感觉再也没有过了对自己有利的事康熙当然不会拒绝,高兴之余还夸了宜妃几句。因他的赞赏,金花茶更加身价百倍、千金难求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25章 复旨 收费章节(12点) 第325章 复旨 “儿臣不敢当儿臣长这么大,难得有什么事能替皇阿玛分忧,这是儿臣应该做的。本想早点回京,只是儿臣担心侧福晋身子,一路上没敢狠着赶路,走走停停,有时还得停下小住调养调养,故而耽搁至今方才回宫,还请皇阿玛莫要怪罪”胤禟俯首,说得发自肺腑的真诚。 康熙轻轻“嗯”了一声,道:“平安归来就好等会让太医院的院判胡太医去给她瞧瞧,都这时候了,更要小心” “是,儿臣谢皇阿玛恩典”胤禟心中甚慰。既是康熙不说,他也会招太医前去给引章把把脉好放心,但老爷子开了这个口,意义自然不一样了。便是将来这孩子出生,也没人会小瞧了去 康熙突然叹了口气,有点颓丧的往御座后靠了靠,闭上了眼一动不动像在沉思什么。半响双眸矍然睁开,两点光芒自眸中闪烁射出,他直直凝视着胤禟,道:“羽儿那丫头的事你可知道了?” 胤禟身子一僵,他就知道老爷子定会提起此事,他迟疑着点了点头,道:“五哥给儿臣的信中提到此事。” 康熙又是一叹,凝成一点的锐利的目光渐渐散了去,他望着色彩斑斓华丽无限的藻井悠悠道:“这本是件好事,怎么会弄成这样呢唉” “皇阿玛勿要忧心,羽妹妹素来跟别的妹妹不一样。这事即已了结,皇阿玛也不要再多想了,以免劳神伤怀” 胤禟劝着老爷子,自己心里却是一黯。他从没见过康熙也有这多愁善感的时候,他以为他从来没有七情六欲原来不是没有,而是面对的对象不一样,表现出来的情感自然不一样。 这也是人与人之间一种冥冥之中天已注定的牵连与感情,说不清为什么,解释不了原因何在,但事实就是如此,没道理的。面对翠羽,严霜罩面、坚硬如钢似铁的老爷子也有温柔脆弱的一面,就像他,面对他心爱的侧福晋,其他的一切都统统抛到脑后了 只是,胤禟忍不住悄悄的想,羽妹妹的娘,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老爷子对羽妹妹的疼爱,跟对她额娘的感情绝脱不了干系。皇室之中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本来就是相互作用、相互渗透影响的。 康熙不答,但身子又坐直了起来,脊梁骨直挺挺的,面上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严肃冷峻,双眸炯炯,精神矍铄,气势威足,整个精神状态跟一分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饶是胤禟见多了“变脸”的花样,一时也不禁愕然了。皇阿玛才是个中的顶尖高手啊跟他老人家比起来,什么笑面虎、什么披着羊皮的狼统统都要靠边站啊呸,他在想什么?简直大逆不道 “你们在外边呆的时间长,可有探到羽儿的下落?”康熙冷不防又问。 胤禟有些为难,眼神滞了一滞。只这一刹那的犹豫,康熙已经了然于心,不待他回答冷冷道:“她现在在哪儿?跟谁在一起?” 胤禟暗自懊恼,但此刻不敢欺瞒,便磕了个头老老实实道:“回皇阿玛,羽妹妹现在福建,我们是在上和县白石镇见着她的,她现今借住在朋友家里。皇阿玛放心,儿臣调查过那人,也暗中警告了他,羽妹妹不会有事的。” 康熙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既不惊喜也不意外,翠羽在宫外长大,又素来喜欢游山玩水,大清的国土她到的地方比他还要多得多,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她在外边会遇到什么不测,他之所以心不在焉,是因为难过,这个女儿难道对这件事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那他可真白疼了她了 胤禟悄悄抬头,瞟见康熙的脸色顿时明白,他想了想,陪笑道:“羽妹妹倒是懂事多了,本来她是要跟儿臣等一块回京的,可是,可是又不知京里什么状况,怕回来了挨皇阿玛责骂。皇阿玛您也知道,女孩儿家脸皮薄,总是好面子的不如,儿臣写封信去,让羽妹妹赶紧回来?” 康熙面皮微微一松,胤禟也暗自舒了口气,知道刚才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 “先不必叫她回来,等明年再说吧你去封信,告诉她的那些侍卫丫环都过去,好好照顾保护她,也顺便将京城里的事和科尔沁阿穆尔那边的状况都告诉她。”听了他的提议康熙却摆了摆手。 “是,儿臣遵旨”胤禟恭声答应。康熙刚刚宣布格格病薨没多久,此时翠羽进京确实多有不便,而老爷子也真是好面子,跟女儿求和妥协,还说得这么客观,仿佛局外人一样 “没什么事了,你跪安罢”康熙挥了挥手。 “是,儿臣告退”胤禟巴不得这一声儿,磕了个头,躬身往后慢慢退了出去。出了乾清宫,便一路往后宫储秀宫走去,一路走一路寻思,是该给漳州那边去信了,不但要给翠羽,还得给他派去跟引华接头的心腹,得让他们好好盯着翠羽,千万别让她乱来,她若看到骆之兴欺负引华哪能按捺的住?若是她打抱不平横插一脚,那麻烦可就大了 来到储秀宫,跟在乾清宫完全两样,胤禟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也不必等人通报,抬起脚便往里走。在这儿,他永远是最受欢迎的贵客 “额娘,儿子给额娘请安”胤禟转入殿中,宜妃正坐在窗前炕上拿着绣花绷子刺绣呢,穿着也是家常衣裳,玫红宝蓝印花斜襟的长身旗装,挽着油光水滑的鬓,梳着燕尾,鬓上只簪着朵红珊瑚宝石片编成的芙蓉花,花萼处缀着细细的几缕黄金流苏。 见着胤禟,宜妃呆了一呆,立刻将那绣花绷子扔在一旁,偏身下炕抬手笑道:“老九你可回来了快起来,快起来” 胤禟一笑起身,坐在她身旁,笑嘻嘻的左看右看,接过宫女递来的茶喝了一口便放在一旁,向宜妃笑道:“额娘气色真好,大半年不见倒像比先前又年轻些了” “哟”宜妃“扑哧”一声,喜得满脸堆笑,凤目飞斜嗔了他一眼,口内却埋怨道:“就会有的没的胡说一气哄额娘开心哼,你当你额娘傻呢” “身为儿子,能哄得额娘开心也是儿子的孝心嘛儿子这是心里有额娘、紧张额娘、关心额娘,才会想方设法哄额娘开心呢,额娘可不能不领儿子一番心意啊”胤禟笑着,起身站在宜妃身侧,伸手替她轻轻垂着肩头。 宜妃显然十分受用,脸上笑得更甜了,眼角隐约可见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这也是两个儿子她为何更偏疼小儿子、更上心小儿子的原因,因为他愿意亲近她。没有哪个母亲不疼亲近自己、夸自己年轻漂亮的儿子。 “哼,你若是心里有额娘,就不会一去这么久了”宜妃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有点幽怨。这个儿子油嘴滑舌,实在是个小滑头,休想花言巧语几句就想糊弄她 “额娘可是冤枉儿子了若不是阿章怀了身孕不便赶路,儿子早就回京陪额娘了为这事阿章还愧疚呢,特意嘱咐儿子今儿进宫见了额娘,定要好好跟额娘道个歉,等她生了孩子就进宫拜见额娘。”胤禟说的十分诚恳,一脸惋惜和懊恼,眉头也微微蹙了蹙。 一听胤禟提起怀孕的儿媳妇,宜妃真是什么气、什么不满都烟消云散了,眼看着别的阿哥府年年添丁,偏她的儿子府中两三年都没动静,对一个心高气傲的妃子来说,这滋味实在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好么,如今她总算也可以大大方方跟其他嫔妃姐妹们聊儿孙的话题了,因此对引章下意识的多了几分关心。 “还说呢她身子怎么样?没什么不妥吧?等会你赶紧传太医给她瞧瞧,千万小心呀”提起腹中胎儿,宜妃比胤禟还要紧张,说这话时身子紧绷,眼珠子都是直的。 “额娘放心刚才皇阿玛也嘱咐过了,等会儿臣便传太医去。而且,阿章的身子向来好,额娘,您就等着抱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吧”胤禟笑道。 “不管孙子还是孙女,母子平安最要紧”宜妃笑了笑。她当然也盼着是孙子,但并不太着急,他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时间生孩子,她一点也不担心抱不上孙子,相比这个问题,她更关心的是胤禟那头半句。 “你皇阿玛也嘱咐了?他怎么说的?”问到康熙的态度,宜妃双目炯炯,偏身抬头望着胤禟,显得异常关切。 “皇阿玛说,”胤禟笑笑,便将康熙的吩咐说了一遍。 “好呀”宜妃情不自禁双手一拍,喜上眉梢笑道:“本宫这孙儿可是个有福的,还在娘肚子里便得到圣上青睐了”宜妃十分得意,康熙儿女众多,孙儿更是众众多,多到他连面都没见全,更不用说关心过谁了。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宜妃欢喜够了,回过神来嗔了他一眼,道:“你这孩子,越发分不清轻重缓急了,快去吧哦,本宫这准备了些阿胶和两支老参,你一并带回去,给你媳妇补补身子她身边伺候的人可都妥当?叫人小心着了,千万别惹她不痛快”宜妃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26章 待产 收费章节(12点) 第326章 待产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宜妃欢喜够了,回过神来嗔了他一眼,道:“你这孩子,越发分不清轻重缓急了,快去吧哦,本宫这准备了些阿胶和两支老参,你一并带回去,给你媳妇补补身子她身边伺候的人可都妥当?叫人小心着了,千万别惹她不痛快”宜妃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 “额娘放心,儿子也不敢掉以轻心,她身边一切都极妥当的”胤禟看她那么紧张不由好笑,这时宫女呈上一个狭长礼盒,胤禟便接了,随手递给跟进来的小太监,一撩袍子给宜妃跪下磕了个头,道:“儿子先回去了,额娘好生好养,过些天儿子再来看额娘,顺便把给额娘带回来的礼物整理打点好了送来” “起来,快去吧”宜妃抬了抬手,又道:“额娘在宫里一切都好,没什么事你也不必来看额娘了,什么礼物也不如孩子重要,好好在府上陪着你媳妇吧” “是,额娘”胤禟答应起身,随即离去。又一次,他沾了那未出生孩儿的光了 引章由此过上了在九爷府中待产的日子。算起来,十二月底或者一月上旬便是生产的日子,如今已怀着八个月了。女人怀孕,前两三个月和后两三个月都是要紧时刻,也是最容易出乱子的时刻。有胤禟镇着九爷府,引章并不担心九爷府中会有什么人敢害她,但她自己也格外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滑一跤弄个什么小产之类的。毕竟,大腹便便,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而且,即便她本来不担心、不上心,胤禟、鱼儿、鸢萝、红叶姐妹等天天紧张兮兮如临大敌如履薄冰围绕在她身边,受他们影响,她也不由得添了几分紧张。引章突然想起以前听祖父祖母所说,新中国成立后五六十年代那些女人,挺着大肚子还能下地干活上山砍柴直至生产那天,有的还是在劳动的时候突然腹痛,然后顺势在田间地头便把小孩生下来了不禁佩服不已,她连想一想都后怕 再想一想,人家条件那么艰苦都咬着牙挺了过来,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每每这么想着,因禁锢而欲爆发的脾气便消减了几分,尤其看到胤禟天天除了为她操心还得上朝替老爷子干活、年底了还得抽时间打点生意对账、还得应付各府各亲戚人情往来,一天到晚没个空闲,她更是心疼。 人家都说孕妇脾气暴躁,受宠的孕妇身心皆有所持更是娇纵易怒,动不动摔东西骂人发脾气,而她居然几乎没有每日里或者歪着瞌睡,或者天气好时在廊下散散步,或者逗着绿毛鹦哥玩,或者侍弄侍弄胤禟弄来的盆花盆景及其他玩物,怡然自得,过的还不坏而蓟县葡萄园送来的葡萄酒更是让她心怀大畅。 很快便到了冬季,刚刚进入十二月便下了好大一场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从黄昏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这种天气,引章是不被允许出门的,而且她自己也不愿意出门。闲来无事,穿着大毛衣服,握着手炉,伏在窗台看外边的雪。 院子里有一株枝干遒劲的老梅,苍黑的枝干上覆满晶莹白雪如琼雕玉砌,润洁无暇,一树娇艳红梅亦覆着厚厚薄薄的雪层,花瓣半遮半现,半藏半露,红白辉映,好不喜人。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孤零零的麻雀,盘旋两圈竟停在那积雪的枝头,枝头摇曳,雪花簌簌而落,那麻雀惊叫一声嗖的一下箭一般似的又飞得没了影。 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 “一个人傻笑什么?这么冷还不快过来”胤禟带笑含情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引章早已习惯他的习惯,根本不回头,身子已缓缓向后靠去,恰恰靠在他怀中,顿时被他温热的气息所包围。 “方才那梅树上停了一只麻雀,被积雪一惊又飞走了,那积雪还是它自己停下时抖起来的呢,你说好笑不好笑”引章笑道。 “好笑,好笑”胤禟随口笑答着,却拥着她往暖阁里去,小心翼翼如扶着一尊瓷娃娃。如今他是一看着她挺着的肚子便悬心,一见她走动更是心惊肉跳,他从不知女人怀了孕会变得这副模样,笨手笨脚、摇摇欲坠,走起路来身子一个劲的往后倾斜,跟个不倒翁似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摔倒,叫人看着都不放心,简直全身骨头都僵直了 如果说,在她怀孕的前几个月,他晚间抱着她睡觉时,偶尔还会心浮气躁、心烦意乱、心如猫抓然后搂着她磨啊、蹭啊、亲啊、吻啊,那么现在,他的欲望消失得比退了潮的沙滩还要干净平静,他比她还担心她的身子,总怕一不留神便发生什么意外,不管怎么说,她现在这副尊容,是真的很难让人放心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引章一边走着一边含笑偏头向他。 “今儿雪大天冷,没什么要紧事大伙便都散了,”胤禟笑嘻嘻的,笑道:“娘子你来,爷备了件礼物送给你,保准你喜欢” 引章眼睛一亮,走起路来也不觉添了两分精神,笑道:“这回又是什么礼物?在哪?” 这些安胎待产的日子,也亏了胤禟常常给她惊喜,常常送各种各样的礼物给她消遣,才叫她不至于沉闷度日。 胤禟嘴朝暖阁里努了努,笑道:“你瞧瞧就知道了” 小丫环打起帘子,二人进了暖阁,引章便一眼瞧见了放在小炕桌上的一个四方乌木盒子,长宽高俱尺半左右,乌光程亮,盒身是金粉刻画的山水人物图,盒盖上嵌着螺钿和红白黄绿各色宝石、琥珀、琉璃等物,刻的是榴花结子,彩蝶成双翩跹,整个瞧上去沉稳而华贵。 “这么一大盒子,是什么?难道——是首饰?”引章小心坐在一旁,手指轻轻叩了叩盒面,听着泠泠清响,不禁笑问。胤禟往常也送她首饰,不过,也不是这么个送法啊,这么送简直跟暴发户没什么分别,好东西也要变得俗气了 胤禟却是一怔,随即笑道:“娘子真聪明,这是一个多宝盒,你打开瞧瞧便知道了” 引章“扑哧”一笑,轻轻揭开盖子,入眼一片炫彩璀璨,盒中随形隔成了六个形状大小不一的小格子,每一格里放着一件,有碧透的翡翠葡萄耳环、嵌东珠玉石领扣、碧玺翡翠蝶恋花发钗、白玉莲花童子钗、镶金红宝石牡丹簪花、琥珀色蜜蜡手串,引章拿着白玉钗迎光瞧了瞧,但见刀工细致,线条流畅如行云流水,白玉细腻如凝脂,对着光时但见莹光流窜,莲花冰清玉洁,童子憨笑可掬。章笑道:“好漂亮的东西,花了不少银子吧” “你再瞧瞧别的。”胤禟笑了笑。 引章便将手里的白玉钗放下,想要提起这头一层盒子好瞧那下边的。不料挨个试了一遍那些盒子纹丝不动,引章一怔,便往盒身摸索,果然瞧见那沾着金粉的山水图画隐隐显出头发丝细的缝隙,引章不由笑道:“难怪叫多宝格,果然有些意思” 她稍稍用劲按了一处,轻微“吧嗒”一声,一个小小的四方盒子从盒身上弹出半厘米,引章将那小盒子往外拉了拉,顿时不觉眼睛大亮,脱口惊道:“好漂亮的钻镯。” 这是一只异常炫丽的火油钻镯,引章摊在掌上,但见光华四射,耀眼生辉,粗如小指的白金镯身上均匀镶嵌着十三粒晶莹通透的钻石,中间一粒大的起码超过三十克拉,十二粒小的每一粒至少也有三四克拉。镯子通身无饰,因为钻石的璀璨便是极品,任何的装饰都显得多余这样一件珍品,便是现代也少见,若是在现代珠宝市场,价值超过千万,引章不由得瞟了胤禟一眼,真不知他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胤禟瞧见她的眼光十分得意,便顺口笑道:“这是从洋人手里买下的,说是什么欧洲什么国家皇宫里的东西,也不知是真是假。你这么喜欢,看来那洋人说的是实话” 引章点头,笑道:“是这样就对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除了皇室又有几个人买得起呢”她摩挲着把玩几下,轻轻放回格子里,将盒子推回去扣上,笑道:“不知还有什么好东西呢” 说着将盒子转了个向,瞧了瞧,从底部又抽出一个半指宽长方形的小盒,里边是好几个胸针,有曲颈向水天鹅造型的,鹅身是硕大一枚东珠,嘴是红珊瑚,眼为黑宝石,头、颈、尾、羽为银嵌细细的水钻,鹅身下还有一圈一圈的镶着水钻的银丝水纹;有点翠红蓝宝石翔凤的、有缀着流苏的金镶琉璃蝴蝶、有羊脂白玉质喜上眉梢的,十分精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质感十足。 “这些东西真漂亮,胤禟,你真好”引章更来了兴致,女人天生爱这些东西,更何况她本就闲着无事,将宝物一件一件找出来也是一种消遣,同时也是一种莫大的快乐和满足。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27章 娘家 收费章节(16点) 第327章 娘家 “先别找了,等爷出去办事了你再慢慢找吧,走,陪爷上书房里去,爷还要瞧瞧账本呢”胤禟见她兴致勃勃便将多宝盒往旁边推了推,笑着去握她的手。 引章偏头向他,笑道:“不如把盒子抱到书房去,你算你的帐,我找我的东西?” “爷还指望着你帮着瞧一瞧呢”胤禟笑道:“等爷不在家你再慢慢儿找吧,那盒子里一共一百二十九件首饰,一时半会你哪找的过来?” “真的吗?”引章缠着他搂抱着,更加兴奋了,两眼发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过年的首饰有了,爷给人家裁了新衣裳没?” 胤禟瞅着她“扑哧”一笑,道:“还要裁新衣裳过年?你多大了等生了孩子再裁吧,现在这样怎么量身呢” 引章一想也是,自己好笑道:“那就不裁了,走吧,我陪你去书房。” 刚起身,出门的裘衣斗篷尚未穿戴好,鸢萝进来福了福身,笑禀道:“爷、主子,郭络罗家的亲家夫人带着三小姐来看主子来了” “这么冷的天,额娘和妹妹怎么来了?快请吧”引章说着,顺手又将系了一半的猩猩红羽缎披风给解开了。 胤禟蹙蹙眉,只好也解开自己的黑貂大氅,嘴里抱怨道:“你这个额娘,还真是上心,早不来晚不来,这种天气居然就来了是不是这样才显得更有心?” 他突然想起他们回京已经这么久了,这郭络罗夫人身为引章的“额娘”居然这时候才上门,忍不住蕴了一撮怒火。 “不要这么说嘛你哪里知道,”引章笑道:“咱们刚回来,我那阿玛就来了封信,很歉意不安的说额娘带着妹妹回娘家侍奉病中老母去了,等回来再过来看我。我也说了叫他们不必着急拘礼的,他们总是不听。我看额娘定是才从娘家回来就忙着过来了,这是人家一片心,你还这么怪她” “原来如此,”胤禟笑笑,道:“爷还奇怪呢,你怀了孕,他们说什么也该来人看看才是,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几次想要说都忘了既然来了,你好好招呼就是,他们倒挺懂事的,从不给爷添麻烦。” 引章白了他一眼不语,心想若不是他们家上上下下都够懂事,你当初才不会找上他们呢 说话间郭络罗夫人已经带着女儿小莲进来了,两人衣衫簇新,收拾得十分光鲜,可见来这儿一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胤禟的府邸在阿哥中间是最为奢华讲究的,这是郭络罗夫人母女第一次来九贝勒府,饶是事先做足了心理准备,自进府开始心头便忍不住紧张发憷,生怕有什么失礼不当处叫人笑话让引章没面子,此刻进了琴瑟居,屋中陈设虽不过分奢华,却无一不精无一不美,简约中处处透着高贵讲究,母女二人刚刚落下的心禁不住又提了起来。 “额娘、妹妹,你们来了,快到暖阁里坐吧,这里边暖和”引章笑着出来,一手携着郭络罗夫人的手,一手抚了抚小莲的头,笑道:“莲妹妹又长个了” “姐姐好”小莲见姐姐跟在家时完全两个模样先是一呆,见她态度不变便也顺势亲昵的依偎着她,十分高兴的仰起头叫了声姐姐。 “小莲真懂事”引章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小莲自自然然挽扶着她的手臂。 “好好,快进去吧你身子更禁不得冷呵呵,恭喜侧福晋,侧福晋真是好福气,刚嫁过来就怀上了”郭络罗夫人忙双手扶着她。乍一见胤禟一身银白金线团龙长袍,长身玉立在当中,郭络罗夫人身子一僵,刚刚轻松的情绪又绷紧了起来,忙轻轻拉了拉女儿,向胤禟行礼请安道吉祥,胤禟点点头“嗯”了一声,道:“咱们两家本就是亲戚,郭络罗夫人不用太客气”说着向引章望了望,笑道:“难得你额娘和妹妹上门一趟,你们好好聊聊,爷还有事先出去了。红叶、鱼儿,照顾好你们主子” 众人忙一齐答应,引章也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去了才一一落座。郭络罗夫人便将带来的礼物呈现上来,解开一个锦绣呢罗的香妃色弹花包袱,抚了抚包袱中露出的火红毛茸茸一角笑道:“这是我娘家兄弟今冬猎到的两张火狐皮子,完完整整没裁剪过的,我想着冬日寒冷,恐怕你用得上便拿了过来。要说九爷府要什么没有呢,这也就是额娘一点心意罢了,要拿别的就更没什么可拿的了” 引章伸手轻轻摸了摸,笑道:“果然是好东西,穿着必定暖和,这么好的成色九爷府也就一件额娘,谢谢你有心了”引章说着便叫红叶收起,又笑道:“额娘以后再来不必再带这么贵重的东西了,我记得府上有腌得很好的辣白菜和大头咸菜,还有糟得很好的莴苣,下次来给我带些吧” 郭络罗夫人见她喜欢顿时松了口气,听她这么说知道她是为自己家里着想心头不禁一阵温暖。想想也是,这两张狐皮她好说歹说,当哥哥的耐不过情面,四千银子卖给她,对家里来说也是一大笔开销。她心下一热,忙笑道:“好好,你喜欢吃那些还不容易?明儿我便叫人送些过来” 引章笑着“恩”了一声点点头。 鱼儿和鸢萝亲自奉上茶来,引章本要接了递给郭络罗夫人,郭络罗夫人吓了一跳,慌忙半起身接了,笑道:“你身子都这么重了,快别乱动” 引章笑笑,道:“额娘也是生过孩子的,哪有这么严重呢外边冷,快喝点茶暖暖身子吧”说着又叫鸢萝去拿点心糖果给小莲吃。 “话不是这么说,额娘哪能跟你一样呢再说了你是头一胎没有经验,小心点总是好的”郭络罗夫人饮了口茶,身子一暖,情绪不觉放松了些。 引章在郭络罗府上住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确真把她当做额娘,把小莲当做妹妹,不知不觉她对她也起了几分母女之情,只要胤禟不在旁边,她说的话也随意真挚发自内心了起来。可是引章听了这含着不经意间流露真情亲情与关切疼惜的话,心里却不自禁冒起一丝一丝的酸意,她不禁在想,如果安寄翠此时也能来看看她,必定也是这么说的吧?或者还不止,她还会絮絮叨叨问她一大堆问题,然后再絮絮叨叨说一大堆的嘱咐,最后再絮絮叨叨的埋怨她这不在意那不留神一顿 “额娘怎么这么大雪还出门呢?过几天再来也不迟嘛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个,老太太的病不要紧了吧?”引章压下心头的那一丝惆怅,笑着向郭络罗夫人道。 郭络罗夫人含笑道:“谢侧福晋关心,我母亲病已经好了,只是身子还有些弱,慢慢调理调理便无妨我昨儿回来,一听老爷说你怀了身孕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原就打算今日过来看看你,谁知道下了这么大的雪本想改日再来,心中到底不安,想想择日不如撞日,横竖都在京城里,又不远哪知道一来还是打扰你了,九爷……” “九爷本就有事要出去的”引章见她这样过意不去自己心里反而更加过意不去,少不得替她开解,笑道:“年底了衙门里很忙的,还有各处庄子、门下人等等事务,九爷哪能闲着呢”其实认真说起来,郭络罗夫人跟安寄翠还真是有点相似,一样的心细如发,一样的善良,一样的总是为别人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少。 “老太太身子既是身子虚弱,不知是什么症候,回去了额娘把大夫开的处方送一份给我,我叫人去太医院配些滋补身子的药材,开了服用方子给您送过去吧现成的人参鹿茸燕窝阿胶府里倒也是有的,就怕老年人虚不受补用了反而坏事,让太医先瞧一瞧倒更周全”引章想了想又笑道。 郭络罗夫人瘦了一大圈,脸色既苍白又憔悴,眼袋也大了,眼皮下的鱼尾纹道道深刻十分显眼,可见她对母亲感情十分之亲厚,郭络罗家认了她做女儿之后,除了老爹和两位哥哥各升了一级官,好像还真没得到什么实惠,只是听说在家族中地位提高了一点而已,引章觉得,能帮她进一点孝心也还不错。 “那怎么好意思”郭络罗夫人双眼一亮,顿时大喜,可明亮的眼睛一瞬间又黯淡了下去,她双手微微发颤,不自觉的绞了绞手中的帕子,犹豫着笑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侧福晋和九爷了,若是,若是老爷知道了,又要说我的。”其实,郭络罗夫人今日来,除了看望引章,另有一事相求,如果应了这件事,她又怎么好意思再提那件事呢?那不是显得太贪心不足了?可是,引章的话让她不能不心动,关系到母亲的病体啊,可不是一般的小小利益。 “这有什么麻烦的九爷没这么小气,不会介意的。”引章忙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叫人到额娘那里拿单子。额娘放心,若是不想张扬,我让九爷叫人悄悄的配齐了送过去就是了” “好,那,我先谢过侧福晋了”郭络罗夫人微笑着,心里想着拒绝又不太甘心,一犹一豫之间,心里一急,嘴里不自觉的便应了下来。 “额娘何必跟我说这种客气话呢”引章笑了笑。 随着又说了些家常闲话,郭络罗夫人心里想着事,有些心神不定,眼神飘忽,时而走神,引章瞧得十分纳闷,便十分委婉的笑问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郭络罗夫人听了忙笑说没有,言语间却有些支支吾吾的。引章瞧见了便叫鱼儿等带着小莲到别处玩玩,将其他人都支走干净。众人知道她是有话要跟郭络罗夫人单独说,不好不依,便相继退下。但也不敢走远,只避在外厅料想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地方。 “额娘,有什么话您现在但说无妨,放心吧,我自会斟酌,不会随意说给别人。”引章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在九爷府上,需要斟酌才能对人说的,这人除了胤禟还能是谁?郭络罗夫人听了心里大安,下意识松了口气,犹豫一阵,咬咬牙,终于还是决定说了。 “其实,”郭络罗夫人声音发涩,喉头打结,还是有点难以启齿,望着引章欲言又止,好几次后才苦笑着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事对侧福晋来说不过小事一件,但对我们夫妇而言——侧福晋应知道八旗女子三年一选秀的规矩吧?” 引章有些奇怪,不知她怎么说到这上面来了,便点点头笑道:“这个谁不知道呢,好像明年又该选了吧?”还不知到时是怎么样鸡飞狗跳呢,引章忍不住有点期待起来,看戏的心情总是愉快得多。 “明年,”郭络罗夫人笑了笑,轻轻道:“明年,小莲也要参加选秀了。”引章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么说,还真不知是不是容易办的事了,得看她的要求如何。于是便不答腔,笑着迎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等她说下文。 郭络罗夫人看她依然在听,便接着道:“我们郭络罗家虽是大姓,但俗话说得好,皇帝还有几门子穷亲戚呢,何况我们?其实除了这个姓,我们家跟寻常百姓人家也没什么区别,我们夫妻年纪也老了,想着儿女都在身旁,平平安安过日子也就心满意足了。为着选秀这事,我和她阿玛背地里都在发愁,这事是朝廷规矩,皇上旨意,轻易也不敢不从,可是,可是我们实在是舍不得小莲这孩子——” 郭络罗夫人想起灯前枕上,自己和丈夫不知叹过多少气、垂过多少泪、想过多少法子,到最后仍是一筹莫展不禁伤心,想到女儿万一被选中留在宫里,从此高墙两隔,相见无期,别说嘘寒问暖将成奢侈,便是死活也难以知晓,她一时心忧如焚,忍不住喉头发堵,声音哽咽,别过脸去用帕子拭泪压抑着哭腔。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28章 思亲 收费章节(12点) 第328章 思亲 引章见了也不禁有些惆怅,明年小莲才刚刚十三岁,她长得甚是清秀,又机灵又可爱,若是正常参选,十之七八是会被选上的。引章突然想起如今自己和郭络罗家的关系,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内务府那帮人很有可能自作聪明会将小莲留下,这一来,岂不都是自己的责任了? “额娘你别难过,不如到时候,让宜妃娘娘求个情,给莲妹妹指门好亲事?”引章试探着道。 “不、不,”郭络罗夫人一听慌忙拒绝,忙忙几下拭干了泪,抬头道:“我们家小门小户的,哪里承望巴上什么好亲事呢但求,但求门当户对,保她一世平安,便心满意足了” 引章笑了,道:“额娘也不必太忧心每年选秀那么多的八旗女子,莲妹妹还小呢,那就能选得上了” 郭络罗夫人一怔,随即大喜,忙笑道:“是,侧福晋说的是小莲相貌平平,笨手笨脚的,宫里自然不要她这样的,是额娘想的太多了” “那么,额娘回去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引章笑道。 郭络罗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方才在侧福晋面前失态,真是不该” “自家人,何必说这话呢”引章笑笑,心里不觉有些羡慕小莲,她真幸福,也许她年纪还小,尚不能体会这份幸福,不知道自己的阿玛和额娘有多么多么好 郭络罗夫人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有内置外散发的洋洋喜气使她整个人也容光焕发起来,聊天也不再走神了。陪着再坐了坐,她便起身告辞。 引章也没再留她,孕妇嗜睡易倦,虽然她有时闷了总盼望个人来聊聊说说,但没多久情不自禁又大脑缺氧哈欠不断,今天没有这样,已算是意外了。 “侧福晋好生保养身子,冬日天寒,更要小心在意这些日子怕是不能来了,等侧福晋生产之后,我再带着小莲来看你。”郭络罗夫人临别殷殷叮嘱,望着引章的目光有些欲言又止。胤禟再疼她,她终归生活在这环境人际复杂的大院中,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背后再带着千丝万缕,纵然是胤禟,也未必能够为她做主,郭络罗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安。“一切自己多多上心”忍不住又拍拍她的手。 引章心中一暖,微笑道:“额娘放心,我会小心的,你们回去替我跟阿玛和两位兄长问好对了,我从南边带了些特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额娘带些回去吧,还有几匹缎面,冬天做袄子面子既暖和又透气,给额娘和妹妹裁衣裳等会我叫鱼儿找人好生放到额娘马车上,”说着又拿过一个小小锦盒打开,里边是一块方形的羊脂暖玉,雕镂着鲤鱼跃龙门图样,笑着递给小莲道:“这个给妹妹玩吧” 引章说着,鱼儿带着小丫头们早把礼物备好,四个小丫环手里捧着长长短短的锦盒一排站着,也瞧不见里边是什么,但不必想也知价值必定不菲。郭络罗夫人也不便问也不便拒绝,点点头笑道:“如此生受了,又叫侧福晋破费。”说着又叫小莲谢谢姐姐。 小莲很听话的福了福身道了谢,引章忙一把携她起来,笑道:“额娘又说见外话了” 郭络罗夫人不好意思笑了笑,便带着小女儿出去了。 胤禟算了大半天账,晚饭前不多会才回到琴瑟居,见引章在炕上睡觉,身上盖着百子千孙的杏子红绫锦被。胤禟轻轻坐在旁边,瞧着瞧着不觉嘴角弯弯,扯出淡淡的微笑,情不自禁伸手去摸她的脸,温温的热度传入掌心,透过肌肤,他的心似乎也暖和起来。 引章本就半睡半醒,经他一摩挲只觉脸颊痒痒,不必睁眼也知道谁才敢这样,她脸向里偏了偏,闭着眼道:“算好帐回来了?什么时辰了?” 胤禟轻笑,索性也偏身上炕躺下,一手支着肘侧身向她,一手轻轻摩挲她的脸,笑道:“什么时辰?外边天都黑了还睡呢快起来醒醒神,等会该用晚膳了。” 引章讶然睁开眼,一望室内已燃起熊熊跳动的烛火,笑了笑道:“没想到一下子睡过去了,快扶我起来。” 胤禟便坐起身,道着“小心”将她扶着起身,鸢萝见了,便忙唤进伺候梳洗的小丫头的,亲捧着漱口的茶盅递给她,半弯着身将漱盂递到她面前承接漱口水,然后又把***蒸熏过的热毛巾用银盘子托着送过来。引章拿起擦了擦脸,有些闷闷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不要这么讲究,你们总是不听。” 鸢萝一怔,瞧她情绪有点低落,便不敢以寻常态度回话,垂着头轻轻应了一声“是”,接了她用过的毛巾带着小丫鬟退了出去,红叶随着奉上香茶。 胤禟接过茶揭开茶盖,洁白的瓷碗中茶水金黄澄澈,透着沁人心脾的茶花香,胤禟便将茶碗递到她唇边笑道:“金花茶,喝一点吧” 引章抬眼瞟了他一眼,张嘴喝了。 胤禟将茶碗搁置一旁,将她揽着靠在自己怀里,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俯身温言道:“郭络罗家的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早间还跟爷有说有笑的,怎么突然心情不好了?” “没有啊,就是突然有些心烦,你问我为什么我哪知道?”引章没好气回顶了句。要说怀孕就是这点好,说什么都可以肆无忌惮,不管有理无理,没人敢质问,也不必担心什么乱七八糟的家法伺候 胤禟果然神情一滞,却无可指责,想了想,低言道:“是了,可是想你母亲了?” 引章一愣,也许见了郭络罗夫人之后心里正是这么想的,也许不是但此刻心情不好被胤禟这么一说突然之间就真的很想很想了,不觉回想起郭络罗夫人对小莲的关切疼爱心中羡慕,想着安寄翠对她也必定如此可惜自己却没多少时间享受的到,几下想法凑在一处,引章心里突然就有些空空落落起来,怔怔的,眼中慢慢涌起一层薄雾,那雾气越凝越多,越来越厚,终是承受不住,眼睛一眨,“吧嗒”一声轻响,一滴泪滴落在胤禟手背。 “你怎么哭了”胤禟吃了一惊,扳起她的脸向着自己,但见盈盈眸光闪闪发亮,他心中微痛,拇指温柔的替她拭去泪水,又在颊上亲了亲,搂着她的脸贴在自己胸膛,轻拍香肩安慰道:“怎么这么傻你若是想她跟爷说一声就是了不许哭了,乖乖生了孩子,养好身子,来年天气暖和了,三四月份爷便派人接她来京好不好?只是不便入府,七口井胡同那处宅子今年爷已叫人向左右后扩建了,等她来了,咱们就住那,好不好?” 没来由哭引章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听他这么说心情好转止了泪,低落的情绪也回升了好些,点点头嗯了一声,道:“三月就接她来” “好好,三月就三月”胤禟自然不会跟她争论这种没多大意义却很可能惹她不痛快的问题。说着摇了摇她笑道:“来,快起来,该吃饭了” 引章自他怀里抬起头,依言下炕,不觉紧紧握着他的手,嫣然笑道:“胤禟,你对我真好。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便是跟了你” 胤禟眼底闪烁的笑意和惊喜越扩越大,越来越深,越来越温暖。他不觉忘情,一忘情连带着什么都忘了,忍不住用力拥了拥她,凑在她耳畔暧昧道:“真的么?等生了孩子爷是要看到实际行动的” 引章“扑哧”一笑,推了他一把瞪着他嗔道:“真不能对你好,你又来了” 胤禟哈哈大笑,被打掉的手自然而然又揽上她肩头,拥着她去了。 随着产期临近,太医从三天一诊变成了一天一诊,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圆滑些胤禟的脸便要沉下去。太医心力交瘁,如果说谁最盼着这孩子赶紧出世,没人跟跟他抢 过了农历十二月二十,九爷府诸多人等都紧张起来。胤禟是九爷府的主心骨,他着急紧张,所有人不得不跟着着急紧张,待产的一切事务人手都已准备齐全,只等着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一直到二十九,孩子还好好的在引章肚子里。胤禟自然着急,连引章也随着着急起来。太医还是那句话:“九爷稍安勿躁,快了,快了,就在这几日了”气得胤禟差点一脚踹他。 除夕这日,胤禟照例是要带着九福晋入宫出席年宴的,老头子赐席,便是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缺席。可临行前又有点放心不下,在琴瑟居挨着时间,久久不说进宫的事。秦管家在琴瑟居外急得团团转又不敢相劝,只好一个劲的派人递话给鱼儿,让鱼儿等想法子帮帮忙。 鱼儿等哪爱管他这闲事?看他急得龇牙咧嘴团团转还差点摔了一跤好笑之余也有点可怜他,便乘着一旁侍奉的机会给引章使了好几次眼色,引章终于看到,猛然醒悟,这才笑着让胤禟赶紧进宫去。 胤禟自己也知道挨来挨去总免不了的,他心里不禁有点生气,心想老爷子又不是不知道他府上的状况,这么些年他的孩子生下来的有两男三女,但好好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女儿,两个都是五岁。老爷子怎么就这么不体谅体谅他呢?他眼巴巴的等着不必进宫的圣意等来等去就是等不到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29章 辞宴 收费章节(12点) 第329章 辞宴 胤禟自己也知道挨来挨去总免不了的,他心里不禁有点生气,心想老爷子又不是不知道他府上的状况,这么些年他的孩子生下来的有两男三女,但好好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女儿,两个都是五岁。老爷子怎么就这么不体谅体谅他呢?他眼巴巴的等着不必进宫的圣意等来等去就是等不到 “你好好的在家,晚宴一结束爷便赶回来若有什么事,记得派人通知爷,别害怕”胤禟起身抬脚欲走,却又回头,紧紧握着她的手又嘱咐了一通。不知为何,今夜他的心特别的乱,也许是因为今夜是除夕,一年中这么重要的一天他却不能好好陪在她身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府里。 “你放心,有鱼儿、鸢萝、红叶姐妹们在呢,还有秦管家和林大娘、张嬷嬷她们,我不会有事的。等会宴罢你好好的回来,别着急,这个天气只怕路不好走呢” 胤禟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笑道:“爷知道了,别替爷担心”又望着她笑了笑,欲言又止,转身去了。 宫里难得可以放纵一日,过年的气氛还是很浓的,加上处处灯火璀璨,锦绣招展,焕然一新,宫女太监们也都穿着新衣,拿了年下丰厚的赏赐,个个喜笑颜开,如此一烘托,顿觉十分热闹。 康熙一年到头忙着,也难得清闲一日,更难得妻妾儿孙团圆欢聚,今年风调雨顺,国泰平安,康熙更加高兴,让众儿子媳妇们不必拘谨,任意取乐。小阿哥们和爱热闹的胤俄、胤祥、胤桢等便都兴致勃勃,找各兄弟们喝酒猜拳,不时抚掌大笑,气氛很快挑了起来,连福晋们也叽叽咯咯说起笑来,偶尔还斯文的划个拳、拼个酒,康熙与太后见了皆是大悦,都说这才像是一家人。 只有胤禟,始终魂不守舍、恍恍惚惚。大家说说笑笑,他夹在当中一时竟也无人注意到他的反常,胤俄神经比较大条,找他喝了好几杯酒也没发现什么。好久才猛然惊醒一样发现九哥的脸色不怎么好,再细细回想,不错,往常也爱热闹的九哥今儿一反常态了,跟他划拳可是一连串输的呢,他原本甚喜,还觉得是自己技术进步了,现在想想才觉得其实不是那样的 胤俄关心他,见了这样当然要问,于是他问:“九哥,你怎么了?大过年的怎么好像不开心似的?难道有人欠了你的钱不还?” “你瞎说什么大过年得说什么晦气话”胤禟正正脸色,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胤桢凑了过来,不以为然瞅了胤俄一眼,再瞧着胤禟似笑非笑,道:“九哥是在想着小九嫂吧?九哥也太小心了,九爷府上那么多奴才,谁敢怠慢了小嫂子呢” “啊我就说呢,心里老有什么事想不起来,亏老十四提醒”胤俄一拍大腿猛然回神,他想了想,向胤禟笑道:“九哥既然心里记挂着,何不向皇阿玛请辞早早回府呢?你若是不敢去我陪你去”胤俄自告奋勇,说着便欲拉胤禟起身,因为鱼儿的关系他是很关心引章的。 胤禟皱皱眉扯开他的手,低喝道:“你想干什么没瞧见老爷子今儿难得高兴吗?咱们何苦去招惹他” 胤俄喝得半醉不醉,又想着这可是他巴结引章、讨好鱼儿的绝好机会,哪里肯依?见胤禟甩开他便趋趔着笑道:“九哥你不好意思说,我去替你说吧”说着“啯”的一声仰头满饮一杯,将酒杯往桌上一顿,摇摇晃晃往康熙上边走去。 “老十,你回来”胤禟大急,伸手去拉他。 “没事”胤俄笑嘻嘻一下甩开了他。胤禟还欲再拉,胤桢一把扯住他袖子,笑道:“九哥,你让他去吧反正啊,就算他说错什么,皇阿玛也不会怪他的来,咱们哥俩喝一个,祝小九嫂早日产子,母子平安” 胤禟无奈,只好端起酒杯跟胤桢碰了碰,笑道:“借你吉言,多谢”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仰脖饮干杯中酒。 胤禟一抬头,不禁头皮发麻,只见胤俄已经站在康熙和太后身边了,不知在说着什么,康熙锐利的眼光便射向胤禟,恰好对上他望过去的刹那,胤禟心一紧,不知他是何意。忽又见太后像是一脸关切,也在说着什么,跟着宜妃站了起来,也动嘴在说什么,又向康熙和太后躬身福了福,康熙摆了摆手,她这才笑着重新落座,眼光不自觉也飞快的瞟了胤禟一眼。 胤禟还在琢磨着,却见胤俄已经咧着嘴笑着摇摇晃晃走下来了,他一惊,再去看康熙和太后等,一个个已是若无其事,依旧接续上了先前的又说又笑。 “九哥,皇阿玛说了,你若是记挂着便赶紧回去吧你瞧,我就说了嘛,皇阿玛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胤俄脚步浮虚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拍着他肩膀大着舌头笑道。 胤禟听罢大喜,心间脑中一片豁然开朗,笑着端起一杯酒递到胤俄嘴边直灌了下去,道:“好兄弟,回头哥哥好好谢你对了,你欠我那三万银子若是没有不还也罢了” 胤禟后半句话胤俄压根没听进去,他欠胤禟的钱从来都没想过“还”之一字,只抓住了前半句忙笑道:“谢我,倒不必了往后,我上九哥家里消遣,九哥别赶我走便是了” “怎么会自家兄弟怎么这么说呢”胤禟笑笑,本想起身便走,再想想总得淡定些,不能叫老爷子看扁了,只好忍着九猫挠心的难受暗暗耐着性子。 “你、你说真的?我可——记住了啊”胤俄一喜,舌头又大了。心里更加欢喜,这样,岂不是有很多很多机会接近鱼儿了?一想到鱼儿温柔的模样,他的心便忍不住毛毛痒痒的。 “当然是真你九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胤禟哪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他刚帮了他的忙,他说什么他自然是顺口答应的。 “呵呵,我可记住了啊”胤俄动作已经有点不受控制,重重在胤禟肩上拍了几下。 “好,好,记住吧”胤禟一边答应一边避开,道:“十四弟找你拼酒呢,快去吧,我先走了”不等他回答,身子一偏,起身,扫了殿内一眼,趁人不注意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胤禟一路疾行,跟着的太监小跑着才跟得上,出了宫门,马车夫正在一旁侍卫们当值歇息的房舍中饮酒烤火,好在他早嗅到今日不同寻常,一直注意着宫门处,不想宴会没散果见胤禟的身影从内出来。车夫暗叫侥幸,慌忙扔下酒瓶,连招呼来不及打一头奔了出去,才陪笑叫了声“爷”胤禟已劈头吩咐:“牵匹马来,快点” 车夫一愣,忙应了声“是”匆匆跑去跟侍卫们说了句什么,签了匹枣红马过来,胤禟也不答话,接过缰绳飞身上马,两腿一夹,甩着马鞭猛抽几下,马儿仰脖一声嘶鸣,撒开四蹄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啪”的一下,车夫头上挨了一个爆栗,他“嘶”的吸一口气,扭头看向胤禟丢下的心腹小厮,不觉陪笑道:“秦大哥,咱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赶紧回府了”秦四没好气瞪他一眼。 胤禟回到府中,冻得浑身冰冷,尽管披着大氅,罩着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凛冽的寒风还是刮得他满脸钢针刺着似的生疼。 胤禟没敢这样就去琴瑟居,怕身上的寒气过给引章,于是先回了书房,换了一身衣裳,用热毛巾捂了脸,擦了手,浑身渐渐回复了暖意,这才茫茫往琴瑟居去。 引章正歪在炕上,鱼儿等围在一旁陪她说笑吃着零食。胤禟进来见一切正常,不觉松了口气,笑着掀起帘子进了暖阁,道:“你这儿倒好热闹” 鱼儿等慌忙起身行礼道着吉祥,胤禟摆摆手命起,紧步上前,一撩袍子坐在引章身边,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笑道:“你没事吧?” 引章“扑哧”一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又神经过敏了是提前出来的吧?不用说了,一路上是骑着马急急赶回来的,我说什么你总不听”说到后来引章不禁有些抱怨,更是心疼。 胤禟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衣裳,知道她是看自己换过衣裳起了疑,便强自笑道:“没有的事,提前回来是皇阿玛恩准,爷可是乘车回来的。晚宴上酒水弄脏了衣裳回府便往书房换去了,不是裹了寒气才换的。” 引章很是怀疑的瞅了他两眼,见他一脸坦然自若便信以为真,温热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笑道:“其实我在家里好好的,你不用这么担心” 胤禟顺势覆着她的手,笑道:“我知道可瞧不见你,我总是不放心横竖宫里人多,也不差爷一个,回来陪着你倒更自在些” 引章心头暖融融的,依在他怀中喃喃道:“这样下去可不行,我都快变成一个废人了,总有一天离了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说什么?”胤禟怔了怔。 “没什么”引章笑笑,道:“宫里热闹吗?说给我听听啊” “过年自然是热闹”胤禟一笑,想着横竖打发时间,便细细向她道来,不知不觉又说起小时候过年的情形,一下子更说了无数,直说到晚间就寝才罢。 躺到了床上,看着她熟睡恬静的面庞,听着她均匀细致的呼吸,胤禟提了半日的心才重新放下。这一整天他没来由的绷紧着神经,紧张兮兮的总觉她就要生了,越想越是,越想越疑,此时也不禁暗笑自己:真是紧张过了头了胤禟心内一松,便也沉沉睡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30章 生产 收费章节(12点) 第330章 生产 这是胤禟此时的想法,后来每每想起此事时,他无不得意,他就说嘛,他的直觉从来没失准过,尤其是关系到她,就更加准了比如说当初她一声不言跑去云南,他在京城里坐立不安,借着剿匪的名目急急赶去,果然碰上她出事 胤禟迷迷糊糊才刚刚睡醒,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似有似无的呻吟,他原本还以为又是自己神经过敏在做梦没有在意。不一会,又是一阵,比先前声音大了些,胤禟心头一凛,凝神细听,果然是枕边人发出的。他顿时睡意全无,骨碌一下翻身向她,轻轻摇晃着她,小心翼翼低声道:“阿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引章一手抚着腹部,呼吸有些喘,眼眸半合半闭,有气无力呻吟着道:“胤,胤禟,我,肚子疼” “你别怕,爷在这陪着你。乖乖等一会,爷这就叫人。”胤禟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忙起身下床,胡乱穿上衣服,出了帐帏,便低喝“来人” 这些日子因是引章临产期,帐外值夜的一直是鱼儿、鸢萝、红叶姐妹几个可靠之人轮流着,这晚正是鱼儿和阿青。 鱼儿素来警醒,胤禟一叫她便听见了,心突地一跳,觉得某种时刻似乎来临了,忙答应了一声,推醒了阿青。鱼儿答应的声音也不大,她知道胤禟是怕惊吓着引章才放低声音,而她也是这么想的。 “快去,叫产婆进来,还有,叫人去传太医,快去”胤禟吩咐完,忙又转身去床前陪着引章。引章的额上已浸湿了汗水,嘴唇咬得发白却仍制止不了溢出的呻吟。 “阿章,你疼便叫出来,爷在这呢阿章”胤禟见了吓得身子发软,紧紧握着她的手,心突突直跳,又忙从枕下掏出手绢替她擦拭汗水。 “我,我好疼,胤禟,好疼……”引章小脸苍白,星眸半闭,鬓角已全湿透,一缕一缕看起来十分狼狈。她的眼角不觉渗出泪水,大颗大颗的,顺着眼角流入耳畔发间,轻喘着,柔弱无力得像一根羽毛。 “阿章,别,别这样,你再忍忍,再忍忍就好……”胤禟握着她手的手忍不住有些发起抖来,手忙脚乱的又替她拭泪。看到她这样又不能替她承受,他安慰她的话显得那么软弱无力,他的声音暗哑,听起来完全没有说服力。他忍不住扭头回望,将稳婆骂了不知多少遍。 不一会,红叶、凌霄、鸢萝、阿碧几个都来了,小丫头们也都起来了,站在外厅惴惴不安,琴瑟居里灯火通明,却无一人敢透一口大气,更不敢出声。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胤禟沉着脸向红叶喝道:“再去催催,那林婆子再磨蹭,爷非收拾她不可” “是,九爷”红叶慌忙答应,急急转身而去。刚到门口,恰见鱼儿和林婆子及另两位稳婆、府上有经验的老嬷嬷一起忙忙进来,红叶忙道:“怎么这么久,快进去” “主子很要紧吗?”鱼儿心一紧,边随着她们紧步上前边问。 “一直哭喊着疼,爷快急疯了”红叶低声答道。 林婆子等听了这句,脚下不觉又加快了些,几乎是一路小跑着闯进引章卧室。 胤禟早已沉着脸,冷冷瞟过她们,声音却还平静:“快过来瞧瞧,侧福晋是不是要生了” 林婆子答应一声,定定神大着胆子上前,见引章疼得有气无力满头是汗,忙掀开被子一看,不觉一惊,忙道:“是要生了,请九爷出去候着吧,姑娘们,拿备下的干净家伙来,快叫人准备热水” 引章听了精神一振,刚松了口气,立刻被更加汹涌的疼痛袭来,忍不住咬着被子痛苦呻吟,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胤禟瞧了瞧她,十分不忍,又不敢在一旁影响了稳婆行动,他缓缓神,向林婆子等淡淡道:“侧福晋要不要紧?不管怎么样,爷要侧福晋平平安安,记住了,要侧福晋平安等孩子生下后,你们人人都有重赏,专心些” 说这话时胤禟的声音在发着颤,他心里突然升腾起莫大的恐惧,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九爷放心,侧福晋身子健康,目前看起来一切顺利,九爷您就等着当阿玛吧”林婆子忙答道。 “好,好”胤禟喃喃应着,转身出了产房,在外边定定的站着,瞧着里边人影晃动,声音嘈杂,一时心乱如麻莫可形容 不多会,太医也气喘吁吁的赶来了。胤禟不耐烦他见礼,挥挥手道:“在一旁候着!” 太医甚懂眼色,一声儿不敢支,垂手默默隐在帘帐暗影后侍立着,一动不动,甚至连身上的药箱也忘了取下来,还那么挂在身上。 产房中依然乱作一团。引章是个能隐忍的人,虽然疼痛像海潮般袭来,一浪高过一浪,冲击得她的呼吸一下一下凝滞,眼前一阵一阵发晕,痛得天旋地转,但意识却还清晰,在这么多人面前,她断断不肯毫不顾忌扯着嗓子放声哭喊大叫,紧咬的唇从白变红,由红转白,哆哆嗦嗦,五官已皱成一团,和着是泪是汗的水迹更是凌乱狼狈不堪。她只狠命忍着,破喉而出的呻吟因刻意的隐忍显得格外暗哑,偶尔高出一声万忍不住的的叫唤,听起来格外刺耳,也让人能想象得到那无可比拟的痛楚。 每当她蓦地高声叫唤,凄厉的声音像绷紧而断的弦,“铮”的一下又归于沉寂,嗡嗡余音却敲击回荡在耳畔令人揪心。胤禟的心不知揪了多少次,里边的人在受苦,他同样也在苦海里煎熬。他以为他能够为她做一切,但她在受着最大痛楚时他却无能为力,甚至都不能陪在她的身边。 胤禟手心里捏着满把的汗,又湿又冷,他脑子里全是想象中她在受的苦,耳边萦绕回响尽是她压抑的痛楚呻吟。他的心提得老高悬在半空,眉头皱了又皱,时而发怔,时而叹息,突然负手疾步徘徊,突然又站着一动不动只盯着那幢幢人影出神。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生孩子,是这样提心吊胆能吓掉人半条命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胤禟只觉得自己的心和灵魂都翻来覆去折腾得要出窍了,产房内终于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如黎明前划破黑暗的第一缕朝阳,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产房内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欢呼起来,笑声阵阵,胤禟不禁也咧嘴笑了起来,身心一松,浑身散了架似的脚下轻飘飘如同踩在棉花堆里一个趋趔。 “恭喜爷这会爷可安心了”极有眼色的秦四快步上前扶了扶胤禟眉开眼笑道。 同时帘幔轻动,鱼儿抱着包裹在杏黄绫百子被中的小小婴儿出来,满面喜色向胤禟福身笑道:“恭喜爷,主子给爷生了个小阿哥,母子平安” “太好了快让爷瞧瞧”胤禟大喜,终于拨开乌云见明月了他凑上前瞧那襁褓中的小婴儿,他本想伸手去抱,但这小小的脆弱的软绵绵的身子让他不知所措,不知从何下手,踌躇着又把抬起的双臂放下来,只认真瞧着他笑道:“让爷好好瞧瞧乖儿子” 这一瞧不打紧,胤禟眼皮霍然一跳,身子也不由震了震,脱口道:“这——”他差点便冲口而出“这真是爷的儿子吗?”总算见机得快,硬生生刹住了口。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鱼儿把他从产房里抱出来,如果他的额娘不是他心爱的引章,他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么丑的小肉团是他的孩子,他的亲生骨肉他看起来就像一团暗红的肉团,闭着眼,眼皮是奇异的光秃,没有睫毛显得很怪异,嘴、鼻塌塌的皱成一团,小脸也皱成一团,五官没有一个地方像他,也不像引章。 胤禟瞧来瞧去,耐着性子往好的方面去想,耐着性子要看出点漂亮英俊来,最后还是无可奈何放弃了他十分郁闷和不甘,想他九爷何等玉树临风、神采飘逸,引章也是个明眸善睐、一颦一笑动人心弦的美人,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儿子 “小阿哥哭声很宏亮,身体也很健康,九爷您瞧,他长得多可爱”鱼儿抱着这孩子,满眼的喜欢和赞赏,就像看着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一样。 胤禟笑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她的看法,随即吩咐道:“让奶娘好生照顾小阿哥。小阿哥还小,这些日子你和红叶带两个妥当丫头亲自照顾着吧,别的人爷不放心,等他大些爷再安排” “是,九爷。”鱼儿答应着,笑道:“那奴婢抱小阿哥下去了” 胤禟点了点头,忙又道:“阿章怎么样了?” 鱼儿笑道:“九爷放心,主子身子向来健康没什么事的,只是折腾一宿累坏了,这会喝了半碗参汤已睡着了。” 胤禟点点头松了口气,道:“她没事就好” 鱼儿见他没别的吩咐,便微微福了一福,抱着孩子下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31章 收费章节(12点) 第331章 胤禟坐在外边喝茶等着,好一阵子产房收拾干净,林婆子等才轻手轻脚出来,一齐跪着给胤禟磕头道喜,胤禟起身笑着抬抬手,道:“侧福晋母子平安,你们都辛苦了今儿又是大年初一,自当重赏,每人一百两银子、两匹红缎,林婆子再加一百两。红叶,你去告诉秦管家,府上上下人等都按头等赏赐发赏,去吧胡太医也辛苦了,先回去吧,爷稍后自当重赏” 红叶答应一声,领着林婆子等谢了恩之后一齐出去,众人脸上喜气洋洋,无不欢喜。 “九爷客气了这是奴才本分”胡太医亦笑着告辞。 她们刚转身,胤禟便一头扎进产房,鸢萝和阿青、阿碧守在一旁,见他来了慌忙起身行礼欲张嘴,胤禟轻轻抬手制止了她们,偏身坐在床沿,引章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盖着一副橘黄蝶恋花苏绣锦被,小小的身子在阔大的床榻上就像海中一叶扁舟,显得那么弱小,她双目紧闭,苍白的脸色透着深深的倦意,这一夜,她是累惨了 胤禟满心怜爱温柔,俯身凝视着她。幸好,她无事一切的痛楚都过去了,她虽是倦了,疲了,但睡一觉就会醒来,明亮的眸子会那么望着他,跟从前一样爽朗的笑着陪在他的身边,然后,一起去云游天下。对他来说没有人比她更重要,哪怕是儿子也不行。 房间里安安静静,整整洁洁,只空气里残存的淡淡的血腥味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想起这一晚,胤禟仍禁不住后怕,他轻轻探手入被,轻轻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软绵绵的,像是用尽了力气,胤禟心中怜惜不已,他很想俯下身吻一吻她,却又怕将她吵醒。他回身向鸢萝等扫了一眼,鸢萝等默默躬身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胤禟终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冰凉的唇,低低唤了声:“娘子”,就那么瞧着她,不知不觉竟伏在她身旁睡了过去。 红叶进来时,胤禟一手搭在引章身上,伏在她肩头一旁睡得正香,可是这姿势却很别扭可笑。红叶一怔不禁抿嘴偷笑,她可从来没见过自家爷这副模样,不过,这模样比平时骂人时倒可爱得多 红叶犹豫了一阵,终于轻轻的唤着:“九爷九爷” 胤禟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自己,扭过头半眯着眼瞧了瞧,见是红叶心里便有些不快,若不是怕吵着引章他非发作不可胤禟不吭声,却瞪了红叶一眼,继续扭过来闭着眼睡觉。 红叶急了,也顾不得会意他的眼色,几步上前低声道:“九爷,福晋带着各位夫人、内宅各有头脸管事嬷嬷们在琴瑟居外求见呢” 胤禟一听,睡意顿时去了几分,他坐起身子,甩甩头,揉了揉两边太阳穴,道:“怎么都来了?” “琴瑟居昨儿灯火通明闹了一夜,府里谁人不知呢”红叶轻声笑道。 胤禟呆了呆,道:“让九福晋带着贴身嬷嬷进来便是,其他人都散了吧就说侧福晋生产之后身子弱已睡下了,不便叫人打扰” 红叶听了答应着去了,胤禟便也轻轻起身,出了房间来至外厅。 不一会一身大红金线凤穿牡丹长身旗袍的九福晋扶着清嬷嬷的手进来了,见着胤禟忙与嬷嬷蹲身行礼,口内笑道:“妾身给爷请安,恭喜爷得了小阿哥” 胤禟淡淡点了点头,一摆手示意起身,道:“福晋有心了阿章这会也没醒,福晋在这坐坐便好,不必去瞧她了还有,福晋管着府中诸多事务,新春里亲戚之间礼尚往来走动也多,料想福晋也没太多精力兼顾别事,阿章母子的事福晋便不用操心了没什么事也不用再过来。” 九福晋还没说什么,清嬷嬷脸色却变了变。九福晋心里自然不会好受,可也不见得难受,胤禟对她如何她早就心知肚明,因此也从不奢望什么。但她也是女人,她不敢奢望的东西别人也得不到她不觉什么,如果有一天别人得到了,哪怕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还是觉得有点儿别扭。 “这恐怕,不太好吧”九福晋笑了笑,道:“小阿哥是爷的长子,按理说该由妾身抚养才是。妾身——” “同样的话爷只说一遍。”胤禟根本不容她把话说话,声音蓦地冷了下去,眼神也凝了冰似的盯在她脸上,道:“你自己做的事你心里有数,爷没忘记,希望你也时时刻刻记着” 九福晋身子一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咬着唇,慢慢垂下了头。半响抬头,勉强笑道:“妾身明白了,妾身不会再叫爷为难。今儿初一,照规矩该进宫给皇阿玛、皇太后、额娘请安,爷应该是记得吧?瞧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妾身回去等爷。” 胤禟猛然一惊,点了点头:“你下去等着吧,收拾好了爷让人叫你” “是,爷”九福晋起身福了一福,腰身摇摇去了。胤禟便忙叫更衣洗漱,穿戴整齐了临出门又回房瞧了瞧引章,吩咐好生照看侧福晋和小阿哥,又差人往各阿哥府报喜,这才与九福晋出门匆匆往宫里去。 先是在乾清宫见了康熙,随后又往慈宁宫拜了太后,再到储秀宫见了宜妃。 听说引章大年初一给他生了个小阿哥,这是新年头一天的第一桩喜事,康熙和太后都很高兴,认为大吉,分别赐了一对金玉如意一尊沉香木观音、一只长命锁一只金项圈给小阿哥做见面礼,又赐了些滋补养身药材给引章,吩咐胤禟好生让太医院照看着。 宜妃得此消息更是喜上眉梢,也顾不得九福晋在一旁,不觉双手合十仰天叹道:“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说着喋喋不休问这问那,随之又嘱咐了一大番话。九福晋早已不耐烦,却不得不面带微笑坐着用心倾听的样子端坐着。 胤禟跟宜妃倒是很谈得来,母子二人有说有笑的。只是胤禟心里仍免不了有些遗憾:那孩子若是长得漂亮些就更完美了宜妃一提起孩子便两眼发光迫不及待的样子让胤禟不禁有些担忧,担忧额娘见了那孩子的模样会大失所望,甚至会连带不喜引章。 这么想着,胤禟心里有些乱,也有些坐不住了,宜妃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便讶然问道:“老九,你不会昨儿一夜没睡吧?怎么脸色这么憔悴?” 胤禟苦笑,道:“额娘,昨晚那种情况,你叫儿子怎么睡得着?” 宜妃瞅着他半响不语,末了叹道:“想不到你还真是个——即是如此,你们赶紧回去吧。你回去好好休息,让引章也好好休养,好好照看孩子,孩子满月了别忘了抱进宫来让额娘好好瞧瞧” 宜妃本想说“想不到你还真是个情种”突然想起九福晋也在这便煞了口。 “好,那儿子便先回去了”胤禟打着呵欠笑了笑,道:“额娘放心,过些日子会把小阿哥抱进来的” 宜妃笑笑,命宫女取来一个锦盒递给胤禟,笑道:“这是昨儿你皇阿玛赐的沉香楠木珠串,说是西藏高僧开过光的,可保平安,额娘转赠给小阿哥,希望佛祖保佑他平平安安额娘这里还有一支番邦进贡的高丽参,最适宜产后虚弱补气血,拿回去给引章用吧告诉她好好保养身子,额娘还盼着她来年再生呢” “儿子替他们母子谢额娘赏赐”胤禟笑着亲自接过东西,对宜妃那盼着引章来年再生的话显然大有意见。生孩子太吓人了,让他觉得自己都跟着到鬼门关外转了一圈似的。别说引章未必答应,便是引章答应他也坚决不肯,至少三年之内,他绝不要她再生孩子 胤禟回到府上,已有好几个阿哥府上来过人送过礼了,胤禟只扫了一眼回帖便让九福晋打点,自己忙又回了琴瑟居。他知道九福晋也是个好面子的,这些人情应酬功夫她绝不敢也不会怠慢。 引章依然没醒,倒是小阿哥喝了两次奶,换了三次尿布,刚刚啼哭完又睡了。胤禟实在没勇气再去看小阿哥,但这并不是说他不疼他,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怎样他都不会让他受委屈,可是——他的心情实在复杂的紧 “主子还没醒呢,不如爷先用早膳歇一歇吧,等主子醒了奴婢再禀告爷,爷可是一晚没睡呐”红叶在一旁微笑着道,看着小太监替胤禟换下吉服穿上常服。 胤禟一甩辫子,道:“爷在宜娘娘宫里用了些点心,这会还不饿。倒是叫小厨房备些补身子的吃食,等会阿章醒了要用一些” “小厨房已预备着了,一早便炖着乌鸡白果参汤。”红叶见问忙回。 胤禟点点头,道:“那就好”说着抬脚进了房间。 鸢萝守在引章床前,胤禟进来便让她退下,他抚了抚她的脸,熟悉的温热透过手掌传入掌心,胤禟的心里也不禁温温暖暖起来,突然觉得说不出的满足。只要她好,他便知足。胤禟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眷恋她,望着她恬静熟睡的脸颊,闻着细悠绵长的呼吸,他便再也挪不开脚步。胤禟想了想,索性脱了外袍轻身上床,也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偏身便在她身畔躺下,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缩进她的被窝里。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32章 前事 收费章节(12点) 第332章 前事 鸢萝守在引章床前,胤禟进来便让她退下,他抚了抚她的脸,熟悉的温热透过手掌传入掌心,胤禟的心里也不禁温温暖暖起来,突然觉得说不出的满足。只要她好,他便知足。胤禟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眷恋她,望着她恬静熟睡的脸颊,闻着细悠绵长的呼吸,他便再也挪不开脚步。胤禟想了想,索性脱了外袍轻身上床,也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偏身便在她身畔躺下,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缩进她的被窝里。 属于她的气息立刻扑面萦绕而来,胤禟心里踏实了,凑过去在她腮边轻轻一啄,微微笑了笑,脑子一沉,沉沉睡了过去。 胤禟紧张了一夜身心俱疲,此时心头了无牵挂睡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香甜深沉。他是被脸上一阵麻麻痒痒的触感弄醒的,下意识晃了晃头,伸手要将那恼人的东西打开,不料所触是一只温热滑腻的小手,胤禟一怔,顿时多了几分意识,传入耳畔低低的轻笑更证实了他的想法。他霍然睁开双眸,对上枕畔波光盈盈含着笑意一双眸子,心中一喜,偏身向她笑道:“你醒了” 引章轻轻“嗯”了一声,笑道:“你昨晚,一定累坏了吧?” 胤禟心中一暖,小心翼翼揽着她,忙笑道:“你别乱动,乖乖躺着爷不累,你才累着了。” 引章微微一笑,双颊泛起迷人的红晕别具风情韵味,似是填满心胸溢出来的幸福,瞧得胤禟的心一阵狂跳。 “我记得我生了个儿子,你瞧见了吧?长得漂亮吗?像我,还是像你?”引章明亮亮的眸子一眨一眨望着他,跟宜妃一样是迫不及待的热切。 “呃——”胤禟只觉脑子一阵发晕,含含糊糊笑道:“爷瞧见了,咱们的孩子当然漂亮,他还太小,还看不出来更像谁应该咱们俩都像吧” 引章心满意足笑了,道:“我会好好疼他,亲自抚养教导他把我会的一样一样都教给他。然后,你再找个师傅教他骑射武艺,好不好?” “好。”胤禟只好点点头,见她身子又动了动忙又道:“你别动,好好躺着” “我躺着难受,我想起来靠坐着。”引章望着他小声道。 “那你等等,我扶你起来。”胤禟笑着起身下床,将床内的靠枕给她挪了挪,轻轻扶她起身靠坐着,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秀发,笑道:“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一说引章还真觉得胃里空荡荡的,轻轻“嗯”了一声。望着自己平下去的小腹,身子也轻了不少,她突然有些不习惯,手不自觉的落在腹部,忙又道:“我儿子呢?快叫人抱来给我看” “还是先吃了东西再说吧”胤禟觉得能拖一刻是一刻。他这是为她好,看她这么虚弱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心刺激她。他却忘了,这世上哪有母亲嫌弃自己儿子丑的?再说了,小阿哥是未长开而已 引章一想也是,便没有再坚持。 不一会红叶、鸢萝带着小丫头进来,替她收拾干净了,又盛了碗浓香的乌鸡参汤进来,引章满足了口腹之欲,又惦念起儿子来了。胤禟正想着怎么再拖上一拖才好,尚未答话,完全没有压力的红叶已笑道:“主子稍候,奴婢这就让鱼儿姐姐抱小阿哥过来主子您真有福气,小阿哥长得可漂亮呢” “真的吗”引章十分得意,满脸是笑。 胤禟很无语,心道:红叶这死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孩子抱来之后,引章小心翼翼将他抱在怀中,他的小手动了动,软绵绵的小身子也动了动,引章心底潜藏的母爱突然一下子如潮水席卷而出,真是越看越爱,越看越怜。 这是她的孩子啊,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生命的延续她忍不住伸出食指在他粉嘟嘟的小脸上轻轻划了划,小阿哥的脸偏了偏似是想躲开,小嘴动了动,发出轻轻的“嗯,嗯”两声。 引章和鱼儿忍不住笑了,引章向胤禟笑道:“胤禟你瞧,咱们儿子可真机灵” 胤禟不好驳她的意,只好笑着凑过来,然后淡淡抬头瞟了一眼。这一眼过去不由一呆,才大半天功夫而已,这小孩儿跟他早上看到的似乎不一样了,皮肤白里透红,皱塌塌的五官也清晰起来,小嘴红红的,小鼻子光滑而挺,小脸粉嘟嘟的,眼眸黑亮澄澈,半眯着眼好奇的打量这个世界,小小的身子时不时扭动一下,可爱极了 胤禟顿时大喜,仿佛整个世界都明朗了似的,咧着嘴笑道:“真是爷的乖儿子真是漂亮” “当然了,你也不看是谁生的”引章颇为得意。 …… 月子里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也很幸福。看着襁褓中的儿子一天一天长大,她和胤禟都感到莫大的幸福和愉悦。 为人父母的幸福,并不比两情相悦的幸福来的少。也可以说,前一种幸福是后一种的升华和补充,因为有了孩子,他们的感情变得更好,更浓。 引章深深懂得女人坐月子的重要性,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除了每日下床在屋里走动走动锻炼身体,她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各家福晋和京中各府权贵夫人也三三两两抽空来探望她,毕竟她所生是胤禟的长子,而她既是胤禟心爱之人又是康熙赐婚的侧福晋,在宜妃面前也还算入眼,九福晋不受宠,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烧冷灶正是时候 引章却没什么心思应付这些人,除了自己的额娘郭络罗夫人、胤禟比较亲近的亲戚不得不见了见,还有胤禩、胤俄向来熟悉也聚了一聚,余者一概推说身体不好需要休养,自有九福晋应酬料理。 正月十六中午,胤禟满脸是笑踏入琴瑟居,进来便笑嘻嘻的拉着引章的手叫跟他来。引章正逗着摇篮里的儿子玩,夺开他的手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胤禟的手自动又揽上她的肩,笑道:“你跟爷进来就知道了,爷派往福建的人回来了,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结果吗?” “真的?”引章大喜过望,引华和骆之兴那事她可是一直记在心里的,原本还以为年前就有消息,不料过了年,生了孩子,这几天光顾着逗弄孩子,竟把这事给忘记了“怎么样?骆之兴那混蛋可给拿下了?” 胤禟拥着她进了内室,遣开从人,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笑道:“这是引华写给你的信,原封不动,爷可没拆过爷的人回来之后倒是禀了,骆之兴已被革职……” 引章心头一松之下又有些惆怅叹息,骆之兴这种人真是叫人想原谅都不行,这样你死我活的结果是迟早的事 引华的信很长,先说了与上思土司合作的事情,然后才说了骆之兴的事。土司那边一切已经商量妥当,骆家商号和林小泉的外贸商行将承载收购所有出产货物,骆家还会派技术人员过去指导他们培植,在那边建加工作坊,而土司建造船队的事便由林小泉找熟人帮忙。三方合作得十分愉快,但要见到效果,显然至少得三年之后 引章十分高兴,忍不住跟胤禟高谈阔论了一番,然后才看骆之兴事件始末。 胤禟的人在漳州与引华、常玄清、贾图联手设局,贾图派人旁敲侧击警告了那被骆之兴指定的蚕丝收购商,商人惧官,本欲高价收购贾图名下的蚕丝,但贾图怎么可能做这种授人以柄之事?别人的价钱都低,偏他的高,他又不傻 那商人倒也机灵,贾图夫人过生辰时,特意送了份大大的礼物,权当补偿卖蚕丝之失。两下账一对接,骆家的蚕丝并不亏本。但其他蚕户就惨了,蚕丝被诸多挑剔,丝价不到往年的三分之一,人人敢怒而不敢言,早已酝酿了一肚子怒气在那里,所缺的就是一把点燃的火。 骆之兴打探到此事心有不甘,愤恨难耐昏了头,发誓非要找到证据,告贾图一个为官不尊有辱朝廷体面、与民争利的罪名。在当朝,这是足以罢官抄家的大罪。 按照常玄清等的布置,骆之兴在各县令述职日期三天前顺利窃到了引华和贾图的交易合同,其实这时墨迹已浅了许多,但骆之兴欣喜若狂之余哪还顾得上别的,将合同亲自锁在柜子里,存心要在述职那日当着众同僚的面将贾图一举击溃永世不得翻身。 贾图官声不错,布政使大人还是颇为看重他的,骆之兴这一言抖出来,众人哗然,布政使根本不信,便当场问贾图可有话说。贾图当然断然否认,坚决不承认,当场逼得骆之兴撂下狠话。骆之兴洋洋得意,他把话说得很绝,如果他诬陷贾图,他情愿给贾图磕三个响头,然后立刻辞官终身不再入仕,如果他有证据,要贾图以死谢罪以儆效尤挽回朝廷颜面贾图以退为进,最终做出被骆之兴逼迫不得不答应的姿态应了下来,众同僚见骆之兴如此,不免心胆俱寒,也暗暗鄙视不屑。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33章 暂别 收费章节(16点) 第333章 暂别 骆之兴洋洋自得,不料抖出来的合同竟是白纸一张,骆之兴脸都黄了,在贾图那好整以暇隐含笑意的目光中明白了一切。他气急败坏竟当场撒泼辱骂贾图,连布政使都看不过去,本来还想打打圆场调和调和,见他如此当即喝命手下差役将他拿下,训斥他诬告同僚在先,撒泼骂街有辱官体在后,骆之兴这才急了,痛哭流涕求饶,众人都看不惯他这个样子,低头品茶的品茶、假寐的假寐、望天花板的望天花板,没有一个帮他求情,反而是贾图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恰在此时,上和县蚕丝户及丝商们一起跪在布政司衙门外喊冤告状,将骆之兴告得彻头彻尾、体无完肤,布政使见了大怒,当场命人剥掉了骆之兴的官服、摘掉了顶子,将他收监,许诺将给众人一个交代。 骆之兴抵赖不得,全都招了。到最后官自然是做不成了,贪赃下来的银子也全部被迫吐了出来,还被罚了一大笔钱他才刚刚做官没多久,哪有什么钱,不得已写信跟家里要。骆引元和妻子素来疼他,听说他丢官下狱是又气又急又心疼,一时凑不到那么多钱,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安寄翠头上。 但胤禟也是个狠的,早料到他们会有此一着,半路拦截好好威胁了一顿,吓得他们再也不敢上门。不得已,只好变卖田地家产,此举直接引起兄弟妯娌子侄反目,吵架争斗不休,闹得家无宁日 最终的结果是,骆之兴赔了钱,罢了官,灰溜溜回了家,白石镇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唉”引章听罢仍是叹了口气,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她就闹不明白,怎么世上偏有这种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跟人家过不去不可 瞧见胤禟的目光不以为然瞥过来,引章忙笑道:“这下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胤禟,多谢你。” “谢我可不能嘴上说说”胤禟笑嘻嘻的,目光不觉又在她丰满的胸脯前流连而过。自打生产之后,她身材丰满了些,胸部更是傲然挺立,凭添了几分撩人的风韵妩媚。休养期间虽忌房事,但并不忌眼色,胤禟早不知毛手毛脚过多少回了。 引章脸有些红,下意识缩了缩,笑道:“怎么没有小羽的消息呢?小羽还在哪儿吗?” 胤禟见她问便笑道:“那丫头脸皮薄,你那弟弟更不用说了,他们关系又没公开,这会子避嫌还来不及呢,还说什么?爷的人回来倒说了,那丫头都上你们家过年去了,据说你母亲挺喜欢她” “那就好”引章更是放心,又笑道:“最好他们今年就成亲,也省得我娘总要应酬那些各门心思的三姑六婆” 反而胤禟瞟了她一眼,道:“你不担心老爷子横插一脚?”翠羽虽然在老爷子的安排下诈死逃婚,但她终究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她的婚事老爷子这一关绝对要过的。 引章一点压力也没有,听了这话纹丝不动,笑道:“这是小羽需要解决的问题,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啊”更重要的是,羽格格已死,绝无可能婚配王公贵戚当朝大员,最好的选择便是地方上跟朝廷没什么牵扯的名门世家,康熙不会不明白这个事实,引华又不差劲,她才不担心呢 “你倒是料准了”胤禟笑了笑,又道:“还有一件事呢,没准你听了会有兴趣。” 引章便问何事。 胤禟瞟了她一眼,道:“你的小泉哥哥要成亲了,你可知娶的是哪家小姐?是咱们见过的姚仙玲,贾图的妻表妹”说到小泉哥哥时,学着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戏谑。 “有这种事”引章大吃一惊,没跟他计较,不敢置信的瞪着胤禟,道:“你不会弄错了吧?”虽说贾夫人带着姚仙玲在骆家做客那些日子林小泉是去了一趟,可他们彼此并没见过面啊,怎么会对上眼了? “怎么会错”胤禟笑道:“是你的小泉哥哥央了引华说的媒,贾图夫妇本来不甚乐意,但谁料到姚仙玲并不反对,于是这事就成了。” “姚仙玲倒是有眼光”引章不觉赞道。 “谁说不是”胤禟也赞同。姚仙玲一看便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她不反对绝不是害臊扭捏不好意思说,定是心中千肯万愿。想贾夫人夫妻不好意思驳引华的面子,只怕也是装模作样问姚仙玲一句,实际上就是在等着她拒绝,这样就有了回绝的借口。贾夫人在跟姚仙玲提这事时,肯定不会帮林小泉说好话,这事最后做得成,姚仙玲自己还不知拐着弯暗示了多少好话呢 引章和胤禟哪知道,姚仙玲本来确对引华颇具好感,对做骆家当家人贤内助颇感兴趣,加上表姐和表姐夫都有意撮合,曾也一度将引华定为良人。但在骆家做客时,看到引华和翠羽之间那种暧昧不明却十分强烈的情感,她立刻冷静的放弃了。别说此事八字还没一撇,纵然真成了,她也不愿意要一个爱着别的女人的丈夫 后来,无意碰到林小泉,四目相对那一刹那,也许他们彼此都明白对方便是自己这辈子要找的人。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十分奇妙,有的人天天见面,不一定了解对方,有的人只要一眼,即可心领神会。姚仙玲和林小泉属于后者。 只一眼,他们便看懂了对方。他们都是极聪明、冷静、理智、做事目的极强却又甚为光明正大具有坦荡胸怀的人。他们从来不掩饰自己想要什么,为了达到目的,他们肯吃苦、会努力、坚忍不拔,但绝不会不择手段。他们懂得审时度势,善于敏锐的把握机会,善于进,也善于退,善于转变,也善于放弃。对他们来说,人生的另一半不仅仅需要感情基础,更需要理解和欣赏, 可以携手并进,是夫妻,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许他们的生活不会有太多的浪漫和情调,但无疑却可令人温暖而踏实,在一次次的配合中获得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这可真是喜事”引章不觉拍手笑道:“我以前还在想呢,小泉哥哥这样的人,将来娶的媳妇还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现在想想,还真只有姚仙玲配得上他胤禟,我得好好给小泉哥哥准备一份大礼” 胤禟道:“随你。不过,他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吗?爷倒是不觉得” 引章对他这种显然睁着眼说瞎话的行为表示不屑理会反驳,自顾着笑道:“不知他们日子定下了没有,唉,要是咱们能够前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就好了” “你想也别想”胤禟道:“别说你身子尚未养好,你舍得留下儿子在京?你想带他出京那可不成,即便爷不说什么,额娘非得生气不可。” 引章愣了一愣,有些遗憾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是,儿子还小,真是哪儿都去不了了”望着前方,她忽然有些恍惚起来,居然,她已经是个母亲了她从未想象过自己当母亲的一天会是什么样,现在不需要她想这已经成为事实了。 “过两年再说这些吧,如今还有眼前的事呢,没几日儿子满月还得抱进宫给额娘瞧瞧额娘可是念叨着好几回了下个月,”胤禟沉吟一阵,望着她道:“爷得出京一趟,差不多得两月方回,你这些日子要好好调养身子,别让爷到时放心不下” “你要出京?去哪里这么久?”引章十分意外,忍不住心头一紧。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分开过,胤禟乍然说要离开,她心里竟下意识的有些不安。 胤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笑道:“你放心,你在府上没人敢把你们母子怎么样。你们母子若是少一根头发,爷便叫董鄂家的陪葬” “我不是这个意思,”引章笑了笑,有些不太好意思,道:“我,我只是——只是觉得你走了我会很无聊的” 胤禟愉悦的笑了,在她耳畔低语道:“你是舍不得爷吗?” 引章咬着唇,反身一把圈着他的脖子,仰着头笑道:“是,是舍不得你,那你别去了成不成?” “这是老爷子的意思,”胤禟搂着她紧紧贴着自己,心中躁动的欲流又开始汹涌澎湃起来,在她耳畔喷着热气低低道:“爷也想留下守着你,这些天可是数着日子过呢,回来时正好——” 引章明白他说的什么,轻轻啐了一口,脸上一热,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推开他,反而在他面颊上轻轻吻了吻,道:“那你可要早点回来……” 胤禟喉咙里低哑“嗯”了声,不再说话,将她拥得更紧,贴在自己胸前。 孩子满月后抱进宫里,与出生时又大不相同,已长成一个粉妆玉琢般的漂亮娃娃。头发又浓又黑,肌肤细腻白里透红,小脸粉嘟嘟的,眼睛又大又黑又亮,浓黑的眉,柔软红润的唇,藕节似的手脚,小小的手指胖乎乎的十分可爱。宜妃见了果然十分喜欢,抱在怀中逗弄着乐得眉开眼笑舍不得放下,一个劲的说跟胤禟小时候一模一样。胤禟听了甚是得意,引章却觉得好笑,宜妃还记得胤禟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她都有些怀疑。不过,她喜欢孩子这总不是坏事。 宜妃逗弄着孩子,免不了要问日常起居各种琐碎问题,什么乳母可有尽职尽责?奶水是否充足?孩子一天喝几次奶?换几次尿布?乖不乖?晚间睡得好不好?爱不爱啼哭?她问一句,引章便笑答一句,宜妃听了并无不妥,再瞧瞧孩子长得如此可人意儿料知引章所言非虚,心中更喜,留他们坐了半响才让抱回去了。胤禟便乘机跟宜妃告别,笑着说过几日要出远门的事,也带有托她多留心照看孩子的意思。 宜妃听罢果然一愣,有些不悦道:“你从前不肯正经办差,为这个额娘没少替你操心,可如今你也不必如此急切呀孩子才刚满月呢,你做阿玛的便放心留下她们母子俩在京里吗?再说了,你这一去好几十天,你心里就能安稳?” “这不是有额娘嘛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胤禟依旧笑嘻嘻的。 宜妃深深瞅了他一眼,咬着唇沉吟半响,道:“这样吧,我身边宫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最会照顾人的,过两日我便让她到你府里帮忙照顾着,如何?” 胤禟正是等她这句话,忙笑道:“额娘的安排自是稳妥,那就这样吧过两日爷让管家派人来接,这些日子,可要辛苦额娘了” “哼”宜妃突然意识到这多心眼的儿子是在给她下套,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道:“谁要你谢?本宫是为了本宫的孙子” “是是是,”胤禟和引章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胤禟便笑道:“可是额娘,没有儿子,哪来的孙子呢” “扑哧”一下,宜妃也忍不住捏着帕子掩口笑了,没好气道:“越来越油嘴滑舌但愿本宫的孙子长大了可别学你” 二月初六,胤禟与胤禩一道出京前往河南、山东办事,因接了圣旨需赶着做出门准备,孩子满月时也不便大力操办,只简单设宴请了兄弟妯娌及显近亲戚小小聚了一下。 孩子已取名弘衍,看着穿着一身大红金线五福团花宁绸小袄的孩子挥舞着小手小脚啊啊叫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灵活之极,叫一声“衍儿”他便知道是叫他,乌溜溜的大眼睛便转过来望着人,有时还咧开嘴开心的笑着,露出没牙的牙床,憨态可掬,逗得人之乐,胤禟心里不觉也生出十分的不舍来,突然后悔极了不该领旨应承这份差事。 这是他用心在呵护的孩子,从此他又多了一份眷恋。 胤禟离京之后,引章也没出门,加上春寒料峭也实在没有什么出门的必要,除了腊梅和迎春、山茶寥寥几种,花园里仍是一片光秃秃的,花草树木光秃秃的枝头打着一点一点的芽孢,正处于即将发芽而未发的时候。它们在等一场温柔拂过的春风。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34章 偶遇 收费章节(16点) 第334章 偶遇 宫嬷嬷带了名小宫女一起住到了琴瑟居,有她在,引章便少操了许多心。宫嬷嬷是宜妃的特派员,无人敢不买她的账,加上对宜妃忠心耿耿,人又机警细致,由她一块负责照料小阿哥自然是再稳妥不过的。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月,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了,一场微微的春雨过后,大地上的植物如同变戏法似的一天一个样的长了起来,瞧着满眼的新绿,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有时在阳光和煦暖暖的午后,引章也会抱着小阿哥到屋外晒晒太阳,听听早莺鸣叫,看看新鲜的花草颜色。看着儿子一天一天的健康成长,引章心里因胤禟出门留下的空缺也渐渐填补了上来,顿觉踏实不少。 宫嬷嬷每每提心吊胆跟在一旁,偶尔掠过一阵小风她就会满脸紧张的张着双臂以身挡住小阿哥,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小阿哥着了凉,而且不到一刻钟便要提醒一次“侧福晋,日头薄着呢,不暖和,还是抱小阿哥回去吧” 引章十分无语,笑着说了几次“不必如此、不碍事、无妨”之类的话无效也就不说了。真是的,她的儿子又不是林黛玉的身子骨,又不是纸做的灯笼风吹吹就坏了,至于这么小心翼翼吗她将来可还指望着他习武练功保护她呢如果不是看着宫嬷嬷中央特派员的身份,不看在她是真心疼爱弘衍儿的份上,她早拉下脸把她一顿训了,却不知宫嬷嬷其实也有类似的想法:如果她不是九爷宠爱的侧福晋、不是小阿哥的生母、不对她这么尊敬重视,她也早板起脸教训她了 小阿哥到底娇贵,这日有点发起热来,宫嬷嬷大惊小怪满世界嚷嚷,不到两刻钟阖府皆知,然后以福晋为首的众人都吓坏了,传太医、煎药、灌药闹得人仰马翻。这一晚阖府无一人睡得着,九福晋还派了贴身丫头守在琴瑟居外院,后半夜听丫头回报小阿哥已经退了热安稳入睡了她也才随着舒了口气。不由她不担心,她很清楚,如果胤禟离府期间小阿哥发生了什么意外,她便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宫嬷嬷以此为例,虽陪着笑脸,但却十分不含蓄的说教了引章一通,弄得引章十分郁闷。这是她的亲生儿子,他病了她比谁都着急,比谁都心疼好不好,但小孩子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宫嬷嬷如此上纲上线,把毛头直指向她,让引章下意识里竟有一种自己是恶毒后娘的错觉 引章懒得跟她理论也无法跟她理论,便笑着打断,说上相国寺给小阿哥求一道平安符,求佛祖保佑小阿哥平平安安、逢凶化吉,宫嬷嬷听了这才停止了唠叨,连连表示这才是正经 于是第二日一早,引章便命备车出门。如果她知道这天出门会遇上谁,她多半是不会去的 久未出府,乘在舒适的马车中经过闹市,引章竟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望着外边拥挤的人群、推着车吆喝叫卖的小贩、鳞次栉比的商铺、飘着的酒幌子招牌挑子引章忽然有一种置身世外、恍如隔世的感觉,混夹着久违的亲切和熟悉,她不觉暗暗心惊,才多久没出门,人都这么懒散了 她稍一沉吟,便命车夫快马加鞭,速速赶往相国寺。求了符非得好好逛逛不可,在府中陪着儿子悠闲度日时觉得那是世界上再幸福美满不过的日子,出来了才知道,其实自己骨子里还是喜欢融入社会的。 相国寺香火很旺,引章带着阿青、阿碧一道入内,引章身着雪青长袍,翠蓝玉璧团花暗纹马甲,带着瓜皮小帽,阿青、阿碧藏青长袍,同色马甲,三人皆是男装打扮。 求了符,拜了佛,在寺中各大殿转了转,引章便开始攀爬后山。相国寺建在半山腰一处山坳中,就像一把圈椅的椅座,两边是马蹄形的山形拥护,便如圈椅的扶手,坐拥山麓,地形乃属上上之选。春日草木荣发,万物复苏,登山望远踏春寻景别有一番情趣,引章指着山顶要攀爬,阿青、阿碧也没说什么,只笑着说“好”陪着她一块爬。 寺中香火旺盛,人声鼎沸,香烟火烛熏得一片缭绕,山后却甚是清幽,越往上更是人迹全无。想是常有僧人登山锻炼,山路虽曲折陡弯,但十分干净。引章三人好不容易攀上山顶,迎着呼呼吹来带着嗖嗖凉意的山风,引章斜斜靠着一块大石头,一手往身后撑着,一手拿手帕子拭了拭汗,气喘吁吁道:“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过在府上偷了几个月懒,怎么爬这么一座小山就累成这样了?这样下去还了得?岂不是要未老先衰” “主子,您刚刚生过孩子尚未完全恢复过来,过些日子便好了”阿青抿嘴笑道。 “就是啊,这生孩子怎么能说是偷懒呢”阿碧也好笑。 “可到底是颓废了”引章不禁一叹,道:“我的意思是要提醒自己,别叫安逸的生活消磨了本性,沉沦了意志,不是为别的,你们可懂?” “主子这么一说奴婢便懂了,”阿青快嘴,抢着笑道:“就比如我们姐妹练功夫一样,一日不练,手便生了,三日不练,便忘记了一半,是不是这个理?” “正是这个理”引章笑了。 引章话音刚落,突然传来一阵男子清朗的笑声,在这天高地远、无遮无挡的山顶,这笑声显得格外具有穿透力。 阿青、阿碧都有些紧张起来,姐妹两人下意识目光转动四下搜寻,身形绷紧摆出临战的姿势。引章却觉得这笑声十分耳熟,眼风一扫,枝叶晃动间隐隐透出数人衣衫色彩,引章心念一动,大声笑道:“十三爷,是你吗?十三爷” “呵呵,小九嫂不仅见识过人,耳力也过人,实在佩服,佩服”话音刚落,胤祥已笑吟吟从一支蜿蜒小道后闪了出来。 “十三爷过奖了,不敢当,不敢——不敢当……”引章原是笑吟吟拱手作揖,一句话未说完,突然看到胤祥身畔笔挺挺背着双手古松般立着四阿哥胤禛,她的身子立刻僵了僵,声音也僵了僵,脸上的笑容如同遇上突如其来一场冰雪的鲜花,瞬间凝固了。一时间,人仿佛也缩小了一圈,恨不得卑微矮小到尘埃里去。 说不出什么来由,她就是怕他,怕极了一看见他就有心理阴影,一种叫做毛骨悚然的感觉就会缓缓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浸上心间,然后慢慢的蔓延开来,控制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和每一个意识,让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阿青、阿碧见来人是四爷、十三爷带着两名仆从顿时放下心来,紧张的神情一松,陪笑着双双上前请安问好。 “在外边无需多礼,起来吧”胤祥笑着抬了抬手,胤禛只微微点头嗯了一声。胤禛不觉瞟了引章一眼,见她畏畏缩缩垂手逼立的模样,再回想她前几次见到自己的情形突然觉得有些滑稽,嘴角不易察觉抽出一缕微笑。 “没想到这么巧,竟在这儿碰见两位爷”引章忙上前见礼,笑了笑。 胤祥还了半礼,笑道:“可不是今儿陪四哥到寺里转转,偶尔动了个兴登高望远,不料竟碰着小九嫂了上次杭州一别已是半年,小九嫂一向可好?小侄子呢?听说前儿不舒服,这会该好了吧” 引章不觉抬眼,与他相视一笑,嫣然道:“多谢你记挂着,我一向还好,他也已经没事了,今日我到相国寺正是为孩儿求平安符呢等九爷回来了,有空多上我那儿坐坐啊,我府里有好酒,保准你不会失望的”她忍不住有些心惊,这京城里消息传递的可真够快的,前天小阿哥生病,一天的功夫连胤祥都知道了 胤祥爽朗的大笑起来,道:“有空一定去,我现在还记得在杭州时那坛陈酒的滋味呢” “若下次有,我给你留着”引章不由也笑起来,眼风一瞟,向他二人作揖陪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两位爷的兴致了,就此别过”说着望了阿青、阿碧一眼,示意离去。 “等等”胤祥一抬手止住了她们,笑道:“既是遇上小九嫂何必急于离去呢,正好我们在山下清风苑订了一桌斋菜,不如一道——” “不了不了,那怎么好意思呢”引章慌忙拒绝,摇头摆手既手足无措又迫不及待。 开玩笑跟四阿哥坐一桌吃饭,消化不良是小事,最怕是给噎死最最怕的是,万一言语或者举止无意间冲撞冒犯了,怎么办? “小九嫂何须如此客气”胤祥笑着,他是知道她的为人和性格的,并不觉得一道吃饭有何不妥,于是仍笑着热情邀请,什么好久不见了理应一聚什么清风苑斋菜堪称一绝不容错过,一个劲的劝着她。引章哪敢答应,无论他说什么,只一个劲的苦辞,甚至连他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 “你可是怕我?”胤禛凉凉的声音突然穿透而来,如一道清冽的空气乍然划过夏日闷热的房间,令人神明顿时一清。引章身子僵了僵,胤祥也住了口,微笑着瞧着引章,又瞧瞧胤禛,随即恍然大悟般向引章笑道:“四哥开玩笑呢,小九嫂不致如此吧?奸邪之人怕四哥尚有可原,小九嫂怎么会呢” “当然不是”引章强自收拾慌乱的眼神一口否决,随即毫不犹豫转口笑道:“既是如此,叨扰两位爷了” “这才是嘛”胤祥哈哈大笑,不觉瞟了胤禛一眼笑道:“四哥请客的法子可比我的管用多了” 胤禛淡淡一笑,道:“下山吧” 引章的脸却忍不住“腾”的一下烧得发热,明明打着百分百的小心翼翼,不料还是把人给得罪了 几人前后相继下山,胤禛背着手走在前面,胤祥与引章落后几步,一路闲聊,胤祥颇有兴趣问起她和胤禟在上思寻找金花茶的过程,引章谈兴却不高,随口敷衍着,胤祥察觉了,还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说,便识趣的不再打探,只随口说了些江南风物。 一时到了清风苑,掌柜的见了亲自笑着上前指引,直接将他们带入了二楼雅间,胤祥便笑道:“四哥素喜这儿的斋菜,每个月都要来一次,跟这儿的掌柜也熟悉了” 引章淡淡笑着“哦”了一声,一时暗暗盘算,记住今天这个日期,以后绝对不要在这个日子出现在此地,四阿哥做事素有规律,料想不错吧? 一时落座,干净利落的伙计斟上茶来,胤祥抬头向垂手候在一旁的掌柜笑道:“快些上菜吧,等会爷们还有事” “是,是,都已准备好了,小人这就传去”掌柜的连连点头答应,垂手耸肩侍立,很有点敛神屏息的感觉,小心翼翼陪笑着出去了。引章不觉暗暗好笑,心想如果今日来的不是四阿哥而是别的人,掌柜的怕是早满脸是笑在一旁巧舌如簧讨好凑趣说笑了,但四阿哥不一样,他根本不吃这一套的,这掌柜的瞧这样子也是受了教训之后变乖的吧?四阿哥的钱可是不好赚的很呐 不过三两分钟时间,掌柜的亲自引领,微微躬身笑着轻轻推门进来,身后是一串手端托盘的青衣小仆,一个个敛眉垂目,规规矩矩纹丝不响将一道道菜肴依次摆放桌上,随即依次退出,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而井然有序,半点多余的声响都不见。 菜式上齐,掌柜的微笑扫视一眼,半躬身点了点头,道:“三位爷请慢用,小人先行告退,若有差遣便传小人吧” “去吧没你事了还不赶紧滚,再啰嗦可是在讨四爷骂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四爷压根不在乎这些虚礼,你总不听”胤祥大咧咧笑着到底半真半假将那掌柜的说了几句。掌柜的经他这几句说倒缓了缓紧张的神经和情绪,笑着道了几声“哪里哪里”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35章 宴谈 收费章节(8点) 第335章 宴谈 “去吧没你事了还不赶紧滚,再啰嗦可是在讨四爷骂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四爷压根不在乎这些虚礼,你总不听”胤祥大咧咧笑着到底半真半假将那掌柜的说了几句。掌柜的经他这几句说倒缓了缓紧张的神经和情绪,笑着道了几声“哪里哪里”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屋子里一时静可闻针落地。阿青、阿碧侍立在引章身后,四阿哥兄弟带来的两名随从各侍一人身旁,等着帮忙添酒添茶。 “小弟妹不必客气,请吧”胤禛捏起筷子在桌上轻轻一点,难得望了引章一眼开了口,声音虽是淡淡,却少了几许凉意。 “小九嫂若是不合胃口直说无妨,让掌柜的给再上几个菜,我知道九哥府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最是讲究的”胤祥夹起一块香椿豆腐笑了笑。这儿的香椿豆腐跟别处也不一样,不是碎豆腐拌香椿末,是将香椿末混在豆腐浆中做出豆腐来,豆腐仍是四四方方的一整块,中掺杂着点点芝麻似的香椿末,浇着巧克力色的不知什么调酱,盛在光洁如雪的椭圆瓷盘中,十分赏心悦目。 “两位爷客气了,还不知道我么?我哪有这么讲究这就很好,不必再麻烦,不然,我可要不安了”引章笑了笑,目光扫过桌上各菜,鼎湖上素、炒栎树菌、象牙雪笋、姜汁雪湖玉藕、糟烩笋鞭、熏松子豆腐衣等等,都是斋菜素宴的精细菜肴,这清风苑依托相国寺的名声,这菜更是价格不菲。 胤禛便不再说话,挺直腰杆坐着,神态从容,自顾自用,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不再理会他们。 “小嫂子不必拘谨”倒是胤祥话不少,跟引章时不时说着什么,说到高兴处便愉快的笑着,引章没有他那么放得开,微笑倾听的时候多,张嘴的时候少。胤祥似乎觉察了,望了一眼坐得挺直不紧不慢品尝美食的胤禛,压低声音凑向引章微笑道:“四哥向来食不言寝不语,咱们不必理会他。好在今**来了,往常只有我,连个说话的也没有,可真燥人的紧” 引章听了不由好笑,倒真亏胤祥能受得了虽说是不言寝不语,但吃饭不说话的确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想胤禟在时,他二人哪顿饭不是说说笑笑连打带闹的,一顿饭吃下来有时得一个多时辰要像胤禛这样,简直就是受罪 “这儿的竹笋尤为美味,一点子笋子的膻涩味都没有,我府上的厨子是怎么都做不出来你尝尝味道如何?”胤祥又笑了笑。 竹笋是素菜中甚为鲜美的一种,许多素菜不是以竹笋为主料便是以之为配料,引章瞧了瞧,桌上这些也是,几乎每道菜都有竹笋,但种类不一样,做法也不一样。 “竹笋的膻涩味其实也很好除的,切成片或块放在温水中浸泡,加几片薄荷叶子,最多小半个时辰便能干干净净除去味道了”引章笑了笑,尝了一块鼎湖上素中的玉兰片,果然唇齿留香,鲜美异常。 “是么?等我回去让府上厨师试试”胤祥听罢一笑,道:“没想到小九嫂连这个都知道。” 引章抿嘴微笑不做声。其实名厨对处理采摘各种菜蔬都有一手,胤祥府上的厨师连这个都不会,她真不知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人,都说他不讲究,看来果然不假这人倘若在九贝勒府,恐怕只够格洗菜了 “哦,我忘了”胤祥拍了拍额头,自失一笑:“你家便有酒楼生意,焉能不懂这个” “呵呵,十三爷过奖了,我不会女红,连做菜都不会一点,哪还能算是女人呢”引章随口笑了笑。 “你本不是普通的女人,会不会女红做菜都没什么关系。”胤禛突然不紧不慢开口,望了引章一眼,继续道:“骆家的生意原先一直是你掌管吧?照这么算来,你当时也不过八九岁年纪。你很聪明,一早就算计好了,以孪生兄弟的名义应酬于生意场之间,如今交到你弟弟手中,一点儿波澜都不起,外界甚至连知都不知道骆家商号已换了总掌了。” 引章心头“突”的一下,不觉放下筷子,笑道:“四爷过奖了,外边的人确是没几个知道骆家商号易主的事,但我们内部头层掌柜是都知道的之所以内外波澜不惊,也是我弟弟的手段。其实从小我便有意无意教给他做生意的道理,他的经商理念和想法跟我几乎一样,有他接手,骆家商号以前是什么样,现在也是什么样,将来也不会变样” 胤禛望着她久久不语,半响才道:“我看得上眼的生意人不多,你算是其中一个。” “……”引章听了这话,睁大了眼呆了半响这是什么情况?“八大”一声,她手中的筷子跌落在地。 阿青忙弯腰捡了落地的筷子搁在一旁几上,阿碧已拿了双新的过来,轻轻放在她面前。“对不起,失礼了”引章吃了一惊,羞窘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隐隐发热。 “小九嫂你别介意,”胤祥笑了笑,道:“四哥这话可是真话,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虽是商人,跟别的商人不同。你心里除了钱,还有别的,回报社会这种话,不是每个商人都说得出口、做得到的。” “我只是做了我有能力做得到而又该做的事而已,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好你们这么说,真叫人无地自容”引章不好意思笑了笑,有些惭愧。四阿哥的夸奖不是人人都能够坦然受之的,听着真是压力山大。 “但愿你们骆家商号一如既往,最好如此。”胤禛说着站起了身,向胤祥道:“十三弟,我们走吧,该回去了” “好”胤祥应了一声,转头向引章笑道:“小九嫂——” “你们有事但行无妨,不必管我,我还想上寺里转转呢”引章笑了笑。 胤祥瞟了阿青、阿碧一眼,点了点头,拱手笑道:“那么就此别过,等九哥回来再上门拜访” “好啊总想请你一聚,又怕不便,你能去,最好不过了”引章扬了扬眉笑道。 胤祥点头一笑,忙追上胤禛慢慢下楼,引章突然扬声唤了声“四爷”胤禛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背着手,挺着的身姿纹丝不动。“多谢四爷,四爷放心,骆家商号永远都不会变,永远,我敢保证” 胤禛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慢慢下楼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36章 不安 收费章节(20点) 第336章 不安 谢谢书友080910205917581的评价、灵猫猫的打赏 胤祥点头一笑,忙追上胤禛慢慢下楼,引章突然扬声唤了声“四爷”胤禛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背着手,挺着的身姿纹丝不动。“多谢四爷,四爷放心,骆家商号永远都不会变,永远,我敢保证” 胤禛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慢慢下楼去了。 望着他们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引章却下意识松了口气,心里明朗舒畅极了这下子,骆家商号更不必担心卷入什么朝廷党争了。胤禛肯定派人查过骆家商号和他们一家子的底,自然不会不知她的行商原则和宗旨。如今她已经嫁给胤禟,如果骆家商号就此划归胤禟的势力范围,胤禛无论如何会有几分忌讳,但她的话已经很明白,骆家商号不会变,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将来也如此 “今天的事,一句也不许跟九爷提起,你们俩听见了吗?”引章的声音突然变得久违的冷峻。 阿青、阿碧俱是一怔,忙躬身凝神应了声“是”,有些面面相觑不知所谓。其实这些话她们根本没听懂什么意思,更不懂引章为何神色这么凝重。 过了三月中旬,引章开始一天一天在心里数着日子过,胤禟终于快要回来了她嘴里虽不说有多想多想他,但行动言语中带出的百无聊赖的神情和没精打采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出来。甚至连哄儿子时都时常念叨什么“再不听话阿玛回来不喜欢你”、什么“阿玛就要回来了,你还记得阿玛不?”诸如此类,三句话不离阿玛。 越等引章的耐心越不够用, 她终于有几分体会到安寄翠这些年的心了。胤禟也是的,说两个月回来就非得两个月吗?干嘛不能像从前那样把活计扔给胤禩自己快马加鞭偷偷开溜?难道是因为从前是追求自己而现在已经追到手了的分别?引章想着不禁有些气闷。 “主子,算起来今儿又该收到九爷来信了呢”三月二十四这天,她又在发呆,鱼儿斟了杯茶递给她笑着道。胤禟来信很准时,间隔从未出过差池。 引章抬眼望了望她,看到她黑盈盈双眸中盛满关切和不必言喻的劝慰顿时心头一暖,微笑着点了点头,笑问:“衍儿呢?睡醒了吗?” 鱼儿忍不住“扑哧”一笑,含笑道:“主子忘了吗,宫嬷嬷今儿抱了小主子进宫陪宜娘娘去了”宜妃极是喜欢小孙儿,十天半月总要叫人抱进去让她逗逗。 引章一怔,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我记性也不好了啊,昨晚宫嬷嬷是跟我说起过” “主子不是记性不好“鱼儿抿嘴笑了笑,却没说那下半截话。她不说,引章自然也明白:不是记性不好,而是心里有事。引章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鱼儿不点透说明,她乐得装糊涂,不过眼神却不自觉的又往外边瞟了一眼,鱼儿见了,一笑掩口。 下午申时末,宫嬷嬷抱着小阿哥回来了,孩子想是在宫里玩得累了,在马车里已经睡着,宫嬷嬷抱着他见过了引章,便小心翼翼抱着回房放在摇车里睡下。宜妃确是很疼孩子,事事想得周到,这时回来气温还未降低,孩子在路上也不会受凉。 可是送信的人却还没来。 引章突然有点心神不宁起来,胤禟向来守时,前几次也从未有过这等失误。引章抬头望了望天,阳光还很明亮,也许,是天气太热了,赶路的人也需要多休息一会子吧? 引章这么想着,鱼儿却已说了出来:“主子,想是天热了,热天赶路,总要多歇一会的” 鱼儿话音一落,鸢萝、阿青等也纷纷出声附和。引章听了反而有些过意不去,笑道:“大概是的” 不料一时一刻过去,太阳渐渐西沉,暮春的凉风阵阵拂过,吹在脸上凉浸浸的,可是送信的人依旧还没有来。鱼儿早已悄悄派人到门口守着,让一有消息立刻来报,却是鸦雀无声,动静全无。 天已经全黑了,小阿哥也醒了,挥舞着藕节似的粉嫩双手依依呀呀在额娘怀里玩耍,屋子里已点了灯,一片通明。在这一片通明的富贵锦绣中,触目皆是明媚鲜艳,高雅奢贵,引章心里却觉得一片落寞。没有他陪着,再好的东西也是冷冰冰的陪衬。她抬起眼望着院中沉沉夜色,也许明天,送信的该赶到了吧?这一夜凉风习习,不冷不热,正宜赶路 谁知一连三天过去了,胤禟的信还是没回来,引章心里更乱了,鱼儿等都说是不是九爷太忙了?要不要主子写封信去问问?引章摇了摇头,笑道:“再等等吧,说不定这两日他就要回来了,所以这信也没必要写了” 鱼儿等听了都笑说定是这样,红叶凌霄等也松了口气。她们姐妹跟着胤禟很久了,潜意识里更关心他的安危,生怕在外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 到了四月三日,引章一早起来,正抱着儿子玩,阿青气喘吁吁跑进来兴高采烈笑道:“主子,主子秦四回来了,这是九爷的信”说着双手将信呈了上去。 心烦意乱了这些日子,听了这话不由心头一松,随即又有些失望。引章忙把怀中儿子交给宫嬷嬷,接过信掂了掂,却没有阿青那么高兴,问道:“秦四人呢?” “在外头候着呢,主子若没什么话让他磕个头先下去吧?”阿青回道。 “他见过福晋了吗?”秦四回来,虽然主要目的是给她带信,但九福晋到底是一府主妇,他应该先第一个见过她报平安。胤禟虽然没跟她提过跟九福晋之间的相处关系,但引章又岂会感觉不到?这种面子上的均衡,她其实很乐意维持。 “应该见过了。” “让他到九爷书房候着,我一会就过去,有些话要问他。” “主子?九爷不是要回来了吗?” 引章无声一叹,苦笑道:“若是回来就好了,这信不必看也猜得到,九爷恐怕短时间是回不来了”不然,两个月都过去了,他还有什么必要写信呢,人回来不就够了 阿青一呆,道:“那,九爷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吧?” 引章将信拆开匆匆浏览,道:“皇上让他和八爷顺便把新乡、开封几个地方的黄河河堤顺便查看查看、修理修理而已”这可不是麻烦事,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修好回京呢可这是他家老头子的旨意,她能说什么?能公然抱怨吗难怪胤禟的信迟了这么些日子才到,想必写信之前他做过一番挣扎和努力寻求解脱了,可惜未能如愿,这封信只好依旧发出…… 引章嘴角不觉牵扯出一缕微笑,她就知道,胤禟又不是四阿哥那样胸怀天下忧国忧民之人,他只怕比她盼着他回来的心更加盼的急切呢可急有什么用,老爷子一句话还不照样把他吃得死死的 引章匆匆换了衣裳,稍微收拾一下,便带着红叶、凌霄前往胤禟的书房去见秦四。秦四是男仆,自不能入琴瑟居见她,但在胤禟的书房就没什么关系,而且她还带着红叶和凌霄,阖府都知这两人绝不会背叛胤禟的。九贝勒府人多口杂,引章一向来都很谨慎,绝不让人钻半点空子。她的宗旨一直是既要过得随性自在,也不能让人暗算了。 见了秦四一问,果然胤禟也是无可奈何不得不接下这差事,为此他还好好发了一通牢骚。胤禩没理会他,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这个九弟自打跟引章成亲之后,跟从前早已大不一样了,整天只愿意围着新媳妇转,如今有了儿子更不得了要是从前,胤禟再不满,也不会大发牢骚的。不过发牢骚也没用,胤禟仍然只好怏怏留下。 秦四犹自喋喋不休在诉说着九爷的相思之苦,引章有些听得不耐烦了,好不容易趁着他歇口气的时候打断了他,忙问道:“这回什么巡查河工的事,得多久才能完结?九爷他什么时候回来?” 秦四怔了怔,陪笑道:“这个奴才也不知,看样子,看样子好像——好像不会太快——应该也不会太慢吧” “说了也等于没说”引章恼火起来,瞪着他道:“你天天跟在你们爷身边不会看的吗?黄河水况如何?堤岸牢固不牢固?需要修补的地方多不多?人手够不够?修补堤岸的各种材料是否齐全?” 秦四望着她呆了半响,赶紧跪下道:“侧福晋息怒奴才只管伺候爷衣食起居,河工的事奴才也不懂,不过,那边天阴沉沉的,连着好些日子没见着太阳了,奴才回来时正下着雨呢恐怕——” 引章听罢心中不觉一惊,这时候她已经无暇去相思思念了,只觉深深的不安与担忧。水患无情,黄河又是出了名的水患不绝之河,河堤要修,又赶上天气不好,她越想越不安,越想越疑神疑鬼,心跳不知不觉加速突突的剧跳起来,手心里也一阵一阵发凉。 “我就不给他回信了,你今明两天好好休息休息,后儿一早赶紧赶回去吧你在他身边惯了,他的喜好习惯没人比你更了解,一时不在他也多有不便”引章调整呼吸,尽量使自己的声调显得平缓,换了口气继续道:“我叫人收拾些衣裳和日常用的东西,你给他带过去。告诉他,我和小阿哥都好,府上也没什么事,让他不必记挂,小心办差,早日回来”引章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你告诉他,多多保重。下去吧好好伺候爷,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侧福晋放心,奴才一定好好伺候爷”秦四磕了个头,躬身往后退了出去。 引章有些发怔,她其实很想说:“告诉他,水火无情,可千万别逞强啊,切记时时小心步步在意,见着危险躲远一点啊”她怕说出来万一传到康熙耳朵里会叫他不痛快好不容易忍住了。转念一想,胤禟又不是四阿哥,才不会发扬孺子牛的精神呢,她不说他也必定小心的,这才好受了些。 第二天晚上,引章便让红叶姐妹将替胤禟打点好的东西整理打点好了放在外屋,只等着凌晨装车好让秦四启程。 收拾的东西颇多,除了当季内外衣帽鞋袜,还有上好的雨衣、雨披、雨靴,晚间雨中专用的琉璃明瓦灯笼、各种常用药丸药膏药水等,还有两支小阿哥满月时康熙御赐的上等老山参和两斤血燕窝。引章本来只备了一份,突然想到胤禩也跟胤禟一处,忽略了他也不好,于是又多备了一份。 鱼儿等见了还笑着说主子也是的,八爷的东西您怎好准备呢?没准八福晋早备好了呢倒不如先叫个人到八爷府问一问,省得白准备了,而且没准到时候九爷不痛快。 引章明白她们的意思,她可是胤禟的侧福晋,给别的男人准备这些东西怎么合适?胤禟见着贾图不阴不阳,说起小泉哥哥也是阴阳怪气,就算胤禩是他的八哥,他也绝不会乐意她替他着想 不料引章听了却笑着道:“就这么着吧放心,九爷不会怪我的” 出于一种女人本能的直觉,引章觉得胤禩跟八福晋的关系十分奇怪,比胤禟跟九福晋的关系还要奇怪,但他们也像胤禟跟九福晋一样,在人前那叫一个相敬如宾、金童yu女,配合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可那从未到达眼底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空虚,怎么看怎么冰冷,还有那种毫厘之间泾渭分明的疏离感,就像是两根平行线,靠得再近也有不可忽视的距离并且永远也不会相交引章甚至有些不解:怎么会有人夸赞八爷和福晋感情深厚、令人羡慕呢? 引章本能的相信,胤禩和胤禟在外办差虽然也会给八福晋来信,可引章本能的觉得这跟她和胤禟之间的通信完全不一样,八福晋绝不会如她盼着胤禟一般的盼着胤禩,而胤禩提起笔来写着“福晋”的时候,也不会如胤禟落笔时那般脉脉含情。如是这样,八福晋怎么会管胤禩在外边穿不穿得暖、吃不吃得好呢?除非胤禩信中对她有所要求和吩咐,可胤禩又怎么可能这么做呢 “告诉秦四,也不必说有一份是给八爷准备的,让他统统交给九爷,九爷见了自然明白,快去吧”引章想了想,觉得还是谨慎点好。 红叶听了便忙去嘱咐,秦四一一记下,又问了可有别的事要交代,见无事便下去休息,第二天天刚刚亮便乘着清晨天气凉爽带着两名小仆跟班匆匆离去了。 秦四走后,引章满心里总念着黄河水患,时时替胤禟担忧。古代对黄河最是没有法子了,清朝几乎年年都有黄河灾情,而且还不止一处,黄河决堤的事也常发生,引章只要一想到呆在黄河边的胤禟心头总是悬悬。她派鱼儿暗中给丁凡递话,命他利用手头的关系网多多打探河南一带状况,随时往七口井胡同那处宅院禀报。 又一个月过去了,所幸没有什么不愉快的消息传来,可是胤禟依然没有回来,来信只说一切安好,还有些让人心跳心痒的私房话,就是没有归期的确切消息。使得引章有理由判断,只怕黄河的情况不是太好。 这一个月引章无心出府,心如煎熬在府上带着儿子坐等,无聊得心里发闷,脚底都要长出草来 她不是一个太有耐性的人,过了四月三十,进入五月,引章暗自决定悄悄出京去找胤禟。除了足够的银票和一些治疗瘟疫、腹泻、发烧头疼、受风寒、中暑的御用药丸,她只简单的带了些随身衣裳。 当然不能明目张胆的出府,但也不是什么难事。鱼儿红叶等都是她的人,而且也都关心胤禟,深深的懂得有她在胤禟身边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于是都很积极配合她。 引章出府的办法很简单,也很没有技术含量和创意:诈病。 她执意要出城到香山别院休养,九福晋做不了她的主没有意见,秦管家胤禟吩咐了要听她的话也没有意见,至于宫嬷嬷,由于在教导带养小阿哥上跟她观念不同而又不太好意思同她争执理论,听她这么说正是巴不得,还明里暗里的暗示:这样最好,不然万一传染给小阿哥就麻烦了所以,她应该多在外边住一段时间 引章见她也赞同更加放心,宫嬷嬷是宜妃身边很得宠信的老人,宜妃对她可以说是绝对的信任。她都说好了,自然有法子让宜妃也没意见,宜妃没意见,别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引章也不含糊,第二天一早便病怏怏的上了马车,带着阿青、鱼儿带着几名仆从一起出城而去。出了城她连别院都没去,直接在路上换乘丁凡备好的马车,与阿青二人一袭男装直奔河南,鱼儿则乘坐原来的马车前往别院,以防万一有什么变故好应付。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37章 捐赠 收费章节(8点) 第337章 捐赠 引章也不含糊,第二天一早便病怏怏的上了马车,带着阿青、鱼儿带着几名仆从一起出城而去。出了城她连别院都没去,直接在路上换乘丁凡备好的马车,与阿青二人一袭男装直奔河南,鱼儿则乘坐原来的马车前往别院,以防万一有什么变故好应付。 两人的目的地是开封,但因进入河南地界时,林州、辉县一带正是太行山脉的险峻地带,山峰相连,峭壁矗立,往往绝壁千里,道路崎岖,十分难行,二人不得不折而向西,转道山西,打算从长治、沁水一带绕过去,在沁水再折向东南,然后沿着新历往东一直走,沿着黄河岸边行去,便可打听胤禟等人的行踪。 两人赶路很急,但路途不熟,进入沁水地区时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天了,急得引章一个劲的抱怨,每每此时阿青便笑着好言劝慰。引章哪里知道,鱼儿和阿青早已经商量好了,都觉得她身子还未曾恢复过来,一路上千万不能辛苦奔波,而赶车的又是骆家商号的人,这一路上怎么可能快得起来? 沁水此地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这儿有一条由西北向东南流淌的河流,叫做沁河。进入沁水时,到处一片水腥味,所经之处树木歪斜枝干叶片全都偏向一方,枝桠树杈间偶尔可见挂着稻草破布条栏木棍之类的东西,地上也是大水消退过的痕迹,庄稼地里早已一片狼藉。看样子,这儿刚刚经过水患。引章与阿青不觉相似,二人眉头微蹙,都觉得这种时候碰上这种情形很不吉利,但谁也不肯说出来。 渐渐到了人烟密集处,四下一看果然如此,房屋倒塌的、歪斜的、只剩残垣断壁的比比皆是,天空惨白惨白的,虽无蔽日沉沉乌云,却也无灿烂阳光,该逃难走的都已经走了,剩下的人正在有气无力的敲敲打打、抬抬扛扛修整着家园,见到她们经过的马车纷纷投来打量审视的目光。 引章看得好生不忍,尤其看到密布皱纹满脸老树皮似的老人和骨瘦如柴双眼显得特别突兀而大的孩子,她的心头更是不禁一片惨然。 在沁水镇上找了间客栈住下,引章便立刻写了封信让阿青找人即刻送回京交给鱼儿,信中交代鱼儿吩咐丁凡雇一批人匿名运些粮食药品过来赈灾,见信动身,不得耽误。虽然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其实算不得什么,但既然遇上了,她就不能当没看见 对于做善事一道,引章还是很谨慎的,虽然大肆宣扬会为骆家商号赢得好名声,但同时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烦,比如“收买民心”、“得意忘形”之类的。何况,她做这些事该知道的人仍会知道,不必要知道的还是不知道为好。 不单单是这一桩,在家乡杭州骆家做善事也是极有分寸的。当然了,在家乡做善事不会匿名,因为一个人发达了报效自己的家乡是再正常也再应当不过的事,反之才会被人鄙视唾弃。无论修桥铺路、修建学堂、冬季舍米舍衣、夏季施药等等,骆家从不会拉下,但也绝不冒尖,一切做得刚刚好,让爱出风头的出了风头,该得实惠的得了实惠。 除了这些,只要有人牵头举办什么慈善活动、慈善宴会之类的,骆家来者不拒从未拒绝参与。话说杭州富人多,各种打着慈善名号的宴会活动也很多,但并无哪家是每一次活动都参加的,只有骆家,无论富太太们凑钱重塑菩萨金身还是文人墨客提议整葺雷峰塔,只要接到邀请函必定参与。话说有一年山东发生水灾,杭州知府夫人体会丈夫同僚友好之心,举办了一次赈灾慈善大会,安寄翠也捐了三千银子。是以杭州各团体举行这些活动斟酌与会名单时,头一个想到的总是骆家,总要说“骆家自然算一个,还有某某某也可以算一个……”但实际上,骆家花的钱并不是最多,而名声却是最好。 然后,引章又吩咐阿青找到了当地一间叫做沁心寺的寺庙,拿出八千两银票捐献,请求主持买米买粮搭建粥棚施粥、买药材施药。主持是个心善人,抖着手收下银票,双手合十,眼眶中水亮亮的,当即在菩萨面前慨然表示一定不负所托,然后又殷勤询问阿青姓名,阿青自然不会说,只笑了笑便走了。 晚间用餐时,引章和阿青便得到了沁心寺搭建粥棚施粥的消息,二人不觉相视而笑。吃到嘴里的饭也安心踏实多了,不然,一想着那一张张因饥饿而疲软呆滞的脸,虽不说食不下咽,心头还是堵得很难受的。 胤禟不在身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所带随从只有阿青,引章吃了饭便和阿青回房休息,哪儿也没去。何况此处水患刚过,也没有什么好逛的,灾难之后常有盗贼,没准还可能遇上个打劫的呢 不料刚刚回房没多久,门外便响起一阵敲门声,引章心头一紧,阿青已警惕低问:“什么人?” “两位公子,二号客房的客人有封信让小人交给两位公子,请两位公子开开门。”门外响起的是店小二陪着笑的声音。 引章和阿青都有些奇怪,阿青征询的目光望向引章,引章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你等等”阿青一点头,起身过去将门打开,从店伙计手中取回了信。 阿青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小心翼翼拆开,觉得无碍方递与引章。引章接过,就着昏黄的油灯一看,上边没写几个字,只说什么相国寺清风苑故人相请一叙。引章一愣递给阿青,阿青看了看心中十分意外,试探着笑道:“主子,难道,难道是四爷和十三爷不成?怎么这么巧他们也在这儿?” 引章笑道:“是啊,还真是够巧的不过我想应该只有四爷,十三爷不在。如果十三爷在,直接就过来了,才不会打这种哑谜呢” “主子说的也是”阿青抿嘴一笑,又道:“那主子可要过去?” “四爷都说话了,能不去吗?”引章反问。反正她是不敢,借她胆子她也不敢 “可是这黑灯瞎火半夜三更的会不会——”阿青瞟了她一眼,“不方便”三个字没有说出来。 第338章 大雨 “这有什么不方便!”引章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替她说了出来,道:“难道你认为四爷有问题或者你主子我有问题或者我们俩都有问题?”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阿青急得瞪眼,忙道:“那,那奴才陪主子去就是了!” “这才像话,走吧!”引章微笑着将信一折,顺手收入袖中,与阿青一起出了门。 果然胤禛也在这儿。当引章主仆敲了门进去之后,便看到胤禛一袭雪青长袍,套着姜色宁绸马甲,带着瓜皮小帽正坐在桌子旁喝茶,桌上的油灯灯火昏黄一跳一闪,映得他的身影也忽明忽暗。 “来了?请坐。”胤禛难得回头瞟了她一眼,但没有起身。 “是,多谢四爷!”引章当然也没指望他起身,走过去坐在他对面,阿青亦上前福身请安,随即双手垂侍站在引章身侧。替引章开门的青衣家仆斟上茶来,默不作声侍在胤禛身后。 胤禛手里捏着茶杯,半响没说话,抬起头望着引章,一开口就是:“多谢你。” 引章睁大了眼一脸惊讶,微微张着的嘴无声惊呼。多谢你? “沁水寺的粥棚药水是你施的吧?”胤禛又道。 引章心一松,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果然,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的,匿名不匿名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引章于是就觉得有些欣慰。 做好事不宣扬却又让人知道了,并且还对你说出这么一句话,这种时候心情总免不了有几分愉悦的。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四爷这话我实在受之有愧!”引章笑了笑。 胤禛的目光难得温和了不少,也许是烛光晃了晃,引章觉得他好像笑了一下。还有,他的目光中竟含着感激和欣赏? “这次爷奉命来此查探灾情,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胤禛咬了咬牙。面容瞬间一冷:“这些狗官一个个谎报灾情,实在该死!” 引章心头一凛,嘴动了动没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呢?看到水灾过后有人挨饿。她心下不忍掏钱救一救急这是她心善,胤禛既然说到朝廷官员问题。那就不是她该问该评论的了。不过她由此可以断定,地方官没想到胤禛会来,出于某种目的轻报了灾情,现在却被胤禛发现了,但胤禛先前受他错误信息误导以至准备不充分,此刻发现了也就发现了,远水解不了近渴。救不了当前之急。他只能在这儿等,等着朝廷赈灾物资。恰恰这么巧,引章莫名其妙的又出现在这儿,无形之中等于帮了他一个大忙。 “是了,你怎么会到这儿来?”幸好胤禛没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她。 “我,我”引章神情一滞,有些发窘,最后讪讪笑了笑。 胤禛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忽然点了点头:“你是要去河南找九弟的吧?” 引章点了点头不敢看他。眼光有点闪烁,暗暗祈祷但愿他不要多管闲事。 引章其实想多了,她跟胤禟之间的事胤禛才没功夫更没心思管呢! 他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也有点不以为然。九弟出门不过三两月而已,她刚刚生完孩子不久,居然抛下孩子千里迢迢跑来找他? “你就带了她一个人出门?”胤禛望了阿青一眼,认出了是在相国寺后山见过的两位婢女之一。 “阿青她会武功,而且我们一路也不扎眼,不碍事的!”引章笑了笑。 胤禛依然淡淡道:“可她终究只有一个人。水患之后市面上总不是很太平,你还是该小心点。” “四爷说的是,不过好在路途已经不远。”引章只好这么敷衍着道。话说,她都已经到了这儿了,此时再来说这个问题还有什么用? 难道叫她回京去传侍卫吗?或者是,变相的让她打道回府? “良平,”胤禛听罢却扭头吩咐那随从,道:“明儿叫小赵兄弟俩陪着九侧福晋一道上路,见着九爷再回!” “是,爷!”良平恭恭敬敬应声答应。 “这怎么好呢!”引章心下发急,慌忙推辞。四阿哥的人跟在她身边?那她还不得一路别扭死!虽然身边因此安全度会增高,可是心理压力也同样会增高啊,而精神上的压力绝对比安全压力要高得多! “多谢四爷美意,可是引章真的受不起!再说了,这,这也有些不太合适,若是旁人知道了,不说情况特殊四爷出自一片好心,反倒认为九爷亏待了自己的侧福晋,这样可不太好!” 胤禛目光耸动闪烁,颇有深意瞟了她一眼,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你一路小心。”引章既然把话扯到了避瓜田李下之嫌的方向,他也不好再坚持什么。他觉得奇怪的是,她好像不是在乎这种小节的人吧? “谢四爷成全!”引章暗暗松了口气,微笑着拱了拱手,趁势起身,福了一福,笑道:“天色不早,引章明儿还要赶路,就此别过!四爷多多保重!” “好,请吧!你也保重!见了八弟九弟替爷问个好!”胤禛站了起来。 “好!”引章笑着点头答应,与鱼儿规规矩矩、礼数十足退了出去。出到门外,仿佛周身无形的压力顿时化解,两人都感到一阵轻松,不约而同舒了口气,相视一笑。 “主子,四爷也是一片好意,主子为何不接受呢!”回到房中阿青忍不住问。其实看到沁水这种萧条荒凉、行人行色匆匆、眼神躲躲闪闪似不怀好意的状况,阿青心里也有些发憷的。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自然不怕,但身边还有一个引章,不由她不担心。而且她知道,胤禟向来把引章看得很重,为了她的安全,他根本不会介意胤禛的提议。 “带着两个陌生人我不自在!怎么,难道你没有信心?”引章笑了笑。 “怎么会呢!”阿青身子不由傲然一挺。昂然道:“主子放心,有奴婢在,一定保主子周全!” “那不就得了!”引章笑着往床上一仰。此时窗棂上突然一亮,是一道闪电划过沉沉黑夜,紧跟着一声霹雳震耳欲聋由半空里直劈下来。唬得人心胆欲裂。引章吓得一坐而起,拍抚着前胸。心脏犹自突突跳个不停。 “主子!”阿青也吓了一跳,却忙坐在引章身边,下意识紧紧握着她的胳膊,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引章回以“无妨”一笑,起身来至窗前,打开紧闭的窗户欲向外张望,狂烈的风立刻呼啸而入。直扑胸怀,引章措手不及一声惊呼,脚下一个趋趔下意识偏身扭头慌忙关窗,阿青见了叫了声“主子!”也忙过来帮忙。 “好大的风!”两人手忙脚乱将窗户重新关上,阿青笑了笑。 “只怕要下大雨,咱们早点睡吧!但愿明早雨停了才好!”引章道。虽只向外瞟了一眼,她仍清晰的瞟见了那浓黑如墨汁一般压得低低沉沉暗云搅动的天空以及乱蛇般穿梭其间的闪电。这场雨,恐怕来势不小。 二人收拾睡下,头才刚刚沾上枕头,便听得外边哗哗哗响成一片。暴雨如倾盆之势泼天而来,伴着疾风,摇撼得树干树枝呼呼直响,犹如万马奔腾。天地间响成一片。闪电划过,雪白的窗户纸时不时蓦地一闪随即又沉寂入一片黑暗,仿佛幢幢鬼影,阴森可怖。更有雷声隆隆,由天际滚滚而过,时而“噼啪!”震天一响,直刺耳膜,楼板窗棂为之颤动,使人觉得那力量开天辟地也不为过。 引章和阿青一宿都没睡好,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但两人都不说话,一动也不动。屋子里静悄悄的,却偏连呼吸声也听闻不到。说不怕那是假的,在大自然尽情抒发的力量面前,人类是那么渺小和可怜,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饶是阿青艺高人胆大也紧张得心怦怦直跳,更不用说不会武功的引章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两人终于因疲倦而沉沉睡去,雷声似乎渐渐远了,小了,雨声风声仍旧响如万马奔腾,但熟悉了这个节奏便觉这声响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就像伴奏的睡眠曲一样,反而令人有一种沉沉的踏实感,睡得更安稳更温暖一些。 次日,引章首先醒来,半眯着眼一看,屋内昏昏暗暗的,她探手入枕下掏出核桃大的小金怀表,打开一看,指针已指向10,她吓了一跳,猛的一下坐起身,推了推一旁裹着另一条被子睡得正香的阿青,急道:“阿青,阿青,快醒醒,小半天过去了,咱们可迟了!” “哦……”阿青揉了揉眼睛,一骨碌坐起。她坐起身时眼睛还是半眯的,垂着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坐起身子不到三秒,眼睛蓦然睁开,眼神清明,立刻精神抖擞,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怠和迷糊。 “主子您稍等,奴才马上给您拿衣裳、打水!”阿青一边说一边以指当梳利索的理了理头发往后拢起,利索的披上衣裳下床。 下了床穿好鞋,阿青却呆了一呆,望了床上的引章一眼苦笑道:“主子您听,外头还在下着大雨呢!恐怕我们今天——” 引章心一紧,披上衣裳三步两步来至窗前,轻轻打开一道缝隙向外张望,这一望心便凉了半截,外边果然仍是瓢泼大雨,地上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沟哪里是路,水茫茫一片汪洋似的。 引章心里发急,蹙蹙眉,道:“先别管!咱们先梳洗了下去瞧瞧是什么状况再说!”说着也不等阿青侍候,自己找了衣裳穿上。 “是!”阿青答应一声,便去打水。 两人穿戴梳洗完毕,一前一后下楼来到客栈大堂。大堂中人满为患,嘈嘈杂杂闹成一片,许多客人在整理着身上被雨水溅湿的外裳或者擦着脸理着头发,谈论的自然是这场从昨晚至今仍在下着的大雨,靠在桌边墙壁的雨伞蓑衣正一滴一滴的滴着水,将整个大堂弄得湿漉漉的到处淌水。 “主子,看样子今儿是走不了了!”看引章和阿青下来,车夫小何近前小声道。 “你打听过了吗?”引章没精打采。 小何苦笑,道:“属下打听到,通往对岸的石桥前些日子发大水时已经被冲垮了,如今要过河只能靠摆渡。马车咱们可以不要,过了河再租再买都无妨,可是这种天气,河宽水急,根本没有船家肯渡船。他们是被前一阵子那场大水吓破胆了!” 引章听了不由跺了跺脚,喃喃道:“这可怎么办呢!在这耗着也不是办法!不过现在看来也只能耗着了!”望着外边下得正欢没完没了的大雨,引章只有苦笑。 “主子别急,没准明儿就好了,这雨下得再大也下不了多久啊!” 阿青见了笑着安慰。 引章虽然知道这是安慰的话,心里也忍不住一松,点点头道:“你说的是!没什么事你自个打发时间吧,别惹事,别走远,打听打听什么时候能走,或者有没有别的道路可行。”引章抬头向小何道。 小何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叫伙计给送点吃的,咱们回房去吧!”引章望了一眼嘈嘈杂杂的大堂。 “等等,不必了!”阿青答应一声正要转身而去,引章突然又叫住了她,因为她看见西边角落里胤禛望着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过去。 “是。”顺着她的目光,阿青也看到了。 胤禛独自坐着一桌,虽然在角落里,但跟别桌人满为患比起来仍显得很扎眼。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坐过去,这固然跟分侍他身后两侧的四名健仆有关,引章却觉得即使没有那四个人也绝对无人敢凑上去,因为四阿哥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压倒一切的气场和威慑力足以让任何人敬而远之。 “四爷!”大庭广众之下,引章不便多礼,只微微拱手笑着打了个招呼。 胤禛点点头:“坐吧!”然后看着他殷勤伶俐的仆人忙拿起茶杯茶壶替引章斟茶,道:“看来你今儿走不了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39章 大水 收费章节(8点) 第339章 大水 胤禛点点头:“坐吧”然后看着他殷勤伶俐的仆人忙拿起茶杯茶壶替引章斟茶,道:“看来你今儿走不了了” 引章苦笑:“天要留人,我也没法子”她仍不死心,带着一丝侥幸陪笑道:“四爷在这呆的时间比我长,不知可否知晓有无别的法子可以过河呢?” “没有。”胤禛瞟了她一眼想也没想,道:“原来有座石桥,已经被水冲垮了。这种天气没有人会摆渡。” 跟小何的话如出一辙,引章轻轻“哦”了一声,眼中的失望展露无遗。 雨下了一整天。下午的时候曾经一度渐下渐小有将停之势,众人一阵骚动欢呼。可惜欢呼声还未曾响绝于耳。那雨声却又渐渐回了势,精神抖擞、铿锵有力的下了起来,像一个人吃饱了饭一样,劲头比变小之前还要足。天空也一直阴沉沉的,像是灌了铅。大家见了失望极了 引章和阿青也一样失望,在房间里相顾无言,闷闷睡下。引章听着窗外的雨声,想着远方黄河岸边的胤禟,心里一阵比一阵烦躁。胤禟那里,说不定也下着雨,说不定比这儿还要大,他呢,还好吗?想着胤禟忽然又想起京城中的儿子,不知道他跟着宫嬷嬷习不习惯,有没有找额娘? 引章翻了个身,咬咬唇暗自决定,再等一天,如果明天雨不停,后天无论如何她都要离开这个地方,无论如何 老天爷并没有给引章面子,第二天,那雨下得还是哗哗的,从早下到了晚一气不拉引章一跺脚,眼巴巴等到天黑,便跑去敲胤禛的门。 “你有什么事?”胤禛见她突然来访十分诧异,眸子明显闪了一闪。 引章咬咬唇,终于轻轻道:“我,我想请四爷帮一个忙。”她见胤禛望着她在等着下文便继续道:“无论如何,我明天要摆渡过河” “我帮不了你,而且,这太危险”胤禛当即拒绝,道:“我劝你还是回京去吧。” 引章不管他的话,继续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四爷不肯帮忙,我只好自己去找。总之明天我非要过河不可。” 胤禛目不转睛打量着她,半响道:“你应该知道,你这么做很不理智。” “今儿我和阿青去过河边,其实河面虽然宽,河水除了中间一小截之外并不算急。这地方近河,出色的船夫未必没有。他们之所以不肯摆渡,无非是被前段时间洪水吓坏了罢了,并不是没有掌舵的本事。四爷对这儿比我熟悉,还请四爷帮帮忙如果四爷为难,就当引章没提过”引章又道,说完静静站着,等着胤禛回答。 其实引章早已想好,她既开了口就料定胤禛无法拒绝。试想,胤禛与胤禟是兄弟,而她这个九爷府的侧福晋有事求到了胤禛的头上,胤禛如果置之不理任由她去冒险,就是对兄弟薄情,在她千里寻夫不顾艰险的陪衬下这份薄情将会被放到最大他必将遭到旁人的鄙视和唾弃,别说胤禟,恐怕连胤祥都会因此而对他存有芥蒂。 这种大大玷污名誉的事,胤禛是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的所以,引章等得很坦然,面上的表情格外的坚定不移。 胤禛沉默好半响,瞟了一脸平静的引章,似是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也许你说的有道理,明儿爷带你试试” “谢四爷”引章大喜,向胤禛深深鞠了一躬。 “不必客气”胤禛虚抬了抬手。,有些有气无力。他是何等人物?引章琢磨半天才打定的主意他稍稍一想便通通透透,然而,他有什么办法呢?明知她是在逼他也只好答应 不过,一个人如果用自己生命的安全来逼另一个人做一件事,被逼的这个人心情也不会太坏就是了 引章主仆又是一夜无眠,两人的心情都十分复杂,引章是百味陈杂无限思念挂怀中含着隐隐的欣喜雀跃,而阿青则是深深的担忧。生于北方长于北方的她对水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她不像引章,对着滔天巨*顿起壮怀激荡之情,她只觉得头晕眼花、心惊肉跳比猛兽还要可怕。可是引章已经决定强行度水,她也无可奈何,唯有在心底暗暗祈求神明保佑而已 次日一早,主仆二人收拾了行囊,用过早点,便去胤禛房中找他。小何已经被打发原路返回,引章觉得既然马车过不了河,小何跟不跟着已经没多大意义了,何必让他也跟着涉险?而且多一个人,船就多一分重量,还不如让他回去。 胤禛也早已准备好了,见她们来点了点头,只说了句“走吧”起身便走。 胤禛主仆侍卫共六人加上引章主仆二人各披着雨披,骑着马,出了客栈打马往北。一路行去都是山路,路面积水不多,两旁淌着哗哗的水流,天空中雨也还在下着,溅起的水雾笼得一片迷蒙,远远近近草木披离。 两名侍卫打头,两名断后,胤禛四人在中间,俱是一言不发,只听到唰唰的雨声和踏水异常响亮的马蹄声。越行越远越偏僻,引章几次想问这是要到哪儿去没敢问出来,只好强忍着默默紧跟。 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前头的人终于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引章抬眼四顾,此处地势较为平坦,水面虽然极宽但水流明显比别处要缓,而且河道较直无弯,她心中一喜,正欲开口,胤禛已淡淡道:“下马,就在这渡河。” “好,多谢四爷”引章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四名侍卫早奔向远处,带着几个乡民从一处连着大河的水沟中缓缓推出一艘木船。引章看那船,两头尖尖,长差不多两丈,宽两米多,看上去很结实,十分稳重,船中间部分底部筛子似的钉着一条一条的木条,透过缝隙可见浊浑河水,这样可以很快的排走打入船中的河水。 “真是一条好船”引章甚喜,望望滚滚河水,对这船很有信心,再看那船夫,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带着斗笠,披着蓑衣,身板壮实,沉默寡言,对着滔滔河水毫无惧色,引章于是更有信心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40章 渡河 收费章节(16点) 第340章 渡河 “真是一条好船”引章甚喜,望望滚滚河水,对这船很有信心,再看那船夫,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带着斗笠,披着蓑衣,身板壮实,沉默寡言,对着滔滔河水毫无惧色,引章于是更有信心了。 阿青却觉双腿发软,尤其透过船底缝隙看到迅疾流淌的浑浊河水,她的身子不自觉微微抖了抖。 “四爷,就此别过改日重逢,再谢四爷”引章抱拳。 胤禛却瞅了她一眼,率先踏进了船,道:“我送你一程。” 引章蓦的睁大了眼,嘴颤了颤,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诧异道:“什么?不不,这,这怎么行四爷可是有公务在身,这——” “你还走不走?”胤禛有些不耐烦打断了她。 引章身子一紧,与阿青相视一眼,只好也上了船。随即,胤禛身边那从不离开的随从和一名侍卫也上了船。 船夫见他们都坐稳了,轻巧敏捷一跃上船,收起岸上侍卫手中拽着的缆绳,竹篙轻轻一点随即扔到岸上,船身微晃,摇摇荡了出去,船夫笔直立在船头,操纵着双桨。阿青身子绷得僵直,抓着船舷的手指节泛白。 “别怕,不会有事的”引章握着她的胳膊笑了笑。 “是,主子。”阿青勉强一笑,瞟了一眼船舷旁涡着漩的水流心头一跳,慌忙别过脸去。 船夫稳稳矗立船头,有条不紊操纵着双桨控制船只在浪涛间起起伏伏左摆右晃,犹如离弦的箭似的往下游而去,一点一点的往对岸靠拢。 此时,雨势渐渐小了,变成了飘飘细雨,迎风斜斜密飞,眼前也清晰了许多。引章不由松了口气,船上众人都松了口气,雨小了,起码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虽然天空依然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仍在变幻游走。 “这,这可快到对岸了吧?”阿青吐了口气殷殷相问。 雨势虽减,水流仍急,而且因下了两三天足足透透的雨,河面比平常宽了四五倍不止,船行其中想要靠岸谈何容易。 引章握着她的手捏了捏,微笑道:“别着急,一会就好了这儿不是靠岸的地方,等到了平缓的河段,河岸平稳无险,就可以靠岸了。” 突然之间“嘣”一声脆响,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在水里打了两个旋,众人不禁惊呼,东倒西歪,晕头转向跌成一团。 “怎么回事”胤禛低伏着身子紧紧抓着船舷向船夫喝道。话音刚落,“卡擦”又是一声脆响,仿佛什么东西给折断了 引章的心不由一凉。 “浆、浆断了,浆断了”稳稳持重的船夫也不由得惊慌失措起来,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你说什么大家抓稳,小心”引章失声尖叫,一时呆住了,没来得及多想,眼见又一个浪头袭来,慌忙大叫。 失去了掌控的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任由滔滔急流摆布无能为力。船身摇晃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打着旋,翻腾起跃,如同黑夜中失了控的野兽,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大家被撞击得差点脱了关节船被抛起,人的心也被揪紧着提到了半空,船安然落下,才敢喘一口气,然后在心底叹一声:终于还活着这种提心吊胆的滋味,非亲历简直无法形容出口 “你这混蛋,怎么掌的船不是说万无一失吗?要是出点什么事,你quan家的命都不够赔”胤禛的侍卫怒极冲船夫狂吼。这船上一个皇子,一个侧福晋,若是出了事,岂是闹着玩的? “我,我——”船夫吞咽一口唾液,喘着气想要解释什么,却只有喘气的份。 “你别骂他了,这是个意外,”胤禛伏低身子紧紧抓着船舷,虽然脸绷得老紧,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神情却还镇定,眼神依然锐利如昔,神态波澜不惊,斥了手下之后抬头向船夫沉声喝道:“你快想办法,不然,你也活不了” 引章对他顿时比任何时候都钦佩无比,他也是北方人,就算会水,水性必也不精,在这种说不定下一秒就能死去的时刻里居然还能临危不乱镇定如常,就连警告船夫的话也说得最简短有效,果然非常人能比。引章喘着气,收回向下游张望的目光,她知道胤禛必然也已发现,这船是被不知哪里横撞过来的大木头狠狠撞了一下,恰好撞在了船桨上,将断未断的船桨被船夫试着一摇动,立刻“卡擦”,绷断了 “这位爷,桨断了,我,我也没有法子了就看龙王爷高兴不高兴了”船夫一张脸稀烂,跟个苦瓜似的,差点没哭出来。 没了掌控的船只再也无法向对岸移动半分,随着急流而下,瞬间过了二三十里,水花激飞,浪花滔天,一众人的心绷得紧紧的,听了船夫的话更是面色惨然。阿青等还只是害怕、惊慌,引章和胤禛、船夫却更添了焦虑,这船照这样下去,迟早得碰上暗礁或是水中杂物,没准便是一个粉碎…… 引章紧抿着唇,一眨不眨盯着水面,只盼老天保佑,千万别又横空出现一根大木头她忍不住有些恼火瞪了那船夫一眼,若不是因为那船夫见雨势减小一时松懈疏忽,完全可以避开那撞来的木头,不至于弄到这等地步 众人晕头转向,随着乱撞乱冲的船东一下西一下被撞击磕碰得浑身是伤,阿青和胤禛那随从已经忍不住呕声大吐了。此时,雨已经停了,但船依然在浪涛中摇摆着疾行,河道越来越弯曲,越来越偏僻,也不知行了多久,更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再往下是什么地方、河道怎样你可清楚?快点想个法子难不成你也不想活了吗”引章忍不住又冲那船夫喝道。 “我,我——”船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引章没注意到,他的眼珠子不住闪烁转动,警惕的观察着周围,胤禛偶然一瞥,看清他的神情,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与此同时,那船夫一个猛子扎入翻涌的浪涛中竟弃船而逃了。引章等大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小黑点在水中浮浮沉沉拼命往岸边游去,再一转弯,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狗杀才狗杀才”随行侍卫恨恨咒骂着。 “人皆求生而不求死,这也怪不得人家。”胤禛却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他瞟了引章一眼,冷峻着脸色沉声道:“恐怕前边的河段不好走,不然那船夫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险跳下去,你要小心。” “四爷,我们会没事的一定会的”引章咬咬唇,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望着他。其实她很想说对不起,可是这时候说这个除了让人心里添堵增烦,还能有什么用呢? “但愿如此”胤禛挑了挑眉。 果然,船只转了个弧形的大弯,水流明显更加湍急,打着旋,冒着白沫,咆哮着,翻腾着,像一张张森然张开的巨口等着进食。船身明显的比先前愈加颠簸,出没滔天巨*中,晃得人身子骨几乎要散了架五人一言不发,一动不敢动,只是紧紧的狠命抓着能抓住的东西,努力让自己不被甩出这相对安全的船中。 “爷,四爷快看前边,前边”浑浑噩噩中,侍卫充满恐惧的声音尖利的响起,船中几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抬起头往下望去,这一望,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河道在前边分成了两条岔道,因为水流湍急,在三河交汇处,形成了巨大的漩涡,老远老远,便能看见那巨大的、旋转得让人只看一眼便心胆欲裂的漩涡,更要命的是,那漩涡不单单是大而且急,还将许许多多的烂木头树枝等杂物绞在中间团团转着,很快,他们乘坐这一条船也将成为盘旋环绕的杂物之一…… “怎么办,跳吧”引章咬了咬牙。 胤禛等却无一人回答,面面相觑。跳?他们都不是江南人,在这滔天翻滚的巨*中跳下去无疑也是死路一条。 时间不等他们的犹豫,眼看着越来越近,疾行的船速令人停止了思考和意识,呆呆的连跳也跳不动了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哗”的一声,大船已经被卷入漩涡,浑浊的巨*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浇头盖脑直灌而入,木头枯枝四下碰撞,眼前的世界,一片浑浊…… 不料,这水中竟屹立着一块巨大的石柱,“嘣嘣”连声脆响,船身撞击得粉碎,一片惊呼声骤然回响在漩涡的上空,瞬间,又消入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引章只觉身上一凉,她打了个哆嗦,觉得浑身火辣辣的疼痛,而且疲惫,迷迷糊糊闭上眼睛正想继续睡,脑子里猛然一个激灵:我没死我还活着 引章欣喜若狂,脑海中顿时一片清明,她睁开眼睛四下望望,天阴沉沉的,看样子快黑了。她不知道这是当天还是过了一天的时辰。入眼一片荒郊野滩的陌生,可是,她是真的还活着。因为身上湿漉漉的,被风一吹格外的冷,这才刺激了她的神经,让她醒了过来。 引章一时又悲又喜,心底蓦然有些凄凉。沉入水中那一刹那,她不由自主的便想起在云南遇险那次遭遇。那一次,也是遭遇水难,但却有胤禟有力的手掌紧紧握着不曾松开,地下涵洞那一段路,也有胤禟陪着她一起走,可是这一次,她以为她只能凄凉上路,做一个水底游魂,葬身鱼腹,不料,她还是活了 没有胤禟,那么其他的人呢?阿青、胤禛他们呢?引章大惊,挣扎着急急站起,脚下无力一个踉跄又跌倒在河滩上。她喘着气,捡了一根被水推上岸的木棍支撑着站起,四下张望,拼命呼喊,一遍遍的叫着:“四爷阿青四爷阿青你们在哪,你们在哪!” 她拼命的喊着,拼命的跑着,可是回应她的只有飒飒而过的山峰,抬眼入目,只有半山缭绕的白雾和孤兀凄鸣掠过水面的白鸟。引章眼眶忍不住湿润了,她拼命的眨着眼,咬着唇,她宁愿相信,他们跟她一样,都脱险了,只是大家所在的位置不一样而已。她不禁有些懊恼,她实在不该让他们陪着她一起冒险,可是实际上,她并不觉得有多险,唉,怎么就忘了想想他们是北方人的原因呢哼,要说就怪那船夫不好,如果不是他粗心大意疏忽了,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况,可是她也是的,为何不早早提醒他,看紧他呢…… 引章自怨自艾,百转千回,很快就泄了气不再想了,因为想了也是白想眼下最重要,是赶紧搞清楚在什么地方,然后速速找人打探胤禛和阿青等人的行踪。想到此她心头一紧,忙探手入怀拿出一个油布包裹,打开一看,银票、常用药丸、火折子、腰牌都在,不觉舒了口气。这腰牌是她从胤禟书房拿的,本来想着万一路上遇到麻烦还可以找官府帮一帮忙,现在有了这牌子,让人帮忙找人也方便多了 引章正要离去,突然发现前边不远处像是扑地趴着一个人,泥沙半掩,大半身子都泡在水中,只有肩头往上搁在岸上,水如果再稍稍涨一点儿,就可淹没口鼻。 引章心头一紧,顾不得别的,慌忙拄着拐棍跑了过去,大着胆子轻轻摇了摇那人,毫无反应,硬着头皮将他翻转过来一看,不禁惊呼道:“四爷?四爷四爷你醒醒,醒醒” 胤禛一头一脸的泥沙,嘴唇泛白,双目紧闭,脸上浮肿有好几处清淤,引章拼命叫着“四爷”使劲摇晃他,他依然毫无反应。引章有些慌了,伸出手指在他鼻下探了探,还好,气息虽然微弱,却还暖暖。 引章生怕河水涨起来淹没了他,不得不拖着他的胳膊使劲往高处拽。原本经过一番折腾下来,引章自己也是筋疲力尽、手脚酸软,昏迷中的人身子又格外的沉,此时她要把胤禛从低处往高处拽哪有那么容易?她使尽了力气拖着他,没走两步手一酸力一尽,“嘭”的一下,胤禛又被她摔在地上,而她自己则累得气喘吁吁。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41章 野外 收费章节(8点) 第341章 野外 引章生怕河水涨起来淹没了他,不得不拖着他的胳膊使劲往高处拽。原本经过一番折腾下来,引章自己也是筋疲力尽、手脚酸软,昏迷中的人身子又格外的沉,此时她要把胤禛从低处往高处拽哪有那么容易?她使尽了力气拖着他,没走两步手一酸力一尽,“嘭”的一下,胤禛又被她摔在地上,而她自己则累得气喘吁吁。 她满心着急,也顾不上考虑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忌讳,毫无形象拽着胤禛胳膊往前拖扯着,一扯一放加一摔,一寸一寸的努力往上挪,胤禛衣裳脏乱皱成一团,辫子上、头上不是水草就是泥沙,那情景狼狈滑稽极了,无论谁见了非要搂着肚子笑不可。所幸,无人看见不然,她是无所谓,冷面皇子的形象岂不是让她败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引章才把胤禛拖了三四米的距离,而自己大口大口喘着气,累得胸口发痛,浑身几乎要脱力了。 天色越来越沉,她咬咬牙,提一口气准备加大力气加快速度,不料刚刚拖着胤禛一条胳膊使劲往前拽时,胤禛凉凉的声音有气无力却清晰无比的传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引章一呆,“啪”的一声,胤禛的胳膊又摔在了地上。 “你在做什么?你……是谁?”胤禛又问。 亲人啊引章鼻子一热,眼眶也热了,差点带出泪水来。“四爷,四爷谢天谢地,您可醒了四爷,我是引章骆引章啊,我们没死,我们还活着,我们没死” “是,是……你,”胤禛有些诧异,他挣扎着要坐起来,挣扎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引章看着他那个样子其实很想去扶一把,只是不敢造次,身形欲动未动。正在犹豫,胤禛抬眼望了望她,没有祈求,也没有谴责。但引章立刻上前,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着坐了起来,道:“四爷,这儿近水,而且天就要黑了,稍作休息咱们快点离开这儿吧,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胤禛正要搭腔,突然扭头俯身搂着肚子狂呕不已,大口大口吐着清水,惨白的脸色因气血上涌涨得通红。 “四爷您慢点”引章想了想,不等他望自己,主动拍了拍他的背。其实说真的,看着胤禛这么狼狈大吐狂吐的样,她的心里反而镇定安定了不少,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他有一点人间烟火味。 “他们,他们—— 其他人呢?就只有我们俩?附近你可有找过?”胤禛吐够了,喘着气先问了这句。 引章心下一痛,惨然点了点头,低声道:“我都找过了,只有我们,他们,他们也许在别的地方,说不定也在想着找我们呢” 胤禛不说话,半响才凝重的慢慢的点了点头,道:“走吧”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引章忙把自己的拐杖递给他,胤禛接了,又瞅了她一眼,道:“你还是叫我四哥吧,荒郊野岭,恐多有不便” 引章一呆,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回过了神忙点点头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四,四哥”要说福晋跟侧福晋差别还是很大的,福晋可以管他们这些兄弟妯娌叫四哥四嫂,而侧福晋只能叫四爷四福晋。虽然说此刻情势特殊,但胤禛会这么说引章还是十分意外。 两人都磕碰的一身是伤,折腾得筋疲力尽,全身骨头像是被一根根拆了下来又重新装上去一样,酸痛得几乎挪不动步。天色近黑,夜路沉沉,远远望去,一山连一山,人影都无一个。有了云南的经历,引章怕极了走夜路,便对胤禛陪笑道:“四爷,不如我们在这山坳歇一晚吧,我有点累了而且,刚下过雨路面又滑,走夜路很危险的” 胤禛自己也累得半死,他虽然是个男人,而且向来不讲奢华享受,但天家子孙,平日里起居八座,奴仆成群,那生活再不讲究也非等闲可比,遭了这轮罪,他比引章更加难受多了只不过身为男人,引章都没说什么他怎么好意思开口说累呢? 引章此话一出,胤禛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不由松了口气,十分随意的点了点头,道:“好,就在前边那半山腰歇歇吧那儿地势高,这水再怎么也涨不上去” “好”引章点点头。 两人跌跌撞撞、一脚深一脚浅爬上半山,累得气喘如牛,饿得肚子抽筋,脚下直打飘。引章不禁有点委屈,无比的思念起胤禟来。如果此刻他在她身边,那该有多好只要他在,他一定会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她、呵护她,一切都会为她想办法去解决,哪怕什么也解决不了,而她至少可以肆无忌惮伏在他怀中大哭一场 可是此刻呢?此刻到了山腰,选了一个较为避风地方,引章只能主动笑着说:“四爷,不,四哥,您在这儿歇一会,我去找些柴禾来生火,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你行吗?”胤禛抬眼一瞅,问了一句,但并没有主动行动的意思。 “没事,小事一桩”引章勉强笑笑。开玩笑,她哪敢让胤禛去干活?人家问一句“你行吗?”表示表示,她应该觉得知足了才是 “小心点,别去太远。”胤禛点了点头。话说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坐等享受不太妥,只是他真心不懂该从何下手没把握的事他从来不做,这是他的原则,已经成为本能的一种原则。 这句话就当赚到了引章这么想,心里舒服了一点,点点头转身欲走,突然又回转过来,迟疑道:“四哥……随身带有匕首吗?能不能借我一用?” “可以。”胤禛望了她一眼,从靴筒拔出一把苍灰拙朴尺余长的匕首递给她。 “多谢”引章接过匕首,转身去了。 费了好大劲,引章才搂着一搂柴禾回来,此时,天已经黑了,沉沉的天空无星无月,黑得像锅底。幸亏她带着夜明珠,不然,摔死都没人知道。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42章 过夜 收费章节(8点) 第342章 过夜 费了好大劲,引章才搂着一搂柴禾回来,此时,天已经黑了,沉沉的天空无星无月,黑得像锅底。幸亏她带着夜明珠,不然,摔死都没人知道。 “怎么去了那么久”胤禛见她回来,下意识松了口气。 引章小心翼翼将柴禾放下,苦笑道:“刚下过雨,什么都是湿淋淋的,我只好拔开层层草丛,从底下翻到了一些稍微能烧的。还有,”她扬了扬手里两段山药,道:“这地方找不到什么吃的,庄稼没熟,菜地里大水过后连渣都不剩,连棵土豆红薯也没有好在我们运气还算不错,刚好我碰见那边有一处山体崩塌,露出了这山药不然——”引章笑了笑。 也许是看到了吃的,引章心底稍微踏实了点,心情也愉快了些,熟练的架起柴禾,将含有油脂易燃的枞树枝架在最底层,然后在上边覆盖些细细的干枝,跪趴在地上,身子向前倾,小心翼翼划亮了火石。 火光闪亮,引章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无声灭了。山上风大,这个位置即使背风,吹灭星星火苗还是易如反掌。引章佝偻着身躯,拢着手掌挡着试了几次,结果都失败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得不向胤禛陪笑道:“四爷,不,四哥,您能不能到这边来挡一挡风” 胤禛不声不响起身,在她指定的位置坐下,其实他本想蹲着,不过觉得姿势不雅,于是只好坐下。 终于生起火,望着橘红的火光,两人无论身心都下意识的松了松。引章一点一点的往上加着柴禾,火堆越燃越旺,亮堂堂的火光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寒冷。热气一熏,引章却突然喷嚏连天,浑身感到冰冷难耐,忍不住搂着身子发起抖来,牙齿也咯咯直响。 从水里出来,两人都是一身湿漉漉的,湿衣裳贴在身上,又是晚间,焉能不冷?只不过,饥饿和彷徨暂时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感觉不到冷,此刻烤着火,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反而比先前觉得更冷了 引章把山药埋在灰土里烤,哆嗦着道:“四哥,我再去找点柴禾来”也许只有旺旺的火,才能驱散身上的寒冷吧?此时此刻,除了面前的火堆,她又能寄希望于谁? “你先把衣裳烤干,告诉我在哪找,我去。”胤禛向着火光沉沉道,飘摇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的脸,一阵明一阵暗。 引章有些发怔,也有些哭笑不得,告诉他在哪找?不就是在这座山上找吗难不成他以为她找回来的柴禾是自动堆成一堆在那等着她去捡的? “还是我去吧”引章笑了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胤禛不再吭声,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四哥”引章忙叫住了他,情急之下倒想到了主意,捡了旁边没放进火堆一枝连枝带叶的枞树枝起身递给他,指了指前方笑道:“四哥你往这边去,转两个弯,往西去一点,山坡上有这种树,把这种树砍下来带回来就行了”说着把夜明珠也递给他,道:“山道太黑,四哥拿着吧。” “好。”胤禛点了点头,按照她指引的方向去了。 引章舒了口气重新坐下,挪近了近火堆伸展双臂向火。幸好这地方有枞树,枞树跟松树差不多,树干、枝叶中含有易燃的油脂,即便是生树也能燃烧,不然,她该怎么应付胤禛呢 胤禛没去多久便回来了,笨笨拙拙十分狼狈搂着拖着一大搂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枞树枝回来了。引章忙站起来接他,看着想笑,他还真是可以,也不知道弄两根藤子捆一捆 火添得很大,火光照得脸上亮堂堂的。引章将烤熟的山药用树枝扒了出来,捡起一段拍了拍,吹去表皮的灰,递给胤禛笑道:“四哥请,山药味道还不错的,将就将就吧” “多谢”胤禛接过,又道:“这已经很难得了”水患过后,能找到这么点吃的已经是老天爷眷顾了。 掰开山药,雪白的内瓤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味直冲入鼻,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诱惑不能不大。两人狼吞虎咽、形象全无各自低头吃着手中的东西,谁也没瞧见对方牢里放出来的饿样 填饱了肚子,烘干了衣裳,烤着熊熊的火,天上没有下雨,两人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比从前高床软枕、锦衣玉食还要满足。 “四哥,你先睡吧,我看着火。等下半夜我叫醒你换我睡,行吗?”引章笑着提议。 “你先睡吧。”不出引章意料,胤禛果然会这么说的。“不过爷有一事想请教,头先你说的土豆红薯,是什么?” 引章顿时愣住,胤禛还真是个怪人,这时候还想的起来问这个。不过,她顿时又来了精神,如果因此而使得土豆红薯得以大力推广,不也是好事一件吗? 引章打定主意,便跟胤禛大说特说土豆红薯的好处,不挑地、产量高、耐干旱、容易护理,而且味道也很好,跟山药差不多。更重要的是,土豆红薯比任何一种作物更能帮助百姓度过饥荒。 胤禛听了便问跟玉米、水稻、小麦等比起来如何?引章也没夸大,从产量、生长条件等方面很客观的做了分析比较,胤禛虽没说什么,神情却十分专注,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闪闪发亮。 “多谢你。”末了胤禛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四哥客气了”引章笑笑。反正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胤禛会不会跟老爷子启奏或者跟地方官沟通,下令推广,那就不是她的事了。她只有意无意说了一句:“大清国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不适合土豆红薯生长的地方好像还没有呢” “天色不早,你先睡吧”胤禛抬头望了望深邃无涯莽莽无际的穹窿说道。 “好。”引章点了点头,靠着树干合目而睡。 不知不觉,她好像不再害怕他了。其实他人还是不错的,只是说话直白简扼,让大多数圆滑世故喜欢打哈哈的人人受不了,所以他的性情被人越传越怪,也对不了解他的人产生了影响。引章自己就是深受此影响的人之一。但是她却觉得,其实她很欣赏他这种说话做事的做派,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43章 误入 收费章节(16点) 第343章 误入 不知不觉,她好像不再害怕他了。其实他人还是不错的,只是说话直白简扼,让大多数圆滑世故喜欢打哈哈的人人受不了,所以他的性情被人越传越怪,也对不了解他的人产生了影响。引章自己就是深受此影响的人之一。但是她却觉得,其实她很欣赏他这种说话做事的做派,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身心俱疲倦极了的人一睡能够睡得很死很死,意识就像沉到了深黑的潭底,再明亮的阳光都无法到达,什么半夜醒来接替之类的话都是浮云 引章舒坦的伸了个懒腰,微微睁开眼,云层很薄,居然有淡淡的阳光。久违的阳光啊真叫人愉悦 阳光?阳光引章惊得一个打突坐直了身,睁大着眼望着对面波澜不惊神色如常的胤禛,“四,四哥,我,我,我——” “醒了?睡得还好吗?”胤禛嘴角微不可觉扯了扯,眼底蕴含着一闪而过的笑意,声音里也带着戏谑的调侃。 引章羞愧极了,垂着头红着脸讪讪道:“四哥,真,真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 “无妨。”胤禛静静瞟了她一眼,只两个字,引章的心却没来由一安,愧疚尴尬之情也减去了十之八九。 这两个字如果从别人嘴里吐出来,不过是随口的客套话,实际意义几乎等同于零,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引章明白这是他心底最真实意思的表达。他既不介意,她又何须挂怀做无意义的愧疚? “四哥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引章理了理头发说道。 “还是赶路吧,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人家。”胤禛举目四顾,眼底闪过深深的忧虑引章却没有看见。 “那好”引章微笑着起身。 两人蹒跚下山,引章望了望四周,道:“四哥放心,我相信不远处一定有人家的,你看这儿有庄稼地,说明并不是荒郊野岭。地上还有牛踩踏后留下的脚印,咱们沿着找去,一定能找到人家。” “好,依你。”胤禛气喘吁吁,有气无力,脚下软绵绵的。 引章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昨晚一夜没睡所以无力,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暗暗祈祷赶紧找到人家,好让胤禛好好休息休息。 引章带路,胤禛在后住着拐杖跟着,蜿蜿蜒蜒的小路泥泞不堪,坑坑洼洼尽是水。胤禛的呼吸有些喘了起来,引章更觉内疚,没想到他会累成这样。她脚下不觉放慢了,心头却更加发急。 不过,两人的运气还真不错大概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眼前就出现了一片稀稀落落的村落,引章精神一振,回头笑道:“四哥,四哥,你看前边有人家啦咱们找到人家啦” “是,快,快过去”胤禛脚下不稳,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喘得有气无力。 “四哥你能撑得住吧?”引章想了想,终于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不料这一扶,胤禛整个身体大山一样向她斜斜倾压过来,差点把她掀到旁边沟里。 “四哥小心”引章暗暗叫苦,使劲扶稳了他,见他没有主动的意思,也不好意思推开他,咬咬牙,只得扶着他一路前行。 村子里一片狼藉荒凉,杳无生气,怪异的沉寂中透着森森阴气,引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像嗅到了死神的气息。 好不容易拍开一家门,开门的是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身上的青灰短打浆洗得发白,身板挺直,容颜憔悴,胡子拉喳,见到他们瞳孔明显放大,上下打量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半响才诧异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他不问“你们是谁?”也不问“你们有什么事?”而是问“你们,怎么进来的?”引章听得莫名其妙,如果不是因为情势所逼,她一定以为她遇上了疯子 可是此刻,她只能故作镇静,向他笑了一笑,道:“这位大哥,我们兄弟二人路过贵宝地,我四哥累了,想要借个地方歇一歇,行吗?” 那人眼睛一眨不眨在他们身上打量来打量去,恨不得在他们身上看出个洞来才罢似的,半响才点了点头:“进来吧” “多谢”引章大喜,扶着胤禛进了黄泥小院。 “阿恒,是谁呀?”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伴随着阵阵咳嗽。 “我也奇怪呢,爹”叫阿恒的男子应道。 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引章咬咬牙,强撑着扶着胤禛进去,陪笑道:“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打扰了” 引章话音刚落,老人已出现在门口,一双眼睛炯炯打量着他们,眼中闪烁着跟他儿子一样怪异的光芒。老人年纪五六十,很瘦,胡子花白,但看起来还很结实。 引章向他点了点头,扶了胤禛进去,经过老人身边时,老人觑了胤禛一眼,一把抓住他胳膊,吃惊道:“他怎么了?” “啊?什么?”引章一愣,顺着老人的目光扭头去看胤禛,这一看惊得心都凉了半截,胤禛双目半睁半闭,喘着气,脸色飞红,嘴唇却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引章伸手在他额上一探,变色道:“糟了,他发烧了老人家——” “你们不能进去,快走”阿恒突然将父亲一把拉在身后,满脸警惕后退两步,张开双臂挡住了引章的去路,好像在拦着瘟神一样,皱眉道:“没听见我的话吗?快出去” 引章又气又急,耐着性子陪笑恳求道:“老人家,阿恒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吧让我哥哥在屋里歇一歇,我去找大夫,求求你们了” 阿恒眉头皱得更深,眼底一片讥诮,冷冷一笑,道:“找大夫?” “好了好了,快让他们进来吧”老人轻轻推开阿恒,叹道:“谁背着房子走路呢快进来,快进来” “可是爹他们——”阿恒跺脚,比引章更加又气又急。 “反正,咱们这儿也就这样了,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分别呢?与人方便,也是阴德一件啊”老人叹了口气,神情无限的悲苍凄凉。 阿恒还想坚持什么,终于默默的忍住了,他锐利的目光转向引章,冷然道:“你老实说,你们从哪儿来到这的?” 引章不懂这有什么关系,但人家这么问必有人家的深意,她不敢撒谎,便如实说了。 阿恒目光闪烁,点头冷笑道:“原来如此,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你们进来吧引章他们哪里知道,这村处在的位置相当于一个半岛,一面是绝壁,两面环水,只有一条道可通往外边,而那唯一的通道如今…… 阿恒说着让开了路,见引章趋趋趔趔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帮忙扶了一把,脸却远远的扭在一旁,身子向后倾斜偏着,一脸嫌恶警惕,紧绷的五官分明表现出他憋着呼吸。 “多谢。”引章尽量使自己的声调跟这两个字的含义符合一致,她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接受别人帮助时感到最不爽、最窝囊的一次就是从前她讨厌胤禟无事献殷勤时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将胤禛弄到了炕上平躺着,老人将薄薄的旧棉被盖在他身上,摇头叹了叹气。 “老人家,阿恒哥哥,谢谢你们劳烦你们帮忙看着我四哥,这儿附近哪里有大夫,我这就去请大夫”引章拭了拭额上汗珠,根本不敢耽搁半刻。 老人父子相视一眼,却都未回答她的话。 “老人家?”引章的心突然紧紧揪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起,弥漫了所有的意志和神经。她睁大着眼,一眨不眨望着老人,眼中满满皆是祈盼和哀求。 老人抬手挡在唇边扭头向旁咳了咳,避开了她的目光,阿恒望着她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引章手上一紧,捏着满把的冷汗。 阿恒眼底突然涌现出悲愤怨恨的神色,恨恨道:“我们村叫李河村,大水过后发了瘟疫,如今出村的道路早就被官兵封死,没人能出去的你说请大夫?嘿嘿,你说你能请得来吗” 引章脑中“嗡”一声响,眼前一黑扶住炕沿,一字一字吃力道:“你,你说,什么?瘟疫?” “不错。”阿恒眼角抽了抽,冷笑道:“算你们倒霉” “官府这些混蛋,怎么能做这种事”引章气得发抖。 “唉”老人长叹一声,仰头眨着眼,眼中似有泪水。 阿恒望了父亲一眼,愤愤道:“狗官不都是这样我爹带着全村老小在风地里跪了一天一夜也求了一天一夜,那些狗日的看都不看一眼但愿老天有眼,总有一日天道轮回,教他们都不得好死” 引章听着他阴森森怨气冲天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老人家,是村长?还没请教贵姓?” 阿恒点了点头,道:“李河村只有李、吴二姓,我们姓李。” “原来是李伯伯”引章对着他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听完阿恒的话,引章的心反而镇定了下来。她总有这种本事,越是面对糟糕的事情越能能静,也越能激发斗志。 “人家封村,咱们也不能乖乖等死呀”引章轻轻叹道。 “不然能怎样”阿恒冷笑,道:“村里本来近二百户人家,五六百人,能逃的早已逃了,不该死的该死的也已死了,如今只剩不到一半人口,还天天都在死人” 引章听得心神一跳,暗暗难过。没有什么事比人的性命更加重要,那些下令封村的家伙就不怕报应吗 引章正欲开口,躺在炕上的胤禛脑袋轻轻动了动,暗哑虚弱的嗓音喃喃道:“水,水……” 引章心里一惊,不由得暗暗叫苦,别的暂且都不说,胤禛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呢 “四哥,四哥,你忍忍,四哥听得到我说话吗?”引章轻轻摇着他,望着他绯红潮热的双颊,半开半合散涣的眼神,忍不住一阵难过。 这时阿恒端了一碗水过来,一手稳稳端着碗,一手轻轻抬起胤禛后颈把他稍稍扶了起来,准备喂他喝水。 “放着别动别给他喝”引章精神一振,忙出声制止,一把夺过那碗水,看到阿恒有些不悦的目光瞪着她,忙笑道:“阿恒哥,多谢你好意,可是这水是生水,村里既然发生了瘟疫,这水也不干净,不能这么喝” “这是刚打上来的井水,没有什么不干净。”阿恒望望清净见底的水,脸色沉了下来。 “看起来干净不代表真的干净”引章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前段日子下大雨,涨大水,许多脏东西随着水流被冲洗到河沟水渠中,有的渗入地下,井水也很可能被污染了这水看起来没什么,但水里很可能含有很多细菌,喝了这水会生病的” “这,这会生什么病?”阿恒一呆。 “肠胃病,肚子疼,拉肚子,打摆子,发烧,呕吐都有可能”引章道。 “等等等等,你说的这些——”阿恒和李村长相视一眼,忙又急急问道:“那,该怎么办?” “当然是用干净的锅把水煮滚了,用滚水把茶碗烫一烫消消毒再喝哎哟,阿恒哥,我四哥口渴,我能借你家厨房烧点水吗?”引章这时才想起四阿哥还,于是忙忙说道。 “我帮你烧便是”阿恒当即答应,又道:“你是大夫吗?你说的那些症状我们村染病的人几乎都出现过,是不是喝了煮滚的水病就会好了?” “哪有那么简单”引章苦笑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大夫,不过稍微懂得一点医药常识而已如今瘟疫弥散,不用药是不行的对了,我随身带有常用药的”引章一拍脑袋大叫着,差点自己想掐死自己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胤禛显而易见是伤风着凉引起的头疼发烧,可能还有被卷入水中时喝了水肠胃也有问题,这些药她都带有的啊 引章眼巴巴的望着阿恒。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44章 瘟疫 发怒(二合一章) 收费章节(24点) 第344章 瘟疫 发怒(二合一章) 引章眼巴巴的望着阿恒。 李村长忙向阿恒挥了挥手,让他去烧水,双眼发亮望着引章,殷殷切切道:“姑娘,您,您带有药?可以治病吗?您,您若是能治好全村瘟疫,让小老头做牛做马也是甘心”他声音发颤,语带呜咽,说着起身双膝一弯就要给引章跪下。 “老村长使不得我会折寿的”引章鼻子发酸,顾不得为身份被人看穿而发窘,忙用力扶了李村长起来,为难道:“我带的药不多,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毕竟不是对症下药啊而且,瘟疫既然爆发,不单单是药的问题,还有许多别的方面需要注意的老人家你放心,我这四哥最聪明不过,等他醒过来,他一定会有办法现在您让我想想我们该怎么做,能让大家可以撑更长的时间。” “好,好姑娘,你慢慢想,只要你说,我们一定照做”李村长眼睛大亮,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声答应,又道:“姑娘,还不知怎么称呼?” 引章稍一迟疑,笑道:“我们姓龙”她实在不敢给胤禛改姓,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如此。 “龙姑娘”李村长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引章回以一笑。 一时阿恒烧好了水端了过来,引章忙接了过来,笑道:“多谢”她轻轻将滚水吹凉了些,掏出油纸包,捡了退烧的和治疗腹泻的药丸喂给胤禛吞下,胤禛意识迷迷糊糊,见引章将什么递到唇边,下意识张嘴吞咽了,只干渴的嘴唇碰到水时不知从哪生出来的一股力气,如获甘霖猛的一气喝完了一大碗,心满意足头向下一沉,合目沉沉睡去。 引章微微苦笑,心中不觉叹道:四爷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吧喝口水也急得跟什么似的她替他盖好薄被,坐在一旁守候着。阿恒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药瓶,跃跃欲试又不好启齿,急得不断的搓着手。 引章一抬眼见他如此,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每样药留了三颗,要来干净干燥的碗装着,盖好,将几个药瓶统统推到阿恒面前,道:“阿恒哥,这些你拿去吧帮不帮得上忙我就不知道了”说着她指着瓶子一一告诉他,这是治腹泻的、这是退烧的、这是头疼的等等。 阿恒大喜过望,连连称谢,那种感激的眼神引章简直觉得受之有愧。阿恒顾不得多说,将药瓶拿在手里,向李村长说了声:“爹,我到大壮、二牛、三堂叔他们那边去一下” “快去吧”李村长叹息着点点头。其实他何尝不知引章的药未必有效,但只要有一丝丝希望,谁又肯放弃呢 “阿恒哥等等”引章心知他要去哪,忙道:“瘟疫最易感染,你告诉他们家里人,碗筷不要跟病人混一块用,病人住的房间要打开窗户通风,屋子里最好消消毒,还有,接触病人时记得戴上口罩防止传染,没有口罩可用滚水煮过消过毒的毛巾代替,总之,尽量小心,别让病人传染给旁人” “你听见了,等会多叫两个人,挨家挨户嘱咐一遍,还有,叫大伙千万别再喝生水”李村长也忙吩咐道。 “我知道了”阿恒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龙姑娘,看得出来您比我们懂得医道,只要您说,我保证全村人一定照做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李村长忍不住再次恳求,忧心忡忡。 “老村长,您别这样我现在跟你们一样处于此处,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引章望着他,双目炯炯。尽管此刻,她还不知道她能做多少,能做到何种地步,但,决不能一事不做。 “瘟疫最怕传染,”引章缓缓说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防止传染的范围扩大,李村长,劳烦您召集全村人,腾出几间通风透气、干净房子,将已染病的村民按轻重程度不同隔离开来。饮食方面要干净,苍蝇爬过的、过夜的、变质的、大水泡过的、不正常死亡的鸡鸭牲畜等都不要食用还有环境方面……”引章一条一条,一句一句,环境、水源、食物、消毒、动物尸体处理、病人隔离、预防传染等等将所能想到的详详细细都说了一遍,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说完。李村长凝神倾听,一字都不肯漏下,听完了便急急起身,道:“龙姑娘,多谢你事不宜迟,我这就召集全村人去” “好,我要留下来照顾我家四哥,就不陪您去了”引章笑了笑。 “别这么说您已经帮我们很大忙了”李村长笑笑,向她点点头,急急去了。 引章转脸看着平躺在炕上的胤禛,双颊潮红似乎减退了一点,依然神智不明,她伸出两根指头,轻轻放在他鼻端探了探,呼吸虽然炙热却绵长有力,引章无声舒了口气,看来那药还挺有效的她望了一眼盖着搁在炕头小桌上的粗碗,心想等晚上再给他灌两颗估计就好了 耳畔隐隐传来“铛——铛——”的钟声,想是李村长在鸣钟召唤村民,引章不觉出了门,倚在门边,仰头望向那钟声传来的方向,她不觉想象着老村长向众村民嘱咐宣讲的情形,想象着村民们的反应。老村长的人格魅力无可置疑,而原本陷入绝境的村民们,突然发现了一丝曙光,哪怕是幻境,他们也必定宁愿相信引章想着想着,心里突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沉甸甸的,又酸又涩。 老村长必是一个很好的演说家,他的演说也必建立在他无私的人格魅力和威望上,不到半个时辰,引章便听得外边响起了脚步声、人声和扫地、清理杂物、疏通阴沟等干活的声音,声音并不很响,但终究有了生气,打破了沉沉的死气。 老村长一去足有两个时辰才回来,引章肚子里只有头天晚上吃的一段山药,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胃里空得能装下一头牛她突然好羡慕胤禛,他倒好,病倒了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不用受着饥饿的折磨,不像她,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日头偏西,李村长才匆匆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竹藤食篮,一进来便满脸歉意连连说着“对不住”,将食篮盖子小心揭开,一阵小米粥的香味冲鼻而来,引章空瘪瘪的肚子好像突然之间拥有了异能,灵敏度一度超过了鼻子,鼻中才刚嗅到香味,腹中已经咕咕响了好几声了 “龙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李村长搓了搓手,更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忙将那热气腾腾、澄黄如金的小米粥端了出来,笑道:“龙姑娘,您将就些儿吧放心,这都是干净的,干净” “谢谢村长,那我不客气了”引章口水快要流出来了,端起碗吹了吹,不紧不慢喝了起来。其实她饿得要命,恨不得狼吞虎咽一下子全部倒进肚子里,可是当着外人,她怎么也得矜持点不是?再说了,粥只有一碗,尽管水多米少,在这并不富裕的灾后小村里仍是十分宝贵的,她可不指望喝碗这碗还有一碗,就有她也不好意思再要所以,慢慢品尝吞咽,起码嘴里还能多一刻停留食物的味道,对于一个饥饿的人来说,这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了 “李村长,我的名字叫引章,您叫我阿章好了,还有啊,千万别‘您’啊‘您’的称呼我,我怎么受得起呢”引章无比留恋的眼神离开了搁浅在碗底的几粒金黄粟米,轻轻放下碗微笑道。 李村长一怔随即笑道:“好好,那么老朽放肆了阿章”他顿了顿,又低头歉意笑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本就不富裕,遭了灾更是什么也没有了,让你受苦了晚上有玉米馍馍,你再忍忍?” “我没关系的,”李村长那种极度过意不去又无能为力的语气让引章也感到极度过意不去和无能为力,她尽量使自己的神情气态看起来不是那么饥饿,瞟了胤禛一眼,道:“只是我四哥,等他晚上醒过来,能不能喝上一口热乎乎的小米粥呢?”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得把未来的雍正爷伺候好了啊,说不定这碗粥救了他的命将来也救了她的命呢 李村长一怔,忙点头笑道:“好好,当然可以阿章,你陪着这位四公子吧,我去看看大伙儿都干得怎么样了”说着又转身出去了。 掌灯时分,李村长和阿恒才一起回来,两人面色都显疲惫,但精神气却十分充足,显见是劳累了大半天了。 彼此招呼过,阿恒便到灶下去做吃的,李村长点燃了豆大的油灯移至炕前,半眯着眼觑了觑胤禛,关切道:“四公子,他还没醒吗?” 引章轻轻摇了摇头,道:“还没呢,不过他脸色好了许多,烧也退了些。等会我再喂他吃一颗药,可能就好得快些” 李村长瞧了瞧胤禛的脸色,又在他额上轻轻抚了抚,果然好了不少,他不觉轻叹,喃喃道:“要是,有多一点药就好了……” 引章在心里苦笑,默然无语,只好装作没听见。虽然李村长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是她听了还是会感到难过。 不一会阿恒已经做好了饭,用盘子盛了两个金黄的玉米馍馍、一小碗跟水差不多的小米粥端了过来放在木桌上,笑道:“龙姑娘,你吃吧锅里还熬着些小米粥,预备给四公子留着呢爹,咱们过去吃。” 引章欲言又止,她本想说跟他们一起吃,突然想到这中间多半有差别,既然人家好心好意瞒着她,她又何必非要撕开这一层呢?引章笑着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玉米馍馍入口既粗糙又干硬,吞咽得直挂喉咙,可她知道这也许是他们最好的口粮了,父子二人背着她,吃的还不知是何等不堪之物呢引章只吃了一个馍馍,喝了了半碗小米汤便没再吃了,省一点是一点,她总不能只顾她自己。 不一会李村长和阿恒吃好过来了,阿恒一眼瞥见她剩下的馍馍,眼中骤然闪亮的光芒没能逃开引章的视线。想想也是的,阿恒正当青年,干活最多,消耗自然也多,见到食物焉能不两眼发光?可越是青壮年,在饥荒时仗着自己身体强壮越吃得少,节省下来的口粮先供给老人和孩子,而往往结果是,第一批倒下的就是他们。 引章不等他们父子开口询问便忙笑道:“我胃口本来就小,吃不了那么多,这种天气放过夜是会变质坏掉了,不如阿恒哥你吃了吧”说着将盘子递在他面前。 阿恒望了他爹一眼,本来想拒绝说留给她明早吃的,一听引章说明早就要坏掉不能吃了,这才不好意思笑着接过,感激道:“生受你了,龙姑娘”他又不傻,怎么不知引章这是有意留下的呢 阿恒说着掰了一半分给李村长,李村长摇摇头伸手挡了挡,微微笑叹着道:“你吃吧,你明天还有很多活要干呢”阿恒这才没再坚持。 引章瞧着不由得想起幼年时母子母女三个在骆家小院的生活,她眼睛不禁有些发酸,心里暗暗发誓,等出去了,她一定要好好的帮他们一把 “阿章,你坐一会,我去院子里烧一烧艾草熏熏蚊虫。”李村长说着起身。 阿恒忙道:“爹,你陪着龙姑娘在屋里吧,我去” 引章精神一振,忙道:“艾草剩的可多,若多的话除了院子里、屋子里,叫人在村里各处都烧上吧,蚊虫叮咬也是会传播疾病的,咱们此时没有别的法子消毒,艾草算是最好的了” 阿恒听了忙起身,道:“有,艾草河滩、后山坡下都有很多,爹,我去给大家说,院子和屋子就交给你了。明儿天亮了,我再带人多多采些回来” “好,快去吧”李村长点点头,手上已经忙了起来。 “外边天那么黑,要不要点个灯笼?”引章的手已微微抬起,差点要探手入怀取出那颗雀卵大的夜明珠终于忍住了。虽然李村长和阿恒都是好人,但如果面对的诱惑太大,她就不敢肯定了,毕竟,人总是有劣根性的就好比那句话说的一样:不是不背叛,而是值得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大 “无妨。我们走惯夜路的,怕什么呢”阿恒笑了笑,坦坦若若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中,仿佛如鱼得水,丝毫不见拘束凝滞,看得引章好生佩服。 引章也不闲着,点燃了艾草,帮着李村长一块将院子里各处细细熏了一遍,又在几个角落和阴暗的地方燃起一小堆,袅袅升起的烟气在黑夜中散发着刺激的草药味,但这却是令人安心的药味。 而后二人又进屋,用艾草熏了角角落落,熏得满屋皆是艾味,这才熄灭,轻轻关上门窗。 这一熏除了熏死蚊虫,居然还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把躺在炕上的胤禛给熏醒了 胤禛昏昏沉沉之间,被一阵一阵富有刺激性的药味冲击着神经,恍恍惚惚便睁开了眼,鼻子一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引章听到他终于发出了声音哪怕这声音是咳嗽也够叫她高兴了,她忙上前轻轻摇了摇他:“四哥,四哥,你醒了吗” 胤禛微微张开眼,屋里黑魆魆的墙壁、简陋的陈设、如豆的昏黄灯光让他感到一阵迷茫,见到引章欣喜期盼的脸庞才稍稍定下心来,疑惑道:“我们这是,在哪?” “在一个叫李河村的地方,四哥你病了所以——你现在觉得怎样?没事了吧?”引章双目炯炯盯着他,见他强撑着要坐起便扶了一把。 “我好多了,只有点头晕而已这位——”胤禛点点头,目光落在李村长脸上。 引章忙给他介绍,胤禛听了向李村长点了点头,拱手道:“叨扰了老人家” “不敢,不敢四公子太客气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村长见他气度雍容,神态冷峻高不可攀,虽病中初愈,自有一种令人不敢逼视之神情,竟下意识一阵紧张,不由自主起身笑道:“四公子想必也饿了吧?我去把小米粥端来,还在锅里热着呢” “谢谢村长”引章笑了笑。 一时李村长端了碗来,笑吟吟递给引章,笑道:“快趁热喝,病人喝这个正好” 引章接过,递到胤禛唇边,胤禛神色一滞,抬起眼皮不经意瞟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喝了大半碗。热乎乎的食物下肚,由身至心一片舒坦,他的精神也恢复了几分,眼神也更明亮了,扫视一眼,淡淡道:“这儿叫做李河村吗?爷记住了今儿你恐怕累坏了吧?下去休息吧,明儿一早咱们好赶路” 引章闻言只有苦笑,她将留下的药丸摊了两颗在掌中递到胤禛面前,道:“四哥再服两粒药吧” 胤禛不是逞强的人,一言不发接过服下,警觉而锐利的眼光在李村长和引章的脸上扫过,缓缓道:“这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我们走不了了?” 引章还好,李村长身子一震,惊诧的目光睁大着望着胤禛佩服极了,他们还什么都没说,而他居然就这么问了 “四哥所言不错”引章叹了口气,望着李村长苦笑道:“村长,您跟我四哥说说吧” “好,”李村长点点头,虽然眼前两人都没表明身份,但凭着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和那双洞察世态人情的眼睛,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因此,他虽说了“好”却不肯轻易开口,他要先在脑子里理一理、过一过、盘算盘算怎么说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此事说来话长……”李村长叹了口气,在这一叹之间,他已经完全入戏,声音语调外加面部表情,统统跟前一秒完全不同了李村长望了胤禛一眼,缓缓开口,从二十多天前说起,向胤禛和引章娓娓道来…… “混蛋混蛋这该死的狗官,混蛋”胤禛听到一半脸色已经阴沉得十分难看,紧紧握着拳,气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按捺着听完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心情激荡牵扯了心肺,他忍不住握拳挡着唇躬身大咳起来,咳得脸上又泛起一片鲜艳的潮红。 “四哥,四哥”引章没想到他听了会这么生气,忙拍了拍他的背,背着李村长向他使了个眼色,劝道:“四哥身体初愈何必动怒呢” 胤禛猛然回过神来,不错,等他脱险之后,要怎么收拾那帮人不行,何必在此生气?以目前身份来说,在李村长面前如此表现岂非失态? “这些狗官如此荒唐做派,为何你们不上告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呢?”胤禛缓了缓情绪不由发问。 李村长闻言冷笑,唇角勾起一抹凄凉,既悲愤又无可奈何道:“四公子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处官官相护、上下勾结,告了也是白告,没准还把性命告丢了呢不单单我们这儿,这些年以来,临近的柳林镇、下枣镇、三泉镇还不都是这样的?唉,也不知枉死了多少人两位举止不俗,料想非我辈之人,哪儿知道我们小老百姓的苦处呢命如草芥啊也不过活着一天算一天罢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胤禛听得血脉都要炸了起来,不单单这儿?还有别的镇也是这样这些狗官仗着天高皇帝远还真是胆大包天,这种灭绝人寰、丧尽天良的事都做得出来,半夜扪心自问,就不会觉得有愧、不怕报应吗 不行大清的江山决不能毁在这些人的手里既然他知道了,他非一个个把他们全部揪出来不可,新帐旧账一起算 胤禛气冲脑门,脸色铁青,目光闪烁,胸膛一起一伏,显然是气得发狠了李村长在一旁默默无言,怔怔的望着虚无一物的前方,面上一片凄凉。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45章 交易 收费章节(24点) 第345章 交易 引章也不敢说什么,亦默默无言在一旁,偶尔瞟了李村长一眼,她才猛然惊觉,姜果然是老的辣,这李村长还真是能说会道,三言两语不但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还把胤禛的脾气彻彻底底激出来了 “眼下,你们有何打算?”胤禛的目光缓缓转向李村长,盯着他,面上已恢复了平静。 “说起来要多谢令妹”李村长凄楚面色一收,身板挺了挺,面上换上了由衷的感激和庆幸之色,向胤禛微微笑了笑,将引章所交代嘱咐及村民们依言所做行动一一道来。 胤禛听罢不觉点头,别有深意瞅了引章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复杂,他凝着她无不遗憾叹道:“可惜,你是个女人” 引章身心大震,吃惊的睁大眼抬起头望着他,微微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惜,她是个女人?什么意思如果她是个男人,他准备将她招入麾下吗?这么说她做女人做得真是失败,引不起人半点怜惜爱慕不说,还居然让人来这么一句引章沮丧极了,也泄气极了 可是不对啊她猛然想到,如果她是男人,那胤禟怎么办?不错,至少胤禟把她当成女人,胤禟还爱着她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沮丧和泄气减少了些,又恢复了信心。 “四哥,你,你可真会开玩笑”引章呵呵笑了笑,不敢任由这个危险的话题继续下去,秀眉微蹙,望了望李村长,又望望胤禛,苦笑道:“可是我能做的仅此而已,没有药材,也没有消毒水,更没有粮食,大家能不能撑下去、能撑到哪一天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到这个问题,老村长也只有苦笑而已。胤禛不语,冷不防却向引章问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银票?” 引章一愣,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实话,一想既然胤禛信得过李村长,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便老老实实道:“还有八千两。” 李村长眼皮霍然一跳,吃惊的神色一闪而过,胤禛却没来由小小瞪了她一眼,像是小声哼了一声。引章摸不着头脑,好一阵方想到,是了,人家四爷简朴惯了,哪像她啊,出趟门带着这么多钱,果然是个暴发户派头 “不知四哥有何打算?”引章被他一哼,差点又叫回“四爷”去了。 “买东西。粮食、药材、消毒的明矾、石灰,统统用钱买。”胤禛说话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四哥是想用重金买通守卫的官兵?让他们代买?”引章明白了他的意思。 胤禛点了点头,冷冷道:“他们守在这儿大半个月了,一个外财也没法,料想对这笔买卖会感兴趣”胤禛说着扭头看向引章,道:“这种事你应该比较拿手,明儿一早让李村长陪着你去跟他们谈一谈” “哦,好的”引章不懂他这话到底是夸她还是赞她都只有老老实实的点头答应,然后转头向李村长笑了笑,道:“可还有别的什么要买?村长您好好想一想,到时让他们一并买回来” “哦,哦”李村长还停留在对八千两银票的震惊中,说话也有点吃吃艾艾的。八千两,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可引章随随便便就张口说来,而且胤禛叫她用来行贿买东西时,她半点犹豫不舍的神情都没有,可想而知她富裕到什么程度李村长虽然暗暗吃惊,但他是个聪明人,不该问的绝对不多问半句,他只向引章二人感激道:“两位,大恩不言谢小老头这会说什么都是白说,如果李河村能逃过此劫,两位就是全村人的大恩人,将来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村长您别这么说,咱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帮你们其实也是帮我们自己啊”引章笑了笑。 听到“船”字,胤禛却不由蹙了蹙眉,身子下意识一紧,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李村长瞧见了,还以为他病体虚弱,忙笑道:“四公子病体初愈,还是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但说无妨阿章,想来你也累了,隔壁有间屋子,你将就将就吧我儿子已经到别人家里寄宿去了” 胤禛听了正中下怀,便点了点头,引章也笑道:“有劳”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向李村长陪笑了笑,道:“村长,我想洗个脸,您看,能不能替我烧一锅热水呢?” “能能,怎么不能你等着,马上就好”李村长说着笑着到厨房去了。 看着他出去,引章凑近胤禛,压低声音道:“四哥,其实我带了胤禟的令牌,不如咱们先出去,拿住那狗官命他撤了官兵岂不更好?” “令牌我也有,”胤禛淡淡瞟了她一眼,道:“但是我想留下来,看清楚更多的东西” “还是四哥想的周到”引章顿时噎住,只好如此笑了笑。她不禁有几分佩服胤禛,这可是瘟疫村啊,人家县太爷吓得都封村了,难道,他一点都不怕被传染,或者说他对她那一套防治方法很有信心,或者,他认为凤子龙孙都有神仙保佑?可是说真的,他不怕她却真心有点发毛啊,为何他却不替她想想呢…… 第二天一大早,引章在李村长的陪同下带着银票来到了村口,一路上所见,正在清理环境干活的村民们都停下来满脸是笑打着招呼,李村长果然是德高望重 离着大概还有百米距离,官兵们发现了他们,顿时骚动起来,甚至佩剑出鞘,弓箭瞄准,扬声大喝,喝叱的是些什么内容不用说也知道。 引章不由得也气愤起来,这些人简直丧尽天良他们的刀剑难道就是做这种用途的吗?他们可知残忍二字是怎么写? 老村长挥舞着胳膊大喊:“别放箭,别放箭我给官爷们送财路来了,大大的财路” 官兵们“哄”一下全笑了,不知谁尖声叫道:“死老头,你是不是疯了” 就在笑声中,老村长和引章已经前进了十几米,直到被一声厉喝:“站着别动”制止。 “什么财路你们一看便知,难道我还骗你们不成?若是那样,你们尽管杀了我,小老儿但死无怨你们应该也看清楚了,我二人身体健康,不是染病之躯” 他说到染病之躯四个字,所有官兵都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有的还抬起手掩住了口鼻,引章瞧了忍不住低声骂了两句。 李村长和引章站着不动,官兵们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像是商量着什么,终于等到一人向他们大喝道:“好,姑且信你一次老头,可别怪差爷没警告你,如果你们敢耍花样,差爷保准把你们剁成肉酱往前走,我叫停你们就停” “差爷放心,小老儿绝不敢拿自个的命开玩笑”李村长扬声答应,与引章慢慢向前走去。 离外边大概十米左右距离,那人便急吼吼大喝一声:“停停有什么事就在那儿说” “我们要说的在这,你们一看便知”引章哼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一枚小石子,用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包着,揉成一团,向他们掷了过去。 那一团纸飞过去当然又引起一阵骚动,众人纷纷往后退,好像面对的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暗器似的,瞧清楚了毫无危险,领队的向一人努了努嘴,道:“你去,把它捡过来” 被点中的人颤声答“是”,硬着头皮上前,两腿抖得不成样,引章见了恨不得想上前踹他一脚 然而下一秒,那人立刻脱胎换骨、精神抖擞,眼睛闪亮喜极而呼:“赵捕头、林捕头,是银票,是银票” 官兵们忍不住一阵抽气惊呼。 “银票?” “真的假的?” “快看看多少” “……” 那小兵喜孜孜奔回来,双手奉上:“两位头请看五百两,五百两呢是恒昌老字号,假不了” 两位捕头一同接过,眼中立刻露出欣喜兴奋的光,举着银票迎着光瞧了又瞧,拿在手中摩挲又摩挲,最终一致认为,这银票确实是真的。这时,他们的目光才从银票转向李村长和引章,一脸的警惕和审视。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谈一谈了?”引章平静的目光扫过他们,缓缓说道。 “想要离开,那是万万不能”两位捕头相视一眼,赵捕头昂首道。 “放心我知道你们也是公务在身,上官有令,焉能不从?所以,将心比心,由己及人,我是不会让你们为难的。”引章边说边缓缓上前,走了三四米,不等发觉过来的两位捕头喝止,便又停止了脚步。 “公子倒是个明白人”赵捕头与林捕头相视一眼不由笑了笑,语气也缓了不少。难得对方体谅,他们心里没来由突然觉得一阵欣慰,不禁对引章大起好感。但凡有一点人性,他们何尝不知这种封村的行为是多么惨无人道,但他们吃的是公门饭,除了听从上司差遣又能怎么样?李河村的人就不懂这一点,光知道跟他们纠缠哭闹甚至辱骂,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冤枉,冤死都无人理解、有苦说不出的那种 难得,居然有人理解他们好像因此,他们的罪孽便少了一大半似的。 “不知公子想让我们兄弟做什么?”林捕头不禁注意的打量起引章来。 引章的目光向他们身周官兵一溜,二人见状摆摆手,挥退了诸人。 “实不相瞒,我不是本地人,我也不想死在这儿。所以,我想请两位帮帮忙,替我们买点东西”引章望着他们,坦坦然道。 “买东西?”两人疑惑不解。 “对”引章点点头,道:“县太爷封村,是为了不让瘟疫传染到更多的人,是为了大局着想,我们也不敢埋怨他,要怨只能怨我们自己的命太差劲但人皆有求生之心,县太爷不管我们,我们只想自救。所以,想请两位差大哥帮帮忙,帮我们弄几车粮食、棉布、药品等用品过来,我这儿列了一张单子明细,请两位过目。”引章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条,揉成一团扔了过去。 两人捡起了展开细看,面粉、大米、油、盐、醋、茶叶、棉布、麻布、葛布、明矾、石灰、安宫牛黄丸、至宝丹、紫雪丹、藿香丸、诸葛散等,还真不少,不但写着名目,还写着数量。两人看着看着,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都有些难看。 “现在物价可是不便宜呐”林捕头不冷不热道。一想到要从那到手的五百两中拿出部分来替他们买东西,两人心里都不舍。 “当然不能让两位破费,银子我身上还有点儿,就看二位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了”引章知道他们的心思,拱手鞠了一躬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为自己为家人子孙积阴德的大功德一件,请两位三思” 两人身子忍不住一震,不约而同又相视,引章后一句话显然打动了他们,二人咬咬牙,断然道:“好,我们答应你只要银子足够,明天一早就把东西送来” “两位果然侠肝义胆,菩萨心肠”引章与李村长都是大喜过望,引章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小心翼翼、十分珍惜宝贵的展开,抚了抚,无限眷恋盯着手中银票,轻轻叹了口气,扬了扬,道:“这是一千两,我全部家当可都在这儿了”她瞟了那二人一眼,突然一笑,两手一错,将银票从中间撕成两截,手指夹着扬了扬,异常无辜灿烂笑道:“先给你们一半,等你们把东西买回来了,我再给另一半其实呢,我不是信不过二位,不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才合做生意的规矩,对不对?” 她如果不这么做,她相信他们不会拿了钱不买东西,但买来的是次品垃圾还是正品货色就很难说说,在数量上是否偷工减料也很难说,而且,什么时候交货也会很难说 两名捕快万没料到她来这么一手,不由得面面相觑,在心里暗骂老狐狸,面上却不得不嘿嘿干笑了笑,道:“公子所言甚是,我们兄弟怎是那样的人呢你这么做看起来倒也公平,只不过,若是买来了你不付剩下的,我们兄弟岂不是白买了?” 引章“扑哧”一笑,道:“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戏弄两位如果我不给剩下的一半,两位大可以不交货啊” “说的也是君子交易坦荡荡,咱们兄弟也不计较这个,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一早交货付款”两人慷慨而言十分大方,只得暂且收下半张银票。 “两位真是爽快人我们果然没看走眼”引章向李村长一笑,脸上感激涕零、发自内心的表情就像遇上了救苦救难观音菩萨 “呵呵,过奖过奖公子也同样爽快嘛”两捕快面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心情也好转了很多,不那么憋屈了。 “就此别过,等着你们好消息”引章和李村长向他们拱拱手,彼此寒暄着分别了。 知道了后继有粮有药,这一日,村民们干活更起劲了,用煮过消毒的毛巾权当口罩捂着口鼻,门前屋后、路上沟前到处在清理打扫,整个环境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洁干净,所有的鸡鸭、狗、牛、诸等禽类牲畜都被临时圈养在离村较远的地方,死掉的也都被清理出来远远的深埋了。引章瞧着心情甚好,如此,被传染的危险自然大大减少了 很多时候,金钱激发的潜力、带来的效率超过任何的力量,第二天一早,引章、李村长父子和三四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往村口走去时,老远就看到那俩捕头带着手下二十来兵丁在那儿翘首张望,见到他们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引章暗笑,当然知道他们着急什么。这时候物价不低,按照她列出来需要购买的物品和数量,先头给那五百两银票定然所剩无几,他们不着急才怪 “公子倒是个守时的”赵、林二人笑了笑。 “多谢两位和各位兵大哥”引章拱手作揖,立即又微笑道:“等我们点过货马上付款,请两位差爷稍候” “好吧”赵、林二人欲言又止,勉强点了点头。 引章与李村长交换了个眼色,李村长说了一声:“大家都点一点,动作快些儿,别耽搁差爷们时间” 看到满满登登五辆大驴车的货物,大家早已摩拳擦掌、神情兴奋,听得老村长这一声吩咐,立刻答应着各自上前查看,不过几分钟便查得清清楚楚,向老村长和引章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引章让他们先将驴车赶走,自己和老村长留了下来,客气了几句,将剩下的半截银票交给两位捕头。两位捕头和兵丁们都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称谢,很客气的目送他们离去。 要知道,他们一年俸禄也不过几十两银子而已,本以为这趟差使不但晦气而且毫无油水可捞,不料世事难料,往往出人意表,居然发了这么个意外之财而且,这是人家心甘情愿拿出来的,他们拿的心安理得 回到村里,引章便帮着老村长一起分发物资。如今全村大人小孩男男女女总共剩下三百零九人,包括村东头几间大屋子中隔离开来的三十六位染病之人。于是便按各家人口之多寡老少,将油、盐、茶叶、面粉、大米、粟米、布匹分了下去,让大家把不干净的旧衣裳统统拿到村外烧;又叫几个针线过得去的妇人将棉布裁剪缝制成口罩,交给干活的人使用;又叫阿恒负责领了石灰去,带着人在各处阴沟、潮湿之地泼洒消毒;把醋交给自愿负责照顾病人的几位老人,让他们在病人屋中用醋仔细消毒各处;各种药材药丸药散除了分发少量,剩下的则统一存放在老村长家里,供大家随时拿取。 这一通分派下来,便过去了大半天时间,引章累得饥肠辘辘、口干舌燥,嗓子都嘶哑了。不过还好,想到可以喝上香喷喷的小米粥,吃上面条,她的精神便好了一些。 村民们都很自觉,对引章和老村长的嘱咐一一照做句句遵守,半个字也不走样,村里的情况也一直在好转,最起码,没有人再被传染了,大家原本恐慌惊惧的心情也渐渐恢复了平常,可以以平常心安然度日。 三天之后,阿恒带回了两个人,大壮、二牛,两人一进屋便向着引章磕下头去,称谢救命之恩。引章吓了一跳慌忙扶起,一问方知这两人是感染了瘟疫最先好起来的两人,引章听了大喜过望,向李村长和阿恒展颜笑道:“这就好了这么说咱们的法子是用对了” “是,龙姑娘,你和四公子真是我们村里的救命菩萨大伙儿心里都感激的紧,将来两位但有差遣,万死不辞”阿恒抱拳,脸色说不出的凝重肃穆。 “阿恒哥你别这么说,上天此时把我们兄妹送到这来,也许这是一种缘分啊”引章笑了笑,又正色道:“目前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还是要嘱咐大家,切记不可掉以轻心,不给瘟疫一点点可趁之机,一定要等最后一个病人完全康复,再过一段日子观察期方可放心” “龙姑娘放心,我和我爹会紧紧盯着的”阿恒慨然道。 “龙姑娘,这有一些鸡蛋,是圈养在村外的鸡下的,保证不会有什么问题。大伙说,姑娘和四公子这些日子劳心劳力,我们穷乡僻壤没什么可报答的,这些鸡蛋让姑娘和四公子补补身子吧”大壮说着揭开搁在一旁的挎篮。 引章瞧了一眼那些鸡蛋,有大有小,有红皮有白皮,而且形状也大有分别,知道这不知是多少家的鸡蛋凑起来的呢她心里暖洋洋的感动极了,连忙推辞不已,却忘了自己的上千银票都可买下堆成小山的鸡蛋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46章 突变 毒计 收费章节(24点) 第346章 突变 毒计 引章瞧了一眼那些鸡蛋,有大有小,有红皮有白皮,而且形状也大有分别,知道这不知是多少家的鸡蛋凑起来的呢她心里暖洋洋的感动极了,连忙推辞不已,却忘了自己的上千银票都可买下堆成小山的鸡蛋了。 老村长见了也帮着说话,引章一想她不吃不要紧,胤禛不能太委屈了呀,堂堂贝勒爷跟她一块连个鸡蛋都吃不上岂不是她太失职?于是也就谢着收下了。 不知不觉又过了八九天,患病的三十六人之中,除了一位两岁以下的小男孩、两位老人、一位本就疾病缠身的中年妇人,其余的统统都痊愈了。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一切与正常人无异 确认此消息,村民们纵声欢呼、喜极而泣,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大家一路欢呼着冲向老村长家院子,乌压压跪了一地放声大哭拜谢着。引章和胤禛听到门外震天的响惊愕的跑出门来,一出来更加呆住了。引章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状况,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怔怔的如在梦中。幸好胤禛比较善于处理这种场面,好言抚慰,和颜悦色,总算将众人劝了起来。引章的心,却因激动而久久不能平静。 是夜,李村长、阿恒及村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与引章、胤禛一起在老村长家聚到了一起,彼此寒暄后,李村长等忍不住又向引章二人谢了又谢。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大家商量然后决定明日跟留守的官差说明情况,请他们在县太爷面前说几句话解封放行。如此,引章和胤禛自然也该离开李河村了。想到此事,李村长、阿恒等心里不由得有些依依不舍。 共患难的人,感情总比平日来得更快、更真、更深厚些,分别的时刻也难免不舍。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李村长强颜笑道:“四公子,龙姑娘,这些日子什么都要你们帮忙,我们却连顿像样的饭也没请过,想起来真正是——唉”众人听了也都应和抱歉。 “大家休要如此”引章与胤禛相视一眼,少不得劝解几句。 李村长因此想起本年耕种的事,忍不住又蹙起了眉头,勉强笑道:“过两日送两位离开,我们村里可要忙着农活咯唉,不想已到了这时节了,还不知来不来得及种些什么、不知收成如何呢……” 老村长的忧愁不无道理,原先种植的庄稼都已毁于大水,此刻已是五月底,补种什么还来得及?而且,即便来得及也没有种子啊洪水已经毁了家园,散播了瘟疫,如今家园重建,瘟疫消失,大家都捡回了一条命,可是,要想让这条命继续好好的活下去,又谈何容易呢引章和胤禛已经帮了村里老大的忙了,没有谁再好意思恳求他们再帮一次老村长职责所在,焉能不愁? “爹,天无绝人之路,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熬过去的,只要过了今年,明年就会更好”阿恒的话坚定有力,斗志昂扬,成功激起大伙的心志,大家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眼睛亮晶晶的,七嘴八舌轻声附和,李村长也连连点头,甚感欣慰。 “这个时候,如果种植红薯和土豆就好了,一定会是个好收成”引章喃喃道,声音不高不低,胤禛恰好能听得到。 胤禛肩膀微微动了动,终于抬头望着村长,缓缓道:“关于种子的事,你们先把地整好,等爷的消息便是” 李村长等眼睛发亮,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半响哆嗦着唇,语带哽咽颤声道:“四公子……” 胤禛摆了摆手,道:“就这么说好了,天色已晚,大家都回去吧” “好,好,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李村长知道他是不多话的人,说着招呼大家起身,一一告辞而去。 次日,李村长父子和引章来至村口,将这些天村里由危转安的情况经过说了一遍,赵捕头、林捕头等大吃一惊,张大的嘴半天合不拢来,将信将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三人,只不吭声。 “如果瘟疫真的没好,你看我们几个能好好的站在这儿跟你们聊天吗?是真是假,您两位派个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引章笑了笑,又道:“两位伸出援手,救了全村人的性命,这可是积阴德的大功劳一件,难道两位真的一点儿也不相信吗?” 赵、林二人这才想起前些天替他们购买药品、粮食的事,又见他们神情坦然自若,目光从容,意态闲适,完全不像处于瘟疫村中人应有的神色,两人小声嘀咕几句,指派了两名小兵进村查看。 被选中的两人自然是老大不情愿,一脸悲愤、慷慨就死、有去无回的神情,远远的跟在阿恒身后,好像阿恒也染了这可怕的病似的。 但很快,他们眼中所见的一切就打破了他们心底的戒备和疑团,他们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村口,气喘吁吁、眉飞色舞向两位捕头喜道:“两、两位头,没错,好了,全好了这真是,真是——” “真的” “老天有眼啊” “想不到,真想不到” 两捕头和众兵丁忍不住沸腾起来,兴高采烈议论着、惊讶着、赞叹着。毕竟,封村的事他们是属于明知不可而为之的行为,眼睁睁看着几百号人因自己的行为而死,任谁都不会心情太好,心里的压力也不可谓不大。此时,因为瘟疫的消除,这种压力和阴影都消失了,他们的心情也格外轻松 两位捕头亲自上村里转了一遍,更加放心了,二话不说立刻答应,当时便急急打马回衙门,跟县太爷禀报此消息。 县太爷听罢赵捕头气喘吁吁、眉飞色舞的禀报,一脸的惊呆不敢置信,睁大着眼半响没动一下。 “大人,这可真是一个奇迹呐这种事小人还是头一回听说呐”赵捕头仍抑制不住的激动,好像奇迹是他一手创造的一样。 “是的,这可真是一个奇迹”县太爷一声长叹,脸色发白,面无表情,眼中却渐渐聚起狠毒的光芒,因这光芒整张脸突然之间显得异常狰狞可怖。如果赵捕头此时抬头看见,他一定会吓得浑身哆嗦,然后说不出一个字来。 但他并没有抬头,也并没有看见,他依然热情的请示道:“大人,既然瘟疫已经消除,李河村也就没有封村的必要了,兄弟们是不是也该——是时候撤了?” “哼”县太爷嘴角抽搐冷冷一笑,咬着牙阴森森道:“不错,李河村的确没有封村的必要了”他脸色忽然缓了缓,倾身向前,向赵捕头招了招手,温言道:“你往前过来” “大人”赵捕头精神一振,喜滋滋认为将受到嘉奖,忙紧步上前凑上去,陪着笑脸道:“大人有何吩咐?” “啪”的一声脆响,县太爷突然扬手狠狠给了赵捕头一个耳光,赵捕头猝不及防毫无预料,脚下踉跄,眼前金星直冒,半边脸火辣辣的针挑似的痛起来。他下意识捂住脸,委屈道:“大人” “你这个混蛋”县太爷一把揪住他衣领,揪得他喘不过气来:“你这个混蛋,怎么能让他们没事?怎么让他们没事啊?”县太爷咆哮着,喘着粗气,眼中的怒火能把赵捕头烤成焦炭 “大人”赵捕头依然委屈,哭丧着脸道:“这,这不是好事嘛” “好个屁”县太爷狠狠瞪着他,恶声恶气道:“不能让他们活着你听清楚了没有?不能让他们活着” 他背着手,急促促的来回踱步,身形蓦地一顿,阴测测道:“这是你捅出来的篓子,你自个解决本官不管你是用刀枪棍棒还是用毒药砒霜,总之,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不然,就拿你和老林的命来低,本官说得出做得到,你们自个掂量掂量” “大人”赵捕头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脊梁骨都凉了。这个县太爷是什么性情货色,他岂能不知? “大人这是何故?小人,小人——”赵捕头哭丧着脸,又惊又惧,瞳孔睁得老大。 “哼”县太爷冷笑,恨铁不成钢狠狠剜了他一眼,咬咬牙道:“饭桶好,本官就告诉你个明白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如果那帮人活着,到外边去乱说话,你说说后果会如何?到时候别说本官,就是你们,”他又冷笑了笑,眼角一扬,喝道:“也脱不了干系这下,你可明白了?” “是,大人……”赵捕头心乱如麻,浑身发软,脑子里嗡嗡搅成一片。他从未想过事情会变得这么棘手,他茫然了,混乱了,不知所措了 虽然思绪乱极,但他仍然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县太爷所言非虚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县太爷别说官位,性命保不保都很难说,他们作为帮凶,又岂能逃得脱干系?但全村因瘟疫而死光,那就是天灾,不是人祸…… 可是,这好好的天灾,硬是让他插了一手“人为”的消除了,那么现在,他只有…… 赵捕头抬手擦了擦额上、脸上的汗,嚅嚅道:“大、大人的意思,是,是,是要——屠、屠村?” “本官可没这么说”县太爷圆睁着眼一眨不眨盯着赵捕头,缓缓道:“你见过患了瘟疫的村子还有人能活下来吗?有吗?” “没、没有”赵捕头硬着头皮吭吭道。 “那不就得了既然没有,他们又怎能例外呢?他们本就是该死于瘟疫的人,不是吗?”县太爷紧逼一步。 “是,是”赵捕头心突突跳着,背上汗流如浆,如果可以的话,他情愿晕死过去也不要面对着县太爷。 “两天之内,我要结果。如果不能,你自己试试”县太爷圆睁的双目几乎逼近到他的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血性的瞳孔就这么直直的瞪着他。 “是,大人……”赵捕头哑然应声,喉头发涩,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眼空洞洞的瞪着前方…… 屠村?屠村那是怎样的噩梦,叫人怎么下的去手可是,可是不然,他又能如何、又该如何呢 不知何时,当赵捕头抬起头时,县太爷早已不在了。他浑浑噩噩站起来,脚下轻飘飘的如同踩在棉花堆里。如果不是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阵阵袭来,他几乎认为这是个梦 他游魂一般跌跌撞撞飘出了县衙,下意识上马,执着缰绳,缓缓向李河村方向行去。渐行渐近,被风一吹,他的脑子也渐渐的恢复了神智。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必须得面对。他痛苦过,惊惧过,犹豫过,彷徨过,但他终于暗自做了决定:自己的命跟别人的命比起来,当然是自己的更重要些 何况,正如县太爷所说,他们患了瘟疫,本就是该死的人 当离李河村还有两里多地时,赵捕头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李村长父子和引章还在那等着,见他回来立刻高高兴兴的跟众兵丁一起涌上来,问他怎么样? 赵捕头笑了笑,道:“今儿没见着县太爷,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又怕你们着急,只好先赶回来了不过你们放心,明儿定有好消息你们先回去吧” 引章等相顾无言,虽然扫兴,但也只好答应。引章瞅了瞅赵捕头红肿的脸颊不觉笑问:“赵捕头,你的脸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肿成这样” “哦,我骑马不小心摔了一跤,呵呵,叫你们见笑了”赵捕头眼神一闪,有些不自然笑了笑,抬手捂住了脸。 引章和李村长父子当然不会“见笑”,反而很过意不去叹道:“若不是为了替我们说情,您也不会摔这一跤,赵捕头,多谢了” “不敢,不敢”赵捕头的脸上发热,不由得别过了脸去不敢再看他们。他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是杀人的机器,他也有七情六欲、会受到感动、会不能自己 是夜,赵捕头悄悄拉着林捕头到僻静之处,将县太爷的意思原原本本合盘托出。尽管说之前赵捕头一直叫林捕头做好心理准备而林捕头觉得自己也确实做好心理准备了,可他听了这事,还是惊得天翻地覆,嘴张成o型,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地上了 “你、你、你不、不是开玩笑吧?”林捕头声音有些失常。 赵捕头白了他一眼,这种问题他根本没有必要回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林捕头亦不需他回答,喘着气道。 “老林,”赵捕头苦笑,缓缓道:“听我说,你要冷静。这件事是大人交代,咱们兄弟受命于人不得不做,我想,”他不觉抬头仰望着天:“我想,老天爷也会理解我们的难处的所以现在,我们要讨论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该怎么做,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林捕头吐了口气,叹道:“没人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可是这事真他**的憋屈”他不由恨恨,一拳打在旁边树干上。 赵捕头黯然,他何尝不是这么想,可是也只能想想罢了他尽量摒弃心中的不快和罪恶感,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他知道林捕头向来主意比他多。 林捕头稍稍沉吟,道:“这件事动刀动剑恐怕动静不小,没准一不留神还让人逃了去,我看,最好用毒。这样吧,明天抬一口烧猪前去,就说是县太爷为庆贺他们死里逃生特意赏赐的。这件事要做的机密,经手的人不能过多,明天咱们兄弟两个,再带五六个信得过的就行,咱们把烧猪抬进村,召集全村人,看着他们吃下去,如何?” “好吧”赵捕头想了想,叹了口气点点头。 两人计较一番,便分头行事,一个往城里订烧猪,一个找心腹弟兄交代底细,只等着明日天亮行事。 第二天中午时分,赵捕头装模作样骑着马回来了,背后几个兵丁挑着一担酒、抬着一口黄纸包裹、香喷喷的烧猪跟着。 李村长父子都是一怔,听明缘由大喜过望,受宠若惊,真以为是县太爷好心,还朝着县衙方向磕了两个头向县太爷道谢,完全没有起疑心。然后,与赵、林二人一起,簇拥着烧猪来至村里。 老村长于是又鸣钟集众,因两位捕头特特吩咐这是县太爷的恩典赏赐,务必人人沾光,一个也不能少,所以老村长鸣钟时间特别长特别久,阿恒还不断的招呼着村民,问大家:“家里人可都来了?无论老少可有落下谁没有?” 好不容易人都聚齐,上方摆着的长条桌上已经有人在熟练的分切烧猪了,油亮亮、黄灿灿的表皮格外诱人,一刀下去,焦脆的表皮嘎嘎脆响,猪肉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旁边半人高的大酒瓮也去了封泥,揭开了酒坛盖子,阵阵酒香随风入鼻,熏人欲醉。村民们欢声笑语谈笑不断,大家都很兴奋,纷纷夸赞着县太爷,好像他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一样。大家一致认为,县太爷是被大家与病魔斗争的勇气和成绩多感动,所以才会如此。 “两位差爷,人都到齐了”老村长微笑着。阿恒已经带着几个年轻人在用碗筛着酒了,空气中混合的酒香、肉香一阵比一阵浓郁,就连赵林两位捕头和跟来的兵丁也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是么?那就分吧每个人都有份,请吧”赵捕头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成拳,手心一片冰凉,捏着湿濡濡的满把冷汗。他的心跳得很快,他几乎要喘不过起来,脸上肌肉绷得死直死直,脸上的笑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可怜的一点,看起来不像笑,倒是像哭。 “慢着,不是还应该有一人吗?”林捕头怀疑的目光瞅着李村长,道:“就是那位随你一块去村口的年轻公子,他呢?怎么没来?” “您是说龙,龙公子吗?”李村长笑了笑,道:“龙公子兄——兄弟二人不是我们李河村的人,他们坚持不肯来,我们也不好勉强” “不行”林捕头和赵捕头相视脸色俱变,忙道:“他们也得来,县太爷说了,村里人人有份,他们虽然不是这村里的人,但毕竟在这儿过了这段日子,他们理应享用一份,村长,快将他们请来,告诉他们若是不来便是对县太爷不敬,快去吧” “好好,小老儿这就去”李村长正中下怀,向阿恒招了招手,父子二人一同去了。这份李河村从未得到过的荣耀,他们其实很想引章二人与他们共同分享,但引章和胤禛一来归心似箭,二来觉得何必分人一杯羹,便执意推辞了,这会正准备离去呢 引章和胤禛见到去而复返的李村长父子都是一愣,忙道:“村长、阿恒哥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有事,不过是好事”阿恒笑了笑,道:“差爷说了,务必请两位赏光四公子、龙姑娘,我看你们还是去吧,这也是知县大人一片好心啊” 引章和胤禛不由纳罕,引章还只隐隐觉得不太对劲,胤禛眼中已是霍然一亮,道:“你们这位县太爷,真有这么好心?这两位捕头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们两人又不是李河村的人,知县赏李河村人的东西,已经请过他们了,他们既然推辞,有何理由非要不许呢?除非是另有目的 李村长虽然洞悉人情世故,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见所未见,自然想不到知县会如此歹毒,阿恒年纪还轻,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更不懂其中乾坤了。两人听了胤禛这话,俱是一愣,浑然不解。 “那两位捕头,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说,有没有什么跟平常不一样的?”引章忙又补充问道。 李村长呆了呆,脸色有些变了,道:“这么说起来我也奇怪,这些官兵往常是见了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的,可是今天,这酒,这烧猪,他们似乎一点兴趣也没有,这,这可真奇怪了”李村长想起前些天和引章拿着银票跟他们谈判时,他们明明是那么贪婪的人,可是今日为什么变得那么不一样?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47章 激变(二合一章) 收费章节(24点) 第347章 激变(二合一章) 李村长呆了呆,脸色有些变了,道:“这么说起来我也奇怪,这些官兵往常是见了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的,可是今天,这酒,这烧猪,他们似乎一点兴趣也没有,这,这可真奇怪了”李村长想起前些天和引章拿着银票跟他们谈判时,他们明明是那么贪婪的人,可是今日为什么变得那么不一样?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引章猛然想起赵捕快那红肿了半边的脸颊,心头一紧,向胤禛道:“四哥,我突然想起来昨天傍晚赵捕快回来的时候,他的右边脸颊肿得老高,明明就像是挨了老大一耳光,可他却说是骑马摔的对了,他的神情也不太对劲,支支吾吾、慌慌乱乱的,你看会不会——” “杀人灭口,”胤禛冷冷道:“不用说了,这定是那狗官的主意。” “怎么可能”老村长和阿恒脸色“唰”的变得雪白,阿恒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可能呢我们跟他无冤无仇,这是从何说起” 如果这话是别个说出来,老村长和阿恒一定半个字也不信,但从胤禛口里说出来,他们也不由将信将疑起来。 “如果我猜的没错,酒肉里必定下了毒,不然,”胤禛冷笑,道:“我实在想不出他们非要我兄妹二人过去有何道理” “……”老村长和阿恒面面相觑,半响说不出话来。 引章和胤禛笑吟吟的随着老村长及阿恒回到了老槐树下的集合地点,众人见他兄妹二人来了,忍不住都欢呼起来,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胤禛仍是面色淡淡,引章少不得微笑点头,向众人招呼。 赵捕头和林捕头没料到除了引章还有一个人,虽然有些诧异也没往多想,嘿嘿干笑了笑,便道:“好了,这回人总算是齐了来来来,大家尽情享用,可千万别浪费,辜负了大人一片心意” 赵捕头话音刚落,阿恒带着大壮一人一碗酒水捧着到了他和林捕头跟前,双手端着酒碗,恭恭敬敬向他二人笑道:“此次本村村民逃过此一劫,多亏二位相助,这碗酒聊表心意,请二位务必满饮不要推辞” 两位捕头心不由“突”的一跳,哪里肯喝,再三推辞,搁不住阿恒和大壮热情如火,村民们也不觉围了上来一样的热情如火,纷纷劝说他们定要饮下这碗谢恩酒。眼看招架不住,赵捕头急得满头是汗,林捕头情急生智,一手接过大壮手中酒碗,端举在胸,缓缓撒泼在地,道:“大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此次大家死里逃生,全赖李河村土地神灵和老天爷庇佑,这碗酒,该敬天敬地,我们兄弟绵薄之地,岂敢同天地争功” “对对,老林所言极是”赵捕头慌忙答应,忙手忙脚接过阿恒手中酒碗,有样学样。 “既如此,我们就不客气了”阿恒笑了笑,突然大声道:“大家还等什么?动手吧” “好”数个声音在一片喧嚣嬉闹声中整整齐齐答应,两捕头及跟来的几位官兵来不及回神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被数名壮汉摁倒在地,阿恒、大壮和伺机在一旁的二牛、李峰等人也突发制人死死制住了赵捕头、林捕头 赵、林诸人大惊,纷纷呼喝,现场村民们也乱成一团,慌乱之间酒碗、酒坛歪的歪、倒的倒,响成一片,小孩子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哇”的又大哭起来。 “你们这些刁民,想做什么快放开我们”林捕头和赵捕头脸色灰白,强自喝骂不止。 胤禛双手背负在后,腰杆挺得笔直,向李村长道:“这儿交给你善后,二牛,那几个兵丁你们几个给捆结实了,关柴房里去,阿恒、大壮,押这两个狗奴才跟我来”说着转身,带着引章去了。 阿恒等齐声答应,分头行事,赵捕头被胤禛气势所摄,怔怔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林捕头犹自作垂死挣扎,口里低声骂着什么,被阿恒一巴掌打得嘴角出血,惨叫一声再也不敢吱声。 胤禛命将那二人押至村长家中,命人也结结实实捆了手脚,按着跪在地上,他阴沉着脸,冷冷瞅着那两人愤怒得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什么也没说,扭头吩咐一人:“去把外边上好的美酒筛两大碗过来,灌他们喝” 赵捕头、林捕头惨叫一声,浑身瘫软在地,身子筛糠似的发起抖来,再也不敢隐瞒什么,一五一十将知县的意思全都说了。 阿恒等又惊又气、又怕又恨,忍不住狠狠踹了二人几脚,啪啪几个打耳光打了下去,恨声道:“我们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何至于如此歹毒竟想要我们全村人的命,你们就不怕报应吗”如果不是胤禛二人察觉,他们此刻岂非已是死人?想象着那毒药穿肠的滋味,诸人不由得冷汗涔涔。 “四公子,龙姑娘,让我斩了他们”大壮怒目大喝,举起了拳头。 “不要,不要,”林捕头尖叫起来,颤声道:“就算,就算你们杀了,杀了我们,县、县太爷还是、一样不会、不会放过——你们” 大壮一呆,咬牙切齿道:“大不了我们逃了,怎样?”他虽这么说,又何尝不知也许他可以逃得了,也许十个人、几十个人可以逃得了,老弱妇孺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的。他的心不由一沉,声音也渐渐的泄了气。 “哼”胤禛冷笑,缓缓道:“你们以为爷会怕那狗官?”胤禛缓缓从怀中掏出一物,握在掌中慢慢走近二人面前,垂手放置他二人眼前,冷冷道:“可瞧清楚了,这是什么?” 两人瞧清那令牌上的字和纹路,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牙齿也咯咯作响起来,瞳孔骤然睁大,惊惧的瞪着胤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念在你们不过是从犯,爷可以不同你们计较,不过,这要看你们怎么做了”胤禛缓缓踱着步,气态闲适,语气从容。 赵、林两人却像见了鬼一样,依然抖个不住,抖得话都说不清楚,好半响才颤抖着道:“四、四、四爷——饶、饶命,奴、奴才,听、听从——差、差遣” “哼”胤禛又是冷冷一笑,扭头向阿恒道:“可有纸和笔,拿来给我。” 阿恒等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早已看得傻了眼,一听胤禛这么说,忙道:“有,有我爹是个老秀才,有呢”说着忙忙进里间屋去,翻箱倒柜好一阵,终于找到几张发黄的纸和一支秃了的毛病和劣质的砚墨,十分乖觉的替胤禛研墨。胤禛走笔如飞,刷刷写了几行字,折了起来,掏出一枚小巧的印章呵了口气轻轻印了一下,一边折信一边指着赵捕头向大壮道:“把这人松绑。” 大壮一呆,心里老大不情愿,却不由自主受胤禛气势感染,不觉脱口应了声“好”将赵捕头解开了。林捕头在一旁急得直瞪眼,却连望胤禛的勇气也没有,只在心里暗暗着急。 “谢、谢四爷谢四爷”赵捕头恍若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背上早已被汗水浸透,浑身力气也被抽光了一样,软绵绵的,站起来直打飘。可忽然之间,他却觉得自己心里踏实、安定了许多。 胤禛将那块令牌和写下的信交给他,目光一扫,道:“你听着,带着爷的令牌和这封信马上到邻县求救,要快,明儿个最迟午时,定要赶回来即刻就走,明白了吗?大壮,你也跟着去。” “是。”大壮脆声答应,道:“四公子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他” “是,四爷,小人明白”赵捕头不理会大壮的话,躬身双手接过令牌和信,小心翼翼收入胸前,想了想终于陪笑道:“四爷,四爷何不向我们大人表明,大人未必敢——” “叫你去就去,你哪儿那么多话”胤禛狠狠瞪向他,狗急了还跳墙呢,这狗官逼急了有什么不敢做的?他绝对不愿意冒这个险但邻县县令就不一样了,只要救了他的命,便是犯了再大的罪也足可将功赎罪,所以,他绝对不会错过这立功的大好机会。 “是,是,四爷,小人这就去”赵捕头不敢再吭声,忙起身与大壮匆匆去了。 阿恒等身子动了动,终于也没阻拦。 “四哥,这几个家伙今儿不回去复命,那狗官一定不放心,说不定明早便会亲自带人过来,大壮和赵捕头赶得及回来吗?”引章忧心匆匆。 “是,是,四爷,这位——爷所言甚是我们大人,不,这狗、狗官向来疑心重,明儿一早多半会来的。”林捕头忙出声附和。阿恒等见他被胤禛吓得竟管知县叫狗官,都大为诧异,瞪着胤禛二人,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就算再蠢再笨的人,此时也明白胤禛两人的身份非同寻常了。 “哼”胤禛冷冷一哼,瞅了林捕头一眼,道:“来就好,爷就怕他不来擒贼先擒王,他来那才好呢阿恒,给这人松绑” “是”阿恒听了便上前解开了绑着林捕头身上的绳索,林捕头却不敢起身,规规矩矩跪在胤禛面前,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你听好了,”胤禛冷冷道:“……”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一大清早,那知县吴大人果然带着五十多号兵丁骑着马亲自赶来了。 赵捕头和林捕头一夜未归,他也彻夜未眠,心里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心乱如麻,毕竟是几百条人命,他就是再狠、再毒也免不了害怕因此天一亮,他便迫不及待点着人马出发了。 远远看到守卫在村口的十来个兵丁,他的心头一松,随即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下了马一阵风冲过去,扬起手冲着赶上前请安的林捕头就是劈头一耳光,喝道:“你们两个饭桶,死在这儿啦?老赵呢?怎么不见?” 林捕头被他一个耳光打得晕头转向,怒火阵阵直冲脑门,强忍着咬牙陪笑道:“赵大哥,正在村里办事呢昨儿来不及,所以——,大人您怎么来了?” “哼”吴大人冲他冷冷一瞅,不屑道:“本官不来,还指望你们不成?既是他在里面办事,你在这儿做什么?你怎么不去帮着点?” “大人有所不知,”林捕头话说了一半,斜着眼四下望了望。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吴大人说着不觉向他凑近了近,同时向后摆了摆手屏退了亲兵。 “是,大人——”林捕头声音愈来愈低,突然袖子一扬,一手扳着吴大人脖子,一手握着雪亮的匕首低着他的脖子,喝道:“闪开,都闪开”与此同时,剥了原先几个兵丁衣裳乔装改扮的阿恒、二牛等刀剑纷纷出鞘,涌上前面向八方警惕护着中间的林捕头。 “老林,你疯了吗”吴大人顿时气结,气急败坏吼道:“放开我,你这混蛋,快放开我” “大人不必急,该放的时候自然会放”林捕头冷笑着,因那一耳光有些咬牙切齿,恶声恶气道:“大人,让他们放下兵器吧,不然,嘿嘿,别怪小人冒犯了”他手中加劲,吴大人的脖子上立刻显出一条细细的血痕,淡淡的血腥味顿时弥散流淌在空气中,吴大人立刻感到一阵黏黏的、湿湿的、凉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感觉,他唬得魂飞魄散,身体发抖,张惶着双手颤声喊道:“快、快,放、放下兵器,放下快呀混蛋” 众兵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呆掉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僵直了双腿一动也不能动。 “快点听见没有”林捕头徒然一声大喝,双目暴突,满脸横劲,手下一用力,吴大人的头下意识仰了仰,嘶哑着喉咙呻吟道:“快,快……” 众兵丁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正欲松手放掉手中的兵器,人马嘶鸣中,谁也没留意,不知何时另一队人马已近至跟前,一个声音冷冰冰道:“你们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可以说是相当低沉,他说得很缓慢,不急不躁,却自有一种泰山压顶的威慑和穿透力,让人情不自禁将所有的注意力转向了他。 说话的是位年轻俊朗的公子,一身月白长袍,系着水色披风,挺拔的身姿端坐在一匹高大昂扬的枣红马上,他的脸色很沉,显出几分憔悴,唇紧紧抿着,眸子却格外的明亮与锐利,冷冷的扫视着眼前众人,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头。他像是对眼前一切漠不关心,又像是格外关心,在找着什么。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双方俱是一怔,呆呆的望着看似平静其实杀气腾腾的另一拨人马。双方均以为是对方的人马,脸色不由得都是一变。 如果,引章在这儿,她一定喜极欢呼,然后奔上前、张开双臂热烈的拥抱他,投身在他的怀抱中,依偎着他,亲着他,吻着他,向他诉说她的思念和爱恋。而他,必将以十倍的热情热烈回应她,他本来就是为了她而来的 可惜,此刻她正与胤禛、老村长等等候在李河村中,完全不知自己思念寻找的人已来到眼前。 再说那日,船只被卷入漩涡,阿青、赵侍卫和胤禛身边的小太监和顺一同被卷入了另一条河,三人运气比引章他们好些,被洪流冲走后恰好被船只救了。苏醒之后,三人一刻钟也不敢耽搁,急急在附近打听引章二人的行踪,一天下来,半点消息也没有。 和顺淌眼抹泪,赵侍卫阴沉着脸,阿青也很焦急丧气,提议说这么找不是办法,应该回去禀报找人来帮忙才是。 赵侍卫正一肚子气,一听这话更火了,满腔火气撒在阿青身上,劈头盖脸愤怒的指责她和她的主子,说若不是她们俩,四爷根本不会遇险,还说四爷如果有什么意外,他非杀了她不可。 虽说男人不善于拌嘴吵架,有句话形容男人跟女人吵架是步枪跟机关枪的区别但这种说法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句话是一样的意思,非常情况非常形势之下,男人的口角也可以很锋利的。 至少,阿青此刻就被赵侍卫骂得非但一句反驳的话没有,简直抬不起头来。 无话反驳归无话反驳,并不表示阿青心里服气。阿青越听心里越不爽,不由得也沉下了脸,冷冷道:“你现在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咱们都能没事,主子们福大命大,就更不会有事了再说了,你现在既会说,当初怎么是哑巴?我主子本就只打算带着我走,谁叫你上船的?又没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 “你——”赵侍卫气得要跳起来。当然没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可他主子要上船,他能阻拦吗?阿青倒好,撇开他主子不说,光拿他说事根本就说不通,她居然还好意思 “你什么你”阿青昂了昂头,道:“有功夫在这骂我,倒不如赶紧想办法找到两位主子我劝你们俩,最好一个留下在这找,另一个回沁水镇找帮手,我明儿一早便去河南找我们九爷,咱们分头行动,总比窝在这要好得多” 一想到胤禟,阿青忍不住有些畏惧,但她却不能不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如果她不第一时间告知胤禟,万一造成什么不可估量的后果,胤禟非骂死她不可现在告诉他,虽然免不了挨一顿臭骂,但她清楚,胤禟必定先找引章,然后才会跟她算账。至于这账怎么算,就看什么时候找到引章、引章是否安然无恙了 想着不可预知的前事和硬着头皮也要面对的事实,阿青心乱如麻,气呼呼往一边去,不再理会赵侍卫和和顺。赵侍卫气得鼻子冒烟,眼前一阵阵发黑,明明是她们不对,她竟然还摆着架子骂他、指挥他 第二天一早,三人还是按照阿青所说做了分配,和顺留下来继续打听,赵侍卫赶回沁水镇,阿青则前往河南找胤禟。 很快问题又来了,胤禛素来简朴不贪享受不喜奢华,他的手下就更简朴了,简朴到了拮据的份上。和顺和赵侍卫囊中都已羞涩,和顺不禁为衣食住行暗暗发愁,赵侍卫连一匹好马都买不起。 二人看到阿青一夜之间衣裳簇新,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匹健壮高大的骏马,忍不住都羡慕起来。跟着胤禛时,虽然不算什么享受,但起码衣食不必发愁,这下子可好…… 阿青看出他们拮据,也不多话,一人塞了一个包袱,说是顺便买的衣裳,和顺谢过接了,赵侍卫不情不愿勉强接了。然后两人发现包袱中各有二百两银票,一个是暗暗感激她给人留了脸面,另一个是更觉郁闷,还偏偏无法拒绝 阿青找到胤禟之后,横着心硬着头皮将此事缓缓道来,胤禟果然暴跳如雷、心急如焚,先骂阿青,骂完她又骂引章,什么“没脑子”、“糊涂”、“混蛋”、“活该”一连串的骂,越骂越是心痛,越骂越心急如焚,连第二天都不等,急冲冲见了胤禩,跟他打了个招呼,带着人马疾驰而去。赶到事发地点时,刚好过去四天半。 胤禟便与胤禛手下分头寻找,各自带人沿着沁水一条支流寻找他二人踪迹。胤禟望着那咆哮着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大漩涡,情不自禁想起二人在云南天坑底部地下暗河遇险的事,从前种种浮上心头,今日甜蜜幸福更是萦绕心间,一时心头也不知何种滋味。突然想到她可能遇险的结果,他忍不住浑身冰冷,恐惧慢慢占据了心间,他不敢想,如果失去她,他该怎么办他不是胆小的人,此刻却明显恐惧得灵魂都在颤抖。 一连数天过去了,仍然没有引章和胤禛的消息,胤禟连夜无眠,熬得双眼通红,人已憔悴了一圈。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脾气也突然变得十分暴躁,就像烈日下干透了的火药桶,一点就着,一碰就炸,弄得身边众人无不敛神屏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48章 差错 相聚(二合一章) 收费章节(24点) 第348章 差错 相聚(二合一章) 他原本以为,相思已是这世上最难熬最痛苦的滋味,但相思有苦却也有甜,为相思之人牵肠挂肚、忧心如焚,才是更痛苦 “爷……”一名手下硬着头皮缩缩畏畏进来了,一见着他立刻慌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卑微得恨不得躲到尘埃里去。 看这个样子不用问胤禟也知道结果如何,但他仍然冷冰冰问:“可发现了什么?” “没、没有……” “那你回来做什么”胤禟瞪着眼大喝,顺手操起桌上砚台狠狠砸了出去。“哐啷”一声脆响,砚台跌落粉碎,溅起一滩浓黑的墨花。 “九爷息怒”来人慌忙跪了下去,缩拱着双肩俯首颤声道:“属下,属下等都找过了,可、可还是没、没见四爷和侧福晋踪迹啊——” “混蛋”胤禟恨声道:“没找着是你们没本事,给爷继续找听好了,爷活要见人,死要——还不快滚” “是,是”来人唬得魂飞魄散,爬起来就要往外撤。 “等等”胤禟突然又叫住了他。 来人身子一僵,慢慢放松了绷紧的肌肉,躬身道:“是,爷、爷还有什么吩咐?” 胤禟瞪着他,半响方沉声一字一字道:“你方才说,所有的地方你们都找遍了?” 来人精神略略一振,点点头,道:“是,沿岸村庄、镇子、河滩、山谷,一寸一寸都搜检过了。” “你敢确定没有遗漏任何一处,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爷的话”胤禟依然瞪着他,冷冷冰冰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压迫的危险。 “没——”来人犹疑的声音拖长着,话到一半猛然收住,想了想,道:“只有一个地方,属下们没去过,不过,四爷和侧福晋应该不会在那儿” “混账”胤禟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喝道:“什么地方还不快说” 来人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倒,忙道:“九爷别急,那地方是下清镇一个小村,叫李河村,此村一面是绝壁,两面环水,只有一条道可通外界。此村如今爆发了瘟疫,死伤十之七八,当地县令为防止疫情扩展,已下令封村,没有人能进得去的” 胤禟听罢却双目骤亮,毫不犹豫起身吩咐道:“立刻去李河村” “九爷?”来人愣住了,急忙劝道:“可是那地方——” “闭嘴”胤禟一瞪,喝道:“还不快点”说毕急急忙忙甩手去了。他的心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强烈的预感冲击着他的神经,虽然没亲见证实,但他突然就觉得,她一定在那因为,他知道,她的运气一向来十分糟糕…… “你们在做什么?”胤禟冷冰冰问。他很奇怪,这相互敌对的双方分明就是官兵,连衣饰都一模一样,根本就是一伙的,怎么竟然相互为敌。 一时静极,双方都傻了,谁也没有吱声。吴大人是为人所制无法出声,林捕头是摸不着底不敢出声,其他人见他二人不吱声当然也不出声。 “九爷问你们话呢,说”胤禟身旁一亲兵瞪着一名兵丁冷然喝道。 那人被他一吓,不自觉结结巴巴脱口道:“我们吴、吴大人——被、被挟持了” 胤禟冷冰冰的目光转向纠结在一起的林捕头、阿恒、吴大人等身上,冷冷道:“好大胆的刁民,竟敢挟持朝廷命官,来人,给爷拿下” “别过来”林捕头和吴大人同时出声,二人心内是不分上下的惊惧,这惊惧却是为了各自的命。 “哼”胤禟冷笑,根本不屑一顾,他之所以会顺口管这事,因为他是皇子,朝廷命官被人挟持有失朝廷体面,他既碰上了不能不管但这县令如此无能,带着这么多兵还被人给挟持了可见是个草包,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要做的是惩罚胆大妄为的刁民,而不是救这小官。 而且,他现在压根没心思理会这事。 胤禟扭头吩咐身旁亲兵梁坤:“你带几个人,将这几个闹事的刁民拿下,若有不服格杀勿论其他人,跟爷进村” “是,九爷”梁坤响声答应,随手点了几个人,道:“你们跟我来”说毕杀气腾腾,向着林捕头等逼近过去。林捕头暗暗叫苦,不自觉的往后退,面色惨白,心乱如麻。这辈子,他就没这么倒霉过好像所有的倒霉事一股脑全找上门来了一样 胤禟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带着阿青等其余诸人打马前进。阿恒突然丢开林捕头奔了过去,张开双臂挡在马前,睁大着眼望着胤禟,警惕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请问,到我们李河村有什么事?” 这两天发生的变故实在太多、太令人意想不到,对一切的来访者,他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身为李河村的一员,身为村长之子,他不得不鼓起勇气拖延。因为在方才,趁乱间,他已经让二牛偷偷跑回去报信,让大家提高警惕、做好准备…… 胤禟本扬眉欲骂,听到他说“我们李河村”几个字便忍住了,盯着他道:“你是这村里的人?” “是”阿恒点了点头。 胤禟锐利如剑的目光从他头顶打量到脚,冷冷道:“听说你们村感染了瘟疫,死了十之七八,怎么你看起来不像?” “呸”阿恒一口吐到地上,目光中含着无限的恨意,转头狠狠瞪了吴大人一眼,冷冷道:“我们村感染了瘟疫没错,但现在已经没事了是死了些人,也没有十之七八。” “这可奇了”胤禟挑了挑眉,道:“染上瘟疫这么容易就好?听说,你们因为瘟疫太严重还被封村了,是吗?” 阿恒哼了一声,道:“那么你看我现在像染上瘟疫的人吗?封村不假,可却不是瘟疫太严重的问题,都是这狗官的意思,他先是怕被传染,眼看我们治好了他又怕我们活着泄露他的恶行,他想要我们全村人的命,但是现在,却落在我们手里了这就是报应” 胤禟盯着他不说话,半响冷不防道:“最近,你们村可有陌生人来过?” 阿恒目光霍然一跳,顿时警惕起来,神色滞了一滞,道:“没有” 他却不知他那片刻的犹豫已让胤禟起了疑,他仰天嘿嘿冷笑,徒然喝道:“来人,将这小子捆了一并带进村咱们走” “扎”众亲兵大声答应,阿恒哪里是他们对手,没几个回合已被擒住,反剪着双手扭着一同进村。 同时,林捕头那边看着胤禟的手下肆无忌惮的神色,不敢轻举妄动反抗,也已被拿下了,绑着在一旁。吴大人本来大喜过望,认为得救,不料“多谢”二字还未出口,也同样被绑成了粽子跟林捕头仍在一块。 胤禟的亲兵们都是跟着他很久的人,焉能不懂他的意思? 再说二牛悄悄逃回去之后,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急吼吼将此意外变故说了一遍,不单单老村长等人,胤禛和引章也是大感意外,不知这莫名其妙杀出来的又是哪一路人马。 老村长咬咬牙,目光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缓缓流淌过引章二人脸上,突然深深的鞠了一躬,再抬起头时,毅然决然道:“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看来,我们李河村这一劫无论如何是避不过去了四公子,龙姑娘,多谢您二位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大恩大德唯有来生再报了二位快走吧,从哪来往哪走,后山一带草木丛生,如果两位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够逃过一劫两位快请吧至于其他人,”老村长转脸向着大家,大声道:“把你们的锄头棍棒都拿上,咱们要死,也不能白死总要教这些杀人不吐骨头的狗官付出代价咱们跟他们拼了” “拼了拼了”村民们义愤填膺,被逼到绝路的人,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耳畔是一阵高过一阵如海潮浪袭的怒吼,胤禛呆呆的瞅着眼前的场景,心思飘到了很远很远,想了很多很多,官逼民反这个词,头一回,这么清晰的、深刻的印在他的脑海中,打下了无可磨灭的印象。 “四哥,我们该怎么办”引章急得心里要冒火,但胤禛在此,还轮不到她说话做主的份,她可不想自讨没趣。 “你看呢?”胤禛却盯了她一眼反问。 引章气血上涌,冲口道:“咱们自然不能就这么走了”而且,假如对方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就算躲,他们也躲不过去。 “你说的不错,咱们决不能就这么走了。”胤禛背着手,身子挺得笔直,说的很慢,一字一字缓缓出口。他仰了仰头望着雾白白一片浑浊的天空,缓缓道:“只要撑到下午,大壮他们就该回来了” “对,对”引章的心定了定,忙道:“四哥说的是,我竟忘了这事李村长”引章随即大声叫住了老村长,将胤禛的意思转达一遍。 李村长猛然醒悟,脑子里顿时多了几分清明,挥舞着双手大喊道:“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他炯炯的目光沉着有力扫过众人,高声道:“我们还有大壮,还有赵捕头他们已经搬救兵去了,最迟今天下午,他们就能回来,现在,我们只要坚持两个时辰,挺过这两个时辰,咱们就得救了” 村民们精神一振,又沸腾起来,李村长挥了挥手,道:“时间紧迫,大家马上回家拿上武器,咱们到三段坡那儿守着,只要守住了那儿,就没人能冲破我们的家园,伤害我们的亲人大家分头快去,一定要快” 众人幡然醒悟,纷纷叫嚷着“快,快”、“好,快走”、“对,对”一窝蜂散开,飞奔回家,不一刻,汇聚成一条杀气腾腾的人流,举着棍棒,扛着锄头,扬着镰刀,呐喊着冲向三段坡。 那儿不仅仅是进村必经之路,更是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有一小段石头矮墙,原本是护栏,此刻成了很好的掩护。 当胤禟领着手下四十多号人,押着阿恒打马进村时,就这么被堵在了三段坡。老村长和村民们看到被押在前的阿恒,更加气愤,斗志昂扬,破口大骂不已,也更加相信胤禟一伙来者不善。 老村长痛楚的目光恋恋不舍望着成为俘虏的儿子,忍不住老泪纵横,却咬着牙,硬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胤禟等来至跟前,望着群情激荡、挥舞着锄头镰刀棍棒喝骂不绝满脸怨恨的村民,完全一头雾水,简直莫名其妙,他手一抬,止住了前进的队伍,命人将阿恒押到跟前问话。 “这是怎么回事?”胤禟居高临下盯着阿恒冷冷发问。 “哼”阿恒不屑扭头一旁,根本懒得搭理他。怎么回事?他问这种话不觉得可笑吗他明明跟姓吴的狗官是同一路人,何必还要装模作样 胤禟大怒,脸色瞬间阴沉似铁,冰凉的眼神盯在阿恒身上,像要把他冻成冰棍。他翻身下马,揪起阿恒衣领“啪啪”便是两个响亮的耳光,阴沉沉狠厉的脸逼近着他,漠然道:“爷再问你一遍,这是怎么回事?” 阿恒嘴角慢慢渗出鲜艳的血丝,他被胤禟紧紧揪着衣领,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想冷哼一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下意识挣扎着,斜着眼角瞅了瞅胤禟,又将眼光移向一旁,仿佛看也懒得看他一眼。 “是不是有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在你们村里?”胤禟摇晃着他,厉声道:“他们人呢?在哪?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 阿恒被他吼得耳朵发炸,眼前一阵眩晕。他脑子一热,冲口大叫道:“没有,没有什么陌生人也没有要打就打要杀就杀随便你,你们休想找到他们,休想” 胤禟心中又喜又惧,更不知自己该喜该惧,他的身子情不自禁一阵一阵发起抖来,另一手紧紧握成拳,握得指节发白,骨节咯咯作响。 他猛然将阿恒往地上一推,喝道:“给我打,打到他说为止” “是,爷”随行亲兵哪里客气,如狼似虎抢上前来,看也不看,往阿恒身上、头上、脸上、腹部、腿脚你一脚我一脚又踢又踩又踹,将个阿恒打得惨叫连连,滚得一身的泥草尘土。 “九爷,再打人就死了,此事不吉,不如慢慢拷问,找到主子才是正经啊”阿青看得十分不忍,上前低声向胤禟说情。习武之人对血性之士多少有几分佩服,眼见阿恒十分不屈,被打成那样都咬牙闷哼而不是杀猪般的惨叫,阿青忍不住对他起了几分同情。 胤禟依旧面无表情,却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停”字,他盯着鼻青脸肿,疼得五官扭曲不像样滚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阿恒冷言道:“这下,你总该说点什么了吧?” 阿恒呻吟着,喘息着,根本连呼吸都一阵一阵的抽痛,浑身无一不痛,五脏六腑无一不难受,整个身体与灵魂就像放在疼痛的苦海中熬煮一般,哪听得清胤禟说什么,就是听得清,那也没有力气回答。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闭着眼,半响才艰难的支撑着抬起头来,瞪着胤禟,哆嗦着唇…… 三段坡的村民们看到阿恒挨打,他们的怒火燃烧得更盛了,一个个呀呲欲裂,摩拳擦掌,血液沸腾,叫骂声更高更响了不知谁吼了一声“狗日的狗官,乡亲们,咱们跟他们拼了” “拼了拼了”人群骚动起来,数人高举着棍棒锄头就要往下冲。 “都给我站住”在后边的胤禛和引章见起了混乱慌忙过来,胤禛沉着脸大喝道:“都站住谁也不许去人家手里有刀有剑有长弓,你们想送死吗?” “可是他们这样折辱阿恒——”二牛瞪红了眼,急吼吼道。 “难道你以为你冲出去就能救他?”胤禛冷笑一声,道:“到时候弓箭刀剑一起招呼,被他们趁机打开缺口,这全村人的性命还要不要?” “都站回去,站回去守好了”老村长脸色纸一样雪白,颤巍巍的声音中压抑着无尽的痛楚,他梗着舌头一字一字道:“四公子,说的对,我们要,听——四公子的”话音刚落,他身子一晃,身不由己向后倒去,“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 “老村长”、“村长” 村民们大惊,抢着上前扶着他,惊慌失措的人群中响起了低低轻轻惨惨然的啜泣声。 “都守好自个的位置不许乱,站回去”胤禛又是一声大喝,众人一怔,离开缺口的青壮年们慌忙站了回去,情不自禁有些怨起胤禛来。 引章亦已抢步上前,用手绢替老村长拭去嘴角血渍,探了探他的呼吸,捏了捏他的脉搏,轻轻替他拍着后胸,大声道:“大家不要慌,老村长只是着急悲伤气血攻心而已,休息一阵子就好了,没事的来,李二嫂、三婶,你们扶老村长到后边休息休息” 听引章这么说,众人的心稍稍安定,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感激的望着引章,向她道谢不已。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如此凶残”引章不由摇头叹气,因为好奇心驱使,她不觉靠近前去,向远处张望。 引章身子突然一僵,脑子里“轰”的一下,半边身子发麻,眼睛发直,整个人呆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了她的心猛烈的跳起来,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闭上眼睛甩了甩头,睁开了再往那看,咬了咬唇,暗暗掐了掐大腿。幻像没有消失,咬了掐了也会痛,这是真的,不是做梦,绝不是做梦 那个挺拔硬朗的银白身影,哪怕离得再远、再模糊,她也绝不会认错,因为这是她的丈夫,是她一心一意要找的人,是她最爱最依恋的男人 引章大喜过望,怔怔的望着他,她想要飞奔过去,偏偏脚下一动也动不了,她想要大声呼喊他,偏偏喉咙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你发什么呆,快退到后边去”胤禛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拉扯了过来。再怎么说她是他的弟媳妇,如果两人在一块面对危险时,他好端端的,她却受伤了,说出去怎么好听? “四、四哥,”引章这才舒了口气,感觉呼吸又顺畅了,全身血液又重新畅通了,就是舌头还有点大,说话也吃吃艾艾的,她指着那抹人影,吃吃道:“您,您瞧,瞧那——” 胤禛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身子也是一震,不由得“啊”的一声低呼出声,“老九,那是老九” “是,是胤禟,是胤禟来了”引章突然欢然笑起来,道:“大家都收起兵器,都收起来这是一场误会,误会而已,这是自己人,是自己人”她说着就要往下冲。 胤禛眼疾手快用力拉住了她的胳膊,瞪着她道:“你做什么刀剑无眼,这会子他未必看见你” 引章一愣,猛然分开诸人扑在低矮的石墙上,挥舞着双手大叫道:“胤禟,胤禟胤禟是我,是我啊胤禟” 胤禟猛然抬起头来,望着那娇小的身影,侧耳细听,是她的声音。阿青也听见了,指着上边粲然道:“九爷,九爷您瞧,是主子,是主子啊主子好好的,好好的呢” “是,是她”胤禟顾不得什么,低哑着嗓音喃喃唤了两声“阿章,阿章”一阵风奔上前去,引章见了哪里还管什么?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勇气,毫不犹豫打掉胤禛的手,大叫着“胤禟”奔下坡去。诸人怔怔的瞧着,一时有些傻眼。 “胤禟,真的是你,真是你”引章呜咽着投在他的怀抱中,拼命的磨蹭着,这一刻,被他有力的臂弯紧紧抱着,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她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心里也泛泛的又酸又甜又凉又涩起来。 “……”胤禟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搓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低头埋在她颈窝中,嗅着,吻着,轻轻啃噬着。多少担惊受怕,多少夜不能寐,在这一刻,终于通通可以放下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49章 回来 收费章节(12点) 第349章 回来 “……”胤禟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搓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低头埋在她颈窝中,嗅着,吻着,轻轻啃噬着。多少担惊受怕,多少夜不能寐,在这一刻,终于通通可以放下了 她温热的身子正依偎在他的怀中,恍然如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幸好,眼前是真实而不是梦幸好 胤禟突然放开她,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一手用力捏着她的下巴高高抬起,阴沉着脸恨恨道:“骆引章你这个混蛋谁准你没事瞎乱跑的?是哪个奴才教唆的?是鱼儿还是阿青?爷非割了她舌头不可” “不,不是的,我,我——”引章的心猛的抽痛起来,她又愧又急,气血上涌,但觉胸口一堵,眼前发黑,一口气上不来,竟晕了过去。 “阿章,阿章”胤禟一把揽她在怀,摇着她软绵绵的身子,心又一次凉到了底,他扭头瞪了一眼,阿青已经开口喝道:“万大夫,还不快过来” “他怎么了?”胤禛此时也带着二牛等下来了。 “四哥,恕弟弟无礼了”胤禟心神不宁,道:“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们了” 万大夫忙忙上前,替引章把了脉,躬身道:“九爷别担心,侧福晋只是身子虚弱,气血攻心晕过去了而已,好好休息休息便好了” 胤禟脸色一松,揽着引章的手动了动,向胤禛道:“四哥,我的人留下一半听你调遣,这儿交给你了,我先带阿章回镇上去” “好,你们先去吧,咱们回头再说”胤禛点了点头,瞅了一眼浑身伤得不成样的阿恒道:“不过,你这大夫得留下。” 胤禟哪在乎这,随意点了点头:“可以”说着抱起引章,向胤禛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去了。抱着她一跃上马,将披风顺势将她裹着,执着缰绳,双腿一夹,扬起一片尘土,霎时间去得远了…… 引章昏昏沉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了。倒不是真的晕了那么久。迷迷糊糊中她早已悠悠醒转,主要是太久太久没睡得这么踏实、这么舒服,眼睛一闭,她便舍不得睁开。 引章动了动眼皮,轻轻睁开眼,发现胤禟正支着肘撑着下巴在床前打盹,她乌溜溜的眼珠子瞪着他,轻轻咬了咬唇,不由得又心疼又在心里暗骂:真是个蠢人要睡觉不会上床来睡吗?话说,她刚生完孩子他都不忌讳爬上她的床,难道这会子突然又讲究起来了? 她哪知道,胤禟见她晕过去一直没醒,哪有什么心思睡觉?眼睛一眨不眨守了一宿,终于熬撑不住迷糊过去了。他若是知道她晕过去早就醒了,只是瞌睡,睡得很舒服才没睁开眼睛一定会气得鼻子冒烟不可 引章悄悄坐起身子,她想要将他扶着躺下,不料刚刚坐起带起轻轻的响动,胤禟已经觉察到了,双眸蓦然睁开,先是一怔,随即一亮,喜之不尽扳着她的双肩笑道:“你可醒了差点把我给吓死” 引章愣愣的望着他,她在李河村担惊受怕,他的日子也未必好过。他的脸色黄蜡憔悴,下巴上长满了刺头似的拉喳胡子,两只眼睛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眼角还有一道细细的斜斜入鬓的暗红刮痕,也不知是怎么弄的。 引章心里突然又难过起来。她知道他素来是个讲究仪容仪表、不肯有一丝丝马虎的人,所以当初他们从地下暗河逃出生天时,他那副狼狈的模样被她见到了他会恼羞成怒,可是如今,又是为了她,他又落到了这副德性难过愧疚中,引章不禁暗叫侥幸,暗自庆幸宜妃永远也见不到她儿子这副尊容,否则,哪怕她年年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她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瞧的 “我不是故意的,黄河发大水了,我很担心你,见不到你我心里不安,我——”引章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眼角结了疤的刮痕,小声的道。 胤禟伸手轻轻挡住她的唇,顺势坐上床沿,将她揽着拥在怀里,轻轻将那抚在自己眼角的小手温柔的握住,放在唇边轻轻亲吻,柔声道:“傻瓜是我不好,不该将你一个人留在京里。阿章,以后不会了,以后无论去哪,咱们都不再分开,好不好?” 引章抬起头,柔柔的目光如一汪刚被东风解冻的春水,又亮又澈,眼底的惊喜似波心一点,轻轻的,缓缓的,向四周漾开,溢满整个心湖。 “好。”引章唇畔勾起一抹温柔若春花也灿烂若春花的笑容,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将头抵在他胸膛嫣然道:“以后咱们再不分开,还有,还有儿子呢”引章突然想到儿子,突然想到这些日子自己竟从未想过儿子,一时不禁又愧疚起来,苦笑道:“胤禟,我真不是个好额娘,也不知咱们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好不好” “又说傻话了”胤禟抚慰的埋怨着,在她额上吻了吻,笑道:“儿子在京里有那么多人照顾着,能有什么不好呢何况,咱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胤禟何尝不挂念儿子,只是不忍让她再忧心,故意以放松的语调淡淡说来。 “说的也是,”引章受他感染果然心情好转了些,瞧了他一眼不由微笑道:“咱们儿子将来要做高山上的大松树,要经得起风吹雨打,不是温室里的小花小草,这点小小的离别,有什么受不住的” “娘子所言有理为夫甚是赞同”胤禟答得一本正经、深得我心,其实心里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心道儿子才多大,你就要他经受什么风吹雨打做高山上的大松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 引章被他逗得咯咯大笑起来,笑着在他怀里乱磨乱蹭。胤禟被她无意的举动弄得撩拨得有些意马心猿,阵阵属于她的气息窜入鼻端,令他的身子也有些燥热起来,不得不稍稍放松了她,抚着她的脸笑道:“宝贝饿了吗?瞧瞧这些日子怎么过的,都瘦成这样了” 引章一听他提,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抬头笑道:“你一说我还真饿了,有什么吃的快叫人拿来先垫一垫” 胤禟笑道:“怎么说的这么可怜,早叫人备着呢”说着扬声叫阿青,命将厨房熬的粥端来。 阿青在卧室外应声去了,不一刻端来了粥。老远,引章便闻到那清淡的米香味,饥饿的感觉不由得更强烈了些,眼巴巴的目光随着粥碗从阿青手里移到胤禟手里。阿青瞧见,不由垂头抿嘴偷笑。 胤禟端过来,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嘴边笑道:“快趁热喝了,这是用参汤熬出来的,益气养神,多喝些身子便好得快。” 引章笑着“嗯”了一声张嘴喝了。食物入口,更加勾起腹中饥虫,也不等胤禟动手,她伸手接过碗:“我自己来” 胤禟瞧着难免又心疼,轻轻抚着她的背笑道:“你慢慢喝,厨房里还有呢喝好了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便什么都好了” “还是你最了解我”引章抬头冲他嫣然一笑,又低头继续跟食物奋斗去了。 填饱了肚子,阿青已带着仆妇备好了热水,引章正要下床,却一个不稳倾身跌入了胤禟的怀中,她睁大着眼讶然望着他,突然发现胤禟的眼睛发亮,眼神直勾勾的在她身上逡巡,不怀好意笑嘻嘻道:“娘子这些日子累坏了,今儿爷服侍你罢” “我,我——”引章脸上一热,在他炙热如火、浓情似蜜的注视下却说不出反对的话来。身子一轻,已被他抱了起来。 虽然在床上时她胆子也不小,他想什么新鲜花样玩她从未扭捏拒绝过,可是那毕竟是在床上、在做这种事的“合法”地方啊话说,她还从来没有同他一起洗过澡…… 引章的心突突直跳,下意识将脑袋缩在他的怀中,浑身无力,一颗心浮浮沉沉似在云端,脸上,早飞起两团红霞,烧得一阵一阵的热。 绕过纱帘、隔断,转过暂时围起来的花鸟山月屏风后,但见半人高的硕大雕花漆金红木浴盆冒着腾腾热气,洁白的毛巾搭在盆沿,旁边高几上放着干净毛巾、花露、香胰等洗澡用品,旁边还放置着一张铺着天蓝绣芙蓉绒毯的长榻。 看到这榻,引章的心更加咚咚咚的跳个不住,虽然也许这榻本就放在这儿没有别的意思,可她的身子还是忍不住微微的战栗起来,突然之间发觉,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的他的体温那么滚烫,耳畔传来他的呼吸,一阵粗一阵细,带着诱惑的因子,轰得她的脑子里一阵一阵的发晕。 蓦然间身子一沉双足落地,胤禟已将她放了下来,也许是晃神之间,也许是软绵绵的地毯让她的脚心发痒,她站立不稳腰身轻摆,不由得双手抓住他的衣襟,抬起头有点迷惘的瞧着他。 胤禟难得见她这娇憨无力有点发傻发呆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拢了拢她垂在肩后的秀发,顺手在温软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笑道:“站稳了,不然怎么脱衣裳?”他口里说着,手上已在动作,引章一个恍惚,身子蓦然一凉,她下意识龇了口气,双手交叉弯腰搂抱胸前。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50章 解释 收费章节(12点) 第350章 解释 胤禟难得见她这娇憨无力有点发傻发呆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拢了拢她垂在肩后的秀发,顺手在温软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笑道:“站稳了,不然怎么脱衣裳?”他口里说着,手上已在动作,引章一个恍惚,身子蓦然一凉,她下意识龇了口气,双手交叉弯腰搂抱胸前。 胤禟轻轻笑着摇了摇头:“怎么还是这样”手一勾抱起了她,引章还未来得及出声,身子一阵温热,已浸在热水中,水汽缭绕之间,顿觉浑身惬意,四肢百骸下意识的放松。 胤禟随即踏入浴盆,撩起一阵哗哗水响,舒展手臂将她拥揽入怀,水汽氤氲,通体温暖,温香软玉在怀,因着水汽的滋润熏沐,她的唇格外的红润惹人,她的眼睛格外明亮清澈,她的脸上、脖颈上、露出水面的小巧圆润的肩头沾染着点点晶莹水珠,如清晨带露绽放的桃花,无一不在诱惑着他。 “娘子,咱们有多久,没做事了?”胤禟喘着粗气,意马心猿,滚烫的唇在她脸上、唇上、耳轮上、脖颈上一路流连,印下一个个热烈如火的吻,他一手从她的脖子后头绕过,揉搓抚摸着她光洁晶莹的肩头,另一手则抚上了她的胸前,流连爱抚,贪恋不已。 引章轻声呻吟,被他撩拨得情动欲动,星眸半合半闭,长而密的睫毛沾着水汽顺从的下垂贴着眼睑仿佛两道门帘,她的身子软绵绵的,被包围在一片温柔的水中,心中却一阵紧过一阵的火烧火燎。引章忍不住呻吟出声,下意识扭动着柔软窈窕的身子紧紧挨着他、蹭着他,她紧紧圈着他的脖子,微微仰头,水汪汪亮如春水的一双眸子微微眨了眨,带着难耐的欲望娇吟着,一遍一遍低唤着他的名字:“胤禟,胤禟,胤禟……” 她的声音格外的软糯柔媚,带着摄魂蹑魄的诱惑,双颊飞起胭脂般的潮红,眼角眉梢皆是浓浓的春意,娇躯紧紧的贴着他,软绵得像没了骨头。胤禟哪里还忍得住,手下猛一用劲将她狠狠按压向自己,俯身噙住红润嘴唇尽情吸吮缠绵,另一手游鱼般顺势下滑,探到她双腿间。 “不,不要……”引章原本放松的身子突然一僵,双腿下意识一紧,令他的手一动也不能动。 她自己也很奇怪,在床上时怎么都可以,在别的地方就是会紧张、放不开,有时在书房中二人情动,胤禟一时兴起要把她放在书桌上,无论前戏多么热烈多么缠绵多么叫人沉沦迷醉,身子一碰到那坚硬冰凉的桌面,她的身子立刻就僵了,脑子立刻清明,非要胤禟把她抱到榻上不可。 “不要……在这……”引章喘着气有气无力轻轻道,动情动欲的神情格外楚楚可怜与娇羞。 胤禟微微苦笑,在她唇上又是轻轻一啄,低笑道:“总有一天,爷非把你这臭毛病掰过来不可”说着打横抱起她,撩起一片水响声中,已踏出了浴盆,就这么大喇喇抱着她转屏绕帘回去卧室。引章羞得只敢埋头在他怀中,想到一路行来地毯上滴下的一路水迹落在旁人眼中,她忍不住更羞一些,身子却越发的滚烫了,小腹中像燃烧了一团火焰,似有什么东西急欲喷薄而出…… 距上次已隔了一年多辰光,又加上小别胜新婚,此刻的两人说是干柴烈火一点也不为过,一番**蚀骨、持久仿佛无尽头的缠绵后,都累得气喘吁吁筋疲力尽,心中却格外的满足与舒畅,紧紧相拥相偎舍不得分开。 胤禟怜惜的吻了吻她濡湿的鬓角,揽在她腰间的手上下抚摸,不觉叹道:“娘子可瘦多了,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回京后得让太医好好瞧瞧,刚生产不久,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早已出了月子了,哪有这么要紧”引章不觉好笑,心中却甚是甜蜜受用。光溜溜的身子主动向他贴了贴,轻轻抚摸着他瘦削的脸,愧疚道:“倒是你,回去才是该好好休息了咱们去蓟县葡萄园好不好,那儿风景美,而且清净,横竖你家老爷子总不好意思再给你派什么差事吧?”引章说着又高兴起来,眼巴巴的望着他。 “好,”胤禟笑嘻嘻的,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吮吸她纤细的手指,暧昧十分微笑道:“只要有你在,哪儿都好” 引章飞了他一眼忍不住眼角含嗔,抽回手在他胸前轻轻一捶,柔柔抚摸,凑在他耳畔腻声道:“我也是呢” 胤禟忍不住得意笑出声,在她臀上轻轻一捏,笑道:“娘子越来越乖了怎不叫爷心疼难舍呢” 引章“扑哧”一笑,正要说什么,突然想起胤禛来,心中一惊,忙道:“对了,四哥呢?四哥怎么样了?还有李河村,没事了吧?” 胤禟眉头挑了挑,眼中似乎闪了一下亮光,盯了她一眼,道:“你放心吧,李河村的事四哥自会处理,不用咱们插手。四哥,他自然没事了。” 胤禟说着“四哥”两个字时,咬字格外的重与迟疑,语气中尽是疑惑。引章不禁困惑的瞅了他一眼,她猛然醒悟,张开双臂紧紧拥抱着他,一条匀称光洁的腿也搭上了他的身躯,她连连亲吻着他的脸、鼻子、眉毛、眼睛、额头、嘴唇,急急道:“胤禟,胤禟,你听我说,一定要听我说啊那个,我跟他什么都没有,绝对绝对没有,我叫四哥是,是四爷说为着路上方便起见才这么叫的,我也很不习惯呢我可以发誓,随便用什么发誓都可以胤禟,你要信我,我——”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胤禟笑着掩住她的嘴,看她着急的样子又好笑又高兴,道:“爷当然信你,你那么怕四哥怎么会跟他有什么呢?何况,”胤禟眨了眨眼,在她脸上轻轻一刮,取笑道:“爷信不过你也信得过四哥啊,四哥怎么可能——呵呵” “你、你、你——”引章顿时气结,她有这么差劲吗?才不是呢话说人家胤禛还是很欣赏她的,还跟她说“如果她是男的就好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把她当成了人才啊,天底下有几个有这种荣幸让堂堂四爷有心揽入麾下的?引章撇撇嘴,轻轻哼了一声。 “我说着玩的,娘子别生气嘛”胤禟笑着抱着她在脸上重重亲了一下,笑道:“这些天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会到了李河村呢?” “这事说来话长,”引章望了他一眼,身子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由出京开始说起,将事情经过向他徐徐说来。 除了其中涉及到胤禛的她稍加删减修饰,其余一句句尽是实话。 虽然她和胤禛之间确实坦坦荡荡、清清白白,没有任何暧昧与不清楚,但终究她是胤禟的女人,所有有嫌隙引起瓜田李下猜测空间的苗头她都要统统掐死,这其中当然包括胤禛那句对她来说石破天惊的“可惜你不是男人” 她不是有意要欺骗他、隐瞒他,而是不想因这事在二人间引起任何不必要的误会。毕竟,感情是自私的,夫妻间的感情更需要两人共同小心维和经营。胤禟本就心高气傲,占有欲极强,又这么疼爱她,她不愿让他因此多想,更不愿让他对胤禛因此多了嫌隙。 胤禟一言不发静静的听她说来,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最后不觉舒了口气,捧着她的脸轻轻一啄嘴唇,笑道:“你的运气怎么总是这么差劲又这么好呢幸亏没事,不然——”他眼中一黯,声音情不自禁有些发抖。 引章撇撇嘴,委屈道:“还不都是为了你,你还好意思说还有啊,你手下那些奴才一点用都没有,找了这么久才找到李河村,如果不是四——爷机警,这会子我恐怕已经——” 胤禟轻轻掩住她的嘴,拥着她苦笑道:“是我疏忽了,下次不管发生什么,我必定在你身边,再不叫你一个人面对”他想了想,又道:“既然四哥让你管他叫四哥,你往后见了他还是叫四哥吧,他这人脾气古怪,有时候小心眼的可以,你改了称呼,怕他会不高兴” “这,真的可以吗?万一我叫四哥他不高兴呢?”引章一怔。 “若是这样再改回来也不迟,”胤禟半眯着眼亲了亲她,含含糊糊道:“放心,他多半不会改的……”先是很卖力成就了好事,又说了半天话,两人都有些累倦了。 引章不了解胤禛,胤禟又岂能不了解?他既然让引章改了称呼,行路不便是个理由,但不是非此不可的理由,而是说明他对她有了改观。胤禛不会不知道,这么做等于抬高了她的位置,他抬高她的位置,他为何不顺水推舟? “唔……我听你的……”引章亦眯着眼含含糊糊点了点头,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呼吸均匀绵长,不觉也睡着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51章 做饭 返回(二合一章) 收费章节(24点) 第351章 做饭 返回(二合一章) 这一觉又是沉沉香甜一梦,直到天黑掌灯时分两人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阿青在卧房外张望了好几回,想来想去终于没打扰,吩咐厨房备好做菜材料,暂时先不要下锅。 谁知等到天黑透,等到月上柳梢,渐渐西移,引章二人还是没醒。厨房的师傅虽然不好意思催,但也来门口转悠了好几趟了。阿青无法,只得做主遣散众人各自回去休息,她自己坐在外间默默守候。守到午夜时分,见里间还是静悄悄一片,阿青料想他二人不会再起来,于是也回房休息去了。 这些天,引章和胤禟都没有休息好,今儿又这么一折腾,困倦极了,一睡睡得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胤禟还在迷迷糊糊之间,突然觉察身边人在轻轻的推摇着自己,小嘴凑在耳畔一声一声叫着“胤禟,胤禟” 胤禟身子动了动,眼皮子都没抬,顺手将她拥着,下颔抵在她发间含糊道:“别吵,乖乖睡觉,困” 身边人轻笑起来,仍不依不饶摇晃拨弄着他,道:“还睡呢,你看天都黑了”看看没反应,她轻轻叹了口气,可怜巴巴道:“胤禟,我好饿好饿” 胤禟睁开了眼,睨了她好一会发怔,不觉道:“你这么说我也觉饿了……几点了,阿青那死丫头越来越不像样了,看天黑了也不知道叫一声!”一边说一边伸手往床头小几上摸索放在那儿的小怀表。 引章笑了笑,道:“你这霸王脾气,还好意思怪阿青呢,她敢随便进来叫你么?” 胤禟没回她的话,低头看表却突然惊叫起来:“怎么这时候了” 引章伸头过去一瞧,见表面粗、细指针分别指向3、7,不由好笑道:“我说怎么这么饿呢,谁知一睡睡到这时候了骨头酸疼”她轻轻哎哟一声,坐起了身,轻轻揉着腰间。 胤禟唇畔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不怀好意的眼光流连在她腰间,笑嘻嘻的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引章眼角一睨,见他这笑便轻轻推了他一把,笑骂道:“看什么看什么?还没占够便宜呢” 朦朦胧胧之下,如同月下看美人有异曲同工之妙,胤禟瞧着她含娇带嗔的模样,心里不觉又痒痒起来,一个打挺坐起身将她拥入怀中一阵亲吻抚摸,笑道:“怎么会够?你又不是不知多久没占这便宜了” 引章被他弄得直痒痒,咯咯笑着躲闪,恰这时,肚子不自觉又咕咕叫了起来。 胤禟一笑怔住,不再逗她,提气扬声便欲叫唤阿青,引章连忙紧紧捂住他的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胤禟被她捂着鼻子嘴巴差点憋死,已气呼呼扯下她的手,瞪着她道:“你做什么想谋杀亲夫啊” “你才是做什么呢”引章回瞪他。 “当然是叫人了,不然你我吃什么”胤禟不满,望着她简直觉得匪夷所思,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她也好意思问该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你呀”引章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都什么时辰了,你何苦还叫她们?”引章不禁暗暗摇头,果然凤子龙孙就是不一样,一点儿不知为人着想,支使人底气也足得很,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可是,那我们吃什么?”胤禟仍理直气壮反问。人一清醒,这么一闹,他也觉得饿了。 引章一边笑着披衣偏身下床,一边指了指自己笑道:“你把我忘了吗?” 胤禟一怔,不禁失笑点头道:“爷果然把你忘了娘子会做饭再好不过,走,咱们一块去”胤禟反倒感兴趣起来,话说,他还没见过她勤俭持家、下厨做饭的样子呢 两人穿好衣裳,简单梳洗一下,轻轻掩门携手往厨房去了。 划亮灯火,引章便十分熟练的顺手将挂在壁上的大围裙围在身上,然后戴上了袖套,胤禟忍不住上下打量她,“扑哧”一笑,道:“没想到娘子穿上这身行头,倒也有模有样的” 引章正在翻开橱柜、锅盆坛罐等物寻找吃的,见他搂着手在一旁笑嘻嘻的不动便笑嗔道:“你还愣着干嘛?快来帮忙” “好啊”胤禟颇有兴致上前,四处望了望,这些器具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看着新鲜,怎么用他可不懂胤禟两手一摊,眨了眨眼笑道:“娘子,我该怎么做?” 引章正从橱柜里拿了一束面条出来,正抓了一把干香菇、木耳准备用水泡发起来,听他问头也不回顺口道:“你把锅刷一刷” “好”胤禟嘴里答应得很快,撸起袖子走到灶台后又愣住了。刷锅?他心爱的瓷器古董宝贝他都很少亲手擦拭,何况是这个?以至于引章找到大碗和暖水壶,泡上了干香菇和木耳之后,发现胤禟还站在那里思考。 “亲爱的准备把它看出一朵花来吗”引章不由得“扑哧”一笑向他走了过去。 胤禟自己也好笑,忍不住顺手揽着她在脸上重重一亲,一副无谓的样子笑道:“它认得爷,爷不认得它,娘子你说该怎么办呢” “那你就听我的吧”引章笑笑,便在一旁动嘴指点,胤禟本不肯动,蹙着眉说“油腻腻的,真脏”见引章扬了扬眉便又笑道:“不过这种活怎么能让娘子干呢,还是爷来吧” 在胤禟嫌弃的表情下,好不容易刷好了锅,引章拍了拍手,道:“好了,你去生火吧用一些碎木屑引火,然后慢慢加一些粗大的木柴,火折子一点就成,这个你总会吧?” “这个当然会”胤禟连连点头,瞅到台面上的面条和泡着的木耳香菇、青菜,他忍不住又道:“怎么都是素菜?我又不是四哥,恨不得天天吃素,好娘子找找有没有火腿干贝什么的,光吃素吃不下去也吃不饱呢” 引章无奈好笑道:“九爷,您老要求还真多火腿干贝都是值钱货,肯定都锁起来了,哪能找得到呢就是这香菇木耳只怕都是拿出来多了剩出来人家没收呢,我找找有没有鸡蛋吧” 引章于是又进行新一轮的翻箱倒柜搜索,结果没有发现鸡蛋的踪迹,却意外发现了养在角落大深木盆里的一盆活虾。引章大喜,举了一只向胤禟扬了扬,笑道:“没有鸡蛋,不过有河虾,咱们做鲜虾面好不好” “虾就虾吧,只要有肉就行”胤禟没好气回了一句,引章一抬头,才发现他九爷半天都没打着火,被烟熏得直皱眉擦眼。 引章暗叫侥幸,幸好连星星之火他都没燃起来,纵然烟熏火燎也是小范围细细一线,不然,这一屋子都该烟火弥漫了。 “还是我来吧”引章好笑过去,蹲在一旁往灶里看了看,难怪他打不起火,拇指粗的小木棍,怎能点得着?她拿起柴刀,将木柴细细的劈着卷起刨花,一点一点的架在灶中,生怕不着,顺便将油淋了些上去,胤禟打起火折凑过去,“呼”的一下,火苗立刻强壮健康的跳跃起来。 胤禟舒了口气,道:“早知道淋点油什么都解决了,竟忘了这个” 引章白了他一眼,道:“你就坐这儿看火吧,不要一次进太多木柴,往里放时要架空着放,别堵得死死的,留有空隙空气流通木柴才烧得起来,知道了不?” “知道了”胤禟坐在早口,扭着头别着脸左躲右闪时不时窜来的细烟,笑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叫阿青起来安排呢没想到吃个饭还这么麻烦” “你也知道麻烦啊”引章笑了笑,道:“平日里厨房上菜慢一两分钟你可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呢” 胤禟抬眼笑嘻嘻向她:“那还不是为了你,怕委屈着你呢” 引章一怔,心中百味陈杂,眼神不觉温柔了许多,心里暖暖的有些感动,又有些担忧,她温言柔声笑道:“那以后就别这样了,就当为了我,好不好?” 话说,她向来低调,可不想因为胤禟种种太顾着她不顾别人的行为而被推向人前,那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好,你说什么都好”胤禟的眼神又开始腻歪了,流连胶着在她身上打转。引章心一荡,轻笑着去处理河虾。 热锅,放油,加水,水滚了下面条,加入切好的香菇、木耳、青菜、虾,调了调味,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便新鲜出炉了。望着热气腾腾的大海碗,闻着扑鼻而来的香气,两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肠胃又觉更空更饿了一点,肚子里下意识又咕咕响了一阵。 “咱们端回房去吧”胤禟望了望已经烟熏火燎的厨房,向引章提议。话说,在这儿吃东西,他还真有点那什么—— “好啊”引章赞同,望着他,见他完全没有反应,她收回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笑道:“九爷,您打算等我动手吗”这个人,光会呼喝旁人为她做这个那个,轮到他自己上的时候,压根没有自觉性 “是爷疏忽了”胤禟幡然醒悟,这回倒不用引章提醒,找到了传菜的托盘,有样学样将两碗面端了上去,引章找来碗盖盖上,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房间。 饿极的人吃什么都香,更何况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胤禟平日里挑剔的紧,稍有不如意就要训斥厨师,对这自己有份的杰作却甚是满意,一边吃一边赞,满满一碗连汤几乎都喝了个底朝天。 填饱了肚子,将碗筷一推,胤禟抬头透过窗棂格子望了望天边一弯月牙笑道:“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步?” 引章一吃好忍不住又眼皮打架,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掩嘴打了个呵欠,含含糊糊道:“还是不要吧,我困了,要睡觉……” “……那咱们就睡吧”胤禟十分无语,又陪着她上了床,不知不觉,又是酣甜一觉。 次日日上三竿,房间里还是没动静,阿青忍不住都有点着急了,生怕他二人出了什么状况,不然,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睡这么久一点动静也没有?就算,阿青忍不住脸红的想,就算他们折腾累了,也不该睡到这时候啊 阿青咬咬牙,举起手正欲敲门,厨房的崔大婶挽着袖子急冲冲奔了过来,一见阿青便扯开大嗓门嚷嚷道:“青姑娘,青姑娘,不好了厨房遭贼了” “嘘”阿青忙竖起食指在唇畔,蹙眉小声道:“你那么大声瞎嚷嚷什么,吵到九爷和侧福晋,看你怎么担当” 崔大婶吓得睁大了眼双手捂住嘴巴,又慢慢放开,凑近阿青小声道:“可是青姑娘,是真的呀别的就算了,连厨房里养着的活虾都没了那是好不容易买了给爷和侧福晋备下的,这可怎么好呢” 阿青不禁疑惑,道:“胡说厨房里好好地怎么会闹贼呢不会是让猫偷吃了吧?” “不是的,”崔大婶摇摇头,道:“不光是虾,昨儿拿出来多的干木耳、香菇我没来得及收也不见了,还有一小束面条、青菜都——” “好了好了”阿青不耐烦听她唠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断道:“想是谁饿了半夜起来下一碗面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崔大婶完全不知道阿青现在内心有多么矛盾,继续絮絮叨叨道:“谁说不是呢老奴也是这么想,所以一开始也没在意。可是,哪个天杀的这样大胆,把好不容易买来的活虾也给煮了呢真是太不像话了,非得把这胆大妄为的混蛋给揪出来不可,不然以后还了得?青姑娘您说是不是?那可是给九爷和侧福晋留着的呀,青姑娘您是不知道,那虾可有多贵——” “这事回头再说吧没了你再去买就是了凭他再贵的东西,九爷什么时候在乎过?”阿青瞪了她一眼示意她离开,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 崔大婶张了张嘴,见阿青对自己发现的这十分重要的事情毫不上心,顿时老大没趣,俯身应了声“是”怏怏退了下去。 阿青偏着头望着面前紧闭的菱花格子木门,咬咬唇,终于轻轻敲了敲,却发现门是掩着的,她轻轻推开,进了小客厅,入眼四方桌上摆着一个长方托盘,盘中是两只白瓷山水人物大海碗,桌上还有虾壳之类的。她下意识抬眼,通往内室的帘幔沉沉低垂,想是屋内人酣梦正好。阿青不禁微笑,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轻轻掩门出去。 亏得崔大婶唠叨了半天,原来是两位主子昨晚起来吃东西了,她就说嘛,他二人怎的也不见饿,原来半夜起来过了 阿青刚出门,冷不防却见胤禛带着两名随从,挺着身,背着手,进了垂花门,正从左边回廊绕过来。他的身旁是领路的秦四。 阿青不禁暗暗蹙眉,这个秦四好不省事,怎么也不问问主子醒了没便把四爷领来了?她哪知道,胤禛呆着脸面无表情说要见九弟,秦四明明想让他稍等,嘴里愣是吐不出这两个字,不知怎的就将他一路领过来了,其实他心里早懊悔的要死九爷一跟这侧福晋黏在一块眼珠子都是挪不动的,他自作主张就把来客带进来,九爷当时不好说什么,背地里非踹他两脚不可 于是缩肩拱背领路的秦四眼角一睨,看到了迈着小碎步迎面走来的阿青,感动得眼眶差点红了。 阿青从容上前,向胤禛福了一福,垂眸恭声道:“奴婢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胤禛随意点点头嗯了一声,见她依然挡在前方没有退让的意思不由得住了脚步,斜了她一眼,道:“九弟呢?可在里边?” 阿青十分抱歉笑着点点头,陪笑为难道:“回四爷话,九爷和侧福晋都在里边,可是,可是歇下了还没起呢” “又歇下了?”胤禛眉头立刻蹙了起来,不自觉抬眼望望移将近午的太阳。话说,他之所以这么反问,不是怀疑阿青有胆量敢在他面前说谎,而是除了这么说他实在是无话可说昨天旁晚来说歇下没起,这会快中午了,还在歇着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胤禛觉得简直不好意思去想是怎么回事但心知肚明他们在做什么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道:都说九弟素爱荒唐胡闹,从前不见着不觉得,今儿总算亲自碰上一次了 “要不,奴婢去请九爷起来?请四爷到花厅稍候”阿青瞟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忙陪笑建议。 “不必了,”胤禛缓缓道:“这儿的事本王已处置完毕,今儿过来是告别,得赶回沁水镇去处理别事,等你们爷醒来替本王告知一声罢” “是,奴婢一定将四爷的话带到”阿青垂手肃立,恭声答应,不卑不亢。 “嗯,”胤禛瞟了她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从容去了。他素来不喜拍马须溜的奴才,阿青倒是恰到好处。 看着胤禛稳步而去的背影,阿青下意识舒了口气,回头瞧瞧那紧闭的门,也不由得暗自摇头:才多久没见,这两人至于就这么粘着拆都拆不开嘛 一直到申时末,胤禟和引章才起身,胤禟一边洗漱一边照例随口问:“可有什么事?” 阿青正在给引章梳头,听到胤禟问便停手扭头微微笑了笑,道:“回爷的话,别的也没什么,就是中午四爷来了一趟,说是此间事已了,要回沁水镇去,特意过来跟爷告别的。爷还在睡觉,四爷命奴婢转告,便回去了” 胤禟听了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也没怎么在意,却扭头向引章笑道:“这儿既然已经无事,明儿咱们也走吧,先回开封吧八哥那边事情应该已经结束,咱们正好汇合,一块回京。” 引章听阿青说胤禛来过又走了,心里本来有点着急。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一问李河村村民们怎么样了,灾后种植粮食的计划他有没有定下来,还有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狗官他是怎么处置的等等,她很想开口问一问,嘴动了动好容易忍住又闭上了,当着胤禟的面,还是注意一点的好。反正,将来总会知道的,也不必急在一时。听胤禟这么说,她才突然想起胤禟此次出京是有皇命在身的,跑过来找了她十几天,若是被老爷子知道了——引章想着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咱们明儿天一亮就走好不好?都怪我不好,连累你在这儿耽搁了这么久”引章说着有些愧疚。她为别人做了很多,偏偏为自己的夫君,好像什么都没做过,还老添乱 胤禟会意她的心情,过来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笑道:“放心,不碍事,有八哥在也是一样”他说着打开她搁在梳妆台上随身带着的一个约两寸宽、半筷长的檀木雕鸳鸯荷花小木盒,将那支呈放在软缎锦绸上精美纯澈的水晶钗取了出来,轻轻插入她的发间,双手扶在她肩头向镜中她笑了笑,道:“这支钗戴着很漂亮,你既天天带着,为何不插戴起来呢” 引章抬手轻轻一抚,微笑道:“我怕弄坏了啊,水晶质地太脆,稍有不慎磕着碰着了怎么好?想要再做一支也不能的,到时不要心疼死” 这支钗是他二人成亲之后胤禟所赠,所用原料正是他们在云南地底涵洞见到如水晶般透彻澄净的鹅管,引章视之如珍如宝,特意定制了一个小小的木盒装着,每次出门必然带在身上,时常灯下榻前拿出来把玩一阵,但生怕弄坏了,却极少插戴发间。 胤禟听她这么说心中有些感慨,按在她肩头的手微微用力,轻声笑道:“你放心,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有我在,它不会坏的” 引章反手握着他,身子微微后倾倚靠在他身上,笑靥上脸,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她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他说以后再不离开她,便是再不离开 次日一早,天刚刚亮,引章等不得便起来了,两人匆匆准备一下,便赶回开封。一路轻车快马,两天之后便到了驿馆。 不曾想,出来迎接的不是胤禩,而是鱼儿。鱼儿一见引章眼眶差点又红了,忍不住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眨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咬着唇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52章 辞官 提亲(二合一章) 收费章节(24点) 第352章 辞官 提亲(二合一章) 不曾想,出来迎接的不是胤禩,而是鱼儿。鱼儿一见引章眼眶差点又红了,忍不住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眨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咬着唇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自打引章进了九爷府,鱼儿已有许久没叫她“小姐”了,此时情不自禁冲口而出,可见她不知为她担忧了多久由小到大,只有鱼儿,时时陪在她的身边,至始至终这么的关心着她。引章心中一热,大为愧疚,紧紧回握她的手,勉强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你该呆在别院等着才是” “我以后都不要在家里等了”鱼儿撇撇嘴,一边扶着她向内走去一边抱怨道:“每次我不跟在小姐身边,总要出事如果不是阿青去信,我现在还不知道呢阿青也是的,信上没说清楚,害得我跑到这儿来了,本想今日去山西找小姐,恰好八爷收到九爷的信,说是你们已经没事了让我在这儿等着” 引章不禁苦笑,道:“阿青也是大惊小怪的,什么事都要说。” “奴婢也是一时急慌了神,若是不告诉鱼儿,她以后还不知怎么怨我呢“阿青不好意思笑了笑。 胤禟也笑道:“阿青也是关心你,你不要责怪她。你出事了她立刻告知我和鱼儿也是应该的对了,八哥呢?怎么不在?难道修河堤的事还没处置完吗?”胤禟疑惑望向鱼儿。 鱼儿见胤禟一副十分随意、将她当成胤禩的什么人似的这么发问,脸上一热,不禁有些羞窘,她下意识别开眼光,垂首轻轻道:“奴婢不知,不过八爷今儿出去,倒不是为河堤的事。” “不是为了河堤?”胤禟不由得注意起来,疑惑道:“八哥可有说是什么事?” 鱼儿听他这么问更不自然,悄悄瞟了引章一眼,引章倒是浑然不觉,正含笑向胤禟道:“这么说河堤的事已经了结了?那太好了,咱们很快可以回京了吧?” 胤禟点了点头,道:“是啊,留下几个人监督施工就行了,大问题都说好了。”说完仍是望着鱼儿,等着她的回答。 鱼儿只好道:“听说,八爷是去杞县了,好像是杞县县令要辞官,八爷是去劝他的。” 胤禟猛然醒悟一拍脑袋,笑道:“爷倒是忘了这事了”他望着引章笑道:“你知不知道这杞县县令是谁?是李清白” “李大哥?”引章一愣,睁大了眼大为惊讶。她不是惊讶在这儿遇上李清白,而是惊讶李清白居然会辞官。 “是我家乡杭州慕鸿楼的传人李清白李大哥?”引章不相信反问。 胤禟“哼”了一声,脸色不自觉拉下来。李大哥李大哥,叫得可真亲热,亲热得让他听着格外别扭与刺耳。 但他还是忍耐着点了点头。 “这么说他的官声倒是不错了”引章想起他从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扑哧”一笑,道:“我宁愿相信太阳是方的,也不信李大哥会辞官” “哦,你是说我骗你了?”胤禟有些恼火瞪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引章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向鱼儿努嘴道:“你是知道的啊,李大哥从前可是一心要中举做官的,怎么好端端的竟会辞官?不对,八爷为何又要劝他呢?” 胤禟道:“说了这么久,你可算是说上道了八哥觉得他有才华,人品也好,做事踏实,觉得他就这么辞官实在可惜,所以才想着亲自劝他一劝。” 引章瞅了他一眼,“哦”了一声点点头不吭声。她是不想打击他,李清白那种脾气,认定的事再苦再难他也是不回头的,做官原本也是他认定的事,但他却回头了,可见他对官场失望到了何种地步 想想也是的,李清白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呆子,他本就不适合在圆滑融通、讲究八面玲珑的官场厮混。她原本以为他能坚持的更久一点,没想到这么快 “鱼儿,你叫人备份礼物,明天咱们去拜访拜访李大哥吧”引章笑了笑。 胤禟却道:“何必那么麻烦,你想见他只管叫他来就是了” 引章摇了摇头,道:“可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啊”其实她很想说,你太有信心了,我敢打赌你的八哥一定劝不动他的,这时候请他来,他才不会来呢 果然,胤禩下午回来,虽然见他二人归来顿时眼睛一亮,满脸是笑寒暄着,但他的神情不是太好,也许他也没想到,李清白那头倔驴居然连他的面子都不卖他都屈尊下顾亲自上门了,他竟然还不松口,好么很好让他大大的受了打击…… 胤禟见他的脸色不用问也知道了,他拍了拍胤禩的肩膀,笑劝道:“算了八哥,既然人家不领情,八哥也不必上心,为这种人搅乱自个心情实在不值” 胤禩勉强一笑,点了点头,沉吟道:“我只是觉得可惜了,像他这样的官员着实不多,谁知——罢了不提了”胤禩说着扫视他二人一眼,笑道:“这边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若没什么事,明儿咱们回京如何?” “明天?”引章不由失声叫了起来,见胤禩挑眉不解望着她,她有些尴尬一笑,暗自懊恼,求救望向胤禟。 胤禟当着胤禩的面素来毫无顾忌,见状在引章脸颊上亲昵捏了捏,顺手将她揽入怀中,向胤禩笑道:“八哥若是不急后天再走吧,或者,你明儿走,后天我们去追你?说起来也巧了,”胤禟目光移向引章,向胤禩道:“那个李清白李县令,跟阿章是同乡熟人,阿章明儿正打算去拜访他呢” “果然巧的很”胤禩一呆也不由好笑,道:“早知道如此——”说着又是一笑。他好歹是贝勒,若是靠引章的关系说动李清白,那么相比之下不是太落他的面子了吗? 引章微笑道:“八爷不必在意此事李大哥这个人憨直的很,辞官是迟早的事,其实我也觉得他并不适合在官场上混呢他不留下来也许对您也是好事一桩,不然将来他招惹了麻烦,岂不是让八爷添堵?” 胤禩笑笑,道:“你说的也对那么咱们就后天一早走吧,明**们早去早回。” 一宿无话,次日引章只带了鱼儿、阿青一起乘车前往杞县,胤禟拉长着脸被她留在开封。 李清白果然是头倔驴,既已说了辞官,立刻便搬出了府衙,每日只按时上衙门点卯,理清手头各种事务,等着新县令前来交接。 他见到引章和鱼儿又惊又喜,脸上的笑容就没停止过,这啊那啊说个不停。他乡遇故知,总是格外欣喜与热情的。 引章也很高兴,见他皮肤黑了不少,人也清瘦了好些,面容也有些憔悴疲倦,但那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既黑且亮,不见一丝蒙尘与掺杂,棱角分明的嘴角紧紧抿着,显出几分坚毅与不屈。可见为官这些时日,他精神上受了多大的压力与激荡。 “听说李大哥准备辞官了?”引章终于提起这个话头。 她原本以为李清白听了会不自在或者羞窘,谁知他身子下意识一挺,坦坦然然点了点头,道:“是啊,等新官来了交接交接,之后我便回杭州了可真是巧,不想你们恰好来了,倒赶得上见了一面” “可是李公子你好不容易才中了进士,放了官做,就这么辞官离去,你真的舍得吗?”鱼儿忍不住道。 引章哪想到鱼儿忍不住开口很大一部分是想替胤禩做说客,她也出言附和道:“鱼儿说的是,李大哥你可要三思啊” 李清白混不介意微微耸了耸肩,淡淡笑道:“我已经想了很久了,这个官,是铁了心要辞的。” 引章笑道:“可是你这么回去,不怕旁人笑话或者说什么闲话吗?”李清白向来爱惜名声名誉,而且一心为了光宗耀祖、出人头地才义无反顾、坚之决之的走上科举为官之路,哪怕荒废家业、变卖家产、潦倒度日也在所不惜,真可谓是破釜沉舟,如今说辞官就辞官,他真的不会后悔? 李清白微微抬头,目光悠悠凝视前方,许久,他轻轻一叹,淡然道:“小姐也许不知,当初我为何不惜倾家荡产也要考取功名吧?”他望了引章一眼,缓缓道:“我只想叫李氏族里不再瞧不起我们一支,他们以前眼热我祖父、父亲挣钱不少,嘴里没少说闲话,说我们全家除了一股子铜臭味什么都没有就为这个,我想替我爹争一口气。我却没想过,其实我根本不适合官场上那一套。如今也算是完成心愿了,辞官正当其时。还是回去守着慕鸿楼吧,那才是我爹、我祖父留下的心血,不能就这么毁在我手里了” 不知怎的,听他这么说引章突然心头一松,她的脑海里蓦地闪过巧手的身影。巧手在刺绣一行早已大大有名,这一二年上门提亲的不在少数,其中有别样心思的,也有真心敬佩真心愿意对她好的,可是无一例外,巧手一律通通拒绝,如今是巧嘴都已经跟玲珑绣坊二掌柜成亲了,巧手依然孤身一人。 她从未表露过什么,但是引章、鱼儿包括巧嘴、蓝楹都清楚,她心里念的是谁。只是双方身份悬殊太大,谁也不好说什么,而巧手从未提起,众人便是想安慰也无从安慰,只好默默陪着她,希望她有一天能够“突然之间想通了” 引章手心一紧,正琢磨着要怎么跟李清白试探着提一提巧手的事,却发现李清白已经抬起了头,目光十分郑重肃穆的凝视着她,恳然道:“此次回去,有一事本打算请小姐帮忙,既在此遇上,我便一并说了吧小姐,我想娶巧手,请小姐成全” 引章顿时喜出望外,不敢相信笑道:“你是真的这么想吗?你说的,可是真话?巧手那么好,虽然她们姐妹无依无靠,可是,骆家商号谁都舍不得她受委屈的” “我不会让她受委屈,我会一辈子好好待她。”李清白的声音很平稳,平稳中却含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坚韧的决心,使听到他这么说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他的真诚。 “这么说小姐是答应了?”李清白眼睛霍然一亮,炯炯发光望着引章,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清瘦的身子仿佛都高大挺拔了几分。 “我答应不答应有什么用?”引章笑嘻嘻的,取笑道:“万一我答应了,巧手不乐意,死活不肯嫁,我又不能拿刀架在她脖子上” 鱼儿听着忍不住“扑哧”掩嘴一笑。 李清白也讪讪笑了,苍白憔悴的脸上显出了淡淡的潮红,眼睛光亮异常,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巧手。就不知他之所以辞官,是否也有巧手的原因在里边?引章觉得,起码也是诱因。 李清白敛了敛神,肃容端坐,微笑道:“小姐所言甚是,等回杭州了,我会准备聘礼,请了媒人正式去骆家提亲。还请小姐帮我说几句好话。” 引章笑道:“你放心我会给我娘去信的,巧手跟我们家自己人一样,我娘必定会好好操办她的婚事,不会让她受委屈。可这以后,就全靠你照看她了” “那是自然”李清白点了点头,终于舒了口气。想起巧手温柔似水的脉脉眼神,还有那种欲语还羞、欲言又止的神情,他的心便禁不住一振,恨不能立刻跨越万水千山,回到她的身边,光明正大的向她诉说自己的情意和相思。他从未想过,他对她的情意竟会这么深、这么重 回到驿馆,胤禟已不知向外张望了多少回,见她回来却忍不住脸又一沉,没好气道:“天都快黑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引章还未说话一旁胤禩忙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九弟你也是的,人家没回来你惦记了一天,这会回了又黑着脸做什么?小弟妹回屋洗把脸便一道吃饭吧,明日还得早起赶路呢” 引章见胤禩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说了声“好”收回瞪向胤禟的眼神,胤禟见胤禩吱了声,也不得不压下要说的话,哼了一声让她进屋去了。 胤禩暗自松了口气,不免暗含谴责悄悄瞟了胤禟一眼,他实在是怕他二人在他面前拌起嘴来。胤禟好歹是一家之主,在人前断断不肯失了面子,引章呢?又是个不肯退让的,这两人一吵还不知弄成什么样,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在一旁看着岂不为难?想来想去都是胤禟不好,若不是他一味纵容,引章再大的胆子又敢怎样?可是感情这种事,越爱越在乎便越舍不得对方受一点点委屈与不快,变化都是一点一点如水滴石穿,胤禟在追求她时估计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胤禩不禁暗自摇头。 突然想到鱼儿,他不禁一呆,忍不住下意识的想,如果,如果他跟她有那么一天,他难道就舍得让她受一点点委屈与不快吗?胤禩不觉怔住了,愣愣的出神,他知道,他是舍不得的可他的眼神却渐渐暗了下去,嘴里渐渐泛起苦味,他不舍得她受委屈,不舍得她不快,所以,他和她也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只要八福晋在,无论身心,他都永远没有自由的一天,她若跟着他,必定会委屈。 路上行了七天,便回到京郊宛平县。按照规矩,奉皇命外出办差的皇子或者大臣完成任务回京复命时,须得首先进宫面圣,跟圣上请安复旨,交代了差使之后方可回家。于是在岔路口,胤禟不由得勒住了马,挑起车帘望着马车中的引章,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现在已过了中午,此时回京,多半已来不及面圣,须得在城外驿馆暂住一宿,但胤禟是外出办差,总不能带着引章一道住驿馆吧?让她自己先回去,他又觉得不太好。 引章不等他开口先笑道:“你们先回去,干脆我先去香山别院住两天吧”不管怎么说她是打着到香山别院修养的幌子出京的,如果连香山别院长什么样她都不知道,岂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这样最好”胤禟顿时放心,点头笑道:“明儿见过老爷子,我来接你母亲子,保重”他的语气柔和眷恋,凝视她的目光又缠绵起来,胶着在她脸上、身上流连,忍不住握着她的手放到唇畔吻了吻。 “别闹了,你们快走吧”引章有些尴尬窘迫抽回手,下意识瞟了一眼假装看风景的胤禩,特意重重说了“你们”两个字提醒他有人在旁,放尊重点 谁知她不提还好,一提胤禟索性将暗示变为明示,一手揽住她肩头,凑上去在她唇上、脸上吻了吻,笑嘻嘻道:“你害什么羞,八哥又不是外人” 引章瞠口结舌,羞得大红脸,扭身放下车帘,道:“快赶车走吧,路还长着呢”放下帘子那一刹那,她分明看到胤禩也是一脸哭笑不得只好故作不见不闻的尴尬,她抽出手绢擦了擦脸,咬唇恨恨道:“这个人,越来越不像样了” 她并不知,但胤禩却知道,胤禟这是故意在他面前如此,他在讥诮他的胆小,刺激他的心。可是——,胤禩苦笑,他何尝懂得他的苦处呢?他若懂得,也许就不会如此了。只不过,夫妻之间这种不可说的难为之处,他非但无法解释、无法诉苦,还要处处维护,做出表面的风光,其中所受的煎熬和痛苦,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何必再要牵扯另一个无辜的人 “咱们也走吧”胤禩淡淡说着,收回望向渐行渐远马车的目光,那车里,同样有他牵挂的人…… 香山别院并非建造在香山上,而是在香山山脉区域,一座叫做小盘山的半山开阔之地。别院不是方方正正的北京四合院模式,而是随山势高低所建,小小巧巧几座楼阁坐落其中,有回廊蜿蜒高低相接,周围遍植梅、海棠、梨、丁香、紫藤、玉兰等树木,其中尤其以梅树为多,占了一大半,往山顶上远一些的外围则是奇形怪状、姿态各异的苍松,古木森森,石阶生凉,掩映着山腰飞檐粉墙和一抹一抹的红白山花,格外清雅幽静。中有散落的三两小亭可供歇脚,红柱彩檐,在苍翠的碧海中格外显眼。 山脚周围方是农庄,共三百多亩连成片的上好良田,引来玉泉山的泉水,每年种植一季水稻一季麦子,供九爷府食用。另还有二十来亩蔬菜地,种植各种蔬菜,也是供应自家府上。 照理说,泉水虽然含有丰富的矿物质,但水温很低,并不适合浇灌粮食作物蔬菜,但玉泉山引水至此地,走了不短一段弯弯曲曲的水渠,到这儿的时候水温已经回缓至正常,正适宜灌溉,生长出来的粮食蔬菜不但味道更好,且营养丰富。引章不禁暗暗点头,看来胤禟手下农庄管事还是颇具眼光的。 别院周围风景优美,引章进了院中稍作休息,便带着鱼儿和阿青出去游玩。林间松针覆地,形成厚厚的一层,踩在上边,软绵轻滑,清香的松子味阵阵袭来,令人神清气爽。繁枝密叶间随处可见跳跃清鸣的各种鸟儿,偶尔树枝突然摇晃,抬头一望,是身姿灵巧的小松鼠在追逐嬉戏。 “这儿真好”回想在沁水镇所遭遇的一切,此时重享宁静悠闲的生活,引章不禁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你主子真是,藏着这么好的地方,从来没带我来过,也没跟我提起过呢”引章嗔了一眼向阿青玩笑道。 阿青和鱼儿都笑了,阿青便也玩笑道:“主子您还说呢您一年到头在京里住的时间又不多,九爷便是想带您来也抽不到空啊算起来,只有主子怀着小阿哥时在京住的最久,可那时怎么好上山呢,而且季节也不适宜而且这别院还是三年前才修建好的呢,原先一片荒凉,除了松树还长满了乱七八糟的杂木和比人还高又浓的荆棘杂草,可不像现在这么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53章 后山 述职(二合一章) 收费章节(24点) 第353章 后山 述职(二合一章) 引章听她提起自己儿子,未点破的思念种子一下子破土而出,想起离京时襁褓中柔弱的儿子,想着他咬着拳头朝自己憨笑的小模样,她的心不禁痒痒起来,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对他突然有点内疚:儿子还不知记不记得她呢 “主子,后边山坡有一段长了好多蘑菇呢,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咱们过去瞧瞧?”阿青顿时明白不该提起小阿哥引她不高兴,便忙笑着拿话打岔。 “好,咱们去瞧瞧”引章笑了笑。阿青这样她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反正明日就可见着儿子,将他抱在怀中嬉戏,想不想也不差在这半会子 三人沿着山石小径蜿蜒上行,穿梭在松林间,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投射林间,投下稀疏斑驳的影子,遍体生凉,愈显幽静。 后山果然长了许多山菌,一簇簇从积在地上厚厚的已腐化的松针中长出来,有手掌大小扇形边缘起皱的,也有顶着小伞似的高干长茎的,还有大小如鸡蛋一个个贴着泥生长的,或洁白细腻,或灰白顺滑,还有许多别的,颜色鲜艳,不可采食。 引章向来喜爱这些山野之物,见了果然很开心,一一辨认,与她二人一起采摘了许多,阿青用衣襟兜了一大兜,还在叹息“可惜没带篮子上来”,引章已笑着拔了一根长长的茅草,抽出柔韧的草芯,笑道:“要篮子做什么,用这个串起来还不是一样拿回去处理好,留一点明天让你们爷尝尝鲜” “还是主子有法子”阿青笑了笑,突然想起在前些日子半夜里的厨房失窃案,以她对日常生活家务的纯熟,不用说定然也是这位主子的杰作了。她不禁抿嘴好笑,主子对九爷还真是没的说,对她们也好,不然,便不会亲自下厨而是叫起她们了。 “那下边怎么这么荒凉,那儿难道不是你们爷的地盘了吗?”引章指着怪石嶙峋、杂草摇曳、荆棘杂树丛生的山坡下一片谷地问道。 阿青和鱼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下边一片乱七八糟跟个乱石岗子似的,高高低低、坑坑洼洼起伏呈不规则状,还有许多奇形怪状大大小小的岩石与周围的景致格格不入。 “是这么回事,”阿青笑了笑,道:“这一片乱石岗子不好整理,这些石头全是牢牢扎根在此一大截埋在地下,跟小山似的,搬都搬不走,也种不了庄稼,加上地形又坑洼起伏不规则,九爷便索性不理,任它如此了” 引章瞧这片乱石岗子起码有近二十亩,这些石头她瞧着倒觉很有型,既然胤禟不理,她改造改造又何妨?注目盘算间引章已有了主意,笑着挥了挥手道:“走,咱们下去瞧瞧” “主子还是算了吧,这边山壁陡峭,又没有修路,这么下去岂不危险?”鱼儿忍不住劝道。 “是啊主子,主子若要到下边去也不难的,咱们先回别院,乘了马车从山脚绕一绕便到了”阿青也说。 引章哪肯,道:“这点子路怕什么,没有路慢慢探着下去还不是一样?你们不去,我可自己去了”引章笑着攀住一枝柔条,果然一步一斜向下探去。鱼儿和阿青无奈,只得随着她一道下去。 到得谷底,引章爬上一块高过人头的苍灰巨石摇摇晃晃站稳,转目四顾,更显荒凉杂乱,除了一块块奇形怪状、坚如磐的巨石,地面上还有许多拳头、砖头大小的碎石子,铺满了各个角落缝隙,金樱子、花木棘、刺藤等抱成团、结成片到处攀爬,各种小灌木也是,在石头缝中挤着生存之地,混在密密的茅草杂草堆里,那叫一个万物争锋 引章跳下了巨石,在谷中各处转着,鱼儿和阿青跟在她的身后。 山谷中阴凉得快,不多会山峦巨大的阴影便缓缓投照下来,一边是阴影,一边是阳光,一边阴森,一边灿烂,使得整个山谷中呈现一片诡异的气氛。 “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天都阴了呢虽说这儿是九爷的地盘,可地处偏僻,路况又不好,万一摔着磕着也不是玩的”阿青上前一步笑笑。 “你们说,咱们在这儿建一座迷宫可好不好玩?”引章突然笑着道,目光扫视过眼前,道:“将这儿清理出来,把碎石清走,随山石之势栽植各种梅树、桃树,造个什么阵,岂不有趣?” “这主意不错”鱼儿不由得拍手笑道:“看古书上说的,什么八阵图、万花阵好像都很有趣,这儿得天然之地势之便,建成了可是一大景观。” 引章猛然醒悟,双目灼然闪亮,十分期盼兴奋向阿青笑道:“你们姐妹都是习武之人,可懂什么稀奇古怪的阵法吗?就是那种可以困敌,让人半天走不出来的阵法。”话说,电视上可都是这么演的。 阿青一呆,好笑道:“奴婢们哪懂这些呢要说让人走不出来的迷宫,卍字迷宫倒比较合适建造,其他兵法上困敌的阵法嘛,十三爷和十四爷比较在行,等回京了主子可让咱们爷请他二人帮忙。” “是吗?等回去了我可真要找他们帮帮忙”引章已打定主意,回去便想个法子央胤禟找胤祥帮忙,胤祯对她虽然很谦和有礼,但神情间始终是淡淡的疏离和敷衍还有不以为然。当她不知道呢她怎么着也不会求到他头上又让他在心里再鄙视一次的。 “等回去我跟爷说就好,你们先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事”引章吩咐道。依照胤禟跟胤祯、胤祥关系亲疏来看,他第一个当然是要找胤祯的,而胤祯就算心里再不以为然也必然不会不给他面子。 次日早上,胤禟和胤禩兄弟二人骑着马从京城外驿馆进京,路上两人又把该禀报的事情对了一遍,确定万无一失没有漏洞或者什么会引起老爷子不快的措辞便安然入宫。 来到乾清宫廊下,乾清宫众太监见二人归来纷纷打起笑脸上前请安道吉祥,二人微笑着点点头叫起,自然少不了给领头的大太监刘元济手中塞红包,顺口闲扯了几句,便问圣上可在? 刘元济皱皱的脸上满是笑容,躬身陪笑道:“二位爷可不太巧,方才四爷刚刚进去呢,怕是得好一会子才出来不如奴才领两位爷到起座处歇歇?” “你是好意,不过这可不合规矩,还是见了皇阿玛再说吧”胤禩微微笑了笑。 “是是,奴才糊涂”刘元济偏着脸轻轻在自己脸上扇了扇,吓出一身的汗,等见君父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岂能到了这儿还返回去一旁歇着的?“奴才见二位爷一路匆匆赶来,觉着必是渴了乏了,满心只想着让二位爷坐一坐,喝口茶润润嗓子,不想却忘了大规矩,该死,该死” 胤禩和胤禟相视一笑,也就罢了。胤禟也仅仅笑骂了句“老滑头”而已。刘元济陪在一旁呵呵直笑,心中暗自庆幸,幸亏今日碰上的是八爷、九爷而不是四爷,若是在四爷面前出这纰漏,非挨他沉着脸一顿训骂不可 宫里的事可上纲上线也可忽略不计,主要看面对的是什么人了。如果有人存心要整他,扣上一个“藐视君上”的罪名也未为不可。这么想着,刘元济对他们两人的感激又更多了一点。 “两位爷稍候,奴才进去瞧瞧可差不多了没”刘元济笑得十分殷勤。 “好,有劳公公。”胤禩点了点头。 不一刻,刘元济抹着额头汗水缩着肩勾着手匆匆而来,向二人微微躬身行了礼,陪笑道:“九爷,万岁让您进去呢” “只我一个?”胤禟愣住了,不相信的指了指自己鼻子。 “是,”刘元济陪笑望了胤禩一眼,道:“八爷还得等一会儿,万岁传的只有九爷。” “是。”胤禟躬身向内答应,整了整身上朝服及全副子披挂,身子一挺,神情不由得就紧张起来,求助似的望向胤禩。康熙单独召见他,他从不认为会有什么好事降临到他的头上。而且,由此引发的直接后果是宜妃再将他好好训一顿 “九弟,快去吧”胤禩向他点了点头,殷切目光中含着安慰。 胤禟点点头,提步从容入内。 一进去又是一愣,发现胤禛还在,也是全挂子朝服打扮,石青团龙补服,垂手恭身、敛神肃穆站在下首右侧。 胤禟心里打鼓,眼角一瞟与胤禛交换一下眼神以示打过招呼,随即趋步上前,袍子一撩顺势跪了下去,俯首叩头恭声道:“儿臣胤禟,恭请皇阿玛圣安” “起来吧。”康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四平八稳,稳中仍挟裹不容忽视的威严。 “是。”胤禟心口一松,不敢相信这次康熙居然没让他跪着耗上半天,以至于他有点不太习惯,起身时竟不由自主抬眼向上望去。父子二人目光恰好在半空对接,一个隐含探究困惑,一个锐利如刀似剑,胤禟立刻败下阵来,老老实实躬身往后退了退,站在胤禛右侧后一步位置。 “你的侧福晋郭络罗氏可也回京了?”康熙一开口却不是河工的事,却问起了引章。 胤禟身子一僵,这才明白为何胤禛在这康熙又把他叫了进来,原来这位君子坦荡荡的四哥回禀差事时连引章都供出来了,他不禁暗暗后悔,早知如此,他应该先跟他串通口供啊好吧,“串通”这种词汇不能够用在四哥身上,但是好歹他会怎么回话,回些什么话总得先让他心里有个底吧 “是。”胤禟胡乱点头应了一字,说不得,只好谨言慎行了。 如果跟他详禀事情经过的不是胤禛而是别的儿子,康熙早就怀疑一路上孤男寡女不干不净,但说这事的是胤禛,他一点儿怀疑也没有,连带的对引章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况且,她虽然偷偷出京,却大施善行,还与胤禛一起阴差阳错发现了水患过后,地方官不但不救济灾民,反而封村屠村的恶行,也算得上一件大功。 经胤禛查出,这些年发生这种事的还不止一处,康熙听得十分震怒,他万万想不到,在他所治的清平盛世之下,竟然有如此阴暗、灭绝人性的事情发生。所有干过此事的县官,无论如今官拜何处何级,无论立过多大的功劳,一律立刻革职,锁拿进京,审讯后等着秋后处决。只有那位前往李河村救胤禛的宋县令得饶性命,改为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为官。 照此说来,引章私自出京虽然有错,但功过相抵显然是功大于过,如果不是因为她误打误撞,不会去到李河村,也不会有后边一连串的发现。况且,那些日子跟她在一起的是最守规矩、最一丝不苟的胤禛,两人之间绝对清白,那么她也不能说是不守妇道。鉴于以上两点,康熙对她其实没有什么意见的,但胤禟并不知道啊,他一听自家老爷子连河工那样重要的事情都不急着关心,而是先问的这事,心立刻揪紧了悬在半空,回话时神色也难免迟迟疑疑、犹犹豫豫起来。 康熙一见他这幅模样心里就有气,一股无名之火立刻“唰”的一下直冲脑门,他的脸色也立刻沉了下来,又黑又亮的瞳仁发出的眼光异常冷清,当即鼻腔里“哼”了一声,冷冰冰道:“你是越来越不懂治家了瞧瞧你那府上,乌烟瘴气,成什么样”康熙越说越有气,忍不住“啪”的一掌重重击在红木御案上。 “皇阿玛恕罪”胤禟慌忙跪上前去,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辩解辩解,又不知胤禛头先是怎么说的,生怕两人的话对接不上,也不敢轻易辩解,只好信誓旦旦、断然决然道:“皇阿玛放心,儿臣回府,定会好好管教府上众人,再不许人乱生事端” “哼”康熙听了又是冷冷一哼,一副懒得跟你说的神态。 “此次得以发现此丧尽天良之恶事,亏得小弟妹机警,若不是她,恐怕我也回不来了”出来打圆场的居然是胤禛。 康熙和胤禟不由得都大为奇怪,两人一时都有些发怔,主要是胤禛素来不瞎搀和,不关已事,他是很少开口的。何况,康熙正在骂人呢 “四哥太抬举她了”胤禟顿时醒悟,陪笑了笑,十分抱歉道:“若不是她瞎折腾胡闹,也不会害的四哥遇险,实在是不该。等回去,我非好好教训她不可” “若论瞎折腾胡闹,谁比得过你”康熙忍不住冷冷瞅了胤禟一眼接口道。他说这话不过是对胤禟没好气,无形中却减轻了引章的不是,回过神来,康熙自己也有些面子上过不去,大手一挥,道:“行了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胤禛,你方才要说什么的,继续说。” “是。”胤禛答应一声,躬身稳稳上前两步。 胤禟心中大大舒了口气,没想到康熙刚提了个开头就丢下此事不管了,这些天他可没少发愁,怎么辩解引章私自出京这事。因为这事牵扯到了胤禛,又发生了那么惊险刺激的一连串事,瞒是铁定瞒不过去的,剩下的只是该怎么说的问题。 谁料康熙时雷声大雨点小,将他倒是好好骂了几句,却没说引章什么。胤禟心中大慰,横竖他挨骂惯了的,也不在乎多挨一次。 乐过了劲,胤禟才猛然感到不对劲,怎么胤禛御前回话,他在一旁干站着做什么? 胤禟抢在胤禛之前上前拱手俯身小心笑道:“皇阿玛,既是四哥有事禀奏,容儿臣先告退到外边候着。” “朕叫你走了吗?没叫你走你便留着听”康熙没好气道。他这是真气,真不知这个儿子心思都放在哪儿了,一点儿眼色劲都没有,或者,他认为他老糊涂了?如果不该他听的,还等他说,他还不早把他赶出去了 “是,皇阿玛”胤禟只好答应,站在一旁细听。 胤禛便稳稳说道:“如今关于瘟疫封村之事已经定案,山西百姓奔走相告,无不颂扬圣上圣明。如今大水虽退,但黄河沿岸十几个县市庄稼作物无不为大水摧毁,如今一年已过了将近一半,协助灾民重新播种耕种刻不容缓,可是——”胤禛说到这顿了顿,语气中带着重重的为难。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啊”康熙仰靠在阔大的御座椅背上,闭上了眼,头疼的抚了抚额。百姓没饭吃,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而正如胤禛所言,此时一年已过了将近一半,重新播种显然来不及了,可是,也不能由着这么着啊 “你可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康熙张开眼,微睨着,瞅向胤禛。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了,如果他没有主意断断不会这么说,他从来不会将难题扔给他来解决。 胤禟在一旁直翻白眼,心想这里头有我什么事?非得让我在一旁听着?好嘛,你们一问一答,就当爷是个透明人儿 不料胤禛却是瞟了他一眼,然后才开口道:“回皇阿玛,在李河村时,儿臣曾听小弟妹说起过,她家乡的红薯和土豆眼下正是种植的时候,而且亩产很高,可以充饥果腹,助百姓安然度过荒年。离开李河村之后,儿臣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前往杭州调查,发现果然如此,儿臣命人带了些进宫,想请皇阿玛瞧瞧可否妥当” “既是如此,快传进来”康熙听了忙道。 “是。”胤禛答应一声,目视一旁侍奉的李公公,李公公不等吩咐,屈膝行礼,轻轻快快向后退出殿内,从侯在外边的胤禛的随行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个三层的提盒,返身回殿。 胤禛亲自动手,揭开食盒盖子,一一取出放置在里的两个白瓷盘子,两个盘子中各呈放着两个土豆、红薯,一盘是生的,一盘是蒸熟的。 “皇阿玛请看”胤禛将东西轻轻摆放在康熙面前,向他恭声轻轻道。 康熙点点头,拿起一只红皮红薯在手里掂量掂量,沉甸甸的分量十足,他颔首不语,神色间显然已是满意。随后他又拿起蒸熟的红薯,端详端详,尝了一口,紧蹙的眉头不觉轻轻舒展几分,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惊喜意外的光亮,点头微笑道:“好,不错”随即他又尝了尝土豆,捻须频频点头,神色之间更显满意了。 忽然,他眼神一黯,整个人泄了气似的松下劲去,双肩一沉,眨了眨眼瞟着胤禛一眼,叹息道:“虽说这红薯和土豆滋味都不错,看样子也是压饿的东西,若是产量高,比玉米、大豆等都要好些但只一件,此物生长在江南一带,推广到北方可合适?万一不能成活,或者产量大大减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若如此,相当于给了百姓希望而后又生生毁掉他们的希望,百姓们极度失望甚至绝望之下引起怨恨和恐慌,会发生什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话说,康熙这些年一直在畅春园培育优质水稻,已经七八年了,他都不敢轻易推广,何况这红薯、土豆他只刚刚见过,如此便下令百姓栽种,万一不好,岂同儿戏? “儿臣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据小弟妹说,这两种作物耐干旱、耐贫瘠、生长快,并不挑地方,便是她自己,也是分别从东北人和福建人手里得到的种子,在江南不是也长得好好的?所以,儿臣相信她的话,她看起来并非夸夸其谈的人。但儿臣想,山西栽植此物没有经验,想让小弟妹家人带着种子和种植行家前往山西教会山西百姓,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这倒说的也是。”康熙缓缓点头瞟了胤禟一眼。 胤禟忍不住心里有气,好嘛,瞧瞧四哥这话,什么叫“可保万无一失?”他的意思很明显是将引章拉下水,一是逼着骆家人谨谨慎慎做好此事,二是如果万一将来有什么差错,便可以将所有过失推在引章身上。胤禟气了一阵胤禛,忍不住又暗暗埋怨引章,那么多嘴多舌做什么?不该她说、不该她过问的事她偏插嘴,这下子好了吧?惹出**烦来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54章 父子 人选 收费章节(24点) 第354章 父子 人选 胤禟忍不住心里有气,好嘛,瞧瞧四哥这话,什么叫“可保万无一失?”他的意思很明显是将引章拉下水,一是逼着骆家人谨谨慎慎做好此事,二是如果万一将来有什么差错,便可以将所有过失推在引章身上。胤禟气了一阵胤禛,忍不住又暗暗埋怨引章,那么多嘴多舌做什么?不该她说、不该她过问的事她偏插嘴,这下子好了吧?惹出**烦来了 最气人的是康熙居然也点头称是,如此,他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不过,想让他这么轻易就范,那也不行 胤禟听了便上前道:“四哥如此提议甚好,难得四哥如此看重我家侧福晋,等臣弟回去会立即同她商量,想来她必定愿意的。只不过,她家中兄弟性子有些鲁莽粗心,而且年轻见识浅,不如四哥事事谨慎小心,万事考虑得周全,让她家中兄弟单独担此重任恐怕不妥,还得四哥亲自压阵才行,不然若是搞砸了,四哥心里恐怕也过意不去。” 既然你把我家娘子拉下水,那么我也只好把你拉下水了,大家谁也别想落得清闲。 胤禛盯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好,此事由我负责便是。” “四哥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胤禟笑嘻嘻道:“到时候骆家人若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四哥不用客气,尽管教训他们便是了” “这个自然。”胤禛瞅了他一眼,一副还用你说的模样。 “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康熙松了口劲,道:“老四,老九,事不宜迟,你们下去尽快安排此事。老四,你看人眼光素来准,但愿这次也一样。” 胤禛一呆没言语,半响方垂首道:“儿臣不会看错。” 康熙点点头“嗯”了一声,眼角斜了胤禟一眼,忍不住有些好奇,这原名骆引章的冒牌八旗闺秀自打嫁入皇家,他可是一遭也没见过。此女竟然有手段让胤禛看得上眼,也许还真有点过人之处 “对了,”康熙突然想到什么,凝神细细回想了想,瞅着胤禟道:“你不是说你这侧福晋家里是做生意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又变成种地的了?” 胤禛嘴角肌肉抽了抽,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胤禟神色十分尴尬,手挡唇畔“嘿嘿”干笑了笑,陪笑道:“回皇阿玛话,她家里——也有生意,顺带也种些地的。” “哦”康熙点了点头,总算没再往下问什么。 好不容易说完这档子事,接着便是他和胤禩述职,这一折腾下来,踏出乾清宫大门时,已经到中午了。 照惯例,他们还要分别去拜见自己的额娘。胤禟抬头望望天色,不禁苦笑,他还指望着今日去接她回来呢看来是不行了。 来到储秀宫,不想他的儿子弘衍正被宫嬷嬷抱进宫陪着宜妃呢,此刻正在宜妃怀中挥舞着双手咯咯直笑,逗得宜妃直搂着叫心肝宝贝。 胤禟本是拜见额娘请安的,一见儿子,心跳立刻漏了半拍,跪下去请安行礼,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只望着儿子,唇畔脸上尽是笑意,连宜妃叫起也没听见,一旁侍奉的宫嬷嬷以及其他宫女太监们都笑了起来,宜妃也忍不住大笑着提高嗓音叫他,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讪讪笑着起身,笑道:“衍儿长这么大了,真是想不到这些日子没少叫额娘操心,额娘累着了吧” 宜妃鼻孔里忍不住轻轻一哼,握着孙子在自己脸上乱摸的小手,将他好好抱着靠坐在自己怀中,轻轻哄了哄,方才一叹,谴责埋怨的眼神瞅向胤禟,道:“累着了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儿媳妇不懂事?做丈夫的出京办差,不说安分守己呆在府中好好管带儿子,竟然偷偷跑出去——哟,提起这事我都没脸说”宜妃说着一双丹凤眼轻轻一挑,挑剔的目光轻轻一转,冷冷道:“怎么只有你一个回来了?她呢?不敢来见本宫不成?” “怎么会”胤禟大为懊恼,早知道引章这事已闹得恨不得整个京城里人都知道了,他昨日就该带她回来的,何必做这欲盖弥彰、掩耳盗铃之举?这下子好了,若说她还住在香山别院,宜妃肯定又是一阵嗤笑冷笑,若撒个谎说她回来了正在府上,宜妃非更加恼火不可。 胤禟只好干咳了咳,笑道:“明儿儿子便带她进宫见额娘” “我可当不起”宜妃很不高兴来了这么一句,幸好没再往下问。她知道胤禟回京必须进宫述职之后方可回府,那么引章不随他一道入宫,才正是道理。 胤禟却更加坐不住了,他心知胤禛也是个心急的,说不准今天晚上便会同他商量公事,到时候引章不在,他压根不好回胤禛的话,什么乱七八糟种地的规矩讲究,他哪儿懂得此刻,他得赶紧出宫将引章接回来才是正经。 对付宜妃,胤禟可比对付康熙有法子多了,他嘴里说着话,装作不留意稍稍显露出出疲惫倦怠而又强作笑脸陪伴宜妃的模样,宜妃立刻便察觉了,察觉之后自然心疼,心疼儿子忍不住更怨媳妇,一想儿子偏偏把自家弄到这副模样还对媳妇心心念念,就更加心疼他,对媳妇也不知该怨还是该别的什么。 “你看看你,真是没用,出门办了件差事而已,就累成这样快回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你假惺惺的”宜妃又气又心疼,说话也不太客气。 “儿子一点也不累,再陪额娘说说话吧额娘您可千万别动气,气坏了身子儿子心里怎么安心呢”胤禟故意精神一振,笑吟吟道。这是他真实的心里话,此时特意加了感情说出来,宜妃不由得也被感动了。 宜妃心里酸酸的,热热的,辣辣的,一时也不知是何种滋味,眼眶却不由自主有些湿润了。她心忍不住又软了,温言叹道:“好了额娘还不是关心你、为你好?难不成额娘真跟你生气吗都这副样子了还逞什么强?快回去吧明儿就别进宫了,过两日再来也是一样回去顺便把你儿子带走吧,也闹了我半天了” “儿子谢额娘体谅”胤禟笑了笑,不再坚持,站起了身。他走向宜妃,伸出手向宜妃怀中的弘衍笑嘻嘻道:“乖儿子,来,让阿玛抱抱” 宜妃忍不住又高兴起来,好笑的俯身望了望弘衍,笑道:“乖宝贝,阿玛抱你呢,来” 弘衍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胤禟,嘴里“呜呜啊啊”也不知叫些什么,竟果然扭动着身子,挥舞着白白胖胖如两段藕节似的小手伸向胤禟。 胤禟眼睛发亮,又惊又喜从宜妃怀里接过他高高举了几下,然后一把抱在怀里,弘衍乐得咯咯直笑,伏在他怀中,一手揪着他的衣领,另一手抓在他的后颈,冲着他“啊,啊”叫唤,父子二人亲密得不得了。宜妃见了大悦,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的夸弘衍聪明。 “衍儿真乖,他竟然还认得爷”胤禟在他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又亲,亲昵的蹭着他的小脸,笑着向宜妃道。 “又来胡说”宜妃听了忍不住好笑嗔了他一眼,斥道:“这可是你的儿子,父子天性,怎么会不认得你还啰嗦什么,快把衍儿交给宫嬷嬷,赶紧回去吧” “何必劳烦嬷嬷呢”胤禟笑嘻嘻的与怀中扭来动去没一刻安静的儿子逗趣,道:“我抱着儿子还不是一样,这么久不见,我可真想他” “胡闹”宜妃脸色一沉,语调徒然变得严厉,她意味深长瞥了胤禟一眼,语带双关道:“这像个什么样子衍儿长得可人意儿,你疼他也没什么不对。但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堂堂贝勒爷抱着孩子招摇过市,成何体统?你要疼他,回到贝勒府上,你爱怎么疼不行,何必非得争这一时三刻的?” 胤禟听了这话中有话、话外有意的话有些不自然,知道宜妃是在借机说引章,忙从善如流将儿子递给宫嬷嬷,笑道:“额娘说的是,儿子受教了。”正如宜妃所说,人前的表面功夫该做的还是要做,不然,岂不是替引章树敌? 宜妃见了果然脸色就缓了下来,十分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偏偏弘衍这小子刚刚粘上自家阿玛,正玩得开心,说什么也不肯要宫嬷嬷抱,小手紧紧揪着胤禟衣领就是不放,宫嬷嬷怎么哄都不行,伸手要抱他他便哇哇大哭,看得宜妃和胤禟都心疼起来。宜妃只是单纯的心疼,胤禟除了心疼他还有着急,再不出宫可真来不及出城了 胤禟急得“小祖宗”都叫了出来,宜妃啼笑皆非,几人好不容易哄好了弘衍,这才一并出宫去了。 胤禟还没到香山别院,在半途中便遇到了引章回京的马车,他有些不高兴却又暗暗松了口气,下马上车揽着她蹙眉道:“怎么自己回了?也不等我去接你” 引章靠在他怀中,轻轻抚过他的眉,推了推他,笑道:“我不是不想等你啊,我是想儿子了,等了你半天也不见人影,料想你刚刚回京,正忙着呢,所以便自己回来了” 胤禟听了一怔,笑道:“咱们儿子很乖,长了不少,你瞧见了保准喜欢你还真说着了,爷是真忙得紧,这可全是拜你所赐。” “我?”引章睁大了眼,先是困惑,继而身子一僵,不由得紧张兮兮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忙问道:“是不是你家老爷子要同我秋后算账?” 胤禟瞅着她紧抿着唇,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流露出既期盼又怕听的神情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也知道害怕?知道害怕还乱作主张不?不过你放心,这次亏得四哥帮你说话,老爷子倒没说什么,看他的意思是不准备责罚你了,不过额娘那里,你可得好好哄哄,明儿咱们便抱着儿子进宫去陪陪她老人家吧” 引章听了顿时放心,笑道:“只要你家老爷子不发飙我便放心了,额娘那里,有你和儿子在,我才不担心呢不过四哥竟会为我说话,这倒是想不到的”引章忍不住有些得意,看来这四贝勒爷人品还不错嘛,不是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人。 不料胤禟却面色一沉,鼻腔里漫不经心“哼”了一声,悻悻然瞥了她一眼道:“你以为他真安什么好心呢?他还不是想拉你下水” “拉我,下水?”引章困惑极了,虽然她不懂胤禟为何会这么说,但她知道其中肯定有缘故。引章的心突的一下紧张起来,凡事跟胤禛沾上边,她便会变得十分敏感小心与谨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呀”引章晃了晃胤禟的胳膊,眼巴巴的瞅着他,暗自祈祷。 胤禟见她一副吓到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反而一宽,仿佛获得了极大的安慰,他轻轻回握她的手,微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严重事,你别急,听爷慢慢说给你——” “这,这个四爷也太过分了吧,我好心好意给他出主意,他却把我也拉进去了,太不讲义气了”引章听罢不由跺脚。 话说,把引华放在胤禛身边,她还真有点不太放心,毕竟,身为一个“过来人”,她的想法跟引华不一样,万一引华得罪了四阿哥,那该如何是好?但是,人家四爷已经开口要人,点名了要她“骆家的人”过去负责此事,她说什么也不能不许的。 引章苦思无法,恼羞成怒忍不住瞪向胤禟:这人,好好的他把胤禛拉扯进来做什么?如果只让引华过去,她相信一定不会有问题,可是多了胤禛在身边当探照灯,那可就——这个胤禟也是的,怎么事先不知道跟她商量商量?好吧,就算他是担心万一这事做不好也有个分担责任的人,可是,他总该事先跟她说一句吧? “你可别怨爷,”不等她开口,胤禟先道:“还不都是你,好端端的你跟四哥瞎出什么主意呢,把自个绕进去了还好意思说爷”胤禟瞪着她,他很少这么理直气壮的瞪着她过。 引章被他这么一瞪,一时间傻愣愣的回望着他,竟然忘了反驳了。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引章眼中闪烁的光芒越来越亮,她眨了眨眼,唇畔泛起越来越浓的笑靥,笑嘻嘻道:“既然四爷这么看得起我家引华,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一切就按照四爷的意思办吧。到时候,让常伯伯留守福建,让吴管家跟着引华一起去山西,先别告诉这事是四爷负责,顺便,让引华把小羽妹妹也带去好了。” 胤禟一愣,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得意“哈哈”一笑,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笑得合不拢嘴,道:“娘子,你越来越坏了。四哥要是知道羽妹妹在山西等着他,非气得半死不可” 翠羽自打被康熙宣布“去世”之后,康熙虽然派了些人出去暗中查访,但谁想得到她居然跑到别人家里做丫环去了呢?加上接二连三的国事烦扰,康熙也一直没怎么追问此事。下边办差的人向来如此,上封不追、不逼,压根也没什么动力尽心,是以已经一年,康熙仍未知晓翠羽的行踪。 如果,胤禛在山西与翠羽不期而遇,他自然得上报康熙不敢隐瞒,还有翠羽跟引华的关系,以胤禛的智力不可能看不出来,同样,这事他也不能隐瞒康熙。到时候,该怎么跟康熙提此事,可够他烦心的了 引章本来还有些担心,不知道引华和翠羽的婚事该如何提及呢,如果由胤禟提起,不用说,由于康熙先入为主的缘故作祟,肯定是挨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的,没准因此还连带着令康熙对引华印象大大不好呢,而此事如果由胤禛来说,那就大大不同了…… “好,这个烫手的山芋,便扔给四哥好了”胤禟一甩辫子,此时方觉出了胸中一口闷气。而且,他已经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看四哥的窘态了。 二人回到京中家里,已是掌灯晚饭时分,母子、主仆一番相见热闹自不必说。用过晚饭,正逗弄着儿子玩,还没来得及好好培养培养感情,门上已有人来报:四爷来访。 胤禟不敢怠慢,忙叫快请书房相见,他望了引章一眼,想了想,笑道:“不如你也一道去吧,省得爷回来还得再同你说一遍。” 引章依依不舍瞧着在炕上爬着嬉戏玩耍的儿子,宫嬷嬷已忙上前陪笑道:“侧福晋有事还是忙去吧,这儿交给老奴就成”宫嬷嬷压根没听清胤禟说什么,她只是看到他们跟小阿哥那么亲昵,小阿哥明显把她放在一旁了心中有些吃味,巴不得他们都忙去。 “好,你们好好照看小阿哥。”引章点点头,浑然不觉什么,目光环视过宫嬷嬷、红叶等人,又捏了捏儿子的小手,一笑起身,向胤禟道:“走吧” 胤禟见宫嬷嬷如此,却不由得注意的瞟了她一眼,脸色沉了沉,心中有些不痛快。这些日子他们不在家,这宫嬷嬷还真把自个当回事了?照顾小阿哥虽是她职责所在,但她好像也有点太大包大揽了吧?居然敢跟主子抢小阿哥看来是时候让她赶紧离开了。 两人来至书房,胤禛已经等候在此,正背着手瞧墙壁上一幅杏林烟雨图。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转过头来。 “让四哥久等了”胤禟笑着入内,引章随在他身后进去,亦福了福身微笑道:“四哥吉祥” 胤禛难得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点了点头道:“这么晚还来打扰,是四哥唐突了,可灾后重建的事甚为紧急,可以说是刻不容缓,所以——” “四哥不必如此见外,这件事早早办成大家方可安心,既是来了,今儿索性谈妥了再走吧”胤禟笑着请他落座。其实他便是不说,依胤禛的性子,也非得弄个结果出来才罢休不可的。 “我正是此意。”胤禛说着点点头,望了引章一眼,道:“关于骆家那边——” 引章忙笑道:“一切按四哥计划便是。等会我会写信,明儿一早快马加鞭送往杭州,交代给家人,将种子带往山西。只是数量巨大,一路运输不太方便,还得请四哥做主。” 胤禛点点头,道:“这方面你放心,我会让沿途地方官员行方便。”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引章舒心一笑,道:“种子数量和品质,我们骆家自当保证,只要运输不出差错,到了那边便可种植。” “好”胤禛点点头,从袖中抽出折在一起的几张纸展开,向他二人道:“这是所有受灾之后庄稼作物荡然无存的地区名单,我叫人粗略统计了土地田亩数量和各处土壤肥沃贫瘠状况,你们瞧瞧,种子和人手方面该怎么调度方好。” 他嘴里说着“你们”,眼睛却是望着引章,随即将这几张白纸黑字放在座椅中间的茶几上。引章伸手拿过,展开依次匆匆浏览一遍,抬头微笑道:“这个我得算一算,四哥若是没什么事便在这儿等一等吧,最多一个时辰可以算好。” “如此最好。今儿算好了,咱们确定一下沿途运送路径,明日下朝之后便可跟皇阿玛禀报,倘若他老人家没有异议,后天便可开始实施。”胤禛来这一趟本就为了解决此事,当然不会还有别的什么事。 引章一笑,向胤禟望了一眼,胤禟便笑道:“闲坐着也是无趣,不如我陪四哥下一局棋如何?” 胤禛听着不禁微微一笑,道:“早听说九弟样样精通,果然不假。” 胤禟一边起身请他到一旁阔大的炕上分作炕桌两边,使个眼色命人摆上棋盘来,一边呵呵笑道:“我不过半吊子罢了,哪有什么精通” 他兄弟二人落座,引章那边早已吩咐小丫头:“去琴瑟居将鱼儿叫来,快一点” 鱼儿匆匆赶来,上前给两位爷请安之后,引章便拉了她到右壁菱花红木半隔断后的大书桌前,笑道:“搬张椅子过来坐着,咱们得好好算算账”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55章 预算 消气(二合一章) 收费章节(24点) 第355章 预算 消气(二合一章) 鱼儿匆匆赶来,上前给两位爷请安之后,引章便拉了她到右壁菱花红木半隔断后的大书桌前,笑道:“搬张椅子过来坐着,咱们得好好算算账” “好。”鱼儿微笑答应,哪用她亲自动手,书房伺候的小太监早已伶俐的搬来一张嵌瓷画山水靠背大椅子过来了,放在引章旁边。鱼儿笑着点点头说了声“有劳”便也不客气径直坐下了。她信手理了理鬓边垂下来的碎发至耳轮后,笑道:“好了,是什么账,主子请说吧。” 一抬头,却发现引章正呆呆的望着她出神。柔和的灯光下,她的脸色如象牙一般白中轻染淡淡的黄,肌肤细腻,光洁可人,鼻梁高挺,小嘴红润而带着健康的丰满的弹性,秀丽的瓜子脸轮廓分明,她垂着头,看不见那乌黑温柔的瞳仁,却可见长长的眼睫毛细细密密的覆在眼睑上,微微一颤,像蝴蝶细细的触须。引章突然惊觉,鱼儿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可是,她好像从来没有跟她提过半句,不知是她难为情害羞,还是觉得她不说她也不便提。看来,是时候得跟她说说这件事了,她不能那么自私,将她一辈子留在她的身边,白白耗费她的大好青春年华 “主子?”鱼儿见她只是呆呆的瞅着自己出神,不觉伸手在脸上摸了摸,笑道:“莫非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不是”引章不好意思笑笑,道:“我只是想,咱们已经很久没这么在一块合计账目了,一时想着有点出了神。哦,你先看看这个,你一边看一边听我说。” “主子一说,还真是的呢”鱼儿微笑着接过那几张纸,点头答应,一边看一边听引章细说,心中暗道;自从小姐你出嫁之后,身边除了九爷,哪还有旁人的位置呢 引章这厢和鱼儿一边轻声商议讨论着,一边在纸上做着演算记录,一边轻快的拨动算盘噼啪作响,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得出一个较为合理的数据和人手安排。引章伸伸懒腰,笑道:“幸好有你在,不然这些事还不知找谁帮忙去呢”红叶四姐妹对她忠心倒是忠心,上心也够上心,但是这种活,她们是断断不会的。 鱼儿照规矩在一旁誊写,听引章这么说头也不抬笑答道:“主子这是什么话,我不在主子身边,还能在哪呢” 一时胤禛看过,听引章详细说了说各处分派,胤禟又拿来地图,确定了最佳运送路线,这一折腾下来,都快到午夜了。引章累得强忍着精神连哈欠都不敢打,胤禛却仍精神抖擞,眼睛反而越加明亮。所幸,终于尘埃落定,胤禛将她和鱼儿演算的记录收了起来,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后天爷便会前往山西,按照方才说定的路线传令命沿途官府给予方便,杭州那边,还要辛苦九弟和小弟妹了” “四哥放心,保准一个时辰也耽搁不了”胤禟笑笑,他看起来若无其事、不紧不慢,其实心里也快急死了。他可不是为民操劳的四哥,他是养尊处优的阿哥,这么加班加点的干活到此刻,说起来还是破天荒头一遭,他比引章更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那么,我先告辞了。”胤禛对他们的反应十分满意,终于不紧不慢说出了这句他两人盼了半天的话。 “好,我送送四哥。天色不早,四哥也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上朝呢”胤禟笑道。 “不必送了,我自己走也一样。”胤禛摆摆手止住了他,胤禟到底送他到了二门,看着他去了,才吐了口气转身返回。 回到书房门口,却见引章正站在廊下等他,见他来了便上前挽着他的胳膊笑道:“困死我了,走,咱们回房睡觉去” “既是回房睡觉,你出来干什么”胤禟此刻反倒不困了,一双眼睛跟胤禛一样,突然变得异常明亮有神,不由分说打横抱起引章大步踏入了书房。 “你干嘛,回琴瑟居”虽然他常常这样,也不管跟前有人没人,可是刚刚送走客人他便这样,引章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双手紧紧揪住他胸前衣襟,忍不住轻轻捶了一下嗔道。 “回去做什么?”胤禟很奇怪的问她。 引章觉得他才是很奇怪,没好气道:“当然是回去睡觉了,好好的干嘛睡这儿嘛,再说,我还想看看儿子怎么样了呢” 胤禟早抱着他进了卧室,身后层层或厚重或轻薄的帐幔已无声落下,他将她放在柔软的锦缎大床上,双手撑着床俯身向她,笑道:“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儿子早睡了,还看儿子呢” “可是——”引章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道:“睡在儿子身边我也比较安心啊,咱们还是回去吧”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软声轻语求道,明亮中带着迷蒙的眼眸望着他,一起一伏的胸脯微微颤动,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扑在胤禟面上,弄得胤禟脸上一阵温,一阵凉,此刻,他的心跟他的脸一样,痒痒的撩拨得难受。 胤禟突然搂着她扑下去一阵热烈的亲吻,伸手去扯她的衣裳,伏在她身上喘息着道:“不回去,不然等会你叫起来,吵着儿子怎么办?便是吵不着儿子,吵着宫嬷嬷也不好,那老太婆回宫说点什么,爷无所谓,你脸上怎么好过……” “你——唔……”引章的嘴又被他堵住,顿时大羞,脸上发热,身子也忍不住热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哑柔媚的娇吟,肌肤一凉,忍不住紧紧往他身上贴去,伸手圈住了他的腰…… 次日一早,还是秦四在外头压低着嗓子诚惶诚恐、又急又不敢急的唤了许久,胤禟才听见,猛然想起要上朝的事,“哎呀”惊叫一声,挺身坐起,忙不迭披衣下床,低声骂奴才不省事,也不知道早叫起引章被他吵得十分不满,含含糊糊嘟囔了几句什么,翻了个身,拉过被子将自己裹好,身子动了动,使自己睡的更舒坦些,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胤禟见了又好气又不甘,咬牙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不说替爷分忧,还嫌爷吵着你了是吧”说着掀起帘子匆匆去了。 上朝之后,胤禟少不得随着胤禛一起在乾清宫外递牌子求见圣上。除了他们这档子事,康熙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要办,他们少不得要候着排队。好不容易说完了,康熙基本上也同意了,二人出宫,已经将近午时。胤禛便道:“既然皇阿玛已无异议,户部的手续我叫人去办,你先回去,赶紧派人动身南下吧” “好,四哥放心,我这就回府吩咐下去”胤禟笑着答应。兄弟二人分手告别。 回到府上,胤禟将这事吩咐了心腹门下家奴,预备好好再补睡一觉,不料居然在二门就被引章给堵住了。 胤禟大感惊奇,笑道:“你怎么了?怎么好好的跑到这儿来等爷来了?什么事这么急” “可不正是急事”引章说得又憋屈又窝火又气急败坏,拉着他一路奔回书房,仰着脸劈头便问:“那个宫嬷嬷,可不可以赶紧想个法子把她弄走?” “她怎么了?”胤禟睁大了眼十分诧异,忙道:“她敢对你无礼?”宫嬷嬷是宜妃身边得用的老人,在宫里辈分也不低,为人是会有那么点目中无人,可是,她也没理由招惹引章啊。 “不是”引章摇摇头,咬了咬牙,像是难以启齿似的,终于一跺脚,憋屈道:“她,她霸着我的儿子,总说我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恨不得连抱都不肯让我抱一下,我,我可受不了” 胤禟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道:“爷还以为你感觉不到呢,昨儿爷便觉着了。她是做的有点过了,不过,她也是真心疼爱衍儿的。” “可我才是衍儿的亲娘啊,我总觉得,”引章眼神有些闪烁不定,道:“我总觉得她把我当成儿子的仇人似的,处处堤防一样,简直莫名其妙嘛而且,她对衍儿简直就是溺爱,那小子,才这么一点儿大的小小人,你是没见,稍不如意便大哭大嚷的闹个不休,这长大了怎么了得?不行,我不能再让她带下去” “好吧,我会跟额娘说。糟了”胤禟一拍脑袋,道:“说了今儿要带你进宫给额娘请安呢,居然把这事给忘了”胤禟不由得着急起来,宜妃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她嘴上说“不用去,不必去”说的很响亮,可你要是真不去,她非恼火不可何况,她现在已经对引章心怀不满了,胤禟可不愿意让这不满进一步扩大。 “去厨房看看可有什么吃的,赶紧弄了来。要快一点,等会爷还要出门”胤禟吩咐秦四,向引章道:“吃点东西,咱们赶紧进宫吧,不然,额娘又要念叨着了。” “好啊,顺便,把宫嬷嬷的事说一说吧”引章又道。 胤禟胡乱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引章嫣然一笑,心情这才有些舒坦了。 两人匆匆用过饭,便叫宫嬷嬷给弘衍换衣裳,预备带他进宫去见宜妃。不料宫嬷嬷却道:“小阿哥昨儿才进的宫呢,今儿再去怕会累着。小孩子出门太多不太好呢不如爷同侧福晋去便是了,老奴带着小阿哥留在府里吧” 引章一听忍不住不快,无声抗议的眼神望向胤禟。小阿哥还这么小,都是抱着来去,乘的是马车,她就不懂哪里会累着了 胤禟心里正急着,不耐烦跟她争辩,当即脸色一沉,道:“不行赶紧给小阿哥换衣裳,宜娘娘等着见小阿哥呢”有儿子在一旁,宜妃看着孙子,对孙子的额娘总会多那么几分好感,他怎么可能不带着一起去。 “可是九爷——”宫嬷嬷仍然不肯。 “红叶,凌霄”胤禟索性懒得理她,直接使了个眼色,改叫红叶姐妹。 “奴婢这就去。”宫嬷嬷不敢怠慢,忙抱着小阿哥进去了。红叶和凌霄自然也随了进去,于是,引章和胤禟便听到宫嬷嬷絮絮叨叨个没完,什么“不是这件,要那一件枣红金线团花绵绸的”、“错了错了,又错了不是这么着,小心着点”诸如此类,红叶凌霄一言不发,任由她使唤,引章忍不住对她们大为同情,这些日子,琴瑟居的下人们还不知怎么熬过来的呢 宫嬷嬷替小阿哥换好了衣裳抱出来,胤禟顺手便把儿子接过来抱在怀中,弘衍一点儿也不怕他,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冲着他憨笑,依依呀呀叫着,小手掰着他的嘴唇玩耍。胤禟握着儿子柔软的小手,偏头向宫嬷嬷道:“你老就不必跟去了,留在府里替小阿哥收拾收拾衣物玩具。” 宫嬷嬷愣了愣,不敢跟胤禟顶撞,只好垂首应道:“是。” 出了二门,胤禟把弘衍递给红叶抱着,忍不住向引章笑道:“爷很奇怪,你怎么会怕她呢” 引章白了他一眼,道:“她带了衍儿这么长时间,她说的话我能随便反驳她吗?再说了,她可是你额娘宫里的人” 胤禟听了不语,许久才凑近她微笑道:“娘子越来越乖了,居然懂得隐忍负重,爷没白疼你” 引章照着他的脚便踩下去,道:“儿子看着呢” 胤禟一笑灵巧的抬起脚避了开去,不觉抬头望向儿子,果然见弘衍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瞪着他们,小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啃着,见他望过去冲他咧嘴而笑。胤禟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时来至储秀宫,果然,宜妃本该午睡的时候却还没睡,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在那儿剥着葡萄吃呢。听说九爷和九侧福晋来了,她本想让他们多在外边侯一会,一听说弘衍也来了便忙叫快请。 弘衍早已交到引章手上。引章稳稳的抱着弘衍,与胤禟一起上前请安,宜妃见着,不忍孙子受委屈,只好摆摆手道:“都起来,坐吧”连媳妇都免了折腾了。 二人应声起身,刚刚落座,弘衍看到宜妃,眼睛一亮,向着宜妃挥舞着小手啊啊有声,宜妃脸上总算露出笑容,忙拭干净手,微微张开双臂伸手微笑道:“来,让衍儿过来本宫抱抱。这孩子怨不得人疼他,简直跟胤禟小时候一个样儿,也是这么喜欢黏人” “咳,额娘”老娘当着媳妇的面说这话,胤禟脸上有些挂不住。 引章忙抱着弘衍上前,轻轻交到宜妃怀里,笑道:“额娘面善心慈,又这么疼他,他自然喜欢跟额娘亲近了” 宜妃听她这么说心情忍不住又好些,却仍意味深长瞥了她一眼,轻声叹道:“衍儿是本宫的孙子,额娘阿玛又不管,我这个做祖母的,怎么能不上心多疼他一点呢” 引章暗暗叫苦,她就知道,这次回来不会有平静日子过的。引章无法,垂手站在一旁轻声道:“妾身让额娘操心实在是不孝,只是衍儿在京里有额娘照应,妾身没什么可担心的,而爷当时在黄河岸边,那边下着雨,涨着大水,妾身夜不能寐,身心不安,实在不能在京城里等着过日子,所以才会——” “我也没怪你这个了”宜妃听她这么说轻轻一叹,早心软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儿子对引章付出太多,太吃亏了,如今听引章这么说来,可见她是真心关心自己儿子。明明知道前方危险,明明知道私自出京是有罪,但她仍毫不犹豫的去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心里是有自个儿子的,自个儿子的付出总算没有吃亏这么想着,宜妃心里平衡了一些,怨气也没有刚才那么重了。 “你说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呢”宜妃身子轻轻后仰将弘衍换了个姿势抱着轻轻拍了拍,不由一叹,一时有些怔怔的,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你遇上的是四阿哥,若是旁人——”宜妃没往下说去,却向她努了努嘴:“别在这杵着,下去坐吧” “是,谢额娘不罪之恩”引章松了口气,轻移脚步,挨着胤禟落座一旁。她暗暗侥幸的同时又大为惊叹,话说,四阿哥的人品那是众口一词好得不得了啊大家族里大伯子跟弟媳妇之间本就容易传出各种不堪的风言风语,平日里见了面都得垂头绕着道走,更不用说像他们这样的了,孤男寡女住了那么多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大把的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可是,上至康熙宜妃,下至各阿哥福晋及各府下人门人,没有一个传出半点不好听的风言风语的,就是胤禟对她,也跟先前没有半分不同。这当然看的是四阿哥的人品,绝对没有她骆引章半毛钱关系。引章不由在心里感慨,做人做到四阿哥这份上,还真是…… 宜妃不买账,轻轻哼了一声,道:“你先别忙着谢我,不管怎么说,这事败坏了九爷府的规矩,胤禟,你总得给阖府一个交代吧?”说着漂亮的丹凤眼一眨不眨直瞅着他。 引章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也有些兴奋。紧张的是不知胤禟打算怎么罚她,兴奋的也是如此。她私自出京已是不该,又差点害了四阿哥金贵的性命,不管怎么说总是有错,若没有因此受到半点责罚,九福晋面子上过不去,阖府恐怕也不心服,这对引章来说并非好事。引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知道受罚是免不了的,所以她紧张。 但是,这也是一个考验胤禟对她的感情有多深、爱护有多全的机会,且看他怎么做便知了。 引章在心里暗暗计较,如果他抽她二十鞭子或者让她在冰冷阴森的祠堂跪一天一夜或者把她扔到宗人府关上几天,她一定饶不了他起码一年之内,他别想看她好脸色,也别想踏进琴瑟居一步 “这个,”胤禟回神,轻轻咳了两下,祈求为难的目光望向宜妃,被宜妃毫不犹豫的给顶了回来,胤禟双肩微沉,双手一摊,眼角瞟过引章,苦笑道:“额娘,您说怎么样便怎么样,如何?” “你少跟本宫打马虎眼”宜妃不由瞪了他一眼,斥道:“怎么?既知道这会子心疼,你早干嘛去了” “早知道我带着她一块去好了”胤禟委屈。 “胡说”宜妃忙又责道:“你是奉旨办差,怎能带着女眷同行?皇上知道了又该责你荒唐”宜妃瞧着眼神直勾勾望着引章恨不能胶住在她身上的儿子,心中亦不禁暗叹。 做父母的似乎都一样,偏疼小儿子,这个小儿子若是事事要她操心她反而更疼他一些 胤禟便是如此,没让她少操心,如今好不容易他有了全心全意喜欢的人,生活也比从前规矩多了,也少挨康熙念叨了,她也代他欢喜,心中甚慰。只可惜,这不是他的嫡福晋,有许多话,她不便交代她。 到了这时候,引章只好开口了。她若再不开口,没准宜妃会怎么想她呢八成觉得她是个悍妇,老欺负胤禟,以至于胤禟吓得连话都不敢说。每一个婆婆都不会喜欢儿子在自己跟前太护着媳妇。 “爷您就拿个主意吧,这件事我做错了,本该受罚,以儆效尤,也好让府里人都看看”引章说的十分诚恳,语气轻柔,一脸的公正无私,却忍不住悄悄狠狠的瞪了胤禟一眼。 胤禟见了暗暗好笑,想了想,向宜妃试探着笑道:“不如,便罚她禁闭,发送城外别院闭门思过一段时间吧” 引章猛然抬眼瞟向了他,眼睛一亮,大感意外惊喜,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么适用的责罚呢发送城外别院闭门思过,不过,这正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引章下意识紧了紧握在手心的湖绉鹅黄丝帕,楚楚可怜垂下了头,生怕让宜妃瞧见她欣喜的神情。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56章 真情 留下(二合一章) 收费章节(24点) 第356章 真情 留下(二合一章) 引章猛然抬眼瞟向了他,眼睛一亮,大感意外惊喜,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么适用的责罚呢发送城外别院闭门思过,不过,这正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引章下意识紧了紧握在手心的湖绉鹅黄丝帕,楚楚可怜垂下了头,生怕让宜妃瞧见她欣喜的神情。 其实宜妃哪里不知?瞅了胤禟一眼也不禁暗暗摇头,但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好吧既是如此你们便去吧”宜妃轻轻叹着,已经很明白告诉胤禟她懂他的意思。 胤禟起身笑嘻嘻向她行了一礼,笑道:“还是额娘最明白儿子,最疼儿子儿子还以为额娘有了孙子便不疼儿子了呢,原来不是的” 宜妃有些落寞不快的脸色顿时一变,忍不住“扑哧”一笑,连引章和侍奉一旁的丫环嬷嬷小太监们也都忍不住或抿着唇或垂着头笑了。 “越来越没出息了,跟你儿子喝起醋来”宜妃笑着嗔了他一眼,逗了逗孙子的小脸,怜爱的搂着紧了紧,俯身微笑道:“乖宝贝,你长大了可别学你阿玛,没出息” 弘衍听了挥舞着小手望着她“啊、啊”有声,像在答应她一样,引得大家又是一阵发笑。 笑过之后,宜妃忍不住又是一叹,向胤禟道:“你也应该——”话到一半却又生生刹住。 看到弘衍这么可人意儿,不由得宜妃不喜,不疼,不怜,不爱,也不由得她不想着,这孩子若是托生在嫡福晋肚子里,那该多好由此想到九福晋,宜妃便忍不住要劝胤禟也要对九福晋好一点,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可胤禟跟九福晋那种似乎浸在骨子里的疏离淡漠的关系,虽然他们从来没说,也从没在她面前闹过什么别扭不快,一切看起来似乎循规蹈矩无有不妥,但身为一个女人,而且是有着丰富后宫生存经验善于察言观色、善于感觉的女人,有什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宜妃虽不懂他们之间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芥蒂隔阂,但胤禟的脾气她是很了解的,胤禟既然不喜欢她,无论她怎么劝都没用,说不定话一出口他又要不耐烦赌气发火了。娘儿们难得这么其乐融融坐一坐,聊聊天,她不愿意为了这点并非非说不可的事搅了气氛。 “呵呵,对了,怎么宫嬷嬷今儿没来呢”宜妃笑了笑,轻易的转移了话题。 胤禟与引章一听这话正中下怀,二人相视一眼,胤禟挪了挪身子,笑道:“儿子正想跟额娘说这事呢原先宫嬷嬷到儿子府上帮忙照顾衍儿是因为衍儿还太小且儿子又要出门办差不放心,如今儿子也回来了,衍儿也大些了,宫嬷嬷到底是额娘身边得用的人,不如这两天就让她回宫吧等过两天儿子带着阿章出城,打算带着衍儿一块去呢” “这事我倒是忘了”宜妃笑着点点头,道:“说的也是的,衍儿有你们看着本宫也放心了,也该让宫嬷嬷回来休息休息了。衍儿这么调皮,她这些日子恐怕都累坏了” “额娘说的是既然这样,等回去儿子便跟宫嬷嬷说吧”胤禟忙笑着答应。 “好。”宜妃微笑着点了点头。 红叶、凌霄听了也相视欢喜,其实宫嬷嬷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为人太古板,太较真,太爱掌控,嘴有点碎,虽然知道她是真心为小阿哥好,但她们还是不太喜欢或者说有点怕她。看在她是宫里的老人的份上,她们又不能跟她争辩,所以只好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些日子没少受精神上的折腾折磨。听见宜妃答应就要把她遣走了,她们的心头也不由得一松,暗自透了口气。 再略略坐了一会,眼瞅着宜妃呵欠一个接一个的打,眼也有些迷离了,胤禟便和引章带着儿子起身告辞。宜妃素来有午睡的习惯,尤其是这暮春初夏时节,最易犯困,也没留他们,只说:“好生照料衍儿,出了京城别惹事,规规矩矩的”胤禟少不得口头答应,躬身退下了。 来至宫门口,弘衍竟也在引章怀中睡着了,引章将孩子轻轻递给红叶,看着她们姐妹上了马车,自己方和胤禟上了另一辆。此时日头刚过正午,骄阳当空,照得地上一片白花花的。 上了马车,引章一坐下便掏出手绢拭汗,一边笑道:“总算把那个宫嬷嬷打发走了,也没白来这一趟”想了想她又道:“好歹这些日子她尽心尽力照顾衍儿,胤禟,你别忘了大大的给她一份赏赐。喂,听见没有,你干嘛老瞅着我发呆?” 胤禟乍然回神,不觉伸手将她揽着贴向自己,笑道:“听见了,爷不会亏待了她” 引章将他毛手毛脚的爪子打掉,身子往一旁挪了挪,嗔道:“别摸我,别摸我热乎乎的难受死了,要摸也等回去洗好澡了再摸行不行” “不行“胤禟“扑哧”一笑,却摇摇头,身子往她那边蹭了过去,一下子将她掰过来紧紧圈在臂弯里,含情脉脉望着她,突然用一种极其温柔多情的语气微笑道:“娘子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引章一呆,讶然睁大了眼,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你说你等在京里,夜不能寐,是真的吗?”胤禟的声音愈加温柔,俯身在她耳畔轻轻道,呼出的热气喷着她的耳垂,痒痒的,酥酥的,让她的人和心忍不住麻麻的起来。 想到自己一时情急在宜妃面前说了这样的话,引章忍不住有些难为情,她本想说“不是”,却被他脉脉含情又期盼万分的眼眸黏住,整个人都有些酥软了,怔怔望着眼前这张俊朗的面孔,她情不自禁往他怀里蹭了蹭,轻轻道:“是,是真的,当然是真的。” 胤禟回以她紧紧的拥抱,热烈得差点将她勒得喘不过气来,“我就知道……我也一样,想着你,夜不能寐”胤禟修长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耳轮和额头,所过之处带起一阵火热滚烫,他的手轻轻摩挲着,轻怜密爱,不能释手,忽然轻轻抬起她光洁小巧的下巴,朝着嘴唇俯身深深的吻了下去。引章鼻息颤动,轻轻娇吟,身不由己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随着他的节奏辗转回应,沉沦在他温柔的缠绵中。 回到琴瑟居,一院子大小丫头都熬不住催人欲睡的暮春初夏这暖洋洋的午后天气,纷纷偷空打盹去了。毕竟,谁想得到他们这个时候会回来呢 胤禟蹙了蹙眉本想发作,被引章轻轻捏了捏手,再瞧了一眼熟睡中的儿子便忍住了,只转头吩咐凌霄:“去厨房催催,烧热水送过来,爷同侧福晋要沐浴” 不想刚走过垂花门穿过穿堂,却见宫嬷嬷急匆匆从里边迎出来了,见了他们顿时松了口气,陪笑着上来行了礼,便直瞅着弘衍满是心疼道:“小祖宗,果然睡着了唉,这么睡着怎么舒服呢”她说着便陪笑向引章胤禟道:“爷和侧福晋不知道,小阿哥每天这个时辰都要睡觉的,若是这个点不睡,便要傍晚时分才睡,那时一睡睡到半夜,晚饭也不吃,半夜还得起来玩耍呢侧福晋,把小阿哥交给老奴吧,老奴抱着他回屋摇篮里睡去,也好睡的安稳些” 宫嬷嬷说着伸手过来要接弘衍。 引章本不想交给他,不知怎的被她的言语神情行动打动,不由自主的便将儿子递了过去,轻轻笑道:“抱他去吧,你轻着点” “老奴省得”宫嬷嬷更加轻的回应一句,轻柔得就像捧着轻而薄脆的琉璃娃娃似的将弘衍接了过去,轻轻拍抚着包裹,嘴角露出慈爱怜惜的微笑,抱着他回身去了。 望着宫嬷嬷脚步轻快、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想着她方才急慌慌仓促促的神情,引章的心里突然有些沉甸甸的难过起来,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她看得出来,宫嬷嬷是真心疼爱弘衍,不仅仅当成自个的小主子,也当成一个需要爱护的小孩子。 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可是,显而易见,儿子在宫嬷嬷无微不至的照顾迁就下,虽然未满一岁,已经越显娇气霸道了,动不动就哭闹,受不得半点的委屈和不如意。她心一横,说什么也不许她再这么惯着儿子了 不一刻热水传来,两人洗了澡,不觉也在凉榻上沉沉睡去,醒来时,恰好晚膳时分。 引章一笑偏身下榻,道:“怎么一睡又到这时候了” 鱼儿打了洗脸水进来,微笑道:“这时候也正好,主子起来走动走动便可用晚饭了,小阿哥也刚刚起来呢,这会子*嬷嬷抱着在院子前看鱼呢。” 引章轻轻“哦”了一声,心中一动,微笑道:“你让人去找她们回来吧,今晚,多添一副碗筷,让宫嬷嬷随我们一同吃饭。” “好。”鱼儿微笑着答应,转身打起帘子招手唤来小丫头吩咐,引章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鱼儿从来不会多问什么,虽然她觉得有点意外。 胤禟也起来了,瞅了引章一眼微笑道:“何必这么麻烦,随便打发人说一句便是了” 引章没理会他,半响才道:“好歹她是你额娘身边的人嘛”好歹她帮忙照顾了弘衍这么久,她是无论如何做不到像胤禟这样将这份真心视为天经地义的,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永远也成为不了一个真正的皇室人吧 宫嬷嬷受宠若惊,直笑着说不敢当,引章执意要她坐下,她瞟了胤禟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异议,也没有什么不悦,这才告了罪斜着身子坐下。 这一顿饭宫嬷嬷无疑吃得七上八下,精神高度紧张,但她心情却格外高兴,格外兴奋,毕竟,有几个奴才能有此等荣幸呢,这要是回宫里去,可得好好夸耀一番,说起来,她在宜妃身边这么多年,也没受过这种待遇呢 宫嬷嬷哪知道引章的心思,引章只是想为自己的行为多减轻几分愧疚,多表示一下对她的感激和尊敬。 晚膳过后,宫嬷嬷陪着聊了几句,便欲起身照例去照顾小阿哥,不料引章却叫住了她,宫嬷嬷的心没来由“突”的一下,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侧福晋不知有何事吩咐?”宫嬷嬷僵了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着话时舌头却有些打搅在一起,吃力的努力的一个字一个字才说得清。 “你跟我们来”胤禟携着引章径直进了侧厅,坐在佛肚矮脚嵌螺钿菊花纹的红木填漆罗汉榻上,命小丫头搬了小杌子让宫嬷嬷坐,宫嬷嬷的心越发跳得厉害,她从来没这么紧张过,扑通扑通的心仿佛快要跳出来。 “爷和侧福晋有什么吩咐但说便是,老奴不敢坐。”宫嬷嬷双手搭着垂在身前,低着头陪笑道。 “那也罢了”胤禟挥手屏退小丫头,抬眼望了宫嬷嬷一眼,笑道:“爷就不同你拐弯抹角了,今儿进宫,宜娘娘问起你来,有些想你了。我看,明儿你便回宫去伺候宜娘娘吧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说出来爷会帮你办到。还有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爷不会亏待了你。若听清楚了,便回去收拾收拾,等着明儿进宫吧” 胤禟刚说了一句,宫嬷嬷的脸已经“唰”的白了下来,等他说完,她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似的,嘴微微张着,似在哆嗦,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也直了,一动不动直愣愣的望着前方。是啊,她出来得太久了,太自然而然了,久到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要回去的问题。也不知从何时起,不知不觉,她竟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把小阿哥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宫嬷嬷眼中渐渐泛起水雾,眼前的一切异常的亮,异常的模糊晃动起来,她的嘴里又苦又涩,她嘴角微微抽了抽,暗暗苦笑,她是什么人?怎配得上当小阿哥的亲人?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无亲无戚的老太婆罢了,注定要老死宫中,注定要做孤魂野鬼无人惦记的命,她怎么配惦记小阿哥?小阿哥金尊玉贵,有疼他的阿玛额娘,有宜妃娘娘,还有九爷府无数的丫头婆子小厮,过得几年,小阿哥见了她都不会瞧一眼,更不用说记得她 可是,一想到要离开他,她的心里还是针扎一样的难受。 九爷说得不错,她是储秀宫的人,是宜娘娘身边的人,纵然她舍不得小阿哥,但迟早还是要回去的 “是,奴婢,听清了。”宫嬷嬷眨眨眼不让泪水落下来,却掩不住带着哽咽的浓浓鼻腔,她轻轻换了口气,陪笑道:“奴婢只有一个心愿,求九爷和侧福晋成全。” “你说,爷和侧福晋自然替你做到。”胤禟点了点头,说得云淡风轻。 “老奴,老奴今晚还想再照顾小阿哥一晚,求爷同侧福晋成全。除此,老奴再无别的心愿,老奴什么也不要”宫嬷嬷扑通跪了下去,两滴浑浊的老泪再也忍不住,滴落手背,“吧嗒”细微一声响,绽开一朵小小的水花,凉凉的,涩涩的,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胤禟和引章不禁相视一怔,两人都有些诧异,他们万万想不到宫嬷嬷对小阿哥的感情这么深。于是胤禟诧异中颇为满意,引章则是诧异中有些不忍,眼神也黯了下去。 “那也好”胤禟点了点头,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你趁早便交代了红叶姐妹,顺便打点行装。”奴才伺候主子天经地义,尤其照顾九爷府刚刚出生的独苗小阿哥,这更是代表了主子无上的信赖,身为奴才,只有感到无上荣光与骄傲的。 尽职尽责、尽心照料、无微不至,这是她应该做的,做到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因为这是是本分,做不到,便是失职,是该死了。因此,胤禟对她的付出亦并未看得很重,只是有点奇怪她为何会说这么个心愿。 引章却有些不忍,含笑扬了扬手中的红包,微笑道:“这是五百两银票,你收着吧,将来也有个依靠。”她说着将红包折起放进炕几上一个巴掌大些的方形枣红绒面盒子中,合上盖子递给她道:“这里还有一对三两重的嵌珠金镯子,是我一点心意,你也收着吧” 引章将盒子递了过去,宫嬷嬷一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慌张的摇头摇手道:“不、不,老奴当不起,当不起。” “拿着吧你照顾小阿哥尽心尽力我都知道的,算是我这个做额娘的一点心意”引章起身,携着她的手将盒子递在她手里,笑了笑。 宫嬷嬷本欲再推辞,偶然瞥见胤禟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心头一颤,忙握紧了手中的盒子,福了福陪笑道:“是,老奴,老奴谢侧福晋恩典” 胤禟便没什么兴趣在跟她说下去,挥了挥手道:“行了,若没什么事了下去吧” 宫嬷嬷的嘴动了动,似是想说点什么,硬生生又吞咽了下去,垂首屈膝低声道:“是,老奴告退。” 她依然低着头,慢慢转身,失神落魄慢慢向外走着,轻移的脚步带动裙角微颤,有些蹒跚,略显苍老的背影说不出的落寞。引章这么瞧着她的背影,突然一冲动,冲着她的背影道:“宫嬷嬷,你很舍不得小阿哥吗?” 宫嬷嬷身子一僵,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三秒之后,她突然回头,紧步上前,“扑通”一下跪在引章脚边,双手伏地,仰起脸热切殷殷望着引章道:“是,老奴舍不得小主子求侧福晋恩典,让老奴留下来伺候小主子吧老奴不想回宫,老奴想留在小主子身边” 引章望向胤禟,胤禟也正望向她,蹙了蹙眉,道:“你自个惹下的,自个看着办吧”每每这种她自找苦吃的时刻,胤禟是不爱搭理的。 引章却不由放宽心,他至少没有反驳宫嬷嬷的话,这就意味着如果宫嬷嬷真留下来,宜妃那里他自会去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要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但往后,不许管得太宽,不许再挑剔红叶姐妹她们这不是那不是的,还有,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许跟我顶嘴”这后一句才是最重要的,她可受不了只要她一跟儿子玩,宫嬷嬷就一副紧张兮兮的在一旁守着,还不停的说这说那,好像她是个随时准备向孩子下毒手的后娘一样 “是是,老奴再不敢了老奴再不敢了一切谨遵侧福晋吩咐”宫嬷嬷顿时喜之不尽,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引章望向胤禟,微笑道:“额娘那里——” “额娘那里明儿爷进宫说去吧”胤禟混不介意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个老妈子而已,他要留在府上宜妃当然不会拒绝,何况还是为了照顾小阿哥呢“不过,今后你可别后悔。”胤禟凑近她低低道。 引章横了他一眼,撅嘴轻轻哼了一声。宫嬷嬷那边见胤禟已答应了,知道再也不会有什么变故,顿时心头大安,连连磕头:“谢九爷,谢侧福晋”宫嬷嬷说着,有些迟疑怔了一怔,将手里的绒面盒子慢慢递了过去,有些怯怯小声道:“这个……请侧福晋收回吧——” 引章还没说话,胤禟已道:“收着吧主子赏的还有收回的理?你是宫里的老人,这点规矩还不懂?” “是是,老奴糊涂了”宫嬷嬷陪着笑,忙收回手。 “明儿一早你进宫给额娘说了这事,中午咱们就出城好不好?”打发了宫嬷嬷,引章笑着说道。目的地当然是蓟县的葡萄庄园,这一点两人用不着商量。 胤禟瞅了她一眼,好笑道:“你着什么急明早还得上朝,跟老爷子请休假,下了朝进宫见额娘,府上和京里的事务也还得交代一番。对了,后天还得请五哥、八哥还有十弟他们这些兄弟吃饭呢,兄弟们很久没聚一聚了,大后天咱们再走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57章 宴客 休养(二合一章) 收费章节(24点) 第357章 宴客 休养(二合一章) 胤禟瞅了她一眼,好笑道:“你着什么急明早还得上朝,跟老爷子请休假,下了朝进宫见额娘,府上和京里的事务也还得交代一番。对了,后天还得请五哥、八哥还有十弟他们这些兄弟吃饭呢,兄弟们很久没聚一聚了,大后天咱们再走吧” 引章心里有些失望,不过一想也是的,胤禟这一回来说什么也得听秦管家汇报汇报府上事务、得管管他的生意吧?这样也好,她可以从容收拾,好好陪陪儿子,顺便再去骆家在京的各处生意转一转。这么想着,心里又坦然了,笑着点头说了个“好”字。 听胤禟所说,她突然想起胤俄,不禁笑问道:“真是奇怪,十爷怎么没见上咱们这儿来了?以前只要你在,他可是来了就不想走的啊” “谁知道呢”胤禟倒不在意,笑道:“他爱来不来,不来也没什么。” 其实胤禟心里清楚,那天引章和鱼儿回京,胤禟出城去接,恰好进城时路上碰见胤禩胤俄,便停下来说了几句话。引章是没察觉什么,但胤俄看到鱼儿跟胤禩说话的那种情景,他装了心思的人岂能也毫无察觉?得知鱼儿去了河南找引章,巧合之下在那跟胤禩单独相处了几天,他心里就更加别扭吃味了这两天八成躲在府里生闷气呢 其实要说到生气,胤禟更生气。一开始他便想着要撮合鱼儿和胤禩,胤俄这愣头青莫名其妙的插一脚进来,围着鱼儿团团转,各种讨好献殷勤,他早就看得不耐烦了。不过还好,鱼儿对他根本没意思不然他九爷的面子往哪儿搁? 引章听胤禟漫不经心如是回答,若有所思,十分怀疑的盯着他一眨不眨,探究的眼神瞅着他,似要将他看穿。 胤禟被她看得发毛,斜了斜肩挪开了点,盯着她笑道:“你干嘛这样瞧着我?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简直太不对了”引章毫不掩饰心中的疑问,道:“你不是跟他最要好吗?怎么突然对他的事这么淡漠了?是不是你们俩吵架了?为什么吵啊?”引章双目突然炯炯,十分期待的望着他。 胤禟蹙蹙眉,伸手搭在她肩头:“你想多了,哪有什么吵架老十去了一趟蒙古,恐怕是挨老丈人训了,回来在府里生闷气呢你老问他做什么?走,睡觉去”说着起身,拉着她就走。 引章一笑也就罢了,没再多言什么。 次日胤禟按计划一件一件事的办,先是跟康熙请假,康熙瞅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说:“早点回来,别在外边逛太久了,影响不好”胤禟听罢汗颜,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头子 然后去跟宜妃要宫嬷嬷,宜妃问明了缘故自然答应的,忍不住还取笑了胤禟两句,说他从前只知道要她跟前的宫女,这回倒要了个老嬷嬷,若是放在从前,她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胤禟听了极不自在,只有苦笑的份。心中却想:那还不是您一个劲的明示暗示弄得人烦,什么都要过问,要不然爷要那些女人做什么? 宜妃说着又叹,让胤禟好好对待宫嬷嬷,说那到底是伺候她多年的老人了,凡事要给她留面子。索性连头也不叫宫嬷嬷进来磕了,命她直接在九爷府住下便是,又叫人将她的一应用品衣物打包收拾,连同她的赏赐一起送到九爷府。 胤禟少不得一一答应。 次日晚上,胤禟穿戴整齐便出了门,与一应兄弟在清风苑聚会。在京城里的三阿哥、五阿哥、七、八、十、十二、十三、十四都去了,倒也热闹。引章便带着儿子独自在琴瑟居吃饭,吃了饭逗着儿子玩耍一回,让宫嬷嬷抱着去睡了,便与鱼儿翻看探讨了一番葡萄庄园送来的账本和各项事务记载,倒也不闲着。 不料,亥时刚过不多会,胤禟便摇摇晃晃的回来了,脚步沉沉,掀帘进来,带起老大一股酒味。 鱼儿见了忙去招呼小丫头煎醒酒汤,准备热水、热毛巾、干净衣裳,引章皱皱眉起身迎上前去,道:“今儿回来的倒早,怎么一身的酒味” 胤禟苦笑着拂了拂衣襟,道:“别提了,不是喝多了,还不是胤俄那愣头,一壶酒都倒我身上,我也懒得换索性散了回来了手上蹭了点皮,拿纱布帮我包一包吧” 引章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一直提着在一旁,轻轻惊呼一声,忙细看了看,果然划了两道一指来长的口子,粘着凝结的暗红血块。 引章便扶他坐下,一边去拿药水棉签纱布一边抱怨:“怎么那么不小心,你不会弄好了再回来?这个十爷也是的” 胤禟听了笑道:“一旁伺候的都是笨手笨脚的小厮,再有就是唱曲弹琴的姑娘,爷怎能让她们碰着呢,这不赶着回来了” 引章听了回来便瞪着他,一边拿棉签蘸了药水拿起他的手轻轻擦拭一边道:“还有唱曲弹琴的姑娘?” 胤禟大悔不该这么说,忙讨好笑道:“只是唱曲助兴而已,没有别的” 引章听着忍不住一肚子酸意,轻轻哼了一下,道:“你还想有什么别的?” 胤禟一手由她握着上药,另一手又不安分起来,伸过去揽着她的腰笑道:“我自然不想,怎么会呢” “好了”引章只替他上了药,道:“伤口不算深,这种天气还是不要缠纱布了吧”她不禁有些纳闷,疑惑道:“好好的怎么会伤到手呢?十爷跟你打架还是怎么的?” 胤禟下意识咳了一下,笑道:“他一个劲找我喝酒,我说了明儿要早起陪你出门,他不依,半醉不醉的绊了一下撞过来,刚好将桌上酒壶撞着了,我伸手去扶,不料酒壶碎了,划着了手,酒也洒了一身算了,还说这个做什么,我懒得换衣裳了,咱们早点歇着吧”胤禟醉眼斜趋,声音也有些含含糊糊起来,不管不顾的强行拉着引章起身往床榻奔去,将她扑倒压在身下,伸嘴便一顿乱吻。 “别,别”引章扭开头,喘息着瞪着已半坐起身在解着衣裳的胤禟,道:“你的手受伤了,还是不要了” 胤禟几下子将衣裳扔到床下,又伸手去扯她的,伏在她身上吻着,含糊笑道:“无妨,今儿不用手……” “……”引章顿时娇吟起来,身心俱荡。 鱼儿带着小丫头端来了热水,却见隔着卧室的帘幕低垂,影影绰绰,不禁微微摇头,挥挥手,与小丫环们一块退了出去。 一番折腾,引章累极,伏在胤禟怀中不时睡去,胤禟静静抱着她半响,却轻轻抬起受伤的手瞧了瞧,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且说宴席上,众兄弟许久不见,说笑喝酒极是热闹,只有胤俄没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样子。 胤俄向来憨直,说话最是逗趣,也最爱热闹,平日里酒桌上有他一个抵得上别的十个,气氛好得不得了。他没精打采,十分热闹也就少了七八分。大家聊天喝酒,虽也和气,总归不如往常气氛,不过一个半时辰左右,便已尽兴了。三阿哥便首先告辞,他走了不久,五阿哥、七阿哥也走了,于是再喝了几杯,大家便都散了。 胤桢大嫌不过瘾,便强拉着胤禩、胤俄、胤禟,另找了地方重新喝,他们只好依了他。 重新推杯论盏,此时都是自己人,大家也更加放开了胸怀,胤桢便笑着向胤俄道:“十哥今天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 “心里烦”胤俄倒也不含糊,瞅着他道。 胤俄这一说,其他三人“轰”一下都笑了。胤俄难得说烦,这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大家都觉得很不搭调所以好笑。 胤桢听了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所谓一醉解千愁,烦了更要喝嘛来,十哥,我陪你满饮一大杯” 胤俄虽然举起酒杯同他碰了一下,碰了之后却举着杯子叹了口气,道:“酒入愁肠愁更愁,喝了也是一样烦”说着仰脖一饮而尽。 见他这样,三人的反应各异。胤禩望向他的目光有些诧异和深思,胤禟则有些了然和不安,只有胤桢先是一怔,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打趣道:“呵呵,十哥什么时候也学会吟诗了不过,该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才对嘛”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胤俄轻轻反问,忍不住苦笑,呓语般喃喃道:“相思也是我老十单相思罢了,人家可不放在眼里呢”说着这话,心头愈加翻乱苦闷,抓着酒壶拼命往杯中倒,瞪起眼冲着胤桢嚷道:“来,老十四,今儿陪十哥喝个痛快八哥、九哥,一起来嘛,今儿不醉不归” 此时,胤桢也看出点什么不对劲来了,望着胤俄只是笑,却不动手,胤俄喷着酒气瞪他道:“怎么?瞧不起你十哥?” 胤禟实在看不下去了,与胤禩交换了一个眼神,一手夺过胤俄手中杯子一手拉了拉他:“老十你醉了,罢了,今儿别喝了,咱们也散了吧” 胤俄回头瞅着他,突然间呵呵一笑,大着舌头道:“九哥——你这就不对了你、你有了——小嫂子,便、便不理会——兄弟了光惦记着,小嫂子难不成,你只要,小嫂子,不要兄弟?” 胤俄这话胤桢是甚合我意,可惜他看胤俄的模样实在不成样是该散的时候了,不然他非要趁机也好好打趣胤禟两句不可。他至始至终不觉得引章好在哪里,不是凶巴巴的就是故作矜持,更让他郁闷的是,她居然跟四哥胤禛搅合到一块居然还没有人说半个字闲话 “你这话当你小嫂子面说说试试”胤禟又好笑又好气,道:“你小嫂子难道对你不好?你背地里就这么说她?亏她昨儿还问起你呢” 胤俄一呆,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太过意的去,闷声不响垂着头,突然抬起头盯着胤禟道:“小嫂子她,真的——对我好?” 胤禟听这话有点别扭,但仍点了点头,道:“难道不是吗?” “九哥”胤俄突然大叫了一声,有些失态的紧紧揪着胤禟的衣裳,忙不迭眼巴巴望着他道:“可不可以让她把鱼儿嫁给我吧我喜欢鱼儿,我真喜欢她九哥,好不好” “老十……你喝多了”胤禟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出来,他一边伸手去扶胤俄,一边飞快斜着眼角睨了胤禩一眼,果然见胤禩脸色苍白,整个人僵在了那,睁着眼,直愣愣的瞅着面前所见,一副震惊伤痛的模样。 “我没有醉”胤俄嚷着,挣扎着,整个人几乎要撞向胤禟,直嚷嚷道:“九哥,帮帮我,好不好我喜欢鱼儿,我喜欢鱼儿”他突然转头直勾勾的望向胤禩,用一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祈求的眼光望着胤禩,痛苦道:“八哥,把鱼儿让给我,好不好……” “吧嗒”一下,胤禩面前的筷子掉到了地上,他的嘴动了动,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老十”胤禟脸色一变,徒然大喝一声,起身硬是拉着扯着他,沉下脸冷冷道:“你喝醉了,走,我送你回府” “我没醉,谁说我醉了”胤俄挣扎着,瞪着他道:“你们都骗我,嫌弃我,不许我跟鱼儿在一起……你们不信?——我会对她好,你们——”胤俄身子晃了晃,“扑通”一下摔在桌上,顺手扫落酒杯酒壶,胤禟伸手去接,杯啊壶啊的在桌上碰得粉碎,胤禟猝不及防,身上一湿,手上一痛,血珠子已渗了出来。 “九哥、十哥”胤桢惊叫一声,此时才回过神来,忙起身帮忙。 胤禟狼狈不堪,不敢看胤禩,胡乱用手帕擦了擦划破的手,向胤桢道:“十四弟,老十醉成这样,咱们一块送他回去吧八哥,您自己回去,我们先走了” 胤禩似若罔闻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三位弟弟消失在眼前,心里烦乱透了他从来不知道,胤俄居然喜欢上了鱼儿,更不知道,他对鱼儿的感情如此之深,更更不知道,他竟然会当着他的面这么跟他说。胤禩抬头长长一叹,执壶倒了满满一杯酒,仰脖猛灌了下去。 胤禟身子轻轻动了动,结着淡淡的灯光凝视着臂弯里熟睡的女子,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引得她轻吟出声,扭着身子往他怀里钻了钻,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胤禟不觉微笑了,喃喃道:“宝贝,你家这只鱼儿,该怎么办才好呢” 次日一早,胤禟向九福晋交待了引章的罪事和处罚,自己先出了府,到城外等着,引章鱼儿等方上了马车,从侧门出府。宫嬷嬷本不肯带小阿哥出府,说是小阿哥还小,身子娇贵,受不起一路风霜,不适合出远门。引章也不吭声,只意味深长瞅了她一眼,宫嬷嬷幡然醒悟,下意识将小阿哥抱得紧了些,陪笑道:“侧福晋您先请,老奴这就抱着小阿哥上车” 出了城,与胤禟会和,便往蓟县方向而去。途径香山别院岔道口时,引章突然掀起帘子向胤禟笑道:“胤禟,咱们到别院住一两天吧,那儿风景真不错呢这么好的地方,你都没带我去过” 胤禟自然不会不依她,笑着点点头,道:“这别院建好之后爷自个都没去过,又怎么带你去?” 引章不禁一呆,脱口道:“真的假的那你建它来做什么?”既是如此不关心,却建造得这么上心、这么漂亮,她真是不懂他什么意思。 胤禟深深瞥了她一眼,凑过去压低声音带些埋怨醋意道:“你不觉得那儿跟西湖边的梅山有些像吗?听说有一年,你跟姓卓的那小子在梅山赏雪,玩得很开心呐” 引章一呆,缓缓抬起眼皮瞅着他,道:“这种陈年往事你都知道?”她的眼中有些黯了下去,卓吾,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也不知他过的好不好,现在在做着什么当年在江南一带赫赫扬扬的绸缎卓家,谁会料得到也有抄家倾塌的一天?可见造化弄人,实在如同玩弄一个手无寸铁、毫无反击之力的婴儿一样 胤禟哼了一声,道:“你的事我都知道,等下雪了,咱们一块到咱们的梅山上赏雪,如何?” 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可真有主意”说着放下了车帘。 其实她想去香山别院,欣赏美景是顺便,主要是要胤禟拍板修理那片乱石岗子的事。 别院只有留守的两房家人,见九爷和侧福晋突然来了,顿时慌乱了手脚,忙着就要到农庄里叫人去。胤禟止住了他们,说是住一两天而已,不必麻烦,只让他们到庄子上带些新鲜的食物蔬菜肉禽回来就好,自有秦四、鱼儿、红叶等一干人负责身边事务。 小阿哥头一回出远门,乌溜溜清亮亮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对一切充满了新奇,引章和胤禟抱着他在院前果树林子里散步逗着他玩乐,小阿哥伸手胡乱抓着沉甸甸的枝头果子、柔软的枝叶咯咯直笑,宫嬷嬷跟在后边瞧着不住搓手,紧张忐忑极了,生怕什么小虫子或者粉末之类的不干净东西掉到小阿哥身上,一双眼睛瞪着老大一眨不眨的盯着,偏又不敢多言,引章悄悄瞥见,心里又好笑又有些同情。 不过宫嬷嬷也不必提心吊胆太久,第二天引章便将小阿哥交由她管带,自己和胤禟带着鱼儿与阿青、阿碧、秦四等几个骑着马在附近游玩,引章自然是带着胤禟往那一片乱石岗子去的。 不想半路上恰好碰上胤祥带着七八个侍卫在打猎,相见之下彼此都十分意外,少不得凑到一处。 “十三弟怎么跑到这儿打猎来了?”胤禟笑问。 胤祥下意识飞快瞟了引章一眼,笑道:“我听说这儿有白狼出现危害一方,一时好奇便想过来瞧瞧,顺便为民除害。呵呵,谁知到了这儿,问十个人十个人都说没这回事我正纳闷呢,恰好就碰上九哥和小嫂子了” 胤禟听了不由好笑,道:“这儿离我的庄子很近,向来太平的很,哪有什么白狼呢不知是哪个缺德鬼这么说的十三弟你也信” 胤祥听了哈哈大笑,下意识睨了神情尴尬哭笑不得咬着唇瞪着胤禟的引章,笑道:“可不是哪个缺德鬼信口开河,不然也碰不上九哥了” 引章尴尬的笑了笑,拍马上前笑道:“既是一场误传,十三爷也不必急着走,不如一道转转吧”说着带着商议的目光望向胤禟。 胤禟便也点了点头,微笑道:“是啊,顺便到九哥别院住一晚,别的没有,好酒总藏着两坛” 胤祥剑眉朗朗,横挑一笑,在马背上拱手笑道:“如此便叨扰九哥了” 不知不觉来至那一片乱石岗子的山谷中,虽然周围都环绕着起伏雄浑的山,这山谷却也十分宽阔,视野也甚为开阔,置身其中,但见乱石嶙峋,半人高的杂草丛生,偶有黑灰的苍鹰从高空展翅而过,“啊,啊”的叫声划破长空,又尖又硬。虽是夏日,周围一派仍显萧索荒凉。 胤禟忍不住蹙了蹙眉,一眼瞪向那庄子里领路的向导老林:“怎么领的路?到了这样一个荒凉地方?” 老林苦着脸陪着笑不知该说什么,引章已忙笑道:“见惯了名山秀水、花花草草,我倒觉得这儿别有一番滋味呢”说着翻身下马,提步往乱石间穿梭而去。胤禟等见了,也只好下马。 胤禟和胤祥随在后边,不时闲聊几句,他突然抬头仰望,见东边坡上的山上满是打理得十分齐整的苍松,不觉怔了一怔,疑惑道:“难道这儿,也是咱们别院的地盘?” 引章正等着这话呢,忙过来笑道:“这一片正是后山的松林,当初建别院的时候,怎么没把这下边也一并修整修整呢从山上修一条路下来,多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58章 酒坊 巡看(二合一章) 收费章节(24点) 第358章 酒坊 巡看(二合一章) 胤禟想了想,抚额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建别院时奴才们倒是提过这地方,说都是深埋地下的乱石岗子,荒凉的紧,爷便没理论” 引章见这话又进了一步,自然而然接口道:“这片地方不小呢,这些山石奇形怪状,造型各异,本身便是难得一景,稍加打点,配套栽植些藤萝树木,岂是不好?” 胤禟顿时注意起来,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睨着,瞅着引章笑道:“你早打好主义了吧?把爷往这儿引想做什么就直说,什么时候也学会拐弯抹角了”说着有些没好气瞪了她一眼。 引章只眨着眼嘻嘻笑了笑,并未反驳他,道:“还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嘛你这不是刚回京?再说了,你没意见,宜娘娘知道了恐怕要怨我多事啊我想在这儿依着乱石修建一座迷宫,最好再融合布下个什么阵法,你觉得行吗?” 胤祥忍不住笑出了声,胤禟也觉得了,微微摇头笑道:“你的名堂还真多幸好十三弟不是外人,不然,在人家面前说什么迷宫阵法,岂不让人家笑话” “我倒忘了,十三爷可是行兵布阵的行家,不如请十三爷帮着建议建议如何?”引章顺着便拍手笑道,明眸清亮,望着胤祥。 胤祥瞅了她一眼,至此方明白引章好端端的把他骗来这儿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一片乱石岗子他跟胤禟一样有点哭笑不得,但目光落在这片开阔的荒凉之地转了一圈后,也不禁有些动了心,这片地形有起有伏,有平有曲,中间穿插着无数高过人头甚至两米多高的巨石怪石,确实是布阵的好地方,引章倒是有眼光,一看就看到了它的绝妙之处 “当不起这个‘请’字,但不知小嫂子想要做成什么样子的?”胤祥手拍在巨石上抚了抚,微笑着问。管引章叫小嫂子,他总觉得有些别扭,他宁愿叫他骆兄弟,但当着胤禟的面,自是不便造次的。 胤禟听他这么问忍不住取笑道:“十三弟问她这倒奇了,她懂得什么呢你看着怎么好便怎么弄吧” 引章不满暗暗掐了他一下,忙笑道:“我也没有太多的要求,这些石山最好不动,然后再按阵法栽植桃花,只要看起来好看,走起来难走,能让人晕头转向分不出东南西北,找不着规律出不去便算有趣了” 胤祥忍不住“扑哧”一笑,想了想,道:“那么,卍字迷宫加上五行阵、八卦阵、长蛇阵融合取舍,重新组合,便差不多了” 引章眼睛大亮,拍着手笑着,眼巴巴道:“好好好,就这么办既然如此,今儿十三爷在别院中留宿一宿,可能将图样画出来么?” “胡闹”胤禟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指头在她额上轻轻点了一点,笑道:“你当十三弟跟你一样?说风就是雨”他稍稍沉吟,又道:“这事得等爷回去找了工匠前来画图,拿了图稿交给十三弟,十三弟才好设定,之后,方可动工,要完工恐怕也得一年多你还以为今儿说了明儿就能做好啊?” 引章一呆,转眼望向胤祥,却见胤祥双手一摊,向她笑着做了个为难无奈的姿势表示正是如此,引章只好撇撇嘴,笑道:“一年就一年吧,这事就拜托十三爷了” “小嫂子客气”胤祥呵呵笑着。 “咱们走吧这儿着实无趣”胤禟望了望胤祥点头招呼,说着往外走去,一跃翻身上马。 “好是时候该回别院了,儿子会想咱们的”引章微微笑着跟上。目的达到,她对他的提议毫无异议。心中却不由自主想象着待迷宫阵法布置好后,怪石嶙峋交叉纵横,令人望之却步却又引人探索,其中遍植窈窕桃树,无论花开灿若云霞还是绿叶如荫,掩映着苍灰遒劲的石山石壁石堆石柱,将柔美容入刚硬,置身其中,定是百般趣味越想着,她不禁悠然神往 一宿无话。次日,胤祥打道回京城,引章胤禟等仍往蓟县葡萄庄园而去。路途其实不远,但带着弘衍,又是夏日赶路,着实不便,偏生弘衍这小子又不肯规规矩矩的,在马车里也是手舞足蹈高兴的很,一刻也不得安宁,引章自然逗着他玩不觉什么,宫嬷嬷瞧着他一会儿便一头一脖子的汗水心疼得直龇牙咧嘴心里不知怨念了多少回 到了蓟县葡萄庄园,已是三天之后的黄昏时分了。红叶姐妹先两天前往小镜庄园报信,他们到时,一切都已安排得妥妥当当,葡萄庄园的吴管事也得了消息,带了几个头层管事人物前往拜见本家主人。 引章一见他们便忙笑道:“吴大哥你们先回去吧今日来不及,等明日我还要到庄子上好好瞧瞧呢” 吴管事便点头笑道:“这也好,明儿一早属下亲自过来迎接小姐,这会便不打扰小姐休息了已送了好些早熟葡萄过来,请小姐和姑爷尝个鲜,若是喜欢,明日再多送些来” 引章眼睛一亮,笑道:“这么说葡萄基地已经开始大量引种了?好极了,我得好好瞧瞧去暂时别送过来了,等我去瞧了自个采摘也是一样” “是,大小姐”吴管事微笑着,带领手下人退了出去。 进了小镜山庄,宫嬷嬷这厢一路走一路细看,但见房舍洁净雅致,一应陈设古朴典雅,处处花木葱茏,一步一景,不觉心旷神怡,一路上提着悬着紧绷的心也放了下来。 眼看天色近晚,众人梳洗过,换了干净衣裳,红叶已带着庄上仆妇端上饭菜来,俱是当时当地出产时新蔬菜野味,什么龙眼炖野鸭、脆笋火腿小咸菜、话梅苦瓜、清蒸河鱼、清炒峨眉豆、虾丸三鲜汤、糖醋面筋等等。 吃过晚饭,引章二人便抱着小阿哥在园子里散步,淡淡的月色下,一切的花木皆笼在一片朦胧柔和中,依稀可见黑蓬蓬的片影,凉风习习而来,带起湖水洗刷水岸温柔的沙沙声,淡淡的不知什么花香也悄悄浸入鼻端,两三只萤火虫忽上忽下在花丛间飞舞着,发出一闪一闪的光亮,弘衍见了便一直盯着,挥舞着小手“啊,啊”有声,似要追赶。 引章见了便扭头向一旁胤禟笑道:“你过去把那几只萤火虫抓过来给儿子玩玩” 胤禟身子未动,却瞅着她瞧了瞧,忽然笑了。他凑近她,在她耳畔低低密语微笑道:“你可还记得在孔雀山庄,也是满天萤火虫飞舞的一个夜晚,咱们在那靠水小亭子里——” 胤禟话未说完,引章抬脚便向他脚面踩去,笑嗔道:“偏你记性好,不该记得的总记得这么清楚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胤禟极其愉悦哈哈一笑,道:“去,怎么不去来,爷抱着宝贝儿子一块去”说着从引章怀里接过弘衍,抱着他向那花木丛深走去,一路笑嘻嘻跟儿子逗趣道:“衍儿宝贝不许出声,等咱们近去了,你小手儿出手可要够快,够准,知道不?” 弘衍一手攀着他的脖子,见他往那边去了,愈加兴奋,抖着小脚“啊,啊”叫着,另一只小手往前乱抓。胤禟便一个劲的嘘声让他噤声,弘衍却叫得越发欢快了引章站在原处,忍不住哈哈大笑。 “主子,这天色也晚了,小阿哥恐怕困了,而且晚间有风,小阿哥怕是禁不起呢,还是早些回屋去吧”宫嬷嬷一听说胤禟要带她的小主子去捉拿脏兮兮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萤火虫,唬了一大跳。盯着那飞舞着的几只小虫子恨不得上前一把将它们掐死或者它们快快飞走她终于忍不住,小心着上前向引章提议。 “你担心什么”引章混不介意,宫嬷嬷没了宜妃做靠山,她可不会由着她了。便又含笑向她道:“不就是几只萤火虫嘛,你看你看,小阿哥在抓呢”引章说着又笑起来,瞧着弘衍胖乎乎笨拙的小手追着萤火虫舞来舞去就是抓不着,着急得直叫唤,她更加乐了 宫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瞧见小阿哥憨态可掬的着急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却仍平了脸色,喃喃道:“可是,萤火虫还是脏,小阿哥不该玩这个” 萤火虫被一搅和,飞得越快越高越远,渐渐隐没在花丛深处,弘衍发出几声失望的“啊,啊”声,摇晃着小脑袋四下张望,胤禟笑着抱他往回走,瞅着他叹道:“笨笨的儿子,别张望啦,都被你吓跑喽走,咱们回去陪着额娘去” 弘衍有些怏怏,见了额娘便又忘了前事,张着手要引章抱,引章便接过他搂在怀中,在他小脸蛋上轻轻一吻,笑道:“小宝贝还不困呢,咱们到前边湖心亭里坐坐去好不好?” 弘衍精神劲头确实很足,当然不会反对,一家三口便又沿着曲折石桥往湖心亭走去,只有宫嬷嬷暗暗叫苦,怏怏跟着。她心中后悔极了,早知道这么快便让小阿哥玩野了,当初她说什么也该设法将小阿哥留在京城里呀 不过次日,宫嬷嬷总算暂时放下了心。因为引章便将弘衍交给了她带着,自己和胤禟带着鱼儿随着吴管事去了葡萄酒坊。 先是去了地下酒窖,入口在酒坊旁边一处凸起的小山丘,打开一人多高的圆拱形厚实木门,斜斜的石阶层层往下,共十六步便下至底端,当中大厅为八十平方的正方形厅,顶为穹庐,中与四角各有方形落地柱支撑,地面极四壁皆为灰黄色的石砖拼贴而成,壁上装着一溜铁质壁灯,看上去十分干净整齐,点上灯,四壁堂亮,全然没有地底的潮湿阴暗之感。甚至,连引章和胤禟这样在地下涵洞呆了许久,对阴暗潮湿无光憋闷的地下空间怀有心理阴影的人进来了也不觉异样。 大厅左、中、右三方皆有长长的通道延伸而去,各个通道两旁便是一间一间装着厚实木门的酒窖,编上号,存放着一桶一桶的葡萄酒。引章随意选了个方向,大家便一道顺着过去。 在地下酒窖中,引章见到了去年酿制的第一批葡萄酒,此刻,正装在一个一个大半人高的大肚木桶中,整整齐齐一层一层堆放着。 “这批酒等今年十二月,便开始卖掉吧”引章在一只木桶上轻轻叩了叩,清脆的咚咚声响起来十分悦耳。“别忘了挑些好的存放起来,在桶上标上酿造年份,葡萄酒也是越陈越值钱呢” “是,”吴管事笑着应声,指了指右前方第二道木门笑道:“今后存放的酒便专门放置在那边酒窖里,过些日子属下便将这事办了”他说着又道:“这些葡萄酒也卖出了好些呢,略尝了尝,味道还不错,等会便送些到小镜山庄给大小姐和姑爷尝尝如何?” 引章望了望胤禟,点点头笑道:“好啊,我也想尝尝跟大唐那边相差多少”大唐那边的葡萄酒酿造工艺一点儿也不逊于现代工艺与讲究。她不禁又想起青鸾来,品酒也是一门技术活,差别明显的话她能感觉得到,如果不明显,她是不懂的。而且,不管她懂还是不懂,她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当然也无法进行指导纠正。 想到青鸾,自然而然连带着想起杭州、想起母亲安寄翠来了猛然醒悟还说生了孩子开春后便把安寄翠接到京城住一阵呢,不想一晃大半年都过去了引章这么想着,不觉扭头望向胤禟。 从她的眼神中胤禟已经读出了她的意思,当即捏了捏她的手,轻声微笑道:“可是想你母亲和青鸾了?明儿爷便派人去一趟杭州如何?” 引章很高兴的点了点头,笑道:“衍儿都这么大了,也该见见外婆了” 随后引章又问了些寻常酒窖和酒坊管理问题,一边问一边出了酒窖,在酒坊中随意走了走。此时酒坊中工人还不多,葡萄眼看就要成熟,大家正在做着准备工作,又是打扫擦洗各处又是进行调试,却也一派繁忙。引章不让惊动,便没让吴管事跟着进去,只叫了一个小头目带他们进去转了转,工人们见了她也不知是谁,还以为是来买酒的客人,这种情形对他们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各自忙着手头的活计,也没理会。 转了一圈出来,引章十分满意,一个劲的夸吴大哥做事有条理,管理水平很高,吴管事矜持的笑了笑,道:“小姐您过奖,我家老爷子可是时时盯着呢,总怕我坏了他的名声,我可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没一刻敢疏忽的” 引章鱼儿等骆家的人听了不由好笑,引章便向吴管事笑道:“吴管家就是这样的,吴大哥可别被他老人家吓着了难道我是那等刻薄的主子天天盯着等着抓错儿吗?” 吴管事也呵呵笑了,道:“小姐自然不是,但老爷子的话也很有道理,小姐待我们吴家这么好,又岂能不尽心尽力替小姐办好事呢” 不觉来至山脚,引章抬头仰望这山,满山的果树打理得干干净净,但却是分由两边管理,以山顶中脊为界,这一边是骆家葡萄庄园打理,果实作为骆家工人仆人们的福利发放,右边一片山坡则由小镜山庄留守的几房家人打理,果实成熟后除了进奉部分进京至九爷府,其余的任由他们卖钱。 此时正是七月中下旬,满山浓荫,枝头无花却挂着累累果实,柿子、苹果、枣、梨、山楂、核桃、银杏、石榴等硕果累累,颜色多为碧青未熟,樱桃、杏、李等已经熟过了,此时能摘食的唯有数种桃子,一个个红通通的挂在枝头树梢,分外喜人。 “咱们且上山顶上去,上边视野开阔”引章微笑着仰望山顶。站在上边可以望得见很远很远,可将四面的葡萄园尽收眼底。 “好,大小姐、姑爷这边请”吴管事侧身一旁引路。胤禟便携了引章的手走在前头沿着蜿蜒的台阶小路往上攀爬。 到了山顶,顶上有飞檐八角红柱绿额的两座亭阁,比翼相挨,建造在葫芦形的台基上。台基为花岗岩堆砌而成,高出地面一米有余,南北两边相对着有带栏杆石阶可上,台基东西两侧则砌了两个长圆形的小花坛,里边栽植着各色攀爬蔷薇,此时花开一片,红霞乱飞,枝叶缠绕中带着抹抹鲜亮的娇艳。飞檐高亭耸立其上,视角愈加开阔。 众人上了亭子,便往亭中坐歇了。 “小姐您瞧,”吴管事拭了拭汗水,扶着亭柱,微微有些喘息指着西边、北边笑道:“扩展的一千多亩便是在那个方向,如今正在整地呢,等过几个月便可以种植了到时候,恐怕还得增设一座酿酒坊才够用。因为也许明年、后年还会再扩呢” 引章接过鱼儿递来的望眼镜向那边望去,果然见往远去绿荫如线的葡萄垄交界处,空旷一片尽是杂草,好些人在那儿挥舞着锄头镰刀呢这件事吴管事请示过她,因此她并不意外。 “种植葡萄的面积扩大了,酿酒作坊自然也理应跟着扩大,”引章笑了笑,又道:“不过,这附近的村民都愿意把地卖给咱们?”引章有些不相信的问着。 “倒也不是,”吴管事摇了摇头,道:“大多是见了咱们租了先前林下村的地又雇佣林下村民做工,都想学着那样子办,这附近好几个村上福村、三里屯、榆木村、杨驼子沟等村长、族长找过属下了,属下正想着先统计统计这些村落的人数和土地状况,然后再禀报大小姐裁夺呢” 引章轻轻“哦”了一声缓缓点头,有些神思惘然在考虑着,半响她抬起眼向吴管事微笑道:“这样,吴大哥能管得过来吗?而且,这些人里头难免有好有奸,别到时候惹了麻烦” “属下也是有此顾虑”吴管事轻轻一叹,苦笑道:“若说管得过来倒没什么问题,但就怕人心难测,到时候让人钻了空子,惹了麻烦,连带着整个庄园都受到牵连,所以也没敢轻易答应什么” “这就是了”引章笑了笑,道:“咱们可是外来人,如今在这地方也不过一二年时间,不了解当地人的性情底细,凡事低调谨慎方可从容,若是踏错一步,后果不堪设想进一步扩建的事,不妨再等等吧”引章向来倾向于稳妥,尤其是在骆家商号所在各行扩展速度大有越来越快的当下,她不愿意一下子激进太多,以免到最后首尾不能兼顾,乱成一团麻。 “是,小姐顾虑的是。”吴管事点了点头。 引章站在亭中四面依次遥望,一垄垄直线般延伸向远方的葡萄垄仿佛绿色的海洋,风吹过,宽大如掌的叶片翻飞如蝶,掀翻出灰绿的叶背,带起沙沙轻响如蚕食桑叶如密雨打蕉,远远便可聆听入耳。山脚南边的小镜山庄和北边的葡萄农庄仿佛绿海中两座小岛,水磨青砖的院墙、灰墨色的屋顶、朱红或原木色的廊柱门窗,时而可见懒懒摇尾的黄狗,宅院旁绽放的各种玫瑰、蔷薇、月季、紫罗兰、凤仙、栀子、紫薇、凤尾兰、紫萱、百日菊等亮丽花朵,给这绿色的海洋凭添了几分生动活泼的生活气息。两条河流自西北边缓缓而来,一条由西北至东南蜿蜒而下,一条则横跨向南,在阳光下如两条碧绿的绸带,浓浓的绿色澄亮亮的恍如翡翠,阳光直射处跳跃点点银光又像发光的钻石。有了这两条河,整个庄园才变得更加活泼生动起来,给无边的绿园注入一缕柔美。而那碧澄澄芦苇环绕的小镜湖,则更起了画龙点睛之妙,湖畔杨柳飘飘,湖中洁白的水鸟追逐嬉戏,岸边系着的一叶小舟静静泊着,风吹过,偶尔几片黄绿的落叶飘飘悠悠,落在舟上。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59章 育儿 收费章节(12点) 第359章 育儿 谢谢龙舞谢谢太阳梨粉红票 眼前美景如斯,引章是越看越爱,越看越喜,她突然有点不太想将此处弄得充满商品交易的味道,就像这样清清静静、暗暗闲闲的倒好。试想将来,万一有一天,随着庄园的扩展,人手自然不断增加,各种商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岂不玷污了这一片净土? “以后,便不要再扩葡萄园了吧,”引章想了想,终于决定,向吴管事笑道:“不如这样,如果哪一村哪一寨想种植葡萄,让他们的人自己组织,咱们这边可以派人前去指导,成熟的葡萄我们也可以收购,但若说租到咱们葡萄山庄名下,那就不必了” 吴管事一怔,不明白为何一会儿她又改变了主意,不过她说的他从来不会觉得有错,便点点头笑着答应:“大小姐若是这么个主意,属下照办便是了” 一句话提醒了引章,引章嫣然一笑,道:“你放心,我会让鱼儿出一份具体的实施方案交给你,保管不会不清不楚模棱两可到时候让你为难” 吴管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是,大小姐向来是爽快人,自然不会叫属下为难”鱼儿等听了,忍不住都好笑起来。 不知不觉时已近午,引章胤禟等便欲从这一边下山,穿过山脚果园和草坪、外花园直接回小镜山庄,吴管事带着随从三人仍从来路返回,回骆家葡萄庄园。 “葡萄基地和葡萄园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去呢?”临别时吴管事问。 引章望了望胤禟,胤禟好笑道:“今儿就算了吧,衍儿还在家等着咱们呢” 引章顿时醒悟一般,忙笑道:“是啊,今日是不去了,明儿去基地瞧瞧便是。至于这葡萄园,横竖我还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呢,等我什么时候想起了,自己各处走走便是,就不必天天让你们跟着耽搁正事了” 吴管事等自然笑着说“不耽搁”之类的客气话,于是说好了来日时间安排,相互告辞。 正要离开,猛然间头顶响过一阵“扑愣愣”扇动翅膀的声音,将引章、鱼儿等唬了一跳。 “什么东西”引章顿时就愣住了,情不自禁挽着胤禟的胳膊向胤禟身上靠去。胤禟顺势在她肩头拍了拍示以安慰一边抬头向近处摇曳的一株杏树枝头望去,不觉好笑道:“呵,这儿居然还有野山鸡,这可奇了” 引章跳跃不定的心子稍稍落下,顺着胤禟的目光瞧去,果然,一只长着长长尾巴、五彩斑斓的山鸡正停在杏树上直着脖子东瞅西瞅呢,脖子脸下的小小肉红鸡冠一摆一摆的。 “这是属下疏忽,未事先告知小姐,”吴管事忙上前笑了笑,抱歉道:“小姐勿惊,这是咱们庄子上养的。去年不知谁得了两窝山鸡蛋,顺便让庄上的母鸡孵了,共孵出了十来只,不想,养了这么大了白天这些山鸡到处乱飞,咋咋呼呼的常把人吓一跳,到了晚上便乖乖归窝,哪知道这会这么巧,倒吓着小姐了” 引章听了顿时眼睛一亮,饶有兴趣瞧着这东张西望顾盼有神的美丽山鸡,笑道:“这倒有趣继续养着吧,只要不成灾影响了葡萄园,多样些动物有些生气也好” 吴管事微笑点头,却又笑问:“这些山鸡都长大了,总养着也不好,不如逮两只给小姐尝尝?” 鱼儿听罢首先就笑了。引章虽然说不是看到小动物就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是要她把这在自个面前活蹦乱跳有一面之缘的山鸡宰杀了吃肉,她是万万不干的。 果然,引章慌忙笑着摇手儿,忙笑道:“不要不要,千万别山鸡羽毛艳丽,这么漂亮,横竖养着又不费什么粮食,养着吧哦对了,”她忽然想起别事,笑道:“吴大哥回去叫庄子上再养些鸽子吧,也像这样放养着,也好热闹些” “是,大小姐”吴管事无奈答应,有些哭笑不得,其余几位管事也有些目瞪口呆,心下纷纷暗想:大小姐说话做事倒干净利索,不想也是这般见风就是雨的孩子气 胤禟好笑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吴管事还要替你养鸽子,你还让不让人办正经事了?还是让小镜山庄的奴才替你养着吧,不是要比养在葡萄庄园里方便一些?” 引章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道:“这也是的,吴大哥,这事你便别管了吧” 吴管事松了口气,飞快向胤禟感激一瞥,笑着答应、于是各自分别,分头去了。 七月中旬的天气,天高云淡,天空晴好,中午时分亮闪闪明晃晃的阳光照耀得各处一片闪眼,但在这有山有湖、树木繁盛、植被茂密的地方,又加上是在高原,看着耀眼,实则温度倒并不高,并无夏日炎炎之感。 从山上石阶小路蜿蜒往下,一路绿荫袭袭,凉风亦习习,随风而来蔷薇花香阵阵,摇曳明艳动人,偶尔传来枝头茂叶间几声鸟鸣,清悦亮耳,令人的好心情立刻又好了几分 引章和胤禟等回至小镜山庄院内,小阿哥已经在罩着轻柔洁白纱帐的摇篮里睡着了,引章在一旁爱怜的瞧了瞧,轻轻摸了摸他沉睡中温热的小脸蛋便微笑着走开,宫嬷嬷却抓紧机会忍不住小声笑着提醒:“往日这个点小阿哥还没到睡觉的时辰呢,想是昨儿晚上玩的累了” 引章听了就瞟了她一眼,没吭声往一边乘凉喝甜汤吃水果去了。怎么可能她的儿子又不是呆子,也不是准备当呆子来养。她喜欢他活泼泼的四处乱爬,喜欢他挥舞着粉嫩嫩的小手大声的笑,喜欢他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四处张望充满着探究和好奇,就是不喜欢他规规矩矩呆在宫嬷嬷的怀中。 她忍不住有点后悔起来,当初真不该心软留下她,这下子好了,这人收敛了两天又开始原形毕露了。小阿哥才多大一点儿?她却恨不得他现在便开始展示天家风范,不多走一步路,不乱动一下身子,最好是安安静静的躺着或坐着,哭也要哭的合乎规矩、有章有法。她虽然疼小阿哥,但这种疼法实在教引章吃不消 引章心里很坦然,反正该怎样她便怎样,没有了背后的宜妃,宫嬷嬷爱说什么让她说去吧,横竖她当她自言自语或者当她唱歌就好了 不过,有时候还是让她这个原本就没有多少耐心的人相当不耐烦的。比如说两天之后的下午时分,阳光很好,树荫下很凉爽,她和胤禟带着弘衍在小镜山庄旁边的林子里玩,命人在大槐树下草坪上铺了柔软的芦苇席子,一旁摆着小桌子、躺椅。引章陪着瞧弘衍在席子上爬着坐着玩耍,胤禟自不会跟她们母子那样不顾形象,故只矜持的坐在躺椅上带笑瞧着。本来再平常不过的事,宫嬷嬷见了又大惊小怪起来,睁大着眼守在弘衍身旁,弘衍爬一爬或者动一动她便要动手制止将他弄回来乖乖坐着,然后塞个布老虎或者拨浪鼓在他手里哄着他,说是怕他爬到草地上被青草刺破了皮肤,或者被草丛中什么虫蚁之类的落到身上咬着了。于是,宫嬷嬷除了要注意草丛,还要时时警惕头上的树冠,忙到了十分去。 弘衍这些天跟着自己阿玛额娘随意玩乐嬉戏惯了的,宫嬷嬷的干预让他十分不爽,强烈出声、挥舞手足抗议,引章和胤禟相视一眼,且由着弘衍与宫嬷嬷折腾。弘衍见额娘和阿玛都不搭理自己,委屈极了,终于举起小手将布老虎使劲一扔,搓着两条小腿心烦气躁哇哇大哭起来。 引章一见心疼的不得了,忙抱起儿子起身哄着,她见胤禟挑了挑眉沉下了脸,便将弘衍抱给胤禟怀中,笑着给他拭泪哄道:“乖衍儿不哭,让阿玛带你去小镜湖看鱼好不好?那儿有好多大鲤鱼,还有大白鹅和鸳鸯鸟儿呢” 胤禟听了便收回瞪向宫嬷嬷的眼光,转头笑着拍了拍儿子小脸蛋,才说了一个“乖”字,宫嬷嬷那厢忍不住大惊小怪道:“九爷,湖畔风大,临水地方蚊虫还多,还是不要带小主子过去吧不如回院子里,院子里不是也有小湖吗?老奴早晨见着了,好些睡莲都开了,那些锦鲤都围着游,煞是好看,小主子见了必定也爱瞧的” 胤禟哪耐烦她,瞪眼低声喝道:“啰嗦闭嘴忘了留下时夫人对你说的话了?若是忘了,让鱼儿或者红叶姐妹再给你重复一遍?”说着便抱着儿子去了。 宫嬷嬷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紧握成拳,微微有些颤抖,她双膝一软跪在引章面前,颤声道:“侧——不,夫人,老奴,老奴可是关心小阿哥——不是,小主子才会僭越,求夫人切勿怪罪,老奴再也不敢了” “你快起来”引章上前两步扶了扶他,笑道:“九爷说话向来这样,却不是存心难为你你过来,听我好好跟你说。”引章说着坐在胤禟方才坐着的地方向她点了点头。 宫嬷嬷忐忐忑忑拧着衣襟过去,垂手侍立一侧,陪笑道:“夫人有何吩咐,老奴再不敢忘记”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60章 基地 收费章节(12点) 第360章 基地 宫嬷嬷忐忐忑忑拧着衣襟过去,垂手侍立一侧,陪笑道:“夫人有何吩咐,老奴再不敢忘记” 引章望着她微微笑了笑,却冷不防问道:“我问你,狂风暴雨中,是山上的苍松耐得住,还是温室里的牡丹耐得住?” 宫嬷嬷一怔,讶然抬起眼不解的望着引章,不懂她怎么好端端没来由说起这离题十万八千里的话头来。心下嘀咕,嘴上却应对的快,宫嬷嬷想了两三秒,便陪笑道:“这个显见着嘛,温室里的牡丹花儿何等娇贵,向来有专门匠人细心照料、小心看护,别说经风经雨了,便是大点的太阳都晒不着,倘放在狂风暴雨中,哪能跟山上日晒雨淋的松树比呢” 引章望了她一眼跟着道:“你明白就最好了我还以为你不明白呢我知道你疼衍儿,在你眼里,小阿哥就是那盆温室中娇贵的牡丹,你呢,就是那无微不至、处处体贴的花匠,但我却要衍儿将来长成一个像高山上的苍松那样能够顶天立地、风吹雨打而不折不屈的男子汉大丈夫,你这样处处小心翼翼维护着他,将来他长大了,怎么面对风雨?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九爷的意思,你这毛病再不改,可别怪我不许你再碰衍儿了” 宫嬷嬷听得先是一怔,听完最后一句不由急了,却又忍不住陪笑道:“是,九爷和夫人所言有理,老奴自然也希望小主子健健壮壮的,但小主子乃是金枝玉叶,将来只有享不尽的福,哪里有什么风啊雨啊呢?九爷和夫人想是有些多虑了而且,小主子现在还小呢,身娇肉贵,万一磕着碰着,或者被蚊虫叮咬留下个疤痕,那叫人瞧着得多心疼呀” 引章听罢吃惊的瞪着她,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偏又无法反驳。好嘛她还想来个循循善诱呢,别人说的倒比她还有理了引章不禁在心底感叹,难怪,难怪那些个家里富足的旗下大爷们一个个屁事也不会,就知道玩狗逗鸟,喝茶侃大山摆龙门阵,敢情每一位大爷小时候都有一个宫嬷嬷在照顾啊 引章深感思想差距之大若鸿沟,她不想再费事去跟她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说劝解,便直截了当道:“衍儿是我和九爷的儿子,怎么教导他、怎么抚养他是我和九爷的事,我们的话你是听,还是不听?” 宫嬷嬷一呆,忙道:“听,听老奴自然听九爷和夫人的话” “那以后就收起你那套我们说什么便是什么,明白了吗?”引章紧紧追逼。 “老奴,老奴明白”宫嬷嬷只得如是说。 “你最好是真明白”引章瞅了她一眼,道:“九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今儿若不是我拦着,恐怕立刻便打发你回京去了” “是,是,老奴再不敢多嘴”宫嬷嬷暗暗叫苦,替小阿哥心疼,也有点替小阿哥委屈:好好的金枝玉叶,衔着金汤匙出生的,本来就是温室里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娇贵牡丹花儿嘛,干嘛要做那皮糙肉厚的老松树?难道是九爷和福晋不疼小阿哥?可是瞧着也不像啊 宫嬷嬷不管如何腹诽,但她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再也不能试探着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了,侧福晋可已经把话挑的这样明白,她若是再做什么,侧福晋真的将她扔得远远的不可 宫嬷嬷这么想着有点沮丧,不过,沮丧的感觉只是暂时的。很快她又转了念头振作起来,该疼小阿哥的时候,她还是要疼的。最多,九爷和侧福晋忙着别的事情没空理论时,她总可以多疼疼小阿哥吧? “好了,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引章饮了口茶挥了挥手。 “是,夫人”宫嬷嬷陪笑着行了行礼,随即转身缓缓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引章好好舒了口气,自己也有点哭笑不得,没想到琢磨了这么久的本想摆道理搞定的事,结果还是靠了强权解决难怪人家说,权力和拳头才是硬道理,很好,这真是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第二天上午,引章便带着鱼儿一起,随着吴管事等去了葡萄培育基地。胤禟因要处理一些京城来的信件,便没有同她一起去。 葡萄培育基地建立在葡萄庄园的东北方向,离住人办公的庄子大概一千多米,一共划了二十六亩地,如今共有从全国各地搜集来的三十八种葡萄,有清水天、黑玛瑙、玉珠、龙眼、紫核、山葡萄、红葡萄、黑珍珠、牛**、和田红、香缘、白露、霞光等等以及许多只有当地各种稀奇古怪俗名的品种,一种搭着一个小架子挨着一溜栽种着,旁边竖着一块木牌,上边写着名称、产地和成熟月份,此时看去俱是藤牵蔓绕的,长得十分茂盛。 此时正是七月将近八月的天气,这些葡萄品种,有的已经熟过摘过了,此刻只剩蔓蔓青藤依旧缠绕,有的尚未成熟,一串串呈倒挂金字塔样临空垂挂在架子下,有碧青色的、浅黑带红的、暗红的、浅红的、浅黑的、微黄透白的,望去晶莹剔透五颜六色,煞是可爱。也有正当成熟的,有漂亮的奶白色,也有黑得像宝石的纯黑色、暗红似枣的枣红色,还有绿得莹莹如一汪春水的拇指大小圆溜溜如莲子一般的浅绿色,看起来无不果肉丰厚垂垂,晶莹丰润,表皮光滑细腻,泛着闪闪的光泽,看了便想咬一口。 引章和鱼儿一路走一路赞,笑着用竹剪刀时不时剪下一串,收在篮子里,准备带回去一饱口福。 引章时不时问着引种情况,吴管事如数家珍,一一道来。告诉引章从去年年底便开始四处引种,主要是从新疆、山东、东北、安徽以及南方少量地方找来,一开始起码种植了五六十种,但有的未能存活;有的虽然存活了但植株十分瘦弱,不长枝,也不开花;有的虽然长得好好的也开了花,但却不挂果,所以最后剩下的便是这三十八种。 一路走过,吴管事便笑着告诉她们,这一种从哪儿找来的,当时怎么种植,生长期间发生了什么,何时开花,何时挂果,滋味如何有什么特点等等,如数家珍。引章一一听着,有时掰着枝叶藤子果实细细看看,顺口跟吴管事探讨询问几句,后来又问到嫁接杂交的问题。 吴管事听了指了指北边一排三间黑瓦灰墙、四壁开着大大窗户的平房笑道:“小姐您瞧,那边便是嫁接培育新种的育种室,外边还有一亩多地也预备留着做育苗嫁接。根据小姐写下的资料,加上走访了一些葡萄产地经验丰富农夫,属下预备今年年底便尝试尝试选择几个品种进行嫁接,也不知效果会不会好说起来,属下心里也有些没底呢” 引章一边笑着往育种留地那边走一边笑道:“不要紧,反正慢慢来嘛。反正现在咱们手上已有这么多品种,算是十分齐全了,至于嫁接的如何,那便是运气了对了,母体最好选择本地葡萄,选那种长势良好,耐寒耐冻少虫害的,这样嫁接出来的植株今后万一推广栽植起来,也方便管理些” “是,”吴管事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不知小姐能否再给属下一些嫁接方面的资料?实不相瞒,走访的那些葡萄产地,种植能手处处都可找出一两个、三四个,但若说到嫁接——”吴管事摇了摇头,苦笑道:“做这活的人还真不多十个里也难碰上一个。” 引章听了不言语,心想也难怪,葡萄在此时是作为水果小面积种植,在新疆种植的更多一些,大部分用来酿制葡萄干,偶尔也有些用于小规模的造酒。有本地的葡萄已经足够了,没有谁闲着无聊去折腾什么嫁接,培育新品种之类的事,也就难怪吴管事虽然听了她的话建起了新品种培育基地,但却是十分为难勉强。 可是,引章不禁有些惭愧,当年她是接触过葡萄新品种培育试验的,但现代的各种设备、药水那多先进,岂是此时可以同日而语的?而且,当时虽然有又厚又重的专业书籍可供参考,但上边的种种琐碎配比方法她都没记住,因为一书在手,想看随时可以翻阅,犯不着下死劲的去背记。因此此时除了一些粗浅的东西,她脑子里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引章虽然也着急,但她不能让吴管事看出她心里没底,不然别的不说,至少也要影响他的信心和下边技术人员的士气啊。她想了想,微笑道:“放心,你们先看着办吧等我回去了好好想想,想起什么便写了让人带过来给你们参考。不过你们可别把希望统统放在我身上,这种事情主要靠摸索与经验积累,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运气好呢,三四年便成功了,运气不好呢,十年也未必见成效但这件事咱们还得做下来,因为一旦成功了,培育出优质的酿酒原料,对咱们来说意味着财源滚滚,即便不成功,积累了经验,也可做一翻改进”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61章 悠闲 收费章节(12点) 第361章 悠闲 听了这一席话,吴管事不觉点头,原本茫然无措仿佛脚下一片水面无可落脚的心情状态稍稍得到改善,他笑道:“小姐既这么说了,属下心里也有底了小姐放心,这事无论何时出成果,试总是要试一试的。” “反正我也不会急着催你们啊”引章笑了笑,眼见前边有一座小小的休息的草屋,便向那边走过去,一边顺口问道:“今年的葡萄收成如何?” 吴管事精神明显一振,笑道:“今年气候甚好,风调雨顺,该下雨的时候下雨,该放晴时放晴,无旱涝霜冻,阳光充足,且所有的工人都经过了指导培训,除虫、松土、施肥、短芽、疏花、护果、理枝都护理得甚是周全,如今酒坊里已在忙着做准备了,再过二十来天,第一批葡萄便可成熟了呢小姐不信闲了尽管往地里瞧去,一串串长近一尺的葡萄圆鼓囊囊垂挂着,着实喜人呢” “是么?”引章和鱼儿听了也高兴起来,笑道:“等我闲了自然要去瞧的,长成今天这样可是不容易,吴大哥辛苦了” “呵呵,小姐太见外,这是属下职责所在,况且,也是属下所愿做的事。瞧着收成在望,属下心里也高兴着呢”吴管事爽朗的笑着,在这片他一手创办起来的美丽无比的庄园中,他是越来越喜欢这儿了。 在葡萄园的生活十分悠闲自在,每天清晨,睡到自然醒,当明朗的阳光透过糊着雪白窗户纸的窗棂格子中透进来,在地板上投射出浓淡有致的亮光,引章和胤禟便开始起床。 弘衍每每比他们醒得要早一些,早已在宫嬷嬷和红叶姐妹等陪伴下依依呀呀在玩闹着。他是越来越喜欢黏着阿玛额娘了,见着他们便谁也不要,嘴里“啊,啊”有声手脚并用的向他们爬去。因为他虽小却也本能的知道,阿玛和额娘喜欢带他出去玩,去见识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充满着新鲜好奇的一切,不像宫嬷嬷,恨不得一天拘他在屋里。 引章少不得先抱着儿子好好亲热逗弄一番,然后梳洗吃早餐。然后几人或者在庄子里后花园散步游玩,或者出了门,沿着长长的连通小镜湖畔的葡萄穹窿长廊向小镜湖走去。清晨时分,空气清新,葡萄叶片呈现着水洗过似的明亮的水润绿色,散发着特有的淡淡清香,这清香随着呼吸侵入肺腑,令人心旷神怡,从长廊顶端垂吊下来的一串串碧色莹莹的葡萄晶莹光泽,十分逗人喜爱。 驻足湖畔,湖面轻纱似的水雾正渐渐散去,波光粼粼的湖面澄澈无比,岸边浅水处有许多指头大小的小鱼悠游来去,苍灰的脊背在水里是很好的保护色。远处芦苇荡中,高过人头接连成片的芦苇茂盛青葱,时不时可见野鸭、白鹭、野鸬鹚及其他不知名的水鸟一闪而过的身影,远远可闻水鸟们嬉戏觅食、呼朋引伴的清脆鸣叫声。 有时候,引章和胤禟会解开小舟,轻轻荡漾湖面,渐渐摇往芦苇深处,在密布的水岔港中逡巡玩耍,观赏各种水鸟,偶尔也带上弘衍,看到芦苇丛中大水鸟带着一连串毛茸茸的小水鸟游过时,弘衍总是特别兴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啊啊”叫着,他对一切活动的生物似乎都特别感兴趣,对一切没见过的物景也甚是关注。 当然,多半时候只有他们二人,不带上弘衍,胤禟别的时候不喜宫嬷嬷插手管自己儿子,独独此时颇为赞同她的意见,而且还说:“船太小了,衍儿这么调皮,没一刻肯安静的,别一个不留神掉到湖里了” 引章对他这种编派自己儿子的话很不以为然,每每此时便瞪他一眼,却也没出言反对,她还能不知他的那点小心思吗? 或者在山庄外边山脚下的外花园里消遣,那儿有宽阔的草坪,还有许多挂果的果树,还有漂亮的紫薇蔷薇盛开的花卉。坐在铺着柔软芦苇席的地上,便可消磨一个下午。弘衍的小腿越来越有力了,引章给他穿上小小的虎头鞋,双手扶着他的双肋下,小家伙便蹬蹬蹬歪歪斜斜的在草地上迈开了步子,那憨憨的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小子步子大,胆子也不小。某次引章扶着他走,不知怎么他便兴奋起来,急急往前扑去,引章一不留神差点让他摔倒,谁知他倒是不介意的,仍往地上扑去,小小的手一把在地上草丛里抓着什么,然后十分得意的咯咯笑着挥舞着小手抬头望着母亲咿呀有声像是炫耀,水灵灵的大眼睛发着光亮。引章一笑,满是疑惑的掰开他的小手,赫然发现小宝宝手中握着一只长着长长触须碧油油的纺织娘 引章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看见儿子跌倒的胤禟和一旁不远不近看着的宫嬷嬷已走了过来,胤禟见了呆了一下,哭笑不得瞅着引章道:“爷的儿子果然被你教坏了”这么小一点就扑在地上逮蚱蜢,他也不怕被咬一口宫嬷嬷更是目瞪口呆,心想若是宜妃娘娘看到她那规规矩矩的宝贝孙子变得更乡下小子一样粗野,还不知有多心疼呢 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儿子的额娘本来就是乡下人,这遗传倒是挺准的嘛”说着又抚了抚弘衍柔软细密的头发,在他脸上轻轻一捏,笑道:“乖衍儿,别理会阿玛,等衍儿长大些,咱们下河抓鱼摸螃蟹,出海捕鱼去好不好?” 弘衍听见额娘的话觉得必是好话,原本在玩着手里的纺织娘却抬起头来,张着小嘴“啊啊”应声,逗得胤禟不由得也笑了,宫嬷嬷的脸色却是一白。 时不时的,引章便在广阔的葡萄园里转悠,一行行一道道走过去,或是欣赏远近的风景,或是观察着身边的葡萄。这一派恬静的田园风光,置身其中令人心醉。有时胤禟弘衍陪着她一块,有时只有她和鱼儿。置身这几乎望不见边际的葡萄园中,进行各种观察、比较活动,亲自动手,做着记录,引章往往会有刹那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那种田间地头做试验的日子。 相比从前,有好也有不好。好的是这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感在从前是没有的,想想看,这么大一片葡萄园都是她的,还连带着有那么美景如斯的小镜湖和精致无比的庄园,这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遗憾的是,如今进行各项试验,装备实在是太差,很多原本很简单的活儿现在简直没法开展。 不过,想想这一切都属自己所有,还是能叫人心满意足的。 没过几天,胤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六对刚刚孵出来没几天的雏鸽和两对成年的雪白鸽子,随同而来的还有雇着的一名驯鸽师,鸣叫阿宏。 引章十分高兴,特意收拾出一间鸽舍,将鸽子们养在里边,天天带着弘衍、鱼儿等随着阿宏一块驯养鸽子。这些鸽子很通人性,没几日便与引章等厮混熟了,幼小的雏鸽一见她们进来便伸着脖子张着嘴咕咕有声打着招呼,要着食物,成年的两对白鸽已不必再整日关在屋中,放了出去已自懂归窝。为着更好控制,阿宏又用竹节做了几支鸽哨,以此来训练鸽子,阿宏知无不言,将驯养技巧和鸽子各种习性喜好忌讳一一道来,鱼儿用笔都整理了一遍,留着以后一时忘记了查阅。话说,这是引章前世便养成的坏习惯,她很烦背诵各种理论知识,要用时宁愿抱着一大摞书籍翻阅,后来即使想背点什么,也很难了。 遇着雨天,出不了门,引章最喜欢便是登上高高的塔顶,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眺望雨中迷蒙如梦如幻的景物,天地间除了雨声一片静谧,没有了枝头鸟儿欢快的鸣叫,也不见蝴蝶蜜蜂穿梭花间的身影,就连平日里最为热闹的小镜湖畔,也是一片静悄悄的烟雨迷蒙,水鸟们虽不畏水,恐怕也不喜欢雨点加身故而早早回窝避雨去了吧? 难得的是弘衍此时也安静不少,小小的手牵着母亲的胸前衣襟,一手圈着母亲的脖子,伏在母亲怀中,十分安静,望着塔外的雨帘出神,时不时轻轻眨动一下漂亮浓密的睫毛。 胤禟则在一旁长榻上忙着他的事,倒不是什么朝廷上的大事,引章随意瞧过一些,都是他生意上的来往事务。这一年他自打开年便出京办差,一去小半年,南来北往的生意虽然照常运行看起来并无影响,但实际上很多决策还等着他来做,此次出行在小镜山庄度假,引章母子整日无事悠游,他除了陪着他们却仍要抽出时间处理那堆积如山的商务。其实他本来速度可以更快些的,但一看到儿子抢占了他娘子的怀抱,他不由得便放缓了速度,横竖忙完了,也没他温存的地。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62章 来客 收费章节(16点) 第362章 来客 谢谢lyy007的粉红 一日傍晚,不知不觉又下起了雨,望着窗外连接如瀑的雨帘,引章却不觉微微蹙起了眉,无了往日欣赏雨景的兴致。因为早上胤禟出去了,说是到天津办点事,天黑之前能赶回来。可是望着这雨,引章不由得牵挂起来。 如果他还没回来,仍留在天津倒还好些,若是在半路上,岂不要淋个落汤鸡?淋个落汤鸡也罢了,万一敲了哪家的门进去避雨,而那家人刚好有个年方二八,如花似玉水葱似的小姑娘,眉来眼去的拉扯上一段风流韵事,那才叫人讨厌呢 往常也偶尔下雨,但这夏日的雨来得迅疾,去得也利落,最多不过两刻钟、小半个时辰便一七日如常,像这样一下下了一个多时辰还丝毫不减来势的还真是少。 引章哄着儿子在临窗炕上玩,心神越来不定,却见鱼儿掀起帘子进来,叫了声“主子”似是有事禀报。 “是九爷回来了吗?”引章抬头问,身子也向前倾了倾。 “不是。”鱼儿有点过意不去似的笑了笑,道:“是外边来了七八个过路人,说是想进庄避一避雨,这会子侯在门房呢,没有主子的话,老胡也不敢放人进来。” 引章不由得有些失望,听了“哦?”了一声仍旧望着鱼儿。鱼儿会意,忙笑道:“我刚才过去瞧了瞧,七个人像是一主六仆,寻常士子打扮,那主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仪表举止倒也不俗,想必是出来游玩的士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就请他们进来吧你跟着好好招呼一下。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引章点了点头,懒洋洋的又靠了回去。 鱼儿答应一声,便出去安排。将一行人引至西花厅,那些人倒也十分客气,举止十分斯文,从衣包中取了干净衣裳换了,洗了脸,净了手脚,那身穿棕灰色团花暗纹衣袍管家模样的清瘦男子便笑着说了些打扰之类的话,又说应当拜见贵主人亲面致谢。 鱼儿听了便抿嘴微笑道:“我们主人今儿出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庄上只有夫人和不到一岁的小主子,不便亲自招呼。奴婢瞧着几位爷都是知礼的斯文人,但住无妨,不必有所顾忌。我们爷和夫人都是待人极好的瞧着这雨恐怕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几位想必还没用过晚饭吧,先请用过晚饭,若不嫌弃,不如今晚便在庄上歇一宿吧” 那身着银线锁边月白长袍、颔下一撮小小胡须的主子老爷跟管家模样的听了不禁相视呵呵大笑,道:“好个口齿伶俐的丫头,真正难得只是,你这般留客,你家主子不会怪罪?” 鱼儿一怔微笑了笑,道:“奴婢主子是宽宏好客之人,必定也是这么个主意,几位不必多想。”这点主意鱼儿还是能拿的,想当年她和引章等几千里的路赶下来,路途上哪里能够天天找得着客栈落脚?还不是常常黑灯瞎火的敲别人家的门?因此她和引章都有一种深深印在脑海里几乎化为本能反应的意识,就是对这种上门借宿的行客有一种下意识的亲近。 “既如此,便叨扰了”月白长袍男子笑着点了点头,道:“有劳姑娘安排,今儿晚上我们主仆一行便在此住一宿吧”他说着稍稍沉吟,从手腕上摘下一串十八子蜜蜡手串递给鱼儿笑道:“行路仓促,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一串珠子送给你家小主子玩吧” 鱼儿忙笑着摇手,后退了一步,笑道:“这怎么行,老爷您太客气了,夫人知道是断断不收的。” “收下吧,不过一点不值钱的小物件略表心意而已,你若是再推辞,我们岂不是太过意不去了”月白长袍男子微笑着仍递了出去,淡淡和蔼的语气中竟含着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气势,鱼儿情不自禁道了谢伸手接了过来。 管家模样的终于逮着空隙忙笑道:“姑娘,为着方便,请姑娘将我们主仆几个安排住在一块,要两间套房即可,庄上该有连接在一块的房间吧?” 鱼儿点点头微笑道:“有的,放心吧我叫鱼儿,您还是叫我名字吧,姑娘姑娘的可当不起哦对了,还未请教几位尊姓大名呢” 月白长袍的主子和管家相视一眼,那主人开口笑道:“我姓龙,大家都叫我龙老爷,这位是我府上账房先生,姓张,有什么事你找我们便是了。” “龙老爷,张先生”鱼儿听了便向他二人福了福身,笑道:“诸位请在此歇息,奴婢去准备晚饭。”说着向他们笑笑转身退去了。 这厢,龙老爷和张先生便带着五名随从在西花厅喝茶歇息,五名随从规规矩矩双手交垂在前,侍立一旁一言不出,一动不动,龙老爷和张先生却挨次瞧着挂在壁上的书画字幅,皆为历朝历代名人珍品,瞧着屋中的陈设摆件,鼎炉瓶雕俱全,尤以青花瓷和玉器为多,典雅不俗,价值昂贵,他们不禁对这庄院的主人有些好奇起来。 不多会鱼儿回来,笑着请他们到外间用饭,龙老爷笑着点点头随她出去,张先生及仆从一溜跟着簇拥在他周围身后,步履有序,衣角都不乱动一下,一望可知大家风范。 外边小饭厅当中摆着红漆圆桌,桌上六菜一汤外加两碗碧莹莹亮晶晶的米饭、一个影青执壶、两只配套的小酒杯。三鲜豆腐、百合白虾、山药鸡茸羹、姜汁嫩鸡、黄焖河鱼、蒜蓉芥蓝外加玉兰片火腿汤。热气腾腾,浓香四溢,在冷风密雨的掌灯时分,温暖的灯光下,典雅简约的饭厅中,热腾腾的饭菜尚未入口便令人心中已是温馨异常。 “贵主人太客气,备下这么多菜肴”龙老爷笑着坐下,拿起了筷子。 “不过家常菜肴而已,我们庄上的厨师技术极好,好多大酒楼的头号师傅都比不上呢,就不知合不合龙老爷的胃口”鱼儿笑了笑。她这话其实是谦虚低调了。胤禟每每到别院暂住时,总会把府上大厨及各种名贵干货调料一并带着,而他府上的大厨,比他酒楼的大厨厨艺还要高出许多,他的酒楼在京城里已经是堪称最好的一家了。因此当这一道道色香味形俱全的菜肴端上来时,见多识广的龙老爷也不由一怔,愈加纳罕这家主人的身份。 “后厅里还备下了一席,请各位随从大哥过去用饭吧”鱼儿眼光依次溜过他们,和气的笑了笑,忽然她发现张先生也未落座,而是站在龙老爷身侧时不禁一怔。虽说主仆有别,但一般来说行路在外,又不是在亲戚朋友家中,需要讲究分别,身为一府账房总管,跟主子同桌吃饭好像也不是什么僭越的事吧? 龙老爷明了鱼儿的眼光,扭头向张先生微笑着点点头:“你也坐下吧,在外边不必这么多规矩你们都下去用饭吧,不必在这儿伺候着。” “是,多谢老爷恩典”龙老爷发了话,张先生方躬身拱手施了一礼笑着拉开椅子,斜欠着身子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其余随从也才一齐答应着挨个随着庄上小仆过去用饭。 “姑娘,哦,鱼儿,”龙老爷尝了一只虾仁,忽然放下筷子,向鱼儿笑道:“你倒是没撒谎,你们这庄上的厨师果然了得,真好手艺” 鱼儿矜持的微笑着,替他二人各自斟了一杯酒,笑道:“我们爷口味讲究,这大师傅也是被他逼出来的这是庄上的葡萄酒,虽是去年才酿制成的,味道倒也不错,两位爷请尝尝” 龙老爷和张先生便端起杯子尝了一口,龙老爷咂咂嘴品了品,点头笑道:“年份虽短,味道还真是不错” 张先生也点头称是,忽然又有些奇怪抬头向鱼儿问道:“你们主子难道是这葡萄庄园的主人?这么说你家主人姓骆了?”怨不得张先生奇怪,这小镜山庄处于山的这一边,只有这一座建筑,庄上仆人又少,看起来压根不像个管理葡萄园的农庄。这么大的农庄,庄子上的庄客还不知该有多少呢同样房舍也应该接连成片才是,不可能是眼前这般幽静啊。 鱼儿听了嘴动了动,微微笑了笑,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回答。 当时,她拿着那串蜜蜡手串回去交给引章时,引章接过,向灯下摩挲细看了一回,便知此乃宫中物品。她不禁有些苦笑,没准这不速之客是京里哪位皇亲国戚呢,因此特特吩咐了鱼儿亲自招呼,务必小心稳妥,别惹出什么事端来。于是鱼儿便格外用心吩咐,饮食住处都亲自看过,此时这龙老爷用餐,她也亲自侍奉一旁,生恐这龙老爷有什么不满意连带着无意中给主子种下祸根。 听见张先生问起葡萄庄园和小镜山庄的主人,鱼儿是真有些为难了。小镜山庄和葡萄庄园的主人都是引章,还有胤禟,他二人的身份她都不便在这龙老爷面前说出来。因为如果引章所料不错的话,这龙老爷十有八九认识胤禟,胤禟此时不在庄上,还是先别声张小心点的好 龙老爷察言观色见鱼儿神色间闪过犹疑,便呵呵笑了笑,道:“鱼儿若是为难,不说也无妨”只是他心里忍不住更加好奇,什么人在此何必搞得如此神秘? “龙老爷勿怪”鱼儿抱歉笑笑,道:“我家主子脾气有些古怪,奴婢不敢做主妄言,若是有缘,等他明日回来,奴婢自当向主子禀报” 龙老爷与张先生不禁相视一笑,龙老爷笑呵呵道:“今日本是大好天气,却偏偏下了雨,我们一行本要赶回镇上,偏偏又敲了贵庄的门,这岂非有缘?看来为着将这份缘分进行到底,我们是非要等候贵主人回来见上一面了” “龙老爷您真是风趣”鱼儿忍不住抿嘴微笑起来。 所幸,这龙老爷和张先生再没询问关于庄主人的事,对这葡萄基地的事倒是问了不少。这是一个树立品牌,打好口碑的好机会,况且又知他们十有八九乃京城中之皇亲贵戚,鱼儿一听如此正中下怀,当下便微笑着款款道来,一一向他们介绍葡萄园的种种好处和酿酒作坊的生产规模和产品。 那龙老爷与张先生听得津津有味,不住点头,一顿饭吃得十分尽兴。 他的几名随从吃饭效率十分之高,这边才刚刚动了几下筷子,那厢已经不声不响挨个排着队进来了,一个个垂手侍立一旁。他们行动十分轻静,鱼儿恰好背对着门侍立饭桌旁,竟丝毫不查他们是几时进来的,以至于一顿饭尽兴而散发现时,不禁唬了一跳。心下忍不住亦暗暗猜疑,何等讲究之人家,方能训练出如此讲究的仆人。 一时仆妇进来收拾残局,引章便又请了他们几位回西花厅稍坐,亲自接过小丫鬟手中的茶盘,将现泡的香茶呈上。 窗外,依然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张先生往外望了望,便向鱼儿笑道:“今儿真是多谢贵庄盛情招待,劳烦姑娘带我们下人去厨房烧两桶热水给我们老爷洗脸洗脚。” 鱼儿忙笑道:“这些活儿我们庄子上自有人坐,不劳烦贵客动手。哦,想必几位也是乏了,且略坐一坐消消食,等会客房那边整理好了我便引诸位过去,顺便将热水也抬到那边,可行?” “有劳鱼儿姑娘”张先生十分高兴点了点头,神情间除了满意还有感激和赞赏。这个俏丫头,果然是个善解人意的 龙老爷等刚刚坐了不多会,便听得外边一片嘈杂,阵阵纷沓的脚步和着人声、雨声透进来,下人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随着便听见“爷回来了”、“快告诉夫人”等言语。 跟着,这庄子上主人像是进了大厅,丫环仆妇忙着去请夫人,拿热毛巾的、打水洗脸净手的、吩咐厨房熬姜汤的,忙成一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63章 三叔 收费章节(16点) 第363章 三叔 引章一听胤禟回来了,忙让红叶等准备干净衣裳,叫宫嬷嬷抱上弘衍忙出来前厅,胤禟正在擦脸,她一见胤禟满头湿漉漉的,衣裳也湿透了贴在身上,正一滴一滴的往地毯上滴着水,狼狈不堪。引章又好气又好笑,笑着埋怨道:“怎么这么大的雨还回来?不会在外边歇一晚吗?活该” 胤禟笑嘻嘻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将手中毛巾一抛,半眯着眼笑道:“不回来恐怕娘子睡不着嘛,瞧瞧,这会子赶回来了,娘子非但不心疼,反倒怨起爷来了” “我哪有怨你”引章讪讪有些不好意思,便又道:“你也是的,这一带爱下阵雨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不带着雨披呢” 胤禟听了便瞪着秦四一眼,道:“还不是秦四这狗奴才,什么也不会替爷准备” 秦四也一样落汤鸡站在门廊上,听见胤禟这么说忙跪下轻轻扇了一下自己脸上,陪笑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引章微微蹙眉,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屋收拾去了”胤禟可以大喇喇的滴着水进到铺着地毯的大厅,他们确是不能够的,一个个侯在廊上,身上直发抖,没有胤禟的话却谁也不敢走开。 此时听了引章这么说,一个个大喜过望,忙答应着“是”挨着回去了。 引章正准备与他一起回卧室换衣裳,弘衍一日不见阿玛着实想念的紧,向胤禟挥舞着双手“啊,啊”召唤着要他抱。 引章见了便将他自宫嬷嬷怀中接过来,微笑道:“乖衍儿,阿玛淋了雨身上湿怎么抱你呢,等会换了衣裳再抱好不好?”引章偶尔抬头,却见连接西花厅侧门处,几位仆人簇拥着两位气度非凡的中年男子站立在彼,其中一人背着手,身姿挺拔,另一人垂着手,微微有点耸肩垂头,却都静静的,一言不发的望着厅中他们一家人。 引章不禁一怔。 龙老爷和张先生听到大厅嘈杂声起时,知道是这家主人回来了,龙老爷觉得不出来见见着实失礼,想了想便带着张先生及仆从起身出来,不知为何却在门口站住了。因为灯影恰好射向他们的方向,而门口只站着龙老爷和张先生,随从们跟在他们身后还没出西花厅呢,所以他们不言不语时并不显眼,引章和阿青、宫嬷嬷等注意力都在胤禟身上,也没理会别的,其他下等仆妇便是瞟见了他们也不以为意,所以直到此刻,引章才发现西花厅门口灯影下竟站有人。 虽然灯影之中看得并不真切,但那龙老爷眼光十分锐利,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古怪,挺拔的身躯,凛然的神情,使他看上去颇具威仪。引章的心头不禁一跳,有些羞囧。 引章将弘衍换个姿势抱了抱,冲那龙老爷等抱歉点头一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两位贵客见笑了” “贵客?什么贵客?庄子上来客人了?”胤禟蹙了蹙眉,转身扭头向那边瞧去。这一瞧不要紧,顿时瞳孔蓦然睁大,身子一紧,心里一揪,仿若五雷轰顶,整个人立刻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剧烈的心跳。 这位龙老爷,正是微服出巡的康熙,而那张先生,自然是张延玉了。 康熙和张延玉由暗处看明处,早已将厅内情形尽收眼底,包括他儿子笑嘻嘻拧着儿媳脸颊调笑。 此刻见引章发现了他们,便轻咳一声,从容迈步向前,张延玉和随从们也随之跟上。 “客随主便,倒是我们打扰了才是。”康熙目光沉稳,缓缓扫过,最后定在胤禟身上,微笑道:“原来这山庄的主人是贤侄?呵呵,三叔今儿倒没来错地方” 三叔?老爷子这是想玩什么?胤禟嘴里发苦,闷声无力,只好讪讪笑笑,趁势上前打了个千,垂首道:“侄儿给三叔请安,得罪之处,还请三叔海涵”他眼角忍不住悄悄睨了引章一眼,手上一紧,暗道:她果然还像从前一样,运气差得到家 引章感觉到胤禟转身望见龙老爷一刹那的神情十分古怪,仿佛连他周身的空气都紧绷如弦,此刻听他们相互这么一招呼,她方才醒悟过来心想难怪他会紧张,原来这来的贵客还真是他家亲戚啊,而且看起来辈分还不低,地位也不小,不然的话,胤禟才不会对他这么恭敬客气呢落魄皇亲多的是,好多人胤禟平日里是连瞧都懒得瞧上一眼的。引章想通了前因,忍不住暗暗庆幸,幸好,她虽然没见这人,也没怠慢了他 引章见胤禟上前见礼,于是也忙上前笑着请了安,却又望着胤禟等他介绍。 胤禟为难极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介绍才让老爷子满意,显而易见,老爷子是存了心要隐瞒身份的。 “你既是老九的夫人,便随着他叫我一声三叔也无不可”康熙甚为和蔼接口,嘴角泛出一丝胤禟疑之为微笑的表情。 “是,三叔”引章笑着称呼,又道:“不知是三叔大驾光临,先前多有怠慢,实在失礼” 康熙摆摆手呵呵笑了笑,径直在太师椅上坐下,道:“招呼的很好,并无失礼之处,你是个知礼之人。”他说着望了望攀着母亲脖子眨巴着眼好奇打量自己的弘衍笑道:“这是我的侄孙?叫什么名字来着?” 引章忙抱着弘衍上前两步,笑道:“是,叫弘衍,快八个月了。” 康熙猛然醒悟“哦”了一声,想了想,笑道:“我想起来了,可是大年初一出生的?” “是啊三叔记性真好”引章心头一宽,不禁嫣然一笑。人家记得自个儿子的生日,做母亲的自然高兴。 康熙却摆了摆头呵呵一笑,叹道:“什么记性好,老咯儿孙太多,什么都记不住咯” “儿孙满堂,这是您老的福气”引章笑着应声,又抱着弘衍面向康熙,向他微笑道:“来,衍儿乖,给三爷爷请安说三爷爷吉祥” 弘衍自然不懂得请安,却并不扭躲,甚为新鲜打量着康熙,小嘴里“啊,啊”有声。康熙眼睛一亮,又惊又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弘衍见他笑了,不知怎的,也咧开小嘴咯咯直笑,康熙更喜,笑着连连叫好,除了胤禟,众人都笑了起来,张延玉在一旁也不禁莞尔,暗道好个机灵的孩子。 康熙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融融的温暖之意,霎时间弥漫心房,使他对这孩子大起亲近怜爱之情,忍不住张开双臂笑道:“来,乖孙,让三爷爷抱抱”他乍一转眼瞥见胤禟仍一脸复杂神情、心慌意乱、有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忍不住条件反射似的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气色就有些变了。 引章正欲抱着儿子上前,突然之间觉得气氛有些微妙,顺着康熙的目光望去,见胤禟仍是一身湿淋淋衣裳紧贴身上站在那儿,脸色都有些变了。引章立刻心疼起来,觉得他站了这么久不要着凉了,忙关切柔声道:“胤禟,快回屋换衣裳去,万一着凉了,叫三叔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 胤禟飞快瞟了对自己沉着脸的康熙一眼,点点头道:“好,你先招呼着三叔,衍儿调皮,别让衍儿闹着三叔了” 你可要小心呀,千万别说出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来,不然,老爷子圣颜震怒,咱们今后便没太平日子过了胤禟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在心里暗暗祈祷,偏偏老爷子喜欢玩这个游戏,别说此刻在老爷子跟前,便是在他背后,他也是一个字也不敢跟她说 “我知道,你快去吧”引章微笑着点点头。 胤禟又向康熙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缓缓而去,瞥见身子僵直,表情呆板,微张着嘴,瞪着眼,脸色苍白得像蜡纸一样的宫嬷嬷,胤禟暗叹,向她使个眼色道:“你跟爷过来,爷有话要问你” “是,爷”宫嬷嬷如梦初醒,如获救命稻草,巴巴答应着,向康熙那边屈膝匆匆一礼,随着胤禟去了。 侍奉了宜妃大半辈子的宫嬷嬷,当然认识圣上的真身。 “来来,让三爷爷抱抱”胤禟转入后堂,便听到前厅康熙又笑呵呵的逗着弘衍,和弘衍依依呀呀的声音以及引章一旁陪着说笑的声音。 胤禟回到卧室,匆匆忙忙换了衣裳,少不得将红叶等嘱咐一番,又命跟庄子上各人都嘱咐一番,叫务必小心行事说话,错着一步,说错一字便家法伺候。当然他没公开康熙的身份,只说是皇族里一位德高望重的皇叔驾临。 众人听罢一一答应。 而后胤禟又命唤来鱼儿,细问了康熙一行人投庄的始末,听鱼儿说完,他又寻思一回,方放下心舒了口气。引章运气虽然差得到家,好在人倒是不糊涂,想到这点他又有些欣慰 这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候,胤禟生怕康熙怪罪自己怠慢,拂了拂衣襟,低头看看身上穿着没什么妨碍,便向鱼儿道:“爷上前厅去陪着三老爷,你赶紧将最好的客房收拾出来,记住,一切被褥陈设都要最好的去吧” “是,”鱼儿答应一声,又道:“三老爷和主子他们都已经用过晚饭了,爷不要吃点东西再过去吗?主子叫给爷留了好几样菜,都温着在呢” 胤禟听她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饿了,便顿住了足,道:“说的也是拿些现成点心来罢,快一些,吃完了好过去”天知道他家老爷子等会要不要单独召见他,这一召见天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赶了两个时辰路,若是再给他这么一折腾,明儿他见了自个精神不佳,脸色不好,非得觉得自己是见了他才那样,肯定又得好一顿训 鱼儿听了便忙去拿了些奶油炸糕、芝麻卷糕、山药卷、藕丝糕,又斟了一碗滚热的茶汤,一并端进来,胤禟点点头道声“放下罢”便狼吞虎咽,只是填饱肚子而已,压根不知滋味如何。鱼儿等见素来讲究品味美食的他此刻这般,不禁都怔住了,不觉暗暗咋舌:这投宿而来的三王爷,好大的面子 胤禟回到大厅时,远远便听到笑语阵阵,弘衍在康熙怀中玩得正开心呢,引章站在一旁含笑瞧着儿子,偶尔逗他几句。这小子倒是个自来熟,一点儿也不知道害怕的 来至厅外,胤禟放缓了步子,步履轻快踏进厅来,自然是先向康熙耸身弯腰行了一礼,陪笑道:“三叔。” 康熙抬眼,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只见他一身姜黄绸棉家常长袍,领口、袖沿、边角衣襟衣摆处又银线密密绣出的半指宽细碎花纹,腰间束着同色腰带,黄线挑绣着如意云纹,左侧缀着一只带着长长流苏的宝蓝荷包和一块晶莹镂雕美玉,脚下是棕黄色色千层底布鞋,软绵厚实。衣裳贴身合裁,他又身姿俊朗挺拔,面上亦刚收拾修饰过,此刻灯下看来,目若点漆,面如满月,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倒比平日多了几分秀逸神采,倒让他看着觉得比平日顺眼些。 康熙的心情不觉也好了许多,微微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难得向他努了努嘴,和颜悦色道:“坐下说话吧” “是,谢三叔。”胤禟恭声答应坐在康熙下首。 闲话几句,胤禟便向引章使了个眼色,笑道:“阿章,别让衍儿再闹着三叔了。三叔今儿赶路恐怕也乏了,快带衍儿回去歇着吧” 引章一听也是,便向康熙歉意一笑,道:“三叔莫要见怪,衍儿这孩子也不知怎么的,缠着三叔闹腾一点儿也不怕生今日天晚,三叔也早点歇着吧”引章说着伸手去抱弘衍,笑道:“来,乖宝贝,额娘带你去睡觉了” 弘衍却是不肯,反身圈着康熙脖子黏在他身上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小嘴依依呀呀的抗议着。康熙虽呵呵笑着轻轻拍抚安慰着他,但胤禟见儿子这么不知轻重,小腿在老爷子怀抱里乱蹬乱踩,小手揪得老爷子衣领处皱成一团,不由得神色一变,冲着弘衍低喝道:“衍儿,听话”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64章 抉择 收费章节(16点) 第364章 抉择 谢谢小昍、莹莹小肥肥的粉红 弘衍下意识转头瞅了他一眼,他从来没挨过阿玛这么凶,小嘴一扁,“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胤禟一怔,手足无措。 康熙却恼火的瞪向他,斥道:“衍儿还小,你就是这么教导儿子的?这么大个人了,一点道理也不懂” “侄儿知错。”胤禟满腹郁闷委屈站了起来,一句话也不敢说。 引章也心疼儿子,从胤禟的应对和反应来看更加认定这个三王爷来头非小,哪敢怠慢。弘衍哭了,倒正给她一个抱走儿子的机会,于是笑着抱歉几声,一边小声安慰着儿子,顺势从康熙怀中强行将儿子抱走了。 毕竟,儿子哭了,做额娘的要哄儿子,这是天经地义。 弘衍依然在她怀中呜呜,小脸蛋上挂满泪珠,浓密的眼睫毛粘湿成一块一块的,大大的眼睛盛着水光,分为叫人心疼,至少,康熙和胤禟、引章一样,瞧见他这样都不禁心疼起来。 “在三爷爷面前哭成这样,瞧瞧,多丢人呢衍儿乖,快别哭了,再哭可教三爷爷笑话啦”引章用手指温柔的替儿子抹去泪水,在他小脸上吻了吻,含笑轻轻拍抚着他。弘衍得了额娘安慰,渐渐的也就不哭了,只是望着阿玛的眼光颇含几分委屈。 胤禟瞧见了,嘴角泛起苦笑,只好向他笑道:“乖儿子别哭了,快跟额娘睡觉去,明儿阿玛好好带你玩” 弘衍这才如常。他本就闹腾了一晚上,这会又哭了一场,不觉也有些累了,伏在额娘肩头,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引章俯身吻了吻他,温柔的注视着他,唇畔漾起身为人母的百般怜爱,万般珍惜,向康熙告了别,带着儿子回房去了。 这里,胤禟和康熙陷入了一阵寂静沉默的尴尬,父子俩都不知该说什么。康熙便端起茶几上的盖碗茶喝着。 “三叔若是不困,不如请书房里坐一坐?”胤禟陪笑道。 “好。”康熙点点头,颇有意味瞅了他一眼,起身。 “三叔这边请。”胤禟的心徒然一紧,一旁引路,将他引入书房。 书房是一个大套间,转入后堂,从左边抄手游廊绕过去,穿过在穿堂屋,正对着便是书房。 这只是外书房,供他与引章消遣看书作画的地方而已,分为内外两间,除了有书桌书架等一应书房应有之物,还有椅榻炕床,作为内外隔断的博古架上,放满了引章喜欢的各种摆设。 胤禟引了康熙来至内间,命人守在外边,康熙的几位随从侯在外间,只有张延玉跟了进来。 康熙自然在大书桌后的大圈椅上落座,张延玉垂手侍立一旁,胤禟便在中间宝蓝绣海棠花的菱形地毯上一撩袍子跪了下去,俯首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起来罢这是在你的庄子上,别叫延玉笑话朕反客为主”康熙戏谑道。 张延玉自然拱手陪笑说“不敢”胤禟一边起身也一边笑道:“儿臣一身一体俱是皇阿玛所赐,何况这些身为之物?张相又怎么会笑话呢要笑也是笑话儿子,不知皇阿玛驾临,大有失礼了” “这也不怪你,”康熙道:“朕只是微服私巡,谁知这么巧,就到了你的庄上。”他说着有些意味深成瞅了胤禟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的手倒也够长的,在这偏僻的蓟县还有这么样一处庄子,还有这么大一座葡萄园” 胤禟心里发急,待要说又不知怎么说,想了想觉得老爷子既然已经上门撞见了,若是此刻不说清楚,将来让他从别的渠道得知岂不是更加不妙。 胤禟头皮有些发麻,心也突突的乱跳,勉强笑道:“皇阿玛取笑了,实不相瞒,这庄子和这葡萄园都不是儿子的,是郭络罗氏的。” “就是你那位侧福晋?”康熙挑了挑眉,道:“是你划在她名下,还是她嫁给你之前就有的。” 胤禟不由苦笑,老爷子果然是老爷子,什么都要问的清清楚楚,连一点儿糊弄的余地都不给他留下。 他想了想,只得道:“葡萄园是她一手创办的,嫁之前便已有了。至于这庄园,”胤禟讪讪一笑,道:“倒是儿子建的,可这地块却是骆家产业。” 不用他说,康熙也明白了,他这是为了讨媳妇欢心方才建起,看这房舍厅堂用料讲究,陈设无比精美精致,康熙心里有些不太受用,他向来听闻这个儿子是阿哥中的财神爷,起居八座,生活讲究,此刻单见这蓟县别院便建造得如此讲究,可想而知在京城九贝勒府上是怎么一副情形了 康熙抬眼,瞟见博古架上那些泛着莹润细腻光泽的青花瓷器,又问道:“朕倒不知你何时喜欢青花瓷了,想必也是你这侧福晋喜欢的吧?” 胤禟低声答了个“是”字。 “你倒是疼她得紧”康熙瞅了他一眼,也不知此话何意,半响突然抬眼,眼中精光四射,只见他冷冷道:“朕若是没记错,当初你额娘向朕讨旨意时说此女乃是清白本分的小生意人家,可是当真?”想到引章自打入了皇家种种行为言语,以及她与胤禛一起失踪那些日子行事作风,加上后来提出推广番薯土豆栽植的见识以及这酿造葡萄酒的葡萄园,他的疑心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 胤禟见老爷子脸色又恢复成他常见的那种阴晴不定、变幻莫测,慌忙跪下,咬牙赔罪道:“儿臣该死,此事,原不该隐瞒额娘和皇阿玛,只是,只是——”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听儿子亲口承认果然有所隐瞒,康熙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就知道,这个儿子素来大胆妄为,不把老头子气死他是不罢休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隐瞒?难道他以为可以隐瞒下去吗? “是……”胤禟当下不敢怠慢,将骆家与引章的情况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一说,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说完。 “骆引章是杭州骆家的大小姐?是骆家商号总掌?”康熙与张延玉相视一眼,二人均是大感惊讶意外。杭州骆家商号的事迹,对他这位下过江南,又喜欢微服出巡的皇帝来说也听过不少,而且骆家素来好善,平日里善举众多且不必说,他记得,当年讨伐葛尔丹急征米粮,杭州知府向朝廷上奏请求予以嘉奖的八家商号中,骆家商号便是排在第一,还有这些年以来,治理钱塘水患,骆家无不配合,积极响应,胤禛和胤祥也是说过好话的,他没想到,这些事竟然是晚间所见那温婉女子所为,加上她与胤禛一起救活了李河村二百多口人命,由此将一大串灭绝人性的官吏揪了出来,还有她事后极力建议推广番薯土豆的栽植,康熙想来想去,一时不觉有些怔了。 “你起来吧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康熙瞅了胤禟一眼,道:“为何却要隐瞒朕”康熙话音一落,余音带着难以消除的怒气。隐瞒朕倒也罢了,隐瞒了还敢跟朕讨旨意,偏偏朕还应允了,这才是更加该死 胤禟自然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苦笑道:“皇阿玛别怪儿臣,儿臣也不想欺瞒皇阿玛,只是,阿章她身份特殊,骆家财力雄厚,生意遍布运河两岸,这些年北至塞外,南至广东广西都有涉及,孩儿实在不愿意旁人起什么猜测之心,阿章她也不愿意骆家的生意跟朝廷沾惹上什么关系,所以,儿子只好隐瞒一时,倒也没想别的。” 康熙听罢有些发怔,骆家财力雄厚,生意遍布大半个大清,胤禟身为皇子,两人的结合意味着什么明眼人一看便知,一看便想当然,谁会去管这当事的两人心中怎么想呢 康熙抬眼凝视着胤禟,突然之间发现,这个儿子好像也没有那么叫人讨厌了。他不愿意涉足权力斗争,不愿意厮混朝堂,那便罢了吧,这本来也没什么他喜欢宠着他的侧福晋,陪着她,陪着他们的儿子一起过小日子,这也罢了吧难道非要他处心积虑在朝堂中拉帮结派、收买人心他才满意吗? 康熙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个骆引章也是个聪明的。脑海中划过引章的身影,不知为何,这身影渐渐与他脑海深处那不愿意想却时不时不觉想起的音容笑貌糅合重叠在一处,渐渐的,越来越模糊,却又越来越清晰,将他的神思拉得很远、很远。康熙的心猛然一刺,身子微微颤了颤。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徒劳无获的事,怦怦剧跳的心也渐渐回落心腔,他睨了胤禟一眼,冷不防沉下脸喝道:“如此说来,此女留不得,不能再留在九贝勒府中” 他眸中锐光一扫,无形的压力迫得睁大着眼吃惊的抬起头望向他一脸惶急意外准备求情辩解的胤禟生生闭了嘴。 “朕命令你,把她休了”康熙冷冰冰开口,凌厉的眉目威严无限。 书房中陷入死一般的静寂,只能听到耳边嗡嗡回响的幻听。 胤禟呆呆的站在当地,脸色发白,仿佛抽去了魂魄,双目黯然无神望着前方,他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也失去了跳动,意识里只剩一片空白,比当初她和他遭遇水难时水中所见还要空白。 “儿子,不能”胤禟缓缓抬起头,吃力的一字一字吐出,恍若千斤重。他紧紧攥着拳头,垂在身畔,指甲嵌入肉中,一阵疼,一阵紧。他的身体不可抑制的微微发抖,心中却是一片怨恨。 他不懂为何,他的皇阿玛会这般绝情 他看不惯他所作所为也就罢了,他对他没好脸色也罢了,他一见他便吹胡子瞪眼的训斥他他也无所谓了,可是为何,连他仅有的幸福来源他都要残忍的掐断。没有她,他的生活必将寡淡无味,如同不加盐的菜、没有阳光的黑夜,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康熙的话无疑晴天里一声霹雳,将胤禟打得晕头转向,丢了三魂七魄,他既难过失望又怨恨。他既然这么想毁灭他,好吧,那么他也不必有所顾忌 “九爷,圣上面前,出言可要三思啊”张廷玉忍不住出言,殷切的目光望着胤禟,满面惶急担忧。 胤禟瞟了他一眼没吱声,头却微微向上昂了昂,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 康熙抬手制止了张廷玉,依旧冷着脸向胤禟道:“不能?” 他的意思也很明白,他在给他台阶下,瞪着他反口。 在张廷玉急得干瞪眼的注视下,胤禟脸色灰白,心底怨气横生,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烧得心头一阵一阵难受。他的脸上绷得紧如琴弦,却想也未想点头道:“是,不能。” “不能也不是不可以,”康熙的语气突然缓和轻柔了许多,张廷玉和胤禟的心却提得更紧了。身为理解这位帝王性格脾气的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那么,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不再是我大清的九皇子,你的事跟皇家再无瓜葛牵连,百年之后亦不得入宗庙祭祀。朕命你即日离开京城,一生一世不得踏入一步,从此以后,也不可以再见爱新觉罗家任何一人,包括你的额娘”康熙冷冰冰说出这番话,每说一句胤禟的心便冷一分。 “你,做得到吗?”康熙语调蓦然一转,双眸泠然如电,低沉而隐隐挟着雷霆之势。 “皇阿玛”胤禟“扑通”跪在他面前,垂着头,伏着身,双手痉挛似的紧握成拳按在地上,他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心中的惊惧气恼几乎将他整个的意志摧毁 他没有想到,从来没有想到,他的皇阿玛竟是薄情如斯冷酷如斯之人,他逼着他做这等完全不近情理、根本毫无矛盾完全可以共存的抉择,分明是故意难为他。或者,他嫌弃他不成器,根本就是故意想借此机会将他一脚踢出家门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65章 真情 收费章节(12点) 第365章 真情 可笑他还以为他喜欢他的儿子,以为他对他心爱的人宽容谦和,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哪怕前一刻他还抱着语笑憨然的孙子百般疼爱怜惜,这一刻却说翻脸就翻脸 好嘛既然那紫禁城容不下他,容不下他所爱的人和他的儿子,那么他就是离开又何妨?想到爱使小性子却满心疼爱他的额娘、想到温文尔雅的八哥、想到憨厚直爽的十弟、想到所有亲近或不太亲近的兄弟、熟悉或不太熟悉的亲戚朋友,胤禟的心不由一痛,但他很快对自己说:譬如他死了,还不是一样再也见不着他们,他们的日子还不是一样要继续过下去有没有他,又有何分别呢 “儿臣不能失去阿章,请皇阿玛处置。”胤禟强按下发抖的身心,一字一字涩涩说来,每一字说来都像抽干了他的血。 “砰”的一声,康熙勃然变色,拍案而怒,他的五官几乎皱成一团,盯了胤禟有四五句话的功夫,突然一下一下缓缓点着头,冷笑道:“ 好,很好,朕不料你为了个女人竟不惜背君叛父,很好” “儿臣从不敢背君叛父,也舍不得额娘和一众兄弟,舍不得紫禁城中的家,只是君父容不下儿臣妻儿,儿臣也无法可想。” “你——”康熙气得瞪眼,突然缓了口气,冷笑道:“你先别把话说得这样满、决心下得这样快,恐怕这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呢你若是一无所有,你确定人家还愿意跟着你?” 胤禟闻言轻轻笑了,笑意中隐含着不屑、轻视和自信,他轻轻道:“皇阿玛无需为儿臣担忧,阿章她早就对儿臣说过,如果儿臣不是阿哥那有多好,她绝不会嫌弃儿臣而去。” 康熙身形猛然一震,他的脸色和他的目光一样闪烁不定,飘忽复杂,他下意识抬头,悠远的目光怔怔望着前方,似恍惚似专注,久久不言,似乎陷入久远久远的回忆之中,竟似痴了。 张廷玉一直在旁边侍立着,早已急得热锅上蚂蚁似的,心揪得悬悬的,意识绷得紧紧的,手心里捏了一大把的汗,瞧着这对父子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晕过去 此刻见父子二人都有缓下劲的势头,张廷玉不敢怠慢,慌忙侧身出列,在胤禟右侧后退一步跪下,俯首恳切求道:“万岁,九爷并无犯大错,求万岁开恩,饶了九爷吧这些赌气的话虽不可当真,听着却当真叫人难受,臣听着一身的冷汗,还请万岁、九爷莫要再说,徒伤父子君臣之情” 书房中一片寂静。胤禟是无话可说,康熙同样也是。 半响,康熙向张廷玉点一点头,道:“廷玉,你先起来,这儿没你什么事” 张廷玉呆了一呆,素知康熙的脾气,只得应了声“是”恭恭敬敬起身,仍旧站了回去,半躬身低垂着头,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你也起来吧”康熙瞅了胤禟半响,终是放缓了语调慢慢道。 胤禟一愣,疑是自己听错了,微张着嘴,诧异地抬起头向上望着,不敢动作。 康熙眼一瞪,没好气喝道:“发什么呆,还等朕请你不成” “儿臣——”胤禟欲问不决,一脸犹疑望着他。 康熙长叹一声,淡淡道:“朕方才与你开个玩笑罢了那都是没有的事,朕的孙儿那么可爱,瞧他的份上也不会把他额娘怎么样更何况,你这侧福晋也是个明理谨慎之人,连老四都说她的好话,朕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起来吧” “是,皇阿玛”胤禟起身,哭丧着脸,对这结果简直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愤愤不平,又不禁大松了一口气,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想 开个玩笑?他居然说是开个玩笑 这种玩笑也能开吗?他发誓,如果他不是他的皇阿玛,他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不过,除了他的皇阿玛,别人也没有谁有能耐开得起这样的玩笑就是了 这还罢了,居然还说什么“连老四都说她的好话,朕有什么可担心的”,四哥的话便是行事判断的准则吗?他才是她的夫君,跟她日夜生活在一起,他才最有发言权,他的话才最做的数,凭什么老拿四哥说事 胤禟垂头站着,眼珠子转来转去,心中想着事,神色间自然而然带出若隐若现的不忿不甘之感,康熙觑着眼瞧见了,盯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不服气?” “儿臣不敢”胤禟吓了一跳,慌忙敛神拱手道:“皇阿玛睿智英明,凡事自有缘由,儿臣愚钝又岂能知晓皇阿玛的深意。皇阿玛不管做什么,必是有道理的” “你会这么想就好了”康熙点了点头,神色一倦,身子轻轻往后仰靠,无力似的挥了挥手,闭目轻声道:“朕也乏了,你下去吧”他想了想,又道:“明儿一早不必请安,朕今日着实倦的很。” “是。”胤禟垂首答应,却站着不动,陪着笑轻轻道:“皇阿玛既然倦了,儿臣陪皇阿玛回寝房歇息吧”他家老头子八成是下意识把这儿当成自个的皇宫了,反客为主他倒溜得很,不过,他不带路难不成让张廷玉出去叫庄子上的仆人带路不成? 康熙猛然回神,一笑起身,道:“朕倒是忘了走吧” 于是胤禟将他送回房间,看着小太监们服侍他洗漱睡下了,这才轻轻退了出去,又嘱咐小太监,有什么事、需要什么尽管出声,卧室外边有下人随时守候着。 出了康熙房间门,胤禟微微仰头,长长舒了口气,提步急急往卧室回去…… 弘衍早已睡下,鱼儿、红叶等也已经下去安歇了,引章也已换了粉红亮缎镶边的鹅黄寝衣,正坐在灯下提笔想着写着葡萄园嫁接的有关技巧,一面等胤禟。 她其实颇有几分纳闷,胤禟跟这个什么三叔怎么那么多话聊,这时候还不回来?如果此人跟胤禟真的这般亲近的话,为何她从未听他提起过,而且在京城里时,也从没见过。 也许,是康熙老爷子不喜欢儿子跟亲戚们走的太近以至于有拉帮结派的动作吧?引章如此自解。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跟着响起踏踏而来的脚步声,引章嘴角显出一抹微笑,搁置下手中毛笔,起身向外迎去,刚跨出卧室,却见胤禟已转过屏风,打起中帘踏步进来。 “你——”她微笑着刚刚说了一个字,整个人已被胤禟一阵风似的搂入怀中,胤禟紧紧的搂抱着她,头抵在她的肩头,他的呼吸有些急触,有些颤抖,将她搂得那么紧,好像在宣泄什么,又好像在保护什么,她突然之间感觉到,他的情感那么强烈,强烈的让她的人有些眩晕,心有些发烧。 “你可算是回来了”引章一怔,轻轻拍抚着他的背,终是温柔笑道:“聊什么聊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咱们早点歇着吧” “嗯,”胤禟喉咙里低低应声,却是暗哑,他仍是紧紧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整个身体与自己贴在一起,紧紧的,密密的,一点儿都不要分离。 他凉凉的唇在她温热的颈窝吻过,哑声道:“阿章,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引章被他吻得痒痒的麻麻的,她微微扭动着脖子,只觉他的话跟平日一样却又不一样,没来由的让她双颊发起热来,她轻轻笑啐道:“你又做什么呢,今儿不过出去了一天,就这副模样。” 胤禟微笑不语,忽然抬起头,捧着她的脸,深深的凝视着,脉脉的情愫能将她的心烧得滚烫滚热。她哪里知道胤禟此刻情感如沸,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她,差一点他和她好不容易融合在一起的世界便要崩塌,此刻回想,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越发感到彼此之间这份感情的来之不易,也越珍惜她,想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再再好一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隔了三秋,爷能不想你吗?”胤禟并不打算告诉她这晚的事,顺着她的话笑道。 “你——嗯——”引章一句话刚起了头,身子一轻已被他拦腰抱起,欲说出口的话也变成了轻喘和呻吟,胤禟心神俱荡,俯身在她唇上用力一吻,抱着她向床榻走去…… 她的身体这么柔软,这么光滑,这么纤细苗条散发着令他心醉的体香,胤禟伏在她的身上,将她紧紧搂着,揉着,不住亲吻,眷恋的目光在她的五官和雪白的胸前流连扫视,浓情似火,嘴里低低的念着她的名字和她听不清楚的含含糊糊的什么。引章不禁被他逗弄得情动如潮,一下下顺着他的动作回应呻吟,双颊似火,媚上眼梢,身子软绵绵的犹如化作一汪春水,任他怜爱。 引章微微睁开半闭的星眸,不觉一怔,她与他之间早不知是多少次了,她却从未见过他这般迷醉中带着眷恋,深情中带着疯狂,激烈而又热情似火的动作神情。她突然将头偏向一旁,避开了他滚烫的深吻,趁着他微微怔神之间,引章双手温柔的捧着他的脸,**轻轻起伏,朱唇轻启,柔情万千的一双星眸凝望着他,柔声道:“胤禟,你怎么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66章 小住 收费章节(16点) 第366章 小住 胤禟一笑,笑容似山花绽放,春水初漾,倒影在她的眸中,令她一时痴了,只是怔怔的望着他。他顺手握住她一只手,将春笋般洁白纤细的手指一根根把玩着,放到唇畔亲吻着,回以她脉脉的温情和注视,轻声道:“我爱你,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引章的手指头被他亲吻得一阵一阵的酥麻,抽出手指两手紧紧抱在他腰间,轻轻道:“我早说过了,不管你变成怎样,我都爱你。你为何,问的这么奇怪?”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伤感而已,”胤禟轻轻一笑,挑了挑眉,低笑道:“不过,有你这句话什么都够了……”他俯身吻住了柔润的朱唇,身子一挺,引章轻吟一声,再问不出什么,锦帐摇曳间,只闻一阵一阵男女缠绵**的暧昧之声…… 次日引章醒来,半眯着眼往他怀中靠去,含含糊糊问:“什么时辰了?” 胤禟摸索一阵,笑回她:“还早呢,才已时三刻而已,再睡会吧。” “哦。”引章含糊应着,默默在心底换算,猛的睁开眼睛,扭头瞪着他道:“你还说早快起来,该给你三叔请安去了糟了,这会肯定晚了,怎么办呢都怪你不好”引章说着一骨碌坐起身,恨恨拧了他胳膊一下。 胤禟龇牙“斯”的吸了口气,手臂向她腰间一勾,又将她勾得躺倒在自己身上,揽着她笑道:“怪我做什么?昨晚上是谁跟爷快活一个劲夸爷好来着?” “无赖,”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忙又挣扎着正色道:“咱们快起吧,万一你那三叔回京告御状影响多不好啊” 胤禟笑着在她鼻子上挂了一下,伸腿将她的腿压着,不住摩挲,笑道:“放心,三叔不会告御状的,他老人家昨晚说了,今儿不必太早请安,他也乏了,得多歇一会呢” 引章反问道:“你觉得现在请安是‘太早’吗?” 胤禟一呆,猛然拍了一下脑袋,急道:“该死怕是真要晚了”说着动作比引章还要利索,一个打挺起身,忙忙披上中衣下榻,一连声的叫“来人” 要知道,他家老爷“不必太早”的概念跟他绝对不同,他平常天没亮就起床,他说“早”就是半夜,说“不必太早”绝对不是到已时末 两人忙忙梳洗完毕,抱着弘衍来至大厅时,康熙果然已经端坐在上,在那儿喝茶了,张廷玉陪在一旁说话,鱼儿亦侍立一旁。 引章的脸上一热,感到十分惭愧,没想到这德高望重的三叔上门住一宿,客人又是长辈,反倒比他们这主人又是晚辈的起得还晚。 请安毕,引章便有些羞愧笑道:“三叔昨晚睡得可安稳?真是不好意思,今儿睡过了头,失礼三叔了”胤禟听了也在一旁祈求的瞧着老头子陪着笑。 康熙先是瞅了胤禟一眼,下意识微微一瞪,他就知道,这家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主,懒成精了他说不必太早他就敢睡到这时候难怪平日里老不肯上朝,敢情也是嫌太早了 他心里本来有些不痛快,不过,听了引章的话一股无名火蓦地消失了一大半。她没有为自己的失礼找借口,比如“孩子闹了一宿没睡好”之类的,她坦然承认自己睡过了头,她那惭愧抱歉的模样并非虚伪,这让他稍感安慰,至少,这不是一个滑头爱耍小聪明的人,而他最痛恨的便是跟自己耍小聪明的人。 康熙不觉微笑着点了点头,放下茶碗,道:“你带着孩子难免辛苦,在这别院休养,起得迟一点也正常。呵呵,恐怕倒是——我冷不防到来,打乱了你们日常作息规律吧?” 引章听他这么说更觉不好意思,感激笑道:“哪能呢您老人家这么体贴人,让我们做晚辈的更加不安了三叔若是不嫌弃不匆忙,不妨在这儿多住两日。” “好啊,”康熙瞟了胤禟一眼,笑道:“那么我可是当真的了?” “当然当真了只要三叔愿意”引章很高兴的答应。说真的,对宜妃她还有几分顾忌,不敢随意说话,却觉得这三叔通情达理,和蔼可亲,让人心里暖暖的只愿尊敬他。 “是啊,三叔,三叔不嫌弃,便住下好了”胤禟也只得陪笑小声道,其实心里暗暗叫苦,眼角瞟了引章一眼不由暗叹:这个女人,运气果然差劲到家但愿她千万管好自个的嘴,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呵呵,此处风景大好,清净如世外桃源,又有懂事孝顺的晚辈侄孙和美酒佳肴,我老头子怎么会嫌弃”康熙呵呵大笑,引章等也都笑了起来。 于是一道坐下吃早餐,其乐融融,不像昨日晚间之拘谨。 天气很好,吃完早餐康熙便提议出去葡萄园中逛逛,引章和胤禟自然无不答应,二人回房换衣裳,引章又叫人找来打了胶加厚了底的鞋子拿去给康熙换上,说是昨日下了大雨,虽然此刻外边地上已经干了,但葡萄园中低洼处恐有积水,这鞋子不像雨靴那样闷热得难受,既防水又轻便透气,还是换上的好。 康熙十分高兴,笑着向张廷玉感慨道:“穿惯了内务府做的鞋子,穿上这个还真觉得有些特别。” 张廷玉自然凑趣,笑道:“这是九爷和侧福晋一片孝心,自然跟内务府的不一样” 康熙捻须含笑点头,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张廷玉十之八九猜到他想什么,却也没说,待小太监帮康熙换好了鞋子,便笑着陪他一道出来。 经过昨日一天大雨洗礼,碧海波涛似的葡萄园显得更加苍翠纯净,片片碧叶绿得像要滴出水来,串串葡萄晶莹剔透,如水晶,如玛瑙,如宝石,煞是喜人。 康熙一路走一路不住询问,不住口的称赞不已,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引章和鱼儿一样,或者倒不如反过来说鱼儿是受了她的影响,一有宣传葡萄园和葡萄酒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何况,眼前的此人还属于葡萄酒销售对象范围之内、何况他还这么有兴趣呢 引章说解得头头是道,更有兴味了。胤禟在一旁暗暗翻白眼,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一清二楚 “葡萄园栽植成这样,朕——真还从未见过呵呵,”康熙目光扫视过一挂挂密密麻麻垂着的长串葡萄,笑道:“长势很不错,看来必是一个大丰年吧” “但愿借您吉言”引章笑笑,道:“其实说真的,幸好今儿天放晴了,不然像昨儿那样的大雨再下几天,可就麻烦了” “哦?”康熙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笑问道:“若真那样,你怎么办?” 引章想了想,微笑道:“这儿地处高原,阳光充足,秋季尤为秋高气爽,多年来在秋季只有偶尔阵雨,像昨日那样的大雨一季之中难得一两天,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风险。而且,我们园中种植的葡萄不止一种,品种不同,成熟期也不同,总不会那么倒霉,统统遇上坏天气吧?” 康熙听罢不禁仰头哈哈大笑,笑着摇头道:“你想得很周全,我倒是多虑了” “其实三叔过奖了”引章笑着微微福了一福。 登上一个小丘,康熙放眼四望,朗朗高照的秋日下,只见秋风阵起,吹拂着枝枝叶叶一浪一浪向远方起伏涌去,映着蓝得像一块翡翠般澄澈干净的天空,让人的心胸禁不住也更加宽阔了几分。康熙目光突然从天尽头的远方收回,向引章问道:“这片葡萄园收益与种植同等小麦相比如何?” 引章一愣,不懂他为何会问这么个问题,她想了想,摇摇头笑道:“这个可不好说。不过葡萄酒价格自是在小麦之上,算下来恐怕是种植葡萄收益更大些吧” 康熙望了望,笑道:“说的是的。不过民以食为天,若是普天下人都栽植葡萄放弃小麦粮食,岂不是本末倒置?那时又有何人去买葡萄酒呢”他不禁有些可惜,这么大一片地,种庄稼不知可解决多少人的温饱,偏偏种了葡萄真是浪费 引章很不以为然,但他是长辈又不便过于直白反驳他,便委婉微笑道:“三叔其实多虑了,其实不是任何地方都适合栽植葡萄的,所以啊,三叔不用担心 江南富庶之地田地无数,出产的粮食足够全国百姓食用,其他地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依据各自地域特征种植养殖发展经济,经济活络,百姓方可富裕。若是人人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自给自足,经济便是一潭死水,于民于国,都不是好事呢。” “依你说,士农工商,倒是‘商’该排在‘农’之前了?”康熙又问。 引章顿时警惕起来,笑道:“那也不是的,两者相辅相成,相互配合,在南北各地之间互通有无,才最重要。若不重农,商人便无货可运,若不通商,我这满园的葡萄只好烂在地里了” 康熙忍不住大笑起来,道:“说得好,想不到你倒有几分好见识,比老九强些” “三叔过奖,实不敢当”引章眼角瞟见一脸不自在明明紧张偏又故作轻松的胤禟,垂首笑着客气道,心中对这三叔更是忌惮了几分,胤禟对他恭敬服从到这等地步,可见来头确实大极了 “三叔,河畔风景不错,那边还有一大片葡萄园呢,种的是另一个品种,上游便是酿酒作坊,三叔要不要再转转?”于是,引章巴结得更加格外卖力,有意无意之间向他提出了许多自己对商农的见解。 “好你们带路,我再逛逛”康熙背着手微微一笑。 “是,您这边请”引章笑着应声。胤禟和张廷玉等相视,一起随上。 康熙在小镜山庄住了三天,将周围都逛了个遍,甚至连周遭的乡镇村落都让胤禟引章骑马陪着他略略走访了一圈。 这三日之中,他过得十分愉快,白日游山玩水,晚间其乐融融一家人用餐,然后灯下逗弄逗弄调皮活泼的孙儿,难得享受了几日天伦之乐。他忽然觉得隐瞒身份微服出巡其实是一件叫人十分愉快之事,至少,可以让他真正当几天大清的老百姓,轻轻松松过几日平凡日子。虽然,这种时间很短暂,这种机会也不是常常能够遇上,但对他来说,他已经很满足了。 而当他离开的时候,引章竟也有几分依依不舍,弘衍也是一样,伸着手依依呀呀的要康熙抱,康熙笑着抚了抚他的脑袋,又捏了捏他的小脸,笑着逗弄了几句。忽然瞟见胤禟一脸的紧张,他忍不住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微笑道:“我们走了,你们也可恢复清净了,呵呵,京城回见罢” “三叔这是什么话,做晚辈的,理当孝敬长辈只是没这个福气呢”引章亦笑着道。 “是么?呵呵”康熙呵呵大笑,一跃上马,向他们略点了点头,拉着缰绳转身告辞而去。引章和胤禟等站在庄子路口,直瞧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尽头,方才回转。 胤禟胸腔一松,无声的舒了口气,这些天来提心吊胆时时刻刻紧绷的心弦终于可以放松了下来。望着身旁看上去似乎有几分失落不舍的女人,他简直哭笑不得,无声一叹 “收拾收拾东西,过两日咱们回香山别院住几日吧,然后便要回京了”胤禟微笑着道。 引章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儿子,抬起眼诧异道:“这儿住的好端端的,干嘛要回香山别院啊?” 安寄翠八月十五之后方来京城,而八月十五他们是不会在外边过的,到时候也正好回京,两下时间安排恰好。引章觉得胤禟的提议太多此一举。 胤禟一时没了话说,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灵机一动,坐着向她身边挪了挪,笑道:“是这么回事,你不是要建什么迷宫阵吗?咱们正好回去,叫人将地形图画好了送回去给十三弟啊,而且那些乱七八糟的石堆和杂草也可以提前清理清理嘛”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67章 八福晋 收费章节(12点) 第367章 八福晋 胤禟一时没了话说,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灵机一动,坐着向她身边挪了挪,笑道:“是这么回事,你不是要建什么迷宫阵吗?咱们正好回去,叫人将地形图画好了送回去给十三弟啊,而且那些乱七八糟的石堆和杂草也可以提前清理清理嘛” 胤禟心中暗叹,他出京是打着休养的旗号,引章则是顶着往别院受罚的名头,这下好了,两人在小镜山庄和葡萄庄园享受快乐日子这么巧被老爷子撞得结结实实老爷子虽然不说什么,但并不表示他以后也不提啊,只要他一提,他免不了又得挨训,连托词借口都没有。回香山别院住几天,起码表面上也算是糊弄了一下 “说的是啊”引章很快从三叔离去一时闷闷不太习惯的失落寂寂中走了出来,眼睛一亮,偏头含笑道:“还是你说的是,咱们这就回去吧难怪我心头总觉得什么事没做似的,竟忘了是这个” “呵呵,那咱们两天后便走,如何?”胤禟眉角得意一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好”引章点了点头。 两日后,一行果然启程,缓缓向香山别院出发。 在那儿住到了八月五号,便又回京。 元宵佳节乃团圆之乡,无论皇室还是民间都相当重视的,进入八月以来,京城里过节的气氛已经很浓了。各阿哥府也都经过了一番打扫装饰,处处焕然一新。素来讲究的九贝勒府更是如此,在九福晋和秦管家的精心布置下,跟过年一样热闹。 回京之后,弘衍也许路上受了点风寒,有些发热咳嗽,于是第二天引章也没带他进宫,只胤禟进宫给宜妃请了安,顺便到老爷子的南书房跪了一跪。 宜妃听见弘衍病了,顿时大惊小怪,难免责怪抱怨,先是怨胤禟,突然想起胤禟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懂这个便又怨引章,胤禟有意无意将话头引向宫嬷嬷,宜妃便不吭声了,脸上怒气稍减。 毕竟么,引章也是没生养过孩子的年轻女子,不比宫嬷嬷老成,说来说去,还是宫嬷嬷责任更大些怎么不好好看着?由着他们年轻小夫妻俩瞎折腾,把小阿哥折腾病了吧?她把她放到九爷府难道就是让她这么不上心干活的?但说到底,宫嬷嬷到底是她的人,她心里尽管将她埋怨了个遍,也不肯在儿子面前数落她,不然,岂不变成她用人不淑了? “小阿哥年纪还小,难免身子娇贵些,这些日子别让他进宫了,在府上好好养着吧还有,千万别再吹着风了现在清晨晚间,风里可也带了两分凉意呢,小阿哥怎么受得了”宜妃殷殷叮嘱。 “是,儿臣回去会好好嘱咐的,额娘不必担心。”胤禟笑得恭恭敬敬应声而答,完全没有栽赃嫁祸的羞愧之感。 “那么儿臣便告辞了。”胤禟趁机请辞。 “好,快回去吧好好照顾好本宫的乖孙”宜妃连连点头。 幸亏胤禟这日回去的早,不然,九爷府的热闹还不知传到多远…… 再说胤禟进宫后,引章哄儿子喝了药,好不容易哄着他睡着了,便坐在一旁歇息,暂时松了口气。 不料不过两顿饭的功夫,红叶突然来禀:八福晋来访,九福晋请她去正厅见客。 引章十分纳闷,向红叶疑惑道:“你是不是听错了?”八福晋来访,九福晋陪着不就拉倒么,叫她去见客五福晋以前也来过,她都没去见客呢 红叶笑道:“奴婢本也是这么想呢,可是这是九福晋身边的心腹翠环亲自过来传的话,翠环这会子还侯在琴瑟居外呢” 引章一呆,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九福晋难得支使她一次,她总不好太不给面子。毕竟生活在一个府邸之中,不亲热不熟悉也不便结仇啊 引章便忙忙换了衣裳,梳了梳头,嘱咐宫嬷嬷和鱼儿等看好小阿哥,自己便带着红叶、阿碧一起往九福晋所住的正院走去。 八福晋和九福晋正坐在正厅喝茶,引章进去突然觉得有些别扭,这别扭来自八福晋那上下打量毫不客气的眼光。 引章很快又变得坦然,对这种无聊的挑衅,她没什么兴趣与她争斗,便轻步上前,微笑着向二位福晋行了礼。九福晋倒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不必多礼”八福晋紧抿着小巧的嘴唇,面无表情,眼皮淡淡一抬,冷冰冰漠漠然的目光锐利锋利,向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好像要透过衣裳穿过肉体看清她的五脏六腑似的。 “妾身莫不是有什么不对吗?”引章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睫毛轻眨,坦然对视上八福晋极不友善的目光,恬淡从容的微笑着。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持着,谁也不退让,一个紧逼,一个迎视,谁也不能将谁压倒。九福晋翘起带着镶嵌宝石长长护甲的兰花指,垂首拨弄轻吹手中的盖碗茶,神情专注的喝茶,对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较量视而不见,突然之间变得凝重紧绷的空气对她完全没有影响。 但她的心,此刻并不平静。 八福晋向来不喜跟人来往,在她们妯娌之间是出了名的冷峻孤傲,俨然福晋命妇们中间的“四阿哥”作风。她这是第一次主动拜访九爷府,而且一来便指明要见侧福晋。九福晋见她神情倨傲便有几分不喜,但却不敢得罪她,因为她不但是安亲王府的格格、她的八嫂,也是九爷从小玩到大关系十分要好的表妹。 九福晋陪着小心带着笑招呼,便欲带她往琴瑟居去,好抛开这块烫手的山芋,但八福晋显然没有走动的欲望,不等她开口便直接叫她将九侧福晋唤来。九福晋无奈,只好照做。 此刻,这两人一见面便明目张胆的对上了,九福晋除了装不看见,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她不过是胤禟手中一个傀儡,胤禟那个脾气肯留着她的性命,没有动她的家人,她已经感激不尽了。因为她知道,这九爷府的主人只有胤禟一个,他想要一个人合情合理的死去,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有时候午夜回神,她虽然也会为昔日的情人痛撒几滴眼泪,但这又能如何呢?她改变不了任何的事实。 许久,八福晋微微冷笑,撤回了眼光,引章随着便也回了眸。 九福晋很合时宜的抬起头,顺势将拨弄欣赏了老半天的茶碗搁在一旁,微笑道:“八嫂方才说有话要跟郭络罗妹妹说,如今她来了,八嫂请说吧前几日府上厨师研制出了一种新鲜花样点心,正好今儿也做了呢,我去瞧瞧做好了没有。若好了,顺便请八嫂赏脸,也尝个新” 九福晋起身欲走,引章便笑道:“原来八福晋有事要跟我说啊,那么请到琴瑟居去吧。” 八福晋冷冷一笑,极其蔑视瞅着她道:“我堂堂皇子嫡妻,怎会随你去什么下三滥的地方我要说的话只在这儿说”她说着转眼向九福晋瞟了一眼,冷冰冰道:“你若是觉得不干净,等会便叫几个奴才将地上擦一擦便是了” 九福晋尴尬极了,勉强一笑,咳了一声忙不迭带着自己的奴婢出去了。她们两人斗上,将她夹在中间算什么 引章听了不怒反笑,揶揄道:“八福晋,奴婢真的觉得好荣幸啊居然今儿有幸,能见八福晋金面、能够和八福晋搭上话“ 八福晋也没因她的揶揄而气恼,依旧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望着她,只是那冰冷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屑和鄙视,好像在看什么不堪的东西。引章微微蹙眉立刻又舒展了,她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干嘛要介意她的看法这个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女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果然是有其仆必有其主,”八福晋缓缓开口,却说了这几个引章说什么也想不到的字,不等她回过神来,八福晋已经冷冷接了下去:“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主子,难怪教出那等下三滥的贱奴才” “八福晋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引章脸色一沉,不禁也怒了。她招她惹她了?她的奴才天天跟在她的身边,更不可能招她惹她 八福晋鼻腔里发出重重一哼,伸手入袖,洁白如玉的纤纤素手轻抬,轻轻一放,红绳吊坠下端,一块三指大小的玉佩在半空轻轻摇晃,洁白莹润,光泽泛泛,精雕细琢,一看就是极其难得的上等货。如果不是她脸上那副别人欠她钱的表情,引章还以为她是来炫耀的呢 八福晋向引章挑了挑眉。 引章一脸困惑加莫名其妙,道:“八福晋有话不妨直说,这么着我可没兴趣跟你猜哑谜” “哼”八福晋又是一声冷笑,嫌弃厌恶般将手中玉佩随手扔在一旁茶几上,“叮当“一声脆响,引章的心不禁一揪,替那玉佩心疼。 “你自己瞧瞧”八福晋细细长长的柳眉高挑了挑,冷冰冰开言,一副“你真是愚蠢到了家,这明摆着的事实还没明白?”的表情。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68章 争吵 收费章节(16点) 第368章 争吵 “你自己瞧瞧”八福晋细细长长的柳眉高挑了挑,冷冰冰开言,一副“你真是愚蠢到了家,这明摆着的事实还没明白?”的表情。 事实上,引章是真一点儿也不明白。但她知道,八福晋绝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就算爱开玩笑,也绝不会跟她开玩笑 引章满头雾水将那玉佩轻轻拿在手中,摩挲摩挲,翻来覆去细细瞧了一回,这是一块雕琢成金鱼形的玉佩,宽大的鱼尾巴依着刻线纹路散开,微微摇摆出一道浅浅的弧形,像是在水中游弋,看去栩栩如生,十分可爱。 “这块玉佩有什么问题吗?”引章依旧将玉佩轻轻放下。有问题也与她无关,这玩意她压根从来也没见过。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八福晋的言语口气十分不善,细细的白牙一咬,面上渐渐笼罩着一层怒意,冷笑道:“这是我从我们爷那儿悄悄拿来的,我们爷对这玉佩也喜欢的紧呐,独自一人时便悄悄的拿着观摩,着了迷似的。我就不懂了,不就一块玉佩吗可是九侧福晋,你手底下是不是有个丫头叫鱼儿?” 引章大吃一惊,顿时懵住了。八福晋的话在她耳畔回响,她就是再傻,也懂了她的意思。鱼儿?她的目光又落在那玉佩上,可不就是一只鱼儿八爷,难道八爷跟鱼儿—— 引章心一紧,脑海里下意识便想起她记忆中与八爷、与鱼儿在一处时的情形。她本不傻,这一回想,许多当时不留意或者当时微微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顿时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引章不由得大悔,既悔又恼,居然发生了这种事,这种让她无力的事。她双眸一黯,暗暗叹息:鱼儿啊鱼儿,你可真够糊涂了有我一个还不够么,何苦再搭上你 引章心头泛起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苦涩,一时间心乱如麻,怔怔的有些出神。随她而来的红叶,早已白了脸色,吓得呆了。 八福晋的厉害,谁人不知呢八福晋的独宠,又是谁人不知呢 耳畔蓦然响起的冷笑划破厅上沉寂得没有一丝流动的空气,引章下意识抬起眼,八福晋那冰冷如泉清洌如泉的眼神直直射来,似要将人撕开。这一刹那,引章为她眼神所迫竟别开了眼不敢迎视。回过神来她不禁暗暗想道,八福晋这人,她的心一定比她的眼神还要冰冷,还要无情引章蓦然想通,难怪,八爷胤禩那么老实,难怪八爷府没有一个侍妾。 “八福晋,我想您弄错了吧单凭一个玉佩,便栽赃我家鱼儿身上,我真不知该说您太瞧得起我家丫头还是太瞧不起了”引章面色回缓,笑了笑。 一致对外的时候,她从来是不管对错的。反正,决不能让人把鱼儿欺负了去。 八福晋却压根不理会她这话,清洌的眼神仍逼视着她,冷冰冰道:“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事实,属于我的东西,哪怕我不喜欢,我也决不会让人把他夺走否则的话,哼”八福晋脖子一扭,一切尽在不言中。 引章突然觉得一阵凉意从脊梁骨直传到心里。她听了有气,便立刻接嘴故意揶揄道:“哦,怎么原来八福晋不喜欢八爷吗?两位可向来是伉俪情深招人羡慕的紧呢而且八福晋这话跟我说有什么用呢,您不如在京城大街小巷贴条子去吧,让所有的女人远离八爷,千万不要靠近” “你闭嘴”八福晋终于发怒,狠狠一下“砰”的拍在茶几上,霍然起身,双手在前握着手绢不住发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恨瞪着引章。她所见过的人谁不对她战战兢兢,谁挨了她骂不惊若寒蝉,便是宫里的良妃娘娘,她正经的婆婆,也不敢对她说一句重话,不想,今日却被一个侧福晋抓住了漏洞。她是个好面子的人,听了引章这含讥带讽的话,虽然此刻没有外人,也够她气恼发作的了 八福晋昂首挺胸,踩着高高的花盆底,咚咚咚一阵风似的走到引章面前,瞪着她沉着脸道:“果然是上不得台盘的贱人,嘴里没有一个字可听的我告诉你,你装傻也好,真傻也好,总之话我已经带到了,你若是不信,你尽管试试我的手段” 引章不禁也气,冷笑道:“八福晋恐怕白操心了,我家鱼儿嫁妆都备齐了,断断不会勾引你恩爱的丈夫,您要防着回您自个府上防去吧,不要在这儿大呼小叫。这儿是九爷府,不是八爷府。红叶,咱们回去,跟这种人多呆一刻我都恶心” 引章说着扭身叫红叶,转身欲走,她实在不愿见到八福晋这副嘴脸。 不料八福晋听了她那话心下大怒,昂然拦在她的面前,冷冷道:“你说谁恶心?你再敢说一遍?” “你耳朵不好使没听清吗?那你挖干净听清楚了,我说的就是你,你让我恶心”引章毫不留情,一字一字对着她道。她在心里不由冷笑,好个名门闺秀,好个尊贵郡主,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你——”八福晋脑子里“轰”的一下气血上涌,涨红了脸,扬手便往引章脸上招呼,引章那话本就预备好好气一气她、激怒她,早已暗暗提防着,见她扬起手挥过来,身子一斜脚下往后退了一步,抬手轻轻格住了她,冷笑道:“怎么?想动手吗?” 红叶及八福晋的丫头、嬷嬷等都惊呼一声,慌忙上前拉的拉、劝的劝,闹成一团。躲在隔断屏风后的九福晋瞧瞧瞄见了,唯有拍着胸脯念佛 八福晋是彻底被引章激怒了,一声暴喝,手一甩,脚下一踢,将嬷嬷和丫头打到了一旁,气急败坏冲着引章过来,红叶大惊,不敢推她也不敢阻拦,突然上前挡在引章身边,“啪”的清脆一声响,脸上已挨了八福晋狠狠一耳光,被她长长的指甲划出了两道血红的痕迹。 “八爷不知倒了几辈子霉娶了你这样的泼妇”引章又气又替红叶心疼,强行拉开红叶。红叶暗暗叫苦,八福晋骑射甚好,别看她是郡主格格,打起架来绝对不比民间长大的引章差劲。 “主子,别——”红叶急忙又去拉扯引章的胳膊。八福晋一声冷笑,扬起手漠然道:“你以为我稀罕嫁给他” “福晋,住手”八福晋一巴掌还没打下来,一阵风从门外卷了进来,引章眼睛一花,但见八福晋举起的手已经被胤禩拦了下来。她不禁一呆。 “福晋,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胤禩扫视一眼厅内,蹙起眉头,只有压下内心火气,强自和颜悦色。 他一发现带在身边的玉佩不见了,又听下人说福晋坐车来了九爷府,心知大事不妙,忙忙跟了过来,没想到这儿已经乱成一团了。他一进来便正好听到她那句话,他的心蓦然一沉,仿佛一把利剑划过,但这剑是划在包了脓的伤口上,划了这一剑,虽然很疼,可内里的脓却可趁机流出。 从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假装恩爱的必要了这对他来说,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 “你放手”八福晋见他拦着自己,更加气冲九霄。罪魁祸首就是他,他居然还敢拦着他,他有没有良心 八福晋气得五脏六腑搅合在一起,脸色涨得通红,胸腔一股一股的发堵,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已平时十倍百倍的速度在身体中流窜着,带着她的怒气流窜着,将怒气越烧越旺,烧得她整个人几乎要炸裂开来。她挣扎着,却纹丝未动。 “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胤禩漆黑的眸子平静深沉如秋日的水潭,他静静的凝视着她,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八福晋最痛恨就是他这副波澜不惊,对一切仿佛无所谓的模样,她突然扬起另一只手,“啪”的一下,扇在胤禩的脸上。 “八哥、八嫂,你们——”这一幕,恰好落在刚回府便得知出事忙忙赶来的胤禟眼中。胤禟顿时傻眼了,愣愣的望着胤禩脸上那清晰的红手印。 胤禩瞧也没瞧他,他换了口气,抑制微微颤抖的身体,仍平平静静凝视着自己的福晋,淡淡道:“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你干的好事,还有什么好说的”八福晋冷哼一声,气焰却明显软了下去,扭过头紧紧的绷着脸。 “九弟,小弟妹,改日八哥登门谢罪,告辞了”胤禩压着眼眸,向他们轻轻点了点头,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们,随即强拉着八福晋出去了。 胤禟嘴动了动,也不知该说什么,呆呆的瞧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方回过神来,忙向引章走去,握起她的双手,紧张的上下左右打量,道:“怎么样,没事吧?” “都是你干的好事”引章满面怒气,用力将手一摔,扬起手便欲给他一耳光。 “你做什么”胤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也跟着闹什么呢” “你倒来问我?”引章冷冷一笑,顺手抓起八福晋搁在茶几上的鱼形玉佩,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咱们回去再说” 刚回直琴瑟居,却发现鱼儿笑吟吟迎了上来斟茶递水,笑着问道:“主子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没什么事吧?”八福晋脾气不好,这是广为流传的事实,因此自引章过去后,鱼儿等便都替她担心,见她回来少不得松了口气。 引章只好缓下了脸上颜色,勉强笑道:“能有什么事呢,不过琐碎小事而已。小阿哥呢?好些了吗?” “宫嬷嬷陪着呢,”鱼儿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笑道:“刚才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多了,这会子还在睡着。” “哦,那你下去吧,我们想歇一会。”引章笑着点了点头,便与胤禟一起回卧室去了。引章悄悄瞟了鱼儿一眼,不禁暗叹,她怎么会这么没眼光呢,怎么好好的跟胤禩对上眼了 回到卧室,引章把门一关,脸色立刻又沉了下来。瞪着胤禟。 胤禟还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嬉皮笑脸上前揽着她笑道:“娘子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好的把八嫂招惹上门来了?那可是个泼辣货,翻脸不认人的” 引章本来要冲他发一大顿脾气,听他这么评价八福晋心里的火稍稍小了些,仍挣开他哼道:“我招惹她做什么?又没发疯是她自己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引章心念一动,举着那玉佩继续道:“你说可笑不可笑,她居然说鱼儿勾引八爷我说这绝不可能,鱼儿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她不信,跟我争吵起来,又要动手,结果红叶挨了她一巴掌,她不甘心还要打,谁知八爷就来了” 胤禟听了也是一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怎么会让八福晋知道了。他的脸色立刻就有些变了,一时不禁心乱如麻,头都大了 “你觉得呢?”引章并未打算放过他,眨了眨眼,直愣愣瞅着他道:“难道,这事是真的不成?” “这个——呵呵”胤禟眼神开始躲闪,搓着手不知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这根本也不关他什么事,他只不过冷眼旁观而已,完全没有主动插手,更没有什么煽风点火、添柴加碳的行为 只是,他心虚啊发现了异常没有告诉她,说来说去也是他不对。 “你果然有份”引章这一气非同小可,气急败坏扭着他胳膊道:“爱新觉罗胤禟你好得很那个八福晋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的多,你这么做不是害死我的鱼儿了吗”她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情之一事,最难自己,也最不讲道理,包括她,包括胤禟,都是如此。鱼儿如果真的陷了进来,这一生这么长,她该怎么度过? “真不干我的事”胤禟被她一掐倒掐清醒了过来,握着她的手苦笑道:“这事我也是最近怀疑而已,但其实我也很纳闷,他们俩怎么会走在一块呢我若早知道,我能瞒着你吗,毕竟,鱼儿可是你的人。”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69章 鱼儿 收费章节(16点) 第369章 鱼儿 “真不干我的事”胤禟被她一掐倒掐清醒了过来,握着她的手苦笑道:“这事我也是最近怀疑而已,但其实我也很纳闷,他们俩怎么会走在一块呢我若早知道,我能瞒着你吗,毕竟,鱼儿可是你的人。” “你说的真的?”引章瞪着他,写满一脸的“我很怀疑。” “当然是真的”胤禟连连点头,试探着苦笑道:“如今你瞧瞧,可有什么法子?” “那还用看?”引章一时也抓不住他的把柄,更重要的是为鱼儿心乱如麻,一跺脚烦恼道:“八福晋那个样子你也亲眼见了。这件事千万别在鱼儿面前说起,最好,鱼儿赶紧找个看得上的嫁了吧” 胤禟有些失望,只得点了点头,道:“你说怎样便怎样吧我这就告诫那边院里的人,不许走漏一个字。” “那又不必。”引章反倒拦下了,想了想,道:“只不许旁人乱说乱传罢了,也要让鱼儿听到一些风声,好教她清醒清醒,知难而退。” “哦你连这都想到了。”胤禟闷闷答应,替八哥惋惜,鱼儿是个好姑娘,温柔沉静,心细如尘,胤禩正需要这样的姑娘来抚慰苦闷的心情,可惜—— 引章有些怔怔的,抬头望着前方,不觉喃喃道:“至于往后怎样,便看她的造化了也许,也许——,也说不定” 毕竟,连李清白那样以科考做官为命的人都可以为了巧手放弃追求了小半辈子的目标,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是啊,这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胤禟的眼睛蓦地又亮起来,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喜悦。 “什么?”引章怀疑的回望着他。 “没、没什么”胤禟别过脸,手挡在唇边轻轻咳了咳,笑道:“过几日中秋节了,也不知衍儿能不能进宫,额娘有点想他了呢” 引章无语的收回目光没有理会他,这人,转换话题的手法实在差劲到家。 引章一连几天心情都不太好,憋屈得难受。鱼儿似乎也听到了什么,面对她时总有些别扭的沉默着,琴瑟居中其他人见她们如此,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的,受气氛感染,也都不敢如往日说笑,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连带弘衍都察觉了,乖巧了许多。 八月十五那天,胤禟照例和九福晋进宫给宜妃请安,晚间留在乾清宫参加家宴。本来引章也该去的,但她心情不好,实在打不起精神应付宜妃,也怕在乾清宫走神失仪引出什么事端来,便让宫嬷嬷抱着弘衍随着一起去了,她自己则留在府上与鱼儿、红叶等一起过。 天朗气清,月色晴好,圆圆满满如一盘白玉似的月儿高高悬在高远碧青的天空,地上照得银子似的程亮,枝枝丫丫的树影重叠交错,如海底珊瑚,走在月下,须发尽显。 月圆之夜,最易勾起思乡之情,引章抬头望着那一轮明月,想得最多的不是安寄翠和引华,却是从小和鱼儿相处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一个人坐在后花园临水阁子中,双手抱膝,下巴托在膝盖上,怔怔的望一会天上的月,又望一会水中的月,思绪也飘得越来越远,心中越来越内疚。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疏忽,她的不关心,鱼儿也许早已嫁了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她唇边扯出一抹苦笑,她以为她给了她足够的自由,她以为她什么都让她做主是为她好,于是便心安理得的做着自己的打算,原来错了,真的错了。 她忘了鱼儿温婉的个性,忘了她的思想根本不同于她,忘了她只是她身边一个婢女,她不主动提起,她如何好意思开口?她说了给她自由,但她给的那种自由她又如何敢当真去要?如今弄到这进退两难的地步,实在是她害了她,也是她耽搁了她 引章越想越悔,忍不住长长一叹。 冷不防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引章身子一紧,没有回头,沉声低喝:“是谁?出去” 九爷府的治安很好,她从来没担心有贼。世上真正能飞檐走壁又有胆量随意潜入王公府邸的,又有几人呢? “是我,小姐。”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却是鱼儿。 引章心一紧,抱着膝盖的手却松了松,微微直起脊背,扭头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 鱼儿手中抱着两小坛酒,一袭浅色衣衫,领口和袖口、斜襟、裙摆一角绣了疏疏几枝浅花,月色下瞧不出什么颜色,质料轻柔,风吹得贴在了身上,裹得她柔弱的身子玲珑曼妙尽显。月色下,那温婉的气质我见犹怜,细细一看,又带着几分百折不回的坚韧和刚强。 “小姐独自坐着岂是不闷?我特意来陪陪小姐啊”鱼儿笑了笑,轻轻矮身,坐在她的旁边。 鱼儿举了举手中的酒坛,笑道:“这是陈年桂花酿,往年中秋咱们可都要喝的,小姐近日心烦,连这个都忘了” 引章一呆,心头蓦地一暖,往日间姐妹情深相互照应的一幕幕浮上心间,她自失一笑,道:“可不是,亏了你还记得”她想了想,不禁又感慨道:“其实我身边多亏了有你,不然,还不知成什么样呢” 鱼儿将一坛酒递给引章,抬手理了理鬓角被风吹起的碎发挂到耳后,笑道:“小姐怎么这么说呢,我从来都没忘记,如果没有小姐,鱼儿这一生该多么无趣为小姐做事,其实也是为鱼儿自己啊” 引章怔怔的望着她,鼻子有些发酸,眼中渐渐泛上水雾,她打开坛盖,举起酒坛向鱼儿笑道:“不说那些了,咱们之间横竖是怎么算都算不清的。来,喝酒” 鱼儿亦举着酒坛与她碰了一下,二人仰头喝下一大口,相视而笑。 “今晚的月色真好”鱼儿望着天上那冰蓝苍穹中一轮清亮的月色赞叹,引章却凝视着泛着粼粼银光的水面出神。 “小姐,是我不好,让小姐受气了。”鱼儿忽然低下头轻轻说道。 引章身子一震,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她,认真道:“不,是我不好,竟对这事一无所觉。鱼儿,这些日子以来,你心里一定很苦很不好过。我,我早该想到的,可是我只顾着我自己,居然把你给忽略了,我——”引章心头愧疚极了,她口口声声将鱼儿当做姐妹,可是实际上呢?她什么也没为她做 “我娘很快就要来京城了,”引章心口一热,双眸蓦地闪亮,向鱼儿道:“等她一来,我便让娘认你做义女,往后,你就是我的姐姐了” “不、不”鱼儿一惊,手中的酒坛子差点掉到地上,她慌忙摇头,急道:“使不得小姐,不可以的” “为何不可?”引章蹙眉,道:“我娘一定不会有意见,骆家每一个人都不会不同意。鱼儿,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鱼儿叹息似的苦笑,粉颈低垂,月光下,露出雪白光柔的脖子,纤细而温婉。半响,她才抬起头,幽幽道:“小姐,你刚才说,这些日子我一定过得很苦,是不是?其实不是的,”鱼儿轻轻摇了摇头,沐浴在月光下的脸庞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照人起来,她的眸子中流露出温柔醉人的神色,她的唇畔牵扯出愉悦温柔的笑容,她仿佛迷醉一般轻轻道:“其实这些日子,我,我心里很欢喜,很,幸福,真的。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想着,念着,在心底默默守候自己的幸福,没想到,这一切结束得这么快,我——” “你喜欢他?”引章睁大了眼,她有些不信的望着鱼儿,心里震撼极了。鱼儿对谁都那么温婉的笑着,行事不急不躁,说话轻声细语,她觉得她对任何人都是一样,而从她今日的话中看来,她分明对胤禩情根深种,身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她居然一点儿都觉察不到 “是的,我喜欢他,就像您喜欢九爷一样的喜欢他。”鱼儿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拉扯不断的韧性,一如蒲草。“我知道这不应该,所以,我只想好好的看着他,看到他生活得幸福安乐,我心里便也幸福安乐,可惜现在,我却连累了他。” 引章心头忿忿,却不知该向何人发火。她自然是迁怒胤禩的,若不是他,鱼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八福晋那么一闹,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往后鱼儿还怎么见人?还有谁敢娶鱼儿? “小姐,我从未想过破坏他的生活,虽然我感觉的到,他过的不算好,但是起码很平静。也许,这也是他不愿意打破的。可惜,如今这平静,却被我打破了。”鱼儿说着不禁一叹。 引章默然,望了望鱼儿完美的侧脸,心中暗道:你又何必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扯,其实,这不是你的错,胤禩身为一个男人,连这点担当都没有,真是枉为男人引章想着,不禁大为鄙视起胤禩来。 “可是,这跟咱们结为姐妹有何关系?”引章心里虽然不痛快极了,替鱼儿不平,她几乎想要训她太善良,又不忍责她。 鱼儿道:“小姐,如果此时小姐同鱼儿结为姐妹,别人恐怕会有什么想法,到时候,八福晋必定又要跟八爷闹的,我实在,实在不想这件事再纠葛下去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引章望着她,目光闪烁不定,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怕别人以为,在这个时候她与引章结为姐妹,是要借此提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好以此作为进入八爷府的筹码和跳板。引章听她这么说,她也相信,如果她们结拜了,一定会有人这么想,而且,人数还不在少。 这个傻鱼儿,这时候了还顾及着胤禩,可胤禩自打那天走后,可是一个字也没向这边说的,连叫人带话都没有 引章只有苦笑,鱼儿既然非要这么做不可,她也只好尊重她,便点点头,重新收拾起心情,笑道:“好吧,既然这是你一番心意,我不能不尊重你。鱼儿,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咱们还跟从前一样,好不好?” “好,小姐”鱼儿忧伤楚楚的脸上泛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眼睛也亮了起来,笑道:“小姐,咱们再喝” “好”引章一笑,两人各自举坛一碰。 两人兴致极好,对湖赏月,饮酒畅谈,明亮的月光渐渐变得柔淡,悄悄的夜色温柔无边,置身夜色之中,一切的尘嚣烦杂荡涤无存,心头脑中一片清明清淡。两人说着,笑着,喝着,不知不觉一坛酒见了底。这桂花陈酿入口醇绵香甜,初时不显,后劲却大,加上微凉的夜风一吹,两人都沉醉了七八分,酒沉上头,心突突的跳着,醉眼迷离不觉靠在廊柱睡着了。 引章醒来时,发现是在琴瑟居的大床上,天已大亮,头还有些重重的往下沉。她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坐着,呆了好一会才想起昨晚的事,忙拿过叠得整整齐齐的亵衣亵裤穿上,掀被下床扬声便叫:“来人” 引章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便又抬眼向鸢萝道:“九爷呢?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见他?”昨晚刚刚过节,按理说今日胤禟不必上朝他不会出去才是。 鸢萝、阿青等带着小丫鬟早已守在外边,一听忙都答应一声进来,打帘子的打帘子,拿衣裳的拿衣裳,催水的催水。 引章甩了甩有些麻木沉重的头,向鸢萝笑道:“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鱼儿呢?” 鸢萝一边帮她穿衣裳一边好笑道:“昨晚奴婢们可是找了大半个园子才在后花园那儿找着主子和鱼儿姐姐,一坛子酒都喝光了,醉的不成样红叶、凌霄姐姐扶了主子,阿青、阿碧扶了鱼儿姐姐,这会鱼儿姐姐应该还在房里歇着吧。她酒量向来不行,呵呵,昨晚居然也喝了那么多,不是亲见奴婢都不信呢” 引章听了放心,笑了笑,向一旁小丫头秋叶道:“你去看看鱼儿怎么样了,留在那儿照顾照顾她吧,若是她醒了,告诉她好好歇着。” 秋叶答应一声去了,引章这边梳洗不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70章 突变 收费章节(12点) 第370章 突变 引章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便又抬眼向鸢萝道:“九爷呢?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见他?”昨晚刚刚过节,按理说今日胤禟不必上朝他不会出去才是。 鸢萝一怔,有些犹豫,终于笑道:“昨晚九爷比主子还回来的晚呢都过了三更了才回来。今儿一早天一亮便又起来了,说是有事要出去。” “他有没有说去哪儿了?”引章诧异。 “好像是,好像是进宫去了。”鸢萝吞吞吐吐。 引章本来不觉得奇怪的,鸢萝的态度倒叫她起疑,她瞅着鸢萝笑道:“你是我带来的人,我的脾气还不知道么?怎么回事尽管说来吧” 鸢萝定了定心,神情明显一松,笑道:“其实奴婢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九爷昨晚回来气色很不好,沉着脸不说话,红叶姐姐还挨了他几句训呢九爷听见主子喝酒回来睡得沉了,便回书房睡去了,听说今儿天刚亮便起来穿戴整齐出门去了,门上小厮说是穿戴着进宫的朝服。” “我知道了,”引章满腹狐疑,不懂胤禟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要是往常她饮酒醉了,他一定不会离开她身边,就算他怕吵着她往书房睡去了,今日一早也一定会过来看她,绝不会就这么急着出去。除非有很大的事要发生,或者,除非他已经不爱她了不管哪一种“除非”,都表示有比她更重要的情况发生了。 引章心里有些失落,毕竟,他捧了她疼了她这么久,她已经将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属于自己独享的东西,此时突然被不知情出现的东西拦截去了,她的心里无论如何总不能好受。 她虽然面上若无其事,心里的酸味却一股一股的冒了上来。 “你去叫——”引章话到一半又住了口。她本来想说:“你去叫鱼儿来”她想让鱼儿出府给她打听打听是否发生什么事了,鱼儿替她打理了这么多的生意,往来联络都是她做的,她的人脉关系还是很广的。胤禟如此重视的事必不是小事,要打听起来不会太难。更重要的是,鱼儿才是她嫡出的“自己人”,让红叶等人去打听,虽然也可以,但她总觉得别扭,毕竟,这事跟胤禟有关,而她们都是胤禟的人。 可是此刻,她又怎么能让鱼儿出府呢?引章不禁暗暗苦笑,原来她和鱼儿之间,是她更加不能离开鱼儿啊 “主子?”鸢萝见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没有了,等了半响没等到,忍不住出言提醒。 引章微微一笑,道:“小阿哥呢?你去叫宫嬷嬷、红叶她们抱他过来吧” “好”鸢萝笑着去了。她在生活上很能照顾人,诸事可处理的井井有条,但说到对外,完全不通的。 弘衍已经可以自己站着一小会了,就是不敢迈开步子,引章一放他站着,后退几步向他伸出手含笑示意他走过来,小家伙跃跃欲试,啊啊两声,小腿始终迈不出去,每次都是极其灵活的蹲下身子往地上一爬,手脚并用,飞快的爬到额娘怀里,得意的抱着额娘依依呀呀,逗得引章和宫嬷嬷等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今日引章却没多少心思逗他,心不在焉的只盘算着胤禟的事。宫嬷嬷是个人精,红叶姐妹也都是机动灵醒之人,虽然大家都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却无不小心翼翼,敛神屏息,不敢现出往常嬉笑之样。只有弘衍见她们都不像平日那样逗自己玩,觉得无聊极了,兴致缺缺,没多会便又睡了。 引章这一等,直到晚上天都黑了,胤禟才踏着疲惫的步子来至琴瑟居,引章一听见他的脚步声从远至近,心头一松,身子微动终又坐下,在榻上看着闲书消遣,只作如往常一般无异。 “你醒来了?没有不适吧?”胤禟脸色有些憔悴,精神倒还好,见了她也还笑得出来,引章悄悄的细心打量他几眼,发觉他没什么异样,至少,他的脸色,他的神情,他的眼神,他的态度,包括他的语气,看起来跟昨天都没有什么变化。引章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纳闷:难道,是她猜错了不成? “喝酒喝傻了?”胤禟见她半躺半靠在美人榻上,手中展着书,低着自己的下巴,双眼一眨不眨望着前方只管出神,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不由好笑,大模大样挤着坐在她身边,将她手中的书随手抽出扔在一旁,双手掰着她的肩膀好笑道:“怎么昨晚醉成那样?难道真喝傻了,连爷都不认识了?” 引章这才回过神来,“扑哧”一笑,偏着头眨了眨眼笑道:“昨儿喝傻了,所以你嫌弃人家便自个走开了?”说毕幽怨的瞪了他一眼。 胤禟瞧着她的模样,又好笑又真有点心疼,握着她的手捏了捏,笑道:“怎么会嫌弃你?头还疼吗?” “早上有些晕乎乎的,这都一天过去了,已经没事了。”引章盯着他笑答,话中的怨意不言而喻。都一天了,你这时候才来问这话,是不是迟了些? 胤禟听出她言外之意,含笑的目光凝视着她只是笑,抬起手臂,将她轻轻揽着依偎在自己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膀,笑道:“今儿有事才忙着走开了,我心里哪一时哪一刻不惦记着你呢?” “嗯,我知道。”引章轻轻回答,没有问他什么事。 胤禟却不能不说。她不问,也是知道他回来了必定会告诉她她想知道的一切,她信任他,他又岂能辜负她的信任?胤禟微微抬头,目光向室内一扫,鸢萝、红叶、青、碧等人俱无声退下,轻轻放下了厚厚的锦绣门帘。 胤禟将怀中的女人扶着坐起微微离了离自己怀中,握着她的手道:“你可知道昨晚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引章疑惑反问,好奇却并不紧张,宫里发生什么事横竖不会牵扯到她的身上来。 胤禟哂然一笑,便将中秋家宴上发生的事向她说来。 原来昨晚,本来君臣父子妯娌一处喝酒,对着当空皓月,倒也其乐融融,后来也不知哪位嫔妃扯的话题,突然说到子嗣上,说着说着,康熙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胤禩身上,说这些儿子中间,成年开牙建府了的,只有他一个至今未有子嗣,府上连个侍妾都没有,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圣眷正隆的密妃便笑着接口,说八爷八福晋若是愿意,她倒可以做一个媒。康熙听了便笑问何人?密妃便笑着说刚刚拨到自个宫中的秀女瓜尔佳氏很是秀丽端庄,大方明理,家世也清白,是个好姑娘。 康熙常临幸密妃处,是见过这瓜尔佳氏的,听密妃说了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张清秀的瓜子脸,温柔而大的眼睛,恬淡的气质,他不禁冲着密妃微笑点头称是,夸赞密妃很是细心。 密妃笑吟吟起身谢恩,众妃心中都有些酸溜溜的,密妃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量窈窕娇小,容貌清丽,最年轻最得宠,每个月康熙留宿后宫日子本就不多,但密妃几乎独占了三分之一的机会,平日里陪着圣驾喝个茶、赏个花、下个棋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她若不懂圣上的心意,还能有谁懂? 不料密妃这厢谢恩的话才刚说完,八福晋那厢窈窕的身姿傲然一挺,头轻轻一摆,两把头左侧缀着的两股齐肩珍珠流苏珠光闪动,她微微昂头,眼波轻转,傲然硬声道:“娘娘好意,妾身夫妇心领了,只是万万不敢生受” 密妃的脸色立刻紫涨,尚未褪去的笑容顿时僵硬,一张俏脸哭笑不得,咬着唇,尴尬的望望八福晋,又望望康熙。 众嫔妃、皇子、福晋们无不噤声,宫女太监们都愣住了,一个个大气不敢喘,紧张的捏着手心。 “儿臣谢皇阿玛、密妃娘娘厚爱,福晋今儿喝多了,皇阿玛和娘娘勿怪。”胤禩从容起身,优雅不失风度,向着御座一揖,拱手恭声道。 “我今儿没喝酒,脑子清醒着呢,爷这么说,可是欺君之罪”八福晋并不领情,冷冷开口。 “老八家的,你少说两句。”一袭淡蓝绣梅竹旗袍的良妃早已站了起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满面惶恐,惊慌失措,身子微微发抖,手中紧紧的捏着绢帕。 “哼”八福晋轻哼,颇为不屑。场中寂静,鸦雀无声,她这一哼虽极轻微,仍清清楚楚的传入大家的耳中。一众当事人,除了她,都尴尬着急得要命,连胤禩的眉头也微微的蹙了蹙。 康熙沉双目灼灼,缓凝重的目光在八福晋和胤禩身上来回流转,端坐在上,脸色绷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皇阿玛,儿媳的眼中揉不得沙子,皇阿玛若要赐美,请先将儿媳休去”八福晋缓缓起身,向着康熙跪下。 静到极处的大殿中响起一片轻微的抽气声,一众人无不变色,一时都呆住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71章 升级 收费章节(16点) 第371章 升级 胤禩不禁暗暗冷笑,眼角冷冷的睨向她。听听她说得多么好听,外人听了这话,还以为她对他有多么情深意重呢实际上,她爱的只有她自己,她把他当做什么了?当做她手中的一件玩偶,哪怕她不喜欢,放置在高高的阁楼中蒙蛛网灰尘,也绝不叫别人拿走其实这也无所谓,他过惯了恬淡的日子,就这么凑合着也能过,但她实在太不给他面子。经此一闹,明日八贝勒惧妻之名势必传遍京中,他胤禩还要不要见人 “你们伉俪情深,倒也难得”康熙面无表情缓缓开口,摆摆手道:“起来吧这是你们的家事,朕老了,也管不了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他刚刚才处罚了安郡王府上,连已经去世的安亲王都受到了牵连被追贬爵位,牌位撤出太庙,在这个当口,他实在不愿意对与安郡王府渊源极深的八福晋做出什么责罚,即便这个责罚合情合理,落在外人眼中,仍会说他是借机打击,甚至还会说他冷酷无情,大行株连,连自己的儿媳妇也不放过 可是,看着儿子胤禩这么一声儿不反对,一副无所谓认同的没出息样,他又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康熙冷冷瞅着胤禩,胤禩越是不以为意,云淡风轻,康熙心头的火气越大。他强势了一辈子,谁不匍匐在他脚下俯首听命,后宫嫔妃谁不对他喜笑相迎,柔婉顺意,谁知自己的儿媳妇当着面就敢如此做派可见,平日在他看不到的八爷府中,还不知嚣张跋扈成什么样呢而如果没有纵容她的胤禩,她怎会如此?说来说去,总归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 康熙心头怒火越积越盛,凌冽的目光恨铁不成钢的扫过胤禩面上,哪还有什么兴趣听歌舞。径自起驾,携了密妃而去,丢下一殿的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众人不敢这么离去,只好勉强打起精神熬着,这种索然无趣又非要硬撑下去的滋味实在难受的紧,无数人忍不住在心头暗骂八福晋。直到三更将尽,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才摇摇摆摆过来传旨,说让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这才精神一振,打着呵欠,揉着太阳穴,捶捏着肩头,半眯着眼,在各自奴仆的扶持下摇摇晃晃、恍恍惚惚,一脚深一脚浅的回去。 别人都各回各家,与胤禩交好的胤禟等却没回去,陪了胤禩一起回八爷府,陪着他宽慰了好一阵,眼看无事,才各自散去。 次日上朝,大家都去的特别早,连胤禟、胤俄这种平日里丢三落四满不在乎总是掐着点的也一早便起床认真穿戴修饰,弄得整整齐齐、妥妥当当,然后急急赶往宫门外候着。 因为谁也不想让心情不好的老爷子抓到小辫子。 老爷子昨晚虽没当场发作,但心情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他就不会一言不发拉着密妃去了,大半夜才叫人来宣旨散场,摆明了就是“我不舒服,你们所有人都别想舒服” 上朝时亦一切平静,下朝之后,胤禟等陪着胤禩一道进宫请罪,康熙连听都懒得听,直接摆手打断,然后说河南的差事胤禩和胤禟办的很好,很该赏点什么,当即点了两名宫女赏赐给胤禩,让他领回家去。胤禩一脸平静的接受了,急得胤禟在一旁心慌意乱干瞪眼,后悔死跟着胤禩一块进来了若是康熙依葫芦画瓢,照样也给他赏赐两名宫女,引章非跟他恼不可。 所幸,康熙只深深瞟了他一眼,然后鼻孔里哼了一下,说:“你治府不严,功过相抵,朕没什么赏给你的” 胤禟一听感动的一塌糊涂,头一回觉得没有赏赐才是最好的赏赐,忙跪下诚心诚意的磕了个头,道:“儿臣不敢奢望,谢皇阿玛不罪之恩” 康熙轻轻一句话,已经将引章私自出京一事完全带过,他当然感激不尽。但由此亦可见,他是铁了心要整治八福晋,给胤禩一赏就是俩 出宫后,胤禟胤俄等免不了恭喜胤禩,然后争相陪着他一起回府去。其实大家的目的基本一致,就是想跟着去瞧瞧头天晚上在乾清宫家宴中闹得那么离谱、那么强硬的八福晋得知此事后会有何反应。没准康熙也派了人盯着,等着瞧这事的发展呢 胤禩淡淡一笑,也无所谓,横竖,关于这件事他早已经看淡了,该来的免不了,既然他们要去那便去吧他素来温婉恬淡,他**出身低微,其实他从来便没奢求过什么,只想平平安安、富富贵贵的过一生,只是可惜,他的容貌堪称完美,加上少时饱读诗书,简直就是内外双修,气质儒雅,极有父亲的贵气端凝,又有母亲的温文典雅,他学识又好,待人又和气,是以他的人缘一直很好,为了这个,已引起康熙不少的不痛快了,总觉得他别有居心,他见了,只有更加觉得淡然无味,越发没了什么别样心思。 这次八福晋这么一闹,其实也好,至少,让他的名声也臭一些吧 事情不出意料又大出众人意料,八福晋派家奴守着二门不许那两名宫女进内,还扬言要赶出八爷府。此事关系天家颜面,胤禩不由也真动了气,与她大吵了起来,胤禟、胤俄等见了忙忙相劝,这一劝全都被八福晋拉扯进来,夹枪带棒讥讽了一顿,弄得诸人也好没趣。 这还不算,不知怎的,安郡王府那边竟也来了人,口口声声陪着笑求胤禩原谅八福晋,又恨铁不成钢怪怨八福晋太不省事。八福晋一听更气,哭闹不休,说了许多大家都明白但都不便说、不好说的话,吓得胤禩及安郡王府诸人等脸都白了,八爷府中闹得人仰马翻 “这会还不知怎么样了呢,那两名宫女早唬得成了个泪人,八哥不得已,只好暂时安置在外院住着,八哥脸上也被八嫂抓伤了,还不知明儿见了皇阿玛会怎么样”胤禟末了苦笑。 引章听了觉得既滑稽又哭笑不得,叹道:“你这个表妹,占有欲也太强了。”属于她的东西,哪怕她不要,也绝不许旁人染指。那日她突然上门撂下的那些话顿时浮现在引章耳畔。 胤禟心念一动,瞅了她一眼,道:“旁人都说她和八哥是金童yu女,相敬如宾,但爷早觉得他们俩之间奇奇怪怪的,却又不知怪在何处,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难为八哥了,平日里还一副若无其事” 引章心想,难道你还指望八爷这样的人跟她拌嘴或者打架不成?他又不是十爷她嘴里却不由得微笑道:“也不见得难为啊,你和九福晋平日里不也这样吗” 胤禟脸色一变,睁了眼瞪着她,引章顿时大悔,这件事的底细他说过只告诉过她一个人,她这样戏笑他,实在不应该 引章不由得涨红了脸,尴尬的笑了笑,蹭上前去,讨好的挽着胤禟的胳膊靠上他身畔,低声下气笑道:“胤禟,九爷,爷——,那个,天色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咱们早点歇着吧,好不好?” 胤禟心里确有不快,加上这一天因胤禩的事联想到自己,早已又倦又烦,听她这么取笑一股火气直往脑门冲,见她这样低声下气不由又心软,少不得忍着气无声一叹,轻轻握上她的手,点点头没精打采轻轻嗯了一声,遂一同起身,往卧室去了。 此事果然没这么轻易收场,康熙当天晚上便知晓了当日八爷府发生的一切,气得七窍生烟,脸色阴沉的可怕。但他仍不做声,由着他们闹,而且还在背后添了一把火,让八福晋挑个吉日带着新入府的妾室进宫给惠妃和良妃奉茶。这二妃一是胤禩的养母,一是他的生母,新人入府原该进宫敬茶,但也可去可不去,本不需康熙提醒,但康熙偏偏就提点了。他一提,这可去可不去的事也就变得非去不可 他自持身份,不便跟小辈妇孺计较,但并不表示他会轻易饶了她去。不然,为君为父,他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八福晋自小要强,也从未受过这等委屈,性子上来了,也不是个肯服软的。她不敢跟康熙去闹,在八爷府上却能闹上一闹,与胤禩打擂台,弄得是府中上下人心惶惶,几乎将全城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这件事,一直持续了半个月,仍没个结果。胤禩已经被康熙借口指桑骂槐的骂了好几回了胤禩也自委屈,他是两头不讨好,两头走不通。老爷子那头他理所当然不能怎么能;八福晋呢?他就能拿她怎么样了吗?她根本就是无牵无挂,无所顾忌,他又不能将她抽一顿鞭子或者饿上几天,且别说他做不出来,即使他做得出来,他相信她也是不会屈服的 胤禩焦头烂额,京城中各阿哥、王公贵戚、朝中大员甚至各家各府的后院,无不摇头叹息,对他充满了同情。 这些事引章却没多大兴趣,因为安寄翠带着青鸾,已经来到京城了。引章将她们安置在七口井胡同的宅子中,自己也带着弘衍、鱼儿搬了过去陪着。 引章见了久别的母亲,还有久别的青鸾、宝珠、藿香等人,早已开心的不得了,天天陪着母亲。冯茹因对京城心有阴影,这一次没有来,留在了杭州协芳记帮忙照应。 安寄翠这是第一次来京城,引章少不得要陪着她四处逛逛,青鸾是第一次在这个季节来到京城,此时已到九月初,正是天清气爽的时节,既不冷也不太热,对青鸾来说正合适。 安寄翠对出去游玩倒兴致一般,只是耐不过女儿和青鸾盛情,便笑着随她们一道出去,其实对她自己来说,她倒更加愿意在宅院中逗弄外孙玩。 弘衍正是长得粉妆玉琢最可爱的时候,胖嘟嘟的小脸,柔软而白嫩的小手,大而亮乌黑的眼睛,煞是惹人疼爱,尤其那张依依呀呀的小嘴和神采飞扬的神情,见了谁都不怕,一逗就笑,安寄翠一见极是疼他,笑得合不拢嘴搂在怀中便舍不得放下。 不过,引章十分无语的就是安寄翠刚来的第二天,她抱着可爱的弘衍十分欣慰向女儿轻声笑叹道:“衍儿这么可爱,阿章,你真是有福气,往后也是有了靠山了” 靠山?引章无语,不觉向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望过去,她怎么瞧都不觉得他像靠山。 鱼儿听了便在一旁笑道:“夫人您放心,姑爷不知多疼小姐呢,就只要小姐一个,往后啊,小少爷、小小姐多着呢” “是么?呵呵,我就说姑爷是个好人”安寄翠甚为满意点头笑赞,又道:“单是昨儿便瞧出来了,若是他不疼阿章,怎么会待我这样客气呢” 引章听了只好笑笑。 引章好好的陪了安寄翠好些日子,胤禟每日下朝办完事回家换了衣裳,便也到此处,七口井胡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直到九月初十,胤禟匆匆赶来。 九月初十中午,胤禟回来与引章母女聊了几句,逗了逗儿子,便给引章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 两人来到小花园中一棵大槐树下,胤禟便笑道:“宝贝,三叔奉了老爷子之命,要到山西去视察那边种植红薯土豆的状况,顺便查访查访民情,他老人家说了,让你我陪着一起去呢” 当康熙跟胤禟冷不防说出这事来,胤禟眼前一黑,情愿晕过去。他家老爷子是越来越会消遣了,他嫌在蓟县玩得还不够过瘾呐 “真的?”引章眼睛一亮,又惊又喜,但一想到母亲和青鸾还在京中,不免又踌躇起来,眼巴巴望着胤禟道:“可是,我想多陪着我娘一些日子啊,可不可以跟三叔说说,你去好了,我不去了你就说,就说衍儿离不开娘” 胤禟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笨娘子,你这借口可不怎么高明”衍儿离不开娘?衍儿更小的时候她还不是抛下他悄悄溜出京去?这会子却来说这自打嘴的话何况,这个“三叔”是他家老爷子,老爷子与八福晋的明争暗斗虽然最终以老爷子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也费了无数的劲,老爷子正是因此心里烦躁,所以想着要微服出京走走,这等时候,他除了从命哪敢跟他唧唧歪歪提意见?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72章 微服 收费章节(12点) 第372章 微服 胤禟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笨娘子,你这借口可不怎么高明”衍儿离不开娘?衍儿更小的时候她还不是抛下他悄悄溜出京去?这会子却来说这自打嘴的话何况,这个“三叔”是他家老爷子,老爷子与八福晋的明争暗斗虽然最终以老爷子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也费了无数的劲,老爷子正是因此心里烦躁,所以想着要微服出京走走,这等时候,他除了从命哪敢跟他唧唧歪歪提意见? “好了,说话的虽是三叔,背后却有老爷子的旨意,别再找借口了,三叔说了,明日出发,在城郊十里外的柳树屯茶馆碰头,随便捡些寻常衣裳,明儿一早咱们便走吧别苦着一张脸,最多二十来天罢了,不会很久的。”胤禟不等她说话,轻轻捏着她的手拍了拍。老爷子还有无数的政事等着处理呢,绝不会在外边呆得太久的。 引章顿时一呆,无奈叹了口气,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好在时间也不长,可是这儿——”引章说着瞟了森森院宇一眼。 胤禟早已想好,听她问便道:“带上鱼儿和阿青、阿碧,留红叶、凌霄在这儿就是了,隔几日便说衍儿要去看大夫例行检查身体,让红叶抱着衍儿出门,会同宫嬷嬷一起进宫瞧瞧额娘,出宫依旧送来这儿。你母亲有衍儿陪着,自不会烦闷,青鸾那丫头有凌霄她们陪着看着,也无妨。” “你都安排好了啊”引章笑笑,又有些不甘嘟着嘴道:“你家老爷子也太那什么了吧,山西那边不是有四爷盯着吗?我弟弟和吴管家都在那儿呆了好几个月了都没离开,至于还要派三叔过去嘛” 胤禟微微蹙眉,觉得很有必要提点她一下,于是抬手挡在唇畔轻轻咳了咳,道:“阿章,三叔是老爷子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他可是老爷子的心腹。那个,在他面前——” “在他面前不要乱说话,对吧?”引章笑道:“放心,在八爷、十爷他们面前我都不乱说话的,何况在长辈面前” 胤禟一笑:“你知道就好”他望望天,她虽然这么说了,但是,他还是愁啊,老爷子依旧吩咐了不许泄露他的身份,天知道他想干什么?引章这脾气,一高兴一没了顾忌,万一顺口真说了什么,他的下场只怕比胤禩还不如呢 “那我去跟我娘和鱼儿她们说说,顺便收拾收拾衣裳。对了,那边风沙大,披风要带两件,路也不太好,鞋子要选耐磨的牛皮底子的,还有出门在外,常用药丸药剂药膏也得带着些不过最要紧的当然是银票了,各种票额的都得带一些,还有碎银子,你回去准备准备吧”引章说着唠唠叨叨吩咐了一大堆。 二人回至屋中,跟安寄翠和鱼儿等说起要出京一事。他们当然不会照实说,胤禟只说要回老家盛京一趟。安寄翠自然没什么话说,只是望着衍儿的目光十分不舍,她觉得他们回京,必定会带着衍儿去的。 引章看出了她的心思忙笑着说衍儿不去,仍留在京中陪着外婆呢 安寄翠听了顿时面露笑容,大松了口气,笑道:“你们放心,我会替你们好好照顾衍儿的。路途遥远,你们路上好生照顾自个,一路平安” “放心吧娘,”引章笑笑,又嘱咐了青鸾几句,便叫鱼儿一块去收拾行装。 不料鱼儿却犹豫了一阵,望望安寄翠,望望引章,终于笑道:“小姐,我想留下来陪着夫人,照顾小主子,不知可否?” 引章大为诧异,要知道,往常她出门,鱼儿从来都跟在她身边的,偶尔一两次鱼儿因别事不能跟着一块去,总要一大堆话吩咐她身边的人,看起来心有不甘的样子。这次为何,她竟主动拒绝了?她的眼神有些躲闪,引章一看便知她说那话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但是,鱼儿难得跟她要求什么,即使是借口,她也该成全她。 “也好”引章并不点破,也未追问,更未坚持,若无其事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在京中替我好好陪陪我娘和衍儿,还有,管好青鸾,不要让她惹祸。” 鱼儿一边听一边答应着,听到后一句向青鸾一笑,点头“嗯”了一声,青鸾撅着嘴笑道:“姐姐总把我当小孩子,我才不会惹祸呢” “不会就最好了”引章笑嘻嘻的,亲昵的揽着她的肩头,二人相视一笑。闲话几句,她便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次日一大早,两人老早便带着阿青、阿碧和秦四打马出城,说了在柳树屯小茶馆会合,但他们哪敢让长辈等候,所以非得赶早,赶在长辈面前不可。 几人来到小茶馆时,那儿已经很热闹了,都是歇脚吃早餐,然后准备进京城里做买卖的小生意人。整个小店嘈嘈杂杂,人来人往,担子、独轮车、筐子、口上扎得结结实实的麻袋或放在门口或堆在脚边,本就不大的店面显得更挤。店家还在门口添了好几张榆木长桌子和长条凳,才勉强够坐,站在门口,食物的香气一阵一阵窜入鼻端。 红叶姐妹先进店去,看着人吃完离开,立刻占据了一张四方桌子,招呼胤禟、引章进去。 他们几人虽然穿着寻常质料的衣裳,但进退有度,容貌清俊,与周围人格格不入,众人见了,也不好意思跟他们同桌。 刚刚坐下三四句话的功夫,便听得店外一阵勒马扬蹄嘶鸣的声响,胤禟引章等忙起身迎了出去,果然康熙他们也到了。引章一看,全是老面孔,不多不少正是上次的七人。 “三叔,三叔好久不见,您老人家好啊”引章笑着招招手快步下去,胤禟也忙跟了过去,拱手弯腰失礼道:“给三叔请安” 康熙一袭月白长袍,罩着宝蓝玉璧水纹暗花琵琶襟马甲,披着藏青披风,带着宝蓝黑边瓜皮小帽,双眸炯炯,不语自威。 他特意来了个大早,还以为胤禟和引章他们没来呢,见他们已经等在这儿了,十分意外。见引章对他笑吟吟的,态度十分自然亲热,他心中一暖,笑呵呵道:“好,好你们也还好吧?呵呵,陪着我老头子出京,可不会觉得憋闷吧?” 引章心下微微闪过尴尬,笑道:“怎么会呢三叔学识渊博,见识不凡,正好请三叔教导呢,怎会憋闷?倒是三叔不怪我们耽搁正事就是了”她原本虽然是有那么点抱怨和不情愿,可是天地良心,在一见到康熙的一刹那,亲敬之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识的竟有几分兴奋。 “那怎么会”康熙朗声大笑,瞅了这小店一眼,道:“正好,我出京匆忙,还没用膳呢,走,进去填一填肚子再说” “好啊”引章一边笑着和胤禟将他往内迎一边笑道:“这儿的东西看着挺干净的,闻着味儿,我也饿了呢” 重新入内,胤禟已笑嘻嘻上前将桌子、凳子擦拭干净,康熙瞅他一眼便向中间坐下了,见他们都站着,点点头道:“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的,往后我可不多言了,都坐下吧” 胤禟、张廷玉微微躬身,小声答应一声,这才斜签着身子坐下了。引章虽然觉得规矩太大,有些不习惯,但他们尚且如此,她自然也不敢随意,也学着样子坐下了。 要了豆浆、烙饼、青菜馅的小笼包子,几人匆匆用完,略坐了会,便出门牵马。康熙瞧了瞧引章,笑道:“是老头子疏忽了,你该乘车才是。这样吧,到了前边的小镇,买辆车好了” 引章大为感激,不好意思笑道:“还是三叔最好,懂得体谅人。说实在的,我还真不太会骑马呢”一早她便想乘车出城的,但胤禟深知老爷子微服出巡从来不乘车,他不乘,别人怎么能乘?于是没有同意,只说路上不好走,三叔有皇命在身要赶路,乘车太慢了 好在京郊地理位置优越,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村镇密集,没多久便遇上一个不小的小镇,百货齐全,熙熙攘攘,人烟颇为繁华,阿青、阿碧便往市集中去了一趟,买回一辆原木架构、蓝布车帘的马车,看上去虽然陈旧,倒也结实。再看那马,虽不至瘦骨嶙峋,也好看不到那儿去,眼神呆滞,身量短小。 康熙见了却忍不住微蹙起眉,伸手拍了拍车辕。阿青见了忙笑道:“老爷子且将就将就吧,等到了大集市,奴婢再换好马好车” 康熙点了点头轻轻“恩”了一声,笑道:“也只好如此了” “那么三叔请上车吧”胤禟一旁请道。 康熙一想也是,他虽然惯惯骑马,但还没这个规矩,小辈在车中,他在马上,于是踩着上马櫈上去,目光扫过胤禟、引章、张廷玉,道:“你们都上来吧” 三人答应,依言上车坐着。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73章 查巡 收费章节(12点) 第373章 查巡 三人答应,依言上车坐着。 康熙又命撩起车帘,一路行,一路可探望四周。虽然目的地是山西,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行经所过,他都要仔细的瞧一瞧、看一看民生如何,很多问题由此都可以看出。 康熙一边看,还一边问,“这是什么树?有什么用?”、“那些人手里拿的是什么?在做什么?”、“这儿的庄稼长势不错,收成也快了吧?”云云,张廷玉精熟朝政,对稼墙之事不太了解,胤禟更是不知,只不过他生怕引章言多必失,不懂也会笑嘻嘻的用些不咸不淡的话随意应付一两句,但康熙显然很不满意,瞪他一眼,胤禟回以无辜一瞥,引章见他们眉眼官司打得火热,觉得不能让康熙身边的“红人”对胤禟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总不能让三叔抛出一句话没个懂行的人应答吧?于是只好频频接话,到最后,胤禟也插不上话,变成了他两人的座谈会。 接连几天功夫下来,一路走一路说,引章不等康熙问,每每经过一处,引章自然而然的向他介绍,此地地域环境如何、气候如何、光照如何、适合长什么庄稼蔬菜水果、养什么牲畜禽类、出产什么山货特产、与别省别地相比有什么不同、优势在哪儿等等,说的滔滔不绝。康熙甚少听到这些,亦是津津有味。 只不过,康熙觉得引章说来说去,到最后总不自觉便说到这种作物价值如何、那种特产最适合销往何处、那一种树木可做成上好的家具、那一种又是上等纸浆的原材料、那一种药材更了不得,规模化栽植简直要发财等等,总之,她说着说着总能把农业说到商业。 康熙一开始只是微笑,后来终于忍不住打趣,说她不愧是个生意人,他这会是真真切切的相信了。又说,她家栽植各种农业作物的最终目的,应该是为商业服务的吧? 引章不好意思笑了笑,脑子中突然想到既然三叔是康熙的亲信,不如给三叔好好的灌输灌输商业化农业发展之路,顺带说说对外贸易,要是三叔回去复命时能够在康熙面前美言几句,那今后她的生意可就大把门路了 引章精神大振,眼中放光,别人尚未发觉有什么不对,胤禟一瞧她的脸色,忍不住嘴角一抽,知道她没准又动什么外脑筋了。胤禟大急,他是深深领教过她那差劲到家的运气的,往时他不在一旁也没的说,这回明明近在咫尺,他理所当然不能任由事态发展 于是,引章大说特说农业经济和规模化栽植养殖的好处,胤禟便在一旁搅合插话,什么“天气真热啊,不知多久才到市镇”,什么“今晚歇脚在哪儿?”、什么“风沙有点大了,还是把车帘放下来吧”不但引章不满,连康熙也瞪了他好几回,他无可奈何,看着老爷子有些不耐阴沉的目光,只得暗叹一声罢了。 引章没了他打断,越发说得滔滔不绝,从规模化种植养殖的农业经济说到南北贯通的商业与富民之关系,渐渐的又说到了对外贸易,将在泉州见过的热火朝天的对外贸易活灵活现的跟康熙说来,一时间,连张廷玉和胤禟都听住了。 其实胤禟老早也看准了对外贸易这片天地,但他身份敏感,对外贸易也很敏感,所以一直也只是心痒,不敢轻易涉足。此时听引章这么说来,不由更为心动,心驰神往起来,猛然一想到其中的禁忌,他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轻轻咳了一声,胳膊肘碰了碰张廷玉,向他使了个眼色。 张廷玉一怔回神,也吓了一跳,心想这九侧福晋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万岁爷虽然留了几个港口城市对外开放,但管制是十分严格的,准入制度也十分苛刻,一般的商家没几个敢涉足,她倒好,说的两眼放光,一句句一声声尽是开禁的好处。还有这万岁爷,怎么就由着她说下去了呢 “夫人此言恐怕有失偏颇了吧,我大清地大物博,万物皆有,根本没有必要与那些外洋小国开展贸易,更何况,那些洋人之中保不齐有心怀鬼胎之人,万一到时引起海疆变乱,朝廷还得花冤枉钱来平息,岂非得不偿失?”张廷玉轻轻开口,配上胤禟欲言又止祈求的目光,分明就是一副提醒引章不要再说下去的架势。 引章本不觉,但瞧见胤禟猛眨眼睛猛挑眉的样子,她立刻就明白了。毕竟他们俩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还是有几分默契的。 但引章飞快的瞟了一眼似在凝神沉思的康熙,她马上又坚定了要说的决心。话说,跟朝中大员吐露真理和心声的机会那是典型的过了这村没这店的,反正三叔的样子也不像不爱听,更不像生气,既然如此,她乐得装糊涂 引章嫣然一笑,对胤禟的眼色脸色视而不见,瞟了康熙一眼,向张廷玉微笑道:“张先生此话差矣外洋各国虽小,但却有国家无数,每一国均有特产乃是我大清所不产的,相互交易正是以有易无,而且外洋国家对我国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产爱不释手,有多少都销得掉,跟他们做生意赚钱的是我们,我们何乐而不为呢?洋人中虽难保有心怀鬼胎的不法之徒,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事,即便不说洋人,便是国人,还不一样有不法之徒么?不然,也不需要有刑部了但到了我大清的地盘,若敢胡来,难道大清例律还制不得他不成?仅仅为了防止少许几个害群之马,便将所有来人屏去,就好比为了防止苍蝇飞入室内,将门窗紧闭,连阳光和新鲜空气也不要了一样,岂不是太不值得了?” “你——”张廷玉目瞪口呆,眼角一转,抱歉的望向胤禟:不是我不帮你,我是帮补了你了 “侄媳妇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康熙却突然扫了胤禟和张廷玉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道:“只是此事要做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呵呵一笑,大手一摆,笑道:“好了,这件事不要再说了” 他是个乐于接受西方思想和学术的帝王,引章说的话他怎么会不知有理无理?但眼下,连国内吏治都问题重重,蒙古和西藏又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加上还要防着俄罗斯那边捣乱、还有每年都有的黄河水患,他哪儿还有那么多精力去解决南边海疆的对外贸易? 但引章这么说了,他并不正面出言反对,他相信胤禟和张廷玉必然会嗅到一些什么,至于他们会怎么做,他可不管,争睁只眼闭只眼,看着就是了 这日到了山西境内,放眼望去,莽莽群山脊梁雄浑宽阔,但起伏的巨大山莽之间,林希木少,仅一层稀薄的灌木,或者,便是被千百年来的雨水冲刷得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一道道,一卯卯,起伏不绝,顿觉天宽地阔。 康熙深沉悠远的目光缓缓扫过,蓦地收回,向身边诸人吩咐道:“咱们且悄悄的往沁水、临城那边去,在地方上走访走访,先不要告诉老四他们。” 众人自然领命,便买了当地普通百姓样式的衣衫换上,做当地打扮,缓缓向沁水一带过去,查看一路上村镇的红薯土豆栽植情况。 因走的大都是一高一低、弯弯曲曲的黄土小路,马车自然也弃了。胤禟生怕引章骑马难受,本要给她买一头驴子骑着,引章抵死不干:别人都骑着高头大马,她一人骑个驴子,那得多憋屈、多滑稽 康熙时不时下马,望见地里有百姓在干活便上去瞧一瞧,问一问。此时已是九月中旬,种在地里的红薯、土豆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收获了。康熙见出产的果实果然如胤禛和引章所言,产量甚高,个头也很大,百姓们面上都露出笑容,他不禁也暗暗点头,脸上增添了不少神采。 引章倒是机灵,每到一处便微笑着跟那些地里的农民搭话,问了许多栽植的情况,比如谁教你们种植的?来人态度如何?期间有没有再来看过?有没有告诉你们怎么储藏?收成比起玉米大豆怎样?今年可能熬过去?来年还种不种?等等,又顺便跟他们聊了聊各种不同的吃法,又说可以换一些小麦大米,可以跟红薯土豆混着吃等等,倒也说得有模有样的,农人们见他们虽然衣衫简朴,但神气之间流露的气韵非同寻常,一开始还有点怯怯的不太敢说,见引章笑吟吟的,言语之间对庄稼农活十分熟稔,情不自禁大起共鸣好感,便也笑着回答得有声有色。 从这些对话中,康熙了解到了胤禛的不辞劳苦和骆家人的认真谨慎,心中大悦,暗暗点头。他哪知道,引章几乎是每五天一封信送到引华和吴管家手中,让他们一定一定要管教好手下人,待人要谦和,教人要尽心,而且,行事还要低调,绝不许贪图名声。引华和吴管家向来对她的话奉若神明,而且一看胤禛那个样子,本能的便生出一股肃然之意。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74章 观察 收费章节(12点) 第374章 观察 而且,引华更委屈的觉得,胤禛好像对他有意见,很深很深的意见,更加不敢有半点儿怠慢了 其实也不能怪胤禛,胤禛自己还吃了哑巴亏憋了一肚子火呢 当他领了皇命出京,来到此处与引华会合时,被突然之间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翠羽吓得脸色“唰”的一下变了,使劲眨着眼,翠羽惊慌失措的目光和发白的脸色告诉他,他没有看错 胤禛稍微一想,就知道自己上了引章的大当了,当时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这口气还出不得。而且,胤禟可以装作没遇上翠羽,他可做不来这种欺瞒君父的事。所以,虽然上了当,但这当他还的继续上下去。 胤禛当时没有认翠羽,毕竟,康熙已经下过圣旨,翠羽格格是已经“薨没”的人,他也只能在私下里跟她接触。 翠羽虽然不怕胤禛,但乍然遇上而且是陪着自己心上人时被自家哥哥抓了个正着,她还是有点别扭的。所以胤禛私底下逮着她了,问一句她便答一句,一句也不敢隐瞒。胤禛听了更加生气,对着她半响才吐出一口气。 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将找到翠羽的消息想个妥当的法子告诉康熙,其实这事倒不为难,为难的是,翠羽给自己找了个未婚夫,还是个被革过功名、现在又种地又做生意的普通人,既非名门又非望族,康熙知道了不气死才怪呢 于是胤禛沉吟思索再三,觉得用书信已经难以将此事加以说明,便决定一安排好手头事务立刻回京一趟,跟康熙亲自禀明此事原委。当然,他不会捅出胤禟引章早已见过翠羽的事,他不是那种在背后说人闲话的人,哪怕这闲话其实是事实。 胤禛打定主意,便沉着脸让翠羽赶紧回安徽孔雀山庄去,不要再跟在引华身边抛头露面。 翠羽和引华正是两情相悦,情浓意浓,翠羽哪肯离开,撅着嘴说如果她离开的话,引华思念她,一定会魂不守舍,无心他事,到时候办事出了什么差错,谁负责? 胤禛又好气又好笑,一个姑娘家家的,大言不惭的说男人对她“魂不守舍”?这若是他的女儿,他早一顿鞭子禁足一年了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翠羽说的也并非完全空穴来风。瞧骆家那傻小子那傻样,人前人后都毫不忌讳那含情脉脉的眼光,若是翠羽当真这么走了,那傻小子没准还真会“魂不守舍”若办错了事,他当然会罚他,但那又有什么用?他办错了事,势必将连累到他,再怎么罚他也不能挽回他雍郡王慧眼识人从无差错的名声 胤禛无奈,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却拨了名老成的家人跟在翠羽身边,同时严厉告诫,让她要懂分寸,不许胡来毕竟,他们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况且又是生在规矩森严的皇家,况且翠羽从小又不长在宫中,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十分淡薄的,如果不是因为康熙太宠爱翠羽,他才没必要管这事呢现在虽然非管不可,但也是适可而止。 京城里的康熙听到胤禛说了这事,毫不出他意外的气得脸色发青、手指发抖,先不管别的,先将胤禛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骂他既然遇上了怎么不管管?难道她不是他的妹妹吗?即使他不管,也该将他带回来啊,怎么能由着她瞎来? 康熙骂完了心中一口气,终于舒坦了,也回过神来知道骂错人了。于是放缓了脸色,让胤禛起来,踱来踱去几步,站定了脚,嘱咐他赶紧回山西去,替他好好看着翠羽,还有这件事,先瞒着不要告诉任何人。 胤禛居然也没生气,连委屈不忿之色都没有,神色如常答应一声,稳稳去了。让康熙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随后便又赏赐了一串楠木佛珠、一套文房四宝给胤禛,嘱咐他好好办差。 因此,康熙此次微服山西,除了想要查看当地种植新物种的情况,也是想见见翠羽,更重要的是见见引华。若是他配得上他的女儿倒也罢了,不然,哼哼—— 他觉得必然是配不上的,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够配得上他的女儿呢可是这一路上,他对引章行事作风增加了不少好感,又听见那些农人口中所说的骆家行事十分负责稳妥,连带着对引华,不由也多了几分好感,但是,他还是要考察考察他。 这一日来到临城,康熙等已经探知,胤禛和引华、翠羽等此刻就在临城。于是进城的时候格外小心,分作了两拨一前一后进城,尽量不引人注意。康熙这些年已经学精了,比较喜欢出其不意的私底下做考察。 在城中找了客栈歇下脚,康熙便吩咐胤禟和引章,让他们好好在房中休息不要出去乱逛。实际上是他已经差人暗中打听到了引华的行踪,他要亲自去看一看,不想让胤禟和引章在一边碍事,所以有此一嘱。 胤禟虽然不明白他的真实意图,但也知道他既然特意这么吩咐了一句自然有他的用意所在,老爷子的用意,他既不能揣测,更不能违抗,以致引章兴致勃勃拉着他要出去逛逛时,他手臂一用劲,便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抱着在她脸上吻了吻,微笑道:“赶了这么多路,娘子还不乏吗?难得空闲,好好歇歇不好,出去做什么?” 引章哪把康熙的嘱咐放在心上?她只把那当做老爷子好心的嘱咐而已,但是既然她精神还好,并不感到劳累,干嘛大白天的要呆在客栈里发闷呢?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笑嘻嘻道:“我一点儿也不累,胤禟,陪我走走吧” 胤禟自然不会听她的,想来想去,为了让怀中女人乖乖顺从闭嘴,那么他只有出卖色相了。于是胤禟的眼光温柔起来,唇畔勾勒出迷醉多情的笑容,一手揽着纤腰紧紧贴在他身上轻轻摩挲,另一手则上下游动,处处点着火。寻着她的唇、脸、锁骨便轻吻了过去。 他对她的身体比对自己的还要熟悉,没几下子引章便酥软软的浑身无力,眼波轻转,带着迷离的波光,柔柔的映着他含笑含情的面容,双颊泛起玫瑰红的薄薄淡淡而又娇羞无限的红晕。 “你……还不放开,赶了路我身子乏呢”引章轻轻挣扎着,那看着欲拒还迎的模样倒真把胤禟的火给勾上来了。 “乏什么刚才不还说了要出去逛逛吗?”胤禟低笑,轻轻啃噬着她雪白的一片胸脯,顺势将她抱起,大步向床榻走去。 引章难耐娇吟一声,身不由己圈着他的脖子向后一仰,霎时迷失在他的爱抚攻势中,一起沉沦,天旋地转。 要知道,一路上所经都是小镇居多,条件简陋,两房相挨,胤禟觉得老爷子出门都没带妃子享福,自己也不好意思干那事,而且也怕情难自己时闹出大动静,而且第二天还要赶路,又怕引章被折腾累了第二天面上带出异色,落在老爷子眼里,让老爷子怎么看他和她呢?那可真是情何以堪 所以这一路上,两人都是进了房关了门倒头就睡,最多在被窝里亲吻一下。虽夜夜同眠,实则相敬如宾。这一下子干柴烈火,不是小别新婚胜似小别新婚,那激情缠绵自不必说。引章哪还记得什么出去逛逛,唯有抱着心爱的丈夫翻云覆雨、喘气连连而已。 一时事毕,引章累极了,眼一闭便沉沉睡了过去,哪还记得什么出去逛逛,直睡到掌灯时分才被胤禟轻轻叫起。 康熙呢?吩咐了不许他们出去后,他自己便换了衣装,带着张廷玉和小太监刘义和一道出门,叫了马车,直奔东城高顺街的丰收碗酒楼——他得到消息,引华此时正在那儿。 丰收碗算是临城比较好的酒家,此时正是午饭时间,酒楼里人头耸动,客满为患,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一阵一阵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飘入鼻中,红烧牛肉、葱爆羊肉、辣子鸡丁种种油重色重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很能挑起人的食欲。 三人抬步上楼,张廷玉举目四望,楼上客人虽然斯文些,但也同样人满为患,没有空座了。 脑海中回想着探子的描述,康熙一眼便看到了引华。其实即便没有探子的描述他也能认出,他跟引章很有几分相像的。 但见他一袭质朴的藏青长袍,套着同色暗花马甲,带着玄缎镶边的湖青色瓜皮小帽,身材均匀,气韵清朗,眉目清秀,想是高原日光强烈又呆的久了,皮肤白中显着古铜色,双眸尤其明亮有神。此时他正坐在靠窗一张四方桌旁,他的对面是位灰色长袍同色斜纹马甲的老者,想来便是那吴管家了。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一壶酒,两只酒杯,两人时不时停箸说着什么,或者争辩,或者相视一笑。 康熙不禁心中暗叹,一阵惋惜,如此人物竟沦落到商贾之流,真正是——,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在朝为官,他怎么可能将翠羽交给他呢?翠羽既已在他的旨意中死去,就绝不可能再与朝廷中人有何关联他本就打算,让她嫁一个有名望的乡绅,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75章 见面 收费章节(12点) 第375章 见面 见没空桌子,康熙正合心意,不然怎么上前搭讪他还真觉有些难,要知道,从来只有别人向他搭讪,哪有需要他搭讪的时候? 康熙向张廷玉使了使眼色,张廷玉会意,因是替万岁爷选女婿,他下意识不由得紧张起来,抬手挡在唇边咳了咳,松动松动精神,拂了拂衣襟袖口,抬步从容向着引华和吴管家走去。 张廷玉到底一朝相国,虽然粗布衣衫,亦难掩其气度与神态,他刚刚走到旁边,引华便已察觉,下意识抬起头来,二人目光恰好相碰。 张廷玉出乎意料,又是头一回微服做这种事,竟不由自主别过眼光,脸上一热,手挡在唇边轻轻咳了咳,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引华微微一笑,不觉起身,向他拱手作揖笑问道:“不知老先生有何见教?” 张廷玉舒了口气,这才回转目光向着引华,引华站了起来,吴管家自然也站了起来。张廷玉目光自他二人身上逡巡而过,也不禁生了几许好感,笑着回头向康熙主仆位置望了一眼,向引华还礼笑道:“是这样,我们主仆本欲到此用餐,不想此中已无多余座位,如果兄台不介意,能否借个方便,让我们搭一搭桌?” “这有什么不行”引华微笑,扫了一眼桌上,笑道:“横竖我们也吃好了,这桌子便让给你们吧” “不、不、不,”张廷玉一听大急,虽然见引华和吴管家明显一怔,奇怪的眼神望着他,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笑着挽留道:“这岂非让我们主仆心头不安?公子,您快坐下,千万别提让我们的话,不然,我们也不敢叨扰了” 引华虽然觉得奇怪极了,心想哪有人情愿跟别人搭桌不要别人让的?何况他和吴管家确实吃得差不多了,照理他也看的出来呀,干嘛还这么坚持?引华暗暗打量张廷玉,又飞快的瞟了远处气宇不俗的康熙一眼,觉得他们也不像坏人,便笑着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是,这才是”张廷玉松了口气,快步回身,才走了两步,康熙已然带着小仆翩翩而至,向引华微微一笑,抬手道:“小公子,叨扰了,请吧” “老先生您也请”引华向他点头笑笑,与他重新坐下。 吴管家便招手叫来伙计,将自己主仆的菜撤了两盘吃了大半的下去,剩下三盘挪到一旁角落里,给他们空出了一大片。张廷玉向他们感激的点了点头,便随口吩咐了伙计几样菜式,又叫拿酒。 康熙摇着折扇,已暗暗打量引华许久,引华和吴管家在他们眼光盯着之下,当然吃得不舒服,总感觉怪怪的,便先后不觉停了筷子,只因张廷玉那话,不便再提走的事,坐在那儿却难受的很。 “老先生看样子,不是本地人?”引华终于忍不住,主动向康熙开口笑问。 他这一出口,康熙和张廷玉也暗暗松了口气。要知道,这么大眼瞪小眼的闷声坐着,他们也很难受啊,冷场的感觉是真不好啊。康熙正想找个由头说点什么,没想到引华先开了口。 康熙一听点点头,微笑道:“是啊,我是天津人,到这儿访个朋友你呢?看样子也不像是本地人。” 引华“哦”了一声,听他问笑了笑,道:“在下是个生意人,到这儿来自然是做生意的。”他接着又道:“不知老先生访到朋友了吗?这儿今年黄河泛滥,好多人都背井离乡了呢。我在这儿呆的时间不少,对这一带倒挺熟的。” 康熙掠着胡子呵呵笑了笑,道:“我那朋友还没去访呢,也不知还在不在。”他对这事显然并不甚在意,只管上上下下打量引华,微笑道:“公子斯斯文文,聪敏外露,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生意人,倒更像是个读书人呢但看公子外表,相貌堂堂,书卷气甚浓,腹中定然锦绣文章,若是下场,起码也得中个举子吧?但不知为何竟弃文从商了呢?” 吴管家听了微微有些变色,望着引华,目中隐忧怜惜一闪而过,忍不住对康熙微微蹙眉。要知道,引华从小读书,一心冲着科举去的,虽然他后来受了打击从科举场仕子路退了下来,但夜来扪心自问时,未必没有过惆怅要知道,一个人自幼便坚持着,一直坚持了十几年的思想,岂是说改就改、半点儿留恋都没有的? 不想引华听罢先是一愣,眼睛一亮,随即哈哈一笑,向康熙拱手道:“老先生真是目光如炬,聪明过人,这都看出来、猜出来了。实不相瞒,在下倒是度过些书,原先也参加过科举,只是家中发生了一些事,所以便回家接手生意了” “可惜了”康熙轻叹了口气,笑道:“若是现在仍有机会下场参考,你还肯去吗?” 引华盯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笑道:“我如今做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去那名利场上追逐?” “此言差矣”张廷玉忍不住道:“科举乃是为国选拔人才,多少治国之能士俊才皆由此出,若没有科举,哪来的治国之才,公子这话说得有些偏颇了。” 引华只微笑望了望他,眼神十分平和,也不与他争辩,反而微笑道:“呵呵,这不过是在下个人小小看法而已,只适用于在下。说着玩罢了,倒让两位见笑对了,秋季天高气爽,正是瓜果飘香之时,两位此时来到此地,还真是有口福呢这儿的瓜果因光照充足,雨水又少,特别的甜,尤其是葡萄和枣子,两位可一定要尝尝” 他摆明了是不愿意多言科举、官场等事。 张延玉一怔,只好笑着点了点头,道:“真那么好吗?那自然是要尝尝” 康熙也忍不住哈哈一笑,张廷玉素来涵养,不喜与人争辩是出了名的,谁知他好不容易出言与人家辩驳一回,人家居然还毫无兴趣。 他不禁有些喜欢引华了。却又试探道:“如果将来有机会入朝为官,你也毫不动心?不觉太可惜了吗?” 引华张嘴刚要说什么,终于忍住了,心道我骆家家财无数,我若真想做官,别说考了,捐也早捐来了 引华毫不犹豫道:“当然不想” “读书人的想法要转变可是不容易啊,你为何却说得这么绝对?”康熙又追问一句。 引华目光蓦然一亮,他忍不住有点恼火了,心想小爷要不要做什么**们什么事?怎么还纠缠的没完没了了 引华眉心微蹙,道:“因为我已经想通了” 康熙一愣,抚掌哈哈大笑,点头道:“好,好,已经想通了,好,好” 要知道这世上的人爱钻牛角尖的多,想得通的可少得很呢 引华和吴管家对他的反应都是一愣,两人相视一眼,心意想通。恰好这时对方点的菜也上来了,引华便和吴管家起身,笑着向康熙、张廷玉做了个揖,笑道:“在下二人还有事要办,两位慢用,我们先行告辞了” 张廷玉站了起来,康熙却未起身,微微仰头,眼一睨,向他们点了点头,道:“好,后会有期,请吧” 他那高高在上的尊贵气度,竟让引华和吴管家有一刹那的愣神,心底情不自禁一凛,对他肃然起敬,点头一应,小心翼翼的慢慢转身去了。 康熙心头大大松了口气,摇着折扇微笑点头。他相信他的眼光不会错,引华是个很好的年轻人,他一定会好好的待他的翠羽,而且,他也一定不会再入朝为官。他的女儿,皇家公主的身份已经死去,就决不能再与朝廷沾染半点关系,她注定只能隐姓埋名,否则一旦被人识破,怎么跟蒙古那边交代? 想到翠羽,康熙忍不住一阵惆怅,也不知是喜是悲,轻轻的叹了口气。 引章和胤禟又陪着康熙在临城极其附近小镇、村落转了两三日,查看民情和粮食作物收成情况。一路行去,虽然人烟不稠,但百姓生活尚算安稳,屋舍也还整齐。如果没有人说,谁也不会想到这儿是今年遭黄河之灾最严重的地段之一。 康熙不由暗暗点头:老四是个不错的,办事毫不含糊当然,骆家人也不错,没有丝毫懈怠或者不妥的地方。 到了这儿,引章想极了引华和翠羽、吴管家他们,又不敢跟康熙提,心里给撩拨得痒痒不已。 康熙冷眼旁观,早看了出来,不由在心里暗暗好笑。他还以为她永远那么镇定自信、谈吐自如滔滔不绝呢,原来她也会着急啊 第四天,康熙终于发了话,说是他还得跟胤禛及地方官员私下谈谈,引章和胤禟就不必跟着了,让他们俩自由两天,两天之后一起回京。 引章听了欢喜不尽,笑靥如花谢过三叔,便与胤禟一起准备去找引华。 引华他们以临城为大本营,毕竟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加上特殊的身份,纵然再低调,也不费事便打听出来在哪儿了。临城人说起骆家来,虽不至于感恩戴德当成救世主,但还是颇为尊重与好感的,那马车夫听说他们是骆少爷和龙姑娘的朋友,顿时笑得十分灿烂与客气,无论如何连车钱也不要,直接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76章 父女 收费章节(12点) 第376章 父女 引华他们以临城为大本营,毕竟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加上特殊的身份,纵然再低调,也不费事便打听出来在哪儿了。临城人说起骆家来,虽不至于感恩戴德当成救世主,但还是颇为尊重与好感的,那马车夫听说他们是骆少爷和龙姑娘的朋友,顿时笑得十分灿烂与客气,无论如何连车钱也不要,直接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 虽然只是几个小小的铜板,但引章心中十分高兴,她的弟弟,是越来越出息了 引华和吴管家见到姐姐和姐夫突然上门,又惊又喜又错愕,瞪大的眼睛半响才恢复正常。 引华忍不住一把揪住姐姐的胳膊,瞅着她古古怪怪上下瞧了瞧,呵呵嬉笑道:“姐姐,你可真是无孔不入,怎么竟也跑到这儿来了真想不到” “呵呵,可不是过几日我们便要回杭州了呢,谁知这会居然碰上小姐和姑爷了想不到,真想不到姑爷、小姐,快请进屋”吴管家也呵呵笑着,古铜色的脸上满面红光。 “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呢”引章与向吴管笑了笑,随即便抽出手在引华脑门上轻轻弹了弹,笑骂道:“瞎说什么呢我又不是苍蝇,什么叫无孔不入?”说的吴管家、胤禟等忍不住都好笑,引华也不好意思“呵呵”一笑。 一时进了屋里坐下,丫环奉上茶来,引华不得不亲手奉了茶递到胤禟手中,此时方笑着叫了声“姐夫”虽然他对胤禟已不讨厌,但因为知道了他是小羽的哥哥,总还有点讪讪的,跟胤禟说话也有些别扭。 胤禟笑着接过,随口说了声“谢谢”四下一望,便笑问:“小羽呢?怎么不见?” “我就说呢,怎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引章放下茶拍手笑道:“是啊,小羽呢?她怎么不在?” 引华无奈耸耸肩,惋惜道:“她昨儿便说了今日要出门去逛逛,谁知道这么巧你们就来了,吴管家——”引华说着扭头叫了吴管家一声。 吴管家会意,忙笑道:“我这就带人去找她”引华和引章难得见面,当然不能出去。山西这件事,引华虽然时时会去信跟引章探讨,但书信传递怎比得相对面谈,姐弟俩还得有许多话要谈呢 吴管家说着就转身要出去,胤禟却忙叫住了他,笑笑道:“算了吧反正我们还要在这儿呆两天呢,她晚上也就回来了,不用这么麻烦”一听说翠羽出了门他便明白了,肯定是被老爷子给召唤过去了。吴管家他们怎么可能找得着? 引章一想也是的,翠羽出去总会回来,而她也有好多话要和吴管家说呢,于是便也点头附和笑道:“是啊吴管家,既然她不在就算了吧“ 吴管家望了望引华,便笑着点头回转身。引华不禁有些不甘、不平、不服,他觉得姐姐怎么变得夫唱妇随了?姐夫说什么她便也说是?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闲话一阵,说了些山西的风物和各自的生活情形,渐渐的便将话题转移到了这红薯土豆栽植上边来。引华便笑着起身,道:“姐姐,这说起来话就长了,还请姐姐书房里说去吧,好些账目还想请姐姐看看呢”他说着将眼溜了溜胤禟。 胤禟知道引章非得教导自家兄弟怎样怎样防范四阿哥、告诫切勿让他抓住小辫子之类的话,自己在一旁总不太方便,于是便笑着说有些困倦,要歇一歇。引华听了很高兴,又望了望吴管家。 吴管家便笑着叫“姑爷”亲自领着胤禟去歇息。毕竟他是骆家的娇客,得吴管家亲自伺候方显合理。 引章本想送他一道过去,当着弟弟的面有些不太好意思,二人眼神一交,相互微微一笑,胤禟便随了吴管家去,引章这边便与引华一边说一边进了书房。 她却不知,两人临别那一秋波落在引华眼中,又叫他好好的不平了一会,未免替自家姐姐惋惜要知道,姐姐从前雷厉风行、坚决果断,可是做生意的好手,如今只怕心智皆堕落沉迷鱼温柔乡而不可自拔了吧? 但引华很快便扭转了看法,承认自己是大错特错了。她问起他话来依然头头是道,目光锐利,头脑冷静,不但替他好好的做了总结,更替他做好了打算。 引章这边在进行姐弟会晤,康熙那边,也终于见到离别一年有余的女儿了。 没见翠羽之前,康熙是一肚子的火气。 要怪也怪小丫头胆子太大,居然敢犯上欺君虽然,康熙知道这个女儿是什么都敢做的,她骗了他偷偷溜出宫去也不过赌气而已,绝没有什么犯上、什么欺君的心思成分在里头,但他好歹是一国之君啊,而她的行为也正是欺君啊 这对康熙来说是头一遭,他怎么能不生气 但当翠羽俏生生站在他的面前,一袭豆青短衫,白绫长裙,乌油油的秀发高高挽起,垂在脑后,发髻上别着带着细碎流苏的花卉缠丝银簪,双肩如削,纤腰楚楚,我见犹怜,康熙的心立刻就软了。哪禁得她那水灵灵的眼眸轻轻一转望向自己,小嘴抿了抿娇声再唤一声“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长叹一声,又怜又爱,想要好好训她几句,但一想到她去世的母亲和她往日的种种乖巧,不由自主伸出了手,道:“快过来,让皇阿玛好好瞧瞧” 翠羽小嘴一扁,突然“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扑在康熙怀中,抱着他呜呜咽咽哭个不住。 这些儿女中,只有翠羽敢如此,也有只她如此,康熙觉得再自然而然不过。康熙满心怜爱,抚摸着她的秀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轻轻哄慰着她。张廷玉等自然垂首装聋作哑,故作不见,胤禛默默的瞟了一眼也低头侍立一旁默不作声,心中却难免有一点点泛酸。 毕竟,他也是老爷子的儿子啊老爷子何尝对他有过这么亲昵的举动。 但胤禛很快就坦然自若了,因为他自己一想象老爷子这般对自己的情形,自己都觉得恶寒,真心表示万万不能接受而且,除了翠羽,老爷子也没对别的子女这样啊,所以说,这对他来说,还是相对公平的。 胤禛看翠羽呜呜咽咽哭个不住,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便上前两步,笑劝道:“妹子,别哭了,见着皇阿玛了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了呢?你要是再哭下去,皇阿玛该要更衣了” 翠羽一怔,下意识抬头,离了康熙的怀抱,瞅着他被自己揉搓得皱巴巴、被自己的眼泪打湿一片的前襟,又想到胤禛素来不爱言笑的人也打趣起她来,忍不住“扑哧”展颜一笑,脸上尤挂着晶莹的泪珠。 “好了好了,瞧瞧,小脸都花了”康熙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温柔的替她拭去脸上泪珠,忍不住轻轻一叹。 “呜呜——”一下,翠羽却又哭了起来,抽抽噎噎道:“我,我以为皇阿玛,不要、我了” 康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她,眼底尽是慈父纵容的疼宠怜爱,他轻轻摇头无奈笑道:“你是朕最心疼的格格,怎么会不要你?” “那,”翠羽仰起脸,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道:“您干吗宣称我死了呢?” “呸呸”康熙听到这个“死”字忍不住心头一跳,蹙了蹙眉,沉着脸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逃婚,哪有这么多事?不这么说,朕怎么跟科尔沁交代?朕还没跟你算账,你倒责问起朕来了” 翠羽小嘴一扁,不服气道:“那是你乱点鸳鸯谱在先不然,我干嘛要逃?” 康熙气得鼻子都要歪了,瞪着她道:“你既不喜欢人家,干嘛跟人家走的那么近?还接受人家的礼物?那也是你让朕误会在先” “您也说是误会了,”翠羽快嘴的顶了回去,道:“既然误会了,您干嘛不先问问人家?” “你——”康熙被她一句话抓住把柄,瞪大了眼,瞅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少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顶嘴,从来只有他教训人的份,故而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辩驳 胤禛见他俩一个一句的算旧账,眼看又要不欢,忙咳了咳,陪笑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皇阿玛和妹妹何必再提?” “是啊是啊,”张廷玉也忙搭腔,道:“过两日万岁爷便要回京了,格格,这儿有什么好景致没有?何不陪着万岁四处逛逛呢” 翠羽一呆,恋恋不舍道:“这么快皇阿玛怎么刚来就要走?”她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依偎康熙身旁,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 康熙也自心软,却是轻轻哼了一声。 翠羽却已嫣然一笑,明眸皓齿,梨涡浅显,灿若光华,道:“也是的,皇阿玛是明君嘛,自然不能离京太久的,京城中多少大事还等着皇阿玛裁决呢” 康熙忍不住哈哈一笑,心中甚是舒坦,伸手在她脂光粉滑的小脸蛋上拧了一把,笑道:“就你这丫头伶俐,转眼就拍上马屁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77章 短聚 收费章节(12点) 第377章 短聚 “人家说的是实话”翠羽咯咯娇笑着偏头躲闪, 轻轻眨了眨细密柔软的眼睫毛,想了想,抬起明亮清澈如水波般的双眸,向康熙笑道:“皇阿玛到这儿来必定是查访民情的吧?皇阿玛想看什么,我给皇阿玛引路,这一带我很熟悉的”翠羽突然低下了头,白嫩小巧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娇羞。 “是啊,你自然是熟悉的。”康熙深深瞅了她一眼,眼中之意颇显深长。 翠羽脸上更显扭捏之色,低垂着头讪笑着不敢看康熙,眼角却忍不住飞起偷偷一溜,冷不防跟康熙眼光一碰,吓得忙别开去再不敢看了。 康熙倒忍不住“扑哧”一笑,瞪着她道:“你这丫头,到了这时还不肯主动跟朕承认?怎么突然之间你也变得脸皮薄了?” “皇阿玛”翠羽跺脚不依,神色间却充满少女情窦初开、陷入深恋的娇羞妩媚,低声含笑道:“其实,其实我不说,皇阿玛也早知道了嘛” 康熙“哼”了一声,道:“是啊,朕不知道岂能放心你留在此处?那骆家少年模样儿倒也配得上你,只是可惜,他的家世实在有点——” “什么家世不家世的,我又不稀罕”不等康熙说完,翠羽已急急开口,话一出口才知自己鲁莽了,不禁又羞红了脸,纤细白皙的手指绞弄着衣角,脖子连直发热。 康熙与张廷玉相视一眼,不禁摇头呵呵轻笑,叹道:“朕的羽儿是真长大了,唉” “反正您早就想把女儿嫁出去了,又叹什么气呐”翠羽撇撇嘴,大不以为然。 康熙一怔,微微苦笑,眼中蓦然一黯,抬头望向前方,喃喃道:“跟你母亲的脾气,倒真是像……” “什么?”翠羽没听清,忍不住睁大了眼注意的望着康熙。 康熙心神一收,神情恢复,摆摆手笑道:“没什么呵呵,朕出去走走,你换身衣裳,咱们一道去吧。老四,你也去” “是,皇阿玛”胤禛和翠羽同时答应,各去准备。 康熙虽然一路微服而来,至引章打听之情况已了解了不少情况,但他做事素来细心,绝不肯偏听偏信一方,谁能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胤禟那小子提前派人过来嘱咐过了串通一气的呢?翠羽就不一样,他相信,她绝不会骗他的。 翠羽对这一带果然十分熟悉,带着康熙随走随看随说,居然也讲得头头是道,什么这村的人开始多么顽固,那村有一帮家伙笨得很,记性差得到家;什么这一片沙地种红薯最好,那边的地太硬,种的土豆沙眼有点多,个头也奇形怪状的等等诸如此类,倒好像种地的是她一样。偶尔路上碰上熟人,还笑着跟她招呼而她也微笑着回以言语,随份豁达,没有丝毫骄傲自负之气。 康熙心中不禁暗叹,他这个宝贝女儿,不知有多喜欢那骆家小子,不然,岂会对他的事如此热心参与,乐呵呵的毫不觉苦。 康熙看着心中也踏实而高兴起来,原本,他听说翠羽找了个商贾之家,气得心口直堵。他的女儿,虽然不能嫁与一方藩王,但对方也该是256中文才是,怎么能如此不入流? 如今看来,她的眼光,确实不错的 引章和引华、吴管家等商量完事情,出到门外,一轮红日已渐渐西沉,天边映现着万丈余晖,一片灿烂锦绣。虽然美丽,但黑夜的影子已经很近很近,很快便会将那一片锦绣纳入囊中,撒下沉沉无边的黑网。 “羽儿呢?回来了吗?”引华身子突的一震,直愣愣的瞅着伺候翠羽的贴身丫环海棠。 海棠被他瞅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禁也有些不安起来,轻轻摇了摇头:“没……” 引华跺了跺脚,不知低低嘀咕了什么,眉头微蹙,目光扫过引章和胤禟,道:“姐姐、姐夫,我出去找找,她从前,可从来不会出去这么久的,不知道会不会——”引华心一紧,已转身踏步去了。 引章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已来不及。她不禁也有些不安起来,毕竟,翠羽今日是一个人出门的,别真遇着什么意外了 引章扭头瞧着胤禟,道:“不如我们——”不如我们也去帮帮忙吧 胤禟抬手轻轻掩住了她的嘴,笑道:“不用去,放心吧,小羽她会回来的”瞧着引章睁大瞅着他的眼睛,他忍不住摇头好笑,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凑近她低声道:“你难道忘了三叔吗?” 引章猛然醒悟原来那三叔来这儿不仅仅是查看灾后民情,也是替康熙探望女儿的啊 引章没来由松了口气,笑道:“亏的你说,不然我还真想不起来了这事了引华,不会有事吧?” 引章突然有点紧张起来,一双妙目盯着胤禟。胤禟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怕三叔看不上引华,或者,奉了康熙什么密令来为难引华。 这事胤禟自己也没底,他家老爷子最拿手的就是不声不响的收拾人。胤禛必定早已告诉过他引华和翠羽的事,他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动作,但并不表示他一直不会有动作,没准他这次来这儿,这事也是目的之一呢 胤禟虽然不知道,但也觉得不能够让引章平白担心,便笑了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道:“放心,老爷子不是那种暗中来事的人,何况,他那么疼小羽呢” 引章也不知该不该信他,却不由自主轻轻点了点头。三叔那么和蔼随和的人,应该也不会乱来的吧? 此时,院子外边已传来引华大声的叫嚷,声音很大,带着气急败坏的神气,引章老远便听到他的喊声:“你一个人倒哪儿去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知不知道叫人多担心?”然后,是一个女子低声解释嘟囔的声音,带着点讨好和巴结的歉意。两人一个训一个道歉,好一会才走了进来。 引章忍不住抿嘴好笑,胤禟却蹙了蹙眉,瞅了引章一眼不语,心想骆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凶悍?翠羽那丫头从前也够调皮硬气的,竟任由引华大呼小叫,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见这丫头也是个没骨气的。 要知道,胤禟这可冤枉了翠羽了。平日里都是引华对她十分依顺喜爱,舍不得她受一点点的委屈和不自在,更不用说这么大声对她说话了。这一次,他是真的急了,才会如此失控。翠羽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这事她又不好解释说明,心中内疚心虚,居然下意识的低声下气起来了。 “你呀怎么偏偏今日出去了,你可知道谁来了?”引华问来问去翠羽只是打马虎眼,引华见她一身倦意,便也不再相逼,于是转了话头。 “谁呀?”翠羽呆了一呆,心想难道今日还有惊喜? “你进去就知道了”引华提起就来气,没好气又瞪了她一眼。 翠羽和引华还没走到大厅,引章已笑盈盈和胤禟从厅里出来,向她招着手笑着叫:“羽妹妹” 翠羽眼睛一亮,立刻大声叫道:“姐姐,九哥,怎么是你们”一边飞奔了过去。 引章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人俱是含笑相互打量,引章笑道:“你瘦了些,也黑了点,都是引华不好,没好好照顾你。” “这儿的气候不太好吧,其实,其实他对我很照顾的”翠羽憨憨的笑着,也不留意这话说得太护短了些。直到引章瞅着她“扑哧”揶揄一笑,她才回过神来。 “你呀”胤禟也不禁好笑,恨铁不成钢的瞅了她一眼,意思是说,你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帮着人家说话,真没出息 “姐姐,九哥,你们怎么会来这儿?”翠羽一边挽着引章进屋一边笑问。 引章见引华在侧,便笑道:“我们只是过来走走,散散心,顺便看看你们啊”三叔说了不许透露身份行迹,她素来谨慎,便一个字也不肯乱说。 “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还有九哥”翠羽甜甜一笑。 “你看看你这一身,来,姐姐带你去换衣裳梳洗梳洗。”引章替她理了理头发,又拂了拂她身上衣裳。 “换好衣裳便出来吃饭吧,姐姐和姐夫恐怕也都饿了”引华笑笑,眼光朝外一溜,天色已沉沉暗了下去。 翠羽和引章一起转入后堂,引华便让吴管家吩咐厨房传饭菜,又向胤禟笑着说还有一坛没开封的山西汾酒,正好可以一饮。胤禟难得见他主动跟自己说话,便也微笑着同他聊了几句闲话。 一时人齐吃饭,翠羽和引章、胤禟久未相见,加上白天又见了自家皇阿玛,心中的兴奋劲还没过去呢,于是脸上笑容不断,话也格外的多,叽叽咯咯说个没完没了。引华却仍找着了机会,固执的问她今日到底去了哪儿? 翠羽一时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要知道她刚回来那会,引华心情激荡,刚刚放下悬着的心,问她她糊弄他便也算了,可此时脑子一冷静下来,问话的语气和表情也不同了,一时之间,翠羽有些懵住了,找不到什么来搪塞。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78章 神思 收费章节(12点) 第378章 神思 翠羽一时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要知道她刚回来那会,引华心情激荡,刚刚放下悬着的心,问她她糊弄他便也算了,可此时脑子一冷静下来,问话的语气和表情也不同了,一时之间,翠羽有些懵住了,找不到什么来搪塞。 倒是引章替她解了围,向引华瞪了一眼,道:“羽妹妹还能去哪呢?她已经告诉我了,就是随意一逛逛得远了些,回来了不就没事了吗?你呀,还问个没完没了的” “对啊,对啊,我都累死了,你还问呢”翠羽也嘟起了小嘴。 “哦——”引华明显不信,但瞧着姐姐也帮着翠羽,他相信姐姐是知道什么的。虽然有一些些不痛快,觉得翠羽隐瞒了他什么,不过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不给面子。 看着引华那郁闷的样子,胤禟呵呵一笑,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笑道:“来,咱们且喝酒”他不禁暗暗佩服他家娘子,她这假话,说的还真像假话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 康熙虽然还有些舍不得女儿,但身为一代君王,在享受了至高无上权力的同时,他亦深深明白自己的责任。每每这么想时,爱女之心便淡了几分,更加牵挂的是朝堂中等着他裁决的一件件、一桩桩军国大事。 临行前,康熙拉了翠羽远远的在一旁说话,他轻轻拍着翠羽的手,不由得抚上她的脸庞,含笑道:“过些天回江南去,以后便少来这儿吧,毕竟这儿气候不太好,你自小虽在宫外长大,也是娇生惯养的,哪受过这等苦呢?” 翠羽抿着唇嫣然一笑,道:“皇阿玛您小看人家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过,他不来这儿,我自然也不来了”说到那一个“他”字,眼角眉梢不禁喜气盈盈。 康熙一怔,心中不由苦笑。 原来,这次他过来山西,看到这红薯与土豆种植得这样好,饥年充饥,不是饥年也可度日,便跟胤禛商量将在山西全省和别省一步步推广。胤禛对引章把翠羽这烫手山芋推给他还是颇有怨念的,于是便顺水推舟、理所当然、名正言顺的向康熙提议此事不如仍由骆家负责,一来这件事谁也没有骆家人在行,二来骆家生意遍布各处,人脉不错,正好方便行事,康熙一听言之有理,当时虽沉吟不语,但却缓缓点头。 胤禛见了心中差点乐开了花,心想好嘛,你们给爷我下套子,焉知我不会给你们下回去?引章越是谨慎小心、千方百计不愿不想沾惹的,他偏叫她沾惹 但康熙此时立刻毫不犹豫的改变了主意,琢磨着回京之后便另想他法、另遣他人来办此事,决不能再交给骆家了。 因为一旦交给骆家,引华势必要参与其中,而且还得负起责任。这是一件大事,他必不敢掉以轻心,定要劳心劳力。可他一劳不要紧,岂不是连带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劳累了吗?看看翠羽这小模样儿,还有对那些地里农活的熟悉程度,他便知这些日子她一定没有闲着了。他疼她护她惯了,断断见不得她受苦。而且心中也有点忿忿,难道堂堂大清一国之君,这么多儿子放在那儿,竟要一个女儿来担当此事吗? “你放心,”康熙含笑,柔声道:“这件差事他已经做得很好,朕怎么好意思再继续折腾他呢你们都回江南去,等明春,朕还要下江南呢” “真的?”翠羽眼睛一亮,不由大喜拍手笑道:“好啊好啊皇阿玛,那我等着您啊,您可不许不去” “羽儿你在,朕自然要去的。”康熙微笑着,从未有过这般不舍,望着女儿的眼光舍不得挪开一点儿。他不禁在心头轻叹,原来这世上,果然是失去了方觉珍惜 回京途中,康熙心情有些沉重,话也少了许多,基本上算得上沉默到底。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他这样弄得引章很是不安,百般猜测却不便亦不敢相问,悄悄的凝视着端凝正坐,默然不语的三叔,她竟觉得一阵恍惚,这好像,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三叔,或者说,她从未想到过,三叔竟还有这么威严睥睨、叫人又敬又畏不敢轻视亦不敢亲近的一面。 其实这还罢了,其实引章最不安的还是三叔对骆家的看法。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一路来时,他对这边的状况看起来是无不满意的啊,怎么突然之间脸色这么难看?难道就是那分开的两天里,他是发现了什么不好的一面不成?就算是,他也应该说一说嘛,这样一个人闷在心里,让旁边人百思不可捉摸,不是叫人难受死?问了胤禟,胤禟稍一沉吟,双手一摊,也苦笑着说不知道。 引章终于受不了,半途中投宿时悄悄寻了个机会写了封信请人速速送与引华,她要他好好回想回想,骆家人是否有什么不妥的行为,是否做过什么不妥的事? 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引章终于松了口气。当马车驶进高大雄伟的大城门时,引章简直有点感动了。她悄悄瞟了一眼三叔,突然觉得他这个模样,比四爷还要叫人害怕 “好了”这些天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中探索游弋的康熙终于回了神,面容恢复了往昔的平和缓宁,声音轻柔,眼角向引章、胤禟一扫,微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引章、胤禟自然笑着客气回话,胤禟眸子一亮,神情间却颇为欢喜,老爷子让他回去好好歇着,不就是说这些天他可以不用上朝了吗? “回去吧我也要回宫了——唔,回宫述职。”康熙精神一松弛,竟不留神说漏了嘴,他反应快,立刻便圆了自个的话。 引章的心却仍是一紧,回宫述职,他会怎么说呢?她悄悄溜了胤禟一眼,拿不定主意该不该问康熙,不知道算不算鲁莽? 她那欲言又止、欲说不说的神情一点不差落在康熙眼中,康熙忍不住摇头微笑,道:“丫头,有什么要说的你但说无妨,三叔不会怪你的。” “嘿嘿,”引章难得讨好的向他笑了笑,试探道:“您老人家真是明察秋毫,这都看出来了那我问了,您可不许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康熙依然好脾气。 胤禟嘴动了动,终于闭上了。老爷子发话了,他想劝阻已然不及。 “呵呵,”引章笑了笑,细白的牙咬了咬唇,试探着笑问道:“那个——您说要进宫述职?” “是啊难道——有什么不对?”康熙有点不解的瞅了一眼胤禟和张廷玉,还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他有些纳闷,外臣奉旨办差,回京不是都入宫述职的吗?莫非——他记错了? “不是,”引章忙笑了笑,欲言又止,想了想,终于摇了摇头,道:“三叔您快请吧,晚辈突然想不起要问什么了”她很想问问三叔对骆家的看法,面圣述职时会怎么说,可是,转念一想,这应该也算国家机密大事吧?要上奏君上的话,三叔怎么可能肯告诉她?而且,她这么问算是什么意思呢?想了想还是罢了 康熙也不再追问,只点点头“哦”了一声,道:“既如此,就此别过,你们赶紧回去吧” “是,三叔。”引章与胤禟一起答应,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街头转角,这才转身回府。 引章瞅瞅胤禟,道:“我不回去了,还是直接去七口井胡同吧”想着母亲、衍儿等人,引章恨不得立刻回到那儿。 胤禟笑道:“那也好,晚上我再去找你。跟岳母说一声,就说我生意忙着,便不陪你回去了。” 引章“扑哧”一笑,道:“我娘才不是小气人,不会多想什么。”二人说着相互告辞。 胤禟其实哪敢回家,见引章消失在眼前,忙忙打马飞奔进宫,一边命人火速往府上去取朝服,就在宫门起事处换了,进宫见自家老爷子。 康熙果然亦在等着他,出乎意料的是,他呆呆的像是有什么心事,背着手,低着头,迈着细碎的步子,在偌大的南书房踱过来,踱过去,偶尔抬头,有些迷茫怔忪的望着前方,偶尔微微摇头,偶尔轻轻一叹,弄得胤禟反而紧张起来,心突突直跳,不知老爷子这又玩的哪一出 轻微一声响落地,康熙终于站定了步子,瞅着胤禟道:“你回去吧,明儿带你那侧福晋来,朕有话要问她。” “皇阿玛——”胤禟抬起迷茫、意外、忧虑的眼,急急开口。 话未说完康熙摆摆手打断了他,道:“你放心,朕若要捉她的错处、治她的罪又何必再见她?只不过有些话想问问她而已。” 胤禟很想问问是不是关于骆家的事,一来不太敢妄自揣测君意,二来觉得必定是此事也不必问了,终于咽下心中的话,垂头道:“是,儿子明白了。” “嗯。”康熙轻轻一挥手,并无多言,似乎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着去了,压根不顾旁边还有胤禟这么个大活人。胤禟瞧这神色,不敢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79章 回家 收费章节(12点) 第379章 回家 胤禟来至七口井胡同,引章与母亲、吴婶、衍儿、宝珠等正坐了一屋子在玩笑聊天,见胤禟进来,衍儿不等人开口先依依呀呀张着手向他,胤禟又惊又喜,上前一把抱着儿子在怀,往他小脸蛋上亲了又亲,笑道:“乖儿子真聪明等你再长大一点,阿玛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这时候都说到骑马了,你还真是”引章等都笑,引章便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安寄翠那边也笑着叫“姑爷”招呼胤禟坐,又让丫环斟茶来。 胤禟将儿子放下,交由引章,笑道:“没什么事了便过来了”他眼光一溜,向安寄翠笑道:“衍儿调皮,这些日子辛苦岳母了,岳母过的可还习惯?” 安寄翠笑笑,道:“姑爷这是什么话衍儿这么乖,这么招人疼,怎会辛苦?我在京里一切都好,倒是你们一路车马劳顿,添了不少风霜了。”她瞧见胤禟态度彬彬有礼,举手抬足、神情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对引章的那种亲近之感,心中自是大尉。 胤禟笑笑,道:“岳母习惯就好我们这回多半不会再出门了,正好叫阿章好好陪陪岳母。” 引章听了瞅了安寄翠一眼,苦笑道:“你还说这话呢,娘说过两天便要回家。”她说着撇撇嘴,道:“娘一听说引华他们要回杭州了,便也坐不住了。终究是疼他多一点,疼我少一点呢”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安寄翠有些不好意思,嗔道:“你这孩子,当着姑爷面也这么没大没小的”她轻轻一叹,道:“引华倒还罢了,我是想着小羽那孩子——那孩子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一高兴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引华一个男人家,哪有多细心呢” 引章和胤禟相视一眼,胤禟眼底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和感动。 安寄翠却又瞅了他一眼,半真半假笑道:“说起这事来,当着姑爷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姑爷啊,不知亲家公、亲家母何时得闲,我好预备叫人上门提亲呢我很喜欢小羽那孩子,可她到底一个未婚姑娘家,这样子住在我们家,总是委屈了她”她不愿意贬低翠羽,不便说“总是不成体统。” 胤禟一想也是,可是这亲家公、亲家母何时得便,他也不知道啊突然想起康熙的话,便笑道:“岳母放心,明春家父定然下江南一趟,到时,这事便可办了这样,岳母那边也不必走远路那么麻烦” “真的吗?”引章诧异的望了胤禟一眼,眼中隐隐有不满:好嘛,这么个消息,他居然没有告诉她 “自然是真的。”胤禟笑道:“老爷子的话岂能作假?” “那,那我回去便可好好准备起来了”安寄翠闻言大喜,向他二人笑道:“到时候,你们可一定都要回去啊” 引章和胤禟都笑着说“一定会去。”其实两人心里都没底,胤禟知道老爷子下江南肯定有替翠羽办事的目的在里头,可是带不带他们去谁知道呢 安寄翠眼中忽然一黯,望着衍儿笑道:“到时候,衍儿也有一岁多了吧?若是带着他一起,那就更好了”这些日子以来,小外孙娇憨可爱的小模样实在叫她爱极了,一想到要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引章笑道:“一岁多的人了,出门能有什么问题?何况沿着运河往下,也没有什么舟车劳顿的,到时候我们去一定会带上他” “好,好,那我们可都等着”安寄翠眼睛一亮,温婉的笑了笑。 胤禟向引章使个眼色,引章便起身笑着将儿子往母亲怀中送,笑道:“来,衍儿,外婆过两日便要回家了,好好跟外婆亲近亲近” 衍儿张着小嘴“啊、啊”有声,露出小小的虎牙,听话的向安寄翠伸出小手,安寄翠早笑着一把揽了过去,抱在怀中,笑着叫“宝贝”怜爱不已。 她瞅了引章、胤禟一眼,笑道:“你们回来这一路怕也累了,快回屋歇歇去吧等晚饭时我再叫你们。阿章以前每次一从外边回到家,都要睡到小半夜才起来,也不知现在还是不是这样” 胤禟“扑哧”一笑,道:“可不还是这样有时连晚饭不吃,直接睡到第二天了一叫她就发脾气” “瞎说”引章忍不住举手轻轻捶了他一下,众人见了忍不住都笑了出来,安寄翠也不禁含笑摇头。女儿跟从前在家时一样的举止脾气,不,应该说是更娇纵放肆了些,也亏得姑爷,她忍不住又瞟了胤禟一眼,暗自庆幸与感激,受得了她 回到房间,关上门,胤禟不像从前那样迫不及待便搂抱着热烈的、狂烈的亲吻亲热,而是淡淡的、随意的说了一句:“明早咱们早些回府,老爷子要见你呢,得好好的穿戴了正装过去,我已吩咐凌霄她们准备着了” 胤禟先入为主,并不想引章不知晓康熙的身份,康熙要见引章他虽然觉得意外,但也不觉得有多稀罕,但引章不知道啊,她浑然不知一路行来的“三叔”就是康熙,此刻冷不防听到胤禟没头没尾的来这么一句,一时懵住了,睁大着眼道:“谁?哪个老爷子?” 胤禟这会方揽着她肩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取笑道:“你这话问晕了吧?还有哪个老爷子?还不是坐镇金銮殿的那位” “什么”引章大叫起来一下挣开他,差点一跳老高,猛的向着他,瞪大眼紧张道:“你是说,皇上?胤禟,你开什么玩笑,皇上怎么突然之间要见我?”她紧张兮兮的挽着他的手臂摇了摇,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皇上不会又怪我出京吧?可是,可是这明明是三叔——” 胤禟听她提起三叔这才恍然大悟是自己吓着她了,忙轻轻揽着她,在她背后拍了拍,柔声道:“小声些。别怕,别怕,放心,老爷子只是想见见你而已,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今儿爷见他时,他并没有发火,放心” “真的吗?”引章还是紧张,突然又有点兴奋起来,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向受了惊的小鸟,不断的在树枝间滕托跳跃,抓也抓不住。 她抬起头睁大着眼眨了眨,望着胤禟道:“老爷子凶不凶?万一,万一我说错话,他会不会——治罪?会不会很严重啊?” 胤禟好笑,抚摸着她的脸道:“放心,你是个女人,又是晚辈,老爷子又不是昏君,再怎么着也不会难为你的。就连八嫂那样,老爷子不是也没拿她怎么样吗” 引章稍稍放心,轻轻“哦”了一声,笑了笑。心中却道,八福晋那样还叫没拿她怎么样吗?他那句“大清第一妒妇”的评语可是传到后世传了好几百年呢 不过,胤禟说的也算有道理,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学八福晋的样。她只是一颗小小的鸡蛋,没自信到敢跟坚硬的花岗石碰撞的地步。 因了这意外的消息,引章太过兴奋和不安,不安中又带着某种莫名的期盼,只觉得热血循环,在体内急速流淌,居然没有困到睡不醒。哪怕跟胤禟好好温柔缠绵了一场,也只睡了一会,天没黑就醒了。晚间吃饭时,不等安寄翠派人来叫,自己便和胤禟起床了。 席间安寄翠便商量着行程,不料原本叽叽咯咯言语不断问着他们一路见闻趣事的青鸾突然禁了声,脸上明显呆了一呆,不由得放下碗筷,望望引章,又望望安寄翠,眼巴巴道:“干娘,真的这么快——要回去吗?” 安寄翠微笑着点了点头,笑道:“怎么?你要是不想回去,便在京城里多住些时候吧反正有你姐姐在这儿,料想能照应的住你,你呀”安寄翠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也不知道这些天你在做什么,一早便出去,天快黑了才回来,若不是有小风、小云跟着,还真是叫人不放心。” “有这种事?”引章不由笑了一笑,推了推青鸾,笑道:“你也别老问我,快说说,你天天都干什么去了” 青鸾却是嫣然一笑,拍手道:“是啊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干娘,您先回去吧,我还想在这儿多住一阵子,等,等天冷了,我再回去”那对那个在大清过的第一个冬天记忆犹新,想想都觉身上发抖。 “别插话,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呢”引章没打算放过她,依然瞅着她笑问。 青鸾突然有些扭捏起来,垂下眼睑不好意思笑了笑,凑近引章悄声道:“好姐姐,等我悄悄的再告诉你。” “是么?我能不能听啊?”胤禟听见忍不住打趣。 青鸾明显瞧见他眼中戏谑,好像在说,怎么?堂堂大唐公主,也知道害臊了?难得,难得 青鸾胸一挺,仰了仰头嘟嘴道:“当然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 “什么事你们吃了饭再说去吧,菜都凉了”安寄翠笑了笑。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秘密,她并不介意她们在她面前神神秘秘的。而且她相信,引章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既然青鸾肯告诉她,无论是什么事,她必会处理的妥妥当当。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80章 逃避 收费章节(12点) 第380章 逃避 “什么事你们吃了饭再说去吧,菜都凉了”安寄翠笑了笑。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秘密,她并不介意她们在她面前神神秘秘的。而且她相信,引章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既然青鸾肯告诉她,无论是什么事,她必会处理的妥妥当当。 于是大家一笑收口,专心吃饭。 一时饭毕,漱了口,端了热茶来,正坐着说些闲话,鱼儿突然轻轻上前,垂手在前,向上屈膝见了见礼,抬头望了引章一眼又垂了下去,轻轻道:“小姐,我想跟夫人回杭州,请小姐成全。” 引章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泼在身上,她吃惊的抬起头,没去望鱼儿,却是与胤禟相视,胤禟眼底也闪过一丝意外。别人尚不明白,她二人却知道鱼儿是为了什么要离开京城。 引章心中不禁难过,苦笑道:“你真的想回去?” 鱼儿想也未想,立刻点了点头,温柔而决然道:“是,请小姐成全。”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胤禟也不禁轻叹。他为的是胤禩,可他也知道,八福晋已经撕破了脸,康熙面前尚如此,何况于别人?鱼儿的离开,真不知是该,还是不该。 鱼儿先是不做声,好一阵方轻轻笑道:“其实鱼儿只是有点儿想江南了,如今小姐身边不缺伶俐忠心的姐妹们伺候,鱼儿也就放心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江南好,而且将来羽姑娘嫁了进来,鱼儿还可以伺候她、照顾她呢” 安寄翠听鱼儿突然求去,心中也是纳罕不已,要知道她跟引章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从来是引章到哪她便到哪,不离不弃,此时却突然要求离去,必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看到女儿和女婿都一副欲言又止的难言之样,原本还以为是不是胤禟对她起了什么心思,鱼儿不肯,又不忍引章为难所以才求去,但细细看来似有不像她一时不由得也糊涂了 不过她想,鱼儿这副情形,引章那般模样,这件事显然非同小可,既然鱼儿如此要求,倒像是解决的好法子。 安寄翠转思及此,便望了望引章、胤禟,笑道:“既然鱼儿这么说了,就让她跟我回去吧。她本来就是我们骆家的人,回家也没什么不好其实鱼儿说的也对,小羽那孩子身边,若没有一个像鱼儿这样的,还真叫人不放心呢放心吧,等引华和小羽的事办了之后,我会替鱼儿好好打算的”安寄翠望了鱼儿一眼,但见她一袭月白长裙,淡绿马甲,裹着娇小的身躯,纤细的腰间系着淡绿宫绦,一边缀着粉红绣花的荷包,此时低垂着头,手中轻轻摆弄着素色手绢,恰如一枝临风芍药,娉娉婷婷,摇曳生姿,风姿宜人。她不禁暗暗感慨,鱼儿也早已不是当年那怯怯的小姑娘了 胤禟听了这话,胸口没来由一闷,他的心底早已把鱼儿看成了胤禩的人,这时听安寄翠这么说来,总是不太舒服。可是,不舒服归不舒服,他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要鱼儿一辈子不嫁不成 “好,那就——”引章微笑着刚说了半句,已被鱼儿急急打断—— 但听见鱼儿急急惶惶道:“夫人、小姐,求夫人、小姐答应鱼儿一个请求,鱼儿从未要求过什么,只有这一件事,求你们成全鱼儿。” 引章和安寄翠一齐呆住,怔怔的望着她。 鱼儿突然跪了下去,磕了个头,缓缓抬起正色道:“夫人、小姐,鱼儿是骆家的人,一辈子都是。鱼儿情愿将来服侍少夫人终生,不愿嫁人,求夫人和小姐成全” “鱼儿,你,你好端端的怎么说这话呢你——可想清楚了?”一旁的青鸾不禁也呆住了,吃惊的望着她。要知道,她身边的小风、小云也在找对象了,一个女孩儿家,怎么会有这种想头 鱼儿向她感激一笑,那笑中却平白的带着几分凄楚和无奈,她咬着唇点点头,道:“我早已想清楚了,小姐,求小姐答应”她祈求的望着引章,因为她知道,旁人不能理解,她必定能理解她的心。 引章果然眼中一黯,微微扭头眨了眨眼睛,她心中又酸又涩,沉甸甸的堵了什么在胸口,难受极了想来想去这罪魁祸首就是胤禩,还有胤禟也脱不了干系,她忍不住转头向胤禟狠狠一瞪。胤禟身子微微一震,双手微摊,无声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什么事,他也不想这样啊 她二人的小动作落在安寄翠眼中,更是让安寄翠心惊肉跳,难道——真的是姑爷想打鱼儿的主意?不然,他怎么会这样的表情,阿章又怎么会瞪他呢 安寄翠暗暗打定主意,如此,她非得带鱼儿走不可了至于鱼儿说的终身不嫁的这话,她大可当成是对引章表明忠心和向胤禟完全拒绝,不必当真,一切等到了杭州家里,她再慢慢劝解、开导她不迟 于是安寄翠便点了点头,叹道:“吴婶你快扶鱼儿起来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说这个做什么?快起来过两日我回去,你跟着我一起走就是了至于嫁不嫁的事以后再说罢我今儿只给你一句话,你是骆家的人,骆家永远都是你的家鱼儿,你从小跟着阿章,无论见识、想法都跟旁人不一样,除非你同意、看得上,我是不会随意替你做主的,你大可放心就是” “是,谢谢夫人”鱼儿扶着吴婶的手起来,忍不住拭了拭眼角,心头暖暖的,却又有些发痛。只要没有人催逼她,她便可抱守自己的决心了 引章无声一叹,留恋的目光深深的望向她,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可是鱼儿,你一定要好好善待自己,要快乐” “我会的,小姐”鱼儿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不禁显出几分明亮的笑容,她如水的目光轻轻流转过引章和胤禟身上,笑道:“小姐,九爷,保重” 她是要离开了,可是,那萦绕心头的人,那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的翩翩身影,她真的能忘得掉吗 她不禁苦涩一笑,就在这一刹那,那不听控制的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人的身影,还是那么儒雅而高贵,一双黑若琉璃的眸子望着她,带着淡淡的笑意却又透着深深的寂寞,那样的身影,那样的笑容,那样的目光,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的交换重叠,刺得她的心头一阵一阵的发痛 她狠了狠心,轻轻甩头,用力将他摒除,再也不许自己想哪怕一点点可是,真的能控制得住吗她不知道,她也不敢想她只知道,她的离开,无论对谁,都是最好的选择 引章一宿无法安然入眠,不是想着鱼儿、胤禩就是想着康熙,忽喜忽忧、忽自信忽害怕,各种夹杂的情绪将她的思维搅合得一团糟,浑浑噩噩半睡不醒之间又做起梦来,不一刻便又从梦中猛然惊醒,如此,足足闹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快亮时才模模糊糊要睡过去,不料各种思绪都不作怪了,终于平息了放过了她,让她平复了心情好好休息,胤禟却摇醒了她。引章正睡得香甜黑沉,醒来第一反应便是恼火的瞪着他不满嘀咕。 胤禟叹了口气,笑道:“快起来,天亮了咱们还得回府换衣裳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重视,居然还睡得着” 引章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不好意思瞅了胤禟一眼,一边翻身下床一边笑道:“可不是,我怎么给忘了,咱们快走吧”她其实心里憋屈着呢,昨晚一晚上没睡好,又怕胤禟嘲笑她没见过世面,不过是老爷子召见而已嘛,至于睡不着?所以她尽管思想意识不断的搅合、斗争、纠缠,表面上却风平浪静,窝在他怀中连身都没有翻,所以胤禟完全没察觉到她的不安,还以为她吭吭哧哧睡了一晚呢 对着玻璃镜,引章细细的瞧了瞧自己的容颜,还好,她向来注意保养养生,这一晚虽然没睡好,脸色却还不错,眼睑下也不见熊猫似的黑眼眶。她顿时松了口气,若是一脸憔悴,再多的粉也遮掩不住,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去见康熙呢毕竟人家是千古一帝啊,不留下个好的印象,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匆匆忙忙赶回九爷府,回到琴瑟居,刚踏进院子,便见一片灯火通明,红叶姐妹等听见动响带着小丫头们一起迎了出来,见了引章正欲见礼,胤禟手一挥,道:“时间不多了,赶紧给你们主子沐浴更衣吧皇上早朝完便要见她,万万不能出差错” 红叶等虽头一日已经知道了此事,但此刻听了胤禟亲口说出来,不由得仍是一阵紧张,身子下意识一挺,忙齐声答应,簇拥着引章去了。引章也深知面君兹事体大,不敢怠慢,任由她们引路,由着她们折腾。 好不容易折腾完,引章浑身关节都要僵硬了,头发也梳得紧紧的,带着沉甸甸的头饰,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不敢乱动一下,生怕动一动衣服起了褶皱被冠上仪态不整的罪名,也不敢随意说话,怕把脸上的妆容给弄花了,给戴上仪容不修的帽子于是就这么,僵硬硬的上了马车,与胤禟一起匆匆往宫里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81章 面君 收费章节(12点) 第381章 面君 引章一宿无法安然入眠,不是想着鱼儿、胤禩就是想着康熙,忽喜忽忧、忽自信忽害怕,各种夹杂的情绪将她的思维搅合得一团糟,浑浑噩噩半睡不醒之间又做起梦来,不一刻便又从梦中猛然惊醒,如此,足足闹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快亮时才模模糊糊要睡过去,不料各种思绪都不作怪了,终于平息了放过了她,让她平复了心情好好休息,胤禟却摇醒了她。引章正睡得香甜黑沉,醒来第一反应便是恼火的瞪着他不满嘀咕。 胤禟叹了口气,笑道:“快起来,天亮了咱们还得回府换衣裳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重视,居然还睡得着” 引章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不好意思瞅了胤禟一眼,一边翻身下床一边笑道:“可不是,我怎么给忘了,咱们快走吧”她其实心里憋屈着呢,昨晚一晚上没睡好,又怕胤禟嘲笑她没见过世面,不过是老爷子召见而已嘛,至于睡不着?所以她尽管思想意识不断的搅合、斗争、纠缠,表面上却风平浪静,窝在他怀中连身都没有翻,所以胤禟完全没察觉到她的不安,还以为她吭吭哧哧睡了一晚呢 对着玻璃镜,引章细细的瞧了瞧自己的容颜,还好,她向来注意保养养生,这一晚虽然没睡好,脸色却还不错,眼睑下也不见熊猫似的黑眼眶。她顿时松了口气,若是一脸憔悴,再多的粉也遮掩不住,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去见康熙呢毕竟人家是千古一帝啊,不留下个好的印象,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匆匆忙忙赶回九爷府,回到琴瑟居,刚踏进院子,便见一片灯火通明,红叶姐妹等听见动响带着小丫头们一起迎了出来,见了引章正欲见礼,胤禟手一挥,道:“时间不多了,赶紧给你们主子沐浴更衣吧皇上早朝完便要见她,万万不能出差错” 红叶等虽头一日已经知道了此事,但此刻听了胤禟亲口说出来,不由得仍是一阵紧张,身子下意识一挺,忙齐声答应,簇拥着引章去了。引章也深知面君兹事体大,不敢怠慢,任由她们引路,由着她们折腾。 好不容易折腾完,引章浑身关节都要僵硬了,头发也梳得紧紧的,带着沉甸甸的头饰,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不敢乱动一下,生怕动一动衣服起了褶皱被冠上仪态不整的罪名,也不敢随意说话,怕把脸上的妆容给弄花了,给戴上仪容不修的帽子于是就这么,僵硬硬的上了马车,与胤禟一起匆匆往宫里去。 一路上引章目不斜视,胤禟倒是瞅着他不断打量,眼中光芒如水银般不断闪烁,抿着嘴直乐。引章瞟见了,很想问问他笑什么,也忍住了。 在宫门下了马车,径直往乾清宫西侧殿走去,此处执事太监们已经得到消息,见他们来了便堆起笑脸迎上来打着千儿请安,笑嘻嘻的说万岁爷已吩咐了,请九爷和九侧福晋殿中暖阁等候。胤禟笑着道了声“有劳”伸手去拍了拍那领头太监肩膀一下,手顺势往下滑,熟练轻快的往他掌中递了红包,那太监面不改色,只是一个劲笑着,回身执着拂尘引路,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将红包顺入了袖中。 两人侯在暖阁中,自然只是站着,没有坐的份,虽然执事太监斟来了茶,两人接过放置一旁,也无人敢喝。 引章哪经过这种架势,才站了两刻钟,就觉得腰酸背痛腿麻胳膊疼,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忍不住微微抬胳膊伸腿扭脖子活动着筋骨,迫切的眼神一眨不眨望着门的方向,几欲望穿秋水。 胤禟见了向她挨了过去,伸手自她身后揽住了她的腰,低声笑道:“若是累了靠在我身上歇一歇,料想皇阿玛也快来了” 引章果然放松了身子往他身上靠了去,虽然不如坐下舒服,但比之刚才的僵直酸麻已经好了许多。她悄悄回声笑道:“你们平日里入宫面圣,都是这样吗?” 胤禟眼皮子抬了抬,不屑笑道:“这算什么?往常等一两个时辰都有,从小就习惯了” 引章听罢不禁咋舌,抿嘴轻笑道:“我好佩服你们”她心底却在说,你们真可怜,虽拥有天下人不可及的尊贵地位,虽享受着天下人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但何尝又不是在受着天下人都不必受的苦?这立等面君得站着,见了君上得跪着,换了别的人,有几个能忍得下这份苦呢 胤禟却轻轻哼了一声,小声道:“你少幸灾乐祸,别打量爷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引章悄悄吐了吐舌头,没回答。 不料胤禟却忽然撤回了揽着她的手,引章一愣,正欲开言问他是不是这么小气,被他腹诽了几句就不当她的靠山了,却听见他低声道:“站好了” 引章目光向殿外一闪,未见人影,却听到悠长的一声“万岁爷驾到——”传了过来,引章正奇怪胤禟怎么掐算的这么准,瞟见匆匆离去的小太监身影顿时明了:不用说自然是那小太监打的暗号了 胤禟微微一扯她,两人忙出了暖阁,来到偏殿门口,随着众宫女太监们一起跪了下去,脚步声整整齐齐踏踏而来,引章耳畔响起一阵恭恭敬敬的参拜之声,她动了动嘴附和着,垂着头不敢随便抬起,只看到一片靛蓝、月白裙摆衣角中,一抹明黄闪闪烁烁晃过眼前,一个威严的声音自头顶沉沉传来:“起吧”然后,阵阵脚步声入殿去了。 胤禟等谢了恩,轻轻抬手扶了引章一把将她扶起,引章脚上踩着高高的花盆底,如果没有人扶那是根本起不来的。 两人站在殿门口一声言不响,各宫女太监们也都找好了自己的位置,或进殿拿递东西伺候,或垂手挺身侍立,偌大的宫殿除了偶尔传来的轻微响声和细细的脚步声别无他响,愈发衬显出一种森森的庞大端严的气氛。 好一阵,才见康熙身边传旨的小太监躬身出来,尖声尖气道:“万岁有旨,宣九侧福晋觐见侧福晋,请吧” 引章的心忍不住又是一突,不由自主望了胤禟一眼,胤禟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她轻轻咬唇回以微微一笑,便应了声“是。”随着那小太监去了。 引章不敢抬眼乱看,只是一扫,便觉华丽异常。脚下是软绵绵的生花的地毯,各式摆设耀眼生辉,藻井横梁处处绘着艳丽繁复的彩画,吊着鲜艳灿烂的各色宫灯。粗大合抱的落地柱漆着黑油油的树漆,望去光亮可鉴。各处门帘所悬一层层帐幔皆是明黄,金线挑绣着各式各样的龙凤祥云图案,用大大的鎏金铜勾勾向两旁,穿行其中,愈灿烂愈觉肃穆。 引章随着小太监细碎的脚步走着,也不知转过了多少道门帘,迎面一道通天的黑檀边白玉通天插屏,雕镂着白鹤祥云、仙宫隐现的神仙行乐图,转过屏风,富贵锦绣之气一扫而尽,一色的黄花梨精致家具摆设,椅褡引枕等都是石青暗纹,质朴简约,就连地毯也换上了宝蓝暗花的色调。 引章悄悄抬眼,正面是一张大书桌,斜前右方安置着一个半人高的珐琅嵌彩铜火炉,錾着繁复的鎏金纹,桌上文房四宝俱全,桌后是一整面墙壁的书架,架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排排的书,露着宝蓝或苍黑的书脊。右边是炕,炕上一应俱全,炕头有小巧的博古架,架上置满古朴的珍玩,左边是几乎落地的窗,摆着小桌小椅,透过窗子可见外边的回廊和天井中的花架上的一盆盆鲜花盆景。此时,一人身着杏黄宁绸团龙长衫,头戴同色瓜皮小帽,腰间束着嵌着四方白玉板的腰带,脚上蹬着杏色软缎靴,正背手向着窗外凝视,那挺拔的身姿令人一见之下情不自禁生出几许敬畏。 敢在这儿如此的,除了康熙还能有谁。 “启禀万岁,九侧福晋带到”引章还在发怔,引路的小太监已经跪了下去,垂首恭声禀道。 引章一呆,慌忙也自跪下,道:“臣妾郭络罗氏,参见万岁,万岁吉祥”她双手撑在地上,已是满满的湿冷。 “嗯,三全,你退下”康熙并未回头,却淡淡说了一声。 “是。”小太监轻声答应,轻快利落起身,恭恭敬敬、无声无息向后倒退着退了出去。 “你也起来吧。”康熙又道。 “是。”引章也依声答应。要起身时,才发觉没有人扶一把还真是为难,她试了两次都没法起身,悄悄瞟了一眼身子纹丝未动依然背对着的康熙,身子一偏侧跪了下来,手掌撑地,终于毫无形象的站了起来,然后忙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顺便将微微有些发皱的衣裳拂了拂。 康熙这才慢慢转过身,微笑道:“丫头,别来无恙啊” 引章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脑子里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她大震下意识后退一步,脱口道:“三叔”话一出口醒悟不对,忙敛神垂首道:“万岁——万岁恕罪奴婢,奴婢惶恐” ------------ 因为要出门好几天,所以只要设置定时发布,但是有些不太记得是从哪里衔接的了,不知道会不会发了重复的,抱歉如果有的话会在后边章节慢慢用字数补偿。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82章 交谈 收费章节(16点) 第382章 交谈 引章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脑子里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她大震下意识后退一步,脱口道:“三叔”话一出口醒悟不对,忙敛神垂首道:“万岁——万岁恕罪奴婢,奴婢惶恐” 康熙却是气定神闲,仍是微微一笑,摆摆手道:“今日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必拘束,坐下吧”他说着自己往主位上坐了下去,手指指了指下首的小椅子。 “是,谢万岁赐座”引章心头稍稍一松,答应一声,规规矩矩上前坐下,她想想不对,忙悄悄蹭着地上,挪了挪身子,变成像往常胤禟等人那样斜签着坐下。 引章心里乱极了,完全没有准备,或者说,先前的准备完完全全被打乱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三叔就是万岁、万岁就是三叔这时候知道了真相方后知后觉,越回想越觉得三叔气度不凡、威仪无限,摆明了非同寻常嘛,是她自己有眼无珠,那么明显的迹象居然丝毫看不出来一时又忍不住暗暗埋怨胤禟,他就算不便明说也该暗示啊,她跟他可是一条船上的,她不好过,他也休想脱一丝丝干系 引章的脸绷得紧紧的,身子挺得直直的,双手搭放在膝盖上,微微垂着头,目不斜视,端端正正,规规矩矩。 等了半响,仍不见康熙问话。她有些纳闷,忍不住悄悄抬眼,眼角怯怯的试探着向康熙一睨,不想恰好对上他打量过来的视线,引章吓了一跳,身子一哆嗦,慌忙又垂下了头。 康熙忍不住“扑哧”一笑,轻叹道:“怎么?朕有这么可怕吗?” “不、奴婢不敢——不是,奴婢得见天颜,心里又激动又紧张,还请万岁不要怪罪”引章结结巴巴、吃吃力力说完这句话,心想总算还没说错。 康熙忍不住大笑起来,道:“你不是早见过朕了吗,还有什么好激动紧张的?俗话说皇帝宰相泥水匠,换了衣裳一个样,你不怕朕,想必是被这一身衣裳给吓着了” 引章心中感激,忍不住心头一松,大着胆子缓缓抬头,微笑着望向康熙,笑道:“是,奴婢没见过世面,让万岁取笑了” “你胆子可不小,是个好姑娘,女中豪杰,大清多少男子都没有你这样的见识呢”康熙又笑了笑,这话却说得颇有深意。 引章心头忍不住一沉,她相信,康熙一定早已派人将她的背景查得清清楚楚,在他面前是什么也不能乱说的了。她只暗暗祈祷,但愿她别将骆家与九爷府掺合到一起就行突然想起山西之行那一路上她那些撺掇开海禁贸易的言语,引章不禁又惊出了一身冷汗,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下意识紧紧握着拳,心突突的剧跳着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康熙却似看透了她的心思,微笑道:“你别害怕,你行事这么谨慎,素来对朝廷和王公贵戚敬而远之,朕不会胡乱怀疑你们骆家什么的。朕今日找你来,只是想跟你聊聊天罢了,你不必紧张。” “是,万岁。”不管他所言是真是假,引章都下意识松了口气。只要她不激怒他,她相信,他的话还是算话的吧? “朕只是不明白,”康熙沉吟了好一会,突然隐隐的叹了口气,瞟了引章一眼,悠悠的望着前方却没有把视线集中在任何一点上,道:“你既然行事如此谨慎低调,为何又会跟老九在一起?” 引章一呆,忍不住睁大了眼诧异的瞟了他一眼。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康熙会冷不防问了这么一句。她稍一思索,笑了笑,低声道:“也许,这是天意吧奴婢一开始不是没拒绝过、逃避过,可是终究被九爷打动了,九爷待奴婢情深意重,奴婢是万万不能辜负他的。” 康熙怔怔的不言语,如果引章敢抬头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此时康熙的眼底闪烁着十分痛苦的光芒,他的脸色也变得变幻莫测起来,谁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良久,他缓缓点了点头,叹道:“是啊,若是从前,朕是万万不会相信的。不过,朕信你。但愿,但愿你和老九能够此生此情长相厮守,两不变心。老九从前虽是胡闹,也没少挨朕训斥,不想他却是个回头浪子。” 引章一时怔住了,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嘴动了动,最后只轻轻答了个“是”字。 她的语气有着些些的疑虑和迟疑,康熙很敏锐的觉察到了,立刻醒悟到自己的失态,康熙不禁暗暗惭愧,是的,他今天好像说的话有点多了 他落寞的神情一收,眼眸一亮,望了望她,展颜呵呵笑道:“羽儿那丫头看上了你家兄弟,朕在山西见过你那兄弟了,倒是不错,她二人正当相配。真没想到,朕的宝贝女儿,竟会入了你们骆家的门这在从前,朕是万万也想不到的” 引章忍不住又是心头一紧,忙笑道:“这是奴婢家高攀了,能娶到羽格格这样的女子,是愚弟的福气万岁放心,奴婢母亲也极是喜欢羽格格,一定会将她视为闺女般疼爱的愚弟引华,也一定不会辜负了格格” 听着她有些惶急和信誓旦旦的言语声调,康熙忍不住笑了,道:“朕信得过你们家的人,那丫头素来挑剔,她的眼光不会错。再说了,”康熙忍住笑道:“若是有人欺负了她,不用朕出手,她自己也没什么搞不定” 引章听康熙这么说一想也是的,忙点头应和笑道:“万岁所言不错,羽格格那么聪明,哪有人能欺负她呢” 康熙眼中闪亮,嘴角也不禁露出温和慈爱的笑容,说起女儿,突然触动了他的记忆,许许多多的往事由这扇打开的记忆之门的一角涌泻而出,他有很多话想说,但那都是属于他个人的最私密的秘密,为君的威仪和神秘令他对谁也不能说。好不容易忍住要开口的冲动,他压抑着在心头翻腾滚冲的言言语语,忍不住低低一叹,用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喃喃含糊道:“老九比朕好的多了……” 抬起头来,康熙眼中蓦然一亮,那亮光却沉静稳定了许多,好比同样是一湖水,方才波浪滔天,而现在风平浪静。 “往后,叫你家兄弟替朕好好照顾羽丫头,若是她娇纵太过或者做错了什么,不必瞧着朕的面子,该怎么管教便怎么管教。她如今已不是羽格格了,羽格格已经不在了,朕希望她今后能够幸福”康熙缓缓说来,一字一字听在引章耳中却像都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意,只是,那别意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是,奴婢记住了”她只有这么回答。 康熙点点头“嗯”了一声,突然凝了她一眼微笑道:“你还是紧张,呵呵,不过这也难怪往后咱们在宫外再见时,但愿朕还可以做你的三叔” 引章心头忍不住又是一紧,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百感交集的滋味渐渐在心头弥散开来,她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一句话:高处不胜寒是啊,高处不胜寒,当一个人只可以站在世界的巅峰,俯瞰芸芸众生,他是得意的,但何尝,又不是寂寞的? “好。”她回以坦然平静的目光,微微笑着,笑得舒展而自然。 康熙似是神情一松,仿佛抓到了什么,回以满意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起身道:“好了,你去吧往后跟老九好好过,去吧” “是,奴婢告退。”引章见他起身,自己也早已起身,听了这话虽然觉得古怪却也不愿细想,屈膝福了福身,恭恭敬敬逼着手垂着头敛神向后慢慢倒退着出去。 刚刚走了几步,却听见康熙的声音淡淡道:“山西路上你说的那些话,很多年以前也有人跟朕提过,朕不是个顽固的,只是可惜,朕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兼顾不了那么多,而那件事实施起来实非易事,其中的阻挠和困难非三言两语能说的清道的明,只有留给后人去做了。” 引章一呆,方才想起他所说的是开海禁的事,她忙站定了脚步,轻轻回了个“是”字。康熙好像还要说些什么,却终于摆了摆手,道:“去吧这句话,除了老九不要跟别人提。” “是。”引章应下,这次是真退了出去。其实依着她的意思,这话何止除了老九不要跟别人提,她根本没打算跟任何人提,可是康熙这么说了,她少不得回去得跟胤禟提上一提了 出到殿外,胤禟正在殿前廊上等着,见她出来便迎了上来,捏了捏她的手,笑道:“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没什么事吧?” 引章是浑身骨骼关节都不舒服,这才惊觉在殿中坐着的时候那个姿势其实比站着还要难受,当时精神高度集中还不觉得,这时放松了下来,简直全身没一处对劲的,看到胤禟站了这么久还一副若无其事、浑然无不对的神情,她真是佩服得到家。 胤禟瞧她的模样便知,不等她回答微笑道:“跟我来。”说着伸手自她身后轻轻揽扶着,带着她东一绕西一绕,来到一角僻静的小殿,推开门拉着她进去了,笑道:“这是我们兄弟进宫私底下歇脚的地方,过来坐坐,歇一歇吧” “好”引章笑着,这会才算真正放松了下来,捶了捶腰间、肩头,随意坐在了罗汉榻上。 她怔怔的望着胤禟,似有许多话要问他,可是又一句也问不出来,她总觉得见了康熙这一面哪里都不对,但到底什么不对她也说不清楚。 胤禟瞧见她瞅着自己不断的眨着眼睛发傻,忍不住“扑哧”一笑,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亲吻了一下,紧紧搂着她贴在自己怀中,下颔抵在她发间不住磨蹭,笑道:“怎么犯傻了?老爷子训你了?” “不是,”引章顺口回答,却跟着也紧紧搂住了他,没头没脑下意识道:“胤禟,我爱你” 这回轮到胤禟傻了,他身子一震,古怪的放开她同她拉开一点距离,修长的手掌抚摸上她的脸庞,带起温热的痒痒的触感,他笑了笑,想说点别的,想开个玩笑说她果然是真傻了,却不由自主也说了句同样的傻话:“我知道,我也爱你”然后回以她紧紧的拥抱,将她抱在自己怀中。 引章的心中顿时涌出一股融融的暖流,那温暖而甜蜜的感觉瞬间弥漫了四肢百骸,弥漫到每一处神经末梢,她的心中突然激荡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那是一种叫做“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的强烈感触,她不知道这种感触从哪儿来的,但是她能感觉到是多么的强烈,强烈到她的心火烧似的快要沸腾了。他这句话,她听过无数次,她还听过他无数更缠绵更动听的情话,可是没有一句,能如此时这般打动她的心。 “胤禟……”她低低的唤着他的名字,微微仰起头,温热的唇扫过他的下巴、喉结、脖子、耳垂,轻轻密密的亲吻着,呼出的细细的呼吸扫过他的肌肤,一凉一热,痒痒的触觉和淡淡的她独有的体香令他几乎要情不自禁。 “咱们回家吧”胤禟轻轻勾住了她的脸庞,将那娇艳诱惑的唇移离了自己的肌肤,她这样,他很怕自己会忍不住就在这儿做出什么事来。 “嗯?”引章一愣,从他充满欲望和跃跃欲试却又压抑的眼神中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头,双颊顿时泛起玫瑰似的红晕,似湖上涟漪,轻轻慢慢的晕染荡漾开去,她不知此时的她,比方才更令他动情。 “我们,我们去储秀宫见见额娘再回去吧,本来回京了也该来给她请安的”在胤禟正准备不顾一切采取别的行动时,引章抬起头笑了笑。 “好,请个安咱们便走吧”胤禟只好点点头,在她红唇上轻轻一啄,笑道:“快些走吧”此刻他只想赶紧请了安,然后出宫回府,然后做现在想做还没来得及做的事,他心里痒的要命,同时暗暗决定,一会不管是宜妃还是她,若是唧唧歪歪没完没了,他索性拉着她便走,反正宜妃宫里只要老爷子不在就是他最大,没人会奇怪他的任何行为 引章离去之后,康熙一个人站在这静静的小书房中,手扶窗沿,望着天井中随风轻轻摆动花叶的盆花盆景出神。许久,长长的叹了口气,嘴里喃喃念道:“碧心,碧心……” 不知为什么,见到引章之后,他不自觉的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他的碧心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自从她去世之后,他常常会想起她,想起那个让他爱也让他无奈的女子,但这种思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他细细一回想,突然惊觉自打引章来了之后,他对碧心的思念便一日强似一日。他曾悄悄的细细的打量她,无论相貌、身段,她没有一处像他的碧心,但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好像,她在一点一点的唤醒他内心深处的记忆,那段无人清楚亦无人敢提的往事。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83章 收费章节(8点) 第383章 好像,她在一点一点的唤醒他内心深处的记忆,那段无人清楚亦无人敢提的往事。 上些年纪的宫妃宫人都知道,他曾经下旨封过一位贵妃,但奇怪的是,这位贵妃从来没在宫里出现过,后来翠羽突然回宫,被他封为格格带在身边宠爱有加无所不依,绝大多数人一头一脸的困惑,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位羽格格八成是那从未出现过的贵妃所出,但也从来没有人敢问半句,也没有人敢招惹这位格格半点不自在。 康熙不禁苦笑,碧心性子那么倔,那么刚烈,眼里揉不下半点沙子,哪像这个丫头这般谨慎明哲,但她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之间,却又跟她那么那么像,以至于他见着她时常常会产生错觉,她说话的时候,他觉得就是他的碧心在说话,她笑的时候,他也觉得仿佛看到了他的碧心在笑。直到那一天,站在高高的黄土高原的山脊上,举目四望,万里雄浑而辽阔,她望着远方时,那明亮的眸子中透出的无遮无掩的神采飞扬和惊讶赞叹,让他的心一下子豁然开朗,不错,就是那神情,那由内置外透出的气质,像极了碧心,他的碧心…… 他原本以为,那种神采飞扬只有他的碧心才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又一次的恍惚起来,恍惚又看到了她 引章和胤禟见过宜妃,匆匆出宫,仍旧回七口井胡同去了。胤禟本来很关心自家老爷子到底跟娘子说了什么,谁知出了宫反而又不着急了,马车上便不老实起来,只是紧紧的搂着她,嘴角含着笑,不住抚摸磨蹭,那火热为情燃烧的双眸就这么瞧着她,让她的心咚咚咚的跳个不住。回到家里,不必说又是一番折腾,这点上引章跟他还是很有默契的,他那样早已把她的情欲也勾了起来。 累极熟睡而醒,胤禟拥着她,这才慢慢相问。引章便慢慢回忆,除了一些直觉不便坦言的,别的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胤禟只是默默听着,听到康熙关于海禁的说法不禁眼睛一亮,顿时怦然心动。 他心动得太过惊喜,以至于引章立刻就觉察到了。引章便瞅着他笑道:“也不知老爷子好端端的叫我去做什么,你知道么?” 其实何止她不知道,便是康熙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下意识的想着碧心,不知怎么的就跟引章联系了起来,他觉得见着了她仿佛看到了碧心一样,所以莫名其妙的便下了那道召见的旨意。 谁知胤禟听了她的话,握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胸有成竹微笑道:“据爷看来,老爷子正是要传这句话吧这句话不便公开而言,正好在去山西的路上你又提了这话,所以他传了你去,正是要你把这话传递给爷。”胤禟越想越美,笑颜逐开,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帐顶眨了眨眼,嘴角漾起笑容,颇有几分悠然神往道:“老爷子可算是明白了,这开海禁贸易的事,让爷来试探试探吧阿章,咱们往后可有福了。” “什么意思?”引章一呆,忍不住睁大了眼望着他。 “笨娘子”胤禟翻了个身面向着她,理直气壮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振振有词道:“你还不明白?老爷子这番话表明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娘子,明年咱们便到南边去,爷也想好好瞧瞧,那海外贸易究竟是个什么样” 胤禟说着忍不住心口大热,火辣辣的抑制不住兴奋惊喜之情。作为一个骨子里天生的生意人,他直觉的对海外贸易有着极大地兴趣,本能的看到了里头巨大的利润,可是由于身份所限制,他压根不敢轻举妄动,连想一想都不敢,如今康熙的话显然是撕开了一道口子,至少他可以通过这道口子去窥探那一方天地。 转瞬之间,胤禟已在心头转过了好几个念头,明年南下,那么今年趁着闲暇得好好做做准备,看来,他得召集手下得力干将,好好的规划规划南下之事了,而且,现在便可派妥当人前往沿海打听详情,收集情报,建立关系网,早早做必要的准备…… “真的吗?”引章将信将疑。开海禁是件大事,也是件敏感的事,真的就凭康熙那三言两语便可作数吗? “你放心”胤禟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会错了意挨老爷子训,心里很是高兴,抚弄着她的发梢微笑道:“老爷子从不妄言,他的话从不白费半个字,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能不知道么阿章,若是能叫我亲自去瞧瞧海外贸易,参与一回,此生真正无憾了” 胤禟说的悠然神往,诚心恳意,一字字发自心声,重若千钧,引章听了感动极了,心中一热,紧紧握着他的手,眨了眨眼,沉静热烈的望着他,道:“好,胤禟,我陪你去” “说不准还要出海,海上变幻莫测,风大浪大,忙忙四顾无依无靠,你怕吗?”胤禟含笑逗问着身侧的女人。 引章抿着唇摇了摇头,微笑道:“我才不怕呢倒是你,你会习惯吗?”她虽然没说出来,但神情已经很明显:俗话说南川北马,你这北地长大没见过大船的,能行吗? 胤禟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有的东西是天生便会的。” 引章微微一笑没反驳他,却往他胸前靠了过去,她看得出来,对于出海他抱有多大的兴趣和意志,这种兴趣和意志足以让他应付所有的困难。 “咱们先去海南,好不好,嗯,还有台湾,也可以去走走,还有啊,东海、南海一带有无数小岛,咱们都逛一圈,如何?”引章轻声笑问。 她这一说倒提醒了胤禟,胤禟一拍脑袋,笑道:“你说的对,明儿回府爷便叫人将沿海地域志寻来,得好好瞧瞧好做准备”要知道对于海外岛屿及沿海地貌风物,他如今可是完全一片空白。 “好啊,我这些年在沿海地区倒走了不少的路,各处风物人情也略略懂得一些,我陪着你一起准备好不好?”引章眼巴巴的望着他,满怀期待。 胤禟微笑点点头:“自然是好,我说过,咱们俩再也不分开,无论去哪儿,咱们都一起。” “胤禟,谢谢你……”引章咬着唇,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感慨,他这么对她,从不怀疑她的话,也从不多问她从哪儿知道这些,她还有什么不愿意为他去做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84章 追夫 收费章节(16点) 第384章 追夫 两天之后,安寄翠带着鱼儿、吴婶等与引章胤禟分别,踏上了南归的船上。临到别时,双方俱是不舍,安寄翠紧紧握着引章的手,望着引章,又望望胤禟、弘衍,笑着轻声第一百零一遍嘱咐:“好好照顾衍儿,对姑爷好一些,多多保重” 引章听了忍不住哭笑不得,为什么她总觉得是她欺负了胤禟呢?“我知道,娘放心回去替我跟巧手和李大哥说声恭喜。” “放心吧,巧手的亲事我会好好替她办的,她是个好姑娘。”安寄翠含笑点了点头,终于在鱼儿搀扶下进了船舱,船家解开缆绳,举起竹篙,在码头边的青灰麻石上轻轻一点,船儿缓缓离岸。衍儿见着,突然“哇”的一下哭了起来,安寄翠听见打起竹帘,不住向这边望着,招了招手。引章亦招招手,轻轻拍抚着衍儿低声安慰,直到船远去了,衍儿也渐渐止住了哭声。大家转身上车回府。 回到七口井胡同宅子中,望着空荡荡的宅子,引章心头也没来由一空,大家坐在厅中歇息饮茶,各自无言。胤禟瞅了引章一眼,又望望青鸾,笑道:“咱们该回府上去了,青鸾也一起去还是住在这儿?” “当然是一起去”这是引章说的。青鸾这大大咧咧的性格脾气,自己住在外边非坏事不可,何况京城不比别处,各种人际关系网络错综复杂,一块砖头往人堆里砸过去,十个人里没准五六个都是王公贵戚或者朝廷要员的七八门亲戚,惹出麻烦来胤禟即使能摆得平,但也不是那么好玩的。 “我还是住在这儿吧”这是青鸾说的。 引章听了便瞅了青鸾一眼,笑道:“那可不行,你住在这儿我不放心,还是在我身边我看得见才安心”引章说着忍不住眼中一黯,无声叹了一息。心想如果鱼儿还在就好了,如果鱼儿在,让鱼儿陪着青鸾,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惜—— “住在九爷府进进出出多不方便,姐姐放心,我发誓,我绝不惹事”青鸾微笑着说,却是说得一本正经,颇有几分信誓旦旦的意味在里头。 胤禟听了不由好笑,玩笑道:“怎么?不知有什么大事你就那么忙,整天都得进进出出的?” 引章不由得好奇起来,突然想起前事,笑道:“是了,前两天你不是说有事要说吗,这两天一直忙着替娘收拾行装也没顾得上,到底是什么事你且说说” 青鸾听了脸上不觉露出浅浅的笑容,带着若有若无的娇羞,明亮如水的眼眸也闪了一闪,整个人似乎都不一样了。 引章和胤禟相视一眼,胤禟目光一扫,摒退了所有下人,笑道:“这回你可以说了吗?” 青鸾先是讪讪一笑,不自觉站了起来,垂着头摆弄着发梢默默踱了踱步,突然停住,一手把玩着身旁高几上的盆景,抿了抿唇,抬起头向引章、胤禟粲然一笑,容光焕发道:“我遇见了一个人,我一定要找到他” 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从她这无比坚决的话中,胤禟引章仍是听出了她的意思:她一定要找到那人,一定要嫁给他 “噗”的一声,胤禟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要说胆子大的女人他也见过不少,其中自以他的娘子和翠羽妹子为翘楚,但是看这青鸾的架势,显然将那二人甩了几条街还不止。 “他是谁你可知道?”引章也诧异的笑问,又惊又喜。原来这些天她天天出门,一出一整天就是为了找人看青鸾这样子,绝对不像是开玩笑,她真的太高兴了,终于,她也要嫁出去了 “唉”青鸾长长叹了口气摇头,身子一偏就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仰天眨了眨眼,皱眉叹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是在上清戏院遇见他的,那一次后再也没瞧见,这些天我到处找,也再没有见着他,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不见了呢” 引章和胤禟不禁相对愕然,这丫头果然是动了真情了不得了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是该替她欢喜还是觉得有点儿好笑。 “上清戏院?”胤禟想了想,微笑道:“那地方出入的都是京中名流世家、王亲国戚,你倒是说说,你见着的那人长什么模样?” “是啊是啊,九爷姐夫一定会认得”青鸾顿时高兴起来,说到那人,她双眸迷醉,一脸温柔,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又发起花痴来她唇边带着迷死人的温柔多情的笑,轻轻道:“他穿着月白色暗花长袍,罩着宝蓝金边的马甲,身材均匀正好,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他的脸型很好看,轮廓分明,皮肤很白,像一块玉一样,他的嘴唇有点儿薄,鼻梁很挺,眉毛很浓,蹙起眉来格外好看最好看的是他的眼睛,不大不小,又黑又亮,像琉璃和宝石,他的眼神很温柔斯文,但是又好吸引人,叫人看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姐姐,我打赌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可惜,他没对我笑……”青鸾说着忍不住又轻轻叹了一声,那人没对她笑,她还一直耿耿于怀、引以为憾。 引章和胤禟听罢相视愕然,这个家伙,光顾着发花痴了,照她这么描述,鬼才想得到是谁胤禟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想笑又觉得不好。听青鸾这么说,那人何止没对她笑,对她蹙眉倒是真的 “九爷姐夫,你知不知道他是谁?”青鸾猛然从自我陶醉中回过神来,一双明眸热切的望着胤禟,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胤禟别开视线轻轻咳了一下,表示压力很大,他笑问:“你见到他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时辰?他听的是哪出戏?” 青鸾一怔,想了想,笑道:“那天是九月十三,大概未时末,呵呵,”她笑了笑,道:“恰好那日上清戏院唱的是一枝梅,我也很喜欢这出戏,便也在那儿瞧着。后来那人也来了,带着两个仆从,恰好就坐在我斜对面。他长得可真是——”青鸾说着微微仰着头望着前方,又是一脸的花痴陶醉样,陶醉了好一阵,才接着道:“我一见着他,就再也没心思看戏了” 引章和胤禟忍不住又是相视,两人都抿着嘴忍着笑,忍得眼睛发酸。胤禟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一个大男人,就算他从前风流吧,也从没听过哪个女人这般无遮无拦的说这么大胆的话引章呢,对青鸾顿时佩服到家,她这言语,这声调,这神情,换了别个,非得被她吓死不可 而且她想到的是,青鸾说出来都是这副模样,当时还不知怎样毫无顾忌、上上下下、如痴如醉的盯着人家公子看呢难怪人家会蹙眉没叫人骂她一顿就好了 “那么,你就没有上前跟他搭讪?”胤禟忍着笑问。 “怎么没有”青鸾叹了口气,理所当然说道,完全忽视了胤禟所用“搭讪”一词其实没有什么好听的含义。倒是引章嫌这词不好听,有“勾搭”之嫌,忍不住瞪了胤禟一眼。 “那你是怎么,咳,跟那人说话的?”胤禟回以引章无奈一眼,又向青鸾笑问。引章听见,不由得也睁大了眼睛等着听她怎么说。 青鸾又是幽幽一叹,脸上显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似甜蜜似娇羞,又似痛苦似惆怅,混合着迷醉与陷入热恋中的少女所特有的相思痛苦,看起来竟让人不知作何感想。 大约过了四五句话时间,青鸾这才以一种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调子幽幽说道:“我先是笑着瞧他,他觉察了只瞧瞧睨了我几眼,却不瞧我,更没对我笑,后来反而神色有点儿不安起来,后来便冲着我蹙了蹙眉,起身就要走。我一看急了,忙起身跟了过去,笑着跟他说可不可以交个朋友,他却上下打量着我,说我,说我不知羞耻,然后就出门乘着马车走了。我一见自然带着小风、小云追了过去,谁知他的车夫对京城道路十分熟悉,转了两条街便把我们甩下了,唉,后来我天天出去找他,上清戏院也去了好几遭,但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不见踪影。姐姐,你说我还能再找得到他吗?” 引章见她那为情所困的小模样儿,明明是语态娇憨的小儿女,却偏有一种叫人疼叫人怜的清愁情苦,引章又好笑又觉可怜心疼,忍不住过去轻轻揽着她的背,拍了拍,柔声微笑道:“会的,一定会的,好妹妹,京城里就这么大点地方,要找个人说难也难,说容易其实也容易你既这样有心,还怕什么找不着呢”引章说着忍不住暗暗咬牙有些气恼,她倒也想看看,是哪一个有眼无珠的混小子,居然连青鸾这样的人物品貌都瞧不上,真是岂有此理 “是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是一定要找到他的”青鸾精神一振,一双汪汪的剪水秋瞳顿时闪闪发亮,透着无限的深情,无限的固执。 “九爷姐夫,”她说着又眼巴巴的望着胤禟,一脸期盼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胤禟闷然无语,心想这好了,就你那犯花痴样的描述,我若猜的出来是谁那才怪了呢他双手一摊,苦笑道:“京城里这么大,我一时还真不知你说的是谁,不过,我帮你留心便是了,他若是京城中人,照你所言,家世必定不差,我想迟早会遇得上吧” “那我先谢过九爷姐夫,还有姐姐”青鸾说着起身一福,身姿曼妙,容色清丽,真叫人百思不解,居然有人会嫌弃于她。 引章不由好生后悔让鱼儿随了安寄翠回去,如今青鸾不肯亦不便跟他们回九爷府,留她主仆三人在这,她实在是担心。 引章还在寻思,胤禟已瞅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明儿派红叶凌霄过来吧,有她俩在这陪着你还愁什么?”他说着又向青鸾微笑道:“红叶凌霄自小在京城里长大,随着我出入不少府邸宅院,对这京城中名门大户、皇亲贵戚无不熟悉,有她俩陪着你一起找,你尽管放心就是。只有一样,你若见着那位公子,先别声张,别叫他发现,悄悄跟着,先看他是哪家的人,到时候,我再帮你出面约他出来,你想说什么说什么,如何?” “好”青鸾连连点头,无不答应,拍手笑道:“还是九爷姐夫聪明,只要打听到他是谁,住在哪儿,不怕他逃出我的手掌心” 引章和胤禟忍不住笑了起来,胤禟缓缓点头,一本正经道:“你说的很对就是这样” 次日,交代了青鸾,引章又私下里威胁利诱教导了一番小风、小云,好教她们不至于添油扇风跟着青鸾胡闹,便与胤禟一起,带着弘衍回府。 宫嬷嬷带着琴瑟居下人早已在门外等着,见了他们不由得笑着迎了上来见礼,宫嬷嬷尤为高兴,一张皱皱的脸笑得像绽开的千瓣菊花似的张扬,一个劲的笑着说“侧福晋可算是回来了”引章只是抿嘴微微一笑,她何尝不知,宫嬷嬷嘴里说的是她,其实想的是小阿哥呢还真别说,她此刻跟她说这话,眼睛已经挪不动的瞅在小阿哥身上了。 引章便笑着将弘衍递给她,笑道:“宫嬷嬷,你抱着小阿哥进去休息吧”宫嬷嬷极是高兴应了声“是”忙忙上前张手接了,抱在怀中轻轻拍抚着进去了,脸上眼中满是浓浓的疼爱和思念。 引章和胤禟一起入内,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两人目光一接,忍不住微笑起来。胤禟上前握着她的手顺势往怀中拉着,引章便顺从的依偎在他胸前,微笑道:“离开这么久,回来真觉亲切” 胤禟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振振有词道:“那是自然,这是咱们的家” 引章心中暖暖,轻轻嗯了一声,抬起了头笑了笑,偏头理了理鬓角,拉着他坐到一旁炕上,静静的慵懒的靠在他怀中,半闭上了眼眸,胤禟也不说话,拥着她默默相陪,室内寂静无声,偶尔可闻风过吹拂着院子里的枝叶沙沙作响,淡淡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射在地上,薄薄的,柔柔的,像梦一样轻软,也像梦一样舒适,令人只觉岁月静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85章 查阅 收费章节(12点) 第385章 查阅 引章心中暖暖,轻轻嗯了一声,抬起了头笑了笑,偏头理了理鬓角,拉着他坐到一旁炕上,静静的慵懒的靠在他怀中,半闭上了眼眸,胤禟也不说话,拥着她默默相陪,室内寂静无声,偶尔可闻风过吹拂着院子里的枝叶沙沙作响,淡淡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射在地上,薄薄的,柔柔的,像梦一样轻软,也像梦一样舒适,令人只觉岁月静好。 第二日,胤禟下朝之后便递牌子请见老爷子,向老爷子递了一份奏折。康熙接过来,打开一看,抬头瞅了她一眼,眉心不自觉蹙了蹙,高挑着道:“你要闭门读书?不上朝了?” 胤禟脸上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神情,笑嘻嘻昂然点头,道:“是,请皇阿玛成全。” 康熙脸上立刻出现一幅难以描摹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沉非沉,似信不信,似恼非恼,最后,他居然眨了眨眼,将那份折子往旁边随手一扔,点头道:“好吧,那么你老老实实呆在府中读书吧” “儿臣遵旨,谢皇阿玛成全”胤禟仍旧笑着,四开衩的长袍一撩,跪下去磕了个头,趁机跪安退下了。 自此,他果然不再出府,也没往哪儿去,与引章两人天天不是在琴瑟居便是在书房。当然,还是在书房的时间更多一点。此时的书房,跟挑灯夜战做研究项目的科研战场差不多,书桌上、书架上堆放着各种有关沿海的书籍,地域志、岛国志、航海图、物候志、风俗人情、特产名物、历史沿革等等无所不有,其中还摘抄了许多有用的片段资料,整理装订摞在一起,许多还没抄完的、同时相互印证着看的摊开在桌子上,用长长的缎面书签隔着。墙壁上张挂着一张张大大小小的地图,划着各种线条或是做了各种标记,五颜六色密密麻麻。两人便天天埋头在内,查阅、讨论、整理,沉浸其中不知日月如梭。 加上鱼儿、红叶、凌霄都已离开府中,宫嬷嬷对此是心花怒放,因为没有人跟她抢小阿哥了。而小阿哥此时快一岁了,嘴里已经依依呀呀会说点简单的话了,小腿有力也能迈上小步,比先前更加逗趣可爱的多。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一月中旬,期间除了胤祥和胤俄来过之外,旁人也没有上门的。胤祥是拿了香山别院迷宫的设计图纸过来,引章一见图纸,自然又将别事抛到脑后,听胤祥说明了之后,只稍稍做了调整,胤禟便叫人拿去开始施工了。至于胤俄,他来是找胤禟喝酒顺便偷偷看看鱼儿的,但鱼儿已经离开,胤禟又没功夫搭理他,他以为胤禟还在为那天兄弟几个喝酒他醉了之后讨要鱼儿的话生气,不禁心虚,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来了两三次便也不来了。 十一月中旬,经过一个多月的刻苦钻研,胤禟和引章基本上将沿海情况掌握了,正好也快过年,胤禟又要忙着生意上的账目,引章同样也要问问蓟县葡萄园的经营状况,更要查询查询太平通商行及其他在京城附近的骆家商号,为即将进京的扬州花局各种过年花卉准备店面,还有蓟县的葡萄酒,也预备不久便来京销售,于是她也忙得团团转,便将查阅沿海资料的事暂时搁下。 天气渐渐变得阴凉,吹来的风已经带着淡淡的寒凉意,透过肌肤,侵入肌骨,不经意间便令人激灵灵打着寒颤,起着薄薄的鸡皮疙瘩。 尽管有红叶和凌霄帮助,也曾乔装改扮了混入京师名门世家子弟的各种宴会集会,但青鸾依然没找到那惊鸿一瞥的白马王子。青鸾失望极了,短短一个多月,她的眉间竟染上了淡淡的相思之愁,淡极,却化不开。 引章见了心疼,除了好言抚慰也没有别的法子,京里一日冷似一日,眼看真正的冬天就要来临,青鸾无可奈何,登上了回南下回杭州的船。 临别时,引章紧紧握着她的手,无比坚决道:“好妹妹,你放心,等明年天气暖和了你再来,我就不信找不到”胤禟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暗暗翻眼:她倒比她还要上心了 青鸾听了展颜一笑,心头也舒缓安慰了些,也无比坚决的点点头,道:“姐姐说的是,掘地三尺,我也非找到他不可” “对姐姐和九爷都会帮你的”引章捏着她的手紧了紧,顺便望了胤禟一眼。胤禟只好表态,笑着说是,心中既是期待又有些隐隐的担忧,也不知这家公子被她们找到了是福是祸…… 青鸾走后没几天,引华又派人将骆家商号一年的经营盈利状况做了一份简略的报告命人乘着快船送进京给引章过目。随着一块送来的还有许多南方的特产,各种干菜、干海鲜海货和榴莲、芒果、荔枝龙眼木瓜等干果,当然还少不了扬州花局的鲜花和玲珑绣坊的精致绣件。 引章一见之下十分喜欢,尤其是那些干果和干货海鲜,恰到好处的勾起了她对南方热带的思念之情,更下了决心和胤禟琢磨商量着年后怎么去一趟,最好,是借着办理差使的机会了 进入十二月初,天气突然之间变得比前些天冷了许多,一下子从渐有冬意到冰冷入骨。十二月初五这天,天空中突然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大雪,轻柔的雪花自天际穹窿飘洒而下,似九重天上的仙女在撒着花篮,篮中花自是那洁白无瑕的雪花。 花园里的梅花开得正好,引章与胤禟二人相携在梅园中走了一回,用剪子剪了数枝绽满鲜红花骨朵儿的梅枝带回琴瑟居插瓶。刚回到琴瑟居,秦管家便随了来不知跟胤禟说了什么,胤禟便又拿起刚刚解下的黑貂斗篷披上,一边系着往外走一边说了声有事去一趟书房便随着秦管家走了。引章也只微笑答应了一声并不介意,她知道年下他的事很多,常常忙得不可开交。 引章带着弘衍、红叶等在屋里修剪花枝插瓶,屋子里烧着暖炕,燃着大火炉,熏得暖烘烘的,一边是牙牙学语的娇憨可爱儿子,一边是凑趣的丫环们,赏着新绽的红梅,闻着红梅吐的暖香,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突然,小丫头进来不知跟阿青说了句什么,阿青一怔,摆摆手令她下去,随即上前向引章笑道:“主子,九福晋身边的柳儿姐姐来了,说是九福晋一会便过来瞧瞧主子。” “九福晋?”引章一愣,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张温婉恬静却又带着淡淡忧愁的面庞,自从四爷府上遭遇刺客她二人有过一次亲密的接触之后,她甚少见她。一是不想,二是不便,见了面彼此都别扭,不如不见,所以两人平日里几乎没有来往,九福晋更是从未来过琴瑟居。此时听见阿青这么说,不仅仅引章,便是红叶姐妹和宫嬷嬷并屋里小丫头们一时都愣住了,好生诧异。 “主子,要不要去告诉九爷?”红叶上前轻声问道。胤禟生怕自己不在府中时九福晋会仗着身份挟怨报复,以前曾经交代过,若是九福晋过来,定要派人知会他。但这一二年来,九福晋从来没上过琴瑟居,更没找过引章的麻烦,在这个府邸中,大家各过各的,两不相干,有时细想想,她倒更像是个过客。 引章摇摇头,想了想,笑道:“宫嬷嬷,你带着衍儿回屋去吧,红叶,叫她们都散去,你们姐妹随我一起出去接一接九福晋。”胤禟就在府中,一墙之隔而已,她没有必要当做一件大事急巴巴的去告诉他,而且有红叶姐妹几个高手在身边,她的胆子还是比较壮大的,再说了,她也不信九福晋是那种恶毒的人,说到底,她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到底是福晋,胤禟面上都给她面子,她也不能不给,于是便带了红叶等来到前院门外廊上等候着。 刚刚开门出来,便看到九福晋扶着两个丫头正摇摇而来,但见她穿着出毛的枣红风衣,披着碧色金线暗纹的一口钟斗篷,双手笼在手套中,袖在前襟小腹位置,旁边一个小丫头撑着一柄竹青色的油纸伞替她挡着雪,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眼前。 引章忙带着人笑着迎了下去,笑道:“福晋怎么这么好兴致到这儿来了,有什么事打发个人来说一声也就是了” 九福晋淡淡一笑,眉间眼底的忧愁一闪而隐,引章眼睛一眨,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天冷了没什么事走走也好,眼看要过年,有些事拿不定主意想要问问妹妹,跟妹妹商量商量,所以就过来了,妹妹不会不方便吧”九福晋轻声细语笑道。 “怎么会,只是劳烦福晋,我担当不起”引章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引了九福晋一行进去。 进了屋内,各自脱了大衣,丫环们斟上茶来,阿青阿碧便引着九福晋的丫头下去歇息吃茶,红叶和凌霄侍奉在旁。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86章 九福晋 收费章节(12点) 第386章 九福晋 进了屋内,各自脱了大衣,丫环们斟上茶来,阿青阿碧便引着九福晋的丫头下去歇息吃茶,红叶和凌霄侍奉在旁。 九福晋却不说话,只把眼将红叶和凌霄溜了溜,欲言又止。引章便向红叶和凌霄望了一眼,笑道:“你们去看看小阿哥怎样了,他劲儿大了,宫嬷嬷一个恐怕管不住他呢” 红叶凌霄相视一眼,稍稍迟疑,终于陪笑着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直等她们走远了,引章方向九福晋笑道:“福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九福晋望着她的眼神很复杂,嘴角泛起淡淡的笑,一边起身一边道:“你倒是个爽快的性子”她一边说着一边向更里边的卧室走去。 “九福晋”引章也站了起来,提高了声音叫着她,也跟了过去,语气中含着隐隐的不满和警告。再往里两进,转过一片碧纱橱隔断,便是她和胤禟的卧室,她无论如何不喜欢九福晋进去。 九福晋对她语气中的警告置若罔闻,径直往里走着,恰好在碧纱橱前止了脚步。站在那小小的暖阁之中,怔怔的出神。 “九福晋”引章跟了过来,又叫了一声。 九福晋前后望望,将大铜钩子勾着的帘幔放了下来,就在引章愕然之际“扑通”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哀哀欲绝的眼神望着引章,眼中莹莹闪亮,泪水早已涌上,蒙上了越来越浓的一层水雾。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福晋”引章大惊,慌忙蹲下身去扶她。 九福晋的力气极大,手腕一沉,反手抓住了引章的手腕,身子仍是一动不动跪在地上,鼻音窸窣,两行清泪已经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了下来。 “你,你到底是——怎么了”引章愣愣的,被她弄得措手不及。 “他,他还活着我知道了,他还活着,他没死……”九福晋哑着声音怔怔说着,她的声音颤抖着,因激动和兴奋,脸上的肌肉轻轻抽搐着。 引章睁大了眼,不解的望着她,一颗心却蓦地怦怦跳了起来,她有一种预感,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得到消息,派人查过了,他真的活着,就关押在九爷西山的别院中,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可是他没死,他,他生不如死,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他”九福晋语无伦次的说着,不禁捧着脸压抑着声调大哭起来,哭声因压抑而显得格外的幽咽,令人闻之心酸。 她说说停停,断断续续,有的字眼还含含糊糊,但已经足以让引章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她口中的“他”定然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那个在她成亲后来找她不慎落入胤禟手中的男人。 引章虽然好奇她是怎么发现的,但她并不打算问,九福晋既然已经来了,已经这么跟她说了,就表示这件事一定是真的。引章暗自寻思,自己也相信这更符合胤禟的作风。胤禟素来心高气傲,自己的福晋背着他与恋人幽会撞到他手里了,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一刀了结了他,定会将他折磨生不如死。没准还要挟那人,如果他敢死,他就会对付九福晋,那人如果真对九福晋一片真心,就绝不会去死,如果他对九福晋不够真心,便不会舍得死,无论是哪一种状况,他活着的几率都很大。 引章见她哭得声咽气堵,带着深沉的内疚、痛苦和悔意,浑身都瘫软了下去,她的心头也不觉沉重起来。她放开了扶在她肩头的手,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来找我,想我做什么?” 九福晋突然就停住了哭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乌黑的瞳仁眨了眨,扯出手绢胡乱拭了拭,挪了挪膝盖跪直了身子,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揪着她的裙角,泣声道:“九爷最听你的话,我求求你——” “不可能的,”引章摇了摇头打断了她,毫不遮掩盯着她直截了当道:“九爷的脾气你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根本轮不到我插手,他怎么可能会听我的?何况,他跟我说过,那个人已经死了,我若跟他提起这事,岂不是当面揭穿他的谎言,他面子上怎么过得去?而且,这本来也不关我的事,不是吗?” 九福晋顿时一呆,苍白的脸色更添了一层了无生气的死灰,眼中露出痛苦之极的神情,失魂落魄僵在了那儿。她突然咬咬唇,用力揪着引章的衣襟,咬牙嘶声道:“那么,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可是我根本不能死也不敢死,我如果自杀,他是不会放过董鄂一族的,他,他——”九福晋颤着声音,身子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两行清泪忍不住又是簌簌而下,她闭上了眼,没有去擦。 引章心烦意乱,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九福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种事居然来找她帮忙,她哪有那么大本事帮得了她呢?真不知是该说她太天真还是病急乱投医 “我也是个女人,求求你,体谅体谅我的一片心吧妹妹,我求你,我情愿以我的一命来换他一命,求求你,帮帮我我知道,爷他一定听你的话,一定会的”九福晋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来到琴瑟居,不死心得到这么一个结果,仍旧哀哀求着她。 引章嘴动了动,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九福晋有什么错,那人又有什么错?他们的错就是惹了不该惹的一个霸王。将心比心,如果换了是她,要活生生跟自己所爱的人分开,明明知道他为了自己正在受苦,这种痛苦和煎熬如何忍受的住 引章目光闪烁,突然俯下身在九福晋耳畔低声道:“如果我救了他,你愿意随着他一起离开吗?” 九福晋霍然抬起头,眼中一片震惊与意外,闪亮的光芒由心底直达眼底,映照得她整个人都生出了一种充满了生命力的气质。 “你说的,是真的?”九福晋睁大了眼,吃吃艾艾的瞪着她,恍疑自己听错了 引章松了口气,自己掂量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还好,总算没有白问。 “只要,只要不连累董鄂家,我——我——”九福晋垂下了头。她到底是大家出身的淑女,虽然敢拼着一股冲动不顾一切,但终究有的话只在心里打转,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尤其,是在一个算是“情敌”的女子面前。 “你先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清清楚楚的告诉我,然后我才好帮你。”引章盯着九福晋,突然想到万一这是个圈套,她和胤禟之间岂不是完了?心头悚然一惊,嘴里淡淡的问着,却已暗暗留神她的神色。 “好。”九福晋由着她扶着自己挣扎着起来,两人坐在一旁矮榻上,她舒了口气,微微仰头轻轻一叹,便将这事娓娓说来。 原来胤禟娶的那位蒙古侧福晋恰好也被他打发在西山别院住着,正是她无意中发现了地窖,从地窖中人口里得知一切,随即便悄悄派人给九福晋送信。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九福晋也不傻,接到信后虽然又惊又喜又意外,但也沉得住气,一声不言,暗中却悄悄派人前去打听,五天前证实了此事不假。得知原本以为早已去世的恋人尚在人间,她心中的感情五味成杂,一时悲一时喜,一时痛一时悔,她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因为自己的缘故在受着苦,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连连的噩梦和担惊受怕让她食不知味,夜不安寝,终于再也忍不住,决定拼着被告发的危险来求引章,搏一搏运气。她原本只是想通过引章帮忙在胤禟面前说几句好话,不料引章却说了那么句话,让她又是心跳心动,又是害怕已极,一时五内惶然,心神不宁起来。 引章察言观色,一边听一边有意无意问着一些细节,心知她所言十之八九是真的,但她还是不能就此相信,她总得有她自己的人去查一查才能算数。引章忍不住又想念起大脚来,若是大脚还在就好了,红叶姐妹虽然也会功夫,但她绝不可能用她们来查胤禟的事,即使她们从命了,心里也定然会瞧不起她,她们会暗暗寻思:九爷对侧福晋如此情深意重,侧福晋竟背地里查他,可见天性凉薄,真替九爷不值 想起大脚,又想起九福晋说的那蒙古侧福晋,引章眼光不由霍然一跳,瞅着九福晋道:“她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消息?” 九福晋沉吟一会,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她是想报复九爷。” 引章轻轻笑了笑,道:“我倒觉得,她是想浑水摸鱼。” “什么?”九福晋一呆,睁大了眼疑惑的望着她。 “没什么”引章自失一笑,轻轻带过这话,向她道:“你先回去吧,照常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等我消息便是。这件事急不得,得挑好时机,你往后,不要再来找我。” 九福晋望望她,眼中的热切期盼好不容易压抑着凉了下去,点点头道:“好,我知道。”她起身,忍不住又向引章福了一福,道:“你救了我两次,我不会忘了你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87章 选择 收费章节(8点) 第387章 选择 九福晋望望她,眼中的热切期盼好不容易压抑着凉了下去,点点头道:“好,我知道。”她起身,忍不住又向引章福了一福,道:“你救了我两次,我不会忘了你的” 引章伸手轻轻扶住了她,神情颇为复杂,她咬着唇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快走吧” “嗯,我回去等你的消息。”九福晋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撩起帘子出来,刚来至外边暖阁,却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囊囊踏步而来,这响亮的声音向人昭示着来人不凡的身份,九福晋和引章相视一眼,均知是胤禟来了。 九福晋脸色忍不住“唰”的又是一阵苍白,身子微微发抖,惊惧的眼神闪烁不定,身子下意识的向后躲去,引章的心却是一松,九福晋刚才那番话,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 “怎么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等她二人做什么准备,胤禟已经打起帘子一头进来,见到九福晋站在引章身旁,唇边的笑容立刻僵住,下一秒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冷意从嘴角蔓延直眼中,望着她的眼神似凝结了一层霜。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胤禟上上下下打量着九福晋,探究的目光似要将她看穿。这是属于他和她的一方天地,除了他们俩,他不希望任何人前来打扰,更不希望这个人是九福晋。 “妾身,妾身——”九福晋声音带着颤抖,身子也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屈膝福下身去,垂着头不敢看他,生怕被他看到脸上的勒痕和红肿的双眼。 引章也同样害怕胤禟看到九福晋的脸色而有所怀疑,她可从来没怀疑过他的智商。何况在有些事上,男人的敏感并不比不上女人。 “福晋只是过来坐坐而已,”引章笑了笑,上前站在胤禟身旁,恰好斜斜挡住了胤禟与九福晋之间的视线,她拉着胤禟坐下,笑道:“我送福晋出去。” “不,不用了,我自己出去也是一样”九福晋就着台阶下,几乎是夺路而逃,引章到底送她至门口方才转回。 回来便看到胤禟双手抱着枕在脑后斜斜靠坐在炕上引枕,在沉着脸生气,引章见了不由得暗暗心惊,她从未见过他对九福晋意见这么大的样子。胤禟少不得相问九福晋为何到这儿来?引章不好骗他,当然也不能说实话,费了半天心思才把他糊弄了过去,胤禟将信将疑,但终究没再追问。 引章心底忍不住暗暗舒了口气,看来,九福晋这件事虽然答应了,要办成可没那么容易。 “咱们过了年是不是就可以出海了?老爷子连你闭门读书的假都准了,应该不会不许出海吧?”引章笑着转移话题。 胤禟果然精神一振,道:“现在还说不准,不过,找个什么借口应该也不难老爷子已说了,预备七八月下江南,给小羽完婚,顺便视察钱塘河工,只要咱们那时候赶到江南就是了” “真的?”引章十分欢喜,笑道:“要不,咱们先去海南吧,七八月正好可以从海南回来,那时候那边太热,横竖也是呆不成的” 引章甚至已经想好了路线,取道广东,经雷州半岛,在海安渡琼州海峡,不到二十海里,过去便是海口了。海南地广人稀,海口一带皆是平原,可建大型的农场,往南边去有起伏的高山,皆为原始森林,在那边无论是种植还是采矿或者发展林业、渔业,都大把的资源,若是船好气候允许,还能够到西沙群岛、南沙群岛等地游走一圈,那没经任何污染的碧海蓝天和椰林沙滩,在阳光下真不知是何等美景,光是想想,已经叫人心醉 胤禟见她一副眼巴巴的样,颇有些不以为然,道:“海南那个不毛之地有什么好,我看,咱们不如先去台湾。自从施琅收复台湾之后,我一直想去一趟,可惜一直不能如愿。那儿物产丰富,气候温和,不比海南差” 引章听了也有些犹豫心痒,这真是陷入了鱼所欲熊掌亦所欲的境地,要照她的意思,最好两边都去才好呢可惜她也知道,今年能仔仔细细的走完一个地方就不错了心中纠结权衡,咬咬牙仍是选择了海南。 琢磨着要怎么说服胤禟,一想到施琅,引章顿时有了主意,笑道:“说起来这两个地方各有各的好,平分秋色谁也不差,只是你想啊,施琅才刚刚从郑家人手里收回台湾没多少年,台湾跟云南一样,可是个敏感地方,咱们一南下便先去哪儿,倒像是迫不及待似的,这个,老爷子那里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胤禟一呆,也有些踌躇起来,老爷子若是以为他想要在台湾经营点什么地方势力,那可就不妙了,这么比起来,还是海南比较合适。 “海南地域广阔,矿藏丰富,尤其是水晶和各种宝石,还有出产好木材望不到头的原始森林,胤禟,你难道一点儿也不动心吗?”引章继续循循善诱。 胤禟笑了起来,道:“还有地势广袤,正好种地,是么?” “是啊,对极了”引章听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找的资料和地图便都将眼光定在海南,将有用又背不下来的东西都摘抄在纸上,只等着到时打包带走,谁叫两人都不是好记心的人呢? 于是,日子又过得飞快起来。 别的都无事,只有偶尔想到九福晋的事,引章的胸口情不自禁的就闷起来,只有暗暗叹气的份。她已经让丁凡派人悄悄前往西山别院核实了此事没错,而九福晋也装起了病,一事不问,一事不管。这是引章和她商量好了的,她已经命丁凡设法弄些假死的药,到时候可让九福晋诈死逃脱。 这么大一个府邸,烦烦琐琐的事情不在少数,引章并不善于管家,主要是她的心压根也不在这上边,于是秦管家带着一干二三等管事们忙得人仰马翻、焦头烂额,但内院许多事仍不便管理,一时府上大有乱作一团的趋势。 关键时刻,引章将宫嬷嬷叫了出来,宫嬷嬷在宜妃身边多年,管理内宅女人以及人情往来经验丰富,而且她对京城里皇亲贵戚之间各种关系了若指掌。宫嬷嬷受宠若惊,管家当然比当小阿哥的保姆有身份地位的多,她很爽快的应下了这份差事,但仍是舍不得小阿哥。于是,九爷府中第一大忙人的称谓非她莫属,既要管理府上内院事务,又要照顾小阿哥。 一切皆在引章掌控中一步步的实现了,年前三四天,西山别院一场大火,将九福晋的恋人烧得面目不辨,而九福晋得知大火的消息后似乎猜到了什么,身体越发不好起来,连过年时都未能入宫赴宴。年后初四,她也无声无息的去世了。因是新年正月,办丧事不宜大力操办,更何况她是久病不起的人,去世之事虽在意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并不显突然,胤禟于是上禀了康熙,匆匆择日将棺椁安放京郊寺庙……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88章 芙蓉绣 收费章节(16点) 第388章 芙蓉绣 胤禟并未疑心九福晋的死另有蹊跷,只以为她是猜到了什么伤心过度,加上病榻缠绵,一时心结难解最终郁郁而终。人死万事空,他的心里亦忍不住有点儿空落落的,但一想起她对自己的欺骗和背叛,那点儿空落落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他本来就不是个多么善良的人。 何况,此时他想的更多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那蒙古侧福晋宝音郡主,居然也趁着乱失踪不见了…… 可是引章没想到的是,找借口出京南下一事因此却遇到了阻碍。毕竟想想也是么,九福晋才刚刚去世没几天,胤禟怎么也不好意思跟康熙开口外出,那样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了。 胤禟因此大为不快,引章更加郁闷,暗自嘲笑自己这才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不料,事情的转机也是说来就来的。 二月上旬的一天,天气晴朗,天高日远,早春的气息隐含在明亮的阳光中若有若无。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薄薄的春寒已挡不住人们外出的脚步。 皇太后在寝宫里保暖了一个冬天,眼见天气晴好,便命人备了茶点,请各宫嫔妃前来陪她聊天解闷。传懿旨的小宫女来到储秀宫时,恰好五阿哥、五福晋和胤禟引章也在,于是便一起陪着宜妃过去了。到了那儿才发现,除了德妃等三四位宫妃,不仅仅他们俩,什么三阿哥、三福晋、四阿哥、四福晋以及胤祥、胤祯等也都在,将个慈宁宫花园小阁挤得花团锦簇、十分热闹。 难得这么热闹,太后凤心大悦,与诸人说笑着不知疲倦。 女人们聊天,来来去去不过衣裳首饰脂粉宠物之类的,不知怎的说到了玲珑绣坊的绣件,引章眼光亮了一亮,便凝神听她们细说。 只听一句句入耳皆是赞美惊叹的好话,引章甚是得意,嘴角忍不住微微含笑翘了翘,胤禟见着了,向她眨了眨眼,撇撇嘴做了个不屑的动作,引章含笑带嗔回以一瞪。 两人眉来眼去,冷不防却见两名宫女抬着一扇高及人的乌木底座插屏从慈宁宫中过来,众人的眼光都向那插屏望去,嘴里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 太后便微笑道:“这一面芙蓉绣是年前江南总督送来的年礼,也是玲珑绣坊的绣女所织,听送礼的人说,这件绣品又叫做千面芙蓉,在阳光下瞧去,随着光影变动和角度变化,可看到层层叠叠不同姿态颜色的芙蓉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众人听了不禁都称奇,德妃、宜妃等都笑着道:“若果然如此,臣妾们可算是沾了太后的光,开了眼界了” 太后呵呵的笑着,起身道:“走,咱们前去瞧瞧去,叫她们便放在那开阔之处吧,好瞧瞧是不是有说的那样好” 两名小太监听了便急急过去转达了太后的旨意,指挥着两名宫女将那插屏在空地上摆好,好方便这一大群人围观。 刚放置妥当,太后已携了众人来至跟前,不仅太后和诸妃等,便是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们也都睁大了眼等着瞧稀奇。 明亮的阳光自天空照耀着,照在那五颜六色、栩栩如生的绣面上,令人见了只觉如真花一般摇曳生姿,娇美鲜艳无限。 太后在贴身宫女搀扶下围着那绣屏慢慢移动脚步,笑吟吟的瞧着那芙蓉花,突然她的眼睛亮起来,面上满是意想不到的惊喜笑容,眨了眨眼,指着那绣屏喜道:“你们瞧,果然是,果然是哎哟,还有蝴蝶呢”因光线的缘故,她瞧过去只觉那蝴蝶一闪一闪似在闪动着翅膀,活灵活现,连带着花朵都充满了生气。 诸妃听了亦斜着身,侧着眼,偏着头,移着步瞧着,果然如太后所言,一个个又惊又喜,赞叹嬉笑之声不绝入耳。 这个说“哟,我看到金黄色的芙蓉花了,一眨眼又变了橘红” 那个说“咦,怎么从一簇突然变成一大片了,后边还有雪山呢哎呀又变成湖畔芙蓉了” 那个说“那两只蝴蝶还会飞呢,方才还站在花朵儿上,这会怎么飞在空中了” 那一个又说:“不是两只蝴蝶,分明是三只” “……” 胤禟等兄弟自然站得远在一旁,没凑上去赶这热闹,但一个个也不禁被这些叽叽喳喳的女人们说得心动好奇起来,不是亲见,谁也想不到世上居然有如此玲珑心思之人,更想不到居然有如此巧手之人。也不知用的什么线,竟能将这表面上看起来不过一簇数枝的芙蓉花下隐藏了那么多层五颜六色的画面,令人如观万花筒般,又似步入江南园林,一步一景。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是你们家巧手绣的?”胤禟有些不相信凑在引章身边笑问。 引章也伸着脖子瞧了好一阵,听见胤禟问便也回身轻声得意微笑道:“当然,除了巧手还能有谁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着呢巧手绣这件作品花了整整三年,搜集那些稀罕难得的染料更是费了我们骆家商号无数的劲,世上仅此一件,便是想复制也没有了” 胤禟瞅了她一眼,扬了扬眉,突然一笑,低低说了声“小气鬼”,他不必她说也猜得到,她一定是生怕宜妃见了也想要,生怕他不知轻重应了下来,到时候不好回绝伤了颜面。 引章回以他一笑,悄悄吐了吐舌头。不是她小气鬼,是这事根本就办不到。 “这么说,这件独一无二的珍品定然价值不菲了?”胤禟又笑问。 “江南总督要买了进献太后的,价钱打了折扣,四十八万两,有个广州的富商,出了八十万两,没卖。”引章说得颇为得意。 突然之间,发觉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众妃和福晋们都禁了声,敛神屏息一脸惶恐和紧张,太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十分不高兴。 “太后,这江南总督实在大胆,竟将一件不完整的绣件进献太后,该当治罪”开口的是宜妃。 惠妃听了却嗤笑一声,眼波一睨,道:“太后,要臣妾说啊,这江南总督该当治罪,那玲珑绣坊的人更该治罪这件绣品既有瑕疵,居然胆敢以次充好,蒙蔽太后,实在是胆大妄为” 太后脸色铁青,听了却是缓缓点头。 见太后和惠妃说到玲珑绣坊身上,引章心中大急,胤禟来不及拉她,她已经轻轻来到四福晋身边,低声问发生何事?四福晋便悄声告诉了她,说是方才太后和诸妃发现了不知哪一层有一朵芙蓉花只模模糊糊绣了一半,明显缺了另一半,而且看上去脏兮兮的像被雨淋了一样,太后见了自然生气。 引章顺着四福晋所指点的方向看过去,调整了几次视线,果然,发现那临水摇曳的一枝芙蓉花枝,枝头一朵张开手掌大小的粉红色千层芙蓉果然缺失了半边,看起来满是凋零之感,跟整个画面格格不入,也难怪太后见了要生气。。 太后贵极天下,以天下养,所拥有的东西无一不精,无一不完美,几曾见过这样的?别的且不说,单说心头那份被人欺骗的气恼,她也接受不了 但引章知道,巧手一定不会这么不小心,一定是运送的人在路上出了差错。 眼看太后要发怒,引章顾不得别的,抢步上前跪了下去,俯首道:“太后请息怒,这中间必定有所误会,玲珑绣坊的绣女就是再大胆,也断断不敢戏弄太后啊” “哟,这不是九侧福晋吗你怎么知道玲珑绣坊的绣女有没有这胆,难道这绣坊也是老九的生意不成”惠妃尖声尖气嘲笑道。 “请太后开恩,容孙儿侧福晋说完。”胤禟也上前跪在她身旁,说完抬眼瞟了惠妃一眼,笑道:“惠母妃说笑了,玲珑绣坊怎么会是我的生意呢” 太后盯着引章不言语,终究点了点头,道:“起来回话,你若知道什么,尽管说便是了”引章和胤禟找到了金花茶,替她去了多年的痰咳气喘之苦,眼睛也明亮了许多,她自然对他们多了几分好感,因此容她说话。 她不禁回头瞅了那绣屏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她对那绣屏极是喜欢惋惜,只是可惜,残缺的东西怎能挂在太后寝宫?便是再喜欢也只好舍弃了 “是。”引章应了一声,由胤禟扶着站了起来,轻轻理了理衣裳,微笑道:“绣这幅千面芙蓉的绣女叫做巧手,是玲珑绣坊头号绣娘,奴婢与她倒也有几分交情。这件绣品是她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方才完成,而搜集所用浸染丝线的染料则是她很多年以前便在做的事了。这绣件所用丝线乃是天山特有的冰蚕丝,这种丝韧性极好,又亮又细,只有一般蚕丝的四分之一大小,在阳光下既可隐色又可显色,不然,岂能藏得住这么多层画面?这染料就更难得了,并非寻常所见,也是经过她特殊处理,在随着光线变化可隐可现,而这绣品配色更是极其复杂,奴婢也不懂其中奥妙,为了各层颜色不会互相侵染,每一种丝线染色后皆放在一种从新疆找来的什么药水浸泡过,奴婢记得,巧手曾跟奴婢说过,这所有的颜色都可以用那药水浸泡而固色,只有粉红不可。只是可惜,江南总督大人催逼这绣品太急,巧手一时又找不到可以固定粉红色不被侵染的办法,只好用未经特殊处理的丝线绣了出来,这原本也无碍,但据奴婢想,一定是运送途中发生了什么,这粉红色才会掉色,太后不妨先问问清楚。” 太后一扬眉,吩咐小太监:“去,将内务府的鄂伦大人传来,哀家要问话” 小太监答应一声飞奔而去。太后一转身回了院中亭阁坐下。诸人便也跟了过去。 不多会,鄂伦大人急急忙忙跟在小太监身后进来慈宁宫花园,在阶下跪下了磕头,太后蹙蹙眉,亭阁中人数众多,不便叫他上前,以太后之尊亦不便扬声喝问,于是便向胤禟瞅了一眼,道:“你去问他” 胤禟恭声答应,提气从容下台阶,来到鄂伦大人面前,按太后的意思大声问话,亭阁中人鸦雀无声静静听着。 那鄂伦大人恰好正是负责此事,听胤禟声色俱厉极其明确的问,又见了太后这阵势,不敢隐瞒,便吭吭哧哧的承认了,运送途中搬运时不留神沾染了脏东西,于是便用水擦洗了一下。他说完忙又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没有损坏绣件,不然也不敢呈现上来了。 胤禟听了不等太后吩咐,便叫人将那绣件抬过来,令他指出是哪个位置清洗过。鄂伦大人抬起头眯着眼瞧了瞧,伸出手指一指,正是那粉色芙蓉的位置。 太后摆摆手,道了声:“退下吧” 鄂伦大人如释重负,忙不迭磕头退了出去。 清洗绣件是常有的事,鄂伦大人此举并不算失礼,而且如他所言,从表面上看起来确实什么也看不出来,但那粉色芙蓉夹在中间不知第几层,两边一沾水,相互侵染,别的颜色有保护层,独它没有,便模模糊糊变成了那样。 太后忍不住又蹙眉,惠妃便笑道:“太后不必烦恼,太后既然喜欢,让那玲珑绣坊的绣娘们再献上一幅便是了” 引章嘴动了动,被胤禟一个眼色制止。果然,只见太后轻轻哼了一声,道:“你方才没听见郭络罗氏的话吗?这千面芙蓉岂是这么容易绣的成的?这再绣一件,还不知到何年何月呢”太后说着又瞧了瞧那绣品,轻轻叹了口气。 引章见了便上前一步,行了一礼,笑道:“太后无需忧虑,再绣一件不容易,但将这一件补救完整却是不难。只要找得到合用的颜色,巧手一定能将它复原。” “果真?”太后眼睛一亮。 惠妃那厢却又忍不住抱怨:“那个玲珑绣坊也是奇怪,既然这粉红色不好用,干嘛不换一种颜色,弄到如今这样麻烦” “自然是真的,这一点奴婢敢保证。”引章回了太后的话,然后才向惠妃笑道:“这件绣品的图样巧手早已画好,每一层的配色和花样都大有讲究,经过多次实验方才敲定,否则便显不出层叠搭配的效果。” 惠妃哼了一声不言语。宜妃见惠妃总是这样打岔刁难,便亦笑着接着刚才的话头向引章微笑道:“你这孩子,还不快说说有什么法子可以复原绣件,还等太后问你不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89章 准备 收费章节(12点) 第389章 准备 “自然是真的,这一点奴婢敢保证。”引章回了太后的话,然后才向惠妃笑道:“这件绣品的图样巧手早已画好,每一层的配色和花样都大有讲究,经过多次实验方才敲定,否则便显不出层叠搭配的效果。” 惠妃哼了一声不言语。宜妃见惠妃总是这样打岔刁难,便亦笑着接着刚才的话头向引章微笑道:“你这孩子,还不快说说有什么法子可以复原绣件,还等太后问你不成” 引章没想到宜妃会向着自己,心头一热,向她投去感激一瞥,笑着应了声“是”,然后向太后笑道:“奴婢曾听巧手说起,在南方浅海中有一种粉红的晶石,碾磨成粉过滤沉淀之后,用明矾和朱砂、樱草一起可以将颜色提纯固定,只是那晶石十分难找,至今她也没找到。” “原来如此那这么说还是有可能找到的了”太后似是松了口气,她最喜各种绣品,像这样出色的还是头一次见到,岂肯轻易放过。 “太后,孙儿愿为太后寻找这粉红晶石”胤禟抓住机会立刻跪了下来,说得恳切。 引章亦跪了下去,道:“奴婢愿意随着九爷一起去,请太后成全。” 两人心里都是同样的念头:这是一个南下出海的绝好机会 胤禛瞅了他二人一眼,嘴角肌肉微微抽了抽,无声哼了一下。这两口子他算是看透了,不就是想打着名号离京逍遥吗 太后却是甚喜,含笑点头道:“好,好,那么你们快去快回,一定要替哀家将这颜料找到”她顿了顿又笑道:“哀家相信你们,那金花茶那么难找,还不是一样让你们找着了” 胤禟和引章笑着答应,相视暗喜。别人不知胤禟却知,引章那些话半真半假,不过就是为了将太后的注意力往南边引,是为出京南下找借口而已,至于找粉红颜料,她一定有别的法子。 一时大家散去,回宫的回宫,出宫的出宫。 回府马车上,胤禟便问身边的女人,那粉红晶石的说法是真是假?粉红的颜料又该哪里去找? 引章偏着头想了想,笑道:“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据巧手推测,海南那边应该会有,但是,她其实也没见过——” “你,那咱们该怎么办?”胤禟瞠口结舌。他以为她是胸有成竹的,这下子好了…… 引章“扑哧”一笑,忙道:“你先别着急,这件事其实巧手跟我说过的,她已经颇有眉目了。海南咱们是去定了,至于找那粉色染料,不会交给其他人吗?” 胤禟愣了半响,无声苦笑,叹道:“你的胆子,实在比我还大得多……”他答应老头子的事,还从来不敢交手他人呢 回到府上,胤禟便传令红叶等打点行囊,一边又将秦管家和宫嬷嬷传来,这一去半年好几个月,要交代的事情并不在少,而且除了府上事务,他还得将生意上的事务亦好好交代一番,然后还要找时间面见老爷子听训,还有兄弟间设宴饯行,若要启程,起码得在二月下旬了。 他忙着,引章也不闲着,最主要的是将摘抄出来用得着的一些资料整理带好,南方多蚊虫毒物,气候闷热,所以最主要的是需准备各种药丸药散和适合南方穿戴的衣裳鞋袜,这些东西有的现成就有,有的还得等。但这些都是必备的功课,试想万一穿梭林间被什么稀奇古怪的蜘蛛、蜈蚣或者蛇类咬了一口,没准小命就送在那儿了 这些事吩咐了红叶等执行,她方才想到该给巧手去一封信,将那千面芙蓉绣的事跟她详细解说。她相信不必她多言,巧手必定会倾心此事,毕竟,身为一位追求完美的绣娘,拿出不完美的作品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很遗憾和无奈的事,如今有机会可以补救,她比任何人都会上心。而且,凭着骆家的生意网络及人脉和胤禟的人脉,要找到那粉红色泽的染料并非难事。 但是,让引章为难的是,这封信写得着实不易。 这天她坐在胤禟的书房中,执了笔,蘸了墨,怔了半天才歪歪斜斜写了几个字,一闪神的功夫,笔尖便在纸上落下浓浓的一点墨汁,她瞪着那上好的雪浪笺,那笺上歪歪斜斜的字和那一点显眼的墨汁,活像一个肌肤白嫩的小姑娘偏偏长了歪斜的五官,而且脸上还带了大大的一颗黑痣,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引章丧气的将笔搁下,长长叹了口气,忍不住又想起鱼儿来,想起鱼儿如行云流水般的一笔好字。 “怎么了,还有什么没备好吗?”胤禟恰好回来,听到她叹气大是奇怪。这些日子她可是兴奋得紧,跟这声叹息格格不入 胤禟说话的功夫已经近前来,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凑过去一看,忍不住好笑,道:“你这是要写信回家?” 引章叹道:“可不是,有点事要跟家里和巧手交代一下,可是——”她瞟了一眼摊在眼前的纸张,没再说下去。 胤禟一手将她拥着依偎在自己怀里,一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早些时候便叫你没事练练字,你总说有鱼儿在不必费那功夫,这下子知道为难了?” 引章被他说中心中事,大不服气嗔道:“都怪你,你先前若是叫人教会了红叶姐妹她们,我不是省事了?” 胤禟大笑,理所当然道:“爷自个会写,又不需要依靠她们,干嘛叫她们学?” 引章听了这话明显是有刺刺向自己的,大不服气,撇撇嘴正欲跟他胡搅蛮缠,胤禟已一笑回过神,道:“娘子这么聪明,从今日起练也不迟啊,更何况还有爷这样的名师指点——” 他说着将她写乱的那张纸顺手拿下搁在一旁,自她身后一手揽在她的腰间,一手握着她的手捏着笔一笔一画写着。引章微微偏头瞧了他一眼,但见他俊朗白皙的面庞线条格外柔和,浓浓的眉,弧度漂亮的鼻梁,垂下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神情十分专注,他的暖暖的带着熟悉气味的呼吸扑在她的脸颊侧,一温一凉,撩拨得人心里痒痒的,引章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悸动,神思恍惚,嘴角不觉漾起甜蜜温柔的笑容。 “你做什么,一点儿也不专心”引章还沉浸在一片柔情蜜意中,耳畔冷不防响起胤禟有些不满的训斥,她“啊”的一声低呼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根本不配合他,飘乎乎的,又将那一张纸写坏了。 “走神,想什么呢,嗯?”胤禟很怀疑的瞅着她笑问,亮亮的眼睛里含着戏谑的促狭。 引章心虚,仿佛被他窥到了心中隐秘,脸上一热,轻轻啐道:“哪有想什么,只是想怎么落笔更合适,咱们再来” 胤禟一副信她才怪的表情,却笑了笑,道:“好,再来,这回再写不好,爷要家法伺候” 引章“扑哧”一笑,道:“是‘伺候’,不是‘责罚’吗?” 胤禟被她说得也有些意马心猿起来,手上用劲,忍不住将她揽的更紧了些,在她耳畔吹着气道:“你想罚还是想伺候?” 引章偏过脸转头向着他,笑嘻嘻的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两人一惊放开,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胤禩笑吟吟站在门帘处,背着手,愈显出长身玉立、好整以暇的神情。 “红袖添香意正浓,倒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胤禩微笑着打趣,抬脚走了过来。说的二人俱是不好意思一笑。 自打发生八福晋来府大闹之后,这是胤禩第一次上门,引章原本对他连累鱼儿的行为深感恼火,不知为何,此刻见了他真人,心头那隐藏着的一股火气突然之间蓦地消失不见了。她暗暗打量胤禩,一时有些发怔。这是她头一次这么仔细的看他,果然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难怪鱼儿会喜欢上他,可是看他这若无其事的模样,引章也有些糊涂了:他到底喜欢不喜欢鱼儿? 胤禟拂了拂衣襟走过去,扬眉笑道:“八哥怎么来了,秦四那狗奴才越来越没眼色劲,也不知通报一声儿” “是我自己没叫通报的,”胤禩笑着,与胤禟一起坐下,望了引章一眼,笑道:“我是想着,你们过两日便要离京,这一去还不知多久才回呢,今晚邀了三哥五哥十弟他们,到八哥府上聚一聚如何?” 引章听了便戏笑道:“你们去便去吧,只是别太晚了。还有啊,别像上次那样伤到了” 胤禩和胤禟身子似乎俱是一绷,引章虽然没看到他们脸色有什么变化,但还是敏感的觉察到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拉紧了,她不禁有些狐疑起来,瞅了胤禟一眼。 “怎么会,上次是意外,这次保管将九弟妥妥当当送回来便是,小弟妹放心”胤禩的手下意识紧紧握住了,然后微笑着轻声道。 “好了,我和八哥还有点事要商量呢,你先回琴瑟居陪陪衍儿吧,等会我便过去”胤禟见了也忙笑道。 引章眼光飞快瞟过他们,笑着点点头应了一声,随后去了。 胤禩的眼中不禁一黯,怔怔的叹了口气。胤禟望着他,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怜悯。他嘴动了动,终于有意无意轻轻说道:“临走前她说,她终身不嫁。” 胤禩肩头震了震,笑道:“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晚些时候你自己过去,我先回去了” “好。”胤禟不由苦笑,他的八哥,为何一点儿都不像他呢他身上的枷锁太多,有别人加给他的,也有他自己套上的,也不知何年何月,他才能挣脱。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90章 南下 收费章节(12点) 第390章 南下 二月二十三,引章和胤禟终于踏上了南下之途,轻车快马,不过半个月时间便到了广东,行走在雷州半岛广袤的平原之上。 此时正是三月仲春,若是在北地,万物才刚刚复苏,而在这南疆边域,已经生机勃勃充满着热闹的活力。马车在平坦的大路上行走着,所见一望无际皆是浓浓的绿色,平原上栽植着望不到边际的水稻、玉米、甘蔗、香蕉、荔枝等农作物,或者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蜿蜒的河流缓缓流淌,河水也被草色映得一片澄碧,在阳光下像一匹闪闪发亮的绸缎子。 走了半日,渐渐的,天给人的感觉越来越高,越来越蓝,越来越澄净通透如一块上好的琉璃,引章不禁抬头望了望,心里暗暗在说:快到海边了只有靠海的地方,才给人这种感觉。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海安,只一眨眼之间,眼前顿时一片豁然开朗,蔚蓝的大海,蔚蓝的天空,干干净净,澄澄透透,水天交接无边无垠之磅礴大气令人精神俱是一振,心胸顿时也一片开阔。红叶等忍不住欢呼起来。引章也摇着胤禟的胳膊笑道:“你看,咱们到了好美的海,我好久好久没见过这么美的海了” 胤禟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也不去问她何时见过这样的海,炯炯的眸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凝视着前方,抿着唇笑道:“是啊,咱们总算是到了大海,大海……”胤禟喃喃低语,心头一阵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斗志,这是他第一次涉足海上,既然踏上了这道征程,他便绝对不会回头。 “那些狗奴才,怎的不在这儿候着,死哪去了”胤禟喃喃张望,向秦四努努嘴,道:“你去看看”来之前他已经叫人预备渡峡船只在此候着,不像四下里竟然不见人影。 秦四答应一声,带着一人打马前去。不一刻带着三个人飞马前来,那三人五短身材,三四十岁年纪,一身青灰粗布打扮,因长年在海边讨生活,脸色晒得紫堂,皱纹一道一道布满脸庞犹如刀刻。 见了胤禟三人慌忙陪笑上前见礼,胤禟一手撩起车帘,探头向外笑骂道:“陆老六你这王八蛋,爷在马车上颠簸,你倒躲懒歇凉去了船只可都备下了?” 陆老六哈着腰抬着头站在车前,样子格外滑稽,他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露出雪白的牙齿,忙不迭点头笑道:“九爷放心,船只早已备下了,爷来的这日子正好,天高日晴、风平浪静的,明日便可渡过海峡前往海南岛,岛那边也已有人接应,九爷放心吧这一路想来爷也累着了,请随小人来,到前边的渔村里歇一歇吧,地方简陋但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九爷不要嫌弃这儿别的没有,海鲜多的是,鲍鱼、银贝、海虾、海蟹、牡蛎、毛蚶、文蛤、鱿鱼、海参、海蜇、大小黄鱼什么都有,等晚间渔船回来了,小人去拿新鲜的让爷尝尝鲜” 陆老六笑眯眯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胤禟还没说话,引章、红叶等早已咯咯笑个不住。胤禟也不禁一笑,瞪着他喝道:“还啰嗦什么,还不快带路” 陆老六忙又笑呵呵点头称是,上了自己的马在前领路,领着他们往海边渔村行去。这儿只有一个小小的渔村,二三十户渔民的房子搭建在离岸不远的小山坡上。站在门口,便可一览海上风物,蔚蓝无际,天广地阔,层层的蓝由近至远叠加渐进,最后与天际相交一线。近处,是推涌上岸雪白的浪花,海面,飞舞着点点洁白的鸥鸟。 此时正当中午,四处鸦雀无声,想必渔船都出近海打渔去了。只有海风呼呼的吹着,带着大海潮湿的咸腥味,合着唰唰的海浪冲击沙滩的声音,温柔而静谧。 近处的沙滩上晒着渔网,有几个渔家妇女在飞线走梭织着渔网,见了他们都瞟来好奇的一眼,窃窃私语。 陆老六引着胤禟等进了一所小小的院落,陪着笑道:“地方简陋,九爷、夫人不要嫌弃,快请进来吧” 胤禟只哼了一声没理论,携着引章一道进屋,引章眼角一睨环顾周遭,院墙皆为岩石垒砌而成,十分坚实,高高的院墙无疑正是为了挡住时而肆虐的海风,屋子并不高,亦为坚石或者青砖所筑,刷着洁白的石灰,但经过多年的烟熏火燎和风吹雨打日晒已经东一片西一块的脱落变灰了,斑斑驳驳。屋顶所盖不是草木树皮也是厚实的瓦片。想来,都是因为近海的缘故。 屋中还算亮堂,四壁裱糊得甚是干净,家具虽然用的都是寻常木料,但一色簇新,还学人风雅的在墙上挂了两幅字画,靠墙长案上摆放着几件花里胡哨的假古董瓷器,胤禟见了不由好笑,但也未点破。 天花板不高,显得屋子十分低矮,胤禟抬头望着那几乎就在头顶之上的天花板,总觉十分的不习惯,时不时便要抬头瞅上一眼。引章倒是浑然不觉哪儿不好,稍作休息,洗了脸,净了身,用了饭,再吩咐红叶等将行李临时安置放好,便拉着胤禟去海边逛。胤禟见她高兴,不欲扫她的兴,便随着她一起出去,顺便去瞧了瞧明日要乘坐的船。 正是下午日头骄人的时刻,沙滩上静悄悄的,除了被波浪推涌至岸的小贝壳外再无活物,但见雪白的浪花一层层自海面席卷而来,温柔的唰上岸边,溅起的雪白在金黄的沙滩上格外显眼,也格外漂亮,像是给沙滩镶上了一道白边。 两人走在细腻轻软的沙滩上,望着远处的大海,悠悠的白云,追逐着玩闹,捡着沙滩上的小贝壳扔向大海,引逗着层层席卷的雪白海浪,时不时哈哈大笑,迎面吹来呼呼的海风驱散了阳光中的炎热。 “可惜了,若是早晨起个早来赶海更有趣了”引章不禁笑着叹了口气,手中捏着一只拇指大小带着一点一点圆点花纹的小海螺。 “无妨,等到了海南,有的是时间”胤禟笑了笑,却又道:“不过,什么是赶海?” 引章便笑着跟他解释一番,尤其大加描述那些生动活泼、稀奇古怪的海中小生物,什么海虾、海螺、寄居蟹说得甚是热闹。胤禟听得出了神,不禁点头笑道:“有趣有趣,等到了海南咱们找个好地方住下来,爷陪着你玩,好不好?” “当然好啊”引章嫣然一笑,手一扬将那手中海螺抛向了大海,迎面呼呼的海风吹得她的秀发向后飞扬,裙裾飘飘向后贴在身上。她咯咯笑着,望着那温柔的海浪禁不住脚痒痒,反身抱住胤禟,娇笑道:“胤禟,咱们脱了鞋袜下水玩玩好不好”到了海边不湿脚,那还有什么趣? “不行”胤禟睁大了眼,盯着她脚上那鞋帮子、鞋尖已隐隐有些水汽的鞋子,道:“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如此不自重身份?等到了海南,咱们寻个清净地方,一个人不许靠近,你高兴怎么玩便怎么玩”他双手揽住她的腰,眼睛却在她身上各处一溜,不怀好意的笑嘻嘻起来。 于是引章仿佛看到面前出现一张看得见摸不着的大饼,上边写着“等到了海南……”回过神他那眼光,引章脸一红,忍不住啐道:“你又在想什么坏事”扬着手便要打他。 “你倒说说我想的是什么”胤禟哈哈大笑着偏身避开,两人又在沙滩上追逐起来…… 次日一早,一行人来至泊船的海湾,只见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清晨的海风湿润润的打在脸上,带着咸腥味极重的水汽,港湾的渔船大多都已出海,只有寥寥三五艘停着等待检修。 闻着这海腥味甚重的味道,胤禟胃里突然有些翻涌,脸色一会苍白一会潮红,他虽一言不发不说什么,但哪能逃得过引章的眼睛?引章忙上前扶住了他,低声道:“海上就是这样的,你若是不习惯,咱们歇歇再走?等中午时候,这股子味会淡一些” 胤禟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不要紧,等会便习惯了,若连这个都受不了,将来还能做海上生意吗” 引章心里不禁大大佩服,这种不适应有多难受,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胤禟甚至连过渡的时间都不给自己,可见他对于海上生意的决心有多大。 “那咱们上船吧”引章微笑着紧紧挽着他的胳膊,仰起脸望着他,温顺的依偎在他的身旁,胤禟温柔一笑,点点头“嗯”了一声,携着她一起上船。 一时诸人安置完毕,陆老六过来笑着禀报情况一切正常,胤禟便点点头,道:“开船吧” 陆老六脆声答应,只见他站立船头,扬臂挥舞,随着他一声悠长响亮的吆喝,众水手齐声唱喝,在这宏亮的唱喝声中,大船徐徐驶离海岸,向着茫茫大海中驶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91章 渡海 收费章节(8点) 第391章 渡海 陆老六脆声答应,只见他站立船头,扬臂挥舞,随着他一声悠长响亮的吆喝,众水手齐声唱喝,在这宏亮的唱喝声中,大船徐徐驶离海岸,向着茫茫大海中驶去。 渐渐地,海岸线连同岸上的一切都消失在眼帘中,海水的颜色也显得越发幽深,凝重的蓝色似染了浓墨一般,深沉得不见底,像是具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魔力和吸引力,令人望着望着便心惊胆战。阿青、阿碧和红叶、秦四等一开始还十分兴奋,围在甲板船舷叽叽喳喳指点说笑不住,这会子都笑不出来了,望着茫茫无涯的海面,四顾无一片可以落脚之土,一种原始而本能的恐惧之感突然间由心底升腾上来,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触动了最敏感的神经和所有的意识,不由得越想越怕,越怕越不能不想,想着想着脚开始发软,心开始发颤,身上开始冒汗,一个个心惊胆颤的都咬着唇回舱中去了,揪着一颗心紧张兮兮的坐着一动也不敢动,好像一动船就要散架,人就要跌落到海中喂鱼似的。 甲板上,只有引章和胤禟还在迎风谈笑。 见胤禟脸色已缓了过来,引章放了心,挽着他胳膊靠在他身上笑问道:“怎样?现在好多了不?” 胤禟正瞅着那变幻莫测的海水出神,闻言回头一笑,抚摸着她的脸点头道:“好多了,好在今日无风无浪,不然,恐怕还是够呛。” 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斜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老实,实话实说不逞英雄。” “这有什么好逞的,”胤禟笑道:“书上说刚出海有所不适也是正常,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便如履平地了,又说海上风浪大时能卷上数丈之高,阿章,你信吗?” 引章默默注视着海面,道:“当然信,再大的船都无法和海上风浪相匹敌,海这么大,如有大风席卷,从天边将海浪一层层滚雪球似的席卷过来,你想想能将这浪堆积的有多高,若非如此,自古以来,怎么那么多人都对海洋怀着深深的畏惧之情而不敢涉足一步呢?”引章说着向舱中努了努嘴,笑道:“远的且不说,单说她们几人,爷也看到了。” 胤禟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赞赏,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吻,又怜又爱笑道:“如此说来爷岂非捡到宝了?还好,有你陪着我” “那是自然,咱们说好的,不管到哪儿都要在一起。”引章心中暖暖,仰起头笑着,亮闪闪的眼睛上眼睫毛一眨一眨。 胤禟与她相视一笑,望着那颜色变幻不定显出几分森森之意仿佛血盆大口的海面,双眸突然变得炯炯,他目中波光闪烁,望着海面淡淡道:“若说畏惧海洋,其实也未必,想必是平原陆地上的生活太安逸了,见了这海便害怕,不肯踏足一步,倘若不得不面对,不得不踏足,也由不得人害怕了,比如这些水手和海边的渔民。” 引章心头一凛,笑道:“你说的很对,不得不面对时,便没什么可怕的了”她一时想了很多,想了很远,想到那靠海而生的国家,再想到拥关禁海的大清,一时千头万绪,不觉怔住了。 胤禟也不说话,只是望着海面出神,时而远眺,时而近观,他也在暗暗琢磨沉思着,对面的海岛,带给他的是财富还是灾难?他是下了决心定要有一番发现才肯回去的,不然岂不是叫老爷子和兄弟们笑掉大牙?可是,虽然查阅了那么多资料,但前路渺渺,是凶是吉谁又预料的到呢? “胤禟你瞧,快瞧,蝴蝶,蝴蝶”引章突然激动的大喊起来,伸手指着船舷前方的空中。 胤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不禁一怔,果然,两只灰色翅膀带着一缕银白的蝴蝶正在翻飞起舞,翩然跹跹,追逐嬉戏,仿佛面对的不是大海而是盛满百花的花园。 “这,这儿居然有蝴蝶?”不禁胤禟愕然,连引章也一时愣住了,喃喃道:“不是亲见,我简直不敢相信,这茫茫大海上竟然会有蝴蝶真不知它们累了可怎么办呢” “可不是,九爷,夫人,”陆老六不知何时从舱中出来,站在他二人身后笑道:“九爷和夫人真是好运气,彩蝶引路,这可是好兆头呀,寻常人跑多少趟海也难得一见的,谁知您们一来便见着啦这次爷和夫人定然事事顺心,旗开得胜,大吉大利” 胤禟和引章听了忍不住都被他逗得大笑起来,但两人听了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胤禟笑道:“老陆你这张嘴是越来越油滑了,借你吉言,带着你手下那帮人好好跟着爷干,回头少不了你们好处” “爷放心,奴才先代各位兄弟谢爷恩典”陆老六笑嘻嘻的打了个千,笑道:“海上生活枯燥乏味,奴才嘴拙,逗得爷和夫人一笑解闷便是奴才的孝心到了了爷,还有一个半时辰左右才能靠岸呢,爷和夫人不如进舱喝口茶,用些水果,歇一歇?” 胤禟瞟了引章一眼,笑道:“也好,不然岂不辜负了你一片孝心”说着揽着引章笑道:“走吧,咱们进去” 引章听了他这话再想着刚才陆老六所说的话,咯咯笑个不住,点头道:“好,咱们进去” 陆老六也在一旁呵呵笑着凑趣,搓着手忙抢先一步替他们打起帘子,又向内高声叫道:“姑娘们,爷和夫人进来了,快伺候着吧” 引章不禁抿嘴一笑,心想这个人倒有些意思。 下午申时初,船终于靠了岸,引章和胤禟一进船中用了些茶点水果,不多时便瞌睡了过去,还是被阿青阿碧轻轻摇醒,方知船已靠了岸。 两人便起身,收拾整齐,由着阿青、阿碧打起帘子从舱中出来,抬眼一看,码头颇显冷清,但入目远远近近一片葱茏苍翠,尤其是高大的椰子树及其他棕榈、苏铁类的树木长得异常繁茂,入眼已是浓浓的南国风情,完全不同于北地。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92章 海苑 收费章节(12点) 第392章 海苑 两人便起身,收拾整齐,由着阿青、阿碧打起帘子从舱中出来,抬眼一看,码头颇显冷清,但入目远远近近一片葱茏苍翠,尤其是高大的椰子树及其他棕榈、苏铁类的树木长得异常繁茂,入眼已是浓浓的南国风情,完全不同于北地。 两人在诸人簇拥下一步步下了船,上了岸。岸边已有陆老六的兄弟陆小七带着人在等候着,身着靛蓝长衫,腰间束着腰带,看上去干净利落,两溜雁字排开,一旁是两辆垂着银蓝车帘车帷的朱漆马车。 见胤禟等下船,陆小七见了慌忙加紧脚步迎了上来,趁势打着千单膝跪了下去,磕头陪笑道:“奴才给九爷请安,给夫人请安,爷同夫人吉祥” 胤禟听他说得夹七夹八不觉一笑叫起,向陆老六道:“这就是你兄弟?” 路老六忙笑着回道:“是,正是奴才胞弟他嘴巴笨,不会说话,九爷您多担待”说着向自家兄弟瞪了一眼,喝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九爷和夫人上车,前边带路” 陆小七忙笑着点头连连说“是”,命车夫将马车赶了过来,引着胤禟和引章等上车。 马车辘辘而行,引章忍不住撩起车帘一角往外张望,但见入眼皆是各类棕榈椰树槟榔榕树等热带植物,浓浓密密的枝叶和着低矮丛生的灌木连结成一片铺天盖地的绿色,走了许久,方才来到街上。 因地方平坦而且地广人稀,街道也都十分宽阔,但房舍甚少,行人更少,如此更衬显出四处静悄悄、空荡荡的,仿佛空城,给人一种特别怪异的感觉。 胤禟轻轻叹了口气,道:“难怪人都说这是天涯海角,乃荒凉不毛之地,瞧这样子果然如此,比西北草原还叫人觉得空旷” 引章微微一笑,放下了车帘。即便是在现代,海南的街道都不甚热闹,除了满大街跑的旅游车外,路上行人都是极少,何况在这尚未开发的清代呢?她仰起头笑吟吟望着胤禟,笑道:“这样不好吗?想圈多大地便圈多大地,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横竖没人跟咱们抢而且,这儿可比大草原气候、资源好得太多了” 胤禟白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道:“听你这么一说,这儿倒是哪都比不上了?” 引章一本真经点点头,道:“正是呢” 胤禟呵呵一笑,拧了她腮边一把,笑道:“除了种地就没别的,娘子好追求” 引章嫣然一笑,道:“我种地你经商,岂不正好?”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 马车很快驶过悄无人息的街道,“突”的下了个缓坡,驶入一条通往郊外的道路。但闻得马蹄轻响,陆小七赶了上来,隔着车帘向内笑道:“奴才给九爷置的宅子在里礁头湾,从这儿向东还有小半时辰方到,那儿风景好,也清净干净,爷先瞧瞧,若是不喜,奴才再给爷换。” “好,先过去安顿下来再说吧,向导可都找好了?”胤禟隔着帘子问。 “爷放心,已找了三人,都是对海南地理风物极是熟悉的,祖祖辈辈都是这儿的人,已住在里礁头湾的宅子里呢,爷可以随时问话”这回答话的是陆老六。 “嗯”胤禟满意的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要知道,他过来可不单纯是为了看景的,虽然这一两天一路所见之天宽海阔之磅礴大气之景,已令他深深受到了震撼,但他最主要的目的仍是寻找资源:一是制造家具的名贵木材如紫檀木、乌檀木、白檀木、黄花梨木、铁力木、白香木、香榧木、红木、鸡尖、黑稠、红裳等,一是寻找出产水晶和红、蓝宝石的矿场以及出产南海珍珠的海域。而为了实现这两个目的,光靠他和引章查看的资料地图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最熟悉当地地域风物的向导。 “这附近有没有红树林?”引章冷不防开口笑问。要知道,她想看红树林可想了不知多少回了。尤其是这原始风貌的红树林,一定别具一番动人的风姿,突然想起海口一带应该是有红树林的,于是便顺口问了出来。 “夫人竟连这个也知道”陆老六吃惊了,忙又道:“有有,就在里礁头湾东边两三里外便有望不着边好大一片呢每天涨潮时淹没得只剩一片树顶,退潮了倒是好,有很多很多的鱼虾蟹贝,什么红口虾、 蚶真蟹、粉条鱼、血蚶别的地方难得一见的也都能捕到。只有一点不好,那林子密得跟蜘蛛网儿似的,稍微不慎便会迷路” “是么?不过你们自然不会迷路的,等明儿闲了,带我和九爷过去瞧瞧”引章望了胤禟一眼笑道。 “是,是,夫人差遣,奴才焉敢不从”陆老六笑着连声答应,他古怪的语调说着这文绉绉的话,旁边众人听了都忍不住抿嘴微笑。 不多会只听得陆老六笑着说了声“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引章和胤禟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触目所及,仍是天宽地阔的一片绿色和望不到边的大海。 这宅院建造在离海湾不远的一块坡地上,周围椰树环绕,绿草茵茵,还有许多热带树种密集栽植形成的灌木绿篱笆,藤牵蔓绕,开满各种颜色和形状的花朵,其中一种铜钱大小酒杯似的血红花朵和一种金黄娇媚的簇生如拳头大小的花朵开得尤为热烈奔放,惹人注目。站在宅院前石阶望去,左边是是蓝色的海,雪白的浪花拍打在一角的礁石上,溅得粉碎,右边是绿色的海,风过,波涛轻柔,沙沙作响。这白石青砖的宅子便如海中的岛,一切澄澈干净得令人几乎疑是幻觉。 “九爷、夫人请进去吧”陆老六见引章嘴角面上都是满意的笑容顿时放了心,一路上他早已看了出来,只要夫人满意,九爷绝对不会说半个字不好。 陆小七已经伙同秦四等指挥着众人搬行李。 胤禟笑着点头,正携了引章要进去,突然抬头瞟了一眼大门上方,扭头向陆老六笑骂道:“你这老砍头,怎么连块匾也不叫人题一个,就叫爷住进来了?规矩都忘了不成?” 胤禟在外边仍是以郭泠为名,他的宅子只要他没有特别要求的,一律亦都题做“郭宅”,这陆老六连个字都不叫人题,他没大发脾气已是心情好的了 陆老六忙笑嘻嘻上前拱手弯腰道:“回爷的话,奴才是想,这儿景致甚好,题郭宅两字有点可惜了,所以便大胆空着,求爷赐个应景的字,回头奴才即刻便叫人题上,爷和夫人瞧了也舒坦不是还请爷饶了奴才自作主张之罪” 胤禟还没说话,引章一旁不由指着他好笑道:“陆老六你这张嘴真正是——你们爷便是冲着这番话也不好意思不饶恕你了,况且你还是一心为着你们爷着想呢” 陆老六依旧笑嘻嘻陪着道:“夫人过奖,奴才不敢当” 引章忍不住大笑,道:“先别急着谦虚,我哪里夸奖你了?”阿青、阿碧等听了也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老六却仍是毫无讪色,笑眯眯道:“雷霆雨露都是主子恩典,夫人不管说什么,奴才总当是好话的” “胡扯”这下连胤禟也忍不住“扑哧”一笑,瞪了陆老六一眼,回头向引章含笑道:“娘子说说,这儿提个什么字好呢?” 引章脑子里立刻便浮现出椰风海韵四个字,自打踏上海南岛的土地,她脑海里一直便是这四个字,当即脱口笑道:“不如就叫椰风海苑,如何?” “椰风海苑?”胤禟眼中一闪,笑着点点头,向陆老六道:“夫人的话可听清楚了?赶紧叫人把匾额写上” “是,是,夫人真好学问,这名儿果然是好”陆老六笑着连声答应,胤禟和引章等已笑着进去。 阿青却不由得慢下脚步,向陆老六靠拢过去,眨眨眼笑道:“这名儿怎么个好法,你倒是说来听听?” 陆老六见先扭头东望望,西望望,见无人注意这边,方愁眉苦脸悄声向阿青祈求道:“青姑娘,实不相瞒,我连是哪几个字都没听清呢,好姑娘您可得帮我一把……” 阿青“咯”的一下掩嘴而笑,瞅着他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你这马屁精,哈哈” 当晚歇下无话。 次日,引章便叫陆老六领路,要前往红树林一探究竟。胤禟听说是“树林”自然而然想到他寻找的木材,于是欣然同往。 陆老六陪笑着说这会正是涨潮时间呢,等潮退了再去不迟。 引章一听就急了,忙笑道:“快点准备,这就去,我正想看看涨潮呢”她一个劲催促着快些,生怕赶不及了。 陆老六一呆,忙答应一声,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便已准备妥当,带着引章等骑马过去。 引章甚为满意他的速度,不觉点头微笑。 走在椰林中,沿着蜿蜒曲折的海岸一路往东,大约一刻钟时间,登上了一座海边矮山崖,陆老六还没说话,向下指了指,引章眼睛已蓦地一亮,惊叹道:“果然是无边无际,真美,真美”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93章 红树林 收费章节(16点) 第393章 红树林 谢谢南瓜12、东方凝落的粉红 胤禟一呆,疑是眼花眨了眨眼,随后而来的阿青姐妹已讶然道:“这树林子居然长在海中?”又一人道:“莫不是被海水给淹没了?发大水时不都是这样吗?”叽叽喳喳议论着,目瞪口呆。 引章举目远眺,一眼几乎望不到头,但见广袤无垠的海水中,显露出片片簇簇青翠的树冠,在海水中东一摇西一摆,不像是为海浪肆虐侵袭,倒像是在海中翩翩起舞,枝枝叶叶高低有致,色彩层次分明,正是难得一见的景观。 “九爷,夫人,这会儿正好涨到最高水位,等再过两刻钟,咱们便可下去了”陆老六在一旁笑道。 胤禟微不可闻“嗯”了一声,引章却拍手展颜一笑,道:“好极了可备下了船?” 陆老六目中掠过一阵钦佩,他万万没料到引章对这难得一见的红树林竟如此熟悉,比先前更不敢有半分怠慢,情不自禁竖起了大拇指,由衷笑道:“夫人明鉴,奴才已吩咐小七带人备下船了” 引章满意的点点头,挽着胤禟的胳膊笑道:“等会咱们划着小船进那树林子里去,那才叫好玩呢” “好。”胤禟揽着她的肩头,亲昵一笑。对这些什么地理地域、土地出产之类的,她向来比他懂得多。 不多会,那红树林中的水果然渐渐退去,一点一点的绿色不断从水面下现出来,点连成簇,簇接成片,仿佛只是一眨眼之间,眼前已赫然一片苍苍森林,颜面无尽的苍翠绿色沿着海滩延绵而去,仿若给大海镶上了一道翡翠似的边。又高又大的树冠张开如伞,密密麻麻的粗枝细枝接连如网。 “九爷,夫人, 这边请几位姐姐走好,这边来”陆老六已在前边引路,往那红树林方向走去。 海边崖岸因海风终年吹刮,疏松一些的石质都已被吹走,剩下的都是坚硬如铁,且多为不平的凹凹凸凸,走在上边可非易事。好在,这样的路只有一小段,下了崖岸,便是柔软细密的沙滩和沙滩旁边的草地了。 来至红树林旁,湿漉漉的水汽扑面而来,树干、树枝看过去全是湿漉漉的一片褚红,此时带着水渍,尤显红得饱满。 “难怪叫做红树林,原来,原来树皮都是红色”阿碧忍不住喃喃恍然。 “九爷,夫人,快请上船,奴才们带着您们好好往里面逛逛去。”刘氏兄弟等笑着道。 靠着岸边停了四只两头尖尖,船身狭长,长约三米的小木船,每只船上有一位摇桨的精瘦汉子,胤禟和引章与刘老六上了头一只,阿青、阿碧和刘小七上了第二只,红叶与秦四及刘氏兄弟手下三四人上了其余两只,剩下的人便在岸边原地等候。 “这林子有些意思,这些枝干树根亏它怎么长来,果然跟蜘蛛网似的刘老六,仔细着,别撞上去了,惊着了夫人爷饶不了你”胤禟见前方一棵枝干粗劲的大树,四面散开的枝干上竟垂直向下长出了无数的根插入水中,像一个笼子似的将那树主干团团围住,不禁大是惊奇,四下望去,发现居然大多的树都是如此,只不过那“笼子”有疏有密、有大有小罢了。 “九爷放心,这些船夫都是当地人,对这一带甚是熟悉”陆老六忙笑着回答,然后铺好坐垫,请他二人坐下,笑问:“九爷、夫人想往哪一个方向去?还是奴才叫他们随意往前?” 胤禟听见便碰了碰引章,含笑道:“娘子要往哪边走?” 引章正觉得眼睛不够用,眼珠子乱转四下打量观察,眼底盛满着惊喜意外的光芒和惊叹,正在一种种树种的辨认:红海榄、王蕊、木榄、角果木、老鼠勒、秋前、海漆、海骨根、桐花树、白揽、水柳、海芒果、尖瓣海莲…… 突然感觉被胤禟碰了一下这才回神,她望望纵横交错、密如蛛网的港汊水道,信手往前左边一丛摇曳的尖瓣海莲笑道:“就往那边去” 陆老六答应一声,向船夫挥挥手。 “好咧——”船夫扬声应答,单桨一划,小船轻轻晃动,和着涌动的海潮,小船向着前方悠然荡漾而去,晃晃悠悠,如入迷宫,上头是绿的树冠,下边是蓝的海水,中间是一根根奇形怪状从枝干下垂入泥的空气根,触目所及,只觉光怪陆离。引章等惊叹不已。而那几个船夫见这位美貌的夫人居然指着旁边这些树种能够娓娓道来,无不大奇,很快便跟她熟悉了,七嘴八舌的跟她讨论起来。胤禟在一旁只是含笑听着,心中却想:这些树也不知材质如何,不知做成家具可好不好? “拨拉”一声响,陆老六双手握着一个网兜呵呵大笑,网中是一尾巴掌大、两尺来长的鱼,那鱼正在网兜中活蹦乱跳挣扎着,鱼腹银白,鱼头尖尖,两腮却是金黄。 “好大的鱼陆老六你可真行”引章不觉拍手大笑,弯腰起身过去看,她伸手轻轻摸了摸那鱼,笑道:“这是什么鱼,长得倒是奇怪” “回夫人话,”陆老六笑道:“这鱼叫小金雕,最是贪嘴,爱随着海潮到这红树林中觅食,常常连潮水退了都不知道这会子不算什么,等会水都退下去了,还不定有多少被困在这淤泥中呢只是可惜,这鱼虽然长得大,数量也不少,但肉质却甚为粗糙,只好拿回家喂狗喂猫” 引章和胤禟听了不禁都笑了,引章便笑问:“从前听人说,热带海水中的鱼肉质不够鲜嫩,寒带深海中生长的鱼更加鲜美,是不是这样?” “这是自然,”陆小七的小船已赶了上来,闻言笑答道:“近海捕到的鱼,那滋味确是不如远海的来的鲜嫩,可惜,现在能出远海的渔船是越来越少了”陆小七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他这话似乎引起了船夫们的同感,大家交换了个眼神,忍不住窃窃私语,都点头称是,微微叹息摇头不已。 “放心吧,以后,会有出远海的大船,一定会有的,你们等着瞧好了”胤禟的目光透过这七弯八拐、密密麻麻的树枝树干向远处望去,目中波光闪烁,声音虽轻,却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魅力。 “如此,乃是我们沿海渔民之福,大伙儿可要谢九爷大恩”陆老六、陆小七等叹道。 船只缓缓从水面划过,穿过这一步一景、光怪陆离的水域,引章伸手撩起一串晶莹的水花,玩笑道:“你们真的这么想出海吗?难道不怕鲨鱼?深海中鲨鱼可是很多的哎,对了,这靠海红树林中,正是鲨鱼幼子藏身之处呢,在这一片可有见到过?” “鲨鱼,这儿,这儿真的会有吗?”阿青、阿碧忍不住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姐妹俩情不自禁拥在一起,瑟瑟发抖瞪着船下水流,好像真的有什么怪物会从水底下探出头来似的。 众人见了忍不住都笑起来,陆老六忙笑道:“姑娘别怕,红树林中即便有鲨鱼,那也是不过一米半米的幼鲨,比那养了两三年的鲤鱼大不了多少,牙都没长齐呢,哪能害人?况且,此处的红树林一退潮潮水退得干干净净,这儿并非幼鲨成长庇佑之地,是不会有鲨鱼的” “幸好,幸好”阿青首先大大舒了口气,纤秀的手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又暗自庆幸的表情惹得大伙又是一阵大笑。 “出海的渔民怎会怕鲨鱼呢”接着引章方才话的却是她们船上划船的船夫,那小伙子憨笑道:“见着鲨鱼那是捡到宝贝了,寻常人想遇上还不能呢” “对对,鲨鱼皮、鱼翅、鱼肝、鱼肉都可卖不少的钱,哪家若是捕获一头大鲨鱼,抵得上出海一个月了”另一人也附和道。 “呵呵,那也要有本事的人才敢夸这海口,看来诸位的胆识和手段都不错嘛”引章笑嘻嘻的跟他们搭话也不以为意。 诸人见夫人毫无架子,一怔之下又都欢喜,于是更加跟她聊得天花乱坠,各种海鲜海鱼海贝、海底珍珠、海中玳瑁珊瑚、海上孤岛、海域海滩海林以至于海上传奇故事、渔民们所经历的海上奇事怪事等等无所不言,争先恐后,好多倒是引章和胤禟从书上所不能了解的,二人不由都听住了,就连阿青阿碧等也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海潮又退下了不少,一看怀表,方知居然在这蜿蜒曲折的红树林水域中飘荡了一个半时辰,而这树林子望起来仍是无边无际的模样,胤禟不禁骇然,真不知这一片到底有多大 陆老六等眼见海水渐渐退去,生怕船只搁浅,便回了胤禟引章,将船只就近绕着靠了岸。 一行人登岸,沿岸走了不到半刻钟,回头一望,但见海水已然全部退去,红树林中只剩下寥寥几道教深的港道还留有一些海水,其余的全是裸露的泥浆。红树林与陆上之间老大老大一片,也全部露了出来,却是一片淤泥苍灰的滩涂。 不知从哪儿飞来许多鸟儿,有大有小,却大多数为白色或者灰色,而且有一双长长的高跷似的细脚,正在那滩涂中走来走去伸嘴在淤泥中啄食海水留下来的小鱼小虾小蟹等。引章瞧得有趣,忍不住站着看住了。 “这些鸟儿真是鬼机灵的很,也不知安家在哪,反正潮水一退便出现了,天天都是这样”一名船夫在一旁说道。 “鸟儿们也要觅食填肚子啊,能不机灵嘛”引章笑了笑,瞧见那滩涂中小小的螃蟹爬来爬去甚是有趣,忍不住心和手都有些痒痒起来,她真的好想也加入到鸟儿们中间去,去抓那滩涂上的小蟹小虾玩,不过她知道,胤禟是断断不许的。她眼珠子望得发直,忽然转头向陆氏兄弟一瞟,笑道:“这儿赶海可有好地方?我可好久好久没赶过海了呢” 陆老六笑道:“夫人爱玩这个,那还不容易,地方有呢,也不远,有很大的海蟹、花蟹,还有龙虾、海贝,九爷和夫人若是想去,明儿奴才便陪着您们一起如何?” “这是再好不过了”引章欢然笑道,向胤禟望了一眼。 胤禟微微一笑,知道她既然出来了是必要玩个够才是的,便点点头笑道:“既是夫人要玩,爷还有什么好说的” “赶海有什么有趣,不如去小浪礁那边抓蟹呢,可比赶海有趣的多了”一名船夫笑着道。 “是么?你说来听听怎么个有趣法?”引章嫣然笑问。 那船夫见陆老六等没有责怪之意,便笑道:“陆爷他们也都知道的,小浪礁那边水浅,水清,水缓礁多,大螃蟹、大龙虾最爱藏身那儿了尤其是晚上,都出来觅食,在潜水中爬行游动,用钓竿钓一钓一个准,都是这么大一个的,”他用双手在胸前比划如一个盘子那么大,又接着道:“或者用灯一照,那蟹和虾一见着灯便花了眼,傻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光等着人去抓,或者不抓它,伸一根小木棍过去,它便死死钳住不放,一提便给提出来了” “有时还有鱿鱼呢,晚上就是看不太清,跟水的颜色太像了,也是那么大一个的还有老大的海螺,粘着礁石一动不动,乍一看还以为是石头呢”另一人也笑着比划。 “果然比赶海更加有趣好好,明晚便带我们去如何”引章听着哈哈大笑起来。 阿青阿碧等哪一个不爱玩的,这一趟出来简直比当初鱼儿头一遭跟引章出门还要兴奋,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玩一玩,一听之下忍不住也是心痒。 “既是如此,陆老六,这事便交与你了。”胤禟笑着吩咐。 “九爷放心奴才务必安排得妥当”陆老六会意答应。既是夫人要去,当然得让夫人尽兴才是,那么闲杂人等,自然该当早早清场了。 “好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胤禟抬头望望天空明晃晃的阳光笑着跟引章说道。海边虽然有凉爽的海风,但天空地阔,这阳光虽不如夏日之毒辣,晒得久了还是很热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94章 农场 收费章节(8点) 第394章 农场 “好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胤禟抬头望望天空明晃晃的阳光笑着跟引章说道。海边虽然有凉爽的海风,但天空地阔,这阳光虽不如夏日之毒辣,晒得久了还是很热的。 “好,咱们先在那山坡上歇歇吧”引章笑着指了指前方孤立起伏的一座绵长的山头。说是山头,倒不如说是山边,是山给海镶的一道边。 “也好”胤禟笑了笑,便与众人一齐登了上去。陆小七早已得了他哥哥吩咐,带着两名手下仆人抄小路往登船出发地点飞奔而去,好叫人将马车赶到这边山下来。 登在山顶,放眼望去,视野更加开阔,但见四下都是杂草,引章细细一看,靠近滩涂旁边的长着不少红柳、扶芳藤、刺槐、铺地柏等耐盐碱的杂草灌木,但渐渐往陆上过来约一两百米之后,便长满了正常土壤中生长的各种杂草,偶尔还有几丛野蔷薇、野芭蕉之类的。 引章往西南面的椰风海苑方向望去,估摸着离这儿也不过三五里地的距离,眼看着这一片广阔的土地都荒废着,她的心忍不住动了。便向陆老六笑问道:“这一大片土地都荒废着,多可惜,是谁家的?” 胤禟听见了便瞅了她一眼,知道她又是想买地了。 只听见陆老六笑回道:“这一片都是无主荒地,这靠近海边滩涂之地,碱性太大了,种什么都长不好的,哪有人要呢” 引章笑道:“如果要买下来,嗯,这方圆五六里左右,你说说得多少银子?” 陆老六微张着嘴呆住了,好一阵方回过神来,不甚理解的嘿嘿笑了笑,道:“夫人,夫人是要——买下这里?”他想想觉得不妥,自己怎么能反问夫人呢?夫人说要买就是要买了于是不等引章回答忙又笑道:“这恐怕也值不了几个钱吧,跟衙门说一声,签个文书,画个押,让衙门把地契发下来,这个,嘿嘿,还不是举手之劳”他说着瞟了胤禟一眼,心想摆明着有九爷在这儿,这地方官员巴结还来不及呢,这点子不值钱得破地值个什么 “真的吗?那恐怕不好吧”引章却是激动地眼睛放亮,满脸都是笑了。这么灿烂的笑容甚至让胤禟和陆老六都有点眩晕。他们怎么能理解从寸土寸金的社会过来的引章呢 “陆老六,回头找人估一下价钱九爷我从来不占人便宜,可也不能叫人占我的便宜,明白了吗?”胤禟转头吩咐陆老六。 陆老六会意,点头笑道:“九爷放心,奴才这两日必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价钱上边一定公道,绝不会有失偏颇” 胤禟点点头“嗯”了一声。 引章听了这话忍不住向下走去,笑道:“咱们且瞧瞧去” 在这杂草丛中有了一遭下来,引章心中更加有底了,这儿其实已经跟大陆上的正常土地没什么两样了,各种正常酸碱度才能生长的野草这儿都有,可见种植什么都不成问题。也许是海南的土地实实在在太多而人又实实在在太少,是以这些地都不知多少年都没人看过瞧过,也许当年这儿曾经盐碱性有些大,但如今早已不是了。 如果将这儿买下来,建造成葡萄庄园那样的规模,既有漂亮的庄园,又有美丽的沙滩椰林、阳光大海,又有神奇莫测的红树林,还有一大片滩涂和美丽的水鸟,光是想想,都叫人觉得开心 她在想着,胤禟不约而同也是一样的想法,也想起了他们共同的漂亮的葡萄庄园,便凑在引章耳畔低声微笑道:“娘子打算在这儿种些什么?嗯,南方水果不是数不胜数吗?干脆咱们便在这儿建造一座百果园如何?在椰风海苑周围遍栽椰树和各种鲜花,修一条平坦大道通往这边,你看如何?” 胤禟说的颇为得意,觉得实在没有比这更加高明的主意了。 不料引章偏着头想了想,却摇摇头微笑道:“不好” “不好?”胤禟蹙起了眉,她居然说不好 引章笑道:“果树和鲜花还是种在椰风海苑周围比较好,种在这儿,可不太妙呢” “这是为何?”胤禟不禁大奇,他实在看不出来哪里不太妙的。 引章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红树林,浓翠的树冠上飞翔盘旋着许许多多的飞鸟,还有那滩涂上,此时更是鸟影成堆,她便指着那边笑道:“你瞧瞧,那么多的鸟儿在这儿觅食,若是这边栽植了果树,等不到咱们,早就让鸟儿们裹了腹了” 而且,在这鸟儿众多的地方,引章更是深深明白树大招鸟的道理,等将来这片果树成了林,是很容易引来鸟儿筑巢的,难道到时候她忍心为了方便护理果树、采摘果实而毁了鸟儿们的巢穴家园吗?那多残忍 胤禟愣了半响,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是金枝玉叶、凤子龙孙,跟这种地出身的果然就是不一样,觉得很合理的建议说出来没想到却是这么不可行。 胤禟虽然觉得有些丢人失了面子,话说,堂堂九爷,岂有说错、做错的时候?但一想这正是自己高贵出身的具体体现嘛,于是他心里便坦然了,笑道:“那依你说来,这儿种植什么合适呢?” 引章早已盘算妥当,微笑道:“当然是药材了,黄芪、黄芩、丹参、决明、天麻等都可以,还有剑麻也不错这些都不需要太多的水源,这儿天气又好,药材收割晾晒十分方便” “更主要的是,这些玩意不怕鸟儿果腹”胤禟笑着打趣道。 引章“扑哧”一笑,点头道:“正是” 引章胤禟一行人在海口住了八天,那片地自然也买了下来,方圆五里半,不过花了八百两银子,实在是便宜得连胤禟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而那官员还一副千恩万谢不太敢收的模样。唯一让引章觉得遗憾的是,骆家班的人都不能抓过来帮忙,鱼儿又不在身边,所以这片荒地如何规划,如何开垦,如何栽植少不得要她一一吩咐,但一时半会哪里吩咐得了?于是她只叫陆氏兄弟交代妥当的人替她雇些农活干得好的农民,先把这地上的杂草清理干净,其他的以后再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95章 路线 收费章节(12点) 第395章 路线 几天下来,两人自由自在将周围都逛了一圈,日日漫步海滩,欣赏海景,品尝海鲜,过着最惬意的生活。 这一天傍晚,两人坐在沙滩上看那西沉的夕阳温柔的将海水照耀的金波摇晃,海天相接万片霞光,引章突发奇想,要在跟椰风海韵成犄角之势的东北方崖岸上建造一座玻璃房,说是晚上可以在里边听着海浪看星星,胤禟听了顺势道:“玻璃有什么稀罕,海南不是出产水晶吗?倒不如建一座水晶屋岂非更妙?阿章,明日咱们便启程吧,在这儿住的日子也不短了” 引章怔了半响,方想到他心里念叨这话已经不在少次了吧?想想也是的,毕竟么,胤禟对她那一片荒土地压根没什么兴趣,他想的是寻找名贵的木料和丰富的矿藏引章于是笑笑,道:“好啊,那咱们三天后便走吧,不知你可将路线都计划好了?” “你跟我来”胤禟拍拍手起身,拉着她便往椰风海苑走,一直进了书房。 “你看这儿,”胤禟握着她的手来到挂着地图的墙边,一手在地图上指点,笑道:“五指山山脉自西向东蜿蜒,在中间与东北西南走向的黎母岭一脉相交叉,依着这两条山脉有万泉河和昌化江、天曲河,这三条河流亦有交汇,而这万泉河最终在东南方博鳌乡入海,博鳌乡跟这儿海上距离不过百来里。” “所以,你是打算沿着五指山山脉或者黎母岭山脉过去,将来砍伐木料也可方便运送?”引章笑问。她还真是佩服他,敢情他早已思虑周密将这事前前后后都考虑了一番了。 “不错”胤禟用一种还是你了解我的目光瞧了她一眼,微笑道:“咱们先沿着五指山过去,若是时间富裕,便也去一趟黎母岭,若是时间不够,那便也罢了,横竖下次还要来的。” 引章笑道:“黎母岭不去也罢,五指山那么大的地方怎能走的完?何况那边森林苍茫,木材应有尽有,我不信在那儿有什么是找不着的咱们主要做的该是选择一个绝佳的地理位置,既便于处理木材,也便于运输。” “说的是,木材砍伐下来,自然得先在那边粗粗处理,锯成木板才好分出档次运送。”胤禟点点头,想着不但要找到木材林场,还要挑选合适地方搭建锯木厂,还要建码头、造船,除了造河上运送木材之船,还有海船,事情真是多得数不清,于是一时之间他也同引章一样起了另一种懊恼:怎么不把西南、东北那些替他照应木料生意门人拉过来呢 引章要建庄园没人帮忙想着自己解决,胤禟却想着且先记着,定下来之后便去信把他们唤来至于矿藏,因为怎么找矿这方面他并不擅长,所以这次过来便从云南招了六位经验丰富的门人心腹过来,明日便跟他们分别,他和引章、红叶姐妹、陆老六等一路,去找木材,那几个门人和秦四、陆小七等一起,去找矿藏。 “那么咱们明日便走吧,往南去五指山。”胤禟望着地图笑笑。 “来得及吗?”引章怀疑的望了他一眼,笑道:“五指山那么大,也得确定具体的路线呀而且你忘了咱们在云南的事了,这些原始森林中处处都隐藏着危险,这儿是热带地方,虫蚁毒蛇更多,一个不好那可是——咱们总得好好准备准备吧?” 胤禟微微一笑,道:“都已备齐了牛皮靴、雨披、耐磨的衣裳鞋袜、解毒金创常用各种药品、纱布绷带、匕首弓箭、绳索、帐篷、地图还有熟悉状况的黎族向导,该是不缺什么了吧?” 引章一呆,张口结舌半响才指着他道:“你、你,好吧,没有了,明儿咱们走便是” 胤禟愉悦的笑了,点头道:“兵贵神速,咱们多赶着一天好一天,等到六七月天气炎热了,听这些人说,在那林中赶路穿梭可不是好玩的” 引章心头一紧,不禁点头称是。要知道这地处热带的莽林之中,天气越热,蚊虫越多也越毒,包括林中的水也是极不洁净的,甚至在一些密不透风的林子中,连呼吸的空气都带着热毒,稍有不慎便可能走不出来了。 次日一早,两拨人马分道扬镳,胤禟等往南直奔五指山,秦四等则在向导指引下往西南方去寻找矿藏。 地域平坦,赶路还算方便,不过一天的功夫,胤禟等便进入了五指山地域。虽然未到主峰地段,但到底已是山区,山峦起伏,山路曲折,马车已经不便行走,众人便将马车及骏马皆托在入山的小镇上,另买了当地出产耐行山路的大毛驴。 一路行去,但见山脊宽阔雄浑,高山峻岭连绵不绝,莽莽苍林起伏不断,显出了无与伦比的大气。这儿的树木不但异常茂盛,而且异常高大,双人合抱不过、高达数丈仰望令人眩晕的大树比比皆是,这些树木不但高大,树叶子也长得奇形怪状,五颜六色, 圆的、扁的、长的、尖的、条的、锯齿的、不规则的应有尽有,有的长阔两尺,有的细如丝屡,有的向孔雀开屏的羽毛,有的又像交叠在一起的鱼鳞片,颜色就更多了,光是绿色便有墨绿、黑绿、翠绿、黄绿、碧绿、豆绿、松绿等十来种,远远近近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期间又夹杂着绯红、乌红、枣红、金黄、鹅黄、棕黄等各种色彩,举目望去,光怪陆离。 黎族向导带着他们穿梭山间,随处可见倒地而腐的巨木,木身长满了苔藓,时不时又有蟒蛇似的黝黑树根在地表蜿蜒盘旋,稍不慎便要绊上一跤。冷不防耳畔又传来隆隆如雷的响声,转过弯道眼前赫然一道白练似的瀑布从两峰对夹之间倾泻而下,溅起迷蒙的白雾,山风一吹,湿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如此行了一日,穿梭丛林,所见佳木怎会不多?高大的杉木、华南松等各类制作家具的木料倘若在经济繁荣、人口繁盛之地见了必然不会放过,可是胤禟此时心中记挂的只有各种檀木和黄花梨、乌木、铁力木等珍稀木材,何况又听那向导说了曾见过那些珍稀树木,岂肯停下前行的脚步。 翻山越岭行了两日,终于穿梭过了一道高大的山脉阻碍,出了那当地人称之为莲峰的山,一条阔大的河流蜿蜒向下,从地图上看,这是万泉河的支流,胤禟等便雇了小船由此沿岸直下,对照着地图,依照着向导的记忆,时不时停船靠岸,向岸旁山峰进发。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天终于在爬过一座嶙峋高尖的山峰之后,在那一带凹下的山谷中发现了一小片混生的檀木,是降香黄檀和白檀、以及小部分小叶紫檀。这些珍稀树木数量不在四五百株之下,又高又大,笔直冲天,合抱不过,每一株都足够打磨制造一套精致华丽的家具,便是那些粗壮的侧枝,也可做小件家具绝对不会被浪费。 胤禟先是一喜,随即无声叹了口气。此处地势下凹,像是一只碗的底部,而且,偏偏朝向河流的那一边尤为高耸陡峭,这些木料即便砍伐了也十分难以运送出去,除非,穿过这山腹打一个涵洞。对胤禟来说,他是绝对不会浪费这种力气的。 “唉”胤禟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阿青、阿碧等见这么多天的寻找终于有了成果还在高兴呢,引章却已了解胤禟的心思,牵着他的手笑道:“这五指山林木森森,又不止这一处,咱们且再找,既入宝山总不会空手而回便是了” “是啊,既入宝山,当然不能空手而回”胤禟笑道。 “往下,咱们只沿着河流搜寻两岸三二十里之内便是,我也不信,总会找不到合适的”胤禟说着眉一扬,便叫回船。转身后,忍不住又回头恋恋不舍看了一眼。 一直在这五指山脉穿梭了半个多月,终于在万泉河与黎母岭下大河天曲交汇一带找到了一大片黄花梨,沿着天曲往上溯,不过五十多里,又发现了一处檀木林,竟是延绵不绝,大大小小的数也数不过来胤禟大喜过望,这些珍稀木材所能累积的财富简直无法计算 在这儿周围转了两天,引章又说这一带的山林气候很适合栽植这些树种,说是可以在这儿建造一片小育苗场,砍伐之后可以顺便补种。 胤禟听了笑她,说这些树百年方可成材,便是补种也等不到收获的一天了 引章却一本正经道:“话虽如此,但如果不补种,那么百年之后这儿所剩便寥寥无几了。就当是顺手为之,留给子孙后代也是一件功德啊”留给自然界也同样是功德呢引章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 胤禟一愣,随即点点头,道:“好,那便依你所言” 胤禟和引章、陆老六一行人在这个叫做三祈峰的地方又呆了五天,运用这五天时间将这周围都走了一遍,看好了伐木之后运送的路线,以及建码头的地方,陆老六则在红叶和胤禟另一心腹王贺元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地方衙门以及走访了当地乡绅地主,他要在这儿伐木,虽说不至于取得他们的批准,但还是需要打好关系,将来行事才方便。 第396章 规划 胤禟和引章、陆老六一行人在这个叫做三祈峰的地方又呆了五天,运用这五天的时间将这周围都走了一遍,看好了伐木之后运送的路线,以及建码头的地方,陆老六则在红叶和胤禟另一心腹王贺元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地方衙门以及走访了当地乡绅地主,他要在这儿伐木,虽说不至于取得他们的批准,但还是需要打好关系,将来行使方便。 这些事情处理之后,便沿河直下,出了山腹弃舟登岸,改乘马车回海口的椰风海苑。 重回一望无际的平坦大地,众人心头也不由得一阵开阔,山中岁月,一时回想恍如梦中。而原本因紧张和急切有所期盼使身体发挥了平日里潜在的体能,当时不觉得,此刻出了山一歇、一放松,人人俱是筋酸骨软、疲惫不堪,这回程的路,走走停停歇歇,足足走了四天半才到。 又看到这美丽的海湾海景、椰树沙滩和灿烂如锦的各种鲜花,大家的心情才算彻底放松,便又在椰风海苑中舒舒服服的住了下来。 胤禟写了信往西南和东北林区,让陆老六渡海峡将信送去,命那边伐木的主事见信即刻派遣妥当人手带着上好的伐木工具过来,而这边,运送木材的船只已经在准备制造了,那选定了建造码头之地,陆老六也已经在打听、招募能人工匠了。 泰四那边还没消息传回来,虽然那几人经验丰富,有当地人做向导,而当地也有不少关于水晶、宝石产地的民间传说,但要在这广袤的大地上真正将这地方具体确定下来,哪里有这么容易?据他们出发前自己估算,起码也得半年七八个月,胤禟却知底下人做事想来会给自己留余地,不会把话说得太满,以免到时完不成任务没法交差而假设提前完成了还可以奖赏。据他估算,四个月之内,应该会有消息。 胤禟便再无他事,每日坐镇椰风海苑,气定神闲指挥各路人马,调遣银钱,闲暇时便强行陪着娘子胡闹。倒是引章歇了几日之后,便兴致勃勃将目光转向了五里亭那片荒地和如何打造一座具有南国风情、极富椰风海韵的别院上头。 那五里亭一带,引章依然是照老规矩先修路,让红叶与陆老六的手下负责雇佣工人,修建一条平坦宽阔的道路将五里亭和椰风海苑连接起来,然后再在道路两旁夹道而植椰子树,椰子树后再修建一条宽两米左右的绿化带,种上蒲扇葵、矮棕榈、凤尾兰、小苏铁、褐皮棕、羽扇棕、各种灌木热带蕨类、鸡蛋花、紫荆、吊钟、虎尾兰、紫鸢、黄姜、金合欢、红绒、香茅等小灌木和草本植物。为了应对“五里亭”这个地名,引章索性又叫人设计了五座风格各异的亭子,将来分建在绿化带上。 与修路同时开工的,还有五里亭那一片荒地的整理和划区种植。 雇来了工人,引章便从陆老六手下挑了三位机灵的,一人为主,两人为副,将要做的事一一教导,又从农人中挑选了经验丰富、老实本分、勤劳吃苦的作为主力培养。整地、开挖水渠、挖建蓄水池塘、育苗育种都按部进行,井然有序,顺便将佃户工人住宿的住宅区和晾晒、整理药材的广场和仓库也同时划了地方开建。等到了冬天,气候温和,阳光也比较温柔的时候便可进行栽植了。 虽然没有了吴管家、丁谷、鱼儿等骆家班底支撑,但引章本来及时属于白手起家从零开始的人,所以对于再来一次并不反感,反而更加有劲头。因为今非昔比啊,当初她一无所有,什么都要算计的详详细细,尽量将陈本控制在最低,现在大宅院住着,有钱有势的相公陪着,人手足够,想怎么做都行! 胤禟对她兴致勃勃的这些事丝毫不感兴趣,他一生下来什么都有,压根不懂她这种白手起家的成就感为何这么强烈。他做生气从来只看准最有利润、最易赚钱的出手,哪像她这么费劲去开什么农场。不过,对于她将相隔四里多的椰风海苑和五里亭农场连接起来的工程他还是颇为赞赏的,虽然才开始动工,但光看她的图纸,听她的构想,便觉得定是一幅绝美的画卷,对于可供欣赏的美景,他从来不会拒绝。 引章索性有打算把椰风海苑周围都修葺规划一番。于是便于胤禟合计,将周围的土地都买了下来,准备建成一座包括苑外海滩、海崖在内的三十多亩的热带庄园。 这一座庄园,引章打算按照欧洲园林的风格来打造,有大大的草坪,草坪中有一两棵树冠极大既开阔的大叔,从粗劲的树枝上吊下两根拇指粗的白色麻花绳,系着荡漾的秋千,树下有大理石石桌、石凳;簇簇高及半人身长的群花部落希希散落在花园中,一旁有铁架木质的靠背长椅;还有修建如几何图形的矮松翠柏、黄白黑各色鹅卵石铺就的花纹小甬道。当然还少不了喷泉,也叫做水法,用光滑的大理石砌成圆形或者菱形的池子,池中自然该有精美的雕塑,喷泉水细细向四面喷洒,让整个花园都增添了一份灵动之活气。 便是房子,也建成西式的别墅样式。建在高高的大理石石阶上,又带着栏杆雕刻花纹的大理石材质阶梯步步往上,上边有大理石廊柱、宽阔的看台和走廊,屋子有镶嵌玻璃的落地大窗,窗台上可摆放鲜艳的盆花,推开窗便可见宽阔的花园或者碧蓝的大海。 庄园外的院墙,引章也打算用粗粝的海边麻岩打底,砌半米高左右打入铁栅栏做成,贴着栅栏可栽植一些长满刺的乔木、灌木荆棘之类,将里外完全隔离开来。 别的都还好,唯有这别墅样式的设计,引章可不专业,胤禟对中式庭院与园林颇有心得,听了她的描述却也是一头雾水。引章表达能力有限,只好尊奉勤能补拙的真理,不厌其烦一遍一遍的跟胤禟繁复说明,其实胤禟倒觉得他才是不厌其烦的听她一大堆莫名其妙似是而非的话,换了任何一个做丈夫的恐怕都没有这份耐心,不抽她一顿就算好的了。于是胤禟理所当然的索要报酬,花样百出,晚间折腾那阵势动静,阿青阿碧等都不好意思住在隔壁,第二天见了低垂着头脸上还一阵一阵发热。 勤能补拙果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胤禟总算弄明白了引章的意思,两人修修改改,总算将那别墅的样子设计了出来。但就这样还是不行,海南这边哪能有什么高明的建筑师和能工巧匠?胤禟便画了图,附信一封,让人送回广州,找广州的门人,让他们找当地最好的工匠,让从西方来的教堂的传教士帮忙,将这图纸完善了,到时候连同工匠一并送过海来。 广州沿海,民风开朗,下南洋的不计其数,见过海外建筑的亦大有人在,而且也有许多本地建筑的房屋便明显带有异域风情,是以胤禟直接让人找当地的工匠。不然,他一定会让人将这图纸和信件送回京城,再叫人把京中匠人送到海南这儿来,至于人家是不是心甘情愿的过来,那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 引章极是高兴,恨不得立刻就开起工来,但人力、材料要准备起来可非易事,何况这还得从那边海运到这边海呢,就更加不容易了。 不过,先各处走走搜集些热带奇花异卉,先移栽过来确实可以的。而这事又太简单,根本不用她动手,陆氏兄弟的人已经办得妥妥当当了。引章和胤禟无所事事,便安心坐镇椰风海苑,漫步沙滩,游弋红树林,欣赏美景品尝美食,看日出日落,捉小蟹捡贝壳,但只询问各处进展而已。期间,胤禟还带着她沿着海岸线玩了半个多月,为的是寻找出产海南珍珠的海湾。 南阳的珍珠色泽不如东珠那样洁白如雪,而是大多呈现一种柔和的象牙白,光润如玉,在阳光下泛着柔柔的光泽,引章爱不释手,觉得这些珠子比东珠更好。东珠的颜色太过于白,乍一看去有些耀眼刺目,给人一种硬挺的感觉,不及南珠柔美。 南海出产珍珠极多,只是大部分出产地都已经被当地土财主占有,那些人家都专门有采珠人采集珍珠,轻易不许外人进入。 胤禟自然不会像那等凶神恶煞的强盗横蛮抢夺,便挑了其中三四家,让向导与人沟通,愿意出价购买他们手中的珍珠珊瑚戴帽之属,那些人得了珍珠等物本也是要发卖的,胤禟的话正合心意,双方相谈颇欢。 一直到了七月份,白日的太阳越来越毒辣,每日傍晚总会呼啦啦下一场阵雨,望着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胤禟笑着说他们应该回去了,若不然赶不回江南,老爷子面上可不好看。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97章 江南 收费章节(12点) 第397章 江南 谢谢书友100814055619373的粉红 一直到了七月份,白日的太阳越来越毒辣,每日傍晚总会呼啦啦下一场阵雨,望着蓝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胤禟笑着说他们应该回去了,若不然赶不回江南,老爷子面上可不好看。 这是跟引华、翠羽有关的人生大事,引章自然举双手赞成。虽然这边的进展不错,农场进度和别墅建设都到了一定程度,眼看着依稀成型:农场规划及农庄居舍建设已经完成了大部分,连通两地的道路也已修好,各种花卉树木正在栽培护理,别墅的房子也已建好了一半,同时已开始培育草地和建设喷泉了伐木区那边也在建着码头、造着船,虽忙却井然有序成效不小,还但比起自家亲人的喜事来,这种成就感却是不能比拟的。 秦四等去寻找水晶和宝石矿的队伍还没回来,胤禟交代了刘老六,又将红叶留在这儿,也就不等他们了,与引章连同阿青、阿碧等一起渡海回江南。 不说回去的话还好,一说起来,引章忍不住想极了弘衍,好生遗憾还得好一阵子方可见着他。 一路无话回到杭州,胤禟便接到密函,康熙带着太后、太子、三、五、八、十、十三十四等阿哥并两三嫔妃已经沿着运河徐徐而下,准备在南京停留。而翠羽,已然在南京候着了。 胤禟和引章不敢怠慢,便也匆匆踏上了往南京的船只。临别只来得及给鱼儿去了封信。鱼儿是个心里明白、知根知底的,怎么迎娶翠羽,如何操办这场婚事,她自会给安寄翠吴管家等种种意见,保管不会叫康熙挑出错来。 到南京见了翠羽,这小丫头居然也有了几分新嫁娘的娇羞,眼睛依然明亮,水汪汪的像含着一汪春水,但细细看去有有点不同,不同的是眼底的神韵,明显含着说不出的动人妩媚。见了引章和胤禟,居然也会粉颈低垂摆弄着衣角矜持的叫着姐姐、九哥了,百灵及铁手等侍卫簇拥陪侍着她,如同以往一般尽职尽责,但神态气色之间少了几分从前的高傲。引章见了心下不禁暗赞:这小丫头居然还会懂得替人着想了,她也知道她的属下仆婢们从前那等高傲之色不适合民间家庭而吩咐他们改了过来,可见,她是真的对引华很好很好了 不过三五日功夫,康熙一行人便到了南京,但龙舟御队依然前进,缓缓往扬州进发,康熙携着太后等是微服来的南京。这自然是为了保护翠羽的身份不被暴露。 翠羽乍见亲人,虽然从前她也不常回京,不常见面也不觉得怎样,但这一次相见却感觉那么不同,从此之后,她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她的一切,都不再属于爱新觉罗家,而是属于骆家。她的子孙会姓骆,她百年之后会葬入骆家的祖坟,享受骆家子孙的祭祀。 尽管她没有想到这么长远,可是恋恋不舍的心境还是自然而然有感而发。也许这是所有新娘子的本能反应吧 于是她对太后、对康熙、甚至对各位哥哥们都表现出了格外亲昵亲近的感情,格外的温柔,不但让康熙百般怜爱暗中叹息,便是太后也千般万般的不舍起来。短短几日的相聚,骨肉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了不知多少倍 而这时,太后和康熙表达自己的怜爱疼宠只有一种方式,就是加大陪嫁的力度。在原本就丰厚得令人咋舌的陪嫁品上又命人火速弄来各种珠宝珍品,古董字画,绫罗绸缎等。 老爷子和太后娘娘有所表示,各阿哥们也不能不响应,于是纷纷就近找自己的亲信,给翠羽增加礼物的分量。 胤禟和引章也不例外。原本两人从海南回来时,便已备了九百九十九颗龙眼大小的浑圆南海珍珠,用黄檀雕花嵌玳瑁富贵花开方盒装着;又有两棵三尺来高的极品红珊瑚、八匹金丝暗纹黎锦、玳瑁、檀香、金玉竹、象牙雕花等精美扇子十二把,此时便又加了翡翠联珠宝瓶一对、紫檀缕花边白玉山水花鸟十二扇屏风一座。胤俄没什么钱,便跟胤禟打了一万两的欠条,命人买了两套珠宝首饰、四件上等的绣品——这绣品还是央着引章从玲珑绣坊打折买的。 骆家安寄翠等早已得到消息说是郭家小姐的父亲兄弟等会南下,顺便将两家的亲事办了,也都做了准备。被上门提亲的吴管家及媒人称作“郭老爷”的康熙十分无奈,好好的瞪了胤禟几眼,却不得不憋屈的笑着应了。 双方相见甚欢,各项条款也都商量着定了,又拟定了迎亲的日子,就在十二天之后的八月二十八。 毕竟是骆家商号总掌成亲,引华这次的婚事跟引章和胤禟的又不同,操办得甚是热闹,骆家商号及往来生意上的伙伴朋友都纷纷捧场,把个清水湾骆家庄热闹的车水马龙,花团锦绣。 迎亲那日,引华上门磕头,才发现岳丈老人赫然便是在山西酒楼中偶遇之老人,这一下惊天霹雳震得他半个人都愣住了,回想起来不禁吓了一身冷汗,凭直觉他便知这岳丈觉不好惹,还好那日他没什么失礼之处。而且,看到他身边除了自家姐夫之外,还站了一溜的儿子,引华差点要晕了过去,心想这个小羽真是太胡闹了,她居然从来没跟他说过她的家庭,当初第一次见面居然还骗自己说是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好嘛,这种有一串兄弟的都叫孤苦伶仃,让他这只有一个姐姐的人情何以堪 午间用膳,在康熙、太后及诸位阿哥虎视眈眈之下,引华越发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恭谦有礼,进退有度,和气有佳,又加上他相貌俊美,太后见了也不由喜欢,笑吟吟的问了好些话,又嘱咐了好些,引华自然一一答应着。听说他就是玲珑绣坊的东家,太后更是大有好感,称赞不已。 酒过三巡,康熙便端起杯子先是瞟了众位儿子一眼,徐徐向引华微笑道:“从今儿起咱们便是一家人了,羽儿从小娇生惯养,在外头野惯了,我也管不了她,今后只好你来管了” 引华忙离座起身笑道:“岳父大人言重了,小羽又聪明贤惠,又识大体,家母可是喜欢她得不得了” 康熙忍不住“扑哧”一笑,道:“贤惠?我倒是第一次听人夸她贤惠呢,怕是闲在家里什么都不会吧”众人难得听见康熙说这种打趣的话,忍不住一下子“轰”的都笑了,连太后也撑不住拿手帕子握着嘴呵呵笑了。 引华微微红了脸也笑着,道:“怎么会?我说的可是实话。” 胤俄冷不防接着话头嚷道:“怎的只有骆家夫人喜欢我家妹子,妹夫你便不喜欢吗?” 一句话说的众人又是一阵好笑,笑吟吟的瞅着引华。 引华更加不好意思,手挡唇畔轻咳着笑了笑,却毫不矫揉老老实实点头道:“我自然,也是喜欢她的” 康熙哈哈大笑,甚是愉悦,诸人也都哄笑起来,连侍奉的下人们都抿着嘴含着笑,瞅着新姑爷直乐。 “好,好”康熙哈哈笑着连连点头,轻轻叹息着道:“有你这些话我也放心了,往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吧你是个好孩子,骆家的生意也是堂堂正正的生意,但愿往后能一直这么保持下去,不要改变” “是”引华神色一正,恭恭敬敬向康熙鞠了一躬,下意识望了胤禟一眼,道:“家姐未出阁时便已给骆家商号立下规矩,如今又有岳父的话,引华自当照办,绝不敢辜负岳父一番好意” “好,好”康熙微笑着点头,有意无意的瞟了太子及诸位阿哥等人一眼。众人心里雪亮的明白,老爷子这是在警告大家,谁也别打骆家商号的主意 用过午饭不多时,迎亲喜娘笑吟吟摇了进来,甩着帕子笑道:“亲家老太太、亲家老爷、各位舅爷们,吉时已到,请小姐出阁上花轿罢” “好,请小姐”康熙一声高喝,唢呐声、锣鼓声、鞭炮声赫赫扬扬、热热闹闹的响了起来,在众人的欢声笑语、嘈嘈闹闹声中,披着红盖头,一身火红的翠羽被人从楼阁上扶了下来,三阿哥胤祉将她背上了花轿,大家益发笑闹叫嚷,在这一片热闹中,引华拜别了岳父,披挂着大红花跨上骏马,带着花轿在迎亲队伍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往码头方向走去,身后是同样浩浩荡荡的嫁妆队伍,引来了无数看热闹的市民百姓。 一件大事,就此办成。康熙望着渐渐远去的花轿队伍和渐渐消逝在耳旁的花鼓乐声,情不自禁又想起了翠羽的娘,有意无意的又想到引章。 羽丫头嫁到这样的人家里,应该是正当合适吧?他想。 办完翠羽的婚事,康熙便领着太后等乘船向扬州进发,太后问了引章一回那补绣千面芙蓉绣的相配颜色也已找到?引章便笑回已不成问题,那绣件已交到巧手手中,年前定然能补绣出来。太后听了满意一笑点头不语。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98章 打算 收费章节(8点) 第398章 打算 办完翠羽的婚事,康熙便领着太后等乘船向扬州进发,太后问了引章一回那补绣千面芙蓉绣的相配颜色也已找到?引章便笑回已不成问题,那绣件已交到巧手手中,年前定然能补绣出来。太后听了满意一笑点头不语。 康熙倒是没问他们什么,还准了引章和胤禟回杭州去帮着料理料理引华的婚事,毕竟,翠羽跟引章关系好,有她在她或许会更加安心快乐一点。太后听了忍不住也心动,说是很想见见那位叫做巧手的姑娘,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居然有这般心思和技巧。 引章很为难的说了巧手身患残疾恐不便拜见太后。谁知太后听了更是赞叹称奇不已,连说无妨,更要见她不可。引章瞟了康熙一眼,又望望胤禟,便点点头笑着应了。 康熙见了便说先去扬州,过一阵子再往杭州去,反正他也是要去杭州巡视钱塘海潮工程的。 引章和胤禟回到骆家庄时,热闹刚刚过去,整个庄子里上下人等都还沉浸在挥之不去的喜气氛围中,整个清水镇百姓都在饶有兴味的谈论着这场轰动的婚礼,这么大的排场,这么多的客人,尤其是,这么庞大巨大的嫁妆队伍,令无数妇人叹息,姑娘羡慕。 安寄翠、引华翠羽、青鸾等见了他们回来果然十分高兴,翠羽新为人妇,沉静温柔娇羞了些,挽着油光水滑的鬓,插戴着鲜艳的大红绒花和宝石钗簪,愈加显得容光焕发,与安寄翠也愈加亲热。 听说过些日子老爷子要来杭州,翠羽更加高兴,安寄翠也忙叫引华准备礼物,先到杭州宅院去住着等候,到时候得好好拜见岳父。 胤禟引章听了这话正合心意,过了两日便与引华翠羽及青鸾一起前往杭州。 看到青鸾引章忍不住有些好奇,便玩笑问她为何不去京城了?青鸾还没说话,翠羽已先抢着笑道:“怎么没去呢,去了三个多月青鸾姐姐也是才回来没多久的,还是我和引华陪着她一起去的呢唉,那个人可真是难找,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引章听见便诧异的望了引华一眼。 引华笑道:“南方的种植园和上思土司那边的合作事宜有常伯伯管着呢,已经有了眉目了,土司感激姐姐恩德言语之间甚是爽快,又有林小泉哥哥帮着忙,一切都很顺利,我看着也没什么问题,便索性北上,熟悉熟悉京城的各处生意和塞外的商行状况如何,所以便一起过去了。” 引章一笑点头,道:“咱们家的生意,上下皆以诚信真心待人,别人自然也这般待咱们,有这么好的合作伙伴可不容易,你以后可得多用心” “我知道,姐姐”引华微笑答应,却又忍不住蹙了蹙眉,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望了引章一眼,终究叹道:“姐姐,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跟姐姐讲。”引章听他这么说便静静的望着他等着下文,于是引华又接着道:“姐姐可知骆之兴现在在做什么?” “做什么?”引章一听便睁大了眼凝住了神望着引华,心头下意识一沉,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骆之兴的消息了,也很久很久没有想过这个人了,一听引华提起,忍不住心下便是一阵不悦。先不用说引华的表情,反正跟骆之兴搭上边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事胤禟忍不住也注意的瞅了她一眼,心中暗道:这个骆之兴还真不是各东西,老是惹娘子不快,该是时候了结他了 “他现在山西、河南一带,”引华复杂的瞟了引章一眼,沉沉道:“在四爷手下做事呢,在那一带推广红薯土豆的栽培。” “他?”引章愕然,脱口道:“四爷,是京城里的四贝勒?” “正是。”引华点点头。 引章却置若罔闻,其实不用引华回答她也知道是四贝勒,只不过太过惊讶故而脱口反问。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骆之兴?胤禛?这骆之兴灰溜溜罢官回了家,居然敢投到四贝勒手底下,他是脑袋被驴踢了吧?难道他不知道他那种人正是四贝勒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引章哪里知道,康熙暗里点拨这推广一事不要再让引华负责,胤禛当时不知康熙是为了翠羽,以为是引章和胤禟走的关系,心中不痛快,让人到杭州一带另寻合适负责人时,恰好在家折腾小生意的骆之兴得到了消息,便央人以引华亲人的身份搭上了这条线。胤禛这是求之不得,心想你骆引章不是想要置身事外吗?嘿嘿,爷我偏不让你如意,有这姓骆在搅合在里头,且瞧你怎么置于外于是,胤禛根本连骆之兴任何底都不摸直接便答应了 “去就去吧,有什么打紧”胤禟笑得从容,引华甚至觉得有点“贼”,他抬手轻轻搭上引章肩头,拍了拍,顺势将她揽着微微靠近自己,不紧不慢含笑道:“阿章,这个,呵呵,四贝勒的为人谁人不知?你就别管这闲事了” 引章眉间霍然一跳,心头顿时涌过一阵快意的感觉,抬眸向他嫣然一笑,道:“你说得对极了引华,别管他,就算搭上四贝勒,他也未必有本事来招惹咱们,你只叫人好生留神着便是了”引章本来还想说一句若有什么事便给姐姐去信之类的话,但一想到引华身边如今不是有一个娇贵格格吗,哪用得着她出头? “青鸾妹妹,你可有什么打算?”引章这才笑着回头问青鸾,青鸾正与翠羽不知在说着什么,峨眉轻蹙,神思怔怔,还是翠羽笑着轻轻推了她一把才猛然回神,“啊?”了一声,听引章再问了一遍,她丧气的摆摆手,道:“我不要去京城了前些日子算了一卦,说是我今年不宜北行,唉,且看缘分吧,明年我再去试试”青鸾虽然为相思所苦、所困,但言行举止仍不失豪气,说起话来依然爽爽快快。引章听得不觉一笑,胤禟却拍了拍她的肩,小声鼓励道:“青鸾,不要丧气,你看看我,还不是花尽了功夫差点把小命搭上才把她追到手” 青鸾瞅了引章一眼,“咯”的掩嘴一笑,点头道:“姐夫说的是,我要向姐夫好好学习” ------------ 准备要发新书了,请大家多多支持啊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99章 讶见 收费章节(12点) 第399章 讶见 没几日,康熙及太后、诸阿哥一行来至杭州,在城南已布置收拾作为临时行宫的驿馆落脚。 到了这儿,康熙甚是繁忙,又要接见地方官员考察吏治,又要召见乡绅了解民情,还要巡视巡视钱塘海防,忙得不亦乐乎。于是,陪同太后游玩的任务便交给了翠羽及引章及诸位阿哥等人。 游了西湖,登了雷峰塔、保淑塔,访了灵隐寺,游了有名的街肆名店,当然,也召见了巧手。太后为了表示看重巧手的意思,并不是微服召见,而是直接命太监宫女前去传旨,一顶四人轿子将巧手接到了行馆。这件事立刻轰动了杭州城,无数双眼睛盯着玲珑绣坊,对巧手此番意想不到的遭遇更是羡慕万分。巧手已将那千面芙蓉绣原图拿了回来,正准备开始补绣,听闻太后召见,虽然意外,却也不觉有多吃惊,因为她觉得太后是要问她这件事的,于是带着方便照顾她的巧嘴欣然上轿而去。 太后见了她们姐妹不卑不亢,进退有礼,模样儿通身气韵均是不俗,便心生好感。闲话家常之间,少不得问起那千面芙蓉绣进展如何了?问起怎么会想到要绣那芙蓉绣、是怎么绣成的?又问了好些关于刺绣的讲究,巧手姐妹见太后和蔼便也收了怯意,款款道来,巧笑言兮,姐妹两人合作,当场便飞针走线,替太后绣了一块五福捧寿的手绢,太后愈加喜欢,留着她们说了小半日话方才散去,临别各赏赐了两匹宫锦、一对金镶翡翠头钗、一对荷包、一盒御赐点心,并且吩咐身边的嬷嬷记着回京之后带话给内务府,每年务必要给她从玲珑绣坊带些上等的绣件,而且制定要巧手姐妹所出。 引章和翠羽都没有陪着巧手姐妹前去,正与胤禟、李清白及诸位兴奋得两眼发光,跟小麻雀似的没心思做活计的绣娘们等得心焦,看到她们回来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兴奋起来,围着她们叽叽喳喳说个不住、问个不住,别说巧手只剩下含笑点头的份,便是素来伶牙俐齿的巧嘴也被大家的声音淹没了,半响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引章、引华也自高兴,深知这不但是巧手姐妹的荣耀,也是玲珑绣坊的荣耀,由此一来,玲珑绣坊的名声势必大涨,生意自然也会随着水涨船高 只有翠羽,虽也笑吟吟跟着大家乐呵,但其实她只是看到大家都乐受了感染所以她也乐,而不是觉得这有多么荣耀的事。对她来说,这不过是极普通的一件事罢了。 太后得尝心愿,又得了巧手应允定会将那芙蓉绣完美复原,心中大畅,加上年纪大了这几日游玩有些累,便也无心再出门,情愿由康熙随驾嫔妃陪着在驿馆歇着解闷。此时,康熙已经带着地方官员及三阿哥、十三阿哥微服到绍兴、六和等县镇去查访民情去了,太后觉得让诸位阿哥天天陪在自己老婆子身边也怪闷的,便准了他们各自游玩,只嘱咐了不许惹是生非,也不许暴露身份,不然万一惹出什么事等康熙回来受了罚她可是不管的 诸位阿哥各自暗喜,磕头谢了太后自是满口答应。老爷子不在,又有太后的话,难得自由自在在这妩媚迤逦的江南温柔水乡逍遥自在一回,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各自乔装,带着心腹随从,揣着银钱,或单独行动,或兄弟两个凑在一起,在杭州城里逍遥自在逛了起来。 再说杭州城里,因为圣驾在此,梨园戏班及各处勾栏店铺诸多生意人等都知随驾而来的京城王公贵戚、朝廷大员必定不在少数,于是无人不把自家店铺修饰得焕然一新,将家底都呈了出来,想着万一有那好彩头入了哪位贵人的眼,没准便一头栽到青云里去了因此整个杭州城,显得格外的热闹与活泼起来 而青鸾也万万没有想到,在清吟班的戏台上,她竟然又一次遇上了那令她魂牵梦绕的贵公子。 只不过这一次,贵公子在台下看戏听戏,而她是在台上演戏入戏 作为杭州有名的戏班子清吟班,在这圣驾驾到偕同达官贵人同往花费撒钱的日子里,怎么可能落于人后呢?早已下着猛劲苦苦的练了好几出精彩绝伦的好戏等着“愿者上钩”呢 青鸾跟他们本就熟悉惯了的,那日偶尔在杭州城中晃荡被清吟班班主见着了,于是眼睛一亮,极力的邀请她前往客串,青鸾焉能拒绝?当即便满口答应了。 这一天晚上,上演的正是她的拿手好戏“嫦娥奔月”,那嫦娥仙子飞升之后,对着冷冷清清、冰消玉息的桂宫,俯看人间万家灯火,夫妻团圆和美,心中酸溜溜的不觉孤清满腹。青鸾苦苦寻觅佳偶而不遇,正与嫦娥是同病相怜,因此这一场唱得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大大的超常发挥,堪称登峰造极之一绝,把大伙儿都看愣了不知何时开始,座下鸦雀无声,人人屏息敛神,睁大着眼,倾侧着耳,要喝茶的端着茶杯不动,嗑瓜子的瓜子仍含在嘴里,吸旱烟的烟斗子在衣襟上烧了个窟窿都不察觉。 青鸾以往登台,最喜欢有人捧场,叫好声越大她越是欢喜得意,可这次,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顾不上注意下边的观众,而下边虽然无声,却比任何一次都在心里称赞 青鸾水袖一甩,螓首微抬,回眸,如风腰肢轻摆,甩出婉转悠扬之唱腔,恰好那盈盈眼眸流转之间,突然一怔,顿时凝住了。 只见那左前方稍稍偏僻的角落之中,端坐着一位面如冠玉,儒雅秀逸,一身月白暗花银纹衣袍小帽的男子,正端着杯子凝神听着,长长的眼眸半开半合,显得极是专注而认真。 此时,在场便是千人万人,青鸾的眼中,也只看得见他一个人了 就着有些昏黄的灯光,青鸾疑是自己花了眼,怔了一怔,甩甩头,睁大眼又眨巴眨巴闭上,如是几秒,她顿时大喜欢声笑道:“喂,是你,真的是你”说着也不顾早已嘈杂惊疑、议论纷纷乱成一团的现场,也不管什么职业道德不职业道德,对众戏迷们海潮似的抱怨声充耳不闻,竟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台前,直接从台上跳了下来,往那公子那边直奔过去,扬着手儿直嚷着:“公子,公子,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 清吟班班主眼前一黑,一拍脑门差点晕死过去。 那白衣公子与诸戏迷们一样,先是目瞪口呆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跟着沸腾了,议论了,最后又是目瞪口呆了:当他意识到这漂亮的嫦娥是冲着他来、冲着他喊之后,立刻记起来她是谁,她那双黑宝石似的流光溢彩的眼睛,曾经那么一眨不眨的笑嘻嘻的望着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从来没有哪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敢这么看他 “走,快走”白衣公子惊得脸色瞬间惨白,立刻展开折扇挡着脸,带着四位随从在混乱的人群中杀开一条血路,狼狈不堪的冲了出去。开玩笑,他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被人认出来 把个青鸾急得直喊 “喂,喂,你等等我,等等我啊”青鸾已经被愤怒不爽的戏迷们团团围住,耳边全是大家不满的质问与抱怨,要挤过去哪里能够,急得她直瞪眼,拼命挣扎仍是眼睁睁看着人家去了。 还好,在后台等候的小风、小云此时已经得到了消息赶过来,姐妹两个虽然闹不清楚什么状况,但是自家小姐被人缠住不能脱身的事实她们还是看得很清楚的,二人相视一眼,轻跃上前,施展功夫将小姐解救了出来,簇拥着小姐往门口飞奔而去。 “快、快追”青鸾四下凝望,正见一辆青帷轴车徐徐驾走,那车夫的穿着湖绿宁绸衣袍,正是白衣公子四名随从之一。 “是,小姐”小风就近飞身上马,也不知将哪一家的骑着走了,向那车直追过去,青鸾和小云也立刻翻身上马,随后追赶了过去。 对方骏马不俗,那车夫又是好把式,见人追来精神一振,全挂子功夫都用上了,腰杆子挺得直直的,缰绳拉得紧紧的,鞭子甩的呼呼的,口内吆喝得急急的,赶着马车儿左突右闪,愣是直跑了三条街才被小风拦下。 “吁——”车夫一声长喝将马车缓缓停下,小风舒了口气,双手抱拳道:“这位公子,请您——”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那马车中箭一般飞出两条人影,挥拳向她直取过来,小风娇喝一声,身子向后一仰,避开双拳,轻飘飘飞身落地,怒喝道:“你们干什么” “你才干什么老这么追着我们公子到底什么意思”一人怒声回应,那两人嘴里应着,手上好不停滞,一个腾身已飞落她的跟前,向她打了过来,而那赶车的车夫,鞭子一挥“驾——”的一声吆喝,眼看又要离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00章 公子 收费章节(8点) 第400章 公子 “喂,我家小姐只是想跟你们公子交个朋友而已,我们没有恶意的”小风大急,忍不住叫了起来。一时之间,大唐女子的本性暴露无遗。 “哼”那两人连声冷笑,想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人“呸”的一声,不屑道:“一个臭戏子,你们也配” “谁说戏子是臭的,既是臭戏子,你们还听什么戏”一个娇脆的声音自一旁响起,同时“噗”的一声,那马车两只后轮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中,一下子瘪了下去,拉车的马儿双蹄高举,仰天鸣嘶一声,拉不动了 “小姐,你可来了”小风大喜,身子轻飘往后,躲开了那纠缠的两人,轻轻落在青鸾身旁。 那两人一怔,不便追赶,却警惕的挡在他们面前。 青鸾瞧都懒得瞧他们一眼,一双眼睛只往那遮挡得严严实实、无声无息的车厢叫道:“公子,公子,我找了你一年多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只想见见你,真的” 白衣公子一怔,神使鬼差的,竟起身掀起车帘走了下来,青鸾一见大喜,忙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望着那白衣公子上上下下的瞧着,眼睛里闪动着最明亮璀璨的光芒,流转如琉璃宝石,唇畔漾着涟漪似的笑容,笑吟吟道:“公子,公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白衣公子好不尴尬,眉间微蹙,一时有些瞠口结舌,而那四名随从,已经看傻了眼了 白衣公子矜持的打量着青鸾,见她这一身可真够狼狈的,那环佩叮当的华丽戏服早已不成样子,披帛也半掉不掉的胡乱缠绕着,头发也乱了,妆也花了,这模样既滑稽可笑又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惹人怜爱。 “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京城里人?你,你家里是做什么的?”青鸾笑吟吟问道。 白衣公子的眉蹙得更深了,道:“你一个姑娘家家,打听这些你不觉得很没廉耻吗?” “可我——”青鸾一愣,有些回不过神来。 “清白人家的好姑娘,哪有去做戏子的?更没有像你这样光天——咳,明目张胆追男人的你不是说只想见见我吗?现在你见到了以后不要再盯着我看,更不要再追着我,告辞”青鸾才刚刚张嘴,就被人家一顿抢白。 “喂,你别走啊”青鸾大急,叫道:“我不是戏子,我只是喜欢唱戏而已嘛再说了,你不是也喜欢听戏吗?那我以后只唱给你听好不好?” “扑哧”轻轻一声,不是是谁笑了出来,没笑出声的也咬着唇绷着脸,苦苦忍着——这自然是白衣公子的随从,而小风和小云已经有点发怒了。 “不好”白衣公子毫不犹豫摇头拒绝,道:“我家里从不养戏子,我也不想再听你唱戏” “那,那我情愿陪在你身边,如何?”青鸾又道。 “我家不缺奴婢,不必了”白衣公子脸色变得很难看,而且有点难以招架应付了,他真是后悔,干嘛要下马车,干嘛要下? “我是说真的,你这么讨厌我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就——”青鸾眼睛一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轻轻道:“为了找你,我特意又去了京城,可是翻遍了整个城里,我还是没有找着你,如今见着你,我这么高兴,没想到你,你——” 白衣公子不禁也有些动容,诧异的望着她不敢置信。回过神来,他依旧淡淡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已是有了妻室的人了,你不要再找我,也不要,再去唱戏,一个姑娘家,出现在那等地方,总不是什么好事” 青鸾先是眼中一黯,听了后边的话,却又忍不住容光焕发,抬起盈盈眼眸嫣然笑道:“好好好,你说不去,我以后不去便是了”她怔了怔,又轻轻叹道:“你有妻室又如何,我,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啊这样,”青鸾嫣然一笑,声调突然变得欢快,她仰头望了望那悠远深邃、神秘遥远的苍穹,向白衣公子笑道:“咱们跟老天爷打一个赌如何?三年之内,如果我再找到你,那么以后我便陪着你,你不许赶我走如果,”她缓缓接着道:“如果三年之内我找不到你,今后,我再也不会找你,如何?” 白衣公子目瞪口呆,这实在是他长这么大遇见的最稀奇的事,而他那四名本来还笑嘻嘻当笑话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事情,如今一个个都笑不出来了,听着这些话,看着青鸾这神情模样,都有一点同情和不忍。就连白衣公子自己,一时也愣住了。 “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认啦我就当你同意了”青鸾咯咯笑着,转身轻盈一个燕子翻身落在马背上,向那白衣公子嫣然道:“我一定会再找到你的,一定会的小风、小云,咱们走吧”说着也不等他说话,带着两名侍女骑着马儿得得而去,瞬间消失在夜色中,留下还在发呆的白衣公子主仆…… “主子,这位姑娘倒是个爽快天真的性子,模样儿又标志,又会唱曲儿,主子何不——”一人忍不住小声陪笑。 “住口”白衣公子双眉一挑,等着那人斥道:“你懂得什么今晚这事你们都给我记住了,谁也不许说,否则,听见没有”一想到青鸾在台上唱戏的模样,他的胸口不知为何居然有点堵得慌,好像,好像是属于他的什么东西被人觊觎偷窥了一样 “是,主子”诸人心神一凛,忙敛神答应。 不几日康熙起驾回京,引章和胤禟便也随着一道启程,引章热情邀请青鸾同去,青鸾却笑嘻嘻抿着嘴摇头不肯。说是今年不利北行,要明年她才进京呢 胤禟听了便瞅了引章一眼,打趣青鸾笑道:“你别费劲叫她去了,没见她这几日整天一个人笑嘻嘻的偷着乐,那眼神儿——呵呵,没准人家早已另寻新欢了” “你瞎说什么呢”引章嗔他一眼,却也大奇向青鸾笑问:“说起来也是的,这些天你到底遇上了什么高兴事,怎么一个劲的乐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01章 模式 收费章节(12点) 第401章 模式 “你瞎说什么呢”引章嗔他一眼,却也大奇向青鸾笑问:“说起来也是的,这些天你到底遇上了什么高兴事,怎么一个劲的乐呢?” “我也问过她,她就是不肯说呢”翠羽也好笑道。 “才没有呢”青鸾笑着否认,眉梢眼角却不禁又带了那种涟漪般温柔妩媚的笑容,引章和翠羽等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底都写着大大的“不相信”三个大字,却谁也拿她没有法子。 一路顺风顺水,回到京城已是十月初了。 回到久违的府上,见了久违的熟悉的人,自有一番热闹不必细言。九爷府虽然没了福晋,九爷也不在,但在秦管家和宫嬷嬷的打理下,一切井井有条纹丝不乱,胤禟见了甚是欣慰。 弘衍已经快两岁了,宫嬷嬷牵着他的小手迎出来时,小家伙一见他们便叫着“阿玛额娘”张开小手奔笑着跑了过来,那稚嫩清脆的童音听得两人既惊喜交加又有些心酸。 胤禟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好好在圆圆的小脸上亲了又亲,蹭了又蹭,笑道:“宝贝儿子,竟懂得叫阿玛、额娘了,出息了” “宫嬷嬷教我叫的,阿玛的脸蹭得我的脸好疼,我好想阿玛额娘”弘衍圈着胤禟的脖子说道,一边说一边把小脸挪得离胤禟远了一些,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逗得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你阿玛脸皮厚,把衍儿蹭得疼了,来,让额娘抱抱”引章向宫嬷嬷赞赏一笑,笑着向弘衍伸过了手。 “我要额娘”弘衍立刻倾身向着引章。 胤禟却假意蹙了蹙眉,道:“你这小坏蛋,有这么说阿玛的吗?快亲亲阿玛” 弘衍凑过娇红柔软的嘴唇果然在胤禟脸上亲了一下,偏着小脑袋望着他认认真真道:“好了”说完又向引章张着小手。 大家伙忍不住又是哈哈大笑,宫嬷嬷笑得最是响亮,呵呵笑道:“爷,侧福晋,快请进屋去吧” 于是引章抱着弘衍,诸人一起进了琴瑟居。引章抱着弘衍,笑着逗他说话,弘衍攀着她的脖子依偎在她的怀中,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跟她说着能逗得人笑不住的小小人儿的话,引章又是喜欢又是心疼,抚摸着儿子的小脸无限爱怜道:“乖宝宝,往后额娘和阿玛出门再也不把你留在家里了乖儿子,明年额娘带你去看海好不好?” “好好,额娘带我去看海啦”弘衍笑着直拍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对着引章眨巴眨巴,道:“额娘,什么是海,比小鹦鹉还好看吗?” 引章“扑哧”一笑,道:“是,比小鹦鹉好看多了” 胤禟却擦了脸、净了手,正好收拾完毕凑过来笑道:“谁给衍儿的小鹦鹉?” “是皇玛嬷给的”弘衍响亮答道。 胤禟和引章相视,胤禟不禁笑道:“皇玛嬷可算是疼你了,那鹦鹉还是七年前福建总督孝敬皇爷爷的呢” “小阿哥这么乖,谁不疼呢”宫嬷嬷微笑着过来笑道,说着絮絮叨叨、口若悬河,将弘衍的趣事一桩桩一件件娓娓说来,逗得引章及红叶、阿青阿碧等无不乐得直笑。 一宿无话。 次日,胤禟上朝,荒废了大半年,居然半点起早的自觉都没了,还是红叶隔着帘子唤了好一阵才猛然惊醒,突然一蹴坐起,把引章也吓得醒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下了朝,不出意外的康熙老爷子召见。自打他们从海南回来之后,康熙还没问过他们话,胤禟便料到回了京他定会问起的。 胤禟便将海南见闻一一向老爷子禀明,当然将自己圈树和寻找矿藏的事略过,不过要说他只是陪着老婆过去走一遭什么心眼也不动,康熙是断断不会相信的,于是他只好出卖了引章,戏笑着说侧福晋买了一座农庄,预备在那边种植药材。康熙倒是饶有兴致问了问都种了些什么药材。 听完胤禟的描述,康熙沉吟了半响,只说了句:“如此说来,那儿倒真是个好地方,正是大清国海上一道门户,可惜朕年纪大了,不然,还真想到那儿走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阿玛要去哪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胤禟笑道。 康熙难得对他微微笑了笑,轻轻摇头,道:“话是这么说,做起来哪有这么自由、这么容易老九啊,”康熙瞅着他深深一瞥,意味深长说道:“引章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不重农无以安民,不经商无以富国。安民,你是指望不上了,可是富国,你是颇有潜力呢” 胤禟心头大喜,跪下磕了个头,道:“儿子不敢辜负皇阿玛厚望” “胡说”康熙笑着摇了摇头,瞪了他一眼道:“朕可什么都没说,哪来的什么厚望?罢了,你在外边奔波了这么久也累了,没什么事便在府上歇几日吧” 胤禟先是一愣,继而暗喜。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康熙即便有这个心但同时也有许多的顾忌,他是个雄才伟略的君主,年纪大了也渐渐变得温和,他不愿意对现有制度做太大的改革,不愿意让老臣们及天下士子们伤心,所以,他能做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胤禟此刻的心情用喜出望外简直也形容不了万分之一,康熙的意思,他以后可以渐渐退出朝堂,专心生意了他和引章一个商,一个农,在两人的带动下,他相信成效定会十分显著。而这,正是康熙决定这么做的原因。 下江南走了一遭,康熙惊异于江南尤其是杭州、扬州的富庶,更是对骆家开创已无数跟风的那种农商一体化、农业规模化商品化的发展模式和思想有了具体形象而深刻的认识。回来的一路上,他已将这件事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许久,他不得不承认,这是农村农民发展的最好模式,值得推广,反正胤禟和他那侧福晋在皇室里本就是个异类,而他们本身又喜欢做这件事,他何不顺水推舟,尽管让他们去试试呢?即便将来遭遇什么阻难,他也可推做不知道,实在不行随便训斥自己儿子几句就算了,总没有那么大胆的臣下敢请求他惩罚皇子吧? “皇阿玛,”事实证明,胤禟和引章一样,是个很懂得得寸进尺的人,此时他心念稍稍一动,便向康熙笑道:“儿臣腿脚受了些伤,时不时隐隐作痛,儿臣想跟皇阿玛请个假,请皇阿玛恩准” 这小子,请假连期限都不说,心眼儿够多的康熙不禁暗暗大摇其头,又有些哭笑不得,却点点头道:“好,朕准了” “儿臣谢皇阿玛”胤禟嘴角上扬,扬起大大的笑容叩下头去。 胤禟第一次怀着极其愉悦的心情踏出乾清宫,出了宫便迫不及待的命快快回府,他要把这个好消息跟引章分享,不然,心中的快乐洋溢得快要满出来了 引章正在逗着衍儿玩,母子两个在花园里咯咯笑着追逐玩闹,红叶等都微笑侍立一旁。 “阿章,阿章”胤禟远远见她便笑着招手,话音刚落,人也已经到了跟前。 “阿玛,抱抱”弘衍见了已蹬着小腿乐呵呵的跑了过来。 胤禟却没如往日那样一把将他捞入怀中疼爱着,只俯身笑了笑,在他小脸上轻刮了一下,向红叶努努嘴,道:“乖衍儿,阿玛有事找额娘,衍儿跟红叶玩去” “小阿哥,来,奴婢带小阿哥去喂小鹦鹉了”红叶微笑着上前。 “阿玛明天带我出去玩,我要去十叔府上看弘胜哥哥斗蛐蛐”弘衍虽然还小,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也懂得跟人讲条件了。 “好好,明儿咱们去”胤禟笑着点头答应。 弘衍这才笑呵呵欢呼着随着红叶等去了。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引章望了一眼远去的儿子,向他笑道。 “你跟我来”胤禟拉起她柔软的手闪入一旁的假山石后,含笑望着她,低头便吻上了那娇小的唇。引章低低“唔”的一声,抬手搂在他腰间,软软的身子贴了上去。 “你这坏人”引章喘息着嗔了他一眼,今日的他,着一身棕黄朝服,上等的云锦以金银线绣着团龙金蟒,衣袍贴身而裁,腰间束着玉带,衬得身姿格外挺拔俊逸,因飞扬灿烂的笑容,面上也显得格外的俊朗。 胤禟低笑着又吻了吻她的额,将她轻轻拥着靠在自己怀中,含笑道:“这件事你若听了,必定也欢喜……” 引章一动不动听他说着,眼中却闪耀出越来越明亮的光芒。“你说的,都是真的?老——皇上他真的暗许你往后都不必上朝参政了?” “当然,这还能有假”胤禟下颔一扬,甚是得意。 “那太好了”引章拍手欢然笑道:“那咱们过了年便去海南,带着衍儿一块去,如何?”引章脑子里顿时涌现出一大堆事,也不知那别墅建的如何了?绿化是不是她心目中的样子?农场可已开发完备…… “好”胤禟唇畔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笑嘻嘻眼珠子只管在她身上转,道:“且别说那么远,便是近日的好处也多着呢,起码,呵呵,往后不必起早,可以好好搂着娘子——” “我就知道你——”引章瞪他一眼,话到一半又急急刹了口。 “知道我什么啊,呵呵哎哟”胤禟却不禁笑着继续问,冷不防腰间被她用力掐了一下。 引章咯咯笑着扭身躲开,胤禟咬牙笑道:“好啊你,暗算亲夫,家法都忘记了不成跑,你还敢跑”胤禟追了上去,引章笑着直躲却哪里躲得掉,被他拦腰一抱不住笑着挣扎求饶,胤禟含含糊糊的应着分辩着,不知抱着她往哪里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02章 宫宴 收费章节(20点) 第402章 宫宴 自次日起,胤禟果然不再上朝,将精力都放在了生意和老婆孩子身上。康熙的话让他原本还有点儿忐忑不安的心彻彻底底的踏实落了下来,如此一来,很多试探性的举动便不必要了,而做生意的手笔和规模也可以进一步扩大。在这一方面,他的目光素来敏锐,胆量也素来够大,海外贸易的巨大利润,经过这一趟南下,他看得又更加清楚了些,因此,许多准备工作他得重头来做。 于是胤禟虽然人在京师,但每日发往各地商号店铺的信件却繁忙不已,现在最主要的是需要熟练的人手前往南边开拓市场,建立商号,培养人脉关系,寻找可以合作的商家,还有就是制造、购买出海的船只,雇佣水平较高的水手、船长等。这些事都不是一时半会能确定下来的事,路途又远,沟通一趟快马加鞭也要十来日的时间。 引章也没闲着,除了继续搜集关于海外的种种信息资料,还要抽空管一管她的葡萄园和葡萄酒。蓟/县的葡萄酒通过太平通商行已经运销京师、天津、德州等运河沿岸各处酒家店铺,在京城里也准备开两家专卖店,引章便在忙着此事。若是市场大好,她不得不拓展种植场,让吴掌柜选出其中天分较高、领悟力甚强的年轻人专做研发,既要种出好葡萄,更要提高葡萄酒的质量。 如是,不知不觉便到了年。 因九福晋不在了,大年夜乾清宫家宴,宜妃便向太后和康熙请旨,让引章带着小阿哥与胤禟一起入宫。其实侧福晋随着嫡福晋一道入宫赴宴这在各府都有定例并不需要特别请示,宜妃此举自然是另有他意。 九福晋去了之后,宜妃曾试探过胤禟,这个儿子是铁了心再不娶福晋了的,宜妃深知胤禟的脾气,他说不娶便是不娶,哪怕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娶。但他身为皇子,府上岂能没有个当家作主的女主人?宜妃生怕康熙金口一开给胤禟又指了婚到时候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的父子关系又闹得绷紧,便索性想先下手为强。依着她的想法,将引章扶了正,一来可让她感恩戴德更加对胤禟死心塌地,二来也圆了儿子的心愿,岂不是皆大欢喜,于是便试探着向太后和康熙提了这事。 这原本不必说的事她当成一件正经大事来问,太后和康熙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太后倒是很高兴,引章对她极好,且别说素日的各色礼物,单是那玲珑绣坊的绣件和治好了她多年哮喘痰咳的金花茶便已让她大生好感,而且说起来,那日见了巧手姐妹之后太后甚是喜欢她们,暗中不知叹了多少次,如果巧手不是残疾、不是已经嫁了人,她定要将她姐妹带回宫来。有了这点爱屋及乌的心思,听了宜妃那话,便颔首微笑,说:“正是这理,这孩子心地善良,又是弘衍的亲生额娘,怎么说都当得” 康熙知道了太后的意思,便也点点头,跟宜妃说了句:“你看着办吧” 宜妃一块石头落了地,欢欢喜喜的谢了恩。特意差遣太监赏了一匹上好的大红牡丹云锦至九爷府,让引章裁了衣裳除夕穿。 引章的心不免突突的跳了一下,她倒是没想过当什么福晋不福晋的,因为她知道,不管府里今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来多少女人,胤禟都不会对她变心。可是看着这大红布料,她实在有些发怔,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胤禟却十分欢喜,不等她说话立刻吩咐将料子送到霓霞记去剪裁,按最时新的样子制出来。他笑着搂她在怀,在她耳畔颇有些感慨笑道:“这回你可放心了,往后这府上的福晋便是你,再不会有任何碍眼的人存在了” 引章回眸淡淡瞟了他一眼,笑道:“这能说明什么,是你多心了吧?不过不管是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要知道你的心就够了” 胤禟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前,俯身低吻她的脸,道:“你这傻瓜,爷府上难道还找不出一匹上好的大红锦缎?还用得着额娘巴巴的派人送来?什么意思,这还不够清楚的” 引章一笑不语,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装傻,倒显得矫情了。 她虽然没有过这想法,不过,这件事也并不令人讨厌,于是,她便很愉悦的接受了。到了除夕那日,便穿了这件衣裳随着胤禟一道进宫。 乍然见她一身大红出现在宫中,各府嫡福晋们眼底划过一丝一丝各种意思的光芒,而侧福晋们无不又羡又妒,眼中差点烧出火来,嘴里苦成一片,直叹她命好 引章自然便与嫡福晋们坐在一处,侍宴的宫女们连座位都早已排上了,嫡福晋们虽然大多不太高兴也只能忍了,一个个没精打采。只有四福晋跟引章还算合得来,笑着携了她坐在她身边,五福晋是胤禟的亲嫂子,对她亦还友善,微笑着与她闲话。 别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却都还过得去,见四福晋、五福晋与她说话,便也有人时不时笑着插进一两句,气氛倒还算好。毕竟,感慨她命好是一回事,谁好端端的得罪她做什么?谁不知九爷最是护短呢只有八福晋,眼角睨着她肆无忌惮的打量一番,冷冷一哼之后只与身边的十福晋、十一福晋说话,再也没有瞧过她一眼。 原本以为这就算了,谁知道开宴之后,八福晋侧身向旁,第一杯酒便高高举起,素手轻抬,杯口倾斜向下,缓缓的往地上洒下了那酒,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坦然自若。 “八嫂,你,呵呵,你这是——”十福晋嘴快好奇心重,忍不住笑着问了出来。 八福晋眼皮子轻抬,锐利讥讽的眼光在引章面上轻轻一瞟,淡淡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着九弟妹去的冤,想着往年这时她也在,今时今日一缕香魂也不知在何处飘渺游荡,这杯薄酒,就当我的一点小小心愿,但愿她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八福晋一言既出,诸人脸上忍不住都煞白变色,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目瞪口呆作声不得。个别的眼光有意无意却瞧向引章。 谁也没想到八福晋竟会在这种时刻、这等场合说出这样不吉的话来,更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几乎就等于直言是引章害死的九福晋了。饶是素来最会打圆场、和稀泥的四福晋,一时之间也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引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恼怒,因为八福晋的原因迫得鱼儿离开,她对她本就十分芥蒂,她不招她也罢了,她倒好,居然当着她的面给她下马威?笑话她何时怕过她了不过,她虽然恼怒,但并不打算在此时此刻跟她起什么争执。引章在心中暗暗叹息,就冲着八福晋这副目中无人、肆无忌惮的疯狂性子,八爷迟早要栽在她的手里 引章微微一笑,比八福晋更加坦然自若,没有哪怕一丝丝的尴尬不安,对付这种喜欢刺人、喜欢咄咄逼人给人难堪令人出丑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当她的话全是放屁。你只要不理她,气不了别人,她便会被自己的行为而气倒 “九弟妹没福,是可惜了”四福晋终于轻轻一叹,暗中黯了一下随即又是一亮,举杯笑道:“来来,大家干一杯,一来今儿过年,讨个好彩头,二来呢,咱们一大家子一年总共也就这么一两次机会聚在一处,过去的不高兴的事便不要提了” 众人忙都起身笑着嚷着劝着举杯,借以掩饰方才的尴尬。明晃晃的宫灯下,花团锦簇、珠摇翠晃之间,引章唇畔微微一牵,细长的柳眉挑了挑,趁着众人不注意,以袖子挡了半边脸,飞快的向八福晋含讥带讽的笑了一笑。 八福晋哪禁得住这挑衅,只觉脑子里“轰”的一下,热血直往脑门上冲,胸口闷得发疼,浑身不可控制的抖得微微乱颤。她“铛”的一下将手中金杯顿在桌上,不经意间杯子撞上了桌上她面前的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将尚未坐下的众人一下子又镇住了。 “八嫂”十福晋怯怯轻拉她的衣袖,不知她何以会气成这样。 八福晋用力甩掉了她的手,一双含威带怒的眼睛直直的瞪着引章,像是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引章眼睛眨了眨,柔柔的目光迎着她的。 两道目光在半空相遇,一道如火,一道似水,水火不相容,也水火不相上下。四福晋瞧了这个一眼,又瞟了那个一眼,不由在心中暗暗道:这两个人看来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就说呢,引章若是没有几下子,焉能收服的住九爷那样的人 这儿屏息敛神,胤禟和胤禩早已瞥见,兄弟两个瞟了一眼上头正笑呵呵与太后嫔妃们说笑得热闹的老爷子,忙悄悄起身走了过来。 “阿章,怎么了?”胤禟一来顾不得跟各位嫂子弟妹打招呼,眼里只看得见她一人,自然而然一手轻轻揽上自己女人的腰,引章也自然而然微微向他怀中靠了靠,回以他温柔一笑,道:“没什么,想必是我的脸上沾了脏东西,以至让八福晋瞧得入了神” “没事就好”胤禟放心的笑着,声调明显松下了劲,这才向诸位嫂子弟妹微微一笑点点头。 胤禩那边则早已向诸人打过招呼,然后眉间下意识微微蹙了蹙,稍一犹豫,终于带着些叹息向八福晋轻声道:“福晋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众目睽睽之下,胤禩脸上早着了一耳光。八福晋恨恨瞪着他,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是个要强的人,胤禩对她明显不及胤禟对引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的脸上如何下的来?众女看着胤禟对引章那般的疼爱呵护,谁不是眼神复杂,焉能逃得过她的眼睛?她却不知,胤禩是胤禩,胤禟是胤禟,他们永远都成不了彼此。胤禟做事素来随心所欲无所顾忌,胤禩怎么会像他呢?更不用说,他和她的关系也本不是人家那般亲密 众女一阵讶然低呼,目瞪口呆再加上呆若木鸡,浑然不敢置信这不是自己眼花了。胤禩身子抖了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拳,握得手指骨节一阵阵发白,他脸上却是神色不变,依旧淡淡道:“福晋,别再闹了,皇阿玛和太后娘娘都在上头呢” “八嫂,你怎么能这么对八哥”胤禟和引章也一下子呆住了,胤禟忙抢至胤禩身边,与他相视一眼,转身向八福晋道:“八嫂,你有些过分了”胤禟与八福晋是堂表兄妹,小时候已经颇为熟悉,因此对她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 但此刻他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八福晋更加气恼,指着他嚷道:“好啊你个老九,没想到你也帮着那个贱人来欺负我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这狐狸精也不过如此,就把你的魂也勾走了” “你——”胤禟暗怒,脸色一沉,想到胤禩终究忍住了。 “你们那边在做什么?老八家的,你嚷嚷什么?”这边的动静已引来了康熙的目光,他端坐在御座之上,泠然的目光锐利如剑,冷峻的声音威严道:“是谁在闹?上来回话” 八福晋咬咬牙上前,胤禩胤禟也忙上前,引章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康熙和太后、嫔妃等瞧着一溜跪在当前的四人各有心思,太后当然没什么负担,康熙是一肚子不痛快,嫔妃们是怕触动了康熙的不痛快殃及池鱼,宜妃已经悄悄用锦帕拭了拭汗,暗暗叫苦。跟她一样暗暗叫苦的还有良妃。 “怎么回事?”康熙目光转来转去,冷冷开口。 “都是儿臣的错,请皇阿玛责罚”胤禩叩了头。 “皇阿玛您也瞧见了,侧福晋穿着大红正装入宫赴宴,儿媳倒是不知,皇家的规矩几时变得如此了”八福晋开口。 康熙一听她说话便有气,冷笑一声,含讥带讽哼道:“原来你也懂得皇家的规矩?皇家的规矩还轮不到你来说什么你不是说她是侧福晋不能穿大红吗?朕这就传旨,即日起九贝勒侧福晋郭络罗氏抬为嫡福晋”全场顿时又起了一片低低的抽气声,伶俐些的人这时候才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老爷子也是个小气极了的人,他对八福晋的迁怒,会记得这么久。 八福晋脸色唰的一白,咬着唇,身子轻轻颤抖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过,有人这样的给她难堪。 “阿章,老九,还不快谢恩”宜妃心头一松,复又大喜。转眼瞥见傻了眼木头似的儿子和媳妇,忍不住倾身向前小声提醒。 “谢皇阿玛恩典”胤禟和引章如梦初醒,各自口称“儿臣”、“儿媳”忙叩头谢恩。 康熙摆摆手算是应了,锐利的眼光扫过四人,流连在胤禩和八福晋身上转了又转,突然又是重重一哼,气呼呼道:“都下去吧连个年也不让朕好生过,真正扫兴” 四人不敢应声,起身向后退了下去。四人之中,胤禩和八福晋的郁闷自不必说,引章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恐怕没有一个嫡福晋是像她这样在这种情况之下诞生的吧? 回府的路上,引章始终绷着脸不高兴,任凭胤禟怎么逗她哄她又亲又抱她还是郁闷,总觉得自己分明就是康熙报复八福晋的工具她实在是憋不住,便将这话跟胤禟抱怨了出来。 胤禟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搂着她重重在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你尽瞎想什么呢老爷子若不是早同意了这事,额娘又怎会赏你大红锦缎裁衣裳呢横竖迟早是要封的,今日之事只是个意外而已,你何必在意呢再说了,”胤禟瞅了她一眼,笑道:“八嫂本就是个肆无忌惮的火爆脾气,哼,旁人不知难道爷还不知?若不是你招惹了她她断断不会如此,这也是你自找的” “你——”引章哑口无言,因他“再说了”之前的话而变得略好的心情瞬间又恼羞成怒起来,捶着他胸前嗔恼道:“反正不是我起的头,凭什么人家惹我我就不能惹回去?” “我也没说不能啊”胤禟委屈。 “即便是我主动惹她又怎样?”引章抬起头,亮闪闪的眸子盯着他,眨了眨,横蛮道:“我惹她,你帮她还是帮我?”想起鱼儿,心中竟真是恼了几分起来。 “帮你,当然是帮你”胤禟忙苦笑,轻轻吻了吻她,柔声道:“你是我亲亲的福晋,我儿子的额娘,不帮你帮谁?” 引章“扑哧”一笑,虽然知道他这话带着调侃和随意,心中仍十分受用,这才消了气。 次日天才刚亮,还没入宫拜年,宫里却已经来人了,乾清宫的刘公公带着两溜太监徐徐而入,捧着抬着各式礼物,铺呈在大红缎子底上,锦缎珠玉应有尽有,色色皆是嫁娶贺礼。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03章 同往 收费章节(16点) 第403章 同往 次日天才刚亮,还没入宫拜年,宫里却已经来人了,乾清宫的刘公公带着两溜太监徐徐而入,捧着抬着各式礼物,铺呈在大红缎子底上,锦缎珠玉应有尽有,色色皆是嫁娶贺礼。 刘公公笑着说这些都是万岁赏赐给九福晋的,除了首饰玉如意等珠宝锦缎,还有一套内务府前些天赶制出来的嫡福晋吉服一套和配套首饰、配饰一套,请九福晋和九爷换了吉服,入宫敬茶。 胤禟和引章忙跪下谢恩,大红包打发了刘公公一行人回去。 胤禟向引章笑道:“这下子,你总算不恼了吧?” “我几时恼过?”引章脸上一热,心内感激,逞强嗔了他一眼。胤禟大笑。 过了年在京里呆到三月,引章和胤禟才启程南下。这一回,排除万难带了弘衍同行,将红叶留下协助宫嬷嬷看家。宫嬷嬷对小阿哥十分不舍,临别吩咐了随行的嬷嬷丫头一大堆话,两只泪眼看着他们去了。 带了弘衍同行,一路自不必着急赶路,何况胤禟的手下门人家奴该派到广东、福建的早已经过去了,一切具体的事务自有他们一手操办,也不必他着急赶着过去亲力亲为,于是取道京杭大运河,准备在杭州再转陆路,顺便,引章还可以回娘家一趟。 正是适宜骑鹤下扬州的烟花三月,船只出了京,一天比一天暖和,两岸也一天比一天绿,扑面而来的春风里也带着清香的泥土气息,推窗可见开阔的水面,清亮的河水,让人的心头不禁也澄澄透透起来。 衍儿头一回出远门,也是头一回坐船,这小小孩子居然不晕船,依偎在额娘身旁,或是赖在阿玛怀中,或在船头,或在舱中,憨憨的笑着闹着,用他自己的语言似懂非懂的描述所见所想的一切,常常逗得引章和胤禟及诸丫环随从们哈哈大笑,一路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胤禟的心既喜且痒,难免得陇望蜀起来,整日笑着说要娘子再给他生个女儿,然后再生个儿子,再生个女儿……引章听了笑着说自己又不是母猪哪生那么多,胤禟却振振有词:“你瞧瞧衍儿多可爱,为什么不生?” 他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话不是说着玩的,兴致一来,也不管白天黑夜,为了生儿子女儿大行其事。到了床上,引章是不依也得依了 在杭州呆了四天,便辞了安寄翠继续往福建去。安寄翠说引华和翠羽也去了漳州,没准他们还能遇上。引章听了便忙问青鸾呢? 安寄翠听了便笑叹道:“那孩子你还提呢,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过了年便念叨着要上京,这不,前些天刚刚启程去了小茹不愿上京,我便让藿香和宝珠陪着她一块去” 引章和胤禟相视无语,引章只好微笑:“京里热闹,她年轻爱热闹也没什么” “唉,她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还是这么爱闹别的罢了,但愿她在京里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岳母放心,我们在京里都有熟人,等会我写封信让人帮着照料她便是了”胤禟听了一笑。 “有姑爷这话,我也放心了”安寄翠点了点头,甚是欣慰。 来至漳州,引章夫妻带着弘衍便去种植园骆宅去找引华和翠羽,他二人果然在那。 见了面自有一番欢喜不必说。尤其见了长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粉嫩可爱的弘衍,翠羽脆声一笑,一下子便将他抱在怀中亲了一下,道:“叫小姑姑”弘衍立刻也咧着小嘴对着她憨笑,奶很听话的声奶气道:“小姑姑”小小的手儿摸了摸她的脸,把大家都逗得一笑。 引章笑问他们怎么会在这儿?翠羽脸上一红扭捏着支支吾吾,引华却微微一笑,望了她一眼道:“这儿是我和羽儿初次相识的地方,自然该来这儿小住一阵了” “姐姐,九哥,你们在这儿多住些时候吧没两个月水果便一拨一拨的下来了,枇杷、杨梅、橘子、香蕉、龙眼荔枝果园里什么都有,还有很多最新鲜的海鲜呢”翠羽忙笑着接口,点明自己是为了吃水果海鲜才来这儿的。 “是啊,姐姐姐夫若是没什么事便在这儿多住些时候吧不过姐姐从来不肯浪费时间的,来到这儿恐怕也不会无事。”引华也笑道。 引章赞赏的向他一笑,不答他这话却笑问:“这边的种植园如今运作如何?” 引华眼睛一亮,笑道:“甚好如今这一片都由常伯伯管着,与白石镇那边已成犄角之势,姐姐你这一路上没见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各类种植园吗?看到咱们家的成效,别的人家也多有跟风,尤其是剑麻、甘蔗、茶叶、桑蚕和各种药材、养殖等等,所以我打算将太平通商行往南重点延生,开辟一条商路,将这边出产的作物通过商行贯通南北。” “贯通南北是好,只不过有些费劲,不如这样,你将各种货物收购了,尤其是茶叶、蚕丝、蔗糖、瓷器以及各种干果药材捡好的收购了,到时卖给我,如何?”胤禟笑了笑。 引华一怔,望了胤禟一眼立刻将目光转向了姐姐,却发现姐姐也在发愣。显然,姐姐也不知道姐夫会这么说的。 果然,引章一双妙目似睁非睁瞅着胤禟,柔软红润的嘴唇抿着,正等着他的下文。 胤禟见了便向引华笑道:“怎么?姐夫的话你还信不过不成?” “倒不是信不过,”引华笑了笑,道:“只是我不明白,姐夫为何——这若是收购起来,量可是不小呢” “放心按照我开的货物单子,有多少我要多少。”胤禟笑了笑。 引华便又望着姐姐,引章虽然有些犹豫,但终究慢慢点了点头,瞧了引华一眼笑道:“既然你姐夫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价钱该怎么开便怎么开就是了若是货物不好,你也别怨他退货便是” “这有何不可”引华见姐姐也这么说哪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当下什么也不问便答应了下来,却又瞟了姐姐一眼打趣笑叹道:“到底是出了嫁的姐姐,向着旁人也不向着弟弟我了” 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瞎说”引章亦不禁“扑哧”一笑。 “你也不吃亏啊”胤禟笑着接口,瞟了翠羽一眼道:“我家妹子不也是出了嫁的女儿?” “九哥你又取笑我,我不依”翠羽撅着小嘴道。 “瞧瞧,这不开始向着你了”胤禟笑道。“轰”的一下,众人忍俊不禁,翠羽跺着脚,小嘴撅得老高嗔声抱怨,双颊却是泛着一片晕红。 “漳州这边,可还有别事要办?”引章忍了笑,向引华问道。 引华亦复了常色,偏着头想了想,道:“这边有常伯伯管着,已没什么事了,上思那边也一切正常,小泉哥哥跟咱们家的合作也一直顺利。我留在这儿,主要也是想了解了解海外贸易,去岁听小泉哥哥和常伯伯等人说起,说是泉州和广州几个地方开始有人造大海船,也不知是不是什么人得到了什么消息故有此动作,我也想打听打听。” “难道你也想造船出海?”胤禟挑了挑眉笑问。 “也想?”引华在心里嘀咕,顿时有些隐隐约约的明了。“不是,”他笑着摇了摇头,道:“骆家的生意其实大部分以农为基,我只是想打听打听,以后好跟人家做生意罢了” “那可也不必了,”引章笑道:“你姐夫不是已经说了吗?你跟他做生意就可以了,其他的还打听做什么” “姐姐说的——也是”引华笑了笑。此刻他已猜到八九分,这造船的事多半便是姐夫的手笔,而这事姐姐多半也是知道的,他不懂的是,这事为何连姐姐都不肯跟他明言?但他相信,姐姐绝对不会骗他,更加不会坑他。虽然她出嫁了,但她仍是他的姐姐。 “既是如此,过几日随我们一同去海南如何?”引章拍手笑道,于是便将自己在海南那边的种种经营打造大致说了一遍。 引华听了犹可。翠羽的心却禁不住痒痒起来,又惊又喜道:“姐姐,这是真的吗?我在欧洲的时候见到那些漂亮的房子、花园羡慕得不得了,没想到姐姐竟在海南建了欧式的花园房屋,也不知道看起来有没有那种感觉,我还没去过海南呢” “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引章笑道。 翠羽便望着引华,引华的眼光十分温柔,带着笑道:“既然如此,可要叨扰姐姐姐夫了” “一起正好热闹,那就这么说好了,两日后咱们便启程吧”引章笑道。 “你们带着衍儿先行,我在这边还有点事要办,”胤禟说着望着引华道:“那林小泉我想见见,你可否与我走一趟?” “好。”引华点点头,道:“昨日恰好得到消息,他现在在泉州,若是要去,明日咱们便去吧” “可以。”胤禟道:“自是越快越好” 于是次日胤禟和引华带着数名随从前往泉州,而引章和翠羽则命人收拾行装,再过了一日便也启程向雷州半岛海安进发。两人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在一起好好聊过了,如今又是结为姻亲,比从前更加亲密了一层,再有衍儿这小小人儿陪在一旁,一路上颇为热闹。 两人到了海安,胤禟早已去信命陆老六带人等在那儿。渡了海峡来到海口椰风海苑,已经是五月底了。 此时的椰风海苑比之去年更具迷人风情,朱红圆顶尖顶的西式建筑掩映在高大的树影之间,背后是碧海蓝天,周围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矮树、花丛,还有大理石建成的菱形池中,汉白玉雕琢的一群海豚正跃水追逐嬉戏,嘴里喷出细细的水线,连结成帘,在阳光下亮晃晃如同银丝,在空中划过道道弧线又重新落回池中,溅起清脆悦耳的响声。 翠羽一见,惊呼叹讶不已,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触目所及,处处皆是惊喜。 “姐姐,我都舍不得回去了”翠羽站在看台上,远眺波涛层层袭上沙滩的大海,伸手抚摸上台旁汉白玉雕琢的栏杆笑道。 “舍不得便不要回去,我和你九哥只怕以后大多时间都住在这儿呢”引章笑了笑。 “我可是不懂客气的”翠羽又是展颜一笑。 “这有什么好客气”引章笑着,二人相视。 又过了数日,胤禟和引华才来到这儿。引华在浙江、福建、广东都见过大海,却也和翠羽一样,被这儿的大海深深的迷住了。这样的天,这样的海,这样的静谧神秘仿若毫无尘曦,是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的。 而当看到五里亭的药材种植园时,引华不禁又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是他的姐姐,在哪儿都忘不了老本行。不过,既然他来了,便帮着姐姐照管照管吧 引章也丝毫不客气,索性将五里亭种植园和椰风海韵的后期修缮装饰工作连同儿子弘衍都托付给了引华和翠羽,她要陪着胤禟去一趟三祈峰那边的伐木场和二月份秦四一行人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找到的水晶矿藏。衍儿和小姑姑甚为投合,也很快乐的答应了。 引章与胤禟及阿青阿碧等人来到三祈峰,经过了将近一年的开发,这儿也变化了许多。运木材的船只共八艘,一字排开系在挖掘拓宽的深水码头上,岸边早已圈起了一大片地,一是木材区,有木材堆放的仓库和粗加工的场地,一为住宿区,搭建着木头排屋供伐木工们住宿。此时这儿已经甚是热闹,人声不绝,锯木声不断,屋顶有袅袅炊烟,门口有汪汪的大黄狗,码头上也是人来人往,忙着搬运木料装船。 由这儿往东不过两里多路,朝右转入一个山谷,在谷中平地上,是一方已经整理好的土地,其中两块平整的土地上正长满了密密麻麻两寸来长的小树苗,翠绿的椭圆小叶只有拇指大小,相向舒展着,如同新生的婴儿。这一片便是各种檀木乌木等的育苗地。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04章 木区 收费章节(12点) 第404章 木区 由这儿往东不过两里多路,朝右转入一个山谷,在谷中平地上,是一方已经整理好的土地,其中两块平整的土地上正长满了密密麻麻两寸来长的小树苗,翠绿的椭圆小叶只有拇指大小,相向舒展着,如同新生的婴儿。这一片便是各种檀木乌木等的育苗地。 引章和胤禟在林区留了四日,各处都转了一圈。又亲至伐木现场看了一遍,林中至河畔已经挖开了一条宽阔的道路,用以运输木材。伐木现场有清冽的新鲜木质的香味将人环绕,令人脑明心清。 抚摸上那些粗大笔直的古木,那泛着美丽纹路的树皮触得手心痒痒的,凉凉的,引章不禁有些感触,叹息道:“这些树不知多少年才长了这么大,真是可惜了” 胤禟不以为然笑了笑,道:“有时候真是不知你怎么想的,不就是几棵树嘛你瞧见那些倒地腐朽的大树了?即使不砍伐,总有一日它们也会腐朽。” 引章白了他一眼不再吱声,要知道,这些名贵木材还不知多少年才长成这样呢不过他说的也是,反正他不伐,将来也会有人伐了。 “咱们快些去铁狮岭那边吧,也不知采到了水晶没有”胤禟望着远远近近的山峦密林,心思确已转到了别处。 引章点点头,微笑道:“好在离这儿不算远,咱们前往铁狮岭,之后可在博鳌乡搭船回海口。” “正是,”胤禟笑道:“过几日这儿有两艘船正要启程运木材至海口,没准到时咱们正好能赶上” 此时,铁狮岭那边恰好正出了第一矿水晶,经西南调来的技术工匠将之提纯,在阳光下发着璀璨的光芒,众人一阵欢呼,如此纯正的水晶,明媚得刺人的眼,这是在别的地方都没见过的 西南前来的工人们尤为欣喜,来这儿之前,他们或多或少是受了自家主子胁迫,毕竟,谁愿意来这天之涯海之角的蛮荒之地呢,殊不料天下至宝往往便出自蛮荒,非忍受得住寂寞之人焉能领略获得其中光芒? 铁狮岭一片荒凉,一片山峦起伏不大,山脊却雄浑而阔大,满山皆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堆积铺盖,放眼望去,除了满眼的苍灰棕黄,便只有东一小片、西一小簇的杂草灌木,令看惯了海南葱茏翠色的引章二人一时都有些不习惯。 “九爷,夫人,您们小心,这儿的石头棱角可锋利着呢”领路的贺田昌带着几个弟兄在前,胤禟握着引章的手随后,凌霄和胤禟的四名心腹侍卫随在他们后边。 “这个矿如何?水晶成色怎么样?够开采几年的?”胤禟一边走一边问。 “回九爷话”贺田昌一边气喘吁吁一边道:“成色好极了,真正是毫无瑕疵,九爷和夫人见着便知晓了够开采几年可还说不准,目前尚不能探明。照目前所见,那是小不了的” 胤禟一笑点头,道:“尽快探明,还有,派人往别的地方再去找找,看看还能找到什么矿” “是,九爷”贺田昌身子一挺,响声答应。 来至矿区,果然见到了堆放在库房里的水晶,摊在掌中,晶莹剔透,引章见了极是喜欢,向胤禟笑道:“正好咱们椰风海苑中还缺少几盏水晶灯,不如这些便做了灯如何?” 贺田昌脸上一阵抽搐,做水晶灯?他一直以为九爷的生活已经够奢侈了的,这个夫人更会败家啊 “好,你若是喜欢,用来铺地都可以”胤禟含笑向她。开矿是为了做生意赚钱没错,可是赚钱除了满足成就感不就是享受生活么?她喜欢他当然不会有意见 引章凝神想了想,笑道:“我回去还要跟羽妹妹商量商量这水晶灯做成什么样子的呢凌霄,你们收拾一下,明日把这些都带走。” 凌霄等应了,贺田昌不等她说话忙笑道:“夫人放心,今儿奴才自当将这些水晶装箱,明日派人一路护送。” 引章点点头,又道:“带我们去开采现场瞧瞧吧” 贺田昌有些为难望了胤禟一眼,嘿嘿笑了笑,挠挠头吞吞吐吐道:“这个——夫人,还是,还是不要去了吧,那现场又脏又乱,碎石尘土处处皆是,岂是夫人这样的人能去的。” 胤禟也笑道:“老贺说的没错,那现场有什么好看的?都在井下呢咱们在这儿权且歇一宿,明儿便回去吧” 离开海口已经将近半月,他也得回去一趟了。其实要说这对外贸易的生意,在福建和广东坐镇才是最合适,只不过他的身份敏感,这件事也敏感,他不便亲自在那儿,所以才将联络地点设在海南。他虽然人不在那边,但消息却是常常要送到海南向他禀明的。从广东至海南需要渡过不宽却也不窄的琼州海峡,这也是让他手下人借以熟悉海洋锻炼的机会。 引章自然知晓他的意思,便一笑没再坚持己见。她突然又向贺田昌问:“开采矿藏的工人们是当地人还是外地人?” 贺田昌一呆,道:“除了管理和一些经验老道的是咱们自己人,其他的都是当地的黎人、土人。” “这活儿甚是辛苦,别亏待了人家。伙食开得好些,病了伤了得管治,每个月也要让人休息几日,工钱现在是多少?” 贺田昌不知该不该答应,听见问工钱忙先答道:“回夫人话,是一月二两银子。” “少了点,”引章稍稍沉吟,道:“这样,加到五两,你们也一样,离家太远,也都加一倍。” 贺田昌望向胤禟。 引章见了向他一瞪眼,道:“怎么?我的话不算数?你放心,这些钱你家九爷不出,算在我账上便是了” “你的还不都是九爷我的”胤禟瞅着她瞪了一眼笑道。她素来如此,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 贺田昌忙陪笑答应,连声道:“不敢” “夫人的话你要记住了,”胤禟眼一睨,眼中蓦然转冷,凉凉道:“这儿是座处在天涯海角的孤岛,跟咱们从前所在的地方不一样。这儿的人大多野蛮横蛮,对他们宽容些、好一些也是在给咱们自己行方便,懂了吗?别满心眼里瞧不起人家是化外之民,倘若闹出什么事来,嘿嘿,爷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是,九爷”贺田昌忍不住擦了额上一把汗,暗自心惊肉跳,忙不迭又道:“谢九爷提点,谢夫人提点” 对着这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化外蛮荒的少数民族人等,那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岂能没有?不屑的眼神、不屑的语气、嘲弄讥讽的言行举止岂能少了?贺田昌暗自懊恼,想着明儿非得将兄弟们招来好好告诫一番不可。在这个地方,即便丢了性命,胤禟也绝不会为他们主持公道的。 “我也有些乏了,胤禟,咱们歇一歇等会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引章向贺田昌点了点头,随即向胤禟笑道。 “此处简陋,九爷和夫人还请将就”贺田昌说着忙笑着领他们出了仓库,往住的地方走去。 胤禟便笑道:“好,难得到这儿来一趟,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贺田昌便陪笑道:“这儿到处都是一个色调,也没什么好瞧的。只有旁晚夕阳落山时,景致倒还不坏。许多野兔子、野獭子、石鸡、小岩羊之类的也恰出来觅食,倒是可以打一打猎。” “那你还不快去准备,下午带路”胤禟道。 “是,九爷”贺田昌忙应声答应。 这山上干燥而宽阔,住宿的地方用石块垒成院落,房屋却是以木头搭建,离地面高两米多,有木质楼梯上下。楼下及门口堆着挂着许多雄黄、菖蒲、艾草以及不知名的许多驱赶蚊虫的药物药草,据贺田昌说,这地方石头缝中虫蚁甚多,是以不得不防。 替他们收拾的房间倒还干净,木头地板上居然还铺着棉麻混织的靛蓝花卉地毯,一张床、一张方桌、两把椅子,桌上摆着水果茶点。从窗口往外望去,视野开阔,一望无际,雄浑的起伏和苍远的天际让人起了似在高原的错觉。 此地虽然荒凉,荒凉而静谧,只有呼啸的风无遮无挡的扫荡而过。但荒凉和静谧岂非也是一种美,一种平日里难以领略到的美。其实引章并不介意在这儿多住两天,但看到胤禟沉吟着,料想已是惦记着福建和广东传到海口的信件,却也不想让他着急,何况,她也是想她的衍儿了呢 两人果然在博鳌乡赶上了自家前往海口的船只,于是一行人弃车登船,沿着海岸线向海口进发。据押船的阿里说,这船四日后可至海口。 海上行船,所见皆茫茫烟水,四下无着,但行程不长,众人正好可以借机休息,尚不觉得烦闷。 晚间船只在一个小小的港外抛锚停泊,不远处便是礁石与山崖,旁晚从海面吹来的风添了几许凉意,也更加猛烈了些,激得浪花飞溅,扑打在海边黝黑的礁石上,摔得粉碎,一片雪白的粉碎。不知何时,许多洁白的海鸥绕船盘旋,发出尖锐的“瓯——瓯”鸣叫,远处水天相接的海平面处,一轮红日正一点一点的沉坠下去,射出万丈光芒,水天相接的世界,如梦如幻。 第405章 怀孕 谢谢米仁、lan1214wang的打赏 晚间船只在一个小小的港外抛锚停泊,不远处便是礁石与山崖,旁晚从海面吹来的风添了几许凉意,也更加猛烈了些,激得浪花飞溅,扑打在海边黝黑的礁石上,摔得粉碎,一片雪白的粉碎。不知何时,许多洁白的海鸥绕船盘旋,发出尖锐的“瓯——瓯”鸣叫,远处水天相接的海平面处,一轮红日正一点一点的沉坠下去,射出万丈光芒,水天相接的世界,如梦如幻。 船头甲板上,有船员在爬着船舷甩下鱼钩垂钓,这海广人希之地,鱼虾特别的多,一串串的海虾、章鱼、带鱼以及奇形怪状不知名的鱼儿不断的被钓上来,船员们嘻嘻哈哈聊着天打着趣,一撩起钓竿,熟练的便将那上了钩的鱼或虾取下抛在一旁的桶里,或者仍旧扔回海上。引章和胤禟在一旁瞧得有趣,只含笑看着。 晚饭时分,除了有钓上来的鱼虾,居然还有牡蛎、蛏子和海螺、蚝等海贝,是有人提着小桶到一旁的浅海礁石滩捡摸来的。 船上没有什么调料,基本是白水煮过然后蘸着姜葱酱油调好的酱吃,为了照顾引章和胤禟,阿里吩咐人红烧了一盘虾和两条鱼。相比之下,引章却是更爱那白水煮过的各种海贝,跟阿里他们一样将海贝拿在手里,剥开硬壳吃吸食那肉,入口鲜美无比,胤禟一开始不吃,见她吃得香甜略试了试,便也一处吃起来。 阿里等不想九爷和夫人都是这般不拘小节的人,尊敬中带出几分亲近来,大家伙说说笑笑中,益加放开,肆无忌惮的聊起天来。 说起海上的风景何处最美,阿里一双眼睛泛着光,说起往南而去很远很远有一片星罗棋布的小小群岛,那一片水域,水深不过膝盖腰间,可见水下洁白细腻的细沙,那海水可真清真清,清得跟透明一样,看得见阳光照耀在沙上一晃一亮的,五颜六色的贝壳和小鱼游来游去,处处皆是大大小小、奇形怪状、水上水下的珊瑚礁,远远的看去,那片海域的海水因了各色珊瑚的分切叠影,呈现着无比瑰丽的多姿的色泽,有墨兰、深蓝、浅蓝、银蓝、青蓝、雪青、浓清、黄绿、淡绿、乳白……还有许多见所未见、说无可说的颜色。 “那可真是美啊,虽然我自打记事便在海上讨生活,可那样的海,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在那之后也从来没见过,那儿真是美丽极了,跟海上仙境一样”阿里叹着,悠然陶醉。 引章心中一动,便笑问:“既是这么美的地方,为何后来没去呢?” 阿里吐了吐舌头,笑道:“夫人不知那儿有多远呢,半个人影儿也没有还是那年小人和小人的爹在海上遭遇了风暴被海风吹到那儿去的。爹说那个地方不是凡人该去的,我们连船都不敢下,风暴一停便急忙找方向回来了,还好天可怜见,总算没有迷失方向” 引章望了胤禟一眼,笑道:“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南沙/群岛以南一带了,这有什么不敢去的?若是叫你带路,你可还找的着?” “夫人——想去那儿?”阿里愕然。 “是啊,”引章点点头,笑道:“你说的这样好,我很想去瞧瞧”引章一听他说岂能不心痒。便是胤禟,也起了好奇之心。 “夫人要去,你只管带路就是。想不起来也不行”胤禟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阿里一愣,便一拍大腿道:“成,既是九爷和夫人这般吩咐,小人岂敢不从命何时启程,便听九爷和夫人吩咐是了” “这倒不急,”胤禟微笑道:“总得挑个好天气,还得有好船。”引章望着他柔柔一笑,认了他的决定。 次日,引章和胤禟登船特意起了个大早看海上日出,看那霞光万丈耀得海面一片金波细碎,绚烂如锦,凉凉的海风带着水雾水汽扑面挟裹而来,风中隐有淡淡的海腥味。 “扑、扑”几声,突然只见数只鱼儿破水而出,展翅急速滑翔一阵又“扑通扑通”几下跌入海中,溅起晶莹的水花。 “会飞的鱼?”阿青阿碧等睁大眼,顿时呆住了。鱼也会飞,当真闻所未闻。 “飞鱼、飞鱼”引章兴奋的指着,摇着胤禟的胳膊笑道,双眸闪闪发亮。话说,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的飞鱼呢 胤禟大笑,道:“果然有趣,果然有趣”大海给人的惊喜永远是这么无穷无尽。 “呵呵,有时这飞鱼一不留神还会跌落在船上的甲板上呢”阿里笑道:“夫人若是喜欢,等下次出海捕鱼遇上了,小人给夫人带些活的回来” “好啊那我可先谢过你啦”引章笑道。 “小人可不敢当”阿里不好意思低下头笑了笑。 “夫人便是爱新鲜,往后碰到什么稀奇玩意,你们尽管拿来便是”胤禟抿唇微笑道。 “是,九爷”阿里高声应道。 船身像是击上了一个厚实凶猛的大浪,船身轻晃,引章脑门没来由一阵眩晕,下意识闭上眼扶了扶额,身子也轻轻晃了晃。 “怎么了?”胤禟扶上她。 “也许是站得久了吧,咱们且进仓”引章笑了笑。 刚刚转身,突然胃里一阵天翻地覆的恶心,她一个忍不住,转身冲上前扶着船舷对着海面狂呕狂吐起来。胤禟和阿青阿碧不由都变了脸色,忙上前扶着她。 “怎会如此?”胤禟蹙眉,握着她的手,竟觉一片冰凉。她的脸色,也变得一片苍白。 “无妨,有点晕,回舱吧”引章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 胤禟望着她难掩眼中忧虑着急,点了点头扶她进去。 谁知还是吐,吐得天翻地覆,虚弱得喘息都粗浅了起来。 胤禟不由得焦躁起来,命令就近找地方靠岸。后来一想若是在这荒郊海湾靠岸,无车无马无人烟无市集靠了岸又有什么用?便命加速前进,到了热闹的港湾再进港停船。 引章暗恼自己没用,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间这样起来?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偏偏这时,凌霄无意说了句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胤禟顿时想起昨天晚上吃的海鲜虾贝,气急败坏就要拿阿里等人问话,慌得引章拼命阻拦不许,胤禟无可奈何,见她急得呼吸都急促了,脸上憋得潮红也只好忍气依了她。 引章这才松了口气。阿里他们此时早已吓坏了,哪里还禁得起他去呵斥呢?再说了,他们都是海里来海里去长大的人,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们绝对不会弄错,且已经吃到肚子里的东西,此时要说又从何说起? 引章躺在榻上,头晕目眩,浑身乏力,胃里时不时的便是翻江倒海,她也只得咬牙苦苦忍着,忍得满头满身的汗。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叫海昌的小港,阿里等忙忙入港靠岸,引章在胤禟扶持下下了船,他们已经就近雇来了马车。胤禟也不多话,抱她上车,便命去看大夫。 大夫替她把了脉,起身向着胤禟一揖,笑道:“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夫人这是喜脉,已是有喜了” 引章和胤禟及阿青等一下子都愣住了,回过神来胤禟惊喜交加,忙问:“真的?几个月了?” 引章却是“哇”的一下又呕了起来。 “已经两个多月了夫人看样子像是从船上下来的吧,还是不要再乘船的好。”大夫又道。 这话岂还用他说?胤禟一个眼色,阿里等人早已妥妥当当找来了马车和马匹。 在镇上歇了半日,喝了些清淡的白粥,坐在马车里,引章胃里好受了些,恶心眩晕的感觉消退了许多。 胤禟小心翼翼的拥着她,面上嘴角的笑便一直没停过,只是笑着,笑着,含笑的目光时而扫过她的小腹。 “好好的干嘛总是笑呢,又不是头一回当阿玛”引章实在是被他笑得有些发窘。 胤禟眉毛一扬,笑意更深,露出洁白的牙齿,在她耳畔轻轻道:“爷强吧?” 引章心头一荡,抬手便拧了他一把,咬牙嗔道:“你总是这样不正经” 胤禟哈哈笑着,道:“老天爷真是从人愿,前些日子还说呢,让娘子再给爷生个女儿,没想到这就怀上了这一胎不用说定是女儿了” 引章“扑哧”一笑,道:“你又不是神仙,你怎知道?” 胤禟笑嘻嘻道:“这是爷下的种,爷怎的不知?”想着**缠绵时她那可人的模样儿,他实在是—— “你——”引章大羞,越发拉不下脸来,扬手便恼怒打他,胤禟轻轻侧身避过,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带着。不料引章心头一翻,“哇”的一下,又干呕了起来。慌得胤禟忙命停车又折腾了好一阵子才上路,一路上居然反复折腾了数次才回到了家。 引章不禁仰天暗叹:怎的这第二胎,如此折腾人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06 岛居 收费章节(16点) 第406 岛居 回到椰风海苑,引华和翠羽得知她怀孕的消息都代她欢喜。有了身孕,自是不能再到处走动,大部分时间便呆在椰风海苑一带,时不时去五里亭走一遭,看一看。而且,引章这一胎与前一胎不同,妊娠反应尤为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喝水都能反胃。引章叫苦不迭,眼泪汪汪,胤禟和翠羽等着急也无法可想,只有比平日更为上心照顾她,陪着她。 五里亭那边倒是一切正常,药材的种植甚是顺利,正好可以扩大规模。顺便又买了三万亩土地,叫人种上了胡椒、肉桂、花椒、八角等香料作物。附近富户土财主得知骆家的人来此买地,打听到骆家的状况,又见最近船只从海安来得频繁,便觉嗅到了什么,也跟风圈地开展各种作物的规模种植,一时之间,荒寂的海南岛顿时热闹了起来,引华便趁机将太平通商行也开到了这儿,将来好方便收购。 胤禟和引华偶尔有事要外出忙碌,翠羽便和引章、衍儿一同在椰风海苑度日,海景悠然,花木似锦,又有数不尽的美食佳肴,日子过得甚是悠闲。引章便索性遣人将安寄翠也接了过来,一家人日子过得平静却幸福。 因着引章有孕,胤禟以她身子不适不便长途跋涉为由,只自己在九月初九前回京一趟,没有带她一起回去。过年时,也是在海南过的。 第二年三月中旬,引章如期生产。倒是让胤禟那混蛋误打误撞说着了,生的果然是个女儿,胤禟替她取名叫海晴,以纪念那趟得知引章怀孕的那趟行程。那小小人儿的娇弱的小模样十分逗人怜爱,没两三天便展现出十分漂亮的眉眼,粉嫩的小嘴唇轻轻一动,双颊便显出浅浅的梨涡甚是讨人喜欢,上上下下无不视之如珍如宝,就连衍儿小手扒着摇篮边沿,瞧着摇篮里的小婴儿也奶声奶气的嚷着:“这是我妹妹,我有妹妹了” 引章还在月子里,翠羽也有了身孕,诸人无不欢喜,安寄翠更是紧张,生怕翠羽受了半点儿的不快。 按照清水镇的规矩,这头一胎的孩子需在家中养胎生产。引章出了月子之后,安寄翠便与翠羽、引华回了浙江,只有引章和胤禟仍旧呆在海南。 一时走了上上下下好十几口人,一时之间大家都觉得有些空荡荡的,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没两月,引章又旧事重提,跟胤禟提起南沙/群岛一行计划来。这因去年怀孕而耽搁的事,她可是没忘记过呢 胤禟倒是听了先是一笑,道:“难为你记性好,刚刚出月子又想着这个了再等等吧,就算不为自己身子着想也该想想年幼的晴儿啊,再说了,人家阿里这时候跟陆小七等已经出远海捕鱼去了,也得一月多才回来呢” 引章听了有些不服气,脸上也有些下不来,胤禟这话分明就是说她不疼女儿嘛于是有些些的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嗔道:“人家只是提醒你心里有个准备,又没说明儿就要去了,你有的没的却说了这么一大车” 胤禟“扑哧”一笑,道:“放心,我记着了船已经叫人预备着,南沙的地图也叫人准备着呢,你就放心吧” “这还罢了”引章笑着轻轻啐了他一口不再提。 一直到了八月底,海晴已经半岁了,有奶娘和嬷嬷照应,引章又将阿青、阿碧、凌霄都留着,自己和胤禟带着陆小七、阿里等随从并两名海边生长、见惯了风浪的渔家妇人,一行十二人乘着坚牢的大船往南沙方向驶去。 这是引章和胤禟头一回出比较远的海,两人的心情都甚是激动,船行两天之后,放眼望去,这才是真正的四下无涯,海水的颜色也变得更加万千莫测,各种各样的蓝色如平原地区的稻田般,十分明显的分出一块块的界限,引章告诉胤禟,这是因为海底地势起伏高低不一样,光线也不一样的缘故。 又再行了数日,终于见到了小小的岛屿,大家伙不由得都欢呼了起来,海上行船的人,对于陆地都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依恋好感,认为这是一件很吉利的事,哪怕这陆地并不是自己的家。 海水十分纯净,带着阳光的清亮,浅蓝带青的颜色让人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远远可见沙滩金黄,镶着一圈洁白的浪花边,可见椰树飒飒临风,海中的绿色,格外动人心魄。 “可是这儿?”胤禟问阿里。 阿里嘿嘿笑着,摇摇头道:“回九爷话,不是这儿,那儿可比这儿美丽得多” 众人听了皆默默无语,这儿已是难得一见的美景,比那儿差得远,那儿得该是多美 “那么咱们今日且在此抛锚,上岸休息一晚,明日继续往南吧,想来也不远了”引章笑道,心里暗暗说胤禟白痴。人家阿里早就说了,珊瑚礁啊,这儿海虽美,水虽清,可是没有珊瑚礁啊 于是捡着合适的位置抛下硕大的铁锚将船固定了,再从船上放下了小艇,往岛上划去。阿里等便分了工,搭帐篷的搭帐篷,巡查环境的巡查环境,钓鱼的钓鱼,做饭的做饭,各各忙了去。引章笑着,亦与胤禟沿着沙滩在岛上游玩。沙滩上随处可见色泽艳丽、形状各异的贝壳,引章忍不住捡拾许多,预备拿回去权作纪念。 岛并不大,绕岛一圈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但林木森森,格外茂盛,还有遒劲丛生的避霜花,紫中带白的花朵簇簇怒放,格外夺目。无数的海鸟在林中搭窝筑巢,见人来了惊叫着“扑棱棱”的满天飞,发现无害后,又有些好奇的歪着头瞅着他们,引章见了大喜,特意吩咐下去不许人伤害它们,还拿了小鱼小虾摊在掌中喂它们,没多大一会子鸟儿们跟她便熟悉了起来,围着她身旁环绕飞舞,啾啾的叫着,胤禟见了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甚觉有趣。两人回海边时,那些鸟儿竟都一路跟了来,引章更加来了兴致,拿了带来的肉干、面粉发的馒头喂食它们,不一会竟惹来了一大群,阿里见了慌忙劝阻。 海中的鱼与寻常海域所见又有不同,倒是不大,多为二指、三指大小,一指至三指长,五颜六色奇形怪状,在水中游弋恍若花丛间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引章忍不得,拉着胤禟到了没人处,二人脱了鞋袜下水嬉戏。入水清凉透心,二人嬉闹追逐极是愉悦。这些翩翩舞娘竟不怕人,寻着她白皙的脚踝和小腿肚子便围了过来轻轻摩挲亲吻,胤禟见了那些鱼抚弄只有他才有权力触碰抚摸的地方,不由有些吃味,搅起一阵水花翻腾笑骂着色鱼将它们赶了散开去,引章不禁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早,大家从岛上装足了淡水,引章采了两束鲜花供在舱中聊以自赏,紫中带白的避霜和火红的天堂。 于是起锚继续往南而去,胤禟在舱中摊开地图沉思,一手揽着她腰间一手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忽然抬起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唇,笑道:“阿里所说的位置该是在这儿,或许三四天便可到了,爷倒真想瞧瞧,那地方让他那么个老大粗都陶醉成那样的竟会有多美” 引章凑过唇去回吻了他一下,笑嘻嘻道:“我有预感,咱们不会失望的” “唔,”胤禟双手已揽在她的腰间,大掌在她臀后一压将她整个人压得贴向自己,温热的呼吸萦绕着她,低低的声音似磁似哑,道:“同你在一处,爷从来不会觉失望” 引章脸上一红一热,心不由荡了起来,琉璃眸色朝外瞟了一眼,轻声道:“别闹,人都在外头呢……” “怕什么的横竖他们知道也只好装作不知道”胤禟情动上来,哪里还管别的,不由分说将她抱着强行往后扑到榻上,亮晶晶的眸子近近的凝视着她,带着浅浅清清的笑意,薄唇微翘,偏偏那嘴里说出来的话叫人听不得,他说:“昨晚在沙滩上,都那样了,为何不要?” 引章顿时大羞,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昨晚为何不要?幕天席地她要羞死的万一来个人,他九爷倒可以若无其事,她岂非成了人人轻贱的**? “所以,今儿你得补偿……”胤禟话音未落,密密的吻已如雨落下,搅起她好听的娇吟如水波般漾开,骨节均匀的大手也往她身下探去…… 行了三日,第四日早晨遭遇了大雾,拨开浓雾缓缓前行。蓦地,金色的阳光万千齐射,如从天而降的精兵,将浓白轻密如幕的雾气从中撕开,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低呼一声都呆住了 怔怔的望着,似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船儿轻轻荡着前进,缓缓滑过温柔的海面,淡淡的雾气飞快的散去,叫人只觉如在仙境。这海水光影交叠,出水的珊瑚或成一线,或绕成圈,或叠成块,或尖似山……奇瑰丽色,千姿百态,散落在浅浅的广阔的海域上,映着这水,笼着着光,上下天光直叫人如梦似幻…… “这,正是这儿是这儿没错”阿里瞪大着眼缓缓扫视,结结巴巴指着道,脸上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亮。 “胤禟,咱们下去”引章喜之不尽。 这儿全是珊瑚礁,大船无法驶进,只能下了小船往里划去。 “不知这儿,可有没有什么宝贝”胤禟喃喃道。他发誓,若是这儿离海口近的话,他非得将这一片划为自己的海上花园不可。 三只小船相续划了开去,分散在这浅海之上。 “往那边去”引章手指几十米开外的一圈环状珊瑚礁。仿佛一个飘荡在海面上的一个花环。 船夫答应一声,掉转方向,向那边缓缓而去。 船只仍是不能靠近,在离三五米处为难的望了引章胤禟一眼,引章一笑,起身下水,也未去管浸湿的衣裳,胤禟见了忙也跟上。 两人带着阿里上了那珊瑚礁,但见礁内礁外分明两个世界,礁内的水色更加变幻莫测,交叠幻化,且水也更深,幽幽不见底。 “九爷、夫人,小人下去瞧瞧”阿里轻言一声,长身挺立,向前微倾,双手伸直,“嗖”的一下一跃入水,溅起数点洁白的水花。 引章和胤禟只管盯着他如水之处看,好半响仍是不见动静。此刻,那另两只船上的人也拢了过来,一块在边沿上瞧着。 “阿里莫不是去了龙王的水晶宫了?怎么换不出来?”不知谁低声轻语。 “别不是有什么古怪吧?” “谁知道呢” “说的是” 大家议论纷纷,引章和胤禟也不免焦急起来,胤禟瞅向旁人,正欲再叫人下去一探究竟,只听得一人喜道:“出来了,出来了!”他转头去看,果然,青蓝的水面冒起一串串细小白润如珍珠的水泡,渐渐的水泡越来越大,水面被搅得晃了起来,眼一眨,但见阿里黑黝黝的一颗脑袋钻了出来,两手高高举着,嚷嚷道:“九爷、夫人” 众人眼前一花,这才看清他手里的物件,左手是一只硕大的海蚌,右手是近二尺长桠桠堆叠而成得血红珊瑚大家忍不住眼前一亮,发出一阵低呼。 有人将阿里拉了上来,阿里从腿肚子上抽出一把三寸来长的小锉刀,熟练的将那海蚌沿着蚌口轻轻撬开,顿时喜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众人眼前赫然一亮,只见他掌中摊着一颗桂圆大小的珍珠,莹白洁润,水光柔滑。 “九爷,那下边珊瑚甚多,这样的海蚌也甚多,这儿,果然是一块宝地”阿里将珍珠呈给胤禟。 胤禟接了过来,对着阳光瞧了瞧,那明亮的光芒夺目刺眼,他心中大喜,向引章笑道:“我一直要找一处开采珍珠的海湾,没想到居然在这儿”他举目四顾,缓缓望了望这无边无涯星罗棋布的点点珊瑚礁,眸中光芒闪烁。 “这血红珊瑚更是难得”引章笑道:“咱们果然没白来一趟” “九爷,夫人,水底下很安全,要不要小人们——”阿里忙道,诸人听了,也不禁跃跃欲试起来。都是海上长大的渔家人,如今眼见海中珍宝唾手可得,人人都有些按捺不住。如果胤禟的身份不是那么尊贵,如果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陪了胤禟出海,如果他身边没有武功高强的心腹随行,他们说不定会——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07章 遇险 收费章节(16点) 第407章 遇险 “这儿就不必了,再往周围再去探一探,瞧瞧水下是否都如同此处。”胤禟吩咐。 “两人一组,大家小心,碰到什么状况赶紧禀报,咱们的食物和淡水有限,明日一早须得离开此处等回去之后,人人皆有重赏”引章亦微笑道。 诸人听了精神一振,无不欢呼,一时那垂涎的心又清明了回来。谁不知九爷夫人向来出手大方,最是待下人和气的?她既说了有重赏,这赏便定然轻不了。 于是这一日诸人又捡了数个地点探索,结果不出意料与前一样,水下处处皆是宝地。次日,引章索性不等回去,将这次采集的珍珠和珊瑚都分赏给了众人,皆大欢喜,掉头归程。 来时满怀期盼,回时满载而归,众人无不喜悦,美美的讨论着回去了怎样怎样如何如何,这珍珠一颗至少值百两白银,那珊瑚更加难得,也是价值不菲,变卖这两件,可当得出海捕鱼数年。 不料,行了两日之后,在海上遇到了风浪,乌云沉沉倾压而来,巨*汹涌似发狂的野兽,海水也不复往日的清澈湛蓝,黑沉沉的可怕,咆哮着,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陆小七不得不传令改变航行路线,因为顶着风行是很不智的。 大约小半日后,终于风平浪静,阳光拨开厚厚的云层,驱散了邪恶的黑云,一切又恢复了明亮。 有惊无险,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纷纷说着些遇难成祥之类的话儿。 海面虽然恢复了平静,但方才那大风大浪已经将船只刮出了离既定航线老远的地方。此时此事说也不用,所幸尚可辨明方向,便调转船头,缓缓向原定方向回归。禀明了胤禟、引章,陆小七又下令大家伙节约粮食和淡水,因为谁也无法知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碰上可以续水、续粮的海岛。 胤禟的心有些沉沉的凝重,他第一次感到,原来海上生活并不是一如既往的那么美好,不出事则已,一出事便是性命的代价他也明白了为何自古以来,中原大陆的居民为何对海洋都怀着那么深深刻刻的惧怕这,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你害怕吗?没准咱们回不去了呢”胤禟揽着引章的腰,将她紧紧拥在自己怀中。这两天,他和引章都吃喝甚少,没事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舱里,不出去消耗体力,他们这不干活的人自然该将食物和水留给需要的人。 引章乌溜溜的眸子眨了眨,对上他清明如水沉静如水的眼眸,嫣然一笑,手指在他前襟上轻轻比划着,笑道:“我不怕,你是长命百岁的人,我跟着你,自然也会长命百岁。” 胤禟忍不住“嗤”的笑出了声,轻轻拧了她腮上一把,道:“这时候还有心情跟爷开玩笑,看来你果然是不怕” 引章微笑,忽又轻轻道:“横竖咱们俩也不是头一遭遇险了,是不是?不知这回会不会又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呢” 胤禟听着她这略带些调侃的话语,心头却没来由的一沉,他知她是想到了云南的地下之旅,他忙道:“怎么会?咱们很快便可回去了,放心” “嗯”引章笑着点点头,伏在他怀中,温柔得像只小猫。 一时两人都不说话,只有浅浅的温热呼吸一阵凉一阵热交叠着,撩拨得人的心里痒痒起来。胤禟俯身瞧着她长长眼睫毛覆盖眼下,尖尖的鼻尖,秀挺的鼻梁,殷红的小嘴娇润如花。他情不自禁凑过去在她唇上轻轻舔舐亲吻,百般爱怜。引章抬起盈盈眸眼向他,二人相视一笑,复又相拥,心却渐渐的定了下来。 不料,就在这一日傍晚,夕阳沉沉西坠,渐渐收起她万丈的辉煌即将沉入大海深处,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四艘大船无声无息向他们靠拢过来,原本还以为是过往的商船,阿里等忍不住摇手大声呼救。随着那黑点似的船只越靠越近,越来越清晰,到了能看清人影时,人人都出不了声,一时间眼睛直瞪,脸色煞白,身子僵直一动也动不了了 “海、海、海盗九爷,咱们,咱们——”陆小七哭丧着脸,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眼中的恐惧由心而发,浑身抖得要软做一团几乎瘫下去。 “海盗?”引章和胤禟都是心头一凛,两人的手情不自禁紧紧握在一起,心剧烈的狂跳起来。 “阿章,快,快换衣裳”胤禟一个激灵慌忙叫了起来。她生得美貌,若是叫那些人见着了—— “对对,九爷,您也换一身儿”陆小七咬咬牙,道:“九爷,委屈九爷和夫人了,就说,就说这船上的头儿是小人,你们都听好了,谁也不许出卖九爷和夫人,等会若有人问什么,由我来答,即刻起,都叫我七爷,可听明白了?” 陆小七心里很清楚,如果胤禟引章出了什么事,不但这整条船上的人都要死,所有人的家人也都不会有好下场,权衡相比之下,总比只死他们好好得多这个道理众人心里也很清楚,忙一齐答应。 胤禟虽然也知晓这根本的原因,但心中仍有暖暖的感动,沉声道:“我听所海盗打劫过往船只,无非为财,他们若是要钱,给他们便是,你们放心,只要他们不当场格杀,爷总会想法子护你们周全” “小人们谢九爷”众人心头稍安,七嘴八舌。 “叫我阿九。”胤禟淡淡说道。 “是,阿九、阿九”大家又忙着答应。 不多会,引章和胤禟都换好了衣裳,两人皆是普通渔民男装打扮,脸上涂了一层接近肤色的棕色的油,这是引章调和着带了防晒的,没想到这时候却派上了用场。 不到两刻钟,四艘大船靠近了过来,完全将他们的船围在了中间,阵阵兴奋如野兽般的尖叫声、狂笑声、呼哨声,一声声砸压在众人心上,当真是心惊胆战。 引章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脑门上一阵一阵的发黑、发晕,手紧紧的握成拳,手心里全是冷汗。光看声势,这些海盗比昨日那黑天黑地的乌云狂风更加可怕十倍、百倍不止。她的身子僵得直直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虽然胆子大,到底是个女子,见了这场景,没有不怕的 胤禟侧头轻轻瞟了她一眼,见她双目发直,小脸惨白,连嘴唇都是一片苍白无血色不禁大是心疼。此时两人都是一身男装,他不能去握她的手,更不能将她抱在怀里细声安慰,就连多看她几眼他都不能。 胤禟轻轻的伸手过去,飞快的捏了一下她冰凉的手,两人目光一碰,旋又分开。只这一刹那,一股不知哪儿生出来的暖流瞬间滑过心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引章嘴角微微一抽,僵直的身心稍稍缓解。有他在身边,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到时候,她心一紧,下意识摸了摸别在衣襟中那支锐利的发钗。 “砰”的一声巨响,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被什么东西一拉,往比这船更加高大的海盗船碰去,跟着人影一闪,几道影子飞快的跃入他们船中,叫嚷声、喝斥声、叫骂声顿时不绝入耳,忽而又听得陆小七跟那边的人对话…… 引章闭上了眼,索性不去理会周围的事。反正他们嘴里的俚语她是一句都听不懂,这样也好,俗话说不知者无畏,可省去了多少担惊受怕。 不一刻,但听得粗鲁的呼喝声不绝于耳,众人一个个被那些脸色紫堂如刀削、胡子拉碴的海盗们押上大船去,关在一间无光的小屋子里,但闻得外边喧嚣嘈杂成一片,是那些人在从他们船上搬运东西。也许是所获太少,又听到厉声不甘的咒骂和陆小七苍白吃艾的辩白。 没多会,门“吱呀”一下被打开,一个人被踉跄推了进来,众人一阵骚动,方看清是陆小七。 “怎样?你怎么跟他们说的?”胤禟低声问。 陆小七双颊红肿,嘴角还残留着紫黑凝结的血渍,显见被打得不轻。他舔了舔嘴角,低声哑然道:“他们嫌咱们船上的钱财太少,九爷说得没错,他们是求财,说是明儿放两人回去取赎金,九爷,明儿您便和夫人一道走吧” “胡说”不等胤禟说话引章先低声反对,埋怨道:“你怎的也糊涂了,我和阿九谁会划船?谁比你们更加熟悉南海?挑两个海上经验丰富的明儿回去,回去了便去椰风海韵找凌霄,她知道该怎么做。” “阿章说得没错,就这么办吧”胤禟亦道。 陆小七暗道惭愧,讪讪答应,不一刻便商量好了,让阿里带着另一人回去。胤禟从身上摸出一只普普通通的香囊交给阿里,道:“见到凌霄把这个交给她,之后便一切听她安排你们放心,我和阿章能回去,你们也一定能回去” 众人低声喃喃,既感激又茫然,心头沉沉,谁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命离开这个魔窟。 次日,阿里和另一人果然乘着小船离开了,剩下的人则被海盗们的大船拉着继续前行。关在舱中,举目一片昏黑,看不到半点外景,谁也不知这将要被带到哪儿。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众人昏昏沉沉,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也不知过了多久,船舱中人昏昏欲睡之间猛然震了一下,随即东倒西歪撞得惊呼哎哟连连,跟着便听得外头狂响轰炸成一片。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愕然相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糟了,怕是,怕是遇上风暴了”陆小七脸色惨白,恰此时,船身又剧烈的摇晃起来,摇得众人东倒西歪,五脏六腑几乎错位,阵阵惊惶惨叫连声入耳,听状况外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风暴” “怎么会这样” “比前几日厉害多了,咱们怎么办” 大家纷纷乱起来,惊慌失措,说话间,船身又被抛起,然后“砰”的一声巨响狠狠砸落在浪头上,大家的心也跟着揪起又落下,乱成一团。 “阿章,阿章”胤禟紧紧抓着引章的手,两人喘着气,相视过去,昏暗中只可见彼此一双惊恐发亮的眼。 “想法子把这儿砸了咱们出去,这时候他们未必顾得上咱们,若是留在这儿,只好等死” “九爷说得不错,咱们冲出去再说”陆小七等纷纷应和,勉强挣扎着去推打那紧闭的木门。 自从被关押在这儿之后,众人根本没进过什么食物,又加上此处空气凝滞光线昏黑,在心理上也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这时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兼着大风大浪将人抛过来倒过去,站稳尚且不易,何况砸门?也不知试了多久,那门依然纹丝未动。众人不死心,仍是一遍一遍的试着。 胤禟咬咬牙,颤抖着手往靴筒摸去,引章朦胧瞥见,慌忙扭身扑了过去,不管不顾死死揪着他的衣襟,喘息着摇摇头道:“阿九,不,不可”船身晃荡如同地震,那锋利的匕首一出鞘,扎到哪、刺到哪岂是人可以控制的住的? 胤禟轻轻一叹,柔声道:“放心”放下了手。 就在众人没奈何之际,那门“哐啷”一下竟从外边打开了,昏暗的光线挟裹着呼啸的狂风呼啦而入,凄风厉雨声中,一个粗犷惶急的声音厉声喝道:“都出来,出来帮忙快点,快” 众人顾不得别的,滚着爬着相互扶着,东倒西歪涌着出去。胤禟不忘回身望望身旁的女人,引章轻声道:“放心,我,我跟着你”胤禟咬着唇点点头,踉跄着往前头去了。 船上已经乱成一团,木板、铁器、缆绳以及各种工具扔得到处都是,甲板上哗哗的淌着水,天空还在下着雨,浓黑的乌云越压越低,风呼呼的刮着,卷起黑沉沉的滔天的巨*一个接着一个向着船上扑过来,船上的人,渺小得可怜,呼喝声、叫骂声响成一片……看起来处处皆是绝望的挣扎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08章 逃生 收费章节(16点) 第408章 逃生 胤禟等刚刚从密闭的船舱中给放了出来,又是许久没吃饱,面对的又是这种状况,一时之间哪里能够反应的过来?那些海盗见了更是气急败坏,又打又踢又骂。众人无不恼怒含恨,但在这保命的关键时刻,谁也不想跟那些人争辩什么,只是咬着牙与他们配合,拼尽全力控制船的方向和速度。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无人不是苦苦咬牙挨着,谁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还要挨多久,还能挨多久抬起满是雨水的脸仰望,乌云依旧沉沉,厉风依旧呼啸,密雨依旧倾扎,巨*依旧滔天,海面上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辨不明。众人筋疲力尽,濒临绝望之际,反倒更不得这风这浪再大些,再大些,索性将这船打沉了,大家也就甘心了 “咔嚓”一声撕裂的巨响,在惊风密雨中仍是格外的清晰,格外的刺耳,直直的刺入每个人的心里去。 “不好了,不好了舱底漏了,漏了不好了”不知是谁凄厉丧胆的呼声彻天响起,将所有濒临绝望的心狠狠的、用力的、没有任何退路的推向了悬崖深渊,推向这深不可测变幻莫测的大洋深处 “快逃快逃” “救命,救命啊” “我不想死,不要——啊” 船上的人霎时间陷入疯狂,挥舞着双臂,趋趔着,踉跄着,嘶喊着,所有的人在甲板上、船舱中奔过来跑过去,无助的求助于上苍,而忘了造成这场浩劫的正是头顶的浩浩青天 引章头晕目眩,摔倒在船舷一侧,身上衣衫早已打湿,紧紧的贴在身上,脸上全是水,嘴唇苍白,冻得牙齿咯咯直响。她蜷缩着,双手紧紧的握着船舷,苍白的手指骨节异样的清晰,所见、所闻、所听、所感渐渐混沌,混沌,搅成一团、一片,将她挟裹着,包围着,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她什么也想不出来,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和着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异常清晰的在她心间往复着,胤禟,胤禟,胤禟…… 举目,四顾,她已经找不到他了。眼中不禁流下泪来,就是死,她也应该跟他死在一起啊 “你,你在这,可,找着——你了”身后突然传来低低一叹,引章欣喜若狂,猛的转回身,密雨惊风中,一张挂着雨水的脸微笑着凝望着他,纵然天昏地旋,她仍清清楚楚的看得到他那双明亮灼灼的眼眸和那眼底掩饰不住的欣慰和笑意。 两人紧紧拥在一起,温热的触觉顺着脸颊划过,也不知是她的泪还是他的。 “胤禟……”引章鼻子一酸,伏在他怀中呜咽,心间有暖流划过,鼻中却愈加酸楚。 “别怕,别怕”胤禟轻轻拍着她的背,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温柔中却带了隐隐的酸楚和惆怅。 “我们,我们总算还在一起”引章身子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原先已冻得发僵,此时在他的怀中,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彻骨的寒意反而如潮袭来,冰冷至心。 “是,我们还在一起阿章,别怕,别怕”胤禟抚摸着她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眼底尽展挥之不去的情意,望着她眼睫毛凝在一起的眼,心口却忍不住微微发痛。他不禁又想起许久许久以前胤禩的话:“她到底有哪儿好,值得你如此相待?”他不禁微微摇头,直到此刻,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哪儿好,但是要他抛开她却万万不能胤禟嘴角忍不住向上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想这没紧没要的 风更大了,雨也更密了,这船已经完全失控,由着风雨摧残。船上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再妄图做什么努力和补救,因为一切已经徒劳无功。要不了半个时辰,这船就会沉没 谁也不知这船又坚持了多久,胤禟和引章只记得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船被摔得粉碎,他二人下意识紧紧抓住一段缆绳,伏在一块残破的船舷木板上,四面皆是滔天的浪,小山似的一头一头打过来,浮浮沉沉,沉沉浮浮,似是无尽的轮回…… 醒来时,两人的左手仍紧紧的握在一起,温柔的海浪似情人的密语在耳畔唰唰轻响,明亮的阳光照耀在身上,驱散了严寒和风雨。 胤禟缓缓睁开眼,所见便是这一切。 胤禟先是一惊,继而大喜,继而又一惊,见到身边人复又大喜,慌忙伸指在她鼻前轻轻一触,淡淡的气息触指生温,胤禟舒了口气坐起身,这才完全放下了心。 两人是被浪潮推上了沙滩,胤禟对这海浪是心有余悸,稍稍休息恢复了几分力气,便欲抱着引章向岛上退去,无论如何,岛上总比海上安全的多。脚下有地,才叫踏踏实实。 不料,两人的左手握得太紧,竟是死死的分不开来,胤禟不得已,只好别别扭扭的就这么抱了她吃力的往岸上一步一步走去,离了海岸老远老远才停了下来。 当引章醒过来时,一惊接近夕阳西下时分了。金光四射的阳光温柔的笼罩铺洒着海面和岛上的一切,引章缓缓睁开眼,看到这笼着温柔金光的一切,有一刹那的恍惚,她断断续续轻喘着问:“胤禟,我们,我们这是上了天堂吗?金色的桥,好美,为什么没有天使呢?我,我怎么没看见……” 胤禟低低轻笑,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笑道:“你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阿章,咱们没死,咱们没死” “真的?”引章一愣,睁大了眼。 “真的,不信你仔细瞧瞧”胤禟含笑。 引章的目光缓缓扫视,唇畔的笑容渐渐扬起,眸中波光流转,眨了眨眼,向他嫣然笑道:“是,是真的,我们,我们——”她心中激荡,忍不住大咳起来,“哇”的一下吐出一腔浊水。 胤禟大惊,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蹙眉轻问怎样? 引章好容易缓回了呼吸,抬起袖口拭了拭嘴,道:“没事了”心头蓦地一惊,忙道:“天快黑了,咱们,咱们还是赶紧找东西吃,找个地方住下才是” 胤禟忙道:“不错,这岛上也不知有人无人、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事物,若是天黑了可真就——” 引章不觉心头一紧,握着他的手用了用力。 胤禟自悔失言,将她手掌轻轻一捏,柔声道:“放心,有爷在呢” 迎视他灼灼目光,引章胸间萦绕着一团暖融融的气息,鼻子一酸,差点又要掉下泪来。她微微张嘴动了动,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是轻轻点头“嗯”了一声,道:“横竖咱们的命是捡来的,便是遇见什么也不会可怕” “说的是”胤禟一笑,顺手从靴筒中拔出了匕首,两人扶持着向岛上林中走去。 此时夕阳西下,群鸟归巢,出乎意料的是,这岛上竟是异常的和平无碍,除了外归的鸟儿便不见其他动物的踪迹,森林葱茏,草木茂盛,竟有许多野香蕉、芒果、荔枝、杨桃、柑橘、木瓜、毛桃、葡萄等等之类的野果,累累满枝,有熟了的,也有未熟的。 二人饥肠辘辘见之大喜,摘食水果饱餐一顿,斟酌一番,仍旧出了树林来至岩石裸露的海岸,挑了一处背后有直立石壁、稍稍凹进的一处位置,就此坐下预备过夜。 好在地处热带,便是晚间,风大却不冷,二人相拥,听着海浪唰唰冲击沙滩的声音,望着漫天璀璨的星空,一时怔怔,皆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相拥的身体不由得更紧了些。 “也不知其他人怎么样了”引章低低轻叹。 胤禟亦眸中一黯,他们能活着已是奇迹,连他自己都觉得老天爷实在是太眷顾了,其他人怎么样,谁知道呢 “吉人自有天相,也许,像咱们一般无妨的吧”胤禟故意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淡淡说来,他是不想她触景生情。 引章知他的心意,不觉感激的握了握他的手,咬了咬唇,终是笑道:“你也不用安慰我,我又不傻,焉能想不到后果?况且,咱们也未必是幸运的那一个呢,这儿荒无人烟,还不知何时才会有船经过……”引章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说着这话时,她的心亦一寸一寸的冰凉了下去。老天爷难道是要她尝尝鲁滨逊孤岛生活的滋味?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很慢,但一字一字听在胤禟的耳朵里,无疑如晴天里一道霹雳胤禟半响无语。 “怎的?若是一辈子住在这儿,有我陪着你,不好么?”胤禟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轻声笑起来,带着点吃醋的意味笑问。 见他如此开导自己,引章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亦“扑哧”一笑,回身将他紧紧抱着腰,在他脸上亲了亲,展颜提声笑道:“说的甚是有你陪着,在哪儿我都喜欢” “这不就得了”胤禟吻了吻她后颈窝轻笑,望着夜幕中沉沉的无际海涯,眼底却不由一片黯然。 次日清晨,二人仍旧上岛,生怕迷路,一路上胤禟皆用匕首在经过的大树上划了记号。 白日的海岛,葱茏可人,欣欣向荣,如果不是落难至此,两人一定会深深的喜欢上这个地方。 岛上地方很大,出乎意料的居然有河,清澈的河水汩汩流淌自山间来,捧起一把入口,甘甜清亮,竟是淡水。二人大喜,情不自禁松了口气。有了这海上最珍贵的淡水,便是多待些时日也是无妨的。 上岛时一路平原,没多久眼前出现了山峦,那河流正是自山间发源而来。 两人在山谷中河畔小憩,采食了一些水果,喝了些水,抬头仰望那高高的岛中山峦,不禁相视退步。 “要不,咱们明日再继续往前?今日可实在累了”引章道。 “好,还是先出去吧,没准遇见有船只经过呢”胤禟点点头,顺口就这么说了出来,说完了,自己也觉得好笑。 引章心里难受,只做没注意到他这话,笑着点点头,于是携手共出。 海滩上静悄悄的,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波澜不惊,银蓝纯净的大海展露着无比温柔的一面,谁想得到,汹涌起来竟是那样的面目狞狰呢 二人甚是无聊,不觉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满天灿烂星斗,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天过去了。 “这日子过的——”胤禟自嘲轻笑。 引章心头一凛,拔下头上那支水晶金钗,跑到附近最大的一棵不知什么树下,在树皮上深深的划下了两道刻痕。 “阿章,你在做什么?”胤禟跟了过来,不禁好奇。 “我在记日子啊”引章淡淡一笑,道:“这儿是热带,连春夏秋冬都没有,若是不记着,怕是没多久连时间都混乱了是了,你算算,昨日应该是几月几号来着?”引章说着偏头凝思。 胤禟默然,三五句话的功夫后轻笑道:“昨日应该是九月初四,今日是九月初五了” “哦好像是的。”引章笑着,在那起始一划上细细的刻出了“九月初四”四个字。胤禟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无法想象,当这一整块树皮刻满了一道道的刻痕之后会是一副什么情景 “明儿起,咱们得好好过日子啦”两人靠坐在树下,引章将金钗重新插回头上,仰天轻叹:“既然走不了,咱们总得有个计划才是天气晴好的日子还罢了,倘遇上刮风下雨可怎么办?还有吃的食物,眼下充足,要是万一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那就惨了” “娘子说的是”胤禟听了她这番话虽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却又忍不住觉得好笑,想他胤禟,什么时候也要为吃不上饭、住不上屋子而操心了?眼下看来,恐怕不但要操心,更要劳力 “娘子贤良,深谙持家之道,为夫当真三生有幸娘子怎么说,为夫怎么做便是”胤禟将她搂着,忍不住又吻了吻她的脸颊。既然不能摆脱困境,何不苦中作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09章 荒岛 收费章节(16点) 第409章 荒岛 谢谢东方凝落的粉红 引章被他逗得咯咯笑了起来,心情不觉也好了许多。她偏着头眨了眨眼,向他垂眸低眼温顺微笑道:“相公过奖,贱妾愧不敢当” 胤禟一呆,忍不住放声大笑 空旷的海畔,一时皆是二人的笑声。 “不如,咱们明儿沿着海岸线绕岛一圈,看一看哪儿合适居住如何?”引章又笑道。 “好,”胤禟点点头,道:“靠近海边,才有更多机会眺望海面,咱们要找居住的地方,自然该靠近海岸高处阿章,”胤禟突然激动起来,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在自己胸前,双目灼灼闪亮凝视着她,斩钉截铁道:“阿章,我们一定能回去,一定能的” “嗯”引章心中一颤,他不说回去还好,一说“回去”两个字,亲人、故土,一切的一切霎时从记忆中汹涌而来,引章紧紧咬着唇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和翻天覆地的思念,轻轻笑道:“我相信你” “我是说真的,”胤禟的眸子愈加闪亮,似天际那一颗最璀璨的星。“你想想看,那场风暴的事必定会为人所知,而阿里应该已经平安回去了。我相信,凌霄和秦四得到消息,一定会派人在南海海域寻找咱们。迟早,他们一定会找到这儿找到咱们” “胤禟”引章眼中一亮,精神一振,一股求生之气霎时从心底而出,“不错,”她点点头,欢然笑道:“他们一定会找咱们的,而且一会找到咱们才肯罢休”且不说她自己,胤禟甚为阿哥,若是失踪了,生死下落不明,跟着出来的手下奴仆没一个脱得了干系,所以,没有人会不尽全力搜寻他们 “即便如此,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来,这儿的日子咱们还是得好好计划计划才是”引章的心已镇定踏实了下来,这话虽是旧话重提,但跟一刻钟之前,心境显然早已两样了。 “不错,明日咱们便沿着岛走一遭吧”胤禟点头笑道。 次日,两人洗了脸,吃了些野果,烤了些海鱼,于是便沿着柔软的沙滩选定了一个方向一路走去。 海岸线蜿蜒曲折,也并非皆是沙滩,偶尔也会遭遇一段海涯礁石,于是二人便不得不攀登上崖,一路缓缓而行。 眼看太阳当空,前路仍是渺渺,引章和胤禟便坐在一片犬牙交错般得礁石滩上歇息,谁也没想到,这个岛居然这么大。引章更加诧异的是,这么大的岛,这么肥沃的土地,这么丰富的物产,竟然还没有人定居真是暴殄天物 二人休息够了,起身正欲继续前行,“扑棱棱”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从脑门上掠过,惊起一阵凉风扑面,引章只觉发上一松,下意识回头望去,不由“哎呀”惊叫一声。 “该死的”胤禟咬牙叫骂,他也看见了,一只乌黑的手掌大小的鸟儿正款款往百来米外的峭壁山崖上飞去,阳光下,可见它嘴里叼着一件闪闪发光的物件,那是自引章头上叼走的水晶金钗,便是那支他二人自云南水晶宫中历险之后带出来的鹅管所制。 引章伸手抚了抚脑后发髻,苦笑着摇了摇他的手臂:“算了吧”那么高的山崖,还有什么法子取回来?早听说有一种乌鸦尤其喜欢叼走各种各样的小物件装饰自己的家,什么线团、彩色纸片、金银金属之类的,没想到竟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不行”胤禟气呼呼却说得斩钉截铁,道:“咱们俩千辛万苦从地下将这带了出来,怎么便宜了那扁毛畜生,你等着,爷去同你要回来” “胤禟”引章心一跳,紧紧握住了他的胳膊,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放心,”胤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抬眼半眯着仰望山崖那边,笑道:“无妨” 引章知道劝不了他,便只好点了点头,道:“咱们一块过去” “好。”胤禟暗暗记住了位置,便携着她手一同翻过层层礁石,上了海边凸出的矮崖,往那高耸的山崖峭壁走去。来至崖底,抬头仰望,才知这山崖比远见要高得多,也要陡峭的多,因长年遭海风侵蚀,崖壁如刀削如剑劈,上下一片苍灰笔直,无遮无挡,无可下手,隔着老远方有小小的几丛山藤灌木,点染着淡淡的绿色。 胤禟舒了口气,搓了搓手,便试探着往上攀爬,渐渐的,他的身影越变越小,移动也越来越慢,引章一直仰着脖子睁大着眼死死的盯着他,紧紧握着的拳头手心里早已濡湿了满把的汗。她的心紧紧的揪着,悬着,一动也不敢动。 终于,看见他爬上了崖顶,往左挪了会,身子定住了不动。引章下意识松了口气,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明白他是找到了地方。所幸,有惊无险。 呆了一会,引章满以为他会移步返回,不料却见他继续往上爬去,引章大惑不解,目光不由得向崖顶扫视,心中一震,顿时呆住了。只见那崖顶一侧,簇簇火红摇曳,虽隔得远,那火红之色依旧那么夺目灿烂,似天边最绚烂的一抹霞光。不知那是什么花,胤禟知道她喜爱各种鲜花,定是为了摘采给她。 “胤禟,胤禟,不要去,快回来胤禟”引章双手拢在嘴边仰头大声呼喝,她心中大急,急得甚至有些抱怨:他就不想想她的感觉吗?万一他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叫她怎么办?叫她心里怎么过得去 胤禟仍是一点一点的往上攀爬,她的声音并非不够大,而是距离太远,而是海风太响,风一吹,她的声音便散了。引章大感愤懑委屈,忍不住呜呜咽咽流着泪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跺脚骂着他。 等她抬起泪眼,重新向上仰望时,却发现他怔怔的站在崖顶,似是向西北方远远眺望,不知在望什么,那么出神。 “胤禟,胤禟”引章情不自禁慌了神,扬着手大叫。她素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但山中多山精水怪这也不是不可能的,难不成他撞了什么邪不成? 胤禟似是听到了她的呼声,转过身向下望了望,招了招手,随即便寻了地方一点一点往下挪,他的腰间,束着一簇火红如流霞锦灿的花朵。 上崖难,下崖更不易,一个失足便可致万劫不复。引章紧紧咬着唇,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他每向下移一点,她的心方轻轻松一点。 终于,他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已经看到他脸上、额上的汗水,引章眼一热,大叫一声“胤禟”踉跄着向前奔去,与恰恰落地的胤禟紧紧相拥。刹那的分别,在两人眼中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那么难挨 两人身上衣衫尽湿,为汗水浸透,引章轻轻替他拭去额上脸上之汗,轻轻道:“你,你往后再不可如此,不然,不然我,我不理你了”想到刚才的担惊受怕和委屈,她差点又要落下泪来。 “好好好,往后为夫什么都听娘子的,好不好?”胤禟直如哄小孩儿一般笑哄着她。含笑的眸子清澈闪亮,只是那么凝视着她。 “你——”引章顿时气结,张嘴欲言却被他轻轻掩住了唇。 胤禟将那水晶金钗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来,重新替她簪入发间,笑道:“总算不辱使命,完璧归赵了” 引章“扑哧”一笑,抬手抚了抚发间钗,不由笑道:“等回去了让人改造改造,加两个搭扣弄得牢固一些” 胤禟也乐了,笑道:“那成什么样了放心,有爷在,谁也拿不走它这是属于咱们俩的东西” 引章甜甜一笑,却又气恼,在他胸前用力捶了一下,瞪着他道:“都怪你拿到了钗你还往上去做什么?也不知我会担心吗” 胤禟听见方想起那束花,从腰间取下递在她手中握着,顺势紧紧握了握她的手,笑道:“爷知道娘子喜欢这些,近在咫尺的东西爷岂能放过?你瞧瞧,好不好看?让娘子担心是爷不好,等回去了爷自动请罚好不好?” “你——”引章又气又忍不住要笑,咬着唇狠狠瞪了他一眼,嘴唇颤了颤,提气正欲言,却见胤禟脸色转凝,向上悠悠望了一眼,正色道:“在崖顶上,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引章想起他向西北面凝望出神,心不禁“突”的一下。 “西北面是一大片林子,林间,似有炊烟升起。”胤禟望着她,缓缓说来。 引章脑中“轰”的一下,一时呆住了,怔怔的望着胤禟。有炊烟便意味着有人烟,有人烟谁又知是善是恶、是敌是友?是一人还是数人甚至数几十人?是如他们一样遇难漂泊至此还是当地土着? 一时间,她不禁心乱如麻,琢磨不到头绪。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胤禟抬眼问她。 “不管怎样,总要先探一探他们的底再说。”犹豫沉吟一阵,引章缓缓说道。既然都在这个岛上生存,那么迟早会碰面,与其让别人来发现他们,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让他们自己主动摸底 “好”胤禟赞赏的瞟了她一眼笑了笑,他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她心里不会不害怕,但即便害怕,她也从来没有躲避逃避过什么。这才是他胤禟一直以来深深爱着的女人。 “今日便算了,咱们先回去,明日一早再过来,如何?”胤禟笑道。已经走了大半天的功夫,两人都已疲惫了。 引章却道:“不如咱们就在这儿附近歇一宿得了,何必还要回去那么麻烦明儿从那边过来,又是半天辰光” “也好。”胤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歇了一会,试探着从一旁寻找山路,明日好绕过那高耸的山崖往西北边去,却不料这一绕就扰了大半圈。好在,密林葱葱,竟也有小溪山泉和野果无数,可管二人水食无忧。 次日,两人削了鸽蛋大小的坚实木棍拿在手中拄着探路,在密林深草中慢慢往西北一面寻过去。越靠近,两人越是紧张,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放轻了动作,说话亦是轻声细语,胤禟更是警惕,锐利的目光不时四下张望——不知对方底细,岂能不怕? 在林间行了半日,眼看太阳又渐渐偏移了方向,可林中除了偶尔掠枝而过的鸟儿和沙沙的风声,仍是一无所见,半个人影也无。 “你确定咱们没有错了方向?”引章不由轻问。 胤禟四下望望,摇了摇头,苦笑道:“你这话算是问着了这儿山林茂盛,又无地图,大方向错不了,可是——” “说的也是”引章脸上一热,心里有些怪不好意思的,胤禟又不是神仙,她对他的要求也太多了些“咱们慢慢找,只要在这一片,总会找到的”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也不知这话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胤禟轻轻点头“嗯”了一声,无声回握她的手。 这一找,就找了四天,两人一遍遍的在这林间兜转搜寻,有时会爬上小山顶,放眼四顾,有时又在山谷密林中穿梭,寻找可有人迹可查? 第四日,也不知是什么辰光了,如往常一样,两人靠坐在一棵大树下歇息,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两人开始没介意,还以为是风吹草动。蓦地,一阵若隐若现的说话声随着阵阵清风徐徐送入耳中,两人均是一震,相视一眼不觉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 仔细听时那说话声却又再无踪影可循,四下里依然悄然一片。 “莫不是,是我的幻觉?”引章轻轻问。 胤禟摇了摇头,小声道:“刚才,我明明也听见了。走,咱们过去瞧瞧”胤禟说着起身,在前领路,二人悄悄往那先前声音来源处过去。 果然,又一阵说话声飘入耳内,两人心突突直跳,竟不敢再往前一步,齐齐的顿住了脚步,凝神细听。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10章 岛上人 收费章节(16点) 第410章 岛上人 “孙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若是老太爷知道您又——” “哼,只要你不说谁又知道?这个地方我已呆得厌了” “孙少爷” 一阵良久的沉默。 “罢了回去吧唉” 胤禟和引章面面相觑,听见了这人声反而觉得是在做梦。这语调分明便是南方靠海一带之音调。字字句句却是官话,听在他们耳中,无一字不清晰。 “咱们跟上”胤禟轻轻扯了扯引章的衣袖。 引章如梦初醒,低声应了,随着他默默往前。 如此看来,这些人并不是土著居民,而是中原流落至此,引章顿时放心,料想不会出什么意外。 不料跟了一阵,转了个弯,眼前是一片地势较为开阔的山谷,而那两人原本清晰的脚步声和隐隐可见的衣衫掠影都消失不见了,阳光静静的照耀在山谷中,一切明朗而静谧,浑无半点人音。 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发怔,愣愣的四下张望着。 “两位可是在找我们吗?”身后蓦然响起冷冰冰充满敌意的一声低喝。二人闻言身子一僵,胤禟一低头,方见眼前草地上不知何时映着两道长长的人影。 胤禟下意识轻轻牵起引章的手,两人缓缓转身,迎面对着刺目阳光,两人情不自禁半眯了眼,往那两人瞧去。 只见两人皆是一身深绿麻衣,上衣过膝,下着裤子,腰间束着一条褐色腰带,做短打打扮,束着发,小指大小的木笄穿发而过,却不是清廷所见,而是明朝发式。其中一人大概四十来岁年纪,精壮身材,方方正正一张国字脸,脸色堂黑,浓黑一双卧蚕眉下双目如炬瞪着他们,当真是虎虎生威。另一人身子瘦小高挑,大约十五六岁,生得甚是单薄,瘦长的脸,肤色白皙,薄薄的唇隐着淡淡的血色,眉目清秀,一双眼睛翻翻滚滚的眨来眨去,满是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似乎是对他们的装扮甚是奇怪。 乍见之下,胤禟不禁心中一凉,情不自禁身子紧绷堤防起来,大清入关已经好几十年,而这两人打扮仍是前明样式,天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缘故而来到此地,但不管因为什么,对大清显然不会怀有好意。 果然,胤禟还没说话,那中年汉子目中精光四射,冷冷道:“你们是清廷走狗?怎的会到了此处?说” 胤禟眉毛一挑挺直了身,堂堂大清皇子,他可不能在这人前露了怯。当下冷冷一笑,硬邦邦回道:“在下夫妻二人在海上遭遇风暴,船只沉没,醒来时便到了此岛,不料此岛上竟有人烟,当真难得” “据我所知,”那人探究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跳来跳去,依旧冷言道:“这一带附近海域几乎没有船只出没,两位这话怕是不实。” “你自己也说是几乎没有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引章生怕胤禟和他答话烟火味越来越浓最后生出什么事来,便叹了口气接口,无奈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二人在南沙往南一带遭遇了海盗,之后船行何处便不得而知,后来海盗船遭遇风暴,我夫妻二人于风暴中被海水刮卷至此。前几日,偶见这山林中有炊烟升起,便一路寻来,没想到今日果然遇见了两位” 那男子绷着脸哼了一声,脸色却缓了许多,他略带谴责的目光飞快的瞟了那年轻男子一眼,引章便知,那日林中生火起了炊烟必定是这年轻男子偶尔为之,其实两人并不住在这儿,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天下来不但再也没见到炊烟,更是连人迹也无半点。 “这么说你们是从外边来的?”那年轻男子突然开口相问,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是的。”引章微笑着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眼中骤然泛起闪亮的光芒,脱口问道:“外边是什么样的?都有些什么?跟这儿比有什么不一样?” “这——这从何说起”引章愕然,与胤禟相视无语,这题目也太大了些,叫她一时半会怎么说得出来? “孙少爷,”中年男子出言打断,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他仍是绷着脸,淡淡道:“孙少爷还是随在下回去吧,恐怕老太爷等得急了” 少年咬咬唇,似是不甘又不敢与他争辩,他手指突然向引章二人一指,道:“好,我要带他们回去” “不行”中年男子一声断喝,毫不犹豫的拒绝。 引章和胤禟相视一眼,不动声色,倒要瞧瞧他二人如何结果。无论如何,跟着他们走总好过独自在这岛上谋生存。 “范举你别太过分了”少年徒然大喝,冷冷道:“这两人手无寸铁,落难至此举目无亲,爷爷素来仁慈,便是带他们回去又如何?” “他们是外人。”那叫范举的男子淡淡回应:“孙少爷太冲动。也太容易相信外人了要知——” “要知人心难测,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吗?”少年冷冷一笑,嘴角撇了撇,讥讽道:“这个岛上,除了咱们家那二三十个人再无旁人,人心难测,嘿嘿,人心难测,也要有人可测才是就这么两个人,你不觉得你的小心太可笑、太荒唐了吗” 范举双目翟翟盯着他,也不动怒,半响道:“孙少爷,我知你早就想着要出去,但是——” “想有什么用”少年突然发起狂来,神态失常喊叫道:“除了你和爷爷,我不信有几人不想着出去再说了,用不着你们一遍遍提醒我也知道出不去,我迟早要死在这、烂在这、魂魄都要飘在这”他手一指胤禟二人:“好不容易风暴送来了两人,我只不过想问问外边的世界而已,你也不许,你不嫌自个管得太宽了吗” 范举黯然一叹,不再做声,望着少年的目光有些怜悯和不忍。他自打出生便在这岛上,年少气血方刚,正是求知欲最强、最不肯安于现状的年纪,却被这一方海水活活困在此处,岂能怨得了他? 胤禟和引章从他们话里话外听出了些什么,却也不由更加迷惑,不懂为何他们会这般绝望,断定不会有船只经过,即使,是在他们也是船只遇难被风暴送来此处的前提下。 “两位,请吧”中年男子终于向他二人沉声出言。 三人不禁都是一呆,那少年满脸喜色,不等他们回答忙道:“快跟我来” “多谢”胤禟微微拱手,随着那少年一道。中年男子却走在他二人身后,是要防着他们做什么手脚。胤禟心里有些不痛快,只好故作不知,只管携了引章的手,紧紧跟随在那少年男子身后。 穿过山谷,又入一藤牵蔓绕的密林,林下却有一条修整的十分平整干净的小道,小道周围全是一片绿藤遮掩,若不细看难见踪影。 过了密林,来至一片峭壁之前,这峭壁却不同海边峭壁光秃秃的,而是爬满了藤萝,一片苍翠。少年飞身跃起,如猿猴般往上攀爬,一眨眼的功夫便上去了两丈多高。引章不禁头皮发麻,心想这下惨了,难道要翻过这座峭壁?那可怎么是好 心念未绝,只听“扎扎”巨响自旁边传来,两人吓了一跳,才发现身旁一块如门大小的长形石壁缓缓绞开,露出一道洞口。原来那少年爬上去是去开启机关。末了只见他又飞快的自上掠了下来,拍拍手笑道:“请” 两人一笑点头,依旧跟在他身后进去。 谷中景物跟外边没什么两样,林木繁盛,碧草如茵,所不同的是多了许多人烟气息,有庄稼地、菜地、果园,还有剪了翅膀放养的山鸡之类的禽鸟类,一派世外农家模样。 不多会,少年带着他们来到绿树掩映的宅院之前,从院子到层层屋舍,皆为木材所造,宅前门楣上一块阔大的木板上,深深雕刻着“郑宅”二字,简朴而粗犷。 进了门去才发现,这宅院外边瞧着毫不起眼,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院落层层,花木繁盛灿烂,院中廊下干净程亮,整整齐齐,既讲究又充满生气。胤禟和引章过了十来天山顶洞人似的生活,乍一至此,顿时有一种再世为人之感,暖暖的温馨之情不觉从心底荡漾开来。 过了穿堂,进了垂花门,来到一处偏厅,少年转身向他二人道:“两位稍后,待我见过祖父再做定论”说着便与那中年男子一起去了,却有另一家仆在一旁候着。 据他们先前谈话中所知,这一家子共有二三十人,但此时入院,除了这侯在一旁的家仆再也没见着旁人,料想不是外出劳作便是在深堂后院了,站在这偏厅四顾环目,所有的桌椅家具全是木头所制,垂挂的竹帘、架上花瓶、桌上杯壶,也是竹木所雕,朴朴实实,见惯了富贵气象突至此间,反而有种返璞归真的真实之感。 好半响,那中年男子方缓缓而来,脸上仍是一片淡漠,瞅了他二人一眼,淡淡道:“随我来。”便自顾转身。 两人一声不言,跟着他穿堂入室好几层,终于来到一处木楼小阁。原先所见那少年正站在廊下,见他们来了向他们笑着招了招手。两人的心情不自禁一松,随他进去。 室内陈设十分简陋,数件原木桌椅而已,一位身着褐色麻布长衣,高高束着花白头发,长须飘飘的老年男子端坐在椅,见了他们辗转一望,眸中泠泠生光。引章和胤禟忍不住都打了个寒颤。 “这是我爷爷,爷爷,这两人便是遇着海上风浪来到这儿的”少年笑着介绍。 “老先生安好”引章与胤禟相视,二人上前拱了拱手。 “坐吧。”老人淡淡点了点头,一时有仆送上茶来,仍不见老人开口。胤禟借着喝茶悄悄抬头,发现那老人神思有些恍惚,半眯着眼在悄悄打量着他们。 两人目光一碰各自移开,老人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一下,道:“如今已是满清天下了吧?仍是康熙在位吗?” 胤禟身形一滞,手中茶差点泼了出来。老人这一句问话生生推翻了他先前所有的推断。他以为他们是前明遗民,但如何知道康熙,显见,他们来此地时已然是康熙朝了,那么,他们到底会是谁? “是,康熙皇上身子健朗,如今已是在位四十八年了。”胤禟点点头,心中不由一黯,此生此世,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老爷子之面了 老人淡淡“哦”了一声,道:“他倒是命长。”胤禟手一紧,终又忍住。 “你们怎么会到了此处?”老人轻声叹问。 胤禟不答,引章便将事情原委详粗得当说了一遍,这一说便说了小半个时辰。老人和那中年男子面上平平无波无澜,那少年却是听得两眼放光,满脸的兴奋之色,时不时插话相问,时不时又感慨一两句。 听完他们的话,老人点头叹息一声,道:“没想到二十多年了,竟还会得见中原之人,有机会知晓中原之事,老天总算待我不薄,唉只是知不知又有何用,也不过是……”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嘴中喃喃不知在说叹些什么,又有些怔怔悠悠起来。 “爷爷若是累了便好生歇着吧,我带他们俩下去休息。”少年见状起身笑道。 老人抬头凝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怜悯,似内疚,似无奈,半响,嘴角牵出淡淡一笑,指着少年向胤禟引章道:“这是老朽的孙子,叫郑海生,他想了解外边可是想得痴了,两位可别见笑,也别嫌他烦” 胤禟和引章还没答话,郑海生已有些讪讪,不满道:“爷爷” “你也别着急,”老人向孙子一笑,道:“先让两位下去歇息吧,在这岛上颠沛担忧了十来日想必也不好过。横竖将来日子长着呢,你忙什么” “是,爷爷”郑海生虽是不太情愿,也不得不答应下来了。 胤禟和引章听着这话却感到心头一阵一阵的发凉,飕飕的直凉沁心骨。将来日子长着呢这是什么意思?这说明了什么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11章 奇地 收费章节(16点) 第411章 奇地 “郑老伯,”胤禟舔了舔唇,勉强笑道:“海域虽辽阔无际,过往船只虽少,但未必绝迹,难道二十多年来,竟无一船经过此处?老伯一家从未想过离开此地吗?” 老人盯着他半响,蓦地一笑,道:“也许你们还不知道,这海岛方圆十里之内皆是暗礁,小船可出,但无法在海上远行,而海船根本靠不了这儿,何况此处位于南海东南方,并非商贸往来之道,又怎么会有船只经过?何况,无国无家之人,出不出去又有什么分别……”说到后一句,他轻轻一叹,声音渐低,只有他身旁中年男子听到,向他飞快瞥了一眼,目中满是痛楚。 胤禟和引章的心均是一震,他们确实没想到这一片海域竟是如此状况。难怪,这岛上林木繁盛,若是可以的话,这郑家的人早就造船出海离开此地了,焉能寻了这么一处隐秘之地隐居起来。 “两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中年男子抬眼下了逐客令。 胤禟和引章浑身无力,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胡乱点了点头,随着郑海生告辞而去。 两人的心思被那老人说动乱糟糟如一团麻,一路上皆不言语。 二十多年他们简直无法想象,在这儿呆上二十多年或者更长久的岁月会变成什么样无论什么样,都绝对不是他们希望的那样 郑海生倒是好几次回头,想要跟他们说点什么,但见他们眼神飘忽,脸色沉闷没有丝毫说话的兴致也就欲言又止了。 到了歇息的房间住处,郑海生终于忍不住道:“两位不必太难过,其实这几年来,我是见过远处有船驶过的,只是,唉,离得太远,我也没有法子” 胤禟眼中蓦地一亮,紧紧盯着他:“你确定没有看错?” “绝对没有虽然,虽然远远看上一眼,但绝对不是幻觉。”郑海生说着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可是,那又有何用——不打扰两位歇息了,来日方长,明儿我带两位好好逛逛” “有劳”胤禟点点头,看着他去了。 掩上门,两人相对久久无语。 “胤禟,凌霄他们一定会找到咱们的,是吗?既然别的船只可能靠近这儿,我想凌霄他们一定也可以”引章望着他,满眼期盼。 “不错我也这么认为。”胤禟点点头,听了郑海生的话心头稍安,但仍蹙了蹙眉,道:“只有一样,咱们不可能日日守在海边,他们即使看到这个岛,又怎么能知道咱们在这儿?” 引章一时也愣住了。这儿既没有狼烟,也不可能没日没夜的燃火,更不可能没日没夜守在海边崖岸之上,而凌霄等眼见此岛无法靠岸,定然不会想到他们恰恰在此,如此,该怎么办? “这位郑少爷看样子也是个不肯安稳的,不如咱们过两日跟他商量商量?没准他能有什么法子。”引章微微一笑。 胤禟无法可想,也只好点点头暂且如此。 一宿无话。 二人这些天实在是没有一天睡了踏实觉,这一觉直睡到中午方才醒转,待得打开房门,立刻有麻布衣衫的仆人打水进来供他们洗漱,笑道:“两位贵客可算是醒了,我们孙少爷可来了好几趟了” 二人不禁微微一笑:“倒是生受他了”他们没想到,这个郑海生对外的心思如此渴切期盼,不过如此更好,他与他们一条心,岂非更容易寻找出去的办法? 他们梳洗完毕,便随着仆人来至外花厅,郑海生一见便笑着过来寒暄招呼,一旁的桌上摆着新鲜水果,稀饭和两碟腌肉、咸菜。 米饭的香味窜入鼻端,引章和胤禟肚子里得饥火“轰”的一下烧了起来,这些日子所用不是水果便是烤鱼禽鸟,见了米饭便觉得胜过任何的山珍海味。 “两位昨晚也没用什么,想必饿了,先吃点东西吧”郑海生笑呵呵的招呼着,斯文细致。 两人也不客气,稍稍说了两句面子上得套话,便坐在桌旁吃了起来。 “这岛上怎么会有水稻?郑老爷子莫不是特意来此定居因此带来的?”引章一边吃忍不住一边笑问。 郑海生哂然一笑,耸了耸肩,道:“怎么可能实不相瞒,爷爷说当年带着水稻是为了喂马的,谁知阴差阳错,莫名其妙派上了用场” “原来如此可见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老天爷总是待人不薄”胤禟淡淡笑着插话,望了引章一眼。 引章一笑,便低头继续喝粥。她本来还想顺着郑海生的话打探打探这家人的来历底细,胤禟察觉了,有意打断了她。她虽然不知为什么,但她相信他有他的道理。 殊不知胤禟心里想的是,这郑海生表面上看起来一副无害鲁莽的样子,但绝不是粗鲁俗鄙之人,而从头一天所见所闻所听看来,这郑家绝对不简单,他不想打草惊蛇引起他们警惕,他们的底自然是要探的,但需要一个水到渠成的机会。 “我带你们四处走走如何?”见他们用好了饭,郑海生便笑着道。 “如此甚好此处胜似世外桃源,比外边乡村不知好过多少倍,甚是值得逛一逛”胤禟微笑着起身。 郑海生一听提起“外边”两个字哪里忍耐得,不等出门便笑着问道:“是么?不知外边是个什么样子?真的不如这儿好?” 胤禟笑了笑,一边随着他走一边不紧不慢的跟他娓娓道来。胤禟在朝为官多年,从小学问不浅,更兼之这些年做生意南来北往走过的地方不少,因此说起外边世事百态,工艺百科,民生风物种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把个郑海生听得是如痴如醉,悠然神往。就连引章,也惊讶于他的口才和见识。 引章挽着他的胳膊,在他身旁一言不发静静听着,望着郑海生的样子,她不禁暗暗好笑。想当年他们在云南那处世外之地大唐国度,她也是用外边的世界yin*了青鸾,不想今日故技重施,换成胤禟以此打动别人了。 郑海生也不看路,只管漫无目的下意识的引着他们往前走,踱柳穿花,过河穿林,上坡下坡,乍一顿足,竟到了一处山崖之上,往下望去,可见辽阔无垠之大海,这一处,却是到了顶头无前路了 胤禟不觉顿住了脚,停住了话。 郑海生先是一怔,继而醒悟,一拍脑门讪讪笑了笑,道:“真正糊涂,我怎么带你们到这儿来了” “无妨,这儿视野开阔,咱们在这儿歇一歇吧”引章笑了笑,说着寻了一处被海风吹磨得十分圆滑的大石头坐下,胤禟便坐在她身边,郑海生也笑着坐在他们斜对面一处。 “郭大哥,您想必渴了吧?请”郑海生从身上挎着的麻绳编制而成的袋子中拿出一个尺余长的竹筒递给胤禟。胤禟道了声“多谢”笑着接过递给引章,引章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便一笑收回,仰头喝了两口仍旧递还郑海生。 “没想到这山谷中竟然也靠着海”胤禟不由感慨。 郑海生笑了笑,道:“这儿是谷中最高处,我便是站在这上边看到的船。”他双眸注视着远到水天相接一色的地平线,双眸中自然而然显示出一种无以言喻的专注,半响,他悠悠道:“自打我记事起,便最喜欢登上这一处,因为在这儿能够看到很远、很远,我就是站在这儿,一共见过四次海船,可惜,我只能这么望着,望着,直到它们消失在海上。” 胤禟和引章不禁相视,皆默默无语。他们没想到郑海生对外的渴求竟是如此之深切 “说这个有什么用呢”郑海生蓦地语调一转,双眉飞扬,双眸闪闪发亮似是十分愉悦,抿着的唇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他从容往前,恰在悬崖边上住了脚,回头向引章、胤禟笑道:“这下边可有意思呢我带你们下去瞧瞧?” 引章探头往下边一看,除了黝黑的礁石、洁白摔打的浪花也无什么出彩之处,便笑道:“倒看不出来这儿跟别处的海湾有什么不同” 郑海生狡黠的眨了眨眼,笑道:“下去就知道了跟我来”说着也不等他们答话,十分娴熟的沿着峭壁攀沿而下。 胤禟和引章相视一眼,引章点点头,胤禟一笑,低声道:“跟紧了爷”二人便也下去了。 近将离地之处,郑海生足尖一点轻轻一跃落在一块上方平坦的椭圆形礁石上,回头向他们招了招手,胤禟一笑,如样落下,不忘伸手扶了引章一把。 脚掌落地,引章轻轻吐了口气,耳畔但闻唰唰海浪击打之声,几只不知疲倦的洁白水鸟低低盘旋,时而鸣叫,除此,便是悄然无声亘古沉默的礁石和海岸。 “跟我来”郑海生似是看穿了她的疑惑,笑了笑,沿着海岸往右走去。胤禟和引章便也紧紧跟随。 “这个地方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我从来没告诉过旁人,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想带你们来”郑海生笑了笑,脚下却不停步。 大约走了一刻钟辰光,郑海生站住了脚:“就是这儿了” 引章和胤禟“哦”了一声,四下仍是不见什么,只是这一片地势较为开阔,不再是贴着海边的礁石,而是沙滩,但这沙滩之上铺满了一层指头大小的碎石沙砾,跟别处柔软的黄白沙粒不一样。 “在这儿当然看不到”郑海生微微一笑,突然一跃入海,回头招招手笑道:“跟我来,在海下边呢” 胤禟身子一震,一时有些发怔,不知道这个郑海生到底想玩什么把戏?引章却不由心内一动,胳膊肘轻轻抵了抵胤禟,轻轻道:“没准海下真的有什么古怪,胤禟,咱们去瞧瞧不然,岂非叫他小瞧了去” 胤禟心头一凛,点了点头,冲郑海生扬声微笑道:“就来”说着二人亦跃入海跟了他去。 郑海生哈哈笑着,向前游去。郑海生自小在海边长大,水性十分娴熟,但见他灵活如水中之鱼,不一刻便游出了老远。胤禟和引章紧紧相随。 突然之间,郑海生转头向他们点点头示意,跟着向海中一钻,霎时沉了下去。胤禟和引章一怔,随即照做。 “在这儿呢,快过来”耳听得郑海生低低的轻笑声,两人差点吓了一大跳,微微睁眼,赫然发现眼前一个老大老大的涵洞,洞口附近有高出水面的滩,此时郑海生浑身湿漉漉的正坐在洞口沙滩上。 两人随了过去,坐在郑海生旁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没想到,这海下边竟然还有个涵洞,但不知这洞里通往哪儿,都有什么”胤禟抹了一脸的水珠笑了笑。 郑海生甚是得意,笑道:“这个洞好几年以前又一次潜水我便发现了,洞里可有意思了,你们跟我来”说着便笑着在前领路。 这个洞最奇特的地方便是一半在水中,一半却是沙地,可以行人,除此之外,黑魆魆的尽是大块大块的石头,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出奇。 胤禟正在犹豫要不要将夜明珠拿出来照亮,郑海生已经从衣襟里掏了串在一起的三颗鸽蛋大小的滚圆珠子,笑道:“这个洞里这样的珠子多的是,我捡了几颗回去,竟发现晚上天黑时有的竟会发光,有意思吧?” 引章忍不住“扑哧”一笑,胤禟却从他手中将那珠子拿了过来,举着打量打量,讶然道:“这,这是珍珠?” 引章也不禁大奇,凑过去瞧了瞧,疑惑道:“可是,可是我怎么瞧着——有些别扭” 胤禟将那珠子摩挲几下,亦摇了摇头,道:“是有些不像”说着仍旧递还给了郑海生。 郑海生接过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其实这并不是珍珠,这一片海底珍珠不少,我常常抓了海蚌采了珍珠玩,这个,却是从海龟身上得来的。” 引章和胤禟不禁傻眼,也不知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脑子不正常说胡话?两人都不说话,随着他往前走着。 前行拐过了弯弯曲曲几道拐弯,湿气越来越大,寒意也越来越重,没想到这地处热带的海域,在这海洞底下竟然也会有这样寒冷的地方。 视野豁然开朗,只见眼前是一个近百平米的阔大涵洞,莹润的光泽映在幽幽晃动的水面,倒影在穹窿洞顶,光怪陆离让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12章 真面目 收费章节(16点) 第412章 真面目 眨了眨眼,才发现洞中比刚才一路进来时亮了许多。 “胤禟,你看,你看那水中”引章忍不住指着大叫起来。 胤禟顺着她指望过去,顿时身子一震,睁大了眼,只见那晃悠悠的浅水之下,横七竖八的堆叠着许多乌龟的遗骸,肌肉皆以腐烂或者为别的鱼类吃掉了,只剩下一个个空壳,有的有花纹,有的一色苍黑或是银灰,一个个皆是巨大,最小的也有一面八仙桌那么大,大的,长度估计将近三米。 浅水底上,时有幽光莹润,细细看去,竟是一颗颗如同郑海生手上的珠子。 “这些乌龟可真奇怪,也不知怎么的都死在了这儿。这珠子便是从龟壳中间脊梁上取下来的,有趣吧?”郑海生笑道。 引章心念一动,低声道:“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龟塚?” “龟塚?”胤禟愣了愣,道:“难道这些乌龟还能预知生死?知道自己死了都往这儿跑来?” 引章点点头道:“也许是吧,我也没见过” 胤禟跳了下去,拉起一块巨大的龟壳上来,就着海水清洗干净,漂亮的花纹斑点一点一点的展现在眼前,在莹润的柔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胤禟凝神细看了看,喜道:“这是玳瑁没想到,这儿竟有玳瑁” “玳瑁是什么东西?”郑海生愣了愣,笑道:“这个不长珠子,你们等等——”他说着亦跃了下去,从那一堆龟壳中随手扯了一块拖上来,笑道:“这个有珠子,你们看”说着捡起一块许是他往常所用的石头沿着龟壳中脊线狠狠的敲了下去,“卡擦”一声脆响裂开,赫然可见颗颗大如鸽蛋的白珠子露了出来,发着莹莹的光芒。 “胤禟,我有法子了”引章突然大叫起来,满脸是笑,道:“我有法子了” 胤禟和郑海生都有些莫名,“什么法子?”胤禟问。 “当然是向过往船只求救的法子”引章嫣然一笑。 “真的真的可以向过往船只求救”郑海生呼吸都有些紧迫了,他瞪大着眼,紧张的瞪着引章:“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离开这里是吗” “你真的,很想离开这儿?”胤禟有些不相信似的问他。 对这个问题郑海生十分非常的不满,他不悦的瞪了胤禟一眼,没好气道:“我当然想,我没有一天不想着离开这儿 哪怕死在外面,也比在这儿活一百岁强”他想了想,觉得不妥,忙又道:“其实我爷爷和范举、家里大小仆人都是一样,都想离开这儿,只不过,只不过这二十多年来,大家已经认命了,只有我,”他苦苦一笑,叹道:“我始终不肯认命” “郑老爷子当初怎么会来到这么个地方呢,这倒是奇了”胤禟顺口淡淡问道。 郑海生被引章的话撩拨得浑身血脉愤张、心神异常兴奋激动,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听见胤禟问,想也未想脱口答道:“实不相瞒,我爷爷说我的曾爷爷叫做郑成功,爷爷排行第五,是曾爷爷最小的儿子。曾爷爷是位大大的英雄,我们郑家原本是大明的功臣,后来因什么满清入关据守台湾,后来台湾又被满清攻占,爷爷便带了我爹娘和家中忠仆外逃,遇上风暴便到了这儿。十年前,我爹娘去世,也就只有爷爷带着我和家下人了——哎,说这些无趣的做什么,什么大明、满清,我是半点儿也闹不清楚怎么回事,爷爷先前还教我,后来眼见无望离开,也就罢了——对了,你们方才说有法子离开,是真的吗?” 引章静静的望着胤禟,胤禟脑子早已“嗡”的一下响开了。郑,他们姓郑,他早该想到才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是郑成功的后人。 胤禟不由得望了郑海生一眼,心中十分复杂,直到引章轻轻推了推他,他才一怔回神。 “我们遇难,家中亲人一定会出来寻找我们,我想,我们遇难的地方离这儿应该不远,不然,我们也到不了此处。所以,我们的亲人仆人迟早会找到这儿来,只要他们看到我们发出的求救信号,他们一定会上岛探个究竟。到时候,何愁出不去呢”引章笑了笑。 “那怎么求救?”郑海生立刻又追问,完全将神色有异沉默不言的胤禟扔在了一旁完全不顾。 “就靠这些了”引章指了指水中那些乌龟壳,道:“玳瑁壳和珍珠在阳光下都会发光,我想,咱们用打碎的玳瑁壳和珍珠在海边峭壁上拼接出我们的姓氏名字,只要我们的人看到,他们一定会想法子过来的” “不错不错”郑海生喜之不尽,笑得合不拢嘴,道:“玳瑁壳多的是,珍珠也多的是骆姐姐,就听你的,咱们今儿便做起来,如何?” “这件事,暂且不要告诉郑老爷子和郑家其他人吧等船来了再跟他们说也不迟”胤禟冷不防说道。 “你是怕爷爷不答应吗?”郑海生想了想,道:“好吧,那么先不要告诉爷爷,其他人有的是可以说的” 胤禟点点头,笑道:“也罢,不然人手不够” “咱们这就做起来”郑海生大喜,立刻跳入水中,选了一片巨大的玳瑁壳,将之拖了上来,几下子砸得粉碎。 他们三人,连同郑海生的未婚妻管家的女儿极其两名贴身丫环、郑海生的小厮海明、海晋,披星戴月忙了三天,终于将第一个长宽将近两丈的大字用玳瑁壳和着珍珠镶嵌在高高的峭壁之上,位置就在郑海生平日里看海的悬崖往下。为了固定碎片,他们还从岛上林间采集了野生的橡胶,熬熟了和着米浆一起调制,将玳瑁壳牢牢的粘在了壁崖上,风吹不动,雨打不脱。 几个人站在崖下仰头上望,阳光下那硕大的“骆”字灿然生辉,灼人眼目,胤禟和引章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痴痴的望着那字,但愿,凌霄他们能够看到 “海生哥哥,有了这个咱们就能够出去了是吗?”郑海生的未婚妻万锦云半眯着眼笑吟吟问道。 郑海生难得收回仰望的目光瞟了她一眼,脸上露出笑容点点头道:“是的,一定是的”他心情一好,难得的对万锦云多了几分和颜悦色,万锦云顿时容光焕发,小脸上泛起一层柔美的红晕,她低低道:“只要,只要能够和你一起出去,做什么我都愿意……” “郭大哥,嫂子,只这一个字够吗?不如咱们在岛上石壁上多刻几个?”郑海生兴致勃勃,浑然不觉累。 胤禟想了想,向引章道:“不如,在咱们登岸那边也刻一个如何?两个也就够了,恰好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他们若是经过,料想不会错过” “如此甚好”引章点点头,向郑海生笑道:“放心,我们手下的人都很能干精明,定然不会误事。这两个地方刻了字,咱们还得轮流着每三日一巡,若是发现有脱落的得赶紧补上,可也不容易呢,字太多了反而不便” “嫂子说的有理,便依嫂子所言”郑海生笑了笑。 自此,诸人满腔希望俱系在这两个大字上边,恨不得每天都要看上几遍,看看是否有人来过。生怕来人找不到失望离去,在崖底又刻了几行小字,将此事说明,让来人见字等候。 一天天,一夜夜过去了,三天,五天,十天,半个月……海面上依然风平浪静,碧浪滔滔,鸥鸟盘旋,连个船影子都没有。 郑海生不禁发了急,常常在山后崖顶一坐就是大半天,痴痴的远眺海岸,望眼欲穿。万锦云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他不敢打扰。 引章见了,心中好生过意不去,跟胤禟说起,胤禟也没奈何,苦笑道:“何止是他,我自己都急得要发疯了” 引章心却一凛,皱眉道:“这样可不好,我担心他思虑过甚会,会发狂的万一因此他折腾出什么毛病来,咱们俩岂不是罪魁祸首?郑老爷子那里怎么过得去?” 胤禟瞅了她一眼,道:“那么依你该如何?” 引章想了想,笑道:“不如这样,咱们骗骗他,就说,就说且别着急,咱们家离这儿远,便是来人也得一两年的功夫呢” 胤禟听了这话自己心内先是一沉,一想引章说这话时心里又何尝好受?便点点头,涩然道:“依你” 引章果然默默,心浮气躁一扭身子狠狠往地上跺了一脚,道:“也不知凌霄,凌霄——” “耐心些”胤禟轻轻掩住她的唇,双眸灼灼凝视着她。 郑海生听了她的话,心底的失望毫不掩饰透过眼眸展露出来,呆了半响也没说话。 “海生哥哥,骆姐姐说的也不无道理,”万锦云柔声轻轻道:“咱们这儿乃海上偏僻之所,长年难得一见船只踪影,骆姐姐手下的人要找来岂是那么容易的?一两年而已,这么久咱们都等来了,又何必在乎这一两年呢” “只怕你倒是希望永远也等不来吧”郑海生瞅着她冷冷开言,一起身往别处去了。 万锦云嘴动了动,痴痴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两道泪水划脸而过。 引章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锦云,别这样。” 万锦云忙抬手拭泪,抬头勉强笑道:“我是不是很丢脸?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怕,好怕外边,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定要出去呢” 引章不禁黯然,万锦云自幼长在这儿,却跟郑海生的心境完全不一样,她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避风港和安全湾,下意识的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和依恋。可是为了郑海生,她却义无反顾的帮着他做那为着离去的一切准备,引章无法想象,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潜入海底去寻找珍珠、爬上峭壁镶嵌玳瑁。 “你放心,出去了,他会保护你的”引章握着她的手紧紧一捏。 “真的?”万锦云抬起头,眸中犹自泛着水雾。 “当然了,你是他的未婚妻啊他性子虽然有些冲动,不过并不是无情之人,也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引章道。 “不不”万锦云慌忙摇头,道:“他,他不是无情之人,他对我很好,我都知道的他心里的苦,我也知道,可恨我却什么也无法为他做,我——” 引章抿着唇微微轻笑点了点头,心头沉沉。乍一抬眼,却发现不知何时郑海生又回来了,正站在不远处神情复杂的望着他们,显然他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郑海生的目光与引章一碰,不好意思再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便迈步走了过来,万锦云此时也发现他了,想起方才的话和眼泪,不禁脸上一红,微微别过头去。 “骆姐姐,这些日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带着你们在岛上各处逛逛,如何?”郑海生瞟了万锦云一眼,引章还以为他会跟万锦云说几句软话哄一哄她呢,谁知这愣小子压根不理万锦云,却向自己来了这么一句。 这别扭小子 “好啊,那生受你们了”听见他语气已然平静下来料是想通了,引章粲然一笑。郑海生听了这话不觉向万锦云望去,恰碰上万锦云望过来的目光,四目相接,一触即分,两人都有些讪讪。万锦云顿时容光焕发,小脸一副喜盈盈的模样,身子一扭,竟换她转身跑了开去。 “还不快去追在这发什么楞呢”胤禟过来笑着推了郑海生一把,见他发愣,胤禟摇头笑道:“万姑娘怎么会看上你这愣头青,若是在外边,不知多少英俊少年排着队任她挑选呢” 郑海生这才嘿嘿一笑,转身去了。 “你跟人家瞎说什么呢”引章不由得蹙了蹙眉,他的话很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胤禟混不在意,笑嘻嘻道:“爷说的都是实话这小子这会子不学,出去了迟早吃亏追女人都不会,是个男人吗?” 引章似笑非笑嗔着他,撇撇嘴转身。 “你去哪”胤禟笑着拉住她。 引章头也不回,道:“累了,回去。” 胤禟一笑,便凑近她耳畔不知说了什么,引章咯咯一笑,回身捶了他一下……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13章 等待 收费章节(16点) 第413章 等待 自这日起,郑海生再也没有狂躁不安过,原本已有些起疑的范举见如此也恢复了往常神色。 几个人分成两人一组,仍是轮流按时到那两处刻了字的峭壁下检查是否有来人的迹象,只是毫无意外的,次次皆是无果。 一晃,又过去了两个多月。 两个月来,郑海生和万锦云带着引章、胤禟,将整个岛上都穿了个遍。岛上有山林、有深谷、还有十分平坦的平原,植被茂盛,物产丰富,更妙的是有数条河流纵横交叉,形成了十分方便的水网,无论何处皆可引水。 引章见了不由大叹,这个地方倘若开发起来,作为农场,简直再合适不过而郑家目前所占,不过一个山谷中一小片地方,不到整个岛面积的千分之一 胤禟一见她那样便知她动了何样心思,俯身过来轻声笑道:“等咱们回去了,咱们带人过来,将这整个岛都划作你的农场如何?” 引章一听正合心意,笑道:“我正是这么想的呢一回去便带了人来。”这些日子以来,她脑子里对这岛上已有了全景之图貌,何处栽林,何处开垦,何处引水修渠,近水浅湾还可以养鱼养珍珠海贝她都已经暗暗盘算好了,只等着获救的那一日,然后便可重头再来。 只是,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多月过去,康熙四十八年已经过去,进入了康熙四十九年,他们仍旧一日复一日的去查看那硕大的“骆”字峭壁,峭壁之下,仍是杳无声息。 热带无寒暑,一年四季的气温皆是如此波澜无边,便是岛上的林木瓜果也是成熟了又开花,开花了又结果,循环往复,不见懈怠。 大年三十那日,大家倒是一副欢喜,忙忙碌碌的祭祖、拜神,准备了丰盛的佳肴,上下二十六人男男女女忙做一团,都感慨着说:“又过年了” 当然,有这感慨的都是二十多年前跟着郑老爷子一道来此的老家人,两世为人,两边相比,只有他们才真正领悟到这种落寞和无奈。像郑海生、万锦云等自打出娘胎便在岛上生活的人,对于何为“过年”半点儿概念都没有,看到有的人暗自抹泪,神情凄然,他们俱是一脸不解加迷茫。 引章和胤禟的心里也有点空落落的堵得慌。往昔此日,在京城中,那份热闹与喜庆岂是别处可比?如今两人孤零零在此,除了相拥相慰,还能做什么? 因了然这一家人是郑成功的后人,料想他们须得祭祖,胤禟和引章便有意避开了去。出了宅子缓缓而行,不知不觉两人登上了郑海生常常呆着的后山山崖,怔怔的远眺茫茫大海,阳光依旧灿烂,海水依旧温柔,可就是这温柔的海,将他们和往昔所熟悉的一切生生的隔在了两头,或许,永生永世不得再见。 引章突然泪如泉涌,顺着双颊而过,拼命咬着唇忍也忍不住。 胤禟将她轻轻揽入自己怀中,吻了吻她的额,柔声道:“想哭便哭出来吧。” 引章“哇”的一下收声不止,伏在他怀中抽抽噎噎道:“胤禟,我,我不是,不是故意想哭,我,我想衍儿,想晴儿,还有我娘、引华,想所有的人,我——” “我知道。”胤禟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泪水,捧着她的脸俯身一啄,故意玩笑道:“哭得这样伤心,爷还以为福晋是因为今年不能赴乾清宫赴宴难过呢” 引章“扑哧”一笑,旋又愁眉轻蹙,抚摸着他的脸轻轻叹道:“这次罪魁祸首又是我,等咱们回到京城,宜妃娘娘还不知要怎的找我算账呢唉,也不知娘娘和万岁有没有知道咱们失踪的消息。” 提起宜妃和康熙胤禟也自黯然,不禁哂然一笑,道:“爷是个没出息作为的,老爷子只怕正庆幸打发了爷呢只是苦了额娘了,等咱们回去——” “等咱们回去好好陪陪额娘,若是万岁允许索性接她到府上小住几日,好不好?”引章忙道。 “好”胤禟笑着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畔轻啄。不管她说什么,他总不忍辩驳。 引章感激一笑,依偎着他,顺势坐在一旁大石上,二人散散而谈,说的尽是回去之后如何如何、等等等等。只有以此,方可填满内心的空虚,可让人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于日复一日的忐忑之中得到一时半会的安宁和平静。 “郭公子、郭夫人,”冷不防身后响起一人喊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转脸一看确是范举,范举的神色依然淡漠,但目中似乎有多了点探究。那探究一闪而过,瞬间如石沉海底。“吃饭了,两位请随在下回去吧”他淡淡开口。 “有劳范兄”胤禟笑着起身,携了引章一把。 范举也不多话,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扭头在前带路。胤禟和引章便也随着下山。 康熙四十八年,就算这么过去了。 对郑海生、万锦云他们来说,过年和平日的区别就是多磕了几个头而已,其余的也没什么分别。他们的心境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不像郑老爷子和引章胤禟等,总要经过一阵空荡荡、失落落然后才会慢慢回复。 郑海生和万锦云依然每日带着他们岛上或者海边游玩度日。摘采野果,捕捉禽鸟野兔,下海摸蚌螺或者垂钓,节目颇多。今时今刻,引章和胤禟心境不同,也不太提得起兴趣,虽生怕郑海生和万锦云因他们的情绪也变得沮丧起来勉强做出高兴的样子,仍是不太瞒得住人。 这一日,已是康熙四十九年三月底,万锦云一大早便笑盈盈的挽了引章胳膊出门,笑道:“好姐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管你见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引章“呵呵”笑了笑,顺口道:“不知什么地方这么神奇!”话音刚落忙又道:“姐姐哪里有什么烦恼了,偏你又知道” 万锦云乌溜溜的大眼睛凝着她眨了眨,轻轻道:“姐姐虽然不说,可我看得出来姐姐是想家了姐姐,岛上日子虽然寂寞,可是,也算得上自由自在,姐姐且放开心慢慢等着便是了” 引章心中一暖,勉强一笑点头,这小丫头打小在这儿习惯了,哪里能体会她的感受?可见夏虫不可语冰果是有理。 万锦云一路娓娓而言跟她说着闲话,引章随口应着,自己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姐姐你瞧,这儿漂亮不?”万锦云突然住了脚,嫣然笑道。 风轻轻拂过,一股馥郁的花香窜入鼻端,引章情不自禁轻轻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眼前豁然一亮,向下望去,但见满谷漫漫皆是玫瑰,如绣花绒毯般铺陈而去,大红、绯红、桃红、粉红、橘红、洁白、鹅黄、一朵朵一色色交辉相映,开得如火如荼,如烟似霞,这一片绚烂的花海比得过锦绣天边的晚霞 “姐姐咱们下去”万锦云嫣然一笑,拉着她往下走去。 引章惊喜不已,目光流连收之不回,“没想到这儿竟然有这么漂亮的玫瑰谷”引章一边走一边笑赞。穿梭花丛之中,花香拂衣,花影照人,偶有飘零的落英之瓣款款盘旋而落,这融融春意顿时拂去了心头积压的阴郁之感,使人心胸为之一畅。 “不是的,姐姐”万锦云脸上有些扭捏之色,好一阵方道:“其实,其实,因为海生哥哥不喜欢这儿,所以,所以这些日子我也一直没带姐姐来。这个地方除了我,就只有他知道。” 引章不禁好笑,又有几分好奇,不由止步扭头含笑道:“为何,他不喜欢这儿?”她就说嘛,难怪万锦云只带了她出来,连胤禟都没叫。这小妮子也太三从四德了,万事皆以海生哥哥为先。 万锦云“呵呵”憨笑了笑,有些沮丧似的老老实实道:“海生哥哥说,说我就爱摆弄这些中看不中用的,所以——其实他不是这样的,我知道,这些年他心里烦才会——”像是怕引章误会了她的海生哥哥,忙忙又加了一句话解释。 引章在心里无声一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海生真有福气,有你这么好的妻子” 万锦云最喜这话,听了顿时容光焕发,眸中亮翟翟如水波婉转,她粉颈低垂,娇羞的一扭头,指着前方笑道:“姐姐,前边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浅,甚是有趣” “好,咱们过去瞧瞧”引章笑了笑,不再打趣她。 溪流缓缓流过花间,水深最高不过齐膝,清澈见底,可见游鱼缓缓悠哉。两岸青草绿油油嫩得要掐出水来,河畔玫瑰临水投姿,浅影微动,时有蝴蝶蜜蜂环绕飞舞。 引章和万锦云褪去鞋袜,坐在水边大石头上,伸脚撩水取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闺房闲话,旁边,是深至漫人的花海,阳光暖暖,花香郁郁,溪水潺潺,彩蝶翻飞,正是人间最好*光 望着一蓝如洗至纯至净的天空,悠悠而过的蘑菇似的白云,引章不禁悠然神往,一时之间,竟有些忘了身在何处。直到,花谷之中远远传来胤禟的呼唤声。 “是不是有人来了?”万锦云亦听见了,凝了身子,侧耳细听。 引章忙起身,站在大石头上向外扬了扬手,道:“胤禟,胤禟,我们在这儿” 二人急忙穿上鞋袜,转身刚要走,胤禟和郑海生已经来至跟前了。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郑海生没好气瞪了万锦云一眼,略含谴责。万锦云嘴动了动,垂下了头一手紧紧抓着裙侧揉搓着。 只要郑海生一说她什么,她便是有十分道理也说不出来,满心惶急只是怕他生气。 “岛上这么大,又罕人烟,你们两个姑娘家这么乱跑,万一摔着碰着了怎么是好?喊破嗓子也没人知道”胤禟亦蹙了蹙眉,抬手轻轻掠起引章耳畔碎发。 万锦云瞟了郑海生一眼,眼中光亮一闪而过,心中甚喜:原来,他是关心她才那样的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勇气,微微笑道:“我看见骆姐姐这些日子不太开心,所以就带她到这玫瑰谷散散心,想着你们未必愿意来,也就没说,郭大哥放心,这儿很安全的” 胤禟听见是万锦云提议的,倒也不好再说什么,笑着点点头,道:“往后再出来好歹该说一声,不然叫人多着急啊还是郑兄弟聪明,一想便想到此处了,不然,我还没头苍蝇似的呢” 说罢似笑非笑的瞅了郑海生一眼,郑海生别扭的转过脸去,道:“咱们快些出去吧” “好”万锦云不知为何,喜之不尽,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没想到,他只来过这儿一次,竟会对这个地方竟会记得这样清楚。 引章见他们俩之间这股子别扭劲忍不住抿嘴好笑,悄悄向胤禟道:“你怎的不学学人家,腼腆温柔,多可爱” “可爱?”胤禟朝她挑了挑眉,大手揽上她腰间用力一箍,凑近她咬牙小声道:“你也不如人家温柔听话爷若是学他,这会子咱们还在捉迷藏呢” 引章听了没言语,不服气撇撇嘴,四人一道从谷中沿来路返回。 刚出了山谷没多会,却见郑海生的小厮海明一路东张西望的走着,见了他们顿时大喜,飞奔过来,叫道:“孙少爷,万姑娘,郭公子、郭夫人,可找着你们了,老太爷请郭公子和郭夫人说话呢” “找我们说话?”胤禟和引章一下子都愣住了,郑海生也大感意外,道:“你不是听错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郑老爷子爱清静,他们除了偶尔往郑老爷子处问个好,平日里郑老爷子并不管他们,这样正儿八经又急急忙忙的叫去说话,却是头一遭。 “老人家自有老人家的道理,咱们先回去再说吧。”引章拂了拂衣襟上带起的草屑。 “你先回去说一声,我们马上就到。”郑海生努了努嘴。 海明应了声“是”转身便先小跑着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14章 救星 收费章节(16点) 第414章 救星 “郭大哥,骆姐姐,你们放心,爷爷想必是问问你们这些日子住的如何而已。”郑海生见胤禟怔怔的微微蹙眉似在想着什么不由得出言安慰。 胤禟引章一笑点头,胤禟轻轻捏了捏引章的手。 回至郑宅,便是单纯如万锦云,也觉察到了一丝丝的不寻常,这个娇怯怯的姑娘下意识紧紧扯住郑海生的袖子,睁大了眼东顾西望,郑海生难得没有如往常那样甩开她,反而轻轻回握了她一下。 “郭公子,郭夫人,老爷子请两位过去。”刚至穿堂,已见范举身挺如松等候在那。 “范叔叔,爷爷找郭大哥他们可有什么事?”郑海生陪着笑似闲闲而问。 范举眼皮抬了抬望了他一眼,摇摇头,一脸淡漠的道:“我也不知道。”他的语言和他的神情语气完全是两回事,说是不知道,其实谁都知道他一定知道。 郑海生顿时噎住,连胤禟也有些不快。胤禟绷着脸淡淡道:“范先生请带路” 范举再不说什么,转身引着他们进去了。 小木阁一切陈设摆设跟大半年前没什么两样,甚至连放桌上茶壶茶杯的位置都没变过。 郑老爷子依然那身灰褐色的麻布衣裳,高高束着发,见他们来了宽大的袖子一拂,从正中间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含笑向他们点了点头,手微微上抬,微笑道:“两位坐吧” 二人拱手道了谢坐下,胤禟便笑问:“老先生传见,不知有何见教?” 郑老爷子盯着他们凝神半响,黑褐的眸子泛着琥珀的光泽,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三五句话的功夫,方才眼睛一眨将眸中注视之光散了去,淡淡开口,当头却是:“两位与我那孙儿在海边崖壁刻字求救,可有什么进展消息?” 胤禟和引章大吃一惊,万万没料到郑老爷子冷不丁单刀直入来了这么一句。自打那两处大字刻上之后,他们一直小心翼翼,也以为郑老爷子并不知晓,谁知—— “郑老先生,”胤禟一时闹不清他此话何意,脑子里飞快的一边琢磨一边放缓了声调慢慢回应,他干咳了咳,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老爷子,实不相瞒,至今尚未有任何进展,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船只经过” “我那孙儿心思单纯,一心只想着出去,却不知外头的世界人心险恶,不比岛上单纯,唉,也许没有船只经过反倒是好事”郑老先生淡淡道。 胤禟和引章听得心里发急,话中之意,他并不赞同他们的做法,一时张口结舌,有点不知该如何应答。 “老先生放心,外边还是好人多,海生兄弟那么聪明,别人便是对他起了什么坏心眼,也未必害得着他”胤禟笑了笑。 “他便是再聪明又有何用,从未经世之人,并不适合在是非场中打滚。我看,你们两位也不必再洞什么心思了,安安心心在此度日吧”郑家老爷子说得漫不经心。 胤禟的心却凉了半截,这岛上是郑老爷子做主,若是他命人将那求救的两个大字划掉,谁也没法阻止他情急之下,胤禟忙道:“老先生当日来到此处全出偶然,可见老先生自己也并非真心要寻这么个地方住下来。如果有一天船只来到,不如大伙儿一块出去便是。有老先生照应,又有谁能动得了海生兄弟?” “我要你跟我那孙儿结拜为兄弟,你肯是不肯?”郑老爷子不答他的话,却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说吧双目灼灼盯着他。 胤禟身子一僵,与引章相视一眼,显得颇为踌躇。这算是哪门子事?他可是大清的皇子,而郑海生是反抗清廷、据守台湾不降的郑成功的后人,他跟郑家子孙结拜为兄弟,这要是传到了康熙耳朵里,他还不得倒八辈子大霉 “我给你时间考虑,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郑老爷子并不着急,笑着向范举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他们带出去。 “郑老爷子,容我跟他说两句话”引章笑了向他点点头告了个罪,将胤禟一把揪到门外角落里。 “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胤禟,你便应了吧”引章一眨不眨望着他,扯了扯他的袖子。若是因此事热闹了郑老爷子,他们回去的希望可就破灭了。郑老爷子的意思她和胤禟都明白,不过是因此向他们要一个保障而已。毕竟,他们在这岛上已经生活了二十来年,二十来年的时间,虽不至于沧海变桑田,却也是人世几回变迁,人心难测,他小心一些也不为过。 胤禟蹙眉低声:“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何在——” “说这个有什么用呢”引章不由分说打断他:“只要咱们不说,他们也不说,还能有谁知道?且别说那件事过去了这么久,单说咱们跟他们在这儿相处住了这好些时日,若是你家老爷子想要算账,也足够理由了” 胤禟一想也是,顿足道:“也罢,听你的,反正先离开这儿再说”说着二人携手而入,应了郑老爷子的话。 郑老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当即便将家下人全部叫来,命他二人以天地为证,义结金兰,胤禟不得不向郑老爷子及郑家祖先磕了头,敬了酒,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全套做足了 郑海生十分高兴,开开心心的便叫“大哥”,胤禟也只得笑着应了,心里自然又是另一种说不清辨不明的滋味。 郑老爷子掠着胡子呵呵大笑,将仆人们屏去,只留了郑海生、范举在内,淡淡扬声道:“你们出来吧” 胤禟和引章愕然之间,眨了眨眼,赫然便见一袭白衣的凌霄和青衫长袍的林小泉从屏风后绕了出来。两人呼吸一紧,怔了半响方叫了出来。 林小泉呵呵笑着上前拱手相见,道:“九爷,大小姐,不想你们果然在这儿,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凌霄早已泣下泪来,上前唤着“九爷、主子”,盈盈拜倒。 彼此见过,方重新落座,问起别后情形,凌霄娓娓道来,二人方知,当日他们遭遇海盗的消息被阿里带回去之后,凌霄和秦四等急得要死,一边暗中请求海南当地与广东沿海官府帮忙,一边让阿里带路乘船出海。不料在海上没过两日,便碰上回港的渔船,得到南海外域发生强风暴的消息,凌霄等当时心里便是一个突,后来坐实了引章等所乘船只恰恰遭遇了那场巨大风暴,几个人吓得差点要自杀 大伙儿商量之后,决定一边广派人手在附近海域、海岛寻找他们踪迹,总之不论生死总得要一个实信,另一边从海南土司、地方财主乡绅那儿借雇了人手船只去剿杀那股海盗的老巢——这是盘算着千分之一的可能也许他们被海盗带回去了。 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将全数海盗尽实剿灭,却没有发现胤禟和引章的消息,问起来也都说没见过没听过这两个人,说是出去得船只遭遇了风暴一条都没有回来。 凌霄和秦四更加心灰意冷。 好在后来在风暴经过的海域小岛找到了陆小七等三五个人,大家这才重新又燃起了信心,继续寻找。 这一晃,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却再也没有进展。 后来,林小泉按照与胤禟的约定,前往海南与他商洽合作事宜,知晓了这事,便毫不犹豫命手下掌柜回去安排主持一切生意,自己则与凌霄等一同寻找。 林小泉这些年一直在沿海厮混,来往又多是西洋生意人,平常聊天闲谈,亦常常说到海上诸事,他自己也出过几趟近洋,对于南海一片比凌霄等更加熟悉。 在细问了阿里、陆小七及其他幸存者那几日海上情形之后,又参照了地图、当日风暴行径路线、附近洋流海流规律、海风方向等,林小泉便做主派了三批人分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出发,依次寻找。他自己便和凌霄一路往东南方向而来。 这一日老远老远便看到这一个无名之岛,近来一看,发现离岛十多里的位置,海下便是一片高高低低的暗礁,船只根本无法靠岸,用望远镜往岸上望了望,静悄悄一片毫无异动,本来准备离开,恰好阳光反射,瞧见了阳光下崖壁上那一片璀璨的珠光,直刺耳目。 但是实际上他们并未辨认出那是个“骆”字,因为阳光反射得太厉害,望过来但觉一片刺目闪光。 林小泉好奇心强,便带了两名水手划了小船过来,靠了岸才赫然发现竟是一个大大的“骆”字,当时他的心便是一紧,接着又看到那崖底石壁上刻着的几行小字:郭泠、骆引章在此,见字留步,双日一见。 林小泉欣喜若狂,忙又划了船回去,告诉了凌霄,凌霄喜之不尽,立刻便要上岛寻找。林小泉心细,不肯让船上二十人尽数下船,跟船上人约定了各种暗号,命人小心戒备,除了他和凌霄便只带了三人,分两条船一起上岛,让一人留在岸边守着船只,他便和凌霄带着两人一步一步往岛上行来。 四人没走多远便遇上了范举,胤禟和引章、郑海生等刻字求救之事范举早已知晓,他只是暗暗好笑,没想到竟真的招来了人。当即三言两语稳住了四人,将他们带回了郑宅,见了郑老爷子。于是郑老爷子,这才派人前去寻找胤禟和引章…… “郑老先生,既如此,这几日便准备动身离开此处,如何?”末了胤禟透了口气,从容向郑老爷子道。 郑海生两眼放光,热切的目光一眨不眨望着自己爷爷,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郑老爷子双眸似有黯然,目光缓缓扫视,半响方叹道:“没想到,我老头子竟还有离开此处的一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唉” “爷爷,这么说你答应了?”郑海生差点要高声欢呼。胤禟和引章等也都面露喜色,只胤禟喜悦中带了一点不甘——他是觉得上了老爷子的当了 郑老爷子目光悠然望向窗外,道:“我不能因一己之私害了你们大家,有机会离开此地,我又怎会阻拦?只不过,”他目光缓缓从诸人脸上扫过,道:“此时却还不能离开。” “这是为何?”凌霄不由发急。要知道胤禟和引章失踪的消息他们是一直瞒着京里和杭州那边的,如今已经找到了他们,她是一刻也不愿意再耽搁,恨不得立刻就回去。 “我想起来了,”郑海生有些沮丧,道:“每年四月下旬至六月初期间,必定有一场极大的风暴从这一片海域经过,所以,咱们得等风暴过了才能启程。” “那么停在外边的船怎么办”林小泉不由心头一凛。 林小泉话音一落,引章和胤禟、凌霄等也都不由变色。这条船既不能靠岸,又不能躲过风暴,万一也毁了,别说救人离岛,便是船上的人也要全部被困在此。 “往南开,”郑老爷子道:“往南大约十天的行程,有一处珊瑚礁岛,岛上甚是荒凉,但有深港良湾可以泊船,也可避过风暴。到时候,你们从这岛上带足了淡水和食物过去便是了。而且趁着这些时间,我们也好做些准备。出去了要过日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郑老爷子说着瞟了郑海生一眼。 海上风暴和大海的脾气谁也不敢等闲轻视,听了郑老爷子的话,大家也只得依从了,小心方为万全之策。 于是将大船上人分为五人一班,轮流守着船只,只等郑老爷子看准的日子将船驶往南面珊瑚礁岛避风暴,其余人等全部上岛,住在郑宅里,每日里帮着郑家人收拾东西,做各种准备。同时要储藏各种食物如水果干、干肉、大米、蔬菜干、鱼虾贝类干货、海带紫菜裙带菜干等以备归途中食用。 郑家人听到可以离开此处重归故里的消息,无不欢欣雀跃,尤其是那些二十多年前便随着老太爷一起来到此处的人,更加兴奋,相抱相拥喜极而泣,比过年还要兴奋。 第415章 离岛 只有万锦云光是随着大家一样高兴,继而怔怔的发呆,默默转身,独自悄悄在大树下扶树流泪。 引章转眼瞥见,不声不响随了过去,本想上前好好劝解她一番,却见郑海生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边,自她肩后拍了拍,递给她亚麻手绢,不知说了些什么,万锦云破涕为笑,转身伏在他怀中,二人相拥久久不娄,然后便一前一后离去了。 引章无声微笑,悄悄退了回去。 故人主仆相见,自有说不完的来言去话,不知不觉便月上中天。凌霄见了便起身笑道:“主子,奴婢给主子铺床、打水,今日说了这许多话也该累了,早早洗漱歇着吧!” “正是,横竖在这儿也得呆好长日子呢,有什么话明儿后儿再说都来得及!”林小泉听了也起身笑着拱手告辞。胤禟一笑点头,与引章看着他出去了。 算起来,他和胤禟生意上可是一大堆等着裁决商量的事情呢。 引章倒是愣了愣,自失一笑,摆摆手道:“罢了,在这儿也没这么多讲究,这些日子还不都是我们自己动手来的?你下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们!” “那怎么行,奴婢既然来了,岂能让主子动手?越发天理不容了!” 凌霄坚决不肯,想到引章和胤禟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过的什么日子,不由心头微酸。 “铺好床你先回去,我想起来了,有件事我得去见见郑老爷子。”引章望望窗外月色,不由蹙了蹙眉。 “什么要紧事非得今晚去说?没准人家老爷子早就睡下了呢!” 且别说凌霄,胤禟也愣了一下。 引章想了想,摇摇头笑道:“可是这事还是越早说了越好,我先去看看,若是郑老爷子歇下便算了!” “罢了,我陪你去,早去早回便是。”胤禟见她执意要去,只好点点头与她同行。 “那奴婢等爷和主子回来再离去!”凌霄忙道。 “随你。”引章见劝不动她也只得一笑罢了。 两人提着灯笼来到郑老爷子居住的小木阁前,发现里边还亮着灯,胤禟有些悻悻然,引章却是一喜,于是笑着求见。 郑老爷子乍见他们大晚上的上门,也不觉多诧异,淡淡笑问何事。 引章犹疑一会,抬头笑道:“若说错了,老爷子可别介意,更不要往心里去!” “哪里的话!”郑老爷子掠着胡须笑了笑道:“忠言逆耳,料想两位要说的话必是好话。” “不敢当。”引章便笑道:“今晚来此,只是想问问出去之后老爷子有何打算?” 郑老爷子凝视了她半晌,道:“船到广东或者福建或者海南都无所谓,靠了岸咱们就此作别,我郑家二十余口人,料想也不至于饿死。” “海生兄弟是知道的,这岛周围海域礁石之间,盛产海蚌,蚌中所产珍珠皆是极品,还有,在后山一片海面下有一处及宽广幽深的涵洞,乃是传说中的龟螺,其中有甚为难得的玳瑁,还有一种不知什么龟类,背脊中长着夜明珠,这些东西在外边皆是价值连城。我想,老爷子在此居住了这么多年,这个地方想必是知道的吧?” 郑老爷子与范举相视一眼,范举点点头,道:“不错,早在当初刚刚来到岛上,我便花时间探清了这岛周围一切状况,而且我也知道三年前孙少爷也发现了龟螺,只不过他以为无人知晓罢了,你所言倒是属实。” 胤禟不禁瞟了引章一眼,不知她此时眼巴巴来说这个做什么。 “郑老爷子自然要将玳瑁明珠和珍珠采集了带走的?”引章又含笑道。 “这是自然。”范举毫不含糊应道。 “我有一个请求。”引章道:“郑家上下我不敢说,但就随着我们朋友随从而来的那些水手而言,我们不敢保证他们的人品德行,俗话说人为财死,烦请老先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郑老先生含笑道:“你是想说,让我们采集收拾海中珍宝时避开他们的耳目,以免临时生出什么意外变故是吗?” “是,请老先生成全。”引章轻轻点了点头。 郑老爷子凝了他们半晌,目中波光耸动,那神思游离的神情竟让他们有一刹那的恍惚。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郑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叹道:“难为你们如此替我郑家着想,既是你们主动提出来,那便更好办了!放心吧,我自有主张。”顿了顿,他忽又似笑非笑、半真半假道:“那些玳瑁和明珠、珍珠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海生那小子没到过外边的世界不懂,你们却是懂的,为何不想着趁此机会占为己有呢?” 引章和胤禟相视一眼,却是胤禟开口笑道:“在下夫妇都是生意人,做生意但凭本事,非是巧取豪夺之辈!明珠玳瑁虽值钱,可我们家也还不缺这个发财。” “如此说来郭公子家中倒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富户了,但不知家在何处?”郑老爷子顺着发问,双眸如深潭波澜无惊盯着他,却没来由令人感到一阵警惕。 胤禟一愣,笑道:“在下是不肖子孙,说起来有辱门庭,也没什么好说的!” 郑老爷子也不逼问,淡淡笑着点了点头,道:“天色已晚,两位早些回去吧!” “叨扰老爷子了!”引章和胤禟于是起身告辞。 到了四月二十号,郑老爷子传了话,让范举和三名郑家仆人带路,过两日将林小泉他们乘来的船只向南方海域驶去躲避风暴,船上水手走一半留一半在岛上。于是大家顿时紧张起来,脚不沾地一趟一趟的往船上搬运淡水和食物,要知道那珊瑚礁岛无水无食,若是带不够吃的,可是个天大的麻烦。 船只离开十二天左右,海面上顿时变了天,平日里湛蓝清澈的海水变得黑沉沉如墨汁一般,随着狂风咆哮着、猛烈的冲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当日,引章和胤禟等登上后山瞧了一会,饶是明知谷中绝对安全,亦均觉双腿发软,心怦怦地要跳出嗓子眼。 第二日,风浪更大,呜咽的呼啸声自半空中横扫而过,气势汹汹直逼千军万马,谷中地势虽低且有高山庇护,仍是疾风迅入,吹刮得谷中一切都变了形!再也没人敢登上后山瞧热闹,生怕一阵风便将人卷入半空中,撕得粉碎,大家静静呆在宅中,心紧一阵松一阵的,默默等候这场要命的风暴过去,一晚上睡不安稳那是必然的。 引章和胤禟在屋中相顾变色,这场风暴,光听其势便知比上次在海盗船上遭遇的更要猛烈的多,如果不听郑老爷子的话早早返航,定会被这风在海上追上,到时,那一场天地变色之惨变会是如何结果,简直连想都不忍心去想! 次日下午,风势蓦地减小了许多,大家紧绷的心下意识的松懈,无不吐了口气,纷纷走出宅院,检查外边的一切。 海岛中间地带几乎没什么影响,近海各处却是一片狼藉,残枝断树比比皆是,树上的果子也洒落得满地都是。好在谷中占了地势之利,那风声听着吓人,其实多半是从半空呼啸而过,并未怎么伤及谷中蔬菜果树等。引章这才恍然大悟,郑家将家安在此处原来并未无意,而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海岛:将来规划时,还得好好考虑考虑这四月间的大风呢! 暴风过境十来日后,林小泉、范举等带着大船缓缓而归,在岛外抛锚停住,引章等及郑家上下人等忍不住都欢呼起来,终于,该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大家在岛上又逗留了十来日,将大船各处检查修正了一番,然后一趟趟的往船上搬运淡水和食物还有郑家大大小小十口大木箱子以及一些木器。 水手们见了暗笑,但都觉得破家值万贯,而且这些东西说多也不算多,占不了多大的地方,也就没说什么。引章和胤禟心里却是明白,这大木箱子里定然装的多半是玳瑁和明珠、珍珠,甚至其他一些海中珍品,那些木器之类的,不过是郑老爷子的障眼法而已。 择了吉日,拜了海神,焚了纸钱,祭了烧酒,众人终于踏上了归程。 眼看着黑黝黝硕大的铁锚缓缓从海中绞起,船只缓缓移动,离岛越来越远,郑家人忍不住又有些伤感起来,轻轻啜泣,即便如痴如狂般想要离开此地的郑海生,也忍不住眨了眨发红的眼眶。引章怔怔的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海中一抹绿色,一时也不禁有些恍惚。 “要多久这船可以回去?是在海口靠港还是广东?”胤禟背着手,回头望了望凌霄。此时已经五月下旬了,离开海南已经一年,离开京中已经一年多,还不知那边怎么样了呢!别的不说,康熙、宜妃、一双儿女、京城中的九贝勒府以及各处尤其是海南的生意,便够他记挂担忧的了。 原先在岛上时,不知何日可以离开,这些事想也无用便索性不去想,如今既已踏上归程,少不得得理出个思绪来。 “回爷的话,”凌霄上前福了福身,道:“这船是在广东海安入港靠岸,海上行船时间不定,恐怕,得两个多月方能回去。” “这么久!”胤禟不由蹙眉,道:“你指给我看,航线如何。” “是。”凌霄应声,引他来至挂着海图的壁前,纤细的手指一路划过,一一说明。 “为何绕这样大的弯子?”胤禟开口,一指从当中划过:“从这儿岂不是节约了许多时间?” 凌霄怔忪不知如何应答,引章一旁却看的真切,忍不住“扑哧”一笑,轻轻推了推胤禟一把,笑道:“你可是糊涂了!便是陆上赶车也得打尖休息呢,海上行船可不得更加小心?照你那样的走法,路线是短了,可是中间一座岛屿也无,到哪儿补给食物和淡水,又在哪儿修整检查船只呢?” 凌霄听了微微一笑,向引章感激一瞥。 胤禟拍了拍额,挥挥手笑道:“果然是爷糊涂了,你下去吧!” 凌霄应了一声垂手下去。 引章轻轻握着胤禟的手,柔软的身子顺势靠在他身上,偏着头搁在他的肩上,抬眼吐气如兰柔声道:“我知道你记挂着府上宫里,还有各处各项生意,可是,这么长的日子咱们都等了过来,又何必在乎这一两个月呢?” 胤禟本有些失落的心顿时心猿意马起来,伸手在她腰间一勾,将她整个人勾入自己怀中,双手紧紧搂着她狠狠的吻了下去,笑道:“娘子说的是,有娘子在侧相陪,逍遥自在快活也不赖!”说着搂着便要求欢。 引章慌忙挣扎,嗔道:“光天白日,你又这样!若是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你——”话音未落但觉身子一空已被他抱了起来,嘴上一热已被他的唇吻上。 “咱们回房,这总没人看见了吧?”胤禟抱着她往仓房走去,含住她的唇轻轻咬了咬,低声轻笑。引章羞得脸上发热,埋首在他胸前一声儿不言语,不一会,便随着他翻云覆雨共赴巫山去了…… 七月中旬,终于回到了海安。 当那硕大无比的大陆轮廓映入眼帘时,众人忍不住齐声欢呼起来,海上辛辛苦苦、小心翼翼几个月,彼岸终于近在眼前了! 从望远镜中窥到陆上风物,郑海生兴奋得脸上发光,眉棱骨一跳一跳的,眼睛也灼灼发亮。岛上出生从未离开过的少年们无不睁大了好奇的眼,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郑老爷子怔怔的望着,却忍不住老泪纵横,颤抖着嘴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素来淡漠的范举紧握的双拳也忍不住轻轻发抖,露着发白的骨节。 大船靠岸之前,已放下小船前去报信,待得引章等下船时,码头上乌压压一片的奴才随从齐齐磕下头来,恭请九爷万安,夫人万安。阿青等更是忍不住泪水涟涟,呜咽不已。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16章 靠岸 收费章节(12点) 第416章 靠岸 大船靠岸之前,已放下小船前去报信,待得引章等下船时,码头上乌压压一片的奴才随从齐齐磕下头来,恭请九爷万安,夫人万安。阿青等更是忍不住泪水涟涟,呜咽不已。 弘衍老远已叫着“阿玛、额娘”奔了过来,胤禟张开双臂哈哈大笑着将儿子一拥而起,喋喋笑语,下颔不住摩挲着他细嫩的小脸。嬷嬷也抱着刚满一岁的海晴围了上来叫着“九爷、夫人” 瞧着掰着嬷嬷脖子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打量着她的小女儿,粉妆玉琢,肌肤白嫩细腻,甚是惹人怜爱,引章上前抱住,叫了声“晴儿”差点滚下泪来。 跟着陆老六、陆小七等又早已团团围上来嘘寒问暖,殷勤招呼不已,胤禟少不得应酬回应,码头上一时闹哄哄的,又是哭又是笑又是人喊马嘶闹成一片。 这边热闹嘈杂的不可开交,那边郑家诸人一个个都怔住了,睁大着眼默默瞧着眼前的场景,一动不动缩在一旁。 郑老爷子是冷眼旁观,不动声色;郑家老年仆从是大感意外,料不到这一对在自己家里住了一年多、行事举止言语也不见得多讲究高傲的夫妻竟是这样大的排场;郑海生等岛上出生的少年则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眼前的一切一切,只觉五色迷神、眼花缭乱,微微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郑家人就这么怔怔的站在一旁,在这并不算大而又如此闹哄哄的港口,居然没人注意到他们。 “九爷,大小姐,此处人群混杂多有不便,还是快些回去好好休息吧”还是林小泉出声打断了众人的话。 众人忙都道“是”,陆老六不由陪着笑脸轻轻抽了自己两个嘴巴,笑道:“小人一见着九爷和夫人欢喜得什么似的,竟忘了九爷和夫人还没好好休息呢,该打,该打住处都收拾妥当了,爷和夫人快快上车吧,属下已差人备了酒宴,晚间再替爷和夫人压惊”陆老六一头说一头引着胤禟二人往马车走去,众人周遭簇拥着,皆称此言甚是。 “你有心了”胤禟笑了笑,向林小泉瞟了一眼,林小泉挺得笔直的身杆微微前仰后合,抬手拂了拂衣襟袖口,微笑道:“九爷和大小姐尽管放心回去,余下的事我和凌霄自会料理。”本来其实他一个人主持也够了,只是凌霄是胤禟的人,有些事她更加清楚该怎么做。 凌霄见说也忙上前答应一声。 胤禟便点点头,和引章二人向后扫视,这才注意到静静的立在一旁为人所遗忘的郑家人。 两人相视一眼,携手回身至郑老爷子身边,引章便牵了万锦云的手笑着叫“妹妹”拉她至一旁,胤禟便上前向郑老爷子施了一礼,扶额笑道:“杂事应酬太多,方才多有怠慢老先生,实在抱歉,老先生先随我们去吧,过两日再做计较也不迟” 胤禟此言一出,郑家人原本有些忿忿的神色这才好转,就连郑老爷子亦是脸色转缓,笑着一掠胡子点点头道:“如此叨扰了” 胤禟便扭头向一旁的陆氏兄弟介绍了郑家人,直言郑家人是自己的大恩人,陆氏兄弟不敢怠慢,和着众人这才眉开眼笑的上前行礼见过,又忙着分派人手替郑家搬东西的搬东西,引着上马上车的上马上车等,忙乱了好一阵子才安排妥当,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不远处的渔村中一处大院走去。 回了院子洗漱更衣,随意用了些点心,大家便分开各去歇息,躺在那厚软踏实的雕花大床上,引章的心才算是踏踏实实的落了地。 胤禟也不由感慨,回来了,像是做梦一样 晚间宴席胤禟接口不适没出去应付,由着陆氏兄弟代替做主陪了一阵当地的乡绅财主富户老爷们,自己和引章在后院设小宴宴请了郑老爷子和范举、郑海生等,又让凌霄、秦四等好好招呼郑家下人。 鱼酱豆芙蓉、姜汁热窝鸡、龙眼炖老鸭、贝丝青豆瓣、蜜汁杏鲍菇、牛肉羹、蒜泥白肉、太湖三白酿面筋等等,菜肴色色精致,又有脆皮龟苓膏、蛋黄焗南瓜、红豆椰汁糯米糕、白糖话梅糕、茯苓核桃饼,点心款款出色,配上醇香浓郁的红葡萄酒、梨花春,直叫人眼花缭乱、垂涎欲滴。 且别说郑海生等瞧着眼花缭乱,郑老爷子重新尝到这世间饭菜,也禁不住眨了眨泛着水光的眼睛。 “老先生、海生兄弟,请吧。”胤禟笑着招呼。 引章亦忙替万锦云捡菜,夹了一块鸡腿至她碗中,笑道:“妹妹尝尝,跟岛上的禽鸟肉可有什么不同。” 万锦云笑着咬了一口,肉香扑鼻,不觉食欲大增,笑道:“比岛上的好吃,这外边真好”她不由望了一眼郑海生,心想难怪海生哥哥千方百计总想着出来。 大家听了不由都笑了起来。郑海生嘴角带笑,眼中放光,不光是眼前的菜式佳肴,今日所见的一切一切,其美好程度远远超过他心中所想,他的一颗心尚在迷迷瞪瞪飘飘忽忽之间。 “大家快吃吧,不然都凉了今晚好好休息,暂且在这儿住两天,然后咱们再做商量。大清国内好东西多着呢,这儿不过是个小小渔村镇集罢了”引章笑着让众人。 于是大家相互招呼着推盏动筷,品味佳肴。只有郑老先生一双乌木银头筷举起又落,轻轻的叹了口气。 胤禟察觉了,便凝了郑海生一眼,笑道:“海生兄弟,外边不比岛上,人心险恶不仅仅是一句空话,你往后与人接触和人交往要加些小心,可千万别叫人骗了去如果郑老先生不介意,你便跟着我一年半载如何?” 郑海生眼睛一亮,顿时大喜。他就算再傻,也看得出来胤禟和引章绝非一般人物,自己一离岛便有他这样的人物罩着,往后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正欲应承下来,不料郑老先生立刻一口拒绝,一眼盯住了他开不得口,向胤禟淡淡笑道:“郭公子太客气了,老朽虽是风烛残年,可身子骨却还好,人情世故也还教的起这孙儿,怎么好给郭公子添乱呢” 胤禟望了郑海生一眼,笑了笑,也没坚持,道:“如此便随郑老先生的意吧往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们就是了” 郑老先生点头一笑不语。郑海生怏怏不乐,也不敢跟自己爷爷顶撞什么也只好罢了。 其实胤禟未必不是暗暗透了口气。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自己已经和郑海生结拜为兄弟,如今已经脱险,他不愿意郑家人说他忘恩负义。可郑家人身份太过敏感,如果郑海生当真留在他的身边,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在此试探一言,不过是摸摸郑老爷子的底,然后好早做准备。没想到郑老爷子一句话回绝得毫无余地,恰恰如了他的愿。 郑家人在这儿住了三天,这三天的功夫,胤禟和引章基本上将一些大的事情处理了下来,和林小泉的合作事宜是在船上都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的,此时不过补签了合同,随即林小泉便告辞。 这三天来,一直是引章带着弘衍、凌霄等一起陪着郑海生、万锦云等四处逛了逛,海边小镇,所见风景虽与岛上也差不多,但人情世故、世间百态却是他们见所未见,事事都好奇,样样都新鲜,其好学好问的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当初初出大唐的青鸾。不过好在,引章用不着再担任专职讲师的职责了,有凌霄,有阿青、阿碧和其他的随从小丫头们,大家见他们问得有趣,无不热心回答,有时忍俊不禁咯咯大笑。 这晚就寝时,胤禟拥着娘子温存了一会,揽着她伏在自己敞开衣襟的怀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腰身面庞,俯身轻声道:“咱们明儿回京城吧,出来这么久,也该是回去一趟了虽然咱们失踪的消息红叶等瞒得死死的,天高皇帝远,老爷子一时之间也没奈何,但他心里还不知把咱们两个恼成什么样呢,再不回去可了不得了还有额娘,唉,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说起宜妃,胤禟忍不住眼中一黯。 一年多之后重新审视此处,比先前已是热闹了不少,原本这一片只有一个小渔村,如今在离村六七里的地方已经形成了颇具规模的市镇,人来车往,虽不如中原商阜城市热闹,看起来也勃勃生机,有模有样的。而且从林小泉口中得知,福建、广东、海南靠海城镇,这一年多来海外贸易均大有增长,外洋来往的船只多了许多,僻静港湾处的造船厂也多了许多,来往的商人、货物更是多了好几成。除了商业,农业亦大有发展,颇具规模的大中型种植、养殖及农产品加工作坊如果脯、海贝干货、布料、竹器木器等如雨后春笋冒出,自然而然,地方赋税也增加了不少。 由此可见,胤禟和引章率先在此发展海外贸易,已经小有成效了,老爷子即便有气,瞧着从地方运往京城的赋税银子多了,也总该消消气吧?是以引章并不怎么担心老爷子发脾气,也不太想回去,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今年可是要命的康熙四十九年啊,京师中风起云涌大变将至,没来由的这时候回去凑什么热闹?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17章 宝图 收费章节(12点) 第417章 宝图 由此可见,胤禟和引章率先在此发展海外贸易,已经小有成效了,老爷子即便有气,瞧着从地方运往京城的赋税银子多了,也总该消消气吧?是以引章并不怎么担心老爷子发脾气,也不太想回去,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今年可是要命的康熙四十九年啊,京师中风起云涌大变将至,没来由的这时候回去凑什么热闹? 可是胤禟虽然老喜欢笑嘻嘻的一句一句堵着,将宜妃气得说不出话来,骨子里却是十分孝顺额娘的,见他思母,引章一时竟也找不出反对回去的理由。 “怎么?你不想回去?”胤禟不见她回答,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珠子。 引章一阵发痒,吃吃笑着偏头避开,仍是窝在他的怀中,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散着,摩挲着他赤luo的胸膛。 “可是,郑家的人,你打算——怎么办?”引章手指卷着自己一缕发梢有意无意摆弄,仰头望着他问。 胤禟挪了挪身子,将她那撩拨得心口发痒的要命的秀发顺了顺,眉尖微蹙,轻叹道:“你倒是问着我了明儿问问郑老爷子再说吧,要么让他们留在此处,要么——反正时不能将他们带回京师” “要么让他们去杭州好不好?”引章眼睛一亮,笑道:“差点忘了,这时候引华和羽妹妹的孩子都快半岁了吧,咱们说什么也得去瞧瞧啊老爷子那么疼羽妹妹,咱们替他照顾照顾羽妹妹,这总应该吧?我看,还是迟些时候再回京的好” 胤禟瞅了她半响,笑道:“你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老实同爷说吧往常说回去也没见你这么多的理由,偏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 引章慌忙躲开他的凝迫而来似认真似玩笑的目光,嘟着嘴道:“我哪有什么主意,人家只是,唔,有点怕嘛我怕额娘会骂我,我——” 胤禟一下子吻住她的嘴,重重在她臀上捏了一把,蹙眉道:“你又瞎想什么,一切有爷承担呢,你怕什么不信任爷,该罚”说罢不由分说将她扑倒在床,挺身压了过去,不理她的辩解,立刻付诸行动罚了起来。 轻纱摇动,牙床作响,粗粗的喘息带着女子的娇媚和男子的刚强交织在一起,令人脸红心跳,体温骤升…… 引章无可奈何,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也只好收拾起来,次日吩咐下人准备行囊,择日回京。 谁知天从人愿,这日中午,胤禟便接到广东巡抚特派专员转发而来的圣旨,福建沿海一带遭遇台风,损民房庄稼无数,圣意特着九皇子胤禟顺路前往查看,然后回京复命。 引章大为高兴,这一查怎么的也得到临近年关,胤禟便是想要回去也是不能了。 果然,胤禟不得不接旨,预备前赴福建,查看灾情。二人商量好了,引章不随她去,自己带着弘衍和海晴以及郑家上下先回杭州,一则好好休养休养,二则看看安寄翠、翠羽及新生的小外甥女,三则将郑家上下安置好。 不想,晚间时分,一直以来寸步不离陪在郑老爷子身边的范举突然过来,说是老爷子要见他们。 引章和胤禟正在灯下逗弄着儿女玩乐,便答应一声,换了衣裳随他过去。 来至郑老爷子所居屋外,范举替他们打开了门抬手道了声“请”自己却没进去,反而将门从门外带上,守在门前。 引章和胤禟甚是狐疑郑老爷子怎么了,弄得神神叨叨的,却也不便直言相问,如往常上前见过。 郑老爷子怔怔的瞧了他们半响,唇边蓦地扬起一丝淡笑,起身悠悠踱步,至窗前蓦地站住,背手转身向他们道:“明日,我们也该告辞了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你们倒是君子,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走?”引章和胤禟同时诧异出声,相视愕然。 “您要去哪?这人生地不熟的,这可不太好吧跟我去杭州不行吗?”引章忙道。乍然之间听他说要走,引章的心间没来由的一空一落。 郑老爷子摇了摇头,道:“我们要回福建莆田,那儿本就是我们的根,落叶归根,便是死也值了” 胤禟心头一凛,咳了咳轻笑道:“原来郑老爷子是福建莆田人吗?” 郑老爷子瞅着他,波光闪烁不定,半响一笑,似笑非笑道:“九王爷,九王妃,两位又何必再在我老头子面前掩饰呢?你们还能不知我郑家是什么人?我老头子虽然年纪大了,脑筋倒还算清楚” 胤禟引章脚下下意识一顿,两人微张着嘴,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倒不是怕他,而是,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了 “这些日子你们若要下手,多的是机会,可你们没有这么做。我信你们——以后也不会做什么。咱们就此别过,从今往后再无瓜葛亦不要再见,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郑老爷子依然悠悠说着,仿佛在说一件跟他完全无关的事似的。 引章不觉望着胤禟,胤禟点点头,苦笑道:“老爷子您倒是豁达,如此也好,那便依您吧海生兄弟年纪还小,老爷子可得把他看好了” “还有锦云,她是个好姑娘,外边的世界灯红酒绿、紫醉金迷,但愿海生千万莫要,莫要——对不起她” 郑老爷子云淡风轻的目光也不禁泛起了浅浅的涟漪,语气也缓柔了不少,道:“这些个我自有主意锦云那孩子,她爹娘去得早,她祖父却于我郑家有大恩,我定然会替她做主,你们放心便是。” “我不想欠你们的情,”就在胤禟觉得已没什么多余的话好说,点点头准备告辞时,郑老爷子又缓缓开口,只见他从怀中抽出一张发黄的牛皮纸,轻轻展开,铺平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上,示意他们走近来瞧。 借着跳动的烛光,引章探头望去,只见上边有山有河,墨色画就,标着地点名称,又有朱砂标注着大大小小的箭头,这分明是一幅地图。 郑老爷子的枯瘦的指尖用力在纸上一点,轻轻划过,不徐不疾、不凉不热道:“这是一张藏宝图,我只知在南京,具体却不知在何处,你们拿去吧,找不找得到宝藏,就看你们自己的运气了” 引章和胤禟一时呆住,愣愣的望着他。 藏宝图?藏宝图引章心中轰然沉响,他居然要把藏宝图给他们? “这,这不知是何人何时所埋宝藏,这,这——”引章有些吃吃艾艾说不出来。 “老朽不会骗你们便是,”郑老爷子长长一叹,拂了拂袖,仰头望着前方,叹道:“说来有辱先人,还是不说的罢至于宝藏还在不在我也不知道,但千真万确曾经存在过,你们可以去试一试。天色不早,两位也请回吧” 胤禟拱拱手,道:“既如此多谢老先生厚赐,保重,告辞了”说毕拉了引章出去。 “你干嘛不让我问清楚啊”回到房间,关上门,引章有些不高兴瞪了胤禟一眼,絮絮叨叨道:“这世间哪有这么多什么宝藏,万一不祥,岂不是——” “如果爷猜得没错,”胤禟瞅了她一眼,道:“这定然是当年建文帝外逃前命人埋藏想要用于复国的宝藏,这事早听闻得民间有传说。郑家以前明臣子自居,他当然不会亲口说出来了” “那会不会惹祸?”引章听了身子一震,心没来由“突”的一跳,如果胤禟所言属实,这宝藏数量可非少数,乍然之间得到富甲天下的意外之财,叫人心里怎么能踏实。 “胤禟,要不咱们还给他吧”引章说着便扯着他欲转身回去。 “不行。”胤禟步子一沉拉她回转,正色道:“如果这宝藏当真是建文帝出逃前派人埋藏,必是一笔惊人的巨款,郑家身份特殊,爷不能留着这么大一笔巨款在他们手中将来威胁到我大清的江山。反正这事除了郑老爷子,就只有你我知晓,咱们将这地图藏着不说也就是了” “你说的也是。”引章点点头,张嘴欲言终又停住。她本来想说:“索性眼不见为净,撕了它吧”转念一想,这到底是藏宝图啊,天知道埋藏着多少宝贝呢,就这么毁了简直天理难容 “把它收起来吧”胤禟将那一纸地图塞到她的手里。 引章火烫似的想要避开,却下意识的张手牢牢抓在掌中,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眨了眨,睁大着望着他不信道:“让我收起来?” 见她那副样子胤禟忍不住“嗤”的笑了,捏了捏她温软的脸颊笑道:“是,娘子不给你给谁呢”引章拿着这东西,将来万一在老爷子或者谁面前漏了什么风声,他大可推作不知。反正引章做事出格的也不止这一件,辩解起来也容易得多,有他在,他总能护住她周全,而这东西若是在他手里,却活生生便是一颗定时炸弹。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18章 回庄 收费章节(12点) 第418章 回庄 引章先是不解,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几分,笑道:“我还真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原来还是有怕的” 胤禟却将她往怀中拥了拥,温热的唇轻轻扫过她的额头,下颔搁在她头顶秀发轻轻磨蹭,微笑道:“爷有了你,有了衍儿和晴儿,自然该多想一些。朝廷中那些污七八糟的事,不沾惹也罢” “你这么想我便放心了”引章大为开心,伸手圈着他的腰伏在他怀中低语道:“不若,将这张图交给你家老爷子手里,如何?” “不行”胤禟大惊,忙道:“你千万不许这么想老爷子到时难免追问,若是知道了郑家人尚在民间留有一脉,虽然不至于杀他们,软禁却是逃不掉的,何苦替郑老爷子一家招祸呢而且,老爷子也必定要训斥咱们。” 引章听罢不由吐了吐舌头,忙笑道:“我听你的便是,再不提此事了” 一宿无话。 第二日两人起来后,梳洗完毕,用早餐时引章便顺口叫凌霄去请万锦云和郑海生过来,凌霄却讶然道:“郑老爷子一早天刚亮便带着郑家孙少爷和万小姐等离开了,说是昨晚已经跟爷和夫人道过别了,今儿趁着天早好赶路,所以下人们也都没拦,难道——” “郑老先生倒是急性子,”胤禟若无其事笑了笑,道:“还以为他昨晚说着玩呢,谁料当真了,走了便走了吧吩咐下去,往后莫要再提起他们,知道么?” 凌霄心头蓦然一动,心想着九爷是个好面子的,必是不愿意让人知道流落孤岛与郑家人一起的那些不体面日子方才如此,于是忙敛了敛神脆声答应,道一声:“奴婢这就去吩咐”转身去了。 望着往日万锦云、郑海生坐着的位子如今空空如也,人面早已不知往何处去,想起昨日万锦云还笑嘻嘻说着要随她去杭州游西湖,去灵隐寺拜佛,去登雷峰塔,今日却是音容两别,又一想从此再不能见面,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惆怅一时散去,收拾心情依旧要过自己的日子。胤禟第二日便启程,带着秦四等往福建一带去,引章则带着凌霄等往杭州去。陆老六和陆小七兄弟及剩余诸人留下打理这边和海南的各处事宜。 且说引章回到清水镇骆家庄,安寄翠见了又惊又喜又是嗔,携着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直说“瘦了”,难免相问别后诸情,又问姑爷怎么没来?引华和翠羽见了她,却是相视一眼,一口气无声的舒了下去。 安寄翠并不知引章和胤禟失踪的消息,但引华和翠羽却是知道的,而且为了找引章和胤禟,他们也暗中派了人过去海南随着凌霄等一道。林小泉便是引华隐隐拜托了方才赶往海南,而后又帮着出海寻找。 此时,他们见到引章平安回来,不由大喜,双方以目示意各自点头会意。只有翠羽只见引章不见胤禟心里有些着急起来,紧紧捏着的手中满满是汗。正欲相问听得安寄翠先她问了,不由得注意听着。 只见引章抬眼望着安寄翠忙笑道:“娘放心,他好好的呢现在福建办事,所以也没空过来。” 翠羽顿时安了心,缓缓舒了口气。安寄翠亦点头笑道:“这么我就放心了姑爷忙着正事原是应该的” 引章一笑点头。望望安寄翠,又瞅了引华翠羽一眼,笑道:“我的小外甥呢,叫什么名字?怎么不抱出来瞧瞧,必定好个模样” 翠羽与引华不觉相视,眸中波光盈盈绽开如花,她抿嘴一笑,有些羞涩垂下粉颈,轻轻笑道:“孩儿叫做骆之恒,这会刚刚睡下呢,等晚间姐姐自然便看见了” 引章一笑点头,不由得有些感慨,望着翠羽叹道:“想想当初分别之时,你才刚刚有孕,今日一见,小外甥都快半岁了” 引华和翠羽也也不禁面有黯然之色,一想这些日子也不知他们遭遇了什么,又是怎么逃离生死,脑子里千回百转、百转千回,许多许多的话想要问,碍于安寄翠在旁,只好暂且忍住。 母女姐弟妯娌之间且在屋里说着闲话,不多会,弘衍便磨着吵着要到院子里玩儿,离京以来,引章和胤禟总是千百般的带着他四处玩耍,这江南景致他是第一次见,新鲜好奇之心早耐不住,眼巴巴的瞅着外边只要出去。海晴素来跟哥哥亲厚,见他这么说也闹着要出去,安寄翠便笑着一把将海晴揽在怀中,不住声的笑着哄着,转头向引章道:“阿章你这一路也辛苦了,先回房好好歇歇吧,我带着他们兄妹玩耍一会便哄他们也睡一觉,晚间再说吧对了,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好吩咐吴婶去厨房交代” 引章笑着说好,想了想又道:“别的也罢了,就是想菱角、鸡头和糯米密制鲜藕,还有杏仁莲子炖的岩下麻鸡吃” 翠羽不等安寄翠开口便忙笑道:“我等会便吩咐厨房,还叫他们从果园里多摘些新鲜果子回来娘您放心吧,姐姐到了家,怎会受了委屈呢” 安寄翠一笑点头,道:“难得你们感情这么好” 看着一大群丫头婆子们簇拥着安寄翠,带着弘衍和海晴一起说笑着出去,翠羽便向引章有些迟疑道:“姐姐——” 引章忙笑道:“我并不累,走,上我院子里说话去”说着携了翠羽的手,引华跟在一旁,三人一边说一边往引章出嫁之前住的荷露轩走去。 此时已然深秋,处处可见脉脉秋情,铜钱大小的簇簇黄白菊花倒开得正好,红枫亦如火似霞,轩前湖面断梗残荷已经经人收拾拔净,湖面开阔,波光粼粼,湖水清澈澄净,远望之心胸不禁为之一开。 经过湖畔时,引章不自禁住了脚,远眺湖面,深深吸了口气。 “姐姐快进去吧,里边都已收拾预备好了,跟姐姐从前在家时一模一样呢”翠羽笑着扯了扯她的袖子。 引章笑着说了声“好”,回身抬步三人一同过去,顺着她的目光往院门那边望去,发现宝珠正含笑招了招手,带着两名小丫鬟从那边奔过来。 乍见宝珠,引章突然顿住脚,眼光向引华和翠羽一扫,道:“怎么不见鱼儿?鱼儿呢?”才刚刚问完,一个扫地的仆人恰从身旁经过,向三人躬身点头笑道:“少爷、少奶奶、大小姐好” “这,”引章心中又是一顿,眉间轻蹙,听见引华翠羽随口应着,她脑中蓦地灵光一闪,吃惊道:“这不是滨河镇骆家庄、当年打扫书房的老胡吗” 虽然当初引章在滨河镇那个家中所住时间不长,但自打引华遭遇骆之兴兄弟放学拦路时间之后,引章时不时会送引华上书房或者悄悄过去瞧一瞧引华有没有受欺负,是以对书房一带出现的仆人庄丁还是颇有印象的。虽多年未见,乍然一见想不起来,可只要稍微想一想,她便立刻想到了。 “大小姐真是好记性”老胡笑得皱巴巴的脸上像开了朵花,无论如何,被人记住感觉总是不坏。 引华也不觉侧目,笑道:“姐” “老胡怎么会在咱们这儿?”引章怔了怔,满腹狐疑。 “这跟鱼儿的事实际是一回事,姐姐一会便知了”引华笑了笑。 “哦——”引章虽是越听越纳闷,也没再追着问,一笑抬步,三人一块往荷露轩去。 没走几步宝珠等已快步上前福身拜见,抬眼便笑道:“大小姐,您可回来了也不提前些儿说一声,这不,才刚刚带人把屋子收拾出来,大小姐您先住着,这两日奴婢再好好收拾收拾,添几盆漂亮的花儿,我知道大小姐就喜欢这些” “正是,咱们花局在杭州也有了分局,明儿便叫人去挑几盆上好的牡丹和兰花给姐姐欣赏”引华和翠羽也笑道。 引章早一把携起宝珠的手叫着“起来”,又向引华翠羽笑道:“咱们家花园里的就不错,哪里用那么麻烦呢还有啊,往后过年也不必再往我家里送花了,有家里那些园丁每年打理着就够了” 说话间已进了屋里,三人坐下,宝珠便与小丫鬟们忙着上茶,摆上瓜果点心等高脚盘。末了,翠羽将眼一睨,宝珠等便盈盈施礼退下。 引章饮了口用桂花蕊熏过的龙井,茶香四溢存留于口齿之间,又用牙签叉了颗渍得乌红饱满的话梅放入嘴里,酸甜生津,令人回味。翠羽又端起装着蜜渍樱桃的高脚莲形盘递到引章面前笑道:“这樱桃味儿不错,姐姐尝尝” 引章便笑着说好,尝了两个。闲话几句,引章笑道:“鱼儿呢,还不快给我说来” 引华与翠羽相视一眼,引华语气忽然间变得有些凝重,道:“姐姐可还记得骆之兴去年替四爷办差一事?” “当然记得”引章点点头,不但记得,而且记得十分清楚,想那骆之兴,不知四爷的厉害,满心以为攀上了高枝,接了差事之后得意忘形四处炫耀,恨不得在杭州城里拉扯大字横幅还有意在骆家面前显摆,当真把引章笑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19章 重温 收费章节(20点) 第419章 重温 “当然记得”引章点点头,不但记得,而且记得十分清楚,想那骆之兴,不知四爷的厉害,满心以为攀上了高枝,接了差事之后得意忘形四处炫耀,恨不得在杭州城里拉扯大字横幅还有意在骆家面前显摆,当真把引章笑死。 “但这跟鱼儿有何关系?跟咱们家又有何关系?”引章仍是不解。 翠羽甚是不屑嗤笑一声,道:“姐姐你是知道的,我那——咳,那个四爷是多厉害的人物?骆之兴那样的小人在他手下办事岂能讨得了便宜,若是他心甘情愿老老实实办事便也罢了,可他攀附四——爷可不是为了办事而是为了捞好处的,姐姐你想想,四爷岂能轻易饶了他?”翠羽是个极其护短之人,引章引华哥嫂一家刻薄对待他们之事她亦多有闻听,因此对那一家子各人都没有好感。 “他倒也不敢明目张胆,但据他那性子,一点儿油水捞不到岂能甘心?我猜他背地底下还不知都做了些什么呢四爷便是一时不知,可又有谁能长长久久的瞒得住他?”引华亦接着说道。想起前年山西灾后他和翠羽、吴管家等前往那儿协助四爷推广红薯土豆栽植时,四爷雷厉风行、霹雳手段一丝不苟所办一件一件之事,引华至今心有余悸、不寒而栗,也更能体会引章为何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千叮万嘱的嘱咐他要小心谨慎。 引章此时已明白了七八分,不禁摇摇头轻轻一叹,对骆之兴是既鄙视不屑又觉可怜可叹,想那四爷本身便是个苛刻寡薄之人,他不占人家便宜就好了,岂容得人在他手底下自作聪明的弄鬼? “后来怎样?”引章不禁问,若是没有后续,引华和翠羽犯不着跟她说这些话。突然想起此事会不会连累到自己一家,心顿时不由得一揪,转念一想,若是那样,翠羽和引华岂能好好的在此?不由自嘲轻笑,把心又放下了。 引华瞟了姐姐一眼,道:“具体怎样倒也不知,只不过——” 引章望着他微微颔首,引华不了解详情恰是合理合情的,因为当初听闻骆之兴攀上四爷后,她曾叮嘱过引华不许打听,更不许理会,一切皆由他们去。所以引华其实并不详知那边情形。 “只是什么?”引章便忙接着问。 引华与翠羽相视一眼,道:“今年刚过年后,还在新春正月里呢,突然听到滨河镇骆家那边说要卖地,”引华抬眼望了望显然瞳孔蓦然一睁的引章,继续道:“骆之兴自打被罢官回来之后,倒也老实了一阵子,一心赴在庄子里农活上,还在杭州、宁波、南京、扬州等不少地方开了店铺做起了生意,嘿,看那架势大有跟咱们一争长短之势” 引章听了轻轻点了点头,不用想也知骆之兴当时搅了多大的动静,不然以引华对他的厌恶程度,定然不会去关注。 引华接着道:“我还以为他就此对官场死了心呢,谁知机缘巧合搭上了四爷,立刻将一切农庄活计和商铺统统放下,跟在四爷身边。他既如此,底下人谁还上心,那些店铺我派人略查了查,没有一家挣钱的,一大半还搭了老本据我想来,骆之兴必是不甘心,存了拆东墙补西墙的想法,暗中仗着四爷的势在下头搞鬼,但四爷是何等人物,岂能被他一瞒到底,料想他是嗅到了什么风声不对,去年回家之后,便放出风声要变卖家产,当时我就纳闷,后来才知,他这是要拿了银子逃跑,为这事大哥、二哥两家还大吵了一架分了家呢” “这么说,滨河镇的产业他当真全卖掉了?”引章不由得心口“突”的一下,道:“滨河镇的产业,是你买了下来?” “不错,”引华点点头,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爹的产业落入别人家手里吧二哥一家本倒是想盘下来,只是他们自己也败落得不成样,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而且,这也算大大出了当年母子几个凄凄惨惨被迫离家的一口气。 “我明白了,”引章点点头,道:“如此说来,鱼儿此时定然在那边主持秋收农活,而老胡也被你挑了来此处。” “是啊”引华笑道:“老胡当年对我还是挺照顾的,他年纪也大了,老实本分,又不会须溜拍马,在那边总是受人欺负,我便接了他过来随便做些轻松的活,也算是安度晚年了姐姐,如今那边收拾修整的不错,过几日我陪你过去走走?” “好啊”引章点了点头,忙又问道:“那么骆之兴——” “自然是跑了”引华道:“年后便跑了,大哥大嫂跟着他一起跑的,也不知去了哪儿谁知道呢,”引华冷笑,道:“他这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想到骆之兴的下场,引章心中不禁一黯,此人虽然是个卑鄙小人,这下场算得上罪有应得,她对他也是恨之入骨,早就恨不得亲手好好折辱他一番,可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还是觉得蓦地一空。转而想到素日他之种种作为心肠,不禁又咬了咬牙,嗤笑道:“他也太天真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哪能躲得过四爷的手掌” 翠羽听了便道:“京里那边我一直叫人打听着,奇怪的是,至今也没见来信,说四,四爷对他采取了什么行动。” 引章闻言暗暗点头,心想京城那边这时候还不知热闹成什么样子呢,龙争虎斗你来我往,你四哥此时哪里有多余的精力来管这档子事?不过,别的不说,单凭骆之兴欺上瞒下便也绝不可能容于他的眼,收拾他是迟早的事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引章想毕笑道:“四爷何等人物,手下能人更是辈出,他要做的事岂不隐秘?哪里就能嚷嚷的天下人都知道呢横竖这事跟咱们没关系,不管也罢,不过——”引章手握轻拳在身旁几案上轻轻捶了捶,沉吟道:“明年开春你也不必找四爷,直接派人去一趟山西、山东、河北那边,看看骆之兴扔下的烂摊子有什么需要补救的便暗中做了吧。” “姐”引华不满,凭什么要替骆之兴善后? “姐姐说的是,到时候这件事我来安排便是,我知道怎么做得妥当“翠羽眸中波光耸动,与引章相视接口。 “那再好不过”引章与她相视而笑。 “姐——”引华还欲再言。 “这是积阴德的好事,你何必计较这许多”翠羽笑着嗔他一眼。引华不够了解,她和引章可是一清二楚胤禛的脾气,胤禛当初便是先欲将此事委与引华,后来由于康熙作梗且引华不主动而作罢,但只看他查也不查便将差使转而交到骆之兴手里便知他对骆家的意见有多大 谁知,骆之兴又不争气,虽然详情不知,只看他又是卖地又是外逃便可知这乌龙闹得有多大,胤禛是个好面子之人,心中岂能不恼?恼怒之余行迁怒之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倒不如自己主动,替他圆了场子,一边是九弟,一边是妹子,他便再也不便怎样。 引华苦笑,摇头叹道:“罢了,你二人都这么说,我还能怎么样呢” 引章与翠羽相视一笑,这才罢了。 引华笑笑手一挥,道:“且不说他,姐姐,你们在南海怎么出的事,听说还遇上了海盗是吗?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何事,怎么弄到这如今才回来?姐夫呢,当真没什么事吗?”引华犹豫了一会,终于也问了胤禟一句,无论怎样他是引章的丈夫,如果他怎么样了,受苦的总是引章。 “是啊,我们在家里可担心死了,又不敢叫娘知道若不是生了恒儿,我便也要亲自去找你们了”翠羽也睁大了眼睛倾神而听。 自打与凌霄等人碰上之后,引章对诸人状况及离后诸事已了然在心,引华和翠羽为了这事担了多少心,费了多少力气她自然清楚,此刻听他们用这样的语气这么说来,又眼巴巴情不自禁急切探听之态,她的心里不由一暖,抬手扶了扶额轻轻一叹,微笑道:“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放心,九——郭泠他也没事他确实是在福建办事,过些时候会过来接我一起回家至于海上遇难一事,说来话长……”引章不禁抬眼,望着窗外萧萧湘竹无风轻摆,凝了凝神,恍若各事,接着道:“那一日……” 引章说得甚是简洁,只是这一路事情跌宕起伏,中间数起波折,往往有柳暗花明之变,将之从头至尾说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得完,翠羽和引华又不时打岔,或是发问,或是感慨,或是惊叹,这一来二去,待得引章说完时,三人才猛然惊觉,屋内光线早已暗淡,不知何时,竟至黄昏了 引章正笑着说“怎么这时候了”恰见宝珠从屋外进来,福身笑道:“大小姐、少爷、少奶奶,饭厅上已经预备摆饭,夫人让奴婢过来瞧瞧,说是大小姐若是醒来了便过去用晚饭了吧” 引华和翠羽闻言不禁抱歉,笑道:“姐姐,这一下午都没让你好好休息” 引章摇摇头,笑道:“这有什么,反正我也不累,难得咱们一处说话不过说起来”说毕起身向他二人笑道:“既然已经摆饭,咱们便过去吧——弘衍和海晴呢?可还在玩儿?” 宝珠打起帘子在前引路,忙笑道:“表小少爷和表小小姐玩累了在夫人房里睡下了夫人说先让他们睡,等醒了再叫厨房单备晚饭。” 引章笑着微微点头,便与引华、翠羽一起过去饭厅。 吃了晚饭,她可真是困了,手里端着茶碗不断的喝,仍是呵欠一个接着一个,斜眯着眼身子直晃。 安寄翠见了不由仔细瞅了瞅她,道:“怎的这一下午还没歇过来?如此嗜睡莫不是——又怀上了?” “娘”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引章脸上有些下不来,不由得脸上一热,含娇带嗔。 “娘,我陪姐姐回屋去吧,姐姐路上该是累着了”翠羽和引华相视,更是内疚。 “那也好,”安寄翠点点头,道:“你便放心歇着吧,等衍儿和晴儿醒了自有我们和嬷嬷们照顾” “那我先去了”引章点头一笑,丫环打着灯笼一左一右在前领路,便于翠羽一同去了。 一觉香甜好梦,至次日天已大亮,阳光透进来觉着刺眼方才醒来。洗漱之后正要去见安寄翠,尚未出门便见嬷嬷和丫环们带着弘衍和海晴找了过来,一见她兄妹二人 便张口齐齐叫着“额娘额娘”一个小步子跑着向她张着手奔过来,一个还小,在嬷嬷怀中也向她张着手要抱。 “乖”引章一把抱住扑在自己身上的儿子,俯身吻了吻他的脸颊,又捏捏小脸,笑道:“衍儿起的好早” “没看见额娘,睡不着”弘衍奶声奶气抬头看她,依偎着她。 “额娘抱抱”海晴那厢也已跃跃欲试。 引章心中又甜又酸,叫着“乖晴儿”将海晴一把抱在怀中,向弘衍笑道:“傻孩子,外婆也疼你的”不禁想着自己和胤禟失踪那些日子里,弘衍还不知想他们想成怎样呢,一时间眼睛不由有些发酸。 “可是,还是想额娘啊”弘衍理直气壮道。 诸人听了不禁都笑了,引章也笑了笑,正想着怎么回答儿子的话,冷不防听见翠羽笑道:“额娘好,小姑姑便不好了吗?衍儿不喜欢小姑姑了?”众人抬头,恰见翠羽从外边踏步进来,上身葱黄比甲,左襟斜斜绣着两支兰花,下边一溜水泻象牙白百褶齐脚面长裙,挽着油光水滑的鬓,插着两支翡翠嵌珠钗,打扮得十分淡雅俏丽。说话间已走到弘衍身旁,俯下身故意嘟着嘴拧了拧他的腮边。 弘衍急了,忙伏到她身上紧紧搂着她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小姑姑也好,小姑姑——很好很好” 众人听了越发好笑,翠羽也笑个不住,道:“小家伙,倒懂得见风使舵了” 笑过之后,引章方把女儿在怀中换个姿势抱着,笑道:“妹妹好早,这会便过来了衍儿,快放开小姑姑,小姑姑裙子可禁不得你揉搓呢” 翠羽一边笑着说“无妨”一边扯了扯裙子,牵了弘衍的小手与引章一边并行一边笑道:“恒儿醒得早,我也睡不成了,再说了,还要起来给娘请安啊” 引章不由得打量了她一眼,有些过意不去笑道:“咱们家也不必这么多讲究,我从前和引华在家时也不必日日请安什么的,娘不会计较这个,你若是不好意思说我替你说去?”她心中不禁感慨,什么时候这个天不怕地不怕事事讲究的小丫头也这般多礼了?果然是长大了,也收心了 “不必,”翠羽正色摇着手儿笑道:“阿玛教过我,做了人家的媳妇要讲孝道何况我和引华在家住的日子也并不多,若是在家时连请安都做不到还说别的什么呢” 引章听了也只好罢了,瞅着她到底仍是多有感慨,叹道:“没想到一年一年的竟这么快,咱们俩都生儿育女了” “可不是”翠羽仰头望望远方天空一角,笑道:“当初哪想得到,我和姐姐竟有这般缘分”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俱是暖暖,自此越发觉得亲厚。 来至正厅,安寄翠也已经在了,正抱着骆之恒在逗他玩耍,见引章等进来便不由得细细瞧了她两眼,笑道:“看样子精神还好,昨儿可睡得足了” “家里的床,自然睡得足”引章不禁一笑。当初她常年在外,每每回家也要和吴管家等商量事情至深夜,而次日一早,安寄翠也必然要这么瞧着她,然后说这么一句,或者是眉头轻蹙,叹息着道:“怎么脸色这么憔悴?昨儿必是半夜才睡吧?你呀,什么事非得要半夜商量,也不知保养自个身子” 往事历历在目,安寄翠浑然不觉,引章心中却不能不有所触动,心下一暖,望着母亲的目光不觉更柔了些。 “睡得好就好”安寄翠呵呵笑着,起身道:“既是都来了,吃早饭吧”安寄翠说着向翠羽瞟了一眼,笑道:“你昨儿不是说想吃白糖软糕和山楂奶皮卷,今儿已叫人做了” 翠羽面上顿时绽出柔柔笑容,欢然笑道:“真的,谢谢娘” 引章心中暖融融的,突然之间也有了几分明了,翠羽为何会这般孝顺安寄翠,她们二人之间,与其说想婆媳,倒更贴近母女。引章不由得代她们欢喜,同时亦暗暗庆幸,幸好,引华娶了翠羽这样的媳妇 “娘,那我喜欢吃的呢?可有准备了?”引章故意酸溜溜撇了撇嘴,向安寄翠道。 丫头嬷嬷们听了不禁都笑了,翠羽和安寄翠也不禁好笑,“自然有了,”安寄翠笑道:“糯米藕、豌豆糕,还有杏仁核桃豆浆,也都已备下了”说着大家笑着往饭厅过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20章 旧时 收费章节(20点) 第420章 旧时 丫头嬷嬷们听了不禁都笑了,翠羽和安寄翠也不禁好笑,“自然有了,”安寄翠笑道:“糯米藕、豌豆糕,还有杏仁核桃豆浆,也都已备下了”说着大家笑着往饭厅过去。 “怎么不见引华?对了还有青鸾,多久没来咱们家了?”一时坐下,引章不禁问道。而且心中大为愧疚懊恼:竟此时才想得起问到青鸾。要知道,秋收时节,青鸾最爱庄子上的肥鱼鲜虾、藕蓬菱角以及各种各样的水果,必然会在此住很长时间,不想这次回来竟不见她。她心中一紧,道:“她不会是——上京去了吧” 安寄翠和翠羽闻言相视苦笑。“这孩子已有一年多没回来了也不知这究竟是——”安寄翠微微摇头,轻叹了口气说不下去。 “姐姐放心,我已给姐姐府上红叶去了信,红叶办事稳重,心思细腻,自然会照顾好青鸾姐姐的”翠羽忙道。 引章不禁黯然,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只要她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一时怔怔有些出神,心中酸酸辣辣的,从没想到,青鸾认起真来竟是这般要命又想到她至今未归,显然是尚未找到那梦中情人,她心里不禁一阵难过 提起青鸾,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低沉,三人各自默默无言用着早餐,引章觉得了,便强打精神挺了挺脊梁笑道:“那么引华呢,去哪儿了?” “他一大早到镇上去了”翠羽甜甜一笑,道:“今儿正好有杭州来的大客户购买鸡鸭、猪、鲜鱼和一些干货,因数量巨大,引华便跟着去看一看。姐姐,今早我已经派人去滨河镇那边告诉鱼儿你回来了,明儿咱们和引华一块过去,好不好?” 引章笑着点了点头,望了安寄翠一眼,道:“自打那年离开,这么久再也没回去过,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样子了” “鱼儿收拾打理的可好了”翠羽笑道:“看起来景致比咱们这边还好呢,娘你说是吗?” 安寄翠一点头,微笑道:“不错,那儿的景致自然是好的,想当初你们爹跟我说过,建庄那地段,可是他看了许多地方才选定的,阿章你也该去好好瞧瞧”安寄翠说着无声轻叹。 引章心中一动,瞅了安寄翠一眼顺势道:“既如此,索性将原来的庄子大修一番,娘和弟弟搬过去住岂不好?”也叫人看看咱们母子姐弟扬眉吐气的一天,看看什么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引章在心里又加了一句。 安寄翠岂能听不出来她言外之意,摇了摇头,道:“罢了老了,还是想在这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除了清明过去祭拜老爷,我还真一步儿也不愿再踏入那个地方” “那是娘您心善换了我就不行”翠羽撇撇嘴,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一日无事,引章只在庄中花园里转转,翠羽陪着一起闲话,傍晚时分又到庄外附近散了散步,但见处处一片忙碌,收获的庄民们正赶着马车驴车,车上堆着垛得老高老高的玉米、土豆、水稻等,正一车一车的往堆积的地方拉去,见了她们纷纷避在一旁笑着问好。 “说起来你不信,”引章不禁向翠羽笑道:“我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咱们家庄子上收获时节的景象呢” “是么?果然不信”翠羽睁大了眼笑道,想了想,又偏着头笑道:“不过也信,姐姐你一年到头难得在家几天,引华跟我说过的” 引章“扑哧”一笑,道:“他倒是什么都肯跟你说,可也没少跟你抱怨吧?” 翠羽不好意思笑着低下了头,道:“才不是呢,他说的更多是心疼姐姐,说姐姐太累了,让他很内疚,姐姐早该在家享福的” 引章心中暖融融,微笑道:“等他下次要再说,你告诉他不必内疚,就说姐姐自己可是乐在其中呢” 说着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次日一早,引章与翠羽、引华一块乘着马车带着几个随从近仆往滨河镇那边去,安寄翠在家里照顾弘衍兄妹和孙儿骆之恒没去。 马快车轻,中午刚过一会便到了,远远便看到鱼儿带着人在入庄必经之路等候着,见了马车便知是骆家庄的,忙带人笑着迎了上来。 车夫缓缓拉住缰绳,马儿慢慢止步停下,引章嘴角情不自禁轻轻扬起,心里有一种莫可言状的兴奋,一阵一阵的冲上脑门,冲得她脑门一阵一阵的眩晕,她起身来至车门撩起帘子笑着大叫道:“鱼儿,鱼儿” “大小姐”鱼儿扬起灿烂的笑脸,仰着头,乌黑的杏核大眼一眨不眨望着引章,快步上前不由的一把紧紧握住她的手,咯咯的笑着,大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当然不会有事”引章胸口一堵,亦用力回握着她,笑道:“还是鱼儿最了解我”她眨动着眼眸回望着她,眼神交汇贯融,沉淀在彼此心中的多年积累的感情顿时从心底直翻腾至眼中,透过这眼光相互传递,无需多言,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引章轻轻一跳下了车,笑道:“走,咱们一块走着回去” “姐姐,”引华和翠羽亦随后下了车,引华不禁哈哈笑道:“姐姐你到底还记得多少呢?你可知这儿离庄子上有多远?” 引章一愣,望向鱼儿,笑道:“是么?我还真有些儿不记得了” 鱼儿抬手理了理被风吹拂的耳畔碎发,抿嘴含笑道:“这儿离庄子上有十二三里左右,要走回去却是有点儿远呢,我牵了马来,大小姐不如骑马如何?” “如此甚好”引章拍手笑道,望过去,果然发现随着鱼儿前来几个随从中,牵着匹棕黄大马,但见鞍鞯辔头簇新, 可知是用了心的。 “引华、翠羽,不如你们乘车带着人先走吧,我和鱼儿慢慢就来”引章笑了笑。 引华知道她和鱼儿定是有话要说,便笑着点头,道:“可以,那我们便先走一步,你们也快些儿,可到午饭的点了呢” “知道,你们先去吧”引章笑着点头,引华和翠羽作别重新上车,带着连同随了鱼儿前来的随从一起全都去了,只剩下引章和鱼儿二人和两匹马。 二人相视一笑上马,拉着缰绳并排缓缓而行。 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话从头,正欲开口恰恰一个叫“鱼儿”一个唤“大小姐”又是同时,相视一笑,都有些赫然。 “这么久了,咱们可还是那样有默契”引章笑道:“你先说吧” 鱼儿原本笑着,渐渐止了笑,凝着她悠悠道:“大小姐这次又辛苦了” 引章摇摇头,笑道:“好在有惊无险,回头想想却是回味无穷颇为自得呢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好”引章说着便将那无名岛屿上的地势地貌、气候环境以及物产海产向鱼儿描述了一遍,又将郑老爷子一家的实情亦向鱼儿说了——这是对翠羽和引华都没说的。 鱼儿听罢不禁悠然神往,听了郑家的事又不禁心头一跳,一时竟是怔住了。 “我还想找个机会再过去一趟,多多的带人手和各种作物种子、树苗、家禽等一块去,将那儿开辟为海外庄园,鱼儿,你说那会是怎样光景”光是想想引章便觉十分心动,这个想法她甚至还没跟胤禟说过。 “那当然好”鱼儿想了想,笑道:“如果小姐真这么打算,鱼儿毛遂自荐情愿给小姐当前锋。而且,”鱼儿抬头望了她一眼,低声道:“那地方天高皇帝远,地方又足够大,气候又不错,物产也丰富,小姐和姑爷真去了那儿,无拘无束,岂不是比神仙还要快活” 引章心中一动,不由得有些注意的凝了鱼儿一眼,京师中种种勾心斗角之事,鱼儿岂有什么都不知道的? “你倒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引章笑了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回来之后我仔细看了地图,其实从那儿远洋往西欧甚是方便,真要在那儿定居了,交通往来其实也没什么大碍。而且,正如你所说,天高皇帝远管不着要是哪天这中原住不了了,我便与他一起远走” “既如此,我跟小姐去。”鱼儿笑道。 引章瞅了瞅她,却笑道:“你真舍得吗?八爷,你真舍得下八爷?”望着鱼儿那比从前更沉静更深幽的眼眸,和那消瘦了不少颧骨稍有凸显的双颊,她不由得心头紧得发缩。 鱼儿闻言脸色“唰”的变得苍白,眸子有一骤然的溃散,瘦弱的肩头抖了抖,咬着唇轻声苦笑道:“大小姐,您可别开奴婢的玩笑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别往心里去”引章听着她那虚弱得无力辩白的声音,语无伦次连“奴婢”都带出来了,不由心中更痛,有些慌乱的别开眼神,柔声道:“我只是随口说说,鱼儿,对不起,你不要往心里去” 鱼儿忽然抬起手飞快的拭了拭眼,凄然道:“大小姐您别这么说,其实,是我自己的内心不够强大,虽然离开了那儿,可是一听人提起他,我,我——算了”她嫣然一笑,道:“不提了小姐您瞧瞧这儿可还有印象,这一片都是咱们骆家的土地田亩呢” “是么”引章见她岔开话题实在也不好意思再逼她,于是顺口应着,笑着举目四顾,左边是一大片的菜地, 远远的望不到头,也不知有多少亩,中间可见水渠纵横,间或有波光粼粼的硕大鱼塘,右边即为良田,种植着水稻,此时正是麦穗垂垂,颗颗饱满,在阳光下金灿灿一片,远处却呈另一色,似是玉米、黄豆、花生等作物。 鱼儿便顺着她的目光笑着解释道:“滨河镇离杭州城甚近,跟夫人少爷少奶奶、吴管家等商量之后,都觉着咱们清河镇那边种植的粮食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在这边种太多,所以这一片便种了四季各种蔬菜,随时供应杭州城里,大白菜、青菜、花菜、莴笋、茄子、黄瓜、苦瓜、辣椒、菠菜、大头菜、包菜、扁豆、豆角、冬瓜、南瓜、胡瓜、笋瓜以及姜葱蒜韭菜香菜芹等种种都有,共种了五百亩左右,每三天便有杭州城里的菜贩子们过来收购。我还想着,过些日子搭建几十亩温室,好用于冬天种植,明年再划出七八亩用来培育香菇木耳等,各种菌类,想必也是不错的” 一边走果见道旁蔬菜种种,有的已经成熟可供采摘食用,有的尚在生长期,地里有农人散落各处忙碌着。引章便含笑点头道:“没想到竟是如此有声有色的,我见了心底也是欢喜鱼儿,你越来越能干了” “小姐过奖了,鱼儿只是做好本分而已”鱼儿不好意思笑了笑,放眼过去,不觉又感叹道:“当初离开这儿时,谁曾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回来呢人都说世事难料,果然不假——小姐您瞧,已经到了” “谁说不是呢”引章轻笑,抬眼望去,眼前一座大理石牌坊,上书“骆家庄”三个大字,柱额处处雕花刻纹,线条粗粝流畅,质朴率真。一条宽阔平整大道延伸而去,十来米处有巨大的假山石屏充当影壁,绿藤攀爬缠绕,碎花点点绽开,斜倚栽着数杆修竹、瘦梅和丰腴的芭蕉,搭配得当,纤秾合度而自然典雅。道路两旁亦栽植了许多高大的各样景观树。正是引章最喜欢的恬淡乡村风格。 引章见着甚喜,正欲开言,鱼儿已笑道:“如何,可如小姐心中所想?” “比我心中所想要好得多”引章笑道:“这样最好,旧气象一扫而空” 旁边一所小却崭新的水磨青砖飞檐屋子,旁边拴着一条大黄狗,见她们下马走近,大黄狗“汪汪”叫着,小屋中立刻便出来两名身着藏青短打、缠着同色头巾的年轻男仆走了出来,见了鱼儿忙上前来要牵马,满脸是笑正欲问好,鱼儿已先截断道:“这是大小姐” 因引华和翠羽先来时已交代过,两名男仆也已料着一二分这夏姑娘身旁的俏丽女郎之身份,听见鱼儿介绍,慌忙上前单膝着地,拱手挡拳道:“见过大小姐”另一人又抬起头陪笑道:“大小姐和夏姑娘且慢慢儿行,奴才这便去通报少爷和少奶奶” “好,去吧”引章笑着抬抬手命他们起身,一人往庄子里跑去,另一人便接过她们手中缰绳,牵着马缓缓随在后边。引章见了便扭头向他道:“将马牵回马棚去好生照料着,我和鱼儿自己走走” 那人陪笑着答应一声便自去了。 庄子上一切都让鱼儿重新规划安排得甚是合理,处处井井有条,一边从容迈步前行,引章一边随口问着,鱼儿便也随口笑答着。其实引章对这庄子本就不太熟悉,倒并没有太多的感慨。一路上遇见忙碌来去的庄丁们,纷纷避让招呼行礼,然后才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去。与清河镇骆家庄是一样的规矩,并没有说因为引章的到来而专门一大批人在门口迎接。这是引章从前定下的规矩,说了好几回吴管家才改过来的。 “对了,不是说我那二哥、二嫂也拥有一部分庄子的吗?”引章突然顿住脚步,问。 “是。”鱼儿答道:“只不过分家的时候他们上了大老爷的当吃了亏,只分到了庄子东南角一带房屋和后园。二老爷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光知道吃喝嫖赌,底子也快被掏空了,因咱们这边大肆修葺重建,整个庄子气象一新,他们见了心里岂不自惭形秽?于是索性将那一片都荒废了,另在镇子南面离他们自个庄稼田地近的山坳子里建了一座小小院落住了起来。” 引章点头不语,道:“那也罢了咱们庄子上的人可得管好,不要欺负那边的人,也不要跟他们牵扯上什么瓜葛井水不犯河水倒也不赖” “是”鱼儿点头答应,突然又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小姐这还算好的了,也不知咱们少爷跟少奶奶说了什么还是少奶奶自己打听出来的,竟比少爷和小姐更恨大老爷、二老爷两家入骨,她还想找人去刁难教训他们呢,倒是大少爷说不打落水狗也才罢了” 引章听了也不禁想笑,呆了一呆,道:“她就是那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气,你该是最清楚不过的我只纳闷,我那厚脸皮的二哥二嫂就没上门来找过咱们家——至少,也会去找我娘吧?” “怎么不去呢”说起这事鱼儿甚是鄙夷,道:“不过可惜,她们碰上少奶奶了,少奶奶连通报都不许便将她打发走了,夫人根本不知道呢若是夫人知道了——” “好个翠羽妹妹,这样最好”引章不由拍手笑道:“像她们这样的人,就该翠羽好好教训教训” “谁说不是呢”鱼儿亦笑。 正说着,引华和翠羽带着丫环仆从笑着叫“姐姐”从正院大宅那边迎了出来,引章便住了与鱼儿说着的话题,笑着迎了上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21章 夜半 收费章节(12点) 第421章 夜半 在这边庄子上只住了一晚,次日中午引章便和引华翠羽依旧回去,鱼儿将事情交代给了这边的总管,也陪着他们一起回去。 虽是故地重游,但对这故地却也没几分好感,引章只略微转了转,瞧了瞧当时母子几个住的那小院子,那被哥嫂强行关闭学堂,见了见庄上的几个老仆,她心中记挂着儿女,便打道回去了。 引章带着儿女在清水镇一住不知不觉便过了两月有余,秋收农忙高峰时期也从开始进入了收尾期。庄稼地里各种作物收的收、卖的卖也已处理得差不多了。此时离撒冬小麦种还早,别的又没什么,庄子上正是一年中难得闲着的时候。 眼看将近十二月,京城中仍是没有青鸾的消息,而胤禟也没说什么时候差事结束,引章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就连安寄翠也有些要问又不好问的意思——自然不是嫌弃女儿在家住的太久,而是女儿回家住了两个多月,女婿除了十天一封信之外别无消息,就连接近年边了也没什么消息说要接女儿回家过年,这传了出去,女儿名声可怎么好听? 跟安寄翠相反,引华和翠羽却是看到什么希望似的格外高兴,极其热情的邀请引章母子母女留下来热热闹闹的过年,安寄翠听了真正哭笑不得而引章,则是对他们三人的想法都哭笑不得。 这日晚间,引章正掐着指头算已是十一月二十一了,还不知胤禟有何打算。突然门帘一动,一张笑意盈盈、轮廓分明的俊脸映入眼帘,漆黑如琉璃的眸子就那么瞧着她,映着柔和的灯光,让她几有一刹那的恍惚。 “怎的?不认识爷了?”胤禟踏步进来,顺手解开身上的玄色披风随意往旁边一扔,露出一身宝蓝团花暗纹五福捧寿四开衩箭袖长袍,腰间束着镶着白玉打着金边的同色腰带,悬着美玉苏绦与鹅黄刺绣荷包,脚上是一双青缎皂靴。衣衫质料上乘,在灯光下流泛着柔和的光彩,贴身而裁,益发显得长身玉立,形容翩翩。 “娘子,爷可想死你了”胤禟坐在她身旁搂着便亲了个嘴,唇畔扬着笑,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摩挲着,百般怜爱。 “你,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引章一时有些傻眼,憋了半响却说了这么一句。 “差使完了自然便来了,”胤禟说着没好气瞪了她一眼,道:“哦,难不成你还想一个人在娘家过年——爷的面子可往哪里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这黑灯瞎火的,也不怕吓着人”引章这才回过神来。 “还不是想你想咱们儿子女儿——孩子都睡了吧?还好娘子没睡,还在等着爷”胤禟脉脉含笑,凝着她,声音也突然间低柔了下去。 “你,路上冷吗?差事办得还顺利吧?”小别重逢,引章大感吃不消他的柔情蜜意,身子被他轻轻一揉一抚,温热的体温透过他的掌心和自己的衣衫传到身上,便起了一种异样的轻颤。吸入鼻端,皆是他浓浓的气息,这熟悉的气味顿时唤起她身上所有细胞的感触,游走于四肢百骸,瞬间便令她心痒心动,秋波盈盈的一双杏核眼清亮亮的望着他,似汪着一汪春水。 “见着你便不冷了,”胤禟含笑着,猛然将她一把抱起,一提一放,顿时将她抱着坐在自己膝盖上,双手圈入怀中胸前,嘴唇吐着温热的呼吸凑过去轻轻舔噬她小巧柔软的耳垂,含糊低笑道:“这时候问差事做什么?爷懒得说” 引章扭动着身子低声娇吟,呼吸也粗了两拍,心中痒痒的,酥酥的,令她不语已醉。 胤禟一见更是心动难耐,手臂一紧,咬着牙道:“娘子,你,你可真是磨人”突然抱起她便轻车熟路的往她的卧室走去。 引章挽着他的脖子,身子软绵无力,整个脑袋窝在他的胸前,吃吃低笑道:“这才几日,你便这般忍不得了?” “才几日?”胤禟气道:“你说才几日?” 引章身子一重,已被他压倒在榻,嘴中尚未出声,已被他吻上柔软湿润的唇。 “唔——”引章几乎被他这缠绵悠长的吻吻得窒息,她待他放过,轻扭着身子喘息道:“你,你,我——” “这会子便这样湿,还好意思说才几日”胤禟低笑,不知何时早已轻车熟路的探入专属于他的地带,触手一片濡滑。 “流氓”引章咬牙喘骂,脸上臊得通红,蓦地胸前一凉,小衣也已被他解开,不及思索间,胸前丰腴之处便落入了他的唇和手。 胤禟抬起头,温润如琉璃的眸子泛着浅浅的光,望着她却似隔着薄薄的水雾,他眸中含笑,唇畔含笑,脸上也是笑。“流氓就流氓,宝贝娘子,爷不知有多想你”胤禟说罢俯身继续埋头苦干。 引章不由一阵娇吟,双腿乱蹬,颤声道:“胤禟,咱们,咱们回房间好不好” 胤禟尚未答话,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二人均是一呆,却听见翠羽娇脆清亮的声音笑道:“姐姐,姐姐,你睡了吗?” 引章大吃一惊,推了推伏在自己身上衣衫不整早已不成皇子体统的男人一把,示意他起身。胤禟却俯身重重亲了她一下,笑着一挺身坐起,却依然将她拥着抱在膝盖上,连衣裳也不许她整。 “姐姐,快开门让我进去啊”翠羽甚是不解,又敲了敲,打断了正在与胤禟挣扎纠缠的引章。 “就这么跟她说,问她何事”胤禟在她耳畔轻笑。 引章瞪他一眼,却也只好照做,勉强匀了匀气息,扬声笑道:“我正准备睡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翠羽闻听轻轻“哦”了一声,隔门笑道:“我是想告诉你,九哥已经回到杭州了,明儿应该便到咱们庄子上来,姐姐不必担心” “是吗”引章脱口而出,语调甚是惊讶,瞟了胤禟一眼暗暗好笑。 “姐姐别不信啊,这是真的,是引华派人快马加鞭传回来的消息,错不了的”翠羽以为她是怀疑自己的消息正确性便忙着解释。引华这些天正在杭州骆家商号总部忙着盘点总账。 “引华的消息我自然是信的,”引章忙笑道:“好妹妹,谢谢你啊” “姐姐说哪里话,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啊”翠羽笑笑,说着便去了。 听得她踏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引章抬头望向胤禟,正欲问他是从哪里进来的,怎么居然翠羽竟不知他人已在自己房间里了 “我们继续”引章的话快要冒出喉咙口的时候被胤禟硬生生一截,小嘴又被他堵上了,跟着身子一轻,已被他抱着大步往一旁雕花牙床走去…… 云消雨歇,引章窝在胤禟怀中,枕着他的手臂轻轻喘着气,胤禟偏身向她,有一下没一下抚顺着她柔丝般缠绕的乌黑秀发,好半响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瞅着她道:“你们骆家的消息倒是灵通的紧,爷今儿临近旁晚才进的杭州城,竟都被你弟弟给探到了” “有什么问题吗?”引章扬起下巴眨眨眼,道:“我们骆家这么大的生意,遍布运河两岸上下,若是没有一张细致的消息网络,遇事岂非要落在别人之后了?抢不到先机,那还做什么生意呢” 胤禟偏头半眯着眼瞅着她,道:“可这也太邪乎了” 引章似乎听出了点什么意味,不觉生气,不快道:“你的意思是骆家的人窥探朝廷大员踪迹,犯了罪是么?” 胤禟不置可否,只道:“最好不要如此” 引章顿时急了,道:“引华才不会呢他之所以叫人留神注意你的行踪那都是为了我,不然,他断断不会查探朝廷大员或者皇亲国戚的行踪,这是禁忌,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呢谁嫌自己命长了去做这种事?想是你没有存心隐瞒行踪,而他派出的人又甚为留心,或者,仅仅是意外,便找着了你,这又有何奇怪的?再说了,我骆家的人也未必有这本事,你别忘了你的翠羽妹妹现今是我家弟媳妇,她手下本就能人众多,没准是她的人查探出来的呢” “我不过说一句,你瞧瞧你都说了些什么”胤禟不由得好笑起来,无可奈何轻轻摇了摇头,抚摸着她的秀发顺着往下,低声笑叹道:“罢了,不说这个了横竖你自个心里有数就成” “那还用你说”引章撇撇嘴,心中甚是不服,却也忍不住暗暗心惊,寻思着得找个机会好好问一问引华。如果引华真的派出手下人四处查探朝廷官员和皇子们的动向,她非要坚决的劝阻她不可,因为,这种事若是翻了底,可是要万劫不复的 “你不问问爷怎么进来的?”胤禟扬着下巴笑了笑,模样儿甚是得意。 引章听了便笑着瞅了他一眼,道:“方才我心里还疑惑呢,你从哪儿进来的?怎的翠羽不知道?这么说我娘也不知道了?” “那是”胤禟得意笑道:“我是从你家后花园那边翻墙过来的。” 引章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道:“你还真是——,若是被人逮着了,郭家的脸面是无所谓,我们骆家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堂堂骆家大小姐的相公,来自个丈母娘家居然大门二门不走却去翻墙” “你太小看你家爷了”胤禟笑道:“好歹也在你家住了那么些日子,岂能一事无知?从哪儿进来不会撞见人还会算错了不成?说到底,”他拥着她的手紧了紧,笑道:“还不是太想你了今儿到杭州天色已是不早,本想明儿再来接你,可想着你就在不远,心里怎么都不能忍得住,便带着巴勒两人骑马飞奔而来。来至庄上时天已经全黑了,爷想着,这时候惊动合宅也不太好,便索性先来找你了” “胤禟——”引章心中又是喜欢又是感动,主动往他胸前紧紧贴了过去,抬起一条修长玉腿缠上他的身,双手挽着他的脖子,凑上去吻着他的唇…… 胤禟哪里经得住她的撩拨,喉咙里发出暗哑一声低吟,猛然翻身将她压在下边,唇舌交缠,身磨体搓,二人又吻做一团,如漆似胶、如鱼得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22章 京中 收费章节(24点) 第422章 京中 这一夜闹腾甚是疲累,天蒙蒙亮时,胤禟才不情愿起身,悄悄出了庄子,往清水镇上去等候秦四等仆人带着各色礼物从杭州过来。 当他再次来到骆家庄的时候,已经是这一日午饭后辰光了。 一番相见自不必说,安寄翠也情不自禁将心放下了,不再担心是否女儿女婿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翠羽则是老大失望,说是九哥来了,定是要接姐姐回去了安寄翠一听,也蓦地觉得心头一空。 胤禟但只含笑,向安寄翠道:“小羽这话倒是说着了,眼看要过年,若是再不往回赶恐怕得来不及了过年不回家,家父家母是要责怪的。” “既是如此,今日来不及,明**们便回去吧”安寄翠一听忙道。女儿家庭和睦才最重要,与此相比,一切须得抛于脑后了 引章听见胤禟这么说不由暗自好笑,这个家伙倒是十分摸得清安寄翠的心思,一开口便将事情说得完整了。 “多谢岳母体谅,将来有空,我们再回来便是”胤禟笑了笑。 “姑爷有这份心我便满足了”安寄翠笑了笑,又道:“你们夫妻兄妹多日未见,好好聊聊吧,我叫人替你们打点准备准备。” “岳母不必如此麻烦,京中一切都买得到的”胤禟忙道。 “京中是京中,哪里比得上我们这儿的好呢”安寄翠说着已经起身了,心中已在盘算着,女儿喜欢吃什么,外孙、外孙女喜欢吃什么,必得好好的给他们带一份回去不可。 “那么有劳岳母了”胤禟只好如此说,几人看着安寄翠去了,才又重新坐下说话。 虽然听了引章说了当初别后遇险经过,但翠羽仍是想和自家九哥探讨一番,嫌丫头婆子们在一旁碍事,便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又与他们进了暖和窄小的暖阁中,重新坐下说话。 次日一早,引章和胤禟带着一双儿女便拜辞而去,一路乘船赶回京中。胤禟此次虽未从京领旨而来,但也是名符其实的“钦差”,乘坐的船只规格比从前都要大得多,虽然舒适,不想速度却慢,一直在路上磨蹭到十二月十八日方才到达京城。 因这次他是带着引章出京,理所当然可一船返回,又加上有一双年幼的儿女在内,引章随着他一起在船也便算不得什么僭越不僭越了。 “你先带着凌霄他们回去,明儿爷见过老爷子再回。顺便叫人把爷的朝服朝珠一整套拿来,还有,多带些银票。”胤禟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语气颇有些凝重吩咐道,末了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没什么事不要出府,好生在家里陪着衍儿、晴儿吧,什么事都等爷回去再说” “放心我心里有数。”引章握着他的手捏了捏微笑道。人虽未至京,但京中风云变幻,人人自危,胤禟却是早已接到信了的。他虽然每日仍是强颜欢笑陪着她和儿女,可时不时那怔忪不安的神色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这康熙四十九年的京师风云差点改天换色,他不说引章也是略微知道的,因此也很识趣的没有发问。此刻下了船,色色入眼,也许一切与前无异,但心境不同,看在眼中,竟是人人自危、一片慌乱之象。 母子三个上了马车扬长而去,胤禟这才轻轻吐了口气,吩咐先去驿馆。 引章特意吩咐从侧门入府,府门外静悄悄一片,只有那雕琢华丽、用料讲究的影壁在阳光下静静矗立。 小仆刚刚敲门,那门后仿佛有人在等着一般,立刻打开了,红叶、宫嬷嬷、秦管家领着各等有头脸的奴仆整齐排开迎接,见了他们纷纷笑着上前见礼请安。 引章讶然睁大了眼,嘴唇动了动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起来吧”要知道,以往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他们必定是会在府门前迎接的。这次居然这么跟她心意相通,竟都留在侧门了 “主子,快进屋歇着吧”红叶笑着上前扶她手臂。 “敢问主子,爷何时能够回来?”秦管家上前两步,躬身拱手相问。 “小阿哥,您还认识奴婢吗?”宫嬷嬷早已眼睛发光,差点喜极而泣上前一手轻轻握住弘衍手臂,转眼一看到粉妆玉琢瓷娃娃一般漂亮的海晴正睁大着乌溜溜的眼珠子打量众人,嘴里叫着“额娘,额娘”,她更是又惊又喜,笑道:“主子,这,这是小格格吧正是可人意儿” “是啊,小格格可比衍儿还要闹腾”引章笑着答她的话,一边从嬷嬷手里将女儿接了过来抱在怀中,转身一边答秦管家的话:“爷明儿进宫述职,也不知明儿回不回来,有什么事你暂且等等,等他回来再说吧若是非要赶着办不可而你又为难的,你们便商量着拿出个法子来,办之前再跟我说一声” “是,主子。”秦管家一想福晋向来能够体会爷的心思,有她在总比先前好得多了便也略略放了心,听了引章那话,陪笑道:“奴才明儿便派人守在宫门口,暗中打听打听爷几时出来?” “也好。”引章略一沉吟,道:“只是莫要再显眼我这儿没什么事了,叫大家都散去吧九爷不在府上,府上的章程却是在的,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不用我说。” “是,主子”秦管家心头一提,挥了挥手,带着诸人一齐行礼,引章便与红叶、宫嬷嬷、凌霄等一道往琴瑟居回去。等她们走远了,秦管家方喝了声:“方才福晋的话可听清楚了?都散去忙各自的事吧”于是各自散去。 琴瑟居里一切均未变样,弘衍去时年纪虽小,却也还记得,知道这是“回家了”海晴却是什么都不懂,看着哪儿都觉稀罕有趣,满屋子的乱跑乱窜,咯咯笑着与哥哥捉迷藏,宫嬷嬷一见老毛病又犯了,上前就想抱着海晴,说是万一磕着碰着可怎么了得?海晴却不比弘衍当初,将近两岁的孩子说话已经很流利,只见脸一沉睁大着眼便娇喝一声:“放肆”倒将宫嬷嬷噎得一怔。琴瑟居中的丫环们也都愣了一下。 弘衍见了便上前拉了拉妹妹,向宫嬷嬷笑道:“妹妹喜欢玩就玩嘛,宫嬷嬷,额娘没准要找你说话呢,你快去吧” 话音刚落,果然小丫头从那边屋里过来,笑道:“宫嬷嬷,主子请您说话” 宫嬷嬷答应一声向弘衍笑了笑,便随那小丫头去了,心中忍不住又是暗叹:好好的一个小格格,怎么让福晋教成了这副野丫头的模样了 引章回了屋命人好好看着儿女,便回房更衣洗漱去了,本想顺口跟红叶问些京中各事,碍于持盆捧巾的小丫头们都在一旁便忍住了没问,只问了些府上各事。红叶便捡重要的说了。 一时梳洗完毕,红叶递上热茶,引章便叫请宫嬷嬷进来,却是要问问宜妃的情况。宫嬷嬷虽然已然九爷府女管家,但她跟宜妃情分仍在,平日不说,在什么重大的节日或者宜妃生辰时总会进宫叩头的。 宫嬷嬷说的跟引章想的没什么差别,不过是“娘娘念叨着小阿哥,也提起过小格格,说是不知是个什么模样儿呢”、“想九爷,也问了福晋”、“若是知道爷同福晋回来了,还不知怎样高兴呢” 至于别的,引章更感兴趣的几位阿哥们之间的种种风波,她是一个字儿也没说。引章也不好问,便笑着应付了几句。宫嬷嬷见她不太提得起兴致,只当她是赶路累着了,便陪笑着告辞出去。 引章本来还有点儿担心,生怕胤禟回来扫了台风尾,要被康熙关在宫里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不料次日中午未至,他已经大踏步进了屋子,一进屋便将朝服解着纽扣仍在一旁,直嚷嚷着饿死了 红叶等见了不等吩咐,忙下去吩咐厨房准备饭食,引章这里则上上下下瞅了瞅他,上前挽着他胳膊笑道:“往日也进宫也没见你饿成这样,这是怎么了” 胤禟一下子靠坐在软厚的罗汉榻上,抚了抚额,偏头向她笑道:“昨儿没怎么用食,一晚上没睡好,天一亮便进城在乾清宫等候递牌子等老爷子召见,你自己算算吧” 不一会红叶等带着小丫头捧着食盒进来,在餐厅一一摆好,胤禟过去见了桌上只有四个菜脸色便沉了下来,引章忙笑道:“不知道你回来这么快,没准备你的饭菜,先吃着吧,叫厨房再加几个便是了”说着向红叶摆了摆手,红叶便笑着回道:“奴婢方才已经吩咐下去了,叫快些添几个九爷爱吃的过来。” 引章一笑点头,又道:“再叫厨房给小阿哥、小格格备两个菜,等会让嬷嬷们带着他们吃”说着摆手命她们都下去,便与胤禟一起坐下吃饭。 胤禟一边拿起筷子一边不服气道:“你怎的就知道爷中午回不来?难不成爷次次都要挨老爷子骂不成?” 引章心不在焉,顺口答道:“连太子爷都被废了,你挨一顿骂,给你家老爷子饿上两顿、关上两天又有什么奇怪呢” “你是听谁说的”胤禟“铮”的一下将饭碗顿在桌上,睁大着眼满脸诧异的望着她。 引章一呆,又是脱口而出道:“这还用得着谁说吗,京城里谁不知道呢” “你——”胤禟一把捂住她的嘴,四下望望,在引章大为不满的挣扎瞪眼唔唔有声抗议之下方缓缓放开了手,道:“你瞎说什么太子如今是在毓庆宫闭门读书不错,可谁说他被废了?老爷子也是脱口念叨过几句,但那也仅仅是口头上的气话而已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瞎说到了这份上,让人听见——哼” “他真没有被废?”引章呆住了,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阿章”胤禟既不满又无奈。 “哦,我,我刚才是口误了嘛吃饭,吃饭吧”引章一时虽然困惑,但也不好再多言了,生怕越说越错,最后连横蛮无理强辩都不行。 好在胤禟只是瞧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别的。 二人吃饭。 蓦地,胤禟突然抬起头来,轻叹道:“也难怪外边有人造这样的谣,这大半年来京中确实发生了不少事,还好爷不在,不对,可惜爷不在,不然八哥也不会这么苦了” “怎么八爷又挨骂了?”引章忍不住脱口问。 胤禟苦笑道:“还不是因为八嫂。” “哦。”引章拖长了声调,继续埋头吃饭,心想若是因为那朵奇葩而让胤禩挨骂,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她没问,胤禟自答,道:“还记得老爷子赐给八哥的俩小妾吗?有一个今年怀了身孕,谁料孩子一生下来那小妾便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府中。皇阿玛十分震怒,命八哥彻查。其实谁都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八哥总不能将自个嫡福晋交出去,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可要不那么做,老爷子那里又交不了差。八哥只好一口咬定那小妾是产后失于调理而意外丧命,老爷子听了窝火极了但也不便怎么样。谁知那小妾的亲娘倒是个烈性子的,知道这个结果之后,趁着八嫂过生辰那日,人来人往之间,一头撞死在八哥府前石狮子上,老爷子异常震怒,将八哥好好的责罚一顿,到现在气还没消呢” “你是说,你八哥的小妾有了身孕?”引章脸色十分难看,隐隐有忿忿不平之色,睁着眼向胤禟问。 “是啊”胤禟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出来她何以是这个表情,以至于让他怀疑她根本没听清他方才说的是什么。 引章顿时“啪”的一下放下筷子,闷闷不言。 “你这是怎么了?”胤禟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腰,“突”的一下紧张道:“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是心里不舒服”引章大为不快沉着脸气道:“哼,你那八哥还说什么喜欢鱼儿呢,他就是这样对鱼儿的?” 胤禟恍然大悟,又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是在为鱼儿喝醋 他忍不住“扑哧”一笑,却换来她一瞪眼。 “你放心,爷绝不会做这般”胤禟轻轻掩住她欲张开的嘴,好笑道:“你也是,鱼儿都已经走了,八哥至今尚无子嗣,心里不知有多苦,你哪里能够理解呢” 引章嘴动了动正想问他若是自己生不出儿子他会不会也给弄个小妾大肚子,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有了弘衍和海晴,再说这话有些不吉利便住了口,转而问道:“这一年来,京里你们兄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可知道?” 胤禟抬眼瞅了她一眼,道:“太子和八哥都挨了骂,四哥倒是受老爷子夸奖了,这种打骂奖励年年都有,也没什么稀奇。唉,我只是替八哥不值,八嫂怎么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体谅他呢” “若他是太子,你八嫂自然就体谅他了”引章撇撇嘴。 胤禟眼中一亮又一黯,道:“你还真说着了只可惜,八哥生母良妃娘娘身份低微,八哥是断断不会做如此想法的,八嫂只怕是要失望了” “是么?”引章饶有兴趣眨了眨眼,道:“这么说只有太子爷和四爷争夺太子之位了?” “噗”一下,胤禟一口汤喷了出来,他狼狈不堪的拿起餐巾擦拭嘴角,无力道:“阿章……”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说话如此稀奇古怪不经大脑? “昨儿晚上谁来找过你,或者,你去找过谁?”胤禟盯着她问。 “没有啊”引章心想,开玩笑,这等乱七八糟的时候回京来已是不幸,我不乖乖呆在府上,跑出去招惹麻烦吗? “真的?”胤禟不信。 “真的”引章不耐烦。 “那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是听谁说的?”胤禟气急败坏,脸色都有些变了。他是万万不会相信自己的娘子莫名其妙会说出这些话来,既然她没见外人,也没有外客来访,那么,定是府上的人嚼舌头了。“是哪个多嘴的奴才?”胤禟问。 “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引章不由得蹙眉,前后对着一想,方知胤禟想左了,她便含糊笑嘻嘻道:“我,我是昨儿在回府的马车上也不知在哪儿听见人说了这么断断续续的几句,我也吓了一跳呢,所以才要问问你啊” 胤禟盯着她有两三句话的功夫,才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以后再不许说这些” “我知道了”引章嫣然一笑。什么风云变色,什么废立风波,她怎么觉得演戏的不紧张,她这个看戏的倒太入戏了人家分明当是家常便饭嘛不过这样也好,历史的真相什么的她才懒得操心的,她操心的只是康熙生不生气。只要他不生气,不影响到她的小日子天塌下来她也不管,而康熙一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午饭过后,胤禟陪着她在廊下欣赏各色菊花和秋海棠、丁香、晚芍药等名花消食,预计歇一歇起来便去书房听秦管家禀报各项事务,谁知还没歇下呢,久不见面的胤俄大咧咧的从外边走了进来,两手在身侧一甩一甩,顺手将欲拦着他的小丫头往旁边一推,老远便呵呵笑着叫道:“九哥,九嫂” “怎么不等通传便进来了?一点儿规矩也不懂”胤禟放下搭在引章肩头的手向他瞪了一眼,语气却是没怎么在乎。 “自家哥哥嫂子,又没有什么不方便”胤俄满不在乎笑笑,转脸向引章道:“是不是啊,九嫂?” 引章咯咯掩嘴而笑,道:“是不是横竖你也进来了,屋里坐吧”说着与胤禟一起进屋。 “怎么今儿有空过来?”引章顺口笑问。 “这么久不见你们,想念得紧。一听见九哥回来便忙着过来了。”胤俄一进了屋便下意识的东张西望也不知在找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人,目光扫过渐渐失望,正在失神发怔间,胤禟推了他一把,笑着重复了一遍引章的话,他方才猛然回神笑答。 引章却已察觉,不由好笑道:“你在找什么呢?若是瞧上了什么东西你尽管拿走便是,可若是瞧上了人,可是不行的” 胤俄虽知引章这话只是随口开的玩笑,却偏偏能够歪打正着,他心不由一跳,脸色微变,掩饰的嘿嘿笑了笑,道:“还没给侄女儿见面礼呢,怎好意思再要九嫂的东西?”说着还果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小的枣红绒缎盒子,打开搁在引章身旁小几上,笑道:“这块玉佩是云南一个奴才献上的,成色倒好,留给小侄女儿玩吧——九哥府上要什么没有,也不过我一点儿心意罢了——对了,小侄女呢,抱出来让我瞧瞧嘛” “倒叫你破费了”引章笑着去看那玉佩,三指大小呈椭圆形的一块羊脂般的白玉,透雕着喜上眉梢的图样,线条细腻流畅,光泽莹润,玉质匀称,望去呈现着一片柔和的光泽,一头穿了个小小的孔,串着大红的丝绦子。 胤禟便向红叶一扬下巴,道:“去把小格格抱过来” 红叶答应一声去了,一会回来屈膝禀道:“回九爷、福晋,小格格正和小阿哥在吃饭呢,等会奴婢再抱她过来” 胤俄听了却呵呵笑着摆摆手,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过去瞧瞧也是一样,顺便瞧瞧我那小侄子,一年多不见又长了不少个儿了吧?” 胤禟便也起身,道:“也好,等会上书房坐坐去吧”说着向引章小声道:“这些日子路上劳顿,你先歇着吧” 引章笑着轻轻“嗯”了一声,看着他们去了。 胤俄和胤禟在书房一呆便是一个下午,冬日天黑得快,他出府时已是华灯初上了。回到琴瑟居,引章便笑问胤禟为何不留他吃饭?胤禟摇摇头,道:“留了他,他不肯也就算了”接着又打了个呵欠,道:“困,今晚早点儿歇着吧”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22章 面圣 收费章节(16点) 第422章 面圣 次日一早,二人早早起身梳洗,又将弘衍、海晴兄妹俩已哄了起来,命嬷嬷丫环好生替他兄妹穿戴洗漱,预备用了早餐便一起进宫给太后和宜妃请安。 不料刚在宫门下了马车,迎头便见乾清宫的刘公公穿着宝蓝圆领常服手持拂尘,带着两个小太监迎面走来,乍一抬眼见着他们,竟是笑眯眯的快步迎了上前,尚有十来步之远便急趋而前,单膝着地跪下陪笑道:“奴才给九爷、九福晋请安,爷同福晋吉祥哟,这是小阿哥和小格格吧,奴才也给两位小主子请安了” 他这一串话令胤禟和引章不禁相视而笑。 “怎么?这一大早就要出宫办事?”胤禟摆摆手让他起来,笑嘻嘻问着。 “回爷的话,”刘公公一脸谄笑,两眼眯成一条缝,弯腰陪笑道:“这可真巧了,倒省了奴才跑这一趟九爷,万岁有旨,传九福晋前去问话” “我?” “她?” 引章和胤禟不约而同脱口而出,相视诧然惊异。 “皇阿玛已经下朝了?怎么好端端的要见福晋?”胤禟甚是纳罕,昨日他述职时,康熙面色淡淡,反应也淡淡,也没跟他提过要召见引章,怎么突然就——他手一紧攥,不由有些发紧。 “嘿嘿,”刘公公下意识将拂尘甩了甩,笑得见牙不见眼,道:“九爷您可难为奴才了,奴才只是个跑腿儿的,哪里知晓圣意呢不过九爷放心,万岁今日精神甚好。” “那就劳烦你了,替爷好好照看照看福晋爷这会子先带小阿哥和小格格去储秀宫”胤禟悄没声息将一个红包顺入他袖中,顺便递了个眼色: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往储秀宫递话去 “九爷放心”刘公公自然会意,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侧身在旁,向引章一抬手引路:“九福晋,请吧” “有劳公公”引章微微一笑,向胤禟点了点头,又弯腰抚了抚两个孩子头上,俯身叮嘱了几句,便与刘公公一同去了。 康熙依旧是在乾清宫后小偏殿召见的她,如同上次,殿中一片寂然清冷,地上铺呈的京砖黑沉似铁,光滑如镜,望之森森,一色檀木家具依着殿中打造贴放,光亮可见,幽光闪闪,令人见之肃然。 刘公公领她至此,缓步躬身向后退去,悄无声息。殿中一时静谧得听见心跳和脉搏。引章咬咬唇,望望背着手,挺着身,眺着窗外的康熙,上前朝着他的后背撩袍跪了下去:“奴婢郭络罗氏参见万岁,万岁爷吉祥” 康熙缓缓转身,闻言淡淡道:“起来吧”恍惚听来,微凉的声音中竟似含着淡淡如丝的笑意和暖意。 引章心头蓦地一松,应了声“是”旋即起身。下意识抬眼望向他,不禁一怔,比之离京之时,他老了不少,鬓边隐隐现着白发,颧骨高高,面容矍瘦,抿着唇,眉却愈浓,眼也愈黑且锐。 他真的微微一笑,道:“过来坐吧,不必拘礼,也不必害怕,跟朕说说话” “是。”引章轻轻微笑答应,移步上前,与他隔着茶几坐在下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粉颈微垂,他不开言,她自然是不肯多言的,只眼珠子转个不住。 康熙眼光一瞟便将她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禁嘴角一勾,暗暗好笑。不知为何,见到她便会想起心中默念那一人,无论多么烦乱的心境亦可渐渐平和。 身为帝王,不可有私行,却无可控制不有私心。多少年来,世事多变,人事沧桑,许多久远的人和事已经渐渐忘却了,唯有那一抹碧色的倩影和那神采飞扬的含着笑的面庞眼眸,始终占据了他心底最坚固的一角,如醇绵佳酿,愈陈愈香。 “听说给老九添了个小格格?”康熙淡问。 “是,取了名儿叫海晴。”引章眼光轻轻一抬随即压下,点头微笑道。 “海晴,海天晴日,呵呵,倒是应景——在南边想是不错吧?”康熙又道,声音柔和了些。 “民风淳朴,风景奇异,物产丰富,自然是好”引章不知他问这些话是何意,只得一字一字斟酌着答。 “朕也觉得好,”康熙仰了仰头望着前方,笑道:“朕看到南边上缴国库的税银比往年都多了一二成,你们倒是没虚度时光那边状况如何,给朕说来听听吧” “是”引章精神一振,心知康熙定然已经派人前往查探过详情,当下也不敢隐瞒,便将当地的规模种植业养殖业如何发展,农业经济副业如何被带动,与海外贸易如何热闹繁荣,外国船只一月来往大概有多少,参与外贸生意的主要以哪些商号为主,交易最好的都是哪些货物等等,凡想到的都跟康熙简单的说了一遍。 康熙不时发问,不时点头,不时又沉思。乍一抬头,发现引章纤细的手指揉了揉喉头不由轻笑,将几上茶碗轻轻一推,笑道:“说的口干舌燥便润润嗓子吧” 引章有些发窘,不好意思笑了笑,果然谢了恩,端起茶碗直如久旱逢甘霖般大大喝了几口。乍一抬眼,发现康熙在怔怔的瞧着她,像是瞧她,又像不是瞧她,吓得身子抖了抖,差点被呛到。 康熙也觉有些尴尬,抬手挡在唇边轻轻一咳,道:“朕准备按前朝例,在港口设市舶司管理与洋人的贸易往来,你觉得如何?” “倒不如设置海关”引章脱口而出,大悔失言已来不及。 “海关?”康熙稍一凝神,笑道:“这个提法倒也新鲜专管海上贸易关税,倒也贴切” “万岁英明。”引章笑了笑。 康熙稍一沉吟,又道:“那边的农业听说也发展甚好,刚是起头已然可预见将来之成效,过得几年,可保百姓无饥,你们骆家功不可没。” “万岁谬赞,”引章忙道:“不怕万岁笑话,骆家也不过生意人家罢了,也是看准了那边土地辽阔,便于发展种植园,说到底也是为了赚钱,万万当不起万岁这话” 康熙不禁低笑,道:“你倒老实的紧不像朕那个老九,朕每每明示暗示他只在朕面前死扛,哼,当朕真不知他在外头折腾什么呢” 引章心一紧,忙陪笑道:“九爷也是不忍万岁难做方才如此,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万岁是何等人物,天下间岂有何事瞒得过万岁的?他素来敬仰万岁,断断不敢在外胡作非为。”都是老老实实上税的啊 康熙默然一叹,道:“这几年朕也是明白了。若要国富民安,除了整顿吏治,更要发展经济,老九所作亦无不对,还有你们骆家这种发展模式,亦值得天下推广如此过得十年二十年,何愁天下不富这也正是朕默许你们南下的原因。” “万岁有此心真乃天下黎民之福。”引章心中大定,转了转眼珠子,立刻便打算等过了年便与胤禟仍旧回南方去。 不想她这小计较却落入康熙之眼,康熙先笑道:“明年就先别去了,陪朕出一趟塞外,你和老九都去。说起来你还没伴驾出过塞吧?” 引章有些羞窘,也有些小小失望,只好点头答“是,”又摇了摇头,道:“不曾去过。” “顺便,让小羽也去一趟吧塞外不是也有骆家的生意吗”康熙悠悠说道。 引章这才有点恍然,难怪他点名要自己和胤禟随驾出塞,原来是为了给他们父女见面搭桥相见。倒难为他用心良苦。 “可怜天下父母心。”康熙身形不动,又道:“知她过得好,朕心中该当欣慰无所牵挂才是,只是,唉,总想再见见她”他不禁暗暗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不是那样急于将她许婚,或许便不会弄到如今想见不能见的地步 “羽——羽格格也甚是想念万岁,万岁若是想见她,其实也不算太难的。”引章见他父女真情流露,心头有些不忍。 康熙闻言轻笑,道:“朕一国之君,言行举止皆有侍从百官上百上千双眼睛盯着,哪里有这样容易呢再说了,朕也得顾及她的身份,还得防着科尔沁那边不可走漏风声,就更不敢轻言易动了。” “奴婢小见识,让万岁见笑了”引章不好意思垂下头笑了笑。 康熙摆摆手并未怪罪于她,说起翠羽,他的情绪顿时高涨,双眸闪闪发亮,满脸愉悦,精神为之焕发,微笑着滔滔不绝,说着翠羽诸事及昔日父女相处之情景。引章听得有趣,不知不觉也放松了紧绷着的精神,笑着与他一句句应答,将翠羽今时今日生活种种说与他听。康熙虽有密探探知翠羽生活,但又怎及引章亲历亲见之细致,益发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爽朗而笑。 许久,他双眸蓦地一黯,低声轻叹:“朕这些儿女中,所最心疼者唯有太子和小羽,谁知一个远嫁,一个——唉” 引章心头突的一跳,不敢搭腔。脑子里轰然而响,如搅了一罐子浆糊,实实不知他这是何意。 “你说,太子像个太子的样吗?朕百年之后江山教到他手中,是否合适?”康熙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问她,抬眼淡淡一瞥,示意她答。 引章瞠口结舌,手足无措,嘴唇嚅了嚅,圆睁着乌黑的大眼,竟是呆了。半响才哑声涩然艰难吐出两字:“万岁……” “朕只是想问问你,你但说无妨。”康熙目光含笑凝着她,脑子里却蓦地飘过那抹绿色的身影。 “太子儒雅,风度翩翩,学识渊博,实是最合适不过的守成之君,奴婢小见识,万岁莫怪”引章斟酌一瞬,低眉轻言。 “守成之君……”康熙喃喃低语,却下意识摇了摇头,以几不可闻之声轻轻道:“朕要的却不是守成之君呐……” “皇上,”引章突然跪了下来,俯首道:“皇上可还记得那名替十八阿哥治好了病的女子?” “唔?”康熙一愣,道:“你说的是李青鸾?你认识她?”康熙不禁挑眉,因这事与太子之间闹得甚是不快,心烦意乱之下,他压根没有再注意过青鸾,也没派人打听过她的身份,此时听引章提起,不禁心头蓦然一跳,双目顿时灼灼。 “是。”引章点点头,料知此事迟早也瞒不过的,于是便将青鸾与她以及与翠羽的关系简单说了一遍,康熙听了怔了半响,方叹道:“实实不曾料到,原来此女竟与你们还有如此渊源她父母救了朕的老九,她又救了朕的老十八,让她这么无名无分的跟着太子,实实委屈了她这样吧,”康熙抬眼,他以为引章是来替青鸾求要名分的,便道:“朕封她一个庶福晋便是至于今后之路,便要瞧她自己的了” “奴婢绝无此意”引章心中一急,忙道:“青鸾妹妹对太子爷痴心一片,可太子爷身边美女如云,瞧不上她也在情理之中。奴婢斗胆恳求皇上,请皇上准备奴婢将她带走,也省得让太子爷闹心” 康熙盯着她足有四五句话的功夫,方才轻轻点了下头,道:“好,只要她愿意跟你走,朕不会阻拦。这李青鸾再怎么说也是于皇室有功之人,朕也希望她有个好结果” “多谢万岁”引章不由大喜,试探着小心翼翼道:“那么,奴婢何时可见着青鸾?请万岁明示” 康熙淡淡一笑,道:“朕也乏了,跪安吧你先去储秀宫见过宜妃再去毓庆宫便是了” “是,谢万岁恩典”引章攥着拳,抠着手心,内心一片喜之不尽。随即跪安,缓缓退了出去。 才出了乾清宫,便急急往储秀宫方向走去,不料刚至乾清宫拐角处,身子一紧便叫人拽了过去。引章恍惚之间吓了一跳,正欲出声惊呼,乍然入眼是那张清俊的面庞,松了气轻抚胸口嗔道:“你怎么在这儿,吓死我了” “你才是吓死人了,怎的去了那么久”胤禟不由埋怨。 引章身心俱疲,不由得便靠在他身上,笑道:“你来问我,我问谁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23章 毓庆宫 收费章节(16点) 第423章 毓庆宫 引章身心俱疲,不由得便靠在他身上,笑道:“你来问我,我问谁去?” 胤禟抬手揽在她腰间,轻轻吻了吻她的脸,手紧了紧,笑道:“走吧,去储秀宫好好歇一会。” 他不提还好,一提去储秀宫歇一会引章顿时醒悟:去了储秀宫,他是可以随意随心的歇,可她不能啊应付宜妃并不比应付康熙容易。 “找个僻静地方我坐坐好不好?”引章仰头问他。 胤禟一滞之下顿明她意,无奈微微摇头,道:“前边有处僻静偏殿,我带你去。” 引章一笑点头,挽着他的胳膊,相携而行。 见过宜妃之后,引章便与胤禟分别,独自带了个小太监往毓庆宫去求见。因太子奉命闭门读书,胤禟不奉圣旨亦不便前去。 谁知在毓庆宫门口,尽管引章说是奉了圣上口谕,守门侍卫哪里肯信,左一句 规矩,右一句原则,打着官腔,说着官话,说什么也不肯信她。引章气急,一摸袖子发觉可通神鬼的银票竟也未带少不得豁了出去跟他们争辩,那些人哪里肯听?摆出一副旗下大业天不怕地不收的模样,就是不肯通融 正争辩理论之际,背后蓦地传来凉凉一声:“何事如此喧哗?” 语音凉透心间,诸人皆是一怔,接着便是一片请安之声,引章更是身子一僵,亦回身屈膝,勉强笑道:“四,四哥吉祥” 胤禛波澜不惊瞅了她一眼略点了点头,冷峻的浓眉一挑,视线越过她向侍卫们望去,道:“何事如此喧哗?” “回四爷的话”一人小跑着奔了过来向他一行礼,躬身道:“这位九福晋要进毓庆宫,奴才们不敢放行。” “我是奉了圣上口谕。”引章一看见胤禛转向自己有些发凉的目光忙忙出声。 “当真?”胤禛又望着那侍卫。 “这,这——万岁先前有旨,不许任何人踏入毓庆宫一步,奴才,奴才不敢轻易相信,所以——”侍卫有些紧张,声音抖抖。 “放肆”胤禛低喝一声,脸色更冷,寒着音道:“难不成九福晋会假传圣旨?还不快放行” “是,是”答话的侍卫忙忙应声,声音发颤,旁边其余人也不由得脊梁骨一挺,身子僵了半边。 “多谢四哥”引章舒了口气,向胤禛轻轻福身,没料到他会替自己说话,不然,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呢 “哼”胤禛不领她的情,凉凉的眼神如冰似剑、含雪带霜将她上下扫视一番,冷冷道:“你用不着谢爷,爷素来只是公事公办”他像是怕引章听不懂,又压低声音着重加了一句:“任何事都是如此” “是,奴婢明白”引章本来想趁势拍他几句什么“公正廉洁”、“刚正不阿”之类的马屁,一想到他的性子又生生咽下,只简单答了一句,垂着手站在一旁。 胤禛似是又盯着她瞅了半响,方袖子轻拂,淡然道:“去吧” “奴婢先去了,告辞”引章福了一福转身而去,脚踏入毓庆宫中,心头方才猛然一震,将他刚才的话和骆之兴联系起来,不由呆了一呆。下意识回身,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毓庆宫里十分安静,来往的太监宫女不但少,而且行动都缩肩拱背、小心翼翼的,无声无息跟个影子似的。沉闷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引章心口不由一紧:活泼爱闹如青鸾,怎受得了如此境遇 正预备大步上前问一问过路的宫女,突然听到清脆的一阵说话声从旁边花柳篱笆外传来,声音欢畅,音色自然清爽,细细一听正是青鸾身边的小风和小云。 “小风、小云”引章忙笑着叫唤她们,沿着弯曲的鹅卵石甬路小跑着绕了过去。 小风、小云一身同样的月白上衣套着银蓝坎肩,下边是月白水泻长裙,梳着小小的把子头,一人提着个花篮,篮中盛着娇红的花朵儿,另一人手捧一束淡雅的黄白菊花。见了她,二人俱是一怔,随即展颜欢笑,欢呼着奔上前笑道:“骆小姐,怎的是你?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引章笑了笑,道:“这些以后再说,青鸾呢,在哪儿?” 二女相视一眼,小风向东南角努了努嘴,叹道:“同太子爷在那边的点石轩呢” 引章有些讶然睁大了眼,道:“她,她还好吗?”怎么听起来跟太子爷竟是感情亲密的样子? “骆小姐去瞧瞧便知道了”小云撇撇嘴,有些不屑,又有些无奈。 引章疑惑的瞅了她们一眼,点了点头,道了声“带路”便与她们一同去。 路上方知,点石轩是青鸾在毓庆宫中所住的地方,是在正殿后方第二进偏东南角的一所小院落。 引章随着小风、小云迤逦而去,轻推院门,碧青凿花的方砖铺满整个院中,四角各放置一个半人高的大青花瓷缸,分别栽着石榴、海棠、玉兰、青松,大花缸下围着一圈小盆花卉,为各色菊花与秋海棠,迎面便是小小一座三楹飞檐小舍,透过雕花漏窗,隐隐可见内里两抹人影。 引章向身后摆了摆手,轻轻迈步顺着十字甬路靠近窗前。闪身在侧,透过漏窗格子向内探去,却是一间小小书房,侧向窗前摆着硕大一张书桌,一男一女依偎在书桌后,正在作画。男子一袭素白长袍,圆领箭袖,银亮暗纹,身形挺拔面容温文,女子衣衫嫩绿,左襟斜斜绣着两枝菊花,身姿窈窕,眉目如画。男子自女子身后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握着她的手提笔落笔,洁白的宣纸上泼墨点点,一时也未看清画的是什么。 “别动,别动哎呀,这一笔又坏了”男子不禁宛然叹息。 “不画了,不画了横竖也画不好”女子赌气嗔声,扭动着身子便要搁笔,扭头向男子展颜一笑,道:“我们去园子里玩玩好不好?” “不是才让小风、小云去采花吗?”男子秀眉微蹙。 “所以啊,也不知她们俩是怎么了,还不回来我还等着要玫瑰花瓣做胭脂呢”女子咯咯轻笑,美眸流转之间,灵动生辉。 “那便去吧你还真是能折腾,一会画画一会弹琴一会插花,一会捣鼓小吃,一会又要制胭脂。唉”他轻轻一叹,却含着无数清愁在内,顺着她手将笔搁下,双手自后环着她入怀,在她发间轻轻一吻,悠悠道:“其实何苦——我知你是有意要替我排遣寂寞,可我——” “你落到今日这地步,也有我的关系。”青鸾垂眸低声道:“如果不是我,万岁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不会把你软禁在这儿了胤礽,对不起” “别这么说”太子抬手轻轻掩住她的唇,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低声道:“你这样待我,我胤礽何德何能?青鸾,你当真——不后悔吗?” 青鸾霍然转身,如水双眸灼灼凝视着他,眸中可见一片浓清深意,“我不后悔,这是我一生最快乐的事” “青鸾……”太子猛然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抱,下颔抵在她的肩头,身子微微发抖,他叹息道:“青鸾,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唯有这颗心,便只有你……” “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那般无情,”青鸾呓语般伏在他怀中轻轻动了动,突然抬起头,望着他,有些凄楚涩然道:“可是先前,你为何要那般伤我?” “我——”太子身子一抖,苦笑道:“你是个好姑娘,自打第一次看见你,我便知你是个好姑娘,你比我年轻得多,我怎么忍心——害了你” “真的吗?”青鸾又惊又喜,眸中骤然一亮,脉脉凝视着他。 “真的。”太子抬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颊,爱怜不已。 “我是说,自打你第一次看见我,便,便——是吗?”青鸾脸上泛着娇羞容光。 太子一怔,不禁低笑,道:“是,你看我的眼光虽然大胆,却清澈纯情,混无杂质,满满只有欣赏赞赏,与旁人都不一样。你那眼光,”太子情不自禁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道:“我一直都忘不掉” “那,那你还——”青鸾心中又惊又喜,忍不住又酸又涩,几下相冲,不禁委屈,撅着小嘴道:“那你还这般讨厌人家。你可还记得咱们的三年之约?若是再寻不着你,我已打算要回杭州了” 太子身子微微一颤,脸色愀然而变,继而舒了口气幸然笑道:“幸好,你不曾离去” 青鸾“扑哧”一笑,娇哼嗔道:“我还以为你巴不得再也不见我呢” “以后,再不放你走”太子俯身,吻了吻她的脸。 青鸾双颊一红,更是娇羞无限,娇哼一声直往他怀里钻。 太子见状不禁低笑,道:“你往日胆子不是大得紧吗?脸皮也那样厚,怎么今日居然也会害羞”他说着竟俯身轻轻衔住她的耳垂,暧昧笑道:“这便羞了,若是洞房花烛——” “你,你坏死了,不跟你说了”青鸾娇羞变成恼羞,脚一跺,娇躯一扭便欲转身离去。 太子一把拉住她,捧着她的脸便深深吻了下去,青鸾先是挣扎,继而不自禁抬手揽住他的腰,喘气连连,身子几欲化作一汪春水贴在他身上,霞飞双颊,眼波潋滟,眉间目梢皆是情。太子愈加情动爱怜,猛的打横抱起她,低声道:“鸾儿,我想要你,现在就要” “……”青鸾声若蚊鸣不知说了什么,太子嘴角勾起温暖含情的笑容,抱着她大踏步往卧室走去…… 引章脸红心跳,瞧得一时僵住了动弹不得,待得人去室空,这才揉了揉胸口舒了口气回过神来。怔怔的站着,低头寻思一回,她轻轻转身,向后走去。望了正惊讶望着她为何不进去反而回来的小风、小云轻轻笑道:“好好侍奉你们主子告诉她,等过些时候我再来看她。宫里人心险恶,你们要多留点心眼,万一有什么难事,一定要设法传递消息至九爷府,明白吗?” “奴婢们明白了,骆小姐放心”小风、小云齐声答应。 引章一笑点头,道:“那么我先走了,此处不便,你们也不必送我了” 小风、小云相视一眼,便点头依了她,只送她至点石轩门口,看着她去了,方才回屋。 直到年后,在诸臣的再三劝奏下,康熙才将太子取消了禁闭,恢复了一切的仪仗待遇。经此事后,太子比从前更加懒懒不欲问事,康熙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痛在心头,却也是无可奈何。 在此状况下,他更加的想念另一个他如同太子一般放在心上的孩儿翠羽,于是刚刚四月,便起驾前往热河行宫,巡幸塞外。 一干皇子们理所当然随行,包括引章在内。弘衍和海晴年纪尚小,不在随驾之列,引章不得不将他们留在府中,让宫嬷嬷和红叶等人监督着嬷嬷丫环们好生照顾。 康熙倒也蛮替她着想的,竟没点宜妃随行,说是让宜妃替他在宫中抄四卷金刚经替他祈福,不吩咐别人单单是她,这是何等的荣耀?宜妃欣然答应。引章也大舒了口气,宜妃不随行,她便也不需要随在她身旁伺候了 行了半个多月来至行宫,她与胤禟被分配住在啭莺阁,与太子和青鸾所居的金莲苑只隔了一个波光潋滟的大湖。 青鸾自嫁了太子,脾气也温婉了不少,柔波妩媚,笑容婉转,太子与她情浓意切,相依相携,一副无可分离的模样。引章有时与她一处,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叽叽咯咯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的了,引章问起她为何不唱戏了?她轻轻一笑,道:“胤礽不叫我唱了,他说那样不好。” 引章无声而叹,从未想过青鸾竟是如此痴情种。 康熙三天两头的派人崔问引章,翠羽到了没有,把个引章急得没法,只好一趟一趟派人前往探看,天天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直要冒火。 胤禟歪靠在榻上摸着本传奇角本解闷,见了不但不同情,反而挑眉挖苦道:“谁叫你答应得这样干脆?老头子就这脾性,你越是答应痛快,他越是嫌不够快” “你既知道,怎么先前不提醒人家?”引章气急败坏,一下将气撒在他身上,过去顺手将他手中的书扔在一旁,人便扑了过去,将他压倒在榻上,睁大着眼板着俏脸瞪着他。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24章 热河 收费章节(12点) 第424章 热河 引章无声而叹,从未想过青鸾竟是如此痴情种。 康熙三天两头的派人崔问引章,翠羽到了没有,把个引章急得没法,只好一趟一趟派人前往探看,天天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直要冒火。 胤禟歪靠在榻上摸着本传奇角本解闷,见了不但不同情,反而挑眉挖苦道:“谁叫你答应得这样干脆?老头子就这脾性,你越是答应痛快,他越是嫌不够快” “你既知道,怎么先前不提醒人家?”引章气急败坏,一下将气撒在他身上,过去顺手将他手中的书扔在一旁,人便扑了过去,将他压倒在榻上,睁大着眼板着俏脸瞪着他。 “你干什么?”胤禟一时竟有些唬了一跳的模样,身子情不自禁往后一缩。 引章龇牙,瞪着他道:“你说呢?” “怎么?”胤禟回过了神,复又一副闲闲姿态,双手抱着脑袋挑眉向她笑道:“你想强要了爷吗?” 引章“嗤”的一笑,恶向胆边生,俯身便狠狠吻住了他的嘴轻轻啃咬撩拨着,直逗得他呼吸粗喘方离了冲声道:“是便又怎样?” “那你还不快来”胤禟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双眸灼灼含情带火只是望着她。 引章伸手在他胸前、小腹缓缓摸揉,胤禟情不自禁放松了身体阖上双眸,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胸膛轻微起伏,呼吸也渐次急快了些。 引章却蓦地抽回了手,咯咯低笑,转身便欲起身离去。 “你还敢跑”胤禟突然坐起,手快如电一把揪住她往怀里拉,紧紧的抱着她咬牙道:“放了火还敢跑,反了你了”说着便伸手去拉扯她的衣裳裙带。 “不、不要”引章被他突如其来的猛烈举动吓得本能的便与之抗拒,胤禟哪里肯依,又亲又吻又拉扯衣裳,一时看上去还真有点强要的意味。 “主子,主子”阿青兴致勃勃奔进来,一看榻上两人闹得不亦乐乎条件反射般转过了身,却是一僵,动也不动一步。 “出去”胤禟低喝。 “何事快说”引章急急开口。 “主子,爷,”阿青不敢转身,也不敢回头,飞快的道:“刚刚接到的消息,骆少爷和骆家少奶奶带着孙少爷已经到了热河,目前下榻热河城中的骆家宅子里。” “真的?”引章又惊又喜,一下子挣开了胤禟,一边理着衣衫鬓发一边忙忙道:“赶紧备车” “是,主子”阿青忙答应,又道:“奴婢这就去,顺便叫阿碧进来伺候主子更衣梳妆” 引章顿时羞窘不已,沉声道:“不用你们都在外边候着” 胤禟本来气急悻悻然,听了阿青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在这笑声中,阿青僵了的身子忍不住又更僵了僵,忙忙道:“奴婢这就去”逃也似的出去了。 “你笑什么”引章恼怒瞪了胤禟一眼。 胤禟一把又将她拉入怀中,咬牙道:“你还敢瞪爷?这个丫头,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来搅了爷的好事,真正该打爷没发火你却发火了” 引章不由一笑,偏身下榻,道:“一起去吗?” “当然,”胤禟说着也下榻,道:“不去怎么说得过去” 引章咯咯轻笑,自去换衣,道:“你快些儿,咱们回来还得给老爷子送信去呢” 二人简单换了衣裳,便乘车前去。热河行宫在郊外,引华和翠羽住在城中,倒也行了好一会才到。 彼此见面,自是亲热,骆之恒伏在翠羽怀中,已经会叫人了。引章不由得多瞧了他几眼,心想不知康熙见了昔日调皮任性的女儿已然做了额娘会不会感慨? 坐了一会,引章便向翠羽使了个眼色,翠羽会意,笑着说回房更衣,两人便一同回去。 听引章说了康熙的意思,翠羽眼眶儿差点红了,恨不得当天便随着引章胤禟回行宫去。引章见她如此,反倒好好的抚慰了她一番。于是商议定了,翠羽这几日便不出门,只在宅中候着康熙有空前来。 回去禀了康熙,康熙大喜过望,便命第二日微服往骆宅去。 父女相见,二人眼眶都有些泛红,在书房中说不完的离情别后之绪,一会儿笑,一会儿叹,颠三倒四、倒四颠三也不知说了什么叙了什么。康熙见了骆之恒亦是大喜,抱在怀中久久不忍放下。 “阿玛,不如留下来住两天吧,好不好?”翠羽可怜巴巴的揪着康熙的衣襟,道:“引华今儿出去了,还不曾见着您呢” 康熙不禁微笑,心想这算什么理由?他亦心动,踌躇着,目光闪了闪。 “阿玛,”胤禟急了,道:“这怎么好?若是万一——” “九哥”翠羽小嘴一撅打断胤禟,道:“难道我这骆宅会不安全?骆家生意几乎占了这热河一半,难道我们还护不得阿玛周全?” 胤禟嘿嘿笑了笑,当着康熙不便跟她顶嘴,便笑道:“阿玛这么出来,那边没安排好,若是人问起来可怎么好” “这么点小事九哥不会想法子处理么?”翠羽朱唇皓齿说得轻轻松松,道:“再说了,这时节蒙古王公又没来,阿玛也没什么急事要处理,哪里有那么多人非要找他呢”蒙古王公七月才来,不然,康熙也不会让她过来了,翠羽一瞧便明白了。 “羽儿说得不错,朕——我看,就这么办老九、引章,你们便先回去吧,让老李在这儿伺候着便行了。”康熙不禁颔首微笑,望着女儿的目光甚是欣然满意,心中不由暗叹:若是这个女儿是个男子,那就好了 胤禟和引章相对苦笑无语,“是,阿玛,儿子领旨。只不过——”胤禟有些犹豫。 翠羽不等康熙吩咐,利索的伸手将康熙怀中的天子玉佩掏了出来一把塞进胤禟掌中,笑嘻嘻道:“有了这个,九哥总不至于还有何事扛不住了吧?再传道旨意,任何阿哥王公们不许出行宫一步” “好吧”胤禟瞟了一眼瞅着翠羽不住颔首微笑的皇阿玛,叹着点头应允。 晚间引华回来,见了岳丈老泰山意外现身,又惊又喜,盛情不已款待,康熙越看越爱,高兴得两眼放光,笑呵呵的与女儿女婿一道用膳、散步、聊天,竟有点不知世间几何的意味。 随口问起骆家生意短短几年之间如何在热河做到如此之大的规模,引华便叹息一声,将引章当年如何借着皇上修建避暑行宫靠倒卖土地发家继而站稳了脚跟一一说来,康熙听得怔了半响,哭笑不得,摇头苦笑道:“你那个姐姐,真是成了精了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能够未卜先知” “自然是运气好了”翠羽忙笑道:“偏她有这误打误撞的好运气,旁人再也说不得什么的” 康熙闻言不禁呵呵大笑,颇有深意瞥了翠羽一眼,心中暗道:女生外向,果然如此 康熙在骆宅一连住了五天方才回去行宫,回去之后将一切安排妥当,便又回了骆宅,这一住又住了近一个月。父女、丈人女婿之间相处极是融洽,又有个小小人儿在中间,憨言憨行逗人可喜,更是其乐融融。康熙有时还陪着引华出去走访各处生意,不动声色一旁观察,对引华亦愈加赞赏有加,对骆家生意与众不同的管理体系更是暗暗称奇。 一直到六月中旬,因七月份蒙古各部落王公将前来朝圣,臣下好些准备工作需要经过他最终的首肯,这才忍痛回宫,吩咐翠羽亦赶紧回去。 翠羽虽不舍,但终究不能够长久陪在父亲身边,便也恋恋告别,与引华离开热河,回杭州去了。 引华还顺口说顺便去京城里走一遭,瞧瞧当地的生意店铺,翠羽吓了一跳,哪里肯去,终是找了个借口打消了他的念头…… 引章和胤禟万万没料到,在此次蒙古王公大聚会上,竟然会见到大脚,更没想到,大脚竟已认祖归宗,恢复了额鲁巴的本名,当上了乌珠穆沁部的新任王爷 当在那满蒙射猎大会上见着一身蒙古斜襟宽袍、打着垂帘的大脚从诸王爷中踏步而出,向康熙行叩首大礼,那黑峻面容,西瓜刀似的浓眉,瘦削的长脸,深凹灼亮的眼眸,紧抿着尽显刚毅的唇,她瞬间便滞了呼吸,睁大着眼呆呆的望着他,脑子里浆糊似的搅合得一塌糊涂,双膝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阿章,你怎么了”胤禟不动声色轻揽她腰间,带着她出了热闹的人群,凝眸视她,略略带着点谴责柔声道:“怎的一见人就傻了” “我没看错吧?真是他吗?”引章仰起脸问他,紧紧揪着他的袖口。 胤禟点点头:“错不了,该是他。这不是正好吗,”他笑了笑,轻轻一捏她的掌,低声道:“无论如何,他不但无事,反而闯出了一番事业,不是吗?” 引章心中稳复了些,舒了口气不禁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有些伤心难过,可怜巴巴望着胤禟道:“可是,可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不理我了,你看他走上去拜见万岁时,连眼角也不斜我一下——我不信他没看见我”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25章 草原 收费章节(16点) 第425章 草原 引章心中稳复了些,舒了口气不禁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有些伤心难过,可怜巴巴望着胤禟道:“可是,可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不理我了,你看他走上去拜见万岁时,连眼角也不斜我一下——我不信他没看见我” “你傻了”胤禟不由好笑刮了他粉颊两下,道:“这众目睽睽之下,在场哪一个不是人精?你难道想让他看你目不转睛然后过来打个招呼不成?哼,他若是敢,爷非杀了他不可”若是这样,分明便是当众调戏他九爷的福晋,为了男人的尊严他也断断容不得他 “尽爱说狠话”引章白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我想你说得对,我是傻了口不择言唉,今时今日,他早已不是我的大脚,他——” “你的大脚?”胤禟徒然提高了声音,脸色一沉,眸中竟是妒火中烧,紧紧捏着她的手腕,咬牙道:“你——” “九爷,别来无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淡淡的招呼,淡淡的声音淡如白水,不起丝毫波澜亦不带丝毫情愫,完全没有人说“别来无恙”时种种情绪。 “原来是额鲁巴王爷,恭喜王爷得承王位”胤禟一转脸,便见大脚牵着黑马站立如山,玄色披风随风飒飒,扬起老高,就这么一眨不眨静静望着他。 胤禟挑了挑眉,一把扯了身边女人向他走过去几步,皮笑肉不笑嘿嘿道着“恭喜”,又道:“我夫妻说几句私房话,王爷过来有何见教?” “来见故人。”大脚轻启唇音,言简意赅,旋即一跃上马,执缰拉绳,那马蹄刨地尘,嘶鸣着在原地转了几转,“九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大脚说着,却是飞快瞟了引章一眼,徒喝一声,扬鞭抽马,得得往草原深处飞驰而去。 胤禟咬咬牙,指贴唇畔一声长哨,一匹雪白大马嘶鸣着得得而来,“走吧”他翻身上马,顺手将引章卷了上去搂在胸前,向着大脚的方向奔过去。 引章张嘴欲言,马驰风疾,声灌入喉,眼一闭只得咽了声。半眯着眼四顾,发现诸人均已骑马散开在草原上游玩喧闹,并无人注意这边,这才舒了口气。 喧嚣人影渐抛渐远,前方深深绿草间,但见一抹玄色身影矗立其间,身后披风为风鼓动如波。引章的心突突的跳着,兴奋得有些发凉。 “吁——”胤禟勒马,二人相继而下,赫然抬头,大脚已然转身,嘴角微弯,竟似淡淡一笑。 缓缓走近,三人都不做声,引章思绪百转千回,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瞬间切换滑过,千言万语欲相问,却不知该以何为头绪。大脚眸深似海,沉静如潭,就那么望着她,一如从前的淡然,但,却又多了些她所不明的东西。胤禟始终冷着脸,紧抿着唇,微微仰头,灼灼目光不含善意直直盯着大脚。 “你们有话快说,”胤禟向引章望了望,又瞪着大脚道:“别说些没用的,不是让你们说私话,而是为着防有人过来”说着转身往旁边稍稍高起的山丘走去,站在上边,放眼四下展露无遗。 “大小姐比先前胖了些。”半响,竟是大脚这沉默寡言的人先开了口。 引章目光一闪,嘴动了动,又听得大脚抢先道:“仍唤我大脚。” 引章一怔,微微笑了笑,道:“大脚” “我已经听说了大小姐和九爷的事,大小姐没看错人,九爷对你甚好。”大脚抬眼望了望天边悠悠白云,道:“没想到咱们会在这儿见面” “我还以为你已不记得我了”想起方才,引章不由得自嘲一笑,道:“我真是小心眼,其实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岂能说忘记就忘记呢” “是。”大脚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我自然不会忘记大小姐,不会忘记骆家,那儿,永远是我的家,在我心里” “嗡”的一下,引章脑中轰鸣,胸腔中渐渐泛起一种酸酸涩涩的热流,直冲嗓子眼,呛着鼻端,酸酸辣辣,眼底一阵犯潮。 “那年你走后……”引章终于开口问,话到一半见他凝眸相视,便忽略了那后半句不必言的话。 大脚脸上一闪而息黯然之色,淡淡道:“后来,他们都死了,除了我,已没人再能继承王位。” 引章情不自禁颤了一颤,大脚虽然没说经过,但他孤身一人,出身既低,又无后援可依可靠,这一步步走来,其中所付出的艰辛又岂是一两句话便可说得清道的明的?这些不愉快的记忆,她又何必非要他再说一次、再历一次痛苦? “其实当初,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我娘的墓,陪陪她,”大脚悠悠道来,风吹拂着,他的声音带了一点飘忽的幻觉。 “后来,我没想到碰上了一个人,”他眸中骤然闪亮,直直的瞅着引章,道:“你知她是谁?是九爷的侧福晋宝音郡主。” 引章心头大震,不由得低声几乎出声,吃惊的抬起头道:“怎么是她?”当初,她设计帮助九福晋的心上人逃走,那一场大火之中,宝音郡主也失了踪,她不在意,胤禟更不在意,往宗人府报了“身亡”也就算了其实他们早该想到,除了回草原,宝音郡主还能去哪儿? 女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宝音郡主当年自负美貌和身份高贵,非要要挟胤禟嫁入皇室,多年来胤禟别说碰她,连正眼也没瞧过她。 她闹了几次,他索性将她远远的打发走 她爱的是他的身份地位、泼天的财富、英俊的容貌,当这一切都不能到手,自然而然心生怨恨。引章猜想,九福晋多半便是从她那里得知自己心上人被关押的消息,她这么做也是想浑水摸鱼。事实证明,她成功了,终于逃出了山庄,回到了属于她的天地。 “后来呢?你怎么办?”想起宝音郡主的狠辣,引章手心不由得一紧。 “他们父子父女早已今非昔比,我也不再是从前那般,想要对付我可也不那么容易,”大脚语音淡淡,道:“可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心头之恨早已磨平,我娘已然不在,便是都杀了他们又有何用?生在王家,本就免不了血腥杀戮之悲剧,我虽痛心我娘之死,但死者已逝,她再也回不来了……。我本想避开,后来无意中得知宝音回来的真相,我改变了注意,定要除了他们不可” 引章傻眼了,定定的望着大脚,半响心头一震,又吃惊又震撼道:“你,你——” 他这么做,是为了胤禟,确切的说,是为了她以宝音的性子,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胤禟,她的父亲是个性子暴烈鲁莽之人,素来宠女,又岂能见得了女儿受屈?如果他们在草原上各部落之间往来奔走、挑拨离间,远在京中浑然不知的胤禟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灾难谁也不知,胤禟受了牵连,引章又岂能置身事外?是以大脚才说,他定要除了他们 “你,你,大脚,谢谢你,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引章五内俱焚,如火似炙,绞着手指,满满是汗。除了他们,以他一己之力,这其中多少曲折心酸、多少危机四伏、多少生死边缘,不必他说,引章亦不敢去想。 “我娘我没来得及保护,是你救了我,我不能再叫人伤害了你。”大脚望着她,脸上神色仍是淡淡,就像在说一件再自然而然的事一样。 “大脚——”引章胸口、喉头堵成一片,满腔的话不知该说什么。 “大小姐不必如此,”大脚笑了笑,道:“这件事也并非全为了你,你瞧我如今不是很好? ” 引章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可说完了?咱们走吧,像是有人过来了”胤禟走了回来,瞟了他们一眼。转眼见引章神色有异,眼眶红红,不禁诧异低问。引章勉强笑笑,眼光掠过他二人,道:“没事,咱们走吧” 三人刚刚上马,却见胤禛、胤祥带着三五随从骑马已至跟前。 “九哥、九嫂真是感情好呐,躲这儿聊天来了——哟,额鲁巴王爷也在”胤祥笑嘻嘻的在马上招呼,又对着大脚拱了拱手。 诸随从们已是齐齐下马,向三人行礼请安。 胤禟摆摆手叫起,目光瞥过胤禛、胤祥,笑道:“怎的四哥、十三弟也这般好兴致?” “我先回去了,几位贝勒爷”大脚向他们点点头,随即上马飞驰而去,也不再瞧引章一眼。 “九弟几时跟乌珠穆沁部王爷这么熟?”胤禛有些发凉的眸光瞟过他二人。 胤禟随手一撸骏马脖上鬃毛,淡淡笑道:“不过是偶然碰上罢了,这才是刚刚认识而已”说着翻身上马,顺手将引章亦捞了上去搂在胸前怀中,向胤禛、胤祥笑嘻嘻道:“四哥、十三弟,你们慢慢逛,我们要回去了” 胤禛有些不屑瞟了亲昵无间的二人一眼,嗯了一声微微别过头去,胤祥不禁也有些尴尬,“嘿嘿”一笑,道:“不打扰九哥、九嫂了” 引章听罢掩嘴咯咯而笑,向他们点了点头,回眸与胤禟相视一笑,策马转身去了。 “那蒙古货跟你说了些什么?”一离了胤禛等人,胤禟便放缓了速度,且不回营,任着马儿在草原上游逛。 “蒙古货?”引章先是一愣,继而回神他说的是大脚,不由扭身别捶了他胸前一下,大发娇嗔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大脚呢多不尊重人家” 胤禟搂着便狠狠吻住娇唇,半响方止,瞅着气喘吁吁、双颊晕红的怀中人儿道:“往后把大脚这俩字忘了,别再这么叫人家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怎的好端端的红了眼眶儿?” 引章眸中一黯,轻轻叹了口气,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自然略去了大脚因为宝音郡主的原因才决心留下来与之周旋,而是说成了他是为了给母亲报仇。她了解胤禟的性子,若是知道大脚这般为他更为她,他心里还不知介怀成什么样。 胤禟听罢怔了半响,变色道:“没想到宝音那贱人居然逃跑了难道那把火是她放的?那怎么——”他正想脱口而说出先九福晋的心上人亦失踪之事,突然想到自己早已跟引章说起过那人已死,不便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便一下刹了口,只道:“幸好额鲁巴杀了她,不然,爷倒要费事了这么说来咱们还得好好谢谢人家呢” “谁说不是呢”引章亦心有余悸,向他笑了笑。 “咱们回去吧”胤禟舒了口气,还好,她没有问他方才为什么一句话才说了半句? “好啊”引章嫣然一笑,亦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继续追问她为何会红了眼眶…… 八月底某日晚间,康熙在草原上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宴招待蒙古王公们,之后,便命各部自行散去,而他,也将带着阿哥朝臣们回京去了。 可以说,这一晚是最后的狂欢,康熙特意传旨诸人,美酒佳肴尽情享用不必拘束,定要好好热闹一番谁若于此时大讲规矩,便先将他灌倒再说于是,大家的兴致都十分高昂,平日里难得一聚,此刻即将分别,紧着最后的时刻狂欢,众人三五成群,推杯换盏,划拳行令,大声说笑起哄,好不热闹一碗一碗浓香四溢的美酒倾倒上来,烤得皮焦肉嫩滋滋作响的整羊被*刀师傅一块一块切下来呈上,肉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蒙古郡主们是真正的天之骄女,眉目飞扬,毫无顾忌哈哈大笑着与阿哥、王子们一处拼酒划拳,肆意自在,我行我素。引章等便是不行了,她与诸位福晋、蒙古王妃们一处坐了坐,应酬着喝了两碗酒,吃了几块肉便觉有些头昏沉沉的,心突突直往上跳。于是趁人不注意瞅了个空便开溜了出去,找了个僻静的暗影地方坐着歇歇。 “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引章正双手抱膝笑吟吟望着不远处熊熊篝火和寻欢作乐、热闹嘈杂的人群自得其乐,冷不防耳畔响起冷冰冰低沉沉一句轻问,她心一激,酒劲上涌,俯身一旁干呕不已,半响才喘过气来,脖子带脸被酒劲哄得一阵一阵发热。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26章 篝火 收费章节(8点) 第426章 篝火 “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引章正双手抱膝笑吟吟望着不远处熊熊篝火和寻欢作乐、热闹嘈杂的人群自得其乐,冷不防耳畔响起冷冰冰低沉沉一句轻问,她心一激,酒劲上涌,俯身一旁干呕不已,半响才喘过气来,脖子带脸被酒劲哄得一阵一阵发热。 “四、四哥,怎么是你?”引章结结巴巴,望着眸子漆黑闪亮,十分淡定瞅着自己狼狈出丑的胤禛,心里不禁大羞且囧。 “爷不胜酒力,过来歇歇,谁知看到你也在这。”胤禛坐下,声音平淡如水,说毕凉凉瞟了她一眼,好像是她抢了他的位置似的。 引章“嘿嘿”一笑,道:“既如此,四爷好生歇着吧,那个,我换个地方。” “怎么?还怕我?”胤禛头也不抬说道。 他不说“怕我?”而是说“还”,让引章不禁有些心虚。好在月色不明,篝火照程不远,影影绰绰之间没人看得见她尴尬的神情。 “哪有的事”引章以十分强硬、毫不拖泥带水的声音无比坚决的否认,但听起来令人觉得是那么的心虚。“我只是,生怕扰了四爷清净”他不是喜清净吗?她这么善解人意他应该感到很满意了吧? “无妨,你坐着吧。”胤禛仍是瞧也不瞧她一眼,但她却再也动不了欲走的心,只得点头轻轻“哦”了一声。 一时间静悄悄的,两人都不说话,只有远处的喧哗笑声和风吹篝火的呼呼声不时阵阵入耳。 “骆之兴的事你可是知道了?”胤禛突然问。 引章心中一凛,很怀疑的瞅了他一眼,她突然觉得,他绝对不是随意过来走走,很可能是看到她在这特意过来的 “听说了些,也不知是真是假。”引章平声回答,不急不缓。 四阿哥直直的盯着她,好几句话的功夫,方才冷笑道:“他敢欺蒙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天真到居然想逃,可笑” 引章心口一堵,默然无语。骆之兴毕竟也是她骆家一姓骨肉,血脉仍在,胤禛说了这话,她听着心中也是觉得难堪至极。 “那么四爷打算将他们怎么办?”引章话音刚落,旋又随着道:“四哥向来廉明,自然是该怎么办便怎么办,我这话问得可笑了” 胤禛瞅着她,不知怎的竟是忽而一笑,道:“你其实也挺狠的,爷是上了他的当,你们倒好,转手不动声色便将他所有产业农田全部接手了下来。这档子事,算起来只有你们一方是赢家呵。” “四哥也不吃亏啊”引章笑道:“四哥试点推广诸省各项事宜今年不是仍旧好好的照常进行着吗?没听见发生什么变乱闹事,更没见万岁训斥责怪啊” 胤禛听了这话定定瞅着她,半响不动,直将她看得眼皮抬起又垂下、垂下又抬起数次,方低声道:“多谢你。” 引章竟有些心虚,像是做坏事叫人给察觉了似的,掩饰笑道:“四哥好端端的谢我做什么,我也没做什么。” 胤禛也不跟她打口角官司,不语半响方道:“将来若有事需要爷帮忙,你尽管提。” “四哥太客气了。”引章笑了笑,并不敢将他的话当真。谁傻谁才会信他。 “我不打扰你了。”胤禛说着起身,迈开步子欲离去。走了三五步忽又顿住了脚步,道:“骆之兴已被爷门人在成都逮着了,他贪赃枉法,胆大妄为,本是死罪,看在你份上,爷定了他一个流放之罪,这个时候,他一家数口应已经是在关外辽东了” “哦……”引章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言什么。 胤禟的话到底没错,骆之兴惹上胤禛这样有权势有性格的人,果然是没有好下场。辽东千里,天寒地冻,可够他罪受的,也许这一辈子便也无法再回来了 他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胤禛身子微微一僵,想不到她会是如此淡然无关己事的反应,想了想,终是回头,却又道:“乌珠穆沁部的王爷,你跟他很熟?” 引章一愣,忙道:“没有的事四哥这是听谁说的?” “是吗?”胤禛根本不信,淡然道:“这个王爷沉默寡言不甚理人,这些日子以来爷就没见他搭理过谁,如不是熟人,他焉能与你们在一起?” 引章身子顿时一僵,讶然睁大了眼,愣愣的瞅着胤禛,半响作声不得。胤禛嘴角勾了勾,淡淡一笑,复又转身,缓缓去了…… 九月中旬回至京城,引章又与胤禟带着一双儿女去了一趟蓟县的葡萄庄园。近两年没见,葡萄庄园益加欣欣向荣,一垄垄葡萄如长龙延伸向远方,金秋时节硕果累累,在高照的明朗秋阳下颗颗晶莹剔透,如漂亮的宝石水晶。农人们都忙着在收获着,一筐一筐运往红酒坊,将之处理、发酵,经过各道工序酿制成可口的葡萄酒。 还有一大片开辟为专门种植作为水果出售的葡萄园,凝紫、奶白的葡萄串串累累,吸引了周遭城镇许多大大小小的商贩。 这几年来,不知不觉间,葡萄产业已经成为蓟县第一大农业副业产业,开辟葡萄园的乡镇一处连着一处,放眼望去,处处皆是大大小小、品种各异的葡萄庄园。往来商客络绎不绝,有订购葡萄酒的,有预订葡萄干的,也有批发新鲜葡萄的,也有购买葡萄苗的。也有购买其他当地成规模发展种植养殖的特产的。往年冷清的蓟县如今已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店铺林立,大大小小的客栈、食品店、百货店、酒楼等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初进城中,引章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真没想到,这儿竟会如此热闹”引章笑着放下车帘,耳听着外头的喧嚣笑道。 “当初只图清净,将园子建造在这儿,这下子可也清净不了了”胤禟手一勾将她揽入怀中。 到达小镜山庄,才发现这儿赫然已是当初蓟县的规模。他们的庄子周围,宅院密布,街道纵横宽敞,有客栈、有酒楼、有活动小商贩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27章 回南 收费章节(16点) 第427章 回南 二人相视愕然,据吴掌柜说,幸好小镜山庄外围较宽,外人靠近不得,不然,那些人非得将宅子建造得贴着他们的不可谁叫骆家葡萄园如今已是这一方葡萄产业龙头老大呢,此地人迷信,觉得愈是靠近他们愈是沾染了运气,所以不管如何,都想着法子在旁边建造一座宅子。 引章和胤禟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方才回京。回了京,天气便是一日一变,不久,又到了年关了。 引章是数着日子盼着过年,康熙已经应允,来年便许他们出京南下,南方的经济发展形势甚好,对外贸易正渐渐兴起,虽见成效,但也引起了不少顽固派的看不顺眼,已有人向康熙上折子说什么“扰乱民生”、“催生刁民”、“有伤教化”等等,百般攻击,矛头隐隐指向胤禟。 胤禟瞧都懒得瞧他们一眼,但是康熙不行啊,不但得瞧他们,还得耐心的瞧,听他们忧国忧民的肺腑之言。所以,唯一的一次,他竟比胤禟还要心急,恨不得他赶紧滚蛋他滚蛋了,他便可以含含糊糊将一切事情先推到他的头上,只说一切等他回来再做计较 于是过了年,刚刚赏完元宵花灯,康熙便明里暗里的催促胤禟上路了。胤禟正合心意, 与兄弟朋友一一设宴告别,一边命收拾行囊便要走路。 临行前,引章亦回了一趟自己的“娘家”,送了些礼物,叙了些旧话,此时小莲已经出嫁,果然嫁的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丈夫是一名西山锐健营的参将,夫妻和美,家庭如意,离娘家也近,甚是方便。引章见了也不禁代他们欢喜 末了又去毓庆宫接了青鸾来府小住了两日。青鸾仍是沉浸在与太子的浓情蜜意之中,说起太子来便两眼放光,满脸温柔神色,一句一句的好话滔滔不绝,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样引章见了不禁对太子大起好感。继而又有些担心青鸾,忍不住说了几句“人心难测、万事小心”之类的话,青鸾听罢“扑哧”一笑,压低声音向她眨了眨眼,笑道:“好姐姐,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吗?你别忘了我是从哪儿来的,勾心斗角我又不是没见过” 引章自失一笑,道:“是我糊涂了应付那些人,你应该没问题的。何况,还有小风、小云呢若是万一有事搞不定,跟九爷府捎个话就成,凌霄此次留守府中,她会有法子的” “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青鸾撒着娇笑着搂着她的肩膀伏在她身上,俨然又是那个娇俏可人的小丫头模样。“不过好可惜,我真想跟姐姐一起出去”她又无不遗憾说道。与翠羽住了那样长时间,两人天上地下胡吹海侃,翠羽曾跟她描述过西洋欧洲所见所闻,青鸾早就羡慕得不得了,此时突然想起这些往事,想起翠羽跟她描述过的一幅幅西洋画卷,更是大为心动心痒,眸中隐有跃跃欲试与隐忍不甘。 “等将来有机会,咱们一块去”引章只好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又笑道:“此时你若要去,我是无所谓,但你怎么舍得你的太子爷呢” “姐姐”青鸾脸一红,不由得垂下了眸,嘴角勾起淡淡甜蜜笑容,不甘之色复为甜蜜所替代。 正月二十二,引章与胤禟带着弘衍、海晴并一应随行丫头仆从,在大运河码头登船。先是沿着运河南下,至杭州转行陆路。 刚刚上船,舱中突然传来一阵抚掌呵呵大笑之声,引章唬了一跳,定神一瞧,竟是胤俄那家伙 “十爷?你怎么在这儿?是来送我们的?”引章睁大眼不相信问道。胤俄会这么得闲,巴巴跑到这儿来送他们? “不是。”胤俄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很干脆道:“爷要随着九哥九嫂一块儿南去玩玩,九嫂不会不欢迎吧?”说着眨了眨眼,神情专注的瞅着引章。 引章瞬间石化,恰好胤禟亦入舱来,见了也是一愣,又好气又好笑跺脚道:“老十,你过分了” “九哥”胤俄笑嘻嘻道:“不要那么小气嘛老爷子都答应了的” 胤禟望望引章,挑了挑眉,转而向胤俄笑道:“你都上来了,难不成还赶你下去不成?只有一点,一路上得听我的话,不然,随时把你扔下去” “是是九哥放一万个心”胤俄眉开眼笑,没口子的答应着。船只缓缓离岸,他伸着脖子往外瞧了瞧,忍不住问:“咱们这是先到杭州,然后再往南?” “是啊。”胤禟二人笑了笑。 胤俄眼睛一亮,异常兴奋道:“那岂不是可以上九嫂家里玩玩?” 引章有些怪怪的瞟了似乎别有所图的他一眼,摇摇头笑道:“在杭州也许不做停留了” “哦。”胤俄有些失望。 引章忍不住瞅了他一眼,笑道:“十爷这是——” “他就是无聊透了在那瞎说,你别理他”胤禟手挡在唇咳了咳。 一路顺风,不多日便到了杭州,安寄翠早已得到消息,与翠羽一起在杭州等着他们,彼此见面自是欣喜,小住了三日方重新上路。别的尚好好的,引章只是奇怪,为何胤俄却流露出一种近乎失望的神情。 渐渐踏入广东地界,已是二月下旬了,南地行人早已换上了薄薄的春衫,马车行驶过广阔平坦的雷州半岛,阳光普照,处处生机盎然,放眼望去,远远近近、层层叠叠尽是深深浅浅明明媚媚的绿色,盛开的鲜花一路如锦,空气中散发着醉人的芳香。胤俄是头一回见,啧啧称奇,这等时候,京城中还是漠漠寒风呢 “难怪九哥、九嫂老念叨着南方,果然是好地方”胤俄不禁笑赞,一扫连天的低沉郁闷。 “过几月更好呢,”引章笑道:“从五六月开始直到年底,水果无数,杨梅、龙眼、荔枝、香蕉、芒果、杨桃、椰子什么都有,都是北地所难的一见的,等到了海南,还有很多的海鲜,大海蟹、大龙虾、各种海贝海螺海鱼,可都是当时从海里捞起来的呢而且啊,当地人做海鲜都有一手,味道极鲜美,京里都是尝不上的” “是么?有佳肴可有美酒?”胤俄忙问。 “那还能没有”引章昂头一笑,道:“玉冰烧、椰枣酒、蓬莱春、莲花白、龟龄酒等,多的去呢” 胤俄眼睛一亮,讨好的向引章笑道:“九嫂,到时可要叫兄弟开开眼呢” “没问题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引章笑道。 胤俄愈发高兴起来,不住的问这问那,满心盼着早日到达海南,对这座南方边缘的海岛充满了十足十的好感。 不料,当到达海安,乘船过海时,恰恰遇上了小小风浪,海水激起两米多高,呼呼的拍打在船舷,溅起串串雪白的浪花。虽不至影响船只航行,摇摇晃晃却是在所难免。 这点子风浪,对于经历过海上风暴的引章胤禟来说不过是小意思罢了,弘衍和海晴一个是在海边出生,一个对大海已不陌生,包括红叶等人,也都已习惯了大海的脾性,唯有胤俄,头一次乘船渡海竟遇上这种糟糕的天气,被折腾得天旋地转、一塌糊涂,苦胆汁都吐了出来,四肢无力,脸色苍白,一副惨到不能再惨的样子,就连小小的海晴见了,也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搂着额娘的脖子充满同情的说:“十叔真可怜”把个胤俄郁闷得说不出话来,引章等想笑不忍笑 胤俄在心里不禁哀嚎:什么会飞的鱼、什么成群追着船嬉戏唱歌的海豚、什么比一间屋子还大的海龟……九嫂都是骗着人玩的 好不容易风浪渐息,船只也恢复了正常的行驶速度和不偏不离的线路,胤俄躺在舱中榻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已经吐得奄奄一息了。见胤禟过来瞧他,可怜巴巴的瞅着胤禟,胤禟忍住笑,手挡在唇咳了咳,道:“已经快了,最多一两刻钟,你再忍忍便好了”心里却道:该,谁叫你非要跟着来的? 船靠了岸,海苑的新管家宋立明和陆小七带着一应随从下人早已在港口码头上等候着,见了胤禟等忙上前见过。 于是,头晕脑胀、骨酥筋软的胤俄便让人搀扶着下了船,望着眼前的一切,仍是一片一片在晃的样子,下意识的,他慌忙闭上了眼睛。 见他如此,胤禟便命下人们先将随身行李带回去,他们几个在附近找间客栈先歇一歇,待胤俄歇过来再回去。 陆小七听了便一指斜前方忙笑道:“小人记得就在那边有座爷名下的仓库,是用于集转木材等货物的,也有休息的院落,倒也干净,不如上那边歇一歇?” “爷倒差点忘了”胤禟笑道:“那便过去吧”这一处仓库还是他和引章失踪之前陆老六跟他提起要建的,他还从来没见过,听陆小七这么一说方才想起来了。 于是诸人一道过去,入了内院,洗脸净手,饮茶歇息。陆小七一看胤俄那样,不用问也知是何状况了,娴熟的吩咐下人熬煮了暖胃安神、舒缓气息的汤药给胤俄服用。 引章站在窗口,向外一瞥,比之先前,港口码头上已然热闹了不少,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各种货物装载卸载忙乎得不亦乐乎。乍一凝神,居然还发现有打着骆家太平通商行标志的货物,引章不禁会心一笑。 一个多时辰之后,胤俄总算缓过了神,笑着起身,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精神已经好了不少,望望胤禟和引章,他有些讪讪不好意思。胤禟倒没嘲笑他,反安慰他道:“放心,头一次坐船都会这样,下次便好了” 胤俄肩膀一抖,“嘿嘿”笑了笑,心中不禁哀嚎:是啊,他还有下次呢至少也得回去啊,这可怎么办 引章瞧他蹙眉又龇牙,眉梢一直在跳,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禁“扑哧”一笑,道了声“走吧”随即上车。 马车横穿海口镇,转入小道,两旁风光赫然一变,道路皆为大块大块的青石砖拼接无缝铺呈延绵而去,道两边隔着相等的距离栽植着又高又大的椰树,椰树后边是高不及人的绿化带,错落栽植着各种各样长相奇特的南国灌木或草本花卉草木,如羽扇、如丝绦、如簇簇星子,深浅绿意夹杂着五色五形之佳卉,摇摇生姿,绰绰约约,马车偶尔拐一道弯,便可见一角飞溅的海边雪白浪花,浓浓的南国风情扑面而来,胤俄不由得精神一振,一时有些愣住了。 “一年多没来,不想变得这样漂亮了”引章含笑向胤禟道。南国树木生长得快,一年不见,郁郁葱葱之态早已判若二样。 “可不是”胤禟笑了笑,道:“不知咱们家那边如今怎样了” 说起椰风海苑,引章的眼睛便发亮,道:“那还用说” 渐渐驶近,花木愈加繁盛,眼前突的豁然开朗,胤俄不禁睁大了眼,如茵的阔大平整草坪后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白墙红顶的一组高低组合构结的建筑格外醒目,尖顶起伏的房顶,上圆下方的高大落地窗,窗框雕琢着繁复的花纹,窗台上摆放着小盆的鲜花,可见内里缠枝花卉的白底窗帘拢向两旁,屋前阶下,大理石的喷泉池中哗哗的喷洒着细细密密的水雾,在阳光下闪亮如银,温润如丝…… 胤俄不禁啧啧称奇,道:“这便是九哥九嫂的庄子?怎的建的这般古怪——啊,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跟小羽那丫头的西洋画儿上一样么” “十爷真是好记性”引章笑道:“可不正是呢” 于是大家进屋,屋中一切陈设亦按着西洋风格,阔大无比的客厅,厚软典雅蒙着绣花绸缎的沙发、玻璃茶几、鲜艳的波斯地毯、西式镶边壁画和壁柜摆设,转角蜿蜒而上的楼梯,等等,连天花板上,也吊着两盏三层如塔的硕大水晶灯,一粒粒水晶拇指大小,或长或扁或圆,串串相接,晶莹剔透,濯濯生光,这正是胤禟的水晶矿上出产的水晶所制,制成之后便是引章也是头一次见到,不禁悠然自得。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28章 岛上 收费章节(12点) 第428章 岛上 于是大家进屋,屋中一切陈设亦按着西洋风格,阔大无比的客厅,厚软典雅蒙着绣花绸缎的沙发、玻璃茶几、鲜艳的波斯地毯、西式镶边壁画和壁柜摆设,转角蜿蜒而上的楼梯,等等,连天花板上,也吊着两盏三层如塔的硕大水晶灯,一粒粒水晶拇指大小,或长或扁或圆,串串相接,晶莹剔透,濯濯生光,这正是胤禟的水晶矿上出产的水晶所制,制成之后便是引章也是头一次见到,不禁悠然自得。 弘衍和海晴都在这儿住过不少时间,竟是比引章胤禟还熟悉,二人在屋子里咯咯笑着楼上楼下捉迷藏,唬得丫头嬷嬷们忙忙跟着随着,不时嘱咐叫唤,屋子里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 “西洋人的屋子里,竟是这模样儿的”胤俄各处转了一转,不由一笑,又道:“九哥,你们可真厉害,来到南边不过这么些时候,竟连西洋都摸熟了” 胤禟还未答话,引章已忙笑道:“这有什么,难不成你忘了小羽可是在西洋住过好些日子呢,有她在,造出这样一座屋子来有何奇怪?时候不早了,十爷回屋好好歇一歇吧——今儿多弄些清淡的菜”引章说着却把眼光转向了女管家何婶。 何婶忙笑道:“是,今儿主子们坐了船,备的都是清淡菜,有香拌海参、腰果凤尾虾仁、鸡茸干贝、鸡汁鱼唇、桂花鱼翅、清汤鱼肚、螺片茭白、麻油腐衣、鲍贝三鲜、白汁春笋肉片、丝瓜鸡脯肉、清炒黄芽菜、枸杞豆腐汤和扣三丝汤,怕爷们不习惯这儿饮食,除了米饭和白粥,还预备了面条和饺子。” 引章一笑点头,摆手让她下去,又命人带胤俄上楼上房间休息。胤俄笑了一笑,道:“住的这样挤,倒也热闹”说毕随着小丫头去了,引章抿着嘴好笑。 晚间吃过了饭,坐了一会,胤俄便身子又乏倦起来,便早早睡了,弘衍和海晴路上累着,又闹着玩着半日,也累了睡去,引章和胤禟却睡不着,牵着手往海边沙滩上去散步。 引章脱了绣鞋扔在一旁,踩着软绵绵湿润润的沙滩,脚心里酥酥的,夕阳西下,余辉洒在海面一片橙金,迎着呼呼的海风,听着海浪唰唰的声音,引章心中一片开阔澄明,迎风展臂扬起大大的笑容,扭头圈着胤禟的脖子,任海风吹乱一头秀发,嫣然笑道:“胤禟,我舍不得这儿,我们不要回京城了好不好?” 胤禟笑着环上她的腰,在嫣红娇唇上轻轻一点,笑道:“休得胡说老爷子怎么肯呢” 引章不语,只含笑望着他,半响垂眸轻轻道:“来日方长,总有一日咱们可以的。” 胤禟心头“突”的一跳,将她轻轻拥入了怀中,道:“你说的不错,咱们也是时候该为自己打算了。” “还记得咱们流落的那个岛吗?我也喜欢那儿,我查过地图了,从那儿下南洋、西洋目前虽无航道,但其实并不算远。”引章立刻说道。 “恩?”胤禟半眯着眼瞅了瞅她,笑道:“你看上那儿了?是不是还要过去种地啊?” 引章冲着他连连点头,忙道:“正是呢,爷,胤禟,过些日子我便想去呢,好不好?” 胤禟甚是无语,道:“若是有人肯跟你去,那我没意见” “当然有啦”引章咯咯笑着,向他眨眨眼,道:“旁人不说,我的丈夫岂能不陪着我去?” 胤禟大笑,伸手在她腮上轻轻一捏,道:“你倒是吃定了爷” “谁叫你是我男人呢”引章撒娇耍赖的伏在他的怀中,吃吃笑着腻声道:“你是人家的靠山,人家不吃定你吃定谁?”说毕自己不由得一阵恶寒。 胤禟同她一样,从身到心俱是抖了一抖,望着她的眸子里却带了些火,抚摸着她的脸颊道:“那也得过一阵子再说,爷要去瞧瞧万泉河那边的伐木区,还要去几个矿上瞧一瞧,恐怕没这么快陪你去那边。” “我不着急的,”引章忙笑道:“要过去垦荒谈何容易,要备的东西多着呢,农具、工具、铁器、粮食、布匹药品、各种衣食住行要用到的生活日用品,还有耕牛、马匹、驴子、鸡鸭等牲畜家禽也要想法子运一些过去,还要高价雇佣工匠过去建造房舍,一时半会哪里能够备的齐呢” “哦……”胤禟不禁讶然挑眉,他可不知道,她竟然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引章还在滔滔不绝:“那个岛咱们也走过的,面积可不小呢,方圆将近七八十里,最妙的是离大清甚是遥远,谁也无法遥控那儿。岛上资源丰富,咱们再从这边引进些粮食作物过去,可真就自给自足什么也不缺了,若是闷了,还可以下西洋南洋,岂不是好——对了,那岛还没有名字呢,胤禟,你说可取个什么名字才好?” “你说呢”胤禟听她说得陶醉,笑着反问她。 引章偏着头想了半日,嗔着他道:“人家想不出来,胤禟,你说嘛” 胤禟呵呵一笑,怜惜的抚了抚她的秀发,笑道:“恩,咱们在那儿获得了重生,不若就叫重生岛?” “重生岛?”引章一愣,摇头道:“不好不好,听着一点儿也不新鲜” “那就叫海晏岛,如何?”胤禟又道。 “海晏岛?”引章喃喃细嚼,抬眸一笑,道:“好,就叫海晏岛,但愿今后,岛上一律平平安安” “娘子所言甚是”胤禟挑了挑眉,眼睛笑嘻嘻的眨了眨,只是瞅着她似笑非笑,又有些色迷迷的垂涎。 “你,你干嘛这样瞧着我?”引章每每对着他这样的目光便觉有些头皮发麻,多少年了,他总爱出其不意的这么逗着她玩,然后——引章的心怦然一跳,脸瞬间红了,轻轻啐了他一口扭身便要走。 胤禟手臂一勾将她牢牢抱在怀中,身子紧贴不住摩挲着她的,衔着她柔嫩的耳垂轻轻呼着气低笑道:“方才不是说吃定了爷吗?唔,娘子,爷准备好了,快来吃……” “你,你——”引章脸上更红且热又窘,一跺脚,加大了挣扎力气。 “娘子不吃,换爷来吃罢”胤禟轻轻笑着,一把将她反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又准又稳吻住了娇唇,辗转吮吸,唇舌**交缠,缠绵悱恻,捧着脸颊的手缓缓下移,紧紧扣在她的腰间,另一手从二人紧贴的身子中间挤下去,已是探入了胸襟,入掌一片柔软温热。 引章娇哼一声身子大颤, 想要逃离魔爪却动弹不得,被他吻着亲着,又揉又搓,身子早已一寸一寸的酥软了下去,战栗不能自己。 胤禟觉察到她的变化,猛的放开嘴唇,微微分开,笑着将她拦腰一抱,却不回去,反而身子一低,坐在了沙滩上,紧紧拥她靠在怀中,只是笑。 手却又不安分了起来,竟开始去解她的纽扣和系在腰间的腰带…… “你,不可以在这……”引章大口大口喘着气,抬起酥软的手,用尽全力紧紧按在他解自己腰带的手上。 胤禟轻笑,引章只觉腰间一松,不由得脸上大红,气急败坏道:“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爷,这儿,这儿在外边,有人……” “胡说怎会有人?”胤禟一手揽着衣带已散的的佳人,一手利索的解着自己的衣裳,顺手铺在沙滩上,一边道:“爷早已吩咐不许人过来,哪个大胆的奴才敢来?” “你——”引章听了这话脸红心跳,更是没了一丝力气,汪着一汪春水似的眸子含羞带娇凝着他,眼角眉梢皆是浓浓春情 胤禟见了更是情动,伸手去探她那只属于他的幽密地带,瞅着她笑道:“爷就知道,宝贝也想……”复又强行握着她的手往他身下探去握住他的坚硬火热,俯身在她面庞各处蜻蜓点水般扫过亲吻,低笑道:“要么?” 引章娇哼,醉眼迷离,扭着身子往他身上贴去,胤禟呻吟一声,将她压了下去,浅浅的海浪温柔的一下一下冲刷着沙滩,时有女子**蚀骨的娇吟扰乱了那亘古不变的节奏韵律。 陪着胤俄在海口一带玩了几日,胤禟便决定随着从三祈峰运送木材到海口的自家船只回三祈峰木材区去瞧瞧情况。引章因想要留下来照看照看自己的药材种植园,顺便做做前往海晏岛的计划和准备,便不欲随胤俄同去。 胤禟知她心意,便也没坚持要她去,叫了胤俄陪他一块。胤俄本来不肯,这些天他是处处新鲜,还没玩够、吃够呢,但胤禟眉尖一簇,他便只好乖乖听令。开玩笑,虽是自己的兄弟,虽知自己的女人对自己情浓意重,忠诚专一,但他也是要秉着将一切可能的因素扼杀在摇篮中的方针的岂能留着他在这儿? 除了胤俄,胤禟还要带弘衍去,引章听了倒是一愣,皱着眉头瞅着他只是不语。胤禟低笑,道:“衍儿也不小了,我想带他出去锻炼锻炼,早些接触接触学学也好”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29章 筹划 收费章节(12点) 第429章 筹划 除了胤俄,胤禟还要带弘衍去,引章听了倒是一愣,皱着眉头瞅着他只是不语。胤禟低笑,道:“衍儿也不小了,我想带他出去锻炼锻炼,早些接触接触学学也好” 几句话说的引章犹豫起来,内心权衡掂量一番,抬头笑道:“你说的是,他也到了可以接触学习的时候了”九爷的儿子将来若是不会做生意,那还了得? “那就这么说定了”胤禟一笑。 临别前晚,二人自是免不了一番抵死缠绵,胤禟索求无度,搂着便不肯放下,足折腾了大半晚方才罢休。第二天,引章差点起不来送他,而最可恶的是,这人欺负了人,出了大力气,反倒更加神采奕奕的。 胤禟胤俄和弘衍刚走不过四天,鱼儿便带着几名随从到了。 鱼儿小脸有些苍白,见了引章第一句话便笑道:“主子这地方,可真叫人难找不过,甚是漂亮” 她与引章从小一块儿长大,见多了自家小姐各种出其不意不同寻常的新主意,对这椰风海苑的一切虽觉新奇有趣,却不像旁人那样诧异。 “晕船了吧?”引章笑了笑,道:“你先回房间好好休息吧,明儿我带你到处玩玩走走,找你来有事不错,可也不急。” “好,那我便先下去了”鱼儿也不客气,微笑着点了点头,梳洗一番,喝了点热水,也进不下什么食物,便回屋休息,一觉睡到天黑方醒。 次日,引章便带着她到自己的药材种植园区到处转了转,又来到红树林观赏游玩了好一会,晚上便是丰盛的特色海鲜和各种地方小吃,鱼儿从未来过海南,同胤俄一样,看哪儿都是新鲜。 因引章的示范带动,加上海禁大有开放之势,海南的种植业和船运已是悄然兴起,生机勃勃,颇成规模了。一连两三日,引章带着鱼儿换了男装,或乘车或骑马,在海口一带游玩转悠,各种药材、水果种植基地连绵不绝,接二连三,各种色泽交织接连,如同一块块色彩浓重的油画。鱼儿见了讶然不已,说是没想到这边的种植园发展的如此快速。 “这也不稀奇,”引章笑道:“海南地广人稀,海口一带又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坦之地,开垦甚易,规模自然容易发展了” “相比起来,主子的那药材种植园倒觉甚小,”鱼儿笑了笑,道:“主子为何不再买些地呢?海禁一活动,各种香料可是畅销得紧,不如多多种植八角、胡椒、花椒、丁香、肉桂这些,有多少都销得出去” “你的眼光可是越来越准了”引章不由拍手笑赞,脸色忽而一转正色,道:“不过,我却没这许多心思顾得上这边了。” “说的也是。”鱼儿抿唇微笑了笑,道:“九爷这样疼主子,如今又有了一对小主子,九爷在海南开的水晶矿和宝石矿,还有那许多名贵的家具木材,赚下的银子主子可着劲花几辈子也花不完,无需再像从前那般打拼了” “你这话听着倒像是讽我呢”引章玩笑道,止住急欲分辨反而鱼儿,摇头笑道:“倒也不是因为这个,而这正是我写信叫你过来的原因,晚间咱们再好好细谈吧” 鱼儿心头一动,抬起如水的眼眸望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晚间饭后,二人上了二楼的阔大书房,关了门密议细谈,引章便将自己和胤禟打算开发海晏岛的想法跟鱼儿说了一遍。 鱼儿听了睁大了眼,半响回不过神来。 “大清住的好好的,小姐何必想着那儿——莫不是担心将来新帝即位——”鱼儿不由脱口而出。 “也不全是,”引章笑笑,道:“海晏岛荒废了可惜了,那儿真是好,远离大清海岸,而且下西洋、南洋都甚方便,我是真心喜欢那儿。鱼儿,咱们一起去吧,总比在大清受人管教好多了,没准将来我连引华他们都叫去呢” 鱼儿眸中“突”的一跳,随即黯然,引章说的不错,胤禟虽然贵为阿哥,身份高贵的同时却没有自由,引章嫁给他之后,二人虽然过得甚是幸福美满,但她的顾忌同时也多了不少,至少不能像从前一样,可由着性子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这两年也不知是康熙抽了什么风,他们才能够在海南这边呆了这么久。可有朝一日康熙不许了,他们又只好乖乖回去 “九爷,当真愿意吗?”鱼儿不禁担忧。引章对那皇室没甚感觉,但那好歹是胤禟的家啊,且不说他金尊玉贵的身份,京里还有他的皇阿玛和额娘啊他能割舍的下吗? “我也不是说当下,总有一天,”引章轻笑道:“他会舍得的。”距离康熙六十一年尚有十年的时间,花十年的时间来准备这件事,已经足够。而到了那时候,他也必定会跟她走的。 鱼儿有些不懂的眨了眨眼瞅着引章,却是坦然笑道:“既主子这么说了,必有主子的道理,那么咱们现在便准备起来,主子有何吩咐,但说便是” “叫你过来,可不就是这事”引章不由叹了一叹,笑道:“说真的,离了你我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老感觉使不上力。” “小姐,”鱼儿心中一感动,忍不住唤了旧称,道:“往后,鱼儿便陪着小姐,再也不走了” 引章神色有些复杂望了望她,点头一笑。 于是二人趁这些日子做了些商量,又去了码头瞧了瞧属于胤禟名下的海船,引章从未查问过胤禟的生意,这时候觉得很有必要查一查,在心中存个底,无奈胤禟不在,她什么也问不到,也看不到他的账本,少不得忍住了。 胤禟和胤俄一个多月后方才回来,弘衍晒黑了些,却是乐颠颠的跟在阿玛身后,见了引章笑呵呵的奔上来扑进引章怀中,大声叫着“额娘” 引章一把揽起他,笑道:“我的衍儿回来了,乖衍儿,好不好玩啊?” “好玩。”弘衍认真的点点头,胖乎乎的小手抚摸上引章的脸,稚嫩的童音用他所掌握的有限的语言和表达方式连比带划的跟引章讲述一路见闻,乍一转眼看到鱼儿微笑着站在引章旁边,一时有些微微发怔,眨巴着大眼睛只是瞅着鱼儿。 “小主子,还认得我吗?我是鱼儿啊还记不记得?”鱼儿上前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手笑道。 “快叫夏姨,你小的时候,夏姨可疼你呢”引章笑了笑。 “夏姨”弘衍听了便脆声叫着,不等鱼儿答应见胤禟和胤俄刚指挥家人卸了行礼联袂而来,弘衍便扬着嗓子大喊道:“阿玛,阿玛” 胤禟扬扬手应了他一声,与胤俄一同快步过来,乍然瞟见引章身旁笑吟吟侍立的鱼儿,胤俄身子一僵,顿时脸上有些发呆,慢了几步,方才跟上胤禟。 “乖儿子”胤禟笑嘻嘻拧了拧弘衍的脸颊,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要额娘抱?乖,小男子汉,快下来” “弘衍下来弘衍下来了”弘衍一听这话立刻在引章怀中扭动着小小的身子要下地,引章便笑着放下他。 鱼儿向胤禟、胤俄微微福身请安,随即俯身牵着弘衍的手含笑道:“小主子,鱼儿带你去玩好不好?” 弘衍抬头望了望她“嗯”了一声,又望望胤俄,道:“我想要十叔也去。” 鱼儿脸上一僵,胤俄已忙嘿嘿笑着上前牵起胤俄的胳膊,咧着嘴笑道:“乖侄儿,还记着十叔,十叔没白疼你”鱼儿一见无法,只好也随着去了。 胤禟十分愉悦瞧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手将引章捞入怀中,肆无忌惮便在脸颊上一吻,笑道:“娘子可想爷了?鱼儿什么时候来的?” 引章偏着头瞅着他“扑哧”一笑,嗔道:“鱼儿什么时候来与你何干?我才不想你呢,我只想我儿子” “想不想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胤禟笑嘻嘻凑着她说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只管在她小腹以下扫来瞄去。引章先是不解,继而脸上大羞,轻轻啐了他一下便伸手去捶他胸前。 胤禟大笑,一把抱起她,直抱到屋里。红叶、阿碧等已备好了毛巾、温水、香皂等物站在一旁,饶是素来见惯了他二人亲密,仍是耳根发热,微微垂下了头去。 “还不快洗洗,脏死了”引章从他怀中挣扎下来,嫌恶的拂了拂衣衫,胤禟一笑不理她,摸了摸下巴向阿碧道:“没听见你们主子的话吗?可给爷备了沐浴热水了?” “已备好,爷请便是”阿碧忙福了福身,在前边带路,捧着脸盆、毛巾等物的小丫头也一溜跟了过去。 胤禟瞅着引章笑了笑,突又凑在她耳畔轻声道:“等着爷”不等她嗔目,已轻笑着去了。 偌大的大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洁白的栀子和玉姜花散发着细细的甜香,吸着这温柔醉人的甜香,引章心里不禁也有些醉迷起来,忽而想到和胤禟一别一月,他既是去沐浴了,等会要干嘛那还用说?她可不愿意叫他众目睽睽之下抱上楼去,倒不如自己主动些算了想着,便蹟着软缎绣鞋,提衣款款往楼上卧室走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30章 挑选 收费章节(12点) 第430章 挑选 偌大的大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洁白的栀子和玉姜花散发着细细的甜香,吸着这温柔醉人的甜香,引章心里不禁也有些醉迷起来,忽而想到和胤禟一别一月,他既是去沐浴了,等会要干嘛那还用说?她可不愿意叫他众目睽睽之下抱上楼去,倒不如自己主动些算了想着,便蹟着软缎绣鞋,提衣款款往楼上卧室走去…… “我就知道,娘子最能体贴爷的心意……”不多会,胤禟果然推门进来,身上只穿着洁白柔软的细棉中单,上衣衣襟没扣好,露出裸露的古铜色健康肌肤,分外惹人心跳加速。 引章侧着身子躺在紫铜边西洋大床上,肘弯撑在床上,宽大的袖子滑落至肘,露出雪白一段玉臂,乌黑的秀发全部揽至一侧,顺着颈窝侧面倾泻而下,唇红齿白,明眸含水,正笑盈盈的望着胤禟,听他那么说咯咯一笑,翻身躺下,将脸转向了内里。 胤禟见了哪里再忍得住,紧步上前一手搭上温热柔软的腰肢,将她转了过来,俯身含笑,目光在她身子逡巡而过,喉咙里低哑唤了声“娘子……”便压上她的身子,对准娇艳的红唇吻了下去,引章身子一颤,娇哼一声,感觉到身上人动作加大了力气,便只有任他摆布的份了…… 良久雨歇风停,胤禟满足的拥着火热馨香的胴体,拿过床头帕子细心替她拭了拭鬓角额旁的汗渍,忍不住又怜爱万分的吻了吻,握着她的手指放到唇边,轻笑道:“离开娘子的身边,过得可真难……” 引章身子动了动,伸手揽着他的脖子柔声道:“人家,也想你” “我知道”胤禟嘴角一勾,暧昧道:“方才,那样湿,又软得跟一汪水似的——” “你又没好话”引章恼羞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子,便要赌气转过身去,却被胤禟忙一把按住,不住笑着哄她,终是哄得她转嗔为喜,复又依偎在他怀中。 “怎么忽然想起把鱼儿叫过来了?”胤禟握着她的手笑问。 “为了海晏岛的事啊,”引章道:“有鱼儿在方便一些,不然,没人帮我出主意呢你那边生意如何?一切可都顺利?” “甚好。”胤禟笑了笑,忽而微微蹙眉,道:“你也太容易冲动了,海晏岛的事一时半会哪里就定的下来?这便巴巴的将鱼儿唤来了” “反正你是答应了的”引章见他有反悔的嫌疑,当即撅着嘴气呼呼道:“便宜你也占了,怎么说话不算话” “恩?”胤禟低笑,道:“我占什么便宜了?” “你还装傻”想起那天晚上幕天席地在沙滩上成就的好事,引章不由得又好好嗔了他一眼。 胤禟哈哈一笑,却又微微叹道:“你着实是有些急了,不会跟鱼儿都商量好了要怎么做吧?” “也没有啊”引章笑道:“我跟鱼儿商量了,最要紧第一件事便是在岛上建造屋舍,在哪儿烧制石砖、砍伐修理木材有些麻烦,倒不如从这边运过去,陆老六可是跟你回来了?我需要他帮忙还有,咱们再雇人制造两条最坚固结实的大海船好不好?到时候也要用得到啊” “你还真是——”胤禟只有苦笑的份,不禁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便由着你,只是这事得暗中慢慢进行,可急不得”他沉吟一会,道:“哪些人手可靠,爷自会想法子调遣,你便不用操心了” “如此甚好”引章大喜,捧着他的脸响亮一亲,又在他唇上咬了咬,咬得胤禟火起,立刻反客为主,再次行使了身为人夫的权力…… 二人折腾够了下到大厅时,弘衍兄妹和胤俄、鱼儿等已早在了,海晴一见他们下楼便奔跑过来,嚷嚷道:“阿玛,额娘,你们去哪里了,也不陪人家阿玛,我想阿玛了” 瞥见胤俄和鱼儿司空见惯而淡定的目光,引章不由有些发窘笑了笑,胤禟却大咧咧咧嘴一笑,一下子抱起了海晴,在小脸上亲了两下,笑呵呵道:“阿玛的宝贝女儿,阿玛也想你呢晴儿在家乖不乖?有没有听额娘的话?”说话间,已坐到了沙发上。 “晴儿很乖很乖,”海晴连连点头,讨好的向引章道:“额娘,是不是” 引章宠溺的目光瞧着她,一个劲笑道:“乖,乖,额娘的晴儿最乖不过了” “阿玛,我要礼物,哥哥说阿玛有礼物给晴儿”海晴向额娘咧嘴一笑,随即便向胤禟奶声奶气道。大家听了不禁都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引章不由轻笑着摇了摇头。 “就是阿玛说的嘛,阿玛还给额娘带了好多礼物呢,说要哄额娘开心的”弘衍在一旁道。 胤禟哈哈大笑,道:“阿玛的晴儿这么乖,自然有礼物”说着便命阿青、阿碧去将早已预备好的箱子抬了进来。 打开箱子,少不得各种漂亮的海螺、珊瑚、木雕木刻,还有珍贵的红蓝宝石和水晶等等,其中有一套十六个乌木雕琢的两寸来高的古代仕女娃娃,海晴见了极是喜欢,拿在手里爱不释手,还有一尺来长硕大的鹦鹉螺、凤凰螺、花点螺、大理石玉螺、香螺、橄榄螺等大大小小总共不下几十个品种,眼花缭乱,五色璀璨,海晴咯咯笑着,拿着这个,又放下去拿那个,另有各种尚未钻孔打磨的水晶和大小的红蓝宝石,更是五色迷人。 引章握了一把水晶拿在手里把玩,心中不禁又想到了海晏岛,遂向胤禟笑道:“以后将水晶捡好的都留给我好不好?我要了有用处呢”水晶吊灯、水晶烛台、水晶门帘、水晶摆设,还有水晶首饰,要做的还多着呢 “你需要什么,说一声,爷叫人找着打制便是了正好这批水晶不错,明儿便连同木材送过海去了” “木材我也要”引章又忙道,海晏岛上的房屋也需要家具啊,各种家具,还是在这边雕琢打制好了带过去比较妥当…… 胤禟顿时怔住,胤俄忍不住“扑哧”一笑忙又咳嗽掩饰,只有鱼儿理解引章的意思,她家的小姐这说干就要干的脾性她实在是太了解太了解了,人家是想一步走一步,她是走一步要做十步之后的打算 “主子,我看不如挑拣些好的木材先留下来,以后需要做什么再取便是”鱼儿抿着嘴笑道。 “鱼儿说的不错,就这样”引章拍手笑道,转向胤禟道:“既如此,明儿我带鱼儿亲自上码头去挑选木料去,也不必留在这边,便留在海安那边的仓库里吧好歹叫人别放混了” “好。”胤禟点点头,道:“陆老六已经回来了,明儿让他陪着你一块去吧,挑好之后,剩下的事便交给他” 引章一笑点头,就此定下。 次日引章、胤禟与鱼儿果然随着陆老六来至港口码头,陆老六这次刚从林区随着胤禟回来,见了引章没口子的请安问好,满脸堆起是笑,又自来熟的一个劲夸鱼儿漂亮,逗得引章哈哈大笑,鱼儿也不禁抿嘴莞尔:这人贫归贫,却是不惹人讨厌 对着那堆成山似的一堆堆木材,引章顿时傻了眼,不知从哪里挑起。 陆老六看出她的难处,便上前笑着道:“不知夫人要挑木材是做什么用的,不是小人夸口,这些木材十之八九都是经了小人的眼的,小人心里明镜儿似的清楚,夫人要什么样的但只说一说,回头小人命人留着便是” 引章瞅了他一眼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预备着将来建庄子做门窗门柱家具用的,这可有什么讲究吗?” 陆老六怔了怔,笑道:“夫人建造的庄子自然是堂皇气派,宏伟可观的,奴才便将那上好第一等的都留给夫人便是了夫人真好运气,这批货里有不少好几百年的上等黄花梨和檀木、乌木、鸡翅木,直径有的将近一米,锯成的木板可都是千金难求呢小人那儿有本账册,上边记载了上等木料的详细信息,不如拿给夫人瞧瞧?” “最好不过”引章点头笑道:“在这现场我还真看不出来什么,这就带我去瞧吧还有,不光这一批,往后有木材来了,都将册子送我瞧一瞧,合适的我都要留下——你可叫人看守仔细了,将来若是发现少了一块木板,我可不饶你” 引章说一句陆老六笑眯眯着答应一句,听到末了忙笑道:“夫人放心,小人怎么敢?小人一家子受九爷大恩,夫人又这般和气体恤人,小人等心里只有尽忠二字,哪敢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事” 引章微笑着盯他一眼,点了点头,眸中锐利的光芒却将陆老六刺得一颤。 引章老大不客气,一边翻看一边随口问陆老六,那种尺寸、多长树龄的木材适宜派什么用处?这些话便是胤禟平日里都懒得过问,陆老六见夫人如此虚心好学向自己请教,顿感肩上责任重大,不由精神抖擞,滔滔不绝的跟引章说了起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31章 设想 收费章节(12点) 第431章 设想 引章一边听一边记,不时又发问,待得一本册子翻完,她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从头看起,暗暗在心中盘算:门、窗、柱、屏、梁、楼板、床、柜、橱、箱、桌椅、架、底座底托等等,一边随手指点,将要留下的都点了出来。 陆老六一边拿出笔做着记号,一边瞧得眼都发直,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九爷当做宝贝一样宠着的夫人,要留些木料还不是小事一桩?九爷为了这夫人,可是连命都情愿给她的这夫人又爱奇思妙想,建的那椰风海苑不知引了多少人称奇,这回不知又在琢磨什么了呢 选好了木料,引章便带着鱼儿回到了椰风海苑,胤禟见了便笑道:“去了这半日,可有给爷留下点儿本钱没有?” 大家不觉都笑了起来,引章便笑道:“你越来越是小气了,几根烂木头还要问有没有留下本钱” “烂木头?”胤禟脑门冒烟,道:“明儿你该拿着珍珠当沙子撒水里了” 引章哈哈大笑,道:“若是如此,你可舍得?” 胤禟无奈笑笑,道:“只要留下够爷养你的,随你怎么折腾” 引章“扑哧”一笑,扬起眼眸瞧向他,眸中却是暖暖。 没过几日,引章便又磨着胤禟找人设计宅院建筑,胤禟拗不过她,只得答应,将要求详细记录了下来,差人往广州找人去。在海晏岛上建造庄园,与小镜山庄不同,与椰风海苑亦不同,除了要精致漂亮,还要禁得住海风吹。 引章想起自己和胤禟各处各有特色的漂亮宅子,心中十分不舍,便又好生吩咐,将各个地方的宅子庄园图样都命来人拿去,说是要让设计的人融会贯通,整合出一套完美的图样方案。胤禟听了不禁又是摇头:她倒是越来越能折腾人了这一下这设计图还不知要来回更改多少次她才会满意呢 果然不出胤禟所料,那些设计师傅哪里懂得引章想要集聚各处精华的想法,说参考便真只是参考,花了两个月时间设计的图样引章只瞧了瞧,都没听他们讲解便叫拿回去重做。如此反复两三次之后,胤禟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吩咐,让他们主要在安全坚实方面多下工夫即可,至于房屋式样,可多多设计院落,每一个院落哪怕照搬夫人所给的图纸都不成问题 如此再改了一次,引章果然喜欢,大体上认可,只在细节和组合方面让他们再重新稍稍修改,然后,将各处门窗大小尺寸、屋内各室大小形状都设计了详细列明了出来,如此,将来她好照着命人打制配套的家具。 这一日,终于尘埃落定,胤禟取笑她白白花了那样大笔设计费,用的一大半倒是原来各处庄园的旧图,包括京城中九爷府的格局她都照样搬了一部分,何苦来着?引章却搂着他的脖子娇笑道:“可是,那些地方都有咱们俩的记忆啊我怎么舍得放过呢咱们庄子太多,又散在各处,这回有机会拢在一起,那是多好的事,我怎能错过” 胤禟听了低低道了声“傻女人”心里却是一片暖暖的感动,只要是关于他们的点点滴滴,留着他们痕迹的地方,她都是这般眷恋,可见她心里对他的爱并不比他对她的少。 “既如此,”胤禟吻了吻她低笑道:“还记得塞外那处大院落吗?爷将你从热河‘请’去的那次?” “你还好意思说”提起那事引章不由嗔然,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道:“你那时那么凶,我简直讨厌死你了” “那现在呢?”胤禟笑道。 “现在?也一样讨厌你”引章咯咯笑着,人却伏进他怀中。 胤禟俯身正欲缠绵一番,引章却一扭身子躲开,笑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得和鱼儿出去砖窑那边看看烧制的墙砖地砖怎么样了” 建造房舍院落少不了要用砖石,海晏岛上不可能运送太多人过去,所以这些原材料,她都打算在这边烧制。是以刚刚开始进行屋宇设计时,烧制工作便已挑选了僻静的地方开始了。 胤禟不禁咬牙,道:“你去吧,晚上回来爷再跟你算账” “你又来胡说”引章嗔了他一眼,便笑着去与鱼儿会合。 如同以往几次出门一样,又见胤俄笑呵呵的陪在一旁,他倒是一句一句的与鱼儿说话,鱼儿却只是淡淡应着,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引章走过去,远远看着心头不知怎的突然想到:胤俄何时与鱼儿竟是这般友好了 “主子,咱们现在便去吗?”鱼儿一转眼瞥见引章便微笑着上前问道。 引章不经意的目光瞟过胤俄,向鱼儿点头笑道:“是,早些去早些回,看看这一批质量怎么样,没准儿过两三个月便要去一趟那边呢” 鱼儿眼中蓦然一亮,道:“这样快” 来至马车前,胤俄咧嘴笑道:“九嫂,九哥没空,我随你们一块去吧,有个人在也方便些” 若是往常引章是会顺口答应的,这次不知怎的却想拒绝,但话到嘴边终究不太好意思说,便笑了笑,应得有些勉强。 车夫是胤禟的心腹家人,赶着马车七弯八拐终到了一处山谷之中,引章与鱼儿、胤俄下车,随着守候在此的主事亲至现场去瞧了瞧,青灰的砖石方方正正,厚实凝重,表面光滑平整,颜色纯正无杂,主事的当即拿了大锤子对着一块砖使劲砸了好几下方才将之砸裂,可见质量也是甚好的。引章见了甚为满意,又询问了些详细事宜,巡视嘱咐一番,便打道回去。 回至椰风海苑,便去找胤禟,与他商量着将建筑房屋的木材木料也开始准备起来,然后订好船只和行程以及随行人员数量等等,二人少不得一一计较。要在海晏岛上建造房屋,除了要准备砖石木材、工人匠人,还要有各种建筑辅助工具如铁锹、绳索、推车、撮箕、瓦刀、尺子、钉、锤、锯等等也需要采购,还要准备足够的粮食布匹普通药物、用以节省人力的马、驴子、骡等牲口,一一都需采购,准备下来,最少也得两三月时间,最早也要八月份才能启程前往了。 这个时间引章觉得可以接受,这样大的工程,其实说好就能好的? 末了,说完了正事,她心里仍有些闷闷的,怔怔的望着窗外的草坪绿树发呆,胤禟见了便一把揽住,勾起她下巴取笑道:“怎的?娘子今儿有心事?” 引章轻笑拂开他的手,偏着头向他眨了眨眼,自失一笑,道:“你有没有觉得,十爷对鱼儿,怎么怪怪的?” 胤禟忍住往半空翻白眼的冲动,心想你这会子才察觉,可算是后知后觉了 “是么?听你这么说倒有点儿像”胤禟扬了扬下巴,想了想然后笑道。 引章脸色忍不住便沉了下来,一言不吭。半响毫不拖泥带水道:“你趁早叫他死了这条心吧,鱼儿绝不会跟了他的” 胤禟一怔,蹙眉道:“这话有些过了吧?” “你们家兄弟没一个好人”引章不由有些动怒,道:“八爷那边还没搅合清楚呢,怎么又冒出一个老十若是再这样,我可要把他送走了鱼儿绝对不会跟了他的。” 胤禟苦笑,半响不禁道:“爷就没看出来,鱼儿哪里好,怎么他们一个个的,偏是这样——” 引章听了这话不觉很怀疑的望向他,道:“莫非你,你早已知晓此事?” 胤禟一呆,摆手笑道:“没有的事好吧,爷找着机会便跟老十说去,你放心,没人能拐走你的鱼儿。” 谁知没等到胤禟去跟胤俄说,胤俄自己反倒先找了引章。在感情上,无论男女似是都敏感得紧,他也觉察到了引章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异样。 引章没料到胤俄这样大胆,居然还敢跟她说要娶鱼儿,引章先是又好气又好笑,正欲反驳一番,不觉却被他面上那从未表露过的正经神色和眸中情意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听着他说。 胤俄不是博学之人,也不多才善言,可这次与引章的谈话却是娓娓,一句一句发自心底,任是引章心生成见,也不得不承认为他打动可打动归打动,鱼儿是她的好姐妹,有她一个嫁给胤禟就够了,鱼儿应该有更加幸福的生活,何况,她的心里有胤禩已经够苦、够难,何必再添上一个胤俄,岂不是更叫她为难?她也没为她做过什么,那么便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吧引章不禁暗叹,这些日子以来,鱼儿不便当面拒绝为难胤俄,只得拐弯抹角的示意,心中还不知多么为难 引章想了想,道:“十爷的心意,鱼儿可知?” 胤俄愣了一愣,眸中一黯,叹道:“她该是知道,可她不理我九嫂,你的话她必定会听,将来我一定会好好待她、护她” 他说的直白,引章不觉微笑,旋又忍住,淡淡道:“你可知,她心里喜欢的是八爷?”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32章 海晏岛 收费章节(12点) 第432章 海晏岛 他说的直白,引章不觉微笑,旋又忍住,淡淡道:“你可知,她心里喜欢的是八爷?” 胤俄身子猛的一颤,脸上瞬间划过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当然知道胤俄紧紧攥住了拳,点点头,道:“可是八嫂那样厉害,八哥他素来在意家和万事兴,他和鱼儿是不可能的”胤俄不甘道:“难道鱼儿便要这样等他一辈子不成?” 引章心中微痛,道:“如果鱼儿决定了要这样喜欢他一辈子,等他一辈子,我也没有法子的” 胤俄脸上肌肉抽搐几下,呆着脸,半响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真喜欢她,不要再让她为难,她性子外柔内刚,温婉似水亦坚韧似水,十爷,算了吧”引章抬眼望他,悠悠说道。 胤俄不语,扭头便走,拖着一步沉似一步,一步缓似一步的脚步渐渐离去,引章瞧着,突然觉得他有些落寞。 悠悠转头,却发现鱼儿静静站在身后,被风吹起的裙裾衫袖飘飘柔柔,她望着她,眸中盈盈。 不多日,胤俄便回了京城,临走,竟未与鱼儿告别。自打与引章谈过话之后,他便再没有与鱼儿说过一句话,而且总是在避着鱼儿。 引章觉得他在赌气,也故作不知,她知道横竖都是这个结果,他迟早有一天得要面对。胤禟面上也是淡淡的,故作未知,该怎样仍怎样,就不知背地里有没有安慰过他。倒是鱼儿,颇有些过意不去,欲言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且胤俄也没给她言说的机会。 胤俄走后,椰风海苑中一时少了不少热闹,弘衍和海晴都甚是喜欢跟他玩,他一走这俩家伙着实闹腾了几天才罢。 很快到了七月中旬,该做的准备一切均已妥当,海船也早备下了三艘。因引章胤禟不欲声张,一切只是密密进行,搬运货物上船基本是在晚间,砖石、木料及其他一箱箱、一袋袋的工具、粮食、布匹药物等等一层层组合搭配着先装入舱中,然后一艘装载衣食住行用的各种物品,一艘载着五十头骡和驴子,一艘载着二百六十多挑选出来的可靠工人和后勤仆妇,许多工人雇佣的便是当地偏远部落里的土人,这些人身体强壮,但与外界接触的少,思维甚是简单单纯,且只懂俚俗言语,泄密的可能性很小 此次过去,除了胤禟一家四口、秦四、红叶等随从,还有陆老六。岛上一切事宜,预计交给陆老六主持。 此次手中握有航行地图,不至于像上次那般辗转兜圈,一路风平浪静,在大海上航行了一个月便看到了目的地。 人多物丰,一路上竟是不寂寞,海上风光虽然单调,亦时时会有惊喜。比如美得令人如痴如醉的朝霞晚霞,追逐着船只欢腾嬉戏的海豚,漂亮的水母大迁移,硕大无比的绿壳海龟……弘衍和海晴是头一遭见着,每每见了,兴奋得咯咯直笑,直说这儿比椰风海苑还要有趣的多 海晏岛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浓郁的绿色映入眼帘,船上众人忍不住振臂欢呼,海上生活的人们,对于岛屿,尤其是绿色的海岛存在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之感和崇敬之心 当船只渐渐靠近,水手回禀前方有暗礁时,引章和胤禟对视一眼,都是暗叫糊涂,转而不由头疼 随船虽有小艇,但总共只有十二艘,量少且艇小,这样多的物资要运卸载上小船,然后再运送至岸上,十天半个月都完不成别的还罢了,那些活的牲口怎么办?难不成绑住四肢?还有巨大的圆木梁柱,又大又长,木料是上好木料,又沉又重,根本弄不到小船上 船长及陆老六等亦是面面相觑,有的说先往岸上搬运吧,搬一点是一点,有的说木材可以扔到水里推往岸上嘛,有的说不如搭建浮桥将岸上和大船连接起来…… 最后船长决定,先带着经验丰富的水手和船员分乘小舟绕着岛环绕一圈,细细勘察一番,看看能不能有可通海船至岸的水道。 分为两拨,一拨两船,相向沿岛而行。船上诸人望着渐去渐远的小艇颠簸摇晃在海面上,最终不见,不由得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引颈期盼,只盼着他们能带回来好消息 引章和胤禟相视一眼,均自无言。引章心里有些内疚,她沉浸在打造家园的梦想中,完全忽视了海晏岛的现实状况,实在郁闷。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两只小艇一前一后颠伏于浪间,正向这边缓缓而来,等得精神恹恹早已没了神气各自闭目养神的众人顿时一下子又振奋起来,望着那船不住叫着“来了,来了”待船靠上,缆绳稳稳自上抛下,艇上四人踩着软梯爬了上来。 “如何?可是发现了什么?另两只小艇怎么没回来?”胤禟上前问道。 回来的是总船长和船员,他喘了喘气,抬袖一抹额,道:“恭喜九爷、夫人,小心一些,船只通过应是没问题。” 船长此言一出,船上众人不由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叽叽喳喳起来,胤禟与引章一愣,道:“咱们回去说。” “你确定没看错?海船当真能够靠近海岛?”一进了舱,引章立刻迫不及待问道,胤禟、陆老六等人目光也不由得齐刷刷望向船长。 船长姓黎,忠厚老实,气度沉稳,拥有将近三十年航海经验,一路相处下来,引章也确实感到了他的专业和负责。可是,郑老爷子可是郑和的后人啊,郑和据守台湾时,郑氏家族对海运十分熟悉并且大力发展的,郑家的人航海经验绝不会比黎船长差,而且,郑老爷子在这岛上住了二十多年,对这岛上一草一木、对海边一礁一浪的了解更非旁人可比。 一时之间,引章有些纳闷了。 “绝不会错。”黎船长声音低沉但坚决有力,他瞥了一眼引章和胤禟,稳稳道:“若是在十年八年前,这沿岛方圆数十里的暗礁确实阻隔了船只通行,但今日东北角那边,确实有一道既宽且下切甚深的沟壑,我已让安顺他们留下一寸一寸的测量、探索,据目测,该是不错。据我猜想,也许是飓风海啸的作用,才会形成今日之局面。九爷和夫人当真好运气”黎船长说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小艇靠近岛畔时眼中所见风物,这确是一个物产丰盛且庞大无比的岛屿。 “原来如此”引章嫣然一笑,与胤禟相视,目尽释然。若是这样,这事便可以理解。 引章心头大动,转而狂喜已极,心花怒放。若是如此,往后来往更是方便了不少,没准还能在河流入海口修建港湾,将来飓风肆虐期间船只可入港避风,可省却了许多的麻烦不然,每年还得将船开至珊瑚岛避风浪,还得在海南或是西洋南洋等地有接应之人,万一过了约定时间这边尚未回归,那边便得派船来接。 “勘探测量,最快几时能好?”胤禟便问。 黎船长稍一沉吟,道:“回九爷话,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出了一丁点儿差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还是谨慎为好。”他抬眼瞥了一眼挂在壁上的西洋钟,道:“恐怕今儿是不行了,九爷和夫人请暂且在船上住一晚,别的人倒可以乘着小艇带些日常物品先上岸探一探。” 胤禟想了想,道:“这样,让夫人留在船上,我和陆老六带一半人先上岸瞧一瞧,安排一番,明儿探清了你们再上岸。可行?”胤禟说着话,却是含笑望着引章。他素来小心,船上不能没有船长,但他和引章若是都离了去,他又不甚放心。 引章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眼光顺势瞟了瞟船长,道:“我带着孩子留下便是,你上岛一切小心。” 船长也没有什么意见,此事便就此敲定。 胤禟带了一半的水手船员和另两只船上的船长,另一半则是秦四等自己人包括身怀过人武艺的十来名近身侍卫,红叶、陆老六等则留下来陪着引章。 一月未踏陆地,众人见了海岛近在眼前,哪个不心痒?选上了的高兴得心花怒放,没选上的怏怏无神,只好眼巴巴的瞧着人家下艇的下艇,搬东西的搬东西,解缆绳的解缆绳,欢欢喜喜去了,嘴里难免有三言两语。引章见了便睨了黎船长一眼,黎船长于是出去,也不知他如何安抚,不一会,外边的嘈杂声渐渐稀少下去,复归于一片沉静。 鱼儿不禁低笑莞尔,道:“这船上,果然是离不了船长” “谁说不是”引章笑道。 一宿无话,次日天刚刚亮,勘探测量水路的水手们便又离船继续头一日的工作,足足又折腾了大半天功夫,方才确定好。于是三艘大船缓缓朝着东北角驶了过去,两船在后观望,一船先行探路,待得安全通过了,众人都松了口气,另两船只相继前往,缓缓往岸边驶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33章 岛建 收费章节(12点) 第433章 岛建 恰好这水道接连着岛上一条河流入海口,船只虽不能完全靠岸,但距离岸边也不过二三十米,这么点距离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 于是分派人手,上岛砍树,将岸上与大船连接了起来,岛上物资便一样一样的车推驴拉的送上了岸,分门别类的堆放好。这一项工作,足足干了两天方才勉强完工。 随行而来一共二百六十来人,暂时只得全部安置在郑家原来所住的山谷中,引章、胤禟一行及船长等船上级别较高者、干技术指挥活的名匠挤着住在郑家留下的宅子中,其余人等只能在周围搭建茅棚帐篷暂住。所幸岛上甚少蚊虫之害,这一时期正是少雨时节,倒也不觉不便。 安置下来,这才得以继续下一步事宜。 众人见到此处有庄院,有田地,无不诧异,还以为是引章和胤禟住过的呢,只有陆老六等暗暗吃惊,摸不透到底是何人曾在此住过?怎么如今又是一派人去岛空的境况,又叫九爷和夫人看中了。 此次前来,建造庄院房屋是第一要务,依照胤禟的想法,在这安全方便且宽敞阔朗的山谷中自然该建一座庄院,但岛上甚大,还可以在岛中部、西部另建两处。与设计师商量之后,决定先将此谷中庄院建起来,然后沿着那入海的河流溯游而上,在岛中部选择合适的地方再建一座别院。有河流,才方便搬运材料。 次日,胤禟、引章便带着那设计的名师拿着设计图在谷中各处勘察、选择合适的位置将图纸上的屋宇变成实物。鱼儿、红叶、陆老六、几位管事和船长、秦四等便分工管理安排其余人等的工作活动,严禁随意走动。 请来的设计师傅是广州城里有名的卓一眼,年纪甚大,职业道德也甚好,眼光更是精湛,一眼便能看出各处优劣,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怎样组合,怎样搭配,最终达到绝妙的效果。 谷中山上的转了一整日,又在周边卓一眼不时随口问问引章胤禟的意见,不时在设计图纸或者自己的随身本子上划着记着什么,不时点头,心中显见已有定数了。末了他只跟引章和胤禟笑了说了句:“这岛上各处不知可有名字?不然大伙儿交流起来可不甚方便” “亏得您提醒”引章不由得一拍脑袋,跟胤禟笑了笑,道:“这岛上各处,确是尚没名字,这山谷——” “这山谷叫个什么,卓先生可有高见?”胤禟不着痕迹的接过了引章的话笑问道,同时眼角飞快反而一瞥引章。引章一怔而明,暗叫惭愧,胤禟还真是了解她,她原本是存着纪念郑家的念头想要将此处取名叫做“郑家谷”,胤禟是生怕有人联想到台湾的郑氏,所以才打断了她。引章不由得一笑,亦望着卓一眼。 卓一眼浑不知他二人四目相接之际已无声传递了许多信息,听见胤禟这样一问,不禁受宠若惊,愣了愣,遂呵呵笑了笑,道:“这个嘛——老朽还真不知该怎么取贴切,不如就叫做四宜谷,取其四季宜居之意倒也不俗。” 引章和胤禟相视,引章心中突然一动,笑道:“就叫做思宜谷吧,思念的思。” “就依夫人。”卓一眼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自然不会去跟她争辩。 胤禟瞅了她一眼,便道:“不光此处,这岛上的河流山川,总得有个名字才行” “等过两日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咱们便往岛上各处去,描下地图,标上位置,顺便将名字起了,如何?”引章笑问。 胤禟一笑点头,道:“依你。” 卓一眼又带着小徒弟细细勘测了三日功夫,打下了记号,定了框架,然后说,可以开始整地基了。于是陆老六和鱼儿等商议好了,便将结果报给胤禟、引章:除木匠、雕匠等二十来名各专业匠人各司其职不算,六十人搬运砖石沙土木料,九十人浇筑夯实整理地基,十二人管理各种材料兼跑腿,二十人管做饭打水等后勤,其余人等除了留下伺候主子的,剩下诸人帮忙做些零碎活计,摘采水果、放养牲口、打猎、捕鱼、开荒种蔬菜、修路等。每一组均有两名小头目,一正一副,负责管理组里各人。 胤禟和引章看了,均无意见,便就照此行。 安排妥当,两人果然换了耐刮耐磨的衣衫鞋袜,背着水壶干粮,拿着纸笔,带着船长、阿青等及其他随从在岛上探索,处处在纸上标注下来,然后一一命名——这次物资充足,甚至可以牵着一头毛驴随行,托运重物。 岛上面积甚大,且地形地貌十分全面,有高山、有峡谷、有高原、有缓坡、有平原、有瀑布、有小溪、也有大的河流。花了半个月的功夫,勉强走完全貌,完成对所有山峦地域的命名那是不可能的,也只捡了明显的、重要的地方做了标注。比如一东南一西南两条发源西北和北部、蜿蜒缭绕宽达两三丈的入海河流分别叫做清源河、青岗河,中部一座巨大而宽阔的山谷叫做清源谷,恰在清源河的上游地段,西部一带辽阔雄浑如屋脊般的起伏山峦叫做延秀山脉,期间有丘壑,有峰谷,有高原,各自又各有命名,南边一带山谷众多,因有了玫瑰谷在先,便皆以花果为名,有荔枝谷、山竹谷、百果谷、茉莉谷、百花谷、幽兰谷、武陵谷等,偏北边一片宽阔的平原叫海晏平原,一旁围绕的数座山峰分别叫北秀峰、长春峰、方胜山、芳严峰、延熏峰、青越峰…… 一路行去,虽是极累,却也是极满足,岛上的一切,终究完全属于他们了 后来,黎船长建议有空闲时最好将河流入海附近往下淘深拓宽,用巨石沿岸建成码头,以便将来船只靠岸,恰好左上方有一道二百来米斜斜蜿蜒入海的小小岬角,将那处开发出来,将来便是飓风,船只亦能保住平安。 引章和胤禟一听有理,便请黎船长帮忙,黎船长答应了,次日便率领得力手下,前往那一湾海湾探测海下状况,标明海底状况,然后又详细做了规划和说明,该朝哪个方向开拓,哪儿又是该留什么,该挖多深等等,胤禟命人一一记下,只等从海南那边运来了工具、人手充足了便做这事。 又过了十天左右,胤禟引章又与黎船长等乘船回海南,意欲让黎船长再运一批物资过来,而他二人却要准备回京城过年了。 陆老六和鱼儿、阿青及其他二等管事,胤禟手下几名心腹侍卫一起留在岛上继续督工,红叶和秦四却是要随他们一起走的。他们都是引章胤禟身边几乎片刻不离的近身侍从,若是不一同回京,难免会惹人猜疑。 于是一一告别,祭了海神,择日起航回家。 返航程中,黎船长言谈之间对这岛屿甚是羡慕,有意无意的便一番感叹与夸赞,直夸九爷和夫人好福气,引章心有所动,便试探着与他谈了,最后黎船长很痛快的加入了他们,拜在了胤禟门下。一时大家皆大欢喜。 黎船长虽是船长,海上经验丰富,为人老练,其实落魄的很,是一个真正的“海飘”,他没有船,也没有钱,没有地,只是一个替人做工的,海禁期间被迫流落南洋,也曾到达过西洋,无非就是为了讨个温饱,直到三十五岁方才成亲,娶的是南洋一位同乡前辈的女儿,两年前听闻大清海禁放松,这才只身回来碰运气的,不想便让眼明手快的陆老六逮上了。与他接触后,引章和胤禟都是大吃一惊,想不到他竟是一身的海上本事,当即便聘为船长,毫不犹豫将招募的水手船员都交给他带领。 引章说将来海晏岛是要在南洋、西洋一带做贸易、开商行的,黎船长甚是心动,这儿远离大清,无论谁都管不了,安家在此,心里有了着落,而且从这儿往南洋西洋做贸易生意最好不过,不管大清的政策将来变或不变,都影响不到这儿。胤禟和引章的为人,不是那刻薄寡恩的,他阅世甚深,自信不会看错。 黎船长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为了表示自己坚定追随的决心,表示回去便将如今尚在南洋的家眷接来岛上,引章忙制止了他,让他暂且不要告诉旁人,不如先将家人安置在椰风海苑倒好,等岛上经营到了一定程度,再把家眷接过去,只让他暗中观察各人,将那些忠厚老实的、能干踏实的都一一记下,往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末了,引章又特意吩咐,航行的地图除了他,决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即使是另外两艘船上的副船长,也不能让他们看见。 黎船长想了想,便点头称是,明白了引章的意思。 引章一笑,亦放了心。这航海图何等重要,没有这图,将来即便新君有心要找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34章 行踪 收费章节(16点) 第434章 行踪 引章一笑,亦放了心。这航海图何等重要,没有这图,将来即便新君有心要找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回到海南,码头上依然一片如常热闹繁忙,自有胤禟的手下前来招呼,众人只当他们的船是从南洋回来的,也无人注意什么。胤禟便叫了陆小七来,将自己和引章、黎船长在回程时商量好列出的单子交给他,命他与黎船长一起将物资准备好,下月率领两艘海船,再去一趟。 陆小七和黎船长领命不提,看那单子上,除了有砖石、瓦片、木料木板及各种建筑工具、粮食布匹及生活用品之外,还有不少蔬菜种子、树苗之类。 回到椰风海苑,胤禟便派了人与熟悉黎船长家的同乡两人,带着黎船长亲笔书信前往南洋接人,自己二人便忙着命红叶等打点行囊,预备立刻回京。路途遥遥,又有一双年幼的儿女,路上还不知怎样呢。 不料,就在预备启程的前两日,突然接到京中迷信,拆开一看,竟是老爷子亲笔,老爷子信上让他们不要回去了,暂且就住在这边吧,因为明年三四月太子将从京城出发,到南方来考察学习,了解实况,老爷子命他们做好接待太子的准备,并且一定要带太子好好体验一番,将这边的状况详详细细的禀报太子。 看完信,引章舒了口气,笑着说终于不用再长途跋涉了,胤禟随意笑笑,却有些纳闷,老爷子好好的怎么要把太子派过来? “这才不简单”引章十分看不上他的样子,道:“还不是让太子多学习学习嘛,他可是一国之储君呢”话刚说完,引章自己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一国储君没错,但貌似他这个储君并没有转过正呀引章想着想着,就有点郁闷发呆了。 胤禟反而释然,将信笺一折一收,笑道:“你说的不错,太子爷二哥也确该好好锻炼锻炼了,整日家就知道风花雪月,吟诗作画,说起经史子集头头是道,究竟有什么用呢”顿了顿,又有些感慨似的叹道:“也只有对他,老爷子才这般耐心,老爷子就从来不会给爷第二个机会。” 引章瞧了他一眼,忍不住咳了一声垂头抿嘴好笑。细想想确实如此,康熙近些年陆陆续续交给太子手里办理的大事着实不少,无论是丈量全国土地、清查全国刑狱、治理黄河淮河水患、清理户部账款等等,太子没有一件事是做得成的,若是换了旁的儿子,一件事不成功便永远失去了担当大任的资格,再也不会有重要差事落在头上,只有太子,一件一件,锲而不舍,至今却仍没有成效。 康熙也不知怎么想的,突发奇想又要把太子扔到南边来看看,信上还说,若有时间,顺便陪太子去一趟台湾,让他好好体察体察民情。 “更奇怪的是,这次竟是太子主动要求,你说好笑不好笑”胤禟又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没准儿人家太子爷开窍了呢,再不办点事让老爷子瞧瞧,老爷子那里他怎么交代的过去?天天挨骂的日子能好过吗先别说他,咱们得好好盘算盘算,他来了,该是怎样安排行程,要不要通知地方官员护驾陪同?” “时间还早呢,忙什么”胤禟不以为意笑了笑,懒洋洋道:“太子爷不过一时新鲜罢了,你还真当他像咱们一样跋山涉水的不成?嗯,地方官陪同倒不必了,只要不走漏风声,暗中派人保护也就是了,咱们两人天天的在外头跑,不也没什么事?若是不回去,爷得让各处的掌柜们都把账报到这儿来才是,还得好一阵子时间料理呢”说着望了引章一眼。 引章笑道:“我没有九爷这般财大气粗,倒是没多少账目需要料理,京城那边的葡萄庄园,自有吴大哥帮衬,报个数给我就行了。”她见胤禟笑嘻嘻的正欲开口,忙抢先道:“不过,眼看要过年了,家里什么都没准备呢,还有海晏岛那边的的各种材料,我也得随时跟紧了还有两个孩子要照料,我忙着呢” 胤禟听罢就低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安安静静过了年,刚刚过了正月十五,便又安排了黎船长去了一趟海晏岛,给岛上各人运送粮食腊肉衣裳鞋袜等生活物资和建材,包括五十头生猪和六十头小猪、二十头山羊、两对梅花鹿、四对锦鸡、二十头壮骡子,猪羊是喂养来做伙食的,骡子是干活的,梅花鹿是引章特意嘱咐胤禟从东北弄来放养观赏的,锦鸡是因为岛上没有,而山林茂盛,她想试着放养几对,看看能不能存活,将来若是存活繁衍了,打猎岂不是有趣? 然后,两人就该为太子爷的巡幸路线安排了,胤禟虽然说得随意,还有点小牢骚,但也不得不将此事重视起来。 商量探讨一番,最后决定,穷山恶水也不带太子爷去了,就看看广东漳州、雷州一带的种植园吧,顺便在海安港口视察一番,然后渡海过海南,瞧瞧海口的经济状况和港口贸易状况,要让太子爷看到这都是能够来钱、于国家有利的,将来可别又说禁就禁了。还有就是台湾,老爷子既已提到,自然也该陪同太子前往一趟,要说,他们自己都没去过呢,于是又开始了台湾知识的恶补。 四月接到京中家里来信,说是太子爷于三月二十已经启程了,但行程很慢,恐怕得五月中旬方能到达。于是引章和胤禟又将此事丢开,且到时候再说。 胤禟不禁大摇其头,说太子这叫什么视察,什么巡幸,比那游山玩水的还要细致,人家一个月不到便可走完的路程,他生生的要走两月 不料,五月中旬,太子仍然没见踪影,六月,还是没有踪影,胤禟不由得发了急,忙派人沿途找去,半个月之后回报:未曾见太子踪影。 胤禟大吃一惊,不敢怠慢,太子失踪这是何等大事,他不敢张扬,生怕引起人心动荡,仍只命心腹人等沿途搜寻,又让引章留在椰风海韵等候消息,自己则急急驰马飞奔京城,这事,他得亲自上禀老爷子。 就在胤禟走后三天,引章接到了一封信,信是青鸾写来的。引章看过信后,立刻呆掉了,脑子里“咛”的一下晕晕乎乎的响了起来,眼神直晃,那信笺上的黑子一个一个的像是在眼前跳动、漂浮青鸾和太子,竟然抛家去国,一个半月前在广州上船,往西洋去了 引章顿时跌足,命熟悉沿海的陆小七前往广州打探外国船只,自己沉吟一番,顾不得两个儿女,独身带着阿青及两名侍卫,揣着信,快马加鞭的往京城里赶。 回到京城里,太子失踪的消息虽然被隐瞒了下来,但仍然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因子在空气中流动,引章急急回到九贝勒府,秦管家和宫嬷嬷见了她先是舒了口气,随即又大急,说是九爷回来进宫至今已十天了,仍是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这几日各阿哥、贝勒、亲王府上都是急急惶惶的样子,阿哥们也都进了宫,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引章心中一突,却淡淡道:“能有什么事?九爷没说便是无事,管好府上人,做好你们分内事便行了,其他的,不需你们操心”说着便回了琴瑟居,命准备热水,沐浴更衣,稍作休息,便乘了马车直往宫里去。 康熙儿子多,儿媳妇也多,其中引章算是最投他的缘的了,单独召见了两次,每次谈了老半天的话,这在儿媳妇中是独有一份的。因而宫中各处各人对她都十分客气,但引章自己向来不愿意与宫里多亲近,她在京中时间本来就不多,除了在规定的日子里不得不进宫给宜妃请安,其余时候是从来不踏足一步的,所以太监宫女们见她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人进宫来,不由都是一怔,心说九福晋这是怎么了?阿哥们还被关在乾清宫训斥呢,她这时候不说规规矩矩待在九爷府中,反而进宫寻骂来了? 要说,好多嫔妃为了少惹事上身,都已遣人嘱咐了自家儿媳妇:这等时候,少到宫里走动,请安侍奉什么的,一概免了吧 引章呢?进了宫不是往宜妃哪儿去,蹬蹬蹬就向乾清宫走。刘公公带着小太监手持佛尘,挺着脊梁,微仰着头,一本正经守在乾清宫廊上门前,见了引章不禁一愣。 “刘公公,我要见皇上,烦劳公公给通报一声”刘公公还在发愣,引章已经大步来到他跟前说道。 刘公公嘴动了动,睁大了眼望着她,一时有些恍惚,像是不认识她一样。也难怪,引章在胤禟面前是一个样,在宫里又是另一个样,大家见惯了她温柔腼腆随在胤禟身旁的模样,乍见她这般张扬、主动、自信、明亮照人,透着利落能干的神情,一时还真有不适应。 “怎么?莫不是我有什么不对?”引章好笑的垂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装饰。 “不、不”刘公公回过神来,有些手足无措张惶了一阵子,尴尬嘿嘿笑笑,压低声音道:“九福晋,您还是回去吧,万岁爷这几日脾气大着呢,几位爷都挨了训斥,一步儿也不敢离开乾清宫偏殿。不过九福晋放心,九爷好好的,没事”刘公公好心的提醒。 “多谢公公提点,”引章心里急得要命,却不得不做出闲适的脸色充满感激的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仍道:“可是,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万岁禀报,刘公公,还是快些儿替我通报吧” 刘公公瞥了一眼她异常坚定的神情,无奈无声一叹,道:“那么九福晋稍候,老奴这就给您通报去” 康熙已经从京里派出去暗卫四处寻找太子,同胤禟想的一样,这事没敢声张,一天天过去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康熙急得心头直蹿火,少不得将在眼前的儿子们一个个骂了又骂,训了又训。这日刚接到“无果”的报告,心里不爽,才刚刚骂完一轮,黑着脸坐在御榻上,瞅着面前跪着的一溜儿子,目光冷冰冰的转过来又转过去。 刘公公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刘公公头皮立刻发麻,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越捏越小,越捏越小,他下意识想要退缩回去,康熙眼角却已扫上了他,薄唇轻动,冷冰冰道:“何事?” 诸阿哥亦情不自禁眼风一瞟,刘公公顿时心惊胆战,强自壮胆躬身疾步上前,口内已恭恭敬敬禀道:“回万岁爷话,九福晋殿外求见,说是有极重要的事求见万岁。” 阿哥们中间起了一阵无声的骚动,诸人的眼光不约而同射向胤禟,胤禟脸色一紧,情不自禁咬了咬唇,心里把引章骂了个十七八遍。这个女人,胆子是越来越打了,老爷子单独召见过她没错,就凭这个难道她就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得上话吗?他抬抬头,提气正欲说话,康熙已然开口,道:“哦?传她至后殿小书房,去吧”说毕起身,向下头挥了挥手道了声“起来吧”背着手往后殿小书房去了。 诸人面面相觑,望着胤禟。胤禟拂了拂袖子,整了整衣襟,若无其事,一句话也没说。 “九哥……”胤俄终于憋不住,道:“九嫂怎么也回来了?莫不是有了太子的消息?”胤俄急不可耐的目光望向胤禟,其他人也差不多,毕竟,他们平日也是金尊玉贵的,受了老爷子这番折腾,谁熬得住? 胤禟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 又一次来到这间精致的小屋子,看到康熙箭袖长袍,腰束锦带的身影,引章不禁有一刹那的恍惚,但只一瞬,慌忙跪下请安。 康熙对她还算是客气了,点点头道:“起来吧,你今儿刚刚回京?” “是。”引章当下也不多废话,说着从身上取出青鸾写来的信件,双手过头高举着呈上,道:“皇上,奴婢收到这封信不敢怠慢,立刻便启程回京,请皇上过目。”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35章 打点 收费章节(8点) 第435章 打点 “是。”引章当下也不多废话,说着从身上取出青鸾写来的信件,双手过头高举着呈上,道:“皇上,奴婢收到这封信不敢怠慢,立刻便启程回京,请皇上过目。” 康熙目光霍然一跳,神情一收,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双目灼灼盯着那信,紧步上前一把接过,展开一看,脸色蓦然大变。凌冽的目光猛然扭头看向引章,引章却早已无声跪了下去,垂着头望地上。 半响,康熙轻叹一声,道:“你起来吧坐那边去,好好给朕说说。” 引章轻声答应,随后起身,慢慢移步往上两次来时坐过的那靠窗小椅坐下,康熙就坐在她的上手,左手里仍捏着那封信,无力的搭在椅子扶手上,骨节紧绷得泛白。 引章悄悄抬眼,瞥见他那震惊、痛楚、失望交杂的神情和那紧紧抿着泛白的唇,不禁心中一叹。 “这封信,当真是青鸾所写?”康熙嘴唇动了动,终是问道。 “是,奴婢敢保证,定是青鸾。”引章抬起头望着他,语气坚定。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谁也不敢开玩笑。 康熙最后一抹希望亦被打掉,牙一咬,冷冷道:“这个逆子,这个逆子” “……”引章装作没听见,垂下了头。 “他为何要这样待朕?”康熙突然对着她,心痛说道:“朕对他呕心沥血,自小执手相教,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为了他有朝一日能够坐稳这江山,可他倒好,说走就这么走了好,好,这才是朕的好儿子” 引章抬眼瞟了瞟他,突然发现他形容憔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她的心不由得一缩,怜悯同情之意大起,原来,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普通人有的感情他都会有这么想着,她的心里同时亦不觉起了几分亲近之意,说话便成了脱口而出:“万岁,也许太子爷并不适合——” “他不适合谁适合?老九吗?”康熙突然狂怒断喝,沉着脸瞪着她。 引章一呆,猛然醒悟失言之举,慌忙起身跪了下去,垂首道:“奴婢知罪”直直吓出了一身冷汗,捏着手心,身子僵在瞬间。 “罢了,”康熙一叹,语气却突然变得柔和回缓,摆摆手柔声道:“你且起来,仍旧坐下。” 引章心口一松,很怀疑的飞快瞟了他一眼,点头轻声答了个“是”,知他是干脆利落之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也不推辞,当即起身,复又坐下。 “方才吓着你了吧”康熙就这么一直盯着她,良久,方叹息着吐了口气,又叹道:“不要跟朕计较。” “万岁是长辈,奴婢怎么能跟长辈计较。”引章抬起头,微微笑了笑,见他瞅着自己有些失神的神情,不觉一怔。 康熙很快的别开眼光,嘴角却浮起淡淡的笑意,道:“你很像她。”在引章一愣神之间又已换了话题,突然正色向她道:“你说太子不适合,其实朕何尝不知,他是朕这一生的心血,朕不愿意承认罢了唉,胤礽他不是坏人,也不会是昏君,只是,只是你说得对,他不适合——你说,谁适合?” “……”引章身子大震,惊讶的抬起头来,瞪着眼睛望着康熙,嘴动了动,疑是出现了幻听,是自己听错了。 “难为你了,”康熙笑了笑,道:“回去吧过几日仍旧和老九回南边去,他也算是遂了多年的心愿吧?朕没什么可成全你们,恰好这件事还算可以。” “是,万岁。”引章明白他说的是外贸通商的事,心中大定,遂起身向康熙福了福身,道:“万岁多保重” 康熙轻轻点头“嗯”了一声,怔怔的坐着,不再多言,引章便也不再说什么,悄悄退了出去。 次日,康熙下旨,太子胤礽德行有缺,不具储君之才,即日起废除其太子之身份,终身幽禁。 胤禟及诸位阿哥终于都被放归各府,平白来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无人不折腾得身心疲惫,还没来得及好好缓过神来,又被老爷子废除太子的旨意炸得晕头转向。一时间,猜疑好奇的目光纷纷投向九爷府。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老爷子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九福晋的出现分明就是分界线 但众人素知引章谨慎小心不爱多事的性子,况且又是刚刚经过大难的敏感时期,便是想上门打探什么都深深忍住了没敢动,只有胤禟问了她几句,她也没瞒着他,将那封信的意思说了,胤禟听罢呆了半响,反而反复嘱咐她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 引章听罢甚为不满,说横竖这几日就出京了,难不成还有人敢追着去问不成?便是想说也说不成了 二人好好陪侍了宜妃几日,久日不见,宜妃自然开怀,听说他们又要走有些不乐,但一想到仍旧远在南方的孙儿孙女,不禁又着急起来,忍不住埋怨他们太孟浪,怎么能把孩子留在那边呢?于是便忍不住主动催促着他们赶紧启程。 以往两人出行,都是轻装减阵的,这次,除了往常所带的简单衣物用品,引章还特意带着阿青亲自收拾了两口高近一米的四方红木大箱子。内里装的,一口是胤禟这些年为她置办的各种首饰珠宝挂饰等装饰品、连同嵌着螺钿宝石的漂亮首饰盒、上等极品的几匹锦帛缎子,另一口是各种玉器、瓷器、青铜器、名家书画、字帖等,其中包括一套十二只的翡翠琉璃盏,两盆各色珍珠宝石翡翠为花叶果、金银为枝条的花卉盆景,一对盈尺嵌宝翡翠花瓶、一对青花梅瓶、一对斗彩葡萄纹杯、一对和田白玉错金嵌红宝石碗、两对青玉古觥、两件青铜古鼎、六把象牙劈丝嵌宝团扇、一尊德化窑白瓷观音像等等,这些东西太多,挑的都是极品中的极品,却也是拿了这件不舍那件。阿青见了便笑道:“主子若是不舍,不如多装几口箱子好了” 引章瞅了她一眼,笑道:“那多笨重,这一路上岂是玩的?”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36章 经营 收费章节(12点) 第436章 经营 阿青一愣,继而又笑道:“主子莫不是忘了太平通商行吗?让商行随着货物运转,岂不方便?”堂堂骆家的大小姐,太平通商行的人谁敢怠慢呢? “倒是你提醒了我”引章猛然醒悟,也不再多装箱子,将这现成的两口亦托付给了丁凡,命他运送至海南交予自己。心中悠然自得。 胤禟去见了自家兄弟聚了聚,又交代了京中生意各项事务,临行前夜方能好好在家歇着,衾中枕边,引章这才将收拾了些珠宝珍玩带走的事跟他说了,说是想要“把玩把玩。” 胤禟听了瞅了她半响,忽然捧着她的脸挑眉好笑道:“把玩把玩?爷怎的不知道娘子何时喜欢把玩把玩这些东西了?你也是的,为了海晏岛可真是上了心了——”他不禁叹了口气,无奈道:“难不成今后咱们都不回来了?”连财产都开始转移了 引章见他也没什么意见,便也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言什么。 离开京城渐远,两人心情也放心了许多,路上二人闲谈,引章便玩笑着问胤禟,可有想过留在京城里? 胤禟怪怪的瞅了她一眼,笑道:“做什么要留在京城里?难道你是想让爷也去争夺太子之位不成?” “我才没那样想呢”引章嗔他一眼,忍不住又道:“我只是想问,你不要留下来帮八爷吗?” 胤禟一怔,不由得握起她的手,叹道:“怎么没想过,可也就是想想而已罢了虽是一样的凤子龙孙,可皇家人比旁人更要势利,八哥生母出身不高,老爷子儿子多的是,未必就会选他,这事关皇家颜面,除非没得选,不然——”胤禟说着摇了摇头。 引章大感意外,笑道:“那么依你看来,谁最有希望呢?” 胤禟瞅了她一眼,道:“这怎么说得准?三哥、四哥、八哥他们应该都有希望吧——横竖轮不到爷的头上若是八哥就好了,将来咱们可以好好的替他挣钱” 引章不由得“扑哧”一笑,道:“你说的很是。” 回到海南,弘衍和海晴见着阿玛额娘,“哇”的一下就哭了,扑了过来,紧紧搂着就不肯放手。别说引章,便是胤禟亦大感心疼,抱着孩子不住安慰哄劝。 “额娘,额娘以后不要把晴儿和哥哥留在家里,好不好?额娘带晴儿一块儿出去”海晴伏在引章怀中,小小的手臂圈着额娘的脖子,再也不肯放手。 引章听了她的话不禁一呆,在她小脸上吻了吻,柔声笑道:“乖女儿,乖晴儿,往后额娘出门一定带着晴儿,好不好?”家里,原来在女儿心中,这儿才是他们的家呢引章不禁舒心暗笑,觉得和女儿真是太有默契了 没几日,黎船长的船只从海晏岛回来了,同回来的还有鱼儿。引章见了大喜,忙问鱼儿海晏岛的庄园建设得如何了。 鱼儿笑笑,望了黎船长一眼,说:“正是为了这事,我才随着黎船长一同回来呢我就知道主子必定关心这事。”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既是如此,那你还不快告诉我”引章忙又笑道。 于是鱼儿取出地图,在茶几上徐徐展开,一处处指给引章看:位于中心的主体正宅已经建成,五楹三进两层的大房子,倒座房、垂花门、影壁、庭院俱已修整完工,两侧各有耳房,北面正对着还有后罩房,东西两面有厢房相对,周围的院落和亭台楼阁等正在建,有抄手游廊将正宅与各处院落连接,所用砖瓦、木材、石料皆是上乘;花园也已初具雏形,可惜少了太湖石假山石,令花园失色不少。 胤禟听了便道叫人慢慢寻访着便是了,便是过得一年半载寻到了运过去也没什么。引章笑着点头说好,反正经营海晏岛时间多的是,务必一切尽善尽美,尽可从容置办。 鱼儿便又说,除了主子家起居的院落屋宇仍在进行,给诸属下庄民建造的住宅区也已进行,共划分为三区,在山谷前方左、右两侧各建造一带建筑群,另在山谷往西去隔壁的小谷中另建一处更大的建筑群,亦是用于将来安置各家眷。如今山谷左前方那处已经动工,另两处刚刚圈定了地点。 这是理所当然的,将来陆氏兄弟、黎船长、胤禟的一些心腹手下自然也是随着他们一起去的。 “其实也没必要都挤在一处,中部的清源谷那一带,也可以酌量建造一些房屋,对了,原先还打算在那儿建造别院呢”引章说着眼睛一亮,不由得望了胤禟一眼。 胤禟含笑道:“爷已考虑过了,那儿将来便照搬葡萄庄园和小镜山庄的风格,如何?” “真的?”引章眼睛骤然一亮,细细回想比较,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果然,清源谷一带跟蓟县葡萄园的地域特征确实很像,一样的有山,有平原,有河流,所缺少的只是一个湖而已。不过不要紧,有河流还怕没有湖泊吗?反正有的是时间,到时候让人挖一个大湖就是了,湖畔还可以栽植垂柳,湖中还可养野鸭、鸳鸯、鸬鹚等水鸟。 “清源谷往南十多里,便是玫瑰谷,那一带山深谷多,可栽植各种鲜花和果树。建造一座长廊将玫瑰谷和清源谷连接起来,就像椰风海苑和五里亭一样,如何?”引章越说越是高兴。 “如此甚好,只是你又有的忙了。” 胤禟笑了笑。 鱼儿和黎船长便也不由得一笑,鱼儿道:“主子,咱们人手不够,这些活计还得慢慢儿,要不,咱们再增派些人手?” 引章与胤禟相视,俱是沉吟不语。到得岛上之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加派人手,一时之间从哪里弄那样多的人手呢? “九爷、夫人,属下倒是有个主意,”黎船长突然插话,见胤禟凝目示意,便接着笑道:“不如属下回一趟南洋,从南洋招工过去,您二位觉得如何?” 引章与胤禟眼睛一亮,胤禟便笑道:“这倒是个主意,明儿咱们再细细计较一番,往后可要辛苦你了便是南洋,招的工人也要好生挑选,那刁钻滑头的别教混了进来” “九爷放心,属下定会好好挑选。”黎船长下意识身子一挺,忙出言答应。 不几日,黎船长果然领了胤禟的话,带着一笔银钱前往南洋,招揽到人之后,他便直接前往海晏岛,引章本来还想让鱼儿也跟着他一起去,毕竟鱼儿跟了她多年,在挑选人方面更能合她的心意。但为胤禟所阻止了。引章猛然醒悟,遂打消了此念头。 毕竟,对他们来说,黎船长还算不上是真正的心腹,至少大家在心理上仍有一定的隔阂,若是让鱼儿同去,黎船长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觉得是被监视的感觉,何必呢?既然用了他,倒不如信任他,好教他尽心尽力。凭着他漂泊半世的阅历,又岂会挑不出好人来? 黎船长的家眷已经接到了椰风海苑,他的妻子冯氏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的女人,做事认真,且又踏实本分,引章对她十分倚重,便变着法子将原来的女管家打发走,将五里亭和椰风海苑诸多事务都交给冯氏打理,她自己则腾出更多的时间精力来打造海晏岛。 黎船长带着一艘海船直接从南洋回海晏岛,引章和胤禟则预备晚一些时候从这边乘另一艘船前往,开船掌舵的与陆老六一样是胤禟的心腹门人。 鱼儿带回来的图纸详细画了新落成宅院的平面图,标出了各个房间大小、朝向位置等,引章自然得将各处家具都配齐了带过去。这一下便有的忙了,木材木料倒是现成的,这一二年来已经留下了不少,但都还是原材料而已,要做成家具也得一两个月的功夫。于是一边雇人赶着做,她和鱼儿又一边前往广州、佛山、泉州等地去购买一些现成的,又写信给引华,从玲珑绣坊订了不少绣屏、插屏、帐幔等绣件。 待得这些准备妥当,已经是九月中旬了,装了一大船,驶往海晏岛去。 相别一年多,岛上建设已经好了不是一点两点,鱼儿和陆老六等管理得严,岛上的一切仍是原生态,未遭受什么破坏,思宜谷中一片热闹繁忙,欣欣向荣,工地忙而不乱,众人精神亦好,都说此处真乃人间天堂,到了这儿都不想走了。 忙碌几日,将正宅布置完毕,大件物品基本都已安置妥当,所差仅一些小件摆设,引章便命鱼儿一样一样记下,等下次再来时再一并补齐。 黎船长共招募来一百五十来号人,俱是南洋讨生活的劳工,他们并不知道此处乃是何处,都是冲着黎船长是熟人,而且工钱很高才到了此处,这一月的功夫都在修路,欲将思宜谷和中部的清源谷连接起来,然后再与南部玫瑰谷一带、北部平原区一带连接起来。这是一项不小的工程,所需人力、物力、财力都是不少,投入的骡马驴、石材、木料、铁器工具等无数,据有经验的修路工测算,完成这一项,这一百五十人起码也得一年。于是引章更可放慢心思,好好的筹划岛上如何安排种植养殖各项事务。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37章 新园 收费章节(12点) 第437章 新园 这是一项不小的工程,所需人力、物力、财力都是不少,投入的骡马驴、石材、木料、铁器工具等无数,据有经验的修路工测算,完成这一项,这一百五十人起码也得一年。于是引章更可放慢心思,好好的筹划岛上如何安排种植养殖各项事务。 此季正是瓜果成熟的季节,岛上的野生芒果、杨桃、龙眼、柠檬、葡萄、甜瓜之类的山林中比比皆是,而陆老六等竟然管得住众人不乱采摘,每日只由后勤人员 牵着驴子托着大竹筐前去采摘,引章不由得好好夸赞了他们一番。 本想小住几日,尝尝自家岛上出产的水果、海鲜再走,不料那日吃了几口龙虾竟又吐得一塌糊涂,岛上有随行替人看病的大夫,一把脉,引章竟是又怀上了,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子。 胤禟听到这个消息,与她面面相觑,众人倒是一叠声的“恭喜恭喜”,胤禟却是犯了难。她怀了孕,怎能再乘坐这么久的船回去?海上颠簸不比陆上马车好的了多少,遇上风浪甚至更加厉害。孕妇身子本就娇贵,万一途中发生点什么事,脚下茫茫,天上空空,那真是天地不灵,还不得把人急得半死? 二人无奈,只得安心在岛上住着,等着过年了好在儿女都在身边,倒也没什么挂念的了。 于是忙忙打发鱼儿随着黎船长回去一趟,写信上京,告知京中这边状况,还要照例给老爷子去一封密信,细细叙述南边的海外贸易往来状况,还得替胤禟将年底各处生意的掌柜汇报接收整理出来。 鱼儿回到海南之后,忙着这些琐事,自是无法分身,红叶得知引章怀孕的事后,也是呆了半响,然后各种药材、滋养身子的补品、大人小孩的各种衣物襁褓、过年需要准备的各种零食年货等等,赶着尽预备了,然后又与黎船长一块前往海晏岛给她送去,她想想不放心,高价雇了两名经验丰富的产婆,蒙了眼睛,一并带上了船。 引章呢?在海晏岛上和胤禟、弘衍、海晴一家子过得逍遥自在,其实岛上已经什么都有了,蔬菜、家禽家畜基本能够做到自给自足,只有粮食仍是从外边运送,见到红叶他们如此阵势而来,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次年六月,孩子在岛上平安出生,又是一位女孩子,二人商量着便顺着海晴的名字取为海月,小孩子粉妆玉琢,十分可爱。因没有乳娘,引章便自己喂养,自怀孕以来在岛上过得无忧无虑,身子养得极好,她自己也情愿喂养孩子。 引章在岛上,这一住便住了两年,生了孩子之后,直到康熙五十四年七月份,海月已经一岁多,这才第一次随着胤禟,带着三个孩子离开海晏岛。 仿佛初入尘世一般,她竟是看什么都起了一种奇异的恍然如梦一般的感觉,倚靠在胤禟身旁,看着船只缓缓靠岸,不觉与胤禟说了心中所想,胤禟不由一笑,抬手在她脸颊轻轻一刮,笑道:“看来你真是很喜欢海晏岛。” “当然,因为那儿完全属于我们”引章微微仰头,毫不犹豫笑道。看着岛上一天比一天更美更好,她心底那一份归属感也越来越强烈。 胤禟抚摸着她,低笑不语。她喜欢,他便陪着她就是了,对他来说,在哪里都一样,只要有她。 下了船上了马车,一路往椰风海苑驶去,冯氏率领家下仆众老远便等候在那里,见了马车便笑着带人迎了上来,未语先笑,只是不住口的道着:“恭喜”忙又规规矩矩禀报,家里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请九爷和夫人、小少爷、两位小姐和姑娘们回去歇息。 引章便瞧了黎船长一眼,向冯氏笑道:“这些日子冯嫂辛苦了,你还是带黎船长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有别人就好,你们夫妻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也少着呢” “夫人这是什么话,”冯氏瞟了丈夫一眼,一边虚扶着引章往里走一边不由感慨笑道:“说起来,自到了九爷和夫人这里我们夫妻见面的日子反倒是多了,从前,他一离家便是一年多,讨生活么,可不容易,如今可比先前好多了,人得知足,那里那样多讲究呢我还是陪着夫人进去吧”引章听了便一笑住口,由着她了。 黎船长听了不觉已回望了妻子一眼,笑笑不语。 在海南呆了不到三五天,两人便商量着回京一趟,沿途还想回杭州一趟,已是很久没见着安寄翠、引华和翠羽等了。 谁料在杭州刚刚小聚了三五日,孩子们才刚刚略熟一些,突然接到京中递来的急报,说是太后病了。胤禟不由得蹙眉,翠羽心中也自不安,她是不能回去的,便忙忙催着哥哥姐姐赶紧回京。虽然以前也不是多么亲昵,但太后到底是她的祖母,更重要的是,太后是康熙所敬重的人,她生病了,康熙心中亦不会好受,因着心疼皇阿玛,对太后更多了几分挂念。 回至京中,一片愁云惨雾,诸人除了日日进宫问安侍疾,也帮不上什么忙,康熙的脸色一直很不好,拧着眉,沉着脸,日日都要到慈宁宫瞧一瞧,传来御医询问一番。他这样一来,阿哥们更加紧张了。 太后这一病,时好时坏,到了冬季,随即过了年,也未见稳定下来,而人已经骨瘦如柴了。看着她那个样子,膏粱锦绣之中,如一段枯槁之躯体,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来年五月份,太后病体在拖了大半年之久,终于再没熬了下去,在康熙的陪伴下,含笑阖上了双眸,永远的离开了人事。康熙大恸,哭得几欲晕倒,太后丧礼大办之后,他随即也大病一场,弄得京城连带全国官场民间,人人神经都绷了起来。所幸,三个月之后,康熙终于痊愈了,上朝视政如常,大家这才放下了心。 胤禟和引章这时候自然是说什么也不能离开京城的,没有个老头子病刚刚好,做儿子的便远游的道理。但康熙却不这么想,让大家伙该干嘛干嘛去,他在宫里有妃嫔、宫女太监和太医院诸多太医照顾能有什么事?不能因他一人耽搁了差事 于是,胤祉、胤禛、胤禩等各自出去办差,胤禟和引章又回南方去了。海禁大开虽然康熙没有下过明旨,但经过这些年来大家都已经看得很清楚万岁爷的心意,再加上确实因为海关的设立而大大增加了国库收入,这是户部官员所乐见其成的,户部一牵头说好话,也没有谁再明目张胆的反对了。 君命不可违,胤禟和引章便又一同南下了。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南方的经济形势一片大好,海外贸易、规模种植园开发,南方的城市之富庶,渐渐有超赶江南的势头,便是海安那样一个小小渔村,也是人烟密集,从小渔村变成小城镇,又变成了大城镇。其他的广州、漳州、泉州等自不必说。 胤禟见到老爷子那个样子,比从前憔悴苍老了不少,又有感于太后仙逝,一下子比从前成熟稳重了许多,暗暗下了决心,决心不再像从前一样,关注自己的生意多与关注老爷子的交代,他决心好好为大清国库之充盈干一番事业,在路上便忍不住与引章商量。 引章哪里有这个心思?见他难得走上他家老爷子所期盼的“正道”,也不好意思打击他,便有一句没一句的随意应付。她想得更多的是,此时已经是康熙五十六年都过了一大半了,还有四年多,老爷子便撑不住了,她必须要为他们的将来做打算,心中想道:你现在才想着为大清出力,为你家老爷子分忧恐怕已经晚了呢等到雍正上台,岂能由着你抓着全国经济命脉?咱们啊,还是早早准备跑路吧 胤禟那边兴兴头头,满心要一展宏图,振兴大清,引章便也由着他折腾筹划,自己越发把心思放在经营海晏岛上,和鱼儿、红叶、阿青、阿碧、冯氏、黎船长、陆氏兄弟等来来往往,商商量量,忙得不亦乐乎。 如今,岛上的固定人口已经二百左右了,生活富足,自由自在。经历几年,海晏岛格局基本已成,出海口的小小港湾码头也已建成,岛上河道畅通,宽敞的道路相互连接, 思宜谷和清源谷两处的屋宇院落亦都已建成,清源谷的别院仍旧叫做小镜山庄,一片阔大的谷地外加两座雄浑的山峰修筑为层层梯田盘旋而上,栽植的皆是从蓟县小镜山庄搜集而来的各种葡萄,不远处接连葡萄园的,便是大片的果园,栽种着各种各样的果树,枇杷、杨梅、石榴、栗子、木瓜、木菠萝、龙眼荔枝、芒果杨桃、桃、李、杏、柑、柚、柿、枣无所不有,在清源河上游,建了一座小小的酒坊。沿着河流蜿蜒而下往南,便是遍植玫瑰的玫瑰谷和茉莉谷、紫熏谷,各种花卉专门用来制作精油,还仿照了云南卷石洞天的样式,遍植牡丹、杜鹃、兰、茉莉、桂花、山茶、玉兰等各种花卉,又放养了数只孔雀,翩然其中,生灵活现。北部的平原则大多开辟为庄稼地,种植水稻、玉米、大豆、花生等作物,西部多高山丘陵密林,则办了养殖场,放养着羊群、鹿群和一些鸡鸭猪牛驴马等家禽家畜……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38章 京变 收费章节(12点) 第438章 京变 但无论哪一部分土地的开发,都保存了大部分的原始丛林风貌,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岛上小小的港口除了海船,也有了三四艘小船,可以在附近海域捕鱼,偶尔引章也会带着大家乘船再往南去,到那南太平洋中星罗棋布的珊瑚礁小岛上采集珊瑚、珍珠和各种罕见的海贝海螺,欣赏海上变幻莫测、瑰丽奇绝的美景。而黎船长也组建了一支优秀的海上船员队伍,每年都会在南洋、西洋沿海岸线国家跑五六个月的生意,顺便打探太子和青鸾的消息。 转眼到了康熙五十九年,这一年,京城里发生了一件事,就是八爷胤禩遭康熙怒斥,被罚闭门读书,一时间,京城中又动荡起来。 老爷子年事已高,东宫的位置还空着,别说阿哥们,便是下边的臣子,哪一个没有点儿小心思呢原本大家觉得八爷希望颇高,毕竟,九爷跟八爷要好,而这两年跟西藏打仗,花的银子几乎都是九爷从南边源源不断运回来的,包括各种粮食、药品、布匹甚至西洋火器等物资,万岁爷既这般看重九爷,那不等于是支持八爷吗? 一开始,就连胤禩自己,都有些恍恍惚惚起来。 胤禟接到京中密报,呆在书房半响不语,恰好引章没去海晏岛,听儿子弘衍说阿玛关自己在书房里便一路寻去。 胤禟抬眼见来人是她,便扬眉笑了笑,道:“今儿不忙?倒难得见你闲着” “这话该我说你才是”引章笑了笑,走近身斜斜靠在他身旁,将手搭在他的肩头,这两年,西边打仗,银子都出在南边,甚至可以说都出在他九爷的运筹调度中,他可是忙了两年多了引章想着不由有些心疼,搭在他肩头的手就势下滑,轻轻在他胸前交叉圈着他的脖子,人也贴了上去,柔声道:“怎么了?” 胤禟轻轻“唔”了一声,抬手向后在她柔软的腰肢间轻轻一带,将人带到自己怀中,将那尚未放下的信笺递在她手中,道:“你自己看。” 引章只扫视了几眼,目光霍然一跳,不由讶然惊道:“八爷出事了” “咋咋呼呼”胤禟瞪了她一眼,道:“你也小声点,又不是多么严重的事” 引章暗自翻白眼,心想你若真这么想,就不会一个人闷在书房里多愁善感了咱们多年夫妻,我还不知道你?不过,她奇怪的是,胤禟居然还坐得住。 她将那信继续往下看,胤禟道:“八嫂也是的,真正命里便是八哥的克星,若不是她,也不会闹到这样田地。” 引章瞧了信,心中已明白了大概,八福晋羡慕太子妃的地位已不是一天两天,如今东宫虚位以待,等于给了她无尽的希望和蠢蠢欲动的信心,再加上胤禩人缘本来就好,如今又相当于有了胤禟给他做后盾支持,八福晋能不动心吗?一动心,也不管可行不可行,便背着胤禩做了些小动作,巧不巧的让康熙给知道了,康熙本来对胤禩颇为好感,这一来却是勃然大怒,将他传去好好询问对质。直到此时,胤禩才知自己的嫡福晋做了些什么但他又能怎样?又能说什么?说跟他完全没有关系,说这一切一切都是他的福晋和安郡王府的人干的?且别说这些话他根本说不出口,即使说了,康熙也绝不会信他,反而会更加鄙视他,居然拿自己的福晋来顶缸 “我想回一趟京城,”胤禟瞟了引章一眼,终于将这话说了,道:“我不放心八哥,回去看看他也好。我想把弘衍也带去,顺便,也给老爷子和额娘请安。” “你放心,这儿的一切我替你经手,”引章轻轻抚上他的脸,笑道:“该筹备着运往西边的银子我保证一个子儿也不会少只是你得答应我,没事的话,早点回来。” “好”胤禟嘴角一勾,笑了笑,在她唇上轻轻一啄,道:“那么这儿的事便都交给你了,你且辛苦些日子,先别往海晏岛那边去。”说起海晏岛,胤禟不禁摇头,经营了将近十年,也不知值得是不值得。 “可有什么需要我带的?”胤禟笑问。 引章心想,这些年,我早把你九爷府上的宝贝搬动得差不多了,全部存放在椰风海苑的地下室里呢,哪里还有什么需要带的?便笑着摇了摇头。 胤禟便不再坚持,与她商量了一阵子,当晚便将手头事务交代给她,将跟着自己办事的几个随从留下给她,打算次日就带着弘衍启程。 次日早餐时,鱼儿却突然请求与胤禟一起上京,说是路上弘衍没人照顾,引章一怔,随即明白昨日与胤禟的谈话十之八九是让她听了去,这么些年来,她拒绝了一个又一个追求示好者,她的心里一直都存在着胤禩。听到胤禩有事,她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引章本不想答应,但一想鱼儿当年离京匆忙,终究需要与胤禩有一个干净彻底的了断,也许,当她再次见到胤禩的时候,蓦然回首,方会醒悟自己这些年是多么的傻 “这样也好,有你陪着,我也放心弘衍,路上多加小心早去早回。”引章笑着点点头。 胤禟见她答应了,也不再拒绝,便冲着鱼儿一点头,道:“你赶紧收拾些行礼,咱们马上得走。” 鱼儿答应一声回去,不过半刻钟便挽着一个玉色包袱出来了,引章知道她定是昨晚便已收拾好,心下只有暗暗叹气的份,也不去点破她,将他们送到了码头,看着船开离港,这才回转椰风海苑。 胤禟一行马不停蹄回到京城,京城里余波未消,胤禩仍告病在府休养,一个外客也不见,八福晋气急交加,不比他装病,而是当真病倒了。这一来,胤禩更有了借口不见外人。 胤禟不比旁人,向来与八爷府的人熟悉惯了的,哪里管什么规矩不规矩、见或是不见,带着人横冲直撞进了八爷府,硬是在书房中见到了胤禩。 胤禩没想到他回来了,倒是一愣,半响方起身,紧紧掰住他双肩,眸中闪亮,欢喜得声音有些发颤,道:“老九,你,你回来了” “八哥……”胤禟不由一叹,苦笑道:“你这是何苦” 胤禩眸中一黯,眼角下意识往内宅方向瞟去,道:“我的事,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当初这门亲,根本就不应该结可惜——” “八哥,”胤禟忍住劝他休妻的冲动,若是自己额娘知道他劝自己哥哥休掉额娘娘家的姑娘,还不得气得暴跳如雷,而且,皇家的媳妇,岂能说休就休?传出去影响也不好。 胤禩却看懂了他眼底一刹而过的心思,不觉好笑出声,用力在他肩头拍了拍,摇了摇头,笑道:“你当人人都像你呢来,这边坐下弟妹呢?也回来了?” 胤禟一边随他坐下一边答道:“哪里能够,我一回来南边的事都着落在她的身上,西边打仗要银子,还能靠国库不成?” 胤禩一呆,由衷道:“弟妹是个能干的,也只有她有这份能耐” “八哥”胤禟不觉拍手,笑道:“这句话我可等了多少年了” 胤禩不觉一愣,望着他的神情就有些复杂,不知怎的,他那明亮灼灼的眼光中毫不掩饰的得意与自豪深深的刺痛了他。他是那么的为他的妻子而骄傲,而他自己的妻子呢?胤禩嘴角微微一勾,自嘲一笑。 胤禟与他交情何等之深,只这一刹那便了然他心中所想,不禁有些过意不去,讪讪一笑,轻轻道:“八哥,一切总会过去的。经此一事,她往后必也不会再闹什么。” 胤禩反倒不在意了,淡淡一笑,道:“闹什么?她还能有什么可闹的” 胤禟一时沉默,亦不知如何劝解。猛然想起鱼儿,犹豫半响,终是低声道:“八哥可知,为着照顾弘衍,鱼儿这次随我一同进京来了——” 胤禩身子猛然一震,眸中霍然闪亮如天际划过的流星,虽只一瞬,但那光芒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 “是,是弟妹让她来的?”胤禩心潮突然天翻地覆的搅动着,如突遭风暴的海面,脸上的神情,是再怎么也抑制不了的动荡。 “不是,是她自己要求的。”胤禟截然断然说道,随即又抬起头,迟疑道:“八哥,你要不要——” “不必了”胤禩苦笑,叹道:“何必呢,我不想再连累她。知道她好,我便也放心了” 胤禟冷笑,道:“她一直没有嫁人,怎么会好?八哥,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还不如老十——” “你是说老十——”胤禩蓦地又闭嘴。 “不错你还记得那年老十随我和阿章一起去了南方吗?老十跟她表白了,但是她拒绝了,后来,老十便赌气回了京里,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胤禟的口气有些冲。 胤禩低头寻思片刻,轻笑道:“是了,那时十弟回来,一副精神恹恹、萎靡不振的模样,我还当是弟妹又欺负他了,问他他又不肯说,原来却是因为此事。”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39章 复见 收费章节(12点) 第439章 复见 胤禩低头寻思片刻,轻笑道:“是了,那时十弟回来,一副精神恹恹、萎靡不振的模样,我还当是弟妹又欺负他了,问他他又不肯说,原来却是因为此事。” “正是那次,”胤禟点点头,抬头欲说话,突然瞟见胤俄大步从外边急匆匆往这边走来,身后随着一人,手臂被他紧紧拉扯着,定睛一看,竟是鱼儿 “八哥、八哥——九哥你也在”胤俄瞧见胤禟也在,愣了一下,仍向胤禩道:“八哥,我把鱼儿给你带来了,有什么话要说的,你趁早说了” 鱼儿已劈手夺了袖子,本就是无意中碰见胤俄身不由己被他拽了来甚是尴尬,这一见胤禟也在,顿时尴尬不已,脸上紫涨,胤俄这话越发火上浇油,她脸蛋通红,简直像要溢出血来一样,勉强按着规矩向胤禟、胤禩福了福身施礼,声音却是细若蚊蝇,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胤禟向胤俄投去赞许一眼,向一时四人都默不作声,屋子里顿时尴尬起来——也就是胤禩和鱼儿觉得尴尬,胤禟和胤俄是在睁大着眼等着看戏。 “奴婢,奴婢先行告退”鱼儿一颗心早已怦怦跳乱得一塌糊涂,心中既期盼又害怕又矛盾,等来等去却是失望,他一个字都没说,她又何必留在这儿。 “你不许走”胤俄却伸手将她拦住,决然坚决道:“今儿我绝不让你走” 鱼儿抬起头来,美丽的脸蛋上满是泪水,她咬牙含泪道:“十爷,您非得要奴婢出丑吗” “你、你——”胤俄吃惊的睁大了眼,再也无力阻拦,鱼儿嘴角微翘,凄凉一笑,扭身向外跑了出去。屋里,复又陷入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胤俄一跺脚,也跑了出去。胤禟嘴动了动,终是起身告辞。胤禩怔怔的站在屋中,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脑海中,翻来覆去,却只是那一张脸…… 胤禟这一回京,便没有再出京。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将他绊住,日子一天一天的拖着,他也只好借鸿雁传书以慰藉相思之苦,引章在南边,等得一肚子火,不由得大是后悔,实在不该将鱼儿也让他带走的,弄得现在一大堆的事情在自己手里,她可不是胤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懒得去管理什么边疆军营粮饷事宜,最后还是引华和翠羽赶过来帮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也是直到此时,引华和翠羽才知道了海晏岛的秘密,随着她去了一次,二人都极是喜欢那岛,把她和胤禟好好埋怨了一顿,说他们既有那么好的地方为何瞒着他们,引章只笑着说从前一片荒凉,告诉他们也没趣故而没说。翠羽兴致勃勃,还说以后每年都要到那边玩一阵子,引章自然满口应承,没什么不可的。 令引章大感惊奇的是,一直在山东做着小本生意,过着半隐居生活的卓吾突然出现在椰风海苑。那日,引章和引华、翠羽恰好带着孩子们出去红树林里钓鱼钓虾,嘻嘻哈哈回到椰风海苑时,冯氏笑着说有老熟人来访,引章心头一阵狂跳,还以为是胤禟派人从京里来的呢,谁知一看却是卓吾,一身藏青长袍,长身玉立站在当下,笑吟吟的望着他们姐弟俩,点头含笑道了声“别来无恙”引章的心头一堵,欢喜得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忙命红叶等将孩子们领出去安置,上前与卓吾互道寒暄,颠三倒四说了好一阵子话,方才想起来彼此都还站着,忙请坐下,命人斟上茶来,这才缓过了劲。 “卓大哥,真没想到是你真是太,太意外了,跟做梦一样”引章脸上都是笑,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卓吾倒是淡然微微一笑,玩笑道:“呵呵,可不是做梦一样——怕是早忘了我吧” 引章姐弟相视一笑,都道:“怎么会忘记”,引华便向翠羽介绍道:“这位卓大哥,是我们骆家的大恩人,从前我和姐姐还小的时候,多亏了他,我们家才有今日。” 翠羽听了便向他一点头,笑道:“卓大哥好” 卓吾含笑望着翠羽点点头亦回应了声“你好”,向引华笑道:“引华好福气,有个好妻子” “光别说我们,卓大哥,你这些年还好吧?你不许我们去找你,我们便都没去,不想时间一长,往往想起来时在千里之外,到了附近偏又想不起来想想还真是——”引华笑笑,说起来有些愧疚。 “你千万别这么说”卓吾忙道:“你们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激了,你们的为人我又怎么会不清楚?好兄弟,你若这么想,我才是惭愧死呢” “那就都不说这事了,”引章笑笑,道:“对了,卓大哥前来此处,我想不是单纯过来游玩这么简单吧?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你直说就是” 卓吾向她投去赞许一瞥,点头叹道:“到底是骆家大小姐,呵呵,你这直言直语的性子至今仍是实不相瞒,我确是有事相求。”卓吾很清楚引章的为人,这件事如果是对别人说,他一定会拐个弯,抹个角,打个铺垫,但是对引章,越是直言越是好。 于是他只稍稍犹豫了片刻,便抬头凝了脸色正色道:“我想复出,想请你们帮个忙” 引章和引华相视一笑,姐弟二人眼中均是毫不掩饰的、真心诚意的可称之为欣慰的东西。当初卓家落败时,他们便提出要加以援助,但被卓吾拒绝了,此时卓吾既然重新提起,他们岂有不乐意之理? “卓大哥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便是”引章当即笑道:“卓家的祖宅这些年一直有人看守打理着,仍旧好好儿在那呢,只要稍微收拾收拾便可搬进去至于生意上,卓大哥是需要店铺还是银子甚至人手,尽管开口就是” 卓吾当即就愣住了,翠羽也不由得着意悄悄打量着卓吾,让自家姐姐如此相待之人,可绝对不会是简单之辈呢 “我——”卓吾又是感激又是尴尬,不觉抬手挡在唇畔咳了咳,缓了缓情绪,方艰难开口,道:“扬州祖宅和旁的生意不急,阿章,我想接手南方港口海运生意,西北不是靠这里筹饷吗?我知道这件事原来是九爷在做,能否转交给我来负责?你知道,我们卓家一直是靠着朝廷做下的生意,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来有别的更快的法子可以上位。” 引章姐弟万没料到他说的是这事,一事不由都愣住了,半响还没将他的话消化完毕。 “卓大哥,”引华重新开口,神情语气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呵呵笑了笑,道:“卓大哥难道还不晓得怕吗?何苦再去招惹?说实话,我姐夫也不知怎么想的,揽下这一摊子事,我还替他嫌烦呢,巴不得卓大哥拿了去,但是,但是那不是害了卓大哥吗” “我知道这事你们亦为难,”卓吾避重就轻,显见的是铁了心,向引章笑了笑,道:“若是不行,那也罢了” 引章想了想,道:“不卓大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将来若是有什么事,可别怨我坑了你啊”引章半认真半玩笑道。 卓吾沉默片刻,摇摇头,坚决道:“不会,我已想过多次,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引章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手中握着茶杯低头沉思,却未说话。横竖胤禟不在,这一大摊子事她早已懒得插手了,让卓吾拿了去反倒省事卓吾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复起机会,他等了这么多年,偏偏这时候出现,不能不佩服他的眼光,同时也看到了他的决心。可是同时,引章不由得也想到,为什么他偏偏是这时候出现?为什么偏偏要的是这件事?这个念头在心间一闪而过,待要思索时,却什么都抓不住 引章若有所思,怔了半响,抬起眼笑道:“好吧,那么我便把事情移交给你,海关那边都是我丈夫的人,你暂且先用着便是,或者用上你自己的人,都无什么所谓事情不少,你先且接管着吧,明儿我便修书一封上京,将这事告诉他,听听他是个什么主意。”因海禁尚未在明面上宣布开禁,海关目前只是由胤禟派人管着,并无朝廷任职官员,但偏偏西北的饷银都由此而发,是以这件事说起来还有点儿不尴不尬 “这是应该的那就拜托你了”卓吾笑了笑,遂起身道:“我如今住在海口镇上的东山客栈,这便先回去等你的消息” “卓大哥何必住什么客栈,不如搬过来吧我们这儿又不是住不下”引章笑了笑。若是引华、翠羽不在,她倒是不便相留,但他们都在,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还是不要了怎好如此打扰”卓吾笑着谢了好意,仍旧坚持。引章和引华见他如此,便不再勉强,与翠羽一同,将他送了出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40章 惊愕 收费章节(12点) 第440章 惊愕 “还是不要了怎好如此打扰”卓吾笑着谢了好意,仍旧坚持。引章和引华见他如此,便不再勉强,与翠羽一同,将他送了出去。 望着卓吾远去的背影,翠羽突然有些发怔,引华叫了她好几下也没反应过来。引华正欲加大声音,翠羽眸中骤然一亮,脱口讶然道:“卓吾,卓吾,姐姐,这个人我认识,他是四哥的人” “你在说什么?”引华一呆。 翠羽推开他,急急忙忙奔进屋赶上引章,急道:“姐姐,姐姐,那个卓吾,他是四哥的人,我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 引章也是一呆,脑子里“嗡”的一下搅成一团浆糊,好不容易缓过了神,喘着气道:“你说什么?他,卓大哥,是你四哥的人?是四王爷的人?” “是,一定是我绝对不会认错”翠羽连连点头,眨着大眼睛,没有半点的犹豫。 “什么四哥,什么四王爷?姐姐,小羽,你们在说什么”引华见她们如此,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没底,入耳亦是一阵轰鸣。 引章摆摆手,虽知在他面前说漏了嘴,但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从来就没想过翠羽和胤禟的身份能够瞒住引华和安寄翠一辈子。她的心里乱成一团,必须要将线头理出来 引章发了半响呆,突然扬声叫“红叶”一边往楼上书房上去,翠羽见了,也跟了过去,引华想了想,也尾随而至。 引章便吩咐了红叶一阵,命她派人将卓吾监视起来,再派三拨人,一拨进京,将此事火速禀报胤禟,看看胤禟在京能否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另两拨一拨前往扬州,一拨前往山东,俱是查探卓家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尤其是牵扯到当年索额图倒台之事,卓家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姐姐,这到底怎么回事?”红叶脸色大变领命而去之后,引华才找到了空隙发问,目光在姐姐和妻子脸上转来转去,紧抿着唇。 引章和翠羽相视一眼,柔声叹道:“你且别急,这件事说来话长,但迟早你也是要知道的……” 引章细细说来,说了有一顿饭的功夫,将胤禟和翠羽的身份大概说了一遍,引华立时便呆掉了,目光直直的瞪着引章,又转向翠羽,冷笑道:“好啊,好啊一个是我最信任的姐姐,一个是我最爱的妻子,竟异口同声的骗我你们,你们——”引华心中的震惊岂是用言语描述得了得?他又气又怒又灰心失望,冷哼一声,狠狠一跺脚便欲夺门而出。 引章眼疾手快探身挡着门不许他开,抬头坦坦荡荡望着他的眼睛道:“引华,姐姐这么做是有苦衷的,姐姐不愿意骆家的生意跟朝廷沾惹上一点儿关系,不愿意骆家的生意做得好被人看成是沾了你姐夫的光,引华,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替我担心,更不想让娘担心。你真的要生气吗?” “引华,对不起,我,我也不是故意的——”翠羽拽着他的袖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带意,引华心一软,虽然不平、不甘,到了此刻却也无法,只得苦笑道:“你们俩——哼姐姐,以后再不许骗我”说着望向翠羽。 不等引章回答,翠羽已忙忙点头,道:“一定一定,我再也没有什么骗你的了” 她这样子,倒把引章和引华都逗得笑了。引华笑容一收,又道:“其实当初我便猜到小羽身份不一般,寻常人家嫁女儿,哪里拿得出那样多那样好的陪嫁?那些东西里头,好些是有钱都买不到的,我只是没想到她竟是格格这么说岳父是,是——”猛然想起见过的那威仪难言、贵气逼人的岳父竟是当今皇上,饶是引华平常心,心头也禁不住“突”的一跳。 “是啊”引章缓缓点了点头,笑道:“现在我可没那么多精力给你讲故事,翠羽的身世,以及你们之所以遇上的缘故,让她好好的跟你说吧” “你,你既然怀疑我的身份,为何没有问我?”翠羽甚是不解,问着引华。 引华怪怪的瞅了她一眼,意思是这种问题你也问得出来?他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妻子,又不会害我,你既不说自然有你的道理,我想着迟早有一**会告诉我,我又何必问你,令你徒增烦恼” “引华”翠羽笑得双眉弯弯如漂亮的月牙,小脸笑容明媚容光焕发,忍不住欢呼起来一蹦老高圈着引华的脖子,娇笑道:“我爱你,我爱你” “小羽……”望着引章似笑非笑的脸,引华大囧,忙掰下她的手臂。 引章“扑哧”一笑,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还有,方才的事千万别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姐姐放心”引华点点头,又担忧道:“卓大哥那件事——” “你不必管,”引章接话道:“这事胤禟会处理,你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便是了” 引华点点头,随即便叫翠羽拉着出去了。引章微笑着在后摇了摇头,蓦然想起胤禟,脚下不由得狠狠一跺,咬牙低声道:“这个混蛋” 不等红叶进京禀报胤禟带来消息,第三天,卓吾便亲自上门来了。也许彼此之间已是心知肚明,这一次,他的脸色十分凝重,而引章,则带着淡淡的疏离。 引章仍是笑着招呼了他,不是在客厅,却是在无人干扰的书房。 沉默半响,卓吾终究叹了口气,苦笑道:“阿章,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引章一时之间也不知从哪里说起,轻轻笑了笑,道:“原来卓大哥果然非是常人,定是跟踪的人被你发现了吧?”如果不是受过专业的训练,红叶派出去盯梢的人又岂是那般容易被他发现的? “我知道瞒不过你,”卓吾自嘲笑了笑,却在心中加了一句:我本就不想瞒着你 “你是四爷的人,真的吗?”引章突然问道。 卓吾一愣,不由自主点头道:“是。很多年以前就是了。旁人只看到我为太子做事,其实不然。” “这么说,索额图——”引章心头一动,话到嘴边却有些迟疑。 “不错,”卓吾直言不讳,道:“他嚣张跋扈,弄权专横,四爷命我拖他下水。” “不惜赔上整个卓家在江南绸缎业的地位和声望?”引章不由觉得有些心寒。 “那也是无奈之举。”卓吾半响又像是为胤禛辩解一般,道:“其实四爷是个好人,他才是真正为这个国家着想、为百姓着想,诸多皇子之中,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包括从前的太子。” “这么说他对太子——” “他对太子有没有什么想法我不知道,但太子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没做过对不起太子的事,如今东宫无主,自是每一位阿哥都可以想,不是吗?”卓吾急忙辩解,声音里含有不可抑制的急切。 “你说的没错。”引章心头沉沉,却也只好承认,她突然之间就明白,胤禛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为何看她的目光那么深思,那么怪异,原来都是因为她帮了卓吾的关系。 一阵沉默。两人说起这些,心下难免都有尴尬,一个是胤禟的福晋,一个是胤禛的心腹,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卓大哥此次前来,难不成也是奉了四爷之命?”引章心头突然一凛,继而怦怦直跳。 卓吾不答,半响,双眸直视着引章,一字一字道:“阿章,我永远都不会害你,永远不会。四爷忧国忧民,心有抱负,我会追随他到底” 引章脑子里搅成一团,半响,蓦然叹息道:“卓大哥,我明白了”那是那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胤禛既有了九五至尊之心,军政财政大权都不会任由落入旁人手中,富庶的卓家曾经是他的经济支柱,但为了扳倒索额图已经毁掉了,如今,卓吾重出江湖,要在最短时间内打下最坚实的经济基础,还有什么比控制南方海关贸易来的更快呢?大清这几年以来,就数这块地方的经济发展的最快了,胤禛的眼光也真够快的,这就把手伸过来了。 引章心中不禁有些小小的不服气和不甘心,毕竟,这块地方是胤禟和她带人一手创立起来的,这下子倒好,变成为他人做嫁衣裳了但转念一想,胤禛既心怀天下,要控制一方经济也是理所当然,即便是她和胤禟创建的又如何?还不是人家“天子”的? 心念及此,引章立刻道:“卓大哥,不必等胤禟的消息了,我马上将海关贸易诸事移交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自己跟你主子请示着办吧 卓吾吃惊的抬起眼瞪着她,张着嘴半响合不拢,“阿章,若是九爷无心大位,那些赚钱的生意,还是——” 引章笑着点了点头,胤禛怎么可能任由国家经济命脉掌握在别人手里呢胤禟如今手里攥着的,太多太多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441章 离开 收费章节(12点) 第441章 离开 送走卓吾之后,引章立刻派翠羽手下的死士追赶进京的红叶,将红叶拦下来,她自己则将各项事务与卓吾交接之后,又与引华商量了一阵,然后,引华与翠羽回杭州家里,引章则留下女儿,自己上京,跟胤禟商量诸事,尤其要细谈卓吾的事。 胤禟得知她的决定,先是大感惊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再三确定之后,气得鼻子要冒烟,顿时急得嚷嚷,心里嘴里将引章骂了个十七八遍恨不得立刻将她揪到眼前揍一顿。 这海关贸易那可是他的心血啊,他这辈子就这件事是心甘情愿为老爷子做同时也为自己做而且做得颇为成功与得意的,引章居然吱都不吱一声,连个商量都不打,自作主张便将所有的一切拱手让人,而且,还是以他的名义,而且,还让一个外人冒认是他属下打着替他办事的旗号将这一切顺理成章的掳走,来了个偷梁换柱,他怎能甘心?当即便要写信过去,命心腹门人手下将这一切重新夺过来 引章也不跟他讲什么道理,连句多余的解释也没有,只是说,若他这么做,她立刻就去海晏岛,再也不回来了,她说到做到,他若不信可以试试 胤禟顿时愕然,有些手足无措莫名其妙 她若是闹,若是跟他争辩争吵,他倒是不怕,但她说的很平淡,不紧不慢的,他反而心里没了底。想了半日,终于咬咬牙,肉疼的叹道:“罢了,罢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爷不是没见过钱的人,拿去了便拿去了,有什么了不起”引章“扑哧”一笑,心里捏着的一把汗终于消散,忙主动示好讨好巴结伺候,胤禟心里这才稍稍舒服了些,不甘心是不可避免的,行使人夫的权力时一念及此事,便会更加努力些,努力得引章次日连手指头都不愿再动一下。 从表面上看来,一切如常,无波无澜,西边依旧在打仗,南方的经济贸易依旧欣欣向荣,不断发展,京中依旧上朝下朝,按部就班。京城中一片祥和平静。直到,来年的八月份。 八月份间,康熙又病倒了,这一次来的不严重,但却一直不好,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精神也一天比一天憔悴。明眼人一见,便知这是“老年病”。年限已到了,非是药石能医了 果然,拖到十月份,康熙已经是卧床不起了,勉强打起精神,一对一对的召见了自家儿子媳妇,口内的气便也不剩下多少了。 不出诸人意料的,皇位传给了胤禛,除了他的胞兄十四爷,旁人倒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有谁能跟他比呢?胤禩在出身和媳妇上有致命缺陷,胤祉无治国之才,其余胤禟、胤俄等更是不能与他相比 新君继位,京中国库空虚,边境波澜依旧。胤禛比任何时候都缺少钱,胤禟作为阿哥中最有钱、生意最庞大的,自然会被他惦记着。胤禛倒也没主动跟他要钱,而是将筹款西边的差事派给了胤禩。胤禟自然不能坐看着不管胤禩的事。然后,便是对各大商户增加赋税。 胤禟叫苦,却也无可奈何。 于是,不等引章提及,他比任何时候都思念南方和海晏岛。这种帮人赚钱没好处捞的事做起来实在是割肉一样的难受,要知道,他胤禟以前只有占人便宜的,哪有人家占他便宜的? 引章便撺掇胤禩、胤俄也随他们一块走。胤俄自然无话,反正他是在哪儿都一样,胤禩有些心动,但也有些犹豫。同样是凤子龙孙,虽知道其中之一的兄弟有朝一日会成为天子,但真到了这一日,口称臣向昔日地位平等的兄弟行三跪九叩之礼,心中无论如何也不会好受但是,西边正值多事之秋,他又岂能在此时离开,而致国家于不顾? 引章一笑,道:“八爷放心,大不了我和胤禟将产业都留下”胤禟的产业,至少也值近千万白银,统统留下,再加上卓吾在南方经营,也尽够打好几年仗了 胤禩终于也下了决心。 于是大家约好,在雍正元年上元灯节时趁着京城中金吾不禁之夜出城,分开南下,在海安会合。照例,上元灯节之后,是可以休沐两日的,两日时间拖延下来,以足够他们走很远很远了。而且,引章胤禟手里还有康熙临终所赐金牌,这样行事会更加方便一些。 此时胤禩的母亲良妃已经去世,而宜妃已住到了胤禟府上养老,胤禟要走,自然是要带着自家额娘一起走的。宜妃养尊处优之人,速度绝对快不了。好在已经住在府上,年前便对外称病,病因是思念先皇,发愿入寺替先帝祈福一个月,宫嬷嬷、阿青阿碧等便先带着宜妃暗暗前往南边。京中那时忙做一团,倒也无人关注此事。 不料,到了南边海安,渡了海峡到了椰风海苑,诸人不敢怠慢,连夜便往船上搬运东西,早已有前锋到此传达消息,基本上的货物都已经收拾妥当,只有椰风海苑的地窖中,引章二十来口半人多高的大木箱子,里边都是这些年她通过太平通商行一点一点的运送过来的宝贝,胤禟见了瞠目结舌,实实没料到她蚂蚁搬家居然正几乎将他整个家当都搬了过来 恰在众人忙忙搬运东西之际,突然门口一阵喧哗,守门的侍卫与来客拌起嘴吵闹了起来。 引章等心下大惊,这个时候有人上门,并非好事。 定定心神,出去一看,来人却是卓吾,带着三五来个随从。 “卓大哥前来可是有什么公务?还是特意来看望我们的?”引章笑吟吟的,与胤禟成双出现。 卓吾袖子轻拂,淡淡一笑,道:“也说不上什么公务,就是随便过来走走。” 引章笑笑不语,其实哪里信他。又见他老是伸着脑袋往里边瞅,更是暗生警惕。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卓吾笑了笑。 胤禟眉头轻蹙,若不是已知晓了此人是新帝的心腹,他早命人将他捆起来了,此时听他如此说,便沉着脸冷冷道:“天色已晚,大人若要坐,还是明日再来吧”说着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卓吾也不生气,低低一笑,道:“明日?怕是人去楼空了吧?” “你说什么”胤禟顿时大怒,双目直直的瞪着他,杀心暗起。 卓吾亦收了笑容,道:“你们快走,皇上已派人追了来,今晚你们若不出海,恐怕再也出不了了” 引章和胤禟顿时一愣,大感意外,呆在了当下。 “快走吧”卓吾跺了跺脚,道:“来的是鄂将军,被我在海安拦了一拦,明日他定然会渡海而来,你们还是连夜出港吧” 胤禟蹙眉,盯着卓吾只是不语。 “我难道还会骗你们不成”卓吾苦笑。 引章心情复杂,感动的一塌糊涂,轻轻道:“卓大哥难道是刚刚渡海而来?这大晚上的,难得卓大哥如此,妹子在此拜别,将来若有缘再见,再报大恩” “你放走我们,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多久,你不怕雍正迁怒于你?”胤禟怀疑的瞅着他问。晚间起航离港,仓促之间什么也没准备,海上黑灯瞎火,若是万一出点什么意外——胤禟不由得不谨慎。 “他现在还需要我,不会把我怎么样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卓吾淡然道。 胤禟还欲说什么,引章扯了扯他的袖子,向卓吾道:“卓大哥,我信你,你多保重对了,你等等我”引章说着回屋,不一刻捧出来一个盒子,珍而重之的递给卓吾,叹道:“我们骆家此次能撤离的都已经撤离了,带不走的东西却也不少。这里边有骆家商号总部的印鉴,还有一本总账和我的亲笔信,拿着这个,你可以调阅所有骆家商号的资料档案,完全可以接手骆家的各项经营,调动各级掌柜。但愿这个能保你平安。” “多谢。”卓吾凝视她半响,也未推辞,将那盒子接了过去。抬头看了看天,幽幽叹道:“快走吧,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就亮了” 引章向他点点头,道了“保重”,终与胤禟等即刻上船。 此时,安寄翠和引华、吴管家、丁凡、藿香等早已撤到了海晏岛上,只有引章和胤禟、宜妃、胤禩、胤俄等,便忙忙上船,幸好本就定在明日清晨起航,一切食物和水都已经准备下了,倒也没花多少时间。船离港时,天空仍是星光璀璨,夜色沉沉。 黎船长全神贯注,盯着海面,凭着经验,沉着指挥,虽是晚间,亦挥洒自如。引章等站在甲板上,听着夜色沉沉中异常响亮清脆的哗哗水声,望着朦朦胧胧渐渐消逝不见的港口及港口的一切,心中情不自禁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情绪,冷清,冰凉,却又兴奋,憧憬…… 终于离开了,离开此处,将开始崭新的生活……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番外一: 收费章节(4点) 番外一: “你好大胆”雍正冷冷的瞅着押解进京跪在面前的卓吾,眸中恨不得喷出火来。 “微臣知罪,请皇上降罪”卓吾身子挺得笔直,口内说着,深深的叩下头去。 “知罪?”雍正冷笑,气急败坏。刚一登基,三个兄弟便放鸽子跑了,旁人不知道的,还当是他的手脚呢?特别是他们那些门人、奴才,岂有不往他身上疑心的?他们既疑心,难不保朝中臣僚们也有此疑心,这一来,人心岂能安稳?西边还在打仗,朝中人心若是不稳—— 他烦躁的打断自己的思路,他都不敢往下想了转眼一瞥间卓吾,眸中愤恨得真想杀了他 “皇上息怒”已受封为怡亲王的胤祥忙一撩袍子跪了下来,劝道:“皇上何必动怒八哥、九哥他们既是乘船离开,无非便是在南洋、西洋罢了,往来的船只那么多,慢慢儿打听,迟早也能将他们行踪打听出来,不如,便让卓吾将功折罪,将这件事交给他来办便是了” 雍正面上怒色稍减,闻言不由得瞟了卓吾一眼。 卓吾无奈,只得叩头主动道:“微臣遵旨,定不负圣恩,将几位阿哥和骆家的人都找出来”他心中却是暗暗叫苦,引章和胤禟他们去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让他找得着?再说了,他们又不傻,这一走,没准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他即使打听到他们的行踪,又能将他们怎么样? “万岁,”眼看雍正脸色好了些,卓吾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强打着精神道:“那么骆家商号接管之事——”骆家商号遍布运河两岸,涉及到无数的行业和城镇,关系到数万人的饭碗,这还不算中间商、各层经销商和往来合作伙伴,若是无人领头继续经营下去,这一摊子一散,也不是闹着玩的 雍正不由得叹了口气,烦躁的闭上了眼。经过这些年的发展,骆家商号俨然已是南方经济的龙头老大,断断出不得乱子。还有胤禟手下那一大摊子呢,涉及的人面地面也是不窄。而且,现在西边正是缺钱的时候,若是骆家商号和胤禟手下的商号能够如常运转,倒是好事一桩。但如此庞大的商业机构,既涉及商,又涉及农,不是随便一个人便可管得来的。 “找人的事暂且交由别人去办,你先把骆家商号和老九名下那些个产业都给朕管理妥当了,若是出一点儿差池,引起一点儿震动,朕新帐旧账跟你一块儿算你可听明白了”雍正声音徒然转厉,紧紧的盯着他。 “是,微臣遵旨”卓吾心中暗喜,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手头有引章的亲笔信和印鉴,那些二层、三层的掌柜主事们不会不服从他的管理,这样一来,所有的情况他便能在最短时间内了若指掌。加上他卓家本就是生意人出身,他自己也是个经营得十分成功的商人,此时重操旧业,那还有什么可难办的至于找引章和胤禟等人的事,最好永远永远莫要摊到他的头上……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番外二: 收费章节(4点) 番外二: “鱼儿,你去哪儿?我陪你去”这是胤禩被拒绝了N次,第N+1次主动上前巴结讨好鱼儿,他温润如玉的面庞上笑意盈盈,浑然不似从前那抑郁含忧的模样。八福晋不肯跟随他离开京城,他便予了她休书,省得受他的连累,既是障碍已除,他为何不可追求自己心爱的女子? 可是,来到岛上半年多了,不管他怎么追求,鱼儿对他仍是一副敬而远之、严守礼仪的模样,不远不近,不咸不淡,总是躲着不肯跟他单独呆一处,甚至连说句私话的机会都不肯。 这胤禩也是奇怪,鱼儿越是不理他,他越是紧巴巴的贴上去,以至于让引章叹为观止:原来八爷的脸皮可比九爷厚多了 “鱼儿,你打算避我一辈子吗”眼看着鱼儿又要掉头便走,胤禩不由急得大叫出声,说毕长长一叹。 鱼儿垂下了眸,身子不由得轻轻震了震。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谁也不说话,从海上吹来的风,将衣裙吹拂得飒飒有声,贴身而飘。 “八爷何必强人所难。”鱼儿低低说着,望着自己的鞋尖。 胤禩不由分说一把握起她的手,拽着她跑到丛林阔地之后方放开,敛神正色道:“我不懂你这意思。” “在八爷眼里,鱼儿成了什么人了”鱼儿鼻子一酸,几乎要滴下泪来。她深深吸了口气,转换了带着呜咽的声腔,平静道:“求八爷从此放过鱼儿吧,莫要再如此”他真当她这么好欺负么?想拒绝便拒绝,想要时便要,从不顾及她的感受,不尊重她,不问问她受得了受不了,枉她这些年来为了他付出了青春,付出了整颗的心。 胤禩的脸色蓦然变得煞白,他呆住了,万没料到她竟是如此决绝,难道往日她对他的情分都是假的不成?原来一切,只是他自作多情?从前的他没有说爱的资格,他不敢爱她,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她,但是现在,一切的障碍和阻拦都不存在了,他以为她会和他一样欢喜,一样松了口气,谁知已过了半年多,她仍是那般冷冷淡淡的神情,她看他的眼神,连一丝丝的波澜都未起,不,她压根就没瞧过他一眼。 胤禩苦笑,心亦凉了半截。其实引章高估了他,他不是胤禟,也永远做不到胤禟那样的厚脸皮。既然他的出现只是给她造成困扰,他又何必令她为难 “往日,是在下唐突了夏姑娘了姑娘放心,在下——再不会令姑娘困扰”胤禩淡淡的语气里带着挥之不去的落寞和凄凉,令鱼儿的心不由得蓦地一痛。 胤禩轻轻走动,脚步带起沙沙的轻微的声音,在经过鱼儿身边时,他突然定住了脚步,轻轻道:“鱼儿,我已蹉跎了你的青春,花一般的年华,我原以为,我能够用下半生报答你的深情,不想却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鱼儿猛然抬起头来,脸上满满是泪,明亮的目光直直看进胤禩的眼底,胤禩顿时怔住,再也挪不动一步。 “你说的,都是真的?”泪水划过脸庞,鱼儿轻轻说道。 胤禩身不由己抬手,替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叹息一声,却未答她,只手上用力,将她紧紧揽入怀中,许久,方轻轻道:“鱼儿,我早就想,就想这么抱着你,再也不放。” 鱼儿身子一僵,继而渐渐放松,靠在他的怀中,双手不自禁的,环上了他的腰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番外三:新的开始 收费章节(4点) 番外三:新的开始 (谢谢东方凝落、龙舞的打赏,谢谢东方凝落、米仁的粉红) 雍正四年某日午间,百无聊赖的引章午睡醒来,不知又在书房里瞧着什么。 如今岛上欣欣向荣,衣食无忧,应有尽有。黎船长每年仍旧会领着船只在南洋一带跑跑生意,偶尔还会去一趟西洋。有翠羽和胤禟的心腹侍卫们充当护卫,教导水手们习练拳脚,应付偶尔发生的事端已绰绰有余,引章胤禟、胤禩、翠羽、引华等有时也会随着去转转,大清的地界却是再也没踏上一步。但南洋一带,有往来的大清船只颇多,国中情况亦颇知之。 虽然舍弃了大清的产业,但在东南亚、西洋闯出的天地却更加宽广。 “明日下西洋,你怎的还这么沉得住气?”胤禟笑嘻嘻的掀起湘妃竹帘进来,自她身后圈住她,一眼瞥见她摊在桌上正欲收起的地图。 “怎么?还惦记着南京的宝藏?”胤禟挑了挑眉,简直不知道这女人怎么想的。当初还在大清时,她可从来没说过要去南京寻宝啊,这出来之后,反倒惦记上了问她,她振振有词答:先时忘记了 引章回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笑道:“就是无聊了,心痒了,拿出来瞧瞧嘛你说,这宝藏是不是真的啊?” “不知道,”胤禟拥着她至窗前竹榻坐下,笑道:“不如咱们回去一趟?悄悄儿的,未必会有人知道。” “还是不要了吧”引章忙摇头,这才雍正四年啊,认识他们的大有人在,南京又是胤禟的大本营,也是骆家生意重地所在,据说,卓吾接管她二人的生意之后,几乎没有什么人事上的变动,这时候回去,那得冒多大的险,胤禟是什么都顺着她,肯陪她冒险,但婆婆和娘,还有吴管家、鱼儿等等,还不得把她埋怨死? “等再过些年,衍儿长大了,让衍儿出面,咱们办成随从混在里面一块儿去,如何?”引章又道。 胤禟嘴角微抽,他就知道,她不是那么轻易打退主意的人。不过,又何尝不可呢 “好,那便再过十年八年,咱们就来个故地重游”胤禟笑道。那时,衍儿必定比现在更加能干,由他以南洋富商的名义出面,即便是明目张胆、大摇大摆的过去,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何况,他们在南洋一带是确有产业,橡胶园、蔗园、茶园、香料园正在渐做渐大,再过十年,凭着他们的财力和运作农业、商业的经验,定能做到当地第一。 “此次下西洋,你说咱们真的能找到太子,哦不,二哥和青鸾他们吗?”引章抬眸,转换了话题,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胤禟。她心里可真是懊恼,若是早知道会遇见青鸾他们,那么去年那次远航,她一定会跟着去,而不是让弘衍去。弘衍带着翠羽所画的图像,信誓旦旦说自己没看错人,但引章心里仍是难免紧张。 “既然弘衍已打听到了他们的地址,即便有动,亦有迹可循,你就放心吧”胤禟笑了笑。说起来,他自己都有点不可置信,俱弘衍说,他的太子二哥,当年他曾经十分鄙视,认为他唯一一件事比自己强就是投对了胎,据说如今已是大洋彼岸赫赫有名的中国古董鉴赏专家了,而且也是极富造诣的中国文典研究专家,有许多令人感到惊喜和敬服的观点,跻身当地学术界上流,乃是人人尊敬、处处受欢迎的名人青鸾呢?她和冯茹两人,更是将中国戏曲之种种精华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层次,无数人为之喝彩与倾倒,赢得了比在大清还要热烈的掌声,更得到了在大清所未得到的尊重 “但愿”引章笑了笑,想起弘衍所描述的胤礽和青鸾的新生活,她是由衷的高兴,思潮起伏,不禁感慨,悠悠道:“胤禟,当年咱们把青鸾带了出来,何尝想到会有今日这般呢” “是啊,”胤禟望着她的目光益发温柔似水,抬手轻轻抚摸上她光洁细腻如昔的肌肤,温言含笑道:“当年……阿章,若是此生没有遇见你,此时还不知在做什么呢” 引章一怔,亦深深凝眸,望着他,不禁动情,暖暖笑道:“可是,咱们终究遇上了,不是吗?” 胤禟含笑不语,却一把搂着,低头深深的吻了下去…… 窗外凉风习习,绿荫飒飒,淡淡的花香融入屋内,正是大好的*光,新的生活,刚刚开始…… --------------- 至此,本书正式结束了,谢谢各位书友支持说实话,我不太会写番外,勉强凑成两三章,还请大家见谅新书《凤谋江山》已经上传,大家没事捧个场吧呵呵在此先谢过啦 小说在线阅读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美丽的心灵】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