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团宠七阿哥》作者:陌小洛 文案 穿越成康熙的瘸腿七阿哥,胤祐以为自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然而实际上—— 传说中嫌弃他的康熙其实是个一心补偿儿子的好阿玛, 传说是不受宠的额娘其实是康熙心里的白月光, 而那个传说中的冷面四爷, 他竟然是个爱操心又唠叨的弟控! 看着慈爱的太后,温柔的各宫娘娘以及身边围着的一堆小崽子弟弟, 胤祐:说好的小可怜儿呢?这团宠的架势是怎么回事?小爷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康熙:朕的小七最贴心,做什么都是对的。 四爷:七弟性子和善,不可能与人相争。 众弟弟:七哥最好,惹到七哥的都是坏人。 被胤祐收拾过的众大臣:你们爱新觉罗一家子都眼光有问题! 排雷:历史人物性格及命运全看剧情需要,私设如山,请勿深究。 内容标签: 清穿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胤祐 ┃ 配角:康熙,胤禛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可怜拿到团宠剧本的躺赢人生 立意:美满的生活,需要用心去守护 第1章 从屋顶上摔下来的七 阿哥…… 康熙二十四年十一月初一,日有食之。 当今圣上注重西学,精通天文历法,而钦天监多饱学之士,对于日食月食亦有预测,故而紫禁城里的人们对于这青天白日突然没了太阳,也并没有太多的畏惧。 然而今日的承乾宫里,却是乱成了一团。 皇贵妃佟佳氏在宫女穗香的搀扶下站在西侧殿的门口,神情忐忑的看着匆匆赶来的太医,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主子,要不您进屋等吧?” 穗香有些担心的看着佟佳皇贵妃,自打小公主走了后,佟佳皇贵妃的身子就一直不康健,今年冬天冷的早,昨儿四阿哥的生辰又闹的太晚,今儿早上起来,佟佳皇贵妃就有些低烧,这会儿被冷风一激,就咳嗽了起来。 “本宫无妨,”佟佳皇贵妃摇了摇头,“叫人再去看看皇上议完事了没,六阿哥刚没这才几个月,要是七阿哥再出事,本宫真的难辞其咎了。” 穗香连忙招呼着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再去看看,那小太监刚要出门,就碰上匆匆赶来的康熙,赶紧避到一旁跪下。 今儿下朝之后,康熙留了几位内阁大学士商议展海令的事宜。 自打郑氏归降之后,康熙就盯上了对日贸易,这弹丸之地却是商贸盛行,现郑氏已亡,这笔银钱自该落入大清的口袋中。 展海令的推行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自然顺畅,康熙琢磨着可以适度放宽些贸易规模的限制,只是之前这事康熙一直交给纳兰性德主导,可今年五月,纳兰性德因病离世,如今一时间却没有趁手的人可用了。 这事情还没商议出个结果,就听到小太监来报说是七阿哥摔了,康熙便丢下几个大臣,带着人匆匆赶来。 “七阿哥是怎么回事?”康熙一把扶住蹲身请安的佟佳皇贵妃,“怎么好端端的会从房顶上摔下来?” 佟佳皇贵妃脸色苍白,双目含泪:“昨儿胤禛的生辰,他说担心七阿哥总是一个人闷着,臣妾便叫人接了过来。晚上闹的晚了,就让他们哥俩在偏殿睡了,今儿一早胤禛去了上书房,七阿哥没睡醒,臣妾便没叫人吵他,想着让他多睡会儿也好。谁知道正赶上日食,宫人们都避到屋里去了,可七阿哥不知怎么一个人跑了出来,竟顺着梯子爬上了房顶,一时不慎摔了下来。” 边说着,佟佳皇贵妃跪了下来:“都是臣妾不好,没有照看好七阿哥,臣妾有罪。” 承乾宫这么多使唤的人,竟然能让一个五岁的小阿哥自己爬到屋顶上去?更何况这小阿哥腿脚还不好。 佟佳皇贵妃这话康熙心里不信,这事情他是一定要彻查的,但此时最重要的是儿子的安危,所以他也没在此刻纠缠,吩咐佟佳皇贵妃不必在此等候,去屋里让太医瞧瞧,然后便快步走进了西侧殿。 西侧殿中,几个太医正跪在床前仔细查看床上之人的情况。 康熙进了门直接走上前看去,却见小儿子仰躺在床上,脸色白的像纸一般,左腿已被夹板固定,并以白布缠紧,那白布上,还隐隐的透出一些血迹。 “七阿哥如何了?”康熙皱眉问道。 为首的太医恭敬的回话:“回皇上,七阿哥的左腿脱臼了,臣等已经将腿骨接好,并不算要紧,只是七阿哥摔落之时大腿被树枝所伤,出血颇多,臣等已经处理好了伤口,阿哥年纪尚幼,体质较弱,怕是要好生调养了。” 听说儿子只是脱臼,康熙略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仔细调养可能恢复如初?” 太医不敢把话说的太满,只是道:“阿哥年幼,尚有转圜余地,臣定当尽力而为。” 康熙心里知道这些太医有顾忌,毕竟自己这个小儿子素来也不是个康健的孩子,遂也不强求太医承诺,又问道:“可能挪动?” 儿子虽然还小,但毕竟不是佟佳氏生的,不好在承乾宫养伤,怕惹得后宫非议。 况且今日之事尚没有查清,儿子留着这儿,他也不放心。 太医点头道:“可以叫人抬着走,不要让腿弯折就好。” 跟在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梁久功十分有眼色的出去吩咐人抬来一副担架,几个太医也没叫小太监动手,一起合力将七阿哥搬到担架上,又用布条固定妥当,方才过来两个年轻力壮的太监将担架给抬了起来。 梁久功试探性的问康熙:“万岁爷,奴才送七阿哥回阿哥所?” 要是其他小阿哥,这会儿直接送回生母的住处就行了,可是这七阿哥不一样,他八字与生母成贵人戴佳氏相克,出生时差点母子俱损,宝华殿的法师说母子不可同殿而居,故为保万全,打小就是养在阿哥所里的。 康熙摸了摸儿子苍白的小脸,叹了一口气,道:“送到养心殿去吧,这孩子多灾多难了些,在朕身边养养吧。” 若是其他阿哥,康熙还得考虑的更多些,毕竟太子还年幼,不好叫其他阿哥过于出众,可是眼前这个小儿子却是例外,他生的不好,性子又弱,五岁了尚不能开口说话,因为脚疾走路也不顺当,本就不可能争些什么,如今有遭了这么一难,着实叫康熙心疼不已。 他已到而立之年,今年刚有了十一阿哥,儿子着实不少,养的也都康健,唯独六阿哥和七阿哥生的弱,几个月前,六阿哥叫一场风寒要了命,而如今七阿哥又如此,让他实在放心不下,索性带回去自己养着,等大些能入学了,再叫他回阿哥所去。 康熙一心惦记儿子,也没管站在主殿门口一直不肯进去的佟佳皇贵妃,带着七阿哥就这么直接走了,佟佳皇贵妃泪眼婆娑的靠在穗香身上,哭道:“你说说我图个什么,我一心照顾别人的儿子,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没保住,如今又发生了这种事,皇上怕是要怪罪我了。” 穗香赶紧安慰道:“主子可不能这么说,您的好咱们万岁爷心里都知道的,四阿哥也一向偏着您,昨儿生辰不也是跟您过的吗?将来啊,定然会好好孝敬您的。” “我倒是不图他什么,”佟佳皇贵妃慢慢往回走去,“只盼着他康健便是了,若是像七阿哥那般,我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也可怜了成贵人,若不是为了七阿哥跟皇上闹了这些年,她如今早就应该封嫔封妃了。” 正殿里,给佟佳皇贵妃看诊的太医还在候着,佟佳皇贵妃坐在榻上一边让太医诊脉一边吩咐道:“姜成贵,你去上书房候着,等四阿哥出来同他说一声今儿的事儿,告诉他本宫身子不适,这几天叫他别往承乾宫来了,让他身边的人仔细着点。” 承乾宫太监总管姜成贵答应了一声,转身便往上书房去了。 养心殿后殿西稍间内,七阿哥还在昏睡着。 养心殿里不用宫女,伺候的小太监们也不敢太靠前,都立在门口候着,没有人察觉到,床上的小阿哥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印佑整个人都是懵的。 难道这世间当真有转世一说吗? 那投胎之后也不该还带着前世记忆的吧,总不会是孟婆偷懒,忘记给他喝汤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谁投胎还能快进的,跳过婴儿期,直接变成几岁的小孩子吧? 慢慢举起手看了看,印佑很确定,他现在应该是个小孩子,最多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他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刚刚被人搬到床上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叫他七阿哥,又见伺候的都是太监,印佑心里猜测,他如今八成人在清朝,只是不知道他是谁家的七阿哥,左右不是在紫禁城里,就是在哪个王府上。 这胎投的运气倒还不错。 印佑自嘲的笑了笑,倒是与他前世相似,生来就是富贵命,只是越是这样的人家,乱七八糟的事就越多,人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断的争斗,到头来,也不过是如他前世一般,身边尽是尔虞我诈,留不下什么真心实意。 “七阿哥醒了,快去禀告万岁爷!” 终于是有人注意到了胤佑的动静,欢呼之后就听到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印佑心里一沉,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皇子,可最是无情帝王家,若身为皇子,这一生的争斗似乎在所难免了。 可他,并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印佑有些呆滞的盯着包裹在华丽幔帐之下的床柱,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如今这身体年纪这么小,又有伤,想作死还是很容易的吧? 要是他把自己作死了,老天还会再给他换个他想要的平静而平凡的生活吗? 被派来伺候印佑的小太监福禄凑过来看着印佑呆滞的表情,顿时差点哭出来,这七阿哥摔了腿倒没什么,反倒叫万岁爷心疼,可如今看这脸上的表情,怎么像是摔到了脑袋了? 要是这位小主子有个什么万一,那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肯定是小命不保啊! “七阿哥,您可不能有事儿啊——”才十岁的福禄“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一声哭嚎吓得印佑一个激灵。 缓缓转过头,印佑面无表情的看向地上那个涕泪横流的小太监,只觉得—— 真的很丑。 第2章 入住养心殿 康熙还在前面议事,一时抽不出空来,便叫了梁久功过来看看情况。 梁久功刚一进门,就看到这么一出,差点被吓得背过气去,随即他就看到床上躺着的七阿哥睁着眼睛,脸色好了许多,显然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梁久功走到福禄身边,狠狠的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怒道:“阿哥好好的,你在这儿嚎什么,赶紧滚出去,要是叫万岁爷瞧见,仔细你的小命儿!” 福禄年纪小,被梁久功这么一吓唬,顿时捂住了嘴,退到一旁不敢吱声,梁久功走到床边,轻声问道:“七阿哥,万岁爷担心您,让奴才来瞧瞧,您感觉可好?” 印佑盯着梁久功看了几眼,只觉着这个太监头头长的还算周正,神色倒是缓和了一些,却并不回答,一来他还没弄清楚现在的情况,二来他一个小娃娃,也不好表现的太机灵。 梁久功倒觉得七阿哥不说话才是正常,毕竟这位小主子至今尚未开过口,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继续说道:“阿哥别怕,这儿是养心殿,万岁爷担心阿哥,让您在这儿养伤。” 说罢,他仔细观察着印佑的神色,生怕他到了不熟悉的地方突然哭嚎起来,吵到了前面议事的康熙,现在奶娘不在身边,真哭起来,可没人能哄得好。 一看之下,却见这个一贯畏缩怕人的小阿哥,如今却是神色淡然,看向他的眼神没有往日的惊恐,反倒是带着几分冷清和镇定,虽然小脸稚嫩,但是这神情却让梁久功浑身一震—— 太像万岁爷了。 康熙的众多阿哥中,七阿哥是长的最像他的一个,然而因为性情的原因,这份像便打了折扣,让人不容易察觉。 而如今印佑毕竟内心不是孩童,神色上自然少了几分稚态,再加上他本就冷清,倒叫人一眼看去,便觉着与康熙十分的相像。 印佑依旧没有开口说话,虽然他不怎么满意现在的身份,甚至想要回炉重来,但是也没有那么急切,反正来都来了,至少先弄清楚自己是谁吧。 他这边还在出神,门口那边却匆匆走进来一行人。 为首的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白底青花的旗装,头上的首饰不多,显得分外的素雅。 那女子来的匆忙,呼吸急促,发丝也有些凌乱,双目红肿,脸上泪痕犹在,端的是美人梨花带雨,甚是惹人怜爱。 可惜印佑此时没有心情欣赏美人,因为他被扑过来的美人紧紧的抱住,顿时有些呼吸不畅,赶紧对着梁久功翻了个白眼吐了吐舌头,示意他过来救命。 “哎,成贵人,这可使不得,”梁久功手疾眼快的上前将那美人的胳膊拉开,让印佑得以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七阿哥伤着了,现在可不能乱动。” 成贵人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印佑的脸,然后坐在床边,将他的手握在手中,又去看那绑着夹板的左腿,垂泪道:“都怪额娘不好,没有照顾好胤祐,胤祐不怕,额娘这就带你回去,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 行吧,终于算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印佑,或者现在应该叫胤祐了,虽然在历史上并不是什么明君贤臣,但却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人—— 康熙的七阿哥,著名的瘸腿皇子。 以前因为不良于行的原因,胤祐在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对这个生有残疾的七阿哥多了几分关注,年纪小的时候觉得他可怜,生为皇子却注定庸碌一生,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反倒觉得他幸运,生于最纷乱的皇家,却能跳脱出来,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威胁,也自然少了许多算计,一生平顺。 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成了他。 胤祐突然感觉如今的身份似乎也没那么不好,生而尊贵,衣食无忧,只要他避着点,不出头不惹事,想要恣意一生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瘸腿什么的,以前坐过二十几年轮椅的胤祐表示完全不算事—— 就算走路有点不顺畅,但至少也能走不是吗?比他上辈子完全不能动好多了。 看着儿子没什么反应的小脸儿,成贵人心里疼的像刀割一般,就因为那所谓的母子相克,让她的儿子从小没了生母照顾,那些奶娘又岂会有亲娘用心? 若非如此,她的儿子又怎么会五岁了还不开口说话,如今又伤重至此! 她从来都没想过让儿子有什么大出息,只盼着他能无病无灾的长大,所以才会忍受多年的母子分离,可如今,她的儿子目光呆滞,奄奄一息,当额娘的又怎么还能忍得住? “成贵人,这万万不可啊!”梁久功可不敢让成贵人将胤祐带走,赶紧阻拦,“万岁爷吩咐了,让七阿哥就留在养心殿里休养,奴才们一定会用心照顾的,您若是将阿哥带走,岂不是辜负了万岁爷的一片慈爱之心了吗?” 成贵人冷哼一声,也不跟梁久功说话,只叫人抬担架来,跟着她的奴才们却不敢动,气的她怒道:“你们不肯动,那我自己抱着胤祐回去!” 说罢,她当真伸手去抱床上的胤祐,胤祐见她双臂纤纤,心知她必然抱不动自己,连忙往后躲开,惹得成贵人伸着双臂,又流下泪来。 “胡闹!” 刚刚成贵人进来,梁久功就叫人去给康熙报了信,康熙赶紧打发了大臣们,急匆匆的赶来。 “胤祐腿上有伤,哪能抱他?”康熙走到床前,伸手拉住成贵人的胳膊,“你这样强行抱他,也不怕伤了他吗?” 他深知成贵人的性子,此时跟她讲理是没用的,倒不如用儿子唬住她。 成贵人果然收回的手臂,神情有些忐忑,康熙顺势将她拉到一边,示意太医上前给胤祐检查,口中安慰道:“放心吧,胤祐伤的不重。朕知道你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阿哥所,就让他在朕身边住些时日吧,左右太子已经搬去了毓庆宫,这里也是空着的。” “我可以——”成贵人眼含期待的看向康熙。 “不,你不可以。”康熙断然拒绝,“朕瞧着法师的话说的没错,胤祐就不适合居于后宫,你瞧瞧这还没住你宫里,只在承乾宫留宿一夜便出了事,可见相克之言不虚。” 成贵人差点被康熙的话气的又哭出来,她的儿子,怎么就跟皇贵妃相克去了? 不过她心里清楚,皇上这意思就是不准了。 圣意难为,这些年来她哭也哭了,闹也闹了,皇上再怎么宠着她哄着她,却也是君心似铁,不曾有一丝动摇。 成贵人神色黯然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紧紧的盯着床上的儿子,康熙暗叹了一口气,宽慰道:“养在朕身边,你想见也容易些,平时常叫人来看就是了,朕也不拦着。” 成贵人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在康熙身边养着也好,父子两个时时相处,感情自然深厚,这孩子被她生的不好,这一生怕是只能仰仗着他的汗阿玛,为了儿子,她如何都能忍得。 太医仔细的给胤祐检查了一遍,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孩子受点伤并不怕,养养便好,最怕的是受了惊吓,伤了心神。 如今七阿哥虽然面色苍白,但神色平静,并没有惊惧之相,如今已无大碍。 “皇上,成贵人,七阿哥伤势稳定,从脉象上看,还是有些受惊,臣开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让七阿哥服用之后好好睡一觉,不要碰到伤处,不要费神,过些日子便无大碍了。” 太医心里有把握,言语中也少了些顾忌,毕竟皇上盯着,他也不敢一直不给个准话。 康熙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挥手让太医下去,自己则是坐到了床边上,伸手捏了捏儿子软嫩的小脸,柔声道:“胤祐倒是个胆子大的,这些日子跟着汗阿玛住可好?” 康熙本来没指望从儿子这里得到什么回应,却没想到胤祐乖巧的点了点头,答了一句:“好。” 胤祐如今不太敢回阿哥所,怕原来伺候的人发现他的异常,听康熙这么一问,自然点头答应,虽然打定主意不想出头,但如今他还小,受了伤跟在阿玛身边住一段时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住在养心殿没什么问题,但是他这一个“好”字,却惊得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奴才恭喜万岁爷!”梁久功反应快,直接跪倒在地,满脸笑意,“七阿哥有惊无险,必有后福,万岁爷慈爱,上天垂怜,叫咱们阿哥开口了!” 西稍间里的奴才们这才反应过来,一起跪地高呼:“恭喜万岁爷,恭喜七阿哥。” 康熙大喜,笑道:“不愧是朕的儿子,突逢大难却能遇难成祥,定是有福之人!” 说罢,他看向站在床边用手帕拭泪却也带上几分笑意的成贵人:“传旨,成贵人温慧慎简,柔嘉谦益,册为成嫔,就当为七阿哥祈福了。” 这些年为了不能养育胤祐的事情,康熙故意压着成嫔的位份,就是不叫她做一宫主位,断了她的念想,如今既然决定叫胤祐养在自己身边,成嫔也就不能再闹,该给的位份自然是要给的。 “这些年,委屈你了。” 康熙伸手握住成嫔的手,目光中尽是温柔。 成嫔被他看的渐渐红了脸颊,屈膝道谢,却不曾松开康熙的手。 胤祐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旁若无人秀恩爱的双亲,心中十分明白,什么为了他祈福,康熙分明就是找个借口给他额娘升职—— 看来他额娘十分受宠啊,生了一个有问题的阿哥,依旧叫康熙挂在心上。 挺好的,有个得宠的额娘,他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的。 第3章 七阿哥开口说话了 胤祐是真的没有想到,原来的七阿哥竟然五岁了还不会说话,他这乍一开口,真的叫康熙和成嫔欢喜极了。 康熙赶紧叫了太医来看,又赏了所有伺候的人,然后稀罕的逗着儿子,叫他再多说些。 面对这对白捡的爹妈一个叫他喊“汗阿玛”,一个叫他喊“额娘”,两个都是满脸的期待,胤祐纠结了半天,还是认命的开口挨个喊了,他以前不曾开口,乍一说话,声音有些沙哑,配着孩童稚嫩的嗓音,平白带着几分哭腔,倒是叫康熙和成嫔心疼不已。 说话间,梁久功端来了太医熬好的药,康熙坐在床头将胤祐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坐着,成嫔亲手接过了药碗,舀了一勺先自己尝了一口试试温度,觉着不烫才递到胤祐的嘴边。 胤祐顶不住成嫔期待的眼神,乖乖张嘴喝下一口,一股又苦又酸又甜的奇怪味道瞬间充斥满口,圆鼓鼓的小脸一下子皱成了一朵菊花。 康熙好笑的看着怀中的儿子誓死不肯喝第二口的表情,哄到:“胤祐听话,喝了药才能好,汗阿玛叫人给你准备了糖,喝了药就给你吃。” 康熙其实是没怎么哄过孩子的,太子小时候虽然养在他身边,但是却是个省心的孩子,生了病就乖乖吃药,从来不曾叫苦,倒是以前见过宜妃哄着四公主吃药,就是这样给糖的。 胤祐完全不为所动,这些太医大概是怕药苦他不肯吃,往里面放了许多甘草,才会熬出这么奇怪的味道,此时他口中都是那种怪异的甜味,对于康熙许诺的糖果完全不敢兴趣,只想着怎么开口叫太医去掉甘草,重新熬一碗正常的药来。 父子都在琢磨着怎么能好好吃药的时候,却见有小太监进来回话,说四阿哥来请安了。 康熙点头叫进来,成嫔将手中的药碗塞给康熙,示意他喂给儿子,然后自己避到后面去了—— 四阿哥刚过了生辰,如今已经算是八岁了,按规矩,她该避讳着一些。 “你额娘也太小心了些,她如今是嫔位,算是胤禛的庶母,见一面也没什么的。”康熙笑着摇了摇头,一边试图让胤祐再喝一口药,却被胤祐嫌弃的避开了。 “给汗阿玛请安。” 四阿哥胤禛被小太监带了进来,恭敬的行礼。 胤祐好奇的看过去,这个传说中的冷面帝王,如今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 “胤祐,叫人啊。”康熙哄着怀里的小儿子开口。 胤祐偷偷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却还是听话的开口:“四哥。” 胤禛愣了一样,惊奇的看向胤祐,却在看到胤祐被绑住的左腿时怵然一惊,随即低下了头,闷闷的开口道歉:“是胤禛不好,没有照顾好七弟,让七弟受伤了。” 胤祐一脸疑惑的看向康熙,他初来乍到,对事情的始末还没弄明白。 康熙想了想,对着胤禛招了招手,等他走到跟前,将手里的药碗递到胤禛的手中,说道:“虽然此事不怪你,但是你弟弟到底是受了伤,就罚你哄他吃药吧。” 两个儿子一个老成,一个怯弱,却不想关系倒是不错,不能因为一场意外就疏远了,正好趁机叫他们亲近亲近。 胤祐苦大仇深的盯着送到自己眼前的勺子,心里觉着康熙这不靠谱的爹分明就是在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可面对康熙和成嫔,他还好意思耍个赖,而面对这小不点的四哥,着实叫他不好意思装傻了。 胤禛疑惑的看着弟弟皱成一团的小脸儿,突然心里一动,将勺子放回碗里,然后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在胤祐的手中,说道:“这是我给你带的松子糖,喝完了药就给你吃。” 这真是亲爷俩,哄人喝药的老土方式简直一模一样! 胤祐心知躲不过,伸手推开了勺子,直接从胤禛手里拿过药碗送到嘴边,一咬牙屏住呼吸一口喝光,然后头晕目眩的倒回康熙的怀里。 胤禛一脸震惊的捧着空空如也的药碗,突然觉得这个一向怯弱的七弟实则十分的豪爽,竟生出几分敬佩来,康熙也是心情甚好的笑着,这样才对嘛,他的儿子,又怎么能学的那般忸怩,合该如此痛快才像他。 胤祐却没有精神再去琢磨眼前这对皇帝父子的心思,太医这药开的分量十足,不多时便一阵困意袭来,很快便睡了过去。 ------------------------------------- 也许是白日里昏睡的时间长了的缘故,这一碗安神药并没能让胤祐一觉安睡到天明,反倒是一直梦魇不断。 朦胧中,胤祐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现代,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困在那看起来奢华实则空洞的大房子里,身边连一个能倾诉的人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孤独和寂寞。 年幼失怙失恃的他继承了丰厚的家产,然而金钱却无法买来亲情和真心,身边的人永远带着笑脸,可笑脸背后,却是让他不寒而栗的算计。 一想到自己背着所有人立下的捐赠遗嘱,胤祐心里就感觉到一阵畅快,那些所谓爱他的人现在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真可惜,没有看到那碎裂的面具背后真实的模样,是不是跟他想象中的一样难看。 思绪飘渺之间,他又开始回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凭白得来的双亲,温暖的让他到现在依旧感觉不真实。 康熙,那个至高无上的帝王,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感觉是那般的温暖,温暖到他明知道这份亲情不是属于他的,却舍不得推开。 还有他的额娘,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她抓的他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看着他的眼神温柔的快要化开,那种几乎发自本能的纯粹的母爱,不夹杂着一丝的算计。 就连那幼年版的雍正爷,现在看来也只有对弟弟真挚的关心,目光中并没有他读史时自己想象中的那种皇家子弟天生就会的阴谋和算计。 这个莫名得来的重生机会,似乎也没有一开始想的那样糟糕,或许是因为他现在还太小,或许是因为他生而有脚疾,可不管怎样,至少现在,他感受到了一直期盼的家人的温暖,即便这份温暖将会随着时间慢慢变质,但至少在那之前,让他再多享受一段时间吧。 决定暂时接受自己的身份,不着急回炉重造的胤祐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略一转头,正对上一双瞪得铜铃一般大的眼睛,就近在咫尺。 胤祐一哆嗦,张口就想喊叫,却见床前那人赶紧往后退去,然后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说道:“七阿哥您醒了啊,是不是口渴了?奴才给您倒茶?啊,不行,太医说您不能喝茶,奴才给您倒点白水行吗?” 胤祐的喊叫让这小太监一长串问号给憋了回去,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福禄,是梁爷爷派来伺候您的。”福禄见七阿哥肯跟他说话,顿时笑开了花,幽暗中龇出了一口小白牙。 “福禄,给我倒点水吧。”胤佑边说着边想要自己坐起来。 能来御前伺候的小太监,都是经过□□的,福禄虽然还小,却极有眼色,动作麻利的拽了几个枕头垫在胤祐的背后让他靠好,然后迅速端了一杯水过来,那水递到胤祐手里的时候,温度正好,不凉也不热。 胤祐自己端着杯子喝水,一边问道:“汗阿玛呢?” 之前康熙说让他跟着他住,可如今这殿内,只有他一个人。 “万岁爷去成嫔娘娘宫里。”福禄小声回到。 哦,原来是陪他额娘去了。 也是,今天他额娘刚升了职,自该庆贺一番。 “我住在这儿,汗阿玛会不会不方便啊?”比如想睡个嫔妃什么的。 胤祐这会儿睡不着,便与福禄闲聊着,反正两个都是小孩子,倒也不怕什么。 福禄笑道:“哪里会不方便,这儿以前是太子爷住的地方,寻常后宫的主子们是不会到这儿来的。”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太监竟然还挺机灵的,他的话没问全,这小太监倒是听明白了。 不过没想到,这里竟然曾经是太子的住处。 看来这位大清朝唯一一位太子爷,小时候是真的深得康熙的喜爱,才会一直叫他住在身边,却不知这父子两个最后怎么会闹到那般境地,难道果真是天家无父子吗? 那如今他住进了这里,会不会太出挑,碍到别人的眼呢?据传说,那位太子殿下,可是很小气的人呢。 胤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福禄说着话,脑子里猜测着那些他未曾见过却必须要相处的亲人们,许是小孩子脑容量不大的缘故,想着想着他就困了起来。, 前世一直睡眠不好的胤祐,对这种困意甘之如饴,丝毫不抗拒,放任自己慢慢陷入黑暗—— 罢了,管他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这世上,没有比好好睡觉更重要的事了。 第4章 他大哥他二哥 换了一个时空的第一夜,胤祐睡的并不算舒服,习惯了现代乳胶床垫的他,对于养心殿里的硬板床实在是不太适应,一觉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都不舒服。 “什么时辰了?”胤祐面色不虞的看着杵在床前刚把他叫醒的福禄。 福禄赔笑道:“回阿哥,已经辰时正了。” 才八点吗? 胤祐伸手拉了一下被子,又重新闭上眼睛:“一个时辰之后再叫我。” 他现在才丁点大,又受了伤,想来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倒不如再多睡一会儿,毕竟对于一个不需要上学也不需要上班的人来说,八点,还远不到起床的时间。 “哎呀,阿哥爷,您快醒醒,太子爷身边的公公一早就过来传话,说太子爷上了早课用过了早膳就来瞧您,这时辰差不多了。”福禄不敢高声,低低的劝着。 胤祐起床气未散,福禄的声音又低,朦胧间只听见有人要来看他,便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仍然不肯睁开眼睛:“就说我睡的不好,身子不舒服,改日再见吧。” “七弟好大的架子啊,竟然连太子爷的面子都不给?” 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可比福禄的声音要刺激的多,让昏昏欲睡的胤祐一激灵,算是听清楚谁来了,不得不睁开眼睛—— 这位两立两废的太子殿下虽然最终是输家,可那应该是二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如今却不是他能得罪的人。 “奴才给太子爷请安,给大阿哥请安。”福禄动作极其熟练的滚到一旁跪下,趴在地上请安。 正伸着手等着福禄将他扶起来的胤祐:…… 大腿还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胤祐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自己坐起来,只得无奈的放弃,就这么躺着看向一前一后从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 当先一人一身杏黄色的衣袍,看起来十来岁的年纪,体型略瘦但很有精神,长相算不上精致却也俊朗,眼角眉梢略向上挑起,眉宇之间自带着几分傲气。 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人身材却要高大些,也健壮,浓眉大眼长得大气,行进之间威势十足,只是脸上还有些稚气未除,让人一眼能看出年纪。 “七弟昨晚睡的不好吗?可是腿不舒服?”胤礽声音清朗,说起话来吐字清晰,语速缓而不慢,让人很容易就能听明白。 胤祐看向这位看起来比传闻中要和善一些的太子爷,有些纠结要不要实话实说,可后面那位急性子的等不了,操着一口嘶哑的嗓子说道:“不是说会说话了吗?快叫声大哥听听。” 正在变声期的嘶哑嗓音听得胤祐头痛,他面无表情的看了胤褆一眼,还是先行回答了胤礽的问题。 “腿没事,就是床有点硬。”胤祐面上带着一些不好意思,略微纠结了一下,还是说道,“谢谢太子哥哥来看我。” 这装乖卖萌的一句太子哥哥让他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胤礽却被弟弟软糯的一句太子哥哥逗笑了,他的弟弟不少,这么叫他的倒还是第一个,这感觉竟也不错。 胤礽的声音更加温润了:“床太硬就叫他们多加几层褥子,你刚搬过来难免不习惯,缺什么就跟汗阿玛要,汗阿玛的好东西多着呢。” 后面这句话是贴在胤祐的耳边低声说的,言语中带上了几分少年人应有的轻快笑意,倒是不像之前那么板正,多了几分可爱。 胤祐也笑了,对着胤礽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兄弟两个的互动让站在后面没人理会的胤褆有些不满,故意大声说道:“七弟你这是嫌弃太子爷以前住的床硬吗?” 胤礽直起身来,转过头去看向胤褆,挑眉道:“大哥想知道床硬不硬,自己在这儿住几天不就得了。” 胤褆气的一滞,这养心殿是他想住就能住的地方吗? “太子爷惯会言语上逞能,有本事骑射场上见真章!”胤褆不服气的说道。 胤礽直接站起身来,用手往外面一指,说道:“大哥也别光说不练。” “练就练,谁怕你不成!” 胤褆受不得激,直接拉着胤礽就往外跑去,胤礽也不挣扎,反手也抓住胤褆的胳膊,兄弟两个像是比谁跑的快一般,就这么滚滚而去。 胤祐无语望天:……这兄弟两个到底是干啥来的? 原来皇家兄弟小时候,也是这么可爱啊。 哎,年轻真好。 胤祐在心里感叹了一番,然后对着正忐忑看向门外的福禄道:“别看了,都跑远了,还不快去多找几条褥子来!” 于是康熙处理完政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儿子正坐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的指挥着小太监们铺褥子—— 其实人太小,加上桌子的高度也着实没多高。 “胤祐怎么坐这儿了?”康熙揉了揉胤祐光亮亮的脑门,“叫他们搬了榻过来给你靠着?” 胤祐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床上:“我看着他们铺床呢。” 康熙失笑,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还懂得看着小太监干活,可见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倒也不用太担心他被奴才们糊弄了。 “这床有这么硬吗?”康熙坐了下来略有些好奇,“竟值得胤褆和胤礽打上一架,还叫你亲自盯着铺。” 打架?不是比骑射吗? 胤祐有些懵,那哥俩从这儿跑出去之后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他们从比骑射变成打一架? 太监们将床铺好了,又过来将胤祐抬回了床上,康熙依旧坐在床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笑着给他讲述:“从养心殿出去之后,他俩就直奔摔跤房,带着人好生闹了一阵,还是朕过去才分开,朕一问竟然是为了养心殿的床硬不硬打起来的,这会儿又带着人跑马场去了,说是非要分个胜负不可。” 胤祐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康熙:两个儿子为了一张床打起来,您到底有啥好高兴的? 康熙被小儿子奇怪的眼神看的有些尴尬,却也没收了笑意,而是又揉了揉胤祐的头:“你还小,自然不懂,等你入了学会了摔跤,就知道好玩了。” 谢谢,我对打架并没有什么兴趣。 打群架也没有。 胤祐依旧一脸淡然。 康熙继续诱惑:“还有骑马射箭,也好玩的紧,咱们大清的儿郎都应当是骑射摔跤的好手,到时候胤祐——” 这话说了一半,康熙突然意识到不对,别的儿子自然要学好这些,但是怀里这个,不说这次的腿伤会不会有影响,只说他先天脚骨的异常就让他很难在骑射武功上有建树了,自己现在说这些,让他有了兴趣,将来学不好岂不是让他难受? 一想到这里,康熙立刻心疼起了儿子,赶紧找补道:“其实现在不比以前没入关那会儿了,读书也是要紧的,上书房里朕给你们请了汉师父讲学问,胤祐喜欢学什么将来自己选。” 康熙这话转的太生硬,胤祐自然听出来里面的意思,他盯着自己的脚问道:“汗阿玛,我的脚治不好了吗?” 康熙没想到儿子这般敏感,暗怪自己不该提这个,口中却安慰道:“胤祐先把腿养好,等你身体好些,汗阿玛再让太医给你仔细瞧瞧可好?” 其实自打胤祐降生,康熙就让太医想办法医治过,但是他这是骨骼问题,若要医治,只能强行掰开,其间疼痛不说,正骨之后更需要静养不能乱动,可胤祐年纪小,身子又弱,康熙一来怕他体弱受不住,二来怕他不肯不动养伤,硬是拖到了五岁还没着手治疗。 胤祐前生坐了二十几年的轮椅,对于能不能治好自己的残疾正常走路十分的在意,他听着康熙言语中的意思是有希望,哪里肯再等,忙连连追问不休。 康熙看着小儿子眼中的期盼,实在不忍他失望,只能将治疗的方法跟自己的顾虑一一讲明,虽然儿子年纪还小,但康熙总觉得这孩子听得懂。 果然,胤祐听了康熙的解释之后并没有哭闹,而是仔细的思索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康熙认真的说道:“汗阿玛,您让太医给我治吧,我会乖的。” 他故意学着小孩子的说话方式,用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康熙,试图用没有节操的卖萌让他爹点头。 康熙却还有些犹豫,他伸手捏了捏儿子的脸蛋,问道:“正骨之后你至少得三个月不能乱动,你能忍得?” 胤祐展出笑靥,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腿:“就算不治,我也不能乱动啊。” 这说的,倒也是真的。 康熙也笑了,他儿子就是聪明,左右腿伤了绑着不能动,那趁机把脚骨正了,好像也是个好时机? 康熙向来不会是个举棋不定的人,既然觉得合适,他也不纠结,便道:“一会儿叫太医来给你瞧瞧,要是身子受得住,就给你治。” 达成所愿的胤祐非常满意,觉得应该向康熙表示一下感激,可是小孩子一般应该怎么做呢? 没有什么经验的胤祐犹豫了一下,决定继续卖萌,他向上伸手去抱康熙的脖子,康熙以为他有话要说,配合的低下头,然后他就被一个软软嫩嫩的小脸贴住了。 第一次被儿子这么亲近的康熙愣住了,即便是自小养在身边的太子,对他也是恭敬多于亲昵,又何尝有过如此亲近的举动? 感受着儿子努力在自己脸上蹭的小脸,康熙的心柔软成了一滩水,他又低了低头,享受这难得的父子亲昵。 这个多灾多难的儿子,注定了一生与大位无缘,那他多宠着些,也是无妨的吧? 第5章 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姑 胤祐本觉得,给他这样的小阿哥治个脚疾,在这紫禁城里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他从房顶上摔下来差点摔死这么严重的事情,也没有几个人过来探望过。 可他没想到的是,康熙前脚刚吩咐了太医准备正骨,后脚就引来了一尊真正的大神—— 太皇太后。 这位扶持了两代帝王一生波澜壮阔的女人,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即使保养的再好,也难免弯了脊梁,白了头发。 太皇太后这两年身子不好,已经甚少出门,也不管后宫的琐事,而如今听说重孙子要治脚疾,却急匆匆的赶到了养心殿。 “老祖宗,您怎么过来了?”康熙几步上前扶住了太皇太后,“您有事派人来叫孙儿去回话就是了,何必亲自来一趟呢。” 跟在太皇太后身后一个同样花白头发的老嬷嬷微笑道:“老祖宗担心七阿哥,知道他伤了腿不能挪动,非要自己亲自来瞧瞧才安心。” “梁久功,还不快扶着姑姑,”康熙踢了一脚身边没眼色的大太监,“姑姑前段日子就腿疼,可不能久站。” 康熙从小就是苏麻拉姑照看着长大的,还曾跟着她学习蒙语,所以对她一向是尊称姑姑,像是对自家长辈一般敬重。 苏麻拉姑笑着称谢,也没有避开梁久功的搀扶,太皇太后却是不乐意了,催促道:“我们两把老骨头还碎不了,快进去,哀家得看看哀家的小孙孙。” 康熙知道自己这个老祖宗是最急性子的,笑着一边哄她,一边慢慢的扶着她往西稍间走去。 西稍间里早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胤祐被福禄扶起来靠坐好,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这位传说中的孝庄太后,可不像是个好糊弄的,自己不过是个嫔位生的小阿哥,一向不出众,怎么会让这位惦记上了?莫不是被发现了异常? 胤祐心里胡思乱想着,脸上却依旧很平静,看到康熙扶着太皇太后走进来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说道:“胤佑给老祖宗请安。” 小小的人儿靠坐在宽大的床上,左腿被捆成一根棍子,动都不能动的样子让人一看就感觉分外的可怜。 太皇太后往前一看,只见床上的曾孙眉清目秀,眼神清澈平静又带着几分亲近之意,那眉眼神态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康熙小时候的样子,心里突然多了些熟悉之感,虽然以前接触不多,但却似乎并没觉得陌生,就像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哀家的小孙孙可受苦了,”太皇太后坐到了床边,“快让哀家抱抱。” “这可使不得,他沉着呢。”康熙连忙阻止。 五岁的孩子可不轻,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怎么能抱得动?况且胤祐的腿还伤着,更不能乱抱了。 胤祐明白康熙的顾忌,但看着眼前的老人慈祥的眼神,却让他想起小时候唯一疼爱他的曾祖母,也是前世唯一抱过他的人,却早早的离世了,如今看着太皇太后,让他感觉曾祖母仿佛又回来了。 不对,眼前这位本来就是他的曾祖母,那自然是可以抱抱他的吧? 胤祐试探着抱住太皇太后的胳膊,见她一脸慈爱并没有不满,便又往前倾了倾,太皇太后配合他的动作也微微俯下身来,叫他抱住自己的脖子,用滑嫩嫩的小脸蛋蹭了蹭自己的脸。 “胤祐长大了,可以抱抱老祖宗。” 反正也不是头一次卖萌了,对着自家曾祖母,胤祐撒个娇也没什么害臊的。 太皇太后叫他蹭到心花怒放,笑成了一朵菊花:“哎呦,哀家的小孙孙竟然长大了,哀家怎么记得还是个奶娃娃呢?” 胤祐无语凝咽,因为他貌似真的没断奶,早上福禄还叫了个据说是内务府选来的奶嬷嬷要给他喂奶,让他给直接赶了出去。 满族人这吃奶的习惯可真不好,据说他家大哥十岁了才断奶,简直离谱! 看着胤祐抱着自己的胳膊羞得不肯抬头的摸样,太皇太后又笑了一会儿,方才问康熙:“皇帝啊,哀家听说你要太医给胤祐正骨?他还这么小,又刚伤了腿,现在能行吗?” 康熙答道:“老祖宗放心,朕仔细问过太医了,他这个年纪治起来正好,再大了怕是不好恢复,如今腿伤了不能动却是个好时机,省的他不老实,不肯好好养伤。”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又低头问胤祐:“胤祐怕不怕啊?哀家听说可是很疼的。” 康熙无语,好不容易孩子不怕了要治疗,可别被老祖宗吓到了。 谁知胤祐却并不害怕,只是扒着太皇太后的手软糯的说道:“老祖宗陪着,胤祐就不怕。” “胤祐不许胡闹,”康熙开口喝止,“老祖宗年岁大了,怎么见得了这个,还是回慈宁宫吧,太医治疗过后朕叫人给您回话。” 太皇太后不乐意的瞪了康熙一眼:“哀家经历过多少事,有什么见不了的?哀家今儿个来就是给胤祐坐镇的,不然你以为哀家稀罕来你这养心殿?” 康熙哭笑不得,还想开口劝,却听见他小儿子欢快的答应着:“有老祖宗坐镇,胤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得了,这下也不用劝了,看这祖孙俩的模样,他再说也是妄作坏人了。 “老祖宗去东边等胤祐吧,”胤祐指了指门外,小声在太皇太后耳边说道,“汗阿玛好东西可多了,您帮胤祐挑件好的,等胤祐治好了就跟汗阿玛讨赏。” 留下太皇太后是因为他确实有些害怕,陌生的世界,落后的医疗水平,都让他心里担忧,虽然有康熙在,太医不敢不用心,可太皇太后若肯留下,总是更让他有安全感的。 胤祐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最是厌烦那些算计之事,可如今为求一些庇佑却也装痴卖萌起来了。 太皇太后和康熙却没有想那么多,只当是胤祐年纪小心里害怕才想让太皇太后留下,又觉着他怕长辈担心,故意卖乖,心疼他懂事,自是无不应的,又逗着他安慰了几句,许愿病好了赏赐随便他挑,等到太医准备好了进来,康熙才扶着太皇太后去了东边的寝殿安顿好,自己又重新走了回来。 梁久功自然来劝康熙去外面等,可康熙却不放心,不肯出去,这会儿胤祐自然也不会劝他出去,他是巴不得康熙肯在这儿看着—— 一来太医会更加谨慎,二来康熙也会更心疼他。 虽然他不喜欢自己这样带有目的性的想法,但是毕竟身不由己的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康熙就是他最大的倚仗,让他无论做什么,都不得不去考虑他这个阿玛。 太医煮好了麻醉的汤药,这次因为胤祐特意叮嘱,并没有加甘草,汤药很苦,却比之前的更容易入口,胤祐没叫康熙喂他,而是自己接过来一口喝下,不多时,便迷糊了起来,他下意识的盯着康熙不放,直到挺不住困意,昏睡了过去。 康熙被儿子可怜的眼神看的揪心极了,连声唤了胤祐几声,又握了握他的手,见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方才退开几步,但也没走远,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盯着太医治疗。 胤祐的脚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残疾,脚趾骨异样的蜷缩着,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像是汉女裹的小脚,所以走起路来脚趾会痛,走不稳当。 太医院专攻骨科的江太医拟定的治疗方法就跟小脚女人放脚的做法差不多,用正骨的手法将胤祐蜷缩的脚趾关节抻开,恢复到正常的位置,然后以夹板固定,让关节再次长好,这样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跟常人没有什么区别,至于实际走路是否顺畅,只能等恢复之后再看。 胤祐年纪小,江太医怕他在正骨的过程中醒来,挣扎之下会影响效果,所以麻醉的汤药分量用的不轻,所以直到他将胤祐的脚趾重新固定妥当,胤祐也没有醒来,只是脸色苍白,眉头紧蹙,睡的极不安稳。 康熙亲眼看着儿子的脚趾恢复到常人的模样,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怜惜的亲手帮胤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然后吩咐奴才们仔细盯着,自己则是去另一头见太皇太后去了。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此时正对坐着念经,见康熙进来,苏麻喇姑赶紧起身让开了位置,康熙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乖觉的上前请苏麻喇姑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康熙这才坐在了刚刚苏麻喇姑坐的位置上。 太皇太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神色十分平静的开口问道:“都顺当?” “顺当,”康熙点了点头,“太医说看情形比想象中的要好,等三个月后骨头长好了,在叫他尝试着走路试试,就算无法跑跳自如,至少如常人般慢慢走动是可以的。”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你刚大婚那会儿,后宫里乱的不像样子,孩子是生一个没一个,咱们祖孙实在没法子,只能把阿哥们送出去养,这才算是保住了几个。后来好不容易这宫里都清理干净了,孩子们也都养的住了,怎么如今又开始乱起来了?今天夏天,六阿哥一场风寒就没了,前两天,七阿哥又差点摔死,玄烨啊,咱们可再经受不起当初那般的折腾了。” 康熙抿紧了嘴唇,冷声道:“老祖宗您放心,孙儿已经叫人去查了,决计不会叫胤祐给人白害了去的。” “今儿哀家来这一趟,也是想警醒那些心里长了坏草的人,”太皇太后站起身来,走到康熙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就算胤祐生的弱些,与哀家素来走的不近,但也是哀家的曾孙,绝不许人伤他分毫!” “况且,这孩子与你眉眼神态都很相似,哀家一见便舍不得放手了,等他好了,就叫他常往慈宁宫走走,哀家看着他,就能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心里也亲近。” 太皇太后抚着康熙肩膀的手已满是皱纹,可康熙却好像又见到自己小时候,那双一直带着自己,护着自己的温暖的手,他侧头靠在太皇太后的手上,轻声说道:“皇玛嬷您放心,胤祐会好好的,其他孩子们也都会好好的,有孙儿在,绝不会再让您伤心难过了。” 第6章 突然出现的老乡 胤祐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却看到眼睛哭的通红的成嫔守在他的床头,康熙坐在床尾,一屋子的太医和奴才都缩头缩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汗阿玛——” 胤祐开口轻声唤道,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厉害,一句话说出来,激得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胤祐!” 原本一脸冷意的康熙瞬间有些着急,一边帮他顺气,一边对着太医怒道:“还不赶紧过来给七阿哥诊治!” 胤祐一只手抓住康熙的手,另一只手抓住成嫔的手,扯出了一个笑脸:“汗阿玛,额娘,我没事的,就是想喝水。” “快,拿温水来。” 成嫔赶紧叫人拿水,然后扶起胤祐,胤祐乖乖的就着成嫔的手,一口气将一碗水喝了个干净,然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濒临脱水的鱼被人扔到了水里,终于算是缓过一口气来。 “七阿哥可有感觉哪里不适?”太医一边诊脉一边问道。 胤祐看着这太医眼生,却不是给他正骨的那一个,他不懂太医院的分工,也不多问,只是用眼睛看着康熙,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感觉哪里都不适。” 他这话虽是玩笑,但也不算假,这一觉醒来,他觉得整个身子都酥了,像是骨头都被拆开重装了一般,浑身酸疼。 康熙在胤祐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会说笑了,看来是没事了。” 那太医却恭敬的回话:“回皇上,七阿哥昏迷了三天,如今想是浑身酸痛,不过不打紧,叫人按揉一番就好了。” 昏迷了三天?? 胤祐一脸懵,什么情况? 成嫔心疼的搂住儿子,拭泪道:“你可吓坏额娘了。” 胤祐一边安抚着成嫔,一边用眼神向康熙询问情况,他不过是治个脚,什么麻药这么厉害,直接将他放倒了三天? 一想到这事儿康熙心里就憋气,瞬间脸色又沉了下来,却还是怕吓到儿子,放缓了声音道:“太医下药太重了些,失了分寸,倒叫你吃苦了,朕已经处置了他。” 胤祐仔细看了看康熙的神色,心道事情绝非这么简单,但康熙显然不想多说,可见其中必定有些不可对人言的事情。 果然,皇家又哪里少的了勾心斗角之事,只是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是因为他住进了养心殿,碍到了什么人的眼了吗? 胤祐心里暗自琢磨着,可他亲额娘却似乎完全相信了康熙的话,有些气愤的说道:“这太医也太不用心了,胤祐还这么小,怎么能下重药?皇上定不能饶了他!” 没想到他额娘竟然如此的,单纯? 胤祐在心里暗笑了一下,却见听到了成嫔这话的康熙明显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好了一些,转头去叫太医开方子,他抬头看向成嫔,却见成嫔脸上带着怒意,可眼里全是冰冷。 胤祐偷偷收回自己刚刚对额娘的评价,想来也是,这后宫里得宠的女人,又哪有人真的会如此单纯,只不过是顺着康熙的心意罢了。 想到这里,胤祐不免有些心疼成嫔,他偷偷的用力握了握成嫔的手,在她低头看来的时候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成嫔愣了一下,随即对着胤祐安抚的笑了笑,然后又重新换上一脸的怒容。 母子两个的这一番眉眼官司康熙完全没有察觉,他心里觉得自己亏欠了这娘俩,又不得不隐瞒真相,不由得对他们更怜惜了一些,一边答应着胤祐胡乱要的东西,一边哄着还生气的成嫔,倒是难得殷勤得很。 西稍间外面,过来看胤祐的苏麻喇姑挡住了要进来通报的小太监,无声的站在门口听着里面其乐融融的声音,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进去,转身就离开了—— 她就是来瞧瞧小阿哥醒了没有,既然没事了,还是早些回去向老祖宗报平安吧。 ------------------------------------- 在这个紫禁城里,康熙的心意就是所有人的心意,所以无论胤祐在心里对这件事情还有多少疑问,只要康熙不想再提起,他就只能装傻。 养伤期间,胤祐曾经好奇的问过,原来伺候自己的奴才们都去哪儿了,他这个年岁,至少身边也应该有两个奶嬷嬷才对,可福禄低着头不敢回答,而梁久功则是笑着说,阿哥要是想要奶嬷嬷伺候,就让内务府再挑好的来。 梁久功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是忐忑的很。 这宫里的小阿哥们,基本都是奶嬷嬷养大的,特别是这位七阿哥,从小就没有亲额娘在身边,也没有养母,据说屋里的事情都是那两个奶嬷嬷说的算,如今突然找不见人了,可别再哭闹起来,这脚上腿上都伤着呢。 是胤祐用探究的眼神盯着梁久功看了一会儿,他心里琢磨了一下,想着八成那些奴才跟他受伤有关,想来也是,他这个脚有残疾的小孩子,怎么可能一个人爬到房顶上去呢? 既如此,那这些人必定是已经被康熙处置了,这也是好事,没了一直伺候的奴才,便在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异常了。 于是胤祐只当自己没有问起过,并且此后也再不提起了,不过他也不肯再要奶嬷嬷,只叫福禄带着几个小太监伺候着。 梁久功在心里暗叹,不愧是万岁爷喜欢的阿哥,这才多大年纪,就这般懂事,比起太子爷在这个年岁的时候也—— 呸呸呸,好端端的跟太子爷比什么,那位可是潜龙,而眼前这位—— 梁久功同情的看了看胤祐的腿,这位将来能安安稳稳的走路就不错了,哪能指望那么多呢? 胤祐倒是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他大腿的关节只是脱臼,没有断裂,只固定了一个月左右,太医就拆掉了夹板,帮他慢慢活动。 虽然脚趾尚未长好不能下地,只能在床上被人扶着脚活动膝盖,但对于胤祐来说已经很知足了,就连膝盖处传来的丝丝疼痛,都让他感觉分外的兴奋—— 这条腿被紧紧固定了一个月,那种麻木的感觉,就像是上辈子他不能动的双腿,让他感觉很绝望,如今就算是疼痛,也是极好的,至少让他知道,他的腿没事,很快就能像正常人一样,自由的活动了。 胤祐腿伤痊愈的消息传到了后宫,太皇太后让苏麻拉姑亲自送来了赏赐——一串紫檀佛珠,点缀着蜜蜡和象牙,说是太皇太后亲自在佛前供奉了一个月,又有宝华殿的法师加持,定能保佑胤祐遇难成祥。 胤祐对于传说中说他克母的宝华殿法师没有任何好感,但太皇太后的心意不能辜负,所以还是笑着道谢,任由苏麻拉姑亲手帮他带在了手腕上。 太皇太后的赏赐就是一个信号,后宫里的其他主子们也跟着纷纷送来了礼物,大多是些衣料绣品之类的,唯有一件非常特殊,让胤祐十分的眼熟—— 正是前世陪了他二十几年的轮椅。 “回七阿哥,这个轮椅是袁答应送来的,袁答应说,这轮椅与别的轮椅不一样,轮子要大上许多,又缠了牛皮,说是您以后坐在上面不止能让人推着走也可以自己转动轮子走,可方便了,且能用好多年呢。”来送东西的小太监笑嘻嘻的讨巧,这七阿哥年纪小,定然会喜欢这种新奇的东西,又能坐着出去玩,现在用着正合适。 哪知道胤祐尚未说话,福禄就气的瞪眼喝道:“大胆!你这是在咒阿哥吗?咱们七阿哥脚伤已经治好了,过两个月定然能健步如飞,又哪里需要这种东西!” 好端端的人哪能需要别人推着走,还说能用好多年,这袁答应是什么意思,诅咒他们七阿哥脚好不了吗? 那小太监吓了一跳,赶紧扑跪在地上,磕头道:“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奴才嘴笨,七阿哥饶命!” 胤佑不理会他的求饶,而是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说这是谁送来的?”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回道:“是,是袁答应找人做的,叫奴才送过来的。” “刚刚那段话也是她叫你说的?”胤祐继续问道。 小太监赶紧点了点头:“是袁答应教的,奴才只是来传话的,七阿哥恕罪啊。” 胤佑没有兴趣为难一个小太监,挥手叫他下去,自己则是看着那轮椅笑了出来—— 能做出这种轮椅,又知道用牛皮减震,还默认他这脚伤不会好的利索的这位袁答应,怎么想都不像是“本地”人啊。 不愧是被穿成筛子的大清朝,这不就又来了一位? “奴才这就把这劳什子丢出去!”福禄气的面红耳赤的,推着那轮椅就往外面去,却被胤祐出声拦住了。 “别介啊,都送来了,就试试吧。” 胤祐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管这位“老乡”是想邀功出头,还是故意刺激他,他都无所谓,不就是轮椅嘛,上辈子坐了那么久,这辈子再坐坐倒也挺怀念的,这位“老乡”既然想出这个风头,那他何不就遂了她的心意,帮她好好的宣扬一下呢? “来,扶我坐上去试试,”胤佑对着福禄伸出了手,“要是能用,就推我去慈宁宫向老祖宗请安!” 从养心殿一路推到慈宁宫,这风头出的够大了吧? 第7章 去慈宁宫转转 从养心殿出来,胤祐没叫走前面的隆宗门,而是从西六宫绕了一圈。 刚走上甬道,胤祐就后悔了。 这位袁答应做的轮椅虽然加了牛皮减震,但效果显然并不太好,在养心殿里光滑的金砖上走自然没什么,可一到这石板路上,就颠簸的有些难受了。 没走多远,胤祐就叫了停,他这脚可还没长好,禁不起这样的颠簸,可不能为了一时面子影响了以后自己行走。 甬道的门口守着几个黄衣侍卫,其中当先一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生的是人高马大,肩宽臂阔,一看就是很有力气的样子。 胤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仰头问道:“个子最高的那个侍卫,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卫一愣,随即单膝跪下,恭敬的回道:“奴才富察穆克登给七阿哥请安。” 穆克登,这名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胤祐仔细回忆了一下,却没有想起来,不过倒也无妨,不管将来他是个如何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如今也不过是个侍卫罢了。 “富察侍卫,我要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劳烦你送我一程吧。”胤祐有礼却并不算客气的说道。 穆克登用余光扫了一眼胤祐的左脚,如今已进腊月,出来的时候福禄特意给胤祐套上了一个狐狸皮毛做的腿套,整个左脚看起来大的不协调,硬生生比右脚大出一大圈来,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看到胤祐已经对着他伸出了双手,穆克登硬着头皮往前两步将这位金尊玉贵的小阿哥从木椅上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托着他的腿,不叫他的脚碰到。 穆克登是出了名的大力士,徒手能开十石的弓,五岁的小娃娃这点重量对他来说轻如鸿毛,但怀里这位可不是那些强弓石墩之流,而是个软绵绵的小孩子,这一抱是轻了怕不稳摔到他,重了怕太紧了弄疼他,倒是叫这位最出色的八旗侍卫抱的分外为难。 胤祐却被他钢筋般的臂膀抱得十分有安全感,小手一挥,就喊着出发,穆克登不急不缓的走着,时刻注意着手里的小阿哥,一切以稳当为上。 福禄十分嫌弃的白了一眼那轮椅,嘟囔了一句“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但是胤祐没说不要,他也不敢扔了,只能叫人推着跟在后面。 甬道里来往的宫女太监不少,一时间七阿哥和那显眼的木轮椅的消息立刻传遍的后宫,打听之下,知道那奇怪的木椅是袁答应做的,倒是叫她一时间被许多人惦记了起来,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关注对她来说算不算好事。 这些后话先不提,只说胤祐被穆克登安安稳稳的送到了慈宁宫,惊得苏麻喇姑赶紧叫他上炕,穆克登将胤祐轻轻放在暖炕上,方才行礼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怕冷,慈宁宫的暖炕烧的分外的暖和,胤祐脱了外面裹着的裘皮大氅,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却逗得苏麻喇姑笑了起来。 “这怎么一个人就过来了?” 太皇太后被宫女从寝殿里面扶出来,语气中带着三分埋怨七分惊喜:“这天寒地冻的,你也不怕冻到了,哀家的小孙孙可是在养心殿里住的不顺心了?” 胤祐对着太皇太后拱手请了安,方才道:“胤祐一切都好,就是想老祖宗了,来给您请安。” 太皇太后这个年纪,最喜欢孩子孝顺,听到胤祐这话,又哪里还有埋怨,欢喜道:“哀家的七阿哥是最最孝顺的孩子了。” 苏麻喇姑将太皇太后扶到胤祐身边坐下,笑着道:“老祖宗这是也想念七阿哥了,不如今儿就叫七阿哥在慈宁宫陪您用膳吧。” 太皇太后摸了摸胤祐的小手,点头道:“正巧你汗阿玛今儿也要过来用膳,咱们祖孙三个就好好吃一顿,用完膳叫你汗阿玛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胤祐本就是过来陪着太皇太后的,自无不应,祖孙两个就一起靠在暖炕上说话,太皇太后给胤祐讲着大草原上的往事,胤祐听得入神,苏麻喇姑一边给他们送上糕点,一边含笑补充着。 康熙在乾清宫处理完政事过来的时候,就见慈宁宫门口站着几个养心殿的太监,还停着一个带轮子的木椅。 “胤祐过来了?”康熙一边走一边问着,“这椅子是什么东西?” 梁九功看了一眼候在门口的福禄,福禄赶紧上来回话:“回万岁爷,七阿哥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这是今儿袁答应叫人送来的,说叫七阿哥坐着让人推着走,七阿哥试了试很是颠簸,还是叫侍卫给抱过来的。” “不知所谓!” 康熙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进门去,这句话必然不会是说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七阿哥,那说的就是这做轮椅的袁答应了。 福禄低着头,冷笑一声:叫你诅咒我们阿哥,做的这破玩意万岁爷根本看不上! 康熙走进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正讲到她当年在草原上跟男儿们赛马赢了,被许多人追求的事情,听得康熙哭笑不得—— 他的七阿哥才五岁,太皇太后给他讲这些干什么? 胤祐却是听得津津有味的,他从未曾经历过鲜衣怒马少年时的鲜活美好,也不懂那真挚的喜欢有多么热烈,但这不妨碍他向往美好的事物,蓝天白云青草地,一群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的纯粹的喜爱,这是只有在故事里才能听到的美好。 “老祖宗怎么说起这些了,”康熙出声打断祖孙两个的对话,“可是想念家乡了?不然明年春天,朕陪您回去看看?” 正说到兴头上的太皇太后不满的瞪了康熙一眼,嗔道:“哀家都多大年纪了,哪里还能走得动?哀家哪儿都不去,就在这慈宁宫里待着。皇帝自己想去便去,不要拿哀家当由头。” “老祖宗这是有了曾孙,就看朕这个孙子不顺眼了?”康熙故作委屈,“您曾孙再好,也是孙儿给您生的。”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都被逗笑了,太皇太后伸手拍了康熙一下,道:“你多大年纪了,还跟自己儿子酸吗?是是是,都是你生的,还不赶紧把你生的这个抱到外面去?哀家看菜都上齐了,有胤祐想吃的松鼠鱼呢。” 苏麻喇姑扶着太皇太后下了暖炕,留下康熙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 虽然说这段日子胤祐住在养心殿里,康熙经常将他揽在怀里说话,但却是从来没有亲手将他抱起来过,这时候看着伸着双臂等抱的儿子,康熙一时间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可是面对小儿子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好意思叫太监来抱,只能硬着头皮将胤祐拦腰给抱了起来—— 没错,用的就是公主抱的姿势。 胤祐对于这种女里女气的姿势表示十分不满,他挣扎着用双手抱住康熙的脖子,试图让自己坐起来,就像刚刚穆克登抱他过来那样的姿势,可是他却是高估了康熙的协调能力,他这一动,康熙竟有些失去了平衡,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吓得胤祐连忙搂紧康熙的脖子,梁九功手疾眼快的扶了康熙一把,才叫这父子两个没有一起滚到地上去。 “乱动什么!”康熙吓出一身冷汗,他摔一下倒没什么,要是摔到小儿子的脚可就糟了,“再闹就把你丢出去。” 胤祐却抱着康熙的脖子不撒手,他有些享受这种来之不易的父子之间的亲密,索性现在年纪小,还是趁机多享受一下吧,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等过几年他长大了,怕是再也没机会了。 一想到自己受伤和昏迷这两件如今再没有人提起的事情,胤祐的心里就很难受,他感觉这紫禁城里的阴谋算计离他很近,这种感觉这真的很糟心,也让他分外珍惜如今的几分温暖。 “吓着了?”康熙安抚的拍了拍胤祐的后背,“汗阿玛吓唬你呢,哪能真把你丢出去。” 胤祐依旧不动。 康熙也不催他,就这么抱着他往外面走去,儿子全心全意的信赖让他心里十分的熨帖,也有几分为人阿玛的成就感,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 祖孙三个人刚坐下来用膳,外面却突然传来女子哭喊的声音,厚重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太监进来回话。 “回禀太皇太后,皇上,荣妃娘娘过来请安了。” “叫她滚回去!”康熙“啪”的一下将筷子摔在桌子上,“大好的日子她跑来嚎丧,简直不可理喻!以后不许她到慈宁宫来打扰老祖宗!” 他这突然发作倒是叫没有准备的胤祐一惊,也放下了筷子,太皇太后亲自动手给胤祐夹了一筷子鱼,语气平静的说道:“你要发脾气就带着你的妃子回你宫里去发,别在这儿吓唬我们祖孙两个。胤祐不怕啊,快多吃些鱼,酸酸甜甜的多好吃。” 胤佑轻声向太皇太后道谢,然后淡定的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至于门外哭喊的女人,跟他这个小阿哥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眼前不受打扰安心用膳的祖孙两个,康熙闷声对梁久功说道:“你出去告诉她,若是再闹,朕就将三阿哥过继给纯亲王,也不必她再算计了。” 梁久功恭声答应着走了出去,不多时,门外的哭喊声戛然而止,梁久功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回到:“回万岁爷,荣妃娘娘已经回去了。” 康熙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第8章 后宫那点事儿 好好的一顿午膳,因为荣妃这么一闹,变得安静了许多,好在饭菜好吃,胤祐闷头吃了不少,倒也没亏了自己的肚子。 用过了午膳,太皇太后叫苏麻拉姑看着胤祐到寝殿里面去睡一会儿,自己则是跟康熙两个坐在暖炕上喝茶。 胤祐知道这必然是有什么话不好叫他听到,便乖乖的叫太监把自己抱了进去,在苏麻拉姑哼着的小调中闭上了眼睛,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现在都没有能力插手,倒不如什么都不管,安心的当他的小孩子。 听着寝殿内没了声响,太皇太后才开口说道:“胤祐的玉牒你是怎么打算的?” 康熙端茶的手顿了一下:“等他脚伤好了,孙儿就让宗人府办。” “若是脚伤好不了呢?”太皇太后盯着康熙继续问道。 “不管好不好,他都是朕心爱的儿子。”康熙没有丝毫勉强的回到。 他以前是有过将胤祐出继的想法,那是因为想着这孩子有脚疾,将来难当大任,倒不如给他一个稳稳当当的郡王做,既远离了纷争,又有了爵位,保他一生无忧。 可如今父子同住一月,胤佑在康熙心里的地位已然不同,他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舍得将他出继给别人? 一想到这个小儿子要管别人叫阿玛,康熙心里就怒气上涌,不管这个别人是不是他亲弟弟,都不行! 身为帝王,康熙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既然这儿子是他喜欢的,那就决计不会给了别人。 太皇太后得了想要的答复,满意的点了点头:“皇帝想要给隆禧一个儿子,就从宗室里面选,咱家的阿哥们都是好孩子,没得无端叫他们伤心。” 康熙也是这么想的,当初想叫胤祐出继是心疼他,可不是非得叫自己好好的阿哥去给别人当儿子,只不过有些人心思太多,想要逼着他出继胤祐,简直是蛇蝎心肠! 慈宁宫里一片安宁,可后宫中却不平静。 永和宫中,成嫔和德妃一起用过了午膳,也正喝着消食的茶闲聊着。 “皇上不是叫你从长春宫和启祥宫里选一处吗?怎的还赖在我这儿不走?” 德妃是个端庄大气的女子,长相比不得成嫔出众,身上却自带一股沉静的气质,看起来就让人觉着稳妥。 成嫔听到德妃的调笑也不恼,用手指了指德妃的肚子说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儿子,我得盯着他安稳出世,方才能安心。” 德妃笑着拍掉成嫔的手指,道:“怎地就惦记上我的肚子了?如今你正得圣宠,自己再生个给七阿哥作伴才好。” 成嫔却摇了摇头:“我才不生呢,胤祐一个就够我受的了。我呀,就等着捡现成的。” 德妃与成嫔是同一批入宫的,又同住多年,一向感情深厚,自然知道她是有忌讳,怕再生一个不好的孩子,心里有些同情,可又一想,自己又何尝不可怜? 她虽然生了两儿两女,可大儿子被皇贵妃抱走,小儿子长到六岁说没就没了,大女儿只活了半岁都没能序齿,如今膝下也只有一个才两岁的五公主,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大。 一时勾起了伤心事,德妃眼眶就红了,成嫔连忙安慰:“可不许哭,小孩子最敏感了,你哭了,他在肚子里也会跟着哭的。” 德妃被她逗笑了,啐了她一口,道:“说的好像你多懂似的。若说这宫里孩子生的最多的,莫过于荣妃了,当年也是盛宠,可如今却变成这般模样。” 荣妃被康熙从慈宁宫赶回来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后宫的主子们的,暗地里多少人都在笑话她不识趣,那太皇太后何时会管后宫这些事情了?没的跑去哭闹自己给自己没脸。 提到荣妃,成嫔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这是自作自受。” 即便是所有人都不敢提起,但成嫔却依旧清楚,自己儿子遭的这些罪里有多少荣妃的手笔,这女人自己孩子死多了,就把唯一剩下的三阿哥当成眼珠子,可别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她儿子受了多少苦,总有一天,她要还回去的! 德妃对于这些事情虽然知之不详,但也有几分猜测,她也不多问,只是伸手握住了成嫔的手:“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且看着吧。好在如今你我也都封嫔封妃了,以后得好好护着咱们的孩子,决不能叫他们再受到伤害了。” 成嫔点了点头,也不再提起这茬,而是转了话题,又跟德妃说起宫中的趣事来。 延禧宫里,刚送走了来请安的大阿哥,惠妃就沉下了脸,对着身边的大宫女绘香说道:“去叫袁答应过来。” 袁慕枝正在自己的屋里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她进宫已经有一年多了,可还从未侍寝过,康熙偶尔过来的时候,惠妃也只会叫卫贵人伺候,从来就没想起过她。 每天面对答应份例里的那些清汤寡水,她已经受够了!她可是“天选之人”,难道不应该受尽宠爱人人爱她吗? 一定是因为惠妃那个老女人,自己不受宠就拦着她的路! 她可不能这般坐以待毙,作为穿越者,她随便动手做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些清代的土包子还不得惊为天人? 她早就打听过了,这时候虽然也有轮椅,但其实就是在椅子下加了四个小轮,能叫人推着走罢了,哪里有她仿照现代轮椅做的可以自己转动的轮椅方便?而且她还特意给那轮椅加了牛皮减震,像七阿哥这种残疾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喜欢?只要哄了那瘸腿阿哥高兴,又何愁见不到康熙? 只要能见到康熙,就凭她这般特别,定然能叫康熙宠爱,到时候封嫔封妃是小事,说不准还能当个皇后玩玩。 袁慕枝坐在屋子里畅想着以后自己当了皇后,往日里颐指气使的惠妃跪伏在自己脚底的模样,心里大为畅快,竟一个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让来叫她的绘香吓了一跳—— 这个袁答应,别是个疯子吧? 想到这儿,绘香也没敢叫袁慕枝去正殿,而是自己一个人跑回去,屏退了左右,低声对惠妃说道:“娘娘,奴才瞧着那袁答应一个人在屋子里大笑,貌似有些癫狂,要不您还是别见她了,想办法把她挪出去才是正理,万一真是个疯子,伤到您可怎么办?” 惠妃有些犹豫:“可如今皇上对卫贵人不怎么上心了,这袁答应倒是年轻貌美,若是——” “哎呀我的娘娘啊,那袁答应哪里像卫贵人那般好性子,”绘香急道,“您就瞧瞧今日,她敢不经您的允许就把东西往御前送,您就知道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了!她真要出头也就罢了,可万一出了什么事,不是连累您吗?左右又快选秀的,到时候您再挑个性子好的,怎么也比袁答应强。” 绘香是从小跟着惠妃的宫女,惠妃对她素来信任,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袁答应不好,随即点头道:“也好,反正她都入宫一年多了,也没见皇上上心,是个不中用的。你这就去趟承乾宫,跟皇贵妃娘娘说一声,就说袁答应与我性情不合,多有冲突,求她给袁答应换个地方住吧。” 绘香答应了一声,取了两罐外面刚送进来的红糖,也不搭理在宫门口探头探脑的袁答应,径直往承乾宫去了。 承乾宫里,佟佳皇贵妃靠在床头低低的咳嗽,之前胤祐受伤的时候她受了惊吓又受了寒,断断续续的咳了一个月也没好全,一直喝着药,难免胃口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绘香被小太监带进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惠妃娘娘知道皇贵妃娘娘玉体违和,正巧家里送来了些精制的红糖,最是养人,特意叫奴才给皇贵妃娘娘送来些,您要是用着好,惠妃娘娘再叫家里送进来。” 穗香见佟佳皇贵妃没有反对,便伸手从绘香的手里接过那两个罐子,笑道:“这可正是巧了,昨儿皇贵妃娘娘还说内务府送来的红糖不够纯净,今儿惠主子就给送了好的来,还是惠主子惦记我们娘娘。” 佟佳皇贵妃慢悠悠的喝完手里的药茶,方才道:“惠妃最近可好?” 绘香恭声回道:“我们主子最近总爱头疼,也不大起得来床,所以才没来向皇贵妃娘娘请安。” “哦?她可是病了?怎么没请太医去瞧瞧呢?”佟佳皇贵妃温声问道。 “倒也不是病了,”绘香叹了口气,“我们主子是个爱静的人,同住的卫贵人性子好,多年一直和睦,可这袁答应年纪小爱闹,总喜欢搞些木工活,难免动静大些,我们主子——有些受不得这些声音。” 她这话说的隐晦,但佟佳皇贵妃一听就明白了,她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红糖,开口说道:“既然袁答应爱闹些,就叫她搬到西五所吧,那儿离御花园近,又有戏台子,适合她玩闹。” 绘香赶紧蹲身道谢:“奴才替袁答应谢皇贵妃娘娘关爱,西五所那边宽敞又安静,想必袁答应定会喜欢的。” 佟佳皇贵妃挥手叫她退下,心里却觉着厌烦,这袁答应是当初惠妃自己非得要去的,一年多了也没见惠妃将她引荐给皇上,自然是有些按捺不住的,不过是往养心殿送了点东西,还是给七阿哥的,惠妃就容不下了? 若是心里泛酸,那就别往自己宫里招呼,这要去了又不许人家出头,算是个什么事? 第9章 四哥牌教师 一个不受宠的答应搬家的事情并不会真的有人在乎,更何况袁答应对于能自己住也很高兴,根本没闹腾,兴高采烈的就搬了过去。 而她送给胤祐的那个轮椅,本来按康熙的意思,叫人扔了便是,可胤祐却不让,只说还想坐着出去玩,康熙心疼他一个人在养心殿里闷坏了,也没反对,只叫内务府的人改造一下,不这么颠簸了再送回来。 胤祐倒是不着急,反正天寒地冻的他也不想出门,除了偶尔去慈宁宫陪太皇太后用膳,其余时间他就窝在养心殿的西稍间里安心养自己,效果倒是挺明显的,住进养心殿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脸上的肉都多了一圈。 养伤的时间确实有些无聊,他还没入学,也不敢显露出自己识字,自然不能看书,只能整天拉着福禄聊天,从他口中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倒是让他连唬带吓的套出了不少东西,算是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许是康熙见他每日只能跟小太监说话太过可怜,便从众多儿子里将胤禛给扒拉出来,提溜到了养心殿,美名其曰说是胤祐明年就入学了,叫胤禛先教教他。 胤祐对此表示无语,就算是未来的雍正爷,可如今也不过才八岁,又能教他些什么?倒不如说叫他们做个玩伴来的实在。 然而事实上,胤祐完全低估了他这个四哥对教学的热情,看着小太监们搬进来的笔墨纸砚和书本,胤祐简直欲哭无泪。 “四哥,我脚还没好,不能站起来写字的。” 胤祐看着胤禛收拾书桌,试图跟他讲道理。 “这里是给我用的,”胤禛指了指炕桌,说道:“那里才是给你用的。” 胤祐继续努力给自己争取:“要不四哥你给我一本简单点的书,我自己先看着吧,别耽误了你的功课。” 胤禛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的问道:“你还不识字,自己怎么看?” “多看看也许就认识了呢?”胤祐胡说八道。 若是去上书房读书,他就当是重新上学了,毕竟上书房的师父们都是饱学之士,被他们教也不丢人,可若是被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教认字,胤祐觉得自己的脸皮实在是还不够厚,有点没办法接受。 “不要调皮,”胤禛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到胤祐的床前,一本正经的劝道,“虽然阿哥们都是六岁进上书房的,但一般四岁就开始认字了,师父们也不是从认字教起的,你现在不好好学,等明年进了上书房,岂不是什么都听不懂吗?” “五哥不是也不认字吗?到时候师父肯定要从头教的。”胤祐也严肃认真的举出实例。 五阿哥胤祺是从小养在太后身边的,前几天来看他的时候,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蒙古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还是靠跟着胤祺的嬷嬷给翻译哥俩才能交流,是绝对不可能认识汉字的。 胤禛对于太后的教育不能质疑,只好选个别的例子:“八弟才四岁,就认识很多字了,我听说千字文都能通读,你若是不跟着我好好学,等进了上书房,连弟弟都比不过,会被笑话的。” 在他的眼中,哥哥就应该比弟弟厉害,比不过弟弟是很丢人的事情,所以拿来吓唬胤祐。 胤祐却不为所动,八贤王嘛,自该是从小就厉害的主儿,他这个闲人跟人家比什么?他如今住在养心殿就够显眼了,可不想在上书房在突出,他这样的身份,让人觉得蠢一点才好。 如今的胤禛还不能理解什么是韬光养晦扮猪吃老虎,他只觉着这个弟弟十分可怜。 虽然自己从小不是养在亲额娘身边,可养母对他也是极好的,但这个弟弟却是一个人在阿哥所长大,身边只有奴才们,那些奴才见他年幼就不怎么用心,甚至还—— 总之,都是那些奴才不好,才叫他弟弟五岁了还不识字,如今汗阿玛既然叫自己教他,那定然要十分用心才行。 胤祐不知道他四哥把他脑补成什么绝世小可怜儿,但是却能感觉到胤禛是真的关心他对他好的,这也是叫他最无奈的一点,这么小的孩子真心实意的对他好,他总不能还无理取闹的耍赖吧? 况且他耍赖也没用,胤禛对他实在是太有耐心了,怎么闹也不生气,只是认认真真的给他讲道理,不出半日,就叫胤祐没脾气的投降了—— 罢了,丢人就丢人吧,反正只有他自己知道,总比叫他四哥一直追着他念叨强。 于是康熙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儿子都乖乖的在写字,只不过一个站在书桌后面认认真真的写,一个坐在暖炕上,趴在桌子上写。 康熙没叫人通报,悄悄的走到暖炕边上,只见小儿子正拿着毛笔胡乱在纸上画着,横的竖的斜的,还有些弯弯曲曲的,哪里是在写字,分明就是在乱画着玩。 “这就是你写的字?” 康熙突然出声,吓得困的迷迷糊糊的胤祐直接将手里的毛笔甩了出去,毛笔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正对着康熙就飞了过去,康熙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没叫那毛笔砸到头上,却难免被笔上的墨汁甩了一脸。 胤佑无辜的看向康熙:……我要是说我不是故意的,汗阿玛他会信吗? 康熙瞪了胤佑一眼,暗暗告诉自己这个是自己生的,年纪小又伤着,不能打。 梁久功赶忙叫人打水,伺候着康熙去外面洗了脸换了干净的衣服,等康熙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小儿子端端正正的坐在炕桌边上,认认真真的描红。 “行了,别装了,”康熙一屁股坐在暖炕上,对着请安的胤禛招了招手,“胤禛辛苦了,你这个弟弟太调皮了,累坏了吧?” 胤祐不满的哼了一声,小声说道:“我一直在认真练字,又没看到汗阿玛进来,我是吓到了才会丢了笔,才不是故意的。” 胤禛点头给弟弟作证:“七弟没有调皮,一直在写字呢。” 康熙伸手从炕桌底下将胤祐那张鬼画符捡了起来,笑着问道:“那你给朕念念,你写的这都是什么字?” 胤祐抬头望天:……我这是控笔训练懂不懂?这小胳膊小手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哪里写得好字,自然得从最基本的练起,我这是科学练习好不好? 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本就不是他应该懂的东西,被当成小孩子乱画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苦了一心为弟弟着想的胤禛,憋了半天才说道:“七弟这应该是把笔画都拆开写了?毕竟还不认字,这样也正常。” 胤祐对着胤禛竖起来大拇指,不愧是未来的雍正爷,这随口一说都能猜到个大概。 康熙看他们兄弟和睦的样子,心里很是高兴,也不计较两个儿子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小动作,而是伸手将胤祐揽在怀中,抓着他的小手慢慢在纸上写了一个祐字,嘴里说道:“你年纪小,手上没有力气,字自然写的不好看,不要急,慢慢写,把字先写周正了,等过两年,自然就能写的好了。” 看到康熙带着胤祐写字,站在一旁的胤禛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却让胤祐看了个正着,胤祐不老实的在康熙怀里动了动,说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的字天生就不好看,等我长大了,字还是一样丑呢?” “胡说,”康熙低头瞪他,“字哪有天生一说,写的丑定然是你没用心练。” “汗阿玛,”胤祐认认真真的胡说八道,“您有四哥这样字写的好的儿子,就应该有我这样写不好的儿子,这样您才是全都有了呢。” 康熙:……这小子分明胡说八道,偏偏做出一副他最有理的样子,如果不是他生的—— 算了,没有如果,生都生出来了,忍着吧。 “胤禛刚刚在写什么?走,给汗阿玛看看。” 康熙丢开怀里故意气他的小儿子,牵着懂事的大儿子走到书桌边上,仔细一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已经写得一手好字,虽然力气尚有不足,但已有自己的气韵。 这才是朕的儿子应该写出来的字! 康熙瞪了一眼一脸漫不经心的去掏糕点吃的胤祐,然后抓着胤禛的手,带着他将他正在写的那篇《孟子》写完,写到最后一句“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的时候,叫胤禛讲述了其中含义,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正在愉快的啃着核桃酥的胤祐说道: “看看你弟弟,就能印证这句话了。” 胤禛抬头看着吃的不亦乐乎的弟弟,却觉得他神态自若,一派怡然,想了想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康熙被儿子逗乐了,伸手在胤禛头顶上揉了揉,笑骂:“顾左右而言他!” 第10章 转变 把胤祐丢给胤禛带着之后,康熙又开始了整天见不到人的忙碌。 腊八那天,乾清宫里照例开宴,脚伤未愈的胤祐自然不能出席,一个人躲在屋里捡着胤禛带过来的书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虽然他这里看不到乾清宫的胜景,但是却能听到隐隐传来的丝竹管弦之音,想必那里定然是极其热闹的,可这份热闹却与他无关。 这些日子,胤祐似乎已经融入了这个全新的生活,然而此时此刻,却又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局外人。 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的胤祐蜷缩在床上不肯起来,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哪里就这么敏感了?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心里很难过。 以前一直一个人也不会这么郁闷,怕是这段日子享受了太多疼爱,真的被养娇了吧。 胤祐自嘲的笑了笑,原本只想着偷偷享受几年这难得的亲情,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上了心,人就是这样,一旦在意了,就会害怕失去,更何况这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就听见福禄欢欢喜喜的进来,开心的道:“主子,前面送腊八粥来啦,您快起来尝尝吧!” 胤祐懒洋洋的坐起身来,问道:“谁送来的?” 福禄对着殿外招了招手,一串提着食盒的小太监接连走了进来,福禄一边把腊八粥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一边念叨着:“皇上的,太皇太后的,皇太后的,皇贵妃娘娘的,德妃娘娘的,成嫔娘娘的,四阿哥的。” “怎么这么多?”胤祐看着桌子上摆的七八碗腊八粥惊讶道,前面不是都在一起开席吗,怎么送个粥还都分开送? 福禄掰着手指头给他讲:“皇上是赏六宫的,每个宫里都有;太皇太后说自己吃不了这么多,叫分一碗给您,皇太后也跟着分了一碗;四阿哥悄悄叫人留了一碗给您,皇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知道了,也叫给您送来;成嫔娘娘直接把她的那份儿整个送了过来。” 胤祐对着这一桌子的粥,有些哭笑不得,刚刚心里那种被遗弃的郁闷之情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此时只觉着爱新觉罗这一家子着实有趣,各送各的,这叫他如何吃得完? 胤佑正纠结这要先吃哪一碗,却见一个小太监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进来,手里也拎着一个食盒。 胤祐有些头疼的问道:“你是谁派来送粥的?” 那小太监掀开食盒往前一送,笑嘻嘻的道:“回七阿哥,太子爷说看到许多人给您送了粥过来,怕您吃了不好克化,特意叫奴才送来了消食的山楂茶,加了冰糖和蜂蜜,嘱咐您吃了粥之后记得喝。” 胤佑愣了一下,他与这位太子爷接触的并不多,每次过来看他都是跟胤禵一起匆匆的过来,又一起匆匆离去,却不想竟然如此有心,这碗消食茶当真送的恰到好处。 叫福禄重新取了一个空碗来,胤祐从每碗腊八粥里都舀了一勺,搅和搅和,看着它们融为一体,然后几口喝光,又端起那碗消食茶,小口慢慢的喝着。 此时再听到外面的锣鼓之声,再不觉得孤单了,而是多了几分向往—— 不知道他那个“老乡”做的轮椅内务府改好了没有,若是好了,那过年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能去乾清宫,跟他的亲人们在一起了呢? 谁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来着?他偏偏全都想要。 ------------------------------------- 随着新年的即将到来,整个紫禁城渐渐染上了喜气,各宫都在发赏赐,宫女太监一个个也喜气洋洋的,走在路上都带着笑意。 咸福宫的万琉哈庶妃在腊月二十四给康熙添了十二阿哥,让这个新年更添喜气,康熙欣喜之下,直接给这位入宫多年还没有位份的庶妃封了个贵人,倒是叫一众常在答应们嫉妒红了眼睛,但却也没办法,谁叫万琉哈贵人运气好,冷不丁侍寝一次就怀了呢? 胤祐如愿以偿的在过年之前见到了内务府改好的新轮椅,说是仿着马车减震的原理在里面加了弯曲的轴,福禄先坐上去试了试觉的挺舒服的,才扶着胤佑坐了上去。 这新改好的轮椅确实不再颠簸,遇到不平的路面只是有些晃悠,坐起来不像是轮椅,倒像是摇椅,胤祐坐着让福禄推着他在甬道里转悠了一圈,虽然晃的有点晕,但总体感觉还不错—— 内务府里面果然有人才,比他那个不靠谱的“老乡”强多了。 有了能用的轮椅,胤祐自然不肯一个人乖乖留在养心殿里数蚂蚁,白日里偷溜出去逛不说,还缠着康熙非要去参加过年的宴席。 康熙一开始自然是不同意的,倒不是不愿意胤祐出席,只是怕宴席上人多混杂,要是不小心再叫他伤到了就不好了。 但是架不住胤祐不死心,见天的叫人推着那轮椅跟着康熙,也不哭闹,反正就是跟着,走哪儿跟哪儿的那一种。 康熙实在受不了身后跟着这么一条小尾巴,说他吧,就可怜巴巴的看着你,不说他吧,让他一直跟着自己也不像样子,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狠狠揉了一把儿子的脑袋,恨声道:“行行行,你想去就去,但是不准乱跑,朕叫你四哥陪着你,累了就回来。” 达成所愿的胤祐乖巧的答应了,转头就不再搭理康熙,跑去慈宁宫陪太皇太后,这几天叫他跟惯了的康熙一时间倒是觉着有些不习惯,恨恨的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才转身去了成嫔处—— 儿子不省心,就找他额娘还! 而紫禁城的另一边,西五所里的袁答应,又在琢磨轮椅的事情了。 她原本想着自己送了七阿哥轮椅,应该会有赏赐才对,可谁知道一点动静都没有。 后来她叫人出去打听,才知道她的轮椅被康熙丢给了内务府,说是七阿哥坐着不舒服,叫改一改。 袁答应仔细琢磨了一下,那轮椅是木头做的,椅面上她已经绑了厚厚的垫子,按理说坐着肯定不会不舒服,若是有问题,那只能出在减震上—— 毕竟这时代没有柏油马路,就算是紫禁城里也都是石板路,轮椅走起来定然会颠簸。 因为没有橡胶,所以做的时候她只能用牛皮缠绕了车轮和轴承,这样轮子的部分确实有一定的减震效果,但主轴却没有,如今想要改动,只能从主轴下手。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里又没有弹簧,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袁答应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就在她为难的时候,却听说内务府改好了轮椅,七阿哥正叫人推着在宫里逛呢。 听说这事之后,袁答应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她都没想出来办法,这些清代土包子能有什么办法?别是胡乱改动糊弄吧,要是伤到了那瘸腿阿哥,岂不是要连累到她? 袁答应越想越闹心,实在忍不住,就把奴才们都指使了出去,趁机一个人溜了出来,非要亲眼看看内务府怎么折腾她的轮椅的。 胤祐出来逛也没避着人,一来他年纪小,不需要避讳别人,二来他算不上身份多高,也没的叫人避讳他,所以他一路逛到御花园这边来的时候,也想好了要是人多就回去。 前几日刚下了雪,虽然地上早就被奴才们打扫的干干净净了,可树上还挂着残雪。 胤祐也是听福禄说御花园里的红梅开的极好,一时来了兴致,想要去看看这白雪红梅的美景,便绕了过来。 自从胤祐住进养心殿,在这后宫里算是彻底出了名,大家都知道这位阿哥现在是万岁爷心尖尖儿上的主儿,识趣的早早就避开了,所以这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人,胤祐也乐的不用与人说话,裹着貂裘抱着暖炉,懒洋洋的靠在轮椅上晃晃悠悠的,悠闲的很。 待走到红梅附近,胤祐就让福禄把轮椅停在路边,见不远处有个亭子,便叫福禄去找人将那亭子布置一下,又叫身边的小太监去请胤禛—— 看时辰,差不多到了胤禛每日过来的时候,今儿难得来御花园,他不想这么快回去,就叫他四哥过来一起坐坐,顺便要是能逃了下午的习字,就更好了。 福禄瞧着周围没人,知道这是御花园的管事太监识趣,已经去各处通秉了,虽然算不得清场,但是宫里的主子们都不会在这个时候不识趣的出现的。 所以他听了胤祐的吩咐,就径自去找人了,却说什么也没想到,这紫禁城里还有个混不吝的袁答应。 第11章 落水 袁答应一路走进御花园,发现各处都没有人,也觉得很是奇怪。 她随手抓了一个匆匆走过的小宫女,那小宫女年纪小,怯生生的也说不清楚,只说是七阿哥来逛园子,管事的叫他们回避。 袁答应在心里不屑的一笑,不过是个没什么出息的瘸腿阿哥,在养心殿里住几天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这个宫里逛御花园有资格清场的也就那么数得出的几位,这其中绝不会有这个生母入宫多年只是个嫔位的七阿哥! 自以为知道历史赢家是谁的袁答应对于胤祐这样的小人物是完全不在意的,在她的心里,值得她抱大腿的,只有康熙和四爷,最多加上一个还没出生的十三爷,就连德妃她都不放在眼里—— 一个偏心小儿子,连谁是真龙都看不清楚的蠢女人,有什么好顾忌的? 所以听说封园子的是胤祐,袁答应完全没当回事,她本就是来看自己做的轮椅的,胤祐在里面不是正好?不过是个五岁的娃娃,糊弄起来还不容易么? 一会儿得叫七阿哥帮她在康熙面前说好话,她做了轮椅送他,他得报答她才行。 袁答应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御花园里面走去,不多时就看到一个小孩子坐着她的轮椅正在梅花树下,虽然未曾见过,但是不用猜也能知道,这就是七阿哥了。 “你就是七阿哥?” 正在仰头看红梅的胤祐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穿淡青色宫装的年轻女子,梳着简单的小两把头,头上没什么首饰,只用了两个青玉簪子,连一朵宫花都没有。 要知道这紫禁城里的宫女们四季服饰皆有定例,虽然养心殿里不用宫女,但是胤祐常往慈宁宫里去,却也知道秋冬两季寻常宫女着深蓝色或深绿色衣衫,外着同色坎肩,用内务府分发下来的宫花,也都以这两种颜色为主。 而主子们身边的大宫女们,有些会有赏赐下来的衣服,也都是以深色为主,头上只能用简单的银饰和宫花,金饰和玉饰是绝不许带出来的。 所以眼前这个女子虽然衣着过于简单,但绝不会是个宫女,只可能是后宫里的哪位低阶嫔妃,不过这大冬天的,又临近过年,她还穿戴的这样冷清,实在是有点—— 不合时宜。 不过说起来,这女子这时候出现在御花园里,又这样与他说话,本身就很不合适,她整个人就像是她的穿着一般,与这个紫禁城格格不入,显得异常的怪异。 “我是袁慕枝,算起来也是你的庶母,七阿哥不必害怕,你坐的这个轮椅就是我送给你的。” 袁答应走近了几步,故意做出和善的样子,伸手指了指胤祐坐着的轮椅。 胤祐秒懂,原来这就是他那位“老乡”啊,怪不得言行如此出格,她是刚穿来还是拎不清呢?一个答应竟然敢说自己是阿哥的庶母,又打扮成这个样子,不会是清宫戏看多了,当真了吧? 见胤祐不与她说话,袁答应心里有些不乐意了,这瘸腿阿哥怎么这么不懂礼貌,跟他说话他都不回应,难道宫里传说他不会说话是真的? 想到这儿,袁答应又觉得眼前这个小阿哥有点可怜了,语带怜悯的说道:“我忘记了,七阿哥不会说话,不过你别在意,不会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老老实实的别捣乱,将来雍——,额,我是说将来的皇帝是不会亏待你的。” 胤祐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女人,终于懂了什么叫槽多无口,本来作为“老乡”,他想着若有需要,可以帮她一把,可实在没想到,这个袁答应会蠢到这种程度,且不说她这话说的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就这一句将来的皇帝,就够她死个十回八回了。 像这样的蠢人,胤祐实在是不想打交道,毕竟都不是“本地人”,真要叫她看出什么端倪来,恐怕会害了自己,还是少惹为妙。 胤祐打定主意不跟袁答应接触,也就懒得在这里跟她拉扯,他伸出手握住轮椅的轮子,用力往后转动,想要自己操纵这轮椅,离开这里。 然而他这点小力气哪里能自己推得动这笨重的轮椅?用了几次劲,这轮椅不过是稍稍往后滑动了一点点,胤祐无奈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等明年入了学,他得好好跟着武师父锻炼一下,比起学问,健康的身体才是他最想要的。 袁答应见胤祐竟想要离去,生气的抓住轮椅不放:“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成嫔没教你怎么尊敬长辈吗?” “你算什么东西!” 还没等胤祐反应,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胤祐转头去看,却是被他请来的胤禛已经赶到,正一脸怒气的瞪着袁答应。 “四哥,这是袁答应。”胤祐出声提醒胤禛。 他可以仗着年纪小无视袁答应,可他四哥却不能失了分寸,四哥真心爱护他,他自然也不能叫四哥因为帮他被传出什么闲话来。 胤禛皱了皱眉,即使这袁答应身份再低,也是康熙的女人,作为儿子,他的确不能把她怎么样,难怪弟弟被她如此羞辱,却只能默默忍受,想来也是不想无端的惹麻烦。 一想到自己弟弟这么小就要思虑这么多,胤禛就觉得很心疼。 人们只能看到七弟有多么得汗阿玛的宠爱,却不知他小小年纪受了多少苦,如今才会如此懂事,让人怜爱。 胤祐不知道他四哥又在脑补他是绝世小可怜了,他只是不想让四哥同这个“老乡”扯上关系,于是开口对袁答应说道:“袁答应,我跟四哥要在这儿赏花,您在这儿多有不便,还请早回去吧。” 袁答应心里非常不满,这瘸腿阿哥明明会说话,刚刚却装哑巴,害得她说错了话,叫未来的雍正爷给听去了,万一四爷记仇了怎么办?电视剧里可是演过,四爷是很小心眼的。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袁答应对着胤禛露出讨好的笑脸,“我也喜欢这里的花啊,我陪四阿哥一起看吧,四阿哥喜欢喝茶吗?我采了这梅花上的雪给您泡茶吧!” 用梅花上的雪水泡茶,这多文雅,四爷定然会觉着她与众不同的吧? 袁答应期盼的看着胤禛,心里也没多想,只是想要抱好这根大腿而已,在她看来,眼前这两个阿哥都是小孩儿,而她是长辈,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胤祐简直惊呆了,这女人是穿越的时候脑子没带过来吗?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康熙的女人啊,做出这等讨好他四哥的举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想勾搭他四哥呢! 不,不会真的看上他四哥了吧? 胤祐僵在了原地,虽然说穿越女爱上四爷似乎是定律,但这位大姐您也注意点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行吗?他真的不觉着他四哥会喜欢小妈文学! 胤禛年纪尚小,还没到懂男女之情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觉着汗阿玛这个答应脑子不太正常。 那梅花上的雪都挂着几天了,不知落了多少灰,能拿来泡茶喝吗?她也不怕喝坏了肚子! 兄弟两个虽然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但是结论还是一致的,就是这个袁答应脑子有问题,还是离她远点比较好。 于是胤禛冷声说道:“天气冷,这里不需要袁答应伺候,你退下吧。” 他这已经很明显是生气了,言语也丝毫不客气,竟是将袁答应当成伺候的奴才了,若是一般人,早就不堪受辱哭着离去,哪知道碰上了个听不懂话的袁答应。 “我不冷我不冷,四阿哥是要去那边的亭子吗?我推七阿哥过去。” 袁答应一点都没把胤禛的话当成侮辱,在她心里,这位可是未来的雍正爷,她伺候一下怎么了?只要抱上了四爷的大腿,那她以后定然能飞黄腾达! 至于康熙什么的,袁答应的脑子可想不了那么多,看了那么多年的清穿小说电视剧,四爷才是yyds! 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自己未来的好日子,袁答应手上用力推动胤祐的轮椅,可这轮椅被内务府加了固定的铁条,早已不是当初她做好时的重量,袁答应一推之下竟然没推动,心里不由得有些气恼,生怕在胤禛面前丢了面子,一咬牙竟猛然一用力,使劲将轮椅往前面推去。 胤祐被突然往前一冲的轮椅吓了一跳,连忙喊了一声:“四哥!” 原本为了避嫌站的稍远些的胤禛此时也顾不得了,赶紧往前跑了两步,伸手就去抓轮椅,口中喝道:“袁答应,你想干什么!” 袁答应被四爷的怒喝惊到,下意识的松开了右手给四爷让开了位置,可她左手的力道并没有卸掉,轮椅瞬间转向,竟冲下了道路,冲到了路边倾斜的草地上。 那斜坡下面可是湖! 胤禛心神俱裂,吓得大叫一声“七弟”,整个人都扑向轮椅,却没有抓到—— 因为袁答应也被吓到了,竟然松开了抓住轮椅的手! 轮椅顺着惯性径直往斜坡下滚去,左脚还绑着的胤祐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连人带轮椅一起撞到了湖边的石头上,轮椅停了下来,但是巨大的冲击力却将胤祐整个人抛了起来,直接砸在了只有薄薄一层冰的湖面上,冰面瞬间碎裂,将胤祐吸入湖中。 在被湖水淹没的瞬间,胤祐最后一个想法是—— 还是得叫内务府给轮椅装个刹车才行,没有刹车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第12章 救治 寒冬腊月,湖面都已结冰,湖水的温度有多冷可想而知。 胤祐有些心里准备,入水的时候屏住了呼吸,并又没第一时间呛到,只是他身上穿着厚重的貂裘,一入水就沉得要命,而胤祐又从来没学过游泳,胡乱滑动之下又哪里能浮的起来? 发觉自己越来越沉的胤祐心里也慌了,他挣扎着想要将身上的貂裘脱下来,却解不开上面的盘扣,胸腔里的空气已经差不多吐光了,胤祐尽最大努力让自己憋住气不要呛水,因为他怕水呛进了肺里—— 这可是个一场肺炎就能要了命的时代。 好在御花园里虽说是清了场,但仍然留着几个太监以防万一,这会儿听到了有人落水的动静,太监们赶紧下水救人,胤祐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也不挣扎,那人水性极好,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带着胤祐浮出了水面。 等在上面的太监将胤祐接了过去,有懂救人的太监伸手就要去按压胤祐的腹部,却被胤祐一把抓住了手,不让他按下去。 “我没事,”胤祐冻的小脸煞白,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有用手指了指胸前的盘扣,“快,把这个解开。” 那太监赶紧把已经湿透了的貂裘从胤祐身上扒下来,眼睛通红的胤禛脱下自己身上穿着的大氅,将胤祐紧紧裹住,叫一个健壮些的小太监背着,快步送回了养心殿。 看着已经走远了的众人,袁答应方才反应过来,她惊恐的往后退了几步,即使是再蠢也知道自己怕是闯了大祸,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想活的更好一点,她不想再死一次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等那个瘸腿阿哥向康熙告一状她就完了,她得逃,逃的远远的,她会那么多东西,即便是不当娘娘,也能活的好好的。 御花园里的奴才们因为七阿哥落水的事情乱成了一团,谁也没注意有一个答应悄悄的避过众人,往幽静处逃了去。 ------------------------------------- 养心殿里,被迅速换了一身干衣服的胤祐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西稍间的暖炕烧的火热,可他却依旧瑟瑟发抖。 接替了江太医负责诊治胤祐的脚的是太医院的杜太医,他此时却是非常的为难。 给七阿哥正骨的江太医虽然麻醉汤药下的太重,让七阿哥昏迷了多日,但正骨的手法极好,夹板中的脚趾骨复位的很正,按理说在没长好之前是不能拆开的,因为谁都不能保证拆开之后还能纹丝不动的绑回去,一旦稍有错位,恐怕都会是隐患。 可这七阿哥偏偏落了水,那御花园的湖水可算不上干净,若不拆开了仔细清理,万一污染了伤处,更加麻烦,一不小心引发了炎症,那可是要命的。 杜太医眉头紧锁,却不敢自己拿主意,只能将实话一一向康熙讲明,请康熙定夺。 康熙握紧了拳头,却迟迟不肯开口,他心里不断的权衡着,拆与不拆听起来都有风险,到底哪一个会对儿子伤害小一些? 胤禛脸色苍白的站在康熙身边,紧紧盯着炕上发抖的胤祐,咬牙开口说道:“汗阿玛,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没什么比七弟的命更重要,儿子不想他有一丝一毫的危险,若是——他要恨便叫他恨我吧。” “四阿哥说的极对,”成嫔此时也顾不得回避,一直守在胤祐的身边,见康熙犹豫,便也开口说道,“先保命要紧,即便他的脚不能恢复如常人,也不会比以前更差,没什么好犹豫的!” 眼见着儿子浑身发抖,渐渐开始发热,成嫔已经顾不得其他的了,她只要她的儿子好好的活着,只要活着,再艰难也总有能过的下去的办法。 听到胤禛和成嫔都这么说,康熙也不在纠结,对着杜太医嘱咐:“拆开夹板时小心着些,尽量不要动到骨头,清理的干净些。” 杜太医领命,叫了几个太医一起慢慢动手给胤祐处理,胤祐此时已经烧的厉害,太医们不敢再给他用麻醉的汤药,只能让人紧紧按住胤祐的腿,以免他疼痛之下乱动,叫伤势加重。 好在胤祐虽然意识有些模糊,但也知道太医是在给他处理伤口,忍着疼也没乱动,倒是叫清理的太医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叹:这皇阿哥就是不一样,这么小的年纪就懂得怎么做对自己最好,他肯配合,那拆夹板的影响就会降到最低,将来康复的可能性也会更大些。 太医们动作迅速的处理好胤祐的脚,重新包扎固定之后,怕他在被子里不小心碰到,单拿了一个小毯子给他盖上左脚,又端了退热驱寒的汤药来,胤祐迷迷糊糊的自己灌了下去,感觉从胃里散出一股暖意,也没有刚刚那么冷了,慢慢的便昏睡了过去。 盯着胤祐睡着之后,康熙将所有人都带到前殿,才有空细细问起事发的经过,胤禛也不隐瞒,将当时袁答应所言所行一一道明,然后跪下磕头道:“是儿子没有保护好七弟,请汗阿玛责罚。” 成嫔听得双眼冒火,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们两兄弟加起来年纪都没有袁答应一个大,她想害人,你又岂能拦得住?皇上,上一次胤祐出事,您说是太医的错,我信了,也没再追究,这次您要是再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一把火烧了西五所,看那袁答应还能不能出来害人!” 康熙心里有愧,好声好气的解释:“朕也没说要放过她啊,你且消消气,总得让朕派人去问清楚,她到底为什么要害胤祐吧?你现在去烧死她,胤祐不是白白遭了罪,却还不知道为什么被害吗?” 成嫔心里知道自己最多也就能闹到这个地步了,再多,恐怕会惹了康熙不满,现在这样让康熙觉得愧对他们母子,以后只会更疼惜胤祐,况且那袁答应既无背景又无宠爱,康熙也不至于会包庇她。 冷哼一声,成嫔也不再搭理康熙,转身又回去西稍间照看胤祐去了,在她身后,胤禛有些崇拜的看着成嫔离开的背影—— 他第一次看到有嫔妃敢给他汗阿玛甩脸子,他汗阿玛还得赔着笑哄着,这成嫔娘娘果真不凡,怪不得能生的七弟那般可爱。 康熙对成嫔是真的没什么办法。 他的嫔妃很多,可只有成嫔是他自己强留在身边的。 小的时候,为了稳定朝纲,他不得不接纳那些权臣家的女儿,可那些贵女又哪里是好相与的?整个后宫被她们斗的乌烟瘴气,他的孩子一个个无辜被害,逼得他只能将儿子送到大臣家去抚养。 后来,当他能独掌朝纲后,他便将那些狠毒的女人逐渐都清理掉,再选了她们的庶妹进来,给尊荣却不给权利,这后宫才算是安宁了下来,可他也对这些出身高贵的女子,也没有了任何兴趣。 再后来,为了讨他的欢心,高位的妃子们学会了向他引荐出身低微却长相出众的宫女,他也一向来者不拒,他喜欢他的女人没有依靠只能依靠他的感觉,所以他让这些宫女出身的嫔妃们给他生孩子,也给她们位份,叫她们为嫔为妃,却不会提拔她们的家里,让她们身在高位,却依旧只能讨好自己,因为她们没有根基,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可成嫔却是个例外,她虽然也是宫女,却不是哪个嫔妃想要献给他的,甚至根本不想留在宫里——她家里早已给她订了亲,只等着她出宫成亲。 是他看上了她,硬要把她留在身边,强行让她退了亲事,甚至破例让她家出了包衣籍,给她更高贵的出身,只为了能让她安心留在宫里。 所以这些年来,即使成嫔因为胤祐的事情经常会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也从不曾生气—— 自己强求的缘分,自然要更加珍惜。 她本来想做宫外自由自在的鸟儿,却被他折了翅膀,锁在这宫墙之中;她不似后宫的其他女人,那些女人要的是荣华富贵,他给了,她们就该温顺听话,而成嫔想要的是自由,他给不了,自然该顺着她哄着她,叫她觉得他的心意比自由更美好。 这些话,康熙自然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他伸手将还跪在地上的胤禛拉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汗阿玛知道你心中自责,不若你给你弟弟抄几篇佛经吧,他最喜欢你的字,定能佑他平安。” 胤禛用力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往里面去,成嫔定要守着胤祐,他进去终究是不方便的。 康熙面带慈和的送走了胤禛之后,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他刚刚安慰成嫔又哄了儿子,可不代表他心里不生气! 他捧在手心里的阿哥,在他的御花园里,无端就被他的女人给害了,这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梁九功,去将袁氏和她的奴才都抓到慎刑司去,你亲自审,明天早上之前朕要一个结果,不许她胡乱攀扯,朕要听实话,懂吗?”康熙的语气阴冷至极。 梁九功心头一震,这还是第一次有嫔妃要进慎刑司,不管审问的结果如何,这袁答应是铁定没活路了。 不过她连脚伤未愈的七阿哥都想害,当真是心肠狠毒,也怪不得万岁爷不留情面。 这人啊,自己找死,就让她去死好了。 第13章 爬墙 许是因为没有呛到水的缘故,胤祐的病症没有想象中的严重,一碗驱寒退烧的汤药再加上不断更换的冷帕子,当天夜里胤祐的烧就退了。 太医仔细检查了胤祐的脚,见没有发炎的迹象,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位小阿哥也不知道应该说倒霉还是命好,这三天两头的出事,却又每次都没什么大碍,倒是叫万岁爷越发的疼惜,不说别的,这宫里除了太子爷,还有哪个阿哥生病能叫万岁爷守一夜的?这才是真真的疼爱啊。 第二天早上,胤祐醒过来之后就发现,太医和奴才们对他的态度愈发的恭顺了,以前还会有些将他当成小孩子糊弄,这一夜过去,一个个却是问什么答什么,不再有丝毫的懈怠。 胤祐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看到一瘸一拐的福禄和身边换上的新面孔,也能猜到个大概。 成嫔守了一夜,见胤祐已无大碍,便嘱咐他不许再乱跑,回自己宫里补觉去了,康熙一早便去了前面处理政事,此时也不在,只有向上书房告了假的胤禛,一大早就跑过来陪弟弟,兄弟两个一起缩在暖炕上说话。 胤祐看着胤禛递到他手中的佛经,感觉有点方,对于繁体字,他确实连蒙带猜的能认个大概,但是这佛经是梵语音译过来的,即便认识上面的字,他也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能干笑着夸赞道:“四哥的字写得真好看。” 胤禛知道弟弟看不懂这个,偷偷的笑了笑,然后将那佛经拿过来放在胤祐的枕边:“这是给你安枕用的,你不用懂,放在这儿就行了。” 他昨天回到阿哥所之后,回想起胤祐落水之事,越发的自责了起来。 若是他当时能脚步再快一些,是不是就能抓住轮椅,不叫胤祐掉下去呢?若是他会游水,是不是就能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人,不叫胤祐在水里冻那么久呢? 或者他能更强硬一些,一开始就叫人将那个疯女人赶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这是胤禛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和无力,胤祐是他第一个想要好好保护的弟弟,却在他的面前遭遇了伤害,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胤禛一向是个很骄傲的孩子,他是佟佳皇贵妃养大的,生母也是妃位,在一众阿哥里,是除了太子之外出身最好的,而他本身也天赋极高,无论读书还是习字都让上书房的师父们夸赞不已,只是生性爱静,所以对于骑射武功不怎么上心,可出了事才知道,强健的体魄有的时候也至关重要。 “明年夏天,我们一起学游水吧。”胤禛认真的说道,“还要好好学摔跤,学骑射,这样遇到事情才不会慌。” 胤祐完全不想接话:不,我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不对,美少年,那些体力活,真的不适合我啊! “四哥别在意昨天的事啦,”胤祐赶紧转移胤禛的注意,“以后我会小心的,不叫身边离了人,就不会再出事了。” 胤禛觉得他弟弟就是聪明,强健体魄什么的,那都是慢功夫,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可不就是不叫身边离了人吗? “是我着相了,还是七弟聪明。不过游水摔跤之类的还是要学的,以防万一。” 胤禛如是说道。 胤祐无力的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总觉着自己想象中逍遥自在的闲人生活离他越来越远,他特别想告诉他好为人师的四哥—— 哥,弟弟我真的不想努力了,求放过! “对了,我倒是有件离奇的事情告诉你。”胤禛有些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昨儿汗阿玛叫梁九功去抓袁答应,结果发现她竟然逃了,侍卫们搜遍了整个御花园也没找到,也不知道她躲哪儿了。” 胤祐瞬间来了兴趣:“还没抓到?” 这位“老乡”真是个人才,这宫里能被侍卫们这么搜的嫔妃,只此一位了吧? “抓是抓到了,不过你猜在哪儿抓到的?”胤禛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人,实在是新奇的很。 胤祐撇了撇嘴:“不会是想混出宫去吧?” 扮成小太监混出宫去神马的,真的是很熟悉的剧情。 胤禛摇了摇头:“混出宫去有什么新鲜的?这位可以大半夜的跑去爬宫墙,妄想自己翻出去呢?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堆钩子和麻绳,就往墙上甩,就她那点臂力怎么可能甩的上去?就算甩上去了,真当外面的侍卫们都是瞎子吗?” 胤祐默然,这位“老乡”穿过来之前到底多大年纪,不会是个只看过某电视剧的小孩子吧? 半夜里爬宫墙,亏她想的出来!她怎么会觉得自己能学某格格翻上十米高的宫墙的?这紫禁城守卫森严,可不像是电视剧里那般容易进出的。 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可不止他们哥俩,就连太皇太后知道之后,都对着苏麻喇姑感慨道:“这以后选秀的时候,当真得注意着些,这等疯妇竟也能选进来,当真是个祸害!” 而这后宫之中最害怕的,却是惠妃。 一早上起来听说了袁答应的事情,惠妃赶忙带着补品去了永和宫,知道成嫔守了胤祐一夜刚睡下,也不让人叫她,跟德妃一起坐在殿内喝茶。 “我就知道这袁答应迟早得闹出事情来!”惠妃气恼的抱怨,“她在我宫里的时候就不是个听话的,我故意压着她这么久,就是想叫她磨磨性子,可谁知道她不知道感恩,还故意闹得延禧宫里鸡犬不宁,我是实在受不了了,才求了皇贵妃让她搬出去,谁能想到这才出去几天,她竟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如今倒是叫我有苦难言,怕是要叫她连累了去。” “惠姐姐不用如此担心,”德妃一边吃着蜜饯一边随口安慰,“皇上自然是相信姐姐的,成嫔妹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袁答应既然已经离开了姐姐宫里,自然也不会跟姐姐有什么牵连。” 惠妃拿起手帕拭了拭眼角,感动道:“还是德妃妹妹懂事,若是我宫里的人也能像你这般,我还有什么可愁的呢?皇贵妃娘娘眼光就是好,不像我,挑的一个两个都不争气。” 德妃倏然握紧了茶杯,自从她封妃之后,已经许久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再提起往事了。 她是佟佳皇贵妃举荐给康熙的宫女,确实是承了佟佳皇贵妃的恩情,可佟佳皇贵妃也抢走了她的大儿子,硬生生的叫他们母子分离,多大的恩情也该还完了! 宫里谁不知道她一向忌讳这些,偏偏这个惠妃仗着自己是最早服侍康熙的,又有大阿哥,完全不在意,当着面就直戳她的痛处,大家都是妃位,谁又高谁一等了? 见德妃不说话,惠妃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哂然一笑,又道:“看我,没的说这些做什么,妹妹知道我一向心直口快,别跟我计较。” 宫里人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不能说的?这德妃就是小家子气,宫里宫女出身的嫔妃还少了吗?没见谁向她这般,提都不让提的。 德妃怀着身孕,本就有些烦躁,跟惠妃话不投机,实在不想再搭理她,只说夜里没睡好乏了,便起身送客。 惠妃本来是来向成嫔探听情况的,没想到成嫔没见到,还在德妃这儿讨了个没趣,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一甩袖子就走了出去。 “主子别生气,”绘香扶着惠妃,低声劝着,“德妃娘娘怀着孕呢,不舒服也是正常的,也不是故意针对您,您来这一趟,想必成嫔也会明白您的心意,至于七阿哥那边,不如叫咱们大阿哥去走一趟,他们兄弟间好说话。” “去什么去!”惠妃心里有气,自不肯答应,“不过是个瘸腿的阿哥,凭什么叫我的胤褆低三下四的去受气?成嫔就是个狐媚的,他儿子也一样,说不准就是故意受伤叫皇上怜惜的,那袁答应可不一定是谁的人呢!” “主子可不能这么说,”绘香连忙制止惠妃胡说,“七阿哥才多大,哪有这样的心思?况且大阿哥是他的兄长,去探望生病的弟弟是理所当然的,七阿哥也只有恭敬谢着,又怎么会给咱们大阿哥气受呢?奴才听说,四阿哥可是一早就去了养心殿,到现在也没出来。您瞧瞧这段日子四阿哥总往养心殿去,名义上是陪七阿哥,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常在万岁爷面前露脸?七阿哥住在养心殿,这可是咱们大阿哥表现的好机会,您得劝着他常去,不能叫四阿哥一个人出头啊!” 惠妃向来信任绘香,听她这么一分析,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她受些委屈倒是没什么,叫她儿子得了好处才是正经,于是也不矫情了,赶紧叫了身边的小太监去上书房门口等着,待大阿哥下了课,就赶紧叫他往养心殿探病去。 第14章 处置 养心殿里,处理完政事的康熙正坐在椅子上,查问着胤禛和胤祐兄弟两个的功课—— 实际上被查问的只有胤禛,胤祐那是一问就说头晕,气的康熙直瞪眼睛,但是又惦记着他刚发了烧身子还没好,也不敢太责怪,怕他心里难受。 好在还有个聪慧懂事的胤禛,让康熙心怀畅快,倒也不跟小儿子计较了,问了几句之后,就也坐到暖炕上去,从胤祐手里抢他扒好的橘子吃。 梁九功一脸苦闷的打外面进来,康熙一看就知道是审问袁答应的事儿没做好,当着两个儿子的面,他也不好发火,只是叫梁九功如实回禀。 梁九功苦笑不已,他哪有什么能回禀的?折腾了大半夜才算是抓到了人,关进了慎刑司里就知道哭,嘴里说的胡话也没几句能听得懂的,而且毕竟是个答应,即便康熙有话,他也不敢轻易动刑,自然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来。 “回万岁爷,袁答应只说不是故意的,奴才瞧着不像是假话。”梁九功挑着有用的说,“她身边的奴才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去的御花园,更是问不出什么来。” 康熙冷笑一声:“不是故意的那她逃什么?还大半夜的爬墙,她那绳索又是个什么东西,哪儿弄来的?” 梁九功回到:“袁答应说见七阿哥落了水,心里害怕,就躲在冰窖后面了,冬天冰窖没有人走动,所以才没被发现。至于为什么去翻墙,袁答应只说害怕想出宫去,宫门口守卫太严,没办法才想翻墙试试。那绳索和钩子都是拖冰块用的,她拿了自己绑的,说是叫飞爪什么的。” 胤祐直接把口中的橘子都喷了出去。 飞爪百链锁都弄出来了,这位“老乡”是真的——有创意。 如果这世上有类似穿越管理局之类的机构,在挑选穿越者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有点底线,像这种孩子放过来不是来搞笑的吗? 胤禛赶紧拿了茶给胤祐喝,叫他把口中的橘子顺下去,康熙瞪了梁九功一眼,也伸手拍着胤祐的后背给他顺气:“吃个橘子急什么,朕又不会真的抢了你的。” 胤祐将手里还剩一半橘子塞进康熙手里,嗔道:“我才没心疼橘子,我是觉着有点亏,早知道袁答应是这种性子的,我就不跟她抢梅花看了,也省了这一场惊吓。” 不管这位袁答应到底是真蠢还是年纪太小,到底是“老乡”,胤祐也没有落井下石直接弄死她的想法,直接把这件事归咎到了玩闹,许是还能留她一命。 康熙笑了笑,也不嫌弃胤祐,将橘子吃了,然后问胤禛:“老四怎么看?” 胤禛仔细琢磨了一下,说道:“冰库虽然冬天不用,但该巡逻还是得巡逻的,不能叫人钻了空子。湖边上也得安排了会水的太监轮班,那边路滑,又时常有人经过,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胤祐木然看向一本正经的胤禛:四哥,你这样显得我特别幼稚知道吗? 康熙点了点头,也没有评价什么,只叫他们兄弟俩自己玩,下炕带着梁九功出去了。 外殿,康熙一边喝着茶一边问梁九功:“老四和老七刚刚的话,你怎么看?” 梁九功恭声答道:“四阿哥心思缜密,说的十分在理,七阿哥童稚可爱,也是心胸开阔之人。” 康熙“哼”了一声:“老七过于良善了,袁氏害他落水,他倒是不记仇,还想叫朕饶她一命。罢了,没几天过年了,不宜见血,就将袁氏幽禁在住处,不许她再出来,朕不能叫老七为了她心中不安。至于老四——,就按他说的吩咐下去吧。” 梁九功领命而去,康熙却自己在心里琢磨了起来。 不经意间,他的四儿子如今也已经长大了,说话做事进退有度,言语之间暗藏深意。 他问的是对袁氏的看法,老四却只字不提袁氏,只说宫务,言下之意只有胤祐那个小傻瓜听不懂,他可是听得明明白白,老四这是想要袁氏的命,却不好当着胤祐的面说罢了。 若是胤禛不顾及胤祐,当面直接说,康熙可能会觉得他过于心狠,可如今这样委婉的表达,却让康熙觉得儿子是真的长大了,说话懂分寸,做事留余地,比之太子和胤褆也不差什么了。 想到这儿,康熙将手里的奏折丢到一边,对着候着一旁的太监魏珠说道:“去跟皇贵妃说一声,朕中午到承乾宫陪她用午膳。” 佟佳氏虽然弱了些,但教养胤禛还是教养的极好的,因为胤祐受伤的事,他冷了她这么久也够了,再不去,后宫里那些个不老实的,怕是又要动歪心思了。 ------------------------------------- 胤祐落水一事随着袁答应被幽禁而过去了,胤祐虽然没有再发烧,但这冰冷的湖水里泡一遭,却真的有些伤到了根本,在暖炕上养了几日,却还是时常感觉受过伤的左腿无端的冰冷,坐久了也会酸痛。 这种情况一般都用生姜和艾草泡脚来驱寒,可偏偏胤祐的左脚还未痊愈,不能沾水,太医只能准备了热热的药汤,让小太监用棉布蘸湿了给他热敷,虽然效果没有泡脚来的好,却也有几分用处。 上书房尚未停课,胤禛自然不能一直陪着胤祐,依旧只是每天下课后才过来,不过因为胤祐腿疼的缘故,胤禛也不叫他坐着写字,只是抄了千字文给他,叫他先慢慢认字,其他的等痊愈了再说。 胤祐无所事事的呆了几天,又惦记起他的轮椅来。 那轮椅虽然已经叫人从湖里捞了出来,但是木头泡了水变了形,肯定是不能用了。 好在内务府中能工巧匠多,前段时间送去改造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将这轮椅的构造摸透,听到胤祐想要,不出一日功夫,就送来了一辆新的。 新轮椅用了檀木做框架,又细细的抛了光,比袁答应做那个粗木缠布条的粗糙轮椅要精致许多,许是又换了更好的减震轴承,坐上去已没有之前摇晃的那么厉害,却又不会颠簸。 胤祐对于自己的新座驾十分的满意,特意叫人推着跑到康熙面前转了一圈,康熙秒懂,这是还想着去参加除夕宴呢。 不想再见识自己儿子有多难缠的康熙痛快答应:“看着不错,除夕就叫人推着出去吧。” 反正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不了什么事儿,就叫儿子开心一下吧。 除夕早上开始的奉先殿祭祀这些活动,自然是跟胤祐没有什么关系的,他依旧是一觉睡到自然醒,吃饱喝足之后随便找了本书胡乱翻着,一直等到未时过了,才等到了康熙派来接他的魏珠。 魏珠和梁九功一样,都是打小儿就跟着康熙的哈哈珠子,不过他为人木讷,没有梁九功会讨巧,所以这紫禁城里太监的最高阶位——乾清宫总管太监,就叫梁九功占了去,而魏珠则是做了养心殿总管太监。 后来因为康熙常住在养心殿的缘故,梁九功便管起了养心殿的事务,倒是叫魏珠被架空了,虽然担着总管之名,却没有总管之权。 不过相比于总是一脸微笑看不出心思的梁九功,胤祐更喜欢这个总是一副严肃表情的魏珠,因为魏珠为人方正,有事找他,他要么不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不像梁九功那种花花轿子抬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 再加上魏珠生的魁梧,虽然是太监,却很有一把子力气,胤祐平时想要挪动的时候,总是他来抱的,一来二去两个人自然亲近。 魏珠来的时候,福禄已经给胤祐穿戴整齐了,魏珠小心的将胤祐抱起来,稳稳的抱到门口放在轮椅上,又亲自推着轮椅往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里面已经开席,远远的就能听到奏乐的声音,胤禛等在门口,见魏珠推着胤祐过来,招呼着他们从摆好的木头斜坡上走—— 这是康熙特意吩咐内务府做的,就是为了让胤祐的轮椅能出入。 今儿是除夕,乾清宫里的都是皇亲贵戚,并没有外人,随便拉一个不是王爷就是贝勒,都是皇家子弟,也大多都是胤祐的长辈,所以胤祐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骚动,众人看他的目光更多是好奇,毕竟轮椅这玩意还是挺新鲜的。 魏珠将胤祐推到第二排的一个位置上,本来他该坐在五阿哥的后面,但胤禛为了照看他,同胤祺换了位置,叫胤祐挨着自己坐。 像这样的大宴,其实菜品并不怎么好吃,御膳房为了上菜及时,大多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蒸碗,一碗碗端上来颜色看起来都差不多,让住在养心殿里一直随心意点菜吃的胤祐一时间竟分不出这桌上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随手夹了口菜尝了尝,胤祐硬是没分清这里面到底是白菜还是油菜,吃起来也没什么滋味,倒是叫一心想见识见识皇室国宴的胤祐十分失望,随即便放下了筷,不肯再吃。 “梁九功,把燕窝鸭丝、三鲜冬笋还有野鸡汤给你七阿哥拿去,他肠胃弱,可吃不得那些腻歪的。”一直盯着小儿子的康熙笑着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御膳,“那五色花糕也给他,叫他不许贪嘴,当心不克化。” 第15章 夜宴 梁九功答应着叫伺候的宫女端了御膳摆到胤祐的面前,胤祐抬手对着康熙做了个拱手的姿势表示感谢,然后让福禄迅速将他不爱吃的那盘燕窝鸭丝搬到胤禛的桌上,才满意的就着鲜美的鸡汤和冬笋,吃着那些手指大小的各色花糕。 将胤祐全部动作尽收眼底的康熙笑着摇了摇头,对着身边的福全说道:“朕的儿子们个个懂事,就老七这一个爱胡闹的,偏又是个多灾多难的孩子,倒是叫朕不知道该怎么管教才好。” “七阿哥还小,顽皮些才更加可爱,臣的儿子保泰也是个爱闹腾的,可臣就偏偏喜欢他闹,只觉着稚气可爱的紧。”福全也笑着附和着康熙的话。 之前听说这位七阿哥住进了养心殿,他还以为不过是皇上怕这个儿子再被害不得已为之罢了,今天这么一看,这位七阿哥怕是真的入了皇上的眼了。 福全又瞄了几眼正在专心喝汤的胤祐,突然之间恍然大悟—— 他就说看着七阿哥眼熟嘛,这眉眼之间跟皇上竟如此相似,这就难怪了,谁不喜欢自己儿子长得像自己呢?看来以后对这位七阿哥也得上点心了。 胤祐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发现自打康熙给他赏了菜之后,周围就多了很多打量他的目光,他也知道只要自己抬头看回去,那些有心之人就会过来与他说话,或打听或奉承,都是他懒的去听的话。 他今儿想要过来,纯粹因为好奇,想要见识一下封建王朝皇室国宴的情景罢了,至于结交亲贵什么的,远不是他现在这个年纪该考虑的事情。 现在他来了,看了,尝了,也就足够了。 “四哥,我想回去了。”胤祐放下手中的筷子,轻声对胤禛说道。 胤禛略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康熙,悄悄对胤祐说道:“汗阿玛今儿特意叫了杂耍班子进来,想给你看的,你看过了再回去吧,别让汗阿玛失望。” 听到胤禛这么说的,胤祐点了点头,又重新坐好,伸手去够桌子上摆着的酒杯,却被胤禛手疾眼快的一把抢走。 胤禛瞪了弟弟一眼,然后吩咐身后的宫女:“去热一壶牛乳来。” 胤祐无辜的看过去—— 他真的只是好奇那个银质酒杯上面的雕花罢了,没想要喝酒啊! 不过,喝牛乳就喝牛乳吧,谁叫他现在在他四哥眼里还是个奶娃娃呢?也叫那些蠢蠢欲动想要过来找他搭话的人看清楚,他还小呢,别来烦他! 他们兄弟俩这边的动静,自有边上伺候的人告诉梁九功,梁九功借着倒酒的功夫,轻声在康熙耳边说了,康熙笑了笑:“这孩子就是没定性,罢了,等会杂耍表演完,就叫魏珠送他回去吧。” 梁九功琢磨了一下表演的安排,想着那杂耍表演差不多快到了,也就没叫人去催,果然不多时,场上乐声便停了下来,舞姬退去,杂耍班子走了进来。 因为是在御前表演,自然不能舞刀弄棒的,这里人又多,猴子之类的动物也不敢带进来,怕不听话惊到贵人,所以杂耍班子能表演的节目不过就是抛球顶碗的那些,俱是小巧,没什么特别精彩的。 胤祐看的有些无聊,偷偷打了一个哈欠,却还是在康熙看过来的时候很给面子的鼓掌叫好,康熙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魏珠,魏珠会意的走到胤祐的身边,低声道:“七阿哥,万岁爷说您要是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 胤祐伸出大拇指给他贴心的汗阿玛点了一个赞,然后跟胤禛打了一个招呼,便叫魏珠推自己出去。 此时杂耍表演也已经结束,康熙照例给了赏赐,艺人们磕头谢恩之后,慢慢退了出去。 因为要等小太监铺好斜坡木板好叫轮椅出去的缘故,胤祐在门边停了一会儿,却见门外竖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圆盘,一个身穿红色纱衣蒙着面的女子站在门口,似乎是位舞姬,正在等待着上场的时机。 这大冬天的穿纱衣,真的是够拼的啊。 胤祐好奇的盯着那女子看了看,果然那女子冻的浑身发抖,却故作轻松,那模样像极了大冬天走红毯的女明星,实在是美丽“冻”人。 给胤祐搬木板过来的小太监们,却是遇到了难题,那白色圆盘极大,几乎占住了整个门口,而这木板为了走轮椅,又做的宽大,此时根本没有地方摆放。 魏珠皱了皱眉头,走过去低声对着等着搬圆盘的太监斥道:“怎么在这儿挡着门口?快搬开些,别挡路。” 那几个太监答应着正要动手,却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圆盘后面传来:“别乱动,这可以要给皇上表演用的,随意挪动碰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说话间,一个一身蓝袍的年轻人从那圆盘后面绕了出来,他没穿礼服只着常服,应该是没有品级的,可却偏偏态度嚣张,一脸的骄傲,让人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 “三爷,您这是闹得哪一出啊?”常在御前伺候的魏珠自然认得来人,拱手询问。 那年轻人笑嘻嘻的走过来:“原来是魏总管啊,我这不是给皇上安排了个节目嘛,您这是有事儿出去?要是不急的话,您先等等,叫我这大家伙先进来?” 若此时是梁九功在这儿,那估计会给来人这面子,可魏珠却不是脑筋灵光的,一脸严肃的说道:“下个节目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开场,麻烦三爷让他们先把这圆盘搬开些,奴才奉万岁爷的命令,要送七阿哥出去。” 那年轻人听魏珠这么一说,顿时收了脸上的笑容,上前几步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胤祐,有些轻蔑的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七阿哥啊,怎么这大过年的早早就被皇上赶回去了,不然我去帮你求个情?” 胤祐面无表情的抬头看过去:“你是谁啊?” 那年轻人顿时脸色一沉,福禄机灵的在胤祐耳边说到:“这位是皇贵妃娘娘的亲弟弟,佟三爷隆科多。” 原来是他。 胤祐心中了然,怪不得这人无官无爵却如此嚣张,原来是康熙的表弟兼小舅子,那位据说襄助了雍正继位的隆科多。 不过即便是隆科多,也管不到他这个皇阿哥头上,无论如何,都没有叫他给一个表演道具让路的道理。 “快些走吧,我还要到慈宁宫去瞧瞧。”胤祐无视隆科多,对着魏珠说道。 魏珠答应了一声,就叫人赶紧去搬木板,隆科多见胤祐如此,气的直咬牙,若是其他阿哥,他该让还是会让的,但是唯独这个七阿哥,他看着不顺眼极了! 这七阿哥不过是个生母品阶不高的瘸子,姐姐好心留他在承乾宫里玩,他自己不听话爬到房顶上摔断了腿,却叫姐姐被连累,如今他倒是又住养心殿又来参加宴会的,可怜姐姐为此病了多时,如今还未痊愈呢! 一想到自己姐姐面色苍白咳嗽不断的模样,隆科多就恨极了胤祐,又哪里肯服软,他直接抬脚踩住胤祐的轮椅,语带威胁:“这圆盘可是整块的白玉打磨而成的,又薄又脆,七阿哥当真等不了这一时半刻,非要挪动吗?若是有所损伤,坏了皇上的兴致——”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听见眼前的小阿哥“嗷”的一声哭嚎起来,那声音大的整个乾清宫都能听到,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一起看了过来。 只见大殿门口,隆科多一脸戾气,而他脚下宽大的轮椅上,小小的阿哥正抹着眼睛,抽抽噎噎的哭着,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康熙的脸色瞬间铁青,将手里的酒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坐下下面的佟国维心道不好,赶紧站起来对着儿子怒斥道:“逆子,几两黄汤就叫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吗?还不赶紧给七阿哥赔罪!” 隆科多却梗着脖子道:“我什么都没说,他自己就突然哭嚎起来,大过年的也不忌讳——啊!” 一支酒壶狠狠的敲在隆科多还抵着轮椅的腿上,痛得他大叫一声连连后退了几步,他待要怒吼,却看见一袭杏黄色的礼服,到嘴边的呵斥瞬间咽了回去。 太子将手里提着的酒壶丢到一边,揉了揉胤祐的头顶,温声道:“七弟乖,不哭哦,可是碰到伤处了?” 胤褆和胤禛也已经赶了过来,胤禛蹲下来摸了摸胤祐的左脚,见他没有叫疼,方才松了一口气,胤祐不说话,只是抓着太子和胤禛的手摇了摇,表示自己没事。 胤褆性子急躁,一步窜到隆科多面前,伸腿就要踢,却被康熙喝止住了,康熙看向一脸焦急的佟国维,缓声说道:“他们兄弟感情向来好,见不得弟弟受委屈,舅舅勿怪。” 佟国维赶紧跪倒,磕头道:“皇上恕罪,奴才家那个孽障喝多了酒胡闹,叫七阿哥受惊了,臣替他给七阿哥赔罪了。” 说罢,他当真转过身来,对着胤祐的方向拜了下去。 第16章 赔不起 不愧是能做到领侍卫内大臣的人,佟国维身为康熙的亲舅舅,阿哥们是要叫一声舅爷的,可他此时对着一个小阿哥说拜就拜,一点勉强都没有,端的是能屈能伸。 胤祐并没有因为这一拜而惶恐,他此时倒是不哭了,也没有去看佟国维,只是委屈巴巴的看着康熙,看的康熙十分的心疼——自己当成宝一样宠着的孩子,竟然外人欺负了,就算那个人是他表弟,也不成! “舅舅起来吧。” 康熙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让佟国维心里一安,可等他站了起来,却见康熙并没有理会还跪在门口的隆科多,而是对着胤祐招了招手:“小七到汗阿玛这来。” 太子亲自将胤祐推到康熙的面前,康熙起身走到胤祐的轮椅边上,掏出手帕亲手给胤祐擦干脸上的泪痕,温声问道:“小七告诉汗阿玛,刚刚怎么哭了?” 胤祐抓住康熙的袖子,委屈的道:“刚刚他说,胤祐惹了汗阿玛不高兴,您要把我赶出去了。” 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儿子,为什么要送他回去,别人不知道,这小子能不知道吗?隆科多说没说过这话他不知道,但是这小子却一定是要故意使坏了的。 胤祐睁着大眼睛看着康熙,手上还偷偷的摇了摇康熙的袖子,康熙心中好笑,却还是配合的问道:“魏珠,隆科多是这么说的吗?” 魏珠跪下回话:“回万岁爷,确有此话。” 康熙瞬间收起了笑容,魏珠在他身边多年,从来就不是个会说谎的,他说隆科多说了,那隆科多肯定是说了。 他本来还以为是胤祐记仇,故意曲解隆科多的话,却没想到隆科多竟然敢真的对他的小儿子说出这等诛心之言! 他的七阿哥才多大,若是不知其中原委,乍然听到这么一句,不哭才怪! 隆科多也不傻,这时候哪里还敢硬顶,连连磕头道:“奴才只是见七阿哥可爱,与他逗趣几句,奴才不会说话,但绝没有冒犯七阿哥的意思,求皇上和七阿哥恕罪。” “这话说的不对,”太子冷冷的开口,“孤的弟弟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能叫人拿来逗趣的,隆科多未免太唐突了。” 隆科多继续认错:“是奴才糊涂,太子爷说的对,都是奴才的错。” “既然错了,那就认罚,今儿是除夕,朕便轻罚些,你去外面跪两个时辰,好好自省吧。”康熙也是给佟国维和佟佳皇贵妃颜面,当真算是轻罚了,此时所有人都在殿内宴饮,没人瞧得见他在外面罚跪,等两个时辰之后,正是宴会结束之时,他便可随了佟国维出宫去,倒也不算丢人。 隆科多并不蠢笨,明白康熙已是留情面,赶紧磕头谢恩,就要退出去,却听到胤祐脆生生的开口对康熙说道:“汗阿玛,今天是过年,隆科多还给您准备了礼物,要不,您别罚他了吧?”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康熙一时也没弄清楚小儿子的意思,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礼物?” 胤祐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圆,说道:“特别特别大的一个玉盘,隆科多说,是用整块的白玉磨出来的,特别珍贵,要是碰坏了,胤祐都赔不起!” 他这话说的似乎带着稚气,却叫佟国维浑身一震,赶紧拱手道:“不过是个普通的玉盘,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小子胡吹罢了,七阿哥千万别当真。” 他佟家送的东西,皇阿哥竟然都赔不起,这不是说他家比皇家还富有吗? 这七阿哥随口一句稚语,却当真是诛心之言,若是皇上信了,那佟家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当今这位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儿,慈和太后去的早,皇上对于外祖家,也没那么深感情,可未必下不去手。 此时门口候着的小太监已经将那大玉盘抬了进来,在烛火的映衬之下,那磨得极薄的玉盘泛着温润的光晕,宛如一轮明月,熠熠生辉。 “普通的玉盘,”康熙冷笑一声,“舅舅太谦虚了,这要不算什么好东西,那天底下也没多少好东西了。” 佟国维心知不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道:“皇上明鉴,这当真就是普通的玉料,只是磨得极薄,才会好看些,实在算不上名贵,只是想博皇上一乐罢了。” “哦?”康熙不置可否,反而是低头看向胤祐,“胤祐喜不喜欢这玉盘?” 胤祐却道:“除夕之夜能见到圆月,自然是稀罕的。” 康熙本想着小儿子若是喜欢,就赐给他,省的他又记着他赔不起的事儿,可听胤祐这么一说,又觉得除夕见圆月是异象,不合时宜,立刻改了念头,说道:“那就收起来吧,等十五再给你玩。” 后面这半句是怕胤祐不开心,特意补上的。 胤祐乖巧的点了点头,一副全都听汗阿玛的样子,康熙捏了捏他的脸蛋,叫人将他推回座位上,却不让他先行离开了—— 刚刚隆科多说了那么一句,若是还叫胤祐先走,恐怕真的要传出闲话来了。 “今儿是除夕,宫里不宜见血,这隆科多,舅舅便自己带回家管教吧,要叫他知道些轻重。”康熙语气温和的亲手扶了佟国维一把,话里的意思却叫佟国维冷汗直流,心里不由得暗恨儿子不懂事—— 谁不知道七阿哥如今住在养心殿里,皇上怎么会不疼爱呢?好端端的惹他做什么?这下好了,礼是送出去了,但送出去那个玉盘却不是他们想送的! 那玉盘当真如他所说,并不值什么,不过是个道具罢了,他们真的想送的,是那在玉盘前跳舞的人,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又哪能再叫人进来献舞?一番心血,算是全白费了。 隆科多自去了殿外罚跪,乾清宫里又恢复了热闹的场面,众人只当没发生任何事情,依旧开怀畅饮,但所有人都在心里对胤祐重新的估算着。 以前只当这位阿哥生有残疾,注定没什么前途,故而没人在意,现在看来可不是这么说的了。 就算他再没出息,只要有皇上的宠爱,那就是得罪不起的人物,更何况今日看来,太子爷、大阿哥、四阿哥都与他十分亲厚,当真是不能轻慢了。 胤祐对于这些或探究或讨好的目光一概当做没看到,只安静的坐在后面,亦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却叫人愈发的觉得,这看似年幼的七阿哥,心思却深,完全不比年长的几个阿哥差,这样的性情和宠爱,难保将来没有出息,着实让人不敢小觑。 到底是被隆科多的事情扫了兴致,今年的除夕宴会结束的分外早些,众人从乾清宫里出来的时候,隆科多尚未跪足两个时辰。 这是康熙亲口定下的惩罚,隆科多自然不敢少了一时一刻,老老实实的跪在乾清宫门前的广场上,即便是散场回家的亲贵们路过时多有指点嗤笑,他也只能涨红了脸,低头一动不动的端正跪着。 佟国维在宫门口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隆科多一瘸一拐的被小太监扶着走了出来。 佟国维的夫人赫舍里氏是去了佟佳皇贵妃那里的,故而并不知道乾清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佟国维又是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半句也不肯多说,急的赫舍里氏满地乱转,此时看到隆科多这般凄惨的模样,又哪里还忍得住,当场就哭了起来。 “太后一去,皇上就看不上咱们家了啊!婉晴为了打理后宫操碎了心,身子也弱,连小公主都没能保住,可算是尽心尽力了,可就为了个瘸腿阿哥,皇上硬生生冷了她两个月,让她被人欺辱,如今还病着呢!现在又大过年的发落了隆科多,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闭嘴!”佟国维怒斥,“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赶紧上车,回家!” 隆科多这样自然是不能骑马了,便随着赫舍里氏上了车,一路上赫舍里氏非要问明情况,隆科多架不住,只能说了,不过他心里有怨气,嘴里说出的话自然偏颇,不提自己故意挑衅,只说胤祐恃宠而骄,狂妄无礼,甚至敢当着众人的面陷害于他,才让康熙不得不罚他。 赫舍里氏本就因为心疼女儿对胤祐不满,此时听说儿子也受了他的害,气的直骂,听的外面骑马的佟国维心中怒气更胜,只觉得都是妻子纵容,才叫儿子如此不知分寸,坏了他策划已久的好事,也叫自己闺女失了一个助力。 那献舞的红衣女子正是他为了襄助佟佳皇贵妃准备的,是个江南小吏的女儿,出身低微却是难得的绝色,父母家人均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若是能进了宫得了宠,也只能依附佟佳皇贵妃,将来生了阿哥,也自然只能依靠他们佟家,不像那些包衣女子,虽然出身不显,但毕竟都是老姓儿,包衣旗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即使能抱到身边养,也养不熟。 可是就因为儿子一时没忍住,叫他的安排落了空,这叫他如何不气! 第17章 家法 一回到承恩公府东院,佟国维直接叫人将隆科多押到了正院,传了板子就要行家法,赫舍里氏哪里肯让,连哭带喊的扑在隆科多的身上不肯撒手,佟国维气的直跺脚,但也不敢叫人把板子往老妻身上招呼,只能大吼着叫人赶紧拉来。 东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住在承恩公府西院的佟国纲。 佟家承恩公的爵位是佟图赖的长子佟国纲袭的,两兄弟名义上是分了家,但实际上并没有分开住,只是将承恩公府一分为二,各住东西罢了。 所以东院这边一闹,佟国纲便立刻赶了过来。 按理说,佟国纲才是正儿八经儿的承恩公,这除夕宴会必然是要出席的,但是他咳疾犯了,就告了假,今日未曾进宫,但他自有自己的消息门路,乾清宫的事情也知道一二。 当着佟国纲的面儿,赫舍里氏不好意思再闹,只能由着婢女们扶了起来,佟国纲的夫人瓜尔佳氏走过来拉住赫舍里氏的手,温声说道:“在宫里折腾了一天,弟妹也累了吧?我叫人准备了些温热的吃食,弟妹与我进去用些,明日还得进宫,可得早些休息才是。” 瓜尔佳氏面相温和,却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赫舍里氏对这个大嫂一向敬畏,被她这么拉着,也不敢挣扎,只是诺诺的说:“可是隆科多他——” “这里一个是他阿玛,一个是他伯父,该怎么管教他们自然有数,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儿,”瓜尔佳氏不容赫舍里氏反驳,直接拉着她往后院走,“你在这儿胡闹,拦是不可能拦得住,反倒叫他阿玛更生气,怕是下手要更重些呢。” 被瓜尔佳氏这么一吓唬,赫舍里氏心里再担忧也不敢多留了,只能流着泪被瓜尔佳氏拉进了内院。 相比于瓜尔佳氏的强势,佟国纲要温和的多,他叫人放开隆科多,让他先把今天跟胤祐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 隆科多忍着腿疼跪在地上,也不敢隐瞒,从自己进门开始的林林总总都说的清楚明白。 佟国纲听完了之后,倒也没生气,只是道:“既然你说的这般清楚,那应该也明白你阿玛为何要打你,我只问你,今儿这顿打,你服是不服?” “我不服,”隆科多气呼呼的回道,“伯父,我知道他是皇上的阿哥,应该敬着,可姐姐还是皇贵妃呢,也算他半个嫡母吧?他害的姐姐缠绵病榻,难道我这做弟弟的,都不能替姐姐出口气吗?况且我也没把他怎么样,就是看不惯他仗着皇上的宠爱骄横的样子随口吓唬他两句罢了,皇上已经罚我跪了两个时辰,让我被那么多亲贵嘲笑,这还不够吗?” 佟国纲叫人搬了两把椅子来,拉着佟国维坐下,慢慢开口给隆科多解释:“第一,他是皇上的阿哥,而我们佟家,即便是皇上的外家,那也是皇上的奴才,奴才对主子就应该敬着,不要忘记你的身份。第二,皇贵妃娘娘抱恙是因为生小公主时落下的病根,跟七阿哥无关,你因此迁怒七阿哥,实属无理。第三,七阿哥在承乾宫出事,是后宫其他主子的手笔,他也是受害者,你未探明真相就随意猜测,难免偏颇,错怪了七阿哥。” 隆科多对于伯父向来信服,知道伯父绝不会扯谎骗他,心里有些羞愧,若姐姐的事当真与七阿哥无关,那他今日无故为难一个小孩子,着实有些丢人了。 “既然伯父这样说,那我便信,明日我去向七阿哥赔罪就是了。”隆科多边说着边看了一眼佟国维,“阿玛与我好好说便是,我又不是个不懂事的,又何必非要拿板子吓唬我呢。” 佟国维狠狠瞪着隆科多,气道:“你真以为乾清宫外罚跪两个时辰这事儿就算完了?皇上叫我回家好好管教儿子,你没听到?” 隆科多故意耍赖:“阿玛,这大过年的,皇上也就那么一说罢了。您这不是管教我了么?我听您跟伯父的,明儿就去给七阿哥磕头道歉还不行吗?” “你若是今儿在乾清宫里,肯向七阿哥的磕头赔罪,我估摸这事也就过去了,可你虽然认了错,却避重就轻,只向太子认错,故意无视七阿哥,才叫他更加记恨,说了后面那些话,引来了这一场祸事。”佟国纲继续给隆科多解释,“咱们这位七阿哥人不大,心思却深,一句赔不起,就将我们佟家架在火上烤,我本就不赞成你们搞的这些钻营的事情,风险太大,如今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佟国维闭口不言自顾自的生闷气,隆科多一脸迷惑:“不就是送美人没送成吗?皇上既然肯收了那玉盘,应该也不会将七阿哥的稚语放在心上吧?” “若皇上不在意,就不会说那句除夕宫里不宜见血了,傻孩子,若不是今儿是除夕,这顿板子你就该在宫里挨了,”佟国纲靠在椅背上轻轻的咳了几声,“其实在宫里挨也好,叫皇上看了不忍心了,也算没白挨打,如今回家挨打却又不能叫皇上亲眼见到,着实可惜了。” 说罢,他也不再多说,挥手示意候在一旁的家丁们动手,没了赫舍里氏的阻拦,隆科多也不敢反抗,结结实实的挨了三十个板子,直打的血水浸湿了裤子,痛的昏死了过去。 隆科多挨了这么一顿打,这个年自然是没法进宫了,康熙知道后,叫魏珠带着太医到承恩公府探望了一次,又在宴会上玩笑的说佟国维对儿子太严厉,下手太重了些,给了不少赏赐,叫隆科多养好了伤进宫来请安。 佟家两兄弟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康熙满意了,这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心疼儿子的赫舍里氏,却不肯就这么干休。 ------------------------------------- 除夕夜里在乾清宫没找到什么乐趣的胤祐,初一便不肯再去了,转而投奔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年岁大了,不喜欢吵闹,除夕当日留了进宫的亲眷们用了一顿午膳便送客了,太后不是康熙的生母,一向谨慎,太皇太后不留客,她也是绝不会留的,所以进宫过年的女眷们,要么早早出宫去了,要么就是去各宫嫔妃处。 以前元后在的时候,每逢过年,坤宁宫里都会如同乾清宫一般大开宴席,等元后去了,宫里过年便改了规矩,改在慈宁宫宴饮后由各宫主位招待亲眷。 后来虽然又立了孝昭皇后,可她是病中封后,并未入主坤宁宫,那一年的春节正是她病重之时,自然不能行皇后之职,依旧按旧例行事。 再后来孝昭皇后也去了,康熙便再没有封后,只在康熙二十年的时候,立了佟佳氏做皇贵妃,虽说位同副后,但毕竟名不正,佟佳皇贵妃不敢僭越,还是随着原来的规矩,在慈宁宫陪太皇太后用过膳,再由各宫主位在各自宫中开宴,款待相熟的女眷。 因为皇贵妃的地位特殊,除了前朝那位孝献皇后在时,再没有皇后和皇贵妃并立的情况,所以众人心里都明白,康熙要么就不再立皇后,要立就一定会立这位佟佳皇贵妃,所以在皇室女眷们的眼中,这位皇贵妃娘娘与皇后也没什么差别,逢年过节的自然都是想往承乾宫里去的。 但今年佟佳皇贵妃一直病着,除夕那晚强撑着招待了一顿,初一就起不来了,所以除了她亲额娘赫舍里氏,其他客人都推拒了,让她们自往后宫其他主位宫里去玩。 赫舍里氏的精神也不太好,眼睛肿的厉害,昨晚上隆科多被打的凄惨,她看顾了一夜,今天也是强撑着进宫来的。 佟佳皇贵妃昨晚便听说了乾清宫的事,却不知道隆科多回去挨了家法,只当是隆科多被罚跪让赫舍里氏难受了,柔声道:“额娘快上暖炕上歇一觉吧,左右今天也没有别人过来,您别拘着了。” 赫舍里氏哪里睡得着,她担心儿子的伤势,又不敢自己提前出宫,只能垂泪道:“昨儿皇上刚罚了隆科多,今儿你这儿就冷清成这样,真真是没法过了。” 佟佳皇贵妃有些哭笑不得的劝着:“额娘这是哪里来的话,是我身子不舒坦不想起来,才叫她们往别处去的,况且皇上是隆科多的表哥,罚他也是亲近,不会有人乱想的,您就别操心了。” “我可没听说过把人打个半死的亲近!”赫舍里氏的声音高了几分,“婉晴,不是额娘说你,你跟皇上那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么就拢不住皇上的心呢?孝昭皇后都去了多少年了,你但凡肯用点心,也不至于至今也封不了后吧?若你是皇后,隆科多那就是国舅爷,那瘸腿的阿哥又怎么敢惹他,如今害得他大过年的被他阿玛动了家法,硬生生的要了半条命啊!” 第18章 浑人 佟佳皇贵妃被赫舍里氏这话说的一滞,她又何尝不想封后,可康熙不提,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忍着心酸给康熙送上美貌的宫女,又大度的用心教养别人生的儿子,还不顾及自己身子弱,强行怀孕,卧床十月却只生下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儿,还不满月就没了,自己也落下了病根,这都是为了什么? 如今,她亲额娘竟然埋怨她不能给弟弟带来荣耀! 早知今日,当初家里又何必明知她身子不好偏要送她进宫? 佟佳皇贵妃的心里委屈极了,只觉得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十分不值得,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更是止不住的咳嗽,咳着咳着竟是咳出一口血来,然后便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动弹不得了。 在外间候着的穗香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对,连忙掀开帘子进来,看到佟佳皇贵妃惨白的面色和床头的血迹吓得差点软倒在地,好在跟着进来的太监江成贵是个有成算的,见状不好,赶紧叫小太监去请太医,又叫人往乾清宫递话。 赫舍里氏被佟佳皇贵妃的样子吓坏了,竟是一时不敢上前,此时见江成贵要叫太医,赶紧一把抓住他,问道:“这大过年的请太医,叫皇上知道会不会怪罪?” 江成贵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不关心女儿死活,还有心情关心皇上怪不怪罪,嘴里却道:“夫人不必担心,万岁爷最在意咱们娘娘的身子,若是隐瞒才会怪罪呢。” 赫舍里氏这才撒手,可她心里却依旧很不安,她跟女儿两个人单独在殿内出了这种事,若是传出去说她气病了女儿,是不是更要叫皇上对佟家不满了?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昨儿大嫂可是说了,要是再出事,怕是要影响隆科多的前途了! 赫舍里氏倒也是有些急智的,就在外面通报康熙过来了的时候,她突然扑到佟佳皇贵妃的床边,大声哭道—— “我可怜的女儿啊,就算你心疼弟弟也得顾及自己的身体,七阿哥年纪还小,不是故意不孝气你的啊——” 江成贵差点被赫舍里氏这一嗓子送走,直接扑跪在地上,冷汗都渗了出来:这佟夫人进宫都不带脑子的吗?竟然还想把责任推给七阿哥!当着皇上的面骂七阿哥不孝,这跟指着皇上鼻子骂有什么区别?想找死去外面骂啊,千万别连累了他们这一宫的奴才! 匆匆赶来的康熙看着赫舍里氏坐在地上哭喊的样子,面黑如铁,而担心女儿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佟国维差点没当场气晕—— 他一定是昨夜没睡好脑子迷糊了才会明知道赫舍里氏心里有怨气,还叫她今日进宫的! 这下好了,不但隆科多这顿板子白挨了,说不定还会连累皇贵妃被皇上不喜! 康熙沉着脸,冷冷的对梁九功说道:“你去慈宁宫接七阿哥过来,朕倒要好好问问,朕的儿子是怎么个不孝法!” ------------------------------------- 胤祐此时刚陪着太皇太后用完膳,祖孙两个正窝在一起说话。 太皇太后把胤祐揽在怀里,又在念叨着她年轻时候草原上的事儿,引得苏麻喇姑坐在一边直笑—— 老祖宗年纪大了,这些事讲了一遍又一遍还在讲,好在七阿哥孝顺,乐意听,每次还都捧场的嗯嗯啊啊应着,哄得太皇太后高兴极了。 胤祐吃饱喝足靠在暖暖的炕上,此时已经困的迷迷糊糊的了,也不在意太皇太后在念叨些什么,只不过她说了他就应着,应着应着眼皮就慢慢合了起来,可就在他要睡过去的时候,梁九功突然从外面进来了。 “你说汗阿玛叫我去哪?”胤祐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泛着泪光,迷糊的没听清梁九功的话。 “万岁爷让七阿哥您去一趟承乾宫,皇贵妃娘娘病了,佟家夫人说,说是被您气病的,所以——”梁九功一脸苦相,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既不是生母也不是养母的,佟家一个个都没事儿找七阿哥的麻烦干什么? 胤祐还没答话,太皇太后却不乐意了:“不许去,又不是你额娘,叫你去什么?你,回去告诉皇上,宫里没有这样的规矩,没事叫阿哥往嫔妃宫里跑什么!” 其实胤祐才五岁,还没到需要避讳的年纪,太皇太后这么说就是不想让胤祐掺和佟家的事儿,她向来看不上佟家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小家子气的很。 胤祐知道太皇太后是护着他,感激的对着她笑了笑,却还是打起精神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道:“汗阿玛既然叫我,那我应该去的,不能叫汗阿玛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 后面这半句是贴在太皇太后耳边说的。 “小机灵鬼!”太皇太后笑骂道,“行,你想去就去,哀家陪你一起去,倒要看看佟家人到底想干什么!” 胤祐连忙劝道:“外面冷,老祖宗您就别动了,也省的去了生气,您要是不放心,就叫个姑姑陪我一起去吧,其实有汗阿玛在,不会叫胤祐受委屈的。” 太皇太后已经七十多岁了,这慈宁宫里炕烧的热,外面又冷,真叫出去一趟万一受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太皇太后也知道自己去承乾宫不合适,且不说会不会受了风寒,只说这宫里没有叫她去看孙子嫔妃的道理,今儿她若是去了,恐叫皇贵妃承受更多非议,虽然她嫌弃皇贵妃太弱,撑不起重任,但也知道皇贵妃不是个有坏心的,如今又病着,自己不能再去给她添堵。 可胤祐就这么自己过去,她也是着实不放心的。 所以最后太皇太后虽然没去,却还是叫苏麻喇姑跟着过去了。 再说承乾宫里,梁九功前脚刚出门,康熙就开始后悔了。 太皇太后的性子他了解的很,胤祐人在慈宁宫里,若有一丝不愿,太皇太后就绝对不会叫他来的。 他当着佟国维两口子的面儿让人去叫儿子过来,若是没请动,那可就丢人了。 所以当胤祐被太监抱进来的时候,康熙心中舒了一口气,亲自走过去将儿子接过来,也不放在轮椅上,而是抱着他直接坐到了炕上。 太医还在给佟佳皇贵妃诊治,看起来一时还没有结果,胤祐靠在康熙怀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心里琢磨着他要是就这么睡一觉会有什么后果—— 不能怪他贪睡,实在是这个身体太小,爱犯困他也没有办法呀。 “怎么就困成这样,”康熙伸手捏了捏儿子的小脸,“吃完就睡,像只小猪一样。” 胤祐眼神迷离的瞪了过去,喃喃道:“我才没吃完就睡,刚刚在陪老祖宗讲故事来着。” 苏麻喇姑被让到椅子上坐下,笑道:“老祖宗又讲起往事,别说七阿哥,奴才都听困了。” “这么冷的天,倒是叫姑姑辛苦了,”康熙对苏麻喇姑一向敬重,语气十分温和,“您要注意身体,这小子太闹,您别总惯着他。” 苏麻喇姑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佟国维夫妇:“老祖宗说,叫阿哥自己到皇贵妃宫中不合规矩,让奴才跟着来看看,也是来做个证,七阿哥今儿一早就到慈宁宫陪老祖宗,从未曾离开过,不知道说七阿哥气病了皇贵妃,是从何说起?” 佟国维赶紧找补:“皇贵妃娘娘只是累了,哪里与七阿哥相干,是内子太过担心女儿,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惊扰了太皇太后,是奴才的错。” “哦?”康熙斜了一眼满脸惶恐的赫舍里氏,“朕怎么听佟夫人说,皇贵妃是因为担心隆科多才病了的?莫不是觉得朕不该为了胤祐罚他?” “皇贵妃娘娘绝没有这个意思!”佟国维直接跪倒在地上,“那逆子胆大包天,是奴才看不得,家法处置了他,与皇上和七阿哥哪有干系,是奴才下手没轻重,吓到了娘娘。” 事到如今,他哪里敢说是按照康熙的意思打的儿子?这过错只能是他认了,才能息事宁人。 “舅舅自然是明理的,”康熙依旧看着赫舍里氏,“可也要与舅母好好说说清楚,表妹虽是皇贵妃,但毕竟没有封后,还当不得朕的阿哥一句不孝。” 赫舍里氏也站不住了,软软的跪倒在地上,可康熙这般看着她,她又不敢不说话,纠结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皇,皇贵妃娘娘素来喜爱七阿哥,臣,臣妾拿他当自家孩子,才,才会口不择言,请皇上恕罪。” 这话一出,佟国维直接低头闭眼,恨不得立马晕过去,那是皇上的阿哥,你敢拿来当自家孩子?这是大不敬! 如今只希望皇上看在赫舍里氏素来是个混人的份儿上,不要同她计较了。 第19章 哄孩子真累 胤祐总算知道隆科多这愣头青的性子是遗传谁的了,他实在是不耐烦再跟他们纠缠,直接对着康熙问道:“汗阿玛,您打算叫皇贵妃娘娘养我吗?可是皇贵妃娘娘已经有四哥了呀。” 这话一出,康熙瞬间皱紧了眉头,他原本只当是佟家骄纵,不知礼数,可如今被胤祐这么一说,却让他不得不多想了。 皇贵妃为什么要在胤禛生辰的时候留了胤祐过夜? 隆科多虽然骄横了些,对阿哥们却一向恭顺,怎么就敢直接找胤祐的麻烦? 还有这佟夫人,平白就敢说胤祐不孝,又说拿他当自家孩子,怎么会一点避讳都没有? 是不是他太纵着佟家,让他们觉得,他给了皇贵妃一个胤禛,他们就可以妄想再要一个胤祐了? 若不是认定了他会同意,他们又怎么敢几次三番的找胤祐的麻烦,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康熙心中思绪翻涌,脸色阴晴不定,胤祐见机又补了一句:“我觉得皇贵妃娘娘还是更喜欢四哥多些,老祖宗才更喜欢我呢。” “你最淘气,也就老祖宗胸怀广阔,肯包容你,皇贵妃身子弱,朕可不能叫你闹她,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养心殿待着吧,等天气暖和了,朕就把你丢回阿哥所,叫你到上书房胡闹去。” 康熙又看向佟国维两口子,语气变得严肃了许多:“今儿叫胤祐过来,是因为皇贵妃是他的长辈,也是朕想当着他的面儿把话说明白。皇贵妃是朕的表妹,朕怜惜她无子孤单,将胤禛给了她养;佟家是朕的母家,朕也从未曾亏待。但胤祐是朕的儿子,不是能任由你们随便惦记的,以后这承乾宫,胤祐是绝不会再来了,而你们佟家的人,若是再找胤祐的不痛快,就别怪朕不顾及情面了。” 这些年他的纵容,当真是把佟家的心养大了,竟然连他的儿子都敢一再欺辱!隆科多的事情是他对佟家的敲打,今天的事情也一样,看在额娘的面子上,他算是手下留情,也提点清楚了,希望佟家能懂事些,别再试探他的底线,否则,他倒是不介意让佟家滚回去过苦日子! 佟国维跪伏在地上连道不敢,心里一片冰凉,他侧过头狠狠的瞪了赫舍里氏一眼—— 等出宫他就要把这个只会招灾惹祸的女人关进小佛堂,绝不会再叫她出门了! ------------------------------------- 康熙虽然不追究了,但这事儿闹来了胤祐,又惊动了太皇太后,宫里自然多有揣测,也不知道是谁将皇贵妃想养七阿哥的话传了出去,竟叫流言越演越烈,传着传着变成皇贵妃想要养七阿哥不成,故意叫他摔断腿,连那个害七阿哥掉进湖里的袁答应也是皇贵妃安排的,没见出事之前皇贵妃特意将袁答应从惠妃宫里要出来,让她单独住西五所吗? 不过是个答应,若是没有皇贵妃看顾,又哪有单独住一个院子的资格?可怜了惠妃娘娘照顾了袁答应一年多,最后竟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 这流言传的凶,永和宫里的德妃和成嫔自然也听说了。 德妃若有所思的问成嫔:“你说这流言是钟粹宫的手笔还是延禧宫的手笔呢?我怎么瞧着这么热闹呢。” “不过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罢了,哪有一个省油的灯。”成嫔将德妃手边的奶糕拿走,不许她再吃,“我出去取个花样的功夫,这奶糕就少了一半,你晚膳不吃了?” 德妃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嗔道:“偏你喜欢管我,那奶糕做的小巧,便是吃一碟子,我也能吃得下晚饭。” 成嫔却不肯再给她,而是将手里的花样塞过去,道:“我正打算给胤祐做几个香包,反正你也闲着,不如也做几个吧,我瞧着承乾宫那位病的不轻,怕是没心思管四阿哥了。” 德妃却有些迟疑:“还是算了吧,若是送去了叫她知道,怕是又让胤禛为难。” 自己生的儿子,又怎么会不疼爱呢,不过是不忍心他夹在生母养母之间难受罢了,佟佳氏舍得为难她儿子,她可舍不得! “做好了叫胤祐偷偷送去便是,四阿哥大了,心里都懂的,你若不肯理他,才叫他心里难受。”成嫔拉着德妃的手柔声劝着,“咱们的孩子都懂事,等他们再大些,成了亲开了府,就好了。” 德妃一下子笑了出来:“胤祐才丁点大,你就想当婆婆了?也未免太着急了吧。” 成嫔也笑了:“是是是,他们都还小呢,我只希望这宫里别再闹腾了,且叫他们松快几年吧。” ------------------------------------- 这流言在宫里越传越离谱,可也不知道康熙是怎么想的,竟然放任不管,最后还是佟佳皇贵妃强撑着起来,处置了几个带头传话的奴才,才将这事给压了下去。 不过这些事情都跟胤祐没有关系,他最近纠结的是,自从除夕之后,他四哥就开始别扭了起来。 完全没有带孩子经验的胤祐,也搞不懂胤禛到底是怎么了,他倒是还像以前一样每天到养心殿习字,但那眼神总是闪闪躲躲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胤祐十分的头疼。 终于有一天,在胤禛一下午偷偷看了他几十次却一句话不说之后,胤祐原地爆发了。 “四哥你要是讨厌我,就不用每天来这儿受罪了!”胤祐用力揉了几下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 经过几天的思考,他觉得对付像他四哥这样早熟的孩子,越是不讲理越有效果。 胤禛被突然发难的弟弟吓了一跳,手下一滑,已经写到最后一行的一篇字直接废掉,而此时他却顾不得心疼字,因为吓到他的那个人现在双眼红红的,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胤禛急急的解释,“我很喜欢每天来陪你,怎么能说是受罪呢?” 胤祐一副我不信的模样,控诉道:“可是你都不跟我说话,还一直用眼睛瞪我。” 胤禛深刻的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太凶了,然后赶紧扯出来一个笑脸:“哪有在瞪你,我,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我生什么气啊?”胤祐疑惑的问。 “就是,就是佟家的事,”胤禛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隆科多那么欺负你,可我却没法帮你,我听说佟夫人还为难你来着,你若是生气——” 胤禛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你若是生气,那我每天多教你认些字好不好?师父说我骑射学的不错,我也可以教你,我还能陪你学游水学摔跤——” 胤祐一头仰倒在炕上—— 别的他都能理解,但他四哥这个当老师的爱好到底是哪里学来的?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四哥放弃培养他啊! 胤禛见弟弟耍赖的样子,知道他没有生气,也就凑到炕上来,挨着胤祐趴着,轻声问道:“小七,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啊?我说过要保护你的,可是遇到事情我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哥,你今年才八岁,也没比我大多少,想那么多干什么。”胤祐无奈的看过去,“皇贵妃娘娘是你的养母,按理说你还应该管那隆科多叫一声舅舅呢,我怎么可能叫你为了我去跟佟家为难?况且汗阿玛不是给我出气了么,我听说他被打的下不来床呢,所以我早就不生气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好不好?” 胤禛又往胤祐的耳边凑了凑,低声说道:“其实他们说额娘想养你的时候,我是很高兴的,那样我们就真的是亲兄弟了。可是我知道,你不会愿意的,成嫔娘娘虽然不能把你让在身边,但是对你十分疼爱,你是不会让她伤心的。” 胤祐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未来雍正爷就是通透,宫里的人都在说皇贵妃怎么想的,却没人想过他愿不愿意,只有四哥懂他。 什么半个嫡子,于他而言又有何用?没的让自家额娘伤心,自己又夹在中间难做,看他四哥经常念叨起德妃又不敢太过亲近的样子还不懂吗? “德妃娘娘也很疼爱四哥的,我额娘昨儿跟我说,德妃娘娘偷偷做了好看的香包,却不怕直接给四哥叫四哥为难,说是到时候跟给我的一起送来,叫我悄悄的给你呢。”胤祐瞧着胤禛神色有些黯然,轻声哄着他。 胤禛抬手揉了揉弟弟的小脸,只觉得弟弟十分贴心,又懂事又不记仇,简直是世上最乖的孩子。 话说开了,他也就不郁闷了,从炕上爬起来跑回书桌边上,直说要好好写一本字帖给胤祐练。 胤祐无语望天:……哄孩子真累,哄爱当老师的孩子更累! 第20章 他,终于能依靠自己的双…… 过了正月十五,康熙又重新忙碌了起来,上书房也开始授课,过了八岁生辰的胤禛课业更重,每日来养心殿的时辰又晚了些,要做的功课也比之前多上许多。 每天看着胤禛被课业折磨的胤祐,更加确定了自己想要当一个闲人的决心—— 上辈子他因为身体原因,都没接受过应试教育的折磨,这辈子更不可能委屈自己去背那些绕老绕去的经义,圣贤怎么说的,他一点都不关心,他这辈子只想过的如意快活。 所以当胤禛沦陷在知识的海洋中无暇顾及胤祐的这几日,胤祐过的分外的舒适,每天清茗甜点热炕头,顺便围观他四哥被成倍的功课折磨的小可怜样,简直是不亦乐乎,气的胤禛在心里暗下决定—— 等七弟进了上书房,他一定要好好看着他学习,决不能叫他偷懒! 正对着俄国人运气的康熙,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七儿子日子过的多滋润,要不是明珠等人劝阻,大正月的他就想派兵去将雅克萨城抢回来,叫那些不懂羞耻的俄国人知道知道厉害。 那俄国沙皇能叫一个公主把持了朝政,可见也是个蠢货,跟蠢货有什么好谈的,还是用拳头解决比较利索,内阁这群人就是顾虑太多! 不过对于康熙来说,一个雅克萨城,他是不在意的,不过就是厌烦俄国人出尔反尔的态度罢了,既然内阁想谈,就随他们去,等谈不下去,自然就肯出兵了。 不耐烦跟内阁扯皮的康熙把一群大学士丢在乾清宫,让他们商量好了出个章程再说,自己则是溜回了养心殿—— 今日是太医要给胤祐拆夹板的日子,他实在放心不下,必须得自己亲自盯着才行。 养心殿里这会儿很是热闹。 太皇太后、皇太后和成嫔在西稍间里面坐着,太子、胤褆和胤禛在外面的小厅里坐着,魏珠忙着叫小太监们上茶上点心,奴才们屋里外面进进出出的,倒是养心殿里不常见的景象。 康熙一进来就对着三个儿子皱眉:“你们今儿课不上了吗?杵在这儿干什么!” 太子请安后回答:“儿子忧心七弟腿伤,便是在上书房听课也静不下心来,所以向师父告了假。” 胤褆赶紧跟着道:“儿子也担心七弟,太子过来儿子就跟着过来了。” 胤禛不说话,小脸绷的紧紧的,时不时往里面看两眼,更是打定了主意绝对不离开了。 康熙瞪了瞪眼睛,拿这仨光明正大逃课的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总不能说他们关心弟弟不对吧?索性成嫔在里面,这三兄弟只能在外面等,倒也碍不了事,就随他们去吧。 不再搭理三个儿子,康熙抬脚走进西稍间,却见太皇太后正不停的向太医确认胤祐的脚趾是不是长好了,直说不行就再养养,太医费尽心思引经据典的给老太太解释着,额角直冒冷汗。 皇太后汉话说的不好,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只撂下一句,太医须得有把握才能动手,宁可多等些时日,也不能冒险。 这些日子她总在慈宁宫里碰到胤祐,祖孙两个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比其他人来的亲近,皇太后见太皇太后宠爱胤祐,自己也没什么顾忌了,相处下来,虽比不上她一直养在身边的胤祺,但比起其他阿哥,也分外疼爱些。 成嫔虽然是胤祐的亲额娘,但她身份低,此时没有说话的资格,只站在胤祐身边,握着他的手,那肉眼可见的颤抖将她紧张的心情显露无疑,再怎么通透的人,对于自己亲生儿子的事,还是会有安不了心的时候。 胤祐乖巧的坐在炕上,对于这样的情景,不但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心里十分的感动。 上辈子他为了治疗双腿,做过很多治疗,每次治疗后,他拿到的只有冷冰冰的报告,在他的身边,从来没有人会因为他的病情如此担心,那些虚伪的笑容只会说着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话,而背地里,都在笑话他徒劳无功的挣扎。 而如今,在这个他认为最是无情的紫禁城里,却叫他体会到了被人挂在心里的滋味。 不过是拆个夹板而已,太皇太后、皇太后、他的阿玛额娘,乃至于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都守在这养心殿里,他们不像前世他身边的那些人那般只是为了讨好他,他们守在这里,或许是担心他的脚伤,或许是怕他会害怕,可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们都是单纯的惦记着他的,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是亲人。 看着儿子渐渐发红的眼眶,康熙制止了杜太医继续絮叨,叫他赶紧准备动手—— 这时候说的越多,越会叫儿子心里害怕,没瞧见都快被吓哭了吗? 胤祐当然不知道他汗阿玛又在脑补他多么可怜了,看到杜太医走过来,他乖巧的伸出左脚,丝毫没有害怕退缩,倒是叫皇太后和太皇太后连连夸他勇敢,夸的他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 虽然已经有些习惯被当成小孩子了,但是这拆个夹板还是没什么值得夸奖的,毕竟脚趾早已经不痛了,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杜太医小心翼翼的将缠绕在胤祐脚上的绷带解开,再拿下固定用的夹板,只见里面一只嫩生生的小脚丫看起来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他又用手轻轻活动胤祐的脚趾,见他没有叫疼,心里算是略松了一口气—— 至少现在看起来,脚趾骨重接的没有什么问题。 “七阿哥,您试一试脚趾能不能活动?”杜太医放开胤祐的脚,语带鼓励的说道。 胤祐两辈子加起来也是第一次去控制自己的左脚,好在他这两个多月已经对右脚控制自如,多少有点经验,此时按照杜太医的话,专心致志的去挪动自己的左脚,然而无论他如何用力,能活动的依旧只有原本就没问题的大脚趾,其他脚趾仿佛木头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康熙瞬间握紧了双手,面色难看了许多,成嫔赶紧扭过头去,不叫儿子看到自己的眼泪,离得远的皇太后看不清炕上的动静,连声问怎么样了,却被太皇太后抓住了手。 太皇太后拍了拍皇太后的手背,说道:“你急什么,伤筋动骨的哪能一下子就好了,总得调养些时日才行。” 胤祐对于太皇太后的话十分的认同,以前他就研究过许多关于骨折复健的事情,虽然从未能实践过,但是心里也明白,不可能一下子就恢复到正常使用的状态,况且如今没有畸形的脚趾挤压,他的脚掌已经完全舒展开了,走路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不过就是左脚脚趾一辈子不能动罢了,相比于以前的情形已经好太多,没什么好难受的。 “汗阿玛,我要下地!” 胤祐在炕上蹬了蹬腿,活动自如的感觉特别美好,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感受一下双脚走路的感觉了。 也不等康熙反应,胤祐直接自己顺着暖炕边上就滑了下去,可是从来没有自己走过路的胤祐有些过于着急,还没站稳就往前迈步,瞬间整个人失去平衡就栽倒下去,幸亏康熙手疾眼快,一把将小儿子抱在怀里,才没叫胤祐刚治好了脚,又破了相。 “臭小子,你急什么!”康熙抬手将儿子放回炕上,在他出声抗议之前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鞋袜,瞬间叫胤祐闭上了嘴—— 太心急了,竟然忘记穿鞋了。 胤祐不好意思的冲着康熙笑了笑,成嫔拿过鞋袜,亲自动手给胤祐穿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胤祐下炕站稳,却不肯撒手,生怕儿子走不稳再摔一跤。 对于走路这件事情完全不习惯的胤祐这回小心了许多,迈动双腿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挪,他毕竟将近三个月没走路,腿上没有力气,走的很慢,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胤祐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稳当,虽然有些僵硬,但是再没有了以前一瘸一拐的模样! 胤祐慢慢撒开了成嫔的手,没有了借力,他更加能感受到双腿的僵硬和无力,但是他更能感受到,从自己有些瘦弱的双腿上传来的力量,那是一种生机勃勃的力量,是他一直企盼,却从未曾拥有过的力量。 两世为人,他,终于能依靠自己的双腿走路了! 第21章 紫苏 胤祐的恢复速度比太医预想中要快上一些,不过半月功夫,他已经能自己走的很顺畅了,但遗憾的是,胤祐的左脚脚趾依旧不能活动自如,所以他总是不太敢跑跳,走起路来也是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倒是叫康熙暗中叹了不少气,心里认定了是那次落水的缘故,更是恨不得把已经被幽禁的袁答应拉出去砍了。 胤祐对于自己的脚疾却没有那么难受,能自己走动了之后,他便更自由了,这紫禁城里的角角落落,除了妃嫔的住处不好进去之外,倒是叫他逛了个遍,只觉得这时候的紫禁城与三百年后的故宫还是大有不同的,多了许多人气儿不说,这万民供养的天家气韵,一草一木皆为精品的奢华,就远不是后世那让人参观的博物院所能比拟的。 打着去看望胤禛的旗号,胤祐也没忘了去自己曾经住过并且马上可能又要去住的阿哥所转转,他院子里原先伺候的奴才已经都打发了,下场如何,没人敢与他说,他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如今这院子里只有两个干粗活的小太监负责洒扫,空落落的,看起来有些凄凉。 “主子,奴才听说,内务府那边已经在给您重新挑选伺候的人了,二月底就叫先进来收拾着,这些日子万岁爷给的东西多,西稍间的小库房都快放不下了,等咱们院子收拾好就有地方放了。” 福禄看着这有些破败的院子,心里难受极了,他家主子以前定然是被那些刁奴给欺负了,以后有他在,定要好好护着主子! 胤祐淡然的笑了笑,指了指窗前的空地说道:“到时候这里叫他们种些薄荷,不招蚊子,气味还好。” 以前他的窗户外面就种了一片薄荷,夏日里微风拂过,屋子里就会充满清凉的香气,闻起来又舒服又凉快,他是极喜欢的。 宫里喜欢花草的主子很多,但是却从没有人会在自己院子里种薄荷,毕竟这东西是药材,又没什么观赏性,不过既然胤祐想要,又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倒也容易的很。 胤祐带着福禄在自己院子里简单转了一圈便走了出来,这会儿上书房还没下课,阿哥所里没有主子在,奴才们也不会乱走,狭长的甬道里空无一人,倒是显得有些渗人。 福禄有些神经质的前后左右胡乱张望了一圈,声音带着点颤抖的说道:“主子,要不咱们早点回去吧,下次等四阿哥在的时候再过来。” 早知道阿哥所这边这么渗人,今儿就应该多带些人出来! 胤祐被福禄逗笑了,正要答应,眼角的余光却瞟到一旁的小路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对着他们就扑了过来。 胤祐反应极快的拉着福禄往旁边一闪,那人影直接扑在了他们刚刚站着的地上,这一跤摔的颇重,那人半天没能直起身来。 “大胆!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惊扰七阿哥,不要命了吗?”福禄挡在胤祐身前怒道。 那人缓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却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宫女,看打扮应该是个负责洒扫的最底层的宫女。 “七阿哥,您救救奴才吧!” 那宫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双眼通红,泪流满面,急切的盯着胤祐不放,仿佛胤祐是她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胤祐:……这谁啊? 见胤祐不出声,那宫女又哭道:“奴才伺候您两年,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您就看在奴才曾经帮您从吴嬷嬷那儿偷点心吃的份儿上,救救奴才吧,奴才真的活不下去了。” 吴嬷嬷胤祐是听说过的,正是他的奶娘,以前他院子里的事情都是这个吴嬷嬷管着的,却没想到他想吃个点心竟然还得叫着宫女去偷,好歹也是个阿哥,着实有点惨,怪不得康熙要收拾这些奴才。 “你是以前伺候七阿哥的?你叫什么,现在在哪里伺候,又为什么说活不下去了?”福禄倒是替胤祐把话都给问了。 那宫女擦了擦眼泪,道:“奴才叫紫苏,在七阿哥院里伺候过两年,吴嬷嬷不许宫女进屋伺候,所以一直都负责照顾院子里的事情。七阿哥去养心殿后,奴才就被分到西五所去伺候了,现在,现在是伺候袁答应的。” 福禄听到袁答应三个字,顿时就立起了眼睛,斥道:“我就说怎么平白无故跑出来个诉苦的,原来是袁答应的人,怎么着,袁答应害七阿哥落水还不够,又叫你来做什么?!” 紫苏哭个不停,她抬起胳膊,也不顾天寒,直接挽起了袖口,露出自己的小臂,上面青一条紫一条全都是檩子,重叠的地方甚至已经破皮,竟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袁答应知道奴才原来是伺候过七阿哥的,哪里能容得下奴才,她被皇上幽禁,就整日里拿奴才撒气,打骂不说,还不许奴才睡觉,奴才真的是活不下去了,才偷偷跑了出来,”紫苏哭的绝望,“奴才实在是没有地方能去,也没有人能求,只能求求七阿哥救奴才一命,奴才会用这条命报答您的!” 胤祐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这小宫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是个孩子,袁答应竟然这般心狠手辣的对她,仅仅是因为她曾经伺候过他?这女人也来自那个文明的时代,怎么会生的如此狠辣的心肠? 看着瘦弱可怜一身是伤的紫苏,胤祐着实狠不下心不管她,他缓步走到紫苏的面前,低头问道:“既然以前是院里伺候的,会种薄荷吗?” 紫苏有些愣愣的点了点头:“会,会种,奴才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帮爹爹种过的。” 胤祐满意的颔首,对着她招了招手:“既然会种,就还跟着我吧,以后我院子里的薄荷就归你管了。” 紫苏大喜,对着胤祐连磕了三个头,满脸的感激:“奴才谢七阿哥大恩,奴才一定尽心尽力的伺候!” 胤祐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福禄,伸手指了指来时路说道:“既然四哥还没下课,那就去永和宫看看额娘吧。” 要个宫女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让他额娘出面更好些,况且这个紫苏出现的突然,未必能尽信,还是请他额娘帮忙查一查才放心。 ------------------------------------- 因为母子相克之说,胤祐是很少到永和宫的,他这一来,倒是叫成嫔分外惊喜,连忙叫人被胤祐准备吃的喝的,又嗔道:“你要来也不提前派人说一声,额娘好给你做奶糕吃。” 已经怀胎六月的德妃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唉声叹气:“哎,果然还得是亲生的好,孩子啊,有人嘴里说要做你额娘,却连盘奶糕都舍不得给你吃,你看这亲儿子来了人家不就乐意做了吗?” 成嫔横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孩子想吃还是孩子他额娘想吃,满宫里那么多好吃食,偏就惦记这一口。” 德妃哼了一声,又笑着招呼胤祐坐,胤祐乖巧的请了安,贴着成嫔坐了下来。 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德妃,以前总以为能生出他四哥那么板正的孩子,德妃定然也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却不想私底下她竟是这般促狭的性子,与他额娘关系也比想象中要亲密的多。 “那丫头是谁啊?”成嫔看了看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紫苏。 胤祐伸手抓了一块糕点,边吃边说:“路上捡的,说会种薄荷,我就留下了。” “薄荷好啊,”德妃给胤祐倒了一杯热奶,“我家里以前也种,晒干了能做药材,夏日里做凉茶也是极好的。我额娘以前还会做薄荷糕,冰冰凉凉的,好吃极了。” 胤祐:……想不到传说中的宫斗赢家德妃娘娘竟然吃个吃货! “好吃你现在也吃不得,”成嫔伸手夺走德妃刚抓出的一块山药糕,“午膳之前没有你的点心,忍着吧。” 德妃气恼的瞪了一眼成嫔,但好歹还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能在胤祐面前丢了脸,不好意思去抢,只能端着她那碗没滋没味的白水慢悠悠的喝着,好歹也不叫嘴里空着。 “说吧,这丫头哪里捡来的?”成嫔若有所思的看着紫苏,“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 胤祐看了一眼福禄,福禄利索的上前把刚刚遇到紫苏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听得成嫔冷笑连连:“好一个袁答应,她害了胤祐,皇上开恩没要她性命,她竟然还敢怨怼?绣香,叫上人拿着火把跟我走,我倒要看看那袁答应还能有什么能耐!” 她以前一直隐忍是事出有因,也是为了儿子,这袁答应真当她是个菩萨不成?! 拿,拿火把干什么? 他额娘这是要去烧了袁答应吗? 胤祐面带惊恐的看向德妃,德妃却一脸跃跃欲试的回头对着身边的大宫女说道:“春香,快叫上人,咱们也去给你成娘娘助助威!” 胤祐:……说好的后宫智计百出勾心斗角呢,怎么到他额娘这儿就这么直接要动手了?汗阿玛,救命啊,你再不来,你的后院真的要着火了! 第22章 成嫔 康熙八岁登基,十二岁同元后赫舍里氏大婚,如今已是三十三岁,偌大的后宫里到底有过多少女人,就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而这些嫔妃中得康熙喜爱的也不少,但凡是封嫔封妃的,又有哪一个不曾受宠?可若说这些宠妃中最特别的一位,但凡在宫里待的时间够久的人都知道,那就是成嫔戴佳氏—— 因为她是个曾经订过亲的人。 大清朝入关之前,其实并不忌讳女子再嫁,特别是爱新觉罗家,为了维系同蒙古各部的关系,曾纳了无数的蒙古部落再嫁女。 然而入关之后,受到汉文化的影响,也是为了皇室的颜面,君临四海的大清皇帝自然不会再委屈自己接纳别人的妻子,改成了公主和亲的制度,但也有个特例,那就是顺治爷的孝献皇后董鄂氏,她以再嫁之身进入紫禁城,生前高踞皇贵妃之位,逼得正宫皇后退避三舍,死后得封皇后,长眠于君王之侧,享万世香火。 而这位孝献皇后,却是紫禁城不能碰触的阴影。 她的一生光芒万丈,却丝毫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她活着的时候叫六宫怨怼,母子成仇,她死后,又带走了年轻的君王,留下孤儿寡母,周旋在功高震主的辅政大臣间,过的无比艰辛。 所以在紫禁城里,再嫁变成了禁语,康熙不允许自己的后宫里出现曾与人议过亲的女子,曾经很受宠的端嫔,只因被传出曾想要与表哥议亲,便就此失了宠,眼见着同她一起封嫔的惠、宜、荣三位都已封妃,她却只能守着她的嫔位过一辈子。 然而这样的原则,却叫康熙亲手打破,他在明知道成嫔家里已经给她定了亲的情况下,强行叫那人主动解除了婚约,将成嫔牢牢的锁在宫里,正因为她是他第一眼看见就想要的人。 这样特别的宠爱,带给成嫔的不是无限的欢喜,而是不安和恐慌,不安于六宫的记恨,恐慌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是否能容忍。 好在康熙不是顺治,他很清楚自己怎么做才能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所以他并没有专宠于成嫔,他抬举后宫里的女人,封了皇贵妃、贵妃,又给惠、宜、德、荣四嫔都封了妃位,叫宫里人的视线被这些高位嫔妃所吸引,而将成嫔藏在了阴影里。 其实太皇太后对于康熙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并不是那么在意的。 在她的心里,怨的从来不是那些个像菟丝花一样的女人,也不在乎这宫里的嫔妃是不是再嫁,她只是恨儿子跟丈夫一样的没担当—— 明明可以展开臂膀,让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的守护下安稳幸福的活着,可这父子两个却把那娇嫩的花朵举得高高的,叫她们没有任何的屏障,却又埋怨天道不公,平白无故刮风下雨伤到了他们心爱的花儿? 这样的爱,着实叫人不敢苟同。 可康熙不一样,他看得懂情势,不会急功近利,而成嫔也不是那两个女人,她虽然看起来温柔文弱,实则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她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所以她从不争宠,甚至借由不能抚养胤祐的事情冷着康熙,让自己顺利的远离宫里怨气的中心,能在这宫里安稳的活着。 若说她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那就是怕儿子被忌惮,不得不故意疏远,却让那些奴才们以为胤祐可欺,险些酿成大祸。 胤祐出事以来,成嫔想了很多,她意识到是自己的避嫌给了那些人机会,所以她再不会刻意回避胤祐的事情了,反而要让后宫中的人明白,她不争是因为她不想争,可若是谁敢动她的儿子,那她豁出命来也不会罢休! 所以一听说袁答应在背后怨怼胤祐,成嫔就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她们母子两个隐忍的太久了,得杀鸡儆猴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并不是任人揉捏的,以免以后还有人敢乱伸爪子! 德妃终究没能挺着肚子跟过来看热闹,但还是叫自己的大宫女春香带着人跟着成嫔一起出来,胤祐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额娘带着一大群宫女太监气势汹汹的冲向西五所,但却因为自己走的慢跟不上,被甩在了后面。 “穆克登!”焦急的胤祐在甬道口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顿时喜出望外,“快快快,抱我去西五所!” 正在带队巡逻的穆克登:……? 胤祐哒哒哒的跑了几步,对着穆克登举起了双手,穆克登无奈的将胤祐抱起来放在胳膊上扶好,试图跟他讲道理:“七阿哥,西五所哪里是奴才能去的,不然奴才抱您去慈宁宫吧。” 他长的凶,又不爱笑,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怕他,也不知道这位七阿哥怎么就看他顺眼了,几次三番的让他抱,他其实也挺喜欢这个不怕生的小阿哥,可是西五所是后宫,他擅自去,那是找死。 胤祐一手搂住穆克登的脖子,一手指着成嫔离开的方向:“听说西五所的袁答应突然发了疯,我额娘带人过去查看了,我不放心,得跟着去看看,你把我送到御花园那头就行。” 他总不能直接跟侍卫说他额娘举着火把要去烧房子吧?这口锅还是叫袁答应背着吧。 见穆克登还是有些迟疑,胤祐又补充道:“福禄已经去乾清宫请汗阿玛了,你带人去御花园守着,也不会有什么错的。” 若是万岁爷也去,那他带人过去自然没什么问题,穆克登有种感觉,怀里的小阿哥是不会害他的,也就不再迟疑,抱着胤祐就往御花园里走去。 康熙此时刚用完午膳,在躺在小榻上养神,福禄急匆匆的来报信,却被梁久功给拦了下来。 “梁爷爷,我真有急事!”福禄急的直跺脚,却不敢高声,“成嫔娘娘带人去西五所找袁答应去了!” 梁久功不紧不慢的说道:“成嫔娘娘爱找就找呗,左右万岁爷也不想搭理袁答应,随成嫔娘娘怎么处置,犯不着影响万岁爷午休,等晚点我回禀一句就是了。” “可成嫔娘娘还叫人点了火把,”福禄一脸哭唧唧的样子,“七阿哥说,万岁爷要是去晚了,西五所说不定就真给烧了!” 梁久功刚送到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惩治一个被幽禁答应是小事,放火烧房子可就是大事了,也不知道这个该死的袁答应又作了什么妖,竟然气的一向温和的成嫔娘娘要烧了西五所? 此时梁久功也不敢再耽搁了,赶紧进到内殿里去,康熙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已经坐了起来,听了梁久功的回话,只感觉额头的青筋直跳,上次胤祐落水的时候,成嫔就说要一把火烧了西五所,他只当她是说气话,却不想竟然真的去了! 此时的康熙跟梁久功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定然是袁答应又在作妖了! 袁答应被幽禁在西五所之后,身边只剩下两个宫女伺候,一个是自打进宫就伺候她的宫女青儿,另一个就是紫苏。 青儿本就是被派来监视袁答应的,自然不肯在这儿陪着袁答应幽禁,她本想偷了袁答应的钱财贿赂看守的侍卫,放她出去见她的主子,却不想袁答应一向看不上金银这种俗物,她身份又低,得不到什么好玉,她珍视的那几支玉钗,不过就是普通的青玉,值不了几个钱,又有内务府的印记不好处理,根本没人肯要。 青儿咒骂了袁答应一番,倒是想出了一个能出去的主意——装病。 这装病也不能完全用装的,不然医士一看就露馅了,所以她特意将一小碟菜留了三天,闻着馊了才捏着鼻子吃了下去,果然不多时就开始腹痛,她赶紧跑到门口,说自己肚子疼的厉害,要去找给奴才们看病的医士,守门的侍卫却说什么都不肯放她出去。 青儿见状直接坐在地上哭喊,说定是有人要害袁答应,食物有问题,她是中毒了。 袁答应原本只是坐在门槛上看戏,听到青儿说食物有毒,当即吓得变了脸色,干呕了几声没能吐出东西了,大喊着叫侍卫去给她请太医,侍卫见她没什么不妥,心里厌烦,嘴里说着让她们去屋里等太医,一手一个将这主仆两个人塞进了屋里,却没注意到紫苏趁机偷溜了出去。 等侍卫将屋门锁好,才发现少了一个宫女,他们不知道紫苏去了哪儿,只当是袁答应叫她出去的,在门外连声询问紫苏的去处,袁答应冷笑不语,而腹痛难忍的青儿却大声喊道:“她以前是伺候七阿哥的,定然是逃出去找七阿哥了,袁答应的毒说不定就是七阿哥指使她下的!” 她知道袁答应有多恨七阿哥,只要扯上七阿哥,袁答应定然会大闹,闹的大了,她的主子自然会来,到时候她就有机会求主子救她出去了! 第23章 闹剧 果然,一听到七阿哥,袁答应当即就变了脸色。 她原本就年纪不大,又是从小被爷爷奶奶娇养着长大的,一向是说一不二,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又受了某些电视剧的影响,觉得自己既穿越而来,定然就是这世界的主角,可却没想到竟然会栽在一个瘸腿阿哥头上。 不过就是不小心落了水,人又没事,何至于叫她被幽禁? 满心怨怼的袁答应已经想不起来她自己想要逃出宫的英勇事迹了,只记得自己不过是无心之失,定然是那瘸腿阿哥故意报复,才叫康熙将她幽禁的。 她明明好心给他坐了轮椅,在御花园里也算是委屈逢迎,可他竟然不知感恩,还敢背后使坏,简直该死! “一定是他!”袁答应眼睛冒火,声音里充满了怨毒,“我要见皇上,我要见四阿哥,我要告诉他们七阿哥的真面目,他们一定是被蒙骗了!七阿哥好狠毒,他要害死我啊!” 守门的侍卫们简直要给袁答应跪了,她那个宫女分明就是胡说八道,这位脑子不知道是怎么长的,竟然就当真信了? 七阿哥才多大年纪,又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去害一个被皇上厌弃的小答应呢?就算要收拾她,那也应该是成嫔娘娘才对—— 呸,都被她带晕了,成嫔娘娘也犯不着对付她,一个被幽禁的小答应,这辈子就算是完了,又有什么必要去害她呢? 侍卫们也不管袁答应和青儿在里面鬼哭狼嚎,只是叫她们说清楚紫苏的去向,而青儿此时只觉着肚子里刀割一样的疼痛,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今儿就算她真的死在里面,外面那些侍卫也不会放她出去的。 “侍卫大哥,求求你帮忙给钟粹宫的刘嬷嬷传个话,请她救救我,她是我亲姑姑,一定会报答你的。”青儿挣扎的爬到门边,扒着门缝将她从袁答应那里偷来的青玉簪子递了出去,祈求道。 “那是我的簪子!” 袁答应看到青儿递出去的簪子,瞬间就扑了过来,伸手去抢,可青儿哪里肯给她,竟是直接将那簪子往外面一丢,门口的侍卫们完全没有想去接的意思,任凭那青玉簪子跌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你竟然敢砸了我的簪子!我要打死你!” 袁答应扑到青儿身上抬手就打,青儿腹痛难忍,无力反抗,接连挨了袁答应好几个巴掌,头发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嘴里不停的哭喊着,却推不开恶狠狠的袁答应。 门外的侍卫们简直惊呆了,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宫里的女人这样打架,这撒泼的模样,哪里还是高贵的后宫嫔妃,简直是市井无赖! 就在侍卫们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成嫔带着人赶到了。 成嫔素来低调,跟后宫的嫔妃来往不多,与这位袁答应更是连话都没说过,依稀只记得当初她刚进宫去给佟佳皇贵妃请安的时候,是个长的不错但是胆小怯弱的姑娘,不知进宫这一年多惠妃是如何□□的,竟叫她变成了这般疯魔的模样。 无论如何,成嫔也不可能想到,这位袁答应竟然换了一个芯。 成嫔并不是一个鲁莽冲动的人,她这样气势汹汹的带着火把过来,其实就是叫人看清楚她的决心罢了。 这一路上,她想过袁答应的反应,可能是哀求,也可能是怨恨,却怎么也没想到,一进院门,就听到袁答应如同疯了一般的怒吼和宫女惊恐的尖叫。 侍卫们看到成嫔带人进来,赶紧跪下请安,却更加紧张了—— 这位主子带着火把来是想干什么?这屋里面已经够乱了,要是再出什么事儿,他们几个估计小命不保。 成嫔深吸一口气,斥道:“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开门看看里面怎么了!” 侍卫们有些迟疑的看着成嫔身后的太监们手里举着的火把,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叫这里给烧了,成嫔的大宫女绣香上前一步,说道:“我们主子已经派人去请皇上了,你们先把门打开,怎么说也是个答应,真出什么事,你们也担不起。” 这也不是假话,她们可是瞧见了福禄往乾清宫去了,定是七阿哥叫他去请皇上的。 此时屋里青儿的尖叫已经变成了低低的惨叫,可袁答应打人的声音却一直没停,侍卫们不敢再耽搁,赶紧开了门上的锁,门一打开,所有人都看到了屋里的情形。 袁答应跨坐在青儿的身上,正一巴掌一巴掌的往青儿脸上招呼,嘴里不断的咒骂着,仿若疯妇,而青儿躺在地上,已经无力挣扎。 侍卫们赶紧上前将袁答应从青儿身上拉开,袁答应依旧不服气,甚至还抓了侍卫几把,最后叫两个侍卫压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嘴里却还在谩骂—— “放开我!我可是皇上的女人,你们这群该死的奴才竟然敢碰我,我要叫皇上砍了你们的脑袋!” 抱着胤祐的穆克登匆匆而来,刚走到西五所的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这么一声大喊,当即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看院子里举着火把的太监,又探头瞄了一眼屋里的情形,愣是没敢将手里的胤祐放下来。 这袁答应不会真的是疯了吧?七阿哥还这么小,可不能叫他进去被伤到啊。 胤祐看到他额娘还没动手点火,松了一口气,拍了拍穆克登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去,体谅的说道:“你就在外面等汗阿玛来吧,不用陪我进去了。” 穆克登犹豫了一下,实在不放心胤祐自己进去,他见里面站着不少侍卫,倒也不用再忌讳,干脆直接抱着胤祐跨进了院门。 人高马大的穆克登十分的显眼,更何况还抱着一个小阿哥,他刚一进门,屋里的成嫔就看到了,赶紧叫侍卫把还躺在地上的青儿抬到里面去,然后自己走出了屋门,上下打量了一下穆克登,方才对胤祐说道:“这儿太乱了,胤祐先回去好不好?” 失策了,她本以为儿子小短腿走的慢,等他跟过来的时候也该闹的差不多了,怎料这袁答应发了疯叫她一时无从下手,而儿子竟然随手捡了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让人给抱了过来! 别人家的阿哥都是矜贵的,怎么肯叫侍卫抱,偏她儿子不讲究这些,行吧,这不拘小节的性子也不错,自己生的儿子,怎么都是好的。 胤祐探出头去看屋子里的情形,却见袁答应被侍卫牢牢按住还张牙舞爪的咒骂,也吓了一跳,上次在御花园见到这位“老乡”,她虽然脑筋有点不太好使,但至少还算正常,怎么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变成了这幅不管不顾的模样了? 其他人或许觉着袁答应是疯了,可他却觉得,她这般破罐子破摔的做法,像是不想再好了,想要快些解脱。 难不成她突然觉着自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想要回炉重来? 胤祐还真的是猜中了袁答应的心思。 原来在延禧宫的时候,虽然日子也过的清苦,可一来有惠妃的照顾,二来她手里还有些银子,倒也还算是过的去,后来搬到西五所,内务府愈发的轻慢,她手里那点银钱没多久就用完了,就连几件金银首饰,也都叫她剪碎了给了御膳房,只为了得些能好吃的饭菜。 再后来,她害了胤祐落水,被康熙幽禁,处境就更加艰难,每天送来的饭菜清淡的一滴油都看不见,还都是冷透了的,大冬天的,几乎无法下咽,而内务府连最基本的黑炭都克扣,她整日缩在床上捂着棉被依旧感觉冰寒刺骨,心里那当主角的火苗也渐渐给冻灭了。 这时候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升起—— 若是我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到现代了? 以前她总是把爷爷奶奶的宠爱当成理所当然,稍微有一点不顺心就大发脾气,可如今才知道,曾经有人宠爱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这个冷冰冰的清朝她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只希望赶紧回到从前。 可是她却总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在她的心里,是胤祐破坏了她的美梦,即便是她要死了,也不能叫他好过! 于是她故意虐打紫苏,又装作相信青儿的话,甚至故作发疯的姿态,都是为了将胤祐引过来,然后想办法,拉着他一起死。 “七阿哥!”袁答应终于看到了门口的胤祐,立刻不再挣扎,变成了一副愧疚哀戚的模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落水的,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按着袁答应的侍卫一脸惊悚:这女人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怕不是真的疯了! 成嫔回头看向重新恢复成小百花模样的袁答应,却是眉头紧锁,更是忌惮,她挡在了胤祐的面前,甚至不想让儿子再看到这女儿一眼。 袁答应却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瘫软在了椅子上,她已经好多天没好好吃饭了,刚刚又打闹了一场,此时一身的冷汗,仰着头大口喘着气,脸色也迅速惨白,一副马上要晕过去的样子。 她身边的侍卫见状大惊,赶紧松开手去查看袁答应的情况,成嫔也重新走进屋里,仔细看去,便知道袁答应倒也不是装模做样,而是真的累瘫了。 这叫什么事啊。 成嫔赶紧叫侍卫把似乎晕死过去的袁答应抬到屋里的去,又叫人去请太医,众人一阵忙乱,谁也没注意刚刚被袁答应打晕了同样被放在炕上的青儿此时已经醒了过来,竟趁人不注意抓起放在炕桌上的茶壶就往袁答应的头上砸去。 茶壶瞬间砸裂,袁答应的额头上流出了鲜血,青儿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捂着肚子惊恐的往后退去,嘴里哭喊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侍卫们上前抓住缩在暖炕最里面的青儿往外拖,刚刚也跟着进来的穆克登赶紧抱着胤祐让了几步,刚好站在了躺着袁答应的这一侧炕边,胤祐伸脚站在炕上,俯身去看头破血流的袁答应,可却没想到,就在侍卫将青儿拖下炕的一瞬间,刚刚还昏迷不醒的袁答应突然暴起,伸手就挥向了正在她面前的胤祐,而她手里握着的,却是刚刚被青儿在她头上敲碎的茶壶碎片! 第24章 三合一章 大意了! 胤祐暗道不好, 赶紧向后退去,可他此时站在火炕的边上,这一退一脚踏空, 就要摔下去, 幸亏穆克登就在身后,见状一手拦腰将胤祐抱住, 另一手抓住袁答应挥动的手腕,用力一扭, 袁答应一声惨叫,手里的瓷片应声而落。 成嫔吓的脸色大变,立刻过来伸手就要去抱胤祐,胤祐怕她抱不动,拍了拍穆克登的手臂让他把自己放在地上, 刚一落地就被成嫔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额娘,我没事的。”胤佑嘴里安抚着眼泪都吓出来了的成嫔, 心里却也有些后怕。 因为袁答应以前做的那些离谱的事情, 让他在心里把她当成是一个年纪不大看穿越剧看傻了的小姑娘, 不知因为什么事情丢了性命穿越而来,所以他虽然对她敬而远之,却又没有害她的念头—— 他一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小姑娘也是没什么意思的。 可是他却忘记了,一个心怀恶意的孩子, 更容易被绝望蛊惑, 在她的心里可能还没形成道德的底线,所以当她的心被恶念占据之后,要么毁灭自己,要么毁灭别人。 胤祐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暗暗警告自己,不能因为沉迷于亲情的温暖,就失去了警惕之心,这里是紫禁城,人心最为叵测的地方,他得好好的保护自己才行。 成嫔松开胤祐,仔仔细细的将他打量了一遍,在确认他没有受伤之后,牵住他的手站起来,恨声道:“所有人都给我出去!” 说罢,也不搭理还在哭嚎的袁答应和青儿,牵着胤佑走到了院子里。 成嫔带来的人自然跟着出去了,而还扯着袁答应和青儿的侍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干脆撒开手也走了出去—— 这两个女人是没救了,还是听成嫔娘娘的吧。 等到侍卫们也都退了出来之后,成嫔对着拿着火把的小太监一挥手:“给我烧了这屋子!” 成嫔心里是又生气又懊恼,刚刚在她面前,儿子差点遭了这袁答应的毒手,吓得她现在还浑身发抖,恨不得生撕了这疯女人! “别,额娘,别叫人放火啊!”胤祐赶紧出声制止成嫔。 对于想要他命的袁答应,他自然不会再同情,不过这事等他阿玛出手才是最好的,着实没必要现在放火烧死她,平白叫他额娘脏了手不说,还可能会惹来其他的事端。 成嫔倒是不怕这个,当了这么多年宠妃,她知道自己在康熙心中的地位,以前是怕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她的往事有所顾忌,连累了儿子,所以一向隐忍,可如今这紫禁城里谁不知道太皇太后最疼爱她儿子?若是叫太皇太后知道袁答应敢对胤祐动手,也绝不会怪她弄死袁答应的! “胤佑乖,这袁答应要害胤祐,额娘帮你报仇好不好?”成嫔面对儿子依旧是温柔可亲,可对袁答应却是冷硬的心肠,“把门锁上,别点了火又叫人跑出来。” 屋里的青儿此时却清醒的,她隔着窗子听到了成嫔叫人放火,吓得一激灵,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却因为腹痛脚步轻浮,绊倒在了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屋门被关上,又听到了上锁的声音。 “放我出去,我不是袁答应的人,我要见荣妃娘娘!”青儿挣扎着爬到门边,一边哭喊一边用手拍着门板。 荣妃吗? 成嫔眯了眯眼睛,不过是蛇鼠一窝罢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点火!”成嫔无视青儿的叫喊,直接叫人动手。 胤祐正要再次开口阻止,却听到院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胡闹!都给朕住手!” 看着脚步匆匆走进来的康熙,胤祐顿时松了一口气,冲着康熙就扑了过去,康熙一把接住自己的小儿子,牵着走回成嫔的身边,气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在宫里也敢放火?” 成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请安,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她想杀我儿子,我凭什么不能烧死她!” 跪在地上的绣香赶紧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听到袁答应想用瓷片伤胤祐的时候,康熙眼中瞬间流露出一股杀意,握着胤祐的手也是一紧。 康熙上前一步,抽出成嫔紧紧攥着的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然后又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她确实该死,你要她的命就算了,又何必烧屋子,朕瞧着这院子还算新,没的叫它给一个死人陪葬。” 康熙的语气轻柔,带着哄劝的味道,可言语中的杀意却很是坚决,在他眼里,袁答应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比不得紫禁城的一个院子金贵。 胤祐赞同的点了点头,确实,好端端的屋子又没做错什么,这雕梁画柱的十分精美,不能叫它被连累了。 成嫔嗔怪的瞪了康熙一眼,却也软了身子,轻轻靠着康熙,说道:“我们娘俩自然指望皇上做主。” 康熙微笑着揽住成嫔,对着侍卫说道:“去,把门打开,把人送到慎刑司去处置,别脏了西五所。” 说罢,他一手搂住成嫔,一手拉着胤祐,转身就离开了西五所,对于屋里那个疯女人,他懒得看也懒得问,她既然想死,就去死好了。 至于青儿,康熙压根就没在意过,一个低等宫女的生死,又何时能叫他看在眼里了? 直到被侍卫丢进慎刑司里,袁答应才悠悠醒转过来。 她捂着自己被青儿砸破的额头,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却正对上青儿满含怨恨的双眸。 “你想死为什么要拉上我?”青儿身上没有力气,只能恶狠狠的瞪着袁答应,“现在你满意了吗?马上就要有人来送你上路了。” 袁答应看着青儿怨毒的模样,却突然咧嘴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怎么能说是我拉上你呢,明明就是你想死故意拉上我的,对不对啊?” 青儿怒道:“你胡说什么?是你自己想要伤害七阿哥的!” 死期将至,袁答应的脑子却异常的清晰起来,她年纪小是有些幼稚和自大,但却不是个傻子,以前被穿越的快感冲昏了头脑,总觉着自己有主角光环,又知道点历史,理所当然的横冲直撞,可如今死到临头,再回忆往事,反而发现了许多疑点。 她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去招惹七阿哥呢?还不是因为青儿总在她耳边故意说起七阿哥被康熙宠爱之类的话吗,否则她还在琢磨着怎么“偶遇”康熙,压根不会在意这个没什么用处的瘸腿阿哥,更不会费心做什么轮椅! 而今天她才知道,这个让她满心信任的青儿,竟然是荣妃的人! “你猜,一会儿我要是跟来人说,是荣妃和刘嬷嬷叫我弄死七阿哥的,他们会不会禀报给皇上,皇上又会不会相信呢?”袁答应恶毒的笑着,她看到青儿逐渐变得惊恐的眼神,只觉得心里一阵畅快。 “皇上不可能会相信你的!”青儿咬牙道。 袁答应却是怜悯的看着她:“其实也不用我说什么,你不是已经在那么多人面前都喊出来了吗?你要是不说那些话,也许还不用陪着我去死,而如今,就算皇上不杀你,荣妃也会杀了你的,你信不信?” 青儿哑口无言,颓然的躺在地上,她说出那些话之后就知道自己完了,可是她还是说了,因为她真的怕死。 屋里重新归于安静,主仆二人都没有再说话,不知多了多久,房门被推开,梁久功带着几个太监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上,放着一壶酒,一条白绫。 “奴才奉万岁爷之命,来送袁答应上路,您自己个儿选一个吧。” 梁久功面带微笑,不像是来杀人的,倒像是来送赏赐的。 可不是么,赐死也是赏赐,雷霆亦是君恩。 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年纪还小的袁答应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畏惧,虽然她在心里猜测自己死了就会回到现代,可万一没回去,真的死了呢? “梁公公,是荣妃逼我这么做的,我是无辜的!我,我可以当证人,指证荣妃!”克服不了心中的恐惧,袁答应将刚刚威胁青儿的话喊了出来。 青儿此时也顾不得荣妃和姑姑了,她只知道自己不想死,也哭喊道:“梁公公,我,我就是替荣妃给袁答应传些话罢了,也是荣妃逼我的,我没伤害过七阿哥啊,饶了我吧,我不想死啊——” 梁久功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笑吟吟的开口:“袁答应,上次奴才问您的时候,您不是说没人指使您,只是个意外吗?如今想要改口,怕是来不及了。” 什么荣妃指使的,简直就是胡扯,自打上次荣妃在慈宁宫哭闹一场之后,钟萃宫早就被暗中封锁了,别说往外传消息,就连只老鼠都出不来! 若说这青儿以前是荣妃的人,倒也是有可能,但说袁答应想要杀七阿哥是荣妃指使的,梁久功表示—— 呵呵,真当他这总管太监是吃白饭的,连个钟萃宫都看不住? “行了,不管是谁指使的,都耽误不了您上路,您要是不自己个儿挑,奴才可就帮您挑了。”梁久功有些不耐烦了,这慎刑司里阴气太重,他可不乐意久待,万岁爷还等着他复命呢! 跟着梁久功进来的几个太监往前逼近,袁答应和青儿一个被打破了脑袋头晕目眩,一个浑身是伤动弹不得,压根没有挣扎的余地,不出片刻,青儿已经被白绫活生生的勒死了,而被灌下了毒酒的袁答应,蜷缩在地上苟延残喘,也没有多久可活。 袁答应是亲眼看着青儿断气的,那可怖的模样吓得她魂飞魄散,她拼命的张大嘴巴,想要大喊她不想死,可是被毒酒腐蚀的喉咙再发不出一丝的声音,五脏六腑被灼烧的剧痛让她浑身痉挛,整个人扭曲的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在意识逐渐消散的过程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天祈祷她死后可以回到现代,回到她原本幸福的生活中去。 袁答应的身体逐渐冰冷,等她完全不动了,站在一旁的小太监们方才上前检查了一下,随即用准备好的白布蒙了,将这主仆二人一起抬了出去,像这种被赐死的罪人,最后的归宿只有乱葬岗。 至于袁答应能不能如愿,或许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知道了。 ------------------------------------- 袁答应的死讯康熙并没有刻意的隐瞒,而是叫梁久功直接告诉了胤祐。 他虽然疼爱儿子,但却不希望儿子长成娇嫩的花朵,他的儿子,应该是天上的雄鹰,经得起风吹日晒,能够展翅翱翔的。 胤祐听完梁久功的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定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便又重新低头看手里胤禛给他誊写的启蒙书去了。 有什么好说的呢?不过就是一个可怜又可恨的人罢了,人死如灰飞,只当没有遇到过罢了。 梁久功暗自感叹,这位七阿哥果然像万岁爷,他记得万岁爷小的时候也是这般淡然的模样,可其实什么事都心里有数着呢,不过是不想在意罢了。 听梁久功说完胤祐的反应,康熙会心的笑了笑,儿子果然没让他失望,身在皇家,学问武功都是次要,心性才是最根本的,他的儿子,从骨子里就是高贵的,将来也差不了。 本来还对胤祐搬回阿哥所有些不放心的康熙,这下算了心里有底了,又催了梁久功去盯一盯阿哥所那边收拾院子的进度,不要耽搁了儿子入学才好。 于是四月末的某一天,舒舒服服窝在养心殿咸鱼瘫的胤祐就接到了他阿玛亲自送来的搬家通知—— “小七啊,你的院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赶紧去看看还缺什么东西,现在搬过去正好过了五月节就能入学了。” 胤祐顿时觉得手里拿着的点心不香了,他一个小短腿,这么早入学干什么?他汗阿玛不会还指望着他能学业有成将来成就一番大事业吧? 不行,必须将这种不符合他个人发展观的奢望扼杀在萌芽里! “我不去,阿哥所的床太硬,不习惯!”胤祐故作娇气。 康熙笑眯眯的说道:“放心,朕叫人给你铺了二十层褥子,要是还不够软和,再加。” 胤佑:“……阿哥所没有好吃的点心!” 康熙:“朕每日叫人给你送。” 胤佑:“……阿哥所有鬼!!!” 感觉非常不妙的胤佑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了。 康熙摸了摸儿子光亮亮的额头:“小七是不是害怕了?” 对付小孩子,激将法最好用了,想当年他就是这么把太子送走的。 然而胤祐却完全不吃这一套,特别痛快的点了点头:“是的,我害怕!” 上书房神马的,听起来就很可怕。 康熙:……这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太子都没有这么难哄! 看着自家汗阿玛一脸黑线,胤祐偷偷笑了笑,然后抱住康熙的胳膊蹭了蹭,直把康熙蹭的脸色好转,才道:“汗阿玛,我不怕自己住啦,但是四哥说上书房的师父可凶了,我有点怕,我要是学不好,他们会不会打我啊?” “你要是敢捣乱,也不用劳烦你师父们,朕亲自动手收拾你!”康熙冲着儿子瞪了瞪眼睛,继而语调转为柔和,“你乖乖的,朕也不是非要你读出什么成就来,不过是希望你多读书明事理。学不好也不打紧,慢慢学就是了,朕会告诉师父们耐心教你的,不用怕。” 行吧。 胤祐勉强点了点头。 他知道康熙做的决定是不会更改的,上书房迟早都要进,只要康熙不指望他能读出个状元之才就行,有了康熙的交代,想必上书房的那些师父们也不会介意他不乐意学那些四书五经之类的吧? 胤祐搬回阿哥所住这件事在宫里算不得什么大事,也没大张旗鼓的搬家,养心殿里的东西都是提前送过去的,而胤祐自己则是选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去跟康熙拜别后,毫无留恋的就带着福禄跑了,气的康熙狠狠骂了几句小没良心的—— 养儿子就这点不好,还没多大就得放手了,太子也是这样,一旦放出去,很快就长大了,再没有小时候养在身边的亲昵了。 胤祐自然不知道他家汗阿玛突然生出许多感慨来,此时他正在仔细研究着自己至少还得住个十年的小院儿。 有康熙的关注,内务府的人自然不敢怠慢,胤祐的小院子经过修缮和重新的装饰,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颜色鲜嫩的黄花梨木家具,清新淡雅又带着些活泼,大到屏风、床幔,小到博古架上的小物件和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无一不是精品。 胤祐前世并不缺钱,对自己从来也不吝啬,喜欢的都挑好的买,可跟这天下供养的皇家却依旧没得比。 就说那桌面上摆着的几刀宣纸,若是放在前世,那是花了大价钱还得排队等上好久才能买到一点点的限量版精品,如今也就这么随意的放在那儿,就连扳着手指头给他一一介绍屋里好东西的福禄,都只是一语带过,只说是泾县的贡品,再没有其他的了。 最让胤祐惊喜的就是博古架上一只红木盒子里竟然装着一把手铳,样式与现代的□□差距比较大,更像是一个雕花精美的圆管,可胤祐却知道,这是一把实打实的火器—— 只可惜没有火药。 男人大概没有不喜欢枪的,即使是行动不便,胤祐以前也去靶场玩过□□,只可惜国内枪械管理严格,他无法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枪,却没想到竟然在大清朝实现了这个愿望。 “小七你喜欢火器啊?” 熟悉的破锣嗓子在身后响起,胤祐回头去看,果然是焦不离孟的他大哥他二哥一起从门口走了进来。 胤褆伸手拿过胤祐手里的手铳,颠了颠,不屑的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内务府从哪儿找来这么老的样子货,这玩意也能算火器?他们没给你火药吧?大哥跟你说啊,这玩意千万别乱用,这破烂伤不到别人,只能伤到你自己。” 胤祐无语的瞪了胤褆一眼,从他手里把自己的手铳抢回来,小心的放回盒子里,就算这是个样子货吧,那也很精致好不好?他留着把玩也不错啊。 胤褆对着太子嘻嘻笑道:“你瞧小七那小气样!” 太子却不搭理胤褆,牵着胤祐的手道:“咱们武师父是不教用枪的,不过汗阿玛每年都会在南山那边试枪,造办处新制的自来火□□发射的时候不需要点火绳,十分的便捷,等到时候你就能看到了。” 胤褆却偏偏喜欢跟太子作对,故意说道:“那可不一定,汗阿玛未必肯带他去呢。” 太子笑而不语,就看这小院的奢华精美比起他的毓庆宫也不差多少的样子,就知道汗阿玛有多宠爱这个弟弟了,而他也很清楚,他汗阿玛宠爱一个人能做到什么地步,看试枪这种小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胤祐对太子口中的自来火□□很感兴趣,又缠着叫他多讲些,直讲的一旁的胤褆听的不耐烦了,操着他那变声期的破锣嗓子嚷嚷□□用起来太麻烦比不上强弓利箭,太子与他争辩了几句,兄弟两个吵着吵着又变成了要去靶场比试,丢下胤祐滚滚而去。 胤祐无语:……为什么过了一年这两个还这么幼稚啊!一天到晚比来比去的,不烦吗? 除了胤祐,阿哥所这边还住着胤褆、胤祉和胤禛三个阿哥,五阿哥胤祺虽然比胤祐还要大上几个月,但因为皇太后舍不得,所以到现在他还住在宁寿宫,不过因为要跟胤祐一起入学的缘故,这几日也要搬过来了。 胤禛今日下了课去承乾宫请安的时候,被佟佳皇贵妃留下了,说是要一起用晚膳,所以叫人来与胤祐说了,晚点再来瞧他,胤祐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干脆叫福禄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认识一下内务府新分来的奴才们。 宫中的阿哥们,从一出生就会有两到四个乳保嬷嬷伺候,也就是俗称的奶娘,因为阿哥们一向断奶晚,所以乳保嬷嬷们是要跟到阿哥所伺候的。 这些从小养育阿哥的乳保嬷嬷们,自然深得阿哥们信任,所以到了阿哥所之后,院子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由这些嬷嬷们处置,不需要阿哥们操心。 可胤祐不太一样,他的两个乳保嬷嬷都被康熙给处置了,又因为他自觉断了奶,自然就不需要再找乳保嬷嬷,所以内务府重新选来的,只有三个小太监和三个宫女,加上福禄和紫苏,八个奴才伺候胤祐一个人,看起来人数不少,但是他们不止要伺候胤祐近身的事情,还要收拾整个小院,也算不得清闲。 三个新来的宫女看起来年纪跟紫苏差不多大,名字分别是赤芍、黄芩和白芷,因为养心殿里不用宫女的缘故,胤祐也不习惯让宫女伺候,所以就叫她们三个跟着紫苏,负责管理库房和照管花草,另叫两个年纪小的太监帮着她们洒扫。 而他近身的事情,依旧叫福禄管着,再加上一个新来的荣禄,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太监,机灵不机灵现在还看不出,但长得很清秀,也不多嘴,在屋里伺候挺合适的。 阿哥所有自己单独的膳房,离着不远,专门负责几个阿哥的膳食,因为福禄忙着收拾胤祐从养心殿里带过来的书,便叫荣禄带着小太监去取膳。 膳房这边倒是没耽搁,饭点之前就叫荣禄将晚膳取了回来,满满的两大食盒,八个菜一个汤,完全合乎阿哥的份例,可这晚膳一摆上桌,福禄就发现不对劲了。 蒸碗,蒸碗,蒸碗,全部都是蒸碗,可他家主子从来不爱吃蒸碗的! “这膳房是不想伺候了!”福禄怒道,“上的这都是什么,没有一道主子能吃的,存心不想叫主子用膳吗?” 荣禄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奴才该死,不知主子的喜好,竟拿了您不喜欢的膳食来,求主子恕罪。” 他确实没想那么多,这阿哥的份例都是固定的,他去取膳的时候,福禄又没有特意交代什么,他瞧着大家拿的都差不多,也就直接拿回来了,却不想竟然都是主子不爱吃的。 胤祐从里屋走出来,扫了一眼桌上的晚膳,倒是笑了,对着荣禄说道:“你起来吧,不怪你,膳房那边早就叫人去说过我的喜好,所以才没叫福禄与你细说,却不知道这阿哥所膳房的人是耳朵不好使还是记性太差呢?” 荣禄从地上爬了起来,琢磨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奴才去取膳食的时候,见到了其他几位阿哥的小太监也来取膳,大家拿的东西都差不多,倒也不像是故意为难咱们。” “别人爱不爱吃这些我管不着,反正我是不爱吃的。”胤祐嫌弃的说道。 无论是前世还是住在养心殿的这段日子,他都从来没在嘴上被亏待过,御膳房都能按照他的喜好上菜,怎么这小小的阿哥所膳房,就能无视他了? 荣禄见胤祐没听明白,悄悄的拉了一下福禄,低声道:“要不拿些银子过去,叫膳房重新做吧。” 既然主子叫人去点过菜,没给做还能因为什么,没给银子呗。 一直在养心殿伺候的福禄去御膳房点菜自然从来没给过银子,当然也没人敢收康熙的银子,如今离了养心殿,被荣禄一提醒,方才意识到,现在想要超出份例的东西,得使银子才行。 “主子,您先用些点心垫垫,奴才拿银子去膳房叫他们重做。”福禄心里有些憋屈,但却不敢表露出来,笑着将从养心殿拿来的点心盒子端上来,哄着胤祐先吃些。 胤祐听他说要拿银子,心里也就明白了,他按住福禄的手,站了起来,说道:“你带着人跟我一起走。” 福禄愣了一下,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放光的问道:“奴才叫人点火把?” 上次见到成嫔娘娘叫人点火把要烧了袁答应就感觉特别厉害,今儿他家主子难不成要有样学样,烧了这阿哥所的膳房? “点火把做什么!”胤祐在福禄手上拍了一巴掌,“我要去养心殿!” 学好难学坏易,他额娘带了个坏头,倒是叫这奴才记住了,干嘛总惦记着烧房子?! 他倒是不在意给不给膳房赏赐,膳房伺候的好,他也不吝惜银子,但叫人这么逼着给钱,却是不行的,怎么着,还真当膳房是开饭店的吗? 不过他也没想着自己出头去教训膳房,俗话说的好,聪明的人要会告状,受委屈了当然要找家长,他阿玛这么大一个皇帝,不用白不用! 被宠爱的孩子,总是会有些特权的不是么? 康熙今儿确实是在养心殿的,翻的还是成嫔的牌子。 以前胤祐住在养心殿的时候,康熙自然不好翻牌子叫嫔妃们过来伺候,所以都是自己去后宫的,如今可算是把儿子撵走了,康熙自然不肯亏待自己,直接翻了成嫔的牌子,晚膳前就给接了来,打算今儿就不动弹了,就在他重新占回来的地盘里好好温存一番。 可没想到的是,晚膳刚刚摆好,他正劝着身边柔美的成嫔多喝几杯,想看看她醉态可掬的绝美模样的时候,魏珠匆匆的走了进来,还没等他开口回禀,就见到一个小短腿跟了进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到桌前,直接扑到了自己的怀中。 康熙哭笑不得的将儿子从自己身上撕下来,问道:“你白天走的时候不是挺勇敢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莫不是真的怕鬼吧?” 胤祐皱着鼻子哼哼了一声,撒开康熙,凑到成嫔的身边坐下,指了指桌上的一碗松茸鸡汤说道:“我要喝这个。” 福禄手脚麻利的给胤祐盛了一碗,胤祐端起来喝了一大口,方才舒了一口气,抱怨道:“阿哥所也太远了,走过来要好久!” 成嫔温柔的给胤祐擦了擦嘴,柔声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用过晚膳了吗?” 胤祐迅速摇了摇头,看向康熙:“汗阿玛,大哥他们口味也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蒸碗呢?阿哥所的膳房只会做那个,又软又烂没滋没味的,牙口不好的人才爱吃那玩意呢。” “啧啧,就你那一口小乳牙还敢说牙口好?等你换完牙再说吧。”看着原本对自己温柔小意的美人如今眼里只有儿子,康熙心头泛起了些酸,故意气胤祐。 胤祐也不生气,只是不客气的指挥着福禄给他夹菜,他跟成嫔的口味很像,这一桌子菜又是康熙特意叫人按照成嫔的口味准备的,倒是便宜了胤祐。 “慢些吃,别噎到了。”康熙终究还是疼儿子的,见胤祐吃的香,他也乐呵呵的叫人给胤祐再盛些汤,“既然阿哥所的厨子无能,梁九功,你去趟御膳房,找个会伺候的厨子过去教教,这小子没吃好知道跑朕这里来蹭饭到没什么,可别叫朕其他老实的儿子吃苦。” 胤祐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在意康熙故意气他,用一桌子美味喂饱了自己之后,就带着福禄回去了,贴心的将养心殿和他额娘都留给他阿玛享用了。 阿哥所膳房的总管太监刘喜正坐在灶台边上美滋滋的喝着小酒,桌上摆着膳房其他几个灶孝敬的小炒,有荤有素,吃的有滋有味。 他的徒弟小纪子站在旁边,神色却是有些不安。 “师父,七阿哥那边特意叫人来说了不要蒸碗,您还全给的蒸碗,七阿哥会不会生气啊?” 刘喜无所谓的撇了撇嘴,说道:“咱们又不是第一次伺候七阿哥了,他打小就吃我做的菜,也没见挑剔过,怎么去养心殿待了几个月就口味变了?不过就是乍然得宠,故意挑事罢了,咱们伺候那么多阿哥,谁想吃点别的不拿银子来?我可没银子贴补他,想吃别的,等他送银子来再说吧。” 若是五阿哥搬过来,他倒是得好好打听一下这位的喜好,毕竟是皇太后养大的,亲额娘宜妃娘娘又连生了三个阿哥,那才是要紧的人,至于这位七阿哥嘛,他额娘不过是个还没入主一宫的嫔罢了,可管不到他们阿哥所来。 至于万岁爷嘛,刘喜呵呵一笑,他才不信会有哪个阿哥敢把这点破事儿往万岁爷那儿捅呢,这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哪个不被万岁爷喜欢,这么多年不也都是按照他的规矩来嘛,那七阿哥不过就是受了伤叫万岁爷养了几个月就给丢回来了,又能有什么能耐? 就在刘喜暗自得意的时候,梁九功却突然来了。 刘喜心中一惊,赶紧站了起来,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道:“梁总管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啊,快上座,我亲自动手做几个好菜给您尝尝?” 梁九功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看了几眼桌上的饭菜,冷笑道:“刘公公这伙食不错啊,我瞧着比阿哥们吃的都好呢。” 刘喜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却还是辩解道:“梁总管说笑了,这不过是阿哥们剩下的,奴才就舔着脸吃一口,不然也浪费了。” “阿哥们剩下的,哼,你也真敢说啊,当我是傻子吗?要不要我叫人给你说一说,几位阿哥今天晚膳都用了什么啊?”梁九功“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吓到刘喜一个激灵,直接跪倒在地上。 “梁总管,奴才可没那么大胆子,敢贪阿哥们的东西啊!这都是下面灶台用剩下的材料随便炒的,真的是不用就得扔掉的,阿哥们的晚膳奴才都盯着按份例送的,绝对不会少了分毫!”刘喜的确贪,但是也是个有心眼的,绝不会明面上贪,他赚的都是阿哥们点菜的银子,说到明面上,那也是阿哥们的赏赐,可不是他贪了银子的。 “刘公公也真的是机灵啊,”梁九功啧啧了两声,“用同样的材料,换个小炒的做法就得加一两银子,怎么着,刘公公用的油是银子做的啊?” 这宫里膳房的弯弯绕绕,梁九功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事不关己懒得管而已,可谁叫刘喜这脑子缺根筋的看不清情势,竟然拿捏到七阿哥头上去了呢? 他也不打听打听,就连佟家三爷惹到了七阿哥,也被万岁爷给发落了,据说屁股都叫他阿玛给打烂了,更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阿哥所膳房总管? 银子是好东西,谁都喜欢,但是也得有命花不是么? 刘喜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嘴唇上下开合了几次,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辩解。 收些点菜银子这种事,是宫里每个膳房约定俗成的事情,细算起来确实是不合规矩,但也没有哪个主子会追究,可如今梁九功突然将这事挑明,其实就一个原因—— 主子想要收拾他了。 而梁九功的主子,自然只有皇上一人。 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说没有阿哥会把这点小事捅到皇上面前的刘喜,此刻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他暗恨自己大意,只想着阿哥们要脸面,不会声张,却忘了那位七阿哥才丁点大的年纪,哪里有那么多顾忌?只怕是仗着皇上宠爱,有一点儿的不顺心就跑去告状了吧! “梁总管,梁爷爷,奴才就是个猪脑子,伺候几位阿哥伺候的不够周全,奴才以后绝不敢再犯了,奴才这就去几位阿哥院子磕头赔罪去——” 刘喜呜咽着求饶,当真就想往外走,可梁九功立刻叫人将他给拦住了—— 真叫这蠢材出去惹恼了七阿哥,再跑到养心殿去坏了万岁爷的好事,他都得跟着吃板子! “行了,你也别闹腾,在宫里伺候了这么多年了,什么人不能得罪,心里也应该有点数。这阿哥所你是不能待了,去西三所的膳房伺候公主们吧,也是个出路,以后做事长点眼睛,再惹事我可也保不住你!” 若是其他人,梁九功才懒得管他的死活,可这刘喜以前是在慈和太后宫里伺候过的老人儿,总有些香火情,若是皇上知道了,也会网开一面的,他也乐得做这个好人。 刘喜瘫软在地上,心里懊恼极了,虽然都是在宫里的膳房伺候,但这伺候公主和伺候阿哥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西三所才有几位公主,能吃多少东西,哪里比得上阿哥所油水足? 眼看着几个阿哥都要长起来了,到时候屋里进了人,可不都要膳房伺候? 好好的一份差事,眼瞅着越做越好,就因为他想要拿捏一个小阿哥全毁了,叫他如何能甘心! 第25章 二合一章 不管刘喜甘不甘心, 阿哥所膳房总管的位置他都得麻利的让出来,被梁久功从御膳房调过来的掌勺太监孙福安当天晚上就走马上任,代替了刘喜的位置, 他原本在御膳房的时候就伺候过胤祐的膳食, 所以第二天早膳一端上来,福禄就笑了。 “看看, 膳房这不是会伺候吗?”福禄一边摆膳一边对荣禄说道,“你也记着点, 咱们主子早膳只用咸粥,不吃甜粥,再加些清爽的小菜就行了。午膳和晚膳不必上太多,主子不喜欢浪费,蒸碗一个都不要, 主子不爱吃,其他的按时令上即可。” 荣禄跟在后面掰着手指头用心记着, 经过昨天这么一闹, 他算是看清楚了自家主子有多么受宠, 不过是一顿晚膳,就换了一个膳房大总管,这可是连前面三位阿哥都没做到的! 不止荣禄这么想,就连后宫里知道了这件事的嫔妃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第一个不服气的就是惠妃,她一向以胤褆为荣, 自觉除了太子, 康熙最看重的就是她儿子,却不想胤祐刚搬回阿哥所的第一天,就出尽了风头。 换个膳房总管倒没什么,但是这换人的理由是没伺候好阿哥们就让她心里不痛快了—— 这意思是她儿子是个怂包, 连一个不好好伺候的膳房太监都处置不了,还得靠一个没进学的弟弟出头? 于是惠妃大中午的就把儿子叫到延禧宫里来一顿数落,直说的胤褆脸色发青一头的黑线。 “额娘,您到底哪儿听来的闲话,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叫膳房太监给欺负了?不过就是那没眼色的狗东西看着小七年纪小,想要拿捏他,结果踢到铁板上了,多大点事儿啊,也值得您大中午的把我叫过来,我跟太子约好了去练摔跤,您要是没事我就走了啊。”胤褆大大咧咧的说道。 惠妃瞪了儿子一眼:“他现在年纪小,过几年就大了!得了,我跟你说也是对牛弹琴,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胤褆有些不放心的又说道:“额娘,您可别乱来啊,汗阿玛现在是真心宠爱小七,您可讨不到便宜。” 他额娘性子太急,做事急功近利,又偏偏没有那么多心眼,总是不给自己留退路,叫他不免担心。 惠妃嫌弃的挥了挥手:“你额娘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去跟一个小阿哥争宠?你管好你自己得了。” 胤褆气结,不过他也知道自家额娘并没有什么害人的坏心眼,索性不管了,转身告退。 等他走后,惠妃对绘香说道:“去叫卫贵人和八阿哥过来。” 八阿哥胤禩名义上是养在惠妃名下,但实际上一直都是他亲额娘卫贵人亲自照顾的,惠妃不似佟佳皇贵妃,乐意替别人养孩子,在她看来,别人生的崽子,是怎么也养不熟的,她又不是没儿子,何必平白去操那份心呢? 不过能用得上胤禩的时候,她也是不会客气的。 在紫禁城里,论相貌姣好,没有人能比得过卫贵人。 她的美无关气韵,是纯纯粹粹的生的好。 眉若远山,目如秋水,琼鼻朱唇,梨涡浅藏。 更美的是她那一身冰肌玉骨的肌肤,色如白雪,泽如软缎,远看如蓬莱仙子,近观若神女降世,美的不像活生生的人,而像是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这样的美人,无论是高贵还是淡雅,热情或是出尘,都会美的叫人移不开眼睛,可偏偏这位卫贵人,生的如同挽丝花一般的怯弱,只会顾影自怜,像是所有人都在欺负她一般。 康熙初见卫贵人时有多惊艳,了解她的性子之后就有多遗憾,这样一张美轮美奂的面庞,怎么就配上这么一个芯子呢? 康熙是个博爱的人,后宫嫔妃众多,环肥燕瘦性格各异,他都能欣赏,可偏偏最不喜欢软弱的女子,由其不耐烦女子故作委屈的姿态,因为这让他想起记忆里的那位董鄂皇贵妃,美则美矣,却总是一副天下人都亏欠她的模样,惹得他汗阿玛满心的怜惜,可他却只觉得—— 恶心。 所以卫贵人顶着这天下无双的美貌,在康熙眼中却跟那花瓶摆件没有什么区别,放在那儿不动看两眼还可以,真的拿在手里,却发现徒有其表,毫无用处。 同样是宫女出身的妃嫔,只有卫贵人最不得宠,在康熙面前向来说不上话,要不然惠妃也不会又起了推荐袁答应的心思,只可惜惠妃看人的眼光着实不行,这一个两个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给惠娘娘请安。” 不同于卫贵人的胆怯,胤禩却是个大大方方的孩子,他不过四岁的年纪,就已经能规规矩矩的请安行礼了,脸上带着笑,眨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即便是不喜欢别人家孩子的惠妃,看到胤禩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不就是比讨皇上喜欢吗?七阿哥还能比得上八阿哥可爱? 虽然惠妃不喜欢卫贵人的性子,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卫贵人生的好,所以她生的八阿哥也好看,至少在这些小阿哥里,她觉得八阿哥是生的最好的。 “胤禩到惠娘娘这儿来,”惠妃笑着将胤禩拉到身边,拿了桌上的糕点给他,“这几天有没有去给你汗阿玛请安啊?” 胤禩接过糕点,却并没有往嘴里送,而是看向了卫贵人,卫贵人瞬间红了眼眶,喃喃道:“嫔妾许久没见过万岁爷了,想是已经被万岁爷厌烦了,倒是连累了胤禩也见不到汗阿玛。” 惠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耐烦,说道:“皇上不来,你就不会叫胤禩去养心殿请安吗?人家七阿哥怎么就知道见天儿的往皇上面前凑呢?” “可是,成嫔她受宠啊,七阿哥当然能见得到万岁爷,胤禩去了,要是万岁爷不见可怎么办?”卫贵人纠结的蹙着眉头,宛若西子捧心。 惠妃却没心情欣赏她的美,干脆不搭理她,直接问胤禩:“胤禩想不想汗阿玛?惠娘娘带你去给汗阿玛请安好不好?” 胤禩又看了一眼卫贵人,卫贵人只管自怜自艾,根本没注意,胤禩神色一黯,却是对着惠妃点了点头:“惠娘娘,胤禩想去给汗阿玛请安。” 惠妃白了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又低头垂泪的卫贵人,伸手拉住胤禩往门外走去—— 这么大的人算是白活了,竟还不如一个孩子,指望她还不如自己去! 可等惠妃带着八阿哥走到养心殿的时候,却是没能见到人,因为康熙已经去了永和宫—— 德妃要生了。 德妃这一胎怀的很顺当,如今已经九个多月,正是生产的时候,永和宫上下早已做好了准备,奴才们虽然神情紧张,但并不慌乱。 康熙到的时候,德妃已经进了产房,但还没有什么动静,康熙自然不会进产房,径直去了成嫔的偏殿,可惜偏殿的主人此时却不在屋里。 康熙略带不满的坐着,叫梁久功去看情况,梁久功出去打听了一圈,哭笑不得的进来回禀:“回万岁爷,说是德妃娘娘想吃奶糕,成嫔娘娘去小厨房做了。” 成嫔这奶糕一做就是一个多时辰,等她做好了端出来的时候,产房里的德妃已经疼的开始哼哼了,却还是撑着起来连着吃了好几块,才开始痛快的叫了起来。 偏殿里的康熙听到德妃的叫声出来查看,却见成嫔不放心的站在产房门口,看架势是时刻准备冲进去。 康熙笑着摇了摇头,上前将成嫔牵回来:“你急什么,又不是自己没生过,这生孩子哪有这么快,想当年你生小七的时候,疼了一天才生出来呢。” 成嫔斜了康熙一眼,却还是顺着他一起回到了侧殿,两个人刚坐下,就听到外面太监来报,说是惠妃带着八阿哥过来了。 “胡闹,”康熙气的瞪眼,“这会子她把胤禩带来做什么!这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吗?” 成嫔却道:“今儿风大,还是叫八阿哥赶紧进来吧。” 康熙哼了一声,却没反对,不一会儿,梁久功引着惠妃和胤禩走了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惠妃笑吟吟的上前,“胤禩今儿一早就说想汗阿玛了,臣妾本想带他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却不想到了才知道德妹妹要生了,皇上来了永和宫。臣妾也有些担心德妹妹,干脆带着胤禩过来看看,德妹妹这会儿怎么样了?” 成嫔屈膝一礼,然后说道:“德妃娘娘刚发动没多久,想是还要些时辰的。” 胤禩躲在惠妃的身后,有些怯生生的探出头看,十分的可爱,康熙对着他招了招手:“胤禩不是说想汗阿玛了吗?来,到汗阿玛这儿来。” 他虽然不喜欢卫贵人,但是对于自己儿子,却没什么偏见,况且胤禩长的好,正是可爱的年纪,康熙也乐意哄着他玩。 毕竟只有四岁,又不常见到康熙,胤禩还是略有些怕生,他下意识的牵住惠妃的手,抬头去看惠妃,惠妃将他往前送了几步,带到康熙的面前,哄他道:“胤禩不是说想给汗阿玛请安吗?快去吧。” 胤禩咬了咬嘴唇,却还是乖乖巧巧的给康熙行了一个礼,康熙伸手拿了成嫔刚刚做的奶糕递给他吃,软糯香甜的奶糕瞬间俘获了小不点的心,这可比惠妃给的硬梆梆的核桃酥更合小孩子的口味。 一块奶糕下肚,胤禩也不胆怯了,乖乖的坐在康熙的身边,掰着手指给康熙说他最近有背会了什么书,他自幼聪慧,如今已经能背下大半的千字文,虽然对于含义不甚明了,但以他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康熙听着胤禩背书,心里却是想起了他家小七。 小七比小八还要大上半岁,怎么小八都能背这么多了,小七却从来不肯好好背呢? 康熙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他的几个儿子,除了胤祺被太后养的不太会说汉话之外,胤褆和胤禛都是早早便认真读书了,太子更是他亲自给启蒙的,如今看小八也是个聪慧的,倒是显得小七越发的可怜了—— 皆因他们娘俩命数相克,这亲额娘不能在身边精心教养,自然叫小七起步就比别的阿哥晚了,再加上他受伤治脚又养了许久,可不就是比不上其他兄弟了么? 想到这里,康熙不由得更怜惜起胤祐,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陪着惠妃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成嫔,那目光中的意味,让成嫔浑身一颤—— 听八阿哥背个书,皇上又在瞎想什么呢? 康熙笑而不语,低头喝茶,心里却琢磨着怎么补偿这母子两个才好,而正在背书的胤禩却停了下来,小孩子敏感,一下子就发现了他汗阿玛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 “想不起来了?”康熙语气含笑,“不要紧,你还小,慢慢学,多背几遍就记得住了。” 其实胤禩并没有忘记,他还能背很长一段,可是他却不想再背了。 他一直对自己能背这么多引以为傲,十分想要在汗阿玛面前展示自己,可是真的背了才发现,他汗阿玛似乎并不在意他会不会背,这让胤禩不由得心生委屈,眼圈慢慢红了起来。 康熙不知道儿子的心思,只当他想不起来才要哭,赶紧又塞给他一块奶糕,哄道:“胤禩背的不错,比你大哥这个年纪的时候强。” 香喷喷的奶糕堵住了胤禩的泪意,却堵不住惠妃心底的酸劲儿,她是想让胤禩在康熙面前分掉胤祐的宠爱,却不想叫康熙把他跟胤褆拿来作比较,她儿子可是长子,天资过人文武双全,这一个辛者库出身的贵人之子,怎么配跟她儿子相提并论? 惠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牵强,她见胤禩吃完了奶糕,又想去跟康熙说话,连忙站了起来,道:“臣妾带着八阿哥出来也有一阵子了,再不回去怕是卫贵人要担心了,有皇上在,德妹妹想必会顺顺利利的,臣妾就不叨扰了。” 胤禩还有些不想走,他难得跟康熙这般亲近,只想着再多说些话,要是能替额娘说些好话就更好了,可惠妃却已经拉住了他的手,康熙也点了头,让他不敢再多说什么。 成嫔起身相送,临走的时候还叫宫女装了些奶糕给胤禩拿着,胤禩很喜欢这个,亲自抱在怀里,奶声奶气的谢过了成嫔。 卫贵人一个人在屋里等了许久也不见儿子回来,便忍不住多想,竟一个人哭了起来,伺候她的大宫女浣纱无奈的劝了几句,可卫贵人全当没听到,哭的更厉害了,浣纱没法子,只能默默站在一边等着—— 等她家主子哭累了,自然就不哭了。 可还没等卫贵人收了眼泪,胤禩就抱着奶糕回来了,虽然对于康熙没有那么在意他背书有些委屈,但能跟康熙说这么多话,他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所以一进屋就跑到卫贵人的跟前,给她说自己背了书,汗阿玛还亲手给他吃成嫔娘娘做的点心之类的。 卫贵人没听到别的,只听到了儿子夸成嫔做的点心好吃,顿时再也忍不住,伏在桌子上痛哭了起来,只觉得连儿子都背叛了她,竟然会喜欢别的女人做的点心。 年幼的胤禩吓得愣在了当场,根本搞不清楚自家额娘为什么突然这样哭,浣纱赶紧上前拉住一脸无助的胤禩,将他塞给乳保嬷嬷,让带回去哄,然后才蹲在卫贵人的面前道:“主子,要是让万岁爷知道八阿哥刚回来您就闹这一出,怕是会觉得您是对他不满,以后更不会来了。” 她了解她家主子,一旦哭闹起来,用哄的不行,得用吓的。 果然,听到浣纱的话,卫贵人赶紧抬起头来,抽泣着解释:“我没有对皇上不满,是成嫔——” “主子!”浣纱打断了卫贵人的话,“点心虽然是成嫔娘娘做的,可却是万岁爷‘亲手’递给咱们八阿哥的,您可得想清楚了。” 有这么一个头脑不清的主子,她也是真的心累,人家成嫔娘娘有个那么受宠的七阿哥,还会惦记八阿哥不成?最不济还有惠妃在前面顶着,也不知道她家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被浣纱这么一说,卫贵人的眼泪给吓了回去,是啊,皇上亲手给的点心,她应该谢恩才是,怎么能哭呢? 可她心里终究是有些膈应,又不敢再发作,怕真的惹了康熙生气,只能闷闷不乐的吩咐浣纱把那奶糕拿出来去扔掉,浣纱只求她别再哭了,也不心疼那点奶糕,当真就给丢了出去。 卫贵人亲眼看着她扔掉了奶糕,这才收了哭意,又坐回炕上绣帕子去了。 这主仆两个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躲在门后看着她们丢掉了奶糕之后,竟一个人跑了出去。 ------------------------------------- 胤祐是为了胤禛才往永和宫去的。 德妃发动了的消息传遍了后宫,阿哥所里面的胤禛和胤祐也自然知道了。 胤禛正坐在胤祐的书桌后面给他写一本千字文,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愣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又低头去写,可写了几个字之后,烦躁的丢开毛笔,将已经写了大半的一页团成一团,扔到了一边。 原本瘫在躺椅上的胤祐却一骨碌爬了起来,怂恿道:“四哥,咱们去永和宫看看吧?” 千字文什么的,就让它在你的脑袋你待着吧,并不是十分需要被写出来。 胤禛却重新铺好一页纸,捡起毛笔又写了起来。 德妃生产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去。 昨儿胤祐搬家,胤禛早早的便想过来瞧他,可是去承乾宫请安的时候,却被佟佳皇贵妃硬生生的给拦了下来,也没什么缘由,就是拘着他不许他离开,直到夜深才叫他走。 佟佳皇贵妃什么都没说,但是胤禛明白,这是在告诉他,她不喜欢胤祐,不希望他们亲近。 若是以前,胤禛大概就会顺从了佟佳皇贵妃的意思,可胤祐对他来说,却是不一样的。 一来因为康熙的安排,他们每日都在一起读书写字(胤祐:并不是),他非常喜欢这个弟弟; 二来佟家与胤祐之间的恩怨纠葛都是他亲眼所见的,着实是佟家挑衅在先,胤祐是无辜的,而这些日子,胤祐从来没有与他说过佟家的坏话,更没有埋怨过他不帮忙,小小年纪却是又大度又通情达理。 相比之下,佟佳皇贵妃这般做派,实在是小气的很,怎么她非要跟一个孩子为难呢? 所以胤禛并没有顺从佟佳皇贵妃的意思,反而是今儿一下课就跑到了胤祐的屋里,写千字文什么的都是借口,他就是要一直待在这里,让所有人都明白,他喜欢与胤祐亲近。 这是胤禛第一次明目张胆的违拗佟佳皇贵妃的意愿,他的心里多少也有些忐忑不安,所以听说德妃的消息后,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去,因为他知道佟佳皇贵妃最忌惮的是什么,他已经这么“不听话”了,实在是不敢也不愿再去试探佟佳皇贵妃的底线了。 胤祐看着自家四哥纠结的神色,心里有了几分猜测,雍正生母与养母的矛盾在后世也多有记载,这让他不由得有些心疼胤禛—— 他四哥就算将来会是个冷血君王,如今也还是个孩子,夹在生母与养母中间左右为难,着实可怜。 所以胤祐拍了拍胤禛的胳膊,自告奋勇的道:“那四哥你先在这里写着,我去帮你探探消息!” 反正他额娘也住在永和宫,他过去看看也是正常的,不会叫人说闲话。 看着写了一半被胤祐一拍又毁了的千字文,胤禛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再次把那划了一道墨痕的宣纸揉成一团,嘴里却道:“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用晚膳。” 胤祐在心里偷偷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愉快的出门去了。 阿哥所又叫撷芳殿,位于紫禁城的东南角,想要从这里去永和宫,最近的路就须得穿过东筒子。 东筒子是一条又细又长的甬道,贯穿了紫禁城的东路,挨着奉先殿和宁寿宫,因为皇太后不喜欢叫人请安的缘故,这一条路鲜少有后宫中人走动,只有御膳房的太监们会从这里进入东六宫,给各宫主子们送膳食。 胤祐出来的时辰不是饭点,东筒子里连送膳的太监都没有,空荡荡的,再加上今天风大,平白多了些阴嗖嗖的感觉,倒是叫胤祐有几分后悔—— 早知道就不挑近路,从乾清宫那边走了。 可已经走到这儿了,他也懒的再换路,毕竟腿短,走多了累的慌。 福禄留下伺候胤禛笔墨了,跟着胤祐出来的是荣禄,他比福禄胆子大些,走在前面开路,还没走过奉先殿,他突然停了下来,开口喝问道:“什么人躲在前面?” 胤祐上前几步,顺着荣禄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处墙垛之后,露出了一片青白色的衣角,那人蹲在地上,正努力的把自己往里面藏,可是却不知藏住了脑袋,却露出了屁股。 “主子,奴才瞧着好像是八阿哥。”荣禄在胤祐耳边说道。 虽然看不清样貌,但是这个年岁又穿着这样衣料的小孩子,也就只有八阿哥了。 胤祐诧异的瞪大眼睛,心里疯狂吐槽—— 传说中温文尔雅笑里藏刀心机叵测叫众多大臣拥戴让雍正爷恨到骨子里的八贤王,小时候竟然也是个藏猫猫顾头不顾腚的傻小子? 第26章 二合一章 胤禩心里很委屈。 他躲在门口看着额娘将自己心爱的奶糕丢了出去, 觉得好像是自己被丢了出去一样。 那份奶糕是他在汗阿玛面前好好表现努力背书才换来的,本以为额娘会替他高兴,却不想就这般被丢了出去, 这叫才丁点儿大的胤禩怎么会不难过? 委屈的胤禩趁着乳保嬷嬷不注意的时候, 一个人溜了出去,将摔烂了的奶糕捡了起来, 偷偷跑到没什么人的东筒子里找了个角落蹲了下来。 正在他心疼的打开包着奶糕的油纸,纠结还能不能吃的时候, 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喝问,吓得他直接往墙角缩去,却忘记了即便他只是小小的一只,也没办法被窄窄的墙墩挡住。 胤禩感觉自己的辫子被人拉了拉,顿时心里的委屈化作了愤怒, 转身往后瞪去,却倏然对上了一双像极了他汗阿玛的眼睛, 刚要出口的呵斥顿时憋了回去。 “你是小八吗?”胤祐俯下身, 目光中带着浅淡的笑意, “怎么一个人蹲在这儿,跟着你的奴才们呢?” 荣禄见胤禩面带疑惑,低声提点:“八阿哥,我们主子是七阿哥。” 胤禩恍然大悟,清脆的叫了一声:“七哥。” 胤祐看向胤禩手中捧着的油纸包, 感觉有些眼熟, 这奶糕虽然已经不成样子了,可依稀还能看到上面印着的栀子花印记,那是他额娘做的奶糕上特有的印记。 “乖。你这是饿了,还是想吃奶糕了?”胤祐摸了摸眼前小包子圆滚滚的额头, 哄着他说话。 胤禩被摸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站起身来,将手里的油纸偷偷藏在身后,才奶声奶气的开口说道:“我,我就是看看还能不能吃。” 胤祐被他逗笑了:“那你看出来了什么了,这奶糕还能吃吗?” 胤禩有些闷闷的回道:“摔坏了,脏了,不能吃了。” 不管将来他的这位八弟将会长成什么样的人物,如今也还是一个软萌可爱的小包子,胤祐伸手牵住胤禩有些冰冷的小手,柔声说道:“想吃奶糕改日我叫人给你送,今天风大,你一个人在这儿也不安全,我送你回延禧宫可好?” 胤禩仰头用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胤祐,答非所问:“七哥,我能去你的院子看看吗?” 他心里依旧是很委屈,一点都不想回去,七哥看起来跟汗阿玛好像,摸他的手好温暖,他想跟七哥在一块儿。 胤祐有些迟疑,虽然说是自家弟弟,可毕竟不是一个额娘生的,他就这么把人领走,怕是会招惹事端吧? 胤禩拉着胤祐的手晃了晃:“我,我会背千字文,可以背给七哥听。” 在他的心里,会背书是他拥有的最好的东西,可以拿来换额娘的微笑,汗阿玛的关心以及好吃的奶糕,所以这会儿他又想拿来换去七哥院子里待一会儿的机会。 胤祐无语:他院子里已经有个非要给他写千字文的四哥了,这又来了一个要给他背千字文的八弟,也不知道这千字文到底有什么好,怎么能让一个个阿哥都这么痴迷?! 无力抵挡眼前白皙软嫩的小包子萌萌哒的眼神,胤祐实在说不出不同意的话,他心念一转,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这四哥八弟一个想写一个想背,他俩凑成一对儿不是刚刚好吗? 胤祐的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牵着路上捡到的弟弟转身就回了阿哥所。 一进院子,胤祐先叫正蹲在地上拾掇薄荷的紫苏和白芷去永和宫看看情况,顺便去一趟延禧宫,将胤禩在他这儿的事情通传一声,然后便走进屋里,将八包子推给了还在写千字文的胤禛。 大概是因为宫里的嫔妃都不太喜欢卫贵人的缘故,胤禩很少被人关注,胤禛也只是偶然听佟佳皇贵妃提起过惠妃向她炫耀胤禩会背千字文的事情,就拿来教育胤祐了,实际上,他也从未曾跟这个弟弟接触过。 胤禩很紧张,因为在他额娘的口中,佟佳皇贵妃是个很霸道的女子,她教养出来的四阿哥也目中无人高傲的很,他额娘说,四哥会欺负他,所以不许他跟四哥接触。 原本胤禩是信的,因为他曾经见过佟佳皇贵妃几次,从来都得不到一个眼神,让他心里畏惧,可如今他却是有些动摇了。 今日,在他额娘口中狐媚矫情的成嫔娘娘,温柔的给他吃特别好吃的奶糕,而他额娘一直不屑说没出息的七哥,用温暖的手将他牵回了院子,他们都跟额娘说的不一样,那四哥是不是也不一样呢? 就在胤禩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的时候,胤禛挑眉瞪向一脸怪笑的胤祐,问道:“你不是说要去永和宫吗?怎么改道去了延禧宫?” 还顺手把人家的阿哥给拐了回来,也不怕卫贵人哭上门来。 胤祐将胤禩往前推了推,笑道:“小八说会背千字文,我想着四哥不是正写着么,就把他领来了。小八,七哥可背不下来千字文,但是你四哥会啊,你看他写的好不好?” 胤禩探头去看,只见雪白的宣纸上,胤禛正写到“容止若思,言辞安定”这一句,刚好是他给康熙背的时候停下来的那句,这让他下意识的就接着背了下去。 小八包子虽然奶声奶气的,但却背的很认真,瞬间吸引了胤禛的注意,胤禛放下手中的毛笔,专心的听着胤禩背书,有时候胤禩会稍微有些犹豫,胤禛也不提醒,只是认真的带着鼓励的看着弟弟,那目光让胤禩暖心极了,兄弟两个一个听一个背,友好和睦美如画。 胤祐重新躺回自己的躺椅,内心笑成一只小狐狸,一想到未来夺嫡的两大头头因为他的促成有可能会变成兄友弟恭的好兄弟,他就开心的想要打滚! 初来之时,他满脑子都是史书上冷冰冰带着血腥气的文字,却忘记了,历史是人书写的,史书上杀伐决断争斗不休的皇子们,如今是他身边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兄弟,如果他能努力一点,是不是能叫未来的史书上少些鲜血多些和睦? 随着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变长,身边的亲人们逐渐从史书上走到了现实,越来越叫胤祐放进心里,以前他还想着自己可以独善其身,可如今,如实叫他眼睁睁的看着兄弟阋墙互相捅刀子,他真的做不到。 也许他没有办法改变未来夺嫡的局面,但至少他可以让他在乎的人之间多些感情,将来就算必须得争斗,至少也会留有几分情面,也许结局也会变得更美好一些。 胤禛是个很认真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少分心,听胤禩背书也一样,虽然千字文他早已烂熟于心,但依旧非常专注的听着胤禩背出的一字一句,而胤禩从小最想要的就是别人的关注,康熙的一时分心就叫他心生委屈,而胤禛的认真专注,让他欣喜万分,他觉得只要他不停下来,四哥的目光就不会移开。 可是胤禩终究年幼,一路背到“旷远绵邈,岩岫杳冥”便只能停了下来,后面的部分,他还没背下来。 胤禛也不催他,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开口,一脸的委屈,心知后面是不会了,倒也不笑他,只是招了招手,将胤禩叫到跟前,重新铺了一张白纸,拿起毛笔接着胤禩背的往下写了四句,教他读顺了之后,让他自己坐在椅子上背。 哄好了八弟的胤禛重新把目光投向另外一个正一脸坏笑扒拉葡萄吃的弟弟,背着手走了过去,一把将胤祐手里的果盘抢走,胤祐无辜的瞪大眼睛,举起还没扔进嘴里的葡萄问道:“四哥你也想吃?” 胤禛:……这个弟弟还有救吗? 胤祐笑眯眯的将手里的葡萄塞进他四哥的嘴里:“四哥,这世界上有八弟这种勤奋好学的弟弟,也就会有我这种好吃懒做的弟弟,你不能歧视我嘛,这叫,额,兼收并蓄!” “胡扯,”胤禛将葡萄咽了下去,哼了一声,“随便你现在怎么偷懒,也没有几天能闹了,等进了上书房,你还整天抱着葡萄吃?” 胤祐思索了一下,认真问道:“上书房不可以吃东西吗?” 胤禛:……呵。 被自家四哥嘲笑了的胤祐也不生气,摇头晃脑的又胡扯了几句,扯的胤禛头昏脑涨,一时间竟觉得胤祐说的胡话也有几分道理,这世上的人本就生而不同,上古圣贤尚且有不同的思想,那弟弟喜欢无为逍遥,好像也不是什么错事? 若是小七喜欢这样,那他就更得好好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可以护着弟弟快活一生! 胤祐不知道自己的胡言乱语让他四哥下了怎么样的决心,只是忙着去抢他的果盘,胤禛仗着自己长得高,故意举得高高的不让弟弟碰到,胤祐跳了几下,终于明白自己的小短腿不可能跳那么高,索性站上了躺椅去抢,胤禛怕他摔到,也不再闹,将果盘放在小几上,勒令弟弟赶紧下来。 坐在书桌后面的胤禩羡慕的看着玩闹的两个哥哥,他有些想要加入,又不太敢,却将这种感觉记在了心底,期待着以后有一天,他也能加入其中。 屋子里兄弟和睦气氛正好,可被胤祐派出去的紫苏却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见到紫苏一脸焦急,胤禛脸色一变,也顾不得顾忌,开口问道:“可是永和宫出事了?” 紫苏赶紧摇了摇头:“德妃娘娘还没生呢,奴才问过绣香姐姐,她说还得些时辰,不过太医说胎位很正,会是顺产的。” 胤禛松了一口气,胤祐却问道:“那就是延禧宫的事?” “奴才们去给惠妃娘娘报信,惠妃娘娘叫奴才们直接去跟卫贵人说,谁知——”紫苏看了一眼神色有些紧张的胤禩,“谁知卫贵人一听说八阿哥来了咱们这儿,当场就嚎啕大哭,奴才们也劝不住,浣纱姐姐叫赶紧接了八阿哥回去呢。” 胤祐有些不能理解:“你没说清楚是我叫小八来玩一会儿吗?” 他又不是把小八拐卖了,这位良妃,不对,现在只是卫贵人,怎么会嚎啕大哭呢? 胤禩是了解自家额娘的,知道紫苏的话一点都不夸张,赶紧站起来道:“是我没跟额娘说一声就出来了,额娘是太担心我了。四哥,七哥,谢谢你们跟我玩,我,我先回去了。” 他的脸色涨红,觉得自己在两位哥哥面前丢人了,胤祐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顶,柔声道:“那我叫荣禄送你回去,以后有机会再叫你过来玩。” 胤禩却是神色恹恹:“额娘不喜欢我出门的。” “那就等你搬到阿哥所呗,”胤祐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个难题,反正所有阿哥入学了都要搬过来,“你现在就会背书了,估计很快就能入学,到时候咱们就是邻居,你随时都能过来玩。” 胤禩这才笑了起来,眼里重新有了光彩,恭敬的同两位哥哥道了别,叫荣禄领着离开了。 一直到胤禛跟胤祐一起用过晚膳,等在永和宫的白芷才将小公主平安降生的消息带了回来。 胤禛微微松了一口气,妹妹也好,只要额娘平安就好。 胤祐想要去看新妹妹,却被胤禛拦下了:“永和宫里乱了一天,你就别去闹了,等洗三的时候再去看吧。” 可是他们兄弟两个都没想到,正是洗三这一天,差点出了事。 康熙有十二个儿子,可公主却没几个,如今养大了的只有荣妃的二公主、布贵人的三公主、郭贵人的四公主、德妃的五公主和通贵人的六公主五个,而夭折的公主却不少。 不说早年后宫争斗混乱的时候,就这几年的功夫,德妃、佟佳皇贵妃生的女儿都是先天不足,出生不久就没了,而钮祜禄贵妃去年生的小公主,也一直病恹恹的,太医费劲的心血,却依旧只能保的一丝生机,可这奶都吃不了几口的婴儿,谁都知道养不大的。 德妃这一胎却很康健,就如同她怀五公主那般,没病没灾能吃能喝,所以刚生下来的小公主也很壮实,连太医都夸赞公主底子好,不比阿哥们差,让接连失去女儿的康熙十分的开怀,永和宫的赏赐源源不断,倒是比万琉哈贵人生十二阿哥那会儿更多些。 小公主洗三这日,内务府选的两位“恭洗人”姥姥早早的就来了永和宫,带来了佛前供奉过的金丝楠木做的“洗三盆”,上面雕刻着鲤鱼和莲花的图案,都是吉祥的寓意。 早膳过后,康熙、太皇太后、皇太后的赏赐都已经送到,皆是金银元宝、如意铜钱之类物件,这是因为金银贵重,能压住婴儿的命格,叫她平安长大。 佟佳皇贵妃自持身份,只叫穗香送来了添盆礼,钮祜禄贵妃的小公主身子不好,抽不开身,又怕犯了忌讳,并没有送来添盆礼,而是叫大宫女送来了一份亲手抄的佛经给德妃,也算是周到,而荣妃仍被禁足,却是连礼都未曾送到。 惠妃自从听说德妃生的是公主,心情大好,自然亲自登门,而生了十一阿哥之后将养了许久的宜妃也到了。 上书房是不会为了一个小公主的洗三礼放假的,所以年长的阿哥们都没来,只有胤祐这个闲人早早的到了,德妃还在坐月子,他不好相见,只在侧间逗着新妹妹玩。 小公主才刚出生,胎里带的红还没褪去,当真不算好看,看的没有经验的胤祐直皱眉,心道这德妃和康熙都长的不错,怎么生出来的闺女看起来不太漂亮呢? 小公主却好似听到了哥哥心里的吐槽,刚刚还睡的好好的,突然哇哇哭了起来,吓得胤祐往后退了一大步,无辜的看向坐在一旁的额娘,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 成嫔看着儿子的傻样,低笑不语,倒是门口传来一个的女子声音:“小公主哭声如此洪亮,定然是个身体健硕的,德妃姐姐好福气呀!” 胤祐回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穿绛紫色宫装的女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衣着华贵珠玉满头,可难的是她竟是压得住,美艳的相貌配上娇贵的气质,如同一朵迎风盛放的芍药花,让人眼前一亮。 “宜妃娘娘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成嫔起身行礼。 宜妃娇笑了一声:“我可不耐烦听惠妃说酸话,好像谁没儿子一样,也就德姐姐好脾气,乐意搭理她。” 胤祐乖巧的给宜妃请了安,宜妃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上手在胤祐的脸上捏了一把,遗憾的道:“怎么各个都长的比我家小五好看呢?你说小五是不是天生就笨,这么多好看的长辈他一个都不像,偏偏长的像我那个五大三粗的阿玛,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娶得到媳妇。” 成嫔嗔道:“你这般嫌弃,就不怕五阿哥听到了难过?” 宜妃满不在乎的说道:“反正他又听不太懂汉话,不趁现在多说说,以后等他学好了汉话,就没法说了。” 胤祐偷偷在心里给他五哥默哀了一秒钟,其实他五哥就是五官粗狂了些,将来长大了定然会是个英武的汉子,只是放在小孩子脸上,没有那么可爱罢了,倒也说不上丑,不过跟这位美艳无双的宜妃娘娘比,确实差了挺多。 宜妃抱了抱小公主,又跟成嫔闲聊了几句,就听到外面吵闹了起来,内务府选来的两位“恭洗人”姥姥挑帘进来,要抱着小公主去德妃那边洗三了。 宜妃、成嫔自然要过去看,而胤祐却不好进德妃的寝殿,只在门口张望了几眼,见里面黑压压的好多人,什么都看不到,也就放弃了,反正他妹妹也看过了,就不在这儿添乱了,早些回去给他四哥报信去。 可他刚走出永和宫的大门,突然想起来怀中胤禛叫他带来的玉佩尚未送出去,拍了拍额头转身就往回走,却不想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的低着头从永和宫门里往外走,竟是没有注意到回来的胤祐,若不是福禄反应快推了那小太监一把,就叫他撞到胤祐身上去了。 那小太监被福禄推倒在地上,也是吓了一大跳,抬头看到是胤祐,连忙爬起来跪下,磕头求饶。 胤祐饶有趣味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道:“走的这么快,有什么急事吗?” 那小太监脸上赔笑道:“奴才哪有什么急事,就是,就是去御膳房,催一催菜。” 胤祐却是半个字都不信,他没有别的长处,就是记性好,特别是人脸,看过一次就会记得。 他也来过很多次永和宫了,上上下下的小太监都见过,可眼前这个,却是个陌生的面孔。 “你是伺候我额娘的赵,赵什么来着?”胤祐故作记不起来的模样。 那小太监却麻利的接话:“奴才叫赵牧,正是伺候成嫔娘娘的,七阿哥您赶紧进去吧,奴才还得去御膳房瞧瞧。” 胤祐微微一笑,对着福禄使了一个眼色,福禄对着里面招了招手,两个候在院子里的太监赶紧走了过来,胤祐伸出手指向那小太监,沉声道:“给我把他拿下!” 那小太监心里一慌,竟转身要跑,福禄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直接砸向那小太监,正好砸在了腿上,叫那小太监扑倒在地上,被追上来的两个太监按住了。 “带下去问问是哪个宫里的人,竟然蠢到连我额娘身边太监的名字都记不全就敢跑来捣乱,福禄,你去跟我额娘说一声,别叫屋里出什么事。” 胤祐的语气中充满了嫌弃,他还准备着要跟这个小太监多过几招,却不想一句话直接露馅,当真是蠢的无聊。 永和宫里道贺的人多,成嫔知道这事之后也没叫人声张,只让把那小太监关进柴房看好,又叫胤祐早些回去,不要瞎掺和。 胤祐撇了撇嘴,甩手而去—— 他额娘这过河拆桥的也太快了,人还是他抓到的呢,竟然就这么把他打发了! 直到第二天用过了早膳,耐不住的胤祐再次跑到永和宫,才从他额娘口中得知,昨天还真的就差点出了事。 成嫔是个心思缜密的,听到那小太监的事后,表面上装作无事发生,却暗地里叫人瞧瞧去各处查看,这一查竟然在小公主的侧间窗台外墙上发现被人浇了许多火油。 那火油顺着窗缝慢慢渗进屋内,蘸湿了窗幔,很难察觉,若是等到众人都散去,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外面点上一把火,那侧间将会瞬间燃烧起来,在屋里的小公主就算不被烧到,哪怕是呛几口烟,都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那小太监可招出是谁指使的吗?”胤祐问道。 成嫔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审出来,人昨儿就叫你汗阿玛派人带走了,送去了慎刑司,到现在还没有结果呢。” 这宫里阿哥公主们,说是天潢贵胄,金贵的很,可却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更难养活,里里外外那么多奴才盯着,还是时常发生意外,她儿子不就莫名其妙爬上了屋顶,把腿给摔断了么? 昨儿要不是胤祐发现了那小太监的异常,叫她们心生警惕,找出了祸根,说不定今儿就会变成小公主生而不祥才会叫永和宫无端起火,到时候就算想查,大火之下,又能留下什么证据?真的是想想就让人后怕。 成嫔摸了摸儿子的头,柔声道:“你德娘娘说多谢你呢,不过这事儿不该是你管的,你回去好生准备入学的事情吧。” 胤祐:……为什么人人都盼着我进上书房啊摔! 第27章 二合一章 就如同成嫔所说, 这件事情一时半会确实查不出什么,倒不是说那小太监有多嘴硬,而是他本身就不知道自己受了谁的指使, 他收了钱, 只负责趁乱混进永和宫里倒火油,他甚至不知道他倒火油的那扇窗子后面是小公主的寝殿, 更不知道夜半时分将会由谁来点起那要命的火。 那小太监的证词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永和宫里还有内奸。 那天之后,永和宫闭宫自查, 就连胤祐也被关在了门外。 毕竟是自己先发现的问题,胤祐十分想知道结果,可成嫔不理他,他也没办法,干脆跑到养心殿去缠着康熙, 一开始康熙还觉得儿子变活泼了是好事,后来被他缠的腻歪了, 直接亲自拎着儿子丢进了上书房—— 这小子就是闲得慌, 才有心思管这些破事儿, 也别挑什么日子了,今天就开始上课吧! 胤祐:……汗阿玛我再也不去养心殿闹腾了,您能当今天的事儿没发生吗? 康熙才不管儿子乐不乐意,把人丢过来,交代了上书房的师傅几句, 转身拍手走人, 留下一脸委屈的胤祐独自凌乱。 上书房正在授课的是汉文师傅刘炳,性子十分的温和,在翰林院里待了许多年,今年才被康熙提到上书房里教书。 “七阿哥就坐在四阿哥旁边吧, ”刘炳言语十分温和,将一本《说文解字》递到胤祐的手中,“皇上交代过,您先学着认字描红,等认的差不多了,再学其他。” 这本《说文解字》是康熙叫人根据东汉许慎编著的《说文》一书改编而成,以正楷写之,里面对每个汉字的字形字义都加以详解,确实是可以用来认字的,然而胤祐捧着这本书,却是面无表情—— 这感觉就像是刚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塞了一本《新华字典》给你,叫你把上边的字都认全了一样。 这就是传说中古代的精英教育方式吗?! 胤祐一脸郁闷的趴在桌子上,他对这项极具挑战性的学习项目并不是很感兴趣,即便是在现代,新华字典里收录了一万一千多个汉字,而九年义务教育也不过要求认识常用的三千五百个字而已。 不过想想自家四哥平时的学习方式——每天学的经义先读上几十遍,再抄上几十遍,最后再背上几十遍——若是叫他如此学三字经,还不如背新华字典来的痛快。 其实前世胤祐就写得一笔好字。 因为总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的缘故,他便养成了练字打发时间的习惯,虽然不能站起来导致他练不了大字,但是一笔临文徵明的小楷却已经有了几分火候。 不过这小楷对腕力的要求很高,他如今年纪小,使不上力气,写出的字自然是七扭八歪张牙舞爪的,连最基本的横平竖直都没办法把握好。 好在胤祐如今有大把的时间,汉师傅在上面讲的那些经义他没兴趣听,便一个人坐在底下练字,他也不急于写字,而是依旧按照前世练字的方法,在纸上画着横竖斜的线条,让自己充分感受手腕的力量,习惯控笔的力度,等能做到线条笔直力道均匀了,再写字就会事半功倍。 古代人并不讲究这种练字的方法,他们一开始练字就是从笔画少的字开始描红的,所以上书房里无论是师傅还是阿哥们,都不太能理解胤祐这是在做什么。 下课之后,胤祐收获了一大堆的问候—— 刘炳:“七阿哥第一天进上书房,能静下心来已经很好了。” 胤佑:明白了,意思是说我没捣乱就不错了。 胤褆:“小七你这鬼画符是什么?难道以后你打算当道士吗?” 胤佑:我倒是没意见,要不你去问问汗阿玛? 太子:“小七明天早些来,早上武师傅会交射箭和摔跤,不会这么无聊的。” 胤佑:谢谢,还是让我无聊着吧! 胤禛犹豫了一会儿:“要不明天叫师父教你三字经?那个比《说文解字》有意思。” 胤佑无语望天,坚决回避他四哥充满期望的眼神。 一直跟胤祐没什么交集的三阿哥胤祉也站到了胤祐的面前:“……哼!” 胤祐:……这位什么毛病?这么小就开始中二了吗? 上书房这边刚下了课,胤祐就在门口看到了候着的魏珠,面对刚刚无情的把自己丢到上书房又叫人来领的汗阿玛,胤祐不爽的抢先说道:“我没捣乱,我没胡闹,我就是想练练字而已!” 康熙一头雾水:“说什么呢?朕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给你从佟家挑个伴读怎么样?” 虽然说之前的事情让康熙觉得佟家有些拎不清,但是毕竟是自己的母族,佟国维佟国纲两兄弟正当用,而佟佳皇贵妃虽然他一直没给封后,但毕竟是亲表妹,只要她不过分,康熙也不会叫别人越过她去,这后位迟早还是要给的。 所以康熙并不想叫胤祐真的跟佟家闹的不可开交,在他看来,之前那些都不算是什么大事,他罚也罚了,佟家往胤祐那儿送的赔礼也不少,想是今后也不敢再对胤祐无礼,若是给胤祐从佟家的子弟里选个伴读,更叫佟家以后都得对胤祐恭敬着了。 “行啊。”胤祐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准备了一堆话想要劝儿子答应的康熙顿时不满了:“你就不问问朕为什么给你从佟家选?” 胤祐笑眯眯的蹭过去,挽住康熙的胳膊:“汗阿玛你想的肯定比我周到,我听话就好啦,反正汗阿玛不会害我的!” 小儿子全心全意的信任满足了康熙那颗慈父之心,就是嘛,他当阿玛的,做什么事肯定都是为了儿子好啊,儿子们只要相信他就行了,哪里又需要想那么多?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这宫里就没有几个人懂呢? 一个个都用尽心思,非觉得自己算计来的比朕给的好,真的是不知所谓! 胤祐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佟家与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隆科多曾经故意挑衅,他也算是当场回敬了一局,至于有些拎不清的赫舍里氏,也不过是女人那点小心思,康熙当场就怼了回去,想必以后她也不敢在闹。 而隆科多这个人,不管现在多么中二,也不能否认他将来会成为他四哥身边顶梁柱的事实,虽然说太子对他也很友善,可终究感觉隔着什么,胤祐心里总是更偏着胤禛些—— 不止因为亲近,更因为前世他读史书的时候,就认为雍正是当时最合适的继任人选,也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好皇帝。 所以胤祐对于隆科多虽然不喜欢,但也愿意为了他四哥,稍微忍一忍。 康熙对于胤祐的信任十分的满意,自然也愿意给他更多的选择权,伴读说起来好像只是小时候读书的玩伴,但实际上也可能是一生的挚友,就像是他与容若,虽为君臣,实是知己。 所以三日后,康熙将自己看好的几家孩子都叫进了宫,让他们在上书房读书一日,叫胤祐和胤祺自己挑选伴读。 佟家送进来的,是佟国纲的嫡长孙补熙和佟国维的嫡长孙舜安颜。 补熙今年刚满七岁,身上却没有多少稚气,长相清俊,衣着淡雅,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几分才子的风韵,言谈举止十分得体,回答师傅的提问也是对答如流,不比胤禛的伴读差。 而只比他小一岁的舜安颜却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圆鼓鼓的脸蛋玉雪可爱,目光中带着好奇的四处打量着,甚至还在师傅转过去的时候,偷偷从衣袖里扒拉出来一块糖迅速的塞进了嘴里。 噗。 看了个正着的胤祐没忍住笑了,舜安颜神色有些惊慌的回头看了一眼胤祐,抬手作揖,面露恳求,胤祐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去,舜安颜才松了一口气,转了回去。 不一会儿,一块粽子糖悄悄的被放在胤祐的桌子上,而前面的舜安颜却挺直了腰杆,似乎在帮胤祐挡住师傅的目光。 胤祐将那块粽子糖捏在手里看了看,却没有吃,而是交给了站在旁边磨墨的福禄,福禄松了一口气—— 这佟家的小子怎么敢随便给他家主子东西吃呢,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补熙回答完师傅的问题,得到了称赞之后方才落座,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胤祐,却见胤祐正低头在写着什么,压根没有注意到他刚刚出色的回答,心头不由得一阵懊恼。 佟国纲对于长子鄂伦岱虽然不喜,但是对补熙这个孙子却是寄予厚望的,从小就亲自带在身边教养,还带他出去交际,得了一个“小容若”的名号,就奔着纳兰容若那满洲第一才子的称号去了,也想着效法纳兰容若,得了皇上的青眼,得以平步青云。 所以听说康熙要给五阿哥、七阿哥选伴读的时候,佟国纲便动了心思。 其实要说给四阿哥做伴读才是做好的,毕竟四阿哥是佟佳皇贵妃的养子,身份尊贵,又算是沾着亲,必不会亏待了补熙,可四阿哥进学那会儿补熙年岁尚小,康熙没挑中补熙,而是给四阿哥选了张英的儿子,如今这次机会,却是不能再错过了。 所以昨天晚上,佟国纲特意交代了补熙,进了上书房一定要好好表现,引起七阿哥的注意,因为康熙给他透过要给七阿哥选个佟家子弟做伴读的意思,那五阿哥的伴读就肯定不会从佟家选,讨好也是无用的。 佟国纲的算盘是打的精,想着选伴读嘛,那自然就得选学问好的,补熙天资出众,读书又早,在众多子弟中定然是最出挑的,不愁七阿哥不选他。 至于舜安颜,佟国纲打的却是另外的主意,佟家与皇室两代联姻都是送女儿进宫,若是这一代能叫舜安颜娶一位公主回来,那佟家的地位必定会更加超然。 可佟国纲却没想到,胤祐不喜欢爱出风头的补熙,却对傻乎乎的舜安颜有点兴趣。 胤祐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看人又格外敏感些,像补熙这样故作矜持文雅实则内心骄傲自大胜负欲极强的性子,他一眼便看穿了。 补熙这样的人,胤祐上辈子见多了,也最为不喜,他压根没想过选补熙,所以休息的时候,对于微笑走过来说话的补熙,他只是打了个招呼就不搭理了,反倒是叫福禄取了奶糕来给舜安颜吃,“报答”他刚刚送给他的那块粽子糖。 香喷喷软乎乎的奶糕是俘虏小包子们的利器,就连胤禩都没逃掉,更何况是本来就是小吃货的舜安颜呢? 一块奶糕下肚,在舜安颜的眼里,七阿哥立刻就变成了天底下第一好的人。 小吃货变成了小话痨,开心的叽叽喳喳的给胤祐讲着他家里做的什么糕点最好吃,还说下次进宫要给胤祐带来,胤祐含笑点头答应了,舜安颜便更高兴了,却没多想胤祐这句答应意味着什么。 可站在一旁的补熙却听明白了,他们可不是能轻易进宫的身份,七阿哥这么痛快就与堂弟约了下次见面,那就是选定了这个傻乎乎的堂弟做伴读了! 这认知让补熙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昨夜祖父已经同他说清楚了,这次是最后的机会,必须得把握住,他本来觉着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谁知道这七阿哥竟有眼无珠,放着他这样的才子不选,选一个只想着吃的舜安颜! “为什么不选我?!”补熙没忍住直接问了出来,他打小被佟国纲捧的太高,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可偏偏在伴读一事上极为坎坷,若说四阿哥那会儿因为他年纪小没选上他还能接受,这七阿哥明明亲眼看到了他的才华,年纪又合适,为什么不选他? 补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声音不小,叫屋里的人都听了个清楚,所有人都看向他,看的补熙面色通红,却还是坚持问道:“我四岁开始读书,如今已学完了四书,自问在学问上不输给任何同龄人,为何七阿哥不肯给我一个机会,而是选了连三字经都没有读完的舜安颜?!” 若是败给才华比他更加出众之人也就罢了,可这个他一向看不起不学无术的舜安颜哪里能比得过他? 胤祐却是神色淡然,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补熙的怒气,平静的指了指自己说道:“因为我也没读完三字经。” 舜安颜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一时间竟有些茫然,倒是听了全场的胤褆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小七你也太耿直了吧,没读完三字经也值得你拿出来炫耀?” 胤祐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舜安颜:“倒也不是炫耀,只是想告诉佟家大公子,我不是选状元,而是选伴读,自然要选与我志同道合之人,我这人懒散惯了,没有什么学问,就不耽误大公子的前途了,大公子不如还是选个与你志同道合之人相伴吧。” 补熙气的咬紧了牙关,今日选伴读的只有五阿哥和七阿哥两个人,若说七阿哥不学无术,那五阿哥就更不用提了,那位连汉话都说不清楚呢! 可事到如今,他实在不想空手而归,既然胤祐已经将话说的如此明白,他也没有脸面再纠缠,只能转身去看五阿哥胤祺,可却见胤祺正拉着一位蒙古来的小公子说的起劲,两个人都是蒙语说的溜,汉话说不通的那种,一见面就引为知己,压根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了,都别闹了,”太子开口解围,“赶快坐下,师傅回来了。” 补熙僵硬的走回座位上坐下,却再也听不进去师傅讲的课,呆坐在那里,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他,心里只期盼着赶紧下课,离开这里。 下课之后,胤祐将自己带着的点心盒子给了舜安颜,又叫福禄亲自把他送到马车上去,自己则是跑去养心殿堵康熙—— 之前没说清楚要选的是佟家哪位公子,他汗阿玛可别一时心血来潮,给他选了那位装模作样的“小容若”,他可是很了解纳兰容若在康熙心里的地位,即便是斯人已去,康熙也没少给他讲当初相伴的故事。 康熙确实是有这个意思的。 补熙他是没见过的,但是“小容若”的名号却是听人提起过,他以为能担得起这个名号的孩子,定然如同纳兰容若一般光风霁月,却不想是硬撑出来的样子货罢了。 上书房的事情,自然有人第一时间就禀告给康熙,所以康熙见到胤祐跑来,一点都不意外,随手拿了块点心堵住儿子的嘴,笑道:“行了,你也不用说了,点心盒子都送出去了,朕还不明白你那点心思吗?” 胤祐赶紧将嘴里的核桃酥吐出来,怒视康熙——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点心,康熙是一清二楚的,分明就是故意给他喂这个! 梁九功赶紧给胤祐递过来一杯茶压一压,胤祐灌了一大口,方才缓过来,气道:“汗阿玛您越来越坏了!” 康熙被儿子说坏也不生气,乐呵呵的说道:“朕看就你爱挑三拣四,选个伴读也非得闹一场,朕可听说了,补熙是哭着出去的。” 胤祐翻了个白眼:“汗阿玛你要是喜欢,要不你把他留在身边伺候?” “怎么说话呢!”康熙拿起一个金桔丢向胤祐,他身边伺候的都是太监,叫国公府的嫡长孙当太监,这像话吗? 胤祐接住金桔,放进嘴里,酸的小脸皱成了菊花,赶紧吐到一边,又灌了一口茶:“我是说,汗阿玛要是欣赏他,就破例给他个官儿当当嘛,甘罗七岁拜相,佟大公子今年也正好七岁整。” 康熙欣赏补熙吗? 那是当然不可能的。 有纳兰容若珠玉在前,康熙如今只觉得补熙这“小容若”的名号是对容若的一种亵渎! 若说像,康熙倒是觉得胤祐有些像容若,容若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恣意洒脱的通透性子,即便是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容若也从未改变过分毫,他像一只自由的鹰,骨子里就带着傲气,不肯屈从于世俗的眼光,只愿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康熙嘴里却是不会承认的,他不满的嫌弃儿子:“你也知道甘罗七岁能拜相啊,你今年几岁了?三字经开始念了没?” 胤祐俯身去盘子里挑点心,只当自己听不到。 “诶,不对,”康熙突然反应过来,“你哪里听来的甘罗拜相?你拿着那《史记》不是装样子的?你认识上面的字?”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的胤祐当时就感觉盘子里的点心都不香了,立刻跳了起来,转身就跑,只留下一句—— “老祖宗喊我一起用晚膳,我就不陪汗阿玛您啦——” 康熙气笑了,心里却流转着一个念头:这小儿子到底是什么都不爱学的懒虫还是如容若那般天生就聪慧过人,只是不愿显露呢? 不管是那一种,至少不傻,还知道搬出老祖宗压他,哼,聪明就没用到正地方! 逃出养心殿的胤祐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这装小孩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每个人都有说话的习惯,像是一些成语典故之类的,总是会不经意间就脱口而出却不自知,前两天他跟胤禛聊天的时候,说了一句“蚍蜉撼树”,让他四哥追着他问了半天从哪儿学来的,今儿又对着康熙说了一句“甘罗拜相”,估计他阿玛也要多心了! 哎,果然适应了之后,他对于真心相护的亲人就没剩多少戒备心了,总感觉自己懒蛋的人设要崩塌怎么破?! 胤祐倒不是担心自己魂穿的事情被发现,他以前连话都不会说,就算有什么不同,那也可以说是因为以前不会表达,更何况以前伺候他的人都被清理干净了,也没有谁能发现异常。 他担心的是,他梦想中的咸鱼生活,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不谨慎而泡汤! 一想到自己将会被一堆之乎者也埋在当中的模样,胤祐就感觉自己分外可怜,所以他决定去抱这紫禁城里最粗的一条大腿——太皇太后,因为他发现,在这位老祖宗面前,康熙也不得造次! 慈宁宫胤祐是很熟的,他经常过来陪太皇太后用膳,这位老祖宗一生历经风霜,扶着儿子孙子坐稳江山,到老了却不愿给孙子添麻烦,一个人守着慈宁宫,哪儿都不去,也不愿意折腾妃嫔来请安,倒是叫慈宁宫里总是有些冷清。 可自从胤祐能活动了之后,就隔三差五的跑来慈宁宫,嘴里说着慈宁宫的饭菜好吃来蹭饭的,可是太皇太后心里明白,这个小孙孙就是想来多陪陪自己而已。 人心都是互相换来的,太皇太后爱护胤祐,胤祐孝敬太皇太后,祖孙两个的感情随着相处愈发的深厚,现如今在太皇太后这里,连康熙都比不上她的小七。 “老祖宗,我又来蹭饭啦!”Hela 胤祐刚一进门,就瞧见太皇太后正站在院子里打太极,她年纪大了,胳膊腿都没有力气,走起路来都是颤颤巍巍的,可打起太极来,却让人能感觉到其中以柔克刚的力道,即便是太皇太后的胳膊依旧有些颤抖,但胤祐却觉得,若是此时有人过去,定能叫他家老祖宗推一个跟头! 太皇太后慢慢收起了架势,苏麻喇姑赶紧递上擦汗的手帕,胤祐一脸崇拜的走过去:“老祖宗您太厉害了,这太极打的真好!” 太皇太后擦了汗,微笑着摸了摸小孙孙的头发:“哦?小七竟能看出这是太极?” 胤祐当场石化:……今天是怎么回事,感觉药丸! 第28章 二合一章 太皇太后并没有揭露自家小孙孙的打算。 像她这样的人精, 早就发现了胤祐的聪慧过人,祖孙两个相处的时间久了,在不经意间, 胤祐早就不知道说漏嘴了多少次了。 不过太皇太后倒是觉得, 胤祐愿意藏拙是好事。 康熙对于有子嗣的嫔妃向来是不吝啬的,即便是性子不好的卫氏, 也给了贵人的位份,能看的出康熙对于每一个儿子, 都是重视的。 而其中论起宠爱,最甚者莫过于太子和胤祐了。 两个都在养心殿里住过的皇子,难免会叫人拿来比较,可在太皇太后心里,却是更加喜爱胤祐一些。 是的, 太皇太后并不怎么喜欢太子,因为他是元后赫舍里氏的儿子。 太皇太后永远不会忘记, 那个表面端庄大度的女子, 背后是如何的狠辣, 但凡她有一点点慈悲的心肠,当年宫里也不会失去那么多孩子! 当初若不是元后难产而亡,为了稳定人心,太皇太后也不会同意那么早立太子,虽然有康熙亲自教导, 太子看起来品性俱佳, 但太皇太后心里还是有些忌讳,所以向来与太子不太亲近。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康熙将太子教的很好,太子如今尚不满十三岁, 已开始露出了锋芒,行事颇有手段,而她的小七,无论在年纪还是身份上,都与太子无从比较,却平白得了宠爱,若再显露出天资过人来,恐怕要让太子心生忌惮了。 所以他如今肯敛去锋芒这很好。 太皇太后并不在意什么太子的正统地位,她儿子和孙子哪个都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不也坐上了皇位吗? 在她看来,若想争,必须得有能争的本钱才行,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 胤祐不知道太皇太后已经开始设想叫他争储的事情了,他见太皇太后只问了一句,就没再追问,心里松了一口气,快乐的蹭了一顿烤羊排,顺便还念叨了几句太皇太后吃的太油了,不利于养生,才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离开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被他说的哭笑不得,对着苏麻拉姑道:“你瞧瞧咱们的七阿哥,才丁点大,竟然还懂养生?下次他再来,不许给他上肉,省得他再絮叨。” 苏麻拉姑含笑答应了,心里却想着—— 下次七阿哥来,还叫上这个烤羊排,阿哥爱吃着呢。 ------------------------------------- 承恩公府内也因为胤祐的不按常理出牌乱成了一团。 补熙哭了一路,眼睛通红的向佟国纲讲述了在上书房里发生的事情,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一直在说七阿哥不学无术有眼无珠之类的。 这话听的佟国维不乐意了,怎么七阿哥选了他孙子就是有眼无珠了?要他说,这是七阿哥慧眼识珠才对。 不过这话他自然不能当着佟国纲和补熙的面儿说,只是劝道:“也不是咱们家补熙不好,而是毕竟有皇贵妃娘娘的面子在,七阿哥选了她的亲侄子,也有情可原。” 佟国纲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心里很清楚,康熙之前已经露过要选补熙的意思了,如今出了变数,只能是七阿哥那儿出了问题—— 难不成这个七阿哥当真不喜欢学问好的伴读,想选个不学无术的,以免显得自己太蠢? 佟国纲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心里有些惋惜,却还是对补熙说道:“既然七阿哥自己不求上进,你不去也好,以免跟着他耽误了学问。你且回去读书吧,以后还有许多出头的机会,玛法会给你筹谋的。” 看着补熙一脸阴郁的退出去之后,佟国纲又转头对弟弟说道:“刚我是哄着补熙才这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咱们佟家终是一体,不管哪个孩子出息了,都是佟家的荣耀,既然七阿哥选中了舜安颜,那你就得好生教导着,七阿哥得宠,舜安颜在他身边,能见天颜的时候多,定要好好表现才是。” 佟国维的脸色这才好转了许多,又与佟国纲讨论了一下舜安颜今后的教育问题,方才领着吃的满嘴点心的舜安颜回了东院。 而此时的紫禁城里,胤祐在走回阿哥所的路上,被隆科多堵了个正着。 除夕夜里挨了打的隆科多一直养过了正月十五才进宫请罪,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弟,康熙见他比之前消瘦了不少,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也有些心软了,便给了他一个御前侍卫的身份,叫他不要总窝在家里,多进宫走走。 许是被打怕了的缘故,自那以后,隆科多见到胤祐都会主动避开,两个人虽然经常能见到,却再也没说过话,可不想今日,他竟然敢追到阿哥所来。 “给七阿哥请安。” 隆科多礼数周到,但目光中却充满了怒火,他不等胤祐说话,就自己站了起来,瞪着胤祐道:“奴才听说您选了舜安颜当伴读?” 胤祐挑了挑眉:“你有意见?” “奴才不敢,”隆科多嘴里说着不敢,却没有移开眼睛,“奴才就是想知道,为什么您不选补熙,补熙书读的好,素有才名,您如若选他,以后在上书房里倍儿有面子,不像舜安颜,除了吃什么都不会,万一以后叫您丢了面子可怎么办?” 胤祐若有所思的盯着隆科多看了一会儿,才道:“这么说,佟三爷还是在为我着想了?” 隆科多被胤祐探究的眼神看的发毛,心道怪不得伯父和阿玛不许他惹皇家的阿哥,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七阿哥小小年纪,身上竟然已经有了些慑人的威压了呢? “奴才自然是为七阿哥着想的,”隆科多缓了语气,“当然也是不忍心叫我那补熙侄子明珠暗投,还望七阿哥再考虑考虑。” 胤祐突然笑了:“可我怎么觉得,佟三爷嘴里说的好像全是在替补熙着想,但实际上却像是怕我选了舜安颜之后会把他吃了一样?” 隆科多瞬间脸色一变,胤祐这话算是说到他的心里去了,那补熙打小高傲,压根没看上他这个叔叔,他又怎么可能在乎补熙?倒是舜安颜呆萌可爱,从小他就喜欢,若不是实在担心胤祐会因为他之前的得罪而迁怒到舜安颜,他也没胆子跑到这里来拦人。 见隆科多默然的看着他,几乎是默认了的表情,胤祐又道:“你觉得我想报复你所以才选的舜安颜?若我说是,你又待怎样?” 他又能怎么样呢? 隆科多一时间竟有些委屈,眼前这个七阿哥身份高贵又得宠,他已经受过一次血泪教训了,又哪里还敢真的造次?可又想到自己玉雪可爱软嫩嫩的小侄子即将落入魔爪,心里急的像火焚一般,终于还是跺了跺脚,咬牙道—— “七阿哥,得罪您的是奴才,舜安颜是无辜的,要不您放过舜安颜,奴才来给您当侍卫成吗?” 这话说到最后,竟是一副舍生忘死英勇就义的表情了。 胤祐此时却觉得这个隆科多有点意思。 他上次故意跟他作对是为了替佟佳皇贵妃出气,这次宁可自己跑来给他当侍卫让他报复,也要拯救自己的侄儿,这人行事虽然鲁莽,可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在意的亲人,倒也有几分赤子心肠。 胤祐突然明白,为什么隆科多最后会跟他四哥走到一路上,这两个人的脾气看起来天差地别,可有一点却很相像—— 对自己在乎的人掏心掏肺,对自己不在乎的人铁石心肠。 对于这样的人,最好的相处之道就是让自己变成那个他真心在乎的人。 “其实,也不是不行,”胤祐玩味的笑着,目光中带着叫隆科多胆战心惊的意味,“不过这事儿你跟我说没用,不如你去找我汗阿玛求一求,看他同不同意你给我当侍卫?” 他要再试一下,隆科多到底能为舜安颜做到什么程度。 隆科多看着胤祐离去的背影,一咬牙,当真转身就往养心殿跑去。 胤祐其实并不觉得康熙会同意隆科多胡闹,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康熙的表弟,佟佳皇贵妃的亲弟弟,算起来是自己的长辈,若是当真叫隆科多给自己作了侍卫,丢的可是皇贵妃的脸面。 可没想到,第二天上书房下了课,他跟胤禛一起走回阿哥所,就看到隆科多穿着一身侍卫的衣服,蹲在自己的院子门口。 胤禛有些戒备的将胤祐挡在身后,开口道:“三舅舅你在这里做什么?” 隆科多站起身来,一本正经的请了安:“奴才给两位阿哥请安。奴才奉万岁爷的命令,从今日起负责戍卫阿哥所的安全,两位阿哥有什么吩咐,只管找奴才便是。” 这事情过于突然,胤禛一时间想不通其中情由,倒是胤祐对着隆科多翻了一个白眼—— 不用说,定然是他汗阿玛想出来的好主意,戍卫阿哥所,呵呵,阿哥所有什么好戍卫的?不过就是说给他当侍卫不好听,随便找个名头罢了。 隆科多有些忐忑的看着胤祐,生怕这位小阿哥觉得不好,不肯履行诺言,可胤祐却笑眯眯的对他说道:“那以后就麻烦佟佳侍卫啦。” 其他就再没说什么,径直拉着胤禛回了院子。 七阿哥这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隆科多一头雾水,完全没搞懂胤祐的意思,他有些郁闷的继续蹲下数蚂蚁,心里暗暗祈祷这位小阿哥一定得说话算话才行。 不过很可惜,胤祐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打算遵守约定。 他选舜安颜是因为自己喜欢,根本与隆科多没有一点关系,自然也不可能为了隆科多换人。 隆科多在阿哥所里数了三天蚂蚁,然后就看到他粉嫩嫩圆滚滚的小侄子开开心心蹦蹦跳跳的跟着胤祐一起回到了阿哥所。 隆科多:……七阿哥竟然食言而肥! 就在隆科多挽起袖子打算去找那个不守信用的七阿哥算账的时候,舜安颜甜笑着抱住了他的大腿:“三叔,七阿哥说您不放心我,亲自来阿哥所陪我,您真好!” 稚嫩可爱的童声浇灭了隆科多心头的怒火,面对抱着他的腿面带惊喜一副兴奋模样的侄子,隆科多实在说不出七阿哥是骗你的之类的话,只能将眼泪埋在心底,伸手将侄子抱了起来颠了颠—— 嗯,没瘦,又沉了。 舜安颜开心的笑着,还不忘拉上他的新伙伴:“七阿哥,三叔抱抱飞可好玩了,你也叫三叔抱你玩!” 隆科多瞬间僵直:侄儿啊,别闹啊,你三叔可不敢抱那个小魔星! 胤祐倒也没有为难隆科多的意思,只是对着舜安颜招了招手:“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去我额娘那儿讨点心吃吗?快点儿,一会儿过了饭点啦。” 三叔的抱抱飞常有,而香喷喷的奶糕难得,小小的舜安颜已经懂得如何取舍,瞬间抛弃了他三叔,欢快的下地,跑过去拉出了胤祐的手,连声催他快走。 隆科多:……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过不了多久,他侄儿心里可能就没有他这个三叔了。 小公主洗三那日的事情,终究没能查出什么结果,永和宫里的奴才们,除了两位主子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和小公主的乳保嬷嬷们,都往慎刑司里走了一遭,可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一向御下宽和的德妃这次是动了真火,但凡被慎刑司查出来历有一丝存疑的奴才,全都被撵走了,换上了内务府新挑选来的,这批宫人有梁九功盯着,倒是比原来那些要可信的多。 胤祐带着舜安颜走进永和宫的时候,成嫔正在正殿哄着德妃用膳。 德妃本就还在坐月子身子虚,又动了这么一场气,这几天眼见着憔悴了不少,再加上月子里吃的清淡,她便没什么胃口,还是成嫔亲自下厨给她炖了一碗浓稠的鸡丝粥,又配了几样略带些辣味的小菜,才哄得德妃吃了一碗。 胃里不空了,德妃的心里也就舒坦了些,她慈爱的拍着呼呼大睡的小公主,又问成嫔:“妹妹早上去宁寿宫可曾瞧见五公主?” 五公主今年才三岁,之前因为永和宫里养着六阿哥,康熙就把五公主交给了皇太后抚养,后来六阿哥去了,德妃悲痛不已,更无暇顾及女儿,等她缓过劲儿来,又怀上了这一胎,所以五公主至今还养在宁寿宫里。 成嫔微笑点头:“我知道你定然惦记,特意去瞧过了,五公主一切都好,只是知道你生了小公主,想回来看看,让我劝住了。这几日永和宫兵荒马乱的,别冲撞了她,等过几日安静下来,再叫五公主回来陪你住些日子可好?” 这也是皇太后的意思,从小养在她身边的五公主,她自然是十分疼爱,但也乐意见到五公主与生母亲近,在皇太后的眼中,这么可爱的公主,要是全天下人都疼她才好呢。 可永和宫的事儿来的蹊跷,皇太后也是担心五公主的安全,才拦着没叫回来。 德妃慵懒的靠在床头,拉住成嫔的手,叹息道:“我现在就已经开始担心了,等你搬走之后,我的日子该怎么过?不管最后皇上给你选的是长春宫还是启祥宫,都在西六宫那边,以后你不会躲懒,不肯常来看我吧?” 成嫔微微一笑,道:“倒也没有那么远,皇上选定了景仁宫。” 德妃倏然一惊,瞪大了眼睛,景仁宫那可是慈和太后的寝宫,当年佟佳皇贵妃想要,皇上都没舍得给,如今竟然给了成嫔? “承乾宫那位——”德妃第一个反应不是吃醋而是担心,她跟成嫔同住多年,早已情谊深厚,却也不会因为这点事泛酸。 “谁知道呢,”成嫔倒是无所谓,“就算闹起来,也是皇上去操心,我不过是听命而已,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这倒也是,”德妃重新倒了回去,“他们佟家在咱们七阿哥这儿可没少吃亏,我听说承乾宫那位的亲侄儿如今在咱们七阿哥手上呢?哈哈,我倒要看看,她这次还敢不敢闹。” 她们这边正说着话,春香掀帘走了进来,一脸笑意的回禀:“两位主子,七阿哥过来请安了,还带了佟家的小公子。” 德妃一下子就笑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快叫进来,让我瞧瞧咱们七阿哥自己挑的伴读长什么样子!” 听到德妃要见他们,胤祐也有些诧异,他如今毕竟已经进了学,面对后宫的嫔妃自该避讳一些,况且这位德妃娘娘还在坐月子,这见面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不过听春香说成嫔也在,便也就没再多想,拉着舜安颜走进了正殿。 德妃自然不好意思躺着见他们,而是由宫女们扶着坐了起来,她穿着宽松的淡蓝色长袍,外面套着天蓝的马甲,头发也梳的整齐的小两把头,以轻巧的蓝色绒花点缀,虽然简单,但也周全。 胤祐当先拱手为礼,而舜安颜却是老老实实的跪倒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逗得德妃和成嫔都笑了起来,成嫔赶紧将他扶了起来,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尘土,嗔道:“这孩子怎的这般老实?又不是什么场合,何必行这么大的礼。” 舜安颜有些腼腆的笑了笑,眼巴巴的看向胤祐,胤祐替他开口:“他这是想求额娘给做些好吃的,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行这么大的礼呢。” 一句话说的殿内所有人都笑了,成嫔嗔怪的瞪了儿子一眼,无奈道:“以后不必如此,想吃什么只管叫人来说,你既然进宫给胤祐做伴读,就与我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不必这般客气。” 舜安颜乖巧的道谢,可爱软嫩的模样叫德妃起了兴趣,将他叫到身边,问他喜欢吃什么,舜安颜也不怕生,扳着小手数着,直说了一长串,两只手都不够用了。 德妃本来胃口并不好,听着舜安颜形容着美味,竟突然觉得有些饿了,连声催着宫女去叫膳,直说成嫔饿着她了,气的成嫔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怒道:“我刚刚那碗鸡丝粥,算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胤祐看着德妃和舜安颜吃货相投的模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舜安颜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好像以后是尚了公主的?不会就是德妃生的五公主吧? 所以现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难不成自己一时意动,竟是当了月老,给自己找个了妹夫? 只是记不清历史上这位五妹妹的结局了,不过没关系,他会提前给舜安颜做好“男德”教育的,定不会叫他将来欺负了五妹妹! 永和宫中一派热闹景象,胤祐跟舜安颜陪着德妃和成嫔用过了膳,又留下来说了半天的话,在胤祐保证以后还会带舜安颜过来请安之后,德妃才依依不舍送他们离开。 而此时的承乾宫中,佟佳皇贵妃却是气的什么都吃不下了。 “你说我在这宫里苦苦支撑是为了什么啊?”佟佳皇贵妃眼眶泛红,“皇上嫌我软弱,不肯给我后位,我额娘嫌我没用,说我连累弟弟,而如今,他们明明亲耳听到皇上说再不许七阿哥来承乾宫,还要把我的亲侄儿送到七阿哥身边当伴读,现在倒好,舜安颜在宫里,却只往永和宫去,只当我这个亲姑姑不存在了!” 穗香赶紧劝道:“主子可是想多了,奴才听到的却是皇上为了化解佟家和七阿哥的恩怨,才会叫他选了小公子当伴读的,这可是天大的荣耀,看在您的面子上,皇上也不会亏待了咱们家小公子啊。” 佟佳皇贵妃却不信,只是道:“那你去阿哥所,叫舜安颜到承乾宫来给我请安,我要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进了宫不来见我,反倒要去永和宫奉承德妃!” 穗香哪里敢让佟家皇贵妃这个时候见舜安颜,且不说舜安颜年纪太小根本不可能说的清楚,就说舜安颜进宫是要给七阿哥做伴读的,说句不好听的,今后他在宫里的日子好不好过,那都是七阿哥说的算! 若当真这会儿非得叫人过来,惹怒了七阿哥,这今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穗香翻来覆去的劝了佟佳皇贵妃许久,才算是叫这位主子息了要见侄子问罪的心思,可佟佳皇贵妃心里这口气,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她看了看自鸣钟,这会儿已经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于是开口说道:“既然不能见舜安颜,那你便去将四阿哥叫来吧,就说我今日不痛快,叫他来陪我用顿晚膳。” 德妃故意留了她侄儿那么久,不就是为了气她吗?那她就叫德妃的儿子陪着她,倒是要看看,谁更生气一些! 第29章 二合一章 阿哥所这边, 胤祐的小院里此时却是分外热闹的。 今儿是舜安颜进宫伴读的第一天,胤祐特意叫膳房准备了烤肉,又叫上了胤禛和他的伴读张廷玉, 再加上在阿哥所里蹲了一天的隆科多, 一起在院子里自己动手烤肉—— 其实主要是隆科多和小太监们负责烤,其他人只负责吃。 面对胤祐口中你不烤就让舜安颜烤的威胁, 怼天怼地的佟家三爷只能忍气吞声,蹲在一旁翻动着羊排, 不过他其实也从来没干过这种活计,没多久就因为乱弄被小太监们礼貌劝退了。 胤祐不过是觉得隆科多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有趣罢了,见他不会,也不强求,反倒是叫小太监给他上了一坛好酒, 哄得隆科多也不郁闷了,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喝着美酒, 看向胤祐的眼神也友善了许多。 胤禛从来没这么在院子里吃过烤肉, 感觉十分新奇, 跟嘴馋的舜安颜一起围着烤肉的小太监,研究到底怎么烤,而胤祐却盯上了胤禛的伴读张廷玉。 但凡是对清史有兴趣的人,都会知道张廷玉的大名,这位历经三朝位极人臣的政治家, 是整个清朝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 在清朝的历史上,留下来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如今,他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其实给皇子们选伴读,一般都会挑选年纪相仿的孩子, 可张廷玉比胤禛大了整整五岁,却还是叫康熙选中了,可见康熙对其的喜爱程度。 孩子是最计较年龄的。 与张廷玉差不多大的胤褆和太子,便从来不与他们这些小阿哥一起玩耍,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大了,再跟小上好几岁的弟弟在一起,显得过于幼稚。 可张廷玉却不一样,他坐在三个小短腿身边吃着烤肉,丝毫没有拘束的感觉,更没有自恃年纪大便想多管些什么,他整个人给胤祐的感觉就是—— 合宜。 在上书房里上课时的张廷玉是严谨认真的,而在院子里吃烤肉的张廷玉却是懒散闲适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的突兀,无论在什么环境里,他都显得分外的合宜。 “衡臣可要喝点酒?”胤祐将酒壶递了过去。 衡臣,张廷玉的字。 张廷玉也不推辞,道谢之后接过酒壶,自己倒上一杯,不似隆科多那般畅饮,只是慢慢的浅酌:“这桂花酿入口香醇顺滑,当真不错。” 满族的男孩子们从小就饮酒,像是胤褆,他总说自己千杯不醉,虽然有些自夸的成分,但却也是真的酒量惊人,而胤禛这个年纪的,在节日的大宴上也会喝上几杯,所以张廷玉能喝酒,并不算意外。 隆科多向来看不上汉臣们故作高雅的模样,故意顶道:“你那是喝酒呢还是喝药呢?男人喝酒讲究的是豪爽,像你这么小口抿,半天也喝不完一杯,那是女子的做派。” 张廷玉听了隆科多的话也不恼,只是慢悠悠的道:“我比不上佟三爷酒量好,晚些回去还要温书,就不陪您尽兴了。” 倒是胤祐看着隆科多大口的灌酒有些眼馋,跃跃欲试:“要不我陪佟侍卫喝几杯?” 这桂花酿听起来就不是什么烈酒,他少喝点也无妨吧? 隆科多早就想跟胤祐较较劲了,听到胤祐想喝,立刻倒了一杯送过来,然后又拿了一个碗倒满,说道:“七阿哥肯屈尊降贵陪奴才喝酒,奴才也不能占了您的便宜,这样,您喝一杯,奴才喝一碗,今天一定陪您尽兴!” 看着隆科多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的模样,胤祐倒也不矫情,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隆科多叫了一声好,自己也是干掉了一碗。 这桂花酿入口绵甜,只带有一丝的辛辣之意,说是酒又不似酒,一杯下肚,倒是叫胤祐喜欢了起来,立刻自己动手又倒上了一杯。 隆科多也不含糊,当真是胤祐喝一杯,他就喝一碗,两个差了十几岁隔着辈分的人,却如同酒友一般,不断的碰杯,倒是喝了个痛快。 等到胤禛终于亲手烤好了一串羊肉,端过来想要叫弟弟尝尝的时候,就发现他七弟已经坐到他三舅舅的怀里去了,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迷糊了。 胤禛看向坐在一边看好戏的张廷玉:……?? 张廷玉笑着放下手中喝了半天还没喝完的那杯酒,解释道:“我瞧着七阿哥和佟三爷都好兴致,着实没忍心打扰。” 胤禛了解自家好友的恶趣味,不赞同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胤祐身边,拍了拍他红通通的小脸,问道:“小七,吃饱了吗?不然早点回去睡?” 胤祐看着他四哥笑的一脸灿烂,举起两根手指:“四哥,我还能再来三壶!” 胤禛:……这是真的醉了。 主人喝成这样,这顿烤肉宴算是办不下去了,胤禛叫人先把弟弟抱到床上,哄着他闭上眼睛睡觉,胤祐也乖,让闭眼就闭眼,让睡觉就睡觉,不一会儿就打起了欢快的小呼噜。 胤禛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出门,却见刚刚还各坐各的完全没有交流的张廷玉和隆科多,此时却凑到了一块儿,竟拼起酒来! 胤禛:……心累,还能不能好了? 舜安颜还在捧着羊排啃,傻乎乎的叫他:“四阿哥,快来看啊,张公子和我三叔打赌,看谁先喝完呢!” 胤禛无奈的坐回去:……算了,随便吧,大不了都喝多了明天一起挨骂。 这桂花酿虽然度数不高,但毕竟是水,隆科多之前已经喝了不少,此时再喝的急些,便感觉有些顶住了,一个嗝打出来,竟是输给了文质彬彬的张廷玉,郁闷的他直哼哼。 胤禛不管他们,自顾自的吃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隆科多见状凑了过来,仗着酒胆竟也要跟胤禛比一比,胤禛还没答话,却见门口走进来一个太监—— 佟佳皇贵妃身边的大太监,江成贵。 江成贵也没想到自己奉命过来请四阿哥,竟然碰到这么一个场面。 院子里烤着香喷喷的肉,四阿哥手里端着酒,看这架势已经吃上许久,怕是早已酒足饭饱,可他家主子还想叫人去承乾宫用晚膳,这话可怎么传啊! 但来都来了,江成贵也不能不说,只能小心翼翼的说道:“四阿哥,我们主子有些不爽利,要不您去承乾宫瞧瞧?” 他也不说去陪佟佳皇贵妃用晚膳这种不合时宜的话,只说请胤禛去瞧瞧,这人只要去了,为什么去还重要吗?反正找不到他这个奴才的头上。 江成贵是打的好主意,可他却忘了,佟佳皇贵妃的亲弟弟隆科多和亲侄儿舜安颜也在这儿呢。 听说佟佳皇贵妃不舒服,还没等胤禛说话,隆科多直接跳了起来:“我姐姐怎么了?请太医了吗?叫四阿哥有什么用,走走走,我跟你去瞧瞧!” 他今儿酒喝的不少,跳起来的时候都有些站不稳,江成贵又哪里敢叫他去?只是苦着脸看着胤禛:“四阿哥,我们主子就是想您了,您去瞧瞧就好了。” 胤禛毕竟是佟佳皇贵妃养大的,关系虽然比不得亲生母子来的近,但胤禛对于养母亦是十分感恩,听到江成贵这么说,他自然不会不愿意去,当即便站起来要走。 可隆科多本来就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今儿又喝多了酒,哪里能听明白江成贵话中的深意?他只听明白了他姐姐不舒服,又哪里肯留下,也不管江成贵怎么劝,就是非得亲自去瞧瞧才甘心。 于是做足了姿态,故意叫人只上清粥小菜,又带了放下了头发,带了抹额,一副当真不舒服模样的佟佳皇贵妃,就等来了一身酒气的弟弟以及浑身香喷喷烤肉味的养子和侄子。 是的,胤祐睡着了,没人管的舜安颜小朋友也跟着来了。 佟佳皇贵妃如愿以偿的在承乾宫里见到了侄子,只可惜侄子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为难和可怜,一身烤肉味小嘴油汪汪的,一看小日子就过的非常滋润。 佟佳皇贵妃刚刚被穗香劝灭了的火气又嗖嗖的涨了回来,她故意不看胤禛,而是冷眼看着佟家叔侄两个,说道:“你们两个还真把紫禁城当自己家了?该读书的不读书,该值班的不值班,这个样子在宫里乱跑,也不觉得丢人吗?” 一向被宠爱,从未见过佟佳皇贵妃这般模样的舜安颜害怕的缩到隆科多的身后,隆科多也是一愣,喃喃道:“不是姐姐你说不舒服我们才过来的吗?我们也没乱跑啊。” 佟佳皇贵妃心里怄的要死,却又不能直说她只是想见胤禛不想见弟弟和侄子,不由得怪起去传话的江成贵连这点事都办不明白,可喝的迷迷糊糊的隆科多却不能理解他姐姐的感受,还在那里继续问道:“姐姐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啊?有病还是得请太医,你叫四阿哥来有啥用,他也不会看病啊!” 在这宫里,有些话是不会被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就比如这不舒服不请太医却叫人去别的地方传话,谁心里都明白,不过就是找个借口罢了,哪里就是真的病了? 可偏偏这隆科多是个浑人,又喝多了酒,将这不能说出来的话给直愣愣的讲了出来,当面就拆了佟佳皇贵妃的台,气得她脸色煞白,再也忍不住怒火:“怎么,本宫将四阿哥抚养长大,想叫他来陪本宫用一顿晚膳都不行?!” 胤禛听了这话,当即跪了下来:“额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是儿子不好,最近忙于学业,没能时常来探望额娘,让额娘担心了。” “忙于学业?”话已经说出来了,佟佳皇贵妃也不再顾忌,“我瞧着不是忙,是怕来多了承乾宫,叫你亲额娘心里不舒服吧!怎么同样都在上书房读书,七阿哥就知道领着伴读去请安,你却只当承乾宫是虎狼之地,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胤禛并没有辩驳,只是默然低着头,他知道佟佳皇贵妃想听他说什么,不外乎就是自己不在乎德妃之类的,可是这话说了又如何呢? 无论如何,也没人能抹杀掉他是德妃亲生的事实,这么多年,为了不叫佟家皇贵妃心里难受,他几乎从不踏足永和宫,而德妃怕他为难,就连送点亲手做的鞋袜香囊都要偷偷摸摸的,可即便如此,佟佳皇贵妃依旧不能满意,她永远在怀疑,却又永远不会直说,只是偷偷摸摸做一些所有人都能看懂的蠢事,还要逼着他说一些违心的话。 可胤禛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他不想再一直这样下去,亲额娘和养母对于他来说都是亲人,难道就真的无法共存吗? 不,不能共存的只有佟佳皇贵妃,德妃已经退让的够多了。 “额娘,汗阿玛是不会给我改玉牒的,”胤禛抬头看向佟佳皇贵妃,眼眶微红,“可儿子是您养大的,您真的不懂我吗?无论到什么时候,您都是我的额娘,我也会一直孝敬您,绝不会忘记您的养育之恩的。” 佟佳皇贵妃喘着粗气,眼泪也流了下来:“是你不懂我!我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一个儿子,你若是我的儿子,就只能有我一个额娘!” “可是额娘,”胤禛的语气有些绝望,“从我一出生,我就有自己的亲额娘,这是我永远割不断的血缘,您在抚养我的时候,不就应该想过这一点吗?”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佟佳皇贵妃不肯接受养子有生母,却还要抢别人的孩子来抚养呢?别说他汗阿玛不肯改玉牒,就算改了,这天生的血脉相连又岂是能人为斩断的? 佟佳皇贵妃看着胤禛的眼神逐渐冰冷,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孩子已经不能任由她摆布了。 她给他灌输了这么多年他只有她一个额娘的思想,终成泡影,他说的对,在想要抚养他的时候,她就应该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她却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对他,是可以把他变成只属于自己的孩子的。 然而今天,这个孩子跪在她的面前,态度恭顺,却口口声声的想叫她容忍他去亲近德妃,什么两个都是额娘都会孝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佟佳婉晴,绝不会跟自己宫里爬床的宫女分享儿子! “既如此,你便去当德妃的儿子吧,”佟佳皇贵妃闭上了眼睛,“本宫自问这么些年也对得起你,隆科多和舜安颜还要烦劳你照顾一二,至于这承乾宫,以后你就不要再来了。” 胤禛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这是寄托了他幼年孺慕之思的养母啊,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他知道,她想要他的一句话,哪怕是欺骗都行,可他却说不出口,事实摆在眼前,这样的如泡沫般的谎言又有什么意义? 可不再相见这样的话太重了,压的他站不起来,他很想问问她:额娘您真的一点都不心疼我了么?竟舍得对我如此绝情!可他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只要那句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还能当她只是一时生气,也许过几日,她想念他了,就好了呢? 胤禛是哭着跑出承乾宫的,甚至忘记了还有隆科多和舜安颜的存在,他一路跑回阿哥所,却又在进到自己院子之前停住了脚步,那院子里冷冰冰的,就如同他现在的心一般,他不想进去把自己冻死在里面。 他现在需要温暖,他要去找那个能给他温暖的人。 被胤禛忘在了承乾宫里的隆科多,此时却是被眼前的事情吓得清醒了不少,他实在是没搞懂,为什么刚刚他们还好端端的在喝酒吃肉,因为担心姐姐才过来瞧瞧,能演变成如今母子恩断的场面。 隆科多觉得,自己姐姐实在是有些傻,闹成这样,四阿哥还有德妃这个亲额娘,可他姐姐就没有儿子了啊! “姐姐,你这么对四阿哥,不是更称了德妃的心吗?”隆科多担心的说道,“四阿哥本来还没怎么亲近德妃,您这么一闹,倒是将他推过去了,这以后——” “你也给我滚!”佟佳皇贵妃完全听不进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心思,怎么,扒上了七阿哥还不够,你还想扒着四阿哥?你们乐意自甘堕落,我也管不了,但也休想再让我帮着你们!” 这天是没法聊了。 隆科多觉得自己实在是搞不定突然变得不可理喻的姐姐,抱起舜安颜转身就跑—— 还是赶紧给阿玛额娘捎个话,让他们来劝劝姐姐吧。 ------------------------------------- 胤祐这一觉睡的极好,他本来是个爱做梦的人,可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这一夜酣睡竟是无梦,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胤祐就感觉到了他身边有人,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小脸—— 他四哥怎么会睡在了他的床上?? 胤祐挣扎着从被子里坐起来,看向守在床边的福禄,福禄低声道:“四阿哥昨天从承乾宫回来就过来了,一直睡到现在,张公子喝醉了酒睡在了外间的暖阁里,也还没醒,上书房那边已经派人去告了假了。” 这是昨天他醉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胤祐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跟隆科多一起喝酒的时候,那会儿他四哥还在烤肉,张廷玉还没喝完一小杯酒,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福禄压低了声音,将昨晚的事情讲了,胤祐听说张廷玉竟然去跟隆科多拼酒,非常的惊讶,又听说佟佳皇贵妃来叫人,而他四哥哭着跑回来,心里便有了些数—— 生母养母那点子事儿,当真是难倒了他的四哥啊。 福禄声音虽然低,可还是吵醒了本就睡的不安稳的胤禛,胤禛皱着眉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用力的睁开,却依旧肿的只剩一条缝。 噗。 胤祐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可看惯了他四哥一本正经的样子,如今这狼狈的模样,当真十分新奇。 胤禛眯着眼睛谴责的瞪向幸灾乐祸的弟弟,可惜他红肿的眼睛实在是没有威慑力,胤祐完全不怕,还用手捂住了胤禛的眼睛,说道:“反正今天已经告了假,四哥你就别急着起来了。福禄,快去弄个冷帕子来。” 被弟弟温暖的小手覆盖住有些发疼的眼睛,胤禛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当真又躺了回去,福禄动作麻利的拿了被冰凉的井水洗过的冷帕子来,胤祐才放开手,亲自替胤禛敷好。 冰冷的帕子激得胤禛一哆嗦,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他伸手自己按住帕子,却听见胤祐并没有询问他为什么睡在这里,而是缓缓的跟他说着昨儿跟舜安颜去永和宫的事情,说小妹妹已经白嫩了许多,看起来会是个小美人,长大定然能嫁得出去,说永和宫里换了好多奴才,他都不认识,还得重新记好麻烦,如此这般绕了半天,才说起了德妃。 胤禛用心的听着,仿佛从弟弟的话中看到了那个一身简单穿着打扮却不失风采的女人,她精神很好,胃口也好,还很喜欢舜安颜。 “为什么她会喜欢舜安颜呢?”胤禛一不留神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舜安颜可是佟佳皇贵妃的亲侄子,她,不介意的吗? 胤祐抓住了胤禛的手:“大概是因为舜安颜很喜欢吃,叫德娘娘胃口也好了许多吧。其实我觉得,就算是为了不叫四哥你难过,德娘娘也不会为难舜安颜的。” 胤禛沉默了。 在他的心里,德妃应该是很恨佟佳皇贵妃的,毕竟是夺子之仇,可为了他,德妃可以去包容舜安颜,而佟佳皇贵妃却只因为他想认生母,连他这个儿子都不想要了! 委屈再次涌上心头,胤禛丢掉帕子,把脸埋在被子里,不肯让弟弟看的自己狼狈的模样。 胤祐把自己放倒在胤禛的身上,用力抱紧他的四哥,温声说道:“四哥,我不知道皇贵妃娘娘昨晚对你说了什么,让你这般难过。可不管怎样,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很爱你,很在乎你,比如汗阿玛,比如德娘娘,比如我。不要为了伤害你的人难过,因为爱你的人会因为你的难过而难过的。” 他应该劝胤禛不要生佟佳皇贵妃的气吗? 不,他才不要。 作为局外人,他比胤禛看的更清楚,佟佳皇贵妃对胤禛,与其说是母爱,不如说是一种自私的占有欲而已。 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私的感情,就像是成嫔对他,德妃对胤禛,她们不计较自己的得失,更在乎孩子的感觉,宁可打落牙齿活血吞,也不肯叫自己的孩子哪怕有一丝丝的为难。 可佟佳皇贵妃她不是这样的,她总是在叫胤禛做选择,并且以胤禛选了她为乐,丝毫不顾及胤禛的感受,不在乎他心里有多难过。 这些日子,他冷眼旁观,只觉得佟佳皇贵妃养胤禛与养宠物没什么区别,想见的时候,无论何时,胤禛都必须得去见,不想见的时候,哪怕胤禛求上门,也会被拒之门外。 她既然觉得自己身份尊贵,高高在上,觉得胤禛不配当她的儿子,那自己又何必再去劝胤禛?不过是平白叫他四哥更难过罢了。 与其叫胤禛在佟佳皇贵妃那里受罪,倒不如叫他去永和宫跟德妃亲近,这位德妃娘娘怎么瞧也不像是不爱儿子的人,趁早将母子关系处处好,省的将来真的变成史书上那般母子成仇! “四哥,快起来,”胤祐欢快的催促着胤禛,完全忘了刚刚是谁叫人家不要急着起来的,“咱们去永和宫蹭饭吧,昨天有一道醋鱼做的极好,你肯定喜欢!” 胤禛刚萌生的那点泪意瞬间叫醋鱼给顶了回去,他无奈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用力揉了揉弟弟的头顶—— 这么多年,佟佳皇贵妃都不知道他爱吃酸的,可他的小七,早就记在心里了。 第30章 二合一章 紫禁城看着面积庞大, 可实际上却是这世上消息传的最快的地方,更何况昨天晚上承乾宫里闹出的动静根本就没有避人,这边胤禛哭着跑回阿哥所, 那边整个东西六宫就都知道了。 德妃气的一宿没睡好, 红着眼睛靠在床头唉声叹气的,昨儿好不容易叫舜安颜带好了的胃口, 又消失不见了,就连成嫔亲自下厨做的粥, 她也只是勉强吃了几口,就再不肯动了。 在这宫里,人人都觉得她恨极了佟佳皇贵妃,可却没人知道,这份恨里, 其实曾经还藏着一分的愧疚。 当年是佟佳皇贵妃亲自将她从一众宫女中挑出来要去了承乾宫的。 一开始,她没有丝毫别的想法, 心怀着对佟佳皇贵妃的感恩, 一心想着好好伺候主子, 等将来满了二十五岁,就跟主子求个恩典出宫去。 可是进了承乾宫,她却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没有哪个主子会不叫宫女干活,而是让嬷嬷教她礼仪形态琴棋书画, 甚至是—— 伺候男人的技巧。 这时候德妃才明白了自己被选中的原因, 而她也是,愿意的。 怀春的少女向往着高高在上的君王,并为此日夜努力学习着,可就在她和教养嬷嬷都感觉时机成熟了的时候, 佟佳皇贵妃却突然反悔了。 因为被□□的越来越美的德妃,让她感受到了威胁。 是的,佟佳皇贵妃只想要一个能帮她生儿子的工具,而不是一个会分走康熙宠爱的嫔妃。 可对于此时德妃来说,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没办法劝服自己放弃努力了这么久的目标,而佟佳皇贵妃毫不掩饰的特殊培养,也让她根本没有办法重新做回一个普通的宫女。 于是她决定去赌一次,叫自己出现在康熙的面前,不出所料,康熙将她的出现当成了佟佳皇贵妃的意思,毫不客气的占有了她,而木已成舟,佟佳皇贵妃再不愿,也只能做出一副贤惠的模样,领受了这份功劳。 再后来,她在承乾宫的偏殿生下了四阿哥。 她疼了一天一夜,却没能看上儿子一眼,就被佟佳皇贵妃给抱走了,就算是康熙答应了让佟佳皇贵妃抚养,可这也未免太过于绝情了! 接着,德妃便发现了,即便是她就住在承乾宫的偏殿里,也休想看到儿子一眼,只能每日听着儿子的哭声备受折磨,硬生生的将她心里的愧疚磨光了,也将主仆的情分磨的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刻骨铭心的痛。 于是德妃求了康熙,搬出了承乾宫,她不是不想要儿子了,而只是卑微的希望,她的远离能叫佟佳皇贵妃放下心中的成见,好好的对待她的儿子。 可是她这么多年来的隐忍退让,却依旧没能让佟佳皇贵妃多心疼胤禛一分,她虽然不知道昨晚承乾宫的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但却也听到了佟佳皇贵妃不许胤禛再去承乾宫的传言。 她的胤禛是最重感情的,被养母这样厌弃,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 佟佳氏,你抢了我的儿子,又如此伤害他,当真该死! 就在德妃咬碎了一口银牙的时候,胤禛被胤祐拉着,走进了永和宫的大门。 胤禛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到永和宫来是什么时候了。 这里的一切都这般的陌生,就像是他从来未曾来过一般—— 不,或许,他真的未曾来过吧。 春香看到胤禛进门,惊得摔了手里捧着的茶壶,她也顾不得收拾,转身就跑进了屋里,神色激动的通传,紧接着,还在坐月子的德妃就这样直愣愣的跑了出来,甚至连件斗篷都没来得及披上。 胤禛站在院里,抬头看着披头散发跑出来的亲额娘,她没有胤祐口中讲述的那般优雅温柔,甚至是憔悴的,狼狈的,但她眼中那炙热的心疼,离着这么远,都已经灼痛了他的心。 “四哥,还不快去扶你额娘回去?她还在坐月子呢!”胤祐在身后推了胤禛一把。 胤禛这才从自己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往前走去,脚步却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上了台阶,有些颤抖的伸手去扶德妃,一句“额娘”还没叫出口,就让德妃紧紧的抱进了怀中。 八年了,德妃第一次拥抱自己的大儿子,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唤着胤禛的名字,直唤的胤禛也哭了出来。 母子两个抱着哭成一团,这一哭倒是把这么多年的陌生给哭没了,成嫔和胤祐并没有打扰他们,而是站了在廊下,成嫔轻轻抚摸着胤祐的头顶,胤祐则是将脸埋在她额娘的袖子里,不叫别人看到自己也已经忍不住流下的眼泪。 最后,红着眼睛的兄弟两个一起不好意思的躲到屏风后面去梳洗,而被成嫔埋怨着坐月子也不老实的德妃,却笑的一脸幸福。 永和宫里的小太监一脸喜气洋洋的跑到御膳房点膳,也叫整个后宫都知道四阿哥去了永和宫,就连身在乾清宫的康熙都听说了这事,干脆也不叫膳了,跑到了永和宫蹭饭吃。 德妃特意换上了跟胤禛同色的衣裳,月子里第一次上了全妆,她要让自己的大儿子忘掉自己刚刚狼狈的模样。 胤祐看着有趣,也催着成嫔去换,他今天穿了一身淡红,成嫔刚好有差不多颜色的,便也就依了儿子的意思去换了来,等康熙进门一看,直接就笑了。 好嘛,这一看就是两对儿母子,倒也是十分的新奇有趣。 对于康熙的不请自来,德妃是有些嫌弃的,因为刚刚还依在她身边的儿子,瞬间挺直了腰杆,又变成了那个小大人的模样。 而胤禛则是有些紧张,他昨晚闹了一场,今儿直接逃了上书房的课,又叫他汗阿玛逮了个正着,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了。 胤祐却没有这般顾忌,直接扑到康熙的身上:“汗阿玛您也来蹭饭吗?” 康熙清了清嗓子,故意逗他:“朕是听说有人躲懒没去上书房,过来抓人的。” 胤祐才不怕他,笑嘻嘻的说道:“这怎么能叫躲懒呢?要我说,这上书房休沐的时间也太少了,汗阿玛,要不咱们改成上五天休两天怎么样?” 到了这里,才知道现代人的休息日有多么的多,这里每旬(十天)才休息一天,只有颁金节和春节才会放假,简直是压榨! “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朕了,”康熙一脸坏笑,“以后旬休的时候,你就到养心殿来,朕单独给你加一门学规矩的课,省的你一天到晚就想着捣乱。” 在胤祐不满的呼喊声中,丰盛的午膳端上桌来,难得温馨的日子,康熙也不讲究了,只叫梁久功也出去用膳,然后亲自动手,给两个儿子一人夹了一块烧牛肉。 胤祐始终惦记着他四哥喜欢的醋鱼,专挑鱼腹没有刺的地方给胤禛夹了一大块,胤禛则是亲自动手盛了一碗汤放在了弟弟的面前。 两位心里装满儿子的额娘一时间竟疏忽了康熙,只照顾着自己的儿子,倒是胤祐瞧着他汗阿玛有些可怜,夹起了一块黄瓜放进了康熙空荡荡的盘子里。 不爱吃黄瓜的康熙额角抽搐了一下,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却还是夹起来送进了嘴里。 因为没有预计到康熙会过来,这顿午膳虽然丰盛,却远不及康熙平时用膳的排场,可却叫他吃的分外舒心,没有刻意奉承曲意逢迎,甚至他都算不得这顿饭的主角,可这种母慈子孝轻松惬意的氛围,却叫他格外的开怀。 吃饱喝足的康熙心情大好的抓走了两个逃学的儿子,气的德妃连续翻了好几个白眼,成嫔笑着哄她:“好了,这有一就有二,今儿皇上过来同咱们吃了这一顿饭,宫里就没人再敢拦着四阿哥到永和宫中来,以后好日子多着呢,你快赶紧上床好好养着吧。” 德妃这才靠回床上,也笑了起来:“我如今也不知道该怪承乾宫伤了胤禛的心,还是该感谢她的放手,若不是她这么闹惹得皇上也不高兴了,哪里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你说的对,有皇上的意思在,没人再能抢走胤禛了。” 而此时的承乾宫里,佟佳皇贵妃气的躺在床上起不来。 昨儿她赶走了胤禛之后就后悔了,毕竟是从小养着的,哪怕是条狗,也是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个能说会动的孩子? 她不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儿子了,只不过就是想逼着胤禛只要她一个额娘,她本以为她将话说的那么重,胤禛定然会更能明白她的意思,或许今日就来请罪了,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会有一个胤祐就这么把胤禛带去了永和宫。 与德妃相处之后,胤禛终于有些理解真正被额娘疼爱是什么样的感觉,而佟佳皇贵妃若是此时不肯低头,只会将胤禛越推越远。 佟佳皇贵妃并不蠢,她当然能想到胤禛见过德妃会是什么后果,更何况就连康熙去了永和宫陪他们母子用膳,这是无声却最有力量的支持,也叫佟佳皇贵妃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若是连皇上都想让胤禛认回生母,那她以后又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惊怒之下,佟佳皇贵妃只觉得头痛欲裂,栽倒在床上就起不来了,穗香不敢耽搁,赶紧叫人去请太医,又想叫江成贵去找胤禛,可出了门才想起来,江成贵昨晚被她家主子罚了二十大板,此刻还趴在床上起不来呢。 穗香不敢叫下面的小太监去传话,怕他们说不明白叫不来胤禛,只能先叫小宫女守着佟佳皇贵妃,自己亲自去永和宫请人,却不想她到的时候,胤禛已经被康熙带去了乾清宫,穗香可不敢私自往前面去,只得空手而归。 等胤禛知道佟佳皇贵妃病了的时候,已经是晚膳之后了。 毕竟是亲姐姐,昨儿被骂了出去的隆科多今天下值之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承乾宫,想要再劝一劝佟佳皇贵妃,可一去就闻到一屋子的药味儿,才知道这次姐姐是真的病了。 佟佳皇贵妃喝了太医开的药昏睡着一直没醒,隆科多守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要黑了,也不敢再在后宫多留,只能退了出去,转身便去了阿哥所胤祐的院子。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胤禛跟胤祐刚用过晚膳,正靠在一起说话,隆科多行了个礼,满脸堆笑的说道:“四阿哥,您用好了?” 胤禛看着他一言不发,反倒是胤祐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你有事儿就直说吧。” 隆科多有些为难的挠挠头发,却还是说道:“我刚从承乾宫回来,我姐姐她病了。” 说罢,他偷偷看了一眼胤禛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是真的病了,太医瞧过了,给开了药,姐姐喝完睡下了。” 胤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可却还是不肯说话,隆科多有些急了:“四阿哥,您不去瞧瞧吗?” 不待胤禛说话,胤祐直接开口怼了回去:“你不是说皇贵妃娘娘已经睡下了么,那还叫我四哥白跑一趟做什么?” 昨天虽然他人不在现场,但是今天舜安颜已经悄悄把事情给他讲了一遍,佟家皇贵妃既然把话说的那么绝,今儿隆科多又跑来卖什么乖? 真当他四哥是个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隆科多也知道自己没理,也不敢强求,叹了口气坐了下来,顺手把还在吃的侄子薅过来抱着撸:“奴才也不过平白问一句,两位阿哥勿怪。姐姐她,只是太怕失去四阿哥了,才会如此失常,我阿玛说,叫姐姐冷静些时日再说,是奴才着急,又跑去看。七阿哥说的对,姐姐既然喝了药睡了,就没有让四阿哥白跑一趟的道理,是奴才浑说了。” 胤禛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因为以他的身份,说什么都是错的。 养母可以不要他,他却不能说养母的不是,只希望她能自己想开吧,只要她愿意,他还是会做一个好儿子,好好的孝敬她的。 然而,佟佳皇贵妃却一直没能迈过自己心里的这道坎,一直到她的病痊愈了,重掌宫权,也未曾再叫人找过胤禛,母子两人好像真的变成陌路,从此不再相见。 在上书房上课的日子过得简单却很充实,开始还不习惯听课的胤祐也渐渐找到了其中的乐趣,功课虽然算不上出众,可也再不是那个会被师傅背后打小报告的顽童了。 重新得回大儿子的德妃容光焕发,宠爱更甚,竟又怀上了身孕,而她的七公主已经满了周岁,如今白白胖胖的玉雪可爱,虽然成嫔已经搬出了永和宫,但胤祐还是时常黏着胤禛去看这个小妹妹。 搬到了景仁宫的成嫔如今已经是成妃了,康熙将章佳庶妃生的十三阿哥交给了她抚养,也算是弥补她未能将胤祐养在身边的遗憾,成嫔本想着将章佳庶妃留在景仁宫里,不叫他们母子分离,只可惜事与愿违—— 钮祜禄贵妃的女儿终究没能留住,康熙为了安慰她,将又怀上身孕的章佳庶妃移到了永寿宫 ,明眼人都知道,这个还未出生的小阿哥或者小公主,已经注定是钮祜禄贵妃的孩子了。 紫禁城里似乎恢复了平静而井然有序的生活,然而康熙二十六年十一月的一天,已经七十四岁的太皇太后在下台阶的时候竟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头,昏迷不醒。 福禄急匆匆跑进来给胤祐通传这个消息的时候,胤祐正在给太皇太后抄写《楞严经》。 这一年多来,他的字已经练的有些样子了,之前给太皇太后抄了一页《心经》,太皇太后十分的喜爱,亲自供在了慈宁宫的小佛堂里,所以胤祐便说要替她抄一部更长的,叫她能放在枕边翻看,可不想一部《楞严经》尚未抄完,就出了这种事情。 胤祐手里的笔跌落在了已经写了一半的宣纸上,划下一道长长的墨迹。 他的脑海中轰的一声,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史书上太皇太后是何时薨逝的了。 这一年多来,他只看到太皇太后每日打太极逛花园,顿顿牛羊肉胃口极好,却忘记了,他的老祖宗,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 内心强大如太皇太后,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袭,只不过因为她自身的精气神,很难让人觉得她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可这一跤摔下去,昏迷不醒的太皇太后却是老态毕现了。 一路跌跌撞撞跑进了慈宁宫的胤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几乎是扑跪在了太皇太后的床前,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深陷在被褥之中,头上绑着绷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的人,是前几天还将他抱在怀里讲故事的老祖宗。 “老祖宗,胤祐来陪您用膳了。”胤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轻轻推着太皇太后,嘴里说着每次来都会说的话,可却没有得到如同往常一般带笑的回应。 “嬷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啊?”胤祐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苏麻拉姑,苏麻拉姑紧紧攥着手里的佛珠默然不语,眼里含着难以描述的悲伤。 “朕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康熙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额角带着汗珠,“慈宁宫伺候的奴才都死光了吗?来人,给朕说清楚,老祖宗到底是怎么摔了的!” 今日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两个宫女早已经吓瘫了,软倒在地上低低的哭泣,却不敢回话,最后还是苏麻拉姑开了口。 “老祖宗晚膳用的多些,便说要去外面走走,奴才去取个手炉的功夫,就听到宫女们的惊叫,过去一看老祖宗从东面的台阶上摔了下去,磕到了头。奴才赶紧叫人将老祖宗抬了进来,台阶那儿叫侍卫看着,跟着的奴才除了这两个当时就在老祖宗身边的,其他在场的也都押起来了,皇上可以派人去查问。” “查,给朕好好的查!”康熙咬牙切齿的说道,“查不出来就都拉出去处置了!” 两个跪在地上垂泪的宫女被侍卫拉了出去,可一向慈悲的苏麻拉姑却没有丝毫的眼神变化,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专心的念着她经文。 胤祐对那些奴才们的下场一点也不关心。 就算他们是无心的又如何? 伺候太皇太后本来就是他们的责任,疏忽大意都不是可以被原谅的借口,在这个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是他们唯一的主子,是他们的天,是他们存在的意义,这是这个时代的法则,违背了就应该受到惩罚。 此时的胤祐,眼里心里就只有自己的老祖宗,他含泪听着康熙询问太医,看着太医脸上的为难,听着太医口中好像高深莫测实则没有丝毫用处的说辞,心渐渐的沉了下来。 在这个没有现代医学的时代,一场风寒尚且可能要命,更何况是一位七十四岁的老人这么重的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 太医开出的药方,连胤祐都看得懂只不过是止血吊命用的,太医说,太皇太后年纪实在是太大了,根本经不起重药,对症的药方并非没有,可是一剂下去,可能就会当场要了太皇太后的性命。 太医不敢赌,康熙也不敢赌。 可胤祐却不甘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太皇太后无声无息的离开,他跪在康熙的面前,紧紧的握住康熙的手,哀求道:“汗阿玛,您让太医再试一试吧,我知道风险很大,可是不试的话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啊!老祖宗她身体很好的,前两天还教我打太极,她一定撑得住的!” 康熙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儿子说的是对的,试一试可能还有一成的机会,可若是就这么拖着,也许连一丝的希望都没有了。 但是他却犹豫了,因为他怕,他怕因为他的决定,一碗重药要了他皇祖母的性命,那将会成为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 “胤祐,朕,赌不起。”康熙低头看着哭成小花猫的儿子,声音虽然低沉,却透露出了他的畏惧。 胤祐看向康熙的眼神里瞬间带上了失望,他不是不明白康熙心里的怕,可若是什么都不做,难道以后午夜梦回之间,他的汗阿玛真的不会后悔吗? “可是汗阿玛,我想赌一赌。” 胤祐的声音稚嫩却坚定:“我不怕,如果赌输了,一切后果我都愿意承担,可若是什么都不做,汗阿玛,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儿子失望的眼神让康熙心里难受极了,他的小七才多大就有这样的魄力,为什么君临天下多年,他却失去了幼年时的勇气? 也罢,事已至此,尽人事,听天命。 康熙闭了闭眼眼睛,沉声道:“太医,去开药吧。” . 第31章 二合一章 苏麻拉姑亲手给太皇太后喂下了太医熬好的药, 然后就退到一旁继续念经祈福了。 康熙坐在床边上,胤祐坐在脚踏上,父子两个都眼巴巴的盯着太皇太后, 生怕错过她哪怕一丝丝的反应, 可太皇太后却没有丝毫的变化,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起伏。 就在胤祐已经渐渐开始有些绝望的时候, 太医却是松了一口气,回禀道:“皇上, 太皇太后现在没有反应是好事,说明这药效太皇太后尚能承受,奴才再去熬下一剂药,每两个时辰伺候太皇太后服用一次,若是药能起效, 淤血能排的出来,太皇太后就能醒转过来。” 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等待是最熬人的, 可此时此刻, 无论是康熙还是胤祐, 都不肯离开这里半步,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夜色已然降临,胤祐趴在床边上盯着太皇太后看,看着看着, 意识就开始迷糊了起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前世的事情了。 渐渐习惯了上书房平淡却充实的生活后, 胤祐的心也逐渐沉静了下来,以前夜里总是会出现在梦境里的前世画面,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今生的亲人们。 可是今日, 趴在床边睡着了的胤祐,再次在梦见了自己坐着轮椅,一个人在空旷的庭院里穿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只是漫无目的的逛着,不想叫自己停下来。 直到他的轮椅被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拉住,再也无法前行。 胤祐不高兴的回头看去,却撞进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眸,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老人,初看时是他记忆里的曾祖母,可再仔细看去,却又慢慢变成了太皇太后的面庞。 他的两位曾祖母,看着他的眼神原来是如此的相像啊! 那满含宠溺的目光,叫胤祐眼眶有些发热,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碰触那双按在自己轮椅上的手,生怕自己多用一丝力气,会叫眼前的老人消失。 “曾祖母,您别走,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在梦里,胤祐终于说出了自己前生没来得及说出的话,也是他如今想要对太皇太后说的话,他的愿望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多留些时日,多陪一陪自己。 可眼前的老人却没有答应,她只是慈爱的微笑着,然后就在胤祐的面前一点点的变淡,胤祐心中大急,连忙扑过去,却忘记了梦里的他双腿无法动弹,在双手扑了个空的同时,就这么摔倒在了地上。 咚! 胤祐迷茫的睁开眼睛,用手捂住自己撞到了床沿的额头,却惊喜的看到,一直昏迷不醒的太皇太后,如今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慈祥的看着他,那温柔的眼神,与他梦中的一模一样。 “老祖宗!”胤祐直接想要跳起来,可他窝在脚踏上太久,双腿被压麻了,一时竟动弹不得,哎呦一声又坐了回去。 “你急什么,”康熙伸手将儿子从地上提溜起来,放在床边,“老祖宗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太医说现在看没什么大碍。朕看你睡的熟就没叫你,谁知道你这不老实的竟一头把自己磕醒了。” 边说着,他边用手摸着胤祐有些红肿的额头,一夜未眠的他,此时眼中全都是兴奋—— 他赌赢了,他的皇祖母挺过来了。 此时的胤祐已经完全不计较康熙的埋怨和嘲笑了,他眼里心里只有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清明的太皇太后。 胤祐眼巴巴的看着太医又重新给太皇太后换了药退开,才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将自己的耳朵贴进太皇太后的胸口—— 噗通,噗通。 耳边传来的心跳声让胤祐咧开嘴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他紧紧的搂住太皇太后,声音里带着哭腔:“老祖宗,你可吓死我了!呜呜呜——” “浑说什么呢!一点都不知道忌讳!”康熙不满的在儿子头上拍了一巴掌,却收到了来自自家皇祖母谴责的眼神,他并不恼,而是笑中带泪,也不比哭的惨兮兮的儿子强多少。 “小,小七,乖,”太皇太后说话有些吃力,“我,没,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胤祐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叫太皇太后看到他的眼泪,可心里却是一沉,太皇太后终究是年纪太大了,虽然如今是缓过来了,可听她吃力的说话便知道,这场劫难并不是对她毫无影响的。 曾经口若悬河抱着他能讲上两个时辰故事的太皇太后,如今说话竟都这样的艰难了。 在胤祐醒来之前,康熙和太皇太后就已经发现了这个情况了,太医说是因为伤到了头,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看看,可他们都知道,想要恢复如初,没有那么容易。 太皇太后是个豁达的人,死里逃生的她并不计较这么多,她已经听苏麻拉姑说了胤祐坚持要给她用重药的事情,在她看来,这次本是她劫数到了,可她的小孙孙舍不得她,硬生生的从阎王爷手里把她抢了回来,那她就得多坚持一些时日—— 她的小孙孙还小呢,离不开她。 怕胤祐听到她说话难受,太皇太后不再开口,而是将手搭在了胤祐的头上,轻轻的暖暖的,让胤祐不由得抬起头看过去。 太皇太后的眼神过于慈爱和温柔,让胤祐原本涩涩的痛着的心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他伸手抹掉自己的眼泪,龇起一口小白牙,给了太皇太后一个大大的笑脸。 太皇太后笑了,康熙也笑了,原本压抑在慈宁宫上空的阴郁顿时消散了许多,连深陷自责的苏麻拉姑都缓缓长出了一口气,走过来赶着守了一夜的康熙和胤祐去休息。 胤祐丝毫不见外的直接躺到了窗边的软榻上,苏麻拉姑赶紧叫人拿了被子给他盖,而还得赶回去上朝的康熙酸酸的瞪了一眼已经闭上了眼睛儿子,无奈的起身走进了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胤祐这一觉睡的极好,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过中天了。 太皇太后也又睡了一觉,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正靠在床头上喝药,胤祐坐起身来,愣愣的盯着太皇太后看了一会儿,方才试探着叫了一声:“老祖宗?” “七阿哥这是睡傻了,”苏麻拉姑含笑道,“老祖宗刚还说要叫你起来吃饭,你就自己醒了。” 胤祐摸了摸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太皇太后将手里的药一饮而尽,说道:“传膳!” 短短的几个时辰,太皇太后已经适应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她的舌头有些麻木,连续的话说不清楚,但若是一两个字极短的话,却没什么影响。 胤祐这才从榻上下来,跟着的福禄赶紧伺候他洗了把脸,去传膳的小太监尚未回来,上书房刚下课的几位阿哥却是到了。 昨天太皇太后出事之后,其实接到消息的阿哥不止胤祐一个,不过其他人都没有胤祐赶来的快,等他们到的时候,康熙已经决定用药了,便没叫他们进内殿,只叫在外面等着。 后来太医说太皇太后情况尚可,天色也晚了,除了不肯走的胤祐,其他阿哥都被康熙撵了回去,不叫守着了,可即便是回去了,又有哪个敢真的睡去?一个个的也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干等着,生怕半夜里太皇太后出了事,自己不能及时赶去。 今天早上太皇太后醒过来的消息传过去的时候,熬了一夜的阿哥们松了一口气,可还是得照常去上书房,下了课也不得休息,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慈宁宫探望,此时一个个都顶着黑眼圈,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样,反倒是补眠补够了的胤祐除了眼睛有些肿之外,看起来精神很不错的样子。 于是,胤祐收获了来自一众兄弟们的嫉恨目光,就连平时唯他马首是瞻的胤禩,都用哀怨的眼光盯着他不放。 “看到老祖宗无恙,孙儿就放心了。”年近十四岁的太子已经有了几分储君的风范,此时他虽然也有些憔悴,却并不显得狼狈,神色依旧温润而骄矜。 胤祉还是那副谁都欠了他钱的中二模样,面色不善的瞪了胤祐两眼,许是因为太皇太后不喜欢荣妃的缘故,胤祉跟太皇太后向来不亲近,此时他也不主动说话,抱着胳膊杵在后面。 胤禛仔细的问过了太皇太后的病情,又拿着药方研究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懂了没有,不过看他脸上的神色却是缓和了许多,对着胤祐说道:“你老实些,不要闹到了老祖宗。” 胤祐默默翻了个白眼,在他四哥心里,大概他就是个皮猴子,没人看着能翻天的那种,可明明外人都夸他懂事明理来着,怎么就扭转不了他在他四哥心中的形象呢? 胤祺如今汉话已经说的很好了,但是面对太皇太后和苏麻拉姑,他依旧习惯于说蒙语,反正胤祐是听不太懂的,只能依稀听得他说些抄经祈福之类的词语,换得苏麻喇姑赞许的点头。 胤禩不常到慈宁宫来,心里还有些发怯,但是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胤祐偷偷的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才叫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再往后的小阿哥们还没进学,如今还都住在自己生母或养母的宫中,按理说应该跟着他们的额娘一起来,可太皇太后怕麻烦,干脆免了后宫妃嫔请安,所以也就连带着不叫小阿哥们过来了。 唯一能来却还没到的,就是大阿哥胤褆了。 胤褆去年娶了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但是府邸尚未修好,如今依旧住在阿哥所里。 因为已经成了家的缘故,康熙许他观政,所以这会儿还在乾清宫忙着,估计要等晚些与康熙一同过来了。 阿哥们在慈宁宫里还没坐上一会儿,御膳房便派人送来了午膳。 御膳房的总管太监王传义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听说慈宁宫叫午膳,便想到了众位去请安的阿哥们估计也饿着肚子,不管太皇太后留不留膳,他先给多安排些总是没错的。 本想着只留胤祐的太皇太后,看到小太监们提进来的一长串食盒,便笑了,缓慢的开口说道:“都留,一起,用膳。” 因为太皇太后吃着药要忌口,所以御膳房给准备的午膳以清淡为主,鱼虾牛羊肉这种发物是不敢上的,肉食只有鸡肉和骨头汤,其他按着胤祐的口味,上的都是小炒—— 自从阿哥所膳房的刘喜出了事,整个紫禁城里的膳房太监们,都知道了七阿哥的口味,只要胤祐在的地方,都会依着他的口味准备。 太皇太后喝了药没有胃口,也起不来,苏麻喇姑给她盛了一碗骨头汤,又拨了些清淡可口的小菜,在床上支上一个小桌,让太皇太后慢慢吃,而阿哥们,则是都围坐在一个圆桌上吃饭。 胤祐是饿急了的,看到太子先动了筷子,他便不再矜持,赶紧用鸡汤泡了一碗米饭先灌了进去,缓解了胃里的酸意之后,才慢悠悠的继续夹菜吃。 没有胤褆在,饭桌上少了几分热闹,太子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胤祉也连忙跟着放下,从小跟着皇太后长大的胤祺吃不惯这些小炒,胡乱吃了几口也就不吃了,反倒是胤禛依旧有条不紊的吃着,还不忘给两个弟弟夹菜。 太子看的胤禛、胤祐和胤禩三个不太理会他专心吃饭的样子,心里升起了一些不舒服来。 以前弟弟们都小,时时与他相争的只有胤褆一个,那时的他对弟弟们都很好,只想着等弟弟们长大,都将是辅佐他的左膀右臂,可随着年纪的增长,太子渐渐感受到了威胁。 胤褆的亲事是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定下的,去年将福晋娶了进来不说,康熙还给了两个格格,指不定哪天皇长孙就出来了,可他堂堂一国太子,如今已经十四岁了,却没人提起他的亲事。 而不成亲,他就还算是个孩子,就不能像胤褆一样参与政事,只能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师傅,继续学着永无止境的学问。 一个胤褆也就罢了,可前段时间,索额图告诉他,佟佳皇贵妃要封后了。 自打二十五年之后,佟佳皇贵妃的身子一直不太好,断断续续的病了好几场,不知从哪里传出,康熙要给她封后冲喜的传闻,虽说没有实证,但无风不起浪,恐怕康熙确有这个打算。 而一旦佟佳皇贵妃封后,那胤禛就算半个嫡子了—— 不管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佟佳皇贵妃和胤禛闹得僵住了,只要康熙不发话,那胤禛依旧算是佟佳皇贵妃的养子,再加上他还有个极其得宠的亲额娘德妃,到时候怕是身份上也不会输给他多少了。 更何况,胤禛身后还有一个最受宠爱的胤祐,而胤祐的身后,是无人能撼动的太皇太后。 “既然老祖宗无碍了,孙儿下午还要读书,就先告退了。”太子端坐了片刻,心里却越来越烦躁,竟是不等太皇太后开口,就直接站起身来告退,“弟弟们继续用吧,不用送了。” 他话是这么说,但是毕竟是太子,阿哥们又怎么能坐着看他离开? 一向对太子唯命是从的胤祉直接站起来也跟着告退,胤禛放下筷子,脸色却是一沉,但还是站起身来,而胤禩也有些不知所措的跟着站了起来。 胤祺有些摸不着头脑,悄悄用蒙语嘀咕了几句,但也随着大家起身,只有胤祐慢悠悠的咽下嘴里的菜,然后抬头看向太子,问道:“老祖宗一碗汤还没喝完,二哥就吃饱了?这也未免用的太少了些,学业虽然忙,二哥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表面上,胤祐似乎是在关心太子,可他是弟弟,这样说话未免有些太过托大,而且前面那句老祖宗一碗汤还没喝完,更是别有深意。 太子来探望生病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一碗汤还没喝完,太子就起身要走,这也未免也太不孝了吧? 胤祐知道这话不应该由他说,但是他心里就是很不舒服,他们的曾祖母刚刚死里逃生,太子是来探病的,还是来给太皇太后添堵的? 好端端的兄弟们一起陪太皇太后吃顿午膳,太子没吃几口就匆匆退下,若是传出去,是说太子不孝呢,还是说太皇太后不慈爱,连顿饭都不好好叫太子吃完呢? 这些年来,胤祐知道太皇太后跟太子之间有心结,可太皇太后却从未怠慢过太子,人前人后至少面子上是做足了的,可太子呢? 一年到头,他又肯踏入慈宁宫几次? 太子习惯了所有人都把他捧的高高的,他太过于骄傲,哪怕是对他的曾祖母,也不屑于去讨好,可偏偏又总是做出一副隐忍的模样,说起来,就是被康熙给惯坏了! 在今日之前,胤祐虽然不喜欢太子这样的处事方法,却也从不置喙,因为太子曾经也是个会维护弟弟的好哥哥,他也受过太子的照顾,可自打胤褆成亲之后,太子变得越来越不讨喜,如今竟然对太皇太后都不肯留够颜面了。 对于这种叛逆期的孩子,胤祐表示不想惯着,他家老祖宗好不容易过了一劫,没道理受太子的气! 太子也愣住了,这些兄弟里,他自问对胤祐算是最好的,却没想到今日胤祐却是唯一一个不给他面子的弟弟,太子怒极反笑:“呵呵,小七如今也长大了,以前路都走不好的小不点儿,现在倒是学会关心人了,放心,孤吃饱了,不用你操心。” 胤祐不理会太子故意的讽刺,放下筷子,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二哥,我是说,老祖宗还没喝完汤。” 太子他是真听不懂还是装糊涂? 太皇太后还没说话,他说走就想走,真当慈宁宫是他的毓庆宫,随便他耍威风? “哐!” 太皇太后将手里的汤勺重重的丢进碗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叫正在顶牛的太子和胤祐以及其他目瞪口呆的阿哥们都一起扭头看了过去。 “坐下,吃饭。”太皇太后语调淡然,却带着不容违逆的意味。 太子神情一滞,暗自咬了咬牙,却又故作大方的说道:“是孙儿的错,上午师傅讲的课有些没懂,心里着急了些,老祖宗恕罪。” 苏麻喇姑忙打圆场:“咱们太子一心向学,老祖宗也是极喜欢的,不过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功夫,您快坐下,再多吃些,别叫老祖宗担心。” 太子顺着台阶下来,又重新坐回桌边,倒是刚刚跟着他一起告退的胤祉显得有些尴尬,他没有太子那般会掩饰,此时已是面红耳赤了起来,不过其他阿哥们也没空嘲笑他,都赶紧重新坐了下来,就连吃不惯桌上饭菜的胤祺也不敢闲着,拿着筷子随便挑着豆芽吃着。 桌上再无人说话,一顿饭一直吃到太皇太后喝完了汤,叫人扯了小桌,众人才放下筷子,太皇太后眼睛看着胤祐,嘴里却道:“散了,吧。” 听得这话,太子立刻起身告退,其他阿哥也都跟着退了出去,胤禛担心的看了胤祐一眼,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拉着胤禩也走了出去。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胤祐才又蹭到太皇太后的床上坐着,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伸手抓着胤祐的手,说道:“何必。” 胤祐缓缓的靠在太皇太后的胳膊上:“没事的,我就是看不惯他那没事找事的样子,老祖宗不用担心,我还小嘛,偶尔发发脾气也没什么的。” 太皇太后却依旧很担心的缓缓说道:“别闹,以后,再说。” 胤祐明白太皇太后是叫他先隐忍,以后有能力了再抗衡,可他却摇了摇头:“老祖宗,您的意思其实我都懂的,可我并不想要,我只想护着您,护着我额娘,护着对我好的人,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要。” 太皇太后的心意别人察觉不了,他却不可能不知道,这两年来,太皇太后教给他的,从来都不是兄友弟恭唯命是从,她给他讲了那么多大草原上争王权的故事,他又怎么会不懂呢? “老祖宗,虽然当狼王看起来很厉害,但是太难了,”胤祐的眼中闪着光,“您说过,当狼王要学会取舍,可在我心里,有些人是永远也舍不下的,所以我注定当不了一个合格的狼王,我想做天边的海东青,自由自在的,又有锋利的爪子,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太皇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确实有些想法,但总想着胤祐还小,不着急,慢慢来,可是经历这么一遭,才明白世事无常,自己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去了,到时候她的小七,要如何自保? 其实若不是自己和康熙这般的宠爱,胤祐也不会养成今天这样的性子,即便是对太子,不痛快了也说怼就怼,没有丝毫的顾忌,虽然明白他是为了自己,但这恰恰是更让太皇太后担心的一点—— 小七太重情,心不够狠,而太子却随了他额娘,不是个心软的,她的小七将来怕是要在太子手底下吃亏的。 胤祐以前也是觉得自己还小,有些想法不好说出口,怕太皇太后多心,可如今却是不想再忌讳了,他得让他的老祖宗安心才行。 “老祖宗,其实有一点,我跟您的想法是一样的,”胤祐趴在太皇太后的耳边轻轻的说道,“这天下是汗阿玛的天下,太子也不过就是太子而已,他做的好我就敬着他,他做的不好,汗阿玛自然也不会放任不管。” 太子以为他需要斗的人是他的兄弟,可却不知道,他真正的对手,其实是他的汗阿玛。 只看太子如今还不能议亲观政便知康熙已然开始警惕这个太子了,可他却还不自知,由着性子做出这种无礼之事,等事情传出去,且看他汗阿玛站在哪一边吧。 第32章 二合一章 康熙自然是不会站在太子的那一边的。 但他也不会当着胤褆和胤祐的面说太子的不是, 所以干脆将一大一小两个儿子一起赶了出来。 听了一上午政事肚子饿的咕咕叫刚想提出蹭饭请求的胤褆:……??? “小七啊,给你大哥说说呗,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说太子是阴着脸从慈宁宫出来的呢?”胤褆一脸好奇的问道。 虽然自打他成亲之后, 就再也不像以前跟太子焦不离孟的样子了, 但对于太子的任何事,胤褆还是非常想要知道的。 胤祐一本正经的忽悠他:“大概是太子吃不惯今儿的午膳吧。但我倒是觉得御膳房今天烧的鸡很入味, 而且既然上了骨头汤,那应该准备了不少排骨吧?大哥你说晚上是叫个红烧的呢, 还是糖醋的呢?” “直接叫他们清炖上来蘸蒜酱吃不好吗?”胤褆成功的被带偏,“你这口味怎么跟伊尔根觉罗氏一样,一天天不是红烧就是糖醋的,也不怕牙疼。” 胤祐对着他大哥翻了个白眼,胤褆也不恼, 继续笑嘻嘻的逗弟弟:“话说,小七你是不是该换牙了?来张嘴让大哥看看, 漏风了没?” 说罢, 他当真用手去碰胤祐的嘴, 胤祐冷笑一声,龇出一口小白牙对着胤褆的手就啃了上去,胤褆反应迅速的将手收回来,气的在胤祐头上撸了一把:“小狗儿一样!” 胤祐哼了一声与胤褆道别,转身往景仁宫走去。 成妃也是刚用完午膳, 正陪着刚满周岁还没有名字的十三阿哥玩, 小十三生来就很健康,胆子也大,如今正是学走路的时候,但又还走的不稳当。 成妃叫人在他屋里铺了厚厚的地毯, 所以小十三在地上摇摇晃晃的一会儿走一会爬,简直是一刻都不肯安静。 因为胤祐经常来探望的缘故,小十三与他也是十分的熟悉,胤祐一进门,小十三就嘻嘻哈哈的站起来往他哪里跑,可他走路还不稳当,又哪里顺利跑过去?果然,三步两步就自己把自己绊倒在了地上。 摔倒了的小十三一脸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但也不哭不闹,没多久便又开始向他七哥行进—— 这次改用爬的,而且爬的飞快。 胤祐低头将爬到自己脚边的小十三给提溜了起来,笑着问他:“小十三你不是会走了吗,怎么还这么喜欢爬?” 小十三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哥哥”,然后又指着他的乳保嬷嬷道:“糕糕,给哥哥!” 成妃笑道:“中午给他吃了奶糕,便惦记着要给你留着,叫他嬷嬷收着呢。十三,你先跟嬷嬷去睡一会儿好不好?睡醒了再跟哥哥一起吃糕糕。” 小十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也听话,对着乳保嬷嬷伸出了双手,乳保嬷嬷抱着他去床上午睡,而成妃则是拉着胤祐回了正殿。 “说说吧,又闯什么祸了?”成妃眼含笑意的看着自己的亲儿子。 她生的她知道,不是饭点跑过来的儿子,十有八九就是闯祸了,先跑来给她通个气。 胤祐语塞,在心里好好的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两年是不是玩的有点太嗨了,导致他额娘他四哥都觉得他一天到晚只会闯祸,不过—— 她额娘猜的似乎好像也没错。 “倒也不算闯祸,”胤祐顺手拿了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说道,“我就是刚刚在慈宁宫的时候跟太子呛了几句,怕后宫里有人借机找额娘的麻烦,所以过来跟您说一声。” 成妃丝毫不在意的问道:“谁找我的麻烦,平妃吗?” 胤祐剥橘子的手顿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想多了。 平妃赫舍里氏,元后的亲妹妹,却也是这后宫里最最安静的女人。 她能进宫,纯粹是因为元后薨逝后,康熙为了安抚赫舍里家才叫送进来的。 可这位平妃娘娘进宫的时候,才只有十岁而已。 一个十岁的孩子,康熙当然没有下嘴的欲望,将她丢在当时还很混乱的后宫里独自挣扎,可偏偏她又顶着元后妹妹这样高贵的身份叫许多人惦记,最终却是叫一碗红花险些要了性命。 在那之后,康熙给了她妃位,叫她独掌一宫,但平妃却似乎看破了红尘一般,日日烧香念佛,非必要绝不会踏出储秀宫一步,好端端的妃子,日子过的如同庙里的尼姑,无欲无求,毫无声息。 所以要让她替太子出头找成妃的麻烦,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后宫的其他嫔妃,更不可能会去护着太子了。 感觉自己白来了一趟的胤祐气闷的将橘子塞进嘴里,却被酸的一个激灵,他深恶痛绝的将手里没吃完的橘子丢回去,气道:“额娘!汗阿玛走了你就不能把这酸橘子收了吗?!真不知道汗阿玛跟四哥的口味怎么这么奇怪,竟然都喜欢吃酸的!” “谁叫你不长记性,每次都是抓来就往嘴里送的?”成妃坑儿子坑的一点都不心虚,“所以你到底跟太子呛什么了?” “哦,我就是说他不孝来着。”胤祐毫不在意的答道。 成妃被儿子的回答震惊了,她本以为不过是兄弟间口角几句,这小子怎么就敢说太子不孝! 成妃眯了眯眼睛,缓步走到儿子身边,温柔的伸出手,捏住儿子软嫩的小耳朵,然后突然用力一拧—— “疼疼疼!”胤祐嗷的一声叫了出来,“额娘我错了!” “哦?错哪儿了?”成妃眯着眼睛微笑着问道,手上却是松了力道。 胤祐捂着自己的耳朵,有些委屈的说道:“我知道这话不应该我说,但是太子今天当着老祖宗的面儿就甩脸子,我没忍住就怼了他,额娘你放心吧,老祖宗和汗阿玛都不会怪我的。” 成妃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这儿子是真的叫老祖宗和皇上惯得没边了,这哪里是怪不怪他的问题,而是他压根没觉得太子的身份有多高贵! “罢了,额娘知道你什么都懂,可是胤祐你要记得,额娘别的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平平安安的,无论到什么时候,千万别让自己置身险境,”成妃有些心疼揉了揉儿子被自己拧红的耳朵,“也别太相信别人了,你这孩子,喜欢一个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可未必所有人都能用真心换来,你得学会识人,懂吗?” 成妃的话说的并不直白,但是胤祐是懂的,他额娘并不信任他汗阿玛。 也是,一个心里能容下这么多女人的男人,并不值得他额娘全心全意的信任。 “额娘你别担心,”胤祐在成妃的手心蹭了蹭,“我懂的,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 胤祐不知道太皇太后是怎么跟康熙谈的,总之第二天他就听说康熙命礼部选派一名郎中进詹事府教导太子礼仪。 这道圣旨一下,朝野震惊,这就是明晃晃的在说太子不懂礼数啊! 太子今年不是四岁,而是已经十四岁了,到了应该议亲观政的年纪,可如今这道圣旨一下,连想为太子进言的索额图都有些犹豫了—— 一个不懂礼数的太子,又如何能上朝观政呢? 胤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沉默了。 康熙和太子的战争这就要开始了么? 这才刚刚康熙二十六年,未来这对父子还将这样缠斗二十余年。 胤祐的心里很清楚,无论是太子对太皇太后的不敬还是他跟太子的口角,都不过是康熙压制太子成长的由头罢了,可如今他们父子两个关系闹成这样,真的只怪康熙多疑吗? 不,不是的,是太子和索额图一党耐不住,私底下的动作越来越多,就连他这个还在上书房读书的小阿哥都听到了许多风声,更别说那耳目遍布的帝王了。 所以胤祐才敢在慈宁宫里那般不客气,即是为了太皇太后出气,也是摸准了康熙的想法罢了。 从他无意于帝位那一天起,他就很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不管康熙对他是真心宠爱还是需要他这样一个无关大位的阿哥立起来当靶子,他都要努力把这份宠爱落实了,他了解康熙心里隐藏的那份霸道,只要他让康熙觉得,他只能依靠他,那康熙就会将他护在羽翼之下。 胤祐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随即又释怀了,人生便是如此,又有谁没有几分自己的小算计呢?可这戏演多了,或许就分不清了,演着演着说不定就成习惯了呢? 就像他跟隆科多那样。 曾经一见到他就像斗鸡一样的隆科多,如今已然成为了人们眼中的“七阿哥党”,再加上与他感情甚笃的舜安颜,佟家东院这一支几乎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就连佟佳皇贵妃都不得不缓了态度,今年承乾宫送进阿哥所的东西,可比往年要多的多了。 “七阿哥,”隆科多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竟然带着几分激动,“今儿前朝可热闹了!” “怎么说?”胤祐从躺椅上直起身来。 隆科多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几口灌了下去:“明珠跟索额图在朝上吵起来了,闹得不可开交,万岁爷一气之下叫他们都去广场上跪着去了。” “为了礼部选派官员去詹事府的事吗?”胤祐继续问道。 “那倒不是,”隆科多摇了摇头,“那事万岁爷跟谁都没商量,直接就下旨了,索额图压根没敢说话,不过他也是机灵,竟然趁机提议礼部准备遴选太子妃的事情,明珠只说一句‘尚未知礼,何来成人’,便叫索额图火了,骂明珠越俎代庖,阻碍太子延绵子嗣,动摇国本之类的。七阿哥,您猜猜,万岁爷最后同意太子选妃了吗?” 胤祐微微一笑:“没同意。” 隆科多对着胤祐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那您再猜猜,万岁爷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胤祐无所谓的又倒了回去,“左不过就是说太子还小,太早成亲恐耽误了学业呗。” 知父莫若子,隆科多最佩服胤祐这一点,康熙怎么想的,他一猜一个准,不然为啥这满宫的阿哥,就七阿哥最受宠呢? 你说说这都是亲生的,太子咋就这么笨呢?连他现在都知道顺着他阿玛的毛撸,已经很久没挨过家法了! 本来打算去慈宁宫陪太皇太后用午膳的胤祐,却被养心殿总管太监魏珠亲自给请到了养心殿去。 一进门,胤祐便有些不满的说道:“汗阿玛,我答应了老祖宗这些日子都去慈宁宫陪她用膳,您要是一个人用膳寂寞,就叫四哥来陪你嘛~” 刚洗完手正准备用午膳的康熙立刻瞪过去:“那你就别吃,饿着吧!” 这么多儿子里,也就跟这个小七一起用膳舒坦些,老四什么都好,就是太严肃了,吃顿饭除了谢恩什么都不说,当真无趣。 胤祐笑嘻嘻的蹭过去,坐在康熙身边,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我可以陪汗阿玛您吃一点点,然后再去陪老祖宗吃。” 康熙似笑非笑的的看着小儿子,趁着胤祐端起汤碗喝汤的时候说道:“朕听说你四姐今儿差点把南三所的膳房给烧了,一会儿你替朕去瞧瞧。” 噗—— 胤祐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汤直接喷了出去,好在他反应快扭过了头,才没叫面前丰盛的午膳遭了殃。 站在他身边正在布菜的梁九功却遭受了这无妄之灾,瞬间变成了一位鸡汤味儿的太监,他愁眉苦脸的笑着:“七阿哥,您要赏奴才汤,下次叫奴才自己来就行了。” 康熙哈哈大笑了起来,气的胤祐直翻白眼,胤祐有些歉意的对着梁九功笑了笑,叫他赶紧去换衣服,等他退了出去,胤祐才幽怨的看向康熙,控诉道:“汗阿玛,您是故意的!” 闹了这么一遭,康熙觉得自己心里的烦闷少了几分,也有了胃口,他拿起筷子一边吃菜一边说道:“这事说起来,跟你也是有些关系的,若不是你给起了个坏头,朕好端端的公主,怎么就学会了打人烧房子了呢?” 胤祐面无表情的康熙:“汗阿玛,虽然您是皇上,但说话也得讲证据吧?我什么时候打人烧房子了?” 康熙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儿子确实没自己动过手,要烧房子的是他额娘,打人嘛,倒是没打,就是直接跑来告状而已。 “这不重要,”康熙面色不改,“重点是,你四姐说,她七弟被膳房欺负了都敢出头,她这个当姐姐的,决不会忍气吞声,给她七弟丢人。” 胤祐的心里一片平静,一点都不惊讶。 他四姐,康熙的四公主,铁血真汉子。 那可是能徒手将他跟他四哥一起制服的巾帼英雄,南三所的膳房总管是哪位好汉,敢欺负到她的头上? 很快,胤祐便知道了这位“好汉”是谁。 “呵呵,没想到还是个熟人啊,”胤祐听着荣禄在耳边说了眼前跪着这模样凄惨的太监的来历,冷笑出声,“刘公公当真也是个能耐人,被赶出阿哥所的膳房之后,竟然还能在南三所里作威作福,也不知道是仗着谁的势,这宫里的阿哥公主,你倒是欺负了个便啊。” 被康熙派来看着胤祐的梁九功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眼观鼻,鼻观心,表示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仗了谁的势我不知道,但他不就是看我额娘只是个贵人,所以觉得我好欺负嘛,”四公主愤然道,“本公主可没那么好性子,惯着你们一个个眼里只有钱不要命的奴才!” 跪在地上的刘喜眼眶乌青,嘴角流血,辫子都被扯歪了,他心里有苦说不出—— 他真的没干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从昨儿起按照慈宁宫的膳食给公主们上罢了。 自从被赶出了阿哥所,刘喜一直心里都记恨着胤祐。 这南三所的公主们虽然都是不缺银子的主儿,可毕竟这里有后宫的娘娘们盯着,刘喜也不敢像以前在阿哥所那般过分,而公主们也不怎么乐意点额外的菜,他根本得不了几个银子。 昨儿听说御膳房给太皇太后宫里上的午膳过于清淡,连太子都吃的不爽快,他便心生一计,按照慈宁宫的菜式又减了不少给公主们送了去,还特意叫送餐的小太监们暗示几位公主,这是七阿哥叫这么给太皇太后上的,他们也是按御膳房那边的来。 这不过就是他耍的一个小心眼,膳食是按照慈宁宫那边来的,公主们就算是不乐意吃也不敢声张,说出去太皇太后吃得她们却吃不得,这不是不孝么? 而她们心里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该怪那个乱出主意的七阿哥! 可刘喜没想到的是,偏偏公主里性子最急最喜欢吃肉的四公主,是个妥妥的“七阿哥党”—— 因为这些哥哥弟弟中,只有胤祐不嫌弃她是个女孩子,乐意带她一起玩。 昨儿听到膳房的小太监敢这么传胤祐闲话,四公主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趁着今天早上去探望太皇太后的时候,悄悄的将事情讲给了太皇太后听。 这位生性活泼喜欢骑射功夫的四公主一向得太皇太后的喜爱,而胤祐更是太皇太后心尖尖上的宝儿,听说竟然有奴才想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太皇太后当场就震怒了,想要出手收拾刘喜,却被四公主给劝住了。 四公主的话非常在理—— 她不小了,不能总依靠着太皇太后出头,得自己支棱起来,叫宫里的奴才们知道厉害,以后才不敢再起坏心思。 所以从慈宁宫一出来,四公主就直接带人去了膳房,也不废话,对着赔笑的刘喜当面就是一拳,刘喜直接被打蒙了,竟忘了闪躲,又叫四公主重重揍了几拳,才叫其他人劝开。 四公主只做全然不知刘喜叫小太监传的闲话,就一句话—— 膳房看她额娘位份不高,就敢在饮食上糊弄她,当她汗阿玛不存在吗? 刘喜哪敢当这样的罪名,直说不敢,说自己只是按照慈宁宫的膳食给公主上的,四公主却不肯叫他扯出胤祐来,又是一脚踢了过去,冷声道:“你当本公主从哪儿回来的?不然本公主亲自陪你去慈宁宫问问,早膳用的是什么?” 太皇太后虽然自己忌口,但可舍不得曾孙女跟着吃咸菜,四公主去请安,怎么可能只给清粥小菜?那必须是大块儿的牛羊肉管够啊! 刘喜敢去慈宁宫吗? 他当然不敢,他不过是仗着伺候过先慈和太后的情谊罢了,在太皇太后面前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四公主这话一出,刘喜便连连求饶,却还是抱有一丝的侥幸,推说自己不知情况,只是知道御膳房是按照七阿哥的喜好给慈宁宫上的,就跟着学了而已,四公主见他这会儿还在攀扯胤祐,怒从中来,直接冲到灶台边上,放话要烧了这膳房,看看他刘喜还能不能在宫里待下去! 至于康熙口中那些什么不能给七弟丢人之类的话,纯粹是他胡说来逗儿子的,四公主压根就不想把胤祐扯进来,只可惜他们那个以坑儿子为乐的汗阿玛,还是将事情推给了胤祐。 “四姐息怒,”胤祐微笑着安抚姐姐,“多大点事儿啊,也值得你亲自动手,瞧瞧这头发都乱了,还不赶快叫宫女们整理一下?下次再有这种不长眼的东西,你就叫人往阿哥所去说一声,在这宫里,你还缺能出头的哥哥弟弟吗?还有那灶台,你可离远点儿吧,要是让宜妃娘娘知道你又敢碰火,说不定真叫人把这膳房给拆了!” 他四姐什么都好,就是跟这火过不去,在翊坤宫住着的时候,偷偷溜到小厨房去鼓捣火,说要自己烤栗子,差点把翊坤宫给烧了不说,还叫火烧到了胳膊,现在右手臂上还有一块疤痕没除掉呢。 偏她又是个胆子大不长记性的,伤到了也还是不怕火,总想着自己烤东西吃,气的宜妃直接将翊坤宫的小厨房给关了,若是叫她知道四公主又往灶台上去想点火,说不定以后公主们真的只能去御膳房点膳了。 四公主气鼓鼓的白了一眼给她拆台的弟弟,嗔道:“是是是,你是阿哥你最厉害,反正我是厌烦极了这太监,今儿梁公公也在,那就麻烦你跟汗阿玛回禀一声,这南三所有他没我!” 躲在后面的梁九功浑身一激灵,赶紧赔笑道:“四公主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您不喜欢换一个不就得了?奴才这就去御膳房亲自给你挑一个来,就选烤肉做的最好的那个!” 四公主这才又笑了,而刘喜则是瘫软在了地上,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这一次,是不是没有人能保得住他了? 第33章 二合一章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真的还有人愿意保住刘喜,那个人就是—— 太子。 被梁九功丢回内务府的刘喜,第二天就出现在了毓庆宫的膳房里, 虽然不是总管, 但也是能掌勺的大太监。 这件事情胤祐还是听胤褆说起的。 按理说这毓庆宫膳房的事情,是轮不到他们这些阿哥们操心的, 可偏偏有个以盯着太子为乐的胤褆,在刘喜进入毓庆宫的那一刻, 就知道了。 这□□上没有什么事,下了朝康熙就放了胤褆回去,胤褆不着急回阿哥所,反倒是跑到了上书房,在汉师傅刘炳控诉的目光下溜了进去, 坐在胤祐的身边跟他咬耳朵。 对于太子这种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抽了的做法,胤祐表示非常无语, 不管刘喜被赶走的起因是因为他还是四公主, 最后动手的都是梁九功, 而梁九功代表的则是康熙。 一个被康熙处置了的奴才,你巴巴的要回自己宫里,是要干什么呢? 自从胤褆开始上朝之后,太子也不来这里跟弟弟们一起听课了,而是由詹事府的师傅们单独在旁边的小殿里授课。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瞧见胤褆过来, 赶紧去给太子禀报, 太子听了之后竟然丢下了他的师傅,也走了过来。 刘炳停下了授课,上前见礼,问道:“太子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太子却是径直走到胤祐的另一侧坐下, 挥手道:“师傅继续讲课便是,不必在意孤,孤就是来听一听弟弟们的进度的。” 刘炳心里完全不信,但也不能将太子赶出去,只能神色郁郁的继续讲课,而太子却无视刘炳,越过胤祐对着胤褆问道:“大哥今日倒是得闲,怎么没去乾清宫跟着汗阿玛学政事,反倒有兴致来上书房上课?弟弟们的进度慢,不然你随我去隔壁,叫詹事府的师傅单独给你讲授?” 胤褆瞥了一眼太子,却道:“得了吧,太子殿下专属的詹事府,只伺候您一个人,我可没那个福分。我许久没听刘师傅讲课了,倒是怀念的紧,今儿正好再温习一下。” 太子怎么可能相信他说这话?在他看来,胤褆突然跑来上书房,必定有所图谋,而且所图的,也必定与他有关。 太子还想开口说话,却被坐在他俩中间的胤祐制止了。 胤祐有些不满的低声说道:“两位哥哥有什么事还是出去说吧,刘师傅还在讲课呢。” 他大哥倒是还知道要压低了声音,不影响其他人,可这位太子殿下那真的是完全不顾忌,不把刘炳放在眼里啊。 就算是君臣有别,但尊师亦是应该的,真是想不明白,为何太子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呢? 太子被胤祐怼的脸上一红,又抬头对上胤禛不太赞同的目光,知道自己现在在这儿也讨不到好处,气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甩手就走了出去。 刘炳恭送了一句,但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看向胤祐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慈祥—— 瞧瞧,还是他教出来的七阿哥懂事。 看到胤褆没有要跟着离开的意思,刘炳也知道他们兄弟还有事要说,也不拖沓,快速的将今日的课讲完,便说道:“这几日阿哥们都辛苦了,今日便不留功课了,阿哥们也早些休息,养精蓄锐。” 胤祐偷偷的对着知情识趣的小老头比了一个点赞的手势,刘炳翘着嘴角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补充了一句:“七阿哥记得把前两天没交的文章补上。” 胤祐:……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师傅! 胤褆今儿来找胤祐,确实不止是因为刘喜的事情,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康熙想要暂缓之前定好的要去木兰秋狝的行程。 “小七啊,这次说好了也带你去的,你得好好劝劝汗阿玛啊。”胤褆诱惑道。 胤祐却沉吟了一会,问道:“是为了老祖宗的病情吗?” 胤褆知道胤祐跟太皇太后亲近,怕他不肯,连忙劝道:“我知道你跟汗阿玛都担心老祖宗,但老祖宗是意外受伤,慎刑司都审了几个来回了,也没审出什么异常不是?况且这不是离木兰秋狝还早着呢么,咱们得来年五月才出发呢,到时候老祖宗的伤早就好了。” 胤祐警惕的看了胤褆一眼:“去不去汗阿玛自有考量,大哥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是没去过不假,可你去年不是去过了么?” 胤褆嘿嘿一笑:“就是去过了才着急啊,去年我跟科尔沁的般迪没分出胜负来,约好了明年再战的,若取消了,岂不是显得我怯战了?” 胤祐对于胤褆的理由表示无语,而胤禛却道:“这次的木兰秋狝是去年就定好的,此时突然取消,恐怕蒙古诸部会多有揣测,即便是汗阿玛不想去,内阁也不会同意的。” “可不正是这个理?还是小四聪明!”胤褆第一次觉得这个一脸严肃的弟弟其实也挺不错,“今儿早朝的时候,内阁便反对这件事情,但汗阿玛听不进去,我这才想着叫你去试试嘛,毕竟汗阿玛向来最疼你。” 若是放在几天前,胤祐十有八九是不会管这些事的,可如今就算是为了太皇太后,他也不能再像以前一般懒散了,他需要一个不涉及各方利益却超然的地位来让太皇太后安心,这次倒也是一个机会。 于是出了上书房之后,胤祐无视堵在门口欲言又止的太子,径直去了乾清宫找康熙,太子想要阻拦,却被胤褆给挡住了。 康熙今天的心情并不太美好。 身为一个在位二十几年的帝王,他虽然选贤任能,广开言路,但不代表他就喜欢他的臣子们跟他对着干。 其实取消木兰秋狝不过是他的一个念头,他只是不想叫人说他不在意太皇太后罢了,可当所有人都反对的时候,却叫他心头火起。 康熙很讨厌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但内阁说的确实有理,他也不能当众发火,所以一下朝,他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对着一堆奏折发火,将他看不顺眼的折子都挑出来,挨个骂一顿,连内阁的票拟也被他找出许多毛病,画了一个大红叉丢到了一边去。 康熙心情不好,整个乾清宫的奴才们都绷紧了神经,就连梁久功都不敢玩笑了,小心翼翼的亲自试了试端上来的茶水温度,确定温度正好,才叫人送了进去。 等到了午膳时分,梁久功咬牙进去问要不要备膳,却被康熙给骂了出去,他也不敢私自做决定,只能唉声叹气的蹲在外面发愁。 “梁公公这是数蚂蚁呢?” 胤祐含笑的声音于梁久功而言就是救命的稻草,他一下子蹦了起来,连声道:“哎呦我的七阿哥,您可算是来了!奴才这就进去给您通报!” 通报? 胤祐挑了挑眉梢,他来找他汗阿玛,什么时候需要通报了?看起来今儿他汗阿玛心情不太好啊! 梁久功眉开眼笑的走进殿内,禀道:“万岁爷,七阿哥来请安啦!” 康熙丢掉手中被画了一个大红叉的奏折,对着梁久功哼了一声:“那还不快点请进来伺候着?朕瞧着你是恨不得跟到阿哥所去伺候他了。” 这狗奴才刚刚还愁眉苦脸的,这会儿小七一来就满面春光了,若不是从小用惯了,真想给他丢到阿哥所去! 梁久功只当没听懂康熙的嘲讽,赶紧把胤祐给迎了进来,胤祐一进门就被这丢了一地的奏折震撼了,他随手捡起一本瞧了瞧—— 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请安折子,也没写什么其他的,却让康熙画了一个横贯整张纸的大红叉,这要发回去,上折子的人恐怕能直接吓死。 面对小儿子诧异的目光,康熙梗着脖子也不开口,只等着胤祐念叨他的时候怼回去,谁知胤祐却顺手将那折子又丢回地上,走到桌子前,控诉的问道:“汗阿玛,我的午膳呢?”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的康熙怒道:“就知道吃!朕这儿难道是你的膳房吗?!” 胤祐非常自然的点了点头:“没有好吃的,我为啥要大中午的顶着太阳过来?啧啧,看看这儿乱的,汗阿玛您这儿奴才是不是偷懒了?要不儿子帮您揍他们?” 康熙气笑了:“行啊,你去揍吧,朕倒是要瞧瞧,你这小身板能打得过谁!朕可是听说,朕的四公主一只手就能把你放倒呢。” 胤祐翻了个白眼,特别想说汗阿玛您的四公主说不定也能将您放倒,不过考虑到他四姐本来就不怎么淑女的形象,还是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虽然他四姐不怎么在乎,他还是希望她能顺顺当当的嫁出去的。 胤祐不理会康熙的嘲笑,自顾自的点了想吃的菜,梁久功笑眯眯的答应着叫小太监赶紧去点,换来了康熙不满的一声“哼”。 御膳房的速度很快,不多时,膳食就摆满了桌子。 饭菜的香味传来,肚子空空的康熙瞬间就饿了,这会儿他也不再说胤祐就知道吃了,自己第一个坐到了桌边,也不等胤祐,就端起汤碗,先灌了一口香喷喷的羊肉汤。 大块的羊肉炖出了乳白色的汤汁,经御膳房的巧手,既鲜美又不腥膻,瞬间抚平了康熙炸起来的毛,梁久功眉开眼笑,站在一边不停的给康熙布着菜。 “汗阿玛,”胤祐一边喝汤一边开口问,“草原上的羊肉吃起来跟宫里的是一个味道吗?” “老祖宗又给你讲草原上的事儿了?”顺了毛的康熙态度温和了许多。 胤祐摇了摇头:“太医不让老祖宗说太多话,是我昨儿做梦梦到了草原,就跟老祖宗以前讲的一样美,汗阿玛亲自给我烤羊腿吃,可我还没吃到,就被福禄给叫醒了!” 康熙“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挺会做梦,还叫朕亲自动手给你烤羊腿?活该你吃不到!” “该不会是汗阿玛您不会烤羊腿吧?”胤祐面带怀疑的看过去。 “胡说!”康熙一下子就不乐意了,“朕在草原上烤羊腿吃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等明年去围场——” 话说到这儿,康熙突然感觉有点儿不对劲,他眯了眯眼睛,试探道:“连你都听说内阁的事儿了?” 胤祐面带惊奇的问回去:“内阁还有事能跟我扯上关系呢?” 康熙默然,可不么,内阁就算再急,也不可能求到一个小阿哥头上去吧?小七他—— 还小呢。 康熙一脸慈爱的看着胤祐啃羊排啃的一嘴的油,亲自拿着手帕给他擦了擦,收获了儿子一个大大的感谢之后,才问道:“小七,明年你想去草原吗?” 胤祐用力的点了点头:“想去啊,去年汗阿玛您嫌我小不肯带我,结果大哥回来整日的跟我显摆,烦人极了!明年您一定得带我去啊,我要亲眼去看看大哥说的是不是真的。” “可是你放心的下老祖宗吗?”康熙又问道。 胤祐放下手中的羊排,面上带着些纠结的神色:“是有点不放心,可是也很想去草原,怎么办呢?” 胤祐似乎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说中了康熙的心思,康熙也跟着问道:“是啊,怎么办呢?” “要不,去问问老祖宗吧!”胤祐很快就不纠结了,“我还小啊,想的肯定不周全,要是汗阿玛有主意那我就听汗阿玛的,要是您也纠结,那我们就一起去问问老祖宗的意见吧!” 康熙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被小儿子带到沟里去了,他本来生气的是内阁联合群臣一起反对他的事情,可被胤祐这么一说,倒变成了纠结要不要去草原了。 不过这会儿他倒是觉得儿子说的有理,去不去本来就是他拿主意的事儿,他有些犹豫,那就去问问老祖宗,关内阁什么事儿? 老祖宗的话,他乐意听,至于内阁嘛—— 多大的官不也是他的奴才么,想管他,想得美! 太皇太后可不是拿不定主意的人,听康熙说了来意,立刻嫌弃的瞪了孙子一眼,说道:“去,哀家,用不着你。” 这紫禁城里又不是没有太医,她真病了,康熙在不在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他不在,太医就敢不好好伺候了? “带他,去,见识一下。”太皇太后摸了摸胤祐的头发,她的小孙孙想当天边的海东青,就不应该被困宫里,早点出去见识一下天地广阔,才不会被这宫里的琐事绊住了手脚。 行吧。 康熙感觉可能真的是自己想的太多了,既然老祖宗也觉得他应该去,那便去吧,不过嘛—— 就算决定去,也不能叫内阁担了劝谏的好名声。 是的,他就是这么小气。 于是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康熙就宣布了明年继续去木兰秋狝的计划,理由当然不是觉得内阁说的有理,而是太皇太后思念家人,但因年岁已高,无法出行,所以他要亲自替太皇太后去见一见科尔沁的亲人们。 为此,他还将入宫十年依旧是庶妃,只是享有嫔级待遇的科尔沁达尔汉亲王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封为宣妃,说要带表妹一起回草原看看。 内阁众臣们山呼万岁,嘴里夸赞着康熙纯孝,心里却都在疯狂吐槽—— 说的好像您多重视这位博尔济吉特氏的表妹一样,也不知道当初那个因为忌惮科尔沁,连个正经嫔位都不肯给人家的人是谁。 不管怎么样,木兰之行算是定了下来,而心明眼亮的人心里也都有数,皇上本来不想去了,怎么会突然又同意了呢?还不是七阿哥往乾清宫走了一遭,又拉着皇上往慈宁宫走了一遭? 你要说太皇太后是促使皇上下定决心的人那不假,这位老祖宗虽然已经深居后宫多年不理朝中事,但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皇上的影响力都还是在的,可明眼人也都能看得到,这位年纪不大出身不高的七阿哥,也已经开始有存在感了。 不说别的,其他哪个阿哥敢在皇上生气的时候往上凑,还能扭转皇上的心意? 就凭这个,七阿哥也绝对是个值得巴结的人,说不定哪天就要求到人家头上了呢? 偌大的朝廷,喜欢钻营的人不少,即便是现在还没什么事需要胤祐,但结个善缘也是好的不是? 于是胤祐从上书房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小院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 隆科多又又又一次蹲在了他院里,守着一个楠木箱子,见胤祐回来,笑嘻嘻的拍了拍箱子说道:“七阿哥,这是我阿玛特意叫人给您准备的!” 胤祐也不是第一次收佟家的东西了。 这两年因为舜安颜和隆科多“在他手里”的缘故,佟国维没少往他这儿送东西,小到笔墨纸砚点心吃食,大到绫罗绸缎玉器摆件,但凡是舜安颜有的,必然会给他也带一份,甚至更多更好。 胤祐知道他是一片爱护儿孙的慈爱之心,倒是也不拒绝,该收的收,该用的用,倒是叫佟家安心了不少,就连本该与他势同水火的佟佳皇贵妃,也开始往他这儿送起了东西,见面也有几分笑脸了。 倒是佟家西府佟国纲一脉,因为补熙的事情,依旧对他很不满,佟国维私底下与佟国纲谈过几次,却被佟国纲斥责一味钻营,气的佟国维也不爱往西府去了—— 敢情不是他佟国纲的女儿儿子孙子在宫里,他当然不心疼! “又不是什么年节的,佟大人怎么这个时候送东西进来?”胤祐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其他东西,“都是自家亲戚,学那些人做什么。” 隆科多被胤祐一句自家亲戚说的眉开眼笑,他亲自动手掀开箱子,显摆道:“您来瞧瞧啊,这可跟那些俗物不一样,本来就是给您准备的。” 胤祐走上前去一看,也笑了,这箱子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却是一副马鞍—— 一副一看就知道是为他的身高量身打造的马鞍。 算不得奢华,但一看就用料扎实,最主要的是,它非常非常的实用。 “替我多谢佟大人,让他费心了。”胤祐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明显小了一号的马鞍,突然开始有些向往起在大草原上策马奔腾来,如果明年五月,太皇太后身体无恙的话,那他就可以去见识一下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了,说不定还能像他大哥一样,跟蒙古的小王子们赛赛马。 如果隆科多能听到胤祐心里的声音,一定会告诉他—— 七阿哥,您还是先学会怎么能坐在马背上不摔下来再说吧! 佟国维这礼物算是送到了胤祐的心坎里,他自然开心的收下,而其他人送的东西嘛,胤祐却挑剔了起来。 金银太俗气,不要。 衣料没有内务府送的好,不要。 还有那个送玉雕送子观音的,你给我出来聊聊,你什么意思?? 小爷今年八岁,不是二十八岁! 一顿挑拣下来,能入得了胤祐的眼的,所剩无几。 胤祐也不管是谁送的,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就打法人送回去,倒是一直盯着他的康熙拿着送礼的名册和退回去的名册对比着研究了许久,也没搞清楚儿子收东西是个什么标准,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叫人将胤祐抓过来问问。 胤祐叹了一口气,叉腰道:“汗阿玛,快过年了您是不是很清闲啊,竟然有空研究这个!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我留下的肯定是我喜欢的,退回去的就是我不喜欢的呗,谁叫您把我养刁了呢?不好的东西我才看不上呢。” 康熙无语,伸手点了点那退回的名册,道:“所以你就连明珠送的都给退了?” 这小子不是跟老大关系挺好的么,这点面子都不给? 胤祐伸头也看了看那名册,然后突然跳脚:“汗阿玛,就是他!您的内阁大学士也太不着调了!您知道他给我送什么吗?送子观音!我才八岁,八岁啊!” 康熙还真的没仔细看礼物都是什么,此时听胤祐一说,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这明珠也是个妙人!送子观音哈哈,这你给退回去做什么,留着总有一天能用的上嘛。” 胤祐面无表情的看着拍桌大笑的康熙,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康熙也不叫住他,一个人坐在养心殿里继续笑个不停。 小七还是太小,没看懂明珠的意思,这是明珠看上小七了,想要纳兰氏出个皇子福晋了啊。 容若的女儿今年多大了来着? 他的闺女配朕的小七,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过不急,改日叫进宫来让老祖宗瞧瞧,这小七的婚事,还得是老祖宗来拿主意,他可管不了。 第34章 二合一章 这一年的除夕格外的冷些, 北风里夹杂着飞雪,给整个紫禁城披上了一件雪白的纱衣,而即便是再冷, 乾清宫里的夜宴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甚至比往年还要更热闹一些。 胤祐依旧坐在几位哥哥的后面,漫不经心的用筷子挑着菜吃。 宫里除夕宴的菜式, 每年都差不太多,不过是些蒸碗点心之类的, 但今年不用康熙赏菜,胤祐面前的桌子上就摆上了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小炒,都是现做的,还冒着热气,让坐在他旁边的胤禩羡慕不已。 胤祐见胤禩一直看他这边, 便对着他招了招手,胤禩颠颠的蹭了过来, 有些不好意思, 胤祐也不笑他, 只叫小太监将胤禩的椅子搬过来,又亲手给他夹了菜,叫他慢慢吃。 坐在旁边的胤祺有些羡慕的看过来,他也不爱吃蒸碗,但又没胆子跟康熙要菜, 也不好意思去弟弟桌上吃,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胤禩吃的香甜,轻声换了几声小七,那模样委屈极了。 胤祐在心里偷偷笑了笑,将自己桌上的一盘小炒牛肉塞到了他五哥桌上, 胤祺迅速的夹起一块尝了尝,然后满意的对着胤祐竖起了大拇指。 坐在上面的康熙看到这一幕,笑着对身边的福全说道:“二哥你瞧瞧他们,倒像是朕多小气,不肯给他们好菜吃一般,就那几个小菜,也值得他们兄弟三个分着吃?” 这话好像是抱怨,但语气里的得意显露无疑,他的儿子们如此和睦,很值得显摆一番。 福全却有几分羡慕,他没有康熙这么多儿子,但几个儿子都是不同额娘生的,在府里也是闹的不可开交,而这几位阿哥亦是不同母,有好吃的却能分食,以小见大,可见确实和睦。 胤祐哄完哥哥弟弟,刚重新拿起筷子,就见胤褆身边的太监弯腰走了过来,赔笑道:“七阿哥,我们主子说想讨一碗羊肉汤暖暖胃。” 胤祐抬头看去,只见胤褆对着他勾了勾手指,又点了点胤祺,意思是你都给你五哥菜了,也不能少了你大哥的,胤祐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叫小太监将他面前的冬瓜羊肉汤给端走了。 看到了他们动作的胤禛也不叫人过来,只是直直的看着胤祐,看的胤祐心虚极了,连忙将一盘糖醋排骨双手奉上,胤禛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瞬间满足了味蕾,他略带些得意的看向胤褆,那意思很明显—— 看到没,他都不需要说话小七就主动将菜送过来,跟谁更亲不用说了吧? 胤褆:……小四一点都不可爱! 胤祐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己面前清空了一半的菜肴,身边没吃到几口肉就被搬光了的胤禩还在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胤祐安抚的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然后抬头看向在上面幸灾乐祸的康熙。 康熙笑弯了眼睛:“哈哈哈,这个小七,给哥哥菜的时候倒是挺大方,自己没吃的了就来看朕。” 福全对于康熙炫耀的语气暗自腹诽了几句,表面上却跟康熙说笑着:“那皇上就叫人再给七阿哥上些吧,臣瞧着若您不肯答应,七阿哥怕是要自己上来抢您的菜了。” “他敢!”康熙笑意不减,“罢了罢了,万一他真敢呢?大过年的可不能让亲贵们看了笑话,梁久功,还去快去给你七阿哥多要些菜?” 梁久功含笑答应着去了,康熙继续对福全说道:“朕这个七阿哥最是淘气,偏老祖宗最疼他,朕是管不了喽。” 福全;……完全没有感觉到您有一点儿想管的意思。 而此时坐在康熙另一侧的太子,心里却非常的不是滋味。 什么时候老大跟老四的关系也这么好了?还有小七,他讨好每一个兄弟,却独独无视他,又是为什么? 可太子有太子的矜持,他学不来胤褆那般放下身段去讨要,也没有胤禛那般与胤祐的亲近,所以即便他也想要做出兄友弟恭的模样,也没有人配合—— 其实也不是,至少还有个一直对他唯命是从的胤祉,可太子却看不上他。 一场歌颂太平盛世的歌舞表演完,乾清宫内顿时安静了几分,太子对着守在门口的一个太太监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对着康熙说道:“汗阿玛,今儿是除夕,儿子想给汗阿玛献一份礼。” 康熙面带惊喜的对福全说道:“二哥,你瞧瞧,太子长大了,竟然也知道给朕准备礼物了。” 福全笑着恭维:“太子纯孝,皇上实在有福,臣也十分好奇太子准备什么。” 太子对着殿外挥了挥手,一队提着食盒的小太监鱼贯而入,将食盒里的菜品挨个摆在了康熙的面前。 “儿子前些时日梦到了汗阿玛和皇祖母,皇祖母亲手给汗阿玛喂食的慈爱之姿让儿子感动不已,正好寻得了皇祖母生前喜欢的厨子,便叫他准备了皇祖母最喜爱的菜肴献给汗阿玛,以解汗阿玛与儿子一般的思母之情。” 太子这话说的动情,一时间竟红了眼眶,哽咽了起来。 胤祐转头看了胤褆一眼,正对上胤褆嘲讽的视线—— 这回知道太子为啥要保刘喜了吧?人家在这儿等着呢! 众人听个开头的时候,还以为太子说的是梦到了仁宪皇太后,可听到后面才发现,这位太子爷竟然提起的是康熙的生母慈和皇太后,不过也是,若不说起慈和皇太后,又如何能引出仙逝的元后来? 大过年的,太子这是来卖可怜呢,什么梦到了慈和皇太后,那位薨了的时候,太子还没影儿呢,能梦见才有鬼! 康熙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太子找的一个借口,是他这段日子将太子逼得有点紧,叫太子想法子讨好他罢了。 康熙倒是不介意被讨好,毕竟无论从君臣还是父子的角度来说,太子想要讨好他都是没错的,只不过太子这选的时机和方式,叫康熙觉得并不那么舒服。 今儿是除夕,中午他刚带着阿哥们去给皇太后请了安,刷了一波孝心,如今太子却绝口不提仁宪太后,只拿慈和太后做幌子,实在算不得恭敬,容易落人话柄。 再者,慈和太后喂他吃饭什么的,纯粹是胡编的,他从小是被太皇太后养大的,与亲额娘其实并不亲近,而且他亲额娘的口味,与他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康熙低头瞄了一眼刚送上来的菜肴,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抽了抽—— 姜丝炒肉。 姜丝老鸭汤。 糖醋姜片。 还有各种明显是加了很多姜末的菜肴。 这厨子倒是真的完全还原了他亲额娘的口味,但是康熙却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他额娘会那么爱吃姜! “太子有心了,既然如此,梁久功,把这些菜分给大家吧,让大家都尝尝皇额娘喜欢的菜肴。” 康熙勉强从面前的一大堆姜丝中挑出来一块肉咽了,然后便放下了筷子。 太监们将菜品一一分下去,胤祐看着摆到他面前的一盘糖醋姜片,不用吃就感觉自己从嘴到胃都是火辣辣的,他有些不满的看了康熙一眼,总觉得他汗阿玛是故意的—— 别人分得的菜虽然也有姜,但至少还能挑出些别的吃,可他这盘除了姜就是姜,让他怎么下嘴? 幸好分给胤禩的是一盘姜末鸡蛋,也送到了他这桌,胤祐捡了最小的一块鸡蛋放在胤禩的盘子里,自己也挑了一块小的吃了。 辣! 胤祐完全低估了刘喜想要表现的决心,这鸡蛋怕不是用姜汁调的,整个姜味已经完全浸透在了鸡蛋里,即便是他小心的避开所有的姜末也没有用,依旧被辣的直吐舌头。 胤祐赶紧给同样吐着舌头的胤禩塞了一杯茶,自己也猛灌了一大口,却还是觉得舌头火辣辣的,又连着吃了好几口别的菜,才算是缓了过来。 “果然是先太后最喜爱的口味,奴才一尝便想起了小时候与妹妹在家里一同用膳的时光,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难得太子还惦记着先太后,奴才,着实替妹妹感动。” 佟国纲也红了眼眶,站起来对着康熙和太子拜了拜,也算是解答了胤祐心中的疑惑—— 他就说太子不至于出这种昏招,如果想显示孝心,不说好端端的皇太后在宁寿宫里摆着呢,慈宁宫里还有太皇太后在,怎么就非得说起慈和太后了?原来是佟国纲在后面出的馊主意。 想必太子也没跟索额图商量过吧? 胤祐有些同情的看向脸黑如铁,气的手都颤抖的索额图,心道太子这是病急乱投医了,自从康熙为了显示太子的地位,叫詹事府单独给他授课以来,太子是越来越稳不住了,现如今还不如两年前来的通透,也不知道詹事府的师傅们是怎么教的。 坐在佟国纲身边的佟国维和隆科多也是两脸震惊,看到胤祐看过来,隆科多连忙摇了摇手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佟国维则是干脆站起来一把抓住佟国纲的手臂,用力将他按回到座位上,干笑道:“皇上恕罪,兄长他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有些酒意上头,竟是说起醉话了,诸位见谅,见谅哈。” 康熙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太子虽然不懂事,可他毕竟年纪小,却还有情可原,但佟国纲的话就是真真的犯了忌讳了—— 慈和皇太后虽然出身佟家,但她是皇太后,是君,他佟国纲不过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有什么资格代表皇太后说话? 他叫一声舅舅,可不代表佟家就能管到他头上来! 佟国维见康熙不说话,心里更是慌乱了起来,恨极了抽风的哥哥,就在他一咬牙想要跪下去请罪的时候,却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汗阿玛,我的菜呢?” 胤祐本来是坐在后面看热闹的,但是隆科多一直在对面又挤眼睛又作揖的,满脸都是哀求之色,再加上舜安颜的面子和那个非常合心意的马鞍,胤祐还是在关键时刻出声救了佟国维。 佟国维着急弥补佟国纲的错,自己却差点失了分寸,这要是真的跪下去,就不是醉酒说胡话的问题了,倒像是康熙真的苛待了自己的外家一般。 胤祐这一打岔,佟国维是跪不下去了,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理直气壮要菜吃的儿子,转过头对着梁久功道:“听到没,你七阿哥要菜吃呢,还不快去催催?饿到了七阿哥,朕的御膳房要是被一把火烧了,就拿你这奴才赔。” 这话一口,气氛陡然一松,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唯有胤祐气鼓鼓的瞪着康熙—— 说了多少次了他从来不玩火,他汗阿玛怎么就记不住呢?要烧膳房是他四姐,不是他! 等到胤祐面前重新放满了他爱吃的菜之后,乾清宫里已经重新恢复了热闹,大家好像都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也再没有人去动那些满是姜味的菜肴了。 太子其实也是被佟国纲给忽悠了。 他的本意是想借慈和皇太后引出自己的皇额娘赫舍里氏,让康熙回忆起他皇额娘早逝,引起康熙的怜惜罢了,虽然说这话的时间点不太对,但是对他来说,这真的是最好的机会了。 太子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就要说起康熙与他额娘成亲的事,继而顺理成章的提起自己的亲事,可万万没想到,佟国纲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倒是让他接下来的话,完全说不下去了! 眼见着这样一个好机会就这么错过了,太子气闷的连干了几杯酒,叫康熙注意到了,嘱咐了一句:“太子不要贪杯,多饮伤身。” 这句话倒是叫太子找回了些颜面,赶紧起身对康熙道谢,康熙又叫梁九功给他分了一些羊肉汤,这会儿父子两个看起来倒是非常的和睦。 索额图趁机站了起来,朗声道:“皇上,奴才叫人安排了一个节目,想要给您助助兴,不知您可肯赏光?” 康熙含笑点头:“索相都这样说了,朕能不肯吗?叫进来瞧瞧吧。” 索额图亲自走到门外去安排,而隆科多却是对着胤祐吐了吐舌头,又做出一副懊恼的表情。 胤祐:……完全没看懂怎么办? 还不等胤祐再去问隆科多,就见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 不同于宫里乐师为过年准备的喜庆之音,这琴音婉转悠扬中带着几分上古遗风,仿若是亘古相传的歌谣,让听了一晚上欢快曲调的人们顿时感觉耳中一清,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一道声曼而情婉的吟唱之声由远及近,门口走进来一位身穿淡青色曲裾深衣的女子,她头上挽着分平髻,乌黑柔亮的头发顺滑的倾泻在身后,由一根乌木簪子在腰间的位置上固定,完全不同于满族女子的妆容服饰,显得她的气质恬淡悠扬,配上口中吟唱的《南风歌》,仿佛是从上古画卷中走出来的一样。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那女子缓步向前,一直走到殿内正中方才停下,她就这般站着,并没有舞动腰肢,少了俗气的媚态,更显得端庄典雅,与她口中这曲《南风歌》中赞颂和期盼的意味相得益彰。 那女子并不羞怯,而是目光平和的直视坐在上首的康熙,仿佛她在赞颂的不是南风,而是这人间的帝王,而她期盼着的,自然是帝王的垂怜。 这首古调只有这寥寥四句,却因错落的转调而显得绵远悠长,那女子一连重复唱了几遍相同的歌词,却每一遍都用的不同的曲调,连接之处浑然天成,仿佛这首歌天然就应该是这般一样。 待到外面的琴音渐歇,女子才慢慢停了下来,双手合于腰间,缓缓的对着康熙蹲身行礼,她鬓边的碎发从肩膀后面滑落出来,更衬得她整个人异常的柔美。 “妾袁氏故庭,给万岁爷请安。” 康熙的神情一动,张口问道:“哪个故庭?” 袁氏低眉敛目:“既不新宫,不复故庭兮。” 康熙默然,盯着袁氏看了许久,方才叹了一口气,复又道:“是个不错的名字,朕必不叫你如同李夫人那般早早的香消玉殒便是了。” 福全的神色也有些怅然,却还是举杯道:“恭贺皇上喜得佳人,今日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康熙这才笑了起来,与福全碰杯,一饮而尽。 袁氏被梁九功派人引了下去,乾清宫里又恢复了热闹,不知道佟国维低声与佟国纲说了些什么,一直还想找机会说话的佟国纲终于是偃旗息鼓了,默默的喝着酒,而隆科多则是一脸的哀怨,有一搭没一搭的瞅着胤祐,看的胤祐浑身不舒服,借口更衣走出了殿外。 刚走到转角处,胤祐差点笑了出来。 只见那转角处正站着一位衣着单薄的女子,看起来十分的眼熟,要是没记错的话,正是二十四年除夕的时候,佟家想要送进宫献舞的女子,却没想到今年又给带进来了。 “七阿哥,您说奴才这运道是不是忒差了些?”隆科多追着胤祐走了出来,闷闷不乐的说道,“前年奴才有眼无珠,冲撞了您,这准备好的节目就没法演了,去年奴才想着消停一年吧,这除夕夜倒是清清静静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今儿奴才又把人带来了,可谁能想到跟索额图撞到了一起,还叫他给抢了先机,如今您说说该怎么办吧。” 胤祐无语的看着他:“你就非得赶在除夕夜大冷天的折腾?这一年到头那么多节日,换个时机不行吗?赶紧的,要是不叫进去表演,就让人下去暖和暖和,在这儿受罪干什么!” 倒也不是他怜香惜玉,着实是那个要献舞的姑娘太可怜了些,大冬天的一身纱衣,整个人冻的缩成一团,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冻死人了。 隆科多答应了一声,便去安排人先将那女子送出去了,胤祐吃的有点多,干脆围着乾清宫转悠了起来。 夜色浓重,依靠着福禄提着的一盏灯笼,其实看不到多远,胤祐也没想着走远,只是往交泰殿那边转转,却不想刚转到乾清宫后身,就见到刚刚献歌的袁氏竟然一个人在交泰殿门口站着,送她出来的小太监们,都不见了踪影。 胤祐感觉事有蹊跷,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身就想往回走,可袁氏却突然说道:“七阿哥,请留步。” 胤祐倏然回头,却见冷风中那袁氏发丝飞散,配上她那一身仿先秦样式的淡青色曲裾深衣,在交泰殿周围烛火的映衬下,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胆子小的福禄低喊一声“鬼啊~”,转身拉着胤祐就跑,胤祐的左脚脚趾无力,并不能跑的很快,急的福禄边跑边往回看,生怕那渗人的袁氏追上来。 两个人一路跑回乾清宫正门,与出来寻胤祐的胤禛撞了个正着,胤禛扶助呼呼直喘的弟弟,纳闷的向后张望,可他们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 “到底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你跑这么急做什么?”胤禛伸出手拍着胤祐的后背给他顺着气,“天黑路滑,你也不怕摔一跤。” 胤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着福禄,气道:“都怪他,拉着我一直跑,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胆子让鬼吃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嘛,能叫你吓成这样!” 福禄心有余悸的不停往后看,哭丧着脸道:“奴才也不想这么胆小啊,实在是那女的太吓人了!她她她还喊魂,叫主子您的名字,奴才这不是怕她伤害到您嘛,才拉着您跑的。” “什么女人?谁想害你?怎么还扯上喊魂了?” 胤禛直接疑惑的送上问号三连。 胤祐终于是缓了过来,伸手搭住他四哥的肩膀,轻声道:“没事,是这奴才胡说的,就是刚刚那个袁氏,估计是小太监回去取灯了吧,她一个人站在交泰殿门口,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胤禛点了点头,然后谴责的看向大惊小怪的福禄。 福禄欲哭无泪:“那她还叫您来着呢,她要不是那玩意,怎么会知道您是七阿哥?” 胤祐不想在纠结这个问题,他抓住福禄的手,认真的说道:“来,跟我念,富强,和谐,文明,公正,诚信。” 福禄一脸傻样的跟着念到:“富强,和谐,文明,公正,诚信???” 胤祐欣慰的拍了拍福禄的肩膀:“以后再害怕,就念这个咒语,保你诸邪退散。” 福禄用力点了点头,胤祐拉着胤禛走回殿中。 跟在他们身后的福禄低声重复这刚刚胤祐教给他的“咒语”,念着念着他挠了挠头—— 怎么总感觉主子教的咒语有点奇怪,是他念的方法不对吗? 第35章 二合一章 胤祐总觉得这个袁氏颇有些来者不善的意味, 福禄说的对,她能一口叫出他是七阿哥,还毫不避讳的想要与他说话,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但是胤祐并不想将胤禛扯进来, 他是因为脚疾才敢肆无忌惮一些,毕竟宫里人都知道, 他虽然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但因为左脚脚趾的麻木, 并不能快跑,甚至康熙怕他踩不稳马镫,至今还不许他学骑马,这样的阿哥,对于太子是没有威胁的。 所以即便是他跟太子有些言语上的不对付, 太子也不会真的花心思对付他,因为招惹他, 对太子没有任何好处, 反倒会引起太皇太后的不满, 得不偿失。 可他四哥不一样,他四哥无论出身还是能力,都是极出众的,也很得康熙的看重,特别是传出佟佳皇贵妃要封后的消息之后, 太子难免更加忌惮, 若是此时叫他四哥搅进来,恐怕真的要惹人猜忌了。 不过好在还有个现成的人选可以帮胤祐查一查,那就是胤褆—— 那袁氏是索额图送进来的人,自然与太子也脱不了干系, 即便是他不说,他这个大哥也会去查的。 果然,听到胤祐说想要知道袁氏的来历,胤褆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可还没等胤褆这边给个说法,胤祐就再一次遇到了袁氏—— 在成妃的景仁宫里。 大年初一,上书房也停了课,胤祐一大早就去跑到景仁宫去给他额娘拜年,却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正殿里除了成妃,还坐着两个人—— 章佳贵人和袁氏。 章佳氏去年十一月底生下了的八公主一落地就叫钮祜禄贵妃给抱走了,康熙为了安抚她,便给了贵人的名分,只是赶上过年,尚未行册封礼罢了。 钮祜禄贵妃的亲生女儿不满一岁就没了,这会儿得了八公主,宝贝的很,也不喜欢章佳贵人总去探视,章佳贵人心里有苦说不出,才出了月子就往景仁宫来看儿子,好在成妃并不是个小气的性子,也不阻碍他们母子见面,才叫章佳贵人多了几分念想,日子也没有那么难过。 胤祐也是第一次碰到章佳贵人,以前她虽然也来瞧过小十三,但都会特意选了上午上书房上课的时辰过来,就是为了避开胤祐,以免招惹不必要的嫌话,可今天来的时候,袁氏说喜欢孩子,想要多陪小十三玩一会儿,章佳贵人不好单独告退,没想到正好碰上了今天没有课早早过来的胤祐。 胤祐是小辈,既然碰上了,自然先向章佳贵人和袁氏问了声新年好,章佳贵人不敢受,避到了一旁回了半礼,而袁氏则是蹲身行了一个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成妃有些不悦的将儿子拉到身后,“你如今也是皇上的女人了,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能对阿哥行这样的大礼呢?” 即便是身份最低的庶妃,也占着长辈的名义,若传出去,会叫人觉得胤祐托大的。 袁氏却依旧没有起身。 她今日已经换上了旗装,少了昨夜那身上古遗风的打扮,倒是叫她整个人看起来稚气了许多,可身上淡雅的气质却是分毫不减,即使是蹲跪的姿势,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卑微。 “奴才今日是特意来向成妃娘娘和七阿哥道歉的,”袁氏的声音一如她的歌喉般动听,“奴才昨夜并不是有意要吓七阿哥的,是小太监们说太冷路黑,去取披风和灯笼了,奴才才会一个人站在交泰殿门口等着,不想竟叫七阿哥受惊了。” 胤祐微微颔首,不在意的说道:“袁庶妃不必在意,本就是我后去的,我那奴才胆子小,胡乱喊叫而已,我倒也不至于被这点事吓到。” 袁氏听罢,面上忐忑的神情略减,继续说道:“奴才还有一事要与七阿哥道歉,奴才的姐姐曾经想要谋害七阿哥,此事奴才和奴才的家人全然不知情,也是万分震惊。奴才的额娘惊吓之下,一病不起,竟就这么去了,阿玛也丢了官位。奴才有幸叫索相看中,进宫之前阿玛特意叮嘱,一定要向七阿哥道歉,是袁家没有教养好女儿,让七阿哥受惊了。” 这段话说完,她的泪水已经滑落了下来,改蹲为跪,给成妃和胤祐端端正正的磕了一个头,胤祐侧身避开,成妃则是亲手将她给扶了起来。 “大过年的,快别哭了,”成妃将手帕塞到袁氏的手中,“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提,你姐姐是你姐姐,你是你,你安心的好好待在宫里便是,过去的事就不要再多想了。” 袁氏自己擦了擦眼泪,感激的又对着成妃福了福身,章佳贵人趁机提出告退,成妃自然应允,袁氏也只能跟着退了出去。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成妃才冷笑了一声:“竟然是那袁答应的妹妹!大年初一跑到我这里哭丧来了,姐妹俩都是不知所谓!” 宫里过年讲究吉利,便是有奴才犯错了,往往也不会在大年初一处置,就是图个欢天喜地,今年能有个好气象。 这袁氏也不知道是不是刚进宫不懂规矩,大年初一竟然在景仁宫哭,还提起被赐死的袁答应和病死的额娘,说是故意来添晦气的也不为过! “额娘理她做什么,”胤祐给成妃顺气,“不过是一个庶妃而已,您不喜欢不搭理她就是了。今儿不是说郭罗妈妈要进来吗?什么时候到?让我也见见呗。” 提到这个,成妃又笑了:“就是想叫你见见!前几年你外祖一家一直在盛京,几个月前才搬回来,今儿先叫你见见郭罗妈妈,等以后你汗阿玛许你出宫去玩的时候,你再自己去见外祖父和舅舅们。” 成妃的阿玛戴佳卓奇本是包衣籍出身,以前在内务府做司库,后来成妃伺候了康熙之后,便叫她家里出了包衣籍,给卓奇安排了一个正经的官职,叫他外任盛京,如今一晃眼已经八年了,卓奇终于被调回了京城,进了户部,戴佳氏一家子也就都跟了回来。 成妃的额娘索绰罗氏是个高挑的女子,虽然已经有了些年纪,但却是一身的英姿飒爽,一看就是个能骑马射箭的满族姑奶奶,绝不会比男人差。 索绰罗氏一进门,就动作麻利的给成妃和胤祐见了一个礼,也不等人扶,就自己站了起来,走上前一把将成妃给搂进了怀里。 “额娘——您怎么才来呀!”成妃仿佛变回了十几岁的小女孩,趴在索绰罗氏肩膀撒娇,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强忍着不肯哭出来。 索绰罗氏伸手在女儿后背拍了拍,嗔道:“多大了?都当额娘的人了,还撒娇,也不怕七阿哥笑话你!” 话是这样说,但她却没有推开成妃,而是如珍似宝一般搂着自己的小女儿不撒手,上一次见面还是他们家要往盛京去之前,这八年来,多少次午夜梦回之间,梦到她的小姑娘在宫里受尽了委屈,可自己却一点儿也帮不到她。 如今终于再次将她的小姑娘抱在怀里,索绰罗氏也红了眼眶,还好,她的小姑娘还是那么的漂亮,还像小时候一样的会撒娇,那她在宫里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的。 “郭罗妈妈!”胤祐在原地蹦跶了一下,“您也看看我啊!” 抱成一团的母女两个一起笑了出来,成妃松开索绰罗氏,将胤祐牵过来,得意的道:“额娘,这是我生的!好看不?” 索绰罗氏上下打量了一番胤祐,有些勉强的说道:“不像你,凑合吧。” 胤祐:……??? 胤祐的相貌遗传康熙的比较多,确实不怎么像成妃,但也是个很俊俏的孩子,还从来没被人嫌弃过长相,来自郭罗妈妈的插刀,让他受到了暴击伤害。 “郭罗妈妈逗你呢,咱们七阿哥最乖了,不气啊,看郭罗妈妈给你带了什么?”索绰罗氏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不太对,赶紧找补。 胤祐无奈的瘪了瘪嘴,这位郭罗妈妈还挺有意思的,若真的是在逗他,那找补的时候不是应该说咱们七阿哥最好看了之类的吗?这句最乖了只说明一个问题—— 他郭罗妈妈是真的觉得他长的不好看! “额娘!”成妃跺了跺脚,“您说什么呢!小七长的像皇上,怎么就是凑合了?” 当额娘的人眼中,自己生的孩子最好看,成妃就觉得,这宫里的阿哥都比不上她的胤祐顺眼。 “胤祐快来看看你郭罗妈妈给你准备的礼物。”成妃将索绰罗氏手里的匣子接过来哄儿子。 胤祐当然没有生气,他额娘本来就是大美人,郭罗妈妈眼界高一点也是正常的,他接过匣子,一边道谢一边打开,却见里面不是什么玉佩绣品之类的,而是一把做工精美的—— 弹弓。 这可是好东西啊! 胤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大哥就有一把弹弓,没有这个长得好看,还整日当宝贝一样显摆,他也想要,可康熙怕他乱来伤到自己,说什么都不肯给,今天总算是如愿了。 胤祐将弹弓从匣子里拿了出来,精致小巧的弹弓以乌木为底,精铁的配件打磨的光亮,又雕着及其细微的暗纹,配上牛筋和柔韧的牛皮,这仿佛艺术品一般的小巧之物,却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威力。 “额娘你怎么送这个啊!”成妃有些无语,“这弹弓力气够的话,足以射杀猎物,是该给胤祐玩的东西吗?” “又没叫他在宫里打人玩,”索绰罗氏不理解女儿干嘛不开心,“宫里的阿哥们不也要出去骑马打猎吗?七阿哥年纪小,用弓箭还差点火候,这弹弓正合用。” 成妃说不过她额娘,只能叮嘱儿子:“你得了这弹弓可不准在宫里玩啊,也不准对着人打知道吗?不行,还是额娘先给你保管吧。” 到手的弹弓胤祐当然是不肯放手的,他直接将弹弓放回盒子里抱住,笑嘻嘻的说道:“额娘,我又不傻,怎么可能用这个打人呢?大哥会用弹弓,等他有空我叫他教我,这样去草原的时候我也能打猎啦。” 这会儿子他倒是完全忘记了,是谁小时候说什么都不肯练骑射摔跤的了。 也是因为康熙怕他左脚不方便骑马有危险,硬生生的压了两年不许师傅们教他,反倒是叫胤祐自己想学了,如今又得了这弹弓,他的心已经飞向了马场,若不是今儿过年,估计人也已经飞过去了。 胤祐又陪着索绰罗氏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倒不是他不愿意陪这位郭罗妈妈,相反,他还挺喜欢这位直爽的索绰罗氏的,不过她们母女多年未见,定然会有许多话要说,还是给她们多留些时间才好。 离开了景仁宫,胤祐也没回阿哥所,直接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倒是比他想象的更热闹些,康熙竟然也在。 胤祐不由得在心里怀疑,昨天晚上康熙跟那位袁氏是不是过的不太愉快,怎么今儿都这么有精神呢? 四公主依偎在太皇太后的身边,似乎在跟康熙争论什么,见到胤祐进来,立刻喊道:“小七你来评评理,为什么我不能跟着去草原?” 胤祐笑着逗她:“四姐你去草原做什么?当心汗阿玛给你丢在草原上,不带你回来了。” 四公主对着胤祐龇牙咧嘴的做出一个凶恶的表情,胤祐立刻改口:“就是啊,汗阿玛,为什么我四姐不能去草原?” 康熙的额角抽了抽,试图跟女儿讲道理:“草原路途遥远,风沙也大,你一个小姑娘跟着去做什么?今年带你大姐姐去,是为了让她自己瞧瞧额驸,你要是去了,当心朕也给你找个额驸!” 最后这一句纯粹是吓唬女儿了,他的四公主还小呢,就算要嫁到蒙古,也得十年后再说。 四公主却不怕,毫不在意的接口说道:“找就找呗,不过我要自己挑,那种外强中干的草包可不行,必须得能打得过我的!” 胤祐一口茶喷了出来:……噗。 这真的是他姐不是他哥吗?那位素未谋面的郭贵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奇女子,能把女儿生成这样! 康熙嫌弃的拿出手帕丢到儿子手上,然后求助的看向太皇太后,他这个女儿是真的虎,他有点降不住了。 太皇太后却是笑成了一朵菊花,学着胤祐的样子对着曾孙女比了个大拇指,称赞道:“好姑娘!带你去!” 康熙:……他倒是忘了,若没有他家老祖宗的纵容,他闺女也养不成这样! 太皇太后都发话了,康熙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其实他还挺喜欢女儿这性子的,将来不管嫁到哪儿,都吃不了亏。 四公主却是对胤祐抱着的盒子起了兴趣,偷偷摸摸的溜过去一把掀开,然后就“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弹弓!好好看!小七你哪里弄来的?” 胤祐得意洋洋的显摆:“我郭罗妈妈给的见面礼,好看吧?” 四公主用力点了点头,捧着那弹弓就不肯撒手,羡慕的说道:“你郭罗妈妈真好!我郭罗妈妈只会叫我学绣花,你知道今儿她进宫送我什么了吗?整整一箩筐的丝线!可吓坏我了!”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被四公主给逗笑了,康熙边笑边说道:“这个郭络罗家的夫人,娘家在江南有些丝绸生意,她们家出过许多好绣娘。她也不是故意为难你,而是本就喜欢往宫里送这些,宜妃以前还抱怨过,每次看到她额娘送进来的丝线,她就做噩梦,梦到自己一直绣个没完。” 康熙喝了口茶,继续讲到:“说起来,郭贵人的绣工倒是极好的,怎么生出来的女儿倒是随了宜妃,摸不得针线呢?” 胤祐却替四公主说话:“我觉得四姐这样挺好的,咱们又不缺绣娘,学那劳什子做什么,有时间还不如多骑骑马,玩玩弹弓呢。” 将来注定要嫁到草原上的公主,就要像一匹烈马一般才好,那几个娇花一般的公主,才真真的叫人担心。 四公主连连点头,绝对支持弟弟的理论,康熙向来拿这一对儿女没办法,不过他倒是跟胤祐的想法差不多,与蒙古联姻是旧俗,他的女儿能留在京城的并不多,四公主如今这样的性子,确实叫他安心了不少。 “汗阿玛,”四公主蹭到康熙的身边,眼巴巴的看着他,“这弹弓真好看。” 康熙挑了挑眉:“所以呢?” “所以您能不能也叫人给我做一把呀,小七有郭罗妈妈送,我却没有呢。”四公主可怜兮兮的说道。 四公主虽然是女孩儿,但却从来不会去抢胤祐的东西,反倒是她经常有好东西都想着弟弟,当然胤祐有好的,也不会忘记这个姐姐。 这把弹弓四公主是极喜欢的,但这是胤祐的郭罗妈妈送给他的见面礼,所以她绝不会想抢,只能对着康熙撒娇了。 康熙貌似认同的点了点头:“是啊,小七有,朕的四公主却没有,这可不太行。” 四公主期待的点了点头,可坐在一边的胤祐却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既然如此,”康熙坏笑着,“那这把弹弓朕就没收了,叫小七也没有。” 四公主:……??? 胤祐:……就知道他汗阿玛没那么好心! 最后胤祐离开慈宁宫的时候,还是失去了他心爱的小弹弓,康熙的理由很正当—— 四公主想要个一样的,他得拿个样子回去叫内务府学着做。 实际上胤祐心里也清楚,这是康熙信不过索绰罗氏送进来的弹弓,要拿回去找人试一试。 索绰罗氏难得进宫,成妃自然是要留膳的,许是以为胤祐会在慈宁宫陪太皇太后用膳,母女两个便没等他,所以当胤祐再次回到景仁宫的时候,就看到一向口味清淡的他额娘,点了一桌子的煎肉烤肉炸肉,跟索绰罗氏一起吃的正欢。 胤祐倚在门口,用谴责的目光盯着成妃: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额娘! 成妃丢开手中的羊排,拿过手帕优雅的擦了擦嘴,嗔道:“怎么悄无声息的就回来了?太皇太后没留你用膳?” 胤祐偷偷翻了个白眼,自己走过去坐在索绰罗氏的身边:“老祖宗知道郭罗妈妈来了,叫我回来陪郭罗妈妈用顿午膳,可惜没想到啊,额娘和郭罗妈妈竟然背着我偷吃,一点都没想着我,哎——” 他这人小鬼大唉声叹气的小模样惹得索绰罗氏咯咯的笑了起来,赶紧夹了一大块烤牛肉放进胤祐面前的盘子里,说道:“郭罗妈妈刚刚还问你额娘怎么不等你回来一起用膳,她非说你要陪太皇太后,一刻都不肯等。” 一口大黑锅从天而降,砸的成妃哑口无言,她气恼的道:“行行行,都是我不对,你们祖孙两个自己吃吧!” 说罢,当真站起来往后殿走去。 从没见过自家额娘这样小性子的胤祐有些着急,就想追过去,却被索绰罗氏给拦住了。 索绰罗氏非常习以为常的说道:“七阿哥快吃肉,不用管你额娘,她就是吃肉吃顶着了,去后面散散,郭罗妈妈给你打包票,一刻钟之后她就自己回来了。” 果然是知女莫若母,一刻钟之后,捧着消食茶的成妃重新走了回来,又坐了下来听索绰罗氏给胤祐讲以前的事情。 索绰罗氏是一个健谈的人,也很会讲故事,胤祐听着听着都忘记了盘子里的肉了,连声问道:“汗阿玛当时真的叫人请郭罗玛法和郭罗妈妈进宫来劝额娘?” “那还有假?”索绰罗氏信誓旦旦的说道,“你额娘的性子倔,皇上又不能强迫她,只能派人将我们给接进了宫,那是我第一次进宫,就在养心殿后面见到的你额娘,那会儿你额娘才十几岁,一见到我就扑倒我怀里来,哭的可怜兮兮的,连声说想要回家,惹得她阿玛也跟着哭。” 听到这儿,成妃脸红了,埋怨道:“都过去多久的事儿了,额娘您跟七阿哥说这些干什么呀!” 索绰罗氏却不理她,继续讲述:“你郭罗玛法向来最疼你额娘,虽然说皇上是叫我们来劝她的,但你郭罗玛法上来就一句话:‘闺女,阿玛在家里已经给你定好了一个后生,长得可好看了,你不愿意在宫里待着,阿玛就带你回家成亲去。’” 噗—— 幸亏胤祐这会儿没喝茶,不然一定会再表演一次人工喷泉,他心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郭罗玛法充满了敬畏—— 当真是牛人啊,皇上想要他家的女儿,他竟然敢就这么直接给女儿定亲,真就不怕皇上震怒,要了他全家的命吗? 第36章 二合一章 “郭罗玛法真的给额娘定亲了?”胤祐不敢相信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啊, ”索绰罗氏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肝颤,“那后生是——” “额娘!这个就别说了!”成妃赶紧打断索绰罗氏,“人家本来就是无辜受累, 您可就别再提了, 放过他吧。” 索绰罗氏觉得自家姑娘说的有理,点了点头, 换了话题继续说道:“反正就是真的定了亲的,不过定亲的时候我们也给人家说了, 这婚事不一定作数,只是先交换了庚帖,所是有变故,就再要回来,两家只当没发生这件事。” 胤祐继续震惊的问道:“这样那家也同意?” 索绰罗氏叹了一口气:“说起来, 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他家。那家人是早年间从盛京来的,路上遇到了劫匪, 被你郭罗玛法救了一家人的性命, 便一直想要报恩, 正赶上出了这档子事儿,我们也是怕你额娘性子倔,真的想不开,才迫不得已出了这么个馊主意,结果你额娘倒好, 一听我们给她定的人家, 又不肯出宫了。” “那人家不好吗?”胤祐追问。 “你郭罗玛法选的人家怎么会不好?”反正已经说了这么多了,成妃也不扭捏了,“就是因为好,我才不能嫁。人家早有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心上人了, 又为了我肯担这么大的风险,我若应了,那成什么人了?” 索绰罗氏叹了口气:“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我当时就跟你阿玛说,这是个坏招,你阿玛就是不肯听,结果反倒是我们逼得你不得不妥协了。” “也不是完全因为这个,”成妃靠在了索绰罗氏的肩膀上,“我那会儿其实心里也是动摇的,皇上他对我——,哎,到如今我也不知道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但皇上还是做到了他的承诺的,这么些年来,他一直护着我,也真的没叫我受什么委屈。” 胤祐其实一直是不太能理解康熙的,因为康熙大概是他见过最多情的男人了。 爱新觉罗家出情种,一旦爱上,几乎就是不计后果去爱,比如努尔哈赤与东哥,皇太极与海兰珠,顺治与董鄂妃,他们的爱炙热的能烤焦身边的一切,最终也烤焦了心头的娇花,这种爱情,不是一个帝王应该拥有的,也注定了会是一场悲剧。 而康熙则不一样。 无论是史书记载还是胤祐自己亲身体会,都会发现康熙宠爱过的女人非常的多。 康熙从不吝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给他喜爱的女子们位份和尊荣,甚至记得住她们的喜好习惯,每一个被康熙宠爱过的女子,都会感觉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但实际上,因为每一个人都特殊,所以这宫里其实并没有真正特殊的那一个。 其实纵观后宫中真正受宠的嫔妃,就大概能猜到康熙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可以明艳,可以淡雅,可以端庄,可以柔美,但共同点是她们都有一颗通透而豁达的心,不会整日沉迷于勾心斗角,能独立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会仿佛离开他就活不下去。 而一但有嫔妃守不住本心了,即便是以前再受宠爱,也会被康熙丢开,比如荣妃,这位曾经宠冠后宫,为康熙生过五个儿子的女子,如今已经随着她算计胤祐的事情,在后宫中销声匿迹了,至少胤祐从来没听说过,康熙再去过钟粹宫。 被这样一个帝王看中,是一件幸事还是不幸,谁也说不清楚,但是胤祐唯一庆幸的是,他额娘对他阿玛并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意,所以也不会轻易受到伤害。 将来等康熙不在了,他就求四哥让他把额娘接到自己的府上去,叫他额娘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饱饱的吃了一肚子肉,胤祐便被成妃打发回去休息了,下午乾清宫里依旧设宴,胤祐也得回去换身没有肉味儿的干净衣服才行。 景仁宫里重新恢复了平静,索绰罗氏也不急着出宫,母女两个窝在暖烘烘的炕上说着话。 “今儿进宫,还真有件事要问你,”索绰罗氏看着闺女,“你侄女明年就十三了,选秀的事儿你怎么看?” 原来戴佳氏还在包衣旗的时候,家里的女孩子是没资格参加大选的,只能参加小选进宫做宫女,可今时不同往日,明年的大选,他们家的姑娘也能参选了。 “阿玛跟额娘是怎么打算的?其实娴儿才刚十三,再等一届也使得。”成妃倒是希望侄女能多过些闺中的日子,女孩子那么早嫁人,没什么好处。 索绰罗氏却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叫娴儿多在家里待几年,咱们家姑娘金贵,孙辈的就她一个,怎么也得叫她自己欢喜才是,可一旦参选,我就怕由不得我们挑剔啊。” 索绰罗氏叹了一口气,将闺女的手握住:“当年额娘也是这样期盼着你的,可一旦进了这宫门,哪怕咱们家肯豁出性命,又有什么用呢?当初若不是我们胡来连累了你,这些年你跟七阿哥也不至于这么艰难——” “没有的事儿,当初的决定是我自己作的,如今结果也是挺好的,额娘快别多想了,”成妃打断了索绰罗氏的话,“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娴儿是我侄女,我如今也是妃位了,总不会叫她也没的选的,额娘只管与阿玛和哥哥商量好,也要问问娴儿的想法,我总是会替她打算的。” 索绰罗氏却依旧不能释怀:“闺女啊,你不懂,你是太久没见过娴儿了,额娘这么跟你说吧,娴儿长的比你大哥还好!” 成妃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她哥哥那张从小就让她吃味的精致脸庞,长的比她大哥还好的话—— “额娘,要不咱们给娴儿求个免选吧!”成妃诚恳的提出了建议。 她们家的姑娘可不会像卫贵人那般白长了一张好脸,若是真叫进宫选秀,万一被什么人看中—— 成妃的眸色渐深:皇上连卫贵人那般性子的都舍不得放手,真叫他见到娴儿还了得? 不行,她家姑娘决不能再栽在这宫里头! “我倒是有个想法,”索绰罗氏也不隐瞒,“明年的选秀不叫娴儿参加,等下一届再选,到时候咱们七阿哥也差不多该挑选了,娴儿虽然大了七阿哥几岁,但长得好啊,性子也好,不会叫七阿哥吃亏的。” 成妃没想到索绰罗氏竟打的这主意,连连摇头:“不成的,胤祐的婚事怕是得太皇太后点头,而且下一届的时候,胤祐才十二岁,便是再等一届也是有可能的,可娴儿却等不了,额娘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就算胤祐是我生的,但皇子福晋也不是咱们家能够的上的。” “罢了,额娘也不过就是这么一说,反正还有四年的时间,慢慢打算吧。”索绰罗氏还是有些可惜,她倒不是真的觊觎皇子福晋的位置,只是觉得两个都是好孩子,若能凑到一起倒也合适,不过既然她闺女说不成,那便是不成,也没什么遗憾的。 胤祐不知道自己差点被安排了亲事,他刚一回到阿哥所,迎面便碰倒了胤褆。 胤褆神秘兮兮的将胤祐拉到一旁,说道:“我给你讲个有意思的事儿,昨儿那个袁氏,在养心殿里待了一夜,但敬事房却没有记档。” “这有什么新奇的?”胤祐不以为意,这宫里的庶妃们不记档的还少么?就是不想叫她们生孩子,给喂了药罢了。 胤褆斜眼往胤祐下摆瞅了瞅:“算了,你还小,不懂事啊!” 胤祐:……别以为我小我就看不懂你在看哪儿! “嘿嘿,”胤褆坏笑了一声,“那你知道袁氏的身份吗?” 他脸上的表情明晃晃的写着:快问我,快求我。 胤祐面无表情的道:“知道,她是以前那个袁答应的妹妹。她娘死了,她爹丢官了,大哥你还查出来什么了?” 胤褆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派人查了大半天,敢情小七已经全知道了? “大哥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胤祐一本正经的告别,坚决不承认他是因为胤褆嘲笑他小而故意报复的。 胤褆却一把拦住他:“诶,我还没说完呢,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据说这个袁氏是因病报了免选的,之后家里就给她定了亲,但她姐姐出了事之后,对方嫌弃她,强行上门退亲,才气死了她额娘。” 定过亲又被退了亲,这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还有更离谱的,据说那退了袁氏亲的人家,还跟索额图沾了亲,这袁氏不知道怎么闹到了索额图面前,竟是叫索额图一眼就看中了,给送宫里来了。”胤褆也是一脸的怪异。 他也是想不明白,这索额图就不怕袁氏心中怨恨,反倒是给自己招了个背后使坏的敌人吗? 胤祐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给胤褆一个忠告:“大哥,这事儿你就别搅合了。今儿那袁氏在我额娘那儿闹了一场,看着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就算她反咬索额图一口,你也只看热闹就是了,毕竟是后宫的主儿,您还记得自己今年几岁了么?可别惹了一身腥。” 他这个大哥其实不傻也不笨,就是有些没心没肺,又爱凑热闹,虽然惯爱逗他,但对他也是真的不错,胤祐着实不想看他被牵连。 “嘿,你大哥又不傻,”胤褆揉了揉胤祐的头顶,“小小年纪的,学着小四那般念念叨叨的爱操心,我这不是怕她冲着你来的才叫人查查清楚吗?你让成妃娘娘也小心着些就是了。” 胤祐感激的对着胤褆笑了笑,然后再不提起此事,而是与胤褆说起今儿新得的弹弓来,缠着让教他玩,胤褆故意做出不乐意的模样,但不过片刻就撑不住了,一口答应了下来,说是等康熙把弹弓还回来就教他,乐的胤祐开心的蹦跶了几下。 胤褆满意的看着眼前有些稚气的弟弟,也是欣慰的笑了—— 这才对嘛,小小年纪就该活泼些才可爱,他就喜欢这种会对着他提要求的弟弟,像太子那种看不上他的弟弟,不要也罢! 接下来的日子里,紫禁城又恢复了平静,胤祐再也没见过袁氏,却时常听人提起她连着在养心殿里伺候了七天的英勇事迹,不过这事儿在后宫中也就是当做一件趣闻罢了,没有人会真的在意—— 因为有心人都知道,这七天敬事房根本没有记档。 在这宫里,想要晋位,要么你出身名门,要么你生育有功,很明显,袁氏跟这两者都不沾边,所以至少在康熙允许她生孩子之前,她就只能安安分分的做一个庶妃。 庶妃这个名号虽然带了一个妃字,但实际上跟真正的妃位差之千里,庶妃是老叫法了,其实就是指那些没有真正册封的后宫女子。 而庶妃与庶妃也是不同的。 比如宣妃博尔济吉特氏在没封妃之前,也是庶妃,不过康熙明旨让她享嫔级的待遇,所以虽然她名份上是庶妃,但实际上与嫔位无异,也是一宫主位。 而像袁氏这样没有任何旨意的庶妃,则是后宫中最底层的存在,论地位甚至比不过末等的答应。 可不管地位如何低微,也阻挡不了袁氏受宠,养心殿里时常传出她的歌声,一唱就是大半夜。 然而外人却不知,这一个个夜晚,养心殿里是怎样的一副诡异景象。 袁氏侍寝的地方,既不是康熙住的西稍间,也不是嫔妃侍寝会住的耳房,而是养心殿的小佛堂。 烛火幽暗的小佛堂里,袁氏跪在佛前,口中吟唱的却不是佛经,而是一曲曲动人的曲调,这些曲调有些是进宫前索额图教她的,有些则是康熙命人教她的。 康熙则是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握着佛珠,闭着眼睛,一边听着袁氏唱歌,一边数着佛珠。 他从不会打断袁氏,一直等到袁氏唱不动了,方才会睁开眼睛,并不搭理袁氏,径直起身离去,而袁氏,只能留在小佛堂里,窝在康熙坐过的小榻上,一个人等待着黎明的降临。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袁氏终于受不了了,停下口中的曲调,转身跪倒康熙的面前,哀怨的问道:“那日在乾清宫,万岁爷当众承诺,绝不会叫我做了李夫人,可如今又为何要如此对我?” 康熙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中一片清明,似乎眼前之人不是他的女人,而是一个和尚:“朕自然不会叫你做李夫人,因为李夫人就是李夫人,并不是谁的影子。你既然选择以模仿别人的方式进宫,就该知道,朕看着你的时候,看见的却并不是你,而朕的承诺,亦不是给你的。” 袁氏颓然坐倒在地上,心里已是一片凄凉,她自然是有着自己的目的才想要进宫的,但既然进来了,谁又不想得了宠爱享尽荣华富贵呢? 那日在乾清宫,她亲眼看到了康熙眼中的惊艳和想要她的欲望,然而时至今日她才明白,那些都不属于她,而是属于那个索额图让她全力模仿的女子,她不知道那是谁,但应该是康熙的挚爱,才会叫他做到这个地步! “问完了就接着唱吧。”康熙重新闭上眼睛,又恢复了数佛珠的动作。 袁氏想哭,可是她不敢,她怕惹怒了康熙,让她连现在表面上的宠爱都没有了,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她必须忍耐。 养心殿的小佛堂里又重新传出了动人的歌声,一如往昔,梁九功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 直到过了正月十五,康熙才命人将胤祐的小弹弓送了回来,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匣子软木做的弹丸,个头不小,却轻飘飘的,这自然是康熙怕他初学伤到自己或者旁人,特意叫内务府准备的。 于是正月十六这一天上书房下了课后,胤祐就抱着他的小弹弓和木弹珠,跑到了胤褆的院子里,让胤褆现在就教他打弹弓。 胤褆的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个温婉柔美却落落大方的女子,见到胤祐过来,也不羞怯,叫人将院子里胤褆小时候练箭用的靶子清理了一下,又给兄弟两个上了茶和点心,才走到廊下坐好,一边绣花一边看着院子里的两兄弟。 胤褆如今弓马娴熟,弹弓这种小巧之物对于他来说,用起来轻而易举。 他自己有一把胡桃木做的弹弓,没有胤祐这把做工精美,但却比胤祐的要大上许多,配上大一号的弹珠,全力拉紧,“砰”的一声正中靶心。 虽然用的是木弹珠并没有打穿靶心,但以胤褆的力道,竟震的那靶子狠狠摇晃了几下,看的胤祐直咽口水—— 乖乖,难怪是将来能领兵打仗的大将军,这力道要是打在人身上,即使是木弹珠,恐怕也是要受伤的。 “小七你这弹弓看着小巧,但是用的却是最有韧性的牛筋,如今你年纪小拉不满,我估摸着威力不会很大,但等你大些胳膊有力气了,这小弹弓可要比我这大家伙来的给劲!” 胤褆举着胤祐的小弹弓空拉了几下,那手感让他有些舍不得放手,他转了转眼睛,笑嘻嘻的跟胤祐商量:“要不你这小弹弓先借我玩两年?反正你现在也拉不动,平白糟蹋了,你要练用我这个大的就行。” 胤祐立刻伸手去抢,胤褆却仗着自己长得高将弹弓举过头顶,胤祐蹦蹦跶跶的往上跳了几次,才认命的发现,自己根本就够不到。 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啊!这小短腿的身材,他真的是受够了! “大哥!小七!我来啦!” 就在胤祐还在想办法“智取”的时候,院门口跑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四公主。 四公主也抱着康熙给她做的小弹弓,有些诧异的看着胤褆举着弹弓的奇怪模样,她将手里的东西全都塞到胤祐的怀里,往后退了几步,略微助跑,一跃而起,竟然当真从胤褆的手里将胤祐的弹弓给取了下来! 胤祐:……为什么有一种全家我最矮的错觉?不不不,还有那么多小萝卜头呢,他们,不会长大了比我长得高吧? 不行,以后得多喝骨头汤,坚决不能当那个拉低爱新觉罗家平均海拔的人! “大哥,我拿到了,有什么奖励吗?”四公主炫耀的晃了晃手里的小弹弓。 胤褆哈哈大笑,回头去看大福晋,说道:“福晋,快去把前几天爷赢回来那张狐狸皮拿来送给四妹妹!” 大福晋含笑答应了,转身进屋,不多时亲自捧着一条火红的狐狸皮出来,那狐狸皮底色是毫无瑕疵的大红,而毛发的尖上,却有短短一节白色,看起来特别极了。 大福晋素来不穿这样的颜色,自然也不会心疼,亲手交到四公主的手中,说道:“这是你大哥跟别人赛马赢回来的彩头,极难得的花色,与四妹妹很是相称,本来还说等你生辰的时候送你,却不想你大哥看到你来就忍不住了,如此他便还得再给你寻一份寿礼来。” 康熙的几位公主中,只有四公主性子外向,甚至敢到布库房跟阿哥们一起练摔跤,所以与胤褆接触的时间也更多些,而胤褆这个人,向来是谁与他亲近,他就对谁好的性子,难得妹妹里有一个不怕他,乐意缠着他叫他教骑马摔跤的,他自然也愿意捧着。 四公主爱惜的抚摸着手中的狐狸毛,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像天边的云霞:“多谢大哥大嫂想着我,那我可就等着大哥的寿礼啦!” 胤祐也伸手在狐狸毛上抹了一把,坏笑着说道:“大哥这么大方,那给四姐的寿礼,定然不会比这狐狸毛差吧?” 胤褆气的伸手在胤祐头上乱揉一通:“你小子说的倒是容易,你给我找一条比这个更好的来?” 这个专门坑哥的小坏蛋! 胤祐笑着躲到四公主的身后,不让胤褆碰到他,胤褆不干,追上去非要好好教一教这个气人的弟弟,四公主将手里的狐狸皮放到一边的石桌上,一手一个将闹腾的兄弟两个全都抓住,娇声道:“还学不学弹弓了?” “就是,还学不学弹弓了?” 小院的门口突然传来一句附和的声音。 胤褆和胤祐停下了玩闹,一起看向门口,看清来人之后,胤祐欢呼一声扑了过去—— “四哥!我都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第37章 二合一章 许是因为过年劳累的缘故, 佟佳皇贵妃又又又一次病倒了。 这次她的病情来势汹汹,竟是昏迷多日未能醒来,胤禛虽然这两年与佟佳皇贵妃的关系冷淡了些, 但心里还是有这位养母的, 一连在承乾宫里守了好几天。 今天佟佳皇贵妃醒来之后,却是正眼都不肯看胤禛, 只是一直念叨着她那位早逝的小公主,甚至说出“都怪胤禛, 她的小公主才早早的去了”这样的话,连闻讯赶来的康熙都听不下去了,直接说道:“既然皇贵妃不喜欢四阿哥,那今后胤禛你就少往承乾宫来吧,你额娘刚生了小十四, 不妨多去看看她。” 当年将胤禛给佟佳皇贵妃抚养,是佟佳皇贵妃自己求来的, 她那时口口声声的说, 养了就是自己的儿子, 绝不会叫他受委屈,可这些年来,康熙都看在眼里,佟佳皇贵妃对胤禛着实没有做到一个亲额娘应该做到的! 康熙自己也是有两个额娘的,嫡母仁宪太后与他虽然没有血缘, 但母子的情分却很深厚, 他还记得小时候,这位年轻的嫡母总是偷偷的给他送肉吃,他做错事被太皇太后抓到了,嫡母还会护着他替他开脱。 更重要的是, 嫡母从来没有不喜欢他跟生母亲近,甚至在生母病重的那段日子里,嫡母经常会去探望,他还曾听到过,嫡母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话对生母说—— “佟姐姐,你不能放弃,皇上他还小,离不开你的。” 所以这么多年来,康熙与嫡母的感情一向很好,与亲生母子也没有什么区别,而他也从来没想过,养母和生母是不能并存的。 事实上,除了佟佳皇贵妃之外,其他妃子养别人生的阿哥公主的也不少,也没有一个闹到这种地步,若不是佟佳皇贵妃是他的亲表妹,若不是他还想重用佟家,他真的不想再叫她坐皇贵妃的位置了,更遑论皇后—— 一个如此心胸狭窄的女人,何谈母仪天下? 在康熙心里,他的皇后应该是像仁宪太后那样的女人,温柔而慈爱,尊贵又不高傲,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叫他不必再为后宫的琐事烦心。 然而,他曾经有过两个皇后,再加上眼前这个他不愿给但还是得给后位的佟佳皇贵妃,没有一个是他心里完美的皇后—— 赫舍里氏端庄娴雅,却少了几分慈悲,钮祜禄氏高贵骄傲,却少了几分谦逊,佟佳氏温婉动人,却是个只在乎自己的人。 这三个女人能封后,皆因其出身,而非贤德,所以除了元后,另外两位封后,都被康熙拖着,直到她们重病不起,才给她们正名位。 而如今,康熙早已掌握住了权利,也即将还完母族的情意,以后他再也不会叫自己不满意的女人,登上那个可以与他并肩的位置了。 佟佳皇贵妃听着康熙丝毫不顾及她的绝情的话,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康熙,喃喃道:“表哥,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你答应过我的——” “朕答应你的,不会反悔,”康熙的语气算不上冷漠,但也没有什么感情,“朕已经着礼部准备封后的事宜了,等从围场回来,就选定吉日宣旨,你不必多想,好生养身子,宫里的事务叫贵妃和惠妃她们几个去忙。” 佟佳皇贵妃凄然道:“皇上这是连宫权都要从我手里夺走吗?” 康熙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耐下性子安抚:“你若身体无恙,随时可以再接手,你即将封后,没有人能抢走属于你的权利,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好好养着,封后的礼仪那么多,你打算躺着参加吗?” 佟佳皇贵妃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没有再说话,她已经没了女儿,如今这儿子也跟没有没什么区别,那这后位,她是绝不会放手的。 佟佳皇贵妃恍恍惚惚的想着—— 这宫里有那么多年轻的嫔妃,等她做了皇后,一定能得到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至于孩子的生母,这一次她绝不会手下留情,孩子生下来就够了,生母还留着做什么? 上次家里说要送进来那个王氏怎么还没送进来?小门小户的汉女,生下孩子消失了,也不会有人追究的吧? ------------------------------------- 胤禛从承乾宫里出来,心里是既难受又释然,这两年来佟佳皇贵妃对他的态度,着实让他十分的难堪,但那毕竟是他的养母,她可以不要他,他却不能不孝,但再坚强的孩子,也会被一次次的冷待凉了心。 这次也是一样,他在承乾宫里守着的时候,心里也是有期待的,想着是不是养母病了,又会记起他的好处来,不会再那么冰冷的对他,然而佟佳皇贵妃却亲手打破了他的奢望,也清楚的让他明白,他的养母是真的不要他了,甚至是在恨着他的。 胤禛不知今后要如何面对佟佳皇贵妃,而康熙的一句话却救了他,有康熙的话在,他就不需要再如此为难自己,也可以放过佟佳皇贵妃,毕竟她那么恨他,眼不见才为净吧。 一路走回阿哥所,胤禛再一次不想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找胤祐,想要从弟弟那里得到一些安慰,可过去才知道胤祐去了胤褆那儿学弹弓,所以胤禛也就跟着过来了。 一进院,胤禛就被眼前热热闹闹的景象吸引了,他伸手接住扑过来的弟弟,帮他整理了一下披风,柔声道:“怎么说的好像我出了远门,多久没见过了一样?莫不是这几天没人管你,反倒叫你不习惯了?” “小四你可算是来了,”胤褆将自己的胳膊从四公主的魔掌中拯救了出来,抱怨道,“你不在,这小子都快玩疯了,昨儿十五宴上,他非要跟裕亲王家的保泰拼酒,气的汗阿玛让人给他灌了两大碗姜汤。” “保泰?”四公主也是刚听说这件事,“保泰不是还没小八大吗?小七你真的是太有出息了!” 胤祐不满的辩解道:“什么叫我拉着他拼酒,明明是他想喝酒又讨不到,跑到我桌上来偷,要不是我手疾眼快,那一大杯酒就都让他喝光了!汗阿玛问的时候,这小子就知道哭,害得我背了好大一口锅!” 难得见胤祐在康熙那儿吃亏的众人丝毫没有体会到他喝了两大碗姜汤的痛苦,全都笑的嘻嘻哈哈的,连心情不太好的胤禛都跟着笑了起来。 笑闹过后,胤褆手把手的教胤祐打弹弓,而天资不凡的四公主,压根不用她大哥多教,一上手就打上了靶子,虽然并没有正中红心,但也比将木弹珠打的满地都是就是碰不到一动不动的靶子的胤祐强太多。 四公主好端端的在努力让自己能命中靶心,却突然差点被侧面飞来的一颗弹珠打在腿上,吓得她赶紧往后闪开,下意识的松开了手里原本已经拉紧了的牛筋,偏离了方向的弹珠冲着胤祐就飞了过去,好在站在他身后的胤禛动作迅速的拉了他一把,才没叫他被弹珠打在头上。 “四姐!你这是谋害亲弟啊!”胤祐跳脚道。 四公主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怒道:“若不是你拿弹珠打我,我怎么会失手?好端端的靶子立在那儿一动不动,我离你两三丈远,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做到脱靶脱的这么清奇的呢!” 胤褆笑的肚子痛,连连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俩个可别在这儿糟蹋我的院子了,院里的花你大嫂可喜欢了,别毁在你俩手里。” 大福晋也笑的开心,脸上多了几分属于这年纪的跳脱:“不过就是几盆花,有什么打紧的,爷你别这么小气嘛。” “爷小气?”胤褆怒视自家不知好歹的福晋,“你过来给爷说清楚,爷怎么就小气了?” 大福晋笑着躲开胤褆伸过来捉她的手,赶紧避到屋里去了,胤褆自然不依,也跟着进屋去,还不忘一把将门带上。 四公主一脸恍惚的看向胤禛和胤祐:“大哥大嫂就这么把我们丢这儿了?” 胤禛:…… 胤祐:……嗝。 狗粮吃的有点撑。 送走了一头雾水的四公主,胤祐将胤禛拐回来了自己的小院,一进院门,就发现隆科多叔侄两个正蹲在院子里一起数蚂蚁。 “怎么这么早就进宫了?”胤祐有点诧异的问道,年前出宫的时候,舜安颜明明说要过了二月二再回来的。 叔侄两个同时叹了一口气,隆科多哀怨的说道:“还能为了啥,因为姐姐的病呗。额娘不放心姐姐,想着叫奴才们早点进来,还能多探望一下,谁知道刚刚过去,连门都没让进。所以奴才这不就来跟四阿哥打听一下嘛。” 隆科多讨好的凑近胤禛:“四阿哥,姐姐到底怎么样了啊?传出来消息说已经醒过来没事了,但没见到人,奴才总是不能安心的。” 胤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佟额娘已经醒了,太医说只是累着了,才会昏睡了这么久,安心静养些时日就好了。” 隆科多知道胤禛不会说谎,心里估计他姐姐又是在闹脾气,过几天再去哄便是,当下也不慌了,而是神神秘秘的对胤祐说道:“七阿哥,除夕夜您的话我跟我阿玛说了,他打算过几日请皇上出来逛园子的时候,就叫王氏上前伺候着,也不再挑时机了。” 胤祐秒懂,王氏应该就是那个被冻了两个晚上都没跳成一支舞的可怜姑娘。 隆科多还想说些什么,却有些犹豫的看了看胤禛,胤禛知趣的自己走进屋里,说要先写一会儿字,让胤祐不要打搅他,实则是将院子留给他们聊天。 院子里摆着几个荣禄从屋里端出来的炭盆,凑近了倒也不冷,就是蹲着的姿势不太文雅,胤祐催促道:“快说吧,你们家又要搞什么事情,竟然怕我四哥知道?” 隆科多搓了搓手:“不是怕四阿哥知道,是担心四阿哥知道了会多心。就是那个王氏嘛,我阿玛之所以这么急着将她送进宫,是因为想让她帮姐姐生个孩子。” 胤祐当即就皱起了眉头,不满的道:“什么叫帮你姐姐生个孩子?你们佟家把皇室的阿哥当什么了,说要走就要走?” 他汗阿玛曾经当着佟国维夫妇的面儿亲口说,绝不会将他给佟佳皇贵妃当儿子,佟家凭什么觉得他们送进来的王氏生了孩子就一定能叫佟佳皇贵妃得了去? 隆科多见胤祐不高兴了,赶紧解释道:“佟家怎么敢啊!不过是阿玛额娘心疼姐姐孤单,也不拘是阿哥,便是个公主也是极好的啊,只不过想叫姐姐有所慰藉罢了。而且,您应该也听说了,皇上叫礼部着手准备封后的事儿了,若是能双喜临门,那这孩子也算半个嫡子嫡女,王氏也是愿意的。” “王氏愿不愿意我不知道,”胤祐冷笑了一声,“但我知道,除夕夜里送进来那位袁氏,到现在还没记过档呢,你们家的人还没送进来,就开始惦记的那个嫡子嫡女,真的是异想天开。” “那怎么能一样呢,”隆科多四处看了一下,见没有人,方才低声说道,“七阿哥,奴才也是回家问了我阿玛才知道,皇上收了那个袁氏,是因为她长得像皇上的一位故人。” 胤祐挑眉表示疑惑,隆科多却摇了摇头:“我阿玛也不肯说那位故人是谁,但总之那位袁氏虽然入宫,但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胤祐默然,没再继续追问,也不在提起王氏,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能改变佟家的想法,佟家把人送进来之前肯跟他说这些,已经算是看在这两年的情分上了,不过既然告诉了他,那就代表这件事佟家是做定了的。 “隆科多,你们佟家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但今儿你出宫回家的时候,记得问你阿玛一句:‘为什么索额图会选在除夕夜里将袁氏送进宫,真的只是想图个好兆头吗?’” 说罢,胤祐也不再管隆科多,拉起不是很能听得明白的舜安颜走进了屋里,只留下隆科多一个人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额头,转身就往宫外跑去。 两天之后,隆科多脸色很差的再次出现在胤祐的院子里,送来了佟国维的礼物—— 一株玉雕的唐棣花。 胤祐微微一笑,同情的拍了拍隆科多的胳膊表示安慰,隆科多对着他拱了拱手道:“二十三那日,佟家东府恭请万岁爷到京郊的梅园赏梅,您要是——”想去的话赶紧去找您阿玛撒娇吧! 胤祐点头表示知道了,而舜安颜则是盯着那珠唐棣花的玉雕出神,直到隆科多走了,他才喃喃自语:“棠棣之华?” “这两年书倒也没白读,”胤祐欣慰的看着自家伴读,当初那个眼里只有吃的舜安颜,如今也开始懂得动脑子了,“兄弟阋墙,外御其侮,蜗角纷争,惟利是务。看来你玛法虽然明白其中的关要,却依旧不肯死心,罢了,反正爷还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让他们大人去烦扰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 胤祐眯起了眼睛,像一只在耍心眼的小狐狸:“怎么能叫汗阿玛同意我出去玩呢?” 康熙自然是不想带胤祐一起出去的,因为他对于佟国维为什么要请他赏梅,心知肚明,毕竟那么大的一个姑娘被带进宫来两次,康熙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呢? 原本康熙对佟家送来的女人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就因为这一连两次没送成,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不知道是怎样的美人,能叫佟家这么执着,错过了两次机会,竟然还想安排第三次。 所以康熙是打算去看看的,反正就是个女人罢了,喜欢就带进宫来,不喜欢打发了便是,左右冬日里一边赏梅一边看美人,也是享受不是? 这般注定香艳的出游,若是带上儿子,那像什么样子,就算是他,那也放不开啊! 所以在胤祐找上门来的时候,康熙都不等他开口,直接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你想都别想。” 胤祐气结:“汗阿玛,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别以为朕不知道隆科多刚从你那儿离开,”康熙一脸警惕,“朕不管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总之,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在上书房读书,朕是不可能带你去梅园的。” 胤祐故作疑惑的问道:“什么梅园?汗阿玛你要去梅园玩?” 康熙赶紧摇头:“没有,朕什么都没说,你赶紧回去读书,刘炳说你还欠着他两篇文章没交呢!” 这个爱告状的小老头! 胤祐磨了磨牙,然后又恢复谄媚的笑容:“哎呀,我又没说要去什么梅园,汗阿玛您紧张什么啊,是大哥要出宫去看他的新府邸,我也想去瞧瞧,大哥却说什么都不肯带我去,非说得汗阿玛点头才行。汗阿玛,您就叫我去吧,我还没出过宫呢!我下了课再出去,晚膳前肯定回来,有大哥在,您就放心吧。” 康熙狐疑的看了胤祐一眼:难道这小子当真不知道梅园的事儿,只是想出去玩? 不过只要不是去坏他的事儿,去老大府里看看倒也没什么,毕竟是阿哥,也不能总关在宫里。 若是平时胤祐突然跑来求康熙要出去,康熙非得审问个老半天,还不一定放行,可今天他原本防备着胤祐非得要跟去梅园,乍一听儿子只是想去哥哥府里逛逛,竟觉着这不是什么大事,一不留神就点头答应了。 等到胤祐欢呼着跑出去的时候,康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上了这小子的套,这么容易就放他出宫了! 可看着儿子这么开心的样子,康熙也只能咬牙认了,在胤祐的背后喊道:“不许跑,当心摔了!” 离开养心殿,胤祐直奔胤褆的小院,直接康熙同意他们出去的事情一说,胤褆当时就惊呆了—— 什么他要去看新府邸,根本没有的事儿!大冬天的,谁乐意没事往宫外跑? 他英明睿智的汗阿玛,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小七给糊弄了? 胤褆很是头疼的看着胤祐亮晶晶的眼睛,只觉得被自己的汗阿玛给坑了,但是康熙都答应了,他说不同意有用吗? 答案显而易见,那是不可能有用的,他要是敢说不去,眼前这个小魔星能把他院子给烧了! 胤祐不知道在他大哥心里,他也是个喜欢玩火烧院子的熊孩子,如今的他已经开始规划出游的路线了—— 琉璃厂得去看看吧?大栅栏总不能错过吧?鼓楼大街据说有许多胡人的店铺总得去瞧瞧吧?康熙时期的潘家园是卖什么的?王府井是不是商业街?南锣鼓巷长什么样子? 一连串的问号在胤祐的脑中闪过,最后化成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他的银子,够不够他豪买一番的? “哥,大哥,”胤祐笑的像一只讨好人的小狐狸,“你有银子吧?多带点呗。” 胤褆警惕的后退三步,捂紧自己的荷包:“我没有,你休想,你找汗阿玛要去!” 谁答应的谁给钱,冤有头债有主! 倒是站在门口的大福晋听到了他们兄弟的对话,笑弯了眼睛,说道:“爷你别那么小气嘛,等会我就去取银子来,七弟难得出去一趟,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胤褆痛心疾首的看向自己的傻媳妇:“你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吗?他没钱,谁信啊!这阿哥所里,就找不出一个比他更有钱的!” 胤祐疑惑的回头看向管账的福禄:爷有很多钱? 福禄特别有自信的用力点了点头:主子,您真的有很多钱! 胤祐:……行吧,那就回去找钱吧,不要为难他需要养媳妇的大哥了~ 胤褆的话虽然有些夸张的成分,但是自从搬到阿哥所之后,胤祐的小库房确实越来越满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宁可跑去找康熙告状也不肯打赏膳房的原因,宫里人都默认七阿哥很穷,连加个菜的钱都没有。 所以逢年过节给胤祐的赏赐里,总是会多给一份银子,而这些银子大额的都是福禄收着,零散的才放在柜子里赏人用,只见到过福禄从柜子里拿银子的胤祐,对自己的财产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只有那些散碎的银子。 福禄听胤祐说想要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银子,便拿了钥匙打开床边的躺柜,露出里面一只足有两尺长的箱子,然后在胤祐震惊的目光中,掏出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锁,掀开盖子,露出里面另外一只一尺多长的箱子。 福禄再次打开里面这只箱子,箱子里面又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箱子。 胤祐:……搁这儿套娃呢??? 第38章 二合一章 胤祐的心很累, 胤祐不想说话,他严重感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钱,直到福禄从小箱子里掏出来两个满满登登的托盘外加厚厚的一叠银票。 “主子, 您看, 这都是万岁爷特意命内务府给您打造,这盘金锞子, 都是一两一个的,那盘银锭子都是五两一个的, 这银票是您从养心殿搬过来的时候,太皇太后私下给的,一张是一百两,一共是五十张。您的月钱和咱们成妃娘娘平时给的,都在外面的柜子里, 加起来约莫也还有一、二百两。”福禄如数家珍般的说道。 这些银子听起来好像不多,除了太皇太后给的那五千两, 剩下的加起来不过也就几百两银子, 但实际上, 像他额娘成妃,一年的年例不过三百两,而一品大员的年奉也只有一百八十两而已。 当然,不管是成妃还是朝中大臣,自有其他得钱的门路, 但对于一个才刚刚八岁的小阿哥来说, 胤祐确实已经算得上是很富裕了。 胤祐伸手抓起了一把金锞子,沉甸甸的特别压手,在现代,他一直用的都是电子支付的方式, 第一次有这么多真金白银摆在面前,让他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满足感。 “过两天你跟我一起出去,把钱带够了!”胤祐特别豪爽的说道,“看上啥,爷给你买!爷有钱!” 福禄一脸的欲言又止:……主子,您是不是最近又偷看什么话本子了?这话奴才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到了二十三这一日,嘴上说着不愿意出门的胤褆,却是一下了朝就跑到了上书房,轻车熟路的坐到胤祐的身边,直勾勾的盯着刘炳,看的刘炳浑身发毛,本来想再多讲几句的,话到嘴边又给收了回去。 眼见着刘炳宣布下课,胤褆立刻催到:“快,我叫人在东华门外准备了马车,先带你去得胜楼吃羊肉,咱们宫里的御膳房做菜太精细,不够地道,大哥带你去尝尝最地道的手把羊肉!” 冬天里吃上一盆热腾腾的羊肉,简直不要太美好! 胤祐干脆将自己的书本文具都塞给胤禛,让他帮忙带回去,胤禛不能跟着出去,只能在胤祐的身后不停的叮嘱着—— “不要外面乱吃东西,尝尝味道就好了,当心吃坏了肚子。出去之后不许乱跑,更不许甩开人,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好了好了,”胤褆不耐烦的按住胤禛的头顶,“我说小四啊,你怎么比我额娘还能念叨?我保证,晚膳之前将一个完完整整的小七还给你,行不?” 胤禛有些不信任的上下打量了胤褆好几眼,才勉强点了点头:“那大哥也注意安全,不要带小七人太多的地方,一定要看好他,不能叫他——” 在胤祐的偷笑声中,胤褆一把将他扛了起来,转身就跑—— 再不走,等小四念叨完,天都黑了! 胤禛在后面气的直跺脚,心道自己一定会好好表现,下次换他带小七出门,就不会叫人这么不放心了—— 不对,他都被小七带偏了,他应该看着他少往外面跑才对,小七连他四妹妹都打不过,出去太容易被人欺负了! 如果胤祐能听到,一定会很严肃的告诉胤禛:哥,别做梦了,我可能这辈子都打不过我四姐,你可能也打不过! 以一己之力征服漠北的海蚌公主,非常值得敬畏。 ------------------------------------- 一直到坐上了马车离开了紫禁城,周围渐渐传来喧嚣的声音,胤祐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出来了。 因为车上没有女眷的缘故,车窗上的帘子并没有放下,可以很清楚的看的外面往来的行人和街边的商铺。 与老照片上清末的北京城完全不一样,现在还处于盛世的大清帝都,百姓们虽然衣着简朴却并不褴褛,也不全是男人,有许多妇女提着篮子在挑选着东西,甚至还有带着丫鬟的年少女子,一看就是满族姑娘,大大方方的在商铺里选着自己心仪的衣服首饰。 胤祐不由得有些遗憾,前世他因为腿脚不便,很少出门,也从未曾到过帝都,他对帝都的一切印象,都来源于网络上别人的描述和照片,如今脑海中也只有零星的碎片,实在是无法与眼前的景象形成对比。 “出来玩怎么还唉声叹气的?”胤褆撸了一把弟弟的头顶,“咱们先吃饭,吃饱了肚子随便你想买啥,大哥都带你去。” 胤祐将胤褆的手抓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说道:“在外面呢,头发乱了大哥你给我梳吗?” 胤褆:……他就不应该觉得这小东西看起来可怜! 得胜楼是京城里的老字号了,从前明的时候就是个羊肉铺子,如今经营起了两层高的酒楼,依旧还是主要买羊肉。 一进店门,扑面而来的就是羊肉的膻味,不重却很香。 胤祐抽了抽鼻子,四处张望了一圈,如今正是饭点,得胜楼里已经坐满了客人,可即便是一楼的散座,客人们也都是衣着光鲜,可见这家酒楼价格一定不便宜。 “小二,给爷安排一个最好的包间!”胤褆大声喊道。 胤褆几人年纪不大,但穿着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有机灵小二已经小跑过来,堆着笑脸道:“好嘞,几位少爷楼上天字二号包间请!” 胤褆皱了皱眉头,拉着胤祐先跟着小二往楼上走,嘴里却问道:“天字一号包间有人了?” 那小二笑着答道:“是,佟家几位爷在呢,少爷放心,小店天字包间都是一样的装潢,保证叫您吃的舒服!” “呦,佟家的啊,”胤褆低头看向胤祐,“要不要叫来打个招呼?” 这话一出,在前面引路的小二心中就一惊,这京城里谁不知道佟家的地位,那可是国公府,又是当今圣上的母家,便是寻常王府也比不得佟家的权势,后面这位看着才十几岁的少爷竟然张口就叫佟家人来给他打招呼? 小二浑身哆嗦了一下,后面这两位小少爷,不会是真正的龙子吧? 胤祐也是一愣,却突然想到什么,咧嘴一笑,说道:“叫来做什么?难不成大哥你还想让他们把天字一号包间让出来?毕竟也是长辈,您还是消停点吧。” 胤褆不屑的道:“他们算门子长辈,小七你就是叫隆科多和舜安颜给忽悠了,你信不信你大哥往他们门口一站,他们立刻就会自动把包间让出来?” 胤祐果断摇头:“不信。大哥你要是能叫他们让出包间,我那个弹弓就给你玩两年,若是不能——” 十分喜欢胤祐那把小弹弓的胤褆果断接话道:“若是不能,等去了围场,你要什么猎物,我亲自去给你打来!” “成交!” 胤祐心情愉快的在胤褆的手上用力拍了一下,拍的胤褆一脸的莫名其妙,警惕的问道:“你小子不会给你大哥挖坑吧?我告诉你啊,可不准要老虎什么的,抓到了汗,咳,抓到了咱们阿玛也不可能叫你养在院子里的。” 此时二人已经走上了二楼,胤祐对着天字一号包间随手一指:“大哥害怕的话,赢了我不就得了?” 胤褆受不得激,哼了一声,壮志满满的就往天字一号包间门口走去,引路的店小二见状还想拦一下,却被胤褆带着的侍卫挡住了,胤褆提了一口气,抬手用力一推,本就虚掩着的包间门一下子就叫他给打开了。 包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突然闯进来的胤褆身上,胤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当场吓到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小七果然坑我! 这天字一号包间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出宫游玩的康熙一行人。 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不是说要去看新府邸吗?怎么,你这府邸搬地方了?” 胤褆干笑着抓抓脑袋,在外面他不好行礼,只能拱了拱手说道:“阿玛,原来是您在这儿啊,我就说怎么一上楼就觉得有熟悉的气息,果然遇到了您了。” “你这鼻子也是挺灵的,”康熙往胤褆的身后看了一眼,“进来吧,躲什么!” 胤祐笑嘻嘻的跑了进来,冲到康熙的身边,脆生生的叫了一句“阿玛”,然后就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就说为什么您不肯带我出来,非得打发我跟着大哥,原来是偷偷跑到这儿来吃好吃的,竟然还骗我要去什么梅园!” 隆科多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叫自己将口中的酒喷出来,他目露钦佩的看着胤祐,这七阿哥竟然说的跟真事儿一样! 康熙也就是没喝酒,不然定然会直接喷出来,他气恼的捏了捏胤祐的脸蛋:分明是这小坏蛋自己说要跟胤褆一起出来的,怎么就变成他打发的了呢?他堂堂一国之君,出来吃个酒还需要偷偷的背着儿子吗? 当然,去梅园那种地方除外,还是不好叫儿子跟着的。 在一边伺候的梁九功赶紧给胤褆和胤祐添了两个座位,胤褆见胤祐不客气的坐下了,自己也干脆不在纠结,跟着坐了下来—— 反正有小七在,他家汗阿玛有人哄,怕什么?! 胤祐是真的饿了,他也不要人伺候,自己挽起袖子就对面前的手把羊肉下了手,鲜美肥嫩的羊肉炖的软烂,入口即化,许是加了什么特制的秘料,羊肉保留了一点膻味,却丝毫不腥,原滋原味的手把羊肉完全满足了胤祐的味蕾,不知不觉直接他就一个人干掉了三大块。 康熙亲自动手夹了一筷子凉拌的小菜放到胤祐的盘子里:“别光吃羊肉,当心不克化,他们家的小菜做的不错,你也吃些。” 胤祐的手里还抓着羊骨头,他有些为难的举了举自己油腻腻的双手,表示他现在没空吃别的,康熙被他逗乐了,夹起一筷子青菜直接塞进了胤祐的嘴巴里。 清凉爽口的小菜十分的解腻,胤祐满意的眯起了眼睛,康熙喂儿子喂得挺有成就感,干脆自己吃什么就给胤祐塞什么,胤祐也都是来着不拒,更没有开口谢恩,父子两个就像是寻常百姓家的父子一般,喂食的毫无违和感。 胤褆嘴里啃着羊排,心里却很是羡慕,他小的时候被康熙送到内务府总管噶礼家抚养,一直到六岁要进学了才被接回宫中,童年的记忆里并没有亲阿玛的身影,而回宫后,有太子在前,他也没机会与康熙如此亲近。 提到噶礼,胤褆突然意识到,抚养他的这位内务府总管也姓戴佳氏,与成妃是同宗的亲戚,说不定他小时候还在噶礼府里见过成妃娘娘呢,怪不得这些弟弟里,他看小七最顺眼,果然是有渊源! 胤褆便是如此,除了太子的事之外,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执着,刚刚还是羡慕康熙给胤祐喂菜,这会儿就又开始觉得自己跟弟弟有缘了,连带着眼神也一下一下的往胤祐身上飘过去。 吃的好好的突然对上胤褆慈爱(?)的目光的胤祐:……??? 他大哥这是想生儿子了? 想到历史上胤褆那五朵金花,胤祐默默的抓起一块羊肉隔着康熙丢到了胤褆的盘子里以作安慰,他感觉他今后得加强对胤褆的思想教育工作—— 儿子固然好,女儿也不错嘛,看看他四姐,哪里就比男孩儿差了? 历史上他大嫂为了生儿子,活生生的把自己累死了,当真是不值,即便自己也是个阿哥,胤祐却依旧无法认同清代人儿子比天大的观念,他默默的想着,若是将来他娶的福晋生了闺女,那他一定会告诉她,他最喜欢闺女了,叫福晋不要忧心。 康熙不知道小儿子的心里已经快进到给他生孙女了,他看着两个儿子的互动,只觉得很欣慰,也跟着抬手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了胤褆的盘子里。 正想抱怨胤祐徒手给他抓肉也不怕他嫌弃的胤褆瞬间熄火了,他抬头看向康熙,只见他阿玛目中含笑,满是慈爱,叫他到口边的谢恩说不出来了,只能对着康熙亲近的笑了笑,然后低头将康熙夹过来的菜全都扒拉进嘴里。 哎,满桌子的好吃的,为啥他汗阿玛偏偏给他夹了他最不爱吃的苦瓜呢? 胤褆被这一口苦瓜呛的脸色发红,可在康熙眼里却觉得是自己平时与大儿子亲近的太少,才叫他为了一口菜就眼眶泛红,当即又连连夹了好几筷子苦瓜放进胤褆的盘子里,口中安慰道:“不要急,慢慢吃,想吃什么阿玛再给你夹。” 胤褆苦大仇深的瞪着半盘子的苦瓜:……汗阿玛,您能不能放过这盘苦瓜? 知道胤褆口味的胤祐偷偷的笑弯了眼睛,却还是帮了他大哥一把:“汗阿玛,大哥不爱吃苦的啦,你给他夹那个黄瓜,他爱吃那个。” 一向不爱吃黄瓜的康熙:……哎,怎么就没有一个儿子的口味随朕呢? “这傻孩子,不爱吃怎么还往嘴里送,”康熙笑着叫梁九功将胤褆面前的半盘子苦瓜撤掉,又重新给他夹了黄瓜,“以后不要这般委屈自己,你喜欢的不喜欢的,要跟阿玛说,阿玛才知道啊。” 胤褆这一次才是真的红了眼眶,以前在他的心里,从不敢将康熙当成普通的阿玛,而是当成一个帝王,所以康熙给的,就算不喜欢,他也会笑着谢恩,康熙不给的,就算他再想要,也只敢暗中筹谋,不敢显露出来。 而今天,康熙却对他说,他喜欢的不喜欢的,要讲出来。 虽然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像小七一样,在康熙面前那样的真实,什么话都敢说,但是有他汗阿玛这句话在,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康熙慈爱的拍了拍胤褆的肩膀,又摸了摸胤祐的小脸,蹭了自己一手油后又嫌弃的叫梁九功给他擦手,气的胤祐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却叫康熙再次笑了起来。 天家父子三人旁若无人的展示着父子亲情,桌子上的佟国维却想到了更多,他以为自己已经高估了胤祐在康熙心中的地位,所以才会叫隆科多将要去梅园的事情说给胤祐,今日见康熙自己出宫并没有带着胤祐,佟国维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虽然儿子和孙子都与七阿哥交好,但他们佟家最大的指望依旧是即将封后的佟佳皇贵妃,而先前因为赫舍里氏的事情,皇上亲口断绝了佟佳皇贵妃和七阿哥交好的可能,再加上一个养了十年的四阿哥被佟佳皇贵妃自己给作没了,他们佟家如今就希望王氏能尽快生个儿子。 在这件事情上,佟国维跟佟佳皇贵妃的想法是一致的,那就是王氏生了儿子之后不能留,以免又白养了一个阿哥。 而梅园这件事,实际上就是佟国维对于胤祐的一次试探,他需要知道,七阿哥到底对康熙又多大的影响力。 佟家的计划早就让他这个傻儿子对着七阿哥全盘拖出了,而七阿哥的态度,很明显是不满意的,佟国维想要知道,七阿哥会不会从中作梗,不让康熙去梅园,亦或者是缠着康熙一起去,到了梅园再从中破坏。 无论是哪一种,佟国维早已经做好了应对的方案,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康熙竟然独自赴约。 这无疑是一个更好的消息,让佟国维也松了一口气,他刚刚来的路上还暗自嘲笑自己,当真是被前年除夕的事情吓到了,竟然会这样在意一个才八岁的小阿哥,平时多送些东西给他哄着他就是了,还不到真的需要考虑他的意见的时候。 可佟国维万万没想到,他陪着康熙吃羊肉吃到一半,胤褆和胤祐会闯了进来,而且如此自然的坐了下来,康熙不但没有撵人,还亲手喂七阿哥吃饭,父子关系如何,显而易见。 至于胤褆,佟国维也看得出来,他与康熙并没有那么亲近,但这也恰恰说明了胤祐对康熙的影响力—— 没瞧见七阿哥一句话,皇上跟大阿哥之间就亲近了不少吗? 这样的七阿哥,叫佟国维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佟国维对着门口的下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叫人去梅园通报一声,按他之前吩咐好的重新准备,以防一会儿这位七阿哥当真要跟着一起去。 其实胤祐他们到楼下的时候,早有侍卫上来禀报过了,康熙并没有让人叫他们上来,就是不想他们跟着罢了,可惜胤祐反应快,一听说佟家人在,就知道里面是康熙,顺手坑了他大哥一把,也正好蹭了一顿免费的大餐。 既然儿子都追上来了,康熙也并没有非得要撵走他们,佟家的安排虽然他是有那么点兴趣,但也不至于非得去不可,所以在胤祐吃饱了乖乖让梁九功帮忙擦嘴的时候,康熙开口道:“你们两个还打算去看新府邸吗?不然跟朕去郊外转转?” 胤褆连连点头,胤祐却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去,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好好逛逛,跟阿玛你在一起,肯定又管着我什么都不让干,我才不跟着你呢。” 康熙倒是也不强求,只是叮嘱道:“你想自己逛也行,但是不许乱吃东西,不许甩开侍卫,天黑之前必须回宫。” 胤祐毫不犹豫的连连点头,口中却抱怨道:“阿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别跟我四哥一样,总觉得我会被人拐走好吗?” 康熙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的五短身材,啧了一声:“就你这小短腿,还不是小孩子了,哈哈哈哈!” 胤祐:……小二,给我端一盆骨头汤来!我就不信我长不高了! 康熙可不管小儿子的心里有多少怨念,笑够了就带着佟家父子下楼去了,既然能甩掉儿子,那自然还是去看看佟家给他准备的美人,万一就合了心意呢? 看着康熙的马车远去,胤褆有些幽怨的盯着胤祐:“小七啊,你也忒不地道了吧?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明知道佟家人是跟着汗阿玛一起出来的,还坑我跟你打赌?” 胤祐眯起了眼睛,像一只奸计得逞了的小狐狸:“刚刚门口有汗阿玛的侍卫哦,我们打赌的事儿汗阿玛肯定知道了,大哥你可反悔不了啦!” 胤褆哼了一声,又道:“不就是一只猎物嘛,你看上啥尽管说,大哥给你打去!哎,不过你为什么不肯跟汗阿玛一起走啊,难得能跟汗阿玛出来,你小子不乐意,哥哥我还想跟着呢!” 胤祐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胤褆:“大哥,等将来你有儿子了,你就懂了。” 他就不信,他大哥去看小老婆的时候,会带着自己的儿子。 胤褆伸手在胤祐的脸上掐了一把,气道:“你等着,我马上就生个儿子给你看!” 别以为他不懂,这小破孩儿肯定在心里嘲笑他呢! 胤祐一脸同情:大哥,你的‘马上’估计有点久,千万别着急! 第39章 二合一章 胤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虽然出来一趟不容易,但是说好了晚膳前回就是晚膳前回,即便是他早就在外面吃的饱饱的了, 他还是准时出现在了胤禛的饭桌上。 “玩累了吗?”胤禛亲自动手盛了一碗汤送到胤祐的面前, “饿不饿?” 胤祐:“……嗝。” 胤禛:…… 胤禛默默的又将那碗汤拿了回来,对着候在一边的太监苏培盛道:“去叫膳房熬点消食的甜汤来。” 胤祐对着胤禛举手作揖表示感激, 然后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起了宫外的事。 自从经常与胤祐一起用膳,胤禛早就改了食不言的习惯, 就着胤祐欢快的声音,他吃的很香,比平时还多用了半碗饭。 晚膳撤下去之后,胤祐的山楂汤也送来了,兄弟两个窝在一起, 一人手里端着一碗汤,慢慢的消化着。 不多时, 福禄从外面走了进来, 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主子, 让您说着了,万岁爷果然带了一位新庶妃回来,姓王,说是江南一个小官家的姑娘,万岁爷亲自带回了养心殿, 可轰动了!” “怎么说?”胤祐好奇的问。 “这位王庶妃, 是披着咱们万岁爷的大氅进宫的,一路上的人都瞧见了,万岁爷还拉着她的手呢!据说是个大美人,不比那位袁庶妃差。”福禄兴致勃勃的回道。 大美人吗? 胤祐回忆了一下自己两次见到的那个姑娘, 却只记得她冻的脸色惨白的狼狈模样,至于袁氏,其实长相并不算太出众,至少跟他额娘或是宜妃娘娘这种绝色相比差上许多,只不是胜在气质特别而已。 既然人已经入宫,胤祐也将佟家的打算对胤禛和盘托出了,胤禛却并没有胤祐想象中的那般在意,只是冷清的一笑,说道:“佟家人想多了,汗阿玛是不可能再叫出一个‘嫡子’的。” 胤禛这段时间也在思索那日在承乾宫里康熙的态度。 他跟佟佳皇贵妃有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这两年来,佟佳皇贵妃从来不许他再去承乾宫,可康熙虽然不介意他去永和宫,但也时常提起佟佳皇贵妃,言语中也有叫他不要忘了养母的意思。 可那日在承乾宫,只因为佟佳皇贵妃病中一句气话,康熙便直接发话让他不再做佟佳皇贵妃的儿子,接下来马上就传出了佟佳皇贵妃要封后的消息,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亦或者是,他的汗阿玛,不希望他成为‘嫡子’呢? 这些话胤禛从未与任何人说过,他只是在默默的观察着康熙对每件事的态度,也悄悄的打听着佟佳皇贵妃的真实病情,毕竟他曾经是佟佳皇贵妃的养子,打听起来也不会叫人怀疑,只当他是放不下养母罢了。 而一如他所料,太医那边透出了消息,佟佳皇贵妃寿数无多,最多撑不过两年。 今天再听胤祐说起王氏的事情,胤禛更是明白了康熙的意思—— 康熙可以给佟佳皇贵妃后位,因为她时日无多,但他绝不会叫佟家在其中再起波澜。 所以康熙亲口叫佟佳皇贵妃失去了养子,又接受了佟家送进宫的美人,这样知道了消息的胤禛,就不可能对佟家心无芥蒂,而佟家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王氏的身上,也就是完全控制在了康熙的手里。 在这场博弈里,佟家选择了最差的一步棋,他们轻易的放弃的养了十年的胤禛,转而去期待一个新的养子,殊不知如果他们不折腾,以胤禛的性格,即便是佟佳皇贵妃与他有再多的龃龉,胤禛也不会真的不管这个养母的。 可如今,胤禛却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了,自己心里那最后一丝希望,其实不过是奢望而已,佟佳皇贵妃和佟家,对他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感情,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听话的养子而已。 “四哥,不要为了不在乎你的人费神,”胤祐展开双臂,将自家眉头紧皱的四哥紧紧抱住,“佟家再折腾也没有用,汗阿玛心里明白着呢,咱们还小,好好读书就是了,这些费神的事情就叫汗阿玛去操心好了,像佟家这种没定性的,将来还不一定怎么着呢。” 胤禛失笑,伸手揉了揉胤祐的头顶:“知道了,我不多想,我还有额娘,有你,足够了。” 胤祐想说,其实还有许多兄弟姐妹,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四哥跟他不一样,他四哥是注定要走上那条通天之路的,年少时的感情未必能经得起权利欲望的考验,就像小八,现在还是个整日黏着他四哥求教写字的小萌娃,谁又知道将来会不会变回历史上那个阴险的八贤王呢? 帝王之路注定孤独,他能为胤禛做的,就是保持好自己的本心不变,让他四哥无论何时回首,都还有一个可亲可信之人陪在身边。 永和宫中,成妃正在陪着还在坐月子的德妃看胤祐送过来的东西。 胤祐这次出宫算是买爽了,特别是民间的小吃和别致的手工艺品,成箱成箱的搬回来,但凡与他交好的,上到太皇太后皇太后,下到刚刚出生的小十四,人人有份。 “快,把那个烧饼给我尝尝,这几天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就想吃这一口,七阿哥真贴心!”德妃兴致勃勃伸手就要拿,却被成妃一巴掌拍在手背上,哎呦一声缩了回去。 成妃嗔道:“你坐月子呢,怎么能吃这些?老实喝你的粥去。春香,快拿下去你们分着吃了吧,别在这儿馋着你主子了。” 春香笑着答应,当真就在德妃怨念的目光中将胤祐送过来的小吃全都拿了下去,德妃抓起一个拨浪鼓在手里随意的摇晃着,气鼓鼓的道:“小气鬼,你还没有你儿子大方!” “那你倒是比你儿子懂事点啊,”成妃伸手摸了摸小十四挥舞的小手,“等你出了月子,爱吃什么谁管你!你现在不好好养身子,围场不想去了?” 德妃有些闷闷的说道:“还去什么围场啊,小十四才丁点大,我哪里放得下他?今年你肯定是要跟着去的,到时候你把小十三也送我这儿来吧,反正一个也是看,两个也是养,让他跟七公主一起玩。” “也好,孩子们都小,你跟着去也玩不踏实,等过两年他们都大些了,我留下来看着他们,叫你去玩个痛快。”成妃拍着德妃的手安慰着。 她们都是宠妃,又有儿子,自然有这个底气。 ------------------------------------- 太皇太后的身子在三月里算是好的差不多了,她一能走动,就不耐烦经常看到跑过来的康熙,每日只管往花园里去溜达,倒是叫康熙过来请安的时候扑了几次空。 四月初,跟去木兰围场的随行人员定了下来,阿哥里带了胤褆、胤禛、胤祺和胤祐,公主带了大公主和四公主,而后宫的嫔妃们,只带了成妃、宣妃、四公主的生母郭贵人以及袁氏和王氏两个庶妃。 太子被排除在了名单外,理由很充分,太子要留下来监国,可谁都知道,康熙走后,京城里的一切事务都会落入内阁的掌控,尚未入朝听政的太子,根本没有任何的权利可言,所谓监国,不过就是一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这些日子在上书房碰到太子的时候,胤祐都能感受到太子身上那股不满之意,很明显,太子将自己不能跟着去围场的气迁怒到了他们几个能跟着去的阿哥们身上,可惜能跟着去的这几位,都不是能任他欺负的。 胤褆不用说了,就算太子不找他的麻烦,他还要故意去太子面前晃悠,张口闭口都是草原上怎么样怎么样,还故意去问太子要不要给他带点草原特色的东西回来,兄弟两个一言不合,又约着去布库房摔跤,可惜两年前还能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如今却因为胤褆的快速发育变成了一面倒。 放倒了太子的胤褆这才满意了,不再没事就往上书房溜达了。 胤禛在人前依旧是那张严肃认真的冰块脸,一言不合就闭口不言,任凭太子说多少句,他就是一言不发,而此时往往又有个不怕太子的胤祐出来救场,笑嘻嘻的一句一句顶回去。 太子对胤祐是无可奈何的。 这个弟弟太受宠,又没什么威胁,对付他那是事倍功半,非常不划算的,可不对付他吧,他又偏偏极是护短,他往前面一挡,太子拿这两个弟弟都莫可奈何。 至于胤祺,太子跟他就更没话说了,他能去纯粹是为了替皇太后见见亲人的,太子虽然正值叛逆期,看谁都不顺眼,但也不傻,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到处都讨不到便宜的太子,最终选择了躲回毓庆宫去,上书房也不上了,每日都叫太医,只说自己不舒服,可谁都知道,他不过就是放不下面子罢了,倒也没人去揭穿他,只有康熙到底还是有些心疼这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儿子,连着几天派人给毓庆宫送去丰厚的赏赐,以示太子依旧荣宠不断,叫太子找回了些面子。 五月初御驾离京的时候,太子方才从他的毓庆宫里出来,带着文武百官出城相送,父子道别的时候,胤祐因为起的太早在康熙的御驾里睡的昏天黑地,并没有看到当时的景象,只是后来听福禄说,太子哭了,很是不舍的样子。 御驾走的并不快,宽大的马车十分的稳当,胤祐睡了许久,直到肚子饿的不行了,方才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 “七阿哥您醒了?”梁九功撩开帘子进来,“万岁爷正在前面与四阿哥下棋,叫奴才进来瞧瞧您醒了没,今儿中午不会停下来休息了,午膳得将就些。” 胤祐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扶着车厢慢慢走到前面,一屁股坐到胤禛的身边,端起他的茶杯一口喝干,然后举着茶杯对着梁九功道:“再来一碗!” 康熙落下一颗棋子,嗤笑道:“牛嚼牡丹。” 胤祐不屑的哼了一声:“再好的茶不也是用来解渴的吗?汗阿玛你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难道还差我这一口茶了?” 梁九功赶紧添好了茶送过来,又给胤禛重新上了一杯,胤禛正皱着眉头看着棋盘发愁,并没有精力去管那杯茶。 “需要帮忙吗?”胤祐偷偷凑到胤禛耳边问道。 胤禛偷偷看了一眼康熙,见他已经拿起一本书翻看,才迅速的对着胤祐点了点头,胤祐低声说道:“七,十三。” 胤禛仔细看去,这个位置果然有门道,立刻就将手里的棋子放了上去,抬头却对上了康熙似笑非笑的眼神。 作弊被抓包的胤禛当场红了脸,康熙却瞪向胤祐:“要不你就坐下陪朕下一盘,要不就去一边吃你的点心,别在胡乱支招,打断你四哥的思路。” 他的小七学棋不过两年,棋力却是不低,有时候他一时大意也会找了道,只不过小七太懒,叫他安心坐下陪他下棋,那可是天下的难事—— 果然,听到康熙这么说,胤祐立刻滚到边上的小几上去吃点心,胤禛又重新回复了思索的模样,康熙倒是有耐心,完全不着急,胤禛想不出,他也不催,只是自己拿着书随意的翻看。 等他们父子两个这盘棋下完的时候,耐不住的胤祐早已经溜下了御驾,往后面自己的马车上去了。 胤祐的马车自然没有康熙的御驾来的宽敞,但胜在收拾的精巧,里面架子上和暗格里,都放着胤祐喜欢的书本吃食,见胤祐回来,荣禄赶紧用小炉子给他热了一杯杏仁茶,胤祐则是舒服的瘫倒在他特意准备的毛毯子堆里。 古代出行,在路上的时间是非常久的,有时候走上一两个月都是常事,康熙此次出巡,也并非是直奔木兰围场,而是会先到热河行宫避暑,等入了秋才会继续转往木兰围场。 漫长的旅途是很无聊的,不会骑马的胤祐每天能待的地方,只有自己的马车,胤禛的马车以及康熙的御驾。 一开始成妃那儿胤祐也是去的,但他一去,常陪着成妃的郭贵人和大公主就得避开,可马车行进中上上下下却不方便的很,所以胤祐后来干脆只在晚上扎营的时候才会去成妃那儿转转,白日里就将自家额娘给让了出来。 康熙的御驾上经常有随行的大臣出入,胤祐也不好常待,转来转去胤祐发现,只有他自己这么的无聊—— 因为胤褆、胤禛、胤祺都会骑马,就连四公主也能每天跑上一段,只有他白抱着一副心爱的小马鞍,却没有用武之地。 “大哥,你答应了要教我骑马的!”一早上出发之前,胤祐拦住了想要上马的胤褆,一副你不教我骑马我就不让开的模样。 胤褆头大如斗,耐着性子跟弟弟商量:“我是答应了没错,可那也得到了草原不是?就你那小马鞍,让我现在上哪儿给你变一匹小马来?小七啊,你别闹成不,等到了草原,大哥一定给你挑一匹最好的小马教你!” 胤祐却是不乐意,他指了指旁边喂马的四公主道:“那为什么四姐姐就有马?” 四公主年纪还小,自然骑不了高头大马,她的坐骑是一匹枣红色的小矮马,虽然娇小,但精神的很,也叫胤祐很是眼馋。 “你四姐的马是她自个儿从小养大的,你要是也有,朕就叫你骑。” 康熙看这边热闹,也走了过来,在小儿子怨念的目光中,摸了摸下巴,说道:“你若是今儿上午肯陪朕好好的下棋,用过午膳朕就亲自带你骑一会儿马,如何?” “真的?”胤祐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康熙,总觉得他汗阿玛在套路他。 “朕还能骗你不成?”康熙用力揉乱胤祐的头发,“你要是乐意就赶紧上车,过时不候哦!” 可怜·幼小·无助的胤祐为了能骑马,只能屈从于康熙,将自己卖身半日,委委屈屈的爬上了御驾。 胤祐的确是下的一手好棋的,不过当然不是靠这两年跟上书房师父学的那点儿,而是前世的时候,他就已经练过很多年了。 在前世,因为腿疾不喜欢出门的胤祐自然也没什么朋友,网络是他了解世界的唯一途径,而在网络上跟网友下围棋,一直都是他的爱好之一。 胤祐并没有受过很专业的培训,他下棋的思路都是从一些名谱中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在懂棋的人眼中,完全就是野路子,这也是为什么康熙会说他影响胤禛思路的原因。 但也是因为如此,胤祐的棋风别具一格,看似天马行空,又偏偏暗藏玄机,有时候像是胡乱下的几子,到后来却突然发现别有洞天,所以康熙很喜欢跟胤祐下棋,他觉得小七的棋风就跟他的性格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却又偏偏有理有据,是极其矛盾的存在。 可胤祐却不喜欢跟康熙下棋,康熙的棋是从小他的师傅们一点一滴精心雕琢着教的,倒也不是不强,只是太过于规矩,跟康熙下棋就仿佛开启了人机模式,智能ai虽然看起来无可匹敌,但却没有灵动的趣味,一切都像是制定好的程序一般没有新意。 胤祐是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不管他怎么变招,下着下着都会被康熙拐回原来的棋路上去,只能说许是他的棋力还不够吧。 等到午膳时分,胤禛上了御驾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蔫巴巴的小七无力的趴在棋盘上,痛苦的哀嚎:“汗阿玛,您就是故意的吧?为什么非得要下那里嗷嗷嗷!” 康熙却笑的很是开心:“还不是你笨?朕这么下你就非得跟着朕下?你自己的思路呢?” 胤祐怨念的伸手把棋盘搅乱,表示眼不见为净,迅速转移到了餐桌边上,御膳房早起准备了一些在路上用小炉子热一热就能吃的菜,多为炖肉之类的,就着发面的馍馍,倒也吃的很舒服。 用过了午膳,胤祐拉着胤禛一起霸占了康熙御驾后间的床,兄弟两个睡了一个午觉,起来的时候胤祐就开始缠着康熙要骑马。 康熙眼睛都不抬一下:“外面太热,晚点再去。” 胤祐从窗口探头出去,只见他大哥正带着他四姐愉快的骑着马跑来跑去,顿时就不乐意了,又缠了康熙一会儿,康熙被他缠的头疼,从窗边招呼了胤褆一声,吩咐道:“你带七弟出去跑一会儿马,别叫他在这儿跟朕捣乱。” 这两个小子倒是睡的舒服,他还困着呢,哪有精神带他出去骑马? 刚带完妹妹又突然要接手弟弟的胤褆:……爷好累,好想回到马车上陪福晋! 胤祐倒是不挑,只要有人带着他骑马,来者不拒,他痛快的走出御驾,对着胤褆伸出了双手,胤褆无法,只能将弟弟提溜起来,放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胤褆的马是真正的意义上的高头大马,马背就有一人高,对于还是小短腿的胤祐来说,绝对是庞然大物,凭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爬的上来的。 此时坐在马背上,竟然让他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迎面而来的风沙让他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却惹得胤褆哈哈大笑:“小七你要学骑马的时候不是挺勇敢的吗?怎么一上马就爬了?” 胤祐哼了一声:“谁怕了?大哥你跑起来试试,看我怕不怕!” 胤褆也是个胆大的,当真挥动马鞭向前窜出去,吓得第一次骑马的胤祐惊叫了一声,吃了一嘴的沙子。 慢慢习惯了马儿有规律的律动,胤祐的胆子大了起来,四周的树木随着马儿的前行不断后退,奔驰的骏马带起一溜飞烟,虽然风沙刮在脸上有些疼,但是胤祐开始开心喊叫了起来。 “还真就是个胆子大的!”胤褆看到弟弟这般开心,心里也十分的得意,“抓紧了,大哥带你溜一圈!” 胤祐紧紧抓住马鞍,胤褆带着他在路边的草地上划了一个大圈,直跑的胤祐不再叫喊了,才又转头追上了康熙的御驾。 此时康熙正不放心的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张望,看到胤褆回来,埋怨道:“小七第一次骑马,你带着他跑那么快做什么?想跑马到草原上再跑,这路边的地可不平整,你也不怕掉坑里去!” 胤祐呸呸呸的吐了几口沙子,笑的有些傻兮兮的:“汗阿玛,骑马好好玩!” 康熙无奈的看了一眼骑马骑傻了的儿子,嫌弃道:“赶紧回去收拾收拾,看你这一身沙土,就知道傻笑!” 第40章 二合一章 骑马这种事情,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感受到乐趣的胤祐,自然不肯再整天闷在马车里, 没事就从车窗里对着胤褆招手求带。 胤褆自觉是个大人了, 感觉整日抱着个孩子骑马不像话,对于胤祐的召唤, 十次里能答应个一两次,其余的时候就当做没听见, 避的远远的。 康熙对于在沙土路上骑马这种实际上是吃沙子的运动并没有什么兴趣,带着胤祐骑过一次就不再搭理他,胤祐没法子,又把目光投向了最疼他的胤禛身上。 “你想都别想。”还没等胤禛想好怎么拒绝弟弟,康熙就直接帮他怼回去了。 胤祐气道:“汗阿玛您嫌外面风沙大, 大哥也不肯陪我玩,就四哥疼我肯带着我, 您竟然还拦着?!” 胤禛:……我不是, 我没有…… 康熙用手里的奏折在小儿子头上拍了一下:“你四哥自己骑马还不稳当, 再带着你这个不老实的,是出去骑马啊,还是表演摔马啊?” 胤祐不服气的道:“大不了我们不跑马,慢慢跟着御驾走不行吗?汗阿玛,您看看您这里还这么多奏折要看, 我一直在这儿闹, 您也干不了正事不是吗?” 康熙直接气笑了:“你也知道你闹腾啊?你要不怕风沙大,就叫侍卫带你骑吧,可别欺负你四哥了。” 瞧瞧他四儿子这小脸拧巴的,完全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偏又不知道怎么拒绝,真的是有点可怜。 胤祐倒是不挑剔,有人肯带着他骑马就行,不多时,过来一个身着御前侍卫服侍的男子在车窗外请安,胤祐伸头看去,没想到竟然是个熟人。 说起穆克登跟胤祐的渊源,那可是从胤祐刚刚穿越过来不久就开始了的,当年因为胤祐差点被袁答应伤到的缘故,送胤祐过去的穆克登被康熙罚了三十大板,又调到了平时胤祐不常去的地方,所以胤祐也是许久没有见过穆克登了,却没想到今日又被叫来带他骑马。 胤祐对于这个高壮的侍卫还是很有好感的,一上马,他也不催促穆克登快跑,而是与他闲聊:“好久不见呀,富察侍卫。” 穆克登憨厚的笑了笑:“七阿哥这两年长高了不少,奴才再不能把您放在胳膊上举着了。” 胤祐顿时笑开了花:“还是你有眼光,我也觉得我长高了不少,只是四哥长得太快,显得我矮!” 小短腿一直都是胤祐心里的痛,说起来全都是辛酸泪。 有了穆克登,胤祐的旅途生活更加愉快了,康熙干脆将穆克登调去护卫胤祐的马车,也更方便他随时出来玩。 春夏交替的季节正是风沙大的时候,一路走来,也没有过多的树木遮挡,没事就出来骑骑马的几个阿哥都晒黑了不少,就连一直被郭贵人看着保养的四公主,也黑了一个色号。 偏偏那个整日坐在侍卫的马背上疯玩的胤祐,小脸依旧是白嫩白嫩的,放在几个晒的黑不溜丢的阿哥中间,分外的惹人眼气。 就连康熙也不爽的捏了捏儿子的脸蛋:“啧啧,要不怎么说傻人有傻福呢?朕还等着看他晒成黑炭回去后悔呢,却不想他这脸皮厚的太阳都晒不透!” 是的,康熙也是个一晒就黑的体质,如果不是他一直窝在御驾里出去的少,估计现在他的肤色跟胤褆也差不多了。 胤祐张嘴“嗷呜”一声,作势往康熙的手上咬去,等康熙撒开手之后才乐呵呵的道:“我这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汗阿玛您嫉妒不来的。” 康熙若有所思的回忆了一下,方才道:“说的也有道理,你舅舅就是个好相貌的。说来你这眉眼长得像朕,但这晒不黑的本事,恐怕是遗传了你额娘了。” 胤祐总感觉他汗阿玛现在的脑子里有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不过他倒是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舅舅起了很大的好奇,就连他汗阿玛都夸的好相貌,到底有多么好呢? 热河行宫这边早已经做好了接驾的准备,康熙的御驾会在这里停留一个多月,直到七月中旬才会继续往围场出发,所以行宫里也是为跟着来的妃嫔阿哥们都安排好了住处。 康熙自然住进了主殿“澹泊敬诚”,而随行的嫔妃住在后面的“烟波致爽”和“云山胜地”,阿哥公主们则是都住在了最后面的湖区里。 两位公主先选了湖心的烟雨楼,这里四处环水,以一个木桥与湖岸相连,既安静又凉快。 胤祐和胤禛一起住在湖边的“如意洲”,是个两进的院子,兄弟两个一起住倒也方便。 胤祺不喜欢水,选了院子宽敞的“惠迪集”,这里紧挨着永佑寺,很合跟着皇太后喜欢佛法的胤祺的意。 胤褆和大福晋住进了“万壑松风”,前面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大福晋很是喜欢,这里离前朝又近,胤褆出入也方便。 这次出门,胤祐嫌麻烦,只带了福禄和荣禄两个太监,宫女一个都没带来,路上到没什么,住进行宫里之后就不太方便了,可偏巧胤禛跟他一样,出门带的人太少,兄弟两个看着根本忙不过来的太监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胤祐跑去成妃那儿求援。 成妃狠狠的嘲笑了儿子一番。 她出门其实带的人也不多,但是这热河行宫里还能缺奴才吗?只不过是行宫里的奴才们没得了吩咐还不敢往两个小阿哥跟前凑罢了。 不过这两个小的都是第一次跟着出门,不懂这些也是很正常,所以成妃笑够了之后,便叫绣香去与行宫总管说一声,果然等胤祐晃悠回“如意洲”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着四个宫女四个太监了。 送人来的大太监打千告罪道:“奴才热河行宫的副总管戴荣给两位阿哥爷请安,是奴才安排不周,还请阿哥爷们恕罪。这几个宫女太监都是一直在行宫中伺候的,阿哥爷们随便使唤,若是还有什么不周之处,只管叫人去找奴才便是。” 胤禛和胤祐叫他免礼,机灵的苏培盛和福禄一人塞了一个荷包过去,戴荣连连谢赏,又特意指明了膳房的所在,才躬身告退。 临走的时候,胤祐特意嘱咐了一句:“戴总管,你记得叫人去惠迪集看看,我五哥应该也没带什么人出来。” 临出门的时候,皇太后特意与他说要多照顾一些胤祺,虽然说跟着的郭贵人是胤祺的亲姨母,但毕竟位份低,恐怕是管不到这么远去,他自然能帮的就帮一把。 于是没过多久,“如意洲”就迎来了满怀感激的胤祺,以及他带来的一大盒素斋。 “我刚正愁带的人手不够呢,戴荣就送来了几个行宫里的奴才,我一问,果然还是小七你记着我。”胤祺自小跟着皇太后长大,跟同母所出的两个弟弟都不熟,反倒是因为皇太后经常带他去慈宁宫的缘故,与胤祐十分的熟稔。 “正好我叫人去永佑寺上香,主持送了我一盒素斋,我就借花献佛了,四哥,小七,快来尝尝味道如何!” 胤祺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使唤着小太监们将素斋摆上桌,可他自己却将筷子伸向了胤祐点的小炒牛肉,毫不客气的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满足的发出一声叹息。 胤祐:……也是奇怪了,无论是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是他五哥,都是信佛之人,却偏偏又都是只爱吃肉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胤禛倒是挺喜欢胤祺带来的素斋的。 紫禁城里信佛的多,所以御膳房也是很擅长做素斋的,只不过他们习惯于将素斋做成更加精致的形式,甚至做出鱼、肉的味道,谓之素鱼、素肉,不止看起来像肉,吃起来也像。 这种素斋胤禛就很不喜欢,他觉得是什么菜就应该有什么菜的样子,想吃鱼、肉就去吃,何必非要将素菜做成鱼、肉的样子,这是糊弄自己呢,还是糊弄佛祖呢? 而这永佑寺的素斋却是很朴素很实在,清炒黄瓜片,白菜粉条,凉拌豆腐,老醋菠菜,看着是素斋,吃着也是素斋,很质朴却很纯粹。 特别是那道老醋菠菜,胤禛特别喜欢,一个人就吃掉了大半盘,胤祐见胤禛吃的开心,自己也去夹了一口尝尝,结果被浓郁的老醋味儿呛的直咳嗽。 胤祺嘻嘻哈哈的笑他:“你还真的是跟老祖宗说的那样,什么都敢往嘴里放,那老醋味儿我离着这么远都闻到了,你不爱吃酸的还敢尝?” 胤祐灌了一大口牛肉汤,才缓了过来,泪眼巴巴的说道:“我见四哥吃的香,还以为这永佑寺有什么秘方,能叫这老醋闻着酸吃起来不酸呢!四哥,你也少吃点吧,这么酸当心一会儿胃疼!” 胤禛脸色有些泛红的收回了又伸向老醋菠菜的筷子,他向来不是贪嘴的人,实在是这一路上吃的太潦草了,难得碰到喜欢的菜,一时没忍住,倒是叫弟弟给教育了。 用过了午膳,按胤祐的意思,那自然是要美美的睡上一个午觉,这些天总是在晃悠的马车上睡午觉,弄得他连着好几天梦到自己在一条船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大海,小船晃啊晃啊的往前飘着,却不知道要飘到什么地方。 这样的梦一点都不美好,所以他急需在稳如磐石的床上好好的睡一觉。 可惜他们才刚到行宫,又忙着吃午膳,东西还都没收拾呢,想午睡也睡不安稳,胤祐无奈之下,只能屈从于两个精力充沛的哥哥,跟他们一起去东边的永佑寺转一转。 永佑寺位于整个热河行宫的东南角,是一座皇家寺庙,里面供奉着大清历代皇帝的画像,寺中一座六角舍利塔高高矗立,每一层的塔角上都缀着黄铜风铃,在微风之下叮叮当当的作响,再加上寺里的檀香味儿以及和尚们敲击木鱼的声音,却有几分古刹的味道。 胤禛和胤祺都信佛,两个人结伴到天王殿里烧香去了,胤祐却一个人沿着古意盎然的回廊走着,看着那墙上斑驳的壁画,意图从中看出个故事来。 那回廊并不短,一直往前连到山门,不知不觉间,胤祐就走到了回廊的尽头,他待要去另外一侧的回廊再看看,却见山门外走进来了一行人。 胤祐兄弟三人是从园子里面走过来的,走的是永佑寺的侧门,并不知道山门这边正好挨着前面的花神庙,而此时从山门进来的,却是刚刚拜完了花神庙,又来拜永佑寺的袁庶妃和王庶妃。 康熙此次出来带着的妃嫔不多,宣妃一向不得宠,是为了安抚蒙古才带的,郭贵人也早就没了宠爱,是为了照顾四公主自己想要跟来的,只有成妃是正得宠的,所以一到行宫,康熙就跑去了成妃的住处蹭了午膳,自然也就在那儿午睡了。 袁氏和王氏虽说都是新宠,但是位份实在是太低,也不敢去打扰康熙,索性约着一起逛花神庙。 像花神庙这样的地方,男人们都是不会来的,所以两个庶妃逛逛倒也没什么,可永佑寺不一样,那可是连着阿哥们住的湖区的,里面更是供奉着几位先帝的画像,别说是阿哥们,就连康熙都会到这里来上香。 这样的地方,庶妃这种身份自然是不应该来的,可袁氏偏偏想上来看看舍利塔,王氏心里觉得不妥,但她本就是个性格柔弱没什么主见的,见袁氏坚持,也就顺着她一起上来了。 在山门口碰到胤祐之后,王氏赶紧往旁边避了避,拉着袁氏的衣摆想叫她一起离开,可袁氏却笑着迎过来,大大方方的对着胤祐福了福身,道:“七阿哥好,没想到您也来逛寺庙啊,下面的花神庙景色甚好,您有空也可以去瞧一瞧。” 胤祐一直觉着这个袁氏有点邪门,并不想与她有任何交集,所以谨慎的停在原地,保持着跟袁氏的距离,说道:“我四哥五哥在寺里上香,两位庶妃还是请回吧。” 袁氏听到他赶人,也不恼,还是带着微笑:“奴才们也是凑巧想过来看看,本来几位阿哥在,那奴才们自然是应该避让的。只是您可能不知道,奴才们身份低,出来一次不容易,若是错过了,怕是去围场前都不一定还能过来了,还请七阿哥通融一下,让奴才们进去讨口素斋回去。” 袁氏的话胤祐一个字都不信,什么出来一次不容易,说的好像谁拦着她逛行宫了一样,在宫里的时候,她不是也是想去哪儿逛就去哪儿逛吗? 今儿来的若是宣妃,或者四公主的生母郭贵人,胤祐倒是可以避让一下,毕竟这两位一位是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康熙正经的表妹,一位是他四姐的生母,看在他四姐的份儿上他也会尊敬些,可眼前这个袁氏算什么呢? 一个无名无分的庶妃,年纪比他也大不了几岁,甚至连生育的资格都没有,却怎么敢让几个阿哥给她让路? 看着胤祐沉着脸不发一言,王氏赶紧又拉了袁氏一把,说道:“妹妹你若喜欢这里的素斋,晚些叫人来取回去便是,既然几位阿哥在,咱们还是别进去了。” 袁氏冷哼了一声,甩开王氏的手:“王姐姐,你以为咱们是娘娘们吗?还叫人来取,你我身边总共就那么两个小丫头伺候,她们能随便过来取膳?今年难得能跟着万岁爷出来,下次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我又不去打扰几位阿哥,就是去寺里的膳房要些素斋,七阿哥应该不会不让的吧?” 今天的袁氏与胤祐那日在景仁宫里见到的袁氏似乎很是不同,倒是叫胤祐愣了一下神,心道到底是这袁氏那日太会演戏,还是进宫的这段日子,康熙的宠爱叫她迷了眼?亦或者是,心里就没把他当回事呢? “我若是不让,袁庶妃又待如何?” 若说当初对袁答应,胤祐还有几分“老乡”的情谊,那现在对这个袁氏,胤祐是一点都不会心软的。 那袁答应推他下水,虽然可恨,但确实并非本意,或者还能说是无知,可这袁氏却很明显就是故意的,她是庶妃没错,但康熙能带她出门,可见受宠,这样一个受宠的庶妃,想要吃点素斋,自然会有愿意巴结的人替她办好,她说的那些看似委屈的话,不过就是想逼迫他退让罢了。 袁氏没想到胤祐的态度这么强硬,当即脸色便有些挂不住了,强笑道:“七阿哥说笑了,这永佑寺又不是您的府邸,奴才只不过想要进去讨口素斋罢了,您不会真的如此霸道吧?” 胤祐却是依旧面无表情:“小爷我就霸道了又如何?今儿小爷我说不让你进就是不让你进,这行宫里比我说话好使的还真就没几个,有本事你就去把我汗阿玛请来,你若真的能请来,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从此别说是行宫里,就算是到了围场,也没人敢再拦着你!” 袁氏敢去请康熙吗? 她自然是不敢的。 即便是她敢,她也请不来,这宫里别人都以为她受宠,但是实际上是如何,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对于康熙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会唱歌的摆件,有谁会在乎摆件受不受欺负吗?坏了,大不了再换一个就是了。 就是因为袁氏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才叫她越发的无法忍受,进宫前,她被索额图蛊惑了,真的以为自己的天赋是独一无二的,以为她像的那个人,对于康熙非常的特殊,是康熙想要却得不到的,以为进宫之后,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脸和歌喉独得圣宠,然后就可以查明真相,替姐姐和自己一家人报仇。 然而冰冷的现实让她绝望,一夜又一夜的煎熬,让她开始变得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疯狂,她需要发泄,然而以她的身份却只能压抑隐忍,她以为自己还能忍很久,但此时此刻,面对她心中的“仇人”如此不屑的强硬态度,她终于是忍不住了。 “看来七阿哥今日是当真非要与我为难了?”袁氏咬牙说道,“我一个家破人亡之人,却是什么都不怕的,反正我姐姐也是死在你手里,也不差多我一个,今日这永佑寺我是进定了,你若要阻拦,倒不如叫人杀了我!” 说罢,她当真不管不顾的就朝着永佑寺里面冲去,她偏要赌一把,就赌这个七阿哥不过是色厉内荏,并不敢把她怎么样—— 毕竟她命如草芥,可他却还得要名声,她是皇上的庶妃,这事闹大了,他也没有好日子过! 而她呢?反正已经如此了,还能有多惨?只要她还能唱,皇上也不会轻易要了她的命的! 胤祐自然不会叫人杀了袁氏,他只是在袁氏冲过来的时候侧身让开,然后掏出怀里的小弹弓,从地上抓了一块小石头,“啪”的一声就对着袁氏打了过去。 他瞄准的是袁氏的腿,可惜没想到准头太差,那石头竟是直接撞在了袁氏的屁股上,袁氏被打的一愣,停下了脚步,转回头满脸通红的怒视胤祐,那神情竟像是被流氓轻薄的了良家女子! 胤祐满脸无辜:……我要是说我不是故意打她屁股的,会有人信吗? “你,你竟然敢如此羞辱于我!”袁氏的眼泪瞬间滑了下来,整个人都在颤抖,“我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女人,你,你怎么敢!” “哎,我就说你那准头不行,少出来丢人,看看,那么粗两条腿放在那儿你都打不到,出去可别说是我教你的弹弓,真的是丢不起这个人啊!”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嘲笑声,胤祐回头去看,却见胤褆正站在廊下嬉皮笑脸的笑话他,而胤褆的身后,正站着满脸怒气的胤禛和胤祺。 本来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再补一下以示清白的胤祐当即将弹弓丢给了胤褆,哼道:“是不是大哥你教的不对啊,我都练了几个月了,怎么还是打不中呢?” 胤褆竖起了眉毛,伸手也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头,拉直弹弓对准了袁氏的方向:“你少往我身上赖,都是我教的,怎么四妹妹就能打的准?可见还是你笨。不信我打一发给你瞧瞧,弹弓到底是怎么用的!” 说话的时候,胤褆的弹弓一直在瞄准袁氏,他可不是年少的胤祐,这同样的弹弓被他拉着,立刻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道了,而被胤褆盯住的袁氏,只感觉自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那不远处的弹弓,随时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胤褆对着胤祐微微一笑,手中的力道一松,石头冲着袁氏的位置就飞射了出去,袁氏尖叫了一声,竟当场坐在了地上。 噗。 一声闷响,石头打在了离袁氏不到半尺的地面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小坑来。 胤褆将弹弓扔回给胤祐,不屑的道:“什么玩意!这么点胆量也敢在这儿叫嚣,啧,没意思。” 第41章 二合一章 康熙黑着脸坐在椅子上, 瞪着下面站着的四个熊孩子和跪着的两个庶妃不说话。 抱着美人运动过后午睡正香的时候,突然被吵醒的起床气,弥漫在成妃住的“烟波致爽”殿内, 压的奴才们大气都不敢喘, 可偏偏却还有那茫然感受不到,还要继续拱火的人—— “汗阿玛, 我额娘呢?” 胤祐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成妃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胤褆他们过来,避到侧殿去了。 “你几岁了?打了架还找额娘?”康熙咬牙问道。 胤祐满脸都是诧异:“打架?我没打架啊,汗阿玛您可别冤枉我,我们兄弟几个关系好着呢,怎么可能会打架!” 康熙气的差点仰倒, 但他又不能说你是跟你庶母打架,这话说出来胤祐不害臊, 他还要脸面呢! “哎呀, 汗阿玛, 您知道的,我刚练弹弓,准头不太行,是‘不小心’打到的袁庶妃,不过我力气小, 连四姐姐都说我打人不疼, 袁庶妃不会这么‘娇弱’,要叫我赔吧?” 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先告状有理,胤祐才不管一会儿袁氏要怎么说, 反正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故意要拿弹弓打袁氏的。 刚刚袁氏不是还想跟他来不讲理那一套吗?那就看看谁更不讲理吧。 康熙看着理直气壮的小儿子,真的差点就信了,不过鉴于这小子以前哄他的不良记录,康熙还是将目光投向了胤褆:“那你也是‘不小心’打歪了?” 他倒要看看,这几个熊孩子还怎么编。 胤褆正要开口,却被胤祐扯了一下,胤祐继续说道:“就是因为我打偏了,大哥才当场给我示范一下应该怎么打呀,汗阿玛您可以问问在场的所有人,大哥的弹弓可没打到袁庶妃。” “若不是奴才坐倒在地上——”跪在地上的袁氏忍不住开口。 “袁庶妃说笑了,”胤祐直接开口打断袁氏的话,“你怕是不知道我大哥可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若他真的想打你,别说你坐倒了,就算你转身就跑,一样逃不掉!毕竟,我大哥可是连天上的鸟儿都能打下来的,难道你还能跑过鸟儿吗?” 袁氏能不能跑过鸟康熙是没见过,但是袁氏说不过他的小七那是肯定的,别说袁氏说不过,他,也说不过。 “行了,就这点事儿也值得闹到朕这儿来?”康熙对袁氏,也着实也没那么在意,“你们四个也都给朕老实点,练弹弓在自己院子里练不过瘾就去箭亭,跑到永佑寺去练什么弹弓,也不怕惊扰了菩萨!明儿起,都给朕滚去读书,朕可是特意带了两位上书房的师傅来,出来玩也不许耽误了功课。” 听前面的时候还面带笑意的胤祐顿时僵住了,他特别想问问他汗阿玛,上书房的师傅们是怎么得罪他了,出这么远的门竟然还拉着一起来! 就那些个小老头的小身板儿,也不怕被马车给颠散架了么? 康熙满意的看着几个儿子身上陡然熄灭的气焰,熊孩子嘛,不就是爱给他惹事吗?通通丢去让师傅看着念书就对了。 幸好他英明,临出门前特意带了两个汉师傅,不然这几个月这些小子还不得玩疯了?那他得多操多少心啊! 他虽然带着政事,但也是出来散散心的,可不是出来替他们收拾烂摊子的! 不怎么爱念书的胤褆、胤祺和胤祐都彻底哑火,连一向勤奋的好孩子胤禛都难得的有些郁闷,看到他们蔫了,康熙的起床气也散的差不多了,挥挥手就把儿子们都给撵了出去。 还跪在地上的王氏有些无助的看向袁氏,可袁氏却不搭理她,倒是康熙对她说话的语气还算温和:“王氏也退下吧,你平日里若是得空,多去郭贵人那里走走,她照顾两位公主,有些忙不开。” 康熙的意思很明显,没事少跟袁氏玩。 王氏看向康熙的目光充满感激:“是,奴才定会好好帮着郭贵人的,多谢万岁爷,奴才告退了。” 说罢,解脱一般迅速的起身退下,没有丝毫的留恋。 康熙满意的笑了笑,这才是听话的女人应该有的模样,王氏虽然是佟家引进宫的,但却是一派江南小家碧玉的作风,是朵温柔小意的解语花,虽然没什么主意,但好在听话,而且特别听他的话,这也就够了。 至于袁氏—— 康熙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色莫测的盯着袁氏看了一会,袁氏只是低头不语,完全没了刚刚跟胤祐争锋的气焰。 “袁氏,朕以为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康熙的声音冷冰冰的,“朕的儿子,可不是你能招惹的。” 袁氏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康熙:“皇上,奴才是人,不是那架子上的摆件,奴才想要的,不过就是皇上的一点点关爱罢了,为何不管我怎做,您都冷的像冰块儿一样呢?” 康熙看着袁氏那双哀伤的眼睛,与他记忆里的那双眼睛慢慢重合,让他不由得有些心软,他稍微缓了缓语气:“即便是你想引朕注意,也没有同阿哥们争锋的道理。就算小七脾气好,不会与你计较,你也该自重些。” 袁氏惨然一笑,七阿哥脾气好?是啊,在皇上的心里,他的儿子自然是没有不好的,即便今日是她故意挑衅,可那七阿哥也没退让过分毫! 什么不小心打到她,没有力气,那弹珠打到她屁股上的力道十足,可见七阿哥根本就是用尽了全力的! 还有大阿哥,他哪里是不想打她,他分明就是觉得吓到她失态更有意思,那几个阿哥,都在嘲笑他,就跟他们没有心的汗阿玛一样,没有一个把她当人看! “皇上说的极是,袁氏你是庶妃,阿哥们都不小了,你自该避讳着些。” 成妃从侧间掀开帘子走出来,坐到了康熙的身旁。 刚刚她不是没醒,而是有几位阿哥在,她便在里面避一避,大阿哥如今都已经娶妻了,她们这些做庶母的,本来就该避讳,她儿子都这么大了,她还小心着,更何况这袁氏才多大年纪,算起来跟大阿哥也差不多大,怎么就不知道羞呢? 成妃这话说的袁氏羞红了脸,她心里怎么可能不知道应该避讳,只不过是不知道大阿哥会去罢了,她以为只有几个小阿哥在,就算有什么冲突,毕竟阿哥们还小,也不至于传出什么来,要是早知道大阿哥也在,她说什么也不敢就这么往里闯的。 想到这儿,袁氏又更加记恨胤祐,她不知道胤祐也不知大阿哥在,只是觉得胤祐是故意不提大阿哥,叫她丢脸的。 幸好皇上没多心,不然—— 想到这儿,袁氏也是一身的冷汗,她太冒失了,而七阿哥的强硬和受宠程度也超出了她的预期,几乎是七阿哥说什么皇上就信什么,不但一点追究的意思都没有,竟然还觉得七阿哥脾气好不跟她计较? 袁氏第一次正面见识到康熙对胤祐的宠爱,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想要报仇还想全身而退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可笑,她暗暗告诉自己,不要急,慢慢来,小儿子终究会长大的,她就不信,他还能受宠一辈子! “她们位份低的避一避也就是了,哪有让你避开阿哥们的道理?”康熙伸手握住成妃的手,只觉得她懂事的让人心疼,“你是他们的长辈,不必这么讲究,难道朕还能不信你吗?” 成妃将一枚小小的白眼丢给拆台的康熙,嗔道:“那皇上下次别在我屋子里教训儿子啊,还不是你懒得走动,倒是还怪起我讲究,也不知道是谁不讲究,瞧瞧,衣服都没整理好就出来见儿子,也不怕那几个小的笑话您。” 说罢,成妃伸手就想帮康熙将一枚没扣好的扣子扣好,却被康熙抓住了用力一拉,整个人都跌到了康熙的怀里,惊叫间竟是被康熙打横抱了起来。 康熙抱着成妃径自往侧间走去,口中笑道:“竟然敢说朕不讲究?朕倒是要好好看看,你还敢不敢笑话朕了!” 梁久功赶紧撩开帘子让康熙进去,随后又放下,掩的结结实实的,侧间里很快传来了笑闹的声音,让还跪在地上的袁氏握紧了双手。 “您还跪在这儿干什么呢?”梁久功走到袁氏的身边低声道,“赶紧回去吧!” 皇上跟成妃娘娘在里面亲热呢,这位跪在这儿哭算个什么事儿?也不嫌晦气! ------------------------------------- 康熙一向是言出必行的,第二天一大早,四个阿哥就被提溜到了登辉楼,熟悉的和蔼可爱的刘师傅正在里面等着他们,并且对他们出来玩也不忘学业的精神提出了赞扬。 胤禛:面无表情。 胤祺:生无可恋。 胤祐:……哈欠。 胤褆:一头雾水。 “不是,为什么我也要来听课?”胤褆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坐在这里,“在宫里我都不去上书房了啊!” 刘炳捋了捋自己胡子,微微一笑:“皇上说如今在行宫不上早朝,左右大阿哥也没什么事儿,便多来陪陪几位小阿哥吧。” 胤褆:……爷放着暖烘烘的福晋不抱,一大早跑来陪弟弟?! 不管几个小阿哥有多么的不情愿,热河行宫里的“小上书房”算是正式开课了,不过刘炳这个人虽然是个老翰林,但却并不古板,既然来了热河,他干脆讲起了热河的地方志来。 胤祐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位满口之乎者也爱告状的小老头儿,其实对风土人情也颇有见解,讲起地方志来是又风趣又详实,对于农事水利也是知之甚深,让人觉得,他在上书房里讲经义实在是屈才了,应该外任或者去工部大展拳脚才是。 几个整天念经义的小阿哥第一次听师傅讲起实务,一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刘炳讲的唾沫横飞,宛然一个说书先生,直说的几个小阿哥心驰神往,恨不得当即就去实地瞧一瞧。 康熙没想到自己的妙招出了岔子,他用来管住儿子们的师傅“叛变”了,一个地方志讲的阿哥们再也坐不住学堂,非得要带人出去逛一逛。 儿子们想要出去便罢了,可偏偏小七还拉着一个四公主,四公主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可怜巴巴的靠在康熙的膝盖上,委委屈屈的喊着汗阿玛,那副想去又不敢说的可怜样子,看的康熙的心再也硬不起来。 他的几个大女儿生母位份都不高,养的公主们也怯弱,只有这个四公主,许是因为从小在姨母宜妃身边长大的缘故,生来就少了几分拘束,多了几分洒脱,又有不输男儿的力气与勇气,最是叫他喜欢。 难得女儿如此撒娇,当阿玛的又怎么舍得拒绝? “想出去逛逛也不是不行,”康熙完全没了刚刚拒绝儿子的强硬,“不过得多带些人,要坐马车,不准骑马,不许跑太远,天黑前必须得回来。” 四公主连连点头,做乖巧状:“汗阿玛您放心,我会看着小七的,不叫他胡闹。” 康熙甚为满意,在心里感叹果然还是女儿贴心,知道他担心些什么,顺便又瞪了小儿子一眼,瞪的胤祐满脸的莫名其妙。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胤祐兄弟四人外加一个四公主,终于踏上了出门之路,四公主本来也想拉着大公主同去的,可偏偏大公主身子弱,经过一路颠簸,刚到行宫就病了,实在是出不了门。 从行宫出去玩,与在京城出宫玩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京城出门,看的是市井百态,而热河却没有那么多的百姓,特别是行宫选址在官道附近,北部是一片丘陵,南部是八旗的驻地,周围除了寺庙,还是寺庙。 刘炳讲述的那些地方志,大多都是在他们来时的路上,距离行宫有很长一段路,想要现在去看肯定是不现实的,只能指望着回去的路上能稍作停留,让他们实地看一看刘师傅讲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而今天,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北部丘陵上的庙宇。 虽然说是坐了马车出门的,但实际上山路崎岖,马车也只能堪堪将他们送到福寿庙前,距离他们想要去的布达拉庙还有很长一段的山路要走。 前面有侍卫们先行去探路,虽然这山上寺庙多,按理说不会有大型的猛兽,但就怕会有偷猎的猎户留下的捕兽夹,那玩意威力惊人,连马腿都能夹断,要是不小心伤到了阿哥公主们,他们这些人的命加起来都不够陪的。 这次难得出来,胤褆舍不得留大福晋一个人在行宫里,便将她也带了出来,名义上是陪着四公主,实际上也想叫她出来散散心。 探路的侍卫们回来的速度很快,这一路上去并不难走,看痕迹应该时常有周围的百姓上山朝拜,所以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四公主和大福晋在马车上换上了平底的鞋子,一下马车,胤祐便笑了:“四姐姐,原来你平时都是仗着鞋跟高来欺负我啊,这一换了鞋,跟我也差不多嘛。” 胤褆一边伸手去扶大福晋一边嘲笑他:“瞧你那点出息,男子汉大丈夫,跟自己姐姐比个头,你羞不羞?” 胤祐对着胤褆吐了吐舌头,转身拉着胤禛往山上走去,胤禛担心他的脚爬山不稳,不许他走太快,强压着他跟在大福晋的身后走,胤祐倒是不介意,边走边从路边的树枝上折下一串小花,说是要带回去给成妃瞧瞧。 四公主是个闲不住的,好在还有个精力充沛的胤祺肯陪她玩,两个都是第一次出门的兄妹在路边窜来窜去,对什么都好奇,玩的是不亦乐乎,很快手上就多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 “四姐!”胤祐随便看了一眼,吓得后退了几步,“你你你赶紧把那玩意扔了!” 四公主手上拿着一节树枝,上面赫然一条黄黑相间的毛毛虫,正在奋力的向上爬。 胤禛对于胤祐的惊吓完全感同身受,他也很讨厌这样的虫子,总觉得这种虫子配上一身的白毛异常的诡异,毛茸茸这种形容词,放在猫儿狗儿身上是可爱,可放在虫子身上,就感觉非常渗人。 四公主一脸诧异的看了看手上的树枝,不解的问道:“这虫子怎么了?我记得你昨儿不是还说,虫子能变成蝴蝶来着吗?正好带回去养着,看看你是不是在骗我。” 胤祐:……自作孽不可活,他再也不随便给他四姐科普了! 胤褆也不喜欢虫子,因为他曾经被这玩意蛰过,手肿了好几天,这会儿赶紧阻止四公主:“四妹,听话,赶紧扔了,你要是想养,等回去让奴才们去给你抓,这玩意蛰人,你这么拿着可不行。” 他话音未落,只听前面传来一个腔调奇异的男子声音:“没想到堂堂大阿哥竟然会怕一条小小的虫子,传到草原上,大家会笑坏了的!” 胤褆怒视过去,没想到却是见到了一个熟人,他大笑一声,往前跑去,与来人手拉着手,互相撞了三下,算是行了一个男子汉之间的见面礼。 胤祐好奇的看去,只见来人是个高大的蒙古汉子,一身藏蓝色的蒙古袍子,配上织金的腰带,脚上是轻软的牛皮靴子,头上带着与衣袍相同颜色的高帽,头发绑成两股麻花辫,折叠后垂在胸前。 “般迪,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胤褆颇有些惊喜的问道。 般迪躬身对着胤祐几人行了个礼,方才答道:“听说皇上的御驾到了热河行宫,我额祈葛便叫我带人先来接驾,队伍还在后面,我是先上山来替我额赫将经文送到庙里来的,没想到这么巧,竟在这里遇到了几位阿哥。” 这个般迪胤祐听胤褆念叨过许多次,姓博尔济吉特氏,是蒙古科尔沁部台吉,与康熙也有几分血亲,是胤褆上次去围场的时候,结交的好友。 般迪是个爽朗的男子,年纪比胤褆还要小上两岁,但蒙古汉子长得壮实,跟胤褆站在一起,也一点都不显稚嫩。 因为与胤祐他们都是初见,般迪先介绍了一番自己的来历,胤禛、胤祺和胤祐也大方的报了姓名,大福晋却不与他说话,只是答了一个礼就躲在了最后面,反倒是四公主落落大方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问道:“你就是那个科尔沁的般迪?要跟我大姐姐成亲的那个?” 般迪毕竟还是个未婚的小伙子,让一个小姑娘当场问出婚事,顿时脸色有些泛红,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皇上上次来草原的时候,说要让我做他的女婿,大,大格格也来了吗?” 般迪的眼神不由得往大福晋身上瞄去,这里既然都是阿哥公主,那这位没说话的美人,是不是就是他未来的妻子呢? 若他的妻子当真这般温婉柔美,他定会一辈子都好好珍惜她的! 胤褆是个没心没肺的,压根没注意到般迪的眼神,倒是胤祐一眼就看出般迪误会了,赶紧往大福晋前面一挡,说道:“大姐姐身子不适,今日没有出门,四姐姐只有大嫂相陪。” 般迪这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脸色更红了几分,不敢再去看大福晋,赶紧转过头指了指山顶的布达拉庙,问道:“大阿哥,你们是要去那庙里烧香吗?我可以给你们引路。” 胤褆自然没有不同意的,跟般迪勾肩搭背的走在了前面,大福晋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偷偷对着胤祐眨了眨眼睛表示感谢,还将自己荷包里的一包松子糖塞给了胤祐以作谢礼。 胤祐愉快的接了过来,直接打开与哥哥姐姐们分了,然后才又跟了上去。 因为有未来姐夫在,一向活泼的四公主也稍微收敛了一些,至少不像之前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了,她扶着大福晋走在了最后面,两个女孩叽叽咕咕的聊了一路,倒也是惬意。 一行人延山路一直往上走,没过多久,便见到上面一队僧人迎了下来,他们的穿着打扮与永佑寺的和尚们很是不同,皆是身着紫红色的袈裟,头上戴莲花形状的同色僧帽。 这布达拉庙的名字就是取自西藏的布达拉宫,所以自然就是一座藏传佛教的寺庙了。 蒙古人多有信奉藏传佛教的,不过紫禁城里不兴这个,宝华殿的法师皆出身净土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信奉的也是净土宗,所以包括胤禛和胤祺在内,都是第一次真正见到喇嘛的装束,也是第一次见到藏传佛教的庙宇。 第42章 二合一章 与皇家寺庙的红墙黄瓦不同, 布达拉庙却是白墙红顶的建筑,仿照西藏□□喇嘛的住所布达拉宫所建,是典型的藏传佛教庙宇的样子。 胤祐一行人随着下来迎接的喇嘛沿山路直接走进了布达拉庙, 越过门楼, 只见院内楼台建筑林立,一眼望去竟不下百余座, 在中间高阜上,矗立着一座红台建筑, 甚是高大宏伟。 般迪低声的给众人介绍了一二,大家方才知道,为什么他会跑到这么远的热河来送经文—— 因为□□五世的弟子,哲布尊丹巴大喇嘛,如今正居于布达拉庙内。 这位大喇嘛如今尚未受到康熙的册封, 虽然有着活佛的身份,但在大清的名声还算不上显赫, 之所以会到热河来, 是因为他与他的师父师兄信念不同, 产生了矛盾,为了避祸才从西藏来到了中原,寻求康熙的庇护。 而哲布尊丹巴的师兄,却是个胤祐在史书上看过无数次的危险人物——绰罗斯噶尔丹。 胤祐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这位堪称康熙宿敌的准噶尔会是如何的凶神恶煞的模样, 可没想到与他师出同门的师弟哲布尊丹巴, 却是个气息极其和善的白眉老人。 哲布尊丹巴出身土谢图王室,如今已有五十多岁了。 他从小便被认为是多罗那他活佛的转世,又是□□喇嘛的弟子,身受藏传佛教与土谢图王室双重的爱戴, 养成了一身尊贵天成的慈悲气质。 众人被引进殿内的时候,他并未起身,只是端坐在蒲团之上,但他的目光清明而慈和,整个人仿佛与这庙宇的气息相容,带着上古神佛普度众生的悲天悯人之意,又偏偏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被他的目光注视着,就仿佛是被家中慈爱的长辈注视着一般,有一种被顺了毛的舒适感。 哲布尊丹巴双手合什,微微见礼,含笑道:“今日清晨天有祥兆,我便知有贵客要到,果然这天上的云霞都遮挡不住几位龙子的光华,如今寺中天降紫气,也是得了几位龙子的庇佑。” 没想到这位活佛的汉话说的竟是这般好。 哲布尊丹巴的眼神在胤祐等人中间轮转了一圈,他先是对胤褆摇头叹息,做出一副可惜的模样,然后对胤祺毫无反应,反而是特意对着胤禛微微点头,似乎饱含着一股尊敬之意,等看到胤祐的时候,他却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事一般,微微皱紧了眉头,目光不再移开,一直这么定定的看着。 胤祐心里一惊,不自觉的往后推了两步,胤禛和四公主却是不约而同的往前站,将胤祐挡在了身后。 四公主性子急些,开口道:“你这大喇嘛做什么总盯着我七弟看?” 信佛的胤祺连忙劝道:“四妹妹,不要对上师无礼,上师没有恶意的。” 哲布尊丹巴却是对着四公主点了点头,温声道:“公主身上的龙子气韵竟是不输几位阿哥,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他这话说的好听,四公主听的也舒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但依旧将胤祐紧紧护在了身后。 胤祐此时却已经缓过神来,毕竟是传说中的活佛,说不定真有些识人断命的本事,但看他如今的处境,便知康熙对他也没有多么信重,所以就算这喇嘛真的看出什么,都不至于叫他害怕,这一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想必是这位大师看我面善吧,”胤祐轻轻按了按四公主的手臂,表示自己无碍,“我与汗阿玛的相貌有几分相似,难道大师从我脸上看到了几分我汗阿玛的面相?” 他这话说的有几分无赖,既然他说了他跟康熙长的像,那哲布尊丹巴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便有对康熙不敬的意思了。 哲布尊丹巴没有生气,反而是笑了,他摇了摇头,道:“我尚没有这样的神通,只是见七阿哥身上的气韵有些奇特,竟含着些混沌不明之感,似乎有些不同于尘世中人的复杂,是我平生从未见过的,所以好奇多看了几眼,还望莫怪。” “人生而不同,气韵自然也是各有不同,大师虽然佛法精深,但毕竟不能看遍世人,这世上见不到的事情多了,您也不必纠结于此。”胤祐继续说道。 哲布尊丹巴认同的点了点头:“七阿哥说的极是,人所见所识自然有限,所以能遇到几位龙子这般气韵各不相同的人物,亦是我的幸事。诸位今日既然来了,便在寺中转转吧,寺中有准备素斋,不妨留下来尝一尝。” 说罢,哲布尊丹巴闭上了双眼,重新拿起了手里的经轮,缓缓的转了起来,一副不想再多交流的模样。 胤褆黑着脸不屑的哼了一声,拉着大福晋甩手就走,刚出了殿门就嚷嚷道:“什么东西,敢跟爷我甩脸子,若不是怕汗阿玛怪罪,今儿爷就砸了这布达拉庙!” “大哥,慎言啊,”胤祺连忙阻止胤褆继续说下去,“这位活佛在西藏和蒙古的地位都不低,您可不能胡来!” 胤褆挑了挑眉毛,怼道:“怎么着,你想拜他为师也当喇嘛去?” 胤祺气的一跺脚:“嗨,我当什么喇嘛,我又不信藏传佛教!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庙宇,您想骂回去再骂不成吗?” 胤褆斜眼扫了一圈听到他刚刚的话有些气愤的小沙弥们,呵呵一笑:“小五啊,你瞧着你大哥会怕他们?” 胤祐从身后安抚的拍了拍胤祺的肩膀,嘴里却道:“五哥,有句话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是大清修建的庙宇,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地盘,可不是他藏教的地界。” 胤褆咧嘴乐了:“还是小七会说话,可不正是这个道理?” 胤祺说不过他们,回头去找胤禛求救,却没想到胤禛这样说:“这位活佛与布达拉宫那位不合,才会远避于此,论理,是他有求于汗阿玛。所以对他我们虽然应该给予尊敬,但也不必如蒙藏百姓一般敬畏。藏传佛教与我们供奉的净土宗不一样,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宗教,但实际上却也是政治首领,所以这位活佛对我们恐怕早有了解,他说的话,不见得是什么神通,可能另有深意。” 不愧为未来的雍正爷,就是通透! 胤祐给自家四哥点了个赞,然后接着他的话说:“不管有什么深意,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当没听到。” 四公主抚掌笑出声来:“小七你果然刁滑,哈哈,可不是嘛,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们只当是出来玩的,什么都没听到就是了!” 几个阿哥公主寥寥数语,就将刚刚屋内有些诡异的气氛消于无形,一直陪在后面的般迪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敬佩之意—— 不愧是恩赫阿木古朗汗的儿女,天生的龙子龙女,即便是尊贵的活佛,也没办法动摇他们的心神。 而此时的殿内,一直侍立在哲布尊丹巴身后的小沙弥却疑惑的开口问道:“上师,他们这般无礼,您为何还要留他们用膳?” 哲布尊丹巴没有睁开眼睛,慢吞吞的开口说道:“他们并没有无礼,洛桑,你应该好好学习一下大清风俗礼仪,这里不是布达拉宫,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而我们只是借住的客人罢了。” 洛桑低头道歉,哲布尊丹巴却是笑了:“不过我留他们用膳,倒也不是因为这个,洛桑,你去给他们做向导,带他们在寺里逛一逛,一个时辰之后再带他们去用膳。” 洛桑从小服侍哲布尊丹巴,对于他的话不会有丝毫的质疑,他低声答应,便出门去追胤祐几人了。 洛桑对于哲布尊丹巴的话,执行起来从来是丝毫不打折扣的,既然活佛说了要逛一个时辰,他便当真带着胤佑几人在寺里绕了个便,甚至还去了南面的瀑布,胤祐几人本来就是出来玩的,也没注意那么多,第一次见到瀑布的几个孩子都玩的很开心,若不是还有个胤禛能镇得住胤祐和四公主,这两个熊孩子都要滚到水里去玩了。 至于胤褆和胤祺,他俩不跟着一起下水就不错了,完全指望不上。 胤禛提溜着弟弟妹妹返回了布达拉庙,将两人都塞进膳堂,才松了一口气。 他汗阿玛竟然会相信四公主能看着小七,简直离谱!这两个放一块儿,只会破坏力加倍好不好? 因为寺中多藏人的缘故,布达拉庙的素斋也充满了藏地的气息,糍粑酥油茶又香又甜,配上几个简单的小菜,也叫玩累了的几人吃的很是舒服,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 没有肉。 然而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这寺庙里没有肉,回行宫去吃不就得了? 胤祐刚放下筷子,就听到胤褆在那儿念叨着晚上要叫御膳房酱些牛肉来吃,他正待嘲笑几句,就听到外面一声惊雷。 “主子,外面下雨了。” 刚刚被胤祐撵到外面去吃饭的福禄走了进来,面色有些难看:“那些僧人说,这雨怕是要下很长一阵,问要不要准备几间厢房给主子们休息一下?” 胤祐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往外看去,刚刚还晴空万里,如今却是当真下起了瓢泼大雨,黑滚滚的乌云在天空中翻涌着,不时的划过一道道闪电,很显然,他们不可能顶着这么大的雨下山。 “大哥,大嫂和四姐姐都累了,不如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他家大嫂那是真累了,头都快抬不起来了,至于他四姐姐嘛,纯粹是怕她不高兴顺带着说一下的,他四姐姐那副恨得的冲到雨里玩一玩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累了。 胤褆也心疼媳妇,点了点头就叫小沙弥去安排,四公主正要说她不累,却被胤祐瞧瞧拉住低声道:“毕竟在外面,大家还是不要分开的好,等会你跟大嫂住在中间,我们兄弟四个住在两侧,四姐姐你保护好大嫂,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赶紧喊人。” 他们此次出来带的侍卫不算少,但这布达拉庙太大,侍卫们也都分散开了,现在这么大雨,想要找人也不容易,他们身边如今除了近身伺候的,只有七八个侍卫跟着,若是都分开,自然是不够用的,必须得聚在一起才行。 小沙弥很快就准备好了距离膳堂最近的三间厢房,都在一条长廊上紧紧相连,几个侍卫们在长廊两侧把守倒也很方便。 胤祐也是玩的累了,脱掉外衣钻进被子里就乎乎的睡了过去,与他同住的胤禛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心里很不安生,躺了一会儿睡不着,就干脆坐起来找了本佛经慢慢看着。 ------------------------------------- 伴随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胤祐这一觉睡了很久,但却因外面时不时的惊雷声,睡的并不沉,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外面传来的吵闹声惊醒了。 屋子里已经点起了烛火,却还是有些昏暗,胤祐有些懵的坐起来,转头看向门口。 此时房门已经打开了,胤禛正站在门边上,似乎对着外面的人说话,听到胤祐的动静,他转身回来,伸手在胤祐头上摸了摸,说道:“起来精神精神,你这一觉睡了两个多时辰,外面天都黑了。” 胤祐被胤禛有些微微发凉的手摸得很舒服,蹭了蹭才问道:“四哥,刚刚外面在吵什么?” 胤禛亲自动手掀开被子:“大哥想要下山,但是雨还没停,天黑路滑,寺里的僧人想叫我们留宿一晚。” 胤祐伸开双臂,狠狠的抻了一个懒腰,然后翻身下床,走出房门去看。 屋里关着窗子,所以胤祐对于外面雨势的大小并没有什么概念,此时走到廊下,才发现布达拉庙的院子里竟然有些积水了。 屋顶上的雨水顺着廊檐滑下,形成了一道珠帘一般的雨幕,散落在院里的青石上,可能是因为庙里的院子都是下沉式的缘故,排水系统做的并不太好,这两个多时辰的大雨导致院中积起了到小腿深的积水,好在房屋回廊下都垫着厚厚的石板地基,看情况一时半会还淹不上来。 “小七你醒了啊,”胤褆一脸的郁闷,“你说咱们是不是跟这庙有什么相克的,怎么这么多天都不下雨,偏偏我们出来玩的时候下这么大的雨?眼看着天都黑了,这可怎么回去!” 胤祐抬头看了看天上依旧翻滚的乌云,劝道:“大哥,这时候是不能下山的,且不说山路湿滑,万一雨大冲落了山石怎么办?不过还是得叫人回去报个信,不然汗阿玛恐怕会担心的。” “小七说的对,”胤禛也道,“叫两个身手好的侍卫穿蓑衣下去报信,就说我们被雨困住在布达拉庙里借住一夜,等明儿天晴了再下山吧。” 胤褆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只能找了两个身手最好的侍卫来,胤祐特意叮嘱了一句:“你们路上一定小心山石,夜里山路危险,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下去了就不要上来了,只管明日天晴了再来接,我们带的人足够多,如果有事,会再派人下去的。” 趁着他们休息的功夫,带来的侍卫们已经都聚集了过来,有数十人之多,此时都在附近的屋子里避雨。 两个侍卫跟庙里的沙弥借了蓑衣,转身消失在了大雨里,胤祐又敲了敲中间四公主和大福晋的房门,不多时,四公主独自走了出来,一脸的困倦。 胤褆进去看大福晋了,胤祐却有些担心的问四公主:“四姐姐,我怎么瞧着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再厉害的带刺玫瑰毕竟也是女孩子,第一次出门就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叫人担心。 四公主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子,说道:“倒是没有什么不舒服,就是不知道为何这一觉睡了这么久,又睡的不踏实,累得很。” 胤祐心中一惊,回头去看胤禛,胤禛却摇了摇头:“我一直与你在一个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困倦。” 既然胤禛没事,那就肯定不会是中了迷烟之类的暗算,难道是午膳吃的东西有问题?可是他们都是在一起吃的啊,为何他四哥就没事呢? 此时距离午膳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膳堂里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了,想要追查是不可能的,胤祐只能叮嘱四公主:“一会儿晚膳叫我们自己人动手做,四姐你注意些,别吃庙里的东西,如果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赶紧喊人。” “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吧?”四公主不在意的笑着,“这里又不是什么山神庙,还能有歹人不成?况且我们身边都跟着奴才,我跟大嫂虽然睡的沉,但是宫女们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四公主和大福晋各自都带了一个宫女出门,此时两个宫女正在收拾床铺,确实没有丝毫的异样。 “还是小心些吧,”胤祐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那个洛桑呢?是不是不见很久了?” 胤禛叫了一个小沙弥过来问,那小沙弥道:“洛桑师兄是服侍活佛的,午膳后就回去了,吩咐我们照顾好几位贵人。此时雨大,想是无法过来了。” 一切似乎都合乎情理,胤祐也说不出哪里奇怪,好在出来带的人够多,侍卫们加起来比这庙里的沙弥都多,倒也不至于太过担心。 出于谨慎的考虑,晚膳是四公主和大福晋的宫女带着几个小太监一起做的,用的是庙里的食材,但是按胤祐的吩咐用清水洗了好几遍,作料没敢动,用的是般迪身上带着的盐巴—— 对于蒙古汉子出门身上带盐巴这个习惯,胤祐表示大大的好评。 晚膳过后,外面的雨势终于慢慢小了起来,等天上重新露出月亮的时候,四公主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虽然天已放晴,但院中的积水尚未退去,众人亦不能大半夜的下山,所以便要各自回房去休息了。 正在这个时候,哲布尊丹巴却带着洛桑走了过来。 虽然鞋上沾满了雨水,但这位活佛依旧气质出尘,仿佛他不是淌水过来的,而是踩着祥云飞过来的。 “原想着与几位龙子一同用膳,不想诸位竟然用的这么早,不知可有剩余的吃食?” 哲布尊丹巴竟然是来吃饭的。 胤褆刚要开口,却被胤禛给拦住了,胤祺招呼着太监去拿饭菜,胤祐却看着哲布尊丹巴说道:“我们的人只会做些清粥小菜,大师若是不嫌弃,那便请坐。” 这个活佛处处透露着诡异,他对于他们的称呼,不是皇子阿哥公主,也不是居士施主这样的佛教称呼,而是一直都叫一声龙子。 这是不是说明,他在意的是他们是康熙孩子的身份呢? 再有,中午的时候明明他并不想与他们多聊,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活佛样子,如今又突然不请自来,说什么想要一起用膳,就算是庙里,也没有大半夜才吃晚膳的道理吧? 应该就是想找个理由过来而已。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哲布尊丹巴却像是没有感觉到胤祐等人的不信任,当真坐了下来,面对太监端上来的清粥小菜,虔诚的念诵了经文之后,一口一口的慢慢吃了起来。 他吃的非常认真,仿佛不是在喝粥,而是在享用什么珍稀的食材一般,这样导致他用膳的速度很慢,就在四公主已经困的靠在大福晋怀里眯上了眼睛的时候,哲布尊丹巴才吃完了粥,轻轻放下了筷子。 “多谢龙子们的招待,”哲布尊丹巴双手合什为礼,却并没有站起来,反而是做出一副闲聊的模样,“不知几位今日可去看了南边的瀑布?我初来时便甚是喜爱,时常在瀑布之下打坐诵经,这瀑布敲击在山石上的声音,蕴含着禅韵,让人不免沉浸其中。” 胤褆不耐烦听他说这些,皱眉道:“大师要是吃好了,我们就回去休息了。” 这老和尚不困,他媳妇可困了,没看到他妹妹跟媳妇都快一起睡着了么? 胤祺是有些想听哲布尊丹巴讲佛的,他有些迟疑的道:“要不大哥你先送大嫂和四妹回去休息,我陪大师再聊聊?” 胤祐与胤禛对视了一眼,然后拉了一把胤祺,开口说道:“我们还要在行宫住一段日子,五哥要是与大师投缘,以后得空多上来相会便是,今天实在是太晚了,天黑路滑,大师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哲布尊丹巴微微一笑,当真就站了起来,刚要告辞,却听到门外传来了一声侍卫的大喝:“什么人!” 第43章 二合一章 胤祐心中一惊, 扬声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外面守着的侍卫进来了一个,脸色凝重的道:“几位阿哥,这庙里有些不对劲, 刚刚奴才们看到一些人影在活动, 天黑看不清衣着样貌,但看身形都是练家子, 灵活的很,恐怕来者不善。” 胤褆倏然转头看向哲布尊丹巴, 怒道:“老和尚你搞什么鬼?知道爷几个的身份还敢胡来,想死吗?” 哲布尊丹巴闭口不言,竟然走到墙边坐下来盘腿闭眼开始诵经,胤褆气的不行,就想上前动手, 却被胤禛拦了一下。 “大哥,他如今在我们手里, 也逃不了, 先看看外面的情况再说。” 胤褆叫侍卫看着哲布尊丹巴, 自己则是走到了门口,庭院里此时一片漆黑,只有还没完全退去的水坑里反着月亮的光,让人能依稀看的一些动静。 正如那侍卫所言,原本空无一人的院子里, 不知何时起在对面的亭台间依稀能看到一些身影, 那些人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一开始并未往膳堂这边来,慢慢的,他们似乎是发现目标在膳堂, 逐渐围拢了过来。 护在廊前的侍卫抽出了腰刀,也有几个弓箭手挽起了长弓,对准了正在靠过来的黑衣人,领头的侍卫大喝一声:“来的是什么人?有贵人在此,速速退去!” 那些黑衣人似乎没有听见一般,还是慢慢的靠近,他们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胤祐眼尖,看到了月光下来人手里拿着的兵器反光,大喊道:“都快进来,他们手里有弩!” 跟出来的侍卫们都是好手,听到胤祐的话,反应极快的将几个阿哥先推到里面,然后留下几个手持长刀的侍卫埋伏在回廊的栏杆下面,其他人都退了进来,躲在了门的两侧。 胤祐拉着四公主,让她和大福晋靠着最里面蹲下,那里是死角,有墙掩护,最是安全。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箭矢破空的声音,随即便有弩.箭穿透窗子射了进来,好在所有人都蹲伏了下来,并没有人中箭,反而是趁着弩.箭停歇的功夫,门口几个手持长弓的侍卫拉紧弓弦,直接还以颜色。 敌暗我明,其实并不能看清来人的具体位置,不过弓箭手们都有听声辩位的本事,只管往刚刚那弩.箭来的方向射去,却听黑夜中传来几声闷哼,竟然当真有射中的! 来人显然是没有想到屋里竟然有弓箭手在,一时有些慌乱,第二波弩.箭射来的时机便晚了一些,给了弓箭手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他们这次专往传来闷哼的地方射,而与此同时,来人的第二波弩.箭也射了过来,双方同时传来闷哼的声音,显然都有受伤的人。 屋里受伤的侍卫正是一个弓箭手,他刚刚搭弓射箭的时候外面挪动了一步,还没来得及撤回来,就被一只弩.箭射中了肩膀。 这人也是个硬汉子,只闷哼一声就不出声了,在其他侍卫的掩护下退到了后面,自己动手将肩膀上的弩.箭给拔了出来,身旁的侍卫掏出金疮药迅速给他敷上,又将那弩.箭上的血用衣摆擦了擦,递到了胤褆的手中。 胤祐也凑过去看,只见那弩.箭做的很是短小,只有五寸左右的长度,几乎没有尾羽,若不是那弓箭手身上穿了护甲,这一箭估计会直接射穿他的肩膀。 “小四,你看看这上面的字,认得吗?”胤褆将那弩.箭递到胤禛的手中。 屋子里刚刚已经灭掉了大半的烛火,有些昏暗,胤禛勉强看了看,摇头道:“这应该是藏语,我不懂这个。” 胤褆又看向胤祺,胤祺也摇了摇头表示不懂,然后胤褆就直接略过了胤祐,道:“没人懂就算了,反正肯定是藏人的玩意,抓回去理藩院里自然有人看的懂。” 胤祐:……虽然我的确不懂藏文,但是大哥你也不要嫌弃的这么明显好不好?!至少也问问我意思意思啊! 原本蹲在众人身后的四公主不知道何时溜到了哲布尊丹巴身边,一把抓住瑟瑟发抖的洛桑丢了过来:“这不是有懂的吗?问他啊!” 洛桑也就十几岁的年纪,长得也瘦小,被四公主一抓之下毫无反抗余地,直接被丢到了地中间,而此时屋外黑衣人的第三波弩.箭已经射了进来,洛桑吓得大叫,还好胤褆反应快,一把将他给拖到了身边,才算是救下他一条小命。 胤禛怒视又缩回去的四公主:“不是说了叫你躲好吗?刚才若是那两个藏人起了歹心——”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洛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是坏人呜呜呜,不要杀我呜呜呜——” 胤褆伸手在他头上用力一拍,震的洛桑瞬间收了哭声,他将手里的弩.箭往洛桑眼前一方,阴森森的道:“快说,这上面写的什么,不说就把你丢出去当靶子!” 还坐在原地的哲布尊丹巴叹了口气,开口道:“几位龙子不要为难洛桑了,我知道外面的是什么人。” “那还不快说!”被胤禛怒瞪的四公主赶紧转移她四哥的仇恨。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哲布尊丹巴,这位慈眉善目的活佛依旧闭着眼睛,低声开口说道:“应该是我师兄的人,他们是来杀我的,却不想偏巧几位龙子在此,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了大家。” “偏巧?”胤祐哼了一声,“大师说的真轻巧,连累是真的,偏巧可就不一定了,大师让这个小师傅带着我们在庙里乱逛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借我们的手对付噶尔丹的人了吧?” 时至如今,他算是都想清楚了,为何这个活佛明明不想多谈,却又叫人带着他们游玩,又叫人给他们准备午膳,十有八九是就猜到了午后的这场雨,想要将他们留在布达拉庙里罢了。 若是没有洛桑的引路,他们不会在庙里停留那么久,若不是膳堂的僧人故意准备的很慢,他们可能早已经下山去了,那哲布尊丹巴如今面对噶尔丹的杀手,恐怕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等死了。 可是现在,他们有几十个侍卫在,噶尔丹的人是秘密潜进来的,不可能有太多人,即便是仗着有强弩,但弩.箭数量毕竟是有限的,等他们用光了弩.箭,侍卫们自然就能收拾的了他们了。 哲布尊丹巴对于胤祐的话没有否认,他只是平静的睁开眼睛,目光里露出一份奇特:“果然身具混沌之气的人不会因为年龄束缚了灵智,七阿哥若非生为龙子,我都要觉得,你是哪位活佛转世了。” “得了,你消停会儿吧,爷的弟弟是不会跟你出家的,”胤褆不耐烦的打断哲布尊丹巴的话,“达山,爷听着外面弩.箭停了许久了,你丢个物件出去试探一下。” 名叫达山的侍卫答应了一身,顺手捡了一个蒲团就扔了出去,达山的力道很大,那蒲团在夜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弧线,飞的很远,却没有砸到人,也没有引来弩.箭,只是在落地之后听到几声闷响,似乎是黑衣人在用刀戳它。 “大阿哥,他们应该是手里没有弩.箭了,我们得准备短兵相接了。” 一边说着,达山一边对着外面呼哨了几声,一开始就藏在廊下的侍卫们握紧的手中的刀,而院中的黑衣人也在谨慎的一步一步逼近。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场面的胤祐不由得握紧了双手,紧张的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在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正是不知道廊下有埋伏的黑衣人被侍卫给暗算了,瞬间倒下了好几个。 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屋里的侍卫冲出去了大半,只留下十来个在屋里守着,胤褆耐不住,在大福晋的惊呼声中抢了那个受伤侍卫的刀也跟着跑了出去,转眼间廊下就打成了一片。 黑衣人的数量一如胤祐想的那样,并没有侍卫来的多,约莫也有二十个左右,刚刚又被弓箭伤了几个,如今冲上来的不过十数人,虽然各个都是身手矫健的汉子,但面多人数众多的侍卫,完全没有办法闯过来。 屋里的众人又等了一会儿,确认黑衣人都被侍卫缠上,没办法再射出弩.箭之后,方才都往门口走去,远远的站在门内看着院子里的打斗,胤祺甚至捡起那受伤侍卫的弓箭,瞄着一个黑衣人就想要射,却被胤禛一把给拉住了—— 他们兄弟俩的箭术算是半斤八两,这种混乱的情况,胤禛自问没有把握不伤到自己人,所以出手阻止胤祺添乱。 胤祐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弹弓,也跃跃欲试的瞄准,这回不用胤禛出手,四公主直接一把将弟弟镇压住,顺手将那弹弓抢走,还对着胤祐伸出了手,表示要弹珠。 胤祐气道:“四姐姐你自己出门不带弹弓,抢我的干什么?难得今儿有这么多移动的靶子给我练练,你还要抢!” 四公主不客气的从胤祐手里把弹珠夺走,嗔道:“就你那准头,谁知道你是打坏人还是帮倒忙啊,还不如我——小心!” 说话间四公主突然调转手里的弹弓,对着屋里射了过去,胤祐只听得一声闷哼和一声惨叫,赶紧回头去看,只见洛桑抱着右手倒地哀嚎,而在他的身边,哲布尊丹巴的腰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屋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洛桑不是哲布尊丹巴的亲信么?又胆小又瘦弱,他怎么敢往活佛身上插刀子? 留在屋里的侍卫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将洛桑押到一边,又有人去给哲布尊丹巴看伤势,他们虽然有金疮药,但毕竟不是太医,这腹部的伤口太复杂,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一时间侍卫们也不敢动手处理伤口。 反倒是洛桑伤在手上,更好办一点,压着他的侍卫随便扯了块布给他绑了一下,再看向四公主的眼神都变的有些敬畏—— 小小一颗木弹丸,四公主竟然将洛桑的手骨都给打折了,这得是多大的力气啊! 我大清的公主殿下,果然英勇不凡! 不得不说,四公主凭借一己之力,拉高了大清公主在侍卫们心中的形象,经过这位侍卫的润色加工,自此之后侍卫们中就流传着一个传说—— 别看公主们娇娇弱弱的就不当回事,那可是一言不合就能能一掌劈断人骨头的主儿! 哲布尊丹巴用手捂着自己的伤口,眼神里充满了悲伤,他看着不远处捂着右手哀泣的洛桑,终还是忍不住用藏语问道:“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从未对你设防,你若要杀我,又何必等到今日?” 洛桑的眼神中逐渐带上了仇恨,亦是用藏语回道:“若不是昨日温萨活佛告诉我真相,我竟不知自己一直把杀母仇人当做恩人!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为了不叫你怀疑,将这些人给留下了,才导致今日功败垂成!我对不起温萨活佛,我对不起我阿妈,我是罪人!” 这话说完,洛桑的眼神已从仇恨变成了绝望,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唯一的报仇机会,他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阻止他,他要自尽!”哲布尊丹巴大喝了一声。 守着洛桑的侍卫手疾眼快的一把卸掉了洛桑的下巴,但洛桑求死之心坚定,在哲布尊丹巴喊出之前已经是用力咬断了舌头,暗红色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汩汩流出,不一会儿,他就歪头倒在了血泊里。 哲布尊丹巴叹息了一声,重新闭上了双眼,如果洛桑肯再多给他些时间,他可以将当年事情的真相都解释给他听,可是论起蛊惑人心的本事,他始终是跟师兄差的太远,他多年的亲自教养,竟还比不过师兄的一日之功。 始终被侍卫们护在房内最角落的大福晋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一幕,吓得惊叫了一声,竟是晕了过去,她的宫女紧紧抱着她,面色也是惨白的吓人,明显是在硬撑着。 “赶紧把人拖到一边去!” 胤祐也是第一次看的这样的场景,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差点将晚膳都吐出来,强撑着说出这么一句话,就捂嘴不言了。 而在他身边的胤禛胤祺也没好到哪儿去,都是面色铁青咬紧牙关,不发一语。 四公主也没心情再去打弹弓,她将手里的小弹弓塞回到胤祐手中,对着外面还在打斗的胤褆大喊了一声:“大哥,别玩了,大嫂晕倒了!” 胤褆的动作一僵,迅速扫开面前的两个黑衣人,赶紧跑了回来,好在大福晋只是一时吓到,靠在宫女怀里缓了一会儿,已经醒转了过来,见到胤褆蹲下看她,她动作迅速的一把将胤褆拉住不放,嗔道:“爷你不许再出去了,刀剑无眼,伤到了怎么办?” 看着大福晋苍白的脸色,心疼媳妇的胤褆也不闹了,乖乖坐下了陪媳妇,不多时,外面的打斗也渐渐停歇了下来。 这是侍卫们想抓活口,所以下手比较轻,才会纠缠了这么久,不过可惜的是,那些黑衣人都是死士,一旦被擒住立刻自尽,即便是侍卫们动作迅速的卸了几个黑衣人的下巴,但他们却已经咬破的牙中的毒囊,转瞬间就没了气息。 黑漆漆的院子里重新归于平静,只留下那些倒在水泊中的尸体,血腥味随着积水慢慢扩散,叫走出房门到院子里查看的胤祐几个感到一阵窒息。 胤祐他们带来的侍卫们,因为人数众多的缘故,伤亡并不多,但还是有两个一开始埋伏在廊下的侍卫因为伤势过重牺牲了,他们的尸体被同伴搬到了回廊尽头,仔细的整理好,只等天亮带下山去。 没有人能想到,不过是几个阿哥公主出来游玩,竟然会碰到这样的事情,也幸亏康熙派来保护他们的侍卫够多够精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胤祐兄弟三人默默的站在廊下,没有人说话,三个第一次面对惨烈的小阿哥,心神都大受震撼。 于胤祐而言,这些历史上的权利斗争以前只不过是史书上平铺直叙的一段文字,而如今,却变成了活生生的事实,甚至于这件事不过是藏教的权利纠纷,便已如此惨烈,那将来真的到了历史上九子夺嫡的时期,又该是如何的场景? 一切思想准备都不及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来的有冲击力,胤祐知道自己不应该想那么多,但是却又管不了自己的脑子,他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是好。 “小七,别看了,”胤禛强忍住心中的恶心感,上前将弟弟搂紧怀里,“这是藏教内部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你不要多想。” 胤祐低着头,并未说话,他并不是自责,也不是对这些人的死有心理负担,他只是难以控制的去想将来自己将会面对的事情,即使他知道,自己这是一种心里上的应激反应,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调节。 直到一队人举着火把突然闯进了山门,胤祐恍惚的看着那个走在中间的一身龙纹披风的高大男人,他才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一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冲着来人飞奔的过去。 雨夜路滑,本就脚趾不便的胤祐没跑出几步就摔倒在了地上,整个人跌进了地上的水坑里,他极其狼狈的边哭边用力爬起来,却在爬到一半的时候,被一个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抱住了。 “汗阿玛——呜呜呜——”胤祐发出了惊人的哭声,心里的委屈和难受仿佛找到了宣泄的方向,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汗阿玛,你怎么才来啊!呜呜——” 康熙心疼的拍着小儿子的后背,丝毫不嫌弃他刚刚摔了一身的泥水,他的心里全是后怕。 他在行宫里听到密探来报,噶尔丹的人可能潜进了布达拉庙的时候,吓了一身冷汗,也顾不得天黑路滑,当即带着侍卫就往山上赶,可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幸亏出门的时候他心里不踏实,多拨了一倍的侍卫出来,否则—— 康熙根本不敢想,若真的发生那样的事,他该如何。 怀中的儿子虽然哭的有点丑,但是他小小的身子是温暖的,鲜活的,即便是有些刺耳的哭喊声和不讲理的埋怨,也叫康熙听得高兴极了。 康熙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都走了出来的阿哥公主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的小七没事,他的孩子们都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康熙温暖坚定的怀抱,让胤祐的心重新安定了下来,是啊,他的汗阿玛不是史书上那个冷冰冰的人物,是有血有肉会心疼孩子的汗阿玛,或许史书上那个康熙,会故意放任儿子们争斗以保证自己的权利巩固,但是现在这个抱着他宠着他的汗阿玛,他绝不信他会是那般无心无情的人。 或许在真实的历史中,曾经发生了什么事让康熙变得冷漠,但现在不是还有他在么? 他会想办法好好保护住他汗阿玛这颗慈爱之心的,这样,也许他们的未来就不会再如史书上的那般血腥了。 “汗阿玛,我们都没事,”胤祐从康熙的怀里钻出来,自己抹了一把眼泪,“我们都超棒的,可勇敢了,一点都没给汗阿玛丢人!” 康熙被他逗笑了,他先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虽然面色发白但却气度依旧的几个儿女,然后伸手捏了捏胤祐本来就不干净又被他自己抹的更脏的小脸,笑道:“是是是,朕的阿哥和公主都很勇敢,都是朕的骄傲,就是有一个最小的比较丢人,哭的跟小花猫一样,还在这儿说自己超棒呢。” 胤祐也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他四姐姐一个女孩子都没怎样,就他哭着找阿玛,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摔了个狗啃泥,现在想想真的是尴尬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侍卫用用火把照亮了整个院子,也照亮了胤祐羞红了的脸庞,在康熙的笑声中,刚刚还弥漫在院子里的诡异气息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就连大福晋也从容的走了出来,脸色不再那么苍白,面上也勾起了一丝微笑。 胤祐将自己藏进康熙的披风后面,挡住来自哥哥姐姐们的善意嘲笑,康熙却伸手将他从身后抓了出来,提溜着走到廊下,塞进了胤禛的手里—— “赶紧把你弟弟带到房里去洗一洗,看看这小脸脏的,啧啧,跟泥猴子一样!” 第44章 二合一章 被亲阿玛嫌弃了的胤祐羞的拉着胤禛躲回了他们之前睡午觉的屋子, 可惜备用的衣服还在山下的马车里,此时也只能洗洗脸和手,再用干净的毛巾勉强擦了擦衣服上的泥水。 好在如今已进了六月, 夜里天气也不算冷, 胤祐捡了一块毯子把自己包住,蹦蹦跶跶的就急着想要去看康熙审哲布尊丹巴, 可惜刚一出门,就叫后面跟着上山的梁九功给堵了回去。 梁九功手里捧着胤祐的衣服, 笑道:“七阿哥,万岁爷叫您换了衣服早些休息,今儿晚上就住庙里了,明天早上再下山去。” 胤祐咬了咬嘴唇,跟他打商量:“梁公公, 你就让我去看一眼,就一眼, 我不出声, 就在门口听一听。” 梁九功微笑沉默表示拒绝。 胤禛伸手将不听话的弟弟抓回来, 福禄赶紧接过梁九功手里的衣服,梁九功张望了一下,确认四阿哥能管得住七阿哥,才又退了出去。 胤祐一边被福禄伺候着换衣服,一边诱惑他四哥:“四哥, 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听那个洛桑的意思, 噶尔丹也潜进来了?要是能把他抓住,那可就厉害了!” 胤禛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抓住噶尔丹就厉害了?他是准噶尔部珲台吉,虽然说这两年是有些强势,但都是对西域下手, 与大清的冲突并不深,此次也是为了对付他师弟才会派人潜进来的,即便是汗阿玛当真抓了他,估计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毕竟以他在西域的地位,大清并没有理由对他动手。” 胤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噶尔丹尚未向大清宣战,他总不能说他梦到噶尔丹未来十年都会一直给康熙找麻烦吧? 胤禛见他不说话,伸出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算起来,这是藏教内部的纠纷,若真说是谁将我们搅和进来的,那也应该怪哲布尊丹巴才对,噶尔丹派人潜进来杀人确实可恶,但也不能为此就开战。准噶尔部的势力不弱,骑兵众多,若真的打起来,于大清而言必会劳民伤财,如今朝廷虽然还算宽裕,但依旧有不少受灾的百姓,与其为了这点事大动干戈,倒不如多省出一些银两赈济一些灾民。” 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胤祐知道胤禛的想法是合乎情理的,但是他却是知道未来的十年,为了对付这个阴险狡诈的噶尔丹,大清朝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就连康熙都三次亲征,才终将这个心腹大患去除,若是如今能将他扼杀在萌芽里,那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这些话胤祐是不能对胤禛说的,他只能使出无敌的撒娇战术,抱着胤禛的手摇晃:“四哥,我哪有想打仗啊,八旗将士的性命,与我而言比那个劳什子活佛重要多了。我就是好奇嘛,你说咱们折腾了一天,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却虎头蛇尾,连个是非因果都不知道,多亏啊!你就陪我去听一听嘛,咱们也不打扰汗阿玛,就在门口听一听事情的经过,知道一下到底为什么遭了这么一场罪,这不过分吧?” 胤禛其实也还是个孩子,他又何尝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呢?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内心,被弟弟这么一撒娇,更是摇的像风中的柳絮,轻轻一吹,就直接飞了出去。 哲布尊丹巴的运气不错,康熙出门的时候怕胤祐他们出事,特意带了几个太医来,这会儿正派上用场。 洛桑瘦弱,其实并没有多少力道,那匕首也不长,虽然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实际上哲布尊丹巴伤的并不算重。 太医就在膳堂里给他包扎了伤口,他依旧靠坐在墙边,而康熙则是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恩赫阿木古朗汗,我们终于见面了。”哲布尊丹巴率先开口说道。 自从康熙御驾到了热河,他几次派人前去求见,却都被康熙拒绝了,没想到今日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了。 康熙面无表情的看着哲布尊丹巴,冷声道:“朕叫人告诉过你,朕可以给你庇护,让你在布达拉庙里避难,但不许你对外放出你在这里的消息,也不许你与藏地联系。” 哲布尊丹巴苦笑了一声:“我一路被人追杀,又怎么敢将自己的所在之处传扬出去?想必是我师兄的密探打探到了这里,才引得今日的祸事,恩赫阿木古朗汗,您的人也说过,会保护我的安全,可事实上,这么多的刺客闯到了您的行宫附近,您却一无所知。” 哲布尊丹巴这话直戳康熙的脉门,气的他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恨不得将负责此事的密探全都叫出来处置了! 那是整整二十个刺客,不是二十只虫子,怎么就能叫他们轻易的摸到布达拉庙来了? 若那些刺客的目标不是哲布尊丹巴而是他,是不是这会儿刺客已经进了行宫了? 哲布尊丹巴观察着康熙的神色,又道:“将几位龙子牵扯进来,的确是我的不是,但也是因为见到几位龙子所带侍卫甚多,方才敢冒险一试的。” 康熙的面色晦暗不明,声音也是冷如冰雪:“哲布尊丹巴,你应该庆幸,朕的孩子们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否则现在你就不能完整的坐在这儿跟朕说话了。” “恩赫阿木古朗汗的孩子,自有上天庇佑,我亦只是想借一些运道罢了。”哲布尊丹巴微微露出微笑,“如今我师兄未能如愿,想必正急于逃出去,恩赫阿木古朗汗不趁机除去大患吗?” 康熙嗤笑了一下:“大患?是你的大患还是朕的大患?朕倒是觉得,若是将你送给噶尔丹,更加省事一些。” “不行!” “汗阿玛三思!”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康熙倏然转头看去,只见门口正躲着两个小短腿,完全没有偷听被发现的自觉,还跃跃欲试的想要进来发言。 “朕不是叫你们早点睡觉吗?”康熙的额角抽了抽,“你俩过来多久了?” 这两个小东西,偷听都不知道藏好尾巴的,还敢发表意见? 胤祐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完全不怕:“我这不是换好了衣服,想要叫汗阿玛瞧瞧我没事嘛。汗阿玛,您说这布达拉庙当初修建的时候是不是偷工减料了啊?怎么这么大一个膳堂它没有门呢?” 康熙哼了一声:“有门就能拦得住七阿哥偷听了?” 等回去他一定要好好查查,当初这个庙是谁主持建设的,为什么会没有门?! 胤祐凑到康熙的身边,蹭了蹭,说道:“反正我跟四哥都听到了,汗阿玛就叫我们听完嘛,不然今天晚上我肯定睡不好的!” 康熙有些郁闷的看了看一向乖巧的四儿子,只觉得好好的儿子也叫小七给带坏了,可儿子们听都听到了,现在撵回去也没用了,想听就让他们听吧。 “既然都听到了,那说说吧,为什么你们两个都说不行?”康熙干脆考起了儿子。 胤禛很认真的说道:“汗阿玛,噶尔丹与哲布尊丹巴都是□□的弟子,在蒙藏地位很高,现在虽然说他们师兄弟似乎有着不死不休的矛盾,可一旦您将他放回去,谁又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次联合起来呢?与其让他们有联手的可能,倒不如将哲布尊丹巴控制在咱们的掌握中,让他们师兄弟二人互相牵制,于我大清更加有利。” 康熙虽然说是考儿子,但着实没想到胤禛能说出这样一段话来,虽然观点尚有些稚嫩,但以他的年纪,已经是极好的了,即便是太子在这个年纪,也说不出这样的道理来。 没有阿玛会不喜欢自己的儿子有出息,胤禛对政治的敏感让康熙欣喜不已,不由得带上几分笑意,他转头又问胤祐:“你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小七,如今也能分析政事了吗? 胤祐却用力摇了摇头:“我才没有四哥那么厉害,我这个人汗阿玛是知道的,记仇的很,那噶尔丹害的我受了伤,我得找他报仇,汗阿玛您还想给他送大礼,这决计不行!” “受伤?”康熙瞬间紧张起来,一把抓住胤祐仔细查看,“伤哪儿了?朕带了太医上来,赶紧让太医给你仔细检查一下!” 胤祐一把抱住康熙的胳膊,不让他扒自己的衣服,气道:“伤到面子了!我刚刚连哭带嚎的,还摔了一跤,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康熙愣了一下,然后撒开手将这破孩子丢到一边:“你就闹吧!你自己走不稳摔了一跤,竟然还怪上噶尔丹了?朕跟你说过说多少次,不许跑,慢慢走,你听进去了吗?丢人也活该!” 胤祐哼唧了一声,又重新蹭回来:“就算不说我丢面子的事儿,但那些刺客都是噶尔丹派来的吧?我堂堂大清国,天子行宫附近的皇家庙宇,竟能叫那人这么轻易的混进来大开杀戒,传出去汗阿玛您不要面子的吗?” 胤祐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康熙的心坎里。 今日的事情往小了说只是死了两个八旗侍卫,往大了说就是他康熙和大清朝的面子被噶尔丹给践踏了。 不管哲布尊丹巴与噶尔丹师兄弟间有什么矛盾,人既然进了大清的庙,受了他的庇护,就不该是噶尔丹能动的了,这么明晃晃的就派刺客前来,今日若不是小七几个适逢其会救了哲布尊丹巴,明日这个活佛恐怖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到时候传扬出去,人们不会说他们师兄弟有仇,只会说他康熙和大清无能,连个喇嘛都保护不了,那噶尔丹的声望恐怕将会再进一步。 一旦让噶尔丹统一的外蒙,那大清将会直面他的威胁,到时候就不是几个刺客的事情了,而是真真正正的要打仗了。 康熙并不惧怕跟噶尔丹打仗,但是毕竟劳民伤财,若有其他的办法,那自然是更好了。 见康熙被说的有些心动,胤祐继续煽风点火:“这个大喇嘛不是说他们师兄弟有矛盾吗?汗阿玛您与其将他送给噶尔丹去解决矛盾,倒不如将噶尔丹‘请’过来,叫他们当着咱们的面儿将事情说清楚了,也省的以后还有这样的麻烦。” 把噶尔丹“请”过来说清楚? 康熙摸了摸下巴,好像也不是不行,噶尔丹敢私自潜进来,他总得讲点待客之道不是? 康熙对着屋外招了招手,自有侍卫统领进来听吩咐,胤祐悄悄的竖起耳朵凑过去听了个大概,知道康熙听了他的建议叫人去抓噶尔丹了,这才对着胤禛眨了眨眼睛,偷偷竖起了两根手指。 胤禛:……小七这个“二”是什么意思?? “行了,这回满意了吧?”侍卫统领领命而去,康熙斜眼看向胤祐,“为了给你出气,朕叫人去抓噶尔丹了,到时候让你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害的你丢了脸,成吗?” 胤祐笑嘻嘻的对着康熙拱了拱手,见好就收的拉着胤禛就要告退,临出门之前,他突然想起来件事,转头回去问哲布尊丹巴:“大师,午膳的时候,你是不是叫人在我的饭菜里下药了?” 哲布尊丹巴没想到这时候这个小阿哥竟然还能想起来这件事,面露苦笑的点了点头:“一点迷药而已,放在那盘糖渍柿子里,似乎只有七阿哥与两位女客用了。” 胤祐点了点头,眼神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看了一眼哲布尊丹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下定决心要抓噶尔丹的康熙,本来打算先不跟这个大喇嘛计较,已经吩咐侍卫们去给他准备房间修养,此时听到他竟然给胤祐下了迷药,顿时心里一股火气就涌了上来,冷哼了一声,站起来抬腿就走—— 敢给他的小七下药,还住什么房间,就在这没门的膳房里待着吧! 哲布尊丹巴哭笑不得的看着这父子三人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却带上了一丝羡慕,没想到尊贵到恩赫阿木古朗汗这样的身份,却依旧保留着那份与生俱来的亲情,他以为恩赫阿木古朗汗会是如同他师父师兄那般的□□者,却不想,原来恩赫阿木古朗汗竟会因为儿子改变主意,甚至变得有些—— 稚气。 布达拉庙里重新归于了平静,众人逐渐进入了梦乡,然而因为康熙的一道命令,热河附近的密探甚至驻军,都连夜调动了起来。 一切能通向塞外的道路都被设上了关卡,附近的城镇乡村也开始了严密的排查,而康熙的这次行动,是完全出乎噶尔丹的意料之外的。 是的,噶尔丹确实是亲自潜进到了热河,甚至潜到了布达拉庙的附近,与洛桑见了一面。 刺客行动的时候,他也没有离去,而是在附近的村子里等待消息,可他带的人手有限,并没办法一直盯着布达拉庙,也是因为从洛桑口中得知哲布尊丹巴从来不会离开布达拉庙,而这些日子御驾虽然到了热河,康熙也并没有接见哲布尊丹巴的缘故,噶尔丹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周密的部署,里应外合的行动,竟然这么巧撞上了前来游玩的胤祐一行人。 刺客连同洛桑全军覆没,所以噶尔丹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一直在原地等到半夜还不见派出去的人回复命,他才惊觉事情可能出了变故。 即便如此,噶尔丹也并没有慌乱,他自以为很了解康熙,至少他以为自己很了解一个帝王的思想,他不认为康熙会有多在意哲布尊丹巴,就算他的刺杀计划被康熙发现了,康熙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哲布尊丹巴与他宣战的。 所以噶尔丹很淡定的继续在村子里等消息,他要知道,哲布尊丹巴到底死没死。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手下反倒成了密探们的引路人,噶尔丹也体验了一次被人摸到身边还浑然不知的美好感受。 当清军和密探包围了他所在的小村子的时候,噶尔丹才反应过来,康熙竟然是真的想要抓他的! 为了隐藏行踪,噶尔丹此来带的人本就不多,除去那二十个死士,他身边剩下的人寥寥无几,面对数百清兵的包围,只能保命为上,不战而降。 于是第二天胤祐睡饱了起来之后,就在布达拉庙的膳堂里,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枭雄。 胤祐真的是惊呆了! 虽然是他提议要抓噶尔丹的,但是在他的想象中,噶尔丹应该是个如同九命猫妖一般的人物,毕竟是能跟康熙抗衡十年的一方霸主,想要抓到他那不得围追堵截多日,经过一系列的斗智斗勇,最后得是噶尔丹走投无路弹尽粮绝,仰天大吼一声时不我与,才会被迫束手就擒的吗? 怎么才短短一夜的功夫,人就被‘请’来了,看起来也没经过什么打斗的样子。 胤祐忘记了,历史上的噶尔丹之所以那么难缠,一来是因为康熙的不重视,让他的势力扩张太快,二来是在草原上作战,准噶尔部的骑兵占尽天时地利,才会叫噶尔丹狡兔三窟,逼的康熙亲征三次才送他归西。 而如今,噶尔丹还没有真正的成为霸主,这里也不是草原。 康熙御驾到了热河之后,这周围早就遍布清军和密探眼线,噶尔丹和他的死士们能混进来,十有八九也是有人相助,康熙已经命人彻查了。 而在这样的地方,噶尔丹也没有太过隐藏行踪,想要抓到他,实在也不是什么难事。 “醒了?”康熙目光含笑的看着自己又精神抖擞起来的小儿子,“你不是要见噶尔丹吗?喏,人朕给你请来了,有什么话,自己问吧。” 胤祐对着康熙竖起了两个大拇指:汗阿玛威武霸气! 康熙得意的一笑,心道儿子还是很好哄的,不就是个外蒙的台吉么,也值得他这么高兴,看来这次带他出来见识见识是对的,得多见见大场面,才不会轻易被人糊弄了去。 胤祐不知道他汗阿玛又在脑补他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可怜了,此时的他正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噶尔丹。 那是一个典型的蒙古汉子,高大健壮,皮肤黝黑,浓眉大眼还算英俊,可眉宇之间带着一丝戾气,与他活佛的身份完全不符。 噶尔丹和哲布尊丹巴真的是两个极端的对比,一个慈和出尘,仿佛是普度众生的菩萨,一个凶狠冷冽,好像是屠尽万物的罗刹,这反差让胤祐对那位五世□□十分的好奇—— 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能教出如此天差地别的两个徒弟来? 胤祐在打量噶尔丹,可噶尔丹的注意力却没在他身上,反而是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盯着坐在墙角的哲布尊丹巴不放。 “没想到,你的命真硬,”噶尔丹咬牙切齿的说道,“二十个死士加上为母报仇的洛桑,竟然都没能送你下地狱!” 哲布尊丹巴双手合什,声音平静无波:“即便是以身殉道,我也会去西方极乐世界,不会与你争夺地狱的。” 噶尔丹怒极反笑:“哈哈哈,都到了现在,你还装出这幅菩萨模样给谁看?当真以为我还会被你迷惑吗?” “师兄,论起蛊惑人心的本事,我从来都是甘拜下风的,”哲布尊丹巴抬头直视噶尔丹,“就连我养育了十几年的洛桑,不都叫你三言两语给迷惑了,竟然对我起了杀心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你不能蛊惑的呢?今日你这般轻易的束手就擒,不就是想来见恩赫阿木古朗汗么,如今你如愿以偿了,现在你又将如何蛊惑恩赫阿木古朗汗,让他帮你杀了我呢?” 噶尔丹气的涨红了脸,怒斥道:“若不是你人面兽心,想要收养洛桑却还要杀害他阿妈,他会轻易被我说动吗?你还敢说我蛊惑人心,若不是你蛊惑了恩赫阿木古朗汗,他会派人来抓我?如今你又想借他的手来杀了我,哲布尊丹巴,你才是那个该下地狱万劫不复的人!” 被这两个师兄弟一起无视,却又偏偏一直被提到的康熙不满的哼了一声—— 这五世达.赖的徒弟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这两个当面就敢讨论又由谁来蛊惑他,是真当他脾气好,不敢杀了他们祭天吗? 胤祐却是听得津津有味,果然还是对峙有意思啊,昨儿他汗阿玛问了哲布尊丹巴那么久,都没叫他变了脸色,可今天噶尔丹这几句话一出,瞧瞧哲布尊丹巴那脸色,啧啧,出尘的活佛风范都快保持不住了。 所以说,这师兄弟两个到底哪一个说的是真话呢? 虽然在潜意识里,胤祐始终认为噶尔丹将是心腹大患,但经过刚刚这一对峙,他突然觉得,这个哲布尊丹巴好像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45章 二合一章 “咕噜——咕噜噜——” 在那对活佛师兄弟的争执声中, 胤祐伸手揉了揉自己空荡荡的正在提出抗议的胃,无辜的看向正瞪着他的康熙。 “汗阿玛,您用早膳了吗?”胤祐有些期待的问道。 康熙又哼了一身, 站起身来, 拉着胤祐就往外走:“用什么用,这庙里的吃食里也不知道都加了些什么, 你以为朕是你吗,什么都敢往嘴里吃!” 胤祐挣扎着辩解:“昨天晚膳我叫人将食材都洗了好几遍呢, 加的盐巴也是般迪身上带的,可谨慎了!” 这一点康熙自然是已经知道的,并且对于儿子们的做法也很满意,不过他嘴里却绝不肯承认:“都被人用迷药放倒了,还谨慎呢, 说出来也不觉得丢人!想吃东西就赶紧走,回行宫里爱吃什么吃什么。” 胤祐伸手扒住门哐, 做最后的挣扎:“里面那两个怎么办?我还没问呢——” 康熙将儿子的手从门框上扒拉下来, 揽住他的腰用力一提, 胤祐的双脚便离开了地面,吓得他嗷嗷大叫了起来—— “汗阿玛!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我不要面子的啊!” 可惜目前还是小短腿的胤祐力气不足,即便是他奋力挣扎,也无法从他阿玛的桎梏下脱身, 在认清自己不可能挣脱开这个事实之后, 胤祐干脆不再浪费力气,垂着双手双脚不不动弹,活像一只躺平了的咸鱼。 已经等在院子里的众人全都目瞪口呆看到这样姿势出来的父子两个,胤褆大着胆子走过去伸手戳了戳瘫软的胤祐, 差点被他一偏头“嗷呜”一声啃在手上。 康熙好笑的将手里的小儿子塞给大儿子,并且抬手捏住胤祐的脸蛋不许他胡闹:“你都出来一天一夜了,就不怕你额娘担心坏了?屋里那两个你不用操心,等他们吵明白了,朕会叫你再见见的。” 大早上饿着肚子,谁有耐心听那两个师兄弟拌嘴?反正人也跑不了,等他俩什么时候学会好好说话再说吧! 昨日的雨下的太大,经过了一夜,山路依旧湿滑难行,脚底不稳的胤祐在连续三次差点滑倒后,不得不认命的成为唯一一个被抱下山的人—— 大福晋脸皮薄,虽然走的不稳当,但是有胤褆扶着,四公主更是脚步灵活,拎着胤祐的小弹弓,还有空闲尝试着打鸟玩。 出来一趟感觉自己丢人丢大发了的胤祐无精打采的独自趴在马车里惆怅,其实胤褆倒是想骑马带他的,可是胤祐实在是不想再听到他大哥忍不住发出的闷笑声了。 暗暗发誓回到行宫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学好骑马的胤祐直接被康熙直接丢给了成妃,胤祐讨好的对着他亲额娘拱了拱手,笑的像朵花儿一样。 成妃:……自己生的,再能闹腾也要忍住—— 忍什么忍!她白担惊受怕一晚上了吗?! “嗷嗷嗷,疼疼疼,额娘你快松手,不关我的事,是汗阿玛他非要在庙里住一晚上的!” 胤祐立刻将锅甩给康熙,意图抢救一下他快被成妃扭成麻花的耳朵。 成妃见他喊疼也就心软了,松开手将这破孩子搂住,一边给他揉耳朵一边数落:“叫你好好在行宫读书,你偏要出去玩,好端端的往那庙里去做什么?那些藏人心思叵测,连你汗阿玛都不乐意见他们,你们几个倒是自己个儿送上门去了!” 胤祐转了转眼睛,笑眯眯的说道:“额娘你放心吧,下次出去我们肯定不会往庙里去了,庙里只有素斋,一点都不好玩!” 成妃停住了给他揉耳朵的手,眯了眯眼睛,露出了危险的神色:“怎么,要是有好吃的,你就还要去?” 胤祐动作迅速的往后退去,跑出了成妃的攻击范围,方才又道:“额娘您就放心吧,汗阿玛说要专门给我们配一队侍卫,我要去挑人啦,再晚好的都被四哥他们挑走了。” 说罢,他对着成妃挥了挥手,转身跑了出去。 成妃:……果然儿子这么能闹腾都是他汗阿玛给惯的! 胤祐这话倒是不糊弄成妃的,而是康熙当真答应了给他们三个小阿哥挑侍卫。 其实一般阿哥们出宫建府的时候,康熙都会拨给他们一定数量的侍卫,像是胤褆这样还没有加封的光头阿哥,身边有品级的侍卫就有六人,而其他护院的兵丁,额定有六十人之多,而等将来封了王爷贝勒之类的,侍卫的数目就更加多了。 不过一般不领兵的阿哥,是不会真的养着那么多兵丁护院的,只要不超过额定的人数,要多少由自己决定。 胤褆的府邸已经建的差不多了,等他们从围场回去,就可以搬家了,所以他的侍卫早已经选好,此次出来的时候,也是带在了身边,那位扔蒲团的叫达山的侍卫,正是胤褆的贴身侍卫之一。 而像胤祐他们这种尚未成亲的小阿哥,是没有属于自己的侍卫的,他们的安全是由宫里统一安排侍卫负责的,隆科多就是现在负责戍卫阿哥所的侍卫统领,只不过这次出来并没有带着他罢了。 也是因为如此,胤祐他们想要出门并不方便,除了要向康熙请示之外,还要等着调派不当值的侍卫,而每次出门跟着的侍卫都不一样,也很难保证护卫的周全。 胤祐昨天摔的那一跤,虽然说是他自己着急跑不当心,但也叫康熙很不满意—— 满院子那么多侍卫站着,连一个反应过来扶一把的都没有,可见他们对胤祐算不上用心。 所以康熙便决定提前给三个小儿子选几个侍卫,毕竟这一路还长,几个儿子又活泼,也不能总拘着他们不许出去,身边还是跟着几个忠心的侍卫才能叫他放心些。 胤祐心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不过他还是想亲自去问一问,毕竟若是真的跟了他,那以后他出宫建府的时候,必然也要跟着去的,这一个决定关系着人家一辈子的前途,还是不能勉强的。 穆克登看到胤祐的时候,却是非常高兴的。 康熙要给三个小阿哥选侍卫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虽然不是每个侍卫都乐意离开皇宫跟着一个不知前途的小阿哥,但穆克登却是愿意的。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胸怀大志之人,家里虽然是八旗出身,但却也很是清贫,再加上他不是一个会钻营的人,这些年在宫里当侍卫,得的最大的赏赐竟然是他因为没保护好七阿哥挨了板子之后,七阿哥叫人送来的药和银子。 穆克登对这个会对着他笑叫他抱的小阿哥特别有好感,所以一听到阿哥们要选侍卫,他第一个就报名了,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要怎么表现才能叫七阿哥选了他,毕竟来时的路上他还带着七阿哥骑马来着,应该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胤祐会亲自来寻他。 “穆克登,汗阿玛要给我选侍卫啦,你想不想跟着我?等分了府,我让你做侍卫统领哦。”胤祐也不试探,很直接的就问了出来。 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在他第一次见到这个高大健硕的侍卫的时候,就敢叫他抱,这大概就是缘分吧,穆克登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穆克登单膝跪了下来,向他的小主子献上自己的忠诚:“七阿哥不嫌弃奴才粗笨,奴才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保护好您的。” 他没有谦虚也没有推脱,因为他有这个自信,他能当好侍卫统领这个职位,他能做到尽全力保护好他的小主子。 胤祐得意的笑了,从腰上拽下来一块玉牌放到穆克登的手中,说道:“那我们就说好啦,从今天起,就麻烦富察侍卫了。” 穆克登紧紧握住手中的玉佩,一种被信任的使命感瞬间充满了胸膛,对于未来的职责,如今的他是信心满满,在他眼里,他的新主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又懂事又可爱,老实的侍卫此时此刻完全没有想过以后自己将会过的有多心累—— 熊孩子长大了也不会变成乖宝宝,只会更加能闹腾! 康熙最终还是食言了,胤祐并没有再次见到噶尔丹,就听到了噶尔丹被送走的消息。 胤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折腾了这么久,不就是想将噶尔丹的危害扼杀在萌芽里吗?就算康熙不能杀了他,至少也得叫他签订一些条约之类的吧?怎么这么轻易就将人给放了呢? 然而随着噶尔丹被送走的消息而来的,还有另一个更令胤祐震惊的消息—— 明珠被革职查办了。 而带来这个消息的,正是胤褆。 历史上这位明珠的同盟者,如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小七,你猜汗阿玛为什么把明珠给革职了?”胤褆故作神秘的问道。 胤祐诚实的摇了摇头,朝廷中的事情,他一直很少关注,基本上他的消息来源只有他大哥和他四哥,自然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嗨,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胤褆拍了拍脑门,然后在胤祐谴责的目光中继续说道,“但是我猜,十有八九跟噶尔丹和那些刺客有关系。” 胤祐大惊:“明珠敢跟噶尔丹勾结??” 这不可能吧,明珠向来是主战派,就连对沙俄都丝毫不惧,怎么可能会与噶尔丹勾结呢?这对于他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好处吧? “倒不是他跟噶尔丹勾结,这事儿说起来就话长了,”胤褆给自己弟弟科普,“噶尔丹的汗号是西藏布达拉宫那位给封的,之前上报到理藩院的时候,朝廷里就有了不同的意见,索额图他们看不惯西藏的,以厄鲁特部称汗者不得入贡为由,想拒不承认噶尔丹的汗号,但明珠则是认为送到手里的贡品没必要退回去。” 胤褆对着胤祐举了举空掉的茶杯,等胤祐亲手替他添满才又继续说道:“据说最后还是纳兰谙达给出了个主意,让理藩院照例斥责噶尔丹擅称汗号,但又准许其纳贡,这件事才压了下去。” 纳兰容若曾经给胤褆做过武师傅,所以他会尊称一句谙达。 胤祐对这个虽然已仙去,但是却一直活在周围人的口中的纳兰容若表示十分的钦佩,这种名声也要,利益也不撒手的霸道作风,虽然跟他清傲的文人名气不太相符,但是不得不说,十分的合胤祐的心意。 “既然都是这么久远的事情了,怎么又跟如今的事儿扯上了关系?”胤祐好奇的问道。 胤褆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去年喀尔喀内战,土谢图汗杀了噶尔丹的弟弟,据说就是受了那个哲布尊丹巴的蛊惑,所以噶尔丹才会非得要了他的命不可,但是哲布尊丹巴又太狡猾,竟然溜到了热河来,噶尔丹的人能进来,是花了大价钱联系上了朝里一位曾对他‘有恩’的大人物,才摸到了布达拉庙,你猜猜看,这个大人物是谁?” 是明珠。 听到这里,胤祐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想必是噶尔丹为了替弟弟报仇,找上了曾经为他说过话的明珠,许以重利,方才得到了哲布尊丹巴的消息的。 “可他就没想过,万一噶尔丹的人目标不是哲布尊丹巴,而是汗阿玛可怎么办?”胤祐实在是没想明白,就算是再多的钱,就值得明珠这么做吗? “嗨,就那二十来个人,怎么可能伤得到汗阿玛,”胤褆满不在乎的说道,“你以为汗阿玛出去的时候像我们这样只有身边有几个侍卫吗?表面上让你看到的,那都不算什么,暗里早有暗卫埋伏在周围,但凡有一点不对劲的人,都不可能靠近汗阿玛十丈之内的。” 胤褆左右看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而且这次负责戍卫的驻军将领,是索额图的人,明珠能把人放进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目的可不是哲布尊丹巴,而是——” 胤褆的话没有说全,但是胤祐却懂了,明珠的目的不是哲布尊丹巴的死活,而是负责戍卫的将领,若是没有他们适逢其会,那么第二天早上发现哲布尊丹巴被人暗杀了的康熙会将怒火发泄到谁身上呢? 反正负责戍卫的将领,肯定是逃脱不掉的。 所以说,费了这么大劲儿,饶了一个大圈子,明珠的目的竟然只是废掉索额图手下的一个将领吗? 这才康熙二十七年,明珠和索额图这两大派系,就已经斗到这番田地了吗? “大哥,你不担心吗?”胤祐对胤褆的反应着实是很意外的,在他的印象里,明珠可以说是胤褆在朝中最大的助力了,现如今被革职查办,为什么胤褆竟然丝毫不慌,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胤褆也是有些不解:“我担心什么?明珠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他倒了就倒了呗,要说担心嘛,我倒是有些担心没了明珠,索额图一家独大,太子又要出来逞威风了。” 其实很久之后,胤祐才知道,原来他一直以为的明珠与胤褆的关系是完全弄错了的,这两位压根没有任何的亲缘关系,要说唯一的联系,那大概就是一个看不惯索额图,一个看不惯太子吧。 许是从小一起长大却又被区别对待的缘故,胤褆对于太子的事情都非常的上心,甚至可以说将太子当成了自己唯一的“敌人”,在他看来,只要让太子不痛快了,他就痛快了。 不得不说,叛逆期这件事,虽然可能会迟到,但是绝不会不到,胤褆叛逆的要比太子隐秘的多,他的劲儿全都对着太子使去了。 因为在噶尔丹这件事上食言而肥了,康熙被迫答应了胤祐一系列的不平等条件,比如答应亲自给他挑一匹最好的小马,比如允许他每天学一个时辰骑马,再比如让他每五天就可以出去玩一次。 康熙一边答应了儿子的要求,一边催促着随行的官员赶紧准备出发去围场—— 经过与噶尔丹的一番谈话,让康熙意识到了喀尔喀的内战并不是偶然的,期间有太多的人为因素,让他急于与其他蒙古部落的王爷们会面详谈。 就在胤祐第三次出去玩买回了一大堆野葡萄的第二天,康熙的御驾再次前行,继续往木兰围场的方向进发。 “这果子味道不错,叫人沿途看看还有没有,多收些。” 康熙放下手里装着野葡萄汁的杯子,感觉十分的舒坦,坐在他对面的胤禛也认同的点了点头,继续一口一口的品味着手里的葡萄汁。 而野葡萄真正的主人胤祐,则是喝了一口差点被酸吐了,正蔫蔫的倒在一边,用眼神控诉这一对儿嗜酸的父子俩。 “你说你这么怕酸,还非得买这葡萄回来,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坐在胤祐身边同样吃不了酸的胤祺开口吐槽弟弟。 胤祐翻了个白眼,伸手在他汗阿玛和四哥身上点了点,说道:“这不是有爱吃的吗?我买的时候就想了,要是甜的,就分给我额娘和两个姐姐吃,要是酸的,就给汗阿玛和四哥吃,反正不会浪费。” 康熙暗自偷笑:什么甜的酸的,难道买之前都不尝一尝吗?他的小七就是嘴硬,明明就是特意给他买的,还偏要这么说,哎,罢了,等到草原上,他亲自给他选一匹最好的马当做奖赏吧。 胤祐不知道自己一时偷懒没偿就买的酸葡萄竟叫他汗阿玛脑补的这么开心,他现在脑子里最纠结的却是他刚刚发现,哲布尊丹巴也被康熙一起带走了,用单独的一辆马车关着,手脚上都带着镣铐,怎么看都像是个囚犯。 难不成他汗阿玛跟噶尔丹达成了什么约定吗? 可是那个阴险狡诈的噶尔丹真的可信吗? 胤祐倒也不是真的怕大清跟噶尔丹正面对抗,毕竟历史上他们能打赢,现在就一定还能打赢,他怕的是,康熙上了噶尔丹的当,被他在背后捅上一刀。 伴随着胤祐的惆怅,康熙的御驾一路北上,终于在六月底抵达了木兰围场。 初此来到这里的胤祐,一路上一直在被震撼着。 没有现代城市化进程的推进,木兰围场广袤的超出了胤祐的想象,他以为所谓的围场,只不过是一块被圈起来的草场,可到了这里才知道,整个木兰围场其实是被草原所包围的一片地形很复杂的地域。 这里有高山、峡谷、丘陵,甚至还有蜿蜒的河道和湖淖沼潭,万顷林海中,时不时的传来各种动物的叫声,一片生机盎然的美景。 康熙御帐驻扎在水道附近的草原上,在炎炎的夏日里,微风拂过水面,带来一阵阵的凉爽,呼吸间充斥着青草的香气和湿润的水雾,让人身心舒爽。 胤祐的帐篷在康熙御帐后面的一小片区域里,这里是专门划出来给三个未成年的小阿哥们居住的,而已经成了亲的胤褆,却是住在了另一边,也省的大福晋出入尴尬。 相比于热河行宫,围场里的帐篷就要小上许多,一进门就是一张用来吃饭看书的矮几,矮几后面是一座屏风,而屏风的后面,就是睡觉的地方了。 因为地方小的缘故,福禄和荣禄两个人能收拾的过来,胤祐也就没叫围场的奴才进来伺候,胤禛那边也是如此,两兄弟都是念旧的人,新来的总是觉得用起来不顺手。 御膳房那边还没有收拾好,所以来围场的第一顿午膳就只能将就着吃,胤祐啃了两块点心就不乐意吃了,本想着往成妃那儿去讨点吃食,却被胤禛给制止了。 “你老实点吧,这里可不是行宫,由得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胤禛将弟弟捡回自己的帐篷,倒了一杯刚冲好的酥油茶叫他喝,“我刚叫人去看过了,成妃娘娘那边的帐篷密集的很,那两个庶妃的住处可就在成妃娘娘的帐篷后面,你当真想就这么过去?” 胤祐想到袁氏那奇奇怪怪的神态,瞬间蔫了,气道:“之前还说来了草原更加自由自在呢,谁知道我想看看额娘都这么难!汗阿玛也是的,这么大的围场,就不能多圈点地方吗?干嘛都住的这么挤啊!” 胤禛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这里是行宫吗,不管里面修多大,外面围墙高高竖起,门口侍卫一守就安全了?这围场里可不止有我们的人,蒙古人也很多,再加上附近的山林里猛兽很多,营地的面积哪怕只扩大三丈,守卫的难度都将会增加很多。” 道理胤祐都懂,但就是很不爽,可没等他琢磨出来怎么样能叫那个袁氏搬远点,别影响他去找额娘蹭吃蹭喝的时候,帐子外出突然远远的传来一阵欢呼的声音,苏培盛出去查看了一番,回来禀道:“两个阿哥,咱们帐篷后面不远处有个马场,这会儿正在赛马呢,您要不要去瞧瞧热闹?” 胤祐一翻身直接跳起来:“去,当然要去,福禄,快把小爷的轮椅搬出来,咱们去看赛马!” 胤禛一脸呆滞:……轮,轮椅??? 第46章 二合一章 穆克登一脸麻木的推着轮椅在营地里穿行着。 轮椅上, 胤祐兴致勃勃的到处乱看,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看到他时那些饱含着惊吓和茫然的表情,他甚至还在自己的腿上搭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让自己坐轮椅这件事情看起来更加的有理有据一些。 然而跟着御驾一起前来的所有人都知道, 昨儿他们的七阿哥还被自己的侍卫带着骑马来着,还因为想在马背上站起来, 被万岁爷骂了一下午,怎么可能会需要坐轮椅呢? 怕不是这位小祖宗又想出什么折腾人的新法子了吧? 没看到一向与他关系亲密的四阿哥都离了好几步远, 谨慎的不肯靠近吗? 胤祐拍了拍轮椅的扶手,示意穆克登慢一些,等胤禛走过来的时候,他不满的说道:“四哥,你躲我那么远做什么?” 胤禛老老实实的答道:“我怕一会儿汗阿玛发火的时候, 以为我跟你是同谋。” 宠弟弟也是要有分寸的,明晃晃这么大一个坑, 他绝对不会自己跳进去的。 胤祐对着胤禛做了个鬼脸, 但也没有非要将胤禛拉下水的意思, 好汉做事好汉当,就算他汗阿玛真的暴跳如雷,他也有办法全身而退,大不了就是再丢些人呗。 在所有人都脚步匆匆忙着收拾东西的营地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坐轮椅的人, 实在是太过惹眼, 特别是不明就里的蒙古人,更是惊讶的差点掉了下巴,若不是胤祐身边带着侍卫,恐怕早就有人过来打听情况了。 胤祐他们在帐子里听到的赛马的声音来自整个营地东北面的一个马场, 也是营地范围内最大的一个马场,此时马场里人头涌动,欢呼声和呐喊声此起彼伏,似乎赛马的战况十分的激烈。 侍卫们先行一步,分开围在马场门口围观的人,给胤祐的轮椅腾开了一条宽敞的路。 有脾气暴的蒙古汉子不满的想要呵斥,却在看到轮椅的一瞬间闭了嘴,虽然他们草原上没有这种能动的椅子,但是看着样子也能猜到,轮椅上坐着的人大概腿脚不太方便。 胤祐并没有很在意周围人有些怜悯的目光,这样的目光他前世看过太多,早已经免疫了,他微笑着同给他让路的人道谢,态度谦和有礼,配上他稚嫩的小脸和一看就知道不凡的身份,倒是让这些粗狂的蒙古汉子心生好感—— 这么可爱又高贵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可怜呢? 胤祐没管那些蒙古人是如何脑补的,他越过众人之后,就被马场中奔驰的骏马给吸引住了。 没有亲身见过赛马的人,是无法理解那种“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的感受的,前来围场的这一路上,胤祐虽然也时常被带着骑马,但也不过就是随意跑跑,远达不到飞奔的速度,而此时在赛马的人,却是真真正正的放开了跑。 膘肥体壮的骏马快如闪电,在马场上划过一道道残影,远远望去,似乎四蹄都已经腾空了,真的像是在飞一般。 胤祐伸手掩住口鼻,不叫自己吃到太多的尘土,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坐轮椅的弊端—— 太矮了,吃灰。 场上的赛程似乎已经到了终点,一道叫胤祐十分熟悉的身影竟踩着马镫站了起来,如同杂技一般越过了终点,夺下了那用红绸高高挂起的彩头。 “好!” “厉害!” 在围观的人们高声的喝彩中,那赢了的骑手高高举着红绸包着的战利品,绕场一周,享受着属于他的欢呼,然后在走到胤祐面前的时候,突然勒马停了下来。 骑在马上的胤褆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疑惑的看了看站在胤祐身后的胤禛—— 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他这破轮椅哪儿来的? 胤禛抬头望天:别问我,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恭喜大哥获胜。” 胤祐脸上的表情矜持又文静,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玉兰花一般,带着几分矜贵和疏离,让人想要靠近,又不敢越界。 深知弟弟本性的胤褆策马往后退了几步:……大白天的见鬼了。 “大阿哥,这位是您的弟弟吗?” 与胤褆一起赛马的蒙古人凑了过来,对着胤祐友好的笑了笑:“长的真像恩赫阿木古朗汗啊,一看就是学问特别好的样子!” 整日被汉师傅告状的胤祐礼貌的微笑:“谢谢您,您的马骑的也特别棒。” 胤褆浑身一哆嗦,又往后退了几步,干笑道:“小,小七,你,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需要搭戏的话你倒是提前跟你大哥说一声啊,突然来这么一出,接不上戏啊! 胤祐对着胤褆眨了眨眼睛,却绕开了话题:“大哥刚刚赢了什么彩头,能不能让我看一看?” 胤褆慌忙将手里的红绸对着胤祐就丢了过去,看他出手的力道,似乎分量不轻,站在胤祐身后的穆克登心里一惊,怕那东西砸到胤祐,赶紧往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接,却不想突然从旁边飞过来一个鞭子,在穆克登抓到那东西之前,就已经将其卷住,带到了一边。 “这短刀重的很,你怎么能用它砸人呢!” 一个娇俏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胤祐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身穿粉红色蒙古服饰的小姑娘,正叉着腰手里提着鞭子,怒目瞪着胤褆。 胤褆无辜的摊开双手:“是他要看,我才丢给他的,况且——”小七又不是真的不能动,他用着巧劲儿呢,就算砸到了,也没多大的力道。 “他要看你不会好好的递给他吗?”那小姑娘气呼呼的瞪圆了眼睛,“当哥哥的应该爱护弟弟才对,万一伤到他怎么办?” 小姑娘偷偷看了胤祐一眼,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带着几分好奇和喜爱,却又担心自己太热情会吓到胤祐,只敢慢慢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红绸,扒拉出里面的短刀,试探的递到胤祐的面前—— “这短刀是精铁制成的,很有分量,你,你小心些看。” 八九岁的小姑娘正是可爱的时候,圆圆的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上的笑都仿佛带着阳光的味道,看着胤祐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但却又不会叫人感觉唐突。 胤祐友好的对着小姑娘笑了笑,说道:“多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用脚尖轻轻扒拉了一下脚下的草:“我,我叫塔娜。” “珍珠吗?真的是个很好听的名字。”胤祐虽然不会说蒙语,但是也能听懂个大概,“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大哥是很爱护我的,你看他赢得彩头,我想要他不都给我了吗?” 说罢他晃了晃手里的短刀,将东西的所有权直接划给了自己。 赢了短刀还没仔细把玩过的胤褆:……他就知道,好东西落到小七手里,那就肯定要不回来了! 塔娜“嗯”了一声,看向胤褆的眼神也友好了许多:“对不起大阿哥,是我误会你啦,不过你以后还是要小心些的。” 被一个小姑娘教育了的胤褆回头瞪向刚刚跟他赛马的蒙古汉子,那蒙古汉子赶紧停止了偷笑,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塔娜,我额祈葛最疼爱的小女儿,性子野了点,几位阿哥请见谅。” 塔娜有些埋怨的飞快瞪了一眼抹黑她形象的哥哥,然后蹲下身来,仰头看着胤佑,娇声问道:“你是哪位阿哥呀?” 天然萌却不自知的小姑娘歪着头的模样叫胤祐一直勾着笑意,在他的眼里,塔娜跟他那个年方五岁的五妹妹没什么区别,都是大眼睛萌妹子,软乎乎的小可爱。 若不是现在人太多,胤祐都想像对他五妹妹那样,伸手在塔娜毛茸茸的头顶揉一揉了。 “我是七阿哥胤祐,”胤祐不自觉的带上了他平时与五公主说话的神态,从腰上的荷包里拿出一包从胤禛那儿顺的粽子糖递道塔娜的手中,“谢谢格格帮我捡刀,这个送给你当谢礼。” 塔娜咬了咬嘴唇,脸颊更加绯红,原本娇俏的声音变得有些腼腆,却还是伸手接了过来,紧紧的握住,低低的道谢:“谢谢七阿哥。” 刚从马背上下来的科尔沁小台吉阿古拉一脸活见鬼的模样:……这是他那个天天举着鞭子能将同龄少年甩来甩去的小霸王妹妹?怕不是中了什么邪吧? 阿古拉跟胤褆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恐的意味,两个原本不太熟悉的人,此时却萌生了一种同命相连的错觉。 而此时的塔娜,却还蹲在胤祐的轮椅边上不肯走开,她从小是跟草原上的男孩子一起玩耍着长大的,见到的都是与她额祈葛和哥哥这般粗鲁的草原汉子,可在部落里的汉人师傅口中,真正的君子应该像是那温润的白玉一般,叫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才是。 塔娜其实知道,这是为了让她以后愿意嫁到大清去,她额祈葛才会叫汉师傅这样与她说的,所以她一直以为这都是骗人的,可直到今日,她远远的看到那个坐着的少年,他长的那么好看,却不能走路,周围的人都在怜悯的看着他,可他却淡然的笑着,没有丝毫的自卑。 塔娜第一次知道,少年如玉是什么意思,与那少年白皙的肌肤相比,她都觉得自己太粗糙了一些,而那少年抬头浅笑的模样,就像是温泉一般,看的人的心都要化了。 “七阿哥,你喜不喜欢花?”塔娜歪着头看着胤祐,“南面的湖边有好多野花,什么颜色都有,可好看了,我采来给你编花环好不好?” 俊美的少年带上七彩的花环,一定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好看吧? 胤祐却下意识的叮嘱道:“去湖边玩的时候要当心些,不要掉到水里去了。” 这话对他来说就如同叮嘱妹妹离太平缸远一点没有差别,但却叫塔娜捧着脸娇羞的笑了,塔娜摸着自己发热的脸颊,站起来对着胤祐微微行了一礼,然后当真转身往南边跑去了。 胤祐微微一笑:这蒙古小姑娘还挺可爱的,若是五妹妹能来,定会与她关系不错。 胤褆却是神色怪异的走到胤祐的身边,俯下身子低声语重心长的说道:“小七啊,那丫头虽然出身和相貌都不错,但是汗阿玛是不会同意你娶她当福晋的,你省省力气吧。” 胤祐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大哥,你不要思想这么龌蹉好不好?塔娜才多大,给我当妹妹还差不多,我瞧着她跟五妹妹定然能合得来。” 都是大眼萌娃,都是娇滴滴却很友善的性子,两个要是能凑到一起,绝对有爱。 胤褆上下打量了胤祐一番,见他是认真的,方才吐槽道:“小七啊,你还记得自己今年多大了不?我要是没弄错,塔娜应该比你还要大上半岁。” 所以,傻弟弟,那是姐姐不是妹妹! 胤祐:……大意了,忘记自己也还是个小短腿! 这一个小插曲,胤祐很快就抛之脑后了,他愉快的抱着他新得的(抢来的)短刀,又叫穆克登推着他在营地里转悠了一圈,才愿意回自己的帐篷去。 可惜还走在半路上,他就被梁久功给拦住了。 “七阿哥,您这又是哪一出啊?”梁久功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轮椅,得,是个眼熟的,这不就是当初七阿哥脚还伤着的时候,内务府给做的那个么? 这内务府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做个轮椅做这么大干什么?怎么都过了几年了,七阿哥还能坐得下? 胤祐笑嘻嘻的道:“这不就是想试一试么,这草场土软,轮椅坐起来比在宫里石板路上舒服多了,梁公公你要不要试一试?” 梁久功连连摆手,赶紧道:“奴才可不敢坐您这宝贝椅子,万岁爷说了,叫您就坐这个去见他。” 胤祐:……行吧,早晚得走这么一遭。 康熙的御帐设立在整个营地中间偏后的位置上,那占地面积可不是胤祐那个小小的帐子能比拟的,说是御帐,实际上里面也不比一个宫殿的面积小—— 毕竟康熙无论会见蒙古诸王还是吃饭睡觉都在这里,自然要分的更仔细些。 穆克登并没有进御帐,胤祐是被梁久功亲手推进来的。 康熙此时正在看折子,这些都是京里直接送过来的,积压了几日,有很多都需要尽快处理,可刚到围场,听着外面传来的嬉笑欢呼声,谁还耐烦在帐子里看这些? 还没看几本,康熙乱扔折子的毛病就又犯了,在看到一本替明珠求情的折子之后,他伸手在折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然后顺手就扔了出去。 胤祐手疾眼快的从轮椅上站起来往前一探,正好将那折子接在手里,他也不打开,而是直接丢给了梁九功,然后对着康熙笑道:“汗阿玛,在御前伺候的奴才是不是都得会点功夫啊?以您这扔折子的手法,奏折们还能完好无损,伺候的人也是有很大的功劳的。” 康熙“哼”了一声,斜眼看过去:“怎么这会儿活蹦乱跳的会自己走路了?刚刚在马场,你不是装模作样的挺像的吗?说说吧,怎么就又惦记上你这破轮椅了,大老远的竟然还给带到草原来了。” 胤祐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又顺手拿了块点心往嘴里送,他刚刚中午就没吃饱,这会儿又饿了。 “汗阿玛,我这都是为了您着想啊,”咽下嘴里的点心,胤祐开始情深意切的忽悠他汗阿玛,“您看啊,您带了四个儿子来围场,偏就我一个不会骑马的,要是蒙古人故意挑衅,拣软柿子捏,非要跟我比骑马怎么办?如今我坐着轮椅在营地里走了这么一圈,这个问题就轻易解决了,您说我聪明不?” 康熙被他这歪理邪说气笑了:“你昨儿还缠着朕给你选马,今儿就在这儿装瘸,等马到了,你是打算拉回宫里再学骑马呢,还是打算表演一出身残志坚,腿不能动也要学骑马的大戏呢?” “我有那么傻吗?”胤祐笑的像只偷了鸡腿的小狐狸,“当然是汗阿玛您爱子情深感动了上天,才叫我不但能走路了,还能学骑马!” 康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伸手随便抓了一个折子就往胤祐身上砸,胤祐手疾眼快的抱着点心盘子就往外跑,边跑边喊道:“反正汗阿玛你带着那个大喇嘛呢,不用白不用啊!” 康熙再次抓向折子的手一顿,他突然意识到小儿子在说什么,神迹,从来都是统治者的利器,小七这想法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也不是真的不行—— 嗨,他都让这混小子带偏了,他这轮椅是出京就带着的,那会儿还不知道哲布尊丹巴在热河呢,说到底就是这小子想躲懒,故意示弱省的被挑衅罢了。 要知道上次他带胤褆来的时候,胤褆可是每天被那些蒙古小子缠着,不知道比试了多少场,多半是胤褆跟小七抱怨过,才叫他想出这么个混主意! 不过,他的小七也是真的聪明,世上的事情哪有一成不变都能计划好的?这份能及时变通的灵性,在他的儿子里小七当属第一。 康熙正在心里感叹,却见自己的帐子门帘再次被人掀开,胤祐有些讪讪的又走了进来,默默的抓住自己的轮椅往外拖—— 刚刚跑的太快,差点露馅! ------------------------------------- 围场自有围场的规矩。 每次康熙到围场的第一顿晚膳,都是一场欢庆的盛会,康熙要做东宴请从草原上来的蒙古各部王公们,而这第一天的宴会往往都是最隆重的,也是参与的人数最多的,不说阿哥公主们,就连袁氏、王氏两个庶妃,都会被安排位置。 夜色初临的时候,营地里的空地上升起了大大小小数个篝火,肥美的牛羊被扒了皮架上了篝火,烤肉的香气伴随着袅袅升起的青烟,逐渐传遍了整个营地。 与宫里到处都是规矩的宴会不同,草原上的晚宴充满了自由自在的气息。 虽然每一位前来赴宴的人都有自己的座位,但是并没有人真的会一直坐在那里不动,围猎尚未开始,热情豪爽的草原汉子们把互相熟悉的方式放在了那一碗碗烈酒中,康熙和蒙古的诸位王爷尚未到场,酒坛就已经喝空了一片。 已经来过一次的胤褆早早的就被熟识的小伙伴拉走了,蒙语说的特别好的胤祺也非常的受欢迎,与一群年纪差不多大的蒙古小王子们打成了一片。 倒是胤禛没有上前去交朋友,而是陪着坐着轮椅的胤祐一起待在了位置上,随手捡着桌子上的菜吃。 “四哥你不用管我,去玩吧。”胤祐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 他自己想了这么个怪招,导致不能出去嗨,却也不能叫胤禛也跟着遭罪,都还是小孩子呢,这么热闹的场面,谁不想好好玩玩呢? 胤禛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临过来前,汗阿玛特意把我叫去了,你猜他说什么了?” 胤祐:……不,他一点都不想猜,因为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汗阿玛肯定不会说他的好话。 “所以,我今天就坐这儿看着你。”胤禛也不完全说破,只是如是说道。 胤祐欲哭无泪,他总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大的坑,然后他汗阿玛现在就站在坑边上,随时准备填一锹土。 就在篝火上的烤羊快要熟了的时候,康熙和几位蒙古王爷一同走了进来。 原本喧闹的场面逐渐安静了下来,胤祐的目光顺着康熙移动,却意外的发现他额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座位上,正有些嗔怪的瞪着他。 一起来围场的宣妃换下了旗装,穿上了一身蒙古的华服,坐在了离康熙最近的位置上,一向低调的她,今日却是难得的华美,仿佛她不再是深宫里一个不得宠的嫔妃,而是又变回了草原上的小公主。 郭贵人带着两个公主坐在成妃的下首,而那两个庶妃,却不知去了何处。 “宣妃也许久没见过家里人了吧,”康熙对着宣妃招了招手,“来,到你额祈葛这儿来坐,今儿你们父女两个好好的见一见。” 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起身道谢:“臣多谢皇上隆恩。” 宣妃也感激的含泪上前,先对着康熙福了福身,然后慢慢走向了她的额祈葛。 自她独自离开草原入宫以来,她已经十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她的额祈葛也苍老了许多,再不复记忆里那般威武的模样。 “好孩子,有皇上和你姐姐照顾你,额祈葛虽然想念,但也放心。”和塔紧紧抓住女儿的手,将她揽在身边。 胤祐好奇的看向胤禛:“宣妃娘娘的姐姐是哪位娘娘?” 他似乎从没听人提起过宫里还有这号人物。Hela 胤禛诧异的看回去,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你当真不知道?” 胤祐:……我,应该知道? 第47章 二合一章 宣妃的这位族姐, 还真的是胤祐应该知道的,因为她就是—— 仁宪太后博尔济吉特氏。 因为顺治爷的两任皇后是亲姑侄的缘故,所以实际上如果真的较真算起来, 仁宪太后应该是康熙的表姐, 而宣妃,则是康熙的表妹。 皇太后和宣妃, 也并非只是简单的同姓而已,而是实打实有血缘关系的族姐妹。 被科普了辈分关系的胤祐:……都说满清皇室早期辈分混乱, 果然诚不我欺。 和塔显然并不觉得自己侄女是自己女儿的婆婆有什么问题,拉着宣妃的手关心的问着仁宪太后的近况,倒是叫康熙有些尴尬,赶紧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今儿不讲规矩,都玩起来吧!” 场面再次热闹了起来, 盛装的蒙古的少女们捧着美酒载歌载舞,送上了来自草原的祝福, 在康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之后, 其他人也都畅饮了起来。 前来敬酒的蒙古少女, 大多都是各部落尚未成亲的小格格们,她们大方的展现着自己的舞姿与歌喉,向自己心仪的男子献上一杯美酒,若是那男子愿意,也会起身离开座位, 下场与少女们共舞。 胤褆出身尊贵, 年纪正好,又是一身的英气,最叫蒙古少女们心动,他的面前此时正挤着五六个姑娘, 都在使出浑身解数想叫胤褆先喝她手中的酒,即便是大福晋就坐在一边她们也不怕,她们的出身都没有多尊贵,能跟着胤褆回去做个格格都是极好的出路。 胤褆毕竟还年轻,面对这么多姑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赶紧回头去看大福晋,却见大福晋也正歪着头看着他,不但没有一丝的醋意,反倒是兴奋的很,看那架势,竟是想要亲自上前去帮胤褆接酒杯了。 胤褆:……爷的媳妇是不是傻? 相比于胤褆,几个小阿哥年纪太小,就没有那么多姑娘青睐了,毕竟他们中最大的胤禛,也至少还要三、四年才能成亲,热情的草原姑娘们可等不了那么久。 胤祐一边喝着康熙特意叫人给他的果子汁,一边饶有趣味的看着他大哥的囧样,正在幸灾乐祸的时候,面前却款款走来一个比别的姑娘都矮上许多的小萝莉,有些笨拙的踩着舞步,用娇软软的声音唱着劝酒的歌谣。 不明就里的胤祺瞬间瞪大眼睛,对着胤禛兴奋的道:“四哥,你猜这个小姑娘是冲着你我谁来的?” 尚未成人的小男孩对于这种事情总是异样的兴奋,可胤禛却呵呵冷笑了一声,开口打破了胤祺的幻想:“找小七的。” 是的,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正是白日里与胤祐在马场见过的塔娜。 塔娜头上戴着花环,小心翼翼的捧着酒杯,她是第一次勇敢的站出来向自己心仪的男孩献酒,每一步跳的都是非常的小心,生怕一不注意弄翻了酒杯,让她在男孩儿面前丢了人。 胤祺一脸不敢置信的在胤祐和塔娜之间来回看,而他们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康熙的注意,胤祐发誓,他离这么远都看到他汗阿玛脸上那不坏好意的笑了! 塔娜此时已经站在了胤祐的面前,有些忐忑的停下了舞步,低声问道:“七阿哥,我可以给你敬酒吗?我,我下午答应了给你做花环,想让你瞧瞧喜不喜欢。” 胤祐抬头看向少女头顶的花环,想必塔娜是非常用心的,花环上的花很密,每一朵都很完美,一看就是精挑细选过的。 少女的圆滚滚的大眼睛中带着忐忑和期待,让人实在不忍心拒绝,胤祐伸手接过少女手中的酒杯,杯中装的是度数低的果酒,量也不多,可见塔娜是个很细心的姑娘,他对着塔娜微微一笑,将酒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塔娜小声的欢呼着,特别开心的在原地蹦跶了两圈,康熙摸了摸下巴,问坐在身边的科尔沁贝勒鄂缉尔:“舅舅,那个小姑娘朕瞧着有些眼熟,是谁家的?” 鄂缉尔是仁宪太后的同胞兄长,康熙名正言顺的舅舅。 “皇上当然会觉得眼熟,”鄂缉尔摸着胡子笑着,“那是臣的小女儿塔娜,与她姑姑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是个淘气的孩子。” “哦?这么说倒是朕的小表妹了。女孩子淘气些好,朕的四公主也淘气的很,整日里像个男孩子一般,倒是不输她的兄弟。”康熙一边与鄂缉尔说着话,看向胤祐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 他的小七他了解,压根算不明白这些亲戚辈分,他知道面前这个小姑娘,其实他应该叫一声表姑姑吗? 胤祐当然不知道。 他原以为塔娜是妹妹,后来被胤褆告知了塔娜要比他大半岁,心里也没那么在意,半岁而已,四舍五入等于没有,在他的心里,依旧将塔娜当成一个软萌可爱的小妹子。 不过康熙玩味的目光实在是盯着他太久了,让他不注意都不行,胤祐有些不爽的瞪过去—— 这里这么多漂亮的蒙古姑娘您不看,老盯着我干什么? 康熙:哈哈哈哈哈哈。 胤祐在心里哼唧了几声,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对着塔娜招了招手,然后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塔娜的耳朵微微泛红,却还是乖巧的对着胤祐点了点头,听话的端着酒壶,离开了胤祐的桌子。 重新换了一碗好酒,塔娜再次唱起了祝酒的歌谣款款而来。 康熙远远的看着那满满的一碗酒,心里不免有些替小儿子担心,他的小七酒量多差,他是很清楚的,这一碗就下去,怕是当场直接醉死过去了。 就在康熙还在纠结要不要出声拯救一下小儿子的时候,却见塔娜绕过了胤祐的桌子,竟对着他直直的走了过来。 康熙立刻瞪向胤祐,胤祐却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不用说,这小姑娘定然是受了胤祐的指使,才会跑来向他敬酒的。 面对塔娜笑眯眯的送到面前的酒碗,康熙也有些头大,他的酒量是还不错,但也架不住这么大碗的喝啊,关键是,若是他喝了这一碗,那接下来怕是还会有其他姑娘过来敬酒,那可就不是这一碗的问题了。 这个坑阿玛的混小子! 面对康熙,塔娜没有了刚刚的紧张和忐忑,一首劝酒的曲调唱的婉转悠扬,唱罢之后,她亲手将酒碗捧给康熙,娇声道:“恩赫阿木古朗汗,请您满饮此杯,祝愿大清繁荣昌盛,天下同沐您的恩泽!” 这句话自然是胤祐教给她的,只有这样的祝福,才会叫康熙无法拒绝。 康熙自然很清楚这是他儿子干的好事,不过塔娜这样的话确实叫他不能拒绝,只能伸手接过塔娜手中的酒碗,对着蒙古诸部的人举杯:“塔娜格格的祝愿朕收到了,今日便借格格这杯酒,敬各位王爷,望今后蒙古诸部与我大清同心同德,天下太平安康!” 蒙古诸部之人皆举起手中的酒杯,高呼万岁,康熙当先一饮而尽,众人亦是随同,年轻的汉子们振臂欢呼,倒是叫场面更加热闹了起来。 康熙有些得意的看了胤祐一眼:儿子你还是太嫩,这点场面你汗阿玛怎么可能应付不过来? 胤祐却着对康熙眨了眨眼睛,康熙警惕的挑了挑眉—— 这小子不会还有什么后招吧? 敬完酒的塔娜并没有离开,而是伸手将自己头上的花环给摘了下来,弯着眼睛捧到了康熙的面前:“恩赫阿木古朗汗,这是塔娜亲手编的花环,送给您,谢谢您喝了我敬的酒。” 这若是换个年纪大些的姑娘这么做,那自然是因为想跟着康熙进宫了,康熙答应或者拒绝都由着他喜欢,可塔娜才八九岁的年纪,还远不到谈及儿女之情的时候,她说是谢礼,那就当真是谢礼,没有丝毫其他的隐含意思。 “塔娜,不要胡闹,”鄂缉尔嘴里这样说着,可语气却是很纵容的,“怎么能给皇上送这个呢?” 塔娜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手里的花环,又对着康熙举了举:“皇上,是塔娜做的花环不好看吗?那,那明日我就去摘更漂亮的花,编更好看的花环送给您。” 幸好刚刚没说要把这个花环送给七阿哥,果然她太着急了做的不好看呢,若是送给了七阿哥,叫他以为她不用心就遭了。 小姑娘的神色有些恹恹的,似乎受到了打击,倒是叫康熙有些过意不去了。 罢了,就当哄小姑娘玩吧,不过就是一个花环,带了就带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康熙伸手从塔娜手里接过花环,随手戴在头上意思了一下,胤祐低低的偷笑着,而塔娜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瞬间支棱了起来:“皇上您收下了呀?” 难道她做的花环,还是挺好看的吗? 康熙笑着对着她点了点头:“塔娜格格送朕的谢礼,朕很喜欢,成妃,帮朕收着,再替朕给格格准备一份谢礼。” 康熙特别顺手的就将花环转移给了成妃,顺便坑了她一份礼物,反正主意是她儿子给出的,康熙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理亏。 成妃:……跟我有什么关系?! 夜色逐渐笼罩了大地,宴会上已是酒过三巡,众人醉意渐浓,此时还能喝的下去的,当真就是千杯不倒的真汉子了。 康熙已经离去,还顺手牵走了成妃,宣妃却还在与她熟识的伙伴们说话,当年都是云英未嫁的少女,如今她成了妃子,而她的小姐妹们,也都成了别人的妻子和母亲。 郭贵人是自行离去的,留下了大公主和四公主,因为她知道,这两位公主将来注定了会嫁到草原来,她们不能逃避,越早的适应越好。 大公主其实心里是有些害怕的。 她不是康熙的亲生女儿,而是恭亲王常宁的长女,自幼抚养于宫中,虽然序齿为大公主,但是她知道,自己跟妹妹们是不一样的。 妹妹们或许还有渺茫的机会为自己争取一下不用抚蒙,可她自从进宫的第一天,就已经注定了未来的命运。 她与科尔沁部台吉博尔济吉特氏般迪是前年定下的亲事,在她从未见过自己未来的额驸之前,就被康熙决定了一生的命运。 可她却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只能微笑着谢恩,她甚至不求未来的额驸中意于她,只希望他是个好相处的,叫她能安安稳稳的活着。 可当她真的见到般迪的时候,却又心动了。 康熙挑大女婿的时候,其实是很用心的,虽然大公主不是他亲生的闺女,但也是他的亲侄女,大额驸若是挑的不好,怕是会叫人说他苛待养女的。 本就是为了大清和蒙古的和平奉献了自己的姑娘,康熙在可以选择的范围内,也想给大公主一个最好的归宿。 所以他选中的般迪,无论是出身还是相貌都是极好的,人品也出众,最重要的是,对大公主也很用心。 这次虽然般迪名义上说是前去迎接康熙,但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要去那么早的,不过就是想着大公主也在,早些去热河,说不定有机会多见见面罢了。 康熙自然不会阻止这对已经定了亲的小儿女见面,所以这段日子,大公主其实已经与般迪相处了许多时光,般迪是个知情识趣懂的疼人的,明里暗里没少给大公主送礼物,大公主也全都收下了。 所以虽然这两个人还没有亲口表白过什么,但是实际上早已经互相倾心了。 这也是为什么大公主没有跟着郭贵人一起离去的原因,因为她在等般迪。 身为康熙的准女婿,般迪今日被两方人轮流招呼,喝的可是不少,可他心里还是记挂着大公主的,好不容易甩开了拉着他灌酒的人,便悄咪咪的蹭到公主们的身边,蹲在地上拉了拉大公主的袖子,轻轻的道:“大公主可是待的闷了?今儿月色好,您想不想去湖边走走?” 大公主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四公主哼了一声,直接将一个小碗放在了般迪的面前:“想从本公主手里抢人,先干三碗酒再说!” 她大姐姐善良温柔,可不能叫人轻易骗了去。 跟在般迪身后凑过来的蒙古人起哄般的笑了起来:“快喝!快喝!公主不能饶了他!” 就连胤祐几个听到了动静也过来凑热闹。 “般迪大哥,你想带走我大姐姐,可没那么容易,”胤祐笑眯眯的说道,“四姐姐,你别手软啊,这么小的碗看不起谁呢,快换大碗来,让咱们看看未来大姐夫的诚意!” 大晚上的勾搭他大姐姐去湖边,这小子想干嘛?还是老老实实的喝酒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蒙古人送来了三个更大的酒碗,满满的倒上之后就催着般迪喝,般迪今日已经喝了不少,怕自己喝多了会丢人,赶紧求救的看向大公主。 大公主早已羞红了脸颊,却还是强撑着拦到:“这,这碗也太大了些,小七,四妹妹,不要胡闹。” 胤祐嘻嘻的笑着:“大姐姐,你可不能这么偏心哦,要相信准大姐夫的实力,不就是三碗酒嘛,他没问题的!” 别的蒙古人不知道胤祐的底细,当真以为他身体不好,可般迪却是见过他活蹦乱跳的样子的,这会儿见胤祐故意刁难他,他一边讨饶一边用手指了指胤祐的轮椅,意思是您饶了我我也不揭穿您成吗? 胤祐哪里会受他的威胁,故意叹息道:“看来准大姐夫是嫌我们几个弟弟妹妹碍事了,罢了,那我也不当这个坏人,你不想喝就算了吧。” 他本就年幼,又坐在轮椅上,给人一种病弱之相,这一低眉叹息,却仿佛是般迪欺负了他一般,叫旁边看着的塔娜心里一揪,开口斥道:“般迪,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欺负七阿哥?不就是三碗酒嘛,七阿哥叫你喝你就赶紧喝!” 般迪愁眉苦脸的看着塔娜:“小姑姑,到底我是你亲侄儿还是他是你亲侄儿,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胤祐被般迪这句话惊得一哆嗦,一把拉住他问道:“你,你叫她啥?” “小姑姑啊,”般迪有些不解的看向胤祐,“塔娜姑姑是我叔父的小女儿,我叫她小姑姑,没什么问题吧?” 胤祐:……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小妹妹(姐姐?)竟然是他大姐夫的姑姑,被辈分和年龄极度不符,太坑人了! 塔娜也突然反应了过来,连忙摇着手解释:“七阿哥你不用在意这个,你叫我塔娜就好,不用学般迪叫我小姑姑啦,毕竟我们也我没有——”血缘关系。 今天经历了皇太后是康熙的表姐以及萌妹子是自己的姑姑这两件辈分关系的洗礼,胤祐表示自己有点晕乎,他有些迁怒的瞪向无辜的胤褆,低声问道:“白天在马场的时候,大哥你怎么不告诉我塔娜的辈分这么高?” 若是他知道这位妹子是长辈,肯定不会用对待五公主的态度对她,至少,也会客气点不是? 难怪他汗阿玛今儿一直盯着他怪笑,敢情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胤褆莫名其妙的说道:“辈分高就高呗,宣妃娘娘还是皇祖母的族妹呢,也不影响她给汗阿玛当妃子啊,放心,咱们不讲究这个,耽误不了你们俩。” 这话一出,塔娜当即红了脸颊,小姑娘害羞的捂住脸,转身跑出了人群。 胤祐:……不是,你等等,我没有,他胡说的! “大哥,”胤祐咬牙切齿的瞪向胤褆,伸手将一大碗酒塞进了胤褆的手中,“我看你还没尽兴,不如你就帮般迪大哥喝两碗吧!” 胤褆:……?? 般迪却是高兴了,这三碗酒他如今是不想喝也得喝了,既然有人帮他分担,那还不赶快的? 在般迪强行碰碗的动作中,胤褆糊里糊涂的就连喝了两大碗酒,本来就有些醉了的他,直接晕乎乎的转到大福晋脚边坐下,一脸傻笑的盯着自家媳妇看个没完。 还没看够热闹的大福晋:……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还要继续看热闹! 胤祐最终也没能拦得住大公主跟般迪的湖边之约(主要是大公主她自己愿意啊!),只能多叫了些人跟着他们,好在那湖就在营地的边上,往来的侍卫很多,般迪身手也好,倒也安全。 大公主不在,四公主也不想待着了,她身边没有侍卫跟着,胤祐不放心,干脆叫穆克登推着他,亲自送四公主回去。 今夜的四公主有些出奇的安静,胤祐本来以为她会很喜欢草原上的宴会,就算她跟那些蒙古小子们闹成一团,他都不会感觉意外,可没想到的是,四公主今日除了为难般迪的那一下,全程都端着公主的架子,也没有喝酒,仿佛是一位真正端庄温柔的大清公主。 “四姐姐,你今日怎么不高兴,是不喜欢草原吗?”胤祐有些担忧的问道。 若是他四姐姐真的不喜欢,那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叫她不要抚蒙的。 虽然都是姐姐,但对于胤祐来说,他与四公主的感情远比与大公主深厚的多,对于大公主,他会看着般迪不许欺负她,而对于四公主,若她不愿,那他会为了她的幸福拼尽全力的。 他的四姐姐,合该潇洒恣意的过一辈子,幽怨哀伤这样的情绪,不应该与她有一丝丝的关系。 四公主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了一圈,然后挥手示意跟着的人都走远些,等附近没有人了,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着胤祐抱怨道:“可憋死我了!我额娘非得叫我端着,说我要是像以前那样,这草原上的男儿都要叫我给吓跑了,没人会乐意娶我,到时候我只能找个满嘴之乎者也礼义廉耻的弱书生嫁了!” 胤祐:……还是郭贵人能治得了他四姐,他算是白操心了! “说来,我这招还是跟小七你学的呢,”四公主得意的拍了拍胤祐的轮椅,“白天的时候我见你把这玩意弄出来了,就知道你肯定是想玩扮猪吃老虎这一套,我就想啊,我要是装的柔弱文静一点,说不定能叫我逮到一个弱一点的蒙古台吉肯娶我呢。” 胤祐有些头疼的问道:“姐,你到底是喜欢弱的还是不喜欢弱的啊,怎么一会儿不乐意嫁书生,一会儿又非得找个弱一点的蒙古人?” 女孩子都是这样让人摸不清头脑的吗? 四公主学着胤祐平时的样子眯起眼睛笑的像只小狐狸:“这京城里的弱书生我当然不喜欢啊,你知道我的,我就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所以我将来定是要嫁来这大草原的,不过嘛,草原上的汉子我研究了一下,太壮的怕是我打不过,得找个弱一点的,将来好收拾!” 胤祐:……为未来的四姐夫默哀。 第48章 二合一章 第二天一早, 围猎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一日围猎是由熟悉围场情况的管围大臣选定了一处猎物密集的山林,康熙着骑装,亲自带着众人聚集在山林下的缓坡上, 先按惯例举行了祭天的仪式, 然后众人纷纷上马,挽起了弓箭, 等待着围猎的开始。 管围大臣带领着骑兵,已经先行入林驱赶猎物, 远远的就能听到骑兵们吹起长哨的声音,这是在模仿雄鹿求偶,用以吸引更多的猎物。 此起彼伏的哨声连绵不绝,山里林逐渐有了动静,康熙当先拿起弓箭, 屏息凝视着前方,在猎物们被骑兵驱赶出山林的一瞬间, 松开了紧绷的弓弦。 利箭携雷霆之势射向奔跑出来的动物, 直接命中了领头的一只雄鹿。 雄鹿一声哀鸣, 竟是叫这箭贯穿了喉咙,轰然倒地,再也无力挣扎。 作为此次前来木兰围场的唯一成年皇子,胤褆紧跟在康熙的身边,等康熙这一箭命中之后, 他手里的箭也飞射而出, 再接着,就是他身后的王公贵族及蒙古各部的首领,最后是随同行围的将士们。 无数的箭矢跟奔涌的猎物正面抗衡,其结果就是数息之后, 山林前的缓坡上倒下了成片的猎物,冲天的血腥气叫其他还没冲出来的猎物放缓了脚步,转头往林中深处逃窜了去。 负责清点猎物的侍卫们动作迅速的上前拖走了缓坡上的尸体,康熙高举弓箭,用力往前一挥,随着他的动作,胤褆带头策马冲进了山林中,在他的身后,想要一展身手的勇士们也是不甘落于人后。 不多时,康熙身边的人已经冲进去了大半,留下的都是蒙古各部的头领、不擅骑射的汉臣以及尚未成年的几个小阿哥。 “四哥,咱们也去试一试吧!”胤祺利落的翻身上马,“今儿人多,不会碰到猛兽,我要去给我额娘抓几只狐狸做围脖!” 胤禛却低头看向还坐着轮椅的胤祐,声音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小七你怎么打算的?是叫侍卫带着你去林子里转转,还是继续在这儿表演‘身娇体弱’?” 还不等胤祐开口,就听到策马过来的康熙笑道:“老四老五,你们想去玩就叫侍卫跟着去,不要跑的太深。至于小七嘛,他腿脚不方便,还是留在营地里吧。” 跟在康熙身边的鄂缉尔也跟着开口劝道:“七阿哥想去林子里玩还是等过几天猎物清理的差不多了,我叫人给您整理一条平坦的路出来,再叫人带你去,这会儿到处都是受惊的动物,您进去不安全。” 这位小阿哥腿脚不方便,万一伤了碰了,他闺女可是要闹翻天的。 康熙父子几人都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神情看向鄂缉尔,看的鄂缉尔一脸的莫名其妙。 鄂缉尔:我,说错什么了吗? 康熙:这个舅舅真的是个实诚人。 胤祐面上带着温和文雅的微笑,抬起头看向鄂缉尔,十分有礼貌的说道:“谢谢您的关心,不必麻烦了,山林密集,想要整理出一条平坦的路哪里有那么容易?我就不进去了,昨儿听塔娜格格说,南边的湖边风景甚美,我叫人带我去那边转转就好。” 一个那么小的萌妹子,他是绝对叫不出口姑姑的,还是叫格格比较靠谱。 鄂缉尔听着胤祐这样懂事,心里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他本来就想把女儿嫁到北京去,但试探之后,发现康熙对于与蒙古和亲的态度只限于嫁公主过来,这让他不免有些失望,却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昨日他发现塔娜对这位七阿哥十分喜欢,便又有了几分别的想法。 他打听过了,这为七阿哥只是天生有脚疾,并不是瘫痪,而且以他这样的情况,康熙来围场都带着他,可见七阿哥是非常受宠的。 一个备受宠爱又身体不好,但不影响后嗣的阿哥,简直是最好的和亲对象,塔娜要是嫁给了七阿哥,既能拉进科尔沁部与大清皇室的关系,又不会像宣妃那样被忌惮注定无宠,等将来塔娜生了儿子,那他不就有个妥妥的大清王爷当外孙了吗? 鄂缉尔一直相信,血缘是维系关系的最好的纽带,只娶公主过来是不够的,还是得把草原上的格格嫁过去,才会叫这份关系更加牢固。 所以鄂缉尔看着胤祐,已经转化成看女婿的眼神了,而且是越看越满意那一种。 至于塔娜的辈分问题—— 草原儿女什么时候在意这些了,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哪里那么多穷讲究? 胤祐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位他应该叫舅爷爷的蒙古大汉在心里已经将他当成准女婿了,毕竟成亲什么的,对他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如今的他,只想着怎么才能叫自己合理的自由活动,又能避免被挑战之类的麻烦。 要不,他去找那个大喇嘛聊一聊? 有康熙看着胤祐,胤禛才放心的上马,跟胤祺一起带着侍卫往林子里去了,胤祐眼巴巴的看着他的两位哥哥消失的背影,缓缓的叹了一口气,那失落的小模样,康熙还没心疼,鄂缉尔倒是忍不住了。 “七阿哥不是想去湖边转转吗?我叫塔娜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鄂缉尔对自己儿子都没有这般哄过,也就只有塔娜能叫他这般柔声哄劝,如今又多了一个他心中的“准女婿”胤祐。 康熙心生警觉:……他舅舅对他的小七这么殷勤想干什么?! 鄂缉尔:这七阿哥白白嫩嫩的,看起来比塔娜还金贵,可不能大声说话吓坏了他。 胤祐没有注意到康熙和鄂缉尔的眼神互动,他乖巧的对着鄂缉尔道谢:“谢谢您的好意,今日不麻烦塔娜格格了,我想多陪陪汗阿玛。” 七阿哥真孝顺! 鄂缉尔被拒绝了一点都没有在意,反而是对胤祐更加满意了。 康熙却是警惕的瞪着自己的小儿子:“你又想干什么?先说好,朕今日还有许多折子要批,可不打算出去打猎。” 想蹭他的马出去玩,那是不可能的。 胤祐对着康熙露出了招牌的狐狸笑:“我也没打算出去呀,汗阿玛,要不咱俩再商量商量昨天说了一半的那件事儿?” ------------------------------------- 自从出了热河行宫,哲布尊丹巴就没在人前出现过,康熙派了一队侍卫专门看守他,一到草原上,他便被关进了一间角落里的帐子中。 康熙其实并没有打算搭理哲布尊丹巴,对于他来说,哲布尊丹巴就是遏制噶尔丹的一枚棋子罢了,只要噶尔丹没有异动,康熙就会始终将哲布尊丹巴握在手里,不会叫他逃脱,这也是康熙与噶尔丹的约定。 然而却架不住有个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想自己爬出来的胤祐纠缠,为了自己一会儿能安心的对付那些奏折,康熙还是被胤祐拉着去见了哲布尊丹巴。 哲布尊丹巴的帐篷是特制的,里面的放了一个木制的囚笼,占据小半个帐篷,虽然并不影响活动,但也叫哲布尊丹巴绝对没办法逃出去。 不过在胤祐看来,这位大喇嘛丝毫没有想要逃走的意思,他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安详的坐在地上念经,神情淡然一如往昔,没有一丝一毫的急躁,仿佛他并不是身在囚笼,而是在寺庙的禅房中一般。 见到胤祐坐着轮椅,哲布尊丹巴没有任何好奇的意思,而是很平静的开口道:“多日不见,七阿哥神采依旧,不知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能用得到我吗?” 哲布尊丹巴善读人心,只凭一眼便知,今儿来找他的是胤祐,而不是康熙。 “大师别来无恙,”胤祐撑着轮椅站了起来,走近囚笼,“我瞧着大师的用度似乎有些不足,不如我叫人给您再安排的周全一些?” 哲布尊丹巴了然的笑了笑:“如此,便多谢七阿哥了,别的倒没什么,只是日常的膳食请还是不要给我上荤菜为好。” 难道这些日子,竟然有人给这位活佛上荤的? 士可杀不可辱,这也未免太过了些。 胤祐转头看向康熙,康熙转头看向梁九功,梁九功挠了挠头,对着康熙拱了拱手,自己走出去找看守的侍卫问问情况。 哲布尊丹巴倒也不纠缠于过往,见胤祐答应了他的条件,便继续说道:“我如今身在囹圄,若还有事能帮得上七阿哥,你但说无妨。” 胤祐伸手在自己的轮椅上拍了拍,笑眯眯的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想请大师帮个忙,叫我以后不用再坐这轮椅。” 哲布尊丹巴盯着胤祐的脚看了几眼,摇头道:“我不是医者,着实看不出七阿哥为何必须要坐这轮椅,如是七阿哥需要,我倒是识得几位藏医,可以引你去瞧一瞧。” 他这话一出,康熙倒是有了几分兴致,也走到牢笼旁边问道:“可是擅长接骨的?你将姓名居所说出来,朕派人去请。” 胤祐不能活动的左脚趾一直是康熙心里的症结,若是哲布尊丹巴引荐的藏医当真能治好胤祐的脚,那他倒是也不介意撕毁合约,帮着哲布尊丹巴阴噶尔丹一手。 反正这一对儿师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谁输谁赢,对大清来说,都没有多大的区别,当初之所以放走噶尔丹留下哲布尊丹巴,只不过因为留下噶尔丹,后续的麻烦要更多一些罢了。 “嘎吱——” 为了同哲布尊丹巴说话,康熙和胤祐都站在了木制牢笼的面前,而此时却突然听到一丝奇怪的声响,胤祐扭头左右看了看,并没发现任何异常,然而那滋滋嘎嘎的声音却是越来越频繁。 “当心!” 哲布尊丹巴突然站起身来,一边指着头顶一边对着胤祐和康熙挥了挥手:“快,退出去!” 康熙倏然一惊,下意识的顺着哲布尊丹巴的手指看去,却见他们面前的那面木头栅栏上面的连接处不知何时竟然裂开了大半,已经向着他们这边倾斜了过来,似乎随时都能倒下来。 康熙大惊失色,一把就想抓着胤祐往外跑,可偏巧胤祐也看到了危险,往后退了两步,他的轮椅此时正好挡在了二人中间,康熙这一抓,正好抓在了轮椅的把手上,他心里着急,力气用的也大,轮椅又没有固定,这一抓之下,竟是带着轮椅转了一个方向。 轮椅横了过来,而为了躲开转向的轮椅,胤祐被迫往里躲去,可他脚下不稳,这一躲,竟是直接坐倒在了地上,叫那轮椅结结实实的挡在了里面。 “小七!” 康熙正想要绕过轮椅去扶胤祐,那木头栅栏却是支持不住了,对着他们的方向就要倾倒过来,听到动静的梁九功直接闯了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哪里还敢让康熙进去,他死命抱住康熙的腰就往外拖。 “狗奴才,放开朕!”康熙的声音都是颤抖的,用力的甩开梁九功,“小七要是——朕叫你们都给他陪葬!” 梁九功被甩倒在地上,却依旧奋力爬过来紧紧抱住康熙的脚不放手,带着哭腔喊道:“万岁爷您就是杀了奴才,奴才也不能叫您进去冒险啊!” 帐子里,胤祐看着倾倒下来的木栅栏,原来因为跌倒扭到脚而有些惊慌的心却因为求生的欲望而清明了起来—— 他不想死,他舍不得离开这些给他温暖的亲人们。 几乎在一瞬间,胤祐就找到了此时对他来说最安全的位置,那就是紧紧的靠在轮椅上。 内务府的轮椅做的足够高大,用料也非常的厚实,说不定能扛得住木栅栏,给他留下一个足够的空隙。 胤祐紧紧的把自己缩成一团,他能听到侍卫惊呼的声音,可他不知道赶来的侍卫是不是能接得住那倾倒的木栅栏,他只能尽量的抓紧轮椅,给自己一丝丝的安全感。 木栅栏终于完全断裂了,彻底倾倒了下来,胤祐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判决,或是轮椅扛得住,给他一条生路,或是轮椅扛不住,他将会跟轮椅一起被拍扁。 然而过了数息,想象中木栅栏砸下来的巨响并没有发生,胤祐却被连人带轮椅一起往后拉去,一个健壮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主子,放开手,奴才抱你出去。” 穆克登! 胤祐迅速放开了紧紧抓住的轮椅,改为抱住他的侍卫的脖子,穆克登抱紧胤祐站了起来,胤祐回头去看,却见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哲布尊丹巴此时脖子上青筋暴起,正双手抓着那倾倒的木栅栏,他看的胤祐脱险,大喝一声“全都闪开”,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间,放开了双手。 “轰隆——” 一声巨响之后,木栅栏彻底倒在了地上,向所有人召显着它的重量,而哲布尊丹巴却拍了拍双手,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双手合什道:“草原土地松软,着实没必要用这么厚重的木料。” 胤祐:……这哪里是什么慈悲菩萨,这大喇嘛分明是怒目金刚吧! 帐子外的康熙终于摆脱了梁九功的束缚,不顾侍卫的阻拦,掀开帐子门帘走了进来。 他看到被穆克登抱在怀里的胤祐顿时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将儿子接了过来,紧紧的抱入怀中,斥道:“都说了叫你老实一些,怎么就非得把你这破轮椅搬出来,回头朕就叫人将这破轮椅烧了,看你以后还闹不闹!” 他的胳膊在颤抖,手心都是汗,心里也慌的厉害,只记得那轮椅碍事,耽误了他救儿子,便将气撒在了那轮椅上。 劫后余生的胤佑抱住他汗阿玛的脖子用力的蹭了蹭,不叫康熙看到自己忍不住掉下来的泪水,他甩了甩脚踝,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汗阿玛,恐怕你还得留这轮椅一命,我的脚崴了,还用得着他呢。” 康熙:……这破孩子! 听着儿子可怜兮兮的声音,康熙也是心疼极了,他紧紧的搂着胤祐上依旧有些发抖的身子,责怪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的小七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他有这么多儿子,没有一个能让他担心的心尖儿发疼,只要一想到这个儿子差点就在他眼前被活活砸死,康熙心里的怒火就完全遏制不住,恨不得将牵涉其中的人全部都杀掉,已解心头之恨。 可是他不能,他必须得保持理智,这里是围场,不是京城,杀人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叫蒙古人生疑,引来更大的麻烦。 “小七别怕,”康熙低低的在胤祐的耳边说道,“相信汗阿玛,汗阿玛一定会查明真相,跟你个公道的。” 胤祐没有说话,而是更用力的抱住康熙,这一次,他是真的害怕了。 哲布尊丹巴踏着倒地的木栅栏走了出来,对着康熙双手合什微微一礼,说道:“恩赫阿木古朗汗,那位给我送烤羊腿的侍卫今日突然不见了踪影,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您可以叫人查上一查。” 康熙的脸色阴沉如铁,冷声对着赶过来的侍卫头领喝到:“把所有接触过这个帐篷的人都给朕找出来,挨个审问清楚,不许放过任何一个人!” 他怎么不信,这事情就这么巧,好端端的一个囚笼,说散架就散架了? 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他一定要查个明明白白! 康熙在自家营地里差点被砸了,这可是天大的事儿,侍卫们不敢耽搁,迅速的排查了起来,从当初负责修建营地的工匠和驻军到跟随康熙一起来的看守哲布尊丹巴的侍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抓了起来,但凡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便直接严加审问,毫不手软。 而作为唯一的伤员,胤祐被康熙拘在了御帐里养脚伤。 胤祐的脚踝只是扭到了,并不严重,可康熙想要借机给小儿子一点教训,所以不管胤祐怎么哀求,就是不许他出去,甚至还将奏折丢给胤祐一堆,叫他学着整理。 “汗阿玛,您要是忙不过来需要帮手,就去找我大哥,您让我帮您干这个,就不怕我把折子给玩坏了?”胤祐气鼓鼓的举着奏折抗议。 太子尚且让康熙用年纪小当借口压着不让参政,要是他替康熙看折子的消息传出去,还不得把太子气疯了? 他过的好好的,可不想被太子给惦记上! 康熙百忙之中施舍给了胤祐一个眼神:“那你就老实点,不要胡来!朕没叫你帮忙处理政事,那些都是请安的折子,你就随便看看打发时间,有什么特别的你再给朕说。” 说罢,他又低头在手里的奏折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然后接着道:“就算朕肯给你看正经的折子,好像你能看得懂一样。” 胤祐:……看不起谁呢?他正正经经的读了两年多书了好不好?谁说他看不懂的! 算了,能看懂他也不能看,还是看请安折子吧,这玩意好,跟话本子一样,还是感情流的。 沉浸在众位藩王大臣们对康熙绝美的思念崇敬之情中半日,胤祐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揉了揉自己开始抗议的胃,正要张嘴要吃的,却见梁九功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侍卫的手里提着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是受了重刑的,外面套着的衣服显然是怕康熙看了不舒服,临时穿上去的,隐约还能看的里面的血迹,他整个人都瘫软着,辫子凌乱不堪,虽然低着头看不清脸,但看身形,应该是个侍卫。 “万岁爷,抓出来了。”梁九功对着康熙低声禀道。 康熙丢开手里的折子,先是抬头看了那人一眼,然后转向胤祐,哄道:“小七,你去陪你额娘用顿午膳吧,省得她总说朕拘着你,不叫你们母子见面。” 这几日胤祐住在御帐,成妃虽然不好总在这里,但每日都是要挑时间来看的,怎么也算不上不让见面,这不过是康熙不想叫胤祐听到接下来的事,故意支走他。 若是放在没出宫之前那会儿,胤祐可能会识趣的避开,可如今这一路走来,特别是经历了布达拉庙一事之后,胤祐对噶尔丹和哲布尊丹巴的事儿非常在意,更何况这次又差点丢了性命,无论如何,他都要知道一个真相。 “汗阿玛,我不怕的,”胤祐对着康熙眨了眨眼睛卖萌,“我总要知道自己为什么差点死了吧?您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嘛!” 康熙打量了一下儿子耷拉在榻边上的小短腿,无奈的笑了笑,罢了,儿子总是要长大的,大不了就是再做几天噩梦,需要他多陪几日而已。 “说吧,你是谁派来的?” 康熙的目光转向瘫在地上的侍卫,变得异常的冰冷。 那侍卫挣扎着抬起头,却是一张很年轻的面孔,因为受了重刑的缘故,此时惨白的吓人,可双眼却带着有些疯狂的明亮。 “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是世上最伟大的活佛,”那小侍卫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你们敢囚禁他,是亵渎神佛,要遭报应的!” “哦?”胤祐伸手抓了一个橘子慢慢剥着皮,“你的意思是说,是哲布尊丹巴指使你的?” 那小侍卫用尽全身的气力跪了起来,直面胤祐:“没有人指使我,我是在为我的信仰尽忠!” 胤祐将一瓣橘子送到嘴里:“所以你尽忠的方式,就是想办法弄倒囚笼,砸死你的信仰?” 这种鬼话,大概只有鬼才会信吧。 第49章 二合一章 胤祐其实就是想试探一下, 这个小侍卫在做手脚的时候,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那牢笼倒塌的方向。 因为他跟康熙会去见哲布尊丹巴是个偶然事件,并不是事先约定好的, 所以这小侍卫的目标不可能是自己或者是康熙, 那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冲着哲布尊丹巴去的。 若说是为了救人, 那这个方法未免也太蠢了,牢笼倒塌这么大的动静, 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哲布尊丹巴要跑了吗? 若说是为了杀人,为什么那牢笼会是向外倒的? 小侍卫却没有胤祐想的那么多,甚至于,刚出事就被抓住的他,压根不知道那天差点被砸到的是康熙和胤祐, 还以为是哲布尊丹巴被砸死了,才会叫康熙如此震怒。 所以面对胤祐的问题, 小侍卫梗着脖子道:“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是神佛, 怎么会被砸死?如果他死了, 那他就是假的,是冒充的,不是真的活佛!” 这话一出,康熙和胤祐都听明白了。 这小侍卫不可能是哲布尊丹巴的人,他是来杀人的, 甚至于还想否定哲布尊丹巴活佛的尊荣, 一句冒充的,就想叫哲布尊丹巴连死后都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汗阿玛,我瞧着也不用审了,这世上跟那大喇嘛有仇的, 不就是噶尔丹吗?”胤祐将手里的酸橘子丢到一边,“当初我就说那噶尔丹不是好人,偏您信他,都不让我再问问,就将人放走了,结果被恩将仇报了吧?” 康熙冷哼一声,瞪向胤祐:“你以为哲布尊丹巴就是好人?他要是好人,那囚笼就不会往外倒了!” 既然这小侍卫是来杀哲布尊丹巴的,那他对囚笼做手脚的时候,肯定会想办法让它往里倒,去砸困在里面的哲布尊丹巴,可如今却偏偏是向外倒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哲布尊丹巴发现了异常,用了什么方法改变了囚笼的受力方向。 这道理胤祐自然是懂的。 “可他最后还是救了我不是么?”胤祐就事论事的说道,“他不可能知道我们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去见他,所以不管他做了什么,初衷也只是为了自救。出事的时候,是他出言提醒在先,动手抓住囚笼在后,于情于理,这事也不能算到他头上吧。” 康熙却没那么理智,就算他知道胤祐说的都对,但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差点被砸死的恐惧,让他心里始终烧着一把火,必须得有人为了这件事情付出惨痛的代价,才能平息他心里的的怒气。 康熙挥了挥手,叫人把那小侍卫带下去,然后自己站起来,背着手在御帐里走来走去。 小七说的没错,这件事情是他大意了。 他低估了噶尔丹的阴险狠辣,竟以为与自己定下约定后,噶尔丹会乖乖听话,却不想放虎归山,这么快便被反咬一口。 那小侍卫的供状他看了,此人正是当初被他派去看守噶尔丹的侍卫之一。 事后他处理了明珠和放噶尔丹进来的暗卫,却没想到噶尔丹竟然有这样的本事,短短几日间就叫看守他的侍卫倒戈,连命都不要的帮他来杀哲布尊丹巴,果然论起蛊惑人心,哲布尊丹巴还差着噶尔丹很远。 “梁久功,叫他们将所有与噶尔丹接触过的侍卫通通换下来,审问清楚,如有异常,全部处理掉,没有异常的,都调去戍边。” 虽然这些侍卫里可能有许多无辜之人,但康熙不敢赌,但凡有一个漏网之鱼,后果他都承担不起。 梁久功答应着退下去了,康熙才想起来儿子还在,他有些担忧的看向胤祐,不想让他的小七觉得,他是个嗜杀无情之人。 胤祐的确脸色不太好,低头蹙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康熙心里一惊,开口道:“小七,那些侍卫——”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胤祐倏然抬起头,可怜巴巴的问道:“汗阿玛,可以用膳了吗?把我饿死了,就没人陪你看折子了!” 康熙松了一口气,哼道:“说话没个忌讳!朕稀罕叫你陪?” 胤祐不满的瞪了蹬腿:“您不稀罕我倒是放我出去啊!外面有的是稀罕我的人!” 康熙却只当没听见,高声对着外面喊道:“梁久功,快给你七阿哥上午膳,没看这饿的要翻天了吗?!” ------------------------------------- 对于这件事情的后续处理,康熙是绝不许胤祐参与的,虽然胤祐并没有表现出对于清理侍卫的排斥,但是在康熙的心里,他的小七善良心软,就算认为他做的对,也难免会为这么多人命伤感,倒不如不知道为好。 胤祐也没非得要知道后续的事情,他更在意的是康熙对噶尔丹的态度。 就在事情查清之后的第二天,哲布尊丹巴被康熙放了出来,突然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营地里。 一直看到的都是哲布尊丹巴落魄的模样,胤祐对于这位活佛的地位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直到他看到包括鄂缉尔在内的一众蒙古首领跪倒在哲布尊丹巴的面前,让他抚顶的时候,才想起来,藏教在蒙古是极受尊崇的。 噶尔丹一直在西域发展,而漠北喀尔喀部却是以哲布尊丹巴为尊,论起对蒙古诸部的影响力,哲布尊丹巴远在噶尔丹之上,这也是为什么噶尔丹对这个师弟如此忌惮的原因。 噶尔丹想要统一喀尔喀进而觊觎其他蒙古部落,那他所面对的第一个敌人不是大清,而正是喀尔喀诸部的宗教首领,哲布尊丹巴。 之前噶尔丹利用哲布尊丹巴去布达拉宫朝拜的机会,堵截其回喀尔喀部的路,逼其绕路大清,就是想在蒙古诸部之外解决掉他,却不想哲布尊丹巴这样的果断,自爆身份请求康熙的庇护,才逼得噶尔丹不得不以身犯险。 这两个师兄弟之间的恩怨纠葛到底孰对孰错,外人不得而知,而康熙也不在意。 身为一个帝王,康熙并不会要求自己的臣子毫无私心,但他却要绝对的忠诚。 而噶尔丹显然对他阳奉阴违,表面接受了他的条件,背地里却叫人暗杀,康熙毫不怀疑,若是哲布尊丹巴真的死在他的营地里,那噶尔丹会立刻对外宣称是他杀死了哲布尊丹巴,鼓动喀尔喀部叛乱。 所以康熙当机立断,直接将哲布尊丹巴推了出来,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他和大清支持喀尔喀诸部,毁掉噶尔丹妄想一统喀尔喀的野心。 哲布尊丹巴是个聪明人。 他一开始投奔了康熙,就没想过要背叛,他不是噶尔丹,没有一统天下的欲望,他要的是喀尔喀和外蒙的和平与安宁。 康熙原本支持噶尔丹,就是觉得以噶尔丹和准噶尔部的实力,更容易平定外蒙,让大清不用费力,可既然噶尔丹不识抬举,那他也不怕多出些力,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他并不在意喀尔喀的领袖是谁。 康熙与哲布尊丹巴绕了一大圈,终于有机会好好坐下来交流一番,结果两个人都很满意,而哲布尊丹巴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离开囚笼之后便给康熙献上了一份大礼。 胤祐一脸木然的坐在轮椅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哲布尊丹巴的祈福。 他一时间没想明白,为什么事情突然就从他差点被砸死变成了他为了救康熙而伤了脚的孝心感动了上天,才叫他逢凶化吉,竟然在那么凶险的情况下安然无恙。 那扇倒下来的囚笼被说成了围墙,蒙古人并不在意营地里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一截木头围墙,他们只相信哲布尊丹巴的说辞,认为胤祐是受了上天的庇佑,才能从如此沉重的木头下逃生。 在“铁证”面前,胤祐无力反驳,被迫成为了一个传说,受到了来自蒙古各部的敬仰,唯一的好消息就是—— 哲布尊丹巴说胤祐因祸得福,天生的脚疾因为这次的脚伤竟得以治愈,不久之后就能离开轮椅,与常人一般自己行走了。 胤祐:……他是想借这大喇嘛之口从自己挖的坑里爬出来,但是没想用这么牵强的理由,就不能说成什么得遇名医之类的吗? 哪怕是胡乱说有神迹让他突然就好了,也比说他被一根木头砸好了强吧? 这不纯粹是误导民众嘛! 这帮蒙古人要是真的信了哲布尊丹巴的鬼话,以后谁家有腿脚不好的就直接拿木头砸,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虽然在心里无限吐槽,但胤祐还是痛快的接受了自己的新人设—— 不接受也不行,反正蒙古人都已经信了。 又养了几日,等太医松口说胤祐的脚踝已经无碍了,被困多日的胤祐,才终于重获自由。 而能直立出门的第一天,胤祐就缠着康熙,叫他兑现承诺,给他挑一匹好马。 康熙嘴里说着自己非常忙胤祐还非得给他找事情,可心里却很是喜欢小儿子的依赖。 难道这围场里会缺适合小七的马吗? 当然不是,这里缺什么去不会缺好马的。 不过就是他的小七信赖他,觉得他挑的马好罢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康熙亲自领着胤祐去了营地里最大的马场。 这片马场主要是供上山射猎之人选马的,与供女眷们挑选马匹的小马场不同,这里的马多是体型彪悍的高头大马,性子野难驯服,但若是能驾驭得了,绝对要比那些温顺的矮脚马要厉害的多。 胤祐刚走进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康熙不想给他选马,故意带他来这儿叫他知难而退的。 毕竟这里随便拉出来一匹马,马腿都比他高,就他带着这个小马鞍,根本用不了! “汗阿玛,您要是不想叫我骑马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的呢?”胤祐委屈的看着康熙。 康熙哈哈大笑,俯身将胤祐抱了起来,放在了侍卫刚刚牵过来的一匹白马上,那白马生的高大健壮,性子却很柔和,对于背上突然多出来的小生物,并没有什么不满,依旧低头啃着地上的杂草。 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坐在马上的胤祐既紧张又好奇,他努力的想要去够马镫未果,只能紧紧的抓住了马鞍,让自己保持一个端正的坐姿。 康熙亲手接过缰绳,轻轻一扯,那白马乖顺的放弃了嘴边的野草,慢慢的向前走去。 “慢,慢一点!” 身后没有人抱着,胤祐感觉非常的没有安全感,他下意识的就要俯下身去抱马鞍,身下的白马却停下了脚步。 “怎么样,骑马好玩吗?”康熙肆意的嘲笑着自己的小儿子,“就这么点儿胆量,还想叫朕给你挑一匹好马?好马有的是,你能驾驭得了吗?” 是的,他就是故意将胤祐带到这里来的,孩子嘛,总会有些眼高手低,你跟他说他做不到,他只会觉得是你看不起他,倒不如叫他亲自试一试,才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儿。 胤祐缓了口气,才又重新坐直了,让自己适应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侧头看向康熙,并不理会康熙的嘲笑,而是催促道:“汗阿玛,再让马儿走一下啊!” 康熙继续拉动缰绳让白马动起来,这一次胤祐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再害怕俯身,而是学着去习惯马背的晃动。 马儿走的很有章法,一起一伏的非常匀速,不多时,胤祐便已经习惯,甚至敢大胆的松开了一只手,摸了摸白马柔顺的鬃毛。 好小子!胆子够大! 康熙满意的笑着,却还是逗儿子:“你还敢撒手?就不怕朕现在放手叫马自己带着你跑?” 胤祐笑的灿烂,大声说道:“我不怕!要是别人给我牵马,我肯定不敢的,但是缰绳在汗阿玛手里,我就不怕,您不会叫我有危险的!” “你倒是机灵,这是赖上朕了?”康熙嘴里抱怨着,可心里却熨帖极了,他就是喜欢小七这样的信任,即便是人间帝王,但他也想要这种纯粹的孺慕之思,让他能放下架子,当一回普通的阿玛。 远处正在选马的胤褆有些羡慕的看着这边,感慨道:“你说小七这运气,弄了个破轮椅胡乱折腾了一场,反而得了个上天庇佑的名号,汗阿玛还亲手给他牵马,哎,真叫人羡慕。” “要不,大哥你去跟小七把轮椅借来也试试?” 胤祺故意挤兑胤褆,是因为胤褆昨儿打了一只非常完美的火狐狸,胤祺想要来给宜妃,出了五张白狐皮来换胤褆都不同意,转手就送给四公主了,胤祺不好意思跟妹妹抢东西,只能逮着胤褆出气。 胤褆也不生气,反过来怼回去:“那你也去跟汗阿玛说你不会骑马,看他帮不帮你牵马?” 胤祺:…… 他还真就,不敢。 这么多兄弟里,太子那是不敢比的,其他人除了小七,怕是再没有人敢这么指使汗阿玛了吧? 就算是有,那也得汗阿玛他乐意搭理不是? 反正他是没这胆子也没这个本事,不过他也不嫉妒,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康熙毕竟政事繁忙,能抽出空来陪着胤祐玩一会儿实属不易,这边胤祐还没骑够马,那边京城里又有折子到了。 胤祐也不非得康熙陪着,懂事的主动说道:“汗阿玛那您就去忙吧,我自己再骑一会儿。” 康熙却伸手将他从白马背上提溜了下来:“你还想骑马就叫侍卫们带你去选一匹矮马,这伊犁马你连马镫都蹬不着,骑什么骑。” “汗阿玛真小气!”胤祐对着康熙做了个鬼脸,“刚刚还说要亲自替我挑一匹好马呢,现在却舍不得将这匹小白给我。” “小白?”康熙气笑了,“还没马腿高的小不点儿,还管高大的伊犁马叫‘小白’?等你什么时候能长的跟‘小白’一样高,朕就把它送给你!” 胤祐:…… 小短腿天天被歧视,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长高! 被康熙丢下的胤祐蔫哒哒的去找他四哥诉苦,胤禛心里偷笑,嘴里却安慰他:“过两年你就长个子了,你看大哥最近是不是长得特别快?等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也会长的很快的。” 胤祐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胤褆的年纪,感觉更绝望了—— 他还要被嘲讽那么多年! 胤禛和胤祺的身量也不算高(当然比小七要高),所以他们的坐骑也是矮脚的蒙古马,这种马体形矮小,其貌不扬,本是草原上天生天养的野马,被人捕获后,一代代的繁育下来,性格逐渐温顺,但天生的耐力却没有丢失,虽然没有伊犁马高大灵活,但却更适合长途跋涉。 胤禛正在喂的这匹矮马名字叫做浮云,是他从小养大的,性格温顺听话,从不乱发脾气,此时浮云正低头从胤禛的手里吃草,杏核般的眼眸里全是温柔。 胤祐伸手帮浮云顺了顺毛,眼馋的说道:“四哥,让我骑一会儿浮云呗,就在这马场里走一会儿就行。” 他初学骑马,正是瘾大的时候,刚刚才玩了那么一会儿功夫,哪里能够呢? 胤禛对胤祐向来有求必应,以前是因为康熙不准胤祐学骑马,他才会拦着,这会儿既然康熙都已经松了口,他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见胤禛同意了,胤祐赶紧对着穆克登招了招手,穆克登走上前来,却没有伸手抱胤祐,而是蹲下抬起胤祐的左脚,叫他踩住马镫,然后又叫胤祐抓住马鞍,自己走到胤祐的身后,扶助他的腰,说道:“主子别怕,奴才扶着您,您自己翻上去试试。” 胤祐先用手轻轻拍了拍浮云,嘴里念叨着“乖,千万别动”,然后腰上一用力,借着穆克登提起他的一股劲儿,右脚一摆,自以为十分潇洒的坐上了马鞍。 “噗。”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胤祐扭过头去看,却是塔娜格格。 塔娜见胤祐回头,赶紧捂住嘴,有些担心他会生气,可却见胤祐僵硬的坐在马背上,还是对着她挥了挥手,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一点都不介意被她笑了。 七阿哥真好! 塔娜开心的蹦跶到浮云的身边,豪气的一挥手:“七阿哥,我带你骑马吧!我骑得可好了!” 胤祐:……?! 草原上的格格们善骑射他是信的,但塔娜格格你冷静,就算辈分上你是我姑姑,但还是男女有别啊! 要是真的叫塔娜抱着他骑一圈马,那明儿他就可以将人娶回家了! 来围场的这段日子,胤祐看过许多草原儿女互相比试的情景,知道这些草原格格们都是能徒手跟男孩子摔跤的,想必对她们来说,一起骑个马不算什么。 可是胤祐不能那么随意,他还是得顾忌一下小姑娘的名声,所以微笑着拒绝:“多谢格格,我想自己试一试。” 塔娜确实没有多想,她只是很喜欢七阿哥,想与他多亲近些罢了,听到胤祐拒绝,她也不恼,而是又笑着拉住缰绳:“那我帮七阿哥牵马!” “塔娜姑姑,你不要胡闹!”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热闹的般迪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帮胤祐解围,“七阿哥刚开始学骑马,你别闹他,当心害他摔了马,你要想看,就去棚子那边跟大公主一起看。” 塔娜有些闷闷的“哦”了一声,却还是听话的重新将缰绳递给了胤禛,胤祐僵硬的转过身去,只见马场边上的凉棚里,他大姐姐和四姐姐正坐在里面乘凉,他四姐姐还站起来对着他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胤祐又看了看正在走过来的胤褆和胤祺,无力的低下头对着胤禛蔫蔫的说道:“四哥,要不今儿不骑马了吧?” 他又不是猴子,一点都不想被这么多人围观! 胤禛低声笑了,却不戳破他,而是亲手将他扶了下来。 站稳了的胤祐转身看向般迪,恨恨的问道:“般迪大哥,为什么我大姐姐和四姐姐会到这儿来?” 四公主正装乖巧呢,就算想骑马,也只会去女眷们的小马场,不会轻易到这边来,而大公主更不可能自己往这种地方溜达! 般迪毫无自觉的摸了摸脑袋:“是我见到恩赫阿木古朗汗在教你骑马,便去问问大公主有没有兴趣,她跟四公主正想去小马场呢,就干脆一起过来看你骑马了。” 胤祐:……很好,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般迪,”胤祐的声音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大姐姐还没嫁给你呢,你这没事就往公主住处溜达的习惯,是不是应该改改?” 般迪:……? 定亲了,不就是他媳妇了吗?还不让去看了? 第50章 二合一章 胤祐绝不承认自己是一个记仇的人, 他只是为了守护自家大姐姐做了一些必要手段而已。 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没事就给般迪找事,坚决不让他再有时间勾搭他大姐姐! 于是在般迪一头雾水的情况下, 莫名其妙的就成了胤祐的骑术师傅, 肩负起了教会胤祐骑马的重任。 其实教胤祐骑马并不是什么难事,反而是一件很有颜面的事情—— 人家七阿哥身边又不是没有擅长骑射的侍卫, 之所以让般迪教,那不就是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 想要与她未来的额驸多亲近一些吗? 然而让般迪异常头疼的是,他教胤祐骑马的时候,总有一个塔娜在边上不错眼珠的盯着,就好像他会坑害了胤祐一样。 “哎哎哎,般迪你怎么松手了啊!”塔娜有些担忧的看着没有人牵着缰绳, 自己一个人骑马慢走的胤祐,“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耐心, 七阿哥这才学了多久, 你就不好好牵着马了?!” 般迪无奈极了:“塔娜姑姑, 你也是从小学骑马的,难道还看不出七阿哥的进度吗?若不是你拦着,昨儿我就想叫他自己来了。” 塔娜跺了跺脚:“你以为七阿哥是你吗,皮糙肉厚的摔一下也没事,七阿哥的脚才刚好了几天, 可别又弄伤了!你快跟上去护着啊!” 若不是她额祈葛抓着她念叨了一晚上的男女有别, 她就自己上去护着七阿哥了,哪里还轮得到般迪? 般迪向来拿这个小姑姑没有办法,只好徒步跟在胤祐的马后面,倒是叫正好过来的胤褆哈哈大笑了起来:“小七, 你悠着点,怎么也是咱未来的大姐夫,你这是学骑马呢,还是溜他呢啊?” 胤祐轻拉缰绳停住,然后回头无奈的看向般迪:“般迪大哥,我自己可以的,你带着塔娜格格去棚子里休息一会儿吧。” 般迪无辜的看回去:“七阿哥,要不您自己跟塔娜姑姑说?” 但凡他说话有用,也不至于自己送上门来被七阿哥溜。 胤祐看向那个担忧的看着自己的蒙古小姑娘,无奈的笑了,本着自己挖的坑自己填的原则,他突然用力夹了一下身下矮马的肚子,催促它向前跑去。 在塔娜的惊呼声中,小矮马扬起四蹄,带着胤祐往不远处的草坡奔去,胤祐骑马的姿势虽然还有些僵硬,但小矮马跑的稳当,他还是能驾驭的了的。 “七阿哥你小心啊!般迪你干什么呢,怎么不跟着七阿哥!”塔娜急的红了眼圈。 般迪:……他是人,他跑不过马! “塔娜你别急,”不知何时过来的四公主用手揽住塔娜的肩膀,“昨儿我就见小七骑着我四哥的浮云跑来着,他能行的。” 塔娜:……?? 可今天刚上马的时候,七阿哥还叫般迪牵缰绳来着啊? 四公主怜惜的看了一眼身边单纯的小姑娘,叹息道:“傻姑娘,小七就是故意折腾般迪来着,谁叫他没事就想往大姐姐帐子那边溜达!小七聪明着呢,不会叫自己有危险的。” 塔娜完全不在意般迪怎么样,听到胤祐没事,立刻绽放了笑容:“七阿哥好棒,这么快就学会骑马了!” 四公主:……其实能有个这么傻乎乎的弟媳妇也挺好的,小七太精,需要一个傻媳妇综合一下。 小矮马带着胤祐一路冲上了缓坡,在坡顶停了下来。 胤祐回头看向骑马追过来的穆克登,开心的问道:“穆克登,我骑的怎么样?是不是能出师了?” 虽然名义上般迪是他的骑术师傅,但实际上还是穆克登教他的比较多。 胤祐最喜欢穆克登的一点就是,他不会将他当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而是真心当成主子,所以对于他的命令,穆克登从来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糊弄,而是认认真真的按住他的要求去完成。 就像他要学骑马,穆克登不会像般迪那样故意放慢进度怕他受伤,而是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督促着他去学,所以他能这么快学会,穆克登当居首功。 “主子,您的腰还是有些僵硬,”穆克登也不故意夸奖,而是实话实话,“您要学会跟着马儿起伏,不要一直挺着腰,这样容易受伤。” 胤祐按照穆克登的话放松了一下腰肢,然后抬起马鞭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林,问道:“你觉得我现在能自己骑马进林子里转转了吗?这马儿应该懂得自己避开树木的吧?” 穆克登笑道:“主子放心,马儿生来就懂的。不过您要进林子的话,还是回去准备一下吧,多叫几个侍卫都带上弓箭,您第一次打猎,不能空手而归,这不吉利。” 胤祐给了自己迷信的侍卫一个小小的白眼,但也没有勉强,就算不是为了迷信,他也想亲自带人去打些猎物回来—— 来围场一趟,总要给宫里的没来的亲人们带些礼物回去吧?没有什么比他亲手得来的猎物更好了。 当然,他的侍卫打的猎物,也算是他的。 听说胤祐要进林子打猎,营地里倒是热闹了起来,想要跟着他或者说是看着他的人非常的多。 康熙自己虽然有事不能去,但直接派了两个御前侍卫过来看着; 胤褆和胤祺,一个说要给媳妇抓兔子,一个说要给额娘打狐狸,都早早的等在了马场边上; 胤禛什么理由都没找,牵着浮云往边上一站,便叫胤祐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再加上塔娜和四公主两个担心胤祐的小姑娘,马场边上那叫一个热闹。 只有般迪悄悄退到了众人的身后:嘿嘿,七阿哥要进林子打猎,那他可以趁机去找大公主了!那夜太黑,湖边的景色都没看到多少,今儿正好趁机再约大公主去逛一逛。 胤祐看着面前混乱的一幕,有些绝望的问穆克登:“你说这么多人一起进林子,咱们还能打到猎物吗?” 穆克登憋着笑:“主子放心,这季节猎物多,不怕人的,肯定会有收获。” 胤祐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怕猎物躲起来,我只是觉得,我可能抢不过这些人。” 然而作为第一次骑马打猎的人,对于随行者,胤祐并没有挑剔的权利,一句担心足矣让他闭嘴,只能乖乖的被众人拥在中间,骑着他的小矮马慢慢跑进了林子里。 这还是来围场之后,胤祐第一次真正的进到山林中来。 在外面看,只能看到最外层稀疏的树木们,而真的走进来,才知道这片山林里的树木是多么的密集。 跟胤祐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林子里并没有被开辟出来的跑马的大路,树木生长的也并不规律,一行人进了林子之后,也是分散开在树木间穿行,而机灵敏捷的马儿,总能轻松的越过石头土坑,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林子的外围是没有什么猎物的,胤祐一行人往里走了小半个时辰,树木后面才开始依稀的出现一些探头探脑的小生物。 “咻——” 胤褆当先射出了第一箭,在一片灌木丛里射中了一只肥硕的灰兔子,得意的大笑:“哈哈,今儿有爷在,小七你就等着空手而归吧!” 胤祐:……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他大哥根本就是跟过来捣乱的! 穆克登见胤祐有些丧气,暗自在心里笑了笑,然后挽弓搭箭,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射向了树后,跟着的侍卫过去查看,不多时带回来一只毛色艳丽的野鸡。 胤祐开心了,胤祐得意了,胤祐对着胤褆举了举拳头,笑弯了眼睛。 虽然猎物不是他亲手射到的,但侍卫是他自己选的,这也算是他眼光高,非常值得开心。 “呦,小七你这侍卫不错啊,”胤褆倒是对穆克登有了几分兴趣,“眼神好,箭射的也够准,要不要——” “大哥你想都别想!”胤祐直接打断了胤褆的话,“穆克登是我的,你想要好侍卫,自己凭眼光挑去!” 胤褆哼了一声:“谁稀罕抢你的侍卫,爷是问他要不要比一比!” 胤褆身份尊贵,那些蒙古人虽然表面上闹得欢,整日拉着他比试,但实际上都会暗地里放些水,每次都能叫胤褆险胜,着实没什么意思,而跟来的弟弟们又太小,胤褆也不好意思跟弟弟们比,难得有个骑射出众的满人侍卫,叫胤褆升起了争胜的欲望。 穆克登看向胤祐,胤祐毫不介意的点了点头:“既然我大哥想比,你就尽全力去比,赢了有赏!” “要的就是尽全力!”胤褆完全兴奋了起来,还是小七懂事,比试就是比试,不尽全力有什么意思? 他又不是输不起! “来来来,今儿不比数量,就看谁猎的东西金贵,你若能赢了爷,爷也给你重赏!” 胤褆撂下这一句话之后,立刻策马往前奔去,想要抢占先机,而穆克登得了胤祐的话,也不客气,跟着飞奔而去,非要替他家主子争一口气不可。 “既然是来打猎的,就散开点吧,都聚在一起,难不成还要抢同一只猎物吗?”胤祐转身对着其他人说道,“林子里东西多的很,大家各凭本事吧!” 胤禛却谨慎的说道:“这林子大得很,大家也别太分散了,叫侍卫们随时看着方位,不要走的太深,以免碰到猛兽。四妹妹,你跟塔娜格格还是跟着我们吧。” 四公主不乐意的说道:“我才不要,跟着你们还能打到什么好东西?我跟塔娜格格还想比一比谁打的多呢!” 胤禛还是有些不放心,胤祐却拦了他一下:“没事的,四哥,叫侍卫们跟着就好。塔娜格格,我四姐姐第一次来,麻烦你照顾着些,别叫她跑到太里面。” 塔娜其实是很想跟着胤祐的,但是听他这样托付,心里也是很高兴的,这代表七阿哥信得过她呢! “七阿哥你放心,我不会跟四公主分开的,”塔娜拍着胸脯保证,“这林子我熟,肯定不会走偏,我们就在这附近打猎,没有猛兽的。” 胤祐对着塔娜拱了拱手表示感谢,然后跟着胤祺和胤禛一起往更里面去了。 行出不远,胤祺便带着人与他们分开,而胤禛却始终跟在胤祐的身边不肯离去。 胤祐刚要开口劝,就被胤禛给堵住了:“汗阿玛叫我看着你。” 胤祐:……他四哥到底什么时候变成他汗阿玛的眼线的?! 随着一行人的各自离去,茂密的树林里安静了许多,胤祐虽然学过射箭,但力气不够,准头也不行,别说会动的猎物了,就连固定在原地的靶子都未必打得着,所以他说是来打猎的,其实就是坐在马背上来围观的。 胤禛的箭术要比胤祐好的多,但也算不上精通,随手射了几箭,只射中了一只肥的跑不动的大兔子的前腿,此时那大兔子正挂在他的马上扑腾。 就这个还是让胤祐羡慕极了,他转着眼睛想了想,干脆将手里的弓箭丢给了侍卫,从怀里将自己的小弹弓掏了出来。 胤祐用的木弹珠好做,跟着来草原的内务府中人会做这个的很多,路上闲来没事就找块木头做上一大把,供胤祐打着玩,所以一路走来,经过不断的练习,胤祐弹弓的准头比出宫前要强得多,若是固定靶,几乎是必中的,移动的目标他在马车上也试过,虽然不能百发百中,但十个里头至少也有那么三四个能沾到边的,比他的弓箭准头强多了。 胤祐的眼神很好,能很敏锐的察觉到远处草木见的动静,但是他的弹弓射程短,试了几次,压根打不到太远的东西。 跟着的侍卫们有机灵的,策马先行往远走,学着围猎第一天那样,将远处的猎物逼过来,被惊扰到的小动物们四处逃窜,总有那么一两只晕头转向的往众人这边奔来,成为胤祐弹弓的目标。 虽然胤禛和侍卫们都不会跟他抢,但以胤祐的瞄准速度,依旧跟不上那满地乱蹦的兔子,在他连续打了几颗弹珠都没能打到兔子之后,那兔子终于找对的方向,往远处逃走了。 胤祐气急败坏的哼了一声,顺手将手里已经拉紧的弹弓松开,弹珠对着地上的草丛就射了过去,“噗”的一声,竟然真的打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两个侍卫赶紧过去查看,然后神色古怪的提着什么东西跑了回来,递到了胤祐的面前。 胤祐定睛一看,竟然一时间没看出来这是一只什么动物。 那小东西一身灰褐色的毛,毛尖泛着一点点的黑,乍一看外形,像是一只野兔的幼崽,但头上却顶着一对儿圆滚滚的短耳朵。 “这是小兔子吗?耳朵怎么这么短。” 胤祐好奇的俯身去摸,那小东西似乎被胤祐的弹珠打的有些懵,也不躲,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懵懂的看着胤祐。 小动物柔软却丰厚的毛瞬间俘虏了胤祐的心,他展开双手就要去接过来抱着撸,却被胤禛拦了一下—— “这里的动物野性大,兔子也会咬人,你若喜欢,叫人用笼子装了带回去便是。” 胤祐听话的点了点头,有侍卫拿了一个芦苇编的笼子过来,将那小东西放了进去,它丝毫没有抵抗,甚至还自己往里走了几步。 负责拣猎物的侍卫对着胤祐讨巧:“奴才刚才过去查看的时候,发现那边有些小洞,八成就是这小东西挖的,它被兔子惊到,从洞里探出头来,就这么巧,正好被七阿哥的弹珠打在了脑门上,合该是它与咱们七阿哥有缘。” 胤祐:……这就是传说中的守株待兔吗? 不管是不是巧合,这个一身软毛的小家伙都成了胤祐的第一个猎物,有了它垫底,胤祐的第一次打猎算是非常的成功了。 有了这个傻乎乎的小猎物,胤祐也不再纠结于亲手打猎了,他叫跟着的侍卫们自行去发挥,自己则是跟胤祺并肩而骑,慢慢的在林子里穿行。 正午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落下来,星星点点的晒在身上,又暖和又舒服。 胤祐惬意的抻了一个懒腰,享受着清新的空气和和煦的微风。 以前他认为,在大草原上策马狂奔才叫做自由自在,可如今他却觉得,如此信马徐行,不急不缓,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倾听风传过树叶的沙沙声,才是真的无拘无束。 胤禛也是一个懂得享受静的人,兄弟两个谁都没有说话,一起享受着这难得悠闲的时光。 等到在附近射猎的侍卫们满载而归的时候,塔娜和四公主也带着人赶了上来,两个姑娘的马前都帮着猎物,看脸上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就知道收获不菲。 “四哥,小七,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四公主策马赶上来,用马鞭指了指自己马前的猎物:“我跟塔娜格格打了不少山鸡野兔,咱们自己烤来吃吧!” 胤祐和胤禛自然没有意见,一行人在塔娜的引领下,找到了一片小溪旁的空地。 正值盛夏,空地上的草不高,但开着各色的野花,星星点点的甚是美丽,别说两位姑娘,就是胤祐看到都是眼前一亮。 “就这儿吧,”胤祐当先从马背上下来,“去几个人找找我大哥他们,叫他们回来吃了午膳再比过。” 几个侍卫领命而去,其他人则是纷纷下马,将马儿们绑在树上吃草,然后便都忙活了起来。 胤祐和胤禛坐在石头上,看着侍卫们熟练的卸下几只猎物,在小溪里清理着,还有人拿着一路过来捡的干柴在生火。 四公主和塔娜都是闲不住的,两个人手拉手采野花,笑闹着编着花环,清脆的笑声在溪边回荡,让人听着就觉得身心舒畅。 胤褆和穆克登并没有走太远,不多时便被侍卫们引着过来,一下马,胤褆便对着胤祐喊道:“小七啊,你到底是出来打猎的还是出来玩的?你打的猎物呢,快抬出来让大哥瞧瞧!” 胤祐看了一眼穆克登含笑的神色,突然明悟了,对着胤褆道:“我打没打到猎物不打紧,倒是大哥你跟穆克登倒是谁赢了?” 胤褆一滞,气道:“才中午,还不算,等我吃饱了再比过!” 胤祐对着穆克登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穆克登从马上拿下来一个笼子,送到胤祐的面前。 那是一窝雪白的狐狸崽子,足有四五只,每个都只有巴掌大,正蜷缩在一起呼呼睡着。 “啊,小狐狸好可爱!”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四公主凑到胤祐的身边,发出一声惊呼,狐狸皮毛她穿过的不少,可这么小的狐狸崽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两只大狐狸被你这侍卫一箭射了个对穿,留着这么一窝崽子,”胤褆插话道,“要我说这么小的狐狸崽子也没多少皮毛,丢在那儿不管就是了,偏你这侍卫非要带回来。” 穆克登开口解释:“这窝狐狸太小了,没有大狐狸照顾,留在那儿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其他动物吃掉,我瞧着它们玉雪可爱,便带了回来,想着说不定主子会喜欢。” “小七,我好喜欢!” 四公主眼巴巴的看着胤祐,她不会抢弟弟的东西,但是这么多呢,弟弟应该会分她一只的吧? 胤祐有些为难的琢磨了一下,转头看向胤禛:“四哥,你说宫里能不能养狐狸啊?” 这小东西虽然可爱,但毕竟是吃肉的野兽,带回去万一伤了人就不好了。 胤禛对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也是没什么抵抗力,伸手在其中一直小狐狸尾巴上摸了摸,说道:“这只尾巴尖上有一点红,便叫雪里红吧。” 胤祐:……他在这儿纠结能不能养,敢情他四哥狐狸名字都想好了? 雪里红,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某种蔬菜的名字呢? 得,管他是蔬菜还是水果,他四哥名字都起了,他还能拦着不让养吗? 胤祐大方的拍了拍笼子,说道:“一人一只,见着有份!” 塔娜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惊喜的问道:“我也有吗?” 胤祐痛快的点了点头:“当然有!除了那只雪里红,其他的四姐姐和塔娜格格先挑。” 胤褆却是对这种小东西不是很感兴趣,嗤笑道:“爷可不要这玩意,养大了也不好吃,没意思。” 胤祐送给他大哥一个白眼:“我说大哥啊,你来之前不还在嚷嚷着说要给大嫂抓一只兔子养吗?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这雪白的小狐狸,不比你抓的那灰兔子可爱多了?送礼物都不会挑,你要不是阿哥,肯定娶不上媳妇!” 胤褆摸了摸下巴,仔细琢磨了一下胤祐的话,然后突然一把按在笼子上,大声道—— “爷要那只最大的给福晋,谁都不要跟我抢!” 第51章 二合一章 兄弟姐妹(姑侄?)四人瓜分完这一窝小狐狸, 只给胤祐剩下了一只,胤祐看着那最后的一只小狐狸,才想起来问:“五哥呢?怎么还没回来?” 按理说胤褆和穆克登为了比试跑的更远些, 怎么他们都回来许久了, 胤祺却还没回来? “再去几个人找找!”胤祐感觉不太对劲,赶紧又叫侍卫去找人。 侍卫们还没上马, 就见东北方突然一声尖响,一道红色的烟直冲云霄, 胤褆惊道:“是小五发的信号,他那里出事了,快,去看看!” 众人具是一惊,侍卫们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迅速整队上马,胤禛拦了一下胤祐:“你跟四妹妹和塔娜格格就别去了, 就在这儿等我们回来吧。” 胤祐却自己爬上了马背说道:“我们要是不去, 还得分出侍卫留下保护, 五哥那边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还是多些人比较好。” “五阿哥估计是碰到猛兽了,”塔娜也动作矫捷的翻身上马,“这时候不能分开,万一是狼群, 留下的人更危险, 大家一起走才安全。” 论起对山林的熟悉,还是塔娜更有经验一些,她年纪虽然小,但是动作迅速语气坚定, 说出的话也很有信服力,所有人都按照她说的全体上马,对着红烟处奔了过去。 之前在林子里骑马的时候,其实是很悠闲的,并没有真正的跑起来,而此时却是救人心切,速度要快上许多,让第一次在密林里跑马的胤祐不得不俯身抓紧马鞍,生怕自己被甩下去。 “七阿哥,我抓住你了,准备松手。” 穆克登策马靠近胤祐,与他平行而骑,在胤祐被马甩的一歪的时候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胤祐也不逞强,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之后,直接双手松开了马鞍,然后便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在了穆克登的身前。 靠在自家侍卫健壮的胸膛上,胤祐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刚刚还让他感觉惊现环生的密林,此时变得驯服了许多,穆克登骑马的速度很快,但却很稳,辗转腾挪之间留有富余,十分的轻巧。 “我的小马怎么办?”胤祐回头去看他的小矮马,虽然才相处了几日,但也有了感情,不想叫它出事。 穆克登安慰道:“主子放心,不驮着人,它跑的更快些,能跟的上。就算走散了,这马场上的马儿也都认识回去的路,它不会有事的。” 其实胤祐只能先尽量不让自己拖累大家,乖乖的靠紧穆克登,大部队从溪边向东北方向奔行了差不多两刻钟,方才听到前面有些不寻常的动静。 胤褆示意众人缓下速度,叫侍卫先行前去探查,不多时,探路的侍卫一脸凝重的跑了回来,禀道:“大阿哥,五阿哥他们叫狼群给困在一处陡坡下面了,奴才瞧着狼的数量不少,咱们是不是从后面抄了它们?” “不行!”塔娜立刻开口阻止,“不能从后面射箭,这样会叫它们拼命往五阿哥那边退的,这样救不了人,反而是会害了五阿哥。” “塔娜格格,我们都没有对付狼群的经验,你若是懂得怎么办,直说便是,我们都听你的,一切以我五哥的安危为重!” 胤祐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相信塔娜。 他们这次带出来的侍卫,全都是从京城里跟过来的,根本没有对付狼群的经验,不然那探路的侍卫也不可能说出让人从后面包抄这样的话。 所以比起他们乱出主意,还不如选择相信有经验的塔娜,这位格格虽然年纪小,但就从她果断开口阻止侍卫们乱来看,她应该值得信任。 平时软糯可爱的塔娜此时却是一脸的坚定,她毫不推脱,立刻说道:“叫人去探一下狼群比较少的方位,五阿哥他们人少,估计是冲不出来的,所以我们必须得冲进去跟他们会合。” 说罢,她在胤祐几人身上看了一圈,坦诚的说道:“大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四公主,我也不瞒着你们,现在不知道狼群到底有多少,这样冲进去,有可能会让你们也陷入危险。不然你们先叫侍卫带着回马场去求救,我带着人进去跟五阿哥回合,我保证,定然能撑到你们来救的时候。” 胤禛倏然看向胤祐,就要开口,却被胤祐抢了先:“我们不能分走太多人,多留下一个人,便能撑的时间更久些。这一路回去求救必得拼了命的跑,我马骑得不好,跟着回去也是累赘,会拖累了求救的速度,所以我留下,让四姐姐带人回去求救。” 胤祐心里明白,塔娜的话绝对不是故意吓唬他们的,如果狼群数量太多,那留下的人就会有危险。 有他们吸引狼群,冲回去求救的人反而相对来说是安全的,所以胤祐毫不犹豫的将这个机会让给了四公主,因为他知道,他大哥和四哥,是不可能丢下他们自己离去的。 “好,就按小七说的,四妹妹,你带两个侍卫回去,”胤褆也不纠结,挑出两个马骑的最好的侍卫来,“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哥哥们等你来救!” 坚强如四公主,此时也是双目含泪,她怎么会不懂,这是哥哥弟弟们对她的爱护,都说阿哥比公主金贵,可到了生死关头,她的兄弟们却将最安全的路留给了她。 四公主明白,现在不是互相推脱的时候,既然兄弟们相信她,那她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去求援,绝不会叫他们信错了人! “大哥,四哥,小七,塔娜格格,等我!” 四公主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知道她的兄弟们都懂,她调转马头,带着两个侍卫迅速向着来时路冲了出去,在她的背后,远远的传来了胤祐的喊声—— “四姐姐,我们撑得住,你骑马小心些啊——” 四公主离开后,剩下的侍卫们排好的队形,将胤褆几人围在了中间,整个队伍如同一把梭子的形状,对着胤祺被困的山坡直插进去。 胤祐被穆克登紧紧的护在了怀里,他能听到周围传来狼嚎叫的声音。 为了快速突进去,没有人挽弓射箭,而是纷纷抽出了长刀,跑在最前面的侍卫直面狼群,在他奔过去的一瞬间,一头灰色的狼竟然拔地而起,对着他就扑了上去。 侍卫横起长刀,对着狼头劈了过去,却劈在了狼爪上,狼爪坚硬,但毕竟比不了精铁打造的长刀,接触之下,瞬间被长刀砍破,狼血劈头盖脸的撒在了侍卫的身上。 “冲啊!” 血腥味激起了侍卫们的斗志,队伍前冲的速度更快,几乎一瞬间就整个插进了狼群之中。 而被同伴受伤刺激了的狼群也不甘的狂吠,不怕死的狼从侧翼冲击着队伍,护在边上的侍卫也是持刀抗衡。 在一片狼嚎之中,冲进来的众人终于看到了被困在里面的胤祺一行人,那里不止有胤祺带着的侍卫,还有出来寻他的人,此时都挽起了弓箭,在众人冲进来的一瞬间,箭雨如潮般射向紧随其后的狼群。 冲在最前的狼群瞬间倒了一片,然而它们身后的狼却丝毫没有畏惧,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前扑,侍卫们勒停了马,也加入了射箭的行列,更加密集的箭雨,叫狼群付出了更多的狼命。 “嗷呜——呜——”、 一声狼嚎响彻山谷,原本往前扑来的狼群瞬间停下了脚步,它们退到林子里徘徊,一时间不再有狼踏足山坡下的空地。 此时此刻,胤祐等人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去查看胤祺的情况。 胤祺有些狼狈,但并没有受伤,他带着的侍卫却有几个被狼咬了的,好在胤祐这边的人带着烈酒,当场开了给那些侍卫冲洗伤口,再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一时间倒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小五,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招惹上狼群了?”胤褆将胤祺提起来前前后后转了三圈,确定他没受伤,才放心的开口问道。 胤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我在林子里看的一匹狼,便带着人追了上去,谁知道那狼跑的快没抓到,反倒是看到了一只小狼崽,我瞧着可爱,就让人给抓起来想带回去,没想到就被这群狼给盯上了,追着我们跑到这山坡底下,实在是没有路了,我才叫人发了红烟求救。” 他身后的侍卫手里拎着一只小狼崽,过来给大家看,小狼崽对于自己被人类提着似乎十分的不满,骂骂咧咧的呜呜叫着,不停的挣扎。 塔娜惊呼一声:“白狼的幼崽!天啊,五阿哥,你怎么把白狼的幼崽给抓了,怪不得狼群发疯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塔娜,塔娜解释道:“这附近的狼王是一只白狼,我哥哥遇到过,厉害得很,也非常聪明。现在正是围猎的时候,到处都有食物,只要没有人去招惹狼王,白狼王也不会叫狼群攻击人类的,可没想到五阿哥竟然把他的幼崽给抓了,白狼王肯定要怒的。” 胤祺欲哭无泪:“我哪里知道什么白狼王,而且这小狼崽也不是白的啊,我瞧着跟普通的灰狼差不多,没想那么多就给抓来了。” 塔娜示意侍卫将小狼崽放在地上,然后试探着伸手在小狼崽头顶摸了摸:“白狼的幼崽不是纯白色的,要等它长起来褪去胎毛,才会变成真正的白狼。这只小狼崽也就刚满月,怪不得白狼王这样的宝贝。” “那现在怎么办?”胤祐见塔娜不怕狼崽,也凑过来撸狼,“把这小家伙还回去,白狼王会带着狼群离开吗?” 塔娜低头笑了笑:“七阿哥,狼王虽然聪明,但毕竟不是人啊,难道我们还能去跟它谈判吗?就算它们听到懂人话,我可听不懂狼语。” 胤祐也笑了,他干脆坐下来,将小狼崽放在地上用手轻轻的撸着,享受着柔软中带着点微硬的手感。 说来也怪,刚刚被侍卫抱着的时候看起来非常不老实的小狼崽,被胤祐摸了却不生气,反而是有些享受的扭动着,扭着扭着就把自己翻了面,将柔软的肚皮露了出来,对着胤祐呜呜的轻叫,似乎是在催促他帮它揉一揉肚子。 “是不是挺可爱的?”胤祺也坐了下来,伸手也想去摸小狼崽的肚子,却差点被那小家伙一口咬在手上,吓得他赶紧往后退了一下,气道,“真的是没良心的东西,分明是我把你带回来的,怎的让小七摸不让我摸?” 塔娜帮小狼崽说话:“因为七阿哥身上的气息特别干净啊,白狼的幼崽天生就很敏感,它喜欢七阿哥的味道,所以才叫他摸。” 塔娜蹲在地上看着胤祐的眼神,与那小狼崽看着胤祐的眼神竟有几分相似,仿佛胤祐现在抬起手揉一揉塔娜的头发,她也会像小狼崽一般的快乐。 “那些狼在动了,”胤褆突然出声说道,“塔娜格格,你瞧着它们是不是又想扑过来了?” 塔娜站起身来,走到最外面,向着树林里张望了一下,皱眉道:“我瞧着狼群让开了一条路,好像是狼王过来了。” 听到塔娜的话,众人立刻警觉了起来,侍卫们重新挽起了弓箭,对准山林的方向,静候着狼王的到来。 片刻之后,一头身形健壮的白色巨狼从林子里慢慢的走了出来,稳稳的停在了弓箭的射程之外,蹲下身瞪视着眼前掳走他孩子的人类。 “嗷呜——” 白色巨狼仰天长啸一声,然后林子里的狼群都慢慢走了出来,成半圆弧状围住了山坡,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整整齐齐的,却没有一只狼踏入弓箭的射程中。 “大家小心!”塔娜咬着嘴唇,抽出了腰间的长鞭,护在胤祐的身前,“这狼群的数量太多了,我们的弓箭有限,不一定能挡得住。” 胤祐抱着那小狼崽站了起来,从塔娜的身后走到前面,狼王视力极好,小狼崽出现在他视野里的一瞬间,他就直起了身子,又发出一声长啸。 “小七,你快回去!” 胤褆见狼王有动作,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堵住胤祐的路,不叫他再往前。 狼王有些烦躁的用前爪挠了挠地,又对着众人呜呜叫了几声。 “它是不是想要孩子?” 胤祐从胤褆身后探出头,将小狼崽举起来晃了晃,那白狼王的眼神也随着小狼崽晃了晃,口中的呜呜声充满了催促的味道。 “我要是把孩子还给你,你能放我们走吗?” 胤祐感觉这白狼王似乎很有灵性,试图与它沟通一下。 狼群太多了,真的拼起来,他们必然损失惨重,如果这白狼王肯退去,那再好不过了。 白狼王似乎真的听懂了一般,抬起前爪指了指胤祐手里的小狼崽,然后仰天长啸,众狼听到后,竟然都往后退了几步,重新回到了山林中。 胤祐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见那白狼王依旧在原地不动,缓缓吐了一口气,将小狼崽放在了地上,轻轻在它的屁股上推了一把,示意它赶快回到白狼王的身边去。 小狼崽被推的一愣,不太理解为什么刚刚抱着自己的暖烘烘的双手现在离开了,它有些懵懂的在原地转了几圈,却并没有往前走。 白狼王急切的呜呜了几声催促着,可小狼崽却在空气里嗅了嗅,然后像是突然找对了方向一般,迈着小短腿对着胤祐就扑了过去。 小狼崽一头撞在胤祐的腿上,抱住了就想往上爬,胤祐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低头将小狼崽捞了起来,举在眼前问道:“小家伙,你不回去找你的狼爹,扑我做什么?” 小狼崽:“呜呜呜~” 白狼王:“嗷~呜~!” 胤祐无奈的看向白狼王:“狼王殿下,我着实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在与狼群对峙这么紧张的时刻,胤祐竟然跟白狼王聊起天来,逗得胤褆直笑:“小七啊,要不你叫白狼王去找个翻译?我瞧着它嘴里一直嗷嗷呜呜的,还挺健谈的。” 胤祐瞪了胤褆一眼,又举着小狼崽走的更靠前些,在他的背后,胤褆虽然嘴里说笑着,但却早已经跟侍卫们一起挽起了弓箭,对准了白狼王,一旦它有异动,立刻就要射杀它。 胤祐再一次将小狼崽放在了地上,这次他放好之后自己往后退了回去,想着他离得远些,这小狼崽自然就不会跟回来了,却不想他还没走回队伍里,腿上又又又一次挂上了一只毛绒绒。 胤祐:……这咋还赖上我了? 白狼王:……嗷呜!! 胤祐看着在他怀里愉快的拱来拱去的小狼崽,无辜的对着白狼王说道:“狼王殿下,不是我不想把孩子还给你,它不肯走,我怎么办呢?” 白狼王在原地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几圈,看起来气的要命,可却又无可奈何,等它停下来的时候,突然回头对着狼群吼了一声,然后林子里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狼群退了!”塔娜惊喜的叫了起来。 众人心里一松,弓箭稍微放下了一些,都静静的等待着狼群的退去,不多时,林中的声音渐远,慢慢归于了平静。 可是白狼王并没有跟着狼群一起离去,反而对着胤祐的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侍卫们手中的弓弦再次紧绷,瞄准了白狼王的方向,白狼王似乎带着不屑的对着侍卫们嗷了一声,然后停在了距离众人十丈远的地方,慢慢蹲坐了下来。 胤祐盯着白狼王看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它想做什么,他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怀里的小狼崽,小东西懵懂纯真的双眸里满满都是对他的喜爱和信任,叫他心里软和的不行。 要不要赌一赌呢? 胤祐试探着往白狼王的方向走了一步,白狼王毫无动静,胤祐又往前走了几步,白狼王干脆趴了下来。 “小七,你不能过去。”胤禛横身挡在了胤祐的面前,“那狼王体型太大了,若你是离它太近,即便是弓箭手反应再快,也来不及在它伤到你之前杀了它,这太危险了。” 胤祐却道:“可是四哥,我觉得白狼王只是想要它的孩子,并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不然刚刚那么多狼,若是一拥而上,我们这些侍卫根本抵挡不了多久。” 胤禛却不肯让步:“那就叫侍卫去将狼崽送回去,你不许去。” 守在胤祐身边的穆克登当即伸手就要来接小狼崽,可还没等他碰到狼崽,就听到小狼崽和白狼王同时发出不满的嗷呜声,刚刚还趴在地上的白狼王瞬间站了起来,眼神似箭的紧紧盯着穆克登,似乎在说—— 你敢碰我的孩子,我就咬死你。 胤祐将小狼崽重新抱回怀中,无奈的叹气道:“看来这爷俩是赖上我了。四哥,让我去试试吧,我觉得白狼王对我没有恶意的,如果此时激怒了它,谁知道它会不会再次叫回狼群围攻我们呢?真的跟狼群拼起来,咱们带来这些侍卫,恐怕要折损很多的。” 胤禛看着弟弟温润的眼睛,特别想告诉他,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些侍卫折损多少,在他的心里,他的小七比这些侍卫的命要重要的多! 可是他不能说,一来现在说这样的话太伤士气,会让侍卫们寒心,二来,他不想让他的弟弟发现,自己是个冷血的人。 胤祐抱着狼崽走到胤禛的身边蹭了蹭,弯着眼睛保证:“四哥你放心,哲布尊丹巴都说我是上天庇佑的人,我不会有事的。” 胤禛狠狠的瞪了胤祐一眼,蒙古人不知道真相,他还能不知道吗?那个嘴里没有几句实话的大喇嘛说的话,也就那些头脑简单的蒙古人才会信! 可是胤禛了解自己的弟弟,他决定了的事儿,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胤禛默默的让开了身位,然后看向欲言又止的胤褆,胤褆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示意弓箭手们盯紧了,而他自己则是跟穆克登一起,缓缓的跟在胤祐的身后,虽然保持着一段距离,但是也做好了随时扑过去的准备。 看到胤祐抱着狼崽一点点的靠近,白狼王重新趴了下来,还将头搭在了前爪上,巨大的毛绒绒此时看起来不像是凶猛的狼王,倒是像一只呆萌的哈士奇。 胤祐被自己脑海中的想象逗笑了,看着白狼王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他慢慢的走到白狼王的身前,确定白狼王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大着胆子抬手将怀里的小狼崽放在了白狼王的头顶上。 白狼王:……?? 小狼崽:“呜~嗷~” 胤祐缓缓的后退着,远离了这对父子,虽然他很喜欢毛绒绒的给撸给抱给亲亲的小狼崽,但也很清楚,这个小家伙长大之后将会长成像白狼王那般的猛兽。 它不适合被圈养,森林和草原才是它的家。 第52章 二合一章 随着胤祐的后退, 小狼崽焦急的发出了呜呜的叫声,连滚带爬的从白狼王的头顶滚下来,然后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爬起来抖了抖毛, 迈开小短腿向着胤祐的方向撒腿就想跑。 啪。 白狼王伸出前爪,将自家崽子按翻在了地上。 小狼崽极其不满的滑动着四肢, 嘴里嗷嗷呜呜的抱怨着,但白狼王岿然不动, 用一只爪子就叫小狼崽没有翻身的余地。 胤祐走回了众人面前,说道:“咱们回去吧,省的汗阿玛和四姐姐着急。” 胤褆颇有些忌惮的指了指白狼王:“这玩意还在呢,咱们绕路吗?” 胤祐远远的对着白狼王喊了一句:“狼王殿下,我们要走啦!你赶快带小狼崽回家吧!” 随着他挥动的手, 白狼王慢慢站了起来,仰头嚎叫了一声, 似乎是在道别, 然后低头将小狼崽叼在嘴里, 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目送了白狼王远去,众人纷纷上马准备回去,只有胤祺有些依依不舍的说道:“哎,可惜了,那么可爱的小狼崽, 要是带回去给我额娘, 她肯定喜欢。” 胤祐一点都不觉得娇艳无双的宜妃娘娘会喜欢这种庞然大物当宠物,他伸手拍了拍挂在穆克登马前的笼子,安慰他五哥:“五哥,别惦记狼崽子了, 就算是带回去,汗阿玛也不可能同意你在宫里养的,你要想送宜妃娘娘礼物,这狐狸崽子分你一只,保管叫宜妃娘娘喜欢。” 胤祺好奇的撩开笼子上的布去查看,雪白毛绒的狐狸崽子瞬间俘获了他的心,这些小狐狸刚刚被狼群吓坏了,五小只缩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个个毛球一般可爱。 “我说小七啊,你可一共就五只狐狸崽子,许了这么多人,你自己还有吗?我告诉你啊,给你哥我的那只绝对不能耍赖,你嫂子肯定喜欢!”胤褆笑嘻嘻的说道。 胤祐搭着穆克登的手翻身上马,顺便斜了一眼他大哥:“瞧你那小气样!我偏不叫你得意,一会儿回去我亲自给大嫂送去,看你怎么献宝!” 胤褆哈哈大笑,胤禛则是凑过来低声道:“我的雪里红给你养。” 胤祐却是摇了摇头:“四哥你喜欢就养着吧,我不要小狐狸,我要养我自己打的短耳朵兔子!诶,不对,我的兔子呢?” 胤祐的短耳朵兔子还挂在他的小矮马上,却是随着小矮马一起不见了踪影。 胤祐:……心累,想哭!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 丢掉了第一只猎物的胤祐蔫哒哒的坐在穆克登的马前,即便是胤褆许诺再帮他打几只那种短耳朵兔子,也没叫他精神起来。 队伍向着营地的方向缓缓前行,走出两刻钟的时间,就听到远方传来骏马奔腾的声音,不一会儿,众人便看到了正在向他们全力奔来的马队。 “汗阿玛!” 胤祐对着来人愉快的招了招手。 两方马队都停了下来,康熙越过侍卫走到了最前面,仔细打量了一下几个儿子,见都没事才送了一口气,对着胤祐问道:“你四姐姐哭着跑回去说你们被狼群围了,吓得朕赶紧带人来救,可朕现在怎么瞧着你们这是在故意折腾朕呢?” 草原狼群最是凶猛,怎么看这几个小子也不像真遇到狼群的样子啊。 胤祐对着康熙伸出了双手,康熙抓住他用力一提,就将他从穆克登的马上提到了自己马上,胤祐往后靠在康熙的怀里,一本正经的说道:“才不是呢,我们遇到了最厉害的白狼王,全靠我机智过人劝退狼群,我们才能全身而退。” 康熙挑了挑眉:“你逗朕玩呢?” 胤祐却得意的哼了一声:“汗阿玛您别少见多怪。” 康熙:…… 康熙决定不搭理这小子,转头去看其他人,却见所有人都对着他点着头,胤褆看在小狐狸崽子的面子上,开口夸道:“的确全靠小七勇敢机智,才叫狼群退去了。” 康熙:……你们是都被小七收买了吗? “看,白狼王!” 塔娜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坡上说道。 所有人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巨大的白狼正立在山坡的最高处,在他的头顶上,还趴着一只小狼崽。 “不用送啦,我们要回去啦!”胤祐对着白狼王用力的挥了挥手。 白狼王仰天长啸,随着他的叫声,林子里同时响起许多狼嚎,惊得马儿们不安的打转,幸亏跟来的侍卫们都是好手,及时控制住了马,才没有丢人。 康熙这才意识到,儿子们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狼群离得远,看不出数量,但看那匹健硕的白狼王和这漫山遍野的狼嚎,就知道这是一支实力出众的狼群,恐怕会是围场附近最大的狼群了。 康熙此时才开始后怕。 他看到四公主哭着回来说遇到了狼群,虽然马上带人来救,但心里并不觉得这围场附近的林子里会有多大规模的狼群,想必是几个孩子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到了。 可如今见识到这场面,才真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还敢跟狼打招呼!” 被派到胤祐身边的御前侍卫跑过来将事情向康熙详细说了一遍,气的康熙直接在胤祐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你还敢往狼王身边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九条命?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给狼王塞牙缝的!” 胤祐被康熙圈在马背上,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连着被拍了好几巴掌,急的大喊:“疼疼疼,汗阿玛别打,丢人啊!” “你还知道丢人?”康熙气笑了,“你不拿自己小命儿当回事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人?还得意!你觉得你是大英雄吗?朕给你的侍卫是让你当摆设的?” 胤祐委屈的抱着自己的脑袋:“那不是没有办法嘛!汗阿玛,您再拍我脑袋,真拍傻了啊!” 康熙冷哼一声,直接调转马头,带着胤祐就往营地跑去,其他人赶紧策马跟上,胤祺一边骑马一边问身边的胤褆:“大哥,你说小七都挨打了,咱们回去会不会也——” 狼群还是他引来的呢,感觉屁股要完蛋怎么办! 正如胤祺所想,跟着出去打猎的阿哥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能逃掉,叫康熙押在御帐门口一人打了十板子,谁也不多谁也不少,全是康熙亲手打的。 鉴于康熙是按照从大到小的年龄顺序打的,所以轮到胤祐的时候,他已经累得有点气喘吁吁的了,胤祐故意装作很疼的大叫了一声,吓得康熙差点把手里的板子给扔了。 康熙气的板子也没捡,直接用手连着拍了胤祐好几下,胤祐数着够数了,从凳子上跳起来就跑,康熙一时不察,叫他从手底下溜了,气的转身走回御帐里,嚷着叫人去抓。 胤褆揉了揉自己生疼的屁股,看向胤禛和胤祺:“你们说咱们这顿板子挨得冤不冤?惹事的倒是跑得快,我瞧着汗阿玛就算抓到了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胤禛却道:“不冤,我们本就该拦着小七不许他冒险的。” 胤祺也道:“不冤,我就不应该抓那个狼崽子。” 胤褆叹了一口气,揽住胤祺的肩膀,说道:“小五啊,下次甭管是啥东西的幼崽,再可爱你也别抓,我怕你下次直接惹来一群老虎豹子。” 胤祺:……呜。 第一次出门就惹了这么大事儿的胤祐,彻底失去了去打猎的权利,但凡他离开帐篷,周围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康熙甚至叫人在那片林子外面设了哨卡,谁也不拦,专门盯着胤祐。 胤祐百无聊赖的躺在草坡上,身边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正在愉快的啃着草,甚至意图在这片草地上刨一个坑出来。 是的,胤祐的小矮马并没有走丢,而是驮着他的小猎物自己回来了。 这只小东西蒙古人都认识,叫做鼠兔,长的身形像老鼠,但生活习性跟兔子差不多,爱吃青草和菜叶,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洞。 胤祐叫人用柔软的草绳将这小鼠兔绑好,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挖挖,因为带它回来的第一夜,这小东西自己溜出了笼子,大半夜的在胤祐的帐子里打洞,并且成功的挖穿了逃了出去,可惜刚探出头,就叫巡夜的穆克登一把给抓了回来。 为此,胤祐叫人给挖挖做了一个精铁的笼子,铺上柔软的干草,完全杜绝了它越狱的可能性。 挖挖是一只成年的鼠兔,但是并不怕人,脾气也很好,被套上草绳也不生气,也不会故意咬绳子—— 毕竟胤祐叫福禄从御膳房里要回来的菜叶,比又干又硬的草绳好吃多了。 穆克登抓回来那五只小狐狸,一回到营地就被各自的主人领了回去,不过那些狐狸崽子太小,还要喝奶,也还没有驯服,不太听话,所以暂时只能放在笼子里养,不能像挖挖一般带出来溜。 “我说小七啊,你看看那些蒙古人,要么养狗要么养鹰,你却在这儿溜老鼠,有意思吗?”胤褆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胤祐嘴里叼着根野草,闭着眼睛用手找了找挖挖,挖挖自己送上门去让撸,乖巧极了。 “大哥你要是喜欢狗,回宫里去狗舍选呗,至于鹰,反正你也要出宫住了,大可以买一只带回去嘛。” 胤褆是不想买鹰吗? 不是,他是没钱。 按照规矩,阿哥们出宫建府的时候,内务府都会出一笔安家银子,大约有十数万两,另有粮庄、银庄以及果园菜园等诸多赏赐,这都是有定数的,然而本朝出宫建府的阿哥,胤褆还是头一个,再加上胤褆的府邸虽然已经建好,但他尚未真正搬出宫,所以这笔银子内务府还没有送到。 可偏偏胤褆又是个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内务府给他装饰的府邸,总是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但内务府给阿哥们建府的经费都是有定额的,胤褆只能自己添了不少银子买东西。 一来二去,胤褆手里的银子便有些捉襟见肘,应付日常开销,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要买一只稍微好一点的海东青,至少也得几千两,一时间他自然是拿不出的。 对于胤褆的烦恼,胤祐表示爱莫能助,他是不缺钱,但也没富裕到能拿出几千两来,而胤褆又不好意思用大福晋的私房钱,只能望鹰兴叹了。 一转眼,康熙的御驾到围场已经二十余日,终于到了要离别的时候。 胤祐抱着挖挖看着福禄和荣禄收拾东西,心里倒还真有点不舍。 而一样不舍的,还有一个小姑娘。 塔娜是带着哭腔跑过来的。 一看到胤祐,她便红着眼睛说道:“七阿哥,我额祈葛不让我跟你回京城!” 胤祐:……妹子(?),你冷静! “塔娜格格,京城没有草原这么好玩的,”胤祐微笑着哄着小姑娘,“你还小,你额祈葛当然舍不得你离开家,你也舍不得离开大草原是不是?” 塔娜低头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可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你们。四公主说要陪我抓一只跟挖挖一样可爱的鼠兔还没抓到,大公主教我打络子我还没学会,我说过要给七阿哥你编花环,也没做出好看的,可你们就都要走了,呜呜——” 胤祐被塔娜引的也有些伤感,草原儿女热情奔放,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感情都非常的好,临到离别,又怎么会不难过? 可聚散终有时,离别是躲不开的结局。 “塔娜格格,别哭了,等明年或者是后年,我们还会再见的。”胤祐柔声安慰道。 塔娜却用力的摇了摇头:“我不信,京城那么远,额祈葛又不许我去,万一你不来,我们就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少女的第一次懵懂,总是多愁善感的,塔娜还不懂太多,她只是舍不得眼前这个少年。 不管是初见时那个温文尔雅的他,还是腿脚好了之后那个活泼开朗的他,亦或者是那个面对白狼王毫不畏惧的他,都深深的印刻在她的脑海里,他比她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孩子都鲜活,让她舍不得,放不下。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了,她的心里就酸涩的厉害。 胤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怀里毛绒绒的挖挖,走到哭泣的小姑娘面前,伸手将挖挖送到塔娜的怀里:“那我把挖挖留给你好不好?你帮我养着,等下次再见的时候,你再还给我。” 塔娜泪眼婆娑的抱着毛绒绒,用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胤祐,半晌,方才腾出一只手,举起来对着胤祐说道:“那我们击掌为誓,要说到做到,挖挖这么可爱,你,你不能忘了它。” 也不能,忘了我。 胤祐微微一笑,抬起手在小姑娘的手掌上连击了三下:“这下放心了吧?你有‘兔质’在手,还怕我失约吗?” 塔娜没听懂“兔质”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她的少年与她定下的约定,很快就会再来相见。 塔娜破涕为笑,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转身往外跑,边跑边喊着:“七阿哥,你等我,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她这一去就是许久,在众人都已经踏上马车的时候,胤祐还在往蒙古人的营地方向张望着。 “别舍不得了,”胤褆过来劝弟弟,“塔娜格格年纪还小,不可能这么跟你回京城的,等下次来再见吧。” 胤祐却还是张望着:“塔娜格格说有东西要送我,让我等她的。” 啧,这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儿啊! 胤褆坏笑着道:“你要是真这么喜欢,一会儿人来了大哥帮你打晕直接放马车上,你藏好了带回了宫里,就是你的了。” 胤祐扯了扯嘴角,抬起脚直接踩在胤褆的脚上,咬牙道:“大哥你当阿哥白瞎了,还不如找个山头落草为寇,更适合你一点!” 还打晕了藏好带回宫,他大哥满脑子都是什么东西! 胤褆痛呼一声,抱着脚跳开,气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莫不是真的看上那小格格了?” 胤祐正要怼回去,却见到塔娜格格骑马飞奔而来,径直跑到了他的面前才勒马停了下来。 “七阿哥,谢谢你等我!”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就是觉得少年是特意在等着她的。 塔娜从马背上解下来一个很大的笼子,笼子外面蒙着黑色的布,直接抱着递给胤祐—— “这是我运气特别好才亲手抓来的,送给你,等你再来草原的时候,要记得带它一起来啊!” 胤祐接过笼子,放在马车边缘,伸手掀开了上面的黑布,只见笼中一只纯白色的海东青幼崽,正歪着头好奇的盯着他看。 “玉爪!” 胤褆羡慕的叫了出来。 胤祐对上塔娜亮晶晶的双眼,拒绝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用一只草原上很常见的鼠兔,换了一只最珍贵的海东青,这买卖怎么看都是塔娜亏大了,可眼前的小姑娘却满心满眼都是期盼,期盼着他会喜欢这份礼物,那样单纯而炽烈的感情,让他如何能不感动?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胤祐终究还是收下了这份珍贵的礼物,“等来年,我再来草原的时候,它就能陪着我们一起打猎了。” 塔娜开心的在原地蹦了几下,却回头翻身上了马,她对着胤祐挥手道别:“七阿哥,愿你一路平安。” 说罢,便调转马头向着草原上奔了去。 塔娜的泪水随风而落,她没有回头,因为她不想叫那个少年再看到她流泪的模样。 她要他记得,她是这片大草原上最阳光快乐的小公主,她要在这里,笑着等待着他的再次到来。 归途漫漫,离去的队伍里,有人惆怅,有人嫉妒,也有人一心盼望着回家。 长长的队伍踏马而去,卷起漫天的尘土,大草原上重新归于平静,而另一段故事却又刚刚开启。 ------------------------------------- 傍晚的官道上,一行人策马狂奔,直到夜色渐浓的时候,才停在了路边的驿站门口。 驿站里的管事都已经歇下了,听到外面叫门的声音,骂骂咧咧的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一件外套拖着鞋出去开门。 门口是一行十几人,看穿着打扮就带着贵气,敲门的人更是直接一锭银子塞了过来,堵住了驿站管事刚要出口的话,让他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 “诸位大人们里面请。”驿站管事弯腰迎客,“大人们一路辛苦,正巧上房都空着,您们楼上请。” 驿站管事常年负责接待来往的官员,有一双会识人的眼睛,一看便知这一行人身份尊贵,出手又大方,态度自然好的很。 “爷,上面有几间临着的空房,您跟七少爷在中间的两间歇息吧,我们会轮流值夜的。”上楼探查的男子下来恭敬的说道。 众人拥簇着的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被属下抱在怀里已经睡死过去的孩子,摇头道:“我跟小七住一间,剩下的你们自己安排。” 说罢,他转身上楼,走进了最中间的房间,那抱孩子的人也跟了进去。 驿站管事在下面张望了半晌,心里猜度着这一行人的身份,却终是摇了摇头,只拉住守在楼梯口的人问道:“大人,要不要热水?灶上还有些馒头,您们要不要凑合着用些?” “你不用忙,回去休息吧,如果有需要,我们会自己动手的。”那人神情冷淡,似乎不愿多说,驿站管事是个识趣的,赶紧给指了厨房的方向,然后就自行回屋继续睡觉去了。 二楼正中的房间内,抱着孩子的人轻手轻脚的将孩子放在床上,帮他将外衣解开,塞进了被子里,然后对着那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拱手道:“万岁爷,七阿哥就是累坏了,没什么大碍。奴才下去烧些热水来给您梳洗一下。” 这身着披风的男子,正是本应在归程的御驾中的康熙。 康熙自己将披风解开,丢到椅子上,说道:“穆克登,你抱了胤祐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叫其他人收拾就是了。” 这次匆忙的归途,叫康熙对自己儿子挑的这个侍卫非常满意,一路上他照顾着胤祐,很是周详,又不多话,踏实肯干的侍卫,最让人放心。 穆克登也不推辞,俯身告退,等他走了之后,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一个下楼去准备热水,另一个则是走了进来,伺候着康熙宽衣坐下。 “这里离京城还有多远?”康熙有些疲倦的抻了抻腰,连着好几天白日骑马赶路,他也是有点遭不住了。 侍卫想了想,说道:“回万岁爷,按现在的速度,明日傍晚便能到京城了。”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窗外京城的方向,喃喃念到:“快一点,再快一点,不然要来不及了。” 第53章 二合一章 胤祐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康熙正坐在桌边就着菜汤吃着干粮,见他爬起来,招呼道:“醒了就快来吃饭, 一会儿要继续赶路了。” 虽然说是这小子不听话非得要跟着他快马赶回来的, 但是看着小儿子完全蔫了的样子,康熙心里还是很心疼, 亲手掰了一块干粮泡在菜汤里,递到了胤祐的面前。 胤祐双手用力搓了搓脸, 让自己清醒一些,几日快马赶路,虽然一直被穆克登带着,却依旧颠得他腰酸背痛浑身无力,如果不是急于回宫, 他一定摊在床上,说什么都不会起来的。 “小七, 多少吃一些, 今儿赶快点儿, 夜里就能回宫,你再撑一下。” 康熙心疼的摸了摸胤祐的头发,几日风吹日晒的跑下来,胤祐原本养的光滑如绸缎般的黑发,变得干枯了许多, 跟他的人一样, 蔫哒哒的没有一丝活力。 胤祐乖乖的捧起碗,虽然累得已经感觉不到饿了,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大半碗,他们还有一天的路要赶, 不能再因为他耽误行程了。 一行人匆匆的用了早膳之后,便又踏上了归途,只留下一个驿站管事,举着手里的金锭子,对着媳妇吹牛。 依旧是被穆克登带着骑马,行出没多久,许是因为早上强吃了大半碗菜汤的缘故,胤祐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实在撑不住了,才叫停了下来。 一下马,胤祐便冲到路边狂吐了起来,直吐得嘴里发苦,似乎把胆汁都吐出来了一般,才勉强不再干呕,无力的坐倒在了地上。 穆克登赶紧将水壶递过来,胤祐却不敢多喝,只是漱了漱口,便扶着穆克登勉力站了起来,虚弱的对着一脸心疼的康熙道:“汗阿玛,我没事了,继续赶路吧。” 康熙沉吟了一下,说道:“小七,这儿离京城不远了,朕给你留下几个侍卫,你慢些走,明儿也能到京城,不差这一天的功夫。” 事情紧急,他自己是不能停歇的,但儿子这般模样,又叫他怎么忍心还叫他赶路? 这里已经差不多到了京城地界,他们一路只走官道,又穿着便装,不会有什么危险,让人带着小七在后面慢些走,也使得。 胤祐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拍了拍穆克登的肩膀示意他起来上马,康熙都劝不动,其他人更没资格说话,穆克登只能又将胤祐放在马上,自己翻身上马后将胤祐抱的更紧些,让他能少些晃动。 这个倔小子! 康熙拿胤祐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又嘱咐了几句,叫穆克登时刻留意胤祐的情况,一行人再次飞奔而去。 天色渐暗,守门的将士们已在催促往来的行人,准备要关城门了。 而此时的官道上,一行人策马飞奔而至,刚从城里出来的百姓们纷纷避让,而正要关门的将士赶紧横了拦马桩,大声呵斥着来人。 来人纷纷放缓了马速,当先的侍卫上前将腰上的对牌递给守城的将士,将士接过对牌后仔细核对了一下,然后赶紧搬开了拦马桩,让这一行人进城。 时值傍晚,京城里的大街小巷上都非常的热闹,街边的商贩林立,往来行人不绝。 这平时看起来一片繁荣的景象,对于此时急于回宫的康熙来说,却是异常的焦躁。 他是秘密离开御驾回京的,明面上,他人应该还在路上,所以并不能叫人清路,只能尽量捡着人少的路穿行,等真正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挂在了半空中。 “快开门!” 守门的侍卫接过递过来的腰牌,顿时心里一惊,立刻喊着同伴开门。, 这御驾按理说还得大半个月的功夫才能回京,怎么万岁爷这会儿就到了? 进了宫门,康熙便少了几分忌讳,他回头将在穆克登怀里昏昏欲睡的胤祐一把抓到自己的马前,就这么骑着马在紫禁城里飞奔着。 夜里的紫禁城是十分寂静的,马蹄踏过甬道的声音传遍了六宫,已经睡下了的各宫纷纷点燃了烛火,派人开门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康熙没有功夫管宫里人的反应,他一路飞奔到慈宁宫的门口,翻身下马,又将胤祐也抱了下来,用力敲响了慈宁宫的大门。 紧闭的大门几乎一瞬间就被打开了。 与外面寂静无人走动的紫禁城不一样,慈宁宫里此时却全是人。 守在门口的侍卫看到是康熙,立刻跪倒在地上,留在宫里的魏珠急匆匆的上前向康熙回禀,而胤祐却顾不得这些,放开康熙的手,向着屋里就跑了过去。 然而一路颠簸又多日未曾好好进食的他,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刚跑到门口,就绊在了门槛上,整个人狠狠的摔进了屋里。 “七阿哥!” 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扶住了摔在地上的胤祐,胤祐抬头去看,正是苏麻拉姑。 苏麻拉姑明显憔悴了很多。 胤祐记得自己离宫之前,她还被岁月优待着,脸色红润,连白头发都没有多少的样子,可如今才短短的几个月,她像是突然苍老了十岁,脸颊上瘦的都没了肉,只剩下皱纹,而头上那一缕缕的白发,遮都遮不住了。 “嬷嬷,老祖宗呢?” 胤祐摔得太狠了,额头磕在青砖上,已经破了皮,缓缓的渗出血来,一阵阵的眩晕向他袭来,可他却坚持着紧紧的握住苏麻拉姑的手,借着那力道站起身来。 “快,快进屋去看看,”苏麻拉姑的手颤抖着,“老祖宗等着你呢,她不肯走,就是在等着你跟皇上呢。” 胤祐撒开苏麻拉姑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屋里跑去,他的腿刚刚似乎摔伤了,疼的厉害,可他却已经顾不上了,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个躺在床上的老人。 太皇太后安详的躺在床上,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跟睡着了并没有什么区别,胤祐踉踉跄跄的进来,却下意识的放慢的脚步,怕惊扰到了昏睡的老人。 “老祖宗,小七回来了。”胤祐小心翼翼的靠在床边,伸手握住太皇太后的手,那手冰冷的惊人,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嬷嬷说老祖宗在等小七,那现在小七回来了,您别睡了,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胤祐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将太皇太后的手捧到嘴边哈着气搓着,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太皇太后一点温暖。 “七弟,你别这样,让老祖宗走的安稳些吧。” 一道带着变声期独有的沙哑的声音从胤祐的身边传来。 胤祐倏然瞪过去,怒道:“你别胡说,老祖宗她还好好的!” 太子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胤祐,仿佛在看着一只即将被抛弃的雏鸟:“太医说老祖宗差不多就是今天了,你这一身狼狈的,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梳洗一下,这些日子有的守着呢。” 太子的话如同一道利剑直直的插入胤祐的心中,虽然自从得知太皇太后病重的消息后,他心里已有了一些准备,但也难免还有一丝的奢望—— 也许就像上次一样,只不过是太医不敢下药,等他们回来,给老祖宗用上药,她就好了呢? 可如今,太皇太后怎么也捂不热的手,和太子毫不掩饰的话语,狠狠的打破了胤祐心里的幻想,胤祐明白,太子敢这么说,就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太皇太后真的没救了。 “不可能!”胤祐的声调拔高,“我走的时候,老祖宗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重不起了?太医呢,你们给老祖宗用了什么药?” “胤祐,别胡闹,”太子用一种好似很理智实际上却很无情的语调斥道,“太医们尽心尽力了,孤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也不能随意迁怒旁人。” 胤祐扶着床沿就要站起来,却突然感觉手里一动,他再也顾不得太子,惊喜的看向太皇太后:“老祖宗,您是不是醒了?我感觉到了,您在抓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了的,您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此时康熙也从屋外走了进来,听到了胤祐的喊话,他直接越过众人走到床边,也是神情紧张的盯着太皇太后,呼唤道:“皇祖母,孙儿回来了,您快醒醒吧。” 不知是不是太皇太后真的留着一丝气力等着她心爱的孙儿和曾孙,已经昏迷了三天的太皇太后,竟然真的慢慢睁开了眼睛。 太皇太后转头的动作很吃力,但眼神却清明的不像是将死之人,她在康熙和胤祐脸上来回看着,嘴角缓缓的扯出一丝笑容。 “老祖宗!”胤祐也含泪笑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不会舍得抛下我的!您可不能这么吓唬人啊呜呜——” 康熙伸手捂住了太皇太后的另外一只手,眼神却看向跪在一旁的太医,太医神色不变,缓缓的对着康熙摇了摇头,然后继续俯身不语。 康熙心里一凉,明白了太皇太后能醒来,恐怕是太医刚用上了手段,想叫她最后留下些话,而用了这样的手段就说明,太医已经断定了,太皇太后不行了。 “小七,别哭,”康熙伸手帮胤祐把额头伤口留出的血擦掉,“你之前在草原上不是跟塔娜格格学过一首歌吗?唱给老祖宗听好不好?” 胤祐咬着嘴唇抬头看向康熙,可他在康熙的眼中,只看到了无尽的悲伤,胤祐很想问为什么不叫太医再试一试,可太皇太后却再次无力的松开了他的手。 他的老祖宗,恐怕真的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胤祐双手并拢,将太皇太后的手握紧,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脸上,按照康熙说的,口中低低的唱起了一支蒙语的小调。 这是塔娜教给他的,歌词的大意是讲述蓝天白云下,大草原上一群少年少女们比赛骑马,又互相诉说爱意的故事,胤祐的蒙语说的并不标准,曲调也因为眼泪而有些断断续续的,可太皇太后却听得满眼温柔。 她歪着头看着胤祐,却又仿佛不是在看胤祐,而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在大草原上与小伙伴们嬉笑打闹的美好时光。 从大草原上的小公主到养育了两代帝王的太皇太后,她的经历是一个亘古的传奇,可在她的内心深处,依旧埋藏着当初最纯真的美好。 太皇太后微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的抓住了胤祐的手。 她的小孙孙还太小,可她却再没办法陪伴他,保护他了,她只能将自己最后的祝福全部给他,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永远如年少时那般快乐,无忧无虑。 在胤祐的歌声中,太皇太后轻轻闭上了双眼,即便是有太医的秘法,她也没有力气再留下任何的话,但她脸上那定格的微笑,已经说明了太多太多。 她这一生,早早的远离了父母亲人,又不得丈夫的喜爱,甚至连儿子都不能理解她,可她却有爱她敬她的孙子和曾孙—— 她,不悔,无憾。 康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仰头靠在床边,紧闭的双眼中泪水不断的涌出。 与太皇太后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断的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从幼年时的仰望崇拜,到亲政前的互相支持,再到她白了头发后的超然与慈爱。 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存在于回忆中了,护了他一辈子的皇祖母,真的已经离他而去了。 慈宁宫里的人跪了一地,可康熙却一动不动的坐着,任由自己沉浸在回忆里,他要好好的想想,好好的记住,决不能让这些点点滴滴从他的回忆里消失。 过了许久,康熙才再次睁开了眼睛,他低头看向还趴在床边的胤祐,胤祐的歌声早已停止,如今却是一动不动的模样。 “小七!” 康熙惊叫了一声,伸手去碰胤祐,却发现他早已失去了神志,无声无息的昏死了过去。 ------------------------------------- 胤祐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密闭的屋子里,周围似乎正燃着熊熊的烈火,烤的他浑身发烫,他想要逃出去,却找不到出口的方向。 他在屋子里打着转,可不管他往哪个方向走,都会撞到炙热的墙壁。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小七,到老祖宗这儿来。” 胤祐惊喜的转头去找,却看到熊熊烈火中,太皇太后正微笑着看着他。 胤祐想要扑过去,却被烈火灼痛的跌倒在了地上。 然后他又听见在他的背后,同样的声音在说着:“小七,不要过去,当心火。” 为什么会有两个老祖宗? 胤祐迷迷糊糊的坐在地上转着头,火光中,两个太皇太后,一个慈爱一个焦急,都是那般的鲜明,让他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渐渐的,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火中的两个太皇太后却越来越淡,似乎被这火烧化了一般,胤祐心中大急,就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就在他心慌意乱的时候,突然一盆冷水从天而降,瞬间将他给浇醒了。 “老祖宗!” 胤祐突然坐了起来,他头上的冷帕子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了被子上。 “七阿哥,快躺下,”苏麻喇姑一身缟素,坐在床边,伸手将胤祐按回枕头上,又重新给他放好冷帕子,“你发了热,不能乱动,要好好躺着。” 胤祐恍惚的环视四周,熟悉的慈宁宫偏殿,他时常午睡的地方,如今已是挂满了白布,昭示着这座宫殿的主人已然离去。 “嬷嬷,”胤祐的声音嘶哑的吓人,“我睡了多久了?老祖宗呢?” 苏麻喇姑轻轻握住胤祐的手,缓缓的拍着:“七阿哥您已经昏睡了三日了,老祖宗在正殿,皇上守着呢,皇上说,老祖宗最放心不下你,所以没叫把你送回去,让你就在这儿养病,离老祖宗近近的,让她保佑你好好的。” 胤祐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翻身面向里面,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他的额头和膝盖都很疼,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嗓子干的好像要裂开,可他却就这么抱着自己,一动不动的睁着眼睛,无声的流泪。 康熙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一路奔波,快马赶回京城,康熙也累的不轻,这三日来又忙于太皇太后的身后事,一直不得休息,此时也是一身的疲惫,脸上的胡茬都长了出来,眼眶也泛着青色。 御驾尚未到京城,康熙身边的人手不全,可太皇太后的丧仪不能拖,所以这三日来康熙很多事不得不亲力亲为,因为他总有些信不过临时调来的人,怕会怠慢了他的皇祖母。 好在太子如今年岁见长,也能帮上一些忙,康熙才有时间到偏殿来看看胤祐的情况。 “姑姑,您去帮小七准备点吃的吧,要稀一点的米汤,他太久没吃东西,得慢慢来。” 康熙在床边坐了下来,却支走了苏麻喇姑。 “小七,想哭就哭吧,”康熙斜斜的靠在枕头上,将团成一团的胤祐揽进怀里,轻轻的拍着,“朕知道你难受,朕也难受,这会儿没人在,咱们爷俩都好好的哭一场吧。” 说着,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哽咽。 胤祐把自己翻过来,伸手紧紧的抱住康熙,将自己埋在他的怀里,也不说话,就是止不住的哭。 小儿子的哭声将康熙心里的悲怆都引了出来,他也不再掩饰自己,任由眼泪从眼眶里不停的滑落。 这三日来,他看到了很多祭奠的人都在哭,可他们哭的都很假,没有一个是真心的,只有他的小七,跟他一样的难过,一样的悲痛,一样的失去了心里最最重要的亲人。 父子两个就这么抱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依靠着对方来发泄着心里的痛苦,整个偏殿里只能听到胤祐抽泣的声音,一声声的叫人心里揪得慌。 苏麻喇姑站在门口,挡住了前来送粥的宫女,示意她们不要进去,因为她明白,对于现在的胤祐来说,痛快的哭一场,比一碗清粥,来的更为重要。 哭泣是一件特别耗费体力的事情,痛快的流泪过后,胤祐身上的疼痛和难受全都找了上来,胃里也开始丝丝缕缕的疼了起来。 “汗阿玛,我不舒服。”胤祐挣扎了一下,康熙将他抱的太紧了,闷得他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泪意,才放开了怀里的小儿子,关切的问道:“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胤祐叹息道,“我感觉我身上的零件都坏了,头疼,腿也疼,眼睛看不清,鼻子也不通气,耳朵里好像有只小蜜蜂一样,胃里也难受。” 康熙心疼的揉了揉胤祐的头发,安慰道:“没事的,你额头和膝盖上是那天摔到了,不严重,已经上了药。这段日子天天赶路,你太累了,再加上心里郁结难平,才发了热,迷迷糊糊烧了三天,难受是正常的,等会起来吃了粥喝了药,就好了。” 等在门口的苏麻喇姑这才带着宫女走了进来,先给胤祐倒了一杯温水叫他慢慢喝了,缓了一会见他胃里不难受,才将白粥端了过来。 康熙这几日也没怎么吃过,见苏麻喇姑准备的多,也要了一碗,父子两个在床上对坐着,用着同一张炕桌,慢慢的吃完了这些天来第一顿舒服的膳食。 怕胤祐再吐,康熙不许他多吃,只喝了小半碗就叫人收了,胤祐这会儿却叫白粥引起了食欲,饿的眼睛直泛绿光,揉着肚子委屈的盯着康熙看。 康熙无奈的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动一动吧,到前面去给你老祖宗上柱香,回来再给你吃。” 胤祐点头答应了,苏麻喇姑早已给他准备好了丧服,伺候着他换好,又叫了小太监过来扶着他,慢慢往正殿走去。 正殿里,太皇太后的棺椁停在正中,宝华殿的法师们坐于四周,正在念诵着经文。 后宫的嫔妃们本应以佟佳皇贵妃为首祭奠,可佟佳皇贵妃自己也病着,跪了一天就起不来了,如今是钮祜禄贵妃领着头,跪在一旁焚烧着各宫抄写的经文。 太子本来跪在正中,见康熙和胤祐过来,起身来迎,胤祐还记得太皇太后临去前,太子迫不可待的模样,心里厌烦,并不理他,而是径自走到了太皇太后的灵前。 一注清香,一摞纸钱,似乎活人能为亡者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胤祐不顾膝盖上的伤,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对着太皇太后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慢慢站起身来,走向那高大的棺椁。 对于胤祐来说,那棺椁过于高大,他站在地上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样子,他转身求助的看向康熙,康熙走到他身边,亲手将他抱了起来,让他能看到里面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丧仪其实早就有准备,入棺的时候又有康熙盯着,绝没有丝毫敷衍的地方,胤祐抱着康熙的脖子,静静的看了许久,方才道:“老祖宗您放心,小七会好好的,也会一直记得您的。” 苏麻喇姑捧着一个匣子走了过来,打开给胤祐看,里面是已经被翻的卷了边的他亲手给太皇太后抄的经文,他亲自磨的珠子给太后做的一串念珠,还有他小时候落在慈宁宫里的小香包、小挂件,甚至还有小半个饽饽。 苏麻喇姑用手指了指那小半个饽饽,说道:“这是七阿哥小时候吃的,您觉得好吃,非说要给老祖宗尝尝,就那么一路举着送到了慈宁宫,老祖宗舍不得都吃完,留了这么小半块,时时的看着,就对我说,咱们七阿哥最孝顺,有什么好的都惦记着他的老祖宗。” 这样说着说着,苏麻喇姑止不住的流下了眼泪,她将那个小木匣关上,送到胤祐的手中,继续说道:“这些都是老祖宗天天看着念着的东西,她说过要带着去的,七阿哥给放到老祖宗的身旁吧,让她知道,她的七阿哥一直念着她呢。” 小小的匣子里,装的满满的都是祖孙之间那化不开的情谊,胤祐用袖子蹭掉脸上的泪水,俯身将那匣子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太皇太后的身边—— 不是头顶,也不是脚边,而是在她的手旁边,让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胤祐含着泪对着太皇太后露出了一个笑脸,他要叫他的老祖宗看到他好好的,让她放心的去。 唯愿来生,不做祖孙,而做母子,让他有时间长大,好好的孝顺她,照顾她,报答她这一世的舐犊情深。 第54章 二合一章 康熙三十年的冬天是难得的暖和, 进了正月依旧算不得太冷,宫里各处走动的人,也比往年要多上许多。 慈宁宫花园里, 胤祐亲手拎着一个木桶, 正在给一株大冬天害病的梅花树抹药。 距离这座花园的主人离开,已经快要三年了, 这花园里的花木,没了主人的时时陪伴, 也日渐凋零,再不复当初满园花开的胜景。 “七哥,嬷嬷喊你屋里暖暖呢!” 年方七岁的十二阿哥胤裪穿的像是福娃娃一般蹦跶着跑了过来,自打二十七年太皇太后薨逝后,他就被康熙抱来给苏麻拉姑抚养, 胤裪性子活泼,叫苏麻拉姑难免时时牵挂着, 也就让她那么多时间和心思去回忆过往, 少了很多伤感。 胤祐直起身来, 抖了抖披风下摆沾到的雪。 他如今十二岁的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这一年来蹿出一头高,但也显得格外消瘦了些。 一身青色的披风,配上同色的小帽, 虽然领口袖口都缀了风毛, 又特意加了里子,但却并不臃肿,只显得更加出尘。 “小十二,你慢点走, 这雪下面都是冰,当心——” 胤祐的话还没落地,只听“扑通”一声,胤裪已经一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胤祐笑弯了眼睛,上前几步将摔的一脸懵的弟弟从雪里拉起来,伸手给他拍了拍:“看吧,摔了吧?” 胤裪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他穿的厚,摔了也不疼,自己蹦跶了几下将雪都抖下来,便又拉住胤祐的手往回扯:“七哥快走吧,嬷嬷叫人做了饽饽,就等你回去吃了。” 胤祐知道有这小东西在,他是不可能好好干活的,所以也不反抗,任由胤裪拉着他往慈宁宫里走去,跟着胤祐的福禄连忙收拾好药桶,也跟了上去。 慈宁宫正殿如今无人居住,苏麻拉姑带着胤裪住在胤祐以前时常睡午觉的那间偏殿里,见他们兄弟两个回来,苏麻拉姑亲自迎了出来。 “嬷嬷,您别动手,让宫女们给小十二收拾,他刚摔了一身雪,冷得很。” 胤祐扶住苏麻拉姑往殿内走,苏麻拉姑却摸着他的披风皱眉道:“怎么穿的这么少?今年是暖和些,可前儿还下雪呢,七阿哥不能贪凉,当心着了风寒。” 胤祐笑着解开披风给她看:“哪里少了,这披风里面我额娘给加了皮毛,暖和的很,就是外面不显罢了。” “那也太素净了些。” 苏麻拉姑叹了一口气,这两年多来,七阿哥身上就没见过鲜亮的颜色,小小年纪穿的像是要出家一样,看着就叫人心疼。 “七阿哥长的好,合该穿些有颜色的,奴才记得库房里有些织金绣花的缎子,就很适合您,赶明儿叫她们找出来,给您做衣裳。” 这库房说的是太皇太后留下来的小库房。 当初太皇太后薨逝后,按照她的遗愿,将她的东西分成了三份,一份送去给了皇太后,一份给了胤祐,另外一份则是留在了慈宁宫,给苏麻拉姑用。 苏麻拉姑向来是个朴素的,胤裪自有阿哥该有的份例,也不缺什么,所以慈宁宫小库房里的东西,除了每年给胤祐和胤裪挑拣些能用的之外,几乎没怎么动过。 “嬷嬷您眼光好,您选的我穿着肯定合适。”胤祐并没有拒绝苏麻拉姑的好意。 苏麻拉姑忙了一辈子,像她这样的人上了岁数最怕清闲,也就是因为这个,康熙才将胤裪送来给苏麻拉姑养着,想着叫她忙一些,心里有着落,就不容易老。 所以苏麻拉姑愿意忙活,胤祐是从来都不会拒绝的。 将给花上药的事交代给了慈宁宫里的小太监,胤祐拎着一盒饽饽往回走,过了年小十三就要搬出景仁宫住进阿哥所了,从襁褓中就将他养在身边的成妃正是舍不得的时候,胤祐也不非得去争这个宠,想叫弟弟和额娘多腻歪些日子,所以今年过年,他往景仁宫去的次数就少了些。 阿哥所这边如今热闹的很,除了胤褆建府搬出去了之外,从三阿哥到十一阿哥都住在了这边,过年之后,十二和十三也会搬过来,眼看着都快住不下了。 因为太皇太后薨逝的缘故,二十七年原本应该进行的选秀就耽搁了,而二十八年初,佟佳皇贵妃崩逝前封了后,她这一去,诸位阿哥们都要为嫡母守制二十七个月,算下来,要到明年五月后,阿哥们才能娶到福晋。 不过今年的选秀是不能再耽搁了,诸多皇族子弟都等着婚配,几位大一点的阿哥也不能再等三年了,所以康熙已经下令今年照常选秀,先定了人选,等明年过了孝期再将人娶进门就是了。 三阿哥胤祉今年已经十五了,婚事却还没有着落,钟萃宫那位隐居多时的荣妃娘娘,今年都按捺不住求着康熙见了家人,想要给胤祉的婚事使使劲。 更别说那一直荣宠不断的德妃和宜妃,过年的时候更是卯足了劲儿的见各家的福晋,打听着哪家的女儿好,适合给自己做儿媳妇。 其实按照康熙的意思,今年选秀如果有合适的就给胤祐也定下来,大不了过两年再进门,不然拖到下次选秀再选定吉日行礼,胤祐就要十六了,也太晚了一些。 不过这事儿康熙说了不算,因为太皇太后临去的时候曾留下一张遗命,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胤祐的婚事要让他自己做主。 因为太皇太后了解自己的小七,他绝不愿意随意被人安排婚事,所以太皇太后在百般思虑之下,给她的小孙孙留下了一份大礼,那就是婚娶的自由。 自由这两个字,在皇室是最大的奢侈品,即便是太子,婚事也不可能自己做主,康熙压着他不给他选太子妃,他也莫可奈何。 所以太皇太后给胤祐留下的这份礼物,弥足珍贵。 不过胤祐可不是太子,他对早早的成亲没什么兴趣,一想到自己要跟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入洞房,就让他忍不住产生罪恶感,他巴不得再等两届,最好十八了再谈婚事。 至于康熙能不能容得了他拖着,那就看他撒泼的本事了。 胤祐还没走进自己的小院儿,迎面就扑过来两只毛绒绒的小东西,雪白的毛球在满地的白雪里丝毫不起眼,若不是胤祐眼神好,就真叫它们扑到身上来了。 略微一撤步,又顺势一转身,那两只小东西就晕头转向的撞到了跟在胤祐身后的福禄身上,福禄“哎呦”了一声,高举手中的食盒求救—— “主子快救我啊!饽饽要洒了!” 胤祐微微一笑,又顺势一扭,伸出双手一手一个将那两团毛球拎着脖子后面提溜了起来,两个毛团子吱哇乱叫,却怎么都挣脱不掉。 “小七你这功夫是越来越好了啊,”胤褆打屋里出来,靠在廊下说道,“赶明儿也叫你那李公公教教我呗,我可比你天分好多了。” 这位李公公可是大有来头,他今年已经六十几岁的高龄了,当初是伺候太皇太后的,身上的功夫比侍卫们还强,太皇太后那手太极,就是跟着他学的。 太皇太后薨逝后,伺候她的宫人们一部分留下来陪着苏麻喇姑,剩下的能出宫的就出宫去了,不能出宫的大多都去了皇太后的宁寿宫,只有这位李公公,奉了太皇太后的遗命留在了胤祐的身边。 有了他在身边时时教着,胤祐这两年的功夫进展很快,至少再不会被四公主一只手就扔出去了。 胤祐将手里的毛团子塞进廊下的笼子里,不叫它们捣乱,然后对着胤褆挑了挑眉道:“大哥,天分不重要,缘分才是最要紧的,你跟李公公没缘分,强求不来的。” 胤褆哼了一声:“真该叫草原上那位一直惦记着你的塔娜格格瞧一瞧你现在这模样,我看你那玉爪还能不能保得住!” 胤祐依旧斜着眼看着胤褆:“那你倒是把玉爪给我送回来,让我去还给塔娜格格,看看心疼的是谁!” 塔娜送给胤祐的那只海东青的品种是玉爪,胤祐懒的想其他的名字,就干脆叫它玉爪,自从胤褆出宫住之后,就一直养在胤褆的府上。 没办法,阿哥所就这么丁点大的地方,又多是年幼的小阿哥,玉爪毕竟是猛禽,放出去胤祐总怕伤到弟弟们,但也不能见天儿的关在笼子里,那对于一只海东青来说,也太过残忍了。 所以胤褆出宫的时候,胤祐便把玉爪连同他特意要来的会□□鹰的太监一起托付给了他。 胤褆早就眼馋海东青,自然是万分乐意,有他时时的盯着,玉爪养的非常出色,据说去年跟着胤褆去围场的时候,玉爪曾经独自抓回来一头鹿,大出风头,叫同行的太子和三阿哥羡慕不已,可惜玉爪这个品种太难得,太子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 “我说小七啊,今年去围场你可得去了吧?你不去,小四也不乐意去,我整天看着太子带着老三在那儿招摇,当真无趣的很。” 太子日渐年长,康熙也不能总把他绑在宫里,去年去围场的时候,因为胤禛胤祐都不肯去,康熙便带了太子和三阿哥去,本意是叫他们出去见识一下天地广阔,却不想回来的途中,康熙在热河行宫停留,太子和三阿哥却被提前送了回来。 其中的缘由是康熙染了风寒在热河行宫养病期间,太子带着三阿哥到处玩乐,引得康熙不满,就将人给提前送了回来,图个眼不见为净。 这件事对太子的影响不小,太子不孝的传言一直传了半年多才停歇,自此之后,太子也沉静了许多,似乎是过了叛逆期,再不见他如前些年一般,经常有一点不满意,就闹得人仰马翻的。 对于太子的事情,这两年多来,胤祐是能避就避,避不开的就当没看见,他心里对于太子对太皇太后的态度,一直有一根刺,拔不掉也碰不得,只能离得远远的,以免自己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今年汗阿玛应该不会带太子去了。”胤祐淡淡的说道。 “他不去不是正好?”胤褆弯腰将一直在挠笼子门的一只狐狸抓了出来,“反正你也不想同他一起,他不去,你就能去了。” 胤祐取了绳子帮胤褆将狐狸绑好:“我倒不是因为他,只是今年是老祖宗的三周年,我必得在的。” 胤褆将绑好绳子的狐狸重新丢到雪地里,小狐狸不停的刨着雪,却始终不能前进一步。 “小七啊,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你也该放下了。”胤褆抬手摸了摸弟弟毛绒绒的帽子劝道,“况且老祖宗的三周年是大事,汗阿玛必有安排,我估摸着今年去围场的时间会很早,过了年就会开始准备了,你要是乐意去,便早些跟汗阿玛说一声吧。” 说罢,他牵着小狐狸往胤祐的院子外面走去,边走边挥手:“我带着雪团去找我福晋啦,你自己掂量吧!” 胤祐自然不会拦着胤褆,他蹲下身,将团在笼子里另外一只分外乖巧的小狐狸抱了出来,搂在怀里轻轻摸着它那一截白里透红的尾巴,低声问道:“雪里红,你的主人去哪儿了?” ------------------------------------- 雪里红的主人四阿哥胤禛,此时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佟佳皇后薨逝后,胤禛伤感了许久,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受之后,他与德妃却是愈发的亲近了。 胤禛今儿特意挑了下午才去给德妃请安,却不想早上进宫的那批客人竟然还在,他本想避出去,却被德妃给一把拉住,强留了下来。 所以如今,胤禛正面无表情(生无可恋?)的坐在永和宫里,任凭那一堆福晋夫人打量,顺便听着她们明里暗里的夸着她们家里的姑娘。 对于成亲这件事情,胤禛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因为他暂时还没有出宫建府的想法。 自从康熙听了胤祐的建议给阿哥们都加了各部实务的课之后,胤禛就仿佛是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恨不得时刻埋在那一堆让人头疼的事务中,尤其是那些看着就头大的户部账册,更是叫胤禛欲罢不能。 而胤禛求知若渴孜孜不倦的结果就是,真叫他在多年前的账目中找出不少问题来,使得户部来讲课的侍郎们怕被小阿哥问倒丢人,掀起了精益求精的学习热潮,如今户部的账本再拿出来,那可比起往年严谨的多,就连康熙看了都直点头,去年还给以了嘉奖。 正是通过这样一边实践一边学习,让胤禛意识到自己还有许多不懂不通的地方要学,所以他还不想成亲,因为成亲意味着他就要离开紫禁城,那以后再想要日日来上书房学这些,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对于儿子不想成亲的理由,德妃表示虽然不太能理解,但也支持他好学,不过这亲事还是得早些定下来,大不了就晚两年再成亲,也是使得的。 所以今儿德妃的目标,不是那些已经十五六岁急着嫁人的姑娘,而是那些刚到选秀年纪的。 十三岁的姑娘,在家里再留两年,说出去也不会有什么非议。 胤禛像是个木偶一般在永和宫坐了一个时辰,直到康熙过来,那些福晋们才不舍的告退。 “汗阿玛!” 胤禛像是看见救星一样双眼放光的看着康熙,可他没想到的是,康熙兴冲冲的拿出一张名帖递给德妃—— “朕瞧着这名单上的姑娘都不错,你在这里面给胤禛挑一个吧。” 德妃笑眯眯:“谢万岁爷!” 胤禛:……他好想回阿哥所。 最后将胤禛救出水火的,却是成妃身边的大宫女绣香。 绣香一脸急切的敲开了永和宫的大门,对着康熙就跪了下去,磕头道:“万岁爷,永寿宫的章佳贵人要生了,我们主子已经过去看了,请您也去瞧瞧吧。” 康熙还没说话,德妃却是先站起来了,问道:“章佳贵人要生了,怎么求到成妃头上去了?贵妃娘娘宫里的人,她难道不管吗?” 绣香回禀道:“章佳贵人身边的宫女说是早就回了贵妃娘娘,可贵妃娘娘说正月里请太医晦气,不许人去请,说章佳贵人也不是头一胎了,有接生姥姥在就够了。” “那也求不到成妃妹妹头上,”德妃跺了跺脚,转头对康熙说道,“成妃妹妹因着十三阿哥,向来对章佳贵人友善,可如今她管到贵妃娘娘宫里去了,怕是要吃亏的,皇上您快去看看啊!” 康熙还待说什么,却听德妃又说道:“不行,我得自己去瞧瞧,可不能让成妃好心却吃了亏去。” 行吧。 康熙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来,德妃一向跟成妃交好,不叫她去怕是两个都要闹,想去就去吧。 自打佟佳皇后去了,这宫里的妃嫔中,论品位家世,都是这位钮祜禄贵妃最高,她又育有十阿哥,养着八公主,按理说这宫权,早应该交给她了。 可康熙却对这位贵妃并不信任,所以佟佳皇后薨逝之后,宫权就被他交给了皇太后。 皇太后也不是个乐意管事的,宫中事务她一向是交给惠妃、德妃、宜妃和成妃共同协理的。 四妃抢了钮祜禄贵妃应得的宫权,贵妃对她们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而四妃对贵妃也是见面就笑脸迎着,背地里没有人乐意与她交好。 其中成妃与贵妃的关系是最僵的,因为成妃向来不拦着章佳贵人来看十三阿哥,倒显得不许章佳贵人亲近八公主的贵妃太小家子气,贵妃明里暗里没少挤兑成妃,成妃向来是能避则避,不能避就当看不到—— 在这一点上,胤祐绝对是跟成妃学了个十成十。 但今儿的事与往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一样。 女子生产是难关,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章佳贵人既然派人求到成妃的头上,看在十三阿哥的份儿上,成妃也不能不管,况且她本身就有协理六宫的权利,过问一下也不算逾矩。 成妃叫人先去请太医和康熙,自己则是先行去了永寿宫。 她前脚刚进永寿宫的大门,后脚钮祜禄贵妃就走了过来。 “成妃大驾光临,不去正殿坐坐就直接来产房,是不是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钮祜禄贵妃一过来就语气不善的说道。 成妃福身行礼,不卑不亢说道:“臣妾听说章佳贵人要生了,所以来瞧瞧她,不敢惊动贵妃娘娘。” 贵妃冷哼了一声,又道:“那现在你看到了吧?这不是好好的生着呢么,接生姥姥早就伺候着了,本宫可没苛待她,成妃要是没事,就早点回去吧,永寿宫冷清,怕冻着妹妹的玉足。” 她这话中带刺,不过是嫉妒成妃得宠,康熙时常去景仁宫相伴罢了。 成妃却岿然不动,继续说道:“贵妃娘娘不必理会臣妾,臣妾只是在这儿看一会儿,等小阿哥小公主出生了,自然就回去了。” “成妃,你别给脸不要脸!”钮祜禄贵妃怒道,“本宫与你好言好语的说话是看得起你,别以为你有个协理六宫的名义,就能管到本宫头上,我永寿宫的事,何时轮到你管了?” 成妃尚未答话,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她管不得,朕可管得?” 成妃回头看去,却是康熙带着德妃大步而来。 众人行礼之后,德妃伸手将成妃拉到自己的身边,低声嗔道:“你便是想管,也等着我与你一同来啊,怎么样,可是吃亏了?” 成妃微笑摇头:“我能吃什么亏,不过是几句言语罢了。” 另一边,康熙坐在产房门口的椅子上,瞪着钮祜禄贵妃:“当初是你说想要个女儿,朕才许了章佳贵人住到永寿宫来,你身为贵妃,又养着她的女儿,怎的就没有一点容人的肚量?” 钮祜禄贵妃不服的道:“臣妾怎么就不能容人了?皇上可不能听信了谗言。臣妾一向将八公主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疼爱,就连十阿哥也越不过她去!可这章佳贵人实在是不安分,总是想叫八公主认她不认臣妾,一言不合就往成妃宫里跑,既然成妃这么喜欢她,皇上干脆叫她住到景仁宫去,也省的臣妾日夜不安。” 康熙“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气道:“朕与你说今日章佳贵人生产之事,你却与朕扯八公主做什么!人现在在你宫里要生了,你叫她往哪儿挪?” 钮祜禄贵妃依旧不服:“她不过一个小小贵人,生就生了,臣妾也没磋磨她,接生姥姥一直伺候着呢,怎么就值得皇上跟臣妾这般横眉怒目的?” 边说着,她边瞪向一旁的成妃和德妃,仿佛认定了是她们在背后说了她的坏话。 德妃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听到身后的产房里突然传来一阵惊呼,随后一个接生姥姥跑了出来,双手满是鲜血,焦急的喊道:“太医呢,贵人主子难产了,催产的汤药呢?” 康熙“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看向钮祜禄贵妃:“问你话呢,催产的汤药呢?” 为了以防万一,催产的汤药都是提前备好的,可钮祜禄贵妃连太医都不给请,又哪里会吩咐人准备这些,此时被康熙一吼,顿时有些慌了,往后退了两步,却说不出话来。 “皇上别急,”成妃上前一步,柔声道,“臣妾来之前就叫人去请太医了,催产的汤药太医院早就在产房里备好了,章佳贵人的宫女正在后面熬着,等会太医到了让他看一眼,没问题的话就给章佳贵人用。” 康熙这才缓了口气,一把握住成妃的手,叹道:“幸好有你!” 第55章 二合一章 太医院要比永和宫离的远上一些, 所以太医来的也就慢了些,不过太医们心里有数,来的时候助产用的药包和人参片都是备好的了。 还不等太医行礼, 康熙就摆手催促着他进去看, 章佳贵人在里面哀叫声不绝,让康熙心里烦躁的很。 自从二十七年德妃生了十四阿哥之后, 宫里已经三年没有孩子降生了,虽然说其中有为太皇太后守孝一年的缘故, 但三年也太长了些,难免让朝野上下议论。 所以自打去年开始,康熙就经常往后宫去走动,就连一向无宠的嫔妃们都得了些雨露,就是想让后宫快些生出个孩子来。 章佳贵人虽然位份不高, 但却是个极好生养的,伺候的次数不算多, 但却已是第三胎了, 而且前两胎生的十三阿哥和八公主都很健康活泼, 所以康熙对她这一胎是很期待的,盼望着能给他生个小十五出来。 可如今章佳贵人一直好端端的怀相,突然就难产了,钮祜禄贵妃又偏偏这时候犯了性子,又是不许请太医, 又是堵着不让成妃管的, 叫康熙怎么能不气? 不过康熙倒是没有怀疑钮祜禄贵妃故意要谋害皇嗣,因为她实在是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一来宫里的阿哥众多,钮祜禄贵妃自己也有儿子,二来章佳贵人身份低, 就算叫她再生个阿哥,也出息不到哪儿去,钮祜禄贵妃着实用不着忌惮她。 康熙气的是,钮祜禄贵妃出身名门,要地位有地位,要子嗣有子嗣,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偏要跟自己宫里的小贵人过不去? 至于钮祜禄贵妃说的什么章佳贵人想叫八公主不认她之类的,康熙是一个字都不信,八公主如今怕是连章佳贵人是谁都不认识,章佳贵人即便有心,那也无处使力啊! 看着从产房里端出的一盆盆血水,听着章佳贵人叫到嘶哑的声音,门口等待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还是成妃开口劝道:“皇上,一会儿乾清宫还要设宴,您还是早些过去吧,这里交给我跟德妃,我们会等到小阿哥落地的。” 康熙看了看天色,却是不能耽搁了,他站起身来,将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套在了成妃的手上,说道:“好,朕信得过你们,告诉章佳贵人,等孩子平安落地,朕给她封嫔,让她安心生产。” 钮祜禄贵妃心里一惊,看着成妃手上的佛珠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子决然的狠辣。 决不能叫章佳贵人封嫔。 钮祜禄贵妃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德妃和佟佳皇后的例子就在眼前,佟佳皇后养了四阿哥那么久,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如今四阿哥还不是归了德妃。 一想到娇俏可人的八公主将来要管章佳氏叫额娘,钮祜禄贵妃的心就如同撕裂般的疼,那是她的女儿,绝不能叫旁人夺走! 目送康熙离开后,钮祜禄贵妃仿佛忘记了刚刚的争执般,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容,对着成妃和德妃说道:“本宫瞧着章佳贵人一时半会儿也生不出来,天气冷,两位妹妹还是随本宫去正殿等着吧,叫奴才们在这儿看着就是了,别到时候章佳贵人无碍,却冻坏了两位妹妹。” 这正月里外面确实太冷,德妃和成妃也不可能真的一直站在产房外面等,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成妃开口说道:“多谢贵妃娘娘的好意,只是如您所说,章佳贵人这一胎且得些时候,我们若是一直在正殿,叨扰了贵妃娘娘不说,还会惊扰了八公主休息,倒不如我跟德妃还是去偏殿等吧。” “随你们吧,到时候别出去说本宫怠慢了你们就行。” 钮祜禄贵妃也不强求,转身带着宫女们就回正殿去了。 德妃皱着眉看着钮祜禄贵妃的背影,说道:“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啊,她这变得也太快了。别人都是在皇上面前装贤惠,她这气着了皇上,却对着咱们装大度,算是怎么个意思?” “不管她想做什么,既然今天你我赶上了,那自然是要护一护章佳贵人的。”成妃拉着德妃的手,一起走向了偏殿。 “那是自然,”德妃叹了一口气,“当初你我位卑时,心里就盼着能有一个人护一护我们,如今也算是熬出来了,帮一帮她们也好,就算是为咱们的儿女积德了。” 章佳贵人这一胎,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德妃和成妃一直等到月上枝头,龙胎也没有落地,反而是章佳贵人的叫声越来越弱了。 “主子,”绣香掀开帘子进来,面色凝重的回禀,“接生姥姥说章佳贵人这一胎生的太久了,羊水流没了,可龙胎还卡在腹中,迟迟不能生下来,恐怕是不大好了,现在必须得拿个主意。” 成妃捏着佛珠的手一紧,问道:“拿什么主意?” “当然是保大保小的主意了。”钮祜禄贵妃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我瞧着章佳贵人如今这情形,怕是不中用了,妹妹可是在皇上面前说过要护着龙胎的,如今还不早下决断?” 她这言语中挤兑着成妃,竟是想叫她保了龙胎,不管章佳贵人的死活。 “贵妃娘娘这话好没道理,”德妃看不过开口说道,“章佳贵人肚子里的是皇上的孩子,即便是要拿主意,也得派人去请皇上来拿主意,怎的轮得到我们?春香,快叫人去给皇上报信,请他来看看。” 春香答应了一声就要去,却被钮祜禄贵妃的人给拦住了。 钮祜禄贵妃脸上带着微笑,走到椅子上坐下,缓缓的说道:“两位妹妹徒有协理六宫之权,怎么这般不懂事?如今乾清宫里宴席未散,你就叫你这宫女直愣愣的闯进去请皇上,也不怕亲贵们笑话!本宫知道,你们在娘家的时候,没有人教过你们这些礼仪,但既然如今是妃位了,也该懂些事,不要这般毛躁。” “贵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叫我们眼看着章佳贵人如此艰难,却不禀告给皇上吗?”德妃怒道。 钮祜禄贵妃却是完全不着急的样子:“什么事都要禀报皇上,还要你们这些协理六宫的妃子做什么?不过就是个小贵人,哪里有资格打扰了国宴,成妃既然当着皇上的面揽了这差事,那就赶紧拿个主意吧,不然时间久了,龙胎出了什么事,本宫怕你也担不起。” 成妃探究的看向钮祜禄贵妃,钮祜禄贵妃也毫不躲闪的看回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钮祜禄贵妃目光深处埋藏着的狠辣,叫成妃心里一震。 不对,钮祜禄贵妃在这儿拦着她们,根本不是叫为了她们拿主意的,她是怕她们请来了皇上,耽误了她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产房看看章佳贵人的情况吧。” 成妃站起身来,越过钮祜禄贵妃走向门口,却如同春香一般,被拦住了。 “贵妃娘娘您要做什么?”成妃转头看向钮祜禄贵妃,“既然说叫臣妾拿主意,又叫人拦着不许出去,到底要如何?” 钮祜禄贵妃哼笑了一声:“本宫是叫你拿主意,那你就在这儿拿主意便是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出去做什么?放心,本宫的奴才们都听着呢,你说了什么,他们都会原封不动的传给产房里的接生姥姥,耽误不了事儿的。” 成妃低头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钮祜禄贵妃这是在产房那边做了手脚,怕她跟德妃看出破绽,才会亲自到这儿来拦着的。 看钮祜禄贵妃如今这模样,当真就是不计后果也要叫章佳贵人去死。 成妃能说叫保住章佳贵人,放弃龙胎吗? 她当然不能。 就算她不顾后果这样说了,钮祜禄贵妃也可以将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按到她头上,然后依旧送章佳贵人去死。 “贵妃娘娘,您多少也替八公主考虑一下吧,若是章佳贵人当真在您的宫里出了事,将来等八公主大了,知道了生母,您就不怕八公主伤心吗?” 成妃实在是不明白,像钮祜禄贵妃这样的名门贵女,怎么就会都这么理所当然的霸占别人的孩子? 当初的佟佳皇后亦是如此,抢到手的孩子,就非得逼得他不认生母才行。 而钮祜禄贵妃更甚,她甚至想要章佳贵人的命,永绝后患。 钮祜禄贵妃意味深长的看向德妃,阴森森的说道:“你当本宫是佟佳氏那个傻女人吗?替别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到死也没落下什么好,本宫的孩子就只能有本宫一个额娘,等皇上给八公主改了玉牒,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还有别的生母,也就绝对不会伤心。” 德妃气的直喘,看着钮祜禄贵妃的眼神充满了恨意,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已经薨逝的佟佳皇后。 她们自己生不出孩子或者生的孩子没了,就理所当然的来抢别人的,这就是名门贵女们的家教吗?想要的就去抢,抢来了就占为己有,甚至能生出如此恶毒的心思,要人的性命! 这宫里确实有高阶嫔妃帮着抚养孩子的规矩,但那是因为阿哥或者生母位份低,住处不够宽敞,份例也微薄,为了给阿哥公主们更好的照顾,才有这样的规矩,本意是好的。 就比如惠妃抚养八阿哥,宜妃抚养四公主,成妃抚养十三阿哥,虽说都是养母,可也没有谁真的叫孩子不记着生母的。 偏偏就是一个佟佳皇后,一个钮祜禄贵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身尊贵,从小在家里就是这般教养的,她们对康熙的在意程度并不高,却对于孩子的事情非常的执拗,让家世简单的成妃和德妃,百思不得其解。 可如今却不是与钮祜禄贵妃辩论这些的时候,成妃听着产房那边早已经没有了动静,心里十分的焦急,一咬牙,她直接褪下手腕上康熙留给他的那串佛珠,高高举着说道:“贵妃娘娘,臣妾今日奉皇上之命在此守候,就绝不能做个糊涂人。不管章佳贵人如今是什么情况,臣妾必得亲眼去瞧一瞧,才敢下这个决定。” 说罢,她也不再管钮祜禄贵妃,径直往外走,边走边高声说道:“这是皇上亲手赐下的佛珠,就是为了保佑龙胎平安落地,如今本宫要将这御赐的佛珠送进产房,若有人阻拦,便是对皇上大不敬!” 门口堵着的奴才们看着成妃手上的佛珠,都有些不敢上前,阻拦成妃是小,对皇上大不敬事大,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没用的东西,给本宫拦住她,一切后果本宫自会承担!” 眼见着成妃已然出门,钮祜禄贵妃坐不住了,起身开口大声呵斥。 成妃直接将手里的佛珠往那听了钮祜禄贵妃的话,敢伸手过来的奴才脸上怼,吓得他们再次后退,嘴里冷笑道:“本宫倒是要瞧一瞧,有几个不要命的敢碰御赐的佛珠,等到铡刀落下来的时候,看看哪个能救你们的命!” 人没有不怕死的,宫里的宫女太监们更是深谙避祸之道,心里都明白若是皇上当真震怒,就凭钮祜禄贵妃,谁也保不住,所以他们看似听着钮祜禄贵妃的话围了过来,实则没有人敢真的碰到成妃。 成妃就这么高举着康熙的佛珠,一路从偏殿走向了产房。 产房门口,原本成妃和德妃带来的奴才们都被挡在了门外,就连太医都不在屋里,根本没有人知道章佳贵人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 成妃心中一沉,知道不好,就想故技重施凭借佛珠强闯进去,钮祜禄贵妃从偏殿一路急冲冲的追过来,伸手就往那佛珠上去抢,成妃一惊,转身避开,钮祜禄贵妃竟一下子没站住,扑倒在了地上。 “成妃!你敢以下犯上,本宫绝不容你!” 钮祜禄贵妃摔的一身狼狈,却还不忘抓住成妃的衣摆,说什么都不肯叫她进产房。 就在两个人对峙的时候,却听到宫门口传来一个清朗中带着点沙哑的声音—— “哟,这是在碰瓷儿呢么?” 成妃转头看去,却见自家儿子正倚在门口,脸上带着惊诧的神色看着她,仿佛完全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额娘,儿子我来的及时不?”胤祐对着成妃挥了挥手,讨巧的说道。 还不等成妃说话,钮祜禄贵妃扶着宫女的手爬了起来,对着胤祐怒斥道:“七阿哥,你胆敢擅闯后宫,意欲何为!” 胤祐对着钮祜禄贵妃行了一礼,微笑道:“给贵妃娘娘请安。这擅闯后宫的罪名,儿臣可担不起,儿臣是奉汗阿玛之命,送太医来永寿宫的。” 说罢,他回头往宫门外望去,嘴里催促道:“我说几位太医,能不能快着点儿?” 几位已经四五十岁的太医敢怒不敢言,麻利的赶紧小跑了过来。 钮祜禄贵妃心知不妙,却还想阻拦,胤祐却再次开口说道:“贵妃娘娘,汗阿玛当着众位亲贵大臣的面儿说今日乃上吉之日,章佳贵人必会母子平安,他可还等着报平安的喜讯送去,与亲贵们同乐呢,您可不能叫汗阿玛丢了脸面啊。” “更何况,”胤祐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这外面侍卫们可是候着呢,您不会真的想叫他们进您的永寿宫里来逛一逛吧?” 钮祜禄贵妃脚下一软,整个人倒在了扶着她的宫女身上,她看向胤祐的目光带着刻骨的恨意:“又是你,为什么又是你!” 胤祐眯了眯眼睛:又,这个字有点意思啊。 有了儿子撑腰的成妃迅速排开众人,与德妃一起打开了产房的大门。 门一开,血腥气扑面而来,成妃大惊,赶紧跑进去查看,却见章佳贵人面色死白的躺在床上,身下的褥子都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几个接生姥姥浑身发抖的跪在一旁,一个襁褓正放在屋里的桌子上—— 孩子竟然已经生下来了! “太医,快,快去看孩子和章佳贵人!” 成妃高声呼喊着,几位太医鱼贯而入,钮祜禄贵妃也要进去,却被胤祐横身挡住了。 “贵妃娘娘,儿臣听小十说八妹妹乖巧可爱的很,可惜儿臣忙于学业,一直未曾有空同八妹妹好好亲近亲近,您若是进去帮忙,那儿臣就去同八妹妹玩一会儿了。” 胤祐脸上带笑,眼中却全是警告的意味,无论是十阿哥胤?还是八公主,都是钮祜禄贵妃的心头肉,她不敢去赌,她也赌不起。 钮祜禄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说道:“八公主睡的早,今日怕是不能陪七阿哥玩了,这里有成妃和德妃在,本宫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握紧的宫女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回了正殿。 等正殿的门关紧之后,胤祐才转过头对福禄说道:“你进去瞧瞧里面的情况,然后去乾清宫找梁九功说一声,就说我听说新弟弟,额,弟弟还是妹妹你一会儿进去问问,就说我听说情况不好,特意去找了几个太医送过来,看看汗阿玛有没有空过来一趟。” 什么奉康熙之命送太医,那完全是胤祐胡诌的,他是在宴席上待的厌烦了,借着送小十三回景仁宫的名头溜了出来,到景仁宫一问,才知道成妃去了永寿宫还没回来,他便叫了福禄过来打听情况。 福禄是个机灵的,到了永寿宫门口扒门这么一看,见院子两边都堵着人,一点生孩子的动静都没有,心里觉得不对劲,也没进去,直接回去禀报了胤祐。 胤祐便想了这么个主意,抓了几个闲着没事做在太医院吃花生的太医过来,打着康熙的名号给他额娘撑腰。 也是钮祜禄贵妃自己做贼心虚,被胤祐几句话就给唬住了,但凡她没做什么亏心事,叫人去外面看看,就会知道,什么侍卫在外面候着,全是胤祐瞎扯的。 产房里,太医分成两拨,一波给章佳贵人看诊,一波将新出生的皇嗣抱到外屋仔细检查。 有经验的太医将婴儿倒提着,轻轻拍打着后背,不多时,一道微弱的哭声响起,哭着哭着就变得高亢了起来,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似乎对于自己被这样对待十分的不满,嗷嗷的哭声中全都是委屈和控诉。 这样响亮的哭声叫屋里屋外所有人都会心的笑了,太医检查了一下,进去对着成妃和德妃禀道:“两位娘娘,章佳贵人生了一位小公主,十分的康健。” “公主也好,康健就好。”德妃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章佳贵人是个有福气的,太医,她如何了?” 给章佳贵人检查的太医却眉头紧缩,起身回到:“两位娘娘,章佳贵人这是产后出血,本来不算太严重,及时用上止血汤即可,但是奴才瞧着现在这情况,至少是已经流血一个时辰没处理,如今怕是会有大碍。” 成妃倏然扯紧了手里佛珠,完全明白了钮祜禄贵妃打的什么主意。 她没有亲自动手,她只是叫接生姥姥在小公主生下后不要声张,也不要管章佳贵人,只需多等两个时辰,等章佳贵人血流尽了,再出门宣布章佳贵人难产而亡。 等康熙知道此事再派人来查验的时候,章佳贵人难产之事众人皆知,又查不出任何被人下了药害了的痕迹,也只能相信确实是产后大出血,又有谁能想到,章佳贵人竟是这样被活生生拖死的? 这算盘打的真好! “太医,你先给章佳贵人用药,无论如何,先止住血再说。”成妃对着太医吩咐道。 之前被挡在产房外的太医早有准备,止血的汤药是现成的,加重了分量给章佳贵人灌了下去,之后如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胤祐不方便进产房,一直候在院子里,见太医宫女拿药的拿药,端水的端水,秩序井然,便知道屋里至少暂时还没有什么事,稍微松了一口气,走出了永寿宫,蹲在甬道里等着康熙过来。 康熙一直惦记着这边的事儿,今日便没喝什么酒,听到了梁九功凑过来回禀的胤祐的传话,干脆提前散了宴席,坐着步辇赶了过来。 走到通往永寿宫的甬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他的小七蹲在地上,拿着根树枝不知道在划拉些什么。 “你不是说请了太医来照看小公主吗?怎么蹲在外面玩雪,你多大了?”康熙走下步辇,站定脚步问道。 胤祐站起身来,丢掉手中的树枝,对着康熙嘻嘻一笑:“汗阿玛,小妹妹哭的可响亮了,我瞧着恐怕又是一个四姐姐,您以后有的愁了!” 康熙哼了一声:“这话有本事你当着你四姐姐面说去啊?” 胤祐:……算了,就算他现在功夫好了许多,但是四姐姐,他还是惹不起的。 第56章 二合一章 胤祐年纪不小了, 出入后宫多有不便,康熙同他说了几句,便将他打发了回去, 自己则是带着人走进了永寿宫。 康熙如今阿哥公主都已有不少, 虽然说他心里还是更看重儿子一些,但对于章佳贵人又给他添了个小公主这件事情, 也还是挺开心的。 所以一进院子,康熙就直接往产房走去, 想要看一看刚出生的小公主。 其实按规矩来讲,康熙是不应该进产房的,更何况章佳贵人还见了大红,便更加不吉利了。 但康熙本身崇尚西学,于天文物理等方面都有研究, 甚至还学过西方的解剖学,对于人体也有理解, 所以他本身是并没有那么多忌讳的。 可他不忌讳, 却自有忌讳的, 在康熙一只脚就要踏入产房的时候,从里面走出来的成妃伸手直接将他给推了出去。 康熙:……? 成妃嗔道:“里面太医还在救治章佳贵人呢,皇上您就别进去添乱了,小公主臣妾叫乳保嬷嬷抱到偏殿里去了,您去那儿瞧吧。” 康熙向着屋里张望了一下, 只见好几个太医都堵在内室, 他关切的问道:“章佳氏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成妃微微叹了一口气:“止血的汤药已经灌进去了,现在也只能等着药起作用,太医说,只要能止住血, 章佳贵人就救得回来。” 康熙对于章佳贵人虽然说不上多喜欢,但毕竟是给他生了三个孩子的女人,心里也有些怜惜,便道:“她若是醒过来,便与她说,朕已经给她拟了封号‘敏’字,等过了正月就叫礼部拟旨册封,以后她就是敏嫔了。” 成妃微微屈膝:“臣妾替敏嫔谢过皇上,想必知道皇上挂怀,敏嫔会好起来的。” 康熙伸手在成妃手上拍了拍,道了一声“辛苦”,然后转身去了偏殿。 正殿里,听到康熙来了的钮祜禄贵妃神色紧张的盯着紧闭的大门,一副担心康熙会随时冲进来的模样。 她的大宫女玉香劝道:“主子,皇上来了,您怎么着也得去请个安啊,不能叫皇上觉得您没了规矩。” 钮祜禄贵妃却是转头看向在暖炕上呼呼睡着的八公主,眼眶泛红的道:“玉香,你说成妃和德妃是不是已经向皇上告状了?一会儿皇上是不是就要派人来将八公主抢走了?” 她如今自身难保,心里却依旧只有八公主,她不怕自己被惩罚,只怕失去了她的八公主。 “主子,这话您可不能乱说!”玉香急切的说道,“您咬死了什么都没做过,成妃和德妃又没有证据,她们不能把您怎么样!您放心吧,那两个接生姥姥不敢乱说话的,她们会把一切都推到章佳氏自己难产见红,生的时间太久了才会如此,没人能把这事儿栽到您的头上!” 钮祜禄贵妃闭了闭眼,点头道:“你说的对,本宫不能慌,不能自乱了阵脚,章佳氏那个贱人自己命不好,生了三个孩子还能难产,与本宫何干!” “自然与主子没有任何干系,”玉香走到钮祜禄贵妃的身边,轻轻将她扶了起来,“您快去给皇上请个安,高兴些,皇上得了小公主是喜事呢,您不要扫了皇上的兴致。今儿皇上既然来了咱们永寿宫,您哄着些,他肯定会留下的。” 钮祜禄贵妃心里是不愿意去的。 自从她没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后,与康熙的关系一直很僵,看到康熙如同没事人一般与其他嫔妃生儿育女,钮祜禄贵妃就觉得恶心。 凭什么她的女儿枉死,其他人的孩子却一个接一个的生下来,个个都活的好好的?! 她明明生胤?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能在生女儿的时候出了事,自己见血再不能生育了不说,女儿也生下来就奄奄一息,还不到一岁夭折了。 钮祜禄贵妃永远也忘不掉,她第二次怀孕的时候,康熙看着她的时候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自从入宫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注定走不到姐姐曾经走到过的那个位置。 同样是未经选秀奉召入宫,佟佳氏初封便是贵妃,而她不过就是个妃位,等到佟佳氏封了皇贵妃,她才得了个贵妃的名分,却是连个正经的封号都没有。 不过说起来,佟佳氏还不如她,她至少还有个胤?,而佟佳氏费尽心机得来一个四阿哥,康熙反手就将四阿哥的生母提了嫔位妃位,说到底,佟佳氏争了一辈子,不过就是一场空,徒有个皇后的名分有什么用,还不是和她一样,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 “主子,您就别犟了,”玉香见钮祜禄贵妃不肯动,又劝道,“您真的想的太多了,若是皇上真的不愿意您生孩子,又怎么会叫十阿哥好端端的?当初小公主没了是个意外,皇上也将八公主补偿给您了,您又为何就是放不下呢?” “补偿?”钮祜禄贵妃冷笑了一声,“他若真的想补偿,为何还要叫章佳氏住在永寿宫里恶心本宫?本宫知道,他就是表面上应付,实际上心里想叫本宫如同佟佳氏一样郁郁而终!” “主子!您可别胡说啊!”玉香急了,“您不想去请安就不去,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若是被人听了去,皇上怕是真要怪罪的,您就算自己不在意,难道还不替十阿哥和八公主考虑考虑吗?” “若不是为了孩子,你以为本宫还会忍着吗?”钮祜禄贵妃闭上双眼,挡住满眼的怨恨,“只要章佳氏还在,本宫就永难安生,玉香,本宫夜夜不能安枕,这就是他想看到的,你懂吗?” 玉香红了眼眶,伸手捂住钮祜禄氏的手:“主子放心,那章佳氏流了这么多血,就算是救回来了,也活不长,况且皇上不是要给她封嫔吗?那就叫她封嫔,封嫔之后她就会搬出去,离咱们八公主远远的,您也不用再这般忧心了。” “你不懂的,”钮祜禄贵妃颓然倒在椅子上,“没有人懂的,我恨他,可又没有办法真的放下,玉香,他就快要成功了,我真的快要被他逼死了。” 玉香不知还能如何安慰钮祜禄贵妃,只能尽力的用自己的双手去温暖钮祜禄贵妃冰冷的手。 曾经骄傲无比的钮祜禄家二小姐,被那无情的帝王磨掉了全部的锋芒,如今她满身的刺,都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实则一面刺痛别人,一面刺伤自己。 正如玉香所言,成妃和德妃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钮祜禄贵妃是故意要害死敏嫔的。 接生姥姥们也想活命,她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自己故意拖延时间不叫人,想叫敏嫔出血而亡的,因为她们很清楚,一旦认了,不止是她们要死,恐怕连家里人都保不住。 所以两个接生姥姥一口咬定,成妃进来的时候,小公主刚刚出生,她们忙着帮小公主擦拭,还没来得及出去叫人而已。 至于敏嫔,她是生产中便开始见红,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到了,后来下了催产的药,却止不住血,才会为了生小公主而失血过多的。 生产中见红这件事,在宫中并不是没有先例。 当初赫舍里皇后生太子的时候,就是生产过程中难产见了红,为了保住太子,太皇太后做主用了分量极重的催产药,最后太子安然无恙,可赫舍里皇后却就此薨逝。 有这个先例在,谁也没办法说接生姥姥的话有错。 但其实太医们心知肚明,敏嫔今日看着凶险,实则远没到赫舍里皇后那日的程度,而且太医给她用的催产药分量并不重,绝不至于叫她见了大红。 可这话,太医是不会说出口的,只要皇上不彻查,他们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用了止血药之后,敏嫔的血已经止住了,至少性命是无碍的,只是遭了这样的罪,即便是太医不说,大家心里也都明白—— 敏嫔今后再想要孩子,基本不可能了。 “妹妹,如今叫敏嫔留着永寿宫,怕是不太妥当了,”德妃将成妃拉到一边,低声耳语,“要是正殿那位再发疯,只需一碗活血的药下去,敏嫔就没有命见到明儿的太阳。” 成妃点了点头:“我也明白这个,只是如今她刚死里逃生,外面又天寒地冻的,此时挪宫,恐有不妥吧。” “再不妥,也比丢了性命强。”德妃对于敏嫔的遭遇,颇有些感同身受的意味,“如今你便说,想不想叫她与你同住就是,皇上那儿我去说。你我既然担着这协理六宫的名义,该做的还是得做的。” 成妃思索了一下,却道:“我并非不愿意与敏嫔同住,只是十三阿哥已经给了我抚养,如今再要小公主,怕是六宫中会颇有不满。我倒是有个好去处,姐姐你瞧着长春宫如何?” 德妃立刻反应了过来,抿嘴一笑:“就你最机灵。宣妃那儿可是个好地方,想必皇上也会答应的。” 宣妃虽然在宫里存在感不高,但架不住她有个好姓氏。 本朝虽然不像前朝那般后宫被蒙古后妃把控,但与蒙古的关系却依旧亲密,而宣妃作为博尔济吉特氏在宫中唯一的高位嫔妃,地位亦十分的超然。 她没什么权利,但也不会有人敢轻易去招惹她,毕竟在她的身后,还有皇太后和科尔沁部。 康熙虽然忌惮蒙古,对宣妃从来都算不上宠爱,但给她一个小公主抚养却无伤大雅,将来这位小公主抚蒙的时候,身份更是不同,必能叫蒙古诸部更加的尊敬。 就像德妃说的那样,听到了她们的建议,康熙没有丝毫的不悦,反倒是对她们赞赏有加。 “两位爱妃为朕分忧良多,今日着实是辛苦了,”康熙一手一个拉着德妃和成妃,“宣妃离家多年,又一直膝下寂寞,确实该给她个孩子,如此便叫敏嫔搬到长春宫去吧,她们性子都好,想必能处得来。” 敏嫔虽然止了血但人还在昏迷,一直没有清醒,叫小太监们用一块大木板抬着,就这么送去了长春宫。 宣妃人在宫中坐,女儿天上来,简直惊喜极了,连忙叫人打开了侧殿,让敏嫔先住进去,知道敏嫔过来的匆忙,永寿宫那边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又开了自己的库房,取了东西出来先给敏嫔用。 小公主被抱入了长春宫正殿的暖阁里,已经喝饱了奶呼呼睡去,宣妃坐在摇篮边上,捏着小公主软乎乎的小手,眼泪止不住的留了出来。 她早已做好了一生孤寂的准备,却不想喜从天降。 她可不是钮祜禄贵妃那样的性子,对于能养育小公主,她的心里充满了感恩。 “明日去打听一下,今儿是谁在永寿宫看着敏嫔生产的,”宣妃对着自己的宫女说道,“皇上可想不起我来,定是哪位姐妹可怜我孤苦,替我讨了恩典,这份情我得记着,以后要报答的。” 深宫寂寞,于宣妃而言,能得个孩子在身边,是天大的幸福,她含着泪水,微笑的轻轻抚摸着小公主,只觉得今后的日子,一下子就有了希望。 ------------------------------------- 康熙自然不会护送敏嫔,他也懒的理会闭门不出不知道又在别扭什么的钮祜禄贵妃,直接拐走了成妃,往景仁宫去了。 本想跟成妃秉烛夜谈的德妃气的跺了跺脚,却也只能气鼓鼓的自己回永和宫去。 康熙心里觉得今日的事成妃有功,他自然应该“奖赏”一番,可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瞧见他的两个儿子大晚上的不睡觉,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你们俩还有没有规矩了?”康熙哼了一声问道,“都什么时辰了,小七,你不回你的阿哥所去,还在后宫里晃,想找打是不是?” 胤祐有些茫然的站起身来,揉了揉脖子:“汗阿玛您怎么来了?” 康熙气道:“朕的后宫,朕难道不能来吗?” “能来能来,我又没说不能,汗阿玛您生个什么气啊,”胤祐将胤祥也从地上扯了起来,“我这不是见额娘忙着,怕小十三一个人害怕嘛,汗阿玛您忙,我去小十三那儿凑合一宿,明儿早上再回去。” 康熙斜眼看了一下地上被胤祐和胤祥翻的乱七八糟的书册,一把抓住儿子的脖子不许他跑,问道:“大晚上的,你带着小十三在这儿研究什么呢?” 胤祥试图拯救他七哥,伸出爪子想要扒拉康熙的衣袖,可惜腿太短,伸了半天也没够到,急的直喊:“汗阿玛您不要欺负七哥,七哥帮我给小妹妹想名字呢!” “也不知道你七哥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怕是他说月亮是方的,你也得想办法爬上去啃出个角来!” 康熙放开胤祐,一把将胤祥抱起来颠了颠:“你倒是比你七哥小时候有分量的多,成妃养的好,该赏。” 成妃微笑着答谢,胤祐却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对着胤祥招了招手:“来吧,小十三,刚不是说困了吗?走,上你那屋睡觉去吧。” 永寿宫的事儿一会儿出去问问跟着的奴才就行,他就不在这儿打扰他阿玛额娘了。 胤祥欢快的答应了一声,从康熙手里挣扎着下地,拉住胤祐的手就想往外跑,可康熙却又出手抓住了胤祐的领子。 胤祐有些气愤的回头瞪向康熙:“汗阿玛,我又不是雪里红,你干嘛总抓我脖子!” 康熙松开了手,说道:“朕瞧着你还不如那小狐狸记性好呢,这是你额娘的寝宫,你睡什么睡,赶紧麻溜的给朕滚回阿哥所去!” “我额娘的寝宫我怎么——哎,我忘了,”胤祐一拍脑门,“行行行,我这就走,那小十三就交给汗阿玛照顾了。” 那什么母子相克一说,他是没往心里去过,可没想到他都这么大了,康熙还记着,也罢,就算是为了安心,他也还是避讳着些好了。 康熙有些头疼的看着因为不满七哥跑了,又重新跳过来蹭他的胤祥,求助对着成妃眨了眨眼睛,成妃低头一笑,对着胤祥招了招手:“来,别缠着你汗阿玛了,额娘送你回去,顺便给你讲讲小妹妹如何?” 胤祥立刻抛弃康熙,投入成嫔的怀抱,母子两个手拉手愉快的走去偏殿了。 康熙:……不是,成妃你还回来不?大晚上的,朕不是过来独眠的啊! 被赶出了景仁宫的胤祐,带着福禄一路往阿哥所溜达,此时夜色已深,宫里的甬道上几乎没有人走动了,静谧的紫禁城显得异常的幽深,胆小的福禄吓得直往胤祐背后躲。 “啧啧,你这年纪见长,胆子怎么还越来越小了?” 胤祐伸手将福禄从自己的背后揪出来,放在自己身边,两个人挨着走。 福禄有些神经质的到处看了一圈,低声说道:“主子,您晚上一般不出来,自然不知道,据说这宫里夜间不太平呢!上次卫贵人病了,您叫荣禄跟着送八阿哥去看,荣禄回来的时候浑身都哆嗦,我问他他也不说,好像碰到什么东西了一样。” 胤祐嗤笑了一声:“你当荣禄像你一样没出息吗?别看他长得纤细了些,胆子可比你大多了,不然你家主子我也不会叫他去送胤禩啊。” “主子您不信就自己去问荣禄嘛,”福禄有些不满的说道,“奴才还能骗您不成?从那天往后,荣禄夜里再也不肯出院子了,这不是吓到了是什么?” 胤祐还是不信,但也不再与他争辩,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转过路口,便到了阿哥所附近。 阿哥所里此时也是一片的寂静,福禄拿着的灯笼里的蜡烛突然噼里啪啦的的作响,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差点将灯笼丢了出去。 胤祐赶紧伸手去接过灯笼,正要嘲笑福禄,却听到福禄带着哭腔的颤抖着道:“主,主子,那,那边是,是什么东,东西啊!” 胤祐倏然回头,却只看的一道白影匆匆跑过去,转过墙角消失不见了。 “前面是什么人?”胤祐开口高声问道。 墙角后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胤祐提着灯笼还想走过去查看,却被福禄死死的拖住了。 “主子,不要管那是什么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福禄的双腿都在打颤,快要站不住了。 胤祐抬起灯笼又往那墙角后张望了下,见确实没什么动静了,才收回了灯笼,拖着福禄往自己院子走去。 因为胤祐尚未回来的缘故,他的院子没有落锁,给他留着门,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刚一进院子,荣禄就从正屋里走了出来,几步跑过来接过了胤祐手里的灯笼,一边照着路一边对着福禄埋怨道:“怎么叫主子自己提着灯笼呢?” 胤祐不在意这个,反而是嘲笑福禄:“要不是你主子我反应快,这会儿咱们就得抹黑走路了。下次再要晚上出去,还是你跟着吧,福禄这小子胆子比雪里红还小,一惊一乍的,比鬼还吓人。” 福禄幽怨道:“雪里红胆子才不小,它就是当着您的面装老实,背地里且撒欢呢,前两天紫苏姐姐给您做的薄荷糕刚出锅,就让雪里红给叼走一块,结果您猜怎么着,这小东西咬了一口发现不好吃,又给叼了回去,紫苏姐姐收拾了一下再回来,就发现那薄荷糕上被啃了一口,还以为是院子里哪个胆子肥了敢偷吃,好生发了一顿脾气。” 这事胤祐还是头一回听说,好奇的问道:“那后来怎么发现是雪里红咬的呢?” “那还不是它心眼太多,竟然想把咬下来那块薄荷糕给埋那薄荷地里,正刨坑呢,就叫紫苏姐姐逮了个正着,”福禄这会儿完全忘了害怕了,兴高采烈的讲着,“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好好一只狐狸,竟然喜欢打洞,紫苏姐姐在薄荷地里,发现了好几处它埋东西的地方,去年您烤肉的时候放在一边,说找不着了那个玉扳指,就在那里面埋着呢。” 这雪里红虽然名义上是胤禛的宠物,但是因为胤祐将挖挖留给了塔娜,玉爪又被胤褆带出宫去养了,胤禛便默许了胤祐总是将雪里红偷偷夹带回来玩,一来二去这小狐狸倒是认了路,也不用胤祐再去偷了,自己没事就往胤祐院里跑,仗着长得可爱蹭吃蹭喝,紫苏她们几个宫女都爱的不行。 不过这爱打洞的毛病,今儿倒是第一次听说。 胤祐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 当年在草原的时候,好像曾经把挖挖跟雪里红关在一个笼子里过? 四哥,对不起,你的雪里红似乎跟我的挖挖学歪了! 第57章 二合一章 许是宣妃心善照顾的好, 许是敏嫔命大,真真就叫她熬了过来,三日后, 敏嫔终于醒了。 “可算是醒过来了, ”接到宫女通传的宣妃匆匆赶了过来,坐在床边仔细查看敏嫔的气色, “本宫瞧着脸色没有那么苍白了,太医, 敏嫔可是无碍了?” 守在一旁的太医回禀道:“宣妃娘娘放心,敏嫔娘娘已经不再出血,如今人清醒过来,就没有大碍了,只是还需好生休养, 切不可挪动,也不能动怒动气, 奴才开的药还是要按时服用。” 宣妃点了点头, 道:“太医再给拟个补身子的方子吧, 本宫那儿还有上好的山参,其他有什么需要的药材,你只管拟来,本宫来想办法。” 太医赔笑道:“娘娘言重了,皇上已经交代过太医院, 敏嫔娘娘后续的滋补方子太医院已经拟好了, 只是敏嫔娘娘才刚刚止住血,此时还不宜用药,且在等上几日,确定无碍了, 太医院会送药过来的。” 宣妃满意了,看了一眼自己的宫女,宫女掏出一个荷包塞到太医的手上,客气的道:“太医辛苦了,以后还得麻烦您用心些,有什么不足的,您只管叫人来说。” 太医收下荷包,谢恩后告退出去了,躺在床上的敏嫔这会儿才有些回过神来,茫然的看向宣妃:“宣妃娘娘,您怎么在这儿?” 宣妃柔和的对着她笑着:“皇上叫你搬到长春宫来了,让我帮着你抚养小公主,你别怕,好生在这儿养着,要什么就与我说,咱们姐妹如今也算有缘,我绝不会亏待了你的。” 为了小公主,宣妃是真心要与敏嫔交好的,言语中也十分的随和,并不自称“本宫”,不想叫敏嫔害怕。 想到三日前敏嫔被抬过来时的模样,宣妃心里对她也是十分可怜的,若不是当真在永寿宫活不下去了,也不至于叫人刚生完孩子大半夜的就抬过来。 这几日钮祜禄贵妃苛待敏嫔的流言传的纷纷扰扰的,虽然也说不出什么实证来,但就看康熙一点颜面都不给她留,大半夜就给敏嫔迁宫的态度,也知道这流言并非全是妄言。 “小公主——”敏嫔整个人都感觉很迟钝,半晌才反应过来,握紧了宣妃的手问道,“小公主呢?她,还好吗?” 敏嫔是生完小公主之后才晕过去的,她知道自己难产了,见红了,却不知道小公主如何,在她的记忆里,直到她晕过去,都没听到女儿的哭声,此时想起来,内心全都是害怕。 “你别急,”宣妃温柔的拍了拍敏嫔的手背,“小公主很好,太医说你把她生养的非常康健,如今养在正殿的暖阁里,你若想见,我叫乳保嬷嬷抱过来给你瞧可好?” 敏嫔松了一口气,却含泪摇了摇头:“多谢娘娘,天气寒冷,不要叫小公主折腾了,只要她好好的就行。” 她生了三个孩子,却没有一个能养在自己身边的,如今她早已经习惯了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抱走,心里没有多少奢望,只盼着这位宣妃娘娘能像成妃娘娘一样和善,叫她能常见到自己的孩子就好。 宣妃也是心疼小公主,见敏嫔懂事,对她更是多怜惜了几分,笑着安慰道:“你且好好养着身子,只要你好起来,还愁不能长久陪着小公主吗?如今咱们就住在一个院子里,等你能下地走动了,随时可以去陪着小公主,本宫绝不会阻拦你们母女亲近的。” 宣妃的承诺叫敏嫔的眼泪倏然而落,生下八公主时,她是多么盼着钮祜禄贵妃能对她说这样一句话,可她等来的却是整整三年的母女相望而不相识。 每当钮祜禄贵妃要带八公主出来玩的时候,她的房门就会被锁住,叫她只能隔着窗子,远远的看着乳保嬷嬷怀里玉雪可爱的女儿,却永远无法与她说一句话,更别提能摸摸她,抱抱她。 这次她之所以难产,与怀孕的时候一直担惊受怕脱不了干系,无数个夜里,她都梦到自己刚生出来的孩子又被钮祜禄贵妃抱走,再然后又是数年母女不能相见的凄惨境遇。 难产那会儿,她甚至想着就这么死了也挺好,没有了她,她的孩子们会活的更好些吧? 可没想到如今醒来,噩梦并没有成真,她也逃离了那个噬人的永寿宫,新的主位宣妃娘娘和善亲切,与成妃娘娘一般愿意叫她跟孩子亲近。 这一切就如同做梦一般,若是说她险死还生一次就能得到这样的美梦,那她心甘情愿。 “妹妹,皇上怜惜你,如今给你封了敏嫔,这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宣妃用言语给敏嫔勾勒着美景,“咱们以后一起陪着小公主,叫她有两个额娘疼爱,她一定会更加幸福的。” 敏嫔含泪用力点头,够了,这样就足够了,她一点儿都不贪心,即使是封了嫔,她也不奢望能自居一宫独自抚养女儿,因为她怕自己护不住自己的女儿。 如今有宣妃护着她们母女,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过的更好的。 胤祐对于康熙这种轻拿轻放的态度,却是有些不满的。 他坐在景仁宫里,听了成妃对那日凶险的描述,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虽然说各种野史杂记中,对于后宫纷争的描述甚多,动不动就是置人于死地那一种,但实际上胤祐所见到的,却并不多。 他曾经见过的最严重的莫过于当初的袁答应想要伤他的那一下,但那位脑子有问题,不能混为一谈。 再有就是七公主出生那会儿,有人想要放火的事情,这事儿至今也没找出主谋来,但毕竟并未真的叫火烧起来,胤祐虽然觉得瘆得慌,却也没有这次直面生死来的这般刺激。 因为胤祥的缘故,胤祐对这位敏嫔也有几分尊敬,虽然敏嫔刻意回避,二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在胤祐的印象里,那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女人,总是低着头,从不多说什么,性子却是极好的,给胤祥做些小东西都会问过成妃的意思,生怕叫她不满。 胤祥虽然养在景仁宫与成妃更亲近些,但也知道敏嫔才是自己的生母,母子二人算不得亲密,但感情也是有的,胤祥得了什么好的,除了给成妃,敏嫔那儿也会送一份,成妃虽然忌惮钮祜禄贵妃,但暗地里也帮过敏嫔不少。 胤祐不懂,为什么这样一个连关心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小心翼翼的女子,会叫钮祜禄贵妃恨之欲死,不惜用这样卑劣的手段,也要将她置于死地,就像当初他不懂,为什么佟佳皇后宁可与他四哥离心,也不许他四哥认德妃一般。 “额娘,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胤祐有些不爽的问道,“要不是咱们反应快,现在敏嫔娘娘早就不在了吧?不是有接生姥姥和太医在吗,屋里屋外还那么多奴才,就定不了贵妃的罪?” 成妃看着自己的傻儿子,仔细给他解释:“若是敏嫔真的去了,那这事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宫里还有皇太后在,绝不会容了这杀人之人,而一旦决定彻查,那些接生姥姥、太医和奴才们往慎刑司里走一遭,自然该说的都会说了。” 成妃淡定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可如今敏嫔无事,人也醒过来了,只要你汗阿玛不追究,你觉着那些人还会将事情说出来吗?” 不会。 胤祐其实心里是很清楚的。 且不说那些看到的人如何,至少以他对康熙的了解,康熙是不会在敏嫔无碍之后再追究钮祜禄贵妃的,因为对康熙而言,敏嫔还不值得他为之引起朝中和后宫的动荡。 许是年少时朝廷内外甚至后宫之中动荡的太厉害了的缘故,康熙向来崇尚平稳,对后宫如此,对前朝也是如此。 即便是前些年噶尔丹挑衅到了面前,康熙也是能忍就忍了,只是放出了哲布尊丹巴叫他在喀尔喀地区活动,给噶尔丹找找麻烦罢了,并没有真的想对噶尔丹动手。 而当年他一气之下将明珠革职查办,也是重提轻放,仅罚了几年俸禄了事,这才过去几年,明珠就又有了起势的苗头,开始活跃的跟索额图斗起法来,若说其中没有康熙的授意,连胤祐都是不信的。 胤祐没有权利和能力去评判康熙在政事上的处置是否正确,即使在前世,康熙的功过是非也是争论不休的话题,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他只是有点接受不了钮祜禄贵妃做出这样恶毒的事之后,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还能像以前一样享受尊崇罢了。 “额娘,其实有件事,我那天就想说了,”胤祐思索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那日我带着太医闯进永寿宫之后,钮祜禄贵妃说‘又是我’,我以前跟她可没什么交集吧,您觉得这个‘又’字从何说起呢?” 成妃那日心忧敏嫔,并没有注意到钮祜禄贵妃的话,被胤祐这么一提,她仔细思索了一番,突然瞪大了眼睛,倏然带着惊愕的看向胤祐。 “看来额娘也想到了,”胤祐摸了摸腰间的玉佩,这是德妃送给他的生辰礼物,“这几年我总是在想,到底是谁会去做这种看起来毫无好处的事情,但若是她,却又好像说的通了。” 成妃咬了咬嘴唇:“不行,这事我得好好思量一下,许是你多心了呢?就像你说的,当年的是于她没有丝毫的好处,她又何必——” 胤祐也不催促成妃,只是若有所思的道:“我记得那日,她是没有来的,只是叫人送来了一本经书,那时候正是她的小公主病重的时候吧,那经书德娘娘仔细检查过么?” 胤祐的话叫成妃再也坐不住了,她直接站起身来,说道:“你先回去,这话不许跟别人说,我得去与你德娘娘商量一下,记住了,对你四哥也不许说。” 胤禛一向疼爱七公主,若是叫他知道了,万一一时激愤做出什么事来就不好了。 “额娘放心吧,四哥比我能沉得住气,”胤祐却没有答应,因为他觉得他瞒不住他四哥,“您快去吧,有什么消息就让人喊我来,若是需要往宫外查,我跟四哥要更方便些。” 他们如今都大了,康熙也不会总关着他们不许出宫,平时上书房休沐的时候,他们就会出宫去玩,在宫外认识的人多了,办法自然也就多了。 成妃自去永和宫同德妃商议此事,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了,就算是想查,也没那么容易,总要些时日慢慢寻找线索,而胤祐耐心向来很好,他也不急。 以钮祜禄贵妃的性子,他不相信她能将事情安排的多么周详,之前查不到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怀疑过她罢了,如今既然有了方向,只要事情是她做的,总能查出些线索来。 至于时间长了还能不能找到确凿的证据这不是重点,在这个宫里,有太多并不需要证据就可以确认的事情了,胤祐想要的,是德妃和成妃对钮祜禄贵妃心生警惕,不要再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就好。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胤祐还有一件比较着急的事儿,就是今年去木兰围场的事情。 那日胤褆对他提起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去,可后来他跟胤禛商量的时候,胤禛却与他说,今年是一定要去的。 原因很简单,胤禛得到消息,今年哲布尊丹巴将会带着喀尔喀部一同到木兰围场去与康熙会盟,一起商讨讨伐噶尔丹的事宜。 用胤禛的话说就是——他必得亲眼去看一眼噶尔丹的下场。 胤祐:……四哥,你这也太记仇了吧! 虽然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未来雍正爷的小心眼,但胤祐自己也是非常想去的,要是能趁此机会煽风点火一番,叫康熙下定决心联合喀尔喀部将噶尔丹彻底铲除掉才好。 其实若是按历史上来讲,二十九年的时候,康熙就应该第一次亲征噶尔丹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哲布尊丹巴比历史上更早去了喀尔喀部的缘故,准噶尔部的发展速度远不如历史上那般迅猛,到如今还在与喀尔喀部的对峙中。 也正是因为如此,康熙对准噶尔部的态度一直很暧昧,似乎有些举棋不定,明面上并没有对喀尔喀部和准噶尔部的事情有所偏向,没想到这次行围竟然会约见喀尔喀部的首领,看起来是真的要下定论了。 如此鉴证历史的时刻,对于胤祐的诱惑很大,再加上今年太子注定去不了了,他便与胤禛说好,今年必是要跟着去的。 既然决定了要去,那就得趁早去求康熙,谁知道他汗阿玛会不会出什么坏主意故意为难他呢? 果然,一听到胤祐想去,康熙当即挑了挑眉毛,哼道:“去年也不知道是谁,朕催了好几次,就是躲懒不肯动弹,哎,朕那时在热河行宫病了,身边都没有个儿子陪着,现在想想心里还是十分的难受。” 胤祐:……太子不是您儿子?胤祉不是您儿子?就算他俩都不好,他大哥也还在呢,怎么就没儿子陪着了? “说起这个,我也难受的很,”胤祐故意做出一副难过的表情,“我阿玛病了,竟然都不许我去瞧瞧,也不知道是谁连着下了三道圣旨,就差叫人把我绑在宫里了,现在还倒打一耙,简直没有天理了。” 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 康熙气的直瞪眼睛,要不是因为心疼儿子年幼体弱,他至于连下三道圣旨这么啰嗦吗? 其他儿子有一道圣旨就足矣,而他的小七他知道,不多说两遍是绝不会听话的。 想到那年太皇太后病重,他们一路快马赶回来时胤祐的可怜模样,康熙心里就心疼的不行,他只是偶感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怎么忍心折腾儿子呢? “你四哥想去,朕倒是没什么意见,至于你嘛——” 康熙面带坏笑的盯着胤祐:“你要是能保证一路都能自己骑马,给朕省辆马车,朕就答应带你去。” “行啊,都挺汗阿玛您的。”胤祐不假思索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康熙倒是有些狐疑的道:“朕怎么觉得你答应的这么痛快,是打着什么坏主意呢?” 胤祐用一种很真挚的眼光看向康熙:“汗阿玛,难道您不给我准备马车,我还能自己变出来一辆不成?就算我想要,内务府也不听我的啊。” 康熙对于儿子的信用表示怀疑:“上次去的时候,朕也没同意你带轮椅,你还不是偷偷摸摸的自己带上了?朕告诉你,你那个破轮椅趁早给朕劈了,再让朕看到你搬出来胡闹,朕就叫人打你屁股!” 达成了目的的胤祐完全不在乎康熙的威胁,伸手从康熙桌上顺了一块还没用过的墨塞进袖子里,转身就往外走去—— “汗阿玛您就放心吧,打从围场回来,我就再没看过那轮椅,谁知道我四哥是不是真的给劈了呢?” 康熙:……也就老四能收拾这臭小子! 站在旁边伺候康熙笔墨的梁九功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轻声道:“万岁爷,您要试的那方墨叫七阿哥给顺走了,要不,还用原来那个?” 康熙“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赶紧叫人追上去给朕抢回来!那墨是今年刚送进来给朕试用的,朕还一次都没用过呢!” 梁九功一脸无辜:“万岁爷,奴才觉着,怕是抢不回来了。” 这些年七阿哥都从这儿顺走多少好东西了,哪一个能要的回来? 康熙:……别人养儿子是叫儿子孝顺,怎么朕养儿子全是亏本买卖呢?! 康熙做的亏本买卖可不止胤祐这一个,至少还得加上毓庆宫的太子爷。 这个年太子过的异常的艰难,自打他被康熙从热河行宫撵回来之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用一种嘲笑的眼光盯着自己,过年这几日的宴会上尤甚,即便依旧是人人对他笑脸相迎,可他总觉着那些人的眼睛里藏着对他的嘲笑。 “太子爷,袁先生从外面传来消息,今年行围喀尔喀部将会有大动作,叫您想办法跟着去。” 太子的贴身太监久富从殿外走进了,低声对着太子禀道。 太子将手里的书丢到一旁,冷声道:“难道孤不想去吗?任凭有什么大动作,只要汗阿玛不松口,孤就只能在这毓庆宫里关着,哪儿都去不了!” 久富赔笑道:“主子,要不请索额图大人帮您想想法子?袁先生的意思是,这次行围之后,或许咱们就要联合喀尔喀部对准噶尔动手了,您要是不去,若是叫大阿哥抢了先机立了军功,以后怕是更要得意了。” “呵呵,他倒是说的容易,”太子不满的道,“就算孤去了,难道汗阿玛就能叫孤上战场立功?你去告诉他,叫他琢磨点正事,想想怎么叫孤早些成亲参政才是要紧!袁庶妃那边再去催一催,汗阿玛每个月都要召她好几次,怎么就一句话都说不上?” 久富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下,出去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往袁庶妃那边去带信儿,那小宫女是他大小培养起来的,相貌普通却记性极好,一直负责帮太子往后宫里传话,有时候是给袁庶妃,有时候是给平妃,只不过平妃那儿一向没有回话就是了。 “久富。” 殿内,太子高声召唤了一声,久富连忙又跑了进去。 “平妃那儿还是没有任何回话吗?”太子冷着脸问道。 久富低头应是,又道:“平妃娘娘如今已有八个月的身孕,想要安心养胎也是有的,前几天敏嫔不过生了个公主,就得了嫔位,咱们平妃娘娘若是能生下十五阿哥,万岁爷定然大喜,到时候她也好替您周旋。” 太子脸上的冷意没有丝毫的变化,语调也冰冷的很:“替孤周旋?如今连你也要来糊弄孤了吗?” 久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道不敢。 “孤不想等了,”太子将桌子上的一张纸揉成了一团,“今年的选秀,孤必须得定下太子妃,你叫人最后给平妃传一句话,若是她当真丝毫不念血脉之情,就别怪孤不心疼弟弟了。” 久富身子一颤,大着胆子开口劝道:“主子,平妃娘娘若能生下十五阿哥,那将来也是您的助力啊,太子妃的事儿咱们再想办法,您可不能跟平妃娘娘过不去,她可是索额图大人的亲生女儿啊!” “亲生女儿?”太子的唇边绽出一抹冰冷的微笑,“就因为他的亲生女儿怀了身孕,他如今才敢敷衍孤,你猜猜,若是没了这个孩子,他会不会赶快想办法帮孤定下太子妃?” 久富用头抵着地面,沉默不语,太子也不要他回答,只是喃喃自语—— “孤等的太久了,不想等了,谁阻碍了孤,就送他上路吧。” 第58章 二合一章 康熙三十年正月二十五, 怀孕仅八个月的平妃突然腹痛难忍,竟是提前发作了。 储秀宫里,平妃的痛呼声由弱变强, 又由强变弱, 直叫了一天一夜,才诞下了一个小阿哥。 小阿哥生而不足, 浑身青紫,强行被接生姥姥拉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停止了呼吸, 太医用尽了手段,终于叫小阿哥醒转了过来,然而却依旧留不住他稚嫩的生命。 康熙三十年三月初一,刚出生一个月的储秀宫小阿哥阖然离世,并未序齿, 康熙心疼幼子,亲自为其赐名, 着礼部按贝勒礼仪下葬。 自从入宫之后便与世无争的平妃, 叫亲生儿子的离世伤透了心, 产后一月,又见了大红,虽然经过太医行针救了回来,但她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每日躺在床上, 靠着念经度日, 如同一个活死人一般。 索额图因为女儿和外孙的事情日夜忧思,卧病不起,已经几日未曾上朝了,康熙叫梁九功带着太医前去探视, 又赏赐了许多药材,叫他安心修养。 而因为索额图无法理事,康熙正式重新启用明珠,将其官复原职,重新执掌内阁。 “明珠这人还真是厉害,”胤褆又凑到上书房来找胤祐八卦,“绕了一圈,竟然毫发无损的又重回了内阁,噶尔丹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胤祐却是若有所思:“刚定下今年在围场与喀尔喀部会盟,汗阿玛反手就将明珠官复原职,大哥你觉得这事情有没有关联?” 胤禛也凑了过来,赞同的说道:“我觉得汗阿玛是有麻痹噶尔丹的意思的,就是不知道,索额图是真的病了,还是为了此事故意避开,好给汗阿玛一个提拔明珠的机会。” “我说,你俩是不是想太多了?”胤褆对于这种事一向不敏感,“平妃母子出了事,索额图跟着病了,然后明珠才官复原职,不是应该这个顺序么?怎么你们俩还能反过来想呢?” 胤禛和胤祐齐刷刷的转头看向胤褆,兄弟两个脸上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大哥啊,弟弟给您一句忠告,”胤祐凑到胤褆的耳边轻声说道,“以后汗阿玛叫你做什么你就什么,千万别自己动脑筋,我真的怕你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比如说,千万别自以为了解康熙的心思,想要帮他解决掉太子之类的。 胤褆不忿的哼了一声,心里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并不擅长,他摸着下巴盯着胤禛和胤祐来回看了几遍,心里暗自琢磨着—— 眼前这两个弟弟倒都是人精儿,比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太子要好多了,不知道将来他们长大了,是不是也有那个想法呢? 如果他们都想要,那他该怎么办? 胤褆也并不是没想过自己去争那个位置,然而跟胤禛和胤祐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不免暗自问自己: 我能争过这两个弟弟吗? 虽然胤褆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却摆在他的眼前,论宠爱,他比不上胤祐,论政事,他比不上胤禛,他占着的不过就是一个长子的名分,而这个名分,还比不上太子那嫡子的名分来的尊贵。 胤褆倒也不是就这么认命了,只是原本与太子斗的时候心里升起的那点斗志受到了打击,收敛了许多。 以前他总觉得,没了太子就是他的了,可如今却开始意识到,即便是太子倒了,依旧有很多优秀的弟弟,未必就一定是他的,所以他行事也收敛了许多,至少在明面上,不再那么直白的跟太子对着干了,不过背地里能给太子使绊子的时候,他也绝不手软就是了。 “平妃娘娘的事儿,大哥你知道内情吗?怎么好端端的,八个月就生了?”胤祐开口问道。 平妃的事情一直都是惠妃操心的,成妃和德妃并没有插手,所以其中内情知道的也并不详尽。 胤褆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神神秘秘的将两个弟弟拉倒身边,低声耳语:“虽然我额娘没有直说,但是我有一种直觉,这事儿跟毓庆宫脱不了干系,不过我没有证据,不能乱说,你们心里有个数就行了。” 胤祐和胤禛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诧—— 太子难道是疯了吗? 他对平妃母子动手,得罪了索额图,不是自断一臂吗? 太子当然没疯,相反,他如今觉得自己清醒的很。 “久富,你猜猜,索额图什么时候会来与孤商议选太子妃的事情?” 太子手里把玩着一副仕女图,心情非常好的模样。 久富却很是忧心,但他又不敢直说,只能旁敲侧击的道:“索额图大人病了,怕是一时间无法进宫了,平妃娘娘如今情况仍然不太好,主子您要不要往平妃娘娘宫里送些东西?” 太子放下仕女图,似笑非笑的看向久富:“怎么,你如今改弦更张,认了平妃当主子了?” 久富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奴才一辈子都是太子爷的奴才,绝没有别的主子,若是奴才有二心,就叫奴才——” “行了,”太子打断了久富的话,这种誓言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平妃那儿你乐意送就自己去库房里挑,不过孤提醒你,就算你送了,平妃也未必会收,别捡好的,浪费。” 久富低声应是,他很想问问太子,平妃母子的事情是不是与他有关,可他不敢,因为他发现,太子爷并不是完全信任他的,至少他如今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还在替太子在后宫里办事儿。 “去把苏氏叫进来。” 太子起身走回内室,靠在了躺椅上,懒懒的吩咐道。 久富答应着退了出去,门外,一个长相妖娆的女子早已经等在门口了,不等久富开口,她就白了久富一眼,自己走进了殿内。 呸,什么东西! 久富在心里啐了一口,却思量着要在宫女里给太子寻一个更可心的来伺候,那个苏氏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可不能叫她带坏了太子。 紫禁城里的人都因为平妃母子的事有所忌惮,平日里的欢笑声也少了许多,人人低眉敛目,生怕叫人看出自己并不悲伤,徒惹了是非。 失了儿子的康熙心情自然也不好,连着几日未进后宫,一个人待在养心殿里,只有一大堆的奏折相伴。 奏折看多了,康熙的心情就更不好了,他终于厌烦了这样的日子,将手里的毛笔一丢,对着梁九功道:“去阿哥所瞧瞧小七做什么呢,让他没事过来陪朕下棋。” 胤祐从小就不爱跟康熙下棋,自然不乐意,他换了一身便装才跟着梁九功过来,一进门就嚷嚷着:“汗阿玛,您终于不想在这儿种蘑菇啦?快快快,换身衣服,咱们出去下馆子!” 康熙不想动,斜眼看他:“下什么馆子,御膳房又有不长眼的开罪我们七阿哥,叫你非得到宫外去下馆子?” 胤祐动手来扯他:“御膳房都好好的,很乖很听话,是大哥说京城里新开了一家江南菜的馆子,据说醋鱼做的极好,汗阿玛您不是爱吃酸的么,去试试呗,要是做的好——” “做的好怎么着?”康熙继续斜眼看他,“做的好七阿哥就把厨子给朕抢进宫来?” 胤祐有些无语:“汗阿玛,您是皇上,不是土匪,做得好就叫御膳房派人去学不成么,非得抢进来个厨子以后才能吃到?人家好端端的厨子又没招惹您,总不能因为菜做得好,就叫他当太监吧?” 宫里御膳房伺候的,那可都是太监来着。 康熙气的起身拍他:“朕什么时候说叫人家当太监了?不都是你在这儿胡说的吗?” 胤祐边躲边喊道:“汗阿玛您到底去不去嘛,您不去,我就跟四哥去了,到时候您可别说我们不想着您!” 康熙探头看向门口,同样一身便服的胤禛刚走了进来,一把抓住满地乱蹦的弟弟,恭声劝道:“汗阿玛,今儿正好休沐,外面天气也好,儿臣与小七便想出去散散心,已经叫侍卫们准备好了马车了。” 他这话虽然说的态度恭敬,但是话里的意思跟胤祐却没什么区别—— 您要去赶快的,不去我们就走了。 康熙吹了吹自己刚蓄了没多长的胡子,拍案说道:“等着,朕去换衣服!” 凭什么这两个小子能出去散心,他还要在宫里批这些无聊的折子? 去,必须去! 胤祐与胤祐对视了一眼,会心的笑了。 父子三人带着侍卫轻装简从的就出了紫禁城,他们的第一站并不是那个江南菜馆,而是直奔胤褆的府邸—— 没办法,胤祐至今没有搞清楚北京城的地理方位,他就是听胤褆说了那么一嘴,哪里能知道那菜馆在哪儿? 胤褆今儿还真的是没出门,关在府里跟大福晋努力造娃娃。 那年跟着胤褆一起去围场的时候,大福晋在路上就发现怀了身孕,一路奔波辛苦,又是头胎,生产的时候她遭了不少罪,生下的却是一个小格格,叫一心盼着比太子先生下皇长孙的胤褆有些失望。 不过他是真心喜爱大福晋了,并没有因此就去宠爱别的女人,而是继续对着大福晋使劲儿,再然后,他们就得到了二格格和三格格。 胤褆麻了,跑到宫里来抱着胤祐哭诉,却被胤祐给好好的教育了一顿,以胤祉和四公主为例,叫胤褆选哪个更好。 胤褆毫不犹豫的选了四公主。 他一向最看不惯胤祉那围着太子摇尾巴的样子,又怎么可能会选他呢? 胤祐用身边最实际的例子,叫胤褆明白了,生儿子生女儿不要紧,重要的是生出来的得是个懂事的,贴心的好孩子。 胤褆琢磨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然后他就决定了,以后他的孩子一定都要叫大福晋生—— 因为额娘好儿子就好嘛,他媳妇那么好,生的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肯定都像小七说的那种懂事,贴心。 胤祐:……我是想叫你少生几个啊喂!哪有人这么连续不断的生孩子的,他大嫂的身子不要了吗? 其实这些事情,本应该是惠妃操心的,可惠妃这人向来现实,她比胤褆更急切的想要一个皇长孙,最好是嫡出的,见大福晋一直生女儿本来就心里不痛快,又哪里会去提醒大福晋注意身子呢? 而大福晋的娘家不在京城里,陪嫁过来的嬷嬷被惠妃敲打了几次之后也不敢多说,导致胤褆和大福晋都没有意识到问题,夫妻两个趁着休沐的时候,还在忙着造娃娃。 听说胤禛和胤祐在外面叫门又不进来,胤褆不情愿的从大福晋屋里出来,满脸不乐意的走到了府门口,大声嚷道:“好不容易休沐一日,你们两个要出来玩就自己玩去不成吗?非得来打搅你大哥——汗阿玛!” 胤褆怨念的瞪了一眼站在马车旁边偷笑的两个弟弟,凑到掀开车窗往外看的康熙身边,讨好的问道:“汗阿玛您怎么来儿臣府上了?快请进,儿臣叫他们准备酒菜——” “大哥你府里那个膳房总管还是我帮你从御膳房要的呢,就别显摆了,”胤祐从后面怼了一下胤褆,“快上车,咱们去你上次说的那个江南菜馆吃醋鱼!” 胤褆突然浑身一抖,僵硬的转过头来看向胤祐:“哪,哪个江南菜馆?” 胤祐不解的看回去:“不是大哥你与我说,京城新开了一家江南菜馆,里面的厨子是从杭州请来的,醋鱼做的特别地道吗?正好汗阿玛和四哥都爱这个,咱们一起去尝尝呗。” 胤褆:……我回去你再重新叫一次门,然后我不出来,只当做不在家行吗? 那当然是不行的。 胤祐完全没有体会到他大哥欲言又止背后隐藏的苦衷,欢快的将胤褆推上了马车,不顾他眼神中的各种暗示,问出了地址就叫人赶车出发了。 一路上,胤褆坐在马车里,不断的望着外面,总有一种跳下去的冲动,他时不时的趁着康熙不注意的时候,用眼神狠狠的挖着胤祐,然而胤祐却只当他想跟大福晋腻歪不爱出门,在心里偷笑着。 胤褆给的地址并不算远,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 胤祐当先跳出马车,只见面前是一座极具江南园林风格的大门,在这繁华喧闹的北京城里,显得分外的雅致,门上一个牌匾,上书“致雅斋”三个大字,不像是菜馆,倒像是书院之类的地方。 见到他们的马车停下,立刻有小二前来招呼。 说是小二,但其实那人长相清秀,衣着素雅,倒像是读书人的模样,面上虽带着笑意,但却并不谄媚,只是道:“几位客官可有预订?” 胤褆赶紧摇了摇头:“没有预订,要是没有位置了,我们就换个地方吧。” 胤禛和胤祐两个都奇怪的看向胤褆,康熙却是神色玩味,一副了然的模样,开口对那小二说:“给我们安排一个雅间。” 小二神色有些奇异的在明显年纪不大的胤祐和胤禛身上看了看,却还是伸手往里引了一下:“几位客官里面请。本店有春夏秋冬四大雅间,几位客官来的早,今儿正巧没有预定满,秋雅间还在,不过本店有规矩,四大雅间须得点三道本店的特色菜,不知几位客官觉得可行?” 这是还有最低消费? 胤祐十分有兴致的问道:“那你这特色菜多少银子一道?” 小二神色不变,耐心的解释:“小店的特色菜一共二十道,价格不一,最便宜的一道是五两银子。不过若是不去四大雅间,小店还有梅兰竹菊风花雪月八个小间以及大厅散桌十数张,小间只需点一道特色菜即可,散桌没有限制。” 一道最便宜的特色菜是五两银子,那就是若要坐雅间,一顿饭下来至少也得十五两银子以上,他大哥自己过日子之后,果然有钱啊! 一行人走进了大门,那小二站定了又问道:“几位客官可决定了要去哪儿坐?其实本店小间也很精致——” “就去你说那个菊雅间吧。”胤祐开口打断了小二的话。 笑话,好不容易勾搭他汗阿玛出来一次,还不得趁机好好宰他一顿? 康熙似笑非笑的看了胤祐一眼,对那小二点头示意他带路,小二脸上的笑容更深,立刻高喊了一声:“菊雅间有贵客到——” 店内走出两个一身汉人女子打扮的少女,皆是清秀可人,娇憨的笑着过来迎接:“几位贵客里面请,我们姑娘已经在恭候了。” 姑,姑娘?这菜馆怎么还有姑娘? 胤祐倏然看向胤褆,只见他大哥满脸的生无可恋,用死鱼一般的眼睛看着他。 胤祐:……不,不会吧?这里不是江南菜馆吗?难道他大哥竟然带他们来喝花酒?? 胤褆:……怪我喽?不是你非要来的吗? 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儿子们眼神互动,却也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 他从一看到那小二开始就感觉这地方不太对劲,谁家正经的菜馆用这样打扮的小二,更遑论那看似昂贵的招牌菜,一听就是暗语,也就他这几个傻儿子没听懂罢了。 什么二十道招牌菜,不过就是二十个有排面的姑娘罢了。 这里装潢的再雅致,也改不了它是个暗娼馆的本质。 不过嘛,儿子们都大了,叫他们见见世面也好,省的以后好奇自己跑到这种地方来玩,左右今儿有他在,不会叫他们闹出什么事儿来的。 那两个少女也是有眼色的,一看就知道这些客人里康熙才是主客,便一同走过来伸手就要去拽康熙的袖子。 因为是微服出宫的缘故,康熙明面上只带了两个侍卫,穿的也是便装,跟在众人的身后,此时见那两个少女靠近,就要上前阻拦,却被康熙制止了。 “走吧,既然来了,就胆子大些,”康熙避过那两个少女,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儿子推着往前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今儿就好好见识一下吧。” 得了康熙这话,胤祐和胤禛倒也不再矫情,示意那两个少女带路,那两个少女没有拉到人也不恼,依旧是憨笑着在前面引路。 致雅斋外面那扇江南园林风格的大门并不是虚晃一枪,店内也是仿着江南的风格,以流水贯穿,上有假山花树,木板小桥,虽然是在室内,却硬生生建出江南园林的味道。 “怎么样,这里建的好看吧?” 因为康熙那句下不为例又活了过来的胤褆凑到弟弟们的身边耳语。 胤禛认真的观察了一圈,点评道:“倒是精巧,但过于匠气。” 胤祐帮他翻译:“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就是像华美的衣服穿在一个木头人身上,徒有其表罢了,美人在骨不在皮,过于精巧,反倒失了浑然天成。” 胤禛点头赞同:“美人胜在气质,皮相反倒是其次的。” 噗。 康熙被这两个还没成亲的儿子一番论点逗笑了,这两个小子还没懂事儿呢,倒是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在这儿点评起美人来了,看来儿子大了,是该叫他们成家了,不能总这么纸上谈兵不是? 等从草原回来,就开始选秀吧,给这两个小的寻个好福晋,他也能放心些。 一行人穿过假山,走过木桥,循着几树绒花做成的秋叶,走进了一间门口立着一个“秋”字牌子的雅间,雅间里,一个一身枫叶红色汉装的女子,蒙着同色的面纱,款款而立。 “几位贵客请坐。” 那女子上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柔美,却又并不矫揉造作。 康熙当先坐在上首,胤禛和胤祐坐在了他的两边,而胤褆则是没的选,只能坐在了康熙的对面,跟着的两个侍卫,则是守在了门口。 红衣女子对着引路的少女招了招手,少女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轻轻放下,娇声说道:“请几位贵客点菜。” 康熙没有出声,而是示意儿子们自己选,胤禛看着那盘子里的牌子都是正经的菜名,也没多想,便说道:“那我就点一道西湖醋鱼吧。” 胤褆在一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在康熙含笑的眼神中果断闭嘴—— 反正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就让弟弟们跟他一起丢人好了,这样以后谁也别笑话谁。 胤祐见胤禛点了一道菜就不说话了,心里觉得他四哥未免太谨慎了一些,反正来都来了,而且他汗阿玛又说了下不为例,那干嘛不一次就吃个够? “不用点了,”胤祐豪气的将那托盘往旁边一推,“不是说有二十道特色菜吗?都上来便是!” 反正他汗阿玛不差钱! 康熙:……呵。 胤褆:……小七,你冷静啊! 第59章 二合一章 “这位小公子可真是有趣, ”红衣女子娇声笑了,“如今虽然时辰尚早,但小店内已经有了几桌客人, 怕是没办法叫小公子尝全本店的二十道特色菜了。” 什么意思? 胤祐一脸迷茫的抬头与胤禛对视:这菜还限量? 胤禛也是一头雾水:可能是吧? 胤褆:……拿什么拯救我的傻弟弟! “奴家名换秋玉, 小公子既然进了秋雅间,那这道金玉满堂就是必得点的了。” 秋玉将那写着金玉满堂的菜牌拿起了, 放在了另一个端着空盘子的少女手中,含笑对着胤祐暗示了一下。 胤祐:……!! 什么叫他们点菜, 分明就是叫他们点美人,敢情这菜谱竟是美人谱啊! “大哥,您说好吃的那道醋鱼,该不会——”胤祐一脸扭曲的看向胤褆。 胤褆:……不,不是, 你听我解释—— 康熙:噗,哈哈哈哈! 顶着红衣女子戏谑的目光, 胤祐感觉自己有点麻, 那一盘看似都很好吃的菜谱, 如今在他眼中突然变成了一个个美女,吓得他赶紧缩回手,作乖巧状,再也不提点菜的事情了。 康熙看到儿子怂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随手将一张银票丢在那托盘上:“话都说出去了, 你现在怕什么?秋玉姑娘是吧,去瞧瞧这菜牌上还有哪道在的,都叫来便是。” 秋玉身在风月之中,见过很多客人, 像这么奇怪的客人,却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这几位客人,看年纪像是父子,但这世上会有带儿子逛妓馆的爹吗? 虽然客人出手阔绰,但如今闲着的姐妹至少还有十来个,都叫来,这几位吃得消吗? 但客人就是客人,只要钱给足了,有什么要求他们照办便是了。 秋玉出门与门口的小二交谈了几句,然后回屋来禀道:“几位贵客,如今店中无人点的特色菜尚还有十二道,贵客们豪爽,奴家替姐妹们多谢打赏,请容她们准备一下,马上就来。” 康熙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人不急,先上菜吧。” 大中午的出来,如今还没用上午膳,着实饿了。 不得不说,胤褆之前虽然掩藏了这“致雅斋”的本质,但他的话也不错,这里的江南菜的确做的很地道,十二道极具江南特色的菜一上来,香味就引得饥肠辘辘的父子几人肚子咕咕叫。 秋玉正拿着酒壶过来要倒酒,却被跟着出来的梁久功拦了一下,梁久功从她手里接过酒壶,笑道:“不用姑娘伺候这个,您且去准备些歌舞表演之类的就是。” 秋玉有些不解,但见康熙等人没有反对,还是听话的福身道:“那几位贵客先用着,待奴家去取了琴来,请贵客们清赏。” 等秋玉出了门,梁久功方才拿起那酒壶打开盖子仔细翻看,见没什么异常才凑过来给康熙倒酒,嘴里却劝道:“爷,这外面的吃食也不知道干不干净,您少用些吧。” 虽然说出门都备了银筷子,但不是所有的毒都能测的出来的,要按梁久功的想法,最好一口都别吃外面的东西才好呢。 可康熙却不理会他,当先夹了一筷子的醋鱼,仔细品尝了一下,赞道:“这家的江南菜确实做得不错,这一吃就知道是从江南请来的厨子,你们也尝尝吧。” 胤祐三人这才开始动筷,胤禛的目标也是那盘醋鱼,而胤祐则是挑了龙井虾仁来吃。 胤褆左看看右看看,绕过面前的素菜给自己来了一大块东坡肉,上次他来的时间就看上了这个,但是那时还有旁人在,他好面子要装风雅,没好意思点这个,如今在阿玛弟弟面前,倒是没什么好装的了。 等秋玉带着人重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桌上的菜已经被吃掉了大半,酒足饭饱的父子几人如今已经开始悠闲的喝茶消食了。 秋玉:……敢情这几位真的是来吃饭的? 连着秋玉在内,一共十二位致雅斋的姑娘们一起进来行礼,一个个脸上都带着面纱。 他们这儿的规矩就是如此,要想让姑娘摘下面纱,一睹芳容,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姑娘们抱来了各式的乐器,于屋内的空地上表演了起来,奏的是江南的小调,婉转缠绵,有个青衣姑娘檀口轻启,吴侬软语优美动人,整个秋雅间瞬间仿佛到了烟雨江南,充满了温柔缱绻的味道。 “哈——” 吃饱喝醉开始犯困的胤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用手揉了揉眼睛,靠在椅背上似乎就要睡过去了。 康熙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小七还小呢,一点风情都不解,吃了就困,困了就睡,当真是白带他出来走这一遭了。 姑娘们大概也没见过这么新奇的客人,花了大价钱叫了她们这么多人来,却只是听曲,别说叫她们伺候了,就连她们的真容都没兴趣见,真把这儿当酒馆茶楼,把她们当卖唱的姑娘了? 不过腹诽归腹诽,姑娘们也乐得轻松,一曲奏罢,青衣女子退下,换上来一个黄衫姑娘,刚刚还悠扬婉转的江南小调瞬间一变,竟突然变得激昂了起来,随着黄衫女子一声精妙绝伦的转音,刚刚差点睡着的胤祐瞬间被吓醒了。 这黄衫女子口中唱的是一个痴情女痛打薄情郎的故事,曲调通篇都是转音,忽高忽低,来展示女子纠结的心境,算起来,这是一曲炫技之作,那女子能如此流畅的转音,可见是个中高手。 若是遇到精通此道的客人,此时必得拍手叫好,可宫里的南府中就养着一班精通这个的乐女,偶尔宫中开戏也有唱这个的,所以别说是康熙,就连胤祐三兄弟都不觉得稀罕。 “汗阿玛,我出去散散困意。” 胤祐很困,但在这曲子里也着实是睡不着,干脆站起来,打算到外面的逛一逛。 他下午还想去胤褆府里看玉爪呢,可不能此时睡过去,否则恐怕会被康熙直接打包带回宫里。 康熙也不拦着,只道:“叫人跟着你,就在这店里转转,不要乱走。” 胤祐答应着走到门口,刚一打开房门,就瞧见不远处的雅间门口似乎是在争执些什么。 胤祐看向一直守在门口的侍卫,那侍卫低头说道:“七爷,咱们不是把‘菜’都给点了么,那屋子里的客人来的晚,没有‘菜’可以点了,正闹呢。” 这边开门的动静惊动了那边正在发脾气的客人,只见他们推开小二,径直走了过来。 那是四五个年轻男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看衣着打扮像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们,各个手拿折扇,腰挂玉佩,一副文雅的书生模样。 胤祐眼尖,远远的瞧见他们带着的小厮手里捧着笔墨,这群人似乎是来这儿以文会友的。 “那小孩儿,你是这秋雅间的客人?你家大人呢?” 当先一人见胤祐年纪小,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胤祐没有搭理他,而是对着站在一旁的小二道:“小二,你这店里也太吵了些,小爷是听姑娘唱曲儿啊,还是听外面吵架啊?” 小二赔笑道:“扰了您的雅兴了,还请公子海涵,小的已经去请我们掌柜的了。” 他们开门做生意,也讲究一个先来后到,秋雅间的这几位客人出手大方,又没有特殊要求,是难得一见的好客人,他们自然不会为了几个书生得罪了贵客。 那书生听道胤祐和小二不理他,心里气急了,也顾不得读书人的体面,大声喝到:“你这小孩儿是哪家的,当真是好生无礼!这致雅斋又不是你家开的,说好了一个雅间可以请三位姑娘,凭什么你就不守规矩,要将所有姑娘都霸占了去?” 胤祐觉得十分的好笑,他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在那书生的面前比了比:“第一,小爷我可没听说过这店里的规矩是雅间只能请三位姑娘。” 小二连声附和:“确实没有这个规矩,小店的雅间是说至少要点三道菜,上不封顶的。” 只不过是以前没有这种财大气粗又不怕忌讳的客人罢了。 朝廷里是不许官员去秦楼楚馆的,他们这儿虽然是暗娼,但毕竟也犯着忌讳,即便是有不差钱的官爷过来玩,也都是小心谨慎,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叫这么多姑娘。 今儿康熙摆了这么大的排场,这致雅斋的人心里都门儿清,这几位不是外地富商就是无官无职却家产丰厚的权贵,总之就是那种钱多的没地方花又不会惹来朝廷追究的人物,是他们这种地方最喜欢的客人。 所以掌柜的早有明示,叫小二好生招待着,必要叫他们宾至如归,下次还想再来不可。 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这群爱闹事的书生。 这些书生是致雅斋的常客,但出手向来不算大方,要了雅间也只捡着价格最低的菜点,从不会多叫些什么,就连笔墨都要自带,嘴里说的好听,嫌致雅斋花钱的笔墨俗气,可实际上谁不懂啊,这几位就是囊中羞涩罢了。 小二对于这些书生一向没什么好感,但来者是客,也一直笑脸相迎,今儿他好声好气的与他们说牌子上的菜都点完了,掌柜的发了话,今日雅间可以改了规矩,不必点牌子上的姑娘就可以用。 这种省钱的好事儿,本以为这群书生会很乐意,却没想到他们倒是不忿了,认为致雅斋看不起他们,才不肯叫好姑娘出来招待,就在房门口大吵大闹了起来。 正赶上胤祐出来活动,两下撞在一起,那些书生没有底气还敢上前理论,也怪不得小二帮着开口怼他们。 那书生被小二的话说的一愣,想清了小二话中的意思之后,顿时脸色一红,埋怨道:“这是你以前没说清楚,不然我们也可以多请些姑娘相陪。” 小二在心里嗤笑了一声,面色的神色却不变:“那是小的疏忽了,日后几位客官再来可以多点些菜,今日就请客官们先回自己的雅间去吧,不要打扰了其他客人,小的这就安排几位姑娘过来作陪。” 那书生却依旧不肯回去,盯着胤祐又说道:“就算是我以前没弄懂规矩,但你也未必太过霸道了吧?你们这雅间里才几个人,怎么就需要这么多姑娘作陪?大家都是出来玩乐的,你怎么能如此自私呢?” 胤祐打了一个哈欠,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小爷有钱,就算买下这致雅斋也不算什么,小爷乐意叫几个姑娘伺候就叫几个姑娘伺候,你管得着吗?” “李兄,你行不行啊?”站在后面围观的书生大声嘲笑着跟胤祐说话的这一位,“可是你说要请客的,如今连一个牌子上的姑娘都没有,你当我们是街边要饭的吗?你若是不行,我们可就走了,以后少吹牛,浪费大家的时间。” 那李书生气的面红耳赤,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些:“你这小孩到底是哪家的,小小年纪竟然跑来这风月之地胡作非为,我爹可是当朝御史,你若是再如此无理,当心我让我爹参你家一本!” 他这话一出,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小二顿时脸色一变,御史这种官儿,说大不大,也没什么实权,但对于他们这行当来说,是最不能招惹的存在。 朝廷命令禁止官员出入妓馆,所以才会有像是致雅斋这种表面上是菜馆实际上是暗娼馆的地方兴起。 他们这种地方,论起价格,比普通的妓馆还要高上许多,面对的客人也多是显贵和官员,这些客人不差钱,怕的就是被人告发,会挨板子不说,还有可能会因此丢了官。 而其中最爱没事找事的告状的,就是那些御史们,所以像是这种暗娼馆,一向最怕得罪他们,不然真叫他们盯上,那以后那个官员还敢来? 一听这位李书生是御史的儿子,小二立刻就后悔自己刚刚的态度了,早知道他是这身份,那还不得供着么? 小二还在琢磨着要给掌柜的通个气儿,好叫他找补一下,可胤祐却直接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并未关门的秋雅间内,扬声道:“阿玛,这儿有御史要参我呢,怎么个流程您给我讲讲呗?” 屋里的歌声早已经停歇,康熙坐在里面将外面的对话听了个十成十,见胤祐如此问他,他哼了一声:“哪个李御史家的?连自己儿子都教养不好,还当什么御史,简直不知所谓!” 朝中姓李的御史好几个,他哪儿能记得谁家有这么个儿子。 李书生一向仗着自己亲爹是御史,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叫人这般说,哪里能忍得了,当即也不管什么书生风度了,撸起袖子就要往包间里冲。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当即便要出手阻拦,却不想叫胤祐抢了先,直接伸手抓住那书生的肩膀,用力一带,趁着他脚步不稳的时候又转身一推,那李书生便像陀螺一般,转着圈的跌进了大厅中的水池中。 “啧啧,中看不中用啊,”胤祐拍了拍双手,跳回秋雅间里,“看着也二十来岁的年纪了,竟然连这么简单的招式都躲不过,当真是白活了。阿玛,看到没,以后别总说我功夫差,你不能总拿我跟四姐姐比,要是跟外面正游水那位比,我不是强多了么?” 康熙伸手将胤祐的胳膊抓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没有任何问题,才说道:“你要是连他都比不过,我就叫人将你丢进那池子里泡着!出息吧,跟他你也能比?” 胤祐对着康熙做了个鬼脸,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冲着那些有些紧张的姑娘们勾了勾手指:“姑娘们,别愣着了,继续唱啊,挑个应景儿的来。” 秋玉咬了咬嘴唇,担忧的上前道:“这位小公子刚刚与那李御史的儿子动了手,他必定会回去搬救兵。御史大人是能直达天听的人物,奴家不知道几位贵客什么来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就叫三位妹妹去那边作陪吧,也省的给几位贵客带来麻烦。” 康熙看了一眼梁九功,梁九功会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出去,胤祐则是笑眯眯的对着秋玉说道:“姑娘不用怕,只管唱你们的,就是那李御史亲自来了,也耽误不了我们玩乐。” 秋玉的目光在康熙和胤祐几个之间来回转了几圈,见他们每个人都是神色无异,一脸轻松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有把那李御史放在眼里,顿时心里也有了点数—— 这几位怕是比那李御史更难惹的人物,今儿那李公子算是撞到铁板上了。 秋雅间里的乐声再起,奏的却是一曲清平乐,词是欧阳炯的《春来街砌》,唱的是女子春心缭乱之意,倒是乐坊里常见的曲子,不过这唱曲的姑娘着实是此道的高手,越是常见的曲调越显出不凡来,这一曲倒是比之前那炫技的一曲更加动人。 康熙听得满意,伸手在桌子上打着节拍,而外面却如秋玉所说,从水塘里爬起来的李公子面子全无,一身狼狈,哪里肯罢休? 他嘴里叫嚷个不停,喊跟着的小厮回去叫人,自己则是堵在了秋雅间的门口,不过面对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他也不敢往里冲,只是嘴里骂骂咧咧的。 “里面的人给我等着,大白天的你们敢在这暗娼馆里点姑娘,完全不把律法放在眼里,你们就等死吧!” 守门的侍卫:……看,有傻子! 李书生这一嗓子喊出去,康熙几人自然是只当没听见,但致雅斋里的其他几桌客人却是坐不住了。 本来都是出来玩乐的,哪有人愿意跟御史打交道?听到了李书生这话之后,那几桌的客人扔下美人和美酒,纷纷起身离去,走到门口还不忘道一声“晦气”。 没多久的功夫,整个致雅斋就变得空荡荡的了,匆匆赶过来的掌柜的也怕惹事,不敢强留客人,只能陪着笑脸,嘴里说着下次来给赠菜作为补偿,但实际他心里也清楚,这几桌客人,八成以后再不会上门了。 掌柜的脸上赔笑,心里却窝着火,可那李书生却很是得意,他转头看向同来的几人,说道:“你们等着看,我今儿非得让他们给我跪下来道歉不可!” 那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低声道:“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啊,李成嗣都喊的这么明白了,里面那一桌还是岿然不动,看着可不像好惹的,要不咱们走吧,可别惹上什么麻烦。” 这几个书生其实平日里也看不起李成嗣仗着他爹是御史就趾高气扬的样子,但也知道御史是真的不好惹。 如今看着李成嗣跟人叫嚣却被弄的一身狼狈的样子,他们几个心里突突的,生怕当真惹到了不能惹的人,到时候别凭着李御史的面子李成嗣没事,倒是把他们几个折进去。 “李兄,我们下午还有约,就不在这儿耽误你的事了,咱们改日再约吧。” 那几个书生用眼神交流之后,年长的那位对着李成嗣拱手作礼,然后几个人也不等李成嗣回答,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李成嗣今儿就是为了拉拢这帮书生,才会咬牙到这么贵的地方请客的,也是为了不堕了面子,才会跟胤祐起了冲突,如今这些书生想走,他有怎么可能答应? “沈兄,刘兄,哎,几位兄台别走啊!”李成嗣顾不得堵门了,赶紧追了上去,一把拉住走在最后面的一个书生的衣袖,“说好了今儿我请客,叫大家好好的吟诗作对,你们怎么能先走了呢?你们先去雅间里等我,外面的事儿一会儿我就处理好了。” 见那几个书生面色不愉,似乎并不想留下来的样子,李成嗣压低了声音又道:“你们是不是怕那伙人官儿大?不用怕,官儿越大越怕御史,等会我爹来了,正好也给你们引荐一下,你们明年不都要参加会试吗?我爹可是与好多位翰林是好友,你们若是今日在他面前好好表现,有了他的引荐,还愁找不到合适的师长吗?” 李成嗣这些话算是说到这些书生心坎里去了,若不是为了这个,他们也不会明明看不上李成嗣,还应了他的约出来。 如今倒也不是非得求的引荐,怕就怕现在硬要走,得罪了小心眼的李成嗣。 若是那李御史当真在翰林院里有情面,到时候说上几句他们的是非,他们就算另想办法,怕也难求良师了。 早知如此,他们就不该贪图这门捷径,答应李成嗣的邀约! 可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他们想走就能走的了,因为这会儿功夫,那位李御史已经到了致雅斋的门前。 第60章 二合一章 李御史只有李成嗣这么一个独子, 打小就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从不肯叫他受半点委屈。 李家的家境其实还算殷实,因为李御史这官儿说着不大也没有实权, 但毕竟是言官, 总有一些惹了事儿的人害怕被参,或者是逮到对家马脚的想要闹大的人求到他头上, 一来二去,他的胆子越来越大, 收起钱财来丝毫不手软。 也就是因为这些进项见不得光,所以李御史本人从不敢太高调,甭管在家里穿的什么绫罗绸缎,吃的什么山珍海味,只要出了家门, 必是一套洗的发白了的官服,兜里只装着三五两银子, 也从来不会主动请客, 装出一副清廉的模样。 所以李成嗣虽然受宠, 但能拿到的银钱并不多,可偏偏他在家里好的用惯了,眼界变高了,所以才会一边囊中羞涩,一边眼比天高, 什么都看不上。 李成嗣如此自然容易得罪人, 而李御史也没少在外面替他收拾烂摊子,所以一听到小厮来报,说李成嗣在致雅斋跟别的客人吵起来了,李御史熟练的穿好他的旧官服, 拿着帽子就带人赶了过来。 李御史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 那致雅斋是什么地方,他心里清楚的很,他往常也曾经偷偷摸摸的乔装到过这种暗娼馆玩乐,所见的都是那些跟他一样不敢露面的官员,装出一副大爷的模样,其实心里比谁都怕被发现。 这种人是最好打发的,他只要一露面,不止对方要赔笑,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为以后办事多条路。 所以李御史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了致雅斋,一进门,便瞧见了儿子正在跟几个书生拉扯,身上的衣服竟是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李御史瞬间就火气上涌,不过几个穷酸书生罢了,他儿子怎么能受这个欺负? “放开我儿!”李御史一声大喝,义正词严的说道,“你们是哪个书院的学生,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聚众闹事?” 李成嗣连忙放开那书生,回头对着他爹摆了摆手:“爹,这些是跟我一起来的朋友,不是恶人,恶人在那秋雅间里呢!” 那几个书生见到李御史来了,连忙行礼,那年长者苦笑道:“大人,我等就是与李兄相约前来小聚的,却不想遇到了这等事,如今大人来了,我等就先行告退了,不敢在此耽误大人办正事。”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他们最后悔的就是一开始故意出声挤兑了一下李成嗣,才叫他这般不依不饶的,如今他们只想全身而退,什么引荐翰林之类的,他们只当自己没有那个命罢了。 李御史看了一眼秋雅间门口好似在看戏的两个侍卫,只见他们人高马大英武不凡,腰间带着刀,一看就不是善茬。 “也罢,既然不是你们闹事,那就且去吧,以后还是专心读书,少来这种地方为好。” 李御史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感觉这秋雅间里的人八成身份不低,为了一会儿说话方便,还是先将这些书生打发了为好,不然真叫他们看了去,指不定哪个嘴不严的漏出去,与他不利。 那群书生听到他这一句,如释重负般的对着他举手告退,然后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致雅斋。 李成嗣见人都走了,着急的说道:“爹,您怎么让他们都走了?今儿说好了我请客,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回书院还不一定怎么编排我呢!” 李御史摸了摸胡子,信誓旦旦的宽慰儿子:“你不必担心,他们不敢乱说的,嗣儿你若是不放心,等明日爹做东,再请他们一顿就是了,你先说说你又跟谁闹起来了?” 李成嗣也不隐瞒,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如实道来,特别着重强调了一下康熙那句“连自己儿子都教养不好,还当什么御史”。 李御史不是李成嗣,他原本见到门口的两个带刀侍卫就心中生疑,如今又听到里面的人这么大的口气,顿时感觉出有些不对劲来。 若是寻常的官员,来这里寻欢不可能敢这么张扬,这一叫十几个姑娘太过于显眼,里面的人敢这么干,就说明不怕被人发现,所以他们多半是没有官职但有祖宗荫庇的皇亲贵戚。 可寻常的亲贵若是有祖业没实权的,对于像是御史这样能直达天听的官员,也不会轻易招惹,而里面这几位很明显听到他儿子报出他的名号一点都不当回事,如今在外面还能听到里面丝竹之音。 这么一算下来,里面人的身份却也好猜,要么就是当今的两位兄弟,要么就是像赫舍里家、佟家这样的望族。 无论是哪一种,对峙下来,恐怕吃亏的都是他。 “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无理呢?” 李御史想清楚之后,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他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对着李成嗣训斥道:“既然是来吃饭的,自然是应该讲究先来后到,既然秋雅间的客人来的早,本就应该由他们先点菜,即便是将限量的菜都点了,那也是人家的权利,你怎么能因此寻衅滋事呢?幸好这几位大人不与你小孩子家计较,否则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秋雅间里,胤祐扒着门缝听着李御史的话,回头对着康熙竖了一个大拇指:“阿玛,这御史果然就是御史,一张嘴能将死的说成活的!我就说叫那两个侍卫也躲进来,才能好好看看这李御史的真实反应,您非不肯,瞧瞧吧,这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就训斥儿子,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您若是还跟‘小孩子家’计较,岂不是丢人了?” 胤褆不屑的道:“管他说什么,阿玛,他儿子这般嚣张,他也定然不是好人,我出去把他拿了,丢到大理寺去审一审就全知道了。” 康熙不搭理他们两个,反倒是看向胤禛,问道:“老四,你说该怎么办?” 胤禛放下手中的茶杯,认真分析道:“既然这位李御史进了这致雅斋,想抓他倒也简单,就先按官员不得piao娼的规矩把人扣下便是。儿子对都察院了解不深,但左都御史富察大人曾至上书房授课,提起过都察院几位现任的副都御史和左右敛都御史的名讳,其中并没有这位李御史。既如此,那这位李御史应是官职不高,至多七品,一年俸银约四十五两银子。不知他家中可是祖产丰厚,才能支持的了他儿子来这一顿至少十五两银子的雅间请客?请大理寺好好查查清查一下他的家产,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个好官了。” 什么管教儿子不严那都是虚的,这李御史的儿子敢出现在这里请客,就已经说明了李御史此人有问题。 一个御史,贪污自然没得可贪,至于这受贿嘛—— 胤禛微微抿了一下嘴唇,他倒是不介意帮着大理寺一起清点一下这位李御史的家产,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个贪官。 胤祐特别捧场的给他四哥鼓了鼓掌,好家伙,不愧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讨债”四爷,先找个借口将人扣下,然后直接叫人抄家,任凭他有什么通天的关系,这人在大理寺监牢里蹲着,还能叫他有机会掩藏证据或是到处求援吗? 到时候抄出来的东西往面前一摆,什么都得招出来。 至于有没有可能冤枉了这位李御史—— 胤祐:呵呵,先抄了再说,反正抓人的理由是piao娼,没查出东西,那就照例打了板子放人呗。 对于胤禛的回答,康熙心里很满意,他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欣慰道:“老四能由表及里,说的很不错。既然是你看出的问题,那此事就交由你来处置,可敢?” 在外面,胤禛不好谢恩,却还是站了起来,端端正正的对着康熙深深一揖,认真的说过道:“儿子愿意一试!” “好好好,”康熙大笑,“有阿玛在,你只管去做!” 说罢,他还不忘斜了一眼小儿子:“你看看你四哥,才比你大多少,就能替我分忧了。” 胤祐不满的回嘴:“只要阿玛您放心,我也可以去帮四哥,我数术好的很呢!” 抄家什么的,肯定需要算账,别的不说,他笔算的速度,可不比那些户部官员打算盘慢。 胤禛力挺弟弟:“小七确实于数术一道颇有进境,师傅都夸他学的快,算的准,阿玛,不如就叫小七与我一起吧。” 儿子们愿意上进,康熙自然高兴,他对着胤祐招了招手,叫他走到自己身边,然后一手一个将两个儿子的手抓起了叠在一起,郑重的说道:“既然是你们自己想做的,那就好好去做,兄弟两个要同心协力,知道吗? ” 胤禛和胤祐齐声答是,胤褆也想参与,但却不好意思跟两个弟弟抢活,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舍下这个脸面,只能一脸羡慕的看着父慈子孝的三人—— 哎,又叫两个弟弟抢在前头了。 好想赶快回宫去将这事告诉太子,看看他一心想要出来做事却求而不得,反倒被两个还没成家的弟弟抢先一步,会是怎么样精彩的表情呢? 秋雅间内,父子几人三言两语便将李御史未来的命运给定了下来,然而此时的李御史却不知自己将要大祸临头。 他自以为精湛的演了一场教子之后,见雅间里没有动静,心里觉得是里面的贵人被他花花轿子抬起来了,舍不下面子同他们计较,得意得很,对着站在一旁的掌柜说道:“今日的事是小儿胡闹,耽误店家做生意了,这是一点补偿,店家且收着,替我好好招待这雅间里的客人。” 说着他从腰带中翻出一个小小的荷包,用袖子挡着塞进了掌柜的手中,低声道:“秋雅间那桌今儿算我的,如有不足,叫人往我府上拿钱。” 掌柜接过荷包,轻轻一捏,便知道里面装的是银票,顿时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的多:“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您的诚意带到。” 他最怕这位御史大人非要在店里闹事,如今他肯退让,那说明什么? 自然是说明秋雅间的客人来历不凡,这位御史大人惹不起呗。 这样的大人物在他们店里玩过一遭,传扬出去,不但原本他担心被今日事情影响了生意的问题不存在了,还会招揽来更多的客人。 简直是因祸得福! 掌柜的心里都快要乐开花了,一心想着一会儿得叫姑娘们使出看家本事,好好的伺候好这几位贵客。 李御史见这掌柜的懂事,满意的捋了捋胡子,将还想说话的李成嗣拉到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回去再说”,然后父子两人便往门口走去。 “哎,那父子俩要溜,”还在门缝里看着的胤褆按捺不住了,“我去将他们捉回来!” “大哥,你急什么,”胤祐开口制止他,“没瞧见有人已经出去许久了么?放心,那两个跑不掉的,你就好好待着吧,什么人物啊,还要你亲自出去抓他们,跌不跌份!” 胤褆恍然,可不是么,梁九功已经出去许久了,这会儿估计早就带人在门口堵着了吧? 正如胤褆所想,李御史父子刚一走出致雅斋的大门,就看到外面被一群官兵给围住了。 梁九功笑眯眯的对着被康熙派到步兵衙门锻炼的隆科多说道:“佟大人,就是这两个了。您先叫人拿下,我再进去问问万岁爷该如何处置?” 隆科多一点也不客气,直接一挥手,身后的官兵径直上前,对着李御史父子两个就抓了过去。 李成嗣还想叫喊,却被李御史一把按住,李御史浑身发抖,却强笑着对隆科多道:“佟,佟三爷,下官,下官与国公爷曾有几面之缘,不知能否通融一下——” 隆科多嗤笑了一声:“得了吧,少在这儿给爷装傻,刚梁公公叫的那句万岁爷你没听见?别说你认识我阿玛,你就算是认识亲王阿哥们也没用,赶紧的,自己绑上吧?” 李御史看到隆科多和外面这阵仗,心里早就知道不好,只有那一点侥幸也叫梁久功和隆科多口里的“万岁爷”三个字给浇灭了。 他如今只觉得浑身冰冷,脑子里嗡嗡作响,就像是被浆糊黏住了一样,根本想不出任何脱身的方法。 可偏偏李成嗣不是个脑筋清楚的,根本没想那么多,被官兵抓住的时候还在挣扎着大喊:“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又没有犯法!” 隆科多哂笑着看着他,冲着李御史挑了挑眉:“那个谁,你儿子问凭什么抓他呢,你给解释解释?” 李御史如今还哪有心思给儿子解释,他抡起巴掌狠狠的扇到李成嗣的脸上,打得他直接扑倒在地上,然后自己也跌坐了下来,骂到:“你这个孽障,整日在外面惹事生非,如今可好,全家都要叫你害死了!” 李成嗣捂住自己的脸,却还是硬辩道:“我不过就是与他们口角了几句,吃亏的还是我,连人家的衣角我都没碰到,这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就算是万岁爷,我给他磕头赔罪就是了,难道还真的能因为这点事要了我们全家的性命?” 李御史气的仰倒,可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若他真的没有别的问题,就像他儿子说的,给万岁爷磕头赔罪就是了,他当了这么多年御史,很了解皇上,当今是极看中名声的,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杀人。 可偏偏他身上的罪过绝不止这一桩,只要大理寺肯查,他那点收受贿赂的事儿根本就瞒不住,到时候就真的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 隆科多抱臂看着这父子两个一个忿忿不平一个满脸绝望的互相怨怼,等看够了就挥手叫人将这父子两个给带了下去,自己则是走进了致雅斋。 致雅斋里的小二发现了外面的动静,连滚带爬的进来向掌柜禀报,掌柜一听被步兵围了店,李御史父子也被抓了,顿时就腿软了,手里的荷包此时就像是烫手山芋一般,叫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 刚还觉得店里招待了大人物是福气,可这大人物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能调动步兵衙门的人直接堵门将御史给抓走了,这秋雅间的客人,怕不是那天上的人物吧! 掌柜的额角渗出了冷汗,转身就跑回了后厨,这时候他再也不敢想凑上去讨好了,只求这屋里的大佛玩够了赶紧走,可千万别跟他这小小的暗娼馆计较,否则他这店估计开不过今晚,就得被查封了。 秋雅间内,众人看到梁九功回来,便知道事情已经办完了,康熙将手里剥了一半的花生丢回盘子里,看向几个儿子:“都玩够了吗?玩够就早点回去吧。” 胤褆和胤禛同时看向胤祐,胤祐笑嘻嘻的凑过去撒娇:“阿玛,要不您自己先回去?我跟四哥还想去大哥府上看看玉爪呢,我都许久没见过它了,怕是它都不记得我这个主人了,今年去草原我还想带着它逞威风呢!” 康熙知道他们兄弟三个这是私底下有话要说,倒也不戳破,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正常的,只要大事上不走偏,小事上他乐得给他们自由。 “去你大哥府上可以,但不许溜出去乱跑,天黑之前必须得回去,”康熙跟胤祐约法三章,“门口那两个侍卫留给你们,胤褆,你负责派人将弟弟们安全送回去。” 被点到名字的胤褆立刻点头答应,康熙伸手在胤祐的头上狠狠撸了一把,然后便站起身,带着梁九功走出门去。 见康熙走了,胤褆往门外张望了一会儿,方才缓缓的出了一口长气,一屁股坐了回去,嚷道:“看什么玉爪,这儿难道不比我府里好玩吗?今儿大哥就好好教教你们,来这种地方应该怎么玩!” “我怎么记得出来的时候,有些人还不情不愿的呢?”胤祐对着那些还站在屋里有些不知所谓的姑娘们挥了挥手,“姑娘们都下去休息休息吧。” 这十二个姑娘杵在屋里,想说话都不方便。 姑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抱着乐器告退,秋玉却过来福身道:“小店请了江南有名的糕点师父来,几位公子若是不嫌弃,奴家叫他们上一些给你们尝尝可好?” 胤祐点头对她致谢,秋玉这才跟着其他姑娘一起退了出去。 胤褆看着美人们的背影,嘴里嘟囔着:“我说小七啊,你把姑娘们都撵走了,咱们还留在这儿有什么意思?好歹钱都花了,怎么也得好好见识一下吧?” “大阿哥说的极是,”隆科多笑着打门口进来,顺手带上了房门,“给三位爷请安。七阿哥,万岁爷说了,叫奴才陪着您们几个去大阿哥的府里呢。” 胤祐:……就说他汗阿玛怎么那么痛快就丢下他们走了,原来后手在这里啊!不过—— 找隆科多当后手,能靠得住? 果然,隆科多这话说完之后,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直接坐了下来,笑眯眯的道:“今儿这账是哪位爷结啊?不介意奴才蹭顿饭吧?” 胤祐一脸迷惑:“汗阿玛走的时候没结账吗?” 隆科多耸了耸肩:“反正奴才刚看到万岁爷出了雅间就直接走了,梁公公也一直跟着,没见到去结过账。” 胤祐:……? “大哥,你出门带钱了吧?”胤祐眼巴巴的看向胤褆。 胤褆无辜的道:“我原本在福晋院里歇着,你们上门直接将我拽了出来,我哪有功夫回去拿钱?” 胤祐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荷包,又看向胤禛,胤禛一脸若有所思的说道:“这李御史不知在朝中仗了谁的势,才敢叫他儿子都如此猖狂,今儿我们适逢其会,却不知动了谁的人。” 隆科多突然想起来在门外的时候,李御史说认识他阿玛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陡然一惊—— 这李御史背后不会牵扯出他们佟家吧? “咳咳,”隆科多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奴才说笑呢,怎么可能叫几位阿哥爷结账呢!今儿自然是奴才请客,几位爷想要什么随便点!” 胤祐见他莫名变了态度,转了转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冲着隆科多龇牙一笑:“既然佟三爷这么大方,那我们兄弟几个就不客气了,我瞧着外面也没有什么客人了,不如把剩下那八位没见过的‘特色菜’也点来见识见识?” 隆科多捏了捏自己装着银票的袖子,一脸哀怨的看向胤祐,胤祐但笑不语,岿然不动。 “叫!七爷有兴致,那就都叫来给七爷助兴!”隆科多咬着牙大声说道。 胤祐:哦耶! 还在琢磨这件事的胤禛茫然抬头:……发生什么了?不是刚撵出去一群吗,怎么又叫新的? 第61章 二合一章 没有康熙看着, 又有隆科多这个会玩的在,几个小阿哥们才算是真的放松了下来,又点菜又要酒的, 闹的不亦乐乎。 掌柜的见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 干脆一咬牙将店门给关了—— 今儿也不开张了,专门就伺候这一桌, 就不信还不能把这几位公子爷给伺候好了。 致雅斋的姑娘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客人,都是新奇的很, 反正只要她们表演歌舞而已,又有什么好矫情的? 扇子一丢,面纱一摘,姑娘们竟是摆起了擂台,你方唱罢我登场, 节目一个接一个,甚至还有个姑娘别出心裁, 给胤祐几人说了一段评书, 讲的是一个乡下老太太进城的糗事, 听得胤祐几人哈哈大笑,大声叫赏—— 反正今儿是隆科多请客,他袖子里那么多银子呢,不花白不花。 隆科多虽然是一脸的不舍,但出手却不含糊, 直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秋玉的衣裳里, 叫她拿出去给姑娘们分,羞的秋玉抓紧了衣襟,瞪了他好几眼。 隆科多贼笑了几声,然后对着胤褆说道:“这新开的暗娼馆里的姑娘还是矜持了些, 不如书院里的女先生放得开,不过这美人羞怒,也别有一番风情。” 胤褆好奇的问他:“什么书院竟还有女先生?” 隆科多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看着胤褆,低声道:“您要是有兴趣,赶明儿咱们单独去,那两位小爷可不能带着。” 胤褆会意的眨了眨眼睛,对着隆科多嘿嘿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说隆科多啊,”胤祐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却总觉着这两个人有事,“我听舜安颜说,你进了步兵衙门后就整日的不着家,你那福晋表妹没意见?” 隆科多不屑的摆了摆手:“她能有什么意见!若不是我额娘坚持,我才不会娶她呢,整日里一句好话都不会说,就知道哭,丧气的很。” 胤祐突然想起野史上隆得多的那位传闻中青楼出身的小妾来,据说隆科多为了她苛待原配,导致原配惨死,父子成仇来着,如今看隆科多对他福晋这态度,传说不会是真的吧? “本来嘛,这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看在舜安颜的面子上,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胤祐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今儿你大庭广众之下将一个御史给抓了,明儿起你就算是上了都察院的特殊名单了,今后你再想做什么,可都要考虑清楚,要是被那帮御史们抓到了小辫子,估计咬住你就不会松口了。” 隆科多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问道:“都察院做什么盯上我?今儿的事儿都是听咱们爷的安排,我不过就是跑腿的罢了啊!” 胤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要不到时候你自己去问问都察院为什么不记恨我阿玛,要记恨你?” 隆科多:……为什么感觉今儿梁九功非得找他来拿人,就是在挖坑呢?? 那些监察御史们向来抱成一团,他们不敢记恨皇上,恐怕真的要惦记上他了。 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隆科多感觉自己委屈极了,可胤祐还是不肯放过他。 胤祐指着正在跳舞的姑娘,继续说道:“我再给你提个醒,今儿你是在致雅斋门口抓的人,用的是朝廷禁止官员piao娼的名义,那今后你要是跟这些地方或者里面的人扯上什么关系,那后果——呵呵,你自己应该想的到的。” 隆科多顿时冒出了冷汗,难道他养了个青楼女子做外室的事情连七阿哥都知道了? 不应该吧?他藏得挺好的啊。 “七爷,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啊?”隆科多试探着问道。 胤祐做高深莫测状:“就你那点事儿小爷我还用打听吗?掩耳盗铃四个字怎么写你知道吗?赶紧趁着都察院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人给打发了吧。” 啧啧,看隆科多这心虚的模样,竟然是真的叫他给诈出来了。 既然如此,就绝了那个李四儿进佟府的路吧,若是当真发生野史上那样的事,胤祐决不能容忍那样的隆科多再留在他们的身边。 隆科多想着那娇媚泼辣的美人,心里着实有些舍不得,他昨儿才应了她要想办法将她接进府里,今儿就要将人打发了,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胤祐见隆科多还有些犹豫不决,继续添上一把火:“那李御史是关到步兵衙门了还是关到大理寺了?我阿玛说叫我跟四哥两个负责审他,也不知道他背后会牵出多少东西来呢,哎,就怕查出的人太多,不知道该将谁定罪才好。” 隆科多本就怀疑李御史与他阿玛曾有勾结,害怕此事连累到佟家,听胤祐说此事交给了他跟胤禛办,哪里还会纠结什么美人,立刻开口问道:“七爷,四爷,您们办案子是不是需要人手?大理寺那些人与都察院关系密切,您用起来肯定不顺手,要不我带着步兵衙门的兄弟帮您们怎么样?” 胤祐做担忧状:“可你不怕受牵连,被都察院的人记恨吗?” 隆科多心道,反正如今已经被惦记上了,倒不如参与其中,万一查出什么对佟家不利的消息,就凭他这任劳任怨的态度,四阿哥和七阿哥还不得帮衬着些? “七爷您放心,我怎么可能会怕了都察院?无论您跟四爷有任何吩咐,我都在所不辞!”隆科多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胤祐见鱼已经上钩,立刻收网:“行,有你这句话我跟四哥就放心了,得了,别听曲子了,带着你的人跟我们往李御史家去一趟吧?” 隆科多有点没反应过来:“去李御史家做什么?” 胤祐笑眯眯:“抄家!” 隆科多:??? 好端端的看美人跳舞,突然就变成了要去抄家,隆科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致雅斋门口抓人,那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用的是官员piao娼的罪名,即便是都察院当真记恨他,那也就是暗地里给他找些麻烦,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这带人上门抄家就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那piao娼的罪名就算坐实,不过就是罚一顿板子,扣几个月的俸银罢了,这点罪名就带人去抄家,这不是往死里得罪都察院吗? 这哪里还用都察院来抓他的小辫子,他都自己把自己的小辫子硬塞进都察院的手里了好不好? 就在隆科多晃神的功夫,胤禛和胤祐已经拉着他往外走了,三个人刚走出秋雅间,那掌柜就追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荷包和隆科多那一百两的银票赔笑道:“几位公子,您看这李御史刚刚已经给过银子了,这位大爷又给了一份,小店可不敢收两份钱,您看要收回去哪一份?” 胤祐伸手将那荷包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赫然躺了一张银票,银票的面额竟然也是一百两。 “瞧见了没,这位李御史可不比你出手差,”胤祐将那银票在隆科多面前晃了晃,然后放回荷包里塞给胤禛,“四哥,咱们还没去查呢,这证据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刚说那位李御史一年的俸银是多少来着?” “四十五两。”胤禛淡淡的开口道。 “啧啧,那这里可是李御史两年多的俸银啊,就拿来请我们吃一顿饭,当真舍得!” 胤祐伸手在隆科多背上拍了拍:“现在懂了叫你去查什么了没?” 隆科多用力的点了点头:“懂了,我叫人先跟着二位爷的马车去,我去大理寺找人,这事儿绕不开他们,咱们李府门口见!” 一个小小的御史,出手就是一百两,这都察院的活儿也太好干了吧? 反正已经抓了人,干脆认准这两位阿哥帮到底,这时候再犹豫,那可是两边都讨不了好处去。 不行,得赶紧去外宅将人送走,留在京城里万一被都察院的人揪出来,非得咬掉他一层皮不可! 其实有康熙的旨意在,胤祐不是非得用隆科多不可,即便是大理寺也不敢糊弄他们,但他就是故意将隆科多拖下水的。 跟都察院站在对立面对于隆科多来说未必是坏事,既然这个人将来会为他四哥所用,那就不能叫他再留下什么把柄,犯下一些会被人诟病的错,相信有都察院的人时时盯着,隆科多必然能茁壮成长为一名“好人”的。 隆科多并没有亲自去大理寺,而是派了一个手下带着他的令牌去叫人,自己则是第一时间直奔自己在城北的外宅。 李四儿刚被隆科多赎了身安置在这儿没多久,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并不算满意,一心想要登堂入室,真真正正的住到那国公府里面去。 她自小流落风尘,见过了太多的负心男人,知道再动听的誓言都是虚的,外宅再华美始终是外宅,那男人要是厌了你另有新欢,说放手就放手了,压根没有能叫你说理的地方去。 所以她毕生的心愿就是能真真正正的走进那高门大院中,当一个正正经经的富家奶奶,过上男人变了心也能活的很好的生活。 可偏偏没想到,叫她遇见了隆科多。 一开始,李四儿是不愿意的。 她想要的是正经的被纳进门,而不是给人当外室,可架不住隆科多嘴甜又有钱,大几百两的银子塞过来,又许诺会找机会带她回家,叫她一时间被迷昏了头,竟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跟他走。 可一个人在隆科多的外宅住了几日,李四儿也逐渐清醒了过来,她心里的念想依旧不便,所以便使出浑身解数,缠着隆科多软磨硬泡,终于叫他松了嘴,说等今年从围场回来,就将她接回府里。 李四儿打听过隆科多府上的情况,那位嫡福晋赫舍里氏是隆科多的表妹,二人虽然说是青梅竹马,但隆科多却一直不喜欢她,自从有了嫡子之后,更是从来不进赫舍里氏的房门,夫妻两个貌合神离已久。 所以李四儿有信心,只要她能进的去佟家的大门,必然能拢住隆科多的心,叫那赫舍里氏也要退避三舍。 可没想到这才过了一日的功夫,隆科多匆匆赶来,开口就是叫她离开京城。 “隆科多,你什么意思?”李四儿叉着腰怒斥,“你当我是你养的狗吗,说送走就能送走?我告诉你,今儿你不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就别想出这个大门!” 隆科多急着去跟胤祐和胤禛会合,哪里有时间跟李四儿在这胡扯?可李四儿手里拿着鞭子堵着门口,他又不能真的不管,不然叫她闹起来,反倒是更加惹眼。 所以他耐着性子又解释道:“都跟你说了事出有因,你先去京城外面避一避风头,等爷这边事儿了了,自然派人去接你。” 李四儿冷哼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一旦我离了京城,就算是死在外面了,跟你佟三爷又有什么干系?隆科多,要么你今儿就带我回府,要么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我李四儿还不至于没人要,非得巴着你不可!” 隆科多虽然一向最喜欢李四儿泼辣的模样,可此时却觉得眼前的女子未免太过不讲理,他也是自小被惯着长大的,想当年那是对着胤祐都敢呛声主儿,脾气上来了又怎么忍得了李四儿这么跟他说话? “那敢情好,还省了爷一笔路费,”隆科多反唇相讥,“既然如此,那你就自个儿走吧,爷也不用安排人送你离开京城了,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 李四儿听到隆科多说出这般绝情的话,顿时气的眼睛通红,却不肯哭出来,只是用手里的鞭子指着隆科多,斥道:“好好好,既然你佟三爷说话像放屁,那我只当自己眼瞎,竟然会信了你的鬼话!走就走,天下之大,难道除了你就没别的男人了吗?我李四儿就算再次沦落风尘,也不受你的气!” 说罢,她当真转头就要外走,连屋子里的东西都不收拾了。 隆科多被她骂的面红耳赤,站在原地看着李四儿扬长而去,心里就像火烧一样难受。 这是他打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的女人。 那天晚上,他与人约着去书院玩乐,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红衣女子从二楼一跃而下,他吓了一跳,就要去接,却见那女子手中长鞭一甩,缠紧了柱子,猛然一翻身,饶着柱子转了几圈,落在了他的面前。 那日的李四儿,接待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人竟自备了鞭子来,想要欺辱与她,不想叫她一把抢了鞭子,就这么从二楼跳了下来。 她身上的红衣在挣扎中被撕破,头发散乱,连妆容都被蹭花了,可隆科多就是一眼就看上了她眼神中的不羁,直接解了披风将她包住,从此,她就再也没接过别的客人,直到被赎身离开了那书院。 若不是真的动了心,隆科多也不会对这样一个风尘女子如此用心,也不会承诺要将她带回家中。 可隆科多毕竟不是话本里的痴情郎君,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在他的心里,家族和前程要比美人重要的多,所以即便是还喜欢李四儿,他也不会冒着风险将她留在身边。 所以今日,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送李四儿离开,但并不想用这么绝情的方式,刚刚说的也不过是气话罢了。 “哎,你这女人怎么就这么犟呢?” 隆科多追了出去,一把抓住李四儿的手将她扯回院子里,伸手从衣袖里掏出来一摞银票塞到了她的手中,叹气道:“爷不是不要你,是如今没有办法了。爷今儿得罪了都察院,你若留在京里,爷怕是也保不住你,这才叫你先出去避避的,你一个女人家,这时候跟爷使性子,不是活该吃亏吗?” 李四儿梗着脖子不肯理他,眼泪却从眼角滑落了下来,隆科多伸手帮她擦了擦,又劝道:“这些银子你先拿着,够你衣食无忧的了,你收拾收拾东西,爷已经叫人去备马车了,等会他们就来接你,只要出了京城,想往哪儿去都随你,你选个喜欢的地方先住下来,爷后面再叫人给你送东西和银子。” “三爷,您给我句准话行吗?”李四儿抬头紧紧盯着隆科多,“您若是真的不要我了,那就别再管我了,您给我这许多银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自己会想办法再找个出路,绝不会叫人拿了当您的把柄的。” 隆科多怎么会愿意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再去跟别的男人,他立刻摇了摇头:“你别胡思乱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等过两年风头过去了,爷想办法给你改个身份,再接你回来,到时候就再没人记得你的出身了。你不是想跟爷回府么?这两年你消停些,改改书院里带出来的习气,等再回来,爷就光明正大的纳了你,没人再敢多说什么。” 李四儿看着隆科多的眼神有些迷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信了隆科多的话,到最后,她还是点了头:“行,那我就再信你一次,佟三爷,隆科多,你可得快点来接我,不然叫我冷了心,我就找别的男人去了。” 隆科多被她气笑了,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知道了,爷还舍不得你跟别人,别胡思乱想。” 李四儿伸手搂住隆科多的脖子,突然踮起脚尖一口咬了上去,隆科多没有动,就这么站在原地任凭她用力,最终还是尝到了血腥味的李四儿先扛不住了,松开了嘴,窝在隆科多的脖颈处放声大哭。 被隆科多安排去报信的小厮已经在门口催促了,隆科多无奈的放开李四儿,最后又帮她擦了擦眼泪:“小狗儿一样!你好好的,等着爷。” 说罢,他不再留恋,转身就往小院外走去。 李四儿默默的看着隆科多离开的背影良久,方才从怀中拿出帕子,用力的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舔了舔还带着血腥气的犬齿,喃喃自语—— “娘,如今我也尝到负心人的滋味,可我比您强一点,至少我还有钱。” 李四儿展开那叠银票,仔细的数了数,方才好生的用帕子紧紧包好,然后转身进屋,拿出装银钱首饰的盒子,又收拾了几件衣服,毫不留恋的走了出去。 门口,隆科多派来送她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那里,李四儿没有任何的不舍,直接上了马车,嘴里缓缓的说出一个地点。 车夫扬起马鞭,也不多问,朝着李四儿说的方向慢慢驶去。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次离去之后,李四儿是不是真的还有机会能重新回到隆科多的身边。 ------------------------------------- 再说胤祐和胤禛一出了致雅斋的门,就上了马车,带着隆科多留下的人,直奔李家去了。 差点被他俩忘在致雅斋的胤褆自己跟了上来,也蹭到了马车上,厚着脸皮说道:“反正我都跟你们出来了,这时候回府去也没意思,不如去帮你们撑个场面,以免这些官兵看你俩年纪小,糊弄你们。” 胤祐也不揭穿他,只是道:“我瞧着这致雅斋门口热闹的紧,刚刚隆科多抓人闹出不小的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给李家传信去了。” 胤褆听他这么说,突然有些懊恼:“大意了,刚刚就不应该再磨蹭,直接就带人过去好了,如今过了一个多时辰了,怕是李家早已经得了消息了。” 胤祐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大哥你急什么,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了消息才好呢。我之前悄悄问过掌柜的,那李御史家就他和他儿子两个男人,咱们也得给他家里的女人们留点找证据的时间啊。” 胤褆依旧不解:“你就不怕她们把找出来的证据都烧了?” “大哥,你想想他儿子那德行,但凡李家有个像你说的那般有决断的女人,也教养不出这样的儿子来。” 胤祐年纪见长,两颊上的婴儿肥消下去之后,面部的线条日渐清晰,他如今再眯起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更像是一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了。 “更何况,在外面围观的路人最多是知道了李御史父子在暗娼馆门口被抓走了,就算他们要回去报信,那李家的夫人又不知道咱们会去抄家,她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去找人求救么,怎么可能会去销毁那些能威胁人的证据呢?” 胤禛开口补充道:“小七与我想的一样,我估摸着,这时候她们正在琢磨着,怎么用手里的证据,叫那些贿赂过李御史的人救命呢。” “所以啊,咱们一会儿也不着急进去,先叫人将李府附近盯好了,我倒要瞧瞧,到底是那位先耐不住性子,派人过来查问。”胤祐继续道。 胤禛点了点头:“这时候耐不住先过来的,想必是有把柄落在这位李御史手中的,若真的抓到几个,那咱们倒是也省事了。” 甭管是瓮中捉鳖还是守株待兔,只要先拿住几个重要的的证据,就不怕李御史不肯开口。 胤褆目瞪口呆:……道理他都懂,不过为什么他的两个弟弟小小年纪心就这么黑呢?! 第62章 二合一章 正如胤祐和胤禛所猜测的那样, 外面围观的人中跟李家认识的,早已叫人去李家报了信。 李夫人一听丈夫儿子都被抓了,还是因为去了暗娼馆这么龌龊的罪名, 当即就差点晕了过去。 李家大小姐李成欢倒是还冷静些, 一把扶助她娘,开口说道:“娘, 您先别忙生气,爹和哥哥未必就真的有事。哥哥今日出门的时候, 说的是请书院里的书生们去吃酒吟诗的,咱们先叫人去问问情况。” 李夫人本就是个没主意的,此时听女儿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理,赶紧打发了小厮去寻人, 可那些个书生今日受了惊吓,生怕被李御史父子连累, 又哪有肯出来说话的? 最后还是小厮求了半晌, 那最年长的书生才说了一句:“李大人和李兄并非目无法度之人, 但今日致雅斋里有贵客,想必他们不知贵客身份,不甚得罪了人,我瞧着抓人的是步兵衙门的人,叫你家夫人往那儿去打听吧。” 小厮得了这话赶紧回来禀报, 李夫人从来不管李御史的公事, 也不清楚他的人脉,此时叫她去打听,她又哪里知道应该如何打听,找谁打听? 好在还有一个李成欢在, 琢磨着李御史平时交好之人定然与他常有书信往来,所以当机立断的叫人开了李御史的书房们,娘俩也不用别人,亲自在书房里翻找了起来。 李御史的书房一向是他自己整理的,连小厮都不用,女眷更是从不许涉足,所以李夫人和李成欢想找李御史藏起来的书信,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李成欢在书架后面的暗格里,找到了一沓书信以及满满一箱子的金银珠宝和银票。 “好啊,我说他怎么不许我来书房,敢情在这里面藏了这许多东西,这是防着我呢啊!” 李夫人没有关注那些书信,反倒是抓过一把银票气鼓鼓的嚷道。 “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意那些钱财!”李成欢气道,“赶紧来找找这些书信,看看谁与爹爹经常往来,好叫人上门去求援。” 李夫人瞪了女儿一眼:“我又不识字,你叫我怎么找!不如出去叫几个识字的小厮进来帮你看吧。” “那怎么能行呢,”李成欢觉得她娘脑子太不好使了,“爹爹收的这么严密,里面定然是有他不想示人的秘密的,怎么能叫外人看了?到时候别今日的事解决了,又出了更大的事。” “那你还不赶紧看!”李夫人一边催促着女儿,一边自己数起了银票。 李成欢气的直跺脚,却也没法子,只能自己一个人一封一封的拆开那一摞密信,她也没空挨个仔细看里面的内容,只管先找出往来比较多的,再仔细分辨信中人同李御史的关系。 这么看了一会儿,还真就叫她看出了些门道。 这一堆密信里,大多数人都只有一封,李成欢随便看了一张,里面写的是某年某月某日,某人纵容手下打伤百姓,特赔付白银五百两之类的,与其说是书信,倒不如说是账本。 除了这些,剩下的真正的书信,却是不多,但上面李御史特意标出来的名号,各个都非常的惊人。 李成欢长这么大,只知道自家有钱,但秉承财不外露所以才会低调行事,可却着实不知,她爹爹同这么多大人物都有往来。 “娘,你看这些,可都是皇亲国戚,爹爹什么时候跟他们有交情了?”李成欢惊喜的问道。 李夫人不识字,接过来看了几眼没看懂,只是道:“你怕不是看错了吧,你爹要是当真识得这么些皇亲国戚,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七品小御史?” “哎,错不了,这上面爹爹都标注着呢!” 李成欢突然觉得自家爹爹特别厉害,心里那股子担惊受怕已经消散了,就凭她爹认识的这些大人物,随便一个伸手帮一把,她爹也不会有事的。 “娘,你说咱们找谁帮忙啊?”李成欢有点纠结的捧着那些书信,她根本分辨不出这些人谁跟她爹的交情最好。 李夫人哪里知道这个,她想了想,干脆道:“叫小厮挨家去说!那步兵衙门的大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咱们得赶快求人将你爹和你哥给救出来,你哥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个苦,如今怕是吓坏了!” 李成欢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能稳得住想到要找信件已经是难得了,着实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如今挺李夫人这么说,她也觉得有些道理。 既然她们都不知道应该求谁,那不如挨家去问问好了。 李夫人叫女儿将信上那些人一一对着小厮说清楚,还想叫他们各自带上一封信去当信物,可李成欢却不肯,她总觉得,这些信没那么简单,她爹既然藏起来,那自然是不想叫人拿出去的,如今他们就算是去求救,也不好带着信出门。 李成欢思来想去,最后想出一个主意,她展开笔墨,挨个将那些信件抄录下来,也不多写,只写头两句,然后再封好交给了小厮们。 李家又是翻书房又是看信抄信的,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等小厮们终于拿着李成欢抄录的信出门的时候,胤祐三兄弟已经带着人到了李家附近。 “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胤祐掀开车窗往外看着,“倒是我高估了李家的反应速度,都这么久了,竟然才刚派人出去求援。” “你们几个,分别跟上那几个小厮,不用露面,看清楚去的哪家就回来禀报。”胤禛对着隆科多留下的官兵们吩咐道。 几个腿脚麻利的官兵领命而去,其他人则是分别往李府的前后门埋伏着,以免有人想要逃跑。 等隆科多跟大理寺的人会合了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李府门外一片平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隆科多:??? 四阿哥和七阿哥人呢? 他的那么多手下人呢? 不会是七阿哥故意又耍他吧? 难道压根没有抄家这回事儿? 隆科多头顶上的问号都快飘出来了,可还没等他找到胤祐的所在,就看到李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自从小厮们出去送信之后,李成欢就一直守在大门口等消息,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回来,实在耐不住了,叫人打开了府门看看情况,却不想迎面就看到一个没头没脑的盯着他们府里看的隆科多正带着人站在街上。 隆科多自打到了步兵衙门任职,就经常带着官兵在街上晃悠,李府的门房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赶紧在李成欢的耳边低声说了。 一听说隆科多是步兵衙门的人,李成欢的心里一揪,可又听了他的姓名之后,李成欢方才松了一口气,主动迎了过来。 “这位可以佟三爷?”李成欢很少跟成年男子说话,有些含羞带怯的红了脸,“是我叫人往佟府送的信,没想到佟三爷亲自来了,快请进府说话,我娘正等着您呢。” 什么玩意? 他带着大理寺的人来抄家,这李家姑娘不但不哭不闹,还请他进去跟她娘说话? 什么时候抄家这么严重的事儿竟叫人这么不当回事了? 还是说李府设下了什么机关等着他进去给他下套呢? 隆科多心里觉得诡异,自然不肯就这么进去,而是谨慎的问道:“你往佟府送信干什么?爷可没什么话要跟你娘说。” 他的本意是自己是奉命来抄家的,自然没什么话好说,可李成欢偏偏误会了,以为隆科多不信任她,连忙说道:“佟三爷,您家里跟我爹往来的书信都在府里,您若不信,只管进去看看便是。我爹爹和弟弟被抓走了,如今府里只有我跟我娘,您带着这么多人,还怕我这弱女子会坑害于你吗?” 隆科多听她说到书信,顿时心道不好,果然这李御史同他阿玛有所牵连,没想到这李家母女这般奸猾,这时候竟然敢拿这事来威胁他! “进去就进去,不过爷带的人也必须得一起进去。” 隆科多态度很坚决,他才不想听这李姑娘说非得叫他一个人进去才肯说云云的,他如今是站在四阿哥和七阿哥这边的,那就决不能再有私下解决的想法,那两个小爷精着呢,万一惹怒了他们,往万岁爷那儿告一状,他们佟家吃不了兜着走。 李成欢见他肯进去,却是无不答应的:“这是自然,我李家诚意十足,佟三爷只管将人都带进去,您请!” 守在李家对面巷子里的胤祐等人,看到隆科多带人过来的时候,本想出去叫他,可却被李成欢抢了先,眼见着李家府门大开,将隆科多和大理寺的人都迎了进去,除了胤祐和胤禛以外,其他人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胤褆惊讶的问道,“李家人是不是脑袋里有虫子,就这么将抄家的人恭迎进去了?还是说李家自信我们搜不出什么东西来?” 胤禛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胤褆,胤祐好心的给他大哥解释:“大哥啊,刚不是还给你说了,李家必定会派人出去求救么?你不是亲眼看到那些小厮出去了么,怎么还问这么蠢的问题呢?” 胤褆伸手在他头顶拍了一下,哼道:“小七你好好说话,不然玉爪就不还给你了!” 为了玉爪,胤祐决定再给胤褆讲的清楚一些:“李家派人出去求援,然后看到隆科多带人过来立刻给迎了进去,大哥你不觉着,这挺顺理成章的吗?” 胤褆恍然:“啊,李家把隆科多当成来救人的了?诶,不对啊,李家这是往佟家去求援了?哎呦,这事儿可有意思了,没想到啊,那李御史背后的人竟然是佟家,你俩怎么说,还查吗?” “查,为什么不查,”胤禛丝毫不认为佟家就不能查,“既然汗阿玛将此事交给了我们,那我们就得查个清楚明白,至于将来如何处置,自然由汗阿玛来决定。” 胤祐对于胤禛这样的觉悟非常的欣赏,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们不过是两个没成年的小阿哥,怎么处置朝中重臣根本轮不到他们置喙。 康熙叫他们查李御史,那他们就查李御史,至于查出来的东西有没有用,应该如何处置,完全不该由他们去考虑,至少在康熙问到他们之前,他们不应该去纠结这些。 胤禛和胤祐兄弟两个用眼神达成了共识之后,一起从马车里跳了下来,胤禛用手指了指李家的大门,指挥着官兵们:“来几个人将前后门堵死了,其他人跟我们进去。” 胤褆打头,胤祐和胤禛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向了李府,步兵衙门的官兵们迅速排开队形,熟练的驱赶走了围观的百姓,然后上前叫门。 李府的门房将门拉开一条小缝,探头出来看,见是三个公子带着一群官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赔笑着问道:“几位公子可也是来找我们姑娘的?您们稍等,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在他看来,刚刚他家小姐就带进去一群官兵,如今又来了一群,八成也是来找他家小姐的。 “谁要找你们家小姐!”胤褆一把推开李府大门,“让开,朝廷办案,都给爷一边老实跪着,不许说话不许动!” 胤祐:……大哥,咱是官兵,不是土匪,您用不着这么熟练! 门房被胤褆吓了一跳,撒腿就想跑到里面去叫人,却被后面跟上来的官兵一把抓住,按在了路边,胤祐三人带着剩下的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李府大门,随后李府的大门重新紧闭,只留下门口把守的官兵们,能叫人看出这府里的不同寻常来。 再说隆科多这边,他一进李府被李成欢直接请进了书房中。 为了以防万一,隆科多先叫大理寺的人进书房检查了一下,确定里面只有李夫人一人,方才走了进去。 李夫人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被闯进来的大理寺众人吓了一跳,赶紧拉住李成欢低声问道:“你怎么带了这么多官兵进来?莫不是你爹和你弟弟犯了大事儿,这些人来抄家吧?” 隆科多耳朵尖,听到李夫人这一句,正想着要不要答应,却听到李成欢说道:“不是的,娘你别担心,这是佟家的三爷,是爹爹的好友,来帮咱们的。” 隆科多:……不是,你别乱说啊,这大理寺的人可都听着呢! 跟着隆科多过来的大理寺少卿谭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赶紧低下头,用力藏好自己的笑容。 这算什么事儿啊,佟三爷大张旗鼓的打着万岁爷的旗号说要叫他们来抄家,结果被当成座上宾请了进来,如今又成了那犯人的好友,这算是自投罗网呢还是监守自盗呢? 隆科多派人到大理寺要人的时候,手里连圣旨都没有就说要抄家,大理寺卿觉得他是在胡闹,并不想理会他,但那人信誓旦旦的说大阿哥、四阿哥和七阿哥都在,大理寺卿一时猜不透真假,干脆叫谭光带人跟着隆科多先出来,不过也与他交代了,不见到三位阿哥,决不能私自与李府起冲突,也不能说出要抄家的话。 大理寺卿原本以为,他们最多就是被挡在李府门外,只要谭光稳得住不硬闯,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事,可谁又能想到真实情况会是这样呢? 谭光摸了摸下巴,暗自想到:这是李府自己请他们进来的,怎么也算不上是他们的错吧? 李成欢见隆科多不搭茬,旁边的人又都面带异色,以为他们是不相信自己,连忙将那叠信拿了过来,就要往隆科多手里送,嘴里说着:“佟大人与我爹爹的信件都在这儿,佟三爷看了便知小女绝没有扯谎。” 李成欢是想从中找出李御史与佟府的信件来的,可没想到她刚刚出去的功夫,李夫人好奇翻动了这些信,如今顺序竟是乱了,叫她一时间竟是找不出来,她心里着急,手上的动作就大了些,一不留神,信件没能拿住,散落了一地。 其中有一封信已经被人拆开了的信恰巧落在了谭光的脚边,他下意识的低头捡起来,却见那上面写着: 【康熙二十九年正月十五,因醉酒与人争执,打斗中不慎将人推入河中致人淹死,赔款五百两。立字人邱柄真。】 作为一名大理寺少卿,谭光对于死人的事情尤为敏感,几乎在看到的一瞬间,他就想起来了他曾经看过的这张案卷。 那是一桩无头悬案,死者是一位家里落魄了的宗室子弟,正月十五被人发现溺死在了护城河里,身上有与人打斗的痕迹,但之前与他在一起喝酒的人皆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最后只能以醉酒失足定案。 可如今,他在一个小小的御史府中,却找到了这样一张几乎是认罪书一样的凭据。 这个邱柄真是谁? 为什么京兆衙门没有查清楚的案子,会叫这位李御史找到了凶手? 这李御史找到了凶手,又为何不上报? 赔款三百两,又是赔给了谁? 要知道那位死者家里,可是没什么亲人了啊! 谭光曾经在刑部和大理寺都任过职,经手的案子众多,从这纸上短短的几句话中,他已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而此时地上还散落着众多的信件,李成欢正在手忙脚乱的收拾着。 “住手!” 谭光大吼一声:“你不许动地上的信!来人,去将那些信都捡起来,一封也不许少!” 谭光有种感觉,地上的这些信里隐藏着惊天的秘密,他必须要全部带回去,好好的查证。 李成欢心里一惊,立刻用手去捂住地上的信,有些慌乱的说道:“你们要干什么?这是我爹爹私人的信件,你们不能动!” 谭光只当没听到李成欢的话,转身对着隆科多拱了拱手:“佟三爷,这些信里恐怕涉及过往的悬案,大理寺要将它们都带回去一一详查,您——”没什么意见吧? 隆科多咽了下口水,心中惊疑不定,这抓piao娼变成抄家就已经够离谱的了,怎么这还扯上大理寺的悬案了? 阿玛啊,您可害苦我了,您没事跟这等人扯上关系干什么?! “呦,隆科多你这效率不错啊,这么快连证据都找到了?” 胤祐等人此时刚巡了过来,一进书房就看到大理寺众人在捡拾地上的信件,而李氏母女二人,已经被拦在了一旁。 隆科多一脸委屈的看向胤祐:“我的七爷啊,您给句准话呗,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不就是个喝花酒跟您们起了冲突的破事儿吗?这怎么还牵扯出大理寺的陈年旧案来了?” 胤祐也惊了:啥陈年旧案,他们不是来查贪污的吗? 这李御史,到底还干过什么啊! 第63章 二合一章 胤祐一直以为, 真正会影响到百姓生活的朝廷大蛀虫们,应该隐藏在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之中,可从李府查出来的东西, 却叫他完全刷新了认知。 一个仅仅七品的御史, 在京城里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若不是想让胤禛试试手, 大概康熙都不会有精力搭理的人物,背后竟然牵连出许多的悬案来。 其中牵涉到人命的案件, 就不下十件,有闹事纵马的,有一言不合打死人的,也有蓄意谋杀的,甚至还有一件十年前一家酒楼导致十数人中毒的事件。 这些事件最后的结果, 大多是以意外结案,也有找出凶手的, 但与李御史府里搜出的罪证根本不是一个人, 不知是顶罪还是冤案。 而这些罪证上面, 每一条都标着金额不等的赔款,少则三百两,多则几千两,这些钱显然不会是真的赔给了死者的家里,而是作为了李御史的“封口费”。 “这李家外面看着普通, 但其中大有乾坤, 就院里那些假山,没个千八百两的就下不来。” 胤褆几人一边等着大理寺的官员抄录罪证,一边打量着李府。 他自己建了府之后才知道,这一草一木都是银子, 这样形态优美的假山怪石,他都没舍得用,却不想着小小一个御史,家里就能奢华如斯。 “书房里用的都是紫檀,桌子上的笔墨也不比贡品差。”胤禛也如是说道。 胤祐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伸手摸了摸汉白玉的雕栏,恨声道:“这些精美的装潢之下,埋着的都是淋漓的鲜血,李家人住在这用血染就的美景里,竟也能安心享乐?” “奴才瞧着李家那母女两个是不知情的,”隆科多叹了一口气,“李御史一人所为,怕是要连累全家了。刚刚奴才问了谭少卿几句,他说其中一部分他是有印象的,也有些压根都没报到刑部和大理寺去的,这要真查起来,恐怕要兴师动众了。眼看着御驾就要北巡往围场去了,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追查到底。” “会!”胤禛毫不犹豫的肯定道,“此事既然汗阿玛交给我们了,我绝不会叫它不了了之,不管需要花费多少精力,也定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还百姓一个公道。” 胤祐把手搭在了胤禛的肩上:“四哥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查下去的。” 即便是他汗阿玛不想兴师动众,他就算用上撒泼耍赖的方式,也会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的。 当胤禛和胤祐带着大理寺官员抄录下来的罪证回到宫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康熙本来还在埋怨这两个儿子一出去就玩疯了,不知道早点回宫,可却见到两个小儿子都是脸色铁青,一副被惹怒了的样子。 “怎么回事?你俩跟你大哥吵架了?” 康熙很少见到儿子这样的神色,有些关切的问道。 胤禛将手里拿着的一叠纸递到康熙的面前,嘴里说道:“汗阿玛,这是今儿在李御史府里搜出来的罪证的誊本,原物大理寺已经带回去了,大理寺少卿谭光说明日一早就会将折子递进来。” 康熙此时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个小儿子也太着急了些,怎么一天的功夫都等不得,下午就带人抄家去了? 罢了,儿子们第一次做事,着急也是有的,且看看他们查出什么来了吧。 等康熙仔细去看手里的罪证之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哪里是什么受贿的罪证,分明是一件件血案! “简直是罪该万死!” 康熙将手里的罪证“啪”的一声摔了一地,吓得养心殿里的奴才们都跪了下来。 胤祐蹲下身,亲手将那些血淋淋的罪证一张一张的捡了起来,走上前放到康熙的手边,情绪很是低落的问道:“汗阿玛,您会追查到底吗?” 他这话问的非常直白,直白到康熙都不由得跟着问自己,要追查到底吗? 不追查的理由有很多,比如马上要出巡了没有时间详查,比如准噶尔和沙俄边境不稳,朝中需要稳定,再比如这些都是陈年旧案,追查起来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结果,但面对两个儿子期待和信任的目光,康熙却怎么也说不出不查了这三个字。 他的儿子们第一次自己独立做事就碰到了这么大的案子,若是他敷衍了事,只叫杀了李御史一人,那会不会叫儿子们今后做事也学的得过且过呢? 康熙沉默的思索叫胤祐有些着急了起来,他转到康熙的身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求道:“汗阿玛,您要是担心会耽误北巡,那我跟四哥不去围场了行吗?我们俩留下来调查这个案子,不需要太多人手,您就让谭少卿帮我们就行,我们一定能将事情查清楚的。” 从谭光今日的表现不难看出,他对此事是很上心的,有他这个专业人士在,再加上他们两个阿哥的身份压着,要查案也是能查的下去的。 康熙摸摸了胤祐的头发,又看了看胤禛坚定的眼神,欣慰的笑了笑,叹道:“怎么,在你们心里,汗阿玛就是那种会放过这等丧心病狂之人的昏君吗?就算你们不查,朕也会一查到底的!这事虽然算不得朝廷大事,但却是与民心息息相关的,若朕连这样的事儿都不肯详查,百姓又如何能信任朕信任朝廷呢?” 民心二字,于统治者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就像康熙所言,百姓也许并不能明白那些朝廷对外的政策,但他们一定关心自己身边发生的案情。 此事若是办不好,会叫百姓对律法的公正产生质疑,若是办得好,那传扬出去,便是皇上爱民如子,惩奸除恶,为无辜百姓报仇。 康熙的确更希望朝野上下能够和平安宁,不再掀起波澜,可这并不代表他心里就没有底线,手边的那叠纸上,字字句句都是罪行,无论是凶手还是包庇凶手的人,全都该死。 “那汗阿玛您是支持我们继续查下去啦?”胤祐的眼睛亮了起来,“汗阿玛您真是最好的皇帝!” 被儿子夸了的康熙心里有些得意,他伸手将胤祐拽到身边,慢慢的问道:“朕自然是支持你们将事情全部查清楚的,但你们也要想清楚,这一叠不下数十件案子,你们要从哪儿开始查起呢?” 胤祐看向胤禛,胤禛拱手说道:“汗阿玛,此事我与小七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商议过了,我们将这些案子分了分,其中事涉人命的案子以及伤人、下毒等有苦主案子,优先查证;像是官员赌博piao娼之类的小案件,就叫有司案例处置;剩下涉及朋党之争的事情,儿子们不懂,还请汗阿玛圣裁。” 康熙点了点头:“既然你们已经想清楚了,那朕有些话也要与你们讲清楚。” 胤禛恭声答是,胤祐也站直了身子,康熙继续说道:“朕叫你们负责查此案,不是叫你们去当衙役仵作,这十数件大大小小的案子,时间跨度大,涉及的地域也广,真叫你们两个自己去查,朕就是给你们几年时间,你们也查不清楚。你们要学会识人用人,你们要做的是总领大局,督促相关人员查证的进度,并且对他们查证的结果进行判断,而不是凡事都亲力亲为,懂吗?” 胤禛和胤祐同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所以,不许再说不去围场了之类的话,朕日理万机,不也能抽得出时间出巡么?怎么这一个案子,就叫你们两个无暇分.身了?” 康熙的意思很明确,想查案可以,但是不可以耽误了别的事情。 胤祐跑到胤禛的身边,兄弟两个掰着手指头算着时间,最后由胤祐总结道:“汗阿玛,我们知道了,离出巡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与大理寺定好查证的方案了,之后叫他们定期将进展随着奏折一起送来就是,汗阿玛您说的对,是我们太心急了,这些悬案即便是知道凶手是谁,也还得重新整理人证物证,没有那么快有结果,我们不会耽误其他事的。” 康熙欣慰的点了点头,最后又道:“明儿早朝的时候,朕会将此事交由大理寺来主理,你们俩可要上朝来听听大臣们怎么说?” 胤禛刚想答应,却被胤祐抓了一把,胤祐将头摇的像是波浪鼓一样:“不去,汗阿玛您休想诓我上朝,大哥都是等成了亲才开始上朝的,我也要等有了媳妇再说,且叫我们再松快些日子吧。” 太子现如今都尚未上朝听证,无论是为了什么事,他们两个都不好先太子一步,否则恐怕会引来太子的猜忌。 这时候办案要紧,胤祐可不想再花时间同太子周旋了。 康熙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啧啧,朕的小七也想娶媳妇了?那还不容易么,朕明儿就叫人将这届秀女的名册给你额娘送去,你想要什么样的叫你先选!” 胤祐嘿嘿一笑:“我嘛,要求一点都不高,比我小就行。” 他今年才十二,而秀女们至少也是十三岁,倒要看看他汗阿玛从哪儿给他变媳妇去。 康熙怒瞪了胤祐一眼,转头又去看胤禛:“老四你呢,别告诉朕,你也想要个小的媳妇。” 胤禛之前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将来的福晋会是什么样子的,乍然听到康熙这么一问,愣了一下,当真对着康熙点了点头。 小七一向聪明,他想要的,应该也是好的吧? 康熙:…… “去去去,你俩都赶紧回阿哥所去,别在这儿气朕了,”康熙佯怒的对着两个儿子挥手,“你俩给朕等着,朕非得给你俩都找个小不点儿的媳妇不可!” 哼,小七真以为这么说就能难得倒他? 八旗里的女孩子多的很,就不信找不出两个合适的来。 不就是喜欢年纪小的么,这有什么,他倒要看看人选出来了之后,这两个儿子还有什么说法! -------------------------------------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康熙就令大理寺将李御史的事情当众讲了出来。 左都御史富察马齐跪地请罪,自请负责彻查此事,可康熙却并不允准,而是令大理寺继续彻查,并且当众宣布,将由四阿哥和七阿哥负责总理此案。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一静。 若说康熙将这件事交给大阿哥或是太子来主理,众臣们并不会觉得意外,可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却交给两个还未成家,依旧在阿哥所读书的小阿哥算是怎么回事? 若说是康熙想要叫儿子们尽快出来观政,那也该从太子爷和三阿哥开始吧? 这跳过两个哥哥叫两个年幼的弟弟先一步观政,未免也太不合情理了。 索额图是第一个出来反对的。 “皇上,您想要历练一下阿哥们,奴才万分赞同,可这等凶案若查起来,难免要直面血腥,两位阿哥毕竟还年幼,您看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他也不提太子,也不说胤禛胤祐不好,只是说凶案惨烈怕两个年幼的阿哥接受不了,看似在关心胤禛和胤祐,实则就是在点出他们年纪太小办不了事。 他这话一出,大臣中立刻有人出声附和,其中刑部尚书和京兆府尹态度尤为急切,这么多凶案被掩藏,他们多少都有些责任,巴不得将案子扒拉到自己的手里,好在其中斟酌一二,撇清了责任才好。 若是叫两个阿哥联手大理寺查证,那恐怕会查出许多对他们不利的事情来。 康熙心里清楚很清楚这些大臣们的想法,他沉着脸说道:“此事若不是四阿哥和七阿哥机敏查出了蹊跷,到如今朕还蒙在鼓里!刑部和京兆府那么多官员,倒还不如朕的两个小阿哥,一个区区七品御史都能查到的真相,你们竟然懵然不知,朕看你们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 刑部尚书和京兆府尹一起跪倒在地,连道不敢,康熙冷哼了一声:“这件事朕就全权交给大理寺了,务必配合四阿哥、七阿哥查清此案。刑部、京兆府和都察院全力配合,不得有丝毫的隐瞒。” 大理寺卿上前领旨,康熙也不再纠缠,继续叫人说起下一件要议的事情来。 下朝之后,富察马齐追上了大理寺卿的脚步,低声探问:“凛然兄,你给句准话,这李德道到底是怎么犯在两位阿哥手里的?他毕竟是我们都察院的人,总要叫我心里有个数不是?” 大理寺卿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事儿我如今都还觉得稀奇,昨儿隆科多派人跑到大理寺要人,上来就说要去抄李御史的家,手里又没有圣旨,你说这我能同意吗?但是他又说是李御史冲撞了皇上和几位阿哥,已经叫步兵衙门给绑了,我怕出事,就叫了谭光带人去瞧瞧,你说怎么着,这抄个家竟然抄出来这么个大案来,稀奇不稀奇?” 富察马齐皱眉道:“ 凛然兄可知李德道是如何冲撞了皇上的,竟然直接叫人抄家,这未免也太不合情理了。” “要说这个,那就更稀奇了,”大理寺卿继续说道,“我叫人去打听了一下,说是皇上带着几个阿哥去了个暗娼馆,正好碰到了那李御史的儿子不长眼,竟然跟七阿哥吵了起来,说是还跟七阿哥动了手,七阿哥一气之下就求皇上抓了那李御史。”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富察马齐感觉自己听了个话本子,皇上带几个阿哥去逛暗娼馆?这,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还有那七阿哥,跟人家儿子吵一架就要将人家老子抓起来,这简直无法无天了,可皇上偏偏还就纵着他为所欲为? 早就听说这位七阿哥是宫中一霸,连太子爷对他都要退避三舍,本以为只是传闻夸张,如今一看,竟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这,这未免也太过了些吧?”富察马齐气愤的道,“就因为家中小儿与七阿哥有几句口角,便将一位御史下狱抄家,就算皇上再宠爱七阿哥,也不能如此行事啊!” 大理寺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手下那李御史的儿子都玩到暗娼馆去了,还敢跟七阿哥起冲突,可见平时行径如何嚣张,不说这次凑巧查出这么大的事儿来,就算没有这案子,就凭他儿子拿的出去暗娼馆银子,我瞧着他也干净不了。马齐兄,你与其在这儿讲究皇上是不是太过宠爱七阿哥,倒不如回去好好盘查一下,小心拔出萝卜带出泥!我可与你说清楚,那两位阿哥看着年纪小,却不是好糊弄的,我可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胡来,到时候可别说兄弟一场,我不管你的死活啊。” 富察马齐神色一滞,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执掌都察院已三年,虽然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功绩,但也从未出过什么纰漏。 那位李御史,他有些印象,翰林出身,性格和善,并不像一般的御史听风就是雨的,他很少私自奏本,也从不多事,是个老好人。 富察马齐依稀记得,李御史经常是一身洗的发白的官服出入都察院,也不擅长与人交际,一下值就直接回家,从不出去喝酒玩乐,就这么一个人,真的会如大理寺卿所刚刚在朝堂上所说的那般,为了银钱徇私枉法,包庇那么多凶手吗? 就算他想,又是从什么渠道查到了这么多案子,从而能上门威胁的呢? 莫不是那七阿哥跟李御史的儿子闹了一场,心有不甘,故意栽赃的吧? 不成,他必得亲自去问问李御史,若是其中有什么冤屈,他绝不会任由那七阿哥胡来的! 第64章 二合一章 李御史是被隆科多抓进了步兵衙门的, 如今康熙既令大理寺全权审理此案,大理寺自然要将李御史提到大理寺监牢去,以便后续的审问。 李御史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大理寺按常例派人交接押送, 可偏偏就是在这押送的路上出了问题。 隆科多一脸兴奋的站在大理寺衙门里讨赏:“七爷,您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的危急, 若不是奴才留了个心眼,带着人一路在暗中护送, 如今送到大理寺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谭光脸色铁青的上前请罪:“是下官失职了,这李德道牵连了这么多命案,下官想过会有人狗急跳墙暗中下手,所以在大理寺监牢里安排好了人手,却不想这些人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动手杀人, 今日若不是佟大人在,当真是要误了大事了。” “四哥, 我怎么觉得,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呢?”胤祐看向胤禛, “既然汗阿玛在朝上已经将事情说了,那有心人自然应该清楚,这些按了手印的信件早已经落到了咱们手里,这就是妥妥的铁证,他们现在就算杀了李御史, 又有什么用呢?” 胤禛冷冷一笑:“那自然是还有没被发现的, 更严重的案子关联着李德道,才会有人想提前杀人灭口。” 听着这两位阿哥这么说,谭光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他拱手道:“两位阿哥放心, 人既然已经倒了大理寺,下官必不会叫人再有机会下手的。” “我们自然信得过谭少卿,”胤祐微笑着道,“今儿我跟四哥过来,就是想见见这位李御史,上次在致雅斋,只看到他演的一出好戏,却没说上话,今日正好与他聊上一聊。” 谭光却是有些犹豫的说道:“两位阿哥容禀,按例重犯进了大理寺都会先走一套杀威棒的流程,这场面可不太好看,要不两位阿哥在此先用着茶点,等监牢那边压一压他的气焰,您们再去见,想必能问出更多的东西来。” 胤祐摇了摇头:“杀威棒不急,等我们先问完了再说。” 他刚问过了隆科多,步兵衙门那边没有人给李御史透过消息,至今他依旧以为自己是因为piao娼被抓进来的,全然不知已经被抄了家。 胤祐就是要趁着李御史心里还没有那么多防备的时候,好好问上一问,一旦大理寺这杀威棒打下去,李御史自然明白事情大了,到时候再想问出点证据之外的东西,那就难了。 谭光见胤祐坚持,也不敢再拦,就要亲自带他们去监牢,却被胤祐给制止了:“谭少卿请留步,只我跟我四哥还有隆科多三人去便可,也不需要打开牢门,只在外面与他说几句就行。” 大理寺的监牢修建的非常牢固,既然胤祐说了不需要开门,那就不会出什么事,谭光也就顺从的答应了下来。 “哦,对了,”胤祐回头指了指桌椅以及上面的茶点,“叫几个人将这些都搬到监牢去,再上几道酒菜,我们要一边吃喝一边与这位李御史聊天。” 胤禛低笑:“促狭!” 谭光:……??? 这位七阿哥真的是来审案子的? 又要茶点又要酒菜,这怎么看都像是来看戏的啊! 正如胤祐所想,李御史至今不知道自己费劲心思藏起来的那点罪证,都叫自家闺女给找了出来,轻易的就叫大理寺抄捡了去。 他被关进步兵衙门的一天一夜里,一直心里忐忑的紧,却不见有人来审问,也没有人用官员不得piao娼的罪名来惩治他,仿佛这些人只管抓了他关起来,其他的就不管了一样。 直到今儿大理寺来提人,也没有人与他说起到底是因为什么抓他,只说奉了皇上的旨意,提他到大理寺的监牢候审。 李御史当了多年御史,很清楚司法的流程,若是以官员piao娼罪论处,那大可在步兵衙门就叫了打了他板子,没必要将他送往别处,如今大理寺插了手,那必是有其他的罪名要审他。 会是什么罪名呢? 李御史第一反应就是他留给致雅斋掌柜的那一百两银子出了问题。 当时他没想到秋雅间里会是皇上和几位阿哥,还以为是亲王或者权贵,所以才大着胆子留下了那一百两,想要结个善缘,可没想到竟是叫他碰到了微服私访的万岁爷,那这一百两银子就不是结缘,而是罪状了。 毕竟他只是一个七品的御史,出手就是一百两,确实惹人怀疑。 李御史被抓进步兵衙门后悔恨的要命,早知如此,他绝不会自作聪明,他这一生都小心谨慎,却不想这一时疏忽大意,竟是惹下了天大的祸事。 李御史知道自己家里禁不得查,甚至都不需要翻找账本什么的,就凭他家里那雕梁画柱锦绣园林就足够定他一个收受贿赂之罪了,可这受贿之罪,对他来说,却还是小事,书房暗格里那个匣子,才是天大的事情。 所以李御史思来想去,决定冒一个险。 步兵衙门抓他的时候,并没有搜身,所以他和他儿子身上的银钱都在,两个人掏出来一数,加起来也有几十两。 这几十两看起来不多,还不够在致雅斋多点几个菜,但要知道,他一年的年奉不过就是四十五两银子,这里可足足有他一年半的俸银,用来贿赂一个看守的衙役,那是绰绰有余了。 于是李御史便趁着有衙役来送晚饭的时候,偷偷将那银子藏在吃完的碗里,来送饭的衙役都是人精儿,见惯了进来的人想往外送消息的,一看这银子便懂了。 那衙役往门口看了看见没有人过来,俯身凑了过去,李御史请他往自己信得过的一位大人处送个口信,只一句话:小心火烛。 他相信,那位大人知道他被抓了,又听了这句话,自然明白要怎么做的。 可李御史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句话传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李府被大理寺联合步兵衙门严密的把守了起来,想要进去放火销毁证据,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这句话传出去唯一招来的后果就是,在大理寺将他押回来的路上,一伙蒙面人突然袭击了押送的队伍。 一开始,李御史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救他的,心里暗骂来人多事,都这个时候了,救他出去又能怎样呢,不过就是从此隐姓埋名过上暗无天日像老鼠一样的日子,而且还会叫大理寺心生警惕,说不定原本没打算详查,也会因为劫囚一事不得不深查到底,反倒是坏了他们的大事。 可等到那些蒙面人杀到他面前一刀砍过来的时候,李御史才意识到,这些人不是来救他的,而是来灭口的。 李御史没想到他最信任的那人竟然会如此绝情,事情还没到绝境,竟然就要杀人灭口,心里顿时恨得要死,当场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今儿要是敢伤到我跟我儿子,就莫怪我不念旧情,将事情全都抖出去!” 李成嗣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已经吓得软倒在地上,哭喊着:“救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我爹在那边,去找他去找他!” 李御史听到儿子这话,气的伸手就去打他,而李成嗣此时已经吓得没了神志,根本分不清过来的人是谁,见有人来抓他,立刻甩起手上的镣铐就砸了过去,李御史没有防备,竟叫儿子一镣铐砸在手上,痛的他吱哇乱叫,兀自不肯罢休,父子两个就这么当着大理寺衙役和蒙面杀手的面儿扭打了起来。 等到隆科多带着步兵衙门的人出现的时候,蒙面人见势不对,转身就跑,隆科多一边叫人分开李氏父子,一边叫人去追那些蒙面人,也是分身乏术,最后还是紧着李御史这边,亲自将他押到了大理寺衙门,以防再有人来杀人灭口。 所以当胤祐、胤禛和隆科多走进大理寺监牢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浑身狼狈,手腕还在流血的李御史。 李御史靠在墙上坐着,自己捂着自己的手腕,气息尚有些乱,看到胤祐几个进来,他面上做出一副御史清高的模样,并不理会,实则心里思绪翻涌,不停的盘算着自己应该如何说,才是最有利的。 胤祐倒也不着急去审他,而是趾高气昂的说道:“大理寺的监牢就是这幅模样?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衙役呢,赶紧过来几个人将这里打扫打扫,到处都是灰,叫小爷怎么待着?” 跟在他后面的大理寺衙役洒水的洒水,扫地的扫地,不出片刻,便将李御史牢门外的空地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了。 又有衙役抬来了一张桌子,三把椅子,桌子上放上茶点,边上有烧起了小火炉给他们煮茶。 胤祐有些挑剔的皱了皱鼻子,最后还是走了过去,嘴里招呼着:“四哥,您上座?” 胤禛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正对着牢门的位置,胤祐坐在了他的左手边,又去招呼隆科多:“佟大人,您也坐吧?都是自家亲戚,客气什么!” 隆科多嘿嘿一笑,在最后一个位置上做好,嘴里说道:“奴才这不是想伺候着两位阿哥爷么。” 说罢,他又对着守在一边的衙役喊道:“那几个,快出去催一催,叫他们到致雅斋去买些酒菜,怎么还没送过来?你们大理寺如此怠慢两位阿哥爷,不想好了吗?” 衙役赔笑着答应了走出了牢门,胤祐这才看向闭着眼睛只当看不见他们的李御史,啧啧了两声道:“我说隆科多啊,昨儿就是叫你把人抓了关起来,怎么给小爷把人弄成了这样?怎么着,他以前也得罪过你?” 隆科多帮着胤祐搭戏:“害,七爷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他倒是想得罪奴才,他得罪的着么!这人在步兵衙门里可是好好的,谁知道怎么往大理寺送的路上遇到了一伙要杀他的蒙面人呢?七爷您不知道,那伙蒙面人奇怪的紧,跟衙役们动手的时候根本没有伤人的意思,偏偏对着他们父子两个下死手,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非得要他们父子两个的命不可。” 李御史听到隆科多说道蒙面人的时候,腰已经直了起来,虽然眼睛未曾睁开,但明显已经是上了心了。 “就他那纨绔儿子,得罪人稀奇吗?小爷他都敢惹,当真以为小爷是吃素的?”胤祐一边剥着花生一边说道,“瞧着他们父子俩这嚣张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那致雅斋的掌柜不是说他们出手很大方么,四哥,你说我去求求汗阿玛,他能不能同意我抄了这姓李的家啊?到时候抄出来的好东西,咱俩对半分如何?” 胤禛将烧开了的热水提起来,倒进桌上的茶杯里,毫不在意的说道:“这等小事,何必去烦劳汗阿玛?左右隆科多也在,等会出去直接带人去李家就是。” 李御史终于忍不住了,愤怒的睁开眼睛,怒道:“你们敢!” 胤祐奇道:“我们为什么不敢呢?” “没有皇上的圣旨,就敢带人私自抄家,你们这是目无王法!”李御史努力保持着他那不畏强权的御史形象,“都察院不会坐视不理的!” “我说这位李御史李大人啊,”胤祐端起胤禛冲好的茶抿了一口,立刻被苦的皱眉放下,“您就甭在这儿装模作样了吧。昨儿您给致雅斋掌柜那一百两银票,可是当做证据落在了大理寺的手中,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身在这里?莫不是你想说,你舍得两年多的俸禄,请我们几个吃一顿饭吧?” 胤祐这话算是说到了李御史最后悔的事情,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辩解,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开始涨红了起来。 “其实吧,小爷也不在乎你是不是个贪官,可谁叫你儿子惹到小爷头上来了呢?”胤祐看似不在意的瞄了李御史一眼,“小爷既然出手整治你一回,那自然不可能无功而返,不然多丢面儿啊,你也别急,是不是冤枉了你呢,等小爷去你府里搜一搜便知道了。四哥,话本子上都怎么写的来着?一般贪官的银子都藏哪呢?” 胤禛品了一口杯中的苦丁茶,淡然的道:“多半都在什么密室暗格中,只管叫人往书房里搜便是了。” 隆科多在一旁添油加醋:“什么冤枉不冤枉的,反正去搜的都是咱们的人,将那书房整个拆了,就不信找不出东西来!就算真找不到也没什么,随便拿几张银票塞进墙缝里,到时候叫大理寺的人去掏出来,不也是一样么?” 李御史已经保持不住冷静了,他直接扑了过来,双手抓住牢门,喊道:“你们这是栽赃嫁祸,谗害忠良!皇上,我要见皇上!” “你想见皇上就能见到皇上?不过一个七品小御史罢了,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隆科多阴阳怪气的说道。 胤祐却笑了:“行啊,你要见我汗阿玛,小爷帮你去求个情?正愁没理由叫汗阿玛同意我们抄了你家呢,你自己去闹上一场,小爷倒是省事了。” 李御史狠狠的盯着胤祐几人,却说不出话来,他最怕的就是抄家二字,更何况胤祐几人明晃晃的说要拆书房,此时已经吓得他肝胆俱裂了,他比谁都清楚,若是书房里的东西流出来了,那他只有死路一条。 “七,七阿哥,”李御史突然变了态度,声音里带上几分哀求,“下官就是个没用的书生,当了一辈子的御史,着实没什么能耐,您又何必为难我这个小人物呢?我那儿子被我惯坏了,得罪了几位阿哥,要打要罚我们父子两个都认了,只求您高抬贵手,不要惊扰了我家里,我夫人身子不好,小女尚且年幼,都经不起折腾啊!” 他这变脸速度之快,叫胤祐大开眼界,前一秒还是一副正义凛然怒气冲冠的模样,下一秒立刻就服软卖惨,若是放到现代,绝对是妥妥的老戏骨。 “李御史若早就是这般态度,不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么?”胤祐赶紧接上戏,缓了声音说道,“其实吧,我跟李兄虽然有些争执,但也没吃亏,本来也不想跟李御史这般为难的,这不正巧赶上我汗阿玛在么,李御史应该懂的,我跟四哥不过是想在汗阿玛面前表现一二,若是有什么比你贪污这点破事儿更值得查的,那小爷我也懒的为难你。” 李御史听了胤祐这话,有些犹豫的转了转眼睛,却没有说话。 胤祐给隆科多使了一个眼色,隆科多立刻接口说道:“我说七爷,您可不能因为他的一两句话就心软啊,有什么事儿能比从都察院抓出来一个贪赃枉法的御史来的更值?这姓李的不过是个七品小官,您还真信他能给您透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要我说,别管他画什么大饼,咱们先把送到眼前的功劳拿下来才是真的。” 胤禛“嗯”了一声,也说道:“御驾快要北巡了,没必要浪费时间。” 李御史听到他们这么说,心里惊慌了起来,连忙说道:“四阿哥,七阿哥,您二位是龙子,办了我这么个小官着实算不得什么功劳,如果,如果我能给您们提供一个宫中的秘闻,您们看能不能饶了我们父子?” 宫中的秘闻? 胤祐心里一乐,这还真叫他连蒙带唬的诈出来点事了? 他心里得意,可面色却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那就要看看你说的宫中秘闻值不值当了,若是用些空穴来风的消息糊弄我,呵呵,那你就等着小爷砸了你的书房,将你夫人女儿送来跟你见面吧!” 第65章 二合一章 李御史话已经说出口, 也就只能打定主意赌上一赌,他看了一眼坐着看好戏的隆科多,低声道:“这秘闻自是天大的事, 下官才敢拿出来与您说, 只是这儿人多口杂,下官怕——” 他一边说着, 眼睛却始终不离隆科多。 隆得多顿时不干了:“你什么意思?你说爷我口杂?” 胤祐却对着他道:“隆科多,你带着衙役们出去门口守着吧。” 隆科多气的一滞, 对于胤祐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表示非常的愤怒,可他又怕耽误了正事,只得气冲冲的站起来,对着站在旁边的衙役吼道:“没听到七爷说叫都出去吗?还都愣着干什么呢!” 边说着,他边往外走, 路过李御史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一脚踢过去, 吓得李御史狼狈的往后退去, 隆科多呵呵一笑, 这才满意的带着人离开了监牢。 不过他并未真的走远,而是留在了门边上,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一旦李御史有什么异动,好赶紧进去帮忙。 等监牢的大门关上之后, 李御史咽了咽唾沫, 终于开了口。 “这事说起来有些年头了,两位阿哥听我细说。”李御史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模样。 胤禛哼了一声:“只捡有用的说,爷懒的听你废话。” 胤禛和胤祐的态度越不在意,李御史的心里越相信胤祐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他觉得自己脱身的机会很大,不敢再磨蹭,赶紧说道:“下官在二十五年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个被追杀的老太监,细细查问之下,方才知道他是因为帮宫里的娘娘做了事,事情败露才会被追杀的。” “哦?他帮哪位娘娘做了什么事啊?”胤祐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在调查的事,对于二十五年这个时间点异常的敏感些,他面上不动声色,手里却握紧了茶杯。 “他可不止帮过一位娘娘,据他所说,他的第一位主子,是这个,”李御史对着胤祐比了一个大拇指,“第二位主子,是前一位的亲妹妹。” 孝昭皇后、钮祜禄贵妃。 胤祐在心里默默的念道。 李御史观察了一下胤祐的神色,见他并不动容,心里暗道一声厉害,然后又接着说道:“他之所以被追杀,是因为他帮着那两位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不想一时不慎被查了出来,国公府的人为了自保,才想要杀人灭口。” 胤禛面无表情的问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李御史神色有些尴尬:“下官不过是个七品御史,又哪里能与国公府抗衡?人虽然我是救了,但我却也是保不住他,如今怕是早已化作一捧尘土了。” 明白了,八成是救了人问清楚了事儿,又将人送给了国公府做人情,这位李御史当真精明啊。 不过这国公府怎么能容的了知道了内情的李御史呢? 那老太监,真的是死于国公府之手吗? 李御史能“救人”,未必不能“杀人”吧? 胤祐看向胤禛,胤禛依旧面无表情,可眼中却已经带上了猜到了什么的怒火,想必如他一样,也联想到了那件事。 胤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开口问道:“说来说去,你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来,李御史,你若是说不出具体的事儿来,小爷我可就带人去你府上自己找了。” “七爷您别急,”李御史不敢再卖关子,“这不就说了么,那老太监与我说了几件早年间的事情,当初那位还在世的时候,容不得宫里有人比她先生了阿哥,可偏偏她自己又是个不会生的,那几年,宫里的小主子们接连出事,都与那位有关。” 胤祐神色不变:“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没了,现在追究这些于我又有什么好处?你还是说说那位妹妹做了什么吧。” 李御史想了想说道:“那位妹妹没有姐姐狠毒,我听那老太监说,她唯一叫他做的一件事就是放火熏死一个刚出生的小公主,可那老太监年纪大了,便叫了干儿子去做,没想到他干儿子办事不牢,被抓了个正着,那位娘娘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派人追杀那个老太监了。” 哐当。 胤禛的茶杯摔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果然是她。”胤禛的语气森然,带着恨意,“当年究竟我额娘和妹妹如何碍了她的眼,竟叫她对一个刚出生的公主下这样的毒手?” 李御史之所以拿这件事来保命,也正是因为胤禛在此,他知道那差点被害了的小公主是这位四阿哥的亲妹妹,赌的就是胤禛肯定会对此事上心。 “那位娘娘这么做的缘由,下官也是打听到了一二的,”李御史观察着胤禛的神色,继续说道,“京郊有个天女庵,里面住着一位天女娘娘,对于咒术极是精通,那老太监曾经帮那位去向天女请教,如何能保全自己病重的女儿,天女给她出了一个主意,让她寻一位与她女儿血脉相连的女婴,以咒术令其与她女儿换命,就可保得她女儿平安。” “荒谬!”胤禛气的眼睛都红了,“教人以命换命这样恶毒的邪术怎可称为天女?这样的无稽之谈,那人竟信了?” 李御史叹了口气:“她那时已是走投无路,别说是拿别人女儿的命来换,就是拿她自己的命换说不定她都会相信的。” “说来说去,这还是你的一面之词,若拿不出实证,我们如何能相信这不是你胡乱说来诓骗我们的?” 胤祐要比胤禛更加冷静一些,当年想要放火的是钮祜禄贵妃这件事他早有猜测,可现在缺的是证据,若是拿不出实证,他们根本不能拿钮祜禄贵妃如何。 李御史心道这位七阿哥也是难缠,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证据自然是有的。那天女庵虽然隐秘,但是下官却是知道它的所在,两位阿哥只管带人去抓,只要抓到那天女,定然能审出很多事来。据下官所知,那天女来京城已有数年,往来的都是达官显贵,做下的恶事绝不止下官说的这一桩,您只管细查,下官保证,这绝对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这才是李御史真正拿来换自己平安的东西。 这两个阿哥不是要功劳么?抓住一个蛊惑人心不知犯下多少罪孽的天女,可比对付他这个小小的御史来的功劳大得多了吧? 李御史话中的意思叫胤祐沉默了下来。 他本来就是想趁着李御史还不知道事情败露,试一试能不能套出更多的东西来,却不想这一诈之下,竟然又挖出来一条更大的鱼。 若是说这位李御史只是徇私枉法,纵容了那些罪犯以此某得钱财,那个所谓的天女根本就是教唆犯罪了。 一个堂堂的贵妃尚且听信了她的邪术,更何况京城里其他的达官显贵们呢? 这数年来,被这所谓的邪术所害之人,数量之庞大,恐怕比李御史牵连出来那几件人命案子还要可怕的多吧? 胤禛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他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口说道:“李御史,我要更确凿的证据证明宫里那位用过你口中天女的邪术,只要你拿的出证据,我立刻奏请汗阿玛下旨抓人。” 李御史就是在等这句话,他胸有成竹的说道:“那位天女教给人邪术之时,必会送出一本佛经,那佛经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实则其中有一些字是错的,那些错字连起来,正是一篇诅咒的经文。施咒之人必须要将这邪经送到她要诅咒的人身边,所以两位阿哥只管去详查当年有没有这样一本经书,找个懂经的人仔细看过,便知道真假了。” 竟然当真是那本经书! 胤祐与胤禛对视了一眼,然后果断的道:“李御史,今儿这话你说了,小爷信了,这就进宫去找证据,若你说的是真的,咱们再谈后事,若是说的是假的——” 李御史拍着胸脯保证:“七阿哥您尽管去查,下官在这大理寺的监牢里又跑不掉,若有虚言,您尽管来找下官算账。” 只看胤祐的反应,李御史便知道宫里确实是有这么一本经书的,他心下大定,只觉得自己脱身有望了。 至于钮祜禄家的那几位,呵呵,他们不仁,就不能怪自己不义了。 胤禛和胤祐一起走出了大理寺的监牢,谭光一直在候着他们,见他们出来,赶紧迎了过来。 “谭少卿,这位李御史你先不要审了,”胤禛的神色冰冷,“一切等我与七弟进宫向汗阿玛禀报之后再说。” 谭光不知道他们到底跟李御史谈了什么,但见这二位具是神色异常,又急着要赶回宫去向康熙禀报,哪里还敢拦着,连声答应了下来。 胤祐又补充了一句:“谭少卿,这李御史小恐怕在朝中人脉不浅,我瞧着说不定会有人寻过来要见人,你记着,不管来的是谁,你只管挡回去,若有人要闹,就叫他们进宫找我闹。在我们请了旨意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见这李御史,但凡与他有过接触的狱卒,全部不许离开大理寺,以免有人往外传递消息。” 谭光躬身应是,心里只觉着这个七阿哥小小年纪,做事却甚至周全,若他不留下这句话,真要有个皇亲权贵要见人,他还真的是不敢强压的。 胤祐和胤禛一起出了大理寺衙门,隆科多也跟了出来,见他们上了马上,也要跟着上去,却被胤祐拦了一下。 “我说佟大人啊,您今儿不当值了?我跟四哥要回宫里去,你上来做什么?” 隆科多眼巴巴的看着胤祐:“七爷,奴才这不是不放心,想送您二位回去么。” “行了,放心吧,我们俩问的事儿跟你家没关系,”胤祐知道隆科多在担心什么,也不吊着他,“你家那点事儿跟那些个大案子比起来算不得什么,等大理寺查的差不多了,只要没有再查出更严重的事儿来,到时候你只管往乾清宫去哭一场,保管你佟家没事。” 隆科多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咧嘴笑道:“昨儿奴才问过阿玛了,他与那姓李的只是点头之交,不过是曾经借他的手上过几道折子,所以才会有所往来,那些乱七八糟的案子,跟佟家可没有半点关系。” 胤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催着侍卫快些走,驾车的侍卫用力甩动马鞭,马儿嘶鸣了一声,扬长而去,惊得边上路过的小轿一顿摇摆,差点将里边坐着的人摔了出来。 富察马齐有些狼狈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边走边整理着身上的官服。 身为左都御史的富察马齐身负监察百官的职责,参过的官员无数,比如佟家,那是经常上了他的折子的,所以隆科多对这位富察大人也是熟悉的很,一眼就认了出来。 “富察大人,您这是往哪儿去啊?”隆科多故意拦住了富察马齐的去路,趁机多瞅了几眼这位左都御史的狼狈模样,心里十分的畅快,“您这出门也不坐个马车,这小破轿子能顶什么用,瞧瞧这随便一点动静,就差点摔了您不是?” 富察马齐怒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马车,竟然大街上扬鞭,如此无理当真是毫无家教可言!” 他这话其实意在讽刺隆科多,可没想到隆科多一下就笑了出来:“这您算是问对人了,我知道那马车是哪家的。” 富察马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道:“哪家的?” “天家的,”隆科多露出一口大白牙,“您刚说车里的人没家教来着?那里面坐的可是四阿哥和七阿哥,要不您进宫去问问皇上,这阿哥们的家教是怎么回事?” 富察马齐:……怎么又是这两个小阿哥! 本就对皇上重用两个小阿哥不满的富察马齐此时心里更是觉得自己想的没错,他甩了甩胳膊,无视正等着看热闹的隆科多,径直往大理寺衙门里走去—— 不管怎么样,先见见李德道要紧。 可富察马齐未曾想到,他竟然被大理寺拒之门外。 谭光赔着笑脸,却是半步不让:“富察大人,不是下官不肯通融,实在是四阿哥和七阿哥临走前特意吩咐了,谁都不能见李御史,以免往外泄露了消息,您要是想见人,要不往宫里走一遭?下官也是听命办事,您就别为难我了。” 话都让谭光说完了,富察马齐还能说什么? 至于往宫里去找两个小阿哥,他是万万不肯的,他堂堂左都御史,犯得着跟两个小阿哥说话吗? 还是早些回去,拟好了奏折,明儿早朝递上去,叫诸位臣工一起评评理才是正理! 富察马齐黑着脸从大理寺衙门出来的时候,蹲在门口等着看热闹的隆科多咧着嘴又迎了上去:“富察大人,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要进宫见皇上是吧?我瞧着您那小轿子不太行,要不还是我叫人送您一程?” 富察马齐面色如铁,咬牙切齿的说道:“用不着!佟三爷再不回步兵衙门,休怪本官参你一本!” 说罢,甩手转身就走。 这隆科多跟那两个小阿哥分明就是一伙的,留在这儿就是为了看他的热闹,简直可恨至极! 隆科多看着他的背影,啧啧了一声:也不知道皇上看上这老头儿什么了,竟然选了他统领都察院,且看吧,这老头要是敢找七爷的晦气,那他这左都御史也快要当到头了。 再说胤禛和胤祐一回到宫中,也顾不得忌讳,直奔永和宫去了。 听到他们要看那本佛经,德妃却道:“前段日子七阿哥你额娘说要查看,我就叫人找了出来,如今应该是在你额娘手中。” 胤祐心里暗道不好,这佛经若是有问题,被他额娘拿走这么一遭,却是说不清楚了。 德妃见他们兄弟两个神色不对,赶紧起身催促道:“走走走,我跟你们一起去景仁宫瞧瞧,七阿哥你别怕,那佛经我与你额娘一起翻看过,确实是贵妃的字,若有什么问题,也怪不到你额娘头上。” 德妃是个多精的人,看到胤祐脸色不好,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直接点破。 胤祐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字迹是钮祜禄贵妃的,那就不会有什么差池了。 至于他额娘和德妃没看出什么问题来,那是很正常的,这两位没一个读得懂佛经的,根本不可能看出其中的错字来。 德妃带着胤禛和胤祐一路走到景仁宫,好巧不巧的在门口遇到了康熙的御驾。 康熙早朝的时候生了一肚子的气,好不容易看完了折子,想要找成妃寻一点安慰,却不想碰上了德妃三人,立刻明白自己想要的美人柔情暖心安慰云云的,怕是一时半会得不到了。 “汗阿玛,”众人请了安之后,胤祐当先开口道,“我们找我额娘有急事,您要是不急,不然——”先回避一下? 康熙从步辇上走了下来,没好气的道:“怎么着,你还有事儿怕朕知道?” 胤祐本想着再说几句将康熙糊弄走,毕竟证据还没找出来,现在与康熙说好像时机尚早,可胤禛却拉了他一把,自己开口道:“汗阿玛,儿臣们并非有事要瞒着您,只是儿臣与小七刚去见那李御史的时候,他与我们说了一件陈年旧事,我们正要去核实清楚。” 既然早晚都要将此事禀告给他汗阿玛,那倒不如叫他跟他们一起进去查证,自己亲手发现的证据,想必会更加重视吧。 康熙原本故作生气的表情瞬间真的变黑了,又是这个李御史,一个小小七品官,怎么就这么大能耐,如今还与后宫扯上关系了? “好好好,朕真的是小瞧了都察院了,”康熙黑着脸道,“走,朕跟你们一起进去,朕倒要看看,这李御史到底还能牵扯出多少事来!” 第66章 二合一章 景仁宫中一片安静, 只有翻书和抄写的沙沙声。 康熙从宝华殿召来了两位法师,一起当面检查钮祜禄贵妃送给七公主的那本佛经,很快就发现了其中果然有抄错的字, 如今正在仔细查找, 誊写下来。 一直到天色将黑,两位法师确认没有错漏之后, 才将抄下来的那篇错字连同原本一起交到康熙的手里。 “皇上,这部佛经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宝华殿的空智法师面色凝重的问道。 康熙打开经书, 自己对照着法师们标注出来的错处查看,口中道:“是偶然得来的,法师觉得其中可有异常?” 空智法师双手合什,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这些错字摘抄下来, 是一篇藏教邪派的经文,贫僧于藏教并不算精通, 只能看出其中有多句诅咒之语, 着实不祥至极。” 康熙手中一紧, 咬牙道:“藏教邪经,好,好的很,朕的后宫里竟然出了这种东西,当真是朕太过心慈手软了, 才叫她们敢如此肆无忌惮, 不停的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恶事来!” 她们。 胤祐在心中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他汗阿玛似乎知道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许多啊。 “皇上,藏教邪派过于诡谲,为了以防万一, 宝华殿还是做场法事化解了这邪物为好,只是此事需要被诅咒之人配合一二,亲手斩断了与这邪物的孽缘才无后患。”空智法师建议道。 “不行!”德妃直接开口反对,“七公主才五岁,怎么能去参与这样的法事呢?万一——,皇上,臣妾绝放不下这个心的。”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宽慰道:“朕也心疼咱们七公主,可法师说的也有道理,这等孽缘叫她亲手斩去才是上策,不可为一时担心,叫七公主留下后患。” 胤禛也劝道:“额娘放心,我会亲自陪着七妹妹的,所谓亲手斩断孽缘,最多不过就是叫七妹妹亲手将那经书烧了,不会有危险的。” 空智法师也点头道:“德妃娘娘不用担心,宝华殿绝不会做什么危险的法事,等贫僧准备好了,只需当日请七公主往宝华殿走一遭,待贫僧等诵经完毕,亲手将那邪物焚毁便无碍了。不过这邪物乃是纯阴之物,四阿哥是不方便在场的,若要有人相陪,可请一位年长的公主到场,与七公主一同焚烧,可事半功倍。” 空智这话一出,倒是叫胤祐高看了他几分。 他们可没有人与他详细说起这经书的来历,只提及了七公主,也不知这大和尚是真有本身还是猜的,他的说法竟然与李御史讲述的事情基本一致。 胤祐本来是不信这些诅咒之说的,但事关自家妹妹,宁可信其有,所以他开口说道:“汗阿玛,要不请四姐姐帮个忙吧?” 其实按照血缘的亲近来说,五公主去更合适,可胤祐心里总是更信任四公主多些,总觉得有他四姐姐在,一切都会顺利的。 康熙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如今的九个女儿,大多是柔弱的娇花,只有这个四女儿,无论骑射还是心智,都不输给阿哥们,让他最是喜爱,也最是放心。 “既如此,就让四公主辛苦一次,护一护她的妹妹,”康熙将那本经书交给空智,却留下了法师誊写下来的邪经,“法师们且去准备法事吧,切记不可外传,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朕是为了亡故的小阿哥,叫你们准备法事的。” 常年在宝华殿修行的空智自然明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应诺之后行礼告退,出门之后对着身边的另一位法师说道:“师弟,回去之后应该如何做,你明白了吗?” 那位法师双手合什对着空智道:“阿弥陀佛。师兄放心,我会在准备的材料中着意多加一些,不会叫人看出是要准备什么法事的。” “大善。”空智笑着点头,二人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宝华殿走去。 景仁宫里,随着两位法师的离去,又重新归于寂静。 此事与成妃无关,她自然不方便开口,而德妃只是看着康熙默然不语,眼中带着愤怒和期待,可康熙却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张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终,还是康熙先站了起来,说道:“天色不早了,朕还有事,先回去了。胤禛、胤祐,你们也随朕去吧。” 胤禛和胤祐起身答应,胤祐回头去看成妃和德妃,成妃对着他摇了摇头,德妃依旧是那副表情,对于康熙明显的逃避,也不追问,也不哭闹。 父子三人一起离开的景仁宫的大门,屋里,德妃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将桌面上法师用过的笔墨全都摔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了下来。 成妃也不拦她,等她摔够了,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之后,方才吩咐宫女们收拾了,自己则是拉着德妃走进了内殿。 “妹妹,你相信皇上以前对此事一无所知吗?”德妃气的浑身颤抖,“他分明早就知道那个贱人做过什么,可他却装作不知,还叫她做那高高在上的贵妃,还将八公主给了她!” “你先冷静一些,”成妃按着德妃叫她坐下来,“我瞧着,皇上八成不知道这邪经的事情,但是必定是怀疑过当年要放火的是她。皇上的性子你我都了解,既然当年七公主没出事,那他不追究是正常的,胤祐那时候从屋顶上摔下来不也一样么,皇上明明知道是谁做的,却依旧叫她好端端的坐在妃位上呢。” 德妃垂泪道:“当年我劝你的时候以为自己是个冷静的,可如今看来,是我不够体谅你的心情,妹妹,你当真能放得下吗?” 成妃叹息了一声:“放不下又能如何?这些年来,纵然她做贼心虚,一直避着我,可我又怎么可能忘记她曾经对胤祐做过的事呢?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出继的传言,她就恨不得叫皇上赶紧厌弃了胤祐将他给出去,好保全她的儿子,我也不知应该说她疯还是说她傻,可事到如今,除非你我能狠得下心,学着她们那般报复回去,否则不放下又能如何呢?” 德妃沉默了片刻,终是无力的靠在了枕头上:“我恨不得一把火烧死她,可我却与你一样,实在没法子对无辜的孩子下手,无论是十阿哥还是八公主,我都下不去手,可你我的善良却叫她们当成了软善可欺,皇上又——,我真真不知道,以后应该如何自处了。” 成妃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自己也是在日夜的煎熬中慢慢解脱出来的,她们这些出身不高的嫔妃,就如同浮萍一般,只能依托着康熙而活着,她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能惩治了那些恶人,又不叫自己如她们一般泯灭了良知。 或许成妃和德妃在后宫中早已学会了隐忍,可胤祐却还没有学会。 跟着康熙一路从景仁宫走回养心殿,胤祐想了很多,最终还是没忍住,站在养心殿的门口问了康熙一句话—— “汗阿玛,二十五年的时候,您为什么要将法喀革爵?” 钮祜禄法喀,孝昭皇后和钮祜禄贵妃同母的亲兄弟,曾袭了一等公的爵位,却在康熙二十五年被康熙革爵,叫他们异母的弟弟阿灵阿袭了一等公,现在想来,那时候,康熙应该就已经知道了害人的是钮祜禄贵妃了吧? 可他又为何罚了法喀,却对钮祜禄贵妃没有丝毫的处置,甚至还给她一个八公主呢? 康熙倏然回头,对上胤祐的双眸,他的小七眼神里带着探究和控诉,让他的心里有些慌乱了起来。 自从他亲自将小七带回了养心殿,看着他一点点从心怀戒备到完全信任,从故作懂事到肆无忌惮的撒娇,这些年来,他在小七身上花费的心力比对太子也不遑多让,他宠着他,纵着他,而他的小七对他也是全心全意的依赖着,似乎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阿玛,而不是皇上。 可如今,他的小七看向他的目光竟带上了怀疑和试探,这让康熙完全接受不了。 “小七,汗阿玛是皇帝,但却也不能随心所欲,”康熙伸手拍了拍胤祐的肩膀,答非所问,“你还小,如今有汗阿玛在,还能纵着你几年,等你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人有的时候必须要取舍。” 取舍。 这两个看似普通的字眼,却饱含了深意,胤祐很想问问康熙,他到底是取了什么舍了什么,而被舍弃的,又做错了什么,就活该被舍弃吗? 可胤禛却从身后拉住了他的衣服,将他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制止住了。 “小七,跟你四哥先回去吧,这□□的事不需要你们操心,朕会派人去处理的。李御史朕会叫人去审的,你们两个这段时间就别出宫了,好好准备一下去围场的事情吧。” 康熙捏了捏胤祐的脸蛋,一如往昔,可父子两个之后那未曾言明的话,却始终是一个疙瘩,叫这份亲昵多了几分刻意。 胤祐最后还是顺从的跟胤禛一起告退,转身离开了养心殿,在路上,胤祐有些迷茫的问胤禛:“四哥,咱们真的不查了吗?” 早朝上,康熙还顶着众臣的怀疑,非要将此事交给他们两个,白日里,他还在跟李御史斗智斗勇,自以为聪明的套出了更多的线索,而如今,康熙的一句话便将这一切抹平,今后这件从一开始就是他们亲手揭开的悬案,便与他们在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同样是曾经对查办此案壮志满满的胤禛的内心深处也是迷茫的,但面对弟弟的疑惑,他却强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毕竟事关前朝后宫,汗阿玛需要权衡许多,不让我们掺合也是为了我们好,反正要不了几天御驾就要出京的,一切等从围场回来再说,我想那些命案,汗阿玛还是会同意我们接着查的。” 胤祐心中不甘,却不得不妥协,因为他也明白,既然康熙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撒泼耍赖这一套就不好用了,他得冷静下来再想一想其他的法子才行。 虽然胤禛和胤祐兄弟两个嘴里说着不插手,但实际上依旧叫人打听着事情的进展,在宝华殿法师做完了法事之后,那座天女庵突然人去楼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有人说天女功德圆满已经回天上去了,可胤祐却觉得,这个天上不是大家猜测的那个天上—— 因为他已经在养心殿撞见过好几次前来回禀的暗卫统领了。 而随着暗卫统领的进出,康熙突然以钮祜禄贵妃苛待八公主为由,将八公主从永寿宫接了出来,送到了翊坤宫,交给了宜妃抚养。 这紫禁城上下谁不知道,钮祜禄贵妃将八公主当成眼珠子一般的疼爱,说她苛待八公主,根本没有人会信,可既然康熙这样说了,那钮祜禄贵妃没做也是做了。 永寿宫的宫门紧闭,外面明晃晃的上了一把铁锁,而永寿宫里,钮祜禄贵妃抱着她亲手给八公主缝制的小衣服,却哭的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主子,您别怕,奴才陪着您呢,”玉香跪在钮祜禄贵妃的身旁,紧紧的抓住她冰凉的双手,“皇上会体谅您的一片慈母之心的,他会原谅您的。” 钮祜禄贵妃神情呆滞的摇了摇头:“你不懂,他是故意的,他是在报复我,报复我姐姐,报复钮祜禄家!从他答应当我进宫的那一天起,他就在报复了!” “主子,哪有这样的事,”玉香心疼的掉着眼泪,“当年您初进宫的时候,皇上那么的喜欢您,您瞧瞧这永寿宫,修的多精美,这都是皇上对您的心啊!” “精美?有景仁宫精美吗?那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我又算什么!”钮祜禄贵妃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知道,他不喜欢钮祜禄家的女子,他嫌我们不够柔顺,可当初也不是我求着要入宫的,是他亲自将我选进来的!我以为,即便是为了稳住钮祜禄家,但至少他还是喜欢我的,不然钮祜禄家的姑娘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了我?” 钮祜禄贵妃陷入了回忆,倾诉一般不断的说着:“同样是在姐姐去后入宫的,平妃当时只得了一个贵人的待遇,而我一进宫就是妃位,玉香你说,皇上他是不是喜欢我的?” 玉香含泪点头:“皇上自然是很喜欢主子您的。” “不对,你错了,他一点都不喜欢我,他用一个牢笼将我套紧,可我还自以为能得到他的心,可是当他不再需要钮祜禄家的时候,他又是怎么对我的?我当初怀小公主的时候那般艰难,我以为是自己着了后宫那些贱女人的道儿,可姐姐留下的人却查出来,下手的人竟然是他,我心里的良人!” 钮祜禄贵妃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他害得我的小公主一出生就那般孱弱,哥哥想尽办法找到了给她续命的法子,他却舍不得德妃那个包衣贱人的女儿,而叫我的女儿去死,却还想拿八公主来还!玉香,我好傻啊,我竟然信了他是真的想还我个女儿的,我把八公主当眼珠子一般的疼爱,可是他如今,竟然连八公主也夺走了,宜妃,你这贱女人,凭什么抢我的女儿!” 钮祜禄贵妃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越说越不对劲,玉香赶紧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哭道:“主子啊,这都是您自己个儿想出来的,哪有一丝一毫的证据?当初那个法子是那老太监带回来的,跟国公爷没有任何的关系,若不是您一口咬定是国公爷做的,皇上也不会将国公爷革爵,叫阿灵阿抢走了爵位啊!” 钮祜禄贵妃收起了哭腔,紧紧的盯着玉香,突然笑了:“对了,我都忘记了,你喜欢法喀,你还想出宫去跟了他,哈哈哈哈,你别做梦了,你真以为法喀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钮祜禄家的女人心狠,男人更狠!你以为皇上是为了我说了几句话就革了他爵吗?傻姑娘,那是因为他为了娶元后的妹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福晋啊!” “不,不可能,”玉香如遭雷击,惊恐的往后退,“国公爷那般温柔痴情,他那么喜欢福晋,为了她的离世伤怀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杀了她!” “喜欢,”看到玉香害怕,钮祜禄贵妃笑的更开心了,“我那嫂嫂是宗室贵女,性格跋扈的很,你竟然相信法喀喜欢她?不过就是有用罢了。后来法喀他又发现了更有用的新嫂嫂,赫舍里家的嫡女,元后的亲妹妹,这不是比那劳什子宗室更有用吗?所以他就杀了觉罗氏,娶了赫舍里氏,傻姑娘,你想想看,他为了觉罗氏才守了多久就娶新人了?你竟然还相信他喜欢觉罗氏,哈哈哈哈,竟然还有比我更傻的姑娘。” 玉香瘫软在地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心中的良人可能当真这般的无情,因为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觉罗氏死后一年忌日的第二天,法喀要迎娶赫舍里氏的消息便传满了京城。 她那时听法喀抱怨赫舍里家仗势欺人,不顾他丧妻之痛未平就强行逼婚,就一心信了,还曾替他委屈,如今想想,赫舍里家的嫡女,元后的亲妹妹,那是能进宫当娘娘的主儿,什么样的人家嫁不了,又何必逼婚于一个丧妻之人? 可恨她当时被情爱迷昏了双眼,竟然全然心里法喀,她甚至相信了他会要她的话,还为了他做了那样的恶事! 第67章 二合一章 宜妃平白得了个女儿, 一开始是开心极了的,虽然她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又养了四公主, 可谁还嫌孩子少呢? 宫里的生活千日不变, 而宜妃又不喜静,她的儿子女儿都已经离开翊坤宫有了自己的小院儿, 如今能多个孩子叫翊坤宫里热热闹闹的她自然很乐意。 可八公主被抱来之后,宜妃才发现, 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打小被钮祜禄贵妃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八公主,几乎不怎么跟外界接触,既胆小又怕生,可偏偏又被钮祜禄贵妃惯得厉害,但凡有点不如意就哭闹个不停。 若说这些是因为八公主尚且年幼, 又是女孩子,难免娇惯些, 宜妃倒也还都能忍, 孩子嘛, 多管管就好了。 毕竟四公主那种从小就敢点火烧房子的野性子她都养的好好的,这八公主即便是性子娇爱哭闹些,宜妃也有信心能叫她跟自己亲近起来。 可万万没想到,八公主到了翊坤宫的第二天,竟然把十一阿哥胤禌给伤到了。 宜妃生的三个阿哥, 性子各不相同, 五阿哥敦厚,九阿哥精明,而十一阿哥则是一个很安静但又很爱笑的孩子。 他从小就不是个爱哭闹的孩子,即便是喜欢的东西被拿走了也会轻易发脾气, 最多就是叫几声表示不满罢了。 小时候宜妃故意喂他不爱吃的东西,他虽然会皱眉表示不喜欢,但还是会乖乖的吃下去,乖巧可爱的让身边的人都很喜欢他。 十一阿哥比八公主要大上两岁,去年刚刚搬进了阿哥所,知道有妹妹要住进翊坤宫,他十分的欢喜,给八公主准备了好多礼物,上书房刚下了课便叫人提着回了翊坤宫看小妹妹。 九阿哥胤禟见他积极,也跟着回翊坤宫来看望了一下,却不想一进门就被震天的哭喊给吓退了,转身就跑,临走的时候他还跟胤禌抱怨,说八公主一定是肚里有虫,才会一直哭闹不休的。 胤禌的自小被宜妃宠着长大的,性子里自有几分天真,胤禟无意间的一句话却叫他上了心,见到八公主一直哭闹不休,便主动凑到八公主的身边,伸手指了指她的肚子,问道:“八妹妹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才会一直哭闹的?” 钮祜禄贵妃从来不跟八公主说除了胤俄之外的其他阿哥,所以八公主根本不认识胤禌,见他凑过来摸自己,急的大叫起来:“滚,你滚,不许碰我,打死你!” 胤禌见八公主如此,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往后让开,嘴里不停的安抚她:“对不起,妹妹你别生气,我不碰你,我叫太医来给你看看好不好?喝了药你就不会肚子疼了。” 胤禌本是好意,可听在八公主的耳中就不是如此了,她在永寿宫的时候,一不听话钮祜禄贵妃就会吓唬她,说要叫太医来用针扎她,给她喝特别苦的药,所以在八公主的认知里,太医和药都是坏东西。 听到胤禌这么说,她当即就气的瞪红了眼睛,对着胤禌就扑了过去,胤禌怕她扑到地上,赶紧上炕去接,却不想被八公主用力一顶,竟是直接撞在了炕桌上。 虽然宜妃早叫人将那炕桌用皮子包好了,但毕竟还有尖角,八公主用的力气又大,这一下撞得不轻,胤禌闷哼了一声,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 “八妹妹你没事吧?”胤禌忍着疼撑起来,伸出手扶住八公主的肩膀,想要将她推开,可八公主却非常讨厌别人碰到她,竟然张嘴一口狠狠的咬在了胤禌的手腕上。 乳保嬷嬷们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想要将两个孩子分开,但任凭嬷嬷们怎么哀求拉扯,八公主都不肯松口,胤禌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最后还是乳保嬷嬷狠下心来,在八公主身上掐了一把,八公主吃痛哭嚎了起来,才松开了嘴。 这一口咬的极深,胤禌的手腕上明晃晃的几个齿痕,甚至已经渗出血来,可八公主却兀自不肯罢休,边哭喊边往胤禌身上丢东西,将宜妃给她准备的那些玩物以及胤禌给她带来的礼物全都砸了过来。 乳保嬷嬷连忙将胤禌挡在身后,没叫他被八公主砸到,可胤禌却还是被疯狂的八公主给吓到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好心想要关心妹妹,妹妹却这般的讨厌他,惊悸之下,整个人都蔫了下来,不复往日爱笑的模样。 正在小厨房里亲手给八公主准备糕点的宜妃知道了这事后,赶紧跑了过来,连声叫人去请太医,看着儿子手上的伤口和蔫蔫的模样,她心里真的是气急了。 本以为平白得了个女儿,可如今看这分明是是让钮祜禄贵妃养坏了的讨债鬼! 太医匆匆赶来,帮胤禌包扎好伤口,只说叫这几日不要碰水,别的倒也没什么大碍。 宜妃见胤禌的精神还是不太好,担心他晚上回阿哥所之后没有人照顾,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回去,只叫他在原本住的偏殿里住几天,左右翊坤宫里如今也没有其他嫔妃在,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哄着胤禌睡着了之后,宜妃将当时在屋里的嬷嬷宫女都给惩戒了一顿,又严令乳保嬷嬷看好了八公主,不许胤禌再与她接触,这才回了自己的寝殿去。 她这两天为着八公主的事儿累的够呛,回了寝殿后就倚着枕头歇着,耳边依旧是八公主不肯安静的哭闹声,叫宜妃心里厌烦的要命。 宜妃迷迷糊糊的靠着,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可她还没睡多久,就被宫女给推醒了。 大宫女沁香扶着宜妃坐起来,一边给她穿鞋一边说道:“伺候十一阿哥的小太监刚过来说十一阿哥发了热,奴才去看过了,竟是烧的厉害,如今已经叫小太监们去请太医了,主子您快去瞧瞧吧。” 宜妃听到儿子不好,哪里还坐得住,鞋才套上了一只,就起身往外跑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了山,三月里外面还是有些冷的,宜妃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却无暇顾及脚上的凉意,急匆匆的跑进了胤禌住的侧殿,直接扑到了床边上。 胤禌紧闭着双眼,小脸烧的通红,额头上已被乳保嬷嬷敷上了冷帕子,却还是睡的不安稳。 他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嘴里不停的呢喃着,似乎是在叫妹妹,又像是在叫额娘,宜妃伸手去握住他的小手,果然触手滚烫的吓人。 “胤禌,额娘在这儿呢,别怕,”宜妃将胤禌抱起来紧紧搂住,“快醒醒,要吃药了,吃了药你就不会难受了。” 感受到亲额娘的呼唤,胤禌动了动,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额娘,我好热,”胤禌的眼睛湿乎乎的,声音有些干哑,他转头往外张望了一下,“妹妹是不是又在哭了?” “你还管她做什么!”宜妃气的眼泪直流。 她的小十一从来都是个身体康健的孩子,打个喷嚏都少有,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了? 胤禌软软的说道:“可是九哥说,妹妹肚里有虫肚子不舒服才会一直哭的,额娘,请太医来给妹妹看一看,也许就好了呢?” 宜妃咬了咬牙,终于知道她的小十一为什么要往八公主身边凑了,敢情是胤禟对着弟弟说了这话! “你九哥混说的,好端端的哪有什么虫子,”宜妃在心里给胤禟记上了一笔,然后宽慰着小儿子,“胤禌,你听额娘的话,别再惦记妹妹了,既然她不喜欢咱们,等明儿天亮了,额娘就将她送回她额娘那儿去。” 胤禌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虽然小妹妹不喜欢他还咬他,可他还是不想让妹妹一直这么哭的,妹妹应该是离不开她额娘吧,就像他也不想离开额娘一样。 此时天色尚不算晚,翊坤宫里连着请了两次太医闹的动静也不小,正坐在景仁宫里用膳的康熙这儿自然也有人来回禀。 成妃与宜妃的关系不错,自小也是看着胤禌长大的,一向很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十一,这会儿听说他病了,直接放下了筷子,催促着康熙赶紧去过瞧瞧。 还没吃饱的康熙又塞了一块羊肉进嘴里,咽下去后才道:“你也容朕用完膳吧?小十一也着实有点太弱了,不过是跟八公主闹了一下,怎么就发起热来了?” “这时候您还说这个做什么?”成妃埋怨道,“一会儿见了十一阿哥,您可不能这么说,孩子病着,得哄着。” 康熙这辈子哄过的孩子,除了太子就只有胤祐了,他儿子太多,出色的也不少,像胤禌这般乖巧懂事从不惹是生非的孩子,实在很难分得他的注意。 所以论起哄孩子,他着实是没什么经验的。 等康熙终于吃饱了,跟成妃一起到了翊坤宫的时候,太医已经在给胤禌诊治了。 宜妃是刚刚回正殿去整理好了衣服鞋袜再过来的,虽然头发还有些散乱,但至少并不算太失礼。 看到康熙和成妃进来,宜妃抹了抹眼泪,行了一礼,康熙探头去看躺在床上的胤禌,只见他脸颊通红,嘴唇干裂,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分外的可怜。 “给汗阿玛,成娘娘请安。”胤禌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原本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抱怨的康熙,看到儿子病着还懂事的强撑着请安的模样,顿时便心软了,他走到床边坐下,先伸手在胤禌额头和手心都摸了摸,才回头去问太医:“十一阿哥如何?” 太医恭声回道:“十一阿哥是受了惊吓,加上手腕和后背都有伤,才会发热的。奴才给十一阿哥开一剂退热安神的方子,用过之后让十一阿哥多休息,应是没有大碍。” 康熙点了点头,先挥手叫太医下去准备汤药,然后看向宜妃,问道:“不是说只是跟八公主闹了一场吗?怎么胤禌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后背的淤青康熙看不到,但胤禌的手腕上缠着白布,微微的渗出一丝血来,叫康熙看的心惊。 宜妃恨恨的道:“还不是贵妃教养的好女儿!皇上,臣妾正好与您说清楚,这八公主说什么都不能留在翊坤宫了,臣妾没本事,养不了这样的公主,您赶紧把她领走吧。” 康熙一头雾水:“八公主才多大,她能把胤禌伤成这样?” “幸亏她年纪还小,若是再大上几岁,怕是这翊坤宫都要让她给砸了!”宜妃毫不留情情面的说道,“您说让臣妾帮忙照顾八公主,臣妾原本是很欢喜的,恨不得把好东西全都给她,胤禌也是一样,今儿来的时候,他给八公主带了多少礼物,现在就有多伤心!” 宜妃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眼巴巴看着她的小儿子,见他竟还有些不忍心的模样,心里更是下定了决心不能留着八公主:“皇上您自己个儿去瞧瞧吧,八公主把胤禌伤成这样,又把他送的东西都砸了,那砸碎的东西臣妾没让她们收拾,如今都在地上放着呢!不知八公主心里将我们母子当成了多大的仇人,才会如此的怨恨,皇上,臣妾决不能养一个仇人在身边,否则夜夜不得安枕!” 康熙被宜妃的话震住了,在他的心中,公主们或柔弱或淘气,性格各不相同,但都是善良可爱的孩子,从没想过八公主会是这样的性子,这让他一时间难以置信。 宜妃见康熙不说话,求助般的看向成妃,成妃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康熙说道:“皇上,不如让十一阿哥好好休息,咱们去瞧瞧八公主?” 康熙缓缓的出了一口长气,又捏了捏胤禌的脸蛋,温声对他说道:“胤禌这几日就在你额娘宫里好生养病吧,等痊愈了再回阿哥所去,上书房也不急去。” 胤禌乖乖的点了点头,见康熙要走,他伸手抓住康熙的袖子,轻声道:“汗阿玛,八妹妹许是离开亲额娘太害怕了,您别骂她,我没事的。” 康熙安抚的拍了拍胤禌的手,胤禌这才安心的缩回被子里去。 康熙带着成妃和宜妃一起走出了偏殿,一出门,康熙便对着宜妃说道:“朕觉得胤禌的性子叫你养的太善良了些,毕竟是男孩子,还是得叫他早些立起来。你留下陪着他吧,朕与成妃去看看八公主。” 宜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恭送了康熙,她心里如今也是有些自责的。 她的三个儿子,五阿哥养在太后那儿,自小她就管不着,九阿哥是个皮猴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一向管的严些。 可这个小儿子,自小就乖的让人心疼,叫她总想护在怀里,说是儿子,其实是当女儿般宠着的,养成了他毫无戒心的性子,如今看来是决计不成的。 宜妃不求胤禌将来能有多大的出息,但身为皇家的阿哥,这一辈子遇到的腌臜事儿少不了,至少他得学会保护好自己才行。 宜妃这边进屋教子,康熙和成妃则是去了八公主屋里。 正如宜妃所说,她特意不叫人收拾地上的残局,也不叫人再去哄八公主,八公主向来被宠惯了,怎么受得了宫女嬷嬷的冷待? 一气之下脾气更大,哭闹不说,还将炕上所有的东西,不管是不是胤禌刚送来的,都给砸了。 所以康熙一进屋,就看到一地的狼藉,娃娃糕点摔了一地,炕上的被褥都被八公主扯散了踢下来,甚至连那个撞了胤禌的炕桌,都被八公主用蛮力给推了下来,虽然正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 康熙是真真的惊呆了。 他这么多儿子女儿,从没见识过脾气这样差的,分明是她做错了事,竟然还敢发脾气摔东西? 钮祜禄氏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 “快把这儿收拾一下,这像什么样子,”成妃招呼着候在一旁的奴才们过来收拾,然后对着一脸震惊的康熙说道,“皇上,如今十一阿哥病着,臣妾瞧着宜妃姐姐怕是没时间照看八公主了,您还是给八公主再找个去处吧。” 康熙心里气闷极了,以前都是嫔妃们求着要养孩子,哪曾有过这种给出去又被退回来的情况?真真叫他面上无光! “你不是说小十三要搬走了心里空的慌吗?要不——”康熙试探了一下。 成妃横了他一眼:“皇上,臣妾倒是没什么,但是胤祐那性子您是知道的,若是今儿跟八公主闹起来的是胤祐,臣妾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康熙:……算了,小七可不像小十一这么好哄,真闹起来,他也头疼。 “不然就叫她回生母身边吧,”康熙又道,“九公主给了宣妃养,那八公主就叫敏嫔自己养吧。” “皇上!”成妃加重了语气,“敏嫔妹妹生九公主的时候死里逃生,如今还下不来床呢,您确定要把八公主送去?臣妾可听说,八公主还不认识敏嫔这个亲额娘呢。” 八公主这个脾气,若是送给敏嫔,估计要不了几天,八公主就要丧母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让朕将八公主带回养心殿里自己养吗?”康熙气的直瞪眼。 成妃无奈的叹了口气:“要不还是叫八公主单独住吧,左右公主们大了也都有自己的院子,如今有嬷嬷们照顾着,再给她多加几个宫女就是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虽然说比其他公主搬出去自己住的时间早了些,但也总比闹的后宫不得安宁好。 “行,就按你说的办,”康熙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叫八公主搬到西三所去吧,你叫人好生照看着,不要缺了东西。” 成妃:…… 我说是让八公主单独住,单独的意思皇上您懂吗? 西三所住着的三位公主何其无辜,皇上您不坑嫔妃了,改坑女儿了是吧? 第68章 二合一章 胤祐知道翊坤宫里发生的这些事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下了上书房之后了。 或者应该说,大概整个紫禁城都知道了—— 因为四公主堵在了养心殿门口,口口声声要求康熙给她们换个住处, 而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夜没睡好一脸萎靡的二公主和三公主。 这三位公主已经一起在西三所住了好几年了。 原本西三所是住着四位公主的, 大公主去年已经嫁去了科尔沁,她的住处自然就空了下来, 但五公主一直跟着皇太后住在宁寿宫并没有搬过来,下面的六公主七公主还小, 都跟着自己的额娘住,所以西三所只住着二公主、三公主和四公主。 可昨儿晚上,心血来潮坑了女儿们一把的康熙叫人将八公主抱去了西三所,叫她住进了大公主原来的院子里。 本来西三所的院子都是独立的,公主们生活起居互不打扰, 即便是爱动的四公主,想要活动也会去宫里的马场和布库房, 不会影响到两位姐姐的安宁。 可八公主却不会考虑这个, 她被嬷嬷抱来抱去本来就不乐意, 一路一边哭嚎着一边用手拍打着嬷嬷的头,就这么进了西三所,等进了屋的时候,那抱她的嬷嬷已经被打的发髻全乱了,甚至脸上都被刮出了几道血痕。 这么大的动静, 西三所的三位公主自然不会听不到, 她们赶紧叫人过来看看情况,可前来查看的宫女们却被眼前的情形惊到了,回去禀告的时候,一脸的惊魂未定—— 同样都是公主, 这位八公主也忒厉害了点,瞧着那嬷嬷的狼狈样子,叫人看着就觉着疼。 八公主身边的嬷嬷都是从永寿宫里跟出来的,早已经习惯了她的脾气,连哄带求的才叫八公主闭了嘴,可好不容易哄着八公主上了床,却又出事了—— 八公主非要玉香姑姑。 因为钮祜禄贵妃对八公主太过看中的缘故,其实乳保嬷嬷们虽然打小就伺候八公主,但并不算特别亲近,能叫八公主真的亲近的人,除了钮祜禄贵妃,只有她身边的大宫女玉香了。 玉香是个温柔有耐心的,每天晚上哄八公主睡觉的时候,都会哼唱一曲小调,八公主已经习惯着伴随着那曲调入眠。 昨儿在翊坤宫有宜妃看着,八公主心里害怕,只是一味哭闹,哭累了就勉强睡了过去,可今儿白天她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屋里只剩下熟悉的嬷嬷们了,她这小脾气就彻底的爆了出来,一躺下就喊着非要玉香姑姑哄不可。 玉香同钮祜禄贵妃一起被关在永寿宫里,嬷嬷们又上哪儿给她找人呢? 可偏偏八公主的脾气一上来,当场又哭嚎了起来,嬷嬷们怎么解释哄骗都没有用,震天的哭声和摔打声响彻了整个西三所。 三位公主刚刚睡下,就被这哭喊声给吵醒了,而八公主这一哭就断断续续的哭了一夜,伴随着时不时传来的叮叮当当摔东西的声音,吵的三位公主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三位公主便结伴去了八公主的屋里,想瞧瞧她到底怎么了,刚要进门,完全不认识三位姐姐的八公主却将一碗嬷嬷刚给她端来的羊奶对着她们直接就摔了过去,若不是四公主反应快,拉了两位姐姐一把,那羊奶就全都泼到她们身上了。 若是只有二公主和三公主在,以她们的性子估计还能再忍忍,说不定还会进去哄哄,可四公主是谁啊,别说一个向来不接触的八公主了,就算是太子她也敢去顶上一顶,怎么可能忍得了? 四公主当场就怒了,一脚将门口的水盆踢了进去,她下脚有分寸,那水盆并没有砸到八公主,而是从她的头顶划过砸在了床里面,盆里的水抛洒在半空中,劈头盖脸的淋了八公主一身。 水盆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四公主刚要出口的哭喊立刻憋了回去,惊恐的往嬷嬷怀里扑。 这会儿她也不哭也不闹了,躲在嬷嬷的怀里瑟瑟发抖,完全不敢出来。 二公主和三公主赶紧拉住四公主,怕她冲动之下不小心伤到八公主后被康熙责罚,可四公主却不怕,她干脆先发制人,拉着两个姐姐直接堵在了养心殿的门口,见到康熙之后直接往地上一跪,就一句话—— 她们要换个住处,西三所住不了了。 康熙本来还以为自己昨儿的处置不错,结果今儿就被闺女们找上门来,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沉声斥道:“公主们本就应该住在西三所,你想要搬到哪儿去?” 四公主一点都不怕他:“搬哪儿去都行,实在没地方,我就回去翊坤宫陪宜娘娘或者去咸福宫跟我额娘同住也行,反正这西三所我是待不下去了。” 康熙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又道:“好端端的西三所怎么就住不下去了?是不是你八妹妹又哭闹了?她年纪小,又刚离了额娘,你当姐姐的就不能多哄哄她吗?” 四公主冷哼了一声:“我倒是想哄哄她,可还没进门呢,就让她给砸了出来!若不是我学过些功夫,现在汗阿玛您就能看到我头破血流的样子了!至于西三所,要不汗阿玛您亲自去看看,那儿还能不能算得上好端端的?八妹妹好东西多舍得摔着玩,我跟两位姐姐可舍不得,还得留着攒嫁妆呢!” 康熙直接被她给气笑了:“你才几岁就想着嫁妆了?朕亏待你了,叫你这么着急出门?” 四公主听康熙这么说,面色软了几分,也不跪着了,扯着康熙的衣服站了起来:“汗阿玛,我是不急的,可二姐姐眼看着就要被您亲自送去蒙古了,三姐姐的婚期也已经定了明年,我还想多与两位姐姐好好相处些日子,以后嫁了人,那么广袤的草原,我们姐妹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怎么能不珍惜这仅存的时光呢?我不想以后的回忆里都是哭闹声和砸东西的声音,汗阿玛,求您了,叫我们消停消停吧。” 康熙被小女儿这般软语哀求,又看到其他两个女儿也是目光盈盈,心里不由得一软,是啊,这次北巡,他就要亲手将二公主送出去了,三公主也定好了明年的婚期,就这么点相处的时间了,又何必叫女儿们再受委屈呢? 八公主性子如何,他昨日亲眼所见,知道四公主所言非虚,也明白自己昨日的决定过于草率了,他抬手拍了拍四公主的手背,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朕本想着叫你们多个玩伴,既然处不来便算了,容朕再想想八公主的去处吧。” 偌大的紫禁城,小小一个公主,怎么安排个住所就这么难呢? 八公主这性子,皇太后和苏麻拉姑那儿就不用想了,两位老人家可禁不起这个折腾。 嫔妃里,宜妃、德妃和成妃是不可能要的,惠妃那儿住的小嫔妃多,没地方养孩子,平妃身子弱,宣妃还抚养九公主,而且八公主的生母是敏嫔,总不能将她的孩子交给位份更低的来抚养吧?这也不合规矩啊。 其实宫里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那就是荣妃。 荣妃独居一宫,身边又没有孩子,倒是个抚养八公主的好人选,可抚养公主这是荣宠,康熙心里对荣妃曾经做过的事情还是有些放不下,虽然已不再禁足她,可叫他给她这样的体面,他也是不愿意的。 紫禁城里倒是还有几个小阁子是空着的,但叫公主单独住进去,却又实在不妥当,怕没人管着她长的性子更差了。 八公主就算再不得康熙的喜欢,也毕竟是他的亲骨肉,总还是盼着她好的。 就在康熙为了八公主的去处倍感头痛的时候,听到了消息跑来看热闹的胤祐也到了,正巧听到了康熙说的最后这段话。 “汗阿玛,其实我倒是还有个好办法,您要不要听听?”胤祐笑嘻嘻的凑过去,马上获得的康熙的白眼一枚。 这混小子竟然敢跑来看朕的热闹! “有话就说,等着讨打呢?”康熙不满的瞪着小儿子。 胤祐倒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我听说大哥三哥他们小时候也不是在宫里长大的,既然汗阿玛您拿不定主意,不如就按旧例好了。” 早些年后宫争斗的厉害,死的孩子太多,康熙便将儿子送到宫外信得过的大臣家中抚养,直到六岁能进学的时候才接回来,不过等他清理了后宫之后,就再没将孩子送出去过了,即便是当年胤祐被宝华殿的法师批命说母子相克,康熙也只是叫他养在阿哥所里,并没有将他送出宫外去。 如今被胤祐突然提起这个旧例,康熙心里有些犹豫,但又觉得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法子。 在他看来,八公主就是被钮祜禄贵妃给惯坏了,若能出宫去养几年,等大些了懂事了再接回来,就不会如此叫他为难了。 “知道了,朕再想想,”康熙心里对于胤祐的主意是认同的,但却又不想叫他得意,故意做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你们几个闹够了就都回去吧,朕还有正事。” 四公主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胤祐给拦住了。 等康熙进去之后,四公主一把甩开胤祐的手,气道:“小七你拦着我做什么,不说清楚了一会儿汗阿玛反悔了怎么办?” 胤祐笑着安抚她:“四姐姐你就放心吧,汗阿玛就是要面子罢了,你得容他点时间给八妹妹找个人家吧?不是说昨儿三位姐姐被吵得一夜没睡吗,倒不如先找地方歇一歇,瞧瞧你们眼圈都黑了。” 三位公主都是花样的年纪,对自己的容貌分外重视,就连四公主也不能免俗,听到胤祐这么说,立刻用手捂了捂眼睛,各自去自家额娘的住处补眠去了。 不出胤祐所料,当天下午,康熙就给八公主找好了去处,正是钮祜禄贵妃的娘家。 天黑之前,八公主就被打包送到了国公府里,交到了阿灵阿夫妻手上,至于他们愿不愿意,康熙表示不在乎,钮祜禄家的女儿养歪了他的孩子,自然该由钮祜禄家再给养回来。 没有了哭闹不休的八公主,紫禁城里又重新归于平静,而没有人会去注意,随着八公主出宫的,还有钮祜禄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玉香。 玉香能跟着出去,全凭八公主谁也劝不动的倔脾气,为了哄她听话,康熙才叫人将八公主一直喊在嘴里的玉香送了过去,果然,见了熟悉的玉香,八公主也不闹了,乖乖的窝在玉香的怀里睡了过去。 见玉香确实哄的住八公主,康熙干脆就将她调离了永寿宫,拨给八公主用,叫她跟着八公主一起出宫,玉香本就很想出宫去再见一见法喀,自然是非常愿意的。 钮祜禄贵妃失去了八公主,又没了玉香,就像是失去了心里的支柱一般,竟是病来如山倒,康熙心里恨她狠毒,但又记着曾经的恩爱和她生儿育女的辛苦,还是将永寿宫解了封,另派了太医和宫女去照看她,只是还不许她出门罢了。 对于康熙的心软,德妃心里是很不痛快的,所以当康熙想叫她一起去北巡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只推说七公主和十四阿哥还小,她放心不下。 德妃不去,成妃舍不得胤祥,宜妃舍不得胤禌,宣妃舍不得九公主,也都不想去,惠妃倒是想去,可康熙却不想带她。 最终伴驾去围场的人选就定了二公主的亲额娘荣妃以及王庶妃和袁庶妃。 是的,时隔多年,这两位庶妃依旧盛宠不断,也依旧没有位份,还是一个小小的庶妃。 只不过因为受宠多年,比起刚进宫的时候,日子要好过的多,如今虽然没有名分,但日常的份例已经是按照贵人给了。 公主这边跟着去的是二公主和四公主,其中二公主算是此次出行的半个主角,因为她将披上嫁衣,一路以送嫁的方式被送到草原上去。 虽然序齿是二公主,但她实际上是康熙养大的第一个女儿,也向来很得康熙的宠爱,所以康熙给了她无上的尊荣—— 皇帝亲自送嫁。 二公主要嫁的是漠南蒙古巴林部博尔济吉特氏乌1尔衮,而□□滚是固伦淑慧长公主的亲孙子。 固伦淑慧长公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是康熙的亲姑姑,如今康熙将二公主嫁给自己姑姑的亲孙儿,一则亲上加亲,稳固巴林部,二则也是因为二公主性子柔弱,太婆婆是亲姑祖母,也能让康熙放心些。 阿哥这边要跟着去的更多些,胤褆、胤禛和胤祐是康熙之前便应下了要带去的,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太子和三阿哥竟然也在随行的名单内。 上次随驾行围的时候,太子和三阿哥曾被康熙提前送回来,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康熙绝不会再叫他们去,却没想到结果康熙竟是将年长的阿哥们都带去了。 三阿哥自然是愿意去的,一来他的亲姐姐出嫁,他也想送一送,二来他知道只要自己还能跟着去,那去年被撵回来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不会再有人因此嘲笑他。 可太子却是不愿意去的。 他本以为这次自己年纪大了些,若是留下监国定能接触到政事,可不想康熙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将他拴在了身边。 四月初,吉日良辰。 二公主身披大红嫁衣拜别了皇太后,登上了那辆通往未来生活的大红马车。 而康熙也是带着儿子们与皇太后道别,一起踏上了旅程。 因为这次队伍中除了康熙的御驾,还有太子的銮驾和二公主的婚车,所以分外的隆重些,而相比于上一次出京,对于胤祐来说最大的不同就是—— 他会骑马了。 再也不用被困于马车中的胤祐仿佛飞出了笼子的小鸟儿,见天的骑着他的小白在队伍的附近晃。 小白正是上次去围场的时候,康熙亲手牵着叫胤祐试着骑的那匹伊犁马,当年连马镫都踩不到的胤祐,如今已经可以骑着它自由的飞奔了。 成妃没跟来,胤祐也少了去处,除了骑马之外,大多时间都是窝在康熙的御驾里蹭吃蹭喝的。 之前在求康熙带他出来的时候,康熙曾经说过不给胤祐准备马车,胤祐以为是说笑罢了,没想到康熙竟是真的没叫内务府给他准备。 出发的时候,因为找不到自己的马车,胤祐只能蹭了胤禛的马车出城,等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干脆赖在了康熙的御驾里,也不管康熙怎么挤兑他,就一句话—— 想让我走,把我的马车还来! 康熙自然也不是真的要撵他走的。 之所以故意不给胤祐准备马车,就是他因为答应了叫胤祐他们调查李御史一案又反悔了,担心小儿子心里不痛快,故意逗着他玩的。 所以胤祐乐意赖在御驾里,康熙嘴里说着烦,但心里却很高兴。 胤祐一向心思敏感,知道这是康熙在变相的哄他,也乐得被哄着,白日里拉着胤禛一起或是陪着康熙下棋——康熙和胤禛下棋,他在一边胡乱支招——或是帮康熙整理京城送来的折子。 这个工作胤祐上次在围场腿受伤的时候就干过,后来回京之后,康熙也会时不时的将他们抓到养心殿去干活,不过经过他手的都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请安折子,康熙懒得看,就叫胤祐和胤禛看看有没有谁写了有趣的事,摘出来讲给他听。 胤禛和胤祐成日躲在御驾里帮着康熙做这些事情,在胤褆看来是很寻常的,可在太子的眼中却并非如此。 他每天看着康熙与两个弟弟父子亲密的模样,心里像火烧一般难受。 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他得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件最重要的事情。 第69章 二合一章 太子病了。 太医说太子是因为舟车劳顿再加上心中郁结, 才会病倒了的。 这舟车劳顿还能理解,毕竟是出远门,身体不舒服也是有的, 可这心中郁结, 就有点意思了。 好端端的伴驾北巡,怎么太子就能心中郁结了呢? 再看看几位经常出入御驾的阿哥们生龙活虎的样子, 让人难免猜测,难道是康熙偏心其他儿子, 冷待了太子? 不管康熙是不是故意冷着太子的,太子这一病,他都不得不表示一下关切。 于是乎,在队伍停下休息的时候,康熙亲自登上了太子的马车, 给随行的众位亲贵臣工们表演了一场父子情深的动人场面。 胤褆远远的看着,啧啧了两声:“太子就是娇贵, 真是能折腾啊, 正赶路呢, 他也不顾及一下汗阿玛辛苦,还叫汗阿玛亲自去瞧他——” “太子就是太子,自然要有些特别的优待,”胤祐面上带着几分嘲讽,“不过这小女儿的把式用的真丢人。” “小七, ”胤禛出声制止了胤祐胡说, “此事与我们无关,你不想理会,只叫人送些东西过去就是了,不必出这个头。” 不愧是他四哥,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韬光养晦了。 胤祐对着胤禛点了点头:“四哥你放心吧,我才懒的理他,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去给两位姐姐找些好玩的来。我瞧着二姐姐这段日子精神一直不太好,正打算去找点野果子哄哄她。” 胤禛笑了:“又要去找那野葡萄?你上次不是说,再也不想见到那酸东西了么?” “酸的才好,能解一解二姐姐晕车之苦,而且四哥你不是也喜欢么,等我找来叫御膳房给你做果汁子喝,不给汗阿玛留!” 胤祐不想再看戏,转身催动小白就往一边的树林里去碰运气去了,穆克登赶紧带人跟了上去。 等胤祐一行人跑回来追上队伍的时候,康熙已经回到自己的御驾中去了。 嘴里说着不给康熙留的胤祐,却亲手将一碗野葡萄汁捧给康熙,虽然放了蜂蜜调味,却还是叫康熙酸的直皱眉。 “今年这野葡萄也太酸了些。”康熙看似有些嫌弃,却并没放下手中的杯子,一口一口慢慢的抿着。 胤祐又给胤禛递了一杯,嘴里说道:“今年的雨水大,咱们出来的又早,葡萄还绿着呢,肯定更酸些,不过这样的提神开胃,我叫人给二姐姐四姐姐也送了些去。” “确实开胃,”康熙赞许的点了点头,又道,“叫人给太子也送些去吧,他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胃口也不好。” 胤祐正在扣上盖子的手一顿:“我带回来的野葡萄都分光了,汗阿玛要赏赐太子,就亲自叫人去找。” 他可不沾这个光,万一太子喝出什么问题,倒是叫他洗不清了。 “小气,”康熙无奈的摇了摇头,“行,你的葡萄最宝贝,自己留着吧,朕叫人去找更好的来!” 他记得小七小的时候跟太子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太子还曾亲自带着他去南山看试枪,怎么长大之后两个人反而越来越疏远了呢? 哎,小七的性子这么多年来倒是没怎么变,可太子却变了许多,如今的太子他都有些看不懂了,也难怪小七不肯跟太子亲近。 胤祐不知道康熙在脑补些什么,他只是不冷不热的呵呵了一声表示自己不在意,然后挤到胤禛的身边,跟他商量着明日要一起跑到更远些的村子里去转转。 “你就闹腾吧,一日都不得闲,”康熙也不拦着他,只是叮嘱了一声,“想出去玩可以,多带点人,不许跑太远,不许跟百姓起冲突。” 胤祐面无表情:“汗阿玛您好啰嗦。” 康熙:…… 这破孩子越来越不乖了! 如今才几岁就开始嫌弃他了?! 只可惜这次出巡没带个上书房的师傅出来,不然看他还有没有精力气他! ------------------------------------- 且不说太子那边收了康熙送来的葡萄又是如何感恩戴德的表演了一番,第二天一早,御驾刚出发,胤祐就拉着胤禛一起朝着远处的村子去了。 这次出来被康熙安排负责部分御林军守备任务的胤褆失去了随时跟弟弟们一起出去玩的自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跑远,还不忘大喊一声:“你俩早点回来啊!记得给我带东西!我不要野葡萄!” 御驾里的康熙无语的摇头笑笑,而太子则是一把将久富递过来的野葡萄汁给掀翻了,吓得久富赶紧跪下来收拾。 “主子,这可是万岁爷亲自赏的,您可不能这样,要是传出去——”久富低声道。 太子怒道:“传出去又如何?你没听到老大在外面喊着不要给他带野葡萄了吗?什么汗阿玛特意赏赐给孤的,分明就是胤祐带回来的,真当孤是要饭的,随便就打发了?” 久富赶紧回头往马车门外张望了一下,劝阻道:“我的主子,您可小点声吧,管他是谁带回来的,万岁爷赏给了您,就是对您的关爱,您只当是奴才们献上来的吧。” 久富的这句话取悦了太子,让他的心态平和了下来,他对着久富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退下吧,叫苏氏过来伺候。” 对于这个苏氏,久富一直不喜,他大着胆子又劝了太子一句:“主子,如今毕竟是在路上,人多眼杂的,万岁爷尚且未叫过两位庶妃伺候,您叫苏氏过来恐怕不合适,万一等会万岁爷又来探望您呢?” 太子不甚在意的道:“那就叫苏氏换一身宫女的衣服过来,你在外面守着,警醒着些。” 堂堂太子爷,让宫女在马车里伺候也不合适啊! 久富心里这样想着,可嘴里却不敢再劝,他从小就在太子身边伺候,深知他的脾气,劝谏的话只能说一句,再多了他就要厌烦了。 哎,也不知道那妖妖娆娆的苏氏有什么好,竟然能缠了太子这么久还不叫太子厌烦,如今连出巡都带着她,若叫人知道了她的出身,可怎么是好啊! 太子这边香车里抱美人,胤祐那边是彻底撒了欢,一路快马奔行,绕过树林,直接跑进了村子里。 其实御驾北巡这一路上,附近的官府早已经派人清过官路了,村子里的人也都被警告过,这段日子不许往那边去,所以大家心里都有数,皇上要从这儿经过了。 胤祐一行十数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华服,一看就来历不凡,又见他们是从官路的方向过来的,村里的人一下便猜到他们是皇上身边的人,只是不知道竟有两个皇阿哥,只当是侍卫们来村子里采买。 往年御驾经过的时候,也有过侍卫们前来买些新鲜的肉菜之类的事情,所以村民们并不陌生也不害怕,很热情的围了过来,纷纷吹嘘起了自家的存货。 这可是给皇上吃用的,即使不给钱白送出去那也值得吹嘘一辈子,是祖坟里冒青烟的好事儿,更何况侍卫们一贯出手大方,每次都能让他们赚上一笔小钱。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的胤祐好奇极了,他将身上带着的荷包扔给了侍卫,叫他们看着收些肉菜回去给大伙儿加餐,自己则是与胤禛一起在村子里溜达了起来。 此时他们已经进了热河的地界,这里的村民们不如京郊的富庶,但要更淳朴些,门口晒太阳的老人见他们好奇的四处打量,便招呼着屋里的女人给他们拿吃的,也不要钱,就是笑着请他们尝尝自家做的小吃。 虽然胤祐很想尝尝看,却被穆克登和胤禛给制止了,倒不是怕有毒,只是这乡野的东西不干净,他们出门在外又在赶路,吃坏了肚子可就不方便了。 老人们看他们穿着锦衣华服,便知道他们来历不凡规矩大,也不敢勉强,只是笑着与他们聊着天。 胤祐依稀记得上次在热河行宫的时候,刘炳曾经给他们讲过一些热河周边的风土人情,此时不免一一说来与那老人印证,没想到却是分毫不差,不由得心中感叹,翰林院里出人才,他汗阿玛将刘炳下放到外地去做知府,确实算是人尽其才了。 村里的小孩子们对这些外来的客人十分的好奇,悄悄的躲在各个角落里偷偷看着,胤祐笑着对着他们挨个招手,又掏出松子糖请他们吃,几个孩子分了小小的一荷包松子糖,却是各个都笑逐颜开,也不怕生了,贴过来奶声奶气的同胤祐讲着话。 等侍卫们收的差不多了,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此时的胤祐已经跟这些小孩子们玩作一团,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有不舍的孩子偷偷将自己心爱的草编蜻蜓塞给了胤祐,抹着眼泪叫他记得以后还要来。 胤祐挨个摸了摸这些小孩子的头,只觉着他们着实淳朴可爱,他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下,最后解下一枚小小的香包,亲手挂在那送他蜻蜓的孩子腰间,对他说道:“小牙你要记得好好读书啊,将来去京城里考状元的时候,就能再见到我啦。” 这个叫小牙的孩子的父亲是个秀才,但因为家里穷,没能继续进学,回家操持农务了,但他却早早的就开始教儿子读书,想叫他将来能有出息。 刚刚小牙给胤祐背了一段三字经,背的非常熟练,释义也通,是个资质不错的孩子。 那枚小小的香包看着不起眼里,其实里面藏着一张银票,胤祐想要帮帮这个孩子,叫他不要像他爹爹那样因为穷而放弃了读书,便偷偷的将它挂在了小牙的腰间。 胤祐和胤禛带着侍卫们重新上马,追着御驾而去,小牙和村里的孩子们则是跟在后面欢呼着追赶,直到马跑的看不见了,才不舍的手拉手重新回村子里去了。 等他们追上御驾的时候,却发现队伍正停下来休息。 康熙也从御驾里走了出来,正站在路边,见到胤祐等人骑马而来,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俩属风筝的吗,飞出去就不知道回来!瞧瞧都什么时辰了,再不回来朕就要叫人出去找你们了。” 胤祐翻身下马,笑着过去哄康熙:“我们要是风筝,线也拽在汗阿玛您手里呢,怎么能飞出去?不过就是见村民热情,便叫人收购了些肉菜瓜果之类的,给大家加菜。” “哼,七阿哥倒是大方,”康熙还是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梁久功,没听到你七阿哥要给大家加菜吗?叫御膳房起灶吧,今儿就在这儿停下里吃一顿,别浪费了咱们七阿哥的银子。” 边说着他边斜了胤祐一眼,那意思就是,既然是你买的,别想叫朕掏银子。 “真真是越有钱越小气。”胤祐嘀咕了一句,却又故意不压低声音,就是说给康熙听的。 围观的胤褆、胤祺和胤禛都笑了出来,康熙气的□□了一把小儿子的头发,然后大手一挥:“叫人再去弄头羊来,别让咱们七阿哥说朕小气!” 梁久功笑着答应了下去安排,侍卫们先进了林子收拾了一片空地,然后架起了篝火,御膳房没想到康熙突然来了这么一遭,完全没有准备,手忙脚乱的开始做饭,场面一度热火朝天。 时间还早,康熙也不急,带着胤祐几个去林子里转去了,而队伍里,众人也纷纷走下了马车,都出来活动一下—— 除了太子。 Hela 太子如今心里是烦透了的。 他身体不舒服,康熙不过是过来看了一遭,就让队伍继续前行了,丝毫没有想过停下来叫他休息的意思,可老四和老七不过是贪玩带人跑出去了,康熙不但不责罚,还叫整个队伍停下来等他们,甚至还为了他们要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用午膳,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什么买了些肉菜给大家加菜,谁稀罕这个! 苏氏衣衫半解,媚眼如丝的靠在太子的怀里,娇滴滴的抱怨:“哎呀,太子爷要出去用膳,奴家就得一个人在这儿孤苦伶仃的等着了,爷您可快点回来呀——” 太子冷哼了一声:“出去什么出去!久富,去说一声,就说孤身子不舒服,不下车了,叫他们把午膳送上来。” 久富其实很想劝太子下去走走。 万岁爷带着几位阿哥公主在一起用膳,太子却不出席,这算什么事儿啊? 万岁爷也要面子的,太子这么不识趣,万岁爷心里怎么会欢喜? 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车里又响起了苏氏断断续续的□□声,久富气的直跺脚,却又不敢进去打扰太子,只得自己蹭到梁久功的身边,赔笑这将这事儿给说了。 梁久功似笑非笑的看着久富:“行了,我知道了,等会万岁爷问起的话,我会回禀的。” 要是万岁爷不问的话—— 呵呵,他才不会去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破坏了父子和睦的气氛呢。 二公主和四公主也加入了林中野餐的行列,甚至两姐妹还亲手洗了果子送给康熙,虽说不费什么力气,却哄的康熙非常的开心。 胤祐和胤褆凑在一起亲自动手烤肉,胤禛和胤祺负责端菜,虽然是露天而坐分外的简陋,但这种儿女绕膝的幸福感让康熙笑的分外的慈祥。 他只觉得自己如今就像是普通人家里父亲,儿女孝顺和睦,一家人一起动手摆菜做饭,这种天伦之乐当真难得。 康熙不想破坏这种温馨的氛围,所以对于太子迟迟不出现这件事,他虽然留意到了,却没有询问,只是笑着听两个女儿叽叽喳喳的讲着话,吃着儿子们亲手烤的又亲手端来的烤肉,做一个没有脾气惯着孩子们的老父亲。 二公主和四公主吃的少,很快就吃饱了,但她们也没离开,而是就在康熙目所能及的地方寻找着野花野草,说要给康熙编个花环戴,康熙见她们开心也不拦着,转头去招呼几个儿子别忙了,快过来吃饭。 父子几人说说笑笑,将端上来的菜品吃的干干净净的,二公主在四公主的怂恿下,大着胆子将自己编好的,不那么好看的花环送到康熙的面前,康熙纵容的低下头,叫女儿亲手帮他戴上。 未曾下车的荣妃远远的张望着,对着躲在她车里不肯出去的胤祉气道:“你瞧瞧人家,再看看你,你整日躲在我车上算什么?怎么就不能学学七阿哥他们好好讨好你汗阿玛呢?” 胤祉梗着脖子犟道:“太子不是都没去吗?我跟老七他们又不好,我去做什么?平白受人白眼罢了!” “太子是太子,你能比吗?”荣妃气的掉眼泪,“太子病了,皇上亲自去看他,你病了,皇上可曾过问?你一味追随着太子,就没想过——” “额娘,您说什么呢!”胤祉不耐烦的打断了荣妃的话,“太子就是太子,我追随他又有什么错了?日子长着呢,那些跟太子对着干的,今后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荣妃默然,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劝儿子。 她这个儿子就是一根筋,认准了太子是储君,就一心跟着太子干,可太子毕竟只是太子,他还不是皇上啊! 如今康熙正值盛年,又怎么可能真的会任由太子壮大势力呢? 没瞧见大阿哥都已经有三个闺女了,如今太子妃却还连个影子都没有吗! 可这些话她对着儿子说了许多次,儿子却丝毫不往心里去,叫她又能如何。 荣妃惆怅的听着远处林子里传来的欢笑声,却只觉得心里一片的冰冷,等二公主嫁了,她跟胤祉,恐怕就更不受重视了,这以后的日子,真的能全靠太子吗? 第70章 二合一章 因为这次出巡要赶在七月回来准备太皇太后三周年的祭奠, 所以行程相对来说比较紧凑,并没有像上次在热河行宫停留,而是直奔木兰围场而去。 如同上次来一样, 般迪依旧迎出了很远来, 而与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般迪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大公主。 嫁到了草原上的大公主比在宫里的时候要黑了些, 但看起来却精神的很,也学会了骑马, 穿着一身蒙古的服饰,乍看起来像是一个真正的蒙古姑娘一般的开朗热情。 康熙对此很是满意,亲手扶起了大公主,叫她去后面找二公主和四公主玩,自己则是带着大女婿上了御驾, 让队伍继续前行。 御驾里,般迪兴致勃勃的对着胤祐上下打量了一番, 说道:“七阿哥如今出落的更好看了, 不枉塔娜小姑姑时时惦记着你。” 在胤祐的印象里, 塔娜就是个软萌可爱的小姑娘,他完全没有多想,接口就道:“我也是想念她的。”以及他留在塔娜手里的的“兔质”挖挖。 因为胤祐的这句话,御驾里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康熙和胤禛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胤佑, 就连一贯大大咧咧的胤褆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深意。 胤祐:??? “咳咳。” 康熙清了清嗓子, 绕过了这个他现在还不太愿意提起的话题,又去向般迪询问围场的其他事情,而胤褆则是偷偷的捅了胤祐一下。 “我说小七啊,你不是真打算娶个蒙古福晋回去吧?哥哥上次可都是跟你开玩笑的, 以塔娜格格的身份,是不可能给你做妾的,若是娶她当正妻,那你将来——” 胤褆跟胤祐耳语着,他的话没说完,但是意思胤祐是懂的。 康熙不可能再叫博尔济吉特氏出一个皇后,所以不管是哪个阿哥娶了蒙古福晋,那就等于是没希望了。 胤祐本来就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但这也不表示他是个对塔娜这么小的姑娘有兴趣的流氓,他只是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看着胤褆:“大哥,塔娜才多大点儿,你能不能思想不要这么龌蹉?” 胤褆回忆了一下去年来围场时见到塔娜的模样,同情的拍了拍胤祐的肩膀—— 小七啊,蒙古姑娘们的生长速度超乎你的想象,小姑娘神马的,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般迪和大公主迎出来的远,御驾距离围场还有一段距离,眼看着天色渐暗,康熙也不急着赶路,便叫原地驻扎了下来,却不想就是这离围场最近的一夜,却是出了事情。 大公主夫妇两个临时过来什么都没带,胤祐干脆将自己的帐篷让了出来,跑去跟胤禛挤一宿,兄弟两个躺在床上聊起了上次来围场的事情,竟是聊起了兴致,直到月上中天尚未睡去。 夜里的营地寂静的很,只有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御林军驻扎在营地的最外围,将整个营地包在里面,而随行的侍卫们虽然夜里有负责值守的,但到了夜深的时候,也不会随意走动,而是守在各个帐篷附近的火堆旁。 安静如许的营地中,并没有人注意到,远处的草原上,有一支骑兵在悄悄的靠近。 那只骑兵全员都骑着蒙古的矮马,马蹄上包裹着厚厚的棉花,他们进行的速度并不快,马蹄踏在松软的草地上,声音很小,几乎湮没在风声里。 那支骑兵后面,拖着一个庞然大物,看起来十分的沉重,等走到远远能瞧见营地的一处山坡上后,那队骑兵便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悄无声息的将那庞然大物安装了起来。 营地里,睡不着的胤祐起身穿上鞋子走出了营帐外,穆克登正守在门口,见他出来,警醒的问道:“主子,您可是饿了?奴才去御膳房那边给您拿些糕点过来?” 胤祐无语的看着自家侍卫:“你主子我又不是猪,晚膳吃了那么多烤肉,只有不消化的,哪里会饿?” 穆克登挠了挠头,又道:“那奴才去给您要碗消食汤?” “你就别为难御膳房了,我什么都不要,就是想走动一下。”胤祐如是说道。 “晚膳叫你少吃些烤肉你非贪嘴,如今不消化了吧?”胤禛笑着也从帐篷里出来,“穆克登,你跟着我们吧,就在附近走一走消消食。” 胤祐特别想说他没有不消化,他的肠胃功能真的特别好,只不过是刚刚说的太兴奋睡不着而已,但面对自家四哥那“我懂”的目光,胤祐决定闭嘴—— 反正结果都是溜达,管他是什么原因呢? 篝火边上的侍卫们看到胤禛和胤祐过来,纷纷站起来行礼,让出了位置,胤祐抬手示意他们随意,也不坐下,拉着胤禛继续往前走。 夜晚大草原的星空清澈而深邃,胤祐完全信任的叫胤禛拉着走,自己则是仰头看着纯净的星空。 一抹流行从天际划过,转瞬即逝,却叫胤祐十分的欣喜,正要出声叫胤禛也来看,却突然看到远处的山坡上飞过来一个黑洞洞的东西。 那东西飞的速度很快也很高,等胤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他们的头顶划过,直接砸到了营地的正中央,发出一声震天的巨响。 “汗阿玛!” 胤祐远远看到被那东西砸塌了一半的御帐,只觉得心神俱裂,根本来不及多想,直接对着御帐就飞奔了过去。 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敢去想如果康熙被砸中了,那将会是怎么样的后果,他只知道,自己的阿玛在那里,他要去救他。 巨响吵醒了整个营地的人,无论是御林军还是侍卫都动了起来,各个营帐里也都出来人查看情况,可胤祐却像是看不到这些人一样,直接推开众人一头就要扑进了御帐的废墟里。 “小七!” 一声熟悉的惊呼从胤祐的身后传来,胤祐一愣之下脚步慢了一瞬,就叫追在他身后的穆克登一下扑倒在地,两个人顺势一滚,堪堪避开了倒下来的帐篷支架。 素了一路的康熙今儿被恩爱的大女儿大女婿刺激到了,一时兴起晚上去了王庶妃的帐子,没想到竟幸运的逃过了一劫。 他听到巨响之后匆匆赶来,老远就看到胤祐直往那倒塌的御帐里扑去,吓得肝胆俱裂,大喝一声立刻冲了过来,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若不是穆克登救援的及时,胤祐此时已经被那倒下来的木头砸到了。 “你看不到那帐篷塌了吗?” 康熙跑到近处,看到被侍卫们扶起来的胤祐没什么大碍之后,抬手狠狠的一个巴掌拍在胤祐的额头上,直打的他额头通红,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朕跟你说过多少次,有危险的地方不许去,你拿朕的话当耳旁风吗?你,你给朕等着,处理完这事儿之后,一顿板子少不了你的!” 康熙简直要被小儿子吓死了,塌了一半的帐篷他都敢往里扑,简直活该被打死! “汗阿玛!”胤祐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又满怀庆幸,眼眶红红的强忍着眼泪,“我以为你在里面!你怎么出去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了——呜呜——”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里还是忍不住带上了哭腔,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感袭来,叫他突然脚下一软。 康熙一把将胤祐揽进怀里,又窝心又心疼,他的小七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连性命都不顾了,这种天性使然的孺慕之情,叫他心里一片酸涩,只觉得自己不管多宠他都不为过。 不过感动归感动,康熙嘴里却还是说道:“多新鲜啊,朕住哪儿还得跟你说一声?别以为你担心朕就能免罚,朕非得叫你改改这个遇事冲动不顾及自己的毛病!” 营地里的其他人也逐渐聚拢了过来,太子是最后到的,来的时候衣服都没有系好,一副狼狈的模样。 看到御帐的情况,太子先是一惊,然后赶紧回头去找康熙,却见他搂着胤祐一脸的关切,顿时一股气就涌了上来—— 都这个时候了,他汗阿玛竟然只想着老七! 然而表面上,太子却是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直接扑倒康熙的身边,哭道:“汗阿玛,您没事可太好了,儿臣远远的见到御帐塌了,魂儿都吓没了!” 他这一脸泪一声泣的模样虽然看起来似乎情真意切,但与胤祐刚刚的举动相比,明显又多了几分的刻意,康熙心里有了对比,面上却不显,也带着感动的扶起太子:“朕无碍,太子至孝,朕甚是感动。” 胤褆一脸呆滞的看向胤禛:这危急关头怎么突然开始唱上戏了? 胤禛:……呵。 胤褆见太子还要继续,不耐烦的上前打断:“汗阿玛,儿臣请旨带人出去抓人,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竟敢偷袭御驾!” 太子想玩不就能换个时候吗?他都知道此时什么最重要! 胤祐被胤褆这么一说,突然反应了过来,对着胤褆道:“大哥,是西北方向,这玩意应该是蒙古的土炮,炮身庞大笨重还需要固定在地上才能用,而且每打一枚炮弹之后炮身都需要长时间冷却,此时定然还在原地,我跟你一起带人去抓,他们跑不掉的!” 康熙一把将小儿子制住:“你哪儿都不许去。胤褆,你多带些人按胤祐说的方向去追,注意安全。” 胤褆领命而去,胤祐挣脱不开康熙的桎梏,只能在后面大喊:“大哥,那土炮射程长,你往远一点追!” 为了以防万一,康熙命人熄灭了附近的篝火和火把,只留营地里没人的角落星星点点的几处亮光,这样就算那土炮还能发射,也没办法判断众人的位置。 营地里一片安静,只有胤祐摸着自己的脚踝,嘶嘶了两声。 “脚怎么了?”康熙立刻看了过来,“可是伤到了?” 胤祐就着康熙的力道坐倒在一旁的石头上,脱下了鞋袜,虽然月光下看不清伤势,但他用手一摸,竟是触手一片潮湿,抬起手闻了闻,果然血腥扑鼻。 “汗阿玛,”胤祐欲哭无泪,“我就说那轮椅不能不带,您看吧,现在要用的时候没的用了。” 康熙俯身下来就闻到了胤祐手上的血腥味,顿时就急了,大喊着叫点火把,却被胤祐给制止了:“汗阿玛,您可等会儿吧,大哥还没回来,万一那偷袭的人再打一炮过来呢?我活动了脚腕,能动,没伤到骨头,估计就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挂了一下,也没流多少血,等大哥那边处理完了再叫御医看吧。” 康熙知道胤祐说的有理,此时再急也不能冒险,无奈之下只能坐在胤祐的身边,叫他把伤了的脚搭在自己的腿上,借着月光试图看清楚儿子的脚伤。 胤褆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叫人回来禀报,那土炮已经找到了,就在西北方的山坡上,但放炮的人却已经撤走了,他此时正带着人在附近搜寻。 康熙又叫人去告诉胤褆不要追太远,然后俯下身蹲在了胤祐面前。 “来,上来,朕背你去帐子里,叫太医给你瞧瞧。”康熙背对着胤祐展开了双手。 胤祐小时候被康熙抱过许多次,可却从来没有被他背过,此时面对康熙的背影,却是有些不知所措,康熙见他没有动静,回头疑惑的看向他:“小七?” 胤祐原本早就憋回去了的哭意,被康熙这一声理所当然的呼唤又给勾了出来,虽然他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的汗阿玛是皇帝,不能真的只把他当爹来看待,可一旦遇到危险,他却根本记不住这些。 而他的阿玛,大清帝国至高无上的主宰,此时蹲在他的面前想要背他的样子,却又与一个普通的慈爱的父亲有什么区别呢? “怎么了?”康熙转过身看向胤祐,“是不是脚疼的厉害?小七不怕,汗阿玛叫御医给你好好诊治,不会有事的。” 康熙误会了胤祐的眼泪,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脚伤而害怕,胤祐也不想去解释这个事情,只是抹了一把眼泪,催促道:“汗阿玛您快转过去背我回去!” 康熙:……这破孩子!要不是看在脚伤的份上—— 算了,脚伤不伤也是他的小七,自己宠坏了的孩子,自己受着呗。 遮的密不透光的帐子从外面看一片漆黑,可内里如今却是灯火通明。 太医正在给胤祐处理伤口,康熙则是一边看着一边听胤褆汇报刚刚追出去的事。 很明显,来人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他们的目标就是康熙的御帐,用的是威力不算大但射程足够远精准度很高的土炮,打出这一发炮弹之后立刻就撤退。 尽管这种土炮因为体格庞大又是固定在地上的缘故,能够准确的控制落点的范围,但不得不说,能一发炮弹直接命中康熙的御帐,也是有一定的运气在里面。 康熙刚才光顾着胤祐,此时安定下来却是越想越气,若不是他突然来了兴致,此时说不定大清就真的变天了!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对他下手,当真是活腻了吗?! “从痕迹可能看出来人的身份?”毕竟儿子们都在,康熙强压着怒火问道。 胤褆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说道:“儿臣并不太能肯定,但瞧着那马蹄印的间距,他们骑得应该是矮马,只是马蹄上应该被什么东西包住了,跑到草密集的地方,就追不到痕迹了。” 矮马,那就是蒙古人了? 康熙第一反应是看向般迪,毕竟他白天刚到,晚上偷袭的人就来了,能将他们的行踪掌握的如此准确,若说有内应,却是说的过去的。 般迪被康熙看到浑身一抖,立刻跪倒在地上,磕头道:“汗阿玛,科尔沁部一直都是效忠于大清,我们绝没有做这种事情的道理啊!” 康熙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弯腰亲手将他给扶了起来:“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朕的女婿,朕难道会怀疑你吗?朕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蒙古诸部中谁会用土炮。” 康熙的话听起来和气亲近,但般迪却是一身的冷汗,他苦笑一声:“汗阿玛,您知道蒙古诸部依旧以骑兵为主,除了与大清关系最为密切的科尔沁部之外,儿臣确实没听说过其他各部有使用火器的。” 这也是他会反应如此大的原因。 科尔沁部在顺治年间曾获赠一批火器,其中就有这样的土炮,但这东西体积庞大,搬运困难,威力也没有想象中的惊人,所以他们甚少使用。 如今这原本应该是科尔沁部独有的土炮却将炮口对准了康熙,般迪只觉得一口黑锅冲天而降,砸的他欲哭无泪,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事要查倒也简单,”胤禛开口说道,“儿臣翻阅兵部存档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批火器的记录,只要叫人取来,与科尔沁部如今的库存对比,就知道这土炮的来源到底与科尔沁部有没有关系了。” 刚包扎好了脚伤的胤祐也道:“四哥说的对,虽然这土炮曾经给过科尔沁部,但并不曾将铸造图纸一同给出,儿臣不认为科尔沁部有实力自行铸炮,所以只需查清当初送来的土炮去处,就可撇清与科尔沁部的关系。” 太子忍不住反唇相讥:“七弟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怎知科尔沁部没有铸炮的法子?你我都知道这土炮铸造工艺并不复杂,若真的想仿造,一点都不难。” 他本就心中对康熙如此关照胤祐不满,而如今又叫胤褆、胤禛和胤祐先行开口抢了风头,心里怎么能痛快? 即便是明知道胤祐说的有道理,太子却偏要开口反驳为难他—— “就算七弟你喜欢科尔沁部那个格格,也不能为此失了谨慎,极力帮科尔沁部开脱啊。” 第71章 二合一章 太子这话一出, 所有人都觉得荒谬。 若说前面一句怀疑科尔沁部能仿制土炮还有些牵强的道理,那这句扯上科尔沁部格格的话,就纯粹是胡搅蛮缠了。 若娶个科尔沁的格格当真是好事, 怎么不见太子去求个蒙古太子妃啊?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 其中的利弊根本不需要点明,如今只有科尔沁求着想把格格往京城里送的份儿, 而且还送不到真的得宠的阿哥院儿里。 就算胤祐真的有心要娶塔娜,那还得看康熙乐不乐意呢。 太子说完这话之后, 自己也后悔了。 他就是被刚刚康熙亲自背胤祐回来给刺激到了。 太子打小就是储君,一向心高气傲惯了,自认为在一众兄弟里,无人能出其右,也认定了在康熙的心中, 自己的分量最重,可却偏偏出了一个胤祐。 一开始胤祐被康熙带到养心殿的时候, 太子对这个有脚疾的弟弟是一种怜悯的心态, 所以他乐于在所有人面前展示自己对弟弟的友爱, 当然也有认定了胤祐残疾,不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的因素。 可渐渐的,他就发现事情开始不可控了。 一向对他不甚关心的太皇太后将胤祐当成了掌心的宝儿,连带着皇太后也对他甚是喜爱,而因为住在康熙身边的缘故, 康熙对胤祐的关爱不比对他的差分毫, 甚至更加的宠溺。 后宫里,协理六宫的德妃、成妃、宜妃抱成一团,惠妃也因为胤褆与胤祐的亲近渐渐转变了态度,而阿哥里, 胤禛和胤祐一向同进同出,胤褆对胤祐的喜爱有目共睹,再加上胤祺、胤禩甚至于九、十一、十三、十四这几个小阿哥,胤祐一派已经势力庞大到能让太子感觉到威胁的地步了。 而今日,太子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认为会影响胤祐争权的最大因素脚疾,似乎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严重。 太子看不到康熙因为胤祐的脚疾对他有丝毫的轻视,反倒是一路上一直叫他帮忙看折子,倚重的很; 今日胤祐又伤到了脚的时候,康熙亲自背他回帐篷,又亲手帮他卷好裤腿,直面那残疾的脚趾和鲜血淋漓的伤口,康熙没有丝毫的厌恶,只有已经溢出来的心疼。 太子不由得去想,胤祐的脚伤真的能确保他不会成为自己的威胁吗? 以前他是确定的,可如今他已经完全不确定了。 所以他没忍住,不经脑子就说出了那样一句话,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悔之晚矣。 因为他发现康熙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今日虽然突遭偷袭,让康熙心里怒火中烧,可对于几个儿子的表现,他却是很满意的。 胤褆勇武,第一个提出要去追那些贼人,又知道先派人回来报信,没有一味贪功硬追,反而细心的观察了马蹄的情况,推断出了贼人的来历,让他赞赏。 胤禛心细,能记得前朝曾给科尔沁部赐过火器这样的小事,又提出合理的核对方式,让他欣慰。 胤祐不用说了,不管是那份纯纯的赤子之心还是顺着他的话安抚科尔沁部,都叫他感觉分外的窝心。 胤祺虽然没说什么,但他是第一个叫人去安抚几位公主的,也是个善良温暖的孩子。 然而剩下的两个儿子,太子姗姗来迟,衣冠不整,一看就是匆匆爬起来的,他出门带着的那个妖妖娆娆的姬妾,自以为藏得不错,但实际上有几个人不知道? 如今又说出此等不合时宜的话,叫康熙觉得非常的失望。 而胤祉,康熙压根理都不想理了,刚刚出事的时候他倒是出来的快,但却是连句请安的话都没对他说,看不出一丝对他的担心,而此时,其他阿哥们都聚在这里,一则担心胤祐的脚伤,二则要讨论今日的事情,可胤祉呢? 他借口要去看他额娘的情况,竟然就这么回去了! 荣妃动不动就抱怨康熙对胤祉不够重视,可就算是康熙想重视,也得他自己立得起来啊,否则这么多出色的儿子,康熙怎么可能会花费心思在一个不思进取的儿子身上呢? “好了,此事等明日到了围场再说,”康熙无视了太子的话,“朕会命御林军彻夜在附近巡查,都不必担心。胤禛,你看好小七,不许他乱动,胤祺,你去看看你姐姐妹妹们,叫她们安心休息。” 至于要不要派人回京去取存档核查之类的事情,康熙并不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一来显得他对科尔沁部不够信任,二来,还是要给太子留点面子的。 再糟心,也是自己定下的太子,代表的是大清的颜面,不能叫他当众丢人。 康熙自认为替太子想的已经很周全了,可太子心里却完全不认可,他原本后悔自己胡说,可康熙真的不理会他,他又觉得康熙对他不够在意,所以等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后,他气冲冲的直接摔了一整套的茶具。 苏氏穿着轻薄的纱衣袅娜的走了过来,无视地上的碎片,娇声道:“太子殿下叫奴家好等 。天色不早了,您要是有火气,不如奴家帮您消消火?” 太子正是有火没地方发的时候,苏氏自己送上门来,他哪还有拒绝的道理,直接一把将苏氏抱了起来,在她的娇呼声中,将人压倒在了床上。 帐篷外,要去看公主们正好路过太子营帐的胤祺被里面传出来的娇喘声弄得面红耳赤的,慌忙小跑了过去,心里暗自吐槽—— 刚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太子还有心情做这些,还真是心大啊! 胤禛的营帐内,不放心他腿伤的康熙又多留了一会儿,与太医确认了真的只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胤祐嘱咐道:“这几日你不许下地,要走动就叫侍卫背着你,伤口按时换药不许碰水,太医熬的药不许嫌苦必须喝了知道吗?” 胤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哎,汗阿玛,您有没有觉得自己越来越唠叨了?明明太医刚刚都说过一遍了,您怎么还要再说一遍呢?” 康熙抬手就要拍他,却又在看到他被白布包裹住的脚之后停了下来,不爽的在他的头上狠狠揉了一把,又道:“看再你受伤了的份儿上,这顿板子朕就先给你记下了,若是再调皮,就一并打你。” 对于康熙的威胁,胤祐完全不在意,从一开始他就不信这顿板子能落在他的屁股上,他只是笑着对着康熙眨了眨眼睛,说道:“汗阿玛,内务府那边有工匠跟过来吧?要不叫他们再给我做个轮椅呗,又不难,不然我总叫人背着走多丢人啊。” 康熙呵呵一笑:“知道丢人就老老实实的在帐篷里待着养伤吧!” 他对那破轮椅已经有心理阴影了,这辈子小七都休想再拥有! 经历了这么一场骚乱,营地里的大多数人都没了睡意,就连一向沉稳的胤禛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睁眼到天明。 胤祐却是一夜好眠,直到队伍要出发的时候他还在呼呼大睡,康熙一边念叨他没心没肺,一边又庆幸他的小七是这样的性子不叫他担心,反正胤祐也不能走动,索性就不叫他起来,让穆克登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上了御驾。 等胤祐迷迷糊糊的想要从被子卷里挣脱出来的时候,已经远远的能看到围场里的营地了。 因为康熙昨夜派人到围场调兵的缘故,已经先一步到围场的蒙古诸部都知道今儿御驾要到了的消息,也不难打听到昨夜御驾遇袭的事情,所以今儿蒙古的王爷们都迎了出来很远,也有想早些亲眼看一看康熙是否无恙的意思。 康熙从御驾里出去上了御马,与蒙古王爷们同骑,而胤祐此时还在御帐里挣扎着想要把衣服套好。 “主子,万岁爷说了叫您不用出去,您急什么,还得一阵子才能到呢。” 福禄不能理解他家主子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起来,反正又不能活动,等到了营地叫穆克登连人带被子一起送到帐子里不就得了? 胤祐将那皱皱巴巴的马甲丢到一边,放弃的躺平了下来—— 这御驾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他的衣服这一点非常的不方便,等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占个柜子放衣服,不然想要换套衣服都不行。 围场旁边的小坡上,一个身穿橙红色蒙古服饰的少女正焦急的眺望着远方,她的马鞍上绑着一个木头笼子,笼子里一白一褐两只毛绒绒正依偎在一起酣睡着。 等远远的瞧见探路的御林军的时候,那少女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喊,然后扬鞭策马,向着御驾直奔而来。 御林军们瞧见有人过来,大声喝止,走在最前面的胤褆却将他们给拦住了,反而迎了过去。 那少女跑到近前,骏马人立而起,干脆利落的停了下来,对着胤褆招了招手:“大阿哥,好久不见啦!” 胤褆拱手为礼,却故意问道:“塔娜格格这是特意来迎我的?” 蒙古姑娘们天天骑马射猎,身子骨长得快,十三岁的塔娜看起来已经不复稚气,是个娇媚的大姑娘了。 “我才不是来迎大阿哥的,”塔娜笑弯了眼睛,“我是来看我的玉爪的,它在哪儿?大阿哥你又把它给关在马车里了吗?” 说罢,她探着头去打量缓缓而来的队伍,试图分辨出里面有没有她熟悉的—— 那个人。 可惜注定让她失望了,她心中的那位温雅俊秀的少年,如今还在被窝里惆怅着自己没有裤子穿。 看了半天热闹的胤褆觉得还是得给他家小七在佳人面前留些面子,开口说道:“塔娜格格,舟车劳顿,一路颠簸,玉爪飞出去不好找,我就将它放在马车里了,你先叫他歇歇,等晚上宴会上,自然就能见得到了。” 他嘴里说的是玉爪,但他与塔娜都心知肚明,他们说的是谁。 塔娜有些失望的收回眼神,却还是很懂事的点了点头:“大阿哥您说的对,他身子不好,一路辛苦了,我,我不打扰了,晚上再见。” 胤褆对着她含笑点了点头,塔娜依依不舍的又看了几眼,方才调转马头,重新往营地里跑去。 不远处的队伍中,康熙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跟在康熙身边的鄂缉尔试探着说道:“塔娜今年已经十三了,可却还没许了人家,皇上可有合适的人选能帮臣解了这烦忧?” 科尔沁小公主的婚事,说起来未必就非要康熙来指婚,只是鄂缉尔本就想与大清皇室更加亲密,所以他想试探一下,康熙是不是愿意有个蒙古儿媳妇。 康熙微微顿了一下,开口道:“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舅舅家的小塔娜都这么大了。不过咱们的闺女金贵,舅舅倒是不必着急,朕的公主们都要留过十八才出嫁,塔娜才十三,朕且帮她好好挑挑再指婚也不迟。” 康熙这话并没有说死,但话中的意思却很明确,就是叫鄂缉尔不要私下给塔娜订婚,而是要等着他指婚。 这指婚的对象是谁,康熙没说,但以塔娜的身份来说,即便不是皇子,也是宗亲,总不会叫科尔沁部没了颜面的。 鄂缉尔大喜:“多谢皇上,那臣可就将这麻烦事儿交给皇上您操心了。” 康熙摇头笑道:“舅舅现在还能嘴上说说,等这‘麻烦事儿’要出嫁的时候,舅舅就知道心疼了。朕此次送二公主出嫁,这一路走来是越走越舍不得,若不是已经应了姑姑,朕怕是要反悔了的。” 鄂缉尔顺着他的话说笑:“淑慧长公主尊贵慈祥,又是二公主的亲姑祖母,皇上您这要是还舍不得,那女儿可就真的嫁不出去喽。” 康熙哈哈大笑了几声,旁边一位一直听他们说笑的蒙古王爷趁机问道:“听闻四公主如今尚未指婚,不知皇上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他的嫡子今年十四岁,与四公主年纪相仿,此次行围也是抱着求娶四公主当儿媳的念头来的。 康熙却看似很无奈的说道:“朕那四公主可不比其他公主,厉害的很,虽然在宫里长大,但却像是草原上的女儿一般有主见,她的婚事且得她自己满意才行,朕话放在这儿,草原上有本事的儿郎尽管去追求,只要四公主乐意,朕绝不阻拦!” 对于四公主的亲事,康熙已经思量了许久。 他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叫她如大公主二公主般,嫁到蒙古大部落里当一个尊贵的摆件,她是绝不愿意的。 所以康熙此次挑女婿的目标是那些中等规模的蒙古部族的嫡长子,要有能力又有地位的,等将来四公主嫁过来,就叫他们夫妻共同管理部族,省的他闺女这一身的武艺才干无处可使。 至于四公主会不会想要甩开额驸夺权什么的,康熙表示,女婿的死活与他何干,只要他闺女乐意,在蒙古称王都行! 蒙古王爷们不知道康熙此时已经在惦记着叫他家四公主夺权了,还当是如同大公主一般,娶回来就是位尊贵的菩萨,只要叫儿子懂事些每日供着,那就能保自己的部族数十年的荣华。 在蒙古王爷们对着康熙吹嘘自己儿子的说笑声中,御驾终于进入了营地,固伦淑慧大长公主亲自带队迎了出来,躬身行礼,康熙连忙下马,快步去扶。 “姑姑怎么亲自出来了,该是朕去见姑姑才是,”康熙嘴里说着客气话,“朕听说姑姑这几年身体不佳,便没敢折腾您往京城去,如今能再草原相见,也叫朕解了思念之情。” 淑慧大长公主性子与太皇太后很像,都是不耐烦表演这些的,她扶着康熙的手站直,耿直的道:“京城太远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颠簸,皇上还念着我那就比什么都好。二公主呢?快叫我见见啊!” 淑慧大长公主这样子,倒是叫康熙想起了太皇太后来。 那时候她也是这般的急性子,还总是喜欢小七却嫌弃他,可他却知道,他的皇祖母心里是一直念着他的。 “姑姑也太着急了些,”一想到太皇太后,康熙的语气都更亲近了几分,“您是太婆婆,哪有婚前跑来要见孙媳妇儿的道理?过几日就是婚期了,朕要亲自为他们主婚,到时候二公主给您敬了茶,您还怕没时间瞧她吗?” 淑慧大长公主有些不乐意了:“嫁过来才是太婆婆,如今二公主该叫我一声姑祖母才对,怎么就见不得?我还给二公主准备了添妆呢,皇上若不让我见,我可就不给了。” 淑慧大长公主自幼深得太皇太后的宠爱,嫁到巴林部之后也是夫妻和顺,子孙孝敬,从未曾有过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倒是有几分老小孩儿的脾气,得叫人哄着才开心。 “祖母,您就别为难二公主了,”淑慧大长公主身边一位身材高挑长相俊朗的年轻人上前搀扶住她的手臂,“御驾一路辛苦,二公主想必也劳累了,您且容她歇歇,等晚宴的时候不就见着了么?” 这说话的男子正是二公主的和亲对象博尔济吉特乌1尔衮。 淑慧大长公主向来最疼爱这个孙子,被他一劝,也不坚持,只是嗔道:“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儿的问我二公主的模样,如今人来了,你倒是学会心疼媳妇儿了,也罢,你不急,我也不急,左右人都来了,皇上也带不回去了。” 他们前面这儿说这话,二公主的马车门却早就偷偷的打开了一条缝,四公主正努力从缝里往外看,意图看清楚她未来二姐夫的模样。 二公主有些紧张的拉了她一把,说道:“你别看了,当心被人瞧见觉得我不矜持呢!” 四公主却一边试图将门打开更多一点一边道:“怕什么,二姐姐,草原的姑娘可不讲什么矜持,你得大胆一点——哎呦——” 随着四公主的一声惊呼,所有人都看到二公主的马车门突然敞开,一个姑娘从里面掉了出来,顺势一翻身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四公主:……这破门谁造的,怎么这么松?这不是故意陷害本公主吗?! 第72章 二合一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吸引过去了。 四公主有些尴尬的拍了拍手上的灰, 然后转身意图再爬回马车上去,然而当她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只见面前的马车门“砰”的一声当着她的面儿就关上了。 四公主:……二姐姐你这是嫌弃我吗?也太不仗义了! 刚刚四公主掉出去的时候, 将马车的门整个都给撞开了, 二公主救援不及,正想要起身出去看, 却在抬头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 二公主被他们这么一看, 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心里如同擂鼓般,叫她完全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识的关上门,隔绝掉外面的目光。 等她把门关紧之后, 才想起来她家四妹妹也被她给关在了外面。 康熙难得看到自家四公主丢人,也不救场, 津津有味的看热闹, 他不出声, 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出声,只有御驾里的胤祐从马车后面的窗子里探出一个脑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道:“四姐姐,我瞧着二姐姐是不会再叫你上车了,不然你问问有没有人肯将马儿借给你骑一骑?” 四公主正想说本公主又不是没有自己的马车, 却见出来迎接的蒙古人中,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越过众人直接到了四公主的身边。 “我,我的马可以给公主骑。” 那少年翻身下马,亲自牵着马走进, 将缰绳送到了四公主的面前。 “它叫小枣,是我自己从野马群里套来的,凶了点,但厉害的很,公主您要是不嫌弃,就骑着它进去吧。” 热情直接的蒙古少年叫四公主愣住了,不知该不该答应,可那少年见四公主不说话,以为她不喜欢自己的马,有些沮丧的又将缰绳收了回来:“对不起四公主,是我唐突了。可小枣它真的很棒,你,你要是怕摔,我帮你牵着马可好?” 四公主:…… 你也知道自己唐突了吗? 现在是马好不好,我怕不怕摔的问题吗? 当真是个憨的!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未免他四姐姐当众发飙,胤祐决定帮一帮这位敢招惹四公主的勇士。 “我,我叫敦多布多尔济。” 见四公主神色有异,敦多布多尔济这才察觉到自己也许真的不该这么过来。 他刚刚见这小公主不小心掉了出来,又被关在了马车外面,心里有些担心她丢了面子会不开心,所以没有细想就过来想要解围,却忘记了眼前这位小公主可不是他们大草原上的格格,他这一出来,好像弄巧成拙,让场面更加尴尬了。 四公主本来不想搭理眼前这个憨小子,但偏偏胤祐对着她挤眉弄眼的道:“四姐姐,你要是不喜欢敦多布多尔济那小枣,就上我的车吧,我不嫌弃你。” “你的车在哪儿呢?”四公主直接怼了回去,“自己都无车可归只能蹭汗阿玛的御驾,还好意思说嫌弃我?” 胤祐:……臭汗阿玛克扣我马车,害我吵架都吵不赢! 看到胤祐一脸菜色,四公主满意的笑了,她走到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头上的毛仿佛都耷拉下来的敦多布多尔济面前,伸手抽走了他手中的马鞭,先摸了摸小枣的脸颊,见它没有不满,才踩着马镫翻身坐在了小枣的背上。 罢了,反正丢人都已经丢完了,倒不如干脆放肆一些吧,这枣红马看着就灵气十足,正好叫她过过瘾。 “我不用你牵马,”四公主用马鞭指了指敦多布多尔济,又指了指马车边上的一匹黑色的马,“那是我的乌日,脾气也大得很,你要是降服的了,本公主今儿就陪你赛一回马!” 敦多布多尔济看到四公主有马,瞬间明白是自己多事了,可又想到这小公主有自己的马却还是坐上了他的小枣,顿时眼神就亮了起来,咧嘴笑的更像个憨憨,他极其自信的翻身上了乌日,见乌日没有任何的反应,心里只觉得这公主的马能有多大脾气?怕是小公主故意吓唬他罢了。 “四公主,咱们往湖边跑吧,那边宽敞!” 敦多布多尔济伸手指向远处的湖,腿下轻磕马腹,就想往前走,四公主岿然不动,端坐在小枣的背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敦多布多尔济:?? 四公主却道:“你带路呀。” 敦多布多尔济不明所以,但既然四公主这么说了,那他就拽动缰绳,再次夹了夹马腹,然后,他就发现他依旧原地不动。 高冷美艳的乌日大美马完全忽视掉自己背上的那个大憨憨,优雅的低下头,捡着最鲜美的一处野菜下口,慢条斯理的扯下一叶,很是淑女的细嚼慢咽。 敦多布多尔济一头雾水,再次用力想要叫乌日动起来,可被打扰到进食的乌日不开心了,突然马腿一弯,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一直围观看热闹的胤祐:哈哈哈哈,四姐姐的乌日可是高冷系的,除了四姐姐之外的人骑上去,它也不凶也不闹就是不肯跑,谁来都没用! “哈哈哈,”康熙在远处大笑,“那小子,朕的四公主可没那么容易追,你还得再多练练!” 一个蒙古王爷走出来对着康熙含笑行礼:“恩赫阿木古朗汗恕罪,小儿唐突了。” 这出来说话之人,正是康熙此次来围场主要想会谈的目标,喀尔喀台吉噶勒丹多尔济。 一听到敦多布多尔济是噶勒丹多尔济的儿子,康熙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更深的意味—— 会盟在即,噶勒丹多尔济却叫他的儿子主动亲近四公主,这其中的意思有点耐人寻味啊。 那个看起来憨厚的敦多布多尔济,真的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直爽吗? 康熙头脑中思绪翻涌,可面上却完全没有显现出丝毫的不同,大手一挥,说道:“让他们年轻人玩去吧,咱们先进去!” 众人重新上马,队伍再次缓缓的往营地里走去,然后再慢慢分散开,去往营地里的各个角落。 只有敦多布多尔济还在跟卧倒在地上的乌日抗衡,急的面红耳赤,却依旧不能叫冷艳高贵的乌日给他一丝一毫的面子。 “喂,你要是不走,我可先走啦,”四公主居高临下的看着敦多布多尔济,“小枣我就先带走了,等你哄好了我的乌日,再来找我换马吧。” 说罢,四公主催动小枣转身离去,小枣丝毫没有对主人的留恋,特别的乖巧听话,叫四公主分外的得意。 敦多布多尔济绝望的从乌日身上下来,围着它转圈圈,说尽了好话哄它,可乌日就只当身边飞了只苍蝇,无聊的甩着尾巴。 等康熙带来的队伍全部进入营地后,般迪在悄默默的跑了过来,将一个布包塞给敦多布多尔济。 “这是大公主给的,她说这是乌日最爱吃的枣泥核桃糖,你喂给它试试看吧。” 敦多布多尔济感激的对着般迪道谢,然后伸手打开了那布包,一股浓郁的甜香扑鼻而来,他拿出一块,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 直接送到了嘴里。 嗯,真好吃。 般迪:……这小子没救了。 最后敦多布多尔济也没能降服高冷的乌日,还是四公主派了侍卫过来,才将乌日给接了回去,而敦多布多尔济也没好意思来讨要作为“马质”的小枣,当然,小枣似乎也并没有很想念它的主人,与四公主相处的非常愉快,还时不时的想要去撩拨乌日,却总是被乌日一尾巴抽走。 许是因为敦多布多尔济偷吃了它喜欢的糖,乌日对他一直都是不理不睬的,可敦多布多尔济却像是跟乌日杠上了一般,没事就往乌日身边凑,立誓非要降服了它不可,四公主心里偷笑,但也不拦着,反而给他们留了空间互相抗衡,自己则是每日骑着小枣出去玩。 因为康熙看得紧的缘故,胤祐只能乖乖的养伤,他嫌被侍卫背进背出的丢人,干脆窝在帐子里不出门,连晚宴都没有参加,倒是叫一心想要见他的塔娜好生失望。 几日后的傍晚,营地中间依旧举行着宴会,胤祐也依旧没有出席,而是一个人窝在帐子里抄经。 回去之后就是太皇太后的三周年祭奠了,他想多给他的老祖宗抄些经书,因为他知道,老祖宗最喜欢看他写的。 胤祐抄经的时候,一贯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所以福禄是守在帐子外面的,帐子里只有沙沙的抄写声。 一张经文抄完,胤祐放下笔抻了一个懒腰,然后突然发现,他不写字了,但那沙沙声竟然还在继续。 什么鬼! 胤祐心中一毛,就要张口叫人,却突然发现那声音是从自己帐篷角落的地面下传来的,随着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地面上的土层开始松动,不多时的功夫,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从地下钻了出来,竖着一对圆圆的小耳朵好奇的四处张望。 “挖挖?”胤祐突然觉得这毛绒绒有些眼熟,试探着开口叫到。 那毛绒绒似乎能听懂有人叫它的名字,整只从地洞里爬了出来,抖了抖毛上的土,然后对着胤祐——身边的糕点扑了过去。 “喂,这可是肉饼!” 胤祐抓着挖挖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三年不见,挖挖整只大了几圈,更像是一只肥兔子了。 当初胤祐可是特意打听过鼠兔的习性的,这小东西跟兔子的饮食结构差不多,是素食主义者,也不知道塔娜是怎么养的,这怎么还想吃肉饼了呢? 挖挖不满的扭动着,挥舞着短小的四肢想要摆脱面前人类的桎梏,可惜身子太肥四肢太短,扭来扭去毫无用处,最后竟然干脆放松了自己,也不挣扎了,一副爱咋咋地的模样。 胤祐:……噗。 胤祐从食盘里拿了块苹果塞给挖挖叫它啃,挖挖也不挑食,抱着就咬了起来,胤祐抱着它从帐子里走出来,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塔娜。 塔娜今日穿了一身红白相间的蒙古长袍,头上带着同色的首饰,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大大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忐忑,在月光和火光的照射下,整个人带着几分朦胧的娇美,仿佛闪着光一样,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动人。 胤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当年可爱的萌妹子长大了,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娇美动人,已经再不能叫人将她当成小妹妹了。 “七,七阿哥,挖挖没打扰到你吧?” 塔娜红着脸往前走了几步,她虽然嘴里这样问着,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挖挖是她故意放去挖洞的。 她等了三年的少年就近在眼前,却一直不得相见,让她实在是心焦极了,才想出这样一个主意来。 胤祐看到精心打扮的塔娜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明白了挖挖是她故意放进来的,不然她怎会大晚上的如此盛装打扮又正好出现在他的门前呢? 可胤祐并没有说穿,少女的一点小心思,不会让人讨厌,反而叫他感觉非常的可爱。 “塔娜格格,好久不见了。” 胤祐含笑对着塔娜打招呼,三年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过去,如今再相见,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之感,所以虽然塔娜已经长成了明媚的少女,但胤祐却依旧不会觉得陌生,与她说话也不会有负担。 “是啊,好久不见,”塔娜的眼中亮晶晶的,声音却带上几分湿意,“我,和挖挖,一直在等着你呢。” 胤祐忍住去抚摸少女头顶的冲动,用力揉了揉着怀里的挖挖,说道:“抱歉,这两年我——” “我知道的,”塔娜制止了胤祐的道歉,“大阿哥都与我说了,七阿哥,塔娜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儿。” 胤祐对着善解人意的少女微笑着:“见到了塔娜和挖挖,我真的很开心啊,过几天我们还一起去林子里打猎吧,现在我的骑术已经很好了,再不用担心我会被马儿抛下去了。” 少年主动的邀约叫塔娜笑弯了眼睛,她摸了摸自己红通通的脸颊:“好啊,那就说定啦,我,我要回去啦!” 说罢,塔娜便转身飞快的跑了,似乎完全忘记了,挖挖还在胤祐的怀中。 胤祐并没有叫住塔娜,只是含笑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又再次用力撸了撸挖挖的毛—— 罪过啊,罪过。 ------------------------------------- 那日过后,胤祐终于结束了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他脚上的伤早已结痂,只是脱落还需要些时日,但只要不碰到,已经不影响正常走路了。 来到围场之后就异常忙碌的胤褆终于抽出了一天空闲来看胤祐,两个人一边喂马一边嘀咕着。 “你这几日倒是躲了个清闲,你大哥我都快要被那些蒙古人折腾疯了,”胤褆抱怨道,“本来以为这次来的兄弟多,能分担一些,可谁知道太子就知道装乖,老三也是个怂包,老四那酒量跟你也差不了多少,也就老五能帮帮我。” “怎么,太子这么老实?”胤祐倒是有些诧异。 按理说这样的场合,太子不是应该更想出头才对么? “谁知道他又想搞什么花招,”胤褆不耐烦的道,“好端端出来玩,他非得端着一副清高的架子,那群蒙古人你还不知道么?真正的汉子哪有人会喜欢他这样的,我瞧着围着他恭维的那群,跟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也差不多,没什么本事,就想攀高枝走捷径。” 胤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太子爷自己喜欢就行了,与我们何干?大哥,我之前答应了塔娜格格要一起去林子里打猎,你抽空陪我们去一趟呗?” 胤褆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不去不去,你们两个幽会,我去做什么!” “龌龊!”胤祐痛心疾首的斥道,“我跟塔娜格格是正正经经要去打猎的好吗?这次我一定要亲手打只狐狸给小十三带回去,省得他总看着雪里红眼馋。” “那我也不去,”胤褆毫不动摇,“我还得盯着太子呢,你们要出去就多带些人,这次来围场的人员太多,也复杂,再加上那土炮的事儿,还是注意些好。” 说到土炮,胤褆神神秘秘的凑到胤祐的耳边低声道:“小七,你啥时候去汗阿玛那儿套套话呗,这事儿怎么就不提了呢,咱不能白挨一炮吧?不说别的,就你这脚伤咱们就得报仇去啊!” 胤祐却不急:“自从到了围场,大哥你见过常跟在汗阿玛附近那个暗卫统领吗?这事儿汗阿玛窝着火呢,用不着咱们去催,反倒若是有人真的以为汗阿玛不想追究了,这时候跳出来,才会没好果子吃呢。” 胤褆一向信任胤祐对于康熙的了解,听他这么说,也不再担心,反而说道:“那我就好好盯着那两个,若是他们有异动,嘿嘿,说不定还能叫我捞个功劳,换个爵位呢。” 他已经出宫建府多时,却依旧是个光头阿哥,心里着急的很。 “这种功劳有什么好挣的,”胤祐不以为然,“大哥你若真的想要爵位,机会马上就来了。” “怎么说?”胤褆颇有兴趣。 胤祐微微一笑:“有什么功劳比军功更加适合你呢?没瞧见汗阿玛跟那个喀尔喀台吉见天儿的关在御帐里么,其中必有猫腻,我估摸着,对噶尔丹动手的日子不远了。” “多年不见,七阿哥更加聪慧了。” 一道温润平和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吓得胤褆差点将手里马鞭丢出去,胤祐比他冷静些,皱眉转身去看,却见在他的身后,当真站着一位熟人。 第73章 二合一章 那人身着黄色的僧袍, 笑的一脸的慈祥,正是三年未见的哲布尊丹巴。 上次康熙回京之后,这位活佛没有再回热河, 而是由康熙派人护着去了喀尔喀部, 这次喀尔喀部能愿意归顺大清,联手对抗噶尔丹, 哲布尊丹巴是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的。 “三年不见,大师也是风采依旧啊。” 胤祐收起来警惕, 礼貌的对着哲布尊丹巴略施一礼。 哲布尊丹巴接着胤祐刚刚的话继续说下去:“噶尔丹如今蠢蠢欲动,如不趁他势力尚浅将其斩草除根,将来必成大清的心腹大患。” 胤祐并没有搭茬,他知道哲布尊丹巴这话虽然说的好像全是为大清着想,实际上其中有多少私心, 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康熙就在围场, 哲布尊丹巴不去劝康熙, 却跑来同他说这些, 很显然是康熙依旧有些犹豫或者是什么条件尚未谈拢,这大喇嘛想通过他去劝服康熙。 虽然胤祐确实赞同尽快围剿噶尔丹,但却并不想被人当枪使,只是装傻道:“我年纪尚小,并未听政, 大师与我说这些我可听不懂, 如今我只想着明儿去林子里打猎的事儿。” 哲布尊丹巴表情不变:“身具混沌之人又怎么能以常理论?七阿哥太谦虚了些。既如此,就祝七阿哥明日狩猎顺利吧。” 说罢,他也不再停留,转身自行离去了。 胤褆摸了摸下巴, 纳闷道:“这大喇嘛跑来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叫你去与汗阿玛求情不成?” 胤祐微微摇头,连他大哥都能听出来哲布尊丹巴的意思,可见这位活佛太过急切了。 “不用管他,这些事汗阿玛心中自然有数,不需要我们操心,”胤祐伸手抚摸着小白的鬃毛,然后翻身上马,“不管他想做什么,都耽误不了我明儿去打猎的好心情。” 胤褆点了点头:“那行,不过你叫着老四可以,老五就别叫了,当心他再给你引来一群狼!” 狼群啊。 胤祐突然想起来三年前那只呆萌可爱扒着他不肯撒手的小狼崽,三年过去了,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长成像白狼王一般英武的巨狼了呢? 它还会记得他吗? ------------------------------------- 第二天要出发的时候,胤祐说出的话就被打脸了,他以为谁都不能影响自己出去玩的好心情,可没想到的是—— 因为太子竟然也要去。 胤祐自然是不乐意的,可太子却对着康熙道:“儿臣自觉比起小时候,与兄弟们关系疏远了些,此次正好有机会一同出行,便想与兄弟们多相处。况且弟弟们还年幼,儿臣陪着也更安全。” 太子这样说,康熙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顶着胤祐委屈的眼神,应道:“太子疼爱弟弟是好的,你想去那便去吧。” 太子陪着他们一同进林子打猎会不会更安全,胤祐不确定,但与太子一起出行更麻烦倒是肯定的。 因为太子是个很讲究仪式感的人。 好端端的去林子里打猎游玩,带上太子之后,就变得像是出巡一样,仪仗队前后拥簇着太子,庞大的阵仗将林子里的动物都给惊走,一路走来,胤祐等人竟是毫无收获。 “七阿哥,咱们能自己走吗?” 塔娜忍不住凑到胤祐身边问道。 她在草原上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有这样出来打猎的,这与其说是打猎,倒不如说是出来逛园子了。 胤祐转头看向身边一脸黑气的胤禛,胤禛的眼神里都传递出抗拒的意味,一看就是忍耐到了极限了。 “咱们慢些走,让太子的人先过去,这林子这么大,咱们又不熟悉,‘偶然’走散了也是正常的。” 胤祐也是忍无可忍了,他又不想上去跟太子掰扯,干脆走为上计。 太子在前面享受着他的前呼后拥,却没有留意到胤祐几人渐渐的被他落在了后面,等走到一处树木密集的地方,胤祐当先调转马头,往另一条路里斜插了过去。 嘴上说着要保护弟弟们的太子对于胤祐等人的失踪毫无察觉,还是一味的前行,而胤祐几个早已偏离了道路,跑到了林子的另一面去了。 “咻——啪!” 一支箭矢倏然射出,正中树后一只探头探脑的野兔,胤祐得意的扬了扬弓,塔娜特别给面子的大声喝彩。 天空中响起一声鹰鸣,一道白影扑了下来,直奔那野兔,一把抓起之后又腾空而起,竟抓着那野兔飞走了。 “玉爪!”胤祐气的大叫,“想吃兔子你不会自己抓吗?为什么要来抢我的?!” 众人纷纷大笑了起来,塔娜却道:“七阿哥你别急,我去给你再打几只来。” 说罢,她催动马儿,往林子更远去奔去。 “塔娜,你小心着点啊!”胤祐高声大喊,然后又对着侍卫们道,“快,去两个人跟着塔娜格格。” 两个侍卫应声而去,胤禛策马上前与胤祐靠在一起,说道:“别担心,塔娜格格骑术好,对这儿又熟悉,不会有事的。咱们且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吧,也好叫她玩够了能找的回来。” 胤祐答应了一声,翻身下马,侍卫们迅速清理出一片空地叫他们休息,有机灵的爬到树上摘了些能吃的野果子送了过来,却是酸涩的紧,胤祐咬了一口就吐了,连连要水漱口,可胤禛却捧着津津有味的嚼着。 对于他四哥和他汗阿玛这种爱吃酸的本事,胤祐表示非常的佩服。 虽然胤祐的野兔被玉爪给抢走了,但是侍卫们也各有收获,拿着到不远处的溪水处清理收拾了,又搅了泥巴来,说要做叫花鸡叫花兔来吃。 再说太子这边终于发现了少了人,侍卫们赶紧请示太子要不要派人去找,太子却不慌不忙的道:“找什么,都不是小孩儿了,还能丢了不成?不用管他们,去,找个宽敞的地方收拾收拾,孤要休息一会儿。” 太子这边出来的时候带的东西齐全,找了个临近溪水的宽敞地方竟搭起了帐篷,一个原本跟在仪仗队里的娇小身影越众而出,竟是直接走进了太子的营帐。 “太子殿下好雅兴,可要颠坏奴家啦。”苏氏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服,眉眼却依旧妩媚,她嘴里抱怨着,身子却柔若无骨般的往太子身上靠,太子一把将她搂住,压倒在了地上。 “让孤瞧瞧哪里颠坏了?”太子的眼神不老实,手也不老实,苏氏欲迎还拒,两个人很快就滚成了一团。 说来也巧,塔娜正沿着河岸追着一只火红的狐狸,竟是一路朝着太子的营地奔来。 那狐狸浑身通红,可耳朵尾巴和脚尖却是纯白,毛色十分的难得,塔娜看到了就想抓回去送给胤祐,却不想那狐狸灵巧的很,竟躲过了她的箭,一路跑的飞快。 一般的动物见到人多的地方都会避开,可那红狐被塔娜追了一路,有几次都差点叫箭矢射中,已然完全惊了,一心只想逃命,所以跑到太子营地附近的时候,竟然没绕开,而是直接跑了进去。 太子的侍卫对这只小狐狸没有那么在意,反倒是注意到了策马狂奔而来的塔娜,塔娜看到了太子的仪仗,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避开,可又有些舍不得那追了一路的小狐狸。 其实她在犹豫的时候,已经放缓了速度,随时都可以停下来,绝不至于硬闯进去,可她没想到太子的侍卫们连句话都不问,直接将套马索甩了过来。 塔娜心里没有防备,竟叫那套马索套中了马脖子,她大惊之下赶紧勒马,大声喊道:“我是塔娜,别伤我的马!” 可那些侍卫恍若未闻,毫不犹豫的收紧了套马索,本来已经停下来的马吃痛之下扬起了前蹄,奋力的挣扎了起来,在面对生命威胁的时候,不管马背上的塔娜怎么安抚,那马儿都不肯停下来,疯狂的扭动之下,塔娜终于抓不住了,直接被甩了出去。 塔娜被甩出去几米远,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而侍卫们却依旧不肯放手,终于活生生的将塔娜的马给勒死了。 “追风!” 马儿瘫倒在了地上,无力的抽搐着,塔娜急红了眼,就想要扑过去,可她的腿刚刚摔伤了,痛的又跌坐了回去。 就在此时,那只红狐竟是慌不择路的一头扎进了太子的营帐,营帐里一阵惊呼和怒骂,随后,衣衫不整的太子和苏氏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侍卫们赶紧进帐篷去抓狐狸,而太子却随便披了件斗篷,朝着塔娜走了过来。 “这不是塔娜格格么?你不跟着我七弟,一个人跑到孤的营地里,还纵马行凶,意欲何为啊?” 太子也不说叫人给塔娜处理伤口,只是饶有趣味的盯着她,仿佛她如今狼狈的模样让他觉得十分的赏心悦目一般。 塔娜怒瞪过去:“我是在追狐狸!太子的人也太不讲理了,我分明已经停了下来,你们却还要勒死我的追风,简直太狠毒了!” “狠毒?”太子笑了出来,“不过是一匹马而已,这叫哪门子的狠毒,孤若是狠毒,就凭格格你故意放狐狸进孤的帐子,意图谋害孤,孤就可以将你就地处死。” “你敢!”塔娜毫无惧色,“就算你是太子,我也是科尔沁部的公主,你敢动我,是想跟蒙古诸部为敌吗?” 太子不以为然:“不过区区一个公主而已,孤却不信,科尔沁部会为了你跟大清翻脸,毕竟,皇太后还在宫里呢,格格你说是不是?” 塔娜被他气的差点哭出来,却强挺着咬着牙道:“太子已经勒死了我的马,还叫我伤了腿,你到底还想如何?” “孤还真的没想好要怎么对待格格你呢,”太子摸了摸下巴,放肆的用眼神上下打量塔娜,“格格出身尊贵,相貌出众,若给孤做个侧妃,倒也不错。” 太子妃必不可能是蒙古格格,但侧妃可以啊,这塔娜格格是皇太后的亲侄女,若是能收了她,倒是多一份助力。 “你休想!”塔娜怒不可遏,“我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你的!” 对于这个太子,她当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她眼睛又不瞎,刚刚太子出来的时候,那帐篷里分明还跟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堂堂大清太子,嘴里说着要出来打猎,实际上竟然露天席地的在野外厮混,光天化日之下,周围有那么多侍卫,他竟然一点都不害臊! 如今竟然还想打她的主意,简直太讨厌了! “嫁?”太子完全不在乎塔娜的怒视,“格格说笑了,侧妃而已,当不得一个嫁字。怪只怪你不老实跟在胤祐的身边,非要擅闯孤的营地,孤怎么知道你不是心里想攀附于孤,才会演了这么一出呢?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格格也不必在意,不如今儿就叫你成了孤的人,这样你就不会回去乱说了吧?” 太子嘴上说的厉害,但实际上叫他真的去动塔娜他也是不敢的,只不过想要吓住塔娜,叫她闭嘴,不许回去乱说话罢了。 至于侧妃什么的,他想要,只管去找科尔沁亲王,倒还不必做这么卑劣的事情。 塔娜没有太子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听得他这么说,就当真了,吓得拼命的向后退去,小溪边多砂石,塔娜又伤了腿,只能双手用力,退出去没多远,手掌就被地上的砂石磨破了,火辣辣的疼。 太子见她如此,皱眉往前走了几步,正想说只要她回去不乱说就当今日没见过,却不想受了惊吓的塔娜看到太子靠近,尖叫着拼命的后退,已经破了皮的手掌在砂石上留下一串血痕,她越退越靠近溪边,眼看着就要跌下去了。 “格格,孤与你说笑的,”太子不敢再逼近,停下了脚步,“你别退了,孤叫人送你回营地。” 杀了个马是小事,真叫这科尔沁的小公主在他面前出了事儿,就算科尔沁部不会与大清开战,对他太子的地位也是有影响的。 塔娜停了下来,紧张的盯着太子,想要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可她停下来的位置之前曾被追风踩踏过,沙土已然松动,就在塔娜还在纠结的时候,她手下突然一松,整个人重心不稳,竟是一头往小溪里掉了下去! “塔娜!” 一声惊呼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是之前追塔娜的两个侍卫发现塔娜冲进的太子的营地,立刻回去报信,知道了消息的胤祐赶紧骑马赶来。 没想要他还没到,远远的就看到塔娜跌进了小溪中,胤祐只觉得急怒交加,用力的挥动马鞭,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 这林子的小溪不深,但水流湍急,河床下都是苔藓,塔娜没有着力点,叫溪水冲的直往下游飘,胤祐奔到近前,拿下马上的绳子对着塔娜抛了过去,大喊道:“塔娜,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塔娜接住了胤祐抛过来的绳子,可水流实在是湍急,她手上又有伤,哪里能拉的住,一声痛呼之下,竟是松开了绳子,又飘出几丈远去。 胤祐心中大急,跳下马就想往河里扑去,可却被身后跟上来的穆克登扯着腰带往后一抡,丢到了胤禛的身边。 “你老实点!”胤禛牢牢的将胤祐抱住,“你又不会游水,别下去添乱,有穆克登在,塔娜格格不会有事的。” 胤祐心中暗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肯好好学游水,但也知道他四哥是不可能放他下水的,看到穆克登已经带了两个侍卫下水去救,他也不再挣扎,与胤禛一起站在岸边,焦急的等着。 穆克登的水性极好,借着水流的力道很快就到了塔娜的身边,解下身上的绳子套在塔娜的身上,然后跟两个侍卫一起拖动绳子,游上了岸。 等在岸边的胤祐脱下了身上的披风,一把将塔娜给包住了,塔娜冻的瑟瑟发抖,却还是坚强的对着胤祐笑了笑:“谢谢你七阿哥,我没事的。” 胤禛也将自己得披风递了过来,胤祐赶紧又给塔娜裹了一层,想要扶她起来,可塔娜却摇了摇头:“七阿哥,我腿上伤到了。” 胤祐心中一紧,伸手就要掀开斗篷去看,却被胤禛制止了,胤禛劝道:“出门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咱们是带了担架的,叫他们抬着塔娜格格先出去,给太医看要紧。” 塔娜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儿家,如今浑身湿透,怎么能叫人随便看? 小七心急,差点失了分寸了。 胤祐心里着急,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低声安慰塔娜:“格格你别怕,侍卫们去取担架了,咱们离营地不算远,很快就能回去了。” 塔娜见胤祐担心她,刚刚心里的害怕消散了许多,她偷偷的用手抓紧了身上的斗篷,上面还残存着少年的体温,叫她的心里安定了许多。 有他在,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胤祐这边救人闹这么大的动静,太子不可能当做看不见,他此时已经整理好了身上的衣服,缓步走了过来,开口说道:“是孤不好,想着这溪边风景优美,就叫人在这儿搭了帐篷休息,没想到塔娜格格竟追了上来,侍卫们见格格飞驰而来,过于紧张,才会下手重了些,杀了格格的马。不过格格也是太爱闹了些,侍卫们已经高声叫请格格停下来,格格却还要硬闯,这才差点酿成大祸。” 反正这儿都是他的人,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就不信,这小格格敢当着胤祐的面跟他争辩—— 毕竟谁都能看出来,这小格格心仪胤祐。 姑娘嘛,怕心仪之人会看轻自己的,自然要顾及形象,不敢乱说的。 第74章 二合一章 然而很显然, 太子对于蒙古的格格们还不够了解,塔娜听到太子这般颠倒黑白,当场就怒了。 “你胡说!”若不是腿上有伤, 塔娜都要蹦起来了, “我是追狐狸过来的,才不是追你, 而且我分明已经叫追风停下来了,你的侍卫还非得勒死它, 才叫我摔了马的!” 太子不以为意:“那格格下次还是小心点好,未经通传就擅闯孤的营地,侍卫们没有对格格动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刚被扶起来的塔娜气的就要冲过来,却脚下一踉跄, 胤祐赶紧扶了她一把,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胳膊, 然后也不与太子争辩, 而是对着侍卫们挥了挥手:“去, 把塔娜格格的马抬回去。” 太子神色一变,喝问道:“胤祐你想干什么?” 胤祐却是神色不变:“怎么,太子爷的人杀了塔娜格格的马,还想分尸不成?这马是塔娜格格的,就算是惊扰了太子被处死了, 也没有不许带回去安葬的道理吧?” 即便是被斩首的犯人, 家人也是可以收敛尸体的,更何况只是一匹马? 胤祐这话说的似乎合情合理,但太子却总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太子哥哥,”胤祐突然对着太子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们这次带出来的可不止大清的侍卫,还有蒙古的勇士呢,您打算在这儿与我争执,叫蒙古人回去说我们兄弟不合吗?” 可别忘了,你可是打着保护弟弟的名义出来的呢! 太子心中一凛,抬眼看去,果然见胤祐的队伍中有几个蒙古装束的侍卫,此时正亲自抬了担架过来接塔娜,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怨恨,似乎在记恨他伤了他们科尔沁的小公主,若是再叫他们看到自己跟胤祐起了龃龉,怕是回去真的要乱说了。 该死的,那么多八旗侍卫不带,老七带这些蒙古人出来干什么! 胤祐见太子不再阻拦,挥手叫侍卫们上前抬马,另一边,几个蒙古侍卫已经将塔娜在担架上安置好,一行人也没人上马,就这么陪着塔娜一步一步走回去。 稍微走远了一些后,坐在担架上的塔娜有些担忧的问胤祐:“七阿哥,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身为科尔沁部的小公主,塔娜自己是不怕太子的,反正要不了多久她就回科尔沁去了,太子再厉害,也管不到她头上。 但胤祐不一样,他总是要与太子相处的,她不想害得他被太子为难。 看着浑身湿哒哒腿受了伤还在担心会不会连累他的小姑娘,胤祐对她的心疼又多了几分,他总觉得太子是因为他才会记恨塔娜,不然一个出身高贵又与太子没有利益纠葛的小格格,太子又为什么要为难她呢? “我倒是不怕麻烦,”胤祐对塔娜说话的语调非常的柔软,“不过勇敢的塔娜格格若是能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说与我听,我也许有法子替你和追风报仇。”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凭什么无辜遭了这么一场劫难?就算塔娜的腿没有伤到骨头,万一留下疤痕那也是天大的事! 这事他忍不了,也不想忍。 这些年他对太子退让的够多了,凭什么连他的玩伴都要被他牵连而受伤? 堂堂大清国的太子,竟然平白无故的去伤害一个小姑娘,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塔娜抬头去看胤祐的脸色,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些端倪。 哪怕他有一丝丝的为难,她都不会说那么多。 可胤祐没有丝毫的勉强,塔娜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火焰,她的少年因为她被欺负了在生气,可又怕吓到她将怒火强压在心里。 这样的认知让塔娜异常的开心,她的声音都欢快了几分,她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唯独没有提及太子说要她给他当侧妃的事情。 至少在这件事上,太子的确猜对了,塔娜不想叫胤祐认为自己与太子有牵扯,所以选择了保留。 “太子身边的人也太过嚣张了。” 听完塔娜的讲述,就连胤禛都不满的皱眉:“怎么能在马背上有人的时候杀马,这不是胡来吗?” 胤祐后背上冷汗直冒,他原本以为塔娜摔马在前,侍卫们杀马在后,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在塔娜还坐在马背上的时候就用套马索勒死马,这与谋杀有何区别? 若不是塔娜运气好,说不定如今已经摔断了脖子了! 就算太子当时在帐篷里没看到,可总归很容易就能问清楚事实,就这样他还护着那些侍卫,一句擅闯营地就意图将摔马的责任推给塔娜,竟是护短到这种程度,难怪惯得那区区的几个侍卫就敢对科尔沁的小公主动手! 不行,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胤祐心里这么想这,嘴上却安慰塔娜:“格格回去之后安心养伤,此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对了,追风的尸体可以让我带回去吗?等仔细检查过后,我再叫人送回去。” 这件事一旦追究起来,必定会染上血色,塔娜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不适合参与其中,她只要好好养伤,等着他替她报仇就行了。 一行人刚走出树林,迎面就碰上收到了消息带人匆匆赶来的胤褆,胤褆带着马车,塔娜给送上马车后,由跟来的蒙古侍卫们护送着,回他们的营地去了,胤祐等人则是翻身上马,同胤褆一起回去。 “小七啊,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听侍卫说是太子伤了塔娜格格?” 胤褆简直是服气了,怎么好端端的出去打个猎,还能又摔马又落水的? 太子跟塔娜怎么又扯上关系了,这两位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怎么也不像能起冲突的啊。 胤祐却冷笑了一声:“大哥,这怎么能怪太子呢?分明是太子手下的侍卫目无王法,故意陷太子于不义啊。” 不能动太子,他还不能动几个侍卫吗? 演戏谁不会,太子真当他好欺负? 胤祐让人抬着追风的尸体,一路径直走到了御帐之前,就这么往地上一放,也不管身后跟着多少围观的人,直接走进了御帐,对着康熙就跪了下去。 正在看折子的康熙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不是说带人打猎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是什么样子,赶紧起来,有事说事。” 胤祐与康熙一向亲近,就连请安也很随意,康熙惯胤祐又惯的厉害,知道他不喜欢下跪就不让他跪,知道他不喜欢自称儿臣就随他在自己面前我啊我啊的说话,如今见他一脸严肃的进门就跪,康熙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就觉得,他的小七一定是受委屈了。 胤祐听康熙这么说,也不非得跪着,自己爬起来走到康熙身边,严肃的说道:“汗阿玛,儿臣发现有人欺辱太子,特来请汗阿玛替太子做主。” 康熙素来知道胤祐与太子关系不慕,听他突然要替太子出头,便知道这必是话里有话,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行了,你算是哪门子的臣,说吧,怎么又跟太子闹起来了?” 胤祐不喜欢自称儿臣,康熙也不喜欢听他自称儿臣,这样听起来总觉得他的小七跟他疏远了。 “汗阿玛,我很认真的!”胤祐十分不满的说道,“太子身边的侍卫仗着太子的偏爱目无王法,竟然公然杀死了塔娜格格的马,险些害了她的性命,我认为这些侍卫是故意挑唆太子与科尔沁的关系,陷太子于不义,请汗阿玛将人拿下详查!” 康熙大为疑惑:“什么害了塔娜格格,太子怎么跟科尔沁的格格起冲突了?” 不应该啊,太子毕竟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就算如今叛逆了些,但大体上还是不会出格的,怎么可能会跟科尔沁的格格起冲突? “汗阿玛,不是太子害了塔娜格格,”胤祐故意加重语调,“是太子身边的侍卫意图谋害塔娜格格,那匹被他们活活勒死的马如今就在营帐太慢,那就是铁证,还请汗阿玛赶紧派太医去给塔娜格格诊治,安抚科尔沁诸部的不满。” 康熙被胤祐说的皱起了眉头,他了解胤祐,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所以赶快站了起来,先吩咐梁九功去叫太医,然后直接走出了帐篷。 御帐门口放着一匹马尸这种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八卦是人类的本性,即便是冒着被康熙责怪的风险,还是有许多人围在了御帐的周围,想要看一看这位七阿哥到底又要做什么。 康熙素来爱马,而追风又是一匹绝好的马,所以看到追风的尸体后,康熙心里一阵可惜。 有常年负责照看御马的太监在,康熙挥手命他上前检查,那太监是懂马爱马之人,一摸便知这匹好马是被人活生生的勒死的,当场心疼的差点哭出来。 这是多大的仇啊,要对这么好的马下如此狠手! 太监将检查的结果禀报给了康熙,胤祐义正词严的当着所有人的面道:“汗阿玛您瞧见了吧,太子爷不在,那些侍卫就敢无端动手伤人杀马,这是对太子的大不敬,儿臣请汗阿玛严惩那些胆大包天的侍卫,为太子讨一个公道!” 他这话听着是正义凛然,一副一心为太子着想的意思,但康熙心里却跟明镜儿一样,他的小七这是要借太子的名义帮那个塔娜格格出气呢。 如果胤祐正面与太子抗衡,康熙还真不知道自己会更偏心谁一些,毕竟他对太子再不满意,太子也是他亲自培养了十数年的储君,断不能轻易叫太子失了威严,而胤祐又是他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儿子,他也无法忍受他的小七失望和委屈。 幸而他的小七聪慧,没有真的叫他为难,不过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卫而已,敢对科尔沁的格格下手,死不足惜。 “来人,将闹事的侍卫全部拿下,重责五十大板,发配充军。” 康熙几乎一瞬间就下了决定,因为这没什么好犹豫的,处置几个侍卫能叫蒙古人消气,又能叫小七满意,还能敲打一下太子,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就算小七懂事的帮太子撇清了关系,但他却很清楚,若没有太子的宠信,那些侍卫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太子身边伺候的都是些什么人,没的将太子都带坏了,不如一起换了吧。 也不知道康熙是早有所想还是突然来的念头,最后的结果就是,等太子慢悠悠的带人从林子里回来的时候,御前侍卫立刻将他身边的人全部带走了。 他们也不细问是谁杀的马,直接将所有跟着太子的侍卫尽数拿下,就地按倒各打五十大板。 太子心中狂怒,却因为知道这是康熙派来的人而不敢显露出不满来,因为带人过来的侍卫头领口口声声的说着—— “万岁爷心疼太子爷被手下的侍卫欺侮,故施以严惩,一会儿奴才会重新挑选一批懂事儿的侍卫服侍太子的。” 什么心疼他被手下侍卫欺侮,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太子沉着脸不说话,可心里却快要气炸了。 他堂堂一个大清太子,竟然会被手下的侍卫欺侮,传出去恐怕全天下的人都会笑话他无能。 汗阿玛,您为了一个胤祐,竟然连一点颜面都不给我留了吗? 不过就是杀了一匹马而已,那蒙古格格活的好好的,凭什么就要严惩我身边的人? 亦或者,胤祐也不过是汗阿玛您的一个借口罢了,您早就想叫我丢脸了吧? 太子的面上渐渐扭曲,只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笑话他,侍卫们的哀叫成了他失败的证据,证明了他如今在康熙心中的地位,或许还不如一个生有残疾的七阿哥。 太子觉得自己再听下去会忍不住发疯,他干脆转身便走,毫无留恋—— 反正这些侍卫已经废了,他自然不会再上心。 他是太子,是储君,不过就是侍卫而已,换就换了吧,总不会叫他无人可用就是了。 不远处的营帐后面,胤褆看到太子离开后,啧啧了两声:“瞧见太子那脸色没,这次他算是丢人丢大了,哈哈哈哈!” “可太子毕竟是储君,代表了大清的颜面,汗阿玛这么做是不是——”胤禛反倒是有些担心。 胤祐冷笑了一声:“四哥,你放心吧,等汗阿玛反应过来,会再给太子体面的。” 他了解康熙,今儿是因为他将那马尸放到了康熙的面前,又口口声声不离太子,才叫康熙觉得相比他跟太子对起来,处置几个侍卫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等康熙冷静下来,他就会发现,这不仅仅是处置了几个侍卫的问题,而是叫太子的威严扫地。 胤祐知道,此时的康熙还没有废太子的念头,所以他断不会任由储君势弱,被人嘲笑,用不了多久,就会想办法补偿太子了。 胤祐从来没想过,能一次就能扳倒太子,但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他就是要以这样一次一次的小事叫太子失了威严,就算康熙这次选择继续维护太子,但这颗种子一旦在他心里埋下,就会逐渐生根发芽,慢慢的,他就会发现太子更多的不好来。 到时候—— 胤祐轻轻一笑,太子之位,本就该有德者居之,如今的太子除了一个出身,还有什么能配得上储君之位的吗? 德不配位本就是大忌,他不会去做陷害太子那么没底线的事情,他只是将太子的真面目一点点的在康熙面前揭开,让康熙自己去下这个决定。 如今才康熙三十年,胤祐本想着还能与太子和平共处安生几年,可太子偏要一次次的撩拨他,竟然还敢动塔娜! 那就来试试看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 正如胤祐所猜测的那般,等侍卫们前来禀报说太子病了的时候,康熙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自己这次做的有些过了。 康熙的心中有些后悔,其实将惹事的那几个侍卫私下处置了便是了,实在没必要这么急,倒是让太子当众丢尽了颜面,一气之下,竟是病了。 其实太子并不是真的就病的起不来了,只不过是因为自觉丢了人,故意称病找借口不想出去罢了。 太医们心里也有数,给太子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回禀康熙的时候也只说是惊怒之下心神不宁,故而病了,康熙一听,心里也有数了。 不过不管太子是不是真的病了,康熙却是做足了姿态,每日都会亲自去太子的营帐探视太子,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让所有人都明白,太子就是太子,依旧简在帝心。 可太子的心中终是难平,因为康熙拒绝了他想将之前那几个侍卫调回身边的请求,而是连养伤的时间都不给,直接叫人用车拉着他们发配去了。 那些侍卫被拉走的那一天,太子连续叫了三次太医,可康熙却是始终没有出现。 “滚!都给孤滚!”太子将太医送上来的汤药直接摔在了地上,吓得太医们赶紧退出了帐外。 “主子,您息怒啊,”因为没跟太子出去而躲过一劫的久富跪在地上劝道,“要是叫万岁爷知道——” “知道又如何,废了孤吗?”太子气的满地打转,“孤已经受够他惺惺作态的模样了!他每日在这儿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可实际上却是分毫不让,分明就是在打孤的脸,却还要孤对他心怀感激吗?” “可那是皇上啊,您如今这样,传出去吃亏的不还是您吗?”久富简直要哭出来了,连他都懂的道理,为什么他家主子会不懂呢? 太子站定了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他是皇上,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可若他不是了呢? 第75章 二合一章 康熙跟太子拉扯的这几日, 胤祐并没有往康熙面前凑,而是有事没事的总往蒙古人的营地里跑,说要教蒙古的工匠打一辆轮椅, 给塔娜坐着出来玩。 康熙知道之后也不阻拦, 只是私下与鄂缉尔说道:“朕这个儿子叫朕宠的无法无天了,若是他打扰了塔娜格格养伤, 舅舅只管叫人给他打回来。” 本就想让塔娜嫁进皇室的鄂缉尔怎么可能拦着女儿跟胤祐亲近,大度的摆了摆手:“咱们草原儿女不讲究这些, 塔娜跟七阿哥玩得开心得很,臣可舍不得将七阿哥打出来。” 康熙但笑不语,却丝毫不肯松口,其实他心里也在纠结—— 若要他来选,是一定不会选塔娜给小七当媳妇的, 因为在他的心里,以胤祐的聪慧和能力, 将来定然能成为大清的栋梁, 可若是有个来自科尔沁的嫡福晋, 不但不能给胤祐提供助力,反倒会成为他的桎梏。 可关键是,因为太皇太后临终前的遗愿,胤祐的婚事必得他点头才行。 康熙完全相信,如是他选的人胤祐不喜欢, 这臭小子当真能拿着太皇太后的遗旨来压他。 或许叫塔娜给胤祐做个侧福晋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若是如此,胤祐的嫡福晋必得从出身更好的宗亲贵族中选,不然恐怕压不住科尔沁的公主。 可这样选下来,胤祐的嫡福晋和侧福晋出身都太高了, 怕是他选好的太子妃和侧妃都及不上,到时候恐怕会引来无端的猜测和质疑。 索性胤祐自己不急,还有时间让他慢慢的权衡。 胤祐不知道他汗阿玛已经在纠结他的婚事了,在他看来,自己年纪还小,离谈婚论嫁还早得很,他是觉得塔娜很可爱,对她有几分喜欢,但也不过是刚刚开始懵懂,尚未到开花的时候。 于他而言,塔娜更多的是玩伴,是好友,年少时的友谊总是轻松美好的,草原上的小格格也没有京城贵女的骄矜,两个人凑在一起,随便玩些什么,都能玩上几个时辰。 做轮椅其实就是胤祐胡闹罢了,其实塔娜的脚伤并不重,只是扭到了外加被地上的石头擦破了皮,将养了几日之后,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了,等到二公主和乌1尔衮的婚期将至的时候,她就已经完全康复,又能像只欢乐的小鹿一般,跟在胤祐的身后,玩的不亦乐乎。 鉴于太子如今天天躲在帐篷里装病,绝不会再有精力出来搞破坏,所以在塔娜腿伤好了之后,胤祐再一次组织起了一次狩猎活动,这次胤褆没有躲懒,而是特意带了许多好手跟着他们一起出来。 用胤褆的话说,小七跟这林子大概有些相冲,每次进去打猎必出事,所以他不放心,与其在营地里担惊受怕,倒不如跟着去好了。 胤褆这句话遭到了胤禛、胤祺和胤祐的一致抗议,就连塔娜都偷偷的对着胤褆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 她的七阿哥那么好,怎么可能跟树林相冲,大阿哥净胡说! 自知理亏说错了话的胤褆拱手赔笑,承诺要帮几个弟弟每人抓一只活物带回去养,胤禛略带骄矜的表示,他家雪里红最近有些孤单,急需一只玩伴。 胤祺性子敦厚,也不为难胤褆,只说想给五公主带只兔子回去,他跟五公主都是皇太后养大的,一向最疼爱五公主。 胤祐故意使坏,却道:“大哥啊,你看我已经有玉爪了,四哥的雪里红也跟我养的没什么区别,兔子我自己就能抓,让你送那是大材小用了,不如你帮我抓只小狼崽回去如何?我要白色的,长毛的,会抱大腿的那一种。” “你怎么不干脆叫我去把那白狼王给你抓来?” 胤褆气的举着鞭子追胤祐,胤祐却脚步灵活的躲在了胤禛的身后,胤禛伸开双手挡住了胤褆,劝道:“大哥别气,小七爱闹罢了。” “你就惯着他吧,”胤褆哼哼了一声,停下了脚步,“小七,你想要白狼崽子找你大哥没用,得跟你五哥要。” 胤祺:…… 咱能不提这茬了吗?! 兄弟四人加上一个活泼可爱的塔娜格格,一起骑马进了林子,没有旁人打扰,众人皆是收获颇丰,待到日上中天的时候,便商量着找个地方生火用膳。 胤褆郑重其事的跟众人约法三章:“生火可以,烤肉可以,做叫花鸡叫花兔都可以,但是绝对不准有人私自离开队伍,今儿出来之前我可是在汗阿玛面前立过军令状的,会将你们安然无恙的带回去。” 他算是怕了,每次一有人离队就出事,啥也别说,全都给他老老实实的在一起待着吧。 这一次所有人都很听话,乖乖的围在小溪边上一边烤着肉一边等叫花鸡熟,胤祐特意注意了一下塔娜的神色,见她站在小溪边上没有丝毫的惧色,方才放下心来。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可别因为太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的才好。 可惜,就算是他们不出去惹事,事情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在叫花鸡叫花兔刚刚出炉,众人都围在一起等着分食的时候,远处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狼嚎。 “什么情况,谁又招惹到狼群了?” 胤祺对于几年前被狼群围攻的事依旧心有余悸,第一时间就跳了起来,而此时树林里陆陆续续的又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似乎狼群正在向某个方向靠拢。 胤祐趁着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狼群给吸引走了的时候,用树叶垫着,掰下一只鸡腿递给塔娜,又将另外一只也掰下来塞给胤禛,然后见没人理他,又将两只兔腿也给掰了下来,一只留给自己,而另外一只,他想了想,用树叶包好了放在一边,留给塔娜一会儿吃完了鸡腿再吃。 回过头来正想问胤祐要不要去看看的胤褆发现了他们三个一人一条肥嫩的腿吃的正欢,立刻反应过来想要去抢最后一条腿,却不想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不管是野鸡还是野兔,都早已空无一腿了。 胤褆:……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样的人! 反应慢了半拍的胤祺这会儿才问道:“你们怎都吃上了?我们不要派人过去看看吗?” 胤禛却道:“我们带的人虽然不少,但若是碰到上次那种规模的狼群,却依旧是没有办法抗衡的,叫人过去看看情况吧,如果不行,就派人回去求援。” 上次他们之所以不要命的冲进去,那是因为里面被困住的是胤祺,他们的亲兄弟,可这次不管被困的是谁,都不可能叫他们豁出命去。 然而等出去探情况的侍卫回来,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被困住的竟然是蒙古人。 塔娜纳闷道:“不应该啊,我们蒙古人人都很熟悉狼群的习性,怎么会轻易去招惹它们?看清楚是哪个部的人了吗?” 侍卫摇头:“奴才着实分不清这个,只远远的看到是蒙古人的打扮。” 胤祐见塔娜面上有些担心的神色,便道:“先回去几个人求援,其他人跟着一起过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人被围住了。”、 塔娜点了点头,可胤禛却皱着眉头想要开口反驳,胤祐赶紧又道:“不进去,我们就远远的看一看情况,等援军到了再说。” 胤褆用一种略带些调侃的眼神打量着胤祐,胤祐却不理他,当先上了马,催促道:“大哥你要是不想去就自己在这儿待着吧,我可是要出发了。” 胤褆默默念了句“有了媳妇忘了哥”,随后也翻身上马,一行人循着狼嚎往林子里去了。 因为怕动静太大惊动狼群的缘故,胤祐一行人的行进速度并不快,而是叫侍卫在前面小心的试探着,确认没有狼才会过去。 渐渐的,前面的狼嚎竟是停歇了下来,可有过一次经验的胤祐几人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们知道,这不是狼群散去了,而应该是狼王出现了。 “你们看!”塔娜突然指着远处的喊道。 他们这一路走来是越走地势越高的,此时已经走到这个缓坡的坡顶,从此处往下是一个天然的大土坑,而在土坑的中心,狼群正围住了一群蒙古人。 胤祐定睛看去,一眼就看到那狼群中立着一只熟悉的身影,健硕的白狼王一如往昔的英武,正对着土坑中心的人发出警告的嚎叫。 “怎么是漠南蒙古的人,”塔娜仔细分辨了一下,皱眉说道,“七阿哥,你瞧瞧那中间穿红衣服的,是不是乌1尔衮?” 乌1尔衮? 胤祐顿时感觉不妙,若是其他蒙古人,他可以不管,可这乌1尔衮那可是他未来的二姐夫,三天后就要当新郎官的人,若是死在这里,那他二姐姐岂不是还没出嫁就要做寡妇了? 呸呸呸,什么寡妇,他汗阿玛才不可能叫二姐姐嫁给一个死人呢。 不过就算没死,受了伤也不行啊,他二姐姐可是等着新郎官入洞房呢,可不能叫这些狼坏了二姐姐的良辰美景。 “大哥,你怎么看,能冲进去救人吗?”胤祐看向胤褆。 胤褆四处观望了一番,却摇了摇头:“我看不成,这里不是咱们之前被困的那个山谷,那时候咱们背后是陡坡峭壁,只要注意正面的狼群,总能拖延一段时间的,但现在乌1尔衮他们被狼群四面围住,咱们带的人手根本不够应付的。” 胤祐听他说完,沉吟了一下,对着一个侍卫道:“你快马回去,将此地的情况与我汗阿玛说清楚,叫他多带些人手,最好带上号角和火器,越响的越好,这么多狼是杀不尽的,得想办法吓走它们。” 那侍卫答应了一声,转身快马离去,胤祐又问塔娜:“格格,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叫狼群分散一下注意力?我们得给援兵拖些时间。” 塔娜回过头来正要说话,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神色变得惊异了起来,她将声音压到最低:“七阿哥,你慢些回头,我瞧见左边的林子里有狼!” 胤祐心里一惊,他们这么多人在这儿竟然叫狼摸到身边了却没有察觉,实在是太过大意了。 他慢慢的转过头去,顺着塔娜的视线看向左边的林子,在一颗大树后,一只巨大的白色身影似乎意图把自己藏起来,但却不知自己体型多么大,那颗一人宽的大树只挡住了他的肚子,头和尾巴都还露在外面呢。 那白狼正伸头看向这边,与胤祐的目光对上的一瞬间,立刻昂起了脖子,那姿势不像是想要攻击,反倒是像在表达亲近的意思。 胤祐几乎都能看到这头白狼背后不存在的摇尾巴的虚影,仿佛那树后不是一只凶猛的白狼,而是一只哈士奇。 胤祐:……为什么感觉这货有点眼熟? “小狼崽?”胤祐试探着出声唤道,却见听到了他声音的白狼从树后慢慢走了出来。 此时,所有人都见到了这只近在咫尺的巨狼,侍卫们紧张的挽起了弓箭,却被胤祐高声制止了:“都不许放箭,它没有恶意的。” 说罢,胤祐翻身下马,竟是朝着那白狼走了过去。 “小七!”胤禛赶紧跟着下马,一把拉住了胤祐,“你别胡闹,那白狼离我们太近了,你不许过去。” “四哥,让我试一下吧,我觉得它就是三年前被我们还给白狼王的那只小狼崽,它对我没有恶意。” 胤祐对着白狼压了压手掌,白狼有些困惑的歪头看着他,表示不懂。 胤祐抓过来一个侍卫,伸手对着他压了一下,说道:“坐下。” 那侍卫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的听话坐下了。 胤祐又对着白狼压了一下手掌,白狼立刻有样学样的像侍卫一样坐下了。 “四哥你看,小狼崽聪明的很呢,”胤祐得意的对着胤禛说道,“它通人性,既然自己过来找我,又这么听话,不会伤害我的,我去与它说一说,让它喊白狼王放乌1尔衮一条生路。” 胤禛看着胤祐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无奈的笑了:“你是不是记吃不记打?上次你敢一个人去白狼王的身边,汗阿玛没打你板子吗?怎么如今还敢再犯?” 听到胤禛这话,胤褆和胤祺也上来拦:“老四(四哥)说的对,你不怕挨打我们还怕呢!” 胤祐被拦住了无法过去,可白狼却是等不及了,它重新站了起来,竟是不管不顾的走了过来,似乎对于眼前这么多上了弦的箭视若罔闻,完全不认为这些人类能伤到它一般。 胤祐:……白狼王是怎么教孩子的?! 堂堂白狼王的孩子,傻的像是只纯种的哈士奇,能养这么大,白狼王也是真的不容易! 在心里同情了一下白狼王之后,胤祐还是向着那白狼迎了过去,虽然说他觉着这眼前的白狼傻乎乎的挺可爱,但毕竟是猛兽,队伍里还有像塔娜这样的女孩子,也不能真的叫它闯进来。 这样体型巨大的狼,别说被咬上一口,就算是被拍一巴掌也是受不了的。 在距离白狼差不多五米远的位置,胤祐停了下来,又对着白狼做了一个手掌下压的手势,这次白狼懂了,直接坐在原地,对着胤祐发出了几声不像是它这个体型能发出来的哼唧声。 “你们都往后退一些。” 胤祐指挥着侍卫退到他的身后,穆克登浑身紧绷的站在离胤祐最近的位置上,随时准备着将人救回来。 似乎察觉到了穆克登的敌意,白狼不屑的打了个喷嚏,然后头一歪腿一软,竟然当场歪倒在地上,举着前爪,对着胤祐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好想撸一把啊! 胤祐瞬间就被诱惑了,大大的毛绒绒的肚皮看起来异常的柔软,手感一定非常好。 “它还是这么的喜欢你,”塔娜从后面走了出来,“没事的,大家不用紧张,这只白狼在向七阿哥示好,它不会攻击我们的。” 草原的部落里也有人养狼,可塔娜从未亲眼看过有狼对人类如此信任,这仿佛只存在于老人口中故事里的场景如今竟然真的展现在他们的眼前了。 “那我能去摸摸它吗?”胤祐信任的看向塔娜,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不会害他的。 塔娜点了点头:“自从三年前那事之后,我特意向部落里养狼的人请教过狼的习性,当它们面对人的时候愿意趴下,就是表示认同,这样的狼是不会攻击人的,更何况这只白狼将自己最脆弱的肚子对着你露了出来,这是极大的信任和亲近,它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或许是对塔娜的信任,或许是被呜呜咽咽扭来扭去的白狼所蛊惑,胤祐的心里竟是一点害怕都没有,真的就这样走到了白狼的身边。 胤褆、胤禛和胤祺心中大惊,就想扑过来阻拦,可还没往前走出几步,就看到胤祐一下子扑到白狼毛绒绒软乎乎的肚皮上,还在上面打了几个滚,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胤褆:……这臭小子吓死我了! 胤禛:……回去必须得让汗阿玛好好罚他! 胤祺:……呜呜呜,我也想摸毛毛! 白狼被胤祐蹭的非常开心,它将利爪完全收起来,用爪子垫护着胤祐不叫他滚下来,原本凶猛的野兽此时仿佛变成了家养的小羊羔,又乖巧又温顺。 “小七,你差不多得了啊,”胤褆看的胆战心惊的,“你还管不管乌1尔衮了?你再玩他都要被狼群给撕碎了!” 胤祐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他翻身坐了起来,一边比划一边对着白狼说道:“小狼崽,那里面是我的朋友,能不能叫狼群放过他们?” 白狼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它坐起来,看了看胤祐,又看了看大土坑里的狼群,张嘴就是一声狼嚎。 “嗷呜——呜——” 土坑里,正准备指挥狼群进攻的白狼王听到了这声音突然一僵,疑惑的回过头来—— “嗷呜?” 第76章 二合一章 随着白狼王疑惑的叫声, 狼群停止了进攻的脚步,大土坑里无论是狼还是人,都一起抬头看了过来。 胤祐站在坑边对着下面的白狼王挥了挥手, 高声喊道:“狼王殿下, 好久不叫见啦,你风采依旧啊!” 白狼崽蹲在胤祐的身边, 顺着他的话也发出了一连串的嚎叫声,那感觉就像是再帮胤祐翻译一样。 “老四, 你说这靠谱吗?”胤褆一脸扭曲的看着胤佑跟白狼王套近乎,“就算那狼王通人性能听得懂人话,咱们也听不懂狼嚎啊,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商量怎么把咱们给一网打尽了呢?” 胤禛面无表情:……问我有什么用,我又听不懂。 胤祺搓了搓手:“大哥你说, 小七跟白狼王关系这么好,能不能跟白狼王商量一下, 给我们几个狼崽养啊?我前几天看到蒙古人驯狼, 那可比养狗厉害多了。” 胤褆:……为什么爷的弟弟没有一个正常人?! 土坑里的白狼王听到了白狼崽的呼唤之后, 有些烦躁的用爪子刨了刨地,发出了一阵闷吼,白狼崽毫不退让的吼回去,两匹巨大的白狼交流了一会儿,最后以白狼王的妥协告终。 “嗷呜呜——”白狼王对着狼群吼了一声, 狼群向两侧散开, 不再紧紧围住里面的人,而是大部分都跑进了树林中,只有几只体格健硕的还在土坑附近徘徊,似乎在监视着土坑里。 白狼崽得意的对着胤祐晃了晃大脑袋, 胤祐伸手摸了摸它胸口的软毛,白狼崽抬起爪子,指向土坑的方向,似乎是要叫胤祐过去。 “小七,你可想好了啊,”胤褆忍不住开口提醒,“狼群可没散,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咱们进去了,也被狼群给围在里面,就凭咱们这些人,可打不过那些狼。” 胤祐一边给白狼崽顺毛,一边说道:“大哥你要是怕了,就留在这儿吧。” “我怎么可能会怕!去就去!” 胤褆一向最受不得激,立刻翻身上马。 塔娜捂嘴笑了:“狼又不是人,哪里有那么多心眼儿,我不怕,我跟七阿哥一起下去。” 胤祐本来想说叫塔娜在这儿等着,可听她这么说,倒是不好开口了,不过他确实信得过白狼王,三年前他们抓了小狼崽它都没伤害他们,没道理会突然变脸。 一行人由胤祐和白狼崽领头,缓缓的从坡顶走了下去,白狼王蹲在原地岿然不动,等胤祐和白狼崽走到近前的时候,它对着胤祐微微颔首,然后一巴掌将白狼崽压倒在地,那动作熟练的,一看平时就没少打孩子。 胤祐看了胤禛一眼,胤禛会意的点了点头,当先带人再往里走,去查看里面蒙古人的情况,那领头的正是乌1尔衮。 乌1尔衮险死还生,此时浑身都是冷汗,他看着胤禛等人的目光就像是看神仙一样,若不是旁边有人扶着他,他都要当场跪下了。 “多谢几位阿哥救命之恩!”乌1尔衮抚胸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他此时看起来确实有些狼狈,但举止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雅,这种礼仪教养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叫人不由的心生好感。 “你怎么被狼群给盯上了?不会也去抓什么小狼崽了吧?” 胤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只是顺口调侃,却不想乌1尔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自然不会去抓狼崽,但是我在林子里救了一位姑娘,她似乎伤到了狼崽,才叫狼群发了疯,我本以为围场周围不会有多大规模的狼群,想要快马带她出去,却不想被狼群一路堵截,围在了这里。” 乌1尔衮身后的蒙古人散开,露出了被护在里面的人,那确实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头发散乱,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披风,正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在她的身边,一只看起来只有小狗大小的狼崽,此时正歪脖躺在地上,嘴角带血,呼吸非常的微弱。 “乌1尔衮,这叫似乎伤到了?你们敢伤害这么小的狼崽,活该被狼群围攻!”塔娜第一个开口斥道。 草原上的人虽然经常狩猎,但绝不会轻易伤害动物的幼崽,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连幼崽都杀,那这些动物们可能就会慢慢全部消失,再也猎不到了。 那受伤的小狼崽看起来不过月余大,连自己找食物的能力都没有,哪里有主动伤人的能力?所以定然是有人故意伤害它的。 虽然三年前他们也曾抓到过白狼的幼崽,但那是因为喜爱,并没有伤到它分毫,所以才能安然离去,可如今眼前的狼崽,却伤重至此! “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乌1尔衮也感觉很冤枉,“我遇到这位姑娘的时候,她正在被一只母狼追着撕咬,我救了她,又见这小狼崽受了伤,没了母狼肯定活不下去,才会将它带着,想回去叫养狼人救一救的。” 塔娜又看向那女子,只觉得她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那女子受了惊吓,只管往后躲,却不说话。 “啊,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那日帐篷里的女子吗?”塔娜惊呼,“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被乌1尔衮救了的女子,正是太子的姬妾苏氏。 苏氏听到塔娜这么说,怕她再说出更多不好听的来,不得已自己开口道:“我,我是太子身边的宫女,只是出来散散心的,见那狼崽可爱,就想抱抱它,可它却咬了我一口,我吃痛之下才会摔了它一下,谁知道那母狼不讲理,竟然扑过来要吃了我,幸亏有乌1尔衮公子相救,才叫我逃过一劫,却险些害了你们,真叫我心里过意不去。” 她这一段话说的是声泪俱下,微红的眼眶,颤抖的肩膀显得分外的柔弱,乌1尔衮见状连忙劝慰:“姑娘不必如此,狼毕竟是猛兽,突然发了性子也是有的,以后你再遇到离他们远些就是了。” 乌1尔衮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配上他关切的语调和眼神,让胤褆等人感觉心里很不爽。 马上就要娶他们大清的公主了,这乌1尔衮都不知道避嫌的吗? 救人归救人,事后就没必要牵扯了吧,这么关心做什么? 听到乌1尔衮这话,苏氏心里却是非常得意的,什么准额驸,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她随便动一动手指不就上钩了? 自从身边的侍卫都被换了之后,太子的脾气一直就不大好,连带着也经常往她身上撒气,她这身上的伤,大多都不是被狼追弄出来的,而是被太子折磨的。 今儿她是从太子的营帐里逃出来的,因为太子再一次求见康熙不成,怕是还要拿她撒气。 她不过就是一个被太子以宫女的名义调到身边伺候的南府乐姬罢了,即便是被打死,也不会有任何人给她出头,可她还不想死,所以她逃了出来。 本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大阿哥,她知道大阿哥与太子不睦,而她本身就是太子的一处把柄,大阿哥一定愿意护她一命的。 但没想到竟叫她遇到了乌1尔衮,这叫她瞬间就改了主意。 额驸好啊,哪个公主出嫁不得给额驸带几个暖床的宫女伺候? 只要她扒上了乌1尔衮,混在二公主的陪嫁宫女里一起嫁过来,就凭二公主那绵软的性子,又岂能拿得住她? 想必以后她依旧有荣华富贵的日子。 所以这一路上,她刻意的对着乌1尔衮示弱,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些蒙古人见多了粗鲁的蒙古姑娘,对她这种温柔似水的小家碧玉毫无抵抗力,这不几滴眼泪就叫他担心了么? 至于那几个阿哥,苏氏并不担心,一来他们跟太子都不睦,二来没有一个是二公主的亲兄弟,谁会多管闲事呢? 苏氏打的一手的好算盘,却不料有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胤祐。 胤祐与白狼王打过招呼之后,也走了过来,将苏氏和乌1尔衮的话听了个全。 “宫女是吧?”胤祐眼含嘲弄的看着苏氏,“你姓什么?是内务府包衣出身还是辛者库中人?” 他这一句话算是问到了苏氏的痛处,她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是南府出身,倒不是怕乌1尔衮会嫌弃,而是怕这几个阿哥知道了她的来历,会强行用她来对付太子,反倒叫她失了自己想要的未来。 苏氏做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抬手掩面往乌1尔衮身后缩去,口中哭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七阿哥又为何非要为难我呢?求您大人大量,看在今日我也饱受惊吓的份儿上,就饶了我吧!” 乌1尔衮听到苏氏哭了,用手虚拦了一下,对胤祐说道:“七阿哥,她不过是个宫女,遇到这种事害怕也是正常的,不如就叫人送她回去吧,不要再为难她了。” 胤祐冷笑了一声:“送她回去?你说的倒是轻松,狼群可是还没退呢,惹了事的人想跑,也得问问狼王答不答应!” 乌1尔衮看了一眼正闹成一团的两只白色巨狼,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但迎着苏氏期盼的目光,他还是强撑着道:“此时虽然因她而起,但也是情有可原,她也并不是故意想伤害那只狼崽,只是碰巧了而已。” “碰巧?”胤祐看向乌1尔衮的目光渐渐带上冷意,“你倒是替她解释的周全,不过我还是要问上一问,这位‘宫女’是天赋异禀还是身怀绝技,这得有多大的力气,才能‘碰巧’摔了一下就将一只狼崽伤重至此?” 胤祐上前几步,解下身上的披风,弯腰轻轻的盖在了那重伤的狼崽身上。 狼崽口鼻处留出皆有鲜血流出,一看就知道它定是伤到了内脏。 一个“柔弱”宫女,随手一摔叫一只狼崽受内伤而此,这是哪门子的宫女? 苏氏的脸色一变,她确实还有些别的来历,只是自打进了宫就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女子,也从未被人发现异常,没想到今日情急之下的用了内力,却叫人看出了端倪。 胤禛听胤祐这么一说,瞬间也察觉到不对了,那狼崽虽然年幼,但体型与京巴犬也差不多大,这样的体型别说是一个普通女子,就是他也不敢保证能将它一摔致此。 这宫女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记不清了,可能不止摔了一下,我当时太害怕了,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啊,”苏氏眼神中带着些慌乱,双手竟是抓住了乌1尔衮的衣服,“公子,你要为我作证啊,你来救我的时候,我正被那母狼欺负,我,我这身上的伤你可是都看到过的啊——” “是,我看到过——” 乌1尔衮话说到一半,就被胤祐给打断了:“乌1尔衮,你注意下自己的身份,如今新婚在即,你不要颜面,我二姐姐还要脸呢,你当众与太子的姬妾拉拉扯扯,是何道理?” 塔娜毕竟是姑娘,刚刚的话没好意思说清楚,但胤祐曾私下与塔娜聊起过那日的细节,听她说起帐篷姑娘,一下子就知道了眼前这女子的身份。 “太,太子的姬妾?”乌1尔衮惊到了,他真的信了苏氏就是个普通宫女,才会觉得护她一下没什么大碍,却全然没想到,她竟然是太子的姬妾。 大婚在即,即便是乌1尔衮再傻,也知道此时不能惹出乱子,若是叫人知道他与太子的姬妾牵扯不清,连他祖母都饶不了他。 乌1尔衮立刻甩开了苏氏的手,退出了几步远:“几位阿哥,我当真不知道这女子的身份,不然我绝不会——” “你怎么样我们不感兴趣,”胤祐不想与他在这儿掰扯这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继续问苏氏,“你说自己是宫女,实际上却是太子的姬妾,身怀武功不说,还一直自称‘我’,你到底是哪里送进来的人,竟然连奴才二字都没学会吗?” 胤褆一瞪眼睛:“我就说怎么总觉得这女子说话怪怪的,原来竟是如此,还是小七你心细!来人,将这细作拿下,带回去好好审一审!” 跟着的侍卫应是上前,苏氏也不再装柔弱了,而是用愤恨的眼神瞪着戳破她身份的胤祐,胤祐却面色如常,看向苏氏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你既然不给我活路,那大家就一起死吧!” 苏氏突然暴起,伸手就去抓胤祐,胤祐毫无惧色的看着她,等她攻到近前之时,突然后撤了一步,避开地上的狼崽,然后一手抓住苏氏的胳膊,顺势一扭一带,不但化解了苏氏的招式,还叫她重心不稳,竟是摔了出去。 侍卫们立刻涌上来将苏氏制住,胤祐却是一把接住刚被他抛起来的披风,又用披风兜住狼崽的尸体,对着苏氏一龇牙—— 小爷这几年的太极可不是白学的! 刚刚在苏氏想要去抓胤祐的时候,本来在一旁玩耍的白狼崽一下子就立了起来,如果不是被白狼王按住了尾巴,就扑上来了。 此时见胤祐没事,它才不满的对着白狼王嗷嗷了几声,白狼王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崽,而是对着胤祐看了过来。 胤祐会意,但却没有挪动地上重伤的狼崽,而是自己走到了白狼王的身边,带着歉意的说道:“狼王殿下,小狼崽伤的不轻,还是叫我们带回去救治吧。” 白狼王略还是有些不满的晃了晃大脑袋,胤祐大着胆子伸手撸了一把白狼王的毛,放低了声音又道:“你放心吧,伤害它的人会付出代价的。” 白狼王似乎听懂了胤祐的话,对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也不再留恋,转身朝着山林中跑去,路过白狼崽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撞了它一下,气的白狼崽对着胤祐呜嗷呜嗷的告了半天状,可惜胤祐一个字都听不懂。 山坡上的狼群随着白狼王的离去也逐渐的消散了,而此时,胤祐他们来时的路上却传来了马蹄声,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果然又是康熙亲自带着人进来救他们了。 “汗阿玛,我在这儿呢!” 胤祐笑眯眯的对着康熙挥了挥手,他身边的白狼崽有样学样的也抬起爪子对着康熙挥了挥。 勒马停下的康熙:……朕的眼睛没有问题吧?那一坨巨大的白毛是狼吧? “混小子,朕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吧?”康熙从马上跳了下来,却谨慎的站在离白狼崽几丈远之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赶紧给朕过来!那么大的狼你也敢往旁边凑,看朕回去怎么收拾你!” 胤祐用手拍了拍一脸不解的白狼,白狼乖巧的趴了下来,然后就地一滚,对着胤祐露出了肚皮—— 求撸。 胤祐对着那柔软的白毛一顿乱揉,揉的白狼崽哼哼唧唧的扭动,才抬头对着康熙显摆:“汗阿玛,您瞧啊,小狼崽多乖!” 这是哪门子的小狼崽! 康熙气的直吹胡子,这要是小狼崽,那长大了不得是头大象?! 不过见这白色巨狼着实温顺,任凭胤祐怎么揉搓都好脾气的躺着,康熙心里也是放松了些,举步走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抓胤祐。 这一次白狼崽反应过来了,他抬起毛绒绒的爪垫,啪叽一下放进了康熙的手里。 被迫抓了一手绒绒的康熙额头抽了抽,但对上白狼崽无辜的大眼睛却无法提起一点火气,他享受了一下手里的触感,方才放开了白狼崽的爪子,对胤祐哼道:“说吧,今儿打算用什么来换朕不打你板子?” 胤祐对着康熙咧嘴一笑,然后伸手指了指被侍卫们绑好堵了嘴的苏氏—— “用一个奸细换,汗阿玛您看成不?” 第77章 二合一章 就因为胤祐叫侍卫说了一句最好带着火器的缘故, 康熙特意将驻扎在围场附近的火器营给调了过来。 这支火器营是经历过土炮事件之后,康熙从热河调过来的,他们配备的是造办处新制的自来火火.枪, 射程远威力大又填发方便射速快, 无论是面对蒙古骑兵还是笨重的土炮,都有奇效。 原本康熙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将他们调来的, 只叫他们驻扎在围场的外围,并没有进入营地, 可一听胤祐他们又遇到了狼群,规模大到需要火器的地步,又哪里还在乎会不是暴露火器营?立刻就派人去调兵了。 因为火器营的驻地稍远,等不及的康熙先行带着侍卫们赶了过来,而他没想到的是, 他的火器营竟然被人给拦住了。 太子一身戎装出现在林子外,正挡住了火器营的路。 “白总兵, 孤在此等候多时了, ”太子骄矜的坐在马上, “快带人随孤一起进去救人!” 因为太子曾去看过试枪的缘故,白总兵是认识太子的,他接到的命令是带人进林子救援,与太子的说辞完全一致,倒也没有丝毫的怀疑, 就跟在太子的身后, 一起出发了。 这一路上,时不时的都有留在原地的侍卫引路,白总兵不疑有他,就这么跟着太子在林子里绕了起来。 等跑了小半个时辰之后, 白总兵察觉出不对来,虽然他们整体的方向确实是向着林子中间去的,可跑的却是一条弧线,怎么看都像是在绕路。 “太子爷,您确定这条路是对的吗?”白总兵警惕的停下马来。 太子面色不变,用马鞭指了指远处道:“人是被狼群困在山谷里的,汗阿玛他们走的是正面,咱们绕到后面去,两面合围。” 白总兵却摇头:“太子爷不曾领兵,所以不了解也是有的,咱们火器营用的是火.枪,威力巨大,若是绕到后面,一来弹药无眼,有可能会伤到自己人,二来即便是距离够远,被枪声惊到的狼群会向正面逃窜,到时候在正面的皇上也会有危险。” 太子垂下眼眸,不叫人看清他眼中的神色:“白总兵说的在理,是孤太想当然了,既如此,那不如我们就从侧面斜插过去,一来省去绕回去的时间,二来不是从对面放枪,也不会伤到自己人。” 白总兵听到太子这样说,倒是觉得合情合理,点了点头,指挥着众人原地转向,向左侧的岔路里行进,却没注意到在他们前进的岔路旁,有一颗树上绑着一条红绳。 另一边的大土坑里,众人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还在等狼群完全退去。 康熙懒得跟一个细作说话,把苏氏交给了胤褆和胤禛去审,自己则是津津有味的围着白狼崽来回打量着。 自古白色的动物都是祥瑞的象征,往年若是能见到白虎或是白狼,都是吉祥的预兆,更何况是这么大一只白狼就卧在眼前随便顺毛呢? 在招动物喜欢这一点上,胤祐算是遗传了康熙的。 康熙素来喜欢动物,也素来得动物们的喜爱,宫里养的猎犬再凶猛,也不会对着康熙龇牙,他亲手驯服的烈马众多,就连他们上次带回去的小狐狸,都更乐意往康熙身上爬。 白狼崽也是如此。 它喜欢胤祐,所以第一次见面就往他身上爬; 它也喜欢康熙,所以刚刚主动将自己的爪爪送上。 而如今两个它喜欢的人类都围着它,一个给它撸肚皮,一个给它揉脑袋,狼生简直达到了巅峰,舒服的它不停的哼唧,若不是生理限制,那尾巴早就摇上天了。 “汗阿玛,您说小狼崽能适应京城的生活吗?” 胤祐靠在白狼崽柔软的肚皮上,仰着头问康熙。 康熙也坐了下来,白狼崽直接将大头塞到康熙的怀里让他帮忙挠下巴。 “京城怕是不行的,且不说这一路的颠簸它未必能适应,即便是当真带回去了,养在哪儿也是大问题。”康熙一边帮白狼崽挠下巴一边说道,“它是草原狼王的后代,将来也会是狼王,带它回去只会叫它被铁链束缚,活在方寸之间,失了自由。” 胤祐心里明白康熙说的都是对的,但是白狼崽这么通人性,总叫他有种可以驯养的错觉,才会不死心的问上一问。 “那汗阿玛您就给围场的驻军说一声,叫他们不要伤了小狼崽,”胤祐抬手摸了摸白狼崽湿漉漉的鼻尖,“最好找一个信得过的人让小狼崽认识一下,万一冬天大雪封山找不到食物,就让它去营地里要。” 康熙自然不会不答应,这般通灵的白狼,叫它好好的活着,才是真正的祥瑞。 “嗷呜——” 本来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树林里突然又传出狼嚎声,随后,一声火.枪发射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再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狼嚎和成片的火.枪声。 “不好,火.枪营跟狼群碰到了,”康熙倏然站了起来,惊得白狼崽也跟着站了起来,“快,叫人去看一看!” 有一队御林军领命而去,而此时白狼崽却是焦躁不安起来,它对着传来声音的方向龇牙咧嘴,甚至用爪子扒拉着地上的草,一副想要扑过去的模样。 胤祐怕它冲过去被火.枪所伤,努力抱住它不许它离开,白狼崽对着胤祐嗷嗷呜呜了一阵,虽然没有人听得懂,但却能叫人感觉到它的焦急。 “报——” 前去探查的御林军快马赶回来,一脸的急色:“皇上,火.枪营跟狼群拼起来了,狼群抵挡不住,已经朝着这边来了,咱们得赶紧离开!” “来不急了。” 眼神极好的胤祐已经能远远的看的树林里飞奔的狼群,他大喝一声:“所有人都过来围在一起!弓箭手准备好,如果有狼攻击我们,就——” 胤祐顿了一下:“就放箭。” 他不想伤害这些狼,但他也不能拿康熙的安危冒险,如今只希望有白狼崽在,狼群不会攻击他们吧。 见康熙没有反对,御林军们按照胤祐的命令围成一圈,将康熙等人护在了最中间,严以待阵。 不多时,树林里的狼群已经冒了头,朝着土坑就冲了下来。 胤祐虽然见过两次狼群围住人,但那时的狼群都是相对静止的,而此时却完全不同。 不知有多少狼从树林中鱼贯而出,如潮水般涌了过来,铺面而来的凶猛气息叫他们身边的马不安的刨着地面,而被这股气息感染了的白狼崽突然人立而起,仰天长啸。 听到了白狼崽的嚎叫声,那狼群似乎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竟是分来了两道,绕过了众人朝着土坑另一边的山坡奔去。 胤祐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幸好有白狼崽在,狼群才会不攻击他们扬长而去。 就在狼群奔涌而过,所有人都放松了下来的时候,一声闷响从林子里传了出来,胤祐眼角的余光瞥到有一个东西划空而来,竟是对准了康熙的方向。 胤祐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只能下意识的扑到康熙的身上,可同样发现了异常的康熙也扑向了他,父子两个撞在一起,都倒在了地上。 噗。 一枚火.枪打出来的弹药射在了他们的脚边,昭示着他们父子中有一人,刚刚差一点就被这弹药射中了。 “什么人!找死吗?” 胤褆大喝一声,翻身上马就往那放枪的位置奔去,康熙大喝一声:“快,跟着他,当心对面有火.枪!” 一队御林军紧紧的跟在了胤褆身后,可有一道白影比他们动作更快,倏然窜起,如同一道白烟一般,直接扑进了林子。 “小狼崽,小心啊!” 胤祐在后面大喊着,而白狼崽却头也不回。 御林军变换了阵型,更多的人挡在了林子的方向,胤禛和胤祺将康熙和胤祐扶了起来,胤禛俯身蹲下给康熙拍身上的土,康熙却抓着胤祐担心的问道:“脚没伤到吧?” 胤祐扶着胤祺的手活动了一下,摇头道:“汗阿玛,我没事的。” 康熙这才放心了下来,伸手将蹲在地上的胤禛给拉了起来:“朕没事,不用管朕了,你们兄弟几个去马匹后面躲着,当心再有人放冷枪。” 胤祐几人自然不肯自己去,硬是将康熙也拽了过去,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及什么面子,安全最重要。 过了片刻,林子里传来了动静,远远的他们听不清,倒像是在吵架一般,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从林子里出来,打头的正是白狼崽和胤褆,而他们身后跟着的,除了御林军,还有火.枪营的人。 挡在前面的御林军这才慢慢分开,白狼崽当先扑了进来,对着胤祐摇头晃脑的嗷嗷,看起来很有些邀功的意味,而胤褆则是对着康熙拱手道:“汗阿玛,放冷枪的人已经抓到了,穿着火.枪营的衣服,但火.枪营的人却说不认识,他想要跑,幸亏白狼神勇,将他直接扑倒,儿臣叫人卸了他的下巴绑了,带回去审问。” 康熙微微颔首:“火.枪营的统领何在?” 胤褆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在呢,后面呢。那啥,汗阿玛,是您叫太子带他们来救援的吗?儿臣刚刚一时冲动,跟太子吵了几句,请汗阿玛恕罪。” 太子怎么来了? 康熙的神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他对着胤褆一摆手:“此事回去再说。” 胤褆看向胤祐,胤祐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问,胤褆这才闭嘴,乖乖的走回胤祐的身边。 此时后面跟上来的太子和白总兵也到了。 太子当先下马,扑跪在康熙的面前,带着哭腔道:“汗阿玛,您可吓坏儿臣了,狼群凶猛,您怎么能亲自前来呢?儿臣听闻汗阿玛您为了救七弟以身犯险,是在心中难安,立刻赶了过来,幸亏路上遇到了火.枪营,否则儿臣怕是没命见到汗阿玛您了——” 然而康熙这一次,却没有跟太子一起表演父慈子孝,他盯着太子看了一会儿,又转去看白总兵。 白总兵正跪在后面,见康熙看他,磕头道:“奴才接到圣旨立刻带人赶来,在林子外遇到了太子爷,便一起同行。刚刚奴才们在途中遇到了狼群,有人突放冷枪,击杀了一匹狼,才叫狼群发了疯,奴才不得已只得带人反击,不想叫狼群逃窜至此,惊了圣驾,奴才罪该万死!” “你的确该死!”康熙怒道,“朕叫你统领火.枪营,你竟然连火.枪都看不住,有人接连突施冷枪,你倒是给你说清楚,那人是什么来历?” 白总兵一头的冷汗,伏在地上道:“奴才当真不知啊,那人十分眼生,奴才从未见过,绝不可能是我火.枪营的人。” “你倒是推脱的干净,”康熙冷笑了一声,“你身为火.枪营的统领,又经常到热河至围场一带练兵,没有遇到过狼群吗?你在外围以火.枪逼迫狼群向朕的方向逃窜,现在与朕说是不得已,好一个不得已,就为了你的不得已,竟叫朕深陷险境,当真是朕的好奴才!” 白总兵此时已经浑身颤抖的厉害,谋害皇上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叫他如何担得起? 此时此刻,他只能赶紧说出实情求饶:“皇上,奴才着实冤枉啊,刚刚狼群发疯一样扑向太子爷,奴才手下的将士们又是只带火.枪,并没有弓箭,除了放枪应对,实在是没有其他法子了啊!”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胤褆却出口呵斥:“白总兵找的好借口!听你的意思,那些狼竟是能从那么多人中认出太子来,专挑他下手?” 白总兵抬起来看了一眼胤祐身边的白狼崽,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太子也是盯着白狼崽:“儿臣着实不知为什么那些狼只攻击儿臣一人,或许,这天下当真有驭狼之术吧?” 胤祐嗤笑了一声,伸手继续给白狼崽顺着毛,完全不想搭理太子。 康熙更不会相信太子的话,什么驭狼之术,分明就是小七至纯至善,才能得白狼的喜爱。 这白狼也喜欢他,难道是他指使狼群去攻击太子的吗? “白狼,到朕这儿来。” 康熙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白狼崽招了招手,白狼崽顺从的走到他身边蹲下,将大脑袋凑过去给他摸。 “若真如太子所言有驭狼之术,那朕应该也会。” 康熙看向太子的眼神冷冷的,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冷的太子浑身发颤。 太子强撑着又道:“儿,儿臣只是猜测而已,汗阿玛洪福齐天,得上天庇佑,自然能令白狼臣服。” 他这句话说的是话里有话,康熙却只觉得一股怒意直冲头顶—— 这个时候,太子竟然还有心情挑拨他与小七的关系! 就算他的小七如同他一般被上天庇佑,他也只有高兴,绝不会心生忌惮,他的小七要是有太子想的那份心思,他也不用一直发愁了。 “太子哥哥,”胤祐微微弯起了嘴角,“你怕狼吗?” 太子警惕的抬头:“孤自然不怕。” “不怕就好。” 胤祐的笑意加深,他走到康熙的身边,拍了拍白狼崽的大脑袋,又指了指太子,问道:“小狼崽,去闻闻看有没有什么你不喜欢的东西。” 狗鼻子灵敏,这狼鼻子应该也不差吧? 火.枪营这么多人在,狼群偏偏只找太子的麻烦,这其中没有蹊跷才怪了呢。 白狼崽有些不解的摇晃了几下脑袋,却还是听话的往太子身边凑,太子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却被白狼崽一巴掌拍翻扑倒在地上,随即咬住了太子的左袖不肯放口。 “胤祐你敢纵狼行凶,孤饶不了你!”太子根本挣脱不开白狼崽,声音里全是畏惧。 胤祐却不理他,而是看向康熙:“汗阿玛,您猜猜,太子爷的袖子里有什么东西,能叫小狼崽咬住就不撒口?” 康熙沉着脸,缓步走上前,伸手推开白狼崽,亲手从太子的左衣袖里掏出一个布包,那布包上染着血,康熙随手一抖,从里面滚出来一块生肉来。 白狼崽:“嗷呜——呜——” 塔娜喊道:“这是狼肉,快包起来,当心再惹来狼群!” 康熙身边的侍卫赶紧脱了披风将那块狼肉包好,胤祐则是继续问太子:“太子爷,要不您给我们说说,您身上这块狼肉是哪儿来的?可别说您突然想换换口味,改吃生肉了。” 太子不理会胤祐,而是一把抱住了康熙的腿,哭道:“汗阿玛,儿臣是被冤枉的,儿臣怎么敢在身上放这种招惹狼群的东西呢?您一定能更要相信儿臣,不能中了他们的离间之计啊!” 是啊,太子怎么就敢往自己身上放这种东西呢? 康熙的眼神极其复杂,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这个被他亲自扶上储君之位的儿子。 往昔乖巧懂事的儿子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这样,真当他不知道他整日在帐篷里骂些什么话吗? 如今这狼肉一出,今日之事便一清二楚了,太子身上带着招惹狼群的东西,等在林子入口,带走了前来救援的火.枪营,又在遇到狼群的时候以自身为诱饵惹得狼群发疯,进而逼的火.枪营不得不放枪护住他,其目的就是要将狼群逼到他们这边来。 若不是胤祐有福,遇到了这只狼王的崽子,今日他们即便不葬身狼口,也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好计谋,好大胆,好狠毒。 这就是他精心培养的太子,平日子于政事上没见有过什么过人的见解,对于怎么害人却是如此的精通。 不愧是赫舍里氏的儿子,果然是与生俱来的狠辣心肠。 第78章 二合一章 康熙第一次觉得很后悔。 当初他要立太子的时候, 太皇太后就曾经劝他多加考虑,可他急功近利,意欲用立太子来稳住朝堂, 却忘记了有什么样的额娘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赫舍里氏的儿子,又怎么可能至纯至孝? 如今想到太皇太后几次三番对太子的事□□言又止, 分明就是觉得太子德不配位,而他却一意孤行, 这么多年精心养着护着的,竟是一个意图弑父的畜生! 而此时太子却以头抢地,磕破了额角:“汗阿玛,儿臣自幼得您亲自教养,儿臣是什么样的性子, 您当真不知道吗?今日不过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狼肉,就叫您怀疑儿臣, 那您这么多年在儿臣身上花费的心血, 全都算白费了!汗阿玛, 儿臣若真有此心,又为何不将这证据随手扔了,还要留在身上等人查出来呢?汗阿玛明察,儿子当真冤枉!” 康熙本来已经确定的心又因太子的话开始有些动摇,是啊, 太子若当真设计了这般弑父杀君的计谋, 又怎么会任由那狼肉留在袖子里呢? 会不会当真是有人诬陷? 太子说的对,朕亲自教养了他这么多年,而赫舍里氏却从未见过太子一面,太子真的会像她, 而不是像自己吗? 看到康熙被太子的话动摇了,胤褆就想上前说话,却被胤禛一把扯住,胤禛暗中伸手指了指苏氏的方向,胤褆眼睛一亮,立刻开口说道:“太子既然说自己是被冤枉的,那便解释一下,那位姑娘是什么人吧?” 太子先是瞪了胤褆一眼,然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却见苏氏被五花大绑困在地上,嘴里还塞着东西,端的是非常的狼狈。 “她怎么会在这儿?”太子一时间没弄清楚情况。 胤褆嗤笑道:“是啊,正想问太子呢,你身边的人怎么在这儿?” 太子其实并不知道苏氏的真实来历,他见苏氏落在胤褆的手中,还以为胤褆是想用苏氏南府乐姬的身份说事,当即道:“那不过是孤身边的一个宫女,不知道怎么招惹到大哥了,也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 “太子又为何答非所问?”胤祐依旧保持着微笑,“大哥是问您,这女子是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太子皱眉道:“孤怎么会留意一个宫女的去向?七弟这话问的着实奇怪。” 胤祐继续用手顺着白狼的毛,看向太子的眼神里带着玩味:“所以说,太子爷您是想说,被您宠爱了一路的姬妾,您既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她的行踪,此等来历不明行踪诡异之人,您竟然一直带在身边,还放任她随意走动,又是何居心?” “胤祐,你休要胡说!”太子看向胤祐的目光充满恨意,“就算她是孤宠幸过的女人又如何?不过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姬妾,难道孤还要在意她的出身来历吗?” 康熙的后宫里还有南府出身的小答应呢,他宠幸一个苏氏,根本算不得什么,老大和老七此时提起,根本就是欲加之罪。 “那我就姑且相信太子不清楚她的来历吧,”胤祐的表情不变,“既如此,大哥,也不必对这宫女客气了,带回去严刑审问就是了。” “你敢!”太子横眉怒目,“孤身边的人,你说抓就抓,说审就审,胤祐,你真以为汗阿玛宠着你,你就能无法无天了吗?” 胤祐面上的笑意更浓:“太子这话说的不对。这大清的土地上,汗阿玛就是法就是天,他乐意宠着我,您管得着吗?” 太子被胤祐这一句话噎住了,他心里又气又急,但又偏偏拿胤祐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胤祐说的对,只要康熙乐意宠着胤祐,他就算是太子,也根本管不着。 堂堂一个太子,被一个光头阿哥当面这样问,而他的汗阿玛却一点表示都没有,汗阿玛啊,在您心里,是不是早就不想有这个太子了? 太子一时间竟有些心灰意冷了起来,他是怨恨康熙偏心,甚至将计就计设计这么一出来,想要康熙被狼群所伤,可这也是这段日子受了刺激所致。 刚刚看到狼群奔向康熙的一瞬间,他就开始后悔了,一时心慌意乱才会忘记扔掉袖中的狼肉,没想到胤祐反应这样快,竟一下就发现了端倪。 太子心里也委屈,他确实是想引狼群,但那暗中放冷枪的人却并不是他安排的,所以他下意识的认为今天的事情不能算在他身上,可为何此时没有人关注那个放冷枪的人,而是非要与他纠缠呢? 老大和老七竟然在这个时候将苏氏这点小事拿出来说,简直是居心叵测! 看到太子似乎对于苏氏的事情并不紧张,胤祐意识到或许太子确实不知道苏氏的来历,那今日的事情至少前半段与太子是没有关系的,而后面的事情应该也是太子临时起意。 既然是临时起意,自然没有时间往火.枪营里安插人手,那个放冷枪的人,也就应该不是太子安排的了。 不过胤祐是肯定不会替太子去辩白的,不管太子到底安排了多少,只要他动过这样的心思,就是不可饶恕的。 “汗阿玛,今日之事过于巧合,还是将人都带回去细查吧。” 胤祐不再理会太子,转而对康熙说道。 康熙点了点头,吩咐御林军卸了火.枪营所有人的火.枪,一并带回详查,白总兵自然也不例外。 而对太子,康熙不再看他,只是吩咐身边的侍卫:“将太子带回营地,好生看管起来,不许他出帐子。” 太子颓然坐倒,用一种极其失望的口吻说道:“汗阿玛,您终究还是信了他们的,为什么您从来都不肯信我呢?” 康熙却是只当没听到,转身当先上了马,缓缓的往坡上走去。 几个御前侍卫语气恭敬却态度强硬的过来请太子上马,太子用力推开了他们的手,怒斥道:“汗阿玛叫孤回营地,孤自己回去就是,怎么,你们还想将孤捆起来吗?” “太子爷,我劝您还是老实点吧,”胤褆骑马过来,不屑的道,“赶紧上马回去,否则你真当我不敢对你动手吗?” 以前又不是没打过架,太子怎么了,做出这等畜生之事,就不信他汗阿玛还能容得了他! 太子还不肯罢休,胤祐也冷冷的开口:“我要是太子,就乖乖的自己上马,让侍卫们陪着好生回去,总比被捆成粽子拎回去要来的有脸面些。” 太子仰头高呼:“汗阿玛,您看看啊,您刚走他们就敢如此对我——” “大哥,我们走吧,”胤祐不想再看太子演戏,调转了马头,“你们几个,要是太子任性,只管动手,汗阿玛要是怪罪下来,就说是我让的,与你们无关。” 几个御前侍卫齐声答是,他们都是经常跟在康熙身边的,与胤祐也很熟悉,既然胤祐敢这么说,那定是有把握皇上不会怪罪,那他们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胤祐招呼了塔娜一声,催动□□的小白往林子里去,小狼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边,竟是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胤褆在原地转了几圈,不解的问胤禛:“咱们真不管了?” 胤禛也催马前行:“大哥放心,太子爷不傻,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们这位太子爷要面子的很,怎么可能会叫侍卫绑回去?闹一闹自然就听话了。 押送的队伍是径直回去营地的,而康熙等人却因为不肯离去的白狼崽停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出林子了,白狼崽却依旧跟着他们的身后,一副想要跟他们一起回家的模样。 “嗷呜——” 一道悠远的狼嚎从山坡上传来,正是独自离去却半天没等到崽子回来的白狼王。 白狼崽也抻着脖子嗷了一声,随即胤祐他们就听着两头白狼用他们听不懂的嚎叫声交流了一会儿,然后白狼王突然怒吼了一声,转身跑的无影无踪了。 白狼崽得意的对着康熙和胤祐晃了晃脑袋,一副等夸奖的模样。 胤祐:……不是,白狼王你回来啊,你的崽子不要了? 康熙:……虽然听不懂,但好像有点与白狼王感同身受。 “罢了,它要跟就跟着吧。” 康熙竟是比胤祐更先妥协的,他伸手拍了拍白狼崽的头,叮嘱道:“跟我们回去可以,但不许伤人知道吗?也不许祸害营地里的马,不许随便咬死牛羊,你要吃什么,朕叫人给你弄。” 胤祐表示非常的无语:“汗阿玛,您真当它能听的懂您说的话吗?” 康熙白了他一眼:“白狼乃是天降祥瑞,怎可与俗物同日而语,朕瞧着它比你听话。” 胤祐哼了一声,只留下一句“那汗阿玛您让它给您当儿子吧”,策马而去,白狼崽看着康熙犹豫了一下,还是去追胤祐了。 “都是没有良心的!”康熙嘴里这样说着,但面色却比刚刚好了几分。 养白狼当儿子怎么了? 只要他乐意,这天底下就没有不能做的事儿。 白狼通灵,绝不会反噬其主,有时候比人还要强一点。 ------------------------------------- 胤褆本以为这一次太子定然是完蛋了,兴致勃勃的等着看康熙要如何处置,然而已经回来两天了,太子就一直被关在他的帐子里,一切日常供给皆如往昔,完全看不出康熙要处置他的意思。 琢磨了半天越想越气的胤褆转身去找胤祐,而胤祐此时正带着白狼崽跟围场里的养马人打招呼。 “来来来,小狼崽,认识一下这个大叔,以后你要是找不到吃的,就下来跟他要。” 随着胤祐的话,白狼崽懂事的走到养马人的身边,抬起爪子伸向他。 这是它这两天跟康熙学会的打招呼方式—— 握爪。 然而肯陪它这么玩的,除了康熙就只有胤祐了,其他的人就连胤褆也不敢当真伸手去抓白狼的爪子。 养马人养了一辈子的马,可他没养过狼啊,怎么可能明白白狼崽的意思? 只见狼爪一出,他立刻抱头蹲下,瑟瑟发抖。 白狼崽:?? 胤祐偷笑:“小狼崽很乖的,你别怕,它不咬人。” 养马人:……这么大一只狼,七阿哥您喊它小狼崽,这不是骗人吗?! 白狼崽见养马人不肯跟他握爪,似乎有些无奈的晃了晃爪子,然后用爪子在养马人的肩膀上拍了拍表示安慰。 然后胤祐就看到养马人“啪叽”一下趴在了地上。 胤祐:…… “去去去,别吓唬他了,”胤祐亲自走上前推开小狼崽,一把将那养马人扯了起来,笑道,“我瞧着你养马养的不错,那些性子烈的马在你手里都服服帖帖的,所以想再给你份差事。”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塞给那养马人:“这些银子你收着,若是我这小狼崽什么时候来找你,你就给它一头羊,不用杀,让它自己处理就行,很简单吧?” 养马人不敢对胤祐板着脸,可他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七爷,奴才是养马的,不会养狼啊!” 马的性子再烈,它也是吃草的,它不吃人啊! “都差不多吧?”胤祐有点不确定,“小狼崽比小白脾气还好些呢,嗨,也不用你养,就是它找不到食物的时候,你给它放头羊就行了。” 养马人特别想问,既然要放羊,七爷您干嘛不去找那养羊的要来为难我这养马的呢? 不过他捏了一下胤祐塞给他的荷包,里面很明显装的是银票,顿时就叫他心动了。 在围场干活是苦差事,一年到头也没什么油水,不就是喂狼嘛,能得这么多银子豁出命也值了。 “七爷,您放心,奴才一定看好了,等会奴才就去找两头羊来养着,等狼大爷过来,就放给他。” 养马人的识相叫胤祐非常满意,他拍了拍养马人的肩膀,又道:“驻军那里汗阿玛已经派人去招呼过了,没人会伤害小狼崽,你也不要太惯着它,水草肥美的时候它来要也不要给它,等天冷了找不到食物的时候才能给。” 养马人:……这位狼大爷来要,我敢不给吗?! 胤祐就像是一位操心自己崽子的老父亲一般殷切的叮嘱着,又怕自家崽子饿着,又怕给多了惯坏了,端的是好生纠结,逗得坐在一旁抱着真正的小狼崽的塔娜咯咯直笑。 那只受了伤的小狼崽被塔娜带了回来,蒙古人会养狼,也会给狼治伤,而小狼崽天生就生命力旺盛,才两天的功夫,他就能自己爬起来蹲在小筐里要吃的了。 塔娜叫人切了细细的鸡胸肉,正一条一条的慢慢喂给它吃。 “呦,这小狼崽能动了啊,”胤褆骑马过来,伸手去逗那小狼崽,却差点被护食的小狼崽啃在手,“还挺凶,啧啧,是爷救了你知道不?没良心的小东西。” 胤祐放过了那养马人,挥手叫他下去,然后问胤褆:“大哥你不是说今儿要去赛马吗,怎么有空过来?” 胤褆一屁股坐在地上,郁闷的道:“别提了,那些蒙古人——” 他话没说完,就想起来塔娜还坐在边上,于是停下了话头,对着胤祐努了努嘴。 胤祐会意的对塔娜道:“格格,小狼崽伤势还没好,今儿风大,还是别叫它在在外面吹风了。” 塔娜知道他们兄弟有话要说,懂事的站起身来,对着胤祐点了点头,然后抱着装小狼崽的小筐,往远处走去。 等塔娜走远了,胤褆接着说道:“那些蒙古人变着法儿的打探太子的情况,小七啊,你说汗阿玛是什么意思,不会还容得了他吧?” “那个杀手审出结果了么?”胤祐拍了拍白狼崽让它自己去玩,然后也坐倒在了草地上。 胤褆撇了撇嘴:“能审出什么结果,那杀手就是个死士,若不是白狼扑他的速度太快,让他来不及服毒,人早就死了,还能叫咱们抓的回来?听说暗卫那边什么手段都上了,也没问出什么来。” “那个宫女呢?”胤祐又问道。 “那宫女可就厉害了,”胤褆兴致勃勃的道,“据说是什么柳叶派还是荷叶派的大当家,就是那些暗娼组织的,一双玉臂千人枕,咱们太子爷这次可算是吃大亏了。” “暗娼?”胤祐大吃一惊,“暗娼怎么能进了宫当宫女的?” 胤褆不屑的道:“什么宫女,那就是个南府的乐姬,说是为了躲避追杀,才想办法混进了南府采选的姑娘里,谁知道咱们那位太子爷没尝过姑娘的滋味,叫她稍微使点手段就上钩了,叫内务府改了记档,充作宫女送进了毓庆宫。” 胤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算康熙迟迟不肯给太子选太子妃,但也没拦着他宠幸女人吧? 毓庆宫里虽然没有正经的格格,但侍妾还是有的,再不济,那么多出身清白的宫女,太子真的想要,选一个求了康熙给个格格的名分也行啊,怎么就偏偏看上一个暗娼出身的南府歌姬了呢? 看上了也就看上了,为什么不查清楚来历? 就这么把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放在枕边,太子竟然还能睡的着! “这两个看起来也攀扯不上太子了,”胤褆继续说道,“不过没有他们也无所谓,太子的言行就是铁证,这次我说什么都不能叫他再轻易脱罪!我打算去找汗阿玛说清楚,他若是不忍心杀太子,我替他动手,一个敢弑君杀父的畜生,岂能留着他?” 胤祐哼了一声:“大哥,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是去说了,太子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你在汗阿玛心里绝对留不下什么好印象。那是汗阿玛亲手教养大的太子,你别看汗阿玛似乎并没有怎么往心里去的样子,其实怄的要死,这时候谁敢出头谁倒霉。” 历史上的胤褆不就是因为一句要诛杀太子被康熙所厌弃的么?胤祐可不想看着他大哥重蹈覆辙。 “那怎么办?要是汗阿玛不舍得,真就这么轻易放过他?”胤褆声音里含着怒气,“就算不杀他,至少也得废了他太子之位吧?一想到储君的位置上坐着这么一个畜生,我就浑身难受!” 废太子么? 可现在才康熙三十年,距离第一次废太子的时间还早着呢。 也不知道历史上的太子是不是也如此的愚蠢狠毒,若是如此,康熙又是为什么能容得了他那么多年的? 在胤祐印象里,康熙可不像是个能忍受这样的太子的人。 不管康熙是怎么想的,胤祐决定还是再去浇点油好—— 有些账,他隐忍了三年,是时候该去算一算了。 第79章 二合一章 太子的营帐附近再不复往日的热闹, 静谧的让人觉得诡异。 之前就算是太子闭门不出的那些日子,至少还有送东西的人声、太医们诊脉送药的声音以及帐子里时不时传出来的或暧昧娇吟或摔打怒骂的动静,可如今却像是多了一层屏障一般, 悄然无声。 胤祐纳闷的走到近前, 差点被逗笑了——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主意,竟然在太子的营帐外面搭上了厚厚的羊毛毡, 这玩意隔音是隔音,但是如今已是初夏, 这么弄帐子里不热吗? 很快,胤祐就知道了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出。 即使是有厚重的羊毛毡挡着,真的走近了,也能听到里面传来太子的怒骂声,也得亏搭了羊毛毡, 至少在帐子外面,是听不清太子到底在骂些什么的。 营帐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有点狼狈的走了出来。 胤祐迎上去笑道:“梁公公, 里面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梁九功有些尴尬的用帕子擦了擦胸前的汤汁:“哎, 七爷您可别进去,太子爷两天没吃东西了,正发脾气呢,您当心衣裳。” 小祖宗,您可别凑热闹了, 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 万岁爷的火气就更大了。 胤祐却只当没听懂,装作关心的道:“是不是天气热,草原上的膳食太油腻,太子吃不惯啊?梁公公, 太子现在心里有火,您还叫按着往常上些牛羊肉之类的,他吃的下才怪,赶紧叫御膳房重新做了素菜来,什么穿心莲啊,蒲公英啊,萝卜汤啊,捡清热去火的做来,再准备些凉茶,多加冰,给太子爷好好降降火。” 这还没怎么着呢,太子就来这小姑娘绝食胡闹的把戏,牧民们养牛羊也不容易,何苦浪费? 那些野菜萝卜之类的,太子不吃大不了洗一洗喂羊,也比浪费了强。 梁九功也被太子搞出了一肚子火气,正愁没地方发,听胤祐这么一说,顿时眉开眼笑:“哎呦,就说还得是七爷您有主意,奴才这就去御膳房吩咐,这些菜简单,一会儿就有。” 说罢,梁九功转身就想走,可才走出几步,又颠颠的跑回来:“七爷,万岁是不许人单独进去见太子的,您看里面这样子,您进去也是惹一身腥,要不您还是往别处走走?” “我不急,梁公公只管先去御膳房,我等你回来与你一起给太子送菜进去。” 胤祐也不为难梁九功,他随手喊了个侍卫道:“去,给小爷搬把椅子来,小爷就在门口等着梁公公。” 梁九功知道胤祐的性子自己劝不动,只得给守门的侍卫使了个颜色叫他看好,然后赶紧往御膳房跑去,他得动作快着点,可别让这位小爷等的不耐烦的自己闯进去。 胤祐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不进去就不进去,就这么坐在太子的营帐门口,像是门神一样,惹得路过的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没多大功夫,整个营地几乎人人都知道,七阿哥到太子帐子外堵门去了。 因为梁九功催的急的缘故,御膳房也没功夫好好料理那些野菜,随便过了水或拌或炒就让小太监装了盒子,随梁九功一起回来。 梁九功一路小跑,急了一头汗,回到太子爷营帐门前的时候,就见着胤祐靠在不知道侍卫们从哪儿抬来的一个躺椅上,正悠哉悠哉的晒着太阳,完全无视周围帐篷后面各种探究的目光。 “梁公公赶这么急做什么?”胤祐慢悠悠的坐了起来,伸手去掀小太监手中的食盒,“这么急着赶出来的菜,能好吃吗?” 梁九功赔笑道:“这不是怕太子爷着急嘛,都是按您的吩咐特意准备的新鲜的时蔬,做这些不费什么功夫,用料太过反倒失了本味。” 胤祐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这就对了,御膳房伺候的好,小爷有赏。如今天气开始燥热,肉吃多了不消化太子才胃口不好,就得准备这些新鲜的,才能叫太子吃的舒服。” 他这话说的声音比较大,周围好事儿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要知道在草原上,牛羊肉易得而时蔬难求,原本还以为胤祐故意来闹事的人一听这话,瞬间就改变了想法。 都说七阿哥与太子不和睦,可现在瞧瞧,都是传言! 听闻太子胃口不好,七阿哥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难得的时蔬,又亲自在门口等着送进去,这弟弟当的还不够好吗? 胤祐挨个打开食盒,确认了里面都是他点的野菜之后,才指了指太子的营帐:“梁公公,走着吧?我陪你进去劝劝太子,再闹脾气,饭还是要吃的,可不能叫汗阿玛为了他这么操心了。” 胤祐这话听得围观众人连连点头,就是嘛,太子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闹了脾气还不吃饭呢? 亏的皇上和七阿哥都这般关心他,这次准备了这么珍贵的蔬菜,太子总不会再闹了吧? 胤祐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满意的自己开门进去,梁九功一脸纠结的跟在后面,想了想还是抓过一个侍卫低声吩咐了一句“快去向万岁爷禀报”,方才跟了进去。 一进帐子,胤祐就看到一地的狼藉。 因为刚刚胤祐堵在门口的关系,侍卫们还没来得及收拾,此时地上还残留着刚刚太子砸掉的饭菜,在这密不透风的帐子里,气味散发不出去,闻起来有点恶心。 胤祐仔细的看了一眼,红烧羊肉,牛肉丸子,八宝鸡,姜丝鸭子,还有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鱼,再加上凉菜和汤,林林总总的有十几样之多,可见康熙确实没叫人亏待太子。 “赶紧把这儿收拾了。” 梁九功招呼着侍卫们进来收拾帐子,端出去的残骸正叫门口围观的人看了个正着,又发出一阵惊叹。 “哎呦,都是好东西,这太子还不满意?” “可不是嘛,看看那鸡鸭,那鱼,哎,平白都糟蹋了。” 而此时的帐子里,胤祐越过收拾的侍卫,走进了内室,太子正躺在床上,衣衫散乱,头发也没梳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生气。 “太子爷这是发脾气给谁看呢?”胤祐挑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汗阿玛这几天忙着二姐姐的婚事,可没空理会你,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自己饿死,倒是还给汗阿玛省了点儿麻烦。” 太子面无表情的斜眼看向胤祐:“你来做什么?来看看孤如今有多惨?” “我还真看不出太子您哪里惨了,”胤祐的面上带着几分不屑,“宽大的营帐,精美的膳食,伺候的奴才,汗阿玛少给你什么了?即便是你做出了那等畜生不如之事,汗阿玛也还顾着你的颜面,从未曾苛待于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不太子您去暗卫的刑房里看看那刺客和你身边那个宫女现在的样子?亦或是去瞧瞧被你连累的全都挨了板子的火.枪营?” “孤是太子!”太子“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你拿孤跟那些贱奴才比?孤自从出生就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就该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孤是储君,是未来的帝王,凭什么比不上你们这些奴才秧子?” “呵呵,”胤祐被太子逗笑了,“所以一旦有什么不如你的意的,你就要毁掉?太子,你以为你做过的事儿当真能瞒得住所有人吗?!” 太子不屑的看向胤祐:“孤做什么了?孤什么都没做过,是你们有不臣之心,想要陷害于孤。胤祐,你不是五岁小孩儿了,还以为汗阿玛会一直这么宠着你吗?孤才是汗阿玛亲手教养大的太子,你不过是汗阿玛养来逗趣的玩意罢了,竟敢来孤面前耀武扬威?你等着看吧,等汗阿玛发现了你的真面目,你会下地狱的!” 胤祐收起来脸上的笑容,双眸染上了恨意:“看来太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真让我说说你这么多年都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吗?” 胤祐抬头看了看帐篷的顶,似乎哪里有什么人在看着他一样,他的声音也变得幽怨:“三年前,汗阿玛带着我们也在这儿行围,老祖宗却突然病倒了,当时你做了什么?” “孤什么都没做!”太子咬牙切齿的低吼。 “是啊,你什么都没做,”胤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但你什么都没做,你还叫太医什么都不要做,若是你肯叫太医用药,也许老祖宗她就不会薨逝了。” “那是太医觉得用药风险太大,关孤什么事!”太子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风险?”胤祐的面上带着嘲笑,“太子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吗?人都要没了,还有什么风险!” 哐当。 胤祐扶着的桌子被他掀翻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你自以为有太医当挡箭牌,就没有责任了吗?你以为只有我知道这件事,介意这件事吗?”胤祐的眼睛逐渐染上红色,“但凡是真心在意老祖宗的,没有人会不在意!是你,都是因为你,汗阿玛将老祖宗留给你照顾,可你却眼睁睁的看着她病重难治,我跟汗阿玛赶了几天几夜,却没能听到老祖宗对我们说最后一句话,太子,从你决定不救老祖宗那一刻起,你就应该想得到,当汗阿玛知道了真相,绝不可能再待你如从前。” “你胡说!”太子的神色开始慌乱,“若是汗阿玛真的怪我,又怎么会隐忍三年?胤祐,你休想骗我,汗阿玛他没有怪我,他知道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胤祐看着太子慌乱的神色,竟是笑了起来:“汗阿玛有没有怪你,你自己心里当真不清楚吗?或许在你想要弑父之前,他对你是又爱又恨的,可如今,你猜猜他在处置你的时候,会不会回忆起当初你对老祖宗做过的事儿?你还想让他放过你,呵呵,简直是做梦!” 太子的心绪被胤祐的话所牵动,脑子里不断闪过这三年来康熙对他态度的变化,越想越觉得胤祐说的是真的,他的汗阿玛早就恨上了他,所以才能解释为什么汗阿玛会一直不许他参政,也不给他成亲,因为从三年前开始汗阿玛就想废了他吧? 胤祐笑着看着太子不断变换的神情,只觉得心里痛快极了,三年了,他等了三年了,终于等到了跟太子摊牌的这一天。 康熙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因为太皇太后的事情恨太子吗? 未必。 毕竟以康熙的性格来说,当时就算是他在场,也未必敢给太皇太后用重药,之前太皇太后摔伤,若不是胤祐坚持,康熙也不会同意用药的。 所以对于太子的不作为,康熙最多是心里不痛快,倒不至于因此恨上太子。 可胤祐偏偏就是要故意这样说,因为他知道太子最在意的就是康熙对他的态度,他就是要让太子也体会一下,失去最重要的人的痛苦。 “七爷,奴才要伺候太子爷用膳了,您——”发泄够了要不回去吧? 收拾完外面的梁九功这会儿才进来,他其实听到了不少胤祐跟太子的对话,却故意堵在门口,不叫人进来,等着里面说的差不多了,才走了进来,也不理会太子,而是对着胤祐说道。 胤祐却没有站起身来,而是指了指太子对着梁九功说道:“梁公公,咱们太子爷这么虚弱,怎么能下床用膳呢?还不快叫人将膳食拿进来,伺候着太子爷在床上用膳?” 梁九功有些讨饶的对着胤祐拱了拱手,胤祐却岿然不动。 梁九功自觉管不了这位小爷,只能如了他的意,挥手叫小太监们将食盒端进来。 “七阿哥好大的威风,”太子冷笑道,“孤如今还是太子,你就迫不及待的管到孤的头上来了?梁九功,你是伺候汗阿玛的人,竟然听一个小小阿哥的吩咐,欺侮于孤吗?” 梁九功忍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笑吟吟的对着太子说道:“太子爷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奴才是奉万岁爷的旨意,前来请太子爷用膳的,您瞧,这是御膳房特意为您准备的素斋,绝不会叫您吃着腻歪,您还是用一些吧。” 食盒里的菜品已被小太监们摆在了床上架起的小桌上,虽然说是素斋,但样数却是不少的,一共有十二品,再加上一大瓮凉茶,看起来就异常的清热消火。 可惜这些素斋却消不了太子的火气,反而叫他心里更气,他梗着脖子斥道:“梁九功你个狗奴才,竟然敢给孤上这些,真当孤死了任你们糟践吗?” 梁九功又劝了几句,太子却抬手就想掀桌子,胤祐上前几步一巴掌将那桌子按住,冷哼了一声:“草原上素菜珍贵,我跟梁公公一片好意,太子当真不领情吗?” 太子怒视胤祐:“孤就算死了也不会受你的欺侮!” 胤祐冷冷一笑,突然伸手抓住太子的衣领,一把将他拉了过来。 太子两日没进食本就虚弱,哪里抵得住胤祐的力气,只能任他摆布。 太子气的张嘴就要开骂,胤祐却手疾眼快的用另外一只手抄起桌上的凉茶,在太子开口的一瞬间直接灌进他的嘴里,还带着冰碴的凉茶瞬间呛的太子咳了起来,可胤祐却不肯撒手,硬是将凉茶灌完了才罢休。 “咳咳咳,孤要杀了你!” 太子憋的脸色通红,用尽力气将床上的桌子掀翻砸向胤祐,胤祐立刻闪身后退,飞快的往外退了好远,才没叫菜汤洒在身上。 可他退的太急了,一时没站稳竟是撞在了营帐中分隔用的屏风上,哗啦一声,屏风倒地,胤祐也跟着跌坐在地上。 “小七!” 匆匆赶来的康熙一进门就看到胤祐摔出来的这一幕,赶紧上前将胤祐从地上拉起来,急切的问道:“伤到哪里了?太医,快传太医!” “汗阿玛,我没事,没摔伤。”胤祐扶着康熙的胳膊活动了一下,心里非常的郁闷。 他这个左脚平时看起来什么都不影响,一到关键时刻就出问题,他都多大了,还总摔跤,真的有点丢人。 “汗阿玛,您可来了!” 太子突然从床上冲了下来,可他没注意床边上都是自己刚刚摔碎的菜,一脚踩在一片菜叶上,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五体投地。 “看吧,不是我笨,是太子将菜摔在地上太容易滑倒了。”胤祐非常无辜的开口说道。 太子这一跤摔的不轻,被小太监们扶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头昏眼花了,却听到胤祐说的这一句无辜却带着嘲讽意味的话,气的还想要扑过来。 可他却没想到,在他作势要扑过来的一瞬间,康熙竟然揽住胤祐的肩膀,带着他往后退去。 太子终究是被小太监们拦住了,可他的心却冰冷的刺骨,看着眼前康熙对待胤祐的态度,再看看他皱眉看向自己的眼神,太子突然想到了胤祐刚刚对他说过的话。 他的汗阿玛,真的是恨着他的。 他们才是亲密的父子,而自己,则是早就被抛弃了的弃子。 太子再没了挣扎的力气,任由小太监们将他扶到里面去梳洗换衣,而康熙则是将胤祐拉出了太子的营帐。 “你明知道太子他脾气不好,为什么偏要凑过来,幸亏没伤到。”康熙有些无奈的瞪了胤祐一眼。 胤祐却是淡然一笑:“汗阿玛,我只是来看看,为什么他如今还是太子。” 康熙一愣,随即垂下了眼眸,不愿直视胤祐虽然平静却饱含深意的眼神。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叹道:“小七啊,朕已经决定明年亲征准噶尔了。” 所以为了朝廷稳定,太子还不能废是吗? 胤祐也低下了头:“汗阿玛,我就是希望您能小心着些,毕竟,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的。我不想再因为他,失去挚爱的亲人了。” 胤祐的话让康熙如遭重击,他倏然抬头看向胤祐,可胤祐却是抬头看天:“汗阿玛,三年前,我们快马加鞭跑了几天几夜,却依旧没能赶上与老祖宗说上一句话,这对于我来说是终身的憾事。两天前,你我又差一点就被狼群所噬。白狼的祥瑞不能一直守护着我们,我不想有一天,再去经历三年前那般的痛楚,我真的,很害怕。” 康熙闭了闭眼睛,伸手将他的小七揽入怀中,紧紧的抱住:“别怕,有汗阿玛在呢,谁都不能伤害朕的小七。你放心,朕不会叫想要朕性命的人再有机会出来作恶,只不过是个名分罢了,等朕荡平的准噶尔,取了噶尔丹的项上人头,朕必不会再容他。” 面对康熙的承诺,胤祐却没有说话,他静静的想着—— 有他在,绝不会允许废而又立的事情发生。 第80章 二合一章 自从胤祐闹过这么一场之后, 整个营地里的风向随之大变。 那些窃窃私语的关于太子是不是不得宠的议论,转而变成了太子被康熙宠溺的太过,连年纪更小的弟弟都得哄着他, 还要被他打骂赶出来, 简直是没有一点储君的风范。 而真实的情况却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这些人也压根不可能往外说。 “我说小七啊, ”胤褆不满的赖在胤祐的帐子里,“你嘴上叫我不要惹事, 自己却跑去折腾太子,是不是有点看不起你大哥?你大哥是那种胆小怕事,躲在弟弟身后的人吗?” 胤祐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亲手递给胤褆:“我是说过谁去谁倒霉,可这个‘谁’里面并不包括我啊, 有些事我可以随便做,但大哥你就得多思量。” 胤褆:……行行行, 知道汗阿玛偏心行了吧! 要不是他跟胤祐关系好, 非得被呕死不可。 胤祐并不想与胤褆提起太皇太后的事情, 只是略略说了康熙的意思:“汗阿玛既然想要联合蒙古亲征准噶尔,那势必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废太子,不过汗阿玛也不可能再叫他有机会出来做事,估计回去就会被关在毓庆宫里称病吧。” “真的是太便宜他了!”胤褆愤恨的道,“早知道那天在树林里我就上去踹他几脚了, 可惜了火.枪营的那些人, 我瞧着汗阿玛的意思是不会叫他们再回去了。” 胤祐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火.枪营事关重大,必得是汗阿玛信得过的人,白总兵确实太大意了。” “得了,不说他们了, 反正咱们也管不着,你那牛肉干给我几块,忙活半天我还饿着呢。” 胤褆边说着便对着胤祐伸出了手。 “还是叫膳吧,这牛肉干也不顶饱啊。” 胤祐嘴里这样说着,但还是亲手取了牛肉干递过去,可牛肉干还没递到胤褆的手中,就看到一只毛绒绒的大爪子直接搭了上去,然后一颗毛绒绒的大头伸过来,一口叼走了胤祐手里的牛肉干。 胤褆敢怒不敢动:“小,小七,快管管你家白狼,让它把爪子拿开!” 胤祐又取了一块牛肉干喂到白狼崽的嘴里:“这可不是我教的,大哥你有意见找汗阿玛提去。” 也不知道他汗阿玛哪儿来那么大的瘾,一抓到白狼崽就跟他玩握爪爪,搞得现在白狼崽遇到谁伸手都要把自己的爪子搭上去,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吓到人了。 白狼崽无辜的呜咽的两声,主动压着胤褆的手上下摇晃了几下,胤祐索性将那装着牛肉干的盘子放倒胤褆的手边:“大哥,你先跟小狼崽一起吃点,我去叫人给你弄点热乎的。” 胤褆:……不是,等会儿,我可不敢喂狼啊! 而此时营地里的另一边,二公主的帐篷里,她正趴在桌子上哭的伤心。 荣妃坐在她的对面,面色不虞:“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任性?明儿就是婚礼了,你现在跟我说不想嫁了?” 二公主哽咽道:“额娘,我还没嫁呢,乌1尔衮就跟太子的侍妾勾搭在一起了,他这样的人品,叫我嫁过去怎么活啊!” “你别听你三哥胡说,”荣妃瞪了一眼胤祉,“什么太子的侍妾,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回事儿?额驸品貌出众,又有你亲姑祖母护着你,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你到底还要闹什么?” “我怎么就是胡说了?”胤祉冷哼了,“不信二姐你去问胤祐去,你不是跟他关系很好吗?他那日可是就在当场,怎么也不见他来提醒你一句呢?” 二公主倏然站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恨声道:“好,我这就去问他!” 说罢,她当真转身跑了出去。 荣妃气恼的瞪了胤祉一眼:“不管真的假的,你姐姐明儿就要出嫁了,你怎么能这会儿将这种事情跟她说?” 胤祉丝毫不退让:“额娘你瞒着二姐姐才是害了她!那是她未来的额驸,她必须得认清他是什么样的人,就算现在伤心,也总比痴心错付痛不欲生来的强!” 荣妃被胤祉这一句痴心错付痛不欲生说到了心坎里,再也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来。 是啊,让她认清了额驸的人品也好,无爱既无忧,她的女儿只要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好。 胤祐刚刚吩咐了福禄去点膳,就看到二公主红着眼睛过来了。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胤祐迎了上去,“可是明儿要出嫁心里难受了?快进来,大哥和小狼崽也在呢,我们陪你说说话。” 二公主点了点头,跟着胤祐进了帐子,这几天她也经常能见到白狼崽,天真无忧的公主并不懂得狼的可怕,反倒是挺喜欢这个毛绒绒的大家伙的,如今白狼崽脖子上挂着那个香包,还是二公主给它做的呢。 一进帐子,二公主就笑了出来。 胤褆浑身僵硬的坐在原地,而白狼崽却是一点都不见外的将大头靠在胤褆的肩膀上,还时不时的用爪子拍拍胤褆,催促他赶紧继续喂。 胤褆只能被迫将一块块牛肉干喂进白狼崽的嘴里,自己是一口都不敢吃,生怕抢了白狼崽的食物惹它不高兴了,扭头就给自己脖子来一口。 “噗,大哥,你什么时候跟小狼崽关系这么好了?” 二公主也随着胤祐管巨型的白狼叫小狼崽,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胤褆僵硬了扯了扯嘴角:“要不你来喂?” “好呀。” 二公主完全不怕,伸手从胤褆的手里结果牛肉干的盘子,好奇的问道:“这肉干很好吃吗?我瞧着小狼崽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刚刚还虎视眈眈盯着牛肉干的白狼崽此时温顺的如同一只哈士奇,它用爪子推了推那盘子,用温润的眼神示意二公主尝一尝。 二公主当真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又干又柴的牛肉干其实完全不合二公主的口味,可她还是笑着对白狼崽说道:“嗯,真好吃。” 白狼崽开心的眨了眨眼睛,却似乎察觉到了二公主不开心一样,用大头蹭了蹭她,也不再要牛肉干,而是蹲了下来,将毛绒绒的爪爪塞进儿公主的手里,想要给她一点安慰。 “二姐姐,是不是婚礼有什么不满意的?”胤祐倒了一杯奶茶放在了二公主的手边,“缺什么你只管说,我跟大哥帮你寻去。” 二公主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小七,乌1尔衮他,他是不是跟太子的侍妾——” 她是堂堂的大清公主,干干净净的女儿家,实在是说不出那难听的话。 胤祐愣了一下,却反问道:“二姐姐是从哪里听来这闲话的?” 二公主强忍着泪意:“是胤祉与我说的,他说小七你亲眼所见,我,我信你,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 虽然说胤祉才是二公主同母的亲弟弟,但胤祉一贯不与她亲近,反倒是胤祐经常给公主们送好吃的好玩的,所以在二公主的心里,胤祐是更值得信赖的。 胤祐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话。 “二姐姐,我并不认为乌1尔衮与太子身边那宫女有什么关系,他应该就是适逢其会救了那宫女,还险些被她连累了。” 二公主听他这样说,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他不会的,他救人是对的,所以他也有福报遇到了你们逢凶化吉。” “可是二姐姐,”胤祐话锋一转,“我瞧着乌1尔衮这人心性有些过于单纯了,那宫女满嘴谎言矫揉造作,可乌1尔衮却还是信了她的话。这性子往好了说,婚后你和他夫妻和睦之时,他必会爱你信你不会欺负你,可你也要留心,若是有心之人刻意勾引,他也难保不会心动。” 说到底,这乌1尔衮自小便是个要尚公主的,有淑慧长公主看着,恐怕身边还没什么女人。 这种没尝过荤腥的傻小子,刚成婚的时候必然会对二公主很好,可二公主的性子胤祐知道,单纯善良却有些保守懦弱,比不得那些有心计的女子,而大清公主的骄傲也会叫她不屑于刻意讨好自己的额驸,若是有人想趁虚而入,可是太容易了。 二公主咬了咬嘴唇,却道:“可,可我额娘还给我安排的陪嫁的宫女,叫我主动给额驸安排,说这样才是大清公主该有的气度。” “什么玩意?”胤褆当场火了,“你这还没嫁过去呢,就给那小子准备侍妾?荣妃娘娘是不是——”脑子里长虫子了? 二公主目中含泪,自从荣妃刻意给她安排这些以来,她的心里一直都是忐忑的,却不好意思与别人说,可今天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不想要的,可额娘说,如果我不自己准备好,等额驸想要的时候就会自己去寻,到时候不但别人会觉得我善妒,额驸也会更宠爱妾室的。” 二公主也不知道荣妃的话是不是真的,她真的不愿意,但又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他爱找就去找,你还惯的他把身边的宫女给他?”胤褆气的跳了起来,“二妹妹你别怕,他要是敢欺负你,大哥带人剁了他!” “大哥,你浑说什么呢!” 胤祐嗔怪的瞪了胤褆一眼,然后对着二公主温声道:“二姐姐,其实这些事情本不应该由我来说,毕竟我不是你,可能不能理解你的难处,但你既然信得过我,我就与你说说我的看法可好?” 二公主含泪点头。 “其实我觉得,荣妃娘娘的话是有些道理的。”胤祐按住立起眼睛想要说话的胤褆,“在我看来,二姐姐不管嫁给谁,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种是额驸真心爱护你,那你便也以真心相对,一种是额驸心有旁碍,那你也不必为他用心。荣妃娘娘为你精心挑选陪嫁的宫女,就是为了第二种情况做准备,与其让额驸自己从外面寻来不知底细的女子叫你费心,倒不如用自己准备好的人。想必那些陪嫁宫女应是都有身契的,自然随二姐姐拿捏。” 二公主点了点头:“是,额娘将她们的身契都收着,都是家下的奴才,不敢有异心。” “就算是这样,不也是便宜了那小子吗?”胤褆不服的道。 他自己已经有了三个女儿,将来都是要嫁人的,一想到以后自家闺女可能也会受这份儿气,胤褆心里就不舒服。 “其实,还有一种别的处理方法。” 胤祐有些犹豫要不要说,毕竟这里是大清朝,他姐姐相当于是为了国家去和亲的,他下面这些话,许是不应该出口,可面对单纯善良从小疼爱他的姐姐,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说。 “二姐姐,其实咱们满人的姑娘,可没有嫁夫随夫的说法,”胤祐尽量让自己的话不那么惊世骇俗,“没入关之前,多的是和离改嫁的女子,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跟乌1尔衮过下去了,那你一定要记得叫人带信回来,无论你作什么样的决定,我必会想办法让你如愿。” 胤祐这个承诺是很重的。 不管入关前怎么样,自打入关之后,大清可从没有和离的公主,毕竟她们是带着抚蒙的责任出嫁的,与生俱来的使命感让公主们即便心里再苦,也不曾叫自己的父兄为难。 可胤祐不管这个,在他看来,抚蒙固然是康熙定下的国策,但公主们为了大清付出了自己的终身,那他们就应该护着她们不受欺侮。 额驸是康熙亲自挑选的,若是不好,那康熙就应该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叫她们在远乡受苦。 一想到历史上那么多抚蒙后无故去世的公主,胤祐心里就不舒服,都是他至亲的姐妹,这件事只要他能管就一定会管! 二公主被胤祐说愣了。 她自幼便被教导今后要为了大清嫁到蒙古去,深知这是自己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使命,从来没想过,如果嫁得不好还可以和离。 可是现在,她的弟弟却告诉她,如果她过不下去了,他会帮她。 因为一段流言而产生的不安,叫弟弟的一句承诺治愈了,她的未来似乎不必完全寄托在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上,即便是她知道以自己的性子,很难走出那一步,但只要有小七这句话,就够了。 “好,我知道了。” 二公主擦了一把眼泪,不在纠结于乌1尔衮与苏氏之事:“我会带着那些陪嫁宫女的,可我应该不会叫她们做妾,我见过她们,都是好姑娘,没道理便宜了不好的人。若是他不好,我就再不理他,随便他如何,我自过我的日子,如果他连平静的日子都不给我过,那么小七,姐姐等你来接我。” “好!”胤褆抚掌,“好妹妹你说得对,没道理便宜了那小子,如果他不好,你只管叫人带信来,大哥也会帮你的。” 胤褆与二公主虽然没那么多交集,感情算不得深,但他有闺女啊,要是来连他妹妹都不能反抗,那将来他闺女可怎么办? 如今他支持妹妹,那将来他才好支持闺女。 二公主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总算又挂上了笑容:“我得回去啦,明日记得早点来送我!” 说罢,她提起裙摆,转身跑了出去。 “哎,也不知道将来我闺女是不是也要抚蒙,”胤褆唉声叹气的,“娇柔可爱的闺女就这么给那些粗鲁的蒙古汉子当媳妇儿,想想我就心痛。” 胤祐微微勾起嘴角:“这事简单啊,要不要我给你支个招?” 胤褆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你能叫我闺女不抚蒙?” 胤祐摇了摇头:“汗阿玛定下的国策,你我都改变不了,不过嘛,我却有办法叫大哥你嫁闺女的时候不心疼。” “什么办法?”胤褆追问道。 “第一,”胤祐晃了晃食指,“少生几个女儿。大哥你不觉得大嫂生的太频繁了吗?我之前看医书里说过,女子生育的太频繁,会伤了寿数的,你若想跟大嫂长长久久的,就少让她生吧。” “还有这个说法?”胤褆有点发愣,他额娘一直催他们赶紧生个嫡长子,可从来没提过福晋这么生会不会有问题。 “你回去找个太医问问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么?”胤祐继续说道,“第二嘛,眼前不是有个现成的例子吗?你瞧瞧咱汗阿玛,二姐姐出嫁他是心有不舍,但四姐姐呢?我瞧着汗阿玛恨不得赶紧将四姐姐嫁出去,好让她早日收服蒙古,占地为王。” 胤褆:…… 虽然有点夸张,但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胤祐继续诱惑他:“既然咱们当阿玛的改变不了闺女抚蒙的命运,那就得从小教会她们要如何在这大草原上生活。如果咱闺女够强势,额驸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弄死他自己当首领,管着这么大的部落,连汗阿玛都得笼络着,不香吗?” “香!”胤褆咽了咽口水,似乎已经看到将来自家闺女称霸草原,成为一方霸主,自己仗着闺女可以在草原上横晃的样子了。 他有三个闺女,那岂不是将会有三倍的快乐? “香就对了,”胤祐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大哥就是好忽悠,“等咱们回去,你就赶紧给咱闺女安排骑射武功的师傅,上书房你不是上过吗?阿哥们学什么就叫咱闺女学什么,将来必定是能独挡一面的人物!” 至于三个“四公主”会不会将他大哥的府邸给拆了,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胤褆一边点头一边琢磨着胤祐的话,琢磨琢磨就琢磨出不对劲了—— “不是,你叫谁闺女呢?你个连媳妇都没有的毛头小子,还咱闺女咱闺女的,是不是想太多了?!” 第81章 二合一章 二公主终究是顺利的嫁给了乌1尔衮。 在康熙亲自主婚下, 婚礼盛大而隆重,代表了康熙对女儿的重视和爱惜。 婚礼举行过后的第三日,淑慧长公主亲自拉着二公主一起前来送御驾离去。 二公主的脸上带着新婚的甜蜜, 时不时的与乌1尔衮交换一个目光, 其中的温柔缱绻,让看到的人都能察觉出, 他们的感情正浓。 见到二公主的模样,康熙也放心了不少, 又与淑慧长公主寒暄了几句,方才踏上了御驾。 另一边,荣妃不舍的对着二公主叮咛嘱咐,二公主含泪微笑着听着,最后道别的时候, 却说了一句:“额娘,我虽然不知内情, 但却能看得出您和弟弟与成妃娘娘、小七之间有矛盾, 如今女儿远嫁, 再不能从中调和,希望额娘能劝劝弟弟,收一收性子,汗阿玛喜欢什么样的儿子不是就摆在那儿呢么?弟弟性子倔强,如此下去, 怕是会叫汗阿玛不喜的。” 荣妃看了一眼分明舍不得姐姐却只肯远远偷看的儿子, 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二公主的手背:“你就别操心额娘和弟弟了,再怎么样,我们在宫里也还过的下去,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跟额驸胡闹,额娘只求你好好的。” 二公主用力点了点头,俯身在荣妃耳边轻声说道:“额娘您放心吧,我身边的侍卫都是汗阿玛亲自挑选的,不管发生了什么,肯定能护得住我,您不用替我担心,我一定会活的好好的。” 御驾已然开始缓缓移动,二公主亲手将荣妃送上了马车,含泪伫立在路边,目送亲人的离去。 乌1尔衮从身后揽住她,柔声安慰:“公主莫担心,等明年就又能见到了。” 二公主对着乌1尔衮嫣然一笑,柔美的脸庞泛着丝缎般的光泽,乌1尔衮心中一动,就想凑上前去,却被二公主嗔了一眼,推开他跑到淑慧长公主的身边,娇声道:“祖母,您瞧他,一点都不知羞呢。” 淑慧长公主含笑揽住二公主:“可不是嘛,咱们不理他,祖母带你去看花。” 乌1尔衮:……?? 二公主:额驸什么的,好不好还得多观察,但姑祖母却也是大清的公主,她这一生能像她姑祖母这般,也没什么不好的。 相比来时,御驾回京的路上安静了许多。 此次会盟,康熙与喀尔喀部约定了明年共同出兵讨伐准噶尔部,所以回去的路上就带着大量喀尔喀部提供的资料等着整理,胤禛和胤祐被抓到御驾里帮忙,可实际上忙活的只有胤禛一个,胤祐正懒散的靠在窗边喝着茶。 “你那茶还没喝够呢?”忙得头昏眼花的康熙见不得小儿子清闲,“赶紧过来帮朕算算数!” 胤祐完全没有想要动弹的意思,懒洋洋的道:“茶喝完了我还可以看风景嘛,反正汗阿玛您也不打算带我去打仗,我才不要帮你算呢。” 康熙气的直吹胡子:“那不是因为你年纪小吗?你四哥也不去打仗,怎么就乐意帮朕呢?” “有四哥帮您还不够?”胤祐故作震惊的看回去,“汗阿玛,您不能这么不知足啊。” 康熙:…… 行吧,他家老四确实好用,年纪不大做事却干练,有老四在,他省了不少心,不过就是看不惯小七这么清闲罢了。 “去去去,不干活就换个地方玩,别总赖在朕的车里。” 康熙决定眼不见为净。 可胤祐却不为所动,笑嘻嘻的道:“汗阿玛,您是不是忘了是谁不给我准备马车的?我这个无家可归之人,自然只能赖在汗阿玛您这儿了。梁公公,我要的点心还没来吗?喝茶喝的我都饿了。” 康熙:……好气,但坑是自己挖的,能怎么办呢? 若说康熙的御驾还算热闹,那其他人的马车就是真的安静了。 自从离开围场之后,太子就再也没在人前出现过。 太子的车驾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对外只说水土不服生了病,可却不见太医往来,也没有一丝的药味,日常供应虽然都是按时送进去,但在马车里伺候的,却只有一个太监久富。 直到进了紫禁城,太子都未曾下过马车,而是被直接送回了毓庆宫。 毓庆宫外侍卫林立,毓庆宫里的奴才也被康熙清理了一遍,换上了新人。 往昔华丽无比的毓庆宫,如今变成了一座监牢,而其中的太子,虽然依旧锦衣玉食的供应着,却根本走不出毓庆宫一步。 紫禁城里的人们对这样的变化总是最敏锐的,即便是没有人会说起围场上发生的事,但从太子的境遇变化,就能让人嗅出其中的意味来。 毓庆宫成了宫中的禁地,太子成了禁语,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在提起太子二字,而是用“毓庆宫那位”来替代,就好像说出来就会被牵连一样。 然而当所有人都认定了太子这次完了的时候,康熙却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命太子主祭太皇太后三周年祭典。 胤祐听说这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 康熙疯了。 “汗阿玛,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胤祐冲进乾清宫的时候,康熙正在跟几位大臣谈论政事。 见胤祐不经通传就这么跑了进来,左都御史富察马齐立刻皱起了眉头,还没等康熙开口,他先说道:“皇上,臣等在此商讨政事,七阿哥不请自入,着实不合适,如果您要处理家事,那臣等就先行告退了。” 自从李御史的案子之后,富察马齐就看不过胤祐,总觉得康熙对他宠溺太过,由着他胡来。 虽然说最后查出的结果那李御史确实有问题,但这也不是他们不经三司就上门抄家的理由! 可恨大理寺为了争功,竟然肯当几个小阿哥的簇拥,为了那丁点的功劳,连朝廷的规矩都不顾了,着实可恨! 胤祐心情正烦躁,口气自然冲了几分:“这是哪位大人这么大的口气,我汗阿玛还没开口你就敢抢先说话,怎么着,我汗阿玛如何处理事情,还得向您禀报?” 康熙对于这个一根筋的左都御史本来就有些不满,再加上知道胤祐此时正缺出气的地方,完全不打算拦着,笑吟吟的坐着看热闹。 “七阿哥,臣富察马齐身为左都御史,身有劝谏职责,您未经通传擅闯乾清宫,本就不合规矩——” 富察马齐的话音未落,胤祐就打断了他:“怎么着,这乾清宫的规矩是富察大人您定的?小爷我自打会走路就在这乾清宫里玩儿,从来就这么进来,你若是不满意,只能怪自己投胎投的没小爷好!左都御史督查百官是吧?小爷我无官无职,可不归你管!” 胤祐这毫不客气的话气的富察马齐浑身一颤,眼看着就要来跪地劝谏的哪一套了,却被站在他身边的明珠一把给捂住了嘴巴。 明珠尬笑着打圆场:“皇上跟七阿哥父慈子孝,臣等十分羡慕啊,今儿左右也没什么急事儿,臣等就不耽误皇上享天伦之乐,这就告退了。” 这个富察马齐就是个死脑筋,没瞧见七阿哥心情不好正准备找皇上的茬儿么? 他就是个无辜弱小的大臣,可不想留下给皇上当挡箭牌,被这位传说中的紫禁城一霸给惦记上,以免以后在宫里被不小心泼了一盆水砸了一身脏东西什么的,丢人又没处说理去。 胤祐不知道明珠将他脑补成混世魔王了,还觉得他很识趣,怪不得三年前弄了那么大一个纰漏出来,却还叫他汗阿玛记在心里,没过两年就官复原职了。 明珠拖着还挣扎着想说话的富察马齐一起出去,单薄文弱的左都御史抵不过人高马大的大学士,被一路拖出了乾清宫,到了听不见里面动静的地方才被放开。 “纳兰明珠你个老东西,是想憋死我吗?” 富察马齐被明珠捂住了嘴,此时憋的是面红耳赤,不停的喘着粗气。 明珠却笑的像只老狐狸。 “我说富察大人啊,我这是在救你呢,你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非得硬要去给皇上当挡箭牌?” 富察马齐愣了一下:“什么挡箭牌?” 明珠朝着乾清宫努了努嘴:“今儿皇上刚说了叫太子主祭太皇太后三周年祭典,七阿哥就气势汹汹的来找场子,皇上故意不拦着你说话,那就是叫七阿哥用你撒撒气呢。那位小爷可不好惹,后面能牵出一串你我得罪不起的人来,你要是嫌头上这顶官帽太重,也别牵连到我啊。” “你什么意思?”富察马齐眉头皱了起来,“太子主祭有什么问题吗?七阿哥凭什么有意见?那可以太子爷——” “得得得,”明珠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您那,要是有时间,就想办法往宫里打听打听,别一天到晚跟那闷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还太子爷呢,啧啧,呵。” 说罢,明珠也不再搭理富察马齐,转身溜达着往宫外走去。 富察马齐在原地愣住了: 这明珠是什么意思?太子难道—— 不行,得赶紧叫人打听打听! 另一边,乾清宫里,胤祐也不请安也不说话,站在那儿瞪着康熙,一副你赶紧好好解释的模样。 康熙被儿子气鼓鼓的模样逗笑了,招呼了一声:“行了,过来看看朕叫礼部拟好的章程吧。” 胤祐刚刚对着富察马齐发作了一通,心里的气也散了,虽然还有些傲娇,但是也想明白了。 他汗阿玛就算会对太子心软,也不至于就这么几天的记性,如此安排,必有深意。 胤祐走到康熙的手边,接过那流程定睛看去,别的倒是没什么,最让他注意的就是那一连串的“太子跪祭”。 从皇陵到慈宁宫,一路繁杂的祭奠仪式都伴随着太子的跪祭,甚至最后还有一条【亥时初刻至丑时初刻,太子于慈宁宫太皇太后灵前跪灵,以全哀思】。 虽然说宫里的祭奠向来复杂,但像这样主祭之人需要从头跪到尾甚至结束之后还要独自在慈宁宫跪上两个时辰的规矩,却是闻所未闻的。 若说这其中没有故意折腾太子的意思,胤祐反正是不信的。 看了这章程,胤祐心头的火气彻底熄灭了,声音也软了下来:“汗阿玛,这又何必呢,老祖宗不稀罕他做这些的。” 康熙自从听梁九功说起那日胤祐与太子的对话,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火。 三年前太皇太后薨逝后,他也曾查问过当时的具体情况,太医只说是太皇太后摔的那一跤表面上看起来好了,但实际上脑袋中的血块并未彻底散去,终是积重难返。 康熙当时沉浸于悲伤,又心疼胤祐,着实没有多想,毕竟太皇太后摔到过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既然是积重难返,那定是药石无灵,太医不敢下重药,也是因为怕重药催命,让太皇太后等不及他们回来罢了。 可听梁九功这么一转述,再回想到胤祐与他说起太皇太后时哀伤至极的表情,康熙却是当真听进去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自己开花结果。 康熙越想越觉得,许是小七没有多想,当初太皇太后真的还有得救,只是因为太子阻拦,才会那么快就去了呢? 这样的猜测让康熙坐立难安,一回到宫里立刻召见了当时给太皇太后诊治的太医,细细追问之下,果然太医说,当时曾经询问过太子是否用药,太子当即否决,令他们不准胡来。 虽然太医说当时情况危急,若是用重药,九成会让太皇太后当场薨逝,可就是那么一成的几率,便成了康熙这几日的梦魇。 一连几日的夜不安寝让康熙魂不守舍,他总能梦到小时候太皇太后牵着他的手走路的样子,可一连几日,太皇太后都未曾对他说过一句话,这让他不得不想到那日太皇太后临终前,眼中有着千言万语却最终没能说出一个字的遗憾。 他的皇祖母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却没能说出来呢? 如果太子像小七一样,要太医用药,是不是至少能让他的皇祖母多撑一会儿,与他说说话呢? 亦或者是,太子心中有畏惧,他不敢让太皇太后说出遗言。 这一切其实都是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如果从理性的角度分析,那太子的做法无可指摘,可如今正是太皇太后三周年祭日,偏偏又叫康熙知道了曾经有那么一成的希望,导致康熙心有遗憾,夜夜梦魇,也就对太子多了几分恨意。 就是因为这几份不太讲理的恨意,康熙才会做出让太子主祭的决定。 他要让太子跪着向他的皇祖母请罪,希望他的皇祖母能够不要再夜夜责怪于他。 这些话,康熙是不会对胤祐说起的,他只是笑道:“老祖宗可以不计较,可朕不行,太子有错就当罚,朕已经对他够宽容了,小七切不可又心软。” 胤祐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他怎么可能对太子心软,不过是怕老祖宗看到太子厌烦罢了。 不过既然康熙本意是惩罚而不是宽恕,胤祐也没必要纠缠,他顺从的点了点头:“我听汗阿玛的。” ------------------------------------- 太皇太后三周年祭礼的这一日,天气阴冷,飘着细如发丝的小雨。 皇陵内,太子三步一叩首,从方城门口一路跪到了影壁前。 其余跟来祭祀的阿哥和大臣们,行过大礼之后,皆伫立在太子身后,只有太子一人跪在雨中,独自完成了祭礼。 等参加祭礼的众人回到宫中之后,阿哥们又跟着康熙一起去慈宁宫上香,焚烧香烛纸钱,随后后宫的妃嫔以皇太后为首,也到慈宁宫行祭礼。 等到一切礼毕,众人皆散去之时,夜色已深,慈宁宫里只剩下还需要行跪祭之礼的太子,以及胤祐和苏麻喇姑三个人。 “七阿哥,早些回去吧,”苏麻喇姑与太皇太后向来一条心,同样不喜欢太子而爱惜胤祐,“夜深更重,当心着凉。” 胤祐与太子没什么好说的,他留下来只是想多陪陪苏麻喇姑而已,听她这么说,便道:“外面冷,我想去嬷嬷屋里讨口热茶喝。” 苏麻喇姑慈祥的笑着:“大晚上的喝茶做什么,走,奴才给您热□□喝。” 胤祹刚刚搬去了阿哥所,如今慈宁宫里只剩下苏麻喇姑一个人了,说不寂寞那是假的,胤祐肯陪她多待会儿,她自然是很愿意的。 胤祐和苏麻喇姑之间温暖的感情似乎刺激到了太子,他倏然抬起头,对着胤祐阴阴的说道:“胤祐,你说我当初不肯叫太医救太皇太后,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苏麻喇姑一声识人无数,只看太子的表情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连忙拉着胤祐就叫他快些走,可他们还没走出殿门,就听到太子在里面哈哈大笑: “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哈哈哈,胤祐你机关算尽,挑拨汗阿玛与我的关系,叫他如此对我,可实际上罪魁祸首是你!是你仗着太皇太后的宠爱,一次次的对我不驯服,所以我才会不救她,胤祐,是你,是你害死了你心心念念的老祖宗,哈哈哈哈!” 苏麻喇姑一把将胤祐拽出了门外,口中念叨着:“疯了,彻底疯了,七阿哥,疯子说的话不能信,他就是故意让你难过的。” 胤祐立在门外,回头看向跪在地上依旧笑个不停的太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嬷嬷,别担心我,太子头脑不清记不住了,可我很清醒,不会胡思乱想的。我只是可怜他,明明一出生就有了一手这世上最好的牌,却偏偏自作孽,将自己害成了如今这样。” 苏麻喇姑握紧了手中的佛珠,抬头看天,口中喃喃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胤祐扶着苏麻喇姑缓缓的朝着偏殿走去,进屋之前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正殿的方向。 跟了太子一天的侍卫将正殿门口牢牢的守住,代表了屋中之人依旧是个阶下囚。 胤祐轻轻的勾了一下嘴角—— 老祖宗,您看到了吗? 答应您的事,我做到了。 从今以后,太子将只是一个用来彰显朝廷安稳的摆设,等到明年大清荡平准噶尔,他就连一个摆设都当不了了。 您安心的去吧,不用再为我操心,您的小七已经长大了,有了锋利的爪牙,谁想要欺负我,我必会挠他个满脸花! 第82章 二合一章 太皇太后的祭礼结束后, 紫禁城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但凡年纪差不多了的阿哥,都被各自额娘提溜到各自宫中谈话, 原因只有一个—— 选秀要开始了。 算起来上一次选秀还是六年前, 三年前应该有的那次选秀,因为太皇太后以及佟佳皇后的薨逝一直拖延至今, 期间有许多超了年纪的秀女只得自行婚配,却嫁不得什么好人家。 也正是因为距离上次选秀时间已久, 这次秀女人数前所未有的多,有出身好想高嫁闺女的人家,早早的就开始往宫中走动,荣妃、宜妃和德妃处都早已经攒了不少的帖子,就连成妃这儿也有不少人试探。 毕竟胤祐的年岁差的也不算多, 咱满人也不计较媳妇大点儿不是么? “额娘,您都推了吧, ”胤祐不耐烦的将那些帖子丢在一旁, 根本不想翻动, “我又不着急成亲,等过几年再说吧。” 成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不着急成亲啊,还是这帖子上没有你中意的那个人啊?你汗阿玛说你可是把通灵的白狼都送给那个科尔沁的小格格了,她与你年岁差不多大吧?” “我哪有把小狼崽送给塔娜!”胤祐立刻瞪起了眼睛,“汗阿玛就是故意胡说的, 那白狼是草原狼王的后代, 自然是放归了,怎么可能由着我送人呢?” 这件事确实是康熙乱说的。 实际上在他们离开之前,侍卫们便发现了终于忍不住出来找崽子的白狼王,于是康熙便与胤祐一起将白狼崽送回了林子里。 白狼崽那几日在营地里混的是风生水起, 每日都有人陪它玩握爪爪的游戏不说,御膳房更是每日精心准备了各种生肉供他进食,所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过如是。 有些乐不思蜀的白狼崽,没心没肺的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老父亲,白狼王等了几天还不见崽子回来,方才急的出来寻找。 最终,弱小无助几天把自己吃胖了一圈的白狼崽没能挣脱掉强壮精悍的白狼王的魔爪,被自家老父亲一巴掌拍翻在地,在白狼崽呜呜嗷嗷不满的嚎叫中,胤祐笑着与它告了别,顺手又将自己从二公主那儿顺来的她给白狼崽做的一个香包套在了白狼王的脖子上。 白狼王:嗷嗷呜?? 胤祐指了指营地的方向:“狼王殿下,要是冬天找不到吃的,记得去营地那边要啊。” 白狼王有些不习惯的甩了甩脖子,却还是对着胤祐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用爪子牢牢的按住了挣扎不休的白狼崽,用眼神与胤祐道别。 至于那只受伤的小狼崽,因为还没痊愈,所以暂时还由塔娜养着,将来是放归山林还是跟着塔娜一起离开,胤祐并没有过问。 他相信塔娜,这个善良的姑娘会善待小狼崽的。 成妃看着儿子似乎回忆起什么事情之后面上露出的笑容,无奈的摇了摇头:“还说不喜欢人家姑娘,啧啧,你汗阿玛不是给了你一个西洋镜吗?回去好好照照吧。” 胤祐:……额娘我要是说我是想到小狼崽和白狼王才笑的,您会信吗?? “罢了,左右你年纪还小,此事不急,今儿叫你来是有件事让你去办,”成妃最终还是放过了儿子,她倒是不介意有个蒙古儿媳妇,端看康熙怎么考量吧,“你舅舅一家从任上回来了,如今去了兵部任职,我给他们准备了些东西,你出宫去帮额娘送一趟吧。” 这几年来,胤祐每年总是要去上几次外祖家送东西,这倒也是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他的郭罗玛法戴佳卓奇是个长相和蔼蓄着胡子的小老头儿,如今虽然年纪大了脸上有了皱纹,但也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个俊朗的美男子。 戴佳卓奇跟他的福晋索绰罗氏性子都是性子直爽的人,对胤祐也非常疼爱,胤祐也很愿意与他们亲近。 而戴佳卓奇的长子戴佳承善之前是留任在盛京的,对于这位传闻中相貌出色的舅舅,胤祐一直没有机会相见,心里也是十分的好奇,所以成妃一说,他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捡了一个上书房休沐的日子,胤祐带着成妃准备好的礼物便出宫去了。 他不想叫外祖一家劳累,所以每次前去都不会特意叫人提前通传,这次也一样,只是带着穆克登和几个侍卫,就这么直接上门了。 以前只有戴佳卓奇两口子在的时候,戴佳氏府上算是比较冷清的,门房上就一个老头守着,那老头耳朵还不太好使,每次胤祐过来都叫人喊上几声,他才会步履蹒跚的过来开门。 而今日,胤祐的马车刚刚停在府门口,就有小厮笑脸相迎,过来作揖问道:“马车里是哪家的贵客?可是前来贺寿的?” 胤祐打开车门探出头来问道:“我确实是在送礼的,却不知府上哪位过寿?” 这也不是他郭罗玛法和郭络妈妈的寿辰啊,难道是舅舅过寿? 可额娘怎么也没说呢? 那小厮听到胤祐不知道谁过寿本来一愣,但又见便装的侍卫们从车上卸下了一堆礼盒,便知道送礼是不假的,笑着答道:“今儿是我们府上大姑娘的芳诞,请了一些相熟的客人罢了,您是来找我们老太爷的还是大老爷的?” 原来是表姐的生辰啊,那估计客人都是些小姑娘,他还是别凑这个热闹了。 “我是前来拜见承善大人的,烦劳小哥引路。” 胤祐见后面又有马车陆续过来,怕是前来贺寿的姑娘们,他不想在外面表露身边,所以便顺着那小厮的话应了。 那小厮不疑有他,躬身将他迎进门,里面又有接引的小厮,听到胤祐要找戴佳承善,便将他们引到了前院的偏厅。 “这位小爷请稍坐片刻,我们大老爷正在见客,您且稍等。” 说罢,又叫人给上了茶水点心之后,才退了出去。 “我这舅舅回来之后,家里果然是不一样了啊,”胤祐感慨道,“原来只有郭罗玛法和郭络妈妈在的时候,哪有这些通传的小厮?每次过来我都觉得这宅子空荡荡的,伺候的人都没几个。” 穆克登亲自替胤祐试了点心之后方才放在他的手边,回道:“老爷子和老太太是爱清净的,舅老爷看起来倒是规矩十足。其实伺候的人多些是好的,主子和娘娘也更放心些。”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但是叫一向肆意惯了的胤祐突然守规矩,那却不是个简单的事儿。 坐了一会儿,还不见有人来叫,胤祐便有些待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往偏厅外晃了晃,见附近空无一人,连刚刚送茶水的小厮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你们就在这儿等吧,”胤祐回头对着穆克登说道,“我先去见见郭罗玛法,舅舅那边能见了,叫人往里面找我去。” “奴才跟主子一起进去。”穆克登完全没有想要留下的意思。 他是胤祐的贴身侍卫,他家主子惹祸的能力他心里一清二楚,今日府里人这么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任胤祐一个人进去。 胤祐无奈的瞪了一眼耿直的侍卫,却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来到这儿这么久,他也是早已经习惯了身边跟着人了,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胤祐的想法按理来说是没有什么问题,从前院到戴佳卓奇夫妇住的小院有一条小路,不用经过其他任何院子,他跟穆克登直接走过去也不会碰到女客。 可他没想到的是,戴佳承善一家回来之后,并不答应让戴佳卓奇夫妇住偏院而他们住主院的安排,硬是将老两口给迁回了主院,而原本他们住的小院,就给了戴佳承善的女儿戴佳娴晴住了。 这小院与正门其实还有一条宽敞些的大路相连,一般来人都会走那边,而胤祐走的这条小路,一向是下人们来回送东西方便走的,不过胤祐也不在意这个,哪里近就走哪里。 狭窄的小路被高高的假山隐藏着,即便是临近午时也没有什么阳光。 如今正是盛夏,天气炎热的紧,这一条不见阳光的小路就显得分外的凉爽。 胤祐这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任何人,正悠闲的享受难得的静谧呢,就听到头顶的假山上突然传来了动静。 “赫舍里公子,你要是再上前,我可就跳下去了!” 一道娇柔的女子声音传来,语气中却带着不容冒犯的坚定。 “娴晴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别快闹了,那边危险,赶紧过来。”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清越而温润,却又带着几分的无奈。 “我危不危险于赫舍里公子有何关系?”那女子怒极反笑,“你赶紧离去,我自然会下来,如今你堵了我的路,还叫我过去,难道你想叫人看到你与我在一块儿吗?” “娴晴妹妹,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那男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懊恼,“可我玛法他——,哎,你再容我些时日好不好?我定能劝服玛法,让他替我求亲的。”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你怎样又与我何干?容我提醒赫舍里公子一句,我可是待选的秀女,你在我家里将我堵在假山上,又与我说这样的话,要是传扬出去,就算你是赫舍里氏的人,也难逃其咎!” “我就知道你心里生我的气,”男子兀自自说自话,“我们说好了要在一起一辈子,可我额娘却偏偏想让我尚主,你知道我的,我的心里只有你,怎么可能会想娶那蛮横无理的四公主?娴晴妹妹,你答应我别去选秀行不行?你让成妃娘娘替你求个免选,我一定会娶你的!” 秀女、成妃娘娘。 呦呵,这吃瓜吃到自己家里来了? 这说话的女子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正是胤祐的表姐,戴佳氏的大姑娘,戴佳娴晴。 “我说上面那位公子啊,你是想忽悠人家姑娘求了免选,然后给你做妾吧?”胤祐可不能看着自家表姐被这满嘴空话的小子忽悠了,直接开口说道,“赫舍里氏是吧?一个未经选秀的姑娘,你们家能要她当正妻?真当我戴佳氏无人,任你戏耍吗?” 他这话一出,假山上说话的二人才惊觉下面竟然有人,那女子吓了一跳,喝问道:“下面什么人?” 胤祐微微一笑:“自然是家里人。” 这一句家里人叫那女子慌乱的心一定,她最怕的就是这事被外人听去,因为她是待选的秀女,若是被发现与人私下谈婚论嫁,那是要祸及家人的,如今胤祐这样说,那就应该不是心怀恶意之人。 胤祐瞧了瞧那假山的高度,然后拍了拍身边穆克登:“上的去不?” 高大的侍卫老老实实的回答:“奴才上的去,主子您上不去。” 胤祐:……也不必说的这么清晰。 被自家侍卫歧视了的胤祐决定一定要找回场子,他眼神好,仔细观察之下发现这假山虽然看起来陡峭,实则有许多处可以借力之点,他伸手给自家侍卫点了出来,在收获了穆克登崇拜的目光之后,乖乖的趴在了穆克登的背上。 身手极佳的侍卫即便是背着一个胤祐也行动自如,他用力抓住假山的凸起之处,平地拔身而起,竟是直接往上蹿出老高,随便找了两个胤祐指出的落脚点借力后,就在戴佳娴晴的惊呼声中,稳稳的落在了假山之上。 胤祐严重怀疑穆克登根本不需要他指点就可以轻松上来,不过在外人面前,他还是故作镇定的从侍卫背上滑了下来,对着假山上那一对男女看去。 那女子立于假山上的亭子里,男子立于亭外,显然刚刚只是说话并没有拉拉扯扯,见到胤祐突然上来,两个人虽然神色惊讶,但却没有慌乱想跑,可见确实没有做逾矩之事。 这是胤祐第一次见到这位常挂在索绰罗氏嘴边的表姐,咋看之下,顿时明白了一件事情——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郭罗妈妈会嫌弃他长得不够好看。 见惯了宫里嫔妃的胤祐以为自己很难再会被人的容貌所动,可这位戴佳娴晴却是着实叫他呆了一下。 柳叶眉,含情目,琼鼻朱唇,肤若凝脂,青丝如瀑。 戴佳娴晴并没有穿旗装,而是一身汉女装束,微风之下,散落的发丝微微晃动,显得她整个人娇柔的如同柳叶的嫩芽儿,似乎一碰就能掐出水来。 可偏偏这般的女子身上却不是一味柔弱的气质,她有三分的温柔,三分的娇媚,三分的澄澈,偏偏还有一份从骨子里透出的坚韧。 胤祐总算知道,为什么他郭罗妈妈一提起表姐要选秀就叹气,非要额娘提前给她求好了去处,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心动了。 胤祐了解康熙,他对于女人永远充满了征服欲,即便是像卫贵人那种徒有其表的草包美人,他都不忍心错过,更别说像他表姐这般容貌不输卫贵人,却又自带风骨,气质不凡的女子了。 没人会傻到相信有成妃在宫里,康熙就不会要戴佳娴晴,那紫禁城里的亲姑侄、亲姐妹还少么? 郭罗妈妈说的对,他的表姐还是早些求好了人家才是,最好别让他汗阿玛瞧见,以免惹来事端。 “你是什么人?” 胤祐打量戴佳娴晴的时间太长了,引得亭子外那男子的不满,不悦的出言问道:“戴佳氏可没有你这般年纪的男孩儿,你到底是哪家的,为什么要冒充娴晴妹妹的家里人?” 胤祐这才转过头来嫌弃的看向那男子—— 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怎么就不知羞在这儿勾搭他表姐呢? 赫舍里氏,呵呵,他们戴佳氏可不会把女儿嫁到赫舍里家去,当正妻都不行,更别说当妾了! 他表姐出身好相貌好性子也好,听郭罗妈妈说还精通诗书,也会打理家事,这样的女子当个王妃福晋都够资格了,怎么可能叫这赫舍里家的小子哄了去? “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胤祐不屑的道,“光天化日之下,赫舍里公子堵着一位待选的秀女浑说,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躲在假山下面偷听,就是有教养了?”赫舍里公子完全不惧怕胤祐,梗着脖子怼了回去。 胤祐对着赫舍里公子龇了龇牙,伸手就往他身上抓去,那赫舍里公子是个读书人,身手很是一般,与他过了两招后就被他一把抓在了肩膀上,顺势一带,整个人就往那假山边上摔去。 就在他快要跌出假山的一瞬间,穆克登一把抓住了他,叫他半个身子在外面,半个身子在里面。 戴佳娴晴吓了一跳,正想要出言阻止,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是小七?” 胤祐赞许的对着她点了点头:聪明的姑娘。 戴佳娴晴知道了胤祐的身份,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他是索相的孙子明安,你叫侍卫放了他吧,别招惹了麻烦。” 别人或许还会畏惧索额图,胤祐可不怕,连太子都被幽禁在毓庆宫了,索额图还敢再折腾? 康熙或许碍于要亲征准噶尔,不愿在这个时候废太子影响朝局安稳,但索额图不过就是一个大臣,就像当初明珠被革职一样,就算现在康熙革了索额图的职,也自有人顶上他的位置,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的。 所以但凡索额图警醒一些,知道了太子的处境,如今都只会夹着尾巴做人,绝不敢与他对上。 “表姐放心,我就是叫赫舍里公子瞧一瞧,那假山后面是有路的,省的他出去说我故意偷听,没有教养。” 见胤祐这么说,戴佳娴晴也不再劝,而是好奇的张望:“我竟不知那里还有条路!早知道我就不来这儿了,幸好是你,若是叫别人听了去,我可就要给家里惹大麻烦了。” 胤祐对于戴佳娴晴和明安的事情十分的好奇,但毕竟是初次见面,他也不好开口问表姐这么私密的问题,只是笑道:“表姐刚回来,不知道也是有的,今儿是你的生辰,想必院里还有许多客人需要你招呼,这位赫舍里公子就交给我处理吧。” 戴佳娴晴抿嘴一笑,竟是比夏日的骄阳更加耀眼:“如此,便多谢小七啦,你是想找玛法吧?他跟玛嬷如今住在正院里,你得往那边去。” 说罢,她用手指了一个方向给胤祐看。 胤祐眺望了一下,看清了路,对着戴佳娴晴拱手道谢,戴佳娴晴屈膝为礼,独自走下了假山。 看着戴佳娴晴远去的背影,胤祐摸了摸下巴—— 他额娘给带来的东西里,有准备给表姐的生辰礼吧? 要是没有,他就赶紧叫人去备一份,不能叫表姐觉得他们轻慢。 至于这个赫舍里明安,呵呵,还是交给他郭罗玛法去处理吧。 第83章 二合一章 戴佳卓奇虽然长相和蔼可亲, 但实际上却是个性子火爆又护短的,一听说竟然个混小子追到家里来勾搭他孙女儿,起的当场蹦了起来, 抄起手里茶杯就往赫舍里明安脑袋上砸。 穆克登手疾眼快的将那茶杯接住, 没真的叫明安被砸个头破血流,可也吓得他连连后退, 脸色都变了。 “郭罗玛法,今儿是表姐的生辰, 您可消消气吧。” 胤祐从穆克登手里接过茶杯,随手看了看:“这雨过天青的杯子多好看,您也舍得砸,碎了一个就不成套了。” 戴佳卓奇对着自家外孙脾气好的很,立刻挂上了和蔼的笑容:“哎, 手滑,手滑了, 人老了就是容易手不听使唤, 这套茶具是你额娘给的, 我可舍不得摔。” 说罢,他又低声在胤祐耳边说道:“回去可不准跟你额娘说我差点摔了这杯子啊,不然她又要写信念叨我。” 对于戴佳卓奇怕闺女这一优良品质,胤祐表示非常的赞赏,他伸手扶着戴佳卓奇坐下, 自己也坐在了他的身边:“郭罗玛法, 还是请舅舅过来一趟吧,女儿家的名声重要,还是得跟赫舍里公子说说清楚,以免他出去乱说。” 明安怒道:“你浑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叫娴晴妹妹的名声有损呢?” “娴晴也是你叫的?!”Hela 明安这句话直接引来了三个人齐声的责问,戴佳卓奇、胤祐,还有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戴佳承善。 胤祐总算是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美人舅舅了。 岁月似乎对于美人总有特别的优待,至少胤祐是完全看不出这位舅舅已是年过三十了。 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胤祐终于体会到了为什么诗经中对于君子的描述会有这样一句话。 戴佳承善并不是如竹如兰的淡雅君子,他一身群青色的长袍,透着金丝银线的暗纹,一看便知用料上乘,腰间缀着和田玉佩,油润洁白,自是上品。 他头上带着一顶与一副同色的锦帽,上面镶嵌着同样品质极佳的和田玉,衬的肤色莹白,眉眼如画。 戴佳承善缓步进来,虽然因为明安的话面色不虞,但行止却依旧有礼,他也不搭理面色发红的明安,而是走到胤祐的面前,单膝轻轻点地,俯身行了一礼,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优雅,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舅舅这是做什么?”胤祐赶紧伸手去扶,“都是自家人,又是在家里,切不可行此大礼,平白生分了。” 戴佳承善从善如流的顺势站了起来,却依旧是对着胤祐欠了欠身:“第一次见七阿哥,就让您见到这种事,当真是失礼了。” 他的声音温润而沉静,如同一本香茗,又如一块美玉,叫人闻之舒畅。 “舅舅客气了,”胤祐面上含笑,“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都是至亲,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舅舅无需在意我,先处理了眼前事吧。” “好,那七阿哥稍坐,带我处理完事情,再与您细说。” 戴佳承善将胤祐让到了椅子上之后,方才转身看向明安,回眸之间,面上的笑意全无,眼神冰冷的让明安浑身一抖。 “我记得在盛京的时候我就曾经告诉过赫舍里公子,小女与你并无缘分,请公子自重,怎么,是我的话说的不够清楚吗?” 明安面上全是尴尬之色,对着戴佳承善抱拳一礼:“戴佳大人,小侄与娴晴——” 在戴佳承善冰冷的目光中,明安改了口:“小侄与戴佳小姐情投意合,两心相许,对您也是一直以诚相待,从未曾隐瞒过,您为何硬要阻拦呢?小侄自问家世人品皆没有不妥,与戴佳小姐亦是良配,求您成全。” “噗。” 胤祐嗤笑出声:“舅舅,这位赫舍里公子说的话太有趣了,不如让我与他说一说?” 戴佳承善有些无奈的看向胤祐,早就听说妹妹生的这个七阿哥精灵古怪,却是百闻不如一见,自家闺女的事儿他倒是愿意上心,不过又一想这也许是好事儿,也就不拦着,示意胤祐随意。 胤祐倒不是非要管这小儿女之事,只是有些话,由他来说比较好。 “赫舍里公子,我瞧着你也不傻,我的身份想必你应该也猜到了吧?”胤祐笑吟吟的问道。 明安在戴佳承善行礼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此时听胤祐提起,他只得拱手行礼:“是,给七阿哥请安。” 胤祐摆了摆手:“倒也不用你请安,我就是见你对自己的认知有些偏差,而我舅舅是长辈,又不忍直说,所以便亲自与你说说清楚。” 他伸出一只手指对着明安晃了晃:“第一,你自觉家世甚好,但在我眼里,却是大大的不好。” 明安听他贬低自己的家世,有些不满的道:“若与七阿哥相比,那这世上再没有家世更好的了。我虽非出身宗室,但我家亦是国公府,哪里就不好了?” “就是因为国公府才不好,”胤祐毫不客气,“今儿这话我就撂这儿,你记好了,也给索相带回去。我戴佳氏的姑娘,决计不会进你赫舍里氏的大门,你赫舍里家的姑娘也休想嫁入戴佳氏,你说我霸道也好,不讲理也罢,总之,我的外家,绝不会与你国公府联姻!” 胤祐这话说的一丝余地都不留,连戴佳承善父子两个也是心中一惊,但他们并没有开口阻止—— 他家姑娘就生了这么一个阿哥,他们戴佳氏全家自然都站在七阿哥的身后,七阿哥说不与赫舍里氏联姻,那就不联姻,他们家的姑娘小子又不是找不到好姻缘,又做什么要让七阿哥不痛快? 不得不说,在护短这一点上,戴佳氏是一脉相传的。 明安微张着嘴唇,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打小就处处受人追捧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因为家世带来的敌意,可出身也不是他自己能选的,他又能怎么办呢? 仿佛是听到了明安心里在想什么,胤祐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且不论出身,只说赫舍里公子你的人品,就不可能娶到我戴佳氏的女儿!你明知家里想要你尚主,却还来找我表姐说那些个浑话,你想如何?还想让我表姐去求了免选,别说这免选没那么好求,就算求下来了,你能做到放着公主不娶,宁死也要娶我表姐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表姐是那种可以给你做妾的女人?” 胤祐的步步紧逼让明安的额头渗出冷汗来,他慌乱的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我不想娶公主的,是我额娘硬要我娶的,我额娘说公主大度,不会拦着我跟戴佳小姐在一块的,我额娘说不能算是妾的,公主有公主府,戴佳小姐不用与她同处的——” 呸,妈宝男。 胤祐冷笑了一声:“呵呵,赫舍里公子,你今年贵庚啊?自己的事情尚且都要听你额娘的,又凭什么自己一个人跑到我舅舅面前说要娶他的女儿?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好,一边想娶我四姐姐回来当菩萨,一边想让我表姐不计名分的跟着你,你想坐享齐人之福,也得问问小爷的拳头答不答应!” 胤祐把自己的火气给说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拽明安的衣领,戴佳承善连忙拦了他一下,安抚道:“七阿哥息怒,今儿是娴晴的生辰,不宜见血的,叫人将他赶出去便是了。” 说罢,他又看向明安,冷声道:“赫舍里公子,今儿的话你应该是听明白了吧?无论是家世还是人品,你都进不了我戴佳氏的门,还请要些脸面,日后不要在出现在我家面前,以免真的动起手来伤了和气。来人,送赫舍里公子出去。” 门外两个小厮答应了一声走了进来,对着明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明安脸色煞白一头冷汗,实在没脸再待下去,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等他走远了,戴佳承善方才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怒气全无,一脸亲和的笑意:“今日的事多谢七阿哥,娴晴其实与这赫舍里明安只是有几面之缘,虽然算得上相识,但绝没有儿女私情,本以为回到京城参加选秀,他自然会知难而退,却不想一时疏忽,竟叫他追到家里来了,幸好有你替娴晴解围。” “舅舅无需客气,”胤祐也没了刚刚的愤怒,“表姐那里舅舅还是得问问清楚,虽说必须得参加选秀,但毕竟是表姐的终身大事,还是要她愿意才行,您若看好了人选,只管叫人往我额娘那儿递帖子。” 戴佳承善见胤祐并没有对自家闺女的婚事有什么想法,心里有些遗憾,他原也想着能亲上加亲是最好,可既然胤祐没有这个意思,他也不敢勉强,只是道:“今日是她的生辰,就叫她好生玩吧,等过两日我与她细细谈过,再叫她额娘进宫去瞧娘娘。” 胤祐点了点头,此事就算是定下了,舅甥二人陪着戴佳卓奇一起用了个午膳之后,胤祐留下了礼物,便告辞离去了。 胤祐走后,戴佳承善叹息道:“妹妹今儿这苦心安排怕是白费了,没想到竟冒出来一个赫舍里明安,还叫七阿哥撞了个正着,阿玛,您瞧着七阿哥是不是在意娴晴她惹上那个纨绔了?” 戴佳卓奇却摇了摇头:“你跟七阿哥接触的少,不了解也是有的。这孩子绝不会因为那小子对娴晴有意见的,八成一开始就不乐意,你妹妹还指望着他见了娴晴能有改观,真当谁都跟那位似的,见到好看的就放不开手?” “阿玛,您可别胡说了,”戴佳承善出声制止,“七阿哥都那么大了,陈年往事您就放下吧,就算是为了妹妹跟七阿哥,这话也不能再提了。” 戴佳卓奇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起那茬儿,而是道:“过去的我改变不了了,但娴晴丫头决不能进宫,你赶紧物色好人选,叫你妹妹想办法先叫皇上应下,要是再出什么差错,你老子就撞死在乾清宫的大殿上,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咱们家姑娘!” ------------------------------------- 等胤祐玩够了回宫向成妃复命的时候,却见德妃正怒气冲冲的坐在景仁宫里,眼睛通红,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胤祐小心翼翼的问道:“额娘,要不我明儿再来?” 德妃却道:“七阿哥来的正好,我正想问问你,你觉得你四哥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胤祐一脸懵:“啥?” 成妃解释道:“今儿皇上说,四阿哥与他说喜欢年纪小的福晋,皇上就按他的意思给他物色了一个。” 胤祐:“啊?”这有啥问题吗? 成妃看了一眼德妃,接着道:“选的是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乌拉那拉氏,别的还好说,就是这年岁上——,哎,那姑娘今年才刚满十岁,尚不到选秀的年纪呢。” 胤祐:!!! 他汗阿玛这是要干嘛? “许是那姑娘着实好?”胤祐小心翼翼的道,“四哥年纪也不大,过几年再成亲也使得。” 德妃冷哼了一声:“若是过几年成亲我也认了,可你四哥说,叫人家今年就进门!你说说,他这是想干什么啊?” 得,原来不是他汗阿玛想干什么,是他四哥想干什么。 然而胤禛对于想要成亲这件事情的解释,却叫胤祐一头黑线。 “不是你说要小一点的福晋吗?”胤禛奇怪的看向胤祐。 胤祐气道:“那不是我故意说给汗阿玛听的吗?四哥你怎么能当真呢!而且我说的是我要娶个比我小的福晋,你要娶那就娶比你小的啊,干嘛非要个比我还小的?” 胤禛完全不能理解胤祐在气什么:“比你小的不也比我小吗?” 胤祐:……这能类推吗?! 胤祐心好累,他感觉自己跟四哥有沟通障碍,可他还是坚强的说了一句:“就算选个小的,那也没必要这么早就娶进来吧?过几年等人家大些不好吗?” 十岁啊,我的亲哥,你这是在犯罪! 胤禛这次听明白了,可他却有他的道理:“汗阿玛说了,成了亲就给我建府,反正注定是我的福晋,早娶晚娶又有什么区别?” 果然是他汗阿玛干的好事! 胤祐气哼哼的道:“四哥你等着,我去找汗阿玛说清楚!” 胤禛一脸莫名其妙:……小七去找汗阿玛说什么?他也想成亲了? 胤祐气势汹汹的走进养心殿的时候,正赶上明珠也在,见他进来,明珠含笑行礼,态度异常的亲切和蔼。 “人来了,你自己问他吧。”康熙一脸玩味的表情看着胤祐。 明珠大大方方的说道:“七阿哥,过两日是奴才孙女的生辰,奴才打算给她半个游园会,就在京郊的园子里,不知七阿哥可有空赏脸同乐啊?” 胤祐:…… 明相,你的意图太过明显了! 是你孙女过生辰,不是你孙子过生辰,你不去请公主们,请我做什么? 救命啊,我真的还小呢! 康熙看着自家小七一脸扭曲的表情偷乐了一会儿,方才出声道:“明相家的园子景致甚好,你整日闷在宫里,有机会出去玩玩也好。” 见胤祐想开口反对,康熙又道:“朕叫你四姐和五妹也去,你就当是陪着她们了。” 竟然用闺女当借口! 胤祐愤恨的瞪过去,但也没有拒绝,公主们不像阿哥们,想出宫打个招呼便行,难得能出去玩一次,他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明珠满意的告退,胤祐则是不满的道:“汗阿玛,我四哥说您说成了亲就给我们建府?” 康熙点了点头:“对啊,成了亲就是大人了,自然应该住到自己的府邸里去。” 嘿嘿,他就知道建府这一招好用,瞧瞧这一个两个嘴里说不想成亲的,这会儿不都乐意了么? 胤祐又问道:“那不成亲就不给建府了?” 康熙又点了点头:“对啊,不成亲就还是孩子,自然是还应该住在宫里的。” 胤祐呵呵一笑:“行啊,既然汗阿玛您这么说了,那赶明儿三哥四哥搬出去了之后,我要把院子扩一扩您没意见吧?” “你什么意思?”康熙心里有点不祥的预感,“你都几岁了?很快就要出去建府了,还扩院子做什么?” 胤祐露出了一口小白牙:“既然汗阿玛舍不得我,那我就一直住在宫里好了,不过我那院子小了点,种不了多少薄荷,等我把三哥四哥的院子一起扩进来——” “你等会吧,”康熙怒道,“你这是打算赖在宫里一辈子不出去了吗?” 胤祐得意的仰着头:“汗阿玛您要是嫌我烦,就给我建府呗,反正我不着急成亲,您要是不给我建府,我就自己在宫里‘建府’。” 不就是耍无赖吗? 看谁能赖过谁!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生的,要忍着,然而忍着忍着他就忍不住了,伸手抄起桌子上的橘子就往胤祐身上砸:“瞧给你厉害的!还在宫里‘建府’!朕告诉你,赶紧给朕成亲搬出去,不然朕就叫你去住毓庆宫!” 他这话可以说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也可以说是故意试探。 他心里有这么一点念头,但还远不到时候,只是想试一试他的小七有没有这个想法。 可胤祐却不上这个当,他伸手接住康熙丢过来的橘子,一边扒着皮一边说道:“毓庆宫太小了,我才不去呢!我就瞧着阿哥所不错,等哥哥弟弟们都成了亲,我就把阿哥所整个圈起来,当我的七阿哥府!” 第84章 二合一章 当着康熙的面儿敢放狠话的胤祐, 在姐姐妹妹面前还是很乖巧的,虽然说明知可能是个鸿门宴,但面对想要出去玩的四公主和五公主, 胤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乖乖的张罗好了马车,早早的便护着两位公主出了门。 时下京城里有养园子的风气, 京郊附近大大小小的一片园子,都是王公贵族们的家产, 也是日常玩乐之地。 明珠家的这园子算在京城里最早建成的,办过许多次游园会,也是颇有名气,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景致都是附近园子里数一数二的。 而此次明珠为了这位小孙女的生辰,也算是下了血本, 胤祐等人到了园子附近的时候,竟也被眼前车水马龙的景象震撼了一下。 胤祐一行人轻车简从, 便衣出行, 用的马车也不起眼, 可与前面那些一看就是皇亲贵戚家的马车一比,却显得他们十分的特别,倒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胤祐张望了一下,叹了口气,对着穆克登说道:“去叫暗中跟着的人都出来吧, 没想到今儿来的人这么多, 太过混乱,也不必隐藏身份了,叫大家小心这些,以防有人浑水摸鱼。” “七哥, ”五公主有些怯生生的躲在四公主的身后,“这里人好多啊,咱们要在这儿就下去吗?” 五公主自小养在皇太后的宫里,性子娇憨可爱,但这是她第一次出宫玩,难免要胆怯些。 “还是叫马车直接进去吧,叫人冲撞了就不好了,”胤祐安抚的对着妹妹笑了笑,“别怕,等会你跟着四姐姐就好,要是有人敢惹你,四姐姐饶不了他。” 四公主白了他一眼:“呵,出来前谁自告奋勇的说定能保护好五妹妹的?如今怎么又指望起我来了?” 胤祐抱拳讨饶:“等会我不是不方便去女客那边嘛,烦请四姐姐辛苦一些可好?” 四公主得意的一笑:“就知道你不靠谱。放心吧,我可是带着鞭子的,哪个不长眼的敢冲撞,我就好好教教他做人!” 一向崇拜四公主的五公主乖巧鼓掌,胤祐则是无语望天—— 姐啊,咱们是来贺寿的,不是来砸场子的,您为啥要带着鞭子呢? 真应该叫那个赫舍里明安见识一下他四姐姐的风格,看他还敢不敢想要尚主了! 这人是当真经不起念叨,胤祐刚刚在心里琢磨着明安的事儿,就从窗子里瞧见了他。 明安今日也是陪着自家妹妹过来的,他们正巧排在胤祐等人的后面。 可因为胤祐他们在等侍卫们安排的缘故,马车就停在了原地,导致后面赫舍里家的马车也无法前行。 马车里的赫舍里婉心等的着急了,便催着哥哥下来看看情况,所以明安这才走了过来。 明安倒不是个不讲理的蛮横人,他也没有因为面前的马车简朴就轻视,而是很有礼貌的在窗外问道:“车里可是来参加游园会的客人?请问怎么停在这儿了,可是马车出了问题?前面就是纳兰家的园子了,下车走过去也没多远。” 他这话说的还算客气,四公主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是个普通的公子哥,于是答道:“车子没问题,我们在等人,一会儿就走。” 明安回头看了眼不耐烦的已经探出头来看的妹妹,有些为难的又道:“不知能否麻烦姑娘叫车夫往旁边挪一下?你停在这儿挡住了路,后面的马车过不去了。” 这要求并不过分,胤祐虽然不喜欢他,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不讲理,于是敲了敲马车门,对着外面的侍卫道:“往前面挪一挪,别挡道。” 侍卫应了一声,马车缓缓的往前挪动,停在了比较宽敞的地方,旁边留出的路足够后面的马车通行。 明安没想到车上有男有女,愣了一下,却还是拱手道:“多谢兄台和小姐。在下赫舍里明安,等会园中再与兄台一序。” 他这话说的客气,可胤祐却懒的理会,明安见车里没有回应,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本想就此离开,却不想正要退开的时候,一辆马车突然从后面冲了过来。 那马车速度很快,瞬间就跑到近前,明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就要被马车刮到,却突然被一条鞭子缠住的腰。 四公主是从马车的后窗伸出的鞭子,她用力一拉,明安立刻被拽了回来,堪堪避过了那飞驰的马车,却脚下一滑,摔到在了路边。 “哥哥!” 一道鹅黄的身影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呼喊着人来扶明安,四公主张望了一下,见明安站了起来没什么大事,便关了窗子又重新坐了回来。 “刚刚那马车好吓人啊,”五公主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四姐姐好厉害,救了那个公子,不然他就要被撞飞了。” 四公主得意的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到有人在外面拍他们的马车。 “里面的人给我下来!伤了人躲在里面不出来,真当我赫舍里家好欺负吗?” 这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的声音,想必就是刚刚那位从马车上下来的鹅黄衣服的姑娘。 四公主一愣,抬手打开了车窗,探头问道:“他受伤了?不可能啊,我收着力气呢,用的巧劲儿,不应该伤到。” 赫舍里婉心站在窗外怒道:“我哥哥摔的那么重,怎么会没受伤?你这姑娘好生霸道,前来玩乐竟然带着鞭子出手伤人,你是哪家的姑娘?” “婉心,别胡闹,”明安摔的有些狼狈,被扶着走了过来,“刚刚你没看到,我差点被马车撞到,这位姑娘是为了救我才出手的。” 四公主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倒是个讲理的。” 明安对着四公主拱了拱手:“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可否留下姓名?等回去我叫人备了厚礼到府上致谢。” 四公主笑吟吟的道:“那倒是不用,不过是顺手的事儿罢了。” “我看是小门小户的不好意思说出口吧!” 赫舍里婉心一向最黏着明安,在她心里,哥哥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她刚刚没有看清情况,只看到明安被四公主的鞭子甩了出去,便以为是四公主伤了他,气的跑过来理论,又被明安一拦,方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人。 本来这事该是赫舍里婉心向四公主道歉,可偏偏明安先开了口,他姿态放得越低,就越叫赫舍里婉心里泛酸,而四公主又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更是挑起了小姑娘心中的不满,一句话不假思索的就喊了出来。 “婉心!”明安皱眉喝止,他这个妹妹是叫额娘娇宠坏了,稍有不顺心就不管不顾的乱说话,实在很是失礼。 赫舍里婉心委屈的瘪了瘪嘴,眼圈开始泛红:“本来就是嘛,哥哥你对她这般好声好气的,她却连家门都不敢报,你瞧瞧这破马车,能是什么好人家?” 明安见她越说越离谱,不由得生起气来,沉声道:“胡说什么!赶紧给这位姑娘道歉。” 赫舍里婉心哪里肯,她只觉得哥哥偏心,为了一个外人竟然斥责于她,更是气的哭了出来:“我就不!我可是赫舍里氏的姑娘,凭什么给她道歉?论尊贵,该她向我磕头道歉才对!”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竟是气的抬脚在马车上踢了一脚,可她没想到的是,这看似不起眼的马车,实际上却不是纯木头做的,而是用了极薄的精铁做了外层,目的是为了防冷箭,却不想竟然有人会用脚来踢,这一踢之下,痛得她大叫了一声,竟是捂着脚趾坐了下来。 “来人,给我把他们抓下来!” 又惊又痛的赫舍里婉心气的大叫:“这马车里肯定不是好人,给我把他们抓到刑部大牢去,让阿玛严刑审问!” 四公主本来没想跟一个小姑娘计较的,觉得很没意思,可没想到这看似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又骂人又踢车,还无理取闹的叫人来抓他们,那无法无天的模样,仿佛刑部是她家开的一样。 “我倒要看看,哪个敢过来!” 四公主提着鞭子就跳下了马车,胤祐想拦没拦住,只能跟在后面也跳了下来。 赫舍里婉心见他们敢下来,更是气的跳脚,却没有注意到明安瞬间变白的脸色,她兀自不肯罢休,还在叫嚷着让人上前抓人,四公主冷笑一声,正要出手,却见穆克登带着一群便装侍卫跑了,两三下便将赫舍里家的下人掀翻在地。 穆克登目带控诉的看向胤祐,他实在是不敢相信,为什么他就离开这么一会儿,就能出了事。 胤祐无辜的看回去:别看我,跟我没关系! 穆克登:……不信。 就在胤祐跟自家侍卫眼神交流的时候,终于回过神来的明安一把抓住还不肯服软的妹妹,将她按倒在地上,自己也跪了下来,磕头道:“奴才给七阿哥请安,舍妹年幼不懂事,还请七阿哥恕罪。” 七阿哥?! 赫舍里婉心听到这个称呼之后神色大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今日出来前,额娘特意交代了要她找机会接近七阿哥,将家里想让她做七福晋的想法与她说清楚了,她自己心里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阿哥的福晋,那是一等一的好姻缘。 可没想到一时没忍住脾气,竟是还没进门就得罪了七阿哥,这可怎么办才好? 胤祐却不知道赫舍里婉心在想些什么,他见事到如今,她还不肯说一句软话,不由得皱起眉来:“赫舍里公子,令妹年幼不假,但这叫人抓人的架势可是十足,今儿若不是我们几个,是不是你们就要将无辜之人抓进刑部去了?就算令尊是刑部尚书,这刑部大牢也不是你赫舍里家的开的!” 明安额头见汗,低头伏地:“七阿哥明鉴,小妹只是一时气愤口不择言,就算她糊涂,阿玛也绝不会徇私枉法听她的啊。” “是吗?”胤祐却不置可否,“这事儿小爷我记下了,等回宫自会禀明了汗阿玛,请他详查一下,这两年刑部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勾当。” 赫舍里婉心听到这里,才惊觉自己给阿玛惹了祸,她慌乱的抬起头,开口道:“七阿哥,不过就是我说错话了,我给你赔礼还不成吗?怎么就为了这么点小事还要告到皇上面前去?这跟我阿玛又有何关系?我阿玛是刑部尚书,朝廷重臣,您不能冤枉于他。” “啧啧,”四公主冷笑一声,“好像我们稀罕你赔礼一样,得了,本公主是出来逛园子的,没空跟你们在这儿拉扯,小七,跟他们废什么话,你想查便查,难道还需要经过他们同意不成?” 她这话说的霸道极了,竟是完全没将赫舍里兄妹放在眼里,可这一句“本公主”却是叫明安一呆,傻愣愣的抬头问道:“你,你是四公主?” 这个年纪的公主,好像只有他额娘想叫他娶的四公主了吧? 胤祐呵呵一笑:“可不就是我四姐姐么。赫舍里公子,你前两天不是还与我说你额娘做好了打算吗?如今我四姐姐人就在这儿,不如你今儿就把话说说清楚?” 四公主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胤祐,胤祐附在她耳边将明安想要娶她回去当菩萨供着,坐享齐人之福的事情说了,听得四公主眼睛一立,一鞭子就抽向的明安—— “什么腌臜玩意也敢惦记本公主!” 明安没想到四公主会突然出手,完全没有防备,被这一鞭子直接抽在了背上,痛的翻到在地,赫舍里婉心赶紧去扶,四公主却懒的再搭理他们,而是转身又上了马上,对着侍卫道:“走,进园子。” 充作车夫的侍卫应了一声,扬鞭御马,前面早有侍卫去开路,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直接走进了园子。 胤祐看着远去的马车,半晌才反应过来:“哎,四姐姐,你怎么把我丢这儿了?” 穆克登:……噗。 明明是跟出来做护花使者却被两朵娇花丢下了的胤祐气的直跳脚,而赫舍里家的人却乱成一团—— 因为明安晕倒了。 看着被下人们急急忙忙塞进马车里的明安,胤祐内心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同情,你说说这世上那么多好姑娘,赫舍里家偏偏心大,非得惦记他四姐姐,瞧瞧这小身板,啧啧,一鞭子都接不住还想娶他四姐,简直是想绝后! 园子门口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园子的主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四公主她们才进去没多久,明珠就亲自迎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胤祐的熟人 —— 张廷玉。 张廷玉的启蒙师傅是已经故去的纳兰容若,所以与纳兰家颇有几分香火之情,这次虽然说是为了给纳兰小姐庆生,但实际上也算是一次游园会,明珠请了不少京中的高门子弟前来吟诗作赋,张廷玉也在其中。 张廷玉是胤禛的伴读,与胤祐是自幼相识的情分,明珠特意将他带了出来,也是为了安抚胤祐。 果然,见到张廷玉,胤祐的面色好了几分,招呼道:“衡臣也在啊。” 张廷玉上前施礼:“明相准备了曲水流觞,让士子们吟诗作赋,我亦受邀。” 他这话说的委婉,但意思却很明确:我也是客人,不是来帮忙的。 胤祐与他相处的多,知道之位未来名相年纪轻轻已经是一肚子的弯弯绕绕,也不说破,只是笑道:“那正好,今日要听衡臣你好好做上几首诗,可不许再躲懒。” 他完全不提刚刚发生的事情,只与张廷玉谈笑着,明珠有意给赫舍里家再泼点脏水,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 等到胤祐与张廷玉一起走了进去,明珠才叹息道:“年纪轻轻的,一个个都是小狐狸!可惜容若走后,我纳兰家再没有这般人物了,可悲,可叹。”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笑了:“我纳兰家的孩子虽然愚笨了些,但也总比赫舍里家的强,至少不招灾不惹祸不是么?且等着吧,那两位小祖宗可没那么好打发,索额图啊索额图,等着吧,有你头疼的!” 满人家的姑娘金贵,也没有汉人那么多的规矩,再加上明珠本就是有意撮合自己的孙女和胤祐,所以说是男女分开,其实就是隔着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溪,互相都能看到彼此。 小溪里明珠令人放上了特制的木船,木船上或是美酒或是美食,不断的从上游飘下,供客人们取食。 今儿来的客人都是出身大家的公子小姐,在这种场合没有任何人会不知礼数,场面上倒是一派的和睦。 胤祐对于吟诗作对不感兴趣,一边尝着美食一边四处打量着。 他其实对于纳兰容若的子女还是挺有兴趣的,这位满人家的大才子,不但为后人所颂扬,就连康熙也时时谈起,听多了,胤祐自然对他十分的好奇,虽然斯人已去,不得相见,但他的子女还在,也能见识几分纳兰容若的风采吧? 可惜的是,惊才绝艳的纳兰容若的后人,却很是平庸。 他的儿女相貌都是好的,女儿那边胤祐听不清且不说,儿子却明显没有继承纳兰容若的才情,无论是作诗还是为人处世,都显得十分的木讷笨拙,只能说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明珠并没有参与小辈们的活动,而是站在阁楼里俯视着,他知道自己孙儿的性情定然得不到胤祐的喜欢,倒也不急,而是对着下人吩咐道:“去取了小姐作的画送过去,请七阿哥鉴赏一下。” 他孙子是平庸了些,可孙女却是个真正的才女,既然已经舍下脸将人请来了,就不必遮遮掩掩的,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才能叫人印象深刻不是吗? 第85章 二合一章 明珠算盘打的好, 可惜最终胤祐却无福亲眼一见这幅明珠精心挑选的画作,因为这画刚刚拿上来,就被画的主人给要回去了。 纳兰琼芷一开始并不知道祖父的安排的。 至少在明珠撤掉了男女宾客之间的屏风之前是不知道的。 她只以为这次游园会当真是为了给她庆生, 准备了各种游戏打算同姑娘们一起好好玩乐一番, 却不想屏风一撤,小溪两岸看了个清楚明白, 姑娘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羞怯,分外矜持了些, 倒是叫她的精心准备没了用武之地。 纳兰琼芷心里很不痛快,而叫她更不痛快的是,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明珠竟然叫人将她的画作拿了出来,想请所有人鉴赏。 说是请所有人一起鉴赏, 但看那小厮去的方向,纳兰琼芷也知道, 她玛法其实是想叫那些男子们品评。 虽然说纳兰琼芷并不介意自己的画被人观赏, 但却不能接受现在这样的状况—— 这哪里是观赏画, 分明就是通过画对她品头论足! 她又不是摆在店铺里的货物,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叫一群男子说东道西? 不管是夸赞还是贬低,她都不能接受。 所以那画刚拿上来还没打开,纳兰琼芷就出声制止了:“你这小厮, 怎么将画送到那边去了?这是我要送给四公主的礼物, 还不快些送过来?” 小厮只是听命行事,并不知道其中的关窍,听到自家小姐这么说,便当真将画捧到了纳兰琼芷的面前。 纳兰琼芷取过画轴, 双手奉于四公主:“今日两位公主驾临臣女的生辰宴,臣女倍感荣幸。臣女为两位公主都准备了一副亲笔所作的画卷,本打算离别之时再奉上,却不想这小厮竟如此糊涂,不知为何单拿了这一幅过来。五公主恕罪,臣女这就叫人去将送给您的画卷一并取来,还望两位公主不嫌弃臣女笨拙。” 四公主心思通透,无需细说便知道其中定有内情,不过纳兰琼芷这话说的很是恭敬,她也不想为难她,便伸手结果了画轴,亲自打开给边上一脸好奇的五公主看。 五公主其实也不是很懂书画,这若是一副花团锦簇的画也就罢了,总能说些色彩绚丽栩栩如生之类的话,可偏偏明珠选的是一副《君子图》。 所谓《君子图》,就是不加任何其他的色彩,仅以墨色浓淡变化来体现松、竹、兰淡雅之美,品的是用墨浓淡相宜,鉴的是三君子优雅的风骨。 这或许是高洁的君子会喜欢的画作,可对于五公主来说,却很难品味出其中的妙处。 五公主求助的看向四公主,四公主淡定的将画卷好放在一旁,对着纳兰琼芷道:“纳兰小姐的心意本公主领受了,只是今日这场合不太适合品评小姐的画作,不如等过些时候,咱们再相约赏画。” 什么君子之风高洁淡雅,五妹妹看不懂,她也看不懂,不过这也不重要,身为公主,她们本就可以活的恣意,不用像其他姑娘那般,需要为了嫁个好人家而努力的去展现自己。 纳兰琼芷正巴不得不要被品头论足,自无不应,对四公主亦是心怀感激。 这样一件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众人玩乐,反倒是因为两位公主先开了口,叫姑娘们也都逐渐热络了起来,大概唯一不满意的人就是立于阁楼上观望的明珠,他看着眼前泾渭分明的场面,叹了一口气:“琼芷就是太要面子了些,现在的年轻人不如从前了,净学了那些汉人的迂腐,越来越没意思了。” 他身边的老仆却道:“孙小姐这么做是对的,老爷您太急了。老奴瞧着七阿哥未必会喜欢什么才女,倒是特立独行一些才更能入他的眼,孙小姐这么一闹,不说别的,至少定是叫七阿哥记住她了,以后再见面也好说话。” 明珠嗤笑了一声,摇头道:“你倒是会替她说话。我看她就是太过于心高气傲了,竟是连七阿哥都没放在眼里!不过好在门口那出戏安排的不错,叫索额图的孙女先出了局,不然那丫头活泼,我还真怕七阿哥会喜欢。” 七阿哥就算看不上他孙女也没什么,但决不能叫赫舍里家得了七福晋的名分。 太子势微,朝不保夕,七阿哥独得圣宠,将来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现在是阿哥福晋,将来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他明珠的孙女得不到的,也决不能叫索额图的孙女得了去。 这一场游园会在胤祐看来当真是无聊的很,于四公主、五公主亦是如此。 天家的子女自小过的就更恣意,更别说这三位都是得宠的主儿,从来不肯委屈自己。 实在是不耐烦挨个去认识那些面上挂着同样规矩笑容的女子,四公主转头看向五公主:“五妹妹,你不说想要去大哥府上瞧瞧小侄女们吗?不如咱们早些过去吧。” 五公主也觉得无聊,赶紧点了点头,又看向对岸:“七哥也去吗?” 四公主直接站了起来:“我们要去他自然就得去。” 霸道的四公主成了胤祐最好的脱身理由,等他与张廷玉一起走出园子的时候,两位公主已经上了马车,而明珠则是紧跟着追了出来。 “奴才失礼了,没有招待好七阿哥和两位公主,还望恕罪。” 明珠不是索额图,从不会自恃身份摆架子,态度恭敬的很。 胤祐笑道:“明相招待的很好,只是出宫前汗阿玛交代过了叫早些回去,就不耽搁了。” 明珠见他面色没有不虞的表情,心下稍定,拱手立于路旁,胤祐又与张廷玉道了别,方才上了马车。 见马车走远,明珠对着身边的张廷玉问道:“衡臣啊,你瞧着今日是不是有些怠慢了七阿哥和两位公主?” 他原想着阿哥公主们如果一直被关注肯定玩不好,所以特意没有叫人安排什么特殊的待遇,却不知是不是他想差了,倒是叫七阿哥不高兴了。 张廷玉却拱了拱手:“明相要听学生说真话?” 明珠白了他一眼,伸手将他的手按了下去:“跟老夫你还弄这些虚的?有话就说!” “倒也不是怠慢,”张廷玉点出其中的关窍,“只是明相您不太了解这三位罢了。七阿哥向来更重实务,四公主骑射俱佳,五公主是皇太后养大的,您让这三位品诗作赋,实在是——” 他这话说的委婉,但是意思却是很明确的,这三位没有一个喜欢诗词歌赋,纳兰家搞这么清雅的游园会,不是对牛弹琴吗? 明珠拍了拍额头,叹道:“果然老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夫竟是没想到,早知道如此,还办什么诗会,倒不如打场马球来的实在!” 张廷玉但笑不语,眼神里全是认同。 可不是么,若是办场马球会,七阿哥且不说,两位公主肯定是忍不住要下场的。 哄了两位公主开心,还愁七阿哥不高兴? 这就如同纳兰小姐和七阿哥一样,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勉强也是勉强不来的。 另一边的马车里,胤祐他们也在谈论这件事情。 五公主一边揉着脸一边说道:“可累坏我了,脸都笑僵了。七哥总说宫外好玩都是骗人的,其实一点都不好玩!” 胤祐伸手作势要弹她的额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若不是你想出来玩,我会来这儿吗?下次你再闹着出来可别找我,省的好像是我骗你出来一样。” 五公主赶紧躲到四公主的身后,笑嘻嘻的道:“就不就不,下次还叫七哥带我出来,谁叫你最疼我呢?” 四公主拍掉胤祐意图伸过来的魔爪,倒是提起另外一件事来:“小七,赫舍里家的事儿你还打算管吗?” 胤祐一愣,警惕的问道:“四姐姐,你又想干什么?宜妃娘娘可是说了,我要是再敢带着你胡闹,她就到我额娘宫里哭去,我额娘何其无辜,您可饶了她吧。” “还不都怪你嘴上不牢?”四公主撇了撇嘴,“出去玩那点儿事儿做什么都给成妃娘娘讲,还偏叫我额娘听了去,这些日子额娘天天压着我绣花,你瞧瞧我这手都快戳烂了!我不管,赫舍里家的事儿必须算我一份儿,我一想到你说那家子暗地里算计我就觉得恶心,非得出出气不可。” “什么事什么事?”五公主好奇的问道,“谁敢算计四姐姐?你们怎么什么事情都不给我说呢?我也能帮四姐姐出气的!” 胤祐终于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你就老实点吧,舜安颜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你跟我们学坏了去,我可不想再听他念叨。” 听胤祐提起舜安颜,五公主的脸色一红,嗔道:“汗阿玛就是那么一说,怎么就好像我必须得嫁给他了一样?我还小呢!” 舜安颜是胤祐的伴读,与康熙也带着亲,康熙对这个单纯的憨小子还挺喜欢的,而五公主是皇太后养大的,皇太后舍不得她远嫁,去年皇太后过寿的时候,康熙曾笑言说干脆叫五公主嫁给舜安颜得了。 虽是随口说的玩笑,但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基本也算是定下来,所以胤祐才会这样说。 “是是是,我的五妹妹还是个小姑娘呢,叫那小子再等上十年都行,”胤祐安抚妹妹,“不过这事儿还没到需要你出面的程度,若是我们搞不定汗阿玛,再请妹妹去求皇玛嬷可好?” 五公主乐呵呵的答应了,就好像是她已经参与了进来一般,那单纯乖巧的模样,惹得四公主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气的五公主赶紧躲到一旁去整理了。 “四姐姐,这事儿你想出头也不是不行,但要看你想来文的,还是想来武的?”胤祐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四公主十分感兴趣:“文的怎么说,武的又怎么说?” 胤祐作出一副高人模样:“若要来文的,那就从刑部下手,赫舍里家那个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喊出了那么一句话,叫人参她阿玛一本不为过吧?四姐姐你放心,左都御史富察大人这段日子正托人往我那儿送东西赔礼呢,请他帮个小忙,他应该不会介意的。” 富察马齐能做到左都御史这个位置,自然也不可能真是个耿直的傻子。 他是对康熙宠溺胤祐太过不满,因为他认为胤祐仗着康熙对他的放任,肆无忌惮的破坏了朝廷的法度,私自带人抄家这种行为在富察马齐的眼中,是极其严重的,而康熙放任一个小阿哥无视法度肆意妄为,是会动摇国本的。 而他眼中的国本,自然就是太子。 太子身为储君,本应该是诸皇子中地位最超然之人,而胤祐的异军突起,让朝中的守旧派感受到了危机,与其说是富察马齐不满胤祐,倒不如说他是不满康熙对太子的态度,认为这是对太子储君地位的威胁。 然而就在前几日,他被明珠提点过后五打听太子的境况的时候,却叫他如遭雷击,曾经执着的信念瞬间崩塌。 这里面有康熙知道他在打探估计放给他的消息,但基本也都是事实,当富察马齐知道了太子曾经做过的事情之后,一头栽倒,大病了三日。 幸亏有前来探病的明珠拦着,否则这位左都御史大人在病愈后的第一件事,就要上折子请废太子了。 明珠的安抚让富察马齐知晓了其中的利害,然而虽然不能此时请废太子,但他总得向皇上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吧? 不然若是叫皇上以为他还心系太子,别说是官位不保,等将来清算的时候,说不定都会被归位太子一党一并处置了! 所以富察马齐便想出了一个昏招,那便是托人给胤祐送了东西,委婉了表示了一下歉意,并且故意将此事做的明目张胆,就是要让康熙知道他如今的态度。 他这事做的刻意,康熙和胤祐也不过是一笑而已,但毕竟是他故意用了胤祐做幌子,胤祐真的让他做点不过分的事儿,倒也不难开口。 而此时四公主却是摇了摇头:“这也太没意思了,就算有御史上奏,也是在朝上,还要互相扯皮不说,我又看不到,怎么出得了气?” “那就来武的,”胤祐继续说道,“这武的也简单,四姐姐你回宫之后,直接往那养心殿去,来个恶人先告状,就说那赫舍里家认准了汗阿玛要将你下嫁,不拿你当回事,竟是当面欺侮,说的越可怜越好,等将汗阿玛的火气挑起来之后,我再帮你敲敲边鼓,将那刑部的事情一说,正好给汗阿玛一个出气的机会,你说他还能不详查吗?” “这个好!”四公主拍手称赞,“我倒要看看,汗阿玛是疼我还是疼赫舍里家!就这么说定了,等会回宫咱们就直奔养心殿,开锣唱戏!” 五公主一脸惊悚的看着自家哥哥姐姐:“……那我呢?” 四公主嫣然一笑:“你就只管装哭,看姐姐我唱戏就行!” 胤祐微笑着听着姐姐妹妹凑在一起商量一会儿怎么配合,内心却很是平静。 什么文的武的,不过是他拿来哄姐姐开心罢了,实际上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将这事儿递到康熙面前就成了。 还是那句话,太子如今虽然动不得,但康熙心里的气还堵着呢,现在能看索额图顺眼才怪。 可索额图毕竟是重臣,康熙想要动他,也还是得有个由头,如今胤祐就是要将赫舍里氏这个把柄递到康熙的手中,虽然说表面上看起来是他为了姐姐和表姐出气,但实际上这把刀是捅向太子的。 不管康熙如何承诺,胤祐都不会忘了历史上太子废而又立的事情,更何况如今太子还尚未废呢? 他不介意太子再多占着那个位置一些时日,但是却要让康熙断了太子的根基。 没有了索额图和赫舍里氏的支持,太子不过就是那井中之月,一碰就碎了。 ------------------------------------- 康熙如今是在养心殿不假,可却并没有看折子,而是将德妃、宜妃和成妃都叫了来,将自己圈出来的秀女名册叫她们看看,选选有没有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康熙一向便是如此,他既霸道□□,却又偏偏喜欢显示自己的大度,在他圈定的范围内,他乐意给心爱的妃子们选择的权利,以此表示自己对她们的看重,似乎是在尊重她们的意愿,可实际的结果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像德妃、宜妃、成妃这样聪慧的女子,心里自然懂得康熙的小伎俩,但也不会真的与他计较,有的选总比没得选强,知足常乐才能在这紫禁城里更好的过下去。 所以她们三个用甜言蜜语哄得康熙高兴了,便围在一起交换着各自的意见。 其实主要需要选儿媳妇的,只有宜妃一个人。 胤禛的福晋康熙已经给定了乌拉那拉氏,德妃再不乐意,儿子愿意她也就只能认了,而成妃更是不会去替胤祐拿这个主意,在她看来,太皇太后既然给胤祐留下了婚事自主的遗旨,那傻子才不用,她才不会顺了康熙的意思,叫儿子为难呢。 只有五阿哥胤祺,如今婚事还没有着落,只能从这届的秀女里挑一个。 至于三阿哥胤祉,康熙都不提,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 三位娘娘正商量着呢,却听到养心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然后便看到出宫去玩的四公主“哭着”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沉着脸的胤祐和似乎也在抹泪的五公主。 第86章 二合一章 四公主架势刚起, 却没想到迎面碰到的不是康熙,而是宜妃,顿时一滞, 这出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唱下去了。 面对德妃疑惑的眼神, 五公主悄悄的往后缩了缩,只有胤祐一脸无辜的看向成妃, 表示不关自己的事儿。 四公主自然是不想在三位娘娘面前演这出戏的,可是偏偏她刚刚用沾了姜汁的手帕擦过眼睛, 这时候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根本就停不下来。 宜妃见到四公主如此,当时就慌了。 这个丫头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也与她血脉相连, 更是从小搂在身边长大的,深知她性子坚强不输男儿。 以前摔了马受了伤都不见掉一滴眼泪, 今儿就这么哭着跑进来, 那怕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宜妃向来性子急, 哪里忍得了,直接上前将四公主揽进怀里,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忍不住自己也红了眼眶:“好孩子,不哭哦,跟额娘说, 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到你头上?额娘给你出气去!” 四公主艰难的扭头看向胤祐:这戏还唱吗? 胤祐抬头看天:别问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 四公主:……不靠谱的臭小七! 德妃见四公主都这样,一下子便想到是她们出去玩的时候碰到了什么事,赶紧将五公主从胤祐的身后拽了过去,连声追问。 从来没扯过谎的五公主满脸通红, 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也求助似的看向胤祐。 胤祐继续抬头望天: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五公主:……大骗子七哥! 只有成妃但笑不语,玩味的盯着儿子看,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此时第一个耐不住的就是他儿子,怎么可能叫姐姐妹妹出头? 德妃和宜妃是关心则乱,她可不乱,等着看自己儿子怎么圆场便是了。 康熙被这乱哄哄的场面弄得头大如斗,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好端端的出去玩,能叫两个女儿哭着回来。 当阿玛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康熙虽然怕吓到女儿们,面上不显,但是心里的怒火已然快要压不住了。 “小七,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叫你护着姐姐妹妹出去玩,你就是这么护的?” 怒火不能冲着女儿发,康熙只能对着儿子瞪眼。 胤祐十分委屈的说道:“汗阿玛,这事儿可怪不到我身上,即便汗阿玛是天子,也管不了人心叵测,更何况我只是个‘小’阿哥呢?” 成妃看戏是看戏,可也容不得自己儿子受委屈,见康熙责问胤祐,她开口道:“皇上还是先将事情问清楚了再责怪,胤祐素来最疼公主们,总不可能是他给两位公主气受了吧?您不去惩治那找死之人,拿自己儿子撒气是什么道理?” 康熙:……朕说什么了啊?护犊子的女人真不讲理! 看到康熙被成妃噎了回去,四公主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赶紧用手捂住脸,以免露馅,可却叫宜妃以为她心里难受,也开口说道:“皇上,公主都这般难过了,您还不赶紧叫跟着的人进来问清楚?四公主最疼七阿哥,您这时候责怪七阿哥,不是叫四公主更嗔心吗?” 康熙:……得,女儿说不得,儿子更说不得。 好在跟着出去的侍卫不少,那个驾车的侍卫更是全程都在,想问话倒也方便,只不过那侍卫是胤祐的人,讲起事情来自然是有所偏颇的。 那侍卫口才很好,描述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一件小小的冲突,竟叫他说的好像是赫舍里家的儿女蹬鼻子上脸,恩将仇报,吓坏了几位小主子。 等听到那侍卫说赫舍里婉心一脚踢在马车上,踢的马车剧烈晃动,吓得马车里的五公主差点摔到之时,胤祐、四公主和五公主三个人已经全都是木然的脸色了。 四公主:……不愧是小七的侍卫,就是会说话。 五公主:……不是,我没有那么娇弱! 胤祐:……这侍卫谁选进来的?这般人才不出去说书简直是浪费! 那赫舍里小姐难道是练过大力金刚脚吗?你要编也编的真实一点啊喂! 眼看着康熙的神色逐渐变得扭曲,胤祐赶紧打断了那侍卫的话,接口说道:“侍卫们护主心切,夸张了些也是有的,还望汗阿玛恕罪。” 挺好的一个侍卫,就是长了张嘴,以后还是叫他少来御前回禀吧,以免他还得重新选个车夫。 康熙不满的瞪了胤祐一眼,就好像是胤祐教那侍卫这样说的一样,胤祐委屈的看回去,表示侍卫是汗阿玛您给的,跟我没有关系。 父子两个“眉来眼去”,宜妃却等不及了,催促道:“然后呢,那兄妹两个跟你们动手了?” 这后面的事情,胤祐不打算叫这侍卫说了,因为这后面的事儿就得挑重点来说,除了刑部那事儿,剩下的就是赫舍里兄妹恭敬跪下,他四姐姐挥鞭打人了,若是说不好,他们就不占理了。 “后面我们就下了车,可那姑娘兀自不肯罢休,竟想叫下人将我们抓进刑部大牢,幸亏穆克登他们及时赶来,不然——”胤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皮糙肉厚的倒是没什么,若是让姐姐妹妹吃了亏,那可就当真没脸回来见宜娘娘和德娘娘了。” 宜妃和德妃都心疼的揽着自家闺女柔声安慰,而康熙则是立刻听到了胤祐话中的重点:“叫人将你们抓进刑部大牢?有刑部的官员在?” 胤祐对自家汗阿玛的敏锐表示非常的满意,立刻接道:“纳兰小姐的生辰宴怎么可能会请刑部的官员?但那赫舍里兄妹的阿玛可是刑部尚书,想要往刑部大牢抓几个人不是很容易的事儿吗?大不了事后说一句抓错了将人放了就是了,谁还管被抓进去的人是不是饱受惊吓呢?” 他故意没有往更严重的事情上说,一来怕吓到三位娘娘,二来给康熙留下想象的空间,更利于发挥他汗阿玛脑补的优势。 果然,听胤祐这么说,康熙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怒道:“这赫舍里氏是将刑部大牢当成他们家了?说抓就抓,说放就放,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胤祐见火候差不多了,给四公主使了一个眼色,四公主从宜妃的怀里挣脱出来,对着康熙哭道:“汗阿玛,您与我说句实话吧,您是不是打算将我嫁给那个赫舍里明安?若是要我嫁到他们家去,我,我还不如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康熙本来还在脑补刑部尚书都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听四公主这么一哭,顿时愣住了:“这说的是什么话?朕什么时候要将你嫁到赫舍里家去了?” 他虽然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四公主嫁到喀尔喀部去,但却从没想过叫赫舍里氏尚主,他如今正想着要废太子,又怎么可能让女儿跳进火坑里去? “您就是想了!”四公主开始蛮不讲理,“不止要我嫁,您还要让小七娶那个蛮横无理的丫头是不是?我都知道了,他们都说了!” 胤祐目瞪口呆:……他四姐姐这怎么还给他加戏呢?他们商量的时候,可没有这一出啊。 四公主如今是戏瘾大发,继续尽情发挥:“不然他们怎么敢在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之后,依旧不恭不敬的呢?汗阿玛,我就与您全说了吧,那兄妹两人仗着您对赫舍里家的宠爱,将我跟小七视为囊中之物,没有丝毫的恭敬,我气不过,争执之下打了那小子一鞭子,估摸着他们家肯定会来恶人先告状,您,您到时候可不能偏心,不向着您闺女!” 胤祐继续目瞪口呆:……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四姐姐您这是要把赫舍里家的路全给堵死啊! 不愧是他的四姐姐,既然撕破了脸,就干脆断了对方的路,他在这儿玩釜底抽薪,而他四姐姐则是直接上房揭瓦,虽然不够艺术,但够直接啊,而他汗阿玛,好像真的很吃这一套。 这便是阿哥与公主不一样的地方了。 若是几年前,胤祐大概也会如四公主一般的行事,想要什么直接就说,不会叫康熙去猜,因为他知道他汗阿玛喜欢这种被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觉。 可如今他却是不能了。 因为他发现,如今对于他的一言一行,康熙总是习惯去过度解读,所以他必须得收着点,给康熙留下自己想象的空间,就像今天,他只是将刑部的事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保准康熙过后会严查刑部尚书,可若是他说多了,康熙就会联想到他是不是有意针对太子和赫舍里家,反倒不会轻易动手。 而他四姐姐却不一样。 她是与朝政无关的公主,她所提及的也只是小儿女的婚事,她说的越直接,康熙越不会多想,只会更觉得赫舍里家恃宠而骄,无法无天。 果然,听四公主这样说,康熙的怒火已经压抑不住了,他在殿内来回踱步,边走边冷笑道:“好一个赫舍里氏,朕的公主,朕的阿哥,是他们想要就要的?简直是——恬不知耻!倒也轮不到他们恶人先告状,朕还要叫人去问问,他们赫舍里氏是怎么教导孩子的,一个个竟然敢欺负到朕的孩子头上,还想当七福晋?想得美!朕这就叫人免了那丫头选秀的资格,朕倒要看看,她怎么当七福晋!” 这就是四公主故意加上胤祐的好处了,相比于已经定下了要去蒙古的四公主,康熙更在意的是胤祐的福晋这个位置,他心里对胤祐有不一样的期待,对于七福晋的人选自然是慎之又慎。 更何况如今太子还未废呢,赫舍里家就急不可待的想要扒上胤祐,这般墙头草的行为,叫康熙非常的不齿。 他可以嫌弃自己儿子不好,想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但决计不愿意看到奴才们嫌弃他儿子,四公主的一句话,直戳康熙的痛处,叫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他,立刻下定了决心—— 他给赫舍里氏的优待太过了,让他们心太大,如今也该叫他们知道知道,他能给得起就能收得回,他的儿子,还轮不到他们挑三拣四! 胤祐瞧着康熙的神色,便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与四公主对了个眼色,四公主了然的又说道:“有汗阿玛这句话,女儿就放心了。今儿是我一时气愤失态了,其实汗阿玛这么疼我们,怎么会给我们选了那样的人呢?汗阿玛您别生气了,说不定是那兄妹两个自己胡说的,倒也未见的真的是赫舍里家的意思。” 她这一招以退为进既将康熙捧的高高的,又好似怕康熙为难替他找台阶下,可康熙怎么可能叫女儿为了自己受委屈?听了这话只觉得女儿太过懂事,心疼的厉害,整治赫舍里家的决心更加坚定—— 总不能叫一心信赖他的小女儿失望不是吗? 四公主见好就收,利落的扯着一头雾水的宜妃告退,五公主自然是跟着四公主,德妃也想再问问女儿,便一起出去了。 胤祐对着成妃眨了眨眼睛,成妃嗔了他一眼,也起身告退,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养心殿,瞬间就只剩下了胤祐和康熙父子两个。 康熙还在琢磨着怎么处置赫舍里氏,见胤祐不走,哼了一声道:“有话就说,好像朕拦着你一样。” 胤祐嬉皮笑脸的凑过去给康熙捶肩膀:“我就是想跟汗阿玛您说一声,明珠家的孙女我见了,不合心意,汗阿玛您给她选个合适的人家吧,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他若是不说清楚,怕康熙真的将纳兰小姐给他留着。 虽然不是他喜欢的性子,但也是个好姑娘,不能平白耽误了人家。 康熙似乎早就知道结果,倒也不恼,反而问道:“那你跟朕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满八旗里那么多姑娘,朕必给你选个合心意的。” 他特意强调了满八旗,就是想要告诉儿子,蒙古的不行,塔娜再好,也不能给你当嫡福晋。 胤祐并没有听出康熙的意有所指,还以为康熙只是想催他成亲,警惕的道:“汗阿玛,咱们可是说好了,我的福晋必须得我点头才行,你可不能背着我乱来。” 他就怕康熙不与他商量好便直接指婚,到时候就真的叫他进退两难了。 违背本心顺从那就对不起老祖宗特意给他留下一片爱护之心,遵从本心拒绝一来会叫康熙面上无光,二来也会毁了一个好姑娘的姻缘,无论哪种都不是他想见到的,所以才会特意留下来与康熙说明心意。 “朕那么多儿子等着成亲呢,稀罕非给你指婚?” 康熙见儿子还没开窍,倒也不是那么急,白了他一眼就开口撵人:“行了,赶紧走,朕看着你就头疼,对了,刑部那儿你不准插手,朕会叫人详查的,知道吗?” 胤祐含笑作揖:“汗阿玛您真以为您儿子那么厉害啊,我要是敢自己去刑部惹事儿,还不得叫赫舍里大人给我打出来?我才不会傻的去找打呢!” ------------------------------------- 胤祐说不插手就不插手,全然作壁上观,只等着看热闹。 可对于赫舍里氏来说,康熙的一道圣旨,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的他们痛不欲生。 “额娘,这是什么意思啊?” 赫舍里婉心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额娘钮祜禄氏:“我不能选秀了吗?那我怎么嫁人呀,我,我还能当七福晋吗?” 钮祜禄氏也慌了,连忙去看自己的婆婆佟佳氏,佟佳氏气的用拐杖杵地,怒道:“这皇家也太欺负人了!明安和婉心不过就是与七阿哥和四公主有些摩擦,小儿女家的事儿怎么就严重到不许选秀的程度了?明安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婉心又毁了前程,这是要我们赫舍里家的命啊!” 明安和婉心的阿玛格尔芬也道:“就是啊,咱们家一心为了皇上办差,何曾有过差错?那日的事情我已经详细问过跟着的下人了,不过就是争执了几句,明安已经做小伏低的很了,那四公主竟还用鞭子打他,额娘,这样的公主,我儿可承受不起,尚主一事,休要再提。” 索额图看着拎不清的老妻和儿子,冷笑了一声:“尚主?都到了这种时候,你们竟然还想着尚主!七福晋又是怎么回事儿,我难道没有跟你们说过,不许惹事,老实本分的好好过日子吗?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儿子要尚主,女儿要当阿哥福晋,你们是要翻天啊!” 佟佳氏怒视他:“尚主怎么了,做七福晋又怎么了?我佟佳氏和赫舍里氏的孩子,难道还配不上皇子公主?将来等太子——” “你可闭嘴吧!”索额图毫不留情面的斥道,“太子什么太子,太子他现在自身难保!还你佟佳氏,你佟佳氏早就站在七阿哥身后去了,还会管你一个出嫁的老妇?如今我是如履薄冰,每日上朝战战兢兢,生怕让皇上逮到了把柄,结果你们呢?还在这儿青天白日的做梦,当阿哥公主是什么了,任由你们挑选?且等着吧,这才哪儿到哪儿!” “这还不够?”佟佳氏气的直喘,“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过就是吵了几句嘴,皇上还能拿我们全家抵命不成?” 索额图不再搭理她,而是看向格尔芬:“别忘了你闺女大庭广众之下喊了什么话,你在刑部做事干净吗?经得住查吗?” 格尔芬瞬间慌了:“不过是小女儿的一句逞强之言,不至于吧?” 索额图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这还不够吗,不至于吧,这就是他的妻子儿子说出来的话。 看来真的是荣华富贵迷人眼,就怕今后他赫舍里家再没有如今的好日子了。 第87章 二合一章 就如同索额图所说的那般, 格尔芬在刑部的所作所为根本就禁不起细查,在他看来本就是约定俗成的收受贿赂成了他的错处,而那些量刑轻重的细微问题, 成了他玩忽职守的罪证。 其实像是格尔芬这种程度的疏漏之处, 对于一部尚书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康熙对于这种事也是一贯的轻拿轻放,最多斥责了事, 可这一次却是截然不同了。 一连三道圣旨道明了康熙的决心,越来越多不利于格尔芬的证据摆在了康熙的御案上,康熙却是按兵不动,也不说怎么处置,只是命人将格尔芬关进了大理寺, 收监待审,并令大理寺并御史台继续查证。 康熙这样的态度让索额图意识到, 这一次赫舍里家没有那么好过了, 康熙表面上是在查格尔芬, 实际上是在逼着他做决断—— 是要保全儿子,还是要保全自己。 这看似有余地的选择,实际上却叫索额图没有选择,因为他知道,就算他放弃了儿子也没用, 大理寺有的是法子从他儿子身上套出更多的东西来, 到时候,他赫舍里家面临的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现在摆在他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 主动辞官,保全一家人。 但是纵横官场数十年,习惯了权利和斗争的索额图又哪能那么容易就放手? 面对老妻和媳妇每日的哭泣纠缠, 内心不断斗争的索额图终究是病倒了。 这一病却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实打实的重病不起,竟是昏迷了两日未曾醒来。 索额图重病的消息传进宫里的时候,康熙正压着胤禛和胤祐帮他整理往日的旧折子,听到了太医的回话后,看折子看的头昏眼花的胤祐怂恿康熙:“汗阿玛,要不您干脆去索相府上瞧瞧他去?” 反正他汗阿玛最喜欢表演君臣和睦这一出戏码,此时去刷刷存在感,今后才好下手啊。 康熙本来就是想去的,被胤祐这一句话正说到了心坎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胤祐,只觉得这个儿子哪里都让他满意,就是心不够大,怎么这么好的机会,就不知道努力往上爬一爬呢?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便与朕一同去吧。”康熙当即拍板道。 得多带小七出去见识见识,他才知道权利的好,才不会总是在这儿装傻了。 胤祐立刻摇头拒绝:“我才不去呢,汗阿玛您忘了我可是跟他们家有仇的,您别探病不成,反倒带着我气死了索相,到时候传出去咱爷俩的名声可全都毁了。” “呦,咱们七阿哥还知道名声呢?”康熙挑了挑眉毛,“你平时满京城胡闹的时候,怎么没考虑一下名声的问题?朕好端端一个左都御史,现在提起你就往后缩,就这你还跟朕谈名声?” 胤禛在一旁补刀:“名声再差也还是有点的,总不能破罐子破摔。” 胤祐气道:“行行行,你们爷俩名声好,那你们俩去好了,不要理我!” “瞧你这么点气性,”康熙看到小儿子吃瘪就乐呵了,“行了,老四也一起去吧,赫舍里家是后族,权当去探望一下长辈便是了。” 胤祐:……呵呵,索额图算是他们哪门子的长辈,他敢叫,索额图敢应吗? 索额图自然是不敢应的。 他本来也只是赫舍里皇后的叔叔,跟太子虽然沾着亲,但是却绝不敢充阿哥们的长辈,更何况是这两位最受宠的阿哥。 不过他此时也没有闲工夫再去思考这些问题,他这两日昏迷之后,虽然如今人清醒了过来,但依旧是浑身无力,连坐起来都费劲儿。 也正是这一场病,让索额图想清楚了很多事。 如今太子已然失了圣心,被废不过是时日问题,那他还这么支撑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他不肯放权,就算不被儿子牵连,等到太子被废的那一日,皇上还能留着太子的外家不清理吗? 到时候恐怕就是灭顶之灾了。 可若是他现在就肯放手,退出权利的中心,凭着与皇上的情分和宫里平妃娘娘的情面,就算太子被废,他们赫舍里氏想要独善其身还是有可能的。 其实放开了自身的得失心,这选择就变得没那么艰难,在看到康熙前来探视的时候,索额图的第一句话就是—— “皇上,奴才老了,再没办法替您分忧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决断,康熙坐在床边上,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说道:“这么多年来,索相也辛苦了,这些日子还是好生养病,其他的事不急。” 这也算是约定俗成的习惯了,但凡有重臣请辞,第一次提及的时候,康熙都不会允准,既全了情面,也是看重的意思,等后面再递上折子,康熙便不会再阻拦。 索额图心里明白的很,康熙这般套话一出,他便知道这是同意了,心里也是一阵庆幸。 看来皇上心中早有决断,若是今日他不识相,那等着赫舍里家的将是覆灭之灾,但今天他说了,皇上满意了,那至少全身而退还是可以的。 “这些年来,奴才忙于朝政,很少顾及家中,长子不肖,让皇上操心了,实在是奴才的罪过。” 索额图这句话就是在谈条件了,他顺着康熙的意思请辞了,那他的儿子是不是就可以免罪了? 康熙淡笑:“不是什么大事,索相不必介怀,朕叫大理寺办事麻利些就是了,索相病重,还是得有儿子在床前照顾才是。” 康熙的目的本就是逼索额图辞官,如今目的达成,自然没兴趣再去为难一个格尔芬。 不过他的话却是说的清楚明白,放了格尔芬是叫他回家“照顾”索额图的,要想保全格尔芬,那索额图就得一直“病着”。 君臣两个看似和睦,言语中却都是机锋,胤祐听的无趣,干脆拉着胤禛从索额图房里出来,随手点了个小厮带路,在赫舍里家的花园里随意逛了逛。 赫舍里氏几代荣华,府邸之中自然是美轮美奂,其奢华程度,竟是不输御花园,甚至更多了几分清雅。 胤祐随手拍了拍湖边的一块假山石,对着胤禛感慨道:“之前去明珠家的园子,就觉得精美雅致,如今再看看索额图家的,啧啧,怪不得他们家的孩子都那般的骄傲,这千金万银教养出来的,自然自命不凡。” 胤禛却道:“德不配位是大忌,眼前的繁华亦如过眼云烟,如不能自修其身,一阵风也就吹散了。” 胤祐勾了勾嘴角,歪头去看他:“那四哥呢,你有没有想过去配‘位’?” 他这话问的突兀,可胤禛却是神色不变:“有德有能者方才配其位,我还远不到那种程度。” “可我却瞧着四哥哪儿都好,”胤祐笑的肆意,“没有人比四哥更好了。” 胤禛被胤祐的话逗笑了,伸手在弟弟头上□□了一把,就像是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你是我弟弟,自然觉得我哪儿都好,就像是我也觉得你哪都好一样,算不得数的。” 胤祐不满的将胤禛的手从自己头顶丢开:“事在人为嘛,反正我是怎么样的,四哥你肯定很清楚,你若想要,无须顾忌那么多,不管到什么时候,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这句承诺,他本不打算说出口,因为觉得兄弟之间说这个生分了。 可康熙越来越多的暗示,叫胤祐心里有些担忧,他怕他四哥因为他而选择让步,因为他知道,这些年来,胤禛在背后默默的为他让了多少。 但凡是他喜欢的,想要的,他四哥都会让给他,就像那只雪里红,他四哥分明喜欢的很,却还是大度的亲自送到他的院里,面上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他却瞧见过他四哥偷偷的抱着它抚摸,爱不释手。 还有他喜欢的文玩摆件笔墨纸砚甚至于糕点吃食,他四哥也总是默默的留给他,却从不会对他说起他也喜欢。 再比如,他四哥明明不想成亲,却偏偏连十岁的小福晋都着急娶进门,就是为了早日出宫建府,成为一个泯然众人的阿哥,将那份独特的待遇留给他一个人。 胤祐感动于胤禛的爱护之情,可却不喜欢他事事的退让,他的四哥分明惊采绝艳,又何必为了顾忌他的感受而收敛锋芒呢? 所以他今日偏要亲口说出来,要让胤禛知道,他长大了,不再需要哥哥谦让,哥哥想要的,他也会坚定的支持,做他的帮手。 胤禛直视胤祐的双眼,想要探究弟弟说的话是不是真心的。 其实在康熙有意无意的暗示中,他早已经明白了康熙的选择,而小七又是他真心相待的弟弟,为了小七,他可以退让,可以压抑自己争权的欲望,让自己老老实实的做一名贤臣,辅佐他支持他,永远站在他的身后。 可今天小七却如此直接的告诉他,他可以去争取自己想要的,这不是试探,而是真心实意的鼓励。 胤祐的话叫胤禛心里压抑已久的对权利的欲望几乎喷涌而出,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可他毕竟还不够老练,他眼神中的光芒根本掩藏不住。 胤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手搭在胤禛的肩膀上:“四哥啊,你就是想的太多了,其实汗阿玛心里根本没有决定,他也还在观望,而你我在他心里的地位并没有什么不同,哪一次去养心殿当苦力少了你的份儿了?你做的事儿汗阿玛都看在眼里呢。” 胤禛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终于平静的下来,他斜眼看向身边的弟弟:“说到底,你就是不想干活,跑这儿忽悠我来了?” 胤祐嘿嘿一笑:“四哥,你这样精明就不可爱了呢,老祖宗曾经说过,我啊,是天生享福的命,那种累死累活的日子可不是适合我,还是有能者居之吧。” 胤禛低笑不语,但到底没真的觉得弟弟当真就不适合,不过他今日也听明白了,小七不喜欢自己一再的退让,那他便不再藏拙吧,就像小七说的,汗阿玛都看在眼里,究竟谁更合适,交给汗阿玛去决定就好,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无怨无悔,安心接受。 “啊——救命!” “噗通。” 胤祐兄弟两个还在这边说笑,却突然听到假山后面有人尖叫救命,随即传来了重物落水的声音。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赶紧绕过了假山跑了过去,却见湖面上一个姑娘正在挣扎,而湖边上,一个婆子并几个丫鬟边哭边叫。 “来人啊,小姐跳湖啦,快来人救救小姐啊!” 丫鬟们惊慌成一团,却因无人会水不敢跳下去救人,只能连声高呼,可喊了一会儿却不见有小厮过来。 眼尖的婆子看到了胤祐和胤禛,竟是扑过来跪地磕头,哀声道:“两位阿哥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家小姐吧,她不会游水啊!” 胤禛四周环视了一圈,只见附近确实没有其他人赶来,又见那湖中的女子已经挣扎不动,眼看就要沉下去,咬了咬牙,当真就想要下水救人,却被胤祐一把给扯住了。 “君子不立危墙,四哥可别忘了你是怎么教训我的。” 那婆子连声哭喊:“人命关天啊,两位阿哥怎能坐视不理?” 胤祐嗤笑了一声:“人又不是我推下去的,你这婆子有功夫在这儿跟我们扯皮,倒不如早点跑出去叫人,说不定你家小姐还能有活路。” 并非是他铁石心肠见死不救,只是这事太过蹊跷,他分明听到了那女子高呼救命,这些婆子丫鬟却说她是自己跳湖的,这花园里这么深的湖,伺候的下人却没有一个会水的,一个没见过的婆子张口就知道他们是阿哥,这一切的一切都太离奇了,根本就是一个圈套,目的就是想叫他们下水救人。 不管是冲着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去的,还是打算等他们下水救人加以谋害,胤祐都不打算冒这个险。 她们既然敢用赫舍里小姐的命设下这么个圈套,那定然是有所准备,想必不会真叫她淹死。 果然,眼看着那女子沉了下去,湖边上突然冒出来几个会水的丫鬟,跳进水里救人,不多时,便将那女子给捞了上来,又熟练的按压腹部,叫她把呛进去的水吐了出来。 那女子被折腾了半天,也恢复了神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看来是没事了,四哥,那咱们就走吧?” 胤祐对于接下来要演的戏码没兴趣,拉着胤禛转身就要走,却不想刚一回头,就看到了匆匆带人赶来的佟佳氏和钮祜禄氏,她们的身边还陪着一个面色不佳的明安。 钮祜禄氏看到女儿狼狈的样子,也顾不得其他人在,直接扑了过去,而看到胤祐的明安却是脸色一白,俯身跪倒,规规矩矩的请了个安。 “起来吧。”胤祐淡淡的说道。 佟佳氏却是没有跪下,而是冷冷的说道:“老身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没办法给两位阿哥请安了,还请不要见怪。” 她这话一出,明安的脸色更白了,他赶紧又对着胤祐一礼,解释道:“玛法病重,玛嬷操劳太过,腿疾犯了,奴才替玛嬷向两位阿哥赔礼,万望恕罪。” 明安这个人,虽然满嘴的额娘,没什么主见,在感情上又牵扯不清,但其实脾气秉性并不坏,几次见面即便是受了为难,他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反倒是一直在替妹妹和祖母赔罪,所以胤祐虽然不喜欢他,但也不至非要为难他,只要他不觊觎他的姐妹,倒也还算是个知礼之人。 “嗯,知道了。” 胤祐也不说怪不怪罪,只是随口答了一句,算是给明安一个脸面,至于对着他撂脸子的佟佳氏,胤祐懒得跟一个老太太计较,只当没看到她。 只可惜胤祐有心不计较,佟佳氏却偏要攀扯,看着胤佑和胤禛不打算理会他们想要离开,佟佳氏敲了敲拐杖,高声道:“两位阿哥就想这么走了?难道不打算给我赫舍里家一个交代?” 明安知道胤祐的脾气不好惹,赶紧扶住佟佳氏,劝道:“玛嬷,这是我们自家的事,跟两位阿哥有什么关系?您快去瞧瞧妹妹吧。” 佟佳氏却是一把将他推开,继续道:“你膝盖软不想护着妹妹,我不怪你,但我决不能允许孙女在自己家里被人欺负,即便是拼上我这条老命,也要替孙女讨个公道!” 明安背上的鞭伤未愈,被佟佳氏一推,又扯动的伤口,额头渗出冷汗来,可他还是坚持着扑跪在佟佳氏的脚边,祈求道:“玛嬷,玛法病重,皇上和两位阿哥亲自来探病,这是多大的荣宠,您可得想清楚啊!就算您不管我阿玛了,但妹妹是个姑娘家,您若是——,叫她以后可怎么活啊!” 佟佳氏一脚踢开孙子,怒道:“你妹妹早就被人逼得没有活路了,否则怎么可能跳湖自尽?你但凡还有些骨气,就给我一边跪着去,不要耽误我替你妹妹讨公道!” 明安自小就畏惧这位独断专行脾气暴躁的祖母,刚刚能大着胆子劝上几句已是不易,此时被一脚踢开,又哪里敢再劝? 他也不敢起身,就这么跪在路边,心里急的要命,却又无可奈何。 胤祐此时却是不急着走了,抱着双臂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甚至还用肩膀撞了一下胤禛:“四哥,你猜猜下面这出是不堪受辱啊,还是为情自尽啊?” 胤祐冷笑一下:“想演的是以身相许,但我瞧着怕是要变成包公断案!” 第88章 二合一章 被钮祜禄氏搂在怀里安抚了一会儿, 赫舍里婉心终于缓了过来,有丫鬟送来了披风将她紧紧围住,扶着站了起来。 佟佳氏拄着拐杖上前, 冷声道:“婉心丫头, 不用害怕,只管将实情说出来, 今日万岁爷在府里,没人敢欺负你。” 赫舍里婉心愣了一下, 不太明白自家祖母在说些什么,她喃喃的说道:“我,我刚在假山那儿——” “回老福晋,孙小姐刚刚支开了我们,独自一人往那假山后面去了, 小的们只听到小姐喊救命,然后就掉进了湖里, 这两位阿哥便从那假山后面出来了。小的见小姐溺水, 向两位阿哥求救, 可两位阿哥却——,幸亏孙小姐命大,不然的话——” 刚刚在场的那个婆子连哭带喊的打断了赫舍里婉心的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实际上却全是指控。 一边影射赫舍里婉心落水与胤祐他们有关, 一边又欲言又止的说他们见死不救, 当真是一出好戏。 “四哥,我觉着你说的有理啊?”胤祐一点都不为所动,只当是真的在看戏,“果然没有以身相许, 不过这断案的包公也没出现啊,难不成要唱独角戏?” 胤禛伸手指了指远处,也嗤笑出声:“呐,包公不是来了么?” 胤祐定睛看去,果然,康熙正带着人疾步赶来,后面还有人抬着一张躺椅,八成是起不来床的索额图。 “汗阿玛,您也来看戏啦?” 胤祐当先对着康熙挥了挥手,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 康熙见两个儿子无碍,却是松了一口气。 刚刚有小厮来报,说是胤禛和胤祐在花园里跟赫舍里家的小姐起了冲突,又说有人落了水,康熙担心儿子们出事,这才匆匆赶来,此时见到胤祐的表情,便知道肯定是赫舍里家又在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过既然儿子们没事,他倒也有兴致看一看这个时候,赫舍里家还敢唱什么戏。 索额图如今却是差点又被气晕了过去。 他好不容易舍了一身的官位,给赫舍里氏换来了富贵无忧,可这些无知的女人们怎么就不知道消停? 离老远就听到那婆子在那儿胡说八道,不用问他就知道定是他那老妻的主意。 论起身份来,佟佳氏的确算得上高贵。 她是慈和太后的妹妹,佟佳皇后的亲姑姑,康熙的姨母,又是赫舍里皇后的婶娘,从来都是自视甚高,就连位高权重的索额图,她都不怎么看得上,总是横挑眉毛竖挑眼睛的,更别说是对其他人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认为自己的孙子孙女配得上公主皇子,才敢对两个阿哥那般既不行礼还敢出言呵斥。 自恃身份的佟佳氏对康熙行礼的时候都带着几分敷衍,依旧是那套说辞:“奴才腿疾犯了,无法给皇上请安,还请皇上见谅。” 见她这态度,索额图当时额头就开始见汗,立刻斥道:“皇上面前岂能无礼!明安,扶你玛嬷行礼。” 明安这才敢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扶佟佳氏,佟佳氏却是一甩手:“我是皇上的亲姨母,与皇上是一家人,哪里就需要那么多虚礼了?” 噗。 胤祐直接笑了出来,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而康熙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皱着眉头看着佟佳氏,一股子厌烦之意从心底里升了起来。 慈和太后去的早,康熙对她的记忆尚且不深,更别说是什么姨母了,虽然说这些年来他对佟佳氏一族一向看重,但那也是对国公府的那一支,至于面前这位佟佳氏,康熙对她压根就没什么印象。 这其中有索额图为了避嫌,一贯不让佟佳氏往宫里走动的缘故,可也是因为佟佳氏见过的世面少,她才会把自己太当一回事儿,竟然敢当着康熙的面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索额图气的差点又晕过去,而佟佳氏却依旧不认为自己有错,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竟还在等着康熙与她说话,胤祐瞧着康熙强忍着怒火,又给他添了一把柴:“一家人?难不成老福晋竟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出嫁女?若是如此,倒是我怠慢了长辈了。”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确,只有姓爱新觉罗的才是他的长辈,只可惜佟佳氏却没听懂。 “七阿哥合该好好认一认亲了,”佟佳氏皱眉不满的道,“我出身佟佳氏,乃是慈和太后的亲妹妹,算起来你应该叫我一声姨祖母才是。” 胤祐这次是真的笑了:“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您。不过您许是不知道,我跟佟佳氏也是有几分渊源,舜安颜是我的伴读,隆科多给我当过侍卫,国公爷也经常往我那儿走动,不过都是态度恭敬小心,可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叫我认一认亲。” 佟佳氏被胤祐的话噎的一滞,突然才意识到,她一直自以为高贵的身份,也许在真正的皇阿哥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 就连她哥哥,佟佳氏的国公爷佟国维都对七阿哥恭敬小心,她的侄儿侄孙更是只能给七阿哥当奴才,那她这个自以为的姨祖母,又当真能叫他尊敬吗? 眼见着佟佳氏脸色变了,康熙心里倒是顺畅了许多,他满意的看着胤祐,缓声道:“好了,既然没事,你俩就随朕回宫吧。索相,好生养病。” 毕竟索额图刚刚辞官,此时康熙也不想因为一个老妇横生枝节,姨母不姨母的他是不在意,但是现在的赫舍里家还是安稳一些才好。 见康熙轻巧放过,索额图暗自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恭送康熙,却不想佟佳氏见胤祐他们要走,鬼使神差的又说了一句:“那我的婉心怎么办?” 康熙顿住了脚步,沉着脸转了回来,他自觉已经隐忍的够多了,却不想这佟佳氏竟还兀自纠缠不休,难道真当他是面人,没有脾气? “朕记得,已经免了赫舍里婉心的选秀,许其自行婚嫁,若是赫舍里氏找不到合适的人家,那就叫她进宫选秀吧。” 康熙面无表情,嘴里说着赫舍里家众人都期盼着听到的话,但语气却森然。 面前有活路不肯走,那就往死路里走吧。 既然为了嫁进皇室用尽了心思,不顾礼义廉耻,连这凭空栽赃之事都做的出来,那何不就如了她的愿。 想要扒上他的儿子那是不可能的,既然这么想进宫,那就去西五所自生自灭吧。 佟佳氏和钮祜禄氏不知道康熙心中的想法,乍然听到康熙这么说,竟是欣喜若狂,连连谢恩。 康熙也不理会他们,带着胤禛和胤祐转身便离开了。 “这可是太好了,我就说皇上不可能不顾念亲情,今儿这出戏算是唱对了。”佟佳氏有着得意的说道。 索额图却是面露凄然之色,看向婉心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遗憾,他叹了口气,说道:“既如此,那这段日子就叫婉心好生快活一些吧,等入了宫,就得谨守礼仪,再没的松快日子了。” 明安倏然一惊,抬起头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向索额图—— 入宫,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可他的姑姑是皇上的平妃啊,他的妹妹又怎么能再入宫呢? 索额图对着孙子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事到如今,皇上心中已有定论,除非他们忍心现在让婉心去死,否则,这件事就算是定了。 他可怜的女儿在宫中孤苦无依,而今后,他的孙女将会面对更加凄苦的人生。 他绝不相信康熙会宠爱婉心,这不是恩宠,是来自帝王的怒气,是他们自作自受,害了那孩子的一生。 ------------------------------------- 索额图以重病为由,一连上了三道折子请辞,康熙才算是准了,而随着康熙的准辞,格尔芬也被罢去了刑部尚书一职,罪名仅仅是办事不力,也算是给赫舍里家留下了几分颜面。 烜赫一时赫舍里氏衰落的太过突然,让人不由得去深究其中的缘由,当听说起因只不过是因为索额图的孙子孙女与七阿哥起了一点儿小冲突,所有人在觉得荒谬的同时,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七阿哥的受宠程度。 所有在京城的高官权贵们,无不告诫自家子孙,以后见到七阿哥一定要绕着走,他们家可没有赫舍里家禁折腾,要是招惹到了那个小霸王,说不定就是灭顶之灾。 在这些留言里,康熙叫人可以隐藏了四公主的存在,一来女儿家的名声要紧,虽然他家闺女也不怎么在乎,但他这个当阿玛的还是得在乎点儿,二来这是一个替胤祐立威的好时机,康熙就是要将胤祐推到风口浪尖上来,看一看他的小七会如何自处。 朝中之人最会见风使舵,随着太子在朝中最大的依仗赫舍里氏的轰然崩塌,叫所有人都意识到,太子是真的被康熙厌弃了,如今就连一贯最支持正统的汉臣们也对太子绝口不提,而是转投他处。 除了风头正盛的胤祐,已经成年了的胤褆也算得上是首当其冲,一时间成了众人拥簇的目标,可他却并未因此而骄矜自满,反而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小七啊,你给哥哥句准话,毓庆宫那位是不是真的——”胤褆对着胤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胤祐挑了挑眉毛:“怎么,大哥对毓庆宫有兴趣?” 胤褆挠了挠头发:“说没兴趣那肯定是骗你的,毕竟都是阿哥,谁没想过有那么一天?不过你大哥我有自知之明,论心思计谋我远不及你和老四,论宠爱我更是拍马也比不上你俩,所以我也就是想想罢了,与其纠结那个,倒不如想想明年打准噶尔的事儿,别的哥哥我比不上你们,但是这军功嘛,哥哥我可要先得了。” 说罢,他得意的冲着胤祐扬了扬脖子。 一提到这个,胤祐就来气:“明年出征噶尔丹,汗阿玛连五哥都带,却不肯带我跟四哥,简直就是偏心!” 胤褆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咳咳,你好意思说汗阿玛偏心?要偏心也是偏心你跟老四好不好?汗阿玛亲征将我跟老三老五都带走,毓庆宫那位又不成了,这京城里的事儿还不是你跟老四说的算?” 胤祐摊在椅子上,无力的叹气:“就是这样我才闹心,你们都出去了打仗了,京城里的破事儿肯定特别多,我更别想清闲了。” “那你就把事儿都推给老四呗。”胤褆坏笑着怂恿道。 胤祐无语望天:这要是换个人,他铁定撂挑子不干全都推出去,可是他四哥不一样啊,他要是不管,他四哥那个工作狂能把自己活生生累死! 人生如此多娇,四哥,为啥你就一心想要干活不思玩乐呢? 朝廷上的风云变幻并没有影响到选秀的进程,在经过两轮初选后,出类拔萃的秀女们住进了御花园后面的北五所,等待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这届秀女里出色之人众多,除了其中有几位佼佼者必会得康熙亲自指婚的之外,剩余秀女中还要挑出出色的给几个成人了的阿哥们当格格,所以自打秀女进宫之后,紫禁城里就总有宫女引着秀女们到各宫去给娘娘们见见,分外的热闹。 成妃景仁宫里倒没有那么多娇客,只有一个亲侄女戴佳娴晴上门请安。 成妃拉着娴晴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许久,终是叹息道:“怎么咱们戴佳氏的福气,都叫大哥这一脉得去了呢?可真叫我羡慕。” 娴晴抿嘴一笑,面对自家姑姑虽然有礼但却不拘谨:“可玛法最疼爱的还是姑姑您呀,您送给玛法的那套雨过天青的茶杯,玛法宝贝的紧,碰都不让我们碰呢。” 成妃拉着她坐下,叫她尝尝自己亲手做的奶糕,又道:“那是自然,大哥得了最好的相貌,我这个什么都没捞着的,还不得多叫你玛法心疼些?好孩子,我是你亲姑姑,有什么话我就直接说了,你额娘上次进宫的时候与我说,你只想求个简单些的人家,如今我要亲自问问你,可是真的?” 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成妃直白的问话叫娴晴红了脸颊,那低头娇美的模样,叫成妃心里更是可惜,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她家小七就是不喜欢呢? “好孩子,你别害羞,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与姑姑说说你的想法,姑姑好替你打算不是?”成妃柔声劝道。 娴晴虽然有些羞涩,但还是认真的答道:“额娘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姑姑,娴晴不求富贵尊荣,只想活的简单自由,皇宫威严,王府华美,但都不及一方属于自己的小宅院来的悠闲自在。” 她这话说的清楚明白些,就是不愿意嫁入皇室。 成妃怜惜的看着娴晴:“别人都说侄女像姑姑,你的相貌虽然不像我,性子却与我在家时一样,姑姑知道了,放心,我自己身不由己,却必不会叫你也走上这条路。” 罢了,既然孩子们都有主意,她又何必勉强呢? “既如此,那你便不要再往其他宫里去了,以免惹来不必要的是非。几个主位娘娘那儿我会叫人去打招呼,你只管好生等着。若有空,常来景仁宫坐坐便是。” 成妃是协理六宫之人,自然是有底气说这话的。 戴佳娴晴论出身确实算不得尊贵,但毕竟是成妃的亲侄女,想要她的人可不少。 德妃本来就对胤禛娶个十岁的小福晋不满意,早早的便来打听娴晴的情况,说是要亲上加亲,要她给胤禛做个侧福晋; 宜妃更是直接,上门便道她家老五还没定下嫡福晋的人选,要不考虑考虑? 惠妃对于大福晋连生三个女儿之后肚子再没了消息一直不满,见德妃和宜妃都开了口,也想说话,却被宜妃给怼了回去:“惠妃姐姐,您这几天见了那么多秀女,难道就没一个满意的?做什么非得来与我们抢呢。” 惠妃神色有些讪讪的:“还不是我生的那个冤家,给他说了几个都瞧不上?我这不是想着,有成妃妹妹和七阿哥的面子在,胤褆他能愿意的嘛。” 成妃挨个给她们填了茶,笑道:“几位姐姐抬举,妹妹替娴晴谢过了。德姐姐,四阿哥的嫡福晋还没进门呢,哪有现在瞧侧福晋的道理?您急什么!宜姐姐,您要找儿媳妇只管往养心殿去找皇上要,我瞧着皇上这几天正琢磨这事儿呢。惠姐姐,我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大阿哥与大福晋正是情浓,您给大阿哥寻两个格格就是了,何必非要立个侧福晋给他们添堵?更何况眼看着大阿哥就要出去立军功了,等他回来封了爵位再议此事,不是更名正言顺吗?” 德妃嗔道:“我瞧着你就是舍不得你侄女,拿话搪塞我们呢,说吧,是不是有好的就想给七阿哥留着?” 成妃笑着摇头:“我哪里管得了他,有老祖宗的遗命在,皇上都拿他没办法。我不是舍不得娴晴,姑娘家总是要嫁入的嘛,只是她的事儿胤祐已经求了皇上做主,我是拿不了这个主意的。” 成妃毫不客气的直接将锅甩给了自家儿子。 成妃这话把德妃、宜妃和惠妃都听笑了,宜妃边笑边推她:“还说不是舍不得,竟是已经在皇上那儿求了的,我就瞧着七阿哥好,什么事儿心里都有主意,瞧瞧我那傻儿子,如今连媳妇是谁都不知道,还一天天的傻乐呵。” 四个妃子撂下了娴晴的话题,又开始聊起了各自儿子的糗事,可她们谁也没想到的事,当真有人求到了康熙的面前。 第89章 二合一章 康熙坐在御案后面, 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下面的女人,只感觉到非常的陌生。 曾几何时,这也是他真心宠爱过的女人, 她为他生了那么多孩子, 却一个个的夭折,他也是心疼的厉害, 想着要好好的补偿她,给她封嫔封妃, 让她尊荣富贵。 可她却变得越来越陌生。 许是死的孩子太多了,她像看着眼珠子一般看着唯一的儿子,他将儿子们送到大臣府里抚养,本就是为了保护孩子,可在她的眼里却像是要了命一般, 不停的哭闹不休,就好像孩子送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一样。 那时朝局正是风雨飘摇, 他每日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去看她, 等到的却是无尽的怨怼,他累了,也厌了,所以渐渐的也就不再去看她,而她也变得越来越陌生, 再不是他记忆里那个温柔可爱的姑娘了。 康熙自认为对于荣妃已经是非常的包容了。 二十四年荣妃对胤祐做的事, 他不是没查出来,只是对她还存有一丝旧情,还念着她生儿育女的辛苦,所以只关了她些时日就轻轻的放过了, 还叫她做尊贵的妃子,也未曾迁怒到胤祉的身上。 可这些年来,他们母子两个却叫他一再的失望,胤祉整日里跟着太子胡闹,荣妃不知道好好管管儿子,却总觉得他会对胤祉不好,简直不可理喻! “你回去吧,”康熙按捺住自己的脾气,淡淡的说道,“胤祉的婚事,朕心里有数,你无需操心。” “皇上,”荣妃抬起头来,眼神中都是不信任,“臣妾知道您不喜欢胤祉,可他毕竟是您的亲骨肉啊,您不能不管他,不要他啊!” 康熙“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朕何时不管他不要他了?阿哥们应该有的,朕少过他分毫吗?他若不是朕的儿子,就凭他那不上进的性子,朕会如此优待他?” “胤祉他没有不上进!”荣妃连声辩解,“他就是性子犟了一点儿,皇上您好好跟他说,他会听的。”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朕怎么管儿子不用你操心,你若没事就退下吧。” 荣妃却不肯动,兀自说道:“那胤祉的福晋皇上打算怎么安排?他是您的儿子,就算您不看重他,也不能随便找个小门小户的给他吧。” 康熙将手里的折子丢到一边:“行,那你来告诉朕,老三他想要什么样的人家?朕把赫舍里家那丫头给你当儿媳妇行吗?这个人家是高门大户了吧?” “那怎么行,索额图都辞官了,她怎么配得上胤祉?”荣妃立刻反对。 康熙气笑了:“所以不止要出身高贵,还得家里有实权是吗?” 不过就是个皇子福晋,荣妃以为是在选太子妃吗? 荣妃震惊:“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康熙:…… 他真的不想再跟眼前的女人讨论这些,干脆道:“那你说,你看好哪家的姑娘了。” 荣妃确实是心里有中意的人选,立刻说道:“臣妾瞧着明珠家的小孙女给胤祉做嫡福晋就不错,成妃的侄女据说国色天香,给胤祉当个侧福晋也是可以的。” 康熙:……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朕考虑一下。” 康熙是真的不想跟荣妃说话了。 谁人不知索额图辞官之后,明珠权势最盛,他的孙女,容若的女儿,就算是做太子妃也绰绰有余了。 就算是配给他心里看好的胤祐,也得好好权衡一下利弊,更何况一个哪里都不出色的胤祉? 不是他贬低自己的儿子,但给一个能力才华都平平的阿哥配一个显赫的岳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反倒会给胤祉招来不必要的纷扰,让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无论是作为一个帝王还是一个阿玛,康熙都不会给胤祉选这样出身的福晋。 康熙了解明珠,他的野心绝不会比索额图小,而且眼光独到,这么多阿哥里,明珠偏偏瞧上了小七,可见是摸准了他的心思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既然胤祐不要,康熙就绝不会叫纳兰家的姑娘嫁给其他阿哥。 这个道理德妃、宜妃都懂,只有荣妃不懂,她只看得到眼前的荣华,看不到背后的血雨腥风。 荣妃确实不懂,她听到康熙答应考虑了,便高兴的,欣喜的谢了恩,终于肯退下了。 康熙单手翻着眼前的秀女名册,心中充满了纠结,既然荣妃和胤祉想要个家世好的福晋,他硬压着不给,只会叫他们更加怨怼。 明珠的孙女肯定是不行的,但这届秀女中家世好的大有人在,若当真只论出身,却有个比纳兰家的姑娘更合适的—— 正红旗都统、勇勤公朋春之女董鄂氏。 论爵位,董鄂朋春是一等公,嫡妻是巽亲王满达海家的郡主; 论实权,董鄂朋春是正红旗都统,是个能征善战的名将,虽然不涉朝政,但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样人家的女儿,荣妃母子两个总不会不满意了吧? 而且董鄂朋春是个心思单纯的武将,他也信得过,不会将胤祉带坏的。 康熙执笔在董鄂氏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罢了,就算为了远嫁的二公主,再给荣妃母子一个恩典吧,叫董鄂氏给胤祉做嫡福晋好了。 至于侧福晋——康熙直接将笔丢开——等胤祉什么时候有出息了再说吧,成妃的侄女,定是个好的,就算小七不乐意早成亲,那留给老四做个侧福晋好像也不错? 康熙自认为做了一个极好的安排,可却没想起来要跟成妃商量一下,成妃这边还在给娴晴寻摸着合适的人选,指婚的圣旨就已经送到了娴晴的手中。 董鄂清荷和戴佳娴晴是第一批接到指婚圣旨的秀女,甚至于此时还没有进行最后一轮殿选。 虽然说殿选一般都是给皇上挑选充实后宫的女子,像她们这些要指婚出去的秀女参加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但这也是为了体现尊卑—— 没有叫皇上选别人挑剩下的道理,自然该是皇上先选,剩下的再指婚出去。 可康熙被荣妃磨得不耐烦,不想叫她再纠缠,索性就先将三福晋的人选给定了下来,而戴佳娴晴算是顺带的,正巧荣妃也提过一句,康熙不想叫她再惦记,便一并指了婚。 接了圣旨的董鄂清荷和戴佳娴晴都没有什么欣喜的意思。 董鄂家其实看上的是宜妃的五阿哥,一来他们家与郭络罗氏本就有旧,二来胤祺是皇太后养大的,虽然尊贵但注定无争,做他的福晋,身份地位自不必说,家里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正是良配。 而对于胤祉,董鄂家是看不上的,且不说胤祉喜文不喜武,从来都是混迹于那些所谓的“才子”圈里,看不上他们这些武夫,就说他与太子关系密切,如今看来就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然而圣旨已下,董鄂清荷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端庄的微笑谢恩,而她眼中的担忧大概只有娴晴看得懂,因为她如今也是满腹的疑虑。 娴晴是个心思细密的姑娘。 她之所以与成妃说不愿嫁入皇室,倒不是真的就淡泊名利,非要低嫁,而是因为觉得不合适。 当初家里想叫她嫁给胤祐,她其实是愿意的,亲上加亲本就是常理,况且表弟身份尊贵一表人才,婆婆又是亲姑姑,这样的好的姻缘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是胤祐不愿意。 娴晴也是个有傲气的姑娘,做不来强求之事,既然胤祐不愿意那便罢了,她另寻良配便是,但这个良配却绝不是其他的皇子。 作为戴佳氏的姑娘,娴晴很清楚自家阿玛和玛法对于成妃这个姑姑的感情,也明白无论何时,戴佳氏都会站在成妃和七阿哥这一边。 那如果她嫁给其他的阿哥,若将来有纷争,戴佳氏又该如何呢? 娴晴不愿意去试探,也不想给自己和家里找麻烦,索性就说不想嫁入皇室,求个平静安稳的生活倒也是不错的。 可谁能想到,康熙一时心血来潮,竟然将她指给了四阿哥做侧福晋! 捧着指婚的圣旨,娴晴一时间有些迷茫,她不断的在想,这到底是不是姑姑的意思,是想用她拉拢四阿哥成为七阿哥的助力吗? 那为何不直接与她说呢? 若是姑姑说了,她,应该也会同意的,至少在接到圣旨的时候,不会像刚刚那般失态。 至少她会保持好仪态,微笑着去接受自己未来的命运的。 宣旨的太监走后,戴佳娴晴方才回过神来,强笑着对周围道喜的秀女们致谢,然后默默的一个人回到住处去收拾东西,等待着一会儿送她出宫的人。 而此时的景仁宫里,刚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成妃和胤祐也惊呆了。 胤祐手里正在剥皮的橘子直接滚落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成妃,不敢置信的问道:“额娘,汗阿玛怎么会把表姐许给四哥?” 历史上的他四哥好像没有戴佳氏的侧福晋吧? 这难道又是他这个误入者导致的改变? 可他什么都没做啊! 成妃也是一脸的惊色:“我还没来得及跟皇上说娴晴的事儿呢,想着等殿选之前再说就来得及,哪里知道他会这么早就下旨赐婚?我答应了娴晴要替她求个合心意的姻缘的,这下可叫我如何与她交代?” “你要与谁交代?” 康熙从外面大踏步走了进来,一脸得意:“小七也在啊。成妃,朕给你侄女指的婚事如何。是不是猜中了你的心思?你向来与德妃要好,胤禛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这可算是个好姻缘?” 成妃:…… 胤祐:……汗阿玛,不会猜您就别瞎猜行吗? 成妃是又气又恼,可如今圣旨已下,她又能如何? 只能对着康熙一瞪眼一跺脚,转身就回寝殿去了—— 叫你乱点鸳鸯谱,今儿本宫不伺候了! 康熙:??? 为着康熙胡乱指婚这事儿,成妃一连几日都不愿意见他,胤祐更是亲自去了戴佳氏府里,解释了其中的缘由。 他也是后来跟梁九功打听的,才知道荣妃竟然想让他表姐给胤祉当侧福晋。 胤祐不由得庆幸康熙虽然乱点鸳鸯谱,但心里还是向着他们的,否则真要是将他表姐许给了胤祉,那今后的日子才叫闹心呢。 “其实这事怪我跟额娘想的太简单了,”胤祐诚恳的对着戴佳承善道歉,“我们本想着咱们戴佳氏算不得显贵,想要从中斡旋表姐的亲事算不上难事,可却没想到竟是晚了一步,又被别人惦记上了,才至今日的结果。额娘叫我来与舅舅和表姐赔礼,也想要亲口问一问舅舅和表姐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额娘说,这结果绝不是她的意思,也绝不会勉强表姐,如果表姐不愿,汗阿玛那边我去想办法。” 大不了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只要他肯舍下脸面来,定能叫康熙改了旨意。 “小七,你切不可鲁莽行事!” 戴佳娴晴从内室里走了出来,面上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虞:“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局,千万不要为了我这点小事去惹怒了皇上。” 胤祐认真看向娴晴:“表姐一生的幸福,怎么能说是小事?当初我额娘不愿进宫的时候,郭罗玛法尚不畏死,硬是给她订了亲,如今我与额娘也不会置表姐的心意于不顾,你别怕,那毕竟是我汗阿玛,我有法子的。”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娴晴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八旗里的姑娘本来婚嫁就不能自主,我当初提出自己的期许心里也明白是在为难姑姑,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上天不叫我明珠暗投,为我选定了姻缘,那我也是欣然接受,并不会不愿意的。” 其实相比于给胤禛做侧福晋,她更不能接受的是姑姑对自己的欺骗,如今听到胤祐的话,知道这也是机缘巧合,又见他还肯为自己去争取,心里早已释怀。 懂事的姑娘并不愿姑姑和表弟为了自己的亲事为难,她拿不准抗旨的后果,也不愿去试探,既然事已至此,那她认命就是了。 胤祐对于女儿家的心事并不懂,他探究的看着娴晴的表情,想要从中分辨出她的话是否是真心的,可娴晴却是突然笑了:“这下好了,我不止是你表姐,还是你嫂子,今后你就更得听我的啦!” 门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撒在娴晴美如谪仙的脸庞上,衬的她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她笑的恣意,带着一种释然的味道,让胤祐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别人或许不知道成为胤禛的侧福晋意味着什么,可他却是很清楚的。 这绝不仅仅是一个阿哥或者亲王的侧福晋那么简单,娴晴将来要面对的将会是与他额娘一样的处境,在深宫之中面对四四方方的天空度过一生。 而且传闻中四爷的后宫可不好惹,名正言顺的嫡皇后,宠冠后宫的年贵妃,还有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表姐顶替了侧福晋之位的齐妃,以及最后真正的赢家钮祜禄氏。 这样注定要争斗一生的命运让胤祐不由得替娴晴担忧,她真的能适应吗? 娴晴看出了胤祐的担忧,这份来自血脉至亲纯粹的关怀让她的心里暖暖的,她的笑容逐渐扩大,明媚的如同天上的骄阳:“玛法常说,四阿哥人品贵重,而你又与四阿哥兄弟情深,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小七,我不是那一碰就碎的娇花,相信我,我能叫自己的日子过的很好的。” 有一句话娴晴并没有说出口,戴佳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胤祐好好的,她就绝不会被亏待。 胤祐将娴晴的话带给了成妃,成妃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叹息道:“也罢,希望是福不是祸吧,娴晴是个聪明的姑娘。胤祐,这件事儿你只当没发生过,也不要与你四哥多说,本是喜事,不要叫他多想。” 胤祐点了点头,他是弟弟,对于哥哥娶侧福晋,确实也只能恭喜。 如今他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但若是将来表姐出了什么事儿,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就是了。 除了戴佳氏的人,没有人知道娴晴不想嫁入皇家,都觉得这是件喜事,就连宜妃都话里话外的泛酸,觉得成妃偏心,忽悠了她,成妃但笑不语,德妃却道:“我知道你心里担忧什么,我只与你说,在我这儿是拿你侄女当宝的,将来必不会叫她受欺负。” 成妃含笑,握紧了德妃的手,但却是摇了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管那么多做什么?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家的,咱们只管安心享福就是了。” 而另一边阿哥所里,胤禛却是有点发愁。 他是真的没想要这么早就成亲的。 原本答应了康熙叫福晋进门,也是因为福晋年纪小,娶进来也不过是多养个人罢了,碍不着他什么事儿,可戴佳娴晴却不一样啊,一则她年纪已经到了,怕是要跟福晋一起进门,二则这是小七的表姐,就算是看在小七的份儿上,他也不好怠慢。 一想到后宫里那些妃嫔们整日言语机锋争风吃醋的场景,胤禛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自己设想中未来几年的安静日子,随着这一道赐婚,即将烟消云散了。 对于他的纠结,胤祐却暗戳戳的怂恿:“四哥,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谁说女人多了是非就得多?我表姐可不是那种爱惹事的性子,要不你与我去外家瞧瞧?反正都已经指婚了,去看看也没啥大不了的吧?” 既然姻缘已定,胤祐自然是盼着他四哥与表姐能够情投意合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他来做一次红娘如何? 第90章 二合一章 就算胤禛再老成, 但对于自己即将过门的侧福晋还是充满了好奇的,一时没能禁得住胤祐的诱惑,竟然当真被他忽悠着出宫去了。 戴佳氏一家子也想不到胤祐竟然来这么一出, 别说是娴晴, 就连戴佳承善都麻了—— 这圣旨虽然下了,但六礼皆未进行, 阿哥女婿就这么直愣愣的上了门,他到底应该怎么招待? 始作俑者胤小七却毫无自觉, 还捅了捅胤禛说道:“四哥你看我舅舅这相貌,就知道我表姐如何了,怎么样,捡大便宜了吧?” 胤禛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戴佳承善一遍,认真的点了点头:“戴佳大人果然出众。” 戴佳承善:……若他外甥不是阿哥, 他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这算什么事儿啊,要给四阿哥当侧福晋的是他闺女又不是他, 看他长的好不好看干什么? 然而戴佳承善没想到的是, 这两兄弟还带得寸进尺的。 “舅舅不用招待我们, 我带四哥去表姐院里坐坐就行。” 胤祐这话说的及其自然,戴佳承善气的咬牙切齿,但他也不是那迂腐之人,为了闺女的幸福,只得忍了, 赔笑道:“那我叫人准备些吃食送到假山上的亭子里, 那儿凉快。” 这大庭广众之下,总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胤祐满意的点头,胤禛拱手道谢,戴佳承善一边叫下人去通知娴晴, 一边硬是拉着胤禛闲聊了许久,算是给自家闺女争取了些梳妆打扮的时间。 等到胤禛和胤祐来到假山上的时候,娴晴已经精心打扮好等在那里了。 一见面,娴晴就羞红了脸,因为她竟然跟胤禛穿了同样是青蓝色的衣裳。 这真的是巧合,来报信的下人总不会将胤禛的穿着打扮都给说了,娴晴只是想着夏天炎热,穿件青蓝色的显得更清爽些,却不想竟是与胤禛撞上了。 娴晴的心里有些忐忑,生怕胤禛误会她是故意这么穿,显得自己太不庄重,可她却不知自己着脸红娇羞的模样,在胤禛的眼中,是这花园里最美的风景。 懵懂的少年怎么能抵挡得住这绝美的羞怯,特别眼前这美人又已经注定了是自己的,生而霸道的皇子并不认为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装出守礼的模样,反倒是大步向前,走向了自己未来的侧福晋。 娴晴有些被胤禛的不避讳惊到了,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却被走过来的胤禛一把拉住,胤禛目中含笑:“当心些,后面有台阶。” 他眼中的惊艳根本就藏不住,不但叫娴晴脸颊更红,就连离他们甚远的胤祐都不由自主的往后撤了几步—— 啧啧,这哪里还用得着他当红娘?他若是还不识趣的赶紧走,怕是会叫他四哥觉得碍眼吧? 青春少艾,食色性也,他还是避开些吧,毕竟糖吃多了,也齁得慌。 这一次的相见完全达到了胤祐的目的,自那日起,经常往戴佳氏府上送东西的人就又多了一个,戴佳承善是既欣慰又担忧,欣慰于闺女得了四阿哥的青眼,将来嫁过去的日子肯定不会难过,担忧于皇家阿哥太过于霸道,六礼还没行,便三天两头的往府里送东西,毕竟还有位□□拉那拉氏的嫡福晋在,这是不是太过于惹眼了? 对于他的苦恼,戴佳卓奇却不以为然:“咱们家娴晴丫头将来嫁过去,也是指望着四阿哥过活,又不是指着嫡福晋,咱们满人的侧福晋也是主子,叫娴晴敬着点嫡福晋就是了,没必要自降身份硬要避讳,若是为此惹了四阿哥不痛快,岂不是舍本逐末?” 事实上确实是如此。 也就是康熙朝汉文化的影响力逐渐变大,满人才开始对于嫡庶有了更严格的区分,即便是如此,宫里面还设了一个位同副后的皇贵妃之位呢,更何况各个府里的侧福晋,那可都是正经能上玉牒的主子。 她们可以以妾自称,与嫡福晋一样有参加祭祀的权利,而并非像是格格侍妾那般的奴才,她们生的儿子,虽然在继承权上落后于嫡长子一些,但论尊贵,也不输多少。 所以在一些府中,侧福晋与嫡福晋分庭抗礼之事时有发生,甚至会共同打理府中的事务,嫡福晋并不能稳压侧福晋一头。 对于胤禛来说,他定下的嫡福晋年纪太小,即便是现在就能进门,叫她管事也是为难,所以戴佳娴晴必然得出这个头,先将他院里的事务管起来,所以胤禛乐意给娴晴这样的优待,就是要让她有底气,称得起场面。 戴佳氏从小精心教养的姑娘也没叫胤禛失望,虽然相处的机会不多,但娴晴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亦或者是为人处世的道理,都叫胤禛极为满意,也正是因为娴晴这样好,让胤禛从抗拒成亲,逐渐变成了期待,甚至还主动去向康熙问询成亲的日子。 康熙嘲笑自己家儿子:“朕赐婚的时候,瞧瞧你们一个个不乐意的样子,怎么这会儿着急了?你那府邸建好了吗就着急娶亲,难道要让你的福晋侧福晋都跟着你住阿哥所的小院儿?” 胤禛辨道:“乌拉那拉氏还小,倒也不急,侧福晋可先行进门理事。” 康熙偏不叫他如愿:“那可不行,成妃的侄女怎么能跟着你受苦?你舍得,朕可不想去看成妃的冷脸,你要是着急,就自己往工部催去,朕的银子已经给了,什么时候建好,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也算是康熙给自己儿子的第一份正经的差事,他想要看看这个儿子到底能不能立得住,所以在胤禛答应了下来之后又道:“对了,顺便将你三哥五弟的府邸一起督办了吧,总不能你搬出去了,还叫他们占着朕的阿哥所吧?” 胤禛面无表情的看过去,脸上就差用毛笔写上“与我何干”四个大字了。 康熙却只当没看到,直接将事情全都甩给了儿子,直到工部的官员找上门,胤禛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被坑了—— 什么催进度,这所谓的府邸,连图纸都没选好呢! 敢情他汗阿玛除了给银子,什么都不管,全都等着他来办? 被亲爹坑了的胤禛转身就去抓弟弟来帮忙,可惜康熙比他下手更快,直接将胤祐按在了养心殿,一摞卷宗塞了过去,叫胤祐帮着兵部算银子。 胤祐转身就想跑:“汗阿玛,您户部养着那么多官员,这点账还需要我出手?” 他可不想在这儿充当人工计算器,他还不如去帮他四哥建房子呢! 康熙可不管他愿不愿意,就撂下一句:“算错了朕跟将士们就要挨饿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胤祐哭唧唧:……咱不带道德绑架的啊! 孙猴子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小阿哥也逃不掉被汗阿玛奴役的命运,原本悠闲自得的惬意日子一去不复返,胤禛和胤祐两兄弟一边应付着上书房的功课,一边又要处理康熙交代的事情,两颗水灵灵的小白菜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 不对,真的蔫的只有胤祐,胤禛那是越干越来劲,明明只是叫他建房子,他却都快将工部的底子给摸清了,再加上一个给钱比挤奶还费劲儿的户部,全都没能逃开胤禛的魔爪,没几个月的功夫,这两部的官员都变得服服帖帖的,胤禛要银子就给银子,要怎么建就怎么建,只求这位阿哥爷别再抓着他们掀老底就成。 胤祐笑嘻嘻的对着康熙炫耀:“汗阿玛,我四哥厉害吧?之前你还说户部难缠,工部多事,如今瞧瞧,四哥这房子建的多顺利?” 康熙哼了一声:“新鲜,朕生的儿子,难道不应该厉害?你以为都像你这样,给个甜枣才肯动一下,没有好处就撂挑子不干?” 胤祐得意的道:“我这是随了汗阿玛您的精明啊!不然一个个都像四哥那么傻,还不都得把自己累死?” “你那么精明怎么连个媳妇都没有?”康熙故意拿话噎小儿子。 胤祐对着康熙吐了吐舌头:“我还小呢,没媳妇不新鲜啊,不过您年前选进来那位赫舍里答应可是新鲜的很,平妃娘娘不堪其扰,都到我额娘宫里避难去了,害得我好多天都没法去景仁宫,您就不能管管?” 康熙:…… 他还真就不想管。 胤祐口中的赫舍里答应正是赫舍里婉心。 康熙这人爱记仇,被佟佳氏闹了那么一出闹剧之后,他便将怒气都撒在了婉心的身上。 本来以婉心的身份来说,康熙没道理选她进宫,更没道理只给一个答应的位份,可他偏就是这样做了。 在殿选的时候,赫舍里婉心是唯一一个他亲口选中的秀女,婉心回家等待进宫的时候,佟佳氏还很得意,只道自己没白叫孙女受苦,这不就是叫皇上怜惜了吗? 什么四阿哥七阿哥,前途都未可知,哪里有为嫔为妃来的尊荣? 索额图是心疼平妃的,可她佟佳氏却不心疼,那又不是她亲生的,就算是记做嫡女又如何? 更何况平妃也是个没用的,进宫多年无宠不说,连个孩子都保不住,哪里比得上她打小养在身边的婉心,聪明活泼,正是可爱的年纪,皇上怎么会不喜欢呢? 相信了佟佳氏的婉心竟也觉得自己定是入了皇上的眼,正喜不自胜的时候,宫里的旨意如同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她的心浇了个冰凉。 答应,多么卑微的称呼,哪怕是个没有位份的庶妃也比做个答应有盼头啊! 那么多入宫只封了庶妃的,不是一个个都享受着嫔级妃级的待遇,赶上个好时候就能封嫔封妃吗? 可答应是什么,那是紫禁城里最最底层的存在,比宫女也强不了多少,是这次选秀里位份最低的一个。 赫舍里家嫡出的姑娘,选进宫里只给一个答应的位份,这不是荣宠,这是赤1裸裸的羞辱,不止在羞辱婉心,也是在羞辱赫舍里全家。 册封的圣旨一下,婉心整个人都傻了,钮祜禄氏更是当场就晕了过去。 索额图颤颤巍巍的接了旨,等宣旨的太监走后,直接丢到了佟佳氏的脸上,恨声道:“看看吧,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婉心这一辈子,算是被你给毁了!” 佟佳氏不敢置信的打开圣旨,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腿一软,坐倒在了地上,哭天抢地:“这是为什么啊!皇上啊,我可是您的亲姨母,您怎么能这么对我的孙女啊——” 索额图见她还敢怨怼康熙,气的叫人直接将佟佳氏堵了嘴关回屋里,然后对着婉心说道:“圣旨已下,这就是你的命了。你品阶太低,入宫之后必然艰难,家里会尽量帮你打点,你姑姑毕竟也在宫里,总能照顾你一些,你要记得,皇上还在生赫舍里家的气,你进宫之后,必得老实本分些,你还年轻,等皇上气消了,也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索额图这一番话算是掏心掏肺了,他嫡亲的孙女遭遇到这样的命运,他心里也万分不舍,可再舍不得也没用,圣旨一下,一切已成定局,他如今能做的,只有尽量让孙女过的好一点儿罢了。 婉心自幼被佟佳氏灌输了太多自家多么高贵的思想,又怎么肯认命?索额图说了这么多,她只记住一句,平妃会照顾她的。 所以进了宫之后,她并没有如索额图所教导的那般安分守己,反而直接找上了平妃。 自从没了小阿哥,平妃的身子便一直不好,整日里更是只知道念经拜佛,好端端的一个储秀宫,硬生生的让她变成的家庙,日夜香火不断,附近全都是檀香的味道。 宫里的嫔妃们知道她心里难受,很少有人会去打扰她,可赫舍里婉心却不管这个,她只知道进宫前玛法和玛嬷都说了,平妃是她姑姑,应该帮她。 所以她自打一进宫,便整日往储秀宫跑,进了储秀宫就要东要西,没有片刻的安静。 平妃不胜其扰,但又拿她没有任何的办法,本来看起来像是要羽化登仙的人,竟然被婉心磨出了些烟火气,不再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了,也会发脾气,不管用也知道出去躲躲,整个人看起来都鲜活了许多。 也正是因为婉心这歪打正着,康熙才不愿意去管她,虽然她是闹腾了点,但要是能将平妃从丧子之痛里拉出来,康熙倒也可以记她一功,如她所愿,给她个贵人当当也不是不行。 所以面对胤祐的控诉,康熙表示无能为力,将没地方去跑来磨他的儿子推给了胤禛,叫他去帮胤禛建房子。 而胤禛看着兴致勃勃说要来帮忙的胤祐,默然不语—— 户部和工部都挺听话的,倒是不用放出小七这个大杀器来折磨他们。 在这样充实而忙碌的日子中,时光不经意见已然流逝,等胤禛和胤祐将三座府邸建的差不多了,终于能抽开身享受悠闲时光的时候,康熙的亲征已然在即。 康熙三十一年六月初六,大吉之日。 康熙于天坛行过祭天大典后,在京郊与送行之人道别。 这样的场合本应由太子领头,可康熙却并未提起他,而是令留在京城的诸皇子中最长者四阿哥胤禛带领其他皇子,一起到京郊送行。 虽然说亲征一事已经筹备了进一年的时间,可事到临头,胤祐才意识到,这不是史书上短短的几行文字,而是他的汗阿玛,他的哥哥们,真的要离开京城,远赴战场了。 离别总是不舍的,更何况前方是祸福难料的战场,即便是胤祐再知道他们准备充分,实力远胜准噶尔部,再告诉自己康熙最多就是在后督军,不可能亲上战场,但他却依旧克制不住心中的担忧和恐慌。 康熙喝完了胤禛捧上的践行酒,才想起来一向叽叽喳喳的小七,今日站在后面,一语不发。 “小七啊,到汗阿玛这儿来。”康熙对着胤祐招了招手。 胤祐咬了咬嘴唇,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走过去对着康熙露出了一个笑脸。 康熙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小儿子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嘱咐道:“朕不在京城的时候你不准胡闹,要跟你四哥一起替朕看好家知道吗?每日的折子你们二人得先拟好了批复,分出轻重缓急,再叫人给朕送去,朕可是要挨个检查的。内阁的大学士们都是有识之人,要多听他们的意见,凡事不能太由着性子——” “汗阿玛!”胤祐不满的打断康熙的话,“您就不能叫我好好的感伤一下吗?这些话您都说了多少遍了!放心吧,您就算不在京城,有四哥看着,我也不会把您的紫禁城给拆了的!” 康熙抬手在胤祐的额头上拍了一下,叹道:“这次汗阿玛可是将京城托付给你们了,别叫朕失望。” 胤禛拱手称是,胤祐却又往康熙身边蹭了蹭,低声说道;“汗阿玛,您可别傻到真的自己去打仗啊,刀剑无眼,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能用火炮解决的就别跟他们废话,咱们有钱,可别心疼那几个炮弹。” 康熙笑着点头:“放心,朕舍得,咱们七阿哥不是经常说么,钱用完了再赚就是了。” 胤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胤禛手里结果酒壶,又给康熙满上一杯,朗声道:“那就祝汗阿玛旗开得胜,拿下准噶尔,给四姐姐当嫁妆!” “好!”康熙一口饮尽,放声大笑,“告诉你四姐姐,朕必会给她打下一份厚重的嫁妆来!” 什么准噶尔,在他的小七眼中不过就是四公主的一份嫁妆罢了,如今,他便亲手将这份嫁妆取来,让他的女儿风光大嫁! 第91章 补更一章 这是康熙第一次亲征, 准备的非常充分,京城中但凡有些本事的将领都派上了用场,其中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更是亲率左右路大军, 而随行的三位皇子, 胤褆和胤祺跟着福全,胤祉则是跟着常宁, 都被康熙打发到战场上去了。 这是康熙给他们的机会,是磨砺也是锻炼。 这三个阿哥在康熙看来, 都算不上在政事上能有所建树的,若是能有军功,也是一条出路。 但实际上这三个阿哥的情况也是不一样的。 胤褆和胤祺本就是爱武之人,能够随军出征正是合了他们的心意,自然是积极的很, 肯吃苦也敢往前冲,连福全都对他们赞不绝口, 特意给康熙写了折子夸赞。 但胤祉却是不一样的。 他本就喜文厌武, 于骑射并不精通, 一路行军差点要了半他条命了,还没走出多远,就不肯骑马了,非得要马车。 行军的途中,恨不能日夜赶路, 又哪里去给胤祉找马车? 常宁没办法, 只能叫人腾出一辆原本用来装粮草的车,暂时先给胤祉用着,这才算是没耽误行军的速度。 康熙人在后军之中,几乎是同时接到了来自福全和常宁的折子, 一个夸赞一个抱怨,过于鲜明的对比让康熙对于胤祉的怒气更甚,直接一道旨意发回去—— 令胤祉离开常宁率领的右路军,到博洛和屯见驾。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康熙看重胤祉,让其在身边听命,然而实际上,这是康熙不想再给胤祉立军功的机会了—— 要知道康熙所在的这一支军队,只为殿后督战,是不会亲临战场的。 胤祉一到博洛和屯就被康熙打发去整理文书,虽然也算是个差事,但将来论功行赏的时候,可就要比身在前线的胤褆和胤祺差得远了。 前方大战一触即发,而在京城里的胤禛和胤祐也不得闲。 这次康熙是真心想要锻炼几个儿子的,所以带出去的都叫去前线,留在京城里的也叫真的去接触政务,虽然名义上依旧是太子监国,但实际上主事的是胤禛、胤祐还有一个被胤祐拉来当壮丁的胤禩。 在胤祐的刻意“培养”下,这位历史上一直跟胤禛作对的八爷,如今却与胤禛和胤祐极为亲近,在上书房的时候,就整日像是小尾巴一样跟着他们,让干什么干什么,又懂事又乖巧。 胤禛对于这个总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弟弟也十分的用心,胤禩的一笔好字就是胤禛一点点盯着磨出来的。 胤禛做事认真仔细,但有的时候态度却过于强硬,即便是面对内阁的大学士们,也是分毫不让,而胤禩却随和可亲,善于从中协调,总能在胤禛和内阁意见相左的时候帮忙分析利弊,选出一个更好的处理方式来。 胤祐则是大局观更好,他总是能从复杂的事务中一针见血的指出其中的关窍,以点破面,做事果决,却不在意细节。 三兄弟各有所长,配合起来也算是默契,再加上有内阁从旁辅助,送到康熙面前的折子里的初批都是条理分明处置得当,叫因为胤祉憋了一肚子气的康熙大感欣慰——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的儿子们大部分都是极好的,有那么一两个不肖的,倒也不能算他这个当阿玛的失职吧? 康熙出征之后,往日热闹的紫禁城也安静了许多,各宫娘娘们每日除了在自己宫里抄经,就是去宝华殿上香祈福,就连一向乐于争宠的几个答应庶妃之流,也都老实了下来—— 皇上都不在,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给谁看?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后宫中,却依旧有不为人知的暗潮涌动,当胤祐被成妃叫到景仁宫,听着跪在地上的宫女瑟瑟发抖的回话,只觉得异常的荒谬。 “你等会儿,”胤祐打断了那宫女语焉不详的话,转头看向成妃,“额娘,这宫女信得过吗?” 成妃点了点头:“当初袁庶妃进宫的时候,我心里觉得不踏实,怕她对你心存恨意,做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事儿来,所以特意将这丫头安排了过去。这些年来她也算是安分守己,虽然言语中有些冲撞,但也没真的做什么,可我也没想到,皇上才刚出征,她竟然敢——” 那种腌臜的事儿,成妃实在是说不出口。 “不对啊,她进宫之后不是一直荣宠不断吗?”胤祐的头顶全是问号,“之前不是还说汗阿玛要给她和王庶妃封贵人吗?她没有这么做的道理啊。” 那宫女磕头道:“奴才有个猜测,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她都敢做这样的事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成妃冷笑了一声。 “袁庶妃伺候万岁爷多年,万岁爷从未赐过药,可她却一直没有身孕,奴才曾经试探的问过,要不要找太医来瞧一瞧,她却说瞧了也没用,”那宫女的声音里也带着疑惑。 “没有身孕也不稀奇吧?”胤祐不解的问道,“自从平妃娘娘的小阿哥夭折之后,宫中便再没有妃嫔有孕,与袁庶妃一起进宫的王庶妃不也没有么?” 成妃却摇了摇头:“这不一样,王庶妃那儿皇上是一直赐药的,没有身孕才是应当,而袁庶妃却从未曾听闻皇上赐过药,以她的受宠程度来说,不应该一直没有身孕才对。” 那宫女又说道:“以前奴才是在院里伺候的,今年屋里伺候的宫女放出去了,袁庶妃将奴才提拔了上来,奴才发现,每次侍寝之后,袁庶妃身上都没有任何的痕迹,实在是,实在是不像承过宠的啊。” 成妃和胤祐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都觉得很莫名其妙。 这袁庶妃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康熙宠便宠了,不宠丢到一边不理会便是,怎么会表面上宠爱,实际上却不碰她呢? 这没有任何的道理啊! “难不成是为了安抚赫舍里氏?”成妃猜测道。 胤祐却摇了摇头:“平妃娘娘好端端的在那儿呢,袁庶妃又算是哪号人物?况且若是为了赫舍里氏,去年索额图辞官之后袁庶妃便没了用处,可也没听说她没了宠爱啊。” 母子两个完全猜不透康熙的心思,可眼前的事情却必须得处理。 成妃头疼的继续问那小宫女:“你说袁庶妃这段时间经常去毓庆宫,可有证据?” “最开始的时候,袁庶妃她每隔两日就要出门一次,说是要自己去御花园逛逛,不想惹人注意,所以都是跟奴才要了衣服,扮作小宫女的模样的,奴才也没多想。” 那宫女仔细的回忆着:“这几日她几乎日日都要出门,奴才觉得奇怪,昨日便偷偷跟在她的身后,没想到竟然看到她进了毓庆宫的后门!奴才一直在外面等,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她才出来,而今日她又去了,奴才是亲眼瞧见她进了毓庆宫才过来向成妃娘娘您禀告的,算时辰,她如今应该还在毓庆宫里呢。” “既然如此,那我便叫上惠妃、德妃和宜妃一起到毓庆宫将人拿下,等皇上回来处置吧。” 这种事儿传出去伤的是康熙的颜面,而且事涉太子,成妃自己不好处置。 如今宫里皇太后不管事儿,成妃也不敢将这种腌臜事儿捅到皇太后的面前,只能叫上几个共同协理六宫的娘娘一起去抓人,也算是互相有个见证。 可胤祐却拦住了成妃:“额娘,这事儿由你出面不妥。其一,如今人还在不在毓庆宫并没有实证,您与几位娘娘就这么过去,万一里面没人呢?我倒不是信不过额娘安排的宫女,可也不能排除这是袁庶妃的诡计,看透了这宫女的身份,就是想引你们上钩,到时候再传出一个后宫娘娘们诬陷太子的传闻,洗也洗不清了。” “其二,就算袁庶妃当真在里面,可万一他们正做什么不能见人的勾当,您们几个不怕伤了眼睛?到时候传到汗阿玛耳中,也不好听啊。” 胤祐站起身来:“所以这事儿额娘您就别管了,只当做不知道,这宫女先留在景仁宫,不要叫她出去乱说,毓庆宫那边就交给我吧。” 成妃有些担心儿子:“那毕竟是太子,你贸然闯进去合适吗?” “我哪有闯进去,”胤祐得意的一笑,“既然汗阿玛将京中的事务都交给我跟四哥了,那我这做弟弟的自然应该关心一下‘重病’的太子爷,额娘您就放心吧,我就是带着几个御医去给太子爷瞧瞧病,若是毓庆宫里风平浪静,那我退出来便是了,若是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太子要作死,可就怨不得他这个当弟弟的不恭敬了。 第92章 二合一章 从围场回来之后, 太子被关在毓庆宫里已经快一年了。 除了太皇太后三年祭典的那一次,太子就再也没走出过毓庆宫的大门。 一开始太子还会闹腾,今儿膳食不满意, 明儿衣料不满意, 动则打骂伺候的宫女太监,而康熙对于他的事情只有一个处置方法—— 换掉他身边伺候的人。 只要太子胡闹, 康熙就给他换一批新的奴才伺候,传出去人们只会说康熙溺爱太子, 没有人会明白太子不断的面对身边陌生的面孔的感受。 太子本就是多疑之人,他每天醒来,发现屋里都是陌生人的时候,心里只有戒备和怀疑,总觉得这些人里有想害他的, 所以他继续的无理取闹,想要将这些看起来居心叵测之人赶出去, 然而第二天等待他的又是另外一批不认识的人。 这样周而复始的折磨叫太子身心俱疲, 慢慢的他终于认命了, 不再胡闹,每天任由奴才们如何伺候,他都不发一言,也不再挑剔,活的像是一个精致的木偶一样。 终于, 康熙出征了, 毓庆宫里的奴才也不再更换,太子逐渐从恐惧中挣脱出来,而此时,袁庶妃却是偷偷的贿赂了看守毓庆宫的侍卫, 只说自己是平妃的宫女,替平妃来给太子送些吃食。 侍卫们收了银子,核对了腰牌,又仔细检查了食盒里确实只有些精致的点心,便将她放了进去。 袁庶妃之所以会冒险走这一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她本就是赫舍里家献给康熙的,一家子都在索额图手上,可自从太子出事、索额图辞官之后,她便再也联系不上家里了。 她也想过找平妃求助,可平妃压根不理她,直到后来赫舍里婉心进了宫,袁庶妃刻意的接近她,骗她偷了平妃宫里的腰牌,才想出了这么个能接近太子的主意。 太子毕竟是太子,至少在康熙下旨废太子之前,没有人敢当真对他不敬,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过段时日,太子又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储君了。 所以当毓庆宫的奴才们不再每日更换,留下来的这批人对太子越来越恭敬,有想要出头的,信了太子的许诺,也开始帮着太子做事了。 当袁庶妃进了毓庆宫,说有事要与太子私下商议的时候,并没有人出言阻拦,甚至这好似成了赫舍里家并没有放弃太子的作证,叫心中有上进念头的人更加坚定了要跟随太子之心。 没有人知道袁庶妃与太子关在屋子里谈了什么,从这儿之后,袁庶妃便成了毓庆宫里的常客,来的频率越来越高,而她借着自己接近太子是为了赫舍里家好的缘由,从赫舍里婉心那儿又骗来了不少的银子,用于贿赂守门的侍卫。 侍卫们得的银钱多了,自然就更好说话,起初还会查看袁庶妃带进去的东西,到后来见袁庶妃过来,收了银子直接放人进去,压根连查问都不查问了。 今日也是如此,袁庶妃顺利的进了毓庆宫,而侍卫们则是百无聊赖的靠在一旁三三两两的聊着天。 “呦,都挺悠闲的啊。” 胤祐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一个场景,心里倒是对那宫女的话又多信了几分,看这些侍卫松散的态度,袁庶妃想要混进去,应该是不难的。 侍卫们赶紧跪下请安,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这位七阿哥从来也没踏足过毓庆宫,今儿怎么突然来了?都说七阿哥与太子不合,这位别是来惹事儿的吧? “给七阿哥请安,奴才们奉命看守毓庆宫,近日来并无什么异常,所以有些懒怠了,还请七阿哥恕罪。” 领头的侍卫态度倒是恭敬。 胤祐抬头张望了一下,又问道:“这几日可有人进去过啊?” 那侍卫心中一惊,却还是镇定的回到:“都是来送东西的宫人,御膳房的有,内务府的也有,送的都是吃食和日常衣服用度。” 他这话一出,胤祐却是勾起来嘴角。 正常来说,他不过是随口一问,这侍卫头领根本没必要与他解释这么多,只道有宫人送用度即可,可他偏偏详细道出御膳房、内务府这些根本不需要点出来的地方,根本就是欲盖弥彰,很显然确实有这两处之外的人混进去了。 “嗯,既然没什么异常,那我就进去瞧瞧太子吧。” 胤祐心里有了数,绕开地上的侍卫,直接就往毓庆宫里走去。 那侍卫心道不好,平妃娘娘宫里的宫女还在里面呢,若是叫七阿哥撞见了,难免惹出事端,干脆心一横,往胤祐面前一档,拱手道:“七阿哥恕罪,奴才奉命看守毓庆宫,不得万岁爷的旨意,不能轻易叫人进去。” 胤祐笑了,对着跟在他身后的魏珠道:“魏公公,你瞧瞧,这侍卫拿汗阿玛压我呢。看来小爷我在这紫禁城里的名声还不够威风啊,竟然还有人敢拦在小爷的面前?” 魏珠本就是康熙留下来帮着胤祐处置宫中事务的,见状立刻黑着脸对那侍卫头领斥道:“没长眼睛吗,七阿哥是带着太医来探望太子爷的,赶紧让开!” 那侍卫自然是认识魏珠的,这位养心殿的总管太监代表的就是康熙的意思,有他跟着,这宫里还真就没有人能拦得住七阿哥。 他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侍卫,倒霉催的被派来守着毓庆宫,一时贪念收了点银子,放了一个宫女进去罢了,怎么就这么巧,正赶上人在里面的时候七阿哥上门了? 若是叫七阿哥堵着了那宫女,牵扯出他收了这么多银子,他这侍卫的差事怕是干到头了! 那侍卫心里焦急,却又没胆子再去拦胤祐,赶紧对着站在后面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溜进去先叫人藏起来,可他这小动作却是被胤祐一眼看破,胤祐对着自己带过来的侍卫一挥手:“将看守毓庆宫的侍卫全部拿下,给小爷我看好了,一个都不许溜进去!” 说罢,他一脚将还想说话的侍卫踢开,直接带着太监、侍卫和御医一起闯进了毓庆宫。 虽然说那个告密的宫女言语中暗示着太子与袁庶妃有染,但其实胤祐还是抱有一丝侥幸,觉得太子不至于如此,毕竟毓庆宫里又不是没有太子的侍妾,他又何必去碰康熙的庶妃? 若说是他们在密谋什么事,倒是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他没想到的是,太子当真就敢做出这等秽乱宫廷之事。 奢华的毓庆宫中空无一人,伺候的奴才们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而太子的寝殿殿门大开,依稀的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女子的声音,不过不像是在苟且,反倒像是在—— 吵架? 随着胤祐等人越走越近,寝殿里的动静越来越清晰,那是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叫骂,伴随着东西砸在地上的响动,里面似乎打了起来。 魏珠心里一惊,快步上前就要进去,康熙临走的时候曾经交代过他要看好太子,可不能叫太子出了事啊。 还没等魏珠走进大门,一个女子突然从寝殿里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她的头发散乱,只着中衣,衣领处的盘扣被强行拽开,已经断了线。 那女子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手捂住了领口,她的脸上红肿,嘴角青紫,明显是被人给打了。 “魏公公好。”那女子虽然一身狼狈,却还是强撑着对着魏珠行了一礼,可声音里全都是颤抖。 “七阿哥,这是太子爷的侍妾李氏。” 魏珠回头对着胤祐解释了一句,然后问道:“太子爷在里面吗?” 李氏点了点头,然后又为难的看了看胤祐以及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和太医,低声道:“太子爷他正在忙,要不然奴才,奴才帮您进去通报一声?” 她是极不愿意再回到寝殿里去的,但想想里面的情况,又实在不敢让这么多人就这么闯进去,只能硬着头皮这样说道。 魏珠看向胤祐,胤祐想了一下,然后叫侍卫和太医在外面守着,自己走上前,对李氏道:“这儿不用你管了,你且回自己屋里去,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必出来。” 这个李氏看起来也是个知礼懂事的姑娘,跟了太子算是糟蹋了,胤祐倒也愿意帮她一把,叫她远离这里的是非—— 毕竟一会儿场面可能会不太好看,若是叫李氏在场,恐怕以后太子还会找她的麻烦。 李氏感激的对着胤祐福了一福,紧捂着领口退到后院去了。 胤祐对着魏珠抬了抬下巴:“魏公公,咱俩进去瞧瞧太子爷‘忙’什么呢?” 魏珠其实是不知道袁庶妃在里面的,胤祐叫他来就是想让他做个鉴证,以免太子抵赖说他诬陷,而魏珠知道胤祐与太子不对付,心里觉得胤祐就是想趁着康熙不在过来找太子的麻烦的,他跟过来就怕其他人拦不住,觉得有他在,至少能稍微控制点场面。 魏珠苦笑着对胤祐求道:“七爷,小祖宗,您等会儿就在一边儿看着,有什么事儿奴才来说,可千万不能动手啊,您可是答应了万岁爷,绝不会胡闹的。” “魏公公啊,”胤祐在魏珠的肩膀上拍了拍,好心的提醒,“我嘛,那是肯定不会胡闹的,至于里面那位有没有胡闹,你自己进去瞧吧。放心,我保证不动手,希望魏公公你够坚强,一会儿还能好好的说话。” 魏珠一脸的疑惑,并没有听懂胤祐的意思,胤祐但笑不语,推着魏珠走进了内殿。 “太子爷,您就这么把您那侍妾赶出去了,就不怕她出去乱说?” 寝殿内,太子的床幔紧闭,从里面传出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很有辨识度,只这一句,胤祐就听出来了,床上之人正是袁庶妃。 魏珠脸色大变,立刻就想上前去掀床幔,却被胤祐给拦住了。 胤祐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侧耳听着床幔里面的对话。 “怎么着,庶妃娘娘敢来,还怕她说出去?”太子的声音极是轻佻,“她说出去正好,反正汗阿玛也没碰过你,孤就将你要来当个侍妾,叫你时时承宠,岂不更快活?” 袁庶妃娇娆的笑着:“那可不成,太子须得给我更尊贵的身份,我才肯跟你,否则明儿我就不来了,让你跟那无趣的侍妾快活去。” “好大一股酸味啊,”太子也笑了,“孤又没有太子妃,即便是侍妾那也是毓庆宫的主子,你还怕有人欺负你?不过嘛,你若是应了孤的要求,孤倒是可以叫你做个名正言顺的格格,将来要是有个一儿半女,侧福晋也不是不行。” 袁庶妃可不信他,嗤笑道:“我倒是能生,可太子你敢让我生吗?我若是生了孩子,他是叫你阿玛呢,还是叫你哥哥呢?” 她这话明显刺激到了太子,太子突然翻身,将袁庶妃压住,恶狠狠的道:“孤有什么不敢的,今日孤偏要叫你给孤生孩子!你若是给孤生下长子,那就是我大清的皇太孙,孤倒要瞧瞧,谁还敢看不起孤!” 话音刚落,幔帐里的声音就不对劲了起来,魏珠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把就将床幔给拉了下来。 床上,太子跟袁庶妃赤身相拥,竟是已经开始了那苟且之事,看到床幔突然被人拉开,太子还没看清来人就斥道:“谁!不要命了吗?” 胤祐躲的老远,并不看床上,嘴里嗤笑道:“我瞧着不要命的是太子爷和您身边的袁庶妃吧。” 秽乱宫廷,其罪当诛! 胤祐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一般叫太子瞬间清醒,袁庶妃尖叫着往床里躲去,随手拉了一床被子裹在了身上。 “胤祐!” 太子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喝道:“孤还是太子!你胆敢擅闯孤的毓庆宫!” “我有什么不敢的?”胤祐靠在门外的墙上,“不过有句话太子说错了,我并不是‘擅闯’,而是听闻太子最近身体有恙,特意带了太医过来探望,却不想太子好兴致,毓庆宫里的侍妾宫女还不够你祸害的,汗阿玛的庶妃你都敢下手,当真以为这紫禁城已经是你的天下了吗?” 太子冷笑一声:“你少给孤扣罪名,孤不过是宠幸了一个宫女罢了,什么庶妃,孤的毓庆宫外守卫森严,怎么可能会有汗阿玛的庶妃混进来呢?” 太子这话看似在装傻,实际上却是要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推给袁庶妃,只一句他不知道袁庶妃的身份,便能将自己完全摘出来,将事情归结于袁庶妃隐藏身份假扮宫女,蓄意勾引了。 袁庶妃没想到太子竟会如此无情,刚刚他还说要叫她生儿育女,说要她做侧福晋,可一被发现他立刻就将一切都推到她的头上,竟是丝毫不顾及她的死活。 “太子爷当真要如此绝情?” 袁庶妃抱着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却没有哭闹,只是冷冷的看着还躺在床上的太子。 太子斜眼看着她,面上早就没有了刚刚痴迷的神色:“孤与你又有何情分需要绝呢?” 袁庶妃咬了咬牙,转身朝向门口的胤祐,大声道:“七阿哥,是太子派人挟持了我的家人,逼我就范的,我知道是谁帮他往宫外传递消息,还知道他曾经做过的许多恶事,七阿哥您若能保我全家性命,我就将所有的证据都交给您!” 太子倏然翻身坐起,对着袁庶妃就要扑过去,却被魏珠给拦住了,魏珠身上是有些功夫的,太子如今脚步虚浮,一时间竟然无法挣脱他的桎梏,只能高声叫喊:“你这贱人竟还想污蔑孤!你可别忘了,是胤祐害死了你姐姐,你进宫就是来找他报仇的,如今你竟然为了保命想要归顺于他,你姐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袁庶妃浑身一颤,却强撑着看向太子:“我不知道我姐姐到底是不是七阿哥害死的,但我知道今日若我不为自己争取,我跟我的家人都要成为你的替罪羊!你堂堂的太子爷,说话像放屁一样,口口声声的答应我要保我全家,却在骗了我的身子之后将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我是命贱,但我也绝对不会为了你这种人去死的!即便是我今日难逃一死,我也绝不会帮你顶了这罪名,死我也会将你的罪证公之于众,要死大家就一起死!” “贱人!你信不信孤现在就杀了你!”太子气红了双眼,一副要噬人的模样,魏珠赶紧牢牢的抱住他,不叫他真的扑过去。 “七爷,您别看戏了,这该怎么处置,您赶紧给个章程啊!”魏珠忍不住喊到。 “七阿哥,我手里绝对有你想要的东西,请您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袁庶妃跟着喊到。 “胤祐,你敢信这贱人,孤绝不会放过你!”太子也在叫喊。 胤祐用手指挠了挠耳朵,完全不看屋里的人,满不在意的说道:“二位要是演够了,那就赶紧把衣服穿上吧?外面可都是侍卫,一会儿冲进来看到二位这袒胸露背的样子,可不怎么雅观啊。” 袁庶妃毕竟是个女人,还是要脸面的,听了这话赶紧捡起地上的衣裳,躲到屏风后面穿去了,而太子则是又坐回床上,嗤笑道:“孤就这样又如何?你倒是叫他们进来抓孤啊,是刑部还是大理寺,孤跟你走就是了。” “太子爷说笑了,”胤祐依旧淡然,“除了这毓庆宫,您哪儿都去不了,不过您的这位‘宫女’,我带走去问问话,您不介意吧?” “胤祐,你不会真的相信一个进宫找你报仇的女人说的话吧?孤这毓庆宫外面都是汗阿玛亲自派来的侍卫,他们怎么可能会让孤往外传递消息?” 太子紧紧盯着门口,他看不到胤祐,只能试图用言语让胤祐不要再查了。 胤祐低头笑了,可嘴里说出的话却带着杀气:“太子您到底有没有做过,审一审便知道了,从今儿起,毓庆宫的戍卫改由镶白旗的侍卫接手,无论是吃食还是用度,一律由侍卫送进来,其他人若有想进出毓庆宫的,格杀勿论!” 太子终究是露了怯,若袁庶妃说的不是真的,太子又怎么会纾尊降贵与他这般解释? 不过太子果然就是太子,即便是身陷囹圄长达一年之久,依旧在宫里还留有后手。 这紫禁城太大了,人员冗杂,太子和赫舍里一脉在宫中经营已久,想要清理干净实非一日之功,只有等康熙下定决心废了太子,才能将赫舍里氏的势力连根拔除。 今儿也算是凑巧了,没想到成妃盯着袁庶妃竟然引出了太子,倒是可以借这个机会清理出去一批人,至少在康熙不在的这段时日里,能叫紫禁城多些安稳的日子。 紫禁城里无小事,更何况事涉太子,胤祐前脚刚换了毓庆宫的侍卫,后脚内阁和消息灵通的大臣们都已经知道了。 太子的事儿康熙有心隐瞒,除了他信得过的几个重臣和当时在场的众人,其他大臣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太子突然间就失了宠,而胤祐和胤禛的初露锋芒,也叫许多守旧派心生忌惮。 这次康熙亲征准噶尔,名义上依旧是叫太子监国,只不过以为太子“病重”,才叫胤祐和胤禛担了这个职责。 内阁里都是聪明人,绝不会因此轻慢了两个小阿哥,就连被胤祐抓来当壮丁的胤禩也是备受尊敬,因为他们即便是不清楚在围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也能体察到康熙的意思,知道太子绝不是失宠那么简单,也知道康熙叫胤禛和胤祐监国,意味着什么。 可是其他大臣不知道啊,一听说胤祐竟然敢调动镶白旗进宫,将毓庆宫给围了起来,他们下意识的认为,胤祐要趁着康熙不在,对太子不利。 有耿直的大臣立刻上书请太子临朝,内阁依旧以太子病重为由驳回,而这一次,病重这个理由却不能叫这些大臣信服了。 胤祐还在忙着按照袁庶妃所说的排查宫中太子的眼线的时候,乾清宫外却聚集了多位大臣,他们不顾内阁的劝阻,就一句话,要见太子,要确保太子的安全。 “我看他们就是太闲了,”胤祐将手里刚刚整理出来的供词递给胤禛,“魏公公,叫人给他们上好茶,就说是内阁的诸位大人见他们辛苦送去的。但是让人看好了,除了乾清宫前面的广场,哪儿都不许他们去。” 胤祐眯着眼睛,笑的像只小狐狸:“特别是净房,叫人给我守好了,绝不许他们进去。等他们喝的差不多了,记得告诉他们,若是在殿前失仪,那可是要打板子的!” 第93章 二合一章 “促狭鬼。”胤禛边看手里的供词边总结道。 胤禩也偷偷的对着胤祐伸出一个大拇指, 这是他跟胤祐学会的手势,表达了他对胤祐这种做法的钦佩之情。 殿内的内阁大学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全都无奈的笑了—— 七阿哥捉弄外面的大臣, 倒是叫他们内阁背了锅, 四阿哥说的极对,当真是促狭! 胤禛看完了供词, 却并没有交给内阁,而是直接折了起来, 塞进了袖子里。 明珠眼巴巴的盯着胤禛的袖子,试探着问道:“四阿哥,您看这恶人都让奴才们当了,这事儿是不是也叫奴才们知道知道?若是过后还有人不服,奴才们也好帮着解释不是?”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胤禛岿然不动,“都是些宫里的琐事, 与朝臣何干?小七说的对, 他们就是太闲了。” 胤禩跟着道:“七哥已经对他们很客气了, 若叫我说,干脆叫他们去京郊帮着务农,还能省些茶钱。” 内阁众大学士:……这爱新觉罗家是遗传吗?皇上就一天到晚的小七说小七对的,怎么四阿哥和八阿哥也如此? 胤祐默默捂脸:小八啊,跟着四哥久了, 你已经越来越像他了, 这张嘴务农闭嘴省钱的,若不是亲耳所听,还以为是四哥说出来的话呢! 本来应该温文尔雅的笑面虎八爷好像让他四哥给教歪了,怎么办? 事实证明, 人有三急谁也忍不了,那些一脸大义凛然的朝臣们在憋不住的时候,也完全没了脾气,一个个涨红了脸,夹着双股往宫外跑,至于他们能不能坚持到家,那就不为人知了。 胤祐用一壶好茶解决了群臣逼宫的优异表现直接就被明珠写进了送给康熙的密折里,康熙收到后哈哈大笑,对着帐内的佟国纲道:“朕的儿子里,就属小七最得朕心,只可惜他心思单纯,也不肯上进,倒是叫朕操碎了心。” 他这话看似在抱怨,实则是在给佟国纲提个醒,他不是不知道佟家兄弟这些年分了心。 佟国维因为隆科多和舜安颜的缘故,算是站定胤祐这一边,而佟国纲则是因为当初胤祐不选补熙当伴读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将补熙这些年不上进的原因都归结到胤祐的身上,自然不肯帮他,而是瞄上了佟佳皇后的养子胤禛。 对于佟国纲想要选胤禛这件事,康熙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因为他本来也还在考量。 可他却决不能忍受佟国纲意图离间胤禛和胤祐,在他看来,这两个儿子从小养成的兄弟之情是最叫他欣慰的地方,将来无论谁能踏出那一步,另外一个都会成为国之宰辅,决不能叫人从中破坏,伤了他们兄弟的感情。 所以康熙才会故意当着佟国纲的面说出这样一句话,就是在提点他,离胤祐远一点,那是他心尖尖上的儿子,决不许人碰触。 佟国纲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康熙的意思呢? 这些年来,因为舜安颜给七阿哥当了伴读的缘故,他弟弟佟国维一脉日益水涨船高,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已经远高于他了。 而他一直不喜自己的儿子,嫌弃他们没用,一心培养的孙子也是一蹶不振,大不如前,可佟国维的儿子隆科多在步兵衙门干的风生水起,深得康熙信任,孙子舜安颜除了是七阿哥的伴读,又定了要尚五公主,两相对比之下,叫原本在家中强势的他如何甘心? 他也不是真的就看不上胤祐,而是胤祐身边早已叫佟国维一家占据了先机,他便是此时投去,也越不过弟弟,倒不如另起炉灶,捧起四阿哥,若是成了,他这第一个从龙之功,算是跑不了了。 至于挑拨胤禛和胤祐的感情,佟国纲可不这么有什么不对的。 自古帝王称孤道寡,又有哪个帝王当真能容忍有人与自己平起平坐? 只不过是现在太子还占着名分,其他阿哥不敢出头罢了,等夺嫡真正开始之后,什么兄弟情深亲上加亲,能抵得过那万人之上的诱惑? 对于康熙的提点,佟国纲并没有听进去,他一心想要出头,只是道:“京城里有四阿哥在,皇上放心便是,如今当务之急是拿下驼城,臣请带兵支援裕亲王,助皇上早日功成!” 常宁率领的右路军之前曾与噶尔丹在乌珠穆沁相遇,交战不利后南退至乌兰布通,而福全率领的左路军如今也已经赶到了乌兰布通,两军会合,与噶尔丹对峙。 噶尔丹以数万骆驼建造驼城,清军多日进攻未果,福全派人前来问策。 佟国纲是看上了这个机会,他想要成为四阿哥的倚仗,就必须自己先挺起来,没什么比军功更实在的了,若是他能争了这首功,等回到京城论功行赏,他必会更进一步,到时候与四阿哥交心也更有底气。 佟国纲丝毫不掩藏自己的野心,康熙也自然看的明白,不过他确实想要派兵增援,而佟国纲也确实是个好人选。 “既然舅舅有心,那便去吧,”康熙终是开口应下了,“科尔沁部的骑兵近日已到,舅舅便带着他们支援驼城,朕在此等候舅舅的好消息!” 佟国纲欣然领命而去,而此时他跟康熙都不会想到,今日一别,竟是再无相见之日。 康熙三十一年八月初一,清军火器营抵达驼城,向噶尔丹展示了,如今大清火器已经发展到了何等的程度。 火炮以雷霆之势掀翻了噶尔丹引以为豪的骆驼阵,炸开了一条满地鲜血的缺口,清骑兵从正面长驱直入,又从左右两翼围攻,大破驼城,噶尔丹狼狈逃往山上,并派人向清军求和。 福全并未赶尽杀绝,而是以火器营在山下设防,将噶尔丹困在上山,随即派人往康熙处报信,等待康熙的处置,而他没想到的是,立功心切的佟国纲竟然不遵军令,蛊惑了科尔沁部,趁夜上山,意图斩杀噶尔丹,取得头功。 等福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为时已晚,佟国纲带着科尔沁部中了噶尔丹的陷阱,竟是有去无回,折损过半,而佟国纲也被噶尔丹亲手射杀。 噶尔丹趁混战火器营不敢开火怕伤到自己人之时,带领残部强渡西拉木伦河,虽只余数千人,但却在数万清军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至此,征讨准噶尔部一战虽以清军获胜结束,然而噶尔丹的逃走,却依旧留下了隐患。 康熙三十一年九月,第一次亲征的康熙大胜而归,众皇子率领朝臣于京郊二十里外相迎。 “大哥!” 胤祐对着率先带人过来安排的胤褆挥了挥手,亲自帮他拉住了马,胤褆从马上翻身而下,伸手在胤祐的头上撸了一把,乐呵呵的说道:“几月不见,小七风采依旧啊。” 还是那个风姿卓然的胤小七。 “大哥辛苦了,”胤祐认真的上下打量着胤褆,“黑了,也瘦了,但是很精神,看起来特别像个将军!” “你大哥我本来就是个将军!”胤褆故意瞪眼吓唬胤祐,却收获了弟弟大大的笑脸,“这次出去算是真的长见识了啊,临走的时候听你跟汗阿玛说不要吝啬火炮,我还当你瞎操心,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叫你说着了,火器可真的是好东西啊,远远的一放,什么准噶尔部,全都炸成花了!” 胤褆的话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逗笑了,唯独一人突然开口说道:“若火器当真有大阿哥您说的那么厉害,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为国捐躯的将士?为什么不放炮直接炸死噶尔丹,竟然还叫那么多人送命,还叫噶尔丹跑了,这也能算大胜吗?” 这突如其来的不和谐声音叫所有人都皱起了眉,既是打仗,死人总是在所难免的,为国捐躯的将士们是英雄,可大胜也是事实,这是哪家的小子,毛都没长齐,竟然敢这个时候出来触霉头? 隆科多一把捂住了补熙的嘴,有些尴尬的赔笑:“伯父殉难,补熙伤心过度,有些神志不清了,奴才这就带他回去。” 补熙却不肯从,直接一口咬在了隆科多的手上,隆科多吃痛之下放开了手,叫补熙挣脱开,闪到了一旁。 “隆科多,是皇上许我前来迎接玛法的,你敢动我,想违抗圣旨吗?”补熙大声的喊着,“我玛法死了,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里,你不知道为他喊冤,竟然还能跟他们一起庆祝这所谓的大胜,你不配当我佟家的子孙!玛法,您快回来看看啊,只有孙儿记得您,只有孙儿在替您喊冤!” 他一边喊着,一边扯掉了身上的外衫,里面竟然穿的是一套孝服,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条白布系在头上,仰天高呼:“求皇上替佟家做主,严惩凶手,还我玛法一个公道!” 隆科多简直恨不得当场挖一个坑将补熙给埋了。 佟国纲确实是战死了,可这战场上刀剑无眼,伤亡也是正常,怎么补熙就一心认为其中有阴谋,佟国纲是冤死的呢? 就算是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龌龊,那也应该事后再去详查,怎么能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中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皇上凯旋而归,补熙却一身缟素大声喊冤,这算什么,难道他还想说是皇上害死了佟国纲不成? 补熙做的事儿太过于惊人,一时间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此时康熙的御驾已经慢慢的靠近,康熙并没有坐车,而是骑着马直接跑了过来。 “儿臣恭迎汗阿玛凯旋而归。”胤禛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赶紧跪下相迎。 “儿臣(臣等)恭迎汗阿玛(皇上)凯旋而归,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人也赶紧跪倒,山呼万岁,可本来应该排列整齐迎驾的队伍,因为补熙的一闹,场面很是混乱,叫康熙看的直皱眉。 “都平身吧。” 康熙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走到儿子们的面前,先对胤禛说了一句:“老四辛苦了,做的不错。” 然后一把将胤祐提溜到身前,捏了捏他的脸蛋,感叹道:“小七瘦了。是不是朕不在的时候,你又整日胡闹,不肯好好的用膳了?” 胤祐挣脱开康熙的手,气道:“汗阿玛,我今年十三了,不是三岁,大庭广众之下您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康熙哈哈一笑:“好好好,朕的小七大了,也要颜面了,朕下次注意哈哈。” 康熙放开了胤祐,又去与出来迎接的胤禩、胤禟等小阿哥说了几句,方才转身看向与众不同的补熙,皱眉问道:“你是补熙?怎么穿成这样!礼部没与你说过接驾的礼仪吗?你玛法去了,你也该自己立起来,不要再小孩子脾气了。” 若是别人敢这样一身出现在康熙的面前,康熙定然二话不说直接叫人拖出去斩了,可补熙毕竟是佟国纲的孙子,看在佟国纲已然阵亡的份儿上,他对于补熙,还能容忍一二。 “皇上,请您为我玛法伸冤啊!” 补熙却没有听出康熙的容忍,竟是直接扑跪到康熙的脚边,高声哭道:“我玛法是被奸人所害的!明明有火器营,可他们却叫我玛法带人去追噶尔丹,眼睁睁的看着玛法中了噶尔丹的陷阱,火器营却不肯开火,这是故意要叫我玛法去死啊!皇上,玛法一生为国尽心尽力,您不能叫他寒心,请您严惩凶手,以慰玛法在天之灵!” 康熙的脸色已然完全冰冷,他看向补熙的眼神了没有一丝的温度,声音里似乎都带着冰碴:“你是如何得知前线的战况的?” 兵部的战报尚未整理完毕,就连给内阁的消息都只有战果没有细节,可补熙却说的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若是寻常战况倒是还好,可关于佟国纲的事情,却是康熙特意吩咐了要保密的。 佟国纲为了争功不遵军令,鼓动科尔沁部擅自出兵,致使科尔沁骑兵损失过半,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必会引起科尔沁部的不满。 康熙为了安抚科尔沁部,也为了不叫佟国纲死后身负骂名,将此事给压了下去,就连兵部的军报里也只会写佟国纲率领科尔沁部追击噶尔丹,不幸中伏,绝不会提及其他,可补熙却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叫康熙的血全白费了。 若佟国纲之死是有人陷害,那科尔沁部的伤亡又该由谁来负责? 要知道火器营可是只听命于他的,补熙这话就相当于说,是他命令火器营不许营救佟国纲,是他叫科尔沁部伤亡惨重。 康熙森然一笑,好多年没有人再敢这么给他添堵了,是不是他这些年过于慈和,真叫人觉得他是面做的? “来人,将补熙押入大理寺,令三司会审,朕要知道,是谁擅自将不实军报传入京中,意图挑拨大清与科尔沁的关系!” 康熙是真的在意补熙吗? 当然不是。 他在意的是与蒙古诸部的关系,在意的是自己的名声,至于补熙,既然他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康熙了。 康熙震怒,三司自然尽心尽力的详查,然而补熙本就是个糊涂蛋,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封告知战况的信是谁送来的,就这么信了信上所说。 大理寺在补熙的衣服里找到了那份信,字迹杂乱毫无章法,一看就不是用惯用手写的,而军中往京城里送军报信件的又非常多,根本查不出信件的来源。 康熙最终将此事按到了噶尔丹的头上,在昭告天下噶尔丹的罪状的时候,又添上了一条挑拨大清与蒙古诸部关系的罪状,也算是对科尔沁部有所交代。 ------------------------------------- 自打康熙回来之后,胤祐算是彻底解放了,监国期间的事务自有胤禛同康熙交代,而胤祐则是拉着舜安颜往京郊去痛痛快快的玩了几日,等玩够了才回宫。 他刚一回宫,就被康熙叫到了养心殿,此时养心殿里奏折如山,胤祐警惕的站在门口,说道:“汗阿玛,您要是找苦力,去找我四哥,不够用就把小八拉来一起干,可别打我的主意,我这几天玩累了,要好好的歇一歇呢。” 康熙气的将手里的奏折丢了过去:“朕要是想叫你做事,还能容你出去疯玩?赶紧过来,朕有事要问你。” 胤祐这才走进门,低头捡起地上的奏折,送回康熙的手里,口中却道:“宫里的事儿您问四哥不就行了?我什么事都没瞒过他,他都知道的。” 胤祐本以为康熙要问的是太子和袁庶妃的事情,可谁知康熙却道:“去年朕问你的时候,你说没瞧上容若的女儿,选秀的时候朕亲自瞧过了,是个好姑娘,如今朕还是要问问你,朕将纳兰琼芷指给你当嫡福晋,你可愿意?” 胤祐没想到康熙竟是要说这事,有些哭笑不得:“汗阿玛,您这么急着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我去年就与您说了,别耽误了人家姑娘,我不是说她不好,只是我还小呢,不急着成亲。” “不急着成亲,那封爵你也不要?”康熙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大哥五哥此次都有战功,你与老四也算是监国有功,朕本打算给你们一起封爵,你若是不想要——” “谢汗阿玛恩典!”胤祐直接谢恩,完全不给康熙再说其他的余地。 康熙笑了出来:“臭小子,就你机灵!爵位朕可以给你,但你封了爵不能还惦记着圈朕的阿哥所吧?你若是将亲事定下来,朕就给你建府,你也不用再看着哥哥们的府邸眼馋了。” 胤祐狐疑的看着康熙,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以他对康熙的了解,康熙可不是这种死性子的人,封爵建府本就与成亲没有必要的联系,为什么今日他要一直提及? 康熙见儿子不肯松口,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刚刚胤祐捡回来的折子递给胤祐,示意他自己看。 胤祐定睛看去,却是一下子愣住了。 科尔沁贝勒鄂缉尔死了。 此次征讨准噶尔,鄂缉尔亲率科尔沁骑兵增援,却误信了佟国纲的怂恿,跟随他上山斩杀噶尔丹。 佟国纲被噶尔丹射杀之后,又一箭射中了鄂缉尔的肩膀。 经过军医的诊治,鄂缉尔的伤并无大碍,康熙便没有留他,任他带着死伤惨重的科尔沁骑兵先行回去,可没想到的是,鄂缉尔在回到科尔沁部之后,伤口感染,竟是就这么去了。 “这是舅舅临死前给朕送来的折子,其中提到希望朕能为塔娜的婚事做主,朕明白舅舅的意思,他一直想叫塔娜嫁入皇室,维系大清与科尔沁的关系,而他看中的人,一直都是你。” 对于鄂缉尔的死,康熙也是十分难过的,这位与他血缘并不算特别亲近的舅舅,这些年来却一直坚定的支持着他。 这次围剿噶尔丹,本是大清与喀尔喀部的事情,可鄂缉尔还是带着骑兵前来支援,康熙犹记得在军中最后一次见到鄂缉尔时,这个高大的蒙古汉子憨笑着道:“皇上的事就是我科尔沁部的事,都是血脉至亲,哪里有不出力的道理?皇上您放心,待臣去取了那噶尔丹的人头来献给你!” 鄂缉尔是这样对他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但因为他的失察,将鄂缉尔和科尔沁部交给了野心勃勃不计后果的佟国纲,才导致了这悲剧的发生,说到底,是他对不起舅舅的信任。 康熙心里内疚,自然不愿违背鄂缉尔临终的遗愿,可若叫塔娜给胤祐做嫡福晋,康熙也是绝不愿意的。 若是鄂缉尔在世,承袭了科尔沁亲王之位,此事倒是还能商量,可如今鄂缉尔去了,科尔沁亲王之位必将会落入他的庶出弟弟们手中,而那些人与康熙,却没有什么情分,也不能叫康熙放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科尔沁的格格就绝对不能成为太子妃,以免助长了科尔沁部的野心,搅得朝野不宁,所以若是叫胤祐娶了塔娜做嫡福晋,那康熙就必得非常明确的将他排除在太子人选之外,这是康熙如今不愿意看到的。 废太子对于他来说,是势在必行的,那剩下的儿子里,他最看好的就是胤禛和胤祐,且不说他心里更偏着胤祐些,只说制衡之道,康熙也不愿意只留下胤禛一个人选,他更希望两个儿子能够互相促进,等到将来必要的时候,他再定下太子的人选。 “既然是遗愿,那就这么定了吧,”胤祐手里拿着折子有些微微出神,“塔娜是个好姑娘,她阿玛也是为了大清而战死的,便叫她到京城来吧,以后有我护着她,必不会叫她受了欺负的。” 第94章 二合一章 康熙没想到胤祐会一口答应了下来,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感动于儿子的懂事,还是怪他不知上进,他盯着胤祐看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叹道:“那就叫塔娜给你做个侧福晋吧, 也不算是埋没了她,不过这嫡福晋的人选, 就必得是家世更好些才行,明珠家的孙女——” “汗阿玛, ”胤祐打断乐康熙的话,“就叫塔娜给我做嫡福晋吧。明相的孙女虽好,却不是我喜欢的,又何必硬凑在一次,终成怨偶呢?” “这说的是什么话, ”康熙不满的道,“能给你做嫡福晋, 是她的荣耀, 她自该懂得感恩, 谨守本分,帮你打理好后宅琐事,怎么可能会怨怼呢?” 胤祐将手里的折子放回御案上:“嘴上不怨不代表心里不怨,心中有怨也许就会生出不应有的念头,这一点上汗阿玛应该很了解不是吗?我与塔娜本就是旧识, 性情相投, 又怜惜她年幼丧父,将来必会更加爱护于她,而纳兰姑娘我虽然只见过一次,但观其气度, 是个有风骨的姑娘,汗阿玛常提起纳兰容若霁月风光,他的女儿又怎会没有傲骨?您叫她嫁给一个心里有另外一个女人的男子,于她而言才是痛苦折磨,好端端的姑娘家,汗阿玛还是给她选一门合适的姻缘吧,别叫她痴心错付。” 康熙闭了闭眼睛,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面如美玉气韵风流的容若,是啊,他的女儿,必是如他一般骄傲之人,岂会为了富贵荣耀忍气吞声?若是那姑娘如同容若一般的倔强脾气,那恐怕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容若也会怪他的吧? “容若的女儿不行,朕就再给你寻一个更好的,”康熙终究还是顾及纳兰容若的,“塔娜要守孝,三年后方才能与你完婚,等你的府邸修好了,便先叫嫡福晋进门。” 胤祐无奈了:“汗阿玛,您怎么就这么执着于非得叫我再另娶个的福晋呢?” 康熙瞪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能叫塔娜做你的嫡福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自然知道汗阿玛您担心什么,”胤祐轻轻的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自信,“但是汗阿玛,我觉得您多虑了。科尔沁部虽然势力庞大,但一则他们与大清联姻多年,早已是唇齿相依,一个塔娜并不能改变什么;二则鄂缉尔的庶出弟弟们并无一个能服众的,科尔沁下一任继承人的选择上,汗阿玛大可以插手,选一个最听话的,也不至于当真生出什么野心。一个皇子福晋的位置,就算给了科尔沁又如何?汗阿玛是信不过我,觉得我会轻易被人蛊惑吗?” 康熙撇了撇嘴,他的小七会被人蛊惑? 怎么可能,小七去蛊惑别人还差不多! 这么想想,好像他以前担忧的事情确实没什么必要,只要小七自己立得住,福晋姓什么重要吗? 就凭小七这性子,塔娜嫁过来之后还不得是服服帖帖一心只为小七着想? 若是科尔沁的人当真有什么野心—— 康熙摸了摸下巴,那岂不是正好解决了小七不肯上进的问题? 他一心只想着不能助长科尔沁的野心,却忘记了他的小七最缺的就是野心,当真是一叶障目了。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朕也不勉强你,”康熙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朕听着你倒是对科尔沁的事儿挺了解的,你不是说科尔沁亲王的继位人选大清可以插手吗?那此事朕就交给你办了,若是办不好,呵呵,指了婚的也不是不能改的。” 胤祐:……??? 怎么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不是在说他的婚事吗?怎么就变成他要负责处理科尔沁的事儿了? 汗阿玛,您知不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啊! 康熙要的就是胤祐不能避嫌,这人嘛,手里的权利越大,野心自然就会越大,今儿他叫小七拥有决定一部亲王的权利,等他尝到了甜头,难道还会对于储君之位无动于衷? 等小七有了野心,自然就懂得上进了,这件婚事来的当真是恰到好处! 虽然说康熙已经与胤祐说定了婚事,但毕竟鄂缉尔新丧,指婚的圣旨要等到丧礼之后才会送往科尔沁部,此事暂时还可以放一放,而如今还有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等着康熙处置,那就是太子和袁庶妃的事情。 这件事发生之后,胤祐曾以密折告知康熙,当时正值与噶尔丹交战之时,康熙没有心思管这些小事,便令胤祐先行将太子和袁庶妃分别看管起来,袁庶妃供出的太子在宫中的人手,也一并收监,等他回来再行处置。 在回到宫中半月之后,康熙终于腾出时间,叫人将袁庶妃带到了养心殿。 依旧是袁庶妃每次“侍寝”跪拜的那个小佛堂,依旧是康熙坐在榻上,而袁庶妃跪在地上,不同的是,被关押了许久的袁庶妃,再不复当初的楚楚动人,也不再唱起那夜夜不停的美妙歌声,如今的她头发散乱,衣服破旧,眼神迷离,竟是有些疯癫了的模样。 康熙缓缓转动手中的佛珠,看着眼前狼狈的女人,许久才叹道:“你果然很像她。” 袁庶妃慢慢抬起头,直视康熙,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微笑:“我当然很像她,入宫之前,我曾经对着她的画像学了好久好久,还有人与我细细的说了她的喜好习惯,我就这么学啊学啊,好像我真的就变成了她一样。” 袁庶妃的眼神里带着恨意:“他们以为你爱她,所以才这般□□于我,希望我能够代替她获得你的宠爱,可是他们都错了,你根本就是个冷血的怪物!你将我困在这宫里,表面上做出宠爱我的模样,让我受尽了后宫嫔妃的嫉恨,可实际上呢,你却根本不曾碰过我!” 康熙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看着袁庶妃的眼神不像是看自己的女人,而像是在看一件物什摆设,尽管这件摆设已然蒙尘,可他却没有丝毫想要去擦拭的欲望。 “教导你的人,没有告诉过你她的身份吗?”康熙淡然的问道。 袁庶妃嗤笑了一声:“当然告诉我了,她是你的姐姐!真想叫那些将你奉若神明的人都知道知道,至高无上的万岁爷,其实就是个对自己姐姐有非分之想的龌龊之人!” 康熙也笑了,笑声中充满了嘲讽:“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她是被朕亲手斩杀的呢?” 袁庶妃倏然一惊,坐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她不是病死的吗?” “索额图是不是跟你说,朕一直对于她的死耿耿于怀,心有余憾,所以叫你装作她的模样,来接近朕,蛊惑朕,以为朕会念及旧人,恩宠于你,让你有机会替赫舍里家办事?” 康熙是真的在笑,仿佛想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赫舍里氏随口说出来糊弄他的话,没想到索额图这么多年来竟然一直当真了。你知道朕每次看到你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吗?朕在想,你是不是与索额图有仇,才会叫他送进宫来找死。” 康熙口中的一切完全颠覆了袁庶妃的认知,让她如遭雷击,她下了那么多的苦功夫,将自己几乎变成的另外一个人,难道就只是为了进宫找死吗? “我不信,如果你不爱她,为什么要杀了她?”袁庶妃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迫切的想要去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笑话。 康熙看向袁庶妃的目光中带着厌恶:“因为她跟你一样寡廉鲜耻!朕与她虽非血亲,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也有姐弟之情,可她却为了叫朕放过她的丈夫对朕下药,行苟且之事,意欲要挟,所以朕便亲手杀了她,皇族血脉不容混淆,她活着就是对朕的侮辱!” 这般辛秘之事,康熙竟是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若袁庶妃还有些脑子,应该会明白,这便是康熙不会叫她活着走出这间小佛堂的意思了。 可袁庶妃此时心神大乱,跟本没有心思去想这些,甚至还不知死活的追问:“可索额图说,你因为她的离世夜不能寐,还多次亲自祭奠,你怎么可能对她无情?” 康熙重新转起了手中的佛珠,似乎是在倾诉一般的说道:“那是朕第一次亲手杀人,杀的还是朕的亲人,滚烫的鲜血沾湿了朕的双手,梦魇随之而来,那段时日,即便是白天,朕的耳边都能听到她的歌声,所以朕叫法师日夜开坛念经,不是为了祭奠,而是为了超度。” “那时候赫舍里氏还在,是她替朕处理了后续的事情,许是那个时候,她为了应付索额图,随口胡说了几句吧,没想到索额图竟是当真了,将你送进宫来。朕当时在宴会上看到你的时候,心里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可是朕还是把你留下来了,因为朕想要直面自己的心魔,所以朕时时召你来,叫你唱着她喜欢唱的歌谣,而如今,朕再面对你的时候,已经可以做到毫无波澜了。” 康熙对着袁庶妃说了许多的话,似在倾诉,也似在告别,并不需要袁庶妃的回应。 “对了,有一点你真的跟她很像,一样的寡廉鲜耻,身为嫔妃竟敢蓄意勾引太子,想必后果你也应该心知肚明了,如此,你便自行上路吧。” 说完之后,他不再看向袁庶妃,径自起身,走出了小佛堂。 小佛堂外,梁九功捧着一壶毒酒正远远的站着,看到康熙出来,他赶紧迎了上去,康熙对着他挥了挥手,叫他进去,自己则是走出了养心殿。 不多时,梁九功也从殿内走了出来,一脸的苦意,低声对着康熙说道:“万岁爷,里面那位说自己怀了太子的骨肉,您看要不要叫太医来瞧一瞧?” 康熙倏然握紧了手中的佛珠,原本平静的神情变成了薄怒,他转过身,冷冷的看着梁九功,斥道:“你是越来越不会办差了,若是你处置不了,就叫魏珠来办!” 梁九功立刻跪倒在地上,磕头道:“万岁爷息怒,是奴才胡言乱语了,奴才这就进去处置了她。” 这事儿若真叫魏珠出了头,那他这乾清宫总管太监也算是当到头了。 康熙不再言语,大步走出了养心殿的院门,这样一个卑贱的女人,已经耽误了他太久的时间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 直到康熙走后,梁九功才敢从地上站起来,他拍了拍额头上的土,转身走回小佛堂,阴沉着脸对着袁庶妃说道:“您赶紧的吧,早上路早投胎,来生别做这作死的事儿了。” 袁庶妃不敢置信的问道:“我肚子里可是有太子的骨肉!这可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是大清的皇长孙,你敢杀我?” “袁庶妃说笑了,”梁九功冷笑了一声,“您肚子里什么都没有,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今儿你是不可能活着走出这小佛堂的,您若是不肯自己来,那奴才可就要帮帮您了。” 袁庶妃捂着肚子往后退去,口中不断的叫着:“我要见太子!他答应过我的,叫我给他生孩子,你们这群狗奴才敢动我,太子不会饶了你们的!” 梁九功对着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两个小太监上前将袁庶妃死死按住,梁九功亲手端了毒酒走到袁庶妃的面前,伸手捏开她的下巴,直接将壶嘴塞了进去,袁庶妃不断的挣扎着,可壶中的毒酒还是顺着她的喉咙而下,直到将壶中酒倒干净,梁九功才放开了手。 这毒酒发作的极快,不多时,袁庶妃就开始腹痛如绞,蜷缩在地上不断的颤抖着,梁九功皱着眉头后退了几步,吩咐道:“将她抬到冷宫去,别脏了万岁爷的小佛堂。” 袁庶妃心里全都是怨恨,但被毒酒灼伤的喉咙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两个小太监像是抬牲口一般将她抬了出去。 梁九功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世上那么多路,却偏有人喜欢往死路上走,啧,真是晦气啊。” ------------------------------------- 袁庶妃的死并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 稍微知道些实情的,自然闭口不言,而那些不知道的,也绝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庶妃的死活,说不定还在暗自庆幸少了一个争宠之人。 而叫所有人都为之侧目的是,康熙终于舍得给几个年长的儿子封爵了。 皇长子胤褆封直郡王; 皇四子胤禛封雍郡王; 皇五子胤祺封恒郡王; 皇七子胤祐封睿郡王; 皇三子胤祉、皇八字胤禩封贝勒。 胤褆、胤禛、胤祺和胤祐封郡王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两个贝勒却是出乎意料之外了。 随康熙出征的三个阿哥封了两个郡王,偏偏居中的胤祉只封了贝勒,康熙的心意已然很是清晰,胤祉不在帝心。 而胤禩这个贝勒,则是对他帮助胤禛和胤祐处理政事的嘉奖,虽然康熙对这个儿子并没有太多的关注,但既然胤禛和胤祐都喜欢,那他也乐意培养一下。 胤祉和胤禩同样是册封贝勒,然而一个是厌弃一个嘉奖,其中意味是完全不同的。 胤禩没有想到册封一事竟也有他的份儿,谢恩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康熙对着他招了招手,叫他走到身前,温声道:“这次你做的很好,以后还要继续多帮着哥哥们些。去年选秀的时候你年纪还小,朕便没给你指婚,如今封了贝勒了,也该出宫开府了,今日朕便问问你,是想叫朕从去年还未指婚的秀女里给你选一个福晋啊,还是想等到下一届再说?” 许是因为胤祐抗争过很多次的缘故,康熙如今在儿子的婚事上,也愿意听一听他们自己的意见。 胤禩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脸色一红,有些害羞的向胤祐求助,胤祐却故意当没看到,跟胤禛靠在一起偷偷的看热闹。 “看你七哥做什么,”康熙瞪了幸灾乐祸的胤祐一眼,“他自己都是个拎不清的,帮不到你的忙。你年纪还小,朕也不逼你,想清楚了再与朕说便是了。” 胤禩对着康熙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大礼,回道:“多谢汗阿玛,儿臣如今学业未成,还不想这么早出宫去,想过两年再看。” 康熙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心里觉得自己平时对这个儿子关心的少了,才叫他如此放不开,却也不怪他,只是点头道:“好,那你便安心进学,等过两年朕再亲自给你选一个合心意的福晋。” 胤禩恭敬谢恩,康熙又看向胤禛:“你的府邸修的差不多了,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只是你那嫡福晋年纪尚小,你是打算让两个福晋一起进门,还是打算先叫侧福晋进府理事?” 这事胤禛早已想好,毫不犹豫的回道:“儿臣打算叫嫡福晋和侧福晋一同进府。乌拉那拉氏虽然年纪小些,但没有叫侧福晋越过她的道理,她早些进府也好早日熟悉府里事务,以便将来接手。” 康熙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今日这一问也算是一个试探,他想知道,面对与小七沾着亲的侧福晋,胤禛还能不能做好考量。 康熙也知道,胤禛这一年内常往戴佳府上送东西,可见对这位侧福晋很是满意,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能不能平衡好妻妾变得尤为重要。 侧福晋有宠,那嫡福晋就要有权,两相制衡才是正道。 若胤禛因为侧福晋而怠慢了嫡福晋,那康熙才会对他失望了。 胤祐听着胤禛的话,心里却是一阵感慨。 这一年多来,他身为“红娘”,很清楚他四哥与表姐之间情意正浓,而乌拉那拉氏那边,除了年节的必要礼仪,他四哥从未有过更多的关心。 而当初他四哥与表姐刚刚相识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先叫他表姐进门的想法,可如今情到浓时,他四哥反而冷静了下来。 不愧是四爷,天生就通透,深谙制衡之道,即便是胤祐心里偏向于自家表姐,希望表姐能更得宠爱,但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作为一个掌权者来说,胤禛的做法才是对的。 给嫡妻以尊崇,方才后宅不乱,只要乌拉那拉氏的地位立得稳,那胤禛再怎么宠爱侧福晋,也不会有人能说出什么是非来。 康熙深深的看了胤祐一眼,其中的意味呼之欲出—— 你怎么不跟你四哥学学? 胤祐却垂下了眼眸。 道理他都懂,可他却不想学。 制衡本是帝王之道,而他,只想做一个随心所欲的快活之人。 第95章 二合一章 自从胤祐令人更换了毓庆宫的侍卫之后, 毓庆宫再次安静了下来。 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一切吃穿用度仅仅通过毓庆宫后面一扇只能打开一条缝隙的小门送进去, 而门外日夜把守的侍卫, 却绝不会叫任何活着的生物从里面溜出来。 胤祐自然不会克扣毓庆宫的份例,然而也只是该给多少给多少, 绝不会超出分毫。 这看似算不上苛待的待遇,却叫太子难受极了, 他从小就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而如今只靠份例过活,又怎么能舒坦? 可是他并没有闹,或者说,他知道自己闹也没用。 康熙在的时候, 他敢闹,是因为他知道康熙对他还有舐犊之情, 即便是再厌弃他, 也绝不会在吃穿上亏待了他, 而胤祐却不一样。 那日胤祐带人捉奸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未曾露面,也未曾看过太子一眼,那冰冷的态度和语调,无不在说明胤祐对于他这个二哥, 已经没有丝毫的感情了。 所以太子明白, 他闹也是白闹,干脆安静了下来,只抓着毓庆宫里的侍妾和宫女胡闹,他在等, 等着康熙回来传他问话的时候,再去博一次。 或许他真的不行了,必然会被废掉,可他也不想让胤祐好过。 当真以为捉奸是功劳吗? 等到时候,他就要让康熙知道,康熙一心宠爱的儿子亲眼看着他的妃子和他的儿子苟合,他要让康熙今后看到胤祐的时候,都能想到这份耻辱,他就不信,康熙还能一直宠爱胤祐! 可太子万万没想到的是,毓庆宫外的侍卫都得了胤祐的命令,绝不会将任何消息传进去,所以太子至今仍然不知道康熙已经回来了,更不知道,康熙并没有叫人将他带去问话,而是亲自来到了毓庆宫。 康熙之所以会亲自来毓庆宫,就是想亲眼看看太子如今到底过的如何。 就如同太子所想,康熙对太子虽然怒其不争,怨其狠毒,但毕竟是从小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他始终对于太子有着舐犊之情,总觉得是自己不该将他那么早就捧上太子之位,才叫他失了本心,沦落至今。 康熙心里还存有一丝的奢望,也许没了储君身份的桎梏,胤礽能过的更快活些,虽然说废了太子之后他再不可能掌权,但至少康熙会给他一个亲王的名分,叫他余生无忧。 这也许是在废太子之前他最后一次与太子谈话,他希望父子之间能够真正的交一交心,所以康熙亲自来了,因为他希望今日的谈话,不论君臣,只论父子。 可康熙没想到的是,毓庆宫里的情形,远超出了他能够承受的底线。 镶白旗的侍卫们将毓庆宫的正门打开,恭迎康熙进入,而一进正门,康熙就愣住了。 原本奢华高雅的毓庆宫,此刻却如同荒芜了一般,庭院内野草都长的老高,到处都是散乱的灰尘和杂物,像是许久没有人清理过的模样。 康熙心中一怒,下意识的认为是有人在苛待太子。 毕竟太子现在还是太子,什么人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如此对待太子? 难道是小七心里还恨着太子,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故意亏待了太子吗? 不,以小七的性子,即便是要对付太子,也一定会光明正大的,就像在围场上那样,即便是在他的面前也丝毫不掩饰对太子的厌恶,这等暗中下手的事,他的小七不会做,也没必要做。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康熙跨过杂乱的庭院,走到了正殿的门口,跟在他身边的梁九功上前打开殿门,一股难以言喻的旖旎气息扑面而来,殿内似乎焚烧着浓烈的香,那味道呛的梁九功都咳嗽了起来。 “咳咳,万,万岁爷,您稍候,奴才先叫人把窗子打开散散味道您再进去吧。” 梁九功呛的满脸通红,他虽然是个太监,但也算是见多识广,这香味明显不对劲,里面怕是加了不少“好东西”。 康熙听到这话,往后退了几步,侍卫们上前将正殿的窗子全部打开,那旖旎的香气四散开来,同时寝殿里的景象也叫康熙一览无余。 太子床上的幔帐自从被魏珠拉下来之后,就再也没装上去过,此时他正仰躺在床上,似乎睡的正沉,身上却是空无一物,连被子都没有盖上。 在他的床上,一个同样赤1裸的女子玉体横陈,却是一半身子垂在床外,一时间竟看不出是死是活。 床榻下面,几个宫女太监躺了一地,全都是悄无声息的模样,身上竟是伤痕累累,遍体鳞伤。 康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若不是太子被开窗吹进去的凉风惊扰,翻了个身,康熙都要以为太子遇害了。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太子安然无恙,而奴才们却如此凄惨,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眼前这一切,皆是太子所为。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间,康熙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精心教养着长大的太子,如今会变成这般模样。 不,也许太子本来就是这般模样,只是他一直是个睁眼瞎,只当做看不见罢了。 康熙对于太子的最后一丝寄望被眼前的景象完全打破,他闭了闭眼睛,沉声道:“去叫太医来给胤礽诊治一下。” 梁九功躬身答应,心里却是一惊,万岁爷有多少年没叫过太子的名字了?如今陡然这样叫出来,一时间竟是叫人无所适从,这是不是意味着,太子真的是当到头了? 康熙吩咐完之后,转身离开了毓庆宫,他来的时候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跟太子好好谈一谈,可如今,只觉得与这个儿子已是无话可说。 他才多大,尚未娶妻的年纪,竟然能荒淫暴虐至此,他还指望他能改过自新? 罢了,是他不该奢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到了该下决断的时候了。 ------------------------------------- 虽然说经过这么多时日,朝廷上下对于太子的处境都略知一二,能猜出康熙有废太子的打算的也不在少数,可谁也没想到,废太子的圣旨竟会来的这么快。 所有人都以为,在废太子这件事上,总还是要经历一些周折的,比如要细查太子的罪状之类的,可康熙却不想夜长梦多,既然下定了决心,他便没有与任何人商议,直接在早朝之上叫人宣读了废太子的圣旨。 圣旨读完之后,群臣皆陷入了沉默,而康熙却并不需要他们发表意见,只是道:“当初朕为了社稷安康,在嫡子出生后即将他立为太子,是朕考虑不周了。胤礽才德皆不出众,身子也不康健,实难担大任,朕亦不想勉强与他,如今不叫他做太子了,也是盼着他能少操心,好生将养身体,便叫他做个亲王吧,也是一样的尊贵。” 亲王尊贵吗? 当然尊贵,毕竟如今皇子中最高封爵也只是郡王,太子当了亲王之后,依旧是众皇子中封爵最高者,又怎么能说不尊贵呢? 可亲王再尊贵,又怎么能与储君相比? 康熙当众说太子才德身体都不行,便是绝了他复立之路,他这一生也只能做一个好生将养的闲散亲王罢了,再没有什么前程可言。 “皇上爱子心切,臣等感怀于心,”明珠第一个出来表态,“父母之于子女,最大的期望莫过于他们身体康健,二阿哥抱恙多时,一直不得痊愈,盖因往日操劳太过所致,皇上爱子之心,感天动地,如今二阿哥卸下肩头重任,肯定能养好身体,福寿延绵的。” 康熙微笑:“果然还是明相懂朕。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朕已经历良多,再不能承受了,如今只希望孩子们都能平安康健就好。” 有明珠带头,朝臣们纷纷开口赞同,有几个看重嫡庶的汉臣一起看向富察马齐,想要请这位一向支持正统的左都御史出面劝阻皇上,可富察马齐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在神游物外,就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在康熙的默许下,富察马齐查到了太多有关太子的辛秘了,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昭示着,若是叫太子当了皇上,那大清朝才算是好日子到头了! 若不是被明珠压着,他早就上折子请废太子了,哪里还等得到今天? 刚刚听到康熙宣读废太子的圣旨之时,他差点没笑出来,如今还想叫他劝阻皇上,怕不是真当他是个傻子? 他是迂腐,但不是白痴,绝不可能替废太子说话的。 “皇上,奴才有一事要奏。”佟国维走上前道。 康熙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说来听听。” 佟国维朗声道:“奴才认为,储君乃国之根本,自该有能者居之,既然皇上认为二阿哥不合适,那不知皇上心中属意那位阿哥?此次亲征准噶尔期间,几位年长的阿哥皆有功,奴才认为,可从中择优者继立储君之位。” 佟国维这话引得众臣侧目,好家伙,大家还在议论废太子一时,这位国公爷竟是已经想另立他人了? 这估摸是心中已有人选了吧?是佟佳皇后的养子雍郡王,还是佟家一向交好的睿郡王? “臣附议,几位阿哥皆人品出众,有储君之德,还请皇上决断。”富察马齐开口附和道。 甭管是哪一个,皇上您既然废了一个太子,就赶快再立一个,他们这些大臣也好知道今后应该怎么做不是么? 康熙失笑:“你们倒是比朕还着急!不过就像是列位臣工所说,朕的几个儿子都是好的,一时间朕也很难抉择。既然说到这儿了,那你们回去也仔细想想,三日内都上个密折将你们心中的人选说与朕听听,朕也做个参考。” 康熙这话说的客气,似乎真的是难以决断,征求大臣们的意见,然而能站在这里的都是明白人,康熙废太子都没与他们商量过,立太子又怎么可能当真听他们的? 康熙心中八成早有决断,如今只是对他们进行试探,若是有人心怀不轨选个不该选的,那怕是今后的路就不好走了。 这密折写还是不写,写什么,三日之内什么时间往上递,那都是大学问,以至于下朝之后,众位大臣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满面愁容,看向佟国维的目光也十分的不善—— 都怪这老小子当着皇上的面胡说八道,哪有刚废了太子就要另立新储的道理? 佟国维却只当看不见,得意洋洋的摆了摆袖子,背手走出了紫禁城。 别人选谁他不知道,但他选谁那心里早就想好了,等会回去便写了折子递进去,这个拥立的第一人,他是当定了! 废太子的消息从朝上传到了各处,原本心中有数的胤禛和胤祐自然淡定的很,甚至还有心情一起出去看胤禛的新府邸,将一众想要打探消息的人全都抛之脑后。 等晚上回到宫里之后,胤祐才听说,康熙病了。 胤祐顾不得用膳,一路跑进了养心殿,一进门就看到康熙窝在榻上看折子,时不时的咳嗽两声。 “汗阿玛您病了就不能好好休息吗?”胤祐上前抽走康熙手中的折子丢到一边,埋怨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叫人操心。” 康熙哼了一声:“你跑出去玩的时候怎么不想着问问朕是不是病了啊?这会儿玩够了想起来管朕了。” 胤祐见他精神尚好,放心了许多,似玩笑似抱怨的说道:“汗阿玛您不能没良心啊,我刚回宫,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就跑过来看您,您还这么说我,哎,可真是太难哄了。” 虽然今日康熙宣布废太子的时候那般潇洒利落,可胤祐了解康熙,他对胤礽总还是有一份不舍的,太子被废说是国事,亦是家事,康熙心里不痛快,才会身子不舒服的,所以胤祐故意与康熙玩笑,想叫他开心一点。 康熙听到胤祐还没用膳,赶紧吩咐梁九功:“还不快去叫御膳房备膳?当心饿坏了我们七阿哥!” 梁九功含笑答应,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瞧瞧这七爷一来,万岁爷的脸色就好多了,刚刚还不肯叫膳,这一听说七爷还没用,不就赶紧叫上了吗? 若论简在帝心,谁都越不过七爷去。 因为康熙尚未用膳的缘故,御膳房一直都备着呢,此时叫膳上的极快,不多时就摆满了一桌。 胤祐也不挑剔,端了碗米饭就着菜就吃了起来,康熙见他吃的香甜,自己也觉得饿了,可他偏偏不自己好好吃菜,而是跟着胤祐吃,胤祐夹什么,他就夹什么,逗得胤祐直接笑了出来。 都说老小孩儿,可他汗阿玛才正值壮年,怎么这脾气就如同孩童一般了? 吃饱喝足之后,康熙又缩回他的小榻上去了,故意咳嗽了几声,对着胤祐说道:“朕头疼。” 胤祐故作严肃的道:“那我叫人去请太医过来。” 康熙瞪了他一眼,又道:“朕眼花,看不清字了。” 胤祐强忍着笑意:“那汗阿玛就别看折子了,早点睡吧。” 康熙继续瞪他:“那些折子都得今天批出来,睡什么睡!” 胤祐无奈了:“那汗阿玛您说怎么办嘛。” “你念给朕听。”康熙这才将真正的想法给说了出来,“朕说,你写。” 胤祐也不与他争辩,让念就念,他坐在康熙身边,随手拿了一本过来细细的读着,康熙边听边说,他便取了朱笔按照康熙说的一一批复,等将桌上的折子都处理完了的时候,夜色已深。 胤祐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明儿的早课我可是起不来了,要是师傅来告状,汗阿玛您可得给我兜着点啊。” 康熙哼哼了两声,却没有回话,胤祐感觉到不对劲,回头去看康熙,却见他双目紧闭,面色潮红。 “汗阿玛,您怎么了?” 胤祐轻轻的用手摸了一下康熙的额头,果然触手滚烫,他赶紧回头去叫梁九功:“梁公公,快去宣太医,汗阿玛发热了。” 梁九功在御前伺候的久了,做事周全,早就请了太医在侧殿候着,此时听到胤祐的话,赶紧将太医给叫了过来,太医仔细给康熙把了脉,只说了着了风寒,并不算严重,给开了清热的方子,熬好了药端上来。 “汗阿玛,醒醒,喝了药再睡。” 胤祐坐在榻边,轻轻摇晃着康熙,康熙缓缓的睁开眼睛,不满的哼道:“臭小七,朕刚睡着,你就不安生。” 胤祐转到康熙的身后,用力将他扶坐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示意梁九功将药碗端过来,轻声道:“汗阿玛您喝了药,到床上去好好睡,我就不闹,让你安生。” 康熙被他逗乐了,摇头道:“还真把朕当小孩子了?拿来,朕自己喝。” 梁九功赶紧将药碗送上,康熙撑着胤祐坐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在胤祐和梁九功的搀扶下,走进了寝殿里,躺倒在床上,等胤祐帮他盖好被子之后才道:“朕要睡了,你不许闹了啊。” 胤祐含笑点头,康熙这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康熙睡的并不算安稳,梦里都是胤礽小时候住在养心殿里的模样。 胤礽刚出生,赫舍里氏就去了,后宫的嫔妃没有抚养太子的资格,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喜赫舍里氏,也不愿照看胤礽,所以康熙只能将胤礽安置在自己的身边。 从嗷嗷待哺到长大成人,康熙在胤礽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 胤礽的第一步是康熙扶着走的,胤礽的第一个字是康熙手把手教的,胤礽的每一篇文章,康熙即便再忙也会抽空查看,可以说,康熙参与了胤礽成长过程中的每一步,但他却至今不知,胤礽到底是从何时起偏离了他设定好的方向,变成了一个狠毒荒淫之人的。 康熙迷迷糊糊的昏睡着,不断地回忆着与胤礽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从中找到自己教养失败的原因,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二天早上,晨光透过窗子照射了进来,康熙迷茫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头昏脑涨口干舌燥。 他刚想喊人过来服侍,却看到自己的床边上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小七。 胤祐坐在脚踏上,伏在床边睡的正香,似乎因为姿势不对留出了口水,时不时的还自己吸溜一下。 康熙对着走过来的梁九功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轻一点,梁九功端了温水过来,扶着康熙坐起来递到他的手中,低声道:“昨儿夜里万岁爷您发着热,睡的也不踏实,七爷不放心,就守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着。” 康熙会心的一笑,看向胤祐的眼神了全都是温柔—— 这也是他亲自教养的孩子,怎么就养的这么好? 可见并非他教养不善之过,而是胤礽随了赫舍里氏,本性如此罢了。 第96章 二合一章 “汗阿玛——” 康熙的动静还是惊醒了胤祐,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喊了一句人,然后就又闭上了。 “上榻上来睡,窝着不难受吗?” 康熙俯身拍了拍胤祐的脸, 声音柔和的像和煦的春风。 胤祐一激灵, 重新睁开眼睛,爬起来用手摸了摸康熙的额头, 不解的喃喃自语:“不烧了啊,怎么说话还怪怪的?” 康熙气的拍掉他的手, 怒道:“朕跟你好好说话就是怪怪的了?以后只能见面就吼你吗?” 胤祐咧嘴一笑:“嘿嘿,这下子正常了,看起来应该是没事了。” 被胤祐这么一闹,康熙心里的那点愁绪也散的差不多了,他自己掀开被子下床, 活动了一下感觉无碍了,正想叫胤祐上床睡一会儿, 却一回头发现胤祐早已经自己溜进了他的被窝里。 “臭小子, 也不知道把外衣脱了。” 康熙在儿子头上胡乱摸了一把, 收获了胤祐不满的哼哼,随即也不再管他,而是吩咐梁九功:“就叫他在这儿睡吧,睡醒了叫他用了早膳再回去。” 梁九功含笑答应,伺候着康熙用了些粥, 收拾妥当之后, 康熙往前面上朝去了,梁九功叫人往阿哥所去给胤祐取换洗的衣服,自己则是守在了寝殿门口。 昨儿才废了太子,今儿七爷就睡在了养心殿, 这要是传出去,选谁当太子,那些大臣们应该心里有数了吧? 什么文韬武略,比的上这病榻前守一夜的孺慕之情吗? 要不怎么说七爷受宠呢,那么多阿哥呢,万岁爷不舒服怎么就偏往七爷那儿送信儿? 还不是想趁这个机会告诉所有人圣心所向嘛。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懂,那些朝廷里的大臣们,不会看不懂吧? 大臣们看不看得懂还是后话,紫禁城里却还有人看不懂。 胤祐在养心殿里待了一夜的消息是瞒不住后宫中人的,荣妃一早便将胤祉叫到了钟粹宫,开口便问道:“昨儿你汗阿玛身子不舒服,你怎么没去养心殿侍疾?如今正是举荐新太子的时候,这不是叫老七一个人占了先机吗?” 胤祉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去,那也得汗阿玛肯叫人告诉我啊。额娘您也甭埋怨我,整个阿哥所,只有老七一个人得了消息,就连老四都没份儿,您猜猜,这是老七有手段,还是汗阿玛的意思?” 荣妃咬了咬嘴唇:“不应该是你汗阿玛的意思吧?若是他心中早有定论,又何必叫大臣们举荐太子人选,直接选了老七不就得了?我瞧着八成是老七在皇上身边安插了人手,你仔细留心着些,若是能拿到证据,那皇上必会疑心他。” “额娘您不用急,老七想当太子,没那么容易,”胤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您儿子不傻,早就知道老七不得不防,留着后手呢。汗阿玛向来多疑,您就想想这么多年来,他对废太子防范到何种程度吧,连个太子妃都不肯给他选,老七就真的能叫汗阿玛放心?如今的父慈子孝不过是因为老七演的好,叫汗阿玛以为他当真孝顺,不在意储君的位置呢,一旦叫汗阿玛知道了他的野心,那他跟废太子也没什么区别。” 荣妃还是有些担心:“你可别胡来,我瞧着皇上是真心疼爱老七的,你做事还是要稳妥些,谋定而后动。皇上正值壮年,就算是叫老七一时占了先机也没什么,你可别没算计到他,反倒是将自己砸进去了。” “怎么可能,”胤祉信心满满,“这步棋我下了很多年了,额娘您放心,万无一失。” ------------------------------------- 胤祐这一觉睡的不怎么舒服,康熙讲究养生,喜欢睡硬床,他可受不了这个,一觉起来腰酸背痛,身上的衣服皱的像是抹布一样。 “主子您醒了啊,”福禄抱着衣服走过来,“皇上说叫您用了早膳,额,差不多该用午膳了,反正就是叫您用了膳再回去,奴才伺候您起来梳洗用膳?” 胤祐抻了个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任凭福禄给他换了一身新衣服,然后大步往外走去。 梁九功打外面迎面走进来,看到胤祐之后行礼道:“七爷睡的可好?万岁爷在乾清宫议事,午膳也传在那边了,吩咐奴才过来瞧瞧七爷。外面天气转凉,万岁爷说叫您用了膳再回去呢。” 胤祐皱眉道:“汗阿玛都不在,我在养心殿用什么膳?梁公公,叫他们别折腾了,我回阿哥所再吃就成。” “那哪儿成啊,怎么能叫您饿着肚子回去,”梁九功丝毫没有让路的打算,“您稍坐一会儿,膳食已经在路上了,都是万岁爷特意吩咐御膳房给您准备的,您多少用一些,也不枉费万岁爷的心意不是?” 梁九功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但胤祐却是听出不对劲,他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梁九功,半晌之后问出了一句话:“昨儿汗阿玛生病的事儿,四哥知道吗?” 昨天他着急康熙的病情,并没有多想,如今想来,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他昨天刚回宫,就听说了康熙生病的消息,可是赶到养心殿时,却只有他一个人来了。 他跟四哥是出宫玩去了,可胤祉、胤祺还有诸多弟弟们可没出宫吧? 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过来侍疾? 还有他四哥,他们两个是一起回来的,怎么他得了消息,他四哥却毫无反应? 细想下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康熙只叫人给他递了消息,其他阿哥那儿根本不知道康熙病了。 胤祐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康熙对他的试探,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康熙故意想要叫他出头呢! 一想到外面那么多大臣正眼巴巴的盯着宫里,等着看应该推举谁当太子,胤祐就觉得满头包—— 本来他就摘不出去,又在这关键的时刻搞出这么一出来,可想而知两日之后会有多少不长眼的大臣将他的名字写在密折中。 梁九功看着胤祐的脸色变换,心里也佩服这位七爷脑子就是转得快,他舔着脸赔笑道:“七爷,这都是皇上的意思,您就别为难奴才了,反正就是一顿饭的功夫,您将就一下?” 胤祐怨念的看过去:“这是一顿饭的问题吗?要不你叫我出去,我去乾清宫门外听听,汗阿玛是不是正跟人说我昨儿侍疾辛苦的事儿呢?” 梁九功嘿嘿一笑,却不肯让开,此时御膳房已经将膳食送来,确实都是胤祐喜欢的菜式,可那数量和标准怎么看也不像是他平时用的那样。 “梁公公,这就过了吧?” 胤祐无奈的坐在桌前,用手指了指那些明显超出份例的菜肴:“把这些都送到乾清宫去吧。” 梁九功心下有些为难,但胤祐摆出一副你不撤掉不就不吃的架势,他也没办法,只能按照胤祐的吩咐,将多于的菜肴撤下来,至于要不要送去乾清宫—— 梁九功暗自笑了笑,送啊,当然要送,七爷这是当局者迷了,这菜吃了就吃了,未必真的就会叫其他人知道,但如是现在送到乾清宫去嘛,嘿嘿,万岁爷应该会很满意的吧? 康熙确实很满意。 他此时正与留下来议事的大臣们一同用膳,胤祐的菜送到门口,魏珠走进来低声在康熙耳边说了之后,康熙微微一笑,说道:“小七就是孝顺,用膳也想着朕。叫人送上来吧,正好与列位臣工共享。” 本来没听明白的大臣们看到送到面前的菜肴的时候,顿时都神色怪异了起来,这就是七爷叫人给皇上送来的菜? 他们的眼神好使着呢,这些菜肴上的签子分明都是专门给皇上做菜的御厨的,这些御厨可不兴伺候阿哥们啊,就是废太子当年也不能轻易指使他们,如今七爷说叫他们送菜他们就送了? 啧啧,皇上这怕是心里早就有了决断,还故意叫他们出主意上密折做样子干什么? 又或许是想借此替七爷造声望?不然做什么今日又留七爷睡养心殿,又当着他们的面将这御膳端上来,这其中的意味,但凡不是个傻子,都能看的懂了吧? 得,这举荐储君的密折怎么写,算是明白了。 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却不自知的胤祐在养心殿里用完了膳,慢悠悠的溜达回阿哥所去了。 此时上书房还没下学,阿哥所里一片的安静,胤祐走进自己的院子里的时候,见只有紫苏一人蹲在薄荷地边上,似乎是在给薄荷松土。 “以后这样的脏活叫小太监们去做就是了,”胤祐缓步走近,“紫苏你又何必总是亲力亲为?” 紫苏放下手中的花铲,转身对着胤祐福了福,回道:“当年主子救下奴才的时候,就说过叫奴才养薄荷,这些年来,奴才时刻记着主子的恩情,这薄荷奴才养了这么多年,也有感情了,叫别人侍弄,舍不得,也不放心。” 紫苏如今已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去年成妃本想给她选个合适的人家,叫她出宫去嫁人,但紫苏却不肯,只说七阿哥还小,等他成家了,她再嫁人也不迟。 成妃感念她这些年对胤祐的照顾之情,平日里赏赐良多,胤祐对她也是极信任的,院子里的大小事务都教给她安排打理,平日里还许她读书识字,养的紫苏一身气度不输外面的官家小姐。 “罢了,你愿意做便做吧,别累着自己就是了。”胤祐也不强求,这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她高兴就好。 紫苏含笑应了,继续低头松土,胤祐则是进屋埋头补觉去了。 两日后,推荐太子的密折堆满了养心殿,而就在此时,一向不怎么在康熙面前出头的胤祉,却跪倒在了康熙的面前。 “汗阿玛,儿臣心中实在是惶恐,彷徨多时,还是觉得必须得向汗阿玛禀明,儿臣,儿臣实难相信七弟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可那宫女说的信誓旦旦,却叫儿臣不得不信,还请汗阿玛查明此事,也还二哥一个公道!” 康熙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胤祉,半晌,终是开口道:“你说胤祐行巫蛊之术陷害胤礽,可有实证?一个宫女空口无凭,叫朕如何信得?” 胤祉俯首道:“那宫女知道巫蛊之物藏匿的地方,还请汗阿玛速派人将胤祐拿来,再行搜院,必有所获。” “你倒是信得过那宫女,”康熙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心里再想些什么,“既如此,梁九功,你先去上书房走一趟,叫胤祐来养心殿,然后再带着那宫女去将东西找出来。” 梁九功恭声应是,转身退了出去。 上书房里,汉师傅正在讲着左传。 胤祐昨儿睡的不好,此时有些困倦,拄着头昏昏欲睡。 福禄从外面轻轻走了进来,在胤祐耳边低声道:“主子,梁公公来了,说是万岁爷请您去养心殿一趟。” “现在?可说了什么事吗?”胤祐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奇怪的问道。 他汗阿玛一向尊重上书房的师傅们,是不会轻易打扰他们上课的,这样从课堂上直接将他叫走,还当真是头一遭。 福禄摇了摇头:“梁公公没说,但奴才瞧着他神色不太对,怕是有大事,主子还是快些去吧。” 胤祐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着正在讲课的师傅歉意的拱了拱手,那师傅已然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梁九功,知道是康熙叫人来找,自然不敢阻拦,摆了摆手示意胤祐自行离去。 出了上书房,梁九功迎了过来,胤祐问他:“梁公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汗阿玛身子不舒服?” 梁九功低头道:“万岁爷圣体康健,是有事要见七爷,您只管往养心殿去就是了,奴才还有要事要办,就不陪着您了。” 梁九功的言行皆有异常,叫胤祐心生警惕,他还想再问,可梁九功却是直接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胤祐知道他这是不能多说,也不再为难他,反正到了养心殿就知道了,倒也不急于一时。 “主子,今儿养心殿外的侍卫比平时多了一倍有余。” 方才看到养心殿,福禄便低声在胤祐的耳边说道。 胤祐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不必跟着我进去了,机灵点,看着不对劲就先回阿哥所去,别当了出头鸟。” 今日的事儿看着就蹊跷,颇有些鸿门宴的味道,胤祐不知其中原委,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福禄身份低微,还是躲远些为好。 胤祐一个人走进了养心殿的大门,而此时胤祉依旧跪在康熙的面前,康熙没叫起,他也不敢动。 “给汗阿玛请安。” 胤祐无视跪在地上的胤祉,对着康熙随意行了一个礼,便直接坐倒在边上的椅子上,随手拿了一个橘子剥着吃。 “我正听左传听得困着呢,汗阿玛您就派人来救我了,当真算是心有灵犀。” 胤祐边说着边将橘子塞进嘴里,不出意外的被酸的直皱眉:“汗阿玛,内务府是穷的买不起甜橘子了吗?为什么每次养心殿里的橘子都这么酸!” 康熙终于是绷不住了,原本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谁叫你不长记性,每次抓来就吃,被酸到了也活该。” 康熙和胤祐自然的相处模式叫跪在地上的胤祉握紧了双拳,凭什么在汗阿玛已经知道了那事之后,还能笑着对胤祐说话,他就不信了,等会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们还能父慈子孝! 胤祐也不问康熙为什么要叫他过来,只是一边吃着酸橘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康熙随便聊着,过了不多时,梁九功捧着一个匣子进来,他的身后,两个小太监压着一个青衣宫女,却叫胤祐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他院里的大宫女紫苏。 苏培盛将那匣子双手举到康熙的面前:“万岁爷,这是按照这宫女所说,从七爷院子里的薄荷地里挖出来的东西。” 康熙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盒子,反而是看向胤祐:“你怎么说?” 胤祐没有看向康熙,而是看向跪在地上低着头的紫苏,轻声问道:“紫苏,你与我说说,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紫苏慢慢的抬起头,迎上胤祐的双眼,她的眼神一如平常时的温柔,还带着几分坚定:“这匣子里是什么,主子又何必问奴才,您难道不清楚吗?” 胤祉也看向胤祐,故作正直的斥道:“胤祐,你休要吓唬她!紫苏深明大义,看不惯你做的腌臜事,才会将其告知于我,我虽然是你的兄长,但也不能包庇你,你既然做得出,就该知道今日的后果!” 胤祐对着梁九功招了招手,示意他将那匣子拿过来,梁九功看了康熙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走到了胤祐的身边。 胤祐将手掌按在那匣子上轻轻的抚摸着,叹道:“这是上等的紫檀木匣,怎么就给埋在土里了?瞧瞧这上面的花纹都刮掉了,紫苏,以后不能这么糟蹋东西,想埋的话,随便拿张油纸包着就是了。” 紫苏低头应道:“是,奴才知道了。” 胤祉见胤祐在这里扯东扯西的,就是不打开匣子,忍不住又道:“胤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难道还想蛊惑汗阿玛吗?汗阿玛,如今罪证确凿,还请您秉公处置,为二哥做主!” “不是,等会儿,”胤祐一脸迷惑的看向胤祉,“怎么还跟二哥扯上关系了?这不是我院子里的东西么?三哥倒不如将话说个明白,弟弟我愚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呢。” 胤祉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你要想要个明白,那我便说清楚,这匣子里装的是你用巫蛊之术陷害二哥的罪证,是你用着腌臜的手段,叫二哥变了心性,又叫他染上重病的!汗阿玛,今日他敢对二哥下手,来日就敢对您下手,您不能姑息养奸啊!” 康熙并不搭理胤祉,反倒是深深的看向胤祐,缓缓的说道:“小七,这匣子朕今日便交给你来处理,要不要打开,你来决定。若是你不想打开,朕便叫人现在就烧了。” “别介啊,这么好的紫檀盒子,烧了多可惜啊。”胤祐却不乐意。 康熙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胤祐将手放在那盒子的搭扣上,又看向紫苏,开口问道:“紫苏,你说你主子我应不应该将这个匣子打开?” 紫苏跪直了身子,看向胤祐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闪:“奴才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这匣子当然应该打开。”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打开吧。” 胤祐微微勾了勾嘴角,手上用力掰开搭扣,一把将那紫檀木匣子掀了开来。 第97章 加更两章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盒子吸引了, 梁九功离得最近,一眼看过去,顿时嘴角抽搐了几下, 再看向胤祉的目光里都带上了同情。 胤祐笑了, 他伸手将那匣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举在眼前仔细的瞧着, 嘴里笑道:“这小狐狸做的不错,惟妙惟肖的。就是不知道这狐狸跟二哥有什么关系, 竟也值得叫三哥你跑来御前告我一状。” 那紫檀木匣子里哪里是什么巫蛊之物,分明是一只毛绒绒的白色狐狸摆件,像极了胤禛的那只雪里红。 胤祉不敢置信的大喊:“不可能,里面分明是刻了二哥生辰八字的娃娃,怎么可能变成狐狸?是你, 是你换了匣子里的东西!” 紫苏缓缓的将头转向胤祉,一字一句的说道:“那匣子里的, 是奴才用雪里红掉的毛黏成的摆件, 只因为雪里红喜欢刨奴才的薄荷地, 奴才才会将这东西埋在地里,想要逗一逗雪里红,却不知三爷怎么会以为其中是巫蛊之物。” 胤祉扯住紫苏的胳膊,眼睛里染上了血色,他伸手就要去掐紫苏的脖子, 却被胤祐一把扯开, 丢到一边。 “是你,是你故意陷害我!”胤祉近乎崩溃的大吼着,“你这个贱人!还有你,胤祐, 是你叫这个贱人来骗我的,是不是?!” 胤祐将紫苏拉倒椅子后面,不叫胤祉能够到她,然后才又转回头去看胤祉:“三哥莫非以为我像你一样的闲,整日里不干正事,净琢磨着怎么陷害他人?就算三哥你想要告密,也至少先弄清楚紫苏到底埋了什么再来养心殿吧,如此捕风捉影,难道还能怪到我头上不成?” 胤祉气的还要再骂,却被康熙喝止住了:“胤祉,你给朕闭嘴! 朕看胤祐说的对,你就是整日里太闲了,才会将心思放在这些邪道上!你这贝勒也不用再当了,给朕滚回去禁足自省去,梁九功,叫人看着他,没有朕的吩咐,不准他再出门。” 梁九功答应了一声,挥手叫两个侍卫进来,将胤祉给拉了出去,胤祉兀自不肯罢休,还在大喊着:“汗阿玛,您是被胤祐给蛊惑了啊!他居心叵测,将来必成大患,您今日的纵容包庇,是姑息养奸,将来您定然会后悔的——” 胤祐站在养心殿内,远远的看着胤祉被拖出去,半晌之后才缓缓的说了一句:“汗阿玛,您说为什么人的心思总是这么难以琢磨呢?我与三哥虽然不算亲近,但也从没有对他不恭敬过,今日这事,到底是为了哪般?” 康熙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拿过那只狐狸摆件细细的摸了摸,答道:“你瞧瞧养心殿里这堆积如山的议储密折,难道心里还没有数吗?若非你这宫女忠心,今日朕说不得也要被逼的做出处置了。小七,权利之道只有前进没有后退,你身在此处,当知退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了。” 胤祐侧头看向康熙,那带着调皮的神色一如小时候,他伸手将狐狸摆件从康熙手里抢回来,放进紫檀木匣子中,又将匣子塞给紫苏,说道:“快抱好了咱们的小狐狸,当心汗阿玛看上了来要。” “朕稀罕你那破狐狸?” 康熙回味了一下手上的触感,嘴里却道:“行了,抱着你那破狐狸回去吧,自己的院子自己看好了,朕可没工夫管你这些小事儿。” ------------------------------------- 阿哥所胤祐的小院儿里,胤祐坐在凳子上,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跪着的紫苏。 “我记得我叫你养薄荷那会儿,你刚从袁答应身边逃出来,一身是伤,狼狈极了,”胤祐淡淡的开口,“我信了你被袁答应欺负,我额娘带着人举着火把去找袁答应给你出气,我还差点叫她伤到,她也是因为此事被汗阿玛赐死的。” 紫苏低头不语。 “现在想想,这事情还真的是巧了,”胤祐把玩着那只白毛小狐狸,“当时汗阿玛将袁答应圈禁在西五所,而你是伺候她的宫女,怎么就这么容易叫你跑出来了?还偏巧跑来了阿哥所,遇到了我,紫苏啊,你能不能与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紫苏轻轻抬起头,面如死灰:“是荣妃娘娘想办法叫奴才出来的,也是她叫人将奴才送来了阿哥所,就是为了‘偶遇’主子,借主子和成妃娘娘的手,除掉袁答应。” “荣妃想要伤我我是知道的,毕竟当初她也不止一次下手了,可她又为什么要除掉袁答应呢?”胤祐不解的问道。 紫苏知无不言:“因为袁答应身边的宫女青儿与奴才都是荣妃的人,她吩咐奴才们故意引导袁答应恨主子,又将奴才送出来引主子过去,就是要给袁答应下手的机会。袁答应若是得手,她便除去了您,袁答应若是失败,那万岁爷必然会赐死袁答应,那她在宫外的一步棋就可以用了。” “袁庶妃?”胤祐问道。 紫苏却摇了摇头:“不止是她,还有她们的阿玛。奴才只知道那姓袁的是废太子身边的人,再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胤祐缓缓吐出一口气,却觉得心里的疑惑解开了许多。 小的时候,废太子本与他关系尚可,可后来却日渐疏远,竟是变成的仇人的模样,胤祐本就疑惑太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今看来,除了天性使然,其中恐怕也有这位姓袁的谋士的功劳吧? 荣妃当真是好算计,放出一个紫苏,换来一个她独赢的局面。 若是他死在袁答应的手中,正好除了她的心头恨; 若是袁答应因他而死,正好叫那姓袁的恨上他,从此蛊惑太子对付于他。 可到底荣妃为什么会这么恨他呢? 当初他不过就是个生母出身不高的有脚疾的阿哥,到底是哪里招惹到了荣妃,叫她恨不得弄死他? “我记得三十年的时候,我曾在阿哥所附近见过一个宫女与人私会,是你吧?”胤祐继续问道。 紫苏点了点头:“是我。当时三爷找上了奴才,要奴才向他汇报您的消息,否则他就要将奴才的身份告诉您,叫您厌弃了奴才。奴才那时心中害怕,怕您知道之后将奴才遣走,便假意应承了下来,他要问,奴才就随口胡说些,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信了。” 胤禛终于是笑了:“我就说他怎么一直像没头苍蝇一般,原来竟是你的功劳。那这次也是他叫你陷害于我?” “是,三天前他又找上奴才,给奴才一个娃娃叫我埋在您的院子里,奴才知道那不是好东西,当晚就偷偷给烧了。奴才怕他在您院子里还有眼线,所以故意将那放狐狸摆件的匣子埋了,果然,他今日便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紫苏对着胤祐磕了一个头;“主子,这事情奴才不应该瞒着您,奴才但凭主子责罚。” 胤祐无奈的叹道:“紫苏姐姐,你是怕我心软吧?你怕提前告诉了我,我只会将那娃娃毁去,却不会叫你再埋了别的下去,到时候他知道你没办好事儿,自然不会跳出来告状,也就没有今日他被削爵幽禁之事了。” 紫苏看向胤祐的眼神依旧如平时般温柔,带着几分欣慰,她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她的主子太过良善,从不肯害人,可这世上偏偏有那么多的坏人要来害她的主子,对于这样的坏人,就应该一击毙命,不能姑息,所以即便是主子知道后会怪她,她也要这么做,绝不后悔。 “罢了,你起来吧。” 胤祐实在是不能去怪一个一心想要护着他的人,更何况紫苏也没有做错,她不是在陷害胤祉,而是在帮他自保。 如果胤祉没有害他的心思,或者还顾念一丝兄弟之情,不将事情做绝,那便不会有今日之祸,所以这件事怪不得紫苏,反而他得谢谢她。 “紫苏,多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护着我,”胤祐含笑看向自己的宫女,“这件事你做的没错,过去的事你也是身不由己,我也不会追究。既然你觉得我这儿院里还有别人的眼线,那此事就交给你了,想办法把人揪出来。” 紫苏又对着胤祐磕了一个头,声音里充满了坚定:“主子放心,有紫苏在,绝不会叫人钻了空子伤害到您,如今三爷被罚,那人必然会急,只要他想要打探消息,那奴才定能将他抓出来。” 她的主子,是那般的温柔和善,这么多年来,他对她们这些奴才,从来没有过打骂苛责,反而是将她们护在羽翼之下,不肯叫她们受到丝毫的委屈。 她是人,她有心,主子对她好,她自然也要对主子好,即便是拼上性命,她也会护着主子的! ------------------------------------- 康熙嘴里说着他不管,可有哪里能真的不管? 等胤祐问完了紫苏,梁九功就带着人过来了,说是要找紫苏问话。 胤祐也不拦着,让紫苏只管照实说,而这份口供送到康熙面前之后,荣妃再次被幽禁于钟粹宫中,那个姓袁的谋士,也被暗卫抓了起来。 没过多久,那姓袁的谋士就招了,果然如胤祐所想,他因为女儿之死怨恨胤祐,故意蛊惑胤礽对胤祐生疑,而胤礽做的恶事中,这位袁先生也没少出谋划策。 其中最叫人难以置信的一事,便是平妃的小阿哥夭折之事。 世人都知道,赫舍里氏是胤礽的最大的拥簇和倚仗,可谁能想到,平妃的儿子竟然是胤礽害死的! 而真正动手之人竟然是钮祜禄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玉香,不过玉香如今却是死无对证了。 康熙将八公主送去钮祜禄氏府上抚养的时候,玉香是跟着一起出宫去的,可才出去不足一月,玉香便失足落水而亡。 胤祐看着手中的密报,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记得钮祜禄法喀的福晋是索额图的女儿?” 康熙冷哼了一声:“不过是蛇鼠一窝罢了。如今法喀和索额图都远离了朝堂,朕也懒的动他们,不过你若是想要出气,到也不是不行——” 小七啊,权利就摆在你眼前,想要就自己来拿吧。 “看到那些密折了么,”康熙的声音里带着诱惑的意味,“朕可是一封都还没看过呢,你猜猜,里面提起谁的最多?” 胤祐无奈的道:“汗阿玛您都那般明示了,但凡有点脑子的,也知道应该怎么写吧?这可不是人心所向,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那你说怎么样才算?”康熙好声好气的同儿子商量。 胤祐将地上的密折往远处踢了踢:“汗阿玛,为什么一定要现在下定论呢?您还未到不惑之年,而我还尚未成家立业,未来的时间还很长,您又怎么知道不会有变数?这些密折在我看来,就是一堆废纸,上面写的再花团锦簇,也未必有多少真心。其实太子本就是个虚名,什么半君,都是胡扯,大清只需要有一个君王,只要有汗阿玛在,没有太子又如何?难道还真的会江山不稳朝野动荡?” “汗阿玛您可别听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胡诌,当真以为储君事关国本了,若是他们念叨的你烦了,你就随便放个圣旨在匣子里,丢到那正大光明的匾额后面去,就说是秘密立储了,谁又管得了你在上面画了猪还是画了狗啊?” 胤祐半开玩笑的给康熙出着招。 康熙被他气笑了:“朕还想把你画上去呢,你倒是说出猪狗来了,这叫朕还怎么画?” “随便您怎么画呗,”胤祐满不在乎的说道,“反正那些大臣们在意的只是太子这个名号,你就给他们一个虚无的名号好了。” 康熙没说行,却也没说不行,胤祐也不着急要答案,只要康熙不逼着他当太子,那就一切都好说。 “汗阿玛,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您,”退出去之前,胤祐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问道,“论起人品才华,其实四哥都不输我,您为什么——”就选定了我呢? 康熙的目光变得有些悠长:“或许该说,你是傻人有傻福吧。废太子那日,你跟老四回宫后,朕叫人将生病的消息同时传给了你们两个,你先来了,老四他晚了你一步,也来了。不过他知道你在里面之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悄悄的回去了。小七,你知道老四他为什么会回去吗?”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傻子只有他一个人呗。 他还以为是康熙偏心只叫了他,却不知道,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他四哥又因为他,默默的退让了。 四哥比他明白,当时就应该想到了那夜留在养心殿里意味着什么,可他还是让了,就像是从小到大那样,但凡是他喜欢的,四哥全都会让给他,从来没跟他争过。 四哥啊四哥,我是个傻子没错,可你比我更傻,明明你想要的近在眼前,又为何偏要往后退那一步呢? “朕昨日问过老四,那晚为何要回去,他说若是你,他心甘情愿。” 康熙的声音显得有些湿润:“小七啊,朕可以如你所愿,不立太子,但你得自己立起来,不要再逃避肩上的责任,不要辜负了朕和老四对你的期望。” 胤祐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出了养心殿,外面的天空依旧蔚蓝,可他的心却沉甸甸的。 他曾想要一生快活逍遥,无拘无束,然而身为皇子,他有着与生俱来的责任。 如今仗着年纪小,康熙又还年轻,他可以为所欲为,等再过十年呢?二十年呢? 他真的能做到看淡世间事,任凭大清风雨飘摇也不插手吗? 历史上康熙晚年的吏治混乱、国库空虚历历在目,而他四哥继位之后用尽心血积劳成疾,才稳住了大清的局面,他又真的能视而不见吗? 若是他能如康熙所愿,早些插手朝政,或许可以改变历史,让大清更加繁荣昌盛,或许能改变未来中国耻辱的命运,为后世子孙撑起一片天来。 可他要想做这些,又该以怎样的身份去做呢? 储君、帝王。 答案早已经呼之欲出了。 胤祐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这许多事,但是康熙和胤禛加在他肩上的担子,让他想了许多以前从未曾想过的事情,叫他思考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或许,他可以试一试,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里,尽力的去做自己能想到一切,来证明他到底适不适合那个位置。 若是他真的不适合,他相信康熙和胤禛也不会勉强他的,但至少他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倒也不枉来此一遭。 自这日起,胤祐开始慢慢的改变了自己。 他依旧自由,却不再闲散,依旧爱玩爱闹,却不再逃避政事。 康熙欣慰于儿子的成长,也如胤祐所愿,当着众臣面前,将立储的密旨放于乾清宫正大光明牌匾之后,并有言,本朝不会再立太子,待他百年之后,由众位臣工一起取下密诏,拥立新君继位。 这样一封密诏的存在,既安抚了朝臣之心,也叫阿哥们心中有了期望—— 密诏毕竟只是密诏,只要没有册封太子,那他们就还有机会。 或许只要自己表现的够好,那密诏上可能就是自己的名字呢? 一时之间,即便是年纪小的阿哥们也都有了干劲儿,上书房的空气里都充满了斗志。 而此时,胤祐却带人出了京城—— 因为塔娜到了。 第98章 三合一章 京郊十里外, 胤祐带着侍卫们等在路旁,仔细打量着从远处而来的马车,生怕错过了那从草原来的小姑娘。 然而事实上, 想要错过塔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这一行人实在是太过惹眼了。 倒不是说塔娜讲究排场声势浩大之类的,相反, 他们的穿着打扮已经尽量低调了,然而架不住人多啊。 “穆克登, 你说汗阿玛知不知道塔娜直接带了一支骑兵进京啊?” 胤祐一脸迷茫的看着从远处策马而来的一群蒙古人,目测竟然有数百人之多,引得路上的百姓全都避到了路旁,议论纷纷。 “不能叫他们再往前走了,”穆克登皱眉道, “没有皇上的旨意,这些蒙古骑兵是不能进京城的。” 胤祐策马向前, 带着侍卫们立在了大路的中间, 挡住了来人的路。 蒙古人们勒马停了下来, 纷纷让开,中间的青布马车门被推开,一个一身白衣的姑娘走了出来,跳下了马车。 胤祐翻身下马,穿过蒙古马队慢慢走近, 塔娜站在马车边上看着胤祐, 终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向了来迎接她的少年。 胤祐将塔娜揽在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不哭哦, 我来接你了。” 塔娜呜咽着点了点头,少年身上清爽的味道让她飘忽的心找到了落点,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拍着她的手是那样的轻柔,这些日子以来她心中的悲伤随着眼泪奔涌而出,充满了她心底的不安随着少年的安抚,慢慢的一点点的消散。 “七阿哥,塔娜的额祈葛不在了,额吉也不在了,塔娜只有一个人了,我真的好害怕——呜呜——” 少女悄悄将眼泪擦在少年的肩头,委屈的诉说着自己内心的惶恐,少年抚摸着她的秀发,声音温暖的如同天上的太阳:“不怕,今后有我护着你,塔娜不会是一个人的。” “嗯!” 塔娜放开了胤祐,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用袖子偷偷的擦掉眼泪,胤祐掏出手帕,却并没有交到塔娜手中,而是亲自替小姑娘将脸擦干净,然后牵着她的手与她一起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穆克登,前面带路,去爷京郊的庄子。” 胤祐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穆克登恭声应是,然后与领头的蒙古人交谈了几句,两队人并成一行,调转方向,往西面走去。 马车里,胤祐开口问道:“塔娜,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进京?我瞧着他们训练有素,似乎应该是骑兵出身吧?” 塔娜点了点头:“是的,他们都是我额祈葛的亲兵,额祈葛把他们给了我,我,我不想让他们落到别人手里,所以接到你的信之后,便带着他们一起来了。” 胤祐知道鄂缉尔与庶出的弟弟一直关系不睦,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将塔娜这么早就接进京城的原因,鄂缉尔不在了,谁知道塔娜那几个叔叔会不会合起伙来除掉她? 这大概也是鄂缉尔会在去世前将自己的亲卫留给塔娜的原因,他的儿子们早就去了军中历练,有了自己的势力,自然不用他操心,只有塔娜这个小女儿叫他放心不下。 “我带着这么多人来,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塔娜有些担忧的问道。 胤祐含笑摇头:“这有什么麻烦的,只不过蒙古骑兵没有汗阿玛的旨意不能进京,正好我在京郊有个庄园,便叫他们先行住在那边吧,那里有林子也有马场,他们应该住的惯的。” “嗯嗯,”塔娜乖巧点头,“我们住哪里都可以,只要别给七阿哥你惹来麻烦就好。” 懂事的姑娘特别惹人心疼,胤祐终于做了一件他一直想做却有不好做的事情,那就是用手在塔娜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 塔娜侧头疑惑的看向胤祐,胤祐含笑道:“他们可以住在庄子里,你可不行,你得跟我回宫去。汗阿玛说,叫你先跟着皇太后住一段时间,等熟悉了京城了,再决定这几年住在哪儿。” 塔娜要服丧,三年之内不能成亲,所以即便是指婚的圣旨下了,他们的婚事也要等到三年之后才能举行,所以这三年之中,塔娜得有个合适的住处。 叫她住在宫中,安全自然无虞,但胤祐担心自由惯了的草原姑娘会不习惯宫中的拘束,所以并没有将话说死,若是塔娜在宫里住不惯,他就给她在京城里置办一个宅子,或是叫她住到京郊的园子里,反正有这么多蒙古护卫,她的安全也有保证。 塔娜的到来,给朝廷上下再次带来了争论,而康熙的一道指婚圣旨,更是叫所有人都摸不清头脑。 虽然说是秘密立储,但是以康熙前段时间的做法,大部分人都认定了,那正大光明匾后面的名字定然就是胤祐。 可这才过了多久,皇上怎么会给七爷指一个蒙古福晋呢? 难道大家都猜错了,皇上选定的储君人选不是七爷? 就在朝野上下人心浮动之时,康熙又发出了一道圣旨—— 晋封德妃、成妃为贵妃。 按照定例,贵妃只能有两人,宫中原本就有一位钮祜禄贵妃,虽然说如今被幽禁,可却并没有降位,这样一来,竟是有三位贵妃了。 众朝臣:……万岁爷您真会玩。 得了,别猜了,猜来猜去也不会有结果,反正左不过就是四阿哥和七阿哥中的一人,四阿哥才德出众自不必说,七阿哥虽然爱闹了些,但监国期间也很妥帖,不管这两位哪一位的名字在那正大光明匾后面,好像都不是不能接受? 被康熙暧昧不明的态度弄的晕头转向的朝臣们算是彻底老实了,也看清楚了,皇上弄出这个秘密立储的制度,就是不想要他们现在就站队。 不站就不站呗,反正若是两个阿哥争起来,头疼的也是皇上。 康熙倒是一点都不头疼,他的目的本就是叫胤祐上进起来,而不是非得逼他现在就做太子,看着胤祐对于政事越来越上心,他也就满意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从胤禛娶妻到胤祐建府,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春去秋来,周而复始,时光荏苒而逝,少年逐渐成长。 京城里新开了一家酒肆,请了最出名的说书人前来暖场,此时正说到当今雍郡王和睿郡王惩治贪官,还百姓一个公道的故事,说的是吐沫横飞,听的是拍案叫绝。 一个一身锦衣的男子打外面进来,无视过来招呼的小二,径直走到距离说书人最近的雅座,毫不客气的直接坐下,说道:“七爷叫我好找。您要是喜欢听这个,我给您说啊,您的事迹我可是倒背如流,说的那叫分毫不差!” 原本坐在桌旁的年轻人斜眼瞟了他一眼,那年轻人一身暗紫色的衣衫,隐隐透着流光溢彩,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江南的流光缎,一匹千金,乃是一年也得不了几匹的贡品。 他长相清俊,眼尾略微上挑,本是有些撩人的长相,却因为一身的气度显得高不可攀,可偏偏眉目之间带着温和,又叫人心生亲近之意。 “隆科多,你若是得闲,多往兵部走走,少听这些市井段子,舜安颜都跟你学坏了,前儿他拉着五妹妹讲什么状元小姐的故事,叫我阿玛听到了,差点没叫人给他打出去。” 年轻人声音清朗温润,正是那说书人口中的睿郡王胤祐。 隆科多伸手替自己倒了杯茶,又捡了几个花生来吃:“嘿嘿,这可怪不得我,我不过是随口与他说说,谁能想到这傻小子竟然敢到您阿玛面前说去?幸亏年前婚事已经定了下来,不然我阿玛和大哥怕是要愁死了。” 胤祐低头轻笑:“舜安颜老实,我阿玛嘴上嫌弃,心里其实喜欢的紧,否则也不会这么早就将亲事定下来。不过定亲归定亲,成亲还早,你还是省心些,少坑他吧。” “我听七爷您的,”隆科多赔笑道,“说起兵部,我倒是有件事想跟七爷您打听打听,听说哲布尊丹巴那大喇嘛进京了?” 胤祐没有接话,而是将手里的茶杯放回桌子上,站起身来道:“走吧,车上说。” 等马车缓缓动起来,胤祐才接着说道:“噶尔丹今年又开始折腾了。他往沙俄那边活动不说,还想鼓动科尔沁作乱,哲布尊丹巴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呦呵,那他可算是踢到铁板上了,谁人不知科尔沁是咱们睿郡王的地盘啊,他这釜底抽薪的法子,可不怎么精明。”隆科多嬉皮笑脸的道。 自从塔娜被指婚给胤祐之后,科尔沁那几个庶出的王子就蠢蠢欲动,想要倚靠胤祐成为科尔沁的继承人。 来自科尔沁的礼物和密信源源不断的送到胤祐的手中,胤祐的处理方式也很简单,东西留下,信直接送进养心殿。 康熙早就想插手科尔沁亲王的更迭事宜,看到这些密信之后,不怒反喜,在回信之中稍加挑拨,便令几个没什么本事还一心争权的科尔沁王子互相制肘,困于内斗,而后再选出其中一个势利较弱的封为郡王,充作未来科尔沁亲王的继承人。 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这位新上任的科尔沁郡王只能依附于大清,而这一切,皆是以胤祐的名义处置的,所以隆科多才会说,如今的科尔沁,是胤祐的地盘。 “他精明的很,想要借力打力,但是沙俄和科尔沁也不是傻子,喀尔喀部更不可能任由他死灰复燃,哲布尊丹巴此次进京,就是想游说大清再次与喀尔喀部联手,彻底消灭葛尔丹的。” 胤祐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市:“我瞧着汗阿玛心动了,年内恐怕就会有动作。你若是想去,也早作准备吧。” 隆科多要的就是这句话。 如今大清国富民强,四海安宁,想要挣军功可是太难了,难得有个敢出来蹦跶的噶尔丹,若不趁机捞些功劳,岂不是太亏了? 僧多粥少,还是得早作准备才好。 将隆科多丢在菜市口,胤祐指挥着马车往宫里去,今儿是他四姐姐十八岁的芳辰,康熙答应了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在慈宁宫里摆上一桌,此时进宫,时辰正好。 如今正值春暖花开之际,慈宁宫花园里一片姹紫嫣红,几位公主早早的便张罗了起来,待到胤祐走过来的时候,此处已很是热闹了。 “七哥,你可来晚啦!” 五公主笑嘻嘻的对着胤祐伸出手:“罚你给我带好东西!” 胤祐莞尔一笑,从衣袖里抽出一支刚刚在路边买的绒花放在五公主的手上,那是一只毛绒绒的小狗模样,虽然不值钱,但胜在别出心裁,可爱的紧。 五公主也不嫌弃,谢过了胤祐后凑到四公主身边显摆,六公主七公主眼馋极了,全都可怜巴巴的盯着胤祐看。 胤祐早有准备,从身后跟着的福禄手上取过来一个匣子,塞给七公主道:“去跟姐姐们一起挑吧。” 七公主打开匣子,里面全是各式各样毛绒绒的首饰,正是小姑娘们喜欢的样式,惊喜的“呀”了一声,捧着跑回姐姐们身边,叽叽喳喳的商量起怎么分来。 四公主不喜欢这些小姑娘的东西,她往胤祐身后张望了一下,问道:“塔娜呢?怎么你自己来了?” 胤祐摇了摇头:“她最近不是被皇玛嬷拘在宫里了么?我也好几天没见着了,估摸着一会儿就能过来吧。” “你倒是心大,难道不知道小九最近一直缠着塔娜吗?”四公主故意玩笑。 胤祐浅笑:“他就是孩子脾气,故意想招惹我生气,不必理会他。四姐夫不是在宫里吗?怎么还没过来,四姐姐你这家教不严啊,可得好生管教一下才行。” “别混叫,我还没嫁呢,”四公主白了胤祐一眼,“我与汗阿玛说好了,这次征讨准噶尔的时候叫敦多布多尔济上战场去试试,他若是不行,以后喀尔喀部可就归我管了。” 胤祐:……他四姐姐这是要裂地为王啊,这他汗阿玛竟然能答应? 胤祐和四公主才说了几句,远远的就看到几个人走过来,领头的正是胤禛,在他的身后,跟着敦多布多尔济和胤禩,塔娜走在再后面,她身边还有个相貌极是精致的少年,正在缠着她说话。 按理说塔娜去年出了孝期之后,她与胤祐的婚事就该提上议程,可康熙却将此事给压了下来,如今二人都已经十七了,却还没成婚,倒是叫人多了几分猜测。 当年理亲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被康熙压着一直没给立太子妃,直到废太子之后,才给他选了福晋、侧福晋,而如今胤祐的年纪不小了,也尚未成亲,让人不免怀疑,这位睿郡王是不是也遭了康熙的忌惮。 然而其中的真相,胤祐很清楚,是因为他汗阿玛还在纠结给他立个蒙古嫡福晋的事情。 当年康熙之所以会将塔娜指婚给胤祐,一来是因为鄂缉尔临终的遗愿,二来也是想借科尔沁的事刺激胤祐上进。 可如今胤祐早已经不再退缩,这几年来于政事上也是大有长进,此时再看他的嫡福晋人选,康熙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满意。 塔娜虽然出身高贵,性子也和顺,但却并不擅长当家理事,于人情世故也算不上得心应手,这样的姑娘,远达不到康熙心中一个好儿媳的水准。 然而康熙想反悔,胤祐却是不乐意的,所以父子两个拉扯至今,也没个定论。 眼看着比胤祐年纪小的胤禩都已经成了婚,朝中又传出了父子相疑的传言,康熙也是有些急了,若说胤禟接近塔娜没有康熙故意的纵容,胤祐是不信的。 不过,就算其中有康熙的意思,也改变不了胤祐看着那个围着他的姑娘乱转的小九不太顺眼的事实。 两方人会和在一起,互相见礼之后,胤祐伸手搭在胤禟的肩膀上,似笑非笑的问道:“你小子怎么在这儿?上书房今儿不上课吗?” 胤禟怒道:“七哥你不带我出去玩,难道还不许我来给四姐姐过生辰?” “过生辰自然是可以,那你的寿礼带了吗?咱们今天可不兴吃白饭的。” 胤祐就是故意挤兑胤禟的,谁叫他刚刚刻意挨着塔娜那么近的? 胤禟气的脸色绯红:“我才不是吃白饭的!寿礼早上我就叫人送给四姐姐了,不信你问四姐姐!” 胤禟求助的看向四公主,四公主抬头看天。 小七明显就是吃醋了想要收拾弟弟,她才不去趟浑水呢。 胤禟:……这都是什么破哥哥破姐姐! 胤祐把弟弟逗得炸了毛,心里舒服多了,放开了胤禟,走到了塔娜身边,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绒花簪子偷偷递给她,低声道:“这是我特意给你选的,你收好了,别叫七妹妹看到抢了去。” 塔娜低头看向手中的簪子,上面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白色的毛毛,红色的尾巴尖,可爱的紧。 她用手轻轻碰了碰小狐狸,然后将簪子收进袖子里,抬头对着胤祐笑出了可爱的小虎牙。 胤祐见她不说话,心里着实有些难受。 这几个月来,康熙一直拖着他们的婚事,周围的议论越来越多,他尚且觉得烦躁,更别说塔娜一个姑娘家了。 她在京城无依无靠,能指望的,不过就是与他这一纸婚约而已,可面对犟上了的康熙,他亦是没有什么办法,当真是叫她受委屈了。 “塔娜,你要是不想在宫里住,等会我便送你回园子去,皇玛嬷那边我去说就行。” 胤祐低声同塔娜耳语。 塔娜却赶紧摇了摇头:“姑姑对我很好的,宫里也很好,我每日都会去找几个公主一起玩,还可以去骑马,没什么不好的。姑姑说七阿哥你有重要的事要忙,我在宫外不安全,你还得分心照顾我,倒不如就在宫里住着,也好叫你安心。” 胤祐知道她这话里多少有几份托词的意味,不过就是不想叫他为了她出头,惹得康熙不高兴罢了,可胤祐也不想叫自己的姑娘受委屈,不过他也不会叫塔娜为难,一会儿他就往养心殿里去走一遭,必得想个法子叫婚事早些定下来才行。 这许是四公主在宫里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又是在慈宁宫花园这种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大家都玩的很尽兴,直到天色微暗,才各自散去。 塔娜没有跟胤祐一起走,而是跟着几个公主回去说话了,胤祐让胤禩将偷喝了几口酒醉的说胡话的胤禟送回阿哥所去,自己则是跟胤禛一起去了养心殿。 与朝臣商议了半天亲征事宜的康熙刚得了空闲,正准备叫个小答应过来服侍,就看到两个儿子结伴而来,不由得有些嫌弃的道:“天都黑了,你们两个不赶紧出宫回府,怎的又来烦朕?” 胤祐故作委屈的道:“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到了汗阿玛您这儿,就变成了分了府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了?有事儿的时候一天天的把人家压在宫里不许出去,没事儿的时候就嫌我们烦,当真是过河之后拆的一手好桥啊。” 康熙气的用橘子砸他:“朕瞧着你这时候过来就没好事,胤禛,你也不好好管管你弟弟,让他整天气朕!” 胤禛一本正经的回道:“出宫之前来向汗阿玛请个安,这是应有的礼数,小七做的极好,儿臣应该多学学他才是。” 康熙:……得,他这四儿子现在是被小七拐带的越来越心里坏了。 “行行行,你俩都做的对行了吧?”康熙强忍着翻白眼的欲望,“说吧,找朕什么事?” 胤禛看向胤祐,胤祐抬腿向前走了两步,还没开口,康熙便又道:“你跟塔娜的事儿就免提了,朕还没想好呢。” “汗阿玛,我是那种沉迷儿女私情的人吗?”胤祐义正词严的说道,“我来找汗阿玛,自然是有正事的。哲布尊丹巴到京城也有些日子了,汗阿玛您打算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征啊?” “亲征的日子还没——,不对,谁说要带你们了?你想都别想,给朕老老实实的在京城看家!” 康熙暗自庆幸,要不是他反应快,差点就叫这小子给带进坑里去了。 胤祐却道:“男子汉大丈夫自该建功立业,汗阿玛您也不能太偏心了。上次您就把我跟四哥给丢在京城,只带着大哥、三哥和五哥,这次无论如何您都不能再撇下我!京城里又没什么大事儿,有四哥和小八在足够了。” 胤禛凝神看向弟弟:……我也想去。 胤祐看回去:那你也求汗阿玛啊! 胤禛清了清嗓子:“汗阿玛,儿臣觉得,是时候该让小八小九锻炼一下了。” 康熙:……老四你就跟小七不学好吧! “汗阿玛,上次您不是去过了么,这打仗也不是非得亲自去前线不是?您就带着我们去见识见识嘛,我保证不乱跑,就跟在您身边,这样总不会有危险了吧?”胤祐蹭到康熙的身边,软语哀求。 康熙向来惯着胤祐,见他如此,已然心软了,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这倒也不是不行,让你们去长长见识也好,不过你只能待在中军,到时候不许来与朕胡闹,非要往前线去。” 胤祐痛快的点头答应:“一言为定!” 出征这种事情嘛,先去了再说,战场上瞬息万变,谁又能提前预知呢? 说不准真就叫他逮到机会能立上一功,到时候他求个早日与塔娜成婚,应是不难吧? ------------------------------------- 康熙亲征准噶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亲征的圣旨一下,倒是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一切皆按照前一次的定例准备着,然而当出征人员名单定下来的时候,无论是前朝后宫,都炸了窝了。 原因很简单,康熙这次出征竟是要将胤褆、胤禛、胤祺、胤祐四个年纪大些的阿哥全部带去,而留在京城里监国的,是胤禩和胤禟两个小阿哥。 朝臣们再一次被康熙的随心所欲震惊了,按理说皇上亲征,应该是太子留下来监国,就像上一次,虽然实际上处理政事的胤禛和胤祐没有储君的名头,但谁都知道这两位是皇上心中储君的人选,可这一次又是什么情况呢? 八贝勒和九阿哥以前也没怎么出过头啊,怎么就能越过雍郡王和睿郡王,担起了监国的重任呢? 皇上该不会是又觉得雍郡王和睿郡王年纪见长,开始喜欢更小的儿子了吧? 皇上,您这么善变,让微臣们很为难啊! 而后宫之中,惠妃和宜妃倒是还好,毕竟有过一次经验了,而德贵妃和成贵妃则是都有些慌了手脚。 景仁宫里,成贵妃对着还在那儿抓糕点吃的胤祐运气:“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跟额娘商量一下吗?你汗阿玛可是说了,都是你非要去,还拖上了你四哥,你德娘娘也生气呢!” 他汗阿玛是越来越爱告状了! 胤祐将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又抿了一口茶,才开口道:“额娘,您不用担心,之前大哥他们不是都上过战场吗?哪里会真的叫我们有危险,不过就是去历练一下罢了。” “你就糊弄我吧,”成贵妃气道,“你大哥五哥本就骁勇,自然去得了战场,你呢?这几年你忙着朝中的事儿,那骑马射箭的功夫荒废了不少吧?你可别历练不成,反倒丢了人,到时候连塔娜都得笑话你!” 胤祐伸手又拿起一块糕点,手腕一扭对着成贵妃就丢了过去,成贵妃吓了一跳,却见那糕点在她身前晃了一下,竟然凌空转向,稳稳的落在了她手边的桌子上。 “老祖宗去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个好师傅,这些年来我这功夫可没荒废,如今就便是对上大哥,我也能过上个百八十招,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胤祐得意洋洋的说道,“而且额娘您想想,若我真的不成,汗阿玛会答应带上我吗?定是您最近又没怎么搭理他,他故意损我,就是想逗逗您的。” 成贵妃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康熙,面上却不显,而是继续的抓着胤祐叮嘱念叨。 她心里也知道,儿子大了,想要出去闯一闯见识一下是应该的,但是当额娘的,无论何时,总是难免操心。 罢了,雏鸟终究要独自飞行,更何况她的儿子是那天边的海东青,翱翔天际才是他的宿命,她这个当额娘的,不能叫儿子出去了还要担心她,总得大大方方的送走儿子,也好叫他安心不是? 成贵妃和德贵妃都不是小家子气的女子,虽然心中还有担心和不舍,但真的到了离别之日,她们反倒是表现的分外磊落,亲自登上了宫墙,挥手目送儿子们远去。 胤祐骑着小白,回头看向宫墙上送别的亲人,感叹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四哥,咱们可都要好好的呀。”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坚定的抓紧了缰绳,他知道自己于武功上并不擅长,甚至远比不上胤祐,所以他会更加小心,不会让自己冒险,不叫亲人们担忧。 行军不比出游,行进的速度要快上许多,即便是康熙的御驾里都有些颠簸,更何况是整日里骑马赶路的人呢。 胤祐是第一次独自骑马这么急的赶路,几日下来腰酸背痛不说,大腿内侧也是疼的厉害。 康熙终究是心疼儿子的,瞧着胤禛和胤祐艰难,便将他们叫上了御驾,名义上是帮他处理政事,实际上也是叫他们每日能少骑几个时辰的马,多休息一下。 可即便是如此,等康熙率领的中军到了克鲁伦河时,胤祐和胤禛还是都瘦了一圈,不过好在他们身体底子都好,敲上去精神倒是都还不错。 御驾在克鲁伦河畔驻扎,等待着与东西两路大军合围噶尔丹,也算是有了几日难得的空闲时间。 胤祐好好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守在外面的穆克登走了进来,伺候着胤祐收拾妥当之后,方才一起出了营帐。 驻地里早已是一片热闹的景象,伙头兵熬了香喷喷的杂粮粥送到各个营地,还有微微发黄的馒头和咸菜,虽然没有荤腥,但作为早膳来说,已然是不错的伙食了,士兵们三五成群的坐在地上吃的很香。 胤祐的营帐就在康熙的御帐附近,能在这边上安营扎寨的,都是负责戍卫康熙安全的御林军,其中有些胤祐在宫里也见过,很是眼熟。 胤祐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快步走向一处正在分馒头的地方,对着那伙头兵伸手道:“馒头有多的吗?也分我一个吃吧。” “有有有,七爷您放心吃,管够儿!” 那伙头兵这一路上经常往御驾这边送吃食,早已经认识胤祐了,听他这样说,赶紧拿了一个馒头出来,掰开往里面塞了些咸菜,送到了胤祐的面前。 胤祐也不嫌弃,接过来就往嘴里送,倒也吃的十分的香甜,边吃着,他边跟身边的御林军们聊着天,听他们讲着上次跟随康熙亲征的往事。 一个馒头尚未吃完,梁九功就从御帐里出来寻人了。 “七爷,您怎么跑这儿来了?京城里的折子送过来了,万岁爷叫您到御帐里去帮着瞧呢。” 胤祐遂站起身来,将剩下的半个馒头握在手里,跟在梁九功的身后走进了康熙的御帐。 第99章 加更两章 御帐里, 康熙和胤禛正在将堆了一桌子的奏折分类,而另一侧的圆桌上,算不上丰盛但看起也很美味的早餐正冒着热气。 “瞧瞧, 朕就说不等他, ”康熙看到胤祐手里拿着的半个馒头就笑了,“咱们在这儿饿着肚子等他, 他倒好,早就自己吃上了。” 胤禛放下手里的奏折, 走过去看了看胤祐手里发黄的馒头,再看了看圆桌上白生生的馒头,疑惑的道:“怎么将士们吃的跟给咱们送来的不一样?” “那馒头是掺了玉米面的,”康熙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皱眉对梁久功道, “去告诉他们,以后将士们吃什么, 就给朕上什么, 不要再单独做了。” 父子三人都在桌边坐下, 梁久功上前给他们盛好了粥,方才退了出去。 胤祐并没有将那半个杂粮馒头丢开,而是继续慢慢的吃着,胤禛从来没吃过这个,心里好奇, 趁着康熙低头喝粥的时候, 伸手从胤祐手里揪了一块塞进嘴里,嚼了一会儿眼睛一亮,这味道竟是很不错,不比白面的馒头差。 “那馒头里白面放的不少, 吃起来自然是香的,”康熙感慨了一句,“若是纯粹用玉米面做,那便会粗的很,难以下咽。” 胤祐好奇的问道:“汗阿玛您吃过?” 康熙点了点头:“外面那些御林军的伙食算是很不错的,若是你往再外围的普通将士那边去看,就会发现他们无论吃用都比御林军差了不止一筹,玉米面饼子才是他们日常的口粮,白面难得,必得逢年过节或是打了胜仗才能见到。” 胤禛和胤祐都沉默了。 打仗便是如此,即便是大清如今算得上是国富民强,但一旦动兵,少则数万人,多则数十万人,征程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所需物资粮草数量之大,寻常人难以想象。 胤禛和胤祐都参与了出征前的准备工作,深知并不是康熙舍不得银钱,此次出征,户部给出的预算已经算是非常富余了,而对于普通士兵来说,顿顿杂粮管饱,也已经叫他们非常高兴了。 “好了,快吃吧,”康熙要比年轻不经事的儿子们看的开些,“吃饱了好好干活,早日拿下准噶尔,也好叫将士们早日回家。” 康熙坐镇的中军虽然人数众多,实则并不是围剿噶尔丹的主力军,他们的主要作战目标只是大军从正面压进,逼迫噶尔丹撤出克鲁伦河。 与此同时,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已率领东路大军越过大兴安岭,亦是向克鲁伦河方向围剿。 在中路、东路两方大军的压迫下,噶尔丹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向西退去。 康熙就是想将噶尔丹逼到巴彦乌兰,以中路、东路合围之力将其彻底歼灭。 所以康熙并不着急,他令中路大军在克鲁伦河畔驻扎,等待着东路军的到来,并令人严密监视着巴彦乌兰,随时报告噶尔丹的动向。 噶尔丹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依靠巴彦乌兰的地势优势,与大清决一死战,数日来,准噶尔部在巴彦乌兰依山设阵,占据高地,而康熙却不急,因为东路军已然绕到了准噶尔部阵地的侧翼,只等总攻发起之后,待准噶尔部与中军正面对抗之时,于侧翼杀出,打噶尔丹一个措手不及。 等一切准备妥当之日,康熙亲自戎装上阵,于中军大营举行誓师大会,令福全率领绿营兵为前锋,胤褆率火器营居中策应,而他自己则是亲自殿后督战。 胤祐和胤禛皆着戎装,骑马跟在康熙的身边,胤祐看着领命而去的胤褆,跃跃欲试的道:“汗阿玛,让我跟大哥一起去吧,火器营我熟啊,我可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康熙侧头对胤禛道:“等会你负责接收各军送过来的军报,随时汇报给朕。” 胤祐继续道:“我就跟在火器营的后面,不往前冲,有大哥和火器营在,没人伤的了我的。” 胤禛恭谨的对着康熙道:“儿臣知道了,那儿臣先去斥候营安排一下。” 胤祐:……他是被屏蔽了吗? 胤禛策马离开之后,康熙才十分吝啬的给了胤祐一个眼神:“可别忘了出来之前你答应过朕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的跟在朕身后,哪儿也别想去。” 胤祐气道:“说好的带我出来锻炼锻炼呢?凭什么大哥能率领火器营,五哥能跟着皇伯父,四哥能负责斥候营,凭什么偏只有我杵在这里什么都不许干?我的功夫可不比几位哥哥差!” “嗯,功夫好正好,留在这儿保护朕,”康熙随口敷衍着儿子,“你就负责统领御前侍卫吧,好好安排他们护卫朕。” 胤祐;…… 汗阿玛您就算是敷衍我,能不能稍微走点心? 您的那些御前侍卫各司其职,如何护卫早已是训练有素,哪里还需要别人来统领? 您就真不怕我胡乱指手画脚,反倒叫他们自乱阵脚吗?! 康熙当然没什么好怕的,他的御驾在最后,噶尔丹要是真有本事冲破了前锋和中军直指他的御驾,那这些御前侍卫抵挡不了什么,所以小七是想让他们排成一字还是排成人字都随意,并没有什么差别。 康熙自然不是真的就想压制胤祐,不许他出去立功,而是心中对于胤祐的脚疾一直放不下。 就算他明知道胤祐的功夫极好,骑术也不差,更是精通火器,但也不敢冒险将他派出去。 战场上那么混乱,万一小七不小心惊了马呢? 别人或许可以踩稳马镫,可小七的左脚掌使不上力,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摔下马去。 康熙不愿意冒险,他又不是没有将领可以用了,为什么非要让他的小七身处险地呢? 至于军功什么的,还不是他说的算,护卫他本就是大功,等班师回朝之后,自然少不了小七的封赏。 康熙不准,胤祐也没有办法,只能无聊的坐在小白的背上,拿着千里眼远远的瞭望着前面大军的情况。 他的这枚千里眼与军中平常将领所用的不同,用的是完全通透的水晶制成,因为水晶直径够大,所以倍率更高,看的也就更远更清晰。 远处的山坡上,准噶尔部依旧摆出了骆驼阵,骆驼阵后是木头搭建的防御工程,围以毡布,毡布下时不时的有起伏,似乎是里面有人在活动。 此时福全率领的绿营兵已经慢慢靠近的驼城,因为要防备着准噶尔部居高临下以巨石巨木攻击,所以福全并没有直接上山,而是停在了山脚下,等待着中军的火器营过来。 胤褆带着火器营跟在绿营兵之后,等驼城进入攻击范围后便就地停下,固定土炮,填装炮弹,等一切准备完毕之后,有旗手挥动彩旗,向殿后的康熙示意,康熙命号兵吹响号角,发出了总攻的信号。 “呜——” “呜——” “呜——” 随着后军中号角声的响起,各军中的号兵接连将进攻的号角声传递下去,不多时,绿营兵中亦响起了号角声,胤褆见状立刻下令火炮开火。 震天的炮声在山坡上响起,炮弹落在拱卫驼城的骆驼身上,顿时漫天的血雨横飞。 蒙古人眼中固若金汤的驼城,在火器的怒吼下,脆弱的如同一张纸,一撕就碎了。 胤祐从千里眼中看着这一切,却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他放下手中的千里眼,转头对康熙说道:“汗阿玛,我瞧着不太对啊,按理说咱们的火力如此猛烈,驼城内的准噶尔人不可能毫无动静,要么奋起反击,要么惊慌后退,可我怎么瞧着那毡布虽然抖动的更厉害些,却不见有人走动呢?” 康熙接过胤祐的千里眼,仔细的看过去,此时胤褆已经令火器营第二轮开火,一片炮声过后,被拴在原地的骆驼们受了惊奋力的想要挣脱,而驼城里却依旧是毫无反应。 “发信号,不用开炮了,叫绿营兵冲进去。”康熙断然下令。 一声声急促的号角声响遍四野,福全当即给后面的胤褆以彩旗示意,等火器营停火之后,绿营兵的重骑兵当先冲了出去。 身穿重甲的骑兵直插进驼城之中,并没有遭遇到任何的抵抗,福全带着轻骑兵紧跟其后,刚冲过骆驼阵,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驼城之内哪里有一个准噶尔人,分明只有一些被捆在毡布下的牛羊,因为挣扎才会引得毡布不断晃动,在外面看好似有人在走动一般。 这偌大的驼城,竟是噶尔丹的障眼法,他带着准噶尔部的人,早就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 康熙通过千里眼看到绿营兵进入驼城之后毫无动静,心道不好,立刻催马前行,往驼城方向赶去,胤祐和胤禛紧随其后,父子三人一路跑到的山坡下,正迎上从驼城里下来的福全。 福全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道:“皇上,噶尔丹和准噶尔部众已然逃走,驼城之内空无一人。” 康熙的脸色阴冷,抬头看向那山坡上看似阵势庞大,实则外强中干的驼城,只觉得那仿佛变成了噶尔丹的脸,正在嘲笑着他的自以为是。 他亲率大军围困准噶尔部多日,没想到竟是围了一座空城! 而如今,他竟然连噶尔丹逃窜的方向都一无所知。 “追!”康熙咬牙切齿的道,“叫精兵轻骑往西面去追,务必找到准噶尔部的行踪,令费扬古的西路军立刻北进,堵截噶尔丹的去路,他自以为戏耍于朕便能逃出生天,但朕也早留了后手,这一次,定不能无功而返,必取下噶尔丹的首级不可!” 众将领命而去,各军整合轻骑兵出发,轻骑兵行军速度快且灵活,正适合追击。 胤褆率领的火器营,重型的火器只能随大军在原地待命,而部分火1枪手却是轻骑,所以他亦请命追击。 康熙担心他一个人过于冒进,另其与福全同行,而胤祺则是跟着常宁的身边,皆领命而去。 康熙的御帐并没有挪动,依旧停留在克鲁伦河畔,等待着各方的讯息。 狡猾的噶尔丹给自己的逃亡准备了后手,一连数日,每一支出去寻找噶尔丹踪迹的轻骑兵队都说发现了他的踪迹,然而这些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上的踪迹,不可能全都是真的。 康熙一筹莫展,不断的筛查着各处传来的消息,想要从中判断到底哪一条是真的,然而就在此时,正在率军北上的西路费扬古却传来消息,在昭莫多一带发现了准噶尔部事先预留下的物资,因此判断,噶尔丹原定的撤退路线正是这里。 终于发现了实打实的证据,康熙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亲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若是当真无功而返,传出去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 如今终于逮到了噶尔丹的动向,康熙即刻调兵往昭莫多一带围剿,御驾所在的中军也开拔,缓缓的向同方向移动。 既然噶尔丹事先就规划好了撤退的路线,那即便是故意绕路,最终的方向也不会改变,如今清军从东向西成包夹之势,噶尔丹为了躲避清军,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然而就是大军开拔之际,胤褆和福全率领的那支轻骑兵却突然失了音信。 “按照大哥他们走的方向,如今应该差不多在翁金河附近,这里再往北是一片沙漠,大哥他们不会是追进沙漠了吧?” 胤祐对着地图和之前的战报仔细的研究着。 “临走之前,朕与他们交代过,不可轻入沙漠,按理说不应该会追进去的,”康熙也是一脸的凝重,“难道他们当真发现了噶尔丹的踪迹了?看方向,噶尔丹从这里走也是有可能的。” “噶尔丹不会进沙漠的,”胤祐用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这里沿着河床走,更隐蔽不说,也更加安全。他们为了撤退方便,必然不会带着大量的粮草补给,所以在选择撤退路线的时候也会优先选择有水源的地方,而不会轻易的进入沙漠。” 胤祐将手上最后一次收到的福全送来的战报打开:“汗阿玛您看,皇伯父和大哥他们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沿着翁金河追击的,既如此,他们自然也不会轻易追进沙漠。” 他们父子两个正在御帐中研究,胤禛从外面掀开门帘快步进来,急匆匆的道:“汗阿玛,派出去的斥候回报,在沙漠边缘发现了扎营的痕迹,似乎正是大哥带的那支队伍,看他们离去的方向,正是朝着沙漠里去的。” 康熙心中一惊,怒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明知道噶尔丹不会轻易进入沙漠,又为何偏要进去冒险?” 胤祐皱眉道:“大哥他们带的是绿营兵和火器营的人,没有当地人带领,若是在沙漠里迷了路,怕是很难自己走出来。” 胤禛也道:“而且大哥他们带的补给并不算多,若是困在沙漠里,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康熙接过胤禛递过来的记着斥候带回来的消息的折子,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顺手扔到一遍,开始在御帐中走来走去。 若是平时,他会立刻命令大军停止前进,奔赴翁金河附近的沙漠,全力搜寻,必要将胤褆等人找出来,可如今正式围剿噶尔丹的关键时刻,东西两路大军已成合围之势,中军若是此时偏离原定路线,必将延误战机。 而且若不及时集齐兵力合围,叫其中一路大军单独对上准噶尔部,亦会因为兵力不足,有战败的风险。 作为一个弟弟,一个阿玛,康熙自然应该选择营救自己的哥哥和儿子,而作为一个君王,他此时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行军,围剿噶尔丹。 “中军不能停下来,”康熙闭了闭眼睛,终究还是下了决定,“叫科尔沁部的人留下来,带齐水粮,进沙漠寻人,若是找到了,便从北面出,与大军汇合。” 他不能用西路堵截噶尔丹的一万将士的性命冒险,中军必须迅速赶往昭莫多与西路大军汇合,他能做的,就是留下一支熟悉地形的蒙古骑兵,若是胤褆等人当真遇险,那这便是留给他们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留下吧,”胤祐俯身捡起地上的折子,紧紧的握在手里,“汗阿玛,给我留下一队侍卫,我不要科尔沁部,只要给我留下几个熟悉沙漠的向导便是,不管找没找到大哥,我都会一路向北,到昭莫多与您汇合。” 康熙刚想开口阻止,胤祐却又道:“反正我留在中军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叫我去找大哥他们。如今的科尔沁部可不是当年鄂缉尔带领的科尔沁骑兵了,这次带兵前来的都塔野心勃勃,本就意欲争功,让他去寻找大哥,即便是嘴里答应了,也必不肯仔细寻找,而是着急赶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倒不如我带人留下来寻找,用咱们八旗兵,总是更用心些。” 康熙知道胤祐的话全都在理,可唯独叫小七单独留下这一条,便是他绝不想答允的。 可如今福全和胤褆没了音讯,常宁带着胤祉已经与东路军汇合,距离甚远,剩下的将领中,虽有可用之人,但却如胤祐所说,万一他们意欲争功,不肯用心寻找呢? 这样说的话,适合留下来找人的,便只有胤禛和胤祐二人了。 康熙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来回游移,一时间竟是下不了这个决定,这两个儿子都是他所钟爱的,留下哪个他都不放心。 “汗阿玛,您就别犹豫了,”胤祐伸手将也想开口说话的胤禛推到了康熙的身边,“四哥对于斥候营的事务处理的那么好,我可干不了这个,您放心,还有八旗的侍卫们在呢,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第100章 二合一章 胤祐从未想过, 自己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第一次进入了沙漠。 康熙留给他三百精兵和足够的粮草,并与他约定好,此行无论有没有找到胤褆等人, 十日之内, 必须离开沙漠,赶往昭莫多。 胤祐带着八旗精兵们跟着那发现了胤褆踪迹的斥候, 一路追到了沙漠边缘,可此时距离胤褆他们在此处安营扎寨已经过去了数日, 在风沙的侵袭下,早已看不清痕迹了。 那斥候凭借着记忆给胤祐指出了当初轻骑兵们前进的方向,却并不是能够最快速穿过沙漠的正北方,而是更偏西一些的方向。 胤祐并没有急着进入沙漠,而是就在原地修整了一夜, 又将粮草各自分开保管,将水囊全部灌满, 才踏进了一片白茫茫的沙漠。 以前在电视上, 照片里, 他见过许多次沙漠,当时只觉得那一片苍茫辽阔无边的景象,甚是壮美,可当他亲身进入沙漠之后,才发觉这里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似火的骄阳晒得人浑身发烫, 到处都是一成不变的沙丘, 让人根本分不清方向。 带路的蒙古人说,这一片沙漠其实并不算很宽广,但却特别,若当真是找准方向迅速前行, 大约两日的功夫就能走出去,可若是迷失了方向,那便一直会在原地打转,被困死在里面。 跟着胤祐的这几个蒙古人是常年在这一代生活的,对于这片沙漠很是熟悉,甚至知道每一片绿洲的位置,在他们的带领下,按照胤褆等人前行的方向,胤祐一行人沿着归化好的路线来回查找,能在十日之内将这个方向的沙漠翻上一遍,若是胤褆等人当真迷失在这片沙漠中,那必然能够找到。 在沙漠中,时间似乎变得更加悠长,连续六七日的前行让胤祐一行人已经深入到沙漠中心,然而这一路上,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大量轻骑兵经过的痕迹。 “七爷,蒙古人说前面不远有一处绿洲,那里水源充足,咱们过去补给一下,直郡王他们若是当真迷了路,说不定也会找那样的绿洲进行修整的。”那引路的斥候策马到胤祐身边说道。 胤祐却是摇了摇头:“这几日走下来,我倒是觉得大哥他们应该并被困在这沙漠中。没来之前我以为这里会是黄沙万里,却不想竟是有这么多零星的绿洲可以取水,按这种情况,说不得准噶尔部当真是从这个方向逃窜的,大哥他们应该也是跟着进来的。有这些绿洲在,大哥他们虽然补给带的少,但也不至于被困,此时应该已经追着噶尔丹走出去了。” 那斥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问道:“那咱们还要按照之前的路线绕吗?还是转向往北,直奔昭莫多?” “我们不改变路线,”胤祐坚持道,“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按照既定路线走,只要按时赶到昭莫多即可。走吧,先去你说的那绿洲看看,咱们的水不多了,正好补给一下,顺便修整半日,晚些再出发。这白日里太阳太毒了,咱们人受得了,马儿们也快受不了了。” 斥候应了一声,快马去前面带路,不多时,就见到远处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地方。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方一进绿洲的范围,顿时觉得空气都变得凉爽许多,众人纷纷下马,马儿们欢快的跑到水边,痛快的喝了起来,侍卫们则是分出一队人,将水壶收集起来,抬着到上游去灌水。 在沙漠里跑了半日,胤祐被晒了一身汗,便叫上穆克登一起,跟着灌水的侍卫们一起往上游走去,想要找个地方好生洗一洗。 这一片绿洲上布满了高大的胡杨,外围一些小树尚是绿叶而绿洲中心的成年胡杨,却已是一片金黄。 顺着胡杨林继续前行,慢慢的,前面渐渐多了些已经掉光了叶子的干枯胡杨,可却依旧直挺挺的伫立在那里,屹立不倒。 胤祐伸手摸了摸那枯死的胡杨树,奇怪的道:“按理说这里接近地下河出水口的上游,水土更加丰润,怎么竟多了许多枯树呢?” 那斥候笑着解释:“许是年岁大了吧。这靠近上游的胡杨树怕是已经在这里扎根千百年了,听那些蒙古人说,这绿洲的面积是会随着地下河流水量而变化的,中心这些,应该是能一直存活的,年岁久了,也就枯死了。” 胤祐点了点头,又问道:“听你言谈也是个读过书的,你是镶黄旗出身?” 那斥候拱手道:“奴才是包衣籍出身,得上面的大人赏识,提拔上来做了斥候的。” 胤祐嗯了一声,也没再多问,这八旗兵里面包衣籍出身的也不少,倒也算不上特别,这样出身的人,家里可能是内务府的管事,子弟有读书的,也是正常。 一行人一路向上,很快便看到了地下河的出水口,侍卫们蹲在水边灌水,那斥候却指着不远处道:“七爷,那边有个水潭,您要梳洗,去那里正适合。” 胤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确实看到了胡杨树后隐约有水光闪烁,看起来既隐蔽又干净,他心中一喜,抬腿便往那水潭走去,穆克登动作迅速的将手里的水囊灌满,赶紧跟了上去。 这水潭是在一片碎石滩中的,水潭两侧伫立着高大的巨石。 胤祐蹲在潭边,用手轻轻撩起潭水,被太阳晒过的潭水并不算凉,摸起来很是舒服。 “这里当真是奇怪的紧,远处是黄沙,近处是河泥,偏就这里有这么一片大石头,形成了一个小水潭,当真是上天造化之作,奇妙的很。” 胤祐边说着,边脱掉鞋子,将双脚泡了进去,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穆克登,你也别愣着,快过来洗洗,这水舒服的很。” 胤祐撩起潭水笑嘻嘻的往穆克登身上泼去,灵敏的侍卫转身躲开,连声道:“哎,主子,奴才可就这么一身干净衣服,可不能弄湿了!” “什么干净衣服,我离着这么远都闻到你身上的汗臭味儿了,快点过来洗干净,阳光这样好,洗好了在石头上晒着,等出发的时候就能穿上干净的了。” 穆克登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觉得味道确实不怎么好,于是不再躲闪,解开了外衫,也走进了水潭中。 主仆二人边说着话边泡着水,倒是十分的惬意,谁也没留意到,那个引他们过来的侍卫,此时悄悄走到了附近,从散乱的石头中,扒拉出一条绳子一般的东西来,拉着走到远处,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对准那绳子点着了火。 闪烁的火花带着轻微的噼啪作响声,一路顺着石头缝隙往上,终是烧进了一条不显眼的地缝中,那斥候将火折子揣回怀中,迅速朝着下游跑去。 “轰隆——” 地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将泡在水里的胤祐和穆克登都吓了一跳,两个人停下了动作,侧耳去听,却听不真切,只觉得四面八方好像都有闷闷的响声,地面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地震了吗?”胤祐有些茫然的四处环视,却看不出什么异常。 穆克登俯身将耳朵贴在石头上,仔细的感受着,那震动仿佛是来自地下深处,而随着震动的加深,整个水潭都随之开始晃动了起来。 “主子,快,离开这里!” 穆克登感觉事情不对劲,立刻就跳上岸去,跑到胤祐的身边伸手拉他,胤祐一脚踏在石头上,刚要用力,脚下的地面却突然一阵更加剧烈的晃动,他站立不稳,仰头向后倒去。 穆克登心中大急,自然不肯撒手,可就在此时,水潭底部突然崩塌,潭水随着突然出现的空洞倾泻而下,突如其来的巨大吸力让胤祐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直接随着潭水一起被吸进的洞里,而抓着他不肯放手的穆克登,也跟着一起被吸了进去。 湍急的水流顺着洞口倾泻而下,水潭底下竟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洞穴里飘散着胡杨树的根须。 胤祐和穆克登凌空摔下,眼看着就要到底了,穆克登拼尽全力终于抓住了一条儿臂粗的胡杨树根,二人下落的势头一滞,停在了半空之中。 “主子,您怎么样?”洞穴里太黑,穆克登看不清下面的胤祐,只能大声喊道。 “我没事,你坚持一下,我看到一处凸起,等我踩上去,让你能省些力气。” 胤祐忍着胳膊处传来的疼痛,伸出右脚用力勾住那树根,尽量让自己的重量落在树根上,随着他踩实,肩膀上的拉扯力道也就松了一些,剧痛稍减。 胤祐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出来丢了下去,几乎是一瞬间,就听到了噗通一声,他抬头对着穆克登喊道:“下面不到一丈远就是水了,咱可以跳下去。” 此时穆克登也已经用脚勾住了树根,用力扭腰,竟是翻了个身变成了头下脚上的姿势,他见胤祐已经用另外一只手抱住了树根,便道:“七爷你抓紧了,奴才先跳下去试试深浅。” 胤祐松开握着穆克登的手,双手抓紧树根,叮嘱了一声“当心些”,穆克登方才松开双手,用脚在树根上轻轻一点,借着力道翻身而下,稳稳的落进了水中。 “七爷,下面是个水潭,您跳下来吧。” 穆克登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胤祐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学着穆克登的样子放开双手,以脚借力,翻身落下。 “咕咚。” 胤祐落入了水里,随即就被穆克登抓住了,一把拉了上来。 洞穴里一片漆黑,刚刚坍塌的入口还在淅淅沥沥的往下流水,本应该从那洞口照射下来的光不知被什么遮挡了大半,只在水面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光线极其微弱。 胤祐抓着垂到水里的树根稳住身形,借着这斑驳的光线往四周张望,穆克登依旧没有放开抓着胤祐的手,说道:“主子,这里太深了,上面的侍卫就算是发现了不对劲,也很难从上面将我们救出去。奴才估摸着,这里可能是地下河的一部分,咱们朝一个方向过去,先找到洞穴的边缘再作打算。” 胤祐回忆了一下之前查看过的地下河走势,问道:“你能分辨方向吗?那地下河的出水口在咱们掉下来那个水塘的西侧,若是往西走,说不定就能从那里出去。” 穆克登无奈的道:“主子,这里一片漆黑,那里能分辨的方向?咱们先想办法找个没有水的地方,不然这样一直泡在水里,怕是要生病的。” 胤祐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只能按照穆克登所说的,随便挑了一个方向抓着树根借力,不断的前行,也不知是这洞穴本就不大,还是他们运气好找对了方向,并没游出多远,水便明显变浅了。 穆克登先站直了身子,往前两步走到胤祐的面前略微弯腰:“主子,奴才背您走。” 刚刚掉下来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是光着脚的,刚刚游过来的时候还好,此时站起来穆克登便发觉这潭底碎石太多,若是不穿鞋,很容易划伤脚掌。 胤祐尝试着站直,感受了一下脚底坚硬的石头,拍了拍穆克登的背道:“不用你背,我小心些走就是了,走吧,先上岸再说。” 穆克登在前面摸索着带路,胤祐一步一步慢慢的跟在后面,他的脚一直泡在水里,根本感受不到有没有受伤,只能尽量的小心一些,至少不要摔倒。 主仆二人终是离开了水潭,岸边是湿软的泥土和零碎的树根,倒是叫胤祐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路况,至少他们走动起来更方便些。 穆克登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摸索着打开,轻轻一吹,火光乍起,胤祐的眼前陡然一亮。 胤祐:……为什么会有人泡澡的时候身上还带着火折子? 不过不得不说,带的好啊! “主子您别动,奴才去找找有没有干一些的树根能点火的。” 穆克登边说着,边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把匕首,伸手抓着一根垂下来的树根,仔细的摸了摸,发觉不是很干,便又换了一根摸索,终于是找出了几根完全干枯了的,抬手割下,堆在地上稍微干爽的地方,用火折子点燃了。 漆黑的洞穴一角被火光照亮,穆克登挥手赶了赶因为潮湿烧出来的浓烟,然后撕下外衫的下摆,走到胤祐身边,蹲下来替他将双脚包住。 虽然布料比较薄,但总比光着脚强,胤祐抬脚甩了甩,确定不会掉下来了,方才走向了火堆旁。 穆克登又给自己的脚也包了,转身再次去找能烧的树根,胤祐则是借着火光,打量着这个洞穴。 其实刚刚上岸的时候,他就有些怀疑他们之前的判断,若这里是被地下河冲击出来的,那河底的石头应该是圆滑的,不该那般棱角分明,如今从岸边往中心的光斑处看去,如果这边不是恰巧是最近的一边,那整个水潭的面积应该并不大,甚至于在他们被水冲下来之前,这里可能并没有什么水。 不然穆克登又怎么能找到那么多干枯的树根呢? 胤祐坐在火堆旁边,终于有空仔细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开始那一声闷响,现在想想,有点像是火药爆炸的声音,如果当真如此,那火药应该是埋在地下的,而看这洞穴的情况,火药也必不能埋在这里。 所以,这埋火药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呢?总不会知道这下面有个大洞,想要送他们下来寻宝吧? 要知道这里虽然很深,但是有这么多树根,又有水,想要摔死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穆克登,你看上面,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洞口?” 胤祐总觉得以刚刚他们掉下来的情况看,这顶上应该是个能看到天空的大洞,而不应该像现在这般星星点点的透着光。 穆克登将手里的干树根放到旁边,也抬头去看洞口:“应该是我们掉下来的同时周围的石头倒下来了,奴才当时听到了巨响,现在想想当真是后怕,若是这些石头没被卡住而是砸下来,如今我们怕是要被砸成肉泥了。” “原来如此,”胤祐心有余悸的闭了闭眼睛,“那就是说对方是想要致我们于死地,却未曾想到我们运气好,火药先震塌了潭底,我们又正好跌落了进来,而那倒塌的巨石又堵住了洞口,没有掉下来,如此你我才算是捡了一条性命。” 此处没有旁人,胤祐边想边继续说道:“既然对方能先在这里埋好火药,那自然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可他们又怎么能确定,我会到此处呢?这么说来,从大哥他们失去联系开始,这就是对我布的局,布局之人很高明,知道汗阿玛定然不会为了大哥停下中军,也知道我是过来寻人的最好人选,所以在这儿提前设好的圈套,只等我入局。” 穆克登只觉得浑身发冷,是什么人竟然能设下这样的圈套,只为了要主子的性命呢? “那个斥候——”穆克登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犹豫。 “那个斥候肯定有问题,”胤祐伸手拨弄了一下火堆,“但要对我下手之人,明显对于我们行军的路线和中军的兵力调动都是十分的熟悉,这样的人——” 胤祐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不敢也不愿再说下去了,他绝不会相信,会是那个人做的。 “咕噜~噜~” 半晌无人说话后,寂静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穆克登看向胤祐,胤祐揉了揉肚子,又伸手在怀里抓了抓,最后懊恼的道—— “我身上唯一一块饼,让我刚刚测试水深的时候给扔下去了!” 第101章 三合一章(大结局)…… 康熙率领中军赶到昭莫多的时候, 西路军已经发现了噶尔丹的踪迹,正在且战且打,将准噶尔部的人往昭莫多引, 距离会战的时间, 预计不足三日。 而康熙意料之外的是,胤褆和福全带领的轻骑兵, 竟然已经早就等候在此了。 他们并没有发现噶尔丹的踪迹,也没有进入沙漠, 而是如胤祐所言,在接到康熙的命令后,沿着翁金河河床一路直奔昭莫多。 经查证,向他们传信的,正是向胤禛报告他们进了沙漠的那个八旗斥候。 康熙当场便坐不住了, 这样一个假传圣旨欺上瞒下的斥候,如今正带着胤祐在沙漠里乱逛, 这还了得? 一瞬间, 各种阴谋诡计都在康熙的脑中浮现, 他立刻就想明白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冲着胤祐去的。 如今该怎么办? 康熙再没有分毫的淡定,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若说之前胤褆等人有可能在沙漠中迷失只是猜测, 那如今他的小七便是实打实的身处险境了。 救, 必须得派人去救! 康熙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下了决定,即便是放弃围剿噶尔丹,他也不能放任小七有危险而不管。 “汗阿玛,我带人去找小七!” 胤禛几乎与康熙同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毫不犹豫的开口请命。 可康熙却犹豫了。 康熙此时心里想到的,与胤祐想到的相同,那就是谋划此事之人,必是了解他、了解胤祐也了解如今的战况之人,而最符合这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胤禛。 虽然说这只是猜测,并没有任何的证据可言,可多疑的康熙还是不由得对胤禛心生警惕。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胤禛与胤祐是不一样的。 胤禛的眼中一直都有野心,有对权势的渴望,虽然说他曾经因为胤祐而选择退让,可谁又能知道,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是不是变了呢? 毕竟如今的情势,若是没了胤祐,那胤禛便是阿哥中最接近储君之位的人了。 胤禛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康熙探究的目光叫他心中一凉,立刻跪倒在地上,磕头道:“汗阿玛,儿臣与小七自幼性情相投,虽非同母所生,但却是这世上最为交心的兄弟。小七如今生死未卜,儿臣焦心不已,实在是一时也等不了了,若汗阿玛不肯给儿臣人手,儿臣就一个人去找,无论如何,儿臣必会将小七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胤禛眼中的焦急和担忧让康熙心中的疑虑稍减,他伸手将胤禛从地上拉起来:“浑说什么,朕怎么可能叫你一个人去?若是你再出什么问题,那要朕可如何是好!你别急,叫胤褆跟你一起去,朕将镶黄、镶白两旗的将士交给你们,再带上科尔沁部——,算了还是从喀尔喀部找一队熟悉地形的骑兵跟着你们吧,朕相信你们兄弟两个定然能找到小七,将他平安带回来的!” 胤褆和胤禛立刻领命而去,等他们出了御帐,康熙又对梁九功说道:“叫一队暗卫混在将士中跟着去,若是无事,不必现身,若是有什么万一,必须将小七平安带回来。” 梁九功答应了一声,躬身出去,心里暗叹:万岁爷这是信不过大爷和四爷啊,哎,希望七爷吉人自有天相吧。 ------------------------------------- 胤祐和穆克登被困在洞里许久,听不到外面的一丝动静。 起初的时候,穆克登还尝试着通过那些垂下来的树根爬上去,可树根多数湿滑,能借力的地方并不多,而且那些树根的顶部距离洞口尚有一段距离,即便是爬上去了,也够不到洞口的边缘。 几次尝试未果后,胤祐便不让穆克登再试了。 他们本就没有食物,若是再折腾下去,很快穆克登就要脱力了。 而且虽然那斥候有问题,但毕竟上面还有三百八旗精兵,他们发现异常后肯定会想办法营救,也会派人去向康熙求援,所以如今他们要做的,就是保存好体力,活着等待救兵的到来。 洞穴里潮湿阴冷,他们只能靠着烧那冒着浓烟的树根取暖,可干枯能烧的树根本就不多,才过了一两天,他们附近便没有能点着的树根了。 漆黑的洞穴并不是小小的一滩火光能照亮的,他们身边没有火油,也做不了火把,根本走不了多远,等到第三日的时候,篝火彻底的熄灭了。 胤祐头昏眼花,靠在穆克登身上一言不发,穆克登也是浑身无力,却还是强撑着道:“主子,奴才背着你往远处走一走吧,没有篝火,咱们撑不了多久的。” 胤祐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也是真的没有一丝力气。 他们这三日来不止是没吃东西,也没有喝水,这里虽然有水,但根本看不清水里有什么,有怎么敢入口? 三天不吃不喝的主仆二人,只能靠在一起互相取暖,就在胤祐神情都有些恍惚了的时候,洞穴的顶部突然传来一阵晃动,一些细碎的石头从上面掉了下来。 洞穴上的巨石被人从上面搬开了,一束明亮的光从上面照射了下来,映在洞穴中间的水潭上,将整个洞穴都照亮了许多,也将胤祐濒临绝望的心照亮了。 胤祐靠在穆克登的身上,仰头看着洞口丢下来一条条绳梯,然后一道道穿着熟悉八旗军服的身影从绳梯攀登而下,最终围在了他的身边。 “找到啦——七爷在这里——” “七爷没事——快来人啊——” “军医——快点过来看看——” 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呼唤让胤祐精神了起来,他用力睁大眼睛,终于看到了一抹让他心安的身影。 胤褆快步跑了过来,一把将胤祐抱住,声音里带着哽咽的埋怨道:“臭小七,以后说什么都不能叫你一个人出来,吓死你大哥我了!” 胤祐瘫软在胤褆的怀里,想问很多,却终究汇成一句话—— “有吃的吗?” 胤褆一僵:……还真没有带下来。 胤祐:……还是那个不靠谱的大哥啊! 胤褆将胤祐绑在自己背后,亲自背着他从绳梯上爬了上去,胤禛正焦急的等在上面,在看到胤祐的一瞬间,他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赶紧过来帮着胤褆将胤祐放在地上。 胤祐对着胤禛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的道:“四哥,我想喝水。” 胤禛看到胤祐如此模样,心疼极了,赶紧将自己的水壶打开凑到胤祐的嘴边。 冰凉的清水湿润了胤祐的嘴唇和喉咙,舒服的他眯了眯眼睛,但胤禛却不肯给他多喝,只叫他咽了几口就将水壶拿开了。 胤祐不满的瞪向胤禛,胤禛哄着他道:“水和吃的都有,但你多日未曾进食,一次不能用太多,不然伤胃。先叫军医给你瞧瞧伤势如何,若是无碍,咱们就出发往回赶,汗阿玛还担心着呢。” 胤祐点了点头,顺从的让御医给他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无碍后,跟胤禛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的前行,胤禛烧了水泡了馒头,一点点的喂给胤祐吃,边喂边与胤祐讲着他们探查到的情况。 那水潭边的巨石下被人从里面的一侧挖开了,装上了火药,火药的数量不多,但足以令土层松动,让巨石朝着水潭的方向倒塌。 就像胤祐猜测的那般,他们着实是运气好,设局之人不知道水潭底下有这么大一个空洞,那火药爆炸的震动先行将潭底震开了一个缺口,等胤祐掉进去之后,那巨石才坍塌下来,正好挡住了缺口,也挡住了其他散落的石头。 否则那些石头但凡掉下去几块,胤祐和穆克登如今都被砸成肉泥了。 胤祐带着的八旗精兵发现异常前来救援的时候,却不敢轻易挪动那些石头,怕用力不慎让巨石跌落下去,反倒是叫被困在底下的胤祐更加危险,只能赶紧派人出去求援。 这些出去求援的都八旗兵士在路上正好碰倒了前来救援的胤禛和胤褆,他们出来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救援用的绳索等物资准备的充足,到了这绿洲后,先行将下面的巨石固定好,将上面散碎的石头清理干净,最后才合众人之力,将那堵住洞口的巨石抬走,下洞救人。 “那个斥候抓到了吗?” 这正是胤祐最关注的一点。 胤禛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深深的看了胤祐一眼,还是说道:“抓到了,他运气不好,想要逃出沙漠的时候正巧被我们遇上,只不过——,等与汗阿玛汇合之后,你自己审问吧。” 胤禛明显话里有话,却不肯再多说。 胤祐亦不再问,因为他大概猜出了其中的缘由。 两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昭莫多,而此时,前方的战事却已然结束。 就在一日前,清军与准噶尔部会战于昭莫多,从正午战至黄昏,大败噶尔丹军,歼敌三千余人,如今噶尔丹率领残部已经逃向塔米尔河流域,福全和常宁正带人追击。 “哎,这次出征我们算是白忙活喽,”胤祐一边穿过忙碌的军营,一边对着胤褆抱怨道,“军功没有,会战没赶上,还差点被活埋了,大哥你说我倒不倒霉?” 胤褆呵呵一笑:“所以说,以后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京城吧,像这种舞刀弄枪的事儿,交给你大哥我就成。” 胤祐停下脚步看向胤褆,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胤褆摸了摸头发,贴近胤祐低声道:“你大哥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能有出息,我也很替你高兴。如今你是大难不死,后福无穷啊。” 胤褆的话让胤祐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在这次出来之前,胤褆虽然与他亲近,但与胤禛的感情也不错,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如今他这算是明示的话加上一到营地就不见了的胤禛,叫胤祐心中一沉。 不可能,他绝不会相信他四哥会害他的。 “快去吧,汗阿玛还等着你呢。”胤褆将胤祐朝着御帐的方向推了推。 他也不信老四会做出这种事,然而不管是不是老四做的,汗阿玛既然起疑了,那就说明在汗阿玛的心中,早已对老四有所警惕,不然换成老七试试,看汗阿玛还会不会怀疑? 胤褆能想明白的事情,胤祐自然也能想明白,他不再耽搁,快步走进了御帐。 御帐里,康熙正在看折子,见胤祐进来,亲自起身迎了过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方才说道:“被困了三日,怎么没见瘦呢?” 胤祐气结,本来都到了嘴边想问的话立刻变了味道:“汗阿玛,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啊!我饿了三天啊,怎么可能不瘦!” “多新鲜,”康熙撇了撇嘴,“你要不是朕亲生的,朕要省多少心!你说说朕两次亲征,带了这么多儿子出来,怎么就你出事了?朕看以后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京城里,哪儿也别去,才能叫朕少操点心。” 胤祐心里的那点惆怅,叫康熙胡搅蛮缠的都给搅和没了,本来还有些激动的内心如今是彻底平静了下来,他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伸手去抓橘子吃,却被康熙一把抢走了。 “不是说胃里不舒服吗,还敢吃酸橘子?你这在朕这儿不管是什么抓来就往嘴里送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胤祐抬头看着康熙,笑嘻嘻的道:“大概等汗阿玛什么时候斥责我无礼的时候,我就会改了吧。” 若是那样,大概康熙对他亦是心生警惕,那他自然不会再这般亲昵。 康熙无奈的摇了摇头:“朕可管不了你,你能安安稳稳的不给朕惹事,想要什么朕不给你?” 胤祐低垂下眼眸,声音里多了几分正经:“那我想要四哥,汗阿玛什么时候给我?” 康熙抓着橘子的手一紧,半响不语。 “汗阿玛,不会是四哥的,”胤祐站起身来,蹭到康熙的身边,“无论那个斥候怎么说,都是在胡说八道。” 康熙叹了口气:“朕又何尝不想信他,可这证据,确实都指向他,朕会叫人详查的。” “可是汗阿玛,一旦您叫人详查,那便是中了幕后之人的诡计了。”胤祐认真的说道,“就算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可您只要查了,那这父子相疑的帽子就算是扣下来了,您叫四哥以后如何在朝中服众?” 胤祐仔细的给康熙分析着:“这件事情说是针对我的阴谋,可又何尝不是针对四哥呢?那日留在您身边的可用之人,只有我跟四哥两个,若不是我非要去,那也许去的就是四哥了,这样如今,您怀疑的人是不是就是我了?” 康熙立刻摇头:“朕怎么会怀疑你?” 胤祐勾了勾嘴角,继续道:“但如果我跟四哥易地而处,证据全部指向我,不管您心里是不是信我,还是要查,结果依旧不会变的。所以这根本就是一箭双雕之计,不管去沙漠里的人是谁,另一个都会背负上杀兄弑弟的罪名,即便是您最后查出与我们无关,也会被人怀疑您是为了保全儿子,故意包庇。” 康熙缓步走到椅子边上坐下,胤祐跟过去蹲在他的面前:“汗阿玛,处理这件事情最简单的方法不是追查,而是找一个无人能为之辩驳的真凶,比如,噶尔丹。” 康熙被他说笑了:“若是他,倒还真的是无人能辩驳。不过小七,毕竟你差点丧命,你确定不需要追查到底吗?” “我没说不需要追查啊,”胤祐的眼中亦有怒气,“那人想要我的性命,我必然要追查到底的,只是追查的前提,不能是将四哥当成怀疑对象,这对四哥并不公平。汗阿玛您大可对外宣称是噶尔丹所谓,再叫人调查便是。” 这一次,康熙听懂了胤祐的意思,要查,但不能从胤禛身上查起,因为这样查,本身就是对胤禛的一种侮辱。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康熙看向胤祐的眼神带着慈爱,他的小七总是这般愿意替别人着想,“你四哥在他帐子里,你去找他吧。你说这事是冲着你们两个来的,那此事便交给你们两个一起调查。” 胤祐立刻站起身来,对着康熙深深一礼,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二哥,朕这儿子如何?” 胤祐刚走出御帐,康熙就对着屏风后面说道。 原本应该去追击噶尔丹的福全却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拱手笑道:“睿郡王当真通透。臣追查多日,才判定那些火药来源于准噶尔部,却不想叫睿郡王一语道破。” “他呀,就是运道好,”康熙笑着摇了摇头,“二哥还真当他有什么凭据?不过是随口混说的,歪打正着罢了。” 福全亦是含笑:“可有的时候,运道才是最重要的。睿郡王承天庇佑,方能在如此诡计面前逢凶化吉,随口一语便能道破真凶,如此得天独厚,是皇上您的福气。” “嗯,确实是福气,”康熙点了点头,“那二哥就去帮帮他们吧,别叫他们兄弟两个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福全领命,也退了出去,而康熙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色变得阴沉了许多。 胤祐是善人自有上天庇佑,胤禛面对困境却从未动摇,皆让他十分满意,可有些人,他一再的宽宥,一再的给机会,却依旧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他敢勾结外敌做出此等弑弟之事,便是想要动摇大清的根基,等回到京城,也是时候该好好的算算账了。 ------------------------------------- 当福全带着查到的证据出现在胤禛和胤祐面前的时候,兄弟二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康熙早就明了于心,只不过是借机考验他们罢了。 胤祐气的想去找康熙算账,却被胤禛拉住了。 胤禛笑着劝他:“你我心中无愧,自然不惧考验,又何须生气?自此事之后,你我兄弟之间感情更笃,也是好事。” 胤祐心中还有不满,可也只能偃旗息鼓,毕竟康熙又没有真的把他们怎么着,看他四哥这淡定的神色,八成是早就猜到了其中的关窍,只有他横冲直撞的跑去求情,倒是叫康熙看了一出好戏。 哎,这人和人之间的沟通就不能敞亮点吗? 干嘛非得猜来猜去的,心好累。 其实这件事在没猜透之前,好似十分缜密,但当其中一环被拉开之后,想要查清楚就容易的多了。 等到御驾重返京城之时,胤祐和胤禛查到的证据已经摆在了康熙的御案上,所涉及或泄密或联络的人员名单亦随之附上。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有个共同点—— 他们都是正黄旗佐领下人。 也就是说,真正的泄密者和勾结噶尔丹之人,来自正黄旗麾下,而正黄旗,则是直属于康熙统领的。 这样一份罪证叫康熙勃然大怒,他确实猜到了是何人所为,但因为那斥候是镶白旗出身,所以他完全没想到,真正的祸乱之缘竟然是在他的正黄旗之中。 若不是胤禛和胤祐查的仔细,要是叫此事被遮掩而过,先不说将来这些蛀虫会不会继续作恶,万一有一天此事被翻出来,那岂不是成了他对自己儿子下手的证据了? 好一口大黑锅就想往他的头上扣,其心可诛! 帝王一怒,血流成河,一切涉事之人全部斩首,其中甚至包括荣妃的亲阿玛,正黄旗员外郎盖山。 马佳氏全族皆被此事所累,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本来因为荣妃显赫一时的马佳氏,彻底的没落了下来。 便是如此,样康熙依旧怒气未消,又将马佳氏全族从正黄旗迁至正蓝旗,将他们彻底逐出京城,方才算是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 胤祐并没有参与到康熙对于此事的处置中,他只是在等着看,对于那罪魁祸首,康熙要如何的处置,可直到马佳氏已然离京,康熙依旧没有做出决定。 其实胤祐心里也清楚,即便是证据确凿,康熙也不会想要背负杀子的恶名的,胤祉做的恶事,只能由马佳氏来承担,就像是当初胤礽做的错事,由火器营和赫舍里氏一族承担一样。 可他这一次,却不想再退让了。 真的算起来,还没到历史上夺嫡之争最为激烈的时候,他的弟弟们都还小,大部分都尚未接触朝政,如今有他跟胤禛在上面压着,还算得上是风平浪静,可将来呢? 等这些弟弟们长大了,手里有了权势了,还能一如今日吗? 胤祉一个从不受宠,曾被康熙幽禁,放出来之后也未曾叫他参与朝政的阿哥,因为背后外家牵连的势力都能做出这样的事,若是不追究到底,岂不是叫后来者有样学样? 胤祐不想去试探每一个弟弟有没有野心,他要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道做错事的后果。 康熙三十六年十一月初一,胤祉与康熙在养心殿内密谈,没有人知道他们父子两个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康熙在里面摔了东西,高声斥责,并且下旨将胤祉圈禁于其府内。 胤祉有些狼狈的从养心殿内走了出来,面上的表情却不算凝重。 这次的见面是他自己求来的,他舍下脸面跪在康熙脚下哀求,诉说了自己的痛苦和恐惧,果然让康熙心软了。 原本要将他圈禁于养蜂夹道的圣旨,他哭了一场,挨了一顿骂,就变成了圈禁在自己府中,等过些时日,他再“病”上几场,找几个大臣上书求情,康熙就又该心软了,就像之前他想要陷害胤祐那般,不过是关上些时日,也就不了了之了。 反正胤禛和胤祐都没什么事,而他又是个没出息的阿哥,只要康熙不愿意背上杀子的罪名,他做什么都没关系。 就像是被废的太子,如今的理亲王,做过那般想要弑父的恶行,不也是好好的养在府里么? 胤祉的心里没有丝毫悔恨之意,只有可惜,他甚至已经开始想下一次要如何下手了—— 胤祐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不拔掉,他誓不罢休。 在心里胡思乱想的胤祉没有注意到,本应该压着他出宫的侍卫,却将他带到了一个他并不熟悉的地方—— 承乾宫。 直到身后的宫门被紧紧关上,胤祉才察觉出不对劲来,他赶紧抬头去看,却见承乾宫侧殿的屋顶上,胤祐正坐在屋脊上,冷冷的俯视着他。 “胤祐,汗阿玛叫我回府去,你敢违抗圣旨?”胤祉高声喝到。 胤祐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然后轻轻勾起嘴角,对着胤祉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三哥,我是请你来看风景的。穆克登,还不赶紧将我三哥请上来?” 穆克登答应了一声,上前抓住胤祉的胳膊就往前扯,他本就天生神力,胤祉这种不会武功之人又怎么能挣扎的开? 只见他随手一拉,胤祉便踉跄着被推到了木梯旁边,胤祉自然不肯爬上去,大声呵斥:“放开我,胤祐,你敢叫侍卫伤我,汗阿玛不会饶了你的!” 胤祐脸上的笑意更浓:“我这侍卫没别的本事,就是力气大得很,三哥你要是不肯自己上来,那我可就叫他将你丢上来了。” 穆克登伸手去抓胤祉的腰带,似乎当真想要将他举起来丢上去,吓得胤祉惊叫着躲开,却再不敢耽搁,自己从木梯爬了上去。 胤祐看起来十分友善的伸手拉了胤祉一把,兄弟两个就这么站在承乾宫的屋顶上。 “三哥,你怕高吗?” 胤祐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屋顶上,显得有些缥缈。 胤祉双股战战,脚下发软,却还是强挺着说道:“我自然不怕。” “不怕就好。” 胤祐看向胤祉的目光中带着他看不懂的幽深,叫胤祉心生警惕,就在胤祐对着他伸出手的一瞬间,他往后退了两步,却不想屋顶湿滑,竟是脚下一趔趄,差点仰头摔了下去—— 幸好胤祐及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快,拉我起来。” 胤祉整个人倾斜的角度很大,根本没办法自己站起来,他侧头看向地面,却是眼前一阵发晕,吓得赶紧握住胤祐的手。 “三哥你不是不怕高吗?”胤祐的笑意冰冷刺骨,“可是我怕高,你知道吗?” “那你还不赶紧拉我上去!”胤祉怒道。 可胤祐却像是没有听到胤祉的话一般,继续说道:“我记得二十四年的时候,也是十一月初一,我还不到六岁,就曾经一个人爬到这里来,然后又摔了下去,我命大,没有当场摔死。今年在沙漠的绿洲里,我又一次从被火药炸开的洞里摔了下去,还是因为命大,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胤祐似乎抓着胤祉抓累了,略微松了松手劲,吓得胤祉哇哇乱叫,可他却完全不在意,继续说道:“汗阿玛总说我得上天的庇佑,才能逢凶化吉,我觉得也是,我活了这么大,从没有害过人,老天爷自然是会保佑我的,三哥你说对不对?” 胤祉半个身体都腾空在外,神经紧绷道了极点,他也顾不得对胤祐的恨意,开始哀求道:“七弟,你说的都对,是哥哥错了,汗阿玛已经将我圈禁了,我就是个没用的人,你为了我惹怒汗阿玛,得不偿失啊!” 胤祐饶有趣味的盯着一副委曲求全模样的胤祉,再次松了松手里的力道,在胤祉的惊叫声中,他带着恶意的低语:“那三哥你猜猜,老天爷会不会保佑你呢?若是你不小心‘失足’从这屋顶上摔下去,你会像我一样,逢凶化吉吗?” “你敢!胤祐,你是不是疯了!”胤祉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你不敢的,青天白日这么多人看着,你若是杀了我,汗阿玛也保不住你的!” “青天白日?” 胤祐抬头又看了一眼太阳,而此时原本光芒万丈的烈日,却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纱一般,已经逐渐失去的光彩。 胤祐低下头,不再看向那逐渐开始有了缺口的太阳,也不再看向狼狈狰狞的胤祉,而是目光悠远的看着下面的地面,在那里,似乎站着一个年幼瘦小的男孩儿,他虽然脚上有残疾需要扶着旁边的树才能站稳,可抬头看向他们的目光却充满了童真和好奇,似乎想要从木梯爬上来,看一看这屋顶上到底有什么。 太阳逐渐被黑影遮盖,天地间慢慢失去了光彩,胤祐对着那小男孩儿的残影笑了笑,然后在眼前彻底陷入黑暗的一瞬间,松开了抓住胤祉衣领的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十二年前,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被荣妃派人骗上了屋顶,在日食之刻摔了下去; 十二年后,荣妃的儿子也在同样的日食之日,从同一个屋顶摔了下去。 这屋顶算不得高,五岁的孩子尚且只是大腿受伤,那胤祉这么多大人摔下去,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 若是当真摔的严重了,那也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不是吗? 黑暗中,胤祐摸着屋脊坐了下来,耳边是胤祉的痛呼和下面侍卫们的惊叫,心里却没有一丝的波澜。 十二年了,他从一个对待伤到他的袁答应依旧心有不忍的小阿哥,变成如今可以平静的将胤祉推下屋顶的睿郡王,而未来,他可能还要面对更多的阴谋算计争权夺利,会更加冷硬了心肠。 胤祉自以为他了解康熙,当真以为康熙心软了,可他却永远不会知道,今日,便是康熙将他送到了他的手中。 这是康熙给他出的题,一道没有正确答案的题,而他,选择亮出自己的锋芒,让康熙知道,今后的他,再不会软善可欺。 日食渐渐退去,太阳重新露出了万丈光芒。 胤祐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养心殿的方向—— 汗阿玛,我这样做,您可满意吗? ------------------------------------- 康熙三十六年十一月,皇三子胤祉于日食之日不慎跌落屋顶,腿伤终身未愈。 康熙以其八字刑克为由,将其过继宗室,令其居于府中养伤,一生不得外出。 至此,皇三子胤祉除名玉牒,再未在史书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同年十二月, 雍郡王胤禛、睿郡王胤祐晋封亲王; 八贝勒胤禩封廉郡王; 皇九子胤禟封贝子。 再加上直郡王胤褆、恒郡王胤祺,皆被康熙准许上朝观政,正式开启了皇子分管六部的新篇章。 然而在诸臣们忙着择主的时刻,胤祐却再一次缠上了康熙,只一句话—— 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娶媳妇?!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