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年贵妃的娇软日常》作者:关尔家 文案: 一朝穿越到年氏身上,黎冰也曾与命运做过反抗。 看清局势后,她决定安心躺平,好好享受余下时光。 不出挑,不争宠,低调做人。 慢慢发现, 这种咸鱼生活貌似也不错。 吃吃美食,护护肤。 喝喝药膳,苟苟命。 ....... 后来,直到她成了四爷的心尖宠, 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吸引这尊大佛的注意的。 【男主篇】 胤禛出生帝王之家,学得是权谋之术。 性子杀伐果断,冷绝狠厉。 从没想过将来会有这么一个人成为他的特例。 看着她娇娇软软叫四爷的样子,心都苏了。 阅读提示: 1.男主初期会因一心搞事业偏听偏信忽视女主。 2.前期感情流为主,后期会涉及夺嫡等情节。 3.私设较多,轻喷。 4.努力向甜文迈进^^ 内容标签: 清穿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冰,胤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四爷的心尖宠 立意:努力改变,让不可能变为可能 第1章 康熙五十二年,三月。 康熙五十二年,三月。 夕阳的余晖散漫地笼罩着大地,雁群翩翩划过天幕,夜落归巢。 而此时雍亲王府门外角落处正瘫坐着一位衣衫褴褛的疯癫和尚。 凛冬刚过,天气还有些凉,他却身着一破烂单衣,手里还晃悠着一把不知是何年得来的蒲扇,优哉游哉。 看得门房处那几人直发抖,纷纷好奇:他真的不冷吗? “你说他图什么啊?这都第几天了,咱们赶也赶了,哄也哄了,怎么他还待在这儿呢?”一门房小厮疑惑地问道。 其他人也满脸不解。 要说这和尚最诡异的地方就是他不图金,也不图银,连小厮递来的热乎饭菜和厚实衣裳,他都通通不要。 每天就这么呆呆地守在这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等什么人? 可又有什么人需要他在亲王府门口等呢? 门房处的人讪笑着离开。 也就是府里有喜事,不好闹得太过,免得冲撞了什么,不然定要将这执拗的和尚押去官府审问审问。 就在这时,一匹高头大马飞奔而来,随着一声嘶鸣,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飞身下马,门房众人赶忙出来迎接。 没有想到今日爷能回来,有几人匆忙中连衣服的褶皱都没来得及捋平。 其中也有狗腿的一两人早已殷勤地接过爷递来的缰绳,麻利地将马牵去马房。 胤禛斜睨了那几个着装不整的小厮一眼,肃容说道:“罚半个月例银。都散了吧!” 众人整齐地告退。 胤禛这才踏上台阶朝着府内走去。 倏然,一闪身的功夫,那疯癫和尚飞身来至胤禛面前,盯着他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好半晌,最后神神叨叨地嘟囔了一句:“真乃一个‘万’字命。” 转身消失在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中。 胤禛双手覆背面色如常的朝着巷子里和尚离开的方向沉思了一刻,才转身继续朝着府内走去。 此时王府内彩云似锦,一派喜气祥和之色,丫鬟婆子们都在为下个月的喜事忙碌着,冷清了这么些年的雍亲王府,终是迎来了几丝烟火气。 京城年府内。 “小姐,小姐,......”贴身丫鬟春绮连连唤了好几声才勉强将黎冰拉回神,似是发觉有人在叫她,慵懒地答了一句:“怎么了?” 只见春绮指着屏风前的吉服,“夫人叮嘱说要你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得赶紧拿去给绣娘改。” 黎冰配合地站起身展开双臂如木头般任春绮倒腾,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自己这倒霉催的,怎的一下穿到清朝来了。你说来都来了,至少给包分配个好人家吧,却好死不死的穿到年斯予、未来的年贵妃身上。 这身份确实够显赫,但是命不长啊,二十九岁就香消玉殒了。 我怎么这么苦啊。现在已经十七岁,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只能活十二年了。不行,我得想办法回去。” 繁复的吉服在春绮的一双巧手下不多时就穿戴完毕。 看着铜镜里秀美如画,清丽似仙的倾城女子,高鼻樱唇,皮肤白皙细腻,腰肢盈盈一握,只眼下藏着淡淡的青色,两边脸颊有些苍白,似是不足之症。 “小姐,你穿着可真好看,像画中的仙子般。”春绮满是迷妹脸地说道。 她陪着夫人小姐参加过京城各府举办的宴会,还真就没找出比她家小姐还好看的。 春绮边欣赏镜中小姐的瑰姿,边暗自憧憬着:想必王爷也必定会喜欢的,俗话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她乐呵呵地帮小姐换下吉服后就去禀告夫人。 趁着这难得的空隙,黎冰关上门陷入了沉思。 她当时是在下班回家路上站在树下避雨被闪电击中才穿来这边的,是不是意味着她再被劈一次就能顺利穿回去了。 院子里飘来阵阵玉兰香,沁人心脾。 这是妈妈最爱的香味。 她好想家人,也好想药妆研究所的同事。 门外脚步声传来,丫鬟秋吟叩了叩门,得到指示后推门而入,拎着食盒的手紧了紧。 “小姐,用膳了。” 秋吟边说着边从食盒里将盛着饭菜的精致瓷盘一一端出来。 鱼羹、宫保肉丁、虾油豆腐、素炒茭白,色香味俱全。 年府之人好口腹之欲,请的也都是名师大厨,擅长各色菜系。 黎冰缓缓起身,朝着桌上的食盘草草地看了一眼,在秋吟期待的眼神下,就着她拣过来的菜吃了两口,就兴致缺缺地放下筷子。 秋吟满腔期待顿时化为失望,抿了抿嘴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小姐的神色还是什么都没说。 “鱼羹不够嫩,改为鲈鱼来做;将茭白切成丝,放些虾油淋在上面;其他两道就不必拿过来了。”黎冰交待道。 秋吟立马将饭菜收好,又拎着食盒出了门。 一出门夫人那边派来的吴嬷嬷就上来问:“怎么样,小姐这回吃了吗?” 秋吟怔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要说没吃吧,小姐又尝了一口;要说吃了吧,小姐明显就是不喜欢。 最后只得无奈地摆了摆手。 小姐自醒来后好像就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听着院落里夫人叠声唤着:娇娇,娇娇...。 她恍然意识过来,对,就是更娇气了。 以前小姐也是娇养着的,秋吟掂了掂手里依旧沉重的饭盒,但好像没这么挑剔过。 难道生场病小姐的口味与习性都改了? 摇摇头,不想了,还是赶紧吩咐厨房重做吧。 夫人转眼到了屋子门口,秋吟行礼过后脚步沉重地提着食盒往厨房方向而去。 “娇娇,额娘的乖女儿,你病才好,怎么能一点都不吃呢?”夫人柳氏关切地说道。 黎冰看着眼前慈爱的妇人,眼里也流露出几分感情。 这几天柳氏对她的好她看得真切。 轻轻地挽过面前之人的胳膊带着几分撒娇地说道:“刚刚那几道菜做得不合口味。” 柳氏听到这个提着心放松了几分。 是不爱吃,不是不想吃。 她原先还担心是不是女儿反悔不想嫁故意闹绝食呢,还好不是。 “不合口味就直接跟厨房说,如果厨房做不好,大不了要你阿玛多找几个厨子来,总有合你口味的。”柳氏大放豪言。 这家里她最疼的就是她这个小女儿,当年怀她的时候跟着老爷去湖广一带赴任。 长途颠簸伤了身子,使得她出生就胎里带弱,长到这么大汤药没断过。 这次更是九死一生从阎王手中把命夺了回来,对这个女儿她总有些愧疚。 叮嘱了几句柳氏就出了门,出门后还不忘交待伺候的丫鬟要尽心些。 黎冰单手撑头斜倚在凭几上,筹划着要怎么回去。 她现在所住的院落很大,院正中生长着一颗老树,枝叶繁茂,与上世她避雨的大树体形相当。 等到雷雨天气,她待在树下,再被劈一下应该就可以了。 脑海中猛然闪过当时被劈的场景,仿佛现在还能闻到那股焦糊味儿。 黎冰有些心有余悸。 她怕疼,一点点都无法忍受的那种。 只见她双手握拳,不停地为自己打气。 “为了归国大业,这点疼算什么。” 只是如果她的声音不那么颤抖就更有说服力了。 在黎冰不知多少天的祈盼中,望穿秋水,终是望来了风雨天。 入夜,天空闪过一道道惊雷,暴风雨来势汹汹,阴潮的气息似下一刻就要将人吞噬。 一道黑影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鞋,悄悄地取出一早备好的雨伞。 随着门吱呀一声,趁着夜色溜了出来。 黎冰兴奋地打开伞正欲向前迈去,只觉底下的脚步骤然变得沉重。 如果她走了,这副身体是不是也会死,柳夫人肯定会很伤心吧。 随即又想到自己家里的父母,他们现在又会是何感受。 自己本就不属于这里,就让一切恢复到原来的轨迹。 想通后黎冰的脚步变得有力起来,快步来到大树下,收起雨伞,颤栗又激动地等待着闪电到来。 雷轰隆隆地响着,天空突然刮起一阵狂风,豆大的雨点漂湿了黎冰的衣裳,冻得她瑟瑟发抖。 须臾,一袭闪电直直向着树下的人影而来,苍劲有力的老树枝干瞬间被劈倒在地,随之一齐倒地的还有黎冰。 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被劈倒在地还是吓晕在地。 院落处的动静惊醒了正在熟睡的丫鬟们,匆匆披了件外衣跑到廊下察看,一开始只注意到劈断的树枝,稍稍放下心来准备回房继续睡。 这时不知是谁说了句:“小姐不见了。”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丫鬟们顾不得打伞忙走出廊下四处寻找。 大雨滂沱,不多时丫鬟们的衣裳都湿透了。 一个偷懒的丫鬟想躲到树下避避雨,刚靠近就闻到一股焦味儿,顺着气味走近一看,只见一道身影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黑灯瞎火的其他的也看不仔细,脑中顿时浮现出魑魅魍魉的身影,吓得她连连倒退,一时不察脚下又被劈落的枝条绊倒。 此番变故彻底击碎了她的神经,不由得大叫出声,瘫软在地。 其他丫鬟闻声赶来,几盏灯笼凑到一起照亮了树下的身影,这不是...不是...小姐吗? 年府今晚注定不太平。 第2章 直至晨光将亮 直至晨光将亮,才把大夫送走。 柳氏急得眼眶里蕴满了泪水。 自家娇娇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大雨夜怎的会晕倒在树下。 气得她将院落里伺候的丫鬟又换了一拨,只留了那两个贴身侍候的,但也罚了她们月例。 黎冰这时已经醒了,只是不想睁眼而已。 为什么会失败呢,明明都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方式,为什么她能穿过来但却穿不回去了。 眼角绝望地划过一滴眼泪。 她将头往被子里埋了埋,试图擦掉。 柳氏怎么可能错过她的一丝动静,连声喊道:“娇娇,娇娇,快叫大夫过来,娇娇醒了。” 黎冰知道不能再装了,握住柳氏的手阻止道:“额娘,我没事,不用叫大夫,睡会儿就好了。” 柳氏一把扑在黎冰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丫鬟们也都知趣的退了出去。 “娇娇,你可吓死额娘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额娘也不想活了。”柳氏哽咽道。 黎冰身处异世孤单无助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被这份母爱填满,心里也真正接受了这层身份。 既然回不去,那就好好在这世活着吧。 院外的玉兰花仿佛听到她的心声,悄声朝着她来时的方向飘去..... 想通这一点后,黎冰心里一直紧紧悬着的那颗秤砣也随之消失不见。 雷雨洗刷尽了残余的寒冷,于微风中携带来春天的暖意。 远在四川的年羹尧也在这时收到一封黎冰寄去的家书,看完之后脸色阴沉得可怕。 转眼已到了四月的浴佛节。 胤禛来到大觉寺求经问道。 大觉寺是胤禛负责修缮的,主持也是他推荐过来的,因此与寺内的僧人较为熟络。 僧人也都习惯了他的惯例。 按照往常情况,胤禛与主持品禅后会直接离开。 因此小僧见王爷从主持房中出来后忙去将马牵来,于角门处候着。 但这次胤禛却一反常态,脚步仿佛不受控般走到了主殿大堂处,脑海中反复浮现着和尚那句:“真乃一个‘万’字命。” 他盯着大堂内供桌上的签筒好半晌,俯身叩拜,抬手举起摇晃着,隐隐想证实着什么。 旋即一支签文落下,他迟疑一刻,伸手捡起。 “长影挽殇变,月下旌旗乱。” 变数? 签文被拢在袖子里的手一把碾碎,瞬间化为灰烬。 胤禛面色从容地来到角门,一把夺过僧人手中的马绳,驾马扬长而去。 如今宫中紧张气氛涌动。 皇上自废太子又复立太子之后,现又隐忍不发,似有再次废除的打算。 以八阿哥为首的夺嫡党派蠢蠢欲动,筹划着下一步的动作。 此时正值风口浪尖之际,胤禛不欲与之有太多交集,免受牵连。 因此,此次迎娶侧福晋也没有大办。 下午时分,在稀稀拉拉地吹打声中,几顶喜轿立于雍亲王府门前。 轿随侧门而入,喜娘领着进了院子,得了封红,就转身离去。 尽管院中缠着大红喜绸,张贴着大红喜字,但却异常萧瑟冷清。 听说前院也只置办了简单几桌席面。 陪嫁丫鬟春绮和秋吟也都被王府里这冷清模样一时愣住神,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想着这才刚进门就这样,以后指不定日子有多难过。 黎冰倒是一派淡然,她本就没期盼着争宠,只希望能平安喜乐地度过余下的十二年。 如果能再过得滋润些就更好了。 心里的小九九不停地打转。 伸手扯过盖头,仔细打量起房间的布局。 入目则是紫檀顶竖柜和黑漆翘头案,案上陈设着一个西洋钟表,墙角处还摆放着黄花梨雕花盆架。 卧室右侧立着一扇屏风,绕过屏风则是一间简易的书房。 卧室左侧则为稍间,平日供贴身丫鬟居住。 穿过书房来到客厅,靠窗的炕上陈列着炕桌,两侧还备着掐丝珐琅绣墩。 再往前则为小堂,正中置放着一张黑漆描金的长方形桌。 小堂过去则为西稍间。 整体布局中规中矩,但屋内摆设却是轻奢至极。 听春绮说院落两边还有东西两个厢房,最主要的是还设有小厨房。 只是王府内饭食统一由膳房调配,小厨房未经允许不可私自开放。 能有如此高配的院落,黎冰觉得滋润的日子指日可待。 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赶紧盖上喜帕,老老实实坐回床上。 随着一声门响,丫鬟们也都低头退了出去。 男子裹挟着一阵檀香入内,进来后一句话都没说,安静地坐在绣墩上品着茶。 室内气氛陡然变得压抑。 一种称为气场的东西弥漫在卧室的每个角落,震得榻上的黎冰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触怒到前面这尊大佛。 胤禛缓缓起身正准备揭开喜帕,就被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主子,有急函来报。”苏培盛禀告道。 胤禛闻言转身拂袖离开,朝着他的书房奔去。 直到脚步声消失,黎冰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暗道自己确定是他的侧福晋,不是那砧板上的鱼肉? 这威压,这气场,也太吓人了吧。 她用力甩掉喜帕,全身疲软地倒在床上,后背处隐隐还沁出丝丝薄汗。 嘴里不停默念着: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三清真人通通保佑我,保佑我逃过今天一劫吧。 实在是这娇弱的身子经不起这样的惊吓。 旋即想到什么,猛地坐起身,搂起袖子瞅了瞅。 幸好还在。 黎冰心里偷乐,暗道自己可真是太机智了。 钟表指向九时,黎冰悬着的心终是落定。 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完,手臂处的红疹已被她悄悄处理干净。 一个人喜滋滋地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兴奋得恨不得哼两句小曲儿。 自娱自乐好一阵后最终沉沉地睡去。留下失眠的两个丫头还在苦苦期盼着。 本以为今日简陋的婚嫁礼仪只是王府福晋故意给自家主子的一个下马威。 可洞房又是怎么回事? 王爷过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敢情咱家主子是不受王爷待见啊。 或许,或许王爷真的有急事要处理,抽不过空呢。 胤禛书房内。 急函藏在木雕中自福建而来。 胤禛沉眉思索片刻,目前在福建的也只有戴铎。 将木雕一步步拆开,信笺果然藏匿其中。 拿出打开一看。 原来是戴铎在出任福建知府途中偶遇一仙风道骨的老道,便想着让老道卜算一下他幕主前程如何,道士卜算之后直道:“真乃一个‘万’字命。” 戴铎没有告诉老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有说明幕主的身份,能得此预言是不是意味着雍亲王将龙飞九五,夺得最后的宝座。 胤禛看完后连忙将信笺烧毁,愤怒戴铎的大胆。 虽信笺中没有出现任何名讳,但一旦被人扣住,这也将成为一大麻烦。 愤怒过后,他盯着书房的一角思绪万千。 先是和尚再是老道,若说他们之间有何联系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几率渺茫,莫非自己.....。 自前几年太子第一次被废后所萌生的想法经过这几年的发酵一发不可收拾,胤禛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隐忍了这么多年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只是有些事情也是时候筹划了。 突然脑中一道惊雷闪过。 签文,变数,这又是指什么? 烟云拢聚,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倾泻入内,映照在帘帐上。 春绮和秋吟顶着满脸疲色撩开帘帐,将紧裹薄被的赖床之人唤醒。 黎冰睁开朦胧的睡眼,入目则是两双大大的黑眼圈。 有被白/粉遮掩过的痕迹,只是眼下的青色怎么也遮盖不住。 不由一怔,这是怎么了?难道她们认床? 黎冰思索着,食指不自觉就伸到了下巴处。 “主子,今早得过去福晋那边敬茶,得快些,晚了就来不及了。”春绮催促道。 黎冰显然还没有适应侧福晋这层身份,散漫地抻了个懒腰,指着她们的黑眼圈问道:“你们是认床吗?” 春绮和秋吟神色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有些好笑。也就侧福晋这万事不愁的性子才能睡得这么香。 解释道:“奴婢们不认床,只是刚来王府难免有些兴奋,所以就晚睡了。” 随口编了个幌子糊弄过去。 原来是这样。 黎冰踩着碎步聘聘婷婷地出现在福晋的昭阳苑。 福晋乌拉那拉氏正坐上首,左下首为侧福晋李氏,再往下则为格格钮钴禄氏以及格格武氏。 请安过后,黎冰端过春绮递来茶承给福晋,福晋接过抿了一口,说了几句以后就是一家人,和睦相处之类的客套话。 敬茶就算结束了。 黎冰起身坐在福晋右下首。 自她进屋起,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住。 只见她身着浅藕荷海棠纹镶边旗服,肤如凝脂,气若幽兰,柳眉纤腰,耳边挂着翠秋叶形耳坠,随着她细碎的脚步微微晃动。一颦一笑,婉转动人。 纷纷暗自感叹真是好相貌。 眼神中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嫉羡。 第3章 作祟 李氏看不惯这娇俏的姿容,嫉妒心作祟,阴阳怪气道:“看样子妹妹昨夜伺候王爷累着了,连给福晋敬茶都来晚了。” 瞧,这话说得有多诛心,就不相信她不知道昨夜王爷压根儿没和她那个啥。 不待黎冰答话,武氏忙接道:“李侧福晋这是不知道呢,”假装用帕子掩住嘴偷笑了几声,“王爷昨个儿没歇在年侧福晋那儿。” 得,你们这一唱一喝的都不需要我说话了,正好省了事儿。 李氏假意沉了沉脸色说道:“这我就要说说你了,伺候好王爷是你的本分,这才第一天就如此怠慢,往浅了说只道是你年纪轻不知事,往深了说那可就不好听了。” 她看了眼福晋的脸色发现无常继续说道:“别人还以为年妹妹心思不定,不想伺候王爷。” 为什么不想,肯定是心里有人了呗。 黎冰只觉得这罪被扣得莫名,这大清早的李氏是吃了啥,说话怎的这么臭。 但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放低姿态说道:“还得多多向各位姐姐们学习。” 学习什么,学习吃炮仗吗? 钮钴禄氏捧过一旁的茶杯借着喝茶的缝隙悄悄扫了对面黎冰一眼,看着她神色平静,不怒不恼,心里头也有了几分计较,是个心思深沉的。 李氏只觉一击铁拳砸在了棉花上,心里窝火。 但人家态度诚恳,自己也不能故意揪着嘲弄。 日子还长了,也就停了话头。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时乌拉那拉氏合时仪地对着黎冰柔声说道:“以后妹妹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记得跟我来说,刚入府,是得有段时间适应。府内近来也忙,可能会有些顾及不到的,你也稍微担待些。” 黎冰内心狂笑,机会来了。 只见她发挥着不太娴熟的演技,举着帕子娇弱地轻咳一声,用带着几分矫揉造作的声音说道: “不知福晋可否开放妾身院子里的小厨房,妾身自幼身体虚弱,大夫交待说要药补与食补结合方可调养,有了小厨房妾身调养起来也便利些。” 说完目的最后还不忘加上几句彩虹屁,“福晋温婉贤淑,恩佑万泽,望您能同意妾身的要求。” 乌拉那拉氏没有想到她会真的提要求,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只讪讪地说了句请示王爷后再予定夺。 请安就这样不欢而散。 当天乌拉那拉氏就寻着胤禛说了此事,“年氏身子骨不好,需要调养,请示说能不能开小厨房。之前也没有过先例,所以妾身也没立即答应,想问下王爷的意思。” 胤禛有些厌烦此类后院杂事,一时间对主动找事的年氏印象就差了几分。 “开吧,顺道也将宋氏与耿氏那边的小厨房也一并开了。” 黎冰所在的泽兰苑内,此时也正谈起宋氏与耿氏。 “宋格格自两女夭折后就一直病着,福晋心慈就免了她的请安。至于耿格格,已经怀胎六个月了,听说怀相不好,平日就待在关雎苑养着。”公公王宝泉说道。 一旁的小桂子嘴快插话道:“哪里是怀相不好,分明就是不敢出门怕出事。” 说到此,他也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低头捂住了嘴。 看样子这后院的腌臜事还真不少。 黎冰随口/交待了几句,分别给每人赏了一个荷包,就打发他们退了出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而她只想安居一隅,不想搅入是非窝,如今敲打只是希望这些新来的丫鬟奴才们能安份些,做好自己本职工作,不要给她惹事。 “春绮,秋吟,这些新来的你们两个多盯着些,哪些可用哪些不可用你们要心里有数。” 两人齐声应是。 退出屋门后,王宝泉掐了下小桂子的胳膊,斥责道:“你啊,再不改改,迟早要毁在这张嘴上。刚刚幸好是在主子屋里,这要是在外面被哪个有心人听了去,你的小命恐怕都保不住了。” 小桂子早在主子面前时就已胆战心惊,听到王宝泉这样提点自己,心里很是感动。 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嘴,连连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嘴快,以后还是多听少说。若是主子硬是问起,你也要将话过过脑子再说出来。”王宝泉再次提醒道。 小桂子牢记于心。 新来的小丫鬟夏芹与冬苜住在西梢间,此时正打开黎冰赏赐的荷包,五两银子,这可是她们两个多月的例银,主子可真大方。 冬苜枕着荷包进入了酣眠。 第二天去请安时,福晋就说了王爷同意开放泽兰苑小厨房。 “王爷心善,想着宋氏与耿氏也需调养,就一并开放了。” 语调里暗藏的讽刺黎冰假装没听到,心里乐滋滋的。 有了小厨房以后想吃什么就方便多了。 整个请安过程黎冰就没说上几句话,一直神游天外,间断性听着李氏与武氏说着什么,钮钴禄氏偶尔也插上一两句。 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着。 黎冰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闲来无事看看话本,这日子过得舒心极了,就是神仙来了都不换。 “今日膳房买了好些鲜虾,都还活蹦乱跳的。王宝泉领了些过来,主子想怎样吃。”秋吟面带激动地问道。 不知主子脑子里怎的装有那么多新奇吃法,有些甚至她连见都没见过。 偷偷咽了咽口水,上次珍珠团的香味似还残留在贝齿间,还有上上次的水粉汤圆,上上上次的鳝面...... 黎冰沉吟片刻说道:“那就做虾圆吧。将虾壳剥去虾肉捶烂,用鸡汤煨着。记得叮嘱厨娘捶虾时要控制好力道,不要太细。再炒一盘笋脯。主食就吃烧饼,面皮内包着的肉要取肥瘦相间的那种,两边煎成焦黄,口感会更加酥脆。” 秋吟光是听着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叫个不停,得赶紧吩咐厨娘去做。 “药膳也记得煨着,这个得小火慢慢熬,急不得。”黎冰在秋吟退出去前交待到。 年氏这副身子得温补,因此黎冰每周都会根据季节以及身体情况准备相应的药膳进行调养。 这次的药膳主要使用甘草,白术,干姜,茯苓以及人参进行熬煮,调节阴寒内盛,温补脾阳。 秋吟应声后去了小厨房。 泽兰苑外,香气四溢,路过的丫鬟太监们闻到香味不由得放慢脚步。 “这又是在煮什么?好香啊。”一个小丫鬟驻足说道,脸都快凑进院内。 有人忙声应道:“是啊,这些日子我每次当差路过都能闻到不同的香味,真真诱人。”说完还狠狠吸了一大口香味。 纷纷羡慕泽兰苑伺候的人。 每个经过泽兰苑的人肚子里的馋虫都会被勾醒,脚步不听使唤地定住,不多时泽兰苑外围满了人。 最后还是在一位管事嬷嬷的怒斥下,人群才不舍地散去。 此事很快就被有心之人传开,传言愈演愈烈。 三人成虎,传到最后竟变成年侧福晋骄纵任性,假借生病为由,开放小灶,实则是不满王府膳食。 栖云苑内,李氏正帮儿子弘时擦着汗,大丫鬟紫兰走了进来,李氏将弘时交给公公刘守贵带了出去。 “办得怎么样了?”李氏问道。 “办妥了,只是膳房那边需不需要交待几句?”紫兰说道。 李氏甩了甩帕子,一股汗臭味飘散开来。 “吴公公那边打点下,都是聪明人,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一个新进府的侧福晋,不敲打敲打,又怎会真正懂规矩。 将手帕递到另一个丫鬟手中,李氏就噔噔走进内室,坐在绣凳上,盯着铜镜里的自己。 发现眼角处新添的几条皱纹,她陷入了恐慌。 韶华易逝,花容不再。 每次只要看到黎冰那张倾城绝艳的脸,她只恨不得一个护甲抓花了去。 别人越是娇嫩,就越是显得她容颜苍老。 女人的嫉妒腐蚀了她的心灵。 钮钴禄氏在听竹苑内闲适的修剪着花草,细心地剪去蔷薇枝上多出的杂叶,静待花期来临。 “将这株蔷薇搬去角落处,与春兰并排放着。” 说完接过文鸢递来的水净了净手,擦拭之后进入内室。 “主子,李侧福晋那边果然有了动静。” 钮钴禄氏擦了擦唇角,淡定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和她相处这么些年还能不了解她的性子,最是急躁不过了。” 随即拿过一旁翻得有些陈旧的《史记》品读起来。 文鸢实在叹服自家主子的这份智谋,算无遗策。 果然读史明智吗? 落日溶金,残留的黄昏缓缓消失于天际。 泽兰苑书房内黎冰正仔细打磨着她的作品,粗糙颤抖的线条以及那抽象到不能再抽象的画面无不反映出她拙劣的画工。 只是她本人却乐此不疲,就眼前的这幅,还是她细心“雕琢”好几天的成果。 “终于好了。”黎冰长长的感叹一声,“将这个交给匠人师父看能不能做。” 王宝泉接过画稿应声是。 这时秋吟端着刚从膳房领来的菜盒进来了,脸色沉重,怒气上涌,不自觉地将手中的木盒重重砸在桌上。 第4章 欺负 “主子,膳房那边实在太过分了,连着几天都剩些枯枝烂叶给咱。” 黎冰打开一看,又是枯黄的青菜,菜叶上还残留着几只虫子,爬来爬去。看得她头皮发麻。 合着都觉得她好欺负是吧。 泥人都有三分火气,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翌日,去昭阳院请安的路上。 “主子,这样真的好吗?要不再斟酌斟酌。”春绮劝解道。 本来现在日子就艰难,要是再惹恼了福晋,那简直就是灾难。 黎冰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们就是欺她不会将此事摊开,她偏不遂她们的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性子是软,可也不是个怕事的。 转眼就来到了昭阳苑。 见黎冰捧着一个食盒过来,众人心思百转。 难不成她是想贿赂福晋? 就在这时黎冰猝不及防地开口:“福晋,妾身有一事不明。” 旋即揭开食盒将食物示于人前。 “不知最近府里何时改了规矩,堂堂侧福晋的定例竟缩减至此。” 眉峰一凛,沉吟一刻继续说道:“还是说膳房奴才胆大包天,竟敢私自贪污主子的份例。”顿了顿,“如此恶奴欺主,不知按规矩要做何处置?” 声音抑扬顿挫,婉转动听,好似不是在控诉,而是在日常谈笑般。 只是字字珠玑,有理有据,容不得人半分质疑。 李氏攥紧手中的帕子,神色愤愤。 贱人,竟然来这招。 乌拉那拉氏神情一怔,瞥了眼那令人反胃的菜叶,面色紧绷。 被闹了个好大的没脸,后槽牙磨得生生作响,手帕也几近揉碎。 怒喝道:“竟有如此恶奴,连主子的份例都敢私自昧下。此番放任不管,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愤恨地传来膳房管事。 管事吴公公收到传唤,只道是今早新出的菜色入了福晋的眼,脚步轻快地飞奔过来,满脸喜色怎么都遮掩不住。 心里早已做好了盘算:等下赏赐谢恩的时候动作幅度要大一些,更显心诚。 一番请安之后,跪立于堂中,静候主子开口。 眼神乱晃时无意间瞟过食盒里的菜叶,欣喜顿时被恐慌所取代,浑身颓软匍匐在地。 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下完了。 本只想着年侧福晋是个绵软性子,稍微苛待个几天,无伤大雅。没想到竟被捅到福晋面前。 早知就不收那烫手的银子了。 吴公公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这事他不能认,绝对不能认。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福晋强忍着满腔怒意说道,眼神中寒光乍现,凛冽的气势压迫着对面瑟缩之人。 吴公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头脑完全失去了运转。 战战兢兢地说道:“奴才...奴才不知,想必...想必是哪位不长眼的小太监错放了。” 身体已抖得像筛糠。 乌拉那拉氏气愤得一把甩过案边的茶杯,茶渍喷溅吴公公一身,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一心只想着如何将此事遮掩过去。 “还不老实,是不是硬是要等摘了脑袋才肯说。” 吴公公身体一僵,只觉得头脑处血液逆流。 他磕磕绊绊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也见过不少人因犯事被摘掉脑袋。 死亡的恐惧瞬间侵袭全身,再不敢谎说半句,老老实实地交待了整个过程,只是隐去其中李氏那一部分。 一场风波就此偃旗息鼓,吴公公最终被打了板子发卖出府。 经历此事众人对黎冰的态度也都恭敬了许多,主子们都这样,奴才们更是半分不敢得罪。 吴公公,膳房一把手,那是何等的权势,可到头来说发卖也就发卖了,更何况他们这些小喽啰。 黎冰又回到以前舒心的日子,甚至更舒心了。 匠人们也已经按照画稿将吊床做好。 泽兰苑内,外阳西沉,整个院落披在一层柔和光晕时,黎冰就会悠闲的躺在吊床上,看着天边飘渺的晚霞。 金色的霞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四周的繁花都失了颜色。 斑斑倩影与暮色相融,呈现一种清冷的美感。直到暮色悄然而去。 冬苜与夏芹正在窃窃私语。 “你说主子嫁过来也都半个多月,连王爷的影子都没捞着,她怎么一点都不急呢?”冬苜小声说着,手却间断性地捂紧荷包封口。 夏芹与她相处这么久也知道了她的财迷,对她时不时要摸下荷包的动作已习以为常。 “我倒觉得主子是个通透的,这要换成后院其他人早急得寝食难安,你看咱们主子过得多自在。人啦,还是要心宽的好。” 冬苜看着吊床上主子的倩影,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福晋被那样摆了一道,一口气迟迟咽不下去。 恰逢初一胤禛过来,乌拉那拉氏佯装无意间提及此事。 “....年氏开了小厨房后暗讽膳房饭食不精,惹得膳房管事吴公公不满,这才将她的份例苛扣了些。哪知她竟如此不知事,大张旗鼓地提着食盒闹到妾身这边,明里暗里说着妾身如何纵容恶奴欺主。妾身这才没办法只得将吴公公发卖出府。” 胤禛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安抚太子那边。 太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一丝异样,皇阿玛对他的态度越发得冷淡了。 胤禛知道此时已达皇阿玛忍耐的极限,只差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朝廷事忙,后院自然就很少过来,因此对最近所发生的事也了解不多,只知发卖了一个管事。 如今听了福晋的抱怨,心里暗道:怎么又是她,上次闹着要小厨房,这次闹着说吃食不精,府里这是饿着她了? 对年氏的印象更差了。 如此娇纵任性,也不知皇阿玛当时怎会选中她当侧福晋。 在黎冰喝完第三次药膳时,王府迎来了福晋生辰。 这天后院一扫往日的阴霾,各院主子们争奇斗艳,打扮得花枝招展,只为王爷到时能多看她们几眼。 说实在的,黎冰自进府这么久,好像还没见过王爷,不知长得怎么样。 就在准备展开联想时,猛的回想起当晚王爷的气场,不禁打了个冷颤,啧啧,还是不要见的好。 幸好这是家宴,大家都聚在一起。 若是要她和王爷单独两人用膳,估计她会怂得连筷子都拿不稳。 黎冰琢磨着自己也不是个胆小的性子,怎会如此惧怕王爷。 答案是...无解。 随手挑了件品月色的旗服,头发梳成小两把,发间插了支琴书簪,薄施粉黛,素净得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但搭配她窈窕身姿,更衬托得飘逸出尘,多了几分清冷典雅。 她提前两刻钟来到晚宴,发现后院的人都来齐整了。 都来这么早。 送了个不当眼的礼品,就安然坐下,静静地等着开席。 李氏看到黎冰瑰姿艳逸的样子,面容几近扭曲。 自己精心打扮这么久,却半分都比不上别人的随意穿着。 明明那么素净,可就是好看。 柔情绰态,弱柳扶风之感。 武氏则眼神幽怨地绕开视线看向别处,省得扎心。 一旁身着华丽体态端庄的钮钴禄氏面色柔声说道:“年妹妹这一身搭配真是别有韵味。琴书簪现在戴得人可不多,可与您这一身品月色一搭,真如出水芙蓉般,明艳动人。以后可要多多向妹妹请教请教,到时可要不吝赐教。” 众人一听,还真就这么回事。 之前只觉得好看,以为是黎冰貌美,穿麻木袋都好看。 现经钮钴禄氏这样一点明,恍然领悟过来。 人家不仅貌美,连搭配都恰到好处,让人看着舒服。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淡。 瞅瞅,这才是真正的心机。 李氏的脸色不由得又暗沉几分,但基于对美的追求,也动了些心思。 但想到如果要她跟黎冰请教,她就觉得呕得不行。 暗戳戳地对着紫兰使了个眼色,要她记着。 以后她也这样穿。 模仿她还是会的。 黎冰只觉得莫名奇妙,这都能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她不过是循着自己的品味随手搭配的,哪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如果可以她真想套个麻布袋给她们看看,是的,她就是穿啥都好看。 硝烟气息渐渐弥散开来,在进一步衍化前,胤禛来了。 浓郁的檀香压制住了滚滚硝烟。 在经过黎冰身前时,脚步有瞬间地迟疑。 这是...年氏? 清冽的眸中闪过一丝讶色。 第5章 异样 仪静体闲,清秀淡雅,姿色瑰丽,身形窈窕。 怎么都无法与想象中那个只知贪吃闹事之人吻合。 但这丝疑惑也只停留瞬间,转眼就已恢复如常。 “摆膳吧。”胤禛说道。 精致的膳食一一呈了上来,胤禛起身对着乌拉那拉氏举杯说了句祝辞,就一饮而尽。 众人也都好些日子没见着王爷,卯足劲地在他面前表现。 眼波流转间满是情愫。 黎冰看了主位上的王爷一眼,突然觉着这样的王爷好像也没那么恐怖。 三十四五的年纪,背脊挺直,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五官立体,身着玄色常服,眼神中满是岁月的痕迹,有看破红尘的沧桑感。 这要是放在当代,妥妥的硬汉形象。 接着她环视了一圈在坐的众人。 平日总爱丧着脸的李氏此时眉眼含笑,柔情蜜意;平日端庄内敛的钮钴禄氏正于堂中献舞,姿态婀娜;平日嗓门“如雷贯耳”的武氏正小意娇羞地答着王爷的话,那声音温柔得也就近在咫尺的她才能勉强听清。 一圈下来,还是福晋稳得住。 你看这一比较差别就出来了。 只是...福晋的表情管理似乎不太到位。 怎的笑得那么僵。 此时福晋心中腹诽: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这三个估计早被她收拾了。 竟敢在她的生辰宴上抢风头。 黎冰觉得自己完败,将全部心思放回到面前的碗碟上。 默默地戳着眼前那碟银鱼,论品相来看,“色”是达到了,不知味道如何。 带着期待地神色品了品,救命,这也太腥了吧。 直至将每盘菜一一尝了个遍,黎冰开始怀疑人生。 弱弱地问上一句,膳房的厨子真的从新东方毕业了吗? 这也太难吃了。 失望地放下筷子,陷入了神游中。 幸好出来时叮嘱小厨房熬了鸡汤,那鲜香的土鸡汤搭配爽口的荸荠,光是想想就觉得口水分泌得愈发旺盛了。 等宴席结束,鸡汤估计也熬好了,这也算是无缝衔接。 只是,黎冰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只是早知宴席这么难吃,她就提前先垫些,也不至于现在在这儿苦苦挨饿。 胤禛环顾四周时,发现都在盯着他,只有年氏眼神空洞不知看向哪里。 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见她仰着头,纤细雪白的脖颈就这么显露在外,挺翘的琼鼻,小巧的樱唇,纵是他看了都有片刻的失神。 怎的如此大胆,不知遮掩。 宴会竟不知不觉持续了两个时辰,黎冰只觉得自己要饿晕了,肚子里的空城计也唱累了。 “今日晚宴就散了吧。”胤禛说道,起身离开。 乍闻此声,黎冰仿佛听到了天籁,忙不迭地起身,但因太过激动,一时有些晕眩,脚步踉跄了下。 一旁经过的胤禛反应快,顺手扶了一把。 暗道这女子真不矜持,故意使些小伎俩。 自成年起,三不五时就有女子来投怀送抱,自荐枕席,这些小手段他见多了。 嫌恶地松开,取出手帕擦了擦,最终甩袖向院门走去。 这才迈出两三步,只觉手指处传来阵阵酥麻,不由回味起刚才的触感。 好软好滑,娇嫩得仿若能沁出水来。 心里产生一丝旖旎,与之接触过的手也开始不自觉地发烫。 院门处一阵清风拂过,吹散了这缕悸动。 黎冰饿得晕晕乎乎的,只顾着要回院喝鸡汤,连被王爷扶了下也只是简单道谢,心里没有任何异动。 最后几乎是被春绮拖着回到泽兰苑。 在与鸡汤接触的那一刹那,她的灵魂好似得到了升华,枯涸的胃被彻底拯救,她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结果就是...一不小心喝多了。 撑得她整整绕着院子走了十圈才勉强消化。 “主子,今天还要泡药浴吗?”春绮说道,手搀着黎冰在院内消食。 主子自醒来后很多习性都变了,每晨的杏仁羊奶,每七日的药膳,每旬的药浴,这些都是定例。 再加上每天涂抹的各种护唇、护手、护脸、护身子的脂膏,连头发丝都护理得精致极了。 看着主子愈发白皙透亮的肌肤,樱桃红唇,还有那乌黑浓密的头发,再也没有以前那种病怏怏的感觉,春琦顿时觉得女子就该像主子这般娇养着。 花儿都还需用心打理,女子也该精心呵护着。 只是要是王爷能对主子上心些就更好了。 唉,这上心啊也是相互的。 瞧今日宴席上别的主子都在争抢着表现,献舞的献舞,献唱的献唱,就算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都会主动搭着王爷说笑,就自家主子目光呆直,思绪都不知神游到哪儿去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准又是在馋鸡汤呢。 春琦真是恨铁不成钢。 但凡主子拿出半分心思,都不至于被王爷全程无视。 耳边传来黎冰细软的声音:“泡,如今换季皮肤最易干燥。” 将白芷、香日草、茉莉花、甘松混合捣成汁,过筛后将汁水倒入浴桶中。 “要筛得细致些,不要有浮沫。”黎冰一再强调。 汁液备好倒入后,奇香缕缕不散,香气氤氲,养分渗入皮肤的每一个毛孔。 泡过药浴,春绮拿出各色脂膏一一涂抹。 涂抹到面部时发现面霜所剩不多,提醒道:“主子,面霜需要再做了。手霜也不多了,上次您赏了奴婢和秋吟每人一盒,现在也只剩一盒了。” 春绮发现涂了主子给的手霜后,皮肤果然水润了很多,再没干枯起皮过。 也不知道主子怎么做出来的,竟比外面脂粉店的效果还好。 黎冰转身来到桌前拟了张单子,要春绮明天带着丫鬟去后院花园采摘。 单子上列有桃花、玫瑰、百合、幽兰、牡丹、丁香等。 待春绮出去后,室内无其他人,黎冰这才悄悄拿出私藏的一罐琥珀色膏体,专门保养□□。 她觉着有些羞耻不敢让丫鬟们发现,只得等她们都退下后自己偷偷涂抹。 她是个特别怕疼的人,也知道嫁为人妇迟早是要跨过这道坎。她能做的只不过是多保养以求到时能减轻这份疼痛。 晨光撞开黎明的昏暗,柔和似絮的浮云簇拥着太阳缓缓升起。 清晨,泽兰苑的丫鬟们拎着篮子来到花园,一夜间含苞待放的花儿都舒展开来,只见其花朵上还缀着点点露珠,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金光,晶莹剔透。 花朵绚丽烂漫,丫鬟明艳娇俏,很快便引来旁人围观。 纷纷好奇她们这是在干嘛。 无视众人的目光,她们不多时就采了满满一篮,回到院中。 斜靠在吊床上的黎冰慵懒地指挥着。 丫鬟们手脚麻利,将花瓣一片片摘下泡在水里,清洗干净后放置一侧。 小厨房那边也没有歇着,被安排将牛骨髓大火熬制,等熬出浓浓的白汤,再加入浸过藿香的酒,小火慢煨。 接下来将桃花与丁香单独晒干,其余则分别研磨成泥浆,用棉布过滤,分别盛放入瓷碗中,与白汤混合,再加入滑粉、冰片,静置冷凝。 面霜以及护唇膏就完成啦。 护手霜与身体霜则需待桃花与丁香晒干再行研制。 武氏过来时就看到小堂桌案上整齐摆放着的紫白玻璃圆盒,淡香四溢,芬芳馥郁。 随即动了心思:年氏肌肤水润光泽,难道就是用了这些的效果? 黎冰暗示春绮将面前的圆盒收好,吩咐秋吟泡茶。 “不知武格格过来有何事?” 正常不都该客套两句? 武氏没想到黎冰会这么直接,一时有些讪讪,谄笑着说道:“年侧福晋做的这些瓶瓶罐罐可真精致,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知可否分一盒...?” 话都还没说完,就被黎冰一口打断:“不行。” 第6章 一旬 轻轻拂动着手中的团扇,面色如常,好似拒绝的话不是从她口中吐出。 武氏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拒绝,脸色白了白,带着几分尴尬地说道:“是妾身失礼了,忘了侧福晋研制脂膏的艰辛。”眼神中暗露出几分试探之意,“不知可否卖?” 黎冰听得直好笑,卖?看她是缺那点钱的人吗? “不卖。” 看着眼前之人面色几乎绷不住,还是解释了一句:“这脂膏是就我自身肤质调配的,别人用不一定有此效果,弄不好还会过敏起疹,实在是不敢给格格用。” 如果武氏是个好相与的,那给就给了,但关键她不是。 再说当天敬茶时她那般嘲弄自己,还想找她要面霜? 盒盖盖都不想分给她。 可听在武氏耳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什么肤质不肤质,压根就是不想给她用。 于是她连板凳都没坐热,气呼呼地走了。 途径花园时一个不察与李氏身边的丫鬟紫兰撞个满怀,顿时火气上涌,抬手就想甩她一个耳光。 紫兰吓得连连后退,嘴里不停地求饶。 “格格这是怎的啦,火气这么大。”李氏自花园凉亭处瞧见这一幕,幽幽地开口,威慑气息不减。 武氏这才缓缓放下已抬得高高的手臂,疾步走到凉亭内,将刚才的一番经过说了出来。 “真是太过分了,就没见过那么小家子气的,都提出要买了,她还是不同意。说什么这个那个不适合,不就是不想分给别人用。” 武氏语气激动,气愤得连脸都憋红了。 连连灌入好几杯凉茶才堪堪压住这股怒火。 李氏听到后也心生好奇,真有如此功效? “这都没影的事,你怎就如此确信。你是看着她用了还是看着她做了。要是换做我,就算送给我,我都不敢用。” 瞎捣鼓些花花草草就敢随意往脸上抹?这也太过儿戏了。 武氏听到后也顿觉有理,自己当时怎的就魔障了。 听到泽兰苑的动静,就想过去分一杯羹,最后还闹了个好大的没脸。 现在想起就觉得自己臊得慌。 可那阵阵清香还有那精致包装都骗不了人,看着确实像那么回事。 最终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嘴里还不停嘟囔着:外强中干的玩意儿,诅咒你用了烂脸,看你还怎么嚣张。 李氏虽嘴上那么说,但心思婉转。 万一真有奇效呢? 旋即想到黎冰那如红玉般白嫩的脸蛋,眼神又变得狠厉了几分。 直接向年氏要是不可能的。 她可没武氏那么蠢,凑上脸去让别人打。 待武氏大步流星地走后,李氏叮嘱道,“打听下泽兰苑的脂膏是怎么做的?” 她就不信了只待她打听到秘方,再去寻了外面专业的人来,难不成还会比年氏做得差? 手不自觉抚上眼角处,似想将眼角皱纹熨平。 昭阳苑内,乌拉那拉氏正誊抄佛经,为已逝多年的儿子弘晖祷告祈福。 晖儿应该已投胎转世了吧。愿他投户好人家。 皇家...皇家与他无缘。 心不自觉地抽痛。 门外传来敲门声,丫鬟流清打断了她。 “福晋,年侧福晋来了。” 乌拉那拉氏急忙收紧心神,背过身用手帕拭去眼角滑落的泪水。 稳了稳心绪,今日请安时才见过,这又来干什么? 只觉脑袋一阵阵抽疼,面色也变得难看几分。 她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流清察觉到异样,向前一步抬手轻柔地按压着福晋太阳穴位置。 乌拉那拉氏顿觉头痛舒缓了许多,沉声说道:“叫她进来吧。” 黎冰进门后看着福晋面色凝重,以为她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关切地问了一句,就展开今日来的话题。 她踱步向前,恭敬地说道:“福晋,入府这些日子多亏了您的照料,妾身感激不尽。最近做了几款不同香型的面霜,也不知道您喜欢哪种,所以每个品类都拿了一盒过来。” 黎冰殷勤地将精致玻璃圆盒递了过去。 乌拉那拉氏自黎冰进来时就闻到阵阵幽香,只是乍听到都是送给自己的,有些不敢相信。 年氏最近捣鼓这些脂啊膏啊的,她也不是没有听闻。 但不是说她谁都不给吗? 连武氏花钱买,她都不愿意。怎的今日竟会主动上门来送? 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果不其然,待流清在福晋的示意下接过后,黎冰这才开始进入主题。 只见她开口就是一句无厘头的话:“福晋,那个,那个明日就整整一旬了。” 眼皮上下掀动,疯狂暗示,仿佛在说你懂的吧。 可福晋却一脸茫然。 嫁进府是一旬了,但一旬怎么啦?年氏的生辰也不是这个月啊。 难道还漏掉了什么? 黎冰看着福晋依旧迷茫的眼神,觉得暗示恐怕是行不通了,只得硬着头皮说。 只见她双手紧拧,都快绞成九连环,面色尴尬地从牙缝中挤出:“那个,一旬是不是要回门?” 话刚落音,立即低头垂目,脖子缩成一团,一副老实样。 为什么她说起“回门”两个字会觉得如此难堪? 或许是她有预感回门那天大概率只有她一个人回去。 虽说她来这个世界不久,但根据原身的记忆来看,回门都是要带着夫君一起去。 到时她要是一个人回门,光想想那场景就尴尬得可以扣出一整栋别墅。 她不要面子的啊? 可转念一想到时能回府看看额娘,还能顺道去街上逛逛。 突然觉得那份尴尬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一个人就一个人,又不是没长腿,难不成一个人还回不去? 福晋这才恍然大悟,这事论起来是她的疏忽,竟把一旬回门的事给忘记了。 随即想到王爷那边,这事要不要通知王爷呢? 第7章 意外 王爷最近政事繁忙,要不就不叨扰他。再说王爷对年氏又甚为不喜,还是不要蹙他的眉头了。 黎冰只觉解决了一件大事,全身轻松。想通之后,就开始筹划着明日回门后的打算。 “听采买房的人说正阳门外新开了好几家店铺,绣阁、首饰、玉石,应有尽有。”小桂子兴奋地建议道。 “东四牌楼的绣庄也不错,听说宫里好些娘娘的衣裳都是在那儿订制。”夏芹说道。 ...... 第二天黎冰亢奋地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过后,坐上了回门的马车。 马车刚出府,一阵自由的气息铺面而来。 途径主街时,听着街市上喧闹的吆喝声,人来人往的脚步声,闻着市井繁杂的气味。 黎冰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烟火气啊。 年府与雍亲王府相隔不远,两刻钟就到了。 柳氏望眼欲穿,从昨晚知道今日女儿要回门起,她就坐立难安。 本以为女儿嫁去雍亲王府,不说呼风唤雨,但基本的体面还是有的。 直到那天她亲手将女儿送上那寒碜至极的喜轿,她的梦碎了。 他们,他们怎么敢? 她的娇娇,疼爱在骨子里的娇娇竟然就被那样的破轿接进王府。 这才刚开始就这样,以后的日子指不定怎么难过。 因为此事,黎冰的阿玛年遐龄也受了池鱼之殃,已经连睡一个月的书房了。 当年选秀时柳氏一再交待要他上下打点好,在第一轮顺贞门阅选时,就落选。 娇娇体弱担不起那样的富贵。再说儿子们如今也都出息,自家不需要上赶着去攀附。 那时他拍着胸脯保证说稳了,稳了。 说与阅选的公公打通了关系,到时准落选。 最后结果出来,稳确实是稳了,只不过是稳选上了。 想起此事柳氏就觉得心肝肺哪哪都疼,真想撸起袖子将那误事的公公打一顿才好。 马车停在年府大门处,柳氏僵硬地挤出几丝笑意迎了过去。 见黎冰先下车,上下打量许久发现脸色还算红润,才草草放心。 继续候在马车旁等待王爷下车。 心里纳闷:雍亲王平日出行好似只会骑马,今儿个怎的还破天荒地坐马车了。 黎冰察觉到柳氏的心思,弱弱地呢喃了句:“额娘,今天..是我一个人来的。” 仿佛已经预料到柳氏下一刻的反应,黎冰赶忙岔开话题,抱着柳氏的胳膊撒娇道:“额娘,我好想你啊。今天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边说着边拉着柳氏向内走去。 柳氏只觉一口气上不来,可看着难得回来一次的女儿,实在不忍心发作,硬憋着。 女人们的聊天话题多,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未时,离别的时刻总是来得这么快,这么让人感伤。 黎冰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想起额娘临行前交待的话:“额娘知道你虽看起来性子软,但实则外柔内刚,心里最有主意不过了。咱们女子活得清醒是好,但清醒过头日子就难过了。你在王爷那边也要小意顺从些,哄着些,男人就爱吃这一套。别看你阿玛平常被我管得这么严,但该柔的时候,你额娘也是会顺从着他的。” 黎冰扶额,直想说额娘,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在王爷面前她压根都不敢多动,哪里还能不小意顺从。 权势压人啊,特别是对方无论在地位还是力量上都分分钟碾压你。 就是十个她过来估计也捍不动王爷分毫。 但没准能将他烦死。 黎冰自动脑补出唐僧念经的情景,不由失笑出声。 随即想到阿玛见到额娘时的样子,妥妥的老鼠见到猫,也不知额娘小意的时候是怎样的。 反正她从来没看到过。 “主子,东四牌楼到了。” 黎冰缓缓下车,纤细修长的柔荑搭在春琦的手背上,袅袅亭亭地走进一家老字号绣庄。 观摩了下最近时兴的衣裳式样,看中了几匹款式新颖的布料,就走出了店门。 胤禛今日正好与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一同从乾清宫出来。 皇阿玛这几年身体渐弱,最近又感染时疾咳嗽不断,在看望途中恰逢他们两个,便一齐约着出来用膳。 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只见八阿哥眼神呆滞地盯着外面,十四阿哥连唤好几声都没有将他救回神,只得凑过去调笑道:“八哥,我看你眼睛都直了,是相中哪个美人啦?” 八阿哥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面带不舍地转过头来讪笑着说道:“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继续转回头。 此时女子站在马车前正准备上车。 看着马车的规制,猛地扭身看向胤禛:“四哥,快看那是不是你府上的马车?” 胤禛这才转身瞥了眼,瞳孔微缩,还真是。 谁这么大胆? 仔细一看,原来又是她。 体内一股无名的怒火急速上蹿。 八阿哥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眼放精光,面露垂涎之色,激动地问道:“四哥,那女子是谁?”似有想将其纳娶进门之意。 胤禛的怒意更盛了,他的东西从来只能属于他,不许别人觊觎半分。 攥紧拳头语气不善地说道:“你阿嫂。” 说完连饭都没吃,立即冲了出去。 八阿哥与十四阿哥面面相觑,顿觉尴尬无比。 竟是阿嫂?怎的以前都没见过? 不过能让四哥如此失态,应该也颇为受宠吧。八阿哥自我安慰道。 只是四哥那性子,怜香惜玉是不可能了。 真真可惜了女子这副好相貌。 黎冰上马车的那一刻只觉心下一沉,一种不安的情绪涌了上来,心里直发慌。 忙吩咐道:“立刻回府。” 可惜终究晚了一步。 下一刻,胤禛闪身钻进马车,与黎冰面面相对,气势凛冽,眼中晦暗不明。 果然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 只是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黎冰隐晦地检查了下自己的穿着,还扶了扶头上的发簪,貌似没有失仪的地方。 可她也不敢问,实在是对面之人的火气来得太莫名了。 只得战战兢兢好似无意地往马车后座挪了挪,试图离这个危险源远一点,免遭池鱼之殃。 可她自认为保命的做法在他人眼中却变成了排斥他。 这一幕深深刺中了胤禛的死穴,马车此时正好到达雍亲王府门口,只见他一把搂过黎冰,将她夹在腋下,神色凌厉地大步迈向泽兰苑。 黎冰简直欲哭无泪,以后都不用做人了,被府内这么多人看到如此丢人的一幕。 公主抱难道不会吗? 如果换做其他人肯定都在担心下一刻会怎样,也只有心大如黎冰才会在此时还在纠结抱的姿势不对。 一进泽兰苑,奴才们赶忙迎了上去,伸手想接过自家主子,却被王爷凶煞的眼神喝退,只得担忧地退了出去。 胤禛甩手将黎冰扔到床上,手中动作不停。 幸好床还算软,不然黎冰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得重新排个序。 她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腰,捶了捶自己的背,直到疼痛缓解些,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现在这是要干什么? 她立刻挣扎着起身,对着已脱下外袍的王爷露出一个标准式的尬笑,浑身颤抖着向着卧室外溜去。 胤禛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将她拎回了床上。 衣服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扯破,莹白如玉的肌肤显现在外,黎冰就这样被胤禛死死地按压着。 全身都处于紧绷状态,那传递出来的抗拒之意一点点侵蚀着男子的内心,每一分每一毫都似是对他的羞辱。 自己娶回来的侧福晋竟对他如此排斥。 感受到他胸膛愈发翻腾的怒意,黎冰睫毛微颤,手指轻轻摩挲着男子手臂,温柔地唤着:“王爷,”面色绯红地低语道:“可以轻点吗?我怕疼。” 第8章 愁 声音细软,听得胤禛身体一颤,眼神中的煞气这才尽数隐退。 看着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蕴满水雾,胤禛忽觉体内气血上涌。 发觉男子异常,黎冰再次紧张地开口:“王爷,王爷,我怕.....” ...... 共赴巫山云雨。 黎冰嗓音已然嘶哑,香汗淋漓。 第二日胤禛早起上朝时,黎冰还在睡着,不忍打扰她,悄声出了院门,还叮嘱丫鬟:“今日让你家主子多睡会儿,不用去福晋那儿请安。” 春琦连声应是。 自家主子这是得宠了? 泽兰苑内满团喜气。苑外的奴才们也都议论纷纷。 昨日的一幕实在太过震惊,从没见王爷这么失态过,那凌厉的眼神看得人胆战心惊。 浑身散发的煞气似要将人生吞活剥了去。 也不知年侧福晋到底怎么惹着王爷了,现在是否还健在? 黎冰觉着虽说勉强苟住了一条命,但离“去”也不远了。 浑身酸痛,似被撕裂开般,本以为自己撒撒娇王爷会怜香惜玉,可明显是她想多了,事实并没有。 无缘无故遭此一劫,她只觉得莫名的气恼。 手扶着床架缓缓坐起身,看着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红印,甚至有些还发紫了,她就开始不自觉地诅咒着。 春绮听到室内的动静赶忙过来:“主子,您好些了没?” 话语倒是满怀关切,只是那笑容怎么那么扎眼。 “苏总管亲自送来几罐药膏,说是王爷要他特地去太医院领的,药效极好,涂抹在....就好了。” 黎冰也不知是不是她自己敏感了,怎么感觉春绮在说到“王爷”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 送个药膏怎么了,送个药膏就要对他感恩戴德吗? 手却不受控地向着药膏而去,举到鼻尖一闻,嗯,不愧是太医院的好药。 胤禛下朝后一打听才发现原来昨日是年氏一旬回门的日子,他没有陪着去,还.....。 心里总觉得有些愧疚。 想到昨晚他确实有些折腾太过,就叮嘱苏培盛去太医院取些药送过去。 昨天确实是他失态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理清自己昨日到底是怎么了。 就觉得体内血脉喷张,无名的怒火席卷全身。 难道是太久没看佛经,心神不宁? 暗下决定抽空得多看看佛经。 泽兰苑内。 嘶哑的声音传来:“打水来,我要泡个澡。” 泡完澡,抹完霜,涂完药,黎冰又躺回了床上。 不要怪她没出息,实在是太累了。 躺在床上,感受着药膏涂抹处传来的丝丝清凉,思绪怎么也停不下来。 眼皮在打架,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最后干脆不睡了,吩咐春琦将汤药端了过来。 春琦迟迟未动,“主子,您真的想好了吗?” 那可是避孕的汤药,对身子不好。再说主子现在好不容易承宠,要是能有个孩子固宠更好。 黎冰眼神坚定地说道:“你去端来吧。” 她不愿用孩子来牵绊住谁。 日子继续如往常一般平静地过着。 可并不是谁都能这样平静。 内阁大臣张廷玉书房内收到一份密报。 只见他神色惶惶步履匆匆地来到御书房,将密报呈于皇上面前。 皇上看完后脸色铁青,痛心疾首。 他一次次的给太子机会,觉得太子本性纯良,之所以这样全都是受身边那些人影响。 在处理了索额图等人之后,太子也确实安份了许多,尽管政绩平平,但好歹听管教。 没想到这才几年过去,他竟...他竟荒唐至此。 皇上觉得自己这父亲当得好失败,兢兢业业,到头来竟被自己一直看重的儿子如此憎恨着。 心好似被剜了一刀。 张廷玉静候一侧,等待着皇上的指示。 他能感受到皇上的那种痛心。 耗尽心血培养的臂膀最后却反咬自己一口,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换做任何人都接受不了。 他想出言安慰,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太子之前从不与蒙古喇嘛往来,最近却一反常态,与之交往慎密。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这要他如何劝慰。 “传朕旨意,先派遣一队暗卫私下查探,不得放出任何风声。”皇上肃然说道,眼神中满是悲悯。 众人都只知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可却忘了他已到花甲之年,也渴望叙天伦。 “是,臣遵旨。”张廷玉答道。 皇上还是不忍心,想给太子最后一次机会吧。希望..... 毓庆宫内。 太子胤礽在屋内来回踱步,强烈的不安笼罩着他,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心神难安。 难道是被发现了? 可外面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 或许是他想多了。 喇嘛说过不会出事的,只会让皇阿玛生场重病而已。 只要皇阿玛重病倒下,那么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他等这一天很久了,做梦都期盼着登基的日子,史上从来没有一个窝囊了四十年的太子,也是时候让他大展身手了。 左手美人,右手江山,未来可期。 兴奋之余就叫来了几个舞姬,一起寻欢作乐。 之前的担忧尽数抛之脑后。 今朝有酒今朝醉。 奴才们也似都习惯了太子的作风,留了三两个奴才在屋外候着,其余人都聚于膳房吃酒赌钱。 谁都没有发现毓庆宫内闪现的那几道黑影。 在这个无寂的深夜,伴着寥寥星辰,伴着室内飘来的缕缕酒香,赃物破土而出。 今晚之后,注定了有人欢笑有人愁。 皇上辗转反侧,终难入眠。 回想起太子小时候机警聪慧的模样,想起他第一次背书,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出行打猎。再想到他近些年结党营私、贪污腐败、骄奢放纵。最后竟还勾结喇嘛对自己施行镇魇之术。 看着御桌上暗卫在毓庆宫搜寻到的十余件镇魇物件,他就觉得哀痛欲绝。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次日清晨,一道震惊朝野的圣旨正式下达,“太子胤礽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 一经颁布,朝堂上下顿时人心攒动。 距离上次废太子也不过才过去五年时间,那这次太子还能如上次那么好运,再次被复立吗? 圣旨颁布时,胤礽才刚刚睡醒,得知此事他顿时颓废地瘫软在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他急忙派人去打探,得知的结果却是毓庆宫被重兵把守,根本出不去。 皇上下旨封锁毓秀宫,未经传召任何人不得出入。 消息进不来也出不去。 胤礽不敢相信,难道真的东窗事发了? 不,不可能,他不甘心。他离皇位只差最后一步了,为了这一步他足足等了几十载。 可纵使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皇阿玛打着严格管教的名义,实际早已将他的权力剥空,现在的他也不过是幅空架子罢了。 不,现在他被废了,连空架子都没了。 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个普通阿哥,甚至连阿哥都不如。 他的下半辈子也就彻底封印在了毓庆宫。 朝廷大臣心事重重,众说纷纭。 保守派纷纷瑟缩不前,不敢乱站队,唯恐一个不察引来抄家灭门的大祸。 而激进派则敢闯敢拼,马背上的王朝可不能缺乏真正向前的勇士。 八阿哥顿时成为了夺嫡的热门人选。 随着太子的再次废除,一切又都开始重新书写新的篇章。 然而就在此时,皇上病重了。 第9章 可惜 朝廷的气氛也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早日立储的呼声在有心之人的推动下愈演愈烈,直至达到高潮。 已站队的大臣们都在争相奔走着,甚至有人不惜投掷重金为自己的幕主拉拢人才。 而此时的胤禛独成一派,除了处理旗下事务,剩余时间都会去乾清宫探望皇上。 乾清宫内。 “皇上,四阿哥来了。”公公魏珠噙着笑说道,态度甚是恭敬。 近些日子皇上的身子是越来越好,这其中多亏了四阿哥。 正用左手批阅奏折的皇上听到禀告后停了下来,紧张的面色也柔和了几分。 黄河水患、立储争议无一不困扰着他,朝廷内忧外患。 尽管右半边身子因中风还僵硬着,他也勉力起身倚靠在御桌上用左手翻看着新呈上来的奏折。 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不顾国。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胤禛施礼说道。“不知皇阿玛身体好些没?” 皇上在魏珠的搀扶下艰难行走着,向前扶起胤禛,相比之前完全不能动现在已经好多了。 这个治疗过程也甚为坎坷。 太医院翻遍医药典籍,终于寻得一方剂,专治中风病患。然因方剂太过古老,里面好几种药材都频临绝迹,各种投石问路、张榜求药之后,最终觅得了大多数,但其中一味称之为“钩藤”的辅药怎么也寻觅不到。 钩藤生长于南方山谷之中,喜阴湿之地,茎树呈圆柱形,表面红棕色,因不易存活使用较少,被世人所摒弃。 但钩藤于中风瘫痪,肢节挛急,有秒用,是不可替代的一味辅药。 胤禛从太医院得知此药缺乏后,查遍了附近方圆百里的山谷,沼泽之地。 在他的苦苦追问下,最终在一名年长的采药师口中得知附近一处山坳中十几年前曾出现过钩藤,但不知现在是否还存活着。 山坳荆棘遍布,危险重重,大多数采药师都不愿去此处冒险。一个不察,就是有去无回。曾经也有年经后生莽撞不听劝进去过,但听说自进去后再也没曾出来。 因此,此地也渐渐成了采药师行规里的禁地。 可胤禛在听到后没有一丝犹豫,马不停蹄地赶赴此处。 山坳迷雾笼罩,因长年荒废,险象环生,最终凭着太医画的图稿成功找到钩藤,但出来时遇到一些麻烦,好在有侍卫陪同,才没被突袭而来的狼扑中,可在躲避时不慎滚入荆棘丛中,被荆棘扎伤,伤痕累累。 这些都是从太医口中“无意中”得知的。 皇上听到后很是动容。 这次病重他也发觉了很多,相比其他阿哥们口头问候,四阿哥确实尽心尽力。 与太医探讨、查找医书、亲自采药、试药,每日的请安问候,侍疾,处处体贴入微。 太子一事让他悲痛不已,感叹皇家无情。 可四阿哥的种种举措又让他改变了这种想法,皇家也是有亲情的。 花甲之年能体会到如此的天伦之乐,他甚感欣慰。 以前还觉得自己的这个四儿子喜怒无常,性子急躁,现在一接触发现他改变了许多。 政事处理得紧紧有条,对待自己也是真的敬爱关心,心里觉得无比的熨帖。 也隐隐有了倚重的意思。 对于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黄河水患之事,他也会时不时听听四阿哥的看法。 “儿臣觉得堵不如疏,应修建河堤,束水攻沙。黄河沉沙厚重,可以在这里修建一个河堤,以堤束水,以水冲沙,这样方可防绝堤之险。”胤禛指着《星宿海河源图》说道。 皇上听完四阿哥的想法,神情浮现激动之色,顿觉口渴。试图端过一旁的茶盏,发现右手僵硬活动不便。 此事还得等等。 八阿哥一党也察觉到皇上对四阿哥的变化,想尽力将四阿哥拉入他们的阵营。 皇上倚重四阿哥,要是有四阿哥在皇上面前为八阿哥美言的话,那简直如虎添翼。 于是他们开始送名画,送佛经,送诗书,明里暗里的拉拢,但四阿哥的态度一直若即若离,不同意也不拒绝。每次只淡淡地说句谢谢,收下后就没了下文。 要不是知道四阿哥家底丰厚,还以为他是故意空手套白狼呢。 这天八贝勒府举行品茶会。 茶韵悠悠,雅俗共赏。 茶架上琳琅满目,穿插摆放着各色茶品,有大红袍、铁观音、君山银针、龙井、寿眉等等。 八阿哥、十阿哥以及十四阿哥聚于竹林前的黑漆雕花圆桌旁。 十四阿哥捧过一盏叶底柔软茶汤明亮的绿茶品着,略苦,但回味浓醇。 接着又闻了闻,缕缕清香袅绕。 放下茶盏后,他忽的拧眉说道:“八哥,我看还是算了吧。四哥这个人心思太过深沉,看似对一切都与世无争,但实则冷漠至极。” 身为亲兄弟,他不敢说是最了解四哥的那一个,但也比八哥他们了解。 他记得小时候额娘怕猫,刚好四哥身边有一只养了四年的猫,那天他们请安分开后,他落了把扇子在额娘那儿就想着回去拿,哪知途中竟看见四哥面色平静地将那只猫活活地掐死。 他至今都还记得那只猫死前挣扎的样子。 那时他才四岁,四哥也才十四岁而已。 就因为额娘的一句不喜欢,亲手将陪伴了自己四年的猫掐死。 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自那以后他就和四哥疏远了,但也没和任何人说起此事。 “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四哥确实让人琢磨不透。不瞒你说有时我看着四哥的眼神总觉得阴森森的,真不敢相信那是一双长期信佛之人的眼睛。”八阿哥有些恶寒地说道,口中红茶飘香。 他也有过怀疑,悄悄派人跟踪调查过,但四哥的背景实在是太过干净了。 日常除了上朝、处理政事外,就是礼佛、绘画,跟踪了半个多月连京城风月场所都没去过,每天见的就是那些人。 因此他也就放下了这份疑惑,或许四哥就是这样的性子。 十阿哥插科打诨道:“那怎么不送美女,或许四哥就好这一口呢。” 试着尝了下大红袍,抿了抿,一脸苦涩,太过浓郁,实在喝不惯。 众人失笑,纷纷调侃十阿哥的不正经。 只有八阿哥一脸赧然,暗道:美女,他倒也想送,可去哪儿找比那天那位还要美的呢。 可惜啊.... 第10章 降火 十四阿哥拍了拍八阿哥的肩:“八哥,想什么呢,别担心。没有四哥,你不还有我们嘛。再说那个相面人不都说了你可是有‘贵运’的,如今势头大好,相信皇阿玛也会慧眼识珠。” 众人纷纷应和,仿佛锦绣河山就在面前,得之如探囊取物。 在太医院精心调养下,皇上的病情总算得到缓解,但身体终究不如以前了。 太子一事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拔不出,忘不掉。 至于大臣们提议的立储之事,他也一直避而不谈,只道心有决策。 在惩罚了几只领头羊后,此番浪潮终是平复下来。 胤禛不用每日侍疾,时间也空余了很多,恢复到以前的生活,沉溺于佛经之中,试图在佛海中寻得一丝内心的安宁。 可越看越觉得心燥,半个时辰过去了,手里的佛经还停留在翻开的那一页。 他仰头长叹一声,将手里的那卷佛经搁下,打马飞驰到大觉寺。 寺内清幽雅致,茂林修竹,听着溪水潺潺,蝉鸣阵阵,内心的躁动渐渐被抚平。 脚步轻缓地迈入方丈的院落,木鱼之声不绝于耳。 随着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与方丈见礼过后,坐于席垫之上,品经参禅。 还未开口询问,只闻木鱼声停,方丈捻着念珠说道:“施主近日有何困惑?” 胤禛刚拿过经书的手一抖,难掩内心的慌乱,沉吟片刻说道:“许是近日朝廷事忙,疏于品经论道,领悟不够,只觉内心颇为不宁。不知大师有何良策?” 朝廷事忙显然是敷衍之语,凭心而论这段时间是他于政事上诸事顺遂,皇阿玛也逐渐倚重他,大臣们对他恭敬有余,事事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的发展,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总觉得焦躁难安。连昔日惯常诵读的佛经都失去了原有功效,完全无法凝气安神。 方丈看着他自进来起就没有舒展开过的眉,说道:“施主最近身边是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或是遇到什么对你产生影响的人?” 胤禛只觉脑中惊雷阵阵。 异常的事?产生影响的人? 马儿在官道上哒哒地前行着,骑马之人紧勒缰绳随着马儿的前行来回晃动着,显然心思不在这儿,在转弯路口时还不小心擦蹭到沿途叫卖的货郎。 他实在想不到最近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也从不认为有什么人能轻易影响到他。 慢着,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那件事算是异常吗? 无故蹿起的邪火,突如其来的怒意,以及那晚满室的旖旎。 他晃了晃脑袋似想摆脱那晚疯狂的记忆,但它偏似狂风肆虐而过,落下斑驳印记,挥之不去。 心里思忖着距离上次也过去好几天了,不知她怎么样了? 脚步也自然而然地朝着泽兰苑的方向而去,如果脚印有记忆,他现在正在迈过的蜿蜒小道恰与那天重叠。 只是现在的他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此时黎冰正抱着猫悠闲地躺在吊床上轻轻晃动着,阳光斜射下来,斑驳树影映照在她脸上,微风拂过,携来阵阵幽香,与美人慵懒的样子相互衬托,仿若一卷缓缓展开的岁月静好图。 黎冰怀里的猫是最近藩属国进贡的,各阿哥府上都分到几只,黎冰喜欢便央着福晋求了来。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牛奶。 小牛奶特别温顺黏人,一会儿见不到黎冰就喵喵直叫,呆萌极了。 胤禛就在此时悄声进入院落,看着院内懒散的主子抱着一只同样懒散的猫,昏昏欲睡,便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练武之人脚步轻盈,闪身来到黎冰身后,示意丫鬟奴才们退下。 抬手轻推吊绳,吊床摇摆幅度骤然增大,惊醒了渐入梦乡的某人,低喃了句,别闹。 随着吊绳受推力的影响越来越大,侧倚其上的某人再也无法安眠,单手抱紧怀里的小牛奶,单手紧握吊绳,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空翻出去。 斥责的话正欲出口,抬眼一看,发现竟然是王爷,咽了咽口水,又把话吞了回去。 胤禛看着她惊惧的样子,也停了逗弄的心思,将吊床停了下来。 就在吊床停的那一刻,黎冰轻盈地一跃而下,手掌轻拍着胸口,将小牛奶放下,真是吓死她了。 他怎么来了? 胤禛以为她是被吊床吓到了,其实不然。 相比吊床,真正吓人的是他。 小牛奶一直缠着黎冰,在她的腿间来回的蹭,似发现什么好游戏般,玩闹得越发的欢了。 胤禛看着小猫黏人的样子,不由得想起自己以前养的那只猫,也如这般黏人,嘴角露出一丝常人不易察觉的弧度,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两人一猫进了堂屋。 春琦奉茶进来。 最近天气热,黎冰便吩咐小厨房按照她给的方子煮了凉茶备着,清凉解渴。 将黄连、黄柏、栀子等放入水中熬煮,然后放凉。入口生津,是夏日败火必备。 胤禛刚喝下第一口就觉得驱乏解疲,品之尚有余韵,犹觉不够,口味绵软悠长,是乃好饮,不知不觉间竟连饮了好几杯。 一旁的苏培盛暗自记了下来,等下记得找年侧福晋要方子。 王爷最近食欲不振,暑气重,时不时喝些凉茶清清热也好。 不得不说主仆二人多年磨合下来还真形成了些许默契。 奴才在打凉茶方子的主意,而主子则由凉茶这一点暗自展开琢磨。 连日常饮品都如此精心,也不知年氏平日里都是怎样讲究的。 难怪她会嫌这儿嫌那儿,心里对她之前的做法也有了几分理解。 王府膳房确实达不到如此精细。 这边思索着,眼神却不自觉开始打量起座下的黎冰。 肤色白皙如玉,青丝乌黑如墨,十指纤纤,樱桃薄唇,仿佛从仕女图中走出般,美得不可言表。 或许是眼神太过炙热,竟蒙上了一层水雾,朦胧间似天边仙子若即若离,忽隐忽现。 也不知年府是怎么娇养着的,怎的如此....。 耳尖熨出一际红云。 体内升腾的热意,连凉茶也压制不住。 第11章 无声 漫天暑气翻涌而来,炽热的阳光坠入于黛瓦之上,院前的枝桠都被炙晒得停止摆动,夏蝉也在虚弱无力地鸣蹄着。 往年京城盛夏时节,皇上都会去热河行宫避暑,今年也不意外。 雍亲王府,泽兰苑内。 “主子,凉茶虽能解暑,但也不能多喝,于女子不利。”春绮在一旁劝解道,拿走桌案上的白玉茶壶,换了壶温热的来。 黎冰一阵胸闷,蔫蔫的,瘫坐在藤椅上。 这天气实在太热了,既没有风扇也没有空调,就是闭门不出都觉得酷热难耐。 本想靠着冰来熬过这个苦夏,在屋内摆放些降温,再做些冰食凉饮,谁曾想到春绮等人连连拒绝。理由无非是:太过寒凉,于女子身子不利。 看着黎冰神色萎靡不振,秋吟开口道,语气满含希冀:“听说这次热河行宫随驾人员中有咱们王爷,说不准主子到时也能去那边避暑。” 话音刚落,一声长叹自藤椅处传来,黎冰更泄气了。 上次王爷也不知怎的突然过来泽兰苑,她惊惶片刻过后也以礼相待,气氛融洽。 可谁知在温存之际,她竟来了大姨妈。 然后气氛就开始凝滞,王爷也火急火燎地疾步离去。 这都过去好些天了,再没来过,想必当时是蹙了他的眉头。 本就不受宠,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因此尽管心里对热河那边的避暑府邸满怀憧憬,可她也知道以她现在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估计很难排上号。 与其期盼着没影的事,还不如思考思考今晚怎样才能吃上冰冻酸奶。 栖云苑 紫兰脚步匆匆地禀报道:“主子,东西送过去了。福晋身边的流清收下了。” 李氏正打发丫鬟收拾箱笼。 箱笼从内间排到了堂屋,新做的衣服首饰整整齐齐地摆放一旁,供她挑选。 “这件颜色鲜亮,带过去。这件样式老气了些,不要。这支钗...”她恨恨地说道,“那个贱人也有一支,给我扔掉...” 本以为学着些年氏的搭配她也能长几分颜色,没想到颜色倒没长,却学成了个四不像。 紫兰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难道她刚去送东西的功夫,王爷已经发话说带主子去了? “还愣在那儿干嘛,福晋那边怎么说?”李氏看着紫兰那副呆样没好气地说道,要不是因为是府上陪嫁过来的丫鬟,对她也还算忠心,她早就想换人了。 呆呆傻傻的,半点都比不上年氏身边那两个大丫鬟。 福晋?难道王爷那边还没发话? 紫兰迟疑半晌,语气颤颤地说道。 “福晋...福晋那边没说什么,刚过去时流清说福晋正在礼佛不便打扰,收下礼物后,就将奴婢请了出来。” 李氏眼神始终没离开过箱笼,听到此话,神色放松,“收下就好,就怕她不收。好了,你也别待在这儿碍事,退下吧。” 此番过去热河,她可得好好筹划筹划。也不知泽兰苑那边的秘方打听得怎么样了? “你都打听清楚了?她真的在收拾箱笼?”听竹苑内钮钴禄氏讥笑着问道,手里还在摩挲着儿子弘历的贴身衣物。 转眼就快两岁了,小孩子皮肤娇嫩,一点线头都会磨伤皮肤,虽说有奶嬷嬷照看着,但她还是不放心,一针一线都得亲自过目才行。 大丫鬟文鸢接过检查好的衣裳,叠好,说道:“是的,主子。听说备了好些衣裳首饰,几个箱笼装都装不下。” “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都出嫁了,她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做事莽莽撞撞的,这要是王爷没让她去,看她到时怎么收场。” 谈笑间,文鸢扶过钮钴禄氏缓缓走进卧室,每天这时候就是主子的小憩时间,少则三刻钟,多则半个多时辰,已经形成定律。 将妆发卸下,纱帘拉上,文鸢就转身出了主屋。 躺在床上,钮钴禄氏怅然若失,思忖着:别人莽莽撞撞至少也是个侧福晋,可自己呢?十三岁进府,陪着四爷从贝勒到现在的王爷,转眼八年过去了,自己还只是个侍妾。 她可以不求名利,可她的弘历怎么办?带着侍妾所生的孩子的这层身份,他将来的路要怎么走,又能走多远? 双手紧握成拳,眼神中的黯然消失,神色也坚定了几分。 热河随驾消息一出,福晋就自知昭阳苑不会安宁,每日连请安都免了,长居内室抄诵经文。 六月六,弘晖的祭日。 魏嬷嬷打开一箱尘封的箱笼,里面收藏的全是弘晖小时候的衣物、书籍以及玩具。 弘晖刚离世的那几年福晋夜夜抱着他的衣物,闻着衣物上的气息仿若他从未离开,始终从悲痛中走不出来,时而疯魔般大哭大闹。 魏嬷嬷作为福晋自小的奶嬷嬷心痛万分,最后不得已只得强制将小主子的所有的东西储存在箱子里藏匿着。每年小主子祭日时再打开,让福晋一解相思之痛。 “福晋,小主子已经往生了,他现在过得很好,您也该放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调理好身子,与王爷再要一个。这些年您一直郁郁寡欢,伤了心神,此番下去怕是家里那边又得撺掇着送人进来。” 魏嬷嬷语气半重不重,福晋这边的境况她是最了解的,既心痛又心急。 王爷这些年待福晋不算好也不算差,维持着基本的体面,论爱意却是半分没有。要是福晋再这样沉沦下去,恐怕这份体面都难以维系。再说福晋母家那边又虎视眈眈。 乌拉那拉氏摸着弘晖五岁生辰时穿的那件衣服怆然神伤。 她知道,她这些都知道,就让她好好跟晖儿告个别吧。自今天之后她就好好吃药,好好调理。 “嬷嬷,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福晋哽咽着说道。 嬷嬷欲言又止,只得妥协道:“那福晋有事就叫奴才。奴才就在外面候着。” 刚迈出门就听见室内拼命压抑着的哭声,声声哀恸,听得魏嬷嬷眼眶发红。 皇家的苦也许就是无声的崩溃。 第12章 狮子园 昭阳院内,正谈及热河随行人选。 “不知王爷可有决断?”福晋一边问着,一边服侍胤禛穿戴好绣有祥云图案的朝服。 此番过去热河皇上御定随驾人员为三阿哥、四阿哥和十四阿哥。 八阿哥不在随驾名单内,算是皇上对他的隐晦暗示,他最近太过活跃了。 胤禛有些诧异,以往随行的三人都是福晋定的,怎的今日问起他来? 眼神瞟到角落处的香案,旋即明白过来。 弘晖的祭日又到了吗? 乌拉那拉氏问完之后察觉到不对劲,忙补充到:“按往常的规矩此次应该是李氏、钮钴禄氏以及武氏陪同。只是年氏那边不知该怎么安排?” 胤禛捋了捋袖子,顺口说道:“那就一同带去吧。” 于是最终热河随行人员出来了。 乌拉那拉氏本打算自己不去,留下打理府内事务。 但胤禛看出福晋神情郁郁,知道她又在为弘晖的事伤心,于是决定将李氏留于府内,福晋就去热河那边调节下。 最终陪同过去的为福晋、年氏、钮钴禄氏以及武氏。 栖云苑内花瓶砸了一地,李氏举起手中的粉青釉包袱式瓶正欲砸下,被公公刘守贵一把拦下。 “主子,仔细气坏了身子,王爷将您留于王府主事,那是信任您,觉得您稳重知礼,您可不要辜负了王爷的信任。” 说完战战兢兢地将李氏手中的花瓶接过,颤抖地将它搁置一旁,命小丫鬟看着。 听到此话李氏的心气稍微顺了些,但总归还是不畅快。 一方面是没去成热河;另一方面是她箱笼都收拾好了,最后却没去成,面子上总觉得有点过不去。 年氏指不定背地里怎么笑话她。 黎冰还真没那闲工夫,得知随行人选里有她,她一开始是惊喜,然后是憧憬,最后是发愁。 也不知那边到底怎样,要带些什么过去,去那边还能有小厨房吗,可不可以将泽兰苑的厨子带过去.....。 可她又不知向谁问。 李氏那边是不可能的,去问指不定以为她在炫耀。 武氏上次又闹翻了。 至于钮钴禄氏,黎冰总觉得她心思深沉,让人琢磨不透。 想来想去,只能问福晋。虽说与福晋未曾深交,但面子情还是有的。 昭阳苑内,福晋得知年氏过来找她,脑袋不受控地又开始一阵阵抽疼。 流清递来一杯清茶,福晋接过,边喝边暗自揣度着年氏此番过来的目的。 “妾身参见福晋。”黎冰施礼说道。 乌拉那拉氏强撑着几分笑说道:“妹妹免礼,请坐。” 轻轻吹了吹茶沫,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思绪飞速运转着。 黎冰步态轻柔地缓缓坐在右边绣墩上,思忖着是直接开口问还是先客套几句。 谈天气? 看着外面炙热的阳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烤熟,将绣墩往内侧挪了挪,貌似没什么好谈的。 夸她衣裳好看? 瞅了瞅,福晋这一身常服素净寡淡,没有半分亮点,就是想夸也不知如何开口。 时间仿若凝滞般,气氛顿时变得尴尬。 黎冰轻咳一声,最终直接开口道:“妾身未曾去过热河府邸,听说是叫狮子园,不知要带些什么过去?还得劳烦福晋提点一二。” 室内清茶飘香,黎冰只轻抿了一口,就归于一旁,她不爱喝君山银针,受不了其中那丝甜意。 原来是这事,福晋轻呼一口气,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狮子园那边都还齐全,妹妹只需带好自己的贴身衣物,惯常用品即可。” 黎冰心想也不知是怎么个齐全法,只得硬着头皮问道:“那边有小厨房吗?可以带厨子过去吗?” 一旁伺候的流清表情几乎控制不住,这年侧福晋怎么半句离不开吃吃喝喝,不由得有些好笑。 福晋也呆愣了一刻,蹙眉凝神:这年氏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她们能去狮子园避暑那是王爷给她们的恩赐,她这怎么弄得好像是请她似的,连厨子都要带过去,是不是也太过娇纵了些。 态度也变得严肃几分,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小厨房倒是有,只是现在还不知作何安排。不过各苑随侍人员有限,要是超了,王府可没多余的马车调度。” 明眼人都能听出福晋语气里的拒绝。 但可惜黎冰不是,她向来听话只听一部分。 按照福晋的意思就是:有小厨房,可以带厨子。 不错,此行任务完成,该回去收拾行李了。 向福晋道谢后黎冰就乐呵呵地走回泽兰苑。 一路上只觉来时炙热的阳光都变得和煦明朗了几分。 两日后的清晨,雍亲王府外,马车列队等候。 黎冰抱着小牛奶缓行于前。 身后王宝泉和小桂子抬着沉沉的箱笼吃力地挪动着,直至将箱笼安放于马车之上,他们才轻微舒展了下腰。真沉啊! 众人面面相觑,年氏这是准备搬家吗?怎的带这么多?不都说好轻车简行。 胤禛也满脸惊愕,他怎就忘了年氏这性子。 但他不后悔此番安排,如果要年氏安安份份待在府里,他是绝对不信的,还不知道会把府里闹成哪样。 就单看泽兰苑那架势,只差拆掉重建了。 等到了狮子园,有福晋在一旁看着,又有他镇着,总不会闹出什么出格的事。 一行人随着皇上的队伍走走停停了八九天才到。 黎冰轻轻捶打着快要散架的骨头在春琦的搀扶下晃荡着下了马车。 “日往月来明至道,花香鸟语露真机”,入目的匾额上清晰篆刻着。 狮子园依山傍水,藏于山谷之间,树木郁郁葱葱,凉风习习,不愧为避暑之地。 黎冰被分配到的庭院名为“秋水涧”。 步行于内,溪水潺潺,敲打着旁边的假山,发出声声脆响。水流平缓地流淌着,滋养着池内的睡莲。 清风幽幽,鸟唱禽鸣,黎冰遥望着远处雾霭重重的乐山,内心汲取着大自然赐予的宁静祥和。 秋水涧内一应物品确如福晋所说的那样齐全,连小厨房也配备着。 待收拾好箱笼中物品,王宝泉那边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主子,吊床装好了,您要不要试试高度如何?” 黎冰打量了一眼,觉得和之前差不多,坐着摇了摇,感觉高度刚刚好。 这时立于廊下的秋吟唤道:“主子,您点的什锦拼盘做好了。” 黎冰安排将屋内的凭几搬了出来,一边赏景一边享受美食。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院落的每一个角落,透过树叶留下道道残影,池中的鱼儿惊得躲在睡莲之下,藏匿于内。残影越拉越长,直至月色撒下层层洁白。 秋水涧内静谧无声。 翌日福晋院落内,请安结束后,告退时,福晋叫住了黎冰。 “明日,妹妹同我一齐去拜见额娘。按理说早就该去了,但前段时间因皇阿玛身子不太爽利,这才耽搁了。这次额娘陪驾而来,正好也让她见见你。” 要见传闻中的德妃? 黎冰惊惶不安,见长辈总是件让人紧张的事,何况这个长辈身份可不一般。 连声询问了好几句才稍稍放下心。 幸好到时和福晋一起去,自己礼数上周全就好,其他的就跟着福晋的步调来。 那明天要准备什么见面礼呢? 将箱笼里的物品想了个遍,能送出去貌似只是那几瓶自制的脂膏。 到时能送这个吗?会不会太寒碜? 还是都备着,以防万一。 万事具备,只求明天好好表现,不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第13章 德妃 承德避暑山庄内。 “娘娘,今儿个四福晋会带新过门的年侧福晋一同过来给您请安,您看挑哪件见面礼合适?”贴身丫鬟玉敏打开黑漆描金嵌染牙妆奁问道。 德妃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随手指着已有些陈旧的翡翠臂环,“就它吧。” 玉敏连声应是,用丝帕包着小心地取出臂环,擦拭一遍后戴于德妃腕中。 这臂环还是德妃为嫔时常戴的,后来升妃后就没戴过了,看着它总会想到些不好的记忆。 贴身丫鬟们也都琢磨出娘娘的心思,自觉地不再提及这串臂环,没想到今日娘娘却要其送给年侧福晋。 娘娘这样做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玉敏边想着边将衣袖扯了扯试图遮住手背的一角。 德妃眼神瞥了瞥假装没有看到。 承德避暑山庄位于狮子园东北方向,相隔不过里数,按理说早该到了,怎么现在还没来? 玉敏时不时朝着远处眺望着,可院子里连蝉鸣声都清晰可闻,更别说脚步声了。 马车上,福晋面色不虞,手帕几近揉碎。这年氏真是扶不上墙。说好了九点出发,却硬是被她磨磨蹭蹭耽搁到了十点多。 一会儿忘了戴香包,说闻不了别的气味。一会儿又忘了拿团扇,说什么天气燥热得清清暑。最后还说什么得补补防晒。 她不知道防晒是什么,就单说年氏这架势就是公主都没她这么矜贵。 折腾来折腾去,现在好了,耽搁到现在。 估计额娘还在等着,让她这个长辈等她们两个晚辈,这如何说得过去。 福晋真想甩帕子打道回府,让年氏一个人去,看她怎么应对。 额娘的性子可不好糊弄。 黎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平时也挺利落的,怎的要去见德妃心里就控制不住的紧张。 肯定是清宫戏看多了,自带主角光环。 她压根就没落东西,就是想回去缓缓。 看到远处模糊的人影,玉敏稍稍放下心来,终是来了。 只是娘娘的脸色明显不太好,不知等下会怎样?四福晋平日里也是个稳妥人怎的今儿个就迟了呢? 心里想着忙吩咐小丫鬟新添了壶茶水,这已是今天的第三壶了。 娘娘往常一天都喝不了这么多。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齐齐向德妃请安问候。 德妃神色淡淡,应了声,连赐坐都没说。 福晋知道皇额娘这是生气了,忙解释道:“今日是臣妾疏忽了,疏于检查,马车刚出府不远就出了些事故,这才耽搁到现在,望额娘恕罪。” 黎冰没有想到福晋会替自己圆谎,心升感动,却也没有辩白,只得顺着福晋的话说道:“望额娘恕罪。” 德妃听到是途中马车出了事,心里的怨气这才堪堪消退了些,脸色也慢慢恢复如常。 热河这边的路崎岖不平,马车故障时有发生,人没事就好。 稳了稳心神,说道:“以后得细致些,多察看察看。要是路上不畅,托个人报个信,省得皇额娘担心。” 座下两人连声应是。 “这就是小四的侧福晋吧,过来额娘这边。”德妃说道,面容温婉,保养得宜的脸上挤出一抹淡笑。 黎冰听得一怔,浑身僵硬地走了过去,半蹲半跪于一侧,眉眼含笑。 因今日面见长辈穿着较为淡雅,以素色为主,既不抢了福晋的风头也不会失了王府的面子。 态度不谄不媚,德妃暗自点头,还算不错。 不着边际地瞄了一眼黎冰的肚子,提点道:“你太瘦了,得养好身子,来年额娘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旋即牵过黎冰的手将自己手腕处的臂环退了出来给她戴上。 “这是额娘的见面礼,你好生收着。以后要是缺什么尽管跟福晋说,她是个仁厚的,不会苛待你去。” 黎冰感受着的手臂处臂环的温度,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连连点头应是。 眼神示意春琦,取出早已备好的礼物送到德妃身边,“这是臣妾自己做的脂膏,紫白瓶装着的是面霜,蓝白瓶则为手霜,是臣妾的一点心意,还望额娘不要嫌弃才好。” 德妃怔愣片刻,年氏自己做的?抬了抬手。 玉敏得到指示双手接过,立于一侧。 三人闲聊几句后,见德妃神色疲乏,福晋与黎冰自觉起身告退,玉敏负责送客。 将两人送于门口,正欲转身回去,黎冰拦住了她。 “方才不小心看到玉敏姑娘手背上的伤疤,冒昧问一句不知因何而伤?” 玉敏死命地扯了扯衣袖。 看得出经常做这个动作,右手衣袖明显比左边长了寸许。 紧张地说道:“回年侧福晋的话,是奴婢不小心被茶水烫伤。承蒙娘娘不弃,一直将奴婢留于身边。”又急忙解释道:“如今已在擦药,只是功效尚缓。” 年侧福晋这是厌恶她手上的伤疤吗? 仅是一面之缘的人都厌恶,那娘娘心里到底怎样想的? 肯定还是膈应的吧。 如果不是当初那件事,估计她早被赶出去了。 玉敏不由得低下了头,深深地自卑着。天知道她为当贴身大丫鬟付出了多少努力,一步步爬到现在却止步于手上的疤痕,她不甘心。 黎冰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会引出玉敏这么多感想。 “我看你的疤痕也有段时间了,如果涂其它的药没效的话,你要不试试这个吧。” 她拿出与刚刚一模一样的蓝白瓶递了过去。 这一反转来得猝不及防。 不是嫌弃她?是关心她? 玉敏反应了半晌才迟疑地接过蓝白瓶,手在发抖,手心疯狂冒汗。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黎冰接着说了句:“每日记得在疤痕处涂抹三次,慢慢揉搓,让药效渗入进去。你先试用看看。” 说完就疾步离开,去追随福晋的步伐。 玉敏捧着手里的玉瓶呆直地看着黎冰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方才步入院中。 “娘娘,年侧福晋发现奴婢手背处的疤痕,赏了奴婢一瓶手霜,说可以试用看看。”玉敏如实回答道,她知道这事想瞒也瞒不过去,不如直截了当地跟娘娘交待清楚。 德妃发现那手霜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心里嗤了一声,将桌上的手霜也赏给了她。 “两瓶药效会更好。” 玉敏接过,同时将紫白瓶面霜放入德妃的妆奁内。 待她退出后,德妃将身边的吴嬷嬷唤来,叮嘱道:“去查下,本宫身边的人干不干净。” 第14章 眼线 她怀疑年氏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不然怎会那么巧。 刚好看到玉敏手背上的伤,又刚好多带了一瓶手霜。 吴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一听这话立刻明白过来。难道发生了什么? 回府路上黎冰一身轻松,像期末终于考完,而且还没挂科。 厚脸皮地往福晋身边蹭了蹭,眉眼弯弯,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说道:“今日谢谢你帮我打圆场,我发誓以后不会这样了。” 福晋看着年氏蹭过来的样子心里竟产生些别样的情绪,有多久没和别人这么亲近过了。 自入府以来,她一直都是单打独斗。 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强装镇定地说道:“今日就信了你,要敢有下次,我...我绝对就不等你,让你一个人去。” 黎冰蹬鼻子上脸,顺势挽过福晋的胳膊,连连说道:“不敢了,以后绝对不敢了。” 咯噔一下,马车左右摇晃,两人相互搀扶着,心道: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旋即相视一笑。 秋水涧内时而响起几声拍打声,此起彼伏,层层叠叠,搅得人不得安宁。 可一旦停下,还是照常不得安宁,蚊虫在你耳边嗡嗡直叫,不多时脸上手上全是它的战绩。 “春绮,去领几尺纱帐过来,将门窗都罩上。”接着黎冰又对着冬苜说道:“上次听你说你会调香,不知可有祛蚊虫的香料?” “回主子的话,有的。奴婢打小在乡下长大,夏季蚊虫多,祖父就用山苍子与地膜香晒干后混合捣碎洒在家里的边边角角,果真蚊虫就少了很多。” 冬苜兴奋地说道,这可是主子第一次单独给她安排差使,可得好好表现。 接着补充道:“到时可以用这两味药草,再加些淡香混合,制成香包,挂于身侧,既便利又实用。” 山苍子主防虫蛇咬伤,地膜香清热杀虫,两者相互混合,达到驱蚊的功效。 真是妙啊,她怎么没有想到呢,黎冰思忖着。 果真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一名普通的乡下老者竟能想如此奇招。 冬苜发现主子没有应声,心里直犯嘀咕,难道她说错什么话了? 旋即将刚才的话又捋了捋,好像没什么问题。为什么主子要思索这么久?战战兢兢地立于一旁候着,不敢再说什么。 好一番感叹过后,黎冰终是开了口,“行,就按你说做,荷包就由夏芹来做,她绣工比较好,你们两个各自分工,争取早日将香包赶制出来。” 沉吟一刻后继续说道:“秋水涧每人一个,多的我再安排。” 两人接过指示后抱着精致的布料回到房内。 夏芹神色郑重地说道:“咱可得用心做,做得好主子肯定有赏。” 冬苜点点头,手指触碰着主子赏下的用来做荷包的布料,轻轻摩挲着,生怕一不小心被她粗糙的手指刮花了,这可都是好料子,到时做出的荷包肯定漂亮。 想到如此精致的荷包挂在自己身上,她就止不住的激动,干劲十足。 两人说说笑笑地分工忙碌着。 春绮也将纱布领了过来,吆喝着王宝泉与小桂子一同将窗棂罩住。 青绿色的纱帘遮蔽着屋内每个空隙,几案上摆着的花都映衬着淡淡绿影,婆娑婀娜。 耳边终于觅得片刻的安宁。 德妃的院内也罩上了层层纱幔,行至其间,朦胧飘渺,仿若游走于仙境。 吴嬷嬷自院外而来,脚步稳重,神色肃穆,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丫鬟们私下里都唤她铁面嬷嬷,处罚手段颇为毒辣,都不敢在她面前出错。 德妃斜倚在凉席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话本,乍听脚步声响起,顿了顿随即又继续翻看着。 吴嬷嬷请安过后将房门关上,移步入内。 “娘娘,上次您吩咐的事老奴都打听清楚了,院内伺候的都是知根知底的,没有发现异样。”吴嬷嬷低眉顺目地说道。 德妃将书本盖上,起身沉思着。 难道上次真的是巧合? 或许真是她想多。 摆了摆手,吴嬷嬷退了出去。 她在打听的时候就知道娘娘的怀疑了,说起来也真是赶巧,年侧福晋这个人做事还真是谨慎,连送个礼都还带着备份,也难怪娘娘怀疑。 玉敏盯着吴嬷嬷离开的身影拧眉深思。 秋水涧附近有个环型花园,花藤缠树,脆石垒垒。 临近黄昏时分,黎冰就会抱着小牛奶去花园散步消食。 自打来到这狮子园,小东西就上蹿上跳欢腾个不行,也就抱着时能安宁片刻。 又是一日黄昏,幽花暗香,凉风习习,黎冰正于花园中悠闲地散着步,不远处传来钮钴禄氏与武氏的说话声。 她们怎么来了?这里貌似离她们的院落还有段距离。 “给年侧福晋请安。”两人同时说道。 随着两人的走近,一股异香飘来,似花香又似药香。两者相互糅合,实难分辨。 也就黎冰嗅觉灵敏才会发现,换做常人只会觉得是混合的花香。 香气氤氲,清淡怡人,闻着也没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钮钴禄氏看了眼武氏接着转头对黎冰笑着说道:“今儿个真是赶巧,没想到竟在这儿遇到了年侧福晋。”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脚步也没挪动半分。 武氏今日心情很好,她一早就看上了钮钴禄氏的绿雪含芳簪,在王府时也悄悄遣人出去打听过,都说没有。她原也歇了心思,没想到今早钮钴禄氏突然来到她的院落将那支簪送给了她。 她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带着几分嘚瑟地说道:“年侧福晋果然善心,散个步都还抱着个猫。” 正欲绕过径直向荷塘而去,听说这花园的荷塘里有好几株并蒂莲。 然而就在此刻,黎冰怀里的猫突然好似发狂般乱挠乱叫,情绪极其亢奋激动。 黎冰的手上、衣裳上全是它的爪印,锋利无比。 幸好当时黎冰觉得手沉换了抱的姿势,不然现在被利爪抓伤的就是脸。 刺痛袭来,疼得黎冰眼眶中蕴满泪水,死命地憋着。 牛奶也挣脱了她的怀抱,四处乱窜。 武氏显然也被这一幕吓到了,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一个不稳摔了个屁墩。 侍候的丫鬟们也都尖叫出声,花园内乱做一团。 春琦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派人安抚住小牛奶,自己则扶着黎冰回到院落,吩咐王宝泉去请太医。 意外发生在瞬息间,谁都没有注意到钮钴禄氏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惋惜,怎么就没挠伤脸。 第15章 上心 胤禛近日时而陪着皇上狩猎,战绩颇丰,只觉酣畅淋漓。 “不错,箭术精进了许多,有几分联年轻时的样子。”皇上赞赏道,许是多日缠绵病榻,今日骑射时感觉臂力不足。 皇上揉了揉轻微酸痛的胳膊,真是不得不服老。 “皇阿玛才是老当益壮,儿臣自愧不如,还得勤加练习才是。”胤禛谦虚道,将弓/弩收于一侧。 皇上听到后畅快地大笑三声。 护送皇上回院后,胤禛打算去三哥胤祉的府园。 胤祉正编撰文史典籍,从各处“搜刮”了好些名诗名画,其中就有胤禛最爱的《富春山居图》。 胤禛一直推崇黄公望的画风,皴染适宜,沉敛大气,笔意浑厚。可几经辗转也只淘来其赝本,真迹无从寻觅。今日他偶然听闻三哥那儿有真迹,如果不是要陪皇阿玛打猎,他只恨不得立刻抬脚就去。 飞速换回常服,正欲打马前去。 苏培盛在一旁磨磨蹭蹭,不知在纠结什么,欲言又止。 胤禛看了看天色,已近夜幕,神色不耐。 “苏培盛。”他拧眉喝道,语气中夹杂着丝丝怒意。 被唤之人瞬间惊醒,不敢再多做揣测,试探着开口:“主子,狮子园那边传话来说年主子受伤了,如今正.....” 苏培盛话还没落音,只见王爷神色焦灼,急速调转马头,朝着狮子园方向疾奔而去。 王爷这是不去三阿哥府园了?苏培盛自言自语道,匆忙跟了过去。 狮子园秋水涧内,太医已经包扎好伤口,伤口不深,照常涂药不要碰水的话,应该不会留疤。 待太医退出后,黎冰的流泪终是控制不住,哗哗直落,不停啜泣着。 胤禛进来时就看见哭得像个小花猫的黎冰。 眼睛红肿,哭得梨花带雨,嘴里还嘟囔着什么,隐隐约约像是说疼。 他只觉心揪得厉害,想做些什么,但却手足无措。 慌乱之下都有些同手同脚。 苏培盛看着自家主子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将屋内伺候的人唤了出去。 关门时还嘿嘿地笑了两声。 难得,实在难得! “你....你怎么样?”胤禛立于桌前开口问道,语气硬梆梆的,像审问犯人似的。 只有眼神中时隐时现的慌张能透露出他现在的局促不安。 黎冰夹着满眶泪水抬头仰望眼前如巨人般的男人,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涌起阵阵委屈,顿时哭得越发的凶了。 胤禛显然不适应这种情况,笨手笨脚,不知如何安慰,想抬脚离开唤她的贴身丫鬟过来,但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又心生不忍。 在怀中摸索了半天才取出手帕,试探着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或许是胤禛的怀抱太过温暖,再加上眼睛酸涩,黎冰只觉一股困意袭来。 哭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绵长的呼吸声。 她竟然睡着了? 胤禛无奈地一笑,将她抱回床榻上,转身离开。 “主子,今儿个还去三阿哥府园吗?”出了秋水涧后,苏培盛问道。 胤禛没有回话,面色沉重,脚步匆匆,却是朝着自己院落方向而去。 不知怎的,苏培盛盯着自家主子的背影总看出几分仓皇逃窜之感。 为什么会有这个感觉?他拍了拍脸,旋即跟了上去。 胤禛也不知怎么回事,得知年氏受伤,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尽快见到她。 他快马疾驰而去,一路上千万个念头闪过,年氏到底是受什么伤,受伤严不严重,现在到底怎样....,所有的担心疑惑直到看到年氏的那一刻才放下心来。 看着她哭得像个泪人,他反倒觉得这样才足够真实。 当时应该很疼吧。 “今天花园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好好的猫会突然发狂?” 胤禛回到院中仔细探听了今日的情况,得知年氏是被发狂的猫挠伤,心生怪异。 “听在场的丫鬟说当时武格格一靠近猫就突然发狂了。奴才派人暗自查过了,武格格身上并无异常。或许只是凑巧。” 凑巧?胤禛呢喃着,希望如此。 不然...他不介意府里少位格格。 “再继续盯着些,如有异动再来禀报。”胤禛吩咐道,手紧攥成拳。 看样子有些人开始不安份了。 翌日秋水涧。 黎冰醒来就看见桌上满满的补品药膏,眼睛还有些肿,以为自己眼花,闭了闭再使劲一睁,还在,都是真的。 春琦等人扑哧一笑,“主子,都是真的。今天一大早王爷派苏总管过来送的,都是补血益气的良药,还有几瓶祛疤的药膏,额外还赏了好些绫罗绸缎。” 王爷真细心,连主子昨日衣裳被猫挠坏都注意到了,送的还都是主子平日常穿的颜色,显然是用心挑选过的。 黎冰趿着鞋子凑过来瞧了瞧,果真不错。 王爷出品,均乃上品。 但想到昨天在王爷面前哭成那样,都哭岔气了,她就觉得完了。 她苦心孤诣在王爷面前塑造起来的美好形象要毁了。 端庄,淑女,通通没了。 王爷肯定被她吓到了,不行,她得做些什么来挽救下自己残余不多的美好形象。 “那条手帕呢?”黎冰问道,就是王爷帮她擦眼泪的那条,她要亲手洗干净送过去。 沉默一晌后,众人怔怔,没看到手帕啊。 只有一人听到手帕两字时瑟缩了下,随即强装镇定。 难道王爷离开时还带走了?黎冰嘀咕着,她连表现的机会都没了? 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肚子咕噜噜地叫着,昨日确有些累了,得多补充些营养。 于是她点了莲蓬豆腐,鲜蘑菜心,桃仁山鸡丁,再加一份香苏汤。 莲蓬祛过苦仁心鲜嫩可口,豆腐爽滑,鸡丁酥脆,香气扑鼻,真乃人间美味。 黎冰打了个嗝,对厨子的手艺甚为满意,进步很大。 赏了厨子五两银子。 厨子张兴乐得连连磕头谢恩。 用过早膳,黎冰将春琦与秋吟唤来。 “你们对昨日花园的事有什么看法?”黎冰问道。 她琢磨一下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设计害她,大概率就在武氏与钮钴禄氏之间。 只是不知为何要害她? 黎冰自认为自己没有太大的抱负,既不想争宠也不想靠孩子起势,只想舒舒心心地多活几年。 难道她活着都碍着别人的事儿了? 春琦沉思片刻后先行说道:“主子,奴婢觉得此事甚为蹊跷,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怎么说?” 黎冰顿时来了兴趣,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奴婢认为今日在花园偶遇的两位格格甚是可疑。”顿一顿继续说道:“主子的作息较为规律,有心人稍一打探就能知道。她们两个早不看莲花晚不看莲花,偏偏就在您散步那会儿过来看,奴婢觉着像是故意挑那个时机过去与您偶遇的。” 黎冰暗自点点头,很是赞同。 “只是奴婢有一点想不通,牛奶怎么突然就发狂了?虽说最近是有些闹腾,但不至于会突然那样。” 发狂?秋吟冷静下来后恍若想到了什么。 “听说猫在发情期最易发狂,可这个旁人貌似无法控制吧。”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黎冰神色黯然,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点,想去捕捉什么却又觉得混沌得厉害。 到底是什么呢? 她细致地回顾了一下昨天的情景,先是散步,然后偶遇武钮,请安,对话..... 不对,在说话前好似还发生了什么。她手指置于下颌,努力回想着。 窗棂外吹来缕缕清幽的茉莉香,香而不腻让人陶醉。 就在黎冰沉醉前,脑中一道金光闪过。对,是异香。 蹊跷竟在那香味上。 难怪她闻着总觉得不对,原来那香味是催使猫发情的,人闻了却没什么异常。 到底是何高人,竟能配出如此奇香? 此事是她大意,没有证据,但吃一堑长一智,有了怀疑目标,以后她也可防患于未然。 武氏在婢女的搀扶下回到院中,今日在花园内受了惊,晚上睡觉时冷汗涔涔。 时而梦到发狂的猫追着她,她使命地逃却始终逃脱不掉;时而梦到年氏顶着被猫抓花的脸找她索命... 惊魂阵阵,房间烛火一夜未熄。 第二日就传出武氏病了。 “主子,需要去探望下武格格吗?”文鸢问道,将手里裁好的花枝递了过去。 钮钴禄氏内心鄙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就那样一个小场面竟被吓病了。 原还想着.....,还是算了,就她那性子。 “你送些补品过去吧,就说我身子不太爽利,过些日子再过去看她。” 手中动作不停,不多时一副插花作品就完成了。 鳞次栉比,姿态万千,亭亭玉立。 钮钴禄氏眉目舒和,来回打量着,似对此作品很满意。 倏然,不知想到什么,她愣神了半晌。 掐掉一瓣百合花,置于掌心之中,用护甲摩挲着,随后碾碎揉烂,掷于脚下。 原以为王爷就是这样一个冷心冷性的人,没想到经此一事竟被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第16章 紧张 王爷....王爷他竟对年氏上了心。 估计他自己也想不到吧。 她苦笑着。 自己费尽千辛万苦也没得来半分,为什么年氏...年氏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能轻轻松松得到? 这到底是为什么?年氏她凭什么? 插花被砸得粉碎,钮钴禄氏犹不解气,连着狠狠地踩了几脚。 天边一声闷响,打破了夜的静谧,雨哗啦啦地落下,夏雨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香包前些日子早已做好,秋水涧从主子到奴才身上都一溜挂着黛蓝色的香包,出门办事极为打眼。 “我说张子,你咋都没有蚊子近身呢?”狮子园膳房掌厨顾明好奇地问道,就这一会儿功夫,他就被蚊子咬了好几口了,奇痒无比。 秋水涧掌厨张兴神色得意,抬手晃了晃身上挂着的香包,“看到了吗,这可是好东西,主子赏的,说是可以驱蚊防虫。” 主子仁义,不光给贴身服侍之人每人赏了一个,连他这不起眼的厨子都有,张兴觉着他真是运道好,跟对主子了。 “怎么闻着还有丝丝淡香?”顾明凑于香包之前,仔细琢磨着。 这荷包可真精致,可惜咯,他是没那个命。 当时得知年侧福晋院里的小厨房要开放,需要从膳房挑个厨子过去,众人哗然。 他们可都听说了,这年侧福晋才刚进府就不得王爷喜爱,以后铁定不受宠,日子难过。 在膳房好歹还能与贵人主子身边的奴才打打交道,捞点油水,要是去了小厨房那可什么都没有。 于是都互相推脱,不愿去。 张兴那时才刚进膳房不久,厨艺一般,人也不活络,这不推来推去就将他推了出来,顶了那谁都不愿去领的差事。 谁曾想到.... 顾明酸溜溜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只见他脊背挺直,意气风发,哪还有半分之前在膳房时的瑟缩样。 心里啧啧两声。 其实这都还可以勉强接受,主子得脸,奴才自然待遇也不差,他这看得也多了。 本想着得脸怎么啦,作为厨子最重要不应该就是厨艺精湛嘛。要是厨艺不好,惹主子不满,这份脸面又能撑多久。 可...可他又打脸了。 “张子,你这厨艺怎么进步这么快,上次你做那什么...叫荷叶新凤鸡的还能再示范一遍吗?我之后尝试好几次可怎么都做不出你当时那味道。” 顾明搬来木凳,用衣袖擦了擦伺候张兴坐下。又端来水壶倒了杯水捧过去,捋着袖口帮他扇着风。 笑容从脸上炸开,态度殷勤至极。 张兴被伺候得极为舒心,以前都是他卑微地求别人指点,受尽白眼与漠视。 没想到有一天别人竟也会来求他。 这一切都是托主子的福。 主子指点他厨艺,又给了他脸面,这份恩情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报答。 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沉思着:以后与膳房接触得也多,多份人情好办事。再说当初他刚进膳房时顾明对他还算不错。 旋即起身示范。 秋水涧内 黎冰手上伤疤几不可见,自发生花园那起事后她就很少出门,就算散步也仅在秋水涧内。 小牛奶最近也有些胆小,看见人就躲,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事般,总是默默地独自蹲在角落处。就算黎冰主动靠近想抱它,都会被它躲开。 “主子,让它自己待一会儿,估计过不了几天又得欢腾起来。”秋吟笑语道。 牛奶的性子跟自家主子似的,安静不了几天的。 这不主子这才在院中闷了几天,就捣腾着想放纸鸢。按理说秋水涧院子不小,用来放纸鸢是足够的,可无奈树木茂密,一不小心线轴可能就会被勾住。 也就小池塘那块位置空旷些,可毕竟靠水,有些危险。 秋吟等人极力反对,却也拗不过黎冰的坚持。 没办法,只能多盯着些。 纸鸢乘着一股疾风飞驰于天空之中,角落处娟秀的字迹寄托着黎冰的心情: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 纸鸢越飞越高,黎冰兴奋地追随着风的方向,想象着自己也能如纸鸢般遨游天际。 激动之余她发现,当她随着纸鸢的方向挪动一步,后面便会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围着的一群人也跟着动一步。她后退,她们也后退,她前进,她们也前进。 像小时候常玩的老鹰抓小鸡似的,她顿时兴致大起,步伐迈动得越来越快。 许是玩得太过投入,一时不察,线轴卡入枝干上,极力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桎梏。 狂风肆虐而过,线崩的一声,断了,纸鸢彻底得到自由。 怔怔地望着纸鸢远去的残影,黎冰心生羡慕,她也厌倦府墙之下的生活,可她别无选择。 狂风来得短暂而急促,纸鸢的残影也于瞬间消失不见,是去追求更广阔的天地还是遗落在府园的某个角落?不得而知。 胤禛搂着怀里的《富春山居图》,这可是他用了三本珍藏的名家典籍才从三阿哥胤祉那儿换来的。尽管那三本典籍他也颇为喜爱,但相比黄公望的画作真迹却也矮了一筹。 神色激动地回到狮子园书房内,关上门细细端详着。 灯影绰绰,投入柔和的光斑,赏画之人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也被映衬得深邃了几分。 月光如轻纱笼罩,皎洁地倾泻在书桌前的屏风上,其上美人柔弱无骨,颦眉轻皱,乌发如水幕般垂于腰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胤禛无意间抬头看向屏风处,恍惚间,好似年氏显现于前。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眼神迷离,甩了甩头,看了下怀表,十一点了,确定有些晚了,难怪会晃神。 整理思绪,将画卷收好,出了书房,朝卧室而去。 苏培盛提灯于前,为胤禛开路。 咔擦一声,脚下仿若踩到什么,只听见碎裂的声音。 置之不理,继续向前。 胤禛为习武之人,耳力自是灵敏,他叫停还欲向前的苏培盛。 “等下,”说完弯腰拾起地上的物品,是个纸鸢。 “谁今日在院中放纸鸢?” 跟随身侧的一个小太监着急忙慌地答道:“回主子的话,是...是年侧福晋院中,今日下午时分在秋水涧放的。” 只是为什么纸鸢会在这儿? 今日来回这么多次他怎的一次也没见着,而王爷一经过就出现了。 真是奇怪,难道是风吹的?可记着今儿晚上也没这么大风啊。 胤禛听到是年氏放的,也纵容几分,不欲追究。 粗略地看了下也没什么出奇的,将手中踩碎的纸鸢递给小太监扔掉。 小太监双手接过,应声是后,正欲迈脚离开丢掉。 灯影交叠下纸鸢一角的字迹浮现于前。 “慢着”胤禛出声阻止道。 夺过纸鸢仔细察看着其上所写内容,一字一顿地念着:“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 她这是什么意思? 神色凝重,攥紧纸鸢迈步回了卧室。 卧榻上的他辗转反侧,心思不宁。 年氏这是对现在的境况不满?还是仅仅只是随笔而已。 若只是对纸鸢的寄语,那还好理解,希望纸鸢遨游于天际,自由自在。 可若是她自己的寄语,那她到底还在期盼什么?想逃吗? 眼中怒焰涌动,看样子自己最近对她确实太过纵容了。 纸鸢之事被胤禛瞒了下来,可即便他不说也自有人知道。 “这次你做得很好,赏你的。” 钮钴禄氏夸赞道,真没想到一个废棋也能让她扳回一局,真应了古人那句:放长线,钓大鱼。 黎冰完全没想到自己竟被人暗戳戳地阴了一把。 优哉游哉地躺在树荫下吊床上,手里拿着本话本晃啊晃,看到新奇处还会大笑出声。 一旁端着水果拼盘的春琦忧心忡忡,另一旁打着扇的秋吟也面色凝重。 两人齐齐长嘘一声,哀声叹气,活像个深闺怨妇。 自上次送完补品后王爷也曾过来探望一两次,每次都匆匆而来,匆匆而走,连茶杯都不曾碰触。王爷朝事繁忙这也能理解。 可这七八天是怎么回事,王爷连人影都没出现过。 秋水涧仿若被人孤立般,静谧得可怕。 她们记得上次王爷离开时情绪平和,不像是与主子闹僵的样子。 瞧了眼正吃着蜜瓜摇着吊床看着话本的主子,她们两人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黎冰知道她们的心思,她也觉得莫名其妙。 可能是男人的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也没什么惊讶的。 现在这日子过得也挺舒心的。 这话本真不错,比市面上那些好看多了。 热河行宫内 “听说老四最近得了幅名作。”皇上随口问道。 “是的,儿臣从三哥那儿换的。” 十四阿哥带着调笑的语气插话道:“三哥那儿的东西可不好得,四哥可没少下血本吧。” 众人失笑,三阿哥赧然,怎么他就给人留下抠搜的印象呢,他自认为自己还挺大方的,但也没出口否决。 “朕倒是好奇那是幅什么名画值得你们争相哄抢。” 论文学造诣,众阿哥中就老三胤祉最为拔尖,这才安排他编纂史册典籍。 连他都舍不得放手的画作,想必是绝世佳作。 皇上沉思着,顿时有些心痒难耐。 他闲来无事时也寄情于山水之画中,聊表情怀。 “皇阿玛既是好奇,何不抽空去狮子园坐坐,儿臣那儿还收藏了好些名画。”胤禛顺着话头说道,语调平缓中还带着几丝紧张。 第17章 游园 皇上沉吟片刻,还真是不错。 游园赏景,谈诗论画。 便点头答应了。 看着皇阿玛都答应要去,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纷纷吵嚷着要一起去鉴画。 老三品鉴画作皇上还信,小十四的话...还是舞刀弄剑更适合他。 胤禛大步跨入福晋院中,眉目松弛,意气风发。掌心处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沉声说道:“明日我邀了皇阿玛来府内观赏游玩,三哥和十四弟也会一同过来,府中得提前安排下,膳房那边也得交待清楚皇阿玛的一些饮食禁忌。”语气带着往日没有的激动与欣喜。 皇阿玛能答应过来游园,其中释放出哪些信号,他尚且揣测不透,但明日游园的重要性绝对不容小觑。 乌拉那拉氏听到后喜色抑制不住。 皇阿玛平日可极少来阿哥府园,这次竟能答应过来,难道是... 她捏紧手帕,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做好一切安排,不能出任何岔子。 胤禛跟福晋知会一声后,想着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于是他又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院落。 苏培盛气喘吁吁地追着,疑惑不解。 照他看来狮子园一切都安排妥当,不需再做其他安排,怎的王爷还这么匆忙。 但脚步依旧没有减缓半分。 福晋按部就班地吩咐下人做好准备工作,闲暇之余又赶忙聚齐后院众人,叮嘱着相关事宜。 皇阿玛游园,她们作为王爷后院之人是不能出席的,所以有些避讳还是得多强调几遍。 不然要是触怒了皇阿玛,先不论她们自己,就光是王爷那关就难过。 王爷对此事的看重程度,得一一细说给她们听。 黎冰全程惊讶得张大嘴,她这才见完德妃,皇上又要过来啦? 耷拉着肩膀,这可如何是好? 慢慢听着发现原来不用见,只待在院内避着就好,长舒一口气,她提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还好还好,不用见就好。 回去得叮嘱秋水涧的人明日少出门免得冲撞了圣颜。 翌日,胤禛在狮子园门口迎接皇上,三阿哥以及十四阿哥。 狮子园占地面积大,园内景致幽美,凉亭小院,假山环绕,细细逛估计得三四个时辰才能逛完。因此胤禛只安排了几处景点,带着他们游览参观。 绕过蜿蜒小道,来到待月亭,幽静淡雅。亭边柳絮低垂,微风拂过,摇曳生姿,在潋滟的湖面上投下纤柔的倩影。 亭中早已备好茶点,名画陈设于四个角落,让人目不暇接。 “老四的收藏确实不错,待月亭的景致也甚为优美,在此处赏景鉴画再品一杯香茗,确有魏晋之风,此番安排甚好,甚好。”皇上淡然含笑说道,眼神柔和,似沉醉于此情此景之中。 三阿哥胤祉附和道:“皇阿玛所言甚是,正所谓‘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亭中诗意萦绕,墨香浸染。 稍作停歇,胤禛领着三人朝着松柏堂的方向而去。 松柏堂位于西北角山坳中,古木苍苍,松柏拔地而起,散发着幽幽高洁之气,人置身其中好似灵魂得到净化。 堂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书香古朴醇厚,衣裳上都沾染着丝丝香气。 三阿哥胤祉沉浸于内,不舍离开。 “四弟,没想到你院中竟有如此宝地,也不早说,老是藏着掖着。要不是这次沾皇阿玛的光来到这儿,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去。”胤祉抱着一本书啃着,旁人觉得晦涩难懂的史料在他眼中全是宝藏。 胤禛讪讪地说道:“那要不单留三哥一个人在这儿看,我们先去其它地方了。”摆出离开的姿势,抬脚向前迈去。 众人也都心领神会,欲跟着一起离开。 胤祉心中纠结,到底是留在这儿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去?万一还有更好的地方那他岂不是错过了? 几经踟蹰之下最终决定放下书本跟随他们一同前去。 胤禛早已预料到胤祉会如此。他这三哥才情一绝,只是性子有些胆小。 十四阿哥全程都在跟随身后,不发一言。 穿过曲径通幽的小道,他们到达澄怀堂、忘言馆,最后参观水情月意殿。 自殿中向下俯瞰,假山凉亭,幽径回廊,苍松翠柏,园林景致一览无遗。 逛完一圈,都顿觉饥肠辘辘,该用午膳了。 膳房呈上式样精美的膳食。 三鲜鱼翅、福字瓜烧里脊、金腿烧圆鱼、罗汉大虾、荷叶新凤鸡等,满满一大桌,色泽鲜亮,香气扑鼻。 掌厨顾明随侍一旁,低头垂目,屏气凝神。 主位上坐着的那可是皇上,一国之君,他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亲手为皇上做一顿膳食,既兴奋又紧张,昨夜死皮赖脸地央着张子帮他指点一二。 他根据张子所指点的内容反复练习了一晚,今天这桌席面就是他练习过后的成果,他很有自信。 皇上年迈,讲究养生之道,平日所吃食物也多是清淡为主。魏珠早已摸索透皇上的饮食习惯,持箸夹了块荷叶新凤鸡放入皇上碗中。 入口细腻爽滑,肉质鲜嫩可口,还夹杂着丝丝荷叶淡香,去油解腻,不错。 皇上暗暗点头称赞。 其他菜色也各有风味。 三阿哥与十四阿哥本非好口腹之欲之人,但这一顿下来也吃得极为满足。 “四哥难怪你平日极少去酒楼吃,敢情你府上竟有如此高厨。我府上的厨子要是有这样的手艺,就算拖着我,我都不去。”十四阿哥放下筷子,有些意犹未尽。 “老四府上的厨子确实不错,不知是哪位做的?”皇上声音高亢有力,不怒自威,夸人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都带着几丝威慑,让人胆战心惊。 顾明垂手缩头走了出来,脚步有些不稳,神情惶恐,噗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请安说道:“奴才给...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扫视一眼,问道:“这道荷叶新凤鸡味道不错,怎么想到将荷叶用于这道菜的?” 顾明怔忪一刻,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张子,你怎么想到用荷叶的?” 张兴扑哧一声笑道:“这哪是我想的,是我家主子。上回帮她做了碟鸡肉,她说太腻,这才建议我去摘些荷叶晒干,到时包于鸡的外侧可以减轻油腻。她还说最好是用陈年的荷叶,入味更加清爽,只是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陈年的。” 皇上不耐地敲击了下木桌,清脆的声响将顾明拉回了神,旋即说道:“回皇上的话,这不是奴才想的。” 皇上本来兴致缺缺,也就随口一问,听到不是他想的,顿时心生好奇:“不是你,那是谁?” 桌上众人也都思索着,难道高手背后还另有高手? 狮子园还真是藏龙卧虎。 顾明惊吓得几乎趴在地上,完全失了主意,到底该说吗? 早知道他就一口认下了,事后跟张子解释就好,现在这...这该怎么办? 汗珠自额角而落,滴滴答答洒落于地面之上。 如果不如实说,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最终缓缓开口道:“是....是年侧福晋院中的厨子教奴才的,荷叶味淡可以去油解腻。” 其他人都纷纷称赞厨子好巧思,只有十四阿哥将重心放在了前一句上。 年侧福晋就是上次偶遇的那位吗?没想到这么受宠,四哥平日最讲究规矩,竟能说服四哥为她开放小厨房,不简单。 回去得跟八哥说说。 最后皇上赏了顾明,连带着张兴也一并封了赏。 张兴战战兢兢地接过,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知皇上对今日的菜品很满意。 可这又与他何干,他今日压根都没去膳房帮忙。 于是怀着疑惑,他跑去膳房问顾明,顾明这才将今日之事如实告诉了他。 张兴长舒一口气,还好,没有给主子惹麻烦。 待胤禛送皇上等人离开后,他回到书房。 拿起被他搁置一旁的纸鸢,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如果不是今日那奴才提起,他都忘记自己有好些日子没去年氏院中了。她... “苏培盛。” “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年氏最近...”胤禛想说年氏最近有没有派人过来找过他,但话到嘴边怎么也问不出口,“年氏最近怎么样?” 苏培盛发觉出主子的异样,顿时心领神会,说道:“年主子近日都未曾出门,许是上次受了惊吓,得休养休养。” 果真,胤禛听到此话眉目焦灼。 上次过去时年氏气色都还好,状态也不错,怎的还没调整过来。 脑海中浮现当时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哭成那样。 旋即想到什么,不,不对,不是第一次,第一次在榻上她好似也哭成这般。 浑身开始燥热,血脉震荡,耳根发烫。 他这都想到哪儿去了,将身上日常挂着的香包取下,闻着醇厚的檀香,揉了揉额角,努力挥散颅内滚烫的画面。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跳。 “明日你再带着太医去复诊下,看看情况如何?”胤禛叮嘱道。 第18章 动静 过两日就得返京,旗下需要处理的事务较多。皇阿玛又私下安排他整理份详尽的黄河治水策略,他也才刚刚理出头绪,桩桩件件都得一一做好安排。 当胤禛将治水奏折呈递上去时,京城早已越过酷暑时节,而他也已抵达雍亲王府。 胤禛在府内闲庭信步地走着。 想起苏培盛前几日说的话:“主子,年主子那边太医已经瞧过了,身子没有大碍,只是虚了些,要多温养着。只是...只是出门时她的贴身丫鬟叫住了奴才,问起主子您什么时候会过去?说这段时间没见到主子您,年主子一直神色郁郁。” 胤禛脚步平缓,面色和煦如春风般,绕过这条曲折的回廊,入目即是泽兰苑。 此时黎冰正于苑内翻看着话本,故事情节已进入高潮,看得她满腔热血,控制不住的小声激动尖叫。 为什么不能大声,因为书房前立了两个门神。 “奴才给王爷请安。”外面负责守门的王宝泉和小桂子大声说道,神情紧张。 谁都没有料到王爷会这时候过来,也不知主子屋内听到没。 王爷? 快快快,赶紧将话本藏好,屋内听到提醒,一阵忙乱。 胤禛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推门而入。 发现年氏正坐在书桌前提笔写字,只是纸上的字墨迹未干,明显是刚刚听到他来才匆匆动笔。 那在他来之前她在做什么? 假装不经意间扫视一眼四周。 黎冰放下笔墨,起身行礼,神态淡定从容,不见一丝慌乱。 这应变能力不去做间谍都可惜了。 “在写字啊,拿过来看看。”胤禛说道,心想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黎冰立于书桌旁扭扭捏捏,似动未动,将镇纸拿开,看着纸上自己匆忙之间草草写下的三两字,有些难为情,讪讪地说道:“那个,王爷,妾身最近在练字,写得不好,就不献丑了。”忙不迭地将纸张收好,顺手藏于一侧。 胤禛不欲与她深究。 “最近身子调养得怎么样?” 黎冰这才心神俱安,坐在离胤禛最远的木凳上,回道:“妾身一切都好,谢谢王爷上次送来的药膏,您看疤痕都淡了。”将手凑到王爷跟前。 胤禛的目光先是扫过黎冰的脸再看向她的腰,最后盯着她的光滑细腻的手,眼神炙热了几分。 这年氏怎就这么懵懂,哪有主动将手凑过来的。 不过疤痕确实都消失了,一点印记都没有。 拉过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抱到书桌前,“你的字少了些臂力,握好笔,我来教你。” 话语声平和而温柔,温热的气息扑向黎冰耳边,传来丝丝颤栗,耳尖微微发烫。 黎冰顿了下,才刚握好笔,胤禛的大掌随即附了上来。 练武之人手掌粗厚,手心之处有薄茧,猛然被他握着,黎冰的手抖了抖,墨汁沾染于白纸之上。如一颗石子投掷在平静的湖面,产生层层涟漪。 胤禛带着她写了几个“永”字。 永字八法:侧、勒、弩、趯、策、掠、啄、磔。 练习好,能通一切。 黎冰跟着这个模版来仿写,胤禛则退居一旁,收回手臂时不小心撞倒右侧的书,俯身拾起。 突然发现桌案底侧隐隐有一书角显现于外。 藏得挺隐秘的。他暗笑道。 顺着书角将整本书扯出看了看,才翻开一页。 只见他神情陡然变得肃穆,越往后看脸色越是凝重,起身狠狠地将书本甩在桌案上。 黎冰被惊得一下站起身来,茫然无措地抬头看着他,这又是怎么了? 前一刻还晴空万里,此刻却阴云密布。 眼光收回到桌面上,旋即心一沉。 这下遭了,怎么被他发现了,她不是藏得好好的? 黎冰低垂着头,额头渗出丝丝冷汗。 这要怎么解释呢? “说吧,谁让你看这些的?”胤禛怒喝道,他原以为年氏只是娇纵了些,于礼教上不会出什么岔子,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连离经叛道的书也敢看。 黎冰依旧低头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硬要说错,只能说她的思想与现在的主流思想不一致。 她看不惯市面上那些缠绵悱恻的狗血爱情故事,几乎每篇都是女子付出一片真心,最后还被渣男虐,看得她掏心窝子地难受。 因此偷偷派人打听到一些渠道,专售禁书。 为什么会被称为禁书? 因为书中情节大多都背离封建思想,鼓励世人大胆追求情爱。 哪知就能如此凑巧,她这才买来也没多少天,高潮章节都还没看完,就被逮住了。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胤禛半天也没等来她的解释,眼中怒焰涌动。 “苏培盛,派人将泽兰苑的话本通通收走。”说完瞧了黎冰一眼,将手中的话本揉碎成沫。 看着那话本的惨况,黎冰仿佛看到了下一刻的自己,到口阻止的话终是咽了下去。 保命要紧。 但眼中还是蒙上一层雾气。 接下来泽兰苑兵荒马乱,苏培盛奉命领着一众侍女来到泽兰苑。 “年主子,得罪了。” 随即将苑内翻了个遍,连黎冰偷偷藏在床角的话本都被收走了。 唉,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黎冰将脸靠在茶桌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时也管不得桌上脏不脏,她实在是太难过了。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似乎觉得她还不够惨。 书才被查封没多久,福晋身边的魏嬷嬷就来传达口令。 结果就是她被禁足一个月,罚抄女诫二十遍。 魏嬷嬷传达完指示后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将一支沉香竹节纹狼毫笔塞到黎冰手中,轻声说道:“这是福晋要奴才偷偷带给你的,您先委屈一段时间,等王爷气消了此事就揭过了。” 随即立刻恢复严厉之色,哼声离开。 黎冰理解福晋此举之意。 身为后院之主,一切以王爷为重,此事惹王爷大怒,她自当该做出样子予以惩罚。 只是没想到福晋竟然还会私下送笔给她,她难道不知道此事如果被泄露出去,她也会一同受罚吗? 心里接受了她的好意。 禁足倒没什么,抄女诫,二十遍? 头疼。 接下来的日子,黎冰有种重回高考的感觉,终于在半个月内将任务完成了。 “福晋送的这支笔还真不错,写起来挺顺溜的。”她喃喃自语。 还有半个月该做什么呢? 也不知道那话本后面的情节到底怎样,真是心痒难耐,如抓心挠肝般。 以后再想买话本只怕是不可能了,既然买不了,那要不自产自销自割腿肉? 好歹自己在现代也受过各种文化熏陶,就不信整不出一本惊世之作。 哼哧哼哧几声后,说干就干。 只是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在定题上就开始卡壳。 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决定写一本武侠。 将情节大致梳理了一遍后就开始下笔。 泽兰苑外这半个月都在盛传年侧福晋得罪了王爷,要彻底失宠了。 有好些人看到王爷怒气冲冲地从泽兰苑出来,之后就传出年侧福晋被罚禁足,这难道还不是失宠的征兆? 有人唏嘘,有人窃喜。 钮钴禄氏正对着棋谱自顾自地练棋,得知年氏被罚禁足,她只是轻嗯了声,继续研究棋谱。 依她对王爷的了解,年氏还有得蹦跶,就算失宠也绝不会因为此事。 至于将会是哪件事她得好好筹划筹划。 可其他人远没有她这么冷静理智。 李氏最近食欲大增,没办法实在是心情太好了,自打年氏入门她就没像现在这样舒心过,脸都圆润了一圈。 让她嚣张,看她还怎么继续嚣张下去,果真人啊不是这条命,怎么蹦跶都没用。 一笼灌汤包都被她消灭殆尽,还就着两碟小菜吃完两个烧饼。 要知道平时这可是她两餐的饭量。 紫兰满脸愕然,想出言劝阻,却又害怕打断了主子的好心情。只得畏手畏脚地候于一侧,等候差遣。 “紫兰,这一碟菜就赏你了,你端下去吃吧。”李氏说道,显然心情极好。 紫兰双手接过,悄声退了下去。 一个新来的小丫鬟凑过来羡慕地说道:“紫兰姐姐,主子待你真好。” 闻着溢出来的香气,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她才刚过来服侍,总被使唤着干苦力,每次领餐时还因做得不好被管事嬷嬷克扣,她都饿了好一阵了。 紫兰愣神,真的好吗?她也不知道算不算好。 主子近些年情绪越发不稳定,稍不顺心就对她非打即骂,她每天伺候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主子发卖了去。一同陪嫁过来的紫荆就是这样被发卖的。 她端着食盒有些无力与迷茫。 胤禛最近除了处理朝事,其余时间都闷在书房内临摹画作,这样能让他思绪更为清晰冷静。 只是时而抬头时会盯着屏风上的美人图发呆,笔下墨迹凌乱。 在冷静了半个多月后,也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他总觉得当时情绪有点过激了。 回想起年氏眼中那盈盈泪光,他就觉得胸口发闷。 室内灯火通明,书架上陈列着各类佛经字画,最靠近胤禛的那一本《金刚经》尚未摆放整齐,明显刚刚翻看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苏培盛,你悄悄派人过去年氏那边,记得不要有任何动静。”他吩咐道。 第19章 宴会 泽兰苑内 春琦奉上新熬好的药膳,置于书桌旁,轻声提醒道:“主子,时候也不早了,休息会儿。” 黎冰被桌上的香味打断了思绪,笔头顿了顿,将笔下的章节匆匆收尾。 站起身抻了个大大的懒腰,来着案几前,品着春琦勺好的雪梨百合枸杞汤。 雪梨入口生津,百合清火去热,枸杞益气安神,再辅以清肝泻火的苦参与青葙子,有效缓解她最近上火的症状。 喝完一碗后就不再多喝,将汤分了下去。 秋天气候干燥,最易上火,需多进补些清火的食物。 奴才们都笑着接过,没有对此感到诧异。 主子心善,平日里有啥好东西都会分些给他们,吃的穿的,一件没落下。他们很是感恩,也只能在做事上更尽心些来回报主子。 小桂子提着刚赏下的食盒,心不在焉地跟在王宝泉身后,一个不留神还撞了上去。所幸手稳,食盒内的汤没有洒出去。 “你说说,你这是怎么了,这都好些日子了,愁眉苦脸的,敢情有人欺负你了不成?” 王宝泉被撞了个踉跄,退后几步说道。 小桂子听到“欺负”两字时,眼神闪躲,半天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怕自己嘴快,一不小心又捅出什么娄子。主子现在境况已经不大好了,他不能给主子惹麻烦。 王宝泉察觉出了不对劲,将他拉入一处僻静的角落,表情严肃地问道:“你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知道小桂子这个人虽有些嘴快,但心地好,对主子也忠心,还听指教。 这不上次指点过后,好些日子过去了,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小桂子抬头朝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迟疑半晌后说道:“就是...就是最近出苑办差时老被栖云苑那群人嘲弄,心里有些不舒服。”语气中满是委屈,眼眶微微泛红。 “就说上次奉主子的令去领镜花笺,其实采买那边并没有少。”他迟疑了一下,“是被半路上遇到的栖云苑刘公公给弄湿了。他趁着没人故意把我挤到水洼处,再从背后推了我一下,然后镜花笺就湿透了,还染上了好些泥渍。还有那次去领徽墨.......” 小桂子一件件清晰地罗列着,尽管这段时间在外受了好些委屈,可他一件都没在主子面前提起,自己默默地承受着。怕万一被主子知道了,依主子的性子会冲动,现在离解禁也只剩十余天,忍忍就过去了。 王宝泉轻轻拍了拍小桂子的肩,他原就觉出有些问题,这段时间怎的每次小桂子出去领东西都要去那么久,最后要么是采买落下了,要么是空着手回来,没有一次是齐全的。没想到竟是栖云苑搞的鬼。 出言安慰道:“你是个忠心的,这些事就继续守着,别让主子知道了,以后你就在苑内好好服侍主子,领东西的差使就换我去,看那刘守贵还能嚣张到何时。” 奴才嚣张自然是其主子在背后授意的。 他们都懂,但身为奴才不得妄议主子。 黎冰泡完药浴后叮嘱道:“以后泽兰苑没什么紧缺的话就不要派人出去领东西了,先将就着用,实在不行就派王宝泉去吧,小桂子最近在外面肯定受了委屈,是我连累你们了。” 她指尖微微颤抖,双眼直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还要继续坚守吗?她呢喃着,满脸无奈。 不多时胤禛派出去的人就回来禀报说:“年主子在书房写字,听说每天从早写到晚,未曾间断过。” 胤禛轻嗯了声。 难道女诫还没抄完?这么长吗? 希望抄完后她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如此离经叛道的书也不知她从哪儿得来的。 “以后盯着些年氏那边的动静。” 苏培盛应声是就退了出去。 在无声无息中,中秋节悄然而至。 泽兰苑小厨房按着黎冰拟出的粗糙的画稿,就着这个模子,制作了好些不同口味的月饼,主分为两大类,甜口与咸口。甜口又分为豆沙、莲蓉、水果。咸口则分为蛋黄、咸肉等。 苑内过节气氛浓厚。 黎冰收好刚写完的三十页话本,走到苑内庭院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她终于解禁了。 小桂子没有注意到黎冰的出现,大口咬着手中的月饼,咀嚼着,越嚼越不对味,他偏爱咸口,得知圆形的都是咸口的,就赶忙拿了两个大只的,哪知一吃竟是甜口的。 他这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直叫人看了好笑。 想跑去问问张兴,到底怎么回事。哪知刚抬头就看到了主子,忙不迭地将嘴里的咽了下去,向主子请安。又发觉手上拿着月饼确有些不雅,于是悄悄地将双手藏于身后,自以为这样够隐蔽。 黎冰被他这一连串的举动笑得直不起身,挥了挥手让他处理下脸上的残渣。 小桂子这才意识到刚才咬得太急,馅料不小心蹭到了脸上,惊惶地退下清洗。 一通闹剧过后,就来到了中秋晚宴。 宴席上,大家齐聚一堂。 早早就聚齐了的花团锦簇的女人们都暗自打量着对方的首饰衣裳,直到将对方比下去才会转移注意力。 福晋右下首的座椅上空空如也,如此当眼的位置让人想忽视都难。 “禁足了一个月,看她还如何嚣张。这一个月日子可不好熬吧。” 想到年氏郁郁寡欢,终日以泪洗面,悲痛的模样,李氏就一阵欣喜。 “今日好似解禁了,怎的还没来?难道羞于见人?” ....... 各自都在心中暗自腹诽着。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黎冰会如何面如枯稿,神色憔悴地出现在宴席上时,只见一抹丽影走了进来。 身着嫩绿纱花蝶旗服,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给人一种清雅而又不失华贵的感觉。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连自恃甚为了解别人心思的钮钴禄氏都惊掉了下巴。 她知道依年氏的性子也不太会在意此次的禁足,但说是这样说,谁会完全不在意。 可现实告诉她,年氏真是一丝都不在意。 到底是她估计错了,还是年氏心思深沉故意装出这副样子。 欲擒故纵? 李氏木木地盯着黎冰的脸,一时都有些失了神。 一个月没见,她的姿色越发俏丽了。 你说当时那只猫怎就没把她的脸挠花了去。 李氏恨得牙痒痒。 按理来说年氏并没有碍着她什么,但她就是看不惯那张脸,完美得让人嫉妒。 抛开那张脸不谈,年氏这性子确实还不错,不争不抢不作妖。 可怎么被罚了这么久,还这么容光焕发? 黎冰端坐在木椅上,回想着刚才众人的惊诧,摸了摸脸,难道这么明显? 她这段时间过得确实还挺滋润的,秋季干燥,她将药膳和药浴的间隔时间都缩短了些。脂膏也没停过,以前只需浴后涂抹些脂膏,现在改为每日抹两次。 看样子这段时间的保养效果不错,得继续坚持。她暗自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保养绝不能偷懒。 胤禛进来时看到黎冰的模样也颇为震惊。 知道的是黎冰被罚关了禁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哪儿度了假。 哪里有半分被罚的样子,看样子这段时间过得还挺滋润的。 胤禛只觉一阵窝火,宴会上也刻意冷落她,热络地赏菜给其他人。 借着用手帕擦嘴的缝隙偷偷瞥了一眼座下黎冰的反应,发现她一直只关注着眼前的菜色,压根都没在意。 擦嘴的手更重了,旋即将心思也强自转移到菜色上,随手夹过一筷子,大口吃了下去。 苏培盛心惊,眼睛瞪得滚圆。 王爷吃鱼时最怕卡刺了,平日都是他挑好备在碟子里再呈给王爷吃,怎的这次...。 果然,直到放入口中,胤禛这才意识到刚才夹的是鱼,吃得太急,差点被鱼刺卡住。 轻咳了声,接过苏培盛递来的一小杯醋,灌了下去。 全程行云流水,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自然也更不可能引起黎冰的关注,因为她又在神游呢。 有了上次吃席的经验,今日她出门前特意垫了垫肚子,现在一点都不饿。 但她不敢现在就放下筷子,只得随大流地戳了戳眼前这碟菜。 宴席估计还得持续些时间,好无聊,怎的今日没有上次的歌舞表演,上次钮钴禄氏跳的那支舞真是惊艳四座。 外面的月亮好像还挺圆的,等宴席结束,如果饿的话她可以在亭中边吃月饼边赏月。 ........ 无厘头地琢磨着,胤禛唤了她几声都没有听到。 春琦紧张地捅了捅她,主子,主子,王爷叫您呢。主子,主子.....。 黎冰感受到腰部丝丝痛意,才缓缓回过神,盯着春琦,怎么了? 春琦指了指主位方向,黎冰转头看去。 两人目光对视,一双愠怒,一双迷茫。 “在想些什么呢?”胤禛竖眉喝问道,茶杯顿得脆响,桌案都被震得摇晃。 第20章 惊讶 众人纷纷疑惑地看向黎冰。 黎冰感受到齐唰唰的目光朝她看过来,不由得心下一紧,有种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住的感觉,悻悻地站起身,谄笑着说道:“没...没想什么,就觉着今晚的月亮挺圆的。” 讪讪地朝着天边那轮明月指了指,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吓死她了。 胤禛知道她在敷衍,可也琢磨不清她的想法,只得闷哼一声暗自作罢。 中秋宴会早早落幕。 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纷纷将责任撇到黎冰身上,都怪她惹怒了王爷。 其中武氏最为恼怒。 自病好后她一直在练习弹琴,还特意从民间高价买来古琴,就是打算在中秋宴会上大放异彩,吸引王爷的目光。现在好了,手指都练出薄茧,她这都还没展示,宴会就这么不欢而散。 回到悦庭苑后生生砸碎了一架山水屏风。 昭阳苑内 魏嬷嬷鬼鬼祟祟地瞅了瞅苑外的动静,发现四周无人,这才安心地将房门紧闭。 屋内弥漫着浓厚的药味,苦涩中还夹杂着辛辣之气,光是闻着就让人反胃。 魏嬷嬷附耳向前说道:“主子,这药得趁热喝。今儿十五,王爷铁定会过来您这儿,喝完这个侍寝准能更快怀上。” 这药是她托了以前的老姐姐在民间打听的,听说好些求子的人家喝过后都怀上了,但主子毕竟身份不同,她得了药方后又偷偷找了相熟的大夫问过了,说是对身子没有损害,不要多喝就行。她这才放心地熬来给主子喝。 乌拉那拉氏迟疑了片刻,最终掐着鼻子一口喝下,喝完后还连连想吐,吃过魏嬷嬷递上来的蜜饯才勉强压住那股恶心的感觉。 这八年来她都未能给王爷生下一儿半女,昨日进宫时,皇额娘又在催了。要不是年氏这才刚进门,说不准又要塞两个人过来。 染着丹寇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她往嘴里又投了一颗蜜饯。 甜味散开这才完全冲淡了口中的怪味。 魏嬷嬷瞧了下时间,匆忙收走药碗,打开窗户透气,点燃案几上的熏香,犹觉气味怪异,又在几处隐蔽的地方放上香味类似的香包。伺候福晋梳洗过后就转身退出门外。 钮钴禄氏在苑内看着眼前的药碗,表情惆怅。 宴会结束后,她顿觉身体不适,头脑晕眩,全身乏力。 难道是有了? 想到这儿她神色激动,算下来这个月的月事好像是没来。 赶忙吩咐文鸢悄悄地请来太医为她诊断。 最后怀孕倒是没诊出来,反倒诊出肝气郁结,气血不畅。 肝气郁结,气血不畅?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沉吟半晌。 大概是自从有了那想法之后吧。 端过药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神情平静无波,好似在饮茶般,看不出来丝丝异样。 可药碗中飘来的苦涩之味提醒着文鸢,这确是苦药。 怎的主子一点都感觉不到。 钮钴禄氏一直就是苦水里泡大的,这点苦又能算得了什么。 如果这样能唤回王爷的在意,她天天吃都愿意。 可现实是残酷的,王爷眼中始终只有年氏。 今日宴会上她全程都看到了,王爷她假借着赏菜为名,实则只是为了让年氏吃醋。 真没想到世人眼中孤傲冷清的王爷,竟有一天为了惹女子的注意使这种小心思。 可惜啊,不是为她。 皇宫内的中秋晚宴上,御膳房呈上了精心准备的一道道美食,整齐乘放在青白瓷碟盘中,珍馐美馔,让人垂涎欲滴。 其中一道清蒸鸡,经厨师的巧手摆成一幅腾飞的形状,展翅处还点缀着朵朵海棠与迷迭香,食香与花香交叠,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开。 皇上按捺不住诱惑,尝了口,鸡肉软嫩爽滑、口齿留香、回味无穷,是还不错,但总觉着差了些什么。 记得自己上次好似是哪儿也吃过鸡,那味道着实不错。 一旁随侍的魏珠开口提醒道:“皇上觉得今儿个这盘菜味道如何?与上次在狮子园吃的荷叶鸡相比如何?” 皇上这才想起,对了,对了,上次在狮子园吃过,记得当时还赏了那两个厨子。 “与之相比还是差了几分。”他说道,语气中肯。 此言一出,雍亲王府接下来的日子注定无法平静。 皇上作为一国之君,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可能成为时下的风向,受世人追捧。 翌日,雍亲王府门外便迎来一波接一波的客人,各自都备着大礼,皆是慕名而来,只为尝一口王府内的美食。态度殷切,语带巴结。 他们此番登门也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雍亲王的性子可不大好相处,但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也只得冒险一试。 最后结果并不意外,均被胤禛一一回绝。他这儿又不是酒楼饭馆,何故做些饭食生意。 但也有赶都赶不走的,比如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这两个尝过鲜的人。 “四哥,你要是实在不想见我们,要不干脆吩咐厨子将方子告诉我们得了,也省得我们天天觊觎你家的饭菜。或者....或者将厨子送给我们也成,你选一个吧。”十四阿哥耍无赖道,他平时与四哥并不亲近,这次算是他豁出去了。 三阿哥也装出一副你不同意我就不走的架势。 他现在可是知道了四弟这人特别记仇,上次游园之后本打算借几本松柏堂的书籍。 没想到他竟搬出上次换画时的话语来搪塞他,最后没办法只得将当时收下的那三本还没捂热的典籍又给他送了回来,这才勉强借到书。 为什么是勉强呢?因为这规矩也太多了。 既规定借书时间,又叮嘱不得损坏,还限定一次只能借几本,他真是无语凝噎。 这次他既然来了,就得将事情解决,否则依四弟的性子下次能不能让他进门还另说。 顾明收到指示说要将荷叶新凤鸡的方子写给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一时有些踟蹰不定,因为这方子压根就不是他的。 借着上茅房的功夫,匆匆跑到泽兰苑找到张兴。 “张子,王爷让我将荷叶鸡的方子给出去,我根本不能拒绝,只得过来跟你说一声。你说我是直接写给王爷还是坦白说方子是你的,让你来写?” 张兴也犹豫不定,让他稍做等待,疾步入内将此事禀告给黎冰。 黎冰没有一丝犹豫,直截了当地说道:“让顾掌厨直接写吧,不要再将泽兰苑牵扯入内。” 写完方子,此事这才平息下来。 胤禛还额外做了个顺水人情,将此方誊抄了份派人给御膳房送去。 送完方子,踱步回屋时,他轻挑眉头,心道:年氏倒是会卖乖。 至于后续外面酒楼如何将荷叶新凤鸡卖得如火如荼,就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主子,谢太医来把平安脉了。”流清将谢太医请进来,伺候茶水。 谢太医在太医院资历颇深,福晋的身子一直都是他来请脉调理。前些日子因福晋去狮子园避暑,这才耽搁了好些日子,仔细算下来已有两月未曾给福晋把脉。 刚踏进门,看到福晋的状态他霎时有些惊讶。 气色红润,精神饱满,整个人充满了精气神,完全不似之前的颓靡之态。 这是...这是想通了么? 果然心病还需心药医。 “不知福晋最近可有服用其它调理的药?”谢太医试探着问道,光有心药估计也很难养出如此好气色。 深宫中的贵人多含郁结之气,要是能知道福晋的调理之法,以后也能将此法造福于更多的人。 流清与魏嬷嬷怔怔,福晋也怔怔,这是什么意思? 她最近在服助孕的药,为防药性相冲,她没有服用其它任何药物,连燕窝都停了。 没有。福晋肯定地回答道。 谢太医捋着白须沉眉思索着,怎么会没有呢? 拧眉继续问道:“那福晋最近是否有外用什么药物?” 不是内服,难道是外用? 流清听到问话,不知太医究竟为何意,只得匆忙将福晋最近用的脂膏通通拿出来,抹脸的,抹手的,分区域摆放整齐。 “谢太医,这是福晋最近常用的脂膏,是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紧张万分,心乱如麻,难道脂膏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流清更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这脂膏是她建议福晋用的。 脂膏质地细腻,水润不黏腻,香味也较为清淡,不刺鼻,福晋用着也没什么不舒服,她这才每天给福晋涂抹。 要是出了什么事,这可如何是好? 她咽了咽口中的唾沫,眼神紧紧跟随着太医的举动,呼吸都变得急促。 太医看了看眼前的小瓶子,又打开闻了闻,随即盖上,有些摸不着头脑,就是这个? 这不就是女人家用来抹脸的普通面霜。 用了这个,人的气色就能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变化这么大? 这不是逗小孩吗?小孩估计都不会信。 旋即也歇了心思,皇家保养之法通常都是辛秘,不愿为外人所知也很正常,于是稍加叮嘱就起身告退。 却被侍立一旁的流清出声叫住,“谢太医,不知这脂膏有何不妥,还望告知一二。” 这太医看了脂膏后什么都不说,真是急死个人,要是有问题,你倒是吱一声啊,这样也好解决,现在吊得人不上不下的。 第21章 发动 谢太医放缓了脚步,沉声说道:“此脂膏并无异样,福晋可放心使用。” 说完就快步离去。 屋内众人这才将心思落定,一惊一乍的,没病都会被吓出病来。 流清又将脂膏一件件地放回妆奁内,自言自语道:“以前谢太医离开时总会交待这儿交待那儿,今日只嘱咐勿食生冷之物,这是不是意味着福晋的身子越来越好了。” 清风驱赶着晨间薄雾,掠过苍翠的枝桠,拂过簇拥着的花丛,幽香飘散,沁人心脾。 泽兰苑 “主子,今日赏花宴,您要不穿这件水蓝色的,再搭配云形镶宝石簪和镶东珠耳饰。”春琦在镜前比对着。 黎冰看了看,觉得宝石簪有些不搭,“将宝石簪换为珊瑚水晶簪。” 春琦赶忙兴奋地取出,为黎冰插上。 这珊瑚水晶簪是王爷送的,难得主子还记得,看来主子对王爷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嘛,至少送过的东西还能叫得上号。 来到花园时,人也陆陆续续地到齐了。 花园内生长着茉莉花、秋海棠、栀子花、桂花、夜兰香等,婀娜多姿,争奇斗艳,花香袭人。 秋季阳光和煦温暖,于花园内品茶赏花,别有一番风趣。 福晋领着,绕过曲径通幽的走廊。 遇到形状奇特的还会驻足停留,细细观赏。 步入花丛,清香袭来,或鲜艳,或华贵,或优雅,乱花迷人眼。 武氏跟于身后,那怨恨的目光只恨不得将黎冰盯穿。 都怪她,要不是她的话,自己肯定能在中秋宴上一鸣惊人,重获王爷的宠爱。 王爷这段时间像忘了她似的,好些日子没过来了。 她掐过一朵开得正艳的秋海棠,撕扯着,满是忿忿。 黎冰察觉到什么,只觉如芒在背,打了个寒颤,难道她又得罪什么人了? 顿住脚步朝身后望了望,没有发现异常,旋即换了位置,那阴森森的感觉这才消退。 “福晋最近气色真真是好,白里透红,放在这花园中,真应了那句‘人比花娇’。”钮钴禄氏夸赞道,语气中透露着难得的真诚。 她也好奇福晋怎的突然间好似年轻了好几岁,细声细语地说道:“福晋要是有什么好的保养法子,可得跟姐妹们分享分享,让咱们也沾沾光。” 李氏与武氏这才仔细注意到福晋的气色,皮肤白皙,略施粉黛,再搭配头上那朵淡粉色的绒花,果真大有不同。 年氏皮肤好那是因为人家年轻,她的保养之法不一定适合她们用。 可福晋不同,福晋与她们年龄相差不大,对她们而言,这种才更有借鉴意义。 福晋被她们突然的热络一时晃住神,看着眼前花团锦簇的女人们,她有些茫然,难道自己的气色真的变好许多?怎的也没听苑内的人提起过,包括她自己也没意识到。 稳了稳心神,缓缓说道:“哪有什么得宜的保养之法,不过是注意调节饮食,睡眠充足罢了。” 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虚,她饮食一向规律,这一年的睡眠情况也不错,不可能突然气色就变好了,只怕是她们刻意逢迎。 可想了想,钮钴禄氏暂且不论,就是光说李氏,依她这么多年的经验看,怎么也不像是个会刻意逢迎的人啊,不膈应人就算是好的了。 回头自己再多注意注意。 日头渐高,众人团坐于凉亭之内。 凉亭旁有一弯碧波荡漾的湖,湖水清澈见底,偶尔有成群的鱼游过。 微风拂过,湖面飘来丝丝凉意。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身边的趣事。 亭内摆满了瓜果点心,武氏拾起一个尝了下,说道:“听说年侧福晋苑内张厨子手艺极好,上次还得了皇阿玛的赏,不知何时有机会一试。” 听到此话,众人神色突变,小厨房这件事一直让她们心中不平,耿氏与宋氏情况特殊还可以理解。 但年氏,入府这么久,哪里看出她身体不适,明明再正常不过了,可偏偏就她有小厨房。 黎冰眉头一皱,又来了。 整理心绪,推脱道:“他的手艺都是跟膳房顾掌厨学的,上次也不过是打打下手,凑巧罢了。顾掌厨手艺精湛,哪是他可以比的,你就不要折煞他了。” 众人的神色这才恢复平静。 黎冰暗自长嘘一口气。 要是让她们知道上次是张兴指点的顾明,还不得闹翻天。 回到昭阳苑,福晋假装不经意间问道,“你们发觉我最近气色有什么变化吗?”手中还翻动着佛经。 流清与魏嬷嬷对视一眼,再仔细看了看。 魏嬷嬷惊讶地开口:“平日里天天瞧着没发觉,经福晋这样一提醒,好似是感觉福晋的气色好了许多。”眼中惊喜之色难掩。 流清还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发觉了什么,旋即掩住嘴,不让惊呼出声,还真是。 难怪谢太医又是问有没有喝调理的药,又是问有没有抹外用的药,原来是这样? 调理的药福晋确实没有喝,但外用....手忙脚乱地从妆奁内拿出面霜呈到福晋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福晋,您说,会不会是用了这个的效果?” 屋内骤然安静,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福晋接过,沉吟一刻,细细回忆着,算下来这面霜还真是两个月前才开始使用的。 本来还不太敢用,毕竟用于脸上,万一弄得不好,可能整张脸都会毁掉。 但自上次与年氏一同去给皇额娘请安后,她又觉得年氏的性子虽跳脱,但不是个心眼坏的,也就尝试着开始用。 先是涂抹于耳后,发现并无异常,再薄涂于面部,之后就一直使用到现在。 没想到小小的面霜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年氏到底还隐瞒了多少? 刚入夜,刘守贵邀着昭阳苑公公夏福全一起吃酒,两人是旧识,关系一直不错。酒足饭饱之后,两人才分道朝着各自的院落而去。 “主子,打听清楚了,听说是用的年主子之前送的脂膏。” 夏福全酒量不错,刘守贵为了灌醉他花了不老少气力,现在头已经有些晕晕乎乎。 李氏捏了捏鼻子,嫌弃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去,满身酒味,熏死人。 又叫来紫兰撒了些香粉。 真没想到年氏做的脂膏竟有如此奇效,还好她备了一手。 之前一直派人打听,却始终杳无音讯。 年氏那小蹄子将泽兰苑看得死死的,又还是在她的小厨房捣鼓的,压根探寻不到。 可万万没想到,她掏出夹在书籍内的秘方,用手甩了甩,那边应该也做得差不多了,过段日子她也能用上。 神色倨傲,眉眼得意。 夜色阑珊,残月高悬,昏暗的光线下人影攒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关雎苑,耿氏的苑中,此时正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丫鬟嬷嬷神色紧张,惶惶不安。伴着一声福晋来了,她们悬着的心才堪堪落定。 耿氏突然发动,可急坏了众人,幸好接生嬷嬷,太医都提前候着,这才没有闹出大事,可这也进去一个多时辰了,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关雎苑伺候的人急得在外面来回踱步。 李氏,黎冰,钮钴禄氏以及武氏都陆陆续续地赶来,堂屋内一下变得拥挤了几分。 福晋、李氏以及钮钴禄氏都是过来人,知道生孩子的过程,从发动到真正生下来少说也得两三个时辰,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要是不顺,生一个晚上的都有。 福晋坐在主位上喝问道:“怎的今日突然发动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按理说应该是下个月才对,怎会突然提前。 耿氏的贴身丫鬟弄琴语气慌张,哆哆嗦嗦地说道:“主子她说园里的菊花开得正盛,想出去走动走动,奴婢仔细搀扶着。可不知主子看到了什么,突然脚步踉跄了下,受了惊,肚子阵痛,这才...这才提前发动了。” 听下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你后来仔细搜寻了没,有没有发现什么?”福晋继续问道。 弄琴脑中快速搜索着,“奴婢后来派人查探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 只是?堂内众人的目光嗖嗖向她看去。 她补充道:“只是奴婢有一点不解,主子往日很少出门走动,不知如何得知园内的菊花开得正盛。” 她也只是怀疑,主子她可能也是根据往年来判定的,但是依她对主子的了解总感觉有些怪异。 众人听到后也放下疑惑,菊花不都是这个时候开得正盛,有何怪异的,真是大惊小怪。 这时室内传来几声痛苦的□□声,断断续续,声嘶力竭,让人心头一震。 当钟表指向十一时,终是迎来了婴儿的啼哭声,母子平安。 接生嬷嬷将孩子清理干净后抱了出来,耿氏因太过疲累昏睡了过去。 福晋抱过襁褓中的婴儿,轻轻拍抚着,眼中满是慈爱之色,直至发现他饿了,才面露不舍地将他交于奶嬷嬷怀中。 回到昭阳院后,福晋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刚才那个小奶娃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了抉择。 第22章 英雄救美 “嬷嬷,将上次那个药方调为每五日一次。” 魏嬷嬷有些犹豫,本来药方是每十五日一次,现在骤然调整到每五日一次,貌似太多了些。上次大夫交待过了,此药虽对身子影响不大,但也不能多服。现在这...这让她有些为难。 她知道主子这是开始着急了,可再急也得以身子为重。 “主子,这会不会太急了些,要不先试探着来,先调整为每月四次?” 福晋也意识到此事不宜操之过急,点点头应允了。 一轮朱红色的太阳缓缓从天边升起,金光洒向大地,驱走了黎明的昏暗,淡青色的天际隐退,朝霞恣意渲染,雾霭氤氲。 黎冰在丫鬟的伺候下正吃着早餐,脑中却在漫无天际地思索着什么。 昨日是黎冰第一次过去凉亭,原来那里竟然还有一弯湖,她不由得内心贼笑三声。 网兜和盆均已备好,如果不是昨晚耿氏发动产子,她估计早已行动。 不过今天也一样,跑不掉的。 她昨日都已踩好点,湖东侧较为隐秘,几乎无人通行,再加上夜色掩护,到时她再速战速决,担保不会出什么事。 偷瞄了眼被她藏得好好的鱼食,倒时她一洒,那湖里的赤鳞鱼准被吸引过来,然后她再一兜,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没想到现在这个时代竟然有赤磷鱼,真是天助她也。 赤磷鱼肉质鲜嫩,口感极佳,还具有养颜益气的功效。但因生长条件苛刻,生长缓慢,因此此鱼类较为稀少。物以稀为贵,自然价格也就不那么友好。 上辈子还是在祖父生日宴上吃过一次,至今回忆起来依旧唇齿留香,但就是太贵了。 听说这鱼是从泰山一带运过来的,平日里都是由王爷精心饲养着,这才生长得这么好。 只是饲养了这么久,王爷对鱼的数目应该都清楚了吧。想到此黎冰又有些犹豫,要是被王爷发现他的爱鱼被人偷了,那还不得勃然大怒。 但.....湖里有那么多,少一只应该不打紧吧,就当是迷路了,应该没人会注意...吧。 黎冰扭了扭腰,抻了抻胳膊,将四肢都活动了下,许久未舒展筋骨,身体有些僵硬。今日可得速战速决,不得耽搁半分,身子得灵活些,别万一被发现跑都跑不动。 在焦急地等待中,太阳终于下山,天已擦黑。 她已吩咐小桂子提前带着工具在湖边候着。 她则带着夏芹假装出门散步。 小桂子身子灵敏,夏芹性子沉稳,两人的共性就是听话,因此她几经纠结后决定带她们两个。 临近出门时,春琦和秋吟还一再不放心,想跟着一起。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同意。 如果她们让两个知道了肯定又会唧唧歪歪,说这不好,说那不行,索性不告诉她们。 一阵威逼利诱下才将她们劝住。 湖边三道黑影靠近,正鬼鬼祟祟地筹划着什么。 入夜时分,清风中还夹杂着凉意,小桂子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寒冷,手一直不受控制的发抖,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主...主子,咱今儿个真是要偷...偷鱼吗?万一被王爷发...发现了怎么办?” 话才落音,背后一阵凉意袭来,脊背都开始发凉。 想到王爷发怒的样子,小桂子的手颤抖得越发厉害了。 黎冰安慰道:“没事,你看这不是特意挑着晚上过来,又不是大白天,这夜黑风高的,没人会发现。” 这边连条小道都没有,谁会闲着没事大半夜跑来这儿兜风。 从盒子里掏出一小把鱼食扔了下去,随即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安静些,等着鱼过来。 月影投射下,依稀可见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来了。 黎冰指使着小桂子握紧网兜候着,只待鱼一靠近,就立刻捞上来。 听声音,这来的还不只一条,至少有三五条,不过她不贪心,捞一条尝尝鲜就好。 成功在望。她用手帕擦了擦手,一切还挺顺利的,心里嘿嘿笑着。 湖中的鱼儿一步步游近,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就这一下,快。黎冰激动地小声吩咐着。 小桂子的手这时已抖成筛子,黎冰以为他在酝酿捞鱼的姿势,也没太在意,一心盯着湖里鱼的动静。直到..... 耳边仿佛传来嘎嘎几声,脑门处一条条黑线闪过,黎冰看着被吓走的鱼群一阵心塞。 刚刚明明顺手就能捞上,可偏偏小桂子手上不稳将网兜砸了下来,鱼也溜走了,网兜也掷于湖内,飘走了。 小桂子浑身瘫软地跪在地上,语带哭腔,“主子,奴才真不是故意,奴才只是...只是太过害怕了。” 黎冰这才注意到小桂子的神色,面色惨白,虚汗连连,浑身发抖,确实是惊惧的症状。只得叫他起身,将另一个网兜递给她,她自己来。 幸好还多备了一个。她这习惯不错,不打无准备的仗。 重复刚才的流程,往湖中投食,等着鱼儿上钩。 只是这次赤磷鱼像是有所警觉,等了好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黎冰双手握着网兜耐心地等着。 胤禛刚从关雎苑出来,他一直子嗣不丰,这也成为他心头的一块心病,如今耿氏生产,母子平安,他心情大好。 转过花园凉亭时听到湖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浅,但还是被他听出了异样。 这时候了谁还在湖边?这些奴才真是越发失了规矩。 苏培盛察觉到主子的不悦,抬步向前正欲呵斥。 一道熟悉的声音飘来,细细绵绵,因尽力压制着,还透着些许的可爱。 “慢。”胤禛叫停道。 他循着声音远远看到三个鬼祟身影。打头的那个正抬着网兜,还时不时捏了捏胳膊。旁边掌灯的那个正投着鱼食,另一旁则战战兢兢地望风。 “将灯吹熄,我倒要看看她在做些什么?”脚步轻轻地朝着声音方向走去。 黎冰这边举得胳膊都酸了,腰也僵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鱼食都快喂光了。 这赤磷鱼也太精了吧。 晚风凉飕飕的,直钻入她的脖颈内,冻得她瑟瑟发抖。 要不明晚再来?她隐隐有了退意。 盒里的鱼食空空如也,黎冰还想坚持最后一刻,如果还不来,她就先撤了。心里还盘算着明日过来可得多穿些,湖边也太冷了。 未曾想,就在这时一条落单的鱼探出脑袋,左看看右瞧瞧,摇摆不定,最后禁不住诱惑终是闻香而来。 黎冰眼中突显精光,机会来了,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可这鱼胆小,不敢凑近过来,只盘桓在区域外,网兜压根够不着。黎冰着急地往湖边迈近了一步,夏芹与小桂子忙向前搀扶,她甩开了他们,跃跃欲试。 还是差一点。 她再向前迈了一步,与湖面只剩一步之遥,这下终于差不多了。 夏芹与小桂子惶惶不安,拼命护住主子。 踏步而来的胤禛看到这一幕也蹙眉不悦,这年氏又在折腾些什么? 黎冰将网兜远远地扔了出去,出师大捷,顺利将正沉醉于美食的赤磷鱼捞入网兜之中。 目标完成,收工。她一脸的得意,手中的网兜也在缓缓收拢。 倏然,小桂子大叫一声,惊得黎冰身体失了平衡,踉跄几下才堪堪站稳。 “干嘛,吓死人了。”黎冰喊道,手里的网兜已收回岸边。 发觉小桂子没有应声,回头一看。 王爷! 惊呼出声,倒步站稳,完全忘了自己的境况,倒步时后脚踩空,一不小心跌入湖内,意外发生在一瞬间。 胤禛在她后退时就意识到不对,疾步向前,但还是晚了一步。 俯身跃下,没有半分迟疑,循着她挣扎的方向快速游去。 黎冰只觉身体在慢慢下沉,强烈的窒息感席卷全身,她拼尽全力挣扎,激荡起层层水花,下沉得越来越快。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静待死亡的来临,意识已经渐渐开始变得模糊。 然而,就在她准备放弃之时,一双手托着她出了水面。 是王爷。 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的搂紧王爷。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王爷的肩竟然如此宽厚。 连连吐出好几口湖水,黎冰这才脱离那种窒息感。 胤禛吩咐苏培盛去叫太医,自己则将黎冰抱回泽兰苑。 黎冰经历了刚刚的恐慌过后,现在特别依赖眼前之人,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胤禛知道她被吓坏了,也由着她,甚至还有些享受。 刚到泽兰苑,就看到春琦和秋吟满脸焦急地等候在外,她们看着眼前浑身湿透的两人,心下慌乱,赶紧备了热水,待两人沐浴更衣之后,再端来姜茶让两人喝下,发发汗。 太医也开了些伤寒之药。 黎冰躺在床榻上,情绪稳定了许多,喝完姜茶发完汗觉得身上有些黏腻,想再去泡个澡,被胤禛一把拦下。“太医交待过了,发完汗就好了,先忍着些,别又着凉了。” 黎冰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得默默接受。 春琦正于小厨房煎药,主子对喝药很是挑剔,每个步骤都得按她的要求来,不然就不喝。 偏主子鼻子灵,稍微一点错漏她都能闻出来,因此煎药成了一个苦活计。 好在自己在年府时都已习惯了这些要求,现在捡起来也不算生疏。 冬苜踌躇于门外,想接过春琦手中的活计。 “你还是去将安神香拿出来点着,主子今日受了惊,晚上可能睡不安稳。煎药我来就好。” 春琦说着,将锅中熬好的甘澜水置于瓷碗之中,取水两斗,以勺扬之,上有水珠相逐,可用。 接下来将此水倒入称量好的主药之中,小火煨之。 先熬主药,后入余药,火力得把控到位。 幸好提前问过太医哪味为主药,不然弄错了,又得重来。 “你去看看,药怎么还没煎好。”胤禛怀疑是丫鬟偷懒,正常煎副伤寒之药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完成,这都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怎的还没来。 他这还在这儿,丫鬟就敢如此惫懒,怒火在胸腔翻涌,周身的空气都将被引燃般。 不多时苏培盛就回来了,附耳说了几句。 胤禛脸色陡变,一时竟有些绷不住。 第23章 袒护 朝床榻之人看了看,长叹一声,真是拿她没办法。 春琦这时也端着药碗缓步而来,将药散凉,扶着黎冰坐靠着,“主子,喝药了。” 黎冰闭眼闻了闻,思索片刻,才缓缓张口,小口小口地抿着,才喝一小半就不愿再喝。用手帕掩着咳嗽两声,想漱漱口再继续睡。 胤禛一手接过剩下的药碗,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喝完。” 将手中的药向着黎冰的方向递了递。 黎冰这才睁开眼睛。咦,他怎么还没走。无奈地接过,小口地啄着。 “王爷喝过了吗?” 她记得当时王爷为了救她浑身也浸透。 胤禛举过面前的空碗,“喝过了。” 面色郑重,但心里泛甜,还算有良心,知道关心他。 直到她将整碗药喝完,胤禛才抬脚离开。 不知是安神香助眠还是药效开始起作用,黎冰这晚睡得出奇地香。 永和宫内 德妃得知了昨晚之事,忙派人将四阿哥叫入宫中。 “你这都是当爹的人了,怎的做事还如此莽撞,湖水那么深,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德妃训斥道,语气夹杂着丝丝关切之意。 来回看了好几眼座下的胤禛,发现他并无大碍才稍稍放心。 “这年氏也是不知事,大半晚的跑出去钓鱼,白天干嘛去了。如果她能好好钓鱼也就算了,偏偏还落水了,连累你大冷天的跳进湖里去救她。”德妃忿忿地说道,好在没有出什么大事,可也不能确保下次不会再发生,她可不敢拿儿子的性命去赌。 对着一旁的吴嬷嬷吩咐道:“一会儿你和小四一同过去,就说本宫说的,让她好好禁足,什么时候不折腾了,就放她出来。” 吴嬷嬷听懂了,那就是一直关着。 胤禛并不好奇额娘能这么快就得知此事,府内有她的人。 只是听到钓鱼时,有点黯然失笑,要真是钓鱼就好了,还好额娘不知道年氏是趁着夜黑去偷鱼。 “额娘,昨日也是意外,不小心踩空才滑落下去的。儿臣已经教训过她了,不准她再靠近那片湖,您就放心,此事绝不再发生,您就消消气。”胤禛解释道,年氏这才被放出来,要是又罚她禁足,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德妃听出了话里的袒护之意,儿子大了,都开始不听话了。 索性撂挑子甩手不管,转了话题。 “小十四那边你们也要多来往,毕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性子急,你这当哥哥的要多护着些。” 胤禛每次过来额娘必定会提起十四弟,他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 他记得小时候与十四弟关系还不错,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就疏远了,再后来慢慢都大了,都有了自己心思,兄弟之情拾起来也难了。 只得应付着说道:“是,额娘您放心,儿臣和十四弟好着呢。” 德妃也听说了上次小十四闹着讨方子的事,眼中满含宠溺之色:“他啊,耍赖厉害得紧,嘴皮子也会说道,你不要往心里去,让着些。” 胤禛连声应是。 待胤禛走后,德妃盘算着说道:“你说小四是不是对年氏上心了?以前可没见他这么护着过谁。” 她刚得知消息时,先是诧异。小四这个人心思颇深,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虽态度还算和善,但总让人无法亲近,没想到此次他竟会奋不顾身地跳入湖中救人。 这次叫他过来一是想看看他身子是否有恙,二是想探探他对年氏的态度。 “奴才瞧着像是上了心。奴才是看着王爷长大的,以前什么样奴才再清楚不过了,这次看着他护着年侧福晋的样子,总觉着多了丝人情味儿。”吴嬷嬷说着,脑海里回想着王爷以前的样子。 以前王爷说话都是数着来的,哪有像今日说得这么多,还都是为年侧福晋开脱。 这不是上心是什么? 翌日清晨,沐浴过后,黎冰就发现苑内跪着两道身影。 夏芹与小桂子。 晨起霜露重,跪在地上最易着凉,赶忙叫两人起身。 “这是干什么?”黎冰问道。 两人自知做错事,昨夜没有保护好主子,害主子掉入水中,要不是被王爷救起,他们也不想苟活。 “昨夜之事不怪你们,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站稳,怨不得谁。” 但两人还继续跪着,垂手缩头,满是歉疚,都是他们不好。 黎冰察觉到他们的内疚,调侃着说道。 “快起来吧,要是跪坏了,还得给你们请大夫。” 跪着的两人想了想,好像也是,要是病了不但伺候不了主子,还会给主子添麻烦。 于是赶紧站起身,殷勤地忙碌着。 “主子,听说今日洗三礼宫里皇上、娘娘赏了好些东西下来,摆满了整个关雎苑,很是气派。”秋吟带着几分羡慕地说道,要是主子也能.... 黎冰打断了她的思绪,“礼物都送过去了?” 她最近着了凉不方便去参加洗三礼,便要秋吟将礼物送到关雎苑,聊表心意。 “送去了,耿格格身边的丫鬟弄琴接下的。” 黎冰轻嗯了声。 这两天她常常失神,脑海中反反复复回放着当时落水的场景,那种无力感时时禁锢着她,让她疲于挣扎,深陷于窒息之中。 可每到最后一刻总有一双手掌紧拥着她,救她出苦海。 那是双宽厚的手掌,让人依赖,让人有安全感。 张兴这时从小厨房端来一个木盆,问道:“主子,这鱼要怎么煮?” 黎冰怔愣片刻,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会有赤磷鱼?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瞅了眼外面忙碌着的夏芹与小桂子,难道他们偷偷过去了? 春琦走上前解释道:“主子,这是昨日王爷派人送过来的,还再三叮嘱要等主子咳嗽好些了再煮。奴婢看主子今日都没咳嗽了,这才吩咐小厨房去做。” 昨日鱼送过来时,春琦这才理清,原来主子昨夜落水是因为去捞鱼,难怪那么异常。 事后她也问过夏芹和小桂子,两人只知道一味的道歉磕头,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上来。 “既然有两条,那一条就中午清蒸,留一条晚上再红烧。”黎冰感觉肚子好像有些饿了。 当暮色笼罩时,黎冰与小牛奶在苑中玩耍,一人一猫借着玩耍来消食。 “今日身子可好些了?”低沉的声音自大门处传来,男子气宇轩昂,英姿飒爽。 胤禛看着站在夕阳下的女子,一缕余晖倾泻于她的侧脸之上,使本就柔和的线条更添几丝温柔。 第24章 僧探 黎冰抬头看向院门处的男子,眉眼弯弯,浅笑连连,让人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她施礼说道:“妾身已经大好,让王爷担心了。” 语气温和缱绻。 胤禛喉头哽了一下,脚步有些仓皇。 进入内室后拼命灌了几口水,才压住心头蹿起的那抹慌乱。 怎么这么经不住撩拨。他暗道。 起身来到书桌前随意拿过一本书看着。 黎冰尾随其后,一进来看到这架势,这是不准备走了? 以前王爷也会过来看她,但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从来没有闲情逸致在她这儿看书,如今....她看了看座上之人淡定的模样,一时有些惶惶。 屋内气氛沉寂下来,苏培盛有些头大。 泽兰苑的主子呆,连负责伺候的丫鬟也呆,这...... 片刻后意识到自己妄议年主子,暗暗拍了自己一下,对着春琦指点道:“这时候也不早了,赶紧伺候年主子洗漱吧。” 春琦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备水伺候主子沐浴梳洗,吩咐秋吟等人将被单用品通通换新。 这边在紧张忙碌着,而那边的黎冰却磨磨蹭蹭地泡着澡。 她的月事前些天才走,这次估计真的逃不过了。 “主子,水都凉了,您还没好吗?”春琦催促道,她现在特别为主子高兴。 黎冰也感受到丝丝凉意,擦拭干净,抹好身体霜,穿戴整齐才踱步出来。 屋内此时只剩胤禛一人。 闻着女子身体飘来的馨香,他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身体像被点燃般噪闷不安。 “王爷要去洗漱吗?”黎冰问道,声音软绵绵的。 胤禛压抑着心中的欲望回道:“不用。”嗓音已有些暗哑。 黎冰轻哦了声,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现在穿得有些单薄,想躺在床上暖暖,但又顾忌着王爷,怕他觉得她太过主动,于是只得坐在绣墩上哆嗦着。 胤禛虽拿着本书,但半个字也看不进去,偷偷留意着黎冰,发现她穿得有些单薄,便放下书抱她去床上躺着。 身体接触的那一刹那,电光火石之间,他顿觉体内滚烫,浑身热血翻涌,之前所有压抑的尝试在此刻通通宣告失败,他沦陷了。 不多时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声,断断续续,婉转悠长。 胤禛彻夜未眠,他从没想过女子的身体竟可以如此柔软,仿若无骨,肌肤如幼婴般细腻弹滑,触之让人酥麻,心神俱颤。 他搂紧怀里的女子,回想着她昨夜的样子,为他哭,为他痛,为他沉醉,他内心觉得无比的充盈。 这便是温柔乡? 温柔乡,英雄冢。 大觉寺内,方丈文觉大师正于禅房内提笔拟着一份名单,眉宇凝重。 出家之人本不欲理会凡尘纷扰,可王爷予他们有恩,佛曰:上报四重恩。因此当王爷求助于他时,他没有拒绝。 不知这决定是对是错,他将笔置于笔搁处,沉眉望着院落处飘散的落叶,手中念珠捻动。 胤禛收到暗线传来的消息,撇下旗中事务来到大觉寺,与方丈席地而坐。 “王爷,名单已拟好,其中的人您也都认识。”文觉将名单递了过去,名列之人均为他的心腹。少年时他也曾有过雄心壮志,读兵书品文史,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如今却....,不提也罢,只是可惜了这一路上陪着他的挚友们。如今王爷有需且为惜才之人,他向王爷举荐他们,也算是为他们争得了一次机会。 胤禛接过名单,一个个往下看,越看越觉惊讶。 他这次的决定做对了。 他一早就看出文觉的不凡,能文能武,思维缜密,见多识广,观察细致,如果没有出家的话,他准将他收为幕僚。 尽管出家之人不扰凡尘,但每遇到朝中棘手的问题时,他总会向文觉请教。 而文觉总能一针见血地分析出问题缘由,从而提出独到的解决方式。 从未让他失望过。 为了拉近这份关系,他特意向皇阿玛求来大觉寺重建的差使,利用职务之便特封文觉为大觉寺方丈。 大觉寺离京城近,不论是求经品禅还是请教朝事,都颇为便捷,最重要的是还不会遭旁人怀疑。 皇阿玛自废太子后变得越发的多疑,不允许众位阿哥结交官僚,结党营私,稍微有点风声都会传入他的耳中。 连八弟最近都低调了很多,但他毕竟与朝中大臣往来频繁,再怎么低调还是会露出蛛丝马迹。 上次他与大学士马齐私下小聚就传入皇阿玛的耳中,被当朝斥责。 胤禛不敢触犯皇阿玛的忌讳,只得暗地里私下筹划。 将名单销毁后,胤禛与方丈告辞离开。 阳光爬入到帘帐之内,刺眼的光依旧没有打断女子的安眠,黎冰还在沉睡。 她不知道昨夜被王爷折腾到多晚,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当时她的身体如一叶扁舟,沉沉浮浮。 睡醒之后,春琦伺候她沐浴。 “药熬好了吗?”黎冰突然开口说道。 春琦抹霜的手一颤,有些不解,大着胆子问道:“主子,现在你身子调理得也差不多了,为什么还要喝那药?” 上次喝避孕药,她以为是主子担心自己身子不好,怕万一怀上了,孩子胎弱不健康。 但这次主子身子明明已经大好,为什么还要喝? 黎冰也想不通为什么,本能驱使她这么做,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但她心中隐隐悬着的那根线告诉她:时候未到。 春琦三步退两步的端来药碗伺候黎冰喝下。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门外闪过一道身影,快速消失于无形。 春琦看着空荡荡的药碗,满是无奈,主子这倒是喝得挺干净的。 面色沉重地端着药碗出去,才刚迈出门就不小心与人撞了个满怀。 她倒步后退好几下才堪堪站稳,抬头一看,“夏芹,原来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整理着有些狼藉的碟碗。 夏芹自上次主子落水后,自感愧疚,为了报答主子的恩情,她每天忙碌个不停,很少看她歇下来。 怎会在这里碰到?春琦有些纳闷。 夏芹朝前方空旷之地看了看,神情慌张,支支吾吾半天,什么都没说清楚。 春琦不由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什么都没有啊,斟酌片刻,便端着药碗离开了。 只剩夏芹呆愣在原地,眼神精光闪动。 第25章 冬至(倒V开始) 萧瑟的风呼啸而过, 吹得秋叶凋零飘落,吹得残花败了颜色。 天意渐冷,转眼已临近冬至。 泽兰苑内已吃起了火锅。 桌上的银渡金火锅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以浓骨汤为汤底, 其内撒入红枣、葱白、生姜、枸杞等, 香气萦绕于屋内, 经久不散。 桌案旁一碟碟的青花瓷盘内盛放着鲜羊肉、酸菜血肠、白片鸡以及各类蔬菜。 羊肉是张兴特意嘱咐顾明留着的羊里脊肉,肉质较瘦, 口感嫩滑。 黎冰正满足地享用着,冬天吃热腾腾的羊肉火锅, 真是暖胃又满足, 额角都沁出丝丝薄汗。 香气随着丫鬟的进进出出渗了出去,直蹿进胤禛的鼻子里。 他迈出的脚停了停,这又是在吃什么? 羊肉香, 鸡肉香, 血肠香,纷纷杂糅在一起, 让人无法分辨却又垂涎欲滴。 他脚步快了几分,进入内室。 原来是在吃火锅,还真是会享受。 最后两人纷纷吃撑了。 黎冰嗔怒地看着王爷, 本来她不会吃这么撑的, 哪知王爷一个劲的夹给她,直至将碗堆成尖才堪堪罢休。 她期间几次想放下筷子,都被他怒瞪回去,说什么要她多吃点,胖些摸着舒服,直叫她羞红了脸。 这还是以前那个高冷的王爷吗? 消食片刻后, 屋内的火锅气味也渐渐散去,仅剩一缕淡雅的幽香。 “这香味闻着不错。”胤禛说道,恬静适宜,于寡淡中又添一丝余韵。 黎冰卸下腰边悬着的香包,递过去,问道:“王爷,您闻下是不是这个?” 香包为竹青色,其外只简单点缀几株茉莉,斑斑点点,透着些许文气。 胤禛随手接过,于鼻尖一嗅,微微点了下头,便对着荷包打量起来。 绣工针脚细密,配色素净,茉莉的排布看似随意,但实则新巧,散散漫漫,如其主人般,洒脱灵秀,无处不透露着精致。 “就按这个模子,给我也做一个。”他吩咐道。 黎冰仔细观察着王爷腰间长期挂着的玄黑色香包,云锦制成。 俗话说“寸锦寸金”,一点都不夸张,她入府这么久还没见府里的人穿过。王爷现在要她做香包,她从哪儿去找这么珍贵的布料。 还有香包内的檀香,暂且不提这檀香有多正宗醇厚,只单论其效用。 檀香有镇定凝神之效,看王爷长期佩戴,想必情绪时常紧张、焦灼。 那她做的这个是否也需加入些凝神的香料进去。 想想她就觉得胸闷气短,王爷轻飘飘的一句话,她得为此薅掉多少头发。 一夜良宵春风渡,床帐内传来暧昧的气息。 冬至一天天靠近,黎冰手中制作的香包也渐渐成形。 她取出上次王爷赏赐的缎面布料,亲手缝制着,又绣了两三棵苍松于上,傲骨峥嵘,宁折不弯。 “主子,您休息会儿,这都绣了一上午了,别熬坏了眼睛。”春琦递过一杯枸杞茶,清肝明目。 如今只剩下苍松的枝干,黎冰想一次性绣完。 她绣技并不出彩,但胜在仔细用心,慢工出细活,因此绣出来的香包还算精巧。 这是她第一次为王爷做香包,花的心思也多些,针脚要注意,绣品不能挂丝,色调搭配不能出差错,方方面面都需周到细致,望着王爷能用得舒心。 春琦暗自偷乐了好几次,好久没见主子这么用心了。时不时还能看到主子那甜得让人腻歪的笑容,这样真好,真希望王爷和主子一直都能这样。 待黎冰将荷包绣好,冬苜也将香调好了,就在之前的基础上加入香石竹。 香石竹味淡,不易相冲,且具有凝神静气的效用。 黎冰闻到香石竹的气味,眼神闪了闪,随即掩去。 冬至晚宴如期而至。 胤禛自大门处迈进,他体态修长,脊背挺直,袍服一尘不染,步履轩昂,英姿飒爽,行动间还裹挟着幽幽清香,引来各色旖旎的目光。 黎冰纳闷以前怎么没发现王爷这么耀眼,都闪着她了。 揉了揉眼睛,瞥见他腰间悬挂着的香包,欢喜自心中蔓延。 钮钴禄氏眼尖,在王爷刚入门时就已察觉到这个香包。 不是别的,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香包与王爷不搭。 一个一年四季只穿暗深色的人,怎会突然挂着一个淡绿色的香包。 黎冰其实也不是故意选用淡绿色,只是王爷送的布料中只有这个颜色相对较为合适,总不能挑个绯红色吧。 苏培盛也面带尴尬,王爷最近的习惯变化较大,变得他都有些琢磨不透了。 瞄了眼那个淡绿色香包,放在以前王爷连碰都不会碰,现在却....。 他都想忘掉王爷收到这个香包时的样子,那眉眼中所释放出来的笑意浓得化都化不开。 以前送王爷香包的也不老少,光是堆在库房的就有好些个。 其中不说每个,可至少大部分都比这个....好那么一些。可王爷连看都没多看两眼,就丢置一旁,不像这次欢喜成那样。 心中暗自决定以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年主子,那可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儿。 武氏这次卯足劲地想好好表现,以防出现上次那种情况,她早早地就调好琴,只等王爷过来。 “王爷,妾身特意为今日的晚宴准备了一首曲子,想献给王爷和福晋。”武氏上前施礼说道,丫鬟言心已经将琴摆放于堂中。 一首《长相思》,哀婉悠长,层层叠叠,道尽了相思之意,缠绵悱恻,百转千回。 听得黎冰悲痛不已,暗道:武氏的琴技确实不错。 武氏以为王爷也会为她的琴声所动容。 曲终之际,她摆出一副弱柳扶风之态,神色凄凄地深情凝视着王爷,却被王爷一双怒目驳斥回。 这是怎么了?难道她没弹好? 胤禛全程根本没仔细听,总是下意识地看向年氏那边。 发现年氏沉浸于琴音之中,眼眶泛红,那楚楚动人的模样直叫人心疼,于是将怨气通通撒在武氏身上。 好好的晚宴弹什么长相思,将气氛弄得这么悲怆。 武氏隐隐觉得自己又惹王爷不快了,但身于迷雾之中,满是疑惑。 晚宴过后,众人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苑中。 听竹苑内,钮钴禄氏攥紧手中的纸条,这是刚回苑时收到的,还算守信。 第26章 反思 打开一看, 她不由得笑出声来。 没想到,没想到一不小心竟被她掌握了年氏这么大的把柄。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全看她怎么利用。 如果直接告发, 不说证据不好找, 单就论年氏那哭哭啼啼的模样, 别说王爷了,就是她自己看了恐怕都会心软。 要是能让王爷不经意间发现就好了。 这事得好好筹划。 每隔几日奶嬷嬷都会过来听竹苑, 汇报弘历最近的情况。 她请安之后,静候一旁等待主子问话。 “弘历最近怎么样?”钮钴禄氏问道, 语气柔和, 整个人看着都温婉了许多。 奶嬷嬷笑着回道:“回主子的话,小主子一切都好,最近还总吵着闹着要去书桌写写画画, 说要当师傅呢。” 钮钴禄氏莞尔一笑, 简单地问了几句,就让奶嬷嬷退了下去。 脑海中还想象着弘历在书桌前涂涂写写的画面, 估计笔都还握不稳吧。 旋即想到,才这么小就这么懂事,她绝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拖累了他。 黎冰回到泽兰苑后, 将春琦和秋吟单独叫进来。 以前主子也会单独交待她们事情, 但神色从没这么郑重过,难道发生了什么? “以后你们两个盯着些冬苜。”两人大惊,旋即明白过来。 春琦说道:“主子,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她平时与冬苜相处得不多,只觉着是个单纯的性子,没想到...。 黎冰目前也只是怀疑, 她那天在冬苜身上闻到一缕熟悉的香味。 上次在花园被猫挠的时候,她隐隐记得就有这一丝气味。 又恰逢冬苜偏就会调香,且手艺不错。 不知到底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 “现在暂且还说不准,你们先盯着些,如有发现异常再告诉我。” 她笃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因此不愿去怀疑身边之人,但这次实在是太过凑巧了些。 偏偏就在冬苜身上闻到那缕香味,偏偏她就会调香。 估计谁都猜不到她的嗅觉会如此灵敏吧。 到底为何要这样做? 栖云苑内,丫鬟紫兰正跪着小心翼翼地为李氏涂染丹寇,纤纤素手与荼白色搭配,更显白皙修长。 屋内没有传来谩骂声,李氏正在沉思着什么。 她也注意到宴会上王爷戴着的新香包,光闻着那香味就知道是谁做的。她只是不明白,人为何能在短时间内变化这么大,戴着年氏送的香包,关注着年氏的一举一动,还会为了她而迁怒于他人。 她捂了这么久也没能捂热的心为何年氏就能如此轻易的做到。 想到此她有些怅然,陪了王爷这么多年就算是她最得宠的时候,王爷也没这样待过她。 同样都是侧福晋,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荼白色的丹寇在灯影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李氏摸着自己越发滑嫩的柔荑,立刻又将这股愤懑压了下去,那方子是还不错,但相比福晋的还是差了些,要是.....。 觉得不可能,旋即又换了心思。 自己好歹也是有子女傍身的,只要不冲撞了什么忌讳,以后的日子总归不会差。 只是想到女儿下嫁,儿子也愈发顽皮管不住,就有些头疼。 “主子,喝杯安神茶吧。”紫兰说道,端起茶杯试探着向前捧去。 李氏默然一刻,接过,一口饮下。 翌日请安时,昭阳苑内很是热闹。 “年妹妹这荷包的香味闻着甚是怡人,不知如何调制?”李氏问道。 她昨儿琢磨了一晚上,想来想去只觉得其中有古怪,王爷身上戴着的那荷包看着也较为平常,难道关键在那香味上。 “这香味闻着清爽,好似还有股茉莉的香味。”武氏附和道。 钮钴禄氏闻言暗骂着:都是一群蠢货。 黎冰身上挂着的还是原来那个香包,没有想过会有人将主意打到她的调香上。 “这是苑里一个丫鬟调制的,家传手艺,不外传。” 丝毫没顾及两人的面子,直白地拒绝道。 众人讪讪而归。 这日下朝后,胤禛与八阿哥、十四阿哥于西偏门前偶遇,以往偶遇只是相视一笑,但今日不同,十四阿哥叫住胤禛。 “四哥,我正想着下朝后过去找你。”示意身旁伺候的人拿出几个方子,“上次多谢你的那道方子,这是几个点心方子,味道都还不错,也算是礼尚往来,你可别不收。” 十四阿哥说道,他不喜欢欠人情,何况对方还是心思深沉的四哥。 胤禛示意苏培盛接过,含笑道谢。 “对了,这道方子是单独送给年嫂子的。一则上次我和八哥对她确有唐突,聊表歉意;二则听说荷叶鸡也有她院里的一份功劳。”十四阿哥补充道。 胤禛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习惯性地摩挲着手指,凝神片刻,轻点了下头。 八阿哥一直在旁边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四哥最近温香软玉在怀,整个人都好似变了许多。” 眼睛直视着胤禛腰间挂着的香包,这应该就是那位送的吧,没想到四哥竟宠爱到如此程度。 这样也好,温柔乡,英雄冢。如此看来,还得谢谢那位。 胤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一直在盯着淡绿色的香包,不欲与他争辩,抬步离去,只是步态不似来时那么平缓,变得有些沉重。 回到雍亲王府,他紧闭书房大门,反思着自己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 荷包传来的幽幽香气使他沉静。 他发觉自己好似真的变了很多,眼神会不自觉想要去搜索她的踪迹,心也会紧紧牵绊着她。 得知她受伤会慌乱;发现她在看有违礼教的话本,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与礼法不合,而是害怕她也会如话本故事所描绘的那样逃走;看见她失足落水,心跳都好似停止般。 打开房门,跟着脚步的指引来到泽兰苑。 苑内众人正聚于堂屋说笑,不知蓝衣服的婢女说了什么,惹得年氏捧腹大笑,那笑容灿烂得让他发慌,有着他从不敢企及的纯净,心跳乱了节拍,逃似的离开了院落。 用冷水浇灭了这份悸动,他不能。 第27章 密报 如今朝中局势纷乱, 八弟身边有众位大臣的支持,其中以阿灵阿,马齐,鄂伦岱为首。三弟则有各方文士的拥护。 反观自己, 可能唯一能与之相衡的就是皇阿玛的信任吧。 可君恩难测, 这份信任又能维持得了多久。 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暗自发展自己的势力。 他凝视着书房里常年挂着的一块匾额, 其上写着孔武有力的四个大字“戒急用忍”。 胤禛反反复复一字一顿地念着,一遍遍的说服自己不可感情用事。 荷包的幽香被凛冽的寒风吹散, 挂绳散落。 熟悉而又浓郁的檀香再次充斥着书房每一角落。 翌日大觉寺僧探传来密报,八阿哥利用职务之便包庇罪犯。 八阿哥乳母的丈夫雅奇布因罪被充发边地, 如今却仍然潜藏在京。 一旦被告发, 必会引来皇上怀疑,不遵律法,以权谋私, 内外勾结。 而这也必会给八阿哥党派造成一定的震荡。 胤禛暗自琢磨着要如何利用好此事, 但又不弄脏自己的手。 泽兰苑冷清了十多天后,后院之人也看出了些异常。 钮钴禄氏提笔在纸上记录着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 分析来分析去,却始终琢磨不透,王爷与年氏到底怎么了? 以前都还有个缘由, 可这次实在是有些莫名奇妙。 她捋着纸张上拟好的事件线, 最近一次是钓鱼落水,可之后不还送了荷包,如胶似漆吗? 实在想不通,她放下了笔,将纸张烧尽。 真是白费她心思了,想好的计谋都还没用, 这就蹦跶完了? 还是再观望观望。 泽兰苑内,愁云惨淡。奴才们完全不似以前的意气风发,走路的步子都迈得小而轻。 黎冰一早上已经弄花了四张紫云笺,写着写着不自觉就走神了。 等意识到时,墨渍已经渲染于上,无法挽救,刚写好的新章节也毁了。 春琦在一旁默默地换上新的,想劝上几句,但又怕戳中主子的伤心事。 看着主子失神的样子,春琦一阵阵心痛,以前主子是多么乐观的性子啊,可现在...。 只得一遍遍吩咐厨房多做些主子爱吃的。 黎冰将笔置于笔搁上,索性不写了。 她心神不宁不是为着别的,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遭遇冷暴力,让她极为不适。 死好歹也让她死个明白啊。 旋即想到现在这个时代是没有解释这一说的,长叹一声,有些无奈。 仔细想想也是,他有那样的宏图等着他去施展,又怎会为自己而停留,是她这些日子贪心了。 秋吟这时从小厨房端来一碟卤鸡,连鱼豆腐,炒膳还有一碟芋粉团,全是黎冰爱吃的。 黎冰眼眶微微发热,看着满脸期待盯着自己的众人,她觉得内心暖洋洋的。 她得振作起来,守护好她们,守护好的泽兰苑。 苑内的气氛终于一扫往日的低迷,生活也重回到原始的轨迹。 黎冰继续投入到写话本的乐趣中。 现在换个了心境,再看之前写好的初稿,只觉一团乱,于是索性全部重头来过。 有主线,有情节,有人设,她写得十分顺利。 大体讲述的是男主叶清风仗剑走天涯,于路途中所见所感,以及所遇到的趣事。 故事跌宕起伏,男主需历经各种磨难与挫折,方能到达顶峰,夺霸武林。 为此她还特意想了个潇洒的笔名,打算到时匿名投稿。 如今这统治时期言论还较为自由,只要不太过违背封建礼法,就能被世人接受,因此话本市场盛起。 “主子,这书名起得真好,《清风剑客》,一听就让人觉着很洒脱。”春琦吹捧道,以前怎没发现主子还有写话本的天赋。不过她以前没发现的还多了去了,这一条好像也可以忽略不计。 黎冰听了乐呵呵,她就爱听这种恭维话,信心倍增。 开玩笑,她写的,能不好嘛。 写完三十章就试着投了出去。 “怎么样?”黎冰强装淡定地问道,嘴唇连连抿了好几下。 春琦也不卖关子,赶忙答道:“听说卖得很好,反响很不错。” 主子的话本有别于之前市面热卖的才子佳人那一类,题材新颖,情节曲折离奇,很受追捧。 关雎苑内。 耿格格正津津有味地翻看着手上丫鬟刚买来的武侠话本,她本就性格爽朗,行事洒脱,因而此话本甚是对她的胃口,才一上午的功夫就看完了。 “你再去打听打听,看最新章出来没。跟店家说好,以后若出来最新章直接送过来。”耿氏吩咐道。 小太监忙应声是,领着差事屁颠屁颠地走了。 主子性子急,帮主子做事,就得麻利些。 耿氏为了这一胎本就憋闷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次生产时又失血过多,被嬷嬷盯着要坐两个月的月子,日子甚为无聊,只得将乐趣寄托在话本上。 难得挑中一个她喜欢的,只希望能一次性追完。 小太监不多时又颠颠地来了,禀告道:“主子,已告知店家了,但最新章还没出,目前候着的有好些人,店家已经去催稿了,只要一出来,必定立刻会送来咱这儿。” 耿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只得拿出再翻看几遍。 卡在这儿真难受。 丫鬟弄琴很是焦灼,她最近发现主子饭量大减,神色郁郁,不知为何。 前几天主子都不是这样的,吃得可香了。 忙又叫小厨房备来了主子最爱的猪蹄汤。 她之前怕主子腻着,每次都按着嬷嬷的吩咐控制些量,最近发觉主子消瘦了许多,食欲大减,于是这次便没控着,端了一大碗过来。 猪蹄已炖得软烂可口,黄豆香糯解腻,口感绵软,香气扑鼻。 弄琴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 耿氏呆呆地盯着眼前的猪蹄,这可是她以往吃得最欢腾的,现在都失了兴致,拿着筷子蔫蔫地扒拉几下,随即便放下了。 没胃口,实在是没胃口。 那个叶清风究竟找没找到宝藏?宝藏到底藏在哪儿了? 一颗心紧紧地被话本情节所揪着。 只恨不得拿刀摁住那个作者,给我马上写。 也不知写这个的究竟是怎样的盖世英雄。 如果她知道是年氏的话,估计会大跌眼镜。 换做是谁也想不到吧。 “主子,您现在身子虚,得多补补,不吃怎么能行了。”弄琴焦急地规劝道,心里琢磨着还是得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午后时分李太医过来了。 耿氏吓了一跳,太医怎么来了?难道弘昼生病了? 弄琴禀告道:“主子,李太医是专门为您请脉的,奴婢最近看您食欲不济,这才请了李太医过来,还望主子不要怪罪。” 耿氏这才放下心来,她知道弄琴这是担心她,只是这也太.....。唉,来都来了,总不能赶太医走吧。 要是可以,还是找到那话本作者更能治根。 太医看完后并没有什么异常,弄琴这才放心。 只是主子为什么会这样呢? 耿氏继续拿过那话本品读起来,弄琴瞅了眼已被翻得有些陈旧的话本,旋即有些明白过来。 主子貌似是自看了那话本后就开始魂不守舍,食欲不佳。难道.... 她现在很是后悔,之前是担心主子无聊这才买来此话本,没想到....。 早知...早知就不让主子看了,现在连吃饭都不香了。弄琴长叹一声。 苏培盛有些踌躇地在门外来回踱步,他得了些消息,不知如何是好。 这段日子他也看出了异常,王爷连书房那架美人屏风都撤走了。 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可他能想到的也只有那天八阿哥与十四阿哥跟主子的对话。 他当时也在主子身侧,并没有提及到什么啊。 可主子回来后就将自己反锁于书房内,后来就与泽兰苑斩断了联系。 主子这又是何苦呢,明明...。他旋即长叹一声。 第28章 受伤 既然这样, 那之前吩咐他盯着些泽兰苑现在还作数吗? 他绕着院子踱步一圈后决定还是斗胆提一句。 敲门入内,请安后斟酌片刻说道:“主子,奴才最近发现年主子,” “年”字乍然入耳, 胤禛翻书的手一顿, 迟疑不过一瞬, 神色立刻恢复正常,但那炽热的心跳以及失了节拍的呼吸骗不了他自己。 苏培盛一直垂着头没有发现。 “奴才发现年主子最近在写话本, 还将话本投稿出去,如今在市面上很受欢迎。” 那话本他看过了, 很是精彩, 今儿个还偷偷潜人去问,目前还没更新。 话说叶清风到底找没找到宝藏? 要是换做以前他没准直接找年主子去问了,但现在...情况有些不妙。 胤禛装着不在意地轻哦了声, 就继续翻看手中的书籍。 苏培盛一时有些彷徨, 就这样一声‘哦’?没其他要说的? 实在有些猜不透王爷的心思。 道了句:“那奴才告退。” 待苏培盛出去后,胤禛轻叹了声, 揉了揉眉角,眼神黯然。 还是没用啊。 拿出藏在桌角的话本,《清风剑客》, 这名字起得真好。 他已经细细地翻看了三遍, 努力从字里行间体会着她的内心世界,才发现原来她的内心竟如此丰富。 她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与她话本所呈现出来的样子,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之前发现她投话本时的愤怒已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好奇。 我在你笔下会是什么样子? 心里既想要她主动些,又怕见到她后自己心防失守, 陷进去。 他竭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如以往一样。 然而人的情绪积压到最高值,就需要一个释放点。 时值凛冬,朔风骤起,屋外纷纷扬扬地下着大雪。 胤禛背持弓/弩,骑马朝着京外而去。 寒冬时节本不宜打猎,山林积雪厚,步履艰难,天寒地冻的猎物也很少出没。但此时的胤禛如一根紧绷着的弦,急需疏解,打猎就是其中最好的一种方式。 马疾驰而过,迎面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般疼痛,胤禛却体会到阵阵快感。萧瑟的官道,稀少的人流,白茫茫的雪景,哒哒的马蹄声,无一不刺激着他的感官,也只有在此情此景中他才敢表露出内心真实的情感。 各种思绪翻涌侵袭而来,他依靠理智来帮他抉择,却又挣脱不掉情感的束缚,如此彷徨又迷茫。 当他驶出官道进入山林时,几道黑影紧随其后,以他平日的警觉本应发现,但此刻的他...却没有。 他心思漂浮,步伐沉重,好几次差点踏入猎户埋好的陷井之中。山林空空如也,有的只是残碎杂乱的脚印,以及耳边呼呼声。 胤禛拿出弓/弩瞄准目标连连射出好几箭,残枝枯树上满是深入的箭痕。 他倚在树旁疲累地呼吸着,静待体内郁气消尽。 树上时而残雪洒落,滴滴答答地砸在胤禛的衣袍上,时间也随着滴答声缓缓流逝。 林中静谧得可怕,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只待下一刻蓄势暴发。 倏然,黑影悄然而至,打碎了这份宁静,伴着嗖嗖几支羽箭飞过,意外猝然发生。 雍亲王府乱作一团,太医脚步匆匆。 门房小厮们都还心有余悸地回忆着刚才惊险的一幕。 王爷匍匐于马背之上,左肩处鲜血直涌,面色惨白,整个人如同冻僵般,只剩一股微弱的气息。 “你说,王...王爷会不会出什么事啊?”小厮一脸惊恐地问道。 另一人牙关打颤地回道:“这...这...这难...难说。” 被吓得话都已经说不清了。 小厮斜睨了那人一眼,怎的比他还没出息。 王爷被抬着回了院落,如今重伤昏迷。 左肩处的暗箭已被太医拔出,经诊断,箭尖无毒。 “伤口较深,失血过多,索性救治及时,王爷已经脱离危险。每日记得按时换药,多加调养即可。”太医对着福晋交待道。 后院之人得知王爷受伤昏迷后急急朝着王爷院落奔来,各个愁云惨淡,眉头紧锁,满是担忧。 其中以李氏最为夸张,哭得已经不成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已经故去了。 福晋实在被吵得有些头疼,示意魏嬷嬷将李氏带去偏间“冷静”下。 还好,还好,箭尖没毒。 又派流清送太医们出府。 黎冰全程凝神思索着,怎么会被刺杀,史书上没有这一幕,到底是哪里出了偏差? 如果....,内心蹿起的想法如海浪般在胸腔翻涌,她极力按捺住心潮的澎湃。 看着床榻上躺着的王爷,她心绪复杂。 他应该不想见她吧,不然也不会冷着她这么久,脚步不自觉朝着偏僻的角落挪了挪,身影也隐藏于众人的背影之下。 胤禛只觉整个人深陷于黑暗之中,任他怎么闯都逃脱不了黑暗的桎梏,自己这是死了么? 他放弃了挣扎于黑暗中沉沦。 突然一丝幽香飘过,是她的味道,引领着他朝着未知的方向走去.....。 他最终在朦胧中醒来,睁眼便是刺目的光芒,沉浸于黑暗太久,他不忍闭目,享受着这份光亮。意识还不算太清醒,他试图活动几下,左肩处传来的疼痛提醒着他,他没死,他活过来了。 他捂着左肩处的伤,记得当时自己在山林中打猎,被暗箭所伤。 好在他行事谨慎,出行都会有暗卫陪同,这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但在阎王那儿走过一遭后,他好似明白了许多。 回味着黑暗中的那抹幽香。 他稍做适应后,用右胳膊撑着坐起身,扭头向屋内人群中看去,一眼扫过竟少了那抹丽影。 难道她没来?不可能。 目光继续来回搜寻着,最后终于锁定在角落处,原来在那儿。 隔那么远干嘛。 福晋正端着药碗举着汤勺想伺候胤禛喝药,却被胤禛一手接过咕咚咕咚几声灌了下去。 他这也不过是流了些血,受了点伤,还没到喝药还要人伺候的地步。 哪知刚才的动作太快不小心牵动了左肩的伤口,纱布上有鲜血沁出,众人担心不已。 胤禛轻皱了下眉头,将药碗递给苏培盛,眼神稍稍暗示了下。 苏培盛旋即明白过来,“各位主子,王爷这才刚喝过药,身子略有些疲乏,还请各位主子改日再来。” 众人心领神会,如今也都看过王爷了,王爷身子也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请安告退。 黎冰也随着大流告退离去。 胤禛一记眼刀飞过,苏培盛忙向前拦住黎冰。 第29章 委屈 “年主子, 王爷找您有事,还请留步。” 苏培盛心里苦,王爷的心思真难猜啊。 黎冰听到后顿住了脚步,找她?还有事? 冷着她还不够, 还想做什么? 她暗自叹气, 果真人间疾苦。 不情不愿地扭头往回走去。 钮钴禄氏察觉到动静, 不动声色地扫过一眼,收敛心神, 朝着自己的院落而去。 屋内一下变得空旷而静谧,气氛也变得肃穆了几分。 黎冰手中紧捻着帕子, 垂首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这次又是要罚她什么? 内心一直说服着自己不要紧张。 突然,一道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离那么远干嘛,又不会吃了你。”胤禛说道, 脸上的疲乏之色隐退, 欣喜之色难掩。 还能见着她,真好。 完全忘了之前是他试图放弃她。 黎冰轻抬眼眸, 睫下掩过丝丝惊诧,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指责与呵斥,怎么回事? 一时呆愣在原地, 好似与地面黏上般。 “怎么, 难道还要去请才会过来?” 胤禛的语气已然变得有些焦躁,面色沉了几分。 黎冰听出了语气中的不耐,不敢再做迟疑,斟酌着缓步向前,在距离胤禛一尺远的位置停住了脚步。 “不知王爷找妾身何事?” 眼中满是迷茫,像一只迷路的小兔子试探地摸索着回去的方向。 苏培盛察觉到气氛不对, 急忙退了出去,主子们的私事还是少掺合为妙。 胤禛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疏离之感 ,撩开被褥抬脚向地上踩去,快步来到黎冰面前,徒手将她抱了起来。 动作干净利落,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黎冰片刻后才感受到悬空感,满是疑惑,王爷这不是被伤了脑子吧,怎的这么奇怪。 她挣扎着站起身,往一旁挪了挪,试图离王爷远点儿,不想却被男子一把拉过,落入他宽厚的怀抱中。 男子的怀抱很温暖,仿佛能融化整个寒冬,但她不敢眷恋,双手抵于胸前,想从中挣脱。 然女子气力小,尝试了好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当她还欲再做抵抗时,男子束缚住了她。 “别动,让我再抱会儿。”胤禛命令道,左肩沁出的鲜血已侵染了整块纱布,连里衣上都沾染上丝丝血渍。然而他还在贪念般地抱着,细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清香。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 黎冰这时已经闻到了传来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浓郁到已经盖过檀香之气。 担心他的伤口再次裂开,她停止了挣扎。 然而血腥味并没有因她的停止而变淡。 “还是让妾身看看王爷的伤口吧。”她关切地说道,如果不行再去叫太医过来。 胤禛闻言面露激动之色,松开了紧搂着的手,大喇喇地坐靠于床沿,双手肆意地张开,好似在邀请般。 看着男子这副放松的样子,黎冰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时有些踟蹰,脸隐隐有些发烫,伸出的手也旋即收回。 要不还是叫太医吧。 可太医过来至少也需半个多时辰,王爷的伤口,黎冰瞅了眼面前之人被血浸染的外袍,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流着血。 算了,她心一横,侧过头伸手摸索着解开男子外袍,指尖颤抖得厉害,连连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成功。 手接着向里衣探去,黎冰的脸颊浮起丝丝红晕,耳际也爬过一抹红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脱男子衣裳。 压住心底的羞涩,转过头来,伸手将一层层纱布解开,狰狞的伤口显现于前,让人触目惊心。 黎冰被吓得浑身一震,带血的纱布也被惊掉在地,这伤得也太重了。 内心闪过一丝心疼,换药的手更加轻了。 “没事,太医都说了,仔细调养段时间就好了,只是看着吓人罢了,一点都不疼。”胤禛看着眼前女子关切的神色,安慰道。 心里如吃了蜜般的甜,她是在意他的。 黎冰没有分神,继续轻轻地涂着药,再用新纱布缠好,最后还下意识地打了个秀气的结。 又找来干净的衣裳细心地服侍他穿下。 胤禛看着眼前之人为他忙碌的样子,胸中涌过一抹暖流,空荡了许久的心只觉被填满。用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搂在怀里,直到此刻心里的想法才确定下来。 “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委屈你了。”他沉吟片刻后说道,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黎冰回想着这些日子,有过疑惑与不解,彷徨与委屈,但好似最终都如过眼云烟。 “妾身只是不太习惯王爷的态度,若即若离,忽近忽远。没有任何预兆,突然间仿佛就被隔绝了。” 她思索着,眼神深沉,长长的睫羽遮住了一闪而逝的黯然。 胤禛无从辩解,他也不想解释什么,那时他确有想过就此一别两宽,只是没想到会如此艰难,他竟...竟做不到。 既然无法放弃,那就好好坚守,他终会护着她的。 黎冰的腰被抱得更紧了,耳边扑来丝丝热气,让人酥麻。 某人的手也开始变得不规矩起来,四处摩挲着。 乾清宫内。 皇上得知刺杀之事,将桌案处的杯碟摔了一地,眼中怒焰翻涌,“查,给朕细细地查,究竟是何人竟敢公然射杀皇子?” 皇家子弟竟遭暗杀,如果不及时遏制住这股势力,皇家的安全如何保障,他是否也会有性命之忧。 如今储位之争愈演愈烈,在这个档口,竟然发生此事,他不得不怀疑到众阿哥身上,真是他的好儿子啊。 辛辛苦苦将他们培养成才,没想到他们倒好,不想着为国效力,一个个竟都觊觎起他的皇位。 这一次是四阿哥,那下一次是不是直接将箭头对准他。 他越想越觉得恐慌。 “主子,福建那边来信了。”苏培盛将年礼捧了进来,轻轻搁置于案几之上。 胤禛缓步而来,将年礼拆开,取出存放于内的密信,将信的内容扫视一遍后,随即销毁。 整封信围绕一个话题展开:夺储。 戴铎信中提到:“利害之关,终身荣辱。” 此时正是夺嫡之期,建议王爷多培养人力,但需谨慎行事。 殊不知胤禛早已做好此等打算。 “伺候笔墨。”他吩咐道。 戴铎收到回信时,暗杀的真相也终于水落石出。 第30章 查明 御书房内。 皇上翻看着新呈上来的奏折, 一时竟被气到青筋暴起,抬手重重拍打在御桌上,成堆的奏折顿时被震倒,零零散散砸在地上, 发出砰砰脆响。 冷声说道:“你都查清楚了?” 三阿哥被响动惊掉了魂, 颤颤巍巍地回道:“儿...臣已经查明, 只是,”他咽了咽口水, 沉吟片刻后试探着开口,“只是如今刺杀之人已畏罪自尽, 失了人证, 无法定罪。” 朗朗乾坤,竟出现皇子被刺杀事件,皇上很是重视, 思索一番后决定派三阿哥去查明。 三阿哥为人正直, 不会刻意地扭曲事实,他去查皇上很放心。 只是没料到里面竟然还有如此多的内幕。 “又是八阿哥。”皇上拧眉沉思着, 将手中的奏折也一并朝地面摔去,没想到他还如此不知收敛。 另一边几人也在谈论着。 “八哥,此事确实无辜, 没想到竟...竟会.....。” 十四阿哥急得来回踱步, 满是忿忿,甩袖说道,另一只手紧捻成拳。 郭允进本是他们手下一个不知名的小喽啰,就是这样一个连名字都对不上号的人,竟会闹出这么大的事。 索性已经畏罪自杀,不然...。 十四阿哥眼神中凶光闪过, 手也不自觉摆出握剑的姿势,身上戾气涌现。 但依着三哥那一根经的性子,估计此事也已传入皇阿玛耳中。 都怪他们发现得太晚了,如果不是那个姓郭的前来邀功,恐怕至今他们都还被蒙在鼓里。 “此事毕竟是我们的失误,如今也只能倚仗着没有人证,无法处罚。但这次还是给我们提了个醒,以后还是得注意些。”八阿哥皱眉说道,“最近还是停掉与朝中大臣之间的往来,皇阿玛那边估计已经盯上我们了。” 他长叹一口气,近来颇为不顺。 三哥编撰的文史集已经完成,朝廷内外对其极为认可,连皇阿玛都连连表扬好些次。 反观他这边,上次被告发与大臣私下往来,被皇阿玛当朝呵斥,这次又.....。 他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眼神中带着几丝无奈。 皇阿玛到底是属意谁?他还要继续争下去吗? “四哥那边要不抽时间过去看看?”十阿哥建议道,终究是因为他们这边的缘故才遭受此伤,于情于理是该看望一下。 十四阿哥沉默,八阿哥目视远方,走到这一步,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最后登上宝座之人注定只有一个。 “八弟?”这边胤禛对着呈上来的密报呢喃着,竟然是他? 原来是八阿哥党派内的一个小喽啰,急于邀功投诚,花钱雇佣了一批死士想借此除去四阿哥,只是没想到计划失败。尽管最终自尽而亡,但始终与八阿哥扯上了联系。 胤禛盯着皇上刚赏下的药材补品,有些失神。 他这还在筹划着下一步的动作,没想到八弟那边竟然内乱了,如此甚好。 皇阿玛应该也对八弟更加不满了,他得把握机会。 “那件事可以开始了。”胤禛动了动左臂,最近伤口恢复得不错,想来不用多久就可以活动自如了。 这时,黎冰从屋外端着药碗进来。 “王爷您慢些,现在伤口正愈合,最易撕裂。” 将药碗纳凉,试了试温度,发现合适,这才伺候王爷喝下。 胤禛配合地张口,他很享受现在这种感觉。 药刚喝完,黎冰取出一颗自己亲手做的蜜饯递了过去。 王府内的蜜饯齁得慌,王爷本就不爱吃甜,那齁嗓子的蜜饯更是半口都不肯吃。但最近得经常吃药,口中尽是苦涩之味,如果不加以调节,很容易影响味觉,进而食欲不振。 因此她根据前世的记忆亲手制作一种橘子蜜饯,酸甜可口,软硬适中,王爷这才肯吃。 “这蜜饯口感不错。”胤禛接连拿了好几颗吃着,还欲再拿,却被黎冰细声制止。 “不错也不能多吃,于伤口无益。”抬手将蜜饯收好。 屋内烧着银丝碳,暖呼呼的,烤得人的心好似都要融化般。 女子颦眉轻皱,薄唇微启,眼中略带愠怒之色,十指纤纤触摸着盛放蜜饯的糖盒,两边面颊还夹带着丝丝红晕,直叫胤禛看直了眼。 “你别...别动。”他突然说道,伸手取出书桌旁的纸笔,描摹着,想记录下女子嗔怒时的样子。 正低头磨墨的苏培盛尽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对王爷此举有片刻的惊讶,随即又理解了几分。 王爷自那件事后,从未为谁画过人像,平时也就写写诗画画景。 眨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带着几分追忆。 那时王爷一心想获得德妃娘娘的关注,知道娘娘爱画还经常请宫廷画师来作画,于是私下里苦练画技,笔头都画坏了好几支,只盼着能为娘娘勾画出一幅惊世之作,以此来得到她的赞扬与重视,可谁知......。 苏培盛还记得那天王爷兴致勃勃地来到永和宫,满是紧张地提出要为德妃娘娘画画,娘娘听后确实也有几分欣喜。 可临近作画时,十四阿哥突然过来了,德妃娘娘只顾着与十四阿哥说笑,连正脸都未给王爷,最后自然也没有画完。 打那之后王爷就再没为谁画过人像,连上次十三阿哥主动提起,他都婉拒了。 抬头看了眼王爷如今专注的模样,苏培盛隐隐有些激动。 黎冰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胳膊处传来一丝酸意,趁着王爷沾墨的功夫微微调整了下。 到底还要多久,她忍住不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听说王爷画功不错,也不知是真是假。 旋即想到,王爷貌似擅长的是画景,画景与画人应该属于两个不同流派吧,也不知有无可比性。 头偏了偏,试着找寻房中画作的痕迹,搜寻一圈后什么也没发现。 胤禛早已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假装没看见,也不戳破,专注地勾勒着,不多时一幅美人图就跃然纸上。 青黛娥眉,目若青莲,天姿国色,清丽如仙。 “王爷,您也太厉害了。”黎冰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幅画作,有片刻的惊艳,不由得感叹道。 线条流畅,皴染得当,构图精巧,笔意松驰,与那些电视剧张榜告示上的画像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视线转移到左下角,破尘居士? 第31章 冷落 黎冰暗笑, 还真是。 以前在史书上看到时她还有些不信,实在是那名字太过超凡脱俗,整得跟个苦行僧似的。 胤禛已经习惯在画作上盖上自己的拓印,今儿个也是惯常之举, 没想到一眼就被年氏发现了, 面色有些尴尬, 轻咳了声,转移话题道:“好些天没画了, 手有些生,先将就着吧。” 但语气中所显露出来的骄傲之色不减, 好似在说你看看, 我随便画都能画得如此之好。 黎冰是个合格的捧角儿,继续吹捧道:“王爷的画技果真惊为天人,随手几笔, 竟能画得如此惟妙惟肖, 妾身实在是佩服。” 边说边将画作收拢,准备带回泽兰苑。 胤禛出手阻拦想自己收藏, 但看着年氏投来的神色,不忍拒绝,摆摆手也就同意了。 哪知面前之人立马喜形于色, 完全没有半分刚才委屈巴巴的样子。 他有时都会好奇女子怎会如此多变。 寒冬腊月, 枯萎的枝条上凝结了一层层薄冰,梅花傲然独放。 泽兰苑内,银装素裹,皓然一色,寒风呼啸着,雪地上有凌乱的脚印踏过。 夏芹正赶制着一顶团帽, 这是主子画的初稿,样式怪新颖的,还绣了两只小老虎上去,灵动可爱。 她瞥见有人进来,忙将手里的团帽收拢到盒子里,拿出块手帕在绣着。 “夏芹,最近看你往主子那边跑得勤,是主子分派了什么活计吗?” 冬苜从外面抖着腿哈着气进来,鞋底还沾染着雪的印记,刚进门就开始四处打量着。 她感觉到了主子最近对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都不曾安排任何近身的活计给她,全是杂活。 以前主子爱她调的香,香包、熏香这些活计一般都会指派给她,但最近全都交给了夏芹。 细想下来让她有些心惊,迎着冷风更让她浑身发颤。 “不过是些跑腿的活计。”夏芹答道,手中针线未停,好似真相就是如此。 可越是这样,冬苜就越是好奇,刚刚她进来时明明看见夏芹将一个什么东西藏进了盒子里。 眼神从一旁的盒子处扫过,她记下了。 但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照常与夏芹说笑。 “你手里在绣的是什么?”她向前一步问道。 “哦,这个啊,绣的是青竹。你看这竹子绣得怎么样?与听竹苑的竹子相比如何?” 夏芹假装不经意地说道,直勾勾地观察着眼前之人的神色。 恰如她想象的那样,面前之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 冬苜强撑着说道:“你可不要打趣我,听竹苑我都没去过,哪里知道那里的竹子长得是圆是扁。”转过身平息片刻后坐下。 “要我说你的绣技好,绣什么像什么,自然是极好的。”她继续补充道,试图转移话题。 心里暗自琢磨着:难道真被发现了什么? 旋即推翻了这个想法,不可能,她做得这么隐蔽,再说如果真被发现怎么可能还会如此平静。 她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又擦了擦汗,强颜解释道:“今日这屋内的炭火貌似有些足。” 夏芹没有理会,继续绣着手里的帕子。 每日炭火都是有规制的,天天如此,今日怎会不一样。 外面传来脚步声,轻轻缓缓。 “夏芹,你果真在这里,主子找你有事,你快过去。”秋吟语带激动地说道,眼神直接跳过一旁的冬苜。 夏芹听到后忙将手中的绣帕搁置一旁,捋了捋衣服,稍整仪容后就随着秋吟一起离开了。 独留冬苜怔愣在原地,到底怎么了?以往秋吟姐姐对她可是很热情的,今日怎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心里的恐慌瞬间侵袭全身,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不,不会的,不会被发现的,肯定是因着别的什么事,难道是夏芹在主子面前说了她什么? 难怪最近她与自己生疏了许多,原来是愧疚么,面容已变得有些扭曲。 她踱步到门前朝四周看了眼,发现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忙将门关紧。 盯着那个盒子,沉吟半晌。 最后在好奇与嫉恨的驱使下,她一步步向前,手伸出去的那一刻她迟疑了一下,总觉着这一步迈出去就再也回无法回头。 但手却像是被施了咒语般一点点向前探去,直至将盒子掀开。 小团帽? 夏芹做这个干什么?她一脸惊讶,拿出来仔细瞧了瞧。 耳边突然回荡起那句话:“打听清楚年氏送什么礼。” 难道? 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竟发现了这个,内心的那股歉疚顿时被欣喜所取代。 主子竟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到夏芹手上,而夏芹还藏着掖着不让她知道。 冬苜只觉自己好似真的被孤立了,如小时候那般。 将盒子盖好,照旧坐回了原来的地方,平稳心神。 夏芹回来时就看见冬苜依旧坐在那里,双眼直直。 她拿起搁置一旁的手帕继续绣着,手有些僵直,动作也不似之前那么流畅。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额头上还多了一块红印,那是撞击所留下的痕迹。 屋内两人,一人心不在焉地绣着,一人敛声屏气地盘算着。 谁也没有搭理谁,纷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弘历的两岁生辰宴如期而至,听竹苑内热闹非凡。 黎冰带着秋吟和夏芹踏雪而来。 夏芹将备好的礼送于文鸢手中,就退于一旁。 文鸢笑着接过,正欲整理入册,却被一旁丫鬟不小心撞倒,盒盖翻落,一顶精致可爱的团帽就这样映入眼帘。 小丫鬟连连磕头求饶,众人循声望来,瞥见团帽,不由得惊呼出声。 好精巧的团帽! 钮钴禄氏忙起身来到黎冰面前,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行礼说道:“谢谢年侧福晋精心准备的礼物,妾身感激不尽,在这里先替弘历谢过。” 黎冰一时有些怔怔,她这不过是依着前世的模子,随意画了幅简易版的团帽式样,至于惊讶成这样? 嫣然一笑,回道:“弘历喜欢就好。”虚扶着钮钴禄氏起身。 李氏朝盒内瞅了瞅,酸道:“年妹妹送的这个团帽确实有心,做工也算精巧,但帽子毕竟不是摆来看的,还是要戴着才知合不合适。” 让你出风头,等下万一戴着不合适看你怎么收场。 钮钴禄氏捏着绣帕的手紧了紧,文鸢收到暗示,忙取出盒内的团帽,递于弘历奶嬷嬷手中。 团帽上绣了两只小老虎,一只前脚高高抬起,另一只后脚腾飞,似赛跑一样,淘气的样子很惹小男孩喜欢,弘历也不例外。 奶嬷嬷双手接过,低头垂目间眼神闪过一丝阴骘。 第32章 挣扎 借着整理团帽的功夫, 将其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没有错过任何边边角角。 检查完一遍后犹觉不够再细致地察看了一遍,怎么会没有?东西呢? 心里无数个念头涌过,团帽藏着的东西呢? 众人盯着她的举动, 心生不满, 这也太谨慎过头了。 为了弘历的安全, 对所戴物品稍做检查,这本无可厚非, 但这都查了三遍,还在查。 众人脸色开始变得不好看。 黎冰若无其事地品着茶, 仿佛一切早已在她的预料中。 奶嬷嬷再次检查一遍后, 对着钮钴禄氏隐隐摇了摇头,没有。 这才将团帽给弘历戴上,帽子处有收缩口, 可以根据头围来调整, 戴着很是合适。 虎头虎脑的,俏皮极了, 弘历戴着都不愿取下来。 钮钴禄氏极力遮掩心神,但或许是之前太过自信,在奶嬷嬷检查团帽时脸上激动之色太过明显, 以至于后来的讶异之色也没有掩饰住, 全都尽收黎冰眼底。 没想到吧。 福晋为明眼之人,这些小伎俩她看破不戳破。 就连迟钝如李氏也察觉出些许不对。 生辰宴结束后,黎冰回到泽兰苑。 春琦一直在苑内盯着,静候主子回来。 “把冬苜叫过来。”黎冰面若寒霜地踏进门,吩咐道。 夏芹神经瞬间绷紧,满是担忧之色, 轻轻点了点头,朝着冬苜所在的房间走去。 她刚步入房门,一道嘲讽之声传来:“哟,夏芹姐姐回来啦,姐姐如今可是主子跟前的红人,可不能怠慢了去,你先坐着,这就给你倒茶。”将凳子重重一顿,置于夏芹面前。 主子从前出门只带春琦和秋吟姐姐,没想到这次竟然指派夏芹陪同。 再结合主子近段时间对她的冷淡,肯定是夏芹在主子面前说了她坏话。 没想到她竟是如此阴险,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夏芹没有在意,转而传达主子的吩咐。 “主子那边唤你,你...你收拾下就随我一同过去吧。” 什么,主子叫她? 冬苜听到此话既兴奋又紧张。 兴奋是因为主子已经很久没有给她安排什么差事,这次难道是想起她了? 紧张则是担心她的事被暴露。 对了,她刚才一时冲昏了头,主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那边难道没有拆开锦盒? 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到主屋内。 此时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重,黎冰将秋吟叫了出去,她性子容易冲动。 冬苜跪地请安,半晌过后,主位之人仍旧一声不响。 她暗道:不好。以前主子可没这样过,一时有些失了方寸。 许久之后,黎冰才悠悠地开口,丝毫没有叫她起身的意思:“说吧,你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有时候被逼无奈,与主动害人,差别还是很大的。 冬苜顿时变得惶恐不安,心乱如麻。 她最近常常回想起刚进府的样子,甚至幻想着如果现在停手,是否还能回到以前。 答案是不能。 思绪飞回现实,主子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试探着开口道:“奴婢...奴婢只是气不过,明明与夏芹一同进苑,凭什么眼看着她得了主子的赏识,而奴婢却什么都没有,只配干些杂活,所以一时想差了,这才....这才犯了糊涂。” 黎冰眼角划过一抹失望之色,这时候了还在狡辩。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宝泉与小桂子早已接到指示候于门外,只待屋内一声令下便会立刻进来将冬苜拖走。 他们得知此事时也是一脸唏嘘,主子待他们多么好啊,该给的体面一个不落,苑外之人只要知道他们是在泽兰苑伺候的,都是一脸的羡慕,可冬苜怎会如此想不开,竟...竟然背叛主子。 屋内跪着之人心神俱颤,内心防线已经彻底崩塌。 印象中从未见主子这么生气过,主子在她心中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 顿时悔从中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一开始她没想过这样的,她只想...只想摆脱身上那挥之不去的穷酸味,想要银子,想要好多好多的银子。 可后来看到王爷风神俊逸的样子,她生出别样的心思,如果...如果她能更进一步,一切都会不一样。 “主子,是奴婢错了,奴婢...奴婢不该贪得无厌,为了银子出卖主子。”她啜泣着说道,“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主子不敢赶奴婢走。” 语气哀婉,痛心疾首,她跪着一遍遍地磕头祈求原谅。额头与地面撞击,发出声声巨响,鲜血自额角流淌,痛意刺激着混沌的思绪,让她变得清醒。 她是真的后悔了,好后悔,用手扯过一旁站着的夏芹。 “夏芹,帮我求求主子,我改,我发誓以后一定会改,求求你。”她继续磕着头,声嘶力竭地叫嚷着,血液溅到夏芹的鞋面,染红了其上的花蕊。 夏芹眼眶发红,避开视线,不敢看地上跪着之人,藏于袖中的手微攥成拳。 她已经在主子面前为她求过情了,可...可她辜负了自己的信任。 她一早就知道冬苜家境贫寒,爱贪些小便宜,实则本性不坏,于是联同主子演那么一出戏,也算是给她一个机会。 如果她没有那样做,主子自然会放过她。 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竟那样狠毒,趁着自己不在,偷偷将细小的绣花针藏于团帽内,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袖中的拳越攥越紧。 春琦轻拍着夏芹的肩,安抚着,为这样的人压根不值得。以前是她瞎了眼,竟认为她是个好的,这才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竟闹出这样的大事。要不是主子发觉,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至今回想起从团帽中取出袖针时的情景,春琦都还觉脊背冷汗直流。 “带走吧。”黎冰说着,侧过头看向院落处。 感慨道:这个冬天真冷啊。 听到指示,王宝泉带着小桂子冲入屋内,反手押住冬苜。 冬苜拼死抵抗,嘴上还不停地求饶,“主子,求求您,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不要赶奴婢走。”鼻涕眼泪糊了一整脸。 最后意识到求救无用,索性撂开不管,对着夏芹厉声呵斥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主子面前说了什么,你这个贱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边说边挣开压制,抬手向夏芹的脸挠去。 第33章 催促 王宝泉抬手拦下, 女子的指甲就这样直直地划来,指甲虽不算长,但明显使出了浑身力气,挠过之处皆留下深深的印记, 连指缝中都残留着斑驳血痕。 屋内众人也都被吓坏了, 实在是意外来得太过突然, 丝毫没有预料到冬苜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没想到即使到了最后她都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还一味的将错推在别人身上。 夏芹既惊诧又心痛, 原来这就是她一心护着的人。 额头处的伤痕已经淤青,她用厚厚的粉遮住, 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这是她那天在主子面前为冬苜求情, 接连磕头所留下的印记。 夏芹无力地闭了闭眼,任由泪水滴落,一切都结束了, 望她以后好自为之吧。 冬苜最终被打了板子发卖出去, 能不能熬过这个寒冬就看她的造化了。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最终落幕,苑内恢复如常, 只有屋内残留着的丝丝血腥味儿提醒着黎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皆不是梦境。 她用手拄着头,呆呆地望向窗外院落处。 院外雪花飘落, 压满枝头, 寒风扬过,撒下万千星点。 她在拧眉沉思着,一股冷流飘来,春琦端着一盆温水,悄然而至。 水清而亮,没有一丝浮渣, 行走间荡漾起层层涟漪。 此水为药剂熬煮而成,采用了舒筋草、伸筋草、藏红花、桂枝等,能缓解手酸手麻等症状。 黎冰近来勤写话本手有些累,便调配了此药方,每隔几日定时泡一泡。 取出一瓶玫瑰香露滴入备好的温水中,香气飘散,再将手浸泡于内,一柱香后取出擦干。 坚持一段时间后,手部酸麻的情况着实改善不少,手好似都灵活了些,气血也更加通畅。 “主子,此事是奴婢的错,没有早些留意到冬苜的异常,以后奴婢肯定会多加留心的,还请主子责罚。”春琦屈膝下跪,面色沉重地说道。 “奴婢以后也一定会多加留心的,请主子责罚。”秋吟也赶忙跪下,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她们都察觉到了主子的情绪,自冬苜被拖走后主子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神色郁郁。 黎冰闻言片刻后才晃过神来,安慰道:“此事不能怪你们,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以后你们也多盯着些苑里的动静。”说完就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黎冰将手霜均匀地涂抹在手上,心中一时有些怅惘。 她低落不是为着别的,不过是反思自己罢了。 随即长叹一声,倚窗沉思:她这个侧福晋当得是不是也太窝囊了,三番两次地遭人算计。以前只想偏安一隅,过好自己的日子,但你不害人,却免不了别人总想着害你。 她从牙缝中慢慢地挤出一个人的名讳,事不过三。 接下来的几天雪越下越大,雪花落得又急又密,落在树枝上,好似缠上了簇新的棉花,房屋也都披上了洁白的素装。 春琦搓着手哈着气走进屋内,待身上冷气褪尽这才走进黎冰身边。 一边磨着墨,一边说道:“主子,话本已经托人投出去了。” 黎冰闻言轻点了下头,笔锋未停。 最近京城连连大雪,外面积雪较深,出行不便。以免发生磕着绊着,福晋连每日例行请安都免了,黎冰也正好落得清闲,闲暇之余继续赶着稿子。 最近刚好整理出三十章吩咐春琦去投。 “奴婢刚刚出苑时,看到福晋院里的流清姐姐搀着一位妇人朝着昭阳苑而去,好似是福晋母家人过来了。”春琦想到什么,磨墨的手一顿,旋即说道。 她当时看着流清毕恭毕敬的样子,就知道那妇人地位不一般,忙低头行礼,也没来得及仔细留意。 福晋母家人? 黎冰停住了笔,将纸张捋平。 如今正值年关,过来走动看望也实属正常,愣神片刻后继续提笔写着,脑中思绪飘散。 昭阳苑内,福晋斜倚在小几上,神色郁郁,面色还带着几丝苍白。 额娘又来催了,室内药味弥漫,呛鼻的味道让人闻之反胃。 她目光灼灼地紧盯着眼前的药碗,内心有些迷惘,都连着喝了几个月了。 但回想起额娘所说的那些话,她还是伸手端过闭眼喝了下去。 “....王爷这次身中暗箭险些遇害,谁也不能担保以后会怎样,你也要早些替自己打算打算,这件事不能再拖了。额娘给你物色了一个人选,本家的,好拿捏....” 她知道自己母家近几年式微,额娘与阿玛为了守住这份荣耀,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一心想塞人进来。可暂且不论那人是否知根知底,单就是塞人这件事,一旦开了这个口子,还能安宁得下来? 药碗从手中滑落,直直掉在地上,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刹那,瞬间摔得四分五裂。 听到里面的动静,魏嬷嬷赶忙冲了进来,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生怕福晋出什么事。 看到福晋安然无恙地坐在那儿,她提着的心才堪堪落定,吩咐小丫鬟将碎片收拾干净,自己则从旁取过一个手炉递到福晋手中。 直到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暖意,福晋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 “嬷嬷,将那药改为每五日一次。”她说道,语气中透露出阵阵绝望,她还想再试试,或许...或许快来了。 魏嬷嬷知道这是那边又在催了,踟蹰半晌,想再劝劝,最终还是无奈地点头应是。 临近年关,过年的气息越来越浓,苑内张灯结彩,满是年味,连雪枝上都挂满了大红灯笼,剪纸、绳结更是随处可见。 “二十三,糖瓜沾。” 小桂子拿着黎冰刚赏下的糖瓜吃得正欢,心生好奇:为什么刚才主子才尝一口就放下不吃了? 他又陆续尝了好几口,细细地品了品,味道很不错啊。 吃完后趁着左右无人,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实在是太香了。 黎冰浅浅地咬过一口,咀嚼间回忆起了以前妈妈做的糖瓜,香甜粘脆,甚是可口。 那时自己总嚷嚷着吃腻了不想吃,而现在...她嚼了嚼口中的糖瓜,熟悉的名称陌生的味道,现在想吃却吃不到了。 第34章 伤愈(倒V结束) 不知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泽兰苑小厨房内在忙碌着, 黎冰照着她妈妈那时做糖瓜的步骤。 先将磨成粉的大米放入清水中小火搅拌,再加入一小半剁碎的麦芽,搅拌后熬煮,待成米糊后加入剩下的麦芽, 继续熬煮。 再用棉布过滤, 米渣倒掉, 汁水倒入锅中继续熬煮,直到颜色变黄, 等气泡变得密集流动成倒三角的状态就可以出锅了,然后放置冷却。 张兴全程看着, 真想拿笔记下, 这也太细致讲究了,虽没有用笔,但他也将过程牢记于心。 “最后一步拉糖就交给你了, 拉到米白色有纹理即可。”黎冰对着张兴说道, 这可是气力活,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可来不了。 完成后虽没有妈妈做得那么美味, 好歹也缓解了下思乡之情。 转眼就已到了大年三十,除夕晚宴上,宋氏病体康复, 耿氏也出了月子, 大家聚在一起,阖府团圆,其乐融融。 众人谈着笑逗着趣。 “最近市面上新出了个话本,卖得可好了,不提前预订根本买不到。”耿氏说道,颇有些洋洋得意, 她可是买到了的。 女子长居府内本就无聊,闲来无事就爱看看话本,搜罗些首饰衣裳,如今听到耿氏这样说,大部分人都面露兴奋之色地看过来,激动地期盼着后文。 耿氏看出了她们的心思,故意卖了卖关子,等调足了胃口才悠悠开口道:“这也只是推荐,可不担保人人都会喜欢。” 但语气中透露出的却是:我不相信会有人不喜欢。 沉吟半晌,最后装深沉失败。 实在是压制不住满腔的表达欲,她开始了长篇大论手舞足蹈地介绍,六十章的情节尽数被她剧透了个遍。如果不是规矩礼仪压着,她估计都想行至堂中演上一番。 不得不说耿氏很有说书的天赋,一个故事被她讲得跌宕起伏,绘声绘色,仿佛将人带入其中,听得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尽管故事已接近尾声,但听众仍沉浸于故事之中,颇有些意犹未尽,也不知究竟是何高人竟能写出如此精妙绝伦的作品。 “说了这么多,那话本名叫什么?”李氏打岔道,满是好奇,这话本甚是有趣,她得先做打算,赶紧派人去订下。她环视一周,暗哼一声,可不能让别人抢先了去。 耿氏还正说在兴头上,骤然被打断,一时有些悻悻。但碍于身份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得道出话本名:“《清风剑客》。” 清风剑客? 黎冰手腕一抖,握着的朱漆描金勾莲手炉差点摔在地上,口中含着的茶水几乎尽数喷出,呛得她咳嗽不已。 春琦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着气,屋内端坐着的众人齐齐朝着她看来,纷纷疑惑不解,好好地喝个茶也能被呛到。 黎冰不是故意刷存在感,她之前没有细听她们的谈话,一心构思着话本接下来的情节。 刚端起一旁的浓茶饮下准备醒醒神,一道响亮的声音就从对面传来,“清风剑客”四个字乍然入耳,她惊诧不已,口中的茶水就这样直直喷了出来。 知道自己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待咳嗽平息后,黎冰讪笑着说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实在没想到耿氏竟会提起这话本。 一旁随侍的春琦垂眸偷笑,暗自琢磨着:这一番解说下来,耿格格这应该是将话本翻烂了吧,估计主子这个写文的都没她熟。 李氏撇了撇嘴,对着紫兰耳语了几句,紫兰随即就退了下去。 耿氏被接连打断了两次,失了兴致,收了话头,开始打量起年氏。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年氏,果真如传闻中那样,是个谪仙般的美人儿,难怪能将王爷迷得七荤八素的。 眼神游走间,将对面之人细细端详个遍。 只见她纤腰楚楚,脸盘细细,柔柔弱弱的样子,仿若一阵风都能将她刮走。 耿氏心思百转,难道王爷就喜欢这样的? 她暗暗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赘肉,厚厚的三两层,鼓鼓囊囊的,一时有些懊恼。 都怪弄琴成天在她耳边念经似的说她瘦了瘦了得多吃点,又是猪蹄又是羊肉还没有控制量,再加上最近话本也出了新章,她食欲大好,一不小心又胖了不少。 这样远远一比划,好似她有年氏两个大。 默默放下手中刚拾起的糕点,将盛放美食的碟碗向外推了推,学着年氏的样子,端端庄庄地坐着,脊背挺得比钢尺还直。 整场宴会钮钴禄氏的眼神都在躲躲闪闪,行为举止畏畏缩缩,不是在捻着帕子就是在赔着笑。 自打冬苜被揪出泽兰苑后,她就寝食难安。 先前计划失败她以为是冬苜犯了迷糊,漏忘了,气得她直想将冬苜叫过来狠狠惩罚一番。 未曾想当天下午就传出冬苜被发卖出府了。 她的头好似被咣当重击了一下,天昏地暗,晕眩阵阵,文鸢拼尽全力才将她扶稳。 年氏知道了?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钮钴禄氏手心冷汗涔涔,死死地拽紧衣角,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到这一步也没有回头路了,为了弘历,她只能再博一博。 永和宫内,德妃在抄经祈福,小太监在一旁伺候笔墨,丫鬟玉敏鼓足勇气凑向前去夺过小太监手中的墨条。 德妃眉头皱了皱,没多说什么。 玉敏随即神情一松,仔细研磨着。 以前娘娘最喜欢她磨的墨,说她力度适中,水的比例也调和得恰到好处,磨出的墨层次好,很润泽。 但这几个月她察觉出了不对劲,隐隐猜到是为了什么,手上依旧卖力地磨着墨。 德妃拿笔沾了沾,写于纸上,墨黑而浓郁,确有一双巧手,可惜....。 眼睛朝着磨墨的方向瞥去一眼,只见其人以手垂直执墨,时而上下研着,时而圆旋转磨,一举一动甚有章法,张弛有度。 收回视线时,眼神掠过手背处,瞳孔瞬间放大,咦,怎么回事,怎么没了? 又向前仔细看了看,真的没了,一点疤痕的印记都没有,完全恢复如初,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才多久的时间怎会恢复得如此之快,难道...难道是用什么粉遮盖住了? 想来也是,旋即收敛心思。 “好了,退下吧。”德妃吩咐道。 玉敏听到后心神一震,娘娘还是这样疏远她。 磨墨的手一抖,一滴墨渍溅到手背上,她忙掏出手帕擦拭干净,还好还好,没有溅到娘娘身上。 她长舒一口气。 德妃娘娘注意到旁边的动静,心里暗嗤一声,真是禁不得一点儿事。 突然好似想到什么,朝着旁边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怎..怎么会? 按理说粉沾上水渍擦掉后会显露出原本的样子,可...难道真是好了?不可能,什么药这么神奇? 将笔下已抄好的佛经收好,起身叫住了正欲退下的玉敏,用手指了指。 “你的伤,好了?”德妃问道。 第35章 三合一 玉敏闻声立刻停住了脚步, 屈膝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手上的伤确已大好。” 一字一句,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瑟缩感,举手投足间整个人都自信了很多, 衣袖也不再一长一短, 变得整齐而又有规制。 伤好了, 然后呢,这就没了?不应该说说怎么好的吗, 德妃有些着急,怎么会有如此蠢笨的丫鬟, 调整呼吸继续问道:“是哪位神医看的?”她不记得近些日子有指派哪位太医为玉敏看过诊。 宫里的太医没有她的吩咐可不敢随意为她的丫鬟诊病, 难道是什么民间高人? 永和宫的丫鬟平日里可都没机会出宫,哪里去结识什么民间高人,她越想越觉得可疑。 玉敏听出了话里的疑惑, “娘娘, 您还记得上次年侧福晋过来时送您的脂膏吗?奴婢就是用的那个。” 当时她也是半信半疑,每天按照年侧福晋教的方法按时涂抹, 刚用了半个月左右,她就发现疤痕好似淡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双手也好像更加光滑细腻。 于是她便继续用着, 直至将第一盒手霜用完,她惊讶地发现疤痕有明显的淡化,怀着欣喜与激动她立刻开了第二盒,一直用到前些天,她才猛然意识到如噩梦般折磨了她这么久的疤痕竟完全消失了。 “年侧福晋?脂膏?” 德妃努力地在脑中搜寻着,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玉敏看着娘娘的神色就知她早已忘了此事,思索片刻,忙走去檀木雕花桌台处将妆奁内沉睡许久的面霜取出,放至娘娘面前。 德妃愣愣半晌这才唤回了些琐碎的记忆,脂膏,然后呢? 好似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她气愤之下随手还把一盒什么手霜的送给了玉敏。 慢着,她突然想到,脑中好似滚雷炸响,难道就是那盒手霜? 德妃惊讶不已。 “奴婢就是用了年侧福晋的手霜,这才完全恢复的。”玉敏神色激动地说道,那手霜实在是太神奇了。 德妃抬起她的手,细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直至确信不是她眼花,是事实,才堪堪放下。 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完全不敢相信,连宫中最有资质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烫伤,竟能在如此短时间恢复如初? 她手里紧紧地握着那盒面霜,心情良久才平复过来。 翌日,黎冰与李氏跟着福晋一同来到永和宫贺岁问安。 “娘娘,四福晋她们到了。”玉敏语带兴奋,过来禀告的脚步都快了几分。 她心里特别感谢年侧福晋,但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份谢意。 德妃扶了下头上的发髻,轻嗯了声,不疾不徐地戴上护甲缓缓起身,行到正厅之中。 众人行礼问安,一派热络。 “小四身上的伤都好全了吧?”寒暄过后,德妃问道,对于此事她心里有怨。 明明查出是八阿哥一党所为,竟因歹人畏罪自杀,就将此事轻轻放下了。按她的意思就得将八阿哥狠狠惩治一番,身为贝勒竟然无法约束好自己的下属。好在小四平安逃过一劫,不然她绝不会罢休。 福晋忙答道:“让额娘担心了,王爷身子已大好,伤口处也已结痂,太医叮嘱说后续只需涂抹些药膏,汤药都可停了。” 乌拉那拉氏后背冒出一层虚汗,这段日子王爷一直都要年氏照顾着,寻常人都不让近身,幸好她来之前细细问过太医,不然额娘这会儿问起着实有些难回答,总不能说不知道吧。 玉敏在厅内伺候着用茶,当将茶捧到黎冰面前时,指了指自己的手背,施礼感谢。 黎冰笑着接过,视线掠过她光滑透亮的手背,恢复了就好,端起茶盏品了品,有片刻的惊讶,抬头看了眼玉敏,有心了。 主位之人还在与福晋闲谈着,由王爷谈到子嗣,只有问及弘时之时,李氏才敢插上几句,气氛不冷不热。 请安告退时,德妃有意叫住了黎冰。 “听说你送的手霜有奇效,治好了玉敏手上的疤?” 黎冰有些诧异,玉敏瞬时反应过来,忙配合着走上前跪谢道:“年侧福晋的大恩大德,奴婢感激不尽,”说着从袖口处取出一个荷包,“这是奴婢的一点心意,还望您不要嫌弃。” 荷包用料不算上乘,其上的刺绣也不算精致,但能看出所做之人的用心。 德妃噙着几分笑意听着两人互相推脱着,低眸间眼神深沉,护甲轻轻地敲击着桌案,语气平静地对着黎冰说道:“好了,你就收下,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德妃都发话了,黎冰也不好再做拒绝,只得收下。 “那手霜是你做的?”德妃将黎冰唤至身前,柔声问道。 年府之人貌似没人懂医,那年氏又是跟谁学的?德妃思忖着。 黎冰照着先前捋好的思路,不慌不忙地回道:“臣妾自幼体弱,药不离手,因此跟着大夫学了些,于医学一道上也有几分研究。” 当年皇上给小四赐婚时德妃就派人打听过年氏的情况,知道她是早产出生,身体虚弱,也就放下了这丝疑惑,只是感叹年氏在医学一道上确有几分造诣。 如今肤质白皙,气色红润,完全看不出病弱的样子。 整理心神说道:“你之前送的面霜本宫也试过了,功效还不错,不知你那边还有什么更好的保养之法。” 那天得知玉敏疤痕消除后,她就找了两个小丫鬟试了试面霜,并无异常,她便放心用了,这才几天不到,面上的皮肤确实更加光滑细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眼角的皱纹好似是浅了些,发现如此功效,她竟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女为悦己者容,尽管年岁大了,但她也深谙保养之道,颜色虽比不得后宫那些娇艳欲滴的花儿,但也差不到哪儿去,如能搭配更好的保养之法,那就锦上添花了。 观眼前之人,口吐幽兰,气若灵芝,双瞳剪水,连发丝都夹带着淡雅清香,一看就知道是个讲究的。再加上如此神效的脂膏,她更添了几分信任。 “臣妾不敢担保,只能尽力而为。”黎冰应道,女子对自己的面貌甚为苛刻,万一她答应得信誓旦旦,最后却让人失望了,到时她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德妃听到这个答复也甚为欣喜,终究年氏还是有办法的,斟酌片刻后取出发髻旁插着的金钗送给了她,“这是额娘最喜欢的一根钗饰,伴着额娘好些年了,今儿个就送给你了。” 长者赐不可辞,黎冰神色惶惶地顶着头上那根烫头的金钗,只觉头都沉了几分。 回府马车上,金钗闪着异样的光辉,耀眼夺目,金光闪闪地照进福晋清澈的眸中,更显深邃,但她嘴上依旧如往常一样佯着笑,态度温和地称赞着钗饰与年氏甚搭,心中却飘过阵阵黯然。 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才勉强得到额娘的认可,年氏这才短短一年不到,额娘竟都将珍爱的金钗送给了她。 她承认年氏是比她讨喜,但这份看重实在让她有种危机感,乌拉那拉氏不自觉地用手抚摸着肚子,至今还是未等来消息。 冬雪消融,暖阳初霁,泽兰苑的冰条在阳光的投射下闪着斑驳光影,熠熠生辉。 黎冰正神色泱泱地挑着上好的黄柏皮和木瓜根,备好研磨。 待研磨成细碎粉末后再加入枣仁捣成泥浆,进行过滤。 过滤后与香日草和丹桂花的汁液加以混合,搅拌均匀后再加入滑粉与冰片,待其静置凝固即可。 步骤不算繁琐,但每步的用量得细致精准,均需按比例调和,才能发挥最大的药效。 黎冰不放心假以人手,一是发生冬苜那件事,她有所警觉;二则是此为额娘所做,关系甚大,还是经自己的手更加稳妥,怕别人把握不好用量。 前前后后忙碌了四五天才完成两盒。 本打算再多赶制几盒,但实在身困体乏,嗜睡得紧。 炮制好后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春琦与秋吟也发现了黎冰的异样,情急之下只得找来了太医问诊。 “陆太医,我家主子怎么样了?”春琦焦急地问道,一颗心紧紧地提着,生怕出了什么大事。 脑中闪过主子以前缠绵病榻,面色蜡黄,虚弱无力的样子,她提着的心攒得更紧了。 好端端地怎就突然这样了,眼中弥漫着一层水雾,越发朦胧。 陆太医神色怡然,再三把脉确定后,起身回道:“年侧福晋脉象平稳,如盘走珠,有力而回旋...,” 春琦和秋吟眼巴巴地盯着,手紧紧地旋在一起,眼中满是焦灼。 说了这么多,你倒是赶紧说重点啊,到底是何病情,该如何治疗,这脉象又是稳啊又是转啊的,到底严不严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陆太医面色平静地继续说道:“此为滑脉,年侧福晋这是有喜了,只是月份尚浅,才一月有余,得小心静养,不可忧思过重。”说完开了张调养的方子。 春琦乍然听到“有喜”两个字,一时呆愣在原地,连连掐了自己好几下,感受到疼意这才清醒过来,她要有小主子了,欣喜从她的脸上炸开,死死地握紧秋吟的手,两人比当事人还激动。 两手接过太医递过来的方子,扶的扶黎冰,熬药的熬药,忙得脚不沾地。 有喜?她有了? 黎冰神色闪过片刻的惊讶,随即平静无波,比她预料中早了些,但也差不多。 太医前脚刚踏出府,年氏有孕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飞到王府各院,众人心思各异。 李氏气愤得又连连摔碎好几个价值不菲的花瓶,怎的这么快就有了,真是狐媚子一个。 钮钴禄氏则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那盘棋,眼神森冷,又废了一步好棋。 吩咐文鸢停了那边的安排。 福晋听到后,停下了插花的手,脚步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腿脚直发软,魏嬷嬷赶忙扶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坐在绣凳上。 “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她这辈子真的与子女无缘,福晋黯然神伤。 年氏这才一年不到就怀上了,可她都调养了这么久了。 魏嬷嬷凝神沉思,如今也只能劝主子放宽心,失神间茶杯中的水溢了出来,她重新取过一个茶杯倒着,端给福晋安安神。 “主子,太医都说了您身子已大好,只是思虑过重,需散散心,没准小主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福晋扑哧一笑,轻抚着肚子,但愿如此吧。方剂都吃了这么久,也该发挥效用了。 如果实在不行,再考虑别的法子,比如...她看着年氏新送来的脂膏,原不过是她上次随意跟年氏提了一嘴,哪知她竟这么快就送来了,福晋有些踌躇,还是到时再看吧。 雍亲王府门外,马蹄声骤停,胤禛身着朝服飞身下马甩开缰绳,一改往日悠闲形象,疾步朝着泽兰苑而来,行走间淡绿色荷包随风飞扬。 “主子,奴才已经奉您的吩咐提前去过泽兰苑了,太医那边奴才也问了,年主子这胎很稳,您不用担心。”苏培盛哼哧哼哧地说着,上气不接下气。 “再叫两个太医过来,跟福晋那边说一声安排两个嬷嬷过来,”旋即想到什么,改了话头,“算了,到时还是我去永和宫,去求额娘吧,额娘身边的嬷嬷更经验老道些。” 他像是在吩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因太过激动思绪有些混乱。 拼命回想着以前她们怀孕时是怎样安排的,他一时竟脑袋空空,什么都记不起来,貌似以前一直都是福晋安排,他从来没有留意过。 抬脚迈进泽兰苑,黎冰看着眼前风尘仆仆之人,有些惊讶,没有想到王爷会这时过来。 “你最近不要写话本了,好好的养胎,缺什么就跟我说。”胤禛开口说道,语带关切,但面上依旧紧绷着。 黎冰笑容有些僵硬,话本?王爷知道她写话本了? 略带尴尬地轻声问道:“那个,王爷您都知道了?”手不自觉地缠住胤禛的衣袖,微微摇晃着,甚是娇嗔。“妾身实在是太过无聊了,所以就...就偷偷地写了本,王爷不会怪罪吧。” 感受到衣袖传来的阵阵浮动,胤禛紧绷着的脸放松了些,“之前的暂且不论,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养胎,要是被我发现你还在写,后果你知道的。” 神情肃穆,让人不敢违背。 黎冰放开了缠着衣袖的手,不写,她保证不写。 “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练练棋,看看书,棋谱我那边有好些,等下叫苏培盛给你送过来。” 胤禛自觉为黎冰找到了一个消遣的好方式,有些洋洋得意。 女子应该都爱下棋吧,他那些珍藏的棋谱可是随意不外传的,年氏喜欢的话他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黎冰面上勉强狎着的几分笑意在听到下棋后消失殆尽。 王爷您仔细看看,认真瞅瞅,您看我像是喜欢下棋的人吗? 这不是存心给她找不快。 她抬头看了看,嘴几次张了又合,深呼吸想说些什么,最后不得已放下,下棋就下棋吧,您开心就好。 太医也陆续而来,诊脉过后,围着那道方子研究了半晌,最后一致同意还是按这道方子调养。 敢情白跑一趟,黎冰都替太医累得慌,明明前脚刚走,后脚又被唤来了。 翌日,胤禛派人送了好些补品衣物首饰过来,他自己则去了永和宫。 “娘娘,四阿哥来了,就在正厅候着呢。”丫鬟玉洁恭敬地禀告道,嗓音清脆,如枝头黄莺鸣唱,空灵悦耳。 这是德妃新重用的丫头,说话做事都透着股伶俐劲儿,又是她的心腹吴嬷嬷亲手□□过的,不会像之前那个吃里扒外。 德妃早已预料到今天会有人来报喜,但没想到竟是小四亲自来了,头上戴着的钗环轻微晃动了一下,这倒是稀奇。戴上护甲,慢悠悠地来到正厅。 “今儿个怎么想到来额娘这儿?”德妃问道,以前可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非请不来的。 胤禛听出了德妃话中的意思,请罪道:“儿臣最近事务繁忙,实在是抽不过空,还望额娘责罚。” 德妃也不过是说说气话,哪能真舍得责怪他,“快起来,快起来,”待胤禛坐下后,开口问道:“来这么早,是有什么喜事?” 喜事她是知道了,但不知还有什么其它的事。 “既然额娘开口问了,儿臣也就直说。儿臣房里的侧福晋年氏刚诊出有喜,府内有经验的嬷嬷少,所以求到额娘这儿,想请您安排两个老道些的嬷嬷去照顾年氏。” 德妃沉吟一刻,敢情儿是为了这事儿,她都有些疏忽了。 仔细端详了片刻,小四什么时候竟还关心起后院之事了,连年氏怀孕安排嬷嬷这样的小事都要插手管,这不是打乌拉那拉氏的脸,指摘她办事不用心? 可小四也难得来求她一次,再说年氏那丫头确有几分灵巧,思忖半晌后最后还是答应了。 “唤贾嬷嬷和蔡嬷嬷来,”德妃对着吴嬷嬷说道,接着又对着胤禛说:“这两个嬷嬷是额娘身边的老人了,贾嬷嬷做得一手好药膳,蔡嬷嬷于女子养胎上颇有经验,有她们两人去照顾年氏,这下你总可以放心了。” 泽兰苑内,黎冰正研究着棋谱,对着棋盘瞎捣鼓几下后,又转而看看书中的路数,这样一来一回倒也学会了几招,勉强可以糊弄糊弄人。 雪后初睛,天空蔚蓝而沉静,云层漂浮不定。缀满霜花的树木在暖阳的照耀下一点点融化,闪着夺目的光辉。 黎冰放下手中的棋谱,散漫地抻了个懒腰,想起身在屋内走一走。 按她原本的想法是想去苑中散散步,轻抬眼眸,环视了一圈正围着她站立着的众人,只见她们神情肃穆面色紧张,她只得将这份心思掩了下来,嗯...屋内走也挺好的。 她刚站直身子,四道视线直直瞪了过来,春琦与秋吟急忙向前搀扶,生怕她磕到哪儿。 黎冰头上飘过一条条黑线,她们实在太....这才两个月不到,哪里需要这么仔细。 尤其是两个嬷嬷过来后,她被管束得更加严了,每日的药膳补品,定时的活动,连久坐她们都会管着。 简直就是懒癌杀手。 贾嬷嬷捧着一碗红枣银耳汤缓步而来,黎冰笑得见眉不见眼,好处嘛也是有的,这不就来了,话说贾嬷嬷手艺可真不错,连黎冰这样对美食颇有追求的人都不得不连连称赞。 见年氏一脸享受地将碗中的汤羹喝了个干净,贾嬷嬷很是满意,就喜欢伺候这种听安排的主子,相处了这么久她觉着年氏完全不像传闻中那样娇纵任性,这不挺配合的嘛。 果真三人成虎,传言也只能信三分。 “年主子,您平日用的那些脂膏要不要停一停,孕期吃的用的可得注意些,万一对腹中胎儿有影响就不好了。”一旁的蔡嬷嬷看着梨木妆台上堆得满满的脂啊膏啊的,轻声提醒道,担心主子年纪轻,不懂这些。既然她被派来伺候,就得尽心尽力。 听说这些脂膏都是主子自己做的,她之前原本不知,但第一天过来时无意间看到娘娘身边的吴嬷嬷拿着两个绛紫色的盒子从主子房内出来,便好奇打听了一番。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我的个乖乖,原来是主子亲手做给德妃娘娘的,立刻捂紧了嘴,这可不能轻易泄露出去。 “嬷嬷有心了,这些药草都是我仔细挑选过的,对胎儿无害,寻常用着无妨。”黎冰回道,这两个嬷嬷确实老成靠谱,娘娘对她真是不错。 她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嬷嬷是德妃娘娘主动派来照顾她的,后院众人也都这样认为,只敢私下里酸酸,不敢多说什么。 谁叫年氏偏就投了娘娘的眼缘呢。 当然也有不酸的,耿氏就属其中一个。 关雎苑内,耿氏正拿着拨浪鼓逗弄着弘昼,小弘昼随着鼓响,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耿氏越玩越欢,忙又从匣子里再掏出一个,两个左右旋转着,小弘昼伸出小手手歪着身子拼命地向着鼓的方向抓去,试试右边又探探左边,尝试好半晌纷纷失败后,旋即委屈得失声大哭起来。 弄琴刚走到门口,想进来禀告,就听到屋内小主子的哇哇大哭声,有些无奈。 肯定又是主子欺负小主子了。 讪讪地对着身旁的宋格格笑了笑。 宋氏眉眼浮动着一丝焦急,强忍住心中的那缕急切,看上去一派淡然。 弄琴对宋格格的淡定有些许惊讶,仔细想了想,也是,宋格格最近来得勤,主子这点子习性她估计也摸索透了。 “主子,宋格格来了。”她叩了叩门,脆声提醒道,别人知道是一回事,但当面还是得维持好形象。 耿氏哦了一声,将手中的拨浪鼓放下,一时有些疑惑:宋氏与她并不亲近,入府这么多年也不过只是点头之交,怎的她最近来得这么频繁,细细算来,这连续一个月几乎每隔一天都会过来。 难道...她盯着桌案一角看了看,面色陡然变得沉重。 难道她想借话本?又不好意思开口? 想来也只有这一点,她着急忙慌地将那两本话本藏好,这可是她的宝贝。 最近陆续派人问了好几次,店家都说没有更新,还不知什么时候有新章出来,她可得护好这两本,没事还可以翻翻。 先是打算藏到床底下,但又怕弄脏。于是藏到花瓶后面,退后几步看了看,犹觉不妥。最后干脆藏在床榻最内的那个角落,拍了拍手,这下应该安全了。 半柱香过去了,弄琴都伺候过两次茶水,尴尬地笑了笑,“主子可能被小主子抓散了发髻,正在梳妆打扮。” 话刚落音,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不好意思让宋格格久等,刚才发觉发髻有些乱,稍微打理了下,这才耽搁了。” 耿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瞧,这就是默契。 弄琴嘴角抖了抖,主子真厉害,说谎都不带眨眼的。 宋氏毫不在意,朝着四周望了望,眼神闪过失望之色,欲言又止。 耿氏察觉出她的异常,来了来了,这下真的要来了,心里琢磨着等下拒绝的话术,到底是直接拒绝好还是婉拒好。 直接拒绝好似太过直白了些,虽说她与宋氏交情不深,但好歹相识这么久,面子情还是有的。 但如果婉拒的话,会不会太过委婉,宋氏一下子听不出来? 她还在盘算着,宋氏开口了。 “刚才在外面好似听到弘昼在哭,这会儿怎的没见着他?” 弘昼?不是话本? 但终归是松了口气,“他这会儿正在睡,估计是哭累了。” 宋氏哽了一下,这像是当娘的应该说的话吗?什么叫哭累了,孩子哭就该哄着些,怎能让他一直哭。但她毕竟是外人,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怎么也合不上拍,就这样两人还聊了两刻钟的功夫。 待宋氏走后,耿氏长舒一口气,尬聊真的好难。 拉过一旁的弄琴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宋氏很奇怪?” 不知是不是病体刚愈的缘故,聊天时每回对上她的眼睛,总感觉极为空洞无神,好像行尸走肉般。 弄琴停住手里的动作,面色郑重地回道,“主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耿氏拿过刚刚招待宋氏的糕点边吃边说道,她刚才一心只顾着聊天连她最爱的石花糕都没来得及吃。 完全忘了前几日的减肥宣言。 弄琴耷拉着肩膀,直言说道:“奴婢觉得宋格格挺正常的,她刚说的话奴婢也觉得甚是有理,反倒是主子,” 耿氏见话题竟引到自己身上,忙忙将糕点吞下梗着脖子说道:“我怎么了,不就是将弘昼惹哭了吗,过一会儿不就好了。” 实则每次逗哭后,她都直接将人甩给奶嬷嬷,让她去哄,至于怎么哄好的她一无所知。 “还说呢,您每次都变着法儿的把小主子逗哭,也不哄着些,奴婢瞧着都心疼。” 好好地谈论着宋氏,怎的还批判起她来了,尽管弄琴说得好似是有那么一些道理,算了,大不了以后不逗弄弘昼了。 反正不管怎样话本算是保住了。 这边宋氏回到悦庭苑后,拿出荷包内一早备好的金锁,本打算今日见着弘昼就送给他,可惜他睡了。 为了搭配这把金锁,她还特意打了个新巧的络子,拿出枕旁摩挲得有些陈旧的布娃娃,将套着金锁的络子系在布娃娃脖颈处。 “月月戴着真好看,”她露出满意的神色,“不过额娘准备将这个送给你哥哥,他叫弘昼,只比你大两个月,”突然想到什么又轻声说道,“他和你一样手心处都有颗红痣,你偷偷告诉额娘,是不是你回来找额娘了。” 她边说边拍抚着布娃娃的背,面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丫鬟书研自主子入府起就一直随侍左右,眼睁睁地看着当年那花骨朵般的娇媚女子熬成现在这副模样,她神情呆呆,眼泪夺眶而出,小主子已经故去七年了,您怎么还没放下。 太医不都说病好了嘛,怎么...怎么还会这样?她凄凄地说道。 仲春时节,枝头吐露出花蕊,和风吹香,草木向荣,一切都象征着新的开始,朝廷也商议起南巡事宜。 临近立储之际,皇上贸然决定南巡,朝廷大臣私下里议论纷纷,一致认为这是皇上给众位皇子出的难题,目的就是为了考验他们的能力。 此次南巡之意是为了治理黄河水患,洪灾一直困扰了朝廷多年,也曾陆续指派各地能人异士带头治理,劳心劳力最终却收效甚微,这也证明了此番考验注定不会简单。 可考验是一回事,前提你得拿到入场券才有资格与其他皇子一争高下,于是随行名额就成了一众人争抢的对象。 八阿哥一党信誓旦旦,对随行之事势在必得。 上次爆出刺杀那件事后,皇上为惩戒八阿哥,将他降至刑部协同主事大人一同办案,目的是让他熟悉大清律法,以身作则,警示他勿结党营私拉帮结派。 八阿哥到了刑部后,一改往日做派,放低姿态低调行事。 他处事圆滑,兢兢业业,刚去不久就协助主事大人接连侦破几桩大案,可谓是一时风头无两,皇上都隐隐对他有了些改观。 因此此番南巡,众人都断定随行人选中必有八阿哥。 “八哥,你那些幕僚想出什么治水的好点子没,眼看南巡就要到了,可得提前准备着。” 十四阿哥建议道,他就觉着在府里养那些个闲人完全没有必要,满口之乎者也,侃侃而谈,一到出谋划策时各各只知装聋作哑,临阵脱逃,难得发话的那几个出的主意一个比一个烂,还不如他呢。 八阿哥强掩住内心的自信,推脱道:“皇阿玛都还没发话,随行名单都还没确定,有没有我都还难说。” 实在是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伪装低调,他说话语气从容不迫,一字一顿缓缓而来。 十四阿哥一掌拍来,重重拍在八阿哥肩头上,脱口而出道:“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装,看你这样肯定是提前备好了吧,那行,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八阿哥遭此重击,身形朝着一边晃了晃,心中暗道:十四弟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晚上回去一看青紫一片。 常言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第二天刑部就收到密报,状告八阿哥利用职务之便包庇罪犯。 主事大人对着罪证神色惶惶,仔仔细细推敲个遍,试图找寻其中的疏漏之处。 他与八阿哥共事不算长,但也看出其为人处事颇为正派,如今又正值争抢南巡名额的关键时期,他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故意诬陷,栽赃陷害八阿哥。 可反反复复看了十多遍,罪犯又供认不讳,他不敢再做隐瞒,越过八阿哥直接将证据上报给了皇上。 御书房内,皇上紧紧地攥着手上的罪证,来回踱步,面色凝重。 魏珠看着一时有些怔愣,脑海中闪出相似的情形,好似不久前才发生过这样一幕,也是在此地,只不过当时皇上握着的是三阿哥呈上的奏折。 “那次是失了人证,这次人证物证俱在,看他还如何争辩。”皇上面色沉沉地喝道。 第36章 南巡 翌日就传出八阿哥病了, 据说自御书房出来后就精神泱泱,回府就开始高烧不退。 八贝勒府上围满了前来探视的人,太医问诊完后,人群纷纷让出一条道, 他从夹缝中走出, 众人齐声问道:“八哥/八阿哥, 怎么样?” 太医摇了摇头,神情肃然, “八贝勒忧劳过度,肝气郁结, 又恰逢湿邪入体, 伤了根本,这才骤然发热,高烧不退,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服些散热的药, 把烧退下去,以后再细细将养着。” 结脉缓, 时一止,情志不遂致之。 还是执念太深啊。 他捋了捋发白的长须,继续说道:“病人需要静养, 不能受到惊扰, 还是等身子调养好后众位大人再过来探视吧。”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着实有些不秒。 他暗自叹了叹气。 胤禛这边也得了消息,讶然出声,“八弟真的病了?”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八弟想出的借口,想逃脱皇阿玛的惩罚,没想到竟是真的, 病了,病得严重吗? 端坐对面的文觉听到后,道了声:“阿弥陀佛,”行到此处,也别无退路。 自决定报恩那刻起,他以及那群僧探的身家性命早已牵系在四阿哥身上。 “不知皇阿玛那边这次会不会又心慈手软。” 不过不管如何这次都做得不错,既将此事捅破到皇阿玛那边,又与他没有丝毫关联,估计八弟一党现在都还以为是他们查案时得罪了哪方势力,对方故意寻衅报复。 “皇上不会心软,但也不会重罚。”文觉说道,语带肯定。 身为皇子竟违背律例私下包庇罪犯,如果不加以处罚岂不助长了这股风气,皇上不管是出于服众的目的还是打压的目的都不会轻易饶过。 但八阿哥毕竟是皇家骨肉,如今还身患重疾,要说惩罚多重那倒也不会。 胤禛细细想来也顿觉有理,拧眉沉思片刻后,旋即想起此番过来的目的,“不知大师于治理黄河水患上有何高见?” 两人在屋内交谈着,从天文聊到地理,从黄河上游水势流向聊到下游河堤建设,相谈甚欢。 一番请教过后,胤禛胸有成竹地回到府中,苏培盛小跑着进来禀告道:“主子,皇上刚刚下旨将雅齐布就地正法了。” 雅齐布处理了,接下来就该轮到八阿哥了。 旨意下来时,八阿哥仍在重病昏迷,八福晋代为接旨。 “十哥,你不觉得皇阿玛此番罚得有些过重了吗,停了八哥的职还罚他禁足,八哥如今身子才刚好些,要是病愈后得知此事,还不知做何感想,究竟是何方势力竟如此阴毒。” 十四阿哥打抱不平道,刚得知处罚旨意时他直想冲到皇阿玛面前为八哥求求情,还是十哥拦住了他,说现在去只会给八哥添乱。 他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心只想为八哥伸冤。 “如今八哥正病着,左右也办不了差事,停职也没什么,现在最重要是让八哥将身子调养好。等身子好了,到时咱们再去皇阿玛跟前旁敲侧击地提一提。现在去提只会火上浇油,皇阿玛会更加怀疑八哥,说我们都是一伙的。”十阿哥思路清晰地分析道,跟着八哥这么久,他也学了些八哥的为人处事之道。 十四阿哥按捺住心中的急躁,好,那他就等。 可没过多久,等来的不是八阿哥病愈的消息,而是南巡的随行名单。 虽然八阿哥去不了,但并没有阻止其党派成员对此名单的好奇,试图以此来窥探几分圣意。 雍亲王府内,福晋苑内乱作一团,实在是此次南巡太过特殊。 以前南巡的重点是巡视民情,勘察各地情况,但这次虽然皇上没有明说,但早有大臣揣度这是立储之前的考验,有了这层深意在,她准备起来也更加用心了,事事经手,生怕哪里缺了漏了,都得为王爷提前安排好,可不能差了这股东风。 “你去问问王爷有哪些书需要带去,好一齐整理。”福晋看着收拾好的箱笼,突然说道,神色慌乱。 如今物件也都收拾摆放好了,要是书带得太多的话实在不好安置,可如果王爷硬是要带的话,她也只能将物件全部清出重新摆放,唉,她怎就忘了还有书呢?她暗自懊恼。 流清呆立一旁,迟疑半晌后问道:“王爷如今去了年主子那里,奴婢要过去问吗,还是等会儿再去问?” 魏嬷嬷眼神连连暗示好几次,眼睛都快挤歪了,没想到流清还是说了出来,这丫头心眼实,还有得磨练。 福晋心头一梗,忙碌着的脚步顿了顿,面色僵硬,强颜道:“那就过会儿再去吧。” 刚才兴起的那股子劲头儿消失殆尽,人也瞬间蔫了下来。 泽兰苑内,男子叮嘱之声传来。 “此番南巡也不知何时归来,你安心待在府里养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会尽量赶在你生产前回来。”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温柔,“两位嬷嬷也都是额娘宫中的老人了,还望多多看顾些。”胤禛转而对着嬷嬷交待道。 贾嬷嬷和蔡嬷嬷连声应是,低头垂目,神情惶恐,她们哪里见过这架势,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王爷为着年侧福晋,竟对她们这些奴才如此恭敬。 心里也有了杆秤,两人暗自对视了眼,交换了个你懂我懂的眼神,齐齐点头,以后还得更加尽心些。 “好啦,妾身会好好养胎的,两位嬷嬷伺候得也甚是用心,王爷您就放心吧。倒是王爷出门在外的,得当心着身子。”边说着边拿出荷包内装着的平安符,“这是妾身特意为王爷求来的,您要常带在身上,保佑王爷此番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胤禛接过,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时间飞逝,转眼已到端午,听竹苑内扶桑花开得正盛,花心泛紫,远远望去煞是好看。东边角落处一簇簇凌霄花攀缘而上,千姿百态,竞相开放,散发着沁人幽香。 小丫鬟还在打理着这片花丛,东边原生长着大片芍药,主子嫌其香味太过寡淡,便差人尽数拔了去,吩咐人培植起凌霄花。 她也乐得省事儿,凌霄花可比芍药好打理多了。 钮钴禄氏正于室内做着干花,她最近迷上凌霄花的香味,清冽香甜,馨香醇厚,久久不散。 将做好的干花放置于荷包之中,闻之让人心情大好。 正在一旁帮忙的文鸢掐过一片干花凑近闻了闻,幽香浓郁,颜色也甚是鲜亮,难怪主子会喜欢。 钮钴禄氏神色怡然地将荷包系于身侧,踩着花盆底悠悠地来到昭阳苑。 黎冰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肚子已有些显怀,在春琦和蔡嬷嬷地搀扶下缓缓坐在福晋下首。 她这阵子孕吐很是厉害,吃什么吐什么,食欲不振,神色不济,连感官都不似以前那样敏锐。 耿氏是过来人,特别理解这种感受,关切地问道:“年侧福晋如是孕吐严重的话,可以试试生姜,您要觉着生姜辣口受不了的话,酸枣糕也是可以的。” 她当时就是靠着生姜和酸枣糕熬过来的。 黎冰接受了她的这份善意,对着她笑了笑。 原本她不打算参加这场端午宴,但福晋对她照顾有加,她不想驳了福晋的面子,于是强撑着过来了,待上一时半刻也当是凑个热闹。 她听着厅内众人谈话,忽的只觉头脑一阵晕眩,难道是她安静太久,一时太过热闹她竟有些不适应? 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强压下那股不适,按压片刻后晕眩果真好了些。 耿氏还在分享着她的带娃日常,直乐得众人合不拢嘴。 黎冰也在仔细听着,倏然,她只觉小腹处传来一阵阵坠痛,面色也陡然变得苍白。 第37章 改变 春琦与蔡嬷嬷惊慌失色, 大声唤着:“太医,快叫太医过来。” 堂内众人神色惶惶,要是年氏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她们一个都逃不掉, 急忙派人去寻太医, 她们则将年氏扶去软榻上歇着。 脚步纷乱间, 一瓣残花无意间从衣袖中滑落,随着人流飘飘扬扬, 最后隐于角落之中。 泽兰苑内。 黎冰面色已恢复了原有的几分气色,不似之前那样苍白, 小腹坠痛感轻缓了许多。 她躺在卧房内, 耳边回响着刚才太医的诊断,“年侧福晋这是误服了行血祛瘀之药,此药药性寒凉, 会刺激腹中胎儿, 造成胎动不安,重则会导致流产。好在这次发现得及时, 接触不多,没有见红,以后还需谨慎着些, 对于入口之物需多加留意。” 她通药理, 对于入口之物惯常仔细不过了,不可能误服,肯定是因着别的什么。 脑中思绪翻涌,她在泽兰苑这么久都没出什么事,可才出去参加一趟端午宴就险些流产,她轻轻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问题肯定出在昭阳苑。 到底是什么呢? 她颦眉紧蹙,秀丽的眉峰拧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凝神沉思着。 “主子,喝药了。”春琦捧着一个药碗进门,脚步沉重,至今还未从之前的惊惶中走出来,好在没出什么大事,不然她...她真的有负夫人的重托主子的信任。 待黎冰喝完,春琦端着药碗正欲出去时,闻着屋内苦涩的药味儿,旋即开口道:“主子,苑内芍药花开了,要不奴婢采几株进来,散散味,也顺道装点下屋子。” 芍药香味淡雅,花瓣颜色清浅,摆放屋中也能添几分生机。 黎冰轻点了下头。 不多时春琦就摘了几株进来,插入紫白玻璃粉彩花卉直口瓶中,嘴里嘟囔道:“听负责打理的小丫鬟说,我们苑中的芍药不如听竹苑开得好,奴婢觉着看着也不错啊。” 随即露出惋惜的表情,“既然开得那么好,也不知钮钴禄格格怎么还吩咐人将芍药拔了,改种成凌霄花。” 凌霄花? 黎冰心神一震,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缩影,她被抬到软榻上时眼神迷离间确有见一道亮色飘落,观那颜色好似就是凌霄花。 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原来是她,又是她。 黎冰前世研究药妆时无意中翻阅过一本科普文献,里面记载着各类稀奇古怪的植物效用,其中就有凌霄花。 她还记得其上记录着:凌霄花,有堕胎之用。 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她从事这一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前只知其有药用、观赏价值,但没想到竟会导致坠胎。 她不想知道钮钴禄氏是如何得知凌霄花的效用。 事不过三,而这已是第三次了。 前两次她也就忍了,可这一次,钮钴禄氏竟想谋害她腹中的胎儿,手段如此之阴险狠毒,她手中拳头紧攥,眼神中第一次露出凶煞之气。 这件事也给她敲了一个警钟。 以前她总觉得可以再等等,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可时不我与,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有些事就得尽快提上日程。 “春琦,磨墨。” 还在插花的春琦一时有些茫然,主子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眼神变得如此狠厉,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陌生。 难道她刚才说错什么话了?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扶着黎冰来到书桌旁,伺候笔墨,心中还在暗自思索着,却始终没有头绪。 “将这封信递到年府门房小厮李路手中,记得要隐秘些,不要被人发现。”黎冰打断了她的沉思,肃容吩咐道。 春琦虽有好奇,但看主子神色就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敢疏忽,面色郑重地接过,转身退了下去。 年府李路收到后,连夜将信传去了四川。 “主子,年府递信过来了。” 年羹尧拿过一看,观其字迹,是小妹寄来的,随即屏退左右将信拆开,只见笔锋凌厉,像是在盛怒之下所提笔。 信中只简单讲述了些日常琐事,说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额娘阿玛身子康健,问他在四川办差如何等等,看着就像寻常家书。 他一笔一划地按照他们年府秘传的拆字之法拆分着,一刻钟后他缓缓停笔,将单个字一一整合起来,整封信的内容则变为:你考虑得怎么样? 将书信烧毁,抬头仰望着天空那轮满月,只见月光如水,自薄云处倾泻而下,仿佛给大地渡上金华,皎洁明亮, 月色温柔,晚风沉醉,而室内的年羹尧却面色肃穆,眼神幽暗,在案几处的烛光投射下,背影显得狭长而孤寂。 几乎是同时,李侧福晋这边也收到了书信,是她女儿寄来的。 她将信中内容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十指摩挲着熟悉的笔迹,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如置身阳光之下,微风拂过,和煦美好。 “转眼都怀孕六个月了,可得多补补。你去将库房中那株五十年的野山参拿出来,再将上次额娘赏下的布料也一同拿过来,还有.....。”李氏一一交待着,只恨不得将她苑子里所有好东西通通拿出来。 她女儿身怀六甲,得送些补品过去,再给她的小外孙做几身衣裳。 一想到她也是要有小外孙的人了,她就神情激动。 怀孕六个月? 那不是和年氏月份差不多,她喃喃自语。 这天福晋准备去泽兰苑看望年氏,虽每次过去都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但总觉得这样才心里踏实,实在是被上次给吓到了。 她作为王府女主人,主理后院之事,要是年氏真出了什么纰漏,王爷一准不会放过她。 她刚走出昭阳苑不远,就看到凉亭内好似有道身影,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不知想做些什么。 “你看那是李氏吗?”福晋问道,阳光有些刺眼,她看得不太清楚。 再者李氏的栖云苑离这儿又不算近,哪里纳凉不好,偏偏来到这儿。 “回福晋的话,是李侧福晋。”流清回道。 乌拉那拉氏环视一圈,这也没其他人啊,不像是相伴出行。 凉亭四周均是参天古树,枝繁叶茂,景致也不算出挑,要说赏景也不是啊。 那李氏待在这儿干嘛? 她有些疑惑不解。 李氏早已候在这儿多时,按照惯例福晋这时候一定会去泽兰苑,所以她一早就来到此处蹲点,时不时向着昭阳苑张望,终于让她等来了。 “给福晋请安,”李氏行礼说道,“好巧啊,不知福晋这是打算上哪儿去?” 她努力地表演好这场略显刻意的“偶遇”。 “打算去泽兰苑看看年氏。”说完也不欲再多做停留,抬步向前走去。 李氏满脸焦急,大步向前迈来,“这不是赶巧了嘛,上次她出事后我也没去看望,这次正好与您一同前去。”脚趾紧紧地抠着花盆底,绣帕也被她死命地捻着。 什么?福晋闻言立刻顿住了脚步,她这是听岔了吗,李氏刚刚说要去看年氏?她与年氏不是一直不和吗?朝流清瞥去一眼,似在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流清表情同样惊诧,但她确信这确实是李侧福晋说的,微微点了点头。 福晋平静片刻后整容说道:“你上次不是送过礼了?” 李氏将手中的帕子揉了揉,略待尴尬地说道:“上次...上次那不是随大家一同送的,又没有亲自过去。”说到后面声音已小如蚊呐。 所幸福晋站至跟前还是能清晰听到。 她暗道:李氏这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实在琢磨不透,可也不能不让她去。 随即试图推脱道:“还是下次吧,去看人家也不能两手空空,你这一时半会的也来不及备什么礼,等你下次备好了再一同前去。” 先拖一时是一时,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那她可就不清楚了。 “不...不用了,礼都已经备好,”李氏将呆立凉亭之内的紫兰叫过来,只见她提着两个礼盒,明显是有备而来。 福晋一时无语,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原来是早有预谋,她说怎么会这么巧,敢情人家是刻意在这儿蹲点呢。 面色也沉了几分,没有再管李氏直直朝泽兰苑而去。 李氏有些理亏地跟在后面。 于是接下来所有人都惊奇地发现,李氏好似变了个人一般,以前见着年氏准开炮,现在却总是盯着年氏的肚子出神,眼神里还满是慈爱之色。 黎冰也甚是诧异,可也没发现李氏有什么坏心思,再说对于过来看望的人两位嬷嬷都只会让她远远地打个招呼,不让近距离接触。 随着肚子一天天地变大,她行动也越发得困难,有时干脆不动,呆坐着抬头看天。 天空纤云不染,碧空如洗,恬静而深邃。 她喜欢这纯粹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渍,她忘情地欣赏着,思绪也沉浸其中。 忽的,一记“咏春脚”踹来,疼得她哇哇直叫,小家伙又不老实了,她最近是饱受折磨。 时不时便来上一脚,有时睡熟了都能被他/她踹醒。 “主子,”侍候的人齐齐叫着,满是担心,如今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事。 黎冰摆了摆手,“没事,被他/她踹了一脚,”她指着肚子说道。 她的肚子尖尖,嬷嬷说像她这种肚型,肯定是位阿哥,可她记得史上年氏第一个孩子明明是位格格,并且不久后就夭折了,她很是紧张,这一胎也将养得格外精细。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变数,改变历史轨迹。 第38章 出生 室内水汽氤氲, 热流扑在女子面颊上,如新月清晕,更显娇嫩。 春琦都有些看呆了,她怔怔地拿着手中的茉莉精油, 这是主子刚得知怀孕那会儿, 花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做成的。 记得当时动静弄得很大, 主子又是准备木盆,又是准备玻璃盆的, 最后还要张兴找来两块厚厚的猪油。 天啦,那肥腻腻的猪油, 看着就让人腻歪, 惊得她们以为主子这是中邪了。 她晚上起夜时还发现,两位嬷嬷趁着夜色偷偷朝着神祗方向拜了拜,烧香祷告。 她原也以为这样就好了, 暗自松了口气。 可谁知第二天主子又吩咐人采了好些茉莉, 将其花瓣铺在两块猪油之间,还安排小桂子每隔两天换一次, 最后...最后也不知是如何操作的,竟就得到了手中这一小瓶精油。 想起此事她就有些讪讪。 她为什么不知道后面怎么操作的呢? 因为她当时一心只顾着去打听哪座庙灵,准备偷偷去拜拜, 帮主子驱驱邪。 幸好当时她是背地里打听的, 说是自家族人出了些事,要不然可就真闹出大笑话了,最主要是对主子名声不好,刚怀孕就有邪祟上身,传出去可不得了。 黎冰接过递来的精油,缓缓顺着肚子往上涂抹, 时不时轻轻用掌心按压几下,便于吸收。 茉莉精油对于预防妊娠纹有奇效,可以增加皮肤弹性,使之更加柔嫩光滑。 精油香味慢慢弥漫开来,幽香扑鼻,整个屋子都散发着令人陶醉的气息。 然而此时黄河的水域却不似这般令人陶醉。 连续一个月的暴雨,水势汹涌,翻腾着灌入黄淮两河,河内洪浪滔天,肆虐的洪水奔泻而下,造成两岸决口二十余处,周边州县尽数被淹,下游河道严重淤积。 胤禛与十三阿哥身着常服对着呈上来的情报拧眉长叹,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本只需在原有的工程上新建几处堤坝,束水攻沙疏通淤泥减缓水势,现在堤坝尽数被毁,又有二十余处决口,漕运停滞,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堆积在一起,打得人措手不及。 十三阿哥隐隐都开始羡慕起八阿哥,留京多好啊,他没有什么英雄壮志,只想安安静静地守好本份。 看着远处临时搭建的避难场所,难民乞丐遍地都是,有些饿极了,直接追着抢,有些甚至将野猫野耗子捉来烤着吃,卖儿卖女更是常见,黎民百姓哀声载道,十三阿哥心底涌起一股悲悯。 四阿哥起身将手背至身后在过道上来回踱步。 “四哥,你有头绪了?”听到响动,十三阿哥转身问道,眼里是止不住的欣喜,靠他是靠不住,关键时刻还得看四哥。 胤禛只是坐得有些久了,身子有些僵硬,于是起身四处走动下,迎面对上十三阿哥满是期待的眼神,他沉吟半晌,轻咳一声说道:“那个,还需再整理整理。” 整理,那就是有头绪了,十三阿哥终是放下心来。 这边是用不着他了,可自有其他地方需要他。 十三阿哥趁着夜色派人采买了好些物资,偷偷送去难民营。 能帮一些是一些吧,他落寞地倚在窗前,暗暗呢喃道。 夜幕笼罩,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外面街道上脏污不堪,满是泥泞,寻常人家早已关门闭户,他故意挑着这个时候,就是笃定人少没人注意,他自认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其实一举一动尽在胤禛的掌控之下,但他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打小就知道十三弟是这么个性子,所以那时也才放心地将陪伴了他四年有余的猫托付给他。 胤禛收敛心神,对着河道图陷入沉思,时不时勾画几笔。 “如今河道淤堵,要解决此番问题首先就得将决口堵住....” 他一步步计划着,从决口堵塞,到确定堤坝修建位置,再到运道疏通,逐步攻破。 待计划完成,外边已天光大亮,不知不觉竟筹划了整晚。 苏培盛吩咐小丫鬟伺候王爷洗漱,片刻后他捧来一盏茶,端到胤禛面前。 “主子,喝杯浓茶醒醒神。” “京城情况怎么样了?”胤禛接过喝下后问道。 苏培盛下意识地回道:“八阿哥如今还在禁足,身子倒是好些了。” 胤禛微微蹙眉,抬眸瞪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思绪万千,愣愣一刻后旋即反应过来,“王府那边一切如常,”摸出怀中的信纸,想到什么又急忙加了一句,“年主子一切都好。” 他之前还以为王爷关心的是八阿哥的情况,担心八阿哥与其党羽密谋筹划什么,原来是他会错意了。 胤禛直到听到最后一句紧蹙的眉头才稍稍松开,细细算下来竟有三个月没有见她了,他取出脖间挂着的平安符,轻抚其上,面色柔和,似春风吹拂过一池碧水,温和缱绻。 她现在怎么样了? 等他,很快了。 将平安符继续藏于里衣之中,整理好思绪,他疾步朝着皇上的书房而去。 九月的秋风吹散了夏日的燥热,沉淀着秋的韵味,火红的枫叶,金黄的脉络,勾勒出一幅幅唯美的画卷。 生产期就在这几日了,福晋将产房、接生嬷嬷、奶嬷嬷还有太医都已提前安排妥当。 黎冰对福晋的安排都很是满意,这些都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担心生产时的情况,害怕伤口感染。 吩咐人用高度烧酒将产房内外仔仔细细消毒一遍后,她又亲手示范一遍怎么给剪刀和毛巾消毒。 “你们都看清楚了吗?”她对着蔡嬷嬷和春琦说道。 两人连连点头,虽不理解,但照着主子的吩咐总不会错。 伺候这么久,蔡嬷嬷算是看出来了,年主子通医理。 这些什么消毒之类的,她照顾产妇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过,只知习惯用热水泡泡,没想到这竟就是消毒,过来这边跟着年主子还真学到了不老少。 她摸了摸额角越发淡化的皱纹,又按了按陪了她十多年最近隐隐有康复迹象的老寒腿,露出满是慈爱的笑容。 这天傍晚,蔡嬷嬷正引着黎冰在苑内散步,晚霞染红了天空,娇艳似火,黎冰探头张望间忽觉下面一片湿滑,伴着一阵有规律的宫缩,她顿住了脚步,心道不好,扭头对蔡嬷嬷说道:“嬷嬷,我好像要生了。” 泽兰苑人头攒动,脚步匆匆,随着月色的降临,苑内传来孩童的哭啼声。 苑外匆忙赶来的众人纷纷惊叹:好快,距离传信还不到一个时辰,这就生了?是男是女啊? 第39章 洗三礼 胤禛马不停蹄地赶回王府, 快步来到泽兰苑,刚踏入苑门内就听到一阵婴儿哭啼声,清脆响亮。 生了? 他脚步旋即又加快了几分,朝着内室冲去。 厅内众人也才刚到, 看着远处突然出现的身影, 又惊又喜, 纷纷垂目行礼请安。 待其人走近,众人一看, 面上的惊喜俨然散去,独剩惊讶。 只见他衣衫凌乱, 面容憔悴, 眼睛里还夹杂着些许红血丝,胡子拉碴的,哪像平日里讲究到连衣衫都不容出现任何褶皱的王爷。 众人深吸一口气, 掩下这缕惊讶。 其中福晋最为淡定, 她前行一步,走到王爷跟前, 施礼说道:“王爷,年氏她...” 她本想反馈一下年氏现在的情况,让王爷不要担心。 谁知话刚出口, 高大的人影直接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完全无视了她的说话。 她心头咯噔一下,面色带着几分尴尬,但嘴上依旧噙着笑,讪讪地对着厅内的众人解释道:“年氏刚生产完,王爷有些担心。” 围着的人也好不了多少,纷纷尬笑着, 表示理解。 能不理解吗,王爷一进来眼神都没朝她们这边扫来一眼,直奔年氏而去。 胤禛大步行至年氏身边,完全没有顾忌产房男子不宜进入的忌讳。 直到看到年氏的这一刻,他悬着的心才最终落定,长途跋涉的疲乏也尽数逝去。 蔡嬷嬷隐下心中的那抹诧异,将襁褓中的婴儿抱于王爷身前,恭贺道:“给王爷道喜,年主子平安诞下一位小阿哥。” 发现年氏无恙后,胤禛这才将心思转移到孩子身上,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面上皮肤红得像猴子屁股,怎么也看不出半分好看,他有些嫌弃地看去一眼,忽的意识到这是他和年氏的孩子,嫌弃的神色又变了变,看着都觉顺眼了很多。 也不知是不是父子连心,小小禛好似感受到阿玛对他的嫌弃,刚哄笑的面容又哭丧了几分,看着又有大哭的迹象,嬷嬷急忙将他抱去黎冰那边。 感受到身边多了一丝温热的气息,黎冰睁眼看了下,光线却被那具高大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 抬眼一看,王爷? 她随即撑起身子,虚弱地唤着:“王爷。” 有些不敢置信,按王爷信上所说,不可能这么快赶回,至少还得等个三四天。 当那道身影走近时,她这才明白过来。 看着王爷略显狼狈的面容,她眼眶微微一红,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胤禛看着年氏安然无恙便放下心来,本欲回去洗漱一番,才迈了一步,就听到女子轻柔的呼唤声,转身朝她走来。 “你身子怎么样了,”扶着她躺下,将被子捂好,“再好好休息会儿,”他关切地说着。 “妾身还好,孩子很乖,没怎么折腾。” 确实不折腾,从发动到生产也不到一个时辰。 要是生产时间长了,散了气力,那才危险。 黎冰看了看正酣睡着的婴儿,突然想到什么,于是主动提到,“刚好王爷来了,不如给他取个名吧。” 取什么呢? 胤禛捻动着手中的扳指,沉思着:年氏是申时发动的,而他刚好是申时进入京城,他刚回京,孩子就迫不及待想要出来见他,实在有些心有灵犀。 申时又谓晡时,就叫弘晡。 弘晡? 王爷起名还真是按时间来的,日至於悲谷,是谓晡时,听着也还不错。 黎冰转头对着身旁的小奶娃说道,你有名字咯。 昭阳苑内,福晋侧倚于软榻之上,手不自觉抚上小腹处,已经过去十天了,这个月的月信还没来,想到此她连今日王爷对她的无视都看淡了几分。 不知是不是她所期盼的那样,她想再等等,等确定后再叫太医过来,这样也不会空欢喜一场。 药已经停了,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担心对它有影响,毕竟是药三分毒。 魏嬷嬷从主子的行动中隐约猜到些什么,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可当着人的时候她依旧如往常一样,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 转眼就到了弘晡的洗三礼,宫中赏下各色礼品,珍珠、珊瑚、绸缎、翡翠等,形形色色,气派非凡。其中就数德妃赏下的一盒紫檀嵌玉如意以及玛瑙灵芝杯最为亮眼,简直羡煞旁人。 上好的紫檀木本就难寻,还要在其光滑细腻的木柄上精工雕作,镶嵌玉饰,光工艺上的难度就非寻常巧匠所能胜任。而那玛瑙灵芝杯更是可贵,质地莹润,杯体厚薄如一,其上雕刻的灵芝纹耀耀生辉,纹理独特,做工细腻,均乃绝品。 看着眼前这堆积成山的珍藏宝物,连大气直爽的耿氏都隐隐有些泛酸,不过谁叫人家是侧福晋,还颇得娘娘看重。 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轻声呢喃道,自我安慰着。 嬷嬷接过众人所送来的洗三礼,一般都是送些金银钱物,图个好彩头。 福晋添了三十两,几位格格商量着各自添了十两,轮到李氏时,只见她缩手缩脚,半拿不拿。 乌拉那拉氏在一旁看不过眼,蹙眉催促道:“李氏,你这磨磨蹭蹭的,万一误了吉时可如何是好。” 其他人虽不敢明说,但心里都暗自嘀咕着,是啊,拿出来不就好了,如此这般,莫不是没准备? 可特意过来洗三礼不可能没准备吧,难不成是银子不够? 李侧福晋已经如此拮据了吗?二十两都拿不出来? 虽说她们的俸禄不多,但二十两勉强也还是有的吧。 格格们旋即交换了个眼神,一脸嗤之以鼻。 李氏没有在意她们的神色,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荷包,又是犹犹豫豫好半晌,抿了抿嘴掏出早已备好的赤金送子锁。 屋内气氛顿时凝滞下来,众人面带惊讶地看着李氏,这确定不是拿错了?这礼是不是有些重了?估摸着至少值百八十两吧。 李氏有问题,很有问题。 众人心思百转间,暗自琢磨着,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李氏短短时间变化如此之大。 嬷嬷屏声静气地接过,又将用槐叶、艾草煮过的水倒入浴盆之中,备好后再将众人所添的贺礼一一投入水中,此谓之添盆。 全福姥姥对着香案处供奉的神像拜了拜,抱过弘晡,将他放入盆内,边说着祝福语边帮他洗身,如此一番后,洗三算是结束了。 武氏面色沉沉地出了泽兰苑,只觉一股压迫感朝着她袭来,脊背竟都有些撑不直。 她入府这么久,连比她晚来这么多的年氏都生了,可她的肚子始终毫无动静。 以前王爷还会偶尔过来她苑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爷一次都没来了,这样下去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脚步沉重而又迟缓地朝着自己院落而去。 在经过耿氏院落关雎苑时,被里面浑冲出来的丫鬟撞得一趔趄,身子连连倒退好几步。 “谁啊,走路不长眼睛的。”她怒喝道,把她的思绪都打断了。 定睛一看原来是耿氏身边的丫鬟。 丫鬟弄琴被撞倒在地,一时有些懵,神情怔怔,但她依旧记得自己是要去福晋院里,立刻爬起身,顾不得疼痛和身上的灰尘。 事情很急,她来不及道歉停留,小跑着继续往前奔去。 武氏一下子就急眼了,她好歹也是个格格,是个主子,竟被一个丫鬟如此忽视,她里子面子都有些下不去,忙命人将弄琴拦住。 才跑出不远的弄琴被陡然拦住,急得眼泪直流,崩溃着大喊道:“求求你们,不要拦我,我家小主子不见了,我得去福晋那儿,求她寻人去找。” 第40章 生辰 她声嘶力竭, 语带抽噎,竭尽全力地想挣脱来人的桎梏,奉命拦着的人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朝着武格格看去, 她们现在到底是拦还是放?弄琴口中的小主子莫不是五阿哥弘昼?好好的怎会不见了? 压制着心里满腔疑惑, 静等着主子的吩咐。 武氏听到后, 神色惊惶地看向这边,她刚说弘昼不见了?好好的怎会不见? 但也没再拦住她, 这时候还是找人要紧。 关雎苑内愁云惨淡,负责伺候弘昼的丫鬟嬷嬷跪了一地, 惶惶不安, 她们也不知道怎么会不见,就一闪身的功夫小主子就不知所踪。 原以为是小主子四处爬着在玩躲猫猫,她们暗笑的同时假装配合去找, 可找了半晌才发现不对劲, 屋内屋外都找遍了。 先是三两个人找,没有找到, 最后发动全苑的人还是没有找到,她们陡然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不好, 可人已经失踪好一会儿了, 这时还不知在哪儿。 耿氏从泽兰苑回来就被告知弘昼不见了,又气又急,当即狠狠扇了丫鬟嬷嬷几耳光,她本就壮实这几巴掌又用尽全力,打得她们面颊发烫立刻红肿一片,其中一个嘴角还隐隐渗出丝血。 可气过之后她也意识过来, 当务之急是找人,既然苑内找不到,那肯定是在苑外。 可王府这么大仔细搜寻起来可不得一两天的功夫,于是忙吩咐弄琴去找福晋帮忙,增派人手一起找。 弄琴刚到昭阳苑,守门的人就拦住了她,实在是仪容太过不整。 只见她双眼红肿,衣衫满是灰渍,或许是跑太急一时没注意鞋都掉了一只,行为举止急急躁躁疯疯癫癫,哪敢放她进去,万一伤了福晋可如何是好。 “外面发生了何事,吵吵囔囔的,闹得人不得安生。”室内端坐之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瞬间垂下眼眸,一脸不耐。 抄佛经最是讲究心静,如今这般吵闹让人怎么心静得下来。 魏嬷嬷出去片刻后回来禀告道:“是耿格格身边丫鬟弄琴,说有什么急事,什么不见了。她哭哭啼啼,说得断断续续的,奴才一时也没听个仔细。” “让她进来吧。”索性现在也抄不下去了,看看她到底有何急事,福晋冷冷地说道。 在她眼中现在万事都比不得她抄佛经来得重要,骤然被人打断,最好是有什么滔天大事。 弄琴一瘸一拐地进入厅内,刚进门就直晃晃地跪了下来,与地面接触的那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入在场之人的耳中,光是听着就感觉膝盖都在发疼。 魏嬷嬷站着的腿都不自觉跟着弯了弯。 福晋心神一颤,这...这是怎么回事,顾不得责罚面前丫鬟的仪容,神情也郑重了几分。 弄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依旧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好半晌后福晋才听明白,不由得惊呼出声,“什么,不见了?” 宁静的夜晚被击碎,雍亲王府灯火通明。 一个个提着灯笼四处搜寻着,距离发现弘昼不见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王府各处的花园、走廊、以及可以藏人的角落通通找遍了,连府内的湖以及小池糖都派人打捞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 “苏总管,现在只剩主子们的院落了。”小厮提醒了一句,后面的话不敢再多说,主子们的院落岂是随便可以搜查的,可人又不可能出府。 府内其他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通通翻遍了,也只剩下主子们的院落了。 苏培盛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兹事体大,他得禀告王爷,由王爷来做决断。 “其他所有地方都找遍了?”胤禛面若冰霜地问了一句,深邃的眸子里透露着冷冽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苏培盛看了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整理心神道:“是,奴才都盯着的,其他地方都找遍了,连偏院那口枯井都派人下去探了,没有。” “派人去各院搜,”胤禛拧眉吩咐着,“年氏那边意思一下就行,切不可惊扰了她。” 年氏正在坐月子,需要静养,可也不能独独跳过她的院落,于是他特意叮嘱了一句。 苏培盛是个拎得清的,就算王爷不交待,他也会这样安排,年主子是个有大造化的,他可不能将人得罪了。 此时某院落的里间内,整整齐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布娃娃,一个孩童正绕着布娃娃爬来爬去,来回穿梭,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咯咯直笑。 一旁看着的女子眉目舒和,浅笑连连,画面甚是温馨和谐。 房间最右的角落处摆着供案,烟雾缭绕,供桌上还放着一个有些陈旧的布娃娃,虽有些年岁,但仍能看出当时精致的样子。 月月,你还满意额娘给你准备的生辰礼吗? 肯定很满意吧,看你笑得多开心啊。 额娘也很开心,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书研在外面看着自家主子如此舒心的模样,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这几年主子一直静养着,王爷又对主子不闻不问,苑内伺候的人瞧着没了盼头便一个个散了心思,时常偷奸耍滑。 偏她是个嘴笨的,说也说不过她们,只能任她们去,好在主子也好伺候。 她每日午时都会去厨间熬药,可今日端药进房时就发现主子怀里正抱着弘昼小阿哥。 她当即就觉不好,想立刻送回去。 也不知主子怎么抱来的,但看这样子,只怕耿格格院里人都不知道,还不知会急成什么样。 可主子一直苦苦坚持,说给小主子过完生辰就送回去,听得她眼眶一红,心软之下就答应了。 准备跑去跟耿格格说一声,没曾想还没来得及过去,事情竟都闹到福晋那边去了,如果她此时告知,不但主子达不成心愿还会受罚。 现在这样真好,圆了主子这个念想,只是她...她面带不舍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是她再也不能留在这里,再也不能陪在主子身边了。 她擦干眼泪,挤出一抹笑走了进去,“主子,天都黑了,小阿哥也玩累了,奴婢该抱他回去歇息了。” 宋氏很是不舍,忙把弘昼紧紧地搂在怀里。 “回头耿格格该担心了。”书研继续哄劝道,双手抱过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弘昼,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动。 最后看着外面的天色知道不能再拖,才脚步沉重地缓缓向前走去,行走间还留恋地回看了好几眼,主子你要保重。 她得趁着搜寻过来前,偷偷将小阿哥送出苑,至少不能与主子扯上联系。 书研抱着弘昼出了苑门,想将他放到一个安全地方,然而天不遂人愿,负责巡逻搜查的人实在太多,她被抓住了。 “怎么会是她?”众人疑惑。 “说是以前做小丫鬟时被耿格格苛待过,于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审问的人回答道。 这理由也不算说不过去,耿氏发怒起来确实还蛮厉害的,只是现在才想起来报复是不是有些太晚了。总感觉有些奇怪,但好在人没事,至于那个丫鬟自然没命活了。 宋氏屋内的灯亮了一整晚,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却始终没有等来书研的脚步声。 眼角一行清泪滑过,睁眼到天明。 翌日黎冰也得知了这件事,对着嬷嬷丫鬟们又是交待一番,吩咐她们要将弘晡照顾得仔细些,不能离了人,至少也要留两个人在身边,以防其中一个人有什么急事需要疏散。 屏退众人后,独将春琦留了下来。 “我二哥有递信过来吗?”黎冰问道,算下来也过了好些日子,就算信差是走路来的,这时也该走到京城了。 春琦反应了片刻,二哥指的就是二少爷吧,实在是太久没有听到主子唤了,有些陌生,回道:“奴婢最近没有收到任何来信,想来是没有。” 二哥为人实在太过谨慎,得再下一剂猛药,黎冰思忖着。 “伺候笔墨。”她说道。 第41章 出手 十月天气渐凉, 风已不再柔软,飘忽而来还夹带着几丝寒凉。 此时正值凌晨,夜色尚未褪尽,天空依旧昏暗, 远远看着还有几颗稀落的残星正闪着微弱的光。 听竹苑内已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丫鬟嬷嬷们已经起身洒扫, 但因着是清晨怕惊扰了主子,她们动作都很轻缓, 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整个苑子笼罩在静谧的氛围中,每人都在忙碌着。 突然, 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 女子的声音细细长长,伴着‘啊’的一声。 众人纷纷皱眉,心道哪来的新人如此不知礼数, 循声看去, 随即也惊愕不已,扫帚毛刷掉落一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昨日还开得正艳的凌霄花此时已尽数枯萎,鲜嫩的枝叶已腐败如朽木,成片的枯枝烂木攀爬至墙头, 好似索命的枷锁般死死缠绕着这座院落。 众人只觉自己的脖子仿佛都被藤蔓勒住, 喘不过气,呼吸停滞。 她们抚上自己的脖颈,试图脱离这种束缚,手指用力掰动着,过了半晌,这股窒息感才慢慢消失。 文鸢闻声而来, 骤然看到此景,她脚步踉跄,倒步站稳,面上惊惶一片。 遭了,肯定是她知道了。 想进去禀告,但腿脚发软,竟半步也迈不出,唤来两个小丫鬟,在她们的搀扶下才颤颤巍巍地走入室内。 “主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她声音嘶哑地唤着,语气中有难掩的慌张。 钮钴禄氏此时已经起床,她向来作息规律,卯时三刻起床已成定例。 看着慌乱而来的文鸢,她忍住心里的不悦,“一大早的,有什么不好的,”真是晦气,她旋即又说道:“刚才外面是谁的声音,大呼小叫,没规没矩的,打了出去。” 文鸢这时已心神渐稳,“主子这次真的不好了,苑内...苑内的凌霄花全部枯萎了。” 钮钴禄氏画眉的手一顿,长长的柳叶眉在眉角处偏了出去,形成一个眉勾,给温婉的面容上增添了一丝狰狞。 眉笔猝然自手上跌落,她身形微微摇晃。 凌霄花死了,她发现了。 似有些不敢相信,连画歪的眉形都来不及整理便出了房门。 刚走到院中,那死死缠绕着的枯藤像得到召唤般齐齐奔她而来。 她顿时感觉整个身子都像被压制住,半分动弹不得,脖颈处的压迫感让她无法呼吸,一张脸也憋得通红,直至昏眩过去。 梦中她被死死地勒住,拼命挣扎着,恍惚间看到一抹瘦小的身影也在奋力挣扎,嘶哑地挤出:额娘,救我。 是弘历,不要伤害他,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 “不要,弘历,不要伤害他,不要...。”钮钴禄氏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手拼命地向前伸去,面色惊恐不安,冷汗涔涔。 文鸢在一旁擦着汗,又将一个安神的香包放在枕侧,端过熬好的汤药,小口小口地伺候主子喝着,流出来又喂,如此反复,总算是喂了些进去。 “太医说主子是受了剧烈的惊吓,”她长叹一声,“以后可怎么办啊。” 最近王府奴才丫鬟们私下里都在小声议论着听竹苑闹鬼的事。 “听说整墙的花一夜之间全部枯萎了。” “是啊,是啊,我还亲眼去看了,当真是瘆人得紧。” “你们说这好好的,怎就全部枯萎了,难不成,”说话的人朝着四周望了望,发现没人才继续小声说道:“难不成是沾染了什么邪祟。” 听话的人只觉脊背一凉,朝着身后偷偷看了好几眼,生怕引来什么不干净的。 邪祟都是怨灵附体,听竹苑那位莫不是手上沾了无辜亡魂的血。 有了这层认知,众人再不敢在听竹苑附近多留。连寻常办差都不敢经过此处,宁愿绕上几柱香的远路也不敢靠近这里。 本就安静的院落越发沉寂下来,听竹苑也成了王府内为人避讳的存在。 泽兰苑内,春琦正汇报着外面打听来的最新情况。 “那药水都处理好了吗?”黎冰问道。 “回主子的话,都处理好了。” 黎冰摆了摆手,吩咐春琦退下。 这个时代最是忌讳这些,打蛇要打七寸,她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要让她永远跳脱不出,好自为之吧。 “都查过了?”两处同时问道。 苏培盛回道:“查过了,并无异常。” 只是听竹苑当天好似因大吵大嚷被打出去了个丫鬟,不过谁见到那情景估计都会忍不住,实在是太过骇人。 魏嬷嬷这边也在说道:“没有发现异常。” 难不成真是冤鬼索命,福晋一时怔怔,不自觉地浑身发颤。 “钮钴禄氏就留在苑内好好休养吧。” 她抚腹吩咐道,千万不要出来,她可不想在这关键时候沾染什么晦气。 此时听竹苑内。 “主子,你终于醒了。”文鸢哽咽着说道,她还以为主子再也醒不来了。 “弘历呢,他怎么样了?”钮钴禄氏仿佛才从噩梦中醒来,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赤脚下地四处找寻着弘历的身影。 她病了这么久身子还很虚弱,才走出几步就晃荡着跌倒在地,嘴里还一直嘟囔着:弘历,弘历。 “小主子他很好,您放心,”文鸢扶过钮钴禄氏,“主子,您也要仔细着身子,别让小主子担心。” 文鸢不敢告诉她听竹苑如今的情况。 小主子...小主子也被王爷安排到了福晋身边。 她不敢说,说了主子一定会受不了。 当钮钴禄氏身子慢慢好转,万寿节也到了。 这次是皇上的六十大寿,于是他突发奇想准备举办一场盛大的寿宴,邀请来自各地年满65岁的老人为其祝寿,不拘身份,只要年龄达到者均能参加。 声势极其浩大,他也很是重视。 鉴于上次黄河水灾治理四阿哥优异的统筹决断,他决定将此次千叟宴全权交给他来负责。 胤禛对于美食可真就两眼一摸黑,想到年氏对吃食颇为讲究,转身来到泽兰苑。 “你有什么好想法?”他将事情讲述一遍后,问道。 黎冰对于吃确实有些研究,但也仅限于自己捣鼓捣鼓,陡然听到办宴这种事,还是如此隆重的大宴会,她不敢轻意开口。 历史上此次千叟宴吃的就是火锅,不如还是此番安排,只是在底汤和配菜点心上可以多下些功夫。 有了方向,她便提笔计划起来,整理了四份底汤做法,添了几个新鲜的配菜,再拟了些点心单子以及配方。 “王爷还是跟御膳房管事商量下,他们肯定更有经验,”将手上拟好的单子递给王爷,黎冰说道:“这些方子也不一定适合,只是妾身的一点小想法。” 当胤禛拿着方子与御膳房管事商量时,他们都惊呆了,这...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怎的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 单这雪蒸糕,按照他们以前的做法无非就是揉捏成团,再捏成形蒸之。 可这张单上又是糯米与粳米二八混合,又是过筛,还要掐着时间多次蒸,每次蒸完还需一洗一拭,再加入果馅,饰以颜色,这是多么风雅考究。 如此用心,想来味道也不会差。 越往下看越是惊喜,频频点头,拍案叫绝。 一旁站着的胤禛还没在奴才面前这么被忽视过,讪讪地轻咳一声,哪知对面竟没有丝毫反应。 于是掩着帕子继续轻咳一声,直至他连续咳了三四声,其中一个膳房管事才惊醒过来,忙捅了捅身边两人。 “干什么,别扰我。”那两人还在沉浸其中,实在是太精妙了。 直至先前那人一把夺过手上的单子,两人才意识过来,纷纷垂下了头。 怎就如此得意忘形了,他们暗恼自己的失态,心道这下完了。 第42章 回京 胤禛看到御膳房管事的态度, 心里也有了些底。 当尝过样品后,那一点不确信顿时也烟消云散。 千叟宴如期而至。 寿宴上银制火锅咕噜噜冒着热气,桌上盛放着各式精美的配菜、点心。 推杯换盏间,纷纷点评起这宴席的菜品。 “这羊肉果真是绝, 香嫩可口, 还没有一点儿膻味。” “我倒觉得还是这碟肉脯最佳, 一口下去满是鲜香,仔细咀嚼好似还带着丝丝甜味。” “你们就没发现这底汤与我们寻常吃的有什么不同?” 一品席面上一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正襟危坐, 开口说道。 席面上围坐的众人闻言心头一攥,开始细细打量起来面前的两个锅子。 认真看了看, 闻了闻, 又尝了尝,除了色香味更全外,其他貌似也没什么不同, 不就是平常的清汤和红汤? 但也掩住疑惑, 配合着点头应是,纷纷称赞道:“确实不同, 口味极佳。” 问话的那位大臣看出了他们眼里的疑惑,旋即又说道:“你们再仔细尝尝。” 他又夹了一筷子红汤锅里的血肠,论起来他今天也吃了不老少了。 其他人也跟风夹过一块再次尝了尝, 血肠味道很正宗, 味道香浓,油而不腻,可这关底汤什么事? 众人更加疑惑了。 那位大臣见他们还是没明白,于是直接挑明道:“没发现我们吃了这么久,即使一直吃红汤,喉咙也无半分不适。” 点到此处,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惊讶连连。 是哦,他们本就年岁大了,往常只要沾点辛辣,就会喉咙上火,咳嗽不断,嗓子哑到说不出话。 可今日....他们看了眼桌上几乎已经空盘的碟碗,今日怎就没有任何感觉。 眼神都齐刷刷地转移到桌上摆放着的两个银制锅里,难道秘诀竟真是在这底汤上? 按捺不住疑惑,叫来不远处随侍的御膳房厨子,问道:“这底汤究竟如何熬制而成?” 围坐的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静等着厨子的答复。 可得听得仔细些,回府后就按这样做,以后也可享享口腹之欲。 火锅可是他们这些牙口不好的老者对美食的最后一点追求。 可就是这点追求都因上火而抹灭了。 现在好不容易打听到个吃火锅不上火的方子,还不得紧着些。 厨子刚好被安排熬制火锅底汤,所以这道方子他是知道的,只是不知是否能说,毕竟这方子还是四阿哥送来的。 他到处搜寻着四阿哥的身影,循着身影看去。 众人也齐齐扭头看去,四阿哥?难不成这是四阿哥府上想出的? 也对,上次他府上的荷叶鸡可是皇上吃了都说好的。 但王爷府上独创的方子可不好打听,上次好些人抬着礼都没打听出半分,于是有些歇了心思,实在有些遗憾,胃口都有些淡了下去。 相隔不远的胤禛听到这边的动静,出乎意料地对着厨子点了点头。 既然皇阿玛有意将他推至人前,他也不需像以前那样低调,大臣间的关系也得笼络好,一个方子而已,就当结个善缘。 厨子得到示意,忙将配方说了出来。 众人听到后连续哦了好几声,声调起伏变化,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是放了药材进去,不仅增添了香味,还能达到清热的效果,果真巧思啊。” 麦冬、沙参、罗汉果等药性均偏凉,放入火锅中能清热降火。 小茴香、良姜、丁香等则能添香。 “那怎么底汤内也没见到这些药材?”其中一位大臣问道,如果有见到他们也就猜出来了,哪用费这些功夫。 厨子解释道:“这些药材都是熬成药汁后将药渣浮去,只留其药汁,再与汤混合而成。” 众人释疑,纷纷赞叹。 此次千叟宴也举办得异常成功,皇上大喜,赏赐了四阿哥好几幅珍藏的名作。 其他阿哥心热不已,不是嫉妒那赏下的名作,而是这份倚重。 转眼已临近年关,年羹尧奉命回京述职。 直到这时他才相信小妹信中所述的梦境预言。 去岁小妹来信提醒他要多留意身边之人,警惕蔡珽,还要他尽快投诚四阿哥。 他看完后大惊失色,随即又放下心来,觉得肯定是小妹在哪里听了些闲话。 他与蔡珽虽有过节,但他已是四川巡抚,官高一阶压死人,蔡珽那小儿他还不放在眼里。 但他性子谨慎最终还是留了个心眼,之后便忘了这事。 没想到今年下半年蔡珽那厮果然有了动静,居心叵测,竟敢觊觎四川巡抚之位,买通他心腹王景灏身边的小厮来打听消息,试图陷害他。 好在他提前留了心眼,不然如今还不知能否活着回京。 再结合小妹上次信中所提的千叟宴,这史上绝无仅有的宴会,他现在对那梦境是确信无疑了。 幸好小妹有此际遇,离年府遇难还有十一年。 十一年,一切都还来得及。 入朝拜见皇上述职过后,便递了帖子给黎冰,说与额娘一同前来拜访。 泽兰苑内。 “娇娇,我的乖女儿,”柳氏刚踏入泽兰苑就开始唤着,语气亲密无间,后又意识到不对,忙改口道:“臣妇...” 黎冰听着亲切的声音,急忙迎了出来,嗔怪道:“额娘,您千万别见外,不然我可不理你啦。” 柳氏讪讪地看了看两边,发现她们并无异色,这才松了口气,“娇娇,你身子可还...” ‘好’字尚未出口,只见黎冰白白嫩嫩,气色红润,两边面颊粉扑扑,哪里有什么不好的。 于是拉过她的手走进内室,换了话题。 尚停留在外面的年羹尧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默默地跟在后面。 黎冰与柳氏聊了好半晌后才忽的记起来,问道:“二哥呢,他不是说要来?” 柳氏旋即腾地一下站起身,重重地拍了下脑门,“完了,忘了,额娘见到你一激动就将他给忘了。” 两人齐齐走出屋门,朝苑内四处看去,这才发现年羹尧正静坐于凉亭内,满脸无奈。 两母女好一通闲话家常后,黎冰说道:“额娘,我和二哥说件事,”接着对着春琦吩咐道:“你带着额娘去看看弘晡。” 柳氏也正有此意,她得去瞅瞅她的宝贝外孙。 想到此,她嘴巴都咧到了耳后根,脚步蹬蹬地就跟着春琦去了。 “二哥,你现在是如何考虑的?”黎冰问道,递过去一杯茶,依着脑海中的记忆努力扮演着原主以前的样子。年羹尧可不比柳氏,稍有一丝异常他都能敏锐觉察到。 年羹尧接过那盏茶,浓茶的香味扑鼻而来,还是他最爱的大红袍,小妹一直记着。 他点了点头,“只是,小妹,年府究竟为何会走到那步?” 他实在不理解,他行事如此谨慎,在四川辖地内也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最后怎会...怎会走到如此地步。 “二哥,你要记住,月满则亏。你得圣上看重,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外头盯着你错处的人绝对不少,所以行事一定要多留个心眼,低调着来。我虽有那般际遇,可困于后院帮不了你太多,年府只能靠你了。”黎冰说完,凝神沉思片刻后继续说道:“我这边还有件事得麻烦你去办。” 雍亲王府胤禛书房内。 “今日年羹尧过来了?”他问道。 苏培盛垂首回道:“是的,主子,听门房的人说待了大约两刻钟就离开了。” 胤禛起身走至廊下,朝着泽兰苑方向看去,眼神幽深。 据探查得知,年氏最近与年羹尧通信密切,隐隐觉得他们在密谋着什么。 他闭目沉思,手中念珠滚动,掩下心中的那抹猜忌与不安。 迈步进屋拾起许久都未翻动的佛经,翻阅间,不知是看到什么。 倏的一下,脑中一阵滚雷炸响,他有些慌乱地合上经书。 “明日起增派人手暗中盯紧泽兰苑。” 他命令道,思绪飘忽不定。 ‘变数’,会是你么? 第43章 问诊 时值深冬, 天气阴晦,泽兰苑的枝桠上染上了一层冰霜,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刮着。 室内却暖意融融,黎冰待在一旁看着正睡得香甜的弘晡。 小奶娃已渐渐长开, 面颊也变得白白嫩嫩, 满身的奶香味。 也不知梦到什么嘴时不时还吧唧几下, 软软糯糯甚是可爱。 突然,屋门被推开, 秋吟从外面瑟缩着头进来,睫羽上还颤动着丝丝水珠, 压得她眼皮沉沉, 她掏出手帕将其擦掉,抬步向前禀告道:“主子,德妃娘娘身边的吴嬷嬷来了。” 黎冰闻言一震, 收回刚伸出的手, 起身稍整仪容,脑中思绪飞动。 吴嬷嬷怎么这时候来了, 难不成额娘那边出了什么事? 她稳了稳心神,迎了出去。 吴嬷嬷已端坐于绣凳之上,面前陈列着几碟精致的糕点, 她正欲抬手捡过一块, 便见年氏从室内走来,忙起身施礼请安。 稍微寒暄几句后她便进入正题。 “年侧福晋手巧,那脂膏娘娘用着甚是满意。” 听到这儿黎冰紧攒着的心总算放下,满意就好,就怕你不满意,心里也有了几分计较, 但依旧没有接过话头,静静地等着面前之人再次开口。 吴嬷嬷垂着的头向上抬了抬,对面怎的没反应,难不成是自己说得太委婉了。 想到此,她旋即继续开口道:“脂膏娘娘也用了快一年了,如今剩得不多,您看....。” 话也只能点到这儿了,总不能还听不懂吧。 黎冰假装恍然大悟,轻拍了下头,“是我疏忽了,还劳烦嬷嬷大冷天的亲自跑一趟。” 表情有些浮夸,但看着好似还真就那么回事。 对着春琦使了个眼色。 春琦立刻向内室而去拿来一张单子和两盒脂膏,还有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这两盒是脂膏,这张是脂膏的方子,”黎冰捏着那张单子说道:“还劳烦嬷嬷跟额娘解释一下,一早就备下本打算年后给额娘送去的,还是怪我疏忽了。” 说完吩咐春琦将那个荷包给嬷嬷递了过去。 吴嬷嬷接过那早已准备齐全的物品,又颠了颠手中有些沉重的荷包,也就掩下那股不悦。 原来是早就备好的,也不早说。 永和宫内。 当吴嬷嬷将一应物品呈上时,德妃眼里闪过些许惊讶。 “.....年侧福晋说原打算年后亲自将脂膏送来的。” 吴嬷嬷将过去后的情况一一禀明道,想到那沉甸甸的荷包于是最后又加上了一句。 德妃接过那方子看了眼,字迹秀丽端正,确不像临时匆忙间而写,对年氏也高看了几分,是个懂事的。 想到上次生辰宴上,皇上当着众位嫔妃的面夸她还如刚入宫时那样丽色天成,她就乐不可支,要知道以往皇上最多只会夸她端庄识理,温婉贤惠。 多亏了这脂膏,让她的肤色细腻透亮了许多,连细纹都褪去不少,面容自然比之前年经。 她揽镜看着,越看越觉满意。 “明天就是腊八了,记得给年氏那边也赏一份腊八粥。”她开口吩咐着,眉目舒和。 吴嬷嬷怔愣一刻后,才点头应是。 娘娘宫中的腊八粥可都是有定例,往年也就赏那么些人,没想到这才一年多时间年侧福晋竟就有了如此造化,如此得娘娘看重。 她暗自反思着:自己今天过去泽兰苑时有没有做出什么不敬的举动。 凝神半晌好似没有,才缓缓放下心来,幸好幸好。 大冬天的额角竟都渗出一丝汗珠。 翌日昭阳苑内。 “主子,娘娘赏来了腊八粥。” 魏嬷嬷满脸喜色地禀告道,打赏了公公一个红封,殷勤地接过。 虽说这已成惯例,但魏嬷嬷每次都会将动静闹得很大,以此来彰显她家主子的身份,让后院那些人看看就算再得王爷宠又怎样,光就嫡福晋这层身份她们这一辈子都跨不过去。 “公公进来吃杯茶吧。”福晋热络道,忙吩咐流清上茶。 “多谢四福晋,咱家这就不叨扰了,还得奔下家去,误了时辰主子娘娘那边不好交待。”公公行礼推脱道,转身向外走去。 福晋知道额娘规矩重,便歇了心思,打发魏嬷嬷送一程。 魏嬷嬷送到苑门后正欲转身回去,看着公公前行的方向,以为是他不识路走错了,忙叫住了他,“公公第一次来想来是记岔路了,”引着他朝另一方看去,“出府要往这边走。” 提着食盒的公公顿住了脚步,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多谢嬷嬷指点,咱家来时已经打听过了,年侧福晋的院子是在这边,咱家这就送去了。” 什么,年侧福晋? 魏嬷嬷只觉一股寒意迎面袭来,如刀刮一般疼,一时脑袋空空。 为什么娘娘会赏赐年侧福晋,往年...往年这都是没有的啊。 脚步停滞在原地,任冷风侵袭。 流清见嬷嬷久久未至,出门来寻,只见其人倚靠在苑门处,神情呆呆,这是怎么了? “嬷嬷,外边冷,怎的不进屋里来?福晋看你一时没回,担心你出什么事,还派奴婢来寻,看见你没事就放心了。”说着扶过一旁木木直直的魏嬷嬷,馋着她走进内室。 又端过一杯热茶递给魏嬷嬷,让她暖暖身子,看她脸色都冻得发白了。 “发生什么事?”福晋问道,相处这么多年,她知道魏嬷嬷的性子,如此惊惶想来是发生了什么。 魏嬷嬷喝过一杯热茶,心神渐定,斟酌着开口道:“年侧福晋那边娘娘也吩咐人送去了腊八粥。” 福晋低垂的眼眸蓦然一掀,手指屈卷成拳,心里顿觉翻江倒海,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抚着胸口呕吐起来。 流清忙端来盂盆,待福晋呕吐症状舒缓后,小声劝道:“主子,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自谢太医因重病无法给主子请平安脉后,主子这都好长时间没问诊了。 “请谢小太医过来。”福晋说道,她也有三个月没来月信了,最近还时常伴着呕吐体乏,与当年怀弘晖时一模一样,时有八/九是有了。 这时候哪还管得上什么年氏,什么腊八粥,她腹中的胎儿最是要紧。 流清闻言赶忙小跑出去,生怕福晋下一刻会变卦。 此时已临近傍晚时分,距离谢小太医离开已过去两个时辰。 流清与魏嬷嬷正急得在门外来回踱步,流清几次都想破门而入,但都被魏嬷嬷一把拦住。 “让主子冷静会儿吧。”魏嬷嬷面容复杂地说道,她很是懊悔,怎就当时没再多劝劝。想到什么,脸色又变得狰狞起来,都怪那道方子。 “可....。”流清刚开口又顿住了话头。 可这样的事放在谁身上都接受不了,何况主子她期盼了这么久。 室内没有任何光亮,一片漆黑,女子蹲在角落处的空地上抱膝痛哭。 碎了,一切的梦都碎了。 她的孩子,她以后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将方剂撕成碎片,发泄般的向外砸去,然纸张轻飘飘的,悠悠扬扬尽数抛洒在周边。 她心里有怨,对给这道方子的人有怨,对魏嬷嬷有怨,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有怨。 别人都阻止劝解过,是她自己没听,是她自己太急想有个孩子,这都是她自己的过错,能怨得了谁。 “王爷,”苑内齐声唤着,纷纷行礼请安。 胤禛刚回府就得知了有关福晋的消息,心里有些发怒。 没事吃什么偏方,好好跟着太医的方子调理不就好了,他也从来没有催过她,这下将身子吃垮了。 但脚步还是向着昭阳苑而去。 将门暴力推开后,又派人将室内灯点燃,自己则抬脚向着里间而去。 屋内的女子已停止了哭泣,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是王爷来了,忙掏出手帕擦干残余的眼泪,低垂着头不敢见他。 第44章 相面案 颤颤巍巍站起身, 施礼请安,声音嘶哑中还带着几分无力。 胤禛积攒的满腔怒意在看到女子略带狼狈的模样后顿时飘散开来。 打小在皇宫中长大,他也见过不少皇宫妃嫔因一心祈子所酿成的惨剧。 面色不似刚进门时那般僵硬,舒缓了些许。 正欲叫过屋外的丫鬟为福晋梳理下, 就见她疾步向前一把扯过他的袖口, 哀声请求着:“王爷, ”她双膝跪地,“求王爷看在妾身侍奉您这么多年的份上, 让妾身留个孩子傍身吧,” 她语带哽咽, 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妾身再也不能为王爷绵延子嗣, 只求能有个孩子傍身,求王爷成全,求王爷成全。” 她苦苦哀求道, 眼泪夺眶而出, 顺着面颊划落,滴滴灼烧着手背。 胤禛是第一次见福晋这般失态, 印象中的她温婉识大体,将后院之事料理得井井有条,不嫉不妒, 是个好的贤内助, 因此他也愿意给她该有的体面。 如今看她声嘶力竭地哀求着,言语凄凄,毕竟相伴这么多年,他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沉吟片刻后,扶起面前之人,“弘历最近不是待在你这边, 以后就让他陪着你吧。” “可..可钮钴禄氏...。”福晋脱口而出道。 “她那边我自会派人告知,你以后就好好带着弘历,他品行天赋都不错,你需得用心些。” 停留半晌后,胤禛见福晋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也就提步离开了。 有了弘历这个孩子陪着,她以后也有了倚靠,虽说不如自己亲生的好,但...也没其它法子了。 好在弘历乖巧懂事,年岁也小,多养几年也就亲近了。 福晋梳洗过后慢慢将悲痛掩了下来,拭去不断滴落的泪水,自我安慰着,眼中水雾弥漫。 痛过之后,日子总是要往前看的。 后院之人听说了福晋的遭遇,心绪复杂,子嗣对后院女子何其重要,何况还是御赐册封的正式嫡福晋。 后又传出王爷下令将弘历养于福晋名下,众人转而唏嘘不已,更多的是羡慕。 武氏便是其中的一个。 她私下派人去民间打听了些秘药,方便成事用的,据说其中还有助孕的功效,她跃跃欲试。 这边刚熬好,后就传出福晋诊治的消息,她暗暗打听一番后得知原来是吃了民间方剂,吓得她急忙将药碗摔了出去,又将秘药埋藏于土中。 这些始终还是不靠谱,与其靠这些还不如多巴结巴结福晋,兴许她也能有个孩子傍身。 至始至终,她们都没有想起过听竹苑,想起过钮钴禄氏,似乎她的命运早已与那骤变的凌霄花死死绑定在一起,于烂泥中枯萎朽败...... 雪花翩翩,如天鹅绒毛般轻轻柔柔地飘洒于屋瓦房檐之上,纯白一片。 洒扫的宫人们正紧张忙碌着,距离钦天监选定的封印吉日越来越近,朝中事务也越发得繁忙,进出宫中的贵人大臣们也多了起来。 又恰逢下雪,他们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可得仔细将雪打扫干净,万一滑着绊着,这责任他们这脑袋可担不起。 御书房的小径上也分配了好些太监宫女。 只见他们握扫帚的手冻得通红,时不时趁着管事没注意偷偷哈会儿气。 忽的一阵怒吼声从室内传来,他们还在佝偻着背打扫着,狂风自耳旁刮过,呼呼作响,带走了本就朦胧的些许字音。 隐约间只听到什么八,什么面,不敢探寻圣意,于是纷纷朝着远处而去。 在宫里,还是谨慎些好,主子们的事还是少打听。 室外瞬间变得冷清寂寥,而室内却剑拔弩张。 “好个张明德,好个八阿哥。”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等着他死,好继承他的皇位。 皇上面容狠厉地怒喝着,浑身气得发抖,脸色青白交加。 忽觉脑袋一阵晕眩,勉力撑着桌子站稳,呼吸有些不畅。 又是他,次次都是他,笼络朝臣,徇私枉法,竟还私下勾结相面人妄议立储之事。 哪一件单拎出来,不都是死罪。 都是自己的一次次纵容,让他越发无法无边。 想到此,皇上立即下令道:“传朕旨意革去八阿哥贝勒之位,贬为闲散宗室。” 语气果绝,不容一丝质疑。 消息传到胤禛耳中时,他也是大惊失色,惊讶过后旋即疑惑不解。 他暗中派人盯着八阿哥这么久,竟一点风声都没打听到,那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他突然感觉好似有张无形的大网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此人所掌握的消息之广,远非他所能及。 到底是何高人?又为何设此局? 按张明德死前所说,相面事件实际发生在去年,那为何背后之人现在才有所行动?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主子,年府送来了贺岁年礼。”苏培盛打乱了他的思绪。 往年王爷都是不管这些,但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王爷特地要他留意年府那边的情况,于是这次送年礼来他便提了一嘴。 年府?年府? 年羹尧。 胤禛心里呢喃着,对,年羹尧就是最近入京的,难不成…难不成此事与他有关? 胤禛抬脚来到书桌前,匆忙之下随意写了几笔,“将这封信递出去。” ‘相面案’事件仿若在油锅里落入一滴冷水,瞬间炸开了花。 有的忙于调查背后之人,却迟迟没有得到一丝讯息。 有的则忙于为人求情,四处奔走,却收效甚微。 “我而今算是看清了这帮人。志得意满时他们只会一味阿谀奉承想分杯羹,如今八哥被贬,他们则一心只想撇清关系,生怕连累到他们,跑了这么多天连一个愿意帮忙的都没有。” 十四阿哥感叹道,果真世态炎凉。 “只不过是要他们在皇阿玛面前为八哥说几句好话,一个个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们。” 他想想就觉来气。 转而对十阿哥说道:“十哥,要不我们再去求求皇阿玛吧。” 十阿哥闻言一记拳头朝着他的背后挥去。 十四阿哥立刻痛得脸色惨白,单膝跪倒在地,背后隐有血液沁出。 “上次还没被打够?你看你伤都还没好全,当时要不是娘娘来得及时拼命劝着拦着,只怕你这条小命都要没了。” 十阿哥忍住身上袭来阵阵痛意,咬牙说道。 “可...可八哥他...唉,”十四阿哥长叹一声,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八哥那边皇阿玛这次真的是发狠了。”十阿哥眼底划过不知名感伤,凝神片刻后说道:“你还是别担心别人了,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皇阿玛那几棍子可是往死里打的,要是被娘娘知道你拖着重伤四处为八哥奔波,可不得关你禁闭。” 两人无奈地重重叹息一声。 夜间卷起阵阵狂风,呼啸而过,吹得枯枝乱晃,枝头上的积雪簌簌直往下落。 胤禛指尖轻叩桌面,面前摆放着一封刚启封的密信,熟悉的美人屏风在晃动着的灯火下摇曳生姿,体态曼妙,亭亭袅袅,但映在他此时的眼中却是那么的刺目。 指尖传来丝丝酥麻,但他依旧机械地轻叩着,好似这样能抛去他的杂念,让他心静,让他不去深究不去怀疑。 他不想也不忍。 僧探密信中说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花费好一番周折顺着线索往下查,最后结果却大吃一惊,没想到幕后主使竟是顾泽宥,竟是他几经辗转下派人揭发的。 顾泽宥本为一京城小官,与八阿哥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为何要费这么大气力。 但也总算是找出布局之人,心里的疑惑也释然了几分。 原也与年羹尧无半分牵扯。 但今日又收到了来信,正是面前这封。 原来顾泽宥是年羹尧科考时的同窗,两人交往甚为隐秘,因此才探寻不到。 信封被朔风吹落在地,桌案也被吹得有些凌乱。 桌前之人怔怔看着,眼里没有一丝猜中谜团的喜悦。 他眉峰紧拧,掌心冰凉,从喉咙深处缓缓挤出几个字:但愿与你无关。 第45章 犹豫 顾泽宥深夜摸到年羹尧府上。 “年兄, 最近隐隐有股势力在暗中调查我,此番过来都大费周折,那件事可能瞒不住了,还得早做打算。” 他担心是八阿哥余党前来报仇, 相面案对八阿哥冲击太大, 直接让他丧失夺嫡的机会, 他们那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实际自八阿哥被贬后,党派成员分崩离析, 要么卧床不起,要么闭门不出, 躲的躲, 藏的藏,早已没人细究此事。 连十阿哥与十四阿哥都举步维艰,自身难保。 打发走顾泽宥后, 年羹尧陷入了沉思。 小妹上次只嘱托了此事, 还说如果王爷发现就直接让王爷去找她。 那暗中调查之人到底是八阿哥余党还是四阿哥? 雪越下越大,他走至廊下, 狂风肆意袭来,时有雪花吹散到披风上,一瞬又融化成水珠。 静谧长夜, 唯有风雪犹在伴着未眠人。 倏然, 远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听着像脚踩在积雪上。 一步一步向前而来,越来越近。 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人没睡? 他放眼望去,一阵风霜扑来迷了眼睛,只见一道朦胧的身影,高大修长。 待其人走近, 他忽觉耳中嗡嗡作响。 “让他去找她,让他去找她...” 声音在耳边回旋,小妹...小妹怎知王爷会来,他脑中的疑问越积越多。 “臣拜见王爷。”年羹尧行礼请安道。 胤禛抬手示意他起身,想起他刚刚错愕的表情,于是开口问道:“你早已预料到我会来?” “是。”年羹尧思索片刻后回道,一个字犹如千斤重。 “既然如此,那你说说我为何会来?”胤禛冷眉一挑,眼眸幽深晦暗。 两人同时站在廊下,看着院中的雪景。雪花如絮,还在洋洋洒洒地飘落着。 “相面案。”年羹尧一字一顿地说道。 至今回忆起他都还心惊不已,虽有预料到此事会给八阿哥造成不可抹灭的影响,但乍然听到圣旨时,他还是心神微晃,实在太过震惊。 没想到皇上竟直接剥夺了其贝勒之位。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又为何要这样做?”胤禛问道。 虽为旗主,也派人暗中拉拢过年羹尧,但他一直不朋不党,最近这一两年关系更是疏离,打探得知他与八阿哥、三阿哥暗中都有来往,尤其与八阿哥拥护者马齐交往甚密,此次怎会....? 年羹尧知道王爷心中的疑惑,他以前确实有过犹豫,但经小妹点拨后,他坚定了心中的信念,一切都还来得及。 倏地一下,只见他撩开衣袍,双膝跪地,行稽首大礼。 “臣愿一心追随王爷,誓死为王爷效忠。”他开口表诚道。 稽首为行礼中最为隆重的一种,只在君臣间使用,如今年羹尧却...。 胤禛神色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隐于无形,停顿半晌后才虚扶起面前之人,算是接受了他的投诚,还欲开口询问。 只见其人继续说道:“如果王爷还有疑问,不妨去问年侧福晋,她自会告诉您答案。” 翌日清晨,泽兰苑内白雪茫茫,一片纯洁无瑕。 王宝泉与小桂子起了个大早,吩咐人将苑门四周的积雪清除到一旁。 刚打开门,入目满是凌乱的脚印。 小桂子惊讶得大叫一声:“怎么这么多脚印。” 脚掌宽大,大小一致,似男子的脚,每一步都沉沉陷入厚厚的积雪内,来来回回,密密麻麻,越临近苑门越是密集,但最终却孤寂地向着前方而去。 小桂子惊讶过后嘴里又不停嘟囔道:难道是王爷来了?那怎么也不进去? 看这脚印还没被大雪掩盖,应该才离开没多久,可能是怕打扰主子安寝吧。 覆着脚印的积雪被清扫干净,但那份犹豫与踌躇依旧伴着脚印的主人。 果真是她,果真是她。 室内的美人屏风被他砸得稀碎,似发泄般。 她为何要插手此事,为何背着他设计这一环又一环? 他很想当面找她问个清楚,在泽兰苑外徘徊一夜,几经思索后他竟有些怕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 苏培盛推门进来,就看到屋内一片狼藉,抬着的脚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放,迟疑一刻后提着食盒绕过那被摔得粉碎的屏风。 食盒内的饭食还热腾腾的,他伸手将其一一端了出来,一举一动谨小慎微,不敢发出任何响动,主子现在心绪不佳,他可得悠着些。 或许是气氛太过沉闷压抑,手也有些不受控的发抖,在端出最后一碟小菜时,瓷盘不小心撞在桌沿上,砰的一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胤禛低垂着的头缓缓抬起,眼下一片乌青,眸光微敛,手指曲卷成拳,似在做着什么决定。 “派人即刻封锁泽兰苑,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他冷眼吩咐道,掩下心底那抹深沉的情愫。 苏培盛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怔愣在原地,这又是怎么了,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 感受到指尖传来热意,他急忙将手中的瓷盘放下,挥了挥手,将那股热意挥散。 主子刚刚是要他封锁泽兰苑? 他提着食盒出去的时候,犹不敢相信,向身旁的小太监递了眼色,那人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这可就麻烦了。 “小桂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泽兰苑内黎冰听到外面的动静,放下执笔的手,轻声问道,怕扰着室内安睡着的小弘晡。 小桂子也被突来的遭遇吓坏了神,雪地本就湿滑,他脚步踉跄着连滚带爬地进来禀告道:“主...主子,”他大喘着粗气,继续道:“泽...泽兰苑被封了,外面围了好多人,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刚从小厨房出来的春琦也疾步进门禀告道:“主子,大事不好了,泽兰苑被封了。” 黎冰摆手让嬷嬷抱着小弘晡去隔间休息,心里翻江倒海。 他知道了? 设想过好几种他知道后的情形,跑过来质问她,或派人将她带过去,或是直接责罚她,唯独没有想到这种。封院? 她将护甲戴上,悠悠地起身坐到桌旁的绣凳上。 冷静片刻后,她蹙眉问道:“外面负责把守的是谁?” 王宝泉这时跑了进来,答道:“是苏总管,奴才刚问了他封院的缘由,他只说是王爷吩咐,其他的也没多说,奴才瞧着他好似也不知内情。” 黎冰心神渐安,“将苏总管请进来,我有几句话想托他带给王爷。” 早起朦胧间听见小桂子在外嚷嚷着好多脚印,她当时以为是奴才们经过时留下的,如今想来那应该是王爷的脚印吧,他当时为什么没有进来?他在犹豫什么? 绕了这么一大圈,他竟还能沉得住气,黎冰苦笑的同时一滴泪水从眼角划落,她闭上双眼,睫羽轻颤,无奈地叹口气,再次睁眼时眼神已恢复以往的坚定。 王宝泉这时也已回来,只见他脖颈微缩,脚步有些迟疑,深吸一口气后走了进来,“主子,苏总管说王爷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出泽兰苑,所以他也有些难办。” 早该想到的,黎冰旋即起身朝着门外而去,春琦见拦不住忙从里间拿了件披风给她戴上,外面天寒地冻的,万一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搀扶着黎冰缓缓走向苑门口,小径上覆盖着层层薄冰,走在上面刺溜打滑,雪越下越大,才走出一会儿,围帽上满是雪水,黎冰冻得直发颤,春琦也有些后悔,刚走太急忘了给主子拿手炉,主子本就因生产伤了元气,这又遭了寒。 想回去拿,但离苑门也就这么几步了,还是先将主子送到,她再去拿。 苏培盛看着缓步而来的人,没有讶异,从对面小跑着迎了过来,行礼问安。 “苏总管,我这儿有几句话还得请你捎给王爷。”黎冰说着。 胤禛书房内。 “她当时就这么说的?” 苏培盛忙答道:“是的,主子。” 待苏培盛退下后,胤禛按着隐隐发疼的额角,脑中混沌一片。 想见他,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见他? 室内暗香浮动,茉莉香自淡绿色荷包内弥漫开来,挥之不去。 桌案右侧还陈列着数幅美人图,似嗔似怒,似忧似喜,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勾人。 他拿过一张想揉捏成团,才拂过一角便又止住。 拳头重重地捶打在桌案上,震得案边的木盒都为之一动,左右摇晃过后从边缘跌落,盒盖被掀翻,藏匿其中的橘子蜜饯摔了出来,胤禛宝贝似的冲了过去,将木盒拾起。 那时就忘不掉,如今更是不可能了。 他嗤笑一声,似是在嘲讽自己般。 “将她唤来吧。”他隔着门帘无奈地说道,摇头叹息。 苏培盛立刻向外奔了出去,他就知道王爷的心思,能忍到现在估计已经费了老鼻子力气了。 屋外传来敲门声,三声过后,屋内之人才缓缓开口:“进来吧。”嗓音低沉嘶哑。 黎冰将披风解下,抬着小碎步走了进去,开口便唤了声:“王爷。” 她嗓子本就绵软,刚又走了这么远,一时有些气喘,声音便带着些许飘忽,层层叠叠传入胤禛耳中,只觉一阵酥麻,刚蹿起的一股怒焰又晃晃悠悠地灭了下去。 他按捺住心底的异样,沉声问道:“听说你有话要有对我说。”面容肃穆,眼神故意错开面前之人,朝着远处看去。 黎冰看着王爷如此严肃的神色,心猛地攥紧,好似回到第一次见王爷的那天,只觉他浑身释放着阵阵威压。 一时有些害怕,眼神也不似来时那样坚定。 小步试探着向前,距离其人还有三两步距离时被突然叫住。 “有什么就说吧。”胤禛叫停道,女子身上熟悉的体香让他的思绪骤停,心乱如麻,脚向后退了几步,不敢离得太近,面容肃穆中带着些许不自然。 但黎冰根本没有发现,她拳头紧握,鼓足莫大的勇气继续向前迈进。 一进一退,直至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她轻抬双手紧紧搂住男子的腰际,“你就打算这样一辈子关着我、躲着我?” 男子呼吸急促了几分,往常平稳的心跳也跟着乱了节拍,几次抬手想推开她,可每当触碰到她纤细的肩背时又放了下去。 他本为练武之人,孔武有力,女子又实在抱得太紧,想将她推开必要使一些力气,但她身子柔柔弱弱的,哪经得起他的发力,不忍心弄疼她。 墙面传来丝丝冰凉,也让他的思绪清醒了些许。 她不是有话对他说?现在怎么弄得好似她被欺负了一般。 轻咳一声,提醒道:“相面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插手?” 终于将话题转移到正题上。 黎冰依旧紧紧地搂着,攫取着男子身上的暖意。 胤禛感受到她的发颤,抱着她取过一旁挂着的披风给她穿上。 黎冰这才停止了发抖。 “我想陪着你。” 不再是‘妾身’,而是我。 她松开了紧楼着的手,深情凝视着眼前的男子,“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我的心脏太小,小到只够装下你,我想和你一起好好地活着。如果你一定要争的话,我想陪着你,和你一起。”语气温婉而坚定。 直至年氏离开许久,那句话也还一直回响在胤禛耳边,我想和你一起,和你一起。 他自小所接受的礼法就是女子不可干政,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要一个女子来帮他。 身为女子不就该安于内室,相夫教子,就如她之前那般,怎可以干涉朝廷之事。 一通严厉斥责之后,又将她赶了回去。 可气过之后回想起她那番剖白心迹,他又觉心里泛起丝丝甜意。 苏培盛看着面容复杂的王爷,斟酌着开口道:“主子,那...泽兰苑那边还要继续封锁着吗?” 明明前面都还好好的,怎的说到最后就闹崩了呢。 不知王爷到底作何安排。 “封,但日常供应不能少。” 胤禛说道,她胆子实在太大了,大到他都有些心惊。 黎冰回到泽兰苑后,心里一时也没了底,但自古兵行险招,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如今也只能等了。希望她这次能够赌中。 第46章 慌乱 临近年关, 这时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太后病重了。 胤禛探望完皇玛麽回来,心里百感交集。 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闪过,时而出现皇玛麽苍白虚弱的面容, 时而出现额娘的指责。 “小四, 年氏到底做了什么, 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竟还将她的院子直接封锁起来。她这才生完孩子, 身子骨都还弱着,正是需要调养时候, 你这样做就不怕寒了她的心吗?” 真的会让她寒心吗? 他一时也有些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将那件事又细细捋了一遍,虽仍存有很多疑点,但年氏的目的确实只是为了帮他。 难道真的是他做错了吗? 如今的形势不就如他所期盼的那样, 八弟已经倒台, 他自己又得皇阿玛的看重,身边还多了年羹尧的支持,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只是他希望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但明显年氏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让事情隐隐有些失去掌控, 所以他才担心, 担心她就是签文中所指的“变数”。 苏培盛这时敲门进来,迟疑过后说道:“主子,年主子好似受了寒,一直咳嗽不断,奴才想着还是得找个太医过来问诊?” 他可不敢擅做主张,王爷都下令说不许任何人进出泽兰苑, 稳妥起见还是得先禀过王爷。 胤禛闻言冷眸一扫,神色慌乱。 她受寒了? 急忙吩咐道:“快去请太医来。” 吩咐完后自己则大步迈向泽兰苑。 越临近年关,天气愈发寒冷。 他才来到苑门外,就听苑内隐隐有咳嗽声传来,声音松软无力。 他顿时有些懊恼,都怪他,肯定是那天着了凉。 此时卧榻上,黎冰正捂着帕子小声地咳嗽着,她也不知怎的就受了寒。也喝了不少润肺的汤汤水水,但咳嗽一直不见好。 就着春琦递来的姜汤喝了三四口,闷出一些汗后,好似身子没之前那样沉重了。 她神色泱泱地倚在床架上,已经过去七天了,王爷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难道她这次真的赌错了? 她环视一圈屋内,难道她这辈子都将被□□于泽兰苑? 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冒险之举,还是该徐徐图之的。 春琦与秋吟只见自家主子一直在摇头叹气,她们也无能为力,无奈地对视一眼,还是再熬份姜汤过来给主子驱驱寒。 “也不知苏总管那边怎么样了,怎的这么久也没个消息传来?”春琦着急地抱怨道。 心里有些惶恐,担心事情真会发展到那般糟。 万一王爷真的绝情到不让太医问诊,那可如何是好? “是啊,着急死人了,难道,”秋吟瞟了春琦一眼。 “不会的。”春琦立马接上,似在说服自己般。 按现在苑内的吃穿用度来看,王爷怎么都不像那么狠心的人,至少在日常嚼用上一直都没克扣她们。 可到底如何谁又说得准呢?也不知主子与王爷究竟怎的了,怎就闹到了这一步? 突然旁边有人轻咳了几声,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只见苑门处一道身影疾步冲了过来,立于屋门处的春琦与秋吟下意识地侧过身避让。 其人速度奇快,唰的一下就从她们身旁飞过,卷起一阵风雪。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稳,似有些不敢相信,同时出声问道:“刚才...那是王爷?” 房门忽的被打开,裹入一丝寒意,吹得黎冰不受控地又咳嗽起来。 一声声,听得胤禛揪心般的疼。 “受了寒怎的也不早说?” 听到熟悉的嗓音,黎冰猛地转过头来,目光呆呆直直,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之人。 积攒了这么几天的情绪如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委屈、害怕、后悔,从脑中侵袭而过,鼻头也不自觉跟着发酸,撑直身子颤声喊着:“王爷。” 胤禛心头也随之一颤,冷冽的面庞柔和了些,脚步却一直停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黎冰掩着帕子主动向远处挪了挪,如今她受了寒,最易传染,可不能传染给王爷。 可她此时的举动看在胤禛眼里就是刻意疏远。 果真让她寒心了吗? 他拳头紧攥。 这时太医也赶了过来,嘴里还不停说着:“慢些,慢些。” 原来苏培盛请的是京城治伤寒最有经验的太医,但太医已年迈,腿脚不大利索。 才从晃晃悠悠的小轿上下来,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就被两个小太监连拖带拽地架来这里,一条命都快去了一大半。 直至迈进屋门,还在不停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汗水直流,一半是惊的,一半是真被热出来的。 活了大半辈子了,大冬天还没出过这么多汗。 平息好半晌后,才调整好,为黎冰看诊。 “年侧福晋这是身子虚,又恰逢风邪入体,受了寒,需得发发汗,仔细调养着,方能好全。”太医诊脉后说道,开了道药方,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两个小太监又欲抬手,他有些后怕地赶忙制止。 “慢些送刘太医出去。”黎冰嘱咐道。 两个小太监忙应是,搀扶着刘太医一步一顿地朝着苑外走去。 胤禛在泽兰苑一直待到黎冰喝完药安睡后才回去,看着她没事,一颗心也终是归位。 翌日下朝后,十三阿哥候在偏门外等着胤禛。 “四哥,我听说文涛阁新来了一批名画,均为真迹,甚是可贵,趁着今日空闲,要不一起去看看?”看到人影后,十三阿哥忙凑上前说道。 他一直就知四哥爱画,所以他昨天得知这消息后,今日特意相约四哥同去。 上次黄河水患治理可多亏了四哥,不然凭着他这半吊子,要他治水,还不得耽搁到猴年马月去,最主要是会苦了百姓。 胤禛一心只想回府,不知年氏的伤寒好些没,哪有心思去淘画,忙出言拒绝。 十三阿哥犹不死心,继续说道:“听说文涛阁对面还开了家玉器店,四哥,我说你玉扳指也戴了好些年岁了,何不一同顺道去看看?” 胤禛听到玉器店顿时有些心动,稍加思索后也就跟着一同去了。 刚到文涛阁门口,十三阿哥正欲踏步进去,却见四哥眼神都没朝这边看过一眼,直直朝着对面而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四哥不是最喜字画? 但也跟着他一同而去。 这家店铺装潢甚为奢华,其内所陈列的饰品摆件质地晶莹剔透,品类齐全,做工精细,均价值不菲。 胤禛细细挑选着,眼光扫视过一圈后,最后停留在雕花木盒所展示着的白玉镂空玉簪上。 伸手拿过,都不待掌柜小厮仔细介绍,就付了银子。 目睹这一切的旁观者十三阿哥满是疑惑,脸上只差写上不解二字。 四哥不是来买扳指的,怎的挑了个女子戴的玉簪?给谁买的? 第47章 看重 按捺住心底的疑惑, 打算跟着四哥去对面挑选画作。 一个不留神只见四哥飞身上马,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走了。便驾马离去。 什么,走了? 不挑画了? 他看着疾驰而去的背影,越发疑惑不解。 四哥这是怎么了, 奇怪, 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时一旁随侍的小太监开口问道:“主子爷, 那咱还去吗?” 十三阿哥看了看远方,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牌匾, “去,怎么不去。” 胤禛这边回府换回常服后就提步来到泽兰苑, 在外头盘旋了小半会儿都没听见里面有咳嗽声传来, 看来是好些了。 心绪放松了些抬脚走了进去。 “妾身给王爷请安。”黎冰看到门外之人忙行礼请安道。 室内随侍的婢女闻言纷纷退了出来,里面顿时只剩胤禛与黎冰两人。 “身子好些没?”他关切地问道。 黎冰掩着帕子隔开几步远后回道:“妾身已经好多了,昨日吃过药发过汗后就不怎么咳嗽了。” “那就好, 刘太医在风寒治理上素来颇有成算。” 胤禛此时正想着怀里的玉簪, 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是的,还得多谢王爷。” 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屋内两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相隔较远。 黎冰摸不清王爷的想法, 不敢多说什么,怕多说多错。 而胤禛正酝酿着该如何将玉簪送出去。 闲逛时无意看到买来的?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似是为了打破这种尴尬,两人同时开口道:“那个,” “王爷你先说。”黎冰没有料到王爷会突然开口,忙推脱道。 胤禛刚鼓足的勇气又泄了一大半,调整神色后又沉吟了片刻, 说道:“那个,今日被十三弟拉着去了家玉器店,挑了几件小玩意,”说着边将怀里包着的玉簪拿了出来,“觉着这个还不错,便一同买下了。” 黎冰有些惊讶,眼神朝着玉簪看去。 玉质通透,色泽光润,绝非凡品,这就是王爷顺手买下的小玩意儿?还是送给她的? 眼神旋即转移到对面男子身上,只见他面容僵硬,冷峻刚毅的脸上闪过丝丝不自然,食指不停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她好似有些明白过来,心里暗笑一声。 “谢谢王爷,妾身很是喜欢。”接过手上的玉簪来到铜镜前,取下头上的翡翠钗,将玉簪插入发髻中,整理一刻后又碎步过来,指着头上的玉簪问道:“王爷觉着怎么样?” 女子娇小玲珑,白玉色的肌肤再配上这莹润的玉簪,一颦一笑,摄人心魂。 他压制住体内不断涌上的燥热,收回视线道:“很好。”又接着说道:“你好好调养,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大步离开,不待黎冰反应,已经出了房门。 屋外风霜袭来,胤禛体内奔腾而来的燥意随即冲淡了些,但依旧灼烧着。 他伸手抓过一把冰凌,阵阵寒意顺着手掌传递到身体各处,耳际红云渐退。 他拿出帕子将手中刚融化的冰水拭去,稳了稳心神,才继续朝着书房而去。 春琦端着药碗看着还在发呆的主子,脚步踟蹰,触了触药碗的热度,已有些凉了,再等下去只会影响药效,便管不了那么多,走了进去。 黎冰自胤禛离开后就一直发着呆,时不时摸摸头上的玉簪,然后傻笑一刻。如此循环往复。 没想到王爷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他不说就以为她看不出来? 明明就是特意为她买的,还弯弯绕绕一大圈,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想到他当时尴尬的神情就不自觉想笑。 “主子,该喝药了?”春琦说道,将药碗递了过去。 黎冰喝了三四口,就放下了药碗,不愿再喝,任人怎么劝都没用。 春琦看着碗里剩下的一大半药汁,无奈地呢喃道:还得王爷盯着才行。 黎冰喝完药后有些昏昏欲睡,可想到什么她又激动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赌中了。 事实果真如此。 翌日胤禛过来与黎冰定下几项条例,回去后便下令不再封锁泽兰苑。 黎冰总算可以安心地猫在泽兰苑调养。 待她的风寒彻底转好,已是初春。 朝中已经开印,但皇上的身子每况愈下,朝中局势愈发焦灼。 自八阿哥倒台后,立储风向骤变,其党派成员也受到了相应的波及,大臣们不敢再胡乱站队,纷纷开始观望。 这时有奏折呈上,明朝陵寝被盗,皇上担心会有乱臣贼子以此为名怂恿百姓借机寻事,以示重视,安排胤禛前去查处,并去清祖陵前祭拜。 朝堂上,礼部侍郎提出异议。 “皇上,祭祀之事非同小可,雍亲王虽为皇子,但于身份上实在与礼不合。” 自古皇陵祭祀需得皇上本人前去,如实有事无法亲去,太子也可代为前去,可...雍亲王,一届亲王前去祭拜祖宗皇陵,确实有违礼法。 “朕意已绝,此事不容再议。”皇上决断道。 大臣们震惊不已,再结合一直以来皇上对四阿哥的看重,难道...? 已经有人开始担心礼部侍郎的官帽还能不能戴得稳。 德妃听到禀报后,派吴嬷嬷将四阿哥与十四阿哥一同唤了过来。 永和宫内。 德妃热络地招呼着,“你们两兄弟以后还得相互扶持着,额娘年岁大了,看顾不了你们太久,只希望你们两个和和睦睦,平平安安的,额娘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心安。” 拉过两人的手,对着胤禛说道:“小四啊,你十四弟性子急,年纪也轻了些,于朝事上没有你谨慎老道,有空多带带他,该打该罚你这做哥哥的看着来,量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胤禛虽已习惯了这场景,但心里还是不受控的泛出一丝苦意,神色淡然道:“儿臣谨遵额娘的吩咐。” 又看了眼十四阿哥,旋即说道:“十四弟文韬武略,最近性子也沉稳许多,朝事也处理得井井有条,再多锻炼几年,我这当哥哥只怕还要向他请教。” 十四阿哥面色缓和了些,不再如之前那般冷漠。 德妃扭头对着他说道:“你四哥那是谦虚,可得学着些,千万不要鲁莽行事,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就去问你四哥,兄弟间就该多来往。” 德妃一直在劝说着,胤禛点头配合时不时附和几句,十四阿哥则一脸复杂。 他怀疑这次八哥被贬其中就有四哥的手笔,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可有了这层怀疑,让他如何装得兄友弟恭,反正按他的性格实在是做不到。 但他也在努力配合着,不想让额娘太过担心,只是表情不那么到位罢了。 待四阿哥与十四阿哥走后,德妃以手撑头,斜倚在案几上,头一阵阵的发疼。 “娘娘,要不请个太医来看看?”吴嬷嬷开口说道。 德妃摆摆手,想到什么,心里猛地蹿起一股怒意。 都是佟氏那个贱人,死了都不让她好过。 她咬牙切齿道,手紧攥成拳,面容狰狞。 要不是她,自己又怎会骨肉分离,两兄弟又怎会如此生疏。 她将案几上的杯盏重重向外摔去,精致的护甲也被折断,想起她就好恨好恨,恨不得刨坟鞭尸。 头又开始一阵阵抽疼起来,她按住抽疼着的额角揉捏着,压制住心里的那团怒火。 情况已经如此,为今之计也只能让他们两个多多接触。 亲兄弟血脉相通,就算真到了那天,她不相信他真能下得了手。 吴嬷嬷吩咐人将厅中的碎片清理干净后,来到德妃身侧,劝慰道:“娘娘,您仔细着身子,两位阿哥都是人中龙凤,将来都会有大造化,您就放宽心。奴才瞧着两位阿哥虽来往不多,但兄弟感情还是有的。” 她知道娘娘担心,担心将来储位之争,可那位子总归只有一个。 “往常他们两个还会在本宫面前装得像模像样,但最近这几次他们竟连装都不装了,真以为我是老眼昏花看不出来,本宫只是痛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论怎样,本宫都难受。” 想到四阿哥的性子,她旋即又道:“如果可以选择,本宫倒希望那人是十四。” 吴嬷嬷心惊,如今眼看着四阿哥得了皇上看重,连这次皇陵祭祀皇上都托付他代去,其中之意已经十分明显。可娘娘怎的..? “十四虽性子跳脱,但天性善良,做事正派。可小四,”她长叹一声,“小四他的性子实难琢磨,本宫看了这么多年也没能看透。” 眼神从保养得宜的手上掠过,“你真以为本宫看重年氏是因为她的脂膏?” 吴嬷嬷心里又是一惊,难道不是? 德妃讪笑一声,“年氏的脂膏是不错,可本宫还不至于那般浅薄。本宫看重她是因为她是小四心尖上的人,性子又纯善,以后啊,万一真有那天,说不得咱还得倚靠着她呢。” 她语气凄凉,透露着深深的无奈。 “娘娘说的哪儿的话,如果四阿哥即位,那您可是皇太后,谁能越得过您去,就是皇上也得对您妥帖周全着。”吴嬷嬷接过话头道。 德妃心里暗暗答道:但愿如此吧。 此时毓庆宫内。 太医贺孟頫奉令前来给二福晋诊脉。 二福晋自太子被废后一直郁郁寡欢,最近开始出现咳血症状,禀过皇上后,最终下令派一名太医前来诊治。 尘封许久的毓庆宫好似迎来一丝曙光,废太子胤礽怎能错过如此时机,赶忙派人去福晋那儿试图从太医贺孟頫那里套出些如今的局势。 虽没有打探到太多,但已足够。 “皇阿玛身子越来越差了。”他轻声呢喃道,面露兴奋之色。 他想再博一次,成败在此一举。 第48章 矾水 入夜时分, 镇国公普奇收到一封无字信,他琢磨了半晌也没发现其中的玄妙。 “这封信从哪儿发现的?”他问呈上此信的小厮道。 小厮不敢隐瞒,忙如实说道:“回国公爷的话,奴才掌灯时就发现这信掉在门缝边, 以为是大人落下的, 这才呈了过来。” 普奇摆手让他退下, 朝着门缝处看去,他今天休沐, 就晚膳时离开过小一会儿,其他时间就一直待在书房内, 到底会是谁呢。 无字之信, 难道是谁的恶作剧? 他心道也只能如是了,将信纸撂到一边继续忙自己的事。 翻开典籍,手指刚划过书页, 忽的想起什么, 指尖再次触摸那张信纸,随即惊讶不已, 这是...这是开化纸? 开化纸为当下最为名贵的纸张,质地细腻,帘纹不显, 轻薄而有韧性, 因此受世人追捧,但又因其所做原料极为稀少,工艺甚为复杂,市面上根本没有,只在御用之物中出现。 他有些不敢相信,拿过纸张放在光亮处, 表面有微微泛红,是,绝对是开化纸。 他态度瞬时郑重起来,将门窗关紧,对着信纸开始了好一番的研究。 能用此等纸张的人地位必定不凡,他隐隐有所猜测,只是还没看出这里面的玄妙。 如果真是他,那他不可能递封空信出来,那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沉思好一阵后,他顿觉口渴,端过一旁的茶盏吃了一口,吃得太急,一滴水珠顺着杯底滴下,恰巧滴落在纸张正中心处。 他赶忙拿出帕子想将水珠擦干,这可是难得的宝纸啊,这要是弄湿了,那不是暴殄天物。 心痛懊恼充斥了他整个思绪,刚抬手擦去,只见水滴位置好似有字迹显出。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立在原处迟疑半晌后,旋即又惊又喜。 对对对,矾水写字。 他猛地一拍头,怎就忘了矾水写字晾干后字迹会隐于无形,如再遇水即刻又将显现于前。 激动之下思绪有些混乱,手忙脚乱地将水喷洒在纸张上,其间还溅湿了桌面上好几本名家典籍,实在是手抖得厉害。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一封完整的信呈现于前。 看完后他顿时整个人瘫软在藤椅上,嘴唇发颤,头上冷汗直冒。 这...这一个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想撑直身子再去看看信上的指示,可谁知竟一丝气力也无。 无奈地抬头仰望,这次天会相助吗? 他为此“大病”了两天。 次日朝堂上。 “皇上,仁孝皇后的忌日就要到了,臣恳求皇上允二阿哥在忌日时为其烧香叩拜,以慰亡灵。”普奇斗胆请奏道,手心已渗出一圈冷汗。 继普奇之后,翰林院等人也连连附议。 皇上闻言面色凝重,眼神深沉。 不知不觉间你已离开这么久了。 他的态度有所松动。 可一想到废太子以往的行径他又开始踟蹰。 殿内瞬时陷入一片死寂。 适才谏言的人觉着此时好似有把刀悬在脖颈上,面色惶恐不安,身子都几近摔倒。 皇上还在追忆着从前,与仁孝皇后相处的点滴,陪伴胤礽成长的岁月,沉吟一刻后缓缓吐出两个字:“准奏。” 胤禛未曾想这个时候了废太子还能力挽狂澜,扳回一局,明明自己离那一步已经这么近,可皇阿玛再一次心软了。 这次是给仁孝皇后上香,下一次是不是就要商议复立太子? 一旦太子复立,那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全将覆水东流。 浓厚的酒香从房间内传来,时而伴着几声酒坛破裂的声音,乒乓作响,酒气愈发得浓厚。 苏培盛倚靠在墙角处,暗自感叹:人啊,生来就不同命。 自家王爷尽职尽责,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可...唉。 泽兰苑内的灯火依旧在闪耀,黎冰在写着话本,这是第四册 了,第三册前些天才送出,听说哄抢而空,她得赶紧着手写第四册。 脑中还在构思着剧情,忽的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春琦,你有闻到什么吗?”她抬头问道。 春琦仔细嗅了嗅,回道:“茉莉香。” 主子一直就钟爱茉莉香,寻常香包、熏香也都带着茉莉的香味,因此屋内满是这种香味。 黎冰既然开口问肯定就不是茉莉香,明明就是一股很刺鼻的味道,她再闻了闻,那味道好似越来越近。 突然只听砰的一下,好似重物落地的声音,她腾地起身,开口问道:“小桂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话刚落音,只见王宝泉与小桂子扶着一道身影入内,脚步挪动得甚为吃力。 黎冰定睛一看,震惊不已:王爷? 只见他浑身好似在酒坛里浸过般,一身的酒味。 难怪她刚刚闻着那样刺鼻,敢情气味的源头就在这儿。 “熬碗醒酒汤来。”她吩咐道。 伺候胤禛喝下后,又拧着帕子轻轻为他擦拭起来。 胤禛这时也清醒了一点,睁眼一看,自己竟在泽兰苑,他晃了晃头,实在想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来到泽兰苑的。 黎冰瞧着王爷眼神已恢复了些许清明。 “王爷,你现在头还疼吗?”她柔声说道。 “好些了,我何时过来的?”胤禛问道。 黎冰拧着帕子的手一停,王爷竟然不知道? 也是,醉酒后意识模糊实属正常。 可...可小桂子说王爷是一个人过来的,那他喝了这么多,一个人又是怎么走来泽兰苑的。 “就在一刻钟前。”她回道。 胤禛努力回想着,脑中却依旧空空,只记得当时在房间内喝酒的场景,后面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一时有些心惊,幸好是到了泽兰苑,以后还是不能放纵自己。 黎冰见王爷有些呆呆,知道他可能也想不起来,继续问道:“王爷今日怎的喝了这么多?” 难道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这个胤禛倒是想忘都忘不掉,“皇阿玛将二哥放出来了。” 他的眼神又开始变得迷离,带着几分追忆。 “小时候皇阿玛就偏疼二哥,那时我就好羡慕,羡慕二哥的才华,羡慕二哥得皇阿玛看重。于是我就努力学,努力追,始终都差那么点。但我依旧为自己打气,下次一定会超过二哥的,想必那时皇阿玛也就会看重我了。可长大后我才慢慢发现,原来皇阿玛看重二哥并不是因为他的才华,而是对仁孝皇后的眷恋,因此也爱屋及乌地偏疼二哥。” 说了这么多后他顿了一下,“为什么我会发现?” 他无奈地自嘲一笑,“因为后来啊,我终于样样都超过了二哥,就在我觉得我也将得到皇阿玛的看重时,皇阿玛非但没重视我,还隐隐告诫我,不要抢了二哥的风头。” 黎冰心疼地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我就学会了遮盖锋芒,努力做好二哥的陪衬。果真皇阿玛对我的态度都好了许多,还赏了我一把好剑。要是放在以前我可能得高兴好些天,但那次我默默地将宝剑收藏在库房里,一次也没动…动过。” 胤禛醉言醉语地诉说着自己以前的经历,听得黎冰一阵阵的心酸,仿佛这样的他才是最真实的。 她紧守着的心也在此时彻底沦陷,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会好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翌日清晨,难得黎冰比胤禛早醒,她轻轻朝着他的方向翻个身,手指温柔地抚摸过男子的脸颊,又顺着棱角勾勒着。 胤禛只觉一阵酥麻,抬手抓过,说了句:“别闹。” 黎冰乖乖地依偎在他的怀里,“睡醒了吗?” 男子轻嗯了一声。 “二阿哥已经沉寂这么久,这次皇阿玛怎么突然记起他了?”她提醒道。 胤禛顿时也想到了,昨日只一味沉浸在失落中一时竟忘了,普奇怎会突然提起二哥,他惯常只会躲在人后,昨日怎就如此反常。 想到此,他立即起身,穿戴整齐后,对着黎冰说道:“你再睡会儿,有件事我得派人调查一下。” 神色又恢复到以往样子,不再如昨晚那样颓废。 黎冰点点头,抬过胤禛的手轻吻一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49章 绘本 胤禛呼吸陡然加快, 喉头滚动,手僵硬在半空中,唇畔轻拂之处涌过丝丝热流,瞬时传输于身体各处, 令他止不住的颤栗。 “那...那我先走了。” 快步走了出去, 暮春的风挟来许幽静的花香, 衬得他脚步有些仓皇。 经过一番调查后,胤禛终于查明了真相, 又派人将真相悄悄泄露给辅国公阿普兰。 阿普兰与普奇一直政见不和,两人明争暗斗, 如果他得知此事, 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辅国公府。 “主子,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一黑衣浓眉浑身充满肃杀之气的探子来报。 阿普兰嘴角不受控的上扬,挤出一抹阴寒的冷笑, “那封信有下落了?” 站立面前的探子陡然感觉一股森冷之气席卷而来, 将头埋得更低了,强压住心里的惶恐, 回道:“那小厮只说见过,信封上没有字,现在应该还在书房, 但镇国公那边防得紧, 需耗些时间。” 阿普兰扬着的笑倏地沉了几分,普奇这厮胆小谨慎,此信事关重大,还真摸不准他会藏在哪儿。 “要那边加快进程。” 他用绢布擦拭着手中的尖刃,白色的绢布慢慢变红,只见他手臂一挥尖刃顺势飞了出去, 啪的一下立在房门中心处,“不然他妻小的命可就难说了。” 刀锋自探子的鬓角擦过,斜掷过去的那一束冷光让他腿脚发颤,头都快缩进脖子里,哆嗦着连声点头应是。 几经敲打过后,大约两日的时间,信封就顺利送到了他的手中。 “竟还是矾水写字,啧啧,看样子二阿哥总归是聪明了一次,可惜啊,开窍得太晚了。”阿普兰自言自语。 转头对探子吩咐道:“将这封信交到张廷玉手中,记住不要暴露身份,他自会呈给皇上的。” 果真与预料无异,当晚,御书房的御桌上就陈放着这封特殊的信。 不看字迹光看这纸张皇上就知道是谁写的,原来这一切竟都是他的预谋,以上香为借口,实则拉拢朝臣,试图卷土重来。 皇上痛心不已,连暗中传信之人贺太医都没召见,便直接下令。 “后续若有奏请二阿哥改过从善,应当释放者,朕即诛之。” 最终太医贺孟頫被处死,镇国公普奇被削职,翰林院附议之人贬的贬罚的罚,废太子一党彻底崩塌,废太子也从此退出夺嫡的舞台,永远圈禁于毓庆宫。 朝堂上。 “四阿哥此次剿灭明陵盗墓贼属实有功,你想要什么封赏?” 得知盗墓贼尽数被剿,皇上的面色终于一扫往日的阴霾,畅然大笑道。 胤禛强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恭敬地回道:“此乃儿臣的职责所在,不敢要赏。” “好,好,好一个职责所在,朕果然没看错你。”听到此话,皇上心情愈发得好了,连连赞好。 其他朝臣也都热络地跟着附和。 一时间叫好声、称赞声不绝于耳。 胤禛均谦虚地一一回过。 雍亲王府后院内,各人的关系最近也拉近了许多,现在是关键时期,她们得团结起来,不能让王爷为后院琐事分神。 福晋自上次诊出无法生育后便一门心思扑在弘历身上,嘘寒问暖,体贴入微,还会时常询问他的功课情况,长此以往,弘历也慢慢接受了她。 这日黎冰带着自己编制的绘本来到福晋苑中,这是上次福晋跟她抱怨说弘历的性子太过稳重老成,少了些孩子的天性。 这一句话引发了黎冰的灵感,她回苑后便手制了这一本简易绘本,虽画工不算精致,但在王爷的熏陶下总还是进步了些。 “这是你自己做的?”福晋拿着绘本随手翻开几页,惊讶地感叹道。 以前只知年氏会些药理,爱捣鼓些脂膏,没想到她竟还会编制绘本。 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是啊,这本做得急,可能有些仓促,不知弘历会不会喜欢。”黎冰谦虚道。 一步步教福晋怎么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这里面涉及的故事都比较经典也浅显易懂,画风比较偏Q版漫画,看着很有童趣。 福晋听着听着一时有些走神,拉住黎冰的手,久久没有开口,最后似鼓足莫大的勇气。 “我心里一直搁着一件事,所以面对你时总觉得不够坦荡,今日我一定当着你的面说出来,请求你的原谅。” 黎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手紧捏着绘本,犹在等待噩耗般。 如果不是大事,福晋的态度不会如此郑重。 “我之前一直苦于无法怀上,那时我曾打算将你的孩子抱养在身边,只是后来发生了钮钴禄氏那事,阴差阳错下改为了弘历。”福晋说道,面带内疚。 黎冰闻言神色放松了些,幸好这件事没能发生。 虽能理解福晋当时的心情,但心里总归有些膈应,她没有答话。 “原想将此事彻底掩埋,但每次看到你如此真心待我,我就心里有愧,对你有愧。”说到最后,福晋泪如雨下。 她是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年氏与她不一样,她是那么的完美,越与她接触越觉得自已内心晦暗。 她想摆脱以前,想坦坦荡荡地面对年氏,想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真心。 看着福晋的样子,黎冰心思开始松动,想伸过手去安慰,却发现手有千斤重,直到...。 “你这是做什么?”她喝道,忙侧过身去避开。 福晋见她眉目依旧凝重,知道她一时半会不肯原谅自己,但实在不想放弃这段关系,于是她竟如疯魔般的跪了下去。 嫡福晋向侧福晋下跪?儒家始祖们要从坟墓里蹦出来鞭笞黎冰了。 黎冰双手去扶,但福晋却一直不肯起,最后她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一同跪了下去。 你跪我也跪,看谁跪得过谁。 ......才过去一瞬,膝盖处传来的酸痛让黎冰妥协了。 “既然一切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你赶快起来,再不起来我可真不原谅你了。” 福晋闻言一怔,两人互相搀扶着一同起身。 “还是赶紧将你这大花脸洗洗吧,这样子可别将弘历吓到了。”黎冰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一边揉着膝盖一边调笑道。 福晋信以为真,急忙躲进内室梳洗一番。 等下弘历上完骑射课就要回来了,可不能让他看到他额娘这副样子。 梳洗完后她又简单上了些妆,除了眼睛还泛着红其它并无异样。 “给年侧福晋请安。”耿氏刚进昭阳苑就看见了黎冰,忙请安说道,“今儿个真巧,没想到还能碰到年侧福晋。” 黎冰讪讪地应了一句,“是挺巧的。” 福晋这时也从内室走了出来。 耿氏请安后,瞧见桌旁放置着的绘本,顺手拿过一看。 黎冰诶了一声,想阻止,但见其人已经开始翻看起来,索性也就算了。 看吧,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耿氏越翻越觉有趣,不知不觉间竟看完了。看完后还捧着那绘本不放手,询问道:“这本书倒是新奇,不知在哪儿买的,妾身也想给弘昼买几本。” 就算弘昼不喜欢,她也可以看。 福晋与黎冰同时沉默一刻,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黎冰开口回道:“那是我随手胡乱画的,上不得什么台面,你要是需要的话不妨去书肆看看。” 什么?随手胡乱画的?我怎么胡乱不出来。 耿氏震惊不已,眼神瞥过对面黎冰的手,又瞅了眼自己的手,看着除了胖瘦长短不一致,其它也没差啊,怎会如此不同? 要她去书肆是不可能的,书肆那些闲书她都翻烂了,除了她的梦中情书《青风剑客》,其它可没发现什么令她惊艳的。 仗着脸皮厚,恳求道:“不知年侧福晋最近还有没有空,能否给弘昼也画一本?” 黎冰可不吃这一套,“最近弘晡正淘气,实在抽不出空。” 原想着这样也就拒绝了,没想到耿氏还不善罢甘休,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妾身只能等年侧福晋有空再过去请教一二。” 这样的说法让黎冰无法拒绝,只得淡淡地应声:“嗯。” 第50章 掉马 夏去秋至, 万物开始凋败,皇太后终还是没能跨过中秋团圆夜,于前一天薨逝了。 皇上本就病体未愈,突遭此事, 身子又差了些。下令将丧仪等全权交给胤禛负责, 连去陵前读文祭告都交由他代做。 待胤禛处理好相应事宜, 李氏那边又传来噩耗,她的女儿去了。 栖云苑内。 李氏抱着她女儿这些年寄来的物件失声大哭, 悲痛不已。 她女儿年纪还这么轻,怎就这么去了。 屋外紫兰提着食盒踌躇着, 想推门进来, 但又迫于主子的命令不让人打扰。 可主子这都哭了一整天了,半滴水都没喝,这样下来身子可如何承受得了。 她逗留一晌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入目皆是小主子以往惯常使用的物件, 连当年抓周的那本启蒙书籍都还保留着。 她将食盒放好, 抬脚向内走去,刚跨过隔间, 就见一精致玉瓶往她这个方向砸来。 “都说了不要打扰我。”李氏歇斯底里地叫喊道,头上发髻凌乱,衣服也皱成一团, 面上晶莹点点, 还在不停地往下划落。 玉瓶正好落在紫兰的面前,她往后避了避,待碎片散落,她又继续抬脚向前。 斟酌一刻后轻声开口道:“主子,您还是先吃点吧。” 她嘴笨,即使有满腔安慰的话也不知如何开口, 只能简单的劝主子吃些,不要伤了身子。 李氏听到后非但没有变好,更加暴躁了,“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女儿没了,你叫我怎么吃得下,快滚开。” 旋即又搬过身旁放置的釉彩瓷瓶,狠狠地朝着紫兰的头砸去。 紫兰避让不及被砸得身形摇晃,头上鲜血汩汩流出,她用帕子捂住,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主子,奴婢知道您难过,可再大的坎终究也是要跨过的,您得保重些身子,小阿哥年岁还小,还得由您看护着。” 她气若游丝地说道,手扶着桌沿一角,纯白的帕子被鲜血尽数浸染,头脑开始不受控的晕眩。 李氏这时停止了哭泣,脚步踉跄着跑来紫兰身边,拼命唤着紫兰、紫兰......。 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太医,赶紧传太医过来。”她语气慌张地大喊道。 心里默念着紫兰,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泽兰苑内,黎冰看望过李氏后,回来便开始抄经祈福,再有空闲便继续更新话本。 如今已经着手写第五册 了。 这日她在写着话本,春琦突然进门禀告,说耿氏来了。 她忙吩咐春琦将写好的初稿藏好,打算以静制动。 “给年侧福晋请安。”耿氏嗓音洪亮地请安道。 黎冰对着她笑了笑,“不知耿格格此番过来所谓何事?” 耿氏对屋内打量一圈,视线朝着书桌上看去,只见其上还摆放着层层书稿,想必就是在那儿,假装不经意间路过,仔细瞥去一眼。 诶,没有图,只有字? 她再顺着书稿扫过,怎的里面的名字有些眼熟,叶青风? 那不是...不是《青风剑客》里面的吗? 只是情节好似不是第四册 的。 原来年氏也喜欢看啊,竟还抄写起来,也算是志同道合。 旋即收敛心神,回道:“上次在福晋苑中见年侧福晋的绘本做得甚是有趣,于是妾身便琢磨着跟着您学学,到时也能做份给弘昼看看。” 黎冰早已备好应对之策,从里间拿出一些废弃不用的初稿,搁在案桌上。 “这是我当时编制绘本时剩下的一些稿件,你可以带回去自己先研究研究。” 一计就将耿氏成功打发走了。 耿氏回院后对着弄琴责问道:“青风剑客更新了,怎的也没给我送来,快派人去买。” 弄琴呆愣在原地,她明明今早还被催着问过店家,明明没更新啊,难道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更新了?主子怎么知道的?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要是买不到仔细我剥了你的皮。”耿氏怒斥道。 弄琴觉得浑身皮肉都开始不自觉的疼痛起来,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再三打听过后,又跑了回来,回禀道:“主子,打听过了,没更新。店家再三确定,确实没更新。” 没更新吗?可年氏那边怎的有最新的情节? 耿氏看着手里的绘本初稿,再回想起年氏院中那张稿件,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线好似交汇在一起,但又摸不清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青风剑客》是年氏写的吧,她暗自嗤笑一声。 怎么可能?那叶青风一代豪侠,铮铮铁骨,妥妥的硬汉形象。 就年氏那娇滴滴的样子,弱柳扶风,一步三喘的,怎能描画出如此英雄人物。 可就着手里的初稿翻看了三四遍后,她发现了些许异样。 “遐”字。 她之前在《青风剑客》上看到时就觉很奇怪,明明是闻名遐迩,但“遐”字总会莫名的少些笔画或直接用“瑕”字来代替。 她当时以为是粗心大意写错了,也没太在意。 可刚刚翻看绘本初稿时她又再一次发现了,同样的错处,同样的改字方式。 她一时都有些惊掉了下巴,难道真是年氏? “遐”正好不就是她阿玛的名讳,年遐龄,她这样写是为了避讳? 绣凳被她撞翻在地,她立即平稳住身子。 竟真的是她?她惊讶之下嘴张得都可以塞下一整个鸡蛋。 旋即又弹跳起身,在屋内疾走,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嘴里念念叨叨,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激动得恨不得爬上屋顶嚷上几句。 竟是年氏,竟真的是她,人才,果真是人才。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她以后催更有望了。 这边泽兰苑内,黎冰待耿氏走后来到书桌边,正欲提笔接着写,就发现... “春琦....,”她崩溃地呼唤出声,苑内都传来阵阵回音。 春琦手都来不及擦干,急忙奔了进来,惊惶地问道:“主子,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黎冰指了指桌上那张废稿,面色沉重。 春琦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稿件?她陡然意识到因为自己的粗心又要给主子惹麻烦了。 “耿格格当时来得急,奴婢一时没注意就只顾着将写好的稿子藏好,废稿就不小心落下了。耿...耿格格应该没发现吧?” 她愧疚地解释道,心里不停在祈祷希望耿格格性子粗没发现。 黎冰闭上眼,深呼吸,调节了好半晌,才缓缓睁眼,也只能期盼如此了。 但当时耿氏好似往桌上瞥去过一眼,不知她眼神儿如何,看清了没? 后来黎冰才深深后悔自己当时的大意,应该在春琦收拾过后再仔细检查一遍的。 因为..... “主子,耿格格又来了。”春琦低垂着头禀告道,两只手死死地拧在一起。 她好后悔,如果还能回到当时,她宁愿情急之下将废稿吃下,也不愿看主子如今这般受“折磨”。 远远就听见耿氏的声音,如雷贯耳,“年侧福晋,今日妾身去花园折了几支寒梅,觉得很衬你的屋子,便特意绕到这儿给您送来。” 敢情谁不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寒梅于寒冬绽放,不畏严寒,经霜傲雪,这不是间接暗示她要如寒梅般努力上进,多更些话本。 黎冰现在真是听到耿氏的脚步声就有种压迫感。 翌日昭阳苑。 “听说近些日子年侧福晋与耿格格走得较近?”福晋好奇地问道。 这两人的性子可谓是天差地别,怎的突然间竟变得如此热络了。 听说耿氏几乎每天都会跑去泽兰苑与年氏叙叙家常。 黎冰听到后心头一梗,手里的茶都不香了,重重地顿在案几上。 耿氏笑着接过话题,说道:“是啊,年侧福晋多才多艺,妾身叨扰的这些日子可真学到不少。”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断断续续将未发行的第六册 初稿都看完了,当然她也不是白看,需带着弘晡玩。 这也是黎冰一再容忍耿氏的原因,虽说她催更像催命一样,但她性子活泛,连带着弘晡最近都变得开朗了不少。 后院像弘晡这般大的孩子本就没有,外面又天寒地冻的。 没有玩伴又不能出去,小孩子怎么坐得住,这不耿氏这性子就挺适合陪玩的,就是得多盯着些以防她恶作剧。 第51章 派兵 上次春琦就一时没盯上, 小弘晡就被耿氏画了个大花脸,还在那儿傻乎乎的直乐呵。 再说上上次两人在玩躲猫猫,小弘晡蹲在桌下衣角都还露在外面,她却硬是假装没看见找不到, 害他在桌下蹲了近一刻钟, 腿都蹲麻了, 还咯咯直笑。 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待耿氏等人离开昭阳苑后,福晋紧紧握住黎冰的手, 面露感激之色,道:“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你, 上次你做的那个绘本弘历很喜欢, 现在只要稍有空闲就会黏着我要我给他讲故事,我真的.....真的...”她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哽咽。 之前弘历也算亲近她,只是更多的是尊敬, 碍于身份的敬重, 可现在....现在她明显感觉到不同,弘历现在是真的将她当成额娘一样, 会依赖着她,会黏着她。 她知道都是绘本的原因,是绘本帮助他们打破了这道屏障, 所以她对年氏是打心眼里的感谢。 黎冰回握住她的手, “这一切啊,都是你自己的功劳,像弘历这样心思聪慧的孩子最能辨得清好坏,你真心待他,他都能感受到的。” 说着想到什么继续说道:“上次王爷还在我耳边说起弘历。” 福晋心一紧,神色慌张地看着黎冰, 生怕王爷对弘历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黎冰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你别担心,王爷说弘历天资聪颖,立身行己,又勤奋刻苦,以后必成大器。还说如今的几位先生对弘历评价甚好。” 福晋这才放下心来,“哪有王爷说的那么好,他啊,不过是笨鸟先飞罢了。”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不住。 看得黎冰都有些泛酸气了,罢了,凭心而论弘历是挺不错的。 栖云苑内。 紫兰在太医的救治下总算清醒过来,刚睁开眼就见到满是担忧之色的李氏。 她抿了抿有些干枯的唇,哑着嗓子喊道:“主子。” 李氏听到声音急忙挤了过来,应道:“在在在,我在这儿。” 紫兰神色有些恍惚,抬头看了看四周,问道:“主子,奴婢这是怎么了?” 边说边试着起身,可胳膊肘撑到一半就失了力气,她旋即整个身子跌了下去。 她又开始了再次尝试。 李氏急忙阻止道:“你受了伤现在身子虚,还需养些时日,先不着急起身。” 说完后又对着身旁的小丫鬟吩咐道:“去端些吃食来,要清淡些的,好克化的。” 紫兰这时也感受到了头上传来的阵阵痛意,抬手摸了摸,尽管隔着厚厚的纱布她还是依稀能摸出些伤口的棱角,好大一块伤,思绪也慢慢复位,忆起了当时的场景,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李氏刚吩咐完,扭头看向床榻之人时只见她眼神晦暗不明,一时竟摸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伤还疼吗?”她问道。 紫兰淡淡地应了声,“好多了,不疼了。” “现在肚子饿不饿,再等会儿,吃食马上就来了。”李氏继续说道。 紫兰仅以微笑带过,什么话也没说。 李氏这下才察觉不对劲,紫兰以前对她的态度从没这样冷淡过,也不敢这样。 如今.....她自知自己有些理亏,但她毕竟是主子,发生那事后她又是给请太医,又是细心照料,又是准备饭食的,她做得也应该足够了...吧。 按她以前的脾气真想撂挑子不管,爱咋咋地,但....她看着陪了她这么多年的紫兰如此苍白无力地躺在床榻上,头上裹着沉沉的棉纱,她的心陡然特别难受。 她的女儿死了,她的儿子与她不亲近,后院内也没人在乎她的死活,王爷也不喜欢她,仔细算下来,也只有紫兰一心一意的对她好,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想到此,她就觉得自己以前是猪油蒙了心,竟对紫兰那般差,现在...现在还来得及吗? 脑海中闪过上次年氏过来时对她说的话,“好好珍惜一心待你的人。” 好好珍惜一心待我的人,李氏喃喃自语道,反复不停地念了四五遍。 从前紫兰待她的一幕幕仿佛在眼前回放着。 鼻头有些发酸,面色缓缓变得凝重,语气郑重地对着紫兰说道:“紫兰,以...以前是我是不好,做了很多错事,还发脾气将你砸伤,我以后一定会改,你能原谅我吗?” 紫兰都快惊呆了,主子...主子怎的会向她...道歉? 她伺候主子这么多年还没见主子这般服过软,这是怎么回事? 但也不敢拿乔,立即回道:“主子,你别这样,真是折煞奴婢了。” 李氏见她没有接受自己的道歉,继续坚持道:“我这次是真的想通了,如今身边真心待我关心我的人也只有你了,我以后一定会收敛自己的脾气,如果一时没控制住你要记得提醒我,我...我一定会改的。” 她说得果断坚决,听得紫兰差点就信了。 但不管信不信,毕竟是自己的主子,如今能低下身段向她这个奴婢道歉就已经很让她惊讶了,别的什么以后再看吧。 改得了最好,改不了也只能顺着些,这么多年也都快习惯了。 “主子,奴婢信你。”紫兰笑着回道。 时光飞逝,转眼已到康熙五十八年,这几年朝廷局势变化较大。 有望夺嫡的三阿哥因受贿一案被罚,正式退出夺嫡舞台。 反倒是十四阿哥如一匹黑马般突出重围,在夺嫡之路上崭露头角。 胤禛则一如既往地低调行事,于稳中取胜。 年关将至,年羹尧奉令回京述职,此次述职与上次不同,上次回京时他还只是四川巡抚,而如今他已升为了四川总督。 大觉寺内。 “王爷,最近策妄阿拉布坦蠢蠢欲动,根据臣派出的探子来报他们正在屯兵屯粮,准备入侵西藏。”年羹尧汇报道,“如今王爷于处理朝政大事上已获得皇上及众位大臣的认可,但在领兵打仗上还缺个时机,这次...臣觉得就不错,还希望王爷能抓住此番机会。” 胤禛听到后强行压制住内心的兴奋,他现在确实就差个时机。 皇阿玛看重实战,而经他多年来的了解策妄阿拉布坦虽稳重但于作战之术上不甚精通,只要有机会出战绝对能打败他。 只是皇阿玛会派他领兵吗? 他手指不停捻动着玉扳指,拧眉沉思着。 年羹尧心思谨慎,看出了王爷的担心,“王爷现在也不需如此担心,此次出战意义重大,按皇上对您的信任,大概率由您领兵。”他安慰道。 胤禛回府后开始了筹备,练武场上时常看见他的身影,不是在练剑就是在骑射,不是在舞刀就是弄木仓。一直坚持到年后开朝。 朝堂上皇上提起策妄阿拉布坦攻打西藏之事,问众位大臣的意见。 大部分反对派兵。 当问到胤禛时,只见他回道。 “.......儿臣认为需派兵支援。” 接着就听他主动请命道:“儿臣愿亲率大军前去,望皇阿玛成全。” 皇上在御书房来回踱步,看着墙上悬挂着的□□,长叹一声,又默默走开。 如若他还能再年轻个十岁,此次他必亲自领兵出战。 策妄阿拉布坦那阴险小儿,前年进贡时还说要建立邦交,这才出兵助他平定内乱,没想到转眼就不认人,竟还觊觎起西藏。 他牙关紧咬,面露凶光。 但不多时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果然人不得不服老啊。他满是无奈地感叹道。 魏珠急忙递来一盏茶,又帮皇上抚着后背顺顺气,宽慰道:“皇上,依奴才说这些小鱼小虾哪用得着您亲自出马,众位阿哥们都是您亲自教养长大的,个个能文能武,对付策妄阿拉布坦绰绰有余,您就放宽心留下朝中坐镇,静待好消息便是。再说现在朝中诸事哪离得开您啊。” 皇上听完后顿觉心气顺了些,“那依你之见,哪位阿哥最为适合?” 魏珠能伺候皇上这么久还依旧为皇上所信任,当然是个心思通透的。 这一听就知道皇上在套他的话,不慌不忙地答道:“奴才蠢笨浅薄,哪敢妄议国事。依奴才之见,此事还得皇上您亲自决断。”说完不忘加上几句拍马屁的话,“皇上您英明神武,雄才大略,识人自不会出错。” 第52章 开战 泽兰苑内, 七岁的弘晡正与小牛奶追逐嬉戏,额头上汗水直流,犹不知疲倦,也不知他一天天的怎会有如此多的精力。 他左手处裹着几层厚厚的白色纱布, 右手手背处则涂了一层绿色膏药, 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他的额角还残留着浅浅的疤痕。 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他这幸好是有个懂药理的额娘, 每天给他研制各种祛伤淡疤脂膏,不然还不得留疤。 可黎冰辛苦完成后还得每天追着他涂。 她不止一次问过上天:她这温吞的性子加上王爷那稳重自持的性格, 怎就生出个这么闹腾淘气的娃。 平时闹腾些也就算了,偏偏在先生课上也不安份。 这要搁在现代她估计得天天被老师请去办公室喝茶, 真是头疼。 “弘晡, 过来换药了。”黎冰唤道。 只见桌面上摆放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盒子,有消肿的、止血的、祛疤的等等。 弘晡听到后抱着小牛奶在院中又溜达了两圈最终才不情不愿地缓步入内。 一进来就对着黎冰手舞足蹈,激动地说道:“额娘, 你看, 我真的都好了,”担心黎冰不信, 又将绿色膏药一手抹掉,“你看,你看, 一点都不疼了, 真的好了。”对着伤疤位置又是拍又是捏的。 黎冰知道他不想涂脂膏,觉得涂这些没有男子气概。 初从他嘴里听到男子气概这个词时,她都快笑疯了,这才多大点,哪懂这么些,肯定是出去外面被别人取笑了。 “你不想涂也可以啊。” 弘晡旋即大喜, 抱着小牛奶又欲跑回院中。 还未待他抬脚,只听黎冰继续说道:“只要你不淘气,不受伤,这些脂膏根本也用不上啊。” 顺手拉过他的衣角将他扯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为他换药。 就在这时小牛奶好似察觉到什么偷偷溜了出去。 “弘晡又淘气了?”一声低沉的男声从外面传来,只见他抱着小牛奶进了内室。 “王爷/阿玛。” 胤禛目光扫过弘晡手上的伤,肃容说道:“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怀里小牛奶仿佛也感受了所传来的怒意,挣扎着跳出了怀抱,蹲在一个视角好又不受波及的地方等着看好戏。 弘晡朝着小牛奶瞪去一眼,心道真是白贿赂你了,又是喂你猫粮,又是陪着你玩了一下午,你这就轻飘飘地躲开了? 胤禛等了半刻始终没有等来回答,面色又沉了几分,喝问道:“说。” “那个...那个骑射课时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弘晡惊惶地说道,眼神不自觉往下瞟,不敢正视座上之人。 “那你说说坐在追风上骑射怎会摔成这样?”胤禛假装不解地问道。 去岁弘晡到了上骑射课的年纪,他便特意去马厩挑了匹上好品种的小马驹给他,起名追风。 那小马驹个头小正适合弘晡,坐在其上大约垫垫脚就能触地,也不怕他摔。 弘晡低着头见瞒不过了,只得承认道:“我...我不是骑的追风。” 原来他看着五阿哥弘昼骑着高头大马在马场上纵情驰骋,便心生羡慕,又在几个同伴的怂恿下也就大着胆子不听规劝挑了头大马。 刚开始也还配合默契,他也就放松了警惕越骑越快,可慢慢到了最后,速度已经快到他无法驾驭,他立即紧勒缰绳,一个不察就被甩了出去。 亏得他还有些武功底子,甩出去时没摔那么实,不然就不止这点擦伤了。 黎冰听完后一阵心惊,脸色变得惨白,这孩子也太胆大了。 弘晡察觉到座上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对,忙解释道:“我以后是要做将军的,这点小伤算什么,先生都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你倒是记住了。 最后弘晡被胤禛罚着蹲两个时辰的马步。 既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好,成大事者还需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 那就一个个来吧。 对于王爷的处罚,黎冰没有阻拦,实在弘晡胆子太大,太不省心了,这次罚过之后兴许他能涨些教训。 里间内,“王爷,弘晡说他以后想当将军,你....” 黎冰启了话头后忽又意识到什么,不敢继续说下去,忙立即转移话题。 王爷当时失魂落魄跑来泽兰苑紧搂着她的画面好似还回荡在脑海中。 这点小心思却被胤禛敏锐地觉察到了,“没事,那件事都过去了。” 转眼十四弟已出征一年了。 原来当时胤禛主动请缨的第二天,皇上就亲自下旨任命十四阿哥为抚远大将军,征讨策妄阿拉布坦。 他当时也失魂落魄过一阵子。 他本对领兵一事成竹在胸,但没想到皇阿玛最终指派了十四弟。 尤其是他隐约觉察到皇阿玛此番对十四弟的重视。 十四弟每次派回的人皇阿玛都会亲自召见,问询了解每一个情况, 朝廷中也有风声传出,说待此次战争大捷,十四弟必能成为最终的太子人选。 皇阿玛以及各位大臣的态度仿佛都在暗示着他,他以前的努力好似全部都是个笑话。 他那时很彷徨,甚至有过不如就此放弃的想法。 可当他抱着年氏,听着她略显笨拙的安慰,他的那丝犹豫无措瞬间消失了。 他胤禛不会就这样轻意服输的,他还有要保护的人,他不能输。 他胤禛生来就注定是“万...字...命”。 因此尽管这一年十四阿哥那边接连传出大捷的喜讯,但胤禛依旧专心做好份内之事。 每日去看望皇上,关心慰问皇上的身体。 仿佛一切跟以前一样,但又不一样了。 日子过得飞快。 康熙六十年,西北传来急报:十四阿哥不顾圣意,贪功冒进。 皇上收到后气得脸色都发青了,忙下旨八百里加急传送过去。 然而十四阿哥收到后只说了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这一年多对战下来他也总结出些许经验,如今的局势就该加速进攻。 策妄阿拉布坦连败数场,军心涣散,军饷不足,若错过此番时机,他就得再耗几年时间。 他耗着没关系,可皇阿玛的身子可耗不起。 四哥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皇阿玛一旦驾崩,他这边鞭长莫及,那朝中的主动权都将交到四哥手上,若到了那时一切都晚了。还不如趁着现在有七分把握拼一把。 然而他低估于策妄阿拉布坦的实力,不知是策妄阿拉布坦之前几场刻意隐藏实力来诱他深入,还是他们军队厚积薄发,最后的结果是十四阿哥这边败了,死伤无数,损失惨重,他也受了重伤。 京城内。 “皇上,十四阿哥没有听从您的急令,败了。”官兵跪着禀告道,惊惶之下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 接着殿内传来阵阵惊呼声,众位大臣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十四阿哥的大胆。 策妄阿拉布坦能凭借他父汗留下的几千旧部就成功打败准噶尔大汗噶尔丹派出的上万人马,还重新统治了准噶尔,占领其土地,这十年来更是不断向外扩张,从这里面单拎一条出来就让人不容小觑。 可十四阿哥仅凭之前小胜几场就轻飘飘起来,不顾皇上旨意,不顾兵士安危,贸然出手,岂不知正好落入敌人的圈套之中。 急功近利,心浮气躁,这可是战场大忌,战场大忌啊。 倏然,忽闻“砰”的一声,群臣齐齐朝着声响方向看去。 原来是奏折跌落。 众人旋即又收回心神,静待皇上指示。 皇上闻言,刚刚站直的身子瞬时瘫坐在龙椅上,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弹,哆嗦着手指向胤禛方向,几近努力下才口齿不清地吐出了几个字,“快...快....年....羹尧.....去。” 虽口齿不清,但思绪并没有一丝紊乱。 年羹尧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又恰逢此时正驻扎于西北境内,与开战之地相隔不远,派他过去协助可谓是最佳之选。 第53章 来信遭拒 康熙六十一年, 年羹尧大胜策妄阿拉布坦,成功扫除侵藏余孽,凯旋而来。 举国上下列队相迎,京城主道上围满了前来庆贺的百姓。 浩浩荡荡的队伍自主道而过, 众人齐齐朝着领头之人投去瞻仰的目光。 而身为领头之人的年羹尧看着这样壮观的景象却心思飘忽。 朝堂上。 皇上强撑着病体下发指示, 提拔年羹尧为川陕总督, 册封其母柳氏为二品诰命,赏绫罗绸缎近百匹, 金器玉饰数百箱。 一时间年府上下风光无两,丫鬟仆从们喜笑颜开, 笑闹着跟老爷夫人讨赏。 柳氏派人一个个发着赏, 脸上笑容不断,咧着嘴想象着诰命服上身的样子,以及京城世家夫人对她艳羡的神色。 那阁老夫人平时眼光都翘到天上去, 瞥都不朝她瞥一眼, 哼,还不是没她命好。 心里寻思着, 待自己空闲得狠狠膈应一下她。 月色倾泻而下,穿过稀疏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年府年羹尧书房内, 与外面的热闹喧哗不同, 此时房内一派静谧。 年羹尧踱步到窗棂边,仰望着空中的明月,手里还一直紧握着皇上今日在殿上御赐的弓/弩。 小妹说得对,年府如今确如烈火烹油。 可月满则亏,离那场灾难只剩三年了。 他按压住略有些浮躁的心,拧眉沉思。 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 与年羹尧返京的繁华景象不同, 十四阿哥返京时则一片冷清。 十四阿哥因对战中受了重伤,休养许久才启程归来,也因此错过了与年羹尧同行。 刚回京,他就在随从的搀扶下来到御书房,主动向皇上请罪问安。 然而连着禀告了两次也没等到皇上的召唤。 他就知道自己算是彻底完了。 只见他跪在御书房外接连磕头,声声巨响,额头鲜血滚烫。 然而依旧没有得到皇上的召唤,却将德妃召唤来了。 德妃知道皇上正在气头上,没有想着去劝解皇上,只一把拉过十四阿哥,看着他额角鲜血直流,眼中不自觉蒙上一层水雾,心疼地呵斥道:“十四,你在干什么,快起来,快跟着额娘回去,你的身子还伤着,快...快跟着额娘回去。” 她看着还在不停磕头的十四,又看了眼始终紧闭着的御书房,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 “十四,快起来,你快起来啊,别磕了,别磕了。” 她抚上十四阿哥的额头,阻止他与地面再次相撞,却被十四阿哥一手拍开。 “额娘,您先回去,此事是儿臣犯下的错,儿臣自当承担。” “不,不,不是这样的,你听额娘说,你皇阿玛他现在还在气头上,你身子本就受了重伤,又长途奔波这么久,咱...咱先回去,过两日,过两日等你皇阿玛气消了,咱再过来。”德妃哄劝道,朝着身后杵着的几人瞪了一眼。 那几人很上道,纷纷接过话头应和道,说的说对,说的说是。 “额娘,你不要再拿儿臣当孩子了,儿臣明白,是儿臣的贪功冒进害得无数士兵枉死,儿臣这是罪有应得。”十四阿哥说道,耳边回响起士兵们痛苦的惨叫声。 说完他又继续磕头,仿佛这样能替他自己赎罪,能让他忘却战场上无助绝望的一幕幕。 德妃见实在劝不过,只得眼风一扫。 四个随侍的公公立即掏出绳索将十四阿哥绑住。 此也乃无奈之举,十四阿哥自幼习武,武学造诣颇深,如果不绑着,别说是他们四个了,就是来了八个也不一定制服得住。 一路上十四阿哥拼死挣扎着,四位公公将其抬到永和宫时均已累得满头大汗。 直至喝下安神汤,十四阿哥才停止挣扎,沉沉地睡去。 德妃一颗心只觉揪得难受,眼皮也不停地乱跳着。 “嬷嬷,你说皇上那边会如何处置十四?” 今日皇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不骂不罚,她一时也失了主意,总感觉皇上在憋着一口气,好似在等待着什么时机。这种感觉让她莫名的心慌。 吴嬷嬷也隐隐察觉出些许不对劲,但还是劝慰道:“娘娘,您放宽心,皇上一直就宠爱十四阿哥,还连连夸赞众阿哥中就属十四阿哥最有他年经时的风范。虽十四阿哥此番冒进了些,但此战总归大捷,在这节骨眼上奴才觉着皇上不会重罚。” 她说完之后都有些心虚,因着十四爷的冒进,损失多重大家心里都有数,皇上为此都气得中风了,这一切的一切娘娘其实都比她看得明白,只不过想在她这儿求个安慰罢了。 德妃听完后心情并没有放松,甚至比之前更沉重了。 翌日,胤禛赶来永和宫探望十四阿哥。 在永和宫大门处,只见一人慌慌张张地直冲入内,完全没有顾及左右,“娘娘,皇上下旨剥夺十四阿哥的贝子爵位.....。” 后面那些德妃已完全听不进去,剥爵? 他的十四正值宏图大展之际,皇上....皇上竟剥夺了他的爵位。 他的十四以后该怎么办? 胤禛听到消息也有些震惊,他想过十四弟回京后皇阿玛会对他做出惩罚,但不知竟会如此严重。 他脚步停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 这里不知是谁唤了声:四阿哥。 众人这才注意到胤禛的身影。 这一声也将德妃的思绪拉了回来,对,还有小四,他如今正得皇上的看重,要他去求求情,没准皇上会看在他的情面上减轻对十四的处罚。 她慌乱地擦去眼角的泪水,挤出一抹笑迎了上去。 “刚才的...你都听到了?”德妃问道。 胤禛忙上前一步,请安过后才回道:“是的,但没想到十四弟竟...。” 他摇头叹息一声,面容肃重。 德妃闻言捻着帕子哽咽了一声,继续说道:“如今十四只能靠你了。” 她一把扯过胤禛的衣袖,激动地说道:“算是额娘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你十四弟,他...他不能被剥去爵位,他...不能。” 说到最后眼泪直往下落,浸湿了手中的绣帕。 胤禛藏于衣袖之内的拳头微微攥紧,别过视线看向永和宫院中一景。 “四哥四哥,这里有好大一只秋虫,你快过来看看......四哥四哥,我以后都要一直和你玩.....四哥,你受伤了很疼吧.....” 这么多年院中的景色依旧,但人却渐行渐远。 走去御书房的路上,胤禛感觉自己刚刚好似魔怔般,竟就答应了额娘的请求。 皇阿玛旨意都已下发,自己此番过去求情那不是质疑皇阿玛的决定? 不但得不到半分好,指不定还会被痛骂一顿。 难道是与年氏待太久,心肠都变软了? 他晃了晃头,甩开那与自己格格不入的悲悯之情。 可如今都已答应了额娘,后悔也已没办法,只得继续前行。 与所料一致,他被皇上呵斥着赶出了御书房。 德妃犹不肯放弃,继续拖着胤禛一同前去。 但这次竟连御书房的大门都没进去,只听到里面传来一句:为十四阿哥求情者,一律杀无赦。 德妃这才死心。 泽兰苑内,黎冰收到了年羹尧的来信,自上次与王爷挑明后,她与外界传信便少了禁制。 她拆开信封,打开一看,旋即愣在当场。 她这个二哥果真野心勃勃。 她如此三番两次地嘱咐他,要他低调行事。 可他呢,在明知道年府将有大劫的情况下,竟还能筹划起此事。 黎冰神色疲惫地摇摇头,又叹叹气,她不会同意的。 第54章 传位 那条路注定不适合弘晡。 “主子, 药膳熬好了。”春琦在外面敲门说道。 “进来吧。”黎冰答道,将回信封好。 离那时间越近,她就越是恐慌,虽说她的身子已然大好, 自生完弘晡后药膳补品没断过, 但她心里还是隐隐不安。 现在每日除了药膳、杏仁羊奶, 她还根据前世所习过的瑜伽中,挑选出几个简单易坚持的动作, 每日练习,强身健体。 不知是不是练习的原因, 她的身子柔韧度更高了, 以前和王爷尝试不了的姿势,现在都能...。 想到此,她脸颊羞红, 轻轻地拍了拍脸, 这都想哪儿去了。 伸手接过药膳,又将信封递给春琦吩咐道:“将这封信寄给我二哥。” 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已是深秋,湛蓝的天上时有浮云飘过。 此时畅春园内。 经过秋雨的洗礼,万物仿如枯木逢春般鲜活起来, 藏于大树后的野草也见风似的疯长着。 祈雨的供台被雨水打湿, 水珠源源不断地从供品和香案处划落。 持续了近两个月的旱灾也就此宣告结束。 皇上紧蹙了这么久的眉目也终是舒展开来。 畅春园紧北的圆明园内,胤禛正派人修缮牡丹台。 他特意隔出一块单独的区域,修缮成一个圆弧形花坛,再于正前方建一凉亭。 倚亭赏景,美哉妙哉。 当然除了这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黎冰此时正于福晋院内, 两人在闲聊着。 不知黎冰突然说了什么,福晋面色惊诧,目光直直地盯着黎冰。 “你...为何此番为弘历打算?”福晋问道,颇有些不敢置信。 平心而论,人都是有私心的,她以前也思虑过此事,但这么些年下来,她也看淡了许多,与其费尽心思去争去抢还不如顺其自然。 就算真到了那步,她作为弘晡的嫡额娘,日子也不会差,只是...只是可惜了弘历这孩子,但她会护他周全的。 可现在年氏突然主动提起此事,还处处为弘历打算,她终日悬着的心还是落定下来,感动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想为弘晡打算啊,但你也是知道的,弘晡那性子....,算了,不提了。”黎冰无奈地说道,一脸的憋闷。 福晋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哪有你这样做额娘的,见天的诋毁孩子,弘晡年岁还小,过两年大些了性子自然就稳重了。” “我前两年原也是这样想的,我也不求他如何,只要他能有弘历半分稳重就好,可你也看到了,他现在....唉,越来越淘。”黎冰长叹一口气,转移话题道:“这件事想来也就这几天了,你先要弘历准备好。” 福晋拉过黎冰的手,语带真挚地道:“你为弘历做的这一切,我都记下了,好妹妹,这一路来,真的多谢你了。” 五日后,皇上受邀来圆明园赏花,他最喜牡丹,觉得牡丹庄重大气又不失妖娆,曾赞誉牡丹为“人间第一花”。 胤禛搀扶着皇上一步步踏入凉亭内,一应物品早已准备齐全。 亭中地势颇高,向牡丹台望去,视野开阔,一览无遗。 皇上在亭中来回踱步,一会观赏这株,一会又看看那株,连连点头,应接不暇。 突然只见他瞳孔放大,惊诧出声,道:“那株是...是青龙卧墨池?” 他不由得再向前一步,走到离牡丹台最近的一处,扶着亭柱品鉴着。 青龙卧墨池是牡丹中的极品,因颜色特殊而极为罕见,其花瓣红紫相映,忽紫忽红,又似墨迹渲染,俗称“黑牡丹”。 “回皇阿玛的话,是。”胤禛回道,皇阿玛果真高明,一眼就识出其牡丹类别。 “快...快...快扶我过去看看。”皇上催促道,一半身子倚在胤禛身上,脚步略急,只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去。 近距离欣赏了好半晌,眼神才堪堪移开,朝前扫视时,忽的注意到每株牡丹旁的立牌。 “山丹丽质冠年华,复有余容殿百花。”皇上一字一句地念道,“好诗,好字。” “这是何人所写?”光从这字中足见其人风骨,尤其是这“复”字,一笔一画如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均乃弘历所书写,不知皇阿玛对弘历还有无印象?”胤禛答道。 “弘历?”皇上年岁已高,记忆力不比从前,但也许是之前对弘历印象颇深,不多时竟也回想起来了,“不错,没想到小小年纪笔法已如此老道。朕记得不错的话,上次众阿哥比试也是他拔得头筹?” 随侍一旁的魏珠应声是。 “文武双全,不错,好好好。”他连赞三声,“不知他现在何处?” 皇上心情大好,最近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如今又有这牡丹盛景,还又发现后辈奇才,他的笑声愈发爽朗明亮。 不多时弘历就到了。 皇上面对如此奇才不由得想考校考校,经史地志,文学古籍。 他本是起了些逗弄的心思,出的也都是些怪难偏的题。 却没想到弘历竟都对答如流,不但答出其中的要点,还会适时的引经据典。 皇上的眼神陡然变得郑重了几分,竟生出些惜才之心,想将弘历带回宫中培养。 如此奇才,若再能得举世大家的指点,吾辈有望。 “弘历小小年纪才学卓绝,教养得甚好,其生母何在?”他倏地说道,面色一片温和。 然而在场的众人听到后旋即怔愣在原地。 此乃王爷府中家事,皇上不清楚也是正常,但问题是如何跟皇上说明才好,总不能说弘历的生母因品行有失至今被关在雍亲王府内。 胤禛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想,弘历这时却开口了。 只见他双膝跪地,重重地朝着皇上磕了一个响头后说道:“回皇玛法的话,孙儿的生母在孙儿四岁时因犯了错事被惩罚,孙儿自那时起就一直跟在嫡额娘身边。” 随着他一天天的长大,他也了解了当年发生之事。 他是明理之人,知道是额娘做错了,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但.....。 只见他继续说道:“只是孙儿想求求皇玛法,额娘现在已经知错了,孙儿想求皇玛法开恩,从轻处罚。” 虽然他那时很小,但他依旧清晰记得额娘待他的好,会教他识字,会给他缝制新衣,还会唱着童谣哄他入睡。 魏珠刚去打探一番,这时正凑到皇上耳边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 皇上听完后,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些,感觉也不是什么大事,心道:老四这府中的规矩着实严了些。 事实是胤禛怕那件事会影响到弘历,便统一口风将那事掩下,只露了些细碎的小事。 “好,皇玛法答应你,快起来。”接着又对胤禛说了一句,“将钮钴禄氏放了吧,规矩严是好,可惩罚不是目的,也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胤禛应声是,吩咐苏培盛传信回去取消听竹苑的禁令。 弘历起身行礼谢恩。 皇上则又继续之前的话题,称赞道:“弘历才识渊博,又仁义知礼,乌拉那拉氏教养得不错。” 最后弘历被带去宫中。 得知钮祜禄氏解禁的消息,黎冰心境倒是一派平和,她本就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再说钮祜禄氏也受了应得的惩罚,以往恩怨也算一笔勾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依着钮祜禄氏拳拳爱子之心,为了弘历的前程,她肯定不会再作妖。 倒是福晋那边…。 她来到福晋院中。 两人面对面坐着,黎冰先行说道:“你不会生弘历的气吧?” 毕竟弘历在皇上面前可是为钮钴禄氏求情的。 福晋笑着说道:“他要是不这样做我才会生气,生养之情哪是那么容易割舍的,再说钮钴禄氏对弘历那可是掏心窝子的好,若是这样,弘历都对其生母置之不理,无动于衷,那他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再说若他对其生母都能如此冷漠,又何况我这后来之人呢?” 黎冰顿时眉眼弯弯,福晋能这样想就好,她还担心福晋会想岔,钻进死胡同,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可弘历此番进宫,以后你们相聚的日子自是少了。” 福晋有些怅然地感慨道:“是啊,只盼着他空闲时能回来看看,能记着我这额娘就好。” 调整好情绪后她又接着说道:“不过他能得皇阿玛如此看重,我很为他高兴。” 说着拿出一副和田白玉手镯,顺着黎冰纤细的手腕戴了进去,“这次真的是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指点,弘历也不会有如此机会,我们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 黎冰感受着手腕处的冰凉,忙将手镯取下,推脱道:“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都是弘历自己争气。” 两人开始了好一番的拉扯,黎冰最终“战败”而归。 在她离开后不久,只见一箱箱的赏赐一溜烟地抬进福晋院落之中。 原来是皇上赐下的赏赐到了。 管事公公传达着皇上的口谕。 福晋下跪谢恩,心中的那抹遗憾蓦然消逝。 魏嬷嬷惊慌匆忙间备好一个厚厚的荷包递给管事公公,转身回头时与流清一同看着满满一院落的御赐之物,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福晋总算熬出头了。 一入冬,天气一天天变冷,皇上的病情也一天天加重。 初时还能勉强起身批阅奏折,不知何时起半边身子开始不能动弹,现在竟卧床不起。 虽无人提及,但俨然已油尽灯枯。 翌日丑时一刻,皇上半梦半醒间忽的感觉喉咙好似被人扼住,呼吸陡然不畅,他几近挣扎下才从喉头缓缓挤出,“快...快...叫人....来....” 说到此他开始不停地大口喘气,宫女忙端来参汤伺候皇上喝下。 魏珠听清了皇上的吩咐,眼眶微红,忙吩咐小太监去各府唤人。 各位阿哥以及大臣早有准备,每夜只敢和衣而睡,唯恐耽搁了时辰。 只待人来唤,急忙起身进宫。 皇上喝下参汤后,呼吸平稳了些,但面上依旧毫无血色。 不多时,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众位阿哥以及理藩院尚书隆科多推门入内,疾步来到皇上床榻前。 皇上摆了摆手命魏珠拿出一早备好的遗诏。 魏珠取过后将遗诏展开当着众人的面宣读起来。 “......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 “儿臣/臣领命。” 诏书宣读后,皇上又将胤禛叫到跟前,嘱咐他一定要守好祖宗基业。 又撑着最后一口气交待众阿哥以及隆科多要用心辅佐胤禛。 交待完遗命,皇上吊着的最后一口气也彻底散尽,于寅时二刻溘然长逝。 第55章 倒计时 除服之后, 胤禛正式登基为帝,改国号为雍正。 初掌大权,他根基尚且不稳,对于朝内蓄意挑事者, 他采取恩威并济的手段, 既合理控制了如今局势, 又不失人心。 而此时朝外,形势更加复杂, 青海罗卜藏丹津举兵造反。 胤禛得知消息后几经思索之下决定派年羹尧前去平乱。 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场战役,为了稳定人心, 此战无论如何都只能胜不能败。 “此战你有几成把握?” 为了彰显对此事的重视, 他特意派人将年羹尧叫来御书房。 年羹尧曾与罗卜藏丹津正面对弈过几次,对此人的领兵方式以及作战手段有一定了解。 只见他双手抱拳信誓旦旦地说道:“臣定会将他一举拿下,到时必将提着他的人头回来复命。”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振奋人心。 胤禛知道年羹尧的性子, 低调谨慎,对无把握之事绝不会夸此海口。 既然敢说出此话, 必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眼神示意他退下,低头继续批阅起奏折。 新旧更替之际,朝事繁多, 他以前虽也协助先皇处理朝事, 但现在看下来那也只不过是接触些皮毛。 待奏折翻阅过半,已到正午。 算下来已有好些时日未见年氏了。 他转头问道,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子:“年氏近些天在忙些什么?” 苏培盛忙上前捶着背回道:“年贵妃近来在侍弄她院子里的花草,奴才也前去瞧过了,娘娘果真蕙质兰心,那些花草单个瞧来普普通通, 但经娘娘的手一修剪再一搭配,好似就变了个样。奴才见识浅薄也不知用什么去形容。” 此时翊坤宫中,黎冰还在倒腾着花草,想将院中装点得焕然一新,好似这样才能有个好兆头,才能摆脱历史所附加在年氏身上的厄运。 时间条已过去大半,转眼只剩两年了。 大门处苏培盛正欲出声,就被胤禛打断,“别打扰她,你就在这儿候着吧。” 说完悄声朝着黎冰所在的位置走去。 树阴下的黎冰全然不知,还在失神地沉思着,面色是止不住的忧伤。 胤禛看到这神情,脚步陡然停滞,胸口仿若被什么堵上,她...这是怎么了? 春琦这时从室内走来,端着几小碟点心,突然唤道:“皇上,奴...奴婢给皇上请安...” 黎冰闻言扭头看去,惊诧出声,“皇上,您...您怎么来了?”忙起身请安,神色已恢复往常模样。 说完后又顿觉不妥,旋即解释道:“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太过惊喜,好些日子没见着皇上了。” 胤禛没有说话,扯过她的衣袖一同走进室内。 他知道年氏身上有秘密,但他不敢深问,他满足于现状。 可刚刚看着年氏怅然若失的样子,他又有些动摇了。 她到底有哪些难言之隐?为何从不跟他提起?是与他有关还是....? “皇上,皇上....”黎冰在胤禛眼前摆了摆手,“皇上,您在想些什么?” 胤禛掩下心中腾起的猜疑,抬眼看去,“怎么了?” “臣妾问您用过膳没?” 见他摇头,忙又吩咐春琦与秋吟吩咐膳房备膳。 在等膳的功夫,黎冰想到什么说道:“皇上,臣妾今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胤禛神情一怔,等待着后文。 “太后单独将臣妾留下,又与臣妾提起了十四弟的事。” 黎冰说到这儿,眼神不由得朝着胤禛看去一眼,想观察下他的神色。 不想胤禛依旧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异样。 她歇下心思,继续传话道:“太后托臣妾跟您说,望您能对十四弟从轻处罚....” 后面的话她觉得有些离谱,便隐下没说。 “那你是怎样看的?”胤禛问道,语气随意。 黎冰顿时懵了,皇上这是在问她的意见? 咽了咽口水,试探着说道:“臣妾本不该过问此事,只是太后那边已连着两次提起,臣妾这才没有办法。”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太后一片慈母之心臣妾能够理解,但十四弟这事是先皇拟旨定下的,皇上您才登基不久,若此时推翻先皇之前的旨意,于礼法上确有不合,依臣妾之见此事不妥。” 胤禛轻嗯一声,宠溺地看去一眼,将黎冰搂在怀中。 雍正二年春,年羹尧大胜归来,手中提着红色锦盒,其内隐有血腥之气飘出。 他大步向前手捧着锦盒呈到皇上面前。 苏培盛接过,颤抖地揭开锦盒。 一片模糊的血迹显露于前,面容狰狞,似太过震惊瞳孔圆瞪,至死也没能闭眼。 此战大捷让胤禛很是高兴,只见他赐下好些赏赐,欲大肆庆贺嘉奖一番。 而年羹尧汇报过战场情况后,便以长途奔波身子疲乏为由婉拒了庆功宴,独身骑马回府。 回府路上,他蓦然长叹:离年府大劫只剩一年了。 第56章 大结局 他摸着暗袋中小妹上次寄来的回信,时刻警醒自己不能如此前那般轻率。 年羹尧刚回府不久,皇上的册封圣旨就下来了。 ...特册封川陕总督年羹尧为一等公,赏三眼花翎,四团龙+." 御书房内。 胤禎还在思索着今日年羹尧在朝堂上的举止,他察觉到了年羹尧汇报时一一闪而逝的得意之色。 按理说这样也很正常,短短时间一举拿下劲敌,还能取其头颅前来复命,这是何等的风光。 但为何转眼又被他强制压下,还婉拒了庆功宴? 胤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旨意传达下去了?”他问道手中还在不停翻阅着奏折。 “回皇上的话,宣旨太监两刻钟前出发的,如今算着也应是到了。”苏培盛回道。 胤祺心里的猜忌愈演愈烈,无心处理公事。他放下手里的奏折,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 这两兄妹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他? 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主子,年府送信来了。”春琦手里紧捏着信封,神色激动地说道。 二少爷被册封为一等公,这件事在宫中已经传遍了,年府得皇上看重,那主子也有母家可以倚仗。 黎冰接过,面色没有春琦想象中的欢喜。 夜色笼罩下,黎冰明艳的面庞也被映衬得昏暗了几分。 然而在她看过信件.上的内容后,这份昏暗又加深了些。 皇上开始怀疑了,她该如何是好。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到了雍正三年。 历史上的一切都在如常上演着。 田文镜回京复命汇报山西饥荒歉收,皇上下发了他亲笔拟写的”训谕”十道,苏州织造李煦的 家产被查抄... 一切的一 切都在遵循历史的轨迹行进着。 年羹尧奉令查抄完李煦府邸后,在李府门前呆愣半晌才启程返京。 昼夜赶路回到年府,脚步停留在年府大i ]处,看着府上那恢宏大气的牌匾,他好似顿悟了什么。 这个冬季好似异常漫长。 黎冰走到廊下,伸手接过纷纷扬扬不断落下的雪花。 晶莹的雪花飘落在温热的掌心之中瞬时融化为滴滴水珠。 寒风、冰水冻红了黎冰的双手,丫鬟实在担心前来劝阻。 她这才收回双手,接过递来的手炉。 翊坤宫中寒梅傲霜怒放,怪石嶙自的假山上有三两片寒梅悄然飘落。 黎冰轻闭双眼用心感受着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活着.真好。 今日是十二月二十七,倒计时的最后一天,历史上年氏与世长辞的日子。 她战战兢兢却又无比眷恋地享受着这一天。 晨起时还一反常态地化了个略显妩媚的妆容。 入夜时分,皇上来了。 看到黎冰的那一刻,他眼里是止不住的惊艳。 淡妆浓抹总相宜,形容的就是年氏吧。 “今日的妆容很称你。”他夸赞道,眼睛怔怔地盯着,半分也挪不开视线。 黎冰闻言明媚一笑,搅乱一池春水。 她手扶瓷壶为胤祺斟着茶,柔声回道:”皇 上又在打趣臣妾了。” “朕说的都是真的。”胤祺抚在黎冰斟茶的手上。 男子手掌温热,暖入人心。 黎冰顿了下,又将他的手拿开,端过杯盏,"皇 上顶着寒风过来,肯定受了凉,还是先喝杯热茶 暖暖身子。 胤祺接过又放下,反手将黎冰拥入怀中,缓步抱至床榻之上。 低沉着嗓音附耳说道:“朕不想喝茶 ,只想要..你。” 接着只听女子娇嗔道:“...可臣接还未.. 男子瞬时堵住了黎冰未说完的话。 共赴云雨.... 案上摆放着的时钟已指向十二,子时已到,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依旧还活着。 胤祺搂着她,问道:“在想什么 ?” 黎冰微喘着说道:“臣妾之前一 直连续做着同一个梦,梦里发生了很多的不好的事。” 她说到此,眼眸幽深晦暗。 胤禎一颗心陡然攒紧,平息片刻后,抬手捋过女子面颊上被汗液沾黏的发丝,“什么不好的 事?” 黎冰眼神飘向锦帐之外,回忆道:“在那个梦里 ,臣妾死了,臣妾的家人也相继离去,年府支离 破碎,沦为一片废墟。” 她默默地说着,神情平淡如水,不见一丝一毫的起伏。 胤祺搂着的手更紧了,他无法想像没有她的日子,也决不会让此事发生。 旋即想到:之前她忧愁的就是这个? “不要害怕,梦都是反的,你不会有事的,年府..也不会有事的。”只要年府守规矩的话。 床榻又开始了摇晃,黎冰于浮沉之中昏睡又于浮沉中惊醒,朦朦胧胧,恍恍惚惚。 她浑身酸痛疲软,嗓子也已经嘶哑,半睁着眼娇喘着求饶道: "皇 上,臣...累了。” “乖,再来最后一次。”胤祺无比放纵着。 ..... 就这样断断续续,床榻声一夜未停。 雍正四年开印之际,年羹尧手捧密信进官面圣。 胤祺接过一看,神色大惊,一桩桩一件件,上至朝廷大臣,下至普通官吏,各类贪污腐败,清清 楚楚名列在案。 他盛怒之下拍案而起,手里死死地攥紧那张密信,又将其上所揭示的内容再详细地扫过一遍,视 线最终落在右下角落款处:血滴子。 “这封信从哪儿得来,‘血滴子’ 又是什么人?"胤祺对着面前之人问道,密信的一角因攥得太 紧而隐有裂缝。 年羹尧面色肃穆, 恭敬地答道:“臣今日 晨起练功回来就见此信放置在臣内室桌面处。臣打开看 过后也十分震惊,因其内容牵连甚广,臣不敢隐瞒这才急忙入宫呈给皇上,请皇上指示。” 相比于朝臣贪污,更让年羹尧震惊的是漕运腐败。 没想到漕运储粮每年竟亏空至此。 胤祺手指轻敲着桌面,凝神思忖着。 历来各朝均有贪污之案,他自幼随着先皇南巡,也知道些其中的猫腻,本打算待局势安稳再来处 理这些附骨之蛆,没想到他们竟已腐败至此,不知不觉胃口竟被养到如此之大。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查明“血滴子”的来历,以及这些消息是否属实。 他手指敲击的频率越来越慢,似已捋清思路,但不知派谁前去。 就在这时,只见年羹尧突然说道:”皇上 ,臣愿隐姓埋名前去调查。” 如今小妹已是皇贵妃,身份贵重,而他则是皇上亲赐的一等公,连他那不成器的儿子都被册封为 一等爵位 ,年府现在实在太过当眼。 他自查抄完李煦府邸后,心境就发生了些变化。 苏州织造之前是何等的阔绰,房屋地契,金银珠宝,数不甚数,但最终一切尽归为浮云,连妻眷 孩子都护不住。 与其这样,不如就此隐退,成为皇上背后的一把利刃。 “血滴子”或许就是转机。 胤祋怔忪一刻,敲击的手指骤停,刚才他脑海中闪过的清单中没有年羹尧。 试问有谁愿意放弃一等公身份,潜入不知踪迹行事神秘的”血滴子”内部查探? “你真的考虑好了?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胤祺反问道,平心而论年羹尧确实最为适合。 年羹尧处事老道,智勇双全,又有多年的实战经验。 而“血滴子”能查出如此多的辛秘,想必背后有庞大的消息网,若年羹尧潜入后能控制此消息网 为他所用.. 思及此胤祺内心倏然有些兴奋。 “臣已考虑好,望皇上成全。”年羹尧坚定地答道。 “好,朕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胤祺拍着年羹尧的肩头说道。 不久后,世人传出年羹尧因骄横无礼触怒圣颜,被暗中斩杀。 而安徽凤阳府怀远县,新来了一户姓年的人家,其家人和善知礼,一看就是耕读之家出身。 京城翊坤官内。 “你二哥托信来了。”胤祺从怀中掏出信函。 黎冰接过,打开一看,凤阳府怀远县,她的祖籍之地。 一哥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有些不舍,如果想看谁的番外可留评,如果留言人多,我可以单独开个免费番外集。 这筒文与预收文《清穿之拯救偏执大佬》有部分串联,对“血滴子”感兴趣的宝贝,可以预收下哦,那篇文的男主就是“血滴子”的首 领。[文名可能有些bushi ,但我实在想不出来] 如果对种田文小甜饼感兴趣的则可以预收下《屠户家的美娇娘》。 感谢一路来为我加油、打卡的小天使们,以及一直默默支持我的小可爱们,谢谢你们,咱们下篇文见! 好啦,我要偷偷内卷去了(超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