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敬敏皇贵妃》作者:郑小溪 本文文案 上辈子的初瑾贵为皇后,贤良淑德,兢兢业业,任谁都挑不出她分毫差错。 但她却被人谋害惨死,死的不明不白。 死后的初瑾这才知道自己原来穿进的是一本清穿小说,元皇后是皇上的白月光,心头肉,一直以来她不过是替身而已。 她发誓若有来生,一定要离皇上越来越远。 谁知道再次睁眼,她变成了后宫中的一个小宫女。 初瑾:可以说脏话吗? 当一个个手下变成了自己上司,甚至想弄死自己,初瑾:真的忍不住,想说脏话了! 某日,皇上无意中在御花园撞见她在唱小曲,当即一愣,从此初瑾是青云直上,圣宠不衰。 初瑾:皇上,别这样,我无心当皇后,只想快快乐乐当一条咸鱼而已…… *** 皇上以为她一直都在,替自己打理后宫,替自己更衣研磨……甚至陪自己一起缅怀元皇后。 有一天,她再也不在了,皇上慌了。 见着她再次归来,性情大变,皇上——以后,就换我宠着你好了。 内容标签: 清穿 宫斗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初瑾(若敏);玄烨 ┃ 配角:《穿书后我与病娇太子的108次孽缘》已开,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新欢是我,旧爱也是我 立意:只要有付出,总会有收获 第1章 重回紫禁城 一睁眼,又回到这个鬼地方…… 初瑾再次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边的小把铜镜,仔仔细细对镜端倪起来,铜镜中的一张小脸容色极出众,可她见了只有一声叹息。 就算是她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可也否定不了如今已是康熙二十年的事实。 而今日,是她重回紫禁城的第五日。 为何要用“重回”二字,这件事就说来话长。 其实她并不是章佳·初瑾,而是钮祜禄·若敏,三年前薨于坤宁宫的孝昭仁皇后,康熙帝的第二任皇后,后金开国名将额亦都孙女,太师、果毅公、前辅政大臣一等公遏必隆嫡女,鳌拜义女。 在她死后这才知道自己穿进了一本围绕着康熙帝后宫的清穿小说,而她,是康熙帝制衡后宫与前朝的一颗棋子。 一腔痴心错付,化为孤魂野鬼的钮祜禄·若敏发誓,若有来生,一定要离康熙帝远远的。 不曾想再次睁眼,她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变成了翊坤宫宫女章佳·初瑾。 得,这次更惨,连个主子都没混上,只是个包衣宫女。 哪怕已经好几日,可初瑾仍旧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也就是昨夜,初瑾总算想明白了——好在她没穿成紫禁城后妃,只是一个宫女而已,等到二十五岁就能被放出宫去,彻底与这个鬼地方再没干系。 初瑾上辈子可是当过皇后的,这自我劝慰的本事还是要有的。 但就算是她再怎么安慰自个儿,也依旧摆脱不了她这尴尬的处境。 五天之前,她被宜嫔赏了板子。 说起来这初瑾原身也是挺命苦的,包衣出身,是翊坤宫成贵人身边的宫女,成贵人也是包衣出身,阿玛卓奇只是个从七品的司库,但祖上也曾立过大功,□□皇帝收服察哈尔时斩败众贼,立下军功。 成贵人更是于去年生下七阿哥,按理说哪怕她并非翊坤宫主位,因生了儿子,也能在后宫横着走,可惜,成贵人所出的七阿哥一出生便有腿疾,她有身孕时皇上有多高兴,等着七阿哥生下之后便有多失望。 若是在别的宫殿也就罢了,偏偏成贵人在的还是翊坤宫。 翊坤宫一宫之主位是宜嫔,宜嫔出身不凡,长相出众,向来得皇上喜欢,平素在紫禁城待人就不大客气,更别提在翊坤宫,那更是个说一不二,骄纵跋扈的主儿。 按理说这一嫔一贵人,身份相差悬殊,成贵人平日里宜嫔都绕道走,初瑾这个小宫女更犯不着她的忌讳。 但五日前皇上来了翊坤宫,宜嫔冲撞了皇上,自然得找人撒气不是? 说来也巧,那时候皇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初瑾想着按照往日的惯例,皇上多少也得在翊坤宫坐一坐,陪着宜嫔说说话,可谁知道皇上过来没多久就拂袖离去。 恰好那时候初瑾本尊在翊坤宫门口扫雪,宜嫔身边伺候的宫人早摸清楚了她的性子,自然不敢往枪口上撞,宜嫔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只说她妄图勾引皇上,将她拉下去打了二十个板子。 初瑾虽是包衣,但从前在家中也是当小姐养的,她本就刚入宫,成贵人又和善,没苛责过她,二十个板子下去,这具身子里的芯子也换了人。 想及此,初瑾又是微微叹了口气——还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其实这件事和她,和成贵人都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说白了,还是宜嫔不知道分寸。 后宫向来是有规矩,宜嫔是没资格养自个儿子的,刚满月的儿子是就抱到阿哥所养着,前年年底宜嫔生下五阿哥,原本是天大的喜事,一时间赏赐不断,可刚过了年,五阿哥就被抱到了阿哥所。 宜嫔身为后宫中的头一份,皇上向来待她宽和,她恃宠而骄,日日日闹到皇上跟前想要抚养亲儿。 皇上当然不答应,可又架不住宜嫔一哭二闹的,索性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五阿哥养在了慈宁宫,养在了皇太后身边。 皇太后乃是太皇太后侄女,又是皇上嫡母,五阿哥能养在皇太后身边,是天大的福气,宜嫔虽不舍亲儿,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可半月前,五阿哥染上了风寒,小孩子体弱,况且又冰天雪地的,染上风寒也是常事儿,请太医瞧瞧,喝几服药就能大好。 但宜嫔却不这样认为,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特别是她在慈宁宫见到儿子被嬷嬷灌药哭的嗓子都哑了,心疼不已,再次在皇上跟前提前将五阿哥养在自己身边。 皇上一听这话就是勃然大怒,皇太后虽不是皇上亲生额娘,可这些年将他视若亲子,这一年多的时间对五阿哥如何上心,他都是看在眼里——暂不提宜嫔这话合不合规矩,就说传到皇太后耳朵里去,皇太后不知道有多难过! 皇上难得落了宜嫔的面子。 这五日的时间里,哪怕初瑾日日躺在床上养病,却也能听到正殿那边瓷器落地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宜嫔打骂宫女太监的声音。 初瑾像是没听见似的。 自三年前她去世之后,紫禁城后宫并未添新人,是以宜嫔还是四年前册封的嫔位,紫禁城后宫无妃位,她圣宠不衰,如今也算得上嫔位之首,脾气大些也是情理之中。 听着尖厉的训斥声再次想起,初瑾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当初宜嫔在她跟前聪明可爱,活泼大方,待人真诚,可不是这样子的。 如今的宜嫔……像泼妇上身似的。 翊坤宫除了脾气极大的宜嫔,还有初瑾如今的“主子”成贵人,当初初瑾被送到成贵人身边伺候,她家里还是寻了门路的,两家从前相熟,初瑾的阿玛怕女儿入了紫禁城无人照顾,所以塞了足足一千两银子,这才把初瑾调到成贵人身边。 和初瑾阿玛海宽所想的一样,成贵人诞下龙嗣,虽有腿疾,不得皇上喜欢,但太皇太后看在七阿哥的面子上多少会照拂她一二,再加上成贵人性子柔顺,又得家里人嘱托……她小选入宫的这一年时间里,日子还算好过。 就连这次初瑾受了宜嫔的板子,寻常人可不敢忤逆宜嫔的意思,但心地良善的成贵人还是偷偷请了太医过来给她看诊,不忍心眼睁睁见她香消玉殒。 第2章 宜嫔 要你三更死断不会留你到五更…… 初瑾活了两辈子,明白一个道理——后宫之中,太过于心慈手软不算什么好事。 所以今儿一大早,她听见宜嫔连带着把成贵人也一并骂了。 翊坤宫上下是愁云惨淡的一片。 成贵人胆子小,躲在东偏殿不敢出去,更不必说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常在,这下子更像隐形人一般。 提起良常在,初瑾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说起来三年前她大病一场,最后香消玉殒与良常在也有些关系。 那时尚是康熙十七年,皇上接二连三宠幸了后宫宫女,先是如今的德嫔,再是良常在。 按理说满后宫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宠幸了谁,皇后还要帮着张罗,以此显示贤良淑德。 一开始,初瑾也是这般想的,心里不悦是一回事,可明面上的功夫活一点是不能少,她听闻良常有身孕之后,恳请皇上晋了当时只是答应的良常在的位份。 紧接着,又出了德嫔的事儿。 德嫔一开始乃是佟佳贵妃身边的宫人,康熙十六年皇上大封后宫,佟佳贵妃仗着自己是已故慈和皇太后嫡亲侄女,以为自己能稳坐皇后之位,没想到只被封了个贵妃之位,她自然受不了这个气,明面上乖觉,可私底下小动作不断。 后来佟佳贵妃见皇后对良常在多加照拂,只以为良常在是皇后的人,索性也抬了个貌美的德嫔起来,论心机,论手段,已有身孕、不能伺候皇上左右的良常在根本不是德嫔的对手,自然是连连败退,退到翊坤宫装鹌鹑起来。 佟佳贵妃与德嫔却尝到了甜头,屡次挑战若敏这个当皇后的权威,后来德嫔有了身孕,更在初一十五借着身子不舒服叫走了皇上。 上辈子,初瑾是满心都是皇上,见德嫔挑衅在先,后来还在皇上跟前装小白莲,自然心生不悦,有一次明知道德嫔是故意给自己下套,当着她的面说自己初一那天身子不适,所以这才请皇上过去,请她见谅。 当时德嫔嘴上虽说着“请皇后娘娘降罪”,但眼神里却透着淡淡的得意,她实在忍不住,命宫女掌嘴二十,而后皇上赶来,说她不娴不淑,带着德嫔离开。 再后来,她就病倒了。 眼见后宫花开花败的,她觉得没意思,这皇后当的没意思透了…… 现如今初瑾回想自己上辈子,只觉得自己傻的可怜,那时候自己一心求死,日日将熬好的药偷偷倒了,如今想来,就算是自己一心求死,也得拉着佟佳贵妃与德嫔陪葬才是,放任那两个小贱蹄子蹦跶!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忍不住直叹气。 没想到她这一口气还没落下,成贵人就红着眼眶进来了:“……敏敏,你怎么样了?身子好些了没?” 是了,初瑾原名并不叫初瑾,而是叫做章佳·敏敏,也曾是阿玛额娘捧在手心的娇娇宝贝,只是一入紫禁城,哪怕是天上的月亮都变成了地下的草芥,她的名字因犯了先皇后的忌讳,所以被改成初瑾。 初瑾。 初次入宫,怀喻美德。 这宫女在紫禁城后宫当真是连草芥都不如,连名字都不能自己做主。 初瑾挣扎着就要下床给成贵人请安,却被成贵人按了下来,她只道:“贵人还是别这样喊奴婢,如今咱们的日子本就难过,这话若是叫旁人听见了,怕又要生出事端,奴婢小时候的闺名,您就忘了吧。” 说着,她更是道:“奴婢听说您方才去给宜嫔娘娘赔不是去了,怎么样?” 听闻这话,成贵人眼泪掉的更厉害了,“还能怎么样?宜嫔娘娘说话可真是难听,口口声声说我不会管教下人,这后宫里宫女想攀高枝的不知道有多少,得以儆效尤,免得叫下头的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她,她还说叫我寻个法子处置了你,以绝后患。” 初瑾一愣,没想到宜嫔能心狠到这个地步,明明是她自己厌弃自己,却叫成贵人出手,这叫什么事儿? 亏得她上辈子被猪油蒙了心,还以为宜嫔也就性子骄纵了些,但心地却是单纯的。 成贵人向来没主心骨,只哭哭啼啼的。 初瑾道:“贵人别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说着,她又想了想道:“这件事因奴婢而起,宜嫔娘娘的性子咱们都清楚,若是不按照她的意思办,她多的是法子冲您使绊子,宜早不宜迟,还是趁早与宜嫔娘娘说个明白……要不这样吧,您带着奴婢去宜嫔娘娘跟前赔个不是好了,兴许宜嫔娘娘就不再计较这事儿。” 上辈子的事儿她都记得,这辈子初瑾原身身上发生的事儿,她也有印象——宜嫔脾气向来不好,从前也有私自处死宫女,逼得宫女上吊自尽的事儿,这事儿被佟佳贵妃知晓后自是小惩大戒一番,从此之后,她看似是收敛不少,实则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不,宜嫔不是正逼着成贵人收拾自己吗? 初瑾原身是个老实本分的,但她活了两辈子,穿书之前也是在职场混迹四五年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原有——她生的貌美,宜嫔看她不顺眼不止一日两日,偏偏她慎言慎行,这次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怎么不往死里收拾她? 成贵人吓傻了,自不答应,她知道初瑾过去正殿就会没命的,可初瑾只道:“主子放心,奴婢既敢过去,自然是有法子的。” 说起来她与宜嫔也相处过几年,对这人的性子还是知道的——这人空有美貌,没什么脑子。 宜嫔听说成贵人带着初瑾来了,下意识眉头一皱,没好气道:“她们来做什么?难不成想过来求情?不见!” 她如今正烦着了。 一旁的宫女却是战战兢兢道:“奴婢方才就说了,可成贵人身边的初瑾却说有话要说,还说今儿娘娘要是不见她,怕是会后悔的。” 宜嫔简直气笑了:“真是笑话?本宫不见她有什么后悔的……不过,既然她都这样说了,那本宫倒是要见见她,看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等着初瑾进来,再次看到坐在上首的宜嫔,顿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上辈子是她坐在上首等宜嫔给她请安,没想到如今却是倒了过来。 不过不得不说,三年过去了,宜嫔倒是容貌更加出众,当初她本就是颜色无双,艳丽至极,却是太过年轻了些,略显青涩,如今替皇上生下龙嗣,身上多了几分妩媚之色,容姿比从前更甚。 初瑾深吸一口气,跟在成贵人身后道:“奴婢见过宜嫔娘娘,给宜嫔娘娘请安了。” 第3章 出主意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初瑾上辈子就算是在皇上与太皇太后跟前也没有行过这样的大礼,大多时候是略微屈膝就被扶了起来。 更别说宜嫔根本没说叫她起来,那声音更是比外头的冰刀子还要冷上几分:“本宫看成贵人你还是多管教管教身边的宫女,区区一个宫女而已,什么事儿非急匆匆的要见本宫?这等莽撞之人,留着也是祸患无穷。” 成贵人也是半蹲着身子,被这一番话呛下来,根本不敢接话。 初瑾见宜嫔因愤怒而略有些变形的脸,只怀念起当初那个在自己跟前天真烂漫的人,可再怀念也没用,形势逼人,她堆出恭恭敬敬的笑来,正色道:“奴婢不过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就怕有人会借着奴婢污了娘娘的名声。” “当日之事已是闹得沸沸扬扬,六宫之中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盯着咱们翊坤宫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巴不得娘娘您行差踏错,再在皇上跟前落了您的面子,巴不得您不得翻身……” 她这话还没说完,宜嫔身侧的春喜姑姑已厉声训斥道:“大胆,娘娘跟前怎敢说这样的话,当心扒了你皮!” 宜嫔饶有兴趣的目光落在了初瑾面上:“起来吧,继续说下去,本宫倒是想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话来。” 初瑾知道,她这话说到宜嫔心坎里去了,当初皇上大封六宫时并未封妃,除去先皇后与佟佳贵妃,嫔位中宜嫔身份虽不算最尊贵,但恩宠却是头一份,但如今,紫禁城后宫的女子像鲜花一样,有些人开败了,但更多的却开了……德嫔当初一个小小的宫女,这才几年啊,竟能与宜嫔平起平坐。 若接连着几个月还不能复宠,宜嫔只怕也与圣宠无缘,说不准皇上连她是谁都记不得,这要宜嫔怎能不着急? 初瑾这才站直了身子,不急不缓道:“当日娘娘您在皇上跟前虽有些越矩,可满宫上下谁不知道,皇上喜欢的正是您的单纯质朴,心直口快,这天底下娘疼儿子又有什么错?皇上焉会不体谅?” “可既然体谅,当日为何皇上会龙颜大怒?娘娘难道就没想过吗?” 宜嫔愣了一愣,低声道:“对啊,本宫从前也不是没有说这话,皇上可没这么大反应,那日本宫说话委婉的很,皇上怎会如此?”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来的:“皇上过来前一日去过端嫔那里,按理说不应该啊,她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 初瑾这一刻再次意识到有时候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宜嫔娇艳的外貌,并没有给她聪明的脑袋:“并不一定是端嫔娘娘的,可能是从前有谁说了什么,在皇上心里生了根,前几日娘娘闹了一场,这又发了芽,皇上才会勃然大怒。” “娘娘进宫多年,一直是盛宠不衰,明面上众妃嫔不敢说什么,只怕心里嫉妒非常。”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多的是人想要趁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前几日娘娘责罚奴婢的事儿只怕不少人已经知道,若奴婢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娘娘认为旁人会如何议论?” “三人成虎,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皇上又会如何想娘娘?” 纵然是宜嫔不愿意承认,但这也是事实,只嘴硬道:“从前本宫倒没发现你是个嘴巴厉害的,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要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而已。” “况且过些日子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是成贵人身边的宫女,与本宫有什么干系?” 初瑾自诩还是有几分了解宜嫔的性子,当初她当皇后的时候就知道这人是吃软不吃硬的,因此劝过她好几回:“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娘娘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况且,奴婢有信心能让皇上不再怪罪娘娘。” 最后这句话让宜嫔十分心动,心动到她忘了不久之前自己一心想着弄死这人:“你有什么法子?” 初瑾道:“认错。” “当初娘娘冲撞皇上在先,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皇上是真龙天子,自不会主动来同娘娘说话的,这一切得靠娘娘主动。” 宜嫔面上的喜色顿时褪的一干二净:“哼,本宫还以为什么法子!” 她出身不凡,入宫之后郭络罗一族废了大力气塞了包衣宫女过来,所以她身边的宫女嬷嬷都是娘家人,先前她们该说的也说了该劝的也劝了,说来说去 ,无非是她去皇上跟前服个软,好好认个错。 初瑾笑着道:“娘娘有所不知,认错也是有讲究的,娘娘入宫多年,您是个什么性子,皇上心里清楚,若您真的直接找皇上说自个儿错了,苦苦哀求,只怕皇上还不相信,觉得您是碍于形势迫不得已这样做的,说不准皇上还会觉得您失了本心,更加不悦。” 她见着宜嫔眼睛里亮晶晶的,只觉得这宜嫔还真是多年如一日,“奴婢这法子,保准皇上能知晓您的悔过之意,又不会教您丢了面子。” 宜嫔自然说好,说着更是禀退众人,问她到底是什么法子。 初瑾依旧是不急不缓:“奴婢曾听成贵人说过,说您前年腊月诞下五阿哥之后身子就不大好,不能久跪久坐,太后娘娘一心礼佛,若您虔心为太后娘娘抄写佛经,您的一片苦心,皇上与太后娘娘定会知晓的。” 宜嫔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苦肉计? 知错不言,用实际行动一门心思默默替太后祈福,皇上知道了肯定不舍再怪罪于她。 既保全了她的里子,又为她挣回了面子。 可旋即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道:“可这事儿怎么能传到皇上耳朵里去?总不能要本宫巴巴跑到皇上跟前,说自己替太后娘娘抄写佛经,给累着了吧?” 初瑾淡笑道:“奴婢听成贵人提起,说娘娘这几日染上风寒,过几日难免要请太医来瞧一瞧的……” 她知道宜嫔如今是真病了,还是给气病的,重点不是她怎么病的,是上头的主子们会如何想。 大家定会觉得是宜嫔日夜不辍替太后抄写佛经,所以累病了。 她的话说一半留一半,难得宜嫔听明白了,忍不住道:“妙,真是妙啊,本宫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般聪颖?” 说着,她根本顾不上什么,直吩咐宫女准备笔墨纸砚,她是一刻都等不住,迫不及待想要抄写佛经了。 紧接着,翊坤宫正殿的烛火亮了一夜,宜嫔到底有没有一整夜都在抄写佛经那就无从得知,但翌日一早,宜嫔就病了。 正躺在床上养病的初瑾听闻成贵人说这话的时候,摇了摇头:“……宜嫔娘娘怎么这般着急?这做戏也讲究个起承转合,这抄一晚上佛经就累病了,这话传出去,只怕旁人也不会相信的。” 第4章 皇上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成贵人是一脸担忧,若论容貌,她算不得十分出众,属于小家碧玉,看起来很舒服的那一挂:“我也是这般想的,可方才我听春喜姑姑对外说宜嫔娘娘是日以继夜抄了好几天佛经,今早上终于受不住,所以才病倒的。” “可我知道的是晚上宜嫔娘娘命好几个宫女一起抄的佛经,她自个儿躲在内间睡觉去了,内间没烧地笼,窗户全都打开了,这一早上起来病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说着,她更是低声道:“若是叫皇上知道宜嫔娘娘装病骗他,肯定会更生气的……宜嫔娘娘这人,真得了好不会念着你的情,要出了什么事儿,她只怕要把这笔帐算在你头上的。” 初瑾自然是知道的,若说她对宜嫔只有两分了解,那对皇上那就有五六分了解的。 她原想的是虚虚实实,这事儿闹开了也没什么,但如今宜嫔这样,那犯下的就是欺君之罪。 她笑了笑,道:“皇上不会同宜嫔一般计较的。” 成贵人一脸惊愕:“你怎么知道?” 初瑾一愣。 是啊,她怎么知道? 但初瑾不能告诉她,自己与皇上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上辈子她的阿玛是辅政大臣之一遏必隆,义父是鳌拜,从小时常出入紫禁城,小时候和皇上一起放过风筝,坐在太皇太后膝上喝过牛乳,还曾与皇上一起大冬天偷偷坐在冰船…… 当年的小皇帝如今已近而立之年,异常聪慧,对于宜嫔是何种性子,皇上是心知肚明。 皇上是真的想要惩戒宜嫔吗? 依初瑾看,不见得,暂不提宜嫔当日所言有口无心,皇上怎么着也得顾及着宜嫔娘家的颜面。 如今小惩大诫一番,见宜嫔有悔过之心,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宜嫔,却是蠢过了头。 旁人不知道,初瑾是知道的,皇上聪慧异于常人,很多事情不是他不知道,只是装着不知道。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的时候,梁九功就带着一众太监浩浩荡荡过来。 梁九功自幼侍奉皇上,乃是太监总管,深受信任,他的到来昭示着皇上的意思,虽说赏赐下来的不过寻常补品,却已让宜嫔心里很是受用。 尚在养伤的初瑾听闻这话,只想着翊坤宫东偏殿上下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事发不过五六日的时间,不说她在鬼门关晃荡了一圈才回来,就连成贵人都肉眼可见瘦了一圈,更不必提别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惶恐不安。 初瑾黑甜一睡,翌日一早还没起身,就见问枝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面上是一脸喜色:“初瑾,快,快起来,宜嫔娘娘身边的春喜姑姑请你过去说话了。” 春喜姑姑乃是宜嫔身边的掌事姑姑,向来得脸,连成贵人都不大放在眼里,今日居然肯“请”初瑾过去。 初瑾与问枝都是成贵人身边的大宫女,又是同住在一间屋子的,关系还不错,问枝也替她高兴,忍不住催促道:“你可快些,当心宜嫔娘娘等急了。” 初瑾跟着春喜姑姑去了正殿。 内间里的宜嫔当真是病了,一脸憔悴,但依旧美艳,更带着几分楚楚可怜,叫人心生怜惜。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初瑾刚屈膝,宜嫔就一叠声差人将她扶起来:“……这是做什么?都是翊坤宫的人,又不是什么外人,何必这般见外?你还病着了,来人,赐座!” 初瑾:…… 这宜嫔可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但不管怎么说,这对她而言都是好事。 宜嫔寒暄几句,则直奔主题:“……你这法子不错,这次也算是有功了,在皇上跟前失礼的事儿本宫也就不与你计较,以后多替本宫出出力,这好处少不了你的,你跟着那成贵人不知道风光多少。” 初瑾低声应是,哪怕小杌子搁在旁边,却还是恭恭敬敬站着。 宜嫔看向她的眼神中却带着那么点可惜的,可惜这宫女生的太美,当日一群嫩葱儿一样的宫女宜嫔一眼就看到了她——五官秀美清丽,与寻常瘦羸羸的宫女不一样,她面上还带着几分肉嘟嘟,是好看又喜气。 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初十五岁的小宫女褪去了几分婴儿肥,更是美貌动人。 每次皇上过来之前,宜嫔不忘派春喜姑姑前去敲打一番——可别叫这小宫女冒了头。 实在是有德嫔,良常在等人珠玉在前,她不敢冒这个险。 昨晚上宜嫔是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的,她身边的春喜姑姑她自是相信的,可到底年纪大了,行事讲究一个稳,不像初瑾年纪轻,胆子大,脑袋灵,若能为自己所用,那是最好不过……思来想去,她觉得这样也好,这人就还是放在成贵人身边,皇上来了也不许露面,自己若碰上拿不准的事儿差人过来问问就是。 宜嫔觉得这真是一石二鸟的好法子,自己当真是聪明极了。 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宜嫔还未来得及敲打她一二,外头就传来了小太监尖厉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宜嫔顿时慌了,她入宫几年仗着圣宠不衰年纪渐长却是心眼不长,第一次做这等欺君之事心里是惴惴不安,当即就觉得腿肚子发软,恨不得跪在皇上跟前坦白从宽。 初瑾一见她这样就暗道不好,这皇上还未察觉,可别宜嫔就自个儿露出马脚来,忙低声提点道:“事已至此,待会儿皇上来了娘娘不必多说什么,只一个劲儿掉眼泪就成,掉眼泪您会吧?要是您实在挤不出眼泪,那就想想难受的事儿……” 宜嫔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似的,重重点点头。 皇上进来时正见着宜嫔想要起身,一张小脸苍白苍白的,和她平日里精心打扮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到底心里还是软了两分,只淡淡开口:“既你还病着,那就不必多礼,躺着吧。” 皇上进来,初瑾自不好再冒着头出去,低头往后退了几步。 这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皇上刚成亲偶尔还会情绪外露,可这几年面上永远都是一样的神色,叫人不敢琢磨。 初瑾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只听到宜嫔断断续续说“谢皇上”,哪怕就只有三个字,却说得抽抽噎噎,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很可惜,阔别三年再次见到皇上,她只见到了个后脑勺,后脑勺的主人正握着宜嫔的手,淡淡道:“好端端的,又是哭什么?” 第5章 知晓 后宫中大事小事都瞒不过皇上…… 初瑾不屑地撇撇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跟别说紫禁城后宫,这大事小事什么能瞒过皇上的眼睛? 皇上是多聪明的人呀,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生擒鳌拜,很多事情只要没涉及到他的底线,小惩大诫一番也就够了,宜嫔虽性子骄纵了些,但向来没什么城府,皇上犯不着为这些事冷着她。 宜嫔想着这五六日来自己是心惊胆战,连翊坤宫的宫女太监走出去都没脸,若真的这样下去,只怕牵连到娘家……当即眼泪是落个不停,低声道:“皇上,臣妾,臣妾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可怜臣妾当初只是见五阿哥病了,五阿哥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肉,臣妾不是说不相信太后娘娘,只是心疼罢了……” 初瑾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宜嫔怎么喜欢给自己加戏? 从前她当皇后的时候宜嫔也不大聪明,可当初年纪小,犯蠢说得过去。 但如今宜嫔都是当母亲的人,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果不其然,宜嫔这话还没说完,就已被皇上打断:“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再说这些,前几日朕也听皇额娘说过,胤祺的病已经大好,前天晚点时还吃了一碗牛乳羹。” “你放心好了,皇额娘虽不是朕的亲额娘,但这么多年对朕与亲额娘无异,她这个当祖母的怎么会对胤祺不上心?” 宜嫔伴随圣架多年,多少也能猜到自己方才又说错了话,继而慎言起来:“皇上说的是,所以臣妾这些日子一直在替太后娘娘抄经祈福,祈求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福泽延绵。” 皇上淡淡笑笑:“将你抄的佛经拿过来叫朕瞧瞧吧。” 宜嫔早有准备,很快厚厚一摞佛经就送到了皇上手上,皇上略翻了翻,就道:“你有心了。” 可就这么一眼,皇上就看出来了,这根本就不是宜嫔的字迹。 有些宫女是郭络罗一族不放心旁人、想方设法塞进来的,皇上可以理解,毕竟后宫一向不大太平,自己人用起来也放心些。 这些人的字迹看起来与宜嫔是一样样的,可宜嫔的性子他很清楚,最开始一两张纸能仔细应付,后头的字迹定会潦草起来……这一摞佛经都抄的是恭恭敬敬,可见不是出自宜嫔之手。 皇上心里有数,见宜嫔还抽噎不止,劝慰的心也褪了些,“朕还有公务要忙,就先回去了,你好生将养着,晚些过来看你。” 说罢,他更是不顾宜嫔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起身就走。 在皇上出门的那一刻,初瑾又大着胆子飞快看了眼皇上,虽只有侧颜一瞥,却也能瞧出皇上威严比从前更甚,如今皇上将近而立之年,本就容貌出众,身形高挑,如今浑身贵气十足,叫人不敢窥探天颜。 上辈子死后才知道自己原来是穿进一本清穿小说,这历史上的康熙帝是个麻子,但小说中的皇上却是天人之姿,这样也能叫她好想点,毕竟上辈子她的一腔痴心全搭在皇上身上,皇上薄情也就罢了,若还长得丑,那她可就没地儿说理去了。 皇上一走,满脸病容的宜嫔就像是活了过来,想着方才初瑾也是老实本分的样子,只叫她回去歇着。 初瑾前脚刚回去,后脚宜嫔的赏赐就到了——两匹月青色缂丝缎子,一支景泰蓝红珊瑚金簪。 这点赏赐对身家丰厚的宜嫔来说不算多,初瑾上辈子见惯了各式好东西,这点东西自不会放在眼里,叫她忍不住长嘘一口气的是这事儿总算是揭过了。 殊不知,她高兴的太早了,皇上前脚刚踏出翊坤宫,后脚就吩咐梁九功去查查宜嫔近日可有不对劲的地方。 若说初瑾与皇上相处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略窥探皇上心意一二,那皇上是一眼就能把宜嫔看穿,实在是宜嫔心无城府,直来直去惯了的,如今想了个这样的“苦肉计”,怎能叫皇上不起疑心? 梁九功大气不敢喘一声,连忙应下。 旁人不清楚,作为伺候皇上长大的人,梁九功还算是了解皇上的心思。 半个月之前皇上心里就不大痛快,原因无他,二月二十六是先皇后的忌日,偏偏宜嫔像棒槌似的还惹皇上不痛快,按理说皇上一向是知道宜嫔的性子,那日宜嫔说话也是委婉,不过是略提了提五阿哥的事儿,便惹得皇上勃然大怒。 更不必说康熙十六年那年,元皇后去世三年后,皇上大封六宫,封了先皇后为皇后,如今这后位也空悬了三年,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太后那边都有提起这事,六宫妃嫔一个个更是虎视眈眈……但就他看来,皇上一时半会可没有立后和大封六宫的意思。 偏偏后宫吵吵不停,前朝嚷嚷不停,这些日子皇上是烦不胜烦。 梁九功乃是紫禁城中太监的头一份,干儿子干孙子遍地都是,没他查不到的事儿,不过是傍晚时候就猫着腰进了御书房——皇上,您叫奴才查的事儿有眉目了。 皇上放下手中的折子,淡淡道:“说来看看。” 梁九功笑着道:“是成贵人身边的一个宫女献的计,奴才都打听清楚了,那日成贵人带着那小宫女从翊坤宫正殿出来之后,宜嫔娘娘就病了,今早上您过去看宜嫔娘娘时那小宫女也在,您走后,宜嫔娘娘还赏了些东西过去,应当是赏那宫女想了个好主意。” 一个宫女? 皇上皱皱眉,不大相信:“这几日郭络罗一族那边没托人捎话进宫?朕可不相信一个宫女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撺掇宜嫔来算计朕!” 言语之中已带了几分怒气。 梁九功甭管在前朝还是后宫都是很有面子的,一来是他得皇上喜欢,二来是他擅为人处事。 原本他是没打算将翊坤宫这些个龌龊事儿都道出来的,毕竟宜嫔向来出手大方,能帮就帮,宜嫔定会念着他的好。 可今儿……梁九功实在是瞒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把初瑾与宜嫔之间的事儿原原本本都道了出来。 皇上听到这话脸上怒意难耐,冷声道:“好,当真是好得很,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在朕跟前扫雪罢了,她就想要了别人的命?亏得朕之前还以为她单纯良善,不过是有口有心而已……” 说着,他更是道:“这件事你就烂在肚子里,若叫第三个人知道,当心朕扒了你的皮。” 梁九功连连称是。 紧接着这一晚上,皇上心情都不大好,敬事房呈上去的绿头牌又原原本本端了下去。 第6章 痴心 唯一一个真心爱过皇上的人…… 前几年,大清并不太平,皇上将泰半的心底都放在了朝政上,如今尚之信与耿精忠已投降,吴三桂之孙吴世璠虽在衡州称帝,却难成气候,又有福建密报,说台湾郑经病重,只怕时日多无……朝政并无让他忧心之事,没想到后宫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原以为宜嫔会和旁人不大一样,原来,也是一样的。 这六宫众人所求不是名分,恩宠,孩子,就是娘家,好像没有人一心一意待自己。 这话虽残酷,但却是实话。 不,不对,先皇后除外。 哪怕若敏已过世三年,可皇上想起她来仍是情绪低落,不由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情来。 打从一开始,太皇太后是打算让若敏嫁给皇上为皇后的,若敏不仅是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嫡长女,更是辅政大臣鳌拜义女,模样出众,性格落落大方,很得太皇太后喜欢,太皇太后虽未言明,但这在后宫中,乃至于朝堂上是公开的秘密。 可后来鳌拜自视甚高,贪恋权势,不愿放权,遏必隆以鳌拜为尊,太皇太后没有办法,只能求助于辅政大臣之首索尼,更是命他娶了索尼孙女为妻。 哪怕他不喜鳌拜与遏必隆,可断然没有让若敏进宫为妾的道理,两年后,太皇太后意图拉拢遏必隆,想纳若敏进宫为妃。 那时满宫上下都是鳌拜的眼线,鳌拜知晓后只提前将此事告知遏必隆,遏必隆不忍见女儿受如此委屈,直说要若敏当着太皇太后的不要松口,接下来的事情他与鳌拜自有办法转寰。 一开始说的好好地,可真等着进了宫,若敏见太皇太后问她可否愿意进宫伺候皇上时,想也不想,只低头含笑说愿意。 当时别说太皇太后,连他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若敏进宫。 那时候太皇太后为了叫赫舍里一族安心,叫元皇后安心,哪怕是若敏进宫也只给了个贵人身份,可若敏并无怨言。 若敏进宫那一日,他曾问过她可会后悔,可她却说——嫔妾不会后悔,如今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嫔妾七岁那年就知道皇上以后会是自己的夫君,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忘记过,皇后之位也好,还是贵人之位也罢,嫔妾都不在意。 当时……他听闻这话并不相信,可如今想来却是真的,遏必隆的嫡长女怎么可能与人为妾?哪怕这人是天子,也是不能够的。 直到现在,皇上还记得当时若敏面上的表情,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嘴角带着笑,很高兴的模样。 从她以后,再也没有像若敏一样傻乎乎的人了……皇上想到故去的先皇后,又是微微叹了口气。 接连着好几日,皇上心情都不好,并没有宠幸任何妃嫔。 已经痊愈的宜嫔自然是火急火燎,说来也是奇怪,皇上向来言出必行,说晚些来瞧她定不会食言,可一直等着她的病好了,皇上都没有过来。 宜嫔急得不行,连忙差春喜姑姑出去打听,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皇上这些日子并未宠幸任何人。 心里的石头虽落了地,可宜嫔却还是觉得这样不太行,顾不得身子没有大好,匆匆恢复到请安的大队伍之中。 自先皇后去世之后,后宫后位空悬,如今由佟佳贵妃暂执凤印,所以天色未亮,一众妃嫔就忙着去承乾宫请安。 原先宜嫔是最不愿意过去的,暗地里总说佟佳贵妃这是猪鼻子插大蒜装象,没少嗤笑佟佳贵妃不配住在承乾宫。 自古以来,承乾宫那都是历代宠妃的寝宫,先头可住过董鄂妃的,在她看来,佟佳贵妃可担不起“宠妃”二字。 但如今,宜嫔还是冲冲往承乾宫赶。 虽说后宫中的妃嫔们都有自个儿的关系网,但能打听到的消息也是有限的,几个女人凑在一块,消息互通,大概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光是宜嫔,成贵人日日也是要去承乾宫请安的,原先每次跟着她过去的是问枝,但今儿初瑾却是主动请缨。 成贵人想着她身子骨尚未大好,并不答应,可初瑾却说:“……主子有所不知,奴婢是不得不露面的,宜嫔娘娘向来是个粗枝大叶的,自己说的话兴许一转头就忘了,她倒是忘了,可别人却还记得了,当初那二十个板子打下去,不知道多少人都等着看咱们翊坤宫的笑话。” “当着宜嫔娘娘的面,兴许大家不敢说什么,可主子您了?这紫禁城后宫中的人向来嘴碎,说不准奴婢三两日没露面,旁人只怕说什么的都说,说不准还说您已经偷偷处置了奴婢。” “奴婢想的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叫众人瞧瞧,您与宜嫔娘娘已冰释前嫌,说不准您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从前她对成贵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觉得这女子很温柔,可如今看来却是温柔过了头。 这话说的成贵人眼眶发酸,点点头:“好,好,就依你。” 她心里明白,当初虽说是初瑾的家人花了门路请她照顾初瑾,可这一年的时间来,显然是初瑾照顾她更多些。 成贵人带着初瑾去了承乾宫。 成贵人虽生了儿子,可依旧是贵人身份,在承乾宫只配坐在下方的绣墩上,初瑾则站在她身后伺候。 身份越高的人,来的越晚,正好初瑾也趁着这个机会打量打量了这些“老熟人”。 一个个是生的更好了。 其实也很正常,古人成亲早,满人尤甚,像元皇后十二岁就嫁给了皇上,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了。 寻常妃嫔也是十五六岁就入了宫的,那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不像如今,大多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是女子这一生中最美丽的年华。 初瑾的眼神不动声色落在斜前方德嫔的身上。 她可是知道,德嫔这几年可是圣宠不衰啊,当初自己去世时,德嫔就已经有了身孕,于康熙十七年十月生下四阿哥胤禛,去年年初又生下六阿哥胤祚。 祚。 不仅有赐福的意思,也有皇位的意思。 虽说皇上当初赐名时没有第二层意思,可光是“赐福”这层意思就足以叫众人羡慕非常。 更不必提宜嫔等人都是在三年前大封六宫时皇上一并晋的位份,唯独德嫔是皇上在前年单独册封为嫔的,其中的意义又是不同寻常。 初瑾原以为会看到意气风发的德嫔,只是没想到如今的德嫔与三年前比起来似乎是憔悴了不少? 难道是德嫔这几年过的不大好? 第7章 老熟人 名不正言不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初瑾就觉得自己魔怔了,忍不住在心里苦笑起来。 如今后宫之中也就德嫔能与宜嫔平分秋色,像那些小贵人,小常在们,哪怕是承宠几日,却也不会长久…… 初瑾正想的出神,佟佳贵妃就已经扶着宫女的手走了出来。 众人纷纷请安。 佟佳贵妃容貌与三年前比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端的是贤良淑德,温柔大方的做派,猛地一看,的确有皇后的模样。 佟佳贵妃笑着叫大家起身。 除去身子不适,众位妃嫔是日日都要来承乾宫请安的,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内务府新送来了什么料子,最近天色虽暖和了些,可大家依旧要注意保暖之类的话……只是不一样的是,从前初瑾是坐在上首说话的人,可如今,她是站在旁边侍奉茶水的。 宜嫔与她一样,这些话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忍不住率先发问:“……贵妃娘娘,据嫔妾所知,皇上已经好几日没有翻绿头牌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皇上身子不大舒服?” 她向来直来直去惯了的,殊不知这时候已有人在底下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只觉得她这病刚好就想抢皇上的宠爱。 说起这件事,佟佳贵妃也是头疼得很,昨儿她去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请安,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问起这件事来,直说先前政务繁忙皇上也没有这般的。 好在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见她并不知情,直说要她多劝劝皇上。 可这种事,哪里是她能劝的,哪里是她敢劝的? 佟佳贵妃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昨日皇上还来了承乾宫用过晚点,本宫见皇上气色如常,应该是龙体安康,至于皇上为何没有翻绿头牌,这话宜嫔问本宫,本宫自也是无从得知。”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坐在她下首的安嫔就开口道:“说起来,好像就是皇上去了翊坤宫那天开始就没有翻绿头牌,可别又是宜嫔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恼了皇上吧……” 安嫔李氏在当初大封六宫时可是六嫔之首,她的祖父李永芳为第一个投降于后金的明朝将领,而后更是屡建战功,娶了贝勒爷阿巴泰之女。 李家是辽东铁岭将门望族,与皇家更是通家之好,所以安嫔虽不如宜嫔得宠,但却也不会将她放在眼里的。 再加上这两人不合已久,这时候安嫔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刺上几句。 宜嫔没好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嫔不屑笑笑:“没什么意思。” 宜嫔向来是不肯吃亏的性子,冷声道:“哼,那照安嫔这样说,先前皇上不肯去你宫里,难道也是你惹恼了皇上?不对,本宫倒是忘了,你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几次,哪里有机会惹皇上生气?” 初瑾:…… 真是精彩啊! 这三年的时间,后宫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一个二个的,简直给点火苗子就能掐起来。 佟佳贵妃见安嫔已站起身来,似乎要有下一步动作,扬声道:“够了,你们这般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安嫔没动,她好歹也是六嫔之首,宜嫔这话太欺负人了。 佟佳贵妃扫了她一眼,冷声道:“若是你们不怕叫下面的人瞧了笑话,不怕叫皇上知道,那就继续闹吧,最好闹到皇上跟前,闹到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跟前最好。” 安嫔这才不情不愿坐了下来。 佟佳贵妃也没了留大家说话的兴致,只说散了。 初瑾亦步亦趋跟在成贵人身边,等着走远了些,这才忍不住道:“……主子,这安嫔娘娘与宜嫔娘娘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她记得清楚,从前这两人可不敢在她跟前如此的。 成贵人低声道:“她们两个从前就不对付,安嫔娘娘乃是嫔位之首,家世不寻常,自然见不得宜嫔娘娘装腔作势的样子,偏偏宜嫔娘娘瞧不上当初安嫔娘娘的祖父背信弃义,不忠不义,一来二去的,这梁子也就结下了。” “从前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还强些,私底下闹得再难堪,不敢闹在明面上,如今贵妃娘娘虽协理六宫,但几年下来,主子们也并没有晋她的位份,大家心里都有数,想着她不得皇上喜欢,自然不会对她像皇后娘娘一样恭敬的。“ 初瑾并不觉得上辈子有多喜欢自己,只笑了笑没说话。 谁知道这件事并没有结束,安嫔在承乾宫虽被佟佳贵妃按了下来没好发作,可一转头就去了太后那里,她到底不算太糊涂,不敢把这件事闹到太皇太后跟前,毕竟她也是有错在先。 六宫上下大家都知道,太后虽是太皇太后亲侄女,但没有太皇太后那般雷霆手段,如今又养着宜嫔所出的五阿哥,也不好说什么,只劝慰了她几句,接着就把佟佳贵妃喊过来问了问当时的情况。 太后一向是不大说重话的,但就那么几句轻飘飘的话落在佟佳贵妃耳朵里也不是滋味。 回来之后,她就病倒了。 好在她身子向来不大好,谁也不好多说什么。 初瑾只觉得这件事怪有意思的。 其实想想也是,换成是她,她心里也不舒服——只要佟佳贵妃管事,不给名分,换谁谁愿意? 一时间,饶是天气渐暖,春意萌生,可紫禁城后宫上下也是阴沉沉的。 就在这时候,定常在过来了翊坤宫做客了。 定常在也是宫女出生,说起来当初还是与德嫔一起小选进的紫禁城,两人同住永和宫,可身份却是天差地别。 后宫里头能得皇上恩宠的也就那么几个,剩下的人除去每日早上给佟佳贵妃请安,时间倒是难得打发,只能靠串门唠磕解闷。 因成贵人待人和气,所以定常在很喜欢过来。 今日初瑾刚给她奉上茶,就见定常在已经大有一股八卦开讲的架势,索性也退到一边听听她说些什么。 定常在宫女出身能被皇上一眼瞧中,容貌肯定是不俗的,只是嘴巴碎的很,又不大聪明,所以皇上宠幸过一阵后就像是忘了她这个人似的:“……您是不晓得,嫔妾听说了,贵妃娘娘这是在装病,这几日免了咱们的请安,可德嫔娘娘过去的时候还是见到了贵妃娘娘的,说起来也是怪了,昨儿德嫔娘娘回来之后摔了好些东西,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虽说她不大喜欢德嫔,泰半原因是嫉妒,但不得不承认,德嫔身为永和宫主位,从没有刁难为难过她们的。 第8章 菌菇锅子 不说当朋友,但不能成为敌人…… 成贵人下意识扫了周遭一眼,见就初瑾一个人在这里,也没避着她,低声道:“这是为何?德嫔娘娘当初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了……贵妃娘娘是皇上的表妹,小时候就时常进宫,对皇上的心思和喜好比咱们清楚多了。” 定常在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对啊,那时候先皇后尚在,大封六宫之前不少人都猜会是她坐上那皇后之位的,她怎么能咽下那口气?” 说着,她的声音更是低了些:“嫔妾可听说了,当时贵妃娘娘答应扶持德嫔娘娘起来的条件就是要她舍出头一个儿子来,德嫔娘娘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如今四阿哥三岁了,会说会笑,白白胖胖的,这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德嫔娘娘怎么舍得?如今是对贵妃娘娘马首是瞻。” “如今安嫔娘娘与宜嫔娘娘打擂台,贵妃娘娘的意思是叫德嫔娘娘把这事儿闹到皇上跟前,最好能叫皇上彻底厌弃宜嫔娘娘……可德嫔娘娘也不是傻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暂且不提宫里头她能否安然无恙,就宜嫔娘娘那性子,若叫她吃了落挂,我看乌雅一族也讨不得好。” 成贵人听了这话直皱眉:“换成是我,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皇上跟前说这话的,也难怪贵妃娘娘会生气。” “谁说不是了?”定常在嗤笑一声:“说起来,贵妃娘娘既想坐那位置,又不想承担那位置的责任,不愿意去得罪人,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 “就算是她坐在这位置,与先皇后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光是那肚量,不知道就比先皇后差上多少。” 无端被夸奖的初瑾觉得挺懵的,笑了笑,只觉得无悲无喜。 没有谁生来就会这些琐事的,上辈子她被封为皇后之后生生被这些事情累垮了身子。 定常在足足与成贵人说了一下午的话,从翊坤宫说到永和宫再说到承乾宫,倒是一点也不知道累的。 初瑾听了会就出去了,来来回回都是这么些事,听着她觉得怪没意思的。 皇上一直没有临幸妃嫔这事儿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三月头皇上就率先翻了德嫔的绿头牌,接连着好几日都是歇在了永和宫,这把宜嫔酸的哟,正殿的茶盅不知道又摔了多少。 宜嫔还因为这事儿找到了初瑾,问她有什么法子没。 初瑾隐隐猜到了皇上已知晓宜嫔欺君的事儿,心里暗道皇上没发落你已经算是不错了,如今还想着争宠,做梦吧? 可当着宜嫔的面,初瑾可不敢说这话,毕竟同宜嫔这种空有美貌,没有头脑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说不准宜嫔还会把这笔帐算在她头上。 初瑾直说自己是个小宫女,争宠一事她不擅长,不能为宜嫔分忧。 宜嫔心里好不痛快,可又没法子,只能一日日差人往梁九功跟前赛银子。 梁九功作为皇上身侧伺候的太监,自是知晓皇上的心思,可凡事都是有个度的,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像那些不能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只答应宜嫔“若有机会会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的”,可他到底有没有在皇上跟前说好话,谁能知道? 东偏殿里初瑾等人依旧是战战兢兢的,好在这次宜嫔一门心思想着走门路,也没时间找他们的茬,初瑾还带着成贵人吃了次锅子。 翊坤宫是有小厨房的,平素主子们的一日两餐与茶点是御膳房那边送过来的,小厨房顶多是炖个汤煮个粥而已,用的时候并不多。 初瑾与问枝一起煮了菌菇锅子,里头的菜是从御膳房买来的,切的薄薄的薄羊肉片,各色菌子,蒿子,鸽子蛋……成贵人连说好吃。 初瑾还提醒成贵人给良常在那边也送去一份。 最开始成贵人还有些犹豫,怕宜嫔误会她们抱团,毕竟宜嫔脑子不聪明,心眼也不大。 初瑾却道:“……主子不必担心,如今宜嫔娘娘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您的。” “其实叫奴婢看来,后宫中虽无真心可言,您与良常在成朋友,起码不能当敌人,良常在生的貌美,上月头才生了八阿哥,前几日八阿哥被抱走的时候皇上来都没过来……但谁敢说她不会再夺得盛宠?” “到时候您不指望着良常在照顾您,可起码也不会为难您的。” “再者说了,七阿哥与八阿哥只相差半岁,到时候兄弟两人长大了,能够看在你们的情分上互相照顾彼此一二也是好的。” 一旁的问枝惊呆了。 打从到了成贵人身边伺候,她与初瑾就是住在一间屋子的,只觉得自初瑾病了一场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成贵人早已是泪眼婆娑,低声道:“好,好,就算是我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七阿哥想一想。” 人人都说她是个命苦的,容貌不算出众,千难万险下生了个儿子,原以为从此之后日子能好过些,可万万没想到七阿哥一生下来就有足疾,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一时间,她成了不详之人。 她不在乎自己的日子好不好过,叫她看来,恩宠也就这么回事,只巴望着自己儿子能过得好。 可七阿哥刚满月就被抱去了阿哥所,一个月里她只能瞧上一回,她也知道七阿哥不详,阿哥所的人照料起来并不尽心,如今虚岁都一岁了,却还是时常生病。 初瑾与问枝一起去了西偏殿,可她根本就没见着良常在,出来的是良常在身边的宫女,初瑾将菌菇锅子交给她之后就走了。 可问枝却有些愤愤不平:“……这个良常在可太不知道好歹了,咱们好歹是主子身边的宫女,她总该露个面才是吧?” 不管怎么说,良常在只是个常在身份,而成贵人却是贵人身份,位份比她高上一级。 初瑾想着并不觉得意外,上辈子她曾见过良常在的,对良常在印象还不错,样貌出众,知道进退,如今又有儿子傍身,按理说不该混到这个地步的。 思来想去,她只觉得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良常在在怀有身孕之后有意避宠,这才生了儿子,上月皇上也晋她的位份,也没赏太多东西下来,皇上只坐了坐就走了…… 有意思,真的是有意思! 初瑾只觉得换个角度看待六宫,这地方比上辈子可有意思多了。 她笑着道:“话虽这样说没错,可说不准良常在身子不舒服呢?” 问枝没好气道:“就算是人不露面,这赏钱也是该有的吧……” 她很是失望,方才成贵人只叫初瑾过来的,她听说这消息连忙要跟着一起过来,没想到什么都没捞到。 第9章 病了 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初瑾不动声色扫了问枝一眼。 如今她重回紫禁城已经有小半个月的时间,在翊坤宫东偏殿住的还算满意,成贵人纯善,旁的宫女太监和气……不得宠有不得宠的活法,这里安安逸逸的,没有纷争,相处的像一家人似的。 若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初瑾唯有对问枝不太满意。 问枝与她一样都是包衣出身,有几分家底,寻了门路塞到成贵人身边伺候的,可打从前年成贵人生下七阿哥惹得皇上厌弃后,当着成贵人的面问枝不敢说什么,私底下与她说了不少。 要么说当初自己伺候成贵人生下七阿哥之后没有赏钱,要么说自己不光在翊坤宫受气,出去还受气……零零散散的统共加起来有几大框。 偏偏问枝当着成贵人的面并没有表露出来,看起来是尽心尽力,成贵人很是相信她。 好在成贵人不得宠,没人算计她,要不然这问枝身上迟早是要出事的。 初瑾看着问枝那张不情不愿的脸,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在紫禁城中能过上这样平静的日子,已经是很难得了。 只是初瑾万万没想到,没过几天,他们这里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这一日她在小厨房忙活,毕竟上次的菌菇锅子得了翊坤宫东偏殿上下所有人的好评,她想着再捣鼓些吃食来。 御膳房那可是看人下菜的地儿,成贵人平日里的吃食经常被人怠慢,更不必说初瑾她们。 没想到鸡汤还未沸腾,就有小宫女赶了过来:“初瑾姐姐,不好了,主子哭的厉害了……” 初瑾想也不想忙往外走,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小宫女也是一问三不知,直说方才有个小太监来过,来了之后成贵人就哭的厉害,谁都劝不住。 更叫初瑾生气的是,问枝听闻成贵人说自己想一个人呆呆,当真出去了。 这个问枝,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 平素有好处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遇上什么事儿就不管不顾了。 初瑾进去内间一看,果然见着成贵人趴在炕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都肿了,两个小宫女守在旁边是束手无策,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干巴巴劝着。 初瑾一愣,在她的记忆力,哪怕是当日七阿哥刚出生的时候成贵人也没有这般伤心过,当即只把内间不相干的人都遣了下去,上前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成贵人一个劲儿掉眼泪,也不说话。 初瑾忍不住道:“奴婢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了,难道主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兴许奴婢还能帮您出出主意。” 上辈子她是真没将成贵人放在眼里,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只觉得成贵人是个心地好的。 后宫中什么都不缺,最缺的就是这等人。 成贵人顶着两个核桃般红肿的眼睛,低声道:“方才阿哥所那边来人了,说……说七阿哥怕是不好了。” 因早年间皇上的孩子们大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所以有些孩子是在宫外大臣们家中长大的,等着养住了这才接回紫禁城。 这几年出生的孩子大多刚满月都被抱到了阿哥所,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这儿子一月才能瞧见一次,有生养的妃嫔想方设法买通了里头的太监们,哪怕是能多知道儿子的消息也是好的。 成贵人本就出身不显,打从去年开始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进了阿哥所太监们的荷包,如今一听说儿子不好了,哭的气都喘不上来。 她是又急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皇上曾说过任何妃嫔不得插手阿哥们的事。 初瑾正色道:“方才来的那小太监怎么说的?” 成贵人抽噎道:“说是昨儿乳嬷嬷发现的时候七阿哥身上就有些发热,你也知道,他们向来没有把我的七阿哥放在欣赏,乳嬷嬷怕上头的人责怪,瞒着未报,想着捂一捂,七阿哥出身汗就好了。” “谁知道今儿七阿哥烧的更厉害,那小太监管洒扫的,见那乳嬷嬷瞒着未报没请太医也不敢多言,只来找我。” “我能有什么法子?若是这事儿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只怕七阿哥更得皇上厌弃的。“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叠声吩咐道:“对,快扶着我我去抄佛经,让佛祖多多保佑七阿哥。” 初瑾扶着她,道:“主子别着急,那乳嬷嬷胆子不会这么大的,若七阿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们都得跟着掉脑袋,兴许是那小太监想借着这个由头找您要银子的……求神拜佛还不如直接去找贵妃娘娘。” 若求神拜佛真有用,上辈子她怎么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找贵妃娘娘?”成贵人呢喃一句,旋即眼泪掉的是更厉害:“贵妃娘娘向来不大管事,哪里会因为这么点小事为我破例?” 她身份不够,但这些事对佟佳贵妃而言却不是什么难事。 初瑾忍不住道:“可总是试一试才知道,万一七阿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若是贵妃娘娘不答应,那咱们就去找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向来心肠好,断不会不答应的。” 说着,她更是扶着成贵人往外走,路上更是交代着成贵人见到佟佳贵妃该说些什么话。 怨不得她这般小题大做,实在是这个世道,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前几年皇上的那些孩子被人小心谨慎照顾着,可大多还是夭折了,更别说不招人稀罕的七阿哥,她不能不小心。 等着到了承乾宫,候在门口的小太监直说佟佳贵妃病了,不见客。 那态度,要多倨傲就有多倨傲,就差拿鼻孔看人,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未来皇后跟前的太监了。 初瑾知道这些人向来是欺软怕硬的,当即冷冷一哂:“贵妃娘娘这几日免了诸位主子娘娘们的请安,难道我们家主子就不知道贵妃娘娘病了?自是有要紧事来求见贵妃娘娘的。” “若是公公不愿意通传算了,我们这就回去,可若是真有个什么闪失,贵妃娘娘怪罪下来,公公自求多福吧!” 那小太监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进去通传。 一刻钟之后,就有佟佳贵妃身边的宫女迎了出来,将成贵人与初瑾请了进去。 如大家猜测中一样,佟佳贵妃虽病了,但病的也不是十分厉害,初瑾进去时外间还烧着暖烘烘的地龙,佟佳贵妃的屋子向来熏的都是各种花香,今儿熏的是茉莉花香,十分好闻。 初瑾进去时见着佟佳贵妃一身七成新的翡翠攒花牡丹花月白色旗服,并未怎么打扮,正坐在上首喝药,待她们请安后更是不咸不淡道:“起来吧,不知道成贵人这般急匆匆的找本宫有什么事儿?” 第10章 七阿哥 不祥之人 佟佳贵妃这话尚未说完,成贵人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按照初瑾方才教的话哀声道:“还请贵妃娘娘让嫔妾见见七阿哥。” “嫔妾知道,这话本是不该说的。” “只是嫔妾今儿下午总觉得七阿哥不好,心里一直不踏实,母子连心,嫔妾想了又想,实在放心不下,求贵妃娘娘开恩。” 佟佳贵妃听闻这话脸色果然不大好看,这宫里头的女人向来有各种由头想见自己儿子的,前两日德嫔还说她病着,不如将四阿哥胤禛带去永和宫住些日子,免得叨扰了她。 这种事,她见的多了:“成贵人,你这话当着本宫说说也就罢了,当着皇上的面儿可千万别说。” “除去头几个阿哥是养在大臣府邸,剩下的阿哥们都是刚满月就抱去了阿哥所,皇上怕的就是阿哥们长于妇人,被养歪了,你今儿说母子连心,明儿说七阿哥托梦……旁人见了有样学样那该如何是好?” 成贵人跪在底下,哭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来来去去就是“请贵妃娘娘开恩”这几个字。 佟佳贵妃这几日本就心情不好,如今更是烦不胜烦,偏偏成贵人平日里乖觉老实,她也不好说什么。 但这呜呜咽咽的哭声,实在是叫人烦心。 一直站在身后的初瑾实在忍不住,也跟着跪了下来,开口道:“贵妃娘娘也是当额娘的人,还请贵妃娘娘体恤我们家主子一二,旁人不清楚她的性子,贵妃娘娘想必是知道的,今儿下午我们家主子眼睛都哭肿了。” 佟佳贵妃方才都注意到了,面上还有几分犹豫之色,只听见初瑾又道:“贵妃娘娘您贵为六宫之主,是所有阿哥们的额娘,心怀仁善,还请贵妃娘娘开恩。” 她就差明晃晃的说——贵妃娘娘您这马上就要当皇后的人啦,肚量应该放大些。 上辈子她横看竖看佟佳贵妃都不顺眼,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她有事求人家呢? 佟佳贵妃果然脸色好看多了:“话虽如此,可母子连心这种话传出去了旁人只会觉得本宫偏袒你,以后若用同样的由头来找本宫,这叫本宫如何是好?” 成贵人一听这话略有松动之意,连忙道:“贵妃娘娘放心,只要嫔妾能见到七阿哥平安无事,自愿受罚。” 话都说到这份上来乐,佟佳贵妃不好再说什么,只差了身边的大太监查良河拿了对牌,带着成贵人去阿哥所。 这对牌是太皇太后下令给她的,其中何意不言而喻。 成贵人到了阿哥所一看,果然七阿哥浑身发热,她这般好性子的人当即气的浑身发抖起来,偏偏那奶嬷嬷还想着成贵人不得宠,嘴里嚷嚷着什么小孩子身上发热是很正常的情况,过两日就好了。 初瑾是目瞪口呆,也难怪如此,先前成贵人怕这两个乳嬷嬷对七阿哥不好,对她们俩是客客气气的,没想到这俩老妇蹬鼻子上脸起来。 当即初瑾就冷声道:“……照两位嬷嬷如此说来,小病过两日就好了,大病也没个瞧的必要,那还要太医院做什么?我看还不如直接告诉皇上一声,放那些太医们回乡养老好了。” 阿哥所管事的太监比这俩奶嬷嬷聪明多了,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若闹到皇上跟前,别说这管事太监的位置保不住,说不准小命都没了,七阿哥虽从娘胎里带有足疾,却也是皇子。 当即他是一叠声认错,连连差人去请太医过来。 查良和是个聪明人,知道若七阿哥真出什么事情来,佟佳贵妃也得吃落挂。 有查良和出马,请来了太医院的院判大人,一番诊脉之后,院判大人直说还好来的及时,若再等上三五日,只怕七阿哥就没了,他先开了三日的药方子,直说若无意外的话,等上十来日七阿哥就能痊愈的。 虽说是有惊无险,成贵人依旧觉得有惊无险,抱着七阿哥直掉眼泪。 等着七阿哥喝了药睡下之后,她还得前去承乾宫谢恩。 佟佳贵妃一扫方才面上的不耐烦,只劝慰道:“……从前本宫就听人说过母子连心,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回事,好在你今日觉得不对,非闹着要去瞧瞧七阿哥,要不然还真酿成了大错。” “你放心好了,那两个奶嬷嬷肯定是不能再留的,不光如此,本宫还得去皇上言明那阿哥所的黄俊狠狠责罚一顿,得要下头的人都睁大眼睛瞧瞧,看以后谁还敢对七阿哥不上心的。” 成贵人忙道:”贵妃娘娘息怒,说来说去,也只是那两个奶嬷嬷和伺候的人不上心,与黄管事无关。” “黄公公日日忙进忙出,对阿哥们小心侍奉着,也实在是七阿哥年纪太小了些,只怕一时间黄公公没顾得上。” 其实是方才再来的路上初瑾与她说过,这等大事闹出来,黄俊被狠狠惩戒一番是小,说不准直接要了他的命,与其这样,还不如卖黄俊一个好,说不准以后他能对七阿哥上心些。 她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哪怕心里恨黄俊恨得直咬牙,却还是在佟佳贵妃跟前说起他的好话来。 这话甚合佟佳贵妃的心意,说了两句场面话后,成贵人则起身告辞:“……还望贵妃娘娘恕罪,嫔妾一心念着七阿哥,却耽搁了贵妃娘娘养病。” “无妨。”佟佳贵妃微微颔首,眼神却是落在站在成贵人身后,含笑道:“”这宫女本宫瞧着倒是眼生,从前好像没怎么瞧过,可是那个叫做初瑾的宫女?” 初瑾与成贵人俱是一愣。 小小宫女与执掌六宫的贵妃那可是云泥之别,初瑾可不会觉得佟佳贵妃会对一个小小的宫女有印象。 她面上不显,跪下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正是初瑾。” 佟佳贵妃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只道:“成贵人,你下去歇着吧。” 可她那句话却让初瑾想了许久,最后直与成贵人道:“……若是奴婢没有猜错的话,前几日宜嫔娘娘的事儿贵妃娘娘已经知道了,不光是知道了,还在提醒咱们不要与宜嫔娘娘走的太近。” “这话说一半留一半最叫人心惊,贵妃娘娘要的就是这般,叫主子心里不安,不敢与宜嫔娘娘交好。” 成贵人方才在承乾宫的时候勉强就没绷住,一出来吓得脸色都变了,今日这大起大落的,多来几次,她小命就要没了:“只是贵妃娘娘怎么会知道翊坤宫的事儿?宜嫔娘娘虽不大聪明,但郭络罗一族聪明人不少,送进翊坤宫的宫女太监大多都是自己人。” 第11章 敲打一番 可怜天下父母心 初瑾不以为意道:“可是,人心都是会变的啊。” “那些人进宫之前肯定想着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侍奉宜嫔娘娘,可在利益与诱惑面前,衷心二字就显得微不足道。” “好在宜嫔娘娘几次示好,奴婢都装傻躲了过去,要不然如今在贵妃娘娘跟前,主子您就被划成了宜嫔娘娘的人了。” 不得其好,反受牵连,这可真是倒霉透了。 成贵人惴惴不安,吓得不行。 初瑾又道:“不过您放心,贵妃娘娘这话也只是敲打您一番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说来宜嫔有的时候也是过于张狂,怀有身孕的时候几次三番还派人承乾宫抢人,佟佳贵妃明面上是极贤淑的一个人,听闻宜嫔肚子里的龙胎不好,不仅不拦着皇上,反倒还催促皇上快些过去翊坤宫。 只是,这并不表示佟佳贵妃心里不会记着这事儿。 成贵人就算是再不得皇上喜欢,可到底也是有儿子傍身的,她不能小觑。 但不管初瑾怎么说,成贵人依旧是惴惴不安,这几日除了给佟佳贵妃请安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在屋子里给七阿哥抄经祈福。 就连定常在过来了,她也直说自己病了不好见客,怕在佟佳贵妃心里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事关皇子,虽说当日有成贵人给黄俊求情,但皇上听闻七阿哥病了后却还是责罚了他一番,扣了他半年的俸禄,打了二十个板子,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 这已经算是轻拿轻放,因为这件事,黄俊还时不时差人来成贵人跟前说说七阿哥的近况。 比如,七阿哥今儿没怎么发热。 比如,七阿哥早上胃口好多了。 比如,七阿哥新添的两个乳嬷嬷模样周正,性子极好…… 成贵人只觉得初瑾说的没错,若当日她在佟佳贵妃跟前没有替黄俊求情,按照皇上的性子肯定会换了黄俊的,如此一来,谁还肯透露这些消息给她? 成贵人是愈发相信初瑾,问枝倒是排在她后头去了。 问枝本就不比当初衷心,如今见着成贵人相信初瑾,乐的清闲自在,整日跑出去躲懒。 初瑾也没说什么,上辈子她操持着整个东西六宫,如今管起一个小小的翊坤宫东偏殿,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叫她没有想到的是阿哥所小太监第二日过来的时候,良常在就过来了,良常在还是老样子,不过是没有刻意打扮,显得有几分苍白无力,寻常刚出月子的女人都是丰腴的,她却比从前更清减几分。 良常在是过来给成贵人请安的,还带来了自己做的一盒子八珍糕。 不过她言语之中依旧没有亲近之意。 接连着好几次,阿哥所有小太监过来时良常在都过来了。 这下初瑾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良常在见阿哥所的人过来,无非是想听几句八阿哥的消息。 阿哥所那边可是个肥差,且不说平日里主子娘娘们赏赐颇丰,就说他们是从小照看着阿哥们长大的情分,以后阿哥们在外头开府了,跟出去伺候那过的可是自在无忧的日子。 所以这一个个太监那都是极会来事儿的,也乐意在良常在跟前提起几句八阿哥,卖良常在一个人情。 都是当母亲的,成贵人也能理解良常在,并未说什么,反倒还劝慰她起来:“……你是个好命的,当初被皇上瞧中了,虽说小产过一次,可到底还是平平安安生下八阿哥,以后你的福气还在后头了。” 说起良常在,这也是一个迷,当初她本是辛者库的宫女,一眼被皇上瞧中从此是盛宠不衰,没多久就怀上了龙胎,只是孩子没保住,一年之后她又有了身孕,平平安安生下了八阿哥。 就在众人只以为她会像德嫔一样青云直上,可她却在怀孕的时候惹怒了皇上,皇上再没踏入翊坤宫西偏殿一步,直至生产之日皇上才露了个面。 谁也不知道良常在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大家也不太关心,眼见着良常在失宠,众人只觉得自己少了个对手,不知道有多高兴。 良常在笑笑,低声道:“嫔妾什么也不盼,只巴望着八阿哥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 一来二去的,成贵人倒是与良常在走的近了。 初瑾乐见其成,暂不提以后九龙夺嫡会是何等凶险,就说这十来年的时间,七阿哥若有八阿哥护着,日子定会好过许多。 在太皇太后的提点下,在众人的期盼中,阔别大半个月之后,皇上总算是肯踏进后宫了。 第一天皇上去的是承乾宫。 没想到第二日初瑾刚陪着成贵人从御花园回来,就见着春喜姑姑喜气洋洋的指挥小太监洒扫院子。 她这才知道,皇上方才派人来传话了,待会儿要过来。 这下子,翊坤宫上下可是喜上眉梢,宜嫔高兴的赏了那小太监一锭金子,紧接着又是沐浴又是梳妆又是换衣裳的,甚至还叫人把养在她身边的恪靖公主也抱下去好好收拾一番,更教虚岁两岁的恪靖公主说好想皇阿玛,想日日瞧见皇阿玛之类的话。 恪靖公主是宜嫔一母同胞亲妹妹郭络罗贵人的女儿,平素宜嫔对这孩子也算疼惜,可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要不然这三月的天儿怎么说抱下去洗澡就洗澡?也不怕孩子冻着! 成贵人躲在屋子里,不光她躲在屋子里,还勒令东偏殿的人都不得出去,免得又犯了宜嫔的忌讳。 成贵人自生下七阿哥后,对恩宠看的就淡了,只巴不得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如今七阿哥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只吩咐道:“……上次咱们吃的菌菇锅子还不错,要不今晚上再吃一次?” “良常在还在我跟前提过一次了,不如今晚上请了她一块过来。” “对,还有定常在,也邀她一块过来吃锅子。” “就像你说的,这锅子要人多吃起来才热闹。” 初瑾自然笑着说好,这越是不得宠的人,就越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好。 初瑾笑着道:“上次那鹌鹑蛋略少了些,这次可以多加些,还有嫩笋,过了这时候就老了,再也吃不到,主子想想还想吃什么,待会儿奴婢好去准备……” 成贵人歪着头认真想着这事儿,她刚要开口说自己还想吃嫩菠菜,外头就传来了太监尖利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饶是成贵人不甚在意恩宠,脸上的笑意还是淡了些,透过窗棂朝外扫了一眼。 皇上依旧是气宇轩昂啊! 初瑾也顺着她的眼神朝窗外扫去,今日的皇上只穿着一身宝蓝色福字万寿纹杭绸纹旗服,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严肃,带了几分温文尔雅,当真是神采出众。 只是看着看着,初瑾却发现不对劲起来——这皇上进来之后却是拐了个弯,去了西偏殿? 第12章 真相 当年先皇后死的蹊跷 初瑾与成贵人懵了。 是彻底懵了。 方才传话的太监的确是没有说皇上要来瞧哪位主子,可大家都默认为来看宜嫔的,成贵人生下七阿哥之后是彻底失了宠,良常在先前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皇上……皇上不来看宜嫔还能看谁? 此时此刻的宜嫔听闻太监的通传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只是她等啊等,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皇上过来,却等来了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娘娘,皇上,皇上往良常在那里去了。 这下子就该轮到宜嫔懵了。 方才她有多高兴,如今就有多失望,气的身子都在发抖:“皇上怎么可能会去瞧良常在?不是你们说半年前皇上怒气冲冲从西偏殿出来的吗?” “一个个真是蠢货,连当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打听不出来!” 她恨不得一脚踹在这小太监心窝子上,可偏偏想着皇上就在不远处,也不敢闹得太过。 小太监跪在地下是话都不敢说,这良常在把西偏殿治理的像铁桶似的,宜嫔娘娘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朝他撒什么气? 宜嫔冷声道:“去盯着西偏殿那边,看有什么动静。” 对于皇上的性子,她还是有几分清楚的,那天晚上下着大雨,皇上怒气冲冲离开了翊坤宫,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 说起良常在,她并不喜欢,这人生的貌美,又很聪明,滑不溜秋的,她几次想要除掉这人都没找到机会,后来见良常在不得宠,也就没再管了。 还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与此同时,良常在又何尝不懵?原以为皇上是来看宜嫔的,并没有放在心上,等着抬头一看,皇上已经站在门口,连忙放下手中的笸箩上前请安。 皇上脸色依旧不算很好,叫她起来后则在炕上坐了下来,拿起笸箩里头的小衣裳看了看:“你这是给胤禩做的衣裳?他吃住都在阿哥所,这些衣裳做了也是白做。” “嫔妾知道。”良常在面上神色依旧是淡淡的,瞧不出半点欢喜的神色来:“只是嫔妾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做些针线活打发打发时间。” 接着,就是一片寂静。 皇上没说话。 良常在也没说话。 这把梁九功急的哟,恨不得撬开良常在的嘴亲自替她说话——这皇上难得来后宫一趟,您就这样对皇上? 还是皇上率先开口道:“梁九功,你把不相干的人都带下去。” 梁九功连声应是。 等着屋子里没了人,皇上这才开口道:“当日你口口声声说先皇后是被人害死的,可是你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其实半年前正是因为良常在提起这件事,这才触怒了皇上。 她无凭无据的,说故去两三年的先皇后被人害死,这叫皇上怎么能不生气? 先皇后的死,一直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对于元皇后,皇上只觉得问心无愧,可对着先皇后若敏,皇上每每回想起来总会心中悲痛。 良常在跪地道:“皇上,嫔妾知道半年前自己的话无凭无据,您没治嫔妾的罪也算是格外开恩,可是,哪怕到了今日嫔妾还是要先皇后伸冤。” “虽说当初先皇后已是病入膏肓,可嫔妾早上给她请安时她还是好好地,为何到了下午就不行了?这药一日日吃着,总是不见好,难道皇上不觉得蹊跷吗?” 皇上冷声道:“所以你就觉得有人加害先皇后?你虽没指名道姓,但字字句句都说这件事是贵妃做的。” “除了贵妃娘娘还会有谁?”良常在说话间已经带着几分哽咽,低声道:”那日是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不是初一不是十五,贵妃娘娘带着补品非要来看先皇后,皇上难道不会奇怪吗?” “不管贵妃娘娘嘴上说的多么好听,可换成您,您会对先皇后服气吗?” “先皇后死了,最得益的就是贵妃娘娘,如今她执掌凤印,管理六宫,只怕夜里都能笑出声来的。” 皇上很少看她有这般样子,平素她不管什么时候脸色都是淡淡的,“你为何要说这些?这件事与你并没有关系的。” 良常在苦笑一声,道:“因为嫔妾还有良心。” “当日嫔妾得皇上宠爱之后,看不惯嫔妾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那时候还有人想要要了嫔妾的命,有一次先皇后见到嫔妾,直说嫔妾是个可怜的,这才禀了皇上您晋了嫔妾的位份,虽说从小小的官女子到答应,并没有什么区别,可大家知道嫔妾是有人在意的,倒不敢再做什么。” “后来嫔妾有了身孕,皇上晋嫔妾为常在,那时候人人都说嫔妾风头无二,把嫔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也是嫔妾不争气,后来没保住那个孩子,不知道多少人尚在嫔妾小月子里就过来说风凉话,唯有先皇后过来拉着嫔妾的手劝慰一番,直说孩子会有的,更是拨了个嬷嬷过来坐镇,就是怕旁人欺负了嫔妾。” “一桩桩事情……嫔妾记得清清楚楚,嫔妾不明白,先皇后那样好的人一个人为何就没了?不是说好人定会得佛祖庇佑,长命百岁的吗?” 她知道自己这性子不适合呆在紫禁城后宫,身边也有人劝过她不要这般执拗,当着皇上的面要说些好听的。 可她,就是做不到。 每次一去佟佳贵妃跟前请安,瞧着那张装腔作势,故作贤淑的脸,良常在就格外怀念先皇后,人人都道元皇后与先皇后一样是个极尽良善之人,她并未见过元皇后,可先皇后的确是担得起“极尽良善”这四个字的。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 “你口口声声替先皇后鸣不平,可你知不知道,当初哪怕是先皇后的病故有些蹊跷,可太医过去时直说她求生意识全无,一心求死,这要太医怎么救?” 良常在一愣,当时她的身份自然是没资格过去探望先皇后的。 皇上自顾自道:“她一心求死啊,你要朕怎么救她?” 说着,皇上更是站起身,方才面上的悲怆之色已褪的是一干二净,就好像是良常在的错觉一般,他只道:”不过这件事朕会彻查清楚的,不管是谁,但凡他谋害先皇后,朕定不会姑息的。” 良常在连忙叩头:“多谢皇上。” 皇上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眼神落在那几件尚未完成的小衣裳上,淡淡道:“胤禩刚满月,你若是放心不下,就过去看看他吧。” 这已是格外开恩,良常在明白——这是皇上对自己方才那番话的嘉奖。 第13章 她的姿态 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只是,皇上为何要嘉奖自己? 良常在觉得自己一点都看不透皇上,若说先皇后当初死的不明不白,皇上感念自己忠义两全,这般做,她能理解。 但从皇上两次的言语之中,她觉得皇上并不相信是有人加害先皇后的。 特别是这次她知晓先皇后自己一心求死……皇上到底是因为什么? ** 此时的初瑾正陪着成贵人伤神,就算是心里打定主意不再惦念这个人,可十五六岁入宫后整日围着这个男人转,说放下就放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有像初瑾这种彻底伤过心的人才会放下吧。 初瑾一副过来人的做派,忍不住劝道:“……还是别看了吧,您再怎么看,皇上也不会朝着东偏殿的方向扫一眼的,不如奴婢给您做菌菇锅子去吧?” 成贵人不置可否。 初瑾这就下去了。 只是到了晚些时候,定常在与良常在都没有过来。 初瑾并不意外,定常在不受宠,胆子小,听闻皇上过来了,生怕旁人觉得她想借着这个机会在皇上跟前露脸,自然不会过来。 至于良常在,这皇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估摸着过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就连成贵人也没什么胃口,就着菌菇锅子只用了小半碗。 初瑾见了,只劝道:“……主子还是多吃些吧,前几天您因为七阿哥的病日日吃不下睡不好的,如今七阿哥没有大碍,您倒是瘦了一圈,得好好将养着,要不然等到了夏日,这天气热起来,只怕就更吃不下饭的。” 成贵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实在是吃不下……初瑾,我这心里怪难受的,这话我也就敢当着你说说了。” 初瑾能够明白她的心思。 别说成贵人,这六宫中如今不知道多少人吃不下饭。 她劝说的话还没出口,成贵人就道:“初瑾,你可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初瑾一愣,继而苦笑。 她自然是有的。 上辈子她心心念念喜欢的只有皇上一人,因此日日都去阿玛跟前伺候,只巴望着能多听到些宫里头的消息;去慈宁宫,皇上抓了把小核桃给她,她能高兴的一宿没睡着;哪怕后来听闻义父被关进死牢,她的心里也隐隐有几分替他高兴,觉得他终于能大展拳脚…… 犹豫片刻,她还是点点头:“自然是有的。” 成贵人并未多想,毕竟初瑾进宫的时候年方十五,这满族姑娘成亲早,按理说没有入宫小选是不能定亲的,可若是偷偷喜欢哪家儿郎,亦或者家中长辈们做主定下亲事也是常有的事儿…… 她唏嘘道:“你们都说皇上的恩宠比天上的云还虚无缥缈,叫我莫要把皇上看的太重,我也知道,可是我做不到啊。”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明明知道他做的不对,明明知道他做的不好,可心里还是替他开脱……七阿哥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啊!” 成贵人十四岁那年进了紫禁城,从此眼里心里只有这个男人,皇上就是他的天,天怎么会错了? 初瑾正色道:“皇上……您还是别对他抱有太多希望,您只有他这一个男人,可他却拥有紫禁城后宫所有的女人,您对他越上心,到时候伤心的时候越多。” 上辈子她不知道多少次用这话劝过自己。 好在重活一世,她总算是想明白了:“您若是心里难受,不妨多替七阿哥做些针线,虽说七阿哥的衣裳有专人负责,可您替七阿哥做些鞋袜这些小东西应该也是能送进去的。” “再不济您平日里多与良常在,定常在说说话,心思不往上头想,自然也没那么多时间伤心的。” 初瑾也不知道成贵人听没听进去,但她说完后好歹又多吃了半碗饭。 谁知道白天想的多了,晚上初瑾就梦到了上辈子的事——那还是小时候的事,太皇太后昭她们进宫,几个小孩子凑在一起热闹得很,只吵吵嚷嚷说着要放风筝,最好看的是一个蝴蝶风筝,她与元皇后都瞧中了。 那时候她们都只有七八岁,平日里在家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还不知道什么叫谦让,虽没争执,可都想要这个蝴蝶风筝。 后来皇上来了,二话不说直接把蝴蝶风筝给了她。 等着初瑾醒来之后只觉得唏嘘,上辈子她就时常做这个梦,进宫之前做,进宫之后做,当了皇后之后也做……还真是,晦气! 因为这个梦,初瑾一大早就心情不大好,没想到她刚用过早饭,就听说了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昨晚上翊坤宫又闹了一场! 宜嫔向来是不吃亏的性子,眼见着皇上拐了个弯儿去了偏殿,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大半夜的要把良常在喊过来。 良常在看着虽软弱,却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当即就说“若是宜嫔娘娘身体不舒服不如去请太医好了,喊我过去做什么”,这可把宜嫔气的够呛,当即就让春喜姑姑掌嘴。 良常在可不会像初瑾本尊一样乖乖站在那里叫人掌嘴,只道——还望春喜姑姑三思后行,我可不是吃闷亏的性子,如今落了匙,这巴掌打也打了,明儿我可是要去贵妃娘娘跟前闹一场的,若我错了,宜嫔娘娘要打要罚,我无话可说,可如今我做错了什么? 她是在辛者库呆过的,明白一个道理——光脚的的不怕穿鞋的。 寻常人受了委屈不敢声张要么是怕被报复,要么是怕惹得皇上厌弃……她什么都不怕,所以害怕的那个人就变成了宜嫔。 初瑾自“病好”之后一向睡得早,所以昨晚上翊坤宫闹了这么一场都不知道,今早上听问枝说的惟妙惟肖,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上辈子她的确是有意无意照拂良常在,不为别的,只因六宫之中多的是捧高踩低、见风使舵之人,但良常在就像是六宫中一株桂竹。 桂竹,又叫刚竹,一生只开一次花,开花后就枯萎了,但却会引起整片竹林的枯败了。 良常在不是桂竹是什么? 迎风不倒,颇有风貌,更是容貌出众,叫人不能小觑,上辈子就连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上辈子的初瑾虽贤良淑德,可有些时候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成贵人偷偷说起这件事,也是满脸笑意。 初瑾只道:“……宜嫔娘娘比良常在要害怕,要是事情闹开了,皇上定会厌弃于她,可良常在却是什么都不怕。” “奴婢听说了,昨晚上春喜姑姑听闻良常在的话倒是不敢下手,她那般张狂的一个人居然回去问了宜嫔娘娘的意思,这一问,她就再没出来。” 第14章 翅膀硬了 是时候再培养新的人 成贵人平日里在宜嫔手上吃了不少亏,如今只觉得神清气爽:“呵,宜嫔娘娘肯定是不敢闹开的,先前皇上就说过要她多跟着德嫔娘娘多学学。” “这皇上前脚来看了良常在,后脚她就罚了良常在,真把大家都当成傻子不成?” 初瑾眼瞅着成贵人也有几分长进,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觉得甚是欣慰。 按理说就宜嫔那性子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偏偏接连着好几日皇上赏赐东西给良常在,宜嫔一时间倒是摸不准皇上的心思,倒是不敢动手。 毕竟良常在向来不走寻常路,万一哪天皇上来了,她在皇上跟前说了些什么,岂不是得不偿失? 只是皇上那天来过翊坤宫之后就再没来过,好像忘了良常在这个人似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去永和宫。 一时间,德嫔风头无二,人人都说若皇上真的下令大封六宫,她定是四妃之一。 佟佳贵妃听闻这话只笑笑,对她而言德嫔得宠不算什么坏事儿,这宫里头总要有人得宠的,不是德嫔也会是旁人,德嫔好歹也算是她的人。 只是对于德嫔如今的做派,佟佳贵妃也不是十分满意,眼见着德嫔越来越得宠,似乎渐渐不再受她的掌控。 先前她说要德嫔在皇上跟前给宜嫔上眼药,德嫔并未照做,虽说如今宜嫔不得圣心,但这一切和德嫔没什么关系。 德嫔……翅膀硬了。 佟佳贵妃其实一早就想到会是如此,德嫔连亲儿子都能舍弃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当初提拔德嫔容易,如今想要把她摁下去就没这么简单。 佟佳贵妃对后位虎视眈眈,偏偏皇上来承乾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根本没法毛遂自荐,想找个人帮她美言几句都找不到。 这时候作为她身边第一贴心人的查良和只道:“……贵妃娘娘何须担心?既然德嫔娘娘仗着自己得皇上宠爱无法无天的,叫奴才看来,光靠着四阿哥已经要挟不了她了,不如您再提拔一个人起来,兴许能够叫德嫔娘娘乖觉些。” 后宫之中皇上的恩宠高于一切,别说嫔位,就是皇后不得皇上喜欢,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佟佳贵妃揉揉眉心,只道:“说的简单,若真有这么简单,本宫何至于这般不安?当初皇上喜欢德嫔是因为她心思纯善,不怕皇上,哪怕是不识字皇上也愿意抬举她几分。” “可如今六宫上下,哪里还能找出第二个这样容貌出众,心思灵巧之人?” 话毕,她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查良和低声开口:“贵妃娘娘怕是忘了,成贵人身边有个妙人,这宜嫔娘娘都对她十分避忌,况且上次给宜嫔娘娘出主意的事儿,足以见她很是聪慧……” 佟佳贵妃眼前一亮,可继而却道:“话虽如此没错,可本宫却怕养虎为患,一个德嫔就够让本宫烦心,再多一个人出来,岂不是更是搅的本宫不安生?” 按照宫里头的惯例,太监虽是阉人,好歹也算半个男人,平素都是在殿外伺候。 可查良和这般得佟佳贵妃相信,也是有他的本事的:“这样岂不更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候娘娘您坐收渔翁之利啊……” 佟佳贵妃只觉得这话甚有道理,当即就差人将初瑾喊过来。 所以当初瑾听说佟佳贵妃有请,只觉得十分纳闷,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前来的太监趾高气昂道——问这么多做什么? 初瑾心里暗骂了两句,与成贵人说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跟在这太监身后去了承乾宫。 承乾宫还是一如既往带着盈盈香气,初瑾上前给佟佳贵妃请安。 佟佳贵妃今日精气神看起来不错,含笑道:“起来吧……你也不必害怕,本宫今日找你过来只是想问问成贵人近来可好。” 初瑾心里忍不住道——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你有这么好心吗? 可面上她还是恭恭敬敬的。 佟佳贵妃不急不缓道:“说起来成贵人也是个命苦的,好不容易生下了儿子,却天生带有足疾,本宫原想找她过来问问的,却怕她多心……要是本宫没记错的话,你跟在她身边也有一年的时间,她向来对你很是相信。” 初瑾应声道:“承蒙成贵人不嫌弃奴婢蠢笨。” “你若是蠢笨,满宫上下就没有聪明人了……”佟佳贵妃笑笑,继而说些拉家常的话,恨不得连初瑾祖上三代都要问清楚。 初瑾上辈子是从小就出入紫禁城的,这后宫的手段,她不知道见识了多少,当即也猜到这佟佳贵妃要做什么,只不冷不热,恭恭敬敬打着哈哈。 果然,寒暄了一阵,佟佳贵妃这才直奔主题:“……成贵人如今不得宠,只怕你们这些在她身边伺候的人日子也不好过。” “若论容貌,别说翊坤宫,你就算放在六宫也是出挑的,你更是识文断字,聪明伶俐,处事落落大方,若是能侍奉皇上,不说像德嫔一样身居主位,可贵人的位置,本宫还是能答应你的。” 果然如此! 初瑾忍不住替佟佳一族担忧起来,怎么这人和宜嫔一样,光长年纪不长心眼啊:“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奴婢听不懂……” 佟佳贵妃端起一旁的茶盅小啜了一口茶,悠悠道:“你是个聪明人,本宫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可愿意去伺候皇上?” 初瑾:这也太生猛了吧! 她慌忙跪了下来,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来。 佟佳贵妃对她的反应甚是满意,继续道:“按照你的容貌若不是包衣怎么会只当个宫女?当初要是参加的不是小选,而是大选,如今说不准会与德嫔平分秋色的。” “你进宫的时间虽不长,却也该知道甭管是官女子还是答应,这主子就是主子,与当宫女是不一样的。” 初瑾诚惶诚恐道:“多谢贵妃娘娘抬爱,奴婢并无此志向。” “奴婢,奴婢……已经是心有所属。” 她心里又把佟佳贵妃狠狠骂了一遭——这可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不过她这话也没说错,早在初瑾本尊进宫之前的确是有喜欢的儿郎,她模模糊糊还记得那人的样子——个子高高的,长得很清秀,她小选之前还红着脸偷偷说自己一定会等她回来的,反正……就是与皇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第15章 心上人 什么玩意儿? 初瑾并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在初瑾本尊的记忆里,他们虽发乎情止乎礼,可也有很多美好的会议,一起坐过船,一起摘过果子,一起看过花灯……每每她想起这个人来,总是熠熠发光,同旁人是不一样的。 甚至在她进京小选之前,那男子说等着她回去,她也红着脸点点头。 她想过自己的以后,真嫁给这样一个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佟佳贵妃却没有把她这段小情愫放在眼里的,深宫寂寥,长夜漫漫,谁心里还没个惦记的人?可有又如何?日子还得一天天过下去的。 她笑着道:“寻常男子哪里能匹及皇上一二?本宫初次见你就对你有几分印象,你年纪尚小,情情爱爱不过是过眼云烟,抓不着握不住的。” “若你能得皇上欢心,那可是一步登天了,不说自己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连带着家里人也跟着讨好。” “你遇到这种事一时间拿不准主意也是正常的,不要紧,本宫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想想,想好之后再来答复本宫。” “本宫可是要提醒你一声,过了这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寻常人可是做梦都梦不到这种好事的。” 初瑾想也不想就道:“多谢贵妃娘娘抬爱,奴婢不愿侍奉皇上。” 一旁的查良和见了,阴阳怪气道:“你又何必这般着急?好好想想再答复贵妃娘娘也不迟……” 什么玩意儿? 初瑾恨不得上前抓伤查良和的脸,从前这人在自己跟前可是连声都不敢吱一下的。 她憋着一肚子的火气道:“还请贵妃娘娘恕罪,人各有志,有人一心想要攀附高枝,可奴婢意不在此,只想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宫里头的姐姐妹妹那么多,还请贵妃娘娘另择人选吧。” 佟佳贵妃脸色沉了沉,她还记得当初德嫔听闻这话时面上露出的欣喜,这对寻常宫女来说那可是一步登天的好事啊! 她冷声道:“你可想清楚了?别回去之后又后悔了。” 初瑾正色道:”奴婢想清楚了。” 佟佳贵妃冷冷一哂,只道:“好,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今日这话若是叫旁人知道,那就不要怪本宫不留情面了。” 初瑾应了一声是,这才下去。 出去之后,她只觉得不对劲,佟佳贵妃这就答应了?她与佟佳贵妃算是一起长大的,这人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 ** 此时的佟佳贵妃仍旧坐在上首喝茶,甚至并未动怒,一旁的查良和低声道:“娘娘,这,这就算了?” “自然是不能算了。”佟佳贵妃朝方才初瑾离开的方向看去,沉声道:“本宫看她那意思,就算是本宫再说什么,她也不会答应。”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心上人吗?既然这样,查良和,你派人去查查,本宫倒是要看看那是何方神圣。” “本宫也看出来了,她倒是喜欢那人,你说若是用那人的性命要挟她,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了?” 浸淫后宫多年,阴奉阳违的事情她见得多了,哪怕就是初瑾不情不愿答应下来,可侍奉皇上不尽心,自然也得不到皇上的宠爱。 那她千方百计将这人扶持起来又有什么用?自然得想个绝妙的法子才是! 初瑾回去之后接连几天都没吃好睡好,还做了噩梦,梦见佟佳贵妃非逼着她伺候皇上……这,的确像是佟佳贵妃的做派。 可叫她没有想到的是一连着好几天佟佳贵妃都没有动作,恢复请安后甚至也没有为难过成贵人。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因宜嫔触怒了皇上,一时间德嫔倒是风头无二,因皇上准许良常在每五日能去看一次八阿哥,德嫔在皇上不知道说了什么,皇上也答应她准许她每五日去看六阿哥一次。 佟佳贵妃嘴上不好说什么,只打趣皇上可不能厚此薄彼,如今阿哥们都还小,不如一视同仁。 皇上最近心情不错,只答应下来。 这不,请安的时候众人又是七嘴八舌问了起来:“贵妃娘娘,前两日皇上还命人赏了咱们苏绣,皇上这是碰上什么高兴的事儿了吗?” “是啊,就连嫔妾这等小答应都有了。 …… 佟佳贵妃的伯父虽在朝中身居要职,但皇上向来忌惮后宫与前朝来往过密,所以平素佟佳贵妃与佟佳一族没什么来往。 她都如此,更不必提旁人。 皇上心情好了,连佟佳贵妃心情都跟着松快起来,笑着道:“怎么,这样难道不好吗?非得闹得六宫人心不安,你们才愿意?” “自然不是了。” “嫔妾巴不得日日都有赏赐下来了。” …… 一屋子人说说笑笑的,看起来好不融洽。 初瑾站在成贵人身后,忍不住回想起来——这些日子皇上肯定是心情大好的,郑成功长子郑经打从去年开始就纵情酒色,懈怠政务,今年年初更是彻底亏空了身子。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郑经就是二十年春天去世的,这般说来,岂不是就是这几个月的事? 初瑾想的正出神,一抬眼就见到佟佳贵妃正盯着自己,那眼神带着几分打量,还带着几分胜券在握,好像自己就是她掌中的猎物一般。 好在佟佳贵妃的眼神很快就挪开了,初瑾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当天晚上就传来了郑经病故的消息,说起来,郑经病故已经有五六日的时间了,只是台湾那边一直压着这消息,如今这是压不下去了。 成贵人懵懵懂懂的,不明白这是何种原有,按理说郑氏一族已经退守台湾,对朝廷没有要挟了。 这会子大家刚吃过晚点,正闲着没事,初瑾只道:“这您就不知道了,凡事讲究斩草除根,这些年皇上怕是因为台湾夜不能寐,如今刚好能借着这个机会永绝后患。” 她从小坐在阿玛膝上长大,对朝中大事还是知道些的,这郑经没了,台湾就不成气候。 第16章 台湾之乱 简直比话本子还要精彩…… 说起台湾郑家,初瑾直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听阿玛说起时的表情,惊愕的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郑家种种,简直比话本子还要精彩。 郑经乃是郑成功长子,娶的是兵部尚书唐显悦孙女,按理说是门当户对,唐氏虽端庄娴静,但与郑经关系不过尔尔。 这世道的高门嫡子向来都是左拥右抱的,若他瞧中了哪个女子,说不准唐氏还能主动帮他纳妾,可谁知道郑经竟与幼弟乳娘有染,还生下一个儿子来。 满人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这等事也就满人未入关之前常见,汉人向来以“礼义仁孝”治天下,自然不会允许这等事情发生。 郑经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感情却由不得人控制,他爱陈昭娘爱的是死去活来,等着儿子生下来之后,想着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这才把这件事告诉父亲郑成功。 还未等郑成功安置这孩子,就已经有人闹开了,说郑经与陈昭娘这是□□。 这话一出,还了得? 郑成功可是做大事得人,当断则断,只下令将这孩子报给唐氏养着,去母留子。 郑经可舍不得,瞒着郑成功偷偷救下陈昭娘。 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叫唐氏知晓,唐氏祖父替孙女出头,致书一封与郑成功,信里头说了些什么旁人无从知晓,但郑成功却是怒从中来,只下令要杀了儿子郑经与庶长子郑克臧,甚至连妻子董氏也不放过。 众人劝诫,直说斩杀陈昭娘与郑克臧就行了,郑成功不答应……一时间闹得是沸沸扬扬,紧接着他又听说父亲郑芝龙在京城去世,永历帝朱由榔在缅甸遇害,怒火攻心,撒手人寰。 郑经一看老子都不在了,自然松了一口气,可他那时候尚在厦门,他的叔父郑袭准备继位,自称“招讨大将军世子”,想要夺回自己的位子。 这几年的内乱给了皇上机会,将郑经逼退台湾。 若说当年的郑氏一族闹出天大的笑话,如今只怕也是惶然不可多让。 当初陈昭娘所生的庶长子郑克臧已经长大成人,是郑经心目中的继承人,但郑经的母亲董氏不喜郑克臧,更厌弃陈昭娘,自不会答应郑克臧继承王位的。 况且唐氏又不是没有儿子? 她所生的儿子郑克塽乃是嫡长子,按理说是该名正言顺成为下一任延平王的,只可惜,年纪却是太小了点,只有十二岁。 台湾,只怕难得太平啊! 初瑾只觉得话本子果然都是来源于生活的,台湾郑氏一族当真是为谱写话本子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果然被她猜中了,当皇上听闻郑经妻子董氏害死郑克臧,台湾动乱不已后是心情大好,甚至连太皇太后与朝臣请他册立皇后时,他也有了借口——如今台湾未定,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朕如今没有心思去思量后宫之事。 这话一出,就是太皇太后都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册立大清的皇后虽重要,却没有老百姓重要。 这种话自不会传到了后宫来的,六宫中的妃嫔大多都是出生不凡,一个个是使出浑身解数来,想要在皇上大封六宫时晋一晋位份。 转眼间天气就渐渐暖和起来,初瑾也换上了春裳,只觉得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不少,人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只商量着在院子里种上几株葡萄藤,等到了夏日坐在葡萄藤上喝茶说话倒是惬意。 成贵人自然说好,要她也去问问良常在所在的西偏殿也要不要葡萄藤,若是要,一并叫内务府帮着准备。 成贵人与良常在的关系依旧是不咸不淡,但比起从前碰面后只见个礼却是好多了,起码见了面还能寒暄几句。 成贵人是个好心肠的,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不忘了良常在一份。 初瑾应了一声刚出门,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说是皇上又来了。 是了,皇上又来了。 前些日子皇上虽恼了宜嫔,但宜嫔得宠这些年也不是全靠的美貌,到底还是有些压箱底的本事。 皇上不见她,成,那她就去找皇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胆大心细脸皮厚,凡事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虽说宜嫔一点都不细心,但细心不够美貌来凑啊,最后皇上见她天天来,日日来,被她气笑了。 皇上这一笑,从前的事儿也算是了了,宜嫔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得皇上喜欢的人,虽说这恩宠仍比不上德嫔,但她觉得靠自己的努力,把德嫔踩在脚底下也是迟早的事儿。 所以这段时间隔个五六日皇上是会过来翊坤宫一趟的,初瑾每次都小心谨慎,生怕撞见了皇上又惹得宜嫔胡思乱想。 这天底下可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不,初瑾刚听到通传声下意识就转身往东偏殿方向跑。 所以等着皇上进来的时候只见到一抹粉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脚下踩着花盆底还跑的的飞快。 翊坤宫的宫女都是穿的藕粉攒花旗服,在一片绿色中很是显眼。 皇上下意识就朝着那方向扫了一眼,皱眉道:“什么时候这东偏殿的宫女也这般冒失起来?” 见到他不说请安,活像见了鬼似的。 好在这几日他心情大好,也懒得计较。 梁九功低声道:“平日里皇上您过来了,这东西偏殿的宫女可都不敢在您跟前露脸了……” 皇上顿时就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来,笑了一声,也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宜嫔向来会来事儿,见皇上过来,只将养在她膝下的恪靖公主抱出来,恪靖公主生的粉雕玉琢的一团,正是学说话的时候,一张口就是“皇□□”,把皇上逗的哈哈大笑。 皇上养儿子和养女儿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儿子是要继承大清的江山,不能玩物丧志,可女儿是要嫁出去的,所以皇上对几个女儿都很好,特别是恪靖公主被宜嫔教的一张小嘴能淌出蜜来,皇上是最喜欢的。 所以这些日子,哪怕皇上冲着恪靖公主的份上,也愿意过来坐坐。 第17章 当初的情郎 龌龊手段 初瑾有的时候从正殿经过,听到恪靖公主的笑声,是忍不住的羡慕——两辈子加起来,她还没当过母亲了。 罢了,若有机会,等着出宫之后就嫁给初瑾小姑娘心上人图灵好了,到时候狠狠生上三五个胖娃娃,儿子女儿都要有,再也不要羡慕别人。 初瑾忍不住在心中暗想。 只是她没想到没过几日就听到了图灵的名字,还是从佟佳贵妃嘴里听到的。 这些日子她一直觉得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没想到佟佳贵妃憋了大招在这里等着她,这一日又差人把她喊去承乾宫。 初瑾刚请安完毕,查良河就递了一封信过来。 初瑾不明所以,只听见佟佳贵妃淡淡道:“你看看这封信吧,里头的字迹你该是认得的。” 打开信一看,初瑾只觉得这字迹的确是有几分熟悉,仔细一想,这才想起来这是图灵的字迹。 信里头的写了寥寥几行字,直说要她随心而为,不必为了他而委屈自己,他没事的……只是,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宣纸上还带着点点血迹。 初瑾心里挺瞧不上这人的,这都几年过去了,使的还是这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当即她面上也没了笑意:“不知道贵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若是奴婢没有记错的话,当日您说要奴婢回去好好考虑三日,难不成您想的是奴婢一定会答应?还是,奴婢只能答应?” “图灵与奴婢是同乡,都是湖北人……您这一来一去的,信这么快就进了宫,只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狗腿子查良河就厉声开口:“放肆,娘娘跟前怎能这般无礼?当心咱家剥了你的皮!” 初瑾看都懒得看这狗腿子一眼,只道:“好啊,扒了奴婢的皮正好,奴婢求之不得了。” 佟佳贵妃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对了——这宫女如此生气,定是见心上人受了委屈,所以才怒火中烧。 她只觉得自己已是稳赢了:“这般生气做什么?本宫不过是见你年纪小不懂事,所以帮着你选一条康庄大道罢了。” “这个叫图灵的小伙子的确是不错,本宫派人去湖北时,他们家里人正帮着他说亲,毕竟他也十七八岁年纪不小了,总不能真等着你出宫吧?” “宫里头的事儿向来是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的,你到底能不能出宫还不一定了……可图灵倒好,宁死不从,还偷偷拿了银子想要来京城。” “他这般痴心,本宫见了自然要帮一帮他,将他得信转交给你,你说是不是?” 初瑾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般恬不知耻的人,可如今实力相差悬殊,她也不敢翻脸,只道:“贵妃娘娘这话说的倒是极有道理。奴婢只想问一句,图灵可还好?” 佟佳贵妃扫了查良和一眼,查良和就慢慢悠悠道:“应该是不大好的,如今左手已经废了,右手还好好地,这读书人嘛。最在意得就是能写字的右手,至于他这右手能不能保得住,那就看你了。”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初瑾想到那个腼腆清秀的少年,只觉得自己挺对不起初瑾本尊的,当即面上露出几分悲怆来。 佟佳贵妃见了是更满意,低声道:“怎么?心疼了?” “图灵祖上曾出过进士,他年纪不小,却极擅读书,只是家中没有得力的人帮衬。” “若是你在皇上跟前能说得上话,到时候举荐他一二,岂不是给了他大展宏图的机会?” 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 初瑾太清楚佟佳贵妃的性子,若自己拒绝,只怕图灵的命真的保不住的。 她想了想,道:“还请贵妃娘娘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二,奴婢打从刚进宫就盼着二十五岁那年出宫的,若以后一辈子都要留在紫禁城里,奴婢……奴婢还没想好……” 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遇上这种事拿不准主意也很正常。 佟佳贵妃点点头:“那本宫就给你五日时间考虑吧。” 初瑾怯声开口:“给奴婢十五日的时间成吗?贵妃娘娘,奴婢想要多想想。” 对于这件事,佟佳贵妃只觉得胜券在握,想着初瑾马上要为自己所用,也愿意给她些面子:“好,想好了直接来找本宫就是了。” 等着初瑾前脚刚出承乾宫大门,后脚脸色就彻底变了。 她才不要伺候皇上,死也不要。 只是要她眼睁睁见着别人因自己而死,死的还是初瑾本尊的心上人,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厚道。 好在她已经有了办法。 回去之后她一五一十把这件事告诉了成贵人,她清楚得很,她现在就一无依无靠的小宫女而已,能依靠的唯有成贵人。 成贵人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变了。 初瑾忙道:“主子您别担心,之所上次没把这件事告诉您就是怕您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况且奴婢已经有办法了,就是需要主子帮帮忙。” 成贵人连忙答应:“你说。” 初瑾低声道:“您可还记得当初的先皇后?当初先皇后在世时,佟佳贵妃不知道多少次给她使绊子。” “在宫里头,先皇后与佟佳贵妃是面和心不和,在宫外,赫赦里一族与钮祜禄一族也是互相不对付。” “您说,要是叫钮祜禄的族人知晓佟佳贵妃打算提拔奴婢,好助她坐上皇后之位,这钮祜禄一族会不会答应?” 上辈子她的阿玛遏必隆乃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钮祜禄一族早已不复当初,佟佳一族的子侄在朝中很是得脸,佟佳一族在朝中被称为佟半朝,可见势力之大。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钮祜禄一族如今也不算落寞。 成贵人只觉得这话好像听懂了,但仔细一想,好像有没有听懂,忍不住道:“我倒是有相熟的太监能传递口信出去,只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如今佟佳一族是什么光景,这钮祜禄一族哪里敢硬碰硬?”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如今钮祜禄一族当家做主的是遏必隆长子法喀,他向来行事稳妥,不见得愿意冒这个险的。” 其实在他们看来,佟佳贵妃迟早都是要坐上后位的,何必惹她不痛快? 对于自己大哥的性子,初瑾还是很清楚的,其实按照法喀的做法完全没有错,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钮祜禄一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她要找的根本就不是大哥法喀,只道:“主子别忘了,遏必隆可不止法喀一个儿子的,他可是有五个儿子。” 第18章 说好话 为承宠做铺垫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遏必隆的五个儿子性子也都是不一样的,长子法喀沉稳,幺子阿灵阿从小散漫任性,不求上进,整日与一众狐朋狗友不务正业。 可偏偏初瑾上辈子就和这个五哥关系最好,还记得上辈子她进宫之前,阿灵阿直说要带她走,哪怕违抗圣旨也在所不惜。 上辈子她病重时,阿灵阿四处求医问药,寻遍天下名医…… 都说爱屋及乌,这世上也有恨屋及乌这一说,她想都想得到自己去世之后,五哥阿灵阿肯定会怀疑到佟佳贵妃头上去的,既然这般,他怎么会让佟佳贵妃轻而易举坐上后位? 初瑾只道:“主子差人去找遏必隆的小儿子阿灵阿,把其中的关键之处与他说了,便是不要他帮忙,他也会想方设法救出图灵的。” 阿灵阿狐朋狗友多,有自己的关系网,前几日佟佳一族的人把图灵带进京城,若是有心想查,肯定是能查得到的。 成贵人连忙答应,只是后来却觉得不对:“初瑾,你为何能知道这些?” 初瑾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只说从前在家中阿玛对朝中之事很感兴趣,所以这才对朝中大事知道一二。 成贵人并没有多想,只与初瑾筹划这件事。 其实这件事说来也简单,就是把这消息告诉阿灵阿就是了,至于阿灵阿怎么想,怎么做,又能不能救出图灵来,这一切的一切初瑾都没办法掌控。 这几日她甚至在想,若几年过去了,阿灵阿早已忘记她这个当妹妹的,根本不愿意去多管闲事怎么办? 又或者,阿灵阿没找到图灵又该怎么办? 难道自己真的要答应佟佳贵妃去侍奉皇上吗? 这几日初瑾简直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成贵人也替她担心,其实在成贵人看来,这件事本没什么胜算的,但为了不叫初瑾伤心,她觉得还是要试一试。 与此同时,胜券在握的佟佳贵妃已经在为初瑾侍奉皇上做准备工作。 这不,今日四月初一,按照惯例皇上都是来承乾宫的,佟佳贵妃一早吩咐人准备好了茶点,等着皇上过来直接奉了上来。 这么多年,皇上对她一向是淡淡的,说不上好,可该给的体面也没少过她的。 但佟佳贵妃心里是知道的,皇上不过是看在佟佳一族的面子上,不过是看在自己是他表妹的面子上,若论恩宠,他与不得宠的成贵人,定常在又有什么区别? 不,她还比不上成贵人了,成贵人好歹还有个儿子,虽是个跛子,但也是个儿子啊! 皇上坐在炕上看书,佟佳贵妃则站在一旁侍奉,含笑开口:“……皇上尝尝看,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杏子,水灵灵的,甜中带酸,味道不错。” 皇上翻了一页书,淡淡道:“不必了,你吃吧。” 佟佳贵妃早已习惯了皇上的冷淡,脸上的笑意不减:“那皇上可要留在承乾宫用午膳?臣妾叫人准备了天麻鸽子汤,如今春天喝这汤最好不过……” 皇上依旧淡淡道:“不必了,朕待会去承乾宫用午饭,这几日恪靖有些咳嗽,朕答应她今儿去看看恪靖的。” 这一来一往的,简直像在乾清宫早朝一样刻板。 若换成往日里,佟佳贵妃听到这话心里定像猫爪子挠似的,但今儿她可是有备而来,只道:“皇上多去瞧瞧宜嫔也好,宜嫔妹妹是个招人喜欢的,养在她身边的恪靖也是招人喜欢。” “昨儿宜嫔妹妹带着恪靖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皇上见到恪靖都笑得合不拢嘴,直说巴不得后宫中能多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台湾那边如今正乱着,皇上不急着选秀,可这六宫之中都是些老人了,皇上去后宫的次数把从前少多了,若有合乎心意的,不如纳进后宫,也好替我大清延绵子嗣。” 前些年皇上的孩子有许多没养住,太皇太后很是惋惜,甚至因此常年吃斋念佛。 皇上一听这话只皱皱眉,下意识觉得佟佳贵妃这是在逼着他立后,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后宫中妃嫔的数量不算少,你与太皇太后说一声,朕这些日子去后宫的时候少了不是别的原因,是因为政务。”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若叫她老人家因为这些琐事操心那就是朕的不孝,你身为贵妃,遇到这些事该多开解开解她老人家。” 佟佳贵妃轻声应是,想了想,还是道:“昨儿成贵人也过去了给太皇太后请安了,太皇太后只夸她身边的一个宫女长得好看,皇上您看……” 她这真是有备而来啊,知道皇上向来孝顺,轻易不会忤逆太皇太后与太后的意思,所以昨儿大费周章带着一众妃嫔前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更是指着太皇太后问初瑾好不好看,其中深意是不言而喻。 太皇太后虽年纪大了,但却是一个极聪明的老太太,佟佳贵妃此意,她老人家是心知肚明,也愿意抬举她。 想当初先皇在世时,慈和皇太后虽生下皇上,可一直不得先皇喜欢,这日子过的真是难,好不容易熬到头了,等着自己儿子继承大统,没多久就去世了。 一想到当年的事情,想到故去的慈和皇太后,太皇太后总是会有意无意多照拂佟佳贵妃几分的,况且这些年佟佳贵妃恭顺贤淑,甚得她心。 太皇太后见了自然说初瑾好看。 她老人家也是乐见其成,多几个人伺候皇上有什么不好的? 所以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皇上一听将书往炕桌上一丢,脸色渐冷:“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佟佳贵妃吓得连忙跪地,低声道:“臣妾不敢窥探圣意,不过是太皇太后提起,所以臣妾这才多言一句的……” 她之所以敢把这话往太皇太后身上推,那是因为她清楚皇上一定不会去太皇太后跟前问这话的。 果然,皇上只道:“罢了,起来吧。” 这下皇上却没有看书的兴致,正欲起身的时候却突然想起来,只道:“你说那宫女是成贵人身边的?可是叫做初瑾?” 他记得当初这个宫女不过在他跟前扫雪,宜嫔就想要要了她的命,可见这宫女定是容貌出挑的。 第19章 不对劲 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佟佳贵妃一愣。 皇上认得初瑾? 她只觉得奇怪,皇上连她身边的大宫女都认不得,如何会认识成贵人身边的宫女?说起来,自七阿哥生下来之后,皇上是在没有去瞧过成贵人的。 佟佳贵妃心里不是个滋味,应声道:“皇上说的没错,的确是这个叫初瑾的宫女,皇上也记得她?可见她是个不俗的。” 皇上已经抬脚朝外头走去,临走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话来——朕看就不必了,若太皇太后再提起这事,你就与她老人家解释解释吧。 佟佳贵妃连忙行礼恭送皇上,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只怕皇上当真记得这宫女,那她拉拢初瑾,岂不是与扶持德嫔一样,养虎为患?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佟佳贵妃知道自己怕是不好再回头了。 皇上很快就移步翊坤宫,宜嫔早就等着他了。 与佟佳贵妃不一样的是,宜嫔从小被父母呵护着长大,性子养的是骄纵跋扈,她虽敬皇上却并不怕皇上。 这皇上一过来,她更是笑吟吟开口:“皇上,嫔妾叫人炖了天麻鸽子汤,皇上尝尝看,这是嫔妾专程给您准备的。” “嫔妾也知道,您下来不爱喜欢天麻,可多少也得尝尝看,可不能辜负嫔妾的一番苦心。” 她这话音刚落下,一旁的恪靖公主就奶声奶气道:“黄□□,黄□□,您喝药药,喝药药!”, 恪靖公主不愧是皇上的亲闺女,与皇上一样都不喜欢天麻,只觉得带着药味儿。 皇上打从一进来就觉得浑身上下松快不少,直接过天麻鸽子汤,好歹是喝了两口这才放了下来。 恪靖公主刚学会《三字经》,如今是巴巴在皇上跟前展示一番,“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性相近……” 她到底是年纪太小了点,这刚背了两句就磕磕巴巴起来。 宜嫔也跟着着急起来,小声提点道:“恪靖,你好好想想。” 恪靖公主苦着一张脸,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皇上见了,脸上的笑意更甚,提醒道:“性相近,□□。” 恪靖公主点点头,煞有其事道:“多谢黄□□。” 她倒是古灵精怪的,想着自己背不下来,索性也不背了,只拿了桌上的糕点往皇上嘴里塞:“皇□□,吃糕糕。” 吃了她递上来的糕点,可皇上还是故意道:“这糕点朕也吃了,那你继续背吧。” 恪靖公主嘟着嘴,奶声奶气道:“皇□□,我,我记不得了……我明天背,您明天来看我,我背给您听。” 说着,她更是煞有其事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道:“恪靖的脑袋太小了,急不得那么多东西。” 皇上难得笑了起来,抱起恪靖公主道:“是了,我们恪靖年纪小,记不得《三字经》也是常事,等到时候长大了自然是博古贯通,什么都知道。” 恪靖公主环着皇上的脖子,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 宜嫔也在一旁跟着直笑,这可是发自内心的笑,她可是知道的,今儿皇上下朝之后就去了承乾宫,没想到皇上来的这么快。 那是不是说明佟佳贵妃又说了做了什么,惹恼了皇上? 想及此,宜嫔是更欢快起来,只差人上菜。 等着吃过了午饭,皇上这才说要走,毕竟他是九五之尊,天底下的事情都等着他拿主意,只是刚站起身,皇上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只道:“这些日子成贵人和良常在可都还好? 她们可有什么事儿找你吗?” 皇上太了解自己这个表妹的性子,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在他跟前提起区区一个宫女来的。 宜嫔一愣,不明白好端端的皇上为何提起这两个人来,前些日子良常在倒是得了好些东西,可她看良常在那样子也不像是要得宠的,所以一颗心又好端端收回了肚子里。 一时间,她脸上的笑又有些勉强起来:“皇上问起她们做什么?她们在翊坤宫能有什么不好的?可是皇上又听谁说了什么?” “嫔妾是什么性子,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两位妹妹一向是和和气气的。” “如此甚好。”皇上笑看着她,道:“你可是要记得你今日说的话,若她们有什么事儿找到你跟前,你可不能推脱,这一宫主位就是要有一宫主位的样子,可别叫旁人看扁了你。” 这话虽带着三分玩笑,可落在宜嫔耳朵里却如平地惊雷。 好端端的,皇上说这些做什么? 可她也不敢多问,只恭送皇上出去。 等着皇上一走,宜嫔便将恪靖公主交给乳嬷嬷,只要春喜姑姑下去查查看:“……莫不是又有谁在皇上跟前嚼了舌根子?” 这良常在与成贵人的性子她还是知道,一个不屑于在皇上跟前说三道四,一个没这个胆子。 本就是莫须有的事,再加上宜嫔身边也没几个得力的人,查来查去自然也查不出什么来。 已在皇上心里挂上号的初瑾是浑然不知,每日只担心阿灵阿那边的动静,很快就有个小太监借着内务府的名头说要初瑾过去一趟,初瑾心里有数,跟着他朝内务府方向走去。 果然到了僻静处,那太监就道:“我是阿灵阿大人的人,是有几句话想要告诉姑娘的,大人已经在城郊一个破庙里找到图灵了,那个时候他浑身是伤,大人已经请了大夫替他看病,可他的左手还是没能保住。” “大人的意思把他送回老家,可他却不愿意,直说回去可能会再次被那些人抓起来,非要呆在京城等姑娘你出宫。” “大人见劝他不听,也就懒得劝了,索性让他呆在京城,反正吃穿用度总不会少了他的。” “大人还有几句话要我转告姑娘,按照佟佳贵妃的性子估计还要闹出别的事情来的,若姑娘真的不愿意成为佟佳贵妃的棋子,那在后宫定要小心些,要不然会被佟佳贵妃杀人灭口的。” 因时间紧迫,他只能长话短说,眼瞅着远处有人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来找我,我叫小豆子,平日里在内务府当差。” 等着宫女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只听见小豆子那刻意拔高的训斥声——你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见着宜嫔娘娘吃枇杷,也想要替你们主子要枇杷?内务府统共得了那五筐子枇杷,上头的主子们一分,就连宜嫔娘娘只得了三小碗枇杷而已,我这里可没枇杷给你们,若是想要,找皇上要去! 说完这话,小豆子是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初瑾是哭笑不得,只觉得这人还真是五哥阿灵阿的人,说话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不过,这样子装的倒是挺像的。 一旁的宫女朝初瑾露出打量的眼神来。 初瑾顿时也是小豆子上身,没好气嘀咕道:“不给就不给,这么凶做什么?若是有朝一日我们家主子得势了,看我不要我们家主子在皇上跟前狠狠告你一状!” 一时间,那些宫女的眼神从打量变成了怜悯——真是可怜见的,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么变成了这样子?说起胡话来了? 在她们看来,等着成贵人得宠,等着太阳打从西边出来还差不多。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初瑾只觉得自己轻松了一大截,一回去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成贵人,成贵人嘴里直念叨着“阿弥陀佛”之类的话,可见也是高兴坏了。 一直等到约定好的最后一天,初瑾这才去了承乾宫。 佟佳贵妃对她的到来很是期待,前几日她听到消息说是图灵跑了,当即她就是怒火中烧,没想到那么多人守一个大活人都守不住,真是废物。 偏偏她的堂兄来说是有人将图灵救走的。 当时她一听这话恨不得将茶盅砸到堂兄脸上去,把她当傻子不成?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 她就知道到底是隔着房头的,长房的伯父见她位居贵妃之位,二房隐隐有倾轧长房之势,这是变着法给她使坏。 为此,等着堂兄走后,她还狠狠发了一通脾气,后来还是查良河说——娘娘何必忧心?您知道那图灵跑了,可初瑾那宫女不知道啊,奴才瞧她是认得图灵的字迹的,光是这一点已经够了,她一个小宫女哪里知道图灵是死还是活? 您不是吩咐人下去找了吗?京城里到处都是佟佳一族的人,这图灵又是乡下来的小赤佬,没银子没见识,想要找到他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如今当务之急是说服初瑾为娘娘所用了,奴才上次可是瞧见德嫔娘娘趁人不注意时,哄四阿哥叫她额娘了,这德嫔娘娘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 佟佳贵妃觉得查良河的话很有道理,所以在见到初瑾时多的话一个字都没提,只淡淡道: “这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你可是想好了?” “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这图灵伤了左手,如今又是春天,正是容易染上时疫的时候,若他真出了什么事儿,你可别怪在本宫头上!” 这可是赤/裸/裸的威胁。 第20章 戏精上身 随你怎么做,我不在乎…… 初瑾见佟佳贵妃绝口不提图灵逃走的事,心中有数,知道佟佳贵妃想要使诈,索性跪了下来,正色道:“贵妃娘娘,奴婢想明白了,奴婢还是不愿意侍奉皇上。” 佟佳贵妃:??? 查良和:??? 怎么说了,就……挺意外的。 查良和平素见惯了各种魑魅魍魉,早已见怪不怪,已率先发问道:“你可想清楚了?到时候那图灵有什么事儿,可别怪罪到咱们头上来。” 初瑾依旧是不想搭理他,只看向佟佳贵妃,正色道:“既然贵妃娘娘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来了,那奴婢就实话实说好了,奴婢入宫之前的确是喜欢图灵,可旁人哪里比得上自己重要?奴婢进宫一年,只隐约记得图灵的模样,若贵妃娘娘要杀了他,奴婢会觉得惋惜,可惋惜一阵后也就忘了这个人。”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说句不怕贵妃娘娘笑话的话,当初图灵口口声声说哪怕奴婢小选进宫也愿意等着奴婢,奴婢这才愿意同他好的……“ 在她的描述中,自己成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她今日是有备而来,自然把该说的都要一股脑说清楚:“原先在老家的时,阿玛不疼,额娘不爱的,奴婢日日受到兄弟的欺负,只想着逃离开来,哪怕是进紫禁城当宫女也是愿意的。” “贵妃娘娘,您一心为奴婢着想,不如就好人做到底吧,将奴婢的阿玛额娘兄弟他们都抓起来。” “奴婢进宫之后一想起他们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端。” 她这是故意说的,其实从前在家中的时候所有人都对她很好,她怕佟佳贵妃怒气无处宣泄,冲无辜之人撒气。 佟佳贵妃见她眼神冒着狠毒,是微微一愣。 若换成从前,她定会觉得初瑾在骗自己的,可如今想着图灵对初瑾是说情深意重,可初瑾对图灵却是视如草芥,只觉得初瑾当真是个心肠狠毒的。 佟佳贵妃皱皱眉,冷声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宫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刽子手?既然你不在乎图灵的死活,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说着,她好像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多余,又道:“初瑾,本宫与你伸出橄榄枝,你既然不愿意接,那也别怪本宫不留情面,若到时候你出了什么事,到了九泉之下可别恨本宫。” 她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得,你不是不在乎旁人的生死,只在乎自己吗?那我身为六宫之首,多的是办法让你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初瑾淡淡一笑:“奴婢相信贵妃娘娘宽宏大量,自不会同奴婢一般计较的。” “更何况,奴婢今日既敢拒了贵妃娘娘的好意,那定是有备而来。” “不管是前几次贵妃娘娘叫奴婢前来,还是这一次,奴婢可都是与人说过的。” “不是奴婢不相信贵妃娘娘,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贵妃娘娘与奴婢说了什么话,也是有旁人知道的。” “还请贵妃凉凉放心,若是奴婢一直好端端的,您与奴婢说的话可不会泄露出去,可若是奴婢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这后宫之中就是谣言纷纷了。” “奴婢也知道,光凭着流言蜚语,无凭无据的,定不会损伤贵妃娘娘分毫,但这话要是叫皇上,亦或者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听到了,只怕还是不好的吧?” 饶是佟佳贵妃一向待人和气,看起来是宽宏大量,可听闻这话,戴着长长鎏金护甲的手扶着太师椅微微发抖,颤声道:“好,好,当真是好的很,本宫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宫女能有这样大的胆子。” 别说她,一旁的查良和简直是看呆了,就连平日里娇纵的宜嫔都不敢在佟佳贵妃说出这样的话来。 初瑾却觉得没什么,这一招还是她跟着良常在学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什么都不怕。 倒是佟佳贵妃正是晋位份的关键时候,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皇上对她不满意了,这皇后之位就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 佟佳贵妃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知道多说无益,只道:“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初瑾也不同她客气,行礼之后这才离开了承乾宫。 只是她还没走出承乾宫大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佟佳贵妃那盛怒的声音——还真是反了天了,区区一个小宫女都敢这般张狂! 查良和连忙上前劝道:“娘娘可别为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有道是咬人的狗不叫,奴才眼拙,之前觉得这个初瑾像个不错的,没想到却是这般厉害。” “娘娘您也该往好的方面去想,还好这样的人没去皇上跟前伺候,要不然叫她得宠了,像德嫔娘娘与您离了心还是好的,说不准还想着去您头上踩上两脚了……” 他好一通劝说,佟佳贵妃心里的怒气这才退了些。 初瑾则觉得一身轻松,甚至有些想笑。 上辈子佟佳贵妃可从未在他跟前有这般失态过,不过也是她上辈子为身份所累,言行举止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如今变成个小宫女,倒也觉得自在的很。 一想到佟佳贵妃方才的脸色,她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哪里有什么后招啊? 佟佳贵妃冲她使诈,难道她就不能以牙还牙了吗? 佟佳贵妃也怀疑她在撒谎,毕竟她区区一个刚进宫一年的小宫女,哪里有这么大本事? 佟佳贵妃恨不得挖地三尺,也只查到前几日初瑾与内务府的小豆子在御花园说了几句话,一个是内务府的得力太监,一个是不受宠贵人身边的宫女。 佟佳贵妃实在想不到他们俩能有什么说的,思来想去只觉得初瑾不是在诓她,一口银牙恨不得要咬碎了,却还是只能先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不要紧,来日方长,以后多的是机会! 佟佳贵妃从小就时常出入紫禁城,对宫闱之事了如指掌,知道很多事情不必自己亲自动手,所以只将宜嫔喊过来说话,若有若无在宜嫔跟前提起皇上问起初瑾的事情来。 宜嫔前些日子本就疑神疑鬼的,查来查去没查出个什么,心里依旧是惴惴不安,猛地听佟佳贵妃说起这事儿,当即气得连指甲恨不得都要掐断了:“……贵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嫔妾管教宫女不严吗?” “嫔妾虽是翊坤宫一宫之主位,可初瑾到底是成贵人身边的宫女,难道嫔妾还能对成贵人身边的人指手画脚?” 她还是一如既往,但凡旁人给点火星子就能炸起来。 在初瑾那里吃了闷亏的佟佳贵妃如今再看宜嫔只觉得和蔼可亲,笑了笑:“宜嫔可是多心了,本宫何曾有这个意思?本宫只是替宜嫔你着想啊。” “这六宫上下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上不过看在本宫是他表妹的份上才多有照拂,恩宠两个字本宫早已不再奢想……” 说到这儿,她更是声音和煦:“可宜嫔你却是不一样的,如今嫔位之中,你与德嫔可谓是平分秋色,这些日子皇上待你已远不如德嫔,本宫觉得若翊坤宫再出什么事情来,皇上只怕连宜嫔你是谁都要忘记的。” “本宫不过是提个醒罢了,本宫虽是贵妃,可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宫中妃嫔多一个不如少一个,只是叫你多多提放一二,心里有个数罢了。” 宜嫔只觉得心里像猫爪子挠似的,闷闷不乐道:“多谢贵妃娘娘了,您放心,这件事嫔妾奴婢心里有数的。” 她心里已经有了论断,哪怕惹得皇上一时不快,也要斩草除根,要不然留这样一个祸患在翊坤宫,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与佟佳贵妃一样成了六宫之中的笑柄。 德嫔如今是什么势头,她们可都看得见! 佟佳贵妃见她怒气匆匆离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 等着宜嫔一回去,则找了成贵人过来说话,她向来是个没耐心的,不过寒暄两句就开门见山道:“……转眼间天气热了,恪靖公主比不得阿哥们身份尊贵,那些绣娘们对恪靖公主的衣裳也不大上心,前两日送来的衣裳那叫什么东西?本宫是一千一万个瞧不上。”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闲来无事的时候替恪靖公主做几件衣裳吧!” 成贵人心中暗自叫苦,不明白自己哪又惹得宜嫔不高兴了,若说那些绣娘们敢怠慢克恪靖公主,那可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谁不知道恪靖公主得皇上喜欢?她虽只是个公主,平日里吃穿用度比那些不受宠的皇子都要强些。 况且她是满人,向来不擅绣活儿,就算是绣娘们再不尽心,做出来的东西她也是拍马及不上的。 可她还是站起身来,语气愈发恭敬:“娘娘但且吩咐就是了,还望娘娘与公主不要嫌弃嫔妾绣活上不得台面。” 宜嫔似笑非笑道:“如今正值春日,你就给恪靖做二十件春裳吧,鞋子也得多备下些,对,还有着夏天的衣裳,转眼就要到了夏天了,这衣裳也要准备起来不必太多,十来件就够了。” “花纹也不必太繁复,普通的蜀绣、苏绣都可以,你也知道这恪靖向来喜欢花儿朵儿的,若是那不好看的衣裳,她可是不喜欢的。” 成贵人心中忍不住腹诽,这么多衣裳,恪靖公主穿的过来吗? 偏偏宜嫔却是继续道:“本宫就给你七日的时间吧,七日之内你要把东西交给本宫的,切莫搪塞了事,要不然本宫可是要罚你的。” 第21章 刁难 车到山前必有路 饶是好脾气的成贵人听闻这话也觉得不对劲,只道:“嫔妾凭自然愿意替恪靖公主做衣裳,只是七日的时间未免太短了些……” “这苏绣与蜀绣像来繁琐复杂,七日的时间能做出一两件衣裳已经是不错了,娘娘这一下子要这么多,嫔妾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是忙不过来的。” “怎么,本宫的话如今你已经听不进去了?”宜嫔扫了她一眼,见她眼里噙着泪水,只别头去:“罢了,本宫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也不是说所有的衣裳都要出自你的手。” “这样吧,你身边不是还有几个宫女吗?你们几个一起给公主做衣裳吧,到时候七日之内不能把衣裳交出来,本宫是要连你们一同重罚的。” “好了,本宫乏了,你就先下去吧!” 成贵人还想再说话,春喜姑姑已经开始下逐客令。 成贵人只能噙着眼泪回到东偏殿,一回去这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初瑾见状只问她怎么了,成贵人抽抽噎噎把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忍不住道:“……我都不知道我是又怎么得罪宜嫔娘娘了,她居然用这样对我,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初瑾忍不住道:“方才奴婢瞧着宜嫔娘娘好像是从外头回来的,主子可知道她是从哪里回来的?承乾宫吗?” 成贵人点点头。 初瑾心中了然,佟佳贵妃这是借刀杀人,若她真的把事情闹开来,丢的也是宜嫔的脸面,与佟佳贵妃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忍不住劝慰道:“主子别担心,咱们先做着,到时候有多少送多少上去,宜嫔娘娘不是有意为难您,这分明就是冲着奴婢而来。” “若到时候宜嫔要罚,奴婢就见机行事,不会出什么事的。” 若宜嫔以为她和初瑾本尊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好意思,那宜嫔可是想错了。 到时候真有这种事,她可是不会吃闷亏的人,要是宜嫔小惩大戒也就罢了,可要是宜嫔真想要要了她的命,她可是要去告御状的,哪怕是她拼了自己这条命,也要与佟佳贵妃和宜嫔玉石俱焚。 一时间翊坤宫东偏殿上下是愁云惨淡的一片,就连这守门的太监也被喊进人来帮忙,大家都觉得能做多少做多少。 偏偏问枝不愿意了,平日里她当着初瑾的面就爱说些抱怨的话,如今一听说这事儿,直接撂下话来:“……奴婢可不做,奴婢是来当宫女的,可不是当绣娘的,这几十件衣裳便是咱们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做不完。” 成贵人一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问枝这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初瑾冷着脸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与主子本就是荣辱与共,是一体的。” 她与问枝同住一间屋子,是知道这人的,平日里问枝早出晚归,偷偷拿了银子再外头寻门路,特别是这几日问枝眉开眼笑的,只怕已经找好了下家。 前两日她觉得这是件好事,这不忠的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但既然在这里一日,那就得按照成贵人的意思做事。 问枝如今已经有些飘了,一听这话没好气道:“你算什么东西?我进宫比你早,到主子身边伺候比你早,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教训我?” “初瑾,我可告诉你,你别以为主子如今抬举你几分,就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记了,可别忘了从前你被宜嫔娘娘打了板子躺在床上直叫唤,是谁在照顾你!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提这事儿初瑾原本还不算十分生气,一说这事儿那火气就蹭蹭上来了,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是问枝想要躲懒,主动与成贵人请缨说照顾她的。 二十个板子下去初瑾本尊伤的极严重,问枝倒好,对初瑾不管不顾的,甚至还偷摸拿了初瑾的月例银子,要不然她哪里有钱去外头找门路? 初瑾也是一点脸面都没给她留:“当初若是换成了别人照顾我,只怕我也不会命悬一线,我还想问问你,我入宫一年攒了十八两银子,主子赏赐下来了的一支金钗,怎么全不见了?我与你同住在一间屋子里,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问枝虽还是瞪着她,但气势已经弱了下来:“我,我怎么知道?你自个儿东西没放好,找我做什么?” 初瑾只冷冷看着她。 问枝不敢再说话。 若换成平日里,成贵人定出来打圆场,可就连她都觉得最近问枝很有些不对劲,倒也不好说什么。 问枝心里有鬼,只磨磨蹭蹭上前来帮忙。 初瑾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谁知道到了第二日内务府照例送东西过来的时候倒是叫她想起了一个人来——小豆子。 小豆子在内务府当差,背后的主子是阿灵阿,若这事儿去找阿灵阿,说不准还有转圜的余地? 初瑾借口内务府送来的果子不新鲜,亲自去了内务府一趟。 小豆子一见她过来就很有眼力见的出去了,初瑾领了新鲜的果子也跟了出去。 两人到了僻静处,初瑾这才把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贵妃娘娘向来喜欢使这些阴毒的招数,我也想过实在不行把这件事闹到皇上跟前去,可闹开来又能怎么养?根本损伤不到贵妃娘娘分毫,所以还想请公公帮着想想办法。” 小豆子也是面露迟疑,“得了,你也别抬举我了,这一件两件衣裳我能替你想想办法,这么多衣裳,我哪里能替你想办法?” “我帮你问问看阿灵阿大人吧,看这件事他愿不愿意管,若是大人不愿意管,唉,你就自求多福吧!” 他是五岁那年被卖进宫的,进宫十几年早已看的是明明白白——这宫女的性命啊,还真没有一件衣裳贵重,这宫里头因衣裳、首饰丢了性命的宫女难道少了吗? 初瑾其实是没抱多大希望的,几十件小孩子的衣裳,少说也要大几百两银子,换成是她,她才不会把银子拿出来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宫女。 所以初瑾只化悲愤为力量,日以继夜做着小衣裳,休息的时候会忍不住想,到时候宜嫔借机生事,自己真的要去找皇上吗? 当日她说这话就是气话,说句不好听的她就算真去找皇上了,皇上会管吗? 不见得。 初瑾还是有几分了解皇上的,他实际上是一个很护短的人,宜嫔刁难宫女难道刁难少了吗?训斥几句,冷上几天这件事就算是完了,可她却要因此丢了一条命啊! 这笔帐怎么算怎么划不来。 重活一世,初瑾对自己这条小命还是很在意的。 转眼间就到了第六日,翊坤宫是冰火两重天,正殿里皇上过来了,宜嫔那边是欢天喜地的一片,东西偏殿却是格外寂静,寂静的有些吓人——良常在听闻成贵人的事儿,主动请缨,叫西偏殿的人也帮帮忙。 可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顶多能赶出两件小衣裳来。 初瑾拿着笸箩困得直打瞌睡,就在这时候只听到外头传来几声猫叫,当时她是睡意全无,坐直了身子。 她这动作将身边的宫女吓了一跳,初瑾不好意思道:”我,我出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这是她一早就和小豆子约定好的,如果他有事去找小豆子,那就直接去内务府,若小豆子又是来找他,则在外头装几声猫叫。 好在如今是春天,偶有几只野猫闹腾,倒也没谁在意这件事。 等着初瑾出去一看,外头根本连人影都没有,不过廊下却放着一个包裹。 打开包裹,里头赫然装着几十件小孩子穿的衣裳。 初瑾下意识朝正殿方向扫了一眼,皇上正在这里,那些人只怕正卯足劲儿在皇上跟前伺候,哪里会注意到这些事儿? 初瑾悄悄回去与成贵人说起这件事。 这几日成贵人因这件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才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圈,嘴边更是长了好几个燎泡,一听这话更是胡言乱语起来:“真是阿弥陀佛,真是阿弥陀佛!” “原先我听人说起过这位阿灵阿阿大人,那是个喜欢胡作非为的,没想到却是个心肠好的。” “可见很多事情不能光听旁人怎么说,得自己去看看,他可甄真是个菩萨心肠!” 初瑾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忍不住想到——若你有机会见到我那五哥,只怕会觉得外头那些传言是真的。 寻常人哪里会做这样的事儿?若叫人知道了,钮祜禄一族只怕都要跟着遭殃的。 她心里暖暖的,阿灵阿之所以这般热情,无非就是想与佟佳贵妃打擂台,看样子她这个五哥还记得自己。 翌日一早成贵人先是去承乾宫给佟佳贵妃请安,紧接着这才带着初瑾到了翊坤宫正殿。 宜嫔也是刚回来不久,如今只懒洋洋坐在上首,任由着宫女给自己染指甲。 她可是胜券在握,这几日给佟佳贵妃请安的时候,她可是瞧见了的,成贵人一日比一日憔悴,想想也是,除非成贵人是神仙,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么多衣裳来?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成贵人虽说不得宠,但好歹也是七阿哥的生母,她肯定是不会动的,到时候只把这笔帐归咎于初瑾头上,成贵人为求自保,肯定会答应的。 她也没想着要了初瑾的命,随便想个法子毁了初瑾那张小脸就行了,没了这张娇俏的小脸,她倒是要看看初瑾还怎么去勾引皇上! 到时候这人保不住了,威胁也没了,说不准能趁机叫初瑾悄悄自己的厉害,为自己卖命! 第22章 万寿节 对太皇太后依旧怀有无边的敬意…… 宜嫔在这边洋洋自得,成贵人已经坐了下来,含笑道:“宜嫔娘娘您交代下来的事情,嫔妾已经做完了,还请娘娘您看看这衣裳做的好不好,只怕时间有些赶,做出来的东西不大上得了台面。” 宜嫔一愣。 春喜姑姑已眼疾手快上前接过了包裹,将包裹在宜嫔跟前打开。 宜嫔眼前赫然只见一件件小衣裳,这一件件小衣裳的确是按照她说的用的都是苏绣或者蜀绣,其中有两件衣裳用的还是双面绣,哪里上不得台面? 这下子,就算是宜嫔想挑刺儿也挑不出什么来。 她脸上的神色是变了又变,冷笑着道:“本宫还真是小瞧了成贵人,恪靖公主这新衣裳,本宫就暂且收下了。” “本宫也瞧出来了成贵人你是个历害人,以后若有什么事儿免不得还要麻烦你的。” 她就差开门见山地说以后有事没事还要去挑成贵人地刺。 成贵人笑了笑,只道:“宜嫔娘娘交代下来的事,只要嫔妾能帮得上忙,一定会尽力而为。” 宜嫔冷声道:“这样便是最好了。” 这话她虽是对着成贵人说的,可眼神却是直勾勾落在初瑾面上。 初瑾都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腹诽——你这眼神能不能稍微收敛点?看起来怪吓人的。 成贵人也不想呆在这里受气,很快就告辞了。 饶是初瑾一直目视前方,也能感受到宜嫔那扫射过来那怨恨的目光,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她们前脚刚出来,后脚翊坤宫正殿就又要补一套新的茶具了。 等着初瑾回去之后只觉得自己运气好,但她也知道,人的运道都是有数的,哪里能接二连三请阿灵阿帮忙,今日这事儿不算什么大事儿,有了银子就能解决的,阿灵阿能帮得上忙,那下次了?下下次了? 饶是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可初瑾想到这个问题仍觉得头疼。 好在她运气是真不错,五月初四是万寿节,说起来也就是下个月的事情,这些日子皇上因为台湾的事是圣心大悦,所以这次生辰一改往年低调的做派,并未说不准大肆操办。 说起来皇上也已经三年没有大办万寿节,他难得有这个雅兴,宜嫔也不敢再这个关头闹出什么事情来,只一门心思替皇上准备寿礼。 不光是她,六宫妃嫔如今都卯足了劲儿思考这个问题,太过贵重说不准会惹得皇上猜疑,太过随便的那又拿不出手……一时间,就连宜嫔都顾不上初瑾,只想着来日方长,找个机会将初瑾彻底除掉。 成贵人也因为万寿节一事十分头疼,与初瑾说起这件事情来:“……去年万寿节皇上不准大肆操办,我给皇上的就是一本古籍,这还是我们家在宫外寻摸了两年才寻到的。” “不光是我,大家送的都是好东西,我这古籍送上去,皇上就有些瞧不上,可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夸了我几句,直说我费了心,今年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 她急得不行。 初瑾也忍不住认真思量这件事情。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天底下的东西都是皇上的,皇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这寻常物件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 既然这般,那唯有对皇上有特殊意义的东西才能让他印象深刻。 初瑾忍不住想起皇上小时候的一件事情来。 那个时候慈和皇太后刚刚去世,皇上对一块鸡油黄蜜蜡视如珍宝,蜜蜡说白了就是琥珀,算不得十分珍贵的东西,可这块蜜瓜里头有一只小螳螂,伸着前爪,看起来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更重要的是这块蜜蜡是当初慈和皇太后在世时候给皇上的,还是他五岁时候的生辰礼物,皇上自然喜欢。 皇上有多喜欢这块蜜蜡,他自不会告诉旁人,这是初瑾猜到的。 上辈子她临终前身子就不大好了,有次皇上来看她的时候见她脸色苍白,直叫梁九功将他的匣子打开,取出来一枚平安符,这枚平安符是当初先皇在世时替皇上求来的,说是得道高僧所赠,从前皇上出天花的时候就戴着这枚平安符,所以才能逢凶化吉。 当时初瑾就注意到那个缠枝紫檀木的匣子,皇上向来相信梁九功,可这个匣子却不肯假手于人,是梁九功把匣子交到皇上手里,皇上打开匣子,拿出平安符挂在她床头的。 初瑾扫眼间看到了那块蜜蜡,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那块蜜蜡已经被摔碎了,却还是被皇上好生收在匣子里,可见他定是很宝贝这东西的…… 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初瑾还是觉得有些恍惚,旋即则回神道:“主子不妨想想,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古玩玉器,什么好东西皇上没有见过?自然不会稀罕的。” “您要是想送的东西别出心裁,得皇上喜欢,奴婢倒是有个好法子,不如您从外头寻一块蜜蜡来,里头最好包了有蝴蝶、蜜蜂这些小玩意儿,这与旁人不一样的东西,皇上说不定能够多瞧两眼的。” 成贵人听闻这话是眼前一亮,连连说好,当即就要小宫女准备笔墨纸砚好写信回家。 蜜蜡这东西算不得好找,但也不算难,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应该是能找到的。 这下子,成贵人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但旁的妃嫔没人给她们出谋划策是一日比一日着急,原先大家伙儿碰面多是说衣裳说首饰,可如今倒好,逢人就问“你给皇上准备了什么东西”。 可这种事哪里是能随便说的? 饶是平日里算得上大气的妃嫔听闻这话也是藏着掖着的,想要在万寿节那一日能够讨得皇上的欢心。 其实怨不得大家这般小心,一个多月以前是太皇太后的千秋节,皇上只说要替太皇太后大肆操办,可太皇太后诚心礼佛,只说自己过得又不是整寿,不愿劳民伤财,与皇上说了几次不准过千秋节的话,皇上没办法,这才作罢。 太皇太后的千秋节都不过,下头的妃嫔们自然也怕落人话柄,遇到自己生辰叫小厨房煮碗长寿面就算了事……如今机会难得,自然想要大展拳脚的。 到了万寿节这天,六宫妃嫔都打扮得像花一样,纷纷去了乾清宫。 皇上白日里要忙公务,依旧设的是晚宴,等着六宫妃嫔都来齐了,皇上这才陪着太皇太后与太后姗姗来迟。 初瑾在看到太皇太后那一刻顿时是红了眼眶。 说起来,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太皇太后,可如今对心里对太皇太后的敬意一点都不比上辈子少。 直到现在初瑾还记得当初刚进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将她召到慈宁宫,拉着她的手道——若敏啊,哀家对不住你,这大清对不住你。 以你的容貌和家世,别说是当个贵人,哪怕是当皇后也是绰绰有余。 当初哀家与你阿玛、义父的确是说过想要你当正宫皇后的……朝堂之上的事情哀家不好与你多说,可有些事情哀家也是没有办法。 当初哀家的父汗为了科尔沁草原的繁荣昌盛,把哀家与哀家的姑姑一并送到大清来,口口声声说的是为了科尔沁草原。 可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百姓苍生,与我们寻常女子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所求的无非是夫妻之间琴瑟和鸣,孩子听话懂事就够了。 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怨不得你,大家都知道你向来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的,你放心,有哀家在一日,旁人就别想欺负你! 太皇太后说的这些话,后来她老人家都做到了。 初瑾刚进宫的时候只是小小贵人,哪怕是身份了得,那也是从前的事情,六宫之中皆以赫舍里皇后为尊,赫舍里皇后虽贤良淑德,但架不住她身边也有宫人狗仗人势,捧高踩低。 后来,这件事情叫太皇太后知道了,压根没顾及赫舍里皇后的颜面,直接在坤宁宫里打死了两个宫女和一个太监。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小瞧她。 等着赫舍里皇后去世三年,皇上要册封她为皇后时,朝堂上下是一片反对之声。 其实她也能够理解那些大臣,她乃不忠不义臣子之女,皇上将她封为皇后,如何能够说服满朝文武? 那时候不光是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六宫之中也是不大太平,以佟佳贵妃为首的妃嫔大放厥词,一个个只说她不配坐上这个位置。 后来也是太皇太后道——哀家觉得若敏当得我大清的皇后,要是有人觉得不满,只管来哀家面前说道说道,背后使阴招有什么意思? 从此之后,六宫之中再无人敢提起这件事情。 哪怕如今回想起这件事,初瑾仍对太皇太后感念万分,她对皇上已没了感情,可对太皇太后还有着浓浓的敬意。 太皇太后却是浑然不知,她老人家只怕做梦都想不到当初那个得她照拂的小姑娘已是借尸还魂,只落座于皇上身侧,笑着道:“今儿你们一个个倒是打扮的花枝招展,比那御花园最漂亮的牡丹花还要漂亮几分,哀家觉得甚好。” “你们一个个如今都是最好的年纪,自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好好侍奉皇上,为我大清朝延绵子嗣!” 第23章 礼物 真真是费力不讨好 三年的时间过去,皇上是愈发俊朗挺拔,就连佟佳贵妃与一众妃嫔也看不出老态,可太皇太后到底是年纪大了,头上的银丝又多了些,看着初瑾是心里一酸。 佟佳贵妃笑着道:“太皇太后您说的是,臣妾也时常与诸位妹妹们说起这件事,多替皇上延绵子嗣,叫六宫里更热闹几分。” “今儿啊,不光是各位妹妹为皇上准备了寿礼,下头的阿哥公主们也有礼物送给皇上。” 皇上顿时来了兴致,只道:“是吗?既然这样,那朕可是要好好瞧一瞧的。” 佟佳贵妃可不是什么好心人,一心为他人做嫁衣,而是她身边养的四阿哥虚岁也有四岁,也算是懂事的年纪,平日里虽不大出挑,但胜在稳重聪慧。 他给皇上准备的礼物自然是得佟佳贵妃提点过的,定能夺得圣心。 接着则妃嫔们奉上的礼物,有人送古籍,有人送玉器,有人送字画……还真是花样百出。 宜嫔向来是不输人的性子,如今只捧着一盆开的极好的双色牡丹上前道:“……嫔妾也知道皇上向来不喜欢这些俗物,但嫔妾想着皇上每日日以继夜操持公务,在南书房一呆就是一整日,疲乏的时候若一扫眼能够看到这双色牡丹,说不准心情也能好些!” 最重要的是,她希望皇上在看到双色牡丹的时候能想起她来。 东西算不得珍贵,但却是花了心思的。 皇上点头说她有心了,可语气却是不咸不淡,看不出十分欢喜的样子。 接着便是佟佳贵妃送了礼物上来:“这是臣妾替皇上抄的佛经,不光有平日里常见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金刚经》这些经书,还有《观无量寿经》这些经书,以祈求佛祖保佑皇上能够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她的话音刚落下,查良和便捧着厚厚一摞经书奉了上来。 当即就有下头坐着的妃嫔偷偷交换了个眼神——若论道行,她们与佟佳贵妃差的不止一星半点,这么大一摞经书,好家伙,只怕从去年万寿节就开始准备了吧。 皇上脸色却是微不可察沉了沉。 这是佟佳贵妃给他的礼物吗?不,与其说说是寿礼,不如说是逼着他立佟佳贵妃为皇后的催命符。 他倒宁愿佟佳贵妃和宜嫔一样,请人代笔,他心里还好受点。 可以他对佟佳贵妃的了解,这些佛经……佟佳贵妃可不会假手于人的。 一时间,皇上倒是没说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太皇太后自大清安定后就开始吃斋念佛起来,见着这一摞摞佛经只觉得佟佳贵妃满心只有皇上,忍不住道:“这么多佛经都是你亲自抄的?若是哀家没有记错的话,前些日子你一直病着了,也没有漏下?” 佟佳贵妃谦逊笑了笑,道:”替皇上抄写佛经,臣妾自该是一日不辍,谈不的辛苦。” 就连向来寡言的皇太后都忍不住道:“贵妃有心了。” 皇上坐在一旁,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并不愿大家就着这一摞佛经一直讨论下去,微微咳嗽一声道:“不是说诸位阿哥和公主们也有替朕准备礼物吗?拿上来叫朕瞧瞧看。” 他这话音一落下,太子就带着大阿哥等几个年长的皇子与公主们上前磕头——儿臣恭祝皇阿玛福寿安康。 几个阿哥和公主年纪都不算大,送上来的礼物大多以字画为主,也不算十分精巧好看,却也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叫皇上忍不住高看一眼的是四阿哥胤禛送上来的一幅《围场射猎图》,上头画着几个粗糙的小人儿。 当皇上问起他的时候,他煞有其事道:“这人是皇阿玛,这个是太子,这个是大阿哥,这个是三阿哥,这个是儿臣。” “自去年年底皇阿玛带儿臣去围场一次后,儿臣就一直念念不忘,不仅忘不了围场的风景,更是忘不了与皇阿玛,与兄长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平素在阿哥所,儿臣你们都是有专人照顾,与兄长们算不得十分亲近,可去围场之后大家同吃同住,感情比从前更好,所以这才想把这幅画画下来献给皇阿玛。“ 他这幅画也是得佟佳贵妃授意的,旁人不知道,佟佳贵妃却是知道的,当初□□皇帝驾崩后,太宗皇帝继位,太宗皇帝力求皇位稳妥,把□□皇帝最宠爱的大福晋阿巴亥逼的殉葬。 满人没有汉人重礼法,更不比汉人讲究手足之情,大清入关之后,历代皇上最介怀的就是手足相残,没有什么比这份礼物更合适的。 皇上一听到这话果然是圣心大悦,当即只要梁九功拿一柄玉如意赏给四阿哥胤禛,更是对着一众阿哥与公主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给朕的礼物都是用了心的,朕都看得见。 “可是朕想要告诉你们,一个人出类拔萃拿不叫出类拔萃,你们要记得,大清繁荣昌盛,老百姓安居乐业才是你们的使命!” 众位阿哥跪在地上连连称是,就连跟在最后头的恪靖公主也是懵懵懂懂点头。 恪靖公主养在翊坤宫,初瑾见她见的最多,当即见她这样子只觉得好笑——这奶团子,的确是招人喜欢。 初瑾还能笑的出来,可下头坐着的那些妃嫔心里却像是猫爪子挠似的,脸上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更别说寻常碰到这种大日子,那都是御膳房最为头疼的时候,力求出彩又不能出错,这上头的几位主子能吃上热饭热菜,像成贵人这些不得宠的只怕连口热汤都没得喝。 大家伙本就心里不高兴,这样一来岂不是心里更难受? 一个个索性只躲在下面偷偷嚼舌根子起来:“……贵妃娘娘和四阿哥这对母子,今日可真是大出风头啊,一个得了太皇太后的夸奖,一个得了皇上的夸奖,我看着大封六宫之日,贵妃娘娘这皇后之位是唾手可得啊!” 成贵人向来听得多说得少,如今也不接话。 初瑾只听另外一个贵人没好气道:“哼,说的简单,可哪里有这样简单的事儿?当初元皇后去世三年,谁都没提起立后的事儿,皇上就大封六宫,封了先皇后为皇后,当时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子,可皇上半点收回成命的意思都没有。” “如今不知道多少人上书奏请皇上立后,可皇上一下这个借口一下那个借口,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什么?” “可见啊这人啊,不管这多得太皇太后喜欢,出身有多高贵,不得皇上喜欢也没用,从贵妃到皇后的位置看着没几步,实际上却是难于上青天啊!” 第24章 记得她 叫朕瞧一瞧 这一个个躲在下头说的是热火朝天,初瑾站在一旁听的是津津有味。 好家伙,这些话她上辈子可没机会听到,她原以为大家对佟佳贵妃很信服,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 可听着听着,初瑾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这些不得宠的主子们好歹还能坐在这里吃冷汤冷饭,她倒好,站在成贵人身后是只能看不能吃。 要知道,原先她可是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如今居然混到这个地步! 不过好在大半个时辰之后,宴会就结束了。 等着一回去,初瑾与成贵人都累坏了,初瑾这边刚洗完澡出来就听见外头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这声音又尖又响,大半夜的能把人吓一跳。 初瑾却是一点都不意外。 佟佳贵妃以为自己费尽心思能得皇上的喜欢,叫皇上瞧见她一片拳拳之心,其实不然,佟佳贵妃此举只会让皇上觉得压力倍增,让众人觉得——看,本宫都对皇上都这般尽心,可皇上依旧不把本宫立为皇后,皇上还有没有点良心? 只怕不出三日,这上书奏请皇上立后的折子又是纷纷不断的。 其实说起来,今儿是万寿节,本是帝后同宿的日子,后宫无后,按照道理,皇上应该去承乾宫的。 可如今皇上一想到佟佳贵妃就觉得烦心,怎么可能会过去承乾宫? 这皇上顶多去承乾宫陪着佟佳贵妃说几句话,继而来找寻娇俏烂漫的宜嫔。 初瑾心中了然,刚准备上床,只听到外头传来小宫女那压低的声音,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惊慌失措:“初瑾姐姐,不好了,不,是太好了,皇上,皇上……过来咱们东偏殿来了。” 怨不得这小宫女惊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别说初瑾,只怕连成贵人自个儿都没想到有这一茬。 成贵人身边就两个大宫女,一个初瑾一个问枝,问枝这时候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初瑾只能匆匆忙忙又是梳头发又是换衣裳,一路小跑着过去。 小宫女们胆子小,没资格,也压根不敢上茶,只等着初瑾去上茶。 初瑾小心翼翼将茶点奉上去时只偷偷看了眼皇上,皇上脸色不大好看,似乎是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皇上接过茶盅喝了口茶,成贵人小心翼翼坐在一旁,拘束的连手脚该放在哪里都不知道,若一早得到消息,她还能梳妆打扮一二,今儿这样子……连她自己都觉得憔悴,只柔声道:“还请皇上恕罪,嫔妾向来歇息的早,索性叫身边的宫女太监也早早下去歇着了,所以这才怠慢了皇上。” “不必多礼,朕也不是过来喝茶的。”皇上摆摆手,只道:“不过是看看你近来怎么样。” 说话间,皇上忍不住打量了周遭的摆置来。 在他的记忆中,成贵人向来是个脾气好的,哪怕当初怀有身孕时也未曾恃宠而骄过,如今不得宠了,只怕日子也不大好过。 同为翊坤宫的妃嫔,宜嫔所在的正殿是华贵精致,也不知道是不是烛火不够亮堂的缘故,屋子里瞧着倒有几分萧条。 皇上只道:“朕看这内务府倒是愈发马虎起来,怎么你这里连熏香都没有用?” 成贵人拘谨道:“回皇上的话,您错怪内务府了,内务府那边怎么会短了妾身的熏香?是妾身自己没点熏香而已。” 她也算是宫中的老人,知道内务府可不是她能得罪起的,像熏香这些,有或者没有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皇上觉得成贵人自生下七阿哥后比从前更沉默寡言,两人许久没有单独相处,如今相对而坐,连皇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道:“朕今日看到了一块蜜蜡,问了梁九功才知道是你送的,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给朕送这样一块蜜蜡?” 成贵人当即就明白皇上今日过来是因为这块蜜蜡,只道:“因为嫔妾觉得皇上是天下之主,您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所以想着另辟蹊径。” “嫔妾记得小时候曾见过这样包着蝴蝶的蜜蜡,觉得颇有意思,所以才想着献给皇上,皇上……可是觉得不妥?” 她这是自谦之词,要是皇上真觉得不妥,就不会这么晚过来的。 皇上摇摇头,只道:“没什么不妥的,还记得朕五岁生辰那年,慈和皇太后还在世,也送过朕这样一块蜜蜡,不过和你送的不一样,皇额娘送朕的那块蜜蜡里头包着是只螳螂,你送朕的蜜蜡里包的是蝴蝶。” 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收到这蜜蜡时高兴的像什么似的,只觉得自己得了奇珍异宝一样,殊不知那蜜蜡根本就不算太值钱。 只是那时候慈和皇太后自己日子也不算好过,先皇宠爱董鄂皇贵妃,她能寻摸一块蜜蜡给自己当生辰礼物已是不易。 想到这里,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 说起来,慈和皇太后已经去世将近二十年,他早已忘记慈和皇太后长什么样子,这人的悲怆之处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若是慈和皇太后还在世,如今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些话,皇上肯定不好对成贵人说,只说起些高兴的事情来:“……朕前两日去看过七阿哥,他似乎比从前胖了些。” “多谢皇上照拂。”成贵人这话一出,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下意识扫了初瑾一眼,这些日子她遇上什么拿不准主意的事儿都会问初瑾,可如今初瑾只低着头装鹌鹑,根本不会给她出主意。 皇上看着她,见她憋的脸都红了,知道自己在这里她也拘谨:“朕就是过来看看你,明日朕会让梁九功去内务府一趟,好好敲打敲打那些不长眼的奴才。” 其实他原本是打算在这里歇下的,只是成贵人与他说话时吓得微微有些发抖,他也就熄了这个心思,只站起来道:“好了,你歇下吧。” 皇上起身就要走。 初瑾等人自然躬身送行,可谁知道皇上刚走没两步一扫眼就瞧见了她,虽只有一个侧脸,但阅人无数的皇上只觉得这定是个美人儿。 皇上突然想起那个叫初瑾的宫女来,转过头来看向成贵人:“听说你这里有个叫初瑾的宫女?这人是谁,叫朕瞧瞧?” 第25章 安排 皇上肯定喜欢她 怨不得皇上对初瑾这般印象深刻,这人不仅遭宜嫔嫉恨,又遭佟佳贵妃举荐,他想忘记都难。 成贵人懵了。 好在初瑾已经反应过来,硬着头皮迎了出来:“奴婢初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了。” 有道是换汤不换药,这具身体里装的还是上辈子的她,这话说的是四平八稳,甚至如上辈子一样抬头看向皇上,眼神之中是不卑不亢,反倒是落落大方。 初瑾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上辈子他可是连皇上光屁股的样子都见过! 皇上见到初瑾的第一眼就有种熟悉的感觉,不是样貌上的熟悉,而是神色、姿态叫他觉得熟悉。 这种感觉是一闪而过。 皇上当即就明白佟佳贵妃与宜嫔为何会有从前那般行径,这宫女实在是容貌出挑。 紫禁城中是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德嫔清冽,宜嫔娇俏,佟佳贵妃端庄……可与她们不一样的是,眼前这宫女的美带着一股子生机盎然的活力,就好像是开在晨曦里的一朵茉莉花。 若是不瞧见她还好,可眼神但凡落到她身上去了,就再难挪开,和她比起来,那些花团锦簇好像就有些不够看。 第一眼动人,接着嗅到阵阵花香,更是叫人难以忘怀。 皇上心中起了些波澜,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点点头叫她起来,继而这才离开。 如今皇上的确是没有宠幸宫女的意思,毕竟他前脚才说因为台湾的事儿食不下咽,后脚就睡宫女,这叫那些大臣们听到了又吵吵嚷嚷着说要立后之类的话。 谁知道皇上前脚刚走出去,深得圣心的梁九功就道:“皇上,可是要奴才去安排一二?” 这话说的皇上一愣一愣的:“安排什么?” 梁九功低声道:“就是方才那宫女……” 他跟着皇上多年,对皇上的一举一动早有论断,皇上方才看向那小宫女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惊艳,这眼神,他已经许久没有瞧见过。 皇上眉头一皱,就训斥道:“你这狗东西,什么时候敢揣摩朕的心思了?” 梁九功连连请罪,可心里只觉得皇上这是口是心非,要不然怎么只骂他一句,没罚他? 殊不知,皇上还真没这个心思。 倒是初瑾被皇上这一眼瞧的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不明白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看自己一眼?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自己是三头六臂不成? 皇上这一眼,除去梁九功觉得自己揣摩到皇上的心思,高兴了半宿,除此之外就没谁高兴了,宜嫔更是流泪到天明。 上次皇上来翊坤宫,她兴高采烈的,这还没有迎出去,就眼睁睁见着皇上去了西偏殿。 昨晚上,她依旧是满脸喜气,只要春喜姑姑把助孕的汤药先备着,又眼睁睁见着皇上去了东偏殿。 作为一个自尊心颇强的人,宜嫔接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 偏偏今一早上起来,宜嫔更是听春喜姑姑说起皇上问起初瑾来,她这一颗心哟,简直是七零八碎,当即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本宫看皇上过去看成贵人是幌子,分明就是过去看那个初瑾的,只怕过不了几日,本宫也要成为六宫的笑柄,眼皮子底下出现这样一个爬上龙床的宫女。” 她哭的是伤心极了。 春喜姑姑递了帕子上前给她擦眼泪,好一通安慰后这才道:“……叫奴婢说,娘娘可别太过于心慈手软,留着这样的一个人迟早是要酿成大祸的。” 宜嫔当即一愣,其实这些日子春喜姑姑一直都有在劝她,只是春喜姑姑想的那法子太过于阴毒,她有些犹豫而已。 春喜姑姑见宜嫔没有像前几次一样拒绝自己,知道宜嫔心中也松动了,低声道:“成贵人对身边的宫女向来仁慈,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身边的问枝这些日子与郭络罗贵人身边的素欣关系十分要好,不过是见着郭络罗贵人那边少了个宫女的空缺儿,拿了几十两银子过来,想要素欣帮着打点打点。” “问枝如今一门心思想要去郭络罗贵人身边伺候,捧高踩低也是人之常情,到时候她就是活生生的人证。” “其实奴婢和娘娘您一样,无缘无故怎么会想着去害人?可你不害别人,别人就会去害你的。” “昨儿问枝是皇上走了才回去的,却也是听人说起这事儿,说皇上昨晚上看到初瑾的时候,那眼睛都看直了,她一早上巴巴把这事儿告诉了素欣,素欣偷摸摸告诉了奴婢……如今因立后的事儿,皇上不好宠幸那贱蹄子,可但凡这件事定下来,这贱蹄子不说像德嫔一样圣宠不衰,只怕也是有一阵风光的。” “娘娘呀,奴婢是陪着您一起长大的,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您好,小不忍则乱大谋,借着这个机会将初瑾彻底铲除,要不然这样拖下去,再想动手就越来越难了。” 宜嫔揉着眉心,愁郁道:“你让本宫好好想想吧。” 不过是大半日的时间,皇上的恩宠就战胜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到了傍晚,恪靖公主就病了,上吐下泻,有些喘不上气来。 宜嫔见状急的不行,又是差人请皇上,又是差人请太医的。 等着皇上匆匆赶来的时候,恪靖公主小小一张脸已憋的是通红通红,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呢喃喊着“额娘”。 宜嫔抱着她直掉眼泪。 前些年皇上折损了不少孩子,见到这情形只觉得似曾相识,当即就厉声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有过来?” 第26章 川乌 求皇上做主 皇上这话还没说完,梁九功便撒丫子往外头跑。 他刚出去,就见着院正孙太医带着两个背药箱的太监匆匆往这边赶来。 孙太医如今也将近花甲之年,老胳膊老腿的,跑的那叫一个气喘吁吁,可他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便被梁九功匆匆请了进去。 孙太医刚屈膝想给皇上行礼,皇上就道:“孙院正不必多礼,先给恪靖看看吧。” 孙太医一见恪靖公主这样便直皱眉:“敢问宜嫔娘娘,从前恪靖公主可有这般症状?” 宜嫔哭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自是没有的,恪靖从小到大就好端端的,没想到今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孙太医则上前替恪靖公主诊脉,只是渐渐地,他脸色却沉了下来。 皇上觉得不对,忍不住道:“这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太医一听这话连忙跪了下来,正色道:“皇上有所不知,小孩与大人比起来体质稍弱,到了春日时候,这花粉、猫毛都会导致小孩身上出疹亦或者喘不上气,甚至会导致晕厥。” “但如今都已是初夏,恪靖公主春天时都安然无恙,如今断然不会出现这般情形的。” “老臣才疏学浅,若是没诊错的话,恪靖公主这是中毒了,应该是服食了川乌。” “川乌虽是药,可用之不当那也是毒药,误食之后则会像是恪靖公主这般,上吐下泻,继而是喘不上气,昏迷不醒,若是这药再多用两分,只怕是华佗在世都无力回天。” 孙太医是太医院之首,他这话不过是自谦之词,他既然说出这话,那定是八九不离十。 皇上一听这话,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宜嫔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会这样?平日里恪靖吃的用的都是由专人负责,这几年都是好生生的,况且恪靖只是个公主,又不是阿哥,到底是挡了谁的道?” “皇上,皇上,您可是要替嫔妾与恪靖做主啊!” 孙太医跪在地下,正色道:“好在如今也不算太严重,只是恪靖公主年纪尚小,平日里又养尊处优的,所以看着有些骇人,老臣给恪靖公主开上一副药,喝上十天半个月想必就能好的差不多,只是,只是……” 皇上最怕这些太医话说一半留一半的,皱眉道:“可是什么?直说就是了!” 孙太医战战兢兢道:“只是恪靖公主年纪尚小,只怕会终身落下病根的。” 毕竟恪靖公主年纪太小了些。 宜嫔一听这话哭的是更厉害,皇上也是怒不可遏,扬声道:“查,给朕仔细去查,朕倒是要看看到底谁有这么大胆子!” 他又想起当初那些早夭的孩子,前些年朝堂不太平,后宫亦是不太平,正是因为宫中的龌龊事儿太多,所以大阿哥才被养在了宫外,直到八岁那年养住了这才接回宫……没想到时隔多年,又有人起了这样的心思,连公主都不放过! 梁九功应了一声,则带着春喜姑姑下去彻查此事。 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春喜姑姑就带着一个脸盘子圆圆的宫女进来,那宫女一进来就跪在地下,吓得是瑟瑟发抖:“……奴婢是平日里侍奉恪靖公主茶点的宫女,平日恪靖公主到了傍晚时候都会喝上一碗牛乳羹,吃上几块糕点的,之前奴婢都是从御膳房取了东西直接回来。” “可是今日奴婢内急,恰好遇见了成贵人身边的初瑾,当时只求她帮奴婢照看一会儿……奴婢不过是半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今日要说有不对劲的地方,唯有这一处不对劲了。” 梁九功此时也小心翼翼上前:“方才如才带着孙太医去看过那碗没吃完的牛乳羹,里头的确是被人下了川乌。” 连他都觉得这件事情未免太巧了些,昨日皇上不过刚去见了初瑾,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 皇上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乃九五之尊,什么事情没见过,这件事的确是疑点重重,淡淡道:“去,把那个叫初瑾的喊进来问话。” 其实初瑾打从听说恪靖公主病了之后就觉得不对,特别是后来见着皇上来了,孙太医也来了,心里更是坠坠不安。 从前初瑾的确是很喜欢恪靖公主,那般粉粉嫩嫩,奶声奶气的小娃娃谁不喜欢? 可她也知道如今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这恪靖公主乃是郭络罗贵人的女儿,是宜嫔嫡亲的外甥女,如今又养在宜嫔身边,认了宜嫔当额娘。 想当初恪靖公主刚报到宜嫔身边没多久,进宫多年的宜嫔就有了喜脉,宜嫔只把恪靖公主当成福星一样看待。 后来宜嫔所出的五阿哥刚满月就被抱到了寿康宫养着,所以宜嫔更是把这个养女当成了命根子一般……正因如此,大多时候初瑾只是隔着老远看看恪靖公主几眼而已。 但是今日,她碰到恪靖公主身边伺候的那个小宫女,那小宫女说自己要去茅房,自己都还没有答应了,这人放下东西,撒丫子就跑了。 初瑾是多聪明的人呐,当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不仅从东偏殿喊了一个与自己交好的宫女出来,后来想了想,觉得这样还是不稳妥,又喊了一个洒扫的太监出来,想着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儿,这两人也能替自己作证。 没想到,还真闹出事儿来! 初瑾可不会觉得自己这时候被喊过去正殿能有什么好事儿,果然,她一进去就看到里头站着乌压压一群人,为首的皇上更是面沉如水,换成那胆子小的,早已是腿肚子发软了。 初瑾上辈子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刚屈膝请安,就见着宜嫔扑上前来,嘴里更是嚷嚷道:“你,你真是好狠的心呐,若是本宫平日里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冲着本宫来就是了,对恪靖下手做什么?她只是个小孩子,你这是要了他的命啊!” 眼见着那只戴着长长鎏金护甲的手越来越近,不是软柿子的初瑾当即就往后退了两步。 要是这一巴掌打下来,得多疼啊! 不仅疼,还怪丢脸的! 宜嫔只扑了个空,若非她身后的春喜姑姑眼疾手快,只怕她就要摔个狗吃屎的。 初瑾不解道:“敢问宜嫔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听不懂。”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依旧也是落落大方,面上丝毫不见惶恐之色。 皇上忍不住多瞧了她两眼。 宜嫔更是又急又气,连眼泪都顾不上擦,厉声道:“你别在这里同本宫装糊涂!本宫知道,你因为上次打了你二十个板子的事儿,你记恨本宫,你冲本宫不好下手,转头就冲着恪靖公主下手!” 话毕,她身后的春喜姑姑便将事情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 初瑾这下子算是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老天爷呀,就算她心肠是黑的,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 第27章 屎盆子 准你使绊子,就不准我告状吗?…… 春喜姑姑冷着一张脸道:“我看你也不必狡辩,有道是口说无凭,这宫女是翊坤宫正殿的宫女,说出来的话也不足以服众,你也不会认下的。” “不如这样,我带人去查查你的屋子,既然是下毒,肯定是早有防备,说不准屋子里也能找到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初瑾想也不想就道:“我看春喜姑姑就不必去了,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既说了这些话,肯定能从我屋子里搜出些什么东西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那屋子平日里压根没上锁,又是与人同住的,想要塞些东西进去,简直是易如反掌。” “至于您说我在恪靖公主的牛乳羹里头下了毒,还真是冤枉,当初这宫女前脚还没走远,我后脚就喊了东偏殿的宫女出来陪我一起守着,不光如此,我还喊了一个洒扫的小太监出来,他们都可以作证的。” 说着,她更是微微笑道:“若是春喜姑姑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将他们两个分开问问,看他们的供词能不能对得上,若是供词一样,那就说明我没有撒谎。” 春喜姑姑只觉得初瑾还真是块硬骨头,只怕今日不好啃下来的,若皇上不在还好些,直接屈打成招就是,不怕她不认。 可偏偏宜嫔像棒槌似的,只想着让皇上因恪靖公主的病多怜惜她们几分。 当即春喜姑姑忍不住心中叹了口气,冷道:“你自己都说屋子里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不是做贼心虚,怕我们去查是什么?” 说着,她更是转头看向皇上,跪了下来:“还请皇上答应奴婢带人去查,请皇上还恪靖公主一个公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 皇上点点头,答应下来。 不多时,春喜姑姑就从东偏殿那里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小包油纸包着的东西。 一旁的孙太医打开一看,只道:“这正是川乌粉。” 初瑾先声夺人,还未等春喜姑姑来得及将屎盆子扣下来,就已经抢白道:“皇上,宜嫔娘娘,您们看,奴婢说的没错吧?和奴婢想的一模一样。” 春喜姑姑心中咯噔一声——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若换成寻常宫女早就跪在地上,哭天喊地说自己是冤枉的。 初瑾只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在她看来,宜嫔这手段实在是太过拙劣,也太阴毒了些,含笑道:“还请皇上明鉴,若奴婢真的要下毒,定不会留了半包川乌粉子在房里等着春喜姑姑去搜的,既要下毒,那就是要斩草除根,一包川乌粉子都撒下去才是,留半包在这里,不是留着把证据送到春喜姑姑手上吗?” “况且还有一件事说不通,宜嫔娘娘口口声声说奴婢是记恨于他,所以才冲着恪靖公主下手。” “这冤有头债有主,奴婢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下毒,就算奴婢到了九泉之下也会害怕遭天谴的。” “况且说句不好听的,若奴婢真想冲宜嫔娘娘下手,这机会也多的是,平素给宜嫔娘娘请安时,偷偷带了银钗过去,直接冲着宜嫔娘娘颈脖划下去,岂不是能一钗毙命?” 宜嫔脑袋转的可没有初瑾快,当即见她这话说的连个磕巴都没打,又急又慌,来来回回就是同样的一句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着,她又转头看向皇上,哭着道:“皇上,您可要替嫔妾做主啊!” 皇上揉了揉眉心,看向初瑾道:“你说这包川乌粉子是旁人塞进去的,可东偏殿里都是成贵人的人,又有谁要害你?” 皇上不愧是九五至尊,平日里朝堂上比这麻烦的事儿不知道见了多少,知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直在这里论断也没意思,还不如从旁的方面下手,若真的能揪出这背后之人,顺藤摸瓜查下去,事情就简单多了。 初瑾点头道:“皇上不妨派人去查查看问枝,奴婢觉得应该是她。” “前些日子因宜嫔娘娘要成贵人替恪靖公主做几十件小衣裳,问枝就不愿意帮忙,当时奴婢见她态度张狂训斥了她几句。” “况且我们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说起来,她的嫌疑最大。“ 皇上朝着梁九功看了一眼,梁九功会意,当即就躬身退了下去。 皇上继而看向宜嫔,只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你要成贵人给恪靖做什么衣裳?难道这针线局就没人了吗?” 宜嫔那脸色,简直是比吃了黄连还难看。 初瑾却觉得觉得十分解气——准你使绊子,就不准我告状了? 宜嫔磕磕巴巴道:“嫔妾……嫔妾……” 可她一句话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来。 皇上当即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分明就是宜嫔故意刁难成贵人,只摆手道:“好了,不必说了,恪靖如今正病着,朕不想听你说这些,这些事情等着恪靖病好了,你再来与朕好好解释解释。” 这下子,宜嫔恨不得把初瑾给生吞活剥。 梁九功知道皇上已是动怒,办事那叫一个雷厉风行,不过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便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此时恪靖公主刚喝了药,已好转了些,起码没有像方才一样上吐下泻,呼吸也已经平顺下来。 皇上当真是极疼恪靖公主的,一直坐在恪靖公主身边寸步不离守着。 初瑾一直跪在下头,跪的脑袋直发晕,跪的心里直骂人。 就在她觉得自己受不住的时候,终于看见梁九功走了进来,梁九功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低声道:“皇上,奴才都查清楚了。” 他很少有这般小心翼翼的时候,可见是查出些东西来。 皇上连看都没有看宜嫔一眼,只道:“说吧。” 梁九功窥了宜嫔一眼,这些年,他没少收宜嫔的银子,但这件事,他可包不住:“方才奴才喊了几个精奇嬷嬷去问话,谁知道精奇嬷嬷没说两句,那个叫问枝的就全招了。” “问枝说这东西是宜嫔娘娘身边的春喜姑姑怂恿着郭络罗贵人身边的常欣教她做的,直说只要她把这川乌粉末塞进初瑾的褥子里就什么都不用管了,等着事成之后把她调去郭络罗贵人身边当大宫女……” 如此一来可算是真相大白,一下子宜嫔与郭络罗贵人这姐妹两个都难辞其咎。 第28章 封为答应 这下,也算如你所愿 皇上这才冷眼看向宜嫔,只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可还有人证物证,一块拿出来吧,免得叫朕冤枉了你。” 他是说不出的失望,虎毒尚不食子,这姐妹两个为了铲除小小一个宫女,居然连恪靖都害? 宜嫔嘴巴厉害归厉害,可真遇到事儿,她就成了锯嘴葫芦,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她在见到恪靖公主不大好的时候就已经着急起来,纵然这孩子不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但也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养了这么长时间,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春喜姑姑当时见了就直说事情已经发生,没有后悔的余地,还说这件事之后她就能高枕无忧。 这就是春喜姑姑说的高枕无忧? 别说进宫这几年,就是长到这么大,宜嫔也是头一遭碰到这样的事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是春喜姑姑反应快,当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哀声道:“皇上,这都是奴婢的主意,和宜嫔娘娘没有关系,宜嫔娘娘并不知情。” “是奴婢见着皇上对初瑾上了心,怕她分得宜嫔娘娘的宠爱,所以这才联合郭络罗贵人身边的常欣想要污蔑栽赃嫁祸于初瑾的……” 并不是她一心向主,却因为她是包衣出身,若这件事情牵扯到宜嫔亦或者郭络罗贵人身上,只怕她全家老小都要丢了性命的。 她这话还没有说话,梁九功就已经一脚踹到她心窝子去了:“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公主都敢谋害!” 宜嫔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啊,她可以把这件事推得干干净净,当即就指着春喜姑姑,厉声道:“春喜姑姑,你,你真是好狠的心呐!你在本宫身边伺候了这些年,本宫待你可不薄,你居然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若恪靖落下什么病根,真个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定饶不了你。” 说着,她更是要去拽皇上的袖子:“皇上,嫔妾不知情,这件事和嫔妾没有关系,嫔妾向来把恪靖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的……” 皇上只抽开手臂,淡淡道:“是吗?朕倒是不知道,你身边连个奴才都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和你妹妹是浑然不知?” 宜嫔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不知情。 梁九功只把春喜姑姑带下去了,正好精奇嬷嬷都在这儿,也能派的上用场。 可不管精奇嬷嬷怎么问,春喜姑姑一口就咬定这件事情是她的主意,甚至连常欣也不过是帮凶而已,两位主子浑然不知情。 梁九功没法子,只能前来复命。 初瑾跪在下首,悄悄换了个姿势,听闻梁九功的话只觉得没意思——亏她从前还觉得宜嫔敞亮,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敢做不敢当的,同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 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谋害恪靖公主一事是尘埃落定,皇上当即就下令处死春喜姑姑等人。 皇上也没忘记宜嫔与郭络罗贵人,下令禁足她们姐妹俩三个月。 到了最后,皇上只环视周遭,一眼瞧见角落里还跪着一个初瑾,当即就道:“传朕的旨意,将这个宫女封为答应吧!” 将哪个宫女封为答应? 正在发呆的初瑾一听这话简直快吓傻了,抬头一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面上,心里是咯噔一声。 等着她懵懵懂懂看向皇上时,却见着皇上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初瑾:…… 她受了这么大委屈,皇上不说赏她些什么,居然要封她为答应,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旁的梁九功忙道:“答应只怕都高兴坏了吧?还不快给皇上谢恩。” 是了,这世道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甭管自己愿不愿意当答应,皇上金口一开,她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啊,那也得愿意。 初瑾朝着皇上离开的方向,不情不愿叩头道:“多谢皇上。” 梁九功这才笑眯眯去追皇上,心里只想着——以后这位章佳答应怕是不容小觑呀! 等着初瑾回去之后,听闻众人络绎不绝的恭贺声,仍觉得似梦似幻。 不过她仔细一想,这件事的确是像皇上的做派。 谋害恪靖公主一事虽有人认下,但皇上大概也猜到了这背后的主子是宜嫔的,不过是推了个宫女出来当幌子罢了。 可白纸黑字,言之凿凿的,皇上总不能因他的猜疑给宜嫔定了罪吧,所以便抬了她起来,叫宜嫔好好瞧瞧——若是你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定没有这事儿,你越是折腾,那就越不会让你如意的。 初瑾忍不住想,皇上还真是挺狠的,这可是在宜嫔心上插刀子! 接下来一晚上初瑾都没有睡好。 她走了,成贵人怎么办? 对翊坤宫这东偏殿,她还是有感情的,虽说她这辈子虽只是个小宫女,但在这里,她难得过了两三个月快活的日子。 她虽不相信紫禁城中有“闺中密友”,但扪心自问,成贵人对她的确是不错。 成贵人身边统共就两个大宫女,问枝死了,她走了,以后谁来照顾成贵人…… 这般想着,初瑾直到天色渐亮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果然等着翌日一早就有太监过来恭贺她,让她迁居永和宫。 初瑾:…… 永和宫一宫之主位正是德嫔,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她宁愿去佟佳贵妃的承乾宫,也不愿意日日与德嫔朝夕相处。 可这种事,压根不是她能决定的。 永和宫除去德嫔,还有定常在与张贵人,定常在是个聒噪喜欢说话的,心眼不坏。 张贵人……初瑾差不多就要忘记这人了。 说起来早些年张贵人很有些风光的,她比皇上还大上两三岁,替皇上生下大公主和四公主,虽说是女儿,却也招皇上喜欢,只可惜啊,这两个公主一个一出生就夭折了,一个养到五岁染上风寒也去世了。 第29章 永和宫 在上辈子的仇人手下讨生活…… 永和宫自是德嫔居于主位,东西偏殿也分给了张贵人与定常在,初瑾能住的也就只是后院。 初瑾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上辈子她极讨厌德嫔,没想到这辈子还要和她同居一宫,可皇上这般说了,难道她还能抗旨不成?她也只磨磨蹭蹭收拾东西过去。 成贵人拉着初瑾的手嘱咐了又嘱咐:“……德嫔娘娘你也是见过几次,是个性子好的,如今又得皇上宠爱,皇上过去永和宫的次数多,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儿,免不得也能想起你几次的,等着过些日子,这晋了位份,日子就能好过起来的。” 初瑾心里一软,笑着道:“您放心好了,我会小心行事的,倒是您这里……宜嫔娘娘虽被皇上禁足了三个月,可解禁之后,到时候我去了永和宫,她也不能奈我何,倒是您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不过不要紧的,我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过来陪您说话,您遇上什么事儿也可以去找我,但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推脱。” 她记得成贵人对她的好,当初若不是成贵人偷偷给她请太医,只怕她早已不在。 在成贵人那念念不舍的目光中,初瑾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去了永和宫,临走之前,成贵人塞给她二十两银子,良常在派人给她送来了一个小荷包,里头装着一小把银豆子,专门给她打赏人的。 初瑾心里有数,成贵人与良常在本就没多少钱,更不必提这两人如今省吃俭用拿了银子打点阿哥所的太监嬷嬷们,这些银子和银豆子……对她们而言可不是比小数目。 初瑾去了永和宫,放下包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去给永和宫一宫之位德嫔请安。 正殿里住着的德嫔还是一如既往穿着件七成新月牙色的旗服,如今正在侍弄院子里开的正好的芍药花。 宜嫔与初瑾之间的事儿,昨晚上就已经闹的是沸沸扬扬,所以德嫔去承乾宫请安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永和宫又要进一位新人。 如今德嫔听见有人通传,只转过身来,恰好见着初瑾正给自己请安。 若换成寻常人,只怕早已笑不出来,德嫔脸上的笑意不减,淡淡道:“章佳答应起来吧,不必多礼。” “你从前在翊坤宫伺候,只怕不知道本宫的性子,本宫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平素不会给你们立规矩,若是你们闲来无事想来本宫这里说说话,本宫自是欢迎的,可要是给佟佳贵妃请安之后想回去歇歇脚,本宫更不会拦着。” “本宫还是那句话,能够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自然该珍惜才对。” 还是同样的道理,若寻常女子听闻这话早已是感激涕零,有对比才有差距,从前在翊坤宫见惯了宜嫔那样嚣张跋扈的,如今见到德嫔这种温温柔柔的,只怕会连连表衷心。 初瑾可不会这样,上辈子她就清楚德嫔是什么样的人,在低位时无所不用,等着真爬到高位,则开始扮一朵盛世白莲来。 她可不吃这一套,当即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莲言莲语道:“多谢德嫔娘娘,便是嫔妾从前在翊坤宫的时候,也时常听人说起娘娘您的,众人直说您模样好,性子好,难怪得老天爷庇佑,替皇上生下两位阿哥了。” 德嫔笑了笑,仔仔细细打量起她来。 眼前的人模样极出挑,放在六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也难怪佟佳贵妃想要拉拢她,宜嫔想要除掉她。 是了,佟佳贵妃在永和宫安插了人,她又何尝没在承乾宫安插人? 她可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宫女! 初瑾见她这般眼神,笑着道:“娘娘这般看着嫔妾做什么?可是嫔妾方才说错了什么吗?” 德嫔淡笑道:“没什么,不过见你容貌出众,所以多瞧了两眼罢了。” “好了,这安也请了,明日一早还得去给贵妃娘娘请安,你先回去歇着吧,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告诉本宫一声。” 初瑾脆生生应下,转身就走。 德嫔看着她那窈窕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全无——这个章佳氏,这等容貌,这份胆识,只要她有心争宠,以后前途怕是不可限量啊! 初瑾回去之后则开始扒拉自己的小包裹起来,她的东西实在是不多,除去宫装,连衣裳都没一件。 好在她离开翊坤宫之前,成贵人给她两件新衣裳,她今晚改一改,好歹能搪塞一阵。 一想到衣裳,初瑾就忍不住直撇嘴,她前脚刚回来,后脚德嫔就派人送了两匹缂丝料子,两匹蜀锦料子来,直说她刚晋位,叫她做几身好看的衣裳。 这可真是又要好名声,又要她不痛快,难不成一夜时间,这料子能自个儿变成衣裳不行? 不光是料子叫初瑾觉得憋屈,拨给她那三个伺候的人,说着是忠厚老实,可行事却是呆呆傻傻的,初瑾这边刚坐下来要其中一个小宫女给端杯茶,好家伙,那小宫女端过来的茶水简直没发喝,烫嘴不说,只怕直接将水泡了茶叶都端了过来,根本没有洗茶这一说。 初瑾就着白水,看着眼前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只觉得十分头疼。 更叫她头疼的是翌日一早她前去承乾宫给佟佳贵妃请安的事儿,六宫之中有不成文的规矩,身份越高,来的越晚,身为新晋小答应的初瑾自然是头一波来的,后来每个来的妃嫔都要认真打量她一眼,继而再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上辈子见惯了包藏祸心的善意,这般明晃晃的不喜让初瑾觉得更好——你不喜欢我,得,我也不喜欢你,免得下次见面还假惺惺打照面。 最后来的则是几位主位娘娘,安嫔向来与宜嫔不对付,听闻前儿的事这两天晚上睡觉嘴角都带着笑,一进来打量了初瑾几眼,继而没好气道:“……叫本宫说啊,这等狠心之人就不配当额娘,还说什么春喜姑姑擅自做主,当真是笑话,把我们一个个都当成了傻子不成?没有主子的意思,那些宫女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宜嫔这般行事也就罢了,好歹恪靖公主不是她亲生的,没想到郭络罗贵人也狠得下这个心,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啊!” 第30章 妹妹 钮祜禄一族送进宫的棋子 坐在上首的惠嫔也跟着搭话道:“是了,这事儿不光咱们知道,就连慈宁宫的太皇太后也知道了,听闻这事儿只叫苏麻喇嬷嬷将恪靖公主抱到慈宁宫养着,苏麻喇嬷嬷刚抱起恪靖公主,恪靖公主就直吵嚷着要额娘。” “后来宜嫔赶过去的时候,恪靖公主哭的嗓子都哑了,抱着宜嫔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肯撒手……唉,真是可怜见的啊。” 听闻这话,连向来沉默寡言的荣嫔都忍不住道:“那恪靖公主可有养在慈宁宫,还是继续养在翊坤宫?”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惠嫔面上,她是更得意起来:“苏麻喇嬷嬷见了当时就直叹气,回来禀告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说恪靖公主尚病着,若强行抱到翊坤宫来,整日哭哭啼啼的,对她身子也不好,索性就拨了两个人过去伺候。” “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想必咱们心里都清楚,什么时候宜嫔身边还缺了伺候的人?不过是想派人守着恪靖公主,免得又叫那等狠心的人钻了空子……” 一时间,大家是七嘴八舌,紫禁城中孩子向来珍贵,当年皇上因膝下没有女儿,还收养了端亲王所出的纯禧公主,继而荣嫔才生下荣宪公主,兆佳贵人生下端静公主,满打满算,宫中如今统共才四位公主,因恪靖公主年纪最小,一众公主中最得宠的就是她。 荣嫔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早些年折损了好几个孩子,把儿子女儿都看的比命都重要,听闻这话只觉得心痛。 这般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小小年纪就中了毒,只怕会落下病根的。 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佟佳贵妃这才姗姗来迟,众人齐齐上前给佟佳贵妃请安,佟佳贵妃含笑道:“起来吧。” 前日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原想的是一石二鸟,没想到宜嫔折进去了,初瑾好安然无恙……不过好歹宜嫔这姐妹两人短时间内与圣宠无缘。 佟佳贵妃笑着道:“方才本宫还未进来就听见你们说的热闹,说什么了?说出来叫本宫也听听。” 一个个妃嫔顿时成了锯嘴葫芦,唯有安嫔说了几句排暄宜嫔的话。 佟佳贵妃只道:“安嫔,这话也不能这样说,这宜嫔向来对恪靖公主极好,说不准真是毫不知情,毕竟宜嫔向来御下不严,发生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安嫔不好再说什么。 佟佳贵妃笑着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咱们紫禁城后宫新添了位章佳答应。” 被点了名的初瑾上前道:“嫔妾章佳氏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各位主子娘娘们请安。” 安嫔讥诮一笑:“大家可得好好看看这位章佳答应,以后见到她躲远些!若不是因为她,宜嫔那姐妹两个可不会被皇上禁足三个月了,本宫原以为章佳答应是个有手段,是个厉害的,万万没想到连模样也是如此出挑!” 初瑾:…… 她想骂人了。 她与安嫔无冤无仇的,安嫔这话不是把她往风口浪尖推吗?显得好像她有通天的本事一样! 说起来,初瑾上辈子就不大喜欢安嫔,安嫔心肠并不坏,可仗着她出身显赫,说话完全不经过大脑,十分遭人厌弃,连宜嫔都比不上,毕竟人家宜嫔好歹还有几分美貌在,也没这般刻薄! 就比如今日,安嫔这般就因为初瑾入了皇上的眼,心里不痛快,想要刺上两句。 若真的叫安嫔去做什么,说不准她又没这个胆子。 一时间,初瑾成了众矢之的。 佟佳贵妃又在人前扮贤良端庄起来,淡淡道:“安嫔,话可不能这样说,孰对孰错,皇上心里自然是有一杆秤的。” “不说皇上,就算是这件事情落到本宫这里来,本宫一定会还章佳答应一个公道。” 啧啧。 初瑾只觉得三年过去,佟佳贵妃是这六宫中难得有长进的人。 她只低声道:“嫔妾谢过贵妃娘娘。” 初瑾的出现不过就像水面上丢下一颗小小的石子,阵阵涟漪之后看着是风平浪静,实则下头则是暗涌非常。 因恪靖公主病着,在场有孩子的妃嫔免不得多说了几句,话里话外多少带着几分显摆之意。 惠嫔首当其冲,她娘家又是纳兰一族,十分显赫,进宫又早,如今更是得意洋洋道:“……本宫还记得当初大哥刚生下来的时候,小小的一团,皇上见了生怕养不活他,所以将他送到了宫外养着,等着八岁那年才接回阿哥所。” “便是本宫没亲手抚养着大阿哥长大,可也能感同身受。” “这宜嫔好歹也是生过儿子的人,怎么能做出这般心肠狠毒的事情来?” 这话一出,安嫔自是连连附和。 佟佳贵妃方才再说不得再提这事儿,可如今听她们说这些有的没的,倒也没再说什么。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别说这里的女人粗略一数也有二三十个,不知道能凑成多少台戏。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也不知道谁突然提了一句:“……僖妃娘娘这病好些了吗?说起来,嫔妾还是除夕的时候见过僖妃娘娘了。” 僖妃? 初瑾一愣。 若是这六宫之中再没有第二个僖妃,那这人口中的僖妃应该就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若惜。 说起若惜来,初瑾心里一酸。 上辈子她身子不好之后,钮祜禄一族就有人担心她早早撒手人寰,自她阿玛去世之后,钮祜禄一族是元气大伤,若她再没了,只怕钮祜禄一族从此就要没落。 所以当时族中就有人说要将她妹妹送进宫侍疾,说是侍疾,可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 果不其然,若惜自进宫之后再没能出宫。 上辈子她去世之后,皇上册封若惜为僖妃,虽为妃,可没有正式册封,不过是庶妃罢了,连嫔位都比不上。 第31章 她的人 很多事情是没有选择的 一说起这号人物,大家不免又来了兴致,有人忍不住道:“叫嫔妾说,说这僖妃还真是厉害啊,整日缠绵病榻,可皇上还是隔三差五还是瞧一瞧她,说着是养病,明明就是不愿意搭理咱们,可别偷偷有了身孕,等过些日子这孩子都生出来了,咱们才知道。”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话可没说错。 佟佳贵妃一听这话当即就训斥道:“真是胡言乱语!僖妃与故去的先皇后一样身子不大好,平日里都是需要静心调养着,隔三差五就有太医过去请脉,若有了身孕,这种事情怎么能瞒得住?”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说起来先皇后去世了几年,僖妃就病了几年。” 初瑾长长的指甲掐到肉里,掐得她生疼生疼,叫她忍不住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来。 上辈子若惜进宫时将将十三岁,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偏偏钮祜禄一族执意如此,说要趁着皇上对钮祜禄一族尚有情谊的时候将人送进紫禁城来,到时候她没了,要是若惜在紫禁城中站稳脚跟,这样才能力保钮祜禄一族长盛不衰。 十三岁啊! 当初她妹妹进宫时才十三岁呀! 直到如今初瑾想起这件事来仍旧觉得胸口憋着一团怒气,最初听见这话的时候她不以为意,虽说阿玛没了,但长房中还是有大哥法喀当家的,没想到她大哥想也不想一口就答应下来。 因为这事儿,五哥阿灵阿在家摔了不少东西,直说不准若惜进宫,后来却被大哥法喀锁在屋子里不准他出来。 后来,就算是她出言反对,好像也没什么用。 是啊,一个病入膏肓的皇后,又算得了什么? 最后,若惜还是被送进宫来了。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中,初瑾知道若没自己护着,若惜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所以皇上前来看她的时候,她只把若惜推了出来,想要皇上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念在钮祜禄一族的情分上,对若惜颇为照拂。 只是上辈子她这话不过刚起了个头,就已被皇上打断乐—好端端的,说起这些做什么?你放心,朕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当时她听完这话只觉得是满肚子的委屈——皇上这是连这点颜面都不愿给她啊! 等着上辈子她去世之后,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 可这辈子重回紫禁城,养病中的初瑾迫不及待问起妹妹怎么样子了,从问枝的嘴里她知道若惜过得虽不算好,但也不算差,虽只是庶妃,但平日里吃穿用度都得梁九功照拂,日子也不算艰难。 这三年多的时间,若惜整日躲在屋子里替她这个故去的姐姐吃斋念佛,也没人去害到她头上去——在众人眼中,钮祜禄一族是彻彻底底的败了,又何须针对一个小小的庶妃? 等着初瑾回过神来的时候,佟佳贵妃只缓缓道:“……说起来本宫已经好些日子没去看僖妃了,被诸位妹妹这一说,本宫也是时候去看看她怎么样。” 明面上,佟佳贵妃不管对元皇后的妹妹还是先皇后的妹妹,一向是一视同仁的、 可元皇后的妹妹平贵人时不时还在皇上跟前露露脸,但僖妃……若是没人提起,只怕根本不会有人想起她。 很快诸位妃嫔就退了下去,唯独初瑾一个人磨磨蹭蹭的,等着大家伙儿都散了,她只说明自己的来意,想要同佟佳贵妃一起去看看僖妃。 这些日子她没少在僖妃所住的储秀宫附近晃荡了好几圈,压根没见到妹妹的影子。 别说她了,就算是成贵人求到储秀宫,只怕也难见妹妹一面。 佟佳贵妃不以为意笑了笑,笑容是意味深长。 初瑾一愣,她是关心则乱,瞬尔才觉得自己这话不妥当——从前她婉拒佟佳贵妃的拉拢,如今她被封为答应以后,多得是需要佟佳贵妃仰仗的时候,所以佟佳贵妃只怕以为自己这是“弃暗从明”。 初瑾没心思去管佟佳贵妃怎么想,除去大哥法喀,她额娘就生下她们姐妹两个,虽说在妹妹年幼时她就步入紫禁城,可到底是血浓于水。 佟佳贵妃颔首道:“也好,今日你便从本宫一起过去储秀宫吧!” 佟佳贵妃出行自然要乘坐步撵的,按理说初瑾原本该在一旁随行,可佟佳贵妃只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两日只怕你也累坏了,查良河,给章佳答应也抬一架步撵来吧。” 按照道理,嫔位以下的妃嫔是没资格乘步撵出行的,可佟佳贵妃赏下来的则全然不一样。 初瑾心中暗道不过,却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步撵。 她知道,这架步撵一坐上去,就差不多对六宫之中所有人说——看,我是佟佳贵妃的人了,我坐了佟佳贵妃的步撵!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若叫她转身回去,她实在是做不到。 初瑾只能含笑坐在步撵上,不急不缓跟在佟佳贵妃身后缓缓朝着储秀宫驶去。 只是初瑾隔着老远就见着储秀宫门口候着一群太监——皇上来了? 佟佳贵妃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下了步撵甚至还对初瑾道:“你也真是运气好,没想到叫你碰见了皇上,正好你也趁着这个机会见见皇上。” 说着,她更是轻轻拍了拍初瑾的手,似笑非笑道:“从前的事儿,本宫便不与你计较了,你年纪小,一时半会脑子转不过来弯也是理所当然。” “这以后啊,本宫能提拔你的地方多的是,你得好好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若再有上次的事儿,本宫可不会再轻易绕过你的。” 佟佳贵妃是真的大方吗? 初瑾可不相信。 上次在承乾宫的时候,她分明见着佟佳贵妃气的咬牙切齿,如今不过是见自己扳倒宜嫔,想要再借着自己的手扳倒德嫔而已。 但如今初瑾距离妹妹也就一步之遥,她没有别的选择,只屈膝行礼:“嫔妾多谢贵妃娘娘。” 话毕,她这才跟着佟佳贵妃步入储秀宫。 皇上在里头已经知道佟佳贵妃与初瑾过来的消息,说实在的,佟佳贵妃过来……皇上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在他见到佟佳贵妃身后的初瑾,却是怎么都没想到。 第32章 劝说 人不可能一直将头埋在沙子里的…… 见皇上的眼神淡淡扫过初瑾,佟佳贵妃笑着道:“……今日是章佳答应头一次给臣妾请安,听闻臣妾过来看看僖妃,所以也想过来一同见见僖妃。” “臣妾想着僖妃平素都是待在储秀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想带新人给她瞧瞧,陪着她说说话解闷。” 说话当真是要讲究技巧的,她这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一个心地良善的贵妃形象。 皇上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用太皇太后的话来说,佟佳贵妃一言一行皆挑不出错来,是啊,是挑不出什么错来,可他就是喜欢不起来——太过于完美,太过于面面俱到,仿佛戴了一个面具一般。 初瑾打从请安之后则退到一旁去,如今趁着皇上与佟佳贵妃说话的时候悄悄打量起僖妃来。 初瑾只以为妹妹会憔悴不堪,只是她没有想到和三年前比起来若惜整个人却是精神不少,面色红润有光泽,哪里像有病的样子? 想必是她常年在小佛堂拜佛念经的缘故,身上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檀香。 若是旁人不说,很难把她与一个十六岁的女子联想起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服,眼里无悲无喜,宛如老妪一般。 初瑾见了,心里觉得有些难受。 僖妃与上辈子的她并不像,她长得更像故去的外祖母,而僖妃更像阿玛多些,当初她的外祖母可是有满蒙第一美人的称号,反之她的阿玛遏必隆长得是五大三粗……所以僖妃的长相也不算十分出挑。 皇上与佟佳贵妃说了没两句话,又转头看向僖妃道:“……你这病也该养好了,这都养了三年多,若你还病着,那叫朕如何同故去的阿玛与姐姐交代?” “从前你说不愿出门,朕依你,可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储秀宫吧?” “吃斋念佛,一心向善是好事儿,可凡事都该有个度才是。” 说着,他更是看向佟佳贵妃道:“贵妃若有时间也多劝劝僖妃,小姑娘家家的这般像什么样子?” 佟佳贵妃轻声应是。 初瑾在一旁则品出些不对劲来,只怕……皇上对僖妃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倒像是兄长看待小妹妹一般。 这样也好。 皇上的恩宠又能维持几天?可皇上对他那些妹妹,那几个女儿确实极好的。 皇上站起身道:“你们在这说话吧,朕就先走了。” 佟佳贵妃其实一直在偷偷打量皇上与初瑾之间有无不对劲儿,可从始至终皇上并未再多看过初瑾一眼,她这心里是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等着皇上走了,佟佳贵妃更是拉着僖妃的手道:“皇上方才这话也正是本宫想说的,你如今正是最好的年纪,就该打扮的花枝招展,没事儿的时候品茗、散步、赏花。” “你整日窝在储秀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本宫见了都觉得于心不忍,更别说九泉之下的先皇后。” “你入宫的晚,不知道本宫与先皇后情同姐妹,你既是她的妹妹,则是本宫的妹妹,本宫可是见不得你受这样的委屈。” 初瑾:…… 能不能别说了? 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偏偏全情投入的佟嘉贵妃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字字恳切,但僖妃全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淡淡一笑:“皇上与贵妃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领了,只是臣妾向来别无所求,当初留在宫中就与皇上说过,想替姐姐整日吃斋念佛,贵妃娘娘不必再劝。” 说着,她更是先发制人,扭头看向初瑾:“这位就是昨日刚册封的章佳答应吗?瞧着的确是个妙人,臣妾见了都替皇上觉得高兴。” 话毕,她更是微微咳嗽起来,一旁的安芳姑姑道:“贵妃娘娘见谅。” 安芳姑姑原先曾是先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先皇后故去之后,她便主动请缨来照顾僖妃,就连在佟佳贵妃跟前也不惧什么。 又是这个样子! 佟佳贵妃知道僖妃这又是在下逐客令,心中也有几分不快,只扶着身边查良河的手站了起来:“好,那你安心养病吧,本宫今日说的这话你也多想想,不光是皇上惦记着你。就连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说起你也是十分疼惜。” 初瑾跟在佟佳贵妃身后朝外走着,可走了没两步,还是忍不住转身道:“僖妃娘娘,嫔妾有些话想说,若说错了,还请僖妃娘娘责罚。” 她福了福身子,只道:“先皇后已经不在,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您与先皇后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若是先皇后见着您这个样子,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更何况您还有兄长,还有额娘,如今您躲在六宫之中,躲在小佛堂里面倒是清净,可能躲一辈子吗?” 说着,她的眼神更是落在僖妃身后的安芳姑姑面上,这安芳姑姑是她从前的丫鬟,上辈子跟着她一起进宫,最是衷心不过:“安芳姑姑也是先皇后身边的老人了,该规劝的时候自是要多劝劝僖妃娘娘的,能躲得了一时,但躲不了一辈子。” “若僖妃娘娘真的高兴,这也无妨,可姑姑问问自己,僖妃娘娘是真的高兴吗?” 她知道,僖妃自不会高兴的,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她知道妹妹喜欢皇上。 上辈子的她曾说过,只要妹妹不愿进宫,她定有法子,可妹妹却与当年的她一模一样只说愿意。 她直到现在还记得妹妹当时的眼神——三分羞涩,三分憧憬,剩下的则全是期待。 既然妹妹倾慕于皇上,又怎么会高兴的起来? 佟佳贵妃对初瑾这话十分满意——她没有看错,初瑾不光聪明,还心狠,很好! 僖妃脸色变了,可到底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初瑾直到回去之后心里还是闷闷的,她前脚刚进屋,后脚佟佳贵妃就派了查良河送了好些东西过来。 与德嫔的小家子气不一样,佟佳贵妃出身显赫,出手也大方,一出手又是绫罗绸缎又是珠宝首饰,可以说是样样皆有,把她身边那三个小傻子都看呆了。 初瑾见了只是苦笑,佟佳贵妃这是生怕六宫中有谁不知道自己是她的人?可是,一旦上了她这艘船再想要下船就没那么容易。 第33章 曲子 朕还以为是先皇后回来了 因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初瑾一直到了亥时还是没有半点睡意,再加上心里烦闷,她只想要去外头走走。 如今已是初夏,夜风凉凉,平日里喧嚣繁华的紫禁城入夜就变了个模样,静谧,柔和……好像白日里的龌龊不堪与它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上辈子的她也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走走,最喜欢去得则是御花园,迎着皎洁的月光,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心也能跟着安静下来。 初瑾一步步朝着御花园走去,夜深了,湖边果然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依旧坐在上辈子的老位置——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忍不住思考起来。 老天爷是不是看她不太顺眼?所以要这般折腾她? 上辈子她虽说位高权重,但最后过的并不快乐,这辈子看目前的情形……好像也不会有太好的日子。 初瑾就不明白了,穿书之前,她不过是一个极平庸的人,老天爷找她一次就算了,怎么还几次三番都找到她头上来?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要和僖妃学习下,开始吃斋念佛,求佛祖保佑? 可初瑾是个适应力很强的人,事已至此,每日在紫禁城里混吃混喝,有人伺候,这辈子就当一条咸鱼好了。 初瑾安慰自己几句后,已是波澜不惊,这是她上辈子练就出来的本事。 只是等着她折身想要回去永和宫时,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上辈子她不管何时出门,身边总是浩浩荡荡跟着好些人,可如今就她一个人! 平日里繁盛喧嚣的御花园如今半个人影都没有,一阵微风吹来,树叶发出婆娑作响的声音,听着倒是怪吓人的。 怪力乱神。 初瑾想着自己活过一世的人又重新活过来,只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心里是惴惴不安。 可这世上最怕的就是自己吓自己。 初瑾越想越怕,最后只给自己壮起胆儿,唱起曲儿来,她唱的是上辈子外祖母教她的一首小曲儿:“翠色莲叶等你摘,胖胖莲子等你采,若你问我从哪里来哟,直道云间深处……” 她的声音轻轻浅浅,在这静谧的夜里是安静柔和。 殊不知,此时皇上刚从御书房出来,也不知道他突然起了什么兴致,只说想逛逛御花园。 不远处的皇上听到声音,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这不是先皇后曾与他唱过的曲子吗? 是先皇后在那里唱曲吗? 是先皇后终于回来了吗? 皇上当即什么也顾不上,匆匆朝着这声音方向赶去。 一旁的梁九功不明所以,忙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您慢些,您当心脚下……” 皇上压根顾不上答话,匆匆朝着声音源头赶去,一个转身之后,他终于见到了那人。 可在看清楚眼前这人后,皇上的眼神却暗淡下来——这……根本不是先皇后的魂魄啊! 这是昨日他刚封的那章佳答应! 初瑾也是一愣,这可真是比见鬼还吓人!大半夜的皇上不在床上醉生梦死,怎么在这里? 等着她再仔细一看,发现这人的的确确是皇上,忙上前行礼:“嫔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了。” 皇上脸上是说不出的失望:“大半夜的,你不好好在永和宫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在初瑾的记忆里,皇上甚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低声道:“回皇上的话,嫔妾今日是第一天来永和宫,突然到了陌生的地方有些睡不着,所以就出来散散步,没想到惊扰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恕罪? 恕哪门子的罪? 皇上虽心里有气,但总不能因为初瑾大晚上在御花园唱曲就治了她的罪吧? 他冷声道:“这首曲子是你从哪里听来的?朕从前也听人唱过的。” 初瑾咯噔一声,这才想起来,上辈子她刚入宫的时候只是小小贵人,并不惧怕皇上,曾什么话都与皇上说,什么话都与皇上讲,更与皇上唱过这首小曲儿……说起来,都隔了十多年了,皇上还记得? 初瑾不动声色道:“回皇上的话,嫔妾的姑母嫁去了江南,嫔妾曾听姑母唱过这首曲子,当时觉得好听便记了下来。” 皇上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期盼着什么,只道:“罢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话毕,他更是头也不回就走了。 初瑾行礼恭送皇上,等着她再次起身时皇上已经走远了,那背影,看着隐隐有几分寂寥。 等着初瑾一路跑回永和宫时这才后知后觉起来——还好皇上没说要同她一起回来,她可不想侍寝! 有了这一出,初瑾躺在床上更是睡不着。 翌日一早她起身之后给佟佳贵妃请安时,眼睑下面是淡淡的一片青紫,看起来憔悴极了。 成贵人见了只偷偷问她在永和宫可是不习惯,还是有人欺负了她。 成贵人与定常在是有几分交情的,已经说过了请定常在帮着照顾初瑾一二,只是永和宫却还有个张贵人在的……那张贵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别说初瑾,就连她自己都在这个张贵人手上吃了好几次亏。 初瑾淡淡笑笑,只道:“贵人放心好了,我好得很,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晓得的?我不会叫自己吃亏的。” 成贵人这才觉得自己多心了。 初瑾与她说了会话这才知道她身边也新添了几个宫女,倒是老实本分的,就是人蠢笨的些。 这让初醒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忍不住安慰起来:“有些宫女虽蠢笨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坏事人,老实本分,这胆子就小,想必不会做出卖主求荣的事情来。” 成贵人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两人偷偷说着话,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僖妃娘娘到! 僖妃? 众人面上皆带着惊愕的神色,僖妃的“病”总算肯好了。 初瑾的眼神也朝着门口扫去,果然见着僖妃扶着安芳姑姑的手缓缓走了进来,与昨日一身素色并不一样,今日的僖妃穿着水波纹绣金蓝纹缎领旗服,小把头上插着金丝攒珠簪,脸上端着淡淡的笑意。 第34章 安芳姑姑 见到了上辈子的故人…… 女子皆是三分靠长相七分靠打扮,僖妃长相不算出挑的,可这样一打扮,倒也有几分美貌之色,不说倾国倾城,却也是小家碧玉的。 僖妃不愧是钮祜禄一族出来的嫡出女儿,见众人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神色未变。 恰好这时佟佳贵妃也刚露面,僖妃则直上前与佟佳贵妃见礼道:“臣妾见过贵妃娘娘,臣妾今日来迟,还望贵妃娘娘降罪!” 佟佳贵妃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笑着道:“本宫怎么舍得怪你?来人,赐坐。” 承乾宫的座位那可是大有讲究的,佟佳贵妃下首则是六嫔,以安嫔与惠嫔为首,如今僖妃隔了三年多再次露面,自然没有她的位置。 佟佳贵妃索性就让她坐在自己左手边下方的位置,刚好位于她之下,安嫔之上,如今更是亲昵道:“你的脸色好看多了,这病可是已经大好?” 僖妃含笑道:“多谢贵妃娘娘照料,臣妾的病已经好了,都已经这么长时间,这病也该好了。” 她这话可不止与佟佳贵妃说的,还是与在座妃嫔们说的。 可安嫔等人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若是她们没有记错的话,僖妃直到如今尚是完璧之身,有什么好在意的? 若真论起身份来,难道僖妃还能比得上元皇后的胞妹平贵人吗? 佟佳贵妃却拉着僖妃的手,对僖妃是嘘寒问暖,好像昨日去储秀宫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看着要多慈爱便有多慈爱。 不过这份慈爱中,倒也有三分真情在的。 佟佳贵妃是个目标很明确的人,如今德嫔对她的话是阴奉阳违,虽又来了个初瑾,但根基不稳,尚需要她扶持……如今来了个天真烂漫的僖妃,若能为她所用,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那是最好不过。 僖妃也乐意与她交好,含笑道:“臣妾这几年在小佛堂替皇上,太皇太后,太后娘娘与故去的两位皇后娘娘吃斋念佛,抄了不少佛经,也有替贵妃娘娘在佛前祈祷,待会儿臣妾就要安芳姑姑把佛经送给贵妃娘娘,还望贵妃娘娘莫要嫌弃。” 又是佛经! 宫里头的女人向来闲的没事做,拿来表忠心的东西就是佛经! 佟佳贵妃替皇上抄了一年的佛经,其中的辛苦她是最清楚,只拍拍僖妃的手道:“你有心了。” 如今这里成了佟佳贵妃与僖妃的主场戏,众位妃嫔寒暄两句,则起身告退。 初瑾也与成贵人一起告退。 她离开时只见着僖妃朝着她笑了笑,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善意。 初瑾也报以淡淡的微笑。 成贵人只说想去永和宫她住的地方看看,她还没说话,定常在就直说欢迎。 定常在是个喜欢说话的,出了承乾宫之后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说的都是僖妃的事儿。 从定常在的描述中,初瑾知道过去三年多的时间里僖妃过的如何,按照道理来说,僖妃论情谊论家世,都是远远比不上与元皇后一母同胞的平贵人,只是僖妃懂得进退,先皇后一死,她就退到储秀宫去了,太皇太后去瞧过她,皇太后去瞧过她,皇上与佟佳贵妃都去瞧过她,可不管谁说什么,她都说不愿意。 在定常在的口中,是因为皇上见僖妃与先皇后姐妹情深,所以才给了她一个庶妃的位置。 就连成贵人听闻这话只笑道:“……当初僖妃娘娘躲在储秀宫养病时,不少人都暗中笑话她,直说她若不是趁着皇上对先皇后还又几分情谊的情况下站稳脚跟,等过几年只怕她会与平贵人落得同样的境地。” “如今看来,僖妃娘娘倒是个聪明人,皇上见她心地良善对她一直是颇有照拂,如今她的‘病’好了,皇上对她的情分是旁人比不了的。” 初瑾听闻这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插话——只怕僖妃这一路走的并不会如众人想象中那样顺畅,原因很简单,僖妃喜欢皇上! 等着初瑾带着成贵人去了永和宫后殿,则暂时将僖妃抛之脑后。 成贵人见她虽住在永和宫后殿,但屋子里的摆置却并不差,更见着昨日佟佳贵妃赏赐下来的东西价值不菲,说了几句话之后,这才放心离开。 她前脚刚离走,后脚安芳姑姑也带着赏赐过来。 若初瑾与僖妃有的是血缘之情,那与安芳姑姑之间则是患难与共,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在她五岁的时候,安芳姑姑就到了她身边伺候,一直陪着她进宫,陪着她入主坤宁宫。 若论心计论长相,安芳姑姑都是一等一的,却在她身边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伺候了那么些年。 初瑾弥留之际只求过皇上两件事,一来是好好照顾她的妹妹,二来则将她身边的那些宫女都放出去。 皇上当时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初瑾不明白,为何安芳姑姑为何还在紫禁城中?当即心里便泛起一酸楚来。 安芳姑姑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命人把东西放在桌上,笑盈盈道:“奴婢见过章佳答应。” “答应一番话说的熹妃娘娘和奴婢是茅塞顿开,答应这话说的有道理,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待答应走后僖妃娘娘直说自己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故去的先皇后和钮祜禄一族着想。” “这一切都归功于答应您,僖妃娘娘专程命奴婢向您道谢的。” 从前她就是个说话极其妥帖的,过去三年,她比从前更胜。 初瑾一见她就觉得心里亲近,叫让小宫女给他抓了几颗银豆子,安芳姑姑果然不收。 初瑾一点都不意外,从前安芳姑姑就是这个性子的,直说拿人手软,怕旁人求她办事。 她只笑着道:“安芳姑姑这般客气做什么?昨日我不过见僖妃娘娘与我差不多大的年纪,见她年纪轻轻就与青灯古佛相伴于心不忍,所以这才多说了几句的,好在僖妃娘娘并没有怪罪下来。” 安芳姑姑笑了笑,没有接话,实则心里对于初瑾的示好不太瞧的上。 第35章 好人? 这世上的人,都是自私的…… 上辈子初瑾曾夸过安芳姑姑油盐不进,这辈子对她的油盐不进只觉得头疼,知道她这副表情就是怕自己与僖妃套近乎。 可没办法,她就是要套近乎啊,“我原先便听人说过安芳姑姑是先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只是为何后来又去了僖妃娘娘身边伺候?” 她从前只听成贵人说起僖妃,却不知道安芳姑姑并未离宫。 紫禁城中向来是人走茶凉,上辈子她在时候的时候,安芳姑姑是风光无限,可上辈子她去世之后,便是旁人不说,她也能猜到安芳姑姑过的是什么日子。 安芳姑姑脸上的笑意不变,只道:“当初先皇后去世之后,皇上也曾说放奴婢回乡抚养,可那个时候僖妃娘娘只有十三岁而已,哭的泣不成声,若奴婢走了,僖妃娘娘怎么办?先皇后在世时对奴婢是恩重如山的。” 这话说完,安芳姑姑就道:“奴婢就不叨扰章佳答应了。” 她这一副生怕初瑾再多问的架势,让初瑾见了只觉得好笑。 好笑之余,初瑾只觉得心里有些不是个滋味——上辈子她弥留之际僖妃与安芳姑姑都是在场的,僖妃明明听到她说要放安芳姑姑出宫,可既然这样,僖妃为何要留下安芳姑姑?她就不相信了,若僖妃只要不要安芳姑姑,难道安芳姑姑还能死乞白赖留在储秀宫吗? 还有当初她身边的大宫女采薇与文滢了?为何没见到她们?是被放出去嫁人了吗? 她觉得不太对,按理说照着采薇与文滢的性子,若安芳姑姑留在紫禁城中,她们俩儿也是舍不得出宫的,文滢曾不止一次打趣说若不是安芳姑姑只比她大上十来岁,她可是要认安芳姑姑当干娘的…… 但如今,就算是她满腹狐疑,也不能冲到安芳姑姑跟前去问她。 问了也是白问。 安芳姑姑很快就回到了储秀宫,她一回来则去了小佛堂,小佛堂里的僖妃正在抄写佛经,一笔一划,抄的认真极了,一如她从前“养病”时候。 僖妃听见安芳姑姑的声音,只淡淡道:“回来了?永和宫那边怎么样了?” 安芳姑姑笑着道:“奴婢前去探了探章佳答应的虚实,瞧着章佳答应昨日那话应该是没什么坏心思。” “其实娘娘多虑了,就算是旁人把章佳答应传的神乎其神,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子罢了,与寻常人比起来,只是胆子大些而已。” “叫奴婢看来,此人根本不足为惧,娘娘真正要提防的是那些背后使阴刀子的人。” 她说的就是佟佳贵妃,兴许是从前先皇后在世时对佟佳贵妃不喜,她见多了佟佳贵妃做的那些龌龊事儿,对这人也喜欢不起来。 该提前的都提前过,可偏偏僖妃根本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僖妃连头都没抬,依旧伏在桌前抄写佛经,声音是不急不缓:“姑姑也是进宫多年的老人了,怎么还会觉得这后宫之中有好人?” “好人在六宫之中可是极奢侈的东西,本宫相信紫禁城中有冤魂,但绝不相信紫禁城中有什么好人……原先这话姐姐没有告诉过姑姑吗?” “当初德嫔在佟佳贵妃身边的时候,也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如今得了皇上宠爱,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好在佟佳贵妃养着四阿哥,能制衡德嫔一二,要不然只怕德嫔如今更是风光。” 安芳姑姑一愣,继而才道:“娘娘说的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奴婢瞧着章佳答应的意思,似乎想与娘娘交好。” 要不然,方才一个小小的答应怎么问东问西?又是关心先皇后,又是关心她,这不是套近乎是什么? 僖妃这才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皱眉看向她,不解道:“她想要与与本宫交好?” 说着,她笑了笑,只道:“也对,若不然她昨日怎么说出那样一番话?昨日本宫只以为她那些话是想要讨好佟佳贵妃,没想到……她倒是个厉害的,难道这是想要嘴吃两家饭,脚踩两条船?” “自古以来,这样的人可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不过若有下次示好,姑姑只管先应付着她,若有什么动静,记得告诉本 宫一声。” 安芳姑姑轻声应是。 接下来则是一阵沉默。 虽说安芳姑姑在僖妃身边伺候了三年多,可总觉得自己在僖妃身边伺候远不如当初在先皇后身边伺候自在。 若是僖妃不问她什么,她向来不会主动说话的。 僖妃又静下心抄了会儿佛经,这才道:“姑姑这些日子可有去看过采薇?” 提起采薇,安芳姑姑面上的神色有些松动:“奴婢今天早上才去看过采薇,采薇还是老样子,一直昏睡不醒。” “不过太医奉了皇上之命每三日都会过来,只说她如今并无性命之忧,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只道:“不过叫奴婢说采薇这般昏睡着其实也是好事,从前她多爱美的一个人啊,若醒来之后见自己半身不遂、浑身被烧伤,只怕也受不了自己这样子的。” 话虽如此,可僖妃还是看向安芳姑姑道:“姑姑,你可有恨过本宫怨过本宫?” 安芳姑姑面色一变,连忙跪下:“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听不懂。” 僖妃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柔声道:“说起来姐姐刚过世的时候,本宫执意日夜替姐姐抄经念佛,后来倦了累了,迷迷糊糊在书桌上睡了过去,采薇与文滢在一旁直打盹,却还是寸步不离守着本宫。” “等着火势大了,文滢与采薇连连将本宫扶着出去,可采薇为了救本宫却被横梁砸伤了腿,根本就走不了路。” “那时候,本宫是想要救她的,只是采薇一个劲儿叫本宫走……等着众人赶来救火的时候,火势太大了,根本无力回天。” “好在最后采薇总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每每本宫想起这事儿总是心痛难忍,根本不敢去看她。” 第36章 假意 一遍遍给你画大饼 说到这儿,僖妃更是苦笑一声:“姐姐向来待你们宛如亲姐妹一般,若是姐姐泉下有知,定会怪本宫的。” “当初你们主动请缨留下来照顾本宫,本宫就该拒绝的,可惜那时候本宫只有十三岁,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如今回想起来,是本宫一开始就做错了。” “说起来,姑姑你只比姐姐大上四五岁而已,如今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至于文滢与采薇更比姐姐还小上几岁,若采薇如今是好好地,只怕也与文滢一样嫁为人妻了吧。” 安芳姑姑执意不肯起身,只道:“当初奴婢与采薇、文滢留下来伺候娘娘皆是自愿,是我们自己去皇上跟前请命,与娘娘半点关系都没有。” “至于采薇……奴婢想哪怕是重回当年,采薇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娘娘不必自责,人各有命,说到底这是采薇命该如此。” 她虽这般说,可每次看到采薇,提起采薇,她的心里难受的都能滴出血来。 采薇不如文滢那般活泼,可向来是个极妥帖的性子,是个齐齐整整的孩子啊! 可这话,她不能当着僖妃的面说,甚至连提都不能提:“说起来文滢如今一切都是托了娘娘的福,前些日子文滢进宫来看娘娘时奴婢觉得她瘦了些,不免多问了几句。” “文滢直说二老爷喜欢身形纤细的女子,她说起这话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这笑容,和从前在紫禁城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说起文滢,安芳姑姑脸上难得见到几分笑意。 她只觉得自己根本就看不透僖妃,平日里僖妃对她们一向都是淡淡的,说不上亲热,但也谈不上生疏,可文滢嫁的却是钮祜禄一族长房二老爷颜珠。 当初先皇后还在世时颜珠偶尔会前来坤宁宫请安,文滢每每见了他都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她的心思,那个时候大家都看出来了些,不过是看破没说破。 等着先皇后去世没多久,颜珠的结发妻子也去世了,僖妃便主动与皇上提起要把文莹嫁给自己的二哥颜珠。 当时皇上并未多想,只想着文滢是照顾先皇后的老人,当即就点头答应,最后更是亲自给他们赐婚。 这已经是钮祜禄一族好些年未曾得到过的荣耀,这般看来,好像文滢的身份也就没那么重要。 虽说颜珠结发妻子去世,又是钮祜禄一族庶子,但他这身份,娶文滢那是绰绰有余的。 安芳姑姑只道:“女为悦己者容,如今文滢也算是得偿所愿。” “若是先皇后泉下有知一定会觉得欣慰的,当初先皇后在世时说起文滢的亲事是直叹气,女子向来如此,心里有了人,就再也瞧不上别人的。” 僖妃面上也带着些许笑容来:“本宫上次还与文滢说了,要她早日替钮祜禄一族开枝散叶才是要紧事……说起文滢的亲事,你可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说起来原先你可是姐姐身边的头一份,采薇那是没办法,本宫可是一直想要替你说一门好亲事的……” 刚站起身的安芳姑姑一听这话顿时又跪了下来:“奴婢已年过三十,承蒙娘娘不嫌弃这才得以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您瞧得上的人,只怕是瞧不上奴婢的。” “娘娘能因为文莹的事求皇上一次,难道还要因为奴婢的事再去求皇上第二次吗?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也是定数的,何必把这个机会浪费在奴婢身上?” “奴婢不嫁,终身都不愿嫁人,还望娘娘不嫌弃,能叫奴婢一辈子在娘娘身边伺候。” 僖妃连忙扶她起来:“本宫不过是说说而已,见着你这孤零零的,本宫心里也于心不忍,既然你愿意在本宫身边伺候,本宫自然是求之不得。” “昨日章佳答应走后,本宫一直在想她的话,是啊,本宫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额娘和钮祜禄一族想一想,姑姑,你愿意帮本宫吗?” 安芳姑姑正色道:“奴婢万死不辞。” 僖妃柔声道:“正好本宫有件事想要姑姑帮着出去打点打点,看看皇上今晚上有什么打算……” 其实她心里是有六七分的把握,只觉得皇上今晚上会来储秀宫,从前她病了三年多,皇上也隔三差五来瞧瞧她。 皇上喜欢一个人,可不是看皇上把东西往哪里送,皇上乃是九五至尊,赏人东西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得看看皇上愿意在谁身上花时间。 今儿是她“病好”的第一日,她觉得皇上没道理不过来。 可她向来是个稳妥的性子,哪怕心里有五六分的把握仍觉得不够。 安芳姑姑连声称是。 虽说她在储秀宫三年多,可她从前也是坤宁宫的掌事姑姑,走出去别人还是要卖她几分面子的,当即就出去打点一二。 紫禁城向来讲究多,身为颇受六宫妃嫔们在意的敬事房则是讲究更多,除去养病与小日子来的妃嫔,所有妃嫔的绿头牌都是要送上去供皇上挑选。 这绿头牌怎么放,那就是大有讲究,像能够叫皇上一扫眼就能瞧到的就是顶好的位置,想要把自个儿的绿头牌放在这位置,可不是光花银子就能办到的,毕竟能进宫的主儿一个二个那都是不缺银子的。 **** 等到傍晚时候,敬事房总管王三光就带着两个小太监进来请皇上翻牌子,梁九功直接将他们带了进去。 这日子皇上因为台湾的事情是心情大好。 如皇上所料,台湾如今已是大乱。 郑经去世之前曾当着众人的面说将延平王之位传给庶长子郑克臧,他之所以这般就是想替儿子撑腰。 谁知道这位置郑克臧还没坐热乎,就被郑经母亲董氏联合大臣们一起赶下了王位,眼睁睁见着到手的鸭子飞走了,郑克臧自也不会束手就擒,根本不愿交出监国玺。 最后董氏与大臣们污蔑郑克臧并非郑经所出,直接绞死了郑克臧与他的亲生母亲陈昭娘。 如今继承延平郡王之位的正是郑经嫡子郑克塽,要知道,郑克塽只有十二岁,能管得了什么事儿? 收回台湾,那是早晚的事! 第37章 绿头牌 找了几遍才看到初瑾的牌子…… 见王三光带着小太监进来,皇上朝着整整齐齐码着绿头牌的托盘上扫了一眼,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僖妃的牌子。 僖妃的绿头牌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往日这里可都是搁着宜嫔的绿头牌。 可皇上却想也不想直接将眼神挪开,扫了好几眼,他这才道:“怎么没看到章佳答应的绿头牌?” 这话音还没落下,头一个小太监便退了下去,最后头的那小太监战战兢兢捧着托盘上前来。 王三光腆着笑道:“皇上有所不知,这绿头牌都是按照各宫主子娘娘们的身份高低与进宫年限排的,章佳答应入宫的时间短,如今又是答应身份,所以绿头牌在后头。” 皇上微微颔首,倒也没说什么。 他向来不在小事上敲打这些奴才们,可如今又扫了好几眼,依旧没看到初瑾的牌子,后来还是王三光指了指,他这才在角落里发现了初瑾的绿头牌,当即就这牌子翻了过来:“今儿就是她了吧!” 梁九功在一旁见了,忍不住在心里直叹气——这王三光究竟靠的是什么一直能稳坐这位置的?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真是个鼠目寸光的! 梁九功还真没骂错他。 王三光出了南书房大门后就直奔永和宫而去,他可是最爱做这种事——寻常妃嫔头一次侍寝早已是喜不能自禁,所以这赏钱也给的格外多。 当王三光在初瑾跟前喜滋滋说起这事儿后,初瑾脸色当即就变了。 侍……侍寝? 她可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侍寝的,要知道她只是一个刚晋位不久的小答应啊,有些答应可是好几年都没侍过寝的。 别说侍寝了,有的答应恨不得逢年过节时才能远远见上皇上一面。 不光是她,她身边的两个宫女雨竹、梦竹和太监小全子都是一脸惊愕,简直是四脸懵逼。 王三光瞧见他们这蠢蠢笨笨的模样,丝毫没有拿赏钱出来的意思,当即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瞧你们一个痴痴傻傻的,还不快赶快下去给章佳答应准备准备,若去了乾清宫真闹出什么事儿来,便是扒了你们的皮都不够……” 说着,他更是笑眯眯对着初瑾道:“奴婢恭喜章佳答应。” 得,这话他方才已经说过一遍。 这又说一遍到底是什么意思,初瑾可不是不知道,但她丝毫没有把银豆子拿出来的意思,上次良常在给她的银豆子数量有限,得省着点用才是,况且她是知道这些人的性子,就算自己先把银豆子都掏出来,说不准被人嫌少,她又何必去讨这个没趣? 更何况,她怕自己真拿出银豆子来,见钱眼开的王三光日日将她的绿头牌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怎么办? 她可不做这赔本的买卖,当即只笑眯眯道:“多谢王公公。” 旁的表示那是半点没有。 王三光又寒暄了几句,见初瑾一味装傻,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囊中羞涩,当即觉得晦气,只能走了。 他这前脚刚出永和宫大门,后脚就忍不住骂起初瑾来,恨不得把初瑾的祖宗十八代都给一起骂上! 如今的初瑾可顾不上这些,她愁眉不展的,一扫眼只见着三个小傻子面面相觑,简直连手脚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好像待会儿要侍寝的是他们一样,当即就说:“有什么好紧张的?皇上还不是和咱们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难不成还能三头六臂?” “不过我这头一次侍寝,你们得好好替我准备准备,不管是肚兜也好,还是里衣也罢,都找那粉紫色的,最好上头还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越俗气越好。” “对了,我记得前两日贵妃娘娘赏了些花露下来,你们去找找,找一瓶最香的出来。” “还要胭脂水粉,也得准备起来,待会儿我要用的。” 等着初瑾又是沐浴,又是梳妆打扮……好一通忙活后,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十分满意——小脸上的胭脂红扑扑的,换身衣裳简直能登台唱戏,再加上那粉紫色绣着一朵朵海棠花的礼衣,配上那刺鼻的香露…… 好,很好,她这所有的模样都是皇上不喜欢的。 初瑾要的就是这般效果,要不动声色的触怒皇上,让皇上一想起自己来就满是痛苦的回忆,痛苦的再也不想翻自己的牌子! 她对皇上这点了解还是有的,皇上可不会因为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责罚自己,说出去这不是惹人笑话吗?只会心中闷闷不快,说不准还会因此厌弃起自己来。 大半个时辰之后,初瑾就被抬到了乾清宫,此时的皇上还在与大臣们议事,她一个人躺在熟悉又陌生的龙床上候着,心里是波澜不惊。 这龙床她上辈子也是睡过的,上辈子她初次躺在这地方,浑身微微有些发抖,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期待。 应该是都有吧。 上辈子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给皇上,哪怕是当妾也在所不惜……现在想来,她只觉得自己蠢的很,怎么就一条路走到死,连头都不晓得回? 如今初瑾她心里是无悲无喜,她也想明白了,索性就把皇上当成老板好了,月月给自己发工资,自己伺候他一两回之后说不准就被皇上彻底忘记,但工资照发,这笔账怎么算这么划算…… 初瑾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她昨儿夜里没睡好,如今躺在宽敞舒服的龙床上眼皮子是直打架,连自己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等着皇上与大臣们议完台湾之事是心情大好,没想到走进来一看当即就愣了一愣——这人……是睡着了? 皇上掏出怀表来看了看,如今时针连一半又一半都还没走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睡了? 居然还睡着了? 昨晚这时候她估摸着还在御花园四处闲逛,到了今儿就睡得这般早?敢情他这里还叫她一见如故,倍感亲切起来? 呵,可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第38章 侍寝 第一个给皇上唱催眠曲的女人…… 皇上见初瑾躺在床上睡的香甜, 倒也没喊她。 人嘛,总是有打个盹的时候,如今好好歇着, 待会儿好好伺候也能将功补过。 皇上则去了净房,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之后这才出来, 没想到出来一看, 初瑾已换了个姿势, 依旧睡得香甜。 这下子,皇上面上可有些挂不住了,微微咳嗽了一声。 初瑾动都没动。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天底下还有这般女子? 他认真打量起初瑾来, 这女子模样生的极出挑,只是她是过来侍寝的,大晚上的脸上涂脂抹粉做什么?身边没有嬷嬷教她规矩? 还有,这好端端的怎么穿着这身艳俗的里衣服? 更不必说这刺鼻的香露。 皇上皱皱眉——难道她这是因为要侍寝,所以好生把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 可她也真是有本事,阴差阳错选的都是自己不喜欢的。 此时此刻的初瑾睡得并不踏实,乾清宫是灯火通明,如今刚翻了个身迷迷糊糊见着床前站着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当即她也没多想, 就要睡过去。 可瞬尔她却是一愣,不对啊, 如今她可不是上辈子的皇后,当即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只把皇上吓了一跳。 若非大选, 小选入宫的女子都是祖上三代调查过的,皇上定以为她是刺客的。 初瑾连忙道:“嫔妾见过皇上,还请皇上降罪。” 皇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淡淡道:“说起来朕继承大统二十年,你这般行径的……还真是头一个。” 初瑾也知道这般不合规矩,连忙道歉。 好在皇上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索性在炕上坐了下来,与她说起话来:“你不必害怕,是朕没有如约过来,叫你等了这么久,朕怎么会怪你?心大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初瑾也瞧出来皇上心情不错,笑了笑道:“皇上说的是。” 两个本就没什么交集的人凑在一起没什么可说的,若换成平日里,皇上二话不说,直接上来宠幸她了,但如今……她身上的香气实在太过于刺鼻,皇上坐在炕上都闻得到。 皇上只道:“将你那天晚上的小调儿再给朕唱一唱吧。” 初瑾:…… 相较于侍寝,别说是唱曲儿,就算是载歌载舞她都愿意。 一曲将罢,皇上只微微叹了口气。 初瑾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皇上身为千古之帝,平日里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的,难道……他真的记得? 她不敢问,也不想问。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又道:“再唱一遍吧。” 到了最后初瑾已经不知道自己唱了多少遍,这让她有种侍寝是种体力活的感觉,最后一遍唱完的时候,她并没有听到皇上“再给朕唱一遍”的声音响起来,忍不住探头一看,皇上睡着了。 这就睡着了? 敢情自己唱的是催眠曲? 初瑾看着皇上躺在炕上熟睡的样子,忍不住想若是明儿一早叫那些女人知道自己睡床,皇上睡炕,岂不是一个二个要同自己算账 ? 她想了想,还是拿了床薄被过去给皇上盖上。 要是皇上真冻出个三长两短来,只怕自己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她轻手轻脚给皇上盖上薄被,低头时迎着烛光见到了皇上头上的白发,虽只要一两根,但也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皇上连三十岁都不到啊! 除了对元皇后,皇上对后宫中所有的女人来说都不算是个好丈夫,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好帝王,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 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只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呢喃——若敏。 声音很轻。 轻的让初瑾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身来见皇上微微皱眉,一副睡的并不踏实的模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皇上的确是睡得不踏实。 他梦到了先皇后若敏。 那是他与元皇后刚成亲的时候,鳌拜与遏必隆并未倒台,在朝中仍大权在握,不少人私下都说原本这后位该是若敏的,头一次给元皇后请安,若敏肯定会推脱不来。 可他没想到,若敏还是来了。 那时间距离他见到若敏不过是小半年的时间,这人就瘦了一大圈,和从前比起来眼里没了光,却还是恭恭敬敬给他和元皇后请安。 当时他见了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他时时刻刻记得太皇太后的话——不管你是喜欢赫舍里氏也好,还是不喜欢赫舍里氏也罢,你的心里眼里只能有她,甚至在接下来的几年你连妃子都不能抬。 玄烨啊,哀家知道你心里苦,可你是大清朝的皇上,凡事不光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天下苍生想一想。 所以那一天他不敢再多看若敏一眼,陪着元皇后坐了则借口朝中有事先行离开。 从那之后,他时刻谨记太皇太后的话,对元皇后极好。 世人都说母子连心,但他从小是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的,心里想些什么太皇太后自是一清二楚,有一日只当着他面叹了一口气,说爱新觉罗一族都是痴情的种,继而就昭了若敏进宫,问若敏可否愿意进宫。 当时他也在场,当时他一听这话就知道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逼着若敏说不愿意,逼着他死心而已。 可谁都没想到,若敏一口就答应下来。 他那天晚上高兴的是一宿没睡着…… 后来人人都道太皇太后接若敏入宫不过是想制衡遏必隆与鳌拜,可这话根本就是站不住脚的,遏必隆也好还是鳌拜也罢,都是狼子野心,他们虽疼惜若敏,但却不会把若敏看的比权力和富贵更重要…… 皇上睡得昏昏沉沉,这一夜都在做梦。 等着第二天醒来时皇上这才发现昨夜里自己在炕上睡着了,初瑾还睡着,一夜的时间叫她身上的香气褪去不少,面上的胭脂也蹭掉了些,除去貌美,瞧着倒还有几分可爱的模样。 等梁九功进来伺候时,见炕上还放着薄被,龙床上是整整齐齐的,被吓了一跳。 皇上淡淡扫了他一眼,只道:“今日这事若是叫旁人知道,你以后也不会在朕跟前伺候了。” 梁九功连声称是,当即只觉得这位章佳答应是越来越不简单了。 初瑾没多久也醒了。 不是因为择床,这床比永和宫的床睡的舒服多了,而是因为上辈子的作息让她习惯这个时候起身。 如今她匆匆赶回去梳洗打扮一番,就去了承乾宫给佟佳贵妃请安。 这一来一去的,等着初瑾赶去承乾宫的时候自然是迟了些,她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面上,有羡慕,有嫉恨,但更多的却是一双双眼睛恨不得射出毒箭来。 初瑾依旧是不卑不亢,上前与佟佳贵妃请安。 这安是日日请,月月请,年年请,一日都不曾落下,所有这些女人们之间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句话而已,最后佟佳贵妃却是单独将初瑾留了下来,只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昨晚上皇上对你可还好?” 初瑾点点头。 皇上对她肯定好啊,但佟佳贵妃的“好”与她心里的“好”不是同一个意思。 佟佳贵妃这才放心,笑着道:“……昨儿人人都道僖妃病好了,皇上肯定是要翻僖妃的牌子,没想到却挑了你,这是你的福气。” “你年纪小,本宫却还是有些话要交代你的,这皇上最忌讳小家子气的妃嫔,你虽要敬他爱他,但却万万不能怕他,不然的话迟早会惹得皇上厌弃。” “就比如说德嫔吧,从前她只是本宫身边的一个宫女,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后来主动攀扯皇上,让皇上教她写字画画,一来二去的皇上倒也喜欢上这当师傅的感觉。” “如今大家都说德嫔得宠,孰不知皇上临幸她的次数不如从前多,更多的时候只是过去看看她的字画可有精进。” “想在后宫之中长盛不衰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得好好琢磨琢磨,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法子才是。” 初瑾点点头,连声称是,这模样要多乖觉就有多乖觉。 佟佳贵妃十分满意,淡淡道:“本宫大力扶持你,你可知道是何种缘故?” 初瑾倒也不藏着掖着,若一味藏拙只会惹人怀疑:“贵妃娘娘相信嫔妾,嫔妾在贵妃娘娘跟前自然没什么不能说的,贵妃娘娘想的是皇上大封六宫时,一举坐上皇后之位。” 贵妃之位与皇后之位虽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边。 “你倒是聪明,本宫没有看错你。”佟佳贵妃颔首道:“等着本宫坐上后位,定不会忘了你的,妃位都是有定数的,但到时候一个嫔位肯定是少不了你。” “你啊,倒是比德嫔聪明,如今德嫔仗着自己有了儿子,一味只想要自己争宠,却忘了,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难道太皇太后和群臣能眼睁睁见着一个包衣宫女坐上皇后之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包衣宫女”这四个字她咬的是极重,显然也是说给初瑾听的,见初瑾听的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觉得放心了些。 如今她是怕了,怕再养出一个德嫔来。 第39章 大气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初瑾连连点头, 这个时候该阿谀阿谀,该奉承奉承,但她心里却清楚, 若佟佳贵妃真坐上后位那一日,就是她消失在后宫中的那一天。 佟佳贵妃拉着她的手亲昵说着话, 显然想把洗脑工作贯彻到底, 可是她刚说几句, 守在门外的查良河就进来道:“娘娘,德嫔娘娘求见。” “不见。”佟佳贵妃几乎是毫不犹豫道:“本宫如今正忙着,可没时间见她。” 查良河轻声应是, 转身出去传话。 可不出片刻,查良河又进来了,只道:“娘娘,如今德嫔娘娘跪在承乾宫门口,还说若是您不肯见她,她就长跪不起。” 向来温柔贤淑的佟佳贵妃面上浮起几分怒意来:“若是她愿意跪就让她跪着好了,想拿这一出来要挟本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初瑾隐隐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前些日子因为德嫔的阴奉阳违,佟佳贵妃彻底恼了德嫔, 一个是六宫之主,一个是皇上宠嫔, 按理说谁也犯不着巴结谁,偏偏四阿哥胤禛养在承乾宫。 又恰好这几日四阿哥胤禛身上有些发热, 太医像流水一样日日往承乾宫里跑, 可是这病依旧不见好,这叫德嫔怎么能不担心? 初瑾却觉得不对劲,如今已到了夏日, 寻常风寒吃两副药就好了,这是四阿哥的病真的没好,还是有人不想要他的病好起来? 佟佳贵妃依旧不急不缓说着话,初瑾左耳进右耳出。 就在这时候,外头又传来了查良河的通传声,说是僖妃来了。 僖妃与六宫中的妃嫔并不一样,皇上说了她身子将好,不必日日早起给佟佳贵妃请安,这是多大的殊荣啊! 但僖妃还是走了这么一遭。 佟佳贵妃语气顿时就变了,含笑道:“快请僖妃进来。” 对于即将和自己一条船的人,她还是很热络的。 僖妃很快就扶着安芳姑姑的手走了进来,一进来请安之后则笑着道:“……贵妃娘娘,方才臣妾进来时见德嫔跪在门外,可是她有什么事儿做得不好,惹贵妃娘娘生气了?” 佟佳贵妃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怎么,在你们心中本宫就是这样一个不讲理的认?本宫何曾罚过你们任何一个人?不过是有些人仗着自己得皇上宠爱,仗着自己生下几个儿子,想以此来要挟本宫。” “四阿哥养在本宫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初刚满月便抱到本宫身边,这几年本宫对他如何,别说是六宫中人,就连太皇太后与皇上都是瞧得见的。” “如今她怕本宫对她的孩子不好,隔三岔五非要来瞧瞧四阿哥……你说本宫怎么能答应?她若是愿意跪,那就叫她跪着好了,正好叫六宫众人瞧瞧谁才是这紫禁城后宫的主子。” 有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初瑾只觉得佟佳贵妃这般急着拉拢自己与德嫔不听话有很大的关系。 她也顾不上这些,忍不住偷偷瞧了眼僖妃。 僖妃还是老样子,面上瞧不出什么喜怒,好像昨日皇上没去储秀宫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甚至还笑眯眯与初瑾道喜。 真是真心道喜吗? 初瑾可不会这样觉得,僖妃明明是喜欢皇上的,如今又怎么会高兴的起来? 她觉得有些没意思,只留佟佳贵妃与僖妃说话,自己则轻声告退。 初瑾前脚刚回到永和宫,后脚皇上的赏赐就下来了。 皇上的赏赐与旁人比起来多得多,衣食住行样样皆有,想的是极其周到,这些东西虽不是皇上一样样交待赏下来的,但皇上肯定是吩咐过梁九功的,想必对她昨晚上的表现还算满意。 今日来的是梁九功的徒弟魏珠。 这人与梁九功的和气并不一样,长得很精神,若是衣裳一换,看着不像太监,怕有几分像侍卫,说话做事也是和和气气的,没有梁九功老道圆滑,东西送到之后并未要赏钱,道谢之后就走。 初瑾记得他从前是在皇上身边侍奉茶水的,没想到几年的时间过去,竟一跃而上,想着历史上的魏珠……初瑾更觉得她前途不可限量。 天气一日日就热了起来。 在初瑾的惴惴不安中,皇上倒是再没宠幸她,想必是那晚上听曲儿也听够了,国事愈发繁忙,他很少去后宫,也就偶尔去德嫔那里几次。 上次德嫔跪在承乾宫的事儿很快就传遍六宫,因为德嫔在承乾宫门口晕倒了。 这等小事儿,皇上向来不插手,就算是佟佳贵妃处事不公,可后宫中还有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在。 皇上原也没打算多问,可向来不争不抢的德嫔难得在他跟前哭诉了一场。 皇上一想,也对,从小他是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日日想着亲娘念着亲娘,索性就答应德嫔,若四阿哥病着那就每隔五日去探望一次。 一时间,佟佳贵妃可是成为了后宫中的笑柄,一口银牙恨不得都要咬碎了,转身就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是浸淫后宫多年的老人儿,历经三朝,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什么事儿能瞒得过她老人家的眼睛和耳朵? 听佟佳贵妃这一番哭诉,太皇太后笑着道:“苏麻喇,你给咱们贵妃把眼泪擦擦,得亏哀家这里没旁人,要不然叫别人瞧见了岂不是把大牙都要笑掉?德嫔是个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何必同她一般计较?” “四阿哥可是你的儿子,这话当初可是连皇上都说过的,谁都不能把四阿哥从你身边抢走的。” “这孩子都是额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德嫔既想瞧四阿哥,那就让她瞧好了,大大方方的让她瞧,有些事情藏着掖着四阿哥还是会知道的,咱们四阿哥可聪明着了!” 佟佳贵妃接过苏麻喇嬷嬷手中的帕子沾了沾眼角,总算是止住了眼泪:“太皇太后,不是臣妾小家子气,当初四阿哥刚出生时身体不好,是臣妾日夜不休照顾他,当初明明说的好好地,这孩子以后就认了臣妾当额娘……况且德嫔又不是没有儿子,臣妾心里实在是难受。” 太皇太后拉着她的手是好一通劝慰,中心思想很明确——作为正宫,肯定是不如妃嫔得宠,花无百日红,德嫔也好,宜嫔也罢,终究是水月镜花,终有一日会被更年轻更貌美的女子代替,你啊要好好记得自己的身份。 佟佳贵妃一阵激动。 正宫? 她如今虽是六宫之主,但说白了也是个高级侍妾而已。 其实这几年她也是处处以这话来标榜自己,但这次着实被德嫔气得够呛,一听太皇太后这话顿时是笑眯眯回去了。 等着她走后,苏麻喇嬷嬷伺候着太皇太后净手,扶着她老人家去小佛堂抄写佛经,忍不住低声道:“……您当真觉得贵妃娘娘能坐得那位置?” 佟佳贵妃不管与元皇后还是先皇后比起来都是差得远。 太皇太后心里像明镜似的,笑了声:“有什么不能的?六宫上下,安嫔蠢笨,宜嫔骄纵,惠嫔狂妄,德嫔阴毒,荣嫔绵软……剩下几个那就更不用说了,没一个能担起事儿来。” “哀家知道你的意思,说起来,佟佳贵妃与前头两位皇后比起来确实是差了些,光是那气量就远远不够,可没有谁生来就会当皇后的,想当初先皇后没进宫时性子也是个不稳重的,后来皇上不顾哀家的反对将她立为皇后,她做的不比元皇后差。” “说起先皇后,哀家倒是想起来了,僖妃的病好了?” 苏麻喇嬷笑着道:“僖妃娘娘的病都好全乎了,昨儿还说来给您请安,那时候您正在小佛堂抄写佛经,奴婢就先叫她回去了。” 太皇太后点点头,没再说起僖妃,又道:“听说皇上最近对一个新封的小答应还不错,什么时候把人带过来叫哀家瞧瞧。” 她说的正是初瑾。 接到信儿的初瑾高兴极了,连抓了一小把银豆子给前来送信的太监。 一旁的雨竹、梦竹和小全子看傻了——自家主子这比要去侍奉皇上还高兴呀! 初瑾又是梳妆又是打扮,最后到了傍晚时分美美去了慈宁宫。 皇上是被太皇太后养大的,在审美水平上,皇上与太皇太后是保持着高度一致,所以在太皇太后见到盛装打扮的初瑾时是眼前一亮,只道:“……这丫头长得好看,别说皇上喜欢,就连哀家见了都喜欢。” 说着她又问了初瑾从哪里来,家中有几口人,佟佳贵妃和德嫔对她好不好之类的话。 宫中妃嫔向来很少见到太皇太后,更别说从前当宫女的初瑾,寻常人早就战战兢兢,可初瑾行事却是落落大方,太皇太后见了更是喜欢,甚至留她在慈宁宫吃晚点。 太皇太后晚点向来吃的清淡,不过是几道小菜与素粥而已,却吩咐小厨房给初瑾多加两道菜。 太皇太后压根不要人伺候,只要初瑾坐下一块吃。 初瑾知道太皇太后的性子,倒也没推脱,一块坐在了桌前,谁知道她刚坐下来,后脚就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第40章 爱屋及乌 看什么看?真是晦气!…… 顿时, 初瑾的好心情是荡然无存。 可她也只能站起身来给皇上请安。 在这里看到初瑾,皇上颇有些意外,但也不过是扫了她一眼而已, 则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皇祖母您倒是喜欢初瑾,还留了她在慈宁宫用晚点, 平素连朕都没有这个待遇。” 太皇太后笑着道:“慈宁宫这几碟清粥小菜, 哀家可不留你, 六宫的女人都盼着你去,只怕她们一个个变着法子给你做好吃的。” 皇上也没用晚点,索性就坐了下来。 一旁的苏麻喇嬷嬷连忙添了一副碗筷上来。 食不言寝不言。 初瑾慢条斯理吃着东西, 却见着皇上的眼神时不时扫了过来。 看什么看? 没看过女人吗? 初瑾只觉得真晦气,早知道就不打扮了。 皇上这眼神是男人对女人的目光,上次若说他只顾着听初瑾唱曲儿,今日更觉得初瑾生的貌美。 吃过饭,初瑾这就告辞,把主场留给皇上与太皇太后祖孙两个。 果不其然,太皇太后又提起了立后一事,皇上一点都不意外,今日他本就是因为这事儿来的, 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立后的事儿一直这样拖着也不成, 早晚也都得解决的,只点点头, 总算是答应将佟佳贵妃立为皇后。 太皇太后一瞧他这模样, 就知道他心里是不满意佟佳贵妃的,忍不住道:“……堂前教子,床前教妻, 佟佳贵妃不是个蠢笨的,若是你肯拿出当年教先皇后一半的劲头来教她,哀家看她肯定会比元皇后,先皇后做的更好。” “哀家一直都不明白,这佟佳贵妃说起来也是你的表妹,为何你就般不待见她,这立后的事儿,哀家在你跟前说了也不止一次两次,如今你总算是肯松口了。” “不是哀家说你,德嫔这事儿你做的就不大好,如今四阿哥已养在佟佳贵妃的名下,德嫔时不时去瞅一瞅瞧一瞧的算怎么一回事?四阿哥也不小了,多少会听到些风言风语的……” 皇上听了只有应是的份儿。 太皇太后又与皇上商量了何时册封的事儿,依皇上的意思是如今天气太热,立后免不得要大封六宫,到时候少不得一阵忙活,还不如等着入了秋再册封。 太皇太后想着从前他立若敏为皇后时,那是一天都等不得,可不管天气是冷还是热的,可不管怎么说,皇上答应下来也是好事。 接下来则是四妃的位置,太皇太后知道他喜欢德嫔,德嫔生下两个儿子,这妃位也当得, 不过她老人家却说惠嫔与荣嫔也是六宫中的老人儿,替皇上开枝散叶,妃位也该有她们。 皇上答应下来。 这样一来,本就紧俏的四个妃位就剩下了一个。 原本皇上后宫中的嫔位共有八人,僖妃是未正式册封的妃子,论理也占了嫔位,八嫔中选四妃,的确不算简单。 皇上只觉得自己还是要多斟酌斟酌,这位置原本他是打算留给宜嫔的,可宜嫔近来却叫他太失望了些。 又说了会话,太皇太后有些乏了,平日里皇上见此早已起身告辞,可今日他坐在这里,正色开口:“皇祖母,朕还有件事想同您商量商量。” “哦?什么事能让咱们皇上说话这般小心?”太皇太后笑着打趣道。 皇上道:“等着佟佳贵妃被立为皇后之后,朕想把僖妃封为皇贵妃。” 十六岁的皇贵妃? 太皇太后脸色倏地变了。 若说僖妃得宠,皇上这样做,她老人家能想得通,但据她所知,僖妃如今尚是处子之身,皇上尚未宠幸过僖妃,又何来得宠之说? 太皇太后是多聪明的人啊,略一思忖,就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哀家看,你不是想给僖妃一个皇贵妃的位置,而是要给故去的先皇后一个交代。” “只是皇上啊,先皇后已经去世三年多了,你又何必如此?当初先皇后临终之前你答应他的话,你都做到了,何必给僖妃一个皇贵妃的位置?” “皇贵妃位同副后,连佟佳贵妃如今尚是贵妃,这僖妃年纪小,家世一般,又没孩子,你这般行径如何叫众人心服口服?” “你更没想过,若你真的将僖妃封为皇贵妃,那平贵人该如何自处?僖妃是先皇后的妹妹,但平贵人却是元皇后的妹妹。” “皇上,做人做事不能厚此薄彼,叫一众大臣们寒了心。” 赫赦里一族虽不比索尼在世时显赫,但如今索尔图却也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其实皇上想到太皇太后会出言反对,却没想过退缩:“皇祖母的话,朕都知道,朕已经决定下来……还请皇祖母体谅一二。” 太皇太后微微摇摇头,可到底没说什么。 皇上已经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孩童。 出了慈宁宫的大门,皇上心里尚有些不舒服,太皇太后的话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一想到故去的若敏,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他坐上步撵,淡淡吩咐道:“去永和宫章佳答应那儿去吧。” 听说皇上过来了的初瑾是一点都不意外,方才皇上的眼神就差赤、裸、裸告诉她,今晚上朕要宠幸你。 初瑾也知道,这种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请安。 好在今儿皇上并没有让她唱小曲儿,只接过她亲自泡的茶喝了一口,忍不住赞叹道:“茶水清冽,入口甘甜,不错!” “你倒是厉害,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这些年愈发喜欢清静,平日里偶尔见见佟佳贵妃,根本不喜欢旁人近身,没想到你倒是入了太皇太后老人家的眼。” 初瑾已经很快转变了自己的思想觉悟,得把皇上当老板一样看待,半边不愿意都不能表露出来:“说起来还是托了皇上的福。” 皇上颇有兴致道:“说来听听,到底是怎么托了朕的福。” 初瑾并不怕他,一板一眼道:“这些日子皇上虽并未宠幸臣妾,可东西却是一日不落的差人送过来。” “太皇太后虽在慈宁宫,却没什么事能瞒得过她老人家的眼睛,听闻皇上对嫔妾上心,自然想渐渐嫔妾的。” “嫔妾知道,这就是爱屋及乌。” 第41章 拉拢 一个好汉三个帮 皇上愈发觉得初瑾聪明, 一张小脸上是干干净净的,头上也是半点饰物全无,只拉着她的手半拥自己怀中, 道:“上次朕赏给你的金钗怎么不戴?今日这样打扮得干净清爽的,倒是好看, 怎么侍寝那晚上没这般打扮?” 说着, 他更是捏了捏初瑾的脸, 笑着道:“寻常金钗配你倒是俗气了些,朕改日差人给你送些好东西过来。” 饶是初瑾活了两辈子的人,被皇上这般亲昵的动作也激的一身鸡皮疙瘩。 妈呀, 太吓人了。 接下来的事情则是顺理成章。 因初瑾这也不是头一次侍寝,所以并不需要去乾清宫,沐浴洗澡之后则直接去了战场。 她只觉得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了,皇上依旧是风采不减当年,不知道叫几次水后这才放她离去。 翌日一早皇上起身时依旧是神采奕奕,初瑾只觉得下身疼的厉害,却还是强撑着要给皇上穿衣。 该体贴的时候皇上向来体贴,只按住她的手道:“好好歇着就是,待会儿不必前去给佟佳贵妃请安, 朕会要梁九功去承乾宫走一趟的。” 说着,皇上更是啄了啄她的额头, 说出来的话更是叫初瑾胆战心惊——等朕晚些再来看你! 初瑾吓得直哆嗦。 皇上却觉得回味无穷,六宫女子虽多, 可唯有初瑾一人才算得上肤若凝脂……这等滋味, 自然叫他贪恋了。 梁九功很快就去了承乾宫,将皇上的意思传达给众人时,不少人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若是她们一个个没有记错的话, 当初便是宜嫔、德嫔等人盛宠时也没说这般猖狂,又不是头一次侍寝,装个什么劲儿? 这麻雀刚飞上枝头还没变成凤凰,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 佟佳贵妃瞧着下头女人们一张张因嫉妒而面目全非的脸,早已是见怪不怪,每隔一段时间,她们总是要这样闹上一场的。 坐在她下首的僖妃脸色却是不变,可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紧着,但她却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些事情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僖妃从承乾宫出来之后则去了翊坤宫,她可不是好心去看宜嫔的,而是去看良常在。 她看似简单,却并非简单之人,这些年不动声色在六宫中安插了很多棋子,甚至包括慈宁宫,已经知道皇上有心要立佟佳贵妃为皇后,立她为皇贵妃。 呵,皇贵妃? 她可不稀罕。 但若是佟佳贵妃做不成皇后了,那以后她这皇贵妃岂不是就能往上升一升? 当一直养病的良常在见到僖妃的时候,也是愣了一愣,忙吩咐宫女准备茶点,更是道:“……还请僖妃娘娘见谅,嫔妾这里简陋,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娘娘。” 与对旁人的冷淡并不一样,因爱屋及乌的缘故,良常在对僖妃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从前先皇后在世时,僖妃就曾在坤宁宫见过良常在几次,那个时候先皇后病重,前来侍疾的人很多,良常在是最好看,也是最尽心的一个。 僖妃那个时候就对她印象深刻,此时只笑着道:“良常在何必这般客气?本宫今日过来又不是来喝茶的?不过是听说你落下月子病,来看看你,给你送些补品来的。” 良常在自是连声道谢。 僖妃更是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良常在这般客气做什么?说起来本宫也是受了姐姐的嘱托而已,当初姐姐弥留之际就曾在本宫跟前提起你的,说当初你头一个孩子没的冤枉,虽无十足证据说是谁人所为,可正是因为姐姐对你颇为照拂,所以才惹了那些人的嫉妒。” “姐姐还说你给她绣的帕子倒是好看,只是她以后再也用不上了,更说要本宫有机会多多照拂你,你是个心肠好的……” 这话全是她杜撰出来的,毕竟六宫上下找不出第二个这般蠢笨老实的人来。 良常在是个实诚之人,一听这话脑海中回想的都是先皇后的好,当即眼眶就红了起来。 僖妃见状也跟着掉下眼泪来,拿帕子直擦眼泪:“你可别哭,你这一哭本宫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这叫本宫以后怎么敢来看你?若是姐姐如今还活着该有多好啊,咱们三个凑在一起说说话解解闷。” 良常在一听这话,眼泪掉的是愈发厉害,又说了几句劝慰人的话。 寒暄了好一会儿,僖妃这才开口道:“……说起来本宫进宫的时候晚,那时候姐姐已是病入膏肓,虽说那时候安芳姑姑与文滢她们都在姐姐身边伺候,但日日担心着姐姐的病,对坤宁宫外头发生的事儿根本不甚清楚。” “本宫今日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姐姐病重那些日子佟佳贵妃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可真是打瞌睡的碰到递枕头的。 良常在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僖妃连忙摇头,小心谨慎道:“没什么意思,不过是闲来无事多问两句罢了!” 但良常在可不会这样觉得,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儿,只道:“若娘娘相信嫔妾,不如就告诉嫔妾为何要问这话,不然您要嫔妾怎么说?不对劲的事儿,宫里头不对劲的事儿实在太多了。” 僖妃这才道:“本宫只觉得姐姐当年走的那样突然有些不对劲,可查来查去,只查到当初佟佳贵妃曾给坤宁宫宫女送了好些香囊。” “说起来也是巧了,在姐姐去世没多久,贵妃娘娘就派人将香囊要回去,安芳姑姑当时觉得佟佳贵妃见她们一个个无人撑腰,当着查良和的面将所有的香囊都毁了。” “但唯有文滢向来做事马虎,当时没找到那个香囊,没想到一个月之后却在角落里发现了那个香囊。” “本宫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就前不久文滢与本宫又说起先皇后才想起这件事,拿出香囊一看,里头的确是加了一味□□银串子。” “银串子无色无味,与姐姐每日喝的药里头的大黄相冲,那个时候她身子本就不好,见宫女戴着这香囊,这身子怎么好得起来?” “这也是本宫为何没有继续躲在储秀宫的缘由,本宫一直躲着,倒是清闲自在,可姐姐何其无辜……本宫当时只想去皇上与太皇太后跟前言明这事儿。” “可后来一想,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三年,如今再去皇上跟前太皇太后说起这事儿,根本就站不住脚,所以本宫才想要问问你佟佳贵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第42章 避子汤 并不想有个孩子 良常在一愣。 僖妃瞧她这样子, 只苦笑一声:“你瞧,本宫当真是急糊涂了,如今佟佳贵妃风头无二, 得皇上敬重,得太皇太后喜欢, 就算当年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们哪里敢说什么?” “罢了罢了, 今日这话你就当本宫没有说过吧!” 话毕,她站起来就往外走。 良常在将她拦了下来,低声道:“既然娘娘问起这事儿, 那嫔妾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实嫔妾刚承宠的时候曾拉拢为嫔妾,想要嫔妾为她所用……嫔妾这般性子,能做什么?那时候,贵妃娘娘对嫔妾已有几分照料。” “可那时候贵妃娘娘直说先皇后怕是时日无多,当时连太医都不敢说这样的话,她凭什么敢说这样的话?只是无凭无据的,嫔妾也不敢再皇上说起这事儿,说了, 佟佳贵妃也不会认账的。” 僖妃听闻这话心里是一喜。 良常在这话单单拎出来说肯定是无关痛痒,可在关键时候, 那就是压死佟佳贵妃的最后一根稻草。 僖妃当即就红着眼眶道:“如果有机会,这话你可愿意在皇上跟前说起这话?” 良常在点点头。 僖妃是满意而归。 接下来僖妃则全心全力筹划着这件事。 那个香囊已经放了很久很久, 里头放的是些艾草与茉莉花等一些药草, 直到如今还泛着淡淡的香气,她将这个香囊视若珍宝。 僖妃心里忍不住想,想着自己都已经等了三年多的时间, 这次势必要一击即中,将佟佳贵妃拉下马。 安芳姑姑见她有些魔怔,却是一替先皇后报仇,也替她出主意:“……说起来这位新晋位的章佳答应可谓盛宠不衰,平日里跟在佟佳贵妃身后是鞍前马后的,说不准她也能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娘娘不如与她谈一谈?” 她也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性子。 僖妃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就怕打草惊蛇,这个章佳氏看着也不是个老实本分的,前头说着不愿意投靠佟佳贵妃,可下一刻却对佟佳贵妃俯首称臣,不算什么好人。” 被自个儿亲妹妹念叨着不是好人的初瑾却忽然不知,如今她也没心思顾得上别人,眼瞅着皇上来永和宫的时间是越来越多,她觉得自己有点招架不住。 虽说皇上有的身后是去看德嫔,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来看她的。 德嫔不像宜嫔那样小心眼,每次皇上来也并未说些什么,甚至等着皇上走了还问她这里缺什么少什么。 初瑾只觉得她的道行与三年前比起来高了不少,甚至因为这件事,还要去给她道谢。 倒是她身边那三个蠢蠢笨笨伺候的人,皇上说了好几次要将他们换掉,初瑾说不必,有的时候人蠢笨些倒也是好事。 皇上说再给她添几个新的宫女太监,却也被初瑾拒绝了,这个时候送进来的倒是些聪明人,但却不知道一个个背后的主子是谁。 说起来,皇上对她当真不错,那日侍寝之后给她送来了一串碧玺。 初瑾活了两辈子,也算是见过不少好东西,虽说这碧玺搁在如今不算十分珍贵的好东西,但妙就妙在这碧玺一颗颗都是同等大小,被打磨的油光水滑,也算难得。 皇上亲自将碧玺给她戴上,更是说出一句饶有深意的话——早日替朕开枝散叶。 因从前折损了好些孩子,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皇上对孩子是格外痴迷。 初瑾听了这话却只觉得脑袋疼,偷偷托成贵人买了些避孕的药材,成贵人一听这话当即就觉得她是魔怔了,恨不得把她的脑壳敲开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 初瑾却正色道:“……您不必这样看着我,我心里是有数的。” “您想啊,这女子生产无异于再鬼门关走一遭,我如今年纪还小,可不想因为孩子丢了自己的性命。” “况且树大招风,如今不少人本就看我不顺眼,到时候有了孩子岂不是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说着,她更是朝翊坤宫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只道:“说起来过不了多久,宜嫔娘娘姐妹两个就要被放出来了,到时候若真有身孕,只怕她们会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成贵人一听这话也觉得十分有道理,想了想还是寻摸门路给初瑾买了些避孕的药材来。 有了这些药材,初瑾再次侍寝起来就觉得得心应手了许多。 时间过的极快,渐渐就到了六月,初瑾也习惯起当小答应的日子来。 这日,她照例给佟佳贵妃请安后被留下来说话了:“……这几日你身子可有动静?说起来,皇上最近也颇为疼你,你就算没升位分,这肚子总该有动静了吧?” 初瑾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露出难为情的表情来:“前两日院判大人才来给嫔妾诊过脉了,那时候是因为贪凉,吃了些冰碗,所以有些腹泻,不是有了身孕。” 佟佳贵妃听完这话只觉得有些失望,这初瑾再得宠,又能如何哪能与生了两个儿子的德嫔相提并论? 但这话她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只拍拍初瑾的手道:“放宽心好了,等过些日子皇上再去看你的时候,本宫差查良和给你准备些助孕的方子,保准能成。” 她这几日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甚至说不上缘由。 初瑾连连点头,心里却想好了,这药是坚决不会多喝一口。 她想起这几日皇上并未再步入后宫,忍不住多问了两句:“……皇上这几日可是心情不好?前两日嫔妾碰到过皇上一次,皇上脸色好像不大好看。” “你别多想,皇上脸色不好看,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佟佳贵妃笑了笑,道:“你进宫的时候晚,不知道六月十五这一日这是先皇后的生辰,每到了这几天或先皇后的忌日,皇上总是心情不大好,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先在乾清宫,甚少去后宫。” “正好,趁着这些日子你也多歇歇,养足精神,等皇上再去瞧你的时候,好好伺候皇上,争取一举怀有身孕。” 初瑾听闻这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里有些闷闷的。 第43章 污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等到了六月十五这一日, 初瑾想了又想,一大早还是要小厨房给她做了碗长寿面,多放了两个鸡蛋, 算是偷偷替上辈子的自己庆生了。 此时此刻的僖妃也在吃长寿面,心里更是忍不住道——姐姐, 若你在天有灵, 那就保佑我这次能够成事吧。 两人几乎是同时吃碗长寿面, 一步步往承乾宫走去,打算给佟佳贵妃请安。 佟佳贵妃依旧是姗姗来迟,与众人寒暄几句, 僖妃却是倏地打断佟佳贵妃的话:“……不知道大家可还记得,今日是先皇后的生辰?” 佟佳贵妃一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僖妃这般——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十分严肃。 当即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僖妃这是要做什么?她面上不露声色,点点头道:“本宫自然是记得的,相信诸位妹妹也都是记得的。” “先皇后在世时待人和善,大家都记得她的好……” “贵妃娘娘既说我姐姐待人和善,那你何要害死她?”僖妃突然起身, 言语犀利,面上半点惧意都没有。 正在一旁吃瓜的初瑾:…… 这是唱的哪一出? 上辈子是佟佳贵妃害死她的, 她怎么不知道? 上辈子她的确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可她却觉得佟佳贵妃没有这个胆子, 谋害皇后……除非这佟佳一族都不要命了。 佟佳贵妃脸色一变, 冷声道:“僖妃,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无凭无据的事情,如今也敢拿来污蔑本宫?” 僖妃哂笑一声, 道:“若是无凭无证,臣妾自然不敢在这里攀扯上贵妃娘娘。” 说着,她便从安芳姑姑手里接过一个香囊,“不知道贵妃娘娘可还记得这个香囊?” 这个香囊,佟佳贵妃自然是记得的……那个时候她也是年轻气盛,眼看着要到手的皇后之位被人抢走,心里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可所有人都告诉她胳膊拧不过大腿,甚至家里还托人做了好些个精致的香囊,要她身边的嬷嬷送给坤宁宫的人,以便能拉拢一二。 当时那老嬷嬷的确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可是也有好处也有坏处,那嬷嬷只听她大伯母的话,暗自做主将香狼送去了坤宁宫。 事后,她知晓此事后是气的不行,可东西送都已经送出去了,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后来先皇后的身子渐渐不好,每每她想起这个香囊就觉得如鲠在喉,而后她身边的宫女更是与坤宁宫的一个叫文滢的宫女吵了起来,那宫女是出言不逊,直说什么——就算是我们家娘娘病入膏肓,那也是皇后,你们家娘娘到了我们家娘娘跟前也抬不起头来。 这话,佟佳贵妃一直都记得,所以等着先皇后一去世,就派人将那些香囊取了回来。 这等丢脸的东西,她想起一次就气一次。 佟佳贵妃冷声道:“这香囊有什么问题吗?本宫对这香囊有几分印象,难道僖妃是想说本宫在这香囊里下了不干净的东西?” 她好歹也是紫禁城中的老人了,对有些把戏还是知道的,扬声道:“当初本宫差人送香囊过去的时候本是好心,若东西真有问题,为何你会一直等到现在?香囊送出去三年多了,说不准是你在里头加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如今转过头来污蔑本宫!” 佟佳贵妃总算知道这几日心里为何不踏实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她没做过的事情为何要认? 如今她距离皇后之位就一步之遥,断然不能有任何差错。 满屋子的妃嫔一个个低着头,可面上却难掩惊愕之色,巴不得闹出好戏来。 僖妃依旧沉着冷静,只淡淡道:“污不污蔑的,臣妾说了不算,贵妃娘娘说了也不算,得看看皇上怎么决断。” 方才她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差人去请皇上了。 佟佳贵妃深知她是有备而来,可如今她也只能见招拆招。 皇上很快就来了。 皇上一进来,僖妃便是先发制人,请安之后当着满屋子妃嫔的面说佟佳贵妃谋害先皇后,语气铿锵有力,字字句句条理清晰,一点都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皇上一听这话,脸色是阴沉如水。 佟佳贵妃本就身子不好,一看皇上脸色,一听这话,顿时是眼前发晕,若非初瑾眼疾手快扶了上去,只怕就要晕倒过去。 哪怕身子颤巍,佟佳贵妃依旧竭尽全力道:“僖妃,本宫向来待你如同亲生妹妹,你为何要这样血口喷人?” 僖妃不言不语,只跪在皇上跟前。 皇上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桩事不管是谁的错,闹大了都不好看,当即只吩咐梁九功将不相干的人都请出去。 因初瑾如今还扶着佟佳贵妃,倒成了漏网之鱼。 皇上这才发问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僖妃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原本本都道了出来,包括当初那个不对劲的香囊,包括当初先皇后的久病不愈,最后她更是言之凿凿道:“……皇上,臣妾知道有些话空口无凭,可若是贵妃娘娘送给姐姐的香囊没有问题,当初为何要派人要将香囊取回去?” “更何况,当初觉得贵妃娘娘不对劲的人远非臣妾一人,还请皇上替姐姐做主。” 皇上冷眼扫向佟佳贵妃,只道:“这个香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初先皇后死的时候不是说彻查吗?为何没有查到这个香囊?” 佟佳贵妃顿时明白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三年多的时间里,皇上不是没有怀疑过她。 当初先皇后去世后,皇上派人查过她,甚至请了太皇太后出面彻查先皇后之死,可查来查去,她根本就是无辜的:“既然皇上问起这话,那臣妾实话实说就是了。” “当初臣妾身边的嬷嬷为了讨好先皇后,擅自做主将这香囊送给先皇后身边的丫鬟婆子,而后有先皇后身边的宫女在臣妾跟前口出狂言……臣妾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等着先皇后去世后,臣妾这才派人将香囊收了回来。” “皇上大可以想想,若这香囊真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何会单单留下这一个?按照臣妾的性子,既然做了,怎么会留下把柄?” 说着,她更是苦笑一声:“至于僖妃娘娘口中所说的良常在……她当初受过先皇后的恩惠,如今先皇后不再,自然是僖妃叫她怎么说,她就怎么说。” “若皇上真要治臣妾的罪,臣妾无话可说,可要给臣妾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臣妾不会认……”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是浑身瑟瑟发抖,眼眶泛泪,看起来是可怜又委屈。 第44章 大封六宫 到手的皇后之位飞走了 深宫之中的事儿向来不是非黑即白的, 皇上如今谁也不相信,只下令请孙太医和良常在过来。 孙太医来了之后说香囊之中的确有银串子,银串子虽是□□, 但彼时先皇后已是病入膏肓,□□对她而言也是致命的。 至于良常在, 一进来也只说当初怀疑佟佳贵妃, 说出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 事情已经过去三年有余,很多事情早已难得查清楚,难道要真凭着两人的怀疑来定 佟佳贵妃的罪吗? 皇上是明君, 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情来,最后更是亲自将跪在地下的佟佳贵妃扶了起来:“起来吧,朕知道,这件事宫中是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叫你受委屈了。” 他甚至都没打算去查。 怎么查? 查来查去,只怕也查不出个所以来的。 按道理来说,跪倒在地的佟佳贵妃听闻这话该是欢喜不已,可如今她面上半点喜色都没有。 皇上没说要罚僖妃和良常在吗?那是不是说明, 皇上也在心里怀疑自己? 入宫多年,佟佳贵妃早已知道该如何顺坡下驴, 就着皇上的手站起身来,眼泛泪光道:“臣妾多谢皇上。” 皇上脸色并不算好看, 扭头看向僖妃与良常在, 沉吟道:“至于僖妃与良常在,你们两个污蔑贵妃,每人扣罚月例银子三个月。” 连禁足都没有? 此时此刻连初瑾都忍不住替佟佳贵妃叫委屈, 六宫上下,难道还真有人靠月例银子过日子?这皇上未免太偏心了些! 僖妃与良常在轻声应是,似是一点都不意外。 皇上很快就走了。 僖妃与良常在紧随其后。 唯独初瑾留了下来,她侍奉着佟佳贵妃卸去珠配,扶着佟佳贵妃歇在了床上。 佟佳贵妃是满脸憔悴。 初瑾想着上辈子她们两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见她这样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叫佟佳贵妃害死的,佟佳贵妃没这么傻:“……谣言止于智者,贵妃娘娘不必劳心伤神,为了这等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值当了。” “本宫在意的不是谣言如何,本宫在意的是,皇上心中也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佟佳贵妃摇摇头,想着那日皇上在太皇太后跟前说的话,心里难受的紧,如此一来,到手的鸭子岂不是飞了? 想及此,她苦笑一声:“这宫里头,当真是不能相信任何人。” 她说的就是僖妃。 扪心自问,她对僖妃很不错,是真心也好,还是假意也罢,明面上那是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的,没想到却是一只养不熟的狼! 初瑾不知该如何接话。 佟佳贵妃冲着她摆摆手,低声道:“好了,本宫乏了,你下去吧。” 如佟佳贵妃所预料的一样,五日之后,皇上的圣旨就下来了——册封佟佳贵妃为皇贵妃,惠嫔、德嫔、宜嫔、荣嫔晋为妃位,就连初瑾都从答应晋为常在。 其实这也在佟佳皇贵妃的意料之中,伤心归伤心,却也是于事无补,可叫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僖妃居然被皇上封为了贵妃,赐号“温僖”。 十六岁的贵妃啊,这可是无上的荣耀。 消息一出,六宫哗然。 初瑾也是愣了一愣,没多久,定常在就拉着她前去翊坤宫找成贵人说话了:“……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儿?皇上可真是狠啊!” “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童家皇贵妃温柔贤淑,性子良善,定不会做出谋害先皇后的事情来。” “可皇上一转头就封她为皇贵妃,还狠狠打了她的脸,封了个温僖贵妃……说起来,温僖贵妃直到如今都还没有侍寝过,这般轻而易举得了个贵妃职位?我要是她,做梦都会笑醒。” “我看啊,皇上这分明还是怀疑先皇后的死与佟佳皇贵妃有什么关系,只是没有证据罢了,不然就凭着前几日温僖贵妃那话……怕还在冷宫里坐冷板凳了。” 定常在向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口不择言,好在如今也没什么外人。 可成贵人却是小心谨慎的性子,扯了扯她的袖子,朝着翊坤宫正殿使了个眼色:“你啊,说话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 如今被封为宜妃的宜嫔因大封六宫也被解了禁足,成贵人害怕隔墙有耳,只道:“这种事,谁能想得到了?” “就像咱们想不到温僖贵妃会是这般性子,原先我们倒是都看错她了,以为她是个软柿子。” “我看啊,这也是个厉害的。” “暂且不提德妃娘娘与佟佳皇贵妃如今已是势同水火,就说惠妃娘娘他们晋了位份,只怕也会张狂起来,这宫里头,怕也要热闹起来了。” 初瑾也是这般想的。 可她并不关心六宫之中会变得多热闹,只关心温僖贵妃。 没想到上辈子自己的亲妹妹这般厉害! 回想起来,她好像一直都不了解温僖贵妃,甚至两人也没有相处过太多时间,上辈子她早早就进了宫,等着她病故时,温僖贵妃也才十三岁而已……那时候她看到的妹妹是天真烂漫。 可如今再想起种种,也许自己看到的一切只是她想让自己看到的。 恰好到了用点心的时候,成贵人留了她们下来吃糕点,定常在见有人与自己唠嗑,自然是求之不得。 初瑾却没什么兴致。 成贵人想起捎给初瑾的避子汤,忍不住劝了她几句:“……还是要恭贺你一声的,宫里头的答应虽不多,但也不少,这次皇上也就晋了你的位份,可见对你是格外偏爱的。” “如今你是常在身份,好好侍奉皇上,过些日子说不准皇上一高兴封你一个贵人的,以后啊,你这前途是不可限量,说不准以后我们还要央求你抬举我们了。” 初瑾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笑着道:“若有这一日,我定不会忘记你们的。” 可实际上,她心里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甚至觉得有些没意思,找了个借口先回去了。 不管怎么说,翊坤宫都是宜妃的地界儿,她还是少呆着为好。 回去永和宫的路上,初瑾刚走到半道,就见到了一抹一抹熟悉的身影——这人不是自己的额 娘钮祜禄夫人吗? 第45章 额娘 她是大,你是小 初瑾一下子愣住了, 脚下的步子也迈不动了。 上辈子弥留之际,身边的人她都安置好了,唯独剩下额娘钮祜禄夫人——额娘是钮祜禄一族的宗妇, 就算是得皇上照拂,皇上难道还能把手伸到大臣家里去不成? 可她太清楚钮祜禄一族是什么境地。 自她阿玛去世后, 兄长根基尚浅, 二叔一家把持着族中上下大小事务, 她太了解二叔二婶的性子,根本不会给额娘好果子吃的。 二房被他们长房压制几十年,如今翻身做主人, 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的还回来…… 初瑾定睛一看,只见三年多的时间未见,额娘早已是双鬓斑白,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白了小半。 说起来,她的额娘也是可怜之人,年幼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女,寻常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初瑾深吸两口气, 匆匆走上前去。 等着走的近了,她心里这才好受点, 虽说额娘面上看起来老了不少,可面上的欢喜之色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初瑾还未来得及说话, 跟在钮祜禄夫人身侧的安芳姑姑一看到她便心生防备, 含笑给她请安之后道:“……奴婢恭喜章佳常在,贺喜章佳常在了。” 这安芳姑姑……初瑾隔三岔五还能瞧见,可额娘错过这一次, 她就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还能看到。 寒暄两句后,她笑看着钮祜禄夫人,道:“这位应该就是贵妃娘娘的额娘了吧?我瞧着贵妃娘娘与您长得有几分相似,您这是进宫探望贵妃娘娘?” 钮 祜禄夫人出身世家,身份尊贵,并不知道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自己故去的女儿,微微颔首算是应过她的话。 钮祜禄夫人的确是有这个资本,她的夫君当初乃是辅政大臣之一,有个当皇后的大女儿,如今小女儿也是当朝贵妃,自然不必将区区一个来路不明的常在放在眼里。 冷静下来的初瑾一点都不意外,自家额娘好像一贯性子如此。 安芳姑姑见她这副蹬鼻子上脸的样子,不动声色道:“还请常在见谅,我们家贵妃娘娘请夫人过去说话了。” 这话中的意思已是十分明显,便是温僖贵妃也是难得见钮祜禄夫人一面,自然是恋母心切。 初瑾是怅然若失,只能点头道:“如此让我不耽搁夫人了。” 钮祜禄夫人点点头,转身就走,“多谢常在。” 从始至终,她也就说过这几个字。 初瑾心里说不难过那是假的,可难过又有什么用?她站在原地看着钮祜禄夫人渐行渐远,只到再也看不见了这才转身离开。 ** 等着前去储秀宫,钮祜禄夫人一见到盛装打扮的温僖贵妃,尚未说话,眼泪便簌簌落了下来:“我儿,额娘想你想的好苦啊!” “来,让额娘看看,让额娘好好看看!” 温僖贵妃今日是盛装打扮,只是她年纪尚小,模样中本就带着几分稚气,看起来有些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但远远看去依旧是明艳大方,富贵逼人。 她这衣裳是故意穿给钮祜禄夫人看的,只有见她过得好,额娘才会放心:“额娘哭什么?这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是,见到您哭,我也跟着伤心起来。” 钮祜禄夫人慌忙去擦眼泪,扯出几分笑来:“好,好,我不哭,这是大喜的日子,我不该哭的!” 说着,她更是颤声道:“得叫你二叔一家好好看看,就是你阿玛和你姐姐不在了,咱们家也不是没人。” 这世上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想起去世的女儿,她这心就像刀子剜肉似的。 温僖贵妃冷声道:“对,以后您不必惧怕他们什么,咱们长房不是没人在,若他们敢欺负您,我只管闹到太皇太后和皇上跟前。” “几个哥哥性子软弱,您若遇到什么事儿,去找二嫂就是了,她当初是姐姐身边的大宫女,见识阅历都有,性子也泼辣,能压得住人。” 钮祜禄夫人听闻这话是连连点头,藏在心里的浊气总算是一吐而进,对着女儿是嘘寒问暖。 温僖贵妃是钮祜禄夫人将近四十生下来的宝贝疙瘩,平素看她看的极娇贵,如今更是道:“……说起来你姐姐去世三年多了,我从来不指望你们出人头地,当初你姐姐要进宫的时候我就不答应,可那个时候太皇太后已经发话,我们也没有说话的余地,如今我只巴望着你好好的就行。” 说着,钮祜禄夫人更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上次你与佟佳皇贵妃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啊,太莽撞了,如今她虽只被封为皇贵妃,但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她是皇贵妃,你是贵妃,她是大,你是小,平日里你对他说话恭恭敬敬客气些,这佟佳皇贵妃看着是个温顺的性子,实则却是小肚鸡肠……待会儿我也去给她请安,在她跟前替你美言几句好了……” 温僖贵妃大多数时候听得多说的少,她知道,若是没有自己的孤注一掷,只怕这佟佳皇贵妃就是佟佳皇后了。 这话,她也没打算对着自家额娘说,只笑着劝了几句:“……我看额娘不必专程走一趟,皇贵妃娘娘最近身子不爽,只怕看到您心情会更不好的。” “至于皇贵妃之位又如何?在六宫之中,只有皇后才最为尊贵,其余的人,说白了都是妾。” 而她对这皇后之位是胜券在握。 钮祜禄夫人是世家夫人,也算是阅人无数,自然不会听信温僖贵妃的话,在她的要求之下,温僖贵妃还是带着她去了一趟承乾宫。 承乾宫内。 初瑾也在。 她在这里守株待兔,只为多见到钮祜禄夫人一面。 等着温僖贵妃与钮祜禄夫人进来时,初瑾正坐在佟佳皇贵妃身边陪着说话。 佟佳皇贵妃这次是真病了,病来如山倒,一说话就直咳嗽,可她却未对外宣称自己病了,她知道,若是说了定会惹得太皇太后和皇上不快。 六宫之中的人啊,大多都是身不由己,如今她抱病在身,却又强撑着应付自己不愿见到的人。 如今佟佳皇贵妃见到一脸喜气的温僖贵妃、钮祜禄夫人,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有些牵强,却也只能笑眯眯与钮祜禄夫人打哈哈:“……夫人这话实在太过客气,本宫也算是看着温僖贵妃长大的,看她就像是自家亲妹妹一般。” “当日温僖贵妃胡言乱语,不过也是感念先皇后的缘故,本宫又怎么会怪她?” “有些误会解开便是了,本宫可不是这等不容人的性子。” 初瑾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心里,实则心里暗想——对,你就是这样的人。 第46章 陪嫁 压箱底的宝贝 钮祜禄夫人连忙道:“皇贵妃娘娘您还真是大人不计小人过。” 说着, 她更是看向温僖贵妃,忙道:“贵妃娘娘还要多多与皇贵妃娘娘学习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来,温僖贵妃只能站起身冲着佟佳皇贵妃福了福身子, 含笑道:“还请皇贵妃娘娘莫要与臣妾一般见识。” 明面上看着是一派和煦。 钮祜禄夫人更是道:“说来也是巧了,臣妾前些日子得了一尊上好的玉观音, 听闻皇贵妃娘娘心善, 平素经常吃斋念佛, 所以将这玉观音也带进宫来献给皇贵妃娘娘,还望皇贵妃娘娘莫要嫌弃。”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下,身后便有嬷嬷将盖着红绸的玉观音缓缓揭下。 便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佟佳皇贵妃见了, 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等好东西,可是不常见。 初瑾微微一愣。 旁人不认识,但她却是认识的。 这哪里是钮祜禄夫人无意得来的玉观音?这啊,是她的陪嫁,而且还是压箱底的宝贝。 玉观音足足有人的小臂高,浑身通透,半点瑕疵都没有,可是千金都难买的好东西。 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初瑾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钮祜禄夫人这次进宫探望女儿是其一,但也是怕佟佳皇贵妃为难温僖贵妃。 佟佳皇贵妃戴着护甲的手微微抚上这玉观音, 玉观音身体温润,半点凉意都没有, 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可她却道:“夫人这玉观音的确是好东西,可这般贵重的东西, 本宫如何收得?” 钮祜禄夫人连忙起身道:“若是皇贵妃娘娘不收, 那就是把臣妾当成外人了?方才您可是说了,您将贵妃娘娘当成亲妹妹一般看待,既然这般, 如今又为何要拒绝臣妾的好意?” 佟佳贵妃没有办法,只能收下。 实则她心里清楚,这东西她要收下,必须收下,这样才会让皇上觉得她与温僖贵妃已是和好如初。 等着钮祜禄夫人离开承乾宫时,背后已是冷汗一片,忍不住又多叮嘱了温僖贵妃几句,末了更是道:“我总觉得那个章佳常在怪怪的,方才我进宫的时候就看到她了,没想到在承乾宫又碰到了她。” “寻常小常在见皇贵妃娘娘那里有贵客过去,早就起身告辞,可她的眼睛就好像长在我身上似的,就……就好像认识我一样。” 温僖贵妃听闻这话只不屑笑笑,“额娘不必多心,这个章佳常在我之前也留意过,是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她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可如今见着我被皇上封为贵妃,只怕又变着法子想与我交好。” “这样的人,额娘多看她一眼都是脏了额娘的眼睛。” 钮祜禄夫人听她这样说,也就没把初瑾放在心上。 ** 初瑾是一夜无眠,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如今她被封为了常在,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了几个,她略多翻了几个身,就有人在外头嘘寒问暖。 到了最后,她索性躺在床上看着顶上帐幔的纹路发呆。 她不敢闭眼,一闭眼,她眼前浮现的都是钮祜禄夫人那一头白发,看着就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都说心郁于结,这般下场就是翌日一早初瑾就病了。 病的连床都下不了。 其实吧,她病的也是时候,皇上大封六宫,谁都没想到皇上居然没忘记翊坤宫禁足的宜妃,还给她封了妃位。 宜妃向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前几日被解了禁足,又晋了位份,自然四处张扬显摆。 可冷静下来之后了? 宜妃肯定是要找初瑾算账的。 初瑾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等着雨竹将汤药送进来的时候,她偷偷将药倒在了花盆里。 如今六宫实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啊,还是躲一躲的好。 她悠哉乐哉躺在床上吃蜜瓜,期间还有成贵人,定常在来陪她说说话,至于佟佳皇贵妃与德妃的补药,那更是没少,送过来的东西不说价值不菲,却也是值些银子。 佟佳贵妃甚至还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更是放出话来,她这病什么时候好了再去请安也不迟。 初瑾只觉得这病生的还挺值的。 不曾想到了响午时候皇上就来了。 听到太监那尖厉的通传声,不光是初瑾,以雨竹为首满屋子的宫女都是如临大敌。 因才喝了药的缘故,屋子里有一股药味儿,她们是连忙将窗户打开。 又因为昨晚上没睡着,且又生病的缘故,初瑾面容看起来带着几分憔悴,雨竹又连忙说要给她面上擦些胭脂…… 初瑾连忙摆手,她看着床边案几上摆着的话本子和没吃完的蜜瓜,觉得有些心虚,刚吩咐雨竹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下一刻,皇上就已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说来也怪,按理说大封六宫是喜事儿,可打从大封六宫之后,皇上就很少踏足后宫了。 实际上,皇上心里是烦得很。 人啊,都是贪心的,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没晋位的不高兴,这晋了位份的,却也不满足。 索性皇上这几日还乐得清闲自在。 在见到初瑾满面愁容时,皇上脸色沉了沉,皱眉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说着,她更是拿手探了探初瑾的额头,只觉得初瑾的额头烫的厉害,脸色是更加不好看:“这大热天的生了病可比冬天染上风寒还要麻烦,太医可有看过?吃药了没?” “朕瞧你脸色实在不好看,这几日内务府拨来的新人可还尽心?” 初瑾连忙要起身请安,可刚起身,就被皇上给按了下来。 她只能老老实实道:“嫔妾多谢皇上关心,嫔妾这病并没什么大碍,方才太医看过了,这药也喝下了,说是将养三五日也就能大好了。” 反正她就是这样一说,至于这病能不能好,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殊不知,她脸上未施粉黛,带着几分憔悴,这般愈发显得她宛如出水莲花,格外清丽,就连见惯了美人儿的皇上一时间只觉得秀色可观。 皇上微微颔首,正欲说话时,一扫眼却见到搁在案几上的蜜瓜和……几本话本子。 他顺手就拿了起来。 一本《西厢记》,一本《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剩下的几本大多也都是这种。 第47章 旧情人 你看,本宫把谁给你带来了…… 皇上微微皱眉:“这是什么?从哪里来的?太医难道没说叫你好好养病吗?” 这种书在六宫之中虽不是禁书, 却也上不得台面。 六宫之中处处以皇上为尊,这些话本子要么讲的是官家小姐与穷书生私奔,要么讲的是女子痴恋穷书生……别说这种事在六宫中发生, 这等想法都是不能有的。 初瑾看着那几本来得及藏起来的话本子,倒是很快认错:“皇上, 嫔妾知道错了, 以后定不会再看这些。” 两辈子为人, 她还从未忤逆过皇上。 上辈子是以皇上为尊,不愿不敢,这辈子她却觉得没这个必要, 痛痛快快活着不好吗?认个错的事儿,舌头打个滚就成了。 皇上脸色渐渐舒展开来,只道:“朕不是说不让你看这些杂书,只是如今你得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 还有这案几上搁着的蜜瓜,他都没提的。 染上风寒的人,可是能吃这些的? 皇上朝着一旁候着的宫女扫了一眼,只道:“你们仔细伺候着常在,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就拿你们问罪。” 一众小宫女吓得惊恐不已, 跪在地上连声应是。 恰好在这个时候梦竹端着煮好的汤药走了进来,初瑾一闻这味儿便直皱眉头。 虽说这药她虽未喝过, 但光是这么一闻她就觉得苦的很,她接过药碗顺手就搁在了案几上。 见皇上不解看向自己, 初瑾含笑道:“这药太烫了, 嫔妾想待会儿再喝。” 等皇上走了,花盆就是这药最好的去处。 皇上却是端起药碗来,宠溺道:“药就是要趁热喝, 待会凉了药效就散了,来,朕喂你。” 他觉得有小小的惊喜。 平素他很少看到初瑾这般样子,从前初瑾在他跟前都是稳稳当当的,没想到人病了,倒像小孩起来。 皇上拿起调羹喂了一口药凑进初瑾的嘴边,皇上都这般动作,初瑾实在是没办法,她可不敢不给皇上面子,只能就着皇上的手将这口药喝了下去。 苦,可真苦啊! 这种感觉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似的,一刀又一刀,远不如一刀来的痛快。 更何况,向来只有旁人伺候皇上的,这叫皇上伺候皇上……动作实在是生硬。 一调羹又一调羹撞到了初瑾的牙齿上,那是又苦又疼,偏偏她面上半点不快都不能显露出来,反而还要露出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一旁的宫女们瞧见这样子,也是喜不能自禁。 常在身份又如何?得皇上宠爱的常在,那可比不得宠的妃嫔日子都要好过些。 等着一碗药喝完后,初瑾脸上的笑意已十分勉强。 皇上见她一张小脸是皱巴巴的,却觉得乖哟意思的,捏了捏她的脸道:“朕看你平日里端庄大方,没想到这一病,倒像小孩子似的。” 初瑾连忙喝了两口温水,这才将肺腑之间的苦意压下去了些,小声嘀咕道:“嫔妾年纪本来就不大的。” 她才十六岁了。 皇上笑了笑,只道:“是了,你才十六岁,还小。” “还记得朕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喜欢喝药,每次没人在的时候都会偷偷把药倒了,这是朕打小养成的毛病。” “后来等着先皇后进宫……她知道朕这个毛病,每次朕病了,总是会守着朕喝了药再走,因为这事儿,她还去太皇太后跟前告过状,当时朕气的好几天没理她……” 这话说的有几分唏嘘。 初瑾一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件事她自然是记得的,从那件事之后,皇上喝药是乖觉多了。 只是她不知道好端端的为何皇上会说起这些?说起来,这也是好些年之前的事情了,没想到皇上还记得。 其实,连皇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起这些,他只觉得和初瑾在一起有种很舒服的感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这话他在佟佳皇贵妃亦或者宜妃跟前提起,只怕又要打翻醋坛子的…… 唯有初瑾面上神色淡淡,很认真在听自己说话。 初瑾道:“那皇上现在可有乖乖喝药吗?” “这是自然。”皇上哑然失笑:“朕乃是九五之尊,这病一日不好,不知道要耽搁多少事情的。” 说着,皇上拍拍她的手,笑着道:“朕这几日忙得很,只怕不能时常来看你,若是你缺什么少什么,只管与德妃说,德妃向来是个好相与的。” “实在不行,你派人告诉佟佳皇贵妃一声,她总不会不管你的。” 对于紫禁城后宫中的事情,他不是不清楚,这是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女人凑在一起,不就是这些事儿吗? 初瑾连声应是,总算是把皇上送走了。 不曾想到了傍晚时候,皇上就派了梁九功亲自走了一趟。 梁九功乃是皇上跟前太监第一人,已很少做这些跑腿的活儿了,今儿他过来送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些蜜饯。 一样样蜜饯装在白瓷盒子里,码的整整齐齐,搁在托盘上煞是好看,里头装的是写樱桃果脯,糖渍青梅,葡萄干儿……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既是贡品,肯定也不会差的。 梁九功平素见到这些小答应、小常在向来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今儿可是满脸笑容,只道:“奴才恭喜常在,贺喜常在,这是皇上专程吩咐奴才给常在送过来的,说常在如今病着,日日汤药不离身,每次喝药之后吃几颗蜜饯,也能将苦味压一压。” 皇上向来对后宫中的女人出手都不算小气,平日里金银首饰,古玩玉器赏的东西不少,像这样赏蜜饯的还是第一次。 物以稀为贵。 难怪连梁九功都高看了初瑾一眼。 初瑾连声谢恩,差了雨竹拿赏钱出来,没想到梁九功居然不收,只说什么“常在这般那就是把奴才当外人了,若是您有需要奴才的地方,开口就是了,能够为常在分忧,那是奴才们的福气”。 这话说的初瑾是一愣一愣的,上辈子她就知道梁九功这人聪明,没想到三年多的时间过去,这人是滴水不漏。 从梁九功的态度中,她多少也能窥到皇上的心思。 难道,皇上还是挺喜欢自己的? 初瑾心中狐疑,打开了其中的一个小白瓷盒子,拈了颗蜜饯尝了尝,果然是味道酸甜适中,很是好吃。 只是,她到底辜负了皇上的这番心思。 接下来的几日里,初瑾压根就没喝药,这日子就变成看看话本子吃吃蜜饯,要多悠哉就有多悠哉。 殊不知,因皇上赏下来的几盒子蜜饯,又让六宫众人是好生羡慕。 不过她在养病,外头的风风雨雨初瑾是半点都不知道,好久不长,初瑾这病没有好转,不光是佟佳皇贵妃日日派太医过来,五日之后,连皇上也再次过来了。 皇上来了,脸色不好看,这下子连太医院孙太医都出马了。 一番诊脉之后,孙太医微微皱眉道:“……常在这病算不得严重,按照当初的方子,不说五日痊愈,起码也该是大有好转。” 说着,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这些日子常在可有谨遵太医嘱咐?晚上睡觉时可有将窗户关严实?可有按时服药……” 还真是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初瑾对象孙太医那犀利的眼神,话到了嘴边不免了愣了愣,继而才道:“孙太医这话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我每日都是按照太医们的吩咐做的,可是我这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孙太医微微皱眉,十分为难的样子。 按理说寻常妃嫔这些小毛病是不会请多个太医开方子的,一来是没这个必要,二来是同一个太医日日请脉,最能清楚病人的症状。 三日之前,佟佳皇贵妃见初瑾的病情没有起色,又派了位太医过去了。 方才过来之前,孙太医还专程问过这两位太医的,可这两位太医都说章佳常在的病情不算严重,可来来回回就是不见好。 皇上见状,淡淡道:“孙太医先下去吧,朕有些话要和章佳答应说。” 顿时,屋子里的人是鱼贯都退了下去。 这让初瑾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听到皇上问道:“这几日,你可有乖乖喝药?” 初瑾知道自己方才迟疑的那瞬间叫皇上瞧出了端倪,强撑着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是多聪明的人呐,当即也不点破她,只道:“朕啊,怀疑你这几日没有乖乖喝药。” “朕可告诉你,你本就犯了欺君之罪,若是再不说实话,那就是罪加一等……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若是要查,怎么会查不出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初瑾可没胆子再瞒着皇上,连忙道:“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她窥了皇上一眼,见皇上并没有生气,这才大着胆子道:“嫔妾与您说实话,这几日除去您来看嫔妾的那次喝了药,就再没喝过药。” “您也别怪下头伺候的那些人,这几日嫔妾都是趁着他们不在了,偷偷把药倒进花盆里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到底是做贼心虚,她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小。 “这是为何?”皇上很是不解,这生病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你这样日日躺在床上,哪里都不能去,就不难受吗?” 初瑾狡黠一笑:“那咱们先说好,嫔妾说了实话之后您可不能生气。” 皇上哑然失笑。 后宫之中,还没人敢这样和他谈过条件:“你直说就是,若是朕要治你的罪,断不会等到现在。” 初瑾这才放心道:“嫔妾觉得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清静。” 后宫之中规矩大,为皇上龙体考虑,但凡妃嫔有个头疼脑热的,敬事房马上就会把她的绿头牌撤下去。 所以,这几日的时间里就连佟佳皇贵妃都没有来过。 皇上笑出声来:“图个清静?可你能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躲得了一世?” “嫔妾也没想过躲一辈子。”初瑾这话说的是煞有其事,若真叫她一辈子都躺在床上,那滋味也是怪难受的,“嫔妾只是想避过这阵子,等着后宫里太平了清净了,再露面也不迟。” 她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想必皇上心里也清楚六宫中如今是个什么境地,惠妃不满宜妃犯了错还能被晋为妃位,佟佳皇贵妃不满温僖贵妃尚未侍寝就位居贵妃之位…… 那些晋了位份的总觉得自个儿这位份还能再升一升,更不必提那些没晋位份的,心里更是憋着一股子气,言语之中,所有人都是气鼓鼓的,就好像那炮仗,好像一点都能燃起来。 皇上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聪明。” 他并没有说怪罪的话,沉吟道:“可你这病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还是老老实实养病,大不了到时候朕与佟佳皇贵妃说一声,就说你身子弱,这病好了也得将养一阵,等着这风头过了再露面也不迟。” 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初瑾连声道谢。 皇上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这人呐,都是这人望着那山高的,当日皇上拟定大封六宫的折子时,对于初瑾的位份,也是有些犹豫的。 常在这身份虽比答应尊贵些,可在后宫之中也算不得什么,再加上皇上这些日子很喜欢初瑾的温柔小意,也曾想把她提为贵人。 可后来皇上转而一想,树大招风。还是罢了,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 这几日里,皇上也来看过初瑾两次,原以为初瑾好歹也会提上两句,毕竟暂不提身份尊不尊贵,这贵人与常在之间的吃穿用度都差上一大截。 不曾想,初瑾压根就不在意这件事。 皇上只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初德妃的影子,当即是心中甚悦,忍不住与道:“……朕要是也能一样装病就好了,今儿朕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太皇太后还与朕说起这皇贵妃的位置委屈了佟佳皇贵妃,不光是太皇太后与太后,佟家也来人了,明里暗里皆是说朕处事不公。” 说到这儿,皇上苦笑一声,道:“那你了?你觉得朕可是在这件事上做的不对?你与佟家皇贵妃向来交好,可知道她心里有怨气和不满?” 初瑾:…… 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在皇上心中很傻?这种话叫她怎么说? 况且佟佳皇贵妃到底高不高兴,这皇上动动脚指头也能想得到啊! 她可不上当,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似的,连忙道:“嫔妾不敢暗自揣测皇上的心思,但不管皇上怎么做,嫔妾都相信您这样做肯定是有缘由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皇上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啊,倒是聪明。” “待会儿朕就与孙太医交代几句,要他给你开几贴调养身子的方子,待你的病好了继续休养着,什么时候你这病想好了,再好也不迟。” 初瑾堆着笑道:“嫔妾多谢皇上。” ** 此时守在外头的梁九功等人皆是惴惴不安,不知道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按照规矩,皇上身边向来不能缺了伺候的人,哪怕是宫中妃嫔,可万一是歹人怎么办? 这道理,皇上也知道,所以一般若无十分重要的事儿,皇上不会叫自个儿身边没人的。 雨竹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如今这院子里并没有掌事嬷嬷,她是来的最早的一批人,如今也算是这院子里的掌事大宫女。 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她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就迁怒到自家主子身上。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一刻钟后皇上走出来了后神色大霁,甚至连拿不出主意的孙太医都没有受到训斥。 一时间,梁九功更是忍不住在心里给初瑾比了个大拇哥。 等着一回去,皇上就要人拟了一道圣旨给初瑾送过去,这次皇上并没有什么赏赐什么东西,而是给初瑾送去了一个字——敏。 这算是封号了。 像德妃、宜妃这等嫔位以上的妃嫔得皇上赐字是很正常的事儿,可区区一个常在,有这个必要吗? 一时间六宫又是哗然一片。 宜妃甚至差人将敬事房总管太监黄俊叫过来问话,可黄俊恨不得将敬事房的册子翻烂了,也没见到这些日子有初瑾侍寝的记录。 这下,是更有意思了。 不光是宜妃,甚至连佟佳皇贵妃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自古以来女子大多是以色侍人,容颜不再,皇上也就不会再想起这个人,当初哪怕是德妃风头正盛时,皇上也是日日歇在永和宫,而非像今日这般…… 佟佳皇贵妃只觉得心里很忐忑,按理说她该高兴才是,初瑾越得宠,说明她手中的刀剑越发锋利,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佟佳皇贵妃指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去想些开心的事儿,只道:“将四阿哥带来给本宫瞧瞧吧!” 四阿哥如今也四五岁了,今年年初刚进了上书房启蒙,虽说他如今住在阿哥所,可日日都是要过来给佟佳皇贵妃请安的。 今儿是德妃见四阿哥的日子。 佟佳皇贵妃这是什么意思,查良河心里清楚得很,连忙朝着永和宫走去。 虽说如今佟佳皇贵妃每五日才能瞧见自己儿子一次,但这也是她使出浑身解数争来的机会。 可四阿哥是从小养在佟佳皇贵妃膝下的,与德妃不太亲近,但德妃能见到儿子一面,说上几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曾想德妃刚与四阿哥说了几句话,查良和就过来了,德妃脸上的笑意顿时就褪了些。 查良和就算是佟佳皇贵妃身边的红人,当着德妃的面儿看着也是老老实实,请安之后则笑着道:“……还请德妃娘娘见谅,昨儿四阿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的时候说想红豆栗子玛,今儿一大早皇贵妃娘娘就吩咐御膳房做了,这糕点也快出锅了,所以皇贵妃凉娘娘想请四阿哥过去尝一尝,若是去的晚了,糕点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下,德妃脸上是笑意全无,她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佟佳皇贵妃这是何意,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佟佳皇贵妃却是欺人太甚,次次都是如此。 她刚见儿子没说上几句话,佟佳皇贵妃就用各种理由将四阿哥叫走,偏偏胳膊拧不过大腿,难道她敢说不吗? 德妃只笑着道:“既是如此,四阿哥快去承乾宫吧,莫叫皇贵妃娘娘等急了。” 四阿哥奶声奶气应是,便是他如今只有四五岁,可却寻常的孩子早熟多了,“德娘娘,那儿臣就先下去了。” 德娘娘……这几个字叫得既陌生又熟悉,德妃听的是心里发酸,眼见着四阿哥的身影再也瞧不见,这才转过身来抹了抹眼泪。 等着四阿哥刚到承乾宫,那刚出锅的红豆栗子玛就被端了出来,小孩子家家的向来爱吃甜的,如今一连吃了好几块。 佟佳皇贵妃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慢点吃,可莫要贪多,当心待会儿吃不下饭。” 四阿哥是极听话,当即就将手中的糕点放了下来,转而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茶盅喝了棘几口茶。 佟佳皇贵妃脸上的笑意更甚,只道:“方才可见到你德娘娘了?” 四阿哥煞有其事道:“回皇额娘的话,方才儿臣见过德娘娘,德娘娘问了儿臣这几日可有得先生夸赞,皇阿玛可有考过儿臣的学问……” 他一股脑将自己与德妃之间的话都道了出来,他知道就算是他不说,佟佳皇贵妃也是问的。 四阿哥本就早慧,比寻常孩子要聪明,如今夹在佟佳皇贵妃与德妃之间,更是性子敏感,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揣度人心。 佟佳皇贵妃微微颔首:“咱们四阿哥真是个好孩子……” 又问了几句话,叮嘱四阿哥好生念书,她这才放四阿哥下去。 佟佳皇贵妃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离开,眼中的笑意不减,这深宫中的女人都苦,好在她膝下还有个四阿哥。 养恩比生恩恩情重,这几年她虽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却从未像宜妃一样谋害恪靖公主。 这宫里头连亲生孩子都能成为自己母亲的筹码和赌注,更别说抱养的孩子,佟佳皇贵妃自诩自个儿对四阿哥还算是不错的。 她心里也是有计量的,以后这孩子大了或许能成为自己的依靠…… 查良和见佟佳皇贵妃沉吟不语,还以为她是因为四阿哥去瞧德妃的事儿叫她不高兴,只轻声劝导:“皇贵妃凉凉不必忧心,奴才都是瞧见了的,四阿哥在德妃娘娘跟前远不如在您跟前亲近。” “宫里头的孩子都聪明,知道谁对他好的。” 宫里头的孩子啊,也擅算计,知道谁对他最有利。 佟佳皇贵妃神色未变,颔首道:“这话说的没错,可鸡蛋不能光放在一个篮子里,走吧,本宫去瞧瞧敏常在。” 这话说的查良和是愣了一愣,连忙道:“娘娘您的身子金贵,可别过了病气。” 佟佳皇贵妃的身子向来都不大好,这几日尤甚,也就日日靠补药撑着,日日面上多擦了些胭脂,看起来才强些。 若换成从前,佟佳皇贵妃当然是不会走这么一趟的,可如今她不走这么一趟心里实在是不舒服:“无妨,反正本宫都已经成了这样子,这身子再糟又能糟到哪里去?本宫只觉得,敏常在比德妃、宜妃之流厉害多了。” 德妃与宜妃在六宫之中都是容貌出众。 德妃当初是个目不识丁的小宫女,一眼能被皇上瞧中,可见容貌是何等出众,这宜妃更不必说,家世出众,容貌出众,所以哪怕人蠢笨些,皇上也乐意给她脸面。 可这两人得宠的前提是皇上时常流连于她们寝宫。 佟佳皇贵妃忧心忡忡去了永和宫,也是与皇上一样,她一见着初瑾起身就连忙按住她的手:“这般客气做什么?本宫也不是什么外人?你好生躺着。” 得皇上吩咐,雨竹等人这两天每天都守着初瑾,特别是喝药的时候,眼见着她将药喝干净这才下去。 所以不过一两日的光景,初瑾的病就好多了,脸色也好看起来,好歹多了几分颜色。 佟佳皇贵妃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当即也是微微愣了愣,像德妃是清丽柔弱的长相,宜妃是明艳大方的长相,可眼前这人浓妆淡抹都十分好看:“……前几日本宫听闻你病了,这心里难受的像什么似的。” “说来也怪了,你这病本没什么大碍,可太医看了几个总不见好,好在如今总算是平安无事,本宫心里这就踏实了。” 这等场面话,佟佳皇贵妃随口那么一说,初瑾也就随口那么一听,只含笑道谢:“嫔妾谢过皇贵妃娘娘,您对嫔妾的爱护,嫔妾是没齿难忘。” 这样的话,谁不会说? 佟佳皇贵妃自也不会把这话当真,寒暄几句直奔主题道:“本宫今日过来一来是探望你,二来是与你道喜。” “虽说你这位份没变,可皇上赏了你一个封号,这等荣耀,寻常常在可是没有的。” “若不是你年纪小,刚晋位不久,只怕皇上怎么说也要封你一个贵人的。” 话头引了出来,初瑾就像是没听明白似的,只道:“嫔妾谢过皇贵妃娘娘,其实嫔妾能有今日,也是拖了皇贵妃娘娘的福,要不然为何单单给了嫔妾封号?” 她可不敢与佟佳皇贵妃说实话,这宫里头的女人啊,都是醋坛子。 佟佳皇贵妃脸色微微变了变。 可说实在的,她是一点都不意外。 打从初瑾第一次拒绝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女子不是寻常人,当即笑了笑,正欲说话的说话,却听见外头传来了通传声——皇贵妃娘娘,德妃娘娘过来了。 德妃乃是永和宫之主位,按理说佟佳皇贵妃前来永和宫,就算是没有过去主殿,好歹也要派人与德妃说一声才是。 只是她们俩儿如今是面和心不和,佟佳皇贵妃压根不愿给她这个脸面。 佟佳皇贵妃能不讲礼数,可德妃却不敢不讲规矩,这不,一知道佟佳皇贵妃来了,巴巴赶过来请安。 佟佳皇贵妃好一会儿这才说叫德妃起来,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只道:“……德妃啊,说起来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有些话也不需要本宫对你再三交代。” “敏常在好歹也是你永和宫的人,你身为永和宫的主位,多少也该多多照拂于她,本宫看她病了这么久,你也有责任。” 初瑾:…… 她顿时明白了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德妃又不是大夫,该怎么照顾,又能怎么照顾? 德妃这几次已经领教到了佟佳皇贵妃的软刀子,当着佟佳皇贵妃的面,那叫一个低眉顺眼,只低声应是:“皇贵妃娘娘教训的是。” “其实这几日见敏常在病了,臣妾也是寝食难安,还专程派了个贴身的嬷嬷来照顾敏常在,只是敏常在性子文静,不喜欢身边有陌生人伺候。” “不过好在如今敏常在这病好些了,臣妾也能放心了。” 都是入宫多年的老人儿了,哪有什么心思单纯之人?德妃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宫女,这几日她虽日日派人过来,可初瑾并不敢用她的人,谁知道她的人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所以这几日德妃派来的那个人不过刚露个面,初瑾就要她回去了。 佟佳皇贵妃一听这话心里就不舒服,只觉得德妃果然是擅长使软刀子,含笑道:“德妃这话倒是严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有怪罪你的意思,不过是提点你两句罢了。” “其实想想也是,如今你又要忙着伺候皇上,又要忙着照顾六阿哥,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对了,本宫挺说六阿哥前些日子又病了?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六阿哥虽是你的亲儿子,可好歹见到本宫也是要喊一声皇额娘的,你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若是没法子,不如将六阿哥还是养到阿哥所去好了,可别养在你身边悉心照顾着,这孩子越来越不好了。” 有道是软刀子伤人,初瑾见识到了佟佳皇贵妃的刻薄。 果然,德妃一听这话就不再言语。 她心里也是委屈,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刚出生就被抱到佟佳皇贵妃身边,还有一个儿子刚出生身子就不大好,被报道了阿哥所后是小病不断。 前些日子,六阿哥又病了,德妃知道阿哥所肯定是有佟佳皇贵妃的人,在皇上跟前使出了浑身解数,这才将病中的六阿哥抱到自己身边,说是等着六阿哥的病好了再送到阿哥所去也不迟。 她心里难受的很,六阿哥如今都快两岁了,却还没有寻常一岁的孩子壮实,偏偏佟佳皇贵妃这话说的还十分难听,不是往她胸口戳刀子是什么? 德妃几乎颤声道:“臣妾多谢皇贵妃娘娘的提点,皇贵妃娘娘放心,臣妾定会小心照顾六阿哥的。” 皇上不在这里,她就算是有眼泪,那也得忍着。 她到底是要脸面的人,呆了片刻随便找了个借口这才离开。 佟佳皇贵妃挤兑了她一番,心里总算是畅快了些,拍着初瑾的手,轻声道:“……六宫中人人都说德妃温柔贤淑,与世无争,可若她真的与世无争,这妃位又是如何来的?” “两年前,皇上单单册封了她一人,将她封为德嫔,若是与世无争,她那德嫔的位置又是如何来的?” “连宜妃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将五阿哥养在身边,她却能将病中的六阿哥养在身边……可见啊,凡事不能光听旁人怎么说,得细细去琢磨。” “初瑾,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初瑾只觉得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佟佳皇贵妃已在深宫中被折磨的心理扭曲。 几句话而已,难道说了就能叫德妃少块肉?不过是心里舒坦些罢了! 初瑾觉得佟佳皇贵妃也是挺可怜的,只道:“皇贵妃娘娘说的是。” 佟佳皇贵妃满意笑笑,道:“对了,方才本宫正欲和你说事儿,却叫德妃过来打了岔……本宫新得了个太监,说起来也是你的旧识,正好今儿也叫你见见。” 自己认识的太监? 初瑾很是不解,不知道佟佳皇贵妃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下一刻只见着查良和带着一个太监缓缓走上前来。 那太监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可初瑾隐隐觉得这人看起来又几分熟悉。 这人很快走到初瑾跟前,跪下请安:“奴才给敏常在请安了。” 这声音根本就不像是打小入宫小太监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粗犷,似是刚入宫不久。 初瑾觉得这人的声音也很熟悉。 在那太监抬头的那一刻,初瑾却是愣在原地,她的脑海中还带着初瑾本尊的记忆,一眼就认出了这人。 这人就是图灵,是与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当初她进宫之前,图灵曾说过要一直等着她的。 这番话是初瑾入了深宫后唯一的慰藉,是她漫漫长夜里的温暖……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初瑾一下说不出话来。 四目相对,图灵已红了眼眶。 这情形在佟佳皇贵妃的意料之中,让她觉得十分有意思,含笑道:“按理说故人相逢该分外亲近,可本宫瞧着你们不像很高兴的样子啊!” 图灵连忙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今日能够见到敏常在,全托了皇贵妃娘娘的福气……” 说这话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忍不住微微颤抖,似乎是十分惧怕的样子。 初瑾很难将这样一个人与她记忆力那个腼腆文弱的书生联想到一起,心里有种钝钝的痛感,这是属于初瑾本尊的。 她看向佟佳皇贵妃,眼神中已带了几分冷意:“敢问皇贵妃娘娘,这是何意?” 佟佳皇贵妃见她这反应,只觉得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依旧轻抚着她的手,柔声道:“初瑾,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宜妃以图灵威胁你的事儿?” “当时这件事本宫也听到了风声,那时候你只是个小宫女,有个一同长大的玩伴也无妨,可如今你是皇上的女人,这种事若是闹大了……别说图灵会性命不保,可能你自己也会丢了性命。” “说来也是巧了,这图灵原本是不见了的,可后来又叫本宫找到了,见他落入歹人之手,所以就将图灵救了下来。” 说着,她更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后来本宫想着你们也是青梅竹马,有几分情谊在这,深宫之中,若你能时常瞧见图灵,这心里说不准也能高兴些。” “可是啊,自古以来后宫中连皇上的贴身侍卫都不能随意出入,图灵又怎么能贸贸然进来?本宫思来想去,所以想到了这个法子……” “本宫瞧着图灵似是喜极而泣,可初瑾你好像不是狠高兴的样子。” 不光是不高兴,初瑾气的浑身微微有些发抖。 多好的一个人啊,明明是前途无量,可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一辈子再无出头之日,甚至连“不高兴”三个字都不敢写在脸上。 初瑾第一次在佟佳皇贵妃面前没有笑容,反问道:“嫔妾敢问皇贵妃娘娘一句,若您是嫔妾,您高兴的起来吗?” “嫔妾与图灵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别说当初您以图灵威胁嫔妾,就算是闹到了皇上或者太皇太后跟前,嫔妾都没有怕的。” “可皇贵妃娘娘此举,嫔妾倒是有些不懂您的意思了……” 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其实她知道佟佳皇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无非见着温僖贵妃、德妃接连背叛于自己,心中是惶恐不安,所以手段如此狠辣,狠辣的连脸面都不要了。 佟佳皇贵妃万万没想到她翅膀还没长硬,就敢当着自己的面露出獠牙来,当即脸上的笑意褪了些,只道:“怎么,敏常在这是在怪本宫?” 初瑾正欲开口,只见跪在地下的图灵连连磕头,忙道:“皇贵妃娘娘息怒,还请皇贵妃娘娘息怒啊,敏常在从小就是这般性子,绝不是对皇贵妃娘娘不满意的……” 话还没说完,他又是连连磕头,一下又一下,脑门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听着叫人觉得十分不忍。 初瑾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到了肉里,她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 她驳斥了佟佳皇贵妃,得罪了佟佳皇贵妃,到时候去皇上跟前哭一场,使一出苦肉计,她能有皇上庇佑,可图灵了? 图灵本就因自己受到了无妄之灾,如今他在佟佳皇贵妃收下讨生活,若受到自己牵连,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缓缓开口道:“皇贵妃娘娘做事向来妥帖,嫔妾怎么会不满意?皇贵妃娘娘说笑了。” 她面上神色变化叫佟佳皇贵妃看的是一清二楚,看的是心满意足,含笑道:“既然如此,本宫就放心了。” 说着,她也不给这两人说话的机会,缓缓起身道:“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叨扰你休息了。” 初瑾眼睁睁看着佟佳皇贵妃带着图灵离开,图灵不得宠,站在最末尾,可以说是一步三回头,眼神里含着无数话语。 初瑾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这一刻,她总算能明白宜妃为何会喜欢摔东西了,因为有些时候除去摔东西,她真的是没有别的发泄的法子。 候在一旁的雨竹等人已经是看傻了眼,只道:“主子,您可别做傻事啊……” 雨竹从未见到初瑾这般模样,正因为初瑾是个聪明稳妥的人,这等人犯起傻来才格外可怕。 她忙道:“主子,奴婢就是想要借着图灵拿捏您,您越是失态,皇贵妃娘娘越是高兴的。” 她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如今已是眼眶红红,就要哭出来了。 她虽不甚聪明,但跟在初瑾身边这些日子倒也是老实本分,更是忠心耿耿,一心为初瑾打算。 初瑾扫了她一眼,后知后觉道:“雨竹,你觉得我不失态,装成没事人,佟佳皇贵妃就能放过我吗?” “她不会的,就算是没有图灵,还有别人,还有我的阿玛,还有我的额娘,甚至,还可以用你们来威胁我。” “这宫里头的下作手段,只有咱们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经历了温僖贵妃与德妃娘娘的事情之后,佟佳皇贵妃只怕会更加小心的,说不准咱们院子里早有了她的人。” 这话说的雨竹神色是变了又变,声音中也带着几分惶恐:“主子,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初瑾微微叹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短短半个时辰,她的心情是大起大落,这让她顿时明白了后宫女人的无奈,很多时候不是她们想争宠,而是实际情况逼着她们不得不争宠。 翌日一早,初瑾的病就好了,一大早就去了承乾宫给佟佳皇贵妃请安。 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不少人看向初瑾的眼里皆是不善,像惠妃、安嫔等人觉得她是狐狸精转世,横看竖看看她不顺眼,像一些贵人,常在更是看她不顺眼,觉得她抢了皇上的宠爱不说,到时候还有可能抢了自己的位置。 皇上可是交代了礼部,一皇贵妃,一贵妃,四妃六嫔,这妃位是没了指望,嫔位她们还是能争一争的,僧多粥少,谁能待见初瑾? 初瑾还是与从前一样,对这些人的目光毫不在意。 上辈子她不在意,这辈子,她依旧不在意。 像那些真有本事冲她使绊子的,只怕就不是冲她翻白眼这么简单了。 果不其然,宜妃一进来,那眼神就直勾勾落在了初瑾面上,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咱们的敏常在吗?这些日子,敏常在当真是风头无二,好生厉害啊!” 宜妃一进来,满屋子的妃嫔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毕竟一个是皇上新宠,一个是刺头儿,她们盼这一出戏已经盼了很久了。 宜妃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落座,扬声道:“还好皇上只定了四妃的位置,要不然本宫看啊,这还有妃位肯定会给敏常在的。” “呵,敏常在?也不知道咱们敏常在当不当起的这个‘敏’字?” 她是一肚子的火气,她进宫几年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哪怕是自己错了,可像她这种向来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依旧会觉得错的是别人,不是她,若没有初瑾在,她怎么会拿恪靖公主做筏子? 可怜小小年纪的恪靖公主已经落下了病根,甚至连她嫡亲的妹妹也怪上了她。 坐在下首的初瑾慢条斯理道:“哦?看样子宜妃娘娘好像对皇上的旨意不大满意?既是如此,嫔妾觉得宜妃娘娘您在这里说这么多也无用,不如待会儿去找皇上一趟,与皇上说说看这事儿。” 随着她这话音落下,是满屋子寂静。 坐在她斜前方的成贵人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儿冲着她使眼色,那眼神中就差明晃晃的写着——初瑾,你是不是疯了? 宫里头的妃嫔们大多出身显贵,都讲究脸面,像佟佳皇贵妃这种,哪怕是晚上想起德妃恨得是咬牙切齿,可也只敢没人的时候寒碜德妃几句,有人时对德妃依旧是很好的。 像宜妃这样不讲面子,看你不顺眼捥起袖子就是干的妃嫔……六宫之中除了她就没第二个了,早些年还有惠妃与安嫔,可随着惠妃年纪渐渐大了,安嫔渐渐不得皇上宠爱,她们俩个老实不少,唯独只剩下宜妃一枝独秀。 人人都说,在后宫中宁愿得罪了佟佳皇贵妃,也不要得罪了宜妃,得罪了她,她会叫你面子里子都不舒坦。 按理说像她这样的性子,早就被打入冷宫好几回了,可偏偏皇上就喜欢她性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一时间,连佟佳皇贵妃都要避忌她几分的。 初瑾可不怕。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她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今儿就算是她跪在地下求宜妃原谅,宜妃也不会放过她的,既是如此,那就更没讨好宜妃的必要。 宜妃一时间也愣住了:“章佳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嫔妾没什么意思,只是顺着宜妃娘娘的话往下说而已。”初瑾面上神色不变,扫视周遭一圈,只见大家眼神中似乎带着……崇拜?天爷,上辈子她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眼神:“方才宜妃娘娘话里话外都是嫔妾当不起‘敏’这个称号,既然这样,您去找皇上啊?找嫔妾做什么?” “嫔妾是包衣出身,当初小选入宫当宫女的,可没胆子抗旨不尊。” 她这话说的很明白了——你有能耐你去皇上跟前嚷嚷啊,在我跟前逼逼叨叨什么? 宜妃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几个月前,这贱人在自己跟前还是老老实实的,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她颤声道:“你,你……你以为我不敢吗?” 要换成几个月之前,她当然是敢的,可如今,她并没有这个胆子。 要知道当初她被皇上封为宜妃,解了她的禁足之后,她高兴的热泪盈眶,只觉得皇上还记得她。 可一个时辰之后,皇上就派了梁九功走了一趟,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白——朕是看在你我往日之间的情分,看在五阿哥,看在恪靖公主,看在你娘家一族的面子上才将你封为了宜妃,还望你以后谨言慎行,若再做出糊涂事来,别说妃位,以后连嫔位都没有了。 这是皇上第一次对宜妃说这般重的话,最重要的是这话还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的,当时梁九功当着满宫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几日,她的日子也不大好过,虽说是四妃之一,可皇上甚少来看她,偶尔来看看恪靖公主,坐坐也就走了,压根没说留下来过夜的。 初瑾态度依旧恭敬,只是这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着几分讥诮:“嫔妾自然知道宜妃娘娘胆子大得很,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宜妃娘娘想去,只管去就是了……” 反正她已经豁出去了。 这皇上的圣旨难不成是厕纸不成?说变就变。 宜妃气的脸色都变了,她甚少有在人跟前吃瘪的时候,偏偏她又不大聪明,正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今反击,佟佳皇贵妃就缓缓露面。 这下,宜妃就算想到如何反击也不好开口。 谁都知道这些日子佟佳皇贵妃心里不痛快,她又何必往枪口上撞? 佟佳皇贵妃昨儿敲打了初瑾一番,心情略好了些,不曾想今儿一露面,脸色又沉了沉——温僖贵妃又没来? 明面上的佟佳皇贵妃是个极大度的人,平日里妃嫔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不来请安,派人来知会一声就是,她不会说什么的。 可温僖贵妃每每都是请安完了才派人过来,这不是打佟佳皇贵妃的脸是什么? 坐在下首的初瑾忍不住多看了眼佟佳皇贵妃,只觉得她这样子活的很累。 此时此刻的她活得也不算轻松,坐在一众妃嫔之中,听她们说些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衣裳首饰,时不时还能瞧见上首佟佳皇贵妃投来那试探的目光,她不仅不能发作,还要面露微笑,表露出一副极尽听话小白兔的模样。 实际上她心里忍不住打起小算盘来——她想要把图灵救出来,送出宫去。 太监并不能参加科举,可不管怎么样在宫外总比在宫里头好得多,最起码不用看人脸色,最起码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正是因为她这样打算,所以今日才会这般急匆匆露面,当然,经过昨日的事儿,她明白了一个上辈子她至死都没有弄明白的道理——想要在这宫中站稳脚跟,就得要得到皇上的宠爱。 这辈子,她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个兢兢业业且走投无路的打工人,皇上过来了好生伺候着,皇上走了,该做什么做什么。 她昨儿想了半宿,这才想明白,后宫中的女人啊,都宛如浮萍,只有依靠着皇上才能安然无恙。 她,也不例外。 殊不知初瑾的好几次失神更是叫佟佳皇贵妃放心不少,甚至方才初瑾与宜妃的争执,在她未露面之前也有人报给她,这让佟佳皇贵妃很是满意——初瑾这怕是憋着一肚子火气,有气没地方撒了。 她啊,不过是个十六七岁,没怎么见过市面的女子罢了,如今自是惶然无措,到时候除了依靠自己还能怎么样? 昨儿她还专程问过孙太医初瑾的病情如何,孙太医说初瑾依旧尚在养病……今儿这病就好了?不是慌了是什么?亦或者是急匆匆想要到自己跟前来表忠心? 佟佳皇贵妃心里是踏实不少,她觉得自己断不能再像养德妃一样,这狼崽子养大了,居然想咬人,一门心思想要将初瑾拿捏的死死的。 果不其然,等着一众人都散了,初瑾更是提着食盒上前道:“……这几日嫔妾病着,皇贵妃娘娘时常差人送补品过来,昨日更是亲自探望,嫔妾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感念皇贵妃娘娘的恩情。” “所以今日嫔妾一大早起来,就想着为皇贵妃娘娘略尽绵薄之力,还望皇贵妃娘娘莫要嫌弃。” “这道白玉鳜鱼羹是嫔妾小时候时常在家里吃的,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儿,更及不上那些御厨们的手艺,勉强也能算是味道不错,如今夏日炎炎,只怕皇贵妃娘娘吃什么都没味道,不如尝尝看。” “这道白玉鳜鱼羹用的是新鲜鳜鱼,先放入砂锅文火慢炖,鱼骨与鱼肉分离,接着再加入嫩笋、青瓜、木耳、青虾等一些配料,入口即化,味道爽口,若是皇贵妃娘娘不嫌弃可以尝尝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身后的宫女已经打开了食盒,顿时是满屋飘香。 佟佳皇贵妃自然也闻到了,可她是多么小心谨慎的性子啊,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当然不敢相信初瑾,只微微颔首:“敏常在,你倒是有心了。” 昨儿她还是亲亲热热喊的“初瑾”,今日这称呼就变了。 她也想清楚了,两人本是合作关系,又何必佯装姐妹? 说着,她更是道:“只是本宫今儿一早上并没有什么胃口,既是你小时候爱吃的,不如你多少用些。” 初瑾知道她向来小心谨慎,倒也不推脱,接过查良和递上来的白瓷碗,先给佟佳皇贵妃盛了一碗,接着给自己盛了一碗,香甜喝了起来。 其实她并没有说实话,她犯不着为了讨好佟佳皇贵妃亲自早起下厨,这道白玉鳜鱼羹是她吩咐雨竹做的,得她亲自教导,这鱼羹的味道也很是不错。 上等的食材该采用的是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宫里头素菜都带着肉味儿,反倒是失了菜的本味,反倒得不偿失。 佟佳皇贵妃这几日的确是没什么胃口,可见出促进吃的香甜,也忍不住端起白瓷碗尝了一口,当即忍不住就微微颔首道:“没想到敏常在不光容貌出众,这灶上功夫也是如此了得。” 说着,她更是连用了好几口这才将白瓷碗递给了一旁的宫女,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含笑叮嘱道:“这道白玉鳜鱼羹的确是做的不错,可是啊,皇上不爱吃鱼,若是你若是你得闲,不妨为皇上炖上一盅天麻鸽子汤,皇上必定会高兴的。” 宫里头向来没有密友可言,有的只是同盟。 如今佟佳皇贵妃对初瑾放心不下,也对她推心置腹起来:“皇上还不爱吃姜,炖汤的时候可以少加些姜片,等着出锅的时候要记得捞出来,这天麻鸽子汤若是不加姜片会有些腥味儿的。” 初瑾含笑应下来,“多谢皇贵妃娘娘,嫔妾记下了。”初 佟佳皇贵妃拍拍她的手,依旧是亲昵无比:“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知道轻重,本宫昨日那样做也是逼不得已,你这性子不争不抢的,如何争得过德妃,抢得过宜妃?” “本宫这不是把你往绝路上逼,而是将你往皇上跟前推,本宫不否认自己有私心,可是啊,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家中人想一想。” “不说旁人,就说说德妃吧,从前他们家也是包衣出身,如今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她字字句句说的是冠冕堂皇,好像昨日自己这样做全是为了初瑾好似的。 初瑾面上半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听着佟佳皇贵妃的话,还时不时出声附和。 实际上她今日送这一盅白玉鳜鱼羹是另有目的,昨晚上她才知道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梦竹与承乾宫的一个小太监乃是同乡,同为保定人。 这两人若在保定见到,压根不认识,可两人皆背井离乡,在深宫这等不讲人情味的地方,老乡见老乡,那是两眼泪汪汪,从前两人之间也是有两三分交情的。 所以初瑾要梦竹今日过来找那小太监套套近乎,兴许能套出什么话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初瑾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见佟佳皇贵妃脸上也略带几分倦怠之色,这才缓缓起身:“嫔妾叨扰了皇贵妃娘娘这么长时间,就不打扰皇贵妃娘娘歇息了。” 佟佳皇贵妃对她的识趣很是满意,点点头则要她下去。 初瑾出了承乾宫大门,很快就在半道上与梦竹相遇,两人对视一眼,则匆匆往永和宫走去。 一回去,门一关,窗户一闭,主仆两个就在屋子里说起悄悄话来。 梦竹从前就是个不打眼的,模样性子都不算出挑,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拨到只是答应的初瑾身边伺候。 梦竹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一颗心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连忙开口道:“主子,奴婢都打听清楚了,这皇贵妃娘娘与宜妃娘娘简直……简直太欺负人了。” 她心里想的是这两人简直不是东西,可话到了嘴边,她到底不敢说出口。 第48章 抱大腿 你看这大腿……它又粗又壮…… 初瑾仔细一问, 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佟佳皇贵妃将图灵从老家骗了过来,心心念念的图灵只想着见初瑾一面,更是把宜妃当成了好人, 说好吃好喝的他不需要,只需要宜妃多多照拂初瑾就好了。 在图灵的心里, 初瑾就像是不懂事的小妹妹一样, 一个人在深宫之中, 稍有不慎,命都没了。 不曾想后来图灵并不能威胁到初瑾,佟佳皇贵妃便滥用私刑, 想着逼图灵做伪供,说他们从前在进宫之前就有些首尾,这样初瑾就再难翻身,谁知道图灵更是宁死不从,后来阿灵阿派人去救他的时候,他只剩下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图灵原以为自己能安然无恙,一辆马车将他劫上车,直接将他拖到了净身房。 入了承乾宫, 他就更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承乾宫的太监都是打小就净身入宫的,入宫多年, 早就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该耀武扬威时耀武扬威, 该伏低做小时伏低做小, 一个个人啊恨不得峨眉山上的猴子还精。 他们知晓图灵是身份,人人见状都上来踩上几脚,查良和见了, 只暗地里夸他们做的好。 偏偏图灵是老实本分的读书人,成了阉人之后又恼又悲,在承乾宫连个帮他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梦竹是个心地良善之人,说起这事儿来只抹眼泪:“……皇贵妃娘娘不是什么好人,查良和他们更是坏到了骨子里,都不给图灵饭吃,后来有人说要图灵学狗叫,若是他学了,就给他馒头吃。” 初瑾气的浑身发抖,冷声道:“真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在她的记忆力,初瑾本尊是有几分喜欢图灵的,但她并不喜欢图灵,不管她喜不喜欢,但就冲着图灵严刑拷打之下并没有将她供出来,她觉得就不该辜负图灵。 从始至终,图灵又做错了什么? 想及此,初瑾只将雨竹喊了进来,吩咐下去:“送些吃食给图灵吧,再去看看我还有多少银子,一并都送过去。” 向来顺从的雨竹听闻这话却是连忙跪下,恳切道:“还请主子三思啊!” 她是宫女之首,她这一跪,梦竹几个也连忙跟着跪了下来:“主子,奴婢听说承乾宫规矩森严,如今图灵连饭都吃不上,定是佟佳皇贵妃有意为之,故意叫您知道这事儿,设下圈套,等着您来钻了。” “若您真的送银子送吃食过去,到时候佟佳皇贵妃不仅可以以图铃要挟你,到时候若真有什么事儿,到时候更是会以这些事污蔑您的名声,便是到时候闹到皇上或者跟前,您怕是连命都保不住的。” 她年幼进宫,这等事见的太多太多, 初瑾又何尝不知道,将她扶了起来,苦笑道:“可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知道佟佳皇贵妃分明是有意为之,难道要我眼睁睁见着图灵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甚至生不如死吗?” 说着,她更是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与图灵清清白白的,自然不怕别人说什么。” 她看了雨竹一眼,正色道:“你只管去就是了,我既敢叫你过去,那肯定是有应对之策的。” 雨竹听完这话,到底没有法子,只能下去了。 与此同时,寿康宫中,宜妃正哭哭啼啼在皇太后告状。 她性子莽撞,胸无城府,这是六宫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可偏偏她这性子却入了皇太后的眼。 说起来,皇太后也是个命苦的,明明出生于辽阔的科尔沁草原,按理说可以肆意荣华,无拘无束过一辈子的,可在她的姑姑被先皇下令废后,她离开自己居住十几年的科尔沁草原,入主中宫,成为皇后。 按理说,她与皇上乃是平辈人,可嫁给先皇以后,这备份自然随着先皇走。 她是太皇太后亲自所挑人选,模样出众,性子良善,样样都好,可唯独不得先皇喜欢,入宫没多久,董鄂妃入宫,她更是成为有名无份的皇后。 等着先皇驾崩,她成了皇太后……回顾自己半生,也就未出嫁的时候过了几年快活日子。 日日夜夜,她梦的,想的都是那一望无际的科尔沁草原。 也正是因此,见到肆意飞扬,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的宜妃,皇太后不免心生羡慕,也就多照拂了几分。 更何况如今宜妃所出的五阿哥养在皇太后膝下,宜妃对皇太后也颇为孝顺,黄耀辉也就更喜欢她了,可以说,宜妃能够一举夺得四妃之一的位置,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是功不可没。 皇太后虽不是皇上生母,可她老人家的话,皇上总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这不,宜妃如今趴在炕桌上,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人生在世,谁没有做错事的时候?” “臣妾知道当初自己拿恪靖做筏子不对,这些日子更是没有一天不后悔,每日吃斋念佛,只为求佛祖保佑恪靖。” “可她倒好,字字句句挑拨臣妾,不就是见着臣妾不如从前得皇上喜欢了吗?若不是因为她,若不是因为臣妾在意皇上,当初臣妾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着,她的眼泪落的是愈发厉害:“说到底,臣妾也是皇上亲封的四妃之一,她了?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常在罢了,若众人都像她这般行事,到时候后宫中岂不是乱了套?” “还有佟佳皇贵妃也是的,佟佳皇贵妃她明明知道这件事,分明就是睁只眼闭只眼,故意放任一个小常在去踩臣妾的脸面。” “臣妾能够不在意自己的面子,可臣妾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养在您身边的五阿哥和恪靖想想啊。” 这话她也就只敢在向来怜惜她,且好脾气的皇太后跟前年到几句,若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就算是她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说这话的。 皇太后向来对后宫的事情不甚上心,可隐隐约约也是记得有初瑾这号人的,当即皱眉道:“区区一个常在而已,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 宜妃一听这话,是委屈的直掉眼泪。 她身边的宫女大着胆子上前道:“太后娘娘怕是有所不知,奴婢当时站在宜妃娘娘身后,这话听的那是真真的,当时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看宜妃娘娘的笑话了……” 宜妃一听这话,顿时眼泪落得是愈发厉害了。 皇太后拍拍她的手道:“倒是你受委屈了。” 连她老人家都没有想到,这宫里头居然还有人给宜妃排头吃? 宜妃抹了把眼泪,眼睛红的像兔子似的,那模样,看着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臣妾受不受委屈倒是小事,只是照这样下去,上头的主子没有当主子的样子,下头的妃嫔们也是肆意作乱,连个常在都敢指责妃子,到时候岂不是乱了套?” “到时候丢的还是皇上的颜面,这等小事,臣妾不敢叨扰太皇太后,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为了这点小事烦心,也就只在太后娘娘您跟前埋怨两句。” “如今哭诉一场,话说出来心里就好受多了,太后娘娘……您就当臣妾今日这话没说过吧……” 皇太后似笑非笑看着她,觉得她这狭促的样子又蠢又可爱,只“哦”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哀家就不管了,原本还打算替你当家作主,主持公道的……” 宜妃顿时不知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起来,脸上那点小表情是一览无遗,只道:“太后娘娘!” 皇太后笑而不语。 有的时候眼缘这东西是十分重要的,皇太后出身尊贵,又是太皇太后的至亲,按理说得她瞧中的孩子,能够养在她身边,那是无上的荣耀,可到了最后她只抚养了五阿哥,可见一开始宜妃就入了她的眼。 如此一来,皇太后是瞧宜妃都是好的,宜妃的不懂规矩落在她老人家眼里那也是不失本心:“……这宫里头的事儿如今都是佟佳皇贵妃做主,哀家也不好多插手,只是哀家叫敏常在来陪陪哀家,吃斋念佛,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宜妃一听这话是喜上眉梢,连声道谢。 皇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只道:“被你这么一说,哀家倒是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哀家还听太皇太后夸她恭顺有礼,正好哀家借着这个机会瞧瞧她是不是配得上太皇太后这句夸赞。” 若真有人胆敢欺瞒太皇太后,她定是头一个不答应。 到了傍晚时,初瑾知道了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刚听说图灵的事儿——图灵收到雨竹送过去的银子和吃食,感动的是泣不成声,更叫以后她不要派人来,免得落人话柄。 初瑾听了这话,心里不是个滋味。 想想也是,偌大一个紫禁城图灵就认识自己一人,偏偏还得远着自己躲着自己,生怕牵连到自己。 下一刻初瑾就听说皇太后身边差人来了,专程来见她的。 这下别说初瑾,德妃都迎了出去,谁都知道皇太后向来不管六宫杂事,除了宜妃能入得她老人家得眼,旁的妃嫔,一概是没什么交集的。 等着初瑾赶到正殿时,那位老嬷嬷已经等了有一会儿,正由德妃陪着说话,一见到初瑾,老嬷嬷便站起身来请安。 初瑾不明所以,只听见那老嬷嬷和缓道:“……太后娘娘日日吃斋念佛,只求佛祖保佑大清与皇上。” “但这些日子太后娘娘觉得精神有些不济,却不敢怠慢于佛祖,所以这才想挑个人替她老人家在佛祖跟前侍奉。” “太后娘娘前些日子听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夸赞过敏常在几句,觉得您定是好的,所以想请敏常在帮着侍奉佛……不知道敏常在可愿意?德妃娘娘又可愿放人?” 德妃自不会出言反对,只看向初瑾,含笑道:“能够为太后娘娘分忧解难,这是敏常在的福气,若是敏常在愿意,本宫怎么会反对?” 初瑾扫眼间只见德妃那怜悯的目光,实则她心里一点都不担心,只是觉得有些麻烦而已。 上辈子她也是时常与皇太后打交道的,皇太后心肠并不坏,相反还是个耳根子极软的人,并不如太皇太后聪明,很容易受到身边人挑唆。 她相信只要自己与皇太后相处几日,皇太后定能对她有所改观,以后出了什么事儿,说不准还能帮着美言一两句的:“嫔妾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怕到时候太后娘娘嫌弃嫔妾蠢笨……” 慈宁宫与寿康宫的嬷嬷们那都是后宫中爬摸滚打几十年的老人,一扫眼就能瞧出对方心里的小九九,见她是真心实意高兴,也就如实回去复命了。 送走了那位老嬷嬷,初瑾起身也要告退,可刚起身只听见德妃慢条斯理道:“敏常在,你好歹是永和宫的人,走出去也代表着永和宫的颜面。” “本宫与你虽无什么交情,却也不免要叮嘱你两句,佟佳皇贵妃不是什么好人,这宜妃也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这话说的初瑾是一愣。 后宫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宫之主位会照拂偏殿的妃嫔,旁的不说,就说说宜妃与成贵人,宜妃并不待见成贵人,可走出去,还是没人敢欺辱生下跛子七阿哥的成贵人,给的也是宜妃的面子。 这就和打狗还得看主人是一个道理,话虽不好听,但却是这么个理儿。 初瑾没想到德妃急急忙忙想要将自己撇出去,含笑道:“还请德妃娘娘放心,若真有朝一日嫔妾真有什么事儿,定不会牵连到永和宫与德妃娘娘您的。” 德妃微微颔首道:“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 ** 回去之后的初瑾翻来覆去睡不着,倒还真叫她想出一个救图灵的法子来——与其求别人,还不如求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能够将她叫到寿康宫去侍奉佛祖,那是不是她老人家一开口,也能将图灵调到寿康宫去? 若图灵能够出宫最好,可如今看来,这无异于天方夜谭,那就去寿康宫吧,皇太后吃斋念佛,对宜妃都如此和善,更不必说对身边的人了。 心中有了计量,初瑾翌日一早是直奔寿康宫而去。 是了,六宫中除去太皇太后,接着就是皇太后了,要替皇太后分忧,这给佟佳皇贵妃请安自然是要往后排一排了。 初瑾也知道今儿早上宜妃只怕又要大放异彩,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看她的笑话,不过不要紧,她可不在意。 等着初瑾步入寿康宫时,太阳刚冒了头,寿康宫的宫女太监们见到初瑾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她会来的这般早,连声进去通传。 皇太后已经起身,正跪在小佛堂里念经,听闻这话也是愕然了一般:“如今是什么时辰?” 她年纪大了,觉少,向来起得早,已习惯了早起。 候在一旁的老嬷嬷正是昨儿前去永和宫传话的那位嬷嬷,姓尚,如今恭恭敬敬答话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如今刚刚卯时一刻,太阳才刚刚出来了。” 皇太后道:“平日里她们都是什么时候去给佟佳皇贵妃请安?” 尚嬷嬷轻声道:“约莫是卯时三刻。” 皇太后有些不解,莫不是这位敏常在不知道自己找她过来到底是何意?不对啊,就算是这位敏常在不知道,就凭着宜妃那张嘴,只怕也回嚷嚷的人尽皆知。 她不由想到昨日尚嬷嬷回来之后说的话——直说敏常在听说要来寿康宫吃斋念佛面上半点不快都没有。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皇太后已经在心里给初瑾扣上一顶“不聪明”的帽子,所以在接下来看到初瑾时并未说一句重话。 不过就她老人家这性子,就算是说重话,那也是轻飘飘的。 皇太后问她吃没吃早饭,若是没有,一块在寿康宫用些,态度很是客气。 太后娘娘……果然还是和自己记忆中一样样儿的,初瑾心里很高兴,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多谢太后娘娘,嫔妾方才来寿康宫之前已经吃过早饭,想着要替太后娘娘抄经念佛,特地还比平日里多吃了一碗粥和半个包子了。” 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看皇太后就像看救世主似的,她也想明白了,好像如今也就皇太后能救图灵。 虽说太皇太后与皇上开口也能成,但太皇太后多聪明的人啊,求到太皇太后跟前,有点杀鸡用牛刀。 至于皇上……初瑾自诩还是有几分了解皇上的,一个男人,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替别的男人求情的。 所以思来想去,皇太后是最合适的人选。 捻着紫檀木佛珠的皇太后微微一愣,觉得这丫头长得挺好看,怎么就傻乎乎的?她老人家含笑道:“既然这般,那尚嬷嬷,你就带着敏答应前去小佛堂吧。” 初瑾径直过去,又是抄经念佛又是捡佛米,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她并不觉得累,反倒还乐在其中。 上辈子她看似风光,实则内心凄苦,每逢心情不好时她都会抄写佛经,闻着那淡淡的檀香味,整个人都跟着平静下来。 不知不觉中,半天的时间过去了,直至尚嬷嬷前来请她出去吃饭,她这才惊觉饿了。 其实初瑾在小佛堂时,一直有人在默默注意着她,看她有没有偷懒。 很可惜,尚嬷嬷派出去的人眼睛都看直了,也没发现初瑾有偷懒的时候。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皇太后耳朵里去了。 所以原本打算下午继续留她抄写佛经的皇太后听闻这话,只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在吃午饭时,皇太后更是见初瑾袖口、手上泅了墨迹,知道她怕是一刻都没有停歇,只道:“……你起的早,侍奉佛祖也用心了,佛祖定能知道,哀家看你下午就不必继续了,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来。” 侍奉佛祖也是体力活,初瑾也累了半日,听闻这话大大方方应了下来:“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瞧她落落大方,心思单纯,原想替宜妃撑腰的皇太后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去之后的初瑾黑甜一睡,她昨夜本就没睡好,今上午又累狠了,一觉醒来外头已是夕阳西下。 初瑾撩开帐幔一看,却见着皇上坐在炕上看书。 今日的皇上身着一身宝蓝色福字纹常服,少了几分天家的威严,多了几分俊朗儒雅,沉稳大气……夕阳透过窗棂投射到皇上身上,愈发衬的皇上沉稳大气,眉眼如画,当真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初瑾有些傻眼了。 她实在想不到皇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没人叫醒她? 听到响动,皇上抬眸道:“这是睡醒了?今日去了一趟寿康宫,倒是把你累狠了?” 人刚睡醒的时候大多都是懵懵懂懂的,再加上这副场景,实在是匪夷所思,这让初瑾有种做梦的感觉。 慢了半拍,初瑾这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下床给皇上行礼,不解道:“皇上过来怎么也不差人喊醒嫔妾?倒是叫皇上好等。“ 她并不知道皇上到底来了有多久,可自古以来只有妃嫔等皇上的,哪里有妃嫔叫皇上等的? 皇上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也没多久,不过是大半个时辰罢了。” 大半个时辰? 初瑾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皇上瞧她这模样,只觉得十分可爱,冲她招招手。 初瑾连忙走上前去,尚未反应过来,下一刻就被皇上拥入怀中,更是听见皇上亲昵道:“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朕?” 其实皇上这时候突然过来并不是没有缘由。 今日他难得去了一趟承乾宫,说起来也是赶巧了,他刚过去承乾宫就听到宜妃的声音,字字句句皆是刻薄,直说自己有皇太后撑腰,如今将初瑾发落的远远的,这个时候正在给皇太后抄经念佛…… 皇上听闻这话当即是心里不悦,他并非偏袒初瑾,不论前朝还是后宫,他都算是明君,女人之间有个争执是很正常的,他也没打算去插手,可若是搬出皇太后来插手,生出这般狠毒的心思,他就有些容不下! 不过皇上是个聪明人,知道若自己当时训斥宜妃几句,只怕宫中又是流言蜚语,这宜妃又是不容人的性子,到时候变着法子定给初瑾使绊子……他只想着明日一早差人去寿康宫一趟,皇太后多少要给他些面子的。 等着众人请安完了,皇上这才与佟佳皇贵妃说了几句话,佟佳皇贵妃字字句句也是替初瑾打抱不平——还请皇上见谅,方才臣妾是故意不叫人通传的。 虽说敏贵人昨日有些话说的是不大对,可有道是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从前敏常在被宜妃害得差点连命都没了,心里不舒坦反驳几句,臣妾觉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所以昨日臣妾便没有当众训斥敏常在,却还是等着众人退下后将敏常在留下来说了几句话,敏常在这性子皇上也不是不知道,向来是个柔和的,当即就说是不会再犯。 如此看来,宜妃倒是有些咄咄逼人了,敏常在大病初愈,如今又去寿康宫替太后娘娘抄写佛经,臣妾怕她身子受不住…… 如今初瑾是佟佳皇贵妃的人,佟佳皇贵妃自然选对她有利的话去说。 皇上一听这话当即心里就愈发怜惜初瑾,只要佟佳皇贵妃好好教教宜妃,等着处理完公务,他更是来了永和宫一看,没想到这小丫头依旧睡得香甜。 皇上见初瑾病了这些日子,小脸瘦了一圈,看着是我见犹怜,叫他十分心疼的,所以在雨竹要上前喊醒初瑾时,就被他拦了下来。 让堂堂大清朝的皇帝等了自己足足有大半个时辰? 初瑾身子一僵,很快就反应过来,顺势勾住皇上的颈脖,低声道:“那皇上打算要嫔妾如何补偿您?皇上坐拥天下,什么东西没有?若是您想要的东西贵重了……嫔妾可给不起。” 这话说的皇上是圣心大悦,像宜妃那种经常撒娇卖嗲的人撒起娇来,皇上早已是见怪不怪。 可向初瑾这般向来温婉贤淑,性子内敛的人,难得撒娇起来……这就让皇上觉得十分惊喜。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皇上捏了捏她的脸,含笑道:“你放心,朕可不是那等没分寸的人,怎么会教你为难?” “可朕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要你补偿什么,不如就先记着,等着朕想清楚了再来找你。” 初瑾笑着说好。 短短几日的时间,她已是彻底想明白了——佟佳皇贵妃也好,亦或者皇太后、太皇太后也罢,她们一个个无疑都是大树,背靠大树好乘凉,可在六宫中,最强劲有力的靠山除了皇上还有谁? 皇上心情大好,将她楼进自己怀中,含着她的耳垂,呢喃道:“朕今晚上就歇在这里陪你。” 初瑾面色一红,略娇羞道:“可是皇上……嫔妾的绿头牌还没有送上去了。” 宫里头规矩多的很,像生病之人哪怕是病好了,也得隔些日子再将绿头牌送上去,就怕她的病还没好全乎,将病气过给了皇上。 皇上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轻声道:“若朕今晚上非要留下来,难道还敢有人拦着朕不成?” 旁人敢不敢拦着他,初瑾不知道,反正她肯定是不敢的。 当天晚上,皇上足足要了初瑾三次,到了最后一次,初瑾是吓得腿肚子直打颤,连声说不要。 说起来皇上也快要三十岁了,虽说年纪不算大,但却是日日流连于百花丛中,初瑾是万万没想到皇上还能如此勇猛。 到了最后皇上依旧是念念不舍,只将她搂在怀中,心情大好:“好了,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明日一早你就不必去寿康宫抄经了,明儿朕会让梁九功过去一趟,与皇额娘说清楚。” 初瑾原本是睡意惺忪,可一听这话却是瞬间清醒过来,连忙道:“皇上,嫔妾明日想过去……” “这是为何?”皇上很是不解。 初瑾自然不会傻乎乎的说自己想要让皇太后帮着救出图灵,思量一二道:“百善孝为先,太后娘娘瞧的起嫔妾,那是嫔妾的福气,哪里有不过去的道理?” “且太后娘娘为人慈善和蔼,并未为难过嫔妾,皇上放心,若是嫔妾在太后娘娘那受了委屈,定会第一时间来告诉皇上,请皇上替嫔妾做主的。” 皇上仔细一思量,还真是如此,皇太后虽不如太皇太后聪明,却没有什么坏心眼,点点头也就答应下来。 翌日一早,初瑾便拖着疲乏的身子前去了寿康宫,宫里头向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更别说昨日皇上歇在了永和宫。 这初瑾绿头牌都没有送上去,皇上就宠幸了她……这让众妃嫔很是不快,可就算再不快又有什么用?她们还能左右皇上的心思不成? 当宜妃听说昨晚上皇上不仅歇在初瑾院子里,还要了三次水,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三次,足足三次呀! 有些妃嫔一年上头都难得是侍奉皇上一次,初瑾一晚上就能叫皇上狠狠疼惜她三次? 皇太后这几日也是格外留心初瑾的动向,听闻皇上昨晚上歇在永和宫,原以为初瑾会恃宠而骄,不会过来。 没想到皇太后正用早饭的时候,还是见到了初瑾,初瑾来的甚至比昨儿还要早些。 她见着皇太后正在用早膳,还挽起袖子上前替皇太后布菜,这是皇太后万万没有想到的,只道:“……哀家听说昨晚上皇上歇在你的院子里,你也累了,不必麻烦,歇一歇就去小佛堂抄经吧。” 初瑾脆生生道:“太后娘娘,嫔妾一点都不累,能够侍奉太后娘娘吃饭那是凭借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种话皇太后听过许多,早已不当回事儿,可下一刻她老人家却听见初瑾缓缓道:“嫔妾原先未进宫的时候,每日早上也是会去祖母院子里侍奉祖母用早饭的,从五岁开始便一直如此,后来进宫之后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太后娘娘可莫要推辞,权当作成全了嫔妾的一番孝心。” 皇太后自打入宫之后便不得先皇宠爱,一生没有子嗣,可这并不表示她老人家不喜欢有人承欢膝下。 她进宫了多少年,就寂寥了多少年,如今见到孝顺的孩子,不免多问了几句,只问初瑾老家在哪里,祖母如今多大年纪,家中又有些什么人……大有一副唠嗑的架势。 一旁的尚嬷嬷听完这话心中只觉得有些不对劲——想当初宜妃刚进宫的时候,皇太后对她也是这般仁慈和善。 只怕……这位敏常在是入了太后娘娘的眼。 初瑾虽出身小门小户,可芯子里她上辈子也是当过皇后的人,说起话来落落大方,时不时说些话逗的皇太后哈哈大笑,最后更是忍不住赞叹道:“……昨儿哀家见你听话懂事,原以为你是一个稳重的性子,没想到小时候也是调皮的,竟然啃了你祖母供奉在桌上的苹果,这苹果是给佛祖吃的,被你啃了一口,也难怪你祖母要揍你。” 初瑾说起这话来的时候也是怅然若失,她是记得这件事的,她有些想念初瑾本尊记忆里的那个老太太,那老太太口口声声说要狠狠揍她一顿,可巴掌扬起了好久,可到底没有落下来。 初瑾感叹道:“嫔妾祖母与太后娘娘您看着就不一样,嫔妾在家时,人人都怕她,觉得她厉害,可祖母知道嫔妾要进宫的消息后,嘴上虽没说什么,可每日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相比是夜里掉过眼泪。” “嫔妾每每想到这件事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说起来,嫔妾也进宫一年多的时间了,也不知道祖母如今怎么样……” 皇太后怜惜道:“这有何妨?你与皇上说一声,让皇上下旨接你家眷进宫来小住些日子!” “宫里头虽规矩森严,可法理不外乎人情,就比如当初德妃怀六阿哥的时候,皇上也下旨请了她娘家的额娘进宫,若是哀家没记错的话,德妃的额娘在宫里头住了有小半年的光景。” 初瑾心里也是这般想的,不说旁人,起码要让最疼爱自己的祖母见到自己过好才能放心吧。 她又陪着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去了小佛堂抄经。 一脸五日,初瑾也足足在寿康宫抄了五日佛经,到了最后连太皇太后都知晓了这件事,甚至亲自问起了皇太后。 太皇太后知道皇太后偏心于宜妃,这种事儿,她老人家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皇太后苦了大半辈子,总不能这点事儿她老人家都指手画脚吧? 皇太后坐在慈宁宫里,与太皇太后说起这话来的时候,脸上也是藏不住笑意:“……您也知道宜妃向来与臣妾投缘,她既闹到臣妾跟前来,臣妾便想看看这敏常在到底是好是坏,毕竟得您夸赞过的人,臣妾原还害怕她骗了您。” “如今看来,您老人家还真是长了双火眼金睛,得您瞧中的人自然是错不了。” 第49章 感同身受 得,皇上又开车了 言语间, 皇太后更是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儿都道了出来,特别是前日一大早天下暴雨,可初瑾还是撑着伞过来了, 等着过来之后,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 那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她见了都觉得于心不忍……这要是换成六宫中旁的人, 肯定是不会过来的。 太皇太后听完这话微微颔首:“宫里头的这些女人啊向来无聊,闲下来就喜欢凑在一起说这个的不是,说那个的不好, 这人到底如何,得相处下来才知道。” “还要宜妃这性子,未免太娇纵了些,哀家看你平日太惯着她了,得好好冷一冷她,叫他知道什么叫做‘规矩’,要不然,这后宫之中怕是会更乱的。” 皇太后连声称是。 初瑾并不知道太皇太后心里对自己印象更好了几分,这一日一大早刚吃了早饭, 依旧过来给皇太后请安。 寿康宫上下如今已然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初瑾与宜妃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宜妃也就在皇太后跟前温柔小意,使出浑身解数逗得皇太后开心。 但是初瑾不一样, 她对所有人都和蔼可亲, 记得尚嬷嬷爱吃甜食,前两日还专程带了一盒子自己做的糕点送了过来。 这样的初瑾,怎么能不招人喜欢? 这不, 今日初瑾一过来,她并没有看到皇太后,听尚嬷嬷说起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皇太后仍躺在床上歇息,不光是她,寿康宫上下气压和平日里比起来,都低了不少。 初瑾一听这话,忙道:“……那可有请太医过来?太后娘娘是染上了风寒吗?我昨儿见她老人家还好好地。” 如今这世道,小小的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虽说皇太后身子一向康健,却也不能不小心。 尚嬷嬷是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道:“多谢敏常在一番好心,太后娘娘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昨儿晚上睡觉的时候没关窗户,外头蝉鸣吵人的很,太后娘娘没睡好,如今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没事儿的。” 说着,她更是道:“今儿是中元节,太后娘娘吩咐过奴婢,叫敏常在不必下午呆在寿康宫抄经书,用过午饭早些回去。” 中元节,俗称鬼节,有道是天黑之后若还在外头行走,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沾上。 这几日初瑾都是在寿康宫吃过了晚点再回去,回到永和宫天色已经擦黑了。 初瑾虽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可到底是皇太后一番好心,她自然笑盈盈答应下来,有什么东西有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却没有抓住。 到了小佛堂,初瑾一如往常抄经念佛捡佛米,可今日她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想着想着,还真叫她想起一件事来。 那是她上辈子当皇后的事情。 她被封为皇后之后,是六宫表率,所以日日都会去慈宁宫、寿康宫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请安,可是,好像每年中元节,皇太后都称病没有见客。 这不免有些奇怪。 还记得她当皇后的第一年碰上这事儿,心里是惴惴不安,只以为皇太后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沾上了,还专程请教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听闻这话微微叹了口气,就说了一句话——没事儿的,随她去吧! 上辈子的初瑾年纪小,懵懵懂懂,可这辈子回过头来再看,只觉得这件事没有这般简单。 但她总不能冲到皇太后跟前问吧?她如今正卯着劲在皇太后跟前刷好感,可没这个胆子。 等着傍晚时候皇上过来,也问起初瑾来:“……今日你去给皇额娘请安了吗?她老人家可还好?” 初瑾老实回答道:“嫔妾今日并没有见到太后娘娘,听尚嬷嬷说太后娘娘似是昨晚上没睡好的缘故。” 她觉得有些好奇,皇上并非事无巨细关心长辈之人。 果然,下一刻皇上如当年的太皇太后一样,微微叹了口气——明日你再去寿康宫的时候,就陪皇额娘说说话,陪她解解闷。 初瑾察觉出不对劲来:“皇上,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她隐隐约约也猜测到了几分,只怕皇太后每逢中元节这日心情不好肯定是有缘由的,“皇上得与嫔妾说说怎么一回事才是,要不然明日哪里知道该怎么劝慰太后娘娘?嫔妾蠢笨,就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叫太后娘娘愈发伤心,那就真的成了大罪人。” 皇上淡淡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先皇在世时,曾立过四位皇后,除去皇太后和朕的亲生额娘,还有死后得追封的董鄂妃,除去这三位,还有一位是先皇的结发妻子,只是后来她不得先皇喜欢,先皇力排众议,将她废黜,降为静妃。” “长辈之间的事情朕不好妄加揣测,可自古以来,满蒙一家亲,当初大清得天下,蒙古功不可没,博尔济吉特氏更不会轻易放过大清中宫皇后的位置,所以想着在从科尔沁草原选个合适的女子嫁过来。” “静太妃性子要强,喜争风吃醋,因此惹得先皇不喜,所以再送过来的皇后必须得性子温顺柔和,模样出众,博尔济吉特氏一众女子中是皇额娘最为合适……可是,那个时候皇额娘已经定下亲事。” 初瑾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这话她上辈子可是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博尔济吉特氏一族选中了皇额娘,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对外下令不得声张此事,悄无声息退了亲,朕不知道皇额娘是否愿意加到京城来,却知道在皇额娘嫁到京城没多久接到了科尔沁传来的噩耗,说是她的未婚夫在她嫁到京城不久就选择了投湖自尽。” “那里是他们时常幽会的地方,甚至他专程选择了中元节这一天,只听闻若是心里有牵挂则会生生世世不能投胎,会化为孤魂野鬼,他巴不得自己能够变成孤魂野鬼,生生世世守护着皇额娘。” 初瑾说不出话来。 其实之前她就曾想过,皇太后出身蒙古大族,模样出众,性子温婉,紫禁城中又得太皇太后照顾,若真的想要争宠,不说像董鄂妃一样宠冠六宫,起码也会拥有自己的孩子,这样长夜漫漫,时间也不会难得打发。 如今她懂了,她全懂了,从一开始,皇太后心里就没有先皇,她所要做的就是替蒙古守好这皇后之位,如此,就够了。 皇上见她面上带着惊愕之色,只道:“就算皇祖母不喜董鄂妃,六宫中也没谁敢提起董鄂妃,但是朕知道,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能成为董鄂妃的。” “可后宫之中有人欢喜必有人忧愁,一碗水端平才是长久之道,当初若不是先皇已喜欢董鄂妃,断不会轻易废了静太妃的皇后之后……” 身为大清朝的帝王,评价起先皇的所作所为,他都觉得不太合适。 因为废后一事,只怕彻底寒了蒙古的心。 初瑾心想,也没见皇上您一碗水端平啊,不过她再仔细一想,好像皇上当真没有偏宠过谁,当初元皇后也好,还是佟佳皇贵妃,宜妃,德妃,荣妃……他就算是喜欢,却也没有专宠过,更别说独宠。 与当初董鄂妃诞下皇子,先皇就大赦天下比起来,皇上的的确确算是明君。 她很想问问——皇上,您心里可有真真切切在意过一个人吗?为了她能够不在乎礼法,不在乎太皇太后与群臣的反对? 可想了想,初瑾到底是没这个胆子。 圣意难测。 她如今只是个小常在而已,若因为自己的好奇心把命搭进去,那就划不来了。 更何况,她觉得皇上应该也是没有这般在意的人,何必自讨没趣? 初瑾也跟着惋惜起来:“嫔妾是还得奇怪了,方才离开之前听尚嬷嬷吩咐下来,说是今天晚上佛祖跟前不要供奉香火……” 按理说到了中元节这一日寿康宫上下该是灯火通明,佛祖跟前万万不可断了香火,免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闯进来。 可皇太后此举,只怕是想要看到自己那当初那未婚夫,哪怕是中元节远远瞧上一眼,那也是好的。 皇上捏捏她的脸,道:“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明日见到皇额娘时好好劝慰她几句。” “朕看你也是傻人有傻福,不仅入了皇祖母的眼,没想到也入了皇额娘的眼,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初瑾长得并不胖,可以说是身形苗条,但一张脸却是生的有几分肉感。 因此皇上很喜欢捏她的脸,因为手感着实不错。 初瑾含笑撒娇道:“其实吧,嫔妾觉得自己能不能入得了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的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入了皇上的眼才是。” 她这话说的五分真五分假,虚虚实实的,叫人不疑有他。 皇上向来沉稳的面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来,道:“若是你没有入朕的眼,朕为何今日会过来瞧你?” “朕已经叫敬事房将你的绿头牌放了上去,朕今晚上还是歇在你这里。” 初瑾听闻这话,微微愣了一愣,说是心里一点不感动那是假的。 紫禁城后宫之中活人多,死人更多,更有着数不清的冤魂,不知道多少人看到过撞见过,就算没有做亏心事的人听得多了,心里也是害怕的。 所以这天晚上大家都闭门不出,最好能找有阳气重的人一起,这样就瞧不见不干净的东西。 太监……在后宫中只能算是半个男人,紫禁城中阳气最重的人就是皇上了,僧多粥只有一碗,所以皇上今晚上宠幸谁,就显得十分重要。 初瑾欣然接受了皇上的好意,见着皇上心情大好,犹豫着开口道:“嫔妾有件事情想要求皇上开恩……” 皇上神色未变:“你但说无妨。” 这还是初瑾第一次求他,他心里甚至还有些小小的期待。 是要衣裳,首饰,还是要替娘家人求个官职? 初瑾也猜到皇上在想什么,偏偏她还真不是求这些,若开口一趟求得这些东西,她觉得完全没这个必要:“皇上,其实今日这话嫔妾是不该说的,可若是嫔妾不说,心里实在是憋闷得很。” “再过半个月七阿哥就要周岁了,不着调皇上是如何打算的?” 皇上一听这话,脸色沉了沉。 皇上并不喜七阿哥,前些年皇上折损了不少孩子,所以对这些病弱、甚至天生带有顽疾的孩子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一个不小心,这些孩子就没了,这要皇上怎么敢去喜欢他们? 对于七阿哥,也是一样的道理,好好的孩子,一辈子都是跛子,他没想到一次就伤感一次,久而久之,他索性也懒得多问多管:“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事儿来?这件事自有礼部操心。” 这就是没打算多问多管的意思。 其实就算是皇上问了管了,阿哥们的周岁礼也是交给礼部操持,但下头的人都是看着皇上的意思办事,皇上重视,他们自然重视,若是皇上不重视,谁还把七阿哥的周岁礼当回事? 初瑾一点都不意外皇上的反应,毕竟皇上一向对七阿哥不甚上心:“嫔妾知道,相较于活泼可爱的五阿哥、聪明懂事的六阿哥,七阿哥的确是没那么招人喜欢。” “可七阿哥也是您的儿子啊,与所有阿哥公主一样,身上都流着您的血脉,他从始至终,又做错过什么?” “嫔妾也听人说过些风言风语,说孩子从娘胎里带出来顽疾,是双亲作孽太多,可您是天之骄子,成贵人善良的又是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这话分明就是无中生有。” “况且当初接生的稳婆也说过,说是成贵人当初难产,因耽搁的时间久了,所以这才导致七阿哥的腿脚出了问题……与您,与成贵人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嫔妾前几日还去看过成贵人,刚好是成贵人见七阿哥的日子,成贵人一见到七阿哥就直掉眼泪,其实就算是她不说,嫔妾也知道的,阿哥所的人见皇上对七阿哥不上心,自也不会上心的。” “马上七阿哥就要满周岁了,以后七阿哥的日子好不好过,不都要瞧皇上您的意思吗?” 皇上从小在深宫长大,这些道理自然知道,只扫了她一眼,面上看不出喜怒来:“这话是你自己要说的,还是成贵人教你说的?” 初瑾原先是成贵人身边的宫女,这一点他还是记得的。 初瑾笑着道:“皇上别误会,这话是嫔妾自己想说的。” “虽说嫔妾是不太聪明,可也不傻,明明知道这话说出来会惹得皇上不高兴,哪里会被别人当成棋子?” “只是嫔妾觉得成贵人待皇上一片痴心,心地良善,进宫这么些年又一直是老老实实的,您多少也该给她几分体面才是。” “如今成贵人也没别的指望,只盼望着七阿哥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 皇上被她的话逗笑了:“你说自己不算蠢笨?可朕看你倒是蠢笨的很!” “若是朕今日心情不佳,你可知道你这话兴许会掉脑袋的?” “嫔妾知道。”初瑾老老实实道:“可嫔妾不是见着皇上今日心情不错吗?皇上,您要不就答应嫔妾一次?因为这件事,嫔妾是好几日都没睡好了。” 皇上颔首道:“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他那眼神更是落在初瑾面上:“不过朕可得把话说在前头,这七阿哥的周岁礼怎么个大办法……就得看你今晚上的表现了。” 得,皇上又开起车来! 上辈子初瑾是皇后,当着皇上的面自然是慎言慎行,当得六宫表率,以至于皇上当着她的面也很是放不开。 前几日侍寝的时候,初瑾算见识到皇上不为人知的一面,没想到他自个放纵不要紧,连带着让她也跟着狂野起来? 初瑾面露娇怯,低声不语。 皇上却是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朝着床上走去。 没吃过猪肉,好歹也是见过猪跑的。 上辈子初瑾就被安芳姑姑委婉的说过女子在床上不能太过于羞怯,这样男人会不喜欢的……更是私下里给她寻来了很多小册子,看的她是脸红心跳。 没想到这辈子倒是派上了用场! 初瑾照着小册子上的招式略施展了一番,就让皇上很是惊喜。 皇上虽没有拉着她的手夸她真棒,却是用实际行动诉说对昨晚初瑾的满意,这不,他一大早就安排梁九功下去安排,好好操办七阿哥的周岁礼。 这一晚上,着实把初瑾累的够呛,可还是一大早九去了寿康宫。 没想到她面色憔悴,皇太后瞧着却比她更憔悴,眼睑下面一片青紫,好像病了一般。 初瑾见状,请安之后连忙道:“……太后娘娘您可是身子不舒服?有请太医来瞧过吗?” 皇太后翻来覆去,是一宿没睡着。 她老人家希望夜里梦到那个人,可越是怀揣着希望,就越是睡不着,摆摆手道:“不碍事的,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心里有数,没什么事儿,就是昨晚上没睡好罢了。” “倒是你,哀家听说昨晚上皇上又歇在了永和宫?你倒是受累了,不过这样也好,兴许能早日有个孩子,这样你的日子也好熬些,身边好歹能有个陪着你的人。” 皇太后甚少有这般情绪外漏的时候,看的初瑾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初瑾想到昨日皇上说的话,心里很是怜惜皇太后,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所幸今日就将图林的事儿道出来:“嫔妾昨日没有睡好其实并非完全因为皇上,而是心里有事,所以睡不踏实……” “哦?什么事儿?”皇太后很是好奇:“不妨说来听听吧!” 初瑾是欲言又止。 尚嬷嬷是多聪明的人呐,一听这话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遣了下去,只留他们几个在屋子里。 初瑾径直在皇太后跟前跪了下来:“其实这件事藏在嫔妾心里许久,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思来想去,这件事除了求到太后娘娘跟前,实在不知道还能去找谁了。” 皇太后并不敢一口应承下来,只道:“你先说来听听吧,你既然说了这话,可见不是什么小事儿,若是这忙哀家能帮,定不会推辞。” 她觉得初瑾是个好孩子,又合她的眼缘,能帮就帮好了。 初瑾一五一十将佟佳皇贵妃是如何把图灵带到京城,图灵又怎么变成了太监的事儿都道了出来,当然,她隐去了阿灵阿出手帮忙这一段。 眼见着皇太后脸色越来越不看,初瑾也是意料之中,更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只道:“按理说这件事怎么求也求不到太后娘娘您的跟前,甚至一开始嫔妾就不该存着这样的心思,只是嫔妾扪心自问,并没有半点对不起皇上的地方,所以这才敢大大方方求到太后娘娘跟前。” “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嫔妾不敢遮着掩着,当初年幼时嫔妾的的确确对图灵有过心动,入宫之前更想着等出宫之后就嫁给图灵……只是后来成为皇上的妃嫔,这不该有的心思断不敢再有。” “如今嫔妾只觉得图灵好歹与嫔妾是同乡,是朋友,因为嫔妾受到无妄之灾,落得这样一个境地,实在觉得不忍心。” 若说感同身受,六宫中除了皇太后,只怕再难有人能替图灵着想。 这话说的皇太后一愣,一来是感叹图灵实在太惨了,不过更多的是觉得初瑾不太聪明。 其实前几日相处,皇太后觉得这人是大智若愚,对她刮目相看,可如今听完这番话,只觉得她简直是糊涂的很:“皇上虽并非哀家亲生,却也喊了哀家这么多年的‘皇额娘’,你可想过,你这话说出来……若是有旁人知晓,你这命可能都得没了?” 初瑾并没有从皇太后的脸上看到怒气,甚至还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无奈,她大着胆子道:“正因为嫔妾相信太后娘娘,所以才敢把这话告诉太后娘娘,若嫔妾心里有鬼,又怎敢求到太后娘娘跟前?” “正因为嫔妾行得端坐得正,所以才没什么可怕的。” 皇太后闻言,露出几分笑意来:“既然你相信哀家,那哀家自也不能叫你失望。” “你的话,哀家也不能全信,得让人去打探打探,看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儿。” 如今六宫之中是佟佳皇贵妃说了算,六宫中皆是她的耳目和眼线,但尚嬷嬷不是没本事的人,她想要打听出来的东西,还是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与其说皇太后不相信初瑾,倒不如说她是不敢相信佟佳皇贵妃和宜妃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初瑾看到了希望,连声道谢。 “真是傻孩子!”皇太后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微微叹了口气道:“人人都道世上男子多是忘恩负义之辈,其实像这等男子也不是没有的,说起来,这个图灵也是命苦的,好端端的读书人成了太监。” “有些话哀家得提前提醒你一声,哪怕真有这么一回事,哀家顾忌着佟佳皇贵妃的颜面,也不会做的太过。” 初瑾是个聪明人,当即懂得皇太后老人家话中的含义,皇太后顶多是将人救出来就不错了,断然不会小小一个她去得罪佟佳皇贵妃。 她也觉得自己有这么重要,当即点头道:“嫔妾明白,嫔妾先谢过太后娘娘了。” 皇太后点点头,对她的聪明懂事很是满意,可突然,她老人家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只道:“是不是佟佳皇贵妃以图灵威胁过你?” 这时候,初瑾可不敢随便接话。 说是吧,显得她又当又立,可若说不是吧,如今她明面上的的确确算是佟佳皇贵妃的人。 皇太后平日里虽是诸事不管,可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听闻这话只微微叹了口气:“佟佳皇贵妃这心眼也太小了些,从前因为她这性子,太皇太后对她就有些不满,哪怕就是皇上,也不能让天底下人人都听他的吧?凡事只要顾全大面就行了,这也想要,那也想要,终究是得不偿失。” “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没有想过正是因为她这些小心思小手段太多,所以才觉得皇上不喜。” “佟家是皇上的外家,哪怕是佟佳皇贵妃没有进宫,皇上也不会忘了他们,可他们倒好,如今他们这手伸的越来越长,想要的越来越多,哀家若是皇上,也会对他们有所顾忌。” 说着,她老人家的眼神落在了初瑾面上,怜惜道:“你向来聪明,应该也知道,哪怕是将图灵救了出来,可佟佳皇贵妃想要为难你,这法子也多的是。” “不说旁的,就说德妃,如今她位居四妃之一,替皇上生下两个儿子,更是得皇上喜欢,可哀家也曾听说她的日子不算十分好过……” 这番话,让初瑾十分感动,她知道皇太后这是为她好,忙道:“多谢太后娘娘提点。” “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真到了那一步,嫔妾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皇太后点点头,觉得这孩子是有大智慧的。 初瑾这才去小佛陀抄经书,等着她忙活了一天,再次回到永和宫,谁知她前脚刚回去,后脚尚嬷嬷就差人过来了一趟——太后娘娘说了,敏常在这些日子侍奉佛祖有功,太后娘娘得佛祖庇佑,凤体已有所好转,从明日开始太后娘娘将亲自侍奉于佛祖跟前,所以明日开始敏常在就不必再去寿康宫。 不光如此,皇太后还赏赐了好些料子下来,绫缎十匹,缂丝十匹,蜀锦十批……零零散散总共有六十匹料子。 皇太后赏赐的东西皆不是凡品,可有些时候东西并不在于它本身的价值,而在于对方心意与背后的人是谁。 初瑾心中了然,知道皇太后这是给自己撑腰的意思,连声道谢。 世上向来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不必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永和宫的初瑾与德妃,一时间,六宫众人都知道除去宜妃,初瑾又入了皇太后的眼。 宜妃气的够呛,翊坤宫的茶具不知又被摔碎了多少,可就算这样又如何?她没这个胆子再去皇太后跟前再哭一场。 翌日一早,初瑾早早起来就去了承乾宫请安。 所有妃嫔一进来眼神都齐刷刷落在她面上,紧接着则丢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人得皇上喜欢也就罢了,偏偏皇太后与佟佳皇贵妃也看重她,这还到底给不给别人活命的机会? 初瑾坦然自若。 没多久,佟佳皇贵妃扶着查良和的手就缓缓出来,她昨晚上也是没怎么睡好。 其实当初她知道初瑾去寿康宫后,心中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正好能叫初瑾看看,就算是初瑾得皇上喜欢,可六宫之中皇上也不能面面俱到,初瑾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她原想着初瑾在寿康宫再呆些日子,她就去皇太后跟前求求情。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佟佳皇贵妃先是表扬了初瑾一番,夸她孝心可嘉,侍奉皇太后侍奉的尽心尽力,又问了六阿哥的病情,接着话锋一转,只道:“……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再过半个月就是七阿哥的周岁了,皇上的意思是小孩子过周岁不必太过于张扬,免得折了七阿哥的福气,就照着六阿哥的周岁礼一样操办就是。” 在场众人是微微一愣,成贵人早已是喜极而泣。 佟佳皇贵妃嘴上虽说着七阿哥的周岁礼不必张扬,可比肩着六阿哥的周岁礼来操办,这可是十分张扬啊! 要知道,德妃如今是妃位,圣宠不衰,成贵人只是个不得宠的小贵人,况且七阿哥长得并不齐整,如何能与六阿哥比? 德妃心里虽不悦,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眼神淡淡扫过初瑾,没有说话。 更不必说宜妃这脸色像吃了苍蝇似的。 唯有初瑾是真心实意替成贵人高兴,朝着她微微一笑。 其实吧,初瑾觉得自己并不算什么好人,但她也不是坏人,旁人对她好,她也会想办法还回去的,扪心自问,成贵人对她的确不错,当初若不是成贵人,她这条小命早没了。 唯有安嫔这些日子心里憋的火气没地方撒,阴阳怪气道:“这样说来,还真是要恭喜成贵人,贺喜成贵人了!” “谁不知道德妃娘娘刚生下六阿哥的时候是圣眷正浓?六阿哥的周岁礼办的比五阿哥周岁礼还要风光。” “说起来,本宫闲来无事的时候也要多往永和宫凑凑,说不准与敏常在关系好了,敏常在也能替本宫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难听,不光骂了初瑾是狐媚子,更是把德妃、宜妃几个一块骂进去了。 一时间,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佟佳皇贵妃出来打圆场道:“本宫说安嫔你这张嘴啊,若是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你分明知道当初五阿哥周岁时恰逢太皇太后身子抱恙,皇上这才下令一切从简,如今又攀扯上五阿哥做什么?照你这样说,皇上这是不疼惜剩下的几位阿哥了?” 安嫔不情不愿站起身来,道:“皇贵妃娘娘说的是。” 若换成从前,她肯定还要再讥诮几句的,可谁叫她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嫔位,哪里还敢多说话? 形势逼得人不得不低头。 佟佳皇贵妃又交代了几句七阿哥周岁事宜,这才叫大家散了,末了更是道:“敏常在留一留吧!” 此乃初瑾意料之中。 佟佳皇贵妃见着眼前这张好看的脸,心里隐隐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人只怕比德妃还难拿捏,她笑了笑,只道:“这几日你在寿康宫替太后娘娘抄经念佛,着实辛苦了,本宫原想着赏你些什么,可想着你也不再是当初,只怕什么都不会缺……你可想见图灵一面?不如本宫叫你单独见见他?” 谁都是从青春年艾过来的,懵懵懂懂的时候心里都会装一两个人,她也是这般,所以知道图灵对初瑾而言意味着什么。 佟佳皇贵妃真的太狗了! 初瑾心里暗骂了一句,面上半点没有显露出来,含笑道:“多谢皇贵妃娘娘,只是嫔妾如今是皇上身边的妃嫔,图灵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奴才……嫔妾与他之间,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是吗?”佟佳皇贵妃看着眼前这人,前几日初瑾还因为图灵愁眉不展,没想到过了几日宛如变了个人,信长狠辣,她当真没有看错人:“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差人送他吃食与银子?敏常在,当着本宫的面,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又何必这样防着本宫?” 说着,她嘴角更是扬起一抹笑来,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有些骇人:“本宫身边向来不缺伺候的人,若是本宫一高兴,将图灵赏给你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得看看你自己怎么做了。” 第50章 撕破脸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初瑾上辈子出身显贵, 规矩与礼数是刻在骨子里的,饶是这般,她现在也很想骂人, 破口大骂的那种,唯有这般, 才能解气。 她神色未变, 几乎是压着火气道:“不知道皇贵妃娘娘想要嫔妾如何做?” “除掉温僖贵妃。” 初瑾与佟佳皇贵妃四目相对, 两人面上的神色都很平静。 佟佳皇贵妃更是缓缓道:“这几日你在寿康宫替太后娘娘抄佛经,本宫也仔细想过,你的心机与手段比德妃更甚, 不会甘心一辈子受本宫的掌控,哪怕如今你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本宫这心里也不踏实。” “与其这样,还不如叫我们两个都好过些,你只要替本宫除掉温僖贵妃,本宫就将图灵还给你,至于是将图灵留在你身边,还是将他送出宫,本宫都不会插手。” 初瑾:…… 她虽觉得佟佳皇贵妃这几年的时间长进了些, 但不代表别人都是傻子啊! 她简直都被气笑了:“皇贵妃娘娘这话,嫔妾倒是有些不明白, 您说要嫔妾帮您除掉温僖贵妃,该怎么除?难不成要因为温僖贵妃将嫔妾自己的命也搭上去吗?这笔买卖, 嫔妾觉得自己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况且今日这里没有旁人, 都是娘娘您的人,您当着嫔妾的面答应的好好地,可事成之后您反悔了怎么办?难不成嫔妾还敢四处嚷嚷着求皇上做主吗?” 她可不傻。 若是佟佳皇贵妃真这般好心也就算了, 她估摸着自己真除掉了温僖贵妃,这件事反倒会成为佟佳皇贵妃手上的把柄,处处拿捏她,这下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佟佳皇贵妃道:“怎么,你怕本宫说话不算数?本宫敢以性命起誓,定不会食言。” “至于怎么除掉温僖贵妃,本宫觉得以你的聪明才智,完全是不在话下。” “如今你乃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若是怀有身孕,被温僖贵妃害得没了孩子,只怕先皇后从坟墓里蹦出来,都无济于事。” 狠,真狠啊! 初瑾深吸一口气道:“嫔妾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还请皇贵妃娘娘另选高明吧。” 佟佳皇贵妃似笑非笑道:“话不要说的这么绝,多想想再来答复本宫,到时候用你孩子的一条命来换图灵的一条命,这笔帐怎么算怎么划算。” “孩子没了,以后还会再有的,可图灵……就那么一个啊!” 初瑾没有说话。 她在想一个问题,一开始佟佳皇贵妃就是这般吗?她们俩儿虽说没什么深交,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的佟佳皇贵妃性子腼腆温顺,旁人说话时露出温温柔柔的笑。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 可见紫禁城就是一个大染缸,把所有人都染的面目全非。 她正色道:“回皇贵妃娘娘的话,您与嫔妾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嫔妾是什么性子,您应该也知道,嫔妾今日既能回答您,那这件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若救出图灵的代价是害死另一个人,那救出图灵又有什么意义呢?嫔妾做不到,还请皇贵妃娘娘降罪。” 是的,这种事上辈子她做不出,这辈子依旧做不出,哪怕温僖贵妃并不是她的妹妹,是个与她无关之人,她依旧做不出这等事来。 她不想接下来的几十年,每个日日夜夜里都活在愧疚与惶恐之中。 佟佳皇贵妃脸色渐冷:“哪怕图灵丢了性命,你也不在乎?章佳氏,别怪本宫没有提点你,宫里头多的是见不得人的法子,本宫有的是办法叫图灵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初瑾含笑道:“皇贵妃娘娘请便。” 她相信这个时候皇太后多少也查出些什么来,不等佟佳皇贵妃动手,图灵就能安然无恙。 自皇上上次大封六宫后,佟佳皇贵妃还从未这般生气过,连声说了几个“好”字,当即冷声道:“查良和,送客。” 初瑾也不想在这里多呆,转身就走。 她径直去了寿康宫,面见了皇太后。 半个时辰之后,皇太后带着初瑾出现在承乾宫。 佟佳皇贵妃此时正气的不行,听闻皇太后来了忙匆匆迎了出去。 六宫上下谁都知道皇太后喜静,平日里不要妃嫔给她请安,自己偶尔去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说说话,除此之外,她老人家要么是在寿康宫的小佛堂吃斋念佛,要么是教导五阿哥。 好端端的,今日皇太后怎么来了? 佟佳皇贵妃更没想到皇太后身边还站着个初瑾,当即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到底还是沉得住气,只请了皇太后上坐,更是叫宫女奉茶。 皇太后向来是个和善人,笑眯眯道:“……说起来哀家也好些日子没来承乾宫去瞧瞧你了,承乾宫还是老样子,生机盎然的一片。” “方才哀家进来时,觉得你院子里那几株芍药花开得正好,可见也是费了心思的,难怪太皇太后在哀家跟前说这六宫上下没哪里比承乾宫的芍药花开的更好了。” 佟佳皇贵妃扬起笑容道:“多谢太后娘娘夸赞,正是因为臣妾知道太皇太后喜欢这些花儿草儿的,所以才在上头多费了些心思……这芍药花儿养的不算好,当不得太后娘娘的夸赞。” 寒暄几句后,皇太后这才开门见山道:“……其实今日哀家过来是向你讨个人的。” 佟佳皇贵妃不动声色扫了初瑾一眼,不明白这人怎么就入了皇太后的眼。 见她不说话,皇太后捻着手中的佛珠,笑眯眯道:“就是刚拨到你宫里头伺候的一个太监,叫什么来着?对,图灵!不知道皇贵妃可舍得割爱?” 事到如今,若佟佳皇贵妃还不知道这件事是初瑾在捣鬼,那她怕是连傻子都不如。 她脸上的笑意敛去几分,实在是笑不出来了:“不知道太后娘娘要他做什么?莫不是寿康宫有人做事不尽心不尽力?” “若真有这样的人,太后娘娘不妨告诉臣妾,臣妾定不会姑息,然后选几个聪明的人送过去侍候。” 说着,她又道:“说起这个图灵来,他刚入宫不久,做事蠢蠢笨笨的,连臣妾都瞧不上,若送到寿康宫,只怕会污了太后娘娘的眼……” 谁知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太后打断道:“哀家只问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说这话的时候,皇太后面上并没有什么笑意,看的佟佳皇贵妃心里是咯噔一声,下意识觉得皇太后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不过……就算知道又如何?口说无凭,这无凭无据的,难道她会承认吗? 皇太后眼里是说不出的失望。 佟佳皇贵妃是慈和皇太后的侄女,是皇上的表妹,又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因从小出入宫闱的缘故,就连皇太后对她有所偏袒。 毕竟,这人心都是肉做的。 若论感情,十个初瑾都及不上佟佳皇贵妃在她老人家心里的分量,可正因如此,所以今日她才要把图灵带走,免得佟佳皇贵妃一错再错。 见佟佳皇贵妃面上皆是懊恼之色,十分不愿意的样子,皇太后更是道:“皇贵妃这是不愿意的意思?若是不愿意,那哀家就去找太皇太后要人,请太皇太后做主了……” 这件事若闹到太皇太后跟前,虽说初瑾不一定能讨得什么好处,但佟佳皇贵妃是一定会受到责罚。 佟佳皇贵妃忙道:“太后娘娘说笑了,您瞧中的人……臣妾哪有不放人的道理?只是怕这人惹太后娘娘生气……” 皇太后站起身子来,淡淡道:“哀家要的人,哀家自会□□,这一点皇贵妃放心就好了。” 话毕,她起身就走。 初瑾连忙忙跟了上去,就算是她没有转身也知道佟佳皇贵妃的脸色只怕难看到了极点。 就好比方才她已经与佟佳皇贵妃撕破脸,如今又大张旗鼓折过身来狠狠扇了佟佳皇贵妃一巴掌。 别说是佟佳皇贵妃,换成随随便便一个人,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可她不在意,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就算她伏低做小,夹着尾巴做人一样没用。 图灵很快就被带了出来,原先图灵身形挺拔,玉树临风,不说模样十分出众,却也算是俊朗。 可如今……初瑾见尚嬷嬷将他带出来的时候,简直不敢把这人与自己记忆中的人联想起来,这才几日啊,图灵又瘦了,就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他的脸上,手上,但凡能够看到的地方都布满伤口。 就连皇太后见了都眉头一皱,可她老人家到底什么都没说,直接带人回到了寿康宫。 一回去,皇太后就先吩咐人将图灵带下去换衣裳,让他先好好吃顿饭。 对于初瑾,皇太后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哀家有心帮你,可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今日你与佟佳皇贵妃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以后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将这件事告诉太皇太后,可放眼看去,大清入关这么多年,后宫之中,哪怕是太皇太后手上也是沾着人血的,为了区区一个图灵,又何必因为这么点事儿去闹得太皇太后不痛快? 初瑾跪了下来,重重朝着皇太后磕了个头:“太后娘娘的恩情,嫔妾没齿难忘,还请太后娘娘放心,以后嫔妾定会小心行事的。” 不说旁的,哪怕皇太后年纪并不算大,但她从皇太后眼神里好像看到了自己祖母似的。 皇太后颔首道:“如此,那就最好了。” 没多久,尚嬷嬷便带着图灵走了出来,吃了顿饱饭,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图灵看起来没有方才那么狼狈,一进门,他就重重给皇太后磕了三个头,说了些感谢的话。 这种话,皇太后不知听过多少,可谁人是真心,谁人是假意,她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既然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哀家也就实话实说,救你出来是敏常在的意思,哀家既然答应了她,那就不会食言。” “若要谢,那就谢谢她,哀家不过是去承乾宫走了一趟而已。” “接下来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若是想要出宫,哀家好人做到底,帮你安排……” 谁知道图灵却正色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不愿出宫,愿留在寿康宫侍奉太后娘娘左右。”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都愣住了。 初瑾连忙道:“图灵,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在紫禁城中,除去皇上与太皇太后、皇太后是主子,其余的人都是奴才,甚至连佟佳皇贵妃都是这般,留在宫中有什么好的? 想及此,她更是低声道:“虽说你出宫之后不能科举入仕,好歹是自由自在的,回去之后开个铺子做做营生,难道不比在宫里头自在吗?” 图灵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正色道:“太后娘娘,奴才不愿意出宫,愿终身侍奉太后娘娘左右。” “今日若不是太后娘娘出手,只怕奴才活不了几日,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奴才是没齿难忘。” 瞧着他们俩儿这一来一往,皇太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图灵并不是不愿意出宫,只是不愿意离开初瑾罢了。 想想也是,初瑾一个人从家乡来到紫禁城,偌大一个紫禁城是举目无亲,这叫图灵怎么能够安安心心出宫?虽说图灵留在紫禁城中能做的也有限,可有他在自己身边,若真有什么事儿,也能替自己美言几句。 皇太后又想到自己那投湖自尽的未婚夫,心里说不上是替他们高兴,还是替他们难过:“既然你想要留在寿康宫,哀家就答应你。” “可有些话哀家得说在前头,如今哀家年纪也大了,不知道还有多少年的活头,若到时候哀家驾鹤西去,叫你落在佟佳皇贵妃亦或者旁人手上,到时候会是什么下场……想必你自己也清楚的。” 图灵又是重重磕头道:“奴才都明白,奴才愿意留在寿康宫留在太后娘娘左右。” 初瑾一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可如今,好像她说什么都无用。 见皇太后点头答应,初瑾心里不是个滋味。 等着图灵下去后,佟佳皇贵妃劝慰她道:“人和人都是有缘分的,若让图灵出宫,倒不如让他留宫里头更叫他觉得安心,你不是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不能替他做决定。” 初瑾一想,的确如此,再次与皇太后道谢。 这两日的时间里,她不知道与皇太后说了多少声谢谢,可她知道,不管再道谢多少次也偿还不了皇太后对她的恩情。 等着回去之后,初瑾心里悬着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她这边前脚刚回来,后脚成贵人与定常在也凑了上来。 因为儿子的事儿,成贵人是喜不自禁,拉着初瑾的手是千恩万谢,就差要给初瑾磕头下跪了。 定常在旁边瞧着,心里头也高兴的很:“都说宫里头没有永恒的朋友,我瞧着你们倒像是亲姐妹似的,你对我好,我对你好,谁人没个落魄的时候?到时候有人拉把手,多个照应也是好的。” 扪心自问,定常在从前也是嫉妒过初瑾——凭什么一个小宫女能一跃而上,这般得皇上宠爱? 可如今她也算看明白了,初瑾得人得了好是不会忘记成贵人,成贵人也一样不会落下她,如此也算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了。 成贵人将才回去之后高兴的哭了一场,如今想起这事儿来,更是眼眶泛红:“……我这辈子都没想到七阿哥能风风光光办一个周岁礼,以后这下头的人瞧见他,也不敢随随便便再怠慢他了。” 初瑾心里也是替成贵人高兴的,上辈子她很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思己度人,她也和很能理解成贵人:“贵人可别哭了,当心哭坏了眼睛,这是高兴的事儿,怎么这般伤感?接下来您要忙的事儿多得很,可别礼部与内务府那边还没开始忙活,您自己就倒下了。” 成贵人连声说是。 可她向来没什么主心骨,有些时候内务府亦或者礼部差人过来问话,她也拿不准主意,所以更多时候都是请初瑾过来商量。 上辈子初瑾这种事儿也办过不少,也有经验,她一点不嫌繁,事事都给成贵人拿主意,比成贵人都要高兴。 一转眼就到了七阿哥周岁礼这一日,因当初六阿哥的周岁礼物是在永和宫办的,又因为皇上当初放出话来,七阿哥的周岁礼比肩着六阿哥来,所以七阿哥的周岁礼物也方才翊坤宫办。 这日一大早,初瑾等人给佟佳皇贵妃请安完之后得去了翊坤宫。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的成贵人穿着一身湖蓝色绣云水纹旗服,脸上擦着淡淡的胭脂,腕子上套着皇上先前送的玉镯子,半点没有从前面上的阴郁之色,猛地一看,倒有几分当初刚进宫的样子,瞧了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如果换成旁人,佟佳皇贵妃肯定要说几句赞叹的话,可是成贵人向来与初瑾交好……这话佟佳皇贵妃是怎么都说不出来的。 自七阿哥满月之后就被送去了阿哥所,成贵人已经快一年没好好抱过七阿哥,如今抱着怀里的儿子,嘴角的笑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就连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也赏赐了东西下来,成贵人从未觉得自己有今日这般快活开心过。 初瑾坐在一旁,逗弄着七阿哥。 一岁的孩子已经会认人了,先前他见过初瑾几次,这时候见初瑾只咯咯直笑,露出只长了几颗的小米牙来,瞧着还是怪可爱的。 初瑾心里软成了一片。 上辈子她想要个孩子,这辈子,她还是想要个孩子。 哪怕是个儿子,哪怕从小养在阿哥所,可只要一想到那孩子,她就觉得心里是暖洋洋的。 皇上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样一副画面,他从未见过初瑾笑得这般开心——她喜欢孩子? 皇上也喜欢孩子。 只有子嗣延绵,大清才能昌盛,若他们有了孩子,他肯定会更喜欢的。 思量间,众妃嫔已经起身上前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皇上一扫众位妃嫔,眼神落在初瑾面上的时间长些,最后这才落到抱着七阿哥的成贵人身上。 对于七阿哥,皇上的确是不怎么上心,前有活泼可爱的五阿哥,聪明懂事的六阿哥,后有健康爱笑的八阿哥,他很难不忽视七阿哥。 可如今看来,七阿哥好像也不错,很爱笑,虽说皇上并没有抱过他几次,可一见到皇上就咧嘴直笑,涎水哒哒流了下来,嘴里含糊不清道:“呀,抱,要抱……” 这小娃娃,是一点都不认生。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皇上一点不疼那是假的,当即就接过成贵人手上的七阿哥,只道:“来,让皇阿玛抱抱。” 说着,他更是皱皱眉头:“七阿哥怎么抱在手上这般轻?下头的人是怎么照顾的?” 七阿哥如今都一岁了,抱在手上却没比半岁的八阿哥重上多少。 下头的乳娘与太监一听这话是如临大敌,吓得连忙跪在地下请罪。 佟佳皇贵妃只能硬着头皮出来道:“皇上有所不知,当初成贵人生下七阿哥时本就艰难,所以导致七阿哥比寻常孩子体弱些,上次臣妾因为这件事也发落过阿哥所的人,如今七阿哥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一批,都是尽心尽力的。” 这乃明面上的说辞而已,说给皇上听的。 一个不受宠且有腿疾的阿哥,下头的人怎么会尽心伺候? 皇上扫了她一眼,冷声道:“正是因为七阿哥体弱,所以才更该小心伺候,照皇贵妃这般说,体弱的孩子就不管了?太医院是做什么吃的?不该细细给七阿哥调养吗?” 佟佳皇贵妃好生没脸,可她又不得不承认皇上说的有道理,更不敢当众反驳皇上,只低声道:“是,皇上说的是,是臣妾照顾不周。” 皇上抱着瘦弱的七阿哥,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重了,更知道七阿哥如今落得这般境地皆是因为平日里自己对他不上心的缘故,只冷声道:“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下头奴才,平日里该敲打的要多敲打,能用的人留下来,不能用的……以后就不必在阿哥所伺候。” 这话说的十分严重。 佟佳皇贵妃又是正色应下。 接下来则轮到七阿哥抓周,有嬷嬷将七阿哥放在铺上红绸的桌上,身边放着笔、墨、纸、砚、算盘、银锭子、金簪、花儿、糕点等东西。 有乳娘上前引导七阿哥该做些什么,成贵人站在一旁看的是心惊胆战,自个儿子本就不得皇上喜欢,若抓了金簪、糕点亦或者花儿,皇上肯定会不高兴的。 谁知道七阿哥转悠了一圈,什么都没抓,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叫着什么,抬头茫然四顾,最后竟直直朝皇上爬了过去,嘴里含糊不清道:“皇……阿玛,抱,抱……” 一群人何曾见过这架势,当即就有人吓得不行,上前再教七阿哥一遍,谁知道初瑾却含笑道:“七阿哥这是要抓皇上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面上,其中自也有皇上。 初瑾面含笑意,不急不缓道:“嫔妾从前也是听人说过的,小孩子抓周时抓到什么以后就要靠什么吃饭,是汉人们为了图个好彩头想出来的法子,嫔妾觉得这抓周礼真是为了图个好彩头,如今想来却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孩子们虽年幼,却是对什么最感兴趣抓什么,以后长大了,自然能靠着手上抓的东西吃饭。” “如今看来,七阿哥小小年纪,心里念的想的都是皇上,这辈子都是要靠着皇上吃饭。” 说着,她更是环顾周遭一圈,继续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嫔妾觉得七阿哥选的没错。” 这话说的是圣心大悦。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桌上摆的这些笔墨纸砚这些东西那都是皇上的,选了皇上,岂不是什么都有了? 皇上当即就道:“敏常在说的正是,来人,赏。” 皇上向来出手大气,赏了成贵人一柄上等的玉如意,赏了七阿哥一块玉佩,更是亲自替七阿哥挂上。 不少妃嫔面上的表情都不大好看,成贵人能有这本事?可见这个敏常在当真是厉害! 这场周岁礼最后是以欢声笑语结束,看似成贵人与七阿哥是大赢家,可实则初瑾才是背后最大的赢家。 等着周岁礼结束后,满脸笑意的成贵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是不知道,我生怕七阿哥抓到了胭脂,想当初五阿哥抓周时抓到了算盘,皇上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不过初瑾,好端端的七阿哥怎么会去找皇上?” 别看小孩子年纪小,却是不傻,见所有人都围着皇上,再加上皇上不苟言笑,看到皇上不哭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往皇上跟前凑? 初瑾摊开掌心,掌心里赫然躺着几张金箔纸。 成贵人不解:“这与七阿哥找皇上有什么关系?” 初瑾笑着解释道:“阿哥所向来规矩大,平日里根本不给阿哥们吃这些糖果,怕他们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今儿一早嫔妾就与七阿哥玩了个游戏,只要他能找到黄色的金箔纸,嫔妾就给他窝丝糖吃。” “所以见着皇上来了,七阿哥一看到黄色就想吃窝丝糖,恨不得黏在皇上身上才好。” 成贵人是哭笑不得,“你这胆子可真大,不过也难怪……七阿哥连乳娘都不要,非得要皇上抱,巴巴看着皇上直流口水,蹭的皇上衣裳上都是口水。” “也幸好皇上今日不在意,不然的话,皇上怪罪下来,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初瑾笑着道:“嫔妾这叫做善意的谎言,皇上高兴,您高兴,七阿哥高兴,岂不是皆大欢喜?” 成贵人有些无奈道:“可我瞧着旁人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您高兴了,她们自然不会高兴,见您落魄失意了,她们才会高兴。”初瑾想着方才那一众人的脸色,只觉得好笑,就连向来不露声色的德妃面上也带着几分不快,“反正今日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以后阿哥所的那些人伺候起七阿哥来只怕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您啊,也可以好生将心收到肚子里去了。” 她心里也是替成贵人高兴,如今恩宠对成贵人而言已是遥不可及,可七阿哥平平安安……她还是能够做到的。 成贵人高兴,初瑾也跟着高兴,所以回去永和宫之后是心情大好,甚至想着过几日桂花开了酿些桂花酒喝喝。 她是个行动派,想到这儿就说要去做,吩咐雨竹去看看有什么好酒。 她正忙活的时候,皇上就过来了。 皇上先去看了看德妃,这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今日七阿哥大出风头,这般比较下来,只比七阿哥大上半岁的六阿哥难免会被人拎出来比较,德妃心里肯定有些不舒服。 初瑾听梦竹说皇上去瞧德妃,是一点都不在意,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反倒是吩咐道:“……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看看先前内务府酿果子酒用的都是什么酒,我尝着觉得味道还不错,不如咱们依葫芦画瓢,总是错不了的。” 梦竹摇着头下去了。 初瑾正掰着手指头算自个儿要准备几坛酒才够的时候,却见着皇上站在门口看着她,她连忙起身请安:“……皇上方才不是去了德妃娘娘那儿吗?” 六宫上下谁都知道,皇上去瞧瞧你看看你算不得什么,毕竟皇上隔个三五日都会去瞧瞧佟佳皇贵妃,歇在谁那儿这才叫人稀罕。 她原以为今日德妃心里不好受,皇上晚上肯定是要陪陪德妃的。 “怎么,朕就不能来看看你?”皇上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落座后道:“你掰着手指头算什么了?朕站在门口好一会,你都没察觉。” 初瑾自不会煞风景的说些不该说的话,含笑道:“这不是马上快到中秋节了吗?嫔妾想着桂花也要开了,不如趁这个时候酿些桂花酒,一时算的入迷,所以这才不知道皇上过来了。” 皇上多少有点意外:“你还会酿桂花酒?” “这有何难?”初瑾只觉得他多少有点小瞧了自己:“嫔妾如今虽不会,但可以问旁人啊。” 其实她一直都喜欢捣鼓这些吃食酒水,只是上辈子没时间罢了。 皇上道:“你倒是聪明……说吧,今日的事儿怎么一回事?” 初瑾心里一个咯噔,觉得这六宫中好像没什么事儿能瞒得过皇上的眼睛,可这种事却不是能随随便便承认的:“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嫔妾听不懂。” 皇上接过宫女奉上来的茶喝了一口,不急不缓道:“七阿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今日这事不太对劲,他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回去仔细一想,就琢磨出不对劲来——七阿哥不怕他?还缠着自己要抱? 皇上并不记得上次抱七阿哥是什么时候,但他所有的儿子都怕他,太子也不例外。 初瑾正欲开口,皇上只道:“你实话实说,朕不怪你。” 初瑾想了想,到底还是和盘托出。 听的皇上是半晌没有说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初瑾见状,心里忍不住怀疑皇上是不是反悔了,想要治她的罪?自然捡了好听的说:“寻常老百姓家里都是严父慈母,孩子们都惧怕自己的父亲,可如今几位阿哥年纪还小,皇上不妨趁着这个说话多与他们亲近亲近,不然等着他们长大了,肯定会惧怕皇上的。” 她觉得皇上今儿看起来也挺高兴的。 皇上冷着脸道:“你倒是能言善辩,到时候你若是有了孩子,只怕够朕头疼的。” 说起孩子这个话题,初瑾莫名有些心虚,她很想说——皇上,这一时半会的,咱们不会有孩子的。 皇上却道:“朕最近时常歇在你这里,你怎么就没有动静?” 初瑾虽喜欢孩子,但却不想生孩子,更不想她的孩子在紫禁城中长大:“皇上方才不是还说嫔妾狡黠、能言善辩吗?那嫔妾生出来的孩子万一也这个样子,到时候惹了皇上生气怎么办?” 皇上嘴角微微扬起:“朕的孩子,朕自然喜欢。” “就像你说的,朕的孩子都怕朕,如今恪靖年纪尚小,倒是不怎么怕朕,大些了估计也是一样的。” “若你生个与你一样性子的孩子,倒也是好事。” “是公主的话古灵精怪、容貌出众,是阿哥的话反应敏捷,以后定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 这话已是无上的赞扬。 初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笑了笑,道:“兴许以后就会有了吧……孩子这种事儿都是要讲究缘分的。”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打定主意,这避子汤她还是要要继续喝的,万一真有了孩子,到时候跟着她也是可怜。 如今她是自身难保,怎么能保住孩子? 皇上道:“你说起桂花酒,倒是叫朕想起来了,之前有番邦进贡过葡萄酒,味道不错,正好朕闲来无事,今日陪着你喝几杯吧。” 第51章 醉酒 皇上,您爱过嫔妾吗? 这话听的初瑾是两眼直泛光。 满族女子未入关时也是同男子一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没那么多规矩,等着大清入关之后,就学起汉人那一套, 讲究颜容仪功,进宫之后那就更不必说了, 说什么做什么之前都得好好斟酌一番。 上辈子未进宫之前, 她就时常陪着阿玛小酌几杯, 这酒量在一众女子中不说数一数二,却也算是好的。 但等着她进宫之后,脑海中时时刻刻记着“慎言慎行”几个字, 平日里真遇上什么宴会,也就抿一抿酒杯而已。 等到这辈子,那就更不必说了,先是小宫女,再是位份低的妃嫔,只有看别人喝酒的份儿。 两人是一拍即合。 不多时便有好酒好菜送了过来。 因有皇上在场,所以哪怕是晚点时候,这伙食标准与平日里比起来提高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梁九功更是抱着一坛子葡萄酒屁颠屁颠走了过来,更是亲自给皇上与初瑾倒了一杯。 香! 真香! 初瑾先是闻到一阵葡萄香气, 接着就是酒的甘甜,融合的恰到好处, 她抿了一口,甜滋滋的, 极好入口, 接着酒的香气再口中蔓延。 她微微点头,接着一口气将一杯酒喝完,颇为豪气道:“果然好喝, 不愧是贡品,比内务府送来的梅子酒好喝多了。” “这是自然。”皇上喝了一口葡萄酒。 他看着初瑾这样子,很想提点一二,这葡萄酒虽说极好入口,看着与寻常果酒无异,但也是极烈的,喝多了容易醉。 可他转而一想,好心情难得,醉了也就醉了吧,何必如此拘束于礼法? 皇上有一搭没一搭与初瑾说着话,他很喜欢听初瑾说话,原先刚被封为妃嫔的时候,初瑾在他面前很是拘束,如今在他面前是什么都敢说。 一下说到从前喝的梅子酒,一下说到中秋吃什么样的月饼,一下又说等着到时候她做的桂花酒好了给皇上送一坛……东一下西一下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章程,可皇上却听的很舒服。 两人说着闲话,喝着小酒,瞧着十分惬意的样子。 只是喝着喝着,初瑾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这头有些发晕? 初瑾对自己的酒量还是很有自信的,今日她也就喝了三四杯葡萄酒而已,上辈子她可是能喝下五六杯女儿红……一想到这儿,她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如今她占的是初瑾的身子,并不是她自己。 再仔细一想,初瑾只觉得更糟糕,这具身子的主人从前根本酒没喝过酒。 其实酒量这种东西虽有后天练习的成分,但更多却是与生俱来的的,很可惜,初瑾的酒量并不怎么样。 皇上倒是兴致不错,又喝了两杯,见着初瑾速度慢了下来,双颊绯红,也意识到她喝多了,笑着道:“朕原以为你酒量还不错,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说着,他扫眼看着身边候着的雨竹等人道:“罢了,扶你们家主子下去歇着吧。” 至于他,他酒量向来了得,这几杯酒下肚就像是没喝似的,只打算回去御书房看看折子。 连初瑾都没想到这葡萄酒后劲会这般大,下意识就抓住了皇上的袖子,低声道:“皇上,您要去哪里?咱们不是要喝酒吗?” 皇上含笑道:“敏常在,你喝醉了,去歇着吧。” 初瑾固执摇摇头:“嫔妾不想去歇着,这葡萄酒还剩下许多,若是不喝完,岂不是要浪费了?” 皇上抓着她的手道:“敏常在,你醉了,得好好歇着。” “你放心,这半坛子葡萄酒朕要人收着,不会浪费的。” “嫔妾,嫔妾没醉。”喝醉了的初瑾略有些固执,拽着皇上的袖子怎么说都不肯撒手:“嫔妾从前在家陪阿玛喝酒时,一次可以喝好几杯,这又没多少,反正,嫔妾就是没醉。” 她一个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初瑾还是若敏。 再仔细一想,哦,原来自己不是上辈子的那个人了。 有些人喝醉了酒就是这般,脑袋还是清醒的,就是反应有些慢而已。 她这般紧紧拽着皇上的袖子,没有人敢上前来。 皇上索性道:“既然你不让朕走,那朕便不走就是了,来,朕扶你去歇着,听话。” 他扶着初瑾,初瑾果然乖乖站了起来,只是她脚下踩着花盆底,步履有些踉跄,刚到了床边,一个不小心脚就崴了一下,直接跌到在床上。 皇上扶起她来,只道:“怎么样?可又摔着?” 初瑾正色道:“嫔妾,嫔妾没事的。” 皇上摇摇头,很是无奈道:“你可真是不叫人省心。” 谁知道初瑾比他想象中还叫人不省心,又拽着他的袖子道:“皇上,嫔妾想坐船。” 这时候? 她这样子? 皇上有些迟疑。 也不知道初瑾如今是哪根筋不对劲,只抬头看向皇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叫人不忍拒绝:“嫔妾知道皇上日理万机,肯定不想带嫔妾去划船,只是皇上……嫔妾求您了。” “嫔妾也晓得夏末初秋湖里是一片凋零,没什么可看的,可嫔妾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过去看看。” “还记得小时候嫔妾也是中秋之前去划过出船,微风徐徐,波光粼粼,嫔妾坐在小船上,从未觉得有这般快活过,便是嫔妾那时候只有几岁,可直到如今还忘不了那时的场景……”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行清泪缓缓落下,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招人心疼。 皇上替她抹去脸上的眼泪,无奈道:“好端端的,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欺了你。” “你既想划船,朕带你去就是了。” 语气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皇上一番交代,剩下的事情就无需操心。 两刻钟之后,初瑾就眉开眼笑坐在了船上,身边太监、宫女林立,每人都是战战兢兢的。 初瑾眉里眼里都带着笑意,要多欢快就有多欢快,皇上只觉得她这样子像小孩子似的:“这下可高兴了?” 初瑾点点头,笑着道:“嫔妾多谢皇上。” 这语调依旧是慢慢悠悠的,似乎是醉的更厉害了。 说着,她更是伸出手臂一捞,半个身子都倾斜了出去,皇上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搂入怀中:“你这是做什么?” 若是初瑾的身子再出去一点,只怕就要掉到湖中去了。 如今正值夏末,湖面上有大片大片即将凋零的荷花与荷叶,还有零零散散的莲蓬。 初瑾委屈道:“嫔妾想为皇上摘个莲蓬。” 她这话音刚落下,就有太监替她摘了个莲蓬,恭恭敬敬递给她。 拿到莲蓬,初瑾脸上又浮起了笑容。 皇上真是哭笑不得:“若想要什么叫人去摘就是了,不过是一个莲蓬,若是不小心掉到水里,只怕又要病了。” 初瑾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把玩着手中的莲蓬,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皇上,嫔妾想问您一件事儿,您能如实告诉嫔妾吗?” 皇上道:“你直说便是。” 初瑾抬着头,刚好能看到皇上那青色的胡茬,只道:“嫔妾想问皇上有爱过一个人吗?” 她这话问的直白,问的一旁的太监宫女纷纷低下头。 爱? 爱是什么? 爱这个字在紫禁城中显得太过于奢侈,当年先皇倒是爱董鄂妃,可最后又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在皇上年幼时,太皇太后就不止一次与他说过——玄烨呀,你要记得,你得爱大清江山,要爱天下苍生,要爱你的臣子,却唯独不能只爱一个女人。 皇上可以多情,但却不能痴情,从你坐上这皇位之后,你就不再是以你自己,而是这大清朝的帝王,天下苍生唯一的依靠。 这些话,皇上都记得。 他还记得年幼时先皇对董鄂妃的偏爱,额娘的眼泪,祖母的叹气声,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能去爱一个女人,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却想起先皇后的模样? 初瑾躺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犹豫,已然忘记自己这时候到底是初瑾还是若敏,低声道:“那皇上,我想问你,皇上可有爱过我?哪怕,哪怕只有一丁点?” 皇上依旧没有说话,抚着她的脸道:“敏常在,你喝醉了。” “不,嫔妾没醉。”初瑾的声音微微拔高,抓着皇上的手,一字一顿道:“嫔妾是清醒的,嫔妾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 这话藏在她心里许久,从上辈子藏到这辈子。 她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更知道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这话她再也问不出口:“嫔妾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没有爱过嫔妾,嫔妾这心里……好苦啊……” 这个问题,上辈子她到死都不知道。 皇上依旧是沉吟不语,却已经将手从她的面颊上抽了出来,微微阖眼,轻声道:“敏常在,你醉了。” 语气已不复方才那般亲热。 哪怕是喝醉了,初瑾懵懵懂懂中也知道这话不是自己该问的,她躺在皇上怀里,似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呢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到底在奢望些什么?你不该不甘心的……” 她这样子看起来就像大雨滂沱之中的小猫儿一般,看起来很是无助,很是可怜。 皇上见状,轻抚着她的手道:“朕你的心里是有你的,若是朕心里没你,又怎么会如此对你?这时候还陪着你在这里赏花泛舟,今日还给七阿哥做面子,会在中元节你过来陪你?” 初瑾没有说话,只窝在皇上怀里,看着像睡着了一般。 实际上她并没有睡着,迷迷糊糊之中忍不住对自己道——看吧,这个男人不值得你这般伤心的。 皇上见她熟睡,担心傍晚风大着凉,只吩咐将船停靠于岸边,更是派梁九功亲自送初瑾回去。 初瑾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梦到的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梦到初次见到皇上的时候,还梦到年幼的自己与皇上一起泛舟。 那时候皇上刚登基不久,还是个半大的孩童,身上尚没有帝王的威严,一日更是偷偷拽着她的手说去泛舟,还说要摘莲蓬给她吃。 小小的两个人瞒过身边的宫女太监,偷偷跑到了湖边。 皇上划船,她坐船,反正一个敢划,一个敢坐。 待众人发现皇上不见了,那是如临大敌,一个个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后来找了一圈这才发现两个小娃娃躲在湖心划船。 后来因为这件事,她的阿玛长跪于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罪,皇上也因此受到了太皇太后的责罚。 但不管过了多少年,这件事她仍旧忘不掉,记得那天的天很蓝,水很清,莲子很甜…… 等着酒醒之后,初瑾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仿佛要炸开一般。 雨竹听见帐幔里传来声响,撩开帐幔道:“主子您醒了?” 初瑾瞧着外头天色大亮,皱眉道:“如今是什么时辰?” 雨竹道:“都都快到晌午了!” 这么晚了? 初瑾连忙坐了起来,打算起来。 雨竹见状,忙到:“主子莫急,皇上吩咐了,说您喝醉了要好好歇着。” “承乾宫那边,皇上也派人过去知会了一声,佟佳皇贵妃定不会怪罪的。” 初瑾这才放心下来,仔细回想着昨日之事,却发现思来想去只记得皇上扶着她去皇上歇息,剩下的事儿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忍不住道:“雨竹,昨日我可有闹出什么笑话?可有在皇上跟前不敬?” 她的酒量如何她自己心里有数,可她的酒品如何,她也有数——她向来喝醉之后是不吵不闹的,可唯独悲伤的情绪会无限放大,很喜欢掉眼泪。 还记得上辈子因为这件事,阿玛没少笑话她。 雨竹迟疑着有些不敢接话。 昨日之事她是全程在场的,可皇上抱着自家主子下船之际对着梁九功吩咐道——今日这事若是有谁敢传出去半分,也就不必再留了。 宫里头规矩严明,这话若是叫太皇太后知道,便是初瑾再得皇上喜欢,太皇太后也不会留下她的。 太皇太后断然不会允许后宫中出现第二个董鄂妃,她老人家希望看到所有妃嫔皆贤良淑德,叮嘱皇上上进,而不是拽着皇上的袖子问皇上爱不爱自己,要皇上只爱自己。 雨竹想了想,摇头道:“主子昨日并没有没有失言的地方。” 初瑾这才放下心来。 因昨日七阿哥周岁礼与傍晚游船一事,初瑾是名声鹊起,风头无二,接下来的几日就连宜妃都避忌她一二。 宜妃虽不怎么聪明,却也不傻,知道这时候与初瑾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如今初瑾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让初瑾意外的是,就连佟佳皇贵妃也没有为难她,但她知道,佟佳皇贵妃这是韬光养晦,在等一个好时机将一击即中。 但她不得不承认,最近她这小日子过的还是挺不错的,甚至有闲情逸致酿起桂花酒来。 皇上向来日理万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记得初瑾要送她一坛桂花酒的缘故,对这件事难得上心,不仅请了擅酿酒的太监前去帮忙,甚至还亲自过来指点一二,让初瑾很是惊奇,上辈子她可不知道皇上还会这些。 皇上也没好意思多说,这些都是他在书上看到的。 等着初瑾忙活了好几日,总算是将几坛子桂花酒埋在院子里,一共是八坛子桂花酒,她都算好了——皇上一坛,太皇太后一坛,皇太后一坛,佟佳皇贵妃、成贵人、定常在各一坛,还有两坛则留给自己。 酿酒的方法虽大同小异,但不同的酒也是有讲究的,初瑾听人说这八坛子桂花酒要放到明年中秋节喝最好了。 说是不失望那是假的,可初瑾心里更多的却是期待。 等着她忙完了这一阵,再次缓过神来时却发现温僖贵妃已经许久没有露面了,其实自从温僖贵妃被封为贵妃后,并不如众人想象中那般张狂,好像又变成了当初那个不争不抢,心思良善之人,日日老老实实来给佟佳皇贵妃请安,坐上片刻再回去。 初瑾与成贵人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恰好定常在也在,听闻这话,低声道:“……敢情你们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初瑾与成贵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茫然。 定常在是个喜欢说话的,不光与成贵人关系好,与六宫中不少人关系都不错,甚至见到宫女、太监们也能说上几句,这也就导致不管宫里头发生什么事儿,她都能很快得到消息。 她将身边几个宫女打发的远了,这才低声道:“温僖贵妃娘家出事儿了!当初先皇后的死,不光是温僖贵妃,这钮祜禄一族很多人都怀疑是佟佳皇贵妃做的手脚,想想也是,先皇后死了,佟佳皇贵妃最高兴,她得益最大。” “温僖贵妃有个哥哥叫做阿灵阿,年纪与故去的先皇后差不多,所以他们兄妹两个关系十分要好。” “阿灵阿对先皇后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对佟佳皇贵妃是恨之入骨,对佟家也没什么好印象。” “前几日,阿灵阿与佟佳皇贵妃的弟弟庆恒在酒楼碰上了,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庆恒仗着自己阿玛在朝中得力,仗着自己姐姐是当朝皇贵妃,这阿灵阿明明没招他惹他,就主动挑衅,说话那叫一个难听。” “这阿灵阿也是个火爆脾气,上前就与庆恒扭打在一起,一个是当朝皇贵妃的弟弟,一个是当朝贵妃的哥哥,谁都不敢上前劝架。” “那庆恒虽是皇上跟前的三等侍卫,但却是酒囊饭饱之辈,阿灵阿比他年纪大些,从小又是习武,不仅打掉了他两颗门牙,还将他的胳膊给折了,反观阿灵阿却没什么事儿。” “佟佳皇贵妃的父亲佟国维如今在朝中可威风了,如今自个儿子被人打了,这不光是庆恒丢了脸,连带着佟家也跟着没脸,自然要大肆宣扬,还在早朝时闹到了皇上跟前。” “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偏袒了谁都不好,直说这件事他不插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到这儿,定常在不免都摇头道:“可如今佟家在朝中是什么局势,这钮祜禄一族在朝中又是个什么局势,大家都心知肚明,佟国维提点朝中大臣几句,这一来二去的,所有错处都落在了阿灵阿身上。” 其实这种事谁先动手谁不占理,阿灵阿的确是有错在先,但并不是所有错处都在他的。 初瑾心里猛地一跳,问道:“那阿灵阿如今身在何处?” “自然是被关到牢里去了。”说起这话,定常在的声音是愈发低了下去:“就佟国维那性子,可不是能容人,佟佳皇贵妃在宫里头受了委屈,如今他找到机会,肯定是要还回去的。” “说起来,这阿灵阿也是凶多吉少,唉……” 初瑾听的心里不是个滋味。 阿灵阿这人,旁人不了解,未入宫之前他们关系最好,她对这个五哥也有几分了解,知道他这人性子虽莽撞,但也不算是一点就燃的性子,只有触及到他的逆龄,他才会动怒。 而如今,他的逆鳞就是先皇后。 宫中的妃嫔向来没事儿做,成贵人一听这话顿时也来了兴致:“所以说这几日温僖贵妃都没有露面,在忙活着这件事?” 定常在点头应是:“说是昨儿温僖贵妃的五嫂还进宫了一趟,进宫的时候是哭哭啼啼,走的时候也是哭哭啼啼的。” “我还听说今儿温僖贵妃的二嫂好像也来了,我看啊,这件事还没完了。”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前朝与后宫都是息息相关,紧密相连的,温僖贵妃在后宫之中是贵妃不假,可若是钮祜禄一族没脸,别说她只是贵妃,就算是她是皇后一样也跟着没脸。 初瑾心里是七上八下。 *** 储秀宫。 温僖贵妃坐在上首,揉着眉心,一脸为难。 下首的文滢已扮作妇人打扮,哪怕是已为人妻,性子依旧与当初差不多,快人快语,说个不停:“……其实叫我说,五叔不救也好,这次他揍了佟家的庆恒,下次还不知道又惹出什么事情来。” “人人只知道贵妃娘娘您如今风光,却不知道您在宫里是如何艰难,惹了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惹得还是佟家,您求到皇上跟前去,皇上也是左右为难。” 这人就是温僖贵妃的二嫂,当初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文滢,两年多前得皇上赐婚,嫁给了温僖贵妃的二哥颜珠。 当初的宫女一跃而上成了主子,她言语之间比从前更加没有忌讳。 温僖贵妃不悦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若是传出去,别说是你了,本宫都得跟着颜面无光。” “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本宫好,为了钮祜禄一族好,实际上却是为了你自己。” 她这话并没有点破,好歹是给文滢留了些颜面的。 虽说她在深宫之中,却也知道家中的事情,她前头那位二嫂乃名门闺秀,出生世家,脾气又好,最重要的是与她五嫂关系十分要好,可以说是情同姐妹。 所以后来哪怕文滢得皇上赐婚,如愿以偿嫁给了颜珠,但在她五嫂心里,文滢也是抢了从前那二嫂的位置,怎么会看文滢顺眼? 这文滢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日积月累的,两人的梁子是越结越深。 文滢忍不住嘀咕道:“我这话有没有说错,五叔他就没想过贵妃娘娘和家里替他收拾过多少烂摊子,从前的事儿也就罢了,偏偏这次惹得还是佟家的人……我看佟家那边抓到了机会,这次不会轻易罢休的。” 她还是不肯轻易放弃,她倒是要看看,若是阿灵阿没了,那个女人还怎么张狂的起来? 温僖贵妃皱眉道:“不管如何,阿灵阿都是本宫的五哥,以后这种话不要再提。” 其实她与阿灵阿也没什么太深厚的感情,小时候她阿灵阿差着年纪,玩不到一块去,后来她大些了,也就进宫了。 但哪怕她不为阿灵阿着想,也得为自己与钮祜禄一族的颜面着想。 一想到这儿,温僖贵妃就觉得头疼,阿灵阿从前的确是犯过事儿,但已得家中长辈敲打过多次,言行举止收敛了不少,这次只怕是佟家那边故意下套。 商量来商量去,她也没想出个解决的办法,索性要文滢早些回去。 文滢刚出门就见到了一脸笑意的安芳姑姑,安芳姑姑抓着她的手是嘘寒问暖,对安芳姑姑来说,不管是采薇也好还是文莹也罢,都像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样。 相较于安芳姑姑的热情,文滢却是有些冷淡,说了几句叫安芳姑姑注意身子的话,就借口还有事先出宫了。 原本高高兴兴的安芳姑姑笑容滞住了,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她今儿是有好消息对文滢说——采薇的身子比从前好些了,难道她就不打算去瞧瞧吗? 显然,文滢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从始至终她都没主动说去看看采薇。 ** 永和宫。 初瑾的脸色也没比温僖贵妃好到哪儿去,如今是走来走去,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若换成小事儿,她能求求皇上,再不济,求求太皇太后亦或者皇太后也成,可是这件事,她实在是没办法。 一来是她并没有这个立场和动机,二来是这件事不仅仅是阿灵阿与恒庆之间的争执,更是钮祜禄一族与佟家之间的纷争,是温僖贵妃与佟佳皇贵妃之间的纷争。 更何况,这件事阿灵阿根本就站不住脚。 思来想去,初瑾也是一筹莫展,想着不如先把情况弄清楚再说。 想及此,她就吩咐雨竹喊了内务府的人过来。 如今她虽只是常在,却是后宫中数一数二得宠之人,她一句话下来便有内务府的太监们捧着上等的皮料子供她挑选。 为首的那大太监更是笑眯眯道:“常在您瞧,这是盛京今年刚送来的上等白狐皮子,冬天用它做披风最好不过,若是您嫌白狐颜色不好,不如看看这头貂毛皮料,奴才瞧着也是极好的……” 从前他们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佟佳皇贵妃,温僖贵妃等人那里送,如今又添了个敏常在,甚至这批皮料子连温僖贵妃那儿都还没送,谁叫皇上如今一个月里总有七八日都歇在永和宫? 初瑾漫不经心挑着这些皮料子,眼神却时不时落在站在末尾的小豆子面上。 这小豆子她是认得的,当初她脱离佟佳皇贵妃的魔掌,就是要小豆子找的阿灵阿帮忙,这人虽是宫里头的小太监,实则却是阿灵阿的人。 初瑾随便选了几张皮料子留了下来。 为首的那太监不免有些惶恐,若是寻常东西也就罢了,偏偏这上等的皮料子那都是有定数的,敏常在选个一张两张就算了,一出手却是选了七八张,料子就这么多,到时候下头的人怎么分? 光是敏常在都挑了七八张皮料子,到时候佟佳皇贵妃,温僖贵妃那儿岂不是要送的更多些?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委婉提点初瑾一二,初瑾就像看穿了她心思一般,淡淡道:“……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种不知道规矩的人,宫里头什么规矩我清楚,不过是瞧着这几张料子都喜欢,难以取舍,所以想着先放在这里,等着好好挑挑再做决定。” “不如这样,一个时辰后你派人来取剩下的料子就是了。” 说着,她更是随手一指,指到了小豆子身上:“我瞧他长得喜庆,不如晚些时候就让他过来取料子吧。” 为首那太监顿时是如释重负,连连点头称是。 过了一个时辰,小豆子便过来了,他一过来直接被带到僻静地方。 小豆子一进来连忙给初瑾磕头,还没说话就哽咽了。 他虽是太监,可小时候也是受过阿灵阿的恩惠,那时候先皇后还在世,钮祜禄一族也正是荣耀之时,有次阿灵阿见他受人欺负救下了他,更说以后自己受了欺负就直接报阿灵阿的名字。 从那之后,小豆子就记下了阿灵阿的恩情,对阿灵阿是俯首称臣,恨不得将命都送给他。 初瑾好歹也是经过事儿的,一见他这样子忙道:“这还没开始说话就哭什么?当初我们家大人帮过我,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说来给我听听,若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自然会帮忙他的。” 小豆子不是不知道温僖贵妃对这件事也是束手无策,可是多个帮手便多份希望,他一股脑将这件事情全道了出来:“……人人都说是我们家大人错了,却也没人取打听打听当日那佟恒庆说话有多难听,说钮祜禄一族祖坟选错了地方,所以如今才会一日不如一日,他还说先皇后命不好,所以才早早撒手人寰。” “他更是说别说佟佳皇贵妃不屑于冲着先皇后下手,就算当初先皇后的死真的与佟佳皇贵妃有关系,如今钮祜禄一族也是拿他们佟家半点办法都没有,更说我们家大人看到他只有吹鼻子瞪眼的份儿,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话说的着实是有些难听,别说阿灵阿,就是初瑾听到这话都恨不得狠狠给佟恒庆一巴掌。 小豆子胡乱擦了把眼泪哽咽道:“那佟恒庆是个孬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明当日当着我们家大人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有人取查这事儿,他直说自己比窦娥还冤。” “偏偏佟大人如只手遮天的,他怎么教那些官员就怎么说,如今只怕皇上都觉得我们家大人错了,敏常在,您说这件事儿该怎么办才好啊?” 初瑾现在也是一筹莫展,想了想直说自己会想办法的。 她劝了小豆子几句,这才叫小豆子抱着皮料子下去。 谁知道小豆子前脚刚出去,后脚皇上就走了进来,正巧叫皇上瞧着那几匹帽子。 等着进来后,皇上不解道:“如今这才初秋,就想着替自己做新衣裳来?” 其实打从那日初瑾醉酒后,皇上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任何女人问出这样一番话来那是不娴不淑。 可他后来一想,初瑾都喝醉了,自己与她计较做什么? 皇上冷了初瑾足足有六七日,这几日里都在琢磨这件事,琢磨着琢磨着,倒是叫皇上琢磨出不对劲来——初瑾问这样的话,是不是因为心里太在乎朕了? 更何况一个男人被人这样全心全意爱着,心里都是高兴的,所以倒是比从前更宠爱初瑾。 初瑾笑了笑,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勉强:“嫔妾听闻内务府得了好些上等的皮料子,自然得先下手为强,如今仗着皇上的宠爱狐假虎威一番,把好看的先选出来。” 皇上朝桌上扫了一眼。 她选中的是一张貂皮料子,毛色发亮,油光水滑的,是张好料子,可在皇上看来却是无功无过,不怎么能入得了他的眼。 皇上不由道:“朕瞧着方才抱出去的整张白狐皮倒是不错,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你皮肤白,向来又喜欢浅色衣裳,为何不挑了那白狐料子?到时候穿在身上肯定好看。” 第52章 孩子 想要个咱们俩的孩子 还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初瑾苦笑道:“皇上有所不知, 白狐披风好看是归好看,却不经脏,雪天穿一次, 身上溅了泥点子就不好看,穿不出去了。” 皇上瞬间就懂了。 宫里头向来规矩森严, 各宫主子的衣食住行那都是大有讲究, 像初瑾这等刚晋的常在冬天就一件披风而已。 他库房里倒是有许多好料子, 但他也知道,树大招风,如今明里暗里已不知道多少人对初瑾有意见, 若他再一味偏疼初瑾,大家肯定会更有意见的。 他觉得得找皇太后帮帮忙,借皇太后之手将这些东西送出去,到时候便是太皇太后知晓也不好说什么。 初瑾自不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些什么,见着皇上面上似乎带着几分愁容,多问了几句。 不问不知道,一问却是吓一跳。 皇上也在为了阿灵阿与佟恒庆的事情忧心,甚至因为这件事,马上的中秋宴皇上都无心过问。 后宫不得干政, 这些话皇上不会与佟佳皇贵妃说,不会与温僖贵妃说, 毕竟有些人从小在世家大族长大,自己不过透个风声, 就能叫她们猜出什么意思来, 但初瑾不一样,初瑾从小在小地方长大,根本想不到这么多。 再加上皇上也是人, 需要个发泄口:“……说起来阿灵阿平素虽有些莽撞,却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倒是恒庆,朕想着他倒是莽撞之人,偏偏佟国维早朝时跪在朕跟前,求朕替他主持公道。” “如今的佟家早已不是当初的佟家了,你可知道有人给佟国维取了什么绰号?” 初瑾茫然摇摇头。 她还真不知道。 皇上哑然失笑:“佟半国……所以可见他如今多么厉害,如今阿灵阿还在大牢里关着,钮祜禄一族倒是老老实实的,可这案子一旦定下来,不管是温僖贵妃也好,还是钮祜禄一族也好,只怕都坐不住的。” 也正是因此,所以哪怕这案子早有了结果,他却还是秘而不宣。 初瑾原以为皇上不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如今……倒是好办多了。 她含笑道:“朝堂上的事情,嫔妾不懂,可皇上说的话,嫔妾隐隐约约也能明白几分,是不是因为如今钮祜禄一族势微,所以皇上担心审案官员偏袒佟家?” “皇上这般想极有道理,若嫔妾是那些官员,只怕也会偏袒佟家的。” “你……”皇上心里更添了几分怒气,可下一刻,他只听初瑾道:“所以那些大臣们信不得。” 说着,她脑海里倒是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嫔妾看,不如皇上亲自取审这个案子好了。” 皇上脸色微微沉了沉:“真是胡闹。” “且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已是尘埃落定,况且佟国维是只老狐狸,只怕该交代的早已交代,该打点的都已打点,就算是朕去审问,也审不出什么来。” 说着,他更是捏了捏初瑾的鼻子,无奈道:“朕听闻最近你与佟佳皇贵妃关系不复当初,可就算这般,也不能瞎出主意。” “审案讲究人证物证俱全,不是朕听阿灵阿怎么说,就断定是怎么一回事的。” 初瑾狡黠一笑,凑近皇上耳畔说了几句话。 只见皇上面色由阴转晴,忍不住道:“好啊,你这小脑袋瓜子倒是聪明,正好朕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到这儿,他更是沉吟道:“反正这案子也拖了这些日子,朕看也不必着急,等着中秋宴过了再说也不迟。” 也免得因为这案子闹得中秋节都不安生。 初瑾狡黠一笑。 接下来很快就到了中秋。 中秋是难得的佳节,太皇太后的意思是一切从简不必大办,佟佳皇贵妃自然照做。 到了中秋家宴那天晚上,仿佛成了佟佳皇贵妃的主场,她向来性子温婉,却是难得劝了皇上与太皇太后喝了几杯酒。 一时间,坐在下首的人是面面相觑。 甚至还有人问佟佳皇贵妃是不是重新夺得皇上的宠爱,说不准马上就要被皇上封为皇后了。 其实吧,初瑾觉得这“重新”二字用的不大恰当,这话说的,好像佟佳皇贵妃曾经得到过皇上的宠爱一般。 但也怨不得众位妃嫔这般多想,原先皇上虽隔三岔五去承乾宫瞧瞧佟佳皇贵妃,却甚少在承乾宫过夜,可这段时间,若是初瑾没记错的话,皇上已经歇在承乾宫有三回了。 这对温僖贵妃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先是哥哥被关进大牢里,接着温僖贵妃风头无二,也难怪她坐在皇太后身侧喝闷酒——直到如今,她尚是处子之身,传出去,怎么能不叫旁人笑话? 虽说敬事房的册子只能由太皇太后等人过目,就连佟佳皇贵妃都不能随意翻阅,但六宫之中能有几个善茬?不少人在敬事房都是安插了眼线的,早知道了这事儿,明面上尊称她一声“贵妃娘娘”,背地里却不知道怎么笑话她。 再加上皇上压根没打算替钮祜禄一族说话,温僖贵妃心里更是苦闷。 有人忧愁,那必定就有人欢喜。 佟佳皇贵妃面上含着淡淡笑意,这乃是真心实意的,与平日里端着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皇上更是高兴道:“……今日中秋家宴办的很好,佟佳皇贵妃是功不可没。” “来人,赏。” 对如今的佟佳皇贵妃而言,皇上赏赐她什么东西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 佟佳皇贵妃欣然接受。 太皇太后见皇上愿意给佟佳皇贵妃颜面,自也愿意添把火,也跟着赏了些东西下来。 一时间,佟佳皇贵妃是风头无二,这酒都比平日里多喝了几杯。 初瑾坐在下首听得多说的少,听那些妃嫔的意思,好像明儿皇上就要把佟佳皇贵妃封为皇后一般。 其实她心里隐约也是猜到了几分,在阿灵阿与佟恒庆之间,皇上明显是相信阿灵阿的,正是因此,所以他铆足了劲儿给佟佳皇贵妃颜面,毕竟……佟佳皇贵妃丢脸的时候好在后面了。 可怜佟佳皇贵妃还沾沾自喜,初瑾都有点替她难为情起来。 中秋家宴很快就结束了,皇上在众人意料之中歇在了承乾宫。 没过几日。 皇上就身着一身常服去了大牢。 该打点的他都打点好了,今日是案子的三审,今日之后就要盖棺定论,他打算前去看一看。 那些官员们怎么审案子他并不是十分关心,他关心的是……今日佟恒庆也要去,而待会儿会有人找借口将几位审案的官员叫走,只留下阿灵阿与佟恒庆两人,到时候事情真相就能解开。 如皇上所预料的一般,他坐在牢狱之中,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一点不意外,佟恒庆把自己说的无辜,三位官员更是官官相护,还没有审案就已经给阿灵阿定了罪,听的皇上是脸色沉沉。 没过多久,就有他们几人的顶头上司喊他们过去说话,一时间,大牢里只剩下阿灵阿与佟恒庆。 阿灵阿满身是伤,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强撑着道:“姓佟的,你别以为自己能够高枕无忧,当日你说的话你做的事为何不敢承认?” “亏你还是个男人,呸,真让人瞧不起!我告诉你,这罪名我不会认的,死也不会!就算是我变成了孤魂野鬼,也会去皇上跟前告你一状的!” “孤魂野鬼?阿灵阿,你不免太天真了些,我可告诉你,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会找得到高僧将你的魂魄封印起来,还想去皇上跟前告状?你倒是去呀!”佟恒庆说起这话满脸讥诮,冷笑着道:“就算是你去皇上跟前,也得要皇上信你的话才行!”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折了一只胳膊,你叫皇上怎么相信你的话?” 说着,他更是微微靠近阿灵阿,低声道:“阿灵阿,我告诉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要是你,就乖乖认罪,说不准还能少吃点苦头……” 谁知道他这话音还没落下,阿灵阿却是一口血沫吐在他脸上:“你给老子滚远点!” 佟恒庆在家中也是备受宠爱,更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小霸王,如今被人喷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就抡起拳头,可瞬尔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得:“若是这样能叫你高兴,那你就动手好了,反正你的好日子也倒头了。” “别怪我么提醒你,每年不清不楚死在牢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别以为自个妹妹在后宫中当了贵妃就能横着走,你妹妹是贵妃,我妹妹还是皇贵妃了,如今她正得皇上宠爱,说不准过几日就要被皇上封为皇后,搬到你那前头妹妹住的坤宁宫去了。” “那日我真是没说错,你们钮祜禄一族个个都是短命鬼,你阿玛如此,你前头那个妹妹如此,我看你也是这样……我听说你与你前头那个妹妹关系甚好,这样也好,两人在九泉之下也能有个伴。” 说着,他更是斜眼看了一眼阿灵阿:“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就是孬种怎么着?我是孬种,却不是傻子,当日就是下套给你钻。” “阿灵阿,你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如今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了,我倒是要看看,事到如今你还能拿我怎么着……” 皇上听完这话,早已是怒不可遏,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已大步流星从另一间牢房走了出来:“他不能将你怎么样,那朕呢?” 地牢幽暗,皇上走出来时,他们根本没认出来这人是皇上,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佟恒庆第一反应是有人冒充皇上,罪当论斩,可随着皇上走近了,佟庆恒脸色倏地变了,连忙跪下请安。 慢了半拍的阿灵阿也是忙跪了下来。 皇上冷声道:“佟恒庆,好啊,朕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枉费佟佳皇贵妃从前在朕跟前替你说了那么些好话,原想着将你这三等侍卫的名头往上升一升,如今看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竟使出这样的下作法子!” 说着,他更是环顾周遭一圈,哂笑一声道:“至于这桩案子,朕也看过一审和二审的卷宗,只怕你阿玛在从中出力不少吧?” 佟恒庆低着头,忍不住瑟瑟发抖。 皇上正色道:“让朕想想看,前些年你们佟家与钮祜禄一族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这般大动干戈,朕猜也是为了这皇后之位?” “当日温僖贵妃这贵妃之位是朕要封的,与钮祜禄一族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若是心生不满,只管来找朕,背地里使出这样的阴损法子,真是有损故去太后的名声!” 佟恒庆依旧是不敢吱声。 他知道,皇上并不算喜欢他,偏偏他极得自家阿玛的喜欢,阿玛也时常说,他乃是 皇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不说在皇上跟前当个一等侍卫,起码也得混个二等侍卫才是。 他们还想着这一次他受了委屈,皇上见状,说不准还能将他提拔为贴身侍卫。 佟恒庆脑袋里面嗡嗡直响,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灵阿也是一头雾水。 皇上也没搭理他们两个,转头就拿起桌上的卷宗看了起来。 很快审案的三位官员就回来了,见着皇上也是纷纷一愣,连忙请安。 谁知道为首的那个官员刚跪下来,皇上便直接将卷宗砸在他脸上:“好!真是好啊,你们一个个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就是这般为朝廷效力的?” “方才阿灵阿说了些什么,朕在隔壁听的是清清楚楚,可上面该记的该写的是一个字没有,你们倒是与朕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跪在地下的三位官员是诚惶诚恐,翻来覆去只有请“皇上受罪”这几个字。 皇上自然是要降他们的罪的,不光是今日三审的三位官员,一审二审的官员也跑不掉。 当即皇上就吩咐梁九功将这些人分开审问,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吩咐完这些,皇上扫了一眼佟恒庆,冷声道:“也好好审审他。” 话毕,皇上是头也不回就走了,至于阿灵阿,如今还怕没人还他一个清白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佟佳皇贵妃也关注着牢狱中的动静,就差最后一步,阿灵阿是再难翻身,没想到事情出现了反转,不仅阿灵阿被皇上派人送回了钮祜禄府上,反倒是佟恒庆没能出来。 佟家上下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差人进宫与佟佳皇贵妃商量对策,看是哪儿出现了纰漏。 佟佳皇贵妃哪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只有跟着着急的份儿。 与此同时,温僖贵妃也听说了这件事,当即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似的。 这几日她不是没想过要去皇上跟前求情,可是思来想去,觉得不能陪了夫人又折兵,如今自然是高兴,可高兴之余也觉得不对劲,连连差人去查。 就算是赢了,也得赢的心里踏实才行。 事情很快就查到了小豆子身上,这几日小豆子频繁出入永和宫,小豆子一向与阿灵阿来往过密,这件事好像就初现端倪了。 佟佳皇贵妃与温僖贵妃都懂了。 前些日子皇上因为阿灵阿与佟恒庆事儿还愁眉不展,没想到这几日却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怕皇上从中秋节前夕就在筹划这件事了……佟佳皇贵妃只觉得自己像傻子似的,一想到初瑾就恨的牙痒痒。 可接下来的事却让佟佳皇贵妃根本顾不上初瑾,佟家是自身难保。 皇上发话下去,自然无人敢敷衍了事,一、二、三审的官员加在一起总共有九人,一个个分开审问,查出背后指使之人是佟国维。 佟国维乃是故去太后亲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查到他身上来,皇上一点都不意外。 这些年,他该给佟家的体面都给了,却没想到佟国维仗着自己是国舅爷为所欲为,如今连朝中命官都想加害。 很多事情皇上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唯独这件事,皇上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 佟国维见着情况不对,连忙来皇上跟前请罪,只把这件事全部都推到了佟恒庆的身上,把自己说的十分无辜,比如他受了佟恒庆的蒙骗,身为一个父亲,他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儿子,佟恒庆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至于这九位位官员审案时,他压根没打过招呼,是下头有人自作主张,打着他的名头而已……他把自己说的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这话,皇上自然不会相信。 可审案讲究一个人证物证,那九位官员虽指认了佟国维,可佟国维是只老狐狸,并没有留下证据在他们手上。 皇上心中虽愤恨不已,却只罚了佟国维一年的俸禄。 佟家上下如今早已不靠这点银子过日子,可皇上是何种态度,大家是心知肚明。 佟佳皇贵妃也是惴惴不安,去了御书房好几次,都没能见到皇上。 按理说,温僖贵妃听闻这事儿该是高兴的,可她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世上向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东西,之前几次她就发现初瑾对她释放出善意来,她只以为初瑾是择良木而栖。 可如今想来,她觉得完全不是这样。 暂不提如今钮祜禄一族与佟家比起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说佟佳皇贵妃在后宫之中也是稳稳压她一头。 温僖贵妃虽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这一大早,温僖贵妃坐在窗前是百思不得其解,安芳姑姑端着牛乳羹上前来,她忍不住低声道:“姑姑你入宫多年,这宫里头的人和鬼见得多了,你说,她到底想做什么?” 如今比起来佟佳皇贵妃,初瑾更让她惶恐,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初瑾到在想什么,到底又要做什么。 她很不系喜欢这种感觉。 安芳姑姑低声道:“奴婢昨晚上也是想了一宿,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事到如今大家都瞧出敏常在的心思来了,可论家世,论在后宫中的地位,娘娘都是不如佟佳皇贵妃的,敏常在……难道是真心想与娘娘交好?” 想来想去,她觉得只有这个缘由,可这话说出来别说是温僖贵妃,就连她都不相信。 钮祜禄一族甚至派人去初瑾老家打听过,打听来打听去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温僖贵妃皱眉道:“可如今咱们得了她的好,怎么也得去道一声谢,说不准也能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等着温僖贵妃带着安芳姑姑去了永和宫,试探了几句,初瑾皆是不软不硬挡了回去——直说她是路见不平而已,更何况她如今已经与佟佳皇贵妃撕破了脸,自然不想见着佟佳皇贵妃太过于风光。 这话若说给别人听,这人兴许会相信,温僖贵妃可不会相信。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温僖贵妃已经在初瑾身边安插了宫人,对初瑾的性子约莫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这人并不是锱铢必较的,况且她算计了佟家,自己又能落得什么好处? 她很聪明,正因为很聪明,所以才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初瑾不说,温僖贵妃也不好多问,只笑着道:“……敏常在虽是无心帮本宫,却也是帮了我们钮祜禄一族一个大忙,以后若敏常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来找本宫就是了,只要本宫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不会拒绝。” 这话说的很好听,可到时候事情怎么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初瑾笑着将温僖贵妃送走了。 不曾想温僖贵妃前脚刚走,后脚小豆子就来了,小豆子如今看初瑾就像看自个儿嫡亲的姑奶奶似的,请安之后嘴角一直扬着笑,更是道:“……大人说了,这份恩情他牢牢记在心里,以后若您有需要,只管知会一声就是了。” 阿灵阿是那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人。 初瑾也没想过他怎么报答自己,只道:“这倒不必了,只要以后他长点心就是了。” “如今钮祜禄一族是今非昔比,偏偏宫里头温僖贵妃是佟佳皇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应该说是佟家皇贵妃一日没有坐上后位,佟家一天都不会安生,想方设法打压钮祜禄一族与温僖贵妃的。” “好在这次皇上出手,若再有下次,下下次,说不准阿灵阿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小心使得万年船,这话向来没说错。” 小豆子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也不知道这话带给阿灵阿之后他能听进去几分。 经过这件事,佟佳皇贵妃是真的病了,病的十分厉害。 在紫禁城中,人生病可真可假,像佟佳皇贵妃先前装过病,也曾生病后装成没事人儿,这次她原也没打算将自己的病情宣扬出去的,这事儿若叫人知道了,只会看她的笑话。 可没有办法,病来如山倒,佟佳皇贵妃病的连床都下不了。 就算是这般,皇上也只是派人送去了些补品,看过两次,别的动作倒是什么都没有。 初瑾一点都不心疼她,只有佟佳皇贵妃病着,她才能安全。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还没入冬了,就传来了德妃有孕的消息。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羡慕与德妃的好运,从前皇上宠爱她,这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也是理所应当,可如今皇上明明更宠爱初瑾,歇在她那的次数少多了,没想到又有了身孕。 有人等着看佟佳皇贵妃的笑话,佟佳皇贵妃不喜欢这个,容不下那个,可偏偏不管是温僖贵妃还是德妃,日子过的那叫风生水起,唯独她事事不如意。 佟佳皇贵妃知晓德妃有孕,只怕这病情会更加严重的。 初瑾知晓历史,对于德妃再有身孕是一点都不意外,历史上德妃也好,还是荣妃也罢,那都是很能生的,不过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一胎德妃生的是个女儿。 初瑾更喜欢女儿些,可对后宫中的很多人而言,儿子是根深立命之根本,儿子不嫌多,越多越好。 因德妃先前已生过两个儿子,不少人暗中猜测,说她命中不缺儿子,这一胎十有八九还是儿子。 初瑾听闻这些消息,只淡淡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她没有想到皇上却对这件事十分上心,不是对德妃,而是对她。 这一日,皇上去看过德妃之后来瞧了瞧初瑾,见初瑾坐在炕上描花样子,正打算给七阿哥做一件冬日里的小袄。 初瑾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上辈子求而不得,有心想要亲近亲近别人的孩子,可很多时候她不过多抱抱那些孩子,妃嫔们就如临大敌,生怕她使出什么下作手段来,渐渐的,她连那些孩子抱都没再抱过。 这辈子七阿哥可怜,成贵人无主心骨,事事皆是初瑾帮着拿主意,初瑾操的心多了,对七阿哥愈发上心起来,闲来无事也帮着七阿哥做几件衣裳。 可这副画面落在皇上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皇上翻看着这些小衣裳,道:“这都是给老七做的衣裳?” “正是。”初瑾拿起一件细葛布的里衣来,含笑道:“皇上您看这件衣裳多好看,可成贵人却说嫔妾做的大了些,估摸着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穿,嫔妾只想着给七阿哥做完这件小袄,再给他做一件细葛布的里衣。” “小孩子皮肤娇嫩,细葛布透气、柔软,小孩子穿着正好。” 皇上见她脸上笑盈盈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若是你心里不舒服,只管与朕说。” 不舒服? 有什么不舒服? 初瑾被他这话问的是一愣:“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嫔妾倒是有些听不懂了。” 皇上不知道她是真听不懂还是假不听不懂,他希望初瑾真是没心没肺的就好了:“说起来这些日子朕歇在你这里比歇在德妃那里更多,德妃又有了身孕,倒是你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先前你替老七盘算,朕心里都明白,不光是因为他是成贵人的儿子,也是因为你见着那个可怜,所以才想要他得朕的欢心。” “你啊,是个喜欢孩子,也是个好心的。” 说着,他更是柔声道:“朕倒是记得孙太医与朕说过,他有位太医乃是妇科圣手,不如偷偷请进宫来给你瞧瞧?” 这话有何含义,初瑾是心知肚明。 对宫中女人而言,子嗣乃是根深立命之根本,皇上说孙太医师弟医术好,那肯定是错不了的。 可见啊,宫里头,只要皇上想要你怀孕,孩子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难事。 皇上见他没说话,只继续道:“……让孙太医那师弟来给你把把脉,开几副方子好好调养调养,说不准就有孩子了。” 初瑾见皇上好像真有这个打算,是如临大敌,连忙道:“皇上如此厚爱,嫔妾心领了。” 说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就觉得有些太过于冷静,若换成寻常人听闻皇上这话早已是高兴不已。 顿时,她只挤出两分笑来:“嫔妾喜欢孩子,嫔妾相信这六宫中的女人就没有不喜欢孩子的。” “可相较于孩子,皇上今日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更觉嫔妾心里踏实……这孩子和父母之间也是讲究缘分的,如今嫔妾没有身孕,应该是缘分没到吧!” 她这话说起来有些忐忑,往大了说她是欺君之罪,往小了说那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厚爱。 皇上一听这话却是更加怜惜她,拍拍她的手,没有再接话。 接下来的日子,流水一样的东西就送入到永和宫,一半是送到德妃那里,还有一半是送给了初瑾。 德妃有孕,如今得皇上赏赐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如今初瑾依旧是常在身份,何德何能得这么多赏赐? 消息传到承乾宫去,本就病中的佟家皇贵妃听完这话是猛地咳嗽,最后摊开帕子一看,帕子上赫然一滩血迹。 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吓了一大跳,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是查良和大着胆子道:“娘娘,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佟家皇贵妃扫了眼那带血的帕子,眼神清冷,淡淡道:“太医有什么可来的?来来回回好几次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郁结于心……本宫本就没什么大病,不过是心里不痛快。” “若是叫太医过来,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本宫的笑话,本宫心里会更不痛快的。” 便是她如今日日居于承乾宫,也知道永和宫该有多风光,这永和宫有多风光,就显得承乾宫有多落魄。 她忍不住道:“查良和,皇上有几日没有过来了?” 查良和小心翼翼道:“皇上已经有三日没有过来了。” 说着,他更是连声道:“奴才打听过了,这几日皇上公务繁忙,就连永和宫那边都去的少了……” 佟佳皇贵妃只苦笑两声,没有接话。 好在查良和心思灵通,连忙请人将四阿哥带了过来。 四阿哥已经懂事,又是陪着佟佳皇贵妃说话,又是亲手给佟佳皇贵妃喂药,佟佳皇贵妃脸色才好看了些。 可等着四阿哥下去以后,正欲歇息的佟佳皇贵妃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一般,淡淡道:“本宫要你去查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 如今不管是温僖贵妃、德妃亦或者初瑾,都是佟佳皇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也算想明白了,如今想要把她们一网打尽并不简单,还不如逐个逐个击破。 她一个选的是初瑾,一来是初瑾家世最低,二来是初瑾并没有子嗣,最好下手。 查良和忙道:“还请娘娘放心,这件事已有了眉目,到时候定会让敏常在再无翻身的机会。” 佟佳皇贵妃微微颔首,心里这才踏实不少。 查良和见佟佳皇贵妃微微阖眼,不知道佟佳皇贵妃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再闭目养神,正准备悄无声息退下去的时候,又听见佟佳皇贵妃缓缓开口:“这件事情……你觉得应该让谁去做?” 这话问的查良和是一个激灵。 让谁去做? 还有谁去做? 如今佟佳皇贵妃麾下虽有几个人,可要么是身份不高,要么是为人蠢笨,根本就不合适。 按理说德妃是最合适的,可如今德妃腹中怀有生孕,四阿哥是她的孩子,腹中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更不提还有一个六耳哥,德妃犯不着为了一个四阿哥搭进去两个孩子,所以这件事情德妃无论如何是不会答应。 查良和浑身微微有些冒汗,正色道:“奴才蠢笨,如今,如今……还没想出法子……” 佟佳皇贵妃这次微微睁开眼:“你想办法将这件事传到温僖贵妃耳朵里去,本宫相信,她应该是有些兴趣的。” 到时候说不准还能一石二鸟。 查良和微微皱眉:“可娘娘,说起来敏常在对温僖贵妃有恩,前些日子温僖贵妃还赏了不少好东西去了永和宫了,奴才只怕温僖贵妃没这个打算……” 佟佳皇贵妃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声音渐冷:“说起来,本宫也是看着温僖贵妃长大的,她的性子,本宫也是知道些。” “你以为她是那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性子?呵,她不是!” “当初敏常在的确是帮了阿灵阿,帮了钮祜禄一族,可她根本不知道敏常在的动机是什么,一个人不懂另外一个人,自然会心生不安,甚至恐惧,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以绝后患,这样夜里才能睡得踏实。” 查良和一听这话是恍然大悟,连声下去办了。 第53章 乌雅太太 这次真不弄死初瑾不罢休!…… 初瑾这几日只觉得心里是惴惴不安, 她觉得不对劲,按理说如今她这小日子过的是风调雨顺——温僖贵妃与她明面上和睦有加,佟佳皇贵妃病着, 无心顾及她,德妃有孕, 像宜妃也老实不少……剩下的人根本就不足为惧。 可初瑾总觉得这心里不踏实, 都说左跳财右跳灾, 这几日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梦竹不知道给她找了多少偏方,都没什么效果,这一日梦竹更说趁着她不注意的说话吓一吓她, 说不准就好了。 一旁的雨竹听闻这话,没好气道:“你别拿咱们进宫之前用的土方子吓唬主子,若是主子被你吓出个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说着,她更是忍不住朝正殿努努嘴,低声道:“可别到时候没把主子吓好,把正殿那位给吓到了。” 这人有了身孕的说话,难免会娇气些,德妃也是这般。 从前她怀前几胎的时候怀相就不太好, 皇上下令请了她的额娘乌雅太太进宫陪着她,这一次也是如此, 乌雅太太早在半月之前就住进了永和宫。 德妃看似是个好相与的,最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可这位乌雅太太就不一样了, 一口一个德妃怎么怎么着,好像德妃肚子里怀着的是金疙瘩似的,仿佛雨竹等人走路动静稍微大一些就能惊扰到德妃附中的龙胎。 初瑾见她们这样子, 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开始雨竹梦竹来她身边伺候时是战战兢兢,如今在她跟前也没什么拘束。 她也乐于如此,含笑道:“这话在咱们自己院子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了,当心乌雅太太扒了你们的皮。” 梦竹见自家主子没有责怪,没好气道:“主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乌雅太太还真是乌鸦插了孔雀毛就把自己当成孔雀了,德妃娘娘都没乌雅太太这么大的排场。” “平日里她训斥咱们几句也就算了,到底咱们是奴才出身,她说什么当时没听见似的,可小厨房那事儿她做的实在是不地道。” 实在是小门小户出身! 这话她也就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说出来,实则心里她是一千一万个瞧不上乌雅太太。 德妃乃是包衣宫女出身,是以乌雅太太是市井出身,不说认字儿,就连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只是从前她来永和宫时,唯独德妃最为得宠,她眼里容不下任何人,如今多了个初瑾,她对初瑾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说起小厨房的事,梦竹更是来气,平素初瑾正餐是御膳房送来的,有些时候小厨房也会炖些汤汤水水,比如蒸几块糕点,炖些汤。 旁的不说,这每日的燕窝牛乳羹都是梦竹亲自炖的,前几日梦竹正炖着牛乳羹,正好乌雅太太也去当监工,生怕永和宫有人害了德妃肚子里的龙胎,见着牛乳羹炖的香甜,当即就含沙射影道——皇上看中德妃娘娘腹中这小阿哥,所以特意派我进宫照顾德妃娘娘,说起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说让我不必见外,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直接张口就是,我瞧着这敏常在的牛乳羹瞧着不错,不知道我可是能尝一尝? 梦竹一听这话,当时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敢做主,连忙去禀告了初瑾,初瑾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当即就一挥手说这道牛乳羹送给乌雅太太:“……她既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与小宫女一样的做派,给她就是了,没得她能拉的下这个脸,我们不成全她!” 只是大家没想到,乌雅太太还真是一点脸都不要,接下来几日甚至都没说一声,直接端着牛乳羹就用了起来。 有一次乌雅太太用到一半,见到梦竹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反倒还生气起来:“不过是一碗牛乳羹而已,你们家主子不会这般小气吧?若是实在不行,我亲自去与你们家主子赔个不是。” “若是你们家主子还觉得不解气,大不了我请德妃娘娘帮着赔个不是。” 得! 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 初瑾压根懒得见她一面,甚至还安慰起梦竹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永和宫,你放心,乌雅太太的‘好名声’如今怕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到时候德妃娘娘也跟着丢脸。” 不过她很好奇这件事情德妃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若是不知道那道还说得过去,可若是知道,那德妃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这边刚劝慰雨竹、梦竹几句,小豆子就过来了。 今日他依旧是奉了阿灵阿之命前来送东西,这些日子阿灵阿来的东西不算少,有时候是些补品,有时候是上等的血燕,有的时候是一些稀罕的金线……如今钮祜禄一族虽远比不上当初,可破船还有三千钉了,钮祜禄一族银子还是不缺的。 初瑾是照收不误,不为别的,只为让阿灵阿心里好受些。 不曾想她前脚刚说不要与乌雅太太一般计较,后脚她就听雨竹匆匆过来说梦竹在小厨房得罪了乌雅太太,正在小厨房被乌雅太太掌嘴。 等着初瑾匆匆赶过去,只见梦竹被两个嬷嬷按着跪在地下,双颊肿胀,却还是倔强的昂着头,不肯认错。 初瑾脸色一沉。 乌雅太太却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冷声道:“我看敏常在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连个宫女都管教不好!今日我就小惩大戒,替敏常在管教管教身边的人。” 初瑾在过来的路上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乌雅太太实在太过于霸道,一个人独占了三个小炉子,一个给德妃炖安胎汤,一个给德妃炖补汤,还有一个给德妃炖燕窝,压根就不要别人用。 梦竹记得初瑾的交代,没说什么,耐心等着,可那补汤滚了好几遍,也没人端下来,她就打算过去看看。 谁知道她刚过去,乌雅太太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说她要下毒,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责罚。 事到如今若初瑾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真的是白活了两辈子。 她敢断定,德妃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乌雅太太闹这么大,德妃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既想当□□又想立牌坊,到时候事情真闹开了,一句自己不知道就能推的一干二净,何乐不为? 一想到这里,初瑾心里的火气腾地一声升了起来:“乌雅太太这话,我怎么就有些听不明白?因为我是小门小户出身,所以就指望着出身世家的乌雅太太帮着我管教下人?” “我看乌雅太太进宫没多长时间,有些规矩您不知道,下人犯了错,今儿就算是太皇太后亦或者太后娘娘在这儿,也得将我喊过来再发落梦竹的,知道的晓得您这是为我管教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借机生事,趁着我不在,故意冲我身边的下手了。” 这话说的很是直白,听的乌雅太太脸色一变——她入宫几次,大家看在她是德妃额娘的份上,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何曾听过这样的话? 乌雅太太还要说话,就听初瑾道:“还请乌雅太太见谅,我这人出身小门小户,没什么规矩,这话说的不大好听,但也是实话。” 说着,她更是冲着一旁的小全子与雨竹使了个眼色,两人就已经把梦竹给救了下来。 初瑾更是似笑非笑道:“来人,去请太皇太后。” 乌雅太太一肚子火气道:“我正找你算账,你请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过来做什么?” 初瑾狐疑看着她:“不是您怀疑我身边的宫女朝德妃娘娘的汤食里下毒吗?我身边的人,我自然是相信的,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乌雅太太您又爱女心切,有这般想法也是很正常的,我可以理解。” “既然这样,不如请太皇太后过来评评理,若我身边的宫女敢做出这样的事儿,别说她了,我都得跟着一起掉脑袋。” “若是她没有做……正好我也想请太皇太后做主在咱们永和宫小厨房多添几个炉子,也免得乌雅太太照顾起德妃娘娘来不方便,您说呢?” 乌雅太太脸色惊变。 初瑾像是没看到似的,对小全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小全子是实诚人,不知道这话是真还是假,可自家主子吩咐下来,他没有反驳的道理,是抬脚就跑。 他在前头跑,后脚乌雅太太在后头追——你给我站住,给我站住! 乌雅太太是坏,却不是蠢,对,只能说不算太蠢,知道这件事要是闹到太皇太后跟前去,她肯定讨不到好。 所以大家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小全子在前头跑,乌雅太太在后面追,期间还伴随着几句市井脏话,让大家纷纷驻足。 最后,这件事惊动了德妃,她赶在小全子冲到慈宁宫之前还是将人拦了下来,不过这已经阻挡不了乌雅太太成为六宫中的笑柄。 德妃不是不知道自家额娘这些日子做的事儿,不过是仗着肚子里怀着个金疙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谁知道会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所以最后德妃亲自走了一趟,替她额娘赔不是:“……今日这事儿本宫也听说了,唉,本宫与你一样,是包衣宫女出身,本宫的额娘与本宫进宫前一样,连字都不认得,这大道理她也不懂得什么,只想着一门心思对本宫好。” “敏常在家中也是有额娘的,还望你看在她一份慈母心的份上,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说着,她见初瑾没说话,又道:“至于小厨房炉子的事儿,本宫也是才听说,你放心好了,以后本宫的额娘不会在小厨房用炉子了。” “她既然害怕出了纰漏,还不如以后的汤药就在正殿准备。” 这就是高位者与地位者的道歉,随便说两句软话,这就算道歉了? 可胳膊拗不过大腿,初瑾也没想过德妃真能把乌雅太太怎么着,况且人德妃如今肚子里正揣着金疙瘩,她敢怎么着? 初瑾笑着道:“德妃娘娘说笑了,您本就是永和宫一宫之主位,如今又怀着身孕,永和宫上下自然该以您为尊,嫔妾哪里敢叫您受委屈?只是您若得空,不妨劝劝乌雅太太,事情闹大了,丢的也是娘娘您的脸面。” 她这番话说的是含糊其辞,若德妃真帮她把小厨房让出来,她不会拒绝,若德妃不让小厨房,她亦不会在意。 德妃听闻这话脸色是晦暗不明。 这人……还真是给几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 若换成寻常人,她给个台阶也就下了。 又寒暄几句,德妃这才起身离开。 乌雅太太却是成了六宫中的笑柄,有人甚至连德妃也偷偷编排上了——就算替皇上生了几个孩子又能如何?小门小户出身就是如此,额娘竟做出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连她们家中的奴仆都算不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后竟被安嫔将给皇上听了。 这些日子皇上倒是时常去看安嫔,不是因为她得宠,而是因为她不得宠。 说起来,当初皇上封嫔时,安嫔乃是嫔位之首,她身份尊贵,祖父乃是抚西额驸李永芳,祖母更是贝勒之女,阿玛更是二品大员,七拐八绕的,她与皇上还沾亲带故。 按理说安嫔落得这般境地,实在是有辱家门,模样不出众,性子不讨喜,就连皇上来看她也不过看在李家的面子上,坐不了多久就走了。 但安嫔却不这样觉得,她就觉得德妃抢占了自己的位置,四妃之中,荣妃出身不错,比德妃还能生,惠妃出身纳兰一族,替皇上生下长子,宜妃向来会来事儿,极得皇上喜欢,又有儿子……这般看来看去,也就出身包衣的德妃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柿子捡软的捏嘛! 安嫔心里十分不满,几乎是添油加醋将这件事情说给皇上听了,最后更是没好气道:“……皇上您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您给德妃娘娘的体面,她完全不当回事儿,偏偏还叫自个儿额娘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来,您不知道六宫众人都笑成什么样子了。” 其实她也有看笑话的意思,如今初瑾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德妃虽差些,但怀着孩子……若皇上责罚其中哪一个,她都乐见其成。 这事儿,皇上还真没听说。 没谁敢与皇上说这些,当即皇上只冷冷扫了她一眼:“安嫔,你这张嘴啊,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说完这话,他更是起身就走。 安嫔连忙道:“皇上,臣妾知错了,不过是想着皇上难得过来,陪皇上说说话……” 皇上连头都没回——你这话留着与自个儿说吧。 他忙了一天,只想着来后宫中放松些的,不是听这些鸡鸣狗叫之事。 可出门之后,皇上心里却忍不住想着安嫔的话,皱眉道:“不是说德妃和善,怎么会任由着乌雅太太欺辱初瑾?” 想及此,他忍不住吩咐道:“梁九功,这给德妃送的东西先缓一缓吧。” 皇上很喜欢德妃的懂事,怀孕之后更不必提,隔三岔五就有东西送去永和宫,这次皇上连乌雅太太也打算一起赏了……可如今,还是等一等。 皇上抬脚走进了永和宫。 正殿的人听闻通传声,早已是欢喜一片,最后却眼睁睁见着皇上走到了初瑾院子里。 初瑾这时候正盘算着冬天时候酿些梅花酒,虽说之前酿造的桂花酒她尚未尝过味,但觉得应该也是不错的,如今颇有一副大展拳脚的意思。 皇上进来后,初瑾请安之后笑眯眯道:“……皇上可爱喝梅花酒?嫔妾觉得当初桂花酒封坛之前闻着挺香的,这梅花酒味道肯定也不错。” “上次您不是还说嫔妾给你准备的酒准备少了吗?这次您想要多少,嫔妾多准备些。” 皇上见她脸上笑盈盈的,十分不在意的模样,心里都忍不住替她觉得委屈,只叫身边的人都下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受了委屈,为何不和朕说?” 初瑾多聪明的人啊,当即就知道皇上在说什么,忍不住笑了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这些小事也值得说给皇上听,让皇上烦心吗?若真是如此,六宫之中这些事儿怕烦都能将皇上烦死,以后您也不必去上朝了。” “这些事发生在别人身上,那自然是小事,可在你身上,那就不是小事了,朕怕你会受委屈。”皇上轻抚着她的手,声音之中带着隐隐怒,“朕瞧着乌雅太太平日里像是讲道理的人,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副面孔。” “凡事你不必害怕什么,万事有朕给你撑腰。” 初瑾乖觉点点头,明面上露出几分欢喜之色,实则心里却想——得了吧,男人的花听听就算了,若她真的因为这点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去找皇上,不出三五日,皇上就烦了。 皇上含笑道:“你倒是向来不让朕操心,朕想过了,你不如就给朕准备四坛梅花酒吧?” 初瑾不解道:“为何偏偏是四坛梅花酒?” 皇上捏了捏她的鼻子道:“这是秘密。” 既是秘密,初瑾肯定不会再多问的,陪着皇上说了会话,皇上则泻下了。 这一晚上,皇上都没有去看过德妃。 初瑾原以为皇上怎么着也该过去陪着德妃坐坐的,原先每回都是如此,可没想到皇上不仅没过去正殿,甚至也没派人过去。 初瑾当即心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上这是默默在给自己撑腰了!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皇上走后,后脚就传来了小全子的通传声——主子,乌雅太太过来了! 可真是稀客啊! 初瑾一想到乌雅太太先前那张倨傲的脸,就忍不住笑道:“那就请乌雅太太进来坐坐吧。” 如初瑾所预料的一样,乌雅太太一扫面上从前的倨傲,变得宛如在皇上跟前一样,那叫一个和蔼可亲,也没像昨日那样出言不逊,乖乖请安。 之后,她这次道:“敏常在,这是我亲手做的一些糕点,您尝尝看。” “我听您身边的那些宫女说过您不爱吃甜食,倒是爱吃糯食,这是我们老家常做的糯米团子,您尝尝看好不好吃?如果喜欢,以后我时常做了给您送过来。” 她倒是个不要脸的,一进来就直接挽住初瑾的手,亲热道:“说起来,德妃娘娘也喜欢吃这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是亲姐妹了。” 初瑾:…… 过了点吧。 乌雅太太昨晚上是一宿没睡好,今儿一大早看着女儿眼睑下面一片青紫,更觉得自己闯了祸,这不,她正想着将功补过,亲自替初瑾打开食盒,将那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递给初瑾。 初瑾接了过来,正打算喂到口中,一旁的雨竹却是微微咳嗽一声。 初瑾明白她的意思,她怕乌雅太太在其中下毒 初瑾倒是一点不怕,乌雅太太只怕没这个胆子,德妃也不会蠢笨到这个地步的。 不得不说,乌雅太太这糯米团子做的倒是味道不错,不会很甜,带着一股子奶香。 乌雅太太见她连吃好几个糯米团子,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踏实不少:“……昨儿是我的不是,回去之后德妃娘娘也说过我了,好歹我也是您的长辈,不该做出那般不晓得分寸的事。” “敏常在您放心,以后这事儿不会再有了。” 初瑾点点头,“乌雅太太客气了。” 乌雅太太见状,低声道:“那昨日的事儿,皇上可有说什么?” 初瑾差点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可面上却不露分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乌雅太太一见她这样子心凉了半截,忙道:“皇上可有怪我,或者怪德妃?敏常在,其实昨日之事也是我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还望您在皇上跟前多说说好话,人在世上哪里有不犯错的时候……” 她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到最后初瑾犹犹豫豫道:“乌雅太太这话,我也明白,只是伴君如伴虎,要是皇上提起这事儿,我肯定是要帮着乌雅太太说说好话的。” “可要是皇上不提,你说我哪里敢主动提起?说不准皇上都把这事儿忘记了,被我这么一说,又想了起来……” 她既没答应又没不答应,到了最后三言两语将乌雅太太打发走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接下来我怎么说那就看你怎么做。 这下子,乌雅太太算是彻底老实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初瑾在六宫之中没什么后顾之忧。 北方的冬天来得早,一转眼就入了冬,天上开始飘起雪来了,经过这么些日子,佟佳皇贵妃总算是彻底痊愈,开始准备过年事宜。 紫禁城中规矩多,一般都是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准备了。 太皇太后想着佟佳皇贵妃向来身子不好,便要温僖贵妃帮佟佳皇贵妃协理六宫,毕竟杂事太多,佟佳皇贵妃心里虽不愿意,却也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曾想皇上也添了一句——让敏常在也跟着学学吧。 他是没多想,只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当即佟佳皇贵妃眼里就没了笑意。 三日之后是十一月初一,这天一大早佟佳皇贵妃便带着众妃嫔去慈宁哥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问好。 虽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必要她们日日前去伺候,可每逢初一十五都是要过去的。 远香近臭,太皇太后难得见到她们,自然也是乐呵呵的,问问这个的身子好些没,问问那个最近怎么长瘦了,就在众人一团和气的时候,安嫔却是率先站了起来:“启禀太皇太后,臣妾臣妾有一事要说。” 太皇太后看着棒槌一样的安嫔,微微皱了皱眉头。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安嫔这些日子与温僖贵妃走得很近,按理说这两人差着年纪,两家也没什么交情,按理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突然走的近了……肯定是不对劲。 安嫔进宫多年,她是什么性子,太皇太后还是知道的,那就是个心直口快,很容易被人算计的。 她下意识扫了一眼温僖贵妃一眼,只见温僖贵妃坐在下首不急不缓喝着茶,之含笑道:“怎么了这是?” 安嫔跪地,正色道:“臣妾要与太皇太后检举敏常在在与人有染,且与多人不清不楚,更是每次侍寝之后偷偷服下避子汤!” 这话一出,满目哗然。 初瑾最开始听到安嫔前两句话的时候神色未变,她早知道有人肯定会拿图灵说事,不过图灵如今在皇太后身边,十天半个月他们勉强能远远见上一面,他自没什么在意的。 可是避子汤……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初瑾是脸色微变。 太皇太后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当即就要苏麻喇嬷将她扶起来:“安嫔你也是入宫多年的老人,不要听风就是雨的,你这一顶帽子扣下来,说的倒是轻巧,可要敏常在以后如何做人?” “既然你要检举她,那这说话做事都是要讲究证据的。” 她老人家更是沉声道:“将这儿不相干的人都带下去吧,哀家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敏常在真的如你所言,不仅与人不清不楚,更是侍寝之后服用避子汤,哀家定不会姑息,可若是你胡言乱语,哀家一样也不会放过你。” 安嫔早知道太皇太后是什么性子,正色道:“臣妾既敢闹到太皇太后跟前,自然是有证据的。”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道:“既是如此,那最好不过。” “佟佳皇贵妃,你也留下来一并评评理。” “来人,把皇上也请过来,哀家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站起身来的成贵人是脸色惊变,显然是做贼心虚的模样。 初瑾朝她投去一个不必担忧的眼神,可成贵人怎么能不担心?但如今担心也无用,她只能随着妃嫔们一并走了出去。 接着,大殿里是万籁俱静,只听见太皇太后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安嫔,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哀家不好说你,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性子就不能改改?就算手上真捏着证据,又何须闹得人人皆知?” 如此一来,丢的也是皇上的脸面。 安嫔见初瑾脸色晦暗,如今也顾不上这些,连声道:“太皇太后,臣妾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敏常在之事,臣妾并没有污蔑她。” “太后娘娘身边的图灵与敏常在乃是同乡,进宫之前家中原打算给他们定下亲事的……” 谁知她这话音还没落下,皇太后就不急不缓道:“启禀太皇太后,图灵一事,臣妾也是知道的。” “这敏常在与图灵原是同乡,一块长大,亲近些也是人之常情,进宫之后十天半个月说不上两句话,每次身边都站着一堆人,该如何苟且?” “况且这件事臣妾之前也是知道的,不过想着是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所以没有告诉您老人家……您就算是不相信敏常在,也该相信臣妾的为人才是。” 安嫔见着皇太后包庇之意十分明显,心中是愤愤不平,最后更是忍不住道:“还请太后娘娘见谅,臣妾说的可不止只有图灵一人,除了图灵,这些日子敏常在还与钮祜禄一族的阿灵阿不清不楚。” 初瑾:…… 她觉得安嫔真是有备而来,这些日子她依旧是没有见过阿灵阿,但小豆子却是阿灵阿的人,这件事细细去查,总是能查得到些蛛丝马迹的。 太皇太后一直没有言语。 等着皇上匆匆赶过来,一进来就冷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过来路上,皇上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脸色很是难看。 宫里头已经很久没出过这样的事情了。 安嫔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看向皇上的眼神里也带着几分惧怕之意,刚动了动嘴“皇上……” 这两个字还没说完。 皇上就冷声道:“你又要做什么?平日里朕对你是不是太过于放纵了些!” 想当初安嫔刚进宫的时候,仗着自己家世出众,闹腾过一阵的,后来被皇上狠狠训斥过后倒是老实不少。 没想到,如今她又蹦跶了出来。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安嫔就是个蠢的,肯定被谁当成了枪使。 初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佟佳皇贵妃,可仔细一想,好像又有些不对,这两家向来不对付,更何况安嫔又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哪怕佟佳皇贵妃百般示好,只怕她也不会愿意被佟佳皇贵妃所用。 那……到底是谁? 初瑾脑海中渐渐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只是不敢确定。 安嫔抽噎着将方才的话大概讲了个清楚,皇上冷声道:“……证据了?这衙门李百万都讲究个人证物证俱在,朕总不能凭着你三言两语就定了敏常在的罪名吧?” 安嫔道出小豆子来。 皇上看向初瑾,初瑾依旧是临危不乱:“既然安嫔娘娘问起,那嫔妾就实话实说了。” “当初嫔妾是成贵人身边的宫女,想当初佟佳皇贵妃眼里便容不下嫔妾,屡次刁难嫔妾。” “有一次,嫔妾无意中知道小豆子乃是阿灵阿大人身边的人,所以心生一计,有些事情请了阿灵阿大人帮忙。” “那时候嫔妾虽入宫没多长时间,可对宫中的风言风语还是知道些的,想当初因为先皇后的死,阿灵阿大人一直怀疑佟佳皇贵妃……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嫔妾赌了一把,赌阿灵阿大人会帮嫔妾。” “后来嫔妾见阿灵阿大人与佟家少爷闹出矛盾,想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主动在皇上跟前出主意,这才救下阿灵阿大人。” “如此一来一往的,虽说我们之间并没有见过面,可也是钦佩彼此的为人,才会惹得旁人猜疑。” 说着,她更是环顾周遭一圈:“六宫之中处处都是人,所有关卡都被人把守着,嫔妾这些话到底是真是假,皇上与太皇太后派人一查便知!” 她依旧是落落大方。 太皇太后颔首道:“这事儿自然该去查。” 皇上其实一开始就不相信安嫔的话,宫中女子与人有染那就是一个死字,他与初瑾正是感情甚好的时候,他想初瑾不会这般胆大。 至于孩子……皇上就更不相信初瑾会偷偷服食避子汤了。 初瑾喜欢孩子,每次看到七阿哥的时候舍不得撒手,欢喜的像什么似的。 想及此,皇上看向安嫔的眼神中带着冷意:“这避子汤又是怎么一回事?” 安嫔早已被人授意该如何答话,如今胡乱擦了把眼泪,正色道:“这避子汤绝非臣妾杜撰,皇上大可以派人去查查看,每次敏常在侍寝之后都会让她身边的宫女雨竹给她煮避子汤,她根本就不想怀有皇上的子嗣。” “其实这件事情查来也简单,敏常在身边的雨竹、雨梦,还有小全子都是她相信的人,将这些人分开问话,一来一去自然是能够查出端倪。” 说到这儿,她还觉得不太保险,只道:“臣妾听说敏常在与那些宫人关系很好,说不准早在做下这些事的时候就已经串好供词,若实在不行就惩戒一二,臣妾就不相信他们说不出实话来。” 第54章 冷宫 皇上的怀疑 皇上虽不相信安嫔的话, 可既然她这般说了,怎么着也得走走过场。 他正欲说话时,初瑾却是跪了下来, 正色道:“皇上,太皇太后, 太后娘娘, 嫔妾看不必多此一举了, 嫔妾与图灵,阿灵阿大人是清清白白的,没有做过的事情, 嫔妾自然不会认。” “可避子汤之事,嫔妾……认!” 皇上一愣。 不光是皇上,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觉得初瑾是不是疯了? 花无百日红,紫禁城里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想当初荣妃、德妃、宜妃哪个当初不是极得皇上喜欢?可喜欢过后了?随着新人进宫,皇上也就看在当初的情分上多过去瞧瞧你。 在寂寥深宫之中,有个孩子比什么都强, 哪怕是个公主也是好的。 皇上一愣,继而是勃然大怒, 冷声道:“敏常在,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初瑾抬头看着他, 看着这个上辈子喜欢到不能自已的男人, 微微一笑:“皇上,嫔妾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其实嫔妾在做下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一日的。” “还请还请皇上不要怪罪成贵人, 是嫔妾跪在成贵人跟前哭着求她替嫔妾买下避子汤回来的。” “至于旁的,嫔妾没什么要说的。” 安嫔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甚至还想将成贵人拉下来。 初瑾扫了她一眼,抢在她前头开口:“嫔妾知道自己罪不可恕,还请皇上降罪,嫔妾绝无二话。” 她知道皇上是个明君,这件事与成贵人关系不大,皇上冷静下来之后并不会为难成贵人。 她担心的是在安嫔的挑唆下,皇上一时半会冷静不下来。 皇太后见状,也为初瑾说起好话来:“敏常在,你……可是有什么隐情?” 一时间,皇上与太皇太后的目光都落在了初瑾面上。 初瑾摇摇头:“嫔妾并没有什么隐情,只是……单纯因为怕疼,不想生孩子而已。” 这是她能想到最合适的理由了。 好歹她实际上也是现代人,知道女子生产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一遭,想当初元皇后就是因为难产才去世的。 可这个理由对皇上来说却是有些站不住脚的。 皇上冷冷看着初瑾,似有千言万语要问,却又什么都没说。 最后,他更是转身离开,离开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话来——这件事,皇祖母与皇额娘看着办吧,朕还有公务要处理。 态度森冷,与过来时候的模样是鲜明的对比。 太皇太后看着跪在地下的初瑾,微微叹了口气。 她老人家对初瑾印象很好,人与人之间那是要讲究眼缘的,第一眼见到初瑾,她老人家就很喜欢。 不光是太皇太后,还是皇太后,那都是过来人,知道一个女子若是不喜欢那个男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替他生下孩子的。 太皇太后沉吟道:“敏常在做的虽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事,却也是有违宫规,即日起就好好在冷宫里闭门思过,没有皇上的旨意,不得再出来。” 她老人家是看着皇上长大的,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老人家清楚的很,方才皇上面上带着寂寥之色,可见是对初瑾真的上心了。 佟佳皇贵妃却正色道:“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扫了她一眼,道:“怎么,佟佳皇贵妃是觉得哀家罚她罚的太轻了?” 说着,太皇太后慈和一笑,摇摇头道:“你啊你,叫哀家怎么说你才好?”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老人家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显,她是看着佟佳皇贵妃长大的,她知道佟佳皇贵妃容不下初瑾,可很多时候不能操之过急,人的野心表露在脸上那就会让旁人觉得不喜。 也正是因此,皇上不大喜欢佟佳皇贵妃。 太皇太后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她年轻时也不算是个十足的好人,像那等胸无城府之人,早就被人啃的连骨头渣渣都不剩。 女人堆里的恩恩怨怨,太皇太后经历过,也见的多了,优胜劣汰,一贯如此。 她喜欢初瑾是真的,可也得要初瑾有本事留下来才行。 太皇太后没打算插手。 佟佳皇贵妃也不敢再言语。 初瑾则起身,打算收拾收拾去冷宫,她刚走出慈宁宫大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皇太后的声音——初瑾,等等。 初瑾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可在看到皇太后那一瞬间还是觉得眼眶发酸。 她想到了自己的祖母,想也不想她就知道当初自己被封为妃嫔的消息传回老家,只怕家中众人都高兴坏了,一时欢喜,一时忧,当初有多高兴,如今就有多难过,还惹得家中众人替自己担心。 皇太后见她眼眶泛红,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只道:“你这孩子,真是个傻的。” “从前哀家见你聪明伶俐,可当着皇上的面,怎么就犯糊涂起来了?哪怕是方才说几句好听的哄哄皇上,皇上都不会那般生气的。” 她觉得自己是很理解初瑾,更觉得初瑾应该是不喜欢皇上的,像宜妃是爱惨了皇上,哪怕皇上多看别的女子一眼便是满脸不痛快。 可对初瑾来说,不论皇上去谁宫里过夜,喜欢谁,她都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初瑾鼻子一酸,低声道:“嫔妾辜负了太后娘娘的厚爱。” “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皇太后眉里眼里皆是惋惜,柔声道:“冷宫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何况你去冷宫身边也就只能带一个宫女过去,平素吃什么穿什么都要自己动手。” “更不必说宫里头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原先你风光时人人都凑了过来,如今你落魄了,人人都想上前踩你一脚……更何况有些人还想趁这个机会将你置之于死地,要小心些才是。”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记得哀家一句话,只有人活着才会有希望,可千万不要想不开,也不要放弃自己。” 怨不得皇太后说出这样一番话,自她入宫开始,冷宫每年都要折损不少人,有人是疯了傻了,有人是受不了冷宫中的孤寂悬梁自尽,还有的人是死的不明不白…… 初瑾点点头,正色道:“多谢太后娘娘。” 又说了几句话,她这才离开。 皇太后见她那消瘦的背影,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儿,她心里更是想好了,以后明里暗里肯定是要多照顾她的。 初瑾回去之后,永和宫里已是乱了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已经有不少人都议论纷纷。 初瑾倒也没藏着掖,直说自己今日就要搬去冷宫,像有些小宫女小太监,她肯定是不能带着走的,唯独只剩下雨竹、梦竹和小全子,按照规矩,她在他们三个当中选一个带进冷宫。 初瑾看着他们三个跪在自己跟前,摇摇头道:“我也不是那等没有良心之人,分着我进去冷宫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原先你们跟着我也没享过什么福,没道理还要跟着我一块吃苦受罪,宫里头是有规矩说妃嫔进冷宫可以带一个人,可我却想过了,你们当中我是一个都没打算带进去的,以后放聪明些,自己找个好下家吧!” 想当初这三个人都是蠢笨的很,跟在她身边这些日子不说聪明起来,起码多了几分心眼。 雨竹一听这话眼泪便簌簌落了下来:“主子,奴婢要跟着您一起进冷宫,要不然您在里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奴婢实在是心里放心不下。” 梦竹也跟着说道:“是啊,主子您让奴婢们进去吧,奴婢去求求皇贵妃娘娘,让您带着雨竹和奴婢一起进去,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过了这么久,到时候连口热菜热饭都没有。” 说着,主仆几人簌簌落下眼泪来。 连小全子都别过头胡乱擦眼泪,嘴里也说着要一起进去。 初瑾听完这话心里只觉得十分宽慰,忍不住道:“好了,这话你们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算了,如果是叫旁人知晓以后你们还打不打算在宫里头当差了?宫里头的规矩大过天,更何况佟佳皇贵妃如今本就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们求到他跟前去,这不是把话头拿给她说吗?” “好了,我心意已决,你们也不必再劝了。” 说着,她便开始收拾东西起来,雨竹与梦竹陪着她一起收拾东西,雨竹嘴里是絮絮叨叨说要跟着她一起去。 到了最后,一直没说话的小全子却道:“你们都别争了,奴才跟着主子一块进去。” “奴才皮糙肉厚,什么都不怕!况且,就算是奴才着主子进冷宫,以后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说着,他更是可怜巴巴道:“还望主子给奴才一条活路,免得让奴才在外头受他们作贱。” “雨竹与梦竹好歹还有成贵人照拂,日子不会太难过,主子难道您愿意见到奴才过那些猪狗不如的日子?” 在他来初瑾跟前伺候之前,过的那简直不叫人过的日子,后来是他拿出全部家底来,才换了一个在初瑾身边挡拆的机会。 初瑾想了想,到底还是点点头。 到了傍晚,初瑾便带着小全子去了冷宫。 饶是初瑾早有心理准备,可跨入冷宫之后还是被吓了一跳。 上辈子她是来过冷宫的,探望那些疯疯傻傻的妃嫔与太妃,想必是因着她要过来的缘故,冷宫上下被打扫一新,那些妃嫔与太妃们好歹也是穿戴整齐。 可是今日……初瑾刚走进来,就有个痴痴傻傻的妃嫔冲到她跟前去:“你是谁?你是不是奉皇上之命接我过去侍寝的?” 好在小全子将她拦了下来。 初瑾对这人有点印象,好像是哪位太妃,前朝时因谋害董鄂妃被先皇关了进来,没想到变得封魔起来…… 初瑾没再多看她一眼,径直回到了自己那小院子。 好歹初瑾也是有些家底的,打点之后也分到了一个算是不错的小院子。 初瑾想的很明白,以后吃穿用度皆不劳烦外头的人送,毕竟那些人一个个打算将她除之后快,只与小全子说了以后自己拿银子买吃的喝的,哪怕日子过得清贫些,起码要保住性命。 进来之前,初瑾想着在冷宫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可进来之后,她觉得还是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好。 但如今,她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能过一日就算一日。 接下来,初瑾的日子自然是难过的,她在内务府送来的棉被里发现过毒针,半夜有野猫和蛇被丢进过她的屋子里,甚至连内务府送来的炭都是那普通的黑炭……至于吃食,那就更不必说了,光是看一看,都觉得难以下咽。 初瑾向来小心谨慎,屋子里能不要的东西都没留下,怕有人下毒,吃喝上的东西都是由她或小全子亲自动手。 一晃几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待看到天上那缤纷的烟火,初瑾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到了除夕夜。 这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辈子她是身份尊贵的皇后,这辈子她先是宫女,接着又被送到冷宫,若换成上辈子,只怕她就是做梦也梦不到这样的场景。 初瑾索性自娱自乐起来,搬了锦凳坐在院子里看起烟火来。 小全子候在一旁,忍不住道:“主子,如今这时候怕是皇上他们已经吃过了晚饭,正在一起赏烟火了!” 有句话说的好,快乐是别人的,他们是什么都没有。 一想到今晚上送来的依旧是清粥小菜,小全子就觉得一阵恼火,好在小豆子偷偷送了些米面进来,两人这才吃上了一顿饺子,也算是难得美餐一顿。 初瑾也忍不住道:“是啊,难得热闹一次,估计大家伙儿都高兴坏了。” “特别是佟佳皇贵妃,今天晚上皇上是要歇在承乾宫的,佟佳皇贵妃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 “还有德妃娘娘,如今她的肚子估计也大了。” “不知道成贵人与良常在她们怎么样了……” 小全子没有接话,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等这烟火结束,初瑾拢了拢身上薄薄的披风,含笑道:“不说这些了,让他们去守岁吧,这新的一年咱们不过是老样子,还是回去睡觉的好,可别在外头染上了风寒,那就麻烦了。” 等着初瑾躺在床上,也不知道难得看到烟火,还是提起方才那些话,躺在床上的她是半点睡意都没有,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是思绪万千。 与此同时,与她一样没有睡意的还有皇上。 皇上躺在承乾宫的床上毫无睡意,最后只撩开锦被匆匆朝外走了出去。 佟佳皇贵妃也跟着起身,忙道:“皇上,您要去哪里?” 皇上脚下的步子一顿,淡淡道:“朕闲来无事想要出去走走,你先歇着吧。” 佟佳皇贵妃也要跟着一起下床,柔声道:“那臣妾陪着皇上一起。” “不必了,朕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 佟佳皇贵妃没有再语言。 待皇上穿戴整齐后,径直走出承乾宫,冷风灌到他的脖子里,让他更是清醒起来。 梁九功跟在皇上的身后亦步亦趋,却见着皇上却往坤宁宫方向走去。 梁九功心中暗道不好,坤宁宫是先皇后的住处,先皇后没了之后,坤宁宫一直空着,便是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屡次提起,这皇上也没有让任何人住进去过。 往日里,皇上去了坤宁宫之后,心都都不怎么好。 皇上推开门,“吱呀”一声,木门发出了厚重的声音。 因皇上之前时不时会来坤宁宫坐坐,先前坤宁宫被打扫的是一尘不染,可这些日子皇上忙于朝政,已许久未来,下头的宫人也倦怠起来,是以坤宁宫看着比从前更是寂寥萧条。 皇上坐于寝殿之内,轻轻一摸,便是一手薄灰。 梁九功见状,连忙跪了下来:“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定是下头的那些奴才们偷懒,奴才一定狠狠惩治他们!” “罢了,不过是些小事而已。”皇上的声音悠远且带着几分疲惫,他环顾着周遭一圈,所有摆置都是先皇后故去时的模样,若细细嗅一嗅,似乎还能闻见屋子里带着几分淡淡的药味。 说起来皇后已经过世快要四年,有的时候若非皇上仔细回想,都快忘了先皇后的模样。 梁九功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梁九功,你说这世上有借尸还魂这么一说吗?” 若非皇上点名道姓,又非偌大一间屋子里就他一个人,他根本不敢相信皇上这是再问他? 梁九功讪笑道:“皇上,奴才一个阉人,哪有什么见识……” 不得不说,他之所以在皇上跟前能够如此得脸,还是很有自己一套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时候该表现自己,什么时候该装糊涂,拿捏的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皇上其实并不是真要与他说什么,而是身侧没有与自己说话的人:“但说无妨就是。” 皇上也在思量这件事。 他不由得想到一年前,他听人说贵州有位擅起死回生的老道,当时他听完这话也是将信将疑,他是天子,是大清朝所有臣民的主子,自然不可信鬼神之说,可后来听人说的是神乎其神,只想着见一见。 说是见一见,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 当初先皇后病逝,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若这老道擅起死回生,岂不是也能将先皇后救回来? 等着那老道悄悄摸摸进了紫禁城,皇上只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谁知了老道听闻这话是只摇头——若是先皇后刚故去,兴许还有办法,可如今先皇后的尸身已下葬三年,尸身早已腐烂,就算真能起死回生,□□也无法承载她魂魄,只会让她魂飞魄散。 皇上一听这话当即只觉得这人是诓骗自己,可谁知道那老道又说——虽说难得让先皇后起死回生,但却能让先皇后的魂魄覆在别人的□□上。 皇上当时听完这话是将信将疑,却听得老道说的是神乎其神,只让他试一试。 谁知道那老道正做法事,太皇太后却知晓此事,因为先皇的事,太皇太后对这些道士与和尚十分忌惮,有传言说先皇当初就是受了和尚迷惑,执意闹着要出家……太皇太后当即知晓这事后便亲自出面赐给这老道一杯毒酒。 等着皇上匆匆赶去的时候,那老道只剩下一口气,却说这件事情已经成了,魂魄就覆于紫禁城之人的身上。 其实皇上对这件事情原本是没抱有多少希望的,不过是想着试一试,可不知道为何他今日却是想起了这件事——既然事情已经成了,那先皇后的魂魄又覆于谁的身上?若是成了,那先皇后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他知道这话匪夷所思,可不知道为何,这几日心里总想起这件事情来,若是要太皇太后知道这事儿,肯定会痛心疾首。 可皇上却巴不得先皇后能早日回来,回到自己身边来。 皇上看着跪了地上的梁九功,沉吟道:“朕如今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听完这话梁九功是彻彻底底放下心来,忍不住道:“这些事儿,奴才从小到大听说过不少,说是有位妇人的儿子淹死在河里,那妇人正抱着孩子哭的死去活来,没想到却有位穿的破破烂烂的和尚经过,不过是轻轻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那孩子就活了过来,那孩子也是个命大的,从此是活蹦乱跳。” 说着,他更是忍不住窥探皇上面上的神色,见皇上面上神色无异,这才含笑道:“奴才还听说,有位举子父亲没了,等着他回去之后才知晓这事儿,是伤心欲绝,趴在父亲的棺墓前哭了三天三夜,最后感动上苍,让他的父亲也是活了,自此之后一直平平安安,活到90岁!” “很多事情说起来虽匪夷所思,但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毫无道理可言。” 他自然能揣摩皇上的心思,选了些好听的来说。 皇上沉吟许久,点了点头,只道一句——如此就好。 翌日一早,没有睡好的皇上自然没什么精神,太皇太后见了不免要多问几句,皇上只说没事。 太皇太后见皇上这些日子公务繁忙,人愈发消瘦,是心痛不已:“皇上忙于朝政,可也得顾及着自己的身子才是弱势,累病了那就麻烦了。” 皇上点头称是,可依言还是去了御书房。 只是等到了傍晚时候,皇上却是想起一桩事情来,马上就要到太皇太后的生辰,他得问问太皇太后可想要大办生辰,所以又重新折回了慈宁宫。 如今他事情多,这记性也差了,不曾想他过来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在用晚点。 平素太皇太后晚点用的简单,没想到今日却是丰盛,皇上见了不由笑道:“皇祖母可真是好兴致啊!” 太皇太后道:“闲来无事喝几杯桂花酒罢了!皇上可记得这桂花酒是谁酿的?” 皇上摇摇头,可如今脑海中却浮现出初瑾的模样,她也给自己送过桂花酒,味道一般,他喝过几次,却是每次想念初瑾的时候都会拿出来尝尝。 太皇太后微微叹了口气:“这是先皇后在世时给哀家送的桂花酒。” 皇上微微一愣,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自先皇后去世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受太皇太后所要求,无人在他跟前提起过先皇后,这也是太皇太后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 太皇太后见他这模样,心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忍不住道:“皇上啊,人活这一辈子,难受的事儿不知道有多少,可总要往前看才是。” “人人都道你与元皇后伉俪情深,你是哀家的孙子,哀家知道你心里真正惦记的却是先皇后,要不然坤宁宫也不会空着这么些年,你也不会一直不愿意立后。” “其实当初就算是没有佟佳皇贵妃那事儿,哀家看你这皇后也是不大愿意给她,还不如就这般空着算了。” “可惜你没有想过,若先皇后泉下有知,看到你这样子心里也会不痛快的,她是个好孩子,知道以大清为重,以爱新觉罗一族为重!” 皇上没有接话,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举起杯子,却是将杯中的桂花酒一饮而尽。 桂花酒入喉,味道不算好,当即却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皇上只觉得这桂花酒似乎十分熟悉,可到底在哪喝过,他却想不起来。 皇上皱皱眉:“皇祖母,这个桂花酒当真是先皇后酿造?” “自是千真万确,哀家还能骗你不成?”太皇太后扫了他一眼,道:“当时先皇后还不算病得十分厉害,哀家指点她酿的桂花酒,里头加了些陈皮,酿的酒味道更有层次。” “先皇后酿酒的技术也有限,泡出来的桂花酒晦涩的很,也就逢年过节亦或者她的生辰忌日,哀家才会喝上两杯,估摸着再喝上一年就没有了!” 皇上突然想了起来,为何自己会觉得这桂花酒这般熟悉,原来初瑾也给他也酿过桂花酒……味道有七八分相似。 再喝了一口,皇上只觉得这味道越来越熟悉,当即皱皱眉、 很多事情不细想还好,可若是细细一想,那就是错漏百出。 为何初瑾会这般笃定阿灵阿会帮她?为何初瑾又会对钮祜禄一族的事情这般上心?又为何当初初瑾会巴巴跟着佟佳皇贵妃去储秀宫……顿时,皇上只觉得自己那杂乱无章的思绪终露端倪,理出了头绪来! 皇上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下意识觉得初瑾就是先皇后,不,应该是进宫之前的先皇后。 不想不打紧,一想却是越来越相似。 皇上脸上浮现了些许笑意来。 连太皇太后都察觉到他的心情像好了许多,以为自己说的话他听了进去,当即也放心不少。 皇上急匆匆离开慈宁宫,一回御书房就吩咐下去:“去告诉敏常在,就说钮祜禄夫人没了。” 虽说圣意难测,可这话……梁九功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是哪一出,犹豫道:“皇上可是要奴才将这话送到储秀宫去?可是钮祜禄夫人不是好好的吗?” 储秀宫正是温僖贵妃的住处。 皇上扫了他一眼,声音虽冷,但眉眼里却带着几分笑意:“叫你去,你就去,这么多话做什么?记得,这事儿得做的不叫她起疑心,否则,朕唯你是问。” 梁九功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是,转而巴巴下去了。 *** 一个时辰后,初瑾与小全子侯在角门等着小豆子,每三日里他们都会在这里碰面一次,小豆子给他们送些吃食与必须用品。 可如今,初瑾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等到小豆子,冷风呼呼往脖子灌着,那冷风宛如刀子似的。 小全子哈着气,搓着手,道:“主子,要不您就先回去吧?奴才在这守着就是了。” “要是小豆子送过来的东西多,奴才就多跑几趟,奴才皮糙肉厚的,吹吹冷风不打紧,可别把主子给冻病了。” 初瑾摇摇头,皱眉道:“不对劲,肯定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这几个月下来,小豆子从未迟到过……” 她挺担心小豆子的。 这话说的小全子也跟着担心起来,可旋即却道:“主子,应该是不会的,小豆子是阿灵阿大人的人,那也是温僖贵妃的人,六宫上下,谁敢冲着他使绊子?除非是不要命了!” 初瑾没有接话,她害怕下手的人就是温僖贵妃。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小豆子总算是喘着粗气跑来了,他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再仔细一看,眼眶还红红的。 初瑾见了,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豆子胡乱擦了把眼泪,低声道:“敏常在,可真是对不住,奴才有事儿被耽搁了……您放心,奴才傍晚时候再过来一趟,保准给您把东西都送过来了。” “如今还惦记这些做什么?倒是你,发生了什么事儿?”初瑾见小豆子说话时还忍不住掉眼泪,只道:“可是有人欺负了你?还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小豆子瘪嘴道:“不是奴才出事儿了,而是大人家里出事了,方才奴才听人说……钮祜禄夫人没了。” 初瑾一下子愣住了,只见着小豆子嘴巴一张一合,可却听不到他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 上次见到钮祜禄夫人时,她虽觉得额娘与从前比起来苍老不少,但精气神儿还是不错的,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没了? 她紧紧抓着小豆子的胳膊,扬声道:“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子?是不是弄错了?” 钮祜禄一族如今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这么大的事儿,她不会今日才听到动静的。 小豆子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敏常在,是千真万确……奴才也是听外头传来的消息,原本今儿大人该进宫当差的,也没有过来,估摸着钮祜禄夫人去世也就是昨晚上的事儿。” 说着,他更是胡乱擦了把眼泪,“奴才先前就听说,当初先皇后去世的时候,钮祜禄夫人积郁成疾吐了好几次血,后来请太医调养了大半年,身子骨总算好些了。” “想必是今年冬天特别冷的缘故,所以钮祜禄夫人旧疾复发,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她走的这般突然……” 初瑾只觉得一颗心沉入到冰冷的海底,连怎么走回去都不知道,回去之后眼泪更是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 世上最惨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她额娘是这般,而她,连她送她额娘的资格都没有。 小全子一看到她这模样只吓坏了,连忙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先前自家主子与阿灵阿走的近,他没多想,但今日这事儿却实在是匪夷所思。 人在悲伤的时候情绪是会无限放大,哪怕平日里装的再好,可如今也是忍不住了,初瑾的眼泪依旧落个不停。 小全子在一旁是手足无措。 正当初瑾哭的稀里哗啦时,就听到外头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正伤心着的初瑾也是大吃一惊,小全子更是如临大敌——皇上怎么会来冷宫?这地方多的是疯疯癫癫,不洁不净之人,皇上继位多年,还从未来过冷宫。 初瑾顾不上皇上,压根没想过他是来看自己,依旧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宫中从来不缺美人,她觉得皇上肯定已经忘了她是谁。 可谁知道皇上却是径直走了过来,等着皇上站到房门口时,初瑾这才后知后觉站起身子,冲他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嫔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了。”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似乎比外头那漫天飞雪都还要凉上几分。 皇上见状,当即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眉里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好端端的,怎么哭鼻子了?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初瑾低声道:“回皇上的话,嫔妾并没有遇上什么事儿,只是方才去外头走了一圈,风沙太大,迷了眼睛。” “你还说你没有哭鼻子,这眼睛都肿了,难道也是叫风沙迷的?”皇上说这话的时候抬起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你啊,向来就是这般,嘴硬的很。” 他这动作亲昵。 第55章 掉马 皇上知晓了初瑾的身份 初瑾微微一愣。 就算是他们两人从前欢好时, 皇上也从未对他有这般温柔过。 初瑾下意识往后躲了躲,皇上倒也没勉强,淡淡道:“朕如今过来有个好消息要与你说, 你猜是什么事儿?” 初瑾没有接话,她今日心情实在不好, 若换成平日里, 她还能奉承几句。 梁九功是多有眼力见的人啊, 当即便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带了下去。 皇上自顾自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盅已冷的茶水,“朕只是过来告诉你, 如今钮祜禄夫人好端端的呆在府邸里,并没有出事,这下你也不用掉眼泪了。” 真的? 初瑾顿时是欣喜若狂,虽说她不大待见眼前这人,可皇上却从未撒过谎,她几乎是喜极而泣。 可下一刻,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来——皇上把这话说给自己听做什么?一下说钮祜禄夫人没了,一下皇上又告诉自己她好端端的…… 难道皇上发现了什么? 初瑾楞在原地。 皇上也料到她猜测到了几分,含笑道:“若敏, 你骗朕骗的好苦啊!” 初瑾硬着头皮道:“皇上在说什么?嫔妾听不懂。” 皇上不急不缓道:“朕在说什么,你比谁心里都清楚……当日那道说能够将你的魂魄安在别人身上, 朕是不相信的,可如今只让朕觉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回想过去种种, 其实你早就露出些马脚来, 只是朕一直没有多想。” “朕不明白你为何不来找朕?若不是今日这事,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瞒着朕?若敏,你不知道朕想你想的好苦啊!” 初瑾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忍不住笑道:“皇上说想我?如何想的?若是我没记错,皇上这几年想我,可一点都没耽误您左拥右抱,也没耽误您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您就是这样向我的吗?” “既然皇上已经知道,那我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对,我是若敏,可我压根不想当什么若敏,更不想当什么皇后!” “您问我为何不去找您,我为何要去找您?难道我还嫌自己原先受的苦不够多吗?还嫌自己原先过得不够憋屈吗?哪怕真正当一个小宫女,也远比当那皇后自由自在的多!” 如今她已经心如死灰,只道:“既然皇上主动问起,那我就实话实说,还望皇上不要伤及无辜,皇上就当若敏已经死了,死了几年了。” “皇上对我的好,我知道,若不是皇上惦记着我临终之前的话,怕是断然不会将我妹妹封为贵妃的,因为她的事情,太皇太后与诸位大臣极为反对,可皇上还是执意如此,这份恩情,我是没齿难忘……” “既然你是没齿难忘,为何不来朕跟前道声谢?”皇上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张脸,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朕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在你走了之后,朕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 “坤宁宫一空就是三四年的时间,平素根本不让人进去,唯有朕想你的时候会进去坐坐,里头的摆置,你的旧衣裳,你平日喜欢的熏香连动都没有动过……还有钮祜禄一族,因为你,朕这些年不知道照顾了他们多少次。” “朕说这些,不是想在你跟前邀功,朕也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有已经晚了。” “原先朕也知道你过的憋屈,可朕不止一次与你说过,要你不必在意这些,可你总说自己先是大清朝的皇后,再是朕的妻子,最后才是你自己,可朕从来不想让你当什么皇后,不想让你当什么妻子,只想让你当若敏,当那个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若敏啊!” “你走之后,朕想了很多,朕这些年一直都是喜欢你的,不管是进宫之前的你还是进宫之后的你,只是你进宫后,特别是被封为皇后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元皇后的影子,心里想的只有怎么当好皇后……朕见你如此,自然对你疏远些,但不管何时何地,朕的心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这样一番肺腑之言,初瑾听着说是一点不感动那是假的,可就算感动又如何,男人的心比天上的云变得还要快。 她只道:“多谢皇上。” 这话说的依旧是冰凉冰凉的,皇上知道三言两语说不完自己的心里话,只上去拉着她的手:“你受委屈了,朕会好好补偿你的。” 初瑾依旧没有接话。 皇上却是环顾周遭一圈,皱了皱眉头,他虽知道冷宫冷清,却没想过冷宫能够寒酸到这般。 又说了几句话,皇上见初瑾依旧不冷不热,这才转身离开。 一刻钟之后,梁九功就带着圣旨进来了——封初瑾为敏嫔,当即移居永和宫。 说实在的,初瑾并不愿意去什么永和宫,在身份暴露的情况下,与其说在永和宫锦衣玉食,她倒宁愿在这里当一个冷宫妃嫔,她这些日子也习惯下来。 梁九功拍马屁道:“奴才恭喜敏嫔娘娘,贺喜敏嫔娘娘,娘娘您请吧,如今永和宫还有不少赏赐在等着娘娘您了!” 初瑾没有动。 她不想去。 梁九功腆着笑容道:“娘娘可莫要如此为难奴才……” 说着,跟在他身后那些小太监更是齐齐跪了下来,“恭喜敏嫔娘娘,贺喜敏嫔娘娘,请娘娘移居永和宫……” 初瑾微微叹了口气,她不愿让这些无辜之人为难,只抬脚走出了冷宫。 想当初她进冷宫时有多落魄,如今就有多风光,梁九功亲自抬着皇上的步撵将她送回了永和宫,这一路上,就差敲锣打鼓,宣告六宫了。 不过就算这般,初瑾被封为敏嫔,坐着皇上的步撵回去雍和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六宫各个角落,就连后山的野猫只怕都听说了这事儿。 后宫中的事儿向来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可这件事上却无一人欢喜,初瑾不高兴,就更不必提旁人。 安嫔作为始作俑者,原以为自己能一举扳倒初瑾,从此得皇上青睐,可这几个月,皇上一次都没去瞧过她。 这不,这时候她正坐在储秀宫里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贵妃娘娘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寻常妃嫔若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说丢了性命,只怕这辈子都不会从冷宫出来的,她倒好,进去冷宫才几个月,就被皇上接了出来?还被封为了敏嫔?这……” 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安嫔一想到这几个月下来皇上未曾来看过她一次,顿时哭的是更加伤心起来。 温僖贵妃脸色也不好看,她知道初瑾不简单,所以这几个月一直派人盯着初瑾,明明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这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脑袋疼的一抽一抽的,这个敏嫔可真是难缠,当即轻呵一句:“好了,别哭了!” “你就算是把眼睛哭瞎了,一样也是没有办法!” 她如今好歹是贵妃身份,平日里坐在储秀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有诸多妃嫔前来示好。 这不,初瑾刚回了永和宫,就有人递了消息过来——不光是温僖贵妃,佟佳皇贵妃,四妃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安嫔试探道:“……贵妃娘娘,不如去梁九功那边打听打听?他肯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 温僖贵妃只觉得世上再没有这般蠢的蠢货了,冷声道:“若是你想去打听,只管去打听,可别拖着本宫下水,本宫还想多过几年好日子的!你这时候去找梁九功,下一刻这事儿就能传到耳朵里去了,你以为那梁九功是什么好东西?到时候治你一个‘窥探圣意’的罪名,别说你了,你们李家都得跟着倒霉!” 安嫔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僖贵妃想了想,却道:“本宫有办法。” 翌日一早,温僖贵妃就带着安嫔去了永和宫探望初瑾。 如今的初瑾回到永和宫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好在皇上对外说她在冷宫受了苦,身子骨也不大好,如今要安心养病,所以并不用去承乾宫去给佟佳皇贵妃请安。 就算这般,一个二个见风使舵的妃嫔们都凑上前来“探望”她。 说是探望,实则是来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除了成贵人,初瑾谁都没见。 因为她知道,唯有成贵人是真心替她高兴的。 不曾想一大早温僖贵妃又来了,梦竹候在一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没好气道:“……她怎么还有脸过来?当日的事情奴婢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安嫔娘娘那些日子也就与她走得近了些,后面闹出那样的事情,肯定是她挑唆的。” 说着,她更是道:“主子,您可别见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怕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初瑾也知道如今的温僖贵妃不是什么好人,当初那个小小软软的小姑娘已变成了一个蛇蝎心肠之人。 自己并没有挡她的道,她就这般行事,若旁人挡了她的道,她还不知道变成哪样! 可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自己的妹妹! 初瑾微微叹了口气道:“还是见吧!” 一刻钟之后,初瑾就在正堂见到了温僖贵妃,温僖贵妃还是老样子,似是模样长开了些,五官比从前好看了些,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似是一点不心虚的样子。 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心虚,还是有恃无恐,算准了初瑾不敢将她怎么样。 倒是温僖贵妃身边的安嫔一直低着头,不好意思见初瑾。 初瑾上前与他们俩见了礼,含笑道:“……真是稀客啊,不知道今日吹了什么风,竟把贵妃娘娘和安嫔娘娘吹来了,不知道两位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温僖贵妃其实一开始就听说好几个人要见初瑾都没见到,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如今见她在自己跟前乖觉的像鹌鹑似的,含笑道:“也是闲来无事,过来瞧瞧你。” “今日本宫也想着前来恭贺你,正好听说你病了,特意给你捎了些补品过来,你闲来无事多炖炖补品迟迟,是药三分毒,这吃药膳补品总比吃药好。” 初瑾含笑道谢,说话是滴水不漏,“多谢贵妃娘娘。” 温僖贵妃扫眼看了眼安嫔。 安嫔这才不情不愿出来:“说起来也是误会,当日的事情是本宫一时心急,好心办了坏事儿,所以这才要敏嫔在冷宫蹲了那些日子。” “只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没当初进冷宫那么一遭,敏嫔如今也不会青云直上。” 前两句话是温僖贵妃教她说的,勉强能够入耳,接下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 安嫔性子向来傲气,这话说着说着就变了味儿,听的温僖贵妃脸色一变。 初瑾却没有与安嫔一般见识,她早就知道安嫔是个什么样的人,脑子蠢笨,说话不经过大脑,偏偏喜欢出头,别人不算计你算计谁? 可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安嫔此言差矣,这我做下的事情我自然会认,若是有人将屎盆子扣到我头上,我肯定是不会认的……说起来,安嫔这道歉我也只能受一半。” 说着,她更是含笑看向温僖贵妃:“贵妃娘娘今日带安嫔过来不光是为了与臣妾赔礼道歉这么简单吧?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温僖贵妃脸上的笑容一滞,她只觉得初瑾晋为嫔位之后这说话的语气是全然变了,一点面子都不顾。 嘿,初瑾还真是这般想的。 上辈子她是皇后,何须给这些人面子?如今皇上已知晓她的身份,那就绝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儿责罚于她,她还有什么可顾及的?索性她就当一回恃宠而骄的宠妃! 温僖贵妃尚未回过神来,初瑾就已经自顾自道:“臣妾去冷宫这些日子,想了许多,有一件事却是翻来覆去想不明白,我与贵妃娘娘无冤无仇,贵妃娘娘为何会一直盯着我不放?” “按理说当初的我不过小小一个常在,贵妃娘娘何必这般大动干戈?就算您要盯,也是盯着四妃,盯着佟佳皇贵妃,盯着我做什么?”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讲究的就是一个敞亮。 如今初瑾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别人害她,别人容不下她,她觉得可以理解,可这人是她的亲妹妹,她只觉得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是贵妃娘娘觉得柿子先捡软的捏,将我除掉之后,再一步步除掉佟佳皇贵妃和四妃吗?” “我看贵妃娘娘到底还是年纪轻了些,不管是谁都不是那么好除掉的。” 温僖贵妃脸色已十分难看。 一旁的安嫔更是憋着火气道:“敏嫔,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如今不过是区区嫔位,就敢与贵妃娘娘叫板!本宫看你是不要命了!” 初瑾宛如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安嫔这是想要了我的命?六宫之中只有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敢说这样的话。” “安嫔若是想要再去告状,那你快去找皇上啊,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你不要命还是我不要命了!” “好,好,当真是好得很!”温僖贵妃连说几个好字,脸色铁青:“看样子敏嫔如今身份不一样,这说话的口气也不一样了,本宫容不容得下你是小,可也要看看别人容不容得下你,如今你已成为六宫中所有女人中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盯着你!” “如今你笑的痛快,笑的肆意,笑的猖狂,可有句话说的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咱们等着瞧好了。” 温僖贵妃说完这话,已愤愤然抬脚朝外走去。 初瑾见状,也道:“既然这样,臣妾也有句话要送给贵妃娘娘,多行不义必自毙!” “贵妃娘娘如今能够身居高位,靠的是先皇后,靠的是皇上的庇佑,可这份情又能维持几日,贵妃娘娘心里应该也清楚!” “很多时候你越想抓住什么,这些东西反倒丢的更快。” 说这话的时候,她忍不住扫了一眼跟在温僖贵妃身边的安芳姑姑。 初瑾知道按照安芳姑姑的性子,多少也会劝一劝温僖贵妃,可她到底是没有听进去。 温僖贵妃连脚下的步子都没有停一下,很快就走了。 她向来是不吃亏的性子,一转身便想方设法把这话送到了皇上耳中,她是翘首期盼盼着皇上过去训斥初瑾几句,不管怎么说,初瑾这话说的都不大厚道,并不合规矩,皇上也向来不愿见宫中妃嫔以下犯上。 如温僖贵妃所料,皇上当真是半个时辰之后就去了永和宫,可他并没有责罚初瑾,一进来就拉着她的手道:“……听说温僖贵妃今日惹你生气了?她到底是你的妹妹,你何至于与她一般计较?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这些日子她的所作所为,朕也有所耳闻,到底是年纪小了些,很多事情做的并不合规矩。” 其实当日安嫔受温僖贵妃挑唆的事儿他也是知道的,他倒不怕什么,只怕初瑾知道了心里不太舒服。 初瑾将手抽了出来,淡淡道:“当日我与皇上说请皇上照拂她一二,却没说过要把她封为妃嫔,而是想让皇上给他找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将她嫁出去!” 这几日他对皇上都是爱答不理的,皇上也愿意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道:“当日朕的的确确没打算把她留下来,可她却说什么不能留你一个人在深宫之中,想要与你做个伴。” “当时一屋子人,大家都听的出来她这是什么意思,知道她一心想要留在宫中,若朕将她许配给旁人,你觉得那些人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对她?” 说着,皇上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朕也又私心的,朕想着留你一个人在深宫的确是不放心,这逢年过节,有人去坤宁宫看看你陪陪你,朕心里也能踏实多了!” 初瑾依旧没接话,不管皇上怎么说,她私以为皇上这件事情做得并不妥当。 皇上却没有将她的冷脸放在心上,含笑道:“朕原本打算将你封为妃的,可是后来转而一想,这后妃的位置也就四个,总不能把你升上去,再降一个人下来吧?这也不合规矩!” “树大招风,这样对你也不好,朕想着过两年便将你封为贵妃,到时候你们钮祜禄一族一门两贵妃,这也是无比荣耀之事。” 初瑾终于扫了他一眼:“皇上可别再自作主张,我从来不想当什么贵妃!” “原来您也知道什么叫做树大招风,我从冷宫被放出来就已经招人怨恨了,如今被封为嫔位,不知道多少人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贵妃之位,您还是让给别人吧!谁愿意当谁当,我可是不愿意当!” 若皇上从别人嘴里听到这话,早已是勃然大怒,可如今听初瑾说这话,脸上带着笑意,她这样子与她进宫之前是一模一样,一副小家子气:“那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朕今日给你带来了好东西来,来,瞧瞧!” 他这话音刚落,梁九功就带人上来奉上了几个子糕点。 皇上只道:“这是撷芳斋的糕点,小时候你最爱吃了,朕一大早就差人买了几样刚出锅的,这个是一口提子酥,这个是红豆栗子玛,这个是蜜枣豌豆黄……” “撷芳斋这几年生意不如从前,不知道为何,近些年大家都爱吃甜的,他们家的糕点做的偏淡,旁人不爱吃,你却是爱吃的。” “朕还记得小时候有次你带着一口提子酥巴巴进宫给朕,咱们俩躲在案几下面就着茶水,将一整包糕点都吃完了,到最后午饭是一点吃不下,太皇太后急的不行,还请太医给咱们瞧病……不知道这件事情你可还记得?” 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初瑾神色微动,这件事情她自然是记得的。 上辈子她惶然无助、郁闷不已时,也就靠着这些回忆来度过那漫漫长夜。 初瑾拿了块一口提子酥尝了尝,这味道还是与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当其脸上的神色便柔和几分。 皇上历经百花之人,对女人的心思自然知道,见状更道:“这几日你好生养着身子,等过几日朕带你去坤宁宫转一转,那里还是你原来刚走时候的样子,一草一木都没有动过。” 初瑾放下手中的糕点,只道:“不必了。” 她不想去那个地方。 那座精美的坤宁宫就像是一座牢笼,将她困了那么些年,她再也不想进去。 皇上也没有接话,半晌才道:“如今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你高兴就好。” 初瑾又吃了几块糕点,正色道:“皇上,如今我已别无所求,只想让额娘他们能够快快活活的,还有当初我身边的几个宫女姑姑,安芳姑姑如今年过三十,却还在宫里头当差。” “还有采薇,原先她长得多好看啊,如今却落下这样的境地,我想请人治好她的病……” 一想到这几个人,她的心就像是刀子剜肉一样难受。 皇上也不好与她多说,毕竟当初不管是安芳姑姑也好还是采薇也罢,都是死心塌地想要留在温僖贵妃身边。 可如今……皇上想了想:“这件事倒也好办,朕想个法子将他们调到你身边来,到时候你是愿意将他们留在身边,还是将他们送出宫去嫁人都随你。” 初瑾点头说好,如今雨竹梦竹小全子对她来说是家人,当初安芳姑姑她们陪着自己进宫,于她而言是至亲。 知晓她们落下这个下场,就算是她死了也会死不瞑目的。 皇上离开永和宫之后径直去了储秀宫。 温僖贵妃一看到皇上来,自然是眉眼一喜,方才她找了几个小太监无意之中将今日之事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几个小太监自然受到责罚,可她给的银子够多,这件事也足够让皇上知晓她受了委屈。 温僖贵妃下意识觉得皇上是过来安慰自己的,忙请安道:“皇上。” 谁知道皇上却是冷声道:“你方才去永和宫做什么?” 温僖贵妃面色一变:“皇上,臣妾只是想去探望……” “探望?”温僖贵妃的话音还未落下,皇上手中的茶盅就已经重重搁在案几上:“你是去探望敏嫔,还是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 “当日之事,朕不是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挑唆安嫔,朕一直没说,不过是想给你留几分面子,给你们钮祜禄一族留几分面子。” “这几年,朕对你已是仁之义,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祸乱后宫,如此,朕再不能姑息。” 温僖贵妃忙跪在地下。 她入宫这几年,皇上还第一次对她这般言语,别说她了,皇上对寻常人也没有这样过,忙道:“皇上冤枉啊,臣妾……臣妾真没有祸乱后宫,是臣妾知道敏嫔这些日子在冷宫受了委屈,专程带着安嫔过去赔个不是的。” “皇上若是不相信,只管叫了安嫔过来问话,实在不行,问敏嫔也成……是不是敏嫔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皇上可莫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啊!”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冷冽,半晌没有说话。 这眼神看得温僖贵妃心里发怵,却也不敢多言。 皇上苦笑道:“还记得你姐姐当初病重时,你进宫来,当初你是多天真浪漫的一个小姑娘啊,如今却变成了这样子,若你姐姐还活着,不知道该有多失望啊!” 说着,他更是缓缓起身,道:“温僖贵妃年幼进宫,本性纯良,如今变成这般模样,想必是身边人没有教好的缘故,传朕的旨意,温僖贵妃身边的人都重重责罚一顿,以后不得再温僖贵妃身边伺候。” 皇上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是要了这些人的命。 安芳姑姑身为储秀宫的掌事姑姑,连忙跪下来请罪,请皇上网开一面。 皇上的眼神落在她面上,淡淡道:“朕念在你是先皇后身边的人,不忍责罚于你,正好敏嫔身边缺个掌事姑姑,即日起,你就去永和宫伺候吧!” 温僖贵妃一下子愣住了。 皇上此举,无异于给了她两巴掌,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旁人不知道议论成什么样子。 温僖贵妃含泪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皇上就算不为臣妾想一想,也得为九泉之下的姐姐想一想,臣妾姐姐在九泉之下知道臣妾落得这样一个境地,若宫外的额娘知道臣妾落得一个这样一个境地,不知道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 “怎么?你觉得敏嫔是那等会吃人的老虎?”皇上愈发不悦,看一下安芳姑姑道:“若是你不愿意去,朕也不勉强,那你就自行了断了吧。” 安芳姑姑还真有这个心思,若非放心不下躺在病榻上的采薇,只怕真的要一头撞死在柱子前以死明志刻。 想着采薇,想着温习贵妃,安芳姑姑到底还是忍下这口气来,含笑道:“多谢皇上,奴婢能够侍奉敏嫔娘娘左右是奴婢的福气,自然是愿意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忍不住冲着温习贵妃使眼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真的惹恼了皇上,那就没有以后了。 到了最后,安芳姑姑挽着小包裹来到了永和宫。 这事儿又在六宫之中掀起了一阵议论。 初瑾听说安芳姑姑已经住下,借口病了日日歇着倒也没说什么,她与安芳姑姑朝夕相处十几年,对这人的性子很是了解,若安芳姑姑一过来就冲她表忠心,那安芳姑姑也就不是那个安芳姑姑了。 想及此,她忍不住吩咐道:“……安芳姑姑这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她的手段与本事,咱们就算是没有见过也听说过,这人若是能为咱们所用,也是美事一桩,我看想要打动她,得另辟蹊径。” 她并没有打算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安芳姑姑,一来她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说出来大家也不一定会相信,二来,她害怕这件事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去,太皇太后对这种事有多忌惮,她是知道的,三来,她害怕温僖贵妃会知道这事儿。 雨竹等人却不大愿意,但见初瑾这般,也不好说什么。 在初瑾的授意下,他们将一直昏迷几年的采薇接到了永和宫。 在看到采薇的那一刻,初瑾愣住了,饶是她心里有准备,可看见采薇的那一刻心还是像针扎似的疼——采薇浑身上下都被烧伤了,想必是这几日没人照顾的缘故,浑身上下泛着一股子恶臭,人也瘦了许多。 初瑾脑海中浮现采薇从前那秀美的模样,当即只吩咐雨竹又是换褥子又是替她擦拭身上,最后更是亲自喊了孙太医过来。 从前采薇虽得太医照顾,但她不过是个宫女而已,根本请不动孙太医,这病情自然也好的慢了。 孙太医细细替采薇把脉之后,眉头紧锁,看的初瑾一颗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好在最后孙太医只道:“……采薇姑娘当日伤了脑袋,所以这才昏睡不醒,好在这些年一直被悉心照顾着,情况倒也不算太糟糕,老臣可以试一试,若用针灸将采薇姑娘脑袋里的淤血排出来,想必她也能够醒过来。” 真的? 初瑾欢喜不已。 接下来的好几日她都陪在采薇身边,亲眼盯着孙太医给采薇施针。 眼见着采薇脸色一日日好了起来,初瑾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安芳姑姑自然也听闻这事儿,最开始她只以为初瑾是逢场作戏,可后来转而一想,初瑾连温僖贵妃都不放在眼里,又何来逢场作戏的必要? 眼观鼻鼻观心,这几日安芳姑姑也听永和宫的人说起,知晓初瑾是个性子良善之人,渐渐对她改观,这“病”也好了,开始料理起偏殿琐事来。 初瑾对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嘴上没说,心里却是高兴的。 初瑾还想找个机会见见文滢,说起来文滢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从前她就喜欢颜珠,如今能够嫁给二哥颜珠当妻子,只怕做梦都要笑出声的。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初瑾这日刚午睡起来,就听说文滢前去了储秀宫一趟,还想要过来瞧瞧采薇。 这话是安芳姑姑说的,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是略有些忐忑,不知道初瑾到底会不会答应。 实际上,初瑾却巴不得见她们姐妹感情好,含笑道:“……姑姑不必担心,我虽与温僖贵妃之间不睦,但与你们却是无冤无仇,当初我也是个小宫女,知道深宫之中有个姐妹是多么难得的事情,这种事自然不会拦着。” 其实她还想要见见文滢的,可转而一想,若是见了文滢难免会让人起疑心,反正文滢过得好,也没有见她的必要。 安芳姑姑自然是连声道谢。 文滢用过午饭就来了。 因着她身份尴尬,匆匆见了采薇一面就走了。 等到了傍晚时候初瑾再去看采薇时,却发现不大对劲,这几日采薇日日吃流食,牛乳燕窝等好东西是一日不断,人胖了,脸色也好了,但这时候她唇色发乌,便是初瑾不懂医术也瞧出些不对劲来。 第56章 当年的凶手 万万没想到这人会是自己的…… 初瑾连忙把安芳姑姑喊了进来, “今日姑姑可有离开采薇身边?” 安芳姑姑摇摇头,可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点点头:“文滢过来时说咱们仨坐在一起说说话, 可后来却说她这几日月信没有来,不能喝浓茶, 所以奴婢就出去了一趟, 叫宫女给她换了茶水……娘娘, 这是怎么了?” 初瑾冲着安芳姑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看采薇。 平素都是安芳姑姑照顾采薇的时候多,一眼就瞧出采薇不对劲来, 连忙道:“您的意思是……不会的,不会的,采薇与文滢从小一起长大,跟着先皇后进宫,两人情同姐妹,怎么会害采薇?” 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当即就猜到了什么,却是不愿意相信。 初瑾却比她冷静多了,连声差人去请孙太医, 更是要人“请”文滢回来。 孙太医这些日子简直都快成了采薇的贴身太医,可偏偏皇上发话, 要他专心替采薇看诊,就连德妃怀有龙胎这事儿都交给了别的太医看诊, 孙太医自此也就专心听命于永和宫了。 孙太医很快就来了, 一诊脉脸色就变了,说采薇中毒。 接下来就是好一通忙活,又是催吐又是调制解药, 一直忙活了两三个时辰,总算是没什么大碍。 与此同时,初瑾也在永和宫见到了文滢。 和她想象中那个娇俏活泼的宫女不一样了,如今文滢是钮祜禄一族长房二太太,打扮的是贵气逼人,和当初一样是文滢那张嘴已经厉害,请安之后就道:“……不知道安嫔娘娘请臣妾过来可是有事儿?贵妃娘娘与您有嫌隙,可臣妾却从未得罪过您。” 初瑾冷声道:“今日你对采薇做了些什么?” 文滢自然不认,尖声道:“安嫔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怎么就听不懂了?采薇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臣妾与采薇一起长大,采薇如今也住在永和宫,莫不是安嫔娘娘对采薇做了什么,把屎盆子扣在臣妾头上?” 说着,她更是叫了起来:“这个罪名,臣妾是不会认的,娘娘若是不愿叫臣妾来永和宫,一开始又为何要答应?” 她三言两语把事情撇得清清楚楚,转而更是道:“安芳姑姑,别人不相信我,难道您也不相信我吗?您可别被安嫔娘娘给骗了啊……” 其实初瑾也不敢相信文滢会去害采薇,她们俩从小是一块长大,简直比亲姐妹还亲。 文滢还在嚷嚷着什么,可她却想起了一件事——上辈子她死的蹊跷,按理说不过是一场风寒的事儿,却是愈演愈烈,难怪连良常在都觉得有人害她。 其实一开始她也怀疑过的,御膳房送来的吃食一概不碰,煮药这种事儿也交给了采薇与文滢,甚至连寝殿里面的摆放的东西都全部换了……可从始至终,她却从未怀疑过文滢她们。 若真的是文滢在她的汤药中做了手脚,一切的一切好像就说得通了。 初瑾冷笑一声,让雨竹带着屋内不相干的人都下去,只留下安芳姑姑与文滢,“事到如今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安芳姑姑会不会相信我不重要,重要的是采薇醒了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说起来也巧了,方才孙太医看过,说采薇中的西域之毒药性霸道,正好冲散了她脑袋里的淤血,约莫这两日就能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你们做下的那些事儿可就瞒不住了啊!” “到时候你是不是对采薇下毒,我又有没有冤枉你,你觉得还重要吗?倒是你与温僖贵妃谋害先皇后,只怕是难逃一死啊……” 果然,她这话一说完,文滢面上像是见了鬼似的。 文滢只觉得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除了温僖贵妃与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不,还有躺在病榻上的采薇,这人……这人怎么会知道? 安芳姑姑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娘娘,您在说些什么?” 这种话哪怕是没有证据,可传出去也足以叫皇上彻彻底底厌弃了温僖贵妃的。 初瑾不急不缓道:“文滢,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若没点本事,怎么能安然无恙从冷宫出来?皇上又怎么会将我封为嫔位?你们啊,好自为之吧!” “我若是你,不如趁这个时候都招了,如今你有了丈夫,有了庇护,该和和美美过自己的日子……若事情真的闹开了,别说是你,只怕颜珠都得跟着受牵连的,若这时候实话实说,兴许皇上还会留你一条贱命。” 文滢瑟瑟发抖。 见鬼了。 真的是见鬼了! 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安芳姑姑原本是不相信初瑾所言的,可文滢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一举一动有没有说话,到底是不是心虚,她看的出来。 当即她的心就凉了半截,上前就狠狠打了文滢一巴掌:“你,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文滢没有接话。 这件事她不会认。 她不能认。 初瑾似笑非笑道:“我看在安芳姑姑和采薇的面子上原本是想要帮帮你的,可既然你死鸭子嘴硬,那我就帮不了你了。” “你且回去吧,顶多还有三两天的好日子过,这几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有什么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下来,免得以后没机会了。” 文滢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腿肚子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她本就不如安芳姑姑与采薇聪明,如今已是自乱阵脚。 倒是安芳姑姑突然跪了下来,哭的是泪眼婆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拽着文滢的袖子道:“你快求求娘娘啊,她既说能够保下你的性命,断不会食言,今日你若是踏出永和宫,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她知道文滢死不足惜,可先皇后没了,采薇又成了这样子,不管怎么样,哪怕是在死牢里呆一辈子,也总比丢了性命好。 她想文滢了,总能去瞧瞧的。 如今安芳姑姑就是文滢的主心骨,当即也跟着哭了出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原来当初先皇后的死的的确确是与她有关系,是温僖贵妃授意她下了毒药在先皇后的汤药之中,她原以为这件事做的隐秘,可先皇后下葬后不久,这件事却叫采薇知道。 当时她吓得不行,与温僖贵妃一起跪在地下苦苦哀求采薇,采薇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趁着采薇犹豫时,温僖贵妃制造出佛堂失火的假象,将中了迷药的采薇留在里面。 谁知道采薇命大,一直留着这条命苟延残喘到今日。 初瑾听闻这话,指甲深深恰进肉里,一想到采薇在火海里被烧成这样子,她恨不得再狠狠给文滢一巴掌,紧接着再冲到储秀宫给温僖贵妃几巴掌——这人,简直是畜生不如! 她放了文滢离开,派人请了皇上过来,最后可以说是心平气和道出这件事。 皇上也是盛怒不已,想着当初的温僖贵妃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竟如何恶毒,冷声道:“在朕看来,将她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了朕的心头之恨,可她到底是你的妹妹,你想要如何做,朕都听你的。” 这件事已是水落石出。 初瑾平静道:“打打杀杀的也没什么意思,若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反倒还会惹得额娘担心,我想,不如就留她一条命,将她送到皇家寺庙去吧,一辈子与青灯古佛相伴,好好忏悔自己的罪行。” 说是皇家寺庙,可大家心里都清楚,送过去的人都是犯了错的妃嫔与宫人,里头多的是人折磨她们。 皇上点头答应。 初瑾却道:“她走之前,我还是想见见她。” 皇上也答应下来:“可是要朕陪着你一起去。” “不必了。”初瑾微微叹了口气:“臣妾想自己解决这件事。” 消息很快传到了储秀宫,温僖贵妃知晓自己要去皇家寺庙,愣了一愣,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其实她隐隐猜到了几分,可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哪怕事情败露,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文滢也绝不会说出当年的事情。 可她问了一圈,大家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何。 初瑾很快就来了。 温僖贵妃一看到她就像见到仇人似的,疯了一样冲了过来:“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说服皇上将我送去那种地方的对不对?你,你好狠毒的心啊,我就算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屋内的宫女太监早就被安芳姑姑带了下去。 初瑾一巴掌抡在她脸上。 温僖贵妃从小到大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本宫如今还是皇上亲封的贵妃……”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初瑾又是一巴掌打了上去。 温僖贵妃上前就要同初瑾拼命。 初瑾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这一巴掌她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打的温僖贵妃瘫倒在地,打的她眼里露出几分恐惧之色来。 初瑾正色道:“第一巴掌,我是替故去的阿玛打的,第二巴掌,我是替额娘打的,第三巴掌,我是替采薇打的……我原想要替我自己再给你一巴掌,可想了想,打你?呵,脏了我的手!” “你就那么喜欢皇上吗?喜欢到不惜害死自己的亲姐姐?我死了你又能如何?一样还不是被佟佳皇贵妃压的死死地?若你能坐上皇后之位,我倒还高看你一眼,可你却只能拿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开刀,别人对你防备不已,根本就不会给你下手的机会。” 瘫倒在地的温僖贵妃宛如见了鬼一般,一步步朝后退去,颤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她认得这人好像是初瑾,可这人的腔调与说话的语气……简直与故去的姐姐一模一样。 初瑾冷声道:“你说我是谁?当年我临终之前,你是怎么在我跟前发誓的,说这辈子不会踏入紫禁城,不会沾染后宫……前头答应的好好地,可这话一转身就忘了。” 当时她说这话时只有她们姐妹两个在场,她念及着妹妹脸皮薄,不好让别人听到这话,可万万没想到,妹妹当着她这个将死之人都能谎话连天。 这下子,温僖贵妃信了。 由不得她不信。 当初这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温僖贵妃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蹒跚爬了过去,抱住初瑾的腿,哽咽道:“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求求皇上好不好?我不想去那种地方!” “咱们以后就像是娥皇与女瑛,一起在皇上身边伺候……姐姐,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若额娘知道我去了那种地方,肯定会受不了的,当初你没了,她就一夜白了头发,若我这样,她肯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啊……” 她的哭声凄厉。 初瑾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冷声道:“如今我还留着你的一条命已经是看在额娘和故去阿玛的面子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今日我过来,就是想要你心里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 话毕,她更是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随着她的离开,梁九功却带人走了进去,给温僖贵妃灌了一杯毒酒,这杯毒酒不会要了温僖贵妃的性命,却能要她一辈子说不出话来。 对于温僖贵妃,初瑾是一点都不敢相信,她怕温僖贵妃做出玉石俱焚的事情来。 初瑾坐在步撵上回去永和宫,等着回屋时,她已是满脸泪痕。 皇上已在屋内等着她,她一进来,皇上便将她紧紧拥入怀里,拍着她的脊背,柔声道:“好了,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若是你难受,就好好哭一场,朕陪着你。” 初瑾无声落泪。 豆大的泪珠打湿了皇上的龙袍,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可她却什么都顾不上,方才强忍着的眼泪却是渲泄而下。 接下来的几日,皇上都歇在了永和宫。 如今六宫众人提起初瑾,已经将她神魔化了,毕竟佟佳皇贵妃想要扳倒温僖贵妃不是一日两日,这么些日子来却是束手无策,可她却是轻而易举将温僖贵妃送到了那种地界儿。 有人说,敏嫔盛怒是因为当日钮祜禄一族二太太在她跟前出言不逊,连带着钮祜禄一族的二太太当夜都暴毙而亡,这位二太太乃是当初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十分得脸,温僖贵妃见状自然要替她求求情,不曾想皇上将温僖贵妃也迁怒上了。 有人说,敏嫔乃是狐狸精转世,将皇上迷得是七荤八素。 …… 一时间,说什么得都有。 佟佳皇贵妃自然是不会相信这些,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是想破脑袋都没能想明白。 但有件事她却是心里清楚的——这个初瑾不容小觑。 与她一样坐立不安的还有德妃。 德妃如今依旧是六宫之主位,因她月份大了的缘故,并不能近身伺候皇上,但这些日子不管皇上再怎么忙,隔三岔五都会来瞧瞧她的。 可自从初瑾回来之后,皇上再没想起过她,这让她觉得自己永和宫之主位保不住了。 翌日一早去承乾宫请安时,待妃嫔散尽,德妃却是主动留了下来:“……说起来,臣妾也好些日子没陪陪皇贵妃娘娘说话了。” 她们两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话佟佳皇贵妃听起来是陌生又熟悉,想当初德妃根基不稳时,时常留下来陪她说话。 这不,德妃挺着大肚子,褪去护甲,又开始做起从前的活计儿来。 她亲手剥了橘子递给佟佳皇贵妃,更是嘴角含笑道:“这话,臣妾想了好几日,始终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与皇贵妃娘娘说,可后来一想,若是不与皇贵妃娘娘说,也实在找不到旁人了。” “臣妾是什么性子,皇贵妃娘娘也知道,如此,那臣妾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敏嫔那,不知道娘娘是如何打算的?” 她不相信佟佳皇贵妃能容得下初瑾。 初瑾收拾了温僖贵妃,下一个就是佟佳皇贵妃了。 佟佳皇贵妃慢条斯理吃着福橘,似是一点都不着急:“本宫又能有什么打算?敏嫔如今风头正盛,如今谁凑上前去都讨不到好,莫不是德妃今日过来是打算窜梭本宫收拾敏嫔?” “本宫可不是安嫔那等没脑子的,如今在太岁头上动土。” 德妃是欲言又止。 两人从前好歹也是一条船上的,德妃一个眼神,佟佳皇贵妃就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让屋内人都下去。 德妃这才开口道:“今日臣妾过来是打算与娘娘做个交易。” 说着,她的手轻抚上肚子,道:“臣妾帮娘娘除掉敏嫔,娘娘将四阿哥还给臣妾,不知道娘娘觉得意下如何?” 这门交易,佟佳皇贵妃不算赚,可细细想来,她也不算亏——毕竟德妃比初瑾好拿捏多了。 佟佳皇贵妃不说好,但也不说不好,只道:“德妃打算如何做?你好歹是四阿哥亲娘,有些话本宫说在前头,可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和温僖贵妃一样,闹了大笑话!” 德妃似笑非笑:“臣妾自有臣妾的办法,只是不知道娘娘答应还是不答应。” 事到如今,哪怕她被迫再次与佟佳皇贵妃同乘一条船,却依旧不敢相信这人,还是留了一手。 佟佳皇贵妃略思忖一二,也就答应下来。 她虽将四阿哥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可相较于四阿哥,显然还是除掉初瑾更合乎于她的心意。 ** 初瑾却是浑然不知,处置完温僖贵妃之后她很是低落了一阵。 从小到大,阿玛都教她不管男女,不论嫡庶,只要一家人心往一处使,钮祜禄一族肯定会越来越昌盛的,若阿玛泉下有知,知晓妹妹做下的这些事儿,知道她亲手毒死了自己的亲妹妹,还不知道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 还有额娘,四年前白发人送黑法人本就已是伤心欲绝,如今小女儿落下这样一个境地,还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子。 更不必提二哥颜珠,接二连三没了妻子,这叫他怎么受得了? 所以,哪怕皇上使出浑身解数,又是送首饰,又是送新衣裳,甚至要暖房给她种了一屋子她最爱的芍药花,她脸上也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初瑾每日呆在永和宫里装病,觉得日子是无趣极了。 但她也是时时刻刻关心着钮祜禄一族的事情,知道皇上赏了额娘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更是封了二哥颜珠为御前一等侍卫……虽说这样不能弥补他们心中的伤痛,可如此一来,钮祜禄一族再无人敢轻慢他们。 初瑾心中微动,知道皇上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 安芳姑姑虽不明所以,但随着一日日的相处,却也知道这位敏嫔娘娘是个好人,甚至劝慰起她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奴婢入宫也十几年了,宫中的事儿见了不知道多少,却从未见过有人胆敢这样对皇上,有些时候娘娘拿乔一二,那是情趣,可若一直这般冷脸对着皇上,只怕皇上也会不高兴的。” 其实最开始见初瑾对皇上不冷不热的,安芳姑姑心里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的,好在最后是有惊无险。 初瑾笑了笑,只道:“可是,我并不想要留在宫里,也不想当什么敏嫔,我甚至巴不得与温僖贵妃一样,住到寺庙里去……” 她这话说的安芳姑姑脸色也是一变,可还未等安芳姑姑开口说话,就见着梦竹气喘吁吁闯了进来。 梦竹向来是不如雨竹有规矩,很多时候都是冒冒失失的,可一看到她,就会叫安芳姑姑想起文滢来,这些日子也没说过她什么。 安芳姑姑见状,忙道:“这是怎么了?” 梦竹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道:“采薇……采薇……” 初瑾突然起身,道:“采薇怎么了?” 安芳姑姑也跟着着急起来。 梦竹吓得直摆手:“采薇姑娘没事儿……是,是她醒了!” 采薇醒了! 初瑾一听这话,连忙赶了过去。 采薇果然醒了,等着初瑾进去时,她正坐在铜镜跟前看着自己的脸,那蜿蜒可怖的烧伤看着十分吓人,可她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样。 安芳姑姑见状吓坏了:“采薇,你怎么了?” 采薇扭头笑了笑:“姑姑,我没事儿。” 接着,她便跪地给初瑾请安。 这些日子她虽昏睡着,却也不是什么事儿都不知道的,特别是后几日,有谁来看过她,说过什么话,她都是一清二楚。 采薇向来是个极妥帖之人,与初瑾道谢之后才道:“……其实今日我落得这般境地,我是一点都不意外,当初知晓温僖贵妃做下的事情后,我也曾想过找皇上说出一切,是温僖贵妃与文滢跪在我跟前求我,说不能叫钮祜禄一族成为笑柄,如此,便是九泉之下的皇后娘娘都跟着没脸。” “她们还说当时是鬼迷心窍,跪在我面前哭的是泣不成声,我,我就心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未等我想到怎么办,就出了那档子事儿。” 所以醒来之后她是一点都不意外,温僖贵妃与文滢连先皇后都敢加害,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们做不出来的? 说到这儿,她笑了笑:“其实这几年我就像做了一个梦似的,梦到了皇后娘娘,想着若皇后娘娘还活着,肯定是不会姑息温僖贵妃与文滢的,不管是谁,只要做错了事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初瑾看着采薇,只觉得真好——历尽千帆,依旧不忘初心! 她并没有多呆,把地方留给了安芳姑姑与采薇。 采薇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了,她十几年那年进宫,早已与紫禁城融为一体,除了这里,实在不知道去哪儿。 她跪倒在初瑾跟前道:“……奴婢虽愿意娘娘身边伺候,可奴婢却是有自知之明的,如今奴婢这长相,怕是没资格,若是娘娘介意,那就留下奴婢做些粗活,奴婢定不会出现在娘娘跟前,若是娘娘不介意,奴婢就帮着安芳姑姑分忧一二。” 初瑾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我怎么会介意?这一切的一切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错。” 从此之后,初瑾身边就多了一个采薇。 每每看到采薇,初瑾都觉得自己应该像她学习,早日振作起来。 所以初瑾的“病”很快就好了,如今她是后宫宠妃,大家就看她不顺眼,可当着她的面也是客客气气,百般阿谀谄媚,就连宜妃那等狠角色想着安嫔如今的下场,见到她也绕道走。 初瑾如今可没在怕的。 不过佟佳皇贵妃也是个聪明人,她们俩明面上根本就没起过什么冲突,也起不了什么冲突。 初瑾一直在等,等着佟佳皇贵妃给自己下套,可她却是什么动作都没有。 这下连初瑾都觉得不对劲来。 这日,初瑾正在屋子里午睡,就听人通传说是德妃过来了。 初瑾并不愿意见德妃,德妃如今肚子大了,若在她院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可说不清。 她翻了个身,想也不想就道:“不见,就说我正在睡觉。” 这就是当宠妃的好处,可以肆无忌惮,可以随心所欲。 安芳姑姑很快就出去了。 没想到接连着好几日,德妃时常过来,有的时候说是来看看初瑾,有的时候说是找人陪她说说话……反正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是初瑾却是一次都没有见过她。 这下流言蜚语又是到处飞,有人说初瑾连永和宫主位都不放在眼里,有人说她张狂的没边儿了。 可这些话初瑾却是一点都不在意,随他们怎么说好了。 这日傍晚初瑾前去御花园散步,没想到与德妃在小桥上狭路相逢,请安后初瑾则退到一边去,方便德妃通过。 谁知德妃却是一步步朝她靠近,含笑道:“不知道敏嫔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是那等会吃人的老虎了……” “德妃娘娘说笑了。”初瑾二五拨千斤的将话拨了回去,不急不缓道:“不过是臣妾想着德妃娘娘肚子里怀着孩子,自己又是个莽撞的性子,万一不小心冲撞了德妃娘娘,这就不好了。” 她一直都不大喜欢德妃,这安嫔与宜妃虽说心肠不算好,但也没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来,这样的人嘴巴厉害,好歹算是心口如一,但像德妃这样口蜜腹剑之人,她实在不喜欢。 她还记得从前德妃怀着孩子长跪于坤宁宫的事儿,如今对她而言,怀着孩子的德妃是极有杀伤力的…… 德妃一点都没有避让的意思:“可敏嫔你向来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只要不是故意为之,又怎么会出事儿?” 嘿,这话说的就有点意思了。 初瑾脸色一变:“德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宫倒是想要问问敏嫔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我同居永和宫,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为何一直避着本宫?”德妃一步步朝初瑾靠近,已经逼得初瑾退无可退:“可是本宫前些日子得罪过你?若真有这等事儿,那本宫在这儿与你赔个不是。” “可要是没有这事儿,本宫难得找到机会,想要问出个一二三来。” 初瑾转身就要走。 与这样的疯子,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可就在她转身之际,德妃却是抓着她的手径直朝湖中倒去。 在几声惊呼声中,德妃落水了。 如今虽已到春日,但湖水依旧冰冷,更不必说德妃很快就要临盆了,当即就有人四处嚷嚷“来人,快来人”之类的话。 初瑾微微一愣,瞬而却是明白过来,敢情德妃在这儿等她了! 好在她身边的小全子会游水,很快就跳下去将德妃捞了起来。 德妃的怀相不大好,落水以后浑身直发抖,已近乎昏迷状态。 初瑾一叠声吩咐去请太医,末了更是扬声道:“来人,给我把德妃身边这几个人都抓起来,分开关着,待会我倒是要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德妃身边跟着的一个宫女厉声道:“敏嫔娘娘可别欺人太甚,本就是你推了我们家娘娘入水,如今为何要将咱们抓起来?便是你得皇上喜欢又如何?这宫里头到底还有没有道理可言了?” “对,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找太皇太后做主!”有人也跟着高声附和,显然是想先声夺人。 初瑾可不理她们,冲着安芳姑姑使了个眼色,安芳姑姑就将这几个人分开带了下去。 很快就有人将德妃抬到永和宫,太医也到了,皇上是随着太医一块过来的。 一进来,皇上见太医去了内室,只握住初瑾的手道:“你有没有事儿?” 此时此刻,像佟佳皇贵妃,荣妃这些人得了消息早就到了,一见这样子,忍不住偷偷交换了个眼神——皇上这话说的,好像是敏嫔落水了一般。 大家心里只觉得,皇上这心啊,简直偏的是没边儿了。 初瑾摇摇头低声道:“德妃想要嫁祸给我。” 皇上自然是相信初瑾的为人,若初瑾想要害德妃,当初就不会让她平平安安生下四阿哥,况且初瑾向来聪颖,这宫里头多的是见不得人的法子,想要害人,又何须这般大张旗鼓? 皇上一把将初瑾搂在怀里,柔声道:“放心,有朕在了。” 孙太医很快就走了出来,跪地道:“皇上恕罪,德妃娘娘这一胎……没有保住,是个女儿。” 众人只听见里面传来德妃那嘶声力竭的哭声。 皇上没有接话。 他知道德妃多想要有个女儿。 他摆摆手道:“好了,朕知道了。” 说着,他也不顾梁九功的阻拦,径直走了进去。 内室里的德妃脸色苍白,一见着皇上过来就泪如雨下,哭的是泣不成声:“皇上,咱们的孩子没了……” 在德妃与初瑾之间,皇上自然是相信初瑾的,可见着德妃这般模样,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德妃,这是怎么一回事?” 若换成从前,这等事儿自不需要德妃开口,可如今她身边的宫女都不在,她只哽咽道:“臣妾,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臣妾在桥上走的好好地,不过刚与敏嫔说两句话而已。” “臣妾想着这几日敏嫔得皇上喜欢,想要问问她为何不理臣妾,是不是臣妾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谁知道敏嫔是转身就走,临走之前还不忘推了嫔妾一把,皇上可以去问问嫔妾身边的人……他们,他们都已经被敏嫔给抓起来了。” 这事儿就是德妃进宫这些年,也是头一遭听说,若非现在身子不好,她恨不得冲到太皇太后跟前去,求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做主。 皇上听的眉头微蹙,“可……敏嫔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德妃微微一愣,旋即忙道:“皇上这是不相信臣妾吗?臣妾就算是再不喜欢敏嫔,也不会拿肚子里的孩子做筏子……” 皇上并未靠近去,淡淡道:“所以说这件事得彻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说着,他更是道:“这些日子你安心养病,朕待会儿与佟佳皇贵妃也说一声,要老四多来看看你。” “至于你身边的宫女太监,朕也会拨些妥帖之人来伺候你的。” 德妃的心凉了半截。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见着皇上走了出去。 第57章 大结局 对这个男人有了清晰的认知 皇上一出去, 佟佳皇贵妃就迎了上去:“皇上,方才臣妾看过德妃了,她身边连个妥帖伺候的人都没有, 可是要让她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回来了……” 这般急匆匆的,不太像是佟佳皇贵妃的作风。 皇上愈发觉得这件事不对, 淡淡道:“你拨几个妥帖之人过去伺候好了, 至于德妃身边的人, 朕还要审审看。” “那可是要臣妾帮着审问……”佟佳皇贵妃忙道,她知道这件事不能出岔子,德妃虽做事妥帖, 可也不代表她身边的人也做事妥帖,但凡有一个人出了纰漏,那就功亏一篑。 皇上扫了她一眼,道:“朕看就不必了,你最近身子不大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话一出,佟佳皇贵妃不好再说什么。 皇上很快就去了初瑾那里。 初瑾正听安芳姑姑说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奴婢就见着德妃娘娘伸手拽了娘娘一把,那时候,恰好她身边的大宫女挡在娘娘跟前, 这样不知道的人就会以为是娘娘推了德妃娘娘一把。” 皇上也听到了这话,眉头紧锁:“朕万万没想到连她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其实皇上宠爱德妃, 爱的就是她的质朴善良,爱的是她的与世无争, 若这人与其他人一样, 那还有什么稀奇的? 初瑾扫了皇上一眼:“皇上相信我的话?” 皇上匪夷所思道:“朕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说着,他也想到德妃这些年在宫中风评甚好,反倒是初瑾这些日子行事在大家看来骄纵跋扈, 所以两人之间大家明显更相信德妃一些,更何况德妃是受害人,寻常人哪里舍得拿自己的孩子以身犯险? 他淡淡道:“今日跟在德妃身边的有十来个人,细细去问,总能查出些端倪来,倒是你,这几日怕是要教你受委屈了。” 初瑾可不怕受委屈。 三日之后,皇上将那些宫人的供词交到了初瑾手上,初瑾看着看着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记得这个叫秋水的不是德妃身边的大丫鬟吗?怎么这么快就全招了?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我是说德妃怎么能狠得下这个心来,原来是事成之后佟佳皇贵妃将四阿哥还给她,这般想来,这笔生意她好像也不亏,毕竟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怀的到底是男还是女,可四阿哥却是个儿子……” “如今用一个女儿换了一个儿子,想必德妃觉得这笔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 皇上脸色铁青。 其实一开始秋水是什么都不肯说,后来梁九功使诈,这才套出秋水的话来:“朕万万没想到德妃能这般狠心……” 他一直以为德妃将孩子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总是说自己有多喜欢喜欢孩子,可在恩宠,在荣华富贵面前,却是不值一提。 皇上并不是绝情之人,只说等着德妃养好了身子之后移居冷宫闭门思过,当初初瑾不过是偷偷服食避子汤就被移到冷宫去了,按德妃这般行径,只怕要在冷宫中残余此生。 初瑾听闻皇上这意思,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这都是咎由自取啊! 至于德妃那位好额娘乌雅太太知晓女儿落得这般境地后,在初瑾院子跟前哭了好几次,求初瑾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德妃一条生路。 哪怕从前初瑾并不喜欢乌雅太太,可听见她跪在地下将头磕的砰砰直响,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出去见了乌雅太太一面——乌雅太太就算是要求,也求不到我这里来,从始至终我是最无辜的那个,今日若皇上罚的不是德妃娘娘,再次被送往冷宫的就是我,今日我替德妃娘娘着想,那当初可又有谁替我想过? 更何况,皇上圣旨已下,别说是我,就算你求到太皇太后跟前,只怕也无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其实依初瑾对皇上的了解,皇上没有迁怒到乌雅太太身上,已是格外开恩。 乌雅太太这些日子不知道求了多少人,求过佟佳皇贵妃,求过四妃,可无一人愿意见她,她没办法,这才拉下脸面求到初瑾面前来的……如今一听初瑾这话当即又是破口大骂,让人怀疑她到底是舍不得女儿,还是舍不得这份荣华富贵。 初瑾摆摆头,什么都没说。 倒是安芳姑姑见不得人当着自家主子的面儿这般作威作福,当即就要小全子带着几个太监将乌雅太太拖了下去。 随着那一声声咒骂声渐行渐远,初瑾只觉得眼前发晕。 采薇见了,忙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初瑾摇摇头只说没事:“应该是这几日累着了。” 她怎么能不累?这几日不仅要应付那些攀高枝的妃嫔,还要应付皇上……前头那些人倒好说,可这一两个月下来皇上就像是那狗皮膏药似的。 一次两次下来,安芳姑姑等人也见怪不怪,毕竟他们见识了皇上与自家主子饮酒,装病哄自家主子心软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只觉得没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 可没想到初瑾的胃口也渐渐不好起来。 当着皇上的面竟有些恶心。 这几日皇上是心情大好,因为他发现初瑾对他脸色好了不少,从前是不愿与他多说一个字,不愿多看他一眼,可如今知晓钮祜禄二房势微,依靠着长房过日子,他们再不敢不敬钮祜禄夫人,一个个乖觉的像鹌鹑后是高兴了不少。 而且皇上还给她二哥颜珠找了门好亲事……可这些事及在一起都比不上初瑾的身子骨重要:“你这是怎么了?可要紧?快,请太医来瞧瞧。” 初瑾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碍事的。” 从前她是怎么没发现皇上这般死皮赖脸的?一想到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她都替皇上觉得臊得慌,两人喝多了酒,皇上处处撩拨她。 初瑾吧,也是穿越而来的人,对很多东西看的也不是那么重要,更何况皇上那是阅女无数,功力深厚,当即就把她撩的七荤八素,一来二去的竟有了些什么……说后悔,好像不至于,毕竟皇上向来在床笫之间的功夫活很是了得,就是每每看到皇上那张脸,她都觉得有些堵得慌。 皇上皱眉道:“朕记得你从前就有这样的毛病,每到换季时总是脾胃不顺,从前朕劝你,你总是说你事多……如今你也不是什么皇后,正好闲来无事时将身子好好调一调。” 初瑾知道自己这病是累的,上辈子没少瞧太医,如今只岔开这个话题:“……不知道皇上给我二哥找的是哪家姑娘?” 说起来她二哥颜珠也是个命苦的,与原配妻子伉俪情深,妻子没了,娶了文滢进门,原以为文滢样貌出众,性子爽朗,夫妻两个也是恩爱有加,可颜珠喜欢的却是知书达理,饱读诗书之人,不是说文滢不认字,可文滢从小是丫鬟出身,也仅限于会读书认字而已,别的就没有了。 也就是在文滢没了之后,初瑾这才知道二哥与文滢一直过得不好,虽说这门亲事是皇上赐的,可文滢高嫁,心里一直很自卑,不仅防备着那些故意靠近颜珠的丫鬟小姐,更是连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丫鬟都不放过,找了借口将她们都打发的远远地,一个都没留下。 这要颜珠如何忍得了? 一来二去,两人的矛盾是越来越深,这也是为何文滢嫁给颜珠几年一直没有身孕的缘故。 皇上但笑不语。 初瑾几次催促之后,皇上这才道:“……朕就不和你卖关子了,这才朕帮你二哥相看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前头那位二嫂的亲妹妹,你前头那位二嫂留下了两个孩子,若是娶了别人进门,保不齐会对那两个孩子不好。” “况且我听说那人之所以不愿意嫁人,也是心里有你二哥的。” 相较于从前的盲婚哑嫁,这次皇上明显是吸取了教训,多方打听。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却是吓一跳,原来这几年下来颜珠与原配的妹妹之间也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来,一个苦闷郁郁不止,一个时常前来探望姐姐留下来的孩子…… 初瑾隐隐约约也听说了这件事,其实她也是这般想的,自然是点头说好。 这门亲事定下,总算是为阴郁好些日子的钮祜禄一族平添了些喜气。 人逢喜事精神爽,初瑾也是这般,特别是这几日给佟佳皇贵妃请安时,见着佟佳皇贵妃脸色不好看,心里那是更高兴了。 德妃一事,皇上并没有责罚她。 说来说去,她不过是默许了德妃做下的一切,皇上又怎么好怪罪到她身上来?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皇后之后,她是永远失去了——皇后乃是六宫表率,下头的妃嫔若有行差踏错的时候,自该劝诫提点,而非任由下头的人肆意妄为。 很多东西不是得到了又失去,而是原本可以得到的,一想到那滋味,便是如鲠在喉…… 初瑾了解佟佳皇贵妃,知晓皇上此举是对她最大的惩处。 每每看到佟佳皇贵妃那怨恨且不带半点遮掩的目光时,初瑾只觉得心里痛快,那是真痛快,一想到佟佳皇贵妃在慈宁宫都是半点都不遮掩,可见是真的恨毒了她。 可越是这样,初瑾心里越痛快,笑着侯在太皇太后身边道:“……上次您生辰就说一切从简,皇上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说想趁着这次端午节好好热闹热闹,皇上知晓您喜欢吃甜食,专程从阳江请了两位擅长包粽子的厨娘回来,到时候您万万不可辜负皇上的心意才是。” 太皇太后不愿做那等劳民伤财之事,可孙儿的一片孝心,她还是乐见其成的:“如此,到时候哀家便好好尝尝,到时候请你们一块都过来尝尝,若是不好吃,哀家可是要去找皇上算账的……” 当即是一片欢声笑语。 太皇太后心情大好,留了初瑾等人下来用午饭。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向来饮食清淡,可今儿也招呼御膳房做了好几道硬菜,诸如松鼠鳜鱼,佛跳墙之类的菜。 初瑾极喜欢那道松鼠鳜鱼,酸酸甜甜的十分开胃,惹得太皇太后都多看了她几眼。 她老人家虽年纪大了,但记性却好得很——她记得清楚,从前初瑾口味清淡,从不喜这些酸的辣的。 再一想到皇上这些日子都歇在永和宫,太皇太后心里也有了论断,只怕初瑾这是有孕了,当即又是吩咐安芳姑姑给初瑾盛汤,又是要苏麻拉嬷给初瑾拿个软垫……如此一来,显得太皇太后对初瑾十分上心。 相较之下,佟佳皇贵妃显得是十分落寞可怜。 可接下来每一天,她过的都将是这样的日子——没有皇上的宠爱,她在后宫中就什么都不是。 初瑾没有过身孕,对这些事情是半点不知。 还是太皇太后偷偷将这事儿告诉了皇上,下朝之后的皇上匆匆赶来,又是扶着初瑾躺在炕上歇息,又是差人去请太医,将初瑾吓了一跳:“皇上这是做什么?” 皇上含笑道:“无事,请太医给你诊诊脉而已。” 需要这样诊脉吗? 初瑾很是不解。 一刻钟后,孙太医诊脉,当即就跪地道:“恭喜皇上,恭喜敏嫔娘娘,娘娘这是有喜了,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如今脉相正常……” 初瑾一愣。 她有孩子了? 她有了和皇上的孩子? 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有当过母亲,说不羡慕那是假的,每每看到软软小小的七阿哥搂着成贵人的脖子撒娇,她羡慕的眼睛都直了……如今,她也要有个孩子了? 初瑾心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孙太医,这……这可是真的?” 孙太医行医多年,只道:“自然是千真万确。” 初瑾沉默下来,这些日子她对皇上的感情很复杂,见皇上为了钮祜禄一族的事情鞍前马后,堂堂九五之尊看着自己的脸色说话行事,心里一点不感动那是假的,可除去感动之外,好像就没别的了。 花无百日红,她也一样。 她觉得如今皇上对她是心怀愧疚,所以才这样好,等着三年五年十年之后,皇上肯定还会爱别的女子,将别的女子视若珍宝。 而她……有个自己的孩子也是好的,可以在她身边承欢膝下,可以陪着她看皇上承宠一个又一个女人,因为她知道,历史上的康熙帝不仅是千古一帝,也是难得的多情,要他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怎么可能! 上辈子她都没有天真到这个地步,更不要说这辈子了! 初瑾心中了然,看着皇上忙前忙后,喜不自禁的样子,是心如止水——孩子,她喜欢,男人,她可不喜欢。 很多事情想明白之后,再去接受就没那么难了,初瑾只把这人当成了自己的上司,当成了以后自己孩子的父亲……至于别的,那就不再有了。 想及此,初瑾面上也浮现了几分喜色。 接下来的日子则是安心养胎,有安芳姑姑和采薇在,将永和宫上下治理的宛如铁桶一般,不说有人想把手伸进来,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不过皇上为了小心起见,还是找了几个相信的嬷嬷送到了永和宫,不光是永和宫,承乾宫那边皇上也没忘记,这几个嬷嬷送到初瑾身边是照顾她的饮食起居,送到佟佳皇贵妃身边……则是为了盯着佟佳皇贵妃,怕佟佳皇贵妃做出什么事情来。 初瑾是一点都不怕佟佳皇贵妃的,佟佳皇贵妃是个聪明人,聪明之人懂得权衡利弊,她相信佟佳皇贵妃知道,若自己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只怕这皇贵妃之位都保不住的。 如此等到几个月之后,初瑾顺利生下一个男婴,排行第九。 历史上的九阿哥乃是宜妃所出,可如今却变成了自己所成的儿子? 初瑾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小小软软的儿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于此同时,梁九功正捧着圣旨巴巴赶来,宣读了皇上的旨意——将初瑾封为了贵妃。 贵妃? 初瑾有些意外。 这几个月下来,她并没有侍奉过皇上,皇上却日日来,天天来,来的初瑾都烦了,自己这儿子刚生下来,就晋了自己贵妃的位置……太皇太后知道了会答应吗?佟家那边心里会怎么想?佟佳皇贵妃的面子又挂在哪里? 初瑾不知道,可圣旨一旦下来,再无转寰的余地。 初瑾听着梁九功在外头说着恭贺的话——瞧瞧这赏赐,奴才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赏赐了,方才等着敏贵妃娘娘醒来之后,皇上就匆匆去了御书房,如今正在想九阿哥的名字了。 不光是敏贵妃娘娘有福气,以后九阿哥也是个有福气的…… 梁九功向来会说出,几句话说得既不会过分谄媚,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熨帖,听的初瑾心里美滋滋的。 天底下当母亲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康泰? 女子生产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初瑾也是累得很了,抱了会儿子,很快就睡了过去。 她一觉睡得香甜,等着再次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屋子里幽幽暗暗的,只点了两盏灯,皇上正坐在炕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而皱眉,时而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入迷极了。 初瑾轻轻喊了一声——皇上? 皇上这才回过神来,拿着手中的纸走了过来:“朕正在给咱们的孩子起名字了,来,看看,朕给咱们的孩子起了什么名字?” 初瑾低头一看,只见“胤祥”两个大字。 祥。 祥和,吉利的意思。 初瑾微微一愣,想起历史上那位十三阿哥。 皇上却对这名字颇为满意的样子:“朕今儿想了一天,选了好些名字都觉得不合适,思来想去想到了这个字,朕希望他这一辈子都平安顺遂,吉祥康泰,不求他聪明懂事,不求万事出众,只求他吉祥康泰就够了。” 见初瑾没有说话,他只道:“怎么,你觉得这个名字不好?” 初瑾想了想,摇头道:“我觉得这个名字甚好,胤祥,胤祥……以后他就叫做胤祥了。” 因为知晓历史的缘故,初瑾对历史上的这位十三阿哥很有些好感,知晓自己的儿子会与未来的君王交好,知道自己的儿子会平安到老,知道自己的儿子会儿孙满堂……用皇上的话来说,这样就够了。 皇上十分高兴,握住她的手,含笑道:“你啊,凡事就不必操心了,早些替朕生个女儿。”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