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伊朵浮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清穿雍正嫡长子 作者:亦人 文案 雍正爷嫡长子弘晖的人生,从死亡一刻重新绽放。 内容标签:清穿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弘晖 配角:历史上有的没有的一群人 ┃ 其它:清穿,九龙夺嫡 晋江编辑评价: 苏放穿越成了胤禛的嫡长子弘晖,这一世他行事谨慎小心,处处收拢人心。 由于知道历史的进程,重生后的弘晖自从病愈后学会了向阿玛撒娇,更明白了皇子之间的相处之道。 皇宫之中九龙夺嫡大戏正在上演,弘晖更是从旁胤禛。 随着弘晖的渐渐成长,父皇与皇子间一种无法名状的禁忌感情正在滋生…… 清宫的题材已经不再新鲜,出彩的就在如何老瓶装新酒,给人新意。 弘晖看似稚嫩单纯,事实上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一面乖巧的叫着阿玛,一面沉着应对各方刁难。 胤禛轻轻的拍拍弘晖的头,疼爱的抱在怀里,一丝丝的温情就这样在两个人的心中流淌。 这个清宫不仅有期待已久的宫廷争斗,更有温暖有爱的父子之情,令人印象深刻。 1、女穿男未必伤不起 苏放再睁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乏力酸痛,却也同时感叹,自己还真是福人有天命相佑,活了二十几年,可没发现说是自己的心脏长偏了,难得乔旗那贱人花了重金请来狙击高手,呵,这一回让自己走运留了一条命,她苏放绝对是个有仇必报的主。 果然,爱情什么的,完全不能相信,这不才跨出半只脚去,就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苏放忍着全身不适,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亮,正感叹着男人最多是玩物消遣的时候,突然瞬间瞪大了双眼,眼珠子定定瞧着面前的景象,吓,这玩笑开大了! …… 报仇什么的,苏放已经没了心思,人都死了,虽不是阴阳相隔,可也绝对是数百年的鸿沟无法跨越了,是便宜那姓乔的贱人了。不过,弟弟妹妹如今也长大了,自己有留下家业、也留了信得过的手下给他们,该没什么好担心的,生死有命,只怪自己大意不仅失荆州,而是把命丢了。 “晖儿,起来把药喝了。”男人的声音响起,咋一听挺严肃冷酷的,但其实,单凭那“晖儿”的称呼看来,他也是心存慈爱的,而胤禛的脸色显得有些疲惫。 苏放本是装睡,眼下听了这话,索性睁眼,也不再装着睡意朦胧的模样,“阿玛。”花了些心思,那日醒来镇定心绪后,凭着仔细观察和一番旁敲侧击,闹明白了如今的身份,平白缩水成了八岁的孩童一个,还直接从女人变成了男人,当然,就目前来讲,说是男孩更确切些。 她苏放,一朝赶上穿越潮流,女穿男,来到数字大战的康熙朝,老子决定党派,眼前这个便是四爷党魁首,自己这个身子的父亲,爱新觉罗胤禛,历史上的雍正帝,而她苏放,占了的身子,是这位四爷的嫡长子,弘晖。 弘晖原本是随了胤禛的教导,往日里话也不多,虽年幼却着实懂事,此番大病初愈,苏放秉着少说少错的道理,在胤禛看来倒是再正常不过了,甚至胤禛还察觉,这孩子经此一劫,再醒来后,貌似面对自己这个阿玛,多了几分亲近和依赖,若是在以往,胤禛难免要持着身份故作严肃,再啰嗦训斥几句要重规矩的话,可眼下,他原本子嗣不丰,差点以为就又要失去弘晖这个嫡长子,几日下来,胤禛当然知道自己脸色难掩颓然,此刻还能享受儿子的亲昵,胤禛就欣然接受了。 一切皆有因果。 苏放于爱情是个冷漠无情的,自然那乔贱男是个错误,但是,她向来看重亲情,前世即便是父母英年早逝,留下年幼的弟妹要她这个长姐拉扯大,但记忆中,爸爸是严厉不乏慈爱的,妈妈是温柔且又坚韧的,弟弟妹妹调皮了些却也算是懂事、总能够体谅姐姐苦心的。 “阿玛,有点苦。”她不是吃不得苦的人,但那是前世在父母离世以后,而如今死而复生醒来在这另一个时空,苏放便瞧见了床前的阿玛额娘,自然也瞧见了这两人眼中真挚的爱子之情,再醒来,她便已经想得明白,其实苏放已经死了,其实原先的那个弘晖也已经死了,而今后,她便是弘晖。 瞧儿子皱眉的小模样,胤禛瞧着,却渐渐松了口气,“苏培盛,拿蜜饯来。”满意地接过儿子手中饮尽的药碗,又亲自抬手用温热的毛巾替弘晖擦了擦嘴角沾着的褐色药汁,胤禛做起这些动作自然流畅,根本不像是第一回。 直接张嘴咬了胤禛递过来的蜜饯,弘晖心里却思量着,以后可是要多多锻炼身子,要知道,生病吃药,药也三分毒,这可要不得,“阿玛,儿子已经大好了,您也累了,快些去歇息吧。”外面天黑了,明日胤禛还要办差,弘晖也是才知道,之前因为自己这个四贝勒府的嫡长子病重几近小命呜呼,康熙爷开恩准了胤禛的假,而如今这弘晖换了芯子活了下来,胤禛自然不能再因私误公耽搁差事了,这位四爷向来是个认真的。 “嗯,无碍。”若不是逮了机会训导,胤禛向来是信奉沉默是金,不过,将儿子神情中的担忧收入眼底,胤禛想了想,话语显得几分柔和,“晖儿先睡吧,你身子刚好,御医说了要多休息好调养身子。阿玛在这儿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就走。” 弘晖顿了顿,却没再劝了,乖乖闭上眼。一旁伺候着的苏培盛心里担忧爷的身子,又想起爷待会儿还要回书房办差,想要开口小声劝一句,却被胤禛投来的视线吓得赶紧闭嘴了,再不敢打扰,只盼着小主子能够快些入睡才好。 然而,胤禛才瞧着弘晖闭眼,想要在心里默想些事情,却发现下一刻弘晖又睁了双眼,小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阿玛今晚能不能陪儿子一起睡?”颇为渴望地望着胤禛,倒不是他装萌,只是不忍心瞧这位父亲劳心劳力,要知道,历史上,有传言说雍正帝大是呕心沥血累死的。 胤禛愣了愣,是没想到儿子提了这个要求,有些不合适,但瞧眼前恢复大好的儿子,他却还是忘不了前些日子弘晖病弱的模样,短时间内也还没能抚平那一丝将要失去爱子的慌乱和恐惧,此刻便不忍心拒绝,正犹豫着,却听见弘晖对着苏培盛吩咐道,“苏公公,快伺候阿玛洗漱。”小孩的声音里似乎也带了些不可置疑的威势,当然,身为皇家阿哥康熙爷的龙孙,在胤禛看来,这点主子架势是必须的。 苏培盛却不敢轻易答应,毕竟四爷主子还没发话,不过,胤禛还真没有拒绝,稍一犹豫便对着苏培盛点头了,“今晚就陪晖儿。” 弘晖满意地笑了,这才安心闭眼渐渐熟睡了去,身子初愈,果然虚得很,他倒不担心胤禛再溜了,这个人言出必行,只是刚才试着这么一提,胤禛居然就答应了,弘晖觉得有些意外,也没再多想,只希望这一晚阿玛能够睡好。 苏培盛赶忙去吩咐奴才们准备给主子洗漱,只顾着低头忙活,其实背后衣衫有些湿了,就在刚才,小主子开口吩咐的时候,主子爷那一眼当真吓人,苏培盛是做奴才的,跟在四爷身边当差,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小,怕是四爷恼了小主子擅自拿了主意,可不知为何,主子爷却是没有发作,一瞬间便已隐忍了,看小主子的模样,也是没发现主子的异样。 胤禛梳洗完毕,便瞧见弘晖已经让出了半张床,而这小子呼吸平缓显然是真的已经睡着了,苏培盛正打算替胤禛再铺一条锦被,却被胤禛摆手阻止了,瞧着胤禛自然地躺在弘晖身侧,分了弘晖半床锦被同眠,苏培盛压下心中讶异,悄悄退了出去。 2、抓周宴母子戏情深 康熙四十四年,二月。 历经半年多来步步为营,弘晖俨然就是这四贝勒府的嫡出大阿哥了,举手投足间的那种上位者端倪,让四爷胤禛见着很是满意,或许是少了几分古人的性子,但前世那种不屈于人的骄傲自信,显然已是刻进了他灵魂的东西。 “杨安,给弘时的礼物备好了?”晚上是胤禛三子弘时的抓周宴,作为大哥,弘晖自然得露个面,半年来,鲜少出府,甚至连自己的院子都少有出去,就借今晚的时机,自己这个大阿哥的低调逍遥也该到日子了。 杨安躬身递上一枚玉佩,弘晖接过来把玩一番,发现玉上刻了四个字,“好个富贵平安,不错、不错。”赞许的目光看向跟前的少年,倒是意外收获,才几个月的时间,果然是一点就通的聪明人。 弘时是侧福晋李氏的儿子,此番抓周,原本作为庶子本不该太过隆重热闹,但是,近两年李氏的另一个儿子二阿哥弘昀常年体弱多病,胤禛为了给府里增添些喜气,这才请了兄弟几个多热闹些,宫中康熙爷和德妃也都赏了东西。 “爷,弘晖来了。”那拉氏福晋芸秀悄声在胤禛旁边说道,刚才四爷还问了两遍,那拉氏早想要派人去催,怕儿子误了点失礼,然而四爷却都是摆手阻止了,神情也不见恼。 “阿玛,额娘。”简单的称呼,却不会显得失了规矩,弘晖稍稍躬身行礼,也不掩饰小脸上的笑容,却倒是像把四周的叔叔伯伯婶婶之类的,全都无视了。 还没等胤禛和那拉氏说话,旁边十四爷胤祯有意见了,“啧啧,弘晖啊,这么久不见,就不认识叔了?这么多伯伯叔叔的,连个招呼都没有?就算不认识我十四,那总不见得连你十三叔也都不认得了吧!”胤祯如今也十八了,这几年却是和老八胤禩几个走得近,反而渐渐和亲哥老四、打小的玩伴十三都疏远了。 四福晋那拉氏皱眉,刚想要为儿子赔罪辩解一两句,却被胤禛眼神制止了,就瞧着弘晖不慌不乱反而侧身背对着十四,朝着上座明黄袍子的太子爷胤礽恭恭敬敬行礼,“侄儿弘晖给二伯父请安,给各位伯父叔叔们请安,给各位婶婶请安,还请二伯父和伯伯叔叔们原谅侄儿失礼了,侄儿愿领罚。”弯腰、躬身、低头,即便行的不是跪礼,甚至都没有屈膝,但此时正面受礼的胤礽却不觉得因此被冒犯了。 “还是老四你教得好,就是弘皙,也还不一定能像是弘晖这么有规矩的。”胤礽笑着扶起弘晖直腰,毫不吝啬赞赏,“弘晖,听老四说,你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样,可不能偷懒了,得快些回上书房,把落下的功课都补上。” 众所周知,四爷胤禛是铁杆的太子党羽,所以,眼下在众兄弟面前,太子爷句句维护老四的这个嫡长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胤禩笑得温和,身旁八福晋瞧着弘晖、再看看四嫂那拉氏,眼里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老九胤禟和老十胤俄旁若无人地说笑着,像是根本没在意,至于刚才发难的十四爷胤祯,撇过头去冷哼一声,显然是对太子爷不满。 十三被胤禛视线所逼,不得不放弃和十四再争锋相对的机会,心里对着胤祯是恼怒上了,这个十四,偏是要和四哥作对,现在倒好,在四哥府上,当着一众位兄弟的面,竟然连四哥府上的小辈都欺负了,平日里,十三对弘晖这个侄子疼爱都来不及,哪里舍得让十四给委屈? 弘晖看似专心和太子二伯父应答,其实是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二伯父说得极是,弘晖确实有些担心,好些功课,怕是一下子难以应付。”刚说完,就感觉自家阿玛的视线牢牢盯紧了自己,弘晖感应到了,阿玛准是心中腹诽着。 这半年来,胤禛虽然纵容儿子留在院子里静养,可从来不会在检查功课的时候放水,而结果,每每是能让胤禛舒心而笑的,这儿子,策问见识等,都是有绝对的天赋。 此刻,对着这些皇家最亲近的外人,弘晖是谦虚了。 “这个不难,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让你弘皙哥哥帮衬着,今儿个回宫,我就与弘皙说一说,让他在上书房多照顾着些弟弟。”胤礽眼看着老大胤褆对皇位虎视眈眈,老八老九几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眼下有机会对着老四胤禛拉拢示好,胤礽是给足了面子的,想来消息是不错的,老四对弘晖这个嫡长子向来重视。 “二哥,那将来我家的弘春到年纪入了上书房,也得要请二哥让弘皙多多照顾弟弟呐。”胤祯前年得了长子弘春,不过此刻拿来说道,是纯粹给老二和老四添堵的,十四这脾气倒还真是乌雅氏宠出来的。 胤礽脸色一僵,随后很快笑了,今日是老四第三子的抓周宴,既然都给了弘晖那么大的面子,胤礽还是打算有始有终,“十四弟这话,二哥自然记着。”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便回头去和下首的老三胤祉说笑去了,至于十四这小子,还不足为患,胤礽若真与幼弟计较几句言语,那才是失了储君身份。 至始至终,胤禛都没有说话,偶尔低头藏住了眼底的心思,在太子胤礽面前,四贝勒向来是兄友弟恭这出戏的最佳男配角,弘晖心里向着自家阿玛竖起大拇指。 弘时被侧福晋李玉漱抱来,小家伙白白嫩嫩,被打扮得像个喜庆的福娃娃,收下诸位爷给小阿哥的贺礼,面对各位福晋对小阿哥的喜爱赞美,李玉漱笑得更加艳丽了,倒像是这四爷府的女主人一般,反而是福晋那拉氏芸秀,则被弘晖拉着在一旁落座,脸上始终挂着淡笑,倒是胤禛这位爷,瞧李氏作态,有些黑脸的趋势。 抓周的物件倒是不少,弘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想起前几天去给额娘请安的时候,那拉氏提起过,当年自己抓的可是阿玛的印信,不过,现在看来,今日弘时抓周,该有的都有了、不该出现的自然一个没有,果然,侧福晋李玉漱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呢! 不过,接下来令胤禛难堪的是,这个三子弘时,竟然将满桌子的物件尽数无视,而愣是径直朝着生母李玉漱跌跌撞撞晃了过去,来不及阻挡,弘时已经扑进了李氏怀里,拽紧了李氏的衣服竟然嚷嚷了几句模糊的“额娘”,就再也不松手了。 幸好太子胤礽有心维护,吩咐胤禛摆酒席,拉着兄弟们闹酒去了,而四福晋那拉氏则是神色从容地好言安抚了李氏几句,随后,又在李氏正稍有晃神时,让嬷嬷将小阿哥弘时抱了过来,招呼嫂子弟妹们也去摆宴了,唯独留下李氏咬牙切齿无可奈何,谁想小阿哥竟然今日第一次开口便叫“额娘”?而平日里,李氏为了让儿子粘着自己,特地在自己衣衫上都染了香味让弘时上瘾,如今,应了那句,自作自受罢了。 儿子唤了额娘,本该是高兴的,可今日这场合实在不对,竟让四爷下不来台,想起刚才四爷那冷冷的一瞥,李玉漱只觉得浑身发寒。 弘晖向阿玛额娘告了罪,先回院子去歇息,在此之前,直接把那枚玉佩递给了李氏,也没错过李氏故作镇定的神色里,因为看清了玉佩上的字样,再一次恨意翻涌,真是个不安分的女人,你儿子若得一个“富贵平安”,难道还不满足? “杨安,可记下那种味道了?”弘晖对香味异常敏感。 “是。”虽然有些疑惑主子的用意,杨安却是把刚才那股淡得几乎无迹可寻的味道记住了,也亏得主子提醒才察觉。 弘晖并不怀疑杨安的能力,嘴角微扬,手指抚上腰间的暖玉,指腹划过“晖”字起伏,“想办法,让额娘院子里相同或者类似的香味,都除了。记着,以后也不许有。” 既然你李玉漱想要儿子,你们母子情深受不得分离,呵,小爷我难道还争着要和你抢不成?我额娘更是不会稀罕! 这后院的事儿,弘晖转眼就忘在脑后了,当务之急,该想想,明日入宫到上书房听课,能遇上什么呢? 千古一帝康熙爷,是两世都如雷贯耳的。 而将要遇着的另一位,弘晖思绪至此,不由笑得有些戏谑,难道也要学着父辈那般,学着胤礽胤禛的“兄友弟恭”,自己和那皇长孙弘皙同样再演上一场? 3、初入宫弘晖看兄弟 弘晖入上书房,一旁由原来的小太监顺子跟着,又是四贝勒嫡长子的身份,宫中遇见的多是主动向他见礼,而在第一眼瞧见皇长孙弘皙的时候,弘晖倒不需顺子多嘴也能辨别得出,“弘晖见过大哥。”十二岁的弘皙在龙孙中最长。 难怪康熙如此看重这位皇长孙,因为弘皙是太子胤礽的儿子,也因为弘皙的气质与太子十分相近,或许,比起那位储君的些许优柔,眼前的大皇孙更添了几分康熙爷的乾坤独断。 “是弘晖来了啊!看你气色,倒是真的大好了。”弘皙对着这位弟弟显露几分亲近,但却并不殷勤,等坐定了,才有回头,“一早阿玛特地吩咐了,要我多照顾着些弟弟,功课方面若是有疑问,大可以提出来,不用顾忌。”给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他倒是很有一股皇长孙的矜持。 弘晖弯了嘴角,笑容自然比起弘皙的要深一些,“多谢大哥。”先前还未曾见过这个皇长孙,看来自己仍然低估了他几分,若是时日久一些,这弘皙将来成长必定越过他的储君阿玛。 直郡王胤褆家的嫡长子弘昱,和五贝勒胤祺家的庶长子弘昇,都比弘晖大了几个月,不过,老五家的弘昇,性子倒是随了五爷,向来不惹事也从不出头,身为胤祺侧福晋之子,又是长子,出身倒也并不算低,却从不因着长了点点年纪而在弘晖这个四贝勒嫡长子面前摆哥哥的谱。第一印象,弘晖觉得这个弘昇是真的性子谦和,处起来倒是更容易亲近。 “撞了人,不会道歉?哑巴啊!没规矩的小鬼!”弘昱在郡王府是被宠惯了,而他阿玛胤褆,作为康熙的皇长子,又是爵位仅次于皇太子的郡王皇子,弘昱的骄傲可不是一般的,抬手狠狠推了一把身侧的弘曙。 弘晖瞧着前方的小闹剧,心里按说,终于上演了,这不一上午读书听课,所有人都安安分分,可其实是平静得过分了,原本都是一群孩子,一群浸淫清宫各种争夺的天家骄子,虽说宫中有康熙爷镇场,根本闹不出大乱子,可类似这些许摩擦总是少不得的。 弘曙是七贝勒胤祐的长子,侧福晋所出,比弘晖小了两个月。当初听说七爷胤祐军功直逼直郡王胤褆的时候,弘晖着实惊诧了,想来这位天生带有腿疾的七爷,或许已经偏离了历史的轨道。 不屑地轻笑,被逼着后退两步的弘曙扶着一旁桌椅站稳了,倒是不见胆怯或恼怒,“弘昱哥哥言重了,小弟惶恐,这里给哥哥赔礼了,还望哥哥不要和小弟一般见识。前儿个,阿玛来信,还说在战场上与大伯父合作无间力挫敌贼,小弟觉着,儿子们在家,更该是遵循父辈教诲,兄友弟恭,弟弟一刻不敢忘。”弘曙此时做足了赔礼的架势,然而,那颇有些轻慢的神情语气,又着实能把脾气略微暴躁的弘昱激怒了。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说着,不等弘曙收起脸上的笑意,弘昱已经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拳狠狠打向了弘曙的脸,打破了弘曙那令人恼火的笑脸,“你凭什么认定了小爷我不敢动你?”弘昱又是狠狠一拳击出,却是向着弘曙的肚子用力捶了去。 弘曙轻敌在先,一时间被打懵了,其实原本身手不弱,此刻却是毫无招架还手之力,一眨眼就受了三四拳,等到弘昱得逞再向后跃开了,弘曙这才反应过来,思绪未启,更忍着痛楚,弘曙的拳脚已经直接挥向了弘昱,“你……”哪里是肯吃亏的主儿? 全力打出的一拳,比起刚才弘昱那几下更加破风凌厉,然而,转瞬间却被半途挡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刚还在一旁远远观望的皇长孙弘皙跨出一步,站在了两人中间,一抬手,就握住了弘曙的出拳,“弘曙,不得无礼,别闹了。”弘皙言行像是在护着身后大伯父直郡王家的弘昱。 而弘昱却不领情地冷哼,转头就走,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弘曙那混小子,从来是不肯吃亏的。 当所有人注视弘昱弘曙的时候,弘皙在伺机出面,而弘晖的眼神从未离开这皇长孙,就刚才弘皙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弘晖也动了,却没抢了弘皙的先。然而,此时瞧着弘皙拦住了弘曙,弘晖十分自然地抬手,拍上弘曙的肩膀想要配合着皇长孙一起出言劝阻。当然,弘晖也没忽略,就弘昱转身负气离开的瞬间,貌似那眸中泛着图谋得逞的精光。有趣! “弘曙,弟弟们都看着。”弘晖收回看向弘昱离去的目光,看似随意地又拉了下弘曙挥拳的手臂,轻易便用力将弘曙制住了,“都是兄弟,能有什么解不了的误会?再说,弘昱是伯父家的兄长,我们这做弟弟的哪怕是受了些委屈,还真能一拳一脚地打回去?这不跟小孩子胡闹一样了吗?你呀,这是要教坏了弟弟们,将来若是他们也拿这样子对你这哥哥,你能好受?弘曙,你也不小了,还不能受点委屈?”说着,弘晖眼神扫过四周或是略显慌乱、或又是冷漠淡然的弟弟们,惹得这些小的赶紧表示“弟弟不敢”。 弘曙哪敢不应?暗下使了好大的力气,都没挣脱了弘晖的钳制,却只看见弘晖对着自己好言相劝,模样甚是随意,弘曙只觉得一阵颓败,今日被弘昱那家伙打了不说,还突然冒出来两个深藏不露的哥哥,“是,弘晖哥哥教训的是,多少委屈,弟弟都受得,否则,哪里配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显然,还是不服气的,只是人在屋檐不得不暂时低头。 弘晖就像是没发现弘曙话语中的不甘心,满意地笑了笑,“弘皙哥哥也是知道的,咱弘曙弟弟受了委屈。”弘晖将球踢还给弘皙,本来嘛,今日弘皙就是趁着机会,想要拉拢七贝勒府的,阻止弘曙去报复弘昱,显然是看明白了,若是这事情闹大,弘曙在康熙爷面前讨不得好。 弘皙也满意了,最大的收获,不是见着大伯和七叔嫌隙增多,而是今日四叔家的弘晖,太过出色了。又抛开皇长孙的架子,对着弘曙劝了几句,弘皙索性拉着弘曙一起去练习骑射去了,而弘晖却推辞说是身子刚恢复,康熙爷恩典,暂时免了骑射的功课。 去永和宫给德妃玛嬷请安的路上,弘晖瞧见了御花园假山背后,堂堂太子爷胤礽,和个太监衣衫的人相拥着卿卿我我,毫不顾忌。 昨夜还在四爷府雍容可亲的太子二伯,一转眼,在弘晖心底印象一落千丈,倒不是因为太子玩男人、或是玩这不男不女的,这些在弘晖看来都不算是什么,然而,一国储君,光天化日在帝王的御花园里如此肆无忌惮恃宠而骄,如此,怕是离灭亡也不远了。 离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还有三年时间。 4、味甘美父爱重如山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毫不吝啬赞赏,说话之人,正是被弘晖瞧见与太子爷在暗处搂搂抱抱穿着太监服侍的那人,却是这一开口,竟然是完全的女子娇柔声。 胤礽已经退开了一步,背靠着假山壁,神色有些愤然,“哼!你倒是好口味!”显然是有些气恼眼前人的姿态,不愿瞧见她眼里那股对弘晖浓浓的兴致。 木莲却是丝毫不怕这位太子爷,反而笑容更加娇艳了,也还倾身靠向胤礽,带着几丝蛊惑,“太子爷可是嫉妒了?呵呵,别恼别恼,您和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吃个什么醋劲儿啊?您若是想要奴婢,还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再说,您也不是没尝过这其中的逍遥味儿,啧啧,奴婢可是回味无穷着呢!” 如此女子,让胤礽又爱又恨,她有着无比高洁的名字,却又魅惑更甚青楼楚馆的那些头牌,尤为令胤礽欲罢不能的,是与木莲她在宫中偷情时的那种刺激愉悦,皇阿玛已年近半百,眼前这小女人,怕是浪费了……胤礽觉得,面对这种最原始的欲望,哪怕圣人也是无法抵挡的。 然而,这又是个带着毒刺的巨毒女人,胤礽不会忘记木莲的手段,否则,堂堂储君,又如何会纵个小女子在跟前放肆?赫舍里氏的偏支,竟是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自然,弘晖是没料到,被自己不屑的大清皇太子,悄悄在观望,一旦弘晖踏错一步,凭着储君的威势,胤礽轻易便能将四爷府的嫡长子给打杀了。弘晖更是没料到,此时在自己眼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太监、见不得光的太子小情人,却在将来几乎能颠覆了皇家。这已是后话。 眼下,在永和宫见了德妃乌雅氏静泽,倒不是想象中的冷遇,这位玛嬷对弘晖倒颇有几分亲近之意,若不是知晓乌雅氏和胤禛的关系存在着不可弥补的嫌隙,弘晖怕是就要信了此刻的温情。可这女人,很快竟然是三句不离小儿子十四胤祯,居然还说出了“弘晖你真是像极了十四小时候的模样,一样的惹人疼”,弘晖庆幸,阿玛胤禛没有听到这种伤人心的话。 原本,康熙是要来永和宫用午膳的,乌雅氏特地告诉了弘晖,也嘱咐了孙子到时候要在皇玛法面前好好表现,其实就是教着弘晖争宠,然而,到了午膳的时辰,却久不见帝王身影,最终姗姗来迟的是总管太监李德全,说是万岁爷召见了弘皙阿哥查问功课,不知不觉时间耽搁久了,就不来德妃娘娘这里用膳了,听闻弘晖阿哥在,万岁爷赏了几份点心,还吩咐了让弘晖阿哥在永和宫多陪德妃一些时间…… 乌雅氏笑着送走了李德全,却一回身,弘晖听到“刺啦”一声响,只见她手中的丝帕已成了两半,她竟然丝毫不掩饰,而弘晖只有低头饿着肚子装聋作哑。之后,虽然尝到了宫中的美味御膳,还有康熙爷特地赏来的精致点心,可是,弘晖这一餐吃的是食不知味,其间,乌雅氏眼底的恨意不是一星两点的,弘晖自然不会傻得以为她这是在替自己这孙子抱不平。 大概是移情作用,德妃娘娘怨恨的,该是,都是你万岁爷的女人,凭什么当年把我儿子送去给佟佳氏?都是你万岁爷的儿子,凭什么我的十四胤祯就没法子和老二胤礽相比?她,不要信命,当年一个认命,就已经将大儿子胤禛丢了个彻底,她便再也不信命了。 “顺子,你说,这笼子里呆久了,是不是都会发疯、发神经?一个两个都是!”弘晖坐着四爷府的马车出宫回府,和着伺候自己已经有四年的小太监顺子,口无遮拦。 这半年多来,顺子倒是渐渐习惯了主子的性子,就是偶尔还会疑惑,难道小孩子的心性真的能一转眼就变了?听主子又在说是非,“主子,那、那是皇宫,是紫禁城啊!”怎么会是笼子? 弘晖若有所指地盯着瞧了顺子几眼,“呵呵!”但笑不语,却把顺子惹得心里毛毛的,难道说错了吗?皇宫真是笼子? 其实顺子想说,“主子,话说,四爷……也是十几年打小就生养在这笼子里的,即便如今出宫有了府邸,却还不是每日每日再要回了……那个笼子。”不过显然,这话是不敢说的,主子对四爷的维护,顺子瞧得多了,还能不明白?虽然这形容有些怪异,但在顺子眼中,四贝勒的确就是九岁主子心底的逆鳞。 弘晖向来喜欢聪明人。也不再多言,弘晖闭目养神,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把今日入宫的每一件事都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没发现是哪个环节出了差池。 只能说,才穿越来大清朝这时空的现代人,弘晖终究是有些水土不服的,而往往,自信骄傲的人,难免会有一时的疏忽,自负过头了,就怕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步错又万劫不复…… “四爷,大阿哥虽聪慧,可毕竟尚年幼了些……”邬思道点到即止,他自然知道,无需多言,四爷会懂的。再者,四爷原本就看重弘晖这个嫡长子,半年前那一次大病过后,四爷对弘晖阿哥的宠信简直就是令人发指了。或许胤禛表现得并不明显,但对于熟知四爷性子的亲信而言,半年来种种迹象都显得四爷对弘晖阿哥异样,而这种异样还正在与日俱增。 康熙的众皇子,每一个其实都不傻,至少他们都比此时弘晖认为的,都要再聪明狡猾那么一点点或是再多一点。而胤禛也的确聪明,却按着邬思道的讲法,其实,四爷该是胜在冷静自持,在任何情况下都比任何人要更加能忍,可是,如今虽然还未因为弘晖阿哥而出什么岔子,但是邬思道怕了、忧心了,当四爷对某一物件或是某一个人尤为执着的时候,就意味着四爷快要失了那“冷静自持能忍”的优势了。 果然,胤禛听不得别人说道儿子的不是,这不,邬思道只是只言片语,已经让胤禛皱眉了,不过,对于眼前这位军师,胤禛还是留着分寸的,“先生言重了。弘晖年纪还小,宫中又防不胜防,只要别惹出大乱子,就无碍。”胤禛这纵容的话,说的倒是义正言辞的模样。 邬思道这下真的急了,四爷这可是对个稚儿“盲从”了,刚想再进言劝说,却发现胤禛已经起身了,苏培盛拦下邬思道,“邬先生,您放心吧,爷心里都有数呢,您呀,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苏培盛向来不是油嘴滑舌说大话的人,邬思道顿了顿,竟然不信胤禛这主子爷,反而因为苏培盛个奴才的三言两语而放弃劝说了。 苏培盛又赶紧着追上四爷伺候着,却听胤禛在前头说话,“自作聪明,罚你一个月银子。”苏培盛是忠心的奴才,胤禛罚了,却只是小惩大诫而已,若是换了个奴才,怕是挨板子是最轻的了。 “是,奴才谢爷宽厚。”苏培盛也不心疼,只是敛神认罚,做奴才的,主子说什么,自然是什么。刚才其实邬先生是说弘晖阿哥有些自作聪明了,可不让四爷恼了,爷又不好对着先生发作,自己这奴才总得给爷个由头发泄不是?再说,奴才命都是主子的,银子什么的就更不值得心疼不甘的。 瞧苏培盛反应,胤禛果然稍许缓和了面色,“传话去宫里,让他们都盯紧着点,但只要不出大事,就看着不用出面,可若是让弘晖着了谁的道,都给爷仔细着皮!” 老二今日虽然没安好心,可眼下却是不会对弘晖下手,胤禛想着,也不打算马上在弘晖面前拆穿太子的真面目,毕竟,胤禛也是知道的,邬先生的话,有道理,弘晖即便聪慧,却还是太弱了。但是,胤禛是希望,等有一天,弘晖自己发现,孩子总是要长大的,而此时,做阿玛的能护着点,还是要多护着点。 “阿玛,您忙完了吗?能不能陪儿子练会儿字?总觉得写得不如阿玛的好……”弘晖才回府一小会儿,就瞧见胤禛了,抛开在宫里惹得那些情绪,眼前倒是不如和胤禛这个阿玛好好培养培养父子情,毕竟,这男人,严肃,稳重,成熟,隐忍,霸气内敛,冷静自持,总之,是特男人的一个,而胤禛作为父亲,真的不错,弘晖心里早把便宜老子夸了个遍。 胤禛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让身后跟着的苏培盛再次额头冒汗了,刚刚安抚好邬先生,眼下瞧着四爷对弘晖阿哥如此“言听计从”的模样,苏培盛觉得,自己也要开始怀疑了,爷真的太过溺爱大阿哥了吧?是吧?绝对是吧! “前日教你的,可背会了?皇上一向是重汉学,不许你懈怠了。练字之前,先背一遍。”胤禛觉得弘晖好学是好事,而且其实这孩子的字,在这个年纪,已经算是不错了,可是,弘晖的古文真的不怎么样,奇怪的是,个中道理却学得不少,懂得也通透。 古文啊?弘晖脑袋有些涨了,精髓都懂了,为什么非得背会呢?皇子龙孙还有一大推大清朝的读书人喂,真辛苦! 父爱如山,胤禛的严厉,胤禛的期盼,弘晖甘之如饴。 5、弘晖省自作聪明误 弘晖以为入了上书房读书,就很快能见着千古一帝康熙爷了,然而,除了一块儿读书的毛头阿哥们,弘晖在宫中见得最多的就是德妃乌雅氏,却是连康熙爷的影子都没见着,倒没少听说皇长孙被万岁爷叫去亲自查问功课、还说皇长孙又得了万岁爷夸奖之类的,显然,其他小阿哥们聚在一起,八卦的时候也总不忘要羡慕嫉妒恨一番。 “五哥的字就是好。”弘晖课余的时候喜欢和五贝勒胤祺家的长子弘昇聊两句打发时间,都是哥哥弟弟的,弘晖索性把胤祺的排行拿来用了。这弘昇今年十岁,一手小楷写得漂亮极了,而弘晖的字原本就不错,这些日子得了胤禛指点,也是好的,不过,真要比起来,弘晖也没夸大,目前弘昇的字的确略胜一筹。 弘昇摇摇头,“是你谦虚了,我也听阿玛提过,说是四伯父的字,没少得了皇玛法夸奖,有四伯父教导,弘晖你的字自然是好的。”他性子谦和,阿玛胤祺打小养在慈仁宫皇太后跟前,受了老太太影响,是信佛的,而弘昇虽然不是五福晋生的,却是胤祺长子,也素来能得胤祺喜欢,所以,弘昇的字,很有几分胤祺那般心如止水明镜菩提的意味,这般年纪确是难得。 和弘昇说话,不用太费心思,但是令弘晖无奈的是,你永远都没法子从弘昇嘴里套出什么话来,这小子不咸不淡的模样,也同样能令人抓狂,或许,终究是自己轻敌了,内里灵魂白白多长了十几年,现在看来,这群小鬼,哪个是简单的? “怎么?在宫里遇见什么难事了吗?”弘晖的情绪反常引起了胤禛的注意,刚查问完功课,虽然心里也满意,但胤禛习惯了总要再训两句,却发现今日儿子真的有些心不在焉。 明明是严厉的问话,虽然没有不问青红皂白地开口训斥,但若是换了个人听来,胤禛这话算是在严肃责备了,不过,弘晖在这方面倒是个“人才”,偏偏能把胤禛的话完全过滤成父亲般的关爱,“阿玛,您实话实说,儿子是不是有点傻?呃……我的意思是,我是不是有些自作聪明、自视甚高了,但其实,看在别人眼里,是特别愚蠢?” 胤禛一愣,他也没料到儿子会如此认真地反省,而这,也不过是在弘晖入宫后的半个月时间,怕是真的在宫里遇见什么难事了,此刻,胤禛自然不再追究儿子对功课问答的稍许敷衍,反而思考斟酌着该如何引导,“晖儿……”然而,胤禛沉默之后才开口,就被弘晖打断了。 “阿玛,行了,别说了,我知道我就是犯傻了。”弘晖抢着说道,其实让他承认自己愚蠢,还真有些尴尬,可是,“阿玛不会说谎话,儿子当然也不愿意阿玛为了儿子放弃原则。”然后笑着看向胤禛,神情再没有半点刚才的那种失落颓败,信念转变之快,完全不像是个九岁的孩子。 胤禛被逗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刚才的确在犯难,实话说,弘晖这般自作聪明的确有些“傻”,但是,怕儿子受打击,胤禛还真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放弃一下原则,“呵呵,话都被你说了,阿玛我还能说什么?”胤禛笑了,随和的样子,就像是个寻常人家的父亲。 弘晖跟着“呵呵”笑了两声,只觉得再一次肯定,眼前的男子,是个真实存在的人,是如今自己的父亲,而不是历史中那个冷冰冰的人物,“谢阿玛爱护,儿子真想快些长大,帮阿玛分忧。”弘晖知道,胤禛这个四贝勒,做得很辛苦,尤其是近来,太子胤礽变得更加多疑,时不时猜忌一番,而胤禛眼下唯有小心陪着。 若不是知道历史,弘晖也不会相信,眼前的男人,是如此执着着那个皇位,哪怕留下篡位弑弟的骂名,这男人可会后悔?爱新觉罗胤禛,是个有大爱的帝王。 原本,弘晖觉得胤禛听完自己的话,可能会冷峻的神色中带着点动容,因为,哪怕是平日里的相处,这位铁面阿玛也常是目带严父的慈爱,却哪知,等来的是胤禛难辨息怒的责罚,“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回书房去跪着反省一个时辰,今日晚膳不许你进食,好好清醒一番。去吧。” 趁着弘晖愣怔的时候,胤禛让门外候着的苏培盛把弘晖送了出去,而见儿子出了院子,胤禛才没忍住,竟然笑得出声了,儿子犯错,是很正常的事,这个儿子其实又特别聪慧懂事,胤禛只觉得越发喜欢弘晖了,对这个嫡长子更是越发满意了,至今,他还从未花过这么多心思在子嗣上,但今时今日,胤禛觉得,瞧着儿子渐渐成长,那种为人父的成就感,比起在和父亲兄弟争斗中略胜一筹,同样能令人动容。 而弘晖真的傻了,回了自己院子里的书房,苏培盛已经告退了,朝着院子里望了望,弘晖还是选择把门关上,天知道是不是周围有探子窥伺?胤禛这个重规矩的阿玛,有时候还真的是特别顽固,或许知晓儿子并未乖乖跪着反省一个时辰,还真能罚得更重一些。弘晖并不怀疑胤禛的疼爱,却也不敢挑战这个“古人”的古板固执。 于是,向来被四爷宠爱的大阿哥被罚跪反省饿肚子,这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四爷府,福晋那拉氏听了,有些担忧,却并未再做多余的事,只是吩咐了嬷嬷明早为弘晖备了这孩子最爱的早膳。至于其他人,像是侧福晋李氏等人的反应,弘晖不用去猜,大概也能知道了。 “杨安,你别总把顺子的活儿都抢了去,要是闲着,多读点书练练字。”自从被胤禛罚跪,弘晖每日只管着在上书房听先生讲课,下午渐渐也开始练习骑射,有时间就去永和宫陪着德妃听她念叨十四如何如何的,至于出宫回府后,已经有个把月没去胤禛书房窜门了,弘晖真是做足了失宠的模样。 顺子如今是弘晖身边唯一的一个太监奴才,按弘晖的道理,除了顺子瞧得顺眼些,其余那些身残志残的,实在扰人碍眼,胤禛听了这不像理由的借口,没说什么倒也点头同意了,弘晖也乐得院子里清静些。胤禛以为弘晖是在清理院内的探子,殊不知,弘晖是真的不喜太监这类人物。 “主子,杨安一个奴才,伺候您就是本分,哪有抢活儿一说?”杨安也就一十二三岁的少年,原本是被买进四爷府打算送去宫里净身的,凑巧被弘晖遇上,吩咐留了下来。杨家本是有着小本经营的商家,奈何横祸飞来,落得家破人亡,杨安原是衣食无忧的小少爷,却差点落得断子绝孙的下场。 商家子,是有些小聪明的,不然弘晖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当初救下这小子,可不是为了找个伺候人的奴才,“哦?若是真想把这么伺候小爷作为本分,那也行,明儿个我就将你送进宫去,以后一辈子留在小爷身边就当个伺候人的奴才,可好?” 辨不出弘晖喜怒,杨安心下一惊,还没想好,身子已经噗通一声跪下了,却是低着头不敢轻易开口,而那腰杆是挺直的。 “不说话,爷就当你是默认了?”弘晖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这杨安出身商家,商人重利,弘晖看重他性子精明圆滑,却也懂得御人之术,拿捏准了。 “主子息怒,杨安错了,再不敢妄自菲薄。”赶紧求饶,杨安多少知道些这位小主子的脾气,此刻若是自己再不服软求饶,就怕明日一过,杨家就真的断子绝孙了,“杨安承蒙主子恩典,得主子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忠心伺候主子是没错,杨安错在自作聪明,主子教训的是,杨安一定努力,做个对主子更有用的人,才能报答主子恩典。” 又是“自作聪明”?弘晖突然有些晃神了,看来,世间从不少了聪明人,却往往有更多自作聪明的,而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步之差,真是要不得。 “哟?十三叔来得不巧,看来咱弘晖阿哥正忙着教训奴才呢!”爽朗的男声传来,胤祥已经入了院子。 弘晖赶紧起身迎了出来,将胤祥引入座,叫顺子上了茶点,就打发了所有人都退下,“十三叔忙完了?”弘晖没头没尾的这一句,却让胤祥有些另眼相看了。 这一个多月来,胤禛和十三忙着筹备银子供西北军粮草,有些脚不沾地地忙碌着,想来是已见成效了,所以十三才得空来窜门,这也是胤祥入朝办差以来,跟着四哥办的最大的差事,自然不敢有半点马虎,而胤禛更是步步为营不敢大意,为着西北领军的胤褆和老七作嫁衣裳。 弘晖也是了解了时政之后,才终于明白胤禛的良苦用心,那一次罚跪思过的处罚,不过是做了铺垫,胤禛近来忙于政务差事,怕自己没有多余的精力照看儿子,这才刻意做了个弘晖失宠的假象。 一个多月,胤禛见着儿子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更别说是能有几回和儿子聊几句了,然而,现下忙完了,胤禛反而有些别扭,便先遣了十三来瞧瞧弘晖。 6、添弟弟赶早不赶晚 “十三叔,听说府上很快就要添弟弟了?”虽然相处得还不多,但弘晖明白,好比自己先前在府中静养半年的时间中,唯有这位十三叔经常带了些小玩意儿来,把自己这个侄子真疼进骨子里。十三的确是个侠义之人,和胤禛这个四哥的兄弟情也好得没话说,弘晖倒是很希望,多少能够帮着十三叔改变下将来的历史命运。 十三觉得跟不上这小子的思维,怎么刚还说着四哥忙活的差事,眼下又说起自己府上了,“呵呵,就四哥府上,弘昀和弘时也是你弟弟,哪有你这么高兴的?”话这么说,十三心里当然是很高兴的,十四弟前两年就有了长子弘春,而如今十四弟妹又该快要诞下嫡子了,而自己府上相比起来,真是冷清了些。 弘晖撇撇嘴,模样逗得胤祥有些想发笑,“十三叔你就口是心非嘴硬吧,瞧瞧,你自己还不是笑成啥样了?高兴就高兴呗,憋着可不是个爷们!”其实,十三算是个有福的,将来的子嗣也该都是聪明的,倒是自家阿玛胤禛,眼下这个粘着李氏的娃娃弘时,将来那个自大自负、又很自作多情的败家子弘历,哎,怎么都没胤禛的抱负和手段呢?再有传说中的荒唐王爷弘昼,弘晖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假装荒唐以求自保,又或是真的荒唐呢? 十三不禁失笑,这小子口无遮拦的,“有你这么编排你十三叔的吗?臭小子,难怪四哥先前要罚你反省,若是哪天在外人面前失了规矩,哭都来不及!”只觉得这孩子当初病了一场,醒来后倒是真的成长不少,胤祥心里欣慰,有这样的嫡长子,四哥总是能够轻松一些的。 弘晖也喜欢和十三胡扯,这种轻松的氛围,大概是皇家少见的,没有任何算计阴谋和利益牵扯,只是纯粹的亲情羁绊,这不,弘晖来劲儿了,刚想张口再反驳,只感觉门外一股冷气射来,刚才和十三聊得起兴,没发现,胤禛居然已经站在门口了? 呃……弘晖低头吐了吐舌头,在胤禛面前,他越发像个孩子了,稳了稳心绪,正了神色才抬头,无视一旁十三戏谑的笑,赶紧对着胤禛行礼,“儿子给阿玛请安,阿玛吉祥。”随后还没等胤禛开口,弘晖小声嘀咕了几句,无非就是什么,自己个儿家里,又没外人在,规矩也是活的,再有什么,都好些天没见阿玛了,一见面还给脸色,儿子委屈…… 胤禛严肃的脸上差点没绷住笑场,“咳咳,叽叽咕咕说什么呢?学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这么不懂事?”然而,前阵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皇阿玛下旨让自己和胤祥为西北军筹军饷,可太子胤礽处处使绊子不愿让西北的胤褆好过,眼下,胤礽怕是越发不待见自己了,可胤禛又只能装作懵懂,继续伏低做小,心里憋屈坏了。 “阿玛,同样的错误,儿子不会犯第二遍,请阿玛宽心。”弘晖知道,胤禛此时的处境算是危险的,渐渐从太子党核心被防范驱逐,现下只能牢牢抱紧康熙爷大腿,自己这个四爷府嫡长子若是还不懂事,很容易就能拖了胤禛后腿,“可是阿玛,您是我的亲阿玛,弘晖心里,十三叔更是我的亲叔叔,反之亦然,弘晖是您的亲儿子,也知道在您心里十三叔更甚嫡亲的弟弟,如若您在我和十三叔面前都还要这般口是心非、又小心翼翼……儿子,心疼您。” 弘晖把话说完,绕来绕去的都没歇口气,然而十三听懂了,伸手拍了拍大侄子的肩膀,四哥好福气,十三对着胤禛弯起嘴角笑得多了几分肆意和期盼。胤禛久久没再言语,向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四爷,嘴角的弧度还有些抽搐,眼皮跳得厉害,竟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得儿,竟然有一日被个小娃给狂言教训了!胤禛心中纠结,有异样的憋屈,当然也同样产生一种无比舒畅的感觉。 胤禛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而十三瞧着四哥那模样,也明白哥哥的性子,像是平日里对着弘晖显露疼爱已经是不容易了,若是想要四哥把心里话都一股脑儿的倾倒出来,难,难得很,“咳咳,四哥,这阵子你也累得够呛,弟弟就不打扰了,您也早些用了晚膳歇息吧,弟弟就告辞了。”临走前,还回头对着弘晖眨了眨眼睛,十三当真是佩服这小子。 弘晖也不经胤禛同意,愣是直接拉着阿玛的胳膊去了额娘那拉氏的院子,如此一来,什么嫡长子失宠的传言,在四爷府不攻而破,而那拉氏瞧见丈夫和儿子如此模样,眼中闪过些许诧异,却是很快笑着迎了上来,“不知爷来,只备了几道小菜,要不让厨房再添些来?”说着就要吩咐奴才去,却被胤禛伸手制止了。 “不用了。”四爷性子向来冷然,那拉氏也习惯了,而近来虽然流言不断,但那拉氏心里明白,自己生养的嫡长子,怕是在四爷心里分量是不一样的,那拉氏不傻,这般就满足了,至于李氏抢着要抚养三阿哥弘时,芸秀还乐得清闲。 “额娘,阿玛今儿个高兴,要不再添些小酒,让阿玛喝两杯?”弘晖突发奇想,胤禛性子太过隐忍,轻易不会发泄了,但若是加了些酒精作用,不知如何? “晖儿,不许和你阿玛没规矩。”那拉氏忙着斥了一句,也不把话说狠了,眼角余光瞥见四爷没生气,她做额娘的当然不忍心责备儿子,“爷,您看呢?”儿子说的没错,四爷今儿个的确看着是高兴的模样。 胤禛瞥了弘晖一眼,这才点点头,倒把弘晖瞧得心里毛毛的,“呵呵!”只好装着傻笑几声,好吧,弘晖承认,今儿个趁着胤禛高兴,他是特地将阿玛引来额娘院子的,这种高兴的时刻,自然要一家三口呆着,或许,平日冷静自持的四爷,若是酒后……咳咳,弘晖不否认,或许额娘再给自己养个嫡亲的弟弟是件不错的事儿。 这屋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而李氏的玉嘉园中,也是一家三口,二阿哥弘昀快要六岁了,只是因为体弱多病看样子只觉得像是三四岁的小模样,倒是一岁多的弘时哭声特别响亮,弘昀病得久了喜好清净,对着在额娘怀里撒娇哭闹的弟弟有些皱眉,反而是李氏十分喜好小儿子中气十足的样子,不厌其烦地笑着哄儿子。 李氏倒不是完全傻得没边儿,她当然懂得,若是儿子自小养在福晋身边,将来也算是半个嫡出的,但是,眼瞧着二儿子弘昀病怏怏的模样,李氏心里就对着小儿子期盼更大,想要将自己和弘时的母子情培养好了,将来有机会再去福晋身边,如此便能两不误了。 李氏作为胤禛的侧福晋,当然有机会进宫去见德妃,也自然明白,自家四爷和德妃这个生母间的嫌隙,所以,前车之鉴,李氏难得养了个健康的弘时,哪里愿意让福晋那拉氏得逞。 若是先前那次,弘晖阿哥真的去了,情况就又是两样了,李氏便愿意忍痛将弘时送走,嫡福晋名下没有嫡子,那么到时候弘时就是四爷的嫡子,可如今大阿哥弘晖好端端的,李氏不相信弘时养在那拉氏那里,能得好。 “哦?这话,是李玉漱说的?”那拉氏芸秀第二日送走四爷,只觉得全身酸痛有些难受,传话下去免了各院子的请安,她承认是故意的,谁让先前府上那些人等着看弘晖失宠的好戏?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四爷府,她那拉氏才是福晋主子,她的儿子弘晖是四爷看重的嫡长子。 “福晋,您看,这李氏也太嚣张了,居然……居然敢咒大阿哥……简直就是岂有此理,若是让四爷知道……”兰嬷嬷是打小伺候那拉氏的,得了玉嘉园那里传来的消息,咋听之下,简直就是气炸了,她李氏是侧福晋又如何,竟敢出言诅咒弘晖阿哥,弘晖阿哥那可是福晋主子的命根子。 芸秀脸上不显,心里自然是十分气愤,她疼进骨子里的儿子,哪里容得了你李玉漱论是非、咒生死,“若是让四爷知道?哼,那就让爷知道知道,那李氏包了什么祸心!”她性子向来淡然,身为福晋,也从来都是贤惠大度的,可女子为母则强,更何况,真若是牵扯到了自身利益,她那拉氏芸秀也绝非善予之辈。 “可是,福晋,那李氏虽然可恨,却也有几分手段,万一反咬一口,恐怕……福晋您持了身份忍了这么多年,不能让四爷因此觉得您是善妒的,万一……就怕适得其反,奴婢看,这还得从长计议。”兰嬷嬷的担忧不无道理,胤禛的确不喜后宅争宠的手段,瞧福晋皱眉沉思,兰嬷嬷斟酌着开口,“福晋,要不,您看,近来大阿哥越发懂事了,而且四爷对大阿哥宠信有加,若是此事由着大阿哥出面向四爷告状……” “兰嬷嬷!”芸秀却厉声制止了,“谨言慎行。这话,以后不许再提。弘晖是我的儿子,儿子懂事,儿子孝顺,是我这个做额娘的有福。可我那拉芸秀还没有沦落到这个地步,要拿着儿子冲锋陷阵去。” “是,是奴婢失言。”兰嬷嬷赶紧敛神认错,她自然明白了福晋的决心,知道福晋心疼大阿哥,母子情深,“可是……”那又该如何是好? “没什么可是的。”芸秀在这一点上尤为坚决,“四爷看重弘晖,也是弘晖的福气,而弘晖作为爷的嫡长子,又怎么能被这些后院龌蹉之事耽搁了?只要我那拉芸秀在一天,倒要瞧瞧,谁敢对弘晖动心思。” 既然,李氏在玉嘉园说的悄悄话能被那拉氏的钉子探知了,那么,福晋院子里主仆俩的对话,胤禛在当天下午办差回府后听到了,就不算是什么稀奇事。苏培盛回禀完,有些胆颤心惊,瞧主子爷的神色,有够冷的,暗骂那位侧福晋愚蠢,却也不得不赞叹福晋的睿智和手段。 很显然,胤禛听了李氏院里话,简直就是火冒三丈,不过是习惯了隐忍没有立即发作,而当听了福晋那拉氏的那些话,胤禛反而平静了,自然是对芸秀的意思,表示肯定,“苏培盛,就听福晋的话,别拿这些龌蹉事去烦弘晖,若是要让弘晖知道了,爷就向你问罪,嗯?” “是,奴才明白了。”苏培盛赶紧应下,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如何瞒过大阿哥,要知道,那位小爷可不容易对付的。 “去玉嘉园给李氏传话,就说爷的意思,让她好好在院子里照顾二阿哥,没什么事,就别出院子了,省得把二阿哥的病气带出来。”胤禛顿了顿,又觉得还不够,“再有,去将三阿哥抱去福晋那里,以后由福晋来抚养。”胤禛是真的怒了,然而理智还在,原本想把弘时抱去让宋氏格格抚养,不过,最终还是送去了那拉氏那里。 “是,奴才这就去办。”苏培盛等了会儿,见胤禛挥手,便赶紧告退去办事儿,心里着实捏了把汗,若不是这位主子爷能忍,怕因为后院的事被政敌抓到把柄而借题发挥,主子刚才对着李氏已经动了杀心。 胤禛皱眉沉思了许久,这一晚,又连着好几晚,都宿在了福晋那拉氏的院子,看来,弘晖说的那些玩笑话,倒不是没道理,芸秀把弘晖生养得很好,相当好,那么,若是再多一两个弘晖这样的儿子,胤禛瞧着熟睡中的福晋芸秀,挑眉,露了些笑意,他很期待。 7、同样父子两样心计 关于四爷府后院里的事儿,弘晖自然也有所察觉,听说三阿哥弘时被抱养在福晋名下了,去给额娘请安的时候捎带着提了一句,那拉氏只是淡淡笑着说,“三阿哥先前在李氏院子里呆久了,难免沾了二阿哥的些许病气,晖儿想见弟弟,还是再等等吧,你身子也才刚刚康健,别让阿玛额娘再担心了。”那拉氏这美丽的谎言也不打草稿,轻描淡写就略过了。 弘晖也就是随口一提,而心里对弘时那个弟弟原本就没多少好感,一心想要那拉氏再养个嫡亲的弟弟,“请额娘宽心,儿子近来不敢懈怠了练功,身子也比从前强健许多。倒是额娘,平日里若是得闲了,该多走动走动,也是对身子好的。”便再不提弘时。 芸秀听着自然高兴,没什么比儿子懂事乖巧孝顺更重要的,“你练功是好的,可也别太累着自己,若是真的辛苦,就请你阿玛去和宫里的师傅说说,你身子才大病康复不久,慢慢来,急不得……”话到一半,瞧见儿子略带笑意的眼神,芸秀还真说不下去了,就胤禛这阿玛,要让他去向宫中的骑射师傅讨人情多照顾儿子?怎么可能会是四爷做得出的事儿! “儿子有分寸的。”弘晖见慈母想明白了,也不多说,毕竟,在自己功课骑射这方面,作为母亲的那拉氏,面对四爷胤禛,那是完全没有发言权的,更别提想让胤禛在外人面前去那般直白地宠溺儿子,“额娘,今儿个儿子来,还没说正事儿呢?” 弘晖虽然没有深究后宅的事,但是眼前这个女人,无疑是在用一切爱护着自己这个儿子,既然已经把胤禛视作父亲,那拉氏便就是母亲。 芸秀稍许诧异,带着些好奇瞧着儿子满是笑意的小脸,“哦?”这些日子,弘晖经常来陪她说会儿话,已经很满足了,再说,虽然爷在自己面前提起儿子的时候并不频繁,但每每胤禛说起弘晖,芸秀与胤禛多年夫妻,哪里会看不懂爷眼底的骄傲和欣慰。 “额娘可还记得,儿子跟您提过,月初的时候,皇玛法来上书房查问功课,儿子得了个优,那日皇玛法高兴,还赏了儿子一个心愿。”那是弘晖第一次见到康熙爷,虽然没敢乱了规矩直视龙颜,但也差不多能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个清晰,这万岁爷面相倒不是说有多少俊逸非凡,年纪大了,皱纹也不少,可偏偏还真应了那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帝王威仪啊,绝非一时一日能积攒的。 芸秀哪里能忘记,“怎么?我记得那日你回来说,当时在上书房就谢恩推拒了。”芸秀略有皱眉,这事儿弘晖说起的时候,她就感觉心里堵得慌,虽是后宅不涉政事,但她也不是个纯粹不知事的妇人,从不在四爷面前主动提及朝事差事,但每每四爷若是问起,她也总能有自个儿的一两点看法,而此番万岁爷竟然对着弘晖许下心愿,芸秀心里是觉得一万个不妥,也幸好弘晖当时推拒了。 “是,当时皇玛法却也没说准了或是不准。”弘晖笑得有些小得意,或许是使了点小聪明,但这也是自己再三思量过后,又和胤禛提了之后,才敢付诸行动的,“所以今儿个,儿子去乾清宫求见皇玛法,说是反悔了,想要回那个心愿。儿子求了皇玛法,等下月初一,就能陪着额娘一起去护国寺祈福了。”瞧额娘着急的模样,弘晖也不卖关子,皇家无小事,那位康熙老爷子要是一个不高兴那可是圈禁发配掉脑袋的大事儿,他可不忍心吓坏了额娘。 果然,听弘晖说完,芸秀也就释然笑了,“你是去求万岁爷,陪着你玛嬷一起去祈福?”作为四福晋,她自然要进宫和德妃搞好婆媳关系,也不得不承认,哪怕乌雅氏不待见胤禛,却倒是也没太过迁怒她这福晋,可不,德妃要去护国寺进香,早早地就叫上了四福晋、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准备着。 “嗯,所以,额娘就请放宽心,皇玛法还笑着夸儿子有孝心呢!”知道做母亲的更愿意瞧着儿子亲近撒娇,所以弘晖也乐得多瞧着额娘的笑颜,在芸秀面前,他放下原本的矜持,愿意去做个有妈妈疼爱的孩子。 陪芸秀用了晚膳,弘晖才离开。兰嬷嬷送他出院子的时候,弘晖直言不讳和嬷嬷提了提,多注意着些福晋的身子,别让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进了院子,若是有了怀孕的症状,千万别犹豫拖拉,先找了信得过的大夫瞧瞧……不厌其烦说了许多,弘晖自然明白,怕是这些话,兰嬷嬷早都能倒背如流,可这是他做儿子的心意,也算是给兰嬷嬷再吃一颗定心丸,“兰嬷嬷,阿玛忙于差事,我也不敢懈怠功课,额娘这里难免会照顾不周全,所以,就有劳嬷嬷多费心了。” 即便知道这兰嬷嬷是个忠心的,弘晖也再次加了层保险,轻轻重重地敲打是需要的,和底下奴才说话,毫不掩饰展现能力,没坠了四爷嫡长子的身份,那么,奴才们就更该掂量掂量那拉氏这个嫡福晋的分量。 兰嬷嬷哪有不应承的?听着弘晖阿哥如此如此道来,心里早就帮着福晋主子乐开花儿了,有哪家的阿哥在这个年纪能有这般心思护着额娘? 前世的时候,父母去得早,虽然最终也没找到证据,但他是肯定的,不外乎是家族商战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那时候,是真的年纪小,幸好是父母谋计在先,才得以保全他和弟弟妹妹三人安好成长,然而,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个时空,阿玛依旧是严厉不乏慈爱,额娘也是温柔且坚韧,而自己年纪其实并不小,只想尽力护着,风雨愿同舟。 康熙一直尽力护着儿子,眼前这个是他与芳儿的孩子,是芳儿唯一留下的,每每瞧着胤礽,康熙总能忆起些对于赫舍里皇后的想念,当初那份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同舟共济的感情,让他至今坚信弥足珍贵,“礽儿,这一次,阿玛真的对你有些失望了。”即便失望,康熙对于这个儿子的父爱,却始终不曾减少。 乾清宫中,胤礽听着皇阿玛这般说来,又瞧着阿玛半百年纪为自己操心甚至隐隐对自己无奈失望,胤礽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揪了起来,生疼生疼的,“皇阿玛,是儿子不孝,儿子错了,儿子不敢辩解,只求皇阿玛不要动怒伤了龙体才是,儿子求皇阿玛重重责罚,儿子错了。”说得十分动情,胤礽的声音带着哽咽。 的确,康熙动容了,就像以往每一次,这个孩子足以令他骄傲,甚至将自己一个帝王本不该存在的浓厚感情都付诸在胤礽身上,花尽心血培养他,更期待着儿子有朝一日能够超越自己成就更大,“哎,胤礽,先起来吧。你的心思,朕知道,可是胤礽,朕和你说过多少次,在储君的位子,你不单要从自己出发考虑每一步,更需要兼顾整个大清朝,要兼顾皇室宗族、八旗子弟、乃至所有大清子民。西北战事,国之大事,你……你怎可儿戏视之?你可知道,一旦西北战败,最终罪过,你是打算以储君之身遭天下百官谴责问罪?又或是……你早就打算好了,要让你四弟十三弟替你背这份罪?你就真的忍心不顾兄弟之情,或者是你本就想借此砍去自己臂膀?” 即便不舍得,康熙也不得不下决心骂醒这个糊涂儿子,胤禛向来拥护太子,办差也是尽心尽力从未叫苦埋怨,所有委屈只会往肚子里吞,若是此番胤礽真的执迷不悔得逞,那叫胤禛情何以堪?再者,一旦老四因此获罪,怕是他们打小就培养起来的兄弟情义,难再维系,到时候,胤礽等同于失了得力臂膀,怕是要力不从心,还要尽失人心……这种后果,康熙真是想都不敢想。 胤礽愣怔在原地,康熙一字一句狠狠砸下来,先前他未料到后果如此严重,只觉得皇阿玛会一如既往支持自己,可是,“皇阿玛,儿子……儿子真的错了,知错了。”重重跪地,胤礽不禁落泪,“不顾大局,妄害性命,是儿子不忠;不信兄弟,自私自利,是儿子不义;又累皇阿玛劳心劳力,儿子……儿子……儿子实在不孝……儿子……”好一招破釜沉舟脱壳计。 康熙一掌拍了桌面,响声让门外的李德全不由抖了三抖,可见儿子痛陈罪过,康熙又觉得,其实此番胤礽有此意图,也并非全是胤礽一人之过,又或许,康熙失望的,并不是胤礽不顾念天下苍生、不顾念兄弟情义,这些其实都太远,康熙或许是失望于胤礽的手段终究嫩了些,“好了,既然知错,就回宫去反省,朕罚你闭宫思过一月,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坐稳你储君的位子!” “是,儿子谢阿玛教诲,谨遵阿玛旨意。”胤礽双眼红肿,步子沉重地离开了乾清宫,也亏得康熙罚了思过,不然,明日让人见了这兔子眼睛,多尴尬啊。 太子被罚,一时之间,风声颇多,有关于四爷得势一说,胤禛知道那是康熙有意为之,无奈心灰之际,也只好听之任之,还不能堵了流言蜚语。 眼瞧着月底了,康熙爷一时兴起,再入上书房关心皇子皇孙们的功课,尤其是在校场上考校了一番骑射功夫,于是,身子才康复不久的四贝勒嫡长子弘晖阿哥,骑术平平、箭法不堪入目……弘晖被康熙爷罚了闭门思过三日。 弘晖伤心了,当然不是因为康熙爷的帝王权术,弘晖本就没有期盼这位皇玛法的恩宠,又如何会对帝王宠爱患得患失,让弘晖伤心的是,明明当初高高兴兴答应了陪着额娘芸秀一起入寺祈福,谁想康熙如此小心眼,找了这么个节骨眼发作,害得自己无法在初一陪着德妃一起去护国寺,而且还害得额娘芸秀又要担忧一番。 “四爷,您要忍。”邬思道对着胤禛只说了这么一句。 康熙找了个由头罚了弘晖,不过是用此想要告诫胤禛,即便胤礽受罚思过,但胤礽储君的位子不会变,胤礽储君的尊严不能损,哪怕是康熙自己不得不下手损了爱子颜面,也还是要想法子帮爱子挽回面子。 “为什么非要罚了弘晖来替胤礽找回太子颜面?直接废了我的贝勒爵位逐出皇室,岂不是更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他好狠的心。”胤禛紧握着拳头,只觉得浑身非常冰冷。 “四哥!”十三赶紧上前按住胤禛的肩膀,“四哥……慎言。”憋了半天,十三觉得“慎言”二字着实憋屈窝囊,可那又如何?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阿玛万岁爷可会有丁点在意?除了老二胤礽,他还在意过谁? 看着四哥难受,十三心里更难受,其实胤祥也有疑惑,毕竟康熙如此行径也不是第一次,四哥更不是才知道这位皇阿玛的冷情,可四哥此次反应显然是过激了,那种话都敢出口? “十三弟,将来,若是你的儿子,因为你,受了本该是你承受的苦,你就会明白了……”胤禛苦笑。 8、逛大街初识年羹尧 京城大街是繁华热闹的,已经把四爷府和紫禁城闲逛得差不多的弘晖,打宫里散学出来,没像是平常一样直接打道回府,而是由顺子陪着漫步大街上。 先前,康熙算计了弘晖一回,明明是他老爷子说是怜爱孙子大病初愈慢慢练骑射,却又在关键时刻横向里突然插出一刀捅了他这个冤大头孙子。不过,事后康熙爷倒像是完全不记得这么一回事儿,也不关照校场的骑射师傅对弘晖的功课严加督导,而弘晖,三日闭门思过之后入宫入学,依旧懈怠骑射,借口还是那一句,大病初愈,也不怕康熙爷再借题发作,更不怕自己脸皮薄被人拿来笑话。 弘晖哪能不明白?康熙心底里,最优秀的儿子,只能是太子胤礽,而如今最优秀的皇孙,自然只能是东宫所出的皇长孙弘皙。所以,哪怕弘晖在功课骑射中表现得再好,若是他老爷子想要找个由头打压敲打一番,根本不用愁。 弘晖,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那倒也不见得,毕竟,就是胤禛这个严谨重规矩的阿玛也不会同意弘晖自甘散漫。眼下胤禛没拘着儿子非得奋发向上,一来是被康熙打击得狠了,祸及爱子,胤禛此番感触颇深,暂时也想要纵弘晖一回以作弥补,二来则是胤禛心里看得更明白,弘晖此时如此散漫作态,倒正是合了康熙爷的心意,又何必去追究弘晖一时贪乐?毕竟,这孩子长大了,早些接触外界也有必要。 “主子,再过去一条街便是最热闹的了,您看?”杨安早就在宫外候着,等弘晖出来就做了向导,这也是他自从进了四爷府后第一次能够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当初以为万劫不复,却原来柳暗花明,得遇小主子是大幸,存了希望。 弘晖听了,却停住了脚步,反而选着这人流疏散的街道慢慢逛着,走马观花好不自在,和自己想象中的清朝大街相比,自然更加真实得多,弘晖看得很用心,他知道,只有真正认识这个世界,将来才能更好地掌握这个时空。 刚出宫的时候,已经在马车上换了衣衫袍子,所以,弘晖这个皇家龙孙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倒也不显得突兀,身侧也只有两个随从跟着伺候,很像是一般小户人家的少爷,并不会引人注目,弘晖刻意低调着。 “百胜楼?”名字很响亮,酒楼也挺富贵大气,然而坐落于此,却并不见生意有多好,而弘晖闻着香味,突然有些酒馋了,抬起步子就要进楼。 顺子见状,赶忙劝说,“主子,您瞧前面不远的一水茶楼,那可是京城名品,您若是渴了累了,要不主子咱去那儿坐会儿解解乏?”真是不明白,主子究竟何时开始爱上酒物的?在府里的时候,已经背着四爷常常品酒喝,顺子真怕主子这回在府外醉酒了回去,四爷见了哪里容得了?赶紧给另一旁的杨安打眼色。 杨安眼神飘忽,保持沉默,主子的意思,哪次会轻易因为奴才几句劝就改变的,这顺子还真是急糊涂了,眼下唯有见机行事了。 弘晖不禁失笑,“你们两个,还真以为爷是酒鬼啊?”没甚威严地瞪了一人一眼,入得楼中,酒味儿更加香醇,弘晖不禁感怀,杜康佳酿! 店小二热情招呼,弘晖虽是想在大厅里见见京城的风土人情,却还是经不住顺子唠叨,最后上了二楼的雅间,可不,顺子这才刚刚松了口气,耳边又听主子吩咐,“来一坛子你们这儿的百胜金,再来一坛最好的女儿红……”顺子欲哭无泪,狠狠盯着小二暗骂,没见我家主子年纪小,你个小二竟然还三句不离招牌佳酿百胜金! 顺子刚想上前再劝说,就被杨安目带鄙视地拉住了,“你干什么?主子可是没分寸的?用得着你操这闲心?没得把主子好兴致惹没了,看你怎么办!”虽然杨安要比顺子小了三四年,可商家少爷出身的杨安显然要更懂眼色。 弘晖也没理会这两人,自顾吩咐着小儿上几个拿手好菜再加一壶清茶,他当然有分寸,好酒是兴致,又不是天生的酒鬼。这不,很快酒菜上桌,倒真是色香味俱全,而且光是闻着,弘晖就知道,绝对的好茶好酒好菜肴,却不知为何这酒楼生意平平的模样。 “主子,这儿生意盈利可不差,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杨安像是看懂了弘晖的疑惑,上前解释,曾经落魄时流浪京城大街,杨安当然知道些道道,就好比这百胜楼,“主子,您别看这儿客人不多,酒楼式样看似寻常富贵,却其实来往客人大凡极富,而传说,这百胜楼的老板,也是能耐通天之人。”越说越神秘了。 “哦?”弘晖来了兴致,士农工商,若说这商人能通天,还真是不得了,“说说。” “呃……这个……”杨安后悔了,就不该故弄玄虚,其实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这也都是坊间传闻,大家知道的都知道,大家不知道的谁都不曾晓得这百胜楼的幕后。 顺子撇嘴,真难得瞧见杨安这厮这般尴尬,不过,也不敢在主子面前放肆,毕竟,顺子也有自知之明,比起杨安,自己对这些主子感兴趣的知道的更少,“奴才去叫那小二来打听打听?” 杨安一扫先前尴尬,继续对着顺子鄙视。 弘晖还没来得及评说,就听见门外忽的一阵喧闹,在这原本较为静谧的地儿,显得有些突兀,这倒是奇了,杨安才说这老板手段了得,难道就有人在此挑事儿? 弘晖挥手示意杨安顺子两人稍安勿躁,又听了一会儿,大概是明白了,对门雅间的客人结账时才发现,这酒楼,酒贵、菜贵、茶水都贵,单单是雅间极为简单的三菜一汤一壶酒一杯茶水就要价整整二百两,堪称天价,于是客人急了,自然负责收账的店小二更是火了。 这京城之中,谁不知道百胜楼的规矩,入了百胜楼,结账前从不问身份、也不问钱财,但是,客人若是点了单、吃了饭、喝了酒、饮了茶,然后却没钱付账或是故意闹事……那就对不起了,不问身份,只问钱财,概不赊账,衙门见官。 好霸道的规矩,弘晖感慨,这老板倒是魄力不小,敢在京城权贵多余富人的地儿定下这种规矩,还真可以。 “笑话!爷又不是没钱付账,可爷就是不乐意,这钱给叫花子都不乐意给你们这黑心店!这么点东西,就要爷二百两银子,不是明抢是什么?啊?天子脚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爷就不信你们敢把爷怎么样!”客人也不是个善茬。 “怎么样?我们百胜楼是规规矩矩的商家,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这位爷说得好笑,我们敢将您怎么样?不过就是见官,去请官老爷来断案评理罢了。”掌柜的来了,底气十足。 弘晖隐约听见还有人在不断小声劝说,刚开始还没在意,可到后边儿,才听出问题来,门外那嗓子喊的,大概就是将来威震西北的大将军年羹尧了吧,只听有人唤了句“亮工”,弘晖觉得有一种被雷劈到的错觉,不会这么巧吧?说曹操,曹操来得还真是挺快的。 也就前几天的时候,在胤禛那里凑巧听见了谈话,说是年羹尧刚从军中回京休假,递了帖子想要入府拜见四爷,弘晖当时就想,也不知那年大将军此时是什么模样? 于是,弘晖觉得隔着一扇门,幻灭了。 杨安和顺子自然不晓得主子怎么了,稍稍有些担忧地看向弘晖,疑惑不解,好在弘晖很快回神,赶紧吩咐杨安出门去,帮对门的付了那两百了酒菜钱,也幸亏昨儿福晋芸秀知道儿子要上街,特地送了些银子过来,今儿个还够用。 弘晖觉得,自己虽不是奢侈图享受的人,但是眼下看来,这没钱的确是万万不能啊。 门外争执未休,杨安得了弘晖吩咐,自然是雷厉风行,立马将银票塞给了那掌柜的,招呼一句了事儿,倒是这掌柜的和小儿特别识趣,拿了钱转身就走也不耽搁,再等年羹尧几人意识到,早就不见掌柜人影了,“诶!这……谁让你付钱的?爷……” 年羹尧大概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从军中回京,一道的还有此番外出相识的几个好友兄弟,三年前离京的时候还没有这百胜楼,年羹尧自然不晓得个中厉害,又是碍于死要面子外加年轻气盛,哪里肯轻易和个掌柜或是店小二妥协?眼下虽是有人帮着解围,可年羹尧是倔驴性子,不乐意了。 “爷你还不乐意?”平平淡淡一句话,句尾语气稍稍有些上扬,声音也带了点男孩的稚嫩。弘晖微微皱眉,话说在这个年代生在皇家,九岁多快十岁的孩子,也算是长大了,可这说话声音,平白减了许多威势,郁闷。 年羹尧一愣,转身寻找声音源头,才隐约瞧见对面屋里坐着的身影,像是个孩子模样,看不出其他异常,可刚才那句话,那语气架势,冷不丁让年羹尧脑海里冒出了四爷的威严样子,一个激灵,冒了冷汗,抬手去揉眼睛,的确只是个孩子,屋里也就再有一个下人,没别人了,更别说在这里见着四爷。 杨安适当站位,挡住了其他人探究的视线,年羹尧自然不蠢,即便有不解,却还是看出了些端倪,于是先行打发了几个朋友,这才留下一个随从在门外,而他自己跟着杨安进了弘晖的雅间。 9、十三爷真好男人也 年羹尧与四爷年纪相似,如今都是二十七八岁,不过,跟前这人看在弘晖眼里,只觉得与想象中的那位年大将军相差太多,这人虽谈不上是小白脸,瞧着却与领军悍将相去甚远,整一个愣头青的模样,倒是让弘晖稍稍有些失望。 年羹尧只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跟着杨安进了这雅间,刚才看这奴才掏银子的架势,二百两银子居然塞出去都不眨一下眼,这少爷该是非富即贵,那又究竟富贵到何种程度呢?年羹尧先前与店小二和掌柜闹起来,也掺杂了些醉酒的原因,而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自然是酒醒了大半,此刻被一个十岁稚龄模样的孩子皱眉打量着,年羹尧觉得浑身不舒服,却又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什么不服不敬的话来。 “主子?”顺子定力最差,瞧主子盯着这粗人看了许久都没动静,便忍不住出声提醒了弘晖,再者,即便是四爷准了出府,但按着四爷的规矩,怕是不愿让主子过于晚归。 弘晖的确是有些失神了,年羹尧这人站在跟前,让弘晖联想了许多事,听了顺子的声儿,这才觉得自己愣神得有些不合时宜,“你就是亮工,年遐龄的儿子,年羹尧。”弘晖开口,这话显然不是疑问。 “呃……”几乎要顺口而出应是了,可年羹尧话到嘴边却转了调儿,是夹杂了几分尴尬,现在谁能告诉他是什么状况?眼前这小鬼是哪个?一副“爷对你很失望”的眼神盯着自己看了好半天,又是主子口吻一般问事,到底哪回事儿? “主子问你话呢!”顺子鄙视这人如此二愣,只是觉得年羹尧的名儿有点耳熟,也不知是什么人物,竟然让主子如此感兴趣?在顺子心底,那是皇上老大,可管不着,四爷老二,眼下没在,弘晖阿哥这小主子就是最大了,主子跟前,谁也不能放肆。 弘晖侧目瞥了顺子一眼,以作警告,这小子得意忘形了可不是好现象,“杨安,你去把咱们的帐也结了,顺子去把两小坛酒搬去马车,我随后就来。”打发了两人,也不顾顺子磨磨蹭蹭的。桌上菜肴才刚尝了鲜,浪费了的确可惜,不过,弘晖莞尔轻笑了,倒像是已经赚了大把的银子在囊中,根本不用吝惜。 而年羹尧依旧保持沉默,醉酒是醒了,开始满脑子打转起来了,揣测眼前的怕是位贵小主,却始终记不起来究竟哪里见过、又或是哪一府上的?年羹尧稍有懊悔,今日真是出门不宜啊! “听说你算是四爷府上的门人?”弘晖本没想隐瞒身份,可就是一转瞬的念头,话出口就又变了,也笑了,竟还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年羹尧心里毛毛的,“不明白小公子在说什么?还望小公子明示。”谦和,却不卑下。他是四爷的奴才,这本不是什么秘密,可此时此刻,在弄明白眼前人的身份意图之前,他却不敢妄言。 “这百胜楼,不是你来的地方,以后还是不来的为好。”说完,弘晖也不等年羹尧什么反应,直接越过去离开了。这百胜楼,他敢兴趣,这年羹尧,暂时还不适合接触。 年羹尧发现,自己大概是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再追着出去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小公子?而他又不愿再去询问掌柜或是小二,只能带着满肚子疑惑离开。 而等年羹尧下一次遇见弘晖、知晓弘晖身份的时候,那已经是多年以后了。在京城逗留休整期间,年羹尧花了些精力功夫去打探,然而京城不是他能肆意的地方,所以丝毫没探听出弘晖的身份,年羹尧也就放弃了,毕竟,那以后再没有什么后续。 再过几日,胤禛在府上召见年羹尧的时候,倒是有些满意,认为不愧是外出历练了一番,较之先前,这年羹尧是成熟了一分、也稳重了一分,可以调、教。 “十三叔不是在书房和阿玛一起吗?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弘晖瞧胤祥进了院子,出声打趣,两人年纪差了十岁左右,倒不妨他们渐渐成了朋友一般的叔侄,也是因为胤禛对十三的全然信任,弘晖从不防着胤祥。 十三也不客气,抢了弘晖的点心碟子,尝了糕点,“四哥谈正事儿,我就出来了。诶,弘晖,听说,前儿个在校场练骑射,师傅考校,你又得了个差?你小子不争气啊!”虽然知道弘晖先前大病一场伤了元气,但小孩子也容易恢复,弘晖原先身子底子也不错的,怎么会赶不上骑射的功夫?十三直觉是,眼前这小子怕是故意的,可又猜不出缘由。 弘晖看胤祥迅速消灭了美味糕点,腹诽这十三爷居然穷得每次跑来侄儿这里蹭吃蹭喝,“我也听说十三叔你骑射功夫向来了得,如何,给侄儿开开小灶,拉侄儿一把?”胤祥长得英俊,有皇子爷的贵气,却更有一缕儒雅清质,弘晖无聊地想着,若是摆到现代去,和胤祥这样的男人爱一场也许不错,他应该是个体贴真诚的好男人吧。 当然,弘晖现在也是男人,准确的说,是个半大的男孩,况且,还是他十三爷的大侄子。 “这有何难?弘晖愿意学,十三叔哪有不肯教的道理!”豪气爽直,笑得十分诚恳,直接晃了弘晖的眼。 难!岂止是难?简直就是不可能!弘晖还是苏放的时候,她习惯了把男人养起来,她性子不拘小节,却对男女之事,总有十分严重的洁癖。 把这位侠王圈养起来?弘晖抬头对上胤祥的俊容,突然一个寒颤冒了冷汗,真要干了这等事,自己绝对会被四爷一巴掌拍死的。 “也对,眼下有个更厉害的,怕是你看不上咱咯!”等弘晖稍稍回神,居然发现十三竟然在自说自话,疑似自哀自怨中,“你是不晓得,四哥听说你在校场的表现,当时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今儿,见了年羹尧,怕也是想要帮你请了这个师傅,省得你下次就快要把四爷府的里子面子丢光光了。”现在宫里宫外,谁不晓得四爷的嫡长子是个“马上无用”的? 感情,是因为胤禛对年羹尧的看重,让十三爷失了信心啊?弘晖直接无视了胤祥话里那些“里子面子”的事儿,却是听明白了,这位十三爷心里不舒服,因为四爷见了年羹尧,“谁比谁厉害,这个我是不晓得的。不过,教我骑射功夫还真是非你十三叔莫属,其余的什么年月日、羹汤菜的,小爷我不稀罕,谁爱让个奴才指手画脚的谁去,反正小爷认定你十三叔了,你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了不许藏私要教我,就不能反悔了。” 果然,听这话,十三乐了,“哈哈!好个小爷不稀罕!好好好,对嘛,咱稀罕个球!他不就是多活了几年长了点力气,等爷再过两年有机会,军功一定比他厉害!”胤祥本是年轻气盛,骨子里也好争斗。 已经是七年前的旧事了,当时十三在骑射上输给了年羹尧,一直耿耿于怀到今日,而如今,年羹尧在军中小有成就,可惜胤祥志愿从军的想法一直没能实现。 当胤禛派人来叫弘晖去书房见骑射师傅的时候,弘晖早就拉着十三出府享受京城夜生活去了。 而当弘晖趁月败兴而归被胤禛守株待兔逮着的时候,四爷不解儿子满脸失落神情是为何?胤禛原是满腹的训斥言语,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早点歇息吧。”亏得他不愿儿子每次在诸皇子龙孙面前丢脸难看,特地叫了善骑射的年羹尧来,却发现,该是这孩子不乐意,眼下,又不知为了什么这幅模样? 弘晖以为少不得一通训斥,抬头却见胤禛已经抬步离去,“呃……要不要这么隐忍啊?都说了我是你亲儿子,想骂就大声骂呗,干嘛连这也要憋着?得多难受,指不定憋出病来……”小声嘀咕,让一旁顺子差点儿滑倒。 西北传来捷报,康熙爷在朝堂上,对大阿哥胤褆和七阿哥胤祐毫不吝啬地褒奖,甚至快马送去嘉奖圣旨,胤褆已经是直郡王了,就没再封爵,而是赐下不少东西,还赏了双郡王禄等等,至于老七胤祐,竟然还未等到凯旋,就已经把册封英郡王的旨意送去西北了。 而太子爷的思过惩罚,才到半个月的时候,康熙就以国事繁忙太子协理为由免了罚,岂不儿戏?但是敢上书质疑的几个臣子,都被康熙寻了由头整治了。储君太子的位子,牢不可破,帝王恩宠,不会轻易动摇。 恶人,唯有他四贝勒胤禛一人做了,而已。太子胤礽听了康熙嘱咐,表面上没有对四弟胤禛显露疏离,反而更添了几分亲近,然而,胤禛明白的,老二怕是早就提防自己了,本就是早晚的事儿。 其实弘晖觉得时间不够用,而碍于十岁的皇孙身份,有太多事都不方便亲自出面,当下可用之人,太少。 与胤祥在街上巧遇了佟国纲的庶子,法海,也曾是康熙给胤祥胤祯找的书房师傅,当然,法海也是胤禛养母佟佳氏的堂兄弟,于是,这法海,就被弘晖盯上了,好一支大清朝堂潜力股。 10、佟小青与那白小仙 康熙四十七年。 “老师,你家小青怎么最近都不见人影,让弘晖好是想念。”自打康熙四十四年遇见法海,又经过几个月的探查琢磨,弘晖最终说服胤禛,由四爷出面让嫡子做了法海的学生。 法海是佟府佟国纲的庶子,生母本是身份低微的婢女,又在法海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而法海也从未得到过阿玛和嫡兄鄂伦岱的善待,自打康熙二十九年佟国纲阵亡,从那时起,法海便几乎与佟府断了联系。 这法海绝对是个厉害的,纵使没有家族后盾,却凭着自己勤学刻苦,在年仅二十三岁的时候考中了进士,康熙三十七年的时候就被皇帝钦命为十三胤祥十四胤祯两位皇子阿哥的书房师傅,颇得康熙赏识。 法海的独子,青榕,比弘晖年长了两岁,已经十五岁了,如今是国子监的学生,而国子监和胤禛府邸相邻,自打拜了法海为师、知晓法海有个儿子叫作“青榕”,弘晖乐了,得空的时候,跑到国子监找青榕叙叙交情,时间久了,青榕就有了“小青”这么个昵称,每每听见弘晖带着点戏谑地提起青榕,法海就觉得额头青筋在蹦跶。 “弘晖,既然觉得功课太轻松,那就回去把史记誊抄一遍,完了,再交一份心得请四爷品评。”满意地瞧见少年渐渐皱起眉头,法海才觉得心里舒服了点,也不等弘晖叫苦讨饶,“回头见了四爷,我会请四爷督促你的,虽说得费些功夫,却也正好让你可以练练字、练练心性,想来四爷也是乐见其成的。”他本不是书呆性子不懂变通的迂人,既然受了弘晖的拜师礼,法海就能平心而待,整治起徒弟来,手段是一套一套的。 什么叫做“费些功夫”?弘晖苦了脸色,誊抄史记是什么概念,这分明就是你故意折腾人啊,“哼哼!果然是童年被扭曲了性格,连累小青也扭曲了,要不,玉树临风的少爷怎么会沉迷楚馆小倌?法海大师,小爷我就等着看你撞破真相时候的烂表情了!” 顺子跟在弘晖身边,表情有些尴尬,心说主子究竟何时变得这幅呲牙必报的性子了?虽说佟师傅经常能拿捏住主子的弱处,时常让主子吃了闷亏无处叫屈,可是,平心而论,顺子这几年也长进了不少,看得出来,法海这个老师,对弘晖阿哥是绝对尽心尽力教导的,而眼下,主子却把佟师傅的独子青榕少爷拐进了青楼楚馆、甚至迷恋上了个小倌?主子真是有不厚道的嫌疑啊!当然这话顺子不敢说。 弘晖也无奈,既然法海这么提了,弘晖相信,最迟明晚,胤禛一定会知晓,虽然这几年看似胤禛和法海并没有深交,但是弘晖一直在怀疑,说不定四爷早就趁势把这位大师暗中拉入了四爷党阵营……然而,不得不佩服胤禛,心思藏得够深的,如今这都逼近一废太子的四十七年了,弘晖却仍未能察觉四爷的野心,也难怪,雍正才是九龙夺嫡的最后赢家。 弘晖还真是定下心来在自己院子里练字誊抄,胤禛到来的时候,就瞧见儿子端坐着静心提笔,那专注的模样令胤禛十分满意,弘晖从来都是最让他放心的一个,却也是最能惹起自己心疼的孩子,“又怎么惹了你佟老师?就不能消停些。”不像是责备训斥,反而是四爷的声音中带了点未加掩饰的随意和笑意。 弘晖听声一愣,抬头发现胤禛已经站在面前了,也没急着起身行礼,“阿玛来了?阿玛先坐坐,等儿子写完这一篇。”说着又低头专心动笔,此刻又没外人在,胤禛也习惯了私下里儿子这般随意,其实说心里话,胤禛渐渐喜欢上了这种父子间亲近闲适的感觉。 “阿玛不是忙着出巡的事儿吗?”弘晖停笔,有些诧异地问道。大概是蝴蝶翅膀扇大发了,如今康熙四十八年,康熙爷出巡塞外,把原本该留京的老四胤禛、老八胤禩两个也带上了,自然,太子胤礽、直郡王胤褆、还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几个也都随行,而值得高兴的是,十三胤祥年初的时候就随佟府的鄂伦岱去军中历练了,总算是能躲过一废太子时被炮灰的悲催命运了。 可是,四爷胤禛却不知能不能避开废太子的牵连?说实话,对此,弘晖心里没底,所以,近日来心绪有些不宁,也就承了法海的意思,练字来静心。弘晖不确定,法海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端倪。 胤禛不知道儿子心里有这么多道道,这几年,弘晖在宫中上书房表现不错,对十五十六等几个小皇叔不失礼教,对弘皙这个皇长孙也是从善如流、恭敬有加,更是少与其他兄弟闹事,弘晖将四贝勒府嫡长子这个身份做得十分好。 “我跟随皇上出行,京中府里的事,你身为嫡长子,也该负起责任了。”其实胤禛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不出大乱子,自然可以安好,不过,他倒是愿意让弘晖练练手,毕竟,孩子总要长大的,弘晖也有十二了,何况胤禛是相信儿子的能力,“如果是府内事,可以和你额娘商量着办,如果是府外事,拿不定主意的,你就去安书院找邬先生商量,我都已经交代过了,你遇事要切记多看多听多想,熟思之后再做决定。”终究是担心儿子还年幼,所以胤禛不惜多费口舌念叨着。 弘晖点点头,倒是严肃了神情来到胤禛跟前,“阿玛请放心,儿子省得。只是,儿子也想请阿玛出外好好保重自个儿。”提一句就够了,胤禛心里从来都是明了的,弘晖希望这一次,阿玛也能一如既往安然避祸。 接着,胤禛跟着康熙爷出京,究竟如何,弘晖原本等着胤禛来信,却一直没什么讯儿,心里渐渐着急,也不是真没点法子,然而,弘晖还是克制住了,这几年花了大功夫埋下的那些个钉子,不能轻易暴露了,弘晖知道,无论是康熙老爷子、还是他那成堆的皇子儿子,都贼精贼精的,没一个好糊弄。 “小青,可有想我?好阵子都没见你了!”单若是小青的称呼也不会奇怪,偏是弘晖这么叫来总能让法海心里疙瘩冒起,毕竟弘晖时不时就爱拿了白蛇传的故事调侃父子俩,“老师可在?” 弘晖虽称不上是这府上的常客,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四爷府的弘晖阿哥,同十三爷、十四爷一样都是老爷的学生,弘晖在法海这里,又向来不拿自己当外人,就长驱直入了,见了院子里青榕在罚跪,如往日一般随意打了招呼。 法海至今也就青榕一个孩子,倒也疼爱,却绝不溺爱,对于青榕的成长甚为严格,偏是青榕生的一副好性子,绝对的是唯父命是从……弘晖心说,唯有一个例外,小青叛逆了这么一回,瞧中了楚月馆的白小仙,是个小倌。 “阿玛在书房里。”青榕在院子正中央跪着,大太阳晒着却跪得挺直,从前对阿玛教诲未曾有过半点质疑和犹豫,但是今日,若要让自己放弃小仙,青榕虽还没至于忤逆到底、抵死不从,却面对阿玛法海的责问,沉默了,这才被法海罚了跪着反省有两个时辰了。 弘晖一听,探究的目光扫向青榕,却只见青榕眼神有些尴尬,这可不像他那性子,弘晖心里一紧,不会这么巧,正好是小青和那白小仙的事儿,东窗事发了吧?也顾不上青榕被罚,弘晖心里想起自己今日来找法海的原因,一时之间难免有些忐忑了,可事已至此,半道上逃跑可不是自己的风格。 也难怪弘晖唯独对法海心存惧意,虽然平日里能调侃戏谑自如,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和法海学得越多越久,弘晖便打心底里敬重这人,再加上法海不像是一般的皇子皇孙师傅,这人虽出身名门佟佳氏,却是逆境争流靠得自己真本事,得帝王荣宠,在法海眼中,弟子学生,也只是弟子学生。 法海整治弘晖,用的法子和整治自己儿子青榕的法子,自然大不相同,至少法海就从未对弘晖进行过体罚,却是小青打小没少挨了法海的打罚,然而,异曲同工的是,法海有着身为父亲和老师的十分威严,不可挑战,“若是来问四爷的境况,你府上自然有人能比我熟知。” 见弘晖稍带惧意的模样,法海面色不显,却是心中难免失笑,这小子聪慧至极,却依然有怕的时候,然而,法海其实偏偏就是喜欢弘晖的这份赤子真诚,皇子皇孙,如此对师者敬重却不乏亲近的,很是难得。 这不,还没等弘晖斟酌着开口,就被这位老师一句话给堵了个正着,理了理思绪,弘晖也明白法海此刻不谈私事,就意味着“拐带小青搭上男人”这罪过今日暂不追究,至于以后会不会秋后算账,这已不在弘晖考虑范围,如此,弘晖倒是镇定了许多,也自叹不如法海的定力,“老师,邬先生那里,我确实可以问到想要的答案。可是,我想请老师你帮我。”十分诚恳,弯腰郑重施礼。 法海没有说话,打量着跟前的弘晖,目光像是能把弘晖看穿了,而弘晖没有丝毫躲避,直直迎上前去,“老师,阿玛心中念想,我大概也知十之六七分,而邬先生是阿玛的军师幕僚,自然帮着阿玛盘算。”两年多近三年的师徒缘分,弘晖打心底里愿意去相信法海此人,“而我,恳请老师帮我。弘晖今日愿意立下承诺,将来定尽力帮助老师实现抱负,也请老师能全咱们师徒情谊。” 法海绝对是个有政治抱负的书生,也是个抱负兼济天下的大侠者,“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倒是没妄想在我跟前再使一招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你倒是真的长进了,不愧是四爷的爱子。”怕是四爷都不一定会用这番心理战术来对付,弘晖这小子却占着年少“无知”的优势,占尽便宜。 法海摸透了弘晖的性子,拿捏得住,却同时让弘晖也拿捏了七寸关键。 对于弘晖抛出的空头支票,法海的确动心了,曾经四爷有过几次拉拢示好,却都被法海顾左右而言他略过不谈,“你只管按着四爷离京时交代的,在京中立稳便好,凭四爷心计,自然用不着你代父忧心。”风轻云淡,却明言指出了胤禛可能的处境,看来,法海对四爷的能耐不是一般的信任。 弘晖似乎并不满足,却又只是张张嘴并未反驳或是追问,其实,料到了这样的回答,现在确实得到了这样的定心丸,可弘晖总觉得自己该再做些什么?总不愿胤禛一人在外孤军奋战,做儿子的却安心在家吃喝玩乐。 “弘晖,你这刚站稳就急着要飞跑的毛病,什么时候真能改了?”毫不留情面,法海应了弘晖,决定跟着趟这浑水,就容不得以小失大,弘晖这毛病必须改,虽少年聪慧,心性还须磨。 “我……”所谓关心则乱,弘晖不能和任何人说那“废太子”之事,又怕胤禛受牵连,此刻被法海这么一点,隐隐有些脸红尴尬,不论是法海这老师、还是胤禛阿玛,甚至是弘晖,都对自己期望很大,“是……是弘晖错了,谢老师指点。”不愿轻易低头,他却也不是不敢认错的人。 院子里青榕原是自我反省着,却在弘晖进来之后被影响了注意力,虽然听不清弘晖和阿玛在谈些什么,却见到弘晖居然低头甘心认栽的模样,青榕心下痒痒的有些诧异。 “弘晖阿哥,当是老师求你,我就青榕这么一个儿子,还望你手下留情,给我这一脉留条后路。”谈完正事,法海立马话锋一转,竟然直言不讳提起青榕的事,他这儿子虽然忠孝,却也是倔驴脾气,而法海又实在不愿因这种事与儿子起了嫌隙,解铃还须系铃人。 弘晖还沉浸在刚才情绪中,面对法海这么突然“袭击”有些愣神,“呃……咳咳……老师言重了,咳……青榕从来都是知礼明礼守礼的君子,咳,老师请放心,有我弘晖一天,就定有青榕一条后路。”话没挑明了,但也算是应承了法海的请托,甚至还加重了砝码,弘晖早把青榕当做了兄弟。 法海将视线投向院中的儿子,青榕赶紧敛神做一副思过模样,法海也没再去看弘晖,只是点点头,“你性子多狡诈,我是知道的,不过,今日此言,我也是信你的。”当真是说话毫不客气。 弘晖闻言,忍不住眼角有些抽搐,你法海才是真正狡猾奸诈的大师,我都认栽服软了吧,你竟然还不放心,非要把所有的退路都给我堵上,也不嫌累,“……”本想着输人不输阵,再闹几句,弘晖却终究是笑得有些僵硬,闭嘴了,还嫌输得不够惨吗? …… “弘晖,想必阿玛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我和小仙的事情,还是要靠你,我青榕在此先谢谢了……”青榕忠孝,也不是不懂变通的性子,这点随了法海,可不,逮着机会就向弘晖求救了,在青榕眼里,弘晖虽年少,但是唯一能在阿玛跟前替自己说得上话的,而且若弘晖愿意相助,阿玛也总是要顾念的。青榕也是打着算盘的。 “小青啊,此事,要从长计议,稍安勿躁,急不得。”弘晖十分佩服这对父子,话说,有什么话,你们俩自己搞去,非得拉上小爷我夹在中间难做人吗? 法海大师,您也太瞧得起我弘晖了,非得让我去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吗?弘晖头疼。 11、一废太子弘晖看戏 为了小青的事儿烦得厉害,弘晖第二日进了上书房,实在是不怎么有精神,懒懒地和早到的弘皙打了个招呼,就靠着桌子勉强端坐着。前半夜心里惦记着阿玛胤禛,静下心来终于想通了,应了法海那些话,可后半夜又因为法海和青榕的事儿怎么也难以入睡,好吧,弘晖承认这是自作自受,虽然小青看上那白小仙闹出断袖这么一出,他绝不是罪魁祸首,可却打开始就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甚至帮着青榕瞒下了,做了青榕最有力的坚强后盾。 “怎么?四叔不在,你小子就玩疯了?”稍带笑意的调侃声传来,倒是弘皙瞧着弟弟这幅摸样,说笑了。弘皙如今有十五了,倒是和青榕同样年纪,只是很显然,弘皙这位康熙爷教导出来的皇长孙,对权力的欲念浓厚许多。 弘晖眯眼看去,“大哥说笑了。弟弟想玩也不带劲儿啊,阿玛还没随皇玛法离京之前,就狠狠教训了一番,大哥看看,这字练得,手到现在还僵着呢!”睁眼说瞎话,胤禛可从未这么狠罚过,倒是法海那假和尚真大师从来不心软。 弘皙扬起温和的笑脸,“四叔是出了名的严厉,可不管怎么说,总是为了你好,不能辜负四叔的一片心意。”很像是个关爱兄弟的大哥哥,弘皙比起胤礽来,感情这一招,玩起来倒是很溜的。 或许,胤礽不是不懂兄弟情谊,只是生来尊贵,是高高在上的储君皇太子,所以胤礽向来是自视高人一等的,和着弟弟们算是有爱,却更会保持着一定距离,的确,康熙教导过,皇太子要有储君的威严。 相较而言,即便康熙也甚是喜爱和看重弘皙这个孙子,但毕竟弘皙和胤礽相差了一个“嫡”字,某些时候,单单是这一个字,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弘皙瞧见过自己被人背地里说是“鸠占鹊巢”无自知之明等,弘皙也曾庆幸太子妃并无所出嫡皇孙,但是,十五年的时间,弘皙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便是皇长孙,也还是远远不够。 皇长子胤褆和皇太子胤礽,是怎么样的差别,弘皙看得明白。 弘皙的性子里,多了几分圆润,被弘晖称之为“假仙”,明明心里强烈希望和老子皇太子一样在兄弟中居高临下,却偏偏总要摆着一副“大家都是好兄弟不分你我”的架势,那笑的功力,都快赶上老八胤禩了。 弘皙瞧弘晖昏昏欲睡的模样,没搭理自己,也不生气,笑容中又添了几分宽容、甚至宠溺,立时就把弘晖看得一个激灵差点没寒颤出鸡皮疙瘩来,靠,千万别没事儿闲着来消遣小爷,受不起啊! 然而,弘晖心里腹诽着,却同时迎上弘皙的笑,同样回了一个一般灿烂的笑容,于是,下一刻,弘晖听见门口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假惺惺!”得儿,不笑不行,笑了还招人话,悲催。 虽然不喜弘皙的“假仙”样儿,但弘晖同样对胤褆家的弘昱不喜,说是“两看相厌”挺合适的,反正弘昱早就将弘晖看作是弘皙一党了,即便这两年弘昱的霸道性子收敛了些,却依旧本性难改,时不时乐意闹出些乱子。 “一直听说四叔的规矩是好的,可我怎么瞧着,弘晖你完全不像一回事儿啊?”弘昱不死心,就是瞧不上老四家弘晖总一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看着碍眼,“我倒是好奇了,究竟是四叔为父不严没教好?还是你小子不学好,连最基本的兄友弟恭都不懂?可真不像是四叔的儿子!”这指控,可就严重了,确实言重了,也亏得是他弘昱,敢这么故意拿话激怒弘晖。 果然,弘晖眼底掠过狠戾,不过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倒不说是他学到了胤禛的隐忍功夫,只是面对跟前的傻帽,弘晖觉得提不起较量的兴致,想要一掌拍死弘昱不容易,但若是想要戏弄报复一番让弘昱尝尝苦头,可不难,然而,若是真这么憋不住做了如此没品的事儿,弘晖觉得会自我鄙视的,他还没这闲工夫浪费精力,不如睡觉,“弘昱哥哥教训的是,是弟弟的不是,弟弟给哥哥赔礼了,还望哥哥原谅。” 弘晖像模像样起身拱手弯腰道歉,做足了面子,然而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其中有多少真诚,却又再挑不出错。原本就是弘昱无事生非,既然弘晖都已经配合着装样子低头服软了,弘昱再没理由明目张胆地找茬了,每每都是如此,再怎么难堪的刁难,这弘晖总是能够不咸不淡应下来,弘昱暗自愤恨,却实在无力。 弘皙不曾放过弘晖的任何一个表情神态,不得不佩服这小子,却也从很早开始对弘晖这个看似依附自己的弟弟起了防范猜忌之心,弘皙看得出来,弘晖有傲骨,弘晖不是一般的聪明,然而,也因此,弘皙不敢相信,这样的弘晖,心底里真的甘心依附于自己吗?不止一次,弘皙觉得看着弘晖的目光,实在难以相信,四叔家的弘晖是个不争的人。 所以,这个多年来,从来不争的弟弟,一旦争起来,弘皙不禁猜测,弘晖将会争什么?又会显出怎样的手段和心机来? 先生讲课,阿哥们认真听讲,看似一切风平浪静。 京中留有诚郡王胤祉和英郡王胤祐协同办理朝事,康熙有命,重要的折子都直接送去塞外了,京里自然也出不了大事,这是康熙的自信。然而,康熙料准了老三和老七在京城,翻腾不出什么乱子,却没料到,跟着一同出巡塞外的这些儿子,能有多闹腾?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废太子。 弘晖曾怀疑,废太子一事,会不会被穿越的蝴蝶翅膀扇变了?然而,虽然没有目睹历史性的这一时刻,可事发后,眼看着皇太子胤礽被老大胤褆和老四胤禛遣送回京的那一幕,弘晖依然感觉,被震撼到了,胤礽是康熙爱子,那么一个曾经被隆宠上天的天子骄子,如今几乎是狼狈落魄的境况,帝王宠,说没、就没了,这种震撼,弘晖倒是难免有些同情胤礽了。 “弘晖,难道你还真能未卜先知?先前你从不和弘昱那家伙闹开了,原来是早就算到了今日皇太子失势吗?弘晖,真有你的!”一同结伴而行出宫,却不料竟然瞧见废太子回京的一幕,老七家的弘曙拍上弘晖的肩膀咋呼开了。 弘曙从未明白过,为什么弘昱再过分的事儿都做了,弘晖却从来都是一笑了之?再是泥捏的人,都是有脾气的,何况弘曙从来不觉得老四家的弘晖是个怕事的性子,更不会真以为弘晖是斗不过那草包脑子的弘昱,可弘曙就是想不明白,今日一见,脱口而出,如今太子失势,想来老大家的弘昱能更嚣张了。当然,弘曙是不怕他弘昱的,管你家老子得势或是失势。 弘晖心下一颤,幸好刚才弘曙这话说得也不是十分大声,其余从上书房出宫的阿哥们离得较远,而听了这话的只有自己,还有顺子和弘曙身边的小威子,一个眼刀杀向小威子,直接吓得这奴才噗通软了膝盖跪地,也不敢说话。 瞧见自己奴才的反应,弘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咳咳,又口无遮拦了,可这不是实话实说吗?弘曙不大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特别畏惧身旁的弘晖,明明只是比自己年长了几个月而已,弘晖平日里也从来都是在弘昱那里受气不吭声的,不像是弘曙常常和弘昱两人闹得不可开交、胜负五五,然而,平常还好,弘曙和弘晖两人相处的时候,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却一旦弘晖瞪眼,弘曙就没气焰了。 这混小子就是欠收拾,迟早撕了他这张嘴,弘晖盯着弘曙打量,吓得弘曙赶紧退后一步,敏锐地察觉危险,弘曙下意识地还抬手捂嘴了,“弘晖,你别这么盯着我,怪吓人的,我说错了还不成吗!” 其实,这几年,自己都收敛许多了,这不,单独和你弘晖在一起的时候,才不顾忌了些,又不是和谁都这么没心没肺、掏心掏肺的,弘曙委屈了,捂着嘴,受又像是不敢放下来,看明白了弘晖眼里“撕嘴”的威胁,弘曙眨眼瞪着表示委屈。 “你觉得我是怕了弘昱,才从不和他计较的?”弘晖的语气十分平静,近来,弘昱那小子越发得寸进尺,仗着康熙不在京中,仗着皇长孙弘皙也常常让他三分,弘昱几乎都快飘上天了。弘晖不会和他计较小打小闹的,毕竟,说白了,弘昱从未得逞占了便宜,然而,这几次弘昱居然每每把胤禛都牵扯进来,说的那些话也确实难听,虽然弘晖一如既往接下了,但也只有弘晖自己心里明白,牵扯胤禛,就是触了自己的逆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弘曙抖一个,陪笑着,“哪能啊?弘晖……咳咳,四哥你哪能怕了那个混蛋,您这显然是不屑和他一般见识,呵呵……”鲜少称呼弘晖做“四哥”,也只有这种关键时刻,弘曙是真的全力以赴在卖乖讨好了。 别人都笑,四贝勒府的嫡长子是个疏于骑射马上功夫的,别的本事弘曙暂且不评说,但是有一点,他早就知晓了,弘晖手底下功夫,从来就没比谁弱过一丝半点,至少弘曙向来自负骑射了得,却也不敢在弘晖面前托大。 弘曙是真的打心底里服了弘晖这个仅仅年长了几个月的哥哥。 弘晖知道弘曙这口没遮拦的毛病,也知道弘曙其实心里明白得很,所以也没打算多说,“管好你一张嘴,若是觉得我这做哥哥的,说这话不中听、或是不值得一听,你尽管别叫我四哥。”说了狠话,然而,这几年,皇家之中,真正能交心的兄弟,也就跟前这个弘曙。 弘曙一听急了,哪儿还顾得上躲,赶紧上前拉住弘晖,“四哥,我错了,你教训就是……可……可你这么说,这不是……这不是存心让我难受吗?四哥,你欺负人!”情急之下,原本也是伶牙俐齿、油嘴滑舌的弘曙,嘴笨了。 “我知道你瞧不上弘昱,可现在不是闹的时候,我若让你对他绕道而行、避而远之,可愿意?”弘晖知道弘曙的性子,但是,胤礽太子之位被废,这阵子怕是直郡王府的弘昱越发傲人了,十分容易和弘曙闹上。 闻言,显然是不乐意,不过,弘曙还是点点头,答应了,“愿意。”似乎明白弘晖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几分不信任,弘曙又赶忙加了一句,“不就是暂时不去招惹那混蛋吗?小爷我正好乐得清静,大不了,等以后十倍地找回场子来。” 呃,虽说弘曙这话听着怨气难消,却是让弘晖放心了,“我也知道,你同样看不上弘皙,可弘皙从没欺负过你,这阵子,我不管别人怎么对待他,我只要求你和从前一样就好,做得到?” 从前弘皙明里暗里拉拢弘曙,弘曙谈不上不敬,却也绝不亲近,“做得到。不过,你别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他是没明着欺负我,可暗地里算计的还少吗?真当我傻子啊!等着吧,以后我一并……”弘曙说着,越发来气,叽里咕噜倒是不消停了。 于是,赶在弘晖阿哥怒气发作之前,小威子赶紧伸手拉了拉主子的袖子以作提醒,弘曙终于回神,对着弘晖嘻嘻笑笑,“呵呵,四哥,我多嘴,我胡说八道,您别生气,我闭嘴,不说了、真的不说了。” “话,我只说一遍。”弘晖对弘曙如此一番叮嘱,已经是难得了。 “晓得四哥为我好,弟弟一定铭记。”终于正了脸色不敢嬉笑了,弘曙也是有分寸的,刚才那番笑闹,本性是一个原因,然而,也不否认,弘曙是瞧见弘晖神色凝重,想要让四哥松口气,缓缓气氛而已,轻重缓急,弘曙其实是明白的。 弘皙虽然听不清这两人在说些什么,然而,弘晖和弘曙都是他曾经极力拉拢的,眼下,无奈阿玛竟然被皇玛法废了太子储君的位子,弘皙再看这两人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宫门口嬉笑友爱,心中一股怒火燃起,实在无法克制。 弘曙回头撞上弘皙不掩恨意愤怒的目光,于是,弘曙将弘晖的嘱咐瞬间忘得干干净净,瞪大了眼睛“杀”过去,哪知,下一刻,却被弘晖一巴掌拍了脑门,气焰再一次全灭,弘曙委屈了。 而弘晖淡淡瞥过弘皙,从前太子胤礽还威风的时候,也从未真正忌惮过弘皙这个皇长孙,难道现在还怕?弘晖的眼神根本没在弘皙身上停留,而是拉着弘曙转身离开,瞧这小子又一副卖萌的表情,弘晖直接一脚抬起踹了弘曙,这个弟弟,倒是像极了前世自己疼爱相护了多年的弟弟。 12、康熙爷羡慕嫉妒恨 胤禛与胤褆一同将废太子送回京城监管起来,那就证明目前为止四爷还没有受牵连,弘晖松了口气,却回府久等不到阿玛归来,心中难免担忧。 弘晖见到胤禛已经是第二日下午,在校场练骑射,弘晖依旧表现平平,兴致缺缺地搭弓射箭,动作是行云流水煞有其事,然而那不远处箭靶上的箭支,稀稀拉拉不成样子。 胤禛曾经因为儿子在骑射方面的劣迹特地想要亲自教导,然后弘晖提议父子俩去打猎一番,与阿玛坦诚相待,难得没再藏私,而结果可想而知,从那以后,胤禛不再提骑射,反而心中对弘晖的心机颇为满意,藏拙隐忍,非常时刻,未尝不是一条曲径通幽之路。 “阿玛?”弘晖感觉有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本不想在意,无奈那人也忒嚣张了,死盯着究竟是什么意思?微微恼火,一回头,只见是想念已久的胤禛竟然站在不远处望过来。 胤禛点点头,神情中能够看得出多了几分笑意,让他这位铁面四爷柔和了些许,瞧儿子装模作样扮弱的架势,胤禛心里暗说这小子顽劣,然而,如此嫡长子,让胤禛无法掩饰心中的欢喜,原只是顺道来看看,与弘晖点点头,抬步就要离开,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在场的其他皇孙阿哥也都投来视线了。 “阿玛!”显然弘晖是没明白胤禛的顾虑,当下就扔了弓箭直接快步寻着胤禛去了,那欢喜的模样,也让其他人略为诧异,这四爷府的大阿哥,虽然不至于总是四爷那般严肃沉闷无趣,但是,弘晖在很多时候都是显得淡漠闲然的,即便笑起来也能让人感觉暖暖的,却其实并不容易亲近。眼前,这样的弘晖,像是个雀跃的孩子。 “嗯。”胤禛点头应了,脚步也停下了,顿了顿,又觉得不该如此,于是再严肃表情,“不好好练功,在做什么?让弟弟们看着,也不觉得惭愧?”无奈当场对起了戏词一般,明明心里知道儿子是装的,还得按着自己严父的角色,训上几句。 “许久不见阿玛,念得紧,谁想您这才刚瞧见,就又寻着由头教训儿子了!”嘀嘀咕咕,低头作委屈样,又还不掩饰自己的孺慕之情,父子俩靠得特别近,弘晖觉得,有这样一个父亲站在自己身旁,尤其可靠。 久久不安的心绪,终于在这一刻宁静下来,弘晖这才发现,重生在这样熟悉又陌生的时空,原来再坚强的心,也会害怕畏惧,然而,得了这样一个父亲的庇护和真心宠爱,何其幸运! 胤禛有些情不自禁抬手抚上弘晖的脑袋,轻轻安抚,胤禛觉得,儿子聪慧,却毕竟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打小也是被自己和福晋保护好的,在府上经受的历练,怎么也无法和当年自己在宫中所遇的,所以,胤禛心里,儿子长大了,也还是需要护着的,“越发的没规矩了,这几个月没人束着你,无法无天了不是?站好了!”单手按上弘晖的肩膀,加了分量。 弘晖挺了挺腰杆,依旧低头,泛着白眼腹诽着,四爷您还真是玩上了?不过,就是这个时候,校场上看着这对父子的许多人,目光是带着几分羡慕和嫉妒的,向来严厉的四贝勒,也会有这么温情的时刻?相较而言,许多人都难以回忆,自己是否曾经与阿玛有过这般自然相处的模样? 乾清宫中,康熙爷听了探子来报,心里不禁觉得酸酸的,“哼!”这万岁爷不会承认,自己是羡慕嫉妒恨了一番。 老四居然和儿子如此温情?真是难以想象!康熙记忆中的胤禛,总是一板一眼,从小就是这样,几乎是记不起来胤禛调皮捣蛋的模样,胤禛这孩子重规矩,对别人严厉,康熙也知道,胤禛对他自己更加近乎苛刻,自持能忍,也算是康熙赞赏胤禛的一点,然而,又是因为这样的性子,让康熙这个做阿玛的都难以和这般的儿子亲近起来,好在,胤禛所表现出来的忠孝,康熙还是相信的。 “不成体统!”许久,康熙笑骂了这么一句,让李德全有些摸不着头脑,猜测着,万岁爷不会是恼了四贝勒和弘晖阿哥吧?再看万岁爷的神情模样,李德全大胆猜测,或许、大概是万岁爷羡慕了?李德全真相了。 胤礽今日的下场,康熙最为刻骨心痛,即便一时间狠了心废太子,即便是真的对胤礽失望得很,但是,无法承认的是,康熙同样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赫舍里氏留下唯一的血脉,几十年都最爱的儿子,到今时今日,难道全是胤礽的错?康熙是个明君,偶尔也会从自身寻找原因,然后,再将一些因素推拒到其他人身上,渐渐的,静下心来,康熙有一点点后悔了。 就这么草率的废太子,岂不是有些儿戏了? 连胤禛那样冷情的性子,都能对不出息的儿子如此爱护宠溺,难道朕和胤礽之间的父子情,还抵不上老四和弘晖小子的?康熙心里不舒服了。倒不是说康熙瞧不上弘晖这个孙子,毕竟,每次弘晖在上书房功课问答或是策论的时候,表现都无可挑剔,只可惜,校场上练习骑射的差劲儿样,康熙料想以胤禛那性子,自然弘晖就成了没出息的顽劣子了。 康熙不会怀疑探子的回禀,那么,胤禛流露出对弘晖的亲子之情,自然是真的,冷清的宫殿中,已经没有了爱子胤礽的身影,康熙似乎还能瞧见胤礽当年可爱的模样,孩子渐渐长大,慢慢懂事,也向来孝顺聪慧……康熙心里堵得厉害。 “李德全,去给老四传旨,就说此次随朕出巡,他也辛苦了,听说前阵子他府上三阿哥病得厉害,才刚转好,朕允他三天在府上休整,不用来当差了。”康熙脑海中闪过一些京中的讯息,于是,恶念顿生,试图孩子性地想要挑拨儿子和孙子的亲近关系。 李德全退出乾清宫的时候,低着头,嘴角是抽搐的,也只敢在心底里,偷偷的腹诽,原来万岁爷果然小心眼,这弘晖阿哥多好的孩子,您万岁爷居然忍心?有心人听了这旨意,联想今日四爷和弘晖两人在校场的表现,难免会猜测,是不是万岁爷不满了,在暗示四贝勒要一视同仁,多亲近些庶子,不能太过宠溺嫡子……弘晖处境不妙。 然而,李德全来胤禛府上的时候,弘晖恰巧也在,一同听了康熙的旨意,胤禛和弘晖的神情是无比的自然,胤禛一如既往的严肃着,弘晖像个小大人一般微笑得十分自然,李德全不敢大意,总管大人显得格外谦虚,陪好着说了几句吉祥话,微微透露了康熙爷的心思,这才告辞回宫,倒是弘晖主动将他送出了四爷府。 三阿哥弘时病了,前阵子的确病得不轻,四五岁的小娃,贪玩了,受惊风寒了,虽然及时请了御医诊断照料,却是不敢用猛药,康复得比较慢。 弘晖送走李德全,原想着去胤禛的院子继续刚才话题聊会儿,却半道上遇见胤禛身边的苏培盛,“大阿哥,刚才您才走,侧福晋来了爷的院子,这会,爷正朝着侧福晋发火,您看?”胤禛打发了苏培盛出来,苏培盛自然懂主子的心思,四爷从来不愿让后院里的事儿污了弘晖阿哥的眼。 弘晖一愣,心说这李氏是脑子坏了?儿子病了,不好好在房里照顾着,和胤禛闹什么? 弘时还养在福晋那拉氏名下,李氏心中一直没能释怀,此番弘时大病,李氏显然是急了,今日怕是逮着机会向胤禛哭诉指责了,定然是要说那拉氏照顾孩子不够尽心。然而,谁都知道,就是前阵子,因为宫里德妃身子不爽,那拉氏特地进宫亲自侍奉乌雅氏,因此让弘时疏于管教,最后惹了病倒,真要论起来,也怪不到那拉氏头上,甚至宫里乌雅氏也已经说了,四福晋是个孝顺的。 更甚至,那拉氏入宫侍奉德妃之前,已经考虑到弘时了,也明言让李氏侧福晋在府中多照顾些三阿哥,李氏更是难辞其咎,今日倒是跑来胤禛跟前倒打一耙?还真以为胤禛才刚回京,好糊弄?还真以为康熙耍耍性子就是坚强后盾? 别说胤禛对弘晖这个嫡长子的喜爱,不是康熙爷一句话能挑拨的,就是康熙其实心里更明白,嫡子和庶子的区别?这是事实,即便残酷,却是康熙一向坚信的事实,嫡子就是嫡子。 弘晖从善如流,回院子歇息了,胤禛斥责了李氏,索性又将弘时直接扔给李氏这个亲额娘照顾养病了,胤禛更是把话说明白了,让李氏负责,是怕弘时把病气过给福晋那拉氏,而等弘时病愈了,弘时还是要回到福晋的院子抚养。 李氏,绝望了。 弘晖和额娘那拉氏用膳的时候,谈起此事,那拉氏微微有些叹息,毕竟弘时这孩子也在自己跟前养了两年多,当然,瞧着眼前出色的儿子,那拉氏很快就把弘时忘记在脑后了,人之常情罢了,李氏经常找了借口亲近弘时,也不愧是母子,弘时对那拉氏向来不亲近。久而久之,那拉氏再大度的福晋修养,也被磨光了。 眼看着,四爷子嗣不丰,而弘时和弘晖也不亲近,那拉氏心里急着想给弘晖再添一个嫡亲弟弟,将来兄弟两也好相互扶持,但是,这些年四爷也没亏了自己这个福晋,却怎么都不见自己肚子有动静!那拉氏心中有些着急,或许,该为四爷再添些个妾侍格格,还有一个侧福晋的位子空着,只是别再找个李氏这样不消停的就好。 这个时候,那拉氏自然不晓得,将来四爷纳的那位侧福晋和几个格格,更加不是些个省油的灯! 同时,趁着那拉氏忙着给四爷物色女人的时候,胤禛小心应付着朝堂上心思越发难以捉摸的康熙爷,倒是弘晖看似依旧清闲,而四爷府迎来了一个意外之客,弘晖瞧着眼前的境况,无比囧样,原来历史真的如此上演了吗? 13、道一姜还比一姜辣 君子翩翩,温润如玉,和眼前的这位八贝勒胤禩接触不多,但每次,弘晖都不得不感叹这么一句,比起自家阿玛胤禛的不怒自威、肃穆刻板,八爷果真容易让人亲近多了,也难怪,朝中已经隐隐有了八爷党一说,若论人缘,真没几个大官小将多说八爷的不是。 腹黑是门技术活儿,弘晖转瞬间,掩饰了情绪中的诧异和稍稍的不喜,少年日渐俊逸的脸上划出了自然的弧度,“八叔来了?可是稀客。”开玩笑!你个八叔没事儿跑来我老子后院干嘛?竟然还专门挑了四福晋进宫的时辰?居心叵测。 或许弘晖自己都还没有发现,他若一旦打起精神做个八爷一系的温润君子,不是难事,少年的笑容,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就连跟前历经百战的胤禩也都无法幸免,“听说弘时病了,前阵子和四哥一起跟着皇阿玛出巡,现在既然回京了,就过来看看,也可怜弘时这孩子了,都病得瘦了许多。”面带不忍,貌似大病了的是他胤禩的独子。 “有侧福晋照顾,御医也说弘时该是无碍了,需要静养些日子。”四两拨千斤,不动声色便推了个干净,弘晖总算明白了,这老八还真是无孔不入,真来挖老四的墙角了,趁虚而入,惹得将来弘时这个雍正亲子却几乎只认得老八这个“好叔叔”,“还没恭喜八叔终于喜得贵子呢!再过几天,就该是弟弟的满月日了吧?八婶也终于心愿得偿,听说,前两天八婶还去护国寺敬香还愿了。八叔,侄儿也曾大病差点丢了性命,也看着弘昀时常生病,现在弘时这底子好的也病了,哎,听说,孩子难养,都得靠父母操心。恕侄儿冒犯,八叔也得多劳心,听说小弟弟是早产儿,难免要多留心的。” 弘晖唠唠叨叨说得很真诚,神情语气也都是十分郑重,却偏偏这话语内容,让胤禩听来,再好的笑面功力,也差点破功,“呵……咳咳,弘晖有心了。”偏是凭着他八爷的性子,也不该和个孩子小辈计较言语,胤禩简直想要吐血,即便张氏生下早产儿确实身子比较弱一些,但此刻被弘晖拿来说事,还一副“侄儿是十分关心弟弟”的架势,胤禩难免诧异了。 胤禩早听说过老四家的这个小子不简单,然而,小时候没机会接触太多,弘晖这个嫡长子总被老四和四福晋护得紧紧的,根本不像是弘时那孩子,能让自己得了间隙亲近弘时。后来,也陆续听说过近两年,弘晖是个聪慧的阿哥,又不时有人拿着弘晖不善骑射的事儿说道背后笑话,胤禩忙着朝堂诸事,也就不曾过多关注过这个侄子,然而近日一番,胤禩可不敢再小视了。 “八叔以为侄儿是在说气话?”弘晖显然是看懂了,胤禩表面示弱,根本不愿多做纠缠,毕竟他来这老四府上看望弘时,还真是趁着老四办差福晋进宫的时候来的,胤禩不愿生事才会言语上不语弘晖计较,然而,弘晖却不能让胤禩如愿,“真冤枉侄儿了。若是侄儿因为今日八叔来探望病中弘时弟弟、而当年没有来看望过病重时的弘晖,那么此时侄儿也就不会妄言提醒八叔了,侄儿深有体会,病了,苦了,自个儿难受,若是看着阿玛额娘跟着忧心,就更是罪过了,所以侄儿才不惜莽撞,和八叔您直言,要多照顾着您家的……独子。”有条不紊,有理有据,弘晖一一道来,到最后还是不忘用“独子”二字刺了一下胤禩这个子嗣更加不丰的。 胤禩尴尬了,笑容终于僵掉了,一口怒气实在憋不住,又无法对着笑容真诚的弘晖发泄,暗叹自己是遇上狠角色了,这小子一张嘴,真能气死人,“你小子还说不怨八叔?这分明就是吃味儿了,当年你病得厉害,四哥也跟着焦虑忧心,那些耽搁的差事,还不都是你八叔我帮着一起分担的?这下倒好,偏让你小子逮着机会编排起我这劳力的人!”胤禩自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平日里争斗谋略的,也都是康熙九龙这一级别的,很快镇定了心绪,饶有兴致地和着弘晖扯起来,谎话端的是冠冕堂皇,一张嘴,同样堵人得很,“如若今日我再不来此看望你弟弟弘时,到将来再过个三五年,弘时那小子怕就要和你这个哥哥一模样,埋怨八叔不疼侄儿,这罪过当真让八叔冤枉了!甚好甚好,今日是来了,也真好寻了机会,八叔还请弘晖侄儿多多谅解。” 弘晖乐了,笑容还真多了几分纯粹,“早听说八叔您是才思敏捷、出口成章,今日侄儿有福了,见识了一回,侄儿佩服得紧,可不,侄儿就是见着八叔来府上正高兴,说闹一句玩笑话,谁想八叔您就当真了?阿玛自然说过,当年要不是八叔多多帮衬着差事,说不定,阿玛无法分心来多照顾我一时,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怕是病了不见阿玛来看望陪着,就该闹脾气不高兴,说不定一病不起也是有可能的。”弘晖这下是完全胡言乱语了,他发现,眼前的胤禩比想象中的有趣多了,若是平日和胤禛打趣说闹,可不会是八爷这幅反应,“所以啊,其实听了阿玛的话,弘晖一直谨记着,没有八叔您对侄儿的关爱,就没有侄儿今日了。” 呃……胤禩窘迫,这小子还夸什么“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感情,这分明是他在自夸嘛!当年弘晖大病,胤禩的确忙着差事,却和胤禛压根没什么关系,今日被弘晖拿来说事,胤禩哪里不知道,老四绝对不会和弘晖提起自己这个几乎八竿子不接触的叔叔来,好小子,够阴险的,“弘晖啊,你这话,八叔听着倒是高兴的,那说明你小子和叔叔我感情好啊!只是……呵呵,这话若是让你阿妈听见了,怕是要伤心的,你该说,阿玛的宠爱才是最最重要的,那样四哥听了才会高兴,是不,四哥?” 胤禩终于找到微笑的感觉了,眼看着弘晖回头看见胤禛那一瞬间的尴尬,此刻,胤禩乐了,就像是占了什么便宜一般,胤禩挑眉看向没甚表情的胤禛,挑眉笑着,眼神分明是在戏谑,今儿个差点丢了里子面子、甚至连自信都被打击了,被个孩子挖坑下套子,还混什么?不过,眼下,呵呵,弘晖小子,你是得意得过早忘形了! 胤禛倒是没有当场表示羡慕嫉妒恨,不过,不可否认,瞧见儿子和老八相谈甚欢的模样,甚至听见儿子最后那一句“没有八叔您对侄儿的关爱,就没有侄儿今日了”,心里没想法是不可能的,“八弟来了?机会难得,不如就在府上用了晚膳再走吧。”胤禛语气神情一如既往淡定自若。 胤禩也不失望,按着对老四的了解,没有显现出情绪,才是正常的,何况,老四这人其实最是小心眼,难免会因为刚才弘晖的那句话让老四心里堵着难受,这便就是今日来偷袭老四后院最最大的收获了,胤禩满意了,再说,刚才看望弘时的时候,小家伙显然是和自己亲近得多了,这是个不错的筹码,胤禩觉得今日圆满了,如果忽略刚才被弘晖言语攻击那一幕,那就更加圆满了。 不过,让胤禩微微哑然的是,眼前这父子俩的开场白都是一个味儿的,还真不愧是嫡亲父子,“多谢四哥了,只是刚才弘晖还说是十分关心我府上新添的小弟弟,要让我这个八叔好好替他照顾着弟弟,呵呵,弘晖这个做哥哥都如此热心,我这个做阿玛的就更应该从善如流了。今日就不多逗留了,四哥,弟弟先行告辞了。”胤禩瞧弘晖囧样的神情,不由觉得应该再添一把火,于是,“弘晖啊,八叔就先走了,记得你刚才说过的,要多来府上看看你小弟弟啊!” 弘晖瞪眼,你老八敢不敢再无耻一点?睁眼说瞎话啊您是老祖宗! 胤禛送了老八几步,等回身的时候,就看见儿子咬牙切齿的恨恨模样,“……”沉默。 胤禛,笑了。 “阿玛!”弘晖撒娇了,四爷喂,亲亲阿玛喂,您敢不敢再落井下石让儿子我雪上加霜一点? “你和他扯呼再多,他一样不痛不痒赖着不走,我不过一句留他用饭的话,他不就抬脚离开了?说那么多,你也不嫌浪费口舌。”胤禛,其实是玩幽默冷笑话的吧? 弘晖确信,这话的确出自四爷之口,果然不是一个等级的,人家四爷一张嘴,神色未变,风云骤变,于是,弘晖在风中凌乱了…… …… 弘晖终于和八爷交手了,意料之外的十分有趣,除了这八爷是为挑拨胤禛和弘时父子关系的原因,弘晖甚至察觉不到,胤禩的恶意,反而,这个八叔有点不一样……当然,这不能让弘晖放弃,下一回,一定一定将老八闹得往死胡同里堵,绝不再给他咸鱼翻生的机会了! 胤禛书房里的烛火亮了许久,苏培盛小心陪着,四爷今晚练字颇为心绪不宁,眼瞧着撕了一张又一张,苏培盛心惊胆颤的,四爷怒什么呢?胤禛的确如胤禩预料的那般,四爷小心眼儿了,四爷要报复,胤禛十分不爽,个阴险老八你真是闲着没事儿干了不成?居然堂而皇之跑来爷府上诱拐爷的庶子也就算了,居然连晖儿都不放过?哼!四爷生气很严重。 胤禩唯一没料到的是,胤禛的小心眼儿,彻底用在对付他老八身上了,丝毫没有因为偏听偏信而和弘晖起了丁点嫌隙。 胤禩连着好几晚都陪在独子房中到半夜,惹得八福晋心里猜忌,郭络罗氏是对着孩子又喜又厌,八爷终于有了孩子,还那么喜爱这个独子,那么,将来孩子生母张氏该如何?将来若是自己再生下嫡子,眼前的庶长子又该如何?自己真的能为八爷诞下嫡子吗? 也就弘时过得最舒坦,能够有疼爱自己的额娘李氏亲自照顾,又见了八叔来探望自己,八叔会对着自己笑,八叔会对自己很温柔很温柔,弘时从来不记得,阿玛何时笑过温和过?弘时觉得,有额娘,有疼爱自己的八叔,很幸福,至于阿玛什么的,小孩子以为,你不爱我,那我为什么非得要你疼爱呢?弘时连夜好梦,倒是身子恢复得很快。 14、蝴蝶扇不走的年糕 自打康熙爷回京,一来因为皇太子胤礽被废,京中各派蠢蠢欲动、却又面对阴郁的康熙爷战战兢兢不敢妄动,二来因为皇十八子胤祄年幼病逝,更添了几分哀伤,聪明人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头找不自在。 然而,太子被废就在眼前,太子尊位正悬空,落入谁家? “胤褆还没回京就得瑟了,眼瞅着太子的位子,回了京,就更没消停过,皇阿玛虽然未曾表态,只是……”胤禛皱眉,实在觉得胤褆这个大哥得意忘形得甚是荒唐,别说如今太子位谁争得到是个不定之数,即便是坐了储君的位子,难道真的稳了?老二胤礽不久才被废了吗?难道胤褆能得康熙爷隆宠比过当初的胤礽? 邬思道沉默片刻,虽然四爷后边儿的话没说出口,却也能猜到八九分,“哎,四爷,若让我说,皇上立储一事,眼下,有点悬。”说得含蓄,正想着如何表述,却被一旁的弘晖阿哥抢了先。 早两年的时候,胤禛就特许弘晖进书房议事了,当然,胤禛若是来邬思道这里取经也常是带上弘晖的,而弘晖总是安静地听着,说得不多,更别说像是今日这般抢白了。 “阿玛,邬先生,我有几句话想说。”弘晖斟酌着,也不等胤禛拒绝,自顾着往下说,“弘晖不敢指责皇玛法,毕竟,像是皇玛法宠信二伯父,阿玛您也是同样爱着儿子的,弘晖相信,在阿玛心底,晖儿比得过弘昀、弘时,晖儿也会比将来其他弟弟们更能得阿玛青睐,是吗?阿玛。”语气说得十分平稳,却满是神采自信。 胤禛面对如今局面,也是困惑的,所以才会来找邬思道解惑,却没想到儿子说了这么一番话,邬思道不敢打岔笑着沉默,而胤禛沉思过后,抬头对上儿子闪亮的眼神,不由点点头,“晖儿是想说,皇上对太子,还没彻底放弃?” 胤禛心中一凉,经过弘晖的表述,自然不难理解,再结合这几天康熙爷总是晃神中带着思念心痛的样子,胤禛信了七分,在康熙心底,太子还是老二胤礽。 康熙对待儿子,从来不是溺爱的慈父,又或许,帝王仅有的少得可怜的一点点慈爱,都倾注给了嫡子胤礽。胤禛眼神没有离开儿子弘晖,又无奈苦笑,该感叹不愧是父子吗?胤禛当然明白自己的心意,被认可的继承人唯有弘晖一子,甚至也不相信将来会有比弘晖更加出色、更加能得自己欢喜信任的儿子了。果然,如果曾经心中怨恨皇阿玛,那么,胤禛自嘲,自己现在或是将来,也难免要被儿子怨恨了。 邬思道微微诧异,康熙爷没有放弃废太子胤礽,这一点他是费尽心神才最终大胆推断的,却不料竟被弘晖阿哥一语中的,“大阿哥所说,何以见得?”没顾上胤禛的感受,邬思道脱口而出追着弘晖寻求答案。 弘晖没有去看邬思道,而是眼神不离开胤禛,“阿玛若是将心比心想想,就不难猜到。” 胤禛嘴角上翘了几分,这孩子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的确,将心比心不难料想,然而,难的却是弘晖这个孩子先想明白了,要知道,若是真的只是单纯的“将心比心”,那么,想来老二胤礽这个被康熙爷宠信了几十年的嫡子储君,根本不会猜透康熙这个皇阿玛的心意。 邬思道这下倒是彻底沉默了,瞧四爷和嫡长子亲近的样子,感叹这般福气在皇家是难得的,更希望,将来不管境况如何、无论夺嫡结局如何,盼眼前的父子俩都能一直如此。 弘晖见四爷明白了个中机缘,便也不再多言,他不愿在胤禛夺嫡之事中参与过多,只希望只言片语能够让胤禛少走些弯路,也像是之前暗暗护着十三胤祥入军历练避免了一废太子的牵连之祸,弘晖瞧着自己还只是个少年模样,也无奈,即便是在胤禛面前,他还是藏私了,自己已经表现得够聪明得了,真的够了。 至于接下来一连串的闹腾,直郡王胤褆诬害胤礽东窗事发,康熙爷十分动怒圈禁了大儿子,胤褆失势,再有老八胤禩多方动员使得一干臣子向康熙谏言举荐八贝勒为新太子人员,康熙当朝怒骂老八是辛者库贱婢所生痴心妄想,胤禩被削爵失势,这些种种,都没有四爷胤禛的身影参与其中,老四只是安心替着康熙爷办差,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 弘晖更是比四爷低调再低调,除了入宫在上书房读书、到校场摆弄几下,就再去永和宫继续陪着德妃唠嗑,值得高兴的是,四福晋在永和宫伺候乌雅氏用药的时候差点晕倒,接着被御医诊出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子,算算日子,大概就是先前四爷随康熙爷出京前夕怀上的。 德妃病中多由四福晋、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照顾,也倒是一视同仁记着几个媳妇儿的好,听说是老四家的有了身孕,自然也是高兴的,那拉氏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还能再为老四添个嫡子,当然是喜事,赶紧吩咐了那拉氏回府安心养胎,幸亏是前三个月平安,否则,德妃可就是罪过了。 “别怪我多嘴,四嫂你回府后,还真得多留个心眼。”十四福晋完颜氏听德妃吩咐,特地陪着送那拉氏回四爷府,虽说自家十四爷和八爷那几个哥哥更加亲近些,但是完颜氏倒是心里记着,四哥才是十四爷的嫡亲哥哥,所以对这四嫂那拉氏也亲近几分,“四哥府上,那个李氏仗着个侧福晋的位子,又仗着养了个儿子,不是个消停的,四嫂得防着点。还有,现在你有了身子,难免……咳咳,四哥总是要在别处呆得多一些,可咱是嫡福晋,哪能容得那些小妖精货色嚣张爬到头上去?四嫂,你……” 那拉氏认真听着,不时地点点头,也明白完颜氏为什么这么说,毕竟,十四府上,最得宠的是生了长子的舒舒觉罗氏,还有那个伊尔根觉罗氏也生有三子弘映,这两个侧福晋都不是省油的灯,完颜氏作为十四的嫡福晋,当然心中有诸多怨念,不过,芸秀心里清楚得很,即便完颜氏不唠叨这些,她当然也是会防范的。 弘晖在一旁陪着,倒是十分上心,虽然一直相信自家额娘治家的手段,然而,如今额娘怀了弟弟或是妹妹,让弘晖很是有几分期待,不论将来诞下男女,弘晖已经下决心定要好好护着,若是弟弟要束着、若是妹妹要娇着……弘晖打起十分精神,突然听见十四婶子口中蹦出“年氏”两字,脸色难看了。 原以为前几年想法子让阿玛拒了年家年羹尧的妹妹,就不会再有什么小年糕了,怎么这会儿又冒出一个来?竟然还是胤禛离京前就已经进府中了?什么时候?什么人?弘晖一无所知,他向来不在意四爷后院的事儿,毕竟,胤禛也早说过,不让后院杂事污了他这嫡长子。 阻止小年糕进四爷府的后院,那是弘晖穿越过来后,难得出手干涉的事儿,就在平静两三年后的此刻,平地一声雷,惊得弘晖晃神了。听完颜氏的意思,看额娘的反应,那未曾谋面的年氏格格虽然不是康熙指婚给胤禛的侧福晋,但仍是年遐龄的女儿、年羹尧的嫡亲妹妹,只是,怎么就变成了妾侍格格?弘晖不解。 其实,弘晖哪里能够记得胤禛那些女人的细节,先前冒出来一个年氏,是那拉氏打算给胤禛纳进府的女人,于是弘晖“闻年色变”极力阻止了,却不知道,本该康熙四十八年指婚给四爷的侧福晋年氏,本该是现在这个已经入了府的,所以,年氏还是那个年氏,大概因为弘晖搅局,年氏不是侧福晋,而只是个小小的妾侍格格。 倒是先前那个那拉氏看中的“年氏”,虽然也是年家的,却只是年羹尧的远亲了……弘晖事后再细做探查才得知真相,懊悔晚矣,年羹尧你小子好样的,非得把妹子往火坑里送吗?哼,若是这个年糕敢对额娘不利,小爷我就一把火烧她个灰飞烟灭!弘晖其实悲催了。 “弘晖,怎么了?发呆想什么?”那拉氏芸秀无奈,这孩子向来老成,怎么这会儿遇上什么难事了?皱眉的模样可不好,“放心吧,额娘会照顾好自己的。”大概能够猜到几分,芸秀心里是高兴的,弘晖无疑是个孝子,该是刚才听了完颜氏念叨那些,让弘晖担心了。 弘晖回神,对上额娘掩不住的笑容,也就跟着笑了,“额娘可不光要照顾好自己,还得照顾好阿玛的好女儿、我的好妹妹呢!”弘晖是真心的,弟弟妹妹都好,不过,这个时代,女子有太多束缚了,弘晖觉得有必要,先做好预防工作,像是先给人灌输生女儿的想法,等到时候,生男生女都会稍好些。 芸秀一愣,显然是不明白为什么弘晖一口咬定是女孩?她心里盼着再生个嫡子,却也禁不住弘晖真诚期盼的眼神,点点头,“那是自然的。弘晖是喜欢妹妹吗?” “嗯。”赶紧点头,弘晖已经听到了身后门外的脚步声了。 “呵呵!四哥,我看弘晖小子是担心,将来四嫂再给他养个弟弟,他怕争宠不过,这才盼着是个妹子呢!”温润儒雅的声音传来,人也到了眼前,温和中带着戏谑,挑眉瞧着弘晖。 “八叔又来了?”弘晖毫不示弱,心里诅咒这个老八以后当真再没儿子没子嗣了,就算蝴蝶翅膀也扇了他八爷,那么以后老八也只能生女儿生不出儿子,哼哼,弘晖生气了。 胤禩丝毫不介意弘晖短短一句话中的厌烦之意,甚至还越过胤禛想去“慈爱”地抚上弘晖的脑袋,幸亏弘晖躲得快,胤禩也不尴尬,放下手,“弘晖侄儿怕是被八叔我说中心思,小小年纪,恼羞成怒了。”胤禩乐此不彼,老四家的这小子怎么如此有趣?炸毛了! 胤禛虽然不喜老八如此作态,却也无奈,毕竟都没撕破脸,瞧着弘晖不和胤禩亲近,胤禛其实笑了,然后对着福晋芸秀询问了一番,又特地吩咐苏培盛在福晋诞下孩子前留在芸秀身边伺候,胤禛,十分看重这个孩子,俨然是认为又一个嫡子。 等胤禛吩咐完事儿,回头发现老八仍然缠着弘晖扯淡,再度皱眉了,转瞬间整了整表情,于是说道,“弘晖,先替我招呼你八叔。”再对着胤禩说道,“八弟,我先送芸秀回屋歇着,今日难得,八弟就留下来,等芸秀小睡一会儿后,和我们一起用了晚膳再回府吧。” “……”胤禩很想骂人,老四你能不能再无赖一点,“呵呵,不了,四哥还是先顾着四嫂吧,还有四嫂腹中的小侄女呢!弟弟就不多打扰了,到时候小侄女的满月酒,弟弟一定多敬四哥几杯。” 再一次,老四一张嘴,老八吐血遁走……什么叫做“等芸秀小睡一会儿后”?什么叫做“和我们一起用了晚膳”?和着你还不如直说,“没空招呼你个外人,请便”! 其实老八胤禩是个厚脸皮的,看他和弘晖无赖玩比拼腹黑技术就能略见一二,然而,不得不承认,面对铁面老四,胤禩向来不愿挑战的。无趣。 弘晖撇嘴,瞧着老八离去的背影,突然回头对着胤禛赞道,“还是阿玛最厉害!什么时候也教儿子几手,这个八叔当真难缠得很!”言语之间,十分嫌弃。 胤禛瞧着老婆孩子,流露出几丝得意,许久,就在弘晖以为四爷沉默是金的时候,四爷说了,“老八子嗣不丰,怕是心里空虚,羡慕嫉妒一些也属正常,你做侄儿的退让几步又何妨?何必与他计较。” “……”弘晖敬服得五体投地,阿玛威武! 胤禛自然地抬手抚上儿子的脑袋,这孩子聪慧稳重,又不乏调皮可爱。 15、晖欲与八爷九爷盟 胤禩走出四爷府的大门,自个儿府上就在隔壁,只是他却根本没兴致回家,或许有人能够明白他此刻的心情,被皇阿玛彻底厌弃的感觉,胤禩依旧可以笑着,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容背后有多少辛酸苦楚。 被削去贝勒爵位,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然而,胤禩想起康熙三十七年的时候,皇阿玛破例为自己加封爵位,三十九年,还替额娘卫氏晋了位分直至良妃,期间,皇阿玛更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表现出厚爱重视,尤其是废太子之后,那一夜在大帐之内,皇阿玛独独留下了自己,第一次父子俩谈至深夜,第一次皇阿玛是如此的坦诚,胤禩真的以为,皇阿玛是属意自己的,即便,额娘出身本是低下。 于是,胤禩天真了一回,而结局几乎不能承受。 “辛者库贱婢所生”……这该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指责吗? 如果说,先前去争皇阿玛的宠、争皇位继承,是为了替自己、替额娘争一口气,那么,经此一番落魄,胤禩争位的信念似乎更坚定了,或许已为执念了,“老四,你又是怎么想的?真的满足于如此吗?”胤禩不明白,“也对,如此福晋,如此嫡子,你老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胤禩想,如果他的福晋,也如四嫂那般贤惠知礼,如果他的儿子,也如弘晖那般聪颖可爱,只可惜,现实从未如此这般,胤禩想起自己府中那位八福晋,自打前几天自己被削爵,郭络罗氏就一通尖锐嘲讽叫嚣胡闹,那样一个家,还能称之为一个家吗?而皇宫之中,随时将儿子耍着玩的皇阿玛,根本不顾儿子感受逗弄皇权的帝王,那里从来不是家! “八哥?八哥你醒醒,八哥你醉了。够了,别喝了,我们送你回家……”当胤禟和胤俄找到老八的时候,胤禩已经醉了,借酒消愁自是愁更愁,胤禩脸上不变的温和笑容早已破碎,瞧得两个弟弟一阵揪心。 “八哥,你别伤心了,皇阿玛真是太过分,怎么可以……”胤俄是个直肠子,经过胤禟前儿个一番点醒,也算是明白八哥被康熙爷给耍了,彻底耍了,胤俄当然气不过,性子直难免口无遮拦。 胤禟心里那个悔啊,压根就不该和这十呆子说明白了,“行了,这是你多嘴的时候吗?还不快帮着扶八哥回府。”皇阿玛如今是逮着谁看不顺眼就往死里整,甚至还那般心机陷害了八哥去争位,临了又狠狠打击了,老十这没脑子的在节骨眼上实在不让人省心。 “老九,你得瑟个什么劲儿?你吼爷做什么?你……”胤俄心里也憋着难受,可十爷我没和你老九过不去,你吼我做什么?爷实话实说还不成了? 虽然闹,胤俄还是上前和着胤禟搭把手,两人亲力将醉得已经昏睡了的胤禩扶着从偏门出了酒楼,送回八爷府。 本以为八福晋郭络罗氏见胤禩这模样,又会无理取闹,哪知,胤禟和胤俄送八哥回房,半天也不见郭络罗氏的影子,正在疑惑之际,下头奴才来禀告,说是福晋在晚膳前已经带着行礼离开了,郭络罗氏回了安亲王府。 胤俄听闻,恨不得直接闯了安亲王府,去把郭络罗氏那个女人拉出来狠抽一顿,“瞧瞧,这都什么人?这是瞧着八哥落魄了,她做福晋的居然落井下石,这……这让八哥的面子往哪儿搁?”胤俄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老九,那是你表妹,你怎么不管管?你看看,你这都什么表姐表妹的,混蛋!” 胤禟无奈,八嫂子的确又是表妹,“行了,你就少说几句!面子里子什么的,若是皇阿玛想给八哥,能缺什么?若是皇阿玛不想给,八哥又能有什么?你就少咋呼,烦!” 胤禟看得最是明白,也对康熙爷,心里凉凉的,又是哪一天,会轮到自己老九被厌弃呢?胤禟的桃花眼眯着笑了,只是这分明是一副十分自嘲的模样,又满是讽刺。 胤禟和胤俄在老八床前陪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倒是胤禩精神特好地醒来,两个弟弟都成了熊猫眼,瞧得胤禩心里十分动容,至少……还有这两个!胤禩其实重情,只是甚少有人真的愿意坦诚相对。 原本,胤禟两人精神差、又闹情绪,都想罢工不去上朝了,可最后还是让胤禩给哄着劝走了,这种时候,若是因为自己,再让九弟十弟也被康熙爷厌弃,那就真的白活这二十几年了。 即便这局棋,和皇阿玛下,输得几乎不可能翻盘,然而,胤禩仍然不甘心,绝不甘心。 笑着送弟弟们去早朝,胤禩自己又回屋歇了会儿,被削爵位,甚至连朝里的差事都被康熙爷给免了,胤禩现在当真是最闲的闲人一个了,也好,如今郭络罗氏那个女人走了最是清净不过,乐得更清闲。 也再不愿意随意出府了,昨儿出府逛逛散心,回来时不就是撞见了老四,意外得知四福晋打宫里归来,说是得了喜讯,胤禩脑海中不知怎的闪过老四家的弘晖小子,竟然就鬼使神差地跟着老四一起去了,美其名曰是探望四嫂那拉氏,再一同为四哥四嫂贺喜一番。 大概是,惦念着老四和弘晖相处时那副父子亲近的模样吧,胤禩大方地承认,他是嫉妒了,凭什么老四就能有这样的儿子?似乎胤禩都忘记了,明明老四府上的弘时才是和自己这个八叔亲近的,然而,胤禩入了老四府中,又见了弘晖小子,和着笑闹几句,看着弘晖牙尖嘴利的得意模样,看着弘晖咬牙切齿无奈的模样,总觉得,这个孩子特别真实。 胤禩十分地嫉妒,胤禛和弘晖父子间,不曾有半点自己可以插足的间隙。 所以,当第三天,胤禩依旧呆在府中闲度的时候,收到一份请帖,说是京城泰和居的少爷有请八爷前往茶楼品茶,胤禩愣了。 泰和居?如果没有记错,这是三年前京中一夜成名的茶楼,只是,听说这茶楼主人是个江南绣庄的老板,来京做生意,偶然的机会开了这么个茶楼,而平日里,茶楼生意也都是个姓刘的掌柜打理,绣庄老板自然早就回了江南。 稍带着点神秘色彩,然而,茶楼向来规规矩矩,倒是深受京中富贵喜爱,那个刘掌柜也的确会做人,能得了不少达官贵人庇护,茶楼经营得着实很好。 老九胤禟曾经一度想要将泰和居收归旗下,却始终没有得逞,胤禩也帮着探查过一番,却并未能得知更多□,那江南绣庄的老板也不曾再露面,然而,今日,居然是茶楼少爷出面将帖子送进八爷府?这个时候,是什么用意? 胤禩不敢大意,正犹豫着,打量帖子的时候,总觉得这字迹笔法有几分熟悉,却一时之间实在想不起来。 …… 童柏华是江南童西元的幺子,少年郎确有几分玉树临风之姿,送去八爷府的帖子,就是出自童柏华之手,他这字,临的是弘晖的左手笔迹帖子。 三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弘晖救了进京办事的江南名绣庄老板童西元,为了报恩,童西元是个有远见的,安然离京回江南之后,便将家中颇为受宠的幺子童柏华送至弘晖门下,又受弘晖指点,便在京中经营起“泰和居”。 当年,百胜楼能在京中以奢侈消费一招,曲径通幽,那么,弘晖本是商中高手,借着童家的财力物力在京城起势,倒是不难,更何况,有着童家挡在幕前,省事许多。弘晖自知四爷嫡长子的身份,这辈子他是别想出面经商了,然而,这个世界,无论是哪个时空,若是没有钱,那还真是迈步难行的。 眼瞧着康熙年纪大了,就越发仁慈了,过分仁慈了,国之蛀虫可谓是嚣张贪婪至极,这些本该是国之栋梁的朝廷官员、皇亲国戚,却都纷纷唯恐落后吃亏一般抢着将国库挥霍一空。 胤禛虽不管着户部,但背后情况总是能探知个四五分的,为此多番皱眉,弘晖虽然看着心中不忍,却在一时之间也无能为力,只能暗中加紧操控从商一道,然而,真若是要控制住大清朝的经济命脉,如此大举,便是弘晖在前世历经商战几何,却也远不能随心所欲,急不得,也只能徐徐图之。 帝王暮年,想要让康熙爷再狠下心来惩治贪官犯吏,尤其是这部分蛀虫之中,多有曾经功劳之臣、甚至是康熙爷顾念的亲近老臣,何其之难?就连足智多谋的邬思道,在和胤禛论及此事的时候,也只能连连摇头叹息,弘晖似乎能够感觉到,胤禛心底早就有了盘算,怕是将来为了能够清除那部分蛀国之虫,四爷必要夺下帝王位。 或许四爷对权利的执念其实并不深,然而,作为大清朝的帝王之子,身处皇子阿哥的高位,胤禛是个有抱负的坚韧之人,心怀江山社稷、天下黎民,原是皇家灌输给龙子龙孙的念想,而胤禛,恰巧将其刻进了骨子里。 “柏华,你父亲那里现今如何了?商会的事可还顺利?”弘晖没有在童家父子面前掩饰能力,而童西元本是商场老狐狸,观望了整整一年,才真正对个十岁出头的皇家龙孙心悦诚服,眼下,童家已经成了弘晖的嫡系。 组建商会,进而由此切入掌控经济命脉,这是弘晖所能想到的,不需要参入太多朝廷强权,另辟蹊径迅速为四爷掌权确保财政支持。 童柏华比弘晖年长了三岁,十五的年纪,大概是因为从小得了老子童西元的宠爱带在身边,这个年纪能让弘晖委以重任,这已经是对他能力的认可,本是骄傲之人,这几年被眼前的主子处处压着,倒也越发少年老成,“苏总,江南那里,虽然也有各方势力聚集,但怎么也不比京城复杂,但凡权贵,更没几个能够抵得住黄白之物,凭着父亲多年积蓄,更有苏总您多方指点,整个两江一带商道,顶多再有个半年时间,您就能全权控制住了。”虽然答得恭敬,却不免抑不住得意,毕竟,就是父亲童西元,也从未能够料到,那番因祸得福,如今还能够成为两江一带商道第一人。 弘晖成功融入了大清朝雍正嫡长子的角色,然而,真正再接触到为商之道,即便只是幕后策划,弘晖自然想起了前世作为“苏放”的那些日子,他怀念起被人称作“苏总”的感觉,就当他快要忘记前世种种的转瞬,他偏又十分不愿丢弃。 童柏华等人不懂“苏总”的意思,更不敢违逆这个年少天才的意思,当然,此时他们也还不知道,能够被允许称呼弘晖一声“苏总”,那已经是被弘晖收归旗下,确切的说,不是四爷府大阿哥的嫡系,而纯粹是他弘晖的嫡系。 “再缓缓吧,去信让你父亲暂观形式,切忌得意忘形。”弘晖并不会被小小的胜利冲昏头脑,现在是一废太子的敏感时期,即便是远在江南之地,却也还是在老康的眼皮子底下,动静太大并不是好事,“先行收拢势力,一定要把底子打好,多费些时日并不是问题,这个道理,他从商多年,应该懂得。柏华,你得空也还是要多向你父亲请教学习,我先前也嘱咐过他,尽心教你,若是如此你还学不好,这京城我看你也呆不久。” 童西元绝对是商道老姜,能够救了那老狐狸,弘晖多次感慨,时至运也,尝试在民间推行商会,这第一例,若不是童西元在江南天时地利人和,根本是难上加难的事。 童家出商才,童柏华这年纪在京城略有成绩,已是难得,然而,怕是不再敲打一番,尾巴能翘到天上去了。 弘晖心中这般那般思量,连他自己都没觉得,其实跟着四爷这阿玛,三四年的时间,学得最多的便是处事沉稳,或许夹杂几分隐忍,却与四爷的那种功力不可比。 童柏华闻言,心下一颤,赶紧表态表决心,跟着弘晖久了,不难辨别这位主子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童柏华算是懂眼色的,“苏总教训的是,柏华一定改过,还请苏总再给柏华一个机会。”知道弘晖并不喜他动不动就下跪磕头求饶,童柏华很有分寸地躬身作揖认错赔笑。 杨安敲门进雅间的时候,觉得房中气氛有些怪异,瞥见柏华额头隐约有着汗珠子,大概明白是被主子寻了由头训了几句,“主子,八贝勒已经来了,就在隔壁等候。”想起隔壁八爷刚才那副惊诧的模样,杨安觉得这回能让主子解气了。只是杨安心中也疑惑,为何此番主子要在八爷面前揭牌亮底? 即便童柏华打理泰和居,也算是对外宣称的泰和居少东家,但还是鲜少有人见过童柏华,知道泰和居老板姓童的也不多,向来是刘掌柜出面应酬的,所以,刚才胤禩瞧见是弘晖身边的奴才杨安来接待进了雅间,已经认定了送请帖来的所谓泰和居少爷,就是老四家的弘晖小子故弄玄虚,好哇,没想到查了这泰和居却料不到是老四家的! 胤禩却猜不透,今儿个老四玩得是哪一出?殊不知,老四胤禛压根都不晓得,弘晖这儿子已经玩出这么大排场了。 “哦?既然是客人到了,那么,柏华,你这个泰和居的少东家就去隔壁会会尊贵的客人。”虽然知道凭着童柏华的伎俩,根本不够老八那人精玩的,不过,弘晖也并不打算柏华能糊弄住老八,让柏华过去,也不过是先前都交代好了,该讲什么、图的什么,不过是让柏华学着复述几句简单的话而已,“也别拘着,更别想着去占八爷便宜,你只管把我交代的意思说明白,其余的,不用在意。”弘晖竟然打着主意,想用八爷来给童柏华这初出茅庐的练练手。 “是,柏华知道了,苏总放心,那柏华就先去了。”主子的意思很简单,想让自己出面,请八爷做个中间人,介绍泰和居与九爷在京城的商道中结成盟友,其余,一概不谈。 于是,面对童柏华滴水不漏的对答,胤禩眯眼笑了,怪吓人的,柏华有些扛不住八爷的威势,却依然句句不离与九爷结盟经商共赢的意思。 若不是十分确定,先前见到了弘晖身边的奴才杨安,胤禩怕是真要信了,眼前的英俊少年只为结盟从商而来,然而,弘晖小子定然就在附近,或许老四这深藏不露的也在隔壁躲着。这是胤禩第一次正视起来,不单是与弘晖笑闹打趣、与老四不痛不痒过过招,而是真正的即将直面交锋,却不得不承认略有挫败,让老四和弘晖这父子俩占尽了先机。 16、风起康熙爷好心计 胤禩猜到了一半,老四胤禛对弘晖此番动作是一概不知,而弘晖倒是真的就在隔壁,毕竟童柏华面对的是在宫廷朝堂摸爬滚打成了精的八爷胤禩,弘晖有必要留下来在幕后震住场子。 杨安不敢打扰主子沉思,默默侍立在一旁添茶倒水伺候着,当年小有心计的杨安,这几年弘晖得空多有传授经商之道,也的确是这小子有潜力,能够举一反三,进步极快,不禁让弘晖笑言,捡到宝了。 虽然童家父子在三年中给弘晖带来了巨大的利益,甚至让弘晖放开胆子试行商会,如果说在京中借着童柏华的手建起泰和居,是小试牛刀,那么让童西元在两江负责组织商会,绝对是委以重任,然而,即便如此,真正相较而言,在弘晖心底,杨安是比童家更值得信任和倚重的,毕竟,虽无师徒之名,虽然杨安还未真正给弘晖带来实质利益,但是将来,能够继承弘晖的商道理念、能够替弘晖实现经济战略的,是杨安这个已有师徒之实的。 杨安既然被弘晖看中,自然也就意味着成长之路“亚历山大”,从最初面对比自己还年幼的主子一副尊长架势时稍有的尴尬,到如今,杨安已经完全在心理上将弘晖当做了师长,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而弘晖这个年幼的主子,几乎是个十全的能人,很多时候,杨安甚至有一种感觉,弘晖主子扮演了一个慈父严师的角色,杨安当然将之归为“错觉”。 弘晖前世还是苏放的时候,是绝对的巾帼翘楚,甚至她这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上位者威势,往往能让人忽略了她本为女子的事实,苏放也的确常常忽略了自己性别,若说行为处事,雷厉风行、果断狠辣,绝对是枭雄行径,女子的特质,鲜而少之。然而,又不可否认的是,苏放的的确确是个女人,年幼时面对父母,后来还要照顾弟妹,她也有鲜为人知的女儿心性。 弘晖有很认真的思考过,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他眼中,杨安是个孩子,是个好学的有潜力的聪明孩子,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忠实孩子,也是个让他不知不觉竟流露了女性柔弱的孩子,弘晖觉得有些窘然,却又并不觉得难以承认,的确扮演了一个慈父严师、或是慈母严师的角色。 “扣扣”敲门声起,弘晖轻叫了一句“进来”,杨安刚才还能藏着情绪的脸上,此刻瞧着推门而入的来人,竟忍不住欢喜,这几年越发平凡的面容上绽了灿烂的笑容,却被来人带着责备意味的目光随意一瞥,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弘晖也没恼怒,反而对杨安这副孩子性子的模样有些无奈,摇头对着跟前小二模样打扮的男人笑道,“慕容,杨安最近练功很用心,你就别一见面就给他脸色了,看,都被你瞪得脸色发白了,好歹你是他亲舅舅,该训的时候自然不能纵容,可也不至于你这样。”慕容丰极是杨安的嫡亲舅舅,如今舅甥两个都在为弘晖效力,只能叹无巧不成书。 “是。”慕容是个冷性子,比起四爷胤禛更冷。妹妹妹夫杨家一门遇难,只剩下外甥杨安幸存,而久在武林的慕容家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不明身份的人伏击攻陷,慕容山庄唯有他慕容丰极一人幸存,而后辗转到了京城,才知道唯一外嫁的亲妹妹杨氏也遭灭门之灾。 弘晖无奈,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个冷漠的人,就是曾经在江湖颇有威名的玉笛子,传言,玉笛子年少成名,却靠的不是慕容武林世家的名声,笛声悠扬,公子如玉,说的就是慕容丰极。 “杨安,你去隔壁替我给八爷告个罪,就说我和着泰和居的童少爷稍有交情,原是听柏华下了帖子,是想借机会也来和八叔凑个热闹,不料身子偶有不适,像是感了风寒,怕过了病气,就不敢打扰八叔和柏华说正事,先行一步。”弘晖虽然谈笑着,却也明白,慕容突然出现在泰和居,穿了这么不合身的小二衣服做掩饰就匆匆露面求见,怕是出事了,还不是一般的小事。 弘晖和慕容暗中行事,也没瞒着杨安,所以杨安听了主子吩咐,懂得轻重缓急,赶紧应声,也不慌张,脑子转动起来,思量着如何应对八爷,其实,杨安记得弘晖曾经不止一次赞过八爷胤禩心机深沉诡计多端,不过,杨安和童柏华倒是一样,初生牛犊不怕虎,更兼平日里弘晖不屈于人的作态,此刻,杨安倒是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然而,临了被舅舅慕容丰极又冷冷瞥了一眼,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泼下,瞬间恢复了七分冷静,杨安再不敢对上慕容的目光,却也赶紧敛神。 且不说八爷胤禩被弘晖小子用童柏华和杨安两个奴才草草打发是如何心中郁闷,毕竟,将来八爷和弘晖交手的机会多得是,目前这完全只是开胃小菜。然而,经此一事,有了弘晖事先都没预料的收获,这也是后话。 而弘晖带着在外恭候的顺子打道回府,慕容丰极则是换了别扭的小二装束,一身灰衣,早就在四爷府弘晖院子里的密室等候了,先前慕容亲手将探子来报的密函交到了弘晖手中,函件内容弘晖是给了慕容先阅处理的权力,然而,眼下这关键时刻,宫里传出这样的讯息,慕容虽然是江湖武林出身,但世家底蕴培养出来的公子,慕容丰极绝不是个草莽之人,近几年帮着弘晖做了许多事,接触了紫禁城皇权核心,慕容收到这份密函的时候,就敏锐地发现,大变将至,不敢稍有懈怠,甚至不惜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乔装出行来见弘晖。 康熙欲复立胤礽为储君。 密函内容详细记录了康熙在御书房和心腹臣子的商谈,并不是商谈该不该复立太子,而是康熙已然乾纲独断决定了复立胤礽为储君,商谈的不过是该如何行事才能让负面影响最小化。总而言之,密函说明了一件事,一句话,就是“康熙欲复立胤礽为储君”,就是这个意思,让慕容失了冷静。 弘晖在马车中闭目,密函早就在离开泰和居之前在雅间烧成了灰烬,若是别人看了这消息,哪怕是胤禛,乍闻康熙此般意图,也会将注意力聚焦在“复立太子”,然而,一废太子是弘晖所知晓的历史,复立太子自然也是预料之中,便是将来二废太子也必成定局。弘晖记住的是,康熙在复立太子之事中,选择了哪几位心腹之臣?那几人究竟是什么反应?而自己,或是四爷,在这个时候,是否能够赚些彩头? 慕容丰极的冷面不怎么显露心绪,却其实心中惊诧余波未平,虽然弘晖并未明言“夺位”,但慕容若说看不出四爷府的端倪,那也是假的,毕竟弘晖这小主子也并未刻意掩藏野心,原本在慕容眼中,废太子是个契机,而此时康熙爷居然还要复立废太子为储君?慕容无法理解,却也隐隐预感,怕是万岁爷对这位废太子执念颇深,那么,弘晖主子或是四爷再想夺位,难上加难。 慕容的想法,自然也是许多人能想到的。 其实,康熙爷绝对不是出尔反尔的无信之人,既然再次复立废太子胤礽为储君,那么,目前为止,得到消息的人不止弘晖这一波探子,而除了弘晖知晓历史,其他人也都坚信,若是让胤礽重新得势,怕是将来再想拉他下位,就更难了。 慕容等弘晖拿主意,心中焦急,没了往日里的从容镇定,却久等不到弘晖回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慕容深谙契机难得,他性子中自然是有武林人的果敢刚断,唯恐弘晖犹豫失了先机。 的确,弘晖回府,并没有急着回了自己的院子见慕容,而是直接去了胤禛的书房等候,四爷在刑部办差,还未归来。 倒是杨安先回来了,说是在弘晖离开不久,胤禩府上的一个奴才找来,对着胤禩耳语几句,八爷当场变了脸色,而后强作镇定,却并没有再和童柏华虚套了,而是别有深意地打量了杨安几眼,就告辞离开了。 果然,又是康熙爷的好心计,把所有人都算计进了套子。凭着康熙的手段,想要完全封闭消息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像现在这般“复立太子”的消息早早地四散开来,其中不合理之处,虽然被掩饰了,却依旧因为兹事甚大,康熙此举意图,只要有脑子的稍稍镇定心绪,就能明白了。 康熙爷铁了心要力挺胤礽重新登上储君尊位,真是让这位老父亲煞费苦心了,老二胤礽好福气! “杨安,你让柏华派人将泰和居的凝神好茶送一些给八爷。”弘晖知道,胤禩此时怕是钻进了牛角尖,前番输给了康熙爷,不甘心也得甘心,可如今,得了康熙复立胤礽的消息,怕是最最沉重的打击了。 关心八爷是否能够挺过来,不过是弘晖顺带的,其中更是存了长远计较,而此时安心在四爷书房中等候,弘晖亲自执手煮茶,满脑子琢磨着,该如何安抚阿玛再次被灼伤的心? 17、太子废立岂容儿戏 “阿玛?”弘晖睁开眼瞧着跟前的胤禛,视线还有些朦胧,在书房等得久了,又废了不少精力去谋算,不知不觉就靠着椅背入睡了,刚才听见轻微的响动,这才发现是阿玛回来了。 胤禛点点头,“累了你就先回屋睡去吧。”话出口,反而让弘晖觉得,真正累了的人是眼前的四爷自己。 “阿玛若是彻夜难眠,让儿子如何睡得安心踏实?”弘晖若有所指,挥手让门外候着的苏培盛去拿些茶点来,“阿玛可用了晚膳?” “不用了。”胤禛摇头,不过很快回神,叫住了苏培盛,“让厨房备一些吧,弘晖和我一起用。”瞧儿子的模样,怕是一直等着自己,也还没用饭,自打弘晖那年大病以来,胤禛一向很留意儿子的身子。 苏培盛离开的时候也把其他奴才打发了,只留了一个侍卫林泽在门外候着。胤禛不说话,弘晖也自顾安坐,这父子俩的忍功倒像是的确承自一脉。 胤禛原不晓得儿子在书房等候,也因为心里惦记着事儿,所以刚才一回府里,第一时间就去见了邬思道,很多时候,邬先生总能够给出一些可用的点子,也确实经由一番商谈谋划,此时胤禛心中已经平了先前的波动,“等这么久,可是有事要说?” 胤禛猜测,或许是弘晖也听到了什么传言,毕竟,邬先生和他自己都觉得,打乾清宫和御书房传出来的绝密消息,十之八九是康熙爷有意为之,那么,弘晖知道了康熙想要复立太子的消息,也就不足为奇了。 弘晖撇撇嘴,这个四爷,还当真是谨慎极了,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滴水不漏,“想必阿玛也收到了消息,说是万岁爷想要将废太子重新扶起,只是,弘晖觉得好奇,一是被废的那个能不能站得起来?二是即便站起来了,是不是不会再一次被废?阿玛觉得呢?” 弘晖刚才在睡梦中,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的前世种种,然而,这样一个梦,让弘晖印象最为深刻的不是那个世界他作为苏放的短暂一生,而是在那个世界,他知晓了这个世界许多人的命运,恰巧包括了康熙和废太子、也包括了眼前的阿玛胤禛。 或许,该庆幸,若是今日胤禛回府第一时间回来书房,那么弘晖就会选择继续隐藏,只会选择在一旁默默帮衬着四爷将雍正帝的位子坐得更稳,而若真的是这样,那么,或许将来哪一天,自己和胤禛的处境,也会变得和康熙与胤礽一个模样,帝王家的猜忌,往往比起常人家的私心,是成倍成倍地翻,最终成为毁灭。 的确,胤禛即便并不惊奇弘晖能知道康熙复立太子的打算,也着实被弘晖接着的两个问题惊诧到了,“放肆!你敢再说一遍?你放肆!给我跪下!谁和你说这些的?哪个奴才敢在你面前说这些?”这是胤禛的真实反映,四爷再好的定力忍性,也在这一瞬间破碎。 倒是弘晖,早料到一般,十分镇定从容地站起身来,然后默默在胤禛面前屈膝跪下了,即便不习惯跪拜,但若是对着胤禛,弘晖却也并不十分反感,毕竟,这位父亲也只是纯粹在保护自己这个儿子,“阿玛息怒。”其实,弘晖觉得此时的四爷,并没有表现得这么震怒,直觉而已。 胤禛稍稍感觉无奈,有多久没见这儿子惊慌失措的模样了?也不知从何时起,哪怕是再大的场面、或是面对自己更大的怒气,弘晖也总是能够稳住心绪,“说吧,究竟谁敢教你在我面前这么说的?你就不怕犯了欺君之罪?” 胤禛心底当然也曾考虑过弘晖刚才的两个问题,但是,作为康熙爷的儿子,胤禛打小受到的教育,在制约着他,并不该如此腹诽帝王心,也不该如此质疑皇权父兄。然而,更重要的是,胤禛知晓,若是弘晖那些话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那绝对能得一个欺君之罪,胤禛怀疑,凭着康熙近来对儿子的狠心算计,很有可能将弘晖做了牺牲品。 “这话只说给阿玛听,皇上怎么会知道?”丝毫不理会胤禛的怒容,弘晖反而抬头对着四爷眨眨眼,不过,就在胤禛再次发怒之前,弘晖赶紧救火,这的确不是能够肆意玩笑的时候,“阿玛,我比您想象的还要能够保护自己,甚至,我……甚至儿子还想为阿玛的大业尽一份力,请阿玛成全儿子。” 这算是交底了,然而话听在胤禛耳中,只当做弘晖有孝心,却并未让胤禛更想深一层,毕竟,儿子再聪慧,胤禛也不觉得这小子这般年纪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闹出什么大场面来。 弘晖如今这般半大的年纪,胤禛见到儿子能够在皇子龙孙之间靠点聪明才智保全自己,四爷满足了,毕竟,比起大哥胤褆家的那个弘昱,胤禛瞧着自家的晖儿,是真的满足了,更何况,若比起康熙常常夸赞的皇长孙弘皙,自家晖儿也不见得差了去。 于是,弘晖攒足勇气和四爷摊牌,却发现四爷只把儿子的话当做孩子气了,“阿玛,三年前京城出现的泰和居,您应该有所耳闻。泰和居是江南大商童西元出资的,现在京城主事的是童西元的小儿子童柏华,就在今天下午,童柏华下了帖子把八贝勒胤禩请去了茶楼,商议的是,泰和居想与九阿哥胤禟联手合作的事。”原本,泰和居的事并不打算告诉四爷,同样,经济支持皇权的计划中,也不曾将四爷算入其中,不过,现在弘晖改主意了。 胤禛听得十分认真,神情有几分不可思议,却没有打断儿子。 “当时,童柏华和胤禩两人商谈的雅间隔壁,儿子正在品茶,虽然听不到隔壁他们所谈的内容,不过,儿子却知道,因为童柏华讲的每一句,都是儿子事先交待了的。”弘晖并不想将好时机浪费了,而唯一能够商量的人,就在眼前,所以选择坦白,“所以,是儿子想要和八爷九爷结成盟约,童柏华不过是帮儿子办事的,甚至远在江南的童西元都是听儿子命令办事的。” “还有吗?”胤礽依旧神情淡淡,将儿子的话每一句都认真听了,然而,并不急着做出反应。 弘晖一时之间也猜不透这位四爷是如何想的?原本信心十足,却倒此刻,又觉得自己鲁莽了,用现代人看古代人的观念,一股脑把暗中筹划施行了三年的布局和盘托出,可眼前的父亲可会领情? “儿子……儿子想来是真的累了,仍有些困,若是阿玛允许,儿子想先回院子歇息了。”弘晖突然不敢去看胤禛的神色,只怕四爷把自己当做怪物、或者是居心不良的?又有些懊悔,若是三年前就不曾隐瞒,若是一开始就坦言相待,或许这三年的成就不止今日这一点,或许三年后的今日自己也不会突然萌生愧疚,到底是瞒了。 “嗯。”若有若无答应了一声,胤禛就瞧着儿子略见慌乱地起身离开,在门口撞上了端着茶水点心的苏培盛,差点翻了盘子,苏培盛赶紧请罪,却发现弘晖阿哥径直出了院子,苏培盛有些无措,待听到四爷吩咐,这才放下差点,苏培盛不敢耽搁,替主子关上书房的门,与林泽一起在门外候着,心中满是疑惑。 胤禛想笑的,可惜笑不出来,他有些自嘲地想着,今儿个倒是心想事成了,才刚感叹晖儿不曾在自己面前失了分寸慌了神,可不,刚才就逃着走了!可这并不是胤禛真的想要看见的,只是,刚才,这孩子给自己太多惊讶,胤禛希望有时间能够好好静一静想明白。 老八老九?什么时候竟然让弘晖如此信任了? 不得不说,四爷的思绪被扭曲了,弘晖怎么也没料到,阿玛在听完那一段实话坦白之后,竟然是最最在意,老八老九这回事儿! “主子。”黑暗中闪身走出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对着胤禛单膝跪拜行礼。 胤禛并不愿被打扰,却也有些好奇,以往从未擅自现身的黑衣,此刻出现为了什么,“林师,何事?”林师其实是和侍卫林泽是父子俩,本名叫做林朝驰,林师算是胤禛对他的敬重,能让胤禛敬重如此的,邬先生算一个,也并不多。 “大阿哥并未刻意瞒着主子,泰和居的事,属下早已知晓,至于江南童家,大阿哥说的那个童西元或是童柏华,属下也已经探查过了,大阿哥确有识人之名,童家父子在于商道大有所为。”林师慢慢道来。 胤禛却淡定不了,“什么!他做事怎能如此不知轻重?还有谁知道?”四爷大有灭口之势,显然是关心则乱。 林师心中感叹,却不敢怠慢,“主子放心,是大阿哥曾经故意在您面前留了线索,这才能让属下查知。泰和居的事,感兴趣的人,京中甚多,却也不曾听说哪个怀疑到大阿哥身上。便是刚才大阿哥说的八爷九爷,该也是大阿哥故意出面,毕竟,想要钓到大鱼,上佳鱼饵才可行。”他这个旁观者,看得比较多,本不是多事之人,这不因为瞧得出主子为了这事烦恼,林师这才破天荒多几句话了。 胤禛一点就通,也就完全明白了刚才儿子的心意,“你也不早些回禀!”对着林师抱怨了,却不是责怪,胤禛也知道,若不是自己特意问起,林师想来不会无故说起,毕竟弘晖做得那些并未威胁到自己。与林师多年交情,胤禛难得在人前露出些寻常情绪。 林师一闪身,又隐藏了起来,不留一丝气息。 其实,弘晖在自己院子里又等了整整一晚上,可惜一直到天蒙蒙亮,也不见胤禛出现,或是从胤禛那里传来半点消息,“哎!”本想要试着改变历史,或许没有复立太子再废太子等事儿,胤禛夺嫡的路能够走得更顺一些,只可惜,机会稍纵即逝,康熙爷再立胤礽的意思已经放出来了,如果不及时作出应对,那么,胤礽再登太子位就不能逆转了。 胤禛还是不信任自己,果然啊,能做帝王的人,该是都不容易相信别人的吧,弘晖在顺子服侍下洗漱,强自打起精神,今日进宫万事谨慎,只怕宫中风云再起就在一两日之内,康熙等不得了。 去上书房的路上,顺子禀了弘晖,说是昨晚四爷在书房用了晚膳,然后是去了福晋的院子歇息,然而,四福晋有身孕在身,自然不能伺候四爷,胤禛这是什么意思?弘晖隐隐觉得,这是胤禛在传达某种信息,或许是想告诉儿子,他这个嫡长子并未失去父亲的信任,只是,弘晖难免怀疑,既然胤禛依旧相信自己,为什么不直接和自己坦言? 难道说,四爷其实并未想要康熙爷的皇位?废太子这么好的时机,胤禛真的无动于衷?复立太子这样的威胁,胤禛真的可以听之任之?弘晖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 事实证明,弘晖虽然聪明,更是知晓历史,然而,世事变迁,并不是一句命运定数能够决定的。 朝堂之上,康熙果然如许多人预料的一般,由着心腹大臣提议复立胤礽为太子储君,还不等其他人提出异议,康熙爷已经笑着称“好”了,毕竟,先前查出,是直郡王胤褆心怀不轨使了奸计才让胤礽入魔失心,现在真相大白,胤礽虽有错,却错不至于被废储君之位。 即便一夜之间朝中多有收到复立太子消息的臣子,却在这一刻,康熙爷表明心意仍然属意胤礽的时候,大家配合着表示惊讶,接着陆续有人站出来表示理解和支持,一切都显得十分顺利,甚至,在诚郡王胤祉附议之后,四贝勒胤禛接着表示附议,不管事真心或是假意,五阿哥胤祺等皇子也跟着一起站了出来…… 康熙点头,很满意。 胤礽面色从容,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落魄颓败,而此时,正努力压抑着喜悦兴奋,这短短的两三个月之中,胤礽经历了许多,此时心性也变了许多,心中更有许多盘算。 然而,还没等老五胤祺开口附议,一个更加响亮铿锵的声音响起,整个金銮殿中,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启禀皇阿玛,儿臣胤祐死谏。太子废立,并非儿戏,儿子有重要下情上禀,恳请皇上恩准。请皇上阅览,儿臣在折子里所书,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恳请皇上三思,储君之位,关乎我大清国脉,儿臣愿以性命相谏。” 英郡王胤祐,不顾康熙龙怒满面,直直迎上视线,直到将话说完,这才双手托举折子,叩头恭候圣训。 这老七,吃了雄心豹子胆? 老五胤祺进退两难,趁着康熙爷视线不在自己身上,犹豫之后,悄悄缩回跨出去的脚,低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这个胤祺是最擅长的,暗骂老七这回是玩大了! 18、如此老七如此闹剧 “胤祐!”康熙厉声呵斥,他料想过许多人可能会出面谏言,却独独从未考虑过老七,所以,震怒之余,看着胤祐如此坚定地反对,丝毫不留余地的模样,尤其是那“死谏”二字铿锵出口,康熙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眼神死死盯住了殿下跪得挺直的老七。 胤祐被康熙瞧得深感压力,却固执地再一次叩头,手中举着折子,“儿臣死谏,求皇阿玛成全。”几番皇阿玛与皇上称呼之间的转换,也正是表明了胤祐的心意,郑重严肃的谏书,是身为人子和臣子的孝心和忠心。 就在康熙犹豫时,一旁原本站着的胤礽憋不住了,胤礽自然明白,老七虽不是康熙爷最宠的儿子,却是不可否认,皇阿玛十分信任胤祐,不然,先前圈禁老大胤褆的时候,胤褆手中的那份兵权,康熙也不会直接交付给已有兵权在手的老七了,这根本就是无可置疑的重信。 “皇阿玛,儿子谢皇阿玛恩宠,只是……只是儿子辜负了皇阿玛的教导和期望,让皇阿玛伤心失望,是儿子不可原谅自己的罪过,求……求皇阿玛另择贤立储,儿子……儿子……”胤礽不笨,这个节骨眼上,老七死谏,今日复立太子的事,胤礽知道凶多吉少,此时选择以退为进,或许还能在皇阿玛面前讨好。 只要皇阿玛对自己的宠爱一天不尽,那么,重夺太子储君之位、甚至是将来登上帝王宝座,就能从长计议,就能指日可待,几个月,胤礽夺位的心更加急切了,却也更加能忍了。 康熙皱眉,他还为做出决定之前,胤礽居然退缩了,康熙大概能明白胤礽的想法,但是,老二真的这么做了,简直就是让康熙下不来台,今日复立太子的事,反而显得是康熙在儿戏,竟是被老七那一句“太子废立,并非儿戏”给说中了,康熙脸色越发难看了。 “大家这是怎么了?皇阿玛只是将这事拿出来议一议,还未有定论,怎么七哥都把死谏两字出口了?我就说嘛,老七你习惯了对敌作战,刀剑交锋,总喜欢直来直去的,可是,这是紫禁城,这是皇阿玛的金銮殿,都是皇阿玛的臣子,都为了大清朝好,七哥你金戈铁马那一套,真不适合拿来朝堂上。”今儿个注定要让他老九风光一回了,胤禟趁着一时寂静,跨步而出,侃侃而谈,颇有几分老八胤禩的风采。 胤祐听着身后老九调侃,不为所动,仍然跪着死谏到底,面对老九搬来的台阶,面对来自康熙爷的威压,毫不动摇退缩,还真像是胤禟所说的,金戈铁马的气势,在战场上老七从不后退畏惧。 康熙也还沉默着,目光在胤祐和胤礽之间转换,又时不时瞥向勉强保持镇定的老九胤禟,气氛僵持。 胤禟暗暗叹息,顿了顿,学着老七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样儿,鼓足劲儿再开口,笑容却有些僵硬了,“三哥四哥,你们倒是也说句话啊,二哥、还有七哥,咱都是注定一辈子的兄弟,这么些年,都是知道的。二哥能够得了皇阿玛信任,刚才能够得了几位哥哥还有这么些大臣们的附议,自然能说明二哥的忠孝之心大家有目共睹,再说七哥这些年沙场立功,性子向来直了些,不大会说话,或许折子里所书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呢?”胤禟心底不住地暗骂八哥胤禩,干嘛非得让自己出这个头,皇阿玛的眼神好犀利。 “九哥,你知道大家都怎么想?”老十胤俄终于出来插科打诨了,憨憨的模样问道,“皇阿玛,您到底怎么想的?我可不信九哥都知道,就算九哥和您父子同心、和哥哥们兄弟同心能猜到,可儿子不信,九哥连这些大人们的心里想什么都猜得到,又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胤俄这模样,说完了,一副懵懂的样子,倒有几分真真假假,让人一时间看不出他这是真傻还是假傻? “老十!你不懂就不要开口,谁是蛔虫这种恶心的东西……”胤禟炸毛跳脚了,其实是暗暗松了口气。 终于,底下臣子中不知道是谁“噗嗤”笑了一声,很快,康熙爷脸上的神色也舒缓了,于是,聪明人都配合着万岁爷的意思,三言两语都默契地糊弄了事了。康熙眼神闪了闪,对着李德全示意,最终还是让李德全从胤祐手中接过折子,随后只需一眼,下一刻,说是“龙颜大怒”,已经无法形容这时候的康熙爷了,“退朝。” 万岁爷这两个字出口,立马压得所有人透不过起来,纷纷揣测着,英郡王递上去的折子中,究竟是什么内容?事态发展至此刻,绝对不是刚才九阿哥和十阿哥几句玩笑话能够糊弄得了的。 退朝后,康熙便把自己关进了乾清宫内,谁也不见。 老七胤祐自顾跪在乾清宫门口,任凭李德全怎么劝说,胤祐就是跪得挺直,就像是横刀立马,在两军交战的最前方镇定自若威风凛凛。 自打胤褆陷害胤礽的事情被揭发,康熙就已经没再关着老二了,胤礽原想着去乾清宫面见康熙,谁想老七占了先机,赖在乾清宫门口不进不退,明明天生腿疾,却这么态度强硬地跪着,胤礽担心皇阿玛会心软,胤礽更加知道,老七在皇阿玛心里的分量恐怕不一般,所以,才会大意居然轻信这小子,现在被倒打一耙惹得皇阿玛起了疑心,胤礽悔不当初,却又实在拉不下脸来跟老七一同在乾清宫门口跪请。 胤祉瞧着老二,便知晓胤礽放不下架子,甚至被废储君之位圈禁的日子里,老二也不曾放下太子爷的骄傲,也难怪,被皇阿玛宠信了这么多年,能够释然才怪。老三上前对着二哥胤礽好言安慰,心里却也有了另一番打算,只是今日这些变故太过突然,老三只能勉强让自己平定心绪,而对着老二的敬重态度,也不过是老三多年来养成了的习惯,最近,想想老二被废时的落魄,胤祉有些自嘲,不过是个废太子,凭什么还要让爷敬着?老三,这么些年,不是没有怨言的。 “七弟,你因军功被皇阿玛晋封郡王,按理说,我这做四哥的,也才是个贝勒爵位,若论着功劳一说,我没什么资格说你。”胤禛陪着站了好一会儿,看着老三劝老二,看着老七跪着不动,终于忍不住动了,“可倘若你还把我当做四哥,就暂且听我一句,皇阿玛英明,自有决断,你现在这般,难道还想要逼着皇阿玛如何吗?你就忍心,把皇阿玛对你的宠信,拿来犯险胆敢欺君吗?自小,上书房的先生教了那么多,你就是这么尽孝的?四哥这话今日说重了,可希望七弟你能够听劝。”四爷这话,说严肃点,几乎就是拿着“欺君”“不孝”来压着老七了。 胤礽在不远处,生怕皇阿玛真的招了老七进去,根本不敢走远,耳边听着老三有的没的说一通,胤礽难免有些心烦,你老三有本事去跟老七唠叨去,眼下,老四好样的,没亏得这么些年本宫对你的信任。胤礽当然听得懂,老四这话出口,老七若是还有点脑子,就该知道怎么做? 果然,再过了一会儿,老四说完沉默地看着依旧跪地不起的老七,而老七终于没法继续僵持了,暗骂竟日老九那小子没事儿跑出来坏事儿,现在居然连老四这个面瘫寡言的都如此啰嗦,“哼!”虽然站了起来,老七完全不给在场的几个哥哥好脸色,直接哼声,擦着老四身侧就跨步离去,再也没去看不远处的老二老三两人。 胤禛皱眉,也没再多说,今日他已经多事了,再移步到了老二老三跟前,稍稍躬身,“二哥三哥,臣弟先行告退了。”等胤礽微带笑意点头,胤禛才转身离开。 胤祉也跟着告辞先行,最后胤礽在乾清宫门外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却不见任何人出来,连李德全都没再出来,胤礽心中忐忑,却也无法,只好离开。 康熙听李德全回禀,说是老二终于也走了,康熙眼神复杂地盯着折子,实在难以言说此刻该是什么心情? 老七那孩子虽然天生有腿疾,却居然在战场上小试牛刀而战功累累,更难得的是,这孩子心思直,有点一根筋,可以说是性格缺点,但看在康熙眼里,也可以是难能可贵的绝佳有点,如此战场有功又忠直孝顺的儿子,还不用担心这孩子心思大了夺位,多让人省心?所以,康熙的确如胤礽所料,对老七胤祐的信任倚重,是特别的。 也因此,经由多番试探之后,胤礽才妄想要把老七拉入太子党的阵营,甚至许下厚望,只为了老七手中的兵权,然而,胤礽一步错,再多尽心布局,也都是步步错……落得如今被康熙怀疑,老二究竟存了多大的野心?康熙伤心了,老二怎么能如此辜负朕的信任和宠爱?甚至,康熙觉得老二身为人子、身为人臣,实在是有不忠不孝的嫌疑! 没有在朝堂百官面前立即发作,那是不得不佩服康熙爷,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帝王胸襟,也确实,因为康熙对胤礽,在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多年父子情谊,康熙不懂该如何处置。 …… 弘晖在上书房听课,还完全不知今日朝堂突变,只觉得隔壁座位的弘曙有几分心神不宁。 课后,已经先行离开的弘皙居然回来了,拉着弘曙说是有事相谈,弘曙当然不大情愿,却无奈弘皙力道太大,弘曙一时之间无法挣脱,就被拉走了。 弘晖直觉事出诡异,还没来得及打探事因,就跟着弘皙他们的身影追去,也不敢太紧跟着,弘晖已经预料要出事,却因为顾及四爷胤禛在朝中的立场,不敢当面为了弘曙那小子和弘皙这个老二家的皇长孙撕破脸,只盼着弘曙能够应付。 而随后,瞧见弘皙作势要扇弘曙耳光,反而被弘曙挥拳打倒,一系列事件发生太快,弘晖叹息,果真是防不胜防。 19、莲贵人现身初交锋 弘晖觉得不远处的战况,对于弘曙简直就是惨不忍睹的,看似是弘曙挥拳狠命地开打,却其实是向来温和有礼的皇长孙弘皙暗中狠下毒手,显然是弘曙也明白吃亏了,就更加拼命地想要打回去,冲动是魔鬼,淹没了这小子还不算很傻的脑袋瓜子。 顺子跟在主子身后欲言又止,知道那边的弘曙阿哥是主子难得交好的皇孙,眼看着看重的弟弟受欺负,向来主子心中难受,顺子却又怕主子也失了理智冲上前去,很显然,弘皙和弘曙两位阿哥这一开打,准能闹到康熙爷跟前去,顺子心中不愿自家主子受了牵连。 很短的时间里,弘晖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却都被一一推翻了,主要是眼下还不知晓朝中形势,一时之间也打听不到金銮殿或是乾清宫中发生了什么,惹得向来表现“大度”的皇长孙不惜莽撞出手,弘晖明白,今日不管弘皙算计的是什么,总之和叔叔家的弟弟拳脚相向,已经是损了多年来建立的皇长孙形象。 “不好!”还没等弘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瞧着假山背后转出来一个旗装女子,远远的,看着该是个贵人品级的,弘晖担忧的,正是这女子高高隆起的小腹,怀了康熙爷龙种的妃子,怕是要被弘皙弘曙两人波及到了。 是阴谋?究竟是怎么样的阴谋?针对弘曙的?是为了什么?许多疑问一下子涌入脑中,弘晖没法子思考,只觉得眼前一黑,四肢瘫软,砰地一声,倒地。 “主子?”顺子一惊,连忙去拉,却眼睁睁瞧着弘晖倒下去,稍一顿,随后便惊慌失措,惊叫着大喊,“主子,您怎么了?醒醒啊!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来救救弘晖阿哥,是四贝勒府的弘晖阿哥……”不得不感叹,顺子有着一副好嗓子,音传四方。 本是人烟少有的偏僻地儿,被弘晖主仆这么一闹,总是有些奴才赶过来,而那边打架的两人也是手下一顿,弘皙眼中狠戾突显,而弘曙原本腥红的眸子渐渐恢复了清明,不再应付弘皙,即便拳脚功夫胜不了弘皙,然而,若是要避开,还是可以的,下一刻,弘曙迅速朝着弘晖奔过来,“弘晖,出什么事了?”转瞬间,弘曙大概是能够明白弘晖的用意,也猜十之八九弘晖此刻是装晕的,不过,担忧还是有的。 “小心莲贵人。”只能来得及留下几个字,弘晖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皇长孙的气息在靠近。 弘曙微微愣怔,接着又对一旁的顺子叫骂几句,根本不理睬跟过来的弘皙,“还傻站着干嘛?快去找御医来先给弘晖看看,最近这阵子,他总说头晕,你这奴才也不早早回禀了四伯四婶,偏任凭弘晖瞒着,若是今日弘晖有个好歹,爷第一个剐了你个奴才!” 所有人都知道七爷家的弘曙阿哥脾气容易暴躁,毕竟多少年了,弘曙阿哥和直郡王府上的弘昱阿哥两人,三天两头的掐架,这两位小爷都是一点就爆的炮仗。然而,这也就是在面对弘昱这个宿敌的时候,其实弘曙很少再与其他皇孙兄弟争闹,更别说是像今日这般与皇长孙弘皙动手,即便往日里弘曙也甚少买弘皙的帐。 弘晖是知道的,弘曙小子鬼精得很,不得不说,暴躁脾气若是控制得好,也是十分得用的保护色,像是老七那个直脾气一般,是被康熙看重的。 弘曙身上多处都被弘皙打得生疼,然而,关键时刻,还是尽力忽略痛楚,打起精神说说谎话演演戏,刻意将赶过来的弘皙冷落在一旁,只顾对着晕倒了的弘晖念念叨叨表示忧心,愣是让弘皙插不进一句话。 四爷府上的嫡阿哥在宫中无故晕倒,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然而,之前弘皙和弘曙两人闹腾的事儿,轻易就被遮掩了过去,弘皙心中将弘晖记恨上了,却也无处发泄。 最终,弘晖被接进了德妃的永和宫,御医诊脉说是弘晖阿哥并无大碍,却被闻讯赶来的皇太后斥责一通,最终御医无奈,只得说出实情,弘晖阿哥的脉象显示,是受了惊吓才导致短时间的晕厥。 近来宫中多事,皇太后在慈仁宫当然有所耳闻,虽然康熙不是她亲生的,但这些年来玄烨重孝道,自打孝庄老祖宗离世后,皇帝对她这个老太婆就更加照顾了。今日朝堂的事,还有乾清宫门口的闹剧,皇太后也都听说了,自然最后老四胤禛劝走老七的那几句话,让老太太听了十分满意,觉得老四这样的才是真正为皇帝分忧而非添乱。这不,对老四胤禛一个满意,很快却又传来老四家的弘晖在宫中出事了,老太太不听劝,坚持来了永和宫看望重孙。 惊吓?弘晖这孩子向来心智沉稳,颇有几分老四当初少年老成的架势,怎么会无缘无故受了惊吓?然而,御医被迫道出实情,倒是可信的,却令在场的人疑惑了,难道,今日弘晖阿哥晕倒,还另有隐情? 皇太后看向一旁的德妃,乌雅氏微微摇头,丝毫没有头绪,弘晖这孩子这几年常来永和宫陪着她说说话,德妃又向来善待四福晋芸秀,对弘晖这个孙子倒是真的比对老四这个儿子好多了。 若是从前弘皙还对弘晖这个四叔家的嫡子存着一份期待,那么今时今日,弘皙算是彻底明白了,更在心底将老四和老七都绑到一根绳上了,这弘晖分明是在处处护着老七家的弘曙,而那位七叔,那位让阿玛胤礽心心念念要拉入太子党阵营的七叔,就在今儿个早朝,向着阿玛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弘皙不甘心,早就提醒过阿玛,要提防老四和老七,偏是阿玛不相信。 弘皙瞥了眼床上像是昏迷不醒的弘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道不尽的嘲讽意味,“皇太后,都是弘皙不好,没能及早发现弘晖弟弟不适,让您和德妃玛嬷忧心了,是弘皙的不是。”不愧是胤礽的儿子,这以退为进的招数如出一辙,只可惜,今日怕是父子俩都不得运道。 弘曙顾不得规矩,只是眼睛直直盯着昏睡的弘晖,懒得再和弘皙这混蛋扯淡。好吧,弘曙承认,比起阴险卑鄙,自己的确输给弘皙这个混蛋了。 然而,老太太虽然没有再追究弘晖“受惊”一事,却是瞥向弘皙和弘曙两人的眼神都带着不满,父父子子,都不让人省心的,显然是老太太也恼了今日老七胤祐的作为,明摆着是给康熙难堪,老七实在不懂事,当然,对于事情根源祸首的老二胤礽,皇太后更加不喜。只是,几十年了,她从不干涉康熙的决断,更不会后宫涉政,只盼着玄烨能够醒悟,那老二怕不是能堪大任的料子。 于是,老太太一声令下,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她再嘱咐德妃几句要好好照顾弘晖小子,便也起驾回了慈仁宫,毕竟年纪大了,受不得折腾。 弘晖倒是清静了,也能有精力静下心来细想想今日之事,不难猜到朝堂有变故,却猜不到为何?瞧弘皙的架势,难道是胤礽的复立太子之事并不顺利?那么,谁又能敢在康熙面前违逆帝王之意? 英郡王七爷胤祐?所以,弘皙才急火攻心对付弘曙?可是老七向来只向康熙献忠心,又因为天生腿疾,无缘帝位,更不曾听说老七与其余哪个兄弟结党,而老二胤礽又向来多与老七示好,没理由在明知康熙要复立胤礽的这个关键时候,老七冒出来敢为人先? 弘晖猜到了几分,自然不是全部。 精力耗费太多,渐渐昏昏入睡,却在朦胧中听到动静,一时戒备心重,猛地睁眼看去,入目的居然是熟悉的笑脸,满布真诚关爱的笑容,却让弘晖下意识地皱眉表示抗拒,“八叔?”几番接触,弘晖似乎每每表露不喜之意。 胤禩无奈敛了几分笑意,十分好奇,究竟什么时候、为了什么招这小子如此讨厌,“正巧进宫给惠母妃和额娘请安,听说你身子有恙,就来看看。看来,不是身子弱,我看是费神过度了吧!”胤禩当然看得出来,单凭刚才弘晖睁眼时的那股劲儿头,就根本不像是能体弱晕倒的主儿。 皇太后吩咐了,说是老四家的弘晖是体弱才晕的,御医说过之后,没人再提起“受惊”二字了,显然是老太太也不远再拿事儿去烦康熙爷。 弘晖不理睬八爷的调侃,索性闭眼继续养身,却接着听到了胤禩的轻笑,然后道破心中疑惑,“今儿个朝上,老七闹大了,谁也没得好。”便不再多言。 而弘晖听明白了,睁眼看了看胤禩,然后又面无表情地闭眼继续装昏迷。弘晖心中究竟有多震惊诧异,怕也只有弘晖自个儿知晓,老七居然真的闹了?而且还闹成了?看老八这副奸计得逞的狐狸模样,弘晖相信,八爷虽然闲赋在野,但今日这一闹,定然少不得胤禩一份力。然而,真正看不透的,还是老七胤祐,这个人,与历史偏差太大,实在无法估计。 “你个小没良心的,八叔我特意来看你,居然还给脸色?没这道理,亏得我还怕你思虑过盛,赶来给你解惑答疑,哎,好心没好报啊!”八爷自哀自怨,却换不来弘晖一个睁眼。不宜久留,胤禩没趣地摸摸鼻子表示放弃,“既然体弱,就好好养着吧。” 胤禩的确是进宫给惠妃和良妃请安的,但这进宫的打算,也是在听了宫中传出弘晖阿哥体弱晕倒消息之后才决定进宫请安的,胤禩面对这般油盐不进的弘晖小子,实在有些挫败,话说,都是老四的种,怎么就相差这么大?若是换了弘时病时,见八叔来探望,定能苍白着小脸喜笑颜开。 胤禛接到儿子晕在宫中的消息,已经出宫到了刑部,正和刑部侍郎等人商量正事,苏培盛进门对着主子耳语一番,四爷神色微变,却又很快掩去情绪,“继续。”冷漠的声音响起,众人自然继续办差。 午膳的时候,四爷仍在专心看着案卷,惹得其余等人只能跟着鞠躬尽瘁废寝忘食,不少人心中腹诽,四爷办差虽然向来是主张勤勤恳恳的,却很少这般连午膳都省了,以前四爷身边的苏培盛总是能够提醒几句,今儿个,都不知道向苏培盛使了多少眼色,都见着太监无动于衷,渐渐,刑部的人也都饿着肚子用心办差了,大概是早朝时发生的事,对四爷影响不小吧,最后众人一致认为。 “主子,宫里传来,万岁爷已经在乾清宫一整日了,不曾宣任何人,也不曾用膳。”林泽跟在四爷身后,轻声回禀着。 “嗯。”胤禛似有若无地回应着,没什么表情,也不知想着些什么。 林泽顿了顿,想起先前父亲林师交代的,理了理思绪,“少主子已经回府,属下已经得信,少主在宫中晕倒只是权宜之计,实则安好,请主子宽心。” “嗯。”胤禛依旧只是轻轻应声,然而,即便简单的一个嗯字,此时倒是稍稍有些上扬。 林泽的心思当然没有他老子林师的能耐,丝毫未察觉主子情绪变化,林泽甚至还在腹诽,父亲说主子心中弘晖阿哥更重,不会是糊弄自己的吧,“八贝勒今日也进宫了,只是去给惠妃和良妃问安,并未和九阿哥十阿哥他们接触。”林泽继续回禀。 “……”胤禛沉默,似乎并不在意老八的举动。 然而林泽下一句,“八爷该是听到了少主子晕了的消息,出宫前去了永和宫探望。” “……”胤禛显然是黑脸了。 也就这个时候,七爷的英郡王府中,可怜的“红薯”弟弟带着几处被弘皙混蛋狠打的暗伤,正被自家阿玛七爷挥着家法戒尺责罚。 “弘晖,我能不能也一晕了事啊!”弘曙欲哭无泪。阿玛说的“男儿流血不流泪”,儿子都能听出茧子来了,瞧阿玛凶样,弘曙再痛再委屈也不敢掉泪珠子啊!晕了也怕被阿玛一尺子抽回来! …… 四爷府,福晋那拉氏的院子里。 “爷,您来了。”芸秀赶紧起身迎着,今日宫中的事儿也有所耳闻,只是见到儿子安好回府,芸秀也不再多计较。 胤禛点点头,拉过芸秀的手让她坐下,“你有身子,多注意点,早些歇息,别累着。” “是。”芸秀笑着答应。 “来人,服侍福晋先歇着。”胤禛送芸秀回房,这才去了隔壁房间,刚回府就听说弘晖在芸秀这里歇着了,此时见儿子睡得安稳,胤禛坐在床沿陪了会儿,也看到了弘晖眉宇间的几分疲惫,胤禛的神情柔了几分。 20、父子坦言疑云渐消 弘晖让慕容丰极在宫中埋钉子的时候,就已经对那位赫舍里氏的莲贵人有所关注,“果然是个不省心的。”昨天,赫舍里木莲挺着大肚子,根本不该这么巧合地出现在弘皙弘曙扭打的地方,除非心怀不轨,甚至还是蓄谋已久的。 “弘曙可曾得罪过莲贵人,或是她身边的人?”对木莲,弘晖是相信直觉的,那是一个危险人物,即使昨日才是第一次出手,即使昨日成功避过了正面交锋。 慕容当然是知道昨日宫中的诸多闹腾,包括金銮殿上的,也包括弘皙弘曙闹出来的,更何况还牵扯到了自家小主子,“不曾。弘曙阿哥看似平日里经常闹出一些事,但除了弘昱阿哥、或是说直郡王一脉,极少招惹宫中其他人。只是弘曙阿哥向来很少给别人好脸色,连皇长孙也不例外,但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七爷在兵事上得皇上看重,弘曙阿哥小打小闹的,即便招人嫉恨了,一般也不会有人对他动手。” 弘晖阿哥对七爷家的这位小霸王有几分特别,慕容也就对弘曙更多关注了几分,才感叹,这皇家的孩子,看似简单,却又实则行为处事都有章法。 “嗯。”弘晖点点头,慕容的这些话,与自己的分析是一样的,那么莲贵人此番动机何在?再者,金銮殿一事发生得太快,也该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即便那木莲是胤礽一党的,按理,也不该这么快就能设计布局找到弘曙陷害。 百思不得其解,弘晖觉得,这种宫廷皇权的勾心斗角,实在与商战一道相差太多,而前世虽也经历过家族争斗夺权,但现在看来,是远远的不够,想到此,不禁多了几分挫败感。 慕容瞧着小主子这模样,心中焦急也无法,毕竟他也是出生武林,即便通晓四书五经、懂得琴棋书画、还喜好兵法战书,多是兴致所到,但若是如今这般尔虞我诈,窥其一斑,也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武林中人,更多的还是刀剑直指,粗暴血腥,也很简单。 “主子,四爷来了。”慕容丰极多是在外收罗消息,一般唯有弘晖召唤才会出现,又或者像是先前密函尤为重要的时候亲自来送,离京灭门惨案,慕容处事十分谨慎,本就探知四爷身边常年有高手在暗中相护,不曾交手未知伯仲,却都能及时感知对方存在。 弘晖看着慕容点头,下一刻就不见了慕容身影,若非亲身体验,弘晖也不敢相信,这世间武功的确能入如此化境。 昨夜归来,晖儿已经入睡,胤禛虽然心中不宁,但也并非急着要把儿子叫醒弄明白,而今日康熙爷没有耽搁早朝,然而帝王显然处于暴怒期,朝中上下个个战战兢兢,不痛不痒说了几件小事,也被康熙爷斥责办差不尽心,早早地宣布退朝了。胤禛同样是不敢有半点懈怠,回了刑部卖力办差,直到天黑这才回府来了弘晖这里。 对胤禛行礼问安之后,弘晖克制着心中好奇,凭着对这位阿玛的了解,若说四爷真的对皇位无动于衷,弘晖绝对不信,只是此时四爷表现得如此镇定,像是丝毫没有被康熙爷或是局势所影响,这不免太奇怪了。如今老二复立太子的可能性已经降至最低,那么四爷又该如何选择? “弘曙虽不是老七嫡子,却是老七十分看重的长子。”胤禛不再卖关子,晖儿心思已经够精了,只是这孩子毕竟年少,能够想到的必定有限,再说,不论是晖儿有意亲近老七家的弘曙、又或是真的两孩子纯粹投缘,这一点都让胤禛十分满意。 弘晖闻言,片刻之后,只觉得眼前一亮,把脑子里许多事儿连串起来,原本的疙瘩也就解开了,“七叔是帮着阿玛的?”欣喜地对着四爷问到,胤礽还是太子的时候都得不到这位英郡王的相助,却不料这本是四爷设的局。 胤禛点点头,似乎有些疑惑弘晖为何能够如此激动,老七与自己交好,的确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可显然晖儿的反应有些过了。而弘晖像是明白四爷的疑惑,抬头对着胤禛认真道,“我看阿玛平日里与十三叔最是亲近,可却除了十三叔,即便是十四叔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也和阿玛您交情一般,儿子总觉得阿玛这么好的人,该是有更多兄弟亲近才是。”弘晖觉得,将来雍正不该是那般孤独的,所以先前设想着结盟老八老九等人,也是存了这个想法。 胤禛有些失笑,这孩子怕是管得也太宽了,再者,皇家宫廷之中,真正的兄弟情,何止难得?哪里是能够心想事成的?若不是打小就多有照顾护着胤祥,怎么会有如此亲近的十三弟?至于老七,又是和十三不同的,只是这些,胤禛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儿子解释,又是否有解释的必要? “老七冒险出面坏了复立太子的事,虽然皇上难免对胤礽心存芥蒂,想必再难兴起复立的念头,但毕竟老七上书的折子,真假参半,皇上也必定怀疑,深思之后,八成是不会再问罪于胤礽,甚至开始对老七心生防备。”胤禛说这话的时候,流露出些许担忧,虽然与老七之间更多的是联手结盟,但无疑经过这些年,胤禛的确生了兄弟之情。原本按着老七的谨慎,自不会鲁莽出头,此番却还是依从了自己的临时之计,这一份信任和托付,胤禛记下了。 弘晖虽然好奇,七爷是如何用一份死谏的折子让康熙爷打消复立意图,却瞧着四爷并不想多说的模样,只好不再追问,“阿玛放心,既然知道了阿玛和七叔之间有所计谋,儿子定然会全力照看好弘曙。宫中还真是步步陷阱难避啊,如今看来,那位莲贵人果然就是废太子一党的,昨日之事,也该是原本就算计好的。只是中途出现了意外,被七叔得了先机破坏了复立之事,否则,废太子重新得势,昨日再让弘皙和那木莲得逞,弘曙就成了胤礽掌控七叔的筹码要挟了。” 复立事败,然而弘皙依旧按原计划行事打算陷害弘曙,那么,弘晖所能料到的真相就是,弘皙记恨七爷,索性想要豁出去和弘曙拼个两败俱伤,而至于莲贵人,身在后宫,金銮殿的消息怕是还没那么快得知,所以瞧着皇长孙依计行事,以为是胤礽已经成功复位了。 “糟了!昨日装晕,皇太后特许儿子在府中修养几日,若是这几天让弘曙被弘皙或是莲贵人再缠上,怕是要出事。”弘晖这才后悔昨日情急想了“晕倒”这么个下下策。 胤禛拉住就要往外走的儿子,有时候真不明白,这小子老成稳重的时候有,冲动鲁莽的时候怕是也不少,“老七通晓兵法,行事也多以用兵之道,深明战机重要,早一步向皇上递了请罪的折子,说是没有教好儿子,弘曙不敬兄长在宫中竟与皇长孙闹事,还连累你受惊晕倒,老七自请重责,皇阿玛今日午时用膳的时候,宣了老二和老七,老二被封了理亲王,老七则是被削去郡王爵位,先前从老大那边接手的兵权也被皇上收了回去。” 啊?竟然是这样?弘晖只能感叹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快,“亲王还是最大的。”胤礽的地位如今还是众兄弟中最高的,先前老大的直郡王和老七的英郡王爵位都被削去,就只剩下老三的诚郡王还做得稳当。 胤禛说得十分郑重,“即便是亲王位,无论如何也比不得储君的。至于老七,既然是靠着军功封王的,只要没有彻底被皇上厌弃,就还有机会。”其实胤禛心里已经为胤祐记上一功了,只是四爷向来谨慎,没到时候不会轻易许诺,若是将来荣登帝位,只要老七忠心不变,他老四就必定不会亏了这个弟弟。 “可是宫中捧高踩低的人不在少数,眼下七叔郡王位被废,弘曙这个向来又倔又傲的,怕是日子不会好过。”弘晖皱着眉头分析道,“不行,我还是得早些回上书房看着弘曙,免得……” 胤禛难得有些好奇,虽然知道儿子和老七家的那小子投缘,可第一次见弘晖这般急切地维护,“不用。”四爷笑了。 “啊?阿玛?”弘晖不解。 “之前老七多是在军中,确实对儿子疏于教导,如今倒是闲了,自然该多花一些精力。”胤禛当然听说了,今日老七去给康熙爷请罪的时候,就是把弘曙小子也带上了,那小子跟在老七身后一瘸一拐的,最后还是康熙发现异样问了,才知道老七愣是把儿子抽狠了,“能管得好一军兵将,你还怕他管不好一个儿子?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歇歇,上书房的功课反正你都会了,记着别懈怠就好。” 完了!这……是连自己都被罚禁足了吗?弘晖内心哀嚎,却没敢对着四爷反驳,“是,儿子知道了。” 胤禛点点头,刚想转身离开,却听见弘晖在身后说道,“阿玛,儿子觉得,呃……儿子觉得泰和居的事儿,阿玛能不能帮儿子一回?咳咳……儿子怕疲于应付,求阿玛帮儿子……”天地良心,弘晖此番示弱,心中何止不甘,可若不这样,又怎么知道四爷到底是什么意思?至今都不再提一句泰和居、或是与八爷九爷结盟的事儿。 胤禛诧异地看着儿子,也不说话,许久,弘晖的笑脸都快撑不下去了,胤禛这才启口,“林师。” 弘晖纳闷,下一刻明白了,因为眼前唰地多了一个人,看样子,让弘晖想起一个人,四爷身边时常跟着的一个侍卫林泽,“阿玛?”四爷喂,求您解惑吧,别再折磨儿子了。 “泰和居的事,就让林师管着吧,得空的时候,林师你去见见那个童家。”胤禛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爷哪有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惹得弘晖嘴角抽搐,小爷忍痛割舍的,您四爷就这么瞧不上? 林师?果然是和林泽有关吧!弘晖忍着脸部僵硬,“那就劳林师多费心了。”看四爷对这位林师的态度,该是和邬思道一般的存在吧,弘晖不敢大意,至于泰和居,虽然有点舍不得,可阿玛只有一个,童家父子这般的助力,只好将来再觅了。弘晖心中自由衡量。 林师笑答,“大阿哥客气了。”居然就这么不客气地收下了。 “嗯,你懂事就好。”四爷做最后总结讲话,脸上的确多了几分满意,“当务之急,你还是多废心思在自身修炼,功课、骑射都不能疏忽。”好吧,四爷眼中,弘晖就是个孩子,顶多是个有点抱负、有点小聪明的孩子。 弘晖再忍,“是,儿子明白了。”好吧,弘晖承认,或许四爷的想法才是正常的。 胤禛都已经转身跨步了,却又回头瞥了儿子一眼,张了张嘴,又跨出几步,背对着弘晖,“从明晚开始,我会每天安排一个时辰亲自给你讲课。刑部差事不定,可能有早有晚,我会每晚让苏培盛来接你。”胤禛咳了几声,步子加快出了弘晖的院子。 弘晖的确是愣了,这是什么状况?四爷的意思是? 没等想明白,弘晖赶紧追着跑到了院门口,“阿玛,儿子知道了,不用这么麻烦,儿子打明天起在阿玛书房等您回来。” 泰和居的童柏华,甚至是江南的童西元,父子俩都觉得有一种背后一冷的感觉,本是商人,都十分忌讳“被卖”的感觉,直到林师出现的时候,恍然大悟,真的被那小主子给卖了啊! 21、历史转折点不拐弯 康熙四十八年,虽然没了胤礽被复立成为储君的历史事件了,跟着大概也不会再有胤礽被二废的悲催事件了,对于知晓那段历史的弘晖而言,或许明白这是老二胤礽最好的下场,但很显然,对于如今的理亲王胤礽来说,甘心不再留恋储君的尊贵威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康熙毕竟是帝王,立储虽然重要,胤礽这个爱子虽然重要,但大清朝大大小小有更多的事等着他这个万岁爷来决断,大概也是知道近期废立太子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于是,康熙决定在年后抛出一些甜头,好让一众儿子暂且安安心思。 三月,老三胤祉晋诚亲王,老四胤禛晋雍亲王,老五胤祺晋恒亲王,加上先前从废太子晋位的老二胤礽理亲王,倒是热闹了。这其中,除了太子的命运让历史出现转折点,其他的,轨迹拐弯的痕迹还不明显。 在废太子事件中,被波及削爵的老大胤褆和老八胤禩,却是得到了不同的待遇。 无论惠妃如何在康熙面前为亲儿子讨好,最终也没能让康熙爷放过大儿子,胤褆依旧是个没爵位的皇子,依旧被圈禁府中。虽然有惠妃帮衬,日子倒不至于难过,也不至于被奴才怠慢,但对于曾经风光无限的直郡王,胤褆心意难平,不甘又能奈何? 倒是老八胤禩,康熙有一次无意中知道了老八被削爵后的落魄处境,尤其是这儿子被八福晋郭络罗氏嫌弃、八福晋甚至离府出走,康熙动了恻隐之心,借着大肆加封皇子亲王爵位的时候,一并开恩让老八胤禩恢复了贝勒爵位,虽然一眨眼与先前同时贝勒爵位的几个哥哥如今身份相差甚远,但怎么也算是得了康熙爷些许眷顾。 听说胤禩去宫中向康熙爷谢恩过后,去见养母惠妃的时候,惠妃拉着老八好一阵抹泪,也不知道是为老八高兴、还是在替老大伤心,然后胤禩见了生母良妃,自然又是被卫氏拉着一番落泪低泣,卫氏自然是心疼儿子颇多苦难,无奈自己出身低微,只能成为八阿哥的拖累。 至于其余的皇子,老九胤禟、十二胤裪、十三胤祥、十四胤祯四个被封了贝子身份,而温僖贵妃已逝,却依然给了老十胤俄较为尊贵的出身,胤俄越过了九哥,被康熙封为多罗敦郡王。 四爷成了雍亲王,自然是四爷府的一大喜事,更何况四福晋怀胎十月临盆在即,更是双喜临门,四爷若能再添嫡子,那就真是万事顺心了。弘晖做过现代女强人,虽然不曾有过美满的婚姻或是孩子,但他这几个月瞧着额娘芸秀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就越发对着额娘照顾得无微不至,不允许半点差错出现,十分期盼着额娘肚子里的小弟弟,御医已经肯定了,四福晋怀的这一胎是个男孩。 不只是弘晖,就是连一向性子偏淡漠的四爷胤禛,或许也是被儿子感染的,近来对着福晋芸秀越发地体贴周到,甚至对府中下了严令,吓得原本有些不安分的后院女人们再不敢对福晋那拉氏动坏心思了,因为先前有个才进府不久的妾侍格格,也算能得四爷几分宠爱,甚至还真被她怀上了四爷的骨肉,却竟然胆大包天敢设计陷害福晋,不惜一命换一命,最终失策落得自己小产,后来,整个四爷府就再没见到这位格格了,听说是被四爷送出府买去不堪之地…… 侧福晋李氏安分了,弘昀身子越见孱弱,幸好弘时是个健朗的,四爷如今也把弘时从福晋院子里送回了李氏身边,李玉漱本是跟着四爷多年,自然不敢在福晋再产嫡子的节骨眼上给四爷添乱,至于争宠什么的,来日方长嘛。 而后院里其余的几个,像是早些年入府的耿氏、宋氏,或是前几年入府的年氏、钮钴禄氏等人,有手段的,算是也有几分聪明的,至于手段不够的,倒也算是本分的,所以,即便四福晋身怀有孕不能分心宅院之事,但有着四爷和弘晖两人护航,底下更有苏培盛听了四爷吩咐全权料理府中杂事,芸秀是个有福的。 四月花微笑的日子,四爷府终于迎来了一个被期盼已久的新生命,与四爷胤禛有着同样的排行,福晋嫡出的次子,四阿哥平安诞生。 然而,本是喜庆的日子,却被意料之外蒙上了些许哀伤,当小四哇的一声响亮哭嚎的时候,替四福晋接生的产婆大叫一声,却发现,原来四福晋腹中怀了双子,只是这第二个孩子打出生到离开,短短的一炷香时间而已,是个女孩。 御医无法解释四福晋的脉象,产婆连连磕头告罪讨饶,再如何,即便小阿哥平安,毕竟第二个女婴小格格没能保住,一干人等都怕四爷这位铁面亲王一个怒火顿生把自己给咔嚓了。 “额娘,喝点清粥吧,儿子尝过了,味道不错的。”弘晖亲自端着小碗给虚弱的额娘芸秀喂粥,可能因为并非第一胎的缘故,这次生产倒是不曾对芸秀有多大的危险,也因为安胎期间被照顾周到,造成的损伤也被降到最低,只是额娘心底终究是遗憾的。 如愿替四爷又生下一个嫡子,却意外丢了一个女儿,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芸秀当然心痛,“弘晖,你功课任务重,额娘很好,你不用这般守着耽误了学习。额娘有这么多人伺候着,你尽管放心去吧。”大儿子的孝心一向是她最最欣慰的,她又哪能让自己耽误了儿子。 “额娘说的什么话?您若是再如此,儿子可要真的怀疑了,怕是您眼下有了小四,就不疼爱晖儿了?都是您儿子,可不能厚此薄彼的,儿子不依。”弘晖俏皮讨好,惹得芸秀终于微微展了笑颜,“额娘,儿子知道,您心里记挂着妹妹,只是,人生在世,咱都要知足惜福不是?妹妹无缘,匆匆来去,只要我们心里总是留着一份想念,相信妹妹下一世为人也能够带着咱们的祈福,一定能够过得很好。” “你这孩子,放心吧,额娘不过是有些遗憾,也懂得知足是福,有你这么懂事孝顺的儿子,如今还有了小四,相信有你这个哥哥做榜样,小四也会是个好样的,额娘当然知足了。”芸秀赶紧表示释怀,也的确说的是实话,对于失去小女儿是伤心的,但心中对两个儿子的期盼也是浓厚的。 弘晖这几天是雷打不动地亲自伺候额娘用膳,然后在等芸秀安神睡去才起身离开,或者有时候甚至拿了书册就坐在额娘房中看书陪着。而胤禛,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女儿匆忙来去,大概也是伤心的,所以对于芸秀再多了几分怜惜呵护,而对于大儿子弘晖老是往着额娘院子跑一事,四爷目前是纵容了。 “哎……余嬷嬷,你说,或许那孩子真的与我无缘,或许……也是免了一遭受罪……身在皇家,若是个女儿,将来总是……受苦……”那拉氏说这些话的时候,以为弘晖已经离去,这才终于对着自小陪在身边的余嬷嬷吐了真话。 而弘晖在院子里站着,大概是因为习武的缘故,对四周的感知总是更加敏锐了,甚至能将屋中额娘的轻声细语听了个仔细,这才算是恍然,这个时代的女子,其实要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坚韧,为母则强,即便伤心离去无缘的孩子,她却十分理智地明白,更要护好了年幼的孩子。 后院的战争,永远不会停歇。而四爷即便会出于某些缘故出面护着,但四爷府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撑起四福晋职责的女主人,那拉氏芸秀不曾让胤禛失望过,以后也不会的。 弘晖还是依旧花了不少心思照顾额娘,他怎么也做不到,在这个女人月子期间,丢下不管,即便这是一个足够强大的四福晋,终究是自己认可的额娘。 而弘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这一个月的细致关怀,让那拉氏这辈子到最终,在心底里将最重要的位置一直留给了大儿子弘晖,哪怕将来同样是她亲生的小四,比起哥哥弘晖,更加懂得心思百出地装乖卖巧讨额娘欢心。 在康熙十四八年这个穿越的第六个年头,弘晖觉得自己越发被“古化”了,否则,此刻怎么会因为如此莫名的理由,自觉自发地跑到四爷面前,又十分自然地屈膝下跪,自我反省请罚呢?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难道关心孝顺自个儿的老妈还有罪了不成?至于罪大恶极非得跪着找自虐吗?这个该死的时代! “请阿玛责罚,儿子知道错了。”弘晖跪着的时候向来腰背挺直,即便低头陈述错误自请责罚,他也是打骨子里有一份骄傲的,当然,当再傲人的姿态,到了四爷面前,显然是要打折扣的。 胤禛很久没看透过这个儿子了,似乎是那年弘晖大病之后,这孩子总是透着一股子怪异,当然,胤禛其实并不十分在意,毕竟,他十分肯定,弘晖是他老四的儿子,还是能让他老四十分满意、甚至感到自豪骄傲的嫡长子,这就够了。 而也是自打那年弘晖病愈后,胤禛对这儿子总是多了几分宽容、甚至可以称之为纵容,这对于向来严肃重规矩重礼法的四爷而言,已属十分难得。 “嗯。”胤禛当然能感觉,儿子这错认得很有几分不甘心,胤禛更疑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倒是并不觉得晖儿重视孝顺芸秀这个额娘有什么错的?晖儿并非是优柔寡断、儿女情长的性子,而芸秀也一向是个值得敬重的四福晋,胤禛不觉得自己再能挑出什么错来?不过,既然儿子都主动认错了,“每日再多加一个时辰练习骑射,我限你一个月的时间,一月之后的围猎,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雍王府世子疏于骑射的闲言。” 知道弘晖的功课虽然背功欠佳,但其余方面都是可以的,尤其是融会贯通于策问一道,胤禛虽然明白儿子有些拘于纸上谈兵,但这年纪、这阅历能有如此见解,已经很好了。所以,四爷将谋算已久的要求适时提了出来,如今晖儿已是雍亲王世子,骑射不该成为晖儿被人攻击的弱点,当然,真正的理由,是四爷受不了儿子被人闲言无能,哪怕他心里早知弘晖其实精于武道。 对于四爷这番有着趁火打劫嫌疑的行为,弘晖只能表示屈服,果然,先前偶尔几次感觉四爷是介意自己“颇烂”的骑射表现,愿以为那是错觉,其实,四爷是真的介意吧,嗯,很介意的。四爷有时候十分小心眼的。 22、康熙点名雍王世子 “阿玛,十三叔来信时说的归期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吧?到底能不能赶上这次围猎呢?”弘晖表示急切,去年年初十三跟着鄂伦岱离京,如今也都一年多的时间了,废立太子的漩涡避了过去,是该回来了。 胤禛当然乐意见到儿子与胤祥亲近,而许久没见十三弟,又知道从军在外,日子总比不得京中舒服,也存了几分担心,“快了吧。”从书信来往中,胤禛能够感觉得出,十三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成长了许多。 “儿子的骑射当初可是经由十三叔亲自教导的,这回大展身手,当真想让十三叔这个师傅也跟着风光风光,呵呵。”一年的时间,没能让胤祥在军中展现出过人的资质,弘晖猜想,十三大概是失望的吧,毕竟当年老七胤祐的那分军功封王的荣耀,是任何一个皇子都羡慕的。 胤禛并不知道儿子想得这么多,只当做弘晖这番不再藏私骑射功夫,最想得到的是胤祥这个师傅的肯定,“只是,此番你们几个小辈之间,想要夺下魁首,怕是不易。”虽然知道自家晖儿有能力,但四爷向来冷静理智,又哪里会看不出来,自打老二胤礽被废太子之位,老二家的弘皙就憋着一股子狠劲儿想要在康熙爷面前样样争强。 弘晖当然听得懂四爷的意思,“儿子明白,大伯家的弘昱,二伯家的弘皙弘晋,三伯家的弘晴弘晟,还有五叔家的弘昇,就是弘曙那小子,个个都想着要在皇玛法跟前拿个第一。”除了这几个,其余的皇孙年纪都还小,就是四爷府上二阿哥弘昀,就那体弱多病的身子骨,就完全没有争的资本,“朝中重新洗牌,国无储君,可儿子瞧着些许叔伯都难免想要再进一位,人心总是难以满足的。” “哦?”胤禛当然知道,儿子这话是把自己也匡了进去,不过的确是实话。 “只是眼下才稍稍消停些,皇玛法当然不愿再见一众儿子斗得你死我活,然而,若是年少的孙辈们比划比划争一争,想来老爷子倒是乐意消遣的。”弘晖还有一句没说,那就是康熙爷其实真的老了,年纪大了,心思难免软了些,折腾不起来,更想要天伦之乐,然而,又是在帝王的位子上,康熙又不得不从儿子中选择一个最合心意的继承大统。想必老爷子近来也是寝食难安。 胤禛点点头,颇为赞许,“我向来主张谨守本分,但是,这也并非意味着我老四可以一退再退毫无底线。弘晖,我还是那句话,你是雍亲王世子,就要做个亲王世子的样子。” 弘晖也明白,康熙爷立储传位,若不再是胤礽那个赫舍里氏为他留下的爱子,那么,帝王需要衡量的东西太多,皇子的出身、皇子的能力、还有皇子对他这个皇阿玛的忠孝等等许多因素,储君之位悬空之时,如今众皇子的子嗣以及这些小辈们的资质,都可以成为吸引康熙爷眼球的原因,能够争得万岁爷更多的宠爱信任看重,夺嫡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 二立太子没有了,历史转折之时,更加让康熙爷觉得紧迫,也更加让众位夺嫡皇子觉得紧迫,弘晖十分明白当下局势,也自然理解,为什么四爷如此急迫想要让自己这个嫡长子强势一回,洗去曾经在康熙爷面前留下的“不善骑射”的印象,关键时刻,胤禛需要弘晖撑起雍王府的半边天。 皇家狩猎,如此排场,在弘晖眼中绝对算得上是奢侈过度了,若真是要不忘祖宗马背上得天下的历史,弘晖觉得,没什么比把这么些八旗子弟送去军中战场真正历练一回更合适,只是现实显然不是如此,弘晖乐意将现在京中的这些八旗年轻一代比作“官二代”或是“军二代”之流,长期如此,可以预见的将来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皇子们紧跟着康熙爷的车架向猎场进发,至于小辈皇孙们,年纪稍长的,三三两两自行骑马跟着,年纪再小不能自己骑马的只能在马车中向外四处张望着。 此番狩猎,除了留在京中帮着康熙爷料理朝务的理亲王胤礽和七贝勒胤祐,加上没能赶得及回京的十三贝子胤祥、以及依旧被圈禁的大阿哥胤褆,其余的皇子都跟着皇阿玛出来了,当然,比十七阿哥胤礼再小的小十九等小皇子们也是因年幼留在了京中,自去年十八阿哥在出巡中病逝,康熙更加谨慎于小皇子们了。 老五家的长子弘昇与弘晖并排骑着马前进,离着前面的皇长孙弘皙等人有些距离,“怎么?是因为十三叔没赶得及回来,没兴致了?”弘昇依旧是这个谦和的性子,却也没人能够看透他究竟在想什么?不像是弘皙温和的笑容下藏着昭然野心。 弘晖的思绪已经飘得很远了,正盘算着将来等四爷登位,一定要建议四爷把京中的这么些八旗二代们放出去狠狠操练一番,或者,再要和四爷商量商量,满汉一家不能仅限流于形式表面,要知道,泱泱中华,人才辈出,许多人缺的就是这么一个放手大干一场的机会,英雄未必非得出乱世,时势造英雄,而这个“时势”不也是人造出来的…… “弘晖!五哥问你话。”弘曙本是跟在两个哥哥后面一些,发现了弘晖的异常,才熟练地催马上前赶上弘晖,伸手扯了扯弘晖的袖子提醒道。 “嗯?”弘晖这才回神,有些莫名地看着弘曙,眼神询问什么事儿? 弘曙很没形象地翻翻白眼,努嘴朝着另一侧的弘昇,“我说,五哥刚和你说话,你又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也不理会人家,幸亏是五哥脾气好,否则就要训你不敬兄长了。”火气倒不小。 弘晖窘然,先是回过头去和弘昇笑笑,“对不住五哥,一不留意又走神了。五哥刚才问什么?”弘晖心里了然,弘曙这小子是话中有话,显然是还在介意,前两天弘皙仗着长兄的身份、借着由头训了弘曙一通,这小子心里还不痛快着。 弘昇笑说,“也没什么,瞧你走神,怕你这么骑马不安全,又怕打扰了你想事儿,我正为难着,可好,还是弘曙能成事儿。”弘昇帮着弘晖给闹脾气的弟弟顺毛,也到确实,老五家的这个弘昇,算是难得能够得了弘曙好脸色的兄弟。 弘晖闻言,也笑着看向弘曙,一副欣慰“弟弟真懂事”的模样,愣是把前两天余火未消的弘曙闹了个脸红,弘曙扭过脑袋不去理睬两位哥哥,索性又是让着弘晖弘昇先行在前,自己则是慢悠悠驾着马儿跟在后头,心里则是憋了一股子狠劲儿,哼,弘皙你等着,小爷能治得了弘昱,还怕治不了你个假仙?别说现在你老子是亲王,当初你阿玛还是太子爷的时候,小爷也从没怕过你! 正在兵部留守当差的老七胤祐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心说,大概又是弘曙这小子欠收拾闹事儿了,不过,胤祐倒是并不十分忧心,老四家的弘晖,胤祐看在眼里,是十分满意的,或许比起老四那个表里不一的小心眼,他老七把儿子交给弘晖小子照看更放心。再者,其实胤祐为父,虽然打骂责罚起来不留手,但论起来,他是喜欢弘曙有些肆意的性子的,所以,更多时候,他作为阿玛,是在尽力想要让儿子保留着较为纯粹的本性。 比起其他兄弟,胤祐觉得,他老七早早地失去了那个资格,早早地看透了个中得失,早早地释然懂得去追求其他理想,是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的选择,也正因为如此,在康熙爷面前,在众兄弟面前,他一个天生患有腿疾的老七,能够将脊背挺得更直。 四爷的确如胤祐判定那般小心眼,但是四爷当然不会忘记对弟弟的承诺,所以,这一晚到了行宫,胤禛得空就把弘晖叫到了跟前吩咐,“出京在外,骑马打猎难免会有些意外之事,你七叔此番留京,弘曙那边,你身为哥哥,要多照看着些。” “是,儿子晓得。”其实不用四爷提醒,弘晖当然也是知道的,不过,看四爷这么郑重其事的模样,弘晖不禁好奇,“阿玛,您和七叔到底是怎么好上的?又不像是您和十三叔那般,呵呵,和七叔,你们的故事应该也不少吧?” 弘晖八卦了,他确实好奇,四爷这性子和七爷那性子,是怎样有交集的?看得出,自从四爷不再在自己面前掩饰,弘晖觉得这平日里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兄弟俩,有着几分令人羡慕的默契在。 胤禛当然没那么容易满足弘晖的好奇心,当下严肃了表情,“谨言慎行,要说多少遍你才记得住?”四爷神情像是在说,你小子欠收拾。 弘晖立马收起嬉笑模样,“儿子谨记阿玛教诲。”十分认真的模样,挑不出半点差错。 然而胤禛哪有不知道的?这几年,自己教训过多少回了,从最初十分认真地开口训斥,到如今几乎是和尚念经般频繁了,胤禛自己都觉得说烦了,而这小子装模作样洗耳恭听的架势倒很像这么一回事,转身又立时抛到九霄云外了。胤禛也很无奈,除了时常念叨几句,其实他又不觉得非得要像是老七那样挥着家法把儿子打得下不了床走不了路,总的来说,弘晖是个好的,所以四爷唯有无奈叹息了。 “呵呵,阿玛,您别和儿子一般见识。”弘晖当然摸透了四爷几分脾气,又仗着四爷的宠溺纵容,打心底里是敬爱阿玛的,却不是畏惧,“阿玛,您跟着一路上随时听命于皇玛法,想必也是累了,要不,您坐下,儿子帮您摧摧腿,您呢,喝杯茶,解解乏,如何?苏培盛,还不快上茶来!”弘晖转身,的确已经不记得四爷那谨言慎行的教诲了,正忙活着伺候四爷舒坦,“阿玛,您快坐下。您若是困了,就闭眼歇会儿,您若是还有精神,儿子陪您说说话……” 胤禛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坐下享受儿子伺候着了,当然,这绝对不是第一回如此了,瞧这小子熟门熟路的模样,差点让四爷觉得这小子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可胤禛又确实明白,能让弘晖如此的,也就自己这个阿玛,即便是福晋芸秀,也未必能让儿子如此。 刚开始的时候,胤禛不是没板着脸训斥过,难听的话当然也没少骂过这小子,堂堂皇孙阿哥,瞧瞧这是什么模样?不务正业,还非得一副骄傲自豪的模样说是新学了敲腿捏肩的手法,没少把四爷气得,然而,这小子不怕被骂,胤禛又不愿为此般理由狠罚儿子,于是,事情就演变成这样了。 父慈子孝,两人唠唠嗑说说话,真是惹人羡慕的景象啊。 所以呢,凑巧康熙爷晚膳后出来溜达溜达,一不留意,进了老四的院子,可不,瞧着眼前的画面,老爷子“嗯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打破了眼前的美好,瞧老四有些诚惶诚恐地赶紧起身请安,康熙爷点点头,“嗯,老四家的弘晖,有阵子没见,朕看着,嗯,孺子可教。” 弘晖跪在阿玛身后,低头撇嘴翻白眼,话说,康老爷子,您这话说的,什么叫做“有阵子没见”,您老其实从没在意过我这个老四家的小子吧?若非胤礽被废已成定局,您眼中除了皇长孙弘皙,我们其余的,能入得了您的眼? 胤禛自然更加了解康熙爷的性子,只觉得一瞬间的窒息,心中滋味难诉。 果然,康熙爷接着一句话决定了弘晖的接下来的命运,“嗯,朕看着不错、不错。”接连道了几个不错的字眼,然后一锤定音,“老四,这阵子就让弘晖跟在朕身边吧。李德全,还不快去把弘晖的东西搬去朕的院子……” 胤禛只得谢恩,弘晖显然被惊诧了,这是什么状况? 23、康熙搭台帝王谋计 不曾见过这般和颜悦色的皇玛法,弘晖跟着到了康熙爷的院子,很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莫不是,眼下狩猎表演还没开始,这位老爷子就十分自觉配合地从四爷那儿接过戏台子?忒诡异了,就是当年乾隆小时候,那也得是有一番像模像样的围场亮相,初显年少勇气才智之后,才被康熙爷挑中了从此隆恩倍宠,甚至还因此直接影响后世,将雍正得位的一大理由便说成了“祖传孙”的企图。 “皇玛法,孙儿泡了您最爱的雨前龙井,您……”很显然,皇长孙弘皙,被称为假仙之外的另一张“脸”,此刻正笑得无比真诚,足以让垂暮的老爷子暖心暖胃。 然而,弘皙瞧着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处的雍王世子弘晖时,平日里对着康熙爷那些亲近、甚至亲昵的话语,弘皙觉得都被噎在了喉咙口,并非是他不想装作若无其事,他甚至看到了这一瞬间康熙爷神情中的一丝失望,可是,弘皙感觉无力。 弘晖见状,表示囧然,甚至有点懒于应对,只顾着低头,视线直直盯着自己脚前的空地,好似能够瞬间长出花儿一般,心中又难免腹诽,看吧看吧,把小爷拉来,让小爷不痛快,你们自个儿也找不痛快了吧?这纯属自虐行为嘛! 康熙的视线在两个孙子之间时而转移交换,面对弘皙的依赖,老爷子既欣慰,又不禁对弘皙的这番表现稍显失望,然而,当目光压向老四家的这个弘晖,老爷子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一个低着脑袋却腰背挺直站立的小少年,此时会在想着些什么? “弘皙,今日起,你三叔家的弘晟、四叔家的弘晖两个弟弟和你一起由朕亲自教导功课,你身为长兄,要多照顾些弟弟们,也要替朕督促好他们用功,知道吗?”康熙此言抛出,疑似又一个巨雷。 弘晖忍不住抬头看向康熙爷,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惊诧与些许兴奋,然后又赶紧继续低着头,将四爷沉默是金的模样奉为金科玉律了。 三叔诚亲王、四叔雍亲王,曾经都是被身为太子储君的阿玛驱使着,弘皙点头应下康熙爷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貌似带着笑意温和的眼神里,其实有寒光闪过,“是,请皇玛法放心,孙儿谨记。” 知道自己比起眼前的弘晖还要年长三岁,而且在弘晖现在这个年纪,弘皙已经被康熙爷点名旁听参与朝事了,然而,或不甘心、或嫉妒、又或是羡慕等等,其实这些与年纪、与经历并不等同。 还有老三家的嫡次子弘晟?弘晖并不怎么在意弘皙的复杂情绪,大不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曾撕破脸正面交锋,但两人往日里嘻来笑往的,又从不是十分真心。兄友弟恭的戏码是康熙老爷子喜好的,宫里头哪个皇子龙孙不会几句这样的戏词?倒是平日颇像老三诗书气质的弘晟,也被康熙爷挑中了上这戏台来演一回?弘晖想说,老爷子您这是过大寿呢,让儿孙们尽情折腾热闹啊! 自打老七彻底与老二胤礽闹翻,其实至始至终都该是胤礽自我感觉太好而已,弘皙看着阿玛越发变得阴沉,尤其是从毓庆宫搬出到了康熙爷赐予宫外的理亲王府,胤礽在外勉强还能保持着当年温雅太子的风范,却是一回府邸,整个人都阴厉许多。弘皙原本就多疑心,如今,更是几乎将所有皇子龙孙都看做是敌人威胁。 康熙爷没有逼得太紧迫,又不痛不痒地叮嘱了两个孙子几句,就吩咐弘晖先去歇息了,至于弘皙,弘晖只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背后隐约听见了康熙爷稍许畅快的笑声。弘晖不愿理会,此时自己究竟是一种羡慕嫉妒的情绪、亦或是真的可以面对千古一帝的皇玛法心如止水般平静? 顺子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李德全得了康熙吩咐亲自送雍王世子回房,弘晖对这位太监总管宫中红人只是表现出适当的亲和,算不上自降身份讨好,倒也不至于自持身份疏离,“有劳李总管了。” 弘晖打心底里瞧不上身残志残的奴才,然而,若像是做到了李德全这样的,论起资质,自然要比顺子更好,弘晖是不带有色眼镜看人的,李德全在弘晖眼中,是个人才,且是个忠义的人才,只可惜,这人该是一心向着康熙老爷子。弘晖自然不会以为,凭着所谓的人格魅力,然后能够轻而易举将康熙爷心腹的李大总管拉入自个儿阵营,那差不多可以称之为美丽童话了,不可能。 李德全微带笑意显得和气,却也带着几分不卑不亢,能在康熙跟前站住脚跟,且不说是在皇子阿哥间游刃有余,但多少年来,他李总管在宫中也混得有模有样、确实是真材实料,“世子爷,皇上吩咐了,您若是有任何需要,只管叫奴才们去做。明儿个要早起,眼下您若是暂时没什么别的吩咐了,奴才就先告退了,您歇着?” 李德全是个谨慎的,也就凭着这份小心,才能占着总管位子屹立不倒,虽不是第一次与这位弘晖阿哥接触,但从今后才是真正要与这位小爷打交道,初次试探,李总管自然是客客气气,毕竟面前的是龙孙,而自个儿是个奴才。 “顺子,送李总管。”弘晖表情淡淡,嘴角微翘,似笑非笑,让人看不透。不管康熙老爷子是蓄谋已久、或是心血来潮把自己诓到这里圈着,弘晖打定主意,能不参合、爷就不参合,过自己的日子,让别人猜去吧! 若想要他弘晖乖乖配合康熙爷的戏路子,小爷没这兴致和耐性,与其花费心思争你这皇玛法的宠爱,弘晖觉得,还不如闲来想想将来的路怎么走、或是盘算盘算如何不断加固和四爷阿玛的父子情,横竖都比在康老爷子面前争宠来得实在。 第二日,胤禛再见儿子的时候,瞧着弘晖难掩疲惫的脸色,四爷表示心疼,当然,所谓的“心疼”一般人是很难看出来的,不过弘晖倒是对此十分肯定,也不知道他这份自信是打哪儿来的?四爷可是出了名的铁面冷情,再说既便是康熙这个老子,也不曾能从四儿子脸上看出些什么! 弘晖强自打起精神的模样,在四爷脑中挥散不去,四爷心中揣测了许多,昨夜在康熙爷院子那儿,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竟让晖儿如此精神不济?今早听说,皇阿玛那里,除了原本就跟着的皇长孙弘皙,加上昨夜过去的弘晖,还多了一个老三家的弘晟,四爷皱眉,老爷子又想怎么玩了? 只是,没机会和儿子交流,四爷已经和着一众兄弟策马奔驰,搭弓射箭,而几个皇孙都还留在康熙爷跟前,显然是老爷子没打算让儿子孙子一同竞争,或许是想要轮番搭台唱戏?弘晖瞧着四爷飞驰而去的身影,眼角余光正巧瞥见康熙爷嘴角的一抹笑意,赶紧敛神,只叹老爷子还嫌不够乱,这戏码一出接着一出的编排。 “皇玛法,孙儿等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弘曙是个胆大肆意的,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一众叔伯,等不及也想要前去表现一番。 对于弘曙面对康熙爷的这份胆气,堂兄弟之间,有佩服羡慕的,当然也有心下不屑鄙视的,不过,瞧着康熙爷的反应,是没有人敢莽撞出言给七爷家的阿哥难堪的。 七爷胤祐,脾气爽直,对康熙爷尽忠尽孝,也还是个出了名的护犊子性子。 康熙招手将弘曙叫道跟前,“怎么?朕的弘曙阿哥心急了?这可不行,老七没教过你,战场制敌取胜,少不得要沉得住气吗?朕可是盼着你小子好好和你阿玛学学,将来让咱们大清朝再出一个英武大将军!” 弘曙少年脑袋一昂,对着康熙爷信心满满的骄傲道,“皇玛法,虽然阿玛有教过孙儿这些道理,但是孙儿觉得,真到了两军交战的时候,除了要沉得住气,还不能少了先发制人、直捣敌营的胆气。”留意着康熙爷没有表露出不满,弘曙再接再厉朗声道,“皇玛法,孙儿以为,不管是什么法子,只要能将胜利带给皇玛法您,孙儿相信,在您的心里,孙儿就是和阿玛一样能成为大清的英武将军!”他志与父同。 康熙愣了愣,倒真没料到,老七家的这个小子已经成长至此,或许话说得直白了些、浅显了些,然而,话语中的那份自信和胆识,是康熙赞赏的,“哈哈……哈哈,说得好,不愧是朕的孙儿!弘曙,你阿玛把你教得很好,朕很高兴、很满意。” 很长一段时间了,康熙似乎从不吝啬对老七的赞赏和宠信,哪怕先前因为废立太子的事,老七如此那般插了一脚,康熙削去老七郡王爵位至今都没给予恢复,但对胤祐的帝王宠,康熙依旧没有吝啬。 弘曙笑得很开心,他的确是实话实说,而先前因为阿玛留守京城不能一同前来、因为被弘皙那混蛋欺负的诸多怨气,一扫而空。 谁也没料到,此番第一个博得康熙爷欢心的,竟然是七爷家的弘曙阿哥?不曾前去打猎的一些随行臣子奴才们,心里开始嘀咕了,也偶尔将视线投向康熙爷身侧的其他三位阿哥,弘皙、弘晖和弘晟,哎,猜不透,实在是圣心难测,老爷子究竟想的什么? 这倒是冤枉康熙爷了,这老爷子此刻纯属是真情流露,老七这些年以皇子身份征战疆场,据康熙多番试探查证,老七胤祐是当真的纯粹忠孝,没有结党营私嫌疑,所以,即便不可能传位,但康熙总是在其他时候多番照顾宠信,就因为老七难得的这份“真”。 康熙很高兴,眼前老七家的这个弘曙小子,这年纪当然不可能伪装骗过朕,康熙相信,弘曙也是真的一颗“赤子心”。 弘晖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只是单纯地在替弘曙高兴,即便自己不在乎康熙爷的宠爱,但不可否认,若是可以,能够得到帝王的看重,总是好的,这一份,弘曙得到了,弘晖真心替弟弟高兴。 弘晖自认做不来矫情与老爷子跟前卖笑讨好,也并不是弘曙小子这种纯天然的性子,更加明白,若想在康熙面前瞒天过海施展图谋,何止是难?所以,还不如低头藏着自个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原是多事之秋。 想到此,弘晖眼角余光瞥见弘皙,这位皇长孙凭着是老二胤礽的儿子,又向来能得康熙宠爱,即便是如今胤礽被废,弘皙在众皇孙之中,仍然能够得到康熙的特别青睐,单是这一份,弘皙就是占尽了优势先机。 果然,之后在皇孙间的狩猎竞争中,弘皙险胜弘曙,占了魁首,得了康熙爷好一番赞赏,而弘曙,倒也因为康熙喜爱,两兄弟都算是赢家。 至于,弘晖呢? 十四胤祯被康熙爷赐了巴图鲁的称号,对此,胤禛这个哥哥可以笑着祝贺,也确实替嫡亲弟弟十分高兴。四爷的骑射功夫不差,然而却也从未在兄弟间得过第一,最早的时候是老大胤褆独占鳌头,然后是老七出奇制胜博了满堂彩,前年的时候是十三弟胤祥,到如今的十四崭露头角,胤禛对于这些,向来是从容接受的,胤禛很明白,自己志不在此。 然而,四爷能够接受自己“输了”的事实,却看着儿子弘晖低头站在一旁,而康熙爷正满面笑容赐赏小辈中的胜者——皇长孙弘皙,胤禛心中一口郁气堵着,袖子里的双手握拳,久久未能松开。 弘晖不是没有察觉阿玛的异常,然而,低着脑袋,头痛,先前是习惯了装弱作为保护色,可这一回,难得一鼓作气想要挽回面子,苦于没有机会,又能怎么办? 弘晖不得不承认,康熙老爷子,这姜足够辣! 24、人心浮动帝王星动 原是信心满满想要一鸣惊人,奈何康熙爷霸道专断堵死了弘晖所有的路,反而因为此番出京狩猎,竟被从此圈在老爷子身边,美其名曰是“由朕亲自教导”,而弘晖已轻举妄动不得。 更令所有人费解的是,废太子故居毓庆宫,康熙爷一句风轻云淡就把几个由他亲自教导的孙子安置进了这宫殿,弘皙、弘晖和弘晟。 弘皙,步步为营。 弘晖,险境环生。 弘晟,最年幼,一副后来者居上的凶猛架势,得康熙爷隆宠竟然在短时间内直逼皇长孙弘皙,引得朝里朝外惊叹连连,三爷好福气! 宫中康熙爷计谋百出,不知所图?而四爷的雍王府中,福晋芸秀瞧着正在逗弄小儿子的四爷胤禛,她心中是甚为挂念弘晖,却又不敢在四爷面前表露太多,怕四爷斥责“妇人之仁”。 然而,芸秀还是抑不住的担忧,前几日抱着小儿子进宫给德妃请安,特地挑了个上书房不讲课的时段,却依旧没法子能见弘晖一面,只听说是弘晖在乾清宫听候万岁爷亲自教导。 胤禛没有理会福晋的心思,芸秀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看穿,而他只是专心地逗弄着襁褓中的小儿子,看似孩子柔软无力的小手,却是能够牢牢地紧抓着自己的手指不放,胤禛像是渐渐增了兴致,与小儿子玩得不亦乐乎。 “爷,这……弘晖都入宫三个月了,我……我想是不是能够……”做额娘的终究憋不住,芸秀心中竟是替弘晖不甘,当初晖儿还小的时候,虽说四爷十分看重嫡长子,但却也从未像是此刻这般与晖儿亲近,哪怕是晖儿不记事的时候。 她当然高兴四爷能够疼爱现在才五个月的小儿,可是,她,不愿长子成为弃子。 还没等芸秀磕磕巴巴把话说完,胤禛突然侧头看向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犀利,吓得芸秀将所有到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然而她竟是还能倔强地与胤禛继续对视,不愿轻易放弃。自打回京,弘晖直接被接进了宫中,芸秀没能见过儿子一面,而期间,芸秀从未记得,四爷可曾提起过晖儿一次?就好似爷把这个儿子给忘记了。 胤禛有几分诧异,她竟然能坚持这么久?若是换了另一个女人,在胤禛眼中,这种忤逆就简直是在不知死活,然而,眼前的是倔强坚韧的福晋芸秀,胤禛的目光不曾柔软半分,直直望进了芸秀的心底里,“晖儿早慧,你该知道。他在宫中,虽不能见你,也定是希望你能够好好保重自己,也好好照顾这个弟弟。”胤禛的眼神终于从芸秀的脸上移开,再次低头看向小嫡子,“福晋,你的心乱了,不该的。” 四爷的话说得并非是硬邦邦的,反而带了些许温和暖意,毕竟,他劝慰的是得了他认可的四福晋、雍王妃。胆敢与自己如此对视的,还能坚持不败退的,胤禛心说,她倒是唯独适合国母尊位的女子,那拉氏芸秀当得他的几分敬重。 “爷?”芸秀疑惑地看向四爷,她鼓足了勇气想要表达一些意思,然而此刻,她觉得,四爷大概是知道她的心里话。让她惊疑的是,看四爷的神情,刚听了四爷这几句话,芸秀不敢相信,她所理解的意思。 更何况,近来,四爷多是在李氏和年氏的院子里留夜,多少让芸秀这个嫡福晋开始有些忌惮,再正巧撞上弘晖被“圈”进宫,芸秀知道,府里府外多有传言,许多都说是弘晖这个四爷嫡长子被康熙爷点名进宫,并非因为得了帝王宠,恰恰相反,是被变相地圈在宫中,拿来牵制四爷雍亲王,而四爷近似无动于衷的反应,怕是已经让许多人也猜测,弘晖不仅成了康熙爷的棋子、甚至已经成了四爷的弃子…… 侧福晋李玉漱和年格格年如意这两个女人,更是这般认为,也就趁机使尽百计想要争得四爷的宠。 “你只管照顾好府中便可,其余的,有我和弘晖,你大可放心。”胤禛不等芸秀再说什么,起身抬步打算离开了,“府中的事,你有吩咐,苏培盛不敢不从。”这算是将心腹苏培盛又一次借给福晋使唤了,而当初芸秀怀着小儿子的时候,府中就是让苏培盛帮着一起打理的。 几个月来,第一次听四爷提起晖儿,芸秀已经眼眶泛红了,她用力点点头,又很快控制住了激动情绪,端起福晋的架势,朝着四爷的背影行礼,“请四爷放心,府中事不敢再让爷操心。”是她关心则乱,四爷,依旧是爱护弘晖的。芸秀抱起小儿子,脸上扬起笑意,笑得十分满足。 而胤禛不敢在芸秀面前呆的太久,刚才一时之间臆想连连,竟然脑海中闪现自己龙袍加身的模样,而芸秀则是自己的皇后,想到此,胤禛稍稍有一种羞愧的感觉,多少年来,他都是被教育着要敬重皇太子、要辅佐皇太子、要一切以储君二哥为主……权力欲念不断增强,再亲眼看着皇阿玛一怒之下废除老二的储君之位,接着多方联盟终于打消了老爷子复立胤礽为储君的意图,如今局势,胤禛动心了,再回首思量的时候,早已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盘算着皇阿玛的大清皇位的?胤禛只记得,自己想要,还有很多事想做。 那拉氏芸秀是个聪明的女人,胤禛也不介意看她因为儿子的事一时慌神,毕竟其余时候,这个女人便是最聪明懂事的。夫妻这么些年,若是被芸秀看穿自己刚才心中所想,胤禛倒并不会觉得十分意外,所以他选择快步离开。 “四爷,你要稳。”邬思道瞧见胤禛匆匆进院子,稍一打量,便明白了,怕是这位向来善于隐忍的四爷,快要忍不住了,然而,邬思道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他自认为有着本分要替四爷满打满算计谋。 的确,向来让自己颇为倚重的邬先生,胤禛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倾倒而下,稳?不就是要“忍”吗? 刚才福晋芸秀不知道的是,胤禛看着襁褓中的小儿子,起了逗弄之心,也不顾忌抱孙不抱子之类的祖宗规矩,实则是真真切切记起了当年,弘晖幼时的模样,白白的,软软的,笑起来甜甜的,撅嘴的时候表情臭臭的……胤禛以为不曾有过的记忆,却其实格外的清晰,原来他和弘晖父子间早在最初就缘分最深。 接着再想起近几年的画面,胤禛很有一种冲动,去拆了那毓庆宫,凭什么废太子的宫殿,要用来圈我的儿子? “凭什么?毓庆宫怎么可以让老三老四家的小子久住?皇阿玛究竟在想什么?如果是弘皙,我可以接受的,弘皙原本就属于毓庆宫的,可是,皇阿玛都快要把老三家的宠上天了,他究竟想干什么?”理亲王府中,胤礽在书房里,压抑地咆哮着。毓庆宫住进了别的人,住进了老三老四家的两个小鬼,这是让胤礽感觉耻辱的事。 弘晟如此得宠,一副书生气质模样,也有着属于书生的意气和孤傲,这大概是和康熙爷宠信老七和弘曙一样的,不过就是爱诗书琴画的老三与老三家的小书生,对皇位无法造成半点悬念。 “呵呵,皇阿玛如此看重弘晟,难道是……”老三胤祉不禁浮想联翩,康熙爷难道是属意自己的?其实老三除了书生气外,他也是圆滑的一个,更懂得韬光养晦,也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然而,那是先前,有皇太子胤礽压着稳如泰山,有皇长孙弘皙在皇孙里面独得康熙爷一份宠爱,那时候,三爷不曾有非分之想。现如今,已不同往日。 而八爷胤禩一党也对康熙老爷子的意图多番猜测,老九胤禟大为感叹,说是儿子年纪小真不知道是祸是福? 胤禟府上一个妾侍在康熙四十五年的时候替九爷生下长子弘晸,不过现在也才是个三四岁的小娃,与弘皙弘晖那几个年长些的一比,目前的确是很难有竞争力。然而,胤禟觉得自己这个旁观者是看得明白些的,入了康熙爷的眼,也并非就是好事。 “八哥,依我看,虽然皇阿玛这几年确实见老了,但怎么也还是龙体安康健朗的。先前,咱们也吃了亏,就是因为太过急躁了,才让八哥你受了那些委屈。皇阿玛一句话、一件事,太容易影响咱们的情绪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胤禟说的是实话,去年老八胤禩被康熙厌弃削去贝勒爵位,可不正是因为之前老爷子话中稍有暗指,饶是胤禩多心机,也料不到竟是老爷子下的大套子,于是一头栽了进去,昏天暗地! “九哥,你这也太不经吓了吧?”老十胤俄不同意了,在其他兄长面前他老十也是不拘小节的,眼下只有八哥九哥在,胤俄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虽说咱们举荐八哥做太子的事儿没成,皇阿玛也确实做得狠了点,可还不是没几个月就恢复了八哥的爵位?八哥和老大自然是不同的,你没见老大到现在还被圈着吗?所以要我说啊,八哥,你可千万别跟老九这样胆小怕事的,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反正咱都是支持你的。是吧?九哥!”还不忘把胤禟也给拉上。 胤禟抚额,这个草包十,“去去去,你少个我们惹祸添麻烦就成了,别再搞这些个馊主意,一边儿去。”十分嫌弃地对着老十摆手,这老十,就是少根筋的。胤禟留心着八哥的神情,毕竟,关于削去爵位一事,那段时间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少,尤其是八福晋离府出走,闹得满城风雨成了笑柄,八哥不在意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胤禩心中的确是如老九所想,不过倒也是胤禟多心了,胤禩早知道老十这个弟弟是个粗神经的,自然不会兄弟间因为几句话起了芥蒂嫌隙,“九弟,老十说得也没错,你就别逗他了。”笑着做了和事老。 胤禟本想争辩几句,却是撞上八哥的视线,闭嘴了,对着老十瞪了眼,早就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却是兄弟间还这么爱闹。 “哼!你不服气也没用,八哥还不是说我讲的对。”胤俄的确是个粗神经,“好了好了,这种费脑子的事儿,就留给你和八哥商量吧,爷约了人百胜楼喝酒去。反正八哥你决定了,知会一声,老十我没二话。”他可耐不住坐着不动尽费脑子。 胤禩点点头,关照了几句不要随意惹事,就让奴才送老十出府了,而胤禟看着胤俄离去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八哥,这……这什么人呀!”没脑子就是没脑子! 胤禩倒是带了几分宠溺,“行了,都这么多年的兄弟,老十什么人,你还能不知道?他也坐不住,随他吧。你来跟我合计合计……” …… “从长计议?是那邬思道说的?这不是废话吗!忍、忍、忍……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还真以为谁都和四爷一样能忍?我就没见过王爷这么能隐忍的人!” “主子问,那先生以为如何?” “我所料没错的话,那位小爷早就心中有数,何必来问我,多此一举!” “主子说,这不是给先生您一个施展谋略的机会吗?等将来论功行赏的时候,主子也好为您请功不是?” “哼!话说得再漂亮也没用!不稀罕!” “咳咳……先生的意思,我会回禀给主子。不过,主子也还吩咐了,说是,若先生不给点实用的主意点子,将大事往后拖了,那么,您先前托付主子办的那事儿,怕是也要往后延期了。”说话的模样腔调,和那位小主子学了个十成十。 “……”怒!若不是当真好修养,他好想掀桌子。 …… “主子,这不大好吧?”毓庆宫的守卫毕竟没有康熙爷的乾清宫或是御书房那般,何况,即便是那两个地方,慕容也是有法子探听消息的,而此时趁着天黑潜入毓庆宫与弘晖会面,倒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然而,正听着主子吩咐另一位暗人零号如何如何去向宫外的法海讨主意,慕容本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眼角都抽搐了,再想起佟氏法海的脾气,慕容怕主子一时兴起将法海真的惹怒了不可收拾,所以这才出言劝阻。 “青榕是他儿子,儿子倔起来什么脾气,他自然知道,我就不信,他能不答应。”法海那假大师,装着一肚子的货,可惜一心想要造福黎民,而对于宫廷皇权争夺,总有那么点避着,不愿谈起。此番弘晖相当自信,尤其是费了些心思,派人暗中对着楚月馆的白小仙好好查了一番,结果绝对令人惊诧,小青果然是好眼光啊! 四爷能忍,可弘晖也憋不住了。 邬思道劝着四爷要隐忍,可法海从不觉得一味隐忍就能抢夺大位。 “慕容,第一套计划开始实施吧,我倒要看看,那位莲贵人还能藏到什么时候!”弘晖其实更想说,小爷倒要看看,你康熙老爷子还能淡定着玩阴谋到什么时候? 后院起火,是件头疼的事,若是皇宫大院的后院着了火,想必是件很有趣的事。 25、康熙无奈帝王吐血 康熙很愤怒。 今日早朝,虽是安好无事,臣子们都说天下安平,隆恩浩荡,康熙自然是不会全信的,却也心情舒畅,如今雄心壮志不复年轻时那般,更多时候,他愿意相信,大清朝国强民富,天下归心。 然而,才下朝回了御书房要批折子,却听李德全回禀,说是四阿哥胤禛求见圣驾,康熙神色不明,心中料想,该是老四来说弘晖的事儿?毕竟已经留了弘晖在宫中几个月了。可按着老四的性子,该不会将这等小事拿来御书房禀报。一时之间,康熙也猜不透胤禛的来意。 四爷的确心里记挂着儿子弘晖,不过,康熙这个老子也确实了解儿子,凭着胤禛的性子,是不会将弘晖的事儿,当做来御书房重地求见圣驾的理由,“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胤禛的神色向来是郑重其事的。 康熙点点头,“起吧。老四有事,刚才没在朝上说?”这算是堵了胤禛提起弘晖的可能,康熙的意思很明确,公事公办,若是大事就该在早朝的时候提起,若是私事之类,你不帮着朕分忧朝事,竟还拿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来打扰朕?是不忠、还是不孝! 伴君如伴虎,日子可真不好混,胤禛脸上显出几分尴尬和犹豫,片刻,瞧着康熙眼神严厉起来,胤禛才对着老子再一次跪拜,“皇阿玛,儿子有下情回禀,兹事体大,不敢怠慢。”卖个关子,也不直接道明,反正,四爷心说,不急,得稳着点。 此刻,四爷“杀”到康熙爷面前,布下战局,居然还厚着脸皮说“稳着点”?若是让邬思道知道了,怕是哭笑不得,劝着四爷再要隐忍一时,哪只四爷笑着点头,转身就赶出眼下这直面挑战康熙爷的事儿! 康熙眉头一紧,瞧老四那模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何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老四和老七两人平日里脾性相差甚多,却在此刻,康熙莫名觉得,眼前的老四,像极了那日在朝堂上死谏的老七胤佑。 “回禀皇阿玛,儿臣昨日在刑部办理扬州知府贪污一案时,其中,根据扬州府的一个幕僚师爷供词,此案有涉及江宁府织造衙门,儿臣以为,此事由皇阿玛圣裁为妥,请皇阿玛示下。”胤禛言语含糊,却抓住了关键,就“织造衙门”几字出口,激得康熙爷半立起身子前倾。 “子清?”康熙难得这般沉不住气。 胤禛当然知道,康熙爷脱口而出的“子清”二字,正是时任江宁府织造曹寅的字。曹寅,年幼时便是康熙侍读,听说与康熙感情深厚。而当初康熙爷的帝王路,起初风雨颇多,斗鳌拜、平三番等等,历经几十年,曹寅的确是忠心耿耿,让康熙甚为宠信重用。 “皇阿玛,扬州府贪污案,计银三百三十万两。”胤禛没打算让老爷子松口气,“儿臣昨日去户部了解,国库存银仅一千三百万两,今年两广旱情严重,不止税收减免,怕是艰难时还要国库拨款赈灾。”就一个意思,国库空虚,银子没有,贪官可恨,罪责必究,不容姑息。 “你刚说……国库还有多少?”这下子,康熙来不及思虑曹寅牵扯贪污案的事,老爷子倒是十分期盼,是朕老了,听错了。 可惜,胤禛十分镇定从容地重复了刚才的话,意思是,您来没听错。当然,康熙不知道的是,胤禛这“一万三千两”的数字也都是十分保守的估计。 听着老四不曾改变的话语,康熙一时间感到十分无力,其实,这该是可以预料的,毕竟这些年来,大举发兵征战,国库缺银早已是个事实,然而,每次不都是解决了粮草兵需问题?每次不都是出兵得胜扬我大清国威?这该是个天下盛世啊! “你……”康熙的话哽在喉咙口,他很想严厉地斥责老四一通,却发现这个儿子跪着,腰杆挺直,就像是一座山,如此挫败感,康熙心里是明白的,却一直拖延着不肯承认,“你……你先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胤禛起身退步,却正在康熙叹气之时,顿住了脚步,再次抬头去看高高在上的帝王,“那……儿臣先把扬州府的案子结了?至于江宁织造,稍后再定?”四爷一旦发起狠来,可不会轻易收手。话说,康熙爷对付儿孙时,下了狠招,不在少数,胤禛觉得,儿子也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康熙深深看了老四一眼,刚才情绪波动太大,情急之下难免有些思维错乱,但康熙爷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败了,否则,面对这么些对着皇位“如狼似虎”的儿孙,老爷子哪还能有骨头剩下?圕 馫 闁 苐 “就依你的意思办吧。”将球踢回给老四,不说怎么办,难题留给老四,康熙觉得心烦,却又不得不感叹,没想到这个老四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还真会有炸毛的时候?是为了弘晖小子? “炸毛”?这般形容,也亏得康熙爷想得出来。 胤禛躬身应是,这才告退离开,隐忍成性的四爷,哪里会不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总之今日一计,可算是旗开得胜。 至于,江宁府的曹寅?哼!有胆子敢贪,他胤禛就有法子将贪官一个个的整死,哪怕是得了老爷子宠信的老臣亲信又如何?皇阿玛,是老了,心软了,那就让曹寅在江宁织造府再多蹦跶一些时日,该还的时候总会到的。 “哟,老四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被皇阿玛训斥了吧?脸色这么难看。呵呵,要说你也不小了,还惹皇阿玛生气……”胤礽在宫门口遇见胤禛,颇有些阴阳怪气地搭话,仗着兄长的身份,老二在众兄弟间,依旧是一副储君的架势,自以为是、自视甚高,这些性子在太子位的时候不足为奇,而如今,怕是不识局势了。 “臣弟只是向皇阿玛回禀刑部的差事,请求圣裁,如何成了二哥口中这些话?您贵为亲王,理应谨言慎行,作为兄长,更该为弟弟们做出表率,也能让皇阿玛少忧心些。二哥您说,是吗?”怪了,向来铁面沉默的老四改性子了?说话这么不掩饰,夹带着棍棒刀枪地一股脑冲着胤礽去,直把理亲王说得愣神了。 四爷不是没脾气的。 四爷心眼不大的,四爷脾气可以是很大的。 真应该是第一回撞见老四这般姿态,胤礽实在难以相信,老四胤禛会这般驳斥自己,“你……老四……你……”不禁伸手指着胤禛,却不知该如何表示情绪,胤礽是真的懵了。哪怕是废太子醉落魄那会儿子,老四也从不曾给自己脸色看,为何今日? 胤礽又想起近日老三胤祉那扬眉吐气的嚣张模样,觉得心中更堵得慌,难道真的连老三老四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吗?好哇,你们既然不念兄弟情,也就别怪本宫,老大胤褆不是很厉害吗?陷害本宫,还妄想要本宫的太子位,お 稥 冂 苐胤褆还不是让皇阿玛圈了起来?胤礽心中愤愤。 然而,等理亲王胤礽回神的时候,哪里还能瞧见老四的影子?这更是将胤礽气得能吐血了,老四向来是兄弟之中最重规矩的,从不曾这般无礼,可今日,真是一个比一个嚣张可恨。 凑巧了,胤礽四顾没见着老四,却不期然撞上老七胤佑的视线,立马恨得牙痒痒,“哼!”不过,此刻胤礽倒是有了几分自知之明,与其和老七斗气斗狠,还不如暂时咽下这口气,等将来一并算账,毕竟,老七这个天生的瘸子,最多也就像是现在这样丢了军功挣回来的郡王爵位,而自己,再也丢不起亲王爵了,更何况,胤礽心中不曾对帝王位甘心放手。 “哈哈……哈哈!”老七笑得肆意,终于引得跨步离开的胤礽再度回首对视,胤佑直接无视了老二的怒容,“我说二哥,亲王二哥,您怎么见着弟弟扭头就走,也不给弟弟个机会向您二哥打个招呼、请个安呢?” 在胤礽心里,被废太子位的罪魁祸首是老大胤褆,罪不可恕,而明明希望极大能够复立太子之位,却被眼前的老七背叛出卖,胤礽不能忍受,再者,就是因为这个老七,让皇阿玛再不像从前那般信任自己……胤礽早已在老七死谏的那一刻,将老七和胤褆列入了同一个罪魁名单。 面对胤礽怒视不言的模样,胤佑显然是不满足的,继而趁胜追击,“二哥,若是弟弟先前有所冒犯,还望二哥海涵。弟弟从来都只知道尽忠尽孝皇阿玛,而对于二哥所提的,结党营私,弟弟想都不敢想,哪还能谈什么将来事成得利?若是弟弟真的一时被蒙蔽,做了愧于皇阿玛的事,弟弟会良心不安一辈子的。请二哥见谅。”胤佑直言不讳,当日死谏的折子,怕是快要被大家遗忘了,当日,相信还是有人很有兴趣知道折子的内容,那么就拿出来晒晒也不错,“二哥,弟弟手中军权兵符都是皇阿玛信任赐予的,万不敢有半点营私,所以,只能对不起二哥了。” 胤礽真的很想立马抽他几个耳光,直接打晕了最好,天啊,老七这混蛋居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当初,在复立之前找上这个叛徒,是最最失策愚蠢的事,胤礽终于相信了,曾经是那么的相信,老三老四、还有老七都是自己太子党一系的,可笑之极。 而面对老七的这些话,胤礽气急,难得学了一回老四的隐忍,却不晓得,这般沉默面对指控,可不就是默认了老七的“实话”? 康熙即便早知道老七死谏那个折子的内容,甚至那折子已经被烧了干净,但听闻探子将宫门口的事情回禀,一字不漏地演绎出来,再听闻当时胤礽的表现反应,这下,康熙爷真的吐血了,伤疤被揭开,再一次提醒他,这个伤,怕是永久留下了,除不掉了。 那个时候,朕在千方百计复立胤礽为储君的时候,胤礽居然在私下结党,不惜以重诺拉拢手握重兵的老七,想做什么?逼宫造反? 李德全吓傻了,赶紧让奴才去宣御医来,万岁爷年纪是大了,虽身子骨偶有小病,却不曾这般触目惊心!李德全忙着伺候主子的同时,心中渐渐明了,怕是这一回,二爷理亲王是真的彻底失了帝心帝宠,不能再翻身了。 只是,这一系列的变故,远远不是结束,才刚刚开始。 御花园里,莲贵人被撞破与宫中侍卫有染,人已经被绑了起来,押往慈仁宫皇太后处听候发落。 莲贵人年初的时候替康熙爷诞下一位小格格,老来得女,康熙甚是高兴,虽然没有提升赫舍里木莲的位分,却是没少表示对莲贵人的宠爱。这是宫中众所周知的。 敢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将人堵了嘴绑去慈仁宫的,不是别人,正是翊坤宫的宜妃娘娘郭络罗氏,宜妃处事向来是雷厉风行很有满洲女子风范,而恰恰,宜妃对木莲这个心毒如蛇蝎的狐狸精几乎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皇太后听闻惊诧,可还来不及问罪于莲贵人,御书房那里就传来了康熙爷吐血昏迷的恶讯。 乱了。 当上书房中弘晖收到消息,同样惊诧了,话说,他才想着小试牛刀先拿莲贵人练练手,怎么就已经闹出这么大动静了? 接着,弘晖听说是四爷去御书房求见了康熙爷,然后又听说了宫门口四爷和胤礽、又是七爷和胤礽的诸多传言,于是,对于知晓四爷七爷暗下结党一事的弘晖,不得不再次折服于四爷的雷霆手段。 阿玛当真威武,不出手隐忍则已,一出手,好大的手笔啊! 26、御书房前兄弟齐聚 皇太后虽不是康熙爷生母,但是康熙向来是厚待这位老太太,康熙先前几任皇后个跟着个离世,尤其是孝庄老祖宗仙逝以后,后宫就没再立下后位女子,现在宫中诸多事务,也是由着惠妃、宜妃和德妃等人同署理,而最尊贵女子,当然就是慈仁宫皇太后了。 “怎么回事?”皇太后本是信佛,慈悲为怀,然而此刻,皇帝竟然被闹得吐血昏迷,老太太皇太后气场全开,朝着李德全问话。 “回皇太后,今日……”李德全不敢有半点隐瞒,从四爷求见开始直说到康熙爷听了探子回禀吐血,其间,更是将探子回禀那十分详细“宫门事件”说了遍,李德全自然不敢夹带什么个人情绪,奴才本分他是深以为然。 然而,皇太后虽是女流之辈,虽是年纪大了,老太太却是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关键,“意思,皇帝是被理亲王气?”果然,皇太后是不喜欢老二胤礽。 李德全只觉得后脑勺滴汗了,又不敢辩驳,“这……奴才……奴才……”太后娘娘,您辈子也没这么犀利过几回,奴才怎么就这么撞上了呢?李德全欲哭无泪。 “好了,哀家也不为难个奴才。”皇太后自然也不会太为难李德全,借机稍稍敲打番就可以了,免得这个李总管太得意忘形,不过眼下皇帝病了,这个李德全还是用得着,“好了好了,哀家没心思闹这些,不说这个了,等皇帝醒来,自然有主张。不过,若是再伺候不好皇帝,哀家可就不会轻饶了,可听清楚了?” 老太太也有自己打算,毕竟这么些年了,皇帝对是真不错,想着,若是将来自己能走在皇帝前面,那也算是善终了,不贪心,这辈子够久了,也不想老了再经历些风风雨雨,总想着太平些。原以为,皇帝看重太子胤礽,那就等着将来太子顺利继位,谁晓得这个胤礽竟然是个如此不懂事? 皇太后心下给胤礽贴上了标签:这个废太子太能折腾了,早在当初还是储君时候就不让人省心了,真是亏得皇帝那般隆宠。 李德全直没明白,为什么皇太后不待见理亲王胤礽?不过,再听着老太太吩咐,自此刻起,没有皇太后手谕,谁也不许打扰皇帝静养,李德全自认为是听明白了,“是,奴才谨遵皇太后懿旨。”老太太意思,就是防着理亲王吧? 因为御医诊断说是万岁爷时气急才吐血,只是短暂昏迷,不过需要时间静养,养好了不成大碍,所以皇太后陪着皇帝会儿,就起驾回了慈仁宫,只要皇帝龙体能安康就好,是该多休息些时日,做皇帝太累。圕馫 闁苐 老太太也累了,费神多了点,就特别容易疲累,“宜妃啊,那个莲贵人事,暂且放放,先关起来吧,等皇帝养好了龙体再做处置吧。”有着郭络罗氏扶着出了御书房,皇太后如此吩咐道。 宜妃虽是不甘心,按着意思,直接剐了那赫舍里木莲是最好,当然,也不是真这么无知胡闹,“是,臣妾遵旨。皇额娘,臣妾送您回慈仁宫,再给您按按肩解解乏,今日您也累了。”对于皇太后,宜妃还是敬重、甚至有几分亲近,大儿子老五就是在老太太跟前养大,宜妃和德妃不同,都是孩子自幼被抱走,宜妃却是可以在想儿子时候就去慈仁宫请安见见胤祺。 等皇子龙孙们听到消息陆续到御书房时候,皇太后已经离开了,众人自然是想进屋探望康熙爷,却都被李德全挡在了门口,皇太后懿旨,谁也不能违逆了,何况,这般安排,已经是最合适了,毕竟现在也算是敏感时期,还好御医也都说了,再等两个时辰万岁爷就能苏醒,因为御医这个诊断,皇子们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但也不甘心就此离开。 胤礽心下惊愕,是心惊,传言已经有在说是自己将皇阿玛气病,胤礽觉得莫大冤枉委屈,二来则是当真担忧皇阿玛龙体,听闻是吐血昏迷了,胤礽十分焦急,差点就硬闯了御书房。然而,李德全哪里肯让?最后,竟还是七爷胤佑来了,站那里瞪着胤礽,什么话都没说,却当真将胤礽给看得没了气焰。 哪怕不愿承认,胤礽还是没办法否认,当初想要拉拢老七借助兵权谋利,是事实,所以,在面对老七时候,在面对皇阿玛时候,胤礽是真心虚了。 胤佑也不理睬老二,向着挡在门口李德全气势汹汹逼近,吓得这位李总管时觉得腿软勉强才能站得住,对着七爷问安,李德全当真怕这位七爷强行硬闯。七爷虽是天生腿疾,但是七爷在军中威武英明早就是人尽皆知,何况七爷还是个暴躁直脾气,想曾经在朝上对着万岁爷死谏那股子胆气,李德全是当初亲眼所见,连万岁爷都无奈,眼下,要怎么拦得住七爷? 李德全怕胤佑不顾忌皇太后懿旨,在御书房门口就和侍卫们大打出手,呃……七爷领军制敌,杀气颇重。 “李总管,听闻,御医说皇阿玛再过两个时辰就能苏醒?可是真?”哪知,李德全等来不是七爷暴怒,而是相当谦虚守礼询问。 李德全惭愧了,刚才已经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个暴怒模样七爷了,“回贝勒爷,御医确是这么诊断。请各位爷放心,内室有赵院正和多名御医大人同会诊,万岁爷安好。”这是大实话,至少,这个时候李德全是愿意相信御医。 胤佑点点头,也副深信模样,李德全赶紧劝说,“诸位爷,您们还是请回吧,皇太后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万岁爷静养,您们……”这做奴才,实在难,面前个个皇子龙孙亲王贝勒,谁也不能得罪。 胤禛瞧着,先是皱眉,他是真没料到,康熙爷会吐血、甚至还闹得昏迷了,不管怎么样,这事成功被算在了老二胤礽账上,但是,胤禛觉得心中仍有些郁气,毕竟,今日之事,是自己手安排,皇阿玛吐血,终有他这个不孝子份罪过。 原是站在旁观望,可细想之后,胤禛打算着站出来表个态,可还没跨出步,却发现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胤禛不习惯肢体接触,十分不习惯,很明显是僵硬了,却回头那瞬,又放松了,“晖儿?”他说得很小声,那边兄弟几个还在和李德全僵持。 弘晖扯着胤禛袍子不放手,就在刚才那瞬间,弘晖觉得哪怕只是看着阿玛背影,也能猜到四爷心思,按着四爷往日里性子,很可能就是刚才跨出步子,想要在御书房门口跪等康熙老爷子醒过来,这怎么可以? 弘晖管不了许多,或许能够明白,四爷和康熙爷之间父子情谊不能说“有”、也不能轻易说“没有”,帝王家,总是十分复杂,这点,其实康熙爷和每个儿子间都是如此,不过各有不同罢了,像是老爷子始终对着嫡子胤礽期待更多点、宠爱更多点、纵容更多点……但是,康熙爷此番吐血昏迷什么,看现在四爷样子,弘晖也能猜个大概,然而,弘晖不能甘心看着阿玛跟着受罪。 弘晖眼神直直望进四爷眼里,阿玛,皇上这是自作自受,您不需跟着自己找罪受,不可以。 胤禛皱眉,他们所站立地方虽然稍稍偏了点,但总还是大庭广众可能有许多眼睛盯着,“弘晖,不在上书房,跑这儿来做什么?”显然,四爷是在回避儿子眼神中坚持。 弘晖瞪眼,雍正,个死心眼,康熙老头有什么好,非得让这么心有愧疚? 好吧,其实弘晖应该承认,他隐隐觉得这番四爷鲁莽出手,至少有部分原因是由于自己这个儿子。弘晖没有自负到以为四爷为了自己能够肆无忌惮,当然这也完全没必要,毕竟,想要脱离康熙爷掌控,弘晖还是有自信,这不已经在实施第计划了……只是真没料到四爷会这么快出招了,而且这么狠。 “阿玛,御医也说了,皇玛法很快就会醒,就像是李总管说,您现在应该是赶快回刑部办差,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这才能让皇玛法在醒来时候,放心。”弘晖索性将话说得大声了点,下子把其他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和胤禛身上,“阿玛,您说儿子这么想,对吗?” 胤禛额头青筋有些抽动,这小子竟然敢和爷玩心计?当着这么多人说这话,爷还能怎么回答,“咳咳,长大了,懂事了。”其实四爷心里是恨不得将儿子狠狠训通,当然,打是没有必要,可这小子多日不见,越发学会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了,“二哥、三哥,臣弟就先行回刑部了。”又对着几位弟弟点头示意,胤禛转身潇洒离开。 被儿子搅合,胤禛今日第二次出宫门时候,觉得心里也没那么堵着了,虽然只是刚才短暂见了面,如今晖儿也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可以找了借口亲自将儿子送去上书房那里,所以,父子俩只是同出了御书房,然后就分道告别了。お稥 冂苐但是,胤禛觉得此刻深能体会福晋芸秀心情,微微不同就是,见不着面时候,胤禛认为只是有些牵挂,而真当见面了,胤禛才发现,原来是许多牵挂、还有些担心、或许还有些其他,不是那么简单 而宫里头,瞧着老四父子俩就这么走了,除了李德全觉得大大松了口气之外,其余兄弟几个都甚为莫名,再过片刻,老八胤禩拉着老九老十也打算离开,“哎,当真是小孩子长大了,咱们这些做叔叔倒不如个侄子了。” “八哥?”老十奇怪,啥意思。 “十弟,皇阿玛现在静养,咱们也不是御医,帮不上忙,再者皇玛嬷既然下了懿旨,咱们就该谨遵旨意,哪有还在这里闹腾道理?这不是存心给皇阿玛和皇玛嬷添堵吗?走吧,回去好好办差!”胤禩这话说不怎么小声,说也确是刚才从弘晖话里领悟意思,倒是真羡慕老四了,怎么得了弘晖这么个小人精。 “哦!”胤俄再看了眼御书房内室,有些不舍,却还是乖乖跟着八哥去办差了。 接着,老三老五等还有几个小皇子龙孙,也都陆续离开,只剩下胤礽和胤佑两人时候,终于理亲王胤礽也叹气不甘心地出了御书房,唯独老七竟然是毫无离开意思。 李德全欲言又止,却只听七爷道,“都走了,总该留个儿子在门口替皇阿玛守着吧?李总管,又没说要抗了懿旨闯进去,着个什么急啊?哥哥弟弟们都去替皇阿玛办差了,只有这个闲人没差事帮着皇阿玛分忧,所以就在这儿,给皇阿玛守门了。李总管,该忙什么就去吧,不用理。”七爷自打死谏事后,被削去郡王爵位,如今虽然留着贝勒爷爵位,却基本是闲人个。 李德全感觉刚刚擦干汗水再次滴了下来,七爷真乃奇人。当然,李德全心中更是对着刚才“力挽狂澜”雍王世子弘晖阿哥佩服得紧。 于是,七爷就这么在康熙爷门前当起了门神,按七爷话说,谁也别想在爷面前抗了太后皇玛嬷懿旨。李德全继续擦汗,原以为七爷是来闯门,原来是来守门。 雍王府。 “芸秀,明日进宫去永和宫请安时,跟着额娘起去慈仁宫也给皇太后请安吧。”胤禛叮嘱到,却让芸秀有些莫名,因为,进宫跟着德妃起去给慈仁宫皇太后请安,本是很正常啊。 “是。”芸秀还是应下了。 “咳咳!或许,能见见弘晖,记得让他在宫里安分点。”胤禛继续吩咐。 “……是”芸秀迟疑应下了。 四爷,其实您真十分牵挂儿子吧,是吧是吧! 27、七爷弘晖意外联手 御医既然敢说出“一两个时辰万岁爷便能苏醒”这话,这已经是相当保守的估计了,其实,皇太后离开没多久,康熙爷就已经有了知觉,只是觉得累,身累心更累,所以老爷子就难得纵容自己一回,闭着眼继续“昏迷”。 之后御书房内室外诸皇子与李德全僵持的事儿,康熙爷在里面听了个大概,听到了老二胤礽语带焦急的询问,也听到了最后老七在门外说的那些话,至于期间弘晖小子好像也到了,但是康熙爷没能听仔细,后来是从老八胤禩的话里,听了些所以然。 其实,皇太后下了这么一道懿旨,将所有人都拦在了门外,康熙心里是满意的,他觉得好久没有静一静了,他甚至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胤礽?所谓的吐血昏迷,倒也不是那么严重,更不是只为了胤礽的事,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康熙觉得心中郁气堵得慌,急着想要发泄,接着就是一股血气涌上来,眼前一黑,最后的印象就是鲜红与黑暗。 “咳咳……咳咳……”康熙忍不住咳了出声,终于惊动了一旁守着的李德全和御医们,大概已经天黑了,康熙刚才闭着眼回想了几十年间的许多事,不知不觉又进入了梦乡,可把久等万岁爷不苏醒的御医们吓了一跳,最后还是赵院正上前替万岁爷把脉,确定了皇上安好。 “万岁爷?您醒了!”李德全是惊喜的,毕竟,康熙爷可是主心骨,他一个奴才哪怕有着皇太后懿旨,也终究挡不了那么多事儿、更挡不了那么久。刚得了赵院正的话,李德全已经给各宫各府的主子都回禀了,万岁爷安好,还在静养,慈仁宫老太太倒是安心了,可也就是刚才天黑的时候,理亲王带着皇长孙弘皙阿哥又来了,幸亏是七爷依旧守着,也不用李德全出面拦着二爷父子俩。 李德全伺候康熙爷几十年了,自然是周到的,赶紧端了茶杯让主子解渴,又用温水浸了毛巾给万岁爷梳洗,“万岁爷,要不先让御医给您再把把脉?” 康熙自然知道隔壁一屋子御医都候着,点点头算是应了李德全的话,等赵院正回禀了龙体详情,是一时怒气攻心亏虚了,还是那句“静养”的话,康熙挥退了所有御医,抬手揉着眉头,“李德全,替朕更衣,再让人去……不,还是你去,你出宫去把胤礽叫来见朕。” 其实,并没有宫中传言的那般,胤礽的处境并非是最差。虽然康熙的确对老二一次次的失望,但也不是彻底绝望,更多的,康熙觉得是自己伤心了,刚才一梦,念起胤礽小时候,念起父子间几十年的感情,康熙此刻很想要见一见胤礽,说说心里话,并不再奢望着胤礽能是个最佳的皇位继承人,康熙确实打心底里希望能够缓和一下父子间的矛盾。 “是。”李德全领命,帮着万岁爷穿好衣服,又将备好的粥点端了上来,“奴才这就出宫去理亲王府。”退步离开内室。 其实李德全心里有些犯难,刚才在万岁爷面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回禀这门外的情况,可惜,瞧主子那神情,明明是一心想着要见二爷理亲王,“这……贝勒爷,万岁爷……万岁爷……”七爷在这儿静静坐着,已经候了几个时辰了。 胤佑见李德全出来,像是没见着这奴才脸上为难的神色,“我听到动静了,是皇阿玛醒了吧?刚才御医都离开了,赵院正说是龙体无大碍,李总管,可是这般?还有,那粥点,皇阿玛可是用了?”七爷是个征战沙场的粗人,只是,宫里出来的,心思又怎么会真的一粗到底呢?若是老七想要用心对哪个好,自然能做得和别人一样细腻。 身为皇子,一个天生腿疾、且没什么母家势力依靠的七阿哥,胤佑自小心中当然是积累了不少怨气,然而,他知道这不过是现实而已,怨天尤人是没用的,更是愚蠢的。等他哪一天做得更好,等他能够让皇帝发现皇七子的好,可不,皇阿玛也确实给了一份独有的宠信,胤佑觉得这很正常、相当公平。所以,对康熙爷,他老七也是有几分对父亲的赤子孝心。 一旁弘晖觉得有几分恍然明了,看着这样一心挂念康熙爷的老七胤佑,弘晖大概能够体会今日四爷的心情了,毕竟,于弘晖自己,与康熙爷这位皇玛法实在没什么祖孙感情可讲,更何况弘晖本不是个孩子灵魂,并不十分期盼所谓的祖孙情。 同样的,若非四爷胤禛打一开始就对自己这个“儿子”百般的好、真心诚意的好,弘晖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愿意与四爷这个便宜阿玛掏心掏肺。 然而,九龙夺嫡的每一个皇子,总是有过曾经期盼康熙爷这个皇阿玛宠爱的年纪,或是得意、或是伤心失望等等,不可否认的是,哪怕是薄情的帝王家,多多少少还都是有那么点点所谓的“父子情”的,备受康熙爷宠爱的老二胤礽,眼前神色不掩担忧的老七胤佑,甚至包括自家阿玛老四胤禛,都不是例外。 终究都不是彻底冷血冷情的人,所以,四爷才敢和这样的老七暗下结盟,弘晖不知道,阿玛对眼前的七叔信任到了什么程度,但很明显,弘晖有理由相信,这样真性情的战将老七,在四爷心里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就像是同样对四爷相当真心真意的十三爷胤祥。 七爷下意识的言行引得弘晖颇多感叹,然而,面对七爷的问话,李德全张了张嘴,思量了许多种委婉的回话,到嘴边,都被咽了回去,“呃……贝勒爷……万岁爷无碍,正在用粥点,看样子,万岁爷用得还挺顺心的,圕 馫 闁 苐咳……还是贝勒爷您知道万岁爷的喜好。”刚瞧着万岁爷急切召见理亲王的模样,李德全愣是觉得没机会说明白,这味道不错的粥品,是门外七爷亲自选的、吩咐了一直温着的。 胤佑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这会儿平复了心绪,哪里还看不出来眼前李德全的窘然模样,“哦?是吗?皇阿玛喜欢就好,想必李总管忙得很,既然皇阿玛安好,我就不打扰了,这就出宫回府去。”眼底精光闪过,并没有太过掩饰狠戾气息,说话间,扭头就走。老七从不是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哪怕对方是帝王老子。 “诶?七叔?七皇叔?你怎么说走就走啊?刚不是还说,不见着皇玛法安好,你就没法子安心吗?现在怎么就……七叔……等等……”弘晖赞叹,李德全这个老狐狸,一番欲言又止的尴尬样,足够表达清楚所有的意思,康熙爷想见的怕不是现在门外等着的七爷,那么还能是什么人?不过,弘晖可没打算让里头康熙爷顺心,不管是有意无意,这康老头总爱仗着帝王老子的架子,将别人的心意随意践踏。 果然,老七才走出几步,弘晖的质疑声响起,接着就是里间传出康熙爷的声音,虽然少了些往日里的中气十足样,却依旧有着帝王独有的气势,稍稍低沉了些,“老七?是老七在外面吗?”康熙稍一思量,并不觉得意外,本就是知道老七留了许久,只是没有想到,这么晚了,胤佑还留在门外,倒是有几分奇怪,却被康熙爷压制住了,刚才那个声音,分明就是老四家的弘晖,怎么也在外面? 胤佑离开的步子顿住了,暗骂自己沉不住气,今日守着几个时辰,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并不期盼着皇阿玛能有什么反应,只是依旧气不过,凭的什么?老二究竟是哪里好了,让老爷子念念不忘? “皇阿玛,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胤佑没再理会什么,越过弘晖和李德全两人,直接进了康熙爷的内室,而这请安的话出口,语气有点冲,显然是没怎么掩饰刚才心中的不快。 康熙一愣,笑了,“是朕借了你银子欠着没还?还是朕少了给你的俸禄?老七,你这张脸可够臭的!”康熙竟然有了精神开玩笑。 胤佑直起腰瞧着康熙爷一时无语,前些年多是离京征战,这不回来没多久,和预想中的一样,紫禁城多风波,撞上废太子,撞上老爷子还想复立胤礽为储君,到头来,丢了拼命挣回来的军功郡王爵,胤佑倒是不心疼,却是难免心中是有些不甘,当然,他老七不是那般执念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像如今这般活得自在。 很多人都说康熙爷宠信皇七子,胤佑不否认,确有些体会,可更多是体现在,自个儿凭着直脾气哪怕犯了龙颜,皇阿玛一般都是宽容的,却从未像是此时此刻这样,皇阿玛竟是笑着和自己打趣说闹?欠了银子?少了俸禄?他老七从未在乎过这些东西。 对上老七有些傻愣的表情,康熙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以往,也就和老二胤礽闲暇时说说笑,其他的,哪怕是向来一根筋的老十、性子跳脱的十四等儿子,都极少极少会和自己玩闹戏言,也难怪跟前老七这模样了,“哎,坐吧,还傻站着做什么?” 胤佑咳嗽了一声,难得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看在康熙眼里,倒觉得这老七别扭起来十分有趣,想起这儿子守在门外那么久,而自己一觉醒来只想着要见胤礽,康熙终于生出一点点愧疚,“天也不早了,你用过晚膳没?朕倒是觉着李德全备着这粥不错,挺合胃口的,这样……”康熙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李德全,去给老七也端碗粥来。” 李德全正站在门口不知进退如何,听着康熙爷吩咐,赶紧应声去端粥,然后进屋替七爷摆好,李德全这才小心翼翼拿眼神询问康熙,这……还是不是要出宫去请理亲王来见驾? 胤佑倒是没注意到康熙和李德全的眼神交流,不过,接着瞧李德全这奴才神色淡定地在一旁伺候着,胤佑是明白了,该是老爷子改了主意,胤佑也并不去好奇,刚才在门外李德全没说出口的话,是否是因为康熙爷想见的是胤礽、而非自己胤佑! 事实胜过一切,眼下,陪着老爷子用膳的是他爱新觉罗胤佑。 胤佑本是十分敏锐的,完全是因为此刻瞧着面前一碗粥,表情有些抽搐,而错过了康熙爷摇头示意李德全留下伺候时,老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认命,康熙许是在感叹,难道老天爷注定了他与胤礽间的父子情是难以再续了?冥冥中或有安排。 “怎么了?不喜欢这粥?”康熙回神的时候,却发现对面坐着的老七居然在盯着粥碗走神中,“李德全,去御膳房……” 胤佑终于被康熙这话拉回了神智,“呃,皇阿玛,儿子只是……只是……”老七吞吞吐吐的模样,十分少见。 “哦?”康熙实在难以想象,什么样的话,竟然让老七难以启口?将视线看向李德全找寻答案。 李德全正在惊奇,原来除了理亲王胤礽,万岁爷也还是会对着其他皇子阿哥这么体贴的?想了想,李德全明白了,见七爷迟迟不开口,“万岁爷,这粥是七爷听了御医的话,特地吩咐为您熬着的,有补气补血的功效。七爷说是在军中得了的方子,赵院正和多位御医也都看过,还啧啧称奇,说是对万岁爷静养身子确实适合。” 接着便是康熙一时间无话了,口中的粥味似乎变得十分香醇,真奇怪,明明就是清粥的模样,偏是能尝出这么浓厚的滋味。 “儿子刚才和弘晖已经用过晚膳了。咳咳,这粥,皇阿玛若是喜欢,儿子还有几个方子,都是军中的时候留心记下的,过会儿我就将方子说给李总管听,您到时候再尝尝看喜欢哪个,有几味,平日里用着也是养身的。”胤佑终于平复了波动的心绪,这皇阿玛变了性情,还真是一时不习惯了。 “弘晖?”康熙爷再也无法故意忽略这个孙子了。 胤佑倒是回得十分自然,“呵呵,儿子是没料到,这小子,不善骑射,却是竟然懂得熬粥,真不晓得,若是四哥知道了,是什么表情?哈哈!”胤佑还是胤佑,没必要那么在乎康熙爷的态度,七爷只要本心就好,很快就又能够在老爷子面前嬉笑无忌了,“不过,没的说,这粥煮好了,儿子是尝过的,竟然不比军中老厨子做得差,呵呵,待会儿李总管得了我的方子,该是可以去向弘晖小子讨教讨教,哈哈!” 七爷刚瞧着弘晖一本正经去御膳房熬粥的时候,确实被震惊了,所以,眼下这些话,甚至那猜测老四反应的话语,胤佑完全是说的心里话。 闻言,康熙差点没一口将粥喷出来,老七说是军中的方子,康熙觉着是儿子一份孝心,可眼下这粥居然是老四家的弘晖小子煮的? 康熙爷第一反应:堂堂一个亲王世子,竟然跑去下厨? 康熙爷第二反应:老七说得对,这事儿要让老四知道,老四会是什么表情? 弘晖在门外,既然康熙是知道自己在门外,他也不好擅自不知会一声就离开,但是,也不能怪他听墙角,谁让里面人说话大声,笑得肆意,而且这房子隔音效果一般。 会煮粥怎么了?下厨房,他会煮粥,的确精于此道,上辈子就学会的手艺,这辈子当然还在,不过除此之外,他是不会煮饭煮菜的。 若不是瞧今日四爷那副稍有愧疚的模样,若不是瞧四爷多多少少总是在意和你康老头的父子情,若不是正巧了听七爷提起药膳粥品的好方子一时技痒……好吧,弘晖承认,他其实很不甘心,凭什么这一世,第一回煮粥,竟然是进了你康熙老头的肚子? 这老头没安好心,还整整圈着自己在宫中几个月了,谁稀罕住什么毓庆宫了?哼哼,等将来四爷做了皇帝,就让四爷下令把毓庆宫给拆了。 多年以后,四爷真的将毓庆宫给拆了,这是后话。 28、弘晖出招先斩弘昱 这对于康熙爷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甚至有瞬间冲动想要把老四叫来好好问问,老四是怎么教导儿子?然而,稍平缓心绪,康熙就沉默了,不经意间想起偶然撞见老四和弘晖父子间默契闲适,不知怎么,康熙觉得心中有点冒酸,连带着这美味粥点吃在嘴里,都显得有些酸味。然而,康熙却也没再计较此事,直接从此略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 胤佑在旁看着康熙爷神色变幻,直到最后恢复了帝王颜色,老七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究竟是皇阿玛和四哥,哪个没福气?转而瞧着康熙爷将弘晖叫了进来,问了些功课,弘晖答得很好,康熙神色也显露了些满意、甚至是赞许,然而,这景象看在老七眼中,总觉得不是那么真实,最后,是康熙累了,胤佑和弘晖才告退离开。 叔侄两人沉默地出了御书房,胤佑看着旁少年模样弘晖,眼神中丝毫不掩饰心底好奇感。能与老四私下见面机会并不多,但就是那偶尔几次,老四总是会不经意间提起这个嫡长子,胤佑每每看得分明,每次老四都是骄傲自傲。当然,每当老四转了话题说起儿子、还隐隐带了几分自夸时候,胤佑也是毫不例外地开始和老四打嘴仗掐架,儿子总是自家好,弘曙从来不比任何人差。 “七叔想问什么?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弘晖到不至于被七爷眼神盯得顶不住了,只是人家长辈不说话,却死盯着,只好由他这个侄子主动顺着意思问了。 胤佑呵呵笑了几声,他发现老四家小东西确有趣得紧,“万事都有分寸,做得过了,事半功倍算是好,往往就怕会是……得不偿失。”老七居然玩起了文字游戏,装什么文艺青年啊? 弘晖不禁扯了下嘴角,表示鄙视,“直听说七叔是个直性子,就说嘛,沙场上也时兴兵不厌诈,七叔哪能真那么直肠子、根筋。”这老七还真是个多面人,刚才那般咬文嚼字、话中藏话样子,也不知道有几个人知道。 闻言,胤佑步子顿,便气势汹涌毫不留情地压向弘晖,“就是这么学得规矩?四哥倒也容得?”其实,胤佑很好奇,在老四面前弘晖,是不是也这样肆无忌惮、直言不讳?再者,老四那么重规矩人,真能容得了儿子弘晖这模样?。 被七爷杀气或是煞气锁定,弘晖确有这么瞬间僵硬和忌惮,不过,弘晖凭着早已死过回胆子,再加上前世今生也都是没少过上位者架势,很快就从些许震惊中缓过神来,却还是不得不感慨,这七爷,当初因军功被封英郡王,当真是名副其实…… “若是阿玛当真疼爱,有什么是容不得?”弘晖四两拨千斤,意有所指,“这不是爱新觉罗家传统吗?可不,瞧着皇上对理亲王,不也是这般?不稀奇。”。 疼宠了哪个,就总是能够看出百般千般种种好,总能够将耐性和容忍性因人而异变换着,而同样,不被看重,哪怕做得再出色,又如何? 老七愣神,真没料到今晚还能听见这么番话,弘晖丢了个白眼,索性带着顺子抬步离开,他虽然同样十分好奇这位七爷,但是弘晖自认为,今晚怕是没这个心情和兴致……28f0b86459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才在御书房里,康熙爷反应已经给出了答案,弘晖觉得那碗粥是被吃到狗肚子里了,不对,在弘晖眼中,狗这种动物是最忠诚和懂得感恩典型代表,这么形容,倒是侮辱了狗品格。 弘晖当然也懂得老七刚才那句话含义。七爷以为,今晚弘晖亲自煮粥表现,是为了讨好康熙爷,而显然,七爷也明白,康熙爷是根本没领情。康熙爷没有斥责已经算是幸运了,所以,七爷刚才着实帮着弘晖暗暗捏了把汗。 只是,弘晖心里打算,并不是七爷所料,简简单单个“煮粥”事件,弘晖不过是用最真实方式在替四爷向康熙表示孝心,结果是,康熙不稀罕。这个结果,是弘晖意料之中,却又是个确实令人失望结果。 七爷虽然有几分误解了弘晖意图,但显然是懂了弘晖想要表达给康熙爷心意,所以才会在康熙面前故意提起“煮粥”事,七爷懂,即便君子远庖厨,但若是儿子有这份心,不管是君子下厨又或是其他,七爷定领情,兴许,比起四爷那般经常闷骚别扭领情,七爷胤佑很可能就是哈哈笑得十分得意领情。 所以,康熙不懂,或者说,康熙需要不是这样孝心,那么,弘晖再次坚信,四爷心存愧疚、或是心存再多孝心,那位千古帝也是不稀罕。弘晖,替四爷不甘,替四爷心疼。 老七出宫路上,细细品味着弘晖小子几句话,啧啧称奇,好小子,原来比谁都看得更明白,老四啊老四,虽然还是觉得自家儿子最好,但不得不承认,儿子也是个顶好。1 至少,老四有这样个能懂得心疼这个阿玛儿子,弘晖很好……68d30a959472 第二天,宫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尽是在说雍王世子进了御膳房下厨事儿,所有人都八卦得津津有味。 部分事实被编排成了贬低弘晖流言,而另部分关于“这粥点是给康熙爷准备”事实,似乎被刻意略过了。 弘曙在前往上书房听课路上,没少听宫里奴才们念叨这事儿,开始时候,弘曙觉得十分惊奇,弘晖居然干这种女人家干事儿?正盘算着待会儿可以笑闹弘晖好阵了。 然而,时间不久,还没到上书房,弘曙已经黑了脸色,直到在上书房门口听到里头弘昱在对着弘晖冷嘲热讽,弘曙立时就怒了,“下厨怎么了?碍着什么了?开玩笑,弘晖下厨,轮得到弘昱瞎搀和?要是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讨皇玛法开心,好让阿……”好让阿玛早些得了皇玛法特赦放出来!弘曙当然知道弘昱死穴在哪里,倒还真猜不明白,大伯父胤褆都被圈了阵子了,他弘昱是真愚蠢还是另有企图,居然还敢在宫中这么嚣张? “弘曙!”关键时刻,弘晖出声制止了,“去御膳房下厨是事实,谁爱说尽管说,没道理拦着,不觉得是做错,更不认为有什么可耻。过来坐下,上书房是先生讲课们听课地方,嚷嚷什么!过来坐下!” 弘晖声音并不响亮,然而,话语出口,三分淡然好似往日里面对各种刁难,另外七分看似对着弘曙严厉斥责,实则却让弘昱瞬间感觉掉进了冰窟窿,凉飕飕,弘晖眼神从未像是此刻这般犀利冷酷,弘昱僵在当场。 弘曙同样被吓了跳,他当然知道弘晖发火时候,是很可怕,但却是从未见过弘晖在别人面前露过这面,面对此刻弘晖,弘曙唯有乖乖听话,闭嘴不出声了,也不敢和弘昱继续闹了,只顾着悄悄移着步子到了弘晖旁坐下 此时,整个书房中,只有他们三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弘昱敢在刚才对着弘晖肆无忌惮地讽刺羞辱,弘昱当然明白阿玛胤褆被皇玛法圈禁后自个儿处境,可不是近来宫中传言太多,大部分都是说弘晖这个雍王世子成了“康熙棋子、四爷弃子”,今早,又恰巧听了弘晖“疏于骑于厨艺”流言,更巧是,弘昱就这么轻易逮着弘晖个人在,哪有不趁机奚落道理?。 其实,更多,是因为弘昱近来压抑久了,无处发泄,好巧随意撞上这么个机会,以为可以狠狠闹闹平日里看不惯弘晖,却不知,这闹,竟是自个儿往弘晖枪口上撞了。 弘晖觉得可悲,不是替自己,而是替着弘昱可悲,大阿哥胤褆想来是彻底被康熙爷厌弃了,或者说,只要康熙还对胤礽存着半点父子之情,胤褆算是没有翻身之日了。弘昱如今模样,难道不是可悲吗?曾经不可世直郡王长子,落得如今只能欺负同样被康熙爷厌弃弘晖了。 很快,其他府上皇孙和着些伴读也陆续到了,几乎是每个人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朝着弘晖投来怪异眼神,很显然,都是听说了关于雍王世子“怂事”,这么来,也就几乎是所有人都忽略了旁落座弘昱,副见鬼模样依旧苍白着神色…… 弘曙虽然对刚才显然是发怒弘晖有几分忌惮,却瞧着那些人目光投向旁弘晖,弘曙心底暗骂这群混蛋不知死活,又立马精神抖擞地个个地凶狠狠瞪了回去,有什么好瞧?家四哥就是下厨了,怎样?再看,小爷瞪死!。 弘晖起初还是面无表情,也任由他人八卦,可到后边儿,哪还能憋得住?瞧身旁护犊子般弘曙,弘晖就忍不住“噗嗤”声笑场了,引得弘曙终于回神不再和他人玩“瞪眼”,弘曙当真是副“恨铁不成钢”样子痛心疾首,弘晖啊四哥喂,小爷帮,居然还给小爷笑!都被人骑到头顶上了,还笑!真有这么好笑吗? 弘曙深感无力,却觉得,该死,弘晖笑得真好看…… 其他人也都被弘晖这笑,闹得莫名其妙,这雍王世子,以往瞧着,除了骑射向不成样,可上书房功课直是得先生师傅、甚至是康熙爷点头赞赏,而眼下,莫不是真脑子坏了?否则,怎么堂堂皇孙,竟然进了御膳房下厨了?现在居然还有心情笑?。 唯有弘昱,听到弘晖笑声,只觉得心中紧,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弘晖眼中那股子狠劲儿,竟有种被那么瞥就要窒息感觉,弘昱正在竭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抖…… 皇长孙弘皙已经跟着康熙爷办差了,并不是每日都来上书房,而皇子辈,再小阿哥年纪没到读书时候,而皇十七子胤礼虽是和弘晖同年,却也已经被康熙允了跟着哥哥们办差。虽然十七现在进了礼部是跟着诚亲王老三胤祉,但开始时候,胤礼是跟着老四胤禛在刑部呆过些时日,所以,十七胤礼心里倒是有记着四哥教导,当然,四哥虽然看着十分严肃严厉,十七倒是能察觉四哥几分好…… 今日十七正巧来了上书房,不料就撞上这事儿…… “上书房是什么地方?不好好专心功课,都听了些奴才们闲言闲语,拿到这里来胡闹吗?先生就是这么教?还是说皇玛法这么允许?”胤礼当然是如今上书房学生中辈分最大,是众皇孙十七皇叔,自然有这份底气训斥,哪怕其中还有比胤礼年纪大些皇孙侄子。 弘晖抬头看了十七胤礼眼,微微笑了笑,算是领了十七这份出言维护好意。倒是让胤礼也跟着存了几分疑惑,虽然四哥胤禛重规矩,可以往看着弘晖样子,绝对不是拘束于规矩主儿,却偏偏副任打任骂不生气架势,十分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个好欺负……当然,胤礼是不会轻易相信,四哥嫡长子是个好欺负、甘受委屈不还手,怕只是,时候未到吧。 不得不说,十七爷,真相了,如果说得更确切点,如今,怕是时候已经到了,弘晖当然不是好脾气没原则没底线主儿,不然,也不会心心念念算计着将来怎么让四爷把毓庆宫给拆了! 咳咳,就“拆了毓庆宫”这事儿,弘晖记得可牢了,美其名曰,小心眼好品质,是打四爷那里遗传继承来…… 当日下午,在校场练习骑射时候,康熙爷那头还没动静,却是慈仁宫皇太后那里传来了懿旨,当着众皇子龙孙面,传旨太监直接对着弘昱阿哥好通训斥,这皇太后在懿旨中骂得还挺凶,当场就把弘昱给训得面色通红,可不,堂堂皇孙少年郎,红了眼眶委屈得泪珠子直掉了。 其他人愣怔同时,也都在偷偷抹汗,因为太后懿旨中训斥,是关于宫中传言污蔑雍王世子事儿,太后直言不讳,弘晖下厨,是对康熙爷片孝心,容不得别人由此抹黑弘晖这样好皇孙,皇太后表态,谁若是再敢拿此时说弘晖是非,就别怪这个祖奶奶给弘晖撑腰。 许多人只顾着庆幸逃过回,正暗自下决心再不人云亦云地对着雍王世子落井下石,免得被皇太后降罪,还有几个在暗自猜测,弘晖什么时候讨得皇太后欢心了?。 而此时,弘晖身旁弘曙却瞪大了双眼盯着瞧,只觉得弘晖太牛了,竟然能搬得动慈仁宫那位老太太出面维护,甚至下了懿旨痛斥弘昱这个混蛋。弘曙当然不会忽略,明明早在上书房闹剧,唯有三人在场,皇太后又是怎么知道弘昱对弘晖那些混账话呢?。 弘昱跪地不起,慈仁宫传旨太监已经离开好会儿了,弘昱还是低头跪着,丝毫不理睬旁小奴才搀扶,看着这幕弘曙,对四哥弘晖简直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弘曙和弘昱打打闹闹好些年了,从没像是今日这么痛快地看着这混蛋被击即中…… 弘曙稍有遗憾是,打倒弘昱那混蛋,不是自己。 29、父子联手弄巧成拙 惠妃为了孙子弘昱事儿,在慈仁宫里等了许久,想要向老太太求情,可皇太后愣是放话说“老了,不中用了,身子乏得厉害”推脱了惠妃求见,老太太既然连懿旨都搬了出来,那定然是真厌恶了弘昱行为,而这几十年来,能够惹得老太太如此动怒,真并不多。 惠妃无奈,面对皇太后坚持,也唯有败退,可怜孙子弘昱竟然就这么被毁了,实在是冤枉得很。若是平日,原本或许可以去康熙爷那里求情,然而,正巧昨日万岁爷吐血昏迷,别说现在康熙爷不见客,即便是见着了,惠妃也不敢再拿弘昱这事烦劳康熙,只怕到时结果更糟糕。 儿子被圈禁,孙子如今也糟了慈仁宫那位嫌,惠妃此刻非但不能帮着孙子撑腰,还得带着弘昱去给老四家弘晖赔罪,当真能气得学着康熙爷吐血晕了事了…… 然而,不甘不愿地跟着惠妃玛嬷来到毓庆宫,弘昱却听说弘晖根本不在,探寻之下,才知晓弘晖从校场练功完了,就直接去了永和宫德妃那里,弘昱还在小声抱怨,旁惠妃已经脸色僵硬得难看至极了,难道还要去永和宫,当着德妃面,赔罪?。 德妃节节高升,从个出身低微包衣奴才,爬到如今育有两个亲子妃位,斗了几十年,凭惠妃心性,怎么能够甘心在德妃乌雅氏面前低头?瞧了旁还不懂事弘昱,惠妃心中实在是压抑,生来心高气傲,居然要落得如今这般不能善终结局吗? 弘晖练完骑射去永和宫,倒不是为了趁胜追击再给惠妃难看,纯粹只是想见额娘了,德妃那里奴才来请,说是四福晋雍王妃正在永和宫,想起前几次额娘进宫想见个面,都被康熙阻挠了,弘晖心里给康熙爷再记上笔,却也无奈。这两日宫中又闹出这么大动静,正巧现在康熙爷没空管着,弘晖自然是要趁机见见额娘,哪怕只是为了让额娘安心…… 芸秀如愿见了儿子,因为德妃在场,也是稍稍拘谨着不敢太过表露感情,然而,还是对着弘晖番仔细打量后,芸秀心疼不已地说儿子瘦了、好像还黑了点……。 芸秀絮叨,听得弘晖额头青筋蹦跶,赶紧打断额娘唠叨,“额娘安心,儿子这哪儿是瘦了、黑了?分明是长大了,更加结实了。再说,宫里还有玛嬷照顾着儿子,哪个奴才敢让儿子受委屈?” 德妃目光直没有离开弘晖,对这个孙子,算是亲近,弘晖也时常来永和宫请安,之后难得有耐心能够陪着说说话,就凭这点,弘晖倒是比十四家弘春弘明更懂事,“奴才是不敢,可就怕有人要给受委屈时候,连这个玛嬷也护不了,哎,芸秀啊,知道心疼儿子,还不样是心疼孙子。”。 芸秀赶紧回神,“额娘,您看都是媳妇不会说话,媳妇当然知道您疼弘晖不比任何人少,您别和媳妇般见识,……不是那个意思……”就怕德妃误会了,以为是自己在暗指德妃这个玛嬷没能在宫中护好了弘晖,芸秀诚惶诚恐解释着…… 当然,德妃这话自然多少是有这么点敲打四福晋意思,不过,倒也不是存心与芸秀过不去,只是上位者心态作祟罢了,“看,多想了,哪能不知道,是个有孝心,知道。这回,还好是皇太后出面了,不然,咱们弘晖……哎……”。 这是实话,凭着德妃性子,如果此番没有皇太后掺和,乌雅氏也不会明着为了弘晖这个孙子去和惠妃那里闹开了…… 弘晖心里是不屑,几年来,耐着性子与德妃相处,每每听着乌雅氏充满慈爱地提起十四如何如何,弘晖觉得每次都是煎熬,不过,弘晖也是庆幸,他宁可自己受这等煎熬,也就希望,德妃别再四爷面前给四爷罪受。 “玛嬷、额娘,您们都别这么说了,倒让弘晖觉得无地自容,不懂事惹得您二位忧心伤神,就是晖儿不孝了。有些事,不放在心上,自然也不觉得委屈,这是心里话,所以也请玛嬷和额娘放宽心。”弘晖这话当然是说给额娘芸秀听,不过,表面功夫要做到位,“玛嬷,要说委屈,弘晖相信,您曾经肯定比孙儿受得多,所以啊,孙儿真不苦。”。 最后这话,简直说到德妃心里去了,这么几十年宫中争斗,当初被抱走老四给皇贵妃养时候,容易吗?当初战战兢兢养着老六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老六时候,不委屈吗?多少年诚惶诚恐护着十四天天长大成人,欣慰之余,总还是会觉得累。 可是,好多年了,谁会对说句,辛苦了、委屈了?没有。谁也没有像是今日弘晖这般诚恳认真地道句藏在心里话,孙子这心疼人话,听着暖心暖胃啊。 德妃愣怔地看着弘晖这个孙子,第次如此仔细地打量,直直望进弘晖眸子里,阅人无数,当然看得懂,这孩子明亮眼里,是真诚。 竟然被个孩子心疼了,乌雅氏心里禁不住感觉满满、暖暖,早已渐渐冰冷深宫之心,变得稍有些柔软了,“……不委屈,哪能会有什么委屈?有儿有孙,们又都如此懂事有孝心,这高兴还来不及,不委屈、不委屈……”不知不觉中,没了年少春华,也老了,儿孙都大 弘晖原本只是句半真半假话,他当然知道,个女人,无论是谁,哪怕宫中贵为皇后,都是多多少少道不尽委屈,却真没料到,无意中引得乌雅氏如此感慨,再看这般动容,弘晖反而有些尴尬了,说实话,他心里从来都将“与德妃相处”这件事当做“公事”般处理,就好比前世与那些权贵说笑也不过都是在商场上逢场作戏罢了。 正在弘晖有些进退两难,不知是该进步趁机讨好德妃、还是就此打住省得自己鸡皮疙瘩地时候,可不,奴才来报,说是惠妃娘娘带着弘昱阿哥来永和宫了,说话就到,已经进了永和宫门。 远远瞧见院门口进来惠妃,乌雅氏立刻收起刚才那动容神色,此刻,显然是进入了战斗状态,变脸之快让弘晖暗下称奇,或许先前德妃还有几分心思在防着儿媳孙子,眼下,面对多年强劲外敌,德妃调整了心态,准备着致抗外…… 尤其是德妃瞧见弘昱时候,下意识将视线再次看向自家懂事孙子弘晖,乌雅氏眼神,弘晖很熟悉,在阿玛额娘那里都见过,甚至在弘曙那小子眼中也见过,却是第次如此明晰地从这个玛嬷身上感受到,护犊子架势…… 看来今日,是有意外收获了,虽然弘晖并不曾十分期待来自乌雅氏如此示好,不过,现在弘晖有点改变主意了,心里盘算着,或许四爷和德妃之间隔阂是有法子化解,真若是能成功,对四爷而言,是份大礼吧?弘晖觉得,将来这样份恭贺四爷登基礼物,定能得阿玛欢心。 惠妃虽然本是冲着弘晖来,然而,瞧见弘晖瞬间,眼神变得极为犀利,几十年为妃威势直直朝着弘晖压去,却不料弘晖表情丝毫不变,竟还能笑着轻松自如,对着微微礼,“弘晖见过惠妃娘娘,娘娘吉祥。”生疏而有礼,回头再对着德妃展开个笑容,亲近而得意。 乌雅氏视线被弘晖笑脸吸引了,直觉得这孩子和老四样少年老成,当然也知道弘晖性子比老四好得多了,能说能笑、偶尔还能逗乐,然而,这也是乌雅氏第次见到弘晖竟然还能是这么调皮可爱,尤其是刚才那笑,那得意小模样,分明是在向着这个亲玛嬷炫耀战绩,也确,德妃不否认,此番能够见着惠妃低头,是得了弘晖福气,“呵呵,惠妃姐姐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让奴才知会声,妹妹也好能提前准备着招待姐姐。”德妃笑得愉快,心情舒畅了,真觉得,需要时间好好准备准备,看惠妃如何低头、好看看惠妃笑话…… 弘晖显然是看到了惠妃脸色僵硬至极,大概能够想象,这个向来高傲刚强女子,此时郁气有多重?不过,惠妃毕竟是宫斗老手了,刚在慈仁宫皇太后那里吃了闭门羹,即便心中再气愤,居然也忍了下来。等到弘昱不甘愿地被惠妃勒令向弘晖道歉之后,惠妃刻都不愿在永和宫待下去了,多时见着德妃那张笑脸,惠妃就气得握拳打颤,可惜直到领着孙子弘昱离开,惠妃终究没有爆发出来。 接着,芸秀和弘晖又陪着德妃说笑了会儿,很显然,经过惠妃这么来,德妃对老四家两位越发看得顺眼了,刚才芸秀也是不卑不亢地帮着自己这个婆婆噎了惠妃几句,弘晖就更不用说了,小家伙趁机挑衅着大阿哥家弘昱,差点就让弘昱在永和宫再闹开了,虽然可惜被惠妃及时拦住了,可德妃自然没有忽略,惠妃脸色是从没有过难看…… 最后,弘晖是和额娘起出了永和宫,芸秀今日十分满意了,见了儿子,终于知道儿子过得还好,看弘晖眼里如同以往样神采奕奕,这个做额娘就相信,所谓传言、所谓闹剧,不曾对儿子造成真正伤害,“晖儿,在宫里,额娘真帮不上什么,都只能靠自己。”芸秀心里明白,若想要靠德妃护着弘晖,是不可能。 弘晖伸手握了握额娘手,“额娘,放心,儿子晓得,知道宫外有额娘,当然还有阿玛,都挂念着儿子,儿子定照顾好自己,让阿玛额娘放心。”又想起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弟弟了,“呵呵,就不知道,小四那小家伙是不是也想着这个哥哥呢?额娘,有阵子没见了,小四还好吧?胖了没?闹不闹?”几个月大孩子,当然不可能知道牵挂什么…… 康熙爷还没给四爷第四子取名,弘晖就“小四、小四”地称呼弟弟,开始胤禛觉得十分别扭,可听多了,更是因为再怎么瞪着弘晖这小子也不改口,胤禛竟也就习惯了。 弘晖大概也是口中叫着“小四”,自然想起了四爷为此曾经郁闷不已又闭口不提模样,弘晖记忆中,四爷总是副寻常人家父亲模样,会严厉教导,却也是知亲情冷暖好阿玛,所以,弘晖才直想要努力保住这份独特,就像是今日改了主意,更加卖力讨好德妃,原因不过是为了四爷能够顺心些…… 芸秀当然不知道儿子心里这些道道,向来敬重四爷,当然更加不会在意到“小四”这个称呼与四爷关联,“小四很好,刚出生那个月,都是这个哥哥照顾着,小四会记得。” 芸秀说得很认真,虽然知道弘晖懂事,但是也怕弘晖误会、更怕弘晖心里忧心,只想告诉弘晖,大小都是儿子,哪怕晖儿多时日不在府中,也定好好教导小四,要敬重弘晖这个亲哥哥。皇家兄弟间斗争,芸秀想要从开始就尽力做得最好,两个儿子,不能像是四爷和十四爷这般…… 弘晖愣,只觉得额娘表情好像过分郑重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再和额娘说道几句,不得不告别了,虽然短暂,母子两人倒也是满足了…… “晖儿。”已经看着弘晖转身离开,看儿子越走越远,芸秀终于喊了声,等弘晖回头,芸秀整了整思绪,朝着弘晖走过去,靠近了,才有些为难地说,“晖儿,四爷昨夜跟提起,说是见了,转告句,让安分点……这个,是不是做了什么?四爷他……”为了这句,芸秀昨夜可没睡好。 “啊?”弘晖心说,四爷您可真够行!神了!未卜先知啊,知道今儿个要出招对付弘昱?儿子再次、再再次拜服您能耐! 其实,是弘晖盲目崇拜了。要知道,胤禛那句吩咐福晋带到给儿子话,不过就是个做父亲,想着总得和儿子交待几句,胤禛知道,芸秀见了弘晖定是有许多话,所以,他是真认为,做阿玛,多少也得提句。 四爷在弘晖心里光辉形象,多少年都不会倒…… 七贝勒府中,七爷把刚从宫里回来儿子弘曙叫到书房,细致问了遍今日事。 或许那些皇孙小阿哥少有考虑到,但像是九龙这辈皇子,只要稍稍花些心思对今日事思量番,就不难察觉,其中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鉴于弘晖向低调姿态,怕是难免有人将嫌疑直接附加在四爷头上,猜测是老四终于憋不住出招了,再联想昨日康熙爷吐血事,可不就是在老四觐见之后才发生?。 和康熙爷样,如此猜测人,自然理解成为,听说老四还蛮宠爱嫡长子弘晖,只要稍稍了解下宫中皇孙们情况,就不难发现,弘昱除了经常与老七家弘曙折腾,弘昱更是没少“欺负”弘晖,于是,继昨日老四向老二出招之后,今日老四接连朝着老大胤褆家小辈出招了,无疑是在向康熙爷表示不满,因为谁都看得到,康熙爷其实不怎么待见老四家弘晖。 如此这般,四爷下子成为众所瞩目,能有这般雷霆手段,招招得手,甚至竟然还能有皇太后庇佑……还真得重新考量下老四实力和野心了! 胤禛出招,在康熙爷面前采取曲线战略,成功斩下老二,而弘晖跟着出招,先是埋下伏笔将赫舍里氏莲贵人借由宜妃之手控制起来,再是转移目标,悄无声息地将老大家弘昱举斩下,且不论,最初时候,这父子俩图是什么?短短夜之间,这战绩,显然不是加等于这么简单叠加。 弘晖既然敢出招,其实就是存了不再低调藏拙心思,可谁知道,偏偏弄巧成拙,反而是让更多人以为,他这个雍亲王嫡长子没出息受欺负,还得由着老四这个做阿玛出面维护,老四向来副吃斋念佛样,这回,倒真有点鸣惊人架势!。 弘晖纳闷,怎么就没人怀疑这事儿都是干呢?。 老七胤佑,听了儿子叙述,而弘曙更是口咬定,把弘昱那混蛋棍子打死,绝对是弘晖手笔,七爷见儿子如此推断,在书房里肆意大笑了几声,笑声中有着弘曙听不懂几分失落、还有几分释然。 胤佑不得不承认,不论是老四、还是弘晖那小子,那父子俩手段,确要高过自己或是弘曙,七爷输得心服口服,与老四争争念头,怎么也生不起来…… 弘曙敢这么和七爷说得铁定,除了对弘晖敬服,更是有番分析推测。早在那次康熙想要复立胤礽为太子时候,弘曙和弘皙在宫里大打出手,弘晖假装昏倒,后来惊动了慈仁宫老太太,那次之后,弘曙是记得,陪着弘晖去过慈仁宫几次,借着向皇太后谢恩名头,陪着老太太说笑解闷过几回…… 直到今日,弘曙才明白,那个时候,弘晖不经意间曾在皇太后跟前十分含蓄地暗示过几回,只是提起内容不是弘昱多番欺负弘晖,而只是提了提弘昱经常和弘曙两人间闹腾……想来,弘晖那时就已经开始给弘昱设套子了吧?虽然弘曙还没想通,这与今日事具体如何联系起来,但弘曙猜想,皇太后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关注弘昱,然后是皇太后查出了这些年弘昱在皇孙间嚣张劣迹…… 30、皇太后出招康熙退 皇太后懿旨痛斥弘昱的事儿,康熙是知道的,还在御书房里静养,康熙觉得根本提不起兴致批折子,反而是心中反复琢磨着老太太的意图,不是亲母子,而康熙又是从小由着孝庄老祖宗教养的,与皇太后算不得亲近,倒是相安无事,谁也不会碍着谁,康熙心怀天下,皇太后一心只愿偏安一隅就好。 既然木已成舟,康熙知道,不便再驳了老太太的意思,何况,康熙隐隐也是有几分明白的,为何这位皇额娘向来低调慈和,此番偏偏对着弘昱一个孩子小辈发作? 果然,第三天午后,皇太后在康熙醒来后第二次踏入御书房,第一次的时候,也就是那日弘昱在上书房嘲笑侮辱弘晖的时候,那一次老太太对着康熙唠唠叨叨念了一通,倒是让康熙记起曾经的老祖宗,记忆中,自己病了,老祖宗也是这般絮絮叨叨的。然而,此时这位老太太,怕是来者不善,康熙却唯有叹息。 “皇帝,身子养得可还好?”老太太并没有一见面就提起来意,反而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对着康熙嘘寒问暖,甚至语气和话语中的关怀之意,都是一模一样的。 康熙自然能沉得住气,“劳皇额娘忧心了,朕已经好多了,就是这一歇着,倒有些懒着了,就想啊,再多歇会儿。”话说这么说,然而这两天虽没有早朝,却是该决断的朝中要事,一件也没落下,这不知该说是康熙爷懂分寸、还是太过守帝王本分了? 听着康熙话里稍许的轻松玩笑,老太太又顺着打趣了几句,然后等到茶过半盏的时候,“皇帝,也别怪我老婆子多事,这么些年了,你是知道的,老祖宗把你教得很好,你的决定、你做的事,虽然我一个深宫女人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一直是支持的。只是,这一次,我……哎,老了,心就容易软,临了了还多管了闲事,也请皇帝你别恼着我老婆子才好。”以退为进,皇太后做起来不比谁差了去,对于这一招,还是当年与孝庄的相处之道。 康熙不曾小视过眼前的老太太,既然她也是老祖宗选的,既然几十年她都安然走过,荣享皇太后的尊贵,“皇额娘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儿子了。倒是还让您劳心,是儿子的不是。” 不管对老太太是否真的存了一颗孝敬之心,至少康熙做起来会让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可不,老太太稍一发难,康熙适当地软了语气,如果不是原则性的东西,康熙其实不在乎退让一两步,当然,能让他康熙爷做出退让的,也的确是凤毛麟角了。 “我也不妨直说,这么些年看下来,昨日下旨斥了胤褆家的弘昱,哀家实在觉得,一点都不冤枉他。不见惠妃那孩子,我也是这个道理,当然,她也是个可怜的,儿子孙子都不出息,定是扰得她头疼伤心,可是,这能怪谁?多半还是她宠出来的。”这话对惠妃算是说得重了,而也是向康熙表明了,弘昱那孩子,那份罪名是担定了。 康熙略作沉思,对着老太太点点头,他知道,虽然皇太后偶尔会对着宫中妃嫔等敲打几下,但总的来说,皇太后并不参与各宫争斗,也因为根本没这必要。此番,据康熙自己听探子回禀,的确老大家的弘昱这些年没少做得荒唐事,再想起去年胤褆对胤礽的陷害一事,那些个旁门左道都使上了,康熙心里的疙瘩是难消了,便也就对老太太不待见弘昱这事,不再评价。 康熙早就知道弘昱这孙子的行事,这几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着,更多只是为了平衡那些个儿子,并非真正宠信溺爱弘昱这个孙子。 老太太见状,再接再厉,既然她都已经把事给做了,就不怕再把话挑明白,她并不有半点心虚或愧意,“皇帝,不管你信不信,我这几十年,不管是对你的这些个皇子、还是龙孙,就算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却也从不会过分地厚此薄彼,甚至,由着你的喜好,像是对胤礽这孩子,我从未说过这位二阿哥一个不好。老婆子对此,自觉问心无愧。” “皇额娘……”康熙觉得老太太这话,怕是要往重了说,甚至,康熙也能够猜测老太太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是,康熙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不是他不明白,而是这些年来他一直避着看得太明白。 老太太一副没见着皇帝欲言又止的为难尴尬样,眯着眼睛,倒更像是进入了自己个儿的思绪,难以自拔,自顾接着道,“可是,皇帝啊,纵使你因着朝堂大事要考虑平衡对众皇子的宠信,但那么多儿子,老婆子真没看出几个是包藏了罪无可恕的祸心,要让你这么对待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孩子们会心痛、会伤心的啊!”至少,连作为看客的老太太都觉得心疼了。 “皇额娘!”康熙不乐意了,这老太太还真敢说?难道朕就真的这么冷血无情?朕成什么了? 老太太不怕,她还是那一句,问心无愧,她不曾违了祖宗规矩想要后宫涉政,她也不是要左右皇帝对儿子孙子的喜好,她只是实话实说,她不求自己得利,“皇帝,你别急。老婆子最后说几句,当年先帝爷独宠董鄂妃,董鄂妃生下皇四子,先帝爷欣喜若狂,颁诏天下‘此乃朕第一子’,为此祭告天地,接受群臣朝贺……皇帝,那时你还小,你可曾伤心难过?你有多伤心难过?”点到为止,老太太是聪明人,她也相信,康熙更聪明,能听明白。 其实,老太太心里埋了更多话,像是说给康熙听的,又像是老太太自己藏着用来记着那一段历史的,毕竟,当时伤心难过的,何止康熙一人? 董鄂妃的时代,太过阴郁。 康熙一脸惊诧地看着老太太,他是绝对没料到,皇太后居然会如此直言不讳搬出先帝爷的事,那些事,也一直是他这个皇帝都深深埋藏起来、不愿道说的。康熙久久失神,也没发现老太太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德全刚才被赶到门外守着,但屋里的话,他是听了个清楚,这才见识到,真正的皇太后威仪,竟然将万岁爷逼得如此境地。皇太后离开的时候,轻轻瞥了李德全一眼,让这总管老奴才赶紧低头敛神恭送皇太后,李德全知道,今日之事,就是要拦在肚子里的,这不只是康熙爷的痛,同样也是这位老太太的痛,不愿显露于人的深痛。 老太太的话,是平地一声雷,炸开了康熙几十年前的伤疤。 康熙刚出生的时候,正值天花大流行,年幼尚无知时,已不得不由乳母抱出紫禁城,栖身于西华门外的一座宅邸中“避痘”,哪怕是帝王家单薄的亲情,他一丝也未能体会。 两岁那年,他更是患上了天花,而在乳母,也就是如今江宁府织造曹寅的母亲,孙氏悉心照料下,硬是从天花的魔掌中挣脱、幸存,只是脸色却留下了与痘魔殊死博斗的点点痕迹,是不灭的烙印。 记忆中的先帝爷,是模糊的。而康熙牢牢记得的,是董鄂妃之子,他的四弟,那个福大至极、却偏偏短命的四弟,享有了皇阿玛顺治爷的所有恩宠,而康熙自己,实在无法记起,何时曾得过皇阿玛半点怜爱? 老太太问,有多痛?康熙以为,在帝位多年,是可以淡化那种痛,是可以忘却那种灼伤的痛,却原来,伤疤之下,还是那么丑陋不堪。 其实,在房内整整平缓心绪几个时辰的康熙,自然也明白,今日被老太太一席话,闹得情绪波动过分了,不过时间久了,想明白了,也就渐渐恢复了帝王的判断。他自认,绝不是先帝爷那般的感情用事,否则,老祖宗也不会放心将大清的江山交给自己。然而,老太太今日那一番话,终究不是完全没用的,康熙爷竟然懂得深刻反思了,曾经几十年来对于一众儿子们那若隐若现的点点愧疚,此时,稍许又多了那么一点点。 康熙爷愧疚的结果,就是第二日,让李德全传了旨意,命诚亲王世子弘晴,跟着老八胤禩在户部学着办差,命雍亲王世子弘晖,跟着老四在刑部办差,命恒亲王长子弘昇,跟着老三胤祉在礼部办差。此外,七贝勒胤佑,恢复英郡王爵位,在兵部领差,命其子弘曙也跟着在兵部办差。这算是继皇长孙弘皙入朝办差以来,第一次把其他孙子都重视起来了。 弘晖一听康熙爷这道旨意,乐了,而接着思量之下,也还是没闹明白,这位老爷子此番又是玩得什么?老三老五的儿子都被打乱了送到其他叔伯跟前学着入朝办差,可是,自己这个老四嫡长子、还有七爷家的弘曙,却都是随着自家阿玛? 帝王心思,果真猜不透。 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终于算是不用呆在毓庆宫那鬼地方了,虽然康熙爷旨意没有说明,但是弘晖去御书房谢恩的时候,装“无知”地感谢皇玛法几个月来的教导,接着和老爷子告别一番,无意中说是要“搬回雍王府”,也没见老爷子反对,弘晖就当做是康熙爷默认了,神速撤离紫禁城这个大金笼子。 康熙看着弘晖小子离去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他也猜不透小鬼的心思,毓庆宫本是东宫太子的宫殿,有多少人巴不得想要入此宫为主,怎么就是老四家的这个小子,总这么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看着,倒是不像故意装出来的“不乐意”,这小子是真真切切地不乐意。 虽然那日皇太后没明说,但是康熙是明白人,知道老太太话语背后的意思,康熙也就当做是尽一份孝心,顺了老太太的心思,暂且不再揪着老四家的弘晖不放手,权当是再做观察吧! 康熙心里,还是不觉得,弘晖能比老二家的弘皙更好?不料老太太竟然如此执意,罢了,能得老太太欢喜,算是弘晖的福气,也希望这小子能够懂得惜福。 其实,康熙还没有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弘晖的评价,一直是比照着最得他龙心的皇长孙弘皙的,隐隐的,在康熙心里,弘晖是除了弘皙之外最优秀的皇孙,又或者,是对弘皙威胁最大的皇孙? 弘晖打御书房谢恩出来,匆匆拉着弘曙又去了慈仁宫给皇太后谢恩,他不必做得遮遮掩掩,毕竟,那位老太太这一回,着实是用那不亚于四爷的雷霆之势成功震住了紫禁城,能得了皇太后的宠爱,弘晖索性大大方方跑去表示小辈心底的谢意,老太太的恩德,弘晖会记着的。 对于弘晖小子毫不避讳地跑来自己这里,皇太后是高兴的,她早说了,这一番举动,她是没有私心的,当然,对于老四胤禛家的这个小子,老太太也不遮掩着,她的确是看着顺眼,越发喜欢的好小子! 正巧了,弘晖和弘曙到了不一会儿,慈仁宫又来了一位皇孙,老五家的弘昇,因为胤祺和老太太亲近,连带着老五家的孩子自然和老太太也更亲近些。弘昇打量着弘晖这个只比自己小了几个月的弟弟,弘晖也大方地任由弘昇瞧着,两人间谈不上多深的交情,但或许正是这一份淡淡的和谐,让老太太瞧着,对两个小辈更加满意。 在宫里呆了一阵子,如今要出宫回府了,虽然弘晖是归心似箭,却还是没忘记,定要去永和宫与德妃请个安道个别,既然盘算着要讨好乌雅氏,弘晖当真用起心思来,德妃原本就满意这个孙子,当然更是被逗得乐呵呵的,顺带着赏赐了不少东西,甚至在听弘晖提起阿玛胤禛爱喝茶的时候,德妃大方地把永和宫得了的新茶都给老四带去了一份。弘晖觉得圆满了。 在宫中憋闷了许久,终于出了皇宫大门,弘晖转身面对宫门,想要记下这一份感慨,此番委曲求全被康熙“圈”了,实在是实力不够,只有到那一天,你足够强悍,强悍到没有人再敢逆着你的意思强迫你,这才是真正的圆满。 顾不上守宫门侍卫好奇的目光,弘晖死死盯着这紫禁城的宫门好一会儿,怕是有心人又能够传言了,说是雍王世子不甘心被“赶”出毓庆宫了!P话! 弘晖只是在享受自由的这一刻,也在告诉自己,一次就够了,虽然未曾因此感到有多委屈,但是弘晖是不甘心的,被康熙这般安置进毓庆宫,美其名曰“朕亲自教导”,这种感觉,当真不好。相比较,弘晖当然更乐意,在自家府中,被四爷勒令禁足、哪怕是闭门反省,却是处处有着四爷爱子的一番心意在。 顺子跟着主子,看着自家主子在宫门口略显怪异的行为,低头抹汗,然后,远远地瞧见,可不是四爷吗?怎么都快晚膳的时候了,四爷还要进宫忙着吗?顺子想要提醒主子,却发现主子根本就是失神了。 弘晖终于发泄好了,精神放松极了,却不料,一转身,谁知撞上了……谁?抬头,是……阿玛? 此刻弘晖迷蒙的表情,取乐了四爷,刚想出口斥几句“没规矩”,四爷却是吞回了肚子里,嘴角稍许带了点弧度。 “回府吧,还愣着做什么?”四爷一贯带着清冷音质的话语响起。 弘晖很快回神了,揉了揉被撞倒的额头,发现自己已经长到四爷肩膀处了,再过两年吧,嗯,一定能够赶上四爷的高度了,“阿玛,你练过什么功夫啊?怎么肩膀这么硬?瞧,儿子额头都被撞红了……” 弘晖撒娇了。一旁跟着的顺子,还有跟着四爷一道来的侍卫林泽,同时都感觉嘴角抽搐了一下。 而很显然,四爷有些黑脸了,弘晖你好好的一个世子爷,你说你作甚这么软软地说话?还像样吗?不过,四爷竟是忍住了没有斥责出口,只是自顾黑着表情。 其实,前几天,胤禛去芸秀院子的时候,听她无意中和嬷嬷提起,十分好奇自家儿子煮的粥品究竟是什么味道? 四爷心里其实已经松动了,威仪气势规矩什么的,大概就是做给外人看的吧?自家父子俩,稍稍温馨一点,应该可以的吧?胤禛不是故作姿态,他是真的不懂,正在学着,这些都不曾在宫中、不曾在康熙或是德妃身上能学到的。 31、父子心思两样心计 康熙对几个皇孙入朝学着办差的安排,自然引起了弘皙的关注,十分的关注,弘皙觉得朝中的局势越发紧迫起来,阿玛胤礽的原太子党一系,是日渐单薄了。 弘皙已经十六了,因为康熙爷的看重,胤礽也早两年的时候就将儿子放置在嫡系一派的重要位置,弘皙这几年的表现,也确实没有让胤礽失望,更是由于儿子在康熙处的得宠,为着赚了不少好处。 自打废太子以来,弘皙的迅速成长也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的,更要在当初胤礽被圈禁、最颓废的时候,一力成为太子党势力的顶梁柱,虽有对胤礽忠心的老臣心腹从旁协助,却无法掩盖弘皙这个继承人的优秀。 “阿玛他,晚膳可用了些?”弘皙在胤礽的卧室门外轻声向个奴才问道,那日皇玛法昏迷以后,所有人被皇太后的懿旨拦住了,胤礽也不例外。弘皙眼睁睁瞧着阿玛这几日消瘦下来,却无从劝起。 伺候胤礽的中年太监赵坛无奈地对着弘皙摇头,“世子爷,主子还是一口没用整日关在屋里,奴才……奴才也不敢多劝,就怕惹得主子动怒,御医也说了,那容易伤身。”赵坛年纪与胤礽是差不多的,对着胤礽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忠心耿耿,而赵坛的师傅,老太监赵房更是当年跟过元皇后赫舍里氏的奴才,赵房是得过元后大恩的。 弘皙听了赵坛的话,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再去膳房拿一份清淡些的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他这是打算亲自劝一劝胤礽。弘皙和阿玛之间,其实倒还不如彼此与康熙爷之间的感情来的深厚,都是康熙爷颇为宠信一手教导的。 其实,自从胤礽被废储君位以后,弘皙和这位废太子阿玛,倒是比之先前,羁绊更牢固了些,共享福的时候,往往不够真切,一切来的太过容易,直等到共患难的时候,才发现父子间的命运早已系在一根绳子上。 赵坛很快就重新备了一份晚膳,弘皙率先敲门,对着里面的胤礽问安,得到胤礽一声轻“嗯”表示,这才推开房门,又示意奴才们将膳点摆进去,“阿玛,儿子刚回府,听说您也还没用晚膳,就自作主张想来您这儿蹭一顿好的,阿玛与儿子一起用些,可好?”挥手让赵坛等人全部退出去,屋里只剩下父子两人。 胤礽瘦了,即便刚被废黜圈禁的时候,他是狼狈,却也不曾这般消瘦于形,“你刚回来,可有听说明日是否早朝?”胤礽有几日没见着康熙爷了。曾经皇阿玛出巡或是御驾征战,留自己在京中监国,也是几月不见皇阿玛的,然而,如今这般见不到皇阿玛,只能寄希望于早朝的时候才能见着康熙爷,胤礽每一日都在煎熬。 弘皙记得,那日阿玛知晓,老七胤佑见过病中的康熙爷时,是一种怎样的绝望,而此时,弘皙更不知该如何告诉阿玛,今日康熙爷下旨对着其他皇叔家的几个儿子都做了一番安排,更是在御书房接见了前去谢恩的诚亲王世子弘晴、雍亲王世子弘晖、恒亲王长子弘昇、七贝勒长子弘曙,当然,此番被恢复郡王爵位的七贝勒胤佑,已经再一次成了英郡王,入主兵部。 胤礽由于心中郁结过深,虽然没有像康熙爷那般吐血伤神,但其实在御医的诊断中,理亲王这副身子,若是不再好好调养,若是不能够尽早调整好心绪,怕是要比已经年老的康熙爷还要糟糕。理亲王胤礽从昨日下午开始,就告病在府中了,也还不曾知晓今日康熙爷的那道旨意。 老七那个罪魁祸首,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恢复了郡王爵位?为什么皇阿玛可以原谅老七,就不能原谅我呢?本宫竟然比不上一个腿瘸的老七了吗? 按着阿玛此刻的身体状况,弘皙真的不敢告之实情,可弘皙更加明白,拖不了几日,那到时,阿玛一样会被这一系列的问题折腾苦了。 皇玛法究竟在想些什么?弘皙心中难免存了更多质疑与埋怨。 帝王宠爱得来太容易,即便再聪明的人,难免也还是来不及学会珍惜。胤礽父子便是如此。 弘皙不忍心,选择了再瞒着一晚上,希望阿玛能够睡个安稳觉,明日再谈。陪着阿玛多少用了点晚膳,又故作轻松地与胤礽解闷说笑了几句,弘皙才离开回他自己的院子,他发现,阿玛耳边的白发又多了几根。 只是弘皙不晓得的是,儿子离开后,胤礽独自坐在桌前,慢慢喝着壶中茶水,直到深夜,茶已冰凉,胤礽十分清醒,“赵坛。”他知道门外还有人候着。 果然,赵坛应声推门而入,“主子。”躬身行礼,“奴才伺候您歇息?”这房内烛火快要燃尽,主子若是再这么每夜每夜的折腾下去,赵坛心中焦急。 胤礽是格外的清醒,“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弘皙那孩子,有事瞒着我。”放纵自己消沉了两日,然而,瞧晚上儿子藏了心事的样子,胤礽只是明知不问,他需要静一静,好好理一理思绪。 赵坛是胤礽心腹,主子没心情打理,赵坛只好替主子收了各处探子的消息,当然,有些消息从宫里传来,根本不用刺探,谁都知道了,“主子,万岁爷恢复了七阿哥的郡王爵位,还有……”一一道来,赵坛时刻注意着主子的表情,深怕真得学着康熙爷气急攻心吐血昏迷。 “赵坛,你记不记得,弘皙曾经对我说过,他怀疑老四和老七……那个时候我是怎么也不信的,就老四那样子,怎么可能有如此深的心机,也不敢和本宫抢,更何况,怎么看老四和老七都没有半点关系。”胤礽悔恨当初识人不明,“哼,老四和老七,想要本宫的皇位,那也要看看够不够分量!” “阿玛,早安!”安安稳稳一觉天亮,弘晖感叹,果然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一早洗漱完毕,苏培盛就来请弘晖去前厅与四爷一起用早膳,因为康熙不早朝,弘晖就可以跟着四爷直接去刑部当差了。 “嗯。”食不言寝不语,四爷向来信奉沉默是金,只是,若是留心,苏培盛就能感觉到,自打昨晚弘晖阿哥回府后,四爷的心情貌似不错。苏培盛跟着胤禛多年,看着四爷此时的表情,嘴角没有弧度,却在苏培盛眼里,四爷是正带着笑意的。 安安静静用完早点,四爷这才细细打量起儿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瞧了个遍,儿子第一日当差,四爷自然是慎重对待的,不愿意有所疏忽,让外人将弘晖小瞧了去,毕竟,先前外界对弘晖的传闻总是不大好,“嗯,走吧。” 弘晖默,这是什么状况?直觉感到四爷的神情中有那么一丝紧张?是错觉吧! 弘晖和四爷一起坐的马车,一路上,胤禛对着儿子再三打量之后,弘晖终于憋不住了,“阿玛?您有话说?”您再这么盯着儿子,忒毛骨悚然了。 四爷咳了一声,然后神色严肃地说,“既然要在刑部当差,就把你的懒散性子收一收。”弘晖很聪明,这不假,但是胤禛总觉得,这孩子对许多事都提不起十足的兴致,往往显得过于懒散了。当然,这“懒散”的评语,出自四爷之口,也怪不得弘晖,毕竟四爷是严要求、高标准的阿玛。 呃……弘晖觉得一大早就被四爷给噎住了,“是。”敛神,正色,十分郑重地对着四爷点头,“儿子谨遵阿玛教诲。” 胤禛满意点点头,终于不再盯着弘晖瞧了,而是选择闭目养神,到了刑部,还有许多费神的差事,胤禛做事,从不有半点懈怠。 哪只,胤禛才刚刚闭眼,就听着马车内又响起弘晖的声音,“阿玛,您觉得刚才儿子装得怎么样?够不够严肃正经?儿子觉得,应该可以了吧!”弘晖是存心的,可不一瞬间,还是那个十足懒散的性子,还故意在语气中掺杂了几分无赖,简直岂有此理。 胤禛果然睁眼了,淡淡看了弘晖一眼,也不说话,又继续闭目,可就是这么一眼,让弘晖终于乖乖闭嘴正经了,不敢再闹腾。弘晖心里却是腹诽,四爷真没趣,这样的阿玛,见不着的时候吧,有点想念,真朝夕相处了吧,可真够闷的! 四爷认真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威压,总能让弘晖不自觉地顺服,弘晖偶尔在心中猜测,虽然觉得这种帝王气质未免有些传说,但弘晖有时常觉得,自家阿玛当得那个人上人的位子。 如果,四爷不这么喜好训人,如果,四爷不这么时不时不怒而威地瞪自己这么一两眼,如果,四爷……好吧,弘晖承认,是自己白日做梦了,如果真是这般那般的,那么四爷就不是四爷了。 去刑部的路,似乎有点漫长,马车中的沉默,总让弘晖觉得有些不适应,有些奇怪,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耐不住了?大概是和弘曙小子处得久了,难道沾染了混小子的燥脾气?与七爷策马去城外八旗营巡视的弘曙,鄙视之。 “阿玛,宫里那个莲贵人,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弘晖打起精神,找了个十分严肃的话题。 胤禛果然睁眼,也没再瞪着儿子,“你既然选中宜妃来处置,就没必要再操这心。”四爷还真是知道的,四爷话里的意思,便是弘晖瞎操心了。 “咳咳!”弘晖略有些尴尬,他承认这是没话找话,虽然有些忌惮那个木莲,但是弘晖更相信宜妃郭络罗氏的手段,何况,宜妃背后还有老九老八等人,“阿玛,其实,儿子是想说,这两日不见理亲王府有动静,怕是风雨前的宁静。”的确,老二和弘皙这父子俩,这两天太过平静了。 胤禛皱眉,“嗯,我知道。”其实四爷都没好意思说,怕打击了儿子。弘晖你这纯粹是废话,理亲王府什么动静,有眼睛的都能瞧见,何必这么拿出来当一回事儿的说道?今日是怎么了,弘晖这孩子尽说些有的没的?胤禛猜测,难道是因为第一天当差,紧张了? “阿玛,儿子得到消息,皇上给江南去密信了,想是两江那块儿,或有变故。”弘晖不死心,就瞧不得四爷一副悠哉淡定的样子,不惜直接把昨晚慕容那里传来的消息爆料给四爷。 自打康熙爷在御书房调养龙体,想要从御书房打听消息,是难上加难了。 “嗯,是送去给江宁织造的。”四爷是全能全知的。 “曹寅?”弘晖惊诧了,也顾不得和四爷玩闹了,就那“江宁织造”几字引起了兴致,“那个,深得皇上宠信的曹寅?是江宁府的曹寅?”呃……四爷是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的?弘晖挫败了,好奇于“曹寅”此人之余,弘晖瞧着四爷,感叹雍正帝的手段强悍。 “你知道些什么?是童西元那边传来的?”四爷皱眉,先前虽然收缴了弘晖的泰和居,也让林师将童柏华控制起来,却并未真正十分重视江南的童家,然而,瞧弘晖对江宁曹寅的反应,四爷不得不重新审视江南童西元的影响,“不是让你专心功课吗?士农工商,这个你都该懂的?可,你心思总在旁门左道上,还能长进?” 四爷这话,是说得重了,然而,看到弘晖对曹寅的敏锐,四爷心中也沉了沉,江宁织造曹寅能算得上是康熙爷的逆鳞,虽然胤禛很不想承认,但是康熙爷对曹寅之母孙氏,几乎有着不比对皇太后更少的敬重,而曹寅也确实对康熙忠心耿耿,这些年,明为江宁织造,实则在两江地界,帮着康熙爷充当耳目,深得帝心。 弘晖,若是鲁莽将主意打到曹寅头上,怕是要吃亏。哪怕是胤禛自己,先前拿着曹寅跟康熙爷说事儿,那也是冒了险的,可四爷不愿儿子跟着参合。 可是,弘晖毕竟不是四爷肚子里那弯曲曲的小虫子,猜不到四爷十七八弯的心思,更不能看透四爷对他这个嫡长子的纯粹爱护,“儿子既然答应将江南童家交给阿玛您管着,儿子言出必行。”弘晖这话相当地铿锵有力,也是今日第一回,十成十的认真起严肃起来,“阿玛就这么不信儿子?”他以为刚才胤禛那些话,是在责备、是在猜忌、是在质疑。早有那“轻商”的顽固思想,让弘晖打心底里不爽。 马车停下,弘晖也不等四爷如何反应,就急急冲出马车跳了下来,脸上一副冰冷的神色,将四爷的面瘫脸学了个成,瞧得刑部往来的众人一致感叹,不愧是四爷的儿子! 胤禛被弘晖的话说得一愣,自然明白是儿子误解了,然而,按着四爷的性子,心里已经对这弘晖做出了“判刑”,今晚上回府,非得狠狠教训这小子一顿,让他好好长长记性,小小年纪,这么鲁莽妄为,完全沉不住气,还了得?居然敢给脸色看?反了! 这是刑部灾难的一天。 新来当差的雍王世子弘晖阿哥,虎父无犬子,冷着张冰块脸,然而,看问题、评案卷,说出来的话,完全不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阿哥,分明就是相当的犀利独到。然而,这位小爷如果能够缓一缓难看的脸色,就会更好了! 四爷脸色有些黑,刑部当差的都战战兢兢,深怕做错什么惹得四爷怒了。有几个聪明人,似乎看明白了几分,猜是四爷这怒气缘于弘晖阿哥,于是,几人不免对着弘晖露了几分不屑怠慢的表情,接着,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敢给弘晖脸色看的几个愚蠢的聪明人,全部被四爷寻了由头给狠狠训了……很多时候,聪明人也要糊涂些才好啊! 32、四爷喂顿悟过了头 弘晖第一天到刑部,一番表现其实令四爷很满意,然而,胤禛心里还记挂着一早弘晖提起“曹寅”的事儿,又想着这小子越发没规矩了,居然敢这么顶撞自己,胤禛稍稍有些憋火,已经盘算好了,等晚上回府要将儿子叫进书房训一训。 其实四爷怕是当局者迷,明明十分喜爱弘晖,明明已经为了这个儿子一再破例,甚至为了弘晖不惜在康熙爷面前“鲁莽”出招,虽然险胜,但此等行为,看在幕僚邬先生眼里,着实为着四爷焦虑一把,四爷心绪处事近来越发怪异,即便嫡长子弘晖阿哥确实聪颖出色,但邬思道始终并不认可,觉得,此般四爷为此乱了谋计,是败笔。 胤禛当然不是真的如邬思道所想的“为了嫡长子多番莽撞,失了往日隐忍蛰伏的心”,至少胤禛为了弘晖还没到这么“荒唐”行事的地步,然而,不可否认,胤禛确实因为弘晖,影响了整个夺嫡布局……而四爷至今仍是将此固执地认为,是局势所需,绝非邬思道所想,四爷更不会承认,自己已经变得很有一点感情用事了。 大概是性格所致,胤禛越发将弘晖看得重,就越有那么点掩耳盗铃的“下下策”招数对着儿子使出来,关心儿子的时候,总不是一句“晖儿,你要小心谨慎些,照顾保护好自己”的直白话,四爷的惯用招数,就是将一切情绪,要么掩藏在面瘫表情之下,要么夹带在或凌厉、或絮叨的训斥教导之中。 “弘晖呢?”到了打道回府的时候,胤禛却久不见儿子前来,只认为弘晖还在刑部哪处,随口问了一旁守卫在门口的侍卫林泽,“去叫他过来,回府。” 林泽跟着四爷主子也有些年头了,几乎是从四爷打宫里分府出来就一直跟着了,和父亲林师一明一暗地护着主子,“爷,刚才方侍郎在的时候,大阿哥来过,见您正在忙,就吩咐属下转告,说是前阵子在宫里,许久没见过佟师傅了,所以就先走一步去佟府。” 胤禛听了,没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然而,林泽隐约觉得主子有些生气,而主子没说,林泽当然装作不知道,护着主子回雍王府。林泽再次响起父亲的话,越发觉得是那么回事,其实,四爷刚才那句“去叫他过来,回府”,应该是“让晖儿过来,一起回家”!林泽低头,不敢把心思显露,四爷可容不得他人揣测。 马车之中,胤禛原以为打定了主意要狠狠训一训这没规矩的小子,然而,渐渐平复心绪,胤禛只觉得很难找到一个令自己信服的理由,既然如此,凭着儿子一贯的聪明劲儿,四爷有些微微挫败,隐隐又有些恍然悟了,在自己看来,晖儿一直是个好的,从前哪怕对着儿子训话,怕也总是不痛不痒,根本就像是走走过场。 四爷,终于明白了? 四爷明白了,果然是自己懈怠了,若不是一直太过纵着弘晖,这几年也不会让这小子越发没规矩了,那些训话也总是温和劝诫的多,当真称得上教训的,四爷努力回忆了下,就是唯一一次让弘晖“罚跪”了。 当然,四爷不知道,当初弘晖只是把门一关,呆在屋子里喝喝茶、发发呆,最多也就是学着阿玛练练字、练练心性,至于“罚跪”一事,弘晖是没那么自发自觉的。 四爷这回觉得自己顿悟了,咱满人的规矩,抱孙不抱子,当真十分有道理,就连汉人常形容的,严父慈母,也是很有道理的,甚至,四爷脑海里闪过福晋芸秀对儿子那副十足慈母的样子,觉得过分了,俗话还有,慈母多败儿…… 胤禛深以为然,弘晖多么有潜质的孩子,怎么能让一个后宅妇道人家败了呢?绝对不可以,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太过纵容弘晖了,就连芸秀那里,就让她多花些心思照顾小儿子好了,至于弘晖,果然还是需要自己这个阿玛扮好严父的角色,不打不成材。 于是,四爷,自圆其说了。然而,他却选择性忽略了,既然慈母多败儿,为什么还是将小儿子交代给福晋芸秀呢?还不如直接将小儿子抱到身边,由严父阿玛自小教导。 弘晖当然对四爷这一番意图盘算毫无所知,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在四爷的“魔爪”下该如何幸存?此时,他正在佟府和法海两人师徒斗法,正欢。 其实,刚见法海的时候,弘晖开门见山,直接拉着师傅叽里咕噜将宫中形势、以及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和自己的一些猜测判断一股脑倾倒了出来,法海倒也听得认真,时不时做一些解说评断、给出一些建议。他一向不把弘晖当做个小孩子,虽然这位雍王世子也才是个小少年,然而弘晖是他悉心教导了几年的学生,徒弟是个什么水平,做师傅的当然心里有数。 只是,两人说着说着,也不明白,怎么转的话题?就成现在这样了。 “师傅,你先帮我分析分析,不过是对那个江宁织造好奇了一句,我家四爷怎么就黑着一副表情,恨不得把我揪起来狠狠教训一顿?一整天了,我都想明白。”弘晖觉得面对四爷的时候,脑子完全不够用,反正与眼前的法海大师早就露了真性情,弘晖将商人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要人尽其用啊,难得小爷对你法海掏心掏费什么话都说了,你就大方地给我出出主意吧。 其实,弘晖不得不承认,凭着法海的脑子,再加上这位大师怎么也是和四爷差不多年纪、都是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几十年,他们的思维总有些相似之处,有些自己这个“半道上的便宜儿子”看不透的地方,往往能被法海一语中的。 法海头疼,有这么个身份尊贵、却又聪慧、甚至狡猾的学生,不按常理出牌,不知是幸还是不行?不过,法海庆幸,眼前这小魔头是四爷家的,自家青榕显然要好多了,除了,“我让你劝着青榕,可还不见什么成效?”法海并没有回答弘晖的问题。 青榕小子,别以为他这做阿玛的不知道,虽然儿子收敛了许多,但还是时不时透着跑去见那个什么白小仙,见了也就见了,可偏偏还被勾了魂,给儿子置的几个通房,愣是一个没动,法海觉得自己这个阿玛做得够到位了,没出息的儿子难道真想要他法海绝后?不孝子!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而再激烈、或是阴谋的手段,法海不是不会,而是不愿意对着儿子使出来,儿子再如何,在法海眼中,始终是自己的儿子,身为阿玛,法海其实做得很好。 当真是个好好阿玛啊!弘晖不禁感慨,瞧瞧人家法海大师的手段,曲线救国啊,为了儿子,是打算把自己这个徒弟给彻底卖了,“师傅,老师,大师,您好歹也是皇子皇孙的授业恩师,您能不能成熟一点,威胁我这个可怜的小徒弟,您不觉得有损您高达的形象吗?”与四爷相比,弘晖其实在法海跟前更能放得开,因为,不用患得患失,反而轻松肆意。 果然,“大师”两字轻易就让法海变脸色了,每每这小子一出口,法海也难免觉得,面对儿子和白小仙之间的那些事儿,自己还真有冲动学着许仙白娘子故事中的和尚法海,果断斩了儿子那根情丝,苦笑,“法海”与“大师”,听着还真应景啊! “四爷为什么对曹寅如此忌讳,你年纪小,当然不了解当年的事情。”法海叹气一声,暂时放下儿子,回到弘晖的话题上来,瞧弘晖一时提起精神认真听的模样,法海眼底闪过点点光亮,只是弘晖没发现,“哎,众所周知,曹寅是康熙爷的心腹,你也知道的,四爷看似表面不在意,但心底总是盼着万岁爷能够像是宠信理亲王那般待见几分的。” 弘晖郑重点点头,法海说的,是事实,但是弘晖更感兴趣的是,四爷的不堪往事? 法海继续,“早些年的时候,四爷还在礼部,就曾经在康熙爷面前参过曹寅一本,可惜,那时候,别说万岁爷能信任四爷像是对待理亲王那般,就是在万岁爷心里,与曹寅一个心腹相比,四爷还是没比得过,你说,按着四爷的心性,原本就是因为性子忠直而参那宠臣曹寅,到头来却被康熙爷斥责了一番,你说,今日说起曹寅,四爷能不变脸色?”半真半假的不堪往事,也亏得法海才能编得像是这么回事。 事件是确实存在的,只是法海擅自帮着四爷定了心绪波动的剧情。 其实,法海知道,近来刑部的案子里,扬州知府贪污案,据可靠消息,牵扯到了江宁织造府,曹寅是脱不了干系的,怕是四爷是不愿弘晖牵扯到曹寅的案子,才会因为弘晖对曹寅好奇而动怒的。康熙爷态度未明,四爷如此谨慎,是最明智的,而现阶段,弘晖确实没必要过多参与朝中争斗,反而,法海认为,四爷是想要让弘晖这个嫡长子专心办差,打下好基础。四爷可谓是,用心良苦。 这个猜测,不离十,可惜,法海摆在心里没打算和弘晖明说。 “原来是这样。”听了法海的故事,弘晖点点头,深信的模样,至于,究竟信了几分,也就弘晖自己知道了。 当然,就是因为法海知道这徒弟不会全信,他才敢这么胡编一通,至少,最关键的意思,已经涵盖着说了,就要靠弘晖自己领悟。 “青榕的事呢?”法海赶紧又把话题扯回来。 “我这不是也好几个月没见青榕了吗?”弘晖嘀咕,他前些日子被变相圈禁在毓庆宫,也不见眼前这位师傅着急,哼哼,果然,天大地大你法海儿子最重要,“行了行了,您就放宽心吧,青榕的事,我一定不会给你有机会真的过一把……大师瘾的……”才说完,就溜出门了。 法海表情一抽,很快恢复了,虽然心急,但他还是能够等的,儿子的事,法海始终觉得由弘晖出面是最适合的,所以,为了儿子,与弘晖这小狐狸反复周璇,也就有这耐性了。 接着,法海脑中闪现,弘晖和四爷间父子别扭的模样,法海笑了,终于觉得平衡了。 法海有着抱负和理想,但他从不是个冲动鲁莽的,既然做了弘晖的师傅,就是因为相信四爷将来能够有七分夺位成功的把握,更是因为相信弘晖在四爷心里的位置,所以,法海是坚信,四爷相当宠信弘晖这个嫡长子,毫不亚于康熙爷对废太子的宠信,当然,四爷不是康熙爷,弘晖更不是废太子,法海倒是有些好奇,将来弘晖和四爷的路会走得如何? 总是能好过康熙爷和废太子的。 33、父子对招鸡同鸭讲 弘晖自打佟府出来,再一次深深感叹,老姜,够辣的,这法海是半点都不愿意吃亏,幸好青榕倒是个实诚的家伙。才一进马车,就见着慕容丰极已经等候着了,“慕容,让你打听的事,有眉目?”早在刑部的时候,弘晖就通知了让慕容去查一查曾经四爷和曹寅间的过往。 这几年,除了在幕后指挥童西元父子在江南铺开商道大局,其实弘晖最用心的,还是依靠着慕容的能力,布下了一张更大的消息网络,因为秉持着谨而慎之的原则,虽然发展速度并不算是迅速,但也是稳扎稳打,已有了一定规模,而慕容丰极,就是这张暗网的最高顶点,至于这个被命名为“七彩”的消息组织中,知道弘晖是大老板身份的,数不出一只手。 “康熙三十四年,四爷曾经参了回京述职的曹寅一本,当时四爷初到礼部当差,而曹寅在京中的府邸,被人告发有违礼制,四爷查证之后,便向皇上递了折子,此事后来不了了之。”慕容说的倒是与法海讲的那些也符合,“不过,曾有传言,说是皇上为此反而将四爷斥责了一顿,说是四爷捕风捉影,有违皇子风范。这件事,也曾闹得沸沸扬扬,皇上一句,‘子清,忠孝之臣’,足够表示对曹寅的宠信了。”慕容也不得不感叹,那位曹大人好手段、好福气,能得万岁爷如此护佑。 子清,忠孝之臣?哼,弘晖冷笑,康熙爷是什么意思,难道四爷就不是忠孝之子吗? 慕容并不是第一次瞧见弘晖这副十分阴厉的表情,倒也不奇怪,“主子,那之后,并未再有四爷与曹寅的瓜葛传出。只是,上次皇上吐血昏迷那日,属下刚得到的消息,貌似是四爷又给皇上递了一道折子,却不能确定,四爷是否提起了江宁织造?” “怎么回事?”弘晖心说,还真是无风不起浪?“之前你提过,皇上给江南那里去了密信,还未能探知详情,是送去给曹寅的?”联想起四爷的话,弘晖觉得有点头绪了。 慕容点点头,“这个……确切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不过,属下得知,最近刑部关于扬州知府的案子,牵扯到了江宁织造府。而这消息,像是四爷故意压了下来,目前知道的人并不多。”慕容知道,对于这些消息的敏锐性,自己还是不如眼前的小少年。 “嗯,这样的话……就对了,这就能解释的通了……”弘晖不再问了,将慕容的消息,和四爷的反应与法海的话,串起来,大概是能明白了,唯一疑惑的是,弘晖不太懂,四爷为何对自己好奇曹寅,有那么大的反应?以前四爷和邬思道等人商量正事的时候,自己也是一道旁听的,怎么就单是这一次,四爷并不想让自己参与? 许久沉默之后,弘晖又抬头对着眼前的慕容丰极打量,虽然此人来自江湖武林,于政治、于朝中尔虞我诈毕竟嫩了点,但是不可否认慕容的能力,不舍得,真真舍不得啊!弘晖连连摇头,闹得慕容疑惑得很,这位小主子这是怎么了?难道刚才那些消息串起来,竟是情况不容乐观?慕容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性子,却又不是多话的人。 快到雍王府了,弘晖还在纠结,他心里是有一点明白的,大概是四爷替自己这个嫡长子安排好了将来的路,而眼下,四爷瞧不得自己过多参与各路争斗,按着四爷时常教导的那些,弘晖懂的,四爷是在训练自己办理差事、官场处事等能力,是以一个亲王世子的标准来要求,更隐隐的,四爷对自己的期盼该是更大的……弘晖,深感压力啊! “慕容,近日,没什么特急的事,你不用来见我了。”弘晖终于在入府前一刻决定了,神色是坚定的,顾不上慕容的讶异,“我相信你,也相信你一定能够处理好,七彩如今还在打基础的时段,我还是那句话,即便时局逼人,我们还是要步步为营,慢一点、稳一点。” “是,主子。”慕容有点不懂,向来亲力亲为谋划的主子,也该知道现在还是七彩发展的关键时刻,却竟然完全放手让自己做主,然而,既然主子这么说,慕容是不会反驳的。 “七彩,是你我一手带出来的,相信,你应该能感受到这样一个庞大的信息组织,将来真正发挥作用时的威力。”对属下一定的安抚是必要的,即便弘晖并不怀疑慕容的忠心,“我之前允诺你的,依然有效,你也看出来了,虽然俗话说是士农工商,但我就是喜好商道,在商言商,我要你的忠心和能力,我也定助你查出灭门真凶,助你复仇。”慕容家的灭门案,是慕容丰极的心头刺,当然,弘晖手里还抓着慕容唯一的外甥杨安。 “是。”慕容低低应声,却显然是被弘晖的话激起了心中的仇恨,简单的一个“是”,慕容说得带了几分神圣,他出身武林草莽,但他饱读诗书,慕容丰极,是重信之人。 “以后再多留心几分,不必要的时候,千万别和四爷身边的暗卫交手,那个被四爷称作林师的人,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弘晖没理睬慕容的几分诧异,在下车的一瞬间,话语飘进慕容的耳里,“没了童家,没了童西元或是童柏华,我可以再找另一家。可是,慕容,七彩只能是我的。” 慕容留在车中,眼神中有几分不可思议,他分明能感觉到这位小主子对四爷的重情,就像当初将童家交出来,十分的干脆,慕容以为,哪怕是皇家府第,终究还是有寻常情义的,这些年,慕容看多了权贵之家的父子兄弟反目成仇、尔虞我诈,以为,主子和四爷之间,当真有一份最最难得的父子情,谁料?慕容觉得自己离那些个,亲友间坦诚相待的纯粹日子,越发遥远了。 弘晖隐约听见了一声叹息,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马车中慕容的,然而,心中纷乱渐起,原以为可以抛开一切的,就像是前世记忆中的父母,她可以完全依靠和信任,然而,经历了这么多,又阴差阳错来到这个时代,有了将来的雍正帝做老子,原来,同样的严父慈母,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七彩,是自己在这个时空最后的倚仗。弘晖抬头望着雍亲王府的字样,情绪莫名的低沉,四爷,四爷,四爷……心里一遍遍的默念着,到底要如何是好? 胤禛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赶紧示意嬷嬷将小阿哥抱去歇息,还不放心,想要去让苏培盛去请御医来给小儿子看看,是否会染上风寒之类的,一旁芸秀倒是反而镇定多了,“爷,小阿哥身子骨好着呢,昨儿个府上秦大夫才刚看过,您就放心吧!”芸秀明白的,四爷受不得儿子病了,就像当年弘晖病重,四爷脸上也不曾能掩饰住心焦。 弘晖来到额娘芸秀的院子请安,瞧见的正是这一家三口欢乐的模样,只觉得有些羡慕,一时间更有些晃神,他相信,将来小四长大了,他们才是真正的父严母慈儿孝顺。 “晖儿!”芸秀似有感知地回头,真瞧见了大儿子,却发现弘晖神色有些恍惚,眼神定定看着某处,神游天外了。 顺子赶紧在一旁伸手拉了拉主子的袖子,弘晖这才回神,赶紧收起脸上的神色,然而,即便如此,屋里四爷还是没有忽略,刚才弘晖一脸是羡慕之情,胤禛皱眉了,他总觉得弘晖这神情十分的不讨喜,可是,胤禛也不明白,为何要皱眉?按理说,刚才弘晖的羡慕,是纯粹至极的情绪,丝毫不夹杂其他的情绪,胤禛无法从儿子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嫉妒或是其他,这样的儿子,就是四爷心里的好儿子。 接着,弘晖对着四爷笑了,胤禛觉得,儿子此时的笑容,和刚才那种羡慕是同样的纯粹,十分十分的干净,“阿玛,额娘,儿子回来了。”弘晖若无其事地打招呼,自己家里,更多的时候他并不拘于礼节规矩,然后又扭头去抱嬷嬷怀里的小弟弟,小家伙软软的、嫩嫩的、白白的,可爱极了。 小家伙对着弘晖挥舞小手,不经意一巴掌拍打在哥哥脸上,居然还咧嘴笑了,“啪”的一声,并不是十分响亮,然而却让一旁的嬷嬷瞧得有些心惊,而四爷眉头皱得更紧了,芸秀更直接,不赞同地过来从弘晖手里赶紧抱过小儿子,其实,她这是在责备不懂事的小儿,只是弘晖有些心不在焉,没察觉额娘的用意。 弘晖怀里一空,忍不住觉得心里也跟着空空的,感觉挺难受,却低了低头,不敢去看芸秀,弘晖曾经有过可爱调皮又懂事的弟弟妹妹,两个孩子也都是她那时候一手拉扯大的,倾注了所有的情感,然而,刚才怀里那个,才是真正的雍正嫡子,而自己呢?不过是个穿越而来的冒牌货,弘晖第一次觉得,如果当初能够重生成为婴儿,还是做四爷的儿子,情况能不能好一些? 儿子胡思乱想着,显然是陷入了某种情绪难以自拔,一旁芸秀抱着小儿子絮絮叨叨、瞪着眼教育着“不能对哥哥不敬、要对哥哥好”之类的,至于四爷,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弘晖,今日这孩子有些不对劲。这时候,四爷显然没了一早要狠训儿子的心思了。 “晖儿,你怎么了?”芸秀终于停下唠叨,她也发现,对这个还不知事儿的小儿子,说再多也没用,得好好想想接下来如何在小儿子成长的过程中,灌输敬重敬爱哥哥的思想,然而,这一眼看向大儿子弘晖,芸秀急了,她本是个心思细腻的,“晖儿?” 弘晖这才抬头,已经调整好情绪了,对着额娘笑了笑,“额娘,没事,弟弟还小,闹一些才好。”笑得无懈可击,然后,还伸手对着芸秀怀里的弟弟抚了抚那小脑袋。 芸秀摆明了不信弘晖的话,索性将小儿子递给一旁的嬷嬷,吩咐嬷嬷带小阿哥先下去,而弘晖今日特别敏感,瞧着小家伙被抱走,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晖儿,我不管别人是不是在你耳边说了些什么,额娘希望你能够相信,你永远都是额娘最最疼爱的儿子,谁也比不上。”芸秀当然已经察觉了弘晖的情绪,与这个儿子相处越久,她就越发感觉弘晖的好,眼下更是顾不上一旁的四爷,直接对着儿子表明心意,“晖儿……” 芸秀不知还能怎么说,才可以安慰儿子,她索性伸手将弘晖抱入怀里,轻轻拍着,她反省着,是不是刚才晖儿瞧见自己与四爷都逗着小儿子,晖儿心里觉得阿玛额娘没以前那么宠爱他了?这个傻孩子! 芸秀猜得有五分对了,而她的几句直白话,的确让弘晖一愣之后,颇为感动,同样伸手轻拍了拍额娘的背,“额娘,您多想了,儿子知道的,儿子懂的,您和阿玛放心好了,将来,儿子和弟弟之间,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您相信儿子。”如果小四要那个皇位,那么,他不会去争。 胤禛渐渐松开眉头,无声叹了口气,他只觉得这母子俩不该这么堂而皇之在他面前展现母子情深,然而,他再一次纵容了,明明一早才刚下定决心,要好好改一改策略狠狠教训一下弘晖,然而,此时此刻,四爷犹豫了。 邬思道有句话说对了,四爷变得感情用事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对于夺嫡而言。 一家人晚膳过后,弘晖照例跟着四爷去书房,由四爷亲自现身说法,每每这种时候,弘晖无比感慨,虽然拜了佟法海为师,可真论起来,四爷教授的东西不比法海的少,甚至,四爷才是真正彻底的毫不藏私,都不像那位法海大师,总喜欢说一半留一半。 “晖儿,你不喜欢我给你做的安排?”一个时辰之后,四爷冷不丁把这问话砸向弘晖。胤禛何等心思、何等眼神?弘晖的不甘愿,自然没能逃过四爷的法眼。 呃……弘晖仔细打量四爷,明明一早上还气势汹汹,一整天都是一副只等着晚上回府狠狠收拾你小子的架势,怎么现在?回府直到现在,四爷都是温和的,刚才叫自己“晖儿”?弘晖肯定自己没有听错,那么,只能说明,四爷气消了。 不是还没把七彩跟四爷交代?怎么就气消了?弘晖疑惑了。 “哎!”四爷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你心思都写脸上了,还不说实话吗?”其实,胤禛根本没从儿子脸上神情中看出什么道道,四爷也正在纳闷呢,今日弘晖到底遇上什么了才如此情绪波动?当然,四爷的疑惑,是不会在脸上显现的,话出口,明明是诓弘晖的,却说得像是早有预料、板上钉钉一般笃定。 “我……我……我……”弘晖几次想要开口,都被自己噎住了,许久,四爷倒也不着急,淡定地瞧着弘晖,等着,弘晖最受不得四爷这种看透一切的眼神,老实交代,“除了童家,我手上就留一个七彩了,专门刺探各路消息的,皇上送密信去江南的消息,就是通过七彩渠道得知的。” 完了!明明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打死也不交代的,可弘晖无奈,就这么禁不住四爷这么淡淡瞧着,一股脑坦白从宽……难道是四爷在刑部修炼成神了?弘晖鄙视自己,这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他低头,不敢去看四爷。 “我是问,你不喜欢我替你做得安排?”四爷很执着,他十分想要听儿子亲口说一句,而对于刚才弘晖交代的,胤禛嘴角向上翘了个弧度,然而弘晖低着头看不见四爷的笑。 啊?我都交代了你还不满意?太贪心了吧?弘晖腹诽,对着四爷的贪心,十分鄙视。 “我……”索性一闭眼,彻底交代吧,弘晖很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终于抬头正眼去看四爷,“要不,要不还让林师接手七彩吧,我……我都听阿玛的安排。”弘晖心里大呼,四爷是强盗啊,特嚣张的强盗头子啊!一脸纠结不舍得,您抢了童家还不满足,还要抢我的七彩,专对儿子下手啊,弘晖完全忘记了,这明明都是他自主自愿交代的。 胤禛嘴角的弧度,终于抽了,四爷很想对着儿子吼一句,爷就真的这么像强盗吗?我就问你一句,喜不喜欢给你做的安排,你这么一副心疼不舍的模样,干什么呢?这孩子傻起来,没边儿了都。 “晖儿,我知道了。”四爷死心了,想要听儿子一句大实话,说容易,瞧,多实诚的孩子,自觉自发把底都交代了,然而,四爷更郁闷,想听你小子一句大实话,又十分难,就问你“喜不喜欢”,非得藏着掖着就是不正面回答,哎! 弘晖回神,这才认真去瞧四爷,貌似,出什么意外了? “童家是商,你毕竟是我儿子,以后若有什么盘算,还是通过林师……算了,你还是自己拿主意吧,之前你能捂得那么紧,还有你自己经营的什么七彩,我就信你一回,能够把事情都处理妥当。”四爷不顾弘晖惊诧,自顾说着,“不过,机会就一次,如果做不好,你以后就只能乖乖听我的安排,听懂了?” 弘晖机械地点点头,然后又顿住了,摇了摇,再点点头,“这个……那个……阿玛……”弘晖很想说,阿玛您脑子没坏掉吧?还是四爷您也被人穿越了? 弘晖,已经彻底对四爷服软,下意识,交代了一切的时候,谁料? 四爷,破天荒,退让了一步。 “阿玛!”弘晖终于听明白了,然后直接对着四爷撒娇,“您真是善解人意,您对儿子好得没话说,您……” 四爷立马撤去脸上的柔意,“站直了,好好说话!记着,以后每晚还是来书房一个时辰,我讲的,你不懂就问,若要等哪天我抽查起来,你还不懂,就不是训你几句这么简单就能通过的,知道吗?” “嗯。”弘晖点头,笑。 四爷觉得那个熟悉的儿子,终于又回来了,“还有,刑部差事,你认认真真办,有半点差池,我不会保你的,嗯?”哎,忍不住再三叮嘱,四爷觉得自己老了,怎么脾气变得这模样了?朝令夕改,真真使不得啊!可就是对着这儿子狠不起心来…… “嗯。”弘晖点头,继续笑,刚四爷是说,刑部的差事好好办,真出了差错,阿玛替你兜着!这下,不仅童家父子赚回来了,还竟然见到四爷退让了?真是惊奇! 明明迫于四爷威压才不得不将老底全部交代,弘晖却得意了,还美其名曰,“置之死地而后生”,上上策。 34、雍王世子夸不得喂 从四爷书房离开,晚风吹过,弘晖觉得背后冒出一阵寒凉,坦白从宽,几个字在脑海中金光闪闪,似乎又被自己的这种自嘲给囧到了,然而,面对四爷时的那种深深无力的感觉,弘晖总是有些挫败的。 不是感觉不到四爷对自己的宠信,然而,弘晖不得不盘算着,这种父子间的羁绊,究竟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像是康熙对待胤礽,哪怕是从康熙是十三年胤礽出生算起,现如今康熙四十八年还没有结束,三十五年吗?那么四爷呢?自己呢?弘晖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没有太多信心,无论是对四爷、还是对自己。 该庆幸,当前,是安好无事的。 弘晖当然希望与四爷一直都是现在这般父慈子孝的样子,所以,他暗下决心,会努力做好胤禛的儿子,如果说,老二胤礽是用三十多年的时间将康熙爷的宠信挥霍完了,再加上众皇子推波助澜闹一闹,胤礽落到如今地步,那么,弘晖有觉悟,他会用心经营不惜二十年、三十年、或是更久的时间,也许这在帝王家很难,但是,如果是面对四爷,他愿意尝试,或许真能早就一段清宫父子间的佳话。 至于,将来会不会遇上兄弟争权的场面,弘晖倒是并不担心这个,弘时又或是其他异母兄弟,弘晖自信斗得过,而至于小四这个嫡亲的弟弟,如果将来小四真有能力让四爷满意,弘晖对权利有不假,但是,对于权利的这种,弘晖只是简单地想要保全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 帝王位,从来不是目的,或许是一种手段,然而,谈这些,目前,还言之尚早。 弘晖看得到,这些年,四爷的改变,阿玛不是历史中被评说成为薄情寡恩的雍正帝,而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甚至或许还有泪、会心酸心痛的人,最主要的是,弘晖能感受到,来自四爷的好,越来越好。 如果说,四爷是帝王心性多疑的,那么,他将儿子的一切掌控在手中,如今又能适当地放纵弘晖独立建立背后的势力,那么,这样的四爷,也是在尝试着相信儿子。 那么,对于前世曾经遭受诸多背叛、本就商人重利心性的弘晖,心底的疑虑或许不比四爷少了半点,瞧着阿玛稍有别扭地学着放手和信任,弘晖想着,或许自己还能够再尝试一次,毕竟如今四爷是自己的父亲,去相信这样一个男人,需要勇气,也需要实力。 弘晖或许还没有清晰的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成为一个和四爷比肩的人,更甚至,想要成为能够为四爷遮风挡雨的人。这的确需要勇气,和实力。毕竟,这些年来,弘晖一直都是仰视着四爷的。 第二日,依旧是与四爷一同用完早膳,坐了马车去刑部。 “阿玛,儿子昨夜想了想,童家的事,儿子能出主意,但就像阿玛你说的,作为雍王世子,为商的事,儿子根本不便出面,所以,能不能还是请林师得空的时候,帮儿子多看着点?”童家,是自己商道战略的起步,既然如今四爷归还了,弘晖自然不会再将童西元和童柏华父子作为筹码输了出去。 童家,作为自己的商道嫡系一支,弘晖做出如此安排,一方面,是向四爷表示心意,另一方面,自然是想借四爷的力。父子俩,不用分得那么清楚嘛!弘晖觉得首先还真得把自己和四爷牢牢拴在一根绳上。 下意识想着依靠四爷的弘晖,真正想成长到强大得能够护着四爷,真是路漫漫啊! “嗯?”胤禛似是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有些意外地看向弘晖,仔细瞧着儿子的表情,像是在辨别弘晖这话究竟有几分真意、又或是只是父子间的客气话?虽然,四爷变得感情用事了一点,但这并不表示,面对儿子弘晖的时候,四爷已经彻底放弃原则了。纵容,是因为在四爷的掌控范围内,而猜忌,是因为宫里出来的人,习惯了只信任自己。 弘晖昨晚纠结了一夜,倒也还是有些成效的,面对四爷的时候,更能放得开了,没有逃避四爷探究的目光,弘晖直直撞了上去,他知道此刻自己的眼神很纯粹,因为这样的决定,确实纯属向四爷示好,也确实是大实话,儿子想要阿玛帮着点。 “嗯,我会和林师说的。”胤禛终于点头,儿子这么请求,原本就是胤禛最初的打算,只是昨晚怕这么安排,儿子心中仍有芥蒂,那时胤禛这话才说到一半便作罢了,此时儿子这么识相,胤禛哪有不同意的理。 四爷眼中,一夜间,儿子似乎又成长了不少。 “呵呵,就知道阿玛最好了!”弘晖笑呵呵的,马车里容纳两个人是绰绰有余的,弘晖索性移动着到了四爷背后,十分自然地抬手替四爷捏捏肩、捶捶背。 四爷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他还是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接触,然而,如果对象是儿子弘晖的话,四爷渐渐放松了,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刚还欣慰儿子长大了不少,眼下瞧着儿子一副狗腿般讨好的模样,四爷无语,这小子压根夸不得,哪怕是爷在心底夸他一夸也要不得,顺杆爬得忒快了! “晖儿,你也不小了,该有的分寸,别大意了。”四爷闭眼享受儿子的服务,却又开口训了一句,语气倒是温和的,只是这话,当真是三句不离规矩的。 弘晖在四爷背后翻翻白眼,“是,儿子可不就在阿玛您面前这般吗?我是您儿子,我也就您一个阿玛,当然也只是对您这么……咳咳,儿子对阿玛,亲近些,可不能称作没规矩!您要是再见着儿子对其他哪个也这么没规没距的,儿子认罚,可不是从来没有的吗?” 弘晖觉得,开口闭口的规矩礼教,绝对是四爷的强迫症,瞧,这不一脸享受的表情吗?明明很喜欢我亲近的,却非得口是心非一番,别扭! 当然,弘晖所谓的“四爷一脸享受的表情”,其实四爷也就只是比平时稍稍温和了几分,四爷可是出了名的能自制隐忍,早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了。 四爷听了儿子话,下意识就要开口反驳,其他人?我怎么看着,你和你额娘芸秀更亲近,你和小四那个还不知事儿的小东西也亲近,再说外人,别以为爷不知道,老七家的弘曙、还有法海青榕父子俩等等,你就不亲近了?满口胡言,还敢诓骗爷!当然,四爷这一股脑的话在嘴边溜了一圈,然后又被吞回肚子里了,这话,压根不像是四爷能说出口的话。 弘晖见四爷不再说话,心里还小小地得意了一回,看吧,四爷都被咱驳得无言以对了,弘晖压根忘记了,四爷从来都沉默是金,训人的时候除外,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四爷唠叨着训教的。 再入刑部的时候,只见四爷和世子爷之间气氛融洽,弘晖阿哥对着四爷说几句,四爷偶尔点头表示回应,一整天,刑部众人终于觉悟了,以后只要弘晖阿哥能把四爷哄得高兴了,就不怕这位铁面四爷寒气压了。 昨日四爷让弘晖在刑部兜了一圈,让儿子熟悉熟悉,胤禛是这样想的,自己在刑部主事已经忙得无法再多出精力亲自教导弘晖,并且弘晖长大了,既然入朝学着办差,那就不该被局限在自己这个阿玛身边,并不利于弘晖的成长,“昨日你说对刑部不了解,想要看过后决定,今日如何?想从哪处开始学着办差?” 刑部尚书齐世武是四川总督,而在京中主管刑部的老大当然就是四爷胤禛,现在弘晖奉了康熙旨意入刑部,四爷对儿子信任,就开口随意让弘晖自己挑地方。 胤禛也听闻了,昨日弘晖对着各地报上来的刑名案件颇有几分关注,以为弘晖会选择先跟着左侍郎都驿办理刑名案件复核的差事,谁想,弘晖直言让四爷微微挑眉了,“刑部大牢。” 重犯监狱,这种地方,阴暗潮湿,虽然也是刑部重地、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但是办差条件显然不比其他。胤禛倒是爽快,“你去见左侍郎罗白吧,让他安排。”瞧见儿子点头转身离开,胤禛又加了一句,“赫舍里罗白。”原来是理亲王胤礽的嫡系啊! 其实,自打胤礽被废储君位之时起,赫舍里氏就隐隐失了康熙爷的帝宠,虽然元后也是出自赫舍里氏,但在康熙眼中,爱子胤礽不堪储君负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外祖赫舍里氏。 “阿玛放心,儿子晓得。”弘晖回头给了四爷一个笑脸,来清朝有了胤禛这么个阿玛,弘晖觉得,若是不再多笑笑,怕也要变得和四爷一样冰山脸了。 四爷面对儿子灿烂的笑脸有什么表情,弘晖就不知道了,因为下一刻,就只能瞧着四爷转身离去的背影。跟着四爷一同离开的侍卫林泽心说,果然昨日操心这对父子是否生了芥蒂,完全是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父亲林师说得多,自己就该做个合格的侍卫,保护主子安然就好,至于主子的心事,自己怕是一辈子都猜不透的。 “一会儿你去交代方文章一声,替弘晖多防着点罗白。”四爷吩咐林泽。方文章是四爷的人,虽然只是个正五品的郎中,与正二品的罗白差了好几阶,但现在赫舍里势弱,而比起真正在刑部大牢主事的五品郎中,罗白对刑部大牢的掌控,其实还不如方文章,当然,方文章作为四爷在刑部嫡系,这也是罗白忌惮的原因。 “见过左侍郎,以后,弘晖还要请侍郎大人多多指点,侍郎大人可要不吝赐教啊!”如果说,先前在上书房念书时候,弘晖还能保持个性鲜明,总是对其他宗亲同学一副淡淡的不做深交的姿态,那么,如今入朝廷当差,弘晖当然有觉悟,逢场作戏谁不会?前世为商,这本是弘晖的拿手招。 罗白是官场老人了,作为赫舍里族人,混到正二品刑部侍郎,当然算是前太子胤礽的心腹,年过半百却是精神抖擞的模样,一双眼睛像是能够将人看穿,“世子爷客气了,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虽然眼前的弘晖阿哥,还未真正被封郡王爵位,但是,康熙爷已经下旨,理亲王府的弘皙阿哥、诚亲王府的弘晴阿哥、以及这位雍亲王府弘晖阿哥,都被列为亲王世子,将来如无意外,至少也是个郡王爷。 罗白以前是太子党,现在也是理亲王胤礽的死忠心腹,而老头子城府颇深,眼下康熙爷态度未明,罗白并不主张二爷与四爷撕破脸,所以,目前面对四爷的嫡长子,罗白只能装着糊涂,不得罪、也不十分亲近,他倒是有几分心思想要探一探这位世子爷的深浅。 老狐狸!弘晖心里骂道,脸上却是笑意未减,“那就多谢侍郎大人了。我也知道,您这里差务繁忙,虽说刑部大牢由您主管,却是还有许多事务同样仰仗您这位侍郎大人的,所以,弘晖也不敢太过打扰,我这刚来,差事什么的怕也帮不上,我就先去刑部大牢认认门,这等小事就不劳烦大人了,只要大人吩咐方郎中一声,就可以了。” 弘晖明面上客气,左一声“侍郎大人”、右一声“您”的,只是话里的意思,十分直白地把罗白这位左侍郎给架空了,说白了,小爷我直接去找郎中方文章,你这位侍郎大人别碍着就行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夺权吗?老狐狸眼角一抽,实在没想到这位小爷如此不按常理出招,“呵呵……呵呵,这样,那我就把方文章叫来,让他听候世子爷您吩咐。” 虽然弘晖噎了罗白一下,但是罗白心里还是有些不屑的,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里面关着的都是什么人,眼前这个小少年哪怕是帝王龙孙、亲王世子又如何?到时候别哭着鼻子找四爷告状就很不错了! 弘晖很快跟着方文章离开,罗白在背后冷哼一声,随后叫来心腹,满眼阴谋地吩咐了几句,无非是让底下人抓着机会不痛不痒地给这位没见过世面的世子爷下下套子,好让弘晖知道,哪怕是真龙子孙,到了地界上,地头蛇可不好压。 弘晖不用猜也能料到罗白不会轻易认输,“方大人,你去忙你的吧。”出了罗白的院子,弘晖挥挥手想要打发了方文章。 “这……世子爷,您不用下官带您去各处先看看?”其实方文章是想问,您既然选中了来刑部大牢办差,难道就不要先好好深入了解了解这个地方? 方文章知道这位世子爷深得四爷宠爱,否则,向来严肃不徇私的四爷,也不会刻意让林泽来与自己吩咐。只是,方文章性子很有几分耿直,这也正是四爷看重的地方,眼下瞧着这位世子爷心不在焉的模样,方文章心里稍稍起了几分轻视,暗想,既然娇贵的少爷不愿进刑部大牢这种阴暗的地儿,那为什么非得来? 弘晖侧头去看这位像是三十刚出头的刑部郎中,即便知道四爷可能偏好性子忠直的人,弘晖却还是有几分诧异,眼前的方文章连心思情绪都不会掩饰,究竟是怎么在罗白手底下安然至今的。弘晖脸上带了几分轻笑,肆意打量着方文章,“昨日该看的,都看过了。那么,行知,你觉得,我还需要看看什么地方?说来听听。” 方文章,字行知。据弘晖所知,行知,原本不是方文章的字,而是后来入了刑部,被四爷挑中后,四爷给取的字。 方文章一惊,只觉得刚才那一瞬,虽然眼前的这位小爷是笑着的,但却是笑得有些惊人心魄,饶是他方文章看惯了刑部大牢的各种各型的人,真正凶残、真正奸诈之辈屡屡皆是,今日却被一个小少年给吓住了,再不敢轻视,“世子爷,是去过刑部大牢了?” 方文章本是心高气傲的读书人,仕途不顺,后被四爷提拔,知遇之恩不敢忘,但即便是面对四爷府世子爷,他方文章不是这么容易服输的。 哦?弘晖也小小惊讶了一番,这家伙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因为本性耿直,但却也在意料之外,弘晖隐隐有些明白了,四爷选中的人,又哪里会差?或许正是方文章这种不轻易言败服输的性子,才能帮着四爷在罗白手底下看住了刑部大牢这块儿地,“那就有劳行知了,现在就去刑部大牢吧。” 方文章一愣,躬身一礼,领着世子爷去刑部大牢,心说,四爷的这位嫡长子,看来不像是京中那些个宗亲权贵的顽劣子嗣,方文章心里赞了一声“孺子可教”,至少世子爷敢入那阴暗之地。 然而,方文章才刚一赞,弘晖这边顿了顿,接着又说了,“赶快吧,看完了,我还有事要去忙。”弘晖不否认,他觉得逗一逗这位性直的方行知,倒是可以积攒些经验,好好琢磨琢磨,怎样才能回家去逗自家冷面的四爷阿玛。 果然,一听世子爷这话,方文章脸色僵硬了,连步子都有些僵硬了,“是。”无奈只能应是,然而心里把刚才对弘晖的好感,全部打翻了,原来还是个八旗纨绔,甚至还替四爷可惜,方文章本想着,雍王世子入刑部,能替主子四爷分忧些,却不料,这位小爷是个不想做正事的。 弘晖心里有数,根本不会去计较方文章的腹诽如何,将来日久见人心,弘晖有的是信心和法子收服眼前这个方郎中。 刑部大牢?按理说,就该是大清朝万恶的归宿地了,弘晖昨日确实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今日原本也没这打算,不过,既然方文章提了,弘晖觉得也可行,只是稍有几分好奇,不知接下来这刑部大牢之行,是不是会有意外收获? 35、魑魅魍魉刑部大牢 如今出府正经办差了,弘晖没再把顺子带在身边伺候着,这几年顺子也长了几分能耐,弘晖也就索性让顺子在雍王府跟着苏培盛学着打点府中事务,而杨安那小子,是早在弘晖被康熙爷圈进宫之前,就被打发去国子监跟青榕准备参加明年的科举大考,杨安是弘晖准备安置进官场的,能读书,脑子也灵活,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小子绝对忠心。 而眼下跟着弘晖出门办差的,是一年半前四爷安排给儿子的跟班,年纪和弘晖差不多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单看模样是比较精瘦的,长得更有几分精致,不像是个寻常小厮,也确实本是个官家少爷,父亲则是康熙三十七年的三甲同进士出身吕高登,康熙四十一年才被外放去四川刘县做了七品知县,四十六年回京述职的时候,正巧让四爷看中了次子吕义博,吕高登回四川之前,就将儿子送了四爷训教。 说是弘晖的小厮跟班,倒也是因为四爷看中吕义博这小子聪明懂规矩,算是一早就准备了给弘晖办差事时做助手的,在雍王府中,吕义博倒相当于世子爷的伴读身份,往日里,弘晖多是在宫中上书房,而四爷就安排了先生在府上给吕义博授课,偶尔四爷还会亲自把吕义博叫去亲自查问功课考校一番。 正跟着方文章去刑部大牢,一路上弘晖东瞧瞧、西看看,依旧心不在焉的懒散模样,已经瞧见快到地儿了,弘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一把拉过身后跟着的吕义博,对着方文章道,“对了,行知啊,这个是小吕,还算聪明懂事,这两天我都会比较忙,我的意思,就先让小吕跟着你学学,好尽快了解这刑部大牢的差事儿。”瞧着方文章皱眉,弘晖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小吕啊,好好跟着方大人学,别给爷丢脸啊!” 吕义博当然机灵,对着方文章赶紧躬身行礼,“小吕见过方大人。” 方文章已经无言了,真不知道该如何评说这位雍王世子?这正事什么都没干,居然就已经千方百计、推三阻四,竟还把个小厮拿来充数,这、这、这成何体统,“世子爷,这……怕不合适吧?”硬着头皮,方文章还是提出异议了。 “哦?我看挺合适的,你别看小吕这模样小,嗯,还有点长得像个姑娘,可是个能办事、会办事的,不信,过几天你再下定论。”弘晖已经体验过一回方文章的直脾气,也不愿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到了,行知,这是你的地界儿,说说吧。”直接堵了方文章的嘴。 哎,这位耿直的方郎中只好叹气,接着替世子爷引路,一边详细介绍刑部大牢的诸多事宜,虽然这位小爷看着实在不着调、也不用心,可方文章还是认真解说着,只希望世子爷能够稍稍听进去一些,殊不知,弘晖看似随意点头嗯啊几句,其实方文章说的每一句,弘晖都有认真在心里记着。 至于,把吕义博推给方文章的事,弘晖是真的暂时有了打算没时间,派出吕义博先学着,已经表示弘晖十分郑重对待刑部大牢这第一个差事了,只是这些看似纨绔的做法,方文章暂时不明白。 其实,刚踏入刑部大牢的时候,弘晖倒是觉得意外的干净明亮,没有想象中的阴暗潮湿、甚至是肮脏难耐。大概是方文章先前就吩咐过,两个主事和着好几个司狱都在门内候着,给弘晖行礼问安后,方文章一一把几人介绍给弘晖,齐哈、董姜宇两个正六品刑部主事,和赵海江、山铭、司寇等从九品刑部司狱。 “世子爷,您看,咱往里面走走?”方文章把弘晖的稍许惊讶收入眼底,心说,这还不算是真正的刑部大牢,若到了里边儿,您这位小爷还能保持这副神色,那才算真有点能耐。 几个司狱都低头陪着,而董姜宇则是暗下扯了扯方文章,意思是你何必非得和个孩子较真呢?人家世子爷选择来这刑部大牢,也不过是觉着新鲜从未接触过,愿不愿意进牢里看看,单凭人家小爷的意思,你这么强着把四爷的嫡长子往里拖,真要是惹恼了这位皇孙世子爷,就算四爷不怪罪,你一样不讨好,得罪了小主子。 董姜宇和方文章一样都是汉臣,自从废太子以来,刑部渐渐也分了派系,不像是先前,都觉着四爷是铁杆的太子党,而左侍郎罗白也是赫舍里氏的,那时候刑部内的纷争并不明显。现在,四爷表面上一心做个忠臣孝子,罗白老谋深算暂时按兵不动,刑部看似风平浪静,而底下纷争却已经逐渐明朗了,就刑部大牢这一亩三分地,罗白为首的是满臣一系,而方文章为首的是汉臣一系。 其实,在汉臣中,有一些老臣还是力挺现在的理亲王胤礽上位的,毕竟,立储立嫡的思想由来已久。当然,若像是方文章这样年纪稍轻的,而且还受过四爷知遇之恩的汉臣,支持四爷倒也不足为奇。 面对方文章这年轻的老顽固,弘晖点点头,率先朝着大牢里头走去,弘晖当然有留意到刚才那个董姜宇的小动作,心里也更加明白了,平日里就算方文章耿直、甚至固执,若是能有董姜宇这样懂眼色的从旁协助,倒也确实能把差事办好了。 迎面一阵阴风吹来,里头隐约能听见叫喊吵闹,弘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想是里面又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与这京城繁华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情景。 弘晖在前世的时候,曾经一段时间,接触过那里最底层、最黑暗残酷的地下世界,而那一段经历虽然短暂,却始终让他记忆犹新,甚至在那之后的商场尔虞我诈中,能看透百态、看透百种人,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而,那,并不是一段愉快的记忆,甚至那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却无法否认,让他曾经受益良多。 如果能掌控里面的世界,那或许就有了资本能够掌控整个世界。这是弘晖执意来此的真正理由,他把刑部大牢,他把这里千姿百态的罪恶,当做权势的起步。 见了弘晖皱眉,方文章脸上显出几分了然,而董姜宇则是赶紧给司寇和赵海江使眼色,两人得了暗示又赶快率先进入大牢内,吩咐狱卒们用皮鞭敲打着将里头的叫骂声、喊冤声等等镇压了下去。另一边,满人主事齐哈与司狱山铭则是带着看戏的神色,眼神不断在弘晖这位世子爷和方文章等人之间飘移,已经得了左侍郎罗白大人的命令,正伺机弄点动静出来,好好惊一惊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子爷。 俗话说,小鬼难缠。 弘晖一笑,将眼前的魑魅魍魉尽收眼底,至于罗白手底下的这些个小鬼,说实话,弘晖并没看入眼中,毕竟,连方文章都能拿捏住的几个小鬼,何须亲自出手?弘晖可没这闲心。 就在弘晖才皱眉的下一刻,方文章还来不及收起神情中的无奈,却见这位小爷已经先一步跨出,少年的背影,显得格外挺直,方文章有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些属于四爷的气质出现在弘晖身上,然而,等到想去细看的时候,却见弘晖竟然十分好奇地对着牢里各处仔细研究着,甚至面对有些模样十分残暴的罪犯、而确实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时,这位小爷脸上的好奇和笑意,丝毫未受影响。 怎么会?世子爷,似乎是乐在其中?方文章有一种被雷劈的感觉。 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的人,哪个能是这样的反应?方文章自认,就这一点,他是不如世子爷的,不管这小爷是不是真的内有乾坤,方文章此时已经收起所有的怠慢之心,微微感叹,或许该说,不愧是四爷的嫡长子。 “小鬼,看什么?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拍死你!滚!给老子滚开!”一声怒吼响起,惹得许多人,不论是同样的罪犯、又或是一些狱卒,都不禁身子一僵抖一抖,那位不怕死的大爷又闹腾了,偏偏那位一吼,像是夹杂着些许内劲,轻易能将周围的人震得心口几分痛楚。 弘晖也不例外,对上这个络腮胡子的大汉一声吼,连着退了好几步,这才站稳了,弘晖倒是不怕,反而觉得有意思,“什么人?犯的什么事?”见董姜宇急急赶来,弘晖便指着那汉子随口问道。 至于大汉那边,正对着弘晖怒目而视,想他武义,是反清复明的第一英雄,当然这是他自己封的,如今被关在刑部大牢不见天日,又时常被人当做猴一样看着打量,武义这暴躁脾气那里忍得下,掉脑袋也就碗大的疤,怕毛? 董姜宇想要替世子爷压惊的同时,那头走来一个同样穿着司狱官府的青年人,提了提手中的短鞭敲了下武义那牢门,“安静。”却是对弘晖只瞥了眼,相当无礼。 武义怒,“姓董的,走狗,别以为老子怕你!”不过,显然这话没了刚才的气势,几乎是嘀咕完了,这武义虽然带着不甘的怒容朝着那司狱瞪了眼、又侧头来对着弘晖凶狠地瞪了眼,却是乖乖退后到了角落处,不再闹了。 弘晖刚听董姜宇介绍,说这汉子名叫武义,是口口声声反清复明的乱贼,单枪匹马一连砍杀了广西青州知府衙门十几人,青州知府许游差点也被砍了脑袋,是押来刑部大牢的死囚重犯。 接着瞧见那个稍微有些面熟的司狱,可弘晖却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只见那人就轻易把暴躁的死囚给镇压住了,却发现那人明显是对自己这个世子爷不屑得很,接着那武义口中“姓董的”,让弘晖有些疑惑地看向身侧的董姜宇,“嗯?” “呃……”董姜宇尴尬,却没法子,只好耐住心中焦急,对着那司狱板下脸来“董姜守,还不过来给世子爷请安。”董姜宇看样子是四十刚出头的模样,而那司狱董姜守则是小了他八年的嫡亲弟弟,“世子爷,您恕罪,这是……这是司狱董姜守,咳咳,也是下官不争气的弟弟,不知礼数,请世子爷您见谅。” “世子爷。”显然是僵硬的见礼,这董姜守和颇为圆滑懂世故的哥哥董姜宇还真是相差许多。 不过,弘晖没怪罪的心思,就像是不在意方文章眼里的几分轻视一样,弘晖倒是十分欣赏这董姜守刚才那份镇压手段,凭着弘晖猜测,怕是那个武义早就领教过董姜守的手段,还是被训得,哪怕口是心非说不服,其实心里已经服气了的。能让不怕死的人服气,这份能耐,弘晖有几分心动。 董姜宇虽然懊恼弟弟不争气,却其实十分疼爱这个弟弟,眼下瞧着世子爷神色不明,董姜宇有几分担忧,深怕这位小爷一个不高兴把弟弟给咔嚓了。 “世子爷,姜守性子直了些,咳咳,还请您多见谅。”方文章和董姜宇是老搭档老朋友了,况且,方文章也是相当欣赏姜守的能力和性子的,瞧着弘晖不表态,方文章硬着头皮上前求情了。 “不碍。”弘晖摇摇头,没再打量董姜守,以后有的是机会。接着又不疾不徐地慢慢在大牢里晃着,那闲然的姿态,差点就要让方文章等人觉着,这位小爷正在逛着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大街。 董姜宇是直接把弟弟姜守一同扯上,姜守则是一脸隐约的不情愿,虽然抗拒却也还是跟着,有了这位司狱同行,弘晖自然察觉到了,整个大牢里的魑魅魍魉们是安分了不少,呵,一个从九品的司狱吗?弘晖有了兴致,若不是后边儿几日早已有了打算,他倒是觉着,由这位司狱做个向导好好研究研究这刑部大牢是个不错的主意,现在看来,需要稍稍延后一些。 弘晖在刑部大牢整整兜了一个时辰多,出来的时候,不再是当初那副懒散模样了,而是一脸的意犹未尽,把其他人瞧得神情一抽一抽的,这雍王世子,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怎么觉着,这位小爷瞧着那些囚徒,竟是满眼放光的样子? “小吕,你就不用跟着我了,这几日跟着方大人吧,记着,把方大人当小爷我一般伺候着,听见没?该学的,更要好好学,嗯?”最后,弘晖直接把吕义博给扔给方文章了,自己潇洒离去。 小吕瞧着这位方郎中一脸吃瘪的表情,好心解释到,“方大人,主子昨日就有了打算,这之后的几天,怕是想着要把刑部近期的案卷都看过才会罢休。”说起弘晖这主子,小吕神色自然夹带了几分崇拜,“主子说了,既然做,就定要有做到最好的决心,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磨刀不误砍柴工,弘晖虽然也想赶快来个一鸣惊人,可是更知道,就自己如今这水准,稳扎稳打才是关键,他可不想两眼一抹黑就这么莽撞地来着刑部大牢,必要的基础准备工作可少不得。 弘晖是什么表现,单就是刑部之中,就有多方关注,而最最真实的情况,自然是由方文章亲自前去给四爷回禀的,听着方文章最后有些惭愧地表示歉意,更是说了弘晖这位世子爷几句好话,四爷虽然没有笑,但是主子心情好坏,方文章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哪家的父亲都乐意听见别人夸自家的孩子!四爷也是俗人一个。 这第二日,还是让弘晖先行溜掉了,四爷听林泽说是这小子整个下午都在书房查阅案卷,然而才刚到时间,就急冲冲离开刑部,说是约了青榕好好聚一聚。四爷有些不满,不过耳边似乎响起方文章对弘晖的夸赞,四爷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既然答应了给晖儿空间任他成长,四爷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我记得,法海家的那个青榕,今年也有十六七吧?”四爷在回府途中看似无意提起。 林泽点点头,“主子说的没错,是这个年纪了。” “嗯。”四爷沉思了一下,“你去留意一下,青榕在国子监的功课如何?明年大考,可有希望,虎父无犬子,像法海一样能中个进士?”四爷表示关心。 林泽虽然是侍卫,但该知道的一样不会少,“回主子,属下听说,那青榕的功课,即便不是青出于蓝,却也不比当年佟大人的差,相信不出意外,这位佟少爷也能如愿进士及第。”林泽有些莫名,主子问这个做什么? 许久,林泽以为四爷不再提问的时候,只听四爷吩咐了一句,“嗯,那你继续留意,看看明年哪个外放的知县名额有空缺。” “是。”林泽讶然,主子竟然如此厚待佟氏青榕?难道就因为这青榕是法海的儿子,而佟大人又是世子爷的老师?青榕少爷真是好命,竟能让四爷开口特别关照,可不离科考还有几个月呢! 四爷像是不放心,又对着林泽嘱咐了一句,“嗯,离京城远一些倒也好,能历练一番……将来,可堪大用。”四爷如是说。 “……是”林泽稍稍迟疑,当然,既然主子这么吩咐了,林泽自然会留心偏远一些的知县空缺,林泽想,四爷的意思,大概是,天将降之大任于斯人也! …… “阿嚏、阿嚏、阿嚏!”秋风楼上正与弘晖品酒聊天的青榕突然喷嚏不断,耳朵微微发红,是偶感风寒、还是别人背后念叨了? “不会是你阿妈给你安置的几个通房姑娘,想你了吧?”弘晖随意打趣道。 “你还说?不是答应我,帮着说服我阿玛的吗?你倒说说,你帮什么了?”青榕不满嘀咕着,“再有,如果我还等着你帮忙将小仙救出火坑,小仙早就尸骨无存了!”想起前些时日,白小仙差点被楚馆卖了出去,青榕就一阵后怕。 “怕什么?你现在不是如愿已经把你家白娘子金屋藏娇了吗?”弘晖虽然继续调笑,却也难免抚额,真不知道这位青榕少爷怎么把书读得那么好?脑子打弯的时候,却是笨得要命,都已经把那白小仙买了回来藏在外院了,居然还没发现所谓的小倌,不过是个有异装癖又偏爱装小受的奇女子罢了! 啧啧!看来,青榕兄,还是个处啊! 那小女人,能把佟家父子玩得团团转,好本事,弘晖一定要好好拜会一番,毕竟,也曾跟着青榕见过白小仙两面,弘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被玩了! 36、弘晖赞小仙奇女子 白小仙是这个时空的奇女子。 弘晖挑了个时间来到青榕金屋藏娇的院子,这个时候,青榕自然是在国子监用功,而弘晖则是从刑部告假出来的,虽然如今不归四爷直管,但是弘晖拎得清,可不敢随意偷溜偷懒,今日是正正经经向四爷告假的,不过理由是替佟老师法海处理点私事。 四爷表情自然是不大乐意的,他儿子凭什么要去给法海处理私事?好在四爷这种别扭多数是藏在心里的,又好在弘晖一番软话讨好,这才如愿得了四爷点头,当然,四爷是明白的,据林泽回禀,晖儿这十几日一直关在书房查阅案卷,这份定力,连四爷都稍稍有些动容了,所以也就容了儿子这一回,“做什么事,都记着自己的身份。” 临了四爷自然又提点了一句,对于法海家的破事儿,四爷大概是知晓一二的,想自家晖儿这么懂事要帮着那对不着调的父子解决问题,四爷别扭之余,是欣慰的,至少晖儿比那青榕懂事多了。 四爷这时候倒是不记得了,为了弘晖这小子,自个儿没少伤脑筋,果然,在阿玛心里,儿子的好,也是比出来的。 弘晖乘了马车来到小院门口,就见顺子已经候着了,“主子,您来了!奴才刚接到杨安传来的信儿,说是今日国子监有小测验,一时半会根本是出不来的。”意思就是,青榕此时压根儿不可能突然冒出来。 弘晖点点头,挥手让马车先行回府,而自己则是亲自去叩门,只等着“吱呀”一声院门打开,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妈子,“请问这位爷,您是……”徐妈瞧少年一身锦衣缎子,不敢失礼了,但又堵着门口不敢轻易让人闯入。 弘晖微微一笑,“你就是徐妈吧。我是你们木少爷的朋友,今日凑巧是阿青的生辰,这不,约好了,在这里聚聚。”这谎话,说得可溜了,“只是,我也刚知道,国子监那里今儿个好像有事儿耽搁了,阿青应该还没回来,倒是我来早了。” 顺子一听就明白了,主子和佟少爷相交也有几年了,大概又因为主子正式拜了佟大人为师傅,主子和佟少爷更是难得的亲近知己,刚才主子一句“木少爷”、一句“阿青”,本就是佟少爷在外的化名,知道的人不多,必能取信于这位徐妈。 的确,弘晖一通话,半真半假,徐妈果然信了,就把两人给迎了进去,“那您快请进来。” “木柳,你去外面看看,有什么事?”弘晖随徐妈进了院子,远远地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吩咐着,声音的主人就在厅里,一袭白衣翩翩,莲出淤泥不染,也难怪让青榕如此执迷。 就见着一个青衣小厮出门来,徐妈刚想着上前说话,却被弘晖抢先了一步,“木柳,在院子里呆着,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说着就越过有些诧异的木柳进了屋,顺子紧跟上,替主子将门给关上了,然后立在门外守着。 徐妈惊诧之余有些皱眉,觉得少爷这位客人怎么这么不讲理?竟然……只是徐妈才刚跨出一步,顺子朝着那个叫做木柳的小厮推了一把,木柳回神,收到顺子的眼神示意,木柳赶紧拉住了徐妈,劝着让徐妈去厨房准备。 “顺子哥,这……怎么回事儿啊?”木柳是青榕的小厮,被自家主子吩咐到这里照顾白公子的。 顺子微微笑了笑,“木柳,主子们的事儿,你我可管不了,谨言慎行这理儿,到哪儿都管用啊。”就这么把木柳给打发了,木柳也无奈,他当然知道进去那位是比自家主子还有尊贵的世子爷,的确轮不到自己插话,就陪着顺子一同在院子里侯着。 “是你?”白小仙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闯进来,警惕地起身,打量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面熟。 弘晖没什么顾忌地上下打量这女人,又不客气地挑了主位坐下,口中甚至不时发出“啧啧”的感叹声,可饶是如此,对面的白小仙却是改了刚才警惕的样子,反而舒舒服服靠着椅背闲然自得,任由弘晖打量个够。 弘晖倒是有些佩服了,这女人好定力,不过,究竟有几斤几两重,“呵呵,难道白姑娘不担心,再这么玩下去,阿青就真的只喜欢男人了吗?”戏谑意味十足。 “哦?小仙倒是不知,佟小少爷竟然这么关心我?”白小仙毫不示弱,被看穿了,也不惊慌,反而将“佟”字念得重了些,作为筹码。 弘晖闻言有一瞬间的哑然,这小青,竟然真的将身份据实以告了,看来,这白小仙是已经知道了,青榕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佟法海的独子,不过,弘晖嘴角一勾,听她刚才的话,很显然,青榕还是有分寸的。 当日一同在楚馆第一次遇上白小仙,弘晖自报身份是木青木少爷的同族侄辈,不过因为年纪相差不多,平日里以平辈论交直呼姓名,所以,当白小仙知道青榕是佟法海的儿子,那么自然以为眼前的弘晖也是佟氏一族的小少爷。 真要论起来,法海和四爷养母佟佳氏确实是堂姐弟,曾经历史上四爷将隆科多称为舅舅,那么按着辈分而言,法海也算是四爷的表舅舅,如此以来,四爷与青榕同辈,而弘晖自然要比青榕更小一辈……当然,这乱七八糟的辈分关系,用在皇家,就并不这么讲究了。 白小仙自作聪明,以为看透了那日青榕和弘晖说的同族辈分关系是实话,就自然以为弘晖是佟家哪一支的小少爷,往日里白小仙也曾听闻,佟法海与佟氏嫡支一脉向来不合,这在京中不是秘密。那么,在白小仙眼里,眼前的小少年也不过是佟氏没什么势力的偏支少爷,不足为惧。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轻举妄动,当然,也不会轻易上当吃亏,只是今日遇上弘晖这扮猪吃老虎的,算是意外。 弘晖一时玩兴起了,“哼,你当我想要关心你?若不是青榕他阿玛拿辈分压人让我管这闲事,你以为小爷我真闲得没事儿干?”他说得可都是实话,真是法海拿着师傅身份三令五申要自己这个学生来解决的。 白小仙虽然还在笑,依旧清水白莲一般,然而,弘晖自然没有错过她嘴角眼角的几分僵硬抽粗,便趁胜追击,“佟老爷发话了,我若是三天之内不把你给解决了,那就轮到他老爷子把我给解决了,啧啧,白小姐,你说怎么办好呢?” 白小仙的理智告诉她,眼前少年只是在胡言乱语诓人,但是直觉又告诉她,弘晖话里该有一半是真的,“你究竟想怎样?” 情急之下,竟然还是这么一副男女不辨的嗓音,弘晖这时到怀疑,或许白小仙也并非真的刻意隐瞒至今,而青榕那木头脑袋发现不了,更甚至寻常人都会先入为主认为楚馆的小倌是个男的……谁想过,一个女子做个小倌,未曾露过马脚? “我和青榕是好兄弟,兄弟隔三差五地跑来找我拿主意,哎,我当然得两肋插刀了,只是……只是……你说,老爷子就青榕一个独子,将来靠着青榕传家,你说你就一个青楼女子也就罢了,至少我还能帮着说服老爷子接纳你进府,至少你还能替青榕传宗接代,哪怕就生下一个单传子嗣也好的。”弘晖激动了,甚至带着几分愤然,当然,真假参半罢了,却是真正令白小仙有些自责了,“可,白姑娘,你说你,明明是个女子吧,非得进倌馆,还……还……人家老爷子差点没急出病来一命呜呼了,瞧瞧,老爷子心疼儿子,不愿逼儿子,就只好拿自己生闷气。”弘晖不会承认,咒了法海大师,反正人家是大师,不怕人咒的吧! “我……你……”白小仙想要辩解,她难道是自己想要进楚馆做个小倌吗? 弘晖哪里肯给她机会,今日得一劳永逸,这个白小仙,若不是看在青榕真喜欢的面子上,若不是看在难得是个敢作敢为奇女子面上,哼,“咳咳,青榕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也应该清楚,他是孝子,若真是老爷子因为你的隐瞒胡闹,出了什么无可挽回的悲剧,哼,你就是再对青榕真心真意,也换不回当初了。” “你别说了!”白小仙发威了,立起身来,对着弘晖气场全开,倒像个市井巾帼,这女人是泥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 若是换了其余哪个皇子龙孙,被个青楼楚馆的低贱女子吼了,能善罢甘休才怪,而弘晖倒也配合,“好,那换你说,你的借口是什么?” 其实弘晖倒是真的有些恼火,毕竟,这个异装癖的女人,即便真的爱上了青榕,可着实将法海父子折腾得不轻,弘晖相信,就凭法海的心胸,他未必不能接受一个青楼清官当做儿媳妇,但是他是定然不能接受儿子为了个男人绝了子孙。弘晖对法海,虽然经常戏闹折腾,却是当真将法海在心里敬作恩师的。 白小仙一咬牙,“你一句话,我怎么做才能弥补?我愿意做。” 或许刚开始的时候,楚馆之中,客人和小倌,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但是,越接触,她就对着青榕的付出越发执迷,她心里不是没有怕过,将来青榕知道了真相,是否还能够接受自己?原本,她以为已经想开了,能得一时欢乐、便是一世欢乐,若真的她和青榕的路走到头了,那么,她也知足了,哪怕到时候他会恨她。 可是,今日,被眼前的少年一搅合,反而让白小仙看到了希望,这,也就是她这种性子的人,才能有如此思维,也正是这一点,是被弘晖认可的。而弘晖不会让自家兄弟吃亏,白小仙是个小倌,却也是个干净的女人,这一点弘晖可以确定,所以才愿意帮着青榕今日多费口舌。 很奇怪,弘晖觉得自己能够懂得青榕,他知道,青榕喜欢白小仙,只是因为喜欢上了白小仙,无关白小仙是男是女、是何出身。而就这一点,弘晖相信,法海是无法理解的,就是白小仙本人,也最多是一知半解。 “跟我走。”弘晖起身,朝着门外走,三个字,就再也没话了,也不顾身后白小仙是否会跟上来。 顺子早就得了主子吩咐,马车和轿子都在小院里了,见白小仙跟着主子出来,顺子不顾木柳欲言又止的模样,直接把白小仙引进了那顶轿子,而弘晖则是入了马车,从小院的后门一同离开。 临走前,顺子吩咐了木柳一句,“你去国子监外头等着,就说今日世子爷在佟府等着给你家少爷庆祝生辰,快去。”木柳欲哭无泪了,主子交代一定要藏好了白公子,可现在,世子爷竟然要把白公子押去佟府老爷跟前,死定了。 顺子当然看得懂木柳在想什么,顺子嘴角抽了抽,也不多话,转头跟着主子离开,心里却腹诽了,这个木柳,没瞧见这位“白公子”是被请出去的吗?哪只眼睛瞧见那是“押”了? 不说白小仙一路上心里终于忐忑了,多少年,她经历过许多事,早就千疮百孔了,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凭着一股子韧劲儿,竟然还能保有完璧之身,这也是她在青榕面前能够保有骄傲和自尊的一点点资本。然而,此时此刻,这顶软轿,究竟将她带去怎样的命运?如果这一别,再也见不到青榕……许久,渐渐的,她的心,静了。 直到她能够站在耳闻已久的佟老爷跟前,对着青榕的这位父亲,她微微笑着,带着一份释然……和淡淡的期盼。 弘晖也笑着,他是觉得这出戏还不算乏味,虽然近来看了许多刑部案卷,也都十分引人入胜,然而,果然还是亲眼瞧着剧目,才更有感觉。 弘晖把白小仙往法海跟前一推,“大师,你家小青眼光不错吧?要我说,你就别棒打鸳鸯了,发发慈悲心,成全小青和这……白娘子吧!” 法海再好的修养也要爆发的,况且他又从来不是慈悲为怀的大师。 法海是原本就对白小仙相当地心存芥蒂,一时着了弘晖的道,然而白小仙哪里能让弘晖如愿? 眼瞧着青榕的这位阿玛要发怒了,白小仙一屈膝,朝着法海跪了下来,然而却是挺直了腰背,昂着脑袋,“佟大人,民女白小仙,与青榕是真心相待的,民女虽是出身九流,可是出身没得选择,民女不甘心。原本,以为会甘心的,可是,自打有了青榕之后,民女绝不甘心,请佟大人明鉴,请您给民女一个机会。” 弘晖再次叹了句:奇女子。 而,法海,愣住了,眼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民女白小仙”的人,明明是留了男子的发式、身着男子的服饰,可是……这一份从容的气度,竟然隐约瞧见了几分巾帼傲姿? 37、晖愿与四爷行并肩 法海一瞪眼,把弘晖打发出去了,就留下了异装癖的白小仙,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许久不见屋里人出来,弘晖虽然很想去听墙角,不过,鉴于法海大师发威了,还是作罢吧,“顺子,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该是可以告一段落了,也好,法海与青榕父子都不是池中物,若能专心辅佐自己,才好。 就在弘晖才离开佟府不满一盏茶的时间,青榕几乎是策马飞奔回来的,至于去国子监大门外等着主子出来告以实情的小厮木柳,早就被青榕抛得远远的了。然而,横冲直撞进府,却发现小仙被阿玛关在了书房,鉴于往日里法海的积威,青榕只敢在院子里不停踱步兜圈子,问了府里的奴才,才知道弘晖这个罪魁祸首已经离开了,青榕瞧着书房门,可连个影子都瞧不出来,忍不住嘀嘀咕咕把弘晖这个不厚道的兄弟给念了个遍。 其实青榕倒有几分希望的,因为与弘晖相交多年,虽然两人身份有别、脾性更是差了许多,但意外的,青榕觉得和这位世子爷格外的默契,哪怕今日弘晖兵出险招,然而青榕心里是相信的,弘晖至少有了八分把握。弘晖这人,很多时候看似慵懒、对什么都不在乎,然而凭着青榕的了解,弘晖绝对是个喜好满打满算的阴谋家,再者,近来阿玛越发盯得紧,青榕也觉得无法再藏着小仙了,原本在自己心中连五成信心都不足,此番换了弘晖出面,青榕带了几分盲目信任。 弘晖,不会让信任他的兄弟失望的。 “青榕,给老子滚进来!”翰林院的侍讲学士,早已过了年少俊朗的年纪,却其实平日里仍然风度翩翩、气度十足的法海大人,此刻,爆粗口了,这也算是破天荒,法海黑着一张脸吼了。 青榕浑身一个冷颤,不敢迟疑,边应声、边朝着书房里走去,又赶紧整了整自己因为策马而凌乱染尘的袍子,“吱呀”一声推开门,青榕觉得这门今日够重的,“阿玛。”然而青榕却是第一眼赶紧打量了白小仙,瞧小仙跪着,而且显然是归了不少时间了,青榕眼里立马心疼了。 白小仙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果然,下一刻,法海操起书桌上的本子就往儿子这里砸,这下,斥声更加愤怒了,“你个混账东西,你真想气死老子啊?啊?咳咳……”法海气急之下,咳嗽不断,一时之间还真难以平缓下来,臭小子居然明目张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与这姓白的眉来眼去。 青榕终于急了,噗通一声对着阿玛就跪下了,声响大得让一旁白小仙听得忍不住眼眶一红,她知道,都是因为自己,然而,这个关键时刻,不是她可以讲话的时候,所以她只能忍着闭嘴,沉默。 按着弘晖的话将,青榕兄弟绝对不是琼瑶式的痴情苦情男主角,而经观察试探,这白小仙虽然看似为人处世不拘世俗,但其实是个骨子里足够骄傲却又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把这两人成全了,弘晖还是放心的,将来法海定是能善终的,青榕骨子里更是个孝子,而白小仙这样的飘零人,若能得人真心相待,她会比谁都更渴望家庭,她的聪明才智也将会是青榕的助力。法海也就能圆满了。 似乎是第一次看到阿玛如此动怒,平日也少不了被教训,被阿玛打骂责罚更是家常便饭的,可是青榕此时不敢再有丝毫懈怠,阿玛是盛怒了,“阿玛,您别气着自己,您……您……您打儿子吧,您狠狠打儿子出气,千万别气着您自己……” 青榕知道,阿玛虽是佟氏人,却受过佟氏太多的罪,阿玛如今看着受了康熙爷恩宠,可是好些年,阿玛的付出,阿玛今日的成就,是吃了苦中苦的。 “是儿子不孝,儿子不孝,求阿玛千万别气着您自个儿……”抱着法海的大腿,青榕无地自容,直接埋首在阿玛的腰间哭了起来,男儿并非无泪。 法海无奈,自然明白了儿子的心意,青榕这孩子,是真的喜欢白小仙。 就这个时候,青榕看不见的地方,法海和白小仙的视线相交处,渐渐柔和了,法海知道了,儿子终究是个最孝顺的,而白小仙也释然地笑了,她从未想过要与青榕的阿玛相争,她眷恋不舍的只是青榕的一份真情暖意,她不是个贪心妄念的人。 法海在自家佟府是否闹了出水漫金山、还是棒打鸳鸯、又或是挥泪成全……好吧,弘晖承认,他今日因为没能亲眼看着自己导演的剧目结尾,有些怨念了,就如青榕所相信的,弘晖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其实,从佟府出来,弘晖心情还是不错的,毕竟一个是恩师、一个是兄弟,自己夹在那父子俩中间也不好受的,如今和和美美的,多好! 家和万事兴啊! “世子爷!”才刚回府,福晋芸秀院子了的一个嬷嬷就急冲冲跑来了,“不好了,世子爷,您快去看看福晋吧,主子……主子今日应了八福晋的邀请去了八爷府上小聚,因为八福晋想要见见小阿哥,福晋推不过,就带着四阿哥去了。可是,谁想,在八爷府上花园里赏花的时候,主子和小阿哥落水了……” “什么?”弘晖刀子般的眼神射向张嬷嬷。 “世、世子爷……”一个哆嗦,张嬷嬷面前稳住心神,刚世子爷的眼神与四爷的一般冰冷骇人,“当时还有理亲王福晋、诚亲王福晋、恒亲王福晋、七爷福晋等各府的主子,可……可是都说没人瞧见主子是怎么落水的?” 弘晖眉头皱得厉害,虽然知道额娘也是个有能力的,可是在自家府中,弘晖知道,有四爷和自己这个世子爷在,总不会让额娘芸秀受了危险,可是,居然在老八府上被算计了,“没人瞧见?那你们这些奴才干什么去了?怎么伺候福晋和小阿哥的?”笑话,堂堂四福晋落水,居然一个人都不曾在意吗?是谁的阴谋? 张嬷嬷已经腿软地跪在弘晖面前了,她不是无知,而是今日福晋出事,她已经料到四爷和世子爷一定会问罪,所以刚才她已经把其他府上的福晋主子都刻意提了提,谁想,世子爷却还是直接朝着自己府上的奴才问罪了,“世子爷,奴婢、奴婢知罪,奴婢没有保护好福晋主子,奴婢……”她当时被八福晋身边的蒋嬷嬷拉去喝茶去了,而四福晋身边只留了念秋丫头。 “顺子,把她交给苏培盛处理。”弘晖吩咐了一句,也不顾那张嬷嬷哭喊求饶,直接绕了过去朝着额娘的院子疾步,希望这一回没有伤及额娘和小四的根本,否则! 弘晖进院子的时候,正巧遇见苏培盛引着御医去开方子抓药,再往里看去,原来四爷已经回来了?弘晖稍稍松了口气,胤禛是这府上的主心骨,看阿玛挺直的身影,弘晖只觉得肩上一轻,脑子里竟然冒出来一句,天塌了,也有个子高的顶着,弘晖缓步走进四爷,然后稍稍仰头对上阿玛的视线,“阿玛。”这个男人顶天立地啊! “嗯,去看看你额娘吧。”胤禛点头,眼神朝着内室,神情中看不出端倪,“别太担心,刚才御医说了没大碍,只是稍稍有些受凉了。”四爷居然主动开口安慰人了,弘晖的待遇可不一般。 弘晖点点头,倒是习惯了阿玛的些许体贴,跨步进去看额娘,留下四爷一人,弘晖有分寸,从四爷那几乎没表情的脸上,还是能猜测几分。所以,瞧见了床上躺着的额娘,应该是累了,已经入睡,额娘的脸色微微苍白,但总体看着确实如四爷所说,应该是无大碍的,弘晖知道四爷还在外面等着,就轻声吩咐了一旁的嬷嬷细心伺候福晋,等福晋醒了立刻来报,然后就出了内室。 亲眼瞧了额娘还算安好,弘晖终于心下平静了许多,这才发现,四爷周身的气息有些异样,似乎还隐隐散发着一种暴虐,“阿玛?”弘晖轻轻上前扯了扯四爷的袖子,然后脑中一个猜测闪过,急急开口,“小四呢?小四如何了?御医怎么说?阿玛。” 弟弟小四,是和额娘一起落水的,虽然额娘无碍,那么还不到一周岁的小四呢?弘晖对那小家伙,是真心当做嫡亲弟弟来疼爱的,与前世疼爱弟弟的架势一般无二,在这个世界重生,虽然有时还是会念起曾经,但是弘晖也有觉悟,对阿玛好、对额娘好、对弟弟好,珍惜一切。 何况,就像是芸秀说的,最初小四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整整一个月,几乎都是弘晖这个哥哥在照料着,可想弘晖投入的感情多深! 四爷抬手轻拍儿子的肩膀,这才发现,貌似晖儿又长高了些,“章炎说,若不是救得及时,小四……小四怕是……”当然,这话,章炎也没敢在四爷面前说完整,而此时四爷更是难以启口,那种怕要失去爱子的痛和惶恐,四爷不曾言诉,或许还不愿承认与面对,但是四爷还是无法忘记,康熙四十三年在弘晖身上发生的一切,刻骨铭心。 章炎是四爷府上养着的医者,自然也还是四爷的心腹,像是“若不是福晋救得及时”这样的话,宫里的御医是不敢对着四爷说的。 “阿玛,我们去看小四。”弘晖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而眼前原本刚毅坚韧的四爷,明显是在强忍着情绪,弘晖觉得,清晰地看到了阿玛的一丝脆弱。 这个时候,弘晖被勾起了些许回忆,近来总觉得四爷出招快、狠、准,绝对是雍正帝的强势和手段,快要忘记了,这个男人,曾经在自己的病床前,同样流露过些许脆弱,胤禛是一个好父亲。 弘晖知道,在这个时代,他没有闲心余力去关心,对于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而言,四爷是否是个好阿玛?弘晖只要牢牢记住,四爷,于自己,于额娘,于小四,是好的,好得让弘晖一度生出些疑惑,这真是雍正爷吗? 伸手去拉住四爷的手,意料之中的稍显冰凉,弘晖紧了紧,“走吧,阿玛,我们去看小四,我们的小四是最坚强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拉着四爷朝着隔壁小四的屋子走去,弘晖能够感受到四爷冰凉的手有些挣脱之意,然而弘晖固执地握着,也不去看四爷,只是父子俩并肩走着,不松手。 哎,四爷一声叹息,也就任由弘晖牵着,这孩子有时候倔得厉害,然而,四爷心底不禁暖了暖。 当年弘晖病重时,芸秀是脆弱的,他是男人,他是爷,爷必须撑起所有。 胤禛早就明白,他是府上的主子、所有人的爷,他可以主宰府中人的命运生死,然而,同样的,他必须坚强地能让所有人依靠,他是大树,决不能倒,也就不能软弱。没有人可以让他依靠! 不知不觉,四爷竟学着弘晖的样子,紧了紧被握着的手,这一刻,是父子执手相握,或许,等到弘晖真正成长,做个名副其实与四爷并肩的人,那时候,哪怕天塌下来,也有两个人顶着。 一加一,并非所有情况下都等于二。 38、小四病中生死未知 四福晋和四爷嫡子在老八府上落水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宫里康熙爷才刚对着一众儿子存了点愧意,紧接着就被惹得恼意再起,这些儿子,都算是有几分聪明,可或许正是因为仗着几分才智,就不打算消停了,康熙爷心中不悦,他这个老子还没死,底下就斗得你死我活了? 帝王,总是个矛盾体,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是他康熙爷,如今恼怒子孙争斗的,还是他康熙爷,果然应了那一句,伴君如伴虎,皇权之下、朝堂之上,无父子。 宫里德妃近来对着老四有了几分好脸色,听闻老四福晋和小孙子遭了难,赶紧派了心腹嬷嬷来雍王府探望,又送了些许她亲自挑选的药物补品等,算是当额娘的表示心意了。弘晖瞧着四爷,依旧是没什么表情,没有弘晖意料之中的些许动容,不愧是四爷,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掩藏之下,弘晖无法参透。 弘晖也收到探子消息,说是慈仁宫的皇太后知道了这事,差点就派人下懿旨去老八府上把八福晋给斥责一顿,好在跟着皇太后的老嬷嬷给劝住了,平复怒气之后,皇太后也收敛了心绪,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都是郭络罗氏,怎么就差这么多”? 弘晖稍稍有些乐了,这老太太还真逗,居然只言片语就挑拨了宜妃和八福晋这两人,当然,弘晖是感激的,虽然还闹不明白,究竟自己为何得了老太太眼缘如此维护,可见这皇太后能一反往日低调帮着搅浑这坛子水,是个有趣的老太太。 而康熙爷,在这事后第三天终于宣布龙体病愈,早朝如旧了。 早朝时,老八胤禩见了康熙爷,也顾不上去打量其他兄弟是个什么神情、更没时间去猜测别人心里想些什么,老八也闹不明白,是不是一种错觉,总感觉康熙爷的眼神时不时盯着自己一会儿,等再去看的时候,却又见老爷子一脸肃容,看不懂。 老八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四嫂和小侄子在自己府上闹了这么一出,这两天自己已经给四哥多番赔罪了,老四每次都是没什么表情地说“无碍”,可胤禩当然知道不可能真的无碍,只是这一出,究竟罪魁祸首是谁?胤禩还未得知。 胤禩不是没怀疑老四故意折腾的这一出闹剧,可是,虎毒不食子,老四舍得吗?老四能与自己斗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惜牺牲嫡妻嫡子了吗?若真如此,胤禩自认不如,家里就弘旺一个孩子。 早朝看似风平浪静。之后,胤禩刚想去户部,才到宫门口,就被李德全拦下了,说是万岁爷宣召,就他老八一个。 历经上次废储立储的风波磨难,胤禩即便不想承认,却真是有了点惊弓之鸟的感觉,这一次,康熙爷会不会抓着自己小辫子再狠狠敲上一通?胤禩觉得自己冤枉得厉害,天知道老四福晋怎么落水的! 康熙看儿子比以前多了几分忐忑不安和谨慎小心,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八阿哥,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瞧这儿子被自己磨掉了棱角,康熙心底里有些复杂,“老四家的,怎么就在你府上遭罪了?” 果然,胤禩低头苦笑,他不该期盼的,“皇阿玛……”除了请罪,他还能做什么? 康熙皱眉,才一句话,就让老八惶恐跪地了,朕的儿子不是这样的,“做什么?起来!”胤禩一惊,瞧康熙爷不是说笑讽刺,才缓缓直起身子,康熙这才点点头继续,“朕知道,你还做不出这种事!” 胤禩抬头看去,面对康熙爷这番信任,他应该笑着谢恩吗?为什么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呢?当然,这种心情,胤禩还是有分寸的,没有显露在脸上,只是茫然地看着老爷子,是一半不懂,另一半藏在心里不屑了。 “只是,你福晋怎么做事的?一个小聚,就办成这样?朕倒要问问,她郭络罗氏还想不想做这个八福晋了?”康熙觉得这是八福晋的错,不管是不是郭络罗氏闹出来的这一出,反正这个罪责她是逃不掉了,康熙爷下了定论。 胤禩不是个毛头小子了,事关宫廷朝堂,他尤为敏感,虽然心中对郭络罗氏也十分不满,但是胤禩考虑的是,不论如何,郭络罗氏是名正言顺的八福晋,这种时候,不论甘心或是不情愿,都是荣辱与共、一损皆损的。 “皇阿玛,这事……这事是儿子……”他想着,反正已经遭了康熙爷厌弃,虽然被恢复了贝勒爵位,可其实,自己这个老八从未真正在康熙爷心里占过位子吧?胤禩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肆无忌惮了,他无可再输了。 不过是再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承认了,又如何? “老八!”康熙语气中带了几分怒气,是在愤怒儿子的不争、不辩? “万岁爷,雍亲王在殿外求见。”李德全战战兢兢打断了康熙爷的话,他这是硬着头皮进来的,心里把外头候着的四爷给腹诽了个遍,偏偏又无法拒绝四爷。奴才的命啊! 老四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康熙和胤禩都不懂。 胤禛来求见康熙爷,当然不是告状的,见了面,规规矩矩递了折子,然后就垂着头不再说什么了,康熙爷脸色一紧,打开折子一看,果然龙颜隐隐地变黑了,老爷子刀一般的目光射向胤禛,然而,老四立在底下,与胤禩并肩,似稳如泰山。 胤禩以为是老四来落井下石,更是万念俱灰,康熙爷那帝王威压释放开来,胤禩低着头,习惯性地扯起嘴角,独自笑得凄凉。 无关认输与否,只是这一仗,从开始就注定是输局。 康熙在愤怒中也还是发现了老八的异常,这孩子怎么就如此卑微了?细一思量,康熙大概能猜到老八心里的念想,可是,这胤禩如今的模样,让康熙渐渐平缓了怒气,“胤禩,不管怎么说,老四家的都是在你府上受惊了,老四这里,你要好好赔礼。”原本不想说这话,可康熙瞧老四胤禛,想起四福晋确实遭了罪,康熙爷其实心里正恼着胤禛,可也不好做得太过,“老八啊,朕知道,你近来受了不少委屈,郭络罗氏向来性子傲得很,朕当初以为她的出身是配得上八福晋这个位子的,可……哎,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罢了,既然是你的福晋,你是朕的皇子阿哥,该管的时候,就不要犹豫、不要怕,拿出点皇子阿哥的气势来,嗯?” 胤禩低着头,听着老爷子念叨,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康熙爷葫芦里装了什么药?然而,老八虽然不如老四那么能忍,却也不是个鲁莽的,当下顺着康熙爷的意思,对着一旁的老四胤禛行了个大礼,“四哥,都是弟弟的疏忽,让四嫂和小侄子受委屈了。”赔礼道歉,胤禩做起来,似乎是满满的诚意。 胤禛伸手扶了一把,声音也不似之前那么冷漠了,“八弟,无碍的。”三天,也足够查明元凶了,胤禛得知不是老八在背后捣鬼,其实松了口气。他们兄弟,即便谈不上感情深厚,即便这些年明争暗斗,可其实,不记得何时斗到非得你死我活的地步了,所以,这一次下狠手的不是胤禩,就不是最糟糕的吧? 惊异于老四话里的诚意,胤禩抬头的时候瞥过老四神色,可惜,一如既往还是那副木头表情,这老四,真成精了,“谢谢,四哥。”突然记起,还年少的时候,胤禛不是生来这副沉闷寡言的性子,只是,后来…… 胤禩和着老四一起出来的时候,不由感慨了一句,“四哥,当年皇阿玛训你‘喜怒不定’,你什么感觉?”胤禩敢对天发誓,他绝对不是挖苦来着,他只是有感而发。 “……”四爷脸色僵了僵,瞬间一股子威压朝着老八而去。 胤禩一愣,随后像是恍然大悟,忍不住捂嘴竟然偷笑了,“呵呵,四哥,不是,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这貌似解释相当于掩饰,笑够了,才正色道,“四哥,你就看在弟弟如今比你还惨的份上,不要与我计较了吧。我知道,那感觉,很不好受啊!”前番被康熙爷耍了,居然兴致勃勃要去争储君的位子,胤禩自嘲。 “戒急用忍。”好半天,两人都已经走到宫门口了,四爷这才对着老八吐出这四个字,脸色也已经好转了,不过,才说完,就朝着自个儿府上的马车走去,把干瞪眼的老八留在原地。 “切!”八爷竟然是孩子气地对着老四的背影瞪了瞪,然后自顾嘀咕了几句,“你还真以为爷能学得跟你一样,忍,忍,忍,苦着一张臭脸,爷还不如笑!”心里微微有些别扭之外,竟是一阵难得的轻松。 “来,小四,笑一笑!”弘晖才到刑部没两天,就又告假在家了,理由自然是额娘和弟弟病了,四爷为此瞪了儿子好久,最后还是无奈,准假了,弘晖这孩子脾气硬得很,打骂怕也劝不了,何况四爷是不舍得的。 康熙爷在宫里当然也有听闻雍王世子“性子软弱,懈怠差事”的传闻,只是康熙爷还未发表评论,慈仁宫竟又传出了皇太后大为赞赏弘晖的孝道,也十分欣慰弘晖爱护幼弟的明理懂事,老太太毫不吝啬地又赐下不少好东西,看来,这位是力挺弘晖到底了,康熙爷无奈,只好不做评说。 倒是四爷府上的三阿哥弘时,刚入宫里上书房读书,自然也听说了各种传闻,尤其是听了慈仁宫皇太后对弘晖的褒奖,弘时心里气愤不已,对弟弟爱护?他弘晖除了嫡福晋那里最小的嫡亲弟弟,还曾爱护过哪个? 怎么不见这位“明理懂事”的雍王世子来爱护小爷我呢!弘时只要一想起弘晖那副淡漠的样子,想起这位大哥从不曾把自己看在眼里的样子,弘时心中不屑极了,当真如额娘所说,福晋那一房又怎么会好心?所谓的四福晋贤惠大度,庄重得体,不过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当然,弘时心里如何愤恨,都还得硬着头皮来嫡福晋的院子,同样上演一回逢场作戏兄友弟恭,瞧见弘晖正抱着病怏怏的小四逗弄,弘时心里又是畅快,又是恨,“弘时给大哥请安。”不情愿地给弘晖行礼,得意你疼爱的亲弟弟病成了这模样,却是更恨你从不将我当做弟弟一般对待。弘时才六岁,李氏教了儿子许多,四爷的这个三子,似乎也早慧,或是皇家的孩子都这样。 弘晖当然知道这个弘时已经在门口观望了有一会儿了,更没有忽略弘时眼神里藏着的些许不甘和阴狠,弘晖只是不愿理睬,当做没看见,“哦,是弘时来了。”一如既往,淡淡的应着,注意力仍然全部集中在怀里的小家伙身上,真是讨厌小四病怏怏没精神的模样啊。 弘时眼里有在冒火,却不敢在这里放肆,他虽然经常在私底下腹诽、甚至诅咒叫骂,然而,真正站在弘晖面前时,弘时往往是怒而不敢言,言行中虽然不够敬重这位嫡出的世子大哥,却同样不敢轻易对着弘晖太过放肆,“大哥,我来看看四弟。”干巴巴一句,其实,他很讨厌弘晖抱着的小鬼。 弘晖眼底一抹厉色,朝着弘时瞥去,这个也才是娃娃的年纪,怎么就这么耐不住呢?李氏那个女人,真不知道该说是好手段,还是愚蠢之极?把儿子教成这性子,真不算是好事。偏是弘时这小子,就吃李玉漱这一套! “嗯。”弘晖依旧抱着小四微微摇摇,大概是小家伙累了,才刚逗了一小会儿,就没精神了,看来,这一次落水伤得不轻,“坐吧。初夏,伺候小阿哥去歇着。” 虽然弘时对弘晖颇多怨念,可其实真正与大哥相处的机会少得可怜,侧福晋李玉漱可是把这个健健康康的儿子护得紧紧的,而当初弘时被养在福晋芸秀院子里的时候,弘时也还太小,有十分不买芸秀和弘晖的面子,作为雍王妃和世子爷的母子俩,更没闲心思去逗乐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瞧着一个丫鬟把小四抱走,弘时却站不住了,他只是鬼使神差地跑来说要探望四弟,“不、不了,大哥,我还是先走了。”见弘晖直直看过来,弘时又解释了一句,“上书房师傅布置了功课,我、我得……” 好吧,弘晖点点头,也不为难弘时,“嗯,不要懈怠了功课,去吧。”说实话,对这么个孩子,弘晖也下不了狠手,毕竟也是四爷的儿子,何况,现在的弘时,太弱了,让弘晖完全提不起兴致。四爷的儿子,让四爷操心去吧。 至于自己,一个小家伙就够自己烦的了,“顺子,给慕容发信,那位八福晋看来是活够了。”弘晖觉得必须把恶魔斩杀在萌芽状态,郭络罗氏那个女人,发起疯来未免太过肆意了,虽然有点小聪明,懂得欲盖弥彰,可难道以为能够瞒得了所有人!笑话,皇家哪里来的秘密? “是,主子。”顺子恭敬领命,跟着主子多年,自然懂得,此时的主子动了杀意。也对,主子那么敬爱福晋、疼爱小阿哥,此番竟然被八福晋下手得逞,不动怒才怪! 然而,事与愿违,盼着额娘与小四能够一日日康健起来,却哪知,才过一夜,弘晖第二日醒来,就见顺子急急回禀,小阿哥一早被发现高烧了,章大夫开出来的药方已经熬着了,只是小阿哥半睡半醒中,情况不容乐观。 39、来自异世界的灵魂 弘晖守着迷迷糊糊的小四又是整整一日,不过今日倒是四爷主动准了假,瞧着四爷面带忧思去早朝,弘晖能做的,只是督促阿玛用了早点,然后送至府门口,“阿玛,我会照顾好小四的,一定会好起来的。”这是安慰四爷的话,也是弘晖在心底用来说服自己的话。 没敢将小四病情恶化的消息告诉额娘芸秀,弘晖更是勒令府中上下不许胡乱传言,若是走了消息,违者严惩。芸秀的身子虽然损伤不大,但也总是伤了,需要静养,有弘晖郑重其事地在额娘面前保证一定照顾好弟弟,芸秀其实是十分放心的,也就顺了儿子的孝心,自顾在院子里好好静养,任由弘晖吩咐,让奴才们将小四送去了弘晖院子。 “世子爷,小阿哥的这症状,我实在有些疑惑,一时……也不敢妄下定论。”章炎的医术修为颇高,可此时却是对着床榻上的小阿哥不禁皱眉,章炎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医道上颇有研究,也因为被四爷看重养在府中,除了替几个主子养养身子,其余时间,章炎几乎都是在潜心钻研,而四爷也大方,财力物力都是给了最大的支持。 弘晖皱着的眉头也未有半点松开,小四从早上用了药,此时,这都快太阳落山了,却丝毫不见好转,“老章,你说,会不会是用的药,量轻了、少了?”不懂医,弘晖也只能胡思乱想着,幸好这老章是个心胸大的,也不会计较被质疑医术。其实弘晖是挺欣赏章炎的,所以,叫一声“老章”是显得亲近,章炎并不老。 章炎神色肯定地摇摇头,“世子爷,不是我不敢用猛药,而是小阿哥这身子,才七个月大,根本不适合。若不到万不得已,身为医者,我是不会对个婴孩用那种置之死地的法子,十之都是适得其反,不行啊!”他有做人的原则、也有医术道德底线。 “七个月……”弘晖低声呢喃了一句,浑身散发着一种阴寒,没有忌讳一旁的章炎,弘晖心里已经把八福晋郭络罗氏千刀万剐了。 其实章炎有句话没说,通常,七个月的孩子,被落水这种祸事折腾一通,多半是活不了的,还有小半是幸存了也跟先天不足差不多,身子是注定虚亏了。按理说,四爷的这个小阿哥能够熬了这几日才病情突然加重,已经是个奇迹了,“世子爷,恕我直言,小阿哥这番症状,我有六分怀疑,这并非是落水所致,而是……而是像受了什么内伤,才造成气息紊乱,多半时间是昏迷着。只是……” 其实,章炎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诊断,所以他一直保留意见,试着给小阿哥用药缓解病情,可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不信了,这么个孩子落水极有可能已经丧命了。 “你是说,小四是内伤?可是,没道理啊,小四是落水后才这幅样子的,以前都是好好的,而落水后,一直都有人寸步不离照顾着,不可能再被人打致内伤。”弘晖立刻否定了,可是心里怒火更加蔓延了。这几年,他也习武了,知道有内力一说,当然明白什么叫做“内伤”,就好比如他自己也已经能出掌打人致内伤。可是,竟然有人敢打小四?对个七月大的婴孩用内力迫害?混蛋禽兽! “不,不是,不是这个意思。”章炎知道世子误会了,赶紧澄清,“世子爷,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有人想用内力为小阿哥疗伤,却不想用力过猛了?就像是我给人开药方,若方子药性过猛,过重了,以至于非但没能起到疗伤的作用,反而让小阿哥受了内伤之苦?” 弘晖表情一顿,渐渐起了疑惑之色,像是接受了章炎的这种猜测,因为,他相信章炎的医术,既然小四体内有受了内伤的痕迹,那么,定然是真的被人伤了,谁?“老章,你辛苦了,这件事,我会查的。你如果有把握,就换个法子试试,看看能不能医治小四的内伤,或者是不是需要其他人配合你?有话,尽管说。” 章炎见世子爷听从了建议,便也松了口气,或许真的可以试试,“这……这急不得,不如等四爷回来后,再做定夺?”话是这么说,不过章炎的表情以及语气中的几分肯定,已经表明了意图。 “嗯,这事,我会和阿玛商量的,如果需要,到时候,就让林师出手,会稳妥一些。”这个章炎,竟然在试探自己,那么,明白地告诉他,自己的确知道四爷身边有个神出鬼没的“林师”,又如何?弘晖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章炎,他可不像是个安分的医者,心倒是不小。 不过,既然章炎此时敢一心二用了,那么,弘晖相信,这个聪明,甚至狡猾的大夫,应该有了八九分把握能救下小四。 章炎回了个浅浅的笑,三十几岁的青年人,愣是笑出了几分道骨仙风来,章炎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原来,四爷还真的是对着这位世子爷知无不言啊,知道林师此人的,绝对都是四爷党心腹中的心腹。 这个时候,红会还不知道,自己和章炎的谈话,被床上那个半昏半醒的小家伙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是一个奇迹。 小四,打福晋这娘胎里出来,就像是弘晖差不多,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了,来自另一个弘晖也未知的异世界,与中华几千年历史完全毫无交错的另一个时空,巧的是,同样排行四,在那里,被许多人称之为乔四公子,乔卿和。 不过,很快,凭着弘晖的推测外加想象,几乎让这个在襁褓中装了七个月的大婴孩,原形毕露,单凭这一点,弘晖自然是要比四爷要强的,毕竟,自己都穿越时空,灵魂从现代入了古人的身子,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当然,在拆穿小四“真面目”之前,还必须让这可怜的小家伙能把小命给保住了,毕竟,直到四爷回府,章炎给出的诊断又变了,“事不宜迟,四爷,看情况,小阿哥的病情又加重了,必须赶快进行治疗才行,否则……”章炎身为四爷信任的大夫,自然是实话实说的,即便四爷那脸色难看得像是要杀人于无形。 章炎虽然有信心能够救治,可这小阿哥的病情变得太快,必须尽快医治了,风险是难免的,不过这一份魄力,章炎还是不缺的。 “林师。”胤禛不愿听到章炎过多的实话,果断叫出林师,然后就直直盯着小脸苍白冒汗、却依旧睁不开眼的小四,等着章炎和林师合作救治小儿子。 只是,章炎迟迟不动手,林师虽然功力深厚,却在医治之道不如章炎,章炎不开口解释,林师无从下手,更是担心一个不小心成了加重小阿哥内伤的另一个罪魁,一瞬间,四爷寒气更重。 还是弘晖看不过去了,“阿玛,您累了一整天了,先去歇歇吧,或者洗个澡松松筋骨也好,苏培盛,去,伺候阿玛……”弘晖也不顾四爷僵着的身子,直接拉着阿玛的手,又推着阿玛的背,将四爷半拉半推着送出了自己的院子,交给了外面候着的苏培盛。 苏培盛额头冒汗了,这世子爷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拘小节,对着四爷竟然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擅自做主,偏偏四爷就算是寒着一张脸,却并不会对着世子爷动怒。世子爷好本事! “阿玛,休息好了,睡一觉,醒来就能见小四好好的了,您要相信儿子,好吗?”弘晖的语气像极了哄着小四逗乐的,却是一脸的真诚让四爷迟疑着点点头,四爷还是僵着脸色,却转身带着苏培盛走了。 眼下等待小四被救治的结果,轻易就让四爷想起当年的弘晖,同样的场景,胤禛心里,其实也有几分不愿再面对,一次就够了。 弘晖松了口气,他就怕四爷毫不听劝就这么耗着,毕竟,章炎的意思很明显了,四爷在一旁这么盯着,压力太大,哪怕是平日里能与四爷说笑几句的章炎,也不敢顶着这么大的压力给小阿哥治疗,容易手下一抖扎错穴位啊! 瞧着两人一个施针扎穴、一个适度给小四度真气,弘晖只能无奈自己是个门外汉,唯有耐心等着,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四,就怕出个意外,万一……刚才对着四爷信誓旦旦保证,其实弘晖心里并非信心十足,毕竟,弘晖并不习惯,将命运交到别人手中定夺,无关是否信任章炎或林师,也无关章炎或林师是否真有本事?此刻,弘晖只是期盼着小四吉人自有天相。 大概只有一盏茶的时间,章炎和林师就都收手了,章炎大大松了口气,要知道,他这是在搏命啊,幸好,赢了。只是,弘晖注意到了,林师的表情中带着几分古怪,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秘密。 “林师?”弘晖并不掩饰好奇,林师此人,比起林泽那个儿子,显然是老道成精了,竟然能让林师露出这种神情,弘晖怎么会不好奇?何况,这似乎还事关小四,更可能有关小四为何会受内伤,不得不说,弘晖这直觉,忒准了。 “老章,你有没有发现,刚才,小阿哥体内像是自成一股真气流,难道真是曾经有人想要用内力救治,所以打了一股进去,却因为没掌控好,过量了,才导致小阿哥无法承受才重伤的?”因为刚才的方式成功让小阿哥顺畅了体内的真气,没有生命危险了,这时候,林师神情中也少了几分凝重,而是啧啧称奇着,“可是老章,借由外力打入体内的真气,如果不能承受,连成年人都受不了,怎么小阿哥居然……” 一个寻常不会内力的成年人,若无法承受打入体内的真气,通常也都是内伤过重,容易丧命,可小四居然只是气息紊乱,虽然先前也有性命之忧,可如今只是稍加疏导,竟然一盏茶的时间就好了?虽然林师突然意识到这些实话有些越矩了再没出口,可是弘晖听出了几分道道,眼神再次投注到小四身上,再下意识在脑中闪过刚才最后那一幕,小四被林师握着手腕的臂膀受惊一般缩回。 林师和章炎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好奇,最后只能感叹小阿哥天资过人,将来一定是个练武的好料子,此番,是逢凶化吉,终于安然了,更神奇的是,因为落水而可能造成的身体亏虚之症,竟然全好了! 林师玩笑了一句,小阿哥得四爷洪福相佑。 等到屋里只剩下弘晖和小四的时候,弘晖瞧着床榻上正闭目、像是熟睡的小家伙,紧紧盯着,许久许久都不曾收回视线,而且,弘晖的视线不是一般的灼热,不过,弘晖是沉默着的。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外面已经天黑了,月亮都早早爬到了枝头,四爷没有再来,因为刚才弘晖给了苏培盛一个手势暗号,给四爷下点药,直接把四爷迷晕放倒了。咳咳,当然,苏培盛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害了四爷伤身子,所以,这迷药还是从前弘晖在章炎那里拿的,只用过一两次,少量的,助四爷睡个好觉。苏培盛,是战战兢兢的。 突然,寂静的夜里,偶尔冒出来几声“咕噜、咕噜”的声响,弘晖嘴角上翘,然后,再过了一小会儿,就见床上的小人儿稍稍睁眼了,渐渐睁大了双眼,明亮透彻的眼神,让弘晖看得心底一暖,不管如何,这……都是自己的弟弟吧?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从前,弘晖只觉得,拥有这样眼神的孩子,将来一定是个打小就特别聪明的小家伙,而此时此刻,弘晖终于明白了,“你是什么人?”这丫根本就不是个无知孩儿! 眼看着小家伙已经渐渐恢复红润的小脸上,露出几分强自掩饰的惊疑,弘晖突然转了视线,特地走出屋子,去看了眼外面的高悬夜空的明月,难道是四爷府的月亮特别圆?如此吸引着异时空的灵魂来这儿安家落户! 弘晖再次肯定,这是一个不讲科学的年代。 40、关于爬床两三事儿 知道小四已经没了生命危险,弘晖索性吩咐了顺子一声,然后就踏着月色去了四爷的院子,把小家伙直接丢在房里,瞧你小子把大家给折腾的,就该好好反省一下……小四欲哭无泪,少爷我被人陷害到水里游了一会,半死不活地,好不容易因为自修内力才保了性命,却又因为擅自催动真气而又差点走火入魔,我容易吗? 这个陌生的世界,谁能告诉他,究竟怎么回事? 乔卿和想不明白,难道被大哥拿着家法抽了几下小惩大诫,竟然严重到……为此丧命?真若如此,别说自己要哭死,就是大哥知道了弟弟莫名其妙又投胎到另一个世界做人,再英明神武、功夫超群,大哥也要哭的! 好吧,其实乔卿和是有些期待的,即便在原来的世界,大哥待自己这个庶出的弟弟还算是不错的,可毕竟从两个女人肚子里出来的,大哥也仅仅是还不错而已,乔卿和十几年的生活总的还算是平静的……不过,他还是有几分期待,大哥会不会为自己离开伤心一下呢?至于哭这种软弱的事,乔家的儿子当然从来不会丢脸的。 既来之,则安之,乔卿和不是个死脑筋的顽固,只是,刚才哥哥那个眼神,貌似比当年大哥的还要危险可怕,卿和表示委屈,明明先前哥哥还抱着自己担心忧虑的,还会说笑逗着自己玩,亲近极了,怎么眼下自己身子才刚刚康复,哥哥就坏坏地瞪着威胁自己呢? “你是什么人?”这是哥哥离开前唯一说的一句话。 乔卿和心里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被拆穿了,竟然被个比前世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哥哥”给拆穿了!会不会被当成妖魔鬼怪把自己给烧了?那样能不能在原来的世界起死回生?嗯,那边,自己的尸体会不会已经被大哥给烧了……乔四公子,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是个囧货。 “阿玛睡下了?”弘晖来到四爷的院子,就见苏培盛正在四爷卧室外头候着,一副惶恐的模样。 苏培盛当然怕了,给四爷下药这种事,哎,一言难尽啊,“是,主子已经歇下了。”却不敢明着向世子爷抱怨,只期盼将来东窗事发的时候,四爷主子不要找自己个奴才背黑锅。 弘晖笑笑,“都说了只是安神的香,你怕什么?再者了,就算是迷药,那也是章炎老章大夫搞出来的,你害怕个什么?”弘晖也不敢太过算计了四爷,总得再拉个分量重的老章来挡着,至于苏培盛,弘晖真的没打算拉来当垫背的。 苏培盛嘴角一抽,“是,是,世子爷说的是。奴才不怕。”对着小主子笑,却比哭还难看。什么安神的香?本质还不是迷药一种。 弘晖原只是想着,故意晾着小四一会儿,而此刻到了四爷院子里,倒是素性不想回去了,“苏总管,弄些热水来。让我洗漱,小爷累了,今儿个就在阿玛这里将就着睡了。”坐下等着苏培盛打水来伺侯。 “……”继续抽着嘴角,苏培盛无奈应声,然后去再吩咐底下奴才,再一次催眠自己,四爷最宠世子爷、四爷最宠世子爷、四爷最宠世子爷……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瞧见世子爷留下来与四爷同寝。 弘晖怎么会瞧不懂苏培盛心里打的什么鼓,只是不去理会,不是第一次,也不过就是第二次而已,若再有,也就是曾经穿越来的时候,迷迷糊糊拉着四爷在自己床上同寝了一宿。 父子俩,弘晖还嫌这样鲜少的亲密机会,太难得了! 当然,第一回让苏培盛给四爷用迷香,是因为前年的时侯,府上的二阿哥弘昀病危,那次差点就去了,四爷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异样,可是凭着弘晖对四爷的了解,就认定了四爷定是在独处时会伤心费神。 果然,那阵子,弘昀的病拖得久了,也不见好转,四爷也就渐渐有些消瘦了,弘晖无奈,就逼着苏培盛说出了实情,四爷夜间难以入眠,于是,就上演了一回逼迫苏培盛给四爷下迷药的事儿。这是第一回,弘晖在四爷熟睡后,站在床前陪了半夜,确定了这一觉四爷睡得安稳,才离去。 至于第二回,就是弘晖忍不住爬了四爷床榻的第一次,当然,纯洁是一定的。 还是在去年废太子之前,弘晖记得,四爷在差事上与老二胤礽产生了分歧,其实也不算是多大的事,就是当时太子党一个从四品的知府犯了事儿,案子由刑部审理,胤礽就想着跟老四打个招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了事儿,谁想,四爷因为这个贪脏枉法的外官,就与胤礽私下闹得很难堪。四爷心情十分不好。 四爷是个心思颇重的人,四爷性子看似淡摸无情,但其实四爷是个尤为敏锐敏感的人,与老二政见不合闹翻了,偏偏又不能明着对老二发作,再者老二从不是个能听别人劝的性子,就僵了。四爷再次忧思过度,失眠了。 章炎不愧是医道高手,可不,弘晖十分喜欢他的药,咳咳,是安神的香,当然,经过一次实践,弘晖觉得,四爷能睡一觉安稳的,也得是感谢老章的手艺。 一回生,二回熟,苏培盛再次被逼上梁山,四爷,又倒了。 要问,林泽呢?他可是四爷的贴身侍卫。当然,就林泽这性子,别说是弘晖出手,就是苏培盛也能轻松解决。 那么,神出鬼没的高手林师呢?林师觉得这出戏,不错。 于是,这一回。弘晖一时不慎,自个儿用的解药性的茶水喝得不够,在四爷床前站着站着,就觉得有点累了,就着四爷的床沿坐下了,瞧四爷睡得好,弘晖安心了,然后,坐准坐着,弘晖觉得自己也有点困了,然后就着四爷的床,跟着一块儿睡了…… 大慨是两个时辰的样子,终究是喝过“解毒”茶水的,弘晖醒来的时候,四爷还睡得踏实,可弘晖几乎是不记得自己怎么爬上四爷的床榻的? 然后,苏培盛就在外间,瞧着世子爷颇有些落荒而逃。苏培盛知道了,原来,看似肆意妄为的世子爷,也是怕的,苏培盛心里有了点点平衡。 不过,眼下,苏培盛不动了,怎么这一回,时隔才一年,世子爷就敢堂而皇之说要在四爷这里安歇下了呢?四爷可是最最重规矩的啊。 弘晖洗漱一番,果然进了四爷的卧房,然后隐约感受到一股子诡异,弘晖知道,大概是林师在暗处正等着看戏,弘晖不理睬,就在四爷床沿边坐下了,瞧阿玛的睡颜,弘晖有点心疼,这个看似坚强的男人,也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父亲一般,为了孩子的病,为人父的心就软了,累了。 只是,四爷累了,又或者是真的病了,宫里那位权力之巅的康熙爷可会有为人父的慈爱心疼?亏得四爷心里一直装着宫里那对不负责任的阿玛额娘,弘晖心里不爽。 苏培盛不敢睡,连打个盹儿都不敢,正琢磨着,若是世子爷真的像是前科那般爬了四爷的床睡了,那么,明儿一早,自己是不是需要在四爷醒来之前把世子爷叫醒呢?苏培盛疑惑着,纠结了。 “怎么还愣着?”弘晖见苏培盛发愣着,打趣道,“小爷的床榻可是铺了被子、暖好了?”很显然,都是这个想象力丰富的奴才想歪了,小爷只是说在阿玛这里睡了,又没说要爬……四爷的床! 而苏培盛直接石化了,忒僵硬了,世子爷喂,您就逗奴才玩呢! 弘晖也是真的累了,一觉睡得直到外头,天大亮。 “世子爷,您起了?”苏培盛亲自来服侍弘晖起床洗漱穿衣,“主子已经早朝去了,特地吩咐了不许吵着您,让您好好歇歇。”四爷一早听说世子爷歇在隔壁了,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吩咐了要让世子爷歇好了,苏培盛心下感叹,四爷最宠世子爷啊!果然! 弘晖倒是没让苏培盛多伺侯着,平日里就算是顺子跟着,弘晖也不是什么事都让人服侍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回事儿,弘晖觉得还是不要了,“小四那边有什么消息吗?阿玛可是知道了?” “世子爷,您放心,小阿哥那儿,一早顺子就来过了,说是章大夫看过了,小阿哥安好。奴才也给主子回过了,您放心。”苏培盛不敢耽搁,赶紧据实以告,“就是,章大夫说,小阿哥大概是刚刚康复,精神好了些,所以昨晚像是没睡好,不过,没大碍的。” 呵,那小子若真能睡着了才没心没肺呢!弘晖笑了,“是吗?那就好!” 苏培盛感叹,世子爷对小阿哥这个弟弟,可真是时时刻刻挂念在心上,小阿哥好福气。 “说吧,你是什么人?”吃饱喝足的弘晖,再一次对着小四出招了,问的还是昨晚那一句。 “哥哥!”乔卿和张了张小嘴,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扬起笑脸对着弘晖讨好的笑。 七个月大的婴孩,说话了,还带着某种企图笑了,弘晖觉得,自己真的见鬼了,“小四,再叫一句听听。”又一个灵魂,不是见鬼是见什么?不过人家这个比较原装,弘晖心里有底,怕是这小四,打额娘肚子里出来就是这个灵魂了。是弟弟啊!竟然成劝装嫩瞒过了自己替这小子把屎把尿的许久了!爷认了! 乔卿和小脸稍显惊讶,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关了,“哥哥!”不过就是叫几句“哥哥”,何乐而不为? 其实,乔卿和不得不承认,这个从自己出生就照顾了许多时日的哥哥,是这辈子嫡亲的哥哥,是一个爱对着自己笑、也喜欢自己笑的哥哥,是一个会温柔地叫自己“小四”的哥哥,现在看样子还是一个喜欢听自己叫“哥哥”的哥哥,总之,乔卿和心里有分寸,这个哥哥,总比那个大哥要好的。 弘晖看着健康精神的小家伙,虽然有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两个眼眸子有些红红的,显然是困了,但是,如果没料错,这或许还是个会在娘胎里练功的武学天才……这个娘胎里的事儿,乔卿和是不知道的,而练劝的事儿,其实也就是最近一个月,也亏得这一个月,才能在落水后自救,虽然折腾得差点被反噬,可毕竞还是保了一命。 “睡吧,以后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弘晖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不管,你以前是谁?只你记着,这辈子你是我弟弟。” 乔卿和闭着眼睛,像是忍不住,轻轻又念了一声,“哥哥。”像是上瘾了,其实,他能说话,也就是前几天的事儿。 弘晖知道小家伙闭着眼看不见,却还是认真点点头,“嗯,睡吧,哥哥会护着你一辈子的。”对摆进了心里的弟弟,弘晖不会吝啬,对弟弟好,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弘晖上辈子就刻进了骨子里的。 41、小四开口哥哥阿玛 雍王府上闹了一出有惊无险,四福晋与小阿哥都还安好,可紧接着,隔壁八贝勒府上,那就是既惊又险了,康熙四十九年春,八福晋郭络罗氏终于抵不住病魔侵扰,去了。 不到半年的时间,八爷瞧着床榻上这个已无生色的女子,心中似有一股苍凉,只道是,未必无情,因世事弄人。八爷自从八福晋病弱开始,也跟着日渐消瘦了,直到八福晋如今离世,八爷更是为此消沉了诸多时日,从康熙四十七年被康熙爷削爵起,八爷再一次经历大变。 许多人都发现,八爷是真的变了,不再是那个年少风华、意气风发的八贝勒了。 “八哥,你看你,她都走了一个多月了,你还这副样子,真不知道你伤的什么心?”九爷胤禟实在看不过去了,心疼八哥这模样,“八哥,虽然她是我表妹,可要我说,自打你娶了她,就没有过好日子,舒心日子少得可怜,她隔三差五地和你闹腾,连我都看不过去了……咳咳,现在清净了,她自个儿生病熬不住了,怪得了谁?弟弟真心以为,八哥你又何必为此,太过自伤呢?”九爷这话是掏心掏肺了。 如果说,对于郭络罗氏这个表妹,九爷曾经算是个不错的表哥,总知道护着些娘家的表妹,可其实,自打那次因为八哥被削去爵位,郭络罗氏就狠心离府出走,落井下石毫不讲感情的这个表妹,九爷已经是恨上了。 “就是,八哥,我看九哥说得很对。”老十胤俄也跟着劝,“大道理我不会讲,可是八哥,一句话,兄弟们都看着呢,你再这么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不是让弟弟们跟着一块儿难受吗?”老十最实在。 胤禟嘴角微微一抽,“八哥,你可发现了?老十这两天为了你,瞧着你茶饭不思的,瞧瞧,老十这吃货也都没胃口了,瞧瞧,都瘦了。”九爷倒不是完全打趣的,胤俄的确瘦了,不过自然不是因为茶饭不思没胃口而饿的,“八哥,你就当是心疼弟弟,应该振作起来。” 其实,胤禟心里有几分疑惑的,八哥的性子,其实不像是个会为了八福晋能闹成这样的,当然,这怀疑只是摆在心里,胤禟不会说破,不论如何,他到底还是和胤禩比较亲的,表妹什么的,他九爷愿意答应一声,不要太多哦,可八哥就眼前这一个。 八爷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也就对着两个弟弟释然一笑,隐隐有了先前的一丝八爷风采,“好了,好了,听你们的还不行吗?我也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累了,近来想歇一歇,哪有你们说得这么严重?”胤禩心里还是高兴的,弟弟们的好,他是能体会的,“十弟,我看着,你是瘦了,到底怎么回事?”成功转移话题。 胤禟带着些好笑地一同看向老十,而眼角余光却打量了八哥一下,胤禩虽然看着十弟,可是也没错过九弟那一眼,心中感叹,这老九胤禟的心思,果然够细的,同时,八爷更感谢上苍,让他有这两个弟弟陪着。八爷知道,这一出戏,胤禟定是看透了七八分,然而,非但没有戳破,反而还拉着老十一块儿配合着演上了,胤禩心里暖暖的。 胤俄被两个哥哥盯得恼羞成怒了,“八哥,你别听老九胡说八道,我……我不就是练练骑射,又没少吃,哪里能瘦?” 其实,胤俄虽然在上书房的功课不是很好,但骑射功夫确实没落下,也算是兄弟之中好的,至少比起八哥九哥是好多了,胤禩胤禟弯弯心思太多,不如胤俄一根筋。 原本,八哥消瘦了,十四胤祯总是也会跟着一块儿来的,只是三个月前,十四向康熙爷请旨入军中历练,康熙倒是颇为欣赏儿子志气,又知道十四素来对军事颇有才能,骑射也是皇子中好的,就准了。 也就后来康熙爷在一次议事中提了提十四胤祯的好志气,可不凑巧的是,那日先前有御史弹劾了十贝勒胤俄,无非就是因为胤俄不顾皇子尊贵身份,在京城市井酒楼与人大打出手一事,寻常这也根本算不上大事,可被御史当做一回事在康熙爷面前上折子弹劾了,胤俄被老爷子训了几句,面子丢了,接着又听老爷子夸起十四小子,胤俄觉着连里子都丢了。 这才有十爷近来勤于骑射,瘦了,这么一出。 胤禩的消沉,虽是三分真情、七分做戏,但为了在康熙爷等人面前做得真一些,八爷的确近半年来安分了许多。 当然,老八这番作态,看在四爷眼里,胤禛曾经给了一个批语,韬光养晦、蓄势待发,老八不是个耐得住多久的。 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老十这一遭,八爷赶紧安慰,“十弟,你刚不是还劝我吗?怎么自己反而计较些小事了?勤于骑射是好事,可也得多注意着自己的身子,万事都有个度,过了就不好了。” 若是老九胤禟说的这些话,胤俄还能更加恼羞成怒一点,可是八哥这么说,胤俄无奈,火气渐消,“八哥,都说没这回事了,老十我只是偶尔勤奋一回,行不行?难道就许十四小子威风了?” 胤禟闻言,笑得更灿烂了,这老十说话不经大脑,你真的只是“偶尔勤奋一回”?那你还紧接着提十四做什么?分明就是心理隔应得慌嘛!嘴硬还不承认! 只是,还没等胤禟趁胜追击笑闹老十一番,胤禩对着九弟使眼色了,行了啊,老十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太过了,“说到十四……”其实,八爷想正经问问事儿。 却让十爷会错意了,以为八哥和老九一样讨厌,“八哥!我都说了几遍了,你怎么还提十四啊!”还是没憋住,越发恼羞成怒了啊。 倒是胤禟见八哥提了精神,就不再胡闹了,“老十,你坐下,就不能安分点?听八哥把话说完,行不?”瞧八哥无奈的表情,九爷心里腹诽,都是八哥你把老十给惯的,咋咋呼呼的,都没点皇子样! 胤禩喜欢这种轻松的氛围,老九眼里的意思,胤禩当然看得懂,可是,八爷心说,难道往日里惯着老十的是自己一个?别说,除了喜欢逗着老十乐乐,你这个九哥平日可不是也寸步不离地护着老十,“先前也没多注意,十四离京,是跟着哪个?”八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鄂伦岱。”当然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前期八哥自顾不暇,也就没拿出来说,“鄂伦岱虽然脾气不好,也曾多次惹恼了皇阿玛,可是,不得不说,这个鄂伦岱自有一套,偏偏皇阿玛还真就受他那一套,训斥责罚没少了,可他鄂伦岱受的宠信,是丁点都没落下。” 鄂伦岱,是佟国纲的长子、佟国维的亲侄子,佟家的人。 佟国纲在康熙二十九的时候就已经战亡了,而佟国维与鄂伦岱叔侄俩原是关系不错的,原先,八爷拉拢佟国维的时候,鄂伦岱虽然没表示效忠,可也没什么意见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鄂伦岱己经渐渐脱离了八爷党。 也因为如此,康熙四十七年的时候,佟国维由于在康熙跟前举荐胤禩而被问罪,而鄂伦岱那时正带着十三胤祥驻军在外,鄂伦岱役有受到丝毫牵连,现如今,康熙爷竟然还将十四胤祯也安排去了鄂伦岱军中。 十三那一次,如果是偶然,那么,这一次十四胤祯入军中,是否还是一次巧合? 佟家,不仅是佟国维的佟家,还是曾经老四养母佟佳氏的佟家。 这个老四,越发藏得深了。八爷头疼,那一次联手将康熙爷复立胤礽为太子的事儿给搅黄了,也是八爷第一次深刻感受到老四的手段,更何况,不知老四与老七之间,胤祐早就是四爷党的人、又或是那一次胤祐也只是临时结盟? 其实,十四跟着鄂伦岱,打心底里不乐意的,在十四眼里,这个鄂伦岱就是当初背叛了八哥,果然,鄂伦岱已经投靠老四了吧?哼,那废太子的时候,老四把十三安排跟着鄂伦岱出京入军,免了一通牵连,老四好心计。十四这么认为了,不得不感叹,十四这直肠子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唯一不准的是,鄂伦岱不是四爷使手段拉在拢麾下的,而是弘晖一早得了先机。 十四与老四不亲近,很大一部分原因,自然是由于德妃向来的态度,但是,也无法否认,十四也很看不惯,明明自己才是老四的嫡亲弟弟,可偏偏,打最初的时候,老四眼里只有十三,虽然十四觉着,往日里十三被老四管得最多、训得最多,也很可怜,可是每一次,也都是老四护着十三最多。究竟哪个才是亲兄弟? 十四是个倔脾气,做不得低头讨好的事,与老四之间隔阂就更深了,反而对着频频对自己示好的八哥等人,感情颇深。 鄂伦岱也不知道怎么打算的,才接触没几天,倒是对着十四爷大为赞赏,还直言不讳说是,与前年十三爷相比,十四爷的表现要好上一层。十四闻言,高兴了,连掩饰都不做了,爷就是比十三强。十四倒是不怀疑鄂伦岱是故意讨好自己的,毕竟,这老小子是出了名的犟驴,直来直去,粗人一个,就是在皇阿玛跟前也不会说话拐弯的。 “哦?鄂伦岱倒是没让我失望,还真把十四哄得高高兴兴,什么都不计较了!”弘晖听了慕容的话,满意地点点头,“也就十四才相信,呵,他鄂伦岱若真是个不会拐弯的,能领兵打仗、能哄得康熙爷都高高兴兴的?” 慕容沉默,“……”他倒是想说,属下见了鄂伦岱,也觉得那纯粹是一粗人、不开窍的犟驴。主子您是慧眼识珠,伯乐中的伯乐。 “十四那里,让鄂伦岱看住了就行。”弘晖叮嘱了一句,如果想要让宫里德妃对四爷改观,那么,更有必要让十四再“回头是岸”,明明是四爷的亲弟弟,跟着老八他们胡闹是怎么回事? “是。”慕容丰极懂得,这是主子给了机会,能不能抓住,就要看那位十四爷是不是够聪明了,否则,凭着眼前这位主子的能耐,把八福晋病逝的手段再用一遍何妨? 其实,弘晖是不会用对付郭络罗氏的手段拿来对付十四的,毕竟,对于四爷而言,一个是无关紧要的恶毒弟媳妇,还有一个毕竟是亲弟弟。 弘晖已经挥手让慕容退下了,突然又开口叫住了慕容,“弘晢这两天怎么样?”如今弘晖正在刑部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没太多时间亲自照顾小四,何况,半年前看穿了小四的本质,才几个月大居然就能练内功、聚真气,虽然为了自保却差点走火入魔,可弘晖就没再过度小心地管着弟弟了,反而给了这小子很多自由的空间。 至于弘晢这个名字,也是之前抓周宴前,康熙爷替小四取的名儿,弘晖皱眉觉得这“晢”字,怎么都和弘皙的“皙”字相似,不过,康熙赐的、不能辞,弘晖也就顺了,毕竟四爷都没什么意见,再者,“晢”字,也是带着光明明亮的意思,就当是康熙爷好心,寓意前番小四受了磨难,愿之后成长中都能亮亮堂堂吧! 弘晖其实心里盘算着,等将来让四爷再给小四取个好一点的名字,所以,真当与小四相处的时候,弘晖更乐意把弟弟叫做,“卿和”,这也是小家伙一次不小心透露的名字,弘晖倒觉得特别适合小四的气质。 弘晖能够感觉到,小四对于前世,并不十分留恋,却也不是讨厌的,如今“卿和”这个小名,就算是给小四一点点想念和安慰,毕竟,刚来到这个世界,看小四的样子,这几千年历史都是陌生的存在。弘晖若是对一个人好,就会特别贴心周到,或许小四曾经文采出众、武功高强,但投胎成为一个婴孩,生活都难以自理,小四总会有些不安的,“卿和”两个字,能让小家伙睡个安稳觉。 听慕容回禀,说是小阿哥每日都是一样,早上醒来,因为四爷和世子爷都已经出府办差去了,小阿哥用了早点,就去福晋的院子里陪着福晋逗乐一会儿,其实小阿哥每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的,很快就在福晋那里用了午膳,再回世子爷的院子继续午睡,接着就是傍晚世子爷您从刑部回来,再带着小阿哥与四爷福晋一起用晚膳。 说白了,就是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猪啊!弘晖知道,小四这是在闲着没事儿,正打发时间练功,不希望有人打扰,就装作睡觉,为此,弘晖还特地吩咐院子里的奴才,不许妄加猜测、妄传流言,小阿哥不过是还小,容易累、犯困。 先前弘晖借着小四的病症,又请林师来给看过,还记得,小家伙是被弘晖瞪着才不甘愿地伸手把脉门直接露出来给林师把的,那一次章炎和林师为他治疗的时候,弘晖也是因为发现小四收手特别快,像是十分在意腕处的脉门,这才大胆猜测,这小子是个成人的灵魂。 只是,林师后来诊断,说小阿哥体内的那股真气已经渐渐消解了,不会再造成伤害了。看样子,林师分明是没有发现小四体内自修的真气,弘晖表示疑惑,不过,也免了小四被早早地当做小怪物,在弘晖的安排下,小四是直到现在还不会开口说话的,所有人都以为是那次落水的后遗症。 福晋对于小儿子,是焦急的,但更多是心疼和爱护,至于四爷,只是偶尔细细打量小儿子,也从不多说什么,弘晖一度怀疑,四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玄机?哎,想要在四爷面前藏个小秘密,实在太难了,只是这种穿越的事儿,又哪里轻易能交代的呢? 四爷不论晚上是在哪个院子、睡哪个女人,但基本上都是会和弘晖一起用膳的,而很多时候,弘晖也会适度地拉上额娘芸秀,如今还多了一个粘着哥哥的小四弘晢。 “哥……哥……哥!”小样装得还真像!明明交代了要让这小子第一声叫“阿玛”的,怎么临了还是磕磕碰碰的几个“哥”字出口了。 小四脸上笑得特别灿烂,对着弘晖亲近极了。 福晋也没在意,只是听到小儿子终于开口了,立马就笑开了,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无法掩饰的,那一次落水,芸秀是自责了许久,没能保护好儿子。 而至于四爷,盯着小儿子看了一阵,略微放出一些威压,只是小四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结结巴巴叫着“哥”。 “阿玛,来,小四叫阿玛,跟我学,阿……玛!”弘晖回神赶紧补救,十分认真地对着小家伙教到。要知道,弘晖了解四爷,这绝对是个小心眼的男人啊。小四喂,你可知道,一失足要成千古恨的诶! 好在,看到弘晖眼里的坚持和偷偷瞥过来警告的目光,卿和妥协了,然后十分配合的,“阿……玛!”学着弘晖的语气,慢慢开口。 果然,四爷的冷气停止释放了,回暖了。弘晖松了口气,至于芸秀,此刻压根没发现四爷和儿子的异样,也并不在意,小儿子是否开口叫额娘。 其实,四爷一直有一种直觉,小儿子弘晢,隐隐藏着一股子聪明劲儿,所以刚才听小儿子开口,四爷不过是下意识想试探试探小儿子深浅。 四爷表示,能够听到晖儿那么认认真真教弟弟喊“阿玛”,爷很欣慰。 四爷否认,爷不是小心眼,弘晢能够开口叫“哥哥”,那只能证明弘晖这个哥哥的付出得到了弟弟的回报,四爷再次表示欣慰。 42、难填平的时空代沟 小四会说话了,第二天四福晋就领着小儿子就进宫了,同时带进宫的喜讯还有,四爷的两个妾侍格格都被诊出有孕了,耿氏耿燕萍与钮钴禄氏雅兰。 弘晖知道的时候也有些惊讶,难道说,清朝史上算是有名的帝王弘历和荒唐得名的王爷弘昼,都要提前踏入历史河流了?不过,也只是小小的诧异,之后,弘晖便逗着小四卿和,说说话,与平时一样,尽量多告知一些这个时空的东西,让卿和尽快能够适应。 永和宫里,德妃听了芸秀的话,倒是笑着说“是好事”,简直就是三喜临门,毕竟老四的子嗣丰厚些是好事,再者,德妃算是对芸秀不错的,既然芸秀作为嫡福晋已经有了两个嫡子傍身,至于老四再多的儿子,也不都是没什么威胁的吗?何况,弘晖这个雍王世子是个聪明懂事又孝顺的,如今看来,眼前这个小的,也该是个不错的,小四的眼睛特别明亮,德妃不由赞叹,万岁爷替小四取了个“晢”字,倒是真的十分相符。 在永和宫说笑了一会儿,乌雅氏带着四福晋和十四福晋完颜氏一起去给慈仁宫的皇太后请安,至于十三胤祥的嫡福晋兆佳氏,则是已经怀了身孕,就快要临产了,德妃让兆佳氏好好呆在府中静养。兆佳氏这是头一胎,十三府上在去年的时候,庶福晋石佳氏生的二阿哥夭折了,而十三的长子弘昌则是侧福晋瓜尔佳氏在康熙四十五年生的,十三虽然对嫡福晋不错,却也十分宠爱侧福晋,兆佳氏如今怀了这一胎嫡子,分外的小心,也格外的期待,不敢有半点闪失。 去慈仁宫的路上,卿和被嬷嬷抱着,虽然不是很乐意,不过也只能将就了,毕竟哥哥弘晖三令五申要自己守着规矩,卿和也只好听话。他总觉得,弘晖实在不像是才十几岁的少年,哥哥这年纪比前世的自己还要小上三四岁,然而,偏偏在弘晖这个哥哥面前,卿和总会不自觉地乖顺起来,几乎是发自心底里的,难道是前世被严肃重规矩的大哥压迫得留下无法磨灭的阴影了? 卿和纳闷,可明明应该是四爷阿玛更加与前世大哥的形象相符,为什么自己不怕阿玛,却独独不敢太过违逆弘晖这个小哥哥呢?真奇怪。 不过,卿和的性子称得上是随遇而安,既然做个小娃子,那就彻底装嫩……不,就当自己真的是无知婴孩,再嫩一回吧,毕竟,有哥哥、有爹娘疼爱,不对,在这里,应该称作阿玛额娘的,总之,卿和觉得能有人宠着自己,就算做个小娃,又何妨? 皇太后见了小卿和,显然是十分高兴,还甚至笑着说道,要把小家伙留了下来,说是等晚些时候再让弘晖过来把弟弟接走,德妃和皇太后笑闹了几句,说是老太太明明想晖儿了,就直接传旨召来便是,怎么还要找了借口? 芸秀等不敢太过放肆,只能在一旁稍稍陪笑着,不过,芸秀知道皇太后对弘晖好,心里一直是感谢着老太太的。 皇太后对着德妃笑骂,“你懂什么!弘晖如今是正经地给皇上办差,我就是个闲着的老婆子,哪里能让孩子耽误了正事?”老太太对着一旁抱在嬷嬷怀里的卿和笑道,“我啊,就是觉得这孩子也有眼缘,乖乖巧巧的,怎么老四福晋你就这么能啊,一连两个儿子都是如此这般的合心意,真好、真好啊……”毫不吝啬把四爷的两个嫡子都捧高了。 幸好这慈仁宫也就来了德妃和十四弟妹,芸秀悄悄松口气,又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可都是谨慎着。芸秀心里有分寸,若是再让别人听见老太太这话,可不是明摆着要招人嫉妒、招人恨? 至于,一旁的十四福晋完颜氏,芸秀倒是不怕,毕竟,在德妃那里,就算乌雅氏也常常说弘晖的好,却无法否认,在德妃这个玛嬷眼里,最最疼爱的还是十四这个儿子、还有十四家的弘春、弘明等孩子,哪怕弘明十分调皮、甚至有些骄纵顽劣了,德妃也是每每护得紧。倒是,完颜氏经常向自己示好,帮着十四圆话,倒是比起十四懂事多了,芸秀这般盘算着。 闹了一会儿,德妃几个都起身告退了,而卿和还真被留下了,看来老太太刚才那话不是玩笑,是真的想弘晖小子了,等着弘晖来慈仁宫接弟弟呢!芸秀当然是赶紧派人出宫去刑部给儿子传话,要是让老太太觉得被怠慢了,可是得不偿失的。 弘晖见到额娘芸秀派来的小厮之前,正在刑部大牢里与方文章争得激烈,半年,不长不短的时间,也足够让弘晖和方文章两人瞧明白对方的脾性。 弘晖觉得,这个方倔驴,八辈子都难改顽固脾气了,简直就是又硬又臭的破石头;而方文章眼里,这个肆意疯狂的世子爷,还不如第一印象时的那个懒散纨绔的少年郎呢,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成天地往死里折腾,不消停。 “世子爷,你还是早些打消这个念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显得英勇神武,反而,往往就是愚蠢,简直是愚蠢至极!”方文章不惜把话讲得狠了,否则,哪里能让这小祖宗消停?隔靴搔痒,没用。 弘晖面不改色,冷眼看着方文章涨红了一张倔驴脸,拉得长长的难看啊,“行知,这是要半途而废?哈哈,这可不像是你方郎中说的话?又或者,我弘晖眼瞎了,才以为你方行知是个中正之才!其实,不过也就是个胆小怕死的庸人而已!”放狠话,谁不会? 半年,仅仅是半年的时间,其实对于弘晖而言,太过漫长,足够颠覆他前几年的心理防线,“我把话说下了,秦之谦的命,我是保定了。” 捕风捉影的无聊之事,在这个朝代,不只是口口相传的八卦娱乐,而是足以能让一个家庭、一个家族、乃至一个宗族彻底覆灭。 权力,不该如此挥霍,否则,必将自食恶果,万劫不复绝不是危言耸听。现代的时候,弘晖早懂了这个道理,而且,弘晖也承认自己曾是玩弄权力人之一,然而,与这个年代相比,人命如今实在是轻得太过了。沉重,是难免的。 “世子!”方文章气急,其实他心里明白,何尝不愿救下秦之谦,他也相信秦之谦的无辜,可这是康熙爷定下的铁案,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世子爷还这般不知轻重,可是会……方文章顽固之余,其实脑子里清醒得很。 四爷主刑部,秦之谦不是一般的罪臣,而是康熙爷定性了的反贼叛党,秦之谦不是十恶不赦的杀人魔,也不是贪得无厌刮了民脂民膏的污吏,秦之谦只是一个被“字”而困的可怜人,然而,却是帝王金口玉言定下的“恶徒”。 “你们何必惺惺作态?不觉得可笑吗?以为全天下都是傻瓜会信你们的诡计?的确是愚蠢至极。”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弘晖与方文章之间的沉默僵局,“我儿之谦,是绝对不会被你们阴谋蒙蔽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何必……” 嘲讽之语,出自秦之谦老父秦文泰之口,秦之谦是秦文泰的老来独子,秦文泰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倒是颇有铮铮傲骨的模样,是把硬骨头,而秦之谦才是个二十出头本该前途大好的才俊儿郎,奈何? 弘晖与方文章争论再激烈,也在这半年来成了寻常事,像是主事董姜宇,早就习惯了这两位的闹腾劲儿,反正这个世子爷是个怪脾气,绝不会为了方文章几句争论而真的动怒喊打喊杀,而方文章这家伙,像是个老顽固,其实也是年轻气盛,摸准了世子爷脾气底线,更是每每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秦老头骂得累了,却发现眼前牢门外的两人居然完全无视了自己,仍旧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地对掐几句,不停不休,“你们……你们……”秦老头气急,他不怕死,即便做了大清满人的子民,秦老头骨子里的确还记挂着老祖宗的傲骨,人不能忘本,非我族类啊,安稳终不能长久,又或许从未安稳过。 “闭嘴!”弘晖不耐烦了,才对着秦老头吼完,方文章就笑了,弘晖心里堵着,难受,虽然的确如秦老头所说,在这里与方文章吵闹,是存了几分心思,做给秦之谦看的,然而,这小子愣是由着老父叫骂,秦之谦自个儿却是木然坐在牢门里边儿,一个字都不吐了,弘晖转身不理睬方文章了,却是对着里头秦之谦十分认真地问了一句,“秦之谦,我再问一遍,你愿不愿意为我所用?” 方文章急了,想要开口,却被一旁的董姜宇拦住了,董姜宇在老搭档耳边轻语了几句,让方文章连连皱眉,却还真是没再揪着弘晖闹了。 弘晖见秦之谦还是没反应,顿了顿,反而是不怒而笑了,又或者是怒极反笑了,语气也变得没那么急迫了,只是缓缓道来,“我不管你怎么答我,帮,我是一定帮你的。至少,能救下你的老父亲,就这一点,七分把握,我还是有的。”弘晖不会错过秦之谦的微颤,也明白,说了这么多,闹了几天了,这也是自己第一次当着面给出承诺,弘晖再接再厉,“当然,如果你应了我的话,献出忠臣,为我所用,我可以为你博一回,能救下你,我有五分把握。” 然而,一瞬的动容之后,秦之谦就再也没有动静了,显然,除了老父亲之外,秦之谦自己倒是生死不计了,然而,他知道,唯一妥协的理由,也早已被隔壁老父亲的叫骂堵死了,父亲绝不会选择苟活,秦家人绝不会苟活求生。 方文章听了,心里这个愤恨啊,世子爷,您能不能长点出息? 果然,弘晖几次三番废了许多口舌,却没得来秦之谦一个字,而另一旁,秦老头“哈哈、呵呵”的笑得有些凄凉,谁愿意赶着去死?可若要这般窝囊地偷生于世,秦家人不需要。 又一次无功而退,方文章跟在弘晖身后,欲言又止,看得一侧的董姜宇连连摇头,这种时候,自然是旁观者清,董姜宇看得出来,郎中大人几乎是被世子爷成功降服了,即便两人经常固执己见争论不休,可不,出了名的倔驴脾气,如今方文章却是每每都帮着弘晖盘算着,简直就是苦口婆心掏心掏肺了,只是他方文章献忠心的表现形式比较特殊罢了。 秦之谦父子是单独关着的,弘晖依旧把吕义博小吕给留了下来继续监视,被方文章说成是大材小用浪费了,还别说,半年的时间,最初嫌弃小吕的郎中大人,现在可是尤其看重这个徒弟的,这吕义博心思细腻周全且十分敏锐,半年来从旁跟着方文章学差事,一点就通、还举一反三,更是帮着方老师办了不少漂亮差。 “世子爷看来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了。”方文章气急的时候,也开始学着阴阳怪气了,不过,这模样,显然是被逼得没法子了,谁让弘晖是个怪脾气世子,哪怕被人指着骂了都不生气的? 弘晖当然不承认,他哪里不生气了?是快要被方倔驴给气疯了!逮着什么事儿都和自己对着干,还越发来劲儿了!再说了,小爷怪脾气、还能让人指着任人骂?到看看谁有胆子,试试? 不是谁都有方文章的胆气,当然,也不是谁都有方文章的本事,能让咱世子爷不计较小节,所谓惜才,所谓伯乐寻觅千里马,弘晖心里,方文章不是第一个,而如今这个秦之谦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弘晖没有理睬方文章,而是见着外头候着的小厮,眉头稍稍有些皱起,“出什么事了?”这个小菜是弘晖亲自安排在福晋芸秀身边伺候的,此时到刑部?弘晖难免有些忧心的,这本是个多事之秋。 小菜见主子误会,赶紧回话,把福晋主子交代的一一说明,今日慈仁宫里的事儿,也当然说得明白,弘晖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老太太想念了,不禁自责了一番,近来尽为着秦之谦的事在忙,果然是疏忽了许多事儿,“郎中大人,如你所愿,小爷现在就撞南墙后拐弯了,还望郎中大人行个方便,准假几个时辰,小爷我进宫去哄老太太去。” 其实,每每瞧这倔驴抓狂,挺逗的,时间久了,弘晖却也发现了,就这方文章的段数与四爷比起来,差忒远了,根本没法子比。 瞧世子爷瞬间变了样,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方文章在后头气得牙痒痒的,“你……姜宇,你看他,他……怎么……哎!”还不是每一次都是他方文章以“哎”声了事。 “大人,主子总是有分寸的,以前,不是每次都能成事儿吗?”小吕在一旁帮着师傅顺气,而他也对弘晖这个主子十分信任信服,料想主子近来一次次闹腾,定有章程谋略。 方文章摇摇头,心说哪能那么容易?如果真能轻易救下秦之谦,不用世子爷说,自己也看不得秦之谦就这么枉死了,可是……小吕都说是“以前”能成事儿,反贼叛乱之事,不是寻常事啊,就怕此番世子爷没掌控好尺寸,终了怕是更要牵连四爷。 方文章无奈,只好吩咐小吕将秦之谦看严实了。要知道,世子爷与那秦家父子、又或是与自己争论的那些话,一旦传了出去,就是欺君啊! 弘晖算着时间,距离秦之谦被行刑还一段时间,所以才盘算着没用狠招,而是不厌其烦对着秦之谦进行心理战,弘晖知道,秦之谦已经渐渐开始动摇了,现在需要的就是——等。 然而,弘晖前脚才进宫去,那头刑部大牢秦家父子俩的单独牢房里,就来了不速之客,虽然四爷和弘晖是嫡亲父子俩,然而,很显然,弘晖选择了“等”字诀,而四爷终于看不下去了,直接遣了林师出马,三下五除二,把这难缠的父子俩成功解决了。 从头到尾,林师也就只是给秦之谦和秦文泰一人喂了一颗药丸,拿出笔墨,让秦之谦抄了一份悔过书,痛陈自省惭愧。秦之谦前后抄了两份,第一份的时候,是颤着身子抖着胳膊写完的,林师看都没看,直接一掌拍去,桌子安好无恙,纸墨尽成粉末,之后第二份,秦老头在隔壁叫得凄惨,秦之谦将字写得端正漂亮。 四爷是个谨慎的,亲自将悔过书细看了一遍,到不是不信林师办事,只是四爷不想太过小看了秦之谦,毕竟晖儿愿意花费大功夫收服的,应该是个有过人之处的。秦之谦没再耍花样,这正事四爷欣慰的地方,四爷倒是点头了,晖儿的眼光的确不错,四爷能从一个人的字,琢磨透这个人。 半年来,这是四爷第一次帮着儿子出手,也是第一次在儿子的差事中插手,毕竟,四爷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是该给晖儿一些印象深刻的,四爷觉得,与其对着晖儿耳提面命、三令五申,还不如直接手把手做给儿子看。 四爷相信弘晖的天分。 弘晖当日从慈仁宫接了卿和回府,就没再去刑部,而方文章等人得了四爷令,自然不敢给世子爷通风报信,何况,方文章其实在等着看戏,毕竟,四爷一出手,才真正让方文章心服口服,与四爷相比,世子爷的手段虽然经常智计百出,而且确实能取得意想不到的好效果,但真正在朝堂,需要的还是四爷这样的雷霆之势。 至于小吕,倒是想要尽忠给主子报信的,虽然是四爷安排给世子爷的跟班,可吕义博心里明白得很,哪怕是从了四爷对世子主子有丁点不忠,至于世子爷会不会与四爷起芥蒂,吕义博猜不到,可是吕义博确信,世子爷受不得半点奴才的不忠不义。 可惜,小吕还没出得刑部大牢,就被四爷派人押了起来,打了一顿板子,索性扔进秦之谦那牢房一起关了起来。做奴才的,可不悲催? 弘晖正在自个儿院子里,对着小不点卿和弟弟演说,什么叫做心理战术,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 卿和听得久了,点点头,一岁的娃已经可以说得很溜了,“哥哥,我知道。西历三十一年,夏国兵犯我云阳边境,时,烈侯于城楼,当众活剐了夏国七皇子樊琼,此战,烈侯一人尽退八万夏兵,保云阳。”卿和说起来,眼中满是钦佩,双眸似是比平日里的还要明亮。 弘晖:“……”这是代沟。 43、谁是四爷的温柔乡 弘晖得知四爷插手秦之谦案是在当晚半夜的时候,慕容丰极作为七彩的头领,这个情报组织也算是在弘晖的指导下,搞得像模像样了,慕容当然知道,近来主子几乎是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了那个秦之谦身上,慕容不敢耽搁,避过四爷府的守卫来到弘晖院子里。 其实弘晖还没有入睡,对于之前卿和所讲的那些“童言”,难免一时愣怔了,弘晖不知道卿和究竟来自一个怎样的世界,然而,种种迹象表明,那同样是一个强者为尊的时空,又或者说,不论何时何地,弱肉强食总是不变的丛林法则,生存不容易,生活也不容易。 慕容对弘晖深夜还精神饱满的神态表示微微讶然,然后就把刑部大牢关于今日秦之谦的事,一一回禀,四爷的雷霆之势也不过是半个时辰都还未满,虽然四爷究竟打得什么主意还不可知,但很显然,凭着四爷向来的行事作风,弘晖是明白的,四爷定有后招紧随,而且往往是“招招致命”。 “走。”匆忙穿了袍子,弘晖吩咐匆匆赶来伺候的顺子,直接朝着四爷的院子跑去,像是丝毫没听见顺子絮絮叨叨的劝阻。 半夜三更的,主子们都睡了,可值夜的奴才总是少不了的,这不才到了四爷的院子外头,就被守着的奴才给远远的拦了,因为夜黑月光朦胧着,奴才们只瞅着有人靠近,却没认出来是府上世子爷,“站住,什么人?” 闻声,弘晖的确站住了,脚下步子停住了,后头紧紧跟着的顺子心下一惊,赶紧上前给主子亮明身份,倒是吓得那俩侍卫急忙请罪,夜风凉的,却已让这两人额头冒汗了,然而,等不到世子爷放话,两人只敢跪着不出声了。 还是顺子胆子大些,“主子,您看?”虽然知道主子心中有事,再不愿打扰主子沉思,可顺子还是掂量了一番,觉得,这四爷院子外,可不是好闹的地方。 弘晖才刚回神,就见着院子里头出来几个人,领头的赫然就是总管苏培盛,“世子爷,这……您可是有急事要见王爷?”苏培盛问得小心翼翼,心里颇为尴尬着急,今儿晚上四爷召了年格格侍寝,到现在还留着,怕是已经熟睡了。 弘晖一路走来,心里很有几分疑虑,他心底里不愿对四爷藏着瞒着,有些话,突然十分想对四爷掏心掏肺说一些,父子间,弘晖不愿有太多的猜忌,于是,就这么不顾时辰地跑来了,丝毫没再顾及其他,“咳咳,苏总管,阿玛……”阿玛可是歇下了?弘晖没说这话,这明摆着是废话。 苏培盛倒是因此多了几分慎重,世子爷这模样不多见,难道真是遇上什么难事,非得急着见四爷?这可如何是好?一时之间,向来会办事儿的苏培盛,也搞得气氛有些僵了。 弘晖本来有些尴尬,可一见苏培盛的样子,虽然夜空下看不大清晰,却也心下了然了几分,后院的事弘晖一直管的不多,这也一直是四爷和福晋芸秀的意思,然而,近来钮钴禄氏和耿氏相继怀孕了,这消息,弘晖还是知道的,更知道在不久之后,不出意外,又添了两个弟弟,虽然卿和占了雍正第四子的位子,可,那个人,该还是从钮钴禄氏肚子里出来的吧?对那个人,弘晖本能地有一种抵制情绪。 无疑,这将是一个巨大的历史碰撞,至于蝴蝶的威力如何,弘晖心道,尽人事吧。 原想着回身离开,却不料院子里有走出一个人影来,“世子爷,主子醒了,正在书房等着您。”侍卫林泽心里正腹诽着自家那个爱管闲事的爹,竟然把戏看到四爷主子头上了,林泽不禁替林师捏了一把汗。 里头敢把四爷从温柔乡闹醒的,除了林师,还能是谁? 弘晖对着林泽点点头,笑了笑,却让随后跟上的苏培盛颇有些不自然,很明显,苏培盛懂了世子爷的意思,这可不是在敲打自己吗?刚才闹得有些僵了,可眼下四爷居然半夜起身到书房见世子爷,显然是在四爷心里世子爷更重要。苏培盛稍稍有些懊恼,自己就这么失了一个向世子爷示好的机会,只盼着世子爷千万别把自己与那位年氏格格看做一党才好。 见了四爷,弘晖神情中刻意流露出几分不乐意,却没有丝毫因为夜半打扰而有的愧意,“还没恭喜阿玛呢,您这就快又要添两个宝贝儿子了,双喜临门啊,咱这雍王府得好好庆祝庆祝。” 自然,四爷闻言,脸色僵得难看极了,却并未急着怒斥儿子,反而四爷借着烛光细细打量弘晖,其实,四爷以为儿子是来说秦之谦的案子,毕竟没想着能够瞒过弘晖太久,不过见儿子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四爷心里对着儿子能力的评判又高了些,同时也难免微微带了几分恼意,那个秦之谦就如此入得弘晖的眼?怎么就非得半夜三更的急着跑来?这孩子,性子磨得还欠火候。 然而,被弘晖这贺喜的话说得,四爷一口气噎住了,这个儿子,聪明当然是好事,能与自己这个阿玛亲近也不错,可就是偏偏有时候思维太过活跃,四爷无奈了,不明白弘晖半夜跑来为何说的不是秦家那么一回事儿? 显然,儿子话里隐隐透着一股酸味儿。四爷不解。 弘晖说完,跟着学了四爷沉默了,许久,四爷难得沉不住气,毕竟这深夜闹腾一出,让四爷稍稍有了怒意,只因为是弘晖,这才忍让了些,“是芸秀在你跟前说了什么?” 这是四爷眼下能够猜到的。只是,很显然,这半夜时分,不是四爷能够清晰思考的时候,瞧在弘晖眼里,不禁腹诽了,怕是四爷才刚从温柔乡出来,糊涂着呢。 弘晖皱眉,“与额娘有什么关系?额娘什么性子,阿玛难道您还不知道吗?又或者,阿玛觉得,额娘会对儿子说些什么?”毫不示弱地向着四爷瞪去,弘晖觉得,阿玛与额娘之间,根本谈不上爱情,然而那拉氏芸秀是雍正帝唯一的妻。 弘晖敢这么和四爷说话,这不得不赞四爷一声,都是您这个阿玛这几年惯出来的,再加上弘晖性子里始终有几分来自现代父子家庭观念中的自由等因素,此时此刻,这父子俩的相处模式,已经偏离了大清朝的轨道,偏离了雍正爷原本的轨迹。 “怎么说话的?你是越发没规矩了!”四爷怒,这孩子什么脾气? 弘晖这模样,四爷觉得,若是弘晖得了芸秀的性子,是绝对说不出这些话的,而若是弘晖随了自己这个阿玛的性子,四爷是不会承认的,自己也曾年少轻狂过,只是往事许久不再回首。 四爷一掌拍了桌子,气势汹汹,就是瞧不惯儿子阴阳怪气的姿态,然而,弘晖哪里肯妥协?若说今儿个晚上来这里,是一时冲动,是一步错,那么,此时此刻,弘晖脑海里闪过某个娇柔的女人和着四爷……弘晖觉得,还不如今晚就闹了,一步错,要不就一错到底算了! “今日额娘进宫,德妃娘娘自然少不得嘱咐,说是既然两个格格都有孕了,该商量着等诞下孩子后,给钮钴禄氏和耿氏提提位分,再有了,府上两个妾侍格格都有孕不便伺候了,德妃娘娘临了又送了个乌雅氏的宫女,说是不能怠慢了雍亲王您。”弘晖这些话,自然不是芸秀向儿子诉苦或告状的,但弘晖也不会凭空捏造,而是确确实实打永和宫传出来的消息,弘晖对着四爷说得语气温和,似乎是不带任何感□彩,“额娘虽然贤惠大度,可她毕竟也只是个女人,阿玛,她是儿子的母亲,儿子心疼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心底从不愿表露的委屈?可是,阿玛,你可以的,哪怕是……阿玛,额娘今日刚从宫里回来,在德妃娘娘跟前伺候着,也是替您尽孝,您就不能多体谅一些?” “弘晖!”四爷出声想要儿子就此住嘴,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按理说,儿子不该多管父母之事,实在不合规矩,这些话,绝不该从弘晖嘴里说出来,可是,四爷犹豫了一瞬,有些不忍瞧儿子这番淡漠又真诚的样子。 然而,弘晖没给四爷机会打断,“阿玛,看刚才苏培盛的样子,您是把哪位得宠的格格庶福晋什么的,给留在院子里了?儿子是不是得提前恭喜,兴许,阿玛这回可能是三喜临门,好事啊!”弘晖满意看着四爷抽搐的嘴角强忍着什么。 门外苏培盛只怪自己耳力干嘛这么好?果然,被世子爷报复了,您胆子大,当着四爷的面儿提了房里的年格格,提就提了呗,可干嘛非得一同把奴才的名儿也提了提呢?这不明摆着让四爷迁怒奴才吗? “苏培盛!”四爷还真是吼了。 “主子。”苏培盛小心翼翼,胆颤心惊,世子爷总能轻易挑动了四爷的情绪,怒也好,喜也是。四爷最宠世子爷…… 四爷满满的威压,朝着苏培盛丢去,“去把年氏送回去。” 四爷觉得今晚莫名其妙,竟然让儿子逮着机会跑来训自己这个老子不守规矩?此刻四爷再想起年氏的美丽娇柔,只觉得像是鱼刺哽在喉咙口,难受。 弘晖趁着四爷还没缓过神来,赶紧跟着苏培盛一同告退了,急忙而来,急忙而去,四爷连训的机会都没有,就不见了儿子的影子,若不是四爷神智清楚,还真要以为刚才那一连串是幻觉。 弘晖这孩子,真真的不按常理出招啊,不多时,四爷在书房里笑了,让外头送走了年氏回来伺候着的苏培盛觉得有几分惊悚,苏培盛服了,主子心思猜不得,就好比,接着后边几日,苏培盛以为四爷要么对着福晋多亲近些、要么对着福晋大为迁怒,只可惜,四爷只是福晋冷了几日,而将府里其他女人,更是冷得更多。 而今晚,四爷懂了一个道理,晖儿这孩子,小心眼,绝对的呲牙必报一类,四爷疑惑了,这性子,也不像是芸秀的,弘晖打哪儿遗传得来的? 四爷才刚在秦之谦的事情上,借着告知儿子,出招要快、狠、准,才刚刚开始,这小子就借由着府上后院的事儿,顾左右而言他,拐弯抹角地对着自己这个阿玛使了诡计,偏让四爷不得不妥协了,弘晖的意思,这才是真正的兵不血刃。 四爷中招了,哪怕是完全看穿了弘晖的心机,却还是按着弘晖的意思,再一次向着府中上下宣告,那拉氏芸秀是嫡福晋,弘晖是嫡长子,谁也无法改变和动摇的事实。 年氏年如意,有个会打仗的哥哥,这对于四爷而言,不曾抵得上儿子弘晖一个不乐意。这是一个意外,却也是个事实。 不出十日,也不知四爷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康熙爷破例免了许多刑部重犯的死罪,其中就包括文字狱牵连入狱的秦之谦一家,最终,只有秦之谦被发放边疆,四爷保下了秦家其余人,秦老爷子凭着一身傲骨,庆幸没有沦落为奴,秦家日子,除了秦之谦受罪流放,其余人只是清贫了一些,却还能是个平民身份。 弘晖自愧不如,哪怕是得了秦之谦承诺效忠,弘晖使出全力,怕也无法像四爷这般做得如此近乎完美,大概,怎么对付康熙爷,还是四爷最拿手。 然而,弘晖经此一事,模糊中隐约瞧见了另一条曲尽通幽路,貌似,怎么对付四爷,自己这个半路穿越而来的假儿子,也挺拿手的。 来日方长。 四爷兵来,弘晖将挡。 四爷没有示弱的理由,弘晖没有认输的打算。 44、拼爹拼哥还拼儿子 “格格,您这么好的性子,怎么就……他们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对您?王爷喜欢您,王爷宠着您,那是您的福气,他们凭什么……”小丫鬟非常气愤,替自家小姐叫冤,“要是二少爷知道了,哼,一定会为您出气的……” “香儿,好了香儿,别说了,这种话,你就对我说说没关系,可是千万不能在别人面前乱说。”年如意没什么气势地劝着丫鬟香儿,这是她从年家带进四爷府唯一的人,虽然不够聪明,可还算是忠心护主的,“香儿,你可要谨言慎行,这也是王爷常说的,要是因为你不懂规矩冒犯了王爷,再连累了二哥,我也不会饶了你的。” “格格,二少爷已经是四川巡抚了,您怕什么呀?您也是听福晋说过的,很快王爷就会给格格您提位分,再说了,就是看在二少爷为王爷效力的份上,王爷总不会亏……”香儿叽叽喳喳,很有几分得意,虽然自家小姐自康熙四十七年入府至今,仍然只是个妾侍格格的身份,可是只要王爷宠爱,格格还怕什么?现在二少爷是个巡抚,也是封疆大吏了,可不,连四福晋都示好了。 年如意虽然口中不承认,可脸上笑意渐渐多了,昨夜被世子爷闹腾出来的那股子怨气也渐渐消了,想到自家二哥深受四爷重用,三十而立的年纪,已经是令人羡慕的从二品巡抚了。 年如意是康熙三十三年生的,也就是说,比起三十六年出声的世子爷弘晖,也就年长了三岁,而嫁给四爷的时候,年如意才十四五岁。比起府上的那拉氏福晋、李氏侧福晋、又或者是耿氏宋氏等“老人”,年如意无疑是年轻貌美的,就是与年纪相似的钮钴禄氏雅兰比起来,年如意也是在外貌性子上,更能得四爷喜欢的。 她年如意不怕失宠。 福晋芸秀的确与四爷提起过给府上几个妾侍提提身份,却被四爷一句“再说”就搁置了,芸秀无奈笑笑,她是按着规矩提醒了四爷,可至于爷怎么决定,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弘晖,听说昨夜你好没规矩?” 芸秀是了解四爷的,比起年氏这个才入府两年的小丫头,芸秀是和着四爷并肩一路走来的,才一天,芸秀就能大致明白四爷的用意,可不就是把后院所有的女人都冷落了,也包括自己这个嫡福晋。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眼前的大儿子。 弘晖对着芸秀带了几分尴尬,“额娘,是儿子鲁莽了,就是昨晚突然记起刑部的差事,有了想法,一时不留意,就……呵呵,还请额娘多多护佑才是。”知道芸秀将这件事控制在府中范围内,不会传了出去被外人拿来当箭使。弘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芸秀听了笑笑,并不在意,儿子长大了,有些小秘密不能与额娘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且既然弘晖归之为“公务差事”,那么芸秀当然是倾力支持的,“你呀!就是为了差事,也不能打搅四爷休息,半夜三更的,总不是个事儿。”就此掠过,不再提起,芸秀当然也有手段,让府中知道的人,再不提起这事,自然不是为了年氏的面子,芸秀考虑的,始终是弘晖不应被纠缠于后院杂事的道理。 “额娘,我看你神色有些疲倦,是不是要请章炎来看看?”弘晖正了正神色,他无法想象,在这样的时空,身为女子,究竟这一辈子在争什么?男人丈夫?还是后院争权?弘晖一直很心疼眼前的额娘,尽己之力想让芸秀过得好一些,也幸好,她是个想得开的。 芸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最近李氏病了,耿氏和钮钴禄氏又怀上了,都劳累不得。弘晖,这后院的事,你兴许不懂,我也知道你心疼额娘,可是,额娘不会觉得委屈,我是四爷的嫡福晋,而你已经是皇上亲指的雍王世子,就算我失宠了,福晋之位不会轻易能被夺的,何况你的世子身份也是别人拿不去的,而且这些都是没有的后话,就眼下,我寻思着,四爷是十分器重你的,他从来都是算得周到,断不会委屈了你。” 芸秀知道自己与四爷之间谈不上有多宠爱,但是胜在四爷向来对自己这个嫡福晋有一份敬重,而这“敬重”,四爷不会轻易对其他女子有的,“我是想着给府里那些个提提位分,也好帮着我管理后院,分分劳累,你看,现在也就李氏一个侧福晋,就是连个庶福晋都没有,德妃娘娘提了几回,我当然是愿意的,可四爷最终都挡了回去,所以,这府中事务,就只好我来,难免累了点。不过也好,总能帮着四爷和你把王府后院管好了。” “顺子,去请章炎过来,替额娘看看,能不能开个方子,调养一番。”弘晖知道芸秀不愿多事,然而,章炎本就是个大夫医者,就人尽其用罢了,又对着额娘劝道,“额娘觉着累,那就指个人、或者两三个,让她们帮着您处理些杂事,李氏不行,那就找两个实诚的格格,只要别添乱的就行了,您是嫡福晋,一句话,我倒要看看,李氏她们谁敢不乐意?”弘晖烦这事,四爷就一个,还真能被女人给分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芸秀有些犹豫,她确实提过一次,可四爷虽然没否认,却也没表示赞成。 “额娘担心的是阿玛?”弘晖立刻明白了,“如果额娘愿意,我去和阿玛提。现在我正在刑部忙着,白日里也顾不上照看四弟,还是要劳额娘了,再有,儿子觉得,李氏病了,二弟弘昀也一直病着,越发不好了,这样,额娘要是愿意,儿子去求阿玛,您带着二弟四弟去郊外护国寺祈福静养一阵子去,兴许能让四弟沾沾灵气,也还能让二弟久病的身子得一些佛祖保佑。”这府上多了两个孕妇,再有年氏最近不安分了,弘晖嫌乱。 至于李氏的弘昀,弘晖对这个二弟印象不深,因为弘昀一直多病,十一岁的小少年,却瘦弱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原是因为弘昀是李氏的儿子,弘晖本不愿多理,再者,记得弘昀更是个短命的,虽然不记得究竟什么时候会折了性命,但弘晖觉得与自己干系不大,他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这样啊?”芸秀想了想,虽然没直接应了下来,可明显是心动了,说实话,就算没想着争得四爷多少宠爱,但是芸秀看着府中新人旧人,总不会舒心就是了。况且,自己的小儿子弘晢还小,芸秀也愿意带着儿子出门,算是对弘晢的一种保护,如今府中也是有了多事之秋的趋势。 至于弘晖提起的弘昀,芸秀也没什么意见,李氏这些年在府里作为,芸秀也有些看不过去了。李氏显然是对多病短命相的儿子弘昀失去了信心,而是一直将弘时当个宝贝宠着护着,芸秀如今自己也有两个嫡亲儿子了,能够体会李氏偏爱的那种心情,然而,即便芸秀宠信弘晖,却也还是对小儿子甚为关注疼爱的。 哎,芸秀叹气,倒是真的让弘昀这个孩子受苦了,当年李氏据理力争,才得了弘昀的抚养权,后来又使尽手段,把原本养在福晋院子里的弘时也夺了回去,可惜,从那以后,弘昀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弘昀他……哎,晖儿,你让章大夫去替弘昀看看吧。”芸秀这算是答应了。 弘晖点头,随后陪着芸秀用了晚膳,才告辞回自己院子。晚上的时候,去了四爷书房,直接跟四爷提了想法,然后被四爷用深邃的眼神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弘晖抚额,“阿玛……”不见四爷答应,弘晖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反正说辞早就在腹中打了草稿。 谁晓?四爷才听儿子一声叫唤,就点头了,“护国寺那里我会打点一下,至于宫里……”四爷知道芸秀在德妃那里也是陪着小心的,一不留意,很容易让人抓了把柄,惹上当初像八福晋那样的妒妇罪名。只是,四爷一想起德妃这个额娘,心里总是复杂的。 弘晖瞧四爷这么上道,连护国寺那里都想好了,四爷本就与护国寺的方丈交好,倒也省了许多事,那做儿子的当然也要为这阿玛分忧,“阿玛,明儿个我进宫去给玛嬷请安。之前,皇太后也提过想去寺里祈福,可惜身子容易乏了,这一次,也算是额娘帮着皇太后去寺里,儿子相信,德妃玛嬷总是赞成的。”反正宫里都认为了,皇太后甚为宠信雍王世子,那么,就坐实了传言,就当是雍王福晋再接再厉讨好皇太后吧。 四爷点头,“你看着办吧。”对于这一点,四爷承认弘晖比自己处理得好,至少,近来德妃的转变,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四爷能够有所察觉,“弘晖,记得刑部的差事,还有功课骑射,也不能落下。”世子,自然还是要以差务为重,四爷可不允许弘晖懈怠。四爷能够容忍弘晖插手后院的事,也是因为弘晖向来点到为止很有分寸。 四爷一提刑部,弘晖表情一顿,很快却又笑得十分灿烂、又带了几分明显的讨好,“阿玛,儿子多谢阿玛施以援手,儿子受益匪浅。阿玛,帮忙帮到底,那秦之谦的事,就多劳烦阿玛了。”明明弘晖想要收服秦之谦为己所用,现在索性当了甩手掌柜,由着四爷这尊大佛帮忙,何乐而不为? 而接着几日,四爷顺利救下秦之谦,福晋芸秀带着四爷府的小二小四去了护国寺小住,索性也连着耿氏一并带出了府跟着一起了。弘晖提起耿氏的时候,芸秀稍一犹豫就答应了,芸秀以为儿子是想让自己对两个孕妇,拉一个打一个,殊不知,结果虽是一样的,至于理由,弘晖纯粹不喜钮钴禄氏肚子里那一个。 四爷府并没有因为福晋等人的离开而清冷了,反而,在两个月后,福晋芸秀回府的时候,原本病中的李氏、风头正劲的年氏、还有德妃近来新赐的乌雅氏,闹得正“欢”。当然,这两个月里,四爷忙着差事,弘晖也不再搭理府中杂事,这群女人,显然是瞎折腾了,再如何,四爷府的女主人,从来都是她那拉氏芸秀。 芸秀回府后第二日从宫里请安回来,召见了四爷的所有小妾,一是宣布了,二阿哥弘昀在护国寺继续静养,李氏没什么表情,二是宣布了,四爷府上“皆大欢喜”的消息,年氏和乌雅氏一同提为庶福晋,虽然这个庶福晋比起侧福晋来根本比不上,但总比格格好一些,而同时,芸秀也对钮钴禄氏和耿氏做了允诺,如果这一胎生子,提位分也是一定的,虽然没有给出侧福晋的允诺,却也让两人高兴了,唯一感到压力的,就是前阵子装病向福晋芸秀施压挑衅的李氏了,瞧着几个年轻貌美的,李氏头疼得厉害。 …… “格格,哦,对了,现在应该叫福晋了,奴婢恭喜福晋。”年氏的院子里,丫鬟香儿对着主子道贺,笑得更是得意万分。 年如意也在笑,“香儿,只是庶福晋而已。”然而,年如意心里明白的,比起那两个要诞下小阿哥才能稍有提位分的钮钴禄氏和耿氏格格,自己这个庶福晋,可不是值得道喜的?唯一觉得心里不舒服的,就是那个才进府两个月的乌雅氏,凭什么也是庶福晋?不过就是德妃娘娘娘家的一个小丫头,乌雅氏婉馨,她是有一个曾经官职巡抚的爹?还是有一个正在做巡抚的哥哥? 婉馨格格姓乌雅氏,有一个德妃娘娘做后台。 …… “五格,你瞧瞧,人家哥哥争气,三十岁就立了军功,文武全才,官至巡抚,啧啧,你说你这个弟弟,怎么也得给点颜色让人家看看吧?”弘晖打趣着眼前的少年,倒也是个不逊色于年羹尧的文武双才,可就是年纪还小,康熙三十三年出声,如今也就十六七岁。 被挤兑的五格撇撇嘴,“世子爷,你也说了,人家都是三十岁的老人家了,等我到那个年纪,比不过一个小小的巡抚,我才甘愿认输。再说了,府上那位庶……福晋,是少了哥哥就什么都不是了,可我家姐姐,从来都是最能的。”然后看着眼前的大侄子,嬉笑开了,“呵呵,当然了,你这个姐姐姐夫的大儿子,也是最能的。” 45、尝试着把爱说出口 弘曙自从跟着七爷入了兵部当差,很多时候都是随着七爷出京巡视,回京的时候,自然不忘来刑部或是雍王府找弘晖聚聚,只可惜,今儿个一早才回来,急冲冲赶往刑部,却被告知世子爷今日已告假出京去了护国寺,弘曙好一阵郁闷。 “阿嚏、阿嚏!”弘晖在郊外策马飞驰,好不畅快,突然连着几个喷嚏,拉住了缰绳停了下来,“阿嚏!”是哪个在念叨自己了?不会是谁又算计什么了吧! 和着弘晖一道出京的还有那拉氏五格,也就是额娘芸秀的弟弟、是外祖父费扬古的幼子,五格与弘晖赛马,没想竟是输给了这个大外甥,“好小子!没看出来啊,感情你以前都是装的?啧啧!”惊喜于弘晖的骑术,五格平日里与弘晖这个世子爷相处,倒是不会太过拘束。 弘晖曾经一展身手的计划,被康熙爷扼杀在摇篮里了,到如今,虽然有不少人惊诧于雍王世子在刑部大牢的功绩,却对于世子爷“疏于骑射”的定论,不曾动摇。 “那是我师傅教得好。”弘晖不敢居功,这骑术,还真是当初十三爷倾囊传授的。眼看着护国寺就在不远了,弘晖便放慢了马蹄,这次出门,他明面上是没带侍卫跟着,只与五格这个小舅舅同行,当然,弘晖也知道自己这个雍王世子爷的安危牵扯不小,暗地里是派了慕容丰极跟着的。 “师傅?谁有这么大本事?”五格是个好胜的,可自家阿玛打小就教导着,为人处事要低调、再低调,可不,他们那拉家的儿子都窝囊了点,不过,长大了,五格也明白了阿玛的苦心,芸秀姐姐是雍王嫡福晋,自己这一家子若想好好的,就得装弱。所以,那拉氏低调多年以来,费扬古的几个儿子中,幼子五格已经是最出挑的,胜在年少熟通兵法、骑射颇佳,而几位哥哥,多是混混度日的八旗子弟。 弘晖从刚开始接触额娘的父兄起,就隐隐已经明白了费扬古的打算,无疑,这是一个睿智且大度的长者,为了女儿、为了那拉氏,费扬古在官场上甘心激流勇退,而在暗中,又给了四爷全力支持,对于费扬古效忠一事,四爷并没有瞒着弘晖,而当弘晖不做掩饰地与五格交好的时候,四爷也没有质疑或是不满。 四爷明白儿子的用意,四爷与费扬古保持距离,而弘晖与五格较为亲近,这很符合可信的事实,弘晖向来喜欢用半真半假来一招瞒天过海。 “怎么?手痒了?可惜你连我都比不过,拿什么去挑战我师傅?”弘晖挑眉戏谑道,“看来啊,将来若是那个年氏也替阿玛生了个儿子,你这舅舅可比不过人家的将军舅舅咯!” 闻言,五格脸上满是不屑,“我的世子爷,您能不能别老是拿年羹尧那厮恶心我?再者了,难道你是觉得,有危机感了?不会真的怕了年羹尧了吧?再如何,他也不过是四爷的一条狗……” 说话着,已经到了护国寺大门口,弘晖脸上收起了些笑容,“五格,如果你现在小看了年羹尧,那你就永远都赢不了他。” 弘晖依稀记得那一次遇见年羹尧,他才是个看似冲动鲁莽的年轻人,真没想到,仅仅五六年间,年羹尧已经爬到了巡抚的高位,这样的人,能小视吗? 五格被弘晖的话与郑重的神情一噎,顿时脸上也没了玩笑意思,虽然性子好胜,但五格毕竟还是费扬古教导出来的,看似跳脱的性子,实则很有几分敏锐细腻,“你放心,我们心里都有数的。”这可是把家里的大哥星辉、二哥富昌、三哥富存都包括了进去。 弘晖也没再多说,五格是一点就透的,何况,弘晖不得不感慨,额娘家里的基因真是不错的,虽然星辉等哥儿三个显得平庸了些,甚至老二富昌是个出了名风流的、老三富存又是个显得胆小怕事的主儿,但弘晖心里明白,就连四爷都曾经夸过这几个妻弟,四爷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妻族。 今日出京来护国寺,当然不只是看望弘昀的,五格虽年少,但已经得了四爷重任,而护国寺的方丈原海大师,就在这佛堂圣地帮着四爷辟了一处四爷党的暗桩聚点,这一次,五格是奉命来与原海大师接头的,弘晖说要跟着来,四爷没有拒绝。 五格去见方丈,而弘晖由小和尚带路先去了弘昀静养的别院。 “大哥?”弘昀略显瘦弱的脸上带着诧异,却是同时赶紧从椅子上起身迎了出来,四爷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那怕是弘昀常年体弱很少出现在四爷面前,但,规矩却是不差的,尤其是比起弘时那个被李氏娇养的三阿哥,弘昀在弘晖眼里显然要顺眼多了。 弘晖是笑着的,“看样子,额娘是说的没错,你这气色,看上去是好了些,安排你到这里来静养些日子,是对了。”走近了,伸手轻拍了弘昀的肩,表示欣慰。 弘昀似乎有些不习惯,在他的印象中,额娘李氏总对着自己的时候,总是皱眉的,从最初的失望忧愁,到如今的不再理会,曾经,弘昀是期盼着的,额娘也能像是对着弟弟弘时那般,对自己多笑笑,是他奢望了,“多谢大哥。”真诚的道谢,弘昀知道,此番能够出京到护国寺,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大哥,这个弘昀一直觉得看不懂、又离自己很远的嫡出大哥。 弘晖招手示意弘昀坐在自己一旁,“会不会觉得太过冷清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照顾,总是让人担心的。” 四爷如今有两个嫡子,还有两个都是李氏生的。弘晖在这个时空待得越久,难免还是会被习惯所改变,就好似,他渐渐想通了,弘昀也是四爷的儿子,是自己的弟弟,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 弘昀是经历过人情冷暖的,而且还是被生母李氏伤得很深的一个孩子,此时此刻,弘晖这个大哥表露的一丝暖意,让弘昀在愣怔之余,感念起嫡福晋芸秀的善良,到底还是个孩子,最害怕被所有人遗忘的一个孩子,“谢谢大哥,我……我在这里很好。”弘昀的话显得有些单薄,不过,弘晖倒是能够感受几分真诚的谢意和几分亲近。 罢了,虽然是存了几分拉拢收服的心思,也是为了让四爷能够更宽心些,然而,弘晖笑着摇头,暗说自己这几年也是孩子气了,故意远着弘昀和弘时,现在想想,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弘时那只小白眼狼也就算了,可眼前的弘昀,怕是当真十分可怜的,“嗯,那就好,如果你愿意,就再多留一阵子,难得清静些,就在这里好好养养。至于府中,我自会帮你与阿玛说的,放心。” “是,谢谢……”弘昀不知道除了“谢谢”还能说些什么?面对别人的关心,弘昀有些不知所措。他,不习惯的。 弘晖摆摆手,随意道,“好了,自家兄弟,我这做哥哥的照顾些弟弟,你可没必要一谢再谢、谢个没完的!”其实,四爷是个重亲情的阿玛,弘晖想着,那就帮着阿玛把弘昀这个儿子争取回来吧,“不过,你一个人在这里,虽然是静养,可阿玛也不希望你荒废懈怠了功课。只是,佛门清净地,不方便再让先生来打扰了,我这里有几本册子,你若是有精神,就先看看,也不至于回府后,被阿玛考校的时候给问住了。” 瞧着桌上的册子,显然不是新的,弘昀伸手去翻,隽秀的字迹映入眼里,忍不住赞叹,一时又被这些批注吸引,弘昀竟是不能回神了,这副渴望的样子,倒是让弘晖乐了。 好一会儿,弘昀终于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呃……大哥,弟弟一时看得入神了,怠慢了大哥,还请大哥别介意。”说着脸上显了尴尬,本来稍显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红晕。 “你喜欢就好,这些都是这几年阿玛替我讲解的功课,你好好保存,哥哥我可是拿来当宝贝的,到时候你看完了,可得记得完好无损的还给我,别怨哥哥小气啊,呵呵!”弘晖说得半真半假,不过,他到的确是把这些册子珍藏着的。 弘昀神色中有羡慕、也有欣喜,弘晖看着比较欣慰,虽然这孩子难免有几分阴厉的性子,但至少还懂得分寸和收敛,其实,弘晖是好奇的,将来如果弘昀能够躲过生死大劫幸存下来,本就是个聪明人,成就一定不低,那么,到时候,李氏可会后悔?而弘时又将如何自处呢? “你就不怕养出一头大白眼狼来!”回京路上,五格一如既往对着弘晖有话直说。五格知道,弘晖带给弘昀的册子,是真的很不错,五格虽然更喜好兵法战术,可曾经在弘晖的书房里看过几页那些批注,可惜,弘晖却不愿相借,而眼下瞧着弘晖巴巴地给李氏的病秧子儿子送来,五格感觉酸酸的。 弘晖对于五格的回答,只是扬鞭先行,虽然五格是额娘的弟弟,也算是自己认可了的,但是,有些话,总还是不适合说的。 弘晖与四爷做父子已经有六年了,这六年的时间,若是弘晖还不懂四爷心里看重的有哪些,那也就太过辜负四爷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宠信与爱护了。 “阿玛,今日去看弘昀,恢复得不错,您也可以放心了。”晚上在四爷的书房,弘晖向阿玛汇报今日的情况,虽然和着五格一起去见方丈是正事,然而,弘晖却是选择了先说弘昀的事。 四爷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并不做评说,而是等着弘晖继续。 于是,直到两人谈完正事,弘晖这才再一次提起了弘昀,“阿玛,李氏做得太过分,儿子想管这事。”弘晖并不是无缘无故突然管起了弘昀这个异母二弟。 听儿子提起这个,四爷的脸色显然难看了几分,眼中还透着几分杀意,“这件事,不用你插手。”脏了你的手。 虽然四爷这会儿气势汹汹,却并不会吓着弘晖,弘晖明白,四爷冰冷的言语背后,是心痛,“阿玛,儿子觉得,或许将来让弘昀自己决定,才是最合适的。” 李氏终有一天会后悔莫及,然而,不可避免,作为儿子的弘昀总是难免会受伤,这一点,弘晖知道,四爷是最明白的。 四爷与德妃母子间的结,何尝不是硌得难受? 李氏这些年纵容三阿哥弘时胡闹,为此,二阿哥弘昀在院子里受了太多的委屈,甚至,李氏也没少为了弘时告状而责打弘昀……都是亲儿子,为什么? 弘晖无比庆幸,自己与小四卿和有一个好额娘。 李氏对弘昀的狠,弘晖也是不久前才探知的,那天夜里跟着慕容丰极夜探李氏院子的时候,亲眼目睹了弘昀被李氏毒打的情景,这才让向来对弘昀采取漠视态度的世子爷,改变了想法。既然李氏这么想将亲儿子往外推,那么弘晖觉得,为何不把这个苦命的弟弟收为己用?弘昀绝对比弘时聪慧多了。 四爷是愤怒的,只是,多事之秋,四爷还是隐忍惯了,大局未定之时,雍王府中不可传出这种丑闻,所以,李氏还能好好当她的侧福晋,“晖儿,弘昀他……”四爷不知该问什么?他本不是热情的性子,也唯独对失而复得的弘晖更多几分特别宠溺,而如今得知弘昀境遇,四爷生出了几分愧意。 弘晖忍不住上前,瞧四爷隐忍自制的模样,实在不忍心,“阿玛,弘昀做儿子的,既然对李氏忍了这么久,只能说明,弘昀心里还是念着李氏这个生母的,至于对阿玛您,弘昀就更不敢心存恨意了。”弘晖其实并不十分懂得弘昀的心思,然而这个时候,弘晖愿意说些好听的安抚四爷,“阿玛,弘昀还是个孩子,是个懂孝道的,这很难得了。”遇上性子冰冷的四爷做阿玛,再遇上如此狠毒的李氏做额娘,真不知道弘昀从哪里学得孝道? 四爷,没有表情。 “阿玛,我会护着弟弟的。”弘晖对着四爷做出了承诺,他知道,这话能够取悦四爷,当然,弘晖也不是信口开河,若是弘昀懂事,那就多护着个弟弟又何妨,“阿玛,我——爱——您。”一字一顿。 四爷一怔,愣愣看着弘晖,不懂为何儿子这么说? 弘晖对着四爷灿烂一笑,“我也爱额娘,爱弟弟们。阿玛,有时候,心里话,是要说出口才能让人知道的,否则,岂不是藏得太辛苦?”弘晖双眸直视四爷,一字一顿,“阿玛,儿子爱您,很爱很爱您。儿子喜欢您对我的好,儿子喜欢您特别宠信我,儿子也想对阿玛好,儿子其实特别想要让阿玛每天都高兴,如果可以,您让儿子做什么都可以,儿子心甘情愿。” 不否认,弘晖觉得今日气氛正浓,说些好听的讨四爷欢心正合适,自然,其中究竟带了几分真心,怕是连弘晖都分不清楚了,毕竟,窗外的月色,似乎太过美丽,一不留心,弘晖觉得这些话出口忒顺溜了! 四爷有些懵懂,今夜,晖儿说,儿子很爱很爱他。 46、四爷的心情好与坏 心里话,要说出口,不能藏着? 弘晖离开后,四爷在书房里呆了许久,心里思量着儿子临走前的那几句话,这么琢磨着,四爷却皱眉了,这种东西是谁教会弘晖的?四爷表示不屑。 “哎,我可真是羡慕极了,王爷您好福气啊,能得世子这样的好儿子,哎,哪像是我家林泽,闷葫芦一个,爱不爱的,我怕是这辈子都别想从儿子口中听见了,哪怕是拿刀架着他脖子都不会出口的,没盼头了哦……”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师已经出现在了四爷的书房中,居然用着十分遗憾的口吻,如此念叨个没完。 四爷握拳,恨不得一拳打掉眼前人戏谑的笑脸,亏得爷一直敬他一声“林师”,哼,果然还是邬先生更加靠谱一些,四爷用眼神鄙视着眼前的黑衣男人,却并不说话,只是,这一刻,四爷有些顿悟了,果然,有时候还真是该把心里话说出口,林献你能不能再无聊幼稚或者无耻一些? 然而,四爷的性子,多少年都是这样的,心里许多话,他习惯了藏着,大概也就是因为如此,心里藏得越来越多,心眼儿就变小了……林师在一旁看着这位爷依旧隐忍着不动声色,心中如是腹诽,当然,说四爷“小心眼”这样的话,即便林师也不会轻易当着四爷的面说出口的。 弘晖并不知道自己一番临时起意的大实话,惹得四爷一夜难眠,只因为,这是第一次,四爷听到有人如此直白地把一个“爱”字当面说出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四爷他向来宠信的嫡长子弘晖,四爷心里隐隐有种情绪在涌动,觉得有些陌生,有些抗拒,却似乎还有一点点期待。 四爷认真回想了一下这些年,又努力回忆着从小记忆中康熙爷与二哥胤礽之间的父子互动,四爷突然觉得,曾经那般在心底里偷偷羡慕老二,到此时此刻,爷的心平静了,爷有弘晖这样的儿子,还需要贪恋其他什么吗? 爱新觉罗胤禛是骄傲的,之所以一直对着康熙或是德妃还存着几分希冀,只因为是父母与儿子之间,那些与生俱来的羁绊太过深刻,然而,四爷还是决绝的,一旦另辟蹊径找到光明大道,舍弃,一如曾经几十年的执着,那般干脆与鉴定。 接着几日,弘晖总能感觉四爷的状态似乎有些异样,可是,当弘晖认真打量四爷的时候,又并没有看出些道道来,实在郁闷。弘晖心说,四爷果然是木头,面对儿子如此真心的告白,居然还能这么若无其事,装、装、装,看您能装到什么时候,弘晖索性也傲气了,自己的主动换来四爷如此冷漠,弘晖不乐意了,冷漠,谁不会装? 于是,雍王府中,一时之间气氛诡异,连带着后院那几个闹腾的女人都渐渐消停了,搞不懂王爷的心意,谁也不敢妄为。这么一来,倒是便宜了钮钴禄氏和耿氏两人安心养胎,再说,年氏和乌雅氏两个庶福晋斗得再热闹,却因为四福晋郑重发话了,四爷子嗣不丰,必十分重视两个格格肚子里的孩子,四福晋话说一半,倒是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两个孩子都要平平安安生下来,否则,谁都逃不掉。 福晋芸秀也有几分疑惑,隐隐觉得四爷这阵子脸色更冷了,然而,芸秀又感觉莫名,她与四爷相处,如果不是看着四爷的冷面,竟然会以为四爷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怪哉。 当然,芸秀不是唯一一个真相了的人,毕竟,四爷这几日,其实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即便那张面瘫脸越发地寒气逼人,可真若是有心人,自然懂得四爷的心情如何? “四哥,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十三是第一个如此直接问出口的,比起四嫂芸秀的几分疑惑,十三胤祥是已经肯定了四哥的好心情,“难道,是弘晖又破什么大案了?” 胤祥当然知道自家四哥,若真能让四哥好心情,八成都是因为弘晖那小子。胤祥表示羡慕,如果自己也能有像弘晖这样的儿子,一定比四哥更能得意。当然,有了弘晖这么个好侄子,十三已经很欣慰了,也盼着自家的长子弘昌和才刚出生的嫡子将来能够多学着点弘晖这个哥哥。 弘晖在刑部大牢对着审讯重犯自有一套手段,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已经屡屡成功破获几起大案,让四爷更加欣慰的是,凭着弘晖的追查,竟是从几个贪官手中收回了整整三百万两的脏银,为此,就是康熙爷都不得不下旨表示对雍王世子的嘉奖。弘晖在刑部的这些成绩,已经超过了四爷当初的预期。 不过,面对十三的询问,四爷却并没有接着话题,反而十分从容淡定地说起了其他,“四川泸州数月暴雨,百姓遭灾,年羹尧及时派兵救援、妥善安置,再过两日,齐世武为年羹尧请功的折子就该到了。”年羹尧是新上任不久的四川总督,而齐世武则是刑部尚书兼任四川总督,作为四爷门人的年羹尧如今甚为得势,四爷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四爷心里,年羹尧固然能用,却怎么也比不上儿子弘晖的,四爷心情好,当然是因为想通了多年的难题,对康熙爷和德妃能够渐渐放开了,心情自然不是那么沉重了。 十三听了却是稍稍显露出几分担忧,“四哥,虽然是好事,可年羹尧近来是不是太过显眼了,难免招人妒。” 十三曾经一度还想和着年羹尧过过招,不过,自打跟着鄂伦岱在军中走了一遭,十三的性子收敛了许多,也没再像是年少时那般,自己堂堂一个皇子主子,何必与个奴才一般计较?当然,十三心中还是对年羹尧有几分不喜,只是,眼下他姓年的是四哥的好奴才,十三难免要为年羹尧考虑一番,风头太盛容易折。 四爷微微诧异,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弟弟,“胤祥,你是长进了,不错。”四爷没有吝啬对十三弟的认可,这话,已经是四爷的赞赏了。 乍一听四哥如此认真地说这话,胤祥有些愣怔,然后回过神来,十三爷竟然出现了脸红的表情,也不知是因为四爷的夸、还是因为想起曾经年少时给四爷惹了不少事儿而尴尬惭愧,“四哥,你说真的?不是哄弟弟高兴的?真觉得弟弟长进了?”急切地拉着四爷的袖子问道,双眼满是期待。 四爷显然没有预料到,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竟然十三这般激动,“才刚夸你一句,就立刻打回原型了?没出息。”四爷又严肃着表情,训话了。 十三却是没有半点被训的自觉,反而是直接忽略了四爷“没出息”的评语,心里只想着刚那句还真是四哥夸了自己,而且,看四哥刚才的语气生态,是十分郑重认真地夸了,“四哥,你放心,弟弟长大了,懂事了,是要帮着四哥你分忧的,不会再胡闹惹您生气了。”胤祥对着四哥笑得灿烂。 其实,四爷想对胤祥说,你从来都做得很好,一直是个好弟弟。不过,话语停留在喉咙口,四爷突然惊醒,回神时,才惊觉像是中邪了一半,有些话居然就像是情不自禁出口了,什么时候,他胤禛这般不能自制了,“嗯,你知道就好。”含糊地应对十三一句,四爷已经抬步离开。 十三在原地笑得有些欢畅,他从来不会计较四哥的脸色是多么冷漠、四哥的声音是多么冰寒,胤祥永远记得,在这个牢笼一样的皇宫里,四哥是第一个向自己伸出手来牵着自己一步一步踏过深雪的亲人。许多人都说,十四胤祯性子是兄弟间倔的,然而,他十三更是个认死理的人,无论是怎样的四哥,永远都是十三敬重敬爱的亲哥哥。 不过,没想到四哥竟然如此看重年羹尧吗?虽然姓年的的确有几分能耐,十三却依旧不甘落于人后,爷才不会输给一个奴才,想到此,十三记得当年四哥原想让弘晖跟着年羹尧学骑射,只是弘晖小子不稀罕,看来,弘晖也是不喜这个姓年的。 年羹尧,怕是注定了要悲剧,远离京城谋计闯拼,哪能料到,已经被十三爷胤祥、还有四福晋娘家弟弟那拉五格两位,牢牢惦记上了。 短短几日,先是弘晖对着四爷表真心,然后被四爷的面瘫脸给冷落了,接着,弘晖使起了小性子,又把四爷阿玛给无视着“冷落”了回去,再接着,弘晖瞧着四爷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的脸,弘晖深感无力,又觉得自己竟然也跟着这位木头爷瞎闹腾了,实在是浪费感情和精力……弘晖寻思着,要不,与四爷和解吧? 故意对着四爷表示忽视,非但需要勇气,而且显得十分幼稚,如果四爷会因为自己的那几句话而轻易改变了性子,那才是真正令人惊悚的事吧。 难道是因为这些年装着个孩子模样,自己的灵魂还真的也变得童趣同心了?弘晖表示疑惑。 瞧着世子爷似乎在神游中,门外原本想要向弘晖回禀的吕义博不敢出声了,悄悄退在院子里,也同时制止了其他奴才打扰主子。如果说顺子伺候世子爷多年能基本明白主子心思,那么,吕义博无疑是聪明绝顶的,两年的时间,足够他成为世子爷身边的得力心腹,而且,吕义博一直相信,跟着世子爷,将来什么不能拥有? 四爷进院子的时候,正巧了瞧见门里门外这主仆俩一同失神中,还是弘晖对阿玛的气息尤为熟悉,赶紧收敛心神对着四爷笑了,“阿玛,您怎么来了?”如果说前几日弘晖是学着四爷的面瘫脸,那么此时,世子爷是终于正常了,笑了。 四爷在回应儿子之前,似是无意地瞥过一旁的吕义博,这个少年是他亲自为儿子挑选的,稍作教导后送给弘晖,那之后,四爷再也没有插手吕义博的事,然而就在刚才,四爷的眼神可是毒得很,吕登高的这个小儿子,看来是个心更高的。 吕义博当然能够感觉到四爷的威压紧迫,不过,哪怕是勉强着顶住压力,吕义博倒是没有慌乱了神智,心里只有一个意念,此刻若是被四爷否定了,那这辈子就别想再出头了。 弘晖刚才没有注意吕义博,这时看去,有些疑惑,“阿玛,可是小吕犯了什么事?”看向吕义博的眼神中,弘晖露出几分不满。 噗通一声,吕义博就跪倒了,原是个长相偏女子柔美的少年,却是挺着脊梁跪地请罪,“奴才该死。” 四爷不会与个奴才计较,此刻看来,这个吕义博心再大,也是弘晖能够把握得住的,“一个奴才,心再大,若是没大过主子去,还是可用的。”四爷帮着儿子敲打了一句,随后就不再理睬吕义博,而是对着弘晖招手,“今日的差事可是好了,我约了老七在百胜楼聚聚,听说弘曙也在。”四爷是邀请了。 弘晖一愣,不做掩饰地眼神直直看向四爷,“阿玛不生儿子的气了?消气了?”四爷居然主动示好了?四爷居然主动示好了! 四爷微微勾动唇角,在他眼里,儿子弘晖这几日可别扭得很,那装作冷面的模样,四爷看来,实在有趣,不过,四爷明白,小孩子嘛,也是要留着面子的,所以四爷并不戳破弘晖的别扭劲儿,“晖儿何时觉得我生气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四爷神色并没有多少波动,可显然,除了心情甚好,脸上的寒冰也渐渐有了春暖花开的迹象。 弘晖囧了,一瞬间,顿悟了,原来变得幼稚的,不止自己一个人,“没生气?那阿玛还每日板着脸?害得儿子这几日胆战心惊的不敢放肆了,儿子哪里晓得您为什么生气,我是您儿子,又不是您肚子里的那个什么什么……”赶上前两步,同四爷肩并肩,可惜,还是在身高上差了点距离啊。 四爷哼声,这小子给点好脸色就顺杆子爬得太快,只是,四爷不忍打断儿子肆无忌惮的念叨,毕竟,四爷稍稍低头看去,晖儿的侧脸暖洋洋的,好看极了。 “四哥遇着什么好事了,说与弟弟听听,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七爷见到四爷的时候,第一句就道破了,不过,七爷语气中难免还是带了几分诧异,老四这模样,破天荒啊。 而四爷呢,一进百胜楼的雅间,瞧着老七家的弘曙对着自己问安后,已经对着晖儿拉拉扯扯跑到一旁叽里咕噜了,哼,“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你教的规矩?”四爷觉得那头弘曙那阳光般的笑脸,有些碍眼。 七爷被老四的话一噎,稍一愣后,随即反击,“老四你又什么时候爱管闲事了?我的儿子怎么教,不用你说!”胤佑可不怕这老四,“再者了,我在外征战多年,弘曙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可是一直跟着你家弘晖亲近的,弘晖作为哥哥,我以为弘曙的规矩还是弘晖教的。” 四爷默,“……”自己这怎么了?明明只是心中有些不悦,可居然当着老七就说出口了?真是魔怔了不成! 47、风雨欲来四爷谋动 百胜楼雅间里,四爷与七爷品茶闲聊,除了七爷时不时戏谑一番,这兄弟俩的性子倒是相差不多,看得出来,胤佑与面冷话少的老四相处的时候,丝毫没有丁点不自在。 弘晖却是没猜透四爷的用意,这几年,不是没查过百胜楼的底,然而,始终无法揪出幕后人,弘晖当然不会以为会是四爷或是七爷,更不是八爷九爷等人,要知道,老九胤禟暗地里想打这百胜楼的主意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曾经弘晖还让泰和居的童柏华与九爷联手想要打压这百胜楼,可惜,结果显然是低估了对方实力,虽然不至于斗得得不偿失,却也始终没讨得好。弘晖让慕容丰极也暗查过,如今倒是有些眉目,却很难再能更深一步了解。 四爷时不时察觉到从弘晖那里投来的目光,知道儿子心中有些疑问,不过,现在不是解疑的时候,适当朝着儿子微微展露些笑意,算是安抚,却仍是将注意力摆在与老七的谈话中,“十四跟着鄂伦岱如何了?” 兵部那里,四爷并没有过多插手,这也是当年四爷与七爷结盟时约定的,听老四提起十四,胤佑眼中露出几分嘲讽,“你倒真是关心弟弟的好哥哥!”不过,七爷很快又收起了神情中的不屑,口吻则变得随意极了,“放心,鄂伦岱是粗中带细,你不是早就收服了吗?还怕他照顾不好你的亲弟弟?” 其实,七爷同八爷等人一样,都怀疑鄂伦岱是投到了四爷门下,只可惜,不知道该说四爷太能掩饰、还是鄂伦岱那家伙忒能装傻,反正至今为止,就是向来疑心狡诈的康熙爷,都不曾对鄂伦岱的忠心产生过怀疑。 四爷并不解释,语气平缓,“胤佑,我是想听你的话。” 七爷被四爷瞧得突然生出几分尴尬,微微侧头不去看四爷,“我能有什么好说的?他是你亲弟弟,你只要一句话,我一定帮你护着,还不行吗?” “……”四爷无奈了,不明白老七这是生的什么气? “阿玛,您还不明白吗?七叔这可是吃醋了,怨阿玛您偏心向着十四叔。”弘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跟前,也不顾忌礼仪规矩,就着一旁的空位子落座了,话是对四爷说的,可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七爷看,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四爷瞪了儿子一眼,虽然四爷不与老七解释,可是四爷心里清楚,鄂伦岱明明是弘晖在拉拢,十四被安排跟着鄂伦岱的事儿,虽然四爷承认也推波助澜了一回,可到底还是弘晖这小子促成的。 “弘晖,胡说什么!去、去、去,少在爷这里吵吵,去和弘曙出去玩去。”七爷恼羞成怒了?很有可能。七爷招手叫来旁边靠着窗户往外看的儿子弘曙,打发了两个小的。 弘曙像是被窗外楼下什么吸引了注意,一时没回神,直到耳边炸起七爷的一声怒喝,这才回头瞧着自家阿玛,“啊?”迷糊着。 四爷抚额表示头疼,弘晖摇摇头,过去牵着弘曙出了雅间,还不忘回头对着七爷再逗几句,“哎,七叔这是嫌弃人家了,弘曙啊,你家阿玛脾气真大,可怜你小子了……” 弘曙继续迷茫状态,还很认真地一同对着七爷投去疑问的眼神,却招来七爷将手中茶杯摔了过来,“滚!”弘曙被吼得缩缩脖子,阿玛生气了。 “你瞧瞧,你……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好儿子?成何体统!还嫌我儿子规矩不好,哼!”七爷不乐意了,居然被个小子给调侃了,要知道,与老四相处,面对一张面瘫冷脸,够无趣的了,只有戏言逗老四几句,老四是从来不反驳的。 四爷轻飘飘瞥过老七一眼,许久,才淡淡开口,“晖儿说的不对?”尾音上扬,四爷显然是得意了。 七爷咋舌惊异了,这老四,莫不是换了个灵魂了?知道老四疼宠长子,却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刻体会,“呵呵,皇阿玛还常训我说太过宠溺弘曙了,我看,这话,就该拿来和你说的!”话是拿来噎着老四的,但其实,此时此刻,七爷脸上的笑意没有掩饰,是真诚的祝福,看样子,老四是真的放开了。 皇家兄弟间,斗,是因为皇帝的宠。 而同样,当年四爷与七爷能够走到一块儿,也还是因为皇帝的宠,或是更确切的说,是因为康熙爷的“不宠”。 如果当年在阿哥所,不是胤禛偷偷护着胤佑这个天生腿疾不得宠的弟弟,如今康熙爷也不会有老七这个英勇睿智的儿子,其实,七爷的腿疾早就见好了,是在离京征战的那几年里养好的,章炎奉命扮作一个寻常军医一路伴着七爷。 “四哥,你说,今日过后,该是什么样呢?”七爷再替自己倒了杯茶,也替对面四爷给添上新茶。这百胜楼,是老二胤礽的地方,或者说,是赫舍里氏的,不是元皇后的那个赫舍里外戚一族,而是宫里最近得了康熙爷信任的莲贵人,赫舍里木莲,竟然让她给翻身了。 四爷没有说话,只是很认真地深深看了胤佑一眼,就在胤佑以为老四会一如既往秉持着“一切尽在沉默中”的时候,四爷开口了,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清新和明亮,“记得第一次是在除夕夜的晚宴,你三岁,却还是让嬷嬷抱着来,见皇阿玛之前,在门口的时候,却被李德全拦下了,李德全其实是个有善念的,又或者他实在懂得宫中的生存之道,虽然没有明说,可是那嬷嬷听懂了,抱着你进去是对万岁爷的不敬。”四爷突然讲起了往事,带着温度。 胤佑愣住了,老四讲的这些,虽然当时年幼,可是胤佑都记得,只是,这二十几年来,老四做得不少,却从来未曾这般娓娓道来,胤佑整了整心绪,接着老四的话说了起来,“嬷嬷自然惜命,赶紧地把我放下来,匆忙中也顾不上我能不能站稳,那时候,要不是四哥你扶了一把,我又该给人留话柄了。” “我牵你进去的时候,其实是想起了那以前,二哥也曾这么牵着带我去见皇阿玛。”自打胤礽太子位被废,这是四爷第一次如此直言曾经和老二之间的种种,曾几何时,都有过年少美好的时候,大概就像是刚才弘晖和弘曙兄弟俩那样,也有亲昵。 七爷被老四这话噎了下,老四你到底是在说我呢、还是在念着老二的好?可是今天的老四实在有些怪异,居然跑到百胜楼来说这些! “那个时候,我大概以为兄弟就该是这般的,后来,也不知道,又什么时候就变了。”隐隐藏着一声叹息,四爷多愁善感了一回。 说了会儿,四爷端起茶杯,原以为之前老七添的茶水也该凉了,却没想,竟然已经又一次换了温茶,都没在意老七是什么时候倒的。 七爷看着老四静静地喝茶,然后,过了会儿,才“噗嗤”一声笑开了,七爷的笑,显出几分沙场战将的豪爽,“老四,没想到,你平日里闷着不说话,竟然是一语惊人啊!都说老八为人圆润温和善交际,今日我是开眼界了,若是老四你愿意,老八老九他们算什么?哈哈,真是好奇,皇阿玛若是见了你这性子,会是什么表情?” 老四今日居然打起感情牌来了?而且,相当的成功,七爷承认,老四才开口讲起曾经的时候,七爷他不由自主地,动容了。 四爷闻言微微苦笑,“皇阿玛是明君,多少年风雨走过来,我们兄弟谁也比不了,只不过,皇阿玛……是帝君,可不是圣人,其实,我们谁都不是圣人……胤佑,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心里不曾打消复立老二为储君的念头,你是看得懂的,我们都看得懂,他唯独对老二……可以……一再纵容。”四爷可以坦言,这些心里话。 七爷略带深意地打量老四,却没有再接话,这是老二胤礽的百胜楼,很快,这些对话就会传到老二那里,又或许,宫里康熙爷也会得到消息,那么?今日老四故意选了这里,说这些,为什么?很多时候,七爷不得不承认,可以猜得透敌军将帅的谋计,却独独不明白老四在算计什么。 直到两人并肩离开百胜楼,分别之前,七爷对着四爷只说了一句,“四哥,我把背后的粮草交给你,我都信你,不论以前,还是以后。” 其实这些年,胤佑懂的,尤其是回京后瞧着朝里朝外越见糜烂的官场争斗,胤佑看得分明,即便老四主刑部,可好多次,若不是老四在京中筹银筹粮,自己那些个胜仗,如何得来? 而为此,老四又得罪了多少皇亲国戚、达官富人?这些年,老八能够仗着人缘拉拢势力,老四真若是也想这么做,怎么会比不得老八?只是,老四有骄傲,更有责任,老四不会这么做。 弘晖带着弘曙在外兜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四爷对着七爷露了十分纯粹的笑容,这个时候,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两兄弟之间若是没些个“结党营私”,谁信? 看来,百胜楼……这水还真够深的。弘晖感叹,也几乎可以确定了心中猜想,四爷这一动,怕是已经在宣战了,疑似高调的宣战,志在必得。只是不明白,四爷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弘晖相信,对于夺嫡一事,四爷从来不是那个主动出击的人。 弘曙有些依依不舍,这小子近来见面的机会少了,却越发能卖萌了,明明应该是跟着七爷历练了不少,却反而越显得孩子气,眼瞧着七爷真假难辨的怒容再起,弘晖赶紧对着弟弟一瞪眼,“以为你功夫该是越来越好了,没成想居然这么懈怠,下回若是再不长进些,看我怎么收拾你,自己也不嫌丢脸。”弘晖却是不为了安抚七爷的怒气,反而是挑衅地看看七爷。 弘曙没在意自家阿玛越发黑脸的趋势,反而是真的无地自容了,天知道怎么回事?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弘晖的腿脚功夫竟然突飞猛进了?难道是拜了名师?没听说啊,“我不会输给你的!”不服气地吼了句,很是傲娇地拉着七爷转身就走了。 弘晖笑笑,回头瞧着四爷静静站在身后,“阿玛,我们也回家吧。” 四爷的眼神又柔了几分,“嗯。”与弘晖一起上了一旁等候的马车,等弘晖坐稳了,四爷这才接着道,“晖儿,你准备一下,过几天,你去护国寺陪弘昀些时日,宫里那边,就说是弘晢的病复发了,要去护国寺祈福。”弘晢和芸秀在老八府上落水一事,四爷可没忘,四爷更不会相信,八福晋是真正的主谋,不过,这些,四爷并不打算与弘晖说道。 弘晖皱眉,心里已经九转十八弯地想得透彻了,却显然不是十分乐意,“阿玛,其实我可以帮忙的,我……”现在还没到康熙五十年,难道四爷就要动手了吗?变数太大。 四爷不给儿子反驳拒绝的机会,“弘晖。”声音中带了点严厉。 弘晖语音一顿,张张嘴,想要朝着四爷笑笑,却发现对上四爷认真的脸庞,很难挤出笑容来,“阿玛……是,儿子知道了,阿玛。”对上四爷不容置疑的命令,弘晖唯有妥协。 有些事,弘晖有信心能够劝服四爷,然而,有些时候,弘晖已经能够看到最终的答案了。 四爷瞧儿子稍有落寞的表情,心里不忍了,身体的反应快过了脑子里想的,四爷等回神过来的时候,已经伸手揽过弘晖靠在自己一旁并排坐着,“晖儿。”语气也从严厉再次变得柔和了,妥协并非是单方的,“晖儿,相信我。”他懂儿子想要帮忙的心意,但是,四爷更需要儿子全然的信任。 “哦。”弘晖也软了语气,可脸上依旧显出几分寂寞和失意,其实心中却是也是无力的,弘晖知道,短短的几年,自己在暗地里运作的,虽然小有成就,但与四爷二三十年的积淀相比,还是太弱了。最重要的是,弘晖能够感受到四爷的爱护,阿玛是真的不希望自己参与进入这一次的争斗中。 四爷握着弘晖肩膀的手又紧了紧,语气却是再添了几分耐心和暖意,“晖儿,我知道你能帮我,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照顾好弘昀和弘晢,将来,我总不能没有你们。”四爷疼爱弘晖,也其实并未忽略了其他儿子。 弘晖听四爷再次提起两个弟弟,倒是不会吃干醋,反而更觉得阿玛重情义,“好了好了,阿玛,我知道,还有嘛,护国寺那里,也要有阿玛信得过的人坐镇,就交给儿子吧,不会让您失望的。”弘晖如此直言。 四爷点点头,“你知道就好。”应了弘晖的话,护国寺那里,的确需要信得过的人主持,而这节骨眼上,如果弘晖能够胜任,也就是意味着京中能够省下一个心腹来分担,四爷是人、不是神,成大事,也不仅仅是他这个主子一个人的能耐。 晚上,在四爷书房一同与其他心腹谋臣商议过后,弘晖回了自己的院子,“顺子,去通知杨安,国子监那里的布置,需要提前了,让他和青榕两人加紧计划,不容有失。如果需要财力支持,就泰和居找童柏华,如果需要……算了,法海那里我这两天会亲自走一趟。去吧。” 国子监多是大清朝将来的栋梁之才,这一部分人需要控制住了。弘晖深深懂得人言可畏的道理,为四爷造势,国子监的书生意气少不得。 顺子赶紧应声离去,心中惊疑,难道是四爷就要…… “黔星。”弘晖对着空气轻语,这几个月,从卿和那里学了内功心法,弘晖小有所成,能够感觉到暗处隐身的侍卫了。 不过,随着弘晖的召唤,出现在房中的不只是黔星一人,原来慕容丰极也在,弘晖心中有数,慕容的功力高深得多,“黔星,你去西南军中走一趟,让鄂伦岱看紧了十四,不许任何异动出现。” 虽然如今的十四,离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王差得远了,但弘晖心里总是不能十分放心,时刻都紧盯着,不嫌麻烦地再三强调。 “是。”黔星看主子没再其他什么吩咐了,就闪身之行命令去了。 慕容沉默着,他知道主子这一回终于要“玩”大的了,其实,慕容是急切的,一旦等主子和四爷的大事成了,慕容才能有精力去探查当年慕容家的灭门案,也唯有主子的大事成了,报仇才能有希望,慕容懂的。 弘晖很满意慕容的表情,“过几日,我会带卿和出京去护国寺小住。你留在京城,必要的时候,你就去请八爷九爷等人帮帮忙,就说算是我弘晖欠他们一个人情。你知道怎么做的。”弘晖嘴角笑得有几分肆意、甚至是邪魅,很明显,所谓的“帮忙”,其实不过是在威胁老八他们,弘晖手中有了筹码。 慕容点点头应是,随后一瞬的犹豫之后,对着弘晖还是如实回禀了,“主子,属下得知,理亲王已经对皇上下手了,前阵子被赦免的莲贵人,最近甚得皇上恩宠,可其中,似有内情。只是,如今乾清宫内外多是理亲王的人,属下还未能探明详情,只能确定,近来皇上龙体欠佳。”这是刚刚从宫里传来的消息。 所以,四爷这才憋不住了? 弘晖松了口气,总之,是因为老二胤礽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如今胤礽已不是储君,还是个被废的皇太子,那么,他胤礽,名不正言不顺,看来,四爷也认为时机到了。 …… 理亲王府。 “好、好、好!好个老四,好个老七,果然是狼狈为奸,早有预谋……”胤礽得了百胜楼传来的消息,怒了,即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可是一旦怀疑被证实,胤礽心中还是憋不住一把火熊熊燃烧起来。 …… 乾清宫中。 康熙爷觉得近来容易乏困,一旁来问安的莲贵人正端着点心茶水伺候着,康熙爷看着看着,越发觉得木莲与记忆中当年的元皇后赫舍里氏像极了,康熙爷只觉得,眼神越发模糊了。 48、夺嫡序章各人缘法 从百胜楼传来的消息看,已经确定了老四和老七两人当真是结党营私狼狈为奸,理亲王胤礽心中一团怒火炸得胸口深深的痛,那消息着实详细,似乎是没敢漏掉老四老七所有的言行,当然也还包括了老四满怀感念地想起曾经年幼的那些时光,而这一点,其实让胤礽尤为酸涩。 天下无圣人,也并不是谁生来就是冷血无情的,何况,胤礽自认为这些年与兄弟几个虽不算是完全真心实意的兄友弟恭,可毕竟没有到达不死不休的地步,自己生来累了皇额娘的命,却又托皇额娘的福被皇阿玛立为储君皇太子,是皇阿玛教导自己,身为储君,在有爱兄弟的同时,更要保有一份皇太子的尊贵。 君臣有别,而储君则是大清的半君,胤礽知道兄弟们难免心中会有不服,可注定了的,这一切又并非是自己可以掌控的。 唯有还年幼的时候,当真是有几分纯粹的,就好像是老四记忆里,胤礽确实也能记得,曾经牵着四弟的手在宫里行走,说实话,兄弟之中,若论亲近,确实与胤禛的羁绊渊源更深一些。 小时候,胤褆和胤祉并没有留在宫中教养,而自己则是一直伴在皇阿玛身边,接受皇阿玛的亲自教导,直到五岁的时候,在当时佟佳氏的景仁宫那里见到了小小软软的四弟,皇阿玛说,这是弟弟,胤礽是哥哥,哥哥要照顾好弟弟。 当胤禛学着说话、学着蹒跚走路的时候,听着胤禛糯糯地叫着“二哥”、瞧着胤禛摇摇晃晃扑向自己,想想,这些好像已是隔世的情景,十分的遥远,可又在胤礽脑中记得深刻,只是如今想起,胤礽嘴角眼角流露的是无法克制的嘲讽。 什么兄弟情?一场空罢了!都是假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在兄弟面前摆起了储君的架子?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在兄弟面前挂起了虚伪的笑容?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才开始掩饰情绪不让任何人能够看明白储君的心意?胤礽不会忘记,皇阿玛在乾清宫一遍、两遍、三遍、甚至百遍千遍的谆谆教导,君臣有别,帝王权术,甚至是尔虞我诈、阴谋诡计,直到如今,与皇阿玛之间,也都落得如此境地了。 这个大清朝的储君之位,在自己并不懂事的时候,皇阿玛就将冠冕加诸在自己身上,在自己懵懂的年岁,皇阿玛倾心教导着自己为君之道,而在自己已经习惯了皇太子尊荣的时候,皇阿玛狠心把儿子重重摔倒了尘土里,废太子,呵呵,胤礽多想不管不顾,可是,如今顶着废太子的名头,若是真的不管不顾了,自己可还能有活路吗?皇阿玛究竟在想些什么?儿子,不懂。 皇阿玛曾经说过,胤礽,等你真正做了皇帝,就会感受到孤家寡人的寂寞,并不好受,帝王历来都是如此,可你必须接受,因为你是大清的皇上。 胤礽想对康熙爷说,皇阿玛,被您一旨打成废太子的那一刻起,儿子就已经体会了什么叫做孤家寡人,唯一不同的是,您是帝王,高处不胜寒,儿子这废太子,是卑微如尘埃。 胤礽召来弘皙到书房,做了这么多年皇太子,受了皇阿玛那么多教导,胤礽其实是个明白人,也看得出来,自打废太子风波之后,儿子弘皙也跟着变得很快,儿子的这种成长,胤礽并不乐见,“弘皙,你准备一下,三天后启程去扬州,盐道衙门一案,我会上折子求皇阿玛派你去查清,你只需记着,要用心办差就是。” 弘皙神色一愣,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随后就很快露出了然的神情,“阿玛,不过是一个小案子,刑部自然会办,您又何必抢了四叔的差事。”弘皙心里不愿意,他虽然无法猜透,可也明白,近来京中怕是要风雨满城了。 胤礽闻言,神情一凝,“你只管照着我的话去做,好了,回去准备吧,这事就这么定了。”不容置疑地呵斥,胤礽对着儿子挥手示意,这种时候,他没有太多精力了,看着弘皙十分不甘愿的退离,胤礽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管已经半只脚跨出门口的弘皙能不能听到,“不要让我失望。”显得十分无力颓然。 弘皙听到了,身形一僵,却没有给予回应,离开了。阿玛究竟在想些什么?弘皙不懂,真的不懂,从前,执迷不悟相信老四和老七的忠心,现在,居然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自己打发出京城去查什么芝麻绿豆的案子。 弘皙很想质问一句,您究竟是怎么把储君之位弄丢的?然而,即便是废太子,那还是自己的阿玛,弘皙知道,自己永远不该问,也没有资格去责问。 康熙爷果然应了胤礽的请旨,皇长孙两日后将启程离京,早朝的时候,许多眼神在胤礽背后打量探究,却始终摸不透这位理亲王的算计。退朝的时候,胤礽转身与老四擦肩而过,又在经过老七胤佑身侧之时,不着痕迹地剐了老七一眼,二哥的目光,着实冰冷。 这一天,七爷第一次毫不遮掩地等着老四走近的时候,两人并肩而行出了大殿,看在他人眼里,就好似这两人生来就是这般默契的,就是十三胤祥,也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才确信了自己没瞧错,“四哥……和七哥?”原来真不是空穴来风的流言啊,十三没有朝着四哥追上去问个究竟,他只是朝着四哥的背影笑得有些傻。 十三当然明白了,原来这些年,四哥真的不是一个人,有我胤祥,还有七哥胤佑,真好。十三一直觉得,四爷,太苦了。 “哟……”老九是个不消停的,一巴掌拍上愣怔的老十后脑勺,胤禟刚想朝着老四老七这两个虚伪的家伙讽刺几句,却被八哥打断了。 “行了。”八爷如今已经重新振作了,府上没了八福晋,胤禩却没有急着往府里纳妾、给自己再多添些子嗣,反而是专心教导着独子弘旺,然而,每每被老十不耐烦得笑话,说是八哥你也太心急了,小侄子可不才两三岁,能懂什么? 胤禟原以为八哥在郭络罗氏病重的那段日子是装的颓废苍凉模样,胤禟以为八哥很快就会变回原来的那个八爷,然而,八哥是振作了,却让胤禟感觉,兄弟间像是隔了些什么,也说不明白。不好不坏。 胤禩也顾不上弟弟心里疑惑的,此时确实顾不上太多,曾经对皇位志在必得的八爷,哪能看不分明?最终竟是老二和老四成了对局吗? 那么,眼下是该彻底放手、又或是坐等渔翁利?八爷仍犹豫不决。 弘晖原本是在百胜楼约见八爷的,可惜,等到天都黑了,也不见个影子,慕容来报,说是八贝勒一早就回了贝勒府逗弄儿子弘旺去了,压根儿就没存了心思出来赴约。 弘晖不禁失笑,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这位八爷也不知怎么了,竟然将主意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而不是弘时,那个时候,弘晖记得自己都没怎么搭理过胤禩,反而每每拿着四爷当做挡箭牌,也亏得四爷每次都相当配合。可现在,人家八爷矜持了…… 正想着无功而返打道回府之时,只见雅间的们被推开了,居然是皇长孙弘皙?转瞬间,弘晖还没来的收起眼中的诧异。 “怎么?弘晖可是不欢迎我?”弘皙笑得有几分邪气。 弘晖不动声色,很显然,这位皇长孙殿下,喝多了酒,怕是半醉半醒间正耍酒疯,弘晖警惕着,却眼神示意一旁伺候的吕义博稍安勿躁,“大哥说笑了。” “我就看你这副模样,恶心。”弘皙脚下步子很稳,就这弘晖侧面的椅子落座,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倒了桌上的茶壶,却偏偏像是有了倒酒的几分豪气,瞧着弘晖,依然是笑着。 “神经。”弘晖还真分辨不出,这人是醒着、还是已经醉了?这话,可不像是弘皙会出口的,像是醉话,可弘晖打量着,弘皙的眸中是清晰见底。 “你和你阿玛一样讨厌,还有弘曙和他老子……你们凭什么?凭的什么!大清朝的龙椅,也是你们能做得了的?笑话,天大的笑话,你们不配……”这厮,醉了,端起倒满了的茶杯,直接就朝着弘晖砸了过来。 “弘皙,再装,就过了。”弘晖没心情和他闹,直接闪身避过,然后抬脚就要离开,既然这百胜楼是胤礽的地方,弘皙在这里当然不会有事,“天不早了,告辞。” 他们之间,更不像是胤礽和胤禛兄弟俩,从最初就没有交集。 弘皙又拿起桌上的空杯子,倒满,这一次,倒是背对着已抬步离开的弘晖,没再继续神经下去,端着茶杯,品了一口,感叹着弘晖一如既往这性子,“呵呵,原来你喜欢这个。又或者,这不过是你假装的喜好?弘晖,你没资格不屑我的虚伪,你以为你自己如何,还不是一样,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不,你比起我来,更加自以为是、自命不凡。果真,让人讨厌得很。” 回应弘皙的,只是离开的脚步声。 吕义博跟着主子出了百胜楼,可不敢擅自多言,哪怕主子掩饰了情绪波动,可吕义博还是没有忽略,主子此时与平日里的异样。 “义博,你的心乱了。”哪知,弘晖半晌后,竟是说了这一句,神色哪还有丁点异样? 因为是在京城街上徒步,吕义博也知道自家主子的喜好,没有因为一句含糊的指责而跪地请罪,“主子,属下……不懂。”在主子眼里,不懂,并非不能原谅的罪过。 良久,两人已经回到了雍王府,弘晖才憋出一句感叹,“呵呵,鬼才知道为什么,小爷我也不懂啊。”挥挥手,让吕义博下去歇着了,才刚入府门,顺子已经候着了。弘晖这是实话,他并不懂所有人的心思,真正是鬼才知道的。 吕义博感觉自个儿脑门有些许冷热难知的汗珠子在滴下,努力想了想主子的言行,实在觉得有几分诡异……罢了,世子爷都说不懂了,那就懂不了了。 “爷。”顺子跟在弘晖身后回院子,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后天你跟我一起去护国寺。”知道顺子想问什么,弘晖并不吊着,“离开之前,你去和慕容安排好,留一部分人在福晋院子里守着,非常时期,若有敢翻上作乱的,索性帮着福晋都彻底整治了。”虽然,知道四爷定然会做安排,可弘晖也想再敬自己一份孝心。 “是,奴才知道了。”顺子应下,自从主子入了刑部当差,就没再让自己跟着伺候,虽然在府中跟着苏培盛学习内务,可在这种时候,顺子打心底里愿意跟着主子。 弘晖笑着摇了摇头,心说,这一路去护国寺,路不长,但怕是也不平静,终究还是老二胤礽会先动手,弘晖不得不叹服,四爷这心机,深了去了。 护国寺是四爷能够放心的地儿,比起把儿子送到京郊近处的四爷,老二胤礽把弘皙遣去扬州,在弘晖看来,是破绽百出,这不明摆着,给四爷太多的机会吗?再者,退一万步来讲,皇长孙离京了,胤礽曾经得罪过的人也不会少,大清满洲得罪的汉人更不少,仇人反贼什么的,很容易就找上弘皙这个活靶子,呵,四爷或许根本不用沾血动手了。 “哥哥。”弘晖这才进屋,就受到了小四的笑脸相迎,一声哥哥叫得特别溜,小人儿也已经稳当当地扑过来抱着弘晖小腿了,弘晖则是被逗得一乐,弯腰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 卿和在自家哥哥怀里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靠着不动了,这模样,在顺子看来,实在禁不住要抽动嘴角表示无语了,顺子心说,该说到底是血亲兄弟吗?底下奴才们对着小阿哥千般万般地讨好伺候着,偏是得了小阿哥爱理不理,然而,小阿哥每每见着世子爷的时候,才像个正常的娃……当然,这些顺子摆在心里,是不敢说出口的,天知道自家主子有多么疼宠这个弟弟。不过,幸好,现在看来,小阿哥即便难讨好,却是个不难伺候的主,平日里,也总是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 在百胜楼等着八爷上钩的时候,弘晖已经用了晚膳,此刻,却是听卿和嚷嚷着“饿”,顺子赶紧请罪,小阿哥不喜欢被嬷嬷伺候着,所以更多时候都是由顺子直接照顾的,只是小阿哥习惯了每日与哥哥一起用晚膳,无论顺子怎么哄,卿和就是不乐意独自先吃饭。 弘晖瞪着这小子无法,在有人的时候,卿和一贯只会傻傻地笑,然后十分讨好亲昵地叫着“哥哥”,别的也不说,闹得四爷府上都以为小阿哥虽然终于开口叫人,却还是懵懂不知事,除了叫阿玛额娘和哥哥,其余一概不开口,还有就是偶尔见着三阿哥弘时的时候,小家伙眼睛一闭装睡,从来没叫过一声“三哥”。 为此,李氏还曾在福晋面前挑刺,想诋毁小阿哥不学规矩、不敬兄长,却不想芸秀摆足了嫡福晋的架势把李氏这个侧福晋狠狠训了一通。论起来,芸秀早就想收拾李氏了,记得弘晖提起过,芸秀前阵子也亲眼瞧过,弘昀那孩子,苦,被生母那般折腾,更是有苦难言。虽然这个时候,四爷不愿多追究李氏而惹得后院不平,可不着痕迹地打压,芸秀还是可以做到的,说到底,雍王府的女主子,就是嫡福晋一人而已。 芸秀与弘晖提起这事的时候,正抱着小儿子逗乐,“哼,我的小四儿这么乖巧懂事,想做咱们卿和的哥哥,可不是谁都能行的,对不对,小卿和?”芸秀跟着弘晖一起把小儿子唤作“卿和”,毕竟,你若是弘晢弘晢的叫,这小子就是装作没听见不答应。 卿和虽然不乐意被叫“小”了,可如果是哥哥或阿玛额娘,卿和还是可以接受的,尤其是享受着亲人毫不掩饰的宠爱,卿和十分乐意咧嘴送上大笑脸,装嫩。 弘晖吩咐顺子将准备的晚膳端来,瞧着怀里小家伙揪着自己袍子不松手,无奈笑笑,抬手点着卿和的小脑袋,“瞧你这点出息。” “哥哥。”继续咧嘴笑嘻嘻的,可就是这一招,总瞧得弘晖心里舒舒服服的,最终妥协的总是弘晖这个疼弟弟的好哥哥。 卿和心说,最初被弘晖看破身份的时候,其实心里曾好一阵寒凉,又瞧着弘晖若无其事地接受了惊人的事实,卿和觉得这看似年纪不大的少年,太过深不可测,可到如今,卿和已经渐悟了,这分明就是个傻乎乎只懂疼人的哥哥嘛,毫无招架之力,轻松摆平。至于,为什么经常被弘晖一个眼神瞧得乖乖不闹了,如今卿和自认为,是自己心里难免存着一份前世对“大哥”这个身份的畏惧,而已。 弘晖亲自给弟弟喂食,自然也没忽略这小子忽闪忽闪的眸子,心中看得好笑,还真是个没出息的小子,不过就是纵了他几分胡闹,就能得意成这小模样?虽说卿和故意讨好的意味不少,但弘晖能够感觉到,这小子怕是真的沉溺在这个家中了,谁说不是呢,自己何尝不是同样贪恋了这一份温情。 这个时候,卿和当然不晓得,现在这般好忽悠、易摆平的好哥哥弘晖,等将来的时候,可比卿和前世那个严肃冷酷、霸道独断的大哥更难缠得多,要知道,此时此刻在弘晖面前得了多少好,将来可都是要还的,所以,这傻小子就趁着尽情先乐着吧。 偏偏,四爷板着脸出现在弘晖院子里,对着大儿子怀里撒娇讨欢的小儿子,寒气压过去,虽然卿和倒是并非十分忌惮这位阿玛,可眼瞧着抱着自己的哥哥神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卿和不闹了,乖乖退出了弘晖的怀里,小腿站稳了,“阿玛。” “嗯。”四爷见弘晖站在小儿子身后,对着自己带着几分讨好地笑了笑,这才缓了缓神色,不过,四爷还是对着小儿子训了句,“弘晢,既然不需要奴才伺候着用膳了,就自己动手。” 四爷知道这小儿子的能耐,人小鬼大得很,虽然四爷也是疼爱的,可四爷不会过分纵容了,他胤禛的儿子,腻在哥哥怀里讨着喂饭,这像什么话? “……”卿和像模像样地低头听训,瞧得周围奴才跟着心里疼惜起来,腹诽四爷也真是的,小阿哥还小嘛,却谁想,听着四爷不再多训了,卿和一抬头,对上四爷的冷脸,卿和一咧嘴,又笑了,“阿玛。” 哼,他就是只会开口阿玛额娘和哥哥,其他一概不会说,再者了,这位阿玛明明就是面冷心热,装作严肃严厉的样子,其实哪里可怕了?卿和得意。 于是,苏培盛心里停下对自家主子的腹诽,转而暗地里开始同情四爷了,哎,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四爷再试也没用,小阿哥偏是胆儿大的很,丁点儿不怕,又或者说,四爷训得再多,小阿哥就一个意思,听不懂,只会笑着叫阿玛。 弘晖瞧四爷神情僵了几分,实在也是对着卿和无奈了,臭小子装嫩果真上瘾了,伸手一拍小家伙脑袋,“好了,吃饱了就让顺子伺候你睡觉去。”弘晖这话,绝对没有四爷那分严厉。 然而,卿和一听,又感觉哥哥拍着自个儿脑袋的手稍稍重了一分,这才乖乖又叫了一声“哥哥”,不再闹了,由着顺子带去睡觉。 四爷看着小儿子离开,那表情,就好似在说,臭小子,真不可爱。等四爷收回视线,瞧着弘晖的时候,又突然发现,今晚只是随意在府中走走,却不知怎么就来了晖儿这里?要说什么?该交代的,其实都已经交代了。 然而,弘晖心里一暖,只觉得眼前的阿玛十分真实。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寸辉。 两父子都沉默着,气氛却不尴尬,四爷暗自点头,果然还是晖儿懂事可爱多了…… 卿和:这老爹真偏心,小儿子我都卖笑那般讨好了,哪里不可爱了? 其实,弘晖在心里酝酿了好一会儿,纠结着:阿玛,都这么晚了,要不就留儿子这里歇了? 可惜,到底是没敢说出口。 只对着四爷踏着月色离开的背影,弘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珍重,一切都等事成之后。 49、夺嫡之乱真真假假 弘晖离京数日,在护国寺等着紫禁城的消息,却每日只是一句“安好”,但也能隐隐感受到京中越发压抑沉重的气息,兄弟持剑、父子相谋,面对如今这一场未知的九龙之争,弘晖心中如何能够安好? “大哥,你的脸色,似乎不好?”弘昀这几日与弘晖相处,渐渐发现这位哥哥再不复往日里的淡漠,远离府中相争,弘昀竟发觉自己已生出几分懒意,不愿再回去那个冰冷的牢笼。 弘晖收回远望的视线,见是弘昀,淡淡一笑,“弘昀将来想做什么?可愿说来听听,我也好帮着参详一番。”四爷把自己遣到这里,当真是磨人啊,弘晖心里怨念着。 闻言,弘昀却是神色一僵,似乎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一般,低头不再去看弘晖,久久沉默着,只觉得周身有些寒凉,逐渐彻骨。 弘晖也不急着想听弘昀的回答,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顺子添来茶点,也不敢打扰主子,更是直接装作没听见主子刚才问二阿哥的话,然而,顺子敛神之余,还是耐不住腹诽,主子这么问得直白,也难怪二阿哥被吓着了。 正僵着,倒是先前跑出院子去玩闹的小四卿和回来了,冲冲撞撞扑到弘晖跟前,也不顾弘晖皱眉的表情,卿和直接手脚并用自顾着顺着弘晖的膝盖爬进了哥哥怀里,惹得弘晖嘴角直抽搐,心说,这厮真是穿越而来装嫩的货?这也装得太嫩了吧! 弘晖倒是忘记了,自个儿这几年在四爷面前,可也没少这么装嫩,而哪怕冒着四爷寒气也不管不顾向前冲的,可不就是他这位雍王世子爷吗?这会儿子倒是编排起卿和了。 卿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然后就拿明亮的眸子直直瞪着跟前浑身不自在的弘昀,更是把弘昀给瞧得头皮发麻,本就乱了的心绪,更加无法静静思考对策了,“大哥。”弘昀斟酌着说辞,“弟弟……弟弟一切,听凭大哥吩咐。”谦卑,虚伪。 弘晖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瞧着躬身行礼的弟弟,一挑眉角,“哦?”语气倒像是质疑的,“我就随口问问,你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倒是让我不自在了。弘昀……可是怕我?”典型的贼喊抓贼,倒打一耙。 有几分不经意的戏谑,却又隐隐带了几分压迫,弘晖心里想着京中的局势,如今自己只能在这护国寺远望,也唯有用这闲余时间把眼前的弟弟彻底搞定了,显然,弘晖是怕了兄弟间的那些斗法,没玩没了。 怕?弘昀低着头,嘴角满是苦涩,本就是多病短命之身,如今偷来的闲暇舒适,曾经怕过,怕极了,可此时,早已无畏了,然而,心里虽是这般想,弘昀却是不敢就这么与弘晖说。 终究,自以为经历了一切磨难、自以为再无所可畏的少年,其实,弘昀的心里,还是畏惧的吧。 卿和把玩着弘晖腰间的玉佩,入手清凉醒神,“哥哥。”稚儿一副糯糯的嗓音,引得弘昀抬头,正撞上弘晖似笑非笑的神情,避无可避。 弘晖索性摘下玉佩,整个交给卿和玩弄,却看似随意地瞥过怀里的小家伙,抱着卿和的双手也微微再收拢了几分,于是,卿和收起心思,当真专心玩起玉佩来。 眼前弘晖逼迫弘昀的场景,让卿和回忆起前世种种,虽然比起前世大哥那种霸道至极的掌控,眼前弘晖的手段显然是温和多了,可那种兄长的威压,哪怕不是朝着卿和所发,却还是让卿和忍不住想要开口、想搅混了一坛子水。 卿和刚才对着弘昀生起一股子同情,这不,下一刻就感受到弘晖哥哥的些许不悦,卿和赶紧扮回无知幼儿,不敢再轻易插手,至少……哥哥对自己这个嫡亲弟弟,是最好的。 然而,弘晖对着怀里卿和淡淡的威胁,看在弘昀眼里,却成了哥哥对弟弟的无尽宠溺,弘昀眼中情不自禁划过一丝狠戾,才刚被弘晖这个大哥激起的几分亲情暖意,几近支离破碎。 弘晖真的皱眉了,不是不能理解弘昀的情绪,然而,弘晖无法允许,“弘昀,你在期望什么?又在憎恨什么?是我占了嫡子世子的身份,碍着你了?是我当年死里逃生幸存,挡着你了?还是今日我疼宠小四,激得你羡慕又嫉妒憎恨了?你所受的种种苦楚磨难,都是因为我吗?” 对于自己人和敌人两种,很多时候,弘晖不愿过多的拐弯抹角,他更喜欢真诚坦言、或是一击即中,再至于第三种那无关紧要的人,弘晖才会是真正的淡漠以对。 那么,弘昀究竟是哪种人? 弘昀咬着唇不作回答,只是倔强地与弘晖对视,他不明白,若是这个大哥当真冷血无情,那么先前几日的温柔,又算是什么?然而,弘昀想起,曾经的额娘也有过温和可亲的时候,却并不意味着长久,可笑,自己竟然如今还这般奢望吗? “不自爱,就没人爱。”童稚的话语,像是优美的旋律再次响起。 一瞬,弘昀诧异地看向弘晖怀里的小人儿,无法回神。 卿和却是根本没理会,反而在哥哥怀里抬头撞上一道微微不悦的目光,卿和赶紧揪紧了弘晖的袍子,然后十分讨好地笑,“哥哥,哥哥教的,嘻嘻,不自爱,就没人爱,哥哥对……对不对?”这里是护国寺,不是耳目众多的四爷府,何况这院子里更多的是弘晖哥哥的人,卿和不怕,卿和眼里,那位同父异母的二哥,总有几分与前世的自己相似,既然弘晖哥哥想给弘昀一个机会,卿和想着,小小推一把,不是大过错吧? “哥哥、哥哥……”卿和索性埋头在弘晖怀里开始打滚了。 哎,弘晖叹气,偏是对这小东西无奈,明明套了这臭小子的话,大概也是个十七八的灵魂了,亏得这小东西竟然毫无脸皮地撒娇卖好,而弘晖再看弘昀的神色,那本就带着病态苍白的脸上,少年更多了几分无助迷茫,“这话是我教给小四的,我今日也教你一遍,若要人重你,必先学会自珍、自爱、自重。弘昀,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卿和在哥哥怀里,无声地笑了,他就知道,弘晖哥哥绝不是前世那个冷情冷心的大哥。 自珍,自爱,自重。 弘晖没再等弘昀回应,瞧着弘昀呆呆愣愣地琢磨重复着几个字,弘晖倒是多了几分欣慰,如果刚才弘昀答得过快,倒是该掂量掂量其中的真心了。弘晖起身,卿和依然赖在自己怀里,一手托着小弟弟,弘晖伸出一手重重拍了拍弘昀的肩膀,语气中也不掩饰希冀,“弘昀,你本就身子弱,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静养,养的不只是身子,还有心。” 顺子瞧见主子带着小阿哥离开出了院子,也赶紧要跟上,经过弘昀身边的时候,忍不住,顿了顿脚步,“二阿哥,世子爷问您将来的志愿,是真心希望能够了解您的想法,也真心会为您打算。就奴才所知,在宫里上书房的几年,世子爷的这个问题只问过七贝勒府的弘曙阿哥,而您……或许才是第二个让世子爷如此在意的。”顺子其实有一肚子的话,不过,此时也就草草结束了劝言,“二阿哥,恕奴才多嘴了,奴才告退。” 弘昀久久未能平复凌乱的心绪,他并不迟钝、并不傻,相反,是真的能够体会弘晖的用心良苦,正因为如此,他也看得特别清晰,一旦应下了弘晖这一份兄弟情,怕是这辈子真的与额娘和三弟无缘了。 其实,弘昀早就没了选择。 “好一个美人心计!”紫禁城宜妃郭络罗氏这一计,让弘晖由衷感叹佩服,就不知道四爷作何感想了?功亏一篑虽不至于,却也定然是如刺哽吼。 理亲王胤礽与魅惑康熙爷的莲贵人赫舍里氏狼狈为奸,四爷胤禛与七爷胤佑一文一武结党营私,曾经一脉的太子党派,早已东西分裂了,雍王伺机而动,却哪知,没了老大胤褆虎视眈眈,没了老八胤禩奸险狡诈,却偏偏撞上康熙爷后宫妃子的一招釜底抽薪。 夺嫡之乱,非常道。 既然莲贵人胆敢勾结皇子作乱,那么,翊坤宫的宜妃娘娘本是巾帼脾性,当一回拨乱反正的女英雄,何妨? 宜妃其实心中积怨不少,当初虽然擒了赫舍里木莲,却谁料竟然被这女人侥幸逃脱,不仅如此,近来莲贵人也不知凭了什么甚得康熙爷恩宠,直到老二胤礽忍不住露了马脚与野心,才渐渐揭露了皇子与后宫的阴谋。 胤礽与莲贵人结盟,本就是已经与郭络罗氏做了对手。 后宫斗,朝堂争,江湖风波。 康熙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竟然着了老二胤礽的阴谋道?这一点,已经无法验证了,也正是四爷胤禛最为遗憾的事情。 只因为,等不到康熙作为,宫里宜妃娘娘以迅雷之势,请动太后懿旨,得了太监总管李德全的内应之助,在短短半柱香的时间里,调动大内侍卫奇袭乾清宫,片刻的混乱中,一侍卫失手斩杀了莲贵人赫舍里木莲,血溅殿堂。 宫外,九爷胤禟布局,直捣百胜楼,终于如愿端了这个窝点。 而莲贵人被俘击杀的这一刻,理亲王胤礽尚还在犹豫不决中,老二骨子里的那种优柔寡断,从来都是致命的弱点,性格早已判定了命运。 四爷很能忍,一贯如此,这一番动乱,胤禛仍然安坐在刑部办差,毫不懈怠。 等到宜妃夺了乾清宫的控制,四爷才动,给老七传信,刑部配合兵部,又临时与老八的户部老三的礼部等结盟,由老七出面,围住了理亲王府,断了胤礽后路,四爷亲自出面,在紫禁城宫门口堵了匆忙想进宫的胤礽,僵持。 “老四,你干什么?”胤礽胸中郁结,这一局,败已为寇。 “二哥,收手吧。”四爷面不改色劝着,然而,自个儿心里的执念,不会轻易动摇。这片刻,四爷已经在脑海中盘算诸多,这一局,赢家该是宜妃,而宜妃背后是老五、老九。 “老四!”胤礽以为要撕破脸了,老三老四老七的连番倒戈,早就让胤礽失了信心,废太子以来,胤礽只是用阴厉来掩饰失落,自己是个失败的储君,也是个失败的兄长。 胤礽是带着侍卫来到宫门前的,而此刻,四爷毫不顾忌,单身踱步走至胤礽面前,语峰一转,“二哥,想必也是得了消息就赶来了,快与弟弟们一同进宫去见皇阿玛,听说赫舍里氏居然敢下毒谋害皇阿玛,已经被宜妃娘娘斩杀了……二哥,三哥他们已经先入宫一步了,咱们也赶快吧。”说着,四爷居然不由分说拉着胤礽就往宫里走,亲近自如的模样,一如当年二哥四弟好兄弟的时候。 胤礽索性呆愣了,不懂,老四在说什么?只任由着老四拉着自己的袖子往前走,来不及思考。 木莲真的被斩杀了?老四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明明最初开口是老四一句假惺惺的劝“收手”,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了? 还没到乾清宫,就见后边儿老七急急赶来,走得急了,还能瞧出老七腿疾的影子,“二哥,四哥!”镇定中带着一丝慌张。 胤礽被老七一喊回了神,用力甩开老四的手,回头凶狠地盯着老七,胤礽当然知道,老七带兵围了理亲王府。 “二哥,你放心吧,虽然赫舍里氏叛乱,可弟弟已经将宫外局势控制住了,二哥尽管放心,府上二嫂还有侄儿都好。”老七说得几分真诚,却看在胤礽眼底,无尽讽刺,原来,向来耿直暴躁的老七,果然狡诈如狐,颠倒黑白是非的能耐,大了去了。 胤礽顿时憋不住,一口郁气吐出,也同时嘴角渗出血红,“好、好、好!”然后,也不顾老四老七,径直向着康熙爷的乾清宫走去,该说是输得心服口服吗? 瞧着老二的背影,四爷与七爷顿了顿,随后快着步子一并赶去。 “值得吗?真不会后悔?”七爷没去看四爷的神色,只是轻轻问了句。 “他已然心死,无所谓值得与否。”四爷答了一句,老二此番定然再无翻身可能,那么,如今顺手拉一把曾经的二哥,四爷并不吝啬。 七爷微愣,随后一笑,“你果然是心软的。” 是心软的吗?不忍心兄弟相残、父子兵戎见。四爷不去多烦忧,不过是照着本心而为,再者,老二如今都心死了,该是最好的结果,四爷自由衡量与打算。 康熙爷恢复得很快。 赫舍里氏因一个莲贵人受株连颇多,元气大伤,再无气候,然而,明眼人如何看不懂?赫舍里一族落败,真正受株连的根源,并非木莲一个女人,而是废太子理亲王胤礽。 此后,理亲王还是理亲王,然而,没了赫舍里氏,又彻底失了康熙爷宠信的废太子,能在京中自保安乐,已是不易。 此消彼长,郭络罗氏随着宜妃被晋位宜贵妃,身价不菲,然而,赫舍里氏惨剧就在眼前,郭络罗一族谨以为戒,一再低调以避康熙爷疑心。 胤礽不会知晓,康熙爷册封宜妃,是因为康熙爷以为郭络罗氏刻意在乾清宫命人及时斩杀了莲贵人,给了康熙十足的理由,降罪赫舍里外戚,却给了老二一个避祸的机会,康熙是不忍杀爱子的,然而,一旦胤礽勾结木莲谋权篡位之事被披露,胤礽难有活路。 胤礽当然也不会知晓,康熙爷在此之后对着老四胤禛逐渐倚重,也是因为康熙爷对于老四此番姿态十分满意,虽微微诧异于老四的心机之深,康熙却还是欣慰了,毕竟,老四在宫门口的那一番说辞,显然是替老二的野心黑心蒙了华丽的衣衫,老四的盘算,算到康熙爷心窝里去了。 胤礽当真就此被弃,然而,康熙心中自然明了,不愿看着曾经的爱子丧命,惟愿从此以后胤礽身体安康便好,康熙传位之心,就此作罢。 皇家硝烟烽火,烟雾繁多,弘晖深感压力颇大,凭着自己的小心计,与四爷他们比起来,完全不够看的。 带着弘昀和卿和回雍王府,弘晖直接去了书房见四爷,真正从四爷口中得知这一场“虚假”的夺嫡之战,弘晖不由感慨,“没想到,宜妃娘娘竟然也能如阿玛一样,猜透了皇上的心思。”康熙爷,不愿杀胤礽,而木莲就必须死得不留一句话。 四爷笑笑,却没说破,那日宜妃指挥的那批侍卫之中,斩杀莲贵人的那个,其实是多年前四爷偶然间救过一回的小人物。 所谓夺嫡,才刚刚拉开序幕。 经此一役,弘晖似乎有些明白了四爷真正的意图,名正言顺地继位大统,弘晖甚至生了几分疑心,难不成四爷也还是重生的?毕竟,曾经熟知的那段历史,继位之痛、篡位之嫌,雍正实难摆脱。 50、后院之争四爷之计 紫禁城乱象渐平,笑的笑,哭的哭,恨的恨,苦的苦。 永和宫里,德妃娘娘就差咬碎了一口牙,后宫虽有新人冒头,但即便是当初那个莲贵人,在乌雅氏眼里也不是威胁,却谁想,斗了这么些年,居然在这个时候,让宜妃那个女人一跃成了当下位分最高的贵妃。 终究是因为姓郭络罗氏吗?可惜自己娘家乌雅氏不得力啊。如今,见了宜妃,瞧她那副得意的样,当真是不愿低头服输,德妃娘娘实在不甘心低了宜妃一等,哪怕只是低了一点点。 弘晖从护国寺回京后,总是要进宫来请安的,见了德妃娘娘的时候,也难免受了牵连被冷落,显然是德妃娘娘把心中怨气撒在弘晖头上了,弘晖忍不住腹诽,还真是个扶不起的蠢女人。言语之中,德妃下意识地将罪过归之于四爷,颇多责怨,这让弘晖十分不喜,怎么偏是这个当娘的如此埋汰亲儿子呢?一比较,还真是和宜妃郭络罗氏没得比。 原是打算与德妃一起去慈仁宫给皇太后请安的,可刚要出门,一个嬷嬷匆忙进来,在德妃耳边轻语了几句,乌雅氏就改主意了,说是自己头疼的毛病犯了,就不陪着弘晖一起了。直到见了皇太后,弘晖才明白,原来乌雅氏是得了消息,新晋位的宜贵妃凑巧了也正在慈仁宫陪老太太逗乐呢。 皇太后见着弘晖来,当然是高兴的,左看看老五家的弘昇,右看看老四家的弘晖,老太太也听说了,这一次宫中最终能够安宁,多亏了老四和宜妃两个,于是,心中对着两个小的也是更多了几分疼爱,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可真是羡慕你能在护国寺呆上一阵子,定是十分惬意。”弘昇与弘晖一起离开慈仁宫,结伴着出宫,弘昇依旧淡淡地笑着,带着几分真诚,这性子还一如既往地淡薄。 弘晖听闻,一挑眉,“听说五哥的学问做得越发好了,得了三伯父好多夸,我也是羡慕着的。”弘昇是跟着三爷胤祉在礼部的,三爷为人也较为圆滑,不与人结怨,然而,诚亲王胤祉沉迷诗书,于学问一道,是难得夸人的,夸的还是个小辈。 弘昇微微愣怔,他倒是没想到,弘晖也知道这些,毕竟,弘晖的性子,向来不理这些俗事,弘昇虽然从不说,但是心里总有几分复杂,似乎很讨厌与弘晖这般不痛不痒的说道,却又有几分得意弘晖还能愿意与自己应付,总之,脑海中闪过七叔家的弘曙小子,弘昇微微生出了些羡慕嫉妒。 谁想,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应该在府中当差的顺子竟是找进宫来了,顺子瞧见主子身旁的弘昇阿哥,顿了顿,还是如实禀报了,四爷府的事儿,也总瞒不了人的,“奴才给两位爷请安。”匆匆行礼,没等弘晖问起,顺子就说了,“主子,府里出事了,钮钴禄格格和耿格格一同动了胎气,福晋也急得晕了。” 弘晖自然听懂了顺子藏着的另一半意思,该是额娘也没办法,只好选择一晕了事,“可有派人告知了阿玛?请了御医吗?”眼神却是似有似无地瞥向一旁的弘昇。 顺子答道,“苏总管在府里照应着,已经派人去了刑部给王爷报信,御医也请了,这时候应该到了。”今日这一出,绝对是意料之外,看来,宫里刚平静下来,四爷后院就烧起来了,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看不得雍王府好好的。 弘昇很识相地安慰了几句,然后告辞说是礼部还有差事,就分道了。 弘晖没有错过弘昇眼底滑过的一丝笑,哼,早怀疑这个弘昇不会看似这么简单无欲,如今,总就是露出尾巴了,随着宜妃娘娘晋位,这五爷九爷当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胤祺胤禟府上的老婆孩子当然也是自以为高贵了些,大概也是人之常情。 “怎么回事?”弘晖则是带着顺子疾步回府。 “主子,耿格格来给福晋请安,也就用了几口茶水,然后,就喊着肚子痛。奴才也见着了,额头汗珠子直掉,不像是作假。”顺子语气也难掩担忧,“而钮钴禄格格则是在花园里,与年庶福晋起了口角,当时就乱了,也不知怎么的就摔了,同样是动了胎气。”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弘晖皱眉,“耿氏怎么说?” “主子,还未可知。”顺子感到无力,也深感惭愧,不能替主子分忧。 弘晖一路沉默,直到回了四爷府,弘晖周身冰寒得很,倒是把一众奴才给吓着了。先是入了福晋的院子,没去理会耿氏钮钴禄氏如何如何,而是直接进了额娘的房间,却见只有两个小丫头守着还“昏迷”中的额娘,弘晖怒了,“人呢?” 小丫头战战兢兢答话,说是耿格格在福晋院子里中了毒,奴才们都去守着耿格格去了,其实,芸秀身边忠心的老嬷嬷一齐“抛下”主子去伺候耿氏,是为了替福晋主子看紧了这耿氏,怕再闹出什么陷害福晋的事儿。 弘晖的沉默换来芸秀的苏醒,刚才装晕是下策,但也唯有这般的权宜之计,“弘晖。”话语中多了几分无力,当然还有不甘心,她那拉氏芸秀何时被这么算计过?这阵子安心帮着四爷安抚后宅,却到头来竟是惹得自己一身骚,芸秀恨不得查出哪个乱上后直接给活撕了。 弘晖见额娘气色尚可,也放心了些,“额娘,这些丫鬟婆子的都不在这里伺候,实在有些不妥,不就是个耿氏吗?何必……” “弘晖,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有一点晖儿你要记住,如今的耿氏,不单单只是四爷的一个妾侍,她肚子里怀着的是四爷的子嗣……”谋害四爷子嗣这种事,还在自己的院子里,芸秀当然不会这么傻,可这一回,真是被陷害到了,即便无辜得很,也没法子彻底脱了干系。芸秀刚才在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处理,如何才能守住四爷的信任。 子嗣,事大。 偏偏,就这当口子,年氏与钮钴禄氏还闹了那么一出,芸秀是真气得差点吐血了,这不分明是在陷害自己这个四福晋当得不称职吗?不管两个妾侍动了胎气是否是自己这个福晋害的,在外人看来,哪怕是在四爷眼中,作为王府的女主人,芸秀知道自己是推脱不了责任的。 而,四爷的态度,是关键。 四爷在刑部得了消息,然后听说已经派人进宫通知世子爷了,接着又有奴才回禀世子爷回府了,四爷就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在刑部办差事,直到傍晚才归。 四爷的这种姿态,让原本十分急迫的事态,变得几分模糊,事关子嗣,可四爷这摸样,怪?难道,是消息被夸大了,其实没那么严重? 甚至有人暗暗猜测,这是不是四爷布的局?如果这个时候谁敢跳出来拿这事儿说道,不管是朝着四福晋、还是四爷去,就怕最终被四爷反咬一口。 于是乎,四爷府的事儿,还没闹大了,就被所有人刻意忽略了,就是宫里康熙爷,听了皱眉,却没再有后续谋划。 老四胤禛,这心机太深,眼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观望为主。很显然,先前的事,让大家对四爷有了个全新的认识,何况,事实的确是,理亲王失势,眼下老四老七强势联手,就算是老五老九跟着宜妃身价高了些,却还是难以判断将来的赢家是哪一位? 终于等到四爷回府了,却见年如意哭哭啼啼跑到跟前,赶着嚷嚷想撇清关系了,无非就是钮钴禄氏摔了完全是与她年氏毫无关系,还请四爷明察等等,小脸苍白着,却勇敢地与四爷对视表示真心,不得不感叹,年如意原来还是有脑子的。 果然,四爷点点头,没有再责怪,并不严厉地吩咐年氏先回院子歇着,四爷有命,年氏见着爷并不恼怒,也就放心了。 而四爷才刚进福晋的院子,就见几个丫鬟婆子跪着哭喊叫冤,听了几句,四爷明白了,都是钮钴禄氏和耿氏身边伺候的,无非就是请四爷替自家格格和格格肚子里的小主子做主。 “都做什么?没伺候好两位格格,还懂得先声夺人了?喊冤、告状?怎么,是想告诉王爷,是福晋害得你们两位格格?”弘晖站在门口,冷眼扫过递上跪着的几人,话语冰冷。 钮钴禄氏的人,本是想要告那个年庶福晋,谁想竟然让世子爷歪曲了?连连磕头说不敢,越描越黑了。 而耿氏的人,偷瞧了世子爷气势十足的狠戾模样,哪里还敢哭闹?可神情委屈恐惧地样子,又像是在告诉四爷,怀疑的就是四福晋出手加害自家格格。 “阿玛,额娘病了,儿子今日未能到刑部当差,还请阿玛恕罪,儿子甘愿领责罚。”弘晖这时候对上四爷,则是转了话题,也不再提两个格格动胎气的破事儿了。 “你跟我来。”四爷只这么一句,就带着弘晖去了书房。 “我记得与你说过,不要太过插手后院的事。”四爷生气了,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这一次连着两个格格动了胎气,一旦真出了什么差池,弘晖还能避得了? “那儿子就应该眼看着额娘被欺负?”弘晖据理力争,抬头对上四爷严厉的目光,毫不退缩。 “……”四爷摇头,再接着,就坐下沉默了。 时间长了,弘晖以为四爷总能再训几句,却发现,自家阿玛就这么坐着,丝毫没再开口的意思,弘晖头疼了,四爷您好歹说句话啊! 心慌的时候,并非因为受了四爷斥责,而是面对十分沉默的四爷,弘晖忍不住先投降了,“阿玛,儿子不该这么和您回嘴,是儿子没规矩,错了。”口是心非,大概就是这样的。 “嗯。”四爷倒是配合,然而,也就这么一闷哼。 “阿玛,儿子从没想过要害您的子嗣。”弘晖再接再厉,真不知道四爷生的什么气?弘晖心说,害人的心思,自己的确没有。 四爷没再哼声,反而是瞪了儿子一眼,这小子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 “您瞪儿子做什么?难道您还真认为儿子存了手足相残的心思?”弘晖这话一出口,立马换来四爷更加冷厉的目光,显然是“手足相残”的几个字眼让四爷在意了,可是弘晖知道,若想与四爷之间有更深的羁绊,就必须坦诚,不能绕着弯的走回康熙与废太子的路上,“儿子在外确实没少带着面具与人虚与委蛇,可儿子敢说,没在您面前瞒过什么,您是阿玛,儿子高兴了、儿子委屈了,有什么,在您面前说什么,这样,难道让您觉得是儿子错了吗?” 四爷抚额表示无奈,然而,不得不承认,弘晖这些话,听着让人恼的同时,也让人心里很有几分舒坦,再想想这些年,弘晖的确总是有话直说的性子,“你就这点城府?”四爷笑骂。 弘晖撇撇嘴,只觉得刚才那稍有僵硬的气氛缓和了,四爷果然气场太强大,“儿子有多少出息、几斤几两重,您还不知道吗?”戏谑地朝着四爷眨眨眼。 四爷想要严厉教训几句,可没绷住脸,还是笑了,“欠收拾!”这会儿,再没点威严了。的确,四爷细细琢磨着,虽然这小子主意多,可到底是个懂事、听话、贴心的好儿子,再与同辈人相比,四爷打心底里觉着自家的嫡长子最出息了。 “嘻嘻,阿玛,您可不是舍不得收拾儿子嘛,儿子胆儿大,也是您宠的。”弘晖喜欢与四爷笑闹,虽然一直觉着认真办差专心朝政的四爷相当帅气、相当酷,可四爷总是绷着神经也不行啊,弘晖可不希望临了四爷闹一个心力交瘁的境地,“阿玛,儿子觉着是有人故意陷害额娘的……”弘晖还是把话题给饶了回来。 四爷却依旧坚持,“这事,我自有主张。” 弘晖张张嘴,却发现再难反驳,只得作罢。 却不料,当晚,四爷召见了福晋芸秀,奴才们只听见屋里有杯碟破碎的声音,接着,四福晋离开的时候,是红着眼睛的,神情显得十分疲累和委屈。这事,一个晚上,就在四爷府传得沸沸扬扬。 然后,四福晋,病了。 弘晖第二日赶去福晋院子探望的时候,却被告知,四爷吩咐了,福晋需要静养,不见客,弘晖神色一僵,却没再坚持,只让嬷嬷代为问候了额娘,希望额娘早日康复。 然而,四福晋这么一病,就足足静养了一年多,期间,钮钴禄氏诞下四爷的五阿哥、耿氏诞下六阿哥,母子皆平安,只是钮钴禄氏身子亏了,以后怕是难再生养了,好在五阿哥生的虎头虎脑的精神十足,钮钴禄氏也是能有盼头的。 福晋病了,李氏这个侧福晋就代管了四爷府后院,一时风光无限,更何况,近来四爷越发看重三阿哥弘时了,李玉漱得意极了,唯有让里侧福晋不如意的是,那个有巡抚兄长撑腰的狐狸精年如意。 四爷从来不是耽于后院的,至于女人间的争争吵吵,只要没吵到四爷跟前、只要没影响了雍王府的面子,四爷是不屑于多参合的,也同时,一直拘着弘晖不许儿子被后院争斗误了前程差事。庆幸的是,四福晋不管事的这段日子,四爷府后院倒也还算安和,然而,这模样,反而坐实了那拉氏芸秀的“无能”。 弘晖倒也听话,既然四爷坚持,弘晖纵然心中会疑惑,但还是遵从了四爷的意思,虽然不甘心四爷把弘昀和小四卿和都安排到四爷院子里去亲自教导,可也没法子,谁让四爷是这雍王府的老大呢? 弘晖隐隐猜到几分四爷的用意,应该还是故技重施,借故冷落福晋,然而真相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嫡子。只是,四爷从来不承认这一点,还不容置疑地把弘昀卿和“拐”走了,却并非真正的亲自教导,四爷可是大忙人,弘晖心里经常腹诽,真是苦了弘昀卿和,在四爷眼皮子底下,被拘得厉害。 直到弘晖暗中查出,当初陷害四福晋的元凶,所有的疑惑才真正得以解开,弘晖胸闷至极,拿着七彩探查出来的原委,几张纸写得够明白的,往四爷面前一送,“阿玛作何解释?” 林师隐身在屋中,心中也被世子爷这气势压得一惊,暗道,东窗事发……又有好戏了! 51、真相或许并不重要 四爷很欣慰,虽然时隔一年之久,可最终,点破真相的还是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嫡长子,然而,欣慰之余,面对儿子当面咄咄逼人的模样,四爷习惯性地选择了沉默。 对于四爷这近乎无赖的行为,弘晖真是觉得头疼得厉害,人家堂堂雍亲王,做什么不可以?你小子又凭的什么来怀疑质问?可笑,自不量力。 “阿玛是想保护我,还想考验我,是不是?”沉默之后,依旧是弘晖妥协了,与四爷玩这“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弘晖彻底认栽,绝无得胜的可能,四爷是牛人。 四爷脸上表情有几分松动,不过很快再次恢复了面瘫神情,让人猜不出这位爷究竟在想些什么? “依阿玛之见,您认为,皇上当年对理亲王的保护、还有考验会少了吗?是不是也像是您与儿子现在这样?以爱的名义,以保护的名义,总是专断着您以为正确的道理吗?明明您对于那二位的行径是不屑的,如今,又何必反被聪明误……可儿子,不愿这样。”弘晖不得不承认,生在皇家,哪怕再努力改变命运,却还是有恐惧,怕是逃不过皇家这些恶性循环似的命运。 极端的宠溺背后,大概是同样极端的不信任。 四爷终于动了,站起身低头认真看着儿子,弘晖好像是又长高了些,脸上的稚气更是少了许多,“你是这么认为的?” 四爷觉得心里难受,自己对弘晖如此宠爱,为了这个小子,也曾几次妥协了自己向来的做事原则,而如今,竟然还招来这小子的质疑和责问?情何以堪,简直混账。 四爷一直坚信,与康熙爷从来不是一路人。 弘晖莫名觉得心里一揪,忍不住抽痛了一下,可细打量四爷的神色,又实在看不透那面无表情之后的真实,四爷总是习惯将自己封闭起来,“我懂,我懂得阿玛是疼爱儿子。”弘晖不由地急着开口解释,“阿玛,儿子真的明白。想必当初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额娘也是同意的,你们都是为了保护我,我知道,您是不会伤害儿子的。” 四爷微微松了口气,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初那么做,也是早料到了有被弘晖看破的这一日,也一直相信着,弘晖是一定能够懂得自己这个父亲的心意,如今,听弘晖这么说来,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实……却为何,真正听儿子说“懂”的时候,四爷才发现,原来心中一直有石头悬在半空,才落地,踏实了。 “儿子今日想说的是,您若执意坚持这种方式,以后都不会改了,那么,儿子敢断言,哪怕是最亲近的父子血缘、亲情羁绊,也终有一日会被这种方式的爱护给磨得……所剩寥寥。”弘晖一直努力在表达,每每以为四爷懂了、明白了、接受了,可又一次次的事实表明,四爷果然还是懵懂的,“阿玛,我是您的儿子,是该让您骄傲自豪的雍王世子,而并不是永远躲在您羽翼保护下的稚儿,更……更不愿意看着您,哪怕是为了我,而去设计伤害……”您的庶子。最后的几个字,弘晖没有吐出口,可是四爷能够猜得到。 因为,四爷的脸色,一下子,黑得厉害。 四爷承认,弘晖说的话,八成都能让他感到满意,然而,就是最后那一句,四爷感觉心中被什么堵住了,呼吸都觉得不舒服,难道在弘晖眼中,自己就是那个不择手段、甚至可以残酷到迫害自己子嗣的冷血之人吗?何况,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看吧,恼怒了!弘晖心中腹诽,也同时壮了壮胆子,将心中的肺腑说了出来,“您生气了。” 四爷实在胸闷,重重哼声,被儿子这般指责,爷能不生气吗? 弘晖却笑了,好像刚才看见阿玛气呼呼的模样,挺可爱的,咳咳……当然,四爷一定是不喜欢“可爱”这种字眼的,“请您仔细想想,儿子的道理对不对?您为儿子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还可能坏了您多年的布局,可若是到头来,儿子不能乖乖领情,反而出言不逊忤逆您的爱护之意……您,是不是感觉气愤极了?” 然后,有一瞬间的沉默,接着,四爷刚想张嘴说话,却又被弘晖打断了,弘晖收起脸上的笑意,十分认真、甚至是严肃地问了一个问题,“您一旦怒极了,或许现在还不会,但将来呢?您会不会有朝一日,面对儿子的这些不识好歹,您会给儿子定个死罪?大概,是会的吧。” 弘晖像是在自问自答。因为事实很清晰,远的不说,康熙与胤礽何尝不是走到今日这种地步的。 “弘晖!”四爷一巴掌拍响书桌,下一刻就朝着儿子骂去,“混账,谁……谁教的你这些混账道理?这些年,都学到狗身上去了?你的规矩呢?你的孝道呢?你……简直混账!”四爷,破天荒的,语无伦次了。 四爷真的气不过了,想他这个阿玛或许不够称职,毕竟对于弘昀或是弘晢等儿子,关心确实不多,可……可弘晖你小子有什么资格今日这么说?“定个死罪”,这种话,爷我打心底里就从没想过用在你小子身上,可你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敢,岂有此理! 四爷,生气了。 弘晖抬手抚额,好像……把事情搞得更糟糕了?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的,“阿玛……” “滚!我没你这种混账儿子,给我滚出去!”四爷难得这般发泄的。 弘晖身子一僵,心里也明白,四爷向来隐忍的性子,要恼怒到何种程度,才会像是现在这般爆发出来?这时候,弘晖心里生了愧疚,虽然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的,可大概,应该会有更好的方式吧,然而,“再混账,我也是您儿子,就算您让我滚了……滚了我也还是您儿子。”于是,弘晖耍无赖了,反而跨了几步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了。 与四爷讲道理,从一开始就是最大的错误! 四爷瞧儿子这顽劣模样,反而是一愣,随后回神,意思到自己刚才话里的冲劲儿,四爷微微收敛了怒意,其实,并非真的想让儿子滚的……至于,那句“我没你这种混账儿子”,四爷口中突然觉得苦涩,或许,这话不该对着弘晖骂去的,太伤人,四爷懂的。 “原来您也知道理亏了?您也知道这话太伤人了?还好您儿子我心胸够宽广,不会真因为一句两句地和您起了膈应。”弘晖慢悠悠地拉长了音说道,随后,在四爷再次要骂人的时候赶紧讨好几句,“不过,也亏得阿玛您就是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好性子,儿子懂的,您虽然骂了那话,可心里明明还是记着,晖儿是您最最疼爱的好儿子,是不?呵呵!” 对付四爷,胡搅蛮缠永远比据理力争更实在。 果然,四爷虽然没笑,却是脸色没那么难看了,不过,嘴角眼角十分抽搐倒是真的,显然是被儿子这架势给囧得。 觉得四爷恢复到平常心了,弘晖正了正脸色,也不再胡乱闹欢了,“阿玛,儿子如果有说得过分的地方,您尽管指出来教训儿子,您也不希望在您面前,我只是个胆小沉默不懂表达心意的嫡长子吧?若,儿子做错了,您教训,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您的教导,儿子向来是郑重领受的。可是,您也总得给儿子犯错的机会吧?您看,您费尽心思护着儿子,到头来,您自个儿还得为此憋着委屈、无人诉苦……儿子委屈了,您会护着儿子,可是现在您受委屈了,谁能护着您?” “哎,真不知,该说你是长大了,还是永远长不大!”四爷由衷感叹,他何尝看不明白,晖儿的一片赤子心,这孩子急着想要往肩上扛担子,或许,晖儿是真的长大了。 弘晖展露笑颜,是在四爷面前一向的纯粹笑意,“阿玛,虽然我没证据,可是,我相信,您设计让耿氏在额娘院子里动了胎气,却并没有真的下手伤害耿氏肚子里的孩子。”弘晖知道,四爷在意这个,刚才四爷那股子怒气可不小,四爷不是残酷冷血的人,四爷十分重视子嗣。 听儿子这般说,四爷虽然动容,可四爷这性子,注定了是不会感动得忘了自制,很显然,四爷觉得弘晖这话,未免没有刻意讨好的意味……没办法,四爷生于宫中、长于宫中,有些性子,几乎是天生的。 先前这话,弘晖当然不是十成真心的,而接下来这话,才真是毫无掩饰的,“换个方式说,您大概能接受的。就算……我说了是打个比方,您别跟着字眼儿做计较……就算您真的对着耿氏肚子里的小六下手了,您却是为了儿子我,所以,不管您对他人是否真的残酷冷血无情,您只要心里惦记着我,弘晖就可以立誓,一生一世对您绝对地信任遵从。” 四爷大概是满意的,因为这一刻,四爷肯定,儿子是长大了,当年的小小孩童,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翩翩少年郎,最重要的是,弘晖已经懂得了皇家的生存方式,然而,却难得的是,还留存着一颗可贵的赤诚之心。 弘晖那话的意思,只要四爷不对着自己挥刀劈斩,那么,自己做儿子的就永远都是个孝顺子。 弘晖懂得了,生存的条件,皇家的生存,从来不是必然的。 四爷点头认可了,弘晖终于松了口气,要知道成人的灵魂憋屈了这么些年,才终于得到这位爷的承认,何其囧哉?原来四爷不过是逼着自己把这心里话说出来,瞧四爷的模样,还以为是儿子终于被磨练出了皇家心智,却不想,这些生存的条件,弘晖上辈子就懂的,这弯儿,可真绕大了。 “耿氏并没有动胎气。”四爷临了居然解释了一句。 弘晖已经一只脚踏出了书房门槛,然后回头对着四爷灿烂一笑,“阿玛,其实把心里话说出来,也不是这么难的,对吗?您的这些话,对着儿子说出口,儿子觉得格外的珍贵,儿子岂有不信的道理?”是真的相信。 “你哪来的那么多道理!”此刻,四爷语气自然地带了纵容的意味儿。 弘晖索性回身正对着四爷,“还有一件事儿,都差点忘了和您说。去年的时候,弘皙去了一回江南,貌似挺不错的,儿子琢磨着,您是不是也能替儿子讨个江南游的差事?” 于是,四爷没了笑意,“……”又是沉默啊。 “阿玛,您刚还说儿子长大了的。”弘晖不乐意了,别呀您,“您就非是觉得,儿子斗不了那只曹老狐狸?” “偷看刑部的密宗,也是我给你的胆子?”四爷心里门儿清得很。江宁府曹寅那老狐狸的事,四爷向来十分谨慎,没想到还真被弘晖给探去了,罢了,这孩子果真是长大了,手段也还够的。 至于康熙爷那里,四爷早已有了定策,在康熙爷眼里,或许曹寅分量十分的重,然而,在四爷眼里,我儿弘晖既然想要拿你曹寅开刀,你就算是老成精的狐狸,也得乖乖就范。 孩子,总得给他成长的机会,就像是弘晖说的,如果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将来还怎么独挡风雨、立志天下?其实,弘晖的许多道理,四爷还是能够听进耳里的,只是四爷不会轻易出口承认。 弘晖呵呵一笑,阿玛显然是没生气的样子,“要不是得了这个消息,儿子实在憋不住了……儿子也不会选在今儿这个时候和您摊牌的,呵呵!” 弘晖瞧着四爷书桌上那几张纸,关于一年前陷害福晋芸秀的真相,其实并非才探明白的,今日不过是作为弘晖向四爷表示“长大”的证物罢了。 江宁府不太平,弘晖在京中呆不住了,如果四爷愿意帮忙推一把,弘晖有信心,亲自到江南指挥童西元拿下整个江南商道,指日可待。 国之经济命脉,江南之乡,富饶之地。 弘晖一直记得,想要送给四爷将来登基的贺礼,是足够保障新政推行的……银子。 52、江宁府的曹二公子 弘晖顺利出京,或许四爷对于康熙爷的影响力越发的明显了,又大概是康熙爷终究是年纪大了,面对诸多的不顺心、不如意,康熙爷在一步一步妥协退让。 曾经用卑劣手段陷害胤礽的老大胤褆,依旧被圈禁在府,曾经荣耀至极受帝王宠信的废太子理亲王,已被夺了实权提前“养老”了,曾经风头颇劲一度成为再立太子人选的老八胤禩,似乎也沉寂许久了……康熙爷在乾清宫时常盘点着几个儿子,细细算来,如今老四越发地出挑了。 康熙想了许多否认老四的理由,但又被自己一一推翻,老四虽然性子寡淡,但却总算是兄友弟恭的,老四虽然从前默默无闻,但前番一鸣惊人吸引了诸多眼球,老四虽然看着有些手段冷酷,但……康熙爷在帝王位多年,他比谁都更明白,在这个位子上,冷酷什么的,从来不是致命的借口,更难得的是,老四隐忍自制的性子,大概是能够让他在权力冲击之下保持几分从容镇定。 康熙爷,在观望,自己年纪大了,就越容易心软,而若心软了,则更容易成为致命弱点,“老四不是最适合帝王位的人,从来都不是……只是,朕却不得不承认,眼下的大清朝,需要老四这样的帝王……” 李德全伺候着万岁爷,似乎听见主子低声呢喃着什么,然而,即便是听明白、听真切了,李德全也只能装作聋子。 京城以外,天空海阔。 弘晖是跟着方文章一起出京去江宁府的,刑部郎中方文章刚被外放去江宁做个知府,对于这个安排,临行前,四爷并没有特别交代,于是,弘晖也就顺其自然了。 一路上,弘晖倒是想要游历一番,却无奈,方文章赶着去江宁上任,弘晖也就只好作罢,匆匆一行,几乎没有中途逗留,虽遇上些小麻烦,倒也是第九天便抵达了江宁繁华地。 这一次出京到江宁府上任,方文章离开刑部的时候,只带走了一个得力心腹,那就是老搭档刑部主事董姜宇的弟弟,董姜守,原刑部从九品司狱,也是刑部大牢中,公认的最牛司狱,功夫顶好、性子颇傲。 “世子爷,您若是实在不愿与下官去江宁府衙,那……还是让姜守跟着给您当个护卫吧,否则……您也知道,下官是领了军令状的,万一您若是在江宁有个事儿,下官真是无脸再回京面见四爷了。”方文章也与弘晖相处了一阵子,这位世子的脾气,方文章也算是领教了,世子爷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这不,不能让少主子改了性子,就只好他方行知妥协退让了。 方文章这话一说完,就瞧着董姜守一脸严肃地站到了弘晖身后,俨然就是一副替世子爷护卫的架势,虽然并不十分甘愿,可董姜守不得不承认,世子年少,却有许多“歪门邪道”十分新奇,尤其是世子爷当初对着刑部大牢里那一干重犯试用的招数,董姜守表示颇有兴致。 弘晖无奈,这一个两个地还真以为他出门不带护卫?好吧,虽然明面上,他的确只带了一个伴读书瑶和一个随从吕义博两人,却其实由慕容丰极亲自率七彩的暗卫跟着的,“行知倒也大方,总共只从刑部带了一个出来,倒是便宜我了。” 这算是应下了,弘晖知道,对于这一点,方文章是绝对不会妥协的,不过,董姜守这个人,弘晖的确也看重几分的。 方文章松口气,又亲自替弘晖在客栈安顿好,这才去了知府衙门。这外放的机会,是方文章向四爷求来的,如今,自然要花上万分努力,以报四爷知遇与提携之恩,方文章想做出一番政绩,更想着为江宁一方百姓造福些许。 其实,弘晖一行还没到江宁的时候,康熙爷的密函已经到了织造衙门曹寅曹大人手中了,曹寅作为康熙爷在江宁地界的耳目,自然有一套密折通信的法子。 “父亲,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十三岁的小少年神色郑重地对着面前的年过半百的老父问道,眼中颇有城府,曹徵,曹寅在康熙三十八年所得的次子。而正是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曹徵,让弘晖十分好奇,也是弘晖亲自下江南的原因之一。 曹寅自然是十分满意这个小儿子,显然,长子曹颙和这个年幼了十岁的弟弟相比,怕是要差上一大节,更何况,曹寅看得分明,长子并非混迹官场的料子,反而眼前的小儿子曹徵小小年纪就早早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天赋。因此,曹徵,也就成了曹寅培养的曹氏掌门接班人。 “徵儿,万岁爷的心思,不是用来猜的,记住为父的话,我们曹家人,只要忠心按着皇上的意思听命行事,这就是曹家的生存之道。”曹寅是这么教导儿子的,可其实,老狐狸心里并非真这么想,早就七拐八弯地琢磨着紫禁城那位老主子的意图了。 曹徵稍显稚嫩的脸上,表情未变,依旧十分郑重地对着老父亲应答,“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垂首,便不再多言,当然,有其父则有其子,曹徵和老父一样,心里已经思量开了。 孺子,可教也。 康熙爷来信,却其实信上寥寥几字闲话家常,只在最后提了提几句,老四家的弘晖跟着信任知府一道来了江宁,曹寅你只管着“按例办差”就好。 按例办差?除了江宁织造衙门这一差事意外,曹寅的另一身份,就是江南片儿的皇家暗探头子,就这个暗地里的身份,可比正五品的织造老爷强多了。 万岁爷的意思,是……将雍王世子在江宁府的一言一行都据实以报?曹寅皱眉,未能及时定论,而曹徵在一旁安静地立着,真不像是个十三岁少年能有的沉稳性子,倒是这样的脾性,大概能得四爷喜欢的吧。 曹家父子俩各有所思,也同时想起了一年前皇长孙理亲王世子弘皙阿哥下江南的时候,似乎……康熙爷是同样来了类似的一道旨意。 曹徵尽管少年老成,可到底还是个少年的性子,难免十分好奇此番来的这位雍王世子,从前听父亲讲,万岁爷最最看重皇长孙,而一年前曹徵也的确偷偷去了扬州,见到了闻名已久的弘皙阿哥,也是曹徵第一次见识到皇家阿哥的风范,曹徵并不否认,向来自豪于自己的才智,而就在皇长孙面前,变得……只觉得自己变得弱小了。 其实,曹徵对雍王世子所知甚少,而是关于京中那位四爷的传闻听得稍多一些,然而,父亲每每提起的时候,曹徵有所感觉,父亲……并不怎么认同那位雍亲王。这一次知道雍王世子来江宁,曹徵也做了些功课,更是了解到,自家父亲似有不小的把柄被握在雍亲王手中,所以,父亲近来每次谈及雍亲王,总是显得有几分拘束。 然而,曹徵并未料到,就这么不期然,在江宁府的大街上,遇见了雍王世子爷,别开生面。 弘晖从慕容那里得到的消息,听说是曹徵这个曹家二少爷虽然被曹寅看着,却在曹家的境况并不怎么好,毕竟,曹徵只是曹寅的一个妾侍所出,而这个妾侍还曾是个青楼出身的女子。上有嫡兄压着,曹徵就算是有曹寅护佑,可到底只是个庶子、次子。 远远地瞧见前面有许多人围观,弘晖一时兴起便也抬步靠近,而身后跟着的吕义博便开口解说了几句,前头人多的地方,是江宁府有名的大酒楼,胡阳店,老板是江宁富户胡家,虽然比不上童西元的童氏一族,却也是在整个江南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 弘晖倒是没料到,慕容讲来甚为夸赞的曹二公子,居然就这么被个商家少爷给堵在大街上,胡人杰显然是没把曹徵摆在眼里,瞧那嚣张的模样,弘晖肯断定,这绝不是胡人杰第一次当着面儿的对着曹徵口出狂言、甚至是辱人之言辞。 “哟,二公子怎么,是瞧不起咱们从商的?都不愿赏脸进门来喝杯茶水?啧啧,就是曹大爷,也是会给小民几分面子的,你……哼,凭的什么啊?就凭是个妾生的种?哈哈!”胡人杰是胡家嫡子大少爷,在江宁府,又是与曹寅长子曹颙一个圈子的,更知道曹寅曾多次直言不喜曹徵这个妾生的弟弟,所以,胡人杰就是想要向曹大公子卖好,也不可能对着曹徵有好脸色。 曹寅再看重小儿子,却从不会驳了大儿子的面子,就算曹寅早就打定了主意将来曹家要靠小儿子撑下去,可祖宗家法……曹寅不敢乱了规矩。曹寅更是明白,做为康熙爷宠臣心腹,更不能坏了嫡庶的章法,因此,曹寅将小儿子当做继承人培养,更确切的说,曹徵最多也就是将来曹家的影子。 面对胡人杰的挑衅,曹徵不是不恼不怒,而是根本不允许他恼怒,“胡家的面子,自然要给的,只是,这胡家的茶水,未免太费银子了,说实话,曹徵……的确不敢进这胡阳店的门,呵呵,这荷包里的银子不够,曹徵还真没这底气。”少年,好一份宠辱不惊。 弘晖细打量这个比自己还要年幼两年的少年,还真就是半大的孩子,又是什么样的曹府,养出了这么一个着实不错的人物? 曹徵如今完全能够应付胡人杰的刻意刁难,虽然仍会在心中恼怒,可曹徵学会了隐忍,他如此坦荡荡的回应,显然是博得了周围一众旁观者的好感,当然,这对曹徵生出好感的,自是有几分眼力劲儿的,至于其他愚者,根本不在曹徵眼底。 胡人杰当然是没被曹徵看在眼底的,而此刻得意笑的胡大少爷,更是在曹徵看来,格外地愚蠢,胡人杰不自知,却还是没有忽略曹徵神情中的几分不屑,胡人杰喜好挑衅别人,却完全受不得他人的挑衅,所以,哪怕是曹徵一丝一毫的不屑,也激得胡人杰想要冲上前去一巴掌打掉。 曹徵是没料到,像是忘记了闪躲,可眼底的精光,却让弘晖看得分明。 弘晖对着身侧跟随的董姜守一个手势,只见董姜守箭步向前,凑巧刚刚挡住了胡人杰对曹徵的“行凶”,虽然董姜守很想一握捏碎了胡人杰的手腕,却还是忍住了,心里默念,这里不是刑部大牢、这小子不是牢里的重犯……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给惊愣住了,也包括曹徵,接着,是被胡人杰的叫骂给喊回神了,“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 弘晖一皱眉,董姜守手上多一份力,胡人杰的叫骂突然中断,痛得厉害,然而,一声“啊”的痛呼却怎么也叫不出声,胡人杰额头冷汗直冒。 “书瑶,你说这出来十几天,爷还是第一次见着,原来这天底下,果真有这般蠢货?区区一个商家子,居然敢大庭广众之下挑拨官家和睦,如此大言不惭。”弘晖跨步上前,众人被这位小爷气势所迫,自动让开道来,弘晖则像是闲庭信步一般,悠然闲适,然而,皇家阿哥的威势显然是吓住了一干人等,“爷倒是好奇,堂堂曹家,受天子恩宠繁多,他曹寅是不是真的这么无能,竟然让个商户在江宁府的地界给挑衅了?”弘晖自然是歪曲了胡人杰挑衅曹二少爷的意思。 书瑶做了世子爷快十年的伴读,当然了解世子爷的意思,而书瑶本就是正白旗齐佳氏的嫡出子嗣,身份不低,“爷,按理说,曹大人不该是个糊涂的,又或是,这曹家的嫡出长子竟是个受小人闲语蒙蔽的?啧啧,可惜可惜啊,看来,曹家是后继无人了!”一个曹家,若是世子爷不摆在眼里,他齐佳书瑶也不怕得罪。 曹家,也不过是正白旗的包衣奴才。 胡人杰痛苦不堪,却无奈董姜守手段太高,胡少爷动不得丝毫,而胡阳店里的掌柜伙计、以及胡少爷的随从小厮等,都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曹徵,在见着弘晖出现的一刻,脑子里就飞速算计起来,猜测着弘晖的身份,当弘晖主仆一开口,曹徵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突然冒出来如此嚣张行事的,就是雍王世子,弘晖阿哥。只是,世子爷此番所图为何?曹徵下意识皱眉,不解,也不敢轻举妄动,然而,曹徵看着姓胡的此刻模样,虽不动声色,可心里是舒畅了些,他忍着白痴很久了。 然而,曾听说雍王世子多是为人低调的,可眼下,在曹徵眼中,却觉得这位小爷如此嚣张傲世呢? 弘晖虽然对曹徵敢兴趣,却是,真正的猎物该是织造府里的老狐狸才是! 53、原道是美酒惹得祸 胡阳店门口这出闹剧,显然引起了诸多关注,这本是江宁府繁华的中心区域,来往也不乏地方上一些稍有见识达官贵人,只是先前胡人杰刁难曹家庶出二公子的场面,大家早就见惯了,也不稀奇,然而,眼下这事儿可不一样了。 江宁府何时来了这么个少年人物? 熟知江宁权贵的人都清楚,可没听说过江宁地界上有这样的官家少爷,很显然,刚才弘晖一出场那架势,明眼人不会错把弘晖认为仅仅是某个富家子弟的。一时间,纷纷都揣测着弘晖的身份。 胡家在江宁这地方,也不是个善茬。 董姜守接到世子爷的暗示,将手中逮着的胡人杰一把扔了出去,别说只是这样个商家纨绔,就是京里那些个八旗子弟,也没几个能让董姜守看在眼里的,他这脾气,这些年在京城,也确实没少给作为哥哥的董姜宇添麻烦,到最后没法子,刑部主事就把自家这弟弟给弄进了刑部大牢做了个司狱,至少牢里的都是重犯死囚,就让姜守折腾一下,总好过这弟弟隔三差五地在京城大街上打了哪家哪家的少爷主子。 胡人杰“哇哇”叫痛,小心翼翼试着动了动双手,才确认没有断掉废了,被人扶起来,胡人杰下意识往后躲了几步,想要离董姜守这个可怕的蛮人远一点,然而,等回神的时候,胡少爷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很是狼狈,实在是丢人、丢份儿,“你……你……你竟敢光天化日对我行凶?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今儿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善了!你就别想逃了……”胡少爷终于有点找回场子的感觉了,却其实并没有敢拿正眼去看董姜守。 董姜守无奈翻翻白眼,这个什么少爷,感情是个傻子吧?刚才世子爷与齐少爷已经把话说得分明了,难道会怕了一个小小的胡家?反而倒是一旁的这个曹二公子让人有些在意,董姜守是刑部大牢里出来的,不论是重犯、还是其他衙役同僚,他董姜守八成都是能够一眼看穿的,在刑部几年,看人的本事还真练出了些,刚曹徵神色中细微的变化,并未逃过董姜守的眼睛。 不过,对曹徵稍稍刮目相看的同时,董姜守也不敢大意,曹二公子的这个反应,怕是已经猜到了世子爷的身份,那么,世子爷果然是被江宁织造曹寅给盯上了。董姜守并没有拜了哪个主子,但是也知道,自家哥哥与方文章一样,都是雍亲王的四爷党。此番世子爷离京,董姜守也不敢让世子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意外,所以方文章提议的时候,应了护卫世子的职责。 弘晖动了,再朝着酒楼跨进几步,然后随意瞥了眼叫嚣的胡人杰,“趁着爷心情还不错,赶紧滚,今儿就教你一个乖,这天底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呢,做人做事,都别太绝了。”越过门槛,径直入了胡阳店里边儿,“虽然貌似胡家的人不怎么样,不过,爷听说这里酒菜是不错的,掌柜的,来几个你们这里的招牌菜。”弘晖摆足了世子爷的贵气。 弘晖就在一楼大厅里挑了张桌子坐下,吕义博是紧跟着世子爷伺候着,与董姜守侍立在世子爷身后,而齐佳书瑶,则是懂了世子爷的意思,路过曹徵的时候,带着几分亲近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择日不如撞日,曹家小子,今儿个,少爷他请客,就让你尝尝这胡阳店的好酒好菜,跟着进来吧。” 书瑶拉着依旧有些神色复杂的曹徵来到弘晖面前,十分自然地在世子爷一旁入座,只是曹徵猜中了弘晖的身份,难免显得有些拘束,曹徵曾想象过与这位雍王世子相见时的情景,可惜,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今日的情形。 其实弘晖是淡淡笑着的,然而,就像是那个胡人杰和胡阳店的掌柜伙计们一样,曹徵难免也被弘晖所表现出来的气场给震住了,这样随意浅笑、傲然呵斥的少年,让曹徵轻易就想起了曾经暗地里瞧见过几回的理亲王世子弘皙阿哥,两位小爷有几分相似。 “少爷。”曹徵朝着弘晖问好,因为刚才听书瑶这么称呼世子爷,曹徵心里琢磨着,是否世子爷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也就随着叫了句少爷,然后见到弘晖笑着点点头,曹徵才敢在书瑶下手边跟着落座。曹徵可没忘记,刚才这位叫做书瑶的人,话里可没把曹家放在眼里,大概是出自八旗贵家的吧,曹徵此时此刻,不敢有丝毫懈怠。 曹徵这边才坐下,那头胡人杰终于回神了,刚莫名其妙又被弘晖教训了几句,胡少爷更是恼羞成怒了,可这才往着弘晖这张桌子走了几步,就生生僵住了,理由无他,被董姜守一双眼睛盯着,刺骨透心凉。 胡阳店的王掌柜是有些眼力的,赶紧劝了自家少爷回府,又亲自好酒好菜地招呼弘晖这一桌,同时,王掌柜自然也没忘了差人去向东家主子禀报,在无法确认弘晖一行人的身份之前,王掌柜不敢轻举妄动。 曹徵看着世子爷没有阻止那胡人杰离开,心里思量着,究竟是世子爷不想将事情闹大、又或是故意为了等对方不识好歹再一网打尽?曹徵不敢打量,只顾着低头做谦卑状,而又期盼着,如果世子爷收拾了那姓胡的,貌似百利而无一害。 弘晖品着酒菜,也不急着与曹徵过招,只是将这小子的些微神色收入眼底,弘晖暗叹,才十三四的模样,在一个曹家,看来也早就被打磨得成精了。 思及此处,弘晖不由在脑海里闪过京中的四爷,有这么一瞬间,特别思念想念,记起四爷这些年的爱护,弘晖虽然自知不是一个真正单纯干净的人,但若不是四爷刻意纵容和悉心护着,就这几年的时间,怕是也该自己尝尽了皇家的阴暗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是自己这般幸运。 是四爷的坚持,府上后院的那些龌蹉事,从来不曾是弘晖的负担。 是四爷的护佑,朝中或是宫里皇家的那些争斗阴谋,也不曾真正有机会伤害到弘晖,除了四爷倾心教导之外,若做一个形容,那就是,哪怕天塌下来了,弘晖的身旁,总有四爷顶着。 四爷,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无论他人如何看待,至少在弘晖心里,便就是这么认为的。 弘晖不由地失神了,曹徵有所察觉,可依旧不甘在世子爷跟前肆意,在没有掌握世子爷脾性的时候,曹徵不会鲁莽。 至于,书瑶在一旁看着,不禁笑得无奈,这位小爷还真是,走神的习惯怕是改不过来了,真不明白,每次走神,世子爷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不过,世子爷不提,书瑶自然不敢多事。 直到发觉自己身体某个部位的变化,弘晖才一个激灵回神,神情有些懊恼,可又并不多做表示,只管着自己努力克制心里异样的情绪……以及尽全力压制身体里的那一团火。 突然耳边响起先前额娘的提议,弘晖脑子里翁的一声,“男人?”弘晖对自己的敏锐,第一次表示质疑。 额娘芸秀在去年就已经提过要给自己房里安排人,只是当时没那心思,婉拒了,搬出四爷说要听阿玛的教导“专心功课”,额娘也就没再追究。 女人?弘晖表示提不起兴趣,至于前世还是苏放的时候,也不曾对女人有过兴趣,稍有不同的是,前世自己是女人、如今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从前,因为弘晖这个身子年纪还小,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然而,现在看来,是该好好想想了。 各式女人,弘晖在这个时空也没少见,漂亮的、妩媚的、温婉的、多才的、心高的、清傲的……这里,对男人限制甚少,尤其如今自己还是个亲王世子的身份,若真的想要什么样的女人,绝不是难题。 然而,弘晖脑中闪过一个个可能,至今能入得了自己眼底的女人,也不多,自家额娘芸秀那种性子,作为母亲,弘晖是欣赏认同的,却自认为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倒也是有性子爽朗强势的女子,颇具现代女人的风格,然而,如果将她们想象成自己后院的对象?弘晖摇头。 因为突然没了兴致,弘晖在胡阳店默默用完酒菜,就告别曹徵离开了,而直到弘晖一行回到暂住的客来居,也不见胡家有什么报复行为,弘晖也不心急。 而至于曹徵,因为见了世子爷,却完全不懂这位世子爷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帮着自己打发了胡人杰、又请自己用了胡阳店的酒菜,然后就这么一句不问地走了?瞧着弘晖一行离开,曹徵仍是一头雾水,少有地表示十分挫败。 弘晖现在有十分重要的问题要思考,而对于什么曹家胡家之类的,都被世子爷抛到脑后了。 苏放前世唯一一次试着喜欢一个人,就被那该死的男人给害得灵魂穿越千年。苏放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玩过,却还真的不曾爱过。前世随着年纪大了,难免也会对着男人产生欲、望,形形色色的男人更是换过不少,她苏大总裁从来不缺男人,然而,她却认为,那只是一种身体需要。 该死的!如果这个时候有青榕在身边就好了,那死小子先前为了白小仙可以不忌男女性别,弘晖相信,那大概就是真的爱了。 或许,要不要去封信问问青榕,那……究竟是什么感觉?该如何断定?弘晖从未像是此刻这般急迫。 只因为,想着想着远在京城的四爷,刚才自己的身子居然有了反应?十分强烈的欲、望。弘晖当然懂得,那一种火燎的感觉,是身为男人的欲、望。弘晖却不懂,究竟是为何? 然而,弘晖可以确定,那并不只是身体的需要,只因为,前世诸多情、事,从来不会因为单纯在脑海中想念某人时而被激发,现在这种感觉,挠得弘晖心里痒极了。 一晚思绪未果,凌晨的时候,弘晖沉沉入睡。 等到酒意彻底醒了,弘晖才发觉,昨日胡阳店的酒,倒是真的后劲十足,烈。 再记起心中疑惑时,弘晖努力去想着四爷的样子,只感觉脑海中四爷的模样格外的清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护,让弘晖心里有暖意流过,却不再是那种火燎的灼烧感。 “书瑶呢?”等到午膳的时候,弘晖却不见了书瑶,便对着吕义博问到。 “咳咳……爷,书瑶来晚了,您见谅……咳咳!”凑巧,书瑶步子有些凌乱,赶来了,却是很有几分尴尬,“那胡阳店的掌柜定是没安好心,昨儿给咱的酒忒烈了,当时不觉得,可我这……咳咳……一晚上都被烧得厉害!”醉酒容易乱、性,书瑶虽然有几分掩饰,却并没想过要瞒了世子爷。 弘晖“嗯”了一声,便神色不明。 书瑶脑子还有些混,见了世子爷脸色,这才想起这位爷似乎并不喜谈及男女之事,这几年与世子爷相处得多了,书瑶本也不是乱情的性子,只怨昨日酒性上来,一时没有克制住,才出去混了,“爷,奴才醉酒失态了,请爷责罚。” 书瑶知道,弘晖虽待人和善,从不苛刻,但书瑶也是聪明人,懂得琢磨主子的心思喜好,更懂得如何在主子跟前卖乖。此番弘晖出京能够带着他齐佳书瑶,可不是没道理的。 弘晖刚才瞧书瑶的模样,自然懂得这小子昨晚出去鬼混了,不过,听书瑶将此归之为“醉酒失态”,弘晖点点头,顿了顿,便笑了,“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苛责你了!快起来吧,你也知道,在我跟前,小错根本用不着跪,若是犯了大错,就是再怎么跪着求饶也是没用的!” “是。”书瑶不敢再多说,心里懂得,此番世子爷是没怪罪,却也借此稍稍敲打了自己一番。 书瑶恢复了神色,陪着世子爷用膳,心里丝毫没有因为世子爷的敲打而起疙瘩,反而更加自然从容了,如果世子爷还愿意花心思敲打一番,就证明你还在世子爷眼里。 弘晖显然对书瑶很满意,此刻,因为书瑶一句话解开了昨晚困扰了自己一夜的难题,弘晖对着书瑶就更添了几分好脸色。 不过是醉酒失态而已,可不,一早酒醒了,四爷还是阿玛,昨日的那种反应,就像是一闪而过的流星。 54、叹江宁风雨平地起 “你是说,弘晖阿哥可能要对付胡家?”曹寅听了小儿子叙述,十分不解地问到,四爷不是九爷,而曹寅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竟然让堂堂雍王世子去设计对付江宁府的一个胡家?没道理。 曹徵听到父亲的质疑,脸上神色是同样的带着几分疑惑,“父亲,儿子只是有这种直觉,可是……儿子也猜不透,世子究竟想做什么?今日这一出,看似巧合,却让儿子觉得总有几分古怪。” 曹寅不会随意忽略了小儿子的看法,毕竟,曹徵的眼力和聪明劲儿是自己这个做父亲引以为傲的,“好了,你也别多想了,世子的事,你留心就好,但也不用太过在意。”曹寅隐隐觉得弘晖太不简单了,但就像是儿子说的,又看不透彻,“怎么今日,胡家的又找你麻烦了?” 曹徵一愣,父亲很少提起这些,然而,曹徵是敢确定的,胡人杰以及其他想要讨好大哥曹颙的人是如何逮了机会就挑衅欺辱自己这一事,父亲是最清楚不过的,“不碍事的,父亲,儿子能应付得来。”曹徵对着曹寅淡然一笑,说得云淡风轻。 曹寅当然十分满意,有这份气度,才能够在将来作为影子好好守护曹家,“嗯,那就好。”挥手让儿子退下,然而瞧儿子已经跨出了书房门,曹寅带着几丝暖意又地开口,“徵儿,你大哥那里我会和他提的,你专心学好功课就是。” 曹徵脚下顿了顿,回头对着曹寅笑得也颇有几分暖意,“嗯,儿子省得,父亲放心。” 有时候,曹徵觉得自己忒不识相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果然,贪婪是魔鬼。其实,作为庶出的儿子,能够得到父亲精心培养,已经是许多人做梦都得不到的便宜了,那么,还在奢望着什么? 曹徵是不会料到的,原本只是寻常被欺负的戏码,竟然今日成了曹家走向衰败的转折,多年后再回首,曹徵依旧觉得十分的讽刺,可笑。 父亲在江宁、乃至整个江南,布局算计多年,竟然输给一个商家? 胡老板第二日就带着重礼来织造衙门拜访赔罪了,胡少爷这模样,是有史以来曹徵见过最怂的样子,胡家这银票竟像是白纸一样往着曹寅面前送,如此这般,曹寅虽有疑惑不解,但哪能不怀疑?事情太过反常,反极必生异端灾祸。 却只怕,风雨骤急,曹寅这一次难以防备了。 曹寅做了康熙爷多年的耳目,身为暗探头子,对于异象的敏锐嗅觉是差不了的,果断地推脱了胡老板的殷勤,一文钱都没留下,打着太极就把人给送出了织造府。曹寅眼看着胡家父子离开,转身就招了手底下的心腹,彻查胡氏一族,曹寅敢断定,其中必有幺蛾子。 曹寅也知道,平日里自家大儿子曹颙貌似与那个胡人杰颇有交情,就将曹颙叫到书房问话,可这长子唠唠叨叨就是说不出个有用的来,反而在这个时候还不忘贬低一下曹徵这个庶出小弟。曹寅无奈,也知道大儿子靠不住,再派人去叫小儿子的时候,却听下人来报,二少爷刚出门不久,因为,凑巧今儿个是二少爷生母韩氏的忌日,每年这个日子,曹徵总是会去城外泰福寺祈福。 曹寅年纪也大了,近来越发地感觉心中不安,这个时候,很想把小儿子叫回来,却最终还是打发了奴才,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静一静,罢了,徵儿是个孝顺的,今日就随了他吧,曹寅并非冷血,心里也不愿将聪慧的小儿子当做冰冷的工具,然而,曹家的福祸,才是最最重要的。 而至于曹颙这个大公子,打父亲书房出来,就觉得一阵莫名,父亲问胡家做什么?曹颙其实有些怕曹寅这个老父亲,虽然曹寅也算是晚来子,被曹寅疼爱得很,但在小儿子曹徵出世前的十年中,曹寅的所有期望都寄托在了长子曹颙身上,致使曹颙年幼时记得的,总是父亲的迫切教导,太过沉重,而后来有了庶出的小弟,父亲则是许久都没再关心过自己的功课……许久了,曹颙一直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父亲十分的不公平。 极度自卑,造就了曹颙把弟弟往死里整的扭曲性子,而父亲曹寅睁只眼闭只眼的纵容或是漠视的态度,更是让大公子曹颙变本加厉了。 父亲真是莫名?胡家能有什么奇怪?就那胡人杰小子,除了在爷面前卑躬屈膝讨好卖乖着,还能闹出什么来?曹颙如此想着,不就是昨儿个人杰小子又欺负了一回曹徵吗,值得父亲你劳师动众来向儿子问罪?曹颙心里恨恨。 如此,曹颙还真的是冤枉曹寅的,至始至终,曹寅这个做父亲的,哪怕再三憋屈了小儿子,却从来不会问罪嫡长子,其实,面对曹颙,曹寅更多的是宠溺以及无奈。 人非圣贤,人无完人。曹寅不是圣人,康熙爷也不是神人。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爷,刚胡少爷送了帖子过来,说请您去醉仙楼乐乐。”小厮给大少爷递上帖子,这两年,胡家少爷请大少爷乐乐,那就像是家常便饭似,见怪不怪的。 曹颙心里正郁闷着,一听是胡人杰摆酒请客,还是能让人欲仙欲死的醉仙楼,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胡家小子就是够上道,出手大方不说,还特会哄人说话逗人乐。 等曹颙到了醉仙楼,果然,进了雅间的们,就瞧着美酒佳肴,当然,除了胡人杰以及其他几个酒肉朋友,更少不了美女作陪,一时间,把什么烦恼都抛在脑后了。 席间,胡人杰尽捡好听的说,还神神秘秘说得了好宝贝,惹得大伙儿心痒痒的,最后拿出来一显,果然,明润如玉、光泽耀人的大颗夜明珠,好家伙,直把所有人都瞪得眼睛发直。曹颙好东西自然见的不少,却也同样是与大伙儿一般贪恋的模样,好东西,谁也不嫌多。 胡人杰这小子够兄弟,眼都不眨一下的,把两颗明亮的大珠子往曹大公子面前一送,“大公子,请笑纳!”就像送出手的只是两颗大石头籽儿。 曹颙一愣,犹豫着,他还是有点脑子的,这东西,不是一般的贵重,“这……” 然而,其余人在一旁起哄,见曹颙不接,直嚷嚷说要抢了,而胡人杰一脸失望,看着就要转手了,曹颙一把就接下了,“好说,好说,有什么事儿,只要哥办的下,一定帮忙……”这些东西,曹颙打胡人杰这里可是早就拿顺手了。 而曹颙当然不晓得,这一接手,代价就是曹家人的命。 “这江宁胡家,没想到啊,竟是这么一潭深水,深不可测啊!”弘晖不由感叹,然而,语气之中,也并没有掩饰戏谑之意,听了慕容带来的消息,虽然承认胡家绝不简单,可弘晖料到了,看来,有人对曹寅这老狐狸更是恨之入骨,胡家在江宁布这局,少说也有三五年了。 慕容点头,“确实如主子所言,且不说胡家家主胡万峰,就是那个看似荒唐纨绔的胡人杰,现在看来,根本不似初见的那种脾性,伪装的功夫不是一般的好。”作为暗探组织七彩的首领,慕容丰极也不得不夸一句那位姓胡的少爷。 弘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日初见胡人杰的时候,总有那么种说不出的怪异感,“盯紧了,如果胡家的目标只是曹家,我们……按兵不动。”坐收渔翁利。有人愿意下了血本设计曹家,弘晖乐得坐享其成。 弘晖看出了些端倪,这江宁织造府的曹寅,怕是与京中的康熙爷一样,也老了。弘晖好奇,先前来江宁,对曹寅冒出来的这个小儿子感兴趣,见了曹徵,弘晖承认,资质不错,然而,难免还是显得稚嫩了些,谁想,竟然又横向里杀出来一个异类胡人杰,胜负如何呢? 弘晖并没有等得太久,短短三日之内,江宁府流言四起,织造府的曹家以权压人贪污巨款,织造曹寅纵子行凶,明抢江宁商人胡氏一族的传家之宝,一双夜明珠,胡大少爷胡人杰在醉仙楼被曹大公子曹颙拿着匕首连刺七刀身亡,胡老板寻去织造府伸冤讲理,未果,一头撞死在门口的石狮子上以明冤情。 胡家父子的两条命,并不是控诉曹家的关键,最终江宁知府方文章新任的第一把火,就是一纸谏书狠狠参了织造府曹家一本。 折子摆在康熙爷乾清宫的书案之上,老爷子泛起了头疼毛病,曹颙杀人从来不是重点,而是从胡家披露的账册中,查出了曹府受贿的部分数目,仅仅胡家通过胡人杰送给曹颙的,就达到了千万两白银的巨额,这还不算上些许稀世珍宝物件。 贪赃枉法?这不是曹寅能够担得起的罪过,也不是康熙爷能够堂而皇之包庇心腹的罪过,更重要的是,康熙疑惑了,曹寅在江宁往京里递消息,的确给了他便宜行事的几分权力,然而,贪墨如此巨额的款项,这可不是在康熙爷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曹寅贪那么多钱做什么?朕给的赏赐还不够吗?又或者,曹寅拿了那么多钱,究竟做了些什么? 其实,康熙爷更会怀疑,老四家的弘晖才刚到江宁没多久,就闹出了曹寅这件事,是否,这一切原本就是老四的主意?总不该有这么巧的事!康熙爷当然记得,老四向来揪着曹寅的小辫子不放手的。 更重要的是,康熙爷其实是对老伙计失望了,曹寅究竟怎么会如此大意?让胡家这样的商家搞得身败名裂?按理说,胡家送了那么多钱给曹寅,又是为何临了反目?然而,一系列的疑问都不显得重要了,因为这一番,曹家怕是再也扶不起来了。 康熙爷在江南的耳目,聋了,瞎了。 扬州城外,小柳庄。 “万老板,怎么有闲情逸致到这么个小地方?稀奇,真稀奇啊!”年轻男子啧啧称奇,语带戏谑调侃。 正在湖边钓鱼的老人闻声缓缓抬头,疑惑道,“这位公子是?”满眼的不解。 年轻男子弯了嘴角,“万老板这是做什么?才几日不见,就不认识小侄了?小侄姓童,家父江宁童西元,您可是有印象?”这人,正是童西元的次子、京城泰和居童柏华的庶兄,童希华。 童希华口中的“万老板”,其实就是江宁府已经一头撞死明志伸冤的胡老板胡万峰,当然,“胡万峰”只是万峰的一个虚假身份,而真正撞死的那一个也不过是个替身,一个足足布局了五年的局,为的就是搞垮曹家,很显然,万峰已经得逞了。 而眼下,瞧着童希华灼灼的目光,万峰知道装不下去,“既然找到了这里,童希华,你想要什么,说吧。” 万峰心里已经思量开了,却实在找不到童家此番的动机,当初,江宁胡家,不曾与童家交恶,而据万峰所知,童西元也不曾与曹家有什么好交情。 童希华见万峰承认了,得意一笑,还好,没在主子面前丢脸办砸了,便不再理睬万峰,反而转身弯腰行礼,“苏总,希华不辱使命,这位,的确就是您想要找的人。” 万峰心下一颤,暗道一声自己糊涂,竟然因为设计曹家事成,而放松了警惕,刚才童家这小子应该只是试探,自己竟然就这么轻易着了道,哎……童家,还真是虎父无犬子。然而,万峰眼下只能见机行事了,好奇地随着童希华的方向看去,只见是一个青衣简装的少年。 雍王世子! 万峰心里警钟鸣起,自己在江宁这一局能赢,也是把京里来的这位雍王世子算计了进去,怎么会料到,今日反被设计了?再无退路。 的确,来的青衣少年,就是弘晖,“好一个万老板,好一个死无对证、金蝉脱壳!万老板的这如意算盘,打得未免太顺当了吧!” 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话,看来,当日拿着与胡人杰说道,看来是闹笑话了,分明是这“胡家”最最清楚不过的道理,能够如此不着痕迹地扳倒康熙爷的心腹曹寅曹老狐狸,眼前这老头,实在心机够深成的。 若不是因为江南一带早就布置了童家这条线,弘晖也没用信心能够抓得住万峰这更大的狡诈老狐。 见万峰死盯着自己,弘晖笑了,“看来,不用我自己介绍,万老板是认识我的。”又对着童希华一挥手,“呵呵,此番前来,一是来想请万老板为我解惑的,毕竟,万老板把儿子教得太出色,不仅是滑不溜秋的甚是狡猾,还颇为有骨气呢,许多法子用了,却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所以……呵呵,就只好打扰万老板的闲情逸致了。” 于是,下一刻,万峰就瞧见自家儿子万重明被押了过来,虽然没见儿子被刑讯逼供的伤,可很显然,重明的样子,一直涣散着,境况十分不好,“你……哈哈……哈哈哈……清狗,要杀要剐,来吧,老夫还怕什么?有何畏惧?” 55、弘晖遇刺杀心渐起 万峰这一辈子谨而慎之,而曹寅也并非是败在万峰手下的第一人,然而,扳倒曹寅这个康熙心腹,绝对是万峰有生以来最为得意的一事,也因此,又难免得意忘形了。 “清狗”两字一出口,万峰也很快发现问题了,只是,再改口已经来不及了,瞧对面雍王世子恍然的神色,万峰唯有叹气,竟没料到,临了就这么莫名其妙输在这人身上。万峰并不是个鲁莽一根筋的反清复明之辈,相反,万峰这人活了几十年,看得着实清明,毫不夸张地说,被他万峰盯上然后设计直至毁灭的清狗,绝对都是死有余辜的货色。 若非曹寅这老贼帮着康熙在暗地里迫害了诸多汉族的文人义士,万峰也不会辗转耗了整整五年非得搞死这个江宁织造,清皇帝的走狗暗叹头子。 “反贼!”书瑶跟着世子爷这一遭算是开眼了,江南童氏,在来江宁府的这段日子里,书瑶也是略知一二的,还真没想到,世子爷居然是童氏背后的主子。然而,眼下听着老头一声“清狗”骂出来,书瑶不淡定了,顾不得打量童希华,而是转眼死瞪着万峰。 齐佳书瑶,是个地道的八旗子弟。 弘晖略微皱眉,并不喜欢万峰口中的“清狗”二字,也同样不喜书瑶对着万峰一副想杀想剐的模样,书瑶本是个随性的脾气,倒是没料,竟对着满汉纷争颇有芥蒂,“万老板怕是误会了,我这今儿个来,不过就是想与万老板交个朋友。”弘晖心中早有定论。 万峰纵然老谋深算斗得过曹寅老狐狸,却在此刻,无法从眼前的少年神色中猜出几分意图,然而,直觉告诉万峰,这位雍王世子似乎并无恶意,尽管这个猜测令万峰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老夫愚钝了,在公子眼中,朋友,原来是这么交的?”眼神犀利地看向架着自家儿子的人,万峰心里终究是不愿看着爱子就这么没了,哪怕是一线希望,万峰也不会放弃,所以,这个时候,他即便心底凄凉,却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与小狐狸斗法。 “呵呵,还不是因为万老板在江宁府这一手笔玩得太大了,难免让我有几分忌惮,我这一担心,可不就使了些旁门左道,让万老板见笑了。”弘晖坦言直白,毫不介意把自己的招数称作旁门左道不入流的,要知道,眼前的万峰,不是一般人,得用非一般的法子,“其实,我是十分欣赏万老板的气魄才干,只是,就怕老姜辣得很,我一个年纪轻轻的无法驾驭得好。” 万峰年纪不小了,然而,脑子转得飞快,紧紧抓住了一丝稻草,“我儿尚年少,也略有几分才智,如果公子瞧得上,我儿可为公子效力……至于老夫,就一死又何妨?只请公子立誓,不可违天理人道。我万家一众,便听公子差遣。” 如果说,先前弘晖只是对这个万老头有几分兴致,那么,此时此刻,弘晖是感叹钦佩了,也就不想再兜圈子打太极了,“好……”然而,弘晖话还没出口,就被一旁书瑶给打断了。 “放屁!你个老贼,敢大言不惭,就你们这种反贼,死不足惜,就该千刀万剐、以儆效尤,你居然还异想天开……”书瑶听不下去了,一激动,也顾不得在世子爷面前的规矩,吼开了,若是手里有把刀,怕是已经朝着万峰砍过去了。 万峰面不改色,丝毫不理会书瑶的叫骂,而是死死盯着弘晖。 弘晖虽不满书瑶插嘴,然而,被这么一闹,弘晖也觉得自己似乎鲁莽了些,索性,临时改了主意,“好一个爱子心切,我倒是没料到,刚刚开口叫骂清狗的老先生,你此刻居然如此坦然地想要归顺?呵呵,罢了,至今为止,我还未发现你做的事损了我的利益,那么,我的确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留你这儿子一命,不过……我也确实留不得你。”不掩杀意。 万峰点点头,“我这儿子,难免有些固执,若是公子愿意给老夫一炷香的时间……”重明的性子,带上面具,演什么像什么,就像是先前扮演的愚蠢纨绔胡人杰,江宁府没一个人能够看破,然而,这孩子又有固执的性子,若不是自己亲自给重明疏导,就怕…… 然而,弘晖“嗯”了一声,却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人手看管着万家父子,算是默认了万峰一炷香的请求。这万峰,还真是个异类,反清复明之中,真有这样脾性的?弘晖好奇了。 万峰并不是无缘无故轻信了弘晖,虽然从未与雍王或是这个雍王世子打过交道,然而,万峰却是知道的,单凭着先前雍王从康熙手中救下秦文泰秦之谦父子的事,万峰愿意赌一把。 人命贵重。万峰也惜命,而若是父子今日只能活一,那么,儿子重明还年轻,这小子也聪明得很,万峰相信,假以时日,重明定能青出于蓝。最主要的,是因为万峰见了雍王世子这个人,他无法形容刚才那是一个怎样的少年,却能够从世子言行中感觉到诚意,不只是弘晖对当下这件事的诚意,甚至万峰隐隐相信,这个世子眼里是真的没有满汉之别。 生于满洲帝王家的亲王世子,竟然能对满汉一视同仁?这一点,若是真的,那怕就是奇迹了,然而,万峰愿意赌一回,而他万老头是愿意相信奇迹的。 万峰赶紧扶住了儿子重明,将儿子的疲累看在眼底,十分心疼,也不禁猜测,刚那位世子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让自己向来意志坚毅的儿子,变得如此神智涣散?不过,想起刚才少年的那些话,似乎儿子并未妥协,万峰心疼的同时,更掩不住骄傲,这个傻孩子啊,明明聪明的紧,怎么就有时候特别犯倔呢?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钻了牛角尖! 书瑶跟着世子离开,一路上欲言又止,却碍于世子的低沉威压,书瑶心里有些不安,却不知究竟为何? 弘晖是才发现书瑶对满汉的异样情绪,一时间,也还没能决定用什么态度,这个伴读跟着自己快十年了,从苏放穿越之前,书瑶就是康熙爷替老四嫡子指定的八旗伴读,而如今,弘晖也用时间证明了,书瑶对自己的忠心,这才此次将他带到江南,甚至让书瑶接触了童氏。 然而,很快,弘晖便没了心思思量这些了,大概,福祸相依这样的事儿,都是常事,对于弘晖这位雍王世子爷也不例外,可不,这才稍稍收拾了万家父子,又冒出来十几个黑衣蒙面的杀手行刺。 弘晖此番来扬州,本就是低调出行,并不曾想引得他人注意,却竟然招来训练有素的杀手埋伏围攻?招招带着浓烈的杀气,很显然,这些人是抱着拼命是决心前来行刺的。 弘晖离开江宁的时候,将董姜守和吕义博都留在江宁府的客来居,做了个世子爷偶感风寒不见客的假象,所以,只带了书瑶以及几个七彩所属假扮的护卫,而刚才又将大部分人手留下来看管万峰父子,慕容丰极则是被派去继续打探万峰的底细,眼下,唯有两个护卫外加一个伴读书瑶,该如何保护世子? 雍王世子的命,黑衣人,是志在必得。 弘晖瞧着从一开始就小心护在自己身前的书瑶,眼底划过几丝暖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种时刻甘心以命相护的人,弘晖不会轻易抛弃的。何况,弘晖又想起此番一路下江南,遇上的打打闹闹还少吗?然而,似乎每次,书瑶都是这般挺身护着,哪怕这小子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 双拳难敌四手,仅仅两个护卫,在黑衣人前赴后继的猛攻之下,隐隐显得难以抵挡了,也难免让个把此刻绕过去杀到弘晖后方,书瑶额头有汗珠子渗出,然而,眼神是坚定的,他功夫一般,脑子也不是最聪明的,然而,唯独自己引以为傲的是对世子爷的不二忠心,主子只有一个。 弘晖眼看着长剑刺到跟前,书瑶竟然像是演练过千百次一般,这小子向来怕痛得很,此时倒是直直挡在了前面,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弘晖不由轻笑,就在书瑶诧异之时,只见一个身影从身后闪出,书瑶就看见青衣掠过之处,黑影一个个倒地。 其实,这并不是弘晖第一次杀人,然而,这倒是书瑶第一次看见世子爷凌厉的杀人招数,就像是个无所不能的战神,胜利犹如唾手可得。 这才是真正的雍王世子。 等到书瑶回神的时候,弘晖已经挥剑杀了最后一个黑衣人,书瑶才发现,竟是面前世子爷对着自己戏谑地笑,像是在调侃自己这个伴读“手无缚鸡之力”,然而,书瑶却是丝毫不显得尴尬羞愧,刚才没能保护好主子,反而被主子护住了,书瑶呵呵一笑,“主子神武!” 弘晖笑骂一句“臭小子”,书瑶还是乐呵呵地全部接受,随后又闹了几句,才正了正神色,书瑶郑重地分析道,“世子爷,看来,这万岁爷的心腹,果然胆大敢包天了!”齐佳书瑶,并非一无是处。 弘晖眉头一紧,他刚才也怀疑了,眼下听书瑶大胆推测也是这样的结果,弘晖眼底闪过嗜血的光芒,你曹寅胆子大了,那就别怪我弘晖手更黑了! 曹寅又怎么会是甘心待毙的人?这一博,显然是想一不做、二不休,让雍王世子命陨江宁,随后,再把所有的事推到反清复明的乱贼身上,顺带着,把先前闹出来的贪污徇私之罪名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哼,曹老狐狸,好算计! 就算是为了京中的四爷,弘晖也不会让曹寅奸计得逞的,否则,四爷不单要经历丧子之痛,而且还得面对康熙的疑心、甚至还有天底下所有前朝死忠,皇家本是不安宁的地儿,到那时,四爷就是四面楚歌难以回天了。 弘晖眼里,四爷从来不是曾经听说的那个残酷寡情的雍正帝,而弘晖希望,能够一直陪伴着,也希望,四爷脸上的暖笑不会变成遥不可及、一闪而过的流星。 …… 弘晖不知道的是,自己故意压住遇刺的消息,可还是在第三天的时候,被详细回禀了正在刑部办差的四爷,四爷更是一把摔了桌上的杯碟,眸中怒火燃烧。 曹寅,你敢贪,就该死,得了康熙爷庇佑是你的福气。 然而,好大的胆子,连爷的儿子都敢下杀手?曹寅,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紫禁城,一场没有烽火硝烟的战争,即将开场。 原本,江宁知府方文章参了织造府的曹寅一本,康熙爷仍在观望,近日朝中对此争论颇多,却从未见四爷出面说一句,大家都知道,方文章是四爷在刑部的心腹,这个时候,按着四爷一贯的脾气,是忍了,是要避嫌的。 然而,当四爷在早朝时跨步而出,递上折子给康熙爷过目的时候,有的人疑惑,有的人懂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参曹寅的折子,四爷早就准备了许久的,因为康熙爷可以维护心腹的意思,四爷也就忍了,毕竟,作为一个不错的把柄,暂时先让曹寅多蹦跶一阵子,也无妨,然而……急着赶死的曹寅敢撕破脸了,那四爷岂有再忍的道理? 康熙爷对曹寅的维护,终究让四爷心里有了不小的疙瘩,或许四爷并不奢望康熙爷的恩宠,然而,眼睁睁看着康熙爷宠信老二胤礽多年、又如此宠信曹寅此人……四爷这个时候也不怕承认,爷就是小心眼了! 龙有逆鳞,曹寅千不该万不该,除了不该贪墨,更不该打弘晖的主意。 四爷递给康熙爷的折子,同时也还把已经被废了实权的理亲王胤礽给牵连进去了,折子上明明白白写着,胤礽曹寅结党营私,意图谋害雍王世子性命,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齐全…… 康熙觉得五脏被揪紧了,老四上折子了,大概弘晖在江宁被刺杀的消息是真的,那么,曹寅……真的让朕失望了,然而,老二胤礽会参与这事?康熙爷不信,却是老四言辞凿凿的样子,逼着不让人不信。 于是,胤礽,躺着也中枪了。 弘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摆平了万峰父子的事儿回到了江宁府客来居,弘晖听得慕容的回禀,思及理亲王胤礽的时候,弘晖敢肯定,四爷这是迁怒了……大概还是小心眼儿作祟,毕竟,康熙爷护着曹寅多时,让四爷如鲠在喉,那么,这一次,四爷借题发挥,明摆着是把无辜的老二胤礽扯进祸端,存心要恶心康老爷子的! 四爷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弘晖不知为何脑子里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囧了。 56、康熙传位四爷如愿 弘晖瞧着眼前人,有些头疼,怎么也没料到,在接到四爷书信的第二天,四爷的随身侍卫林泽,就来到了江宁府,而且林泽还一脸严肃容不得妥协地传达着四爷的命令:请世子即刻启程回京。 原本想借着此次出京到江南好好体验一回江湖之远的生活,却不想,才把曹寅老狐狸解决掉,也刚收揽了万峰父子,此时就被四爷好一通催促,甚至,弘晖还来不及与童西元细细商谋一番。 无奈,林泽这家伙半点不给通融,说来说去就是四爷的命令容不得懈怠,弘晖是不晓得,四爷吩咐林泽的时候,是限了期限的,办不成,林泽就怕要提头去见了。 林泽知道,自打四爷接到世子爷被行刺的消息,就一直忧心着,跟着四爷久了,林泽是亲眼看着世子如何疼爱小主子,所以,眼下来到江宁,林泽瞧见弘晖并不十分情愿回京的样子,心中不由地起了几分埋怨,如此,林泽就更加不容弘晖拖延时间了。 也不知,是否因为有了林泽带领护卫随行,总之,回京的路上,太平多了,连个拦路的毛贼都不见,更别说再有什么打打杀杀的场面了。而半道的时候,更是因为接到京里传来的最新消息,这下,弘晖却是转被动变主动了,索性吩咐了林泽所有人快马加鞭赶路,只因为,四爷遇刺重伤了。 弘晖知道四爷身边有林师暗中护着,相信四爷应该并无大碍,可也架不住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只觉得听到“四爷遇刺重伤”几字的时候,自己的心都揪到一起了,弘晖觉得,前世失去父母时的那种伤痛感再次袭来。 然而,万万难以预料的是,就在弘晖离京城大概还有一天行程的时候,紫禁城正在发生一场巨变,而传闻被重伤的雍亲王,正在康熙爷的御书房,接受朝中重臣的跪拜,康熙爷病中传位于老四胤禛。 于是,康熙成了太上皇,雍亲王成了名正言顺的新帝。 虽然康熙爷龙体虚亏,但毕竟帝王龙威仍在,何况,老爷子的心腹臣子帮着一起安抚一众宗亲朝臣,说是“巨变”,倒其实,老四这番新帝即位,是格外的顺利。 新帝即位,虽然朝里朝外都算平和,但底下人的心思到底是难免有些不安分的,好在,康熙爷只是病重,并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直接撒手人寰了,所以,当康熙爷召见了所有儿子以及朝中重臣,让李德全当众宣布传位的圣旨,哪怕是有人心不甘,却也无奈不敢逆了康熙爷的旨意发作。 四爷初登位,自然是忙得厉害,然而,四爷并未忘记正在归途的儿子弘晖,更甚至,在被康熙爷传旨进宫之前,四爷就又派出暗卫出京去接应弘晖了,生怕路上再出意外。而所谓的四爷遇刺重伤,也并非无风起浪,只是就像弘晖所料的那样,四爷身后有林师护着,其实只是擦破点皮儿的小伤。 要说康熙爷怎么突然又病重了?为何急冲冲地宣旨传位给老四?这一切,皆有因果。事后,弘晖知晓真相,也是一阵感叹唏嘘,世事弄人。不过,这一切最终竟让四爷这番即位,多了几分明朗顺畅,因缘际会,弘晖还是替四爷高兴的。 弘晖在江南遇刺,是曹寅这个康熙心腹的擅自妄为。 四爷把老二胤礽拉出来抹黑一番,的确是存心折腾康熙的。 然而,老二胤礽的性子,又岂是甘心被抹黑陷害的主儿?就算是废太子,就算是现在没了实权,但他爱新觉罗胤礽还是大清朝的理亲王、是元皇后替康熙爷留下的嫡子,你老四居然敢明目张胆地给爷泼脏水了?皇阿玛居然还为此下旨斥责了?胤礽不相信,康熙爷真的看不破老四的小心思。 于是,胤礽牛脾气上来了,你老四居然说我对你家的弘晖图谋不轨,那爷就坐实了这罪名又如何?爷也不必费力派人去江南折腾,爷就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派人逗逗老四你,如何? 其实,胤礽对帝位已经歇了心思,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老二从此以后就是随意任人拿捏的泥人了,所以,曾经的储君太子殿下想要与老四开个不大不小的行刺玩笑,也不是难事。 自从歇了夺位的心思,老二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于是,就派出死士去给老四一个教训。 四爷不得不佩服,也就他老二才敢干这种事儿!由此,还真就恶性循环、冤冤相报了。四爷原是对老二存了不满了,眼下,老二真敢派人堂而皇之来行刺,四爷将这原因归之为康熙爷这些年对老二的隆宠,也的确,胤礽敢这么闹,这脾性还真是康熙爷宠出来的。 于是,玩笑就开大了。 康熙得到的消息,是老二竟然对老四下了杀手,若不是老四有忠心的侍卫奴才护主,怕是……康熙爷老了,其实,有些耳目也不够灵敏了。四爷,更是不会打这没把握的仗。 几十年,康熙虽然有心在冷眼看着儿子们斗法,然而,却年纪大了,绝不希望看着儿子们真正拿着刀剑相向不顾兄弟情义,老二这一回,足足让康熙爷痛痛快快吐了几口龙血,索性,这一回,老爷子脑子清醒得厉害,是从未有过的明白,雷厉风行间,已经亲眼瞧着亲自指定的继承人登上新帝皇位。 老头子,也想再赌一回,更不愿看着大清朝的儿孙们厮杀得不死不休,大清朝经不起这风浪。眼下,老四大概是最适合的,在康熙爷心里,时势造英雄,也大概,是时势成就帝王。 弘晖回到雍王府,一切皆成定局。 “爷,您回来了?”顺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府上正忙着,所有人都沉浸在四爷登基的喜讯中,乐得快没了方向,顺子却一直担心着自家世子爷的安危,“真好。”谢天谢地,世子爷安然回来了。 弘晖笑着点点头,奴才们的真情假意,弘晖自然分得清楚,就好似刚才在府里遇见侧福晋李玉漱的时候,她那神情,分明是恨不得他这个雍王世子被刺死在半道上,哼,真是愚蠢的女人,即便自己这个嫡长子没命了,也怎么也轮不到她的三阿哥弘时。 “额娘呢?在府里吗?”弘晖知道,这时候四爷一定是在宫里忙着,就是不知额娘芸秀是否仍留在府中。 顺子赶紧回禀,“主子,皇后娘娘一早就进宫去了,这时候,怕是也忙着。太上皇下了旨,随后要搬去畅春园,宫里几位太妃娘娘也要跟着一起过去,为此,皇后娘娘正忙着。” 弘晖听顺子说着“皇后娘娘”,稍稍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是该改了称呼,四爷,已经是大清帝王了,额娘自然就是国母皇后,“这府里闹什么?”康熙传位仓促,如今除了额娘芸秀入宫了,四爷的这些后院都还留在雍亲王府,正经的名分也还没册封。 顺子也跟着皱眉,“回主子,都高兴着呢!”这话,其实说的很有几分讽刺,倒不是顺子想犯上,只是这四爷府里的各位小主忒不让人省心了,一个个的跟乐疯了似的,呵,是都没料想到,四爷就这么突然继承大位了吧! 弘晖点头,随后却瞥了顺子一眼,“你呀,多学着几分苏培盛的稳重才好。”然后又想起了几个弟弟,“弘昀与卿和呢?” 顺子躬身表示请罪,也知道主子只是敲打几句,并非真的问罪,“二阿哥和四阿哥正在主子您的院子里,皇上昨儿个来了旨意,吩咐府中上下,闭门静候安排,不得有违。”所以,二阿哥也没在这个时候去宫里上书房。 正说着,就瞧见前边儿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奔着扑了过来,“哥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卿和可想你了!”一头钻进弘晖怀里撒欢,这小子……压根就没把心理年龄当回事儿,越发嫩得厉害。 不过,弘晖是感觉到了,刚才那一扑,这劲道,呵呵,怕是这小子功力又见长了,弘晖都无法预料,再过几年,这小东西还不成了个“小怪物”? 想起卿和的那些内功心法,弘晖是深有体会的,而这回离京下江南,若不是自己功夫精进了许多,还真是凶吉难料。这小东西,总是自己疼爱的弟弟,若真成了天下人眼中的小怪物,又如何?再说,凭着卿和这越发能装的段数,那聪明劲儿,根本就用不着自己忧心。 虽然也喜欢卿和的亲近,不过弘晖还是略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阵子不见,越发地没规矩了。”象征性地伸手在卿和小屁股上拍了拍。 卿和在弘晖怀里扭了扭,其实也有些脸红了,毕竟,他确实是个成年的灵魂,然而,与哥哥分别了一段时日,尤为想念,更是因为听闻哥哥遇刺了,卿和更是一直挂心着哥哥的安危,这时候被哥哥抱着,卿和顾不上脸面,腻得厉害,“呜呜,哥哥不喜欢卿和了,哥哥也欺负卿和……阿玛凶凶,哥哥也凶凶……”反正小爷才刚三岁,什么都不懂,脸面是什么,小爷才不知道。 弘晖只觉得黑线爬到了额头,臭小子,“好好说话。”沉了沉声,果然满意地看到小家伙稍稍消停了些,安安静静趴在自己怀里不闹了,原想好好问几句,却又瞧见二弟弘昀赶了过来,想来是刚才卿和跑得急,反而把弘昀给落下了,“跑这么快做什么?也和这小子一样越学越没规矩了?” 弘昀步子一顿,尴尬地僵了僵,低头行礼,“弘昀见过大哥,给大哥请安。”阿玛如今是皇上了,那么,眼前的大哥,是否还会和以前一样对待自己?弘昀不自觉地思量开了。 弘晖知道,这个二弟心思重,眼下总还是没能在自己跟前彻底放开了,所以,哪怕是玩笑话,也不能说得重了,“身子养得才有些起色,你就这么不爱惜,难道还非得我狠狠教训你一顿,才能长记性?我要你自珍自爱,你就是这么答应我的?或者,其实只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这话,却说得不掩笑意。 弘晖大概能够猜到几分康熙爷急急传位的心思,那么,弘晖如何能不明白,既然康熙爷那老狐狸的心也是血肉做的,那么,四爷本就重情的性子,更是希望寥寥几个儿子,能够真正兄友弟恭,弘晖也不愿四爷为此失望伤心。 果然,弘昀听了弘晖的话,心里一松,在自责自己心思繁重多疑的同时,也抬头对着弘晖笑道,“大哥说的是,弟弟愚钝顽劣,还劳烦大哥多多教训才是。” 大哥离开的这段日子,额娘李氏曾经来找自己示好,可是,弘昀对于这份期盼多年、又已经失望透顶的亲情,最终选择了放手。弘昀心中不是没有犹疑过,然而,到底还是想要赌一回,如今见大哥回来,感受大哥言行神态中的真诚暖意,弘昀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后悔。 人的心,其实很小,能够装下的东西不多,弘昀是贪心的,尤其是特别容易满足。 弘晖自然有心给弘昀一定的时间来慢慢习惯,所以也不逼得紧,一手抱着怀里装乖的小东西,一手拍了拍弘昀的肩膀,“你若是顽劣的,那这小子就该是无药可救了。”相比之下,弘昀无疑是乖巧多了。 弘昀听了,对着大哥怀里的小四笑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宠溺。 而卿和倒是没有因此生了醋意,反而从弘晖怀里抬起小脑袋,笑脸得意,“哥哥,弘昀才不顽劣,卿和更加没病,不用药来救的。”卿和鲜少称呼弘昀为二哥的。 弘晖被这小子逗笑了,“在大哥二哥面前这样就算了,以后,外人面前,可不许没大没小的,听见没?” “哦。”卿和小声应了,再不多话,继续缩头在哥哥怀里安安静静呆着。 “大哥,卿和一直很乖的。”弘昀倒是很喜欢这个闹腾的弟弟,相比之下,虽然卿和看着像是没大没小的没规矩,但总比一母同胞的三弟弘时好得太多。疼爱卿和,当然也不乏因为弘晖宠爱这小子的缘由,不过,弘昀也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嗯。”弘晖应了一声,便不再和两个弟弟说笑了,神情严肃了些,想了想,还是对顺子吩咐道,“你去各院知会一声,没什么事儿,少在府里走动……若是给四爷添乱了,到时候,就别怪本世子不留情面。再有,苏培盛如今跟了四爷进宫,这王府里的奴才,你先给爷都束着,有不懂规矩的,爷决不轻饶。” 顺子听了吩咐,有些犹豫,主子这……会不会管得太多了?如果被各院的小主、尤其是侧福晋等人指责为逾矩了,该如何是好?毕竟这是四爷刚登基的关键时刻,万一皇上对主子恼了…… “大哥?”弘昀瞧顺子没及时应下,而弘晖的脸色有些难看,便顾不了太多,弘昀想要劝几句,“大哥,您这……怕是有些不妥……”又不敢劝得太多。 弘晖的确皱眉得厉害,刚才这话,是因为见了府中那些人实在不像样,才做的冲动决定,但却又是深思一番的结果,顺子与弘昀的担忧,弘晖自然知晓,虽然如今还未册封,但自己若真这么管着各院的人……就好比是,纵然贵为皇长子,而且还是嫡出的皇长子,又得帝王颇为宠爱,可到底还是不该管得太宽,无论如何,皇帝的后宫嫔妃,轮不到一个皇子去管! 弘晖心里明白,可实在是不喜这种感觉,十分的厌恶,明明这些麻烦的女人只会给四爷添乱,凭什么自己不能管? 弘昀不敢再劝下去了,只因为,眼前弘晖的气势太过强烈,更甚至,弘晖所散发的威压之中,明显是带着几分煞气的。 然而,这个时候,除了弘晖怀里的卿和,谁都没有察觉到,一身皇袍的四爷,在不远处,将几个儿子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也自然把弘晖刚才吩咐顺子的话,听得明明白白。 卿和有自己的小心思,他在人前装着孩子样,甚至很多时候,连弘晖这个知情者都觉得,卿和就是个爱闹爱撒娇的年幼弟弟,可,其实,早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卿和就见多了世间纷繁。 卿和懂,哥哥的这些话,都是真正为了四爷所说的,那么,被四爷听了去,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逾矩”了。 然而,卿和一直看不懂四爷这个今世的父亲,所以,也一直防着四爷,无奈哥哥一心为着四爷,卿和只怕哥哥太过掏心掏肺……如果,四爷不怪罪,那是最好的结果,卿和也会为哥哥而高兴的。 四爷自然也感受到了弘晖所表现出来的压抑,四爷身后跟着苏培盛只顾着低头,虽然四爷的怒气被压制住了,可伺候四爷许久的苏培盛知道,四爷是怒了。 那么,四爷究竟会是什么反应呢? 如今已贵为大清之主的四爷,原是接到儿子弘晖已经回京的消息,心中放不下,找了借口出宫回了雍王府,却不料,才回府见着多日思念的儿子,竟然是听着儿子这般堂而皇之要插手后院的事,而此时这后院,已经算是帝王后宫了…… 57、父子相见其乐囧囧 其实,卿和已经发现了四爷,那没道理弘晖还一直察觉不到四爷的气息,背后一丝诡异之感,弘晖转身之际,还未见四爷,却已经心中有数了,弘晖坦荡荡的眸子对上四爷,没有丝毫的惊慌或是不安。 这后院都是四爷的,既然正主儿来了,弘晖自然不会再纠结如何应对那些折腾的女人,“阿玛。”一声呼唤,笑意盈盈,弘晖站在原地未动。 “苏培盛,按弘晖刚才的吩咐,府中各院,没有朕的允许,闭院门候命,违令者,斩。”四爷吩咐着身后的苏培盛,却一直盯着眼前的弘晖不曾移开目光,“弘昀、弘晢。” “儿子给阿玛请安,阿玛吉祥。”弘晢已经从哥哥怀里滑落在地上站着,被四爷叫到,两人一同给四爷请安,只是还未改口用“皇阿玛”。 四爷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你们也回院子去。这几日,弘昀和弘时两个,就留在府里温习功课。” “顺子,送弘昀卿和两个回院。”弘晖也一同打发了顺子,“卿和,我若不在府里,这两天也不许你淘气。”知道这小弟不安分,弘晖低头去看,特地加了一句,然后听卿和稍显不甘愿的“哦”了声,这才摆手让他们离开。 弘晖其实已经知道了,四爷先前只是破皮儿的小伤,或许都已经去疤不留痕迹了,然而,当真瞧着对面站立的是健朗安康、面色红润的四爷时,竟然一颗心开始“砰砰砰”跳得极为厉害,渐渐没了刚才的那一份淡然自若,“阿玛……可安好?” 不知怎么的,也不知究竟何时开始,弘晖总觉得,四爷实在不该再受苦了,四爷更不该再受委屈,弘晖对四爷的感情,变得模糊了。这几年,得这个男人近乎无私的疼宠,弘晖觉得,是沉甸甸的。 四爷见儿子渐渐乱了分寸,神色中竟是露出了些不安,似是心有灵犀,四爷并非认为那是心虚、尴尬、或是其他什么,四爷能够感受到,儿子应该是在为先前“遇刺重伤”的传闻而忧心。四爷抬步走向儿子,虽沉默,却一步步,走得沉稳,又像是在无声地告诉儿子,一切安好。 然而,稍稍凝重的气氛,就在下一刻,消失全无。 四爷嘴角抽搐着,忍住了要把这小子一脚踹开的冲动,任着弘晖上下其手在自己身前身后各处游走,“弘——晖!”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即便知晓儿子是在表露关爱之心,四爷还是被这种儿子这种没规矩、且十分不雅的举动给闹心了。 这是雍王府的院子,幸好,刚才因为四爷吩咐了苏培盛按着弘晖的话去做,此刻这院子里,还真就只剩下四爷和弘晖父子俩,当然,这并不包括藏身在各处保护两人的暗卫,其中,要数林师看得最欢快,四爷本是帝王风范、威势逼人,然而,一遇上世子爷,啧啧,彻底变味儿了。 弘晖像是闹起了孩子气,即便知道四爷并未重伤又如何,即便此刻四爷正咬牙呵斥自己又如何?难道自己替他忧心了那么多,就不能在这个时候稍稍取回一些利息!哼,自己不过是才离京多久,这倒好,再次回来,紫禁城都已经换了主人,你四爷好本事,偏还叫人担心忧心不省心……也就罢了,难不成还不许自己逗一逗来舒缓一下郁闷情绪? 真若是,把儿子憋坏了,您舍得? 弘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个时候,除了双手触及这人,一寸一寸抚过确认他安好,弘晖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大概是四爷觉得不能再在许多暗卫眼下丢人现眼了,于是,一把将趴在自己身上乱摸一通的弘晖给扯了下来,没给弘晖半点反抗申诉的机会,直接伸手拽了儿子……原打算是回宫的,毕竟,这时候出宫,已经是不太合礼制了,然而,想到雍王府离宫门还有距离,四爷就索性把儿子扯去了从前的书房。 “你倒是教训得顺口,弟弟越学越没规矩,瞧瞧,你这个做大哥的是什么样子!”四爷不忍了,只是,开口却不是严厉的训斥,反而更像是一个父亲的絮絮叨叨、碎碎念。 弘晖一撇嘴,他与四爷之间,很默契了,“听闻阿玛受伤了,儿子心急如焚,眼巴巴地拼了命赶回来,才见面,您也不问问儿子累不累、饿不饿、路上安平否……哼,规矩是死的,儿子可是活生生的好,难道阿玛不疼爱儿子了?”弘晖瞪眼瞧四爷,目光似是在诉说着,您四爷才刚当了皇帝,就不再像从前那般疼爱儿子了。 四爷简直哭笑不得,他才随口说了一句,听听,这小子,真真没点规矩的,能借题发挥念上一大段,“哼!将心比心!”四爷把几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闻言,弘晖张张嘴,却把一肚子话又给吞了回去,“将心比心”四个字打四爷嘴里冒出来,的确把弘晖给呛住了,“……”四爷永远是这么犀利。 四爷这才满意地瞧着儿子略带愧疚地做低头状,这小子可真是恶人先告状,四爷当然高兴儿子挂心自己的安危,但是,将心比心,要知道,接到消息,知道弘晖下江南一路上没少遭埋伏、在扬州更是被曹寅派杀手围攻等等,四爷的忧心,不会少了。否则,四爷先前这一招逼得康熙急急传位,起码还得等上一两年。 只是,弘晖沉默了才一小会儿,就又欺身上前,十分熟练地抱了四爷一只胳膊,“您看您,又不是没说过,有什么心里话,说出来岂不是更好?您就一句,将心比心,亏得儿子聪明懂事、与您心有灵犀,否则,还有哪个能明白您心里对儿子的好?您就不能坦白对儿子说几句,说说您怎么对着儿子思念挂怀、怎么替着儿子担忧安危、还……嘻嘻,您厉害,为儿子,您这回可是赶上冲冠一怒为爱子啦!” 四爷见儿子的个头都已经长过自己的肩膀了,竟还小儿一般抱着自己胳膊不松手,再听听这些话,四爷真想伸手捏一把弘晖的脸,试试这小子脸皮究竟有多厚,“你……就没点正形!”其实,四爷是乐着的。 金銮殿的那把龙椅,甚是冰凉,坐在高处俯视群臣众生的感觉,四爷当然是壮志凌云的,却也难免,四爷已经能够感到孤独寂寞了。朝中总有“乱臣”作怪,四爷刚即位,已经暗中着手开始铲除异己了,兵不血刃、只言片语操控生死的感觉,好,也,不好。 这些,四爷都无法言诉。 今日回府,是存了私心,见到儿子,感受与从前未曾改变的父子情,其实,四爷在心底承认了,此刻,弘晖肆无忌惮地亲近胡闹,让四爷觉得——暖。 四爷想着,自己对这一份暖意,怕是已经起了执着之心,就好似,对这帝王位、天下道的执念一般,绝不会轻易松手。 四爷敛了心神,反手挣脱了弘晖的双手,自顾挑了一把椅子坐下,却不是书桌后的主位,而弘晖微愣之际,却是已经被四爷反手拉过站立在身前,“此番江南行,可有收获?” 既然已经出宫了,再耽搁些时间也无妨了,只是,四爷此时便开始思索着,宫里康熙爷是否会借题发挥、又闹点小动静,哎,才刚即位登基一两天的时间,四爷就深刻感受到,康熙爷虽有帮着制约朝中纷乱、安定大局,却又实在不省心,没少给自己这位老爷子不得已匆忙立下的新帝下套子、使绊子。 康熙爷还是不甘心,可康熙爷毕竟是康熙爷,心里始终放不下大清朝的,这一点纵使老二胤礽也得靠边站。 弘晖没有急着回答,伸出手来要去抚平四爷眉间的皱痕,四爷十分敏感地向后仰了仰,幅度却不大,最终也还是让弘晖得逞了,弘晖倒也没有太过得寸进尺,满意地瞧着四爷虽然还是隐忍着,却已经渐渐松开眉头,“阿玛,在儿子看来,那曹贼之恶,恐更甚于那般草莽之贼。” 曹贼,当然就是指的康熙宠臣、江宁织造曹寅。 四爷点头,又顿了顿,似乎是没能完全听懂儿子的整句话,却也是同意曹贼的可恶该死。然而,四爷心里怕是对着曹寅还有几分“谢意”的,若不是曹寅敢对弘晖做得太过分了,四爷全力对着康熙施压、逼着老爷子不得不传位的这事儿,还真能再熬上一两年。 “阿玛,窥伺大清江山的人,是为国之反贼、乱贼。”弘晖时常给四爷说道一些,不管四爷赞成反对,至少四爷不会因此与儿子当真起了隔阂,“然而,阿玛应该比儿子看的更加明白,诸如曹贼贪墨、恃宠而骄、任意妄为,此等贼子,是大清国之蛀虫、国之祸患,可却能仗着主子恩宠、堂而皇之侵蚀国柱,岂不是更加……该杀该剐?” 四爷点点头,却是话锋一转,“所以,你就大胆把反清复明的乱贼都敢收归门下?”厉声叱问。 四爷头疼,这小子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现在居然还那话来给爷下套,实在可恶。 被点破心思,弘晖被这话一噎,难免神情中带了点尴尬的红晕,却在下一刻,习惯性地张口便向四爷倒打一耙,“阿玛!您要是想谈公事、谈国事,您要是要给儿子问罪,那儿子就跟您回宫里听候发落。”弘晖气势汹汹,言辞对着四爷似有指责之意,“可现在这是儿子家里,雍王府,皇上您这龙威龙怒发的,没挑对地方。” 哼,好好的,干嘛把话挑明了,居然还真把什么事儿都摸得门清儿,虽然弘晖不曾对着四爷刻意隐瞒遮掩,可毕竟,有些事,弘晖总是希望是自己主动与四爷坦白提起,而不是被四爷的探子奴才提前回禀了。 言辞噎人的本事,弘晖大概是得了四爷真传了,还有那么点青出于蓝的架势,可不,四爷脸色猛地就被调成了黑色,紧绷着表情,四爷实在辛苦,想要与儿子辩驳吧,四爷却又自持身份,觉得多此一举,有胡闹嫌疑,四爷觉得简直幼稚。 可这小子实在不厚道,明明是弘晖自己要“论贼”的,再者,你既然敢做,还怕爷说道? 在弘晖颇具挑衅目光的注视下,四爷冷哼一声,“强词夺理。”气场全开,便不再说话,就这么瞧着儿子。 弘晖跟着毫不示弱地瞪了会儿,父子俩就这么谁也不退让,可其实,没多久,弘晖和四爷都快要忘了关于“贼子”一说,不过就变成了父子间的无聊斗气。 四爷是瞧着,儿子长大了;弘晖是瞧着,四爷越发帝王霸气了。 林师在暗处撇撇嘴,心中不免腹诽道,四爷啊,回书房还真是有先见之明,此时幸亏没外人在,不然您这英明就全毁了。林师很有冲动找面镜子来,好让四爷自个儿瞧瞧,此时此刻的神情,有多幼稚……却也更加有人情味儿了。 直到苏培盛办完四爷吩咐的差事儿,寻到书房门外了,才惊动了屋里两人,四爷有些不自然地整了整稍有僵硬的表情,把弘晖瞧得嘴角微抽,话说,您这表情再整,若不多笑笑,还真整不出什么不一样来,怎么都是僵的。 四爷咳了一声,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是该回宫了,“晖儿,你做事难免大胆莽撞,可是,我相信,你一直是有分寸的。”四爷并不打算将反贼万家父子的事儿追究到底,曾经答应了让弘晖自由些,而这两年,晖儿虽然常有出格举动,却并未让自己失望。 弘晖额头青筋微微跳动了下,想来在四爷眼中,形容自己“大胆莽撞”已经是十分委婉的用词了,然而,四爷话里那一份全然信任,让弘晖感觉肩上的责任又重了些,实在辜负不起四爷,所以自己唯有更加努力,“呵呵,阿玛,儿子办事儿,您尽管放心好了!”语气有几分轻佻的感觉,是弘晖故作轻松,然而,想要当真对得起四爷这份宠信,压力何止一点点? 你就不能给爷稳重点、正经些?四爷内心呐喊着,虽然晖儿很好,可这副时常看似没心没肺的模样,实在让人胃疼,四爷觉得胃疼了。 “阿玛,您也觉得饿了吧?”弘晖又不是第一次逗四爷,一看四爷神色就明白了,“胃疼”这词儿,也还是弘晖最初拿来形容的,到不知如今四爷用得如此顺溜,可惜,四爷的脾气,弘晖是很难如愿再听到四爷一句“晖儿,你消停点吧,阿玛胃疼”!当初这话四爷不由脱口而出,弘晖可把四爷当怪物一般瞪了好半天。 四爷索性不理睬,跨出书房的门,叫上苏培盛回宫。先前出宫的时候,有些压抑,想到要回宫了,四爷又开始有些憋闷,宫里有许多不省心的,比如康熙、比如德妃…… 弘晖瞧着四爷已经出了院子,本来快马加鞭回京,又与四爷闹了这么会儿,弘晖的确是又累又饿,也明白四爷现在的意思,把自己留在雍王府,是护着让自己好好歇着,至于其他的,四爷都包揽了。这一次回府,四爷只是冲动了一回,想要见到儿子,安好。 然而,就在四爷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的那一瞬间,弘晖灿然一笑,飞快追了出去,嚷嚷着,“阿玛,原先难得在皇玛法那儿蹭到一口御膳房的美食,儿子饿了,您就赏儿子一口好吃的吧!” 人未见,声已到,四爷心说,臭小子,实在是没规矩,该骂。 然而,四爷其实勾起嘴角笑了,四爷懂,儿子那句“饿了”是事实,只是,儿子愿意在这个时候跟自己回宫一起面对所有,才是儿子此刻真正的孝心。 孝心?谁知道呢!总觉得,这已经不只是孝心这么简单了。 那紫禁城就算是吃人的老虎,四爷,您就瞧着吧,儿子帮您,咱父子联手,哪个敢挡道、咱就灭了哪个! 然而,紫禁城不是老虎,紫禁城里有一群的妖魔鬼怪,还懂得阴谋诡计,更喜好尔虞我诈。 58、帝王祖孙三代斗法 回宫里的路上,弘晖问起康熙爷,“听说,皇玛法病了?” 四爷听儿子这么问,有那么一瞬间的皱眉,似乎是露出了些担忧的神色,“嗯,前阵子,御医说是怒火攻心,需要静养。”四爷当然知道,这怒火是怎么惹出来的,顿了顿,四爷又对着儿子叮嘱道,“明儿个,皇阿玛就要搬去畅春园住了,你……”语未尽。 弘晖一挑眉,瞧四爷略有犹豫的样子,稍一思量,就明白了,赶紧打断了四爷的话,“别!您可别这个时候再起心思把儿子赶回府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再者,阿玛您可不是避着的性子。” 弘晖知道,康熙爷难保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再闹出些小乱子,给四爷添堵。然而,都到宫门口了,弘晖自然不会同意再原道返回,康熙想要闹,弘晖愿意陪着四爷一起陪老爷子闹。 “咳咳!”四爷心思被说中了,咳嗽几声掩饰过去了,就没再多言,倒也不是怕老爷子出招,只是四爷单纯地不愿让弘晖陷进去。 “阿玛,儿子跟您商量个事儿,您看成不成?”弘晖话题一转,另打主意了,“儿子这年纪,也不小了,您瞧,府上大多是都要搬进宫的,那……不如,这雍王府您就留给儿子了,行吗?” 四爷步子一顿,立定,看着弘晖,目光隐隐深邃。 弘晖笑容一僵,再回味自己刚才这话,很快就明白了四爷的顾忌,哎,没办法,四爷这多疑的性子,也还真是当帝王的料,“您别这么瞧着儿子,有点渗人。我可不是向您暗着讨封,亲王的帽子也太大了,我这……不就是真喜欢这府邸嘛!十几年都在这儿了……” 如今的雍王府,自打四爷被晋亲王爵位,就已经是亲王的规格礼制了。也难怪,弘晖这么说,惹得四爷起了疑心。 弘晖自顾解释着,偏是四爷不搭话,到最后,弘晖只能乖乖闭嘴了,恼自己多嘴,却也恼四爷实在是心思太深了。 因为康熙爷是退位让贤,并非突然驾崩见阎王了,所以,宫里倒是依然井然有序的,四爷这失踪了一个多时辰的新帝回宫了,自然有人把消息递给了病榻上的康熙爷。 而等到四爷陪着弘晖一起用完膳,四爷好似才想起先前儿子的提议,“王府本就是留给你的。晖儿,难道连做个亲王都没信心?”四爷,您这是……在说笑吧?好兴致。 弘晖没想到这会儿四爷又提起这话,更料不到四爷居然这么说,“呃……阿玛,儿子纯粹是习惯了雍王府,而至于亲王什么的,您现在是皇上,您若说儿子当得,儿子自然就当得。”四爷从雍亲王变成了雍正帝,然而,弘晖并不打算改变与四爷的相处之道,难得花了心思、费了精力好不容易能与四爷父子坦诚,弘晖不会轻易舍了这份难得,更不舍让四爷心寒,“儿子都听您的。” 弘晖这话听着像是有些狡猾,可其实四爷倒是懂了,晖儿这是实话,这小子确实不在意,然而,四爷欣慰之余,却还是有几分怒其不争,“你就这点出息?”没点主见。 弘晖没什么形象地对着四爷撇嘴瞪眼,“得、得、得!您就心里偷着乐吧,儿子就不信,我这话您不爱听?”弘晖此刻看穿了这面无表情的雍正爷,表示鄙视,“我有多少出息,您还不清楚?”原想着多逗乐几句,弘晖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叫来顺子让人把书瑶叫来。 顺子听了主子吩咐,却犹豫了,偷偷瞧了瞧四爷的神色,小心翼翼开口,“主子,这个时候,宫门应该是关上了,不便……”如今这是皇宫,并非雍王府,怕是主子疏忽了。 弘晖一拍脑袋,“把这个给忘了。算了,你明日让人去。”这才回身对着四爷笑道,“阿玛,此番打江南回来,虽然匆忙,可儿子还是备了礼物的,只不过……如今阿玛登基,儿子倒是怕这礼轻了些。”话是说的谦虚,可弘晖的神情却不是这么告诉四爷的。 四爷没忍住,嘴角上扬,还是被儿子逗乐了,这时候,怎么都不见这小子沉稳些,尽想着折腾,瞧那得意忘形的模样,四爷心里笑骂没出息,“行了,知道你有心。”四爷瞧了外头月亮都挂树梢了,“时间不早了,再不让你去歇息,又得怨我不体谅你了。你额娘暂住在景仁宫,明儿一早先去她那里吧。”说着,叫来苏培盛,引弘晖去休息。 弘晖也不逞强,身子早就乏了,“儿子告退,阿玛也早些歇着。”虽然知道这话定然是白说了,弘晖还是叮嘱了一句。 跟着苏培盛去了乾西五所那边,如今,唯有康熙爷的十七阿哥胤礼、以及刚满六岁的二十阿哥胤祎两个还在这里住着,苏培盛在晚膳前就得了四爷吩咐,替弘晖把一切都安置好了。 “大阿哥,您瞧瞧,若是还缺什么,尽管让顺子来找奴才。”苏培盛陪着小心,不敢在弘晖面前有丝毫托大,四爷主子对眼前这位嫡长子的宠,苏培盛可是清楚得很。 弘晖点点头,“这两日,阿玛可有歇息好了?”弘晖自然是看得出四爷的疲惫。 “回大阿哥,皇上前儿个即位,朝务颇繁,这……奴才又不敢多劝……”苏培盛有些吞吞吐吐的,他是近身伺候四爷的,当然明白四爷如何辛劳,可劝诫四爷的话,苏培盛这个做奴才的又实在不好多言。 弘晖叹了口气,“罢了,哎……有劳你多照顾着,去吧。”弘晖对苏培盛总有几分客气的。 苏培盛赶紧躬身领命,“伺候主子是奴才本分,大阿哥折煞奴才了。奴才告退。”他是个对四爷忠心的。 第二日,弘晖起了个大早,到景仁宫的时候,额娘芸秀也已经起了,芸秀瞧儿子好好的,高兴之余,她却还是红了眼睛,这阵子又是儿子遇刺、又是四爷遇刺的,芸秀心里七上八下的担着心思。今儿,因为听是儿子来了,芸秀都没来得及上妆,脸色显然是憔悴的。 然而,康熙爷要搬去畅春园,再有诸多老爷子的嫔妃也要跟着搬去,宫里的地儿,自然是要给新帝的女人腾地方的,因着时间紧,芸秀也是忙坏了,虽然很想与儿子好好坐下说说话,却实在找不出时间。 “额娘,您也别太累着了,有什么事,让奴才们去做……”弘晖劝了几句,还没说完,就听着外头有动静,原来是康熙爷跟前的李德全来了,弘晖眼神犀利扫了过去,直把李德全瞧得心下一紧。 康熙这老狐狸,到底是不消停的,然而,弘晖却是心中情绪难诉,似乎,很有几分兴奋,时至今日,弘晖暗笑康熙老了,竟还看不清情势,老头子难道天真地以为小打小闹能把四爷如何?大概,老爷子心中总是堵着,不甘心。 康熙爷还住在西暖阁,李德全引着弘晖去的时候,心里直打鼓,此番见到四爷这位嫡长子,李德全只觉得是更捉摸不透,看似这位小爷变得、变得更高深莫测了些……或许,李德全想着想着,才发现,这位小爷先前在宫里的时候,也是藏着掖着,怕是很有几分深藏不露的味道。再想起如今康熙爷的意图,李德全只有心里祈祷,别是闹得太过才好,康熙爷的身子骨,是没法子再经历大风大浪了。 康熙见了弘晖时,似乎气色还不错,倒有几分慈祥的模样,询问了弘晖江南一行的些许事宜,却没提起曹寅,接着还对弘晖考问起功课骑射,竟还笑着夸弘晖“甚好、甚好”,闹得弘晖忍不住心里嘀咕了许久,老爷子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终于,太极打了好半天,眼看着搬去畅春园的事宜都准备好了,李德全来请示太上皇移驾的时候,康熙爷笑了,“弘晖啊,老四说得没错,你这资质上佳,若是努力用功,想来他日必成气候。”康熙爷的夸,是这么容易受下的? 弘晖笑着应对,“诶?阿玛竟是这么对皇玛法您说的?呵呵,孙儿一直盼着阿玛赞孙儿几句,偏是阿玛那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孙儿实在是难从阿玛口中听得几句夸。教训倒是不少的。”话语间,丝毫不掩饰与四爷的亲近。 康熙嘴角似乎微微抽了一下,不过,老爷子虽然老了,却也是成精了的,不会在弘晖面前轻易破功,“哈哈,你这么说,朕琢磨着,也的确,老四是这个性子。不过,今日朕这皇玛法可不会吝啬,弘晖你确实不错,只是……若是趁着朕这老头子还能有几分精力,跟在朕身边一阵子,想来你是会有收获的。”这,才是目的,而且,这时候,康熙爷这话说得是十分谦虚了,谦虚得让弘晖这样的孙辈根本无法拒绝,理应欣喜接受。康熙爷这是以退为进。 堂堂康熙爷愿意亲自教导?是何等的荣宠! 然而,今非昔比了。 弘晖笑容丝毫未变,“皇玛法厚爱,孙儿实在是……孙儿铭记于心。”做出几分感动的模样,然而,神色未及眼底,“皇玛法,您如此疼惜孙儿,可是,作为晚辈,孙儿怎可忍心在您静养龙体的时候多有打扰呢?阿玛初登帝位,朝务繁多,不能在皇玛法您跟前侍疾、多敬几分孝心,昨日阿玛已经跟孙儿表示惭愧了,这时候,孙儿虽然是无比渴望您的亲身教导,可……可……怎可违背孝义再扰了您的清静呢?”弘晖丝毫不给康熙反驳的机会。 康熙爷想要让四爷做个孤家寡人,弘晖决不允许。 康熙爷的亲自教导,若是早些年的时候,康熙如果当真诚心诚意,弘晖说不定也真会心存感激动容,只是如今?哼!弘晖嘴角一丝冷笑划过。 “好了,这事不用多言,就这么定了,这阵子,你跟朕去畅春园住些时日。”康熙爷毕竟是康熙爷,几十年帝王位坐了,哪里容得了听人忤逆?这时候,不愿再与弘晖缠斗,一锤定音了,容不得半点妥协。 弘晖张张嘴,却是沉默了,这老头也忒霸道了,简直就是无赖行事。弘晖这时才醒悟,在绝度的强权面前,任自己有多少计谋心思,都没用。 然而,殊不知,康熙爷这时候心里同样不痛快,若是以前,哪个小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朕唱对台戏?欺君之罪,谁敢?而现在,眼前的小子分明就是有恃无恐,别看康熙爷一句话敲定了,可其实,若是弘晖真敢硬碰硬,康熙爷这节骨眼上,还真不会把弘晖能怎么着的! 退位之后,太上皇的身份固然依旧尊贵,然而康熙明白,终究是不一样了。 弘晖虽然沉默,心里却没有真的妥协了,正思量着怎么脱身,对于接受康熙爷的亲身教导,这事儿,弘晖已经不屑了,哼,小爷乐得多学学四爷。 只是,才刚跟着康熙爷往畅春园去,半道上,弘晖得了四爷传来的消息,说是让自己“稍安勿躁”,弘晖虽有疑惑,却也让传信的人回去禀了四爷,“但凭阿玛做主”。 于是,康熙爷才在畅春园歇下,李德全神色有异地说是有事回禀,四爷下旨,命老五恒亲王胤祺为钦差,即刻启程去江宁府,彻查江宁织造曹寅一案,十六胤禄随行。 老四这是要赶尽杀绝,康熙爷“啪”地一声摔了一桌的杯碟,气得愣是骂不出一句话来。 弘晖自然也听说了关于曹寅一案的事,笑赞四爷好气魄,当晚,弘晖一觉好梦。 第二日,弘晖端着一张笑脸来给康熙爷请安,说了些感激老爷子教导的话,随后,还未等康熙爷发话,弘晖就拿了“治吏”一事向老爷子问法,弘晖侃侃而谈,恨不得从古至今把各朝各代地贪官污吏拿出来狠骂一通……康熙爷都找不到机会打断。 等弘晖说得累了,才想起停下,问康熙爷,“皇玛法,您觉得呢?”这才发现,康熙爷那张老脸要多臭、就有多臭,还不等老爷子发话,弘晖再一次抢了话头,“啊呀!都是孙儿的错,皇玛法,您的脸色真难看,莫不是孙儿扰着您了?都是孙儿的错,孙儿不孝。李公公,还不快快服侍皇玛法歇下,若真累着皇玛法,我这就没法向阿玛交代了……”不由分说,扶着康熙歇着去了。 然而,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康熙爷没安好心把弘晖绑在身边,四爷难道真的甘心?何况,这还是康熙爷第二次企图拿弘晖来钳制四爷,老爷子不是初犯啊。 李德全再次收到乾清宫那里传来的消息,都已经不敢再向康熙爷回话了,然而,老爷子毕竟还没糊涂,打量李德全的神色,康熙爷叹了口气,还是让李德全老实交代了,“主子,皇上他……今儿个下旨,着理亲王世子在刑部办差。” 理亲王世子,自然就是理亲王胤礽的儿子、从前的皇长孙,弘皙。 四爷并没有把事情做得太显眼,只是把弘皙扔在刑部了,然而,康熙哪会不明白?刑部原是老四的地儿,若说把弘晖安排在刑部,倒是顺理成章的,毕竟弘晖就是在刑部学着当差的,然而,如今老二家的弘皙呆在刑部,保不准没几日就被啃得没型了……刑部于弘皙,那是吃人的地方。 老四居心歹毒,只要弘皙办差稍有差错,老四轻易就能毁了弘皙……康熙爷只觉得脑袋涨得厉害,却也不得不承认,老四原本隐忍的性子,几次遇上弘晖的事儿,就变得“忍性”全无了。 若再留着强硬留着弘晖在畅春园,康熙爷都没法子想象,老四还能干出什么事儿来?恨就恨在,老四做事,不论是整治曹寅、还是威胁弘皙,滴水不漏,康熙爷根本没法子抓到把柄。 而养心殿中,四爷却没有康熙想象中的得意,闲来治了曹寅、动了弘皙,这些在四爷的布局中不过都是顺理成章的,想来康熙爷一定是认为自己故意拿这些来做要挟,可即便不是为了弘晖,四爷依旧还是要这么做的。 四爷,其实没有康熙腹诽地那般,四爷做事,自有章法缘由,尤其是关乎江山社稷的正事,四爷一向大局为重。朝中诸事,也还算是顺利。 然而,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今日德太妃的话,四爷闭目,仍旧一个“忍”字。 59、情到欲来悲催至极 康熙爷将弘晖带至畅春园的时候,并未与四爷商量,而如今,倒是把弘晖“放”回去的时候,特地派李德全去请了四爷来说说话,康熙爷是真的病了,这两日与四爷弘晖父子斗法,又伤了心神,此时倒也看开了,与四爷不痛不痒地唠叨几句,就打发了这对不省心的父子。 康熙爷还想着再多活几年。 最终瞧着四爷领着弘晖离去的背影,康熙爷忍不住眼眸子有些酸涩,情绪更有些复杂,一旁李德全瞧了,只能暗暗为老主子叹口气。 康熙的时代,再不复。 四爷刚在康熙面前的时候,是勉强打起精神应对,丝毫不敢松懈了,然而此时走出康熙的视线,弘晖是发现了,四爷神色颇为疲惫,弘晖下意识收起了脸上笑意,“阿玛,谁惹您生气了?” 儿子郑重其事的模样,让四爷不由地心头一暖,四爷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当真,总是时常觉着,打很久以前开始,自己这个做阿玛的才是被弘晖这孩子护得紧的,“无事。” 四爷向来坚持,与康熙、与德妃间的种种,根本不该将弘晖这小辈再牵扯进来。 弘晖对上四爷的笑,心里虽然腹诽四爷不诚实,但也还是很给面子地弯了嘴角,灵机一动,“哦,对了,阿玛,先前皇玛法吩咐了儿子一事,待会儿回宫了,咱得赶紧替皇玛法办妥了,也算是敬份孝心。” 弘晖虽不是万能全知的,然而,四爷常常在康熙、或是德妃那里得了委屈,所以或许连四爷自个儿都没发现,往往这种委屈的表情,四爷是独有的。弘晖想起刚才在康熙爷面前,四爷毫不留情地斗法出招,弘晖相信,再能惹得四爷伤心费神的,八成是永和宫里的那个老太婆。 小爷这些年辛辛苦苦,你个老太婆居然还是如此不知好歹?弘晖,怒。 “嗯?”四爷疑惑,见弘晖的笑容中突然染上几分算计的味道,四爷倒是不担心这小子算计自个儿,所以四爷颇有几分兴致,心中笑骂,这臭小子,没个正形,小心思总是特别多。 弘晖又是“呵呵”一笑,“皇玛法昨儿个与孙儿说,想将德玛嬷也叫来畅春园陪着,热闹些。所以……呵呵,一会儿,儿子就去永和宫给玛嬷请安,然后顺便把皇玛法的意思与玛嬷说了,玛嬷定是十分高兴的。” 康熙爷说过这话?想念乌雅氏了?自然是,没有的。 四爷嘴角眉角同时一抽,瞧儿子得意的小模样,少年的笑脸中又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怒气,显得格外生动。弘晖小子,胡诌的能耐,见长了……然而,四爷并没有张嘴驳了儿子这话。 弘晖心里惦记着,虽然四爷把康老爷子斗得妥协了,可自己这两日还没把老爷子折腾够,弘晖心里依旧不痛快,如今正巧了,老太婆你不知好歹,就别怪我弘晖下手了。 哼,把惹人厌的乌雅氏,搞到畅春园,摆康熙爷跟前添添堵,弘晖觉得,此事,甚好。至于对四爷而言,把乌雅氏赶跑了,让四爷眼不见为净。 因为是康熙爷传位给四爷的,乌雅氏对于四爷即位,虽有异样酸酸的情绪,她却也不敢干涉朝政,再者,这些年,有弘晖在四爷和乌雅氏之间调停,这母子俩的关系当然也没到那不可收拾的地步。然而,若想要让乌雅氏对四爷好一些,不难,却如果想要乌雅氏对四爷的好赶上她对十四的那般,那就是登天的难了。 对乌雅氏,大概是康熙心里有些疙瘩,又或许是四爷想法与老爷子殊途同归,总之,此番四爷登基为帝,然而,四爷生母乌雅氏却只得了个德太妃的封号,离皇太后的尊荣可还是差上一大截的,乌雅氏心中积怨,却也是嚣张不起来,如今全靠着一副小肚鸡肠在折腾。 四爷心里哪里会不懂弘晖的算计,然而,四爷纵容了,儿子这事儿做得并不“正经”,可此时,四爷倒是没再舍得开口骂一句“没规矩、没出息”,四爷觉得一身疲惫缓解了许多。 弘晖劝着四爷去歇歇,实在是不忍瞧四爷稍显憔悴的样子,如果不是为了把乌雅氏这个大麻烦给解决掉,弘晖倒是很愿意陪着四爷回养心殿,似乎许久没能给四爷敲敲背、捏捏肩了……不知怎么的,想到这些,弘晖突然脸色一僵,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不自在。 四爷是敏锐的,察觉儿子不对劲儿,细想一番,却还是没明白弘晖是怎么了,“晖儿?”稍稍放柔了声音,四爷对弘晖关心到。 这一瞬,弘晖的表情似乎更加古怪了些,然而,很快,弘晖强自调整了心态,终于恢复了笑脸,只是这笑容依旧很有几分僵硬和尴尬……还有就是,四爷发现,晖儿的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四爷不由抬手探向弘晖的额头,手背触及,果然是烫的。 弘晖才刚勉强让自己的心绪平稳下来,却不料被四爷如此举动又给搞得个心砰砰跳得厉害,不着痕迹退了小半步,却眼看着四爷的手跟着依旧在探自己脸上的热度,弘晖无奈,伸手握了四爷的手,给扯了下来,“阿玛,我没事,没事。” 却不知,弘晖的手才握上来,四爷完全忽略了弘晖稍显不自在的辩解,只因为弘晖的手,同样是微微发烫的,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模样,“弘晖,别闹!苏培盛,传御医去养心殿……”难道这两天在康熙爷那里受凉生病了? 弘晖“咳咳”咳了几声,赶紧叫住苏培盛,“不用,苏培盛回来。”再抬头十分认真地对着四爷,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尴尬了,“阿玛,儿子真的没事,就是稍稍觉得有些燥热,不用叫御医了,我还是直接去永和宫把事儿给办了……” 弘晖心里门儿清的,笑话,这种事能让御医来看吗?弘晖欲哭无泪啊,却又实在不好说。 “闭嘴。”四爷厉声对着弘晖呵道,然后十分恼怒地看了眼停下脚步的苏培盛,“还不快去?苏培盛,谁才是你主子,听谁的?滚!” 四爷对于弘晖生病一事,尤为不淡定。 所以,这些年来,弘晖见识过一两回之后,就更加好好的护着自己的身子,免得惹四爷忧心,然而……今日,冤啊,真的不是病。 四爷扶着儿子,弘晖再不敢轻易表示拒绝,怕再给四爷添堵,只好乖乖任着四爷照顾着,然而,感受着四爷贴近的气息,弘晖心里却是难得的慌乱。 这事儿,一会儿该怎么收场?头疼。 养心殿。 御医替弘晖把脉了,十分的谨慎,丝毫不敢大意,眼前的可是当今圣上最最疼宠看重的嫡长子,或许就是将来的……咳咳,然而,等明白了小主子的“病症”,御医却是愣住了,郑重的神色,这时候有了一丝裂痕,哭笑不得。 四爷急了,“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从那一年大病之后,这些年,弘晖的身子向来好好的,怎么会?御医难以启口的模样,更是让四爷无法平静心绪了,这种时候,什么隐忍克制,早被四爷抛在脑后了。 “呃……”御医被四爷呵斥一声,赶紧跪地请罪,然后结结巴巴把前因后果一说,御医只敢埋头跪着沉默了,只觉得皇上刚才肆意狂飙的怒气没了,却发现大皇子正毫不掩饰散发着诡异的寒气。 四爷,沉默了。 御医的意思,说通俗点,大概就是……弘晖长大了,显然不是真的病了,一个女人就能缓解了。 四爷,这会儿子,只觉得脑袋里空空如也。 弘晖知道自己的脸上怕是十分难看,如果真像御医说的这般也就算了,毕竟,身子长开了,有些生理需求是再正常不过的……然而,最最令人头疼的问题就是,自己的身子,并非如御医所说的,想女人!对此,弘晖十分明白。 自己这身子……怕是想男人了,更确切的说,是被四爷勾得冒了欲、火! 大概,真是病了吧!弘晖也沉默了。 这……是第二次了,相较于在江南时那次,弘晖此刻十分清晰,再想找些借口、想要逃避都难。再小的时候,没闲工夫、更没心思想这些男女之事,而近两年身子长开了,额娘也提过,可弘晖对着额娘送来的女人,依旧是丝毫提不起兴致,却谁料? 四爷?四爷……四爷……四爷……四爷…… 真真,头疼得厉害。 四爷早就挥手让御医与一干奴才退下了,这时瞧儿子难看的脸色,以为是弘晖恼羞成怒了,站在儿子的立场,四爷十分贴心地表示理解,真捉摸着如何安抚这小子,却不料,弘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急急一句“儿子告退”,匆匆离开,逃一般。 四爷,笑了。 而,弘晖,悲催了。 这欲、火正旺的时候,若再让四爷这么靠得近、柔声柔语地说上几句关心的话,弘晖真怕自己再难克制了,问题大发了,唯有——走为上策。 弘晖急急回了自个儿的院子,被康熙爷带去畅春园的时候,弘晖并没有带上顺子,因为知道康熙留不住自己太久,所以这会儿顺子瞧见自家主子疾步归来,完全没了往日里的阿哥风度,“主子?”担忧道。 弘晖让顺子去备凉水洗浴,顺子倒也并不十分诧异,毕竟,从前在雍王府的时候,主子也偶尔喜好用凉水冲澡,只是,这会儿子,主子神色颇为怪异,然而,顺子自然不敢再多嘴,赶紧去备水。 只是,还没等顺子将凉水备好,就见苏培盛来了,而弘晖瞧着跟苏培盛一道来的人,一口郁气直直冲上来,却又被弘晖生生吞了回去。苏培盛是奉了四爷的旨意,给小主子送“良药”来了。 弘晖认得,苏培盛带来的那小姑娘,是在额娘身边伺候的,也还是当初额娘提起,要给自己做通房的丫头,兆佳如沁。 苏培盛把人留下,也不敢多说,刚才养心殿那一出,苏培盛当然知道,这会儿,苏培盛还真怕小主子拿自己这个奴才出气,赶紧地告退走人,却还是觉得背后被弘晖阿哥盯得寒嗖嗖的。 弘晖抚额,出于某种心理,瞧着眼前颇为温婉大方的兆佳丫头,弘晖叹气一声,面无表情地领着人往内屋走,顺子回来见是这副景象,也就不敢多话,替主子守着卧房。 飞来横祸,这一刻,弘晖选择了屈服于命运,他知道,心里最原始的那份**之源,大概会成为罪恶,那别说是康庄大道了,简直就该是满是荆棘的幽静小道。 四爷……谈何容易? 如果此时选择妥协,或许能够找到出路,弘晖愿意一试。 …… 然而,弘晖等来的,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这辈子,或许生儿育女已经成了……死路。 不论是前世的苏放、还是今生的爱新觉罗弘晖,都不是能够委屈自己的性子,看着床上的女子,弘晖努努嘴,不厚道地评价,食之无味啊! 该,何去何从? 60、雍睿亲王弘晖出宫 慕容丰极递上信件,去年的时候,佟佳青榕中了探花,又给八旗子弟争气了回,可惜,大概是被四爷搅合的,“发配”到广西一个穷县做了个七品探花知县,当然,四爷美其名曰是“磨砺”,而此时弘晖接过来的信件,正是青榕通过七彩传来的。 当初,法海最终还是同意了青榕娶白小仙为妻,大师原本不是俗人,做老子的还特地帮着白小仙安排了个满族身份,彻底解决了青榕的后顾之忧,可不,眼下青榕小子传信来说,小仙上个月刚给他生了个白胖小小子。 正当弘晖拿着青榕的书信微微发愣,顺子小声提醒道,“主子?” “嗯?”弘晖也为青榕高兴,而最高兴的该是法海大师,四爷似乎已经许诺,不久就会提任法海为从三品的两淮盐运使,外放出去,这可是法海多年的心愿。 “爷,兆佳格格给您送点心来了,正在外头候着,您看?”顺子问得小心翼翼,从前主子没女人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扰爷,可现在,院子里候着的怎么也是主子房内的小主格格。 果然,弘晖皱眉,看向顺子的眼神中带着警告,“你去告诉她,若是得闲,就多去额娘那里伺候着,我书房这里,用不着她。”倒不是很讨厌,其实弘晖承认,兆佳如沁还算是个不错的,瞧着懂事、也算安分。 院子里传来她的几声低语,弘晖耳力很好,兆佳氏表示了一番惶恐,就赶紧顺着弘晖的意思退下了,言语之间,她倒是没有丝毫的格格脾气。 那一日,弘晖终究没有拒绝四爷的“好意”,即便实在觉着食之无味,弘晖也知道,这女人本是额娘替自己备下的,如今又是四爷派了苏培盛送来的,弘晖就当是顺了阿玛额娘的心意,想来,自从几次委婉拒绝额娘之后,芸秀心里一直都是隐隐担心的。 子嗣,是个永恒的话题,尤其又是在这个时代。 弘晖入乡随俗,接受了两世以来的第一个女人,个中滋味,难以言述,只是,弘晖不曾忘记,自己依旧只有对着四爷的时候,才会真正动情,这一个想法,也让弘晖近来多有避着四爷、也同样避着额娘芸秀。 帮着四爷把德太妃赶去康熙爷的畅春园,已经是五天前的事情了,弘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乌雅氏似乎又恨又喜、哭笑不得的表情,弘晖猜想,大概她是欣慰于康熙爷还能念想着她?咳咳,弘晖也不再去猜测,若是乌雅氏到了畅春园,见着康熙爷完全一副不待见的模样,她会是什么表情?当然,如今老太婆不会再打扰四爷了,弘晖才懒得去揣测她与康熙爷的二三事。 后来,慕容在回禀消息的时候,顺带着说了畅春园的些许动静,听说乌雅氏没少在那儿指手画脚的,看来还真是凭仗着自己“隐形皇太后”的身份,只可惜,一同搬入了畅春园的以宜太妃为首的,可都少有会买乌雅氏账的。 康熙爷这静养计划,似乎并不顺利啊! 弘晖脑子里闪过康熙爷的后宫嫔妃,突然猛地站立起来,“慕容!”只见慕容丰极应声而到,弘晖琢磨着,理了思绪开口,“我记得听额娘提过,似乎良太妃近来身子有恙,你派人仔细查探一番,迅速来回禀。” 老八胤禩自从经历复立太子风波被康熙爷打击到底之后,就看似歇了心思,其间,当然也没少了其他因素,更有弘晖刻意展露暗中势力,压着八爷不敢轻举妄动,当年八福晋郭络罗氏的病逝,依旧是个迷。 弘晖并未与八爷深交,更甚至,偶尔几次交涉,还是隐隐争锋相斗的,然而,弘晖仔细想来,记忆中的那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八爷,其实,也与四爷有相似之处,同样是一个人,皇家走出来的人,同样可以渴望感情。 或许,良太妃,可能就是八爷的牵挂。 弘晖一直努力寻找八爷的破绽,从前的时候,因为康熙爷是老大,良妃不论得宠与否,都是老爷子的女人,弘晖也不敢轻易把主意打到后宫嫔妃处。 然而,还是那句话,今非昔比。现在康熙爷老了,退位了,即便帝王心思其实没歇着,但老爷子还真不能不服老,对女人的心思,更是淡了许多。 就在弘晖思量着如何钳制八爷胤禩,四爷那边已经开始动作了,在正视册封那拉氏芸秀为皇后、再将雍王府邸后院的女人逐个定级之后,向来主张节俭的四爷,此番毫不吝啬地大肆封王封爵。 因为康熙爷还未松口,老大胤褆依旧被圈禁府中,几乎成为了遗忘的角落。而此番除了已经获封亲王爵位的老二、老三、老五之外,四爷大手一挥,圣旨颁下,老七胤佑晋英亲王,老八胤禩晋和郡王,老九胤禟晋庆郡王,老十胤俄晋敦亲王,十二胤裪晋定郡王,十三胤祥怡郡王,十四胤祯宝郡王,而十六胤禄、十七胤礼两个则是封了贝勒爵。 老四一出手,比康熙爷可大方多了。弘晖也同时心中不由腹诽,四爷喂,您真够有才的,居然把将来弘历的那个“宝”字先给了十四胤祯、而荒唐王爷弘昼的那个“和”字给了老八胤禩?乱了、全乱了! 弘晖依稀记得,前晚上,四爷似乎在用膳的时候随口提了几句,自己也只是依着心里想法说了几句劝和的话,眼下,四爷居然非但没听朝臣上折子说要给诸位兄弟改去名字中的“胤”字,反而在早朝的时候,明言说是“兄弟之间,理应不拘小节”,还一连串地把亲王、郡王衔给重重地砸下去……这可,还真不像是四爷小心眼儿的性子。 当然,若是再仔细推敲四爷的意图,弘晖也倒是不难理解,毕竟,就当下的形势,远不如前世兄弟间斗得那么激烈,未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弘晖自然是为四爷的计谋、胸襟而感到高兴,原本想要亲自去给四爷送些茶点,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心绪,还未能在四爷面前保持稳定,怕露了心意、怕掩饰不住……弘晖不敢丝毫大意了,所以,索性吩咐了顺子将备下的茶水点心去给四爷送去御书房,四爷多是在那里辛劳。 顺子也有察觉自家主子与四爷间这几日的怪异氛围,然而,顺子不敢多加揣测,提着食盒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正巧了瞧见一旗装女子也在,顺子当然认识,是当初雍王府的庶福晋年如意,如今的年妃娘娘。 四爷到底是对年氏多了几分眷顾,毕竟,此番封妃的,除了有年羹尧这个四爷心腹相护的年妃,也就只有当初的侧福晋李玉漱被封为齐妃。而那时德太妃赐给四爷的小乌雅氏婉馨得了个馨嫔的封号,为四爷诞下第五子弘历的钮钴禄氏雅兰是兰嫔,诞下第六子弘昼的耿氏耿燕萍则是裕嫔,宋氏宋瑶是为懋嫔,武氏武丽琴则为宁贵人。 “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顺子不敢怠慢,如今四爷刚登基为帝,晋了后宫、也封了兄弟,可却是连嫡长子弘晖阿哥在内的皇子,一个都没正式封爵。 年如意没有立刻叫起,而是颇为示威样地打量着跪地请安的这太监,哼,当初是世子爷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连个封号都没有,而你这个世子心腹,就该是在本宫面前匍匐求饶的,当然,这心里话年如意还不敢这么嚷嚷,过了会儿,“起吧,省了让人说本宫欺负了你个奴才。” 这位年妃娘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顺子如是腹诽着,然而,却是恭恭敬敬谢恩,心里则是抽搐得厉害,顺子倒是十分好奇,将来这位目中无人的年妃娘娘,最终会是什么下场?因着弘晖向来不把四爷后院的女人摆在眼里,连带着顺子这个心腹也受了影响,表面功夫是绝对不差的,然而心里却是瞧不上这些人的。 四爷宠爱嫡长子,这是个众所周知的事儿,这位年妃娘娘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弘晖阿哥? 其实,就目前,四爷对年如意是满意的,毕竟,有这样的女人存在,对于年羹尧此人,才能更好的掌控。 显然,比年妃娘娘有眼力的,大有人在,很快,苏培盛赶紧出来了,“娘娘,皇上吩咐了,请您把点心交给奴才送进去,您的心意皇上知道了,只是这时候,皇上正忙着。”这显然是婉拒了年妃想见四爷的意思。 不过,面对四爷心腹的苏培盛,这时候,年如意倒是知难而退了,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临了还狠狠地瞪了顺子好几眼,很显然,苏培盛把顺子连人带食盒留下了,年妃娘娘很有理由猜想,皇上竟然不见自己……而见了个奴才!岂有此理!年妃娘娘撕坏了许多帕子。 其实,顺子跟着苏培盛进去,见着四爷的时候,宁愿自己与刚才年妃娘娘一样,被收了点心而被直接打发了,可惜,如今四爷释放寒气颇重,若不是顺子拼命地憋住了,怕是当着四爷的面儿,就要打喷嚏表示受寒了。 顺子战战兢兢对着四爷的问话,一一做了回禀,只能说是弘晖阿哥……顺子发现很难找到主子不来亲自给四爷送点心的借口,毕竟,主子忙不忙的,四爷最清楚,而主子忙着安排与八爷和郡王见面的事儿,顺子又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四爷说道。 其实,四爷倒是没有太过赌气,虽然诧异于弘晖近两天来表现的几分疏离,但四爷更担心的是,弘晖是否身子有恙?因为,往日里,晖儿偶得风寒的时候,就会特地躲着不见,说是怕过了病气,这话四爷特不爱听,却每每这种时候,拗不过儿子。 所以,四爷只好暗暗猜测,想,再等几日便会好的,或许晖儿只是小有不适,又或者……四爷想起前些日子那次由“病”引发的尴尬事儿,大概是晖儿害羞了?四爷想象无限。 四爷相信,该弘晖坦白的时候,这小子自然会说的。 只可惜,任何事都可以轻松坦白,唯独弘晖现在遇到的难题,还真不好与四爷过早地说开了……那种寒风萧瑟的场景,弘晖只要一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 就在宫中朝里大家纷纷猜测的时候,四爷终于下了一道旨意,册封嫡长子弘晖为——雍睿亲王,赐雍王府邸为雍睿亲王府,着弘晖主刑部。 这是一道专门为弘晖而设的圣旨,虽然,没有像是当年康熙爷把最尊贵的太子储君身份赐给老二胤礽那般,但是,如今四爷这番举动,分明就已是在昭告天下人,朕属意这个嫡长子。 而弘晖这个大皇子之下,二皇子弘昀、三皇子弘时、五皇子弘历、六皇子弘昼、甚至是同样嫡出也聪慧的四皇子弘晢,没一个能得了四爷封爵的,当然,或许也是因为他们年纪还小,并未像是弘晖这般已涉入朝堂了,种种揣测诸多,究竟四爷将来如何打算,也只好拭目以待! 爱新觉罗弘晖,十五岁的少年亲王,还不是一般的睿亲王封号,更是得了四爷御赐加缀“雍”字为先,这,是何等隆宠、何等的尊荣? 就连畅春园的康熙老爷子听闻此事,也是连连摇头,自叹不如,然而,康熙爷心中对老四又多了几分不满,胤禛做事,终究是太过急躁,没想到,这几十年,老四还是没学会一个“忍”字! 康熙爷,怕是乌鸦嘴了。 果然,四爷也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了,才刚颁出这道圣旨,四爷第二日就心生悔意了。 弘晖笑着说,阿玛,既然您如此肯定儿子,还给了这么个威风的亲王爵,儿子也确实该长大了,如此……王府也该打理好了,儿子就出宫住自个儿府上了。 四爷还没开口反驳,弘晖接着又道,阿玛,您也知道,儿子向来不喜与您后院的那些位打交道,再者,您也常嘱咐,让儿子不用管这些俗事,所以,儿子还是出宫去王府住着的好。 四爷其实想说,你还没大婚,在乾西五所那里住着本是常理,一般也不会在宫里撞上嫔妃等人…… 可惜,瞧弘晖笑得灿烂,四爷一时忘了言语,这可是已经有几日了,这小子古古怪怪的,难得此时一笑,四爷就被眼前“美色”误事了,等四爷再回神的时候,弘晖已经告退说是去找额娘芸秀请安、外加告别。 那拉皇后选了景仁宫住着,反正,她是皇后,有她那拉氏芸秀在的地方,都可以是后宫之主的地儿。 皇后愣愣听着儿子摆事实、讲道理,最终被弘晖一句“儿子长大了,也该是成家立业了”,芸秀哑口无言,她向来疼惜这个大儿子,她也从来都是依照着四爷的吩咐,从不打扰儿子建功立业,可是,此时听着儿子说要出宫、入住王府,芸秀只觉得这皇后之位也坐的不是那么舒服了。 然而,芸秀隐隐发现了,儿子是拿“长大了”说事儿,似乎其中也包括了儿子“接受了兆佳如沁入房”的事儿。 这时候,皇后娘娘也生出了些悔意,根本就没料到,有一日,弘晖竟然搬出兆佳氏来,是为了出宫去。不知怎么的,芸秀是察觉到了,儿子虽然接受了兆佳氏,可其实还是有些不情愿的……这往后,看来要给儿子房里安排女人,得更加、更加地慎重。 弘晖倒是没料到,这一番举动,惹得四爷和芸秀打这以后,短时间内完全打消了替儿子“成家”的想法,咳咳,算是意外收获吧,两人都怕把儿子“推”得更远。 只是,弘晖顺利出宫之时,不由感慨,这代价并不小,从前,与额娘芸秀是完全一条心,如今弘晖心里自然是难免有疙瘩的,这一道关过不去,弘晖自知,与四爷之间的那种情愫,是怎么也无法向前迈步的。 至于四爷那里,弘晖惋惜,从前,与四爷怎么也是住在一个府邸,而如今,远了啊。 或许,远了些,距离能产生美……弘晖如是想着,再一次在王府中入睡,思绪杂乱,难以入眠。 61、小四折腾四爷喜怒 雍正二年,初春。 苏培盛心里着急,眼看着四阿哥在御 弘晖是卿和这辈子最亲近的人,也是几乎知道卿和所有秘密的人,卿和对弘晖的依赖不是一星半点,倒不是说卿和真的变成了孩子心智,只是,对于弘晖这个年纪不大、却特别有兄长威势、又愿意温和亲近的哥哥,卿和渐渐已经习惯了。眼看着哥哥出宫,父亲又不答应让自己出宫陪着哥哥,卿和的倔脾气上来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然而,除了弘晖,谁还能想得到,仅仅是个四岁未满的小娃子,受得了长时间的跪地呢?堂堂嫡出皇子,若真出了事儿,这罪责谁来担当?这也就是刚才苏培盛急着派小胜子出宫去求援的理由,哪知,弘晖阿哥竟然不理。苏培盛纳闷不解。 弘昀见四弟不理睬,眼神一暗,眉头怎么也松不开,顿了顿,神色一瞬间坚定了些,就在卿和一旁撩起袍子,一同跪下了。 苏培盛整张脸都抽搐了,二阿哥喂,您到底是来干嘛的?添乱啊! “弘昀,你做什么?快起来,我不要你陪。”卿和终于忍不住了,这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不需要别人添乱。 弘昀侧头看了眼神色倔强的四弟,“大哥叮嘱过,让我照看好你,既然是我无能、失职,就当是我自罚。”语气淡然温和,“与四弟你无关。”意思是,你跪你的,我跪我的,谁也别给谁添乱。 苏培盛仰天无语,这爱新觉罗家的种,都这样吗?苏培盛不禁开始在脑子里盘算着,细细想来,四爷是否也曾有这样的脾气性子? 又过了一阵子,四爷再次踱步出来了,瞧院子里这两儿子,不是一般的头疼,想说,怎么没个能像是弘晖那般懂事的呢?可四爷转念一想,不对,弘晖近来也越发不懂事了,出宫住亲王府就算了,怎的还与爷生分了?难道儿子长大了,都这样?那么,将来…… 四爷似乎不敢再往下深想,怕无法想象,将来若是自己与弘晖之间,也落得康熙爷与胤礽那般……哎,看来,该找个机会与晖儿好好谈谈了,从前的时候,多是晖儿主动的,四爷如今反省之后,意识到,自己身为父亲,或许应该担起责任。 只是,四爷喂,要知道,此番的这个“责任”,可不是一般的难担起啊! 当然,四爷能够看得明白,弘昀对小四是不错的,这份兄弟情,四爷看着其实是心里喜欢的,然而,今儿个两个儿子如此胡闹,即便四爷再满意儿子间的兄弟情,也笑不起来了,“弘昀,你在做什么?”先拿大的开刀。 弘昀感受到四爷的强大威压,不由得身子一僵,说实话,他是一直对四爷这位阿玛心存畏惧的,“回皇阿玛的话,儿子辜负了大哥的嘱托,没能照看好四弟,特来请罪,请皇阿玛责罚。”说完,跪着就弯下腰来,额头叩地。 这话,四爷是爱听的,“哼,那看来,还有一个是知罪的。”四爷却是故意冷哼。 弘昀不敢抬头。 卿和是不怕四爷责罚,可眼下多了一个弘昀,卿和伤脑筋了,他不愿欠了弘昀的情,“阿玛,儿子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着他帮着替我受罚,阿玛明鉴。”卿和抬头,对上四爷的目光,丝毫不后退,直直撞了上去。 四爷心中赞一句好骨气,当然,这心里话四爷是不会说出口的,“混账,你以为这是哪里?你以为自己是谁?跑这里来跪着,你是想着要威胁朕?你以为朕会受了你的威胁?弘晢,你说,这就是你学的规矩?又是哪个教的你?” 这孩子向来少受拘束,如今年纪尚小,当初在王府后院也就算了,可现在在宫里,天下人都将看着,四爷不会再纵容了。 然而,卿和还真不怕四爷,小小的腰杆子一挺,大逆不道话怕是下一刻就能从小嘴里溜出来,“我……”却感觉后脖子处有一阵凉风扫过,卿和把还未出口的辩驳给生生吞了回去,凭着不远处人的气息,卿和当然知道谁来了,而此时,心里打起小鼓来。 四爷发现小四的异样,若有察觉地抬头看去,果然,就见着大儿子信步走来,弘晖除了在早朝的时候会将华贵庄重的亲王朝服穿上,平时都是喜好一袭简单的墨色袍子。 弘晖是听了弘昀插手的消息才赶来的,就怕四爷迁怒弘昀,至于卿和这小子,弘晖此番倒是有意要打磨打磨,如今卿和这脾气,实在不适合在皇家生存,明明是聪明得紧的,却倔得总要犯傻脾气。四爷,又岂是会受威胁的? 然而,还未等弘晖给四爷行礼请安,四爷凉飕飕地飘来一句,“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弟弟?”可是,怎么听着,四爷这话里似乎带着点酸味儿呢?苏培盛在一旁低头不敢出声。 弘晖被四爷的话一噎,苦笑,好歹这两也是您四爷的亲儿子,俗话有说,子不教、父之过,四爷您倒是来责问儿子我了?不厚道。可是,弘晖想想待会儿要与四爷商量的事儿,还是把话憋在心里了,这时候与四爷针锋相对可不是上策,怕是今日四爷真被卿和惹得恼火了,现下更不能火上添油了。 然而,弘晖不计较,正跪着的卿和一听四爷这话冲着哥哥气势汹汹的,不乐意了,小家伙张口就要不管不顾地辩驳,哪知,弘晖了解这小子,对着四爷一笑,弘晖稍稍弯□子,伸手揪住卿和的耳朵,提了提,倒是没怎么用力,“怎么,看着,卿和是有话要说?嗯,说说看,也让哥哥我开开眼,好见识下卿和的铁齿铜牙。” 明明弘晖只是轻轻捏着,卿和却是心下一颤,哪儿还有什么威势骨气可言?小家伙缩缩脖子,抬头双眼怯怯地看向弘晖,表情甚是委屈的模样,这变脸的功夫,一旁的四爷与弘昀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见着了,只能每每感叹,这个小魔星总也有怕的时候。 弘晖倒是明白,这小子这时候是七分真怕、三分装的,无奈叹气,瞧卿和顺服的模样,这才放开手来起身,又对着四爷行礼,“阿玛。”弘晖不想与四爷生分了,很少改变对四爷的称呼,叫“皇阿玛”,这一点,刚才卿和开口“阿玛”也是学着弘晖哥哥的。 四爷明明觉得该生气的,可这时候,只需瞧着眼前淡笑自如的少年,就觉得再多的气恼也烟消云散了,“嗯。”稍有僵硬地答应了一声,却是神色中已经不见了怒容,这帝王反倒是显得几分别扭。 弘晖心中松一口气,也明白近几个月来自己故意躲着四爷,怕是让四爷心里有了疙瘩,可是……那种事,实在难以启口,又一言难尽,“阿玛,小四顽劣,阿玛又忙于朝务,与其让卿和在宫里闹腾,不如让儿子带回王府再多加教导一番,阿玛觉得可好?” 按照宫中的规矩,原本是要等到皇子六岁的时候入上书房读书,如今卿和虚四岁,却揣着一颗特能折腾的灵魂,实在不省心,弘晖决定,还是把臭小子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四爷皱眉,可转而想到近来皇后身子不适,芸秀也其实约束不了卿和小子,甚至四爷自己都觉得面对卿和这儿子的时候有些无可奈何,所以,对于弘晖的提议,虽然是顺了今日卿和跪请的目的,却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嗯。”四爷这一声,应得有些不甘心。 弘晖了然,四爷该是恼着失了面子,弘晖心里想着不能让四爷对此郁结于心,于是,这些时日第一次主动走近四爷,然后伸手挽了四爷的手臂,“阿玛,儿子还有正事与您商量,咱们先进屋里。至于,这两个不懂事的,嗯哼,弘昀,回去把孝经写上一百遍,明日带去上书房给先生审阅,以后每隔三日,我都会寻时间查问你功课,把皮给绷紧了,嗯?” 四爷并没有拒绝儿子的亲近,听着晖儿对庶弟弘昀小惩大诫,四爷觉得甚好,而此时被儿子挽着胳膊,四爷才发现,这阵子似乎对这种感觉甚是思念,心里暖暖的,这种情绪,让四爷一时间无法理清头绪,只觉得是喜欢的。 而弘昀听了大哥的训斥,十分顺服地应声告罪,又听得大哥能每隔三日检查自己的功课,弘昀更是心中暗下决心,定不能让大哥失望。 弘晖皱眉瞧弘昀还跪着,于是放开四爷的胳膊,弯腰亲自把弘昀给扶了起来,却是错过了四爷眼中一闪而过的些许失落,四爷只道是许久不与儿子亲近,才有些怪异情绪,并未深究。 “弘昀,你身子也还在养着,以后再如此不知爱惜自己,下回,就算是阿玛心疼不舍得,我这做大哥的也定是要拿家法打你板子的,好让你长长记性,听见没?”这种要打要罚威胁的话,弘晖并非第一次说起,而弘昀如今也明白了大哥的善意,听来,完全没有威胁力,只觉得温暖得很,弘昀很认真地点点头,脸色有些微红,是为替大哥惹麻烦而羞得。 弘晖瞧着弘昀这弟弟懂事,当然高兴,而目光移到卿和身上,无奈却又心疼,弘晖知道卿和依赖自己,“卿和,给阿玛和二哥认错。”若不是自己吩咐,怕是四爷很难听到卿和小子服软的,有时候,弘晖也奇怪,面对四爷,自己也甚是有几分敬畏的,偏是卿和这小子,越发肆无忌惮了啊。 卿和的确乖顺了,小孩子,声音糯糯的,“卿和知道错了,请阿玛恕罪,饶过儿子这一回。”又稍带不甘愿地对着弘昀道,“卿和……给二哥添麻烦了。”好吧,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叫你一声“二哥”也不是不行,再说,卿和也明白,弘昀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多番对自己这个“顽劣”的四弟照拂着。 等弘昀告退了,弘晖又吩咐苏培盛把御书房的院门关上,可没那么容易绕过卿和这小子,这一次,卿和若真想跟着自己出宫住,完全可以先和自己商量,由自己与四爷商量,而不至于让四爷动怒,“卿和,既然知道错了,那……可认罚?” 四爷饶有兴致,瞧着卿和小子小脸上神色变了变。 对于卿和求饶地神色,弘晖毫不动容,只等着卿和答话,卿和无奈,只好点头应声,却不料,下一刻,卿和小脸涨得通红,只因为弘晖那一句“罚”。 “我与阿玛有要事商量,至于你,既然认罚,那就在院子里,双手揪着自己耳朵,一遍蛙跳,一遍大声说‘我错了,以后不敢了’,我不说停,就不许停。” 弘晖说完这么“彪悍”的话,就拉着四爷的胳膊进了屋中,也不担心这小子敢不听话,弘晖知道,比起罚跪挨打这种对于卿和不痛不痒的处罚来,眼下这个掉面子的活罪,能让卿和小子长长记性,省得总给自己惹麻烦。至于,何为蛙跳,如何认错,弘晖不怕卿和忘记了,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罚了,而以前弘晖是关着房门罚的。 四爷错愕,弘晖笑,“阿玛,如此……可出气了?” 卿和在院子里憋了好一会儿,苏培盛已经把闲杂人等都打发了,连这位大总管本人都躲得远远的,而终于,四爷在屋里,也隐隐听见了院子里传来卿和小子的认错话儿,“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四爷,不由莞尔笑了。 皇宫里的生活,此刻不是一片黑色、白色、或是金黄色,四爷承认,看到了绚烂的五光十色,心情舒畅了。 62、八旗纨绔少年成军(1) 卿和如愿出宫回了王府,然而,被弘晖哥哥一路抱着入府进院子,卿和却是闷声不吭,唬着一张脸,气呼呼的,等到进了哥哥的院子里,卿和索性从弘晖怀里溜了出来,爬上椅子、窝在上面继续扮着小哑巴。 虽然自个儿那认错丢脸的模样,看似能瞧见的人不多,但卿和知道,那院子里少不了一些守护的暗卫,里子面子彻底丢光了,此刻卿和是恼羞成怒,可又不敢对着弘晖大发脾气,只好自顾自地生闷气。 弘晖觉得这小子的心思十分好猜,什么情绪都已摆在脸上,“我说了,你能坐下了吗?”弘晖故意收起笑意,板着脸,坐在了首位,“过来,站好!”这弟弟,分明就是个大男孩。 卿和再是个内有乾坤的聪明捣蛋猴王,也玩不出弘晖这尊大佛的手掌心,十分不甘地默默跳下椅子,慢慢挪着步子到了弘晖跟前,站好,三岁多的娃,可不就是个小萝卜头样儿。 三年,足以让卿和打心底里承认弘晖这个今生的嫡亲哥哥。 “既然你闲得无事,那从明日起,我请先生来教你功课,每日晚膳过后,我来查问,若是答得不好,就罚。”弘晖正儿八经地给卿和立规矩了,省得这小子整天的闹腾,除了自己,谁也管不住。 卿和一撇嘴,却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了,本来还想与哥哥求情一番,可刚才哥哥那语气,让卿和止住了心思,只是,对于功课什么的,卿和心里并不多加重视,虽然这里的四书五经与前世稍有差别,虽然前世更是崇尚武学的世界,然而,卿和可从来自认为是文武双全的奇才。 悲催的是,卿和怎么也没料到,第二日,弘晖为他请来的先生,竟然是个蓝眼睛棕色毛的……蛮子?李尔是汤若望的老乡,教的是数理几何、自然科学等等,弘晖是在之前下江南的时候,半道上遇见的,就早早地安排了李尔在京城落户。 卿和被李尔搞得晕头转向,当晚就找弘晖诉苦了,可惜,弘晖哪里肯退让,十分严厉地训斥了卿和一通,似乎还是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逼着弟弟,卿和在哥哥的坚持下,完全溃败,从此开始了不堪回首的“学龄前教育”。 “听说你给卿和请了个洋人做先生?”四爷微微皱眉,虽然年少的时候,康熙爷也曾替皇子们找过外国人教授知识,可其实,在大清朝的眼里,那些漂洋过海而来的洋人,即便有着新颖奇特的知识,骄傲自负的清朝人,却并非真的能够虚心接受。 皇子教育,怎可儿戏?卿和这么小的孩子,不合适现在就接触那些东西。 弘晖大概能够明白四爷的意思,就像是在康熙爷眼中,火枪也不过是玩物,当不得正经玩意儿,“阿玛,儿子知道轻重的,卿和的功课是儿子亲自督导的,您放心,不会懈怠。” 卿和那小子脑子极好,弘晖打小就没少给他说古论今,根本不担心卿和的功课,弘晖反倒是很有兴致瞧瞧,卿和对西学能够接纳到什么程度。 四爷见儿子说得如此笃定,也就放下忧心了,毕竟,对弘晖的信任是不一般的,“嗯,那就好。” 虽然弘晖希望能够通过自己多影响些四爷对西方的看法,不过,这件事,也不可操之过急,“阿玛,此番鄂伦岱回京述职,您没准十四叔一同回京,可看样子,十四叔怕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十四爷胤祯,如今的宝郡王,跟着鄂伦岱回京了,谁也拦不住,哪怕是冒着欺君之罪的险。 “将?哼!”四爷冷哼,神色果然不是很好,“他算是哪门子的将?竟敢不尊君命将令,朕轻饶不了他!”十四自小便是张扬的脾性,撇除些许感情因素,四爷其实对于胤祯的种种,是又爱又恨的,羡慕有的,不屑也有,四爷自认做不到十四那番恣意。 弘晖没有从四爷眼底看到十分的愤恨,弘晖相信,四爷总是顾着兄弟情谊的,所以刚才即便是放了些狠话,可到底不曾露了一丝一毫的杀意,“阿玛,如今,十四叔虽然依旧是长辈,可儿子的亲王爵倒是压过了他的郡王爵呢!”弘晖笑了,有些不怀好意的模样。 四爷一愣,瞧儿子坏笑的神情,想要骂一句“没规矩”,然而,四爷怎么也严肃不起来,竟是伸手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弘晖的额头,“瞧瞧,没出息,整一个小人得志的样!”四爷心里,弘晖再出色,也从来都是个“小人”,始终都是个孩子。 “哼,阿玛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年,您的这位十四弟,可没少仗着叔叔长辈的身份欺负儿子我!”弘晖故作委屈的表情。 然而,四爷即便知道儿子是故意的,还是在神情中划过一丝疼惜,四爷当然知道,十四是个闹的,自小占尽了乌雅氏的宠爱,曾经有段日子,乌雅氏对弘晖很不错,弘晖又不曾刻意笑脸讨好过谁,十四为此也确实为难过弘晖……只是,四爷当初碍着身份,也不好时时刻刻都能在十四面前替弘晖挡着。 面对四爷的沉默,弘晖赶紧闭嘴了,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呵呵,阿玛,您苦着脸做什么?儿子是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若是儿子不答应,谁能把儿子给欺负了?”前些年在宫里,想欺负自己的,想算计自己的,如今呢?胤褆家的弘昱、胤礽家的弘皙等,哪个是好下场了? 四爷微微笑了,却依旧沉默着,抬手抚了抚儿子的脑袋,不论弘晖是否是那受欺负的性子,可事实是,弘晖确实没少在宫里受了委屈,所以……即便没有直接立弘晖为太子,四爷却还是给了弘晖最尊贵的封号,雍睿亲王。 其实,四爷也有一份私心,替弘晖留了一个“雍”字,四爷感觉,他们依旧是当初在雍王府的父子俩,亲近的父子俩。 弘晖想了想,便换了话题。总觉得,四爷把从前的多愁善感给了康熙和乌雅氏这对无良父母,而把这辈子以后的感怀都给了自己这个儿子,冷面肃颜的四爷,总是把最温暖的笑,留给了自己这个便宜儿子。 “阿玛,儿子接掌刑部以来,也多与九门提督和顺天府尹探讨过,儿子觉得,这京城虽然一片繁华景象,可……咱们八旗子弟又多是耽于、毁于这繁华之中。”这是弘晖蓄谋已久的,如今四爷为帝,这才忍不住要拿八旗子弟开刀了,“祖宗的江山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可如今,阿玛您也应该略有所知,京中八旗纨绔多如牛毛了都,那些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架子不小、毛病不少,别说是替江山社稷出力,简直就要逐渐成了国之蛀虫了。” 四爷眉头深皱,“晖儿的意思?”四爷其实并不高兴听儿子这么说八旗子弟,然而,四爷又是明白的,所以才苦恼,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四爷也是个常人,力不从心的感觉并不陌生。 帝王,有太多事情要思虑,又有太多势力需要平衡,难以真正做到随心,至少四爷无法允许自己那般肆意妄为。四爷,步步为营,怕是累的。 “儿子以为,该整顿了。”弘晖自信满满,“儿子知道,阿玛心中早有宏图,然而,新政难行,阿玛也不敢过于冒进,只能徐徐图之。”弘晖突然又顾左右而言他,提起四爷的新政。 四爷点头,听得十分认真。 弘晖坦然地笑笑,“阿玛,若是不嫌弃,听儿子细说如何整顿八旗子弟之策,兴许阿玛允了儿子,将其纳为新政一策,就由儿子来做新政的先锋将,替阿玛探一探前路。”一举双的。 “哦?”四爷终于正了神色,这一刻,弘晖与四爷两人不似父子,倒像是真正的君臣了。 “近来京中有多起刑案与八旗勋贵子弟有牵扯,儿子欲以此为缘由,上书陈谏我八旗前途堪忧,届时,朝中自有汉臣御史附和,要阿玛您严惩罪徒、严明律法,以正国威……”弘晖这一招是险棋。 置之死地而后生。虽然没这么夸张,却也相差不远了,一旦处理不妥当,弘晖就容易成为满洲八旗勋贵的眼中钉。 “不行。”四爷果断否决,自然是不答应的,“这事就此作罢,不要再提。”四爷不会用弘晖来冒险,哪怕是为了江山社稷,这是四爷的底线。 身先士卒这种差事,四爷宁愿自己亲力亲为,也不远是儿子为自己冲锋在最前方。 弘晖愣神,怎么就全盘否定了呢?眨眨眼,不明白,“阿玛,是儿子考虑不周?那容儿子再琢磨琢磨,兴许能够……” “弘晖!没听见朕刚才说的吗?就此作罢!”四爷语气严厉了些,也急躁了些,而且,还用了“朕”这样的字眼,弘晖明白了,四爷莫名其妙生气了。 弘晖笑着又与四爷扯开话题笑闹了几句,再与四爷一同用了晚膳,这才出宫回王府。 然而,这一晚,弘晖查完卿和的功课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夜,折子拟了多遍,无非都是把自己给摆在了风口浪尖上……若是一步错,很有可能就直接失去了将来继承大位的机会。 弘晖在乎的,从来不是那个人上人的位子,何况,四爷才刚登基,弘晖可没心思去想许多年以后的事情…… 第二日早朝,在四爷愤怒的目光下,弘晖挺着脊梁,在一众朝臣惊诧的眼神中,慷慨陈词,总结之语时,弘晖几乎是把那一篇《少年中国说》给搬了出来,八旗子弟危矣,清朝立国危矣。 其实,四爷也明白,弘晖的性子,并不会冲动鲁莽至不顾一切肆意而为,四爷相信弘晖是有后招的,至少足以自保,然而,为人父的感情,让四爷依旧无法淡定看着弘晖圈入这样的大是大非,又或许,像是弘晖一样,这已不是纯粹的父子情了。 汉臣对这位雍正爷的嫡长子,第一次,真正叹服。也当然,就如弘晖所料的那般,不止是御史,诸多汉臣联名支持睿亲王的主张,整顿八旗纨绔子弟,却不想,将来也就是这一批被汉臣喊着往死里整的八旗纨绔,其中许多人,成就之高,不可限量,成为汉臣才俊的力敌之争。这是后话。 四爷是皇帝,皇帝不是万能的,只能眼看着弘晖自己挖坑、自己往坑里跳。 弘晖一手揽下了此番整顿京中八旗纨绔的差事,这可不是烫手山芋这么简单的,于是,四爷无法,只好憋着怒气,一声令下,把老九庆郡王胤禟和十七胤礼一块儿拨给弘晖当助手了,四爷不愿儿子做个孤臣,决不允许。 弘晖瞧着神情错愕的九爷胤禟和微微笑着的十七胤礼,一时对四爷的决定,也同样是惊奇不已,然而,下一刻,弘晖察觉到对面老八胤禩看来的危险眼神,弘晖心情好了,老八的反应,让弘晖肯定了四爷的动机,这个阿玛啊,当真是护犊子护得无懈可击。 弘晖给自己折腾出大麻烦,四爷又把老九拖下水,八爷能够坐视不理? 63、八旗纨绔少年成军(2) 京郊外,一个大宅子,挂着将军府的牌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将军的别院庄园?记得前阵子,也还是个没名儿没主儿的地儿,可不,现如今一转眼,却已经成了守卫森严的“将军府”了。 府内除了一群无法无天的八旗纨绔,很难再找到其他人了,就连寻常府邸的丫鬟小厮都难找见,而这些少年纨绔被扔进府里的时候,身边也没能附带个奴才伺候着的,按着睿亲王的话说,没把你们一脚踹进刑部大牢宗人府就已经是天大的宽容了,还想在这里过得舒坦?笑话。 府内也不见个把侍卫守着,然而,此刻这将军府显然是外紧内松的管理模式,若有人想要溜出逃离,那等同于白日做梦,府外四周站岗巡查的都是从紫禁城禁卫营抽调来的精锐,其中更有弘晖直接从四爷那里讨来的御前侍卫十七名,三个一等侍卫和十四个三等侍卫。这十几个御前侍卫,出身满清勋贵,却也是真材实料的青年才俊。 这将军府内外,可谓是怨声载道。里头的霸王二世祖,都是嚣张闹腾惯了的脾性,外头的侍卫精锐,都是趾高气昂傲气十足的性子,谁也不愿意离了繁华的京城、离了最有前途的紫禁城内。真不知,那睿亲王闹的是哪一出? 弘晖远远瞧着那隐隐是乌烟瘴气的将军府,不由感叹,“若是姜守在就更好了。”有些怀念刑部大牢有他司狱大神董姜守的日子。 书瑶的嘴角一抽,表情显得有些怪异,“主子,那要不去信找方大人借人?”方文章离京也就带走了一个董姜守,能舍得这时候放人? 弘晖也不过是有感而发,想起了董姜守的那些手段,还有那人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如今再想找个可以毫不顾忌去整治府里那帮纨绔的,难啊,“董姜守是个不在旗的汉人,若是书瑶你,难道能忍得被个汉人压在头上?”瞥了眼一旁的少年。 书瑶神色一僵,作势要下跪请罪,却被弘晖一个眼神制止了,只能赔笑讨好,“主子,奴才这是说笑,不当真。”书瑶身为满洲勋贵的傲气,哪里能容得了?只是,想起主子对汉人格外看重,就连叛贼万峰父子都收于麾下了,书瑶不敢再在弘晖面前轻易泄露了自己对满汉间的芥蒂。 弘晖不置评论,抬步终于朝着将军府走去,这宅子,是四爷还是贝勒爷的时候就置下的,如今,地契已经到了弘晖手中。 “参见王爷。”府门周围的侍卫赶紧上前对着弘晖行礼,虽然心中有些怨气,然而,眼前的可是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嫡出皇长子,顶顶尊贵的雍睿亲王。 弘晖盯着面前单膝跪地行礼的御前一等侍卫队长鸿图,是叶赫那拉家小一辈儿里最出息的一个,上个月才刚满二十,“起吧。”弘晖语气淡淡,瞧不出喜怒,然而,就是这般姿态,让鸿图这个曾在康熙爷跟前当过差的御前侍卫顿时透心凉。 书瑶无声叹息,鸿图大哥也真是的,亏得自己前两天特地来劝了一通,没想到今日竟然还是惹得主子不快了,兴许是鸿图一直都太顺了,敢在睿亲王面前显摆清高了。 弘晖就带着书瑶一人进了府里,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围追堵截、也没有哭冤叫屈的,府里众纨绔三三两两的扎堆,又似乎是密谋了什么,当然,弘晖其实多虑了,这帮少爷们被饿了整整两天,气力虚弱,难再有心思精力来算计什么,不过,却也都是心里难以服气的。 “怎么?没一个懂规矩的?”弘晖慵懒的声儿响起。书瑶给弘晖搬了张椅子,在院儿里坐着,只是,没一个人上前对他这王爷见礼的。 许久,书瑶觉得自己都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了,静默着,而弘晖倒是好耐心,反正比起这群饿得慌的少爷们,弘晖是吃饱喝足了来训人的。院子里的,不乏与书瑶相熟的,有沾亲带故的、也有冤家路窄的、还有哥两儿好的,这时候,书瑶只能眼观鼻、鼻观心,装个木头人。 弘晖此番几乎是把八旗勋贵给得罪了个遍,而书瑶选择义无反顾地跟着主子,无疑也将齐佳氏一族摆在了尴尬的位置,可书瑶愣是顶住了家族压力,今日既然跟着主子来了这里,再怕也就这样了。书瑶对着弘晖有盲目的崇拜,爷是无所不能的,书瑶也在赌,一场几乎是生死夺舍的豪赌。 此刻,听得睿亲王发话了,讲究规矩了,这个院子里的七八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动,就当弘晖以为这群小子够能忍的时候,一个白衣锦袍、手摇折扇的少年懒懒开口了,“还望王爷恕奴才们不敬之罪……兄弟们,都饿的厉害,动不了了,说话儿都没力气了!王爷您英明睿智,奴才们以为,您一定能够体谅的。” 弘晖笑了,原来,是有主心骨儿在呢,难怪这群人能够挨到现在,“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卓岚表哥……”乌拉那拉氏的远亲。 卓岚听着睿亲王口中的那一声“表哥”,忍不住笑容一僵,这可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然而,再看周围其他人的眼神,变了。 你卓岚是王爷的表哥,省了规矩也不算什么,可不是谁都与王爷沾亲带故的,几人犹豫着要妥协,毕竟,鸡蛋撞石头,结果没任何悬疑……只是心中不爽、不甘心,好好的少爷福享不了,竟然落得阶下囚的下场。 然而,迟疑之间,弘晖可不大方,机会给过了,没有第二次了,“许久不见,卓岚随我进屋聊聊。”弘晖起身,对着卓岚招手示意,而再也没看其他人,只是开口时话语已经变得十分冰寒,“书瑶,给他们立立规矩,把府中所有人都召到这院子里来,跪着,张长记性,也省得再犯,害了自己……又害了父母兄弟一族人。”威胁,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 弘晖刚要转身进屋,从一旁跳出一个华衣少年,“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们!你凭什么?” “赫舍里隆其,跪下。”弘晖目光所到之处,寒光闪现。 华衣少年,也就是弘晖口中的隆其,脚下一个打颤,噗通一声就已经跪趴下了,等隆其回神想要爬起来的时候,抬头触及弘晖的神色,竟是又软趴下了,“你……你……” 隆其以前当然见过弘晖,那时候四爷的嫡长子,即便淡漠,却从不是现在这副威严吓人的模样,记得彼时,这弘晖更时常是被弘昱阿哥欺负的。 弘晖刻意再瞥了一眼白衣的卓岚表哥,满意地瞧见卓岚勉强保持着笑容迈开步子跟上,这才又给了书瑶一个眼神,带着卓岚一人进屋。 书瑶眼神扫过院子里剩下的几人,既然这一回跟着主子来了,就已经把如今这将军府里所有人都得罪了,书瑶整了整心绪,“诸位也听到了,王爷吩咐,跪下立规矩,还请各位自觉些。”下一刻,自然接到了四面传来的鄙视目光,书瑶甚至听到了有人小声骂着走狗奴才,微微一笑,“睿亲王打小就是当今皇上亲自教导的,皇上重规矩,王爷自然也是。” 留下这么一句隐隐威胁的话,书瑶跨步出了这个院子,他得按主子吩咐,把将军府四十九名纨绔少爷找来跪着,当然,除了那个跟着主子进屋的卓岚“表哥”。 这几人面面相觑,又把卓岚给记恨上了,若不是这家伙煽风点火,这被捉来的四十几人没几个真敢与睿亲王唱对台戏的,可偏偏,到头来,忘了卓岚这小子是姓乌拉那拉的,可不就是睿亲王的……表亲!兴许,卓岚本就是睿亲王埋下的探子!无奈,皇权压死人,乖乖跪着吧,如今跪的是个亲王,其实也算不上丢人、丢份儿。 卓岚在屋里瞧见院子里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下了,心中暗骂这群阿斗没出息,若是这里所有人都不买他睿亲王的账,他就算是个王爷,又能如何?还真能杀了一府的小爷、当真敢得罪整个八旗! “我的确不敢杀光这府里所有人。”弘晖像是能够听到卓岚心里想的。 卓岚眉角一挑,却是没接话。 弘晖也不在意,“可若是我愿意,找一两个由头,杀了三四个,也无妨。” 卓岚微微变了脸色,他看这位王爷不过是与自己等人年纪相仿的少年,然而,此时此刻,睿亲王神情中的凛冽杀意,并非虚假,所言非虚。 “你猜猜,你们四十九人中,究竟有几个……是不怕死的?”弘晖对着卓岚好奇问道,顿了顿,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嗯,你再猜猜,我若把你和刚才那个胖子两刀……咔嚓了,你说,还能再剩几个不怕死的?”弘晖的神情和语气,似是在开玩笑,然而,其中依旧夹带着几分令人不可忽视的杀气。 卓岚脸上最后的一丝慵懒都不见了,他不过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只是比其他人聪明大胆了些,“你……你不会的。”这时候,他还能勉强提起勇气开口辩驳。 弘晖笑了,比起四爷,他这个儿子爱笑多了,“哦?呵呵,你比我想象的要更聪明些,而那个隆其胖子又比我想的要更胆小一些,所以,你猜对了,我的确不会。” 卓岚不由地松了口气,其实,刚才他心中相信了,眼前的睿亲王,是个说杀……就能杀的煞星。 “不过,我还是有些生气。”弘晖接着说道,愣是把卓岚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那拉氏如今是皇后外戚,可你又是个八旗纨绔,尽不干正紧事儿。当真是给皇额娘脸上抹黑啊!”谁都晓得弘晖阿哥是孝顺额娘的。 卓岚嘴角忍不住抽搐,张了张嘴,终于嘀咕了一句,“是……远亲!”八竿子、九竿子、十竿子都打不着的啊!您别再提这个了! “怎么?本王愿意叫你一声表哥,你还嫌弃?”弘晖厉声责问。眼前这小子,还真是油盐不进,倒是很有性格,弘晖既然敢开罪了八旗勋贵,自然对着四十九人摸得一清二楚的。卓岚,无疑是个人才,又十分的狡猾。 “……”卓岚无言以对,半天才憋出两个字,“不敢。” 这时候,外头传来凶狠狠的叫骂声,很显然,是另一个刺头儿闹腾了,叫骂着小爷不服,弘晖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心里了然,又收回视线去瞧一旁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卓岚,目带笑意,却看在卓岚眼中,是再明显不过的威胁。 “那是伊尔根觉罗氏的志宵,他伯父是一等公察贺将军。”卓岚无奈。 弘晖满意了,踱步到了门口,冷眼看向这个不怕死的,“书瑶,找鸿图带人进来见我。”这池子水,本就是浑的,那就搅得更热闹些。 书瑶领会了弘晖的意思,转身就往外去,也不顾继续叫嚣的志宵,很快,鸿图领着十六个御前侍卫到了,规规矩矩给弘晖行礼,不敢再怠慢了。 弘晖也不犹豫,直接对着鸿图吩咐,“拉下去,重责五十大板,再关进柴房三日,只许进水。” 这……是要出人命的? 弘晖达到了今日的目的,越过众人出了院子,离开了。 杀一儆百的事儿也做了,给这四十九人安排的文武先生稍后就到,再有同是出身勋贵的御前侍卫镇场,弘晖并不担心再出乱子,也从未怕这群小子闹腾。 鸿图命令手下行刑的时候,所有人都看了个真实,伊尔根觉罗氏的少爷,京城有名的小霸王志宵,被当众打得个半死,又被拖进柴房关着……此时此刻,谁也不敢轻易再闹。 睿亲王一句话,把向来智多傲才的卓岚给收买了;睿亲王一句话,把一贯嚣张蛮横的志宵给收拾了,前后,也就一刻钟的时间。 “他还真敢下手?”金佳擎虎啧啧称奇,他与卓岚是多年的死党,“我还以为他就是吓唬几句,没想……” 卓岚眉头皱的厉害,“是我们轻敌了。”这也是第一次与这位四爷嫡长子过招,一败涂地。 擎虎摇摇头,“这话你可别乱说,什么敌不敌的,人家是堂堂雍睿亲王,是主子爷,何来轻敌一说?你这张嘴,迟早惹祸!”擎虎长得人高马大的,可心思细腻谨慎多了。 卓岚苦笑,“已经惹了!”招了睿亲王这个麻烦,以后可有得惨了,单是今日,人家几句话,就让自己失了众多盟友,现在除了擎虎等三四个往日里的好友,还有谁敢再轻易与自己相交? “你……”擎虎叹气,“我早说了别逞强,你看你!也就去年的时候,康熙爷还在位,这位睿亲王单凭着世子爷的身份就敢把江宁织造曹寅给扳倒了,现如今,他还是今上最为宠信的嫡出皇长子,你……真以为他不敢拿我们这些家族弃子没办法?” 卓岚呵呵笑了,“咱们是家族弃子,成不了才的逆子,可人家志宵少爷可不是,人家可是伊尔根觉罗氏的宝贝啊!”卓岚似乎已经看到伊尔根觉罗氏对着那位睿亲王发难了。 的确,这事后第三天,早朝时,伊尔根觉罗氏的一等公将军在早朝时参了睿亲王弘晖一本,四爷还未开金口,八爷胤禩就出来做和事老了,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八爷的手段,还是十分可靠的。 散朝的时候,胤禟愤恨“呸”了几声,“八哥,那老小子参的是弘晖臭小子,老四都还没一句话呢,八哥你着什么急啊?要我说,弘晖这小子惹出来的祸,凭什么你来帮他收拾!”老四说是让九爷与十七胤礼一同协办,可弘晖做起来,压根儿就没知会一声,眼下出了事儿,倒是要一起扛了。九爷心里恨啊! 胤禩神色也不是很好,“你以为还能分你九爷、分他睿亲王?”老四分明就是把大伙儿给捆成一团了,再者,胤禩心里明白,就老四对弘晖那股子疼宠的劲儿,能舍得弘晖受了欺负?若今日自己不赶紧出来打圆场,谁知道老四那小心眼的性子,会不会冷不丁再给自己等人下套子? 四爷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就见弘晖正赖在榻上研究着昨夜的棋局,抬头瞧见四爷,弘晖立马笑得灿烂,刚才苏培盛就找了小太监来禀报了,说是朝上伊尔根觉罗氏的告状了,又说了四爷把包袱扔给老八胤禩了……最终,圆满解决难题。 弘晖倒不是怕,只是不愿在朝堂上给四爷添堵,所以选择了暂避其锋芒,称病请假这两天都没上早朝,“阿玛,您现在逗起八叔他们几个来,是越发的得心应手了,呵呵!”这是事实。 四爷皱眉,心里却是有些舒坦,儿子这话说到心坎儿里去了,老八几个还是时不时的会闹腾,不过如今自己都能制得住,四爷心里高兴,“瞧瞧你像什么样子!”衣衫不整啊,这小子昨夜赖着在养心殿歇了,看现在这副只着中衣的样子,显然是醒了没多久。 弘晖正色,“阿玛,昨晚非得要熬着下完这盘棋的,可不是儿子我,儿子现在还困着呢!”弘晖撒娇,想起四爷昨夜不服输的样子,烛光下,是柔和的,又异常的坚毅,“您倒是好,是赢了,睡得舒坦了,儿子可是心里琢磨着,一宿没睡好!”指了指自己微红的眼睛。 四爷心情更好了,从昨晚那盘棋看来,晖儿的棋力是突飞猛进了,否则,自己也不会在开局时略有大意了些,后来费尽心力才最终赢了一子,“哼!”再看看儿子确实精神不佳的模样,四爷喊来苏培盛,去给弘晖备些个喜爱的茶点提提神。 弘晖想着与四爷再打趣说笑几句,却见苏培盛去而复返,瞧着脸上神色不大好,原来,是鄂伦岱回京,已经到了宫门口,然而,抗旨违令的十四爷胤祯,却是直接奔着畅春园去了,这也是康熙爷退位、四爷即位后,十四才回京。 四爷,神色不明。 弘晖,跟着沉默了。 许久之后,四爷突然回身,“苏培盛!”语气有些愤怒。 苏培盛早就端来了茶点在外头候着,因为感受到四爷的怒气,又在刚才瞧见了屋里弘晖阿哥的眼神示意,就没敢进来打扰,这时候被四爷一吼,苏培盛心肝儿一颤,直接端着盘子就进来了,“皇上……” 四爷瞪了他一眼,却竟然是伸手接过了苏培盛手里托着的食盘,“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是老了不中用了?哼!”四爷是瞧儿子被饿着了。 苏培盛先是一惊一颤,随后渐渐琢磨出四爷话里所指了,再接着,苏培盛磕头认罪,不敢辩驳叫冤,是弘晖看不过去才打发了这位被可怜迁怒的大总管。 弘晖从四爷手里接过茶点,拉着四爷一同坐下,“阿玛,再陪儿子痛快杀一盘?儿子就不信赢不了了……”说着,又替四爷倒上茶水,趁着四爷不在意的时候,拿四爷的杯子咪了一口,茶温正好,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递给四爷。 四爷听了儿子的话,因为脑子里还思量着十四回京的事儿,下意识伸手摆着棋子,又接过儿子递来的茶水,再用了儿子殷勤递来的糕点,也没发现,其实这糕点是缺了一小角的……弘晖眯笑着,嗯,甜而不腻,阿玛会喜欢的。 于是,父子再次对阵,酣畅淋漓,而十四什么的,很快就被四爷抛到脑后了! 64、八旗纨绔少年成军(3) 鄂伦岱回京,进宫求见皇帝,却被皇帝晾在养心殿外。宫里宫外都看着,多少能猜到几分雍正爷是因为十四胤祯的事儿,迁怒了鄂伦岱,可怜佟大将军无辜受牵连,大太阳底下苦等四爷召见的时候,人家罪魁祸首十四爷正在畅春园陪着康熙德太妃享着天伦之乐。 然而,其实许多人都猜错了,并非四爷恼了鄂伦岱才如此的,而明明是弘晖这个小主子故意小惩大诫敲打佟大将军的,四爷,也不过是没拆穿儿子的意图,配合了。毕竟,四爷隐隐明白儿子的心意,晖儿该是怕阿玛为十四和乌雅氏伤神,所以才恼了鄂伦岱办事不力。 养心殿内,弘晖苦着脸犹豫着,手中黑子不知该落在哪里,顾全不及啊,抬头似是哀怨地瞪了四爷一眼,“您还真能下的去手?就不怕儿子被打惨了,下回就不陪您玩了。” 这一局棋,的确被打惨了,弘晖不甘心啊,即便棋艺不如四爷老道深算,可……这差距也太大了吧,感情昨晚上只输一子,原来是四爷逗着儿子在玩呢? 四爷无奈失笑,停下算计的心思,也放下了手中的白字,“若是真让着你,你能答应?”这儿子的性子,四爷清楚,弘晖是宁愿被打惨了,也不愿被敷衍的,不过,为了照顾儿子的面子,四爷加深了些笑容,且显得格外真诚,“嗯,你沏的茶不错,茶温正好,你选的点心就更合胃口了……这些,倒是费了你不少心思,自然就不能专心在棋局上了,这一盘成这样,你也不冤,至于棋力嘛,倒是可以的。”四爷是真心夸了。 然而,四爷这话,听在弘晖耳里,瞬间让这位正在装“怨妇”脸的儿子,渐渐红晕了脸色,甚至连两只耳朵都没躲过,弘晖暗骂自己没出息,尽力克制“砰砰砰”乱跳的心,又假装咳嗽了几声调整心绪,“原来,您都知道啊,呵呵!”干笑几声。 弘晖见四爷一脸坦然的模样,甚至眼中是满满的欣慰,弘晖知道,四爷是把自己这一番作为当做孝子行为了,所以欣然接受了。对此,弘晖唯有厚着脸皮应了下来,再多的辩解、或是扭捏,反而会显得几分怪异,而引得四爷多思。 的确,四爷对儿子能够如此体贴,十分感怀,这时候再去想那生母乌雅氏或是胞弟十四,四爷就没觉得太过感伤了,对此,四爷也曾十分鄙视自己,明明知道“命里无时莫强求”,却总是不自禁地想要贪心些。 其实,四爷是把自己逼得紧了,再者,他若真是“不强求”的淡然性子,如今这皇位也不是他爱新觉罗胤禛的。 自从当年佟额娘仙逝,四爷实在难以记得,有过这种被呵护的温暖,哪怕是乌雅氏能够对自己能有对十四一半的好……呵,四爷笑了,带着几分淡不去的伤。 “阿玛!”弘晖挪动身子,靠着四爷在榻上挨着坐。 四爷摇摇头,“无事,晖儿不用担心,朕还没这么无用。”一瞬间,帝王霸气散开,他是骄傲的雍正帝。 四爷很少在弘晖面前用“朕”自称,就像是父子俩的默契,弘晖也甚少对四爷称呼“皇阿玛”。然而,此时此刻,四爷这一句霸气十足的“朕还没这么无用”,让弘晖听得格外自豪,“那当然,您可是我爱新觉罗弘晖的皇阿玛。”目带崇拜敬慕地看着四爷,这是个强大的帝王,弘晖从未有过怀疑。 四爷对上儿子毫不掩饰的目光,不由心里一暖,很多时候,四爷总觉得,这儿子懂事,似不是个孩子,也因此,四爷承认,对上弘晖的时候,才多番纵容宠溺,只觉得,晖儿值得自己退让妥协。这一份感觉,又与对十三胤祥、或是老七胤祐的兄弟情不一样,所以,四哥总格外的珍惜。 而正是弘晖时常表现出来对四爷的维护体贴,让许多年不曾体会被护着的那种温暖的四爷,心动了,人人都道他四爷是个面冷心硬的,可是,弘晖一次次无所顾忌的亲近,才使得四爷渐渐打开心扉,四爷也是个寻常人,四爷的一颗心也是有血有肉的。 “阿玛,瞧着十四叔还真是个孝子。”弘晖见四爷慢慢从低落情绪中走出来,这才开口提起十四胤祯,含笑的语气,显然是带着某种目的。 四爷坚实的肩膀任由儿子依靠着,听了弘晖这话,也没应,明白晖儿还有话说,四爷更是听出了弘晖对十四的些许算计,不可否认,四爷是高兴的。 弘晖翻翻白眼,四爷真是的,按着四爷的手段,明明有千百种法子整治十四那养不熟的白眼狼,偏偏就是忍着不出手,弘晖无奈认了,既然四爷不愿轻易出手,那就有儿子代劳了,也算是作为近来四爷替儿子顶住了八旗勋贵压力的小小谢礼,“皇玛法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德玛嬷怕也没那么多精力亲自照顾皇玛法。儿子知道阿玛您有孝心,可是您是一国之君,您有天下江山要操心,而几位叔叔伯伯们,也都要帮着阿玛您为朝事分忧解难。如此,儿子觉得,此番十四叔刚回京,一来需要歇一歇,二来嘛,若是您让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代替您在皇玛法跟前尽孝,想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阿玛,您觉得呢?” 四爷笑着点头,甚至都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召来苏培盛吩咐,“传朕旨意,让十四不必来请安了,暂时就留在畅春园,替朕在皇阿玛跟前尽孝。”四爷顿了顿,又对着苏培盛大手一挥,“快去吧。” 弘晖“噗嗤”一声没憋住,笑开了,引得四爷瞪眼,弘晖笑言,“阿玛,您也别催着苏培盛急着去,儿子猜,若是您不下旨召他进宫来,哼,怕是太上皇和德太妃都乐得留着他这个宝贝儿子呢!”不管康熙是否真的如此宠爱十四,老爷子总是心里想着要看四爷的戏,而至于乌雅氏,弘晖已经不想多加评论了。 四爷闻言,也听到了儿子语气中的怨气,知道晖儿是心向着自己这个阿玛的,四爷就不再计较其他了,打发了苏培盛,就像是弘晖盘算的,对于十四或是乌雅氏,四爷也觉得眼不见为净。 父子俩在屋里其乐融融,突然听外头小太监来禀报,说是十三胤祥在外求见,弘晖懂了,“呵呵,要不说呢,十三叔是侠王,端的是侠义心肠。”调侃道。 四爷听儿子如此形容,想起十三平日里的性子,也无从反驳,“胤祥心善,怎么也是跟着鄂伦岱在军中历练过一阵子,如今听了消息,来求情也是常理。” 然而,如此一来,四爷心里对十四就更加不满了,按说,这两年十四跟着鄂伦岱在军中,该是得了鄂伦岱不少照拂,可偏偏胤祯这小子这回私自回京,好不顾忌会连累鄂伦岱。想起弘晖曾经的形容,白眼狼,四爷心下点头,的确十分形象。 “正巧,时间不早了,儿子也该去京郊看看那群八旗纨绔,现在有十三叔陪着阿玛您解闷,儿子就放心了。”见十三正跨步进来,弘晖笑着说道,“十三叔,阿玛被鄂伦岱气得可不轻,侄儿已经劝了会儿了,您来了,就轮到您接了侄儿的班,呵呵,逗阿玛高兴,就有劳您啦!”尽是睁眼说瞎话,弘晖与十三打趣。 十三神色一抽,仔细打量四哥的表情,才放心,刚要给四爷行礼请安,就被四爷上前伸手阻止了,“自家兄弟,又没外人,你还要跟四哥客气?”四爷重规矩是不假,但其实四爷骨子里更是护短得厉害。 十三略显憨憨地笑了笑,“四哥。” “十三叔,您脸皮真厚,多大年纪了,弘昌都是进上书房读书的年纪了,你这做阿玛的居然还在侄儿面前装乖卖好,羞不羞!”弘晖已经走到门口了,半只脚跨了出去,还不忘继续调侃十三几句。 十三作势要追上去,“好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明目张胆地闹着你十三叔我玩儿呢?找打!”下一刻,就看着弘晖一溜烟儿地跑了,十三才笑着看向四爷,“四哥,你瞧瞧,这小子!” 十三与弘晖是感情很好的叔侄,十三也曾是弘晖骑射功夫的良师,当然,四爷更知道,晖儿与十三两人间,还能像是寻常朋友一般笑闹,对此,四爷十分欣慰。 十三来替鄂伦岱求情,是一事,不过,十三见着四哥的时候,并未直接提起,而是拉着四哥绕了个大圈子,确定了四哥没有因为十四的事儿忧心恼怒,这才再提起鄂伦岱。在十三心中,即便鄂伦岱重要,可毕竟,四哥才是最最摆在心里的那一个。 弘晖自然知道,在太阳底下跪一会儿,对于在军中凭着真材实料做上大将军的佟佳鄂伦岱而言,算不得是什么惩罚,在院子里见到鄂伦岱,弘晖路过的时候,吩咐了一句,“起来吧。” 鄂伦岱犹豫片刻,见弘晖不再多言已经离开了,最终还是听话地起身了,鄂伦岱的性子是莽撞出了名的,但是,鄂伦岱不傻,反而聪明得紧,今日跪了这一会儿,刚才瞧弘晖的态度,鄂伦岱懂得,想来要小惩自己的,并非是皇上。 鄂伦岱无奈只能苦笑,那位十四爷想要抗旨回京来,自己这个臣下还真的是很难做,惹得弘晖这个小主子不快,鄂伦岱只得自己咽下苦水了,幸亏四爷与小主子也只是小惩。 弘晖出了宫门,并未直接出京去那将军府,而是听了书瑶回禀,带着书瑶一起去了百胜楼,如今,这京城一绝的百胜楼,已经归入九爷胤禟旗下了,听说,今儿早朝散去,九爷就一脸杀气的,若不是八爷胤禩拦着,胤禟就想要拿刀砍人了。 九爷想要砍了那害人的小恶魔……弘晖。虽然,与伊尔根觉罗氏杠上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九爷难道还怕?胤禟是不甘心被弘晖这小子当枪使了,想想就憋闷,真不明白,八哥怎么还能有一脸笑。 “哟,谁敢惹我九叔生气了?告诉侄子,我去帮您出气!”弘晖入了百胜楼,直接来到雅间门口,不客气地推门进去,正巧瞧见胤禟满口叫骂着发泄,听着胤禟一口一个“臭小子、混小子”,弘晖也不生气,笑得十分灿烂,意料之中见八爷胤禩、十爷胤俄也都在,“呵呵,八叔十叔也在啊。瞧着,九叔火气不小?” 明知故问,弘晖还一脸坦然。没办法,弘晖心说,自己要整治八旗勋贵,四爷出招把你们几位拖下水,那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胤禟一口气哽在喉咙口,难上难下,八爷胤禩看了无奈摇头,帮着九爷轻拍了拍后背,九爷这才咳嗽出声,却是连着咳得厉害,差点都让弘晖生出几分惭愧之心了,不过,想起胤禟平日里对着四爷不怎么服气的样子,弘晖对着胤禟眉角一挑,是挑衅了。 “你!”胤禟张口结舌,指着弘晖说不出话。 弘晖也不退让,“呵呵,九叔难道是几日没见侄儿,想得紧?九叔来,喝茶,别着急,有话慢慢说。”弘晖挑眉对着八爷胤禩,神情像是在说,表面功夫做做戏,不单是你八爷一人的技艺,哼,四爷性子直、又能忍,多有在你们面前吃亏,那做儿子的都替四爷讨回来。 八爷苦笑,弘晖小子的意思他看懂了,可……真要说谁更厉害,八爷不得不承认,真正输的一败涂地的那个,不是老四胤禛,而正是自己等人不是吗? “哼!”胤禟不再吭声,瞧八哥对这小子忌惮的模样,也明白,老四的这个小子,怕是比起老四阴谋诡计来也不逊色,九爷虽然也有弯弯肠子,可如今,即便九爷不服气、不甘心,却一样不得不承认,老四厉害! 弘晖依旧笑着,“哦,对了,怎么把正事儿给忘了!” “弘晖,少装模作样的,有话快说,爷没闲工夫和你扯!”胤俄倒也直脾气,比起老九胤禟,胤俄听了八哥的劝,已经很少再与老四对着闹了,反正,八哥说他歇了心思,而老四眼下也没亏待了兄弟几个,老十他是个实在的。 对于弘晖这个老四的嫡长子,十爷并不像是胤禟那般反感,反而,对于弘晖敢算计挑战康熙爷,老十是有几分佩服的,更何况,胤俄知道,若不是有弘晖周璇,八哥的生母良太妃在畅春园,怕是会被那个德太妃欺负惨了,对于这一点,胤俄也替八哥记着弘晖的好,哪怕这其中掺杂了不少算计。皇家出来的,又有哪个真是不懂世事的傻子呢? “几位叔叔也都知道,今儿个十四叔回京了,去了畅春园。”弘晖提起十四胤祯。 九爷终于笑了,当然听说了,也还能猜到,老四心里定是不痛快。 八爷所有所思,猜测着弘晖接下来的话,直觉让八爷有几分期盼。 弘晖笑道,“阿玛刚派了苏培盛去畅春园给十四叔传旨,让十四叔留在皇玛法跟前伺候着,替叔叔伯伯们尽孝。” “啊?”这回老十胤俄没憋住,瞪了眼睛问道,“老四……咳咳,皇上这不是把十四给变相圈禁了?” 聪明!弘晖笑着看向这位十爷,又转了目光瞧八爷九爷,“听说,宜太妃已经向太上皇请旨了,希望能够到五叔的恒亲王府上住一阵子。” 九爷正琢磨着弘晖这话,而八爷突然展颜笑了,笑得十分诚恳,“弘晖,谢谢。”弘晖的意思,是时机到了吗?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去向太上皇请旨,接母妃来自己府上住,可行的吧! “八叔如果要谢,不如多体谅体谅阿玛,侄儿每日瞧着阿玛忙于朝事,惟愿阿玛能够多有助力,也能够省省心。”八爷您少添乱,若是再能够帮着四爷些,弘晖相信,如果四爷八爷兄弟合力,这大清朝能更好。所以,这话,弘晖也说得十分真诚。 胤禟闻言,想要嘲讽几句,然而,却被八爷胤禩制止了,胤禩对着弘晖点头,“老四,倒是好福气,能有你这么个儿子。”语气当真软了几分。 弘晖笑答,“八叔家的弘旺虽然还小,听说也是个聪慧的,又有八叔教导,将来八叔的福气,定然也不少。”希望八爷你能有生母良太妃、亲儿子弘旺陪着,少些作乱的心思,大家都好。 九爷撇嘴,却也沉默了,胤禟知道,八哥的心病若能解开,做弟弟的也是开心的。 却不料,弘晖下一句,还是把平静下来的九爷给惹毛了,“九叔,侄儿特地来请您去京郊外将军府一走。今儿个早朝散了,侄儿在养心殿见了阿玛,阿玛说,若不是今日得了八叔九叔相助,侄儿可就要惨了。所以,九叔跟侄儿一起吧,再帮着侄儿想想,出些主意,如何整治那些个八旗纨绔?” 九爷瞬间涨红了脸,张张嘴,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弘晖怕是死了千百回,九爷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小子自己惹祸就算了,到底还让不让我清净了?” 弘晖打定主意拖九爷下水,八爷此刻又心心念念想着生母良太妃,八爷没闲工夫照看弟弟,九爷还不是乖乖入套? 胤禟无奈跟着弘晖来到将军府的时候,见到伊尔根觉罗氏家的那个小子志宵,当真是半死不活的惨样,九爷心底一阵寒凉,去看弘晖的神色,这才发现,即便这小子比起老四会笑,可眼底的冷,真是与老四如出一辙的。 65、八旗纨绔少年成军(4) “天啊,还让不让人活了?你们说说,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我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了才……”舒穆禄氏球球嚷嚷着叫苦不休。球球刚满十三岁,是家中幼子,自小颇受宠爱,少年性子自然闹得厉害,可惜,那日瞧着伊尔根觉罗氏的志宵被那般狠罚,球球便暂时歇了“闹”的心思,毕竟,那雍睿亲王不是能轻易惹了的。 只是,这将军府的日子,当真磨人,那被称之为“校规”的册子虽然只是薄薄一本几张纸,规矩也算不得多,可单是被定为最高准则的“服从”二字,便足够让这一府的纨绔束手束脚,别说是闹了,若是不能完成先生或是师傅布置的功课,别的教训责罚且不说,单是不许进食饿肚子一招,就已让众人狠得牙痒痒。 从小到大,哪个不是锦衣玉食的?饥饿,是什么感觉?如今谁都尝过了,恨不得此生都离得远远的,怕只怕,呆在这将军府一日,就还得时时刻刻受着饥寒的胁迫,唯有乖顺听话,才能幸免于难。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盼着,家中父兄等能够想想法子,前来解救,那时候,都天真地以为,即便贵为雍睿亲王,他弘晖也不敢当真与整个八旗勋贵为敌。现在知道了,当初的那些想法,终究太过天真、太傻了。 这些少年,年纪小的就像是球球这般十二三岁,年长些的也不会超过十六,算上所有人,总共四十九个。 如今两月有余,原本这些还各自抱团、计较往日恩怨的少年纨绔,倒是渐渐起了共患难的情谊,曾经在京城街头、或是茶馆酒楼遇上了难免会唇枪舌战或是拳脚相加的,现在被操练得每日心有惶恐累趴下了,都停了争斗的心思。 造了什么孽?还不就是撞上了睿亲王这个活阎王了吗?众人心里明白,却再也不敢对着弘晖口出不逊了,即便眼下只有一众少年在,谁也不敢再对睿亲王生出些挑衅的心思,毕竟,前车之鉴,下场,惨不忍睹。 当初的风波渐渐平了,朝中又有八爷九爷等人鼎力相护,八旗各家被“逮”去了孩子的,竟也渐渐想通了,既然斗不过人家睿亲王、护不了孩子周全,像是学着伊尔根觉罗氏鸡蛋撞石头的傻样儿,许多人都是做不来的。 再往深处想想,大家便自我安慰着,自家孩子也的确闹得有些过分了,如今能有睿亲王帮着费心思教导,总比将来真惹了不可收拾的祸事直接进了刑部大牢、宗人府、又或是连累整个家族,要好多了。 当然,也有人能把心思揣摩得更深一步的,好比亲眼见识了将军府中那群纨绔变化的九爷,把事儿往八爷那里当着闲话笑话一说,八爷动了心思,可惜被弘晖找着借口挡在将军府外,八爷没能如愿一探究竟。 笑话,若是让八爷这人精看着了,弘晖觉得,那就等于是将自己的底都亮给别人看了。 只是,即便八爷未能如愿,可私底下一打听,八爷瞧着探子报上来的信息,在这些个少年的名字家世上圈圈画画,八爷笑了,果然,弘晖这小子一向鬼心思多,怎么会少了诸多算计?也难怪老四这般纵容。 八爷心说,如果弘晖真能力挽狂澜把这批人“教好”了,那结果,就不是得罪了整个满清勋贵,即便这群人中的确有纯粹的纨绔阿斗,甚至已是各家的弃子,然而,其中至少一半,则是八旗嫡出正统,也就是八旗的将来,老四这是在给弘晖铺路。 虽然,八爷猜测不离十,然而,四爷从一开始就全力支持弘晖,却并未如八爷这般考虑得深远,如今四爷当然也能如八爷这般看到弘晖所得的好处了,可当时,四爷自个儿心里明白,更多的是对弘晖的七分信任、三分宠溺。 四爷心系天下,既然对儿子信任,就也不会白白费了不必要的心思去揣摩儿子如何盘算。何况如今弘晖搞出了这么大阵仗,算是给朝中某些人些许信息暗示,四爷也专心着手推行新政了。 乾清宫。 院子里,苏培盛拦着十四爷胤祯,皇上还未松口召见,哪怕四爷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如今的宝郡王又如何?苏培盛虽然对十四客客气气的,心里却是暗自腹诽这位小爷没规矩,从前仗着德太妃的宠,不将四爷放在眼中,如今,依旧是要仗势欺到乾清宫来了吗?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苏培盛,你别以为爷不敢动你!你个狗奴才,快给爷让开……”十四气急,自从跟着鄂伦岱回京,两月有余了,如今鄂伦岱早就述职结束,离京回了军中,而老四两月前一道旨意,就将自己死死困在畅春园,算什么?两个月隐忍,已经是他十四爷的极限了。 苏培盛躬身赔礼,却依旧挡着这位嚣张至极的郡王爷,“王爷恕罪,奴才职责所在,皇上不曾召见,您不能入内。”作为一个太监总管,苏培盛是知人情、懂世故的,老狐狸不会轻易得罪人,自然,作为四爷身边的心腹总管,像是十四这般不给面子随意叫骂的人,少之又少。 然而,除了圆滑之外,苏培盛自然还学了几分四爷的“固执”,若是真让十四爷闯了进去,苏培盛认为,自个儿的脑袋离搬家也不远了。 眼看着十四就要憋不住动拳脚硬闯了,实在是四爷晾着他在畅春园,十四难受得厉害,“苏培盛,爷最后说一遍,让开!爷怕什么?大不了让他一刀砍了我!”说着,就要一脚踹开苏培盛往里去。 弘晖来得刚巧,这不一进院子,就瞧着十四爷大发神威的模样,曾经也不是没想着讨好乌雅氏、继而帮着四爷再拉拢十四爷,只可惜,人家不领情,弘晖也已经歇了心思,这不,眼看着十四在乾清宫竟然如此不给四爷留面子,于是,弘晖怒了,“苏培盛,你干什么吃的?这是什么地方,你就由着他冲撞御前?若是不想要这总管的位子,趁早滚蛋!” 苏培盛先是瞧见弘晖阿哥,心下微喜,料到睿亲王定能有法子打发了难缠的十四爷,可谁想,小主子开口训的竟是自己,苏培盛不敢怠慢,也没了刚才拦着十四的那份从容镇定,赶紧噗通一声就朝着弘晖跪了,“奴才该死……奴才护驾不力!” 弘晖笑了,这老狐狸,当真是狡猾得厉害,一句“护驾不力”虽然把自己给编排进去了,可也是把十四胤祯给圈进去了,“你的确护驾不力。”弘晖眯着眼点头,然而,却是意味深长地瞧着两年没见的十四胤祯,显然是挑衅味儿十足。 惊扰圣驾的罪名,你十四是逃不了了。 十四不傻,瞧眼前两人联合着陷害自己,十四顿时怒极了,“你们……好、好、好!当真是老四的好儿子、好奴才!爷今天就是拼着犯了欺君之罪,你们想把爷怎么样?”二十五岁的胤祯,军中历练了两年,虽然是有所长进,然而,这脾气性子是天生的,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确实还仗着康熙爷和德太妃两个老的,十四无疑是嚣张放肆的。 弘晖虽然依旧笑着,而且笑得十分灿烂,然而,就当四爷从里间终于踱步出来的时候,看到儿子的笑,四爷下意识地皱眉,他并不喜欢弘晖这般笑着,平日里,弘晖不是这么笑的。 四爷知道,晖儿生气了。 十四对上四爷的神色,毫不退让,十四心中憋了太多的委屈和不甘,面对四爷的帝王威压,十四竟是硬生生扛住了,不得不承认,十四胤祯的确很有几分将才气势,然而,这样的弟弟,看在四爷眼中,此时此刻,四爷觉得格外的碍眼,四爷很想亲手毁了十四的骄傲……这事儿,四爷也憋着许久了,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一触即发。 十四专心与四爷对峙,却把弘晖忽略得彻底,在十四心里,老四才是最大的敌。 四爷一向觉得与弘晖父子间有一种不可妙言的默契,四爷对此似乎还上瘾了,就好似,每每四爷出招护着弘晖,每每弘晖帮着四爷算计,明明都有足够的能耐和手段自保,却总是更喜欢被维护宠着的感觉。 于是,趁着十四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打算与四爷对仗时,弘晖看似闲庭信步地走上前几步,轻描淡写一抬腿,就那么一踹,朝着十四紧绷的双腿膝盖窝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就瞧着十四身躯一矮,竟是“噗通”一声对着四爷跪下了。 瞧着这一幕,四爷也稍稍有些错愕,然而,看着儿子眼底闪现的怒火,四爷明白了,晖儿的性子倒也确实会做出这等事,四爷,没忍住,也不想忍了,就笑了。 十四一时失神,只觉得膝盖和膝窝两处顿时痛得厉害,可见弘晖一踹是用了几分力道的,原本,十四骑射功夫都很出色,又比少年的弘晖年长了差不多有十岁,不该这么轻易中招,然而,弘晖这几年,练的是从卿和那里得来的异世功法,虽然算不得什么逆世神功,可弘晖勤练,于武学之道,也是略有所称,这回,十四是栽定了。 等十四明白境地,回头恶狠狠瞪向弘晖,再去抬头看老四的时候,差点没被四爷那一脸毫不掩饰的笑意给吓着了,老四何曾这般笑过?这本该让十四觉得十分刺眼的笑,却竟然让十四生出几分异样来,眼前这样的四哥,似乎不曾认识过。至少,老四从未对自己这般笑过。 然而,十四自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心中怒气犹在,他十四爷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右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不料,肩上一只手按下来,力道之大,出乎想象……弘晖?竟有如此功力?十四难以置信。 “十四叔,你是长辈,又比弘晖多活了十年,按理说,宫中规矩之类的,你该给侄儿做个好榜样吧?”弘晖是铁了心要替四爷教训十四,手上使力,竟是压得十四动弹不得,“阿玛心善,总是念着与你的兄弟情谊,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你,可是你呢?几次三番在阿玛面前放肆妄为,你究竟倚仗的是什么?”这口吻,竟像是长辈在教训不懂事的小子。 十四觉得要被气得吐血了,“弘晖,你……”可是才开口要驳斥,却察觉肩上的那只手力道再重了几分,更是抓得十四有几分钻心的痛,话语哽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弘晖沉声,在十四背后瞪着双眼,似乎能把十四背后烧出两个洞来,“我依旧敬你三分,叫你十四叔,可如今,你是郡王,我是亲王,你言行无状、不忠不义,我即便以晚辈的身份训你了,难道十四叔觉得侄儿说的错了?你还能厚着脸皮狡辩不成?”语气中又多了几分不屑,“哼,男子汉大丈夫,知错改之,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倒是你再这么执迷不悟,我第一个便瞧不起你这个没担当的!” 十四扭头怒瞪着弘晖,肩膀酸痛得紧,只是没再叫嚣,倒不是真的被弘晖这些话给驯服了,而是,一时之间,骇于弘晖的汹涌气势,失了方寸。 在十四整理心绪回神之前,弘晖早就盘算好了,所以,瞧见十四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弘晖也不给他反扑的机会,“十四叔,你别不服气,敢不敢与侄儿赌一局?” 十四皱眉不解,赌什么?再有,十四更不明白,老四居然就让这小子如此放肆?十四一向以为,老四是道貌岸然的,表面功夫做起来其实并不比八哥差,而像是此刻,眼睁睁瞧着弘晖这个小子对自己一番无礼,十四觉得,并不是老四的作风。 弘晖终于放开对十四的钳制,然后抬步走到十四对面,竟是将四爷侧着挡在了身后,“想来十四叔一向自诩天生将帅之才,骑射谋略皆为上乘,那么,侄儿也不谈什么诗书文采的,咱就比一比骑射、比一比谁更有将帅之才,如何?” 十四一挑眉,已经站起了身子,只是膝盖处依旧作痛,却不想在四爷面前示弱,勉强站得挺直,“比就比,爷会怕你?”这其实是四爷登基后兄弟俩第一回照面,十四心底还未承认老四这个皇帝,在四爷面前也就少了几分束缚。 若是因为兄弟感情好,而没有君臣的礼仪束缚,想来四爷会高兴的,然而,眼前肆无忌惮的十四这般,让四爷心里暗暗算计着,总要狠狠教训,让这小子长长记性才好!只是,瞧着晖儿这孩子,竟像是护犊子一般替自己出头,眼下,四爷乐得享受儿子的心意。 四爷也想知道,若是晖儿与十四比试,将会如何?当然,四爷心里明白得很,不管两人比试结果如何,十四都别想在朕手底下讨好。 四爷主张,帝王报仇,多久都不算晚,十四早就被惦记上了。 弘晖瞧十四上钩,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其实,十四这个脾气,倒也是直的,比起老八那狐狸,十四绝对是容易收拾多了,“如果十四叔你输了,从此以后,就要当真敬我阿玛作长兄,再不得有丝毫忤逆。”觉得如此还不够,弘晖的声音十分郑重,“阿玛说一,你不许说二,阿玛指东,你不许打西。如此,十四叔,你还敢赌吗?” 66、八旗纨绔少年成军(5) 弘晖问十四爷,敢不敢? 十四爷大笑,“有何不敢?” 弘晖的笑容更是戏谑,渐渐平复了眼中的怒火,“呵!那到时候,十四叔输了,可别翻脸不认账!” 十四皱眉,“我十四说话,从来算数,何时有过不认账?”对于弘晖的挑衅,十四明明能够察觉,似有陷阱,却还是被这小子肆意的模样勾起了不甘怒火,“倒是弘晖你,拿什么来赌?你又赌得起什么?”十四爷可不会平白让人占了便宜,既然赌一回,赌注怎能不讲明了?即便,十四心中并未打算从弘晖那里赢得什么,十四只是想要争一口气。 还没等弘晖驳回,一旁四爷终于说话了,四爷心说,你们俩小子居然就当是朕没在一样,自说自话了?四爷神色严肃道,“胡闹!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真是天下太平,闲得没事做了吗?”四爷难免有些故作姿态的模样。 十四不服,“……四哥,分明是弘晖提的,你怎么不教训他?”原是想开口喊“老四”的,不过,对上四爷的正经的样子,十四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即便与老四不和,十四不得不承认,对这个四哥到底还是心存些许畏惧的。 四爷顺着十四的眼神一同看向弘晖,就当十四以为这小子定会据理力争的时候,谁想,竟然是瞧见弘晖对着四爷低了头,“阿玛,是儿子鲁莽失礼了,还请阿玛责罚。”好一副弯腰低头认罪状。 十四瞬间瞪大了眸子,就差要揉揉眼睛来确定眼前的不是幻觉……弘晖这小子,变脸变得忒快,这也太?十四一下子找不到什么词儿来形容,心里狠狠把弘晖骂了一通,太狡猾、太没出息了。 弘晖却是做足了悔过反省的模样,还稍稍抬头瞥了眼四爷的脸色,就像是怕极了四爷真的开口重重处罚,其实,这戏,做得过分了,就连十四都看得明白,这根本就是弘晖在故意耍滑头,可偏偏……抓不住小辫子!十四瞪着双眼,气得牙痒痒。 弘晖刚才那么一通折腾十四,四爷的心情已经渐渐转好了,面对十四时候的沉重心情,也慢慢消逝了,四爷忍住了没有抬手去摸儿子的脑袋,这模样的晖儿,真是懂事乖巧极了,“既然晖儿要比,那就比一比无妨。”四爷这话说得十分严肃,可这话的内容? 十四觉得离京两年,原来早已物是人非了,眼前的弘晖、眼前的老四,还是当初那个吗?怎么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明明……十四努力回忆着,却发现,脑海中记着的,很少很少。 四爷并未理会十四的震惊诧异,倒是见了弘晖慢慢抬头看来的视线,从儿子的目光中读懂几分信任和依赖,四爷依旧严肃的神情中渐渐增多了几丝难以再遮掩的笑意,四爷接着说,“至于晖儿的赌注,不难。”四爷是对弘晖笑着的,然而,当四爷的目光专向一旁十四的时候,又十分自然地收起了所有的笑意,就直直看着十四,理所当然地吩咐道,“你若是能赢,今日擅闯乾清宫欺君犯上的罪过,朕便不再追究便是。” 四爷,您能不能再卑鄙无耻一点? 十四打心底里想对着这无良的父子俩怒吼一声,欺人太甚! 然而,当再次触及四爷平静无波却蕴含威势的眼神时,十四好似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张了张嘴,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沉默点头了。今日闯进来,本就是仗着一股子横劲儿,而到此时,再也难以撑得住了,再怎么不想承认,眼前的老四,也已经是让康熙爷退位让贤的雍正帝了。 今日他为帝君,我为臣弟,刀俎鱼肉尔。 还没与弘晖真刀真枪地比上,十四爷已经在这父子俩面前输得一败涂地了,十四无奈,告退之前,定下比试的时间,便是三日后,至于方式,十四否定了弘晖最初的打算。 弘晖原是提议,两人作为将帅身份,各领兵一千,模拟实战……弘晖说这些的时候,是双目发光的,而十四竟然也下意识听得入迷,差点儿就要点头了,转而一思量,十四最终是坚定地摇头了,当真两军对阵时,手底下的兵士如何?至关重要。 然而,十四可不觉得,四爷这个皇帝能够做得到公平,可想而知,对于离京已有两年的十四而言,短时间内,难以聚齐真正忠心肯为拼命的一千兵士。 十四转而提出,以文斗定将帅,弘晖点头,四爷没有理由反对。 瞧着十四踩着略显轻快的脚步离开,弘晖对着四爷给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阿玛,他赢了,可以免欺君之罪,那,儿子赢了,阿玛可得早早想好,该给儿子什么奖励!”再无丝毫怒气,很显然,弘晖对于能够狠狠坑他十四一回,十分得意。 四爷终于如愿抚上儿子的脑袋,这小子再过两年,该要比自己这个阿玛还要高了?可惜,貌似瘦了些,“没规没距、没大没小的,不罚你就不错了,还想要赏?”四爷训骂,却是笑着的,四爷在儿子面前越发没那威严架势了。 弘晖被四爷揽着肩膀进了屋,索性十分享受一般把身子靠在四爷身侧,腻上了,“阿玛真小气!”弘晖心中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想入非非,尽力稳定心绪之余,却依旧因为与四爷的亲昵,心中欢庆愉悦。 四爷在榻上坐下,也拉着弘晖在身旁一道坐下,继而挑眉疑问,四爷知道,弘晖这话中有话。 “呵呵,阿玛说,若是十四叔赢了,便可以免罪,可惜,免的只是今日擅闯的罪……”弘晖若有深意地眯笑着看向四爷,拖长了声音,得意道,“您可还没与他算那抗旨回京的旧账呢!”弘晖当然知道,四爷算账,是多久都不嫌晚的,总之把十四抓牢在手掌心了。 四爷但笑不语。 “不过,阿玛您是多虑了,儿子……定不会输。”弘晖看着四爷,是骄傲的,作为四爷的嫡长子,弘晖自认为,骄傲不输于十四爷,至于为将为帅的资质,当然更不会输。 “嗯。”四爷只是简单的一点头,应了一声。 或许十四自以为在军中两年,长了见识,想要用文斗兵法战略的方法赢下弘晖,的确,这不失为一个法子,也算是深思一番了的。毕竟,今日,十四发现了,弘晖的拳脚功夫,恐怕远不是传言中的那般不堪。 然而,四爷对于亲自花费诸多心思精力教导着长大的弘晖,为父者,心中早有定论,弘晖或许在四书五经这一方面有所欠缺,然而,无论是时政策论、还是兵法战略,这孩子,天赋异禀,许多想法甚至都是超前思维的。 宝郡王与雍睿亲皇家叔侄间的斗法,三日,早已满城风雨。 “师傅,徒弟终于可以正名了。”弘晖一本正经对着十三胤祥说道。 十三倒是想要配合着弘晖,正经对上两句,然而,还未开口,就“噗嗤”笑场了,立马迎来弘晖不满的眼神,十三想忍笑,却不料笑得更欢快了,“若是十四知道,你因着不善骑射的流言,憋闷许多年,如今巧了他撞上来让你逮个正着,可得恼极了他!” 十三当然信任自家徒弟,弘晖的骑射几乎是十三手把手教出来的,弘晖的兵法谋略也是十三亲身体验过的,即便知道十四这几年跟着鄂伦岱长进不少,可十三已经为十四感到悲哀了。 毕竟,前番鄂伦岱还未离京之前,十三与他有所交谈,自是把十四在军中的真实表现好好了解了一番,终究,只在军中待了短时的十三而言,未能一展自己的军事才华,是遗憾,总还有些难以释怀。十三爷不愿甘心输给十四。 “十三叔,您这是幸灾乐祸,作为十四叔的哥哥,您真是太不该了,如此,有失兄长风范。小心阿玛教训你!”弘晖继续装模作样,他可是知道,十三早就等着瞧,此番,十四能摔打个记忆深刻。 十三摇头无奈,心中腹诽,四哥究竟是怎么教出来弘晖这小子的?显然竟然摆着一副四爷式的严肃面瘫脸、却实在讲着逗人乐的大笑话,“臭小子,玩你十三叔上瘾了不是?” 或许弘晖逗乐的模样,能够疑惑别人,然而,弘晖自己心里明白,从最初故意掩藏实力,到后来被康熙爷压着没机会一雪“流言”,如今再听人提起四爷嫡长子不善骑射的话来,弘晖每每都觉得憋得慌。 就在殿前比试的前一日,弘晖带着书瑶去京郊将军府查看进展,经过花园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几个八旗纨绔在私下嘀咕,说的无非是这一次的打赌比试一事。 弘晖先是警醒,这将军府本是绝了外界联系的,怎会这么快通传到了这消息?然而,还未思量对策之际,弘晖就被那几人不屑的言语给激怒了。 书瑶听着那些诽谤诬陷主子骑射无能的话儿,甚至还听那几人提起,这满府的人居然已拿这事摆下赌局……书瑶除了在满汉一事上有些顽固冲动,平日里性子多是平和的,却在此时此刻肝火大动,若不是一旁弘晖及时拉住制止了,书瑶怕是早就冲过去,要打烂这几人的嘴、甚至是将其大卸八块了。 等离了那几人的视线,弘晖却是乐了,“书瑶,既然这儿也赌开了,咱们何不再赚上一笔?毕竟,阿玛太吝啬,什么赏都没答应下,爷正愁着没法子收些彩头呢!” 当晚,卓岚嘴角抽搐着找庄家出重金买了雍睿亲王赢。 庄家是马佳氏与瓜尔佳氏的两个小子,马佳复立笑话卓岚,“哟,那拉少爷,这就给主子买上了?”不用猜,都知道,卓岚拿出来的一叠银票,自然是弘晖的,复立嘲笑卓岚是弘晖的奴才。 卓岚脸色一僵,又很快恢复了,笑着回答,“就怕你马佳少爷……输不起!”卓岚扔下银票,毫不示弱。这么多银票,自然不是他卓岚拿得出来的,他一个在乌拉那拉氏没什么地位的小人物,可没大钱。 就在卓岚离开不久,舒穆禄氏的球球少年又是送来许多银票,跟着全买了雍睿亲王弘晖赢,也不知道,这么多票子,究竟是怎么进的将军府?毕竟,当初弘晖把他们逮进来的时候,并没那么多闲工夫,容得少爷们拽上几把银票的。 庄家隐隐觉得事态往着不能掌控的趋势发展,然而,收手已晚,只能静待第二日比试了。 当慕容丰极把将军府里的动静一五一十地回禀给弘晖时,弘晖笑得十分满足,“果真,聪明人,孺子可教。”没枉费些许苦心。 慕容知道,主子口中的“聪明人”,其中就有以乌拉那拉氏卓岚为首的八旗少年。 这一战过后,弘晖将直接踩着十四爷的荣耀站在高峰,俯视众多八旗。 雍睿亲王府,小卿和对着弘晖皱眉,“哥哥,把十四当做踏脚石,总不是上上策。”尤其是对于四爷而言,弘晖接着十四立威,四爷一副保驾护航的姿态,难免引人非议,有损四爷帝王德信威仪。 这,本该是帝王所忌。 弘晖点点头,的确算不得完美,然而,此番与十四缠斗上了,也不过是借着天时地利人和,想要加快步子,把那群八旗纨绔给彻底收拾了,如今,他们对自己这个雍睿亲王的畏惧之心是有了,却还少了些许真心敬服。 十三爷说对了,十四不过是巧了自个儿撞上来的。 67、月朗风清鹿肉良宵(1) 颠覆。 四爷的嫡长子弘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纸墨笔砚,尔虞我诈,没有硝烟的战场,亦是瞬息万变,十四已经收起了轻敌之心,然而,兵不血刃,那个正值年华的少年赢了,而骄傲的十四爷输得惨烈。 比文斗,或许,那年刚刚穿越而来的苏放是赢不了的,只是,光阴转,将近十个年头的磨砺,弘晖一贯低调的性子,终究让人忘记了,这少年早已拜在连康熙爷都赞赏的法海门下,法海是被弘晖都称之为“大师”的人才,这不仅仅是与法海逗乐时的戏言,弘晖对法海是打心底里敬重的;许多人也忽略了,这少年也曾由着十三爷胤祥亲自教导骑射,十三爷的功夫不也曾是康熙爷满口夸赞、与十四旗鼓相当的? 当然,更有人不知,当年弘晖推辞了年羹尧这个文武双全的师傅,却又一早把鄂伦岱那个智勇双全的将军收归门下,大概,这才是十四输了的致命伤,毕竟,十四离京两年的种种,每每康熙爷从鄂伦岱那里得到一份折子回禀,同样的书信也频频出现在弘晖的书桌案头。 十四究竟有几斤几两重,弘晖最是清楚不过。 满朝文武赞声迭起,似乎像是个笑话。 弘晖只是趁着间隙的时候,对着上方龙椅上的四爷送去笑意,其他人说些什么讨好恭维的话,弘晖并不十分在意。原本,洗去自己“不善骑射”的流言污名,更是为了还四爷一个得意,弘晖知道,最在意的人,不是自己,而恰恰是为人父的四爷。 这个时候,原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十四爷,低头了,纵使再有不甘心,然而,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就好比弘晖挑衅的话语犹在耳侧,十四握拳,他十四爷从来不是输不起的人! 他十四,就连老四的儿子都斗不过。 散朝,戏落幕的时候,被众人或有意、或无意中遗忘的十四爷,被九爷胤禟一把拍了肩膀拉住了,九爷安慰弟弟道,“十四,别灰心,你不过是输了兵法布阵,若是真正比起骑射功夫……” “还比什么?再比骑射,难道我是嫌自己不够丢人吗?”十四回头对着九爷大声吼道,几乎是把九爷给吓傻了,十四却无心去给九哥解释什么,“输了就是输了,我爱新觉罗胤祯……输得起。” 弘晖就在不远处,这会儿瞧十四这模样,虽然是输得落魄了,然而那对着九爷吼的架势,可还十分的嚣张啊,弘晖一笑,满口戏谑对着十四飘来一句,“原来十四叔输得起?”这是你十四自找的,别怪我痛打落水狗。 十四听见弘晖的声音,不由身子一僵,语气生硬地开口,“你想怎么样?”十四大概是记得的,弘晖当初说的那个赌注,从此以后,当真要敬老四做长兄吗?甚至是要对老四言听计从?十四觉得这简直就是在凌迟自己。 众人视线再一次聚焦到两个当事人身上,左右移动着视线。 “诶?十四叔健忘了,不是侄儿想如何?您要问该如何的,可不是我。”弘晖话语中意指四爷,相信十四当然听得懂。 果然,十四爷涨红了脸,眼神朝着金銮殿内看去,早已不见了四爷的身影……十四爷脑中闪现而过,如果可以赖账? 苏培盛趁着十四爷犹豫的时候快步来了,“宝郡王,皇上在养心殿召见,请随奴才来。” 看来,四爷是不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难十四了。弘晖略有些遗憾地叹气,却是吓得十四赶紧跟着苏培盛往养心殿去见四爷,此时此刻,十四只觉得,或许去面对老四更容易些,总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弘晖堵得憋闷死的好! 弘晖摇摇头,心说四爷终究心太软,罢了,反正也给了十四深刻的教训,四爷不方便出手的时候,儿子代劳即可,若能为四爷效劳,弘晖乐得。 这一日,弘晖不知道的是,十四爷跟着苏培盛去养心殿拜见四爷的时候,又被四爷晾在门外跪侯了整整四个时辰,从太阳打东方缓缓升起,到日落西山才罢。 这一日,四爷并未再召见任何朝臣,终究仍是替十四留了几分面子。 等十四听闻四爷召见的时候,几乎是打颤着拖着双腿进去的,很快,又撑不住对着四爷“噗通”一声跪趴下了,十四脸色通红,尴尬羞怒,却又无处可发泄。 四爷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着,打发了苏培盛在外头守着,居高临下瞧着跪倒在面前硬撑着打起精神来的十四,四爷启口,就像是在平缓述说着一个事实,“弘晖爱闹,我便由着他闹了。” 十四有些错愕,听不懂老四在说些什么?只是听老四提起弘晖的时候,竟然没用“朕”这样的自称,而且,细细听来,那语气是柔和的,甚至柔得有些诡异。 四爷并不在意十四的反应,继续道,“既然弘晖觉得,还值得给你一个机会,我便由着他给了。”顿了顿,四爷才将远看的视线收回,盯着十四,“你抗旨回京,擅闯御驾,若要追究罪责,朕有的是理由把你削爵圈禁起来,就好比这些年,胤褆被太上皇圈禁那样子。” 十四猛地抬头去看四爷,只看到帝王的神情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或虚假,“你……”无言以对,这一次,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竟然是一辈子的孤寂潦倒吗?幸,还是不幸? 十四在四爷冰寒的目光注视下,忍不住微微打颤,此刻并非因为是跪得累了,而纯粹是迫于四爷的帝王无情。 四爷却不再多言,“你好自为之。” 还有一句四爷没有明说,可是十四也听懂了,那便是“下不为例”,绝对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十四,被吓坏了,比起在殿前被弘晖打败,眼下四爷只言片语威吓,显然更见成效。 这是第一次,十四真真正正体会到,老四这个嫡亲哥哥的可怕,从此便是挥不去的阴影环绕,即便依旧做他骄傲的十四爷,却再也兴不起对抗四爷的念头。 而九爷被十四吼过之后,尤为郁闷,“八哥,你说十四那什么意思……”安慰他几句有错了?竟然对着爷吼?不识好歹。 没等八爷答话,一旁老十胤俄已经解释了,“你傻啊!那不明摆着弘晖小子往日里故意装弱嘛?再说,你看十三刚才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分明就是知道底的,当年弘晖的骑射也还是十三教出来的。”十爷扬眉,倒是聪明显摆了一回。 九爷一脚踹了过去,“滚!”居然被草包十给鄙视了,然而,似乎胤俄说的有理,九爷细一想,从前只是流言传得厉害,可真正并未见过弘晖不善骑射的模样,哪怕是跟着康熙爷秋猎的时候,似乎弘晖也总是被留在康熙爷身边,并未曾参与过。 八爷则笑得很有几分沉思,这日子,逼得人不得不消停些啊,十四爷忒没用了,被这父子俩三两下就解决了。罢了,不多想了,赶紧去把该办的差事给办了,然后回府去陪额娘一起用膳,如今额娘有弘旺在跟前逗乐,身子也渐渐硬朗些了。 九爷才回神,发现不见八哥身影了,唯有老十在眼前得意的笑,九爷觉得这日子没发过了。 事后,八爷再遇见十四的时候,瞧十四隐隐失神沮丧的模样,八爷上前开解了几句,无非是说破了,十四弟你在鄂伦岱军中两年,如今看来,鄂伦岱那披着驴皮的老狐狸,的确是老四早就埋下的棋子,若是弘晖由着鄂伦岱帮忙,等同于作弊,十四你输得也并非那么彻底……十四若有所悟,却有苦难言,即便文斗一事蹊跷,可早在文斗之前,其实十四就发现了,单是论骑射真功夫,自己怕也远不是弘晖小子的对手,当初那只手看似随意在自己肩上一按,便让自己完全失了对抗的能力。 更让十四郁结的是,按着老四的话,若不是弘晖兴致来了提出要比试,自己此时怕已成了他雍正爷的阶下囚了。 究竟该何喜何悲呢? 终于,在雍正二年秋猎的时候,雍睿亲王弘晖的骑射功夫,一鸣惊人,勇冠满汉八旗。 四爷得意地笑。 卿和却被留在了京中王府里,听到传来的消息,撇撇嘴,哥哥过河拆桥,若不是我给的内功心法,哥哥你哪儿那么容易把巴图鲁的名号弄到手?你却不把我带上,还非得让我跟着这个蓝眼睛棕毛的李尔学数理西学…… 弘晖或许是被卿和怨念的,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引得四爷收起了笑意,赶紧拉到身边一阵嘘寒问暖,若不是弘晖坚持无碍,四爷怕是要止了秋猎的兴致,把几个随行的御医都叫来诊脉了。 一众臣子奴才的,把四爷对弘晖阿哥的宠溺爱护看在眼底、记在心里,今日这位嫡出的皇长子,雍睿亲王所得的帝宠,似乎毫不逊色于当年废太子从康熙爷那里所得的,只是,时过境迁,感叹,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这次秋猎,弘皙也来了,被安排在刑部当差,弘皙这位理亲王世子只好谨慎行事、步步为营,在刑部,四爷主政多年,弘晖显然是接手了四爷当初的人脉势力,弘皙如今就像是在刑部的夹缝中求生存,苦熬。 弘昀看着弘皙走到身边,难免有些好奇,“弘皙哥哥?”不曾记得与这位从前的皇长孙有过交情? “弘昀这是第一次参加秋猎吧?近日身子如何,可能去练练?”弘皙指着那些策马围猎的八旗子弟。 弘昀淡淡笑了,“我身子自小就弱,羡慕得紧。”并不深入话题。然而,弘昀心底嘲讽,并非是第一次来,却是你弘皙阿哥还是皇长孙的时候,哪会在意到我? 弘皙这才发现,四爷的这个庶出二阿哥,貌似并非便面上看的这般简单羸弱,“那可有喜欢的猎物,我一会儿让人送些过来?”康熙爷的时候,他早些年便就是收获颇丰了,虽然此番比不得弘晖那惊人的成果,弘皙猎得的东西也算是很不错了。 弘皙纯属闲得,在雍正爷眼皮子底下,被束得厉害,此刻,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不如逗一逗四爷院子的小娃,哪怕是给那位阴谋甚多的四爷添些堵也好。 弘皙知道自家阿玛胤礽是彻底歇了夺位的心思,于是,眼看着三爷八爷等人被雍正压得乖乖的,又瞧着连十四爷都被弘晖制得死死的,弘皙不得不服,然而,如今歇了夺位的心思,弘皙依旧想给四爷小闹闹,不痛不痒的,却能让四爷难受。 “多谢弘皙哥哥好意,那就却之不恭了。”弘昀对着弘皙作揖表示感谢,稍稍露了些欣喜的神色,连语气都不由暖了几分。 弘皙努力找着话题与弘昀聊,倒也不显得冷场,却始终,弘皙觉得任何话语,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不得力,再细打量弘昀脸色眼神时,发现是无底的深邃。 “在聊什么?”弘晖早看见两人说了好一会儿,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在四爷身边,弘晖也察觉到了,怕是四爷瞧着弘昀与弘皙说得久了,四爷不高兴了。 弘昀见了大哥便规矩地行礼问安,而弘皙看了弘晖一会儿,气氛微微有些僵硬,转而又突然笑了,“可不是在夸你功夫了得!让我和弘昀自叹不如,都好生羡慕。”不动声色,竟将弘昀拉入了自己阵营。 弘昀稍稍皱起眉头,却并未反驳,只是抬头十分坦然地对着弘晖露出些笑意,他倒是真的替大哥高兴,今日,是彻底洗脱了“不善骑射”的流言。 “哦?”弘晖挑眉,与四爷相比,弘晖的神色丰富多了,却也同样能生出几丝冰寒来,“我记得,弘皙哥哥当年可是得了太上皇诸多夸赞,这马上功夫,你哪需要羡慕我?倒是弘昀,平日里还是该多注意些身子养护,至于羡慕什么的,你若是想想七叔今时今日的成就,自不必灰心。”当年七爷胤祐天生腿疾,可如今还不是众兄弟中顶顶厉害的? 弘皙并未再言,只是笑着,笑意不达眼底,终究是当初太过轻敌吗?可是,四爷藏得深,这弘晖何尝不是呢!如此一想,刚才面对弘昀时的那种“打上去软绵绵”的感觉,弘皙想起来了,那几年在上书房,弘晖何尝不也是这般呢?到底是兄弟。 弘皙倒是想要看看,他弘晖将来可是能够顺利继承雍正大统。 瞧着弘皙告辞离开,弘晖若有所思,刚才弘皙眼角的那一抹戏谑,弘晖看见了,似乎还能听到弘皙心底的嘲讽,不幸的人,都觉得天下人都与他同样不幸吗? “大哥?”弘昀见弘晖久久未能回神,这才出声唤道,“请大哥放心,弘昀虽愚钝,却不会入了他的套子。”弘皙究竟如何想的,弘昀猜不透彻,然而,弘昀却自信不会着了这位昔日皇长孙的道。 虽然在四爷眼中,弘晖依旧略显瘦弱了些,但若是比起自小多病的弘昀,弘晖却是相对高壮了不少,抬手揉了揉弘昀的脑袋,如今这动作做起来,倒像是逗弄小卿和时一般自如了,“让你养好身子,也让你少些心思费神。乡间樵夫都晓得,磨刀不误砍柴工,你竟不懂吗?只等身子健朗了,我也不会再费口舌让你少琢磨、少算计。嗯?”这个弟弟,总怕他思量过度,弘晖是真心关怀上了。 弘昀笑了,“大哥,弟弟记下了,不会忘记的。”然后低头又小声嘀咕了几句,“您每次都这么说……”这小子,竟然也敢在弘晖面前抱怨了。 弘晖给了弘昀额头一个敲打,笑骂,“尽不学好的,与卿和一般没规矩,该罚!” 弘昀赶紧求饶,“弟弟不敢了,大哥饶过我一回吧。” 四爷远远地瞧见了,两个儿子间的气氛,十分融洽的模样,比起刚才弘昀与弘皙间的那种感觉,四爷放心了,知道这亲兄弟俩不会轻易被挑拨了去,“苏培盛,挑些好的,给弘昀送去。”这个儿子也没让他失望。 晚膳聚餐过后,弘晖叫上弘昀查问功课去了,虽然还不曾督促弘昀的骑射练习,但弘晖对弘昀的功课丝毫不曾放宽要求,哪怕是出外秋猎,也还是亲自给弘昀布置了作业。当然,弘昀也没有让大哥失望,对答如流,让弘晖也常常感叹,不如弟弟。 “弘昀。”功课问完了,弘晖却突然严肃了表情,有些严厉地出声叫道,神色未明。 弘昀心下一紧,只能故作镇定答道,“是。”凭着对弘晖的了解,凭着此刻的直觉,弘昀知道,大哥像是生气了,却不明白,为何? “你与他人动心思、费心神,哪怕是机关算尽,我做大哥的,会因为疼惜你,所以出言劝你、训你。”弘晖语气显得语重心长,看着弘昀脸上渐渐从稍许不安到惶恐,叹了口气,抬手把弘昀招到跟前,“你跪下。”话语却不再是严厉了。 弘昀感受着大哥抚在自己头顶的手掌,慢慢平复了心绪,“大哥。”轻轻叫道,不知是该认错、又或是说些什么?等着弘晖解惑。 “弘昀,你今日在阿玛面前动了心机,虽然只是为了讨好,可是,我并不认为,想要得到阿玛的关注和认可,是用这样的法子。”弘晖当然明白,猎场那一幕,面对弘皙心怀不轨,弘昀也不过是来了一招将计就计,更甚至特地做给四爷看的,连同之后刻意在四爷眼前与自己这大哥处得亲近,博得四爷满意。 弘晖当然知道,弘昀这个二弟确实与自己这个大哥亲近了许多,可是,弘昀若是当着四爷的面,表现得比平日里热情了几分,更是像卿和那般显得撒娇讨好……这就过度了,变得虚假了几分。 弘晖也能够理解弘昀的心思,所以,并不会因此舍弃了这个弟弟,才尽心引导,“阿玛眼里揉不得沙子,今日我能够配合着你,阿玛也不怀疑,可是,弘昀,你有几分自信?若是长久这般做戏,能在阿玛跟前瞒得了几次?如果一旦被阿玛识破呢?你又该如何自处?” 弘昀听得认真,大概是弘晖话语说得格外真诚,弘昀竟是没有再慌乱,“大哥,容弟弟想想,好吗?或许,是弟弟错了……”语气并不十分肯定,却是真的在反思了,弘昀不想辜负大哥的心意。 弘昀懂得,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不是谁都能轻易出口的,也从不曾有谁对自己如此坦诚,所以,格外珍惜。 “我再罗嗦一句,你别烦恼着,以后是否该在四爷面前与我刻意再淡漠几分,若真是那样做了,就更蠢了。”弘晖一句点破,惹得弘昀红了脸,不敢答话,弘晖笑得有几分宠溺,“我劝你,倒是该想想,如何放开心思,当真学着卿和那般与我撒娇讨好……如此,我最多便是训你几句没规矩,也绝不会因为你的真心亲近,而远了你。”今夜自己可真是啰嗦唠叨了。 弘昀聪慧,眼前一亮,今日大哥居然把话说得如此透彻,“大哥,弘昀真的知错了,您罚我吧。”不再忐忑,反而现学现卖,毫不掩饰语气神情中的笑意,明目张胆地与大哥玩了这一手,以退为进。 弘晖又是给了这小子一个爆栗,再伸手一把拉起跪着的弘昀,“早点歇吧。”离开的时候,弘晖心里嘀咕,真是自作自受,教出一个两个小狐狸,希望将来不会变成白眼狼。 只是,是值得的吧,毕竟,四爷是真心为此高兴的。 夜风拂过,弘晖感觉一阵舒爽,然而,心静之余,弘晖想入非非……要不要趁着当下有新鲜的鹿肉好酒,造一个情迷意乱的时机,索性把四爷给吃了? 哎,从前不曾真正喜欢一个人,却不想,如今动心的时候,竟然把四爷给暗恋上了,这日子,不是一般的苦啊,事事为他谋算,他可是领会了几分? 弘晖正仰望夜空胡思乱想的时候,苏培盛来了,“奴才给王爷请安。” “什么事?”弘晖疑惑,还没等苏培盛回话,弘晖已经猜上了,“晚膳时阿玛吃得少,怎么,阿玛可有事?”弘晖可没顾忌,本是真心挂怀,弘晖不会担心言语间冒犯了帝王,这话是怀疑四爷病了。 苏培盛赶紧解释,“王爷放心,皇上安好。只是刚才皇上提起,说是见王爷您晚膳用得少,想请您过去,皇上吩咐奴才们正在烤肉。”苏培盛心里感叹,这皇上与王爷父子间还真是默契异常,都道是对方吃少了,就像是约好了一起再享些宵夜。 “呃……”弘晖突然无言以对了,脑子里冒出来刚才的“异想天开”,这时候,又故作镇定假装咳嗽了几声,再问道,“烤肉?” 什么肉?鹿肉? 弘晖:难道是天赐良机,好让他心想事成,今夜成良宵? 68、月朗风清鹿肉良宵(2) 弘晖的步子并不快,想着四爷,却又怕太快被破碎美梦,所以便趁着夜风舒爽,只在心中把四爷一遍一遍的念着,然而,远远地瞧见前头十三胤祥抱着一个人走来,惹得弘晖暂时抛下心中想念,十分好奇,很显然,十三怀里那个,绝对不是女人。 苏培盛被四爷打发来叫弘晖,却又被小主子带着走了偏远的道绕弯弯,可谁想,这里居然撞上了十三爷?十三爷抱着那个……竟是十四爷!苏培盛赶紧低头,额头隐隐有了汗珠子,早知如此,本该找个小奴才来请弘晖阿哥的。 弘晖眯眼,仔细打量,然后从那人的身形衣着看明白了是何许人,并没有理会一旁苏培盛使劲儿装作鸵鸟的样儿,弘晖知道,闻着一股子酒味儿,十三抱着的十四是醉酒了,原本,兄弟间稍许亲近些,也无妨的,只是,乍一看,弘晖立马把刚才心中所想……应景了,什么鹿肉啊,什么醉酒啊,什么意乱情迷啊! 真是让人瞧得胃里泛酸啊,弘晖如是感慨,真真是羡慕嫉妒了,“十三叔好啊!”一股子酸味儿出口。 十三皱眉,怀里十四这时候乖得惹人心疼,这小子酒量是可以的,只是刚才到底是喝得凶猛过分了,再或许,唯有这个时候,向来折腾难消停的十四,才会安安静静让人抱着,“咳咳,弘晖!四哥刚又问起了你,快去吧。”十三模样,装正经得很。 弘晖本就不着急,笑着拦住了十三的去路,“怎么?十四叔喝多了?不会是被十三叔您灌醉的吧?啧啧,说说吧,您打什么坏主意呢!”戏谑异常。 苏培盛低头再低头,只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了,这两位主子究竟打什么哑谜啊……当然,苏培盛不是不懂,只是实在不愿懂啊,他还想多活几年。 十三双手正抱着十四,没办法抬手抚额,脸上已满是无奈,“四哥也喝了些,怕是受不了夜风寒凉……”十三纯属是在睁眼说瞎话,分明刚才只是陪着十四一个人喝酒,哪儿能知道四爷如何了? 弘晖一愣,就瞧着十三趁机越了过去,快步离开。刚才只是戏言,弘晖不会真的认为十三和十四有什么特别的情愫,无非就是兄弟情义,与十三相熟多年,弘晖自然知晓,十三心里一直念着的那个人,并非十四胤祯。 苏培盛跟着弘晖再抬步朝着四爷的方向走去,见小主子没再提起那些有的没的,苏培盛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皇家的秘辛,知道的越少越好,就好比,眼前这一位对四爷的“用心”,苏培盛心中些许透彻,却每每装聋作哑。 “阿玛。”弘晖见四爷在篝火边席地而坐,帝王本不该这样的姿态,四爷却依旧一身皇者风范,篝火微微摇晃着,映着四爷的脸。 “嗯。”四爷应声,“晚膳时看你用的不多,让他们做了些烤鱼。过来,坐下吧。” 弘晖嘴角一抽,瞧着一旁正在火上架着烤的鱼,为什么是鱼呢?这是秋猎,为什么会出现鱼这种东西? “多少用一些,这鱼肉也容易消食。”四爷从奴才手中接过烤鱼,招手叫弘晖在身旁落座,递了过去。 “哦。”弘晖答得微微有些低沉,靠着四爷席地而坐,显然在这种原是心潮涌动的时刻,更让人难耐,尽力克制着情绪,“阿玛也用一些吧。”良宵呢?为什么总是说着这些没起伏的话呢! 于是,四爷沉默了,挥手打发了苏培盛,并未让奴才伺候着,与弘晖一样,不顾忌形象地抓着棒子吃烤鱼,当然,帝王吃烤鱼,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弘晖的愿望是美好的,可惜,现实是,在四爷面前,几乎不能沾酒,其实这烤鱼的味道很不错,弘晖知道,是自己一向喜好的口味,然而,此时绝非自己所贪恋的口舌之欲。 良久之后,四爷双眼瞧着篝火堆,缓缓开口,“晖儿,这次出来前,我与你额娘商量过了,钮钴禄氏的宜华不错,你也不小了,是时候……” “不要!”果断拒绝,弘晖甚至不让四爷把话说完。若是换了平日里,或许弘晖也就顺其自然接受了,毕竟,堂堂雍睿亲王府,后院没个主事的女人是怎么一回事?然而,这会儿子,四爷的话,就好似一盆冰凉的水从头淋下,弘晖顿时感觉透心凉。 四爷皱眉,却并未动怒。 弘晖也不愿妥协,扔了手中食之无味的烤鱼,又气呼呼抓了一把四爷的袍子,竟是用来当擦手的破布了,“你就这么讨厌我?”弘晖这话,怎么听,都隐隐像是小女人在别扭埋怨着情人。 四爷的神情在篝火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苏培盛早就把一干奴才们远远地打发掉了,就是他自己也是不敢靠近伺候,暗自默念,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我小心翼翼做了这么多,你就当做什么都不懂?我不管了,你若真的忍心,尽管伤我心好了。”弘晖说着任性的话,然而,双手却是紧紧拽了四爷的袍子,丝毫不给他一走了之的机会,“我就不信,你这么聪明的人,真的不懂。我也明白,你若是不愿承认,谁也没法子逼得你。”就像是喝了烈酒一般,说胡话了吧,弘晖脸色已经涨红了些。 四爷还是沉默着,对此,弘晖时而欢喜,时而又讨厌得紧,说的好听些,四爷是性子沉稳,说的难听些,四爷纯粹就是闷骚了。 四爷低头,看儿子一副言不由衷的模样,将视线又移到弘晖紧抓袍子的双手,看着微微打颤的手,这分明是泄露了弘晖此时紧张的心绪,四爷知道,能惹得弘晖如此乱了情智,是十分难得的,唯有的几次,貌似都是因为自己,四爷如是反省着。 哎,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学什么不好,从哪儿学得老二胤礽那些个好男风的习性?四爷努力寻着理由,想要反驳些什么。 “晖儿,听话,你还小,有很多事,你都不懂。”于是,四爷这么劝了,神情言语都带着十分的真诚。 可惜,弘晖听得脸上顾不得几分哀伤,立马抽搐得厉害,“我懂不懂的,不重要。”转而,弘晖又得意地笑了,“果然,您说这话儿,就表示……你是懂的。那不许再装傻耍赖,否则,您都比不上十四叔愿赌服输的气量了!” 早知道四爷就这么轻易就承认了,弘晖后悔了,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故意克制着自己,到头来,父子俩如此默契地回避着这个问题。 今晚的四爷,与那篝火烈焰相比,无疑是格外柔和的,四爷面对弘晖如此“胡搅蛮缠”,张张嘴,才刚想要继续劝解误入迷途的儿子,却发现…… 弘晖扭头朝着四爷微张的嘴咬了去,这一瞬的突袭,不是吻,更像是啃咬。 四爷避闪不及,等到回神的时候,四爷只觉得嘴唇已破,口中更有了些许血的味道,却并不腥,四爷的思绪又停顿了那么一会儿,从无奈纵容,直到……竟然险些沉沦。 只因为,最初的那种啃咬,也不知何时变了,四爷劝说弘晖“还小,不懂”,立马,弘晖将稍显狂暴的生涩啃咬,变成了柔情蜜意的缠绵一吻,欲罢不能。 四爷明白,不曾有一个女人敢这般模样对待。 四爷知道,弘晖当然不是女人。 四爷一遍遍说服自己,熟练地就像是做过许多次自我心绪调整,很快,四爷主动结束了这样一个“颇有滋味”的吻,用力将弘晖推开,“弘晖,不可以。”四爷,还是未曾动怒,只是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是阿玛说我还小,我这才想要做给阿玛看的。”弘晖低头,让四爷看不清儿子此时的真实神情,只是从弘晖的语气中,感觉到儿子的低落和委屈。 四爷其实想吼一句,爷的委屈又找谁来说? “好了,这事不要再谈了。”四爷一锤定音,“苏培盛,送弘晖去歇着。”四爷难得的,选择了逃避。 弘晖使劲儿瞪着四爷,想要让他改变主意,奈何四爷正瞪眼看着苏培盛,弘晖起身,告退,转身离开之际,四爷似乎听到了弘晖一声低叹,就这么落在四爷心间,久久不能散去。 “好了,你不用送了。”弘晖走出了四爷的视线,就打发了苏培盛,不顾苏培盛尴尬无奈的模样,亲王气场全开,震得这老奴才僵在原地,进退不得。 苏培盛目送弘晖远去,直到在夜幕下不见影儿了。 “林师。”四爷召出心腹,也唯有在林师面前,四爷几乎未曾藏着任何事,“彻查,究竟是哪个引得弘晖……哼!”未完的话,四爷知道林师懂这意思。 若是平日里,林师倒是乐得与四爷笑闹调侃几句,毕竟把四爷逼得如此的,少之又少,然而,此时此刻,林师面对这位主子,却也一时不敢放肆了,“是。”心中却并不以为然,毕竟,当年弘晖阿哥还小的时候,便就主动领着法海家的青榕去了小倌馆,差点误导了法海独子玩断袖。 好男风这事儿,在林师看来,这位弘晖小主子,分明就是无师自通的。 就在林师才想闪身离开时,四爷又添了一句,“去查清楚,弘晖府上,或者府外面,都有哪些人,朕倒要看看,是些个什么奴才竟敢教坏晖儿!”四爷并非不能接受断袖之举,只是这事儿发生在弘晖身上了,四爷不乐意了。 “阿玛,儿子府上只有一个您和额娘弄来的兆佳氏,至于府外头,儿子干干净净的,您即便让林师去查了,也是连个鬼影都没有的!”弘晖爽朗的笑声传来,他打了个回马枪,似乎比预想的要好些,四爷并非看似这么不在意的。弘晖自以为,这是酸味儿的。 下一刻,四爷看着本该离去的人出现在面前,四爷怒了,或许,恼羞成怒的可能性大些,“谁让你来的!”四爷貌似有些语无伦次了,唯有冰着脸怒视着弘晖。 “您竟然又让林师来查儿子,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阿玛尽管直接问便是,儿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弘晖丝毫不退缩,迎上四爷的怒容,却似乎是早看穿了四爷是只纸老虎,“阿玛,您到底是不信儿子吗?”还没等弘晖说得更多,就被及时打断了。 “苏培盛!”四爷,吼了。 苏培盛被弘晖用了特殊手法,封住了穴道,在不远处僵硬地立着,却无法动弹,这让弘晖十分庆幸,亏了当初从卿和那里学了些颇为高深的功法,好用得紧。 然而,苏培盛来不了,却还是引来了一大群侍卫,林师早就闪身隐藏了,护驾的侍卫们快步飞奔过来,却只发现皇帝和睿亲王,该是没有刺客反贼吧?可是看万岁爷的神色,喜怒于形啊。 “林泽,带人护送睿亲王回去歇着。”片刻后,四爷调整了心绪,沉声道,不再去看弘晖的神色,这时候,四爷一避再避。四爷想着,要给儿子留些余地,四爷心中,弘晖确实并未长大。 弘晖终于黑了脸,该死的,就知道自己不会在众人面前公然抗命,“儿子告退,阿玛也早些歇息。” 四爷眼角余光瞧见了弘晖冷然的神色,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滋生,然而,四爷还是松了口气,哪怕一时的冷然,也好过一辈子的后悔。弘晖在林泽的护卫下离开,四爷又独自站立了许久,直到月亮高空挂的时候,才被急急寻来的苏培盛劝了回去歇息。 今夜,不平静。 半夜归来的四爷,怎么也没有料到,床上躺着那个……晖儿? 抱着被子,蜷着身子,好似一个婴孩儿的姿态,弘晖似乎是已经熟睡了,四爷心底一会儿是怒气横冲、一会儿又是难忍失笑,这孩子……果真,还只是个孩子! 四爷就这么站在床前,看着弘晖柔和的睡颜,离去的步子怎么也没用抬得起。 弘晖在梦里,似乎闻到了鹿肉的味道,好香!弘晖嘴角绽开一丝笑意,好似梦中已遇见了良宵。 …… 十四床前,十三依旧未解衣带,守着。 透过十四孩子般纯粹的睡颜,十三的目光变得十分深邃极了。 果真,这一夜,是注定不平静的。 “十三哥……”十四在醉梦中呢喃着,抱着十三的手臂不松手,使得十三哭笑不得。 69、良宵难觅情也难诉 弘晖似乎是睡着了,嘴角倒是微微有些上扬,然而,四爷瞧见了儿子嘴角处的那一抹黑色,不禁莞尔,大概是这孩子刚才吃烤鱼时沾上的,还堂堂雍睿亲王?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四爷缓步又出去找苏培盛打来温水,亲自拧了湿巾替弘晖擦着嘴角,再一遍遍地说服自己,弘晖只是个孩子,可四爷又觉得,心底的某种感觉像是要破土而出,却被死死压制着,弘晖的路才刚开始,弘晖的路可以走得更远、更好,四爷不愿挡着,或许是怕将来有一天儿子会后悔、会恨。 为父之心,四爷对着弘晖,是用尽了。 弘晖确实是睡着了,四爷的床总是特容易让人入睡,而且还能一夜好梦,可是,这会儿子,四爷进屋,一会儿看着自己笑,一会儿又拿来毛巾帮着自己擦嘴,弘晖自然也就醒了,只是仍旧装着一副睡颜罢了,“嗯……”怕在四爷的注视下憋不住、破了功,于是,弘晖呢喃着梦语,又侧身换了个方向,背对着,躲避了四爷的目光。 记起刚穿越而来的那些日子,大病未愈,那时候,也是装着糊涂愣是把四爷留下来与自己共眠,难道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弘晖承认,四爷这个男人,强大,总让人忍不住去相信、去依赖、去……尝试着……爱。 弘晖并不是个轻易相信爱情的人,绝对不是,然而,若是如今对象换成了四爷,偏偏四爷又确确实实总是对弘晖最好……弘晖不是堵不起的人,只可惜,此时四爷还不懂得,儿子的不悔。 四爷无声地叹气,最终还是决定离去。皇帝当得连自个儿的床都保不住……四爷您真憋屈! “阿玛真就这么讨厌儿子吗?”弘晖像是鼓足了勇气,闷闷地开口,弘晖知道,四爷总是喜欢自己如此亲昵地口吻叫着阿玛。 果然,四爷步子一顿,却,又跨步,不曾答话。 “这三更半夜的,阿玛再去找哪个娘娘暖床,也不怕折腾了人家!”弘晖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他不是不想忍,真的忍不住。 就四爷那性子,谁也比不过他的忍性。 四爷背对着弘晖,很想吼一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然而,话到嘴边,四爷还是不忍心对弘晖开口说这些伤人的话,一向都是不舍得的。 晖儿,又向来懂事。 弘晖暗自思量着,估摸着或许有戏,便又放软了几分语气,更添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也慢慢从床上下地,不动声色缓缓朝着四爷挪动身子,却又不去惊动似是愣怔的四爷,“阿玛,儿子错了,是儿子没规矩了,您别和儿子生气,好不好?” 到了四爷身后,伸手小心翼翼扯着四爷的衣角,弘晖说着像是妥协的话,四爷一口闷气憋在心口,难上难下,“……晖儿!”久久,四爷还是软了语气,原本微微有些僵硬的身子,不自觉地习惯了弘晖的气息,舒缓了筋骨。 弘晖顺杆晚上爬得极快,试探着抱了抱四爷的一个胳膊,又索性扯着四爷往回走,“阿玛,儿子不想惹您生气了,我……我只是……”弘晖说得很有几分欲言又止的味道,然而,手下动作确实丝毫不慢,三两下就帮着四爷解衣宽带了。 四爷原本凝神听着儿子的话,被弘晖话语中的那几分淡淡的愁意给扰得失神了,四爷意识到的时候,弘晖已经拉着他在床沿坐着了,“阿玛,儿子近日劳神应付那群八旗小子,已经被搅得有阵子没好好睡觉歇息了,您就当可怜可怜儿子,陪着儿子歇会儿,行吗?”眼睛稍稍有些红红的。 “弘晖。”四爷对儿子这般模样,最是头疼。 “不就是要儿子娶了那钮钴禄氏宜华吗?您也别生气了,等回京,儿子听凭您与额娘的吩咐,娶了她便是。”这话说得,滋味繁多,弘晖自己也想不透彻,而四爷听了,终究没再坚持离开。 弘晖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并未再得寸进尺,只是安心与四爷同眠。 此番秋猎回京,雍睿亲王弘晖更是成了风头最盛的一个,朝里朝外的早都传遍了,王爷文武双全、才智过人,实乃大清之福……这番赞词,四爷出力不少,有一个出色的嫡长子,更是四爷之福。 景仁宫里,皇后芸秀正仔细打量着儿子,弘晖有所成就,没有辜负了四爷嫡长子的身份,做额娘的自然也十分高兴,拉着弘晖说了好些话,又吩咐着嬷嬷将皇上赏的、弘晖送来的猎物皮毛打理好了,皇后娘娘要亲自替儿子做袍子,兴致很高。 芸秀瞧着弘晖也是兴致不错的样子,这才试着提了提大婚的事儿,“弘晖,皇上可是与你提过了?我和你阿玛都觉着钮钴禄氏的宜华很不错,人长得漂亮,性子也好……这,你年纪也不小了,虽然额娘知道你或许不着急,只是,这……” 想起前阵子弘晖急着搬出宫去,芸秀不知该如何劝了?当时还想着,让弘晖自己做主的,可眼下,四爷亲自点了钮钴禄氏的那孩子,她这做额娘的唯有多劝着些弘晖,芸秀自然不愿为此伤了与弘晖间的感情,可是,她更不愿弘晖因此与四爷伤了父子间的情谊。只好硬着头皮提了。 看额娘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弘晖心里也挺复杂的,“额娘,儿子已经答应阿玛了。”该来的总是逃不过的,弘晖其实也没那些个“今生不娶”之类的荒唐念头,否则,前一次也不会碰了兆佳氏,“这大婚娶福晋的事儿,还得靠额娘帮着儿子打理呢!”也罢,再想想,四爷瞧中的儿媳妇,弘晖倒是有了几分好奇,他只希望,这钮钴禄宜华,是个守得住后宅的,便可。 芸秀听这话儿,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不用操心,尽管在朝中帮着皇上办差,大婚的事,额娘都会帮你打理的。”她是个好额娘。 这个时候,四爷和芸秀都料不到,前番给弘晖房里送了一个兆佳如沁格格,闹得弘晖搬出了宫,此番弘晖大婚之后,不足月就被这小子逃出了京城去……从此以后,即便是四爷,真不敢再替儿子后院之事做主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其实,芸秀近来的气色不是很好,御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是从前有亏了身子,如今,御医们也只能小心着给皇后娘娘调理身子,弘晖心中一直感念着额娘对自己的好,所以能逗着额娘高兴些,弘晖也是愿意的,却不料,这才回宫,闹心的就找上门了。 “娘娘,年妃又来了,正在外头。”奴才来禀报,瞧着样子,倒像是习以为常了,看来这个年如意当真不让人省心啊。 芸秀皱眉了,若是平日里,她也无所谓,无非就是陪着几个女人斗斗趣,可是眼下,年妃怎的这么不识相?如今,弘晖能来景仁宫陪着自己的时间本就不多……哼,芸秀不动声色,却已经在心底把年妃记上了,“去问问,是什么事儿?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说本宫今日累了……”是想委婉地拒绝了。 奴才正记着皇后娘娘的话,却被一旁的王爷咳嗽一声打断了,只听睿亲王沉声吩咐,“不必多说,就这么回年妃,皇后累了,本王在陪着,就不见她了。”法海已经离京去两淮盐运上任了,传来的消息,说是年羹尧在四川挺“逍遥”的,哼! 芸秀哑然,却也对着奴才摆手了,笑着对儿子道,“不过是逢场作戏,晖儿别在意。”难得陪着儿子,芸秀今日也不愿对年妃妥协了。 年如意在外头等了会儿,却听到这样的答话,一张俏脸几乎是扭曲了,自四爷登基以来,哪怕是乌拉那拉氏贵为皇后,却也甚少端着一国之母的架子,今日居然脾气见长了?哼,听说近来皇后娘家颇有动静,也不怕被皇上猜忌了! 年如意这么诅咒着,却不曾考虑,自家二哥年羹尧是否会被四爷猜忌了? 年如意不甘心,奈何人家不仅是皇后,而且还有两个嫡出的皇子傍身,看来,得再请御医来看看,总得替四爷怀个龙子、诞下龙嗣才好。 只是,自从四爷登基为帝,就更忙了,真正在后宫陪着哪个女人的时间,少得可怜。也幸好,四爷是一视同仁的,这些女人多少也是知道这位爷的脾气,既然是真忙得不入后宫,那也就等于是谁也没得宠、谁也没失宠。后宫又有皇后娘娘看着,出不了乱子。 弘晖在景仁宫陪着芸秀用午膳的时候,正巧了小卿和来给额娘请安,因为卿和的年纪还未入上书房,现在又住去了弘晖的王府,所以每日是特地进宫来给皇后请安问好的,弘晖倒是没有这么嘱咐过,只是,一来卿和喜欢这样一个娘亲,二来卿和也想替忙碌的哥哥向额娘尽些孝心。 兄弟俩一道从景仁宫出来的时候,卿和才撤去一副小儿的稚嫩模样,跟上弘晖的脚步,“哥哥,你今天也撞见那个年妃来打扰额娘了吧?”卿和语气中夹带着几分轻易无法分辨的杀气,可想而知,年如意是真的招人恨了。 弘晖知道,在卿和的那个世界,怕是人命比起大清这里更加不值,然而,自从转世,卿和已经收敛了许多,也知道,武力解决不了一切,尤其是生在皇家,更不能妄动。 “后宫的事,我们少参合。”弘晖言语淡淡,却是顿了顿脚步,索性把小卿和搂在怀里抱着走,“放心,额娘心中有数。” “嘿嘿……哥,你怕是早就看那个年羹尧不顺眼了吧?也好,女人的事,阿玛不让咱们管,男人的事,总可以动了吧!”卿和颇为得意,倒确实猜得到弘晖的心思。哥哥给他讲过不少朝堂大局,自然能让卿和从中悟出一二。 哪知,正在卿和嬉笑之时,却被弘晖抬手又是给了一个爆栗,“男人的事?就你这小身板,算得哪门子的男人!”对着弟弟调笑 于是,卿和小脸的表情垮了,“哥……”不甘心,卿和伸手搂上哥哥的脖子,然后靠在哥哥耳边小声说道,“额娘说了,阿玛已经挑中了钮钴禄氏的一个嫡女给你当福晋,哼哼,哥哥觉得,做男人的滋味如何啊?”既然哥哥戳了自己痛处,卿和奋起反击。只是,卿和依旧无法理解,就阿玛那性子,究竟那点得了哥哥喜欢? 弘晖沉默了,“……”然而,神情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落寞,其实,他本就没那么深的执念,在四爷面前竭力争取,是表明一种态度,至于现实的无奈,弘晖并非真那么在意。 喜欢一个人,终究是希望能看着他,好好的。这一点,弘晖深以为然,所以才在面对四爷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试探着四爷的反应,如今知道四爷心里透彻,却没有自己的感情表示出“厌恶”来,弘晖已经十分高兴了,其余的,可徐徐图之。 只是,卿和靠在弘晖肩头,这时候却看不清哥哥的表情,久久不见哥哥应话,卿和终于发觉,或许自己刚才那几句话说得过分了,犹豫着,小手抓紧了哥哥衣袍的后领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哥哥伤心的。” 卿和稍稍有几分紧张,其实,他只是替哥哥抱不平,哥哥那么喜欢阿玛,可阿玛只会给哥哥房里送女人,伤了哥哥的心。 其实,卿和真是冤枉四爷了,左右总共也就两次,而且还都是与芸秀两人共同“犯罪”的。对于弘晖这样的皇子,若不是四爷帮着暗中挡去了许多,怕是要给弘晖后院送女人的得排着长队了。 “这阵子,与李尔学得如何?”弘晖转而问起西学功课了。 卿和身子一僵,闷闷道,“哥哥,求您了,别让那李尔折腾我了,行不行?”倒不是学不会,只是卿和实在不喜欢。如果能够让自己潜心修炼功法,卿和就觉得满足了。 弘晖直接把卿和抱着出宫,就在卿和以为哥哥不会答应自己的时候,却听弘晖启口了,“真的这么不喜欢?”这话,似乎带着几分松动的意思。 卿和双眸一亮,小手撑着哥哥的肩膀,仰头对上弘晖的目光,狠狠点点头,“嗯。”认真想了想,卿和又接着道,“我可以教哥哥功夫,也可以帮哥哥训练出高手。可是……”只求武道,行不行?卿和知道自己任性了,可是,难得遇上这么一个哥哥,卿和贪心了。 对于这个来自异世的弟弟,弘晖是宠得几乎过分了,“可是你不想要阿玛的皇位?”弘晖知道弟弟未完的话语。 弘晖不否认,自小对卿和多番教导,的确存了几分心思,或许将来卿和能够继承四爷的大位。弘晖自己对皇位并不执着,如果是卿和的话,弘晖是愿意的,只可惜,现在看来,这小子不是一般的抵触,原还想多给卿和灌输一些西方的概念,如今……罢了。 “哥。”卿和埋头钻进弘晖的怀里,甜甜叫着,撒娇。 如果能有一个哥哥依赖者,卿和不想错过,弘晖哥哥做阿玛的继承人,总比自己要做得好,也比自己更加适合,将来,自己就给哥哥做个闲王,如果哥哥有用得着的地方,卿和当然也是万死不辞的。 “卿和小子,你羞不羞!”一声笑传来,是在宫门口遇着十三、十四了,爽朗调侃着的自然是十三爷胤祥,“多大了,还躲在弘晖怀里撒娇!”其实,卿和才四岁啊,只是,十三平日里没少在卿和面前吃亏了,所以,才没把侄子当做小娃儿。 果然,卿和闻言,也顾不上刚与哥哥那稍许沉重的话题,从哥哥怀里抬起头,却颇为张扬地继续窝在哥哥怀里,“十三叔,您老若是嫉妒,就直说嘛!何必在侄儿面前说道这些酸话儿,您老也可以找阿玛撒娇去,哼哼,就知道,十三叔你小时候肯定没让阿玛抱过,所以现在瞧着哥哥抱我,你是羡慕嫉妒了!”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十三哭笑不得,很想朝着小东西吼一句,你小子一句一个“您老”的,爷这大好年华,老吗?扯淡。 不过,十三再对上弘晖也是一副戏谑的模样,好似弘晖也同意了卿和的话,十三想了想,小时候,四哥这么抱过自己吗?于是,十三爷郁闷了,对着两个侄子哼声,然后扯着十四就进宫去了。 “那时候,四哥也没少这么抱过你,你生的什么气!”十四硬邦邦的话出口,朝着十三袭去,更是酸味儿十足。小时候,可不止一次见老四那么抱过十三的。 虽然,那时候,四哥依旧板着一张脸的,可是十四记得清楚,十三才像是老四的亲弟弟,而,会对着自己笑、会与自己闹、还会护着自己的,却是八哥九哥他们,十四心中滋味难诉。 胤祥诧异,“你知道?”随后又呵呵笑笑,“这不是逗卿和那小子的嘛,就让他乐乐罢了,爷哪会和小孩子计较。”卿和这小子“小人得意”的模样,十三喜欢得紧,记得,弘晖小时候也没卿和现在可爱,不过,弘晖是越长大了、性子越活了。 十四甩开十三的手,快步先行了。这个十三,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明明得了四哥如此宠着……十四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却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生气什么? 70、八旗纨绔少年成军(6) “王爷,要不,把青榕调回来?”书瑶眉头微皱,心中略有几分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佟佳青榕的确有这能耐。 弘晖瞧书瑶这小子明明十分不愿意、却还这么提议了,笑着摇头,“如果这个时候把青榕调回京来,那小子定是倔着脾气得与我闹僵了。” 语气却是宠溺的,法海的这个儿子,弘晖真是当做亲兄弟了。想起当初青榕得知要被放出京城去广西从个小知县做起,那小子乐呵的模样,弘晖终究不忍心阻了青榕的志愿。 书瑶撇撇嘴,不得不感叹,青榕那小子修得什么福,竟能得王爷如此厚重,“可除了青榕,书瑶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够镇得住国子监中的那些八旗书生。”要知道,法海和青榕父子俩在国子监可是相当威风的,尤其是在满人学子中,只是如今父子俩都被外放出京了。 “书瑶,你未免看得窄了些。”弘晖却并不着急,将军府那群纨绔如今渐入佳境,至于,国子监的一些八旗书生,弘晖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既然生在皇家,就谁也别想撇干净了独自逍遥。 正在礼部清闲的弘昇不由打了个喷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被算计了。 书瑶看弘晖一副从容自信的模样,便也不再为此闹心了。因为近来王爷颇有一鸣惊人的架势,可虽然制住了那些纨绔子弟,也确实在秋猎中一展身手,可惜,此举,难免让那些八旗中好文的年轻人对弘晖有些怨词,毕竟,在“好学生”眼中,将军府里那些被圈划在睿亲王门下的子弟,纯粹就是无可救药的纨绔蛀虫。 书房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接着又是颇为恭敬的叩门声,“王爷,十七爷到了。”侍卫队长鸿图回禀道。 弘晖已经起身到了门口,亲自打开书房门,对着十七胤礼含笑,“十七叔来了,快请。”谦逊有礼,又不乏几分亲近,毕竟,夺嫡那会儿子,十七这年纪,也凑不了什么热闹,胤礼可以算作是四爷党的。 胤礼点头解释,“来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十三哥、十四哥,所以就耽搁了。”又想起十三胤祥暗下提起的消息,十七顿了顿,还是跟着弘晖进了书房,坦白,“皇上急招大臣入宫,十三哥得到消息,说是准葛尔又起兵了。” 弘晖神色一凛,门外鸿图正要退下,却被弘晖招手阻止了,“鸿图留下。”然后,又侧身去吩咐书瑶,“你去把卓岚、擎虎、罗克铎、亚力、穆辞几个叫来,再命令其他人在前院集合。” 准葛尔的事,怕是四爷早就有所知,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与自己提起,弘晖心中快速盘算起来,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近来四爷的愁容似乎多了些。 看来,四爷想要新政治国的打算,又得暂时搁浅了。 “十七叔,前两天我已经凑请皇上,将此将军府,更名清中军校,皇上亲笔御书的牌匾就等择吉日了。”弘晖对着胤礼却也不急着论到葛尔丹战事。 胤礼有些糊涂,听弘晖口中十分推崇“清中军校”,从字面倒也能够理解弘晖的用心,原本亲眼看着将军府中如此这般操练这群八旗子弟,虽说是纨绔,可胤礼也看出了些门道,这群小子,更是八旗纨绔中的勇猛多智之辈,四十九人中,除却伊尔根觉罗氏志宵等三名已被淘汰出府,其余四十六人,经过一年来的锤炼,确实堪为可用了。 “原本,我正想琢磨着,到哪儿去找个战场,必须用实战再打磨打磨,呵呵,今日倒是十七叔带来好消息了。”如果葛尔丹安分些,大清无战事,也是幸事,可是,大清绝不是被动挨打的份儿。 “你是想……”十七这话没说完,就瞧见书瑶已经带着卓岚等五人来了。 卓岚等在院子里一字排开,单膝跪地请安,行的是军礼。 “卓岚、亚力、罗克铎、擎虎。”弘晖点名。 “在。” 弘晖点头,神情严肃,“从今日起,府中四十五名学员划分四班,你们各领一班,具体怎么分,本王相信你们,给你们半个时辰,现在就去前院执行吧。” 共四十六名,当初逮着这群纨绔的时候,弘晖就是有章法的,如今看来,仅仅淘汰了三个扶不起的朽木,眼光可畏不错,当然,慕容丰极率领的七彩消息组织更是十分得力的。 “是。”虽然心中有所疑惑,但是一年多的时间,这位雍睿亲王简直就是把将军府中诸人当做嫡系一般敲打磨练了,也足够让卓岚等人隐隐能猜到弘晖的几分用意,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学会了“听命服从”。当然,这其中,少不得血与痛的教训,不堪回首,就是当初最刺头儿、最经打耐罚的罗克铎,如今绝对是弘晖的忠心拥护者。 只是,注意到刚才弘晖话里的意思,卓岚瞧几个兄弟一副“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不厚道样儿,嘴角抽搐,无奈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谁让这府中所有人都知道,他卓岚是被弘晖称作“表哥”的呢,“王爷,您刚才说的是……四十五人?”可分明该是四十六人,也没听说又淘汰了哪个? 一旁穆辞的神色看似平静,但若是细打量,不难发现,这小子绝对是在装镇定,按理说,虽然穆辞也是佟佳氏一族,与卓岚同族,但两人在入府之前可是不对盘的主儿,眼下在这将军府中被睿亲王狠狠操练了一年多,两人倒是生出几分兄弟情义来。 弘晖瞧卓岚这么问,颇有回护穆辞的意思,挑眉扯了扯嘴角,“鸿图,本王问你,这一个月,佟佳穆辞的骑射成绩如何?”如今,鸿图除了听命守卫将军府之外,也还是这群少年的骑射教席。 果然,弘晖这话出口,卓岚等人神色一紧,最没耐性的罗克铎便要张口申辩,而被一旁的擎虎眼明手快拉住制止了,至于穆辞这时候,早就憋红了一张脸,苦着也不敢求情。 且不说是不是心甘情愿留在这将军府,穆辞更明白,若是自己成为第四个被淘汰出府的人,那无疑也就成了整个京城的大笑话,甚至佟佳氏的脸面也要因为自己受损几分,现如今,眼巴巴地想要把子嗣送来雍睿亲王门下的可不少。 鸿图也不敢隐瞒,“回王爷,佟佳穆辞,骑射中下。” 优良中差,中之下……于骑射一道,佟佳穆辞,已是这府中四十六人中最差的一个了。 随着“中下”两字出口,整个院子里的气氛像是凝住了,卓岚等人想要求情,却在弘晖严厉的神色下不敢妄语,甚至连鸿图这个教席都想要启口说情了,只是,鸿图也知道,被王爷安排在骑射教席这个位置上,更不能轻易坏了规矩。 “咳咳!”倒是十七胤礼,受不得这几人目光殷切,“弘晖,虽然这穆辞的骑射成绩有些……呃,不过,据我所知,穆辞的其余几门功课,无论是诗词经书、还是兵法谋略,都是所有学员中的佼佼者,你看,穆辞也才十三的年纪,比起他们几个都还小些,若是假以时日,骑射倒也不是不可以……” “诗词经书、兵法谋略?”然而,弘晖打断了十七的话,也没留着谁的面子,踱步来到穆辞跟前,眼神犀利,“再聪明的人,若是不用在点子上,与废物有何异处?十三岁,确实还小了点,只是……穆辞你自己说说,本王可有给过你机会?” 穆辞顿时脸色由红泛白,羞愧不已,这一刻,无比懊悔自己的懈怠之心,想要讨饶几句,却发现对上王爷失望的神色,穆辞张张嘴,怎么也无法辩解。 “半年前,本王将志宵等不合格的三人赶出将军府,那时,本王记得,亲自将你叫到这书房,就是在这里,夸了你小子脑子聪明机灵,但也在这里,特意许诺,如果在半年之后的考核中,你的骑射能够达到“中上”水准,本王就破例留下你。”弘晖话语颇为恨铁不成钢。 穆辞想起那时候王爷满眼的信任,对比此时此刻,王爷神情中的种种失望,穆辞“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久久不语,无从辩驳,自小便仗着几分聪明,从来都是逍遥懈怠的性子,少有把什么放在心上,而此刻,穆辞又多么强烈地期望,不愿就这么被赶出将军府。 “你就这么来回报本王的器重?佟佳穆辞,我对你很失望。”最后舍了“本王”的自称,弘晖却是对着跪地在面前的穆辞,抬手就是挥去一巴掌,直接把穆辞打得侧身翻到了,原本白皙的脸颊,五指印鲜明,嘴角一丝血红流出。 就这么一巴掌,不仅打翻了穆辞,也把卓岚等人都吓得一齐跪地不做声,眼角余光都关注着穆辞这个最年幼的兄弟,却不想,在心焦之际,听王爷冷冷一句,“怎么?刚才本王吩咐你们的都没听清楚吗?还是嫌本王给你们半个时辰时间太多了?还不滚出去领队组班,到时候若不得本王满意,全员一顿板子,惯得你们不成样子了!” 于是,顾不得穆辞命运如何,卓岚等人赶紧领命滚出去办差了。 弘晖又瞥了一眼,鸿图也和着卓岚等人赶紧滚了出去,至于十七爷胤礼,虽然小时候对弘晖也是一副小叔叔模样地照顾着几分,但越发长大了,也随着四爷登基为帝,胤礼对弘晖也就更少了几分年少时的随意,谈不上像是卓岚等人对弘晖的敬畏,十七爷对着大侄子却也难得再随意说笑调侃了。 “我先去前院看看。”十七很有眼力劲儿地一同离开了,临走时,还有些惋惜地看了佟佳小子一眼,可惜了也是个人才,只是十七也懂得,既然弘晖将此处当做军中练兵,那也难怪要令行禁止了。 哎,京中的这些八旗子弟,懒散惯了,如今,难得弘晖顶着压力从少年开始整顿,该是好事。 唯有书瑶还在,暗下啧啧称奇,怎么也没想到,这满府的人中,竟然是眼前的佟家穆辞最得主子心意? 书瑶不由感叹,弘晖这位主子还真是对纨绔“情有独钟”啊。跟着弘晖多年,书瑶定然明白,就凭刚才主子亲自动手扇了穆辞一巴掌,就足以说明,主子还未对这小子彻底失望,甚至颇有几分希冀,或许,更是动了亲自教导之心。 弘晖对着书瑶点点头,“你先带他回去。”带回雍睿亲王府上。 穆辞以为是终究逃不过被赶出将军府的命运,成为了弃子一颗,成了废物,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却被书瑶拽着胳膊拉了出院子。穆辞拼命挣脱,却哪里比得过书瑶,只能回头去看弘晖,眼神里满是恳求,却也做不出那些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儿来,不甘地被拖走了。 弘晖倒是很喜欢穆辞最后那个眼神,有不甘,有懊悔,又十分纯净……没有阴暗与绝望。弘晖果然很喜欢这小子。 当然,穆辞这小子欠教训,更是事实。 等时候差不多了,弘晖来到前院,仔细看了四十五人的分班情况,卓岚一班、亚力二班善谋,擎虎三班、罗克铎四班善勇。原本,弘晖是想将他们组成四个智勇均衡的小队,如今他们却是按着智勇分开归类分班,也并无不可。从一开始,弘晖并未太过束着这群人的发展,只是尽力替他们指了方向、提供了机会,这些八旗纨绔能不能成将成才,终究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弘晖并未多做布置,只是稍稍敲打训了几句,就和着十七胤礼离开了。 “十七叔,以后这清中军校,还得请你多费心了。”弘晖与十七分道之前说了这么一句,倒是当起甩手掌柜了。 十七看着弘晖离去的背影,心中对即将来临的风暴,好一阵无奈,这位大侄子太能折腾,可如今祸水东引可不淹上自己这个无辜的十七了吗? 胤礼想着当初,九哥胤禟被拖下水的境地,胤礼不禁背后一寒,当时九哥有着八哥在背后力挺支持,可如今自己又该如何对付一众八旗勋贵?按着弘晖的意思,这些清中军校的少年,怕是都要面临此番准葛尔战争,然而,各府的老顽固们能够舍得? 希望四哥能够多体恤自己这个十七弟几分,毕竟,这是四哥你的好儿子惹出来的。 71、火枪神鹰志于九霄(1) 雍正二年的冬天,朝中内外一片肃然之象,皇上那原本难展笑颜的脸上,如今更难让人瞧见笑意了,面对准葛尔的时时挑衅,帝王之怒,于滔天。 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阿玛要亲征?”弘晖微微提了音量,其中滋味难以表明,看着四爷一脸的执意,又不知是否该劝? 四爷并未犹豫,对着儿子点头,“葛尔丹有恃无恐,朕便打得他痛哭求饶、再不敢犯。”四爷怕是恨之入骨了,没有一个帝王能够容忍。 痛哭求饶?这怕是四爷说得轻的,弘晖明白,四爷那神色已经足够说明,四爷分明是想要赶尽杀绝的。 雍正爷初登基,康熙爷撂下半烂不烂的大摊子,内忧外患不可小视,如今葛尔丹不安分,想要趁着四爷根基不稳之际“趁虚而入”,那么,四爷还真得狠狠地给他杀上一记,打得他再不敢生出二心才是上上策。 “弘晖,你此番留在京中监国。”四爷早已心中有数,“胤祐和十四将随我一同出征,老三和老八备粮草随行,京中,我留老五、胤禟他们几个帮你。” 弘晖听闻,难免有些不赞同,“阿玛,粮草一事,还是让十三叔负责吧,不如留八叔在京中帮着儿子?”八爷,可是定时炸弹啊,粮草这么重要的事儿,直接能影响到前线征战的四爷,弘晖哪里能够放心? “胡闹!”四爷大概是知道儿子心意的,可是,正如弘晖所虑,将老八留在京城,四爷也是不放心的,至于将粮草交给胤禩,四爷自然也做了一番深思熟虑,“十二、十三都留在京城,这事不必再议。”至于老八,四爷有法子制住,但若有所万一,四爷也希望那一份万一的危险不是冲着弘晖去的。 十二胤裪?果然也是四爷信得过的暗棋。弘晖看四爷眼底的自信,也不再多言,“是啊是啊,儿子自小就爱胡闹的,您又不是不知道。生气伤身,您气坏了身子,到时候,那就由着儿子替您征战准葛尔去。” 四爷被儿子一噎,稍稍瞪了弘晖一眼,“鄂伦岱已经带兵赶去,至于御驾亲征,也得等到明年二月开春。”缓了缓神色,“先告知与你,是想你有个准备,不至于到时候忙乱。”十六七的少年背负起监国重任,这一点,四爷相信,弘晖做起来,一定比当年的老二胤礽好得多。 四爷,是放心将背后交与儿子的。 “其实,儿子倒更想随阿玛一起,咱父子联手,所向无敌。”弘晖语音上扬,颇为得意,却也夹杂了几分遗憾,毕竟,四爷是不会同意的。 四爷听儿子一句“所向无敌”,不由笑骂,“长不大的小子,你就不能学得稳重些?如今,我倒是看弘昀都比你这个大哥要成熟几分。”不过,还是弘晖小子无拘无束的模样好。 弘晖撇嘴,“弘昀成熟?那也是儿子教出来的,您倒是不客气的,好似弘昀这么懂事,都是您教出来的,天知道您忙得压根儿没多少功夫和儿子们说说话。” “与你说的还少了?”四爷立马回了一句。 弘晖不禁“噗嗤”笑了,四爷模样有了几分孩子气,“您当然是与儿子最亲了。我只是替弘昀他们几个小的,跟您讨个情,得闲的时候,也与他们做个慈父,别整天板着脸,吓人。” 即便弘昀能在四爷跟前表现得成熟了几分,却还是十分敬畏四爷的,相处起来,十足的君臣模样,大概也就小卿和敢不买四爷的账了。 “哦?若是我真与弘昀他们亲近了,怕是晖儿要与我闹别扭了。”兴致所至,四爷竟然笑着调侃了一句,其实,是十分欣慰弘晖的懂事,但是,对于其他的儿子,四爷更倾向于只当个严父,弘昀他们有个疼他们的长兄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弘晖一向做得很好。四爷更明白,如今这样,将来对所有人也好。 “您这话,说得儿子好似深宫怨妇一般好妒。”弘晖抬手落下一子,步步紧逼,“再者说,我想从您这儿要的感情,自是与他们不同。”既然四爷您要忍着性子玩暧昧,儿子陪着便是了。 闻言,四爷手下一滑,落子差了一步。 弘晖乐呵笑了,握住了四爷还僵在眼前的手,对上正皱眉的四爷,“君子落棋不悔。” 无赖!四爷心底笑骂,却也不怕这一子错被翻了盘,“少给朕弄这些个旁门左道。” “阿玛此言差矣,儿子以为,必要的时候,不择手段才是最上策。”此刻,弘晖突然想起后世的一句名言,“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四爷到底是没憋住,嘴角并着眼角一同抽搐了起来,原是在弘晖眼中冷峻的面容,就突然生动了起来,四爷抬手去揉脑袋,挥去脑子里因为弘晖那话引起的“胡思乱想”,就刚才那一刻,四爷觉得自己似乎就是儿子话里被抓的老鼠……咳咳,朕是真命天子,是真龙,可不是耗子! “阿玛?”弘晖赶紧地见缝插针,一瞧四爷抚额头疼的模样,立马挪着身子靠近四爷,然后抬手不容拒绝地抚上四爷的额头,“您不舒服吗?儿子帮您叫御医来看看?”一脸的真切关怀。 然而,四爷脸色,更难看了。 “弘晖!”四爷声音有些生硬,侧头想要避过弘晖的手。 弘晖哪里能让四爷得逞,“阿玛?您难受吗?莫不是受了风寒,额头让儿子再摸摸,是不是有些微烫……”为吃豆腐,不惜罪恶地诅咒四爷生病了,这个不孝子。 当然,弘晖认为这纯属善意的……调戏。 四爷终于抬手挡了弘晖,眸中多了几分不赞同,“晖儿,不许胡闹。”然而,其中,又有几分辨不分明的无奈。 弘晖收手,不去与四爷对视,反而退回去,拿了一颗黑子,落入棋盘,胜负竟已见分晓,果然是耍赖的法子,还真能逮着老鼠……哦不,是真龙了,“儿子赢了。” 弘晖笑了,似乎刚才那几分尴尬,浑然不在,似乎刚才拿几分殷勤,只为了设局赢四爷一盘棋。 四爷的脸色,哭笑不得的模样,煞是好看。 “阿玛,儿子有一事想与阿玛禀明。”这会儿子,弘晖有正经起来,一副谈“正事儿”的架势。 “……”四爷沉默了,倒不是四爷小心眼儿闹别扭了,而是四爷看得懂,弘晖眼里的严肃。 “儿子记得,当年,与沙俄的雅克萨战争中,曾缴获一种扳机击发式火绳枪,被太上皇藏于库内不曾利用,听说,得有五百之数。”弘晖早就对这批火枪志在必得了,只是康熙朝的时候,老爷子顽固得很,弘晖不会白费力气去自寻麻烦,没想到,如今,征战在即,等不及了。 四爷点头,若是弘晖不提起,他或许不会想到,“皇阿玛当年,为八旗不忘骑射之本,不能懈怠了弓箭长矛这些祖上传下来的,所以,就把那批火枪封藏了。” “阿玛,儿子刚才那句黑猫白猫的话,看似俗了些,可道理没错。”弘晖可不舍得宝珠蒙尘,到了苏放的那个年代,哪个不晓得枪是什么样的东西,“不论是祖宗传下来的骑射功夫,还是这些新式的火枪兵器,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赢得战争。阿玛,火枪的威力,我想您也是知道一二的,儿子一向对西学有所兴致,替卿和请的西学老师李尔,就曾谈起西方的一些战役,更是提起过,英国一支著名的铁骑军,不但像是寻常骑兵一样装备长剑长枪,更是有一种便携的手枪,比起火枪更容易在马上击发……” 四爷觉得儿子说的这些有些超出了想象,然而,既然是弘晖所言,四爷很有耐心地听着。 “晖儿想要组建火枪营?”四爷明白了,听着儿子东拉西扯绕了好半天。 “阿玛英明。”弘晖赶紧笑着接话。 “容朕再想想。”此事涉于朝政,虽然四爷向来看重儿子的想法,可也不是一盖听之任之,他是一个帝王。 弘晖点头表示理解,随后打了个哈气,“阿玛,天不早了,儿子陪您下这一盘棋,太费精神,困得很……您慢慢想想,儿子就不陪着,先睡去了……” 四爷:是谁来爷这里说府上的菜不和胃口?是谁与爷说近日长了棋力想要一战?是谁……弘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厚颜无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小子爬上爷的龙床已经爬得如此理所当然了? 苏培盛进来替主子换上烛火,对着四爷的闷声怒火的模样,唯有假装看不见,对着龙床上那个安然入睡的身影,苏培盛更得装瞎子! 72、火枪神鹰志于九霄(2) “砰、砰、砰……”枪声连响不断,弘晖倒是记得,神枪手大都是子弹喂出来的。 弘曙没胆子去骂弘晖是败家子,于是,瞧着子弹横飞的场面,弘曙心疼得不行,打量着跪地持枪打靶子的兵将,看谁不顺眼就趁着间隙上去踹上一脚,“滚蛋,瞄准,瞄准了再打,败家子,你们这一群败家子!尽给爷败家!”若是把这子弹招呼给准葛尔的那帮蛮子,得有多痛快。 “弘曙,不想练,就给我过来安安静静坐着,哪儿那么多废话?”弘晖看不过去了,一个瞪眼把弟弟招到跟前呆着消停会儿。 弘曙不甘心,但还是乖乖挪着步子到了弘晖面前,“哥,弟弟这不心疼嘛。”却也落座在亭子里,不再去折腾那些被盯得提心吊胆不敢撒开了练枪法的火枪营士兵。 弘晖看弟弟确实一脸心痛不舍得的模样,不禁失笑,“瞧你这点出息!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点道理都不懂?”弘晖稍稍掩饰着自己的土匪心理。 弘曙疑惑,不明白哥哥的意思,而弘晖也没打算多解释,只是心底里早就盘算开了,于这火枪,一则是抢枪来,二则是抢人来,两者都得从西方来,等这一次四爷征战结束,也该与四爷提一提,不能再这么固步自封、停滞不前了,弘晖可不希望,将来的时候,大清仍旧走上被列强瓜分的落魄下场。 几十年、几百年后,改朝换代、民主革命或许是都历史使然,可是,弘晖更希望这是中华民族的自我革新,而并非是再一次经历那被侵略压迫的惨痛历史,那将是不可磨灭的屈辱。 这两年,弘曙跟着七爷在兵部当真是长进了不少,七爷悉心教导,弘曙也确实争气,少年隐隐有了独当一面的能耐,这不,弘晖就想趁着四爷出征前夕,抓紧时间,把火枪营给练出个样儿来,心腹弟弟弘曙便担了大任。 四爷最终还是同意了建立火枪营的事,并且还十分给面子地亲自题字赐了牌匾——火枪神鹰,是四爷对于火枪营的期望,更是四爷对于儿子弘晖的信任和倚重。 就为了组建八旗火枪营这事,朝堂上一帮子老学究、老顽固可没少拿口水啰嗦,折腾四爷,幸好,四爷脸色严肃冷然起来,“哼”声响起,直接把底下这些人的唠叨给憋回他们肚子里去了。只是,没想到,还是有老臣不死心,竟然将这事捅到畅春园康熙老爷子那里了。 弘晖看着眼前颇为意气风发的火枪营,一个多月集训下来,不得不承认弘曙的确是个将帅的好料子,虽然还没上战场上一试身手,却足以看出弘曙带兵练兵是好手,等再过一个月,弘晖对弘曙和火枪营有信心,定能在此次四爷御驾亲征时一展雄风。 只是,再想起一个月前康熙爷那股子折腾劲儿,弘晖的脸色就没这么好看了,一旁的弘曙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刚才自己故意闹腾那几个熊兵,惹得哥哥动了怒,弘曙立马乖乖坐在一旁陪着,不敢再闹了。 自打被弘晖安排来组建火枪营,弘曙从亲自试着打出第一枪的时候,就再一次折服于弘晖这个哥哥了,好家伙,有这么个东西,还怕不能赢得漂亮?可惜,还是少了点,如果枪支多一些,就不只是仅仅三百人的火枪营了,如果子弹再多点,弘曙觉得,自己也就不会被哥哥骂成是“小家子气”了。 而弘晖的思绪已经回到了那一日,畅春园。 “王爷,还是先派人去给皇上送个信儿吧,我怕……”书瑶跟着弘晖踏入畅春园,可心里实在没底,多希望四爷能及时赶来救场。康熙爷派出李德全传旨召来王爷问话,书瑶是怕,那位太上皇若是有心刁难,哎,如果四爷能出面,兴许是会好一些。 弘晖却是不愿意的,不难猜出,康熙爷传旨把自己召来,为的就是火枪营的事,终究还是被有心人传入畅春园了,当然,弘晖或许更愿意相信,康熙老爷子从来没真正歇过一刻功夫,即使退位给四爷了,却其实人老心不老,总盯着朝里朝外的所有事。 所以,弘晖是不愿意的,既然知道老爷子定会借题发挥,刻意出难题,那么,弘晖不愿意每每都是四爷来替自己挡着,这火枪营是自己惹出来的,弘晖并不怕康熙爷发难。 弘晖朝着康熙爷的院子走去,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然而,才刚到院门口,只听见里头竟是四爷的铿锵之声?四爷?弘晖一时也不明白了,四爷怎么会在这里? 弘晖赶紧去看一旁引路的李德全,发现对方更是一脸的错愕,弘晖倒是渐渐琢磨出了几分,看来,出乎李德全意外的,也该是出乎里头康熙爷意外的……那就是,四爷此时是不请自来,至于,四爷的目的,自是为了在康熙爷面前护着儿子弘晖。 四爷果真神速啊。 “……皇阿玛此言差矣,朕不敢苟同。”四爷威武,“火枪的威力,想必皇阿玛是不会忘记的,当年,您下旨封藏,朕也愿意相信,有您的考虑、有您的道理。只是,今时今日,准葛尔屡屡挑衅、犯我子民,朕决意带兵亲征,火枪营若是能早日练成,自是一番如虎添翼。朕不觉得,区区三百兵士练了火枪技艺,便能引得我泱泱大清丢了祖宗传承。皇阿玛,您这未免是危言耸听了。” 其实,康熙很少见到这样的胤禛,显得格外耀眼,从前,胤禛还是皇子的时候,是很低调的,后来,胤禛当了皇帝,康熙爷见着的机会却并不多了,“你如此刚愎自用,不顾众多老臣、更不顾朕的意思,胤禛啊胤禛,你就不怕失了人心,你就不怕因此失了……”皇位、或是大清?这话是夸张了说,只是这时候康熙心里失去了冷静。 而四爷及时截住了康熙的话,“皇阿玛,请慎言。朕是否如您所言的刚愎自用?朕以为,您从未真正了解过,又何来如此言辞凿凿定了朕的罪过?再者,朕不怕输。”四爷的眼神直直撞上康熙爷的,丝毫不做妥协,“朕……也绝对不会输。”这点自信,四爷从未缺过。 康熙爷似乎懂了,沉默许久之后,“呵,呵呵,你可真是对那小子百般、千般的信任宠爱,你就不怕……”若有感而发,又似发自内心的不甘。康熙其实不懂,老四的这一份自信从何而来? 四爷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康熙爷,眼神也不再犀利,然而,就是这么宁静清澈的目光,竟然把康熙爷看得吞下了后边儿的话语,康熙爷承认了,至少老四有一句话说对了,朕果然不曾真正了解过胤禛。 见康熙爷不再说了,四爷才启口,“朕不是皇阿玛您……”话语未完。 院门被推开了,“弘晖也从来不是……皇玛法您的废、太、子。” 弘晖推门而入,眼神灼灼,当说到“废太子”的时候,更是看着康熙爷一字一顿。 四爷看去,稍有不赞同地皱眉,似乎认为弘晖这么与康熙爷说话略有不妥,然而,四爷却并未制止弘晖,反而,四爷眼底是暖色的,不同于康熙眼底的那一片孤寂森寒。 康熙爷的确是被“废太子”三个字给刺激到了,一时之间,老爷子冲动出口,“混账东西,你再说一遍?”虽老虽病,几十年的帝王积威仍在。 四爷目光中划过一丝寒意,而弘晖则不怒反笑,“孙儿做了什么混账事,竟然让皇玛法您如此动怒责骂?”讽刺意味十足,弘晖却并不在意康熙爷的反应,反而又侧头对着四爷巧笑,“阿玛,看来,皇玛法实在是对儿子有所误解。难道,比起二伯父这个被皇玛法废去储君位的皇子,我爱新觉罗弘晖,阿玛您的嫡长子,真的只能是个混、账、东、西吗?阿玛,您觉得呢?” 四爷并未接下弘晖的话,只是再深深看了康熙爷一眼,瞧康熙爷怒目而视的样子,四爷此时此刻却是格外的平和,“太上皇,既然身子不适,便该是多静养才是。”一声“太上皇”,似乎将父子隔得很远、很远。 康熙爷无法忍受这般忤逆不孝的儿子,却眼睁睁看着老四拍着弘晖的肩膀,那父子俩肩并肩一同离开了。 李德全还在院子门外,跟着康熙爷几十年,像此刻老爷子这般近乎落魄的境地,是李德全从未想象过的。弘晖跟着四爷离开之际,对着李德全留了一句话,“瞧着,太上皇病得不轻,李总管得多看这些才是。” 康熙爷,病了,也不知是真的年老体弱病了,还是被弘晖动了手脚发病了,又或是被老四父子气得病了,再可能是…… “哥?哥!想什么呢?”弘曙见弘晖久久不曾回神,又憋不住了,轻声唤着,也着实佩服,那震耳的枪声竟然丝毫没能打扰到哥哥半分,就似乎哥哥早已听惯了这声响儿,“哥,皇上来了。” 弘曙无奈,赶紧朝着踱步过来的四爷行礼问安,“弘曙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等着一众兵将停了练习,同声高呼“万岁”的时候,弘晖这才缓过神来,起身对着四爷傻笑,“阿玛。” “嗯。”四爷的神色却是有几分犹豫,顿了顿,才吩咐道,“畅春园那里传来消息,太上皇病重,弘晖,朕已经下旨让众叔伯兄弟子侄去畅春园待召,你暂且留下,从现在开始暂行监国,朕已决意在太上皇跟前侍奉尽孝。弘晖,朝中,就暂时交给你了,不要让朕失望。” 弘晖只觉得脑子一乱,一时摸不着头绪,唯有点头应命,“阿玛放心,儿子定不会让您失望。” “嗯。”四爷已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有几分决然。 弘曙虽然对康熙爷没什么祖孙感情,可此时也是愣怔失神了,“哥……” 弘晖并未失了方寸,以为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监国之事,没想到一眨眼就在跟前了,“弘曙,留下继续练兵,一个月之后,我要看到真正的火枪神鹰,不要让我失望。”至于康熙老爷子什么的,弘晖直接抛于脑后了。 四爷刚才最后的那个眼神,弘晖并未错过,弘晖信任阿玛,以帝王之尊,亲自在康熙爷病榻前侍奉尽孝,弘晖懂,阿玛更有深谋。 73、父子话别弘晖献身(1) 雍正三年,春寒料峭。 四爷帝王之尊亲自在病榻之前服侍康熙老爷子,甚至,四爷还下旨把早年被圈禁多时的胤褆、闲赋在理亲王府荒度玩乐的胤礽都叫到了康熙爷跟前,美其名曰,儿子尽孝。 于是,本该是太上皇静养龙体的畅春园,真真热闹起来了。 胤褆早就憋着一肚子气,被康熙爷借故圈禁这么些年,虽然被消磨了当年那比天高的志气,却更因此长了几分戾气,那模样,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胤褆自认为,这辈子,最落魄不堪的下场,自己都已经历了,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 胤褆可着劲儿地在康熙爷面前与老二胤礽斗法,倒不是伺候康熙快快康复起来,反而是差点没把康熙爷气得一命呜呼了。 这阵子,四爷突然觉得老大胤褆,竟有了几分可取之处。当然,胤褆如此闹腾的行为,在康熙爷眼中是顽劣不堪、无药可救,而,在四爷看来,胤褆的确很有些可恨之处,但,瞧着胤褆把康熙爷和胤礽折腾地够呛,四爷直言,“不用多事,大哥有分寸的。”当苏培盛问起主子,是否要拘束着点胤褆,四爷是如此回答的。 四爷夸胤褆“有分寸”这话,丝毫没避着底下的奴才们,而是不消一刻钟的时候,整个畅春园都知道四爷这话了,胤褆听得高兴了,索性直接鼓掌拍手连连叫“好”,只是,四爷这姿态,对于康熙爷而言,颇有些雪上加霜的意思,御医都说了,太上皇经不起怒了。 倒是胤礽,瞧着眼前体弱垂暮的皇阿玛,胤礽思绪颇多,很是复杂,如今对于康熙爷,胤礽爱不得、恨不得,大概是怨的,可是,究竟是怨康熙爷多一些、还是怨自个儿多一些,胤礽也不知,“皇阿玛,您多么睿智的人,怎么会轻易上了胤褆、胤禛的当呢?他们能这么闹,也不过是拿您没办法,故意气着您的,您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在理亲王府的日子,胤礽歇了心思,倒是悟出几分道理来。 康熙爷静静看着儿子,这个孩子他倾注了多少心血,到头来,却……哎,现在看看,胤礽倒是很有几分沉稳的架势,然而,晚了,一切都晚了。康熙爷更不知道,是否该庆幸,这大清终是没有交到胤礽的手中,老爷子终究是怕被胤礽给败光了。 大概,胤礽真的只适合做个逍遥闲王吧。 康熙爷的眼神太过复杂,时间久了,胤礽都不忍再与老爷子对视,“皇阿玛,其实,老四做得很好。”胤礽理了理思绪,却在说话的时候把视线收了回来,怕看着康熙爷的目光,根本不能把这话说完,“这些日子,儿子反省了许多,像是明白了些,也就更愧疚了,儿子辜负了皇阿玛您的期许。只是,儿子如今清醒着,看老四作为,不甘心是有的,儿子不想骗人骗己,可,老四真的做得很好了。” “你!”康熙爷差点儿就破口训斥了,这孩子真是没出息,只是,触及胤礽伤痛的眼神,康熙爷心间突然就这么软了一下,“你……胤礽,你是好的,你一直很好。或许,是朕错了,从……”从一开始便错了。最后的呢喃,吞没在康熙爷的唇齿之间。 康熙爷始终不愿承认,其实把皇位传给老四,虽有不甘,却明明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老四是好的,这话,老爷子怕是要带进棺材里的。难免当初四爷有几分逼着康熙爷提前做出决定的意思,于是,一生主宰惯了的老爷子,心里疙瘩着,倔着性子不愿让四爷舒坦。 看老爷子沉沉睡去,胤礽才起身,帮着康熙爷整了整被角,叹息间抬步离去,时间孰是孰非,谁料?谁又能断言?胤礽心中颇有感触,老爷子不遗余力地给老四添堵,虽然看得胤礽心中有几分畅快,却也难免,说实话,要替老四抱怨一句,不公平。 “二哥?”四爷在院子里,他并不关心屋里康熙爷和胤礽说了些什么,现如今,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四爷是满意的,“皇阿玛歇下了?”四爷是心平气和的,也没有端着皇帝的架子。 胤礽只觉得对着老四的时候,心间总是闷闷的,“嗯。”又不知该与这个四弟说些什么? 四爷却没有尴尬,“二哥照顾着皇阿玛,近日多番劳累,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才好。”一副关心兄长的好弟弟模样,“苏培盛,去把马德叫来,替理亲王诊脉,开个方子补补,缺什么,尽管去库房里挑来便是。”这是个大方的弟弟。 四爷是胜利者,胜利者的姿态,便该是如此的。 “……”胤礽张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样的老四,总像是陌生极了,“那,就多谢皇上了。”生疏地称呼老四做“皇上”,本该如此吧。 “二哥怎么与我客气了?”四爷笑说。如果兄弟几个都安分着,四爷自不必做出赶尽杀绝的事来。 胤礽摇摇头,“皇上是君,胤礽是臣,君臣之礼罢了。其实……”顿了顿,胤礽好似认真思考着如何表达,不知是羡慕、还是嘲讽,“你真是用心良苦,看样子,弘晖作为监国皇子,很不错。”胤礽曾经是几十年的皇太子,曾经是与康熙爷离得最近的一个,帝王在做什么打算,胤礽不难猜到。 四爷趁着御驾亲征前,借口在畅春园要给康熙爷尽孝,以此来避开朝政,却其实是在帮着弘晖在监国之初,坐镇护航,哪怕只是月余的时间,不长,但是,也就是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弘晖逐渐适应了监国皇子的身份,也足以让朝里朝外明白皇帝的决心。 四爷在离京征战准葛尔之前,必须确保弘晖在监国期间安好,四爷自打全心护着弘晖的时候开始,便是把儿子护得紧紧的,丝毫不给别人把弘晖欺负了去的机会。 四爷,当真是用心了。 “很不错?”四爷大概是没想到胤礽就这么毫不掩饰地提起弘晖来,却是弯了嘴角,“弘晖自然是好的。”又不愿再深谈了。 从前,老四很多时候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而现在,提起儿子,明明已经是帝王尊的人了,老四居然轻易就露了情绪? 胤礽甚至开始怀疑,这究竟是老四故作姿态,误导所有人,还是老四真的如此在乎弘晖那个嫡长子?罢了,也不曾再想与老四争什么,至于老四心里究竟是什么盘算,胤礽也不愿再去费神猜了,“呵呵!”胤礽如今的笑,倒是很难令人再起防范之心,貌似这个老二是真的无心争夺了。 四爷瞧着老二踱步离开,这才进屋去看康熙爷,老爷子闭目,像是睡着了,四爷也不避讳,直接开口把隐身在暗处的林师叫了出来,吩咐道,“朕离京征战的时候,希望大哥二哥两个也如这阵子一般,将太上皇伺候好了。” “是。”林师答话的声音竟是森冷至极的,完全没有了平日里与四爷调侃说闹时的笑意。 当然,康熙爷并未睁眼去看,否则的话,便能瞧见这个突然带着一股子寒气冒出来的人,其实,眼中倒是没有寒意的,一如既往,四爷看见了的,是林师眼底的带着暖意的笑。 四爷这话,林师这冷,当然是做给康熙爷听的。 等着四爷离开后,康熙爷睁开眼来,满目的怒气,这个老四,越发过分了,竟然敢在朕面前玩这些小把戏,当真是……当真是……康熙爷分明是哭笑不得的,或许,理智告诉他,这样冷然绝情、机关算尽、不择手段的老四,才是最最适合皇位的那一个。 不论康熙爷作何感想,毕竟,现如今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四爷终于结束了畅春园“为人子尽孝”的日子,离开前,不容置疑地下了严令,老大胤褆、老二胤礽,只能留在园子里,尽心伺候着康熙爷。 当然,四爷等着苏培盛宣读完圣旨,又很是温和地对着两位哥哥道谢,“劳烦大哥二哥了,皇阿玛的身子若是能日渐好起来,朕领兵在外,才能够真正安心,等将来以击溃准葛尔的胜利,给皇阿玛添喜,到时候,朕做东,咱们兄弟再好好聚聚。”场面话,四爷也说得漂漂亮亮。 胤褆和胤礽难得意见一致,看着老四离开,嘴角一同抽搐着,竟是异口同声道,“哼!这个老四,当真是……”两人相视一眼,却又立马摆出彼此厌恶的神色,倒再不提老四如何了。 畅春园的热闹,是不会轻易消停了。四爷纯粹是借着康熙爷的病,圈着老大老二,故意恶心人的。 眼不见为净,四爷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弘晖在养心殿等着四爷,眼瞧着四爷缓步走来,弘晖不管不顾地直接朝着四爷扑了过去,双手紧紧环上四爷的腰,容不得四爷拒绝,“都好些天了,阿玛又不许儿子去畅春园,真是把儿子想念得紧。来、来、来,赶紧让儿子看看,阿玛这些天照顾着太上皇,是不是把自个儿给折腾瘦了……”其实吧,四爷腰间软软的,像是还多了几两肉,弘晖甚是满意。 弘晖的一番热情,也难免很有几分耍赖的意思,只是,四爷想到自己马上要出征准葛尔,原本要推开身前嘀嘀咕咕唠叨不停的弘晖,却又停住了动作,双手僵在半空,“晖儿,快放开。”其实,四爷在弘晖面前,越发被磨得没了脾气。 习惯,终究是可怕的东西。 “阿玛过分了。”弘晖抱着四爷不肯撒手,眼神早就犀利地扫向刚才跟着四爷一起回来的苏培盛,满意看着苏培盛小心翼翼地离开,弘晖埋首在四爷怀里,说话的声音自然是闷闷的,“怎么才多久?阿玛竟然都不让儿子亲近了吗?儿子想念的紧,是真心话,没有半点参假,阿玛竟是怀疑儿子的心意吗?” 弘晖不是没试过,可是,若是对四爷用强的,效果远不如像是此刻这般……耍无赖撒娇。 四爷表情怪异,其实的确不讨厌弘晖这般亲近,甚至是高兴的,可是,“成何体统?弘晖……别闹。” 本该是问罪责怪的话,四爷此刻说来,到最后,竟只是憋出“别闹”两个字。 74、父子话别弘晖献身(2) 弘晖双臂紧紧圈着四爷,不论四爷如何想要挣脱,此刻,都化为徒劳,看似秀雅的少年,弘晖却有十足的信心,若是自己愿意,早就可以这么抱着四爷不放手,只是向来甘心顾念着四爷的想法,更不愿用强惹了四爷厌弃,“阿玛的回护之心,儿子的知道的,您多番为儿子筹谋,我心里更是有许多感激和谢意。” 离着四爷出征的日子近了,弘晖虽然对四爷信心百倍,可是沙场无情,既然对眼前这个男人动了心、动了情,弘晖难免也是为他担了一份心,免不了有些患得患失,这本无关于是怎样的感情,只是心中十分在乎对方。 于是,藏在心中的许多话,弘晖便不想再刻意压制着了,“我说过,喜欢你,当然,我也愿意等,因为相信……”弘晖顿了顿,感觉到四爷越发急促的呼吸声,弘晖一咬牙,“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是喜欢我的?”这些话溜出口来,弘晖却有些后悔了,怎么如今把自己弄得跟个琼瑶式苦情女一样?丢份儿! 果然,四爷像是愣怔了,弘晖这话说得很有几分凄怨的滋味儿,闹得四爷心中又气又乐,“什么乱七八糟的!弘晖,快些松开,都长大能替阿玛担起监国大任了,怎的还这般孩子气?晖儿,快松手。”四爷自然懂的,怕弘晖钻了牛角尖,这孩子脾气倔起来,谁的话都听不进,所以,四爷最后还是软了语气劝着。 弘晖撇嘴,心说,要不是你个本该冷情冷酷的四爷总是对我温柔呵护着,小爷犯得着这般小心翼翼与你耗着吗?两辈子头一次这么执着地想要,四爷您就不能干脆点成全我! 谈感情什么的,果然是不靠谱的。 四爷并未动怒,反而格外温和地劝着,于是,弘晖不但没松手,还抱着四爷的腰狠狠将两人紧贴着,就差要使劲儿揉在一块儿了,“阿玛……”不说废话,只是亲昵地叫着阿玛。 四爷饶是定力忍性都上佳,奈何抵不住弘晖这臭小子刻意撩拨,四爷何曾与谁这般亲密相拥?除了后院的那些女人。而所谓的女人,四爷也不过是在大晚上的时候黑灯瞎火地一番,不过是解了男人身体的罢了,那些看似亲密的相拥,四爷也曾一度觉得,总少了些什么东西? 弘晖自认为是了解男人的,两世从女人到男人,这种经历,足够让他知道如何去……当然,弘晖也不怕承认,此时此刻,他正卖力勾引着四爷。 至于,若说勾引是罪过,若说勾引降了档次,弘晖心里却不以为然,既然喜欢,便是耍些手段勾引了,又如何? “阿玛,你不日便要出征,儿子知道你心中鸿图,原想着我宁愿替您去征战,只是,作为帝王,御驾亲征,儿子相信必有你的长远考虑,所以,您放心,儿子在京中监国,定然不会让您失望。”弘晖圈住了四爷不放开,又赶紧说了些贴心的话,要知道,看似这些不是甜言蜜语,可四爷定然会动容,“阿玛,儿子等您凯旋。” 四爷闻言,身子微微僵了僵,弘晖的几句话,轻易勾起了他帝王征战天下的滔天壮志,跟前这个与自己心口相贴的人儿,永远都是这般乖巧懂事,若说这世间哪个最能懂得四爷的心意? 知四爷者,弘晖也。 “晖儿,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四爷在弘晖面前其实很少太过压抑情绪,也从来不吝啬宠溺和纵容,当然,弘晖也是当得四爷如此。 “阿玛……”弘晖终究还是放弃了心中的想法,并未开口直接对着四爷称呼“胤禛”,一声“阿玛”,似乎包含的东西是更多的。 不得不承认,弘晖开口一声“阿玛”,确实是最能打动四爷的话。 发现四爷身子松弛了,也没有忽略四爷浑身散发出来的火气,并非怒火,而弘晖更乐意按着自己的理解,称之为欲、火。索性,弘晖趁着时机,圈着四爷腰间,几乎是半推半抱着将四爷移向几步远的墙壁,虽然弘晖的身形比起四爷是稍小了一圈,但力道绝对比得过勤于朝政的四爷,转瞬间,四爷就被弘晖挪到了靠墙处,背倚着墙壁,背后传来的却不是墙壁的冰冷生硬,而是触及了弘晖带着温度、且十分有力的一双手,不经意间,弘晖的双手从四爷的腰间已经抬高在四爷背后垫着了。 四爷是沉默的,嘴角扯动了几次,又几番张口欲言,却终是没有吐出只字半语。四爷仿佛觉着,是因为无法挣脱弘晖的禁锢,这才容忍了弘晖的放肆,然而,堂堂帝王竟被如此无礼犯上,为何不怒? 其实,四爷心底是了然的,这一刻,真正无法挣脱的并不是弘晖的一双手臂,四爷的理智在心底说,这是不对的,而情感却隐隐有着蓬勃而发的征兆。 弘晖,是特别的,不可以拒绝,四爷几乎是不愿意拒绝的。 “阿玛不说话,儿子就当您是默认了。”轻柔的话语响在四爷耳边,下一刻,便是弘晖稍稍踮起脚前,凑到四爷面前,送上了一个近似虔诚的吻,吻得越来越深,不愿停歇。 两人都未曾闭眼,彼此把对方看得透彻,弘晖眼底的清澈和执着令四爷的目光中渐渐闪现出几缕释然。 四爷不曾料到,同是男子,更是父子,这样简单一个吻,唇齿相触,由浅入深,竟然可以激出这般强烈的感受,没有女人的脂粉味,不是女人的娇媚……从前,四爷是对老二胤礽好男风之事,是十分不屑的,当然,现在也不曾改变这种想法,只是,此时此刻,与弘晖相拥而吻的感觉,让四爷悬空已久的心,竟然就这么悄然落地了,又或许像是被弘晖一把抓在了手掌心中,沉静而安和。 四爷的平静,四爷微微的回应,都让弘晖感同深受,这么久以来,自己的一颗心何尝不是悬空而挂?再有十足的信心又如何,弘晖不得不承认,到这一刻,才真正落到了归处。 虽然不想停歇,可毕竟时间久了,更是因为心中欣然激动,弘晖突然感觉憋着气呛住了,不舍地离开了四爷的唇齿,意犹未尽,却怎奈何抵不住一连串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弘晖脸色转红,只因为觉得自己这脸丢得实在难堪,自己又不是真的青涩少年,一个吻,瞧把自己可咳得,狼狈极了,怕是得让四爷笑话了。 虽然不舍得放开怀中人,弘晖还是得腾出一只手来,要去拍自己的胸口来缓解咳嗽的症状,然而,才刚松手往回缩,四爷便自然地一手揽住了身前的弘晖,一手轻拍上弘晖的背部,“缓着点,别急!苏培盛,苏培盛!”四爷却是急了,四爷并未因此笑话“没长大”的儿子。 弘晖来不及阻止,就见着苏培盛应声进来,又被四爷打发去端来新鲜的茶水,再把御医找来,弘晖才想开口阻止,解释说自己“不碍事”,若因此惊动了御医,这脸就更得丢大发了,只可惜,四爷容不得弘晖辩解,“缓着点,别说话,嗓子要紧。”没有停下轻拍安抚的动作。 弘晖张嘴,再下一刻,便发出一声低呼,抬头去看四爷,弘晖惊诧之余,更是满脸的欣喜,四爷他……竟然一个巧力,双手托着便把儿子抱在了怀中。 想起刚才被弘晖圈着动不了的弱势境地,四爷此刻满意了,看着怀中少年脸上的惊喜之意,四爷不由轻声叹息,包含了诸多过往的复杂犹豫,“乖,别说话,待会儿让御医看看,不能伤了嗓子。”刚才那一咳,四爷看得出来,弘晖是真被呛着了,就怕儿子伤了。 弘晖被四爷就这么打横抱着到了里屋的床榻上,四爷原是想着让弘晖靠坐在床上舒服些,谁料? 四爷才刚想要弯腰把怀里的儿子放在床上,弘晖嘴角一勾,双手搂着四爷的脖子,父子俩就双双倒在床上了,自然模样就是,四爷压着弘晖。 弘晖的确觉着嗓子眼咳得有些发疼,还有些干涩,只是,茶水或是御医什么的,根本不是弘晖所想,就这么仰身躺在床上,看着眼前贴近的四爷,弘晖不再犹豫,勾着四爷脖子的双手稍稍用力,便接着力道抬头,再一次吻上四爷,竟还直接吸取了四爷口中的些许湿润,舒爽了自己的喉咙。 四爷皱眉得厉害,又听到苏培盛回来的脚步声,口中以舌相抵,终于成功守得“唇齿”,再伸手将弘晖稍稍推离,终于逃开了,“苏培盛,出去。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帝王威严还在,四爷心智果然坚韧异常。 苏培盛看见了,都看见了。 四爷回头平淡无波地眼神扫了过去,苏培盛赶紧低头应是,脚步略微慌乱地退出去,最后小心翼翼微微抬眼的时候,苏培盛触及的竟是雍睿亲王弘晖似笑非笑的表情,猛地一个激灵,苏培盛退在外面的时候,才发现汗水已经打湿了衣衫。 “林师,去外面守着。”四爷才又对着无人处吩咐道,语气中容不得半点质疑。 “阿玛想得真周到。”弘晖轻笑出语,显然刚才那一阵咳嗽,并未对嗓子有什么伤害,是四爷担心过度了。 四爷苦笑着,怎么事态就发展成现在这样了?一个不在意,自己竟下意识地连林师都赶走了,四爷站在床前,却似乎不知接着该如何了? 这个时候,四爷已经被弘晖挑得动了情、欲,苦苦压制着,最简单的,便是让苏培盛找个女人过来灭火,这帝王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皇帝的女人,可是,看着床上的少年,看着少年神态中的依恋、甚至是纯粹的爱恋,四爷终究是把苏培盛赶了出去,委屈了自己的欲、火。 “阿玛?”弘晖当然看出了四爷的异样,神情中的僵硬、以及身体表现出来的压抑感,这模样,弘晖并不陌生,因为自己也曾多次被四爷无疑挑起了情、欲,却不得发泄,强忍着的时候,便是四爷现在模样。 清澈柔和的嗓音,大概是刚才咳嗽的愿意,带着几丝低沉和沙哑,简单的“阿玛”两字,让四爷站立的身子重重一颤,难以再克制,四爷闭目,在努力。 此时此刻,四爷知道,无论是那一种选择,都会伤害到弘晖,而这从不是四爷所想的,这让向来从容镇定的四爷,有些乱了方寸,双手握拳,青筋显露。 弘晖最看不得四爷这么苦着自己的忍耐方式,从床上一跃而起,一个闪身,片刻,就已经将四爷整个人儿抱着到了床上,几乎是眨眼间,两人的外袍内衫都不见了,彻底坦诚了。 若不是隐忍惯了的性子使然,四爷几乎是要惊呼出声了,就连在暗处依旧偷偷瞧着屋里状况的林师,也改了一贯的冷静自如,张着嘴不敢相信所见的……弘晖在瞬间,几乎是一抬手的功夫,就同时震碎了两人身上的袍子。 弘晖趁着四爷发愣的时候,一个狠戾的眼神射向角落,然后,满意地察觉到林师这个老不要脸的偷窥者终于离开了,这才低头,入目的是四爷□正昂首挺胸的……小小四,当然,说是“小小四”,这时候,自然是已经涨成了大大大四。 弘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发慌,后边儿P股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面对强大的四爷,弘晖深以为,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下一刻,弘晖才再一次惊喜发觉,四爷不是不爱自己,而是原来已经爱得如此、如此深刻了! 弘晖听了四爷那一句话,便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此生定不负君。这是弘晖在心底向四爷许下的。 75、父子话别弘晖献身(3) 如此这般坦诚相待的场面,饶是四爷,也还是没法子淡定了,“晖儿……”亲昵的称呼,又显得四爷的嗓子有些沙哑,带着一股子四爷独有的冷然霸道,就这般敲打在弘晖的心田。 原本有些无措的弘晖似乎受了鼓励,情之所至,这时候,大概是可以忘却许多东西,而情、事也变得顺畅自然起来,弘晖伸手再次环上了四爷的腰,没有了衣物隔阂,触及的是四爷越见火热的体温。 “晖儿!”四爷看着□的少年,绝不是平日里那看似的略显瘦弱,年轻的身体中蕴藏了无尽的力量,下一刻,四爷就由着弘晖双臂的力道慢慢压了下去。 弘晖大概是上瘾了,吻着四爷的感觉,尤其的好,唇齿相交之间,弘晖开始攻城掠地,四爷眼带笑意地步步退让,儿子不停歇的索取,让四爷心中忍不住笑骂,果然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只是,四爷大概也没在意到,就是这样逐渐升温的热吻,是四爷从未体验过的美好。 双手勾着四爷的脖子,弘晖吻得十分专心,唯有一丝神智,发现似乎有一只大手游走在自己身体各处……慢慢的,弘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四爷稍稍回神的时候,竟然发觉自己不过是由于几个吻便再也克制不住欲、望抬头了,男人本能地寻求释放,等着弘晖自然转身,“阿玛……”一个巧笑,似乎是在邀请四爷进入。 然而,四爷不会忽略身下的身子那一瞬间的打颤,或许是由于情、欲所致,只是,四爷却停下了下意识的动作,几个转瞬间,便已做出了决定,“晖儿,乖……你受不住的……放松,我……我不能现在动你,乖,别担心……” 四爷怜惜地用双臂托起弘晖,让儿子转身过来,两人对视,情、欲不减,然而,四爷眼底还是恢复了几分清明,还有深深的爱怜,“晖儿……”四爷的声音,神奇地抚平了弘晖心中的一丝不安。 “阿玛,我可以的,可以的!”当然,等着弘晖意识到被四爷“拒绝”的时候,立马急了,“阿玛,我可以!”少年的嗓音也变得火热,两只手也突然在四爷全身上下撩拨,急切地寻求认同。 笑话!都这个时候了,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四爷觉得,每每都能轻易被这小子惹得哭笑不得,腾出手来去抓住那两只在身上各处乱窜的手,四爷并未十分用力,却朝着弘晖抛去一个眼神,就制止了这小子想要反抗的意图,于是,弘晖一双手轻易就被四爷逮住了,不是逃不开,只是沉溺在四爷的眸中,弘晖难再生起违逆的念头。 前一刻在心底腹诽儿子闹腾的四爷,这一刻,看着儿子顺从的停了动作,看着儿子双眸中的乖巧,四爷心底一股骄傲自豪感油然而生,爷的晖儿是最最好的。 “晖儿,你还小,现在不可以,乖,听话,再等两年,嗯?”四爷今日当真是耐性十足,对着儿子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引导劝解,当然,四爷何尝不是在退让,毕竟,从最初的彻底装糊涂拒绝,到此时此刻“再等两年”出口,哎,四爷原来也是个没原则的人。 弘晖没料到,眼前的男人,明明全身如火烧般的体温在告诉他,需要发泄,帝王,需要发泄……然而,这个可笑的帝王,居然死死憋着,还在一遍遍地解释。明明四爷又是最不屑于解释的性子。 “阿玛……”这一声,从心底最最深处传出,带着一生的爱恋,弘晖眼中一会儿是烈焰燃烧,一会儿是清明透彻,四爷的这一番爱护,让弘晖时而欲、火喷发,时而又因着感动而退却了,弘晖愿意,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爱着这个男人,哪怕什么都不做,都是幸福的。 四爷抱着弘晖,这一刻在弘晖背后轻抚的双手,已不带任何的情、欲色彩,只是不停地安抚着怀中的儿子,四爷心中也是惊奇,原来世间还有如此强烈的感触,原来自己这种冷然的性子,也有能有这一刻的火热激情,“晖儿……乖,帮我……晖儿用手吧……”即便克制着,男人本能的又岂是那么容易消停的? 弘晖心中闪过一阵错愕,四爷说了什么? 这一刻,弘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四爷并非是在拒绝,而是这个男人在用十分的真心护着自己,他竟是舍不得自己受一丝半点的委屈,弘晖心中震动,来不及思考,下意识便是一个翻身,将四爷压在了身下,然后便是吻得忘乎所以,而手下的动作自然是按着四爷的“吩咐”,并不熟练,却又十分的认真,近乎虔诚。 随着四爷低沉的呻、吟出口,弘晖抱紧了这个男人,不禁从眼角滑落的几滴泪,又在四爷宽厚的肩膀处划过,还让四爷误以为是儿子憋得辛苦,流了许多汗水。 此生定不负君。弘晖心中如此许诺,与四爷之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场爱恋,不管将来如何,有四爷这一份爱护之心,弘晖便觉心中满满。 欲、火朦胧中,弘晖明明记得,因为有着同样想要爱护四爷的一颗心,知道这个男人如何骄傲,弘晖甘心放弃了最初的打算,不是他矫情,只是,面对四爷“你还小、受不住,再等两年”的好,弘晖不由自主想要为四爷留着那一份帝王的骄傲,或许,再等两年,慢慢来,才是最适合的……弘晖是真心如此思量的。 只是,为何眼前这一幕如此狼狈?弘晖猛地有些心虚。 正当半夜时分,弘晖从迷蒙中醒来,脑中隐约是先前与四爷两人的疯狂,疯狂?弘晖想起来了,最初是自己用手帮着四爷释放了,然后两人又是一阵亲吻缠绵,再然后,自己似乎提了句,“阿玛也帮帮儿子……”,那个时候,是想要四爷用手帮着解决一下高昂的,再之后? 虽然记忆有些模糊,可是,弘晖脸上一热,显然是想起了自己像是个禁欲许久的愣头青一般,对着四爷……禽兽了一回。 如此纵情,两世以来,的确算得上是隔着许久的“禁欲”了,只是,竟把四爷折腾得如此?弘晖心生愧疚,尤其是在四爷那般爱护自己之后,自己居然对四爷如此这般! 四爷定是累极了,满身的青紫吻痕,让弘晖看着都觉得作孽……呃,这“孽”还是自己纵情啃咬出来的痕迹。反观自己身上,弘晖查看了下,虽然也有些许痕迹,然是可以忽略的,弘晖再一次深深鄙视自己的禽兽行为,这让四爷怎么见人? 瞧,四爷嘴唇都被咬破了。 弘晖觉得,自己应该是属狗的。 看着满床的狼藉,又瞧见四爷下、身的狼狈,弘晖的心揪了一下,可才刚动了动身子,便发觉四爷皱着眉扭了□子,似是要醒来的样子,弘晖赶紧停住了动作,好一会儿,才看着四爷终于松开眉头,呼吸又恢复了平缓,却仍旧带着疲惫。 不再多想,弘晖伸手,轻轻在四爷的穴位处拍打了几下,就看着四爷才真的沉沉睡去。 弘晖这才安心起身下床,随手拿了一件房内四爷的袍子,把外头守着的苏培盛叫了进来,这事既然瞒不了,弘晖也不怕苏培盛看见,“去准备热水,再拿一些上好的膏药来,你知道的。” 苏培盛稍稍瞥了一眼那龙床上的凌乱,虽然看不清四爷的模样,可苏培盛脑子里胡乱猜想了一番,心中惊骇,却是对上小主子的目光,不由地一个哆嗦,又赶紧敛起心神,“是,奴才这就去。” 今日这事,只能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 弘晖并不担心苏培盛的忠心,等着热水备好了,弘晖却打发了苏培盛,依旧让他留在外边守着,四爷的身子,弘晖可不舍得这么让人瞧见了。 抱着昏睡的四爷入了浴桶,弘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疑问,若是卿和那小子知道,异世带来的点穴功夫,此刻被自己拿来做这个用处,卿和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弘晖很快就被另一个疑问吸引了兴致,此时此刻抱着四爷入浴,这感觉倒像是情人了,再想起这几年,自己这个长兄,一直把卿和当做儿子一般养着教着,弘晖心底生出一丝感慨,从此,就更得把卿和当儿子一般疼爱了,这种感觉,很好。 四爷本是卿和这一世的生父,而长兄如父便是指的自己,弘晖心中偷乐,这个寓意不错。 弘晖心疼地替四爷擦洗身子,手下动作极尽柔和,然而,触及四爷的肌肤,看着自己留下的痕迹,弘晖的身子僵了僵,随后,默念内功心法,替自己清楚心中欲念,最后又骂了自己一句“禽兽”,这才专心伺候四爷,尤其是那个地方,总得弄干净了,也方便一会儿上药。 弘晖根本不敢让四爷醒来,一则是想让四爷好好休息歇着,二则是要帮着四爷上药,又是在那种地方,怕四爷醒着的时候,气氛太过尴尬。 虽然知道四爷被点了昏睡穴,不会轻易醒来,可弘晖帮着四爷上药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就怕弄痛了他。等着苏培盛取来干净的床单被褥,弘晖依旧是亲力亲为,忙活着清理了凌乱的龙床,这才抱着四爷重新回到床榻,看着四爷安稳地睡着,弘晖舒心了。 然而,弘晖这才发现,刚才帮着四爷上药,就这功夫,自己又是出了一身臭汗,不得已,再唤来苏培盛备下温水梳洗了一番,这么一折腾,离晨起大概只有一个时辰的样子了,这阵子替四爷监国,弘晖切身体会了帝王的劳累,更加心疼四爷了。 等四爷渐渐醒来,睁眼便看见弘晖坐在床沿正看着自己,四爷习惯性地皱眉,“晖儿?”一开口,可见这嗓子,是真的沙哑了。 弘晖再一次愧疚,四爷原本发现自己嗓子哑了,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可看着儿子满脸的不忍和歉意,四爷稍稍调整了表情,却接着是一阵沉默。 “阿玛,你再睡会儿吧,再有半个月便是您御驾亲征的日子,得把身子养好了。”弘晖的话语是轻柔的,可是却透着几分不容妥协,“您也说了,儿子监国,做得很好,您可以放心,养好了身子才能顺利出征。” 四爷脸上显出几分不赞同,只是自个儿唇上传来的麻意,让四爷没急着开口拒绝,虽然还没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可四爷没忘记昨夜的疯狂。 帝王纵情到了不敢出门见人的地步?四爷胸中一闷,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放纵。 “阿玛,您在畅春园亲自伺候太上皇,也着实累着了,偶感风寒,是该静养两天的。”弘晖编着瞎话,替四爷圆谎,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阿玛,对不起,是儿子过分了。”终究还是道歉了,虽然四爷并未责怪问罪,可弘晖心里过意不去。 “哎……”四爷叹息,刚想起身,动了身子,“嘶!”那一处痛得厉害,双腿也乏力得很。 “阿玛!”弘晖赶紧上前安抚,“阿玛,儿子……儿子……”弘晖扶着四爷,却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解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笨了? 两人僵持着,许久,四爷哑着嗓子启口,“晖儿,不怪你,快去吧,别耽搁了。”顿了顿,才又添了一句,“你做得很好。”四爷从来都是如此包容着弘晖。 弘晖一愣。做得很好?是指哪个?气氛中多了点点小暧昧。 四爷这才发觉自己这话颇有歧义,皱眉又说了句,“你做得很好。等朕出征,留你在京中监国,朕很放心。” 弘晖也就不再磨蹭了,临走前,没有忽略四爷微红的耳垂,弘晖凑过去对着四爷脸颊亲了口,迅速撤离,心满意足了。 四爷抬头,目光随着弘晖,送儿子离去,四爷心中思量着,昨夜说再等两年,可后来看弘晖那近乎疯狂的索取,哪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了?四爷心说,或许,等准葛尔的事儿完结了,可以考虑提前收取些利息。 谁说四爷是个有原则的人?那是没遇到可以令这位爷轻易抛却原则的事儿! 弘晖步子轻松,可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背后总觉得有一丝寒凉,却琢磨不出来,罢了,今早四爷醒来,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难缠”,弘晖松了口气,四爷真是意料之外地容易满足啊。 四爷是否真的那么容易满足?以后弘晖自然知晓。 76、弘晖生辰弘旺死期 雍正三年,三月二十六。 今儿个是弘晖十七岁的生辰,皇后芸秀在景仁宫为儿子摆了一桌,只是并未留下前来送礼祝贺的年妃等人,景仁宫中,唯有二阿哥弘昀和四阿哥弘晢两个弟弟相陪。 因着四爷勤俭的性子,芸秀不仅做主替弘晖免了大肆操办生辰,甚至还将众人送上的贺礼折了银子,作为四爷大军的粮草之用。皇后娘娘此一举,还真逼得京中权贵纷纷又进献银两以表忠心,京城之中,一时之间还兴起一股勤俭助军之风,倒是颇有收效。 四爷没能陪着儿子过生辰,反倒是弘晖借着额娘芸秀之手,将生辰所得做了大礼,送去前线让四爷安心。 众人都在夸睿亲王忠孝,同时又心中滴血腹诽这四爷的嫡长子忒能摆弄心机了,竟然将“无中生有”、“借花献佛”等招数玩得如此炉火纯青,说白了,可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偏还一套一个准儿。 当然,眼看着这位少年的雍睿亲王正当势强,谁又敢轻易错过讨好这位小爷的机会呢? 弘晖在景仁宫用完晚膳,又与额娘说了会儿话,瞧着皇后芸秀有些疲倦的模样,这才告退离开,临走时,又特地吩咐了景仁宫的嬷嬷,定要照顾好皇后的身子,也别让宫里那些嫔妃女人扰了额娘清静。 芸秀本是个心灵聪慧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得了四爷几分敬重,只是,后院的女人,心思难免多了些,短时看不出什么,而时间一长,总是显得有些心力交瘁了,何况,当年弘晖大病将去的时候,芸秀心念成灰伤了一回,后来诞下小四卿和又在老八府上落水,难免又是伤了一回,这些年经营四爷后院,她毕竟是个女人,虽有儿子孝顺懂事,可终究是费了许多心神。 如今长子弘晖大了,小儿子卿和向来能够讨人乐,芸秀竟是生出一股子懈怠的心思,心满意足之后,身子日渐疲乏了,只怕哪一天油尽灯枯。弘晖更不知从何劝起,只能希望额娘好好的,想到此,忆起这几年自己对四爷的心思,弘晖心中复杂难寻,又不敢在芸秀面前丝毫露了心迹。 “顺子,先送卿和回府。”弘晖出了景仁宫,却并未打算直接回王府,看了眼想要争辩的小四,这小家伙也只好乖乖跟着顺子离开。 “大哥。”弘昀知道弘晖有话要说,便也恭敬听着,夜风拂过,很有些寒意。 弘晖看弟弟身子单薄的模样,皱了皱眉,“让你好好读书,却也不能整日里呆在书房做个书呆子,有精神的时候,还是要练练骑射,不求精,但也能强身健体。” 弘昀点头称是,面露愧色,“是,弟弟记住了,让大哥忧心了。”知道大哥是关心自己,其实,近来身子转好了许多,大哥让御医每日请脉,调理的功夫丝毫不敢懈怠。 弘晖却还是皱着眉头,下一刻,拉着弘昀又往景仁宫里头走了,弘昀不知道如何应对,却也不敢甩开弘晖的手,只好跟着弘晖又来到皇后跟前。 “怎么了这事?出什么事儿了?”芸秀看儿子又回来了,神色一变,赶紧地起身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上下细细打量弘晖,随后又将一旁的弘昀打量了一遍。 弘昀心里渐起暖意,虽然皇额娘心中最挂念的是大哥,但刚才这一番自然流露,让弘昀能够体会到,皇额娘也是真心关怀自己这个庶子的,“请皇额娘宽心……”弘昀想要安慰芸秀,瞧不得皇额娘这般心急的模样,只是,弘昀也不知弘晖这般急切地拉着自己回来,究竟为什么?便将眼神看向大哥。 弘晖暗恼自己粗心,惹得额娘心焦了,也赶紧解释,“额娘别担心,无事、无事!是儿子鲁莽了,只是出去时,才觉着外头夜风着实带着寒意,这才回来找额娘讨两件披风御御寒,到不想惊着额娘了,是儿子思虑不周。”立马堆了笑容讨好。 芸秀这才缓了脸色,自然不会追究儿子的鲁莽,赶紧吩咐让人去把披风拿来,景仁宫本就留了从前给弘晖做的披风,亲自给两个儿子披上,又看着这两个孩子真真兄友弟恭的样子,芸秀眼中又多了几分释然,晖儿将来的路,该会比四爷要顺畅些吧。 弘昀脸色微红,直到跟着弘晖回了阿哥所住处,进了屋,弘昀才展了笑颜,给弘晖道谢,“谢谢大哥。”他知道,虽然弘晖看似身子不壮实,但其实大哥身子骨好得很,怕夜风寒凉的,唯有自己这个体弱的弟弟。 “先慢些谢我。”弘晖正了脸色,在正位坐下,“今日虽是我生辰,晚膳时又许你陪我小酌了几杯,不过,你的功课,依然不能怠慢了,先让人给你备些醒酒茶,等过会儿,我再考你些问题,答不好,是不会轻饶的。”说得很是严肃。 只是,弘昀脸上不见丝毫不安,依旧留着浓浓笑意,“大哥护佑弟弟,些微小处都替弟弟想着,弟弟心中暖了,自然要谢谢大哥的。”如今面对弘晖这个嫡出大哥,弘昀已经坦然多了,十足的是个敬爱哥哥的弟弟,“再者,大哥总是花了十分的心思督促弟弟的功课,让大哥劳心费神,弘昀还得谢谢大哥。若是弘昀做得不好,让大哥失望了,别说大哥要罚,就是弟弟自个儿心里也过意不去的。”这确实是心里话,虽然有些讨好的嫌疑,但弘昀自己知道,是实话,大哥的这一份护佑,让弘昀暗暗发誓,用一辈子来报答大哥的情义。 弘昀曾经失去过,如今又从弘晖这里得到了一份如此真诚的,哪怕弘昀也能猜到,皇家的兄弟情总免不了几分算计,但只要弘晖对自己好,弘昀就认定了弘晖这个大哥。 弘晖没忍住,绷不住终于还是笑骂了,“你小子,从哪儿学的一套一套的,得儿,这么会说话,这阵子,得空的时候,多去景仁宫给额娘请安,陪着额娘说说话、解解闷,把卿和也一起带上。”让额娘那儿热闹些,总是好的。 “是,弟弟晓得。”弘昀心想,定是大哥忙于监国,朝事繁忙,而大哥一直是个顶孝顺的,所以才叮嘱自己要与卿和多在皇额娘跟前尽孝。孝敬皇额娘,原就是皇子本分,现下又听大哥如此郑重嘱咐,弘昀当然是尽心尽力的。 虽然弘昀也懂事听话,不过弘晖还是仔仔细细查问了弟弟的功课,当然,弘昀的学问的确是好的,“不错,难怪上书房先生也说你的功课是好的,的确是用心了。”弘晖并不会吝啬夸赞,“只是,我并不曾想让你做与三伯那般的学问人。” 弘昀一愣,有些不解,却也没急着追问,只等弘晖解释。 看着弘昀颇为稳重的样子,弘晖点点头,“阿玛子嗣不丰,如今,算上最小的弘历弘昼两个,总共也才是兄弟六个。弘时虽与你是一母同胞的,可打小瞧那性子,显然是不顶用的,还有那个五阿哥弘历,三岁了,听说钮钴禄氏平日里看的紧,当初五阿哥刚会开口讲话的时候便就教着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了。” 弘昀没敢插话,只是从弘晖的语气中,不难听出用意,早知大哥不喜三弟弘时,却不想,大哥更不喜那个弘历,虽然弘晖没有明言,可大哥那话,听着可满是讽刺不屑的。 在弘晖眼里,那个钮钴禄氏,俨然就是当年李氏的翻版,紧紧拽着亲儿子不松手,索性,皇后也不是非得占着所有庶出的儿子,如今养在景仁宫的,唯有耿氏所出的小六弘昼。 “将来,弘历若是想要做个三伯父那样的读书人,也就罢了。”弘晖点到为止,并不打算多说,只是弘昀听着,心中微微一紧,也明白了,在大哥的眼中,将来这位五阿哥唯有这一条路,是活路了。 “弟弟愚钝,大哥是想让弟弟跟着……十二叔多学着点?”弘昀心中思量,在弘晖鼓励的眼神下,将猜测说了出来,既然不让学三伯那样的,弘昀自知没法子学七叔的骁勇善战,也难学十三叔的豁达侠义。 弘晖嘴角一勾,“你小子可不愚钝,反而,聪明得紧!哈哈!”弘晖笑得很是畅快,弘昀这小子,的确是一点就通、举一反三的好料子,“你也快要十四了,阿玛有跟我提过,索性,这阵子你便开始跟着十二叔在工部先学着办差。” 弘昀认真地点头应是,脸上很是几分期盼,毕竟,长大了,身子骨也渐渐好起来,弘昀是希望能够有一番成就的,虽然往日里也没见十二叔如何能耐,但看着近日大哥对十二叔的信任和倚重,弘昀不傻,也明白十二叔定是四爷看重的人。 “去了工部,我会让十二叔让你从小事学起,别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你的性子,难免还是容易急躁,给我牢记着,遇事多思量,实在不懂的、拿不定主意的,多跟十二叔请教,或者来找我也好,就是不许擅自鲁莽了,听见没?”弘晖仔细叮嘱着,自从上一次四爷将十二胤裪推了出来,弘晖留心到,那位十二爷是个人物,尤其善于朝事内政,真是个贤王的料。 弘昀的性子,终究难免有几分年幼时的影响,时而总是偏执、偏激了些。 听大哥认真训话,弘昀不敢怠慢,敛神,收起笑,沉声道,“弟弟谨遵大哥教诲,不敢放肆。”也就小时候有过几次冲动,说过几句狠话,那也是冲着生母李氏和府里的一些不长眼的奴才去的,怎么的大哥总是抓着不放呢?弘昀无奈,又不敢辩解。 弘晖从宫里回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今夜趁着机会把弘昀的事儿安排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弘昀长大了,试着办差,跟在十二身边总是不错的,至于额娘也曾提起给弘昀房里安排个女人之类的,弘晖却是劝着额娘缓下了,弘昀小子身子才稍见好,还是再多养着些才好。 然而,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弘晖经过隔壁和郡王府的时候,就发现八爷府里头灯火亮堂,隐隐有些人声嘈杂的样子,弘晖本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可心里头有一股不详预感,到底还是让随行的奴才去问了句,哪知,竟是说八爷府上的小阿哥没了…… 弘晖一惊,弘旺夭折?那孩子是刚满的六岁吧?一直听说养得很好,怎么会突然? 还来不及思量,弘晖已经移步朝着八爷府上去了,见了八爷的时候,才发现,这男人何时有过这般颓废的模样,全然没了往日里的温文尔雅、皇家风范。 弘旺,已经没气了。 如今在郡王府住着的良太妃,也是一脸伤心悲痛的模样,八爷胤禩更是面色憔悴,眼底又泛着阴厉的光芒,这会儿子,见了弘晖来,索性是懒得招呼了,连场面话都省了,当年老八被康熙爷厌弃的时候,也就这般落魄吧,或许今日的模样更甚。 “都出去。”八爷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打发了一干奴才,又对着良太妃劝道,“额娘,您也累了,快些去歇着吧,您若是再有什么,儿子……儿子……” 良太妃点头,看了一旁的弘晖一眼,又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儿子,无奈,叹息一声,在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这一晚,像是又老了许多。 弘晖看着八爷抱起弘旺,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说?哎,四爷离京,竟然出了这事,弘晖隐隐猜到了几分,却不愿去捅破,也有些懊悔,自己终究是疏忽了那些东西,也不知弥补还来不来得及? 而眼前这样的八爷,弘晖是第一次见。 “弘晖,你给我一句实话,这是不是老四的意思?他非得要赶尽杀绝吗?”八爷满声都是恨,恨得咬牙切齿,只是,八爷却是整个眼眶都湿润了。 弘晖心中一凛,整了整思绪,温和的声音才响起,却格外的坚定,不容置疑,“八叔请慎言,阿玛御驾亲征,没这功夫与您谋计这些。” “哼!老四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八爷显然不信弘晖的这话,“御驾亲征?我帮着他尽心尽力筹备粮草,他呢?卸磨杀驴的事,怎么干不出来!”老四是皇帝,既然将粮草差事给了自己,胤禩用心做了,还为此得罪了不少权贵,至如今,心寒极了。 四爷让胤禩负责粮草,早在征战之前就派出和郡王出京,只是,等到粮草具备的时候,四爷却又下了一道旨意,把老八调回京城,粮草的差事也转交给了十四胤祯,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雍正爷强权,将八爷到手的功劳,转眼送到了亲弟弟十四手中。 四爷对老八,心底是有疙瘩的。 八爷心中本就不满,如今才回京几天,好好的独子居然没了? 弘晖皱眉,不满于老八对四爷的指控,弘晖心中并非丝毫不怀疑是四爷的手段,只是,这个时候,弘晖不会显露半分,“这件事,本王会给你一个交代,也希望和郡王你好自为之。”即便动容于八爷爱子心切,但这并不表示弘晖允许老八诋毁四爷,老八话中对四爷的不敬,也惹得弘晖不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老四的好儿子,不愧是老四的好儿子啊……”胤禩大笑,又很是悲切,更有几分疯狂。 弘晖心下一沉,“我爱新觉罗弘晖,言出必行,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虽然不怕老八,但弘晖不希望在监国期间,大动干戈,“八叔,再信我一次,好不好?”软了些语气。 胤禩盯着弘晖看了许久,“好。”这事,不会善罢甘休。 77、八爷郁愤年家苟且 卿和等到夜半的时候,这才看见弘晖回来,“哥,是出什么事了?”小孩儿敏锐,他又并非真的是年幼稚子,卿和自然能看得出,哥哥弘晖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今儿个是哥哥生辰,何事扰了哥哥雅兴? “你怎么还没歇着?快回房去。”这大半夜的,还呆在书房是怎么一回事?弘晖挥手想把卿和打发了,好不容易把隔壁府上八爷暂时安抚了,弘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卿和这才看见跟着弘晖一起的还有顺子,只是这个时候,顺子一张脸显得有些惨白,“哥,你还说我呢!你不也还没歇着吗?明儿一早准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你……”监国可不是闹着玩的。 弘晖没再搭话,一旁顺子瞧了,赶紧小声劝着几句,好不容易把卿和给劝走了,顺子心中甚是不安,“主子,奴才……”想要请罪,却被弘晖一个抬手示意,打断了,顺子跪着,进退两难。 “我怎么吩咐你的?”弘晖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只是面对顺子这样忠心耿耿跟着自己多年的,总是宽容些的,何况,弘晖也并不认为顺子有错,自然不希望顺子自乱了阵脚。单是定力这一点,果然还是四爷身边的苏培盛厉害些,处变不惊十分难得,弘晖是期望顺子早些把苏培盛的那些个道道学个全。 顺子一愣,随后镇定了心神,才斟酌着开口,“主子吩咐,要奴才把王府打理妥当。”这么一答,顺子眼中一亮,似乎能够体会弘晖的用心了,“奴才不敢越权擅管宫中事务。”好些年的历练,再过些年,顺子将来不一定会比苏培盛差,只是如今还欠些火候。 “行了,你也下去歇着吧,这阵子,只管顾好了王府,少参合外头的是是非非,尤其是宫里的,轮不到你操心,嗯?”弘晖心中有几分猜测,看来自己是免不了被卷入是非,只是,这王府,是该守住的一方清净地。 听主子这么吩咐,顺子也逐渐安心了,“是,奴才告退。”顺子心里琢磨着,该是主子要召见七彩的暗人,所以,退出了书房,只在院子外头守着。 其实弘晖早在出了八爷府上的时候就已经明着派了吕义博、暗着派出慕容丰极去查探了,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就是不知,与自己心中猜测相差多少?或许,八爷府上这一回,是天灾、也是**,大概也是弘旺的命。 只是没想到,老八这个时候倒是如此真性情! “记得,从前的时候,弘时挺喜欢这个八叔的,反正那小子这么惦记着八叔,不如就如了他的心意,索性去给八爷当儿子好了……”弘晖独自在书房自言自语,慕容丰极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一句,脚下一个不稳,有了声响。 “主子。”慕容表情中的诧异还没来得及收起来,这位主子的心可真是不小,弘时即便不是雍正爷的嫡子,可人家三阿哥也是四爷的亲子,主子居然已经算计着把那弘时去了皇子身份,这也太……慕容觉得,跟着弘晖这位主子,永远都做不到真正的淡定,新奇百出,庆幸,自己并不是与这雍睿亲王为敌,太可怕。 弘晖也没解释什么,慕容终究是江湖出身,刚才那话,不过是随口说说,若是真把弘时塞给老八,那纯属是给四爷添堵,那样的事,弘晖自然不会做,“到底怎么回事?”弘旺的死,该是不简单。 慕容沉声回禀,“弘旺阿哥三天前偶感风寒,那时已经请了御医诊脉,并不严重,只是不知为何,今晚突然高烧昏迷,等伺候的奴才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救治不及,便没了。”孩子是脆弱的,尤其是皇家的孩子。 “救治不及?”弘晖抓住了关键,疑惑道。 慕容点头,“郡王府上奴才给和郡王回禀的时候,已经晚了,和郡王赶回王府,再派人去请御医……只是,今晚太医院,院使和左右通判等多人都被叫去了年妃宫中,年妃娘娘说是身子不爽,怕动了胎气,就一直拖着。”这,也太巧了。 弘晖皱眉得厉害,“今晚?”自从景仁宫出来,就去了阿哥所,弘晖倒真没听到宫里有什么动静。 “主子,应该是在您逗留阿哥所的那段时间。”慕容据实以报,“因为弘旺阿哥病情突发,等和郡王派去请御医的奴才再回王府,和郡王还没来得及亲自进宫,弘旺阿哥就没了。”或许,是天意吧,慕容也无法解释,这件事经查证,并没有找到蓄意谋计的痕迹。 “你再去查查畅春园那里的动静,有事,随时来报。”弘晖担心康熙老爷子不安分,也幸好,四爷临行前,把老大胤褆老二胤礽都圈在了畅春园陪着老爷子,希望康熙爷自顾不暇,别凑热闹了,“慕容,另外让人传信,把四川的年羹尧给我盯紧了。”年家,还真是成不了气候。 年如意在宫里时不时给皇后芸秀使绊子,虽然没能动得了芸秀,弘晖知道了,仍是觉得不舒服,何况,那女人居然怀上了,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前两年,探子回禀,说的是,才刚进宫没多久那时候,李氏就给年氏下药了,绝育的,可现在却怀上了四爷的龙子。弘晖觉得,果然是靠人不如靠己,看来,年如意还是有些手段的,只是这一回,看她如何逃脱?相较于在四爷后院儿闹腾作怪的年氏,弘晖大概是更偏向于八爷胤禩的,至少这两年,老八总还算是安分的,至于那四川巡抚年羹尧,哼! 第二日,弘晖一早便将卿和带去了景仁宫,昨晚和郡王府上的事,已经有奴才禀报给皇后芸秀了,此时,她正满脸的愁容,眼底尽是恼怒。 芸秀见两个儿子到来,这才缓了神情,“晖儿尽管在前朝办差,和郡王府上的事,就让额娘来……”毕竟是郡王府后院的事,所以,芸秀希望能揽下这事,让弘晖安心替四爷监国。 弘晖上前扶着芸秀坐下,一夜之后,已经不见烦躁了,“额娘,八叔那里,儿子答应了给一个交代,八叔子嗣事大,这也不仅仅是后院的事了。”弘晖心中有了思量,“额娘,儿子有事请教。” 芸秀瞧弘晖的神色,就让嬷嬷打发了伺候的宫女太监,最后屋中也只留下了他们母子三人,芸秀疑惑,“晖儿,是何事?” “儿子有个消息,不知是否属实,希望能够在额娘这里得到些线索。”弘晖斟酌着开口,这件事,其实已经是一年前知道的了,只不过,事不关己,弘晖现在才拿来说,“额娘,您如今是一国之母皇后之尊,各府的后院之中,您该也是有些熟知的。” “嗯。”芸秀应了一声,却还是不明白弘晖的意思。 “那……八叔的郡王府中,当年郭络罗氏在的时候,就没干净过,之后,郭络罗氏去了以后……”弘晖顿了顿,看向芸秀寻求解答,“这两年,也没见干净多少吧?” “你是说,弘旺的死……”芸秀一惊,“按理,该不会吧,和郡王只有这个独子,向来护得紧,何况,近来还有良太妃在王府中照顾着,当年良太妃卫氏在宫中虽也艰难,但若想护着和郡王的独子,该没问题的。”只是,芸秀这话,有些不确定了,弘晖的猜测,也是合理的。 弘晖点头,“这事究竟如何,还得请额娘出面,彻查一番为好。”毕竟是郡王府后院的事,弘晖自知自己不便出面,皇后主持是最合适的。 芸秀沉思片刻,有了主意,虽然还有些疑惑,但若这是儿子的意思,她自然支持,“放心吧,这事交给额娘了。你这孩子定是一夜没睡好,今日得空的时候,还是要歇会儿才好。” 芸秀把事接下了,母子俩自始至终都没提及年妃此人,不过,并非是帮着年妃把这事儿就此揭过,只是另有算计,时机未到罢了。 有了慕容丰极提供的人证物证,皇后很快便将老八后院的事查清楚了,而结果,便是芸秀也不由为之惊诧,谁能料到,当年郭络罗氏逝去,如今却依旧给老八这般痛击? 八爷这辈子,其实自负,输给老四胤禛,八爷才承认,老四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然而,此时此刻,八爷不得不再次承认,就连那个女人,如今比起来,自己也是输了一招半式,八爷眼睁睁看着儿子弘旺离去,心中纵使不甘,又能如何? 这一番,彻底斩断郭络罗氏的纠缠,然而,代价太过沉重,八爷丝毫感觉不到如释重负,“呵呵……呵呵呵……好一个郭络罗氏、真是好啊……”当真是阴魂不散! “八弟,听四嫂一句劝,该结束的,都结束了,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芸秀不忍心,想着劝一劝这位八爷,在她心中,若是四爷还未厌弃那些个兄弟,他们便还是四爷的兄弟,那么,她这个四嫂自然要帮着四爷照拂一二,“八弟你是个有福的,也还年轻,何愁子嗣?如今后院干净了,以后再多留分心,孩子,总是会有的。从前的事,都过去了。” 只道是,因果循环。 当年,郭络罗氏自食恶果,流连病榻、受尽苦楚,最终郁郁离世,那其中,且不说是否有四爷弘晖父子的陷害,那时候,就是八爷胤禩,也是束手旁观看着郭络罗氏含恨而终,八爷对那位八福晋,已是无情。 那以后,郭络罗氏留在府中的心腹奴才都被八爷一一清理,只可惜,八福晋多年独霸,埋下的钉子又岂是那么容易除尽的?是八爷轻敌了。 于是,郭络罗氏留下的几只小虫子,替主子不甘,这结果,便是造成了,郭络罗氏离世这几年,八爷后院的几个女人,不论是从前的,还是新进的,没有丁点怀孕的动静,八爷的子嗣也就从来都是弘旺一个。 “四嫂,多谢了。”八爷心里与老四有疙瘩,但面对眼前温和的皇后四嫂,八爷领情了,只是这一时之间,八爷无法摆脱失落。 芸秀看着事情解决,这八爷至少没机会向四爷发难了,便也就让他出宫回府歇着去了,临了的时候,又吩咐了让御医多去替良太妃请脉。 虽然,看似大动干戈一番,其实,真正知道此番始末的,没几个。 “八哥,究竟怎么一回事?是不是老四他……”八爷一回府,便听见老十愤恨的声响传来。 “好了,十弟,你再这么口无遮拦,迟早有一天,我也没法子救你!”八爷喝令了老十胤俄,无奈抚额。 “我……”胤俄想要辩解,却被胤禟制止了。 “八哥?”胤禟却也是疑惑的,弘旺没了,可看八哥的模样,听说被皇后叫去了,怎么回来竟是这一副……九爷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心中替八哥忧心。 “好了,这事到此为止。”八爷此时觉得,大概皇后的话是不错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弘旺的事,以后不要再谈了。”这是丑闻,看样子,四嫂是封了消息,八爷也不愿再将郭络罗氏给牵扯出来,希望从此以后,是真的斩断了。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八爷在书房久久未能入睡,“哼,年妃、年羹尧……你们等着。”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的。 然而,如今心心念念想要年家好看的,不只是弘晖,也不只是八爷,远在两淮的法海大师就差点把牙给咬碎了,按理说,一个是四川巡抚,一个是两淮盐运使,八竿子打不着,却偏偏那年羹尧欺人太甚,只是,法海大师是好欺负的? 法海那里的消息传到京中,有位爷,那是恨不得立马出现在四川,把年羹尧这个罪魁祸首给痛扁一顿。 弘晖自然也得到了探子回禀,也听说了那位爷传讯给四川的心腹,要狠狠给年羹尧折腾一番,弘晖不禁莞尔,想当初,若是在四爷眼皮子底下,那位爷是怎么也不敢有丝毫动作,只怕在四爷面前露了心思,便连点想念都没了……四哥,从前是最不屑老二胤礽那些个男男之道! 78、皇后有喜弘晖心忧 从前线传回来的消息看,四爷御驾亲征可谓是收获颇丰,战绩累累,尤其值得一提的便是此番征战讨伐之中崭露头角的火枪营,当真是不愧于四爷赐封的“火枪神鹰”四字,一鸣惊人,展翅腾跃。 御书房内,十三爷连连叫好,“弘晖,好小子!真没想到,那洋人的玩意儿,如此好用,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四哥领军更是势如破竹……”其实,十三爷何尝不想与四哥一起征战一番?只是,四哥嘱托,让自己留在京中帮衬着弘晖监国,十三也就应下了。 弘晖也笑着,“十三叔,你这话可是夸大了。”摇摇头,看着兴奋的十三,弘晖不自觉地加深了嘴角的弧度,“火枪纵然厉害,可弘曙带领火枪营也才训练了不久,此番征战准葛尔,到底是八旗的骁勇骑兵得了大用,火枪也难免是投机取巧了些。”弘晖知道将来那枪之一物的威力,所以对眼前的些微战果并不看重,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将枪弹火药的技术引进来。 十三咋舌,“你小子也太贪心了吧?你没听那传信的说,就是四哥都在万军阵前忍不住狠狠夸了火枪营好几回!”这倒是事实,十三心说弘晖你个小怪物,如此大的功绩,在你小子看来,倒是平常得很,好似见怪不怪的。 这话,弘晖也是知道的,此时听十三再提起,弘晖却是忍不住皱了眉头,“说起这个,我倒是该给阿玛去信提个醒,火枪纵容威力不小,但也不能过度倚仗。再者,弘曙那小子第一次真刀真枪地跟着上战场,虽是战功不小,可也经不住阿玛一再夸赞,那小子难免要心浮气躁的。” 十三爷不禁翻了个白眼,对于这样的弘晖实在无语,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个正常小子,□,一套一套地,整一个比四哥还要老气横秋的,“得儿、得儿!爷不和你唠叨了……”十三说着摆手离开,其实也是看得出弘晖的疲累,这孩子肩上的监国重任,不轻松,前阵子又是八哥府上的弘旺没了,虽然弘晖处理得很好,可十三明白,难免是把这孩子累着了。 真论起来,四爷的这班兄弟之中,也的确是十三爷与弘晖最是亲近了,年少时的师傅名分不假,多年来十三处处爱护不假,弘晖看着离去的十三,心中是庆幸的,庆幸阿玛有十三这个弟弟,也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十三叔。 弘晖心中开始盘算着,若是将来将火枪营发展壮大,或许有十三叔这个长辈镇着,弘曙那小子能够磨练得沉稳些,脑中闪过刚才十三叔提起火枪营那是的神采奕奕,弘晖觉得十分可行。 “王爷……王爷……”最近才跟在弘晖身边伺候着的太监小坛子叽叽喳喳地喊着进来了。 弘晖严厉的眼神望过去,立马让小坛子闭嘴了,赶紧着跪下给王爷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只是这奴才却还是大胆地抬头去看睿亲王,下一刻,无视弘晖的怒容,小坛子一咧嘴,笑了,“王爷,奴才给王爷贺喜了,恭喜王爷!” 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弘晖无奈,没绷住脸,却是对这个才十三岁的小坛子十分宽容,“好了,快说吧,恭喜本王什么?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王就等苏培盛回来以后,好好教教你这个笨徒弟,什么叫做规矩!”苏培盛是跟着四爷一起离京的,小坛子在苏培盛身边跟了近一年学着,而弘晖倒是尤为喜欢小坛子的纯净。 果然,一听弘晖提起苏培盛,小坛子脖子一缩,陪笑着,“王爷,刚御医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脉,是喜脉,皇后娘娘有喜了,奴才恭喜王爷。” 皇后有喜了?弘晖一愣,随即,却是沉了脸。小坛子不明所以,心下一紧,其实不傻,显然是察觉出了王爷的情绪不对劲儿,小坛子也就不再闹腾了,乖乖挪着膝盖,跪在一旁,生怕王爷主子一个发怒,真把自己给狠狠发落了。 额娘怎么会怀孕?“多久了?”弘晖追问着,怎么会突然诊出有孕?很快,心底有了猜想,怕是额娘先前故意瞒着的。 小坛子不敢耽搁,赶紧回话,“说是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小心翼翼的,可实在想不明白,皇后娘娘有孕这么大的喜事,为何王爷主子会怒? 弘晖失神片刻,最后叹气一声,带着小坛子赶去景仁宫。并非不喜,只是,这份喜悦,却抵不过心中的不安,因为额娘的身子,无论如何也经不起再次生产的折腾了吧? 芸秀见着儿子的时候,弘晖虽然笑着请安,可芸秀竟是听出了儿子心中的不安,“晖儿,别担心,额娘心里有数。”她是笑着的,笑得坦然大方,她是期待这个孩子的,如果能在离开之前再能替四爷留下点想念,再能替晖儿留下一个弟弟,芸秀是期待的。 弘晖点头,将额娘的笑意收入眼底,再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不要这个孩子了?这样的话,弘晖已是不敢提了,“额娘,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儿子不孝,还总让额娘挂心忧劳,您……” 这一世,唯一愧对的,让弘晖心怀歉疚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一个母亲。 苦涩难言。 芸秀懂得并不透彻。 她眼里,能有这样的长子,是最最大的福气,有多少人羡慕她,谁也学不去、抢不去,“晖儿,你这是做什么!我的晖儿若是不孝,那额娘就真的不知,天底下,何为孝?好了好了,晖儿,咱不说这个!” 接着,芸秀讲起肚子里三个多月的孩子,御医说是个男胎,芸秀是相信的,一个劲儿地说,再给弘晖添一个听话懂事的弟弟,就像是小四卿和一样,以后啊,有两个弟弟帮着,晖儿才不会那么累,芸秀说了许多,她也相信,凭着晖儿的能耐,两个嫡亲的弟弟一定是听话乖巧的好弟弟。 弘晖离开景仁宫的时候,忍不住眼眶有些酸涩,就好似下一刻将会决堤泪流,抬头望着夜空,弘晖再回望景仁宫的时候,只是再次许下心愿,孝顺额娘,也达成额娘的期待,将来一定照顾好两个弟弟。 晚上,弘晖直接歇在了御书房,原本四爷在京中的时候,弘晖也偶尔与四爷歇在一处,开始的时候,是苏培盛给打掩护的,后来的时候,也没遮着掩着,果然,朝中御史老顽固们咋呼了,只可惜,弘晖摆摆手,三下五除二,摆平了。笑话,这可是为自己争取天大的福利,弘晖自然是下了真功夫的。 第二日午膳的时候,弘晖才得空将章炎宣进宫来。 自打四爷登基,邬思道搬出了王府,只是在京郊外的一个小院子里住下了,当然,四爷暗中是派了护卫的,毕竟,邬先生是谋士功臣,还是个十分知趣的功高之臣,深得四爷心意,除非四爷宣召问政,否则,邬思道安安分分在小院儿里自在度日。 当然,同样功劳不小的章炎,也不是笨的,可当初还没来得及开口提出要搬出去,却无奈,被弘晖一句“章先生的医术,晖是最信得过的”,就这么留在了王府。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四爷的意思,四爷知道章炎的能耐,医术比得上宫中御医,智谋不下于邬思道,这样的人才,既然弘晖看得入眼,四爷就帮着儿子留下了。 “先生,额娘的身子,还请先生多费心。”弘晖在章炎面前,也没什么王爷架子,更何况,是为了额娘芸秀求医,毕竟,在王府的时候,芸秀的身子就是章炎调理着的。 章炎神情中也多了几分凝重,却是郑重点头,“王爷放心,炎,自当尽力。”章炎看着,眼前的少年,这一份气度,绝不亚于当年的四爷。其实,趁着时机抽身离开王府,并不是不可能,只是到头来,章炎承认,自己留下了,一是为了四爷父子俩的真诚挽留,二也是为了亲眼看一看,这位小主子究竟能够走多远? 而皇家之中,福晋芸秀的爱子之心与弘晖的一份赤诚孝心,都是令章炎动容的。 皇后有孕,身怀龙子,这一消息,又让后宫女人们酸掉了满口牙,再想着,等明年的这个时候,又逢着大选,到时候,年轻漂亮的秀女们进宫来,还能有她们这些老牌嫔妃的地儿?然而,大势所趋,谁也挡不得。 弘晖一边儿忙着监国朝政,一边儿时时留心宫中动静,因为皇后此番有孕,本就是伤身至极,弘晖再也不能放任额娘劳心后宫杂事了,索性,四爷不在宫中,那些女人也没什么好争的,自然也不会大肆上演争风吃醋的手段。至于后宫内务杂事,弘晖与额娘一商量,四爷封的两个妃位,年妃和齐妃,年妃有孕、齐妃不贤,不堪大任,于是,便放权给了内务府。 “荣毅,别让本王失望。”弘晖居高临下,对着叶赫那拉氏的荣毅施压,这位内务府总管大臣,可是弘晖花了大工夫考察的,更是早在两年前,弘晖已经把荣毅的嫡次子鸿图盯紧了,先前,鸿图这个御前侍卫队长被调任至京郊外“将军府”,被一群八旗纨绔败类“耽搁”,接着,清中军校初成,鸿图却又被调出,最终入了弘曙的火枪营。 对这一脉的叶赫那拉氏,弘晖是志在必得。 荣毅隐隐能够猜到这位雍睿亲王的心思,可是,哪怕是大胆猜着了,荣毅还是忍不住心底冒汗,这位小爷真够能耐的,这心思也忒大了吧……以监国皇子的身份,就想要插手雍正爷后宫事务,哎,荣毅无奈,舍命陪着啊! 瞧着荣毅苦笑着告退,弘晖心底松了口气,这监国的活儿,真真是累死人啊,的确不难想象,四爷将来一定是累死的…… 苦中寻乐,可不,正当弘晖心底犯苦的时候,小坛子再一次鲁莽回禀,叽叽喳喳的好没规矩,只是这一次,的确是十分的好消息。 弘晖闭眼,是真的笑了。 小青带着白娘子和着他们的小萝卜头回京了。 79、忠直青榕腹黑青榕 青榕离京三载,此番回京城述职,早已是另一番景象了,当年离京的时候,四爷还只是雍亲王,而弘晖也还只是个雍王世子,那时候,自家阿玛自然也还是在京中,如今却也去了两淮得偿所愿,自己时常与阿玛通信,知道四爷许了阿玛盐运使一职,虽不完全是阿玛从前所愿,却也算是偿了阿玛多年出京为官的心愿。 弘晖亲自在京郊外等候青榕回来,远远地瞧见一辆马车驶来,一旁顺子和杨安同时出声,“主子,来了!”当初青榕中了探花,杨安则是同一期的进士,弘晖经过一番思虑,却将杨安也外放了去广东一带历练,而就在弘晖监国初时,杨安才被调回京中,做了个七品翰林院编修。 青榕并没有与老婆孩子同在马车中,而是骑着马儿在一旁跟着,比起三年前国子监的那个生,此时此刻的青榕自是经历了一番风霜雨雪,那七品县官,真正做起来,个中难处也只有做过的人能体会。 远远瞧见弘晖立马浅笑,青榕双腿一夹马腹,对着车中白小仙知会一声,便策马朝着弘晖三人飞驰而去。当初四爷登基,那时候,是弘晖最需要帮手的时候,可自己却奔波在外,未能助力一二,青榕虽然不悔,却是有些自责愧疚的,所以,得知四爷御驾亲征,弘晖留京监国的时候,便日夜兼程,希望此番能够弥补一二,为此,累着了妻儿,青榕也只能无奈叹息,他似乎总是做得不够好。 弘晖迎了上去,顺子与杨安虽然也是欣喜于青榕的归来,却更明白,主子心中那份急切,自打确实青榕回京述职的消息,主子就盼着了,这几日,每每批着折子到深夜,也不过是希望能够腾出些时间与青榕好好聚聚。 “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最初的几年,这个好兄弟陪着自己时日最多,弘晖心中对青榕一直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当真是把青榕做了亲兄弟,这个才华横溢、性子倔强又绝对耿直的小子。 青榕嘴角一抽,原本满腔的激情,被弘晖满脸戏谑肆意的笑容给打断了,“……”无言以对。虽然被外放出京为官也是自己所求,可被丢到那个穷乡僻野的小县去整整三年,何尝不是四爷下的死命令?哪儿关乎这“舍不舍得”一回事儿! 弘晖最喜欢青榕这种尴尬的神色,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恶趣味,总觉得逗着这小子乐一乐,什么烦恼都能少几分,“走,去锦御楼喝酒去!”弘晖抬手一鞭子抽上青榕的坐骑。 青榕还没来得及反驳,便已被马儿颠着跑出了好远,回头看去,似乎是弘晖在吩咐顺子和杨安去护卫家眷马车,青榕叹气摇头,眼看着下一刻弘晖扬鞭追了上来,便也只好暂时放下心思,与三年未见的好友去醉上一回。 白小仙已经出了马车,眼睁睁看着丈夫被拐走,气得牙痒痒,原本瞧见那位小爷与青榕交好,白小仙是高兴的,毕竟,在这繁华京城,青榕这样性子的,能够有一个值得交心的朋友,是高兴的事。只是,刚才弘晖吼得那一声“锦御楼”,白小仙可是听见了,锦御楼是什么地儿?当年白小仙也是在青楼楚馆混日子的,当年遇上青榕,也还是那位小爷丛恿青榕去小倌馆的,而那锦御楼,也就是六年前在京城一夜成名的逍遥窟。 胖嘟嘟的小萝卜头在白小仙怀里扭来扭去,吵着要和阿玛骑大马,小娃儿五官像极了青榕,而那眉眼之间波光流动,却是当真得了白小仙的真传,似乎已经能看得出,将来这小子长大些,那双眼不是桃花眼,却能更甚桃花眼。 当顺子与杨安把白小仙的车马送回法海府上的时候,弘晖早已带着青榕入了锦御楼庭院最深处的雅贤院,“瞧你愁眉苦脸的模样,好似爷多亏待了你一般?看看,一般人别说是进这院子了,就是想要做这锦御楼的贵也得掂量掂量!你小子就得了便宜卖乖吧!”弘晖说的,其实是实话。 青榕虽然不喜这地方,却也知道弘晖说的不假,看向弘晖的目光自然也就带了几分疑惑,“你就尽做这些生意。”原本是七分猜测的,可青榕明显是看到了弘晖眉角一挑,便十分肯定了,“你这营生,若是让四爷知道了,呵呵……”青榕竟然带着几分戏谑地笑了。 “靠!小青你跟谁学坏了!”弘晖夸张地擦了擦眼睛,指着青榕笑骂,“看来,这番回京,是带着一肚子坏水儿了,就不知道原本你那一肚子墨水如今还能剩下几分……”锦御楼,自然是弘晖经营的暗桩,如今他并未曾想要瞒着青榕,倒确实瞒过了四爷。 而青榕进了院子,自然就发现是个干干净净的院子,也的确称得上是雅贤二字,再听弘晖那两句揶揄的话,青榕却是苦笑了一下,“你是不知道,这三年,在那地方,总是……”青榕并没有说完,而是一声叹息,道不尽其中苦楚难耐,亲眼所见,是那些百姓活得太苦。 弘晖一愣,上前重重拍了拍青榕的肩膀,这才发现,这小子是果真出息了,短短三年,身子骨看似与当初相差不大,却其实壮得跟头牛一般了,“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是知道的,这紫禁城、这京城、这整个大清朝,只要有人的地方,总免不了你看到的那些个龌蹉,甚至,你是知道的,我的手段也不干净。”青榕,终究也长大了,弘晖想着,不知法海对此是作何想法的? “是,被你说对了,人性,总少不得阴暗的一面。”青榕点头,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几个丫鬟小厮送上茶水糕点,就不见人影了,这院子,似乎只剩下他和弘晖两人了,“弘晖,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可以改变的。你信吗?”说这话,是打心底里的信念,青榕的眼神是亮堂堂的。 弘晖又是一巴掌重重拍向青榕,可惜,被这小子一个侧身避过了,弘晖瞪眼,似乎在料想这三年发生了什么,让青榕的功夫这般出色了,“以为你小子消沉,果真是我傻了,才多管闲事的!”故作姿态地叹息着。 青榕摇摇头,“你怕我消沉?”顿了顿,看向弘晖的眼神突然十分犀利,“不。你不过是担心,这一番历练,让我变得更加忠直,自然,若说得难听点,是你怕我更加死脑筋钻了牛角尖,才回京城,怕我在你监国这时候,说话、做事没个分寸,还与当年那样肆无忌惮得罪了许多人,劳你善后!” “……”弘晖被青榕说得一愣一愣的,再看着青榕坦然坐下喝茶用点心,许久之后,弘晖两眼发光一般上前揪住了青榕,也没给这小子再躲过的机会,“好小子,我果真没看错你,孺子可教也!”一口一个“小子”的,却明明比青榕小些年纪的。 “是吗?”青榕然又对着弘晖展颜一笑,“弘晖,听说你最近是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了的,怎么,我看着不像啊,然敢背着四爷经营这么个地方,这锦御楼可是青楼中的翘楚、楚馆中的一等一啊!” 在小县里,少不了和各种人打交道,一开始的时候,青榕是硬着头皮上的,每每被搞得头疼脑涨的,也幸亏有小仙从旁宽解,后来又得了大胖儿子这个开心果。其实,青榕这三年也是熬过来的,幸好,是过来了,也就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榕了,也就不再会被弘晖一味地逗乐了。 青榕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四爷,让弘晖眉头一皱,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狐疑地看着青榕,想要瞧瞧这小子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虽然不知道你与四爷如今是何进展了?”青榕倒是也不卖关子,语气平淡,却其实是说着惊天的秘密,“不过,您这位小爷,可是从来见缝插针、机不错失的,打小儿,爬着四爷床这种事儿,你做得还少?想当年,你可没少在我面前唠叨,嗯,想想,那时候,你是颇为引以为豪的,啧啧!”青榕从来只是静静听着,却并不代表,真的什么都不懂,毕竟当初爱上白小仙的时候,青榕的确没料到,小仙并非男儿身。 弘晖许久没遇上对手了,自从“光明正大”爬上四爷的龙床,得偿所愿压着四爷的龙体,弘晖便是越发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了,只是此时此刻,再难把眼前的青榕与三年前的小青重叠了,“……”老子认输! “恭喜你!”青榕紧接着上前,对着弘晖肩膀处一拳上去,不重,也并不轻了,打在弘晖心坎儿上。青榕知道,弘晖这一刻的沉默,其实是笑着的,那怎么也压不住上翘的嘴角,自然是弘晖乐了。 “谢谢!”下一刻,弘晖还了青榕一拳,这一回,青榕没有躲,而是接下了,兄弟之间,或许三年变了许多,但是有些东西,似乎早已注定了。 “你就请我喝这酒?”从前,弘晖是破坏气氛的高手,而如今,青榕也是礼尚往来,端着香茶,对着弘晖调侃。 “咳咳!”弘晖不再对着青榕的视线,朝着院子里望去,“喝酒伤身,小青啊,你得少喝酒,为你家白小仙留着好身子……” 青榕倒是没再接话,只是看向弘晖的眼神,让弘晖坚信,小青是在笑……罢了罢了,弘晖扭头,小爷就是为了四爷戒酒了不行啊?身子养好了才更有劲儿不是?哼哼,等四爷凯旋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喝一顿庆功酒爽快爽快!那时候,四爷总该是允许的吧?不就是喝个小酒吗? 终究是滴酒未沾,让青榕当真是惊奇了一番,看来,这弘晖是真的改了性子,不过,一身清爽归家的青榕倒也自在,毕竟,不愿让自家小仙生了半点误会,三年的县府日子,让青榕更加坚定了与小仙之间的感情,他是真心愿与小仙执手白首的。 瞧着小仙抱着熟睡的儿子在房中,青榕这一刻的心静了,又难免想起刚才弘晖的那一番安排,不由对将来的日子更多了些许期盼。 弘晖说的很郑重,希望青榕能够容我几年,这几年,青榕可否留在京中帮衬一二?等大局稳定,我许你心愿得偿,也当然希望青榕你将来作为,定能超越了如今的法海大师……后来,弘晖说道法海的时候,青榕自然察觉到了,弘晖说的,开始变得几分戏谑调侃了,哎,阿玛也对弘晖无奈,青榕便也只是笑了。 “主子,难道是青榕少爷答应了?”顺子见弘晖神情中难掩愉悦,便也就凑趣了一句,自然,主子近来虽是监国有法,但总也是被些许烦事侵扰,如果青榕少爷能够留下来,便是主子的得力臂膀。 弘晖一乐,“自然,他何时违过我的意思!”当初青榕离京,一来是四爷的意思,二来是青榕自个儿的心愿,弘晖不过是没有阻止,便也就让青榕走了三年。如今,青榕竟是成长至此,弘晖哪里还有理由浪费如此人才? 想到此,弘晖不禁开始猜测,难道四爷当初替青榕挑了那么个地方,是深思熟虑的,一早料到了青榕能有此长进?想起四爷,弘晖又忍不住思念起来。 “顺子,去安排一下,让鄂伦岱府上的福晋,多与白小仙亲近些,那位戴佳福晋,也和鄂伦岱一样是厉害性子,在圈子里,凭着白小仙的聪明劲儿和戴佳氏的维护,想来也能让青榕放心了。”弘晖希望能与青榕并肩作战,自然会替青榕想得周全,白小仙的出身虽然被法海遮掩了一番,但若真想融入京城的夫人圈子,还真少不得个有话语权的引路人。 再者,鄂伦岱与法海本就是亲兄弟,也是该拧成佟佳氏一股绳子了。反正如今鄂伦岱与法海都不在京中,显然两府后院关系缓和了,将来两个老家伙回来,还能有什么话说!弘晖如是考虑。 “是。”顺子应声退下,只留了杨安一人。 “你想明白了?可能甘心?”弘晖闭眼养身,却对屋中唯一的杨安问话。 杨安回京做了几个月的翰林院编修,“主子,总得有人去做。”顿了顿,是下定了决心,杨安知道主子破例给了反悔的机会,只是杨安不悔,“杨安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是主子赐予,只是甘心为主子做一个隐形之人,安之所愿,恳请主子成全。” 三年前,杨安中了进士之时,便觉得是过度的福分了,他本不是自卑自贱之人,只是,他杨安是有自知之明的,而如今三年已过,凭着进士出身在广东一带历练而归,借着主子的势力有了些许小成绩,可杨安却是越发看得明白了,总是有人要替主子在暗中打点,而这个人也是至关重要,“主子,便许杨安自负一回,求主子给个机会,杨安定不辜负主子信任。” 弘晖点头了,睁眼看着杨安,这世间或许真的有人天生便是隐于市野,当然,自然仍是非池中物。何况,杨安家仇至今未报,罢了,难为他有这份忍性,此番便随了他的心愿,弘晖对于忠心之人,从不少几分纵容,而杨安,还从未让弘晖失望过。 就在第二日一早,杨安便从内务府总管荣毅那里得了消息,说是年妃娘娘从娘家接了两个妹妹入宫陪着,听说是怀着龙胎闷得慌,能让妹妹解解闷,有个好心情,才能养好了未来的龙子。 80、紫禁城中风雨欲来 自从老二胤礽被废去太子位,毓庆宫就闲置了起来,这太子东宫的象征也似乎并未引起四爷的兴致,弘晖更是没在宫中久留便早早地搬去了雍王府邸,今日,毓庆宫生出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听说,监国亲王弘晖将理亲王世子弘皙宣去了毓庆宫,也不知这两位密谈了些什么?宫里宫外的都使劲儿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耳朵,可惜,毓庆宫被守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弘皙,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趁早把不该有的心思都放下,别再背地里搞那些个有的没的,否则,下一次,就不要怪我不念兄弟情义。”此刻,弘晖的面色很冷,比起四爷冷面的时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弘皙倒是丝毫没有被弘晖的架势吓到,只是讽刺意味十足地笑了,“呵!兄弟情义?弘晖,你是在和我说笑话吗?不过,却是不怎么好笑呢!”温润如春风的弘皙阿哥,眼底也是泛着森寒的刀片子。 “朝堂之上,政见不同,可以,你大可以提出来,我也不怕被下战书,接着就是。”弘晖的话语说得十分平淡,但却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去,“只是,弘皙,我希望像是唆使年家那帮蠢货的事儿,再没有下一次。”虽然弘晖也不喜年氏那样的女人,但不管如何,那是四爷后院的女人,该如何处理,四爷自有论断,怎么也轮不到弘皙这个外人来凑热闹、耍诡计。 弘皙眉角一挑,“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这又扯上年家什么事儿?弘晖,你说话也别藏着掖着,总要说明白了才好!”这丫整一个死硬派。 弘晖一愣,似乎觉得眼前的弘皙那段数倒是比当初还要退化了,“呵呵,听不明白?那好……”弘晖突然起身,凑近弘皙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要说,暗底下的手段,我懂得不比你少,既然你想要试试,我自然也应了,只是从前你们父子斗不过,还输得一败涂地,那么,现在以及今后,也别想翻身。”语调中特地加了几分阴狠。 “你!”弘皙哪里不明白?虽然阿玛胤礽有诸多不是,但阿玛总是皇玛法亲自教导出来的,从前,若不是被刻意地抹黑,又怎么会最终在康熙爷眼底彻底失了分量,“你……卑鄙、无耻。” “胜者为王败者寇。”弘晖敛起刚才的些许狠戾之气,又摆了一张浅笑的脸,“或许你是个不怕死的输家,敢骂我无耻,我倒是想看看,还有谁,可敢这么对我骂上一句?”曾经的皇长孙,当然不是个草包,只有彻底地将他打倒,才是上策,只可惜,这可是个死硬无比的小强,或者,是那名之为“帝王位”的蛋糕实在鲜美诱人。 胜者为王,败者寇? 直到外头候着的小太监等不及进院子时,弘皙这才回神,脑海中尽是弘晖那不可一世的高傲,那种胜利者的姿态,让弘皙觉得格外碍眼,曾几何时,他爱新觉罗弘皙是皇玛法钦定的皇长孙、是紫禁城顶顶尊贵的皇长孙! 弘皙终是叹气离开毓庆宫,最后回头看去,物是人非,自打雍正登基,几乎就已经将这座宫殿给废弃了,没有皇太子,然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尊贵的就是雍正的那个嫡长子,最不过名正言顺,凭着弘晖之名,又何须再加诸一个太子的虚名呢? 都说那拉皇后大度宽容,还传大皇子弘晖从不理四爷后院之事,然而,弘皙今日终于明白了,宫里宫外任何举动,从未逃过弘晖的眼睛,年家昨日才送进宫两个女孩,呵,可不今日弘晖就直接找上了自己?弘皙心中不由的一阵窒息,就好似自己在弘晖面前,便是赤、裸裸的,不知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弘晖那小子竟然成长至此? “爷,刚才小郭子那里传消息来,说是……”柳岩是贴身伺候弘皙的小太监,这会儿见主子终于回神了,便急着要将年妃宫里的消息回禀,而柳岩口中的小郭子,便就是弘皙安插在年如意身边的钉子,自然,昨日年如意将年家两个女孩接进宫中一事,就是那小郭子奉了弘皙命令蛊惑年妃的。 只是,此时弘皙听到柳岩说起年妃那档子事儿,难免心中想起刚才弘晖的那股子狠劲儿,弘皙一抬手便打断了柳岩的话,“行了,找机会让小郭子出来,以后……不许再插手宫中之事。” 柳岩愣怔,不明白主子这话是为何?然而,既然是主子有命,柳岩也只好点头应“是”。 不得不说,弘皙这一步“退”,是极为明智的,否则,等待他的,或是等待整个理亲王府的,便就是灭顶之灾。 弘晖离开毓庆宫便出宫回了一趟王府,而慕容丰极早已在书房等候,先是听慕容回禀了从前线传回来的消息,知道四爷一切安好,弘晖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更是对七爷胤祐心存感念,若不是有七爷拦着,怕是四爷真要上马亲征了,弘晖大概是能够理解阿玛心中的那股男儿血性,但终究,弘晖希望四爷一切安好。 “安排下去,给我盯紧了理亲王府、看住了弘皙。”弘晖回宫前向慕容吩咐道,“他若是再敢背地里下黑手,你便让他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阴谋诡计……卑鄙无耻!” “是。”慕容沉声应是,心中越发对着这个小主子敬畏了,似乎自从替四爷监国以来,主子的这一身威势,更甚从前。从最初想要借着弘晖的权势报自己的灭门之仇,直到今日,慕容丰极是已经把一颗忠心交付了。 曾经无比向往自由侠义的慕容公子,在不经意间,似乎已经沉陷在这种宫廷朝堂的尔虞我诈之中了,甚至是越发地如鱼得水,慕容闲时沉思,也就能够明白外甥杨安为何要选择放弃大好官途,为何能甘心只做弘晖阿哥埋在暗处的一颗钉。 监国的差事从不是轻松的,弘晖忙完一整天,晚间才得空去景仁宫看望额娘,“额娘睡了?”却发现不见芸秀的身影。 卿和小子对着弘晖“嘘”了一小声,“哥,额娘刚睡下,怀了身子,总是容易犯困。”然而小家伙眼底却泛着些许精光,他自然有办法,让额娘多歇息着。 弘晖亲自进屋看了看熟睡中的额娘,这才吩咐了奴才仔细照顾着,“按着章先生的话仔细着,不许出半点差错。自然,若是皇后娘娘安好,本王也不会吝啬赏赐。”虽然有章炎亲自给额娘保胎,弘晖心底却总是不能十分安心,所以才将小四卿和安排在景仁宫陪着额娘,对于防不胜防的宫廷争斗,或许暗处的黑手怎么也不会料到卿和是个高手,是芸秀身边最后一道防线。 卿和还小,四岁的孩子留在皇后宫中自是不犯规矩的,可弘晖虽然是皇后嫡长子、又是监国皇子,却已是个翩翩少年,总不适合留在景仁宫日夜陪着,“卿和,好好照顾额娘。”弘晖说的十分郑重,如今监国任重,难免没法子顾全了额娘这里。 卿和乖巧地点点头,“嗯,哥哥放心,尽管放心,我会照顾好额娘和妹妹的。”皇后这一胎,如今卿和认定了是个小妹妹。卿和知道,哥哥自打监国起,就没省心过,看哥哥总有几分疲惫,卿和也不再扮着孩子样闹腾了。 眼下,年纪小小的他,帮不了哥哥太多,如今留在额娘身边,也可以迷惑那些想要陷害额娘的人,当然,敢对额娘和妹妹动手的人,他卿和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弘晖没有错过弟弟眼底滑过的狠戾,于是抬手抚上卿和的小脑袋,语气甚是温和,“好了,只是让你留份心,瞧你这阵仗!你也放心,尽管放心,这景仁宫,我不会轻易让人动了手脚,你只管陪着额娘安心即可。” 卿和的目光中闪过疑惑,却还是乖乖点头,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卿和抬头去看月光,小娃子脸上是与幼龄截然不符的凝重,弘晖这样的哥哥,时而纯粹得只是一个温和的大哥哥,时而却督促着自己文武双全、甚至把帝王术教给自己,时而……这样的哥哥,总不是原先那个世界的大哥,那般霸道冷然。 弘晖并不愿让人看穿了自己,却实在无奈,“没想到,让这小子给看破了。”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弘晖扭头去问一旁伺候着的顺子,“爷的脸色真就那么差,很明显?” 累,总是累的,心烦的事更是不少,四爷也才登基不满整三年,如今又御驾亲征在外,自己虽是皇帝的嫡出皇长子,却也只是个才出炉不久的“新贵”,就在四爷登基之前,朝中上下,有几个能料到竟是四爷登位? 顺子端了茶点过来,“主子,您这阵子几乎都是日夜忙碌,还得小心应付各处,别说脸色了,奴才瞧着,您就已经瘦了。”跟着主子多年,顺子说话自然是随意了些,也自然是绝对忠心的,“主子,四阿哥可是每天地都派人来嘱咐奴才,这些茶水糕点都是您爱吃的,也是四阿哥千叮咛万嘱咐,随时备着的。奴才瞧着,四阿哥虽然年纪小,可真是心疼着主子您的。”顺子心底自然是为主子能有四阿哥那么懂事的亲弟弟而高兴的。 弘晖捏了一块点心入口,没再多说了,如今辛苦一些,更不敢在京中大动干戈,怕影响了四爷在前线征战,不过,再忍忍,等到四爷凯旋的时候,哼,京里的那些蛀虫,看你们还能嚣张到何时?弘晖闭眼,黑暗中,一遍遍地盘算计谋,磨刀霍霍。 漫长又短暂的等待和隐忍,一转眼,四爷已经带兵出征有半年了,紫禁城中,皇后娘娘和年妃两人都已挺着个大肚子了,惊险是不少的,幸而至今都安然。 年妃的院子里,心腹回禀,“娘娘,不好了,奴才刚听到消息,佟家那个青榕,今儿个一下子从正六品的内阁侍读,升至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了……” “啪!”年如意手中端着的茶杯落地,茶水四溅,“佟家……”咬牙切齿念着“佟家”两字,短短半年之中,佟家的那个小子就从一个七品县令连跃几级成为如今的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弘晖的这番举动,不正是在向自己年家挑衅吗? 原先,哥哥年羹尧一直压着佟家的那个法海,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两淮盐运使,竟然敢与自家巡抚哥哥过不去?年如意想着,哥哥年羹尧是四爷的心腹宠臣,自己年家连着出了两个巡抚,更何况,自己还是四爷的宠妃,那个法海算什么?那个佟青榕又算什么?远的法海不说,就是那佟青榕,这半年之中,就没少打击年家在京中的子弟。 现在倒好,一眨眼的功夫,弘晖这个监国皇子好大的胆子,竟然直接将佟青榕一个愣头小子从正六品的内阁侍读提升成为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 “吩咐下去,让年家赶快联络御史,本宫要让他这个监国皇子做不下去!”年如意越发嚣张了,近来皇后在宫中连番退让,竟然让她自以为有了傲人的资本。 弘晖的举动,的确有些冒进,然而,这半年,四爷也时常有旨意从前线传回,却无非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帮着儿子稳住大局,一次次肯定了儿子的举措,更何况,佟佳氏,岂是随便能动得了的? 也就这半年来,听说鄂伦岱府上的福晋与青榕的那个小福晋十分亲近,这在整个京城早不是什么秘密,鄂伦岱在前线履立战功,又早早的是四爷宠信的大将军,曾经带过康熙爷的十三、十四两位皇子从军,而青榕的阿玛,佟家法海,更早是十三十四两位爷的老师,虽然法海现在只是个从三品的盐运使,可法海在八旗之中,绝对是个狠角儿! 原先佟家这两兄弟不和,如今看样子,都是四爷的宠臣,而法海又是弘晖阿哥的老师,那青榕更是听说与弘晖阿哥情同手足……呵,年家,这不是找死吗?自然,跟着年家找死的也有人在,不过,更多的是,等着看戏的明白人。 爱新觉罗弘晖,这一忍多时,早就憋着了,许久不发威,还真以为他这监国皇子是个摆设不成! 这紫禁城,是风雨欲来。 81、四爷回京皇后离世 “青大人,您可来了!”小坛子大大松了口气,赶紧引着青榕往里走,“王爷刚才好大的一通火气,奴才都不敢劝,您来了就好,王爷这么动怒,可是伤身子的……”这小太监算是苏培盛的小徒弟,跟在弘晖身边伺候,倒也是绝对的忠心。 这不,像是为了印证小坛子的话,青榕才刚跨进御书房的大门,就听见里头摔了东西,快两步进去,便瞧见地上杯碟茶水散碎一地。 “滚出去!都给爷滚出去!都聋了吗?滚!爷谁都不见……”弘晖叫骂着,院子外头都能听得明白。 小坛子根本不敢再往里头进了,自然也没瞧见,弘晖的神色,压根就没动怒的模样,反而在瞧见青榕的那一刻,弘晖的目光中全是笑意。 青榕回头看僵着身子不知进退的小坛子,便轻轻摆手挥退了这小太监,“行了,这里有我,你去外头守着,没有王爷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小坛子连忙点头,这半年来,他可是亲眼看着王爷是如何宠信倚重这位佟佳氏的青大人的,“是、是,奴才这就去守着。”小坛子并不是没怀疑过,毕竟,自打伺候弘晖主子以来,再难的事也不是没有,可从未见主子如此动怒。然而,小坛子也不傻,既然主子“怒”了,他这个奴才当然得这般小心翼翼了。 青榕绕过地上的瓷器碎片,“你呀!”对着弘晖无奈失笑,“可等四爷回来时,瞧见这御书房的东西被你摔得差不多了,得让你赔!”青榕知道,弘晖并非真的动怒,但是,为了年氏的事,恼火也是真的。 弘晖勾起嘴角笑了,“还真是难以想象,当年的愣头小青,如今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了,也难怪,那帮老顽固成天地要抓你小辫子,可都被你折腾得不轻!瞧瞧,那一堆的折子,都是参你小子的,可真能给我惹祸!”然而,弘晖心底明白,若不是青榕这石子投湖,还真难测出众人的心思。 “呵!这话可不厚道。”青榕不以为然,扭头扫过那些折子,上前随意挑了几本翻弄着,又不禁失笑,“要不是你这雍睿亲王胆儿大,直接给我安了一个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的名头,他们也闹不起来。”青榕可没少为了这升官的事儿,头疼。 不过,木已成舟,弘晖这家伙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以监国皇子的身份下了旨意,面对御史接二连三的围攻,青榕也只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然,他佟佳青榕,从未怕了谁。 弘晖从一旁端过点心,这都是小四卿和每日派人从景仁宫送来的,“时机成熟,既然要引蛇出洞,不如让你把好处占尽了,若是等着慢慢升官儿,你小子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名正言顺来帮着我?内阁侍读与内阁侍读学士,虽然只差了‘学士’两个字,可经手的差事是天壤之别的。”顿了顿,弘晖目光一凛,“再说,年家既然找死,我也没道理拦着。年羹尧竟然敢与你家大师对着干,呵呵,我这个学生,总得在关键时刻帮着老师撑撑场面不是?” 法海是轻易能欺负了去的? “胡闹!”该在两淮主持盐运的法海,这个时候却出现在四川,年羹尧的地盘,“他……他……真是……”法海看着眼前的十三爷,竟是被弘晖的举动给气得语不成句了。 十三爷胤祥抬手摸摸鼻子,这个法海,从多年前就只把学生当做“学生”的,所以,不论是成了怡郡王的自己、还是雍睿亲王的弘晖,在法海看来,依旧是个学生,言行举止间,法海表现出的更多的是坦然自若。 “老师,也不用担心,弘晖有他的打算,京城更是出不了乱子。”对于法海,十三是带着几分敬重的,康熙爷当初钦点的皇子师傅,又能让四爷多番器重,“皇上此番御驾亲征,虽然也有几战艰难,但总的看来,是凯旋无疑。一旦皇上回京坐镇,那些不安分的就更翻腾不出什么了!虽然,在这个时候,弘晖将我派来四川处置年羹尧,确实有些不妥,可不得不承认,由我出面,总比老师你更方便些。”十三总是要替弘晖辩解几句的,虽然心底早就骂上了,弘晖小子实在鲁莽。 于是,当四爷胜利返京,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十三胤祥在四川把巡抚年羹尧给抓了,然而,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还没等四爷皱眉动怒,传信的奴才便道出了更加惊人的话语,“……年羹尧起兵叛乱,怡郡王中箭重伤,年羹尧被随行的御前侍卫当场诛杀。” 四爷御驾回京,百官在城门外恭迎,却不见监国皇子弘晖的身影,四爷铁青着一张脸,帝王动怒,所有人都低头躲避着万岁爷的怒目,有的人心中为弘晖忧心、自然更有人心底雀跃。 正在僵持之际,只见城中一匹快马驰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怀了双胎,正是难产之际,御医不敢擅作决定,奴才奉睿亲王之命,特来请皇上移驾景仁宫……”这个敢撞四爷枪口的奴才,正是当初从那群八旗纨绔之中,被弘晖收在府中亲自教导的佟家穆辞,少年长了一岁,十四的年纪,却比起一年前添了许多沉稳。 四爷闻言,气息一窒,他知道芸秀又怀了龙子,可竟然是双胎吗?这个时候,四爷已经没心思去担忧可能是双生男孩儿,听闻芸秀难产,四爷自然想起了从前章炎的诊断,芸秀的身子并不适合再孕,此番又是双生……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四哥,快先回宫去吧,这里有我。”七爷胤祐上前劝道。 下一刻,佟家穆辞看着四爷夺过马匹朝着紫禁城飞驰而去,这才松了口气,又赶紧向七爷借了马来,打千儿告罪,追着四爷去了。 “真是……多事之秋。”七爷难得叹气感慨,转头瞪了一眼身后蠢蠢欲动的儿子弘曙,“急什么?去,先把火枪营安置好了,再进宫。”知道儿子正替弘晖那小子忧心,七爷却并不觉得这是弘曙进宫的时候。 随后,七爷神色凝重地将视线扫过百官,看得众人心中一颤,好浓重的杀气,不愧是战场上的修罗将,“怎么?刚才本王瞧着,你们中有多人听闻年羹尧被杀,颇有些愤愤之色,难道,年羹尧那般叛乱之贼,有谁觉得不该杀?站出来,与本王说说!”七爷并不是多话的性子,然而此刻,他却是存了耐心理论着。 只是,没有一人敢回话的,瞧七爷那架势,深怕一开口,就被七爷一刀咔嚓了。 “十三为皇上分忧,不过是斩了该死的贼子,年羹尧叛乱犯上,胆敢重伤皇上器重的怡郡王、敢伤了本王的十三弟……哼!”十三此番的确鲁莽,然而,胤祐想起四爷对这个十三弟的爱护,稍作思虑,便开口为此事定了性。 大破准葛尔,边疆安定,这一切,这七爷英亲王居功甚伟,此时七爷开口维护十三爷,谁也不敢有质疑了。 年家,是大势已去,难再翻身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年如意在宫中等着四爷回来,她先皇后一步,已经替四爷诞下皇子,小阿哥十分可爱漂亮,御医也说了,小皇子很健康。然而,听到四爷已经回宫这一消息的同时,年如意也听到了哥哥年羹尧被杀的恶讯,“不可能,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 “娘娘……娘娘……”年如意的陪嫁丫鬟此时也是一脸惨白,“娘娘,您要振作啊,小阿哥还小,您不能再有事了,您是万岁爷的年妃娘娘,万岁爷那么宠爱您,您又替万岁爷诞下龙子,您……娘娘,您一定要振作啊!”否则,只能是等死。 年如意颓败地瘫坐在椅子上,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那所谓的高傲尊贵,怕是在那拉皇后眼里,只是个笑话吧,如今二哥没了……不,她还有儿子,她的儿子也是皇上的儿子,是龙子,她不会输的,绝对不会输的。 …… 远在四川,传言被重伤的十三爷却正惬意地哼着小曲儿在酒楼品味川蜀美食,而一旁陪坐着的法海却皱着眉头,难以释怀。 年羹尧被击毙,虽然已经掩盖了真相,相信“十三中箭重伤”的消息,也可以压下京中四爷的怒气,毕竟,与一个狂妄不训的年羹尧相比,胤祥才是四爷的亲弟弟,然而,如此鲁莽设计,终究是不妥。 “你……”法海比十三年长了整整十五年,更曾是十三的功课师傅,只是,此刻,瞧着这番作态的胤祥,法海几度张嘴,却不知如何说道。十三为人向来忠厚侠义,然而,法海是知道的,这个十三,若是钻了牛角尖,是怎么也没法子扭回来的,好比现在。 “他敢伤你,早就该死。”十三吃饱喝足了,起身留下这么一句,“时候不早了,你本不该在四川,我也该回京了。”深深看了法海一眼,便抬步离开了。 十三并未真的受了重伤,然而,替法海挡了一箭上了臂膀也是事实,当初,弘晖提议让自己暗中出巡四川,十三其实是高兴的,在四川遇上了法海,十三更是暗暗欣喜的,只是,这一切都被埋得太深。 佟佳法海,与爱新觉罗胤祥,最多不过是师徒之名。 从前,知道四爷厌恶男男之恋,十三不敢妄想。后来,十三看着四哥和弘晖之间的些许暧昧,琢磨出了些道道,然而,即便如此,十三依旧不敢妄动,怕辜负了四哥的教导……十三能做的,就是在能力所及之处,助他一二、护他一二。 …… 四爷赶到景仁宫的时候,却只见弘晖怀里抱着两个婴孩,孩子的哭声十分响亮,而弘晖一旁正跪着弘昀卿和两个,弘晖双目失神地望着里屋,那里传来阵阵哭声,是平日里伺候皇后芸秀的嬷嬷宫女等人。 弘晖也红了眼睛,却并未落泪,侧头看向四爷的眼神中,很有几分令人心酸心疼的痛楚,“阿玛,额娘去了。”并未责备四爷回来晚了,弘晖只是哑着嗓子说了一句,那个可敬的母亲,留下两个婴孩,不舍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希望,如果有下辈子,额娘能够幸福。 “晖儿……”四爷心中不再有朝务国事,听闻芸秀离世的这一瞬间,他是心痛了一瞬,然而,看着儿子眼中露出这种茫然失神的模样,四爷的心,被揪住了,时隔半年多,再次回京,四爷不曾料到会是这般场景。 “哇……哇哇……”婴孩的啼哭声响遍整个景仁宫。 82、弘晖大婚逃家前奏 “这不和规矩。”弘晖淡漠的语调响起,低着头,并未去看四爷的目光。 四爷叹息一声,也不知何时起,变得总有些多愁善感了,“这是芸秀先前留下的书信,里头的意思,你也看到了,她……”下面的话,即便是四爷,也越发觉得难以企口,毕竟,对故去的芸秀,他是有些感情的。 “……”弘晖自然是看到了额娘的笔迹,也懂了额娘的意思,然而,真的难以接受,却不得不用心去完成额娘最后的心愿,许久的沉默之后,弘晖闷闷地回了一句,“儿子明白了,一切……都按额娘的意思办吧。” 芸秀最大的心愿,在诞下双生子之前,惟愿看着大儿子弘晖能够成家立业,而如今,想要抱一抱小孙子的愿望,是无法达成了,她却仍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伤逝而耽误了儿子的大婚之期,这日子,原本就是四爷出征前就定下的,弘晖与钮钴禄氏宜华的婚期。 于是,就在先皇后那拉芸秀故去后的第四个月,按着先皇后的遗愿,嫡出皇长子、雍睿亲王弘晖的大婚之礼,如期举行,钮钴禄宜华成了一众羡慕嫉妒的对象,尊贵的雍睿亲王福晋之名,哪个不想要? 养心殿中,“荣毅,这一次弘晖的大婚,你办得不错。”四爷并未吝啬夸赞,也的确,叶赫那拉荣毅这个内务府总管确实做得很不错,当然,弘晖当初对荣毅委以重任,让他一个内务府总管协理宫中事务,现在看来,显然是明智的。 “为皇上分忧,是奴才本分之事,奴才不敢居功。”荣毅其实早就憋出一身汗珠子了,毕竟,此番为弘晖阿哥操办大婚,可出不得半点差错,何况还是在这那拉皇后故去的第四个月,风口浪尖上,如今想来,荣毅心中也忍不住夸赞自己一番,诸事都算是顺利的,眼下,也并未出现对弘晖阿哥的半句不利流言。 毕竟,在生母才刚故去不久,便大婚,总算不得是好。 四爷对荣毅的差事做了一番肯定,又顺理成章地仍旧将宫中事务托付给这么个内务府总管,四爷之举,显然是绝了因为皇后故去而引起的后宫夺权争宠之事,四爷宁愿把家事派给荣毅一个外人当差,也没再把皇后之权给了任何一个后宫女子。 等着荣毅谢恩告退,四爷神色变得冰冷异常,看了眼一旁垂首侍立的苏培盛,“你去安排好了,明日弘晖带着新福晋进宫请安,朕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这阵子,宫里何时真正安宁过? “是,奴才这就去办。”虽然四爷没有点名,但是苏培盛是四爷心腹,自然懂得四爷指的是什么,如今,也不过是那个年妃罢了,还真是个不知好歹、不知死活的女人,连苏培盛也看不过去了。 那拉皇后刚刚故去,四爷所有的心思都在弘晖阿哥一人身上,而近来,年如意没少费心思想要趁机在四爷面前争宠,然而,一个是故去的皇后,曾经甚得四爷敬重的嫡妻,一个是向来得四爷宠信的嫡长子弘晖,她年如意能争得过谁?无非是个笑话罢了。 等苏培盛离去,四爷一人独自在养心殿外的院子里踱步,征战准葛尔是胜了,弘晖监国的差事做得也很不错,然而,随着芸秀的离去,再加上朝中诸多事务,四爷其实难得闲下来,而此时,想起弘晖已经大婚,料想着明日弘晖带着钮钴禄宜华进宫请安……四爷难免感觉口中有些苦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出兵征战前的那些日子,四爷如今回忆起来,似乎是一场梦而已,四爷振作之时,总是鄙视自己,如何变得此般患得患失了,然而,离京的那半年多时间里,四爷又把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都记下了,又要如何忘记那种相思如淡水、却又思念深入骨的滋味?那怎么会只是一场梦! 四爷千防万防,的确防住了年如意或是宫中其他女人可能惹出乱子,然而,却独独忘了,真正能令四爷无奈的却并非是这些女人。 四爷看着眼前突然驾临的两人,只觉得一瞬间怒火将要喷发,然而,是一旁小四卿和伸手拉住了四爷,卿和的眼底透着急切和担忧,而四爷又顺着卿和的视线,对上一旁弘晖递来的目光,四爷缓了缓气息,努力平息怒火,这才压下心中不快,调整了表情,抬头去看这两个不速之客……康熙爷那老头子和德太妃这老婆子。 按理说,弘晖这个皇孙大婚,康熙和乌雅氏作为祖父母的确是该到场表示祝贺的,也该是享受一下儿孙的喜气,然而,自打康熙爷退位,几年来,老爷子几乎是不出畅春园的,前儿个四爷把胤褆和胤礽两个圈进了畅春园陪着,更是把康熙爷气得不轻,看来……老爷子仍旧是个不吃亏的,这不,明显是来找茬的,也只有这老爷子吃饱了撑的,敢来折腾四爷。 “皇阿玛吉祥,额娘吉祥。”四爷稍稍躬身行礼,这才让一旁其他的皇室宗亲们回神,赶紧对着康熙和乌雅氏请安,一番见礼,颇为繁琐,康熙爷到底还是有余威在的。 乌雅氏的姿态很高傲,站在康熙爷身边,虽然仍没得到皇太后的册封,她却从不认为,这天底下,哪个女人敢比她还尊贵! 扶着康熙老爷子坐了上位,乌雅氏当仁不让地陪着太上皇坐下了,两老如此高调地出场,令底下众人心中多有揣测,更有心思活泛的,偷偷去瞧四爷的神色,只可惜,四爷依旧是那张不喜不怒的面瘫脸,瞧不出个一二三来。除了最初时的那股子怒火,片刻之后,四爷已经淡定了。 “孙儿携福晋钮钴禄氏,给皇玛法请安,玛法吉祥。给德玛嬷请安,玛嬷吉祥。”弘晖见四爷定下心绪,这才松口气,转而,在给康熙爷请安的时候,弘晖低头,却暗下自嘲了一番,四爷那般能耐的人,真的会因为老爷子突然到访而失了分寸?那明摆着是四爷故作姿态想要引得老爷子和一众旁观者放松戒心罢了。 “嗯,弘晖也不小了,十七了吧?朕若没记错的话,当年老四大婚,大概也是这年纪。”康熙颇为感叹着,却没有对着跪请行礼的弘晖和宜华叫起。 乌雅氏抿嘴一笑,接着康熙的话,“您没记错,是那个时候……哎,可惜了,芸秀是没我当年那福气了,那孩子福薄,怎么就……就……哎……”若不是在这场合提起那拉芸秀,听这话,倒是会让人真以为这德太妃是心疼故去的那拉皇后。 弘晖身旁的钮钴禄宜华,低头跪着,心中忐忑,她是当初四爷和那拉皇后一同看中的儿媳,自然也是聪慧的,然而,此番与雍睿亲王大婚,这婚期定的实在有些不妥,只是,这些,都没有她质疑的份。 身旁的男子,是她此后一生的依靠,知道弘晖的王府中至今只有一个兆佳氏格格,宜华对着即将的日子,既期盼又有几分忧心,她看不懂这个丈夫,虽然他没有给她冷脸,倒是有给了几分对嫡妻的尊重,然而,宜华自个儿明白,即便是大婚之夜,他也没有碰过自己……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弘晖可不管一旁的新福晋在思量些什么,对着康熙和乌雅氏的挑衅,弘晖并没有打算忍耐,四爷不方便与这两位正面冲突,可他弘晖怕什么?只是,弘晖拉着一旁宜华刚起身,想要回击的时候,四爷身旁的小四卿和先嚷开了。 乌雅氏看着弘晖起身,皱了眉头,真是个没规矩的小子,然而,还没等她继续发难,却被一旁的小娃吼得愣怔了,卿和早就看着老头老太不顺眼了,难得大哥大婚,总是喜事,卿和希望能够冲淡一些悲伤,虽然额娘离世让人痛心,可卿和不希望哥哥沉浸在哀伤中不能自拔,“皇玛法,这个玛嬷好奇怪。为什么要说额娘福薄呢?额娘不是阿玛的皇后吗?皇后娘娘不是整个大清朝最最尊贵的女子吗?额娘有阿玛、有儿子们,怎么会是福薄的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卿和故作幼稚地接连追问着康熙,其实,这个都快是六岁进上书房年纪的孩子,怎么会真的什么都不懂?这些问题,明摆着是故意装作“童言无忌”的。只是,这一点,谁也不会点破。 康熙一愣,张张嘴,却又沉默了,他的确没什么能与这孩子辩驳的,老四的这个四子,好似是叫做弘晢的,呵,看来又是个不省心的。只是,康熙默认了,那拉芸秀的故去,或许可以称之为是福薄,但是,就像是弘晢说的,老四的这个嫡妻,何尝不是大清朝最最有福气的? 一国之后,得帝王敬重,得儿子孝顺,又向来享有好名声,当初,老四的这个福晋,也是他康熙亲自选的。那拉芸秀的一生,或许是留有遗憾,却无疑是幸运又尊贵至极的。 “四弟,怎么与皇玛法说话的?大喊大叫的,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既然这两个老的不给四爷面子,大大咧咧占了两个主位坐着,都把四爷这个皇帝给挤到对面首位了,那弘晖也便顾不上规矩了,直接挑了四爷对面的首位坐下了,“再说,德玛嬷年纪大了,难免会说错了,咱们是小辈儿,弘晢,你的心胸气度呢?” 当着皇室宗亲们的面,弘晖这言行举止,大大地扫了康熙爷和德太妃的里子面子。 乌雅氏听着两个小的如此直言不讳地挤兑自己,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她在宫中曾今隐忍多年,而自从老四胤禛登上皇位,虽然并不是十分如她的意,却也足够让她这个德太妃放松了警惕,脾气自然就跟着疯长了一般,“胤禛,你看看,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我还没老糊涂,实在是太放肆了……”这是个歇斯底里的老太婆。 康熙爷也皱眉了,或许今儿个根本不该带她出来。老爷子给四爷使绊子,纯粹是心中仍有几分不甘心,却也不愿大动干戈,毕竟,到头来丢得还是皇家的面子,而这乌雅氏……确实,有些过分了。 四爷理了理龙袍,这才慢悠悠抬头,对上康熙爷的眼神,根本没去看一旁的额娘乌雅氏,“还是晖儿细心,如今,皇阿玛和额娘年纪大了,容易犯累。”四爷显然是偏帮着儿子弘晖的,而且是丝毫不做掩饰了,扭头对着下边儿站着的十四胤祯吩咐到,“十四弟,你就替朕敬敬孝心,送皇阿玛和额娘回畅春园去吧,一会儿,再让御医瞧瞧,千万别累着了。” 底下一众屏住呼吸,根本不敢对上四爷的强势,即便是有几个皇室长辈,觉得皇上这态度有失孝敬,却也低了头,假装瞎子聋子了,皇家的事,本就难断是非,还是少管一番闲事吧。 十四胤祯无奈上前,看着额娘乌雅氏僵硬的表情,十四叹息一声,扶着乌雅氏离开,临了的时候,康熙爷深深看了老四一眼,却并未再多说什么……这个老四,早已成长为雄鹰了,不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了。从此以后,真的就放手了吧。 康熙爷似乎一下子又苍老了几岁,耳边是乌雅氏的唠唠叨叨,可康熙爷脑海中,尽是老四和弘晖父子俩的默契,那种父子相互袒护包容的情感,让康熙爷好不羡慕。 弘晖觉得,这大婚,真像是一场闹剧。 “你先回王府吧。”弘晖对着钮钴禄宜华说道,她算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只可惜,这并非是弘晖想要的。 宜华眼中闪过疑惑,却还是顺从地行礼告退,这位爷,根本就不像是可以被质疑的人,她,还是多一份自知之明,静观其变吧。 等着这位新福晋远去,弘晖踱步朝着上书房去了,这几日因着自己大婚,宫中热闹,可上书房的功课却不会停下,自打青榕回京,近一年来,青榕给弘昀做了师傅。 果然,瞧见院子里弘晖的身影,青榕安排弘昀阿哥自行看书,便出来了,“怎么?新婚的大好日子,竟然抛下美娇娘,来这上书房做什么?你可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青榕不是没看见弘晖眼底依旧难以散开的愁容,但是,青榕更知道,弘晖需要的,从来不是同情或是安慰。 弘晖顿了顿,展颜笑了,“青榕,我怕是要食言了。” 青榕一愣,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本想留你在京中助我三年的,可惜,这一回,怕是我要……”弘晖自嘲。 “你竟是要开溜?”青榕直接打断了弘晖的话,皱眉,“弘晖,你……你……真有你的!”只是,到最后,青榕却是扯起嘴角笑了笑,“罢了,看你这阵子忙得,确实消瘦了不少,是该好好歇歇,还真别说,大清朝的山山水水,那紫禁城外的风景,也有好的。” 青榕,终究还是心疼弘晖这个好兄弟。 可惜,青榕不晓得的是,弘晖的离开,却是直接把青榕卖给了四爷做苦力,这接下来的好一段日子,青榕当真切身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当牛做马……他佟佳青榕,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觉悟,可……可……可……弘晖小子才是最最不厚道的家伙! 四爷原本防着儿子,明知道弘晖心中是抵触大婚的,可,四爷也有自己的无奈,然而,瞧着大婚后一如往常的晖儿,慢慢的,快一个月了,四爷这才稍稍松口气,暗道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可就是这时候,弘晖玩了一出“逃家”的戏码,四爷第二日得到消息时的那表情,可谓是精彩之极。 83、两地思念父子计出 自从那拉皇后故去,景仁宫就闲置了起来,四爷并未打算将这里再赐予哪一个后宫女人,甚至,自从征战回京,也快有半年的时间了,而四爷在这段时间里,是压根儿没宠幸过任何一个女人。 景仁宫中没有了女主人,却并未显得萧瑟,苏培盛曾得了四爷旨意,每隔几日便会来景仁宫打点一番,虽然,先皇后离世之后,这景仁宫,除了四爷偶尔会来走走、坐坐,就再也没什么人来了,即便是弘晖阿哥或是弘晢阿哥等,都未再踏足这里。 “是朕做错了吗?”四爷破天荒地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质疑,神情中更有了几丝落寞,与白日里那个威势压人的帝王,判若两人。 苏培盛离得远远地候着,也不敢打扰四爷,这个时候,唯有暗中守护着的林师敢于应对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此刻,林师的话语中少了往日里的几分随意戏谑,“四爷,大阿哥毕竟还年轻,许多东西未必考虑得周全,你为他做的这些,或许他一时之间难以坦然接受,但时间久了,自然是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哪家的父母不愿看着儿子成家立业、孙儿满堂?再者,四爷器重大阿哥,而满朝上下、宗室皇亲们也都眼睁睁看着雍睿亲王府上再添继承人。帝王之命,皇室至尊,享得荣耀的同时,更是肩负着无法推卸的责任。 只是这一次,怕是那拉皇后的离去,多少对弘晖阿哥产生了些影响,才导致,此番离京。林师暗下替着四爷叹息,这想要做个好父亲、又兼是好情人,难,难上加难啊……只是,若是细看,林师眼底总还是有几分期盼的,夹杂着些许被掩盖的戏谑之意。 正当四爷低落之际,听到了院子外头些许动静,按理,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林师凝神听了听,“像是十三爷来了。”说完,便闪身隐了去,他是四爷的影子。 果然,只一小会儿,就见十三踏步而来,四爷瞬间已经收起了所有情绪,“胤祥,可是有事?”四爷正料想着,究竟是何事,竟让十三寻到这里? “请四哥宽心,没什么要事。”看到四爷的表情,十三知道四哥定是误会了,也的确,自己这也是第一次来景仁宫打扰四哥,“知道四哥一定会为了弘晖离京的事而忧心,弟弟也不知该如何才能为四哥解忧?只是,不愿看着四哥……不愿看四哥为此过于自责。” 十三说得十分诚恳,最后一句,是斟酌之后硬着头皮说出口的,虽然四哥此刻的神情与往日无异,但是十三凭着对四哥的了解和直觉,知道四哥定然自责了。 这番话,按理,一个臣子对着帝王如此说来,是有些无礼了。然而,若是弟弟关心兄长,那就得另当别论了,所以,四爷听着,稍有愣怔之后,便柔和的神色,“胤祥,你有心了。” 知道四哥不会说太多,但感受着四哥轻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十三终于稍稍松了口气,这才继续,“四哥,前几日弘晖来过我府上,当时这小子形色无异,我也就疏忽了。只是,想这小子向来心思缜密,看来,此番离京,也并非是冲动鲁莽之举,怕是早有打算,更甚至,是真的想出京办事儿。”十三劝慰四爷的话,倒也确实是猜中了弘晖的几分心思。 四爷点点头,对十三的话并未多做评论,“晖儿早慧,又向来懂事,他给我留了书信,说是要去两淮,亲自查一查盐运一事……”然而,即便有弘晖留信,可四爷心里还是没底,隐隐是在担忧,晖儿是负气离京的。 钮钴禄氏的那个女孩,四爷真心觉得不错,为爱子挑的嫡福晋,四爷当初是费了一番精力的,然而,当真正看着弘晖和宜华两人相处,四爷隐隐生了些许悔意,似乎……这两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般配。 听四爷说弘晖有留书信,十三立马大大舒了一口气,心下腹诽,原来四哥早就知道原委,那这两天还做什么弄出一副低落的模样,害得自己好生担心,然而,还没等十三舒完这一口气,四爷下一句“两淮盐运”,愣是让十三不能淡定了,“什么?两淮盐运出事了?”顾不上规矩,十三竟是打断了四爷的话。 四爷微愣,倒没有皱眉,他知道十三虽然性子忠直侠义,但这些年,更是成长了不少,快三十的人了,儿子也能满院子跑了,十三早是稳重多了,“怎么?你知道些什么?可是与法海仍有书信来往?”四爷对这个弟弟不设防,也就将心中疑问说出口了。 十三被四爷一问,这才回神,撞上四爷疑惑的目光,十三竟是脸上泛出些红晕,颇为不好意思,努力压下心中异样,这才回话,“是……是有与佟师傅偶尔通信,呃……只是,也没听说近来出了什么事儿呀!” 虽然十三模样有怪异,不过四爷倒是没有怀疑十三的话,四爷也是知道的,法海在上书房做过十三十四的师傅,十三又向来是尊师重道的,“嗯,是法海上折子,最近两淮流域,盐帮猖獗,闹出了不小动静。”四爷说起朝务,又恢复了帝王的威势,眸中泛着自信满满的神采,“弘晖大概是想亲自出手料理一番,毕竟,盐运牵扯不小,晖儿又向来敬重法海,大概……是不愿让法海涉险吧。”然而,说到最后,提起法海的时候,四爷的话语中,似乎多了几分酸味儿,当然,这一点,四爷大概没有察觉,更不会承认的。 盐运盐帮,确有其事,不过,弘晖离京,更多的原因,还是另有其他吧……四爷龙袍遮盖下的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握拳。有些自嘲地笑了,四爷觉得,大概自欺欺人的时候,能好受些,可总会清醒的。 十三如此听四爷道来,算是明白了,想到法海可能遇上危险,十三心下一紧,再看四爷的模样,十三却还是没忍住,笑了,“四哥,您若是给弘晖去个信,就说京中有些不安分的老家伙闹腾了,弟弟相信,弘晖这小子定然是把什么盐运盐帮的都抛到一边儿去,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来……” 知道弘晖是去了两淮,十三也就放心了,只是,心底还是期望,若赶去帮法海的是自己有多好。 被十三这么一调侃,四爷脸上有些挂不住,转瞬间,就成了黑脸,只是,还没等四爷呵斥教训这个没规矩的十三,就瞧着这个弟弟“嘿嘿”一笑,脚底抹油溜了,闹得四爷哭笑不得,然而,心中的那些许惆怅,似乎已经渐渐消失了。 十三,自然是得了弘晖嘱咐,时刻关注着,特地来开导四爷的。 当十三快步跑出景仁宫的时候,并不意外,瞧见外头树荫下站着的七爷胤祐,“七哥,你也来了。”都是四爷的好弟弟,十三和七爷之间也自然多了几分亲近。 七爷打量着十三的神色,“嗯,看样子,是不需要我再去了。”也露了些许笑容,总不希望老四为此心思过重,伤神伤身。 十三咧嘴一笑,“七哥放心,就刚才那会儿子,四哥还因为弘晖出京去两淮帮法海……正吃着酸醋呢!呵呵,应该……没事儿了吧!” 至于四哥和弘晖父子间的事儿,作为向来亲近的弟弟,十三和七爷都是能看出几分端倪的,于是,听了十三这话,七爷也不由更加深了笑容,“嗯,这就好!不过,也该没事儿,毕竟,弘晖这时候离京,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相信,最多不过半年时间,总该会如期回京的。”七爷这话说的十分笃定。 十三爷一愣,才想明白七哥的意思,“的确……瞧弘晖心疼那两个小娃的劲头儿,定是会赶在弟弟妹妹抓周宴之前回京的。”那拉皇后难产诞下的七阿哥与二公主,两小娃身子骨倒是健朗得很,打出生以来,哭得都比其他孩子响亮多了,只可怜早早地没了额娘疼爱,而幸运的是,有一个更甚阿玛额娘的亲大哥宠着。 “阿嚏、阿嚏!”弘晖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惹得身后策马跟着的佟家穆辞赶紧上前问候,弘晖却是摆手,示意继续赶路。 此番出京,弘晖把顺子、杨安他们这些“老人”都留在了京中,暗下帮衬着四爷,甚至连个随身伺候的奴才都没带,唯有向来紧跟着弘晖的书瑶、以及这个佟家穆辞。 三人一路快马加鞭南下,并没有多余的闲情逸致游山玩水,唯有在中途客栈茶馆歇脚的时候,书瑶替弘晖倒上茶水,这才抿嘴笑了,“少爷,这几日未见七少爷、二小姐,定是想念得紧吧!”出门在外,书瑶和穆辞都改口称呼弘晖“少爷”了,是出来游学历练的富家公子。 掐指一算,确实有十多日没见着两个小家伙了,因为四爷还未替两个幼儿取名,弘晖索性就把这龙凤胎的男孩儿叫做宝宝、女孩儿唤作贝贝,额娘留下的这两个孩子,弘晖已经打定主意,当做自家孩子来养着了……的确,想念得紧。 穆辞在弘晖眼皮子底下被训得厉害,如今对弘晖这位主子,那是存了十分的敬畏,眼下看着这个齐佳书瑶与主子说笑自如,穆辞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想要跟着一同随意说笑几句,却又不敢,只好闷声不吭。 书瑶也就陪着弘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十多年相处,倒是十分默契。书瑶更是明白,怕是主子对紫禁城的思念不止是七阿哥和二公主……只是这些,书瑶也不敢轻易提起,只能希望,那两位可爱的小主子能够让弘晖暂时放下些许忧思。 弘晖出行只带这么两人,也是为着耳根子清净些,这一别,心中不舍,却还是咬咬牙狠心离开了,为四爷铺平治天下的道路,是其一,而想要趁机离得远远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是其二,因为,靠得太近,着实难以理智地思考问题。 然而,终于到了两淮盐运衙门,却得了个令弘晖哑然愣怔的消息,就在两天前,法海接到京中来的急件,是雍正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旨意,将法海调回京城升官成了正三品的顺天府尹,法海按着四爷旨意,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就先一步被前来传旨的林泽护送回京了。 弘晖在盐运衙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如果非要形容此刻的心情,弘晖愿意用哑口无言、目瞪口呆等傻愣的形象来表示自己此刻的纠结,四爷喂,您这是何苦为哪般?就算四爷您看重法海大师,那也不用这么急着把人弄回京城去吧! 不过,法海能够回京得到重用,弘晖还是替之高兴的。 当然,弘晖在这盐运衙门隔壁一条街上找了个小院子住下了,既然到了扬州来,既然是为了整治盐帮猖獗,即便与法海错过了,一时之间断了线索与消息,但弘晖总不会知难而退就这么无功而返,正心中腹诽着四爷不知怀了什么心思……第二日,书瑶一早将盐运衙门新来的盐运使大人之名说出口,弘晖很有一种把脑袋埋土里的冲动,狠狠鄙视自己,竟以小人之心度四爷君子之腹! 再见了从江宁府来扬州上任两淮盐运使一职的方文章,看着方文章淡定自若的模样,弘晖不得不怀疑,原道是四爷早就对两淮盐运一事做了妥善安排,自己此番冲动离京,不过是四爷眼中的小把戏……如果是方文章这个曾经的刑部郎中出马,弘晖相信,盐帮也难再闹腾出什么了。 方文章不是法海,即使方文章性子忠厚耿直,却是四爷在刑部培养出来的得力心腹,按着四爷的手段,不过是乌合之众的盐帮,手到擒来……而这些,怕是在法海手底下,纵使智计百出,法海大师终究是心存善念颇多,下不去狠手,也就难以得到四爷想要的效果,这也就是为什么弘晖急着赶赴扬州来助法海一臂之力的原因。 方文章瞧着弘晖阿哥恼羞成怒,便低着头沉默,四爷密旨,再三强调,限期赶赴扬州上任,又非得摆出早有安排的模样,方文章心中揣测,莫不是四爷与弘晖阿哥间出了嫌隙,这父子俩玩起了心战?当然,这种猜测,也只是在方文章脑中一闪而过,毕竟,四爷那道密旨,更多的是要确保弘晖阿哥在扬州一切安好! 真真假假,谁都有冲动的时候,也不只是在年少时。 84、法海遇刺弘晖回京 因为有方文章在,弘晖此番到了扬州,反而轻松起来,更何况,自打从前在两江地界上布下势力,如今,若是弘晖这个主子想要成事儿,自非难事。而方文章,出京外放为官几载,在江宁府早就是说一不二、顺风顺水了,显然是越发地老道,也难怪四爷一直是当做心腹栽培的。 佟佳穆辞也被扔给方文章磨砺了,看着这位佟家的小少爷,方文章不由想起当初还在刑部时,弘晖阿哥也是像这般把吕义博那小子扔来的,方文章不禁感慨,四爷这位嫡长子,大概是看人能一看一个准的。如今,听说吕家小子已经入了刑部当差,虽然官儿不大,但背后是这位雍睿郡王主子,还怕将来没机会一路高走?何况,吕小子比起他那个从七品县令升任从五品知州的老子,显然是更加有潜力的多了。 方文章是汉臣,然而,就冲着弘晖阿哥从来都是对汉臣满臣一视同仁,如今瞧着佟佳穆辞,方文章也是悉心教导,为官处事的手段更是毫不藏私,大概是知道弘晖在扬州呆着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所以,方文章在应对盐帮问题之余,几乎是把所有精力都用在穆辞身上了。 四爷的知遇提携之恩,方文章愿鞠躬尽瘁,弘晖阿哥作为四爷最为宠信的嫡长子,方文章大概是在当初这位小主子入刑部时,就确定了四爷的心意,而如今,纵观当朝皇子阿哥,谁能越过弘晖? 弘晖在扬州只呆了半个月的时间,却不想被京中传来的消息打破了所有原定计划,匆忙间,将穆辞彻底交给方文章做了学生留在扬州,而原本打算再折去江宁府看一看童氏近来在商道上的成果,也一并取消了。 来传消息的竟是慕容丰极,同行的还有几十个七彩的一流好手,这阵仗,还是四爷亲自插手安排的,对于七彩,弘晖是没再瞒着四爷,而通过林师,四爷在京中也就直接吩咐慕容丰极来扬州接人了。 只因为,法海在林泽随行保护的情况下,就在京郊外几里地,遭受杀手突袭围攻,林泽拼死相互,四爷跟前的这个御用心腹侍卫,就差点丢了性命,可见杀手之狠戾难缠,更可见幕后黑手下的血本。也幸亏有林泽这个高手周旋护卫,又凑巧八爷胤禩出京去护国寺礼佛归来,最终击退了杀手,而法海也还是伤了,一剑穿透肩胛骨,若不是当时林泽机警拉了一把,那杀手的一剑就该要穿心了。 事发之后,四爷震怒,下令彻查,更是在第一时间,让林师亲自去把慕容丰极找来,因为曾经林师下过评语,慕容此人,功夫已是出神入化之境,这是弘晖之幸。四爷知道,林师是不会离开的,哪怕是四爷下令让其去扬州保护弘晖,可林师也只会隐在唯一的主子身后护卫。幸好,弘晖能有慕容,四爷亲自见了一面,这才放心将弘晖的安全交由慕容丰极,所以也就有了慕容神速来到扬州,给弘晖递了消息,随行护卫回京。 “查到些什么?”弘晖每日都在问,只是,这回京途中,消息毕竟不是十分灵通,慕容也只能凭着飞鸽传书将京中消息回禀,却总是滞后了。 “四爷亲自过问了,这事,是九门提督直接负责追查的,而结果也只向四爷禀报。”慕容有心要查,却碍于那日四爷严令,“主子,这事,四爷容不得任何人插手。”因为四爷揽了这事儿,所以慕容不敢让七彩出面去追查,只能稍稍打听一些消息。 弘晖几番犹豫,终究也是顺了四爷的意思,只好等回京亲自去问四爷进展,没理由不相信四爷的能耐,只是心中多少还是担忧法海。 然而,弘晖依旧从慕容带来的消息中,嗅出几丝异常,那一战,竟然选在了京郊外,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嚣张?而老八凑巧路过,这事儿还真是巧得很!弘晖细细琢磨,有了几分猜测。 以为回京途中也会发生些许意外,却不料,直到踏进紫禁城,入了四爷的乾清宫,弘晖安全抵达了,顺利极了,一路上,连个山贼毛贼都没见着。只是,弘晖总有一种预感,最不太平的怕是这皇宫了。 有些刺儿,早晚都要拔干净了。 乾清宫门外,跪着两个身影,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 弘晖眸光一凝,若有所思,心中竟是生出几丝动容,希望不是自己猜想的那般,毕竟,弘晖所认识的那位皇长孙,不该是毫不惜命的傻子。 弘皙看着弘晖擦身走过,尊贵的雍睿亲王殿下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弘皙眼底不禁泛出许多嘲讽,而一旁的理亲王胤礽,几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儿子心高气傲,一如当年深受康熙爷宠信的自己,胤礽脸色中尽是自嘲,如今,这苟且的日子都没有了吗? 其实,按着老四的脾性,胤礽觉得,老四能够忍着自己这个前废太子的存在三年之久,已是奇迹了。 四爷就那么冷血无情吗?四爷就天生是这般容不得兄弟的脾性吗? 弘晖早在院子里见到苏培盛的时候,就小声示意他不许给四爷报信,虽然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弘晖这一番出京回京,又经了法海遇刺的事情,此时此刻,与四爷一墙之隔,弘晖突然感觉心中异常平静,也还是暖得醉人。 来这一世的时间也不短了,很多时候,弘晖都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中途穿越而来的现代人,这种意识在不断地淡化,需要记住的,是他爱新觉罗弘晖,是四爷的儿子,受尽了四爷多年悉心疼宠,也为四爷尽心筹谋,想要站起身,护在四爷身前身后,替这个男人挡去些风霜雨露。 “怎么站在外头不进来?”冷不丁的,四爷特有的音质传来,几分冷然,夹杂着令人不易察觉的雀跃,“可还是与我闹别扭?罢了罢了,以后……不再逼着你做不喜欢的事,这样,晖儿可能原谅阿玛一二?” 天啊!这……是四爷在说话吗?弘晖长大了嘴巴,难得露出这么个惊诧的神情,久久未能回神,四爷不会被人穿越了吧?弘晖突然冒出这么个荒唐的想法,随后,很快猛地摇摇头。可这,实在不像是四爷的语气,也不像是四爷能出口的话语。 终于回神之际,弘晖侧头去看了一眼院子里跪着的胤礽弘皙父子俩,下一刻,弘晖大跨步入了里间,却一个不留意,迎面撞上了一堵厚实的墙,温暖的怀抱。 四爷说完那话,有几分懊恼,如弘晖心中诧异,四爷同样不解,自己居然脱口而出那样的话,然而,久不见弘晖进屋,四爷叹息一声,以为这小子仍在闹情绪,四爷起身朝着外头的儿子迎了上去,凑巧,下一刻,弘晖这不就上演了一回啥叫做投怀送抱! 法海在京城外遇刺,这让四爷狠狠担心了一回,想着儿子远在扬州,时刻都不想等了,他是帝王,也是隐忍的性子,自然不至于抛下紫禁城御驾亲自去扬州接儿子,然而,却是动了让林师离京的想法,最后,亲眼见了慕容丰极这个弘晖的心腹,这才妥协了。 林师大言不惭笑话四爷,而这一回,四爷竟然对着林师来了一句,“怎的?别以为朕不晓得,你为了林泽受伤险些丧命一事,做的疯事还少吗?”四爷的性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沾上了弘晖的几分肆意戏谑。 林泽是林师独子,也的确,哪怕林师仍有心与四爷笑闹几句,其实,林师眼底那对儿子心疼、对幕后黑手的愤恨,如何能够掩饰得了! 的确,就此时,乾清宫暗处守卫着的林师,亲眼看着四爷弘晖父子俩个默默地抱着,那温馨的模样,让林师觉得满嘴的牙都酸掉了……羡慕,嫉妒!可怜自家爱子林泽重伤未愈,不过,这小子学艺不到家,等把伤养好了,林师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操练儿子了。 一墙之隔,院子里的胤礽弘皙永远也不会知道,屋里头的四爷,是个这般温柔至极的男人。 而弘晖的下巴抵着四爷的肩,这一抱,居然发现,已经与四爷长得一般高了,只可惜,四爷双臂环拢,哪怕弘晖自认为功夫了得、内力深厚远超了四爷,却发现,终究是四爷的臂膀更加宽广有力……被四爷如珍如宝一般紧紧抱着,弘晖心底无比满足。 “阿玛,我回来了。”弘晖埋头在四爷肩上,呢喃开口,“儿子再也不要离开您了!” 执子之手,愿与子偕老。 85、年氏覆灭雍正太子 天刚微亮,弘晖还未睁眼,嘴角就已经翘起了一丝弧度,少年已经长成,随了六分四爷的面相,渐带着些许冷意傲然,却也隐隐透着几分当初芸秀的温馨淡雅。 昨夜一番**,本以为今日醒来难免要全身酸痛难耐,弘晖却发现,竟是难以言述地神清气爽,深呼吸一口,满满的,都是四爷的男人味儿,弘晖用手撑着脑袋,低头去看身侧的四爷,这个人啊,昨夜可是又一次退让妥协了……弘晖记得十分清晰,烛光下,那时四爷的眼神特别柔和,他总是不愿让儿子委屈、不愿让儿子受累。 弘晖没法子找到拒绝的理由,不由的,嘴角的弧度再一次加深。 四爷睁眼时,入目地便是儿子这十分“欠压”的笑,四爷目光微一顿,虽不动声色,却是心里嘀咕了一句,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四爷差点儿破了耐心,还须等待。 这般少年,如此美好,四爷的确疼在心尖上,哪怕是十分地想把弘晖揉得与自己融为一体,却最终还是放弃了,四爷有骄傲,可若是儿子在上……四爷起身前,深深看了弘晖一眼,总觉得是看不够,最想看的,是儿子幸福满足的模样。 弘晖撇撇嘴,可知道是该早起了,否则,勤政的四爷若是早朝迟到了,弘晖可不愿担那“美色祸国”的骂名,“阿玛,我让苏培盛给您备了早膳,您先用了,再去吧。”弘晖刻意加重了“早膳”二字,他知道四爷并不喜爱,却总得用些“小补”的将昨夜消耗的许多精力找回。 四爷神色一抽,却是背对着弘晖,而瞧见的苏培盛,赶紧低头帮着主子整理衣衫龙袍,真是要命,这两位主子能不能收敛些……苏培盛其实宁愿不要这一份殊荣,天晓得,将来哪一天,四爷或是弘晖阿哥会不会杀人灭口! 这可真是帝王父子乱了礼法……苏培盛觉得还是形容得含蓄一些,然而,从最初的端倪初见,到如今两位主子压根儿不在他这奴才面前掩饰,苏培盛的这一刻奴才之心,不可谓不强大,淡定,淡定,再淡定。 必须淡定。 四爷先一步离开,苏培盛也不担心这帝王“偷情”的事儿被人戳破,早些时候,弘晖阿哥就在乾清宫有了住处,为此,朝中御史还曾给四爷递过折子,说是不合礼法,偏是折子到了四爷这儿,就如同石沉大海……更何况,弘晖虽然放纵了自己对四爷的特殊感情,却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那这事儿来诟病四爷,很快,御史堆儿里就平静了,再也无人提起。 昨晚上的时候,弘晖与四爷用了晚膳,又痛快在棋盘上杀了两局,然后,在一干奴才们面前,弘晖装模作样向四爷告退,回了隔壁自个儿屋里歇息,然后,自然是趁着月黑风高模糊着的时候,这位雍睿郡王爬了四爷的窗、上了四爷的床、成功把四爷诱得甘愿又被压了一回! 林师给四爷当护卫,可每当“特殊”时刻,虽然林师这老不羞的屡次试图偷窥,却都被弘晖暗下威胁着逼出了屋子,守在屋外,林师每每感叹,四爷喂,您是没得救了……翻身,容易吗?习惯是魔鬼啊! 今儿早朝,虽然雍正爷依旧板着脸,但一众臣子奴才们显然是察觉到了,因着百官前头站立着的少年,万岁爷的威压好似没那么浓重了,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四爷低头,眼中眸光一直留意着底下的弘晖,听着朝臣们上禀事宜,四爷决断起来,是十分的效率,直到最后,殿中陷入沉默,帝王冰冷地声音响起,“苏培盛,宣旨。” 帝王的绝对权力,不过是薄薄一份圣旨,注定了许多人的生死兴衰。 弘晖心底咯噔一下,昨夜见着四爷太过高兴,然而,一高兴,把心里原想要问的事儿,都抛脑后了,此刻,四爷让苏培盛宣的什么旨意?只是,苏培盛才刚“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弘晖便已经感觉几缕嘲讽带刺的视线朝着龙椅上的四爷射去,弘晖皱眉。 老二胤礽,破天荒地出现在早朝上,弘晖明白,若不是四爷旨意,想来胤礽是不可能出现的,而那曾经的皇长孙弘皙,如今的理亲王世子,可不,那眼神最是复杂渗人。弘晖眼角余光瞥见这些,若不是在金銮殿上,弘晖真想要对着弘皙这不知死活的小子扇上两巴掌,敢瞪四爷、敢质疑四爷……找死! 当然,入了弘晖眼中的,不只是胤礽父子那毫不掩饰的情绪,还有,比如老八胤禩笑得似有若无,老九胤禟却收起往日里的桃花笑、竟然满脸忧愁,自然,弘晖更是不会错过,老七胤祐和十三胤祥对四爷的注视关注。 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弘晖再回头去看四爷的时候,耳边才传来苏培盛开始宣读圣旨内容的声音,弘晖好不掩饰,给了四爷一个大大的笑容,幸好,他这个嫡出皇长子是站在第一排的,四爷终于化去了一些脸上的寒冰,欣然接下了儿子的笑脸。 感受着儿子真实的存在,看着晖儿好端端站在面前,四爷心中一阵舒畅,于是,苏培盛口中宣读的那份圣旨,着实惊诧了满朝上下,也包括弘晖。 谁曾想,四爷此番做事,真真是简单暴力了一回,前提是儿子弘晖安全回京,四爷便堵了任何一条陷害爱子的道儿,将弘晖护得牢牢着…… 于是,佟佳法海,因着遇刺受伤,还没真正上任正三品的顺天府尹,此时,帝王恩典,直接又赐了一个正二品太子少傅的头衔; 于是,怡郡王十三胤祥,因着剿灭年羹尧部余孽乱党有功,晋怡亲王爵位,其实吧,十三觉得,四哥能够让自己负责清除年家余孽,帮法海报仇,已经是恩赐了; 于是,和郡王老八胤禩,也捡了个大便宜,晋了和亲王爵位,四爷没有明说,只一句“八弟贤才”就当做理由了,而大概是因为老八得了先机,及时出手救下法海等人,这番向四爷表忠心的举动,被四爷接纳了; 而最终,年家,终于倒台。 年羹尧虽亡,但此番余孽造乱,惹得四爷动了龙怒,四爷一旨之下,直接将年家打入地狱了,宫中曾今“盛宠”一时的年妃娘娘,也因此被夺了封号,打入冷宫。 听说,年如意,疯了。 “哼!”四爷还是不满意,冷哼威势十足。 弘晖笑着摇头,“阿玛,有时候,活着受罪,不一定好过死了去的。”年如意和年家,也不知是谁连累了谁,那一出京郊外刺杀法海的阴谋,也总不过是这姓年的一家人,找死。 四爷并不介意皇家的勾心斗角,因为斗争,这才是最正常的,然而,年如意那女人、当然还有李玉漱那女人等,哼,心太大,竟然还想打弘晖的主意,简直就是……四爷去探望了被刺的法海,也看到了几近去了半条命的侍卫林泽,四爷心底,怒火雄起,若是这些阴毒狠戾的手段是向着晖儿去的,那么,四爷不愿想象,于是,便坚决地斩草除根。 皇宫之中,从来不少了龌蹉。 就在年如意入了冷宫发疯之后的第四个月,被钮钴禄氏抱养的那位小阿哥,从身子骨健朗直到体弱多病,短短不过四月之期,最后,又是熬了两个月的样子,被太医宣布了命运……而这命运,大概是和年家脱不了关系的,这样一个孩子,留不得。 四爷,不会动手。 弘晖,不会动手。 然而,就是这样,想要置之于死地的,从来不缺这凶手。 这个孩子,甚至,从出声到死亡,也没个名字,大概是连排行都没了……所有人都只是记得,先皇后那拉氏诞下的,虽然还没得雍正爷赐名,却是习惯了称呼男孩儿为七阿哥、女孩儿为二公主。 年如意的孩子,连个“七阿哥”的排行都没被承认,而这孩子夭折的这一日,和亲王府上,八爷胤禩对着儿子弘旺的排位,絮叨了几句,无非就是让当初冤死的弘旺,安心投胎……不要再在帝王家了。 …… “阿玛……这……”弘晖看着四爷在桌案前提笔,写下圣旨,最后,苏培盛拿来玉玺盖印,弘晖接过四爷亲手递来的圣旨,有些愣怔。 其实,半年之前,弘晖已有察觉,那时候,四爷当着百官下了圣旨,给了法海太子少傅的位子……太子……少傅! 雍正五年,春,册封爱新觉罗弘晖,为皇太子。 皇太子的册封大典,是雍正爷一贯勤俭的风格,然而,谁也不敢小看了雍正爷对这位嫡长子的宠爱、信赖、和倚重。 四爷看着面前跪着谢恩的弘晖,四爷笑了。 弘晖抬头,对上四爷的笑意,冷不丁,总感觉背后有一阵凉凉的感觉…… 这“皇太子”的谢恩礼,该不是四爷想要让儿子……以身相许吧……咳咳,话说,四爷喂,咱父子俩,谁跟谁呀,可不早就相互“许”了的,没必要这么较真,是谁许了谁吧! 86、四爷老谋弘晖沦陷 如今,承四爷恩典,做了这个皇太子,虽然,康熙爷曾宠极一时的皇太子胤礽的下场并不算好,可现在面对四爷的一番心意,弘晖实在没法子讨厌自己的这个“皇太子”身份,只想着,该如何做,才能对得起四爷的信任和重托,才能让四爷安心。 可不,身为皇太子,弘晖是越发地秉承四爷风格,将勤俭进行到底,原本,册封皇太子是整个大清朝的大事,没理由不好好庆祝一番。确实,朝臣们是存了心思借机在这位甚得龙心的皇太子跟前讨好一番的,这册封礼之前,都早就悉心备了厚重的大礼要送于皇太子庆贺。 然而,谁料到,弘晖一句,“众位大人有心了,只是,时逢两广闹旱,百姓受累,本宫……哎,蒙圣上器重,本宫唯有兢兢业业,时刻不敢懈怠!本不该铺张,也确不敢肆意,诸位心意,本宫心领,可又不敢辜负了大家一片拳拳心意,哎,这样,顺子,收下各位大人的礼,本宫就当是大伙儿替两广灾情解燃眉之急了!” 这……这……这意思是,礼,收下,却免了一概应酬。 再看这位皇太子一脸“难为妥协”的神情,倒像是大伙儿实在钱多得没地方花,非得硬塞给他的……然而,纵使许多人心底里暗骂弘晖“不厚道、奸诈、狡猾、无耻……”,却被皇太子拿话逼得不得不从,礼,照送,然而,这其中原本“讨好献媚”的意思,这位皇太子到底心领了几分,就无从得知了。 当然,弘晖这些话,另有一些人听了,倒是略作沉思,露了笑意,原本的确也是备了薄礼,然而,此时,这部分臣子,倒是吩咐底下加重了礼金,为的,不过是皇太子的一句“百姓受累”! 天下之大,朝堂之上,总是有些仁义之士,兼顾黎民苍生,磊落光明。 虽然弘晖吩咐收了礼、推了许多应酬,然而,这一日册封,还是直到天黑月上柳梢的时候,才得了空闲,回乾清宫,远远地便感觉到了环绕四爷四周的些许怨念不满,弘晖下意识抚额,心下感叹,爱情事业两难兼顾啊,俗话有,美人恩难消,而最难的怕是辜负眼前这帝王深厚的情谊吧。 这古往今来,能找出这么一个在册封之日就拐着弯地向臣子讨贺礼的皇太子吗?四爷皱眉,一整天都在思考这么个问题,他这儿子可谓是一朵奇葩,然而,心中自然也难免升起丝丝满足,毕竟,这般重大局兼济天下的皇太子,是他雍正的儿子。 四爷向来认为,比起爱钱、爱权、爱名利,爷更喜爱天下苍穹、怜惜百姓黎民。 “儿子给阿玛丢脸了!”弘晖先声夺人,来了一招以退为进,四爷难免也总是爱面子的,弘晖知道,今日对着朝臣的一番姿态,多少让四爷生出些不满来。 “……”四爷觉得这小子忒坏,“哼!”对儿子这种无赖行径,四爷一向表示无奈。当然,往日里,纵容,也就过去了,可今日,你小子就别想轻易得逞,四爷全副武装,刀枪不入。 “阿玛,儿子今日得了皇太子荣耀,作为阿玛,您该为儿子多高兴些才是!”就好似,寻常人家,孩子读书好了得了先生夸奖,孩子办差得力得了上司提携,做阿玛额娘的,总该是引以为傲,替孩子好好庆贺一番。 四爷淡淡看了儿子一眼,继续沉默,知道儿子这是在讨好卖乖了。 弘晖不泄气,虽说,这皇太子尊荣也还是四爷给的,这以后,怕是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弘晖不愿想得太过遥远,或许不等四爷退位,已经有了更好的皇位继承人选,或许将来自己继承皇位不久,就出现了更合适的人选……然而,目前,弘晖是得担下这个储君的责任,也是想替四爷分担一些,本是心愿所在。 而今日,只想与四爷好好独处,只想要四爷一句肯定和祝贺,来自阿玛和情人的,这才是圆满了。 然而,今日,任弘晖如何讨巧卖乖,任弘晖如何甜言蜜语,任弘晖如何智计百出,偏偏是四爷当真“铁石心肠”了,总一副老僧淡定的模样,时间久了,急得弘晖牙痒痒,又不舍得就这么放弃,只好再接再厉,使出浑身解数。 当然,四爷虽然显得冷静了些,却不是真的动怒了,只是不冷不热地看着儿子折腾,就在弘晖以为今晚是没法子在乾清宫留宿的时候,却竟然得了四爷一句“沐浴歇息”的话,弘晖饶是聪慧心智早熟,却还是猜不透四爷心思,懵了。 迷迷糊糊跟着四爷一起沐浴,今日却少了许多情趣,虽然瞧着四爷模样,弘晖很想戏水一番,又怕四爷心情阴晴不定,只怕当真惹恼了他,只得乖巧伺候着四爷沐浴擦身,却不敢过分了。 于是,四爷在弘晖瞧不见的角度,露了一个笑容,这小子,难得这么“乖巧”了……这若是让弘晖知道了四爷心里的话,怕是要喊冤叫委屈了,儿子向来乖巧,阿玛您怎么能这么腹诽呢!何况,平日里,赞儿子懂事乖巧的,还不是您! 显而易见,这一晚,是四爷完胜,不论是前半场,还是那后半场。 弘晖乖乖将自己和四爷洗白白,又殷勤着赶快替四爷暖床,苦等着四爷还在房中桌前看折子,眨巴着眼,做贤妻苦等状。 四爷拿捏着尺寸,觉得将这小子耐心耗得差不多了,这才合起折子,抬步到了床榻边上,低头看去,大冬天的,这小子反而光着身子还特地将被褥落下胸来,四爷不由想起了儿子年幼的时候,白白嫩嫩的,一个肉团子样……四爷,想远了。 弘晖……怒! 别以为我瞧不出来,竟然瞧着儿子我美色当前,四爷您还有心思神游去,弘晖敏锐地察觉,四爷眼中透过自己看到的……并非自己。这话说的有些玄乎,只有弘晖自个儿懂。一时间,弘晖觉得有股子酸味儿冒起,直冲脑门。 当然,事后,等弘晖静下心来细想的时候,那才发现,这一夜,完全是被四爷牵着鼻子走了,丝毫没有丁点儿的抵抗能力,彻底沦陷……所以,才有了自个儿跟自个儿吃醋的傻事儿!不堪回首。 而这一晚,可想而知,四爷成功翻身压倒了儿子。当然,瞧着身下人儿,欢愉间,四爷是满足的,却又在同时,四爷并不曾错过,儿子是“第一次”,这种“痛”,四爷知道的,只得做得温柔、温柔至极。 这位帝王啊,总是隐忍着,压抑着,什么时候都是。不过,幸好,四爷的这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儿,就像是与儿子情爱这种大违世俗礼法的事儿,也就进行到底了。 弘晖觉得,四爷,定是爱惨了儿子。 四爷当然看得明白儿子眼底的得意,却始终是包容,晖儿高兴便好,四爷觉得,这天下,他给得起,那么,情爱,也定是给得起。 只是,皇太子册封第二日,太子爷早朝的时候,随便哪个长眼睛的都能瞧出来,虽然这位小爷掩饰得很好,却疲惫伐软之样明显极了……太子爷双眼红红的,甚至还带着些浮肿。 虽不至于满朝震惊,却也够得上让大伙儿惊诧一回了,有心人猜测,莫不是昨日太子收礼一事被万岁爷知道后,被训了?毕竟,雍正爷的脾气秉性,在这位冷面爷手底下办差讨生活的臣子奴才们也是知道几分的,也难怪,太子爷这番是做得有些过了,大概是损了四爷的面子。 不得不说,此类外人猜得像模像样。对此,在今日清晨醒来想明白之前,弘晖也是这么觉得的,怕是四爷恼了自己太过肆意,然而,此时,立在百官之前,弘晖抬眼等着龙椅之上的四爷,任何像极了真相的猜测,都是胡扯,这纯属是四爷……哼哼,弘晖明白,昨夜,可不就是被四爷给“算计”了去,彻底被攻陷城池啊,一败涂地。 从前,弘晖向来觉得自个儿武艺高强、内力深厚,甚至,在情事上,作为压倒四爷的一方,弘晖也一直顾着四爷的承受能力,向来是照顾着的,很少用强的。 然而,经历昨晚,弘晖觉得,错了,大错特错,再高深的功力,竟然全线崩溃在四爷的温柔攻势之下,毫无招架之力……掉泪这种事儿,上辈子都是破天荒的,咳咳,昨晚,当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弘晖这时候觉得,四爷在龙椅之上的笑容,是“欠压”的。 87、十年雍正十年华元(1) 其实,多了个太子头衔,对于弘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因着四爷的隆宠,即便不是储君的时候,弘晖在朝中的地位也少有人敢真正挑战。四爷的脾性,是早就传开了的秘密,众人都道雍正爷冷酷无情、喜怒无常,也就更盼着弘晖这个关键人物来劝着四爷多一些。 这不,才刚坐上储君位子一个月的时间,弘晖这位新出炉的太子爷就已经与四爷争论辩驳无数次了,而且还是在早朝之上,堂而皇之,“皇上,理亲王世子弘皙的才干是有目共睹的,刑部正是用人之际,而弘皙在刑部办差也有一阵子了,并未曾出错,让弘皙总理刑部之事,有何不可?” 这,可是质问?胆敢这么与四爷说话的,绝无仅有啊。 龙椅之上,四爷皱眉黑脸,这臭小子越发不留面子了,“弘晖!”除了咬牙叫着儿子名字,四爷甚少再有什么训斥的话,尤其还是当着一众臣子奴才的面儿。 “皇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臣愿替弘皙担保……”弘晖提声再次驳了四爷的意思,丝毫不退却,眼神直直撞上四爷的,然而,话还没说完,被打断了。 “太子,这是为人臣、为人子……向君父说话的态度吗?你的忠臣和孝心呢?”话语平缓,却毫不掩饰地带着丝丝煞气,如此独特的威势,还能这般肆无忌惮在四爷跟前对着弘晖发难,满朝上下,除了七爷英亲王胤祐,别无他人了。 其实,七爷甚少管这朝堂之事,四爷也总是将兵权放心地交给老七执掌,这两兄弟之间,从来都有种特别的默契。 短短一个月,连难得管闲事儿的七爷都憋不住了,就可见这一个月之间,弘晖对四爷有多“过分”了。 冷不丁地被七爷的话打断,弘晖果然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甚至,被七爷的煞气影响,弘晖心底一紧,只是眼角余光瞧见七爷的脸色,便不再去看了……却,沉默了,微微撇撇嘴,不再与四爷“斗”了。 当然,四爷的脸色依旧并不好看,随后,大殿之上一片寂静,都不敢大口喘气,直到退朝时也是如此。 四爷不待见理亲王世子弘皙,自然是有道理的,除了弘皙是曾经康熙爷看重的皇太孙,更是因为当初弘皙企图利用年如意扰乱后宫,这件事,虽然被弘晖及时制止了,然而,这并不妨碍四爷如今来秋后算账,四爷可见不得留弘皙在朝中,或者,四爷甚至是见不得朝中有任何对儿子弘晖威胁的东西。 “你也觉得朕做错了?”四爷皱眉看着眼前的男子,即便刚才在大殿之上,这个七弟帮着他这四哥留了面子,然而,四爷不难从老七的神色中看出端倪,其实,老七是赞同弘晖的提议的。 胤祐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撤去脸上余留的些许煞气,显得有几分无可奈何,“你这又是何必呢?弘晖那小子也够浑的,欠教训!”并未正面回答四爷的问题。 四爷觉得有些矛盾,一方面,听着老七的口气,是维护自己这个哥哥的,然而,却又不喜老七责备弘晖的话,“……”于是,四爷继续沉默着。 其实,自从登基为帝,便是十三也与自己有些疏远了,当然,十三是忠诚的,四爷从来不说,却心底难免存了几分遗憾,而眼前的老七,大概是除了弘晖以外的唯一一人,所以,四爷对这个七弟,也是格外珍惜。 七爷瞥了眼一旁装木头人的苏培盛,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袭上心头,最终化作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这是有病了才来和你说这些!”还不如早早离去,听说近来儿子弘曙的火枪营又有新突破了,可以去看看,“臣弟告退。”挥一挥衣袖,走了。 苏培盛继续当木头人,根据多年经验,可以十分肯定,四爷跟前第一第二人,算是被弘晖阿哥和这位七爷给占全了。 七爷甩袖离去,想着去瞧儿子的火枪营,这些火药枪械的玩意儿,其实七爷并不是十分喜欢,只是,亲眼见证过火枪在战场上的威力,对于弘晖倾力培养火枪营的主意,七爷倒是从旁推了几把,帮着搞定了朝中几个老顽固守旧派。 只是,七爷才去火枪营的路上,弘曙其实已经闻讯赶去了弘晖办差的毓庆宫。毓庆宫也是这一个月之内,弘晖力排众议,安置成了太子办理朝务差事的办公场所,对此,四爷自然是端着一张黑脸好几日,奈何弘晖是铁了心,三下五除二地就将这前太子东宫变了样。 弘曙这小子成长迅速,除了七爷悉心教导,当然也少不了是弘晖这个哥哥不遗余力的“鞭策”,也难得,这小子潜力无限,越是受压迫,激发出来的潜能越是能让人啧啧称道,就是四爷,也一向对这个皇侄子赞许有佳。 弘曙匆匆进宫,与七爷错过了,却是凑巧撞上了同样是闻讯赶来的弘皙,弘曙凶狠瞪了弘皙一眼,“哼!”快走几步,先于弘皙直接闯进了弘晖办差的书房。 弘皙倒是没半点生气的模样,更是规矩有礼地对着院门口的奴才吩咐着,“请禀报太子殿下,弘皙请见。”今日早朝之上的争论,已经传遍了,弘皙不知这帝王父子俩又在算计什么?特地前来探虚实,理亲王府,怕是难再承受折腾了。 弘皙不是顺风耳,然而,刚才闯进去的弘曙在里头叫嚷开了,显然言语间对弘皙这个二伯父家的堂兄甚是不待见,弘皙隐约是能听见的,这个弘曙,一如往常。不由得叹息,弘皙难免生出些感慨,像是弘曙与弘晖的这种兄弟情义,怕是珍贵……那又能维持几日呢?弘皙好奇。 “……哥,你就是烂好心,管他弘皙做什么?想当年,他做得最多的,不是没好心的拉拢,便是无情打压欺辱,还非得装得一副兄友弟恭的假模样……哥,皇上既然让他这种人自身自灭了,便已经是恩典了,你居然为了他这种人与皇上又闹开了……”弘曙在弘晖面前唠唠叨叨、喋喋不休,历数缘由,恨不得把弘皙给踩进泥里头。 弘晖压根没将早朝的事儿放在心上,与四爷斗法,也不过是父子俩心照不宣做给外人看的,当然,倒不是完全做戏,却绝不会影响了父子间的感情,这一点,从这一个月每晚都能一如既往顺利爬上四爷的龙床可以轻易证明了。弘晖并不担心,与四爷有了嫌隙。 而眼下,弘晖却被弘曙这小子闹得心烦,冷不丁一句,便成功打断了弘曙连绵不绝的唠叨,“火枪营中的兵将,都像是你这样没半点规矩的样子?看来,我是得谨慎考虑,是不是该给火枪营换个严明军纪的首领!”弘晖心里暗骂,你小子跟你家老子一个德行,七爷敢擅闯御书房与四爷唠叨,你小子便是下梁跟着上梁歪,欠收拾。 “呃……”弘曙一听火枪营,再琢磨弘晖话里的意思,便像是被戳中了哑穴一般,消声了。 弘晖放下手中翻阅的案卷,起身,双眼直逼弘曙,轻易就将这小子瞧得心虚避开了视线,低头做认错状,“哥……”在弘晖面前,弘曙是不会吝啬撒娇讨好的,当然,这模样,也就是弘晖与七爷胤祐两人的专利。 “十天之后,我会安排一场演练,如果火枪营败给了清中军校的学员,哼,你小子也给我回炉重造!”虽然忙于朝务差事,帮着四爷理政,但无论是火枪营还是清中军校里的那批八旗纨绔,都是弘晖摆在心尖上的。 “绝对不会让哥你失望的。”听得弘晖这话,弘曙立马严肃了神情,身子顷刻间立得挺直,大声回应,这不只是骄傲,更是自信与实力。虽然清中那批家伙也不赖,这一点,弘曙不否认,但是比起自己手中曾经上过战场、杀过敌的“老家伙”们,不是一个水平的。 弘晖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再与弟弟虎着脸了,“让你安排出海的船队,准备得如何了?随船的人员都挑好了吗?”虽然说服四爷开放沿海贸易不容易,但是弘晖早就做好准备,“打持久战”了,而此番由弘曙与十七爷胤礼两人负责出海事宜,便是第一步。 海外的列强吗?喜欢来中华抢?那小爷就先给你们送点甜头,看将来,到底是谁能抢得过谁! 当年,弘晖给小四卿和灌输西洋的东西,卿和这小子愣是没半点兴致,还是弘曙听话,不仅将火枪营练得极好,更是顺了弘晖的意思,竟是对海外的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最主要的是,弘曙这小子这几年越发精明了,弘晖不怕弟弟吃了洋人的亏,更何况,瞧弘曙对火枪弹药及其他西洋东西的钻研劲儿,弘晖相信,这弟弟,前途不可限量啊。 听弘曙侃侃而谈,弘晖欣慰。 一个人,不是神,哪怕知道了历史轨迹,也无法拼着单人之力改变太多,幸好,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两兄弟谈了将近一个时辰,而院子里,弘皙也站着等了一个时辰,原本平复的心绪,遭到如此冷遇,弘皙难免还是生出几分烦躁来,却愣是压制住了心中死死怒火……不能反抗,还能做什么? 皇家的失败者,大概是没有资格骄傲的。 就在弘皙觉得无法再心平气和等下去的时候,就瞧着弘晖书房的门开了,接着就是弘曙那小子似乎是被一脚踹出来的,跌跌撞撞的,却还对着里头的弘晖送上讨好的笑脸……弘皙不懂,这是怎么样的兄弟情? 弘晖并未错过弘皙的表情,其实,让他等这么久,也就是想要看一看这个表情,是属于一个臣子本分、却又稍许骄傲的表情,这样一个人,该是值得一用的。 弘晖明白四爷的苦衷,然而,弘晖正在努力尝试着,使得皇家不只是个冰冷的金笼子,那就从弘皙这个理亲王世子开始,四爷的铁血政策之下,弘晖想要借势博一个仁者无敌。 强国富国之初,弘晖坚信,要从最核心的**溃烂开始治理。 站在高位,真正掌控者天下间生死的时候,弘晖觉得,肩上的担子越发重了……每日每夜,每时每刻,弘晖都在想着,如何才能分担四爷肩上的重担? …… 然而,在夜间。 弘晖压着四爷滚床单的时候,倒是甚少为四爷考虑,如何减压?其实,弘晖从不错过任何给四爷“增添压力”的机会! 沐浴时,四爷总是十分享受弘晖的服侍,那按摩的手法,四爷如今怕是已经上瘾了,全身舒坦。 弘晖总是十分容易入睡,四爷是每每看着儿子睡颜才渐渐入眠,弘晖长大了,四爷知道儿子心志颇高,四爷努力去理解儿子的那些理论想法,在朝堂上一遍遍地给弘晖施加阻力……也不过是为了堵住朝中各方势力的悠悠之口,四爷逐渐发觉,早先心中的鸿图之策,似乎正在慢慢偏离轨迹,似乎,是晖儿的心,更大更远更高! 88、十年雍正十年华元(2) 雍正六年,康熙爷没能安然度过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太上皇驾崩了。 帝王的权力撒手六年之久,康熙爷的确已经老了,闭眼呼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床榻前是胤礽这个儿子守着,病重弥留的这一个月内,老四胤禛也曾多番前来探望,却每每,总是沉默以对。 康熙爷驾崩的消息从畅春园传至乾清宫,四爷正翻弄着各地递来的折子,这个冬日,雪灾成片,实在扰人心智。苏培盛斟酌着如何开口回禀,才刚张嘴却被门外匆匆赶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苏培盛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对着急急入门的太子爷弘晖行礼,退出去,守着。 “阿玛!”弘晖还未入门,已经叫开了,在四爷面前,他倒是经常这般“鲁莽”,四爷没少训他“没规矩、不成体统”,然而,弘晖偏是屡教不改。 已经是个能够独立处理朝务的东宫太子了,可这小子却又总是这么一副“毛毛躁躁”的样子,不像话,“又是何事?” 四爷神色中显露几分不赞同,却也总是纵容着晖儿在自己跟前放肆,连四爷自个儿怕是都没察觉,这像是训斥的话语,总是带着些浓浓的宠溺。 对于四爷毫不吝啬的宠爱,弘晖心中暖暖之余,也时刻提醒着自己,做不得“恃宠而骄”。虽然,在许多人眼中,弘晖这位太子爷平日里绝对算得上是“肆意妄为”了,更甚于当年被康熙爷隆恩盛宠的胤礽,所以,鉴于胤礽这个前任废太子的前例在眼前,朝中上下也是有人心中揣测着,这位雍正爷的皇太子,难免将来会成为第二个“废太子”! “阿玛,您向来是心智坚毅的,这一点,儿子总是学得不够。”弘晖顾左右而言他,并未直接道出康熙驾崩的噩耗,反而是走上前,勤快地帮着四爷斟茶,又亲自替四爷捏肩放松。 四爷皱眉,知道这小子一番作态,总有缘由,只是一时间难以猜透,“……”而猜不透的时候,四爷自然是保持沉默,就像是弘晖常常抱怨的,四爷最狠的一招就是“装哑巴”! 弘晖料想,康熙爷的逝去,多少总会对四爷产生些影响,至于这影响究竟是什么程度的?弘晖坦言,无法估量,所以这才找了些题外话绕着圈子打太极,“阿玛,今年这雪灾多有异常,不过,儿子已经让和亲王打点户部,相信,赈灾的银子很快就能到位了,至于,派去赈灾的官员人选,儿子也让法海拟了名单……”眼睛瞥见案上的折子,弘晖暂时就把康熙爷的事儿放下了。 至少,能在告诉四爷康熙逝去的消息之时,先将这困扰四爷的朝务大事妥善解决了,也省得四爷总是为此挂心烦忧。 四爷觉得,今日儿子积极过头了,抬手握住肩头的手,四爷竟是一个巧力,将弘晖拉了一把,下一刻,没有丝毫防范的弘晖便跌入了四爷的怀里,“阿玛!”弘晖不满,语气撒娇,却是没有急着逃开四爷的怀抱,反而是在四爷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心呆着了。 这几年,虽然个子长了,却发现,怎么也越不过四爷去,哪怕是身子骨比四爷健朗许多,却总是比不得四爷的架子骨,弘晖对此颇有怨念,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四爷一把抱在怀里,给四爷一个坚实的胸膛靠靠! “晖儿,别动!”四爷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微不可查的一丝沙哑,却不同于往日里两人相处时的情动,此刻,四爷只是想要静静地抱着儿子,“我知道,知道的……该是畅春园那里有了消息……” “阿玛!”弘晖不知该如何劝说?感叹四爷如此敏锐。 四爷紧紧环着弘晖,又将下巴抵着弘晖的肩膀,整个脑袋都借力靠着儿子,“晖儿,我知道的……他,终是走了……”难以分辨,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大概,四爷心中,也难以言诉。 最近,每每去看康熙爷,四爷总是有感触的,只是,对着病榻上没了昔日帝王模样的老人,四爷只能选择沉默,不懂,更不知,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对这些,四爷并不擅长。为此,近日心绪难免低落,而唯有夜晚抱着弘晖入睡,才是最最安稳踏实的。 “阿玛,还有我,我一直在,都陪着您。”弘晖感觉背后四爷的情绪波动,无法回头去看四爷的神色,只是按着四爷期许,静静任由四爷抱着,“晖儿……一直都在……” 弘晖心底,四爷,从不是个无情冷血的人。 其实,这个时候,弘晖倒是宁愿希望四爷是个真正冷情淡漠的,至少,此刻不会为了康熙爷的逝去,而如此痛心了,又是这般的隐忍压抑。 雍正六年,这个冬天,雍正爷因着太上皇康熙爷的驾崩,亲自守孝三个月,期间,朝中大小事务,一并留给监国太子弘晖打理,一回生、二回熟,监国的差事自是十分累人,弘晖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心中支撑着的信念,总是希望能体会四爷治国的那一份艰辛,既然这是四爷的心愿,那就该是父子齐心,开辟一个真正的繁华盛世。 三月守孝之期未满,紫禁城中,弘晖却是要为着两个弟弟践行,弘曙与弘昀两人第二日就要启程,与十七胤礼一道出京,然后按计划出海去游历。 此番康熙爷驾崩,算是意料之外的,而出海的日子,是早就定下的。 弘晖在乾清宫留两个弟弟一起用了晚膳,虽然只是监国太子,可这宫中各处,四爷的地方儿,早就随了弘晖驱使,再者,这三月,四爷却是留在了畅春园那里。 弘晖对着弘曙和弘昀两人又是一番叮嘱,终究,这离开大清朝,外头的世界广阔而又未知,弘晖心底明白,若是能够顺利成事,成功开辟对外诸事,那无疑将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 闭关锁国,固步自封,若将整个中华如此画地为牢,那历史便还是那个历史,无数生命陨落、无尽的屈辱重压,不堪展望,如何承受? “弘昀,此番跟着十七叔与弘曙离京,我对你的期望,无非是多听、多看、多思考,明白吗?”最初的时候,弘晖曾经动过心思,弘昀的资质不错,若是有可能培养成为四爷的继承者……只是,如今这心思已经打消,弘晖便想要让弘昀看看外头更大的世界。 弘昀其实不明白,先前由大哥安排,跟着十二叔在朝中办差,并未出大错,甚至也能偶尔得到四爷的赞赏,就是大哥弘晖,除了不时的考校自己,更是经常对自己的成绩做出肯定,那么,为何突然要让自己这般匆匆离京?弘昀实在感觉,措手不及,“是,弘昀谨遵大哥教诲,不敢忘。”大哥,已是储君皇太子了。 弘晖笑着点点头,“行了,时候还早,你快去畅春园,向皇阿玛辞行去吧,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京。”摆手阻止了弘昀要规矩行礼告退,“不用多礼了,去吧。”弘晖是能够理解四爷的,四爷是君,弘晖已经半君,站得越高,离“人”就越远了些。 “是。”弘昀离去。 只是,留下的弘曙,瞧着弘昀的背影,眼神显得有些嘲讽,见屋中只留下顺子一人独自伺候着,弘曙更是肆无忌惮,“虚伪的家伙,亏得哥你待他这么好!真是不值!” 在弘晖面前,弘曙这小子是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倒也是从未担心过,有些话,容易让弘晖或是有心人觉得,是在刻意挑拨皇子兄弟间的情谊,若真追究起来,弘曙这挑拨皇室纷争的罪名可不小了。 的确,面对如今名正言顺的东宫皇太子弘晖,弘昀这个雍正爷的二皇子,终究是渐渐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已经学会亲近大哥的弟弟了,总还是隔着些什么,时间长了,越积越多了。 弘晖却是不甚在意,“他不过是守着本分罢了,也未曾有非分之想,更是一直十分地敬重我这个大哥……行了,弘曙,这些,我自有分寸。”不过是皇家而已。弘晖甚至能够从弘昀的立场出发,真心地理解,并且能够坦然接受。 弘曙还是愤愤不平,“哼!”认真分辨了弘晖的神色,才慢慢作罢,“我与哥还像小时候一样闹腾,可不就是不守本分了?虽然哥也训我没规矩,呵呵,可是,哥可千万别嫌弃我,我就这性子。该笑该闹的一样不少,可弘曙也是打心底里敬爱哥哥的!”这话说得,真是个酸味儿十足的弟弟。 “瞧你!哪还像个驰骋沙场的巴图鲁了?”弘晖轻踹了这小子一脚,弘曙也不躲开。 “嘻嘻!巴图鲁什么的,还不是给别人赞的?在哥哥你面前,我就爱闹、爱耍赖了!”弘曙得意洋洋的无赖模样,显得格外真切,然而,这少年,早已是独当一面的英亲王世子了。 “弘曙,出行在外,万事小心。”弘晖看着这个虽然闹腾、却早已有了大担当的弟弟,上前给了一个拥抱,不是那种温情脉脉的,而是以男人间的方式,重重地拍了几下,所有的嘱咐、重托和祝福都不再言语中了。 “嗯。”能够感受到弘晖的情绪,弘曙此刻,也不再继续说笑了。 89、十年雍正十年华元(3) 四爷不会长久地埋首在康熙爷逝去的悲哀中,事实是,三个月守孝期满,四爷再一次全身心投入朝务中去,更像是有了一番彻悟,在多项新政推行中,大刀阔斧,虽然先前也是乾坤独断、雷厉风行,而如今的四爷,手段无疑是更加成熟利落了。 “这日子可真够快的,眼瞧着要一年了。”弘晖喜欢在冬日里对着四爷投怀送抱,窝在四爷怀里,把玩着四爷的大手掌。 四爷大概是明白弘晖心中所想的,索性也不再翻弄折子了,“晖儿是想念弘曙那小子了?在京城的时候,那小子最是粘得你厉害!”十七胤礼带着弘昀和弘曙离京快一年了,不在大清朝的地界,就是四爷也难以随时掌握几人行踪,心中也是挂念几分他们的安好。 “阿玛可曾怨过儿子?”弘晖靠着四爷胸膛,缓缓道来,“弘昀本来也是治国之才……”若是好好教导,未必没有更上一层楼的机会,可如今,贵为皇子,却身在异乡,万事犹未可知。 四爷闻言,有一瞬的愣怔,似乎完全没明白弘晖为何会有如此思虑,许久之后,才抬手对着儿子的脑袋给了个爆栗,“我看你是越发活回去了!” 弘昀、弘时或者是弘历、弘昼等,哪怕是小四卿和与小七弘意,在四爷心底,早就定下的继承人从来都是弘晖一个,并非是打立太子才开始的,而是在更早之前。这对于四爷而言,这从来不是个需要斟酌三思的问题。 弘晖撇嘴,“阿玛,儿子这是郑重思量的,想必您也听说过,朝里上下,近来也有不少闲言,单是儿子府中尚未有嗣,便能闹出许多事儿来。”弘晖不是没有过孩子,其实,一年前的时候,兆佳氏替他生过一个女儿,可惜,不足月便夭折了,那也是弘晖唯一的孩子。 四爷听儿子说起子嗣,脸色有些黑了,甚至身子都略微僵硬了,四爷心中难免是有一道坎儿的,“你额娘生你的时候,我也才是你现在这个年纪,担心什么?”四爷心底有些愧疚。 弘晖府中的女人不多,其实也就两个,最早的那个兆佳氏、与之后的福晋钮钴禄氏。因为有过弘晖“逃家出走”的前科,四爷自那之后再也没给弘晖府上塞过女人,至于,其他想给弘晖这位太子爷送女人的,确实有不少,只可惜,曾有几个“冒险”尝试之后,那下场自然是没一个好的,久而久之,就成现在这光景了,也没人敢在弘晖面前提娶妃纳妾之事了。 小七弘意与小妹,是额娘芸秀难产时用命换来的,护国寺的和尚曾经说过,这位嫡出的长公主,穷养才好养活、才好躲过命中诸多劫难,四爷信佛,对此心有顾忌,只是弘晖坚持不愿将小妹妹送去盛京,所以,为了应和尚那一句“穷养”,就愣是让四爷给小女娃儿取了个“穷名儿”就当做穷养了,于是,大清朝雍正爷的嫡长公主,就有了个“小妹”的穷名儿,几乎算不得是个名字。 当然,关于“小妹”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并不多,只因为,这个女孩打出生就是最最尊贵的嫡长公主,注定了倍受帝王宠爱,她是固伦公主,并没有专属的封号,然而,整个雍正朝,唯有这一个固伦公主。 小妹是雍正爷最后一个孩子。 “阿玛可知道,昨儿弘历与弘昼在御花园打了一架?”其实,弘昀和弘昼两个都算是安分的,毕竟,都曾在当年受过先皇后那拉氏的照顾。 听儿子提起这个,四爷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唯独你额娘生了几个出息的!”很显然,四爷迁怒了,心中似乎只愿承认芸秀所出的嫡子了。 弘晖心底闪过些思念,额娘故去,却从不真正敢忘怀,“意儿那小子,才三岁,就鬼精鬼精的,若是再大些,怕是连我这个大哥都镇不住那小子了。”这并非弘晖谦虚,那小七弘意,性子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四爷脑中浮现小儿子闹腾的画面,不由带了些笑意,手下又把弘晖搂得更紧了些,“弘意……按你的意思办吧。”这话中藏着的机锋,并不简单。 果然,弘晖闻言,直接挣脱了四爷的怀抱,转身立在四爷跟前,直视,就像是要把眼前的男人给看穿了,弘意吗?不过是曾经一句玩笑话,难道惹得四爷当了真? 弘晖记得,那时候,才是七弟弘意刚周岁抓周的那晚,记得是高兴喝了些酒,在睡意朦胧之际,对着四爷说了句“阿玛,我们就把小七当做继承人如何?”后面的事儿,弘晖不记得了,只依稀觉得四爷的怀抱十分温暖。 那,今日四爷如此正经那来说事,“阿玛,当真?”四爷未曾说明白,可弘晖听得懂,四爷是答应了,带着许多无奈,弘晖的直觉告诉他,四爷更乐意看着弘晖的儿子将来继承大统。 四爷强势地揽过儿子,天子是一言九鼎的。 四爷不知弘晖记得多少,然而,四爷却记得十分清晰,小七弘意周岁的那一晚,晖儿说是高兴,灌了不少酒物,又在龙床上像是发酒疯,四爷被折腾得惨了,却印象更深的,是弘晖哭了,哭得十分伤心,才说了那一句“阿玛,别逼我去碰那些女人!儿子和您不一样,儿子……不一样的,阿玛,儿子只要您,好不好!我们就把小七当做继承人如何?” 四爷难懂,为何弘晖会如此痛苦。 四爷自个儿习惯了压抑着所有情绪,可那之后,每当记起儿子那晚如此酸楚又隐忍的神情,就觉得心里抽痛得厉害。 四爷虽不十分懂得,可三年之久,足够让四爷细细琢磨体会弘晖的心思,时至今日,后宫几乎形同虚设,四爷并未掩盖太多,朝里宫中都以为万岁爷是对故去的先皇后情深意重、难以忘怀。 弘晖知道,四爷并非玩笑话,于是乖乖靠在四爷怀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折腾”小七弘意了,当然,弘晖丝毫没有愧疚之感,既然当初小四卿和没有心思学习帝王术,如今只剩下一个弘意,舍他其谁?不好好利用着,那小子的鬼灵精可不全都浪费了! “阿嚏!阿嚏!”小七弘意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小脸露出些郁闷的表情,大概是在猜测,哪个家伙敢在背后说小爷坏话! 人小鬼大!九岁的卿和已是个小少年的俊模样了,瞧弟弟那神情,卿和腹诽,天知道弘意这小子上辈子是什么“怪物”角色,明明只是个三岁的娃儿,哪能这么早慧的?穿越重生在这个大清朝的卿和表示无法理解。 “小妹,咱离四哥远着些,他又发呆了,那傻样儿,多丢人!”弘意说话仍旧是奶声奶气的,可这话的内容,每每能轻易激得卿和内伤不已,瞧,弘意那明亮的眸子里,大把大把的鄙视嫌弃啊,让卿和这个四哥情何以堪? 卿和曾多番试探,总觉得这个七弟的来历不简单,可至今得出的唯一结论,这娃儿是个三岁的娃儿,从外到里都是个娃儿,个鬼精鬼精的娃! “四哥哥!”小妹显然乖巧贴心多了,没理会双生哥哥弘意的话,小女娃被养得有点儿肥嘟嘟的,像个球一样地移动到了卿和面前,抱着四哥哥的腿,“四哥哥!”糯糯叫着,小妹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可没弘意那么早慧知事。 “小妹乖!”卿和弯腰抱起,果然还是小妹善良可爱。卿和琢磨着,要不要带着小妹逍遥江湖去? 弘意在一旁晃着小胳膊小腿,又退开几步,实在觉得四哥太傻、小妹太天真,没有共同语言啊,弘意小娃这一刻抬头望天忧郁了。 当然,弘意现在不会知道,很快就要和这安逸的生活告别了,等待他的绝对是…… 90、十年雍正十年华元(4) 那时雍正六年离开大清扬帆远游的弘昀和弘曙终于回来了,紧赶慢赶地总算是还来得及与弘晖哥哥一起庆祝雍正八年的新春,近两年的时间在外,很显然,弘晖瞧着两个弟弟,又长高了些,也变黑了些,然而两人眼眸中也自然比之当初又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弘昀比弘晖年幼三载,如今也已经十九了,而这一个除夕夜,弘昀觉得竟是这十九年来最真实、却又顶梦幻的,皇阿玛时不时地对着自己夸赞嘉许,弘昀从未见过如此容易亲近的阿玛,而缘由,单单是弘昀将这近两年的经历意义细数,四爷听得尤为认真。这两年,弘昀离开大清,看得多了、广了,竟生出一种释然随心的感觉,原以为,不会再那么容易被紫禁城的一切所牵动情绪,却还是欣然于四爷的变化。 对于四爷而言,弘昀口中的那个世界,实在是遥远,若不是知道弘昀的性子,明白这个儿子定不是信口开河,四爷真的难以想象,大洋彼岸,真有那样一个不同的世界。 当然,在康熙爷还在的时候,也有洋人传教士来到大清,带着西方的珍奇,四爷还是四阿哥的时候,也是学过西学算数几何的……而此时,才是真正的被震撼了。 弘昀重点讲述的,是西方的历史、政治、战争和科技等,而这些,从前的洋教士并未细数……这些,也正是弘晖嘱咐弟弟们出去多听多看的重点,如今看来,瞧着四爷沉思的模样,弘晖满意了,效果似乎比预计的还要好些。 雍正八年,再一次气象翻新。 四爷慎重考虑了几日,甚至都把弘晖给冷落了,四爷满脑子都是如何革新发展,也就是在这个雍正八年的春天,四爷终于下了决心,一直以来,弘晖明里暗里所倾力主张的“满汉平等”,终于得到了四爷的点头认可,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简单的阿玛对儿子的纵容溺爱了,而是一个帝王做出最谨慎的决定。 八旗年轻一辈,在弘晖这几年的大力整顿之下,自然是起色不少,更是有些优秀出挑的年轻人才,将来可堪大用,然而,四爷也发现了,怒斩贪官、严惩犯吏的结果,就是这大清朝越发的缺少各路人才了,眼瞧着,大大小小的官位空缺不少,却实在难以好中择优,真是为此伤透脑筋。 弘晖直言不讳,古往今来,究竟有多少帝王真正能够做到“不拘一格降人才”?英雄何必非得计较出处! “晖儿,我从未如此犹豫不决。”四爷并不掩饰心中真实想法。 “儿子……让阿玛为难了。”弘晖低头做惭愧状。 四爷却是怒瞪了儿子一眼,“这个时候,你还要与我如此避重就轻吗?”自然晓得儿子是故作姿态。 四爷明白了,重用汉人、广纳贤才是必须的,然而,当真正要面对朝中满族亲贵的奋力抵抗时,四爷还是犹豫了些。 弘晖抬头莞尔一笑,迎着四爷的怒视,却是亲昵地挽上了四爷的臂膀,“阿玛心中早有定论,您又何苦磨着儿子心焦呢?”若非有了定论,弘晖是知道的,按着四爷的性子,绝对不会当面摊开了就事论事的。 的确,近日冷着这小子,四爷是故意的,自己这个最最看重的继承人,却成天地给自己出难题,一出接着一出的,还真是没完没了了……然而,四爷叹息之时,却也感到万分的侥幸,或许,从前的路,真的走歪了。 “阿玛仁政,是百姓之福。”弘晖不愿四爷低落,赶紧地出言安慰,弘晖心里懂的,若是真的只凭四爷一人之力,如何能够将大清朝内外兼顾?四爷心中,向来是看重百姓疾苦的,四爷也从来是谨慎的性子,之所以做了“闭关锁国”的帝王,绝不是帝王自负,大概是真的力不从心吧,“阿玛,儿子想着,是不是让大伯、二伯还有八叔他们,也都去外头看看……” 于是,在雍正八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被圈禁已久的老大胤褆、常年伴随康熙在畅春园拘着的老二胤礽以及四爷最最倚重信赖的老七胤佑,这三人,被四爷一同打包送出大清境内,向着西方去了。 一时间,朝中上下,少不得议论纷纷,然而,也就是这个节骨眼上,前翻归来的十七胤礼很快得了四爷重用,而此前一度被猜测彻底放弃的二皇子弘昀,也被四爷委以重任,才短短三个月,弘昀竟是雍正爷皇子之中,除了弘晖以外,第一个被晋了贝勒爵位的。 看来,这出了大清朝,去那个什么西方蛮夷之地,难道果真还是件美差?一时间,众说纷纭。 “弘曙,怎么了这是?最近总是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弘晖的语气中满是关切,难得见到弘曙这小子如此颓废的模样,倒是生出几分担心,明明才回紫禁城那阵子,这小子是精神百倍的,更是对两年游历意犹未尽。 冷不丁传来弘晖的话儿,弘曙一个激灵,打小自己便是闹腾劲儿十足的,虽然弘晖时有训话约束着,但弘曙知道,哥更多的是纵着自己的小性子,然而,却又看不惯自己懈怠无力的样子,“没……没!哥,我精神好着呢,哪能没精神啊?呵呵,一定是你看错了、看错了……”时隔两年,弘晖作为兄长的威严依旧啊。 弘晖皱眉,索性是伸腿一脚踹了这小子,往日里,弘曙能够躲得开,可此时却中招了,“啊哟!”下一刻,对上弘晖犀利的目光,弘曙赶紧把夸张的痛呼给吞了回去,不敢再闹,“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好不容易回来了,阿玛却又走了……呃……我,哥,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弘曙坦白了,却又怕弘晖误会。 七爷胤佑是被四爷派去镇场子的,毕竟老大胤褆和老二胤礽,都不是省油的灯,当然,七爷出行,也未必不是自愿的。 从前七爷并不敢苟同于弘晖那火枪炸药的论调,却随着时间的推移,七爷到底不是个固执守旧的性子,七爷也不怕被弘晖笑话立场不坚定,弘曙离开的这两年时间,火枪营是七爷亲自替儿子管着的,于是,七爷对于火枪炸药一事,着魔上瘾了。 弘晖听了弘曙的话,点头了然,“晚上来雍王府吧。”随后,又对着一旁伺候着的奴才吩咐,“晚膳多备一些弘曙爱吃的。”并不多言七爷胤佑之事,弘晖也没法子,知道弘曙与七爷父子亲近,也只能由自己这个哥哥尽力安慰下弟弟的愁闷。 若是留在宫中,四爷也许会来“搅局”,而到时候,弘曙也不能再放开了闹腾,于是,弘晖便为了这个弟弟把四爷给……抛弃……了。 弘曙闻言,立马喜笑颜开,哪还有刚才的郁闷模样。 四爷在御房听到苏培盛回话的时候,只是一笑了之,没外人的时候,四爷如今的笑颜多了不少,自然是弘晖的功劳。晖儿与老七家的弘曙小子感情好,四爷也是感到欣慰的,此番将胤佑派出去,四爷心中自有盘算,虽然分神思量着,但四爷手中握着的朱笔却为停留,许多折子,四爷宁愿自己亲自过目,也就时常成了挑灯夜战,今晚弘晖不在宫中,四爷松了口气,否则定然被儿子念叨得不行! 雍正九年初,四爷在六部之外,新设立了商务部,从来都是士农工商的传承,却在这个时候,“商”之一字,当真抵得上无价千金。 朝中上下满是羡慕嫉妒恨,听说那个商务部新上任的部长童西元,从前也只是个江南片儿的富商,当然,知晓些内情的人,更知道,这个童家,怕是太子爷弘晖门下的棋子。 童西元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无商不奸这话,是最适合这老头了,京中,不只是满清贵族、甚至是汉臣才子都对这商人打心底里不屑鄙视,奈何,老狐狸凭着一张毫无破绽的笑脸,偏是甚得雍正爷器重,一时之间,风头劲! 万世之根源,不外乎是四爷忒强势霸道了! 九年的时间,如今的雍正爷,早就将帝王大权牢牢控制住,这其中……鲜少有人能够明白,弘晖自小为四爷“赚钱攒钱”,是真的帮着四爷拿钱砸出了绝对皇权。 这也就是四爷为何终于点头,默认了弘晖倒腾出一个并列于六部的商务部,更是纵容了弘晖将一介商者推上了从一品的同尚之位。 雍正十年,四爷下旨由商务部着手商讨,开通沿海港口之事,将来与他国行贸易之便。 这几年,满朝上下、宫里宫外,甚至是整个大清朝,都感受到了巨变之初,有人心惶惶,也有振奋人心,时代更替,新老交接,总有人不甘被淘汰,而正在这个矛盾越发尖锐的当口,大清朝万万人之上的雍正爷,竟然第一个宣布退位让贤了! 四爷颇有那么一股子架势,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当然,四爷究竟是否服老,其实是有待考究的。 四爷,这位才四十出头的帝王明君,然正值壮年博发的时刻,选择了激流勇退,他爱新觉罗胤禛,已是站在制高点,当然不是什么怕了功高震主之类缘由而为了自保不得不推出政治权利忠心。 雍正十年的除夕夜,四爷一纸诏,为自己的帝王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也替儿子弘晖的华元功绩,翻开第一篇章。 华元元年春天,已是太上皇的四爷,登上了西游的商船,这个决定,是让弘晖都措手不及的,像是个玩笑,却又不得不承认,四爷的这份魄力,谁也比不上! 弘晖在金銮殿上,瞧着底下三呼万岁的百官臣子,心底无比思念着紫禁城中曾经四爷的味道。 91、十年雍正十年华元(5) 华元元年,华元帝,爱新觉罗弘晖,年仅二十五,膝下暂无皇嗣,后宫唯皇贵妃钮钴禄氏与成妃兆佳氏二人,新帝登位,有臣子屡屡上书劝谏皇上广纳妃嫔、以延子嗣,弘晖皆无视之。 华元帝在位十年,偌大的后宫,任凭朝里朝外风声浪起,甚至闲言蜚语不曾间断,弘晖都未再纳过一个女子,而直到退位,当初的嫡福晋钮钴禄氏也不曾能坐上皇后的位子。 此番,四爷出京西游,不仅把刚刚回京还没歇上几日的胤褆胤礽再一次打包带走,更是将胤禩胤禟胤俄三人一并掳去……紫禁城,倒也再难闹腾出什么! 忙于新帝登基事宜,弘晖却还是挤出时间私下见了胤佑这个七叔一面,“还要劳烦七叔一回,有您从旁照顾着,弘晖才能安心留在京中,只是,阿玛这一走,必是时日不少,一切有劳七叔费心。”说着,给胤佑弯腰行了个大礼。 胤佑倒也并不推脱,坦然自若受了弘晖这一礼,“放心,老八虽然心思不小,但如今大势已定,他是个聪明人,再闹不出什么来。何况,妻妾子嗣都在京城,皇家虽自古薄情,他们几人中却也未必能出一个抛妻弃子之人。” 不过,既然弘晖你小子有这番心意,让爷再次跟着四哥出行护驾,呵呵,胤佑心底是满意的,四哥毕生心血,如今都交给了这个嫡长子,该是值得的。 原本,四爷的意思,是让老七胤佑留在京中辅佐弘晖稳定局势,然而,弘晖何尝不是将心比心,四爷有了这番魄力退位、西游,那做儿子的,总也得为阿玛的安好尽一份心思……是父子也好,是情人也罢,总之,愿彼此再见都能安好! 其实,四爷是好奇的,晖儿先前私底下连番见了老七老八两人,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只是,直到离开京城,四爷也没有向弘晖开口询问。 这次出行,排场自然比之先前两次更是浩大不少,老八胤禩自打离京,就一直沉默着,任是九弟十弟如何逗乐,胤禩脸上总是少了往日里的温和,只是,这些,除了胤禟胤俄关心着八哥,同行的四爷等人,索性都是只字未提。. 胤禩早些年就已经渐渐放下执念了,斗不过老四父子,还能如何?不甘心,也只能俯首称臣。然而,心底里,到底是有些不服气的。对此,胤禩相信,任何一个经历了夺嫡的皇子,都是如此。 就不知,总觉得前番归来的胤褆胤礽两个,有了显然的变化,究竟是为何? 还不懂,之前弘晖如此笃定地与自己打赌,说是一番游历,会彻底让人变了从前的心思……究竟是何意? 面对未知,胤禩倒不是说怕了,只是隐隐感觉有一股沉重压向自己,以至难以呼吸。 这个世界,其实,很广阔。 …… 然而,得偿心愿,离开紫禁城,终于能够遨游江湖的景郡王小四卿和,却在离京后的第十天,忍不住仰天长叹,此处江湖,从来不是前世那个能够恣意纵然的江湖了。 卿和想起出京前大哥的吩咐,突然打了个冷颤,记起肩上所负的重任,卿和也就没了玩乐的心思。满汉纷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且不说前朝党羽三天两头地闹一出反清复明的戏码,就是许多满人欺压汉族百姓的行为,将心比心,难以容忍。卿和在这短短的十天,就看得分明,哪怕是离紫禁城如此之近地儿,任是皇帝向来主张满汉一家,却实在难以真正瞧见,如此,其他地方呢? 其实,卿和是想岔了,正是因为离紫禁城近了些,也就是满洲权贵多了些,才导致阶级矛盾更多一些,毕竟,满人入关做主,这种高人一等的想法,不是轻易能够从这些大爷们脑子里摘除的。 弘晖知道卿和这小子呆不住,早想着溜出紫禁城,又对西洋的东西实在没兴趣,所以,索性放任了弟弟,却也少不了一番语重心长,嘱托卿和在游历江湖之余,能够从旁办差,早日将满汉一家给顺利推行开。 卿和不是个寻常的皇家阿哥,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观念,在卿和看来,永远都是强者为尊,所以,以满汉区分贵贱,卿和向来是嗤之以鼻,而这样的卿和,确实并不适合在朝中按部就班、摸爬滚打。 把这个弟弟放飞出紫禁城的金笼,弘晖相信,卿和一定能够飞得更高、更好! “大哥,你偏心,为什么四哥可以笑傲江湖去,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啊?”弘意撇嘴抱怨,这小子打小聪敏机灵,更是胆子不小,不怕四爷的黑脸,而弘晖板着脸色做严肃状,也效果不大,“都是您的嫡亲弟弟,您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呢?有失公道,这可不是帝王气度……” 最初的时候,若是弘晖听到这小子如此大言不惭,定是黑了脸教训一顿,然而,对这屡教不改的小子,如今,弘晖已经能够淡然以对了,与弘意这小子计较这些个言语不妥,简直就是自寻苦恼,所以,弘晖依然挥笔自若批着奏折,任由弘意叽里咕噜装腔作势。 七岁的娃儿,一张酷似四爷的脸上,神态多礀,“大哥……”说了好半天,口都干了,谁想大哥竟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弘意越发觉得挫败,笑脸垮了下来,“真没劲儿!”说着,认命似的扭头就要离开,这也是长久以来第n次“战败”而退了。 弘意心说,好歹同样的招数逗着四爷的时候,阿玛也常常被挑动了情绪,怎么找也是有些反应的,偏偏这个大哥,从前就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现在当了皇帝,就更加不可捉摸了。当然,弘意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大不了明天后天再接再厉呗,今日,不过是暂时撤退而已,这叫策略。 哪知,就在小家伙垂头转身的这一刻,弘晖终于抬头了,“回来!”轻喝了一声,眼神看着这个弟弟,有些幽深的样子。 弘意一脸诧异,“大哥?”居然有反应了?“大哥,你终于答应我去找四哥一起去江……” 瞧着小家伙满脸的期待,弘晖突然嘴角上扬,笑了,“今儿在我这里耽搁了这么久,瞧着都快用晚膳的时候了,意儿就留下一起用膳吧。” “啊?”弘意不明白,大哥为何顾左右而言他?不过,小家伙天生敏锐,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小步,实在觉得大哥笑得有些骇人,却又琢磨不透大哥的意思? 弘晖从来不觉得和这个小娃计较是有**份的事儿,实在是弘意这孩子太过聪慧、甚至狡猾,“若是我记得没错,我们约定的,三日一问,正好是今晚吧?等晚膳过后,我把你两位师傅请来,考校几题,相信,意儿一如既往不会让大哥我失望的。” 果然,弘意的小脸顷刻间涨红了,双眸直愣愣瞪着大哥,不一会儿,头也不回地跑了,“我是不会被你打败的!”资治通鉴什么的,最讨厌了!我才七岁啊七岁!大哥什么的,最讨厌了! 弘晖当然知道,弟弟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也相信,弘意的表现不会让自己失望。至于资治通鉴什么的,自然难不倒这小子,只是,弘意仗着天资聪颖,从来都是秉持“临时抱佛脚”的原则,一顿晚膳的功夫,的确能够应付三日的功课,到时候对答如流也不难,却……今日怕是难免要饿着肚子了! 这宫里谁都知晓,弘意阿哥已经七岁了,早过了入上书房读书的年纪,只是,不论是从前的雍正爷、还是现在的华元帝,特许了这位小阿哥可以自由安排功课的时间,甚至弘意阿哥的两位老师如何授课、何时授课,也都是这位小阿哥自己定夺的。平日里,却几乎瞧不见小阿哥念书的时候,整日里拉着固伦公主在宫里玩闹。 晚膳过后,弘晖果然把弘意的两位老师叫了来,而弘意的表现也是意料之中令人无可挑剔,其实,对于资治通鉴之类的,弘晖倒也读过,却瞧着弘意这小娃领会贯通的功力,不得不承认,弘晖汗颜惭愧了。 不过,瞧小家伙高昂着小脑袋得意的模样,弘晖认真考虑着,是时候该给这小子加压了…… 92、十年雍正十年华元(6) 华元五年。 “听说,四爷又下江南去了?”青榕懂得,近日朝中被弘晖这个帝王压得透不过起来,全是拜赐于四爷的再一次“逃家”。 虽然四爷早已退位,但是,朝中上下,“四爷”这个尊称仍是雍正爷独有的,至于卿和那位小四爷,如今大家也都习惯了直接称呼为贤郡王。 弘晖哪能听不出青榕话里的揶揄,瞧眼前这书生模样的,依旧有着当年小青的影子,只是,弘晖当然知道,如今的青榕,已经能够担起佟佳氏一族的担子了,这是即便法海也从未料想到的,佟家这一辈中,青榕当得是佼佼者,何况,弘晖从来不避讳,总说青榕是兄弟。 弘晖没理会青榕的话,反而挑眉一笑,“我也听说,大师最近在四川挺好。”法海在一年前被委以重任,兼任四川总督一职,肩上的担子也不小,也为此,青榕在京一年,都没见过自家阿玛了。 只是,这时候听弘晖提起法海,青榕却瞬间黑了脸色,整个表情变得有些难看,“……”睁眼直直瞪着弘晖,像是无声的控诉。青榕当然明白年轻帝王话里的意思,哼,这弘晖,当真是吃不得半点亏来,没点帝王的气度,青榕腹诽。 “行了,你这副样子,要是让你家白小仙瞧见了,准得担心……”弘晖话还没完,就瞧见青榕又恢复了镇定,再看不出情绪,弘晖啧啧称奇,这官场还真是锻炼人得很,然而,白小仙还是他佟青榕的死穴,“这好些年,十三叔向来多有护着老师,他们之间的事,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你呀,还是顾着自己就好!” 青榕自然明白,那件事,没有自己质疑的余地,何况,从小到现在,唯一一次违逆阿妈的意思,也就是想要娶小仙为妻……那个时候,咳咳,青榕想起倒是有些难为情,当初,总以为与小仙之间的便是龙阳之癖。想到此,青榕总是能够体谅阿玛几分。 青榕是个孝子。 “瞧你这臭表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十三叔和你阿玛之间怎么了?”弘晖笑骂,看不得青榕如此一脸纠结的模样,“侠王十三爷,是最最君子之人,你难道真的以为他会做出些什么?这件事,我家四爷若是不点破了,十三叔是绝对不会主动坦白的,而如此,就只会一直藏着掖着,算是到底了。”弘晖分析得头头是道,的确,十三得不到四爷点头,是不会进一步的。 也确实,没人会在四爷跟前,把十三爷的“风流韵事”拿来戳破。 若非弘晖早就洞察了十三的情愫,若非青榕偶然撞破法海的苦恼,十三爷和法海两人是把这若有若无的暧昧,藏得极好的。弘晖其实是替十三叔叹息的,苦了胤祥一腔浓情憋在心中。 然而,感情之事,并非这么轻易就能被看破的,虽说旁观者清,只是弘晖怕也不晓得,如今十三真正的心境。 不是每个人都有弘晖那般冲破束缚桎梏的勇气,也不是所有爱情都将归于占有和独霸,至少,在弘晖压倒四爷的时候,十三胤祥却已经渐渐心若止水了,曾经被弘晖称之为浓烈的暧昧情愫,其实已经化作但愿相伴的念想,十三心中,爱,并不是非得有一方压倒。 又是大半年,法海才迟迟归京,一同伴随的当然有十三爷。弘晖私底下问过十三叔,可否甘愿平淡?胤祥只是笑得畅快,并不见有一份勉强,“弘晖,你不懂的。” 弘晖从来都是与十三叔交心的,自然不会摆出帝王的架子,听十三这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由撇嘴,表情回归了当年的稚气,引得十三爷更是好一阵肆意大笑,“说心里话,其实,你与四哥能够走到如今这般,也是我未曾能够想明白的,我不懂的。” 十三坦言,不解为何弘晖胆子如此之大,疑惑为何四哥竟然纵容至此?然而,十三是聪明的,更是真心疼着四哥和弘晖的,希望两人安好,就满足了。 弘晖认真打量着十三的神情,真如刚才胤祥所说“不懂”,不过,大概是能够明白十三的心意,所以,“罢了,你觉得好,便是好的。”本来还想帮着十三在四爷跟前说说情,省得十三一个大老爷们真的藏起来爱着一辈子。 华元六年。弘晖心里念着下江南的四爷,虽然挂念不已,却只得忍着,偌大的清朝,做个帝王哪那么容易? 弘晖殚心竭虑也才刚好有些政绩,何况,致力于发展国力,新东西不断从西洋搬来,又得重新整成大清特色的,苦了弘晖费尽心思,幸好,不分满汉、广纳贤才,弘晖这几年亲自抓好了科举等事宜,如今,智囊团成效可观。 华元七年。朝中上下再次兴起“劝谏帝王广纳后宫”的风潮,弘晖将计就计、借力打力,很“无耻”地栽赃陷害泼脏水,再一次狠狠清理了一次朝堂,将一批守旧的顽固势力大肆清出权力忠心,而这位华元帝的后宫,依旧只有两个女人,没有皇后,没有子嗣。 弘晖被臣子们折腾得烦了,索性择日不如撞日,在某一日早朝时,对着满殿的臣子宣布了“立皇七弟爱新觉罗弘意为储君”的决定,立时如晴天霹雳,所有人都被雷得里嫩外焦,便是被“大馅儿饼”砸中的弘意,也是不禁张大了嘴巴、瞪着龙椅之上的大哥。 倒不是弘意不够优秀出色,其实,年仅十四岁的少年,简直就是横空出世的傲世天才,从十二岁开始,被弘晖丢进六部轮番历练,短短两年时间,除了战场立功之外,可谓是朝中各部无往不胜。 只是,再优秀的兄弟,当真能够抵得上嫡子传承?古来帝王,能有几个将皇位传给兄弟的?即便华元帝暂无后嗣,可毕竟还年轻啊,想想当初康熙帝的子嗣,臣子们惊叹九龙夺嫡之余,再次怀念起来。 然而,传位给弘意的主意,是早在弘晖是皇太子的时候就定下的,哪里是能轻易动摇的! “大哥。”弘意跟着弘晖到了御书房,“……”然而,张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弘意是聪明的,极聪明的,虽然大哥从未当面点破意图,但是,自小是由大哥授之以帝王术的,这两年大哥又急着让自己在朝中历练,收拢了不少势力。 弘意本是心中有数的,从来都是心高气傲的他,也是相信不会让大哥失望的,然而,真当这一刻到来,虽然现在只是储君,但,弘意才真切体会到个中压力和责任,就刚才满朝有声无声的质疑,就有些压得他透不过起来。 到底,还是个少年! 弘晖抬手揉着脑袋,自然明白今日是冲动了,“意儿难道是想告诉我,不堪大任?”只是,身处高位已久,弘晖不会轻易泄露了心中懊恼,不如将错就错,其实,原本也是计划在明年立下储君的。 大哥的帝王威势层层压来,弘意本是不怕的,可似乎今日才见识到真正的华元帝,心下一颤,差点儿就软了双腿、弯了膝盖跪下来“我……” 弘晖哪里能容得弟弟跪下,“弘意,你给我站直了,谁允许你跪的?”其实,自打弘意小子年满十二入朝堂办差以来,这两年间,弘晖再也不许弟弟跪过一次,弘意将是立在大清天地间的堂堂帝王,岂可轻易言跪? 弘晖,是把意儿这小子疼进骨子里了。 大哥厉声呵斥的声音传进耳中,弘意身子一僵、脸上一红,脚下似有无穷的气力注入,弘意挺胸抬头去看大哥,“这天底下,就没有我爱新觉罗弘意做不好的事!大哥你尽管放心瞧着吧!” 华元十年,转眼便至。 93、故事的最后 弘晖还真是有些挫败,时至今日,还得承认,做皇帝,比不过四爷,也比不了弟弟弘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终于能抱着四爷游戏山河去了。 才刚卸下帝王大任,瞧着弘意在至高位上如鱼得水,弘晖不知该感叹自己教得好、还是这小子天赋异禀?不过,这大清朝的担子,原本就是因为四爷才甘心抗在肩上的,如今,弘意不负期望,这江山放手也罢。 弘晖踏着雍正爷的步子,于华元十年,激流勇退,正值大展鸿图的好年华,却匆匆将皇位传给了弟弟,从此,直到多年以后,余生唯一一次再入紫禁城,是将四爷护送回京,那时,弘晖记得,要把阿玛还给额娘。这,却是后话了。 …… 弘晖离开,却并未带走任何一人,他只是出京去寻四爷了。相伴多年的弘曙、风雨同路的青榕,还有依旧沉默于暧昧之中的十三和法海……许多人,他们注定了无法离开。 等了许多年,盼了许多年。 弘晖并未花费太多精力,轻易便在江南水乡处遇见了四爷,年过半百的四爷,倒是神采奕奕,相比之下,才脱离皇室牢笼的弘晖眸中总还余留着会散不去的沧桑。 那个众人争夺的皇位,那把趋人入魔的龙椅,真正拥有了,才会发现,比想象中的难得太多,别说曾经为此呕心沥血的四爷了,就是同样执政十年的弘晖,饶是带着千年后的人类智慧,弘晖几乎便要认输了……难题,留给弘意小子吧。 四爷偶尔会朝着紫禁城的方向愣神,然后再看向弘晖的时候,不经意间还会叹息遗憾,倒不是不信任小儿子弘意,只是,弘晖如此轻易放手的架势,让四爷心中难免有几分郁闷不解,这帝王位,当真讨人嫌? 这十年,晖儿不开心吗? “十年了,阿玛还想要回去吗?”时间稍久,弘晖也能感觉出四爷的异样了,这个男人,一颗心永远不会停下,这十年,他飘泊云游,却也还是个帝王。爱新觉罗胤禛,便是这样的。 四爷笑了,摇摇头,拉过儿子拥在怀中,“晖儿,我做了一个最肆意的帝王,再也回不去了。”如今的大清朝,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就变化诸多,四爷心中隐隐难安,怕是从前的大清朝,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弘晖背对着四爷,却是抓过四爷的手,“阿玛,晖儿不回去了,您自然和我在一起的,再也……不愿分开了。”十年的聚少离多,已经是弘晖的极限了。 四爷低声轻笑,笑中带着七分的释然。 小桥,流水,郊外庄园。 弘晖在位十年,四爷依旧帮着儿子四处奔波。 而当弘意登基的那一刻起,弘晖是彻彻底底放开了手中皇权,从今以后,有生之年,弘晖不再庙堂,大清只有一个帝王,那就是爱新觉罗弘意,这个华元帝当做儿子来教养的嫡亲弟弟。 …… 听说,雍正爷和华元帝隐居江南小镇。 听说,华中帝弘意在位之初,在江南一带流行起一股断袖风。 后来,华中十六年的时候,华中帝力排众议,扮下旨意,一朝推翻了历来对断袖龙阳的鄙夷偏见,虽未曾推波助澜、大力提倡,但自那以后,男男相恋之事,已被官方承认,合法利益也得到了保护。 史称,“大变革”。 华中帝的变革时代,也终于厚积薄发,震惊世人。 …… 四爷:胡闹。 弘晖:您都一把老骨头了,生个什么气? 四爷:……哼! 弘晖:好了好了,阿玛消消气,我倒是觉着,意儿那小子难得有孝心,呵呵,做得好。这事儿,连我都不敢做的。 四爷:……(此等冒天下之大不韪之混账事,你敢做,爷打死你小子!) 弘晖:呵呵,所以儿子不敢呀!(意儿,做得好!) 小说在线阅读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伊朵浮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