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清风明月 作者:摘花飞叶 文案 最近仙界爆出了一个大料:天帝的幼子,风神非莲,居然暗恋着自己师兄冯仪的未婚妻许枫。 许枫:神经病啊! 冯仪:这厮脑子抽风了? 许岚:……他不是这种人吧 人间阶层分明,仙界自有尊卑,可非莲只一心想回到大悟山时,清风伴明月,红线系姻缘。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岚,非莲 ┃ 配角:冯仪,许枫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为了重新黏在师兄身边他拼了哎 立意: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 ☆、渡劫 最近仙界爆出了一个大料。 天帝的小儿子,执掌风神一职的非莲殿下,居然暗搓搓地单相思。 此事的爆点有二,一是这个身份尊贵的风神殿下出生之时,万里祥云,凤凰朝贺,三清真人前来贺喜,小殿下生来便有风神神力,上一代风神自八百年前陨落后,风神神位第一次有了着落。风神殿下年少尚在一真仙人座下求学时,便力斩恶蛟,舍身救同门,一时传为佳话,现如今已然是个斩妖除魔无数的一方神尊,前途果然不可限量。这是一个从出生到成长都是传奇的人物,若非出生晚了,未来天帝难说不是他接班。 第二个惹人非议的是,他暗恋对象已经定亲了。那日风神的堂弟,尚在孩童的南海龙太子跟随父君来天宫参宴,宫女跟丢了,急忙汇报天后寻人,最后在风神寝殿找到了。在一片狼藉中,龙太子坐在床沿,边啃着仙桃便端详着手里的画,画上是一个风姿绰约的仙子,站在河边的花丛中,背着手俯身端详河中倒影,画作有两行情诗,落款非莲。天后娘娘领着一众神女仙婢进屋看得明明白白,龙太子看了半天,实在看不懂那两行情诗,扭头对匆匆寻来的天后娘娘粲然一笑:“姨姨,我喜欢这个仙子。”于是,这段隐秘的恋情得以见天日。经查,这位画中仙子乃是露神许枫仙子,而这位仙子早已定亲,定亲对象是河伯冯仪。狗血的是他们三人都认识,许枫的双胞胎兄长许岚和冯仪是非莲的同门师兄弟,同样是一真仙人座下弟子。这就有点无耻了,瞧上师兄的未来妻子,爱上嫂子,啧,刺激。仙界吃瓜群众脑补了一出大戏。 天帝散宴后火速问话,非莲直接认了,并发仙誓非画中仙子不娶。要不是太子玄翳和天后拦着,天帝恨不得扒了这逆子的筋。天后一张花容哭得凄凄切切,抱着小儿子跪在地上,斩钉截铁地道:“你要废了莲儿,就连我一起废了吧!”天帝捂着脑门跌坐在金座上,一声□□。跪在一边的太子玄翳作揖开口:“父君,为今之计还是先了却了弟弟这段情缘吧。”一旁的天后闻言止住了哭,忙道:“翳儿说得不错,那河伯想要什么给他什么,让他退了这亲便是。”天帝斥道:“胡说!”玄翳道:“母后想得简单了,弟弟何等尊贵,此等做法难免落人口实。我这有一计,不若借了这因,令那露神与弟弟下界历经一世交际,若二人因此有所情愫,自然是双方有这姻缘,此事就有的回转,到时我们和露神共同晓之以情,河伯定会知难而退。但若二人历经后,无所善果,正好了却非莲的心意,也对修行有益。”天后顿时眉开眼笑:“这妥,这妥。”天帝思量一番,亦点头:“就按太子的办,逆子,还不谢谢你兄长!”一直沉默不言的非莲对着身边的大哥拜了一拜,面无表情道:“多想兄长,莲喜不自胜。”玄翳一脸慈爱看着弟弟:“弟弟,此次下凡,好好珍惜机会,莫要贪玩胡闹。” 很快,露神和风神要下凡渡劫的消息沸沸扬扬。 许枫已然哭得许岚湿了一胳膊。“凭什么他非莲渡情劫,我也得跟着!我不去!哥,我不去!”许枫边说边在自家兄长的怀里又蹭了一脸涕泪。许岚长叹一口气:“我已向天帝请奏了。”虽然被客客气气的婉劝好几次。“有什么用,他们听进去了吗,呜呜呜,我不去,哥你不是月下老人吗,为什么我还有这段孽缘!”许枫一想到非莲那张无悲无喜的臭脸,哭得更崩溃了。许岚无奈地拍了拍妹妹的后背:“我只管人间姻缘,仙界我管不着……等等,人间?”许岚脑中一道灵光:“我管人间,你和非莲那厮下去渡劫了,岂不是……”许枫猛地抬头与兄长对视,静默一秒,许枫开口:“哥,替我报仇,好好整治那混账。”许岚慈祥地拍了拍妹妹的手:“好说,好说。”河伯接到未婚妻满是绝望的书信后,便骑着神牛一刻不停地赶来,一进门就看见这兄妹二人诡异的气氛。片刻知晓后,心叹非莲果然是被魔障了,上赶着被羞辱,但他活该,于是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讨论。 下界那日,众吃瓜神仙问讯而来围观送别二位人物。 昆仑台那方,天后执着小儿子的双手,例行老母亲的潺潺唠叨,一边太子玄翳拭了拭眼角,扶着天后温和道:“母后,已经安排妥了,弟弟托生一富贵人家,终生平顺,已和下界地神打过招呼了,弟弟会平安顺遂的。”天后满意地点点头。 这方,许岚站在一旁,看着妹妹和河伯依依惜别。 “冯郎,此去多日,莫要牵肠挂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枫儿,此去多日,乃一日如三秋!我怎么能放得下心……” “冯郎!” “枫儿!” 许岚也真的觉得非莲魔障了,天下那么多有夫之妇,他有那么多嫂子级别的仙子神妃,怎么看上了他家这对。许岚自动屏蔽郎情妾意的惜别,脑里无聊地搜刮着和非莲同门时,哪一个瞬间让这厮陷入这段孽缘,是妹妹翻墙来看他们的时候吗?还是妹妹怒摔冯仪那一次?啧,还是他们有偷偷相处过?果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时,世界突然安静了,许岚收回思绪,才发现那方的非莲走了过来,现场焦躁地安静着。其实昆仑台真的是个好地方,作为一个类似于仙界和下界的交界处,这个广场风清气朗,一望无际,来来去去万万年,无非就是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非莲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许枫在冯仪怀里怒目而视,下一秒脏话就要出口了。 谁知,非莲没搭理那对璧人,反倒是走到一旁负手而立的许岚面前。许岚看着如今身量已经比他高一个头的非莲,叹了口气:“什么事?” 非莲看着他:“你管的是人间姻缘。” 许岚警觉:“那又如何?我向来公正不阿,绝不会给你和枫儿牵线搭桥。” 昆仑台上多梧桐,神鸟喜栖于此处。许岚话音刚落,一大型凰鸟衔枝而略过,掀起一阵大风,许岚的头发卷得满脸,缭乱间依稀看见那厮似乎勾唇挑衅一笑。许岚扒拉下脸上的头发,非莲已经走到许枫面前:“走吧。”许枫不情不愿地跟他走到边界,回头冲许冯二人眨眨眼,便随非莲跳下去了。昆仑台中的池子可变换下界情形,守护昆仑台的仙子早已机智的给了小殿下全方位画面。吃瓜群众早已围观上去,开启了追剧模式。而许岚和冯仪两人却渐渐退出了昆仑台。 ☆、蛇妖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待冯仪和许岚赶回月老祠展开红尘图后,一番探索,找到了投身之处。红尘图是根据人间所有月老祠绘成的,早知道天后他们心疼孩子,为了非莲少折腾,给两个孩子投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早早就定了娃娃亲。只要有定亲,必然会到月老祠拜祭。 才这么个时刻,二人已然由呱呱坠地的婴儿长成了学步的婴孩,当许岚和冯仪赶到,隐身刚看到两个被婢女带着一起玩的两个小孩时,糯米一样白净可爱的小孩在婢女的扶着下,慢慢靠近远远看着池子面无表情、穿着开裆裤的男娃娃,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眺望的目光,浅浅一笑,然后“噗”的一声,吐了男娃满脸的口水,一边的婢女愣住了,男娃突然反手就给了女娃一巴掌,推得女娃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婢女们连忙抱起各自的小祖宗,哄人的哄人,擦脸的擦脸。 “看来形势一片大好。”围观了全过程的许岚点评到。 冯仪则满面春风:“枫儿幼时竟如此可爱,仪此生无憾了。”许岚背着手看着池里的锦鲤,鱼儿啊鱼儿,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吃他俩狗粮的日子? 正如天后和太子提前安排那样,非莲和许枫投生的谢王两人家百年富贵,非莲投生为谢府的小公子谢安,从小锦衣玉食,既无嫡长子的压力,也早早被定了亲,妥妥的人生赢家。而投生为王妍的许枫虽也衣食无忧,但因为和谢安的娃娃亲,被家中姐妹嫉恨,但好在有冯仪和许岚在,后宅的小打小闹倒也无甚大碍,扪心自问,比起非莲那边,他们的庇佑真的是点到为止。 被打招呼过的非莲,自出生后就气运惊人,谢家已经招待了无数上门送吉祥话的高人道僧。南方大旱,他想吃的荔枝断了货,谢安听闻不过叹息了一句,不过一夜之间,岭南的荔枝犹如血滴一般覆满枝头,颗颗果大饱满。他想吃什么,什么就像赶着上门一样送他嘴里,小公子喜欢在水边静坐,凡是他待的地方,必定清风明月,阳光正好,一次许岚来蹭他这边的阳光,毕竟在他几里外正是狂风暴雨。 谢公子坐在亭子内看了会书,悠悠叹到:“亭下听雨倒是妙哉。” 此言刚落,亭外开始下雨,下得极有分寸,下得不大不小,相当妙哉。 许岚偷偷揪了粒荔枝,一边庆幸昆仑台的池子看不见隐身的神仙,一边吐槽这些上赶着见缝插针献媚的同僚,当然,如果这事跟他毫无关系,他也愿意讨好一下天家子弟,但问题是,天家准备棒打他妹妹妹夫的亲事。想着,许岚又揪了粒荔枝,这荔枝真的是皮薄肉厚多汁,可惜冯仪一心一意守着许枫寸步不离,不然他们可以蹭着非莲的福利吃荔枝听雨了。 “你在吗?”清净的雨声里,少年开口了。 许岚僵住,此时此刻,这里只有他和谢安。谢安此时已经九岁了,本来长得俊美,但成天臭着张脸,很不讨喜。但现在的谢安脸上居然难得一见的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他站了起来,看着空气:“你在的,神仙爷爷。” 哈?神仙爷爷?本来被弄得跟着紧张的许岚问言一惊,难不成这个亭子里不只他一个隐身的神仙。谢安开了话茬:“我知道你,从小到大你都在庇护我,无论我有什么你就给什么,谢安何德何能得您庇佑,神仙爷爷,请现身受谢安一拜!” 许岚乐了,他理解了冯仪的快乐,看到非莲无知的傻样,他觉得人生遗憾又少了一些。没有得到回应的谢安有些急了:“神仙爷爷,何不现身?”废话,我要是现身暴露了,还怎么暗中使绊子吖,溜了溜了。 于是许岚离开了,等谢安再焦急请求几句,应该真的会有神仙跳出来满足一下孩子,但他绝不能暴露。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许岚抛之脑后了,从那之后,他就谨慎的少去谢府串门。这些年谢安和王妍的接触也不算少的,逢年过节就被两家人搁在一块相处。可能是先天许枫自带的厌恶,对谢安一直态度不好,小时候还可以趁其不备图个口水,咬几口揍几下,当然,谢安也投桃报李回击了,长大后两人就开启了文雅的阴阳怪气模式。 十四岁一次赏灯,两人照例凑对,一双璧人立于岸边对峙。 “听闻谢公子近来学牛鼻子道人修仙,想必已然是上天遁地无所不能了。”王妍语气温柔眉眼冷淡。也不知怎么的,谢安开始对神怪之事非常感兴趣,差点上山修仙了,后来那里的山神吓得用尽不吓到孩子的手段死活不让这祖宗上山,差地现身跪求少爷下山,后来总算被追来的家丁给抬回人间富贵了,一时被各世家暗地里取笑。谢安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没理她,只默默地看着满河顺流而下的花灯。 这样的冷漠反倒是激怒了王妍:“喂,你回话!你可知你那乱七八糟的修仙让我受了多少嘲笑?你存心要让我守活寡对吧!” 谢安终于抬眼看她:“我已决心问道修仙,你放心,我会跟父亲请命退婚的。” 蹲在河边兴致勃勃放河灯的两位齐刷刷抬头,震惊地看着一旁的谢安。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王妍气得咬牙切齿:“因为你的蠢事被嘲笑就算了,你还想退我的亲?” “欸欸,月下老人,麻烦解惑一下,他是真的喜欢枫儿吗?那种相思多年只敢夜里偷看枕下画像的那种喜欢?”冯仪用手肘捅了捅蹲在他旁边的许岚。“以本仙多年对痴男怨女的研究,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情况。”许岚目瞪口呆:“非莲这厮做神仙的时候苦恋枫儿,要死要活的下凡了却心愿,做了人又死活要修仙,这莫不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冯仪冷哼一声:“风神大人自己闹着玩,偏偏不管旁人死活,他自个儿高兴就好。”许岚看着冯仪生气起来和自家妹子一样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这不是好事,说明他们结不成姻缘了,我们也没怎么出手,这事情就要结束了。” 王妍指尖都在颤动,指着面无表情的谢安:“你个死人脸,本姑娘早就受够你了,这门亲事轮不到你退,要退也得是我退!”言罢,便甩袖离开了。冯仪赶紧起身追了过去。许岚慢悠悠地把手里一直拿着的莲灯放在水面推远,起身背着手目送自己那盏小河灯渐渐融入大部队顺流远去,比他低一个头的少年也站在河边默默无语。 许岚侧首端详了一下身边的少年,想到那年非莲也差不多这么高就拜入师门。神仙有三类,一类是由有仙缘慧根的凡人修仙而成,什么年纪成仙便是什么年纪的模样长生;第二类是动物精怪成仙,成仙后会成人形,根据各自本性仙道修成不同样貌;第三类就是所谓仙门后裔,和人一样出生,由婴儿成长,但生长周期却比人慢多了,成年后就固定样貌不再变老,但也可能因为道行有损导致衰老。冯仪和非莲都是仙门世家的后代,得天独厚,生来就是神仙。许枫也算是仙门后代,但他许岚则是因为机缘巧合成仙的人,许岚看着河面隐隐约约倒映自己一身大红袍,笑了笑,做个姻缘神挺好的。许岚又看了一眼身边望着河面发呆的谢安,摇了摇头,风神有的是资本任性。 许岚转身准备离开,一阵破水声响起,许岚回头,在周围惊叫声中,看着谢安被拽入河内。许岚下意识地甩出红线绑住谢安,随之被拉入河中。河中被拽着超速穿梭并不好受,片刻后,冲出水面,月光下,许岚终于看清形势。 一条黑色的底子白色的花纹,二十来米长的巨蛇窝在一片黑沼泽中,对着尾巴卷着的谢安吐着蛇信子。看着被粗壮蛇尾卷着,已经失去知觉的少年苍白的脸,许岚突然有点怒从心起,现出真身,红线绞住蛇妖,蛇妖被突然出现的许岚震了一瞬,下一秒就被红线绞成三段,一声愤怒的嘶鸣,断口尚在喷血的蛇头扑向许岚,毒牙铮出。万千红绳瞬间包裹蛇头,碎成细块如雨般落入沼泽,沼泽四周蠢蠢欲动的妖物见蛇妖被分尸,顿时逃开。 许岚连忙去察看在蛇尾被绞断后被红线挂在半空的谢安,少年耷拉着脑袋,但还有气息。许岚指尖一边点着谢安的脑门,给他修复内里的伤,一边警戒四周,这个地方估计是郊外的深山老林了,事出突然,妖气遮掩了谢安的气息,会影响昆仑池的显像,估计其他神仙赶过来还要一会,如果悄悄把人送回去,但有风险会被其他神仙怀疑自己图谋不轨准备弄死风神给妹妹报仇,在这里等其他神仙过来,自己说是路过搭救非莲有人信吗?啧,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人放在一边,自己隐身守护着,其他神仙一来自己就跑路。这个妥,于是许岚准备收回手指,把人找个地方放下。 结果,手指被握住了,谢安不知何时醒来,正直勾勾地盯着许岚。“……”许岚和他相顾无言。 “神……咳咳……”谢安刚一开口便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许岚止住准备打晕他的另一只手,被握住的指尖往前点住谢安的额头平顺谢安的内息。谢安渐渐安静下来,双眼亮亮地看着许岚:“神仙爷……哥哥,请问是哪一方的仙人?” 许岚看着他一脸崇拜的小表情,有点暗爽,故意吊着嗓子故作高深道:“吾乃月下老人,小孩,还不放开你的手。” 谢安脸微微一红,缩回了抓着许岚的手,安静了几秒,又忍不住开口:“神仙哥哥,我叫谢安,今得您搭救,我必报恩与您。” 许岚见他已无大碍就收回手指,一本正经道:“你不必在意,我不是特意救你。这妖蛇罪孽深重,盘踞在此有段时日了,我是为了灭此妖物而来,你是正好解救下来,不必特地报恩了,平日多做善举就算我今日没白救你。” 谢安眼神微微一暗:“是。” 一阵清风拂过,许岚回头见来者送了口气,笑道:“槐年,是你啊。”槐年一身蓝色锦衣,高束马尾,一派少年意气。 孟槐年见许岚惊喜道:“师叔!”上前抱拳行礼。 “槐年,你不是在北地吗?”许岚已几百年不见自家后辈,见他一身正气,精神爽朗,顿时倍感欣慰。 “听闻师娘历劫,料想师父和师叔可能会陪同,正巧北地事了,便来此找你们。刚要入靖安城,见一妖气掠过,探查一番就寻了过来。”槐年笑着把来龙去脉说清。 “哈哈哈,幸好来得是你,不然我就尴尬了,估摸着天上昆仑池快摸到谢安的位置了,我得走啦,剩下的交给你。”许岚一身轻松,回头对谢安道:“帮我个忙呗。”谢安看着许岚:“神仙哥哥请讲。”“忘了我吧。”许岚边说边点了一下谢安的额头,谢安睡了过去。“好了,我走啦。”无事一身轻的许岚冲槐年眨眨眼,隐身离去了。 孟槐年接住谢安,见他腕上缠着根刚刚事发突然时许岚缠的红线,叹了口气,挥手断了。 ☆、变卦 蛇妖一事打了一批神仙的脸,说好护小殿下一世平安的,还就出事了,而且还是在天界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出事的,如果不是正好被路过的荧惑星君救下,简直是坏了天家大事了。于是天庭派荧惑星君带队,务必将靖安城周边的妖魔鬼怪被驱逐消灭得干干净净,一时间,城中怪异事件几乎灭绝。 又是一年荔枝季,许岚啃着梨子坐在王家屋檐上讥讽道:“自这靖安城建成至今,这几年是最太平的。” “跟我们没关系。”冯仪坐在一边回道。过了一会,冯仪看着身边已经啃到核的许岚:“你最近怎么不出去逛逛了?” 许岚把梨核精准地投入一块花园里土地中,笑道:“出去处处都是除魔卫道的同行,我就不凑热闹了,专心陪枫儿吧。况且,也快结束了吧。”许岚低头看向跪在花园中的王妍,花灯节后,王妍说到做到,一心一意要退亲,但每次都被训斥驳回了,后来王妍就跪在花园内,不退不起。冯仪心疼得不行,施法让园中的梨树移枝遮阳,隐身在一边扇风。终于,王夫人按捺不住寻了过来,看着自家女儿憔悴的面容,心疼极了,王妍说了句我要退亲,就晕倒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决定站女儿这边了,于是去劝了王大人,正在王大人犹疑不决时,谢安被谢家派来探望。 “好了,只要谢安和王妍一个阵线,都想退亲,王大人一定会先下手为强把亲事退了。”冯仪兴高采烈地看着脸色不太好的谢安在王家的陪同下去看王妍。许岚和冯仪待在房间一角,静静等戏落幕。许岚看着谢安无精打采的神容,有点心虚。槐年把谢安送回谢府后,谢安醒来想不起当晚发生过什么,后来变得愈加沉默寡言,每天晚上看月亮不睡觉,大家都觉得是孩子受惊了还没有恢复过来。 谢安走至床榻前,婢女掀开帘,王妍看着来人小声道:“帮我个忙呗,说你也想要退亲啊。”谢安却突然愣在床前,直直看着王妍。谢安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王妍心里突然升起危机感。 后面的剧情看呆了冯仪和许岚。 谢安跪地向王家夫妇告罪,表示会尽心尽力陪着王妍,好好待王妍。然后王家夫妇欣慰地招待了谢安。接下来的日子,谢安每日都来给王妍端茶倒水喂药,王妍每日摔七八个杯碗,冯仪和王妍气得跳脚骂谢安不守信用想一出是一出。 冯仪指着蹲在地上慢慢收拾被王妍摔碎的碗盏的谢安,瞪着许岚道:“这厮也配做我大悟山的弟子?亏你当年对他那么好,不过是个白眼狼,背信弃义的小人!”冯仪前所未有的愤怒,完全抛却了对谢安那一点点的同情:“这就不怪老子阴他了,今天晚上先套麻袋打一顿再说。” 许岚皱眉:“非莲我是看不透了,在天上几百年单恋捂得死死的,做人又一会喜欢一会不喜欢的,神经病啊。”抬手拍了拍炸毛的冯仪:“术业有专攻,你负责套麻袋揍他,我去附近月老祠一趟。刚刚王家和谢家想要下月去月老祠给他俩选明年的吉日成亲,我让他结个大头亲。”冯仪呸了地上谢安一口,出门找麻袋去了。 谢安收拾完碎片,站起来看着王妍:“摔东西不要紧,但药要喝。”“我要你管!你不是也想退亲的吗,临时反悔,你个混账。”王妍气得又把手里的茶盏冲他扔了过去,结果狠狠掠过了谢安的额角,茶水溅了谢安一脸。许岚看着谢安落寞的神色,指尖不由得微微一动,为什么要这么卑微呢?这家伙不是一向高高在上的吗?终究冯仪还是没能如愿打谢安一顿。 月老祠里,许岚看着被坏了好事的冯仪臭着脸和笑眯眯的玄翳出现时,忍不住叹了口气,事情还是败露了。 “太子殿下。”许岚行了个礼。 “月老别来无恙。”玄翳亲切地朝他打招呼。冯仪在玄翳身后冲他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玄翳微微一笑道:“我早知月老和河伯会来此处,但现在才见你们,你可知何意?”许岚面无表情回他:“太子何意?” 玄翳走到许岚身边,抬头看祠中那尊慈眉善目的月老像,又看了看身边面无表情的年轻面孔,笑道:“不用紧张嘛,好歹非莲也曾救过你,你就放他一马,莫要刁难我那可怜的弟弟啦。” 许岚一愣,这倒是真的,风神大人被饱受赞誉的事迹之一就是年少求学时舍身斩蛟救同门,这个同门就是他许岚。但许岚对此事并无太多感触,彼时他就是为了去找非莲才误入那妖蛟的地盘,后面战到力竭晕了过去,醒来才知道是非莲救了他,送他回大悟山。等他醒来后,得知非莲已被天后接走了,他还是捯饬了一下,带了谢礼去拜谢,结果被客气地拒之门外了,后来这件事成为了风神的丰功伟绩,许岚就不再管这事了。 现在玄翳又拿起这件陈年旧事,许岚有些无奈道:“那按您的意思,我就撒手不管了?太子殿下,您和风神殿下都是天神贵胄,吾等自然敬重,但凡事讲究个理,我欠非莲一条命,那我自然该还,但现如今你们要坏的是我妹妹正经的亲事,我身为兄长亦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了,何况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风神大人一厢情愿,冯仪和我妹妹本就情投意合,原打算算日子成婚,如今被横插一脚,又该怎么算呢?”冯仪在一边不动声色给了许岚一个大拇指表示赞。许岚心道,妈的,许枫是怎么喜欢这个怂货的?这个家还是得靠他。 玄翳许是第一次见有人当面回怼他,不由得仔细看了看身边一脸凛然的许岚,居然噗嗤笑出了声:“有趣,有趣。”冯仪溜到许岚身后小声道:“他这是想大开杀戒了吗?这么开心?”许岚狠狠地踩了大兄弟一脚,冯仪闭嘴了。 玄翳终于笑够了,对许岚微微扬了扬下巴,微笑道:“月老许岚,当年我亦有耳闻一二。曾经对你没能选择继承你父亲的神位颇为可惜,现在见了你,果然可惜。” 许岚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回道:“这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现如今三界太平,太子殿下莫再提了。” 玄翳轻声道:“前尘往事?当年朱厌出世,你的母亲云霄仙子在生产时遭妖魔偷袭,你父亲天仪元帅从战场赶回时,你不知所踪,云霄仙子为护住露神被妖魔啃食而亡。你呢,被那花妖视若亲子喂养,后来朱厌战死,花妖担心你被其他魔头觊觎,带着你逃命,结果在月老祠前,花妖被追杀,幸得当时的月老相救。这些事情,你会忘吗?” 冯仪站到了许岚身前,沉声道:“太子殿下慎言!” 玄翳不理他,缓步走到门边,看着外面西垂的弯月继续道:“天仪元帅寻了你三百年,结果你自己在凡间跟随月老修仙,并拜入一真道人门下。当年你选择继任月老一职,不愿接元帅神位,我听闻是因为你的修为浅薄。但在城郊斩杀妖蛇时却令本太子刮目相看啊许岚,那妖蛇已有近千年道行,估摸着管理那方土地的小神都已被吞食了,方能这般掳走非莲。但你杀它不过一刻,杀得干干净净,我很是惊喜。这三界,原来还藏着这么一位神仙。”玄翳回首笑眯眯地看着许岚。许岚自然是没有忘,他不说这些往事,有心人依然会查得干干净净。 许岚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挡在他身前的冯仪:“未曾想太子殿下如此闲情逸致,比起打打杀杀,我更喜欢给人牵牵红线,以本月老的经验,太子殿下的缘分快来了,想必天后娘娘也催得紧。我虽管不了神仙的姻缘,但那西海龙公主在西南境的月老祠许过愿,对殿下一往情深哇。” 玄翳皱了皱眉,一脸苦恼看着许岚:“怎么连你也催婚?罢了罢了,我还是走吧。不过许岚,我一向爱惜贤才,如果哪日想往上走走,本太子自拂尘欢迎。今日希望不会得罪你,即使做个朋友,我也很开心的。”许岚垂眸作揖:“岂敢,恭送太子殿下。” 待玄翳离开后,冯仪担忧道:“没想到他这么多事,今天晚上这番话到底是为了非莲还是你?” 许岚摆摆手:“管他呢,既然他走了,我们该干嘛干嘛,想用陈事圈住我?做梦吧。” 冯仪不由得比了个大拇指道:“好兄弟,待我和枫儿的孩子出世,取名字一定让你来。” “滚。” “冯滚不好听吧……”许岚狠狠地踹了一脚,赶他滚出月老祠。 ☆、被捕 次日一大早,谢家和王家大张旗鼓地过来拜祭算命了。 冯仪和许岚靠着满桌的祭品有一搭没一搭地吐槽冗长的流程以及面色恹恹的谢安。 “你说他黑眼圈那么大,会不会是晚上偷看禁书啊?”冯仪从男人的角度分析。 “不会吧,当年在大悟山他可不稀罕这些东西……现在是开窍了?”许岚揪了粒葡萄吃,一般神仙吃凡人的东西,都是采纳食物的灵气增进修为,但许岚更喜欢连带着食物原汁原味吃,虽然有被发现的风险,但他一向做得隐蔽,只吃一些数量多的水果或者小零食,从未被发觉。 “啧,说不定他开窍了,现在已经博览群书了。”冯仪怀着最大的恶意揣测。 许岚看着非莲那不良的气色沉思,莫不是之前被蛇妖袭击后,身体还是没有恢复好,虽然这只是他凡间的□□,但一直这样难受也是不好。许岚想得有些出神,正巧谢安看了过来,许岚波澜不惊地待着,揪了粒葡萄继续吃。谢安看向此处几秒,又看回身边的许枫。许枫正老大不愿意地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红线,谢安就怔怔地看着她手里的红线。 终于到了重头戏,两家人拿着八字过来抽签,许岚轻轻挥手,一红签子从摇晃的签筒中落地。一边的仆人赶紧捡了拿给庙祝解签。那庙祝白胡子白须,颇有仙风道骨。 许岚知道他,这个庙祝叫李原,儿时因战乱流浪到这个月老庙,一个孩子濒死之际冲着掌管姻缘的神仙祈祷想活下去,于是许岚现身救了他一命,让他熬了过来。寻常人可能会觉得是幻象,最多买点东西答谢就离去生活了,但他却留了下来,打扫破落的月老祠,一点点修缮,摘鲜花取露水每日拜着,一个字都不会的孩子,吃苦自学解签算命的本事,慢慢成为远近闻名的庙祝,他是最懂月老签意的凡人,此处的月老庙由他香火不断,他守着这个月老祠历经数十年的坎坷,终于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许岚救过他后就没有再现身了,但李原每天都会早早地过来更换鲜花露水,焚香拜他,喃喃有词地跟他说话,说的内容无非是来求签的那对成了,多亏月老庇佑他解签准,月老灵验。许岚心想,解签准确是因为你信我。许岚曾找过关系,希望李原百年之后能有个仙位,求来求去都未果,司命星君直言,这个人本身没有仙缘,连个地仙都做不了,本该七岁那年就死了,但因为许岚,才能活下来,寿终正寝是他最好的归宿。许岚默默地看着缓慢解签的李原,或许还有两三年的岁月,这个会每天和他说话的庙祝就不在了。 “李老,您看如何?”谢夫人恭敬地问道。 李原一字一句慢慢回道:“这个签甚少见,落霞、孤鹜,虽然八字相合,可这缘分尚浅,此姻缘怕是难成哎。”王妍的眼神刷地亮了起来,谢安则看着月老像拧眉出神。 “这……”王夫人和谢夫人对视一眼,有些为难。倒不是怀疑李原的解签,而是大户人家的亲事不好说没就没。“要不再抽一次。”谢夫人提议,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一样的签被晃了出来。“唉,不如回去禀报老爷再说吧。”王夫人认命了,于是两家心事重重地各自离开了,离开前,谢安回头又端详了一下月老像。这个神像一点也不像许岚,只是和许岚一样身着红衣,手持红线和姻缘薄。 “好兄弟,这事办的漂亮。”冯仪春风满面地把手搭在许岚肩上拍了拍。 许岚沉吟了一下道:“你且去陪着枫儿,我这还有些事情处理。” 冯仪歪歪头:“什么事?”许岚伸手推开他的脸道:“今日之事昆仑池那边应该都看见了,多多少少都猜到了是我捣的鬼,想必现在天上正打算治我的罪呢。” 冯仪皱眉:“她们还想怎么样?即便没有这一签,非莲和枫儿这些年有感情吗?不行,我好歹也是河伯,再怎么好脾气也容不得别人欺负到我大舅子头上。” “啧,我有办法说服天后莫插手此事。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上去一趟,你照顾好枫儿就是。”许岚理了理衣袍,交代好冯仪就回了天界,直奔天庭见了正大发雷霆的天后。 “月老许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搅扰风神历劫。”天后坐在上方居高临下地俯视跪在地上的许岚,带着火气地拍了下桌子,头上华贵的凤钗随之晃动。 许岚倒是淡定,回道:“俗人皆有常情,许岚于人间修炼百年,亦不能免俗,自然是护着自家人的。” 天后闻言愣了一下,声音缓了下来:“你父亲当年战死朱厌有功,天界自是不会亏待你和你妹妹,如若许枫嫁与莲儿不是更好?这可比入河伯一族显贵。” 许岚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天后:“我觉得好,天后娘娘觉得好吗?”天后皱眉看他不语。许岚慢条斯理道:“如今四海龙宫公主,凰族的萃玉公主、篁仙岛的霓裳仙子、离月宫宫主,皆是三界难觅的神女,岂不是比愚妹更算非莲殿下的良配,就是天后娘娘再抬爱,不嫌我们这般无依无靠的家底,但河伯与枫儿已然相恋百年,情深意切,天界皆知。若非当年父亲的事,早已成亲生子。还望天后娘娘慎思,莫要误了风神大人的锦绣良缘罢!” 天后看着许岚片刻,思量些许,开口道:“你一点都不像你的父母,竟如此能言会道,难怪一真道人这般喜爱你。”许岚弯眼笑道:“月下老人,倒不负这点嘴皮子。”天后长叹了口气:“你说的我何尝不知,罢了,只要莲儿平安渡了此情劫,其他的我便不管了。”许岚叩拜:“谢天后娘娘。” 这样一来,事情才算回归正轨了。 许岚心情大好,特地施法到了离靖安城不远的古河镇买了一只烧鸡和两壶上好的女儿红,路过集市的书摊淘了四五本人间刚刚出的话本,万事俱备地跑回月老祠,歪倒在祠后院那株老桂树下的大石头上,开始边吃边喝边看话本,看累了就放下书托腮看身边来来往往的凡人在树下喃喃自语许愿。西山日斜,月老祠安静了下来,除了大殿有灯,便只有后院的小房间里独留一盏灯,灯火轻晃,李原颤颤巍巍地整理好衣服熄灯睡下,后院彻底黑了下来。 今日月半,月圆如盘,月光穿过树稀稀疏疏地倒在地上,许岚显出了真身,背手低头瞧着自己在月光下的倒影,颇觉有趣。 刚刚读了个有趣的故事,讲的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和一个凡间少年相恋,天帝大怒,派了天兵天将捉拿仙子,仙子便带着恋人一路逃往了东海的蓬莱仙境,在那里相伴永生。 如果不是许岚去过蓬莱仙境,可能会觉得这是个好结局,但蓬莱仙境实际上是蜃兽构建出来的,专门用幻境吸引三界无知路人,吃得油光满面,妖力大涨。但好在他比较讲原则,固定地盘不危害四方,蜃兽规定能破幻境者不杀,并且能在蓬莱仙境任取一样东西。此蜃兽乃是远古血脉,当年朱厌之战他甚至吃了不少路过的妖魔兵将,所以三界便容忍着这位爷的存在。当年许岚去见他是为求蓬莱仙境的仙草救一真道人,还中了幻境,后来等他破了幻境出去后,就见一个七八岁样子的男孩饶有兴致地蹲在一旁看着他醒来,后来倒也没有刁难他,痛快给了仙草后,还很高兴地邀请他再来玩。 哦,对了,等他出了幻境回到大悟山,从那时起好像非莲就不再黏着他,不理他了。说起来当年非莲刚来的时候他还帮他洗过衣服,做过饭呢,这小子还挺依赖他,别人面前傲得不行,他面前整天师兄、师兄地喊个没完没了,谁曾想孩子长大就翻脸了。许岚想到这里突然有点惆怅,打算把剩下的半壶酒喝完,一回神,对上了熟悉的眼。 不知道非莲……应该是谢安站在他身后多久了。谢安盯着他一动不动。许岚想起自己这时候显出真身了,于是抬手想出其不意弄晕他,然后跑路,谁知他刚一抬手,对面谢安迎面“啪”地贴了一个符大喝道:“急急如律令!”许岚眼前闪过一道红光,震惊地看着满脸通红的谢安上前用力搂住了他。 这个符咒显然对许岚没有用,但对一般的妖魔鬼怪有定身的作用,估计是哪个道人送给谢安防身的,不知为何谢安会半夜三更跑到这里用在他身上。想到这里,许岚干脆假装中招,看看谢安想干嘛。 现在的谢安已经十五岁了,他上一次天庭,下来后的日子据上次月老庙算卦过去了小半年,冯仪陪在枫儿的身边岁月静好,中途传信确定许岚没事后,就开开心心地守着自家娘子,许岚知趣地没有去打扰。在天后的默许下,这桩亲事差不多散了,连昆仑池都换了在南疆历三生三世情缘的牡丹仙子,吃瓜仙众追得如痴如醉。十五岁的谢安就比许岚矮半个脑袋,身体似乎过于单薄,但此刻紧张地抱着许岚,许岚都感觉得到他胸膛传来的心跳声。 谢安把脑袋埋在许岚的肩上,轻声道:“终于抓到你了。”许岚心里莫名有点古怪,还未等他寻思过来,谢安招手,两个仆从过来迅速地把许岚打包上了马车,这一路颠簸,多亏了枕着谢安的大腿,终于到了一处停下。许岚被扶下车时,偷偷打量了一下环境。发现此处乃是靖安城郊山上的一处别院。 许岚被安置在床上躺好,仆从走后,谢安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会许岚,然后跪了下来,郑重其事地磕了头,开口道:“神仙哥哥,你还记得我吗?”许岚假装被额头贴的符制住,看着天花板不语。 谢安没有得到回应就继续说:“神仙哥哥,你就是月下仙人吧,我一直记得你穿着红衣的样子……那日我被蛇妖抓走,你来救我,抹去我的记忆,但我夜里总梦见有人身着红衣站在月下,后来我去探病王妍,看着她的脸终于记起了你的脸,那时我以为梦里的人是王妍,直到……直到那日月老祠,我看见王妍拿着红线,终于想起了这事。”说到这,谢安起了身,小心翼翼上了床,坐在了许岚旁边,他指尖微颤地轻轻抚了抚许岚的脸颊,许岚在昏暗的烛光下看见少年眼中似乎有泪,果然一颗饱满的泪珠顺着脸侧滴在了谢安的手背,谢安收回手用力擦了眼镜,沙哑道:“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取下符咒,我怕你又像之前那样对我,委屈你先这样,放心,我不会困你太久的。”然后坐在一边默默看了许久许岚,最后蜷缩在许岚身侧沉沉睡去。 许岚数着身边少年呼吸的频率,确定他睡熟了,顶着符坐了起来,皱眉看着谢安仿若小兽的睡姿,伸手犹豫要不要现在消除他的记忆,这次得消除彻底一些。 少年睡梦中眉头依旧紧皱,非莲刚到大悟山的时候也是这样。他生下来神力深厚,那时非莲很难控制自己的神力,玩闹间容易误伤周围的同伴,身边的仙婢甚至会被他无意掀起的飓风摔得仙骨碎裂。这样的事情一多,除了法力深厚的天君天后,天庭里没人愿意靠近风神殿下。 直到从战场归来的玄翳见了这位出生后第一次见到的弟弟,看着自家弟弟毫无生气的德性,躲着狂风笑道:“弟弟想来得去找个师父好好修修如何控制神力了,我瞧着大悟山不错,当年一真道人我想拜师都拜不上呢,让弟弟去试试罢。”于是天君天后为此特地带着非莲前往大悟山拜访一真道人,舍下身段求了三个月。最后非莲成功入学,那时候大家虽然好奇传说中小小年纪就成为风神的天界小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但无奈修为尚浅,小命要紧,都躲得远远的。没人敢靠近,又不能让风神一个人呆着长草吧,于是一真道人指定了许岚照顾非莲。 许岚那时候谁的事情都不爱掺和,唯独听自家师父的话,就收拾收拾铺盖当晚直接去和非莲住了。非莲刚来的时候总是喜欢蜷缩成一团睡觉,许岚就蹲在房间的一角默默观察这个少年一呼一吸间周围时强时弱的风动。许岚心想,这世间果然是有得有舍的,谁都没办法过得太痛快。 想到这段过往,许岚放下了手,躺回原位,算了,既然他说不会困自己太久,那就陪孩子再玩一会吧。 ☆、离开 翌日醒来,许岚下意识对视了眼前的黄色符纸,重新闭了闭眼,再睁开,想要动一动身子,却发现腰被人搂着,侧头一看,谢安正抱着他睡得十分安逸。 许岚端详了一下谢安,发现他脸色浮现黑气,不太对劲,皱了皱眉,抬手打算探一探他的内息经脉。上一次在月老祠就怀疑是不是上一次蛇妖的妖气入侵,未被清理干净。他的指尖刚刚点上谢安额头时,谢安却醒来了,刚刚睡醒的少年眼中带着朦胧,但很快发现许岚的手指正放在他额上,马上挥开许岚的手,捂着额头匆忙滚下床叫到:“不要让我忘记,我不要!” 许岚只好坐了起来,一把扯下符纸,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谢安。谢安捂着脑袋,抬头看见许岚能动了,眼里有些绝望。 “请问,”许岚摸摸下巴,决定还是不吓唬孩子了,低头看他:“有吃的没?”许岚吃完最后一勺鲜粥,放下了碗,对着隔桌相望的谢安道:“坐过来点。”谢安愣了一下,磨磨蹭蹭挪近了一些。“再近点。”许岚无奈道。于是谢安捂着额头靠近了过来。 “……你知道我其实随便一挥手你就会睡过去吗?”谢安瞪大了眼,许岚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要起身逃离的谢安。许岚感受到手下的颤抖,叹了口气:“好了,不吓你了,我看你气色不好,想看看你的身体是不是残留上次蛇妖的妖气。”边说边抬手抓了谢安一只手压在桌上,正儿八经给他把脉。谢安的手被许岚按着,脸突然红了起来,另一只手慢慢从额上放了下来,撑在了膝上。许岚垂下眸,专心致志地察探,渐渐冷下了脸。 谢安小心翼翼看着许岚的脸色,露出了他昨夜以来第一个笑:“神仙哥哥,其实我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许岚皱眉凝重地看着他:“不是蛇妖的妖气?” “嗯,应该不是。”“你和谁做了交易?” “我也不知道,只是他说,让他吸食我两口,便帮我找到你。” “你!”许岚气得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少年,平复了一下,仍然带有余怒道:“你可知你生来命格贵重,天上地上多少神仙庇佑,你竟然这般不爱惜自己,和一些来历不明的妖怪暗中交易自己的寿命?”说道这,一股熟悉的感觉回来了,许岚咬牙切齿训:“跟从前毫无二致,做事情不顾后果,毫无长进!” 谁知这小子笑得更开心了:“那位前辈果真没有骗我,他说我和你前世有缘。” “去他的前辈,去他娘的前世有缘,这种话我多少年没有拿出来骗孩子了,他是不是还吃你脑子了?这种信手拈来的鬼话也信?”许岚震惊地看着一脸无邪的少年,不禁捂住了脸,最终还是坐回凳子上,无奈道:“算了,早死早超生,你早点死了,这劫也早点历完,只是便宜了那家伙,至少白白增长一百年功力,那家伙在哪?我去打死他。” 谢安伸手小心的拉住许岚的袖角:“那位前辈已经离开了,我也不知去哪了……神仙哥哥,你这么说,难道我也是神仙,现在是在历劫?那曾经,神仙哥哥一定和我很要好,所以特地下界来保护我。” 许岚支着脑袋摇头:“非也,我不是下来保护你的。” 谢安僵住了,看着许岚又问:“神仙哥哥可爱吃荔枝?”许岚莫名,还是点点头。谢安放松了下来,缓缓道:“我从小就知道有神仙在暗中庇护我,但我第一次想要见到你,是九岁那年。从小兄长就对我客气疏离,身边的人规矩恭敬,我不觉得这日子有什么意思。”许岚心里默默吐槽,那是你被保护得太好了,典型的富贵人不快乐心态,真讨厌。 谢安继续道:“九岁那年岭南送了一盘荔枝,我并不爱太甜的东西,吃了两个就搁置在书桌上了。结果午睡起来,发现盘里荔枝少了一些,于是我就日日添荔枝进去,发现每日荔枝都悄悄少了。开始的时候以为是家里婢仆贪嘴,但有些时候我一个人练字,练完字那荔枝却也少了。所以我每日的乐趣便是在手边放各类吃食,偷偷观察,我发现你最爱吃荔枝。” 许岚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安,手心难得出了汗,耳根悄悄红了起来。 谢安微微前倾,直勾勾地看着许岚:“那日在听雨轩,我发现你也在,就想引你出来,结果,你再也不出现了。”谢安的眼神有一股熟悉的强势,许岚下意识起身想退开,却被谢安牢牢地抓着衣服。 “我……”许岚顿时词穷。两人对峙了一会,谢安认真看着许岚:“神仙哥哥,你也知道我活不长了,你看在我们曾相识的份上,不要躲着我了,陪陪我好吗?”拒绝的话就在嘴边,许岚从来不会委曲求全的,于是许岚硬着心肠摇了摇头,打算开口拒绝。 谢安抢先道:“我准备了好多荔枝,还有其他你喜欢的,昨夜月老树下,你喝的是古河镇的女儿红,我也买了很多,你吃完再走可好?” 许岚点头:“好的。”许岚的确从来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人,吃完再走,何乐不为?从前神力雄厚的非莲都奈何不了他,何况是凡人谢安? 于是神仙哥哥许岚过上被供养的富贵小日子,桌上有吃不完的荔枝,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一开口都有,谢安恨不得亲自喂到许岚嘴里。如果他现在是个凡人,想来也快要两百斤了。可惜许岚到底过惯了自由的时候,他可以出去溜达,但是身边永远都会有谢安,晚上睡觉就缩在他旁边扯着他的袖子,白天就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好几次他刚刚起了离开的话头,谢安就低着头,一脸委屈,差点当场落泪,妈的,非莲这厮当年怎么说也是绝不人前哭,脾气倔得不行,下凡做人怎么变得娇滴滴的?这操作惊得许岚又好几次闭了嘴,继续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午夜梦回自省哪里有问题。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日,正窝在床上小憩的许岚突然睁开了眼,把搭在自己肚子上谢安的手小心拿了下来,起身走到屋外,院内一个奴仆都没有,许岚嘲讽一笑,走到大门口,推开门,门扇被黄符贴满,谢老爷惊恐叫道:“他、他出来了,大师!” 一旁几个穿道袍,一派仙风道骨的几人迎了上来,领头一人手持拂尘指着门内的许岚大喝:“果然凶,身着如此红衣,你到底吃了多少人?这么多的符纸都不怕?” 许岚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皱眉道:“这世上穿红衣都得是妖魔鬼怪吗?你这是偏见。” 那领头道士又是一声大喝:“休得狡辩!妖怪,如若你放过谢小公子,贫道便放你离去,不然的话,贫道手里的驱魔铃定叫你魂飞魄散!”说着,举起了另一只手里黄澄澄的大铃铛。 许岚眨了眨眼,点点头:“您说得有理,我这就走。”于是准备施法离去,结果却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腰,许岚回头,谢安对着屋外的人大声道:“他不是妖怪!是我自愿和他在一起的!” “喂喂喂,这种话不能乱说。”许岚边辩解边想把腰上的手撇开,却撇不开。 谢老爷气得脸抖了抖,指着许岚大骂:“你这个狐狸精!还在蛊惑我儿!今日定叫你生不如死!大师,灭了他!” 领头道士闻言下令:“布阵!”其他几个道士耍了几个招将领头道士围在中间,领头道士开始一边喃喃有词一边有规律地摇铃。 “我说,你松开,我得赶紧走了,再不走我可就被这群道士抓走了哦!到时候可就被抽骨剥皮练成丹药了。”许岚一本正经地对谢安说。 谢安第一次面临这种抉择,面色惨白,全身发抖,这回是真的哭了:“我,我,我放你走,你快逃命吧。”然后缓缓松了手,许岚啧了一声安慰道:“别哭啊,我也算圆了你一个心愿,你不要再折腾自己,好好跟你爹回去吧。剩下的寿命好好过,说不定还可以活到儿子娶媳妇。”安抚性地拍了拍这小子的脑袋,便离去了。 ☆、相思 重获自由的许岚先去了趟王府,确认了王妍一切无恙,然后和冯仪坐在王府院内的石桌边聊天。“你去一趟天界比我想的久一点,要不是传信无恙,我还以为你被为难了。” “没有,我一个月前就下来了,中间出了点小岔子,但很顺利解决了。” 冯仪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是,他们退婚了。” 许岚奇怪道:“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冯仪长叹一口气:“虽然和非莲退亲了,但是,王家正在物色新人家。王妍还是要嫁人。” 许岚明白了,拍了拍他的肩:“兄弟放心,我一定会给王妍配一个如意郎君。” “去你的!”冯仪狠狠踹了许岚一脚。 许岚躲开了,站在一边笑道:“她在凡间历劫,自然躲不过这些人生大事。不过是几十年的光阴,你和我上天喝完酒大梦一场,醒来枫儿也就回来了,一切还是如常。” 冯仪狠狠锤了石桌:“我不甘心,她是我的……我不要她许配给别人。” “那你又能如何呢?即便你现在也跟着渡劫,你们也差太多年纪了吧?”许岚无奈。冯仪蹙着眉不语。 “你已经护了王妍十五年了,接下来要是无法面对,还是回天上等枫儿回家吧。”许岚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我不回去,我答应过枫儿,要守着她。”冯仪抿直了嘴。 “那实在不行,我干脆断了王妍的姻缘线?枫儿应该也不会在意这数十载的清苦。” 冯仪看他:“原本枫儿的姻缘是谢安,现在谢安不是了,那是谁?” 许岚低头看了看脚尖,有队蚂蚁在鞋前经过:“曾经枫儿养过一只仙兔,你也知道这孩子粗枝大叶的,把这仙兔养死了。那仙兔后来投胎为狗,忠心护主而死,再投胎为人,一生算是个好人。那仙兔此世正是一名少年将军,保家卫国。故而这次枫儿历劫,恰好能了结她和那仙兔的因果。如果枫儿与谢安在一起了,那她未来有一机缘收养这将军的遗孤,但现在谢安的姻缘没了,我的姻缘薄出现了王妍与他的名字。” 冯仪又狠狠锤了一下石桌。许岚叹了口气:“这世间因果不可违,一意抵抗只会更差,还是早早了结的好。你也不必太过介怀,此世后,那仙兔就和枫儿了无瓜葛。” 冯仪沉眸:“我明白。当年师父无意踩死了一方蚂蚁,后来朱厌正是利用了这点,让师父中了蚁毒垂危……”那段岁月现在谈起依然凝重,许岚避开了这个话题,笑道:“所以说,你还是和我回去喝酒吧。” 冯仪拒绝:“再难受我也想陪着她。你去休息吧,现在你的姻缘薄应该厚了好几指,休息后再忙吧。” 许岚叹了口气:“这些情爱,有的刚刚登记在我的薄上,就消失了。有些人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来不及看就没了。不过的确也有那么一些痴情人等我去解救,你要是受不了就来找我喝酒,顺便帮我干点活也好啊。” “走开。” 许岚见他骂人,放心回了天界的月老祠干活。回去后,许岚熬了一夜,总算是料理完了姻缘薄上的一对对冤家。许岚倚在案桌前的木椅上支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盯着变薄一些的姻缘薄上的一处,那一页是靖安城的地界,有一个名字总是出现又消失,说明此人在月老祠反复祈祷,这厮就是谢安。 许岚按了按眉心,实在头疼。他是怎么会跟这家伙扯上关系呢?都怪自己贪嘴,他脸皮厚倒是无所谓,就不知道非莲回来后怎么面对自己愚蠢的样子。这样想着,许岚决定下去瞧瞧这家伙什么情况。 于是打开红尘图,回到了靖安城的月老祠,此刻人间阳光正好,许岚隐身踱步到后院,只见一瘦削少年正持一把大扫帚慢慢扫着月老树下的落叶。一旁的门开了,李原佝偻着背过来,手里提着一壶茶水和两个杯子,招呼少年:“谢公子,喝茶歇会吧。”谢安把落叶归到篓里,放好扫帚,和李原坐到了树下那方大石头上。 李原给他倒了杯茶,看着身边的孩子劝道:“谢公子,你当真不回家了吗?”谢安沉默地摇了摇头。 老人叹了口气:“这话可能你不爱听,为人子女,还是应当留在父母身边尽孝的。” 谢安低声道:“我明白,可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原笑道:“你想见月老?”谢安点点头。李原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身后的月老树:“这树是我栽的,那时候特地跑去临西城的月老庙讨的月桂树苗。” 谢安愣了一下看向身边的耄耋老人:“先生是何时来此?” 李原看着头上茂密的树枝上随风飘动的红色布条道:“我也记不得那时候我多大了,只记得还是个这么高的娃娃,”李原大概比了个高度“那时候过得不好,到处逃难,被天欺负,被人欺负,刚乞讨进靖安城时,就被一个有钱人家的狗追着咬,腿被咬了一口肉下来,还被城里乞丐欺负,逃出城后就躲在郊野的这个月老庙。那时这个庙破落得无人问津,我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倒在庙里这座月老像下等死,又疼又饿,等死的感觉太难受了,就躺在月老像的脚下一直哭。”李原说到这里,慢慢拭了拭眼睛。 谢安从未想过现在人人尊敬的老庙祝会有过这般惨遇,一时哑然。李原继续道:“后来,我见到月老他老人家了。迷迷糊糊看着他从神像里显身,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只记得他把手放在了我的额头。原来神仙的手和人一样有温度……我睡了过去,等醒过来后,身体就没事了。再后来,我决定要报恩,就想修好月老庙,去做工,挣的钱攒下来修修补补,和其他庙祝学解签,就这样陪着这个月老祠活到了现在……”老人停下来喝了几口茶水。 谢安忙问:“你醒后就没有再见过他吗?”李原缓缓摇了摇头。谢安心中顿时一阵冰凉。李原看着身边少年黯淡的神情浅笑道:“我只见了月老他老人家一面,可是我的解签却是这方圆百里最准的,连当初教过我的庙祝都不知所解,甚至以为我就是那月下仙人。孩子,你可知为何?” 谢安皱眉:“为何?” 李原平和地看着谢安:“我从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办法,就是一板一眼按着签子解。是月老他老人家一直庇佑,虽然他再也没有见我,但他一直在这里。你看,他让我活下去,也让我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有执念是好事,我当初就是靠着报恩的执念守着月老祠,但把这执念变成对月老他老人家的要求太过苛刻,你现在守在这儿日日夜夜渴求他现身,他老人家真的愿意吗?” 谢安愣住了。许岚也愣住了,他从未想过李原是如此敬重他。沉默了片刻,谢安起身,对着李原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谢谢李老提点。”李原连忙弯腰去扶:“别跪别跪。”谢安拜谢过后,拭了拭眼泪,转身离开了。 许岚看着谢安离开后,走到李原的身边,轻轻抬手抚了抚老人的额沉眸道:“谢谢你。”李原一无所知地继续坐在那颗挂满红丝带的月老树下,轻风拂过,落叶轻轻飘下,许岚坐到刚刚谢安的位置,陪他待到云霞漫天,李原缓缓起身回房间做饭,许岚心里有点难过,李原的寿命的确不多了。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个穿着红衣服的老头安安静静地离开的,他便继承了他的月老神位。许岚朝天眨眨眼,起身回天上的月老祠,喝了点酒,好好睡了一觉。 一夜好梦,醒来洗漱好后,刚刚打算出祠活动几下,就看见冯仪坐在祠前的阶梯上。许岚挨着他坐下,陪着他沉默。 “你知道枫儿要成亲了吧。”冯仪开口。 许岚点点头:“早上起床看见他们在月老祠合八字了。” 冯仪把脸埋入双掌,沮丧道:“我真的看不下去了,那个死兔子,可恶,真的没办法了吗?” 许岚拍了拍他的肩:“算了吧,这一辈子枫儿总是要了结这个因果的,之前是要和谢安收养他的孩子,现在得嫁给她,总是避不掉的,看开点。”冯仪抬起脸,叹了口气,突然眼睛一亮,看着许岚:“避不掉的吗?” 许岚被他吓了一跳,点点头。冯仪站了起来,兴奋道:“你说的是枫儿要了结这个因果,但方式是可以变化的吧!”许岚抬头目瞪口呆看着他,冯仪没等许岚反应过来,扬天大笑离去了。 “诶……”许岚茫然地看着冯仪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实在放心不过也跟着下凡了。 许岚一通好找,总算在静安城最大的一家酒楼内找到了冯仪。此时冯仪化身羽扇纶巾的一个玉面书生,正和一个少年把酒言欢。这个少年正是仙兔的转世,眉清目秀,却是个战功赫赫的将军。这位少年将军此世名为林皎,虽长的无害,眉目却有一股子英气,此刻眉眼弯弯,被对面刚刚相识的书生逗得开怀大笑。 “马兄当真怀才不遇,今年没入围,明年必定榜上有名!”林皎举起酒杯宽慰。刚刚还温和微笑的书生,闻言面露难色,饮尽杯中酒,才道:“难哉。” “马兄何处为难,可否说与小弟听听,若是银两不够,小弟愿意资助。”林皎放下酒杯,认真看着书生。 书生沉吟半晌道:“我本是邺城人士,前些年朝廷刚刚平息了战乱,本以为能消停几年,但今年开春我上京赶考之时,城外又出现了蛮国兵将抢夺事件,虽然事情没闹大,但我心里总是难安,五年前的战事开端不也是从这些抢掠之事开始的吗。” “邺城!”林皎凝眉站起。 书生抬头看他:“林兄知晓这地方?” 林皎轻咳了一声,重新坐好:“当年邺城一战谁人不知,蛮国此战过后拱手十一城,举国欢庆。” 书生微笑道:“是的,那位少年英将此战后天下闻名,说起来刚好和林兄是同姓,想来也是位丰神俊朗的英豪罢。” 少年脸微微一红,低头想一会又道:“不若此次我同马兄回趟邺城吧。”书生惊讶道:“方才林兄不是说即将成婚了吗?” 林皎目光如炬:“儿女情长比不过家国安危,我……我和那位林将军算是本家兄弟,如若邺城真有危机,他一定不会置之不理。至于婚事,我自会推延。”“林兄大义!”书生感动地起身作揖。 林皎走后,书生看向一旁抱胸靠柱,面露嘲笑同样看着他的许岚。 “你还要不要脸?”许岚走过去,坐在刚刚林皎的位置上。冯仪重新给他添了杯酒。 “你想干什么?”许岚又问。冯仪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街景道:“我要看着这兔子。” “……你可别胡来呀,天道因果,你插手极易惹祸上身。”许岚劝道。 冯仪摇摇头:“我不会插手太多,我只是希望能引导他走上远离枫儿的人生,枫儿还他因果的方式不只是以身相许这一种,总是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你放心。” 许岚看着他好一会,点点头:“好,如果出了什么岔子,记得喊我帮忙,我们一起想办法。” 冯仪咧嘴笑道:“当然,你不是一直是干活的吗?” “去你的!”许岚狠狠从桌下踹了他一脚。 冯仪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腿,突然想起一事:“你要不要去看看非莲?刚刚和那兔子搭讪,他有提了一句那个谢安好像今日娶亲了。” “哦?”许岚愣了一下,翻出姻缘簿,才发现刚刚浮现了谢安和一个姑娘的名字,不过名字已经淡到几乎快消失。许岚看着这个若隐若现的名字一会,点点头:“算了,我去看看什么情况吧,谁让出现在姻缘簿的人都归我管呢。”许岚一口饮尽杯中酒,去了谢府。 谢府出奇安静,明明装饰得一派喜庆,仆人却面露忧愁,行色匆匆。许岚到了谢安居室门口,里面隐隐有哭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过后,哭声停了,紧接着有妇人大叫:“血……又呕血了,快,快!”室内一阵忙慌,好一会后,一个熟悉而虚弱的声音慢慢道:“爹、娘,我怕是要不行了,孩儿不孝。”屋内顿时哭成一片。 谢老爷恨恨道:“定是那狐狸精吸干了你的阳气,儿呀,你再坚持坚持,大师说你今日冲喜过后,就会好起来了。” 谢安又是一阵咳嗽,边喘边说:“我倒希望……爹,今日我怕是没法撑过婚事了,权当为我积阴德吧,给那姑娘点银两,让她回家吧,她是苦命人家的孩子,不要再一辈子因为我受苦了……”谢老爷顿时嚎啕大哭,屋内哭声一片接着一片。 日落黄昏,屋里静了下来,许岚进屋了,谢老爷和谢夫人正倚在外屋小憩,谢安床前守着婢女,郎中刚刚上去再次检查谢安情况,皱着眉头慢慢走开了,许岚便上前坐在了床边,看着呼吸越来越浅的少年。 对于许岚而言,感觉只是昨天刚刚见过谢安,对于谢安,却好久不见许岚了。上次分别后,谢安在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呢,许岚不忍苛责,心里泛起了一丝难过,轻轻抬手抚上了少年的额。 谢安似有感触,艰难睁开了眼,双眼迷茫地看着头上的床帘,轻轻道:“神仙哥哥?”许岚手指颤抖了一下。 “神仙哥哥,你在吗?”谢安虚弱道。“少爷,少爷醒了!”一边的婢女听见了谢安的声音,连忙出去唤人。 “我在。”许岚还是现了身,谢安看见了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了笑,谢安用力伸手抓住许岚按着他额头的手,拉着许岚,许岚顺势弯下身,把脸靠近了谢安。 谢安虽笑着,眼里却泛出了泪,他认真看着近在咫尺的许岚:“神仙哥哥,你叫什么?”许岚也低眸看着他:“许岚。” 油尽灯枯的少年微微点头:“许岚,我记着你了。我不会喝孟婆汤的,我,你,你可愿让我找你?”许岚愣住了,看着少年回光返照一般,双颊泛出了红晕,终是不忍道:“可以啊。” 谢安眼角的泪终于滑落,没入青丝,他把脸倚在许岚的手中,带着鼻音浅浅道:“我好喜欢你呀,许岚。”埋在掌心的少年渐渐没了呼吸,许岚愣愣地看着枕在自己手上,仿佛睡去的面孔,心脏突然难受起来。许岚沉默地看着谢安,他的确不用喝孟婆汤,死后,他就回归风神殿下的尊位了,谢安这短短的十几年算得上什么呢?许岚这般想着,可还是没有把手抽出来。直到谢家人冲了进来,丧亲之痛让凡人有了胆子,一把推开许岚,许岚看着谢老爷谢夫人搂着谢安的尸身痛哭流涕,终于离开了。 许岚失神地离开谢府,迷茫看着街上灯火渐起,谢安死了,非莲没有和许枫结缘,目的达到后,他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做什么。最后走到了月老祠,李原已经点亮了灯烛,关了祠门。许岚来到了后院那棵月老树下,李原正在努力挂一条红绸,挂好后,缓慢地去清理香炉了。许岚来到刚刚李原挂绸的地方,取下一看,这个字迹他认得,那时候他无聊的时候,就喜欢仗着自己被人看不见,跑到人家屋里,边偷偷揪着鲜甜的荔枝吃,边看着少年一笔一划的练字,一丝不苟的模样倒是看不腻,时光都带着荔枝的甜香。 红绸只有一句简单的话:“思君甚矣。” ☆、如愿 太子玄翳端坐在一把千年红木椅上,轻轻嗅了嗅手中的茶香,微微一笑:“冥府的茶别有一番冷香。” 阎王抚了把胡子道:“自从那位姓陆的茶圣来过后,倒是赠了不少新茶方,可惜后来他去游历了,不然本王都想留他下来给个一官半职。” 玄翳笑着夸道:“阎王大人掌管冥府劳苦功高,凡是人间死者,无论是谁,都得来这报道,没有大人管理,怕是三界都乱套了。” 阎王倒也不否认,只道:“三界有序,各司其职。自盘古大神开天地,各神位新旧更替,三界自有法则,无人能碍。” 玄翳拱手:“阎王大人教训的是,晚辈愚钝。”阎王点点头,看来未来的天帝颇为上道,于是看着身边的判官问道:“风神下来了吗?”判官修长的手指一指殿外:“来了。” 殿外白茫茫的迷雾中,一个人影慢慢走近,正是风神非莲。玄翳起身迎接自家弟弟,非莲向阎王和兄长行礼。阎王看着风神,严肃道:“风神殿下,经此一遭,望你能明白生命之重,珍惜自身神力,好好担起风神的职责,不辜负你的尊荣。”非莲又一行礼,认真答:“非莲明白。”已经等到了人,玄翳客套一番,便带着弟弟溜了。 阎王看着两兄弟离去,对候在一边的判官道:“太子果然是下任天君的最好人选,风神情种太深,纵然神力深厚,怕也是一番折腾。”判官青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是的,大人。” 玄翳带着非莲来到了天门前,玄翳歪歪头,看着非莲的模样道:“你这一下凡,人回来了,神怎么感觉拉下了?莫不是黑白无常没勾完魂?我可不想再去见一次阎王爷。”非莲不语。 玄翳锤了一下手心:“啊,我知道了,你的魂一定拉在哪个情郎手里啦,我得找个时间好好问一下月老,看看落在哪个情郎手里。” 非莲无奈看着玄翳道:“兄长。” 玄翳拍了拍自己弟弟挺拔的身板,指了指天门:“你在下凡这段时间,幸好牡丹仙子也在渡劫,你说许岚也是,怎么就被一个凡人抓到手了。虽然没有被昆仑池显映,但母后应该过不了多久就知道你在人间后来的事了,你可要做好准备。” 非莲听到“许岚”的名字,眸光微微一动,给玄翳行了一礼:“此次多谢兄长相助。” “诶,不用谢不用谢。”玄翳春风满面地扶起非莲,眉开眼笑道:“这个热闹我凑得很开心,只是贿赂敖年那龙娃娃废了不少劲,你这个得补我一顿酒。”非莲点头表示成交。 “你此行有收获吗,虽然我不反对龙阳之好,但父君母后那边你想好怎么交代了吗?而且……我看许岚对你并没有太多想法。”玄翳背着手绕了一圈非莲问道。 非莲看向天门内浮动的云,答道:“我把心意告诉他了,虽然是以谢安的身份告诉他,但我心里好受一些了。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可能还是一场空。此事过后,他应该会气恼我连累许枫下凡历劫,怕是更不会理我了。” 玄翳“啧”了一声,趁机拍了拍非莲的后脑勺,大步流星地踏进天门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莫要庸人自扰,本太子觉得你们能成。” 许岚自从那天后就一直呆在静安城的月老祠,他也不知为何,心里颇为惆怅。李原怕是也快到时候了,今年的七夕过后,李原就要结束这一世去投胎了。许岚决定留在月老祠,多看几眼这个守了他一辈子的人。李原觉得这一年过得格外的平顺,虽然他在月老祠的日子平平淡淡的,但往年总会有磕着碰着的意外,以及偶尔一两个缺德香客刁难的事情,可是今年却格外顺,有时候饭还没有做,就正好有香客留下一篮饭菜答谢,炉里的香灰莫名其妙也不像平日里一样掉撒得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让他的活计顿时少了许多。 还有一个月就到七夕了,李原点了点功德箱里的银两,决定好好修缮一下月老大人的神像。许岚就有了机会出门,跟着李原逛街,明明这些年功德箱的收入足够李原在静安城买个大宅子,再娶几个娘子,说不定连孩子成家的钱都有,但李原硬是心如止水,放弃锦衣玉食的日子,老老实实地守着月老祠过清粥小菜的生活,每年唯一的大开支就是修缮月老祠。 或许他比我更像个月老?许岚嘴里含着一块饴糖胡思乱想地跟着李原进了绸缎店。李原对于修缮月老祠出手阔绰,从不缺斤少两,也正因为如此,月老祠常常招贼,好在香火旺盛后,得到了官府的重视,总算是护住了祠里的平安。李原年纪大,看东西模糊,凑近一排红绸细细的看,这里的掌柜当年在月老祠解过签求过姻缘,如今家庭美满,听小二说李原来买红绸子,就知道是要修缮月老祠用,赶紧出来陪着,看李原佝偻的身影,万分感慨,上前道:“李老,您来我这儿买了多少年的绸子,我知道您要哪种料子,您看。”李原摸了摸掌柜递过来的绸缎,点点头,笑道:“麻烦掌柜了,还是按以前的做。”掌柜的连声答应,吩咐小二送去给绣娘赶紧做,做完送去月老祠。 许岚跟着李原前前后后逛了不少店铺,德高望重的李原到哪里都很受欢迎,有些人家还让家里小辈过来给李原磕头,月老祠成全了不少良配。许岚也跟着偷偷风光了一把,回去路上,许岚倚在牛车上对一边的李原道:“虽然是我在牵线搭桥,但没有你,月老祠还真没法像现在这样。”这是真心话,在其他地方,最鼎盛的庙宇几乎很难是月老祠,人们还是比较热衷于求财求福的菩萨佛祖。 许岚看着李原因年老而浑浊的眼睛,絮叨道:“我只是救了你一命,你守了我一辈子,这段因果也足够了了。下辈子你一定会投个好胎的,我问过司命,虽然这辈子你没有仙缘修成神仙,但再好好修一辈子,你就可以成正果啦。下辈子好好做人,也不用像这辈子固执,多为自己想想,该成家成家,想娶哪家姑娘就来拜我,我一定撮合你的良缘。” 回到月老祠已经是日落时分了,今天庙祝出门了,上香的人少了一些,李原差不多收拾了一下准备关门了。许岚今天逛了一天,怀里偷偷买了不少吃的,欢欢喜喜地舔着一个糖人,进了后院。 月老树下,熟悉的少年正好回头看他。许岚很久没有失眠这种体验了,过了几百年的舒坦日子,就变得有些娇弱了。那个让他辗转反侧的少年和眼前的这位风神大人又有点区别,树下的少年身姿英挺,气质沉着,和病恹恹的谢安完全不同,但眉眼和记忆一样熟悉。 两个人僵持对望了几秒,许岚刚想摸摸鼻子缓解一下尴尬,结果黏糊糊的糖人糊了自己一脸,这下许岚更尴尬了。 非莲不由得一晒,走上前,递了帕子给许岚道:“师兄。”许岚愣了一下,按捺住心里的焦躁,故作镇定地拿了帕子擦脸,淡淡的莲香萦绕在鼻尖,许岚有种梦回大悟山的错觉,但毕竟是个成熟的神仙了,于是许岚慈祥地笑了笑,客套道:“好久不见,如今你这般出类拔萃,不错不错。” 非莲不置可否,只看着许岚,稍许点了点自己的鼻尖:“这里。”许岚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赶紧擦了鼻尖,果然有块糖渍,看着手中已经脏了的白帕子,许岚只好问道:“我洗干净还给你?”非莲点点头。许岚收了帕子,又问:“你不是历完劫了吗?”刚问完,心里突突了两下,又想起了谢安把脸埋在他掌心的场景,身上好不容易按捺的躁意开始弥漫全身,许岚手心冒汗,想悄悄把手背在身后强作镇定。 非莲突然抓住了他的一只手,无奈道:“师兄,糖人。”许岚才发现自己紧张到忘记自己另一只手里一直握着糖人,那糖人刚刚蹭了一脸,如今又顺着签子糊了自己一手,现下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非莲轻车熟路地拉着许岚来到院子角落的竹渠,把许岚的手按进那一汪清澈流动的水流里,冰冷的水冲着手,但是非莲却也没放开,依旧拉着许岚的手停在涓涓水里,非莲的手心带着暖意,莫名烫人。 流动的水流溅起的水滴打湿了两人的腕袖,许岚的心脏又开始诡异的狂跳,许岚挣开非莲的手,勉强笑道:“我自己洗吧,你站远点,一会儿我们再说事。” 非莲僵在原地一瞬,缓缓松开手,拔腿走开。许岚松了口气,开始专心致志搓手,洗了好一会,看着恢复白净的手,许岚心里嫌弃自己:“许岚啊许岚,你这是抽的什么疯?”调整好状态后,许岚回身去找非莲,非莲正端端正正坐在月老树下的那块大石头上等他。 许岚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从怀里掏了包今天买的小肉干,笑道:“你来得巧,我今天刚好出去转了一圈,如今人间的吃食花样越来越多,这个小肉干我寻着香买的,你品品?” 非莲接了捧在手心,面无表情附和:“很香。” “……那你吃一口看看?”许岚看着他木讷的样子,眼皮微微一跳道,刚说出口又后悔了,人家是堂堂的风神殿下,人间的吃食怎么可能真的吃?只不过是礼貌的捧场罢了。“其实也不用……”许岚刚想找补,就见非莲乖巧的吃了一块肉干,再次捧场:“好吃。”许岚深感佩服,什么是教养,什么是深入骨髓的礼貌,捧场捧到这个份上,今天这孩子找他什么事,他都帮定了! 于是许岚和蔼的问:“师弟今日何事找师兄呐?”非莲闻言微微调整了坐姿,和许岚面对面坐好,捧着肉干,一脸沉重。 许岚似有预感,抢先开口:“除了你和枫儿的事,其他好说。”许岚是个从不让自己吃亏的人,前一秒的雄心壮志下一秒见势不对马上变心。 非莲闻言认真的看着许岚:“此次历劫,你还以为我喜欢的是许枫吗?”许岚被问住了。 非莲看着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又道:“我是来和你赔礼道歉的。”许岚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大石头边界,再后退就得坐地上了,只好继续面对非莲。 非莲见他有退意,眸色暗了暗,咬牙切齿道:“对不起,我不该连累许枫和我下界。对不起,我不该历劫为人时纠缠你。对不起我……谢安不该喜欢你的。” 许岚脑内一片空白,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用和我道歉……喜欢不用道歉,你不用道歉,谢安更不用,你只要和许枫和冯仪道歉。”结结巴巴的话一听就没有经过大脑组织。 非莲却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靠近许岚,认认真真地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问:“喜欢不用道歉?”许岚看着眼前熟悉的眉眼,心跳声震耳欲聋,全身如同蚂蚁啃噬,焦躁难安,冷汗直流,许岚脑袋或许都冒烟了,大脑直接放弃挣扎,脱口回答:“喜欢不用道歉。” 近在眼前的少年,眼中如有星辰坠落,明亮了起来,许岚被非莲突然的笑意惹得恼羞成怒,猛地站起来想出去冷静冷静,结果自己的衣袖却被拉住了,非莲的嘴角含笑,眼睛亮晶晶的仰视着许岚,带着笑意道:“师兄,你去哪?” 许岚深呼吸一口气,觉得今天晚上自从见了非莲后,脑子都被狗啃了,又无可奈何,只能凶巴巴回他:“你管我?” 非莲连忙站了起来道:“你去哪我去哪。” 许岚甩不开非莲的手,气呼呼拒绝:“你跟着我干嘛,没事就回天上去。” 非莲心情颇好,双手都揪住了许岚的衣袖道:“我今日就是来赔礼道歉的,师兄虽不要我道歉,但吾心难安,礼总是得赔。这样,我就留在师兄身边给师兄打下手可好?”许岚总算觉得有点不对了,自从恶蛟一事后,他已经几百年没有跟非莲正面打过交道了,偶尔遇见几次,非莲都是一副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的臭德行,他只道是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身份尊贵的自觉。但历劫后的非莲,和当初大悟山的做派太像了,不,仔细想想,连谢安都有相似的感觉,太粘人了。 许岚忧心忡忡的看着非莲:“你还记不记得,谢安被妖气侵蚀过,还被取走过寿命。你身体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刚回天上的时候,天后可有命仙医细细检查过了?” 非莲不明所以,乖巧点头:“有好好查探过,我没事。” 许岚眉头不解:“那些仙医我见过,水平也就那样,术业有专攻,这样,我帮你联系一个认识的巫仙,他对这块问题比较有研究,你再好好检查一下。”说着就要掏信物,看看那巫医在哪游历。 非莲拉住了许岚的手,然后把许岚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笑道:“我没事,我也不要什么巫医,师兄若不信,可以自己查探。”许岚指尖微微一颤,还是没收手,仔仔细细地查探一番,的确没有什么问题,神力充沛,身强体健。许岚心里嘀咕,或许是精神的问题呢?还是没有再固执劝说,又不好刺激他就道:“你留下来也行,但凡是听我的,不用冲动。” 这话格外熟悉,曾经也对非莲念叨了不知多少遍,几百年没说,但一说就是一模一样的词。 非莲眉眼带笑,他终于又回到了许岚的身边。 ☆、痴怨 李原也知道自己似乎大限将至,最后的两年里,他修缮了月老祠,并且不辞辛劳地前往其他月老祠寻来了可以接管庙祝的人,将月老祠的一切规整,在三月桃花盛开的季节里,安安静静地在梦中逝世了。李原德高望重,无病无痛离世,算是喜丧,官府特地置办了葬礼,静安城和其他受过李原恩惠的百姓自发地来送这位老庙祝下葬。 许岚和非莲就跟着这些百姓送李原下葬,做神仙本该看淡生离死别,但许岚每一次离别都会很难过,不过现在学会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许岚默默地看着李原的棺椁入土后,默默走回月老祠,心想现在李原应该已经去地府报道了,下一世他会更好的,只是……世界上不会有一个叫李原的庙祝了。 许岚觉得春日过于灿烂,微微低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下意识抓着身边非莲的手,非莲也安安静静地任他牵着,陪着他一路送李原下葬。 许岚早已忘记的某些情愫似乎涌上心头,许岚苦笑一声,刚想放手,非莲却马上抓回许岚的手,并关切道:“师兄,我在。” 许岚默了一瞬,下定了决心,抬眼与他对视,认真问道:“那年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从蓬莱回来后,你不再理我了?” 非莲没想到许岚会问这事,他心中隐隐有了预感,如果这时候不坦白,许岚不会再管他了。非莲便豁出去了,看着许岚答道:“师兄,其实那年我也去了蓬莱。” 许岚一愣,非莲继续道:“我跟着你去的,虽然师兄瞒了我连夜启程,我察觉后也跟了去。我知道师兄不愿带我冒险,可是我想,死也要和师兄一起。” 许岚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我幻境里的是……” 蜃兽的幻境一般会根据心底隐秘来构建,那时许岚扪心自问,觉得自己的隐秘无非就是身世,他倒不怕这些,于是义无反顾入了幻境。结果幻境里,居然是娶亲,他置身其中,只觉欢喜,行完礼后,洞房花烛时,他挑开新娘的红盖头,结果发现盖头下的人是自己的师弟非莲。一个自己也没有察觉的隐秘竟是这般发觉,许岚措手不及,站在红帐边一时呆立,那新娘“非莲”也是怔怔地抬头望着他,后来,许岚迟迟不知该如何,反倒是“非莲”主动拉下了许岚,一夜荒唐。待他醒来时,就已经破了幻境。 许岚冷汗渗出,看着眼前的非莲,刚想后退,却被非莲拽着。非莲看着他,那双澄澈的眸中带着坚定:“是我。我那时跟着你入了幻境,我们成了亲……后来我趁你睡熟后,破了幻境。那蜃兽本是靠吸食幻境中的喜怒哀乐为生,不管人神妖魔,只要沉湎于其中,便再也出不来幻境。破了幻境后,那蜃兽问我为何不愿意留在幻境与你厮守,我那时就知道了心底的想法,师兄不能死,我要和你活着在一起。” 许岚深吸口气:“那为何你后来不愿理我了。” 非莲苦涩一笑:“因为我吃醋了。我怕你发现我不听话跟你去了,便先回了大悟山,结果你却带了孟槐年回来。”说到这里,非莲的语气带了丝森冷的怨气:“你带回孟槐年后,就一门心思带他,师兄只觉我不理会你,却没觉得你那时起便疏远我了吗?” 许岚被问得心里一睹,干巴巴道:“我……我其实不知道幻境是你,那个心思我不知你是否接受,就想着先不吓到你……槐年,槐年是我回来路上遇见的,他那时是逃亡的亡国皇子,我心有不忍便救下了。回去后我没有疏远你,只是我不知自己的心思该不该,加上师傅的事……不是疏远,是我的疏忽。” 非莲闻言却是轻声一笑,目光温柔道:“所以,师兄对我也有心思的了。” 许岚一哽,瞪他:“你管我,风神殿下高高在上,这个心思我早就没了。” 话音刚落,非莲却低头轻轻啄了啄许岚的唇。这个动作出乎意料,许岚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腔,许岚的冷静已经抛到九霄云外,狠狠推开非莲,然后咬牙切齿道:“你怨我疏远你,你只知一味的任性,却不知我心灰意冷,那时莫名其妙发脾气出去,被那恶蛟差点要了命,你可知那时我多怕你没命?我去见你,天后不让我看你,你也安心回去做你的风神殿下。我已经死心了,为何这时又来惹我,非要我再起心思?非莲,你实在……太任性了。”言罢,才发觉自己似乎落了泪,当年心中攒下的酸涩失望,这一刻爆发,许岚自觉丢脸,甩袖打算走人去个安静的地方平复。刚一转身,却被非莲紧紧抱住,非莲埋在他的颈间,许岚发了狠,想用神力振开非莲,却发现自己的神力震不开非莲,风神的修炼还是他一手带起来的,许岚顿时心中郁结,孽缘呐。 非莲紧紧拥着许岚道:“师兄,是我错了,你不要不管我。”许岚不语,非莲有些着急,想看看许岚什么表情,又怕一放开,许岚就跑了,于是又道:“我那时候只知道任性,看不得师兄对其他人好,只顾着和师兄赌气,那时候师父想让孟槐年拜你为师,我去找你,看见你做了醪糟汤圆给他,我气不过……” 许岚讥讽道:“我是你家厨子吗?我想做给谁吃关你什么事?” 非莲低声道:“师兄,刚来大悟山那一年,我生日时病着,你喂我吃你亲手做的醪糟汤圆,你说过以后都只给我做。” “……”啊这,许岚有些心虚,他连给非莲喂汤圆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那时候很可能是哄孩子吃东西。幸好此刻他们都隐身着,不然月老祠前人来人往,白白让人看了笑话。许岚看着月老祠前那一句“婚牍记成百年姻,红绳牵就千里缘”的对联心下一松,堂堂月下老人,居然也看不开自己的姻缘。 许岚拍了拍腰间非莲的手,道:“你先放开我,我不走。”非莲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目光却一直盯着许岚,只有许岚一跑,他就能跟上去。许岚回身看着这个比他略高的男人,对方正专注看着他,许岚噗嗤一声,笑道:“没想到,我也会有这痴男怨女的事。” 非莲看着许岚笑够了,听见许岚抹去了眼角笑出的泪温柔道:“那,我们在一起吧。”非莲觉得,今日的春光甚是令人眩晕。 月老祠旁的一棵开得烂漫的大桃树上,玄翳隔空取了一杯酒,心里笑道:“本太子果然料事如神。” 树下两人沉默了一会,许岚问了一件事:“那日你从恶蛟下救了我,你是怎么自己回的天庭?” 非莲叹了口气:“其实那时我也差点斗不过恶蛟……是有人帮了我。” “是谁?”许岚略有惊讶问道。 “是元贞姐姐,不过我答应她不可宣扬此事,尤其不能告诉兄长。”非莲话音刚落,只听一边桃花树上似乎有玉碎声,下一刻,自家兄长已经落在眼前,玄翳眼中似有火焰,却面容平静地对非莲道:“她在哪?”非莲却抿嘴不语,场面一时僵持。 许岚顾不上计较玄翳偷听的事情,上前微微隔开玄翳道:“太子殿下,严霜仙君既然嘱咐了非莲,那非莲自然不可失信。” 玄翳沉下眸略微吸了口气,又道:“非莲,你和许岚和好,本就欠我一个人情,现在就还了吧。告诉我,她在哪?” 非莲抬眼看着玄翳,只道:“元贞姐不想见你,这个人情不能这么还。” 玄翳闻言,冷声道:“她不想见我?”见非莲依旧不开口,似笑非笑道:“那我只能自己去问了,恶蛟一事是六百年前,六百年罢了,我还是寻得到的。”说完,便施法离去了。 许岚还是第一次见玄翳这个样子,这位太子殿下一向游刃有余,自在逍遥,现在竟然有些失态。许岚看了看非莲,非莲摇摇头叹道:“元贞姐是兄长带回天庭的,但是母后不喜欢兄长和元贞姐走得太近,后来元贞姐姐就请命下界去斩妖除魔了。兄长寻了她好久,好不容易这些年消停了,怪我图一时口快。” 许岚冷笑道:“怪你什么,他偷听到的,再说,你也没有泄露严霜仙君的去向,走,我去做些吃的给你。” 非莲高兴起来,牵住许岚的手:“我要醪糟汤圆。” “好。” ☆、再会 等三界吃到风神非莲和月老许岚在一起的消息时,天后娘娘已经气急败坏地派人去天界许岚的住处捉拿,派去的仙侍心惊肉跳,拿捏不定该用什么方式敲门,是要表达一下天后的情绪,狠狠轰碎门,但以天后的溺爱,毕竟一家人也没有隔夜仇,万一到时候把手言欢,他岂不是里外不是人。哎,最烦这种家务事了,这年头搞短袖也不是稀罕事,人间的君王有的还亲自分桃呢。 于是仙侍决定稳重地扣响了大门,耳尖的她似乎听见了里面的穿衣琐碎,然后风神殿下面无表情开了门,估计是刚刚穿衣服比较急。领口的扣子没系,风神殿下如玉一般的锁骨似乎有粉色的牙印。仙侍心里惊涛骇浪,连忙止住八卦的眼神,装着失明,一板一眼地宣了要捉拿许岚的旨意。结果风神殿下轻哼一声,仙侍感觉身边似乎有风暴在酝酿,求饶声还没有出口,就见一只手搭上了非莲的肩,身着红衣的许岚现身,他笑笑:“许岚领旨。” 仙侍超额完成目标,不仅带回了许岚,还带回了风神殿下。 后来,许岚被关了天牢,非莲被天兵天将阻拦,最终跪在了天牢门口,许岚不放,非莲不起。天后又是哭又是闹又是劝又是哄,各种手段都唤不起长跪不起的幼子。 某一日,天牢内,许岚跪在天君天后眼前。天君看着许岚的脸,想起天仪元帅的脸,又想起眼前人的身世,不禁道:“你父亲当年也是为天界战死的……” 许岚略微吃惊道:“没想到天君还记得他。” 天君皱眉:“天仪乃是功臣,本天君自然记得。” 许岚笑笑:“毕竟他连尸骨都没有,我以为这么多年了,大家也忘了这一茬。” 天君才又想起当年天仪和朱厌同归于尽,尸骨已经归尘,无迹可寻,当年大家都忙着摆庆功宴,他下旨歌颂一番,后来宣旨的仙侍回来说,许岚不接功旨,亦不接任天仪的神位,但那时候天下太平,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天帝也就没有管了。 天君不置可否道:“所以,你通过非莲来为这件事鸣不平?” 许岚却摇摇头:“一码归一码,我与非莲是真心的。” 一边的天后闻言怒道:“什么真心!是你欺瞒了莲儿,欺瞒了我,你还说莲儿值得更好的人。” 许岚笑道:“没有错,他值得更好的,现在我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日后他若是有更好的人喜欢,我也认了。” 天后一愣,皱眉:“你这样子图什么?” 许岚目光温柔:“我一直是不亏待自己的,从前决定不管他了是为自己好,现在和他在一起,也是对得起自己,我搭了那么多姻缘,情情爱爱无非心甘情愿。” 牢房一时静默,天君只道:“好自为之罢。” 许岚叩谢:“多谢陛下成全。”再抬头,牢房已经没有了天君天后,牢房门已经打开了。许岚起身,往外走去,出口处,一个一瘸一拐的逆光人影跌跌撞撞进来,许岚笑道:“你停那,我过去。” 等冯仪和许枫归来的时候,才发现非莲已经入住了,许岚也才想起这对受害者的事情,心虚地关心他们这一趟怎么样。王妍还是嫁给了林皎,但林皎却没有碰过王妍,两人收养了很多战死兵将的遗孤。许岚有些奇怪,还想再问清楚一点,却发现冯仪有些黯然,便闭嘴了。 是夜,许枫找了许岚出去说话,冯仪则找了非莲。一进门,冯仪已经亮了兵器冷冷道:“其实你最终目的是许岚吧。”非莲点点头,坦然道:“是,这事是我牵连了你和许枫,如果你想解气,我绝不还手。”于是非莲鼻青脸肿。冯仪叹道:“此事就算过了。以后好好待许岚,这家伙看起来不需要操心,实际上有伤自己躲起来舔,你如果要是让他难过了,我就直接捅死你。”言罢,用力甩了手里的长戟。非莲深以为然:“他难过,也不用你,我自己去死。”冯仪闻言叹了口气,看来让许岚吃狗粮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许枫倒是没有过于责怪非莲一事,只道:“哥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许岚惊讶。许枫笑道:“你是什么心事自己捂住,但是我是谁呀,你的同胞妹妹呀,早在大悟山我就觉得你偏爱非莲。平时师傅说什么都听,唯独那时候让你收槐年为徒怎么也不愿意,最后还是冯郎出面收下了。”许岚摸了摸许枫的脑袋笑道:“为兄的心思瞒谁也瞒不过枫儿。”许枫得意笑了笑,看着许岚又道:“哥哥,我想先不跟冯郎成亲啦。”许岚愣住,皱眉:“可是历劫时……怪我,没有跟紧你们。”许枫笑道:“关你什么事,我还没有在你关天牢的时候给你送饭呢,现在天界都在说你们多恩爱,哈哈,你要是想帮我出气,就让非莲给你洗几天脚。”许岚依旧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许岚笑容淡了一些,垂了眸道:“冯郎不想让我嫁给林皎,就诱他去了邺城。那一战打了三年,最终胜了,但冯郎自那战后就消失了。我那时满心欢喜要出嫁,结果林皎来找我,向我坦白了一件事。原来,那三年的朝夕相处,他已对冯郎情根深种,冯郎听了他的表白后,私自出城对敌,死在了战场上,尸骨无存。可王妍那时已经别无选择,还是嫁给了林皎,虽无情爱,也是安稳一世。”许岚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展开。许枫继续道:“我回归神位后,才反应过来,冯郎虽然在我面前与往常无异,可我就是看出来了,林皎的事情,他不是毫无感觉。哥哥,虽然我依然想嫁给冯郎,但不是现在,你不用跟冯郎说什么,我想再等等,等冯郎放下。”许岚一时无言,过了许久,伸手将许枫揽入怀中,许枫在哥哥的怀中还是呜咽出声了。 也不知许枫和冯仪怎么说的,冯仪回了洛河。 又过了几日,荧惑星君孟槐年登门拜访了。非莲的伤还没有好,脸上的伤着实惹眼,又不愿意许岚见孟槐年。许岚无奈:“他好歹是我的师侄,总算要见一见的,而且枫儿也在。”非莲还是带着面具陪许岚见了孟槐年。 孟槐年最近被天庭派去清理人界几个支棱起来的魔头 ,刚刚喘口气,就听闻了许岚的事情,于是拜见了师父后,过来看看。孟槐年看着一身玄衣,带着面具的某人一会儿给许岚倒水,一会儿递糕点,极尽温柔无微不至,恨不得把这是我的人五个大字贴在脸上。 孟槐年心道,真是一点没变,那一年他被许岚捡回来时,非莲的眼神已经恨不得要碾碎他了,于是他更跟紧许岚,深怕落单真的被非莲套麻袋处理掉,后来许岚不愿意收他为徒,并做了一碗醪糟汤圆给他赔礼,他还没有尝一口呢,就被非莲掀翻了,然后非莲赌气跑了,师叔也追出去了,只留他一个人默默收拾残余。他实在是想不通师叔这么良善的人会看上这厮。但看师叔看破不说破宠溺地任由非莲献殷勤,看来的确是两厢情愿的,师叔也没有冲他眨眨眼表示被绑架,那他也没有必要多管闲事。 孟槐年客客气气的来,客客气气的走。许岚叹道:“槐年是个礼貌的好孩子。”非莲目送孟槐年远去,闻言冷哼一声道:“他就会在你面前装模作样。”非莲又想起孟槐年每次看见他,就故意装着害怕往许岚身边钻,气得他胃疼,于是搂住身边人委屈道:“我今晚要吃醪糟汤圆。” 就这样过了些许年,下界一魔头利用朱厌留下的秘籍,一边让其他魔头吸引天庭注意,一边偷偷发展,最终成了势力,在朱厌战死的战场拜祭称帝。风神非莲要去执行他的职责了,非莲的小指尖有一丝红线,是出发前夜许岚亲手挂上的,许岚告诉他,除了醪糟汤圆,他还学了新菜式,等他这两日斩了这魔头,就回来做给他吃。非莲踏云后再回头,许岚小小一个红色的人影依旧目送他离去,非莲满含笑意,杀魔去了。 再后来,许岚先是感受不到小指上的动静,最后,许枫哭着引仙侍来传信,风神非莲陨落了,那魔头私藏了朱厌的一抹离火,趁非莲斩杀他时自爆与非莲同归于尽。 此后两百年,天庭最勤劳的神仙就是月老许岚。 他已经不再满足于待在自己的月老祠审批姻缘,还会在世间各处月老祠奔波,人间只要有情人,就有月老的庇佑。但大家都知道,许岚奔波人间,还是在寻风神非莲的踪迹。他认定的依据也很奇怪,因为他和非莲的红线没有断,即使他也不知道那一端的红线在哪。 这两百年里,天后因风神的陨落郁结于心,大病不起,太子玄翳与西海龙王的独女定了亲;而冯仪也下界渡劫了,冯仪这次渡劫是为了还林皎的因果,这一世,林皎是帝王的庶子,而冯仪则是他从小养大的一只狗,这只狗陪伴了庶皇子那孤寂的童年,忠心耿耿,最终在庶皇子登基前被叛臣围困时,冒着大火前去送信,烧伤力竭而死,林皎这一世也成为了帝王,盛世昌明。还了与林皎的因果后,冯仪总算没了心结,与默默守护等待的许枫成亲了。 婚礼办得很热闹,许岚主持,缠绵病榻的天后也让玄翳带着贺礼前来,冯仪还了因果后,得知非莲陨落,下界抓了许岚喝了一夜酒,最后下令洛河所经各处寻找关于风神非莲的踪迹;主持婚礼那一日,玄翳私聊了许岚,许岚自非莲陨落后,虽然事情一件件做着,但感觉自己的魂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身体正常地活着,他知道该做什么,却心觉厌恶,只期盼耗光所有力气,一倒不起。 玄翳在酒席散后,看着许岚的样子似笑非笑道:“我又去看了陨落的战场,虽然朱厌离火燃尽一切,但那魔头手里仅有一缕,而且这家伙也发挥不出完全的威力。我知道你也去看过战场,已经找过了,我也不死心,捧了战场的土,去求了南极仙师,他前几日推演了结果,传信告诉我,”玄翳看着许岚死水一般的眼睛此刻正渐渐亮了起来,笑了笑接着道:“非莲真身陨落,但精魄应该进入轮回了,现在应该转世在凡间了。” 许岚愣愣地看着玄翳,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的魂在拉回身体,正在苏醒,脑子已经百转千回,转世变成什么了,非莲现在过得好不好,他在世间某一处活着。 玄翳释然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好好找他吧,你们好好在一起。” 于是许岚更是驻扎凡间,一寸寸地寻人。他也不知道转世后的非莲会不会长得和以前一样,会不会还记得他,只是希望再看一眼,哪怕转世的非莲已经有了所爱,他也只求他好好活着。 过了几年,他寻至大悟山附近,槐年传信给他,说大悟山有人拜师,如果许岚方便就回山看一眼。自从师父吃了蓬莱仙药闭关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大悟山了。想着,当初许岚和非莲的故事是从大悟山开始,于是许岚便回山看望了。 当年被许岚捡回来的槐年,现在已经独当一面,除了星君的职责,还兼着大悟山的琐事。见许岚果然来了,笑着道:“师叔,这个人可是你的故人,你见了一定开心。” 许岚愣了一下,见孟槐年唤来人,那年轻人的眉眼有些熟悉,那人对许岚叩首道:“月老大人,不记得我了吗?我曾有一世,是月老祠的庙祝。” 许岚恍惚了一阵:“李原?” 年轻人笑道:“得月老庇佑,我已修成仙缘,已成地仙。” 许岚赶紧扶起他,道:“好,你修成正果就好,是来拜师的?” 李原笑弯了眼:“不是我,是我收养的一个孩子。” 李原又道:“那孩子是我捡来的,魂魄似有损失,而且极易招染邪祟,我便带着他四处求医。这孩子也有些古怪,每每过月老祠就昏睡,后来遇到一游历的巫医,他建议我带孩子来大悟山拜师,说这孩子与大悟山有缘。” 许岚心中突然怦怦直跳,他点点头,说:“他在哪?” 李原便去外面牵了人慢慢走进来,许岚看着那个男孩走近,那个男孩子也在看他,男孩被牵着的左手的小指在微微颤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