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否》作者:不枉非鱼 文案: 北尹盛运年间,有一大将,名陆钺,战功显赫、甚得帝心。 其育二子,皆骁勇。 二十三年秋,西北犬戎起乱,陆征之。 陷敌阵三月余。隆冬寒峭,在营,得都来信,廉王困帝,遂命长子陆绅救之。 绅途遇多伏,虽损兵,皆躲之。 距都百里一役,因贼人内出,亡。 然,其志坚,魂仍驾马返都,止于城门外,不得入,向隅而泣。 时久,鬼差至,问曰,“可随吾去?”魂失智,尾之。 遇一河,绅突清明,“太子何在?” 鬼差答,“不知。” 默。 “渡否?” “否。” 遂返,仍跪隅外。 无cp,自行理解。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恐怖 亡灵异族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濯 ┃ 配角:陆绅 ┃ 其它:廖清凡,楚昇 一句话简介:神爱世人,但神没有爱人 第1章 雾常县之前是碧水市西面的一个小县城,前几年为了配合碧水市的发展,雾常县被改成了雾常区。雾常和原本碧水市最东边的碑晏区之间隔着的城市垃圾场被处理掉后,政府还在这里挖了一个占地几百亩的人工湖。等今年碧水湖上的大桥完工后,雾常的发展指日可待。 前两个月大桥因为工程问题被暂时搁置了下来,这片儿在成为城市经济新区之前反而成了犯罪高发区。 今天是四月十六日,星期三。 早上五点,碧水市公安局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报案人声称他在人工湖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喂?” 睡得迷迷糊糊的宋濯被电话铃声惊醒,随手捞起床边的电话。 “沈队,碧水湖发现了一具尸体,局长让我们队接手这个案子。” 手机里,小警员急切的声音传来,宋濯这才想起,昨晚沈律被姑娘甩了来找他借酒浇愁,两人喝到后半夜,沈律就在他家客房睡了。 “知道了,我告诉他。” 就这样,宋濯成了知晓这个案件的第一批热心市民。 上午十点,在碧水市碑晏区的一幢写字楼里。 这幢写字楼的13层挂着万历心理咨询中心的招牌,一下电梯就能看见。 宋濯此刻就在心理咨询中心一间坐北朝南的办公室里,等待着预约了他这个时间段的,新的咨询者。 碧水市今年的天气很反常,这才四月份,办公室就已经有些闷热了,宋濯开了空调后才好一些。 宋濯,男,29岁,心理学博士。 万历心理咨询中心的老板是宋濯硕博连读的导师魏尧。宋濯在五年前跟从导师学习以来,除了实验和写论文的时间外,每周都会在咨询室待上两天。 两年前,宋濯毕业以后就已正式在万历心理咨询室接诊。 他的接诊时间是每周的周一和周三,这两天里他每天上、下午各接待一个病人。偶尔因为一些特殊情况,宋濯也会在周五的上午接诊。 在这周之前,宋濯周三上午十点的时间一直被一个姓陆的先生预定着。 而就在上周,那位陆先生对宋濯表示他现在的状态不再需要心理治疗了,在离开的时候陆先生还给了宋濯一份伴手礼表示感谢。 陆先生还说,如果不是他爱人要求旅行结婚,他一定邀请宋濯参加他的结婚典礼。 宋濯看着抽屉里的喜糖想,陆先生现在应该正在某个美丽的海岛上和新婚伴侣蜜月旅行吧? “宋医生,预约的宫先生到了。” “让他进来。” 宋濯放下内部电话不久就听到了敲门声。 来人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长相十分清秀,头发也修整得很干净,穿着舒适的休闲服,只是那衣服袖口处的标志却显示着它不菲的价格。 男孩进来时,仿佛挟裹着一股雨后清新的风,而宋濯却敏感的嗅到,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雨,他的身上还残留着大地溅起泥泞的尘土气息。 “宋医生,你好,我叫宫宿。”男孩率先大方开口。 “你好,请坐。”宋濯在他自我介绍时也礼貌的起了身,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和宫宿握了手。 他们二人各自落座之后,那男孩却是一改之前有礼大方的样子,拘谨着不再说话,好似有所顾忌。 宋濯见惯了这种场面,又摸了一下眼镜,“你既然来了这里,我们就先随便聊聊吧。” 宫宿只是嗯了一声,依旧没有开口。 宋濯只好继续道,“你最近生活的怎么样?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可以和我说说吗?” “也不是不开心的事情,就是……” “那是有什么困惑?我虽然不是什么都懂,但你可以说来听听。”看着依旧认真扣手的宫宿,宋濯又等了一会儿,才轻轻的笑了一下,“心理咨询是按时间收费的,你什么都不问,我岂不是白赚了你的钱?” 宋濯有些偏瘦,穿着大一码的灰蓝色西装,衣服上的褶皱颇多,显然没有仔细的熨烫过,脸上带着副土气的黑框眼镜,脚上蹬了双黑皮鞋,看上去应该有些年头了,但是还算干净。他说话时会习惯性的扶一下眼镜,然后再开口,语气沉稳,一字一顿。初次见宋濯的人,总是会将他的年龄抬高几岁。 看上去老成的书呆子,有着让人心安的专业,平淡的语气,还容易就能勾出别人说话的欲望。 主动来做心理咨询的人都是想要被救助的,宫宿在一番挣扎后,终是缓缓开了口。 “我,最近,我觉得我家对门有个女人,她被人关了起来。不对,是她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医院的费用太贵了,她老公就把她接回了家里照顾。” 我觉得?宋濯捉摸着宫宿的用词,并没有插话,依旧做倾听状。 “她就躺在他们家卧室的床上,床头都是管子,黄黄绿绿的各种管子。” “他们家没有佣人,我也没有见过她老公,我不知道平时有人照顾她吗?” “他们家就只有她一个人,像一个死人一样,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 “对了,她的呼吸也很微弱,好像随时都会没有了,那她,就真的死了。” “那间房子的味道,”宫宿皱了皱鼻子,好像嗅到了什么不好的气味,眉头紧皱。“很难以形容,就像屎尿和呕吐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我偷偷看过,她身上已经生了很多的疮,就像尸斑。如果她是死人,那她身上长的就是尸斑吧?可她还没有死呀,她还有呼吸的,怎么会长那么多可怕的东西?” 宫宿的眼神定格在宋濯身后那面墙上,即使宋濯没有回头,也从宫宿的视线角度可以判断出,他大概是在看墙上的挂钟。 哒哒哒 秒针跳动的声音深沉的敲响着,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等宫宿回过神来,望向宋濯时,宋濯才仿佛刚想起似的,用和那秒针跳动节奏相符的语速,一字一顿,不紧不慢的向宫宿问道,“是她老公带你去他家的吗?” “不是,我没有见过她老公,我忘了是谁带我去她家的。我忘了,我真的忘了。我是怎么进去的呢?我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呢?” “后来,我报了警,可是警察说,对面的房子已经空了很久了,那里根本就没有人住,我可能只是做梦吧。” “宫先生,很多人都会有短暂的将梦境当作现实的情况,而且您不是已经意识到了吗?” “对,我自己知道,那只是个梦,可那个梦太真实了。它让我很压抑,我大概是10天前做了这个梦,可这十天里,我一直都活在那恶心的味道下,我无时无刻不忍受着想要呕吐的折磨。我有一种感觉,我不会再好了。我要永远和那个梦相处下去,恶心、阴森的相处下去。我都快忘了正常的睡眠是什么感觉,那好像是我上辈子才有过的体验吧。” 宋濯手里握着根笔,随手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宫先生现在是工作还是读书?” “我是美术学院毕业的,现在在西萃街开了家小画室。” 西萃街可在碧水市的商业中心,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在那地方开家小画室的。 “原来宫先生是搞艺术的,下次我去西萃街可以去您的画室看看吗?” “从做了那个梦开始,我就没有去过画室了。我那儿很小,平时就我一个人,我没去也就一直关着门。” “这样啊,那我可否提个小小的建议?宫先生可以尝试着恢复梦境之前的作息。你走出去看看,也许就会发现天已经在慢慢开始亮了。” “我试试。” 与画家谈论画作,是最容易探进他的内心的,无奈,宋濯不懂画,也实在诹不出什么艺术鉴赏的套路,只好按照往常的流程,和宫宿聊了聊家庭、工作环境和感情,甚至还问了问他的大学生活。 据宫宿所言,他是碧水本地人。这一点从宫宿的口音,宋濯也可听出来。 宫宿的父亲在政府部门工作,母亲是做服装生意的,他们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宫宿被判给了母亲。 宫宿说,虽然父母离异,他们工作也都很忙,但他一直以来都能感受到父母的爱,也很爱他们。 宫宿说他大学期间谈过一次恋爱,但因对方毕业就要回老家,所以就分了手。 宫宿的画室在一个拐角处,他隔壁是一对夫妻经营的咖啡馆,那对夫妻很恩爱,人也很好相处。 如果宫宿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生活圈子就很单纯和幸福,那这病因从何而来? 而宋濯也从宫宿的话里听到了些许隐瞒的迹象,但心理学从来都不是挖掘真相。咨询者不说,他只能等。 沈律是碧水市公安局刑警二队的队长,他和宋濯是发小,后来,因为宋濯导师和刑警队的某些合作,他俩更经常性的厮混在一起。 这个周三下午,宋濯的预约人因有事不能来,他就平白多了半天假期。由于他参与了导师的课题,这半天假并不能拿来在家里睡觉,他需要去市局一趟。 第2章 宋濯的导师牵头了一个犯罪心理相关的研究课题,这个课题要观察收集一些罪犯的心理数据,而宋濯今日来公安局,就是为了一桩连环谋杀案的凶手。 两个月之前,碧水市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一周之内,有三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接连在雨夜被jian杀。 经过碧水市警方的努力,这桩杀人案很快就告破了,凶手叫吴佳俊,是这三个受害人的男朋友。 被捕后,吴佳俊供述了他如何发现猎物,如何同时和三个人交往,又如何将她们杀害的过程,警方本以为这件案子可以顺利将凶手绳之以法,却没想到这个吴佳俊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一份精神疾病诊断单书。 就在他极有可能因为精神疾病获得轻判时,是宋濯的导师重新给出了权威的司法心理鉴定,才让他彻底丧失了脱罪的机会。 吴佳俊的判决书昨日就已经下来了,宋濯今日来,是想赶在他被送到监狱服刑之前收集到他的相关心理资料。 宋濯见过吴佳俊之后,来到了刑警二队。 沈律手下带了十来号人,其他人应该是被派去出外勤了,这会儿办公室只剩了三四个人,却也都忙的热火朝天,脚不沾地,没人有空搭理进来的宋濯。 “受害人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法医那边说,她指纹被事先磨平了,DNA库里也没有相符合的信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确定受害人身份,这样,你再把全市,不,全省符合条件的失踪女性进行比对一次。” 沈律烦躁的深吸了一口烟,再重重的把它捻灭在烟灰缸里,“这个崽种心思缜密,不想是第一次犯案,你让小李他们把之前十年未破的类似案综翻出来比对。” 宋濯走到沈律办公室门口,听到他正在和一个小警员谈论案情,敲门示意了下就自行找了把椅子坐了。 沈律瞪了他一眼,又和小警员交代了点别的,等小警员出去后,沈律揉了揉太阳穴,“你怎么来了?” “我来见吴佳琪。从早上查到现在?吃饭了吗?” “还吃什么饭啊!你说碧水市今年是不是犯了什么煞?就这几个月都第几起了?” “犯不犯煞的,我不知道,但这几起案子没准真有隐藏的联系。” 沈律本只是着急上火吐吐槽,毕竟吴佳俊都抓起来了,案子也结了。可他现在听着宋濯这么严肃的说法,不免也警惕起来。 “你什么意思?” “我去见吴佳俊时,他无缘无故说了一句话。” “什么?” “水,还会来的。” 因为案子,沈律最近都得睡在单位了。宋濯给他叫了个外卖后,就出了公安局,回了家。 宋濯是碧水本地人,他的老家原本在碧水市的北区,前几年那片儿拆迁,宋家的园子本就大,得了不少拆迁费,还赔了三套房子。 现在,那三套房子里的其中一套宋濯父母住着,一套租了出去,另一套小点的被宋濯卖了,又添了些钱在碑宴区买了套离学校和咨询室近的,也就是宋濯现在住的房子。 宋濯的父母自打退休后就经常出去玩,后来干脆在一个海岛开了家客栈,不怎么回碧水市。 宋濯现在住的小区叫名景花园,是东区比较高档的楼盘,他住在32楼,一梯一户,三室一厅,挑高设计,宽敞大气。 只是他家的装修极其简单,东西也很少,倒是显得没有人气又冷清的很。 但宋濯就是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每天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整个城市的灯火阑珊。 这个城市,这个世界,每时每刻,角角落落都发生着许多的事情,宋濯看着它们,却又只是在看着它们。 宋濯家所在的小区治安很好,从未发生过不法事件。 可是宋濯今天回家,按开门密码时,却总有一种他家被人入侵过的感觉。 只是他在家转了一圈,又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痕迹,只是发现他家的大门后和客厅的顶灯上被人悬了东西。 一个装着符咒的小袋,一把桃木剑。 宋濯看着这两样格格不入的东西,捏了捏架着眼睛的鼻梁,然后将眼镜取下来,再没给这两件不速之客过多关注,倒是也没将它们取下来。 第二日,宋濯又去了公安局,今天倒不是因为公事,他只是闲来给二队长送午饭的,如果可以顺便听一耳朵案件进展,那就更好了。 宋濯到二队办公室时,一个便衣小同志押着个人进来。 要是不认真看,还真看不出来那是个人。 那人佝偻着身子也有近一米九的身高,魁梧的过了分,虎背熊腰的,就像一个强壮的大猩猩。 他应该是个男人,头发好似从生下来就没有整理清洗过,一股股错综复杂的盘结在头上,中间还纠缠着稻草和垃圾。 他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不知是从那个垃圾桶里翻找出来的,破旧不堪的挂在身上。 宋濯看着他,一向淡然的眼睛里也不觉得闪过一些情绪。 “队长。” 小同志笑着和手捧饭盒的沈律打招呼,“这傻子中午又在东宿街闹事,为了抓他,我忙了一中午,这会儿,还没吃上饭呢。” “知道了知道了,小的这就给各位点外卖。”沈律不着痕迹的藏过宋濯的饭盒,拍了下小同志的脑袋,也和他们没大没小的闹,说着就拿出手机,点了平时吃的店。 随后他又说,“这就是那个经常在匝井区闹事打人的傻子?怎么地,现在傻子也归刑警队管了?我们都忙成什么样了你还有空去管这闲事?” “这不是局长亲自打的电话让我去的吗?我这也不能不听领导指令啊?” “老周还管这事?” “还不是因为,这小子今天打了咱们市旅游局长的夫人,周局让我把他先带回队里,有空再送去城西的精神病院。” “哦。” 沈律点了点头就让小同志押着人走了, 他也带着宋濯进了里间的办公室。 沈律的办公室就是在大办公室里隔出来的一个小间,万年不关门,除了不用随时给别人让路,和坐在外面也没多大区别。 沈律将被卷宗铺满的办公桌收拾出一角放下饭盒,一边大口塞着饺子一边和宋濯说,“你说你一个心理医生天天跑公安局干什么?你要真对犯罪心理感兴趣,当初怎么不考个警校啊?你要真考了警校,也还能跟你那个导师,也不用现在天天在我这打探消息,逼着我违背纪律。” 宋濯原还在回忆着那傻子看向他的眼神,那杂乱的头发下,藏着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好似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又或者那根本就不是灵长类生物的眼睛,痴呆到了极致,却又会突然亮出一丝嗜血的原始的狠厉。 直到听到沈律轻轻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才不紧不慢的道,“体能考不过。” 沈律低啐一声,“屁,你就是有那个好奇心,又没那个胆,更不想负那个责任。我还不知道你?” 宋濯不置可否的摸摸眼镜。 “算了,看在你是警队顾问学生的份上,我就破例告诉你吧,这查了两天,我们终于……” 沈律在宋濯求索的目光中,塞完最后一个饺子,“毫无进展~~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这又要去忙了。” 说着沈律把饭盒装好还给宋濯,把他往门外推。 宋濯嫌弃的拍开搭在他肩上的手,干脆道,“告辞。” 也是在这时,沈律的电话响了起来。 宋濯往出走时正好听见他对的电话那边说,“又相亲?妈,我这工作特别忙,最近又出了个大案子,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而且,青子这刚结婚,我还没有从情伤里走出来呢,您就别逼我了。好了好了,我工作了……” 又拿叶青子做挡箭牌!沈律这几年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周五,宋濯照例九点半就到了咨询中心,前台的小姑娘沏了杯茶,笑盈盈的送去他的办公室。 “谢谢。”宋濯客气道。 前台小姑娘叫华嫣,长的十分俏丽好看,礼数规矩也很懂,很会来事,是万历的招牌门面。 这小姑娘那都挺好,就只一点,她是个资深腐女,看见个帅哥就喜欢给人家搞配对。 对此,宋濯时常会感到庆幸,他因为自己土气的外表逃过了小腐女的凑cp魔爪。 只是,虽然不会被凑cp,但他还是要听华嫣YY别人,谁让这姑娘泡咖啡贼好喝呢。 “宋医生,你周三的那个小哥哥长的好帅啊,听说还是个画家呢。” 宋濯喝了一口茶,暗忖:我周三的小哥哥,这话咋这么怪呢? 华嫣不顾宋濯的冷淡反应,继续叽叽喳喳。 “那个小哥哥的脸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这完全就是我想象中的,文艺贵气小受嘛,嘿嘿嘿。” 宋濯听她又扯到什么攻啊受啊的,不免有些烦,他看了下手表,“快到上班时间了,你不去前台守着?” 华嫣看向墙上的时钟,九点四十八。 “我是要出去了。不过,你可别不信,我这次绝对看的没错,那个小哥哥手腕上带的小红绳就是今年情人节万西威出的LGBT限定款。” 第3章 宋濯之前也曾接诊过性别认知障碍,以及因为性向而备受压力的咨询者。 他对LGBT群体也有一些了解。如果宫宿真是同性恋,那他的梦境也许就和这个有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下一次咨询,宋濯想,他也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尝试去解决宫宿的问题。 碧水市人工湖里捞到的尸体,经法医鉴定后得知,死者为24到30岁之间的女性,死亡时间在三四天之前,死亡原因是被钝器砸伤后脑勺后失血过多。 死者是死后被扔到湖里的,身上没有发现被xing侵的痕迹。她的面部被毁,四肢关节都发生了粉碎性骨折,骨折时间大约在十天前,不排除是凶手先打伤她,致她骨折后再将其杀害的可能。 尸体面部被毁,身上没有身份证件,就连尸体身上穿的衣服是一套很常见的普通睡衣,没有任何多余的首饰装饰品,就导致无法从外表辨认她的身份。 虽然尸体被泡的浮肿,法医还是从她手指上取下了一些皮肤,希望能以此找的指纹,在指纹库里比对出适配者。 然而鉴定后,法医发现尸体的指纹早已被磨平,根本无从恢复。 碧水市及附近几省市一年内记录在案的失踪女孩的亲人都被警察叫来辨认尸体,核对DNA,也没有可以匹配上的。 警队迟迟查不出被害人的身份,又因为之前的捞尸和现在大张旗鼓的认尸活动,导致这起案件引发市民关注,随后甚至还有媒体将其发到网络上曝光。 吴佳琪的案子在前,不过一两个月又出了这样的惨案,碧水市一时间人心惶惶,警队公信力也收到质疑。 虽然目前为止警方还未发现这起杀人案和吴佳琪案件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因为这件谋杀案发生在吴佳琪案件审判后的第二日,且受害人又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不排除有人模仿吴佳琪杀人,或者吴佳琪还有同伙逃亡在外,犯下此案。 按照流程,警方对吴佳琪进行了再次审讯,但无论是循循善诱还是恩威并施,吴佳琪都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只是在审讯过程中,吴佳琪要了杯水,却一口也没有喝,就那么捧在手心,虔诚的像信佛之人捧着他的信仰佛像。 负责审讯吴佳琪的警员没有问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而在审讯室外看着这一切的沈律却想起了宋濯说的那句话,“水,还会来的。” 虽然毫无证据,但沈律以为,这两起案件也许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说现在从吴佳琪口里撬不出东西,他们只能从别的地方着手,但沈律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一定会把这起案件的凶手绳之以法,就像他当初抓到了吴佳琪一样。 不过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吴佳琪案的下雨天?还是人工湖? 在刑警二队的办公室里,沈律接过警员小李递过来的水杯,大拇指磨过杯沿,思考着“水”在这个案子里可能扮演的角色。 叮铃~ 手机里传来的响声打碎了沈律的沉思,他打开手机一看,这是来自张阿姨的一条微信。 “小律啊,这是青子发过来的视频,她和陆琮在国外玩的很好。” “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即使不是青子,你也值得更好的女孩子。阿姨知道你最近忙,有空了和阿姨联系,阿姨和你妈妈一定给你物色到让你满意的小姑娘。” 在沈律很小的时候,沈家和叶家曾住在同一个大院里。 张阿姨和沈律妈妈是闺蜜好友,即使后来两家人前后搬出了大院,依旧经常来往,很是交好。 沈律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叶青子,无奈的是,青子喜欢斯文的男孩子,沈律在她眼里就是个警痞,人是个好人,却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沈律和叶青子两人之前纠缠过几年,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叶青子之后有交往过两任男朋友,而就在半年前,叶青子又认识了一个叫陆琮的男人,这个男人和她之前那些只是谈谈恋爱的男朋友不同,两人仅仅认识三个月,叶青子就带陆琮见了父母,并宣称要和他结婚。 叶青子的妈妈,也就是张阿姨一直都很喜欢沈律,把他当未来女婿看。在叶青子坚决嫁给陆琮后,张阿姨一直认为是自己女儿对不起沈律,她最近一直在努力帮沈律物色对象。 张阿姨把叶青子蜜月旅行的视频发给沈律,也是为了让他尽快的走出来。 沈律虽说曾经是真心的喜欢过叶青子,但在纠缠了几年后陆琮也早就认清了叶青子不喜欢他的事实。 这么多年来,他对叶青子的感情,早已回归了纯纯的友谊。 之前一直不否认老人们的误会,也只是他不想过早的卷入相亲的漩涡罢了。 在叶青子之后,沈律这几年交往的女孩也不少。 随手点开手机里的视频,沈律看着屏幕上自己喜欢过的姑娘穿着飘逸的白色长裙漫步在海边,风吹起她的长发,浪漫又唯美。 她撩过长发,对着镜头甜甜的笑起来。 沈律知道她不是在对他笑,她是笑给掌镜人看的。 拍她的,是她的丈夫,她应该很幸福。 虽然沈律不是很喜欢陆琮,但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得到幸福,沈律也是为她开心的。 等等! 突然沈律好像想起了什么。 叶青子刚刚撩起头发的时候,她的耳边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字母,“G”。 叶青子的前男友姓郭,那是她为前男友纹的。 可是,她在结婚前就把那个纹身洗掉了啊! 为什么视频里的她又有这个纹身呢? ~~ 除了沈律,宋濯平日里再无其他可以联系的朋友。沈律忙于工作时,他在这个城市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但孤家寡人也没什么不好,相反,宋濯很喜欢这种独自一人的感觉。 比如说现在,沈律被案件缠身,他便可以不理会这城市里的任何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周末旅行。 周一早上,他再像从未离开过一般,出现在心理咨询室里。 今天的他依旧穿着件大一码的深蓝色西装,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那一颗,一丝不苟的扎着领带,凌乱的头发被努力的整理过,却依旧有几根不羁的支楞着。 他带着黑框眼镜,提着公文包,九点半准时踏进咨询室,却听到前台的华嫣说,预约了他上午十点到十二点的那个咨询者临时有事不能来了。 因为是临时取消,他不能接受别人的咨询,所以那个人依旧要付咨询费。 这也就是说,他今天上午带薪休假。 为了以防有别的事情,宋濯并没有转头离开回家补觉,而是照常走进了办公室,喝上了华嫣为他特调的咖啡。 砰砰砰 有人在轻扣宋濯的办公室门。 华嫣怎么没有提前通知他?不在前台吗? 虽然心存疑惑,但宋濯也理解,女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比较麻烦。 “请进。” “宋医生,你好。” 推门而入的人是宫宿,他预约在周三,怎么现在来了?今天还真是状况百出呀! “你好。”宋濯起身和他握手,“宫先生不是预约在周三吗?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周三?” 宫宿好像有些迷茫。 其实,从宫宿刚进门时,宋濯就发现了他的异常。 上一次见面,宫宿虽说是因为被梦境所困来寻求帮助,神情有些憔悴,但他外表穿着却都整理的很是精致得体。 可是今天不同,宫宿面色比起上次更加白了些,透着病态。 他的休闲衬衫系错了一颗扣子,一只鞋带绑了死结。 宋濯轻轻嗅了下,他今天出门也没有喷香水,空气里没有上次那种春风的味道,什么味道都没有。 他应该是遭遇了更加不好的事情。 宋濯虽然从事着心理咨询这类服务社会帮助他人的工作,可他心里却从来都把自己和这个世界分的清清楚楚。 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不越雷池半步,一直清醒着置身事外。 放在往常,只要没有预约的,就算咨询者蓬头垢面精神崩溃在即,他也是不会接的。 可是今天,宋濯却是破天荒的没有打电话给华嫣,让她把宫宿请出去。 宋濯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宫宿手腕上的小红绳,客气的指着桌前的椅子对宫宿道,“请坐。” “正好我今天的预约取消了,有时间和宫先生谈谈。”待宫宿坐下,宋濯便给华嫣打电话,想让她送杯水进来。 可前台的电话打不通,宋濯只得自己起身去外间给宫宿倒水。 在去往茶水间的路上,宋濯有意看了一眼前台的方向,华嫣正在那里接待一位女士。 回办公室后,宋濯将水递给宫宿,并请他讲讲最近遇到的难题。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宫宿有些神经质的絮叨着,“宋医生,你还记得吗?我上次说我看见了一个女人,她残废了,她的手、胳膊、腿、脚,身体都不能动,她躺在一张床上,靠营养管活着。最近我又看见她了,我看见她死了。” “她应该是高兴的吧,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她好像又不愿意去死,她在向我求救,她求我救救她。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宫宿颓然的抓着头发,继续道,“就在昨天,对,就是昨天,我看见我变成了她,我躺在那张床上,不能动,不能说话,那些营养液的味道可太恶心了,我不想吃它,可是我做不了主。而且,我知道,我也要死了,就在明天,不,或许,就在今天。” “宋医生,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求求你,求你。” 宫宿已经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他瘫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膝盖,卷缩成一团。他的头发已经被他揉的乱七八糟了。现在的他看起来真像一个精神病患者。 宋濯本还想问问他关于他的感情状况,他想试着从性别定位以及性向错误这个角度出发来帮助宫宿。 可他发现,他好像晚了一步。 这人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不是简单的谈话治疗可以解决的,他应该辅助药物治疗,甚至必要时,宫宿已经需要强制隔离了。 就不应该在今天接诊宫宿,宋濯后悔他自找麻烦的行为,拍了拍宫宿的肩膀以示安慰,“宫先生,你冷静一点,我去给你拿点药,你坐在这里不要动。” 咨询室的药物有专门的工作人员保管,其他医生要领药都需要出示签字处方并亲自登记。 等宋濯去药品室领完药回来,办公室里的宫宿却早就不见了。 只剩下一杯早已凉透的水。 宋濯连忙去前台向华嫣询问,“你看见到宫宿了吗?他是不是出去了?他那个样子,你怎么敢放他出去?” “宫宿?宫先生不是预约了周三吗?我今天没有看见他呀!”华嫣一脸懵。 什么? 宋濯大惊! 就在此时,电梯到达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好几个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宋濯转脸看去,就见几个男人走过来,正中间的那位就是他的好友,沈律。 这是什么情况? 宋濯疑问的望向沈律,疲惫不堪的沈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旁边一个黑衣男人率先开了口,“你们这里之前是不是有一位叫陆琮的人来咨询过?” 陆琮?这不是之前他每个周三上午都会接诊的那个男人吗? 在宋濯思考的同时,华嫣也反应了过来,“他是宋医生的病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陆琮涉嫌一起谋杀案,我们想要了解一些过于他的情况,还请两位配合。” “好。” “那就请两位和我们走一趟吧!” 第4章 警察请宋濯去公安局配合调查,也就是想要了解一些关于陆琮的情况,宋濯自然也都如实说了。 其实宋濯也就将见过陆琮四次。 据陆琮所言,他二十八岁,毕业于碧水理工大学,现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工作。他不是本地人,父母在老家,但他最近买了房子应该很快就可以把父母接过来。 他来找宋濯咨询的原因无外乎,独自一人在大城市拼搏,工作压力过大,将精神衰弱之类的。 当然,这都是他自己说的。 宋濯是心理医生,他有他自己的判断。 虽然陆琮一直回避和隐瞒,当宋濯知道他的问题不止于此。 看似斯文有礼的陆琮一直在隐藏着一个秘密,他的压力不仅仅来自于工作,更多的压力其实在他自身。 他接受不了原本的自己,他伪造了一个完美的自己。 经过这几次和陆琮的谈话,宋濯推测:陆琮从小生长在一个不健康的家庭,这导致他一直看不起女性,在他眼里,女人都是lang荡而肮脏的。 就这一点来看,陆琮应该不是大众眼里的正常性取向。 陆琮说自己在企业工作,但宋濯猜测,他应该是在某政府部门上班,因为工作原因,他每天都要戴着厚厚的面具。 他应该有一个女性领导,他很讨厌她,却不得不对她溜须拍马、曲意逢迎,甚至可能还要接受不可言说的职场xing骚扰。 伪装,是陆琮的本能。 只是短短的四次谈话,并不能让宋濯帮助到陆琮太多。 不过,陆琮在最后一次和宋濯见面时表示他要结婚了。 宋濯现在好记得陆琮送他伴手礼时的表情,无奈中透着一股兴奋,没有开心,没有幸福。 宋濯想,他应该是娶到了他想娶的女人。 至于爱不爱的,那是幸运的人应该去考虑的事情。 显然,陆琮一直以来都不太幸运。 宋濯在回答完警察问题后,谨慎说道,“当然,这里面有些东西是我基于职业习惯推测的,并没有确凿证据。” 负责宋濯笔录的是刑警二队的小李,他知道宋濯导师是警队顾问的事,也相信宋濯的专业素质。他将宋濯的话都认真记录下来,并请宋濯签字。 “我们会核查的,感谢您的合作。” 沈律大概这几天都是在局里睡的,胡子拉碴,眼周一圈乌黑。沈律平时忙起来都这样,但今天,宋濯在咨询室见沈律的第一眼时,他就敏感的察觉到了沈律的异常。 宋濯心里有个疑惑,在离开做笔录的会议室之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多嘴向小李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涉及保密纪律,你可以不回答。” 小李:“什么?” “这次案件的受害人,叫什么名字?” 小李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几秒后才开口,“叶青子,受害人叫叶青子。” 其实宋濯和叶青子并不熟,只是因为沈律的关系见过面。 但叶青子这个名字他却是在沈律嘴里听过无数遍。 “怎么会是她?我前段时间还听沈律说她要结婚了,怎么会?” 小李没有再说话,而宋濯却突然明白了。 “叶青子的结婚对象是陆琮?” 小李没有反驳,宋濯知道他猜对了。 宋濯从做笔录的会议室里出来的时候,华嫣也已经做完了笔录。 宋濯想,这恐怕是小姑娘第一次来公安局这种地方,虽说只是问问话肯定也被吓到了。 于是他便安慰了华嫣几句,并帮她请了半天假,让她回家休息。 至于沈律,叶青子遇害,他一定很受打击。可宋濯知道他现在并不能帮沈律什么,而且他也相信,沈律一定会查出真凶,还叶青子一个公道。 远远看见沈律正在和别的同事探讨案情,宋濯想着还是不要打扰他办案好了,便只和小李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宋濯从刑警二队出来,在公安局的大厅,正好遇见一名警员领着之前那个傻子也往外走。 那傻子看见宋濯就咦咦呜呜的喊个不停,甚至还趁警员不备,向宋濯扑过来。 还好宋濯反应快,躲过了他的袭击。 而傻子也很快被警员治服,“这傻子有暴力侵向,没吓到你吧。” 宋濯虽心有余悸,却也只能回,“没事。” 那个年轻警员活泼的继续道,“这傻子前两天还打了叶局长的夫人,我们现在就是要送他去城西的精神病院的。” 叶局长? 宋濯想起沈律以前好像说过,在他小的时候,他们家和叶青子家住在同一个大院里,后来,叶叔叔的单位分了新房子,叶家就搬走了,再后来,叶叔叔好像还升做了局长。 这个傻子前几天打的人就是叶青子的妈妈?! ~~ 宋濯让华嫣回家休息,可他自己因为下午有咨询者预约,只得在上班前赶回了咨询室。 可两小时的心理咨询还没结束,他却又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请问是宋先生吗?” “我是,您有什么事?”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的小李,我们上午刚刚见过的。是这样,公安局中午接到一起报案,一名叫宫宿的男子昨晚在自己家浴室割腕自杀了,我们从他的遗物中得知,他最近在您那里进行心理咨询。我们有些情况需要和您核实一下,希望您能尽快来趟警局。” “你说宫宿昨晚死了?你确定是昨晚?” “法医初步鉴定是这样的。宫宿的父母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上他,今天去他自己住的房子这才发现了尸体。宫宿家门口的监控也显示他昨天回家后再没出去过。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我这就过来。” 第5章 传说古有四大驱魔家族,南毛北马,东宋西顾。 只是世事变迁,马顾两家早已销声匿迹。 北马东宋则大隐于市,平日里听不到名号,但若真遇上了事,寻着门路细细打听,也是能找到人的。 马家后人多混迹在临海城市。而这碧水市虽带了个水字,却是地处内陆,遇到鬼神命理之事,有此信者都会想法设法找到宋家。 据宋家家谱记载,从一千多年前开始,宋家便代代单传,而每一代的宋家独子都可通鬼神,知阴阳,捉鬼驱妖除僵尸,样样在行。 但宋家代代单传这个事却在近两代出了茬子。 宋濯奶奶生了两个儿子,宋濯的父亲看不见鬼神,宋濯的叔叔宋客继承了宋家的驱魔血液,做了宋家第一百零二代传人。 这本也没什么,家族传统技能有人继承,多个儿子反而还更好些。 可偏偏到了宋濯这一代,宋濯却成了宋家的唯一男丁。 他的父亲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他的二叔则是个心理不婚、生理不育的。 而宋濯作为宋家第一百零三代独子,却生来就看不见鬼,闻不到妖气。脑子挺好,体力却弱到不行,别说捉僵尸了,小时候被狗追都成了宋濯的PTSD经历。 当年为了激发他的潜能,宋濯被点过牛眼泪,泼过黑狗血,甚至还被放到陵园住过好几天,最后都一无用处。 相反,这些经历让宋濯成了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让他在追求科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让他觉得,四大驱魔家族就是哄小孩玩的灵异故事,他二叔就是个骗人的老神棍。 可是现在,宋濯动摇了。 也许,他真的是所谓的驱魔家族传人,他见到鬼了! 宫宿死在自己独居的家里,家中没有外人闯入或者打斗的痕迹。死因是手腕动脉割开后导致的失血过多,浴缸边的刀子和他手腕的伤口相符合,血混在水里流了一地。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宫宿的父母,也是他们报的案。 宫宿的遗物里有一个日记本和几幅画,无一例外,都充斥着无尽的抑郁和晦暗。 宫宿在死前看过心理医生。 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宫宿极有可能是因为心理问题而自杀身亡的。 警方找来宋濯问话,也不过是循例确认一下宫宿的心理状态。 宋濯到公安局时,华嫣也来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放半天假,在家睡的正香时又被一通电话吵醒叫来了警察局,这会儿正丧气着呢,看见宋濯就一通抱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一天之内居然进了两次公安局。” 宋濯右手食指推了推黑框眼镜,“这不是有我陪你吗?” “对啊,这两个人还都是你的病人,要论造孽还是你造的比较多,我这是被你连累了。”华嫣和宋濯开惯了玩笑,没心没肺的说着。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宋濯因为华嫣的话不免多想起来。 小李警官应该刚出校园不久,工作时虽然还算严肃认真,但终究是掩藏不住活波的心性。 也不知是因为一天内见了两次面就觉得熟悉了,还是因为华嫣太漂亮,这孩子一看见华嫣就笑嘻嘻的迎了上去,“华小姐,宋先生你们来了,我负责给你们做笔录,稍等一下。” 宋濯和华嫣被小李警官请进了上午那间会议室,在小李警官给他们递上两杯水后,这次的谈话正式开始。 相比于上午,这一次的问话简单很多。 华嫣和宋濯分别向小李警官讲述了他们和宫宿第一次见面也是唯一见面的过程后,这个过场就算走完了。 出了会议室,小李警官拿着笔录本小声的和华嫣嘀咕,“这宫宿还真是心理压力太大,他家住的那楼是一梯两户,他对面那房子虽然早卖出去了,但一直也没有住过人,还是毛坯房呢,怎么会有植物人女邻居?” 华嫣附和,“是啊,来我们咨询室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小李警官见美女和他聊的开心,便忍不住又爆了个内部消息。他抬头看四周没人注意他,就拿起笔录本挡住嘴,悄咪咪的和华嫣道,“我听宫宿爸妈说,宫宿是个同性恋,他就是因为这才搬出去住的。” “是吗?现在怎么这么多同性恋?”华嫣和旁边保持安静的宋濯对视一眼后,假装吃惊的问。 “现在世道变了嘛。也不知道男人和男人能恋个什么?最后受不住社会的压力自杀,这受苦伤心的还不是父母吗?” 小李警官忙着和美女聊天,没有注意到他家凶神恶煞的队长从楼梯口拐了过来。 啪 案宗重重的拍在小李警官泛着油光的脑门上,发出大大的响声。 小李警官被拍的头冒金星,正要发作,就听到了队长的吼声,“队里现在这么忙你还有空在这泡妞?是不是上次那十圈没有跑够,还想绕着碧水湖再跑二十圈?” “没没没,我错了队长,我这就去干活。”小李警官秒怂。 “那还不快去。” 沈律又吼了一声,小李警官转头就跑。 他走后,华嫣眼尖手快的在小李警官原本站着的地方捡起一张照片,“这是你掉的吗?” 她把照片递还给沈律。 那照片是叶青子的,之前夹在卷宗里,应该是拍小李脑袋时掉下来的。 沈律忙接回照片,“谢谢。” “等等,这个女人是谁,她是不是和宫宿的死有关?”华嫣上午接受调查时,只知道是陆琮杀了人,并不知道受害人是谁,更没有见过叶青子的照片。 沈律本不想理她,但看她是宋濯同事,还是勉强的回了,“不是。” “不是吗?”华嫣不解,她拉了拉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宋濯,“你看,这个女人手腕上带的手链和宫宿手上的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沈律惊问。 宋濯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从他手上那过照片细细看了看,“是一样。” 叶青子也凑过来又仔细看了一遍,“这个手链是为LGBT群体出的情侣手链,情侣双方各带半个心,拼在一起就是一个心。他俩的手链都是右半边心,应该不是情侣关系,只是巧合吧。” 沈律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我看过你的笔录,你说陆琮因为家庭关系和上司骚扰导致他厌恶女性,可能还有不正常的性取向,那他怎么会和青子结婚?他在和青子结婚之前会不会……” 沈律虽然没有说完,但宋濯却听懂了。 叶青子一案,虽然陆琮是头号嫌疑人,但警方至今还未找到他。现在有了宫宿这条线索,沈律又有的忙了。 宋濯从公安局出来,就看见了有人在门口等他。 那男人留着披肩长发,用一根绣花黑绸带系着,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好看的薄唇一直挂着似有似无的戏谑笑意。配上一身笔挺西装,以及擦的蹭亮的定制皮鞋,活脱脱一个事业有成、家财万贯的奸商样。 宋濯绅士的给华嫣打了车,才慢悠悠的走到男人面前。 男人收回追随出租车的眼神,带好眼镜,意味深长的问,“那女孩是谁?女朋友?” “只是同事,别瞎猜。”宋濯果断否认。 男人却好似没听见,继续道,“你也该找个对象了,不然影响我们宋家第一百零四代传人的降生。” 宋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知道了。” 他语气肯定,不带任何疑问。 宋客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他一直都知道,他这个侄子聪明的很,如今宋濯又开了天眼,宋家总有一天会在宋濯手里发扬光大,他也不算辜负列祖列宗。 “走吧,回家。” 宋濯随着宋客上了一辆黑色的车,刚一打开门,宋濯就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 他和宋客都坐在后座,通过后视镜,宋濯注意到开车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那男孩长着现在流行的漫画脸,嘴角弯起来像只猫,慵懒冷淡。 “濯濯,你现在开了天眼,以后宋家也是要你继承的,你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安静的车厢里,宋客先开了口,“别的事情都以后再说,现在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管我们这片的鬼差,叫廖清凡。” 随后,宋客又对开车的漫画脸男孩说,“清凡,这就是宋濯,我大侄子。” 廖清凡透过后视镜对着宋濯笑笑,“你好,小宋先生。” 鬼差?宋濯感觉他的世界观在一点点崩塌,轰隆隆间变成了渣。 “你好,廖先生。” 听到宋濯对他的称呼,廖清凡噗的笑出声了,完全没了之前冷淡少年的样子,像个可爱的邻家弟弟,“你叫我清凡或者小凡就好了,廖先生,听着怪怪的。我也叫你濯哥,好不好?” 宋濯点头,“好。”他倒是想反驳,他也不敢啊,鬼差会不会咬他的脑袋?宋濯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心里却在大开脑洞。 宋客看两个孩子这就聊上了,忙拉开话题,“现在不是你俩套近乎的时候。宋濯,你见过宫宿了,应该也知道叶青子死了的事。清凡是管理我们这片儿的鬼差,他的职责是把死者的灵魂渡去阴间,可现在出了问题。” “宫宿和叶青子的鬼魂都不见了!” 第6章 传说中地府由北阴酆都大帝掌管,之后有五方鬼帝镇守。主要执政官员为十殿阎罗,而十殿阎王摩下还有:首席判官崔府君、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孟婆神等。 其中牛头马面也叫做鬼差,他们负责指引亡者的灵魂渡过忘川,来到地府,由判官评判功过、行赏论罚后,再喝下孟婆汤,重新轮回。 因为生者对死亡的恐惧,人间的传说中鬼差都长的极其恐怖,故有牛头马面之说。 但其实鬼差曾经也是人,他们和阳间的人长的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有些鬼差还长的特别好看,比如说廖清凡。 廖清凡生前是个孤儿,好不容易考上碧水大学,以为就要苦尽甘来、出人头地了,却不料在大三那年出了一场意外。 碧水大学新校区在远郊,廖清凡在某天打晚工回学校的路上,正好遇见同校女生被人抢劫就义不容辞的冲上去和坏人搏斗,结果被坏人一刀戳死,进了地府,机缘巧合之下,做了碧水市东半区的鬼差。 他一直工作兢兢业业,没有出过任何纰漏,直到一周前,在他的辖区出现了鬼魂丢失事件。 不能准时带鬼魂回地府,这对鬼差来说可是重大的失职,失职鬼差要受到十分严厉的惩罚。 廖清凡因为之前的业务认识了宋客,这次出事后自然就找上了他帮忙。 可宋客纵然术法高强,却也是使尽浑身解数都找不到叶青子的鬼魂,就在他们二人无计可施,一头雾水之时,又有一个鬼魂失踪了。 而与此同时,宋客算出自己侄子突然打开了任督二脉,有了阴阳眼可以看见鬼了。他再掐指一算,他大侄子第一个见到的鬼魂居然就是失踪了的宫宿。 鬼魂是有味道的,宋濯见过宫宿的鬼魂,他的身上就沾染了属于宫宿鬼魂的气息,那是可以找到宫宿鬼魂的媒介。 廖清凡的车就是开往咨询室方向的。 到达时已是下午七点。 在宋濯的办公室里,宋客先是摆下追魂阵,再让宋濯坐在他自己的椅子上,就像早上他见到宫宿时那样。 之后,咒法涌动,景象变换。 宋濯仿佛回到了早上的办公室,宫宿就坐在他办公桌前的那张椅子上。 他在急切的诉说着,“我看见她了,她死了,她就死在那件房子里。我也死了,对,我也死了,我死在哪里呢。我的尸体呢?我要去找我的尸体。” 紧接着宋濯看见宫宿推开门走了出去,他想拦住他,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走,跟着。” 还好,宋客的声音及时传来,这让宋濯不至于沉迷幻像。 宋濯听言,跟着宫宿走了出去,宋客和廖清凡也紧随其后。 一行三人尾随宫宿下了电梯,眼见着他上了一辆公交车。 那辆公交车在他们面前呼啸而过,连一缕车尾气都不曾留下。 宋濯再稳重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景象,不免有些吃惊。 宋客一边把他拉进廖清凡的车里一边和他解释,“你所看到的只是残影,并不是现在发生的事情。” 黑色的汽车穿进夜晚的城市车流里,追着一辆不存在的公交车,一路疾驰。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公交车在宝山小区靠站。宋濯三人跟着下了公交车的宫宿走入小区,这个小区应该是刚建好不久,到处都是崭新的,院子里的小树苗还是新栽的。 他们几人七拐八拐的进到一栋楼里,坐上电梯,来到三十二层。 电梯门打开,走廊的声控灯自觉亮起。 这走廊并不长,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互相斜对着。其中,左边的那扇是新款密码门,右边的门则款式老旧且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地产商自带的。 宋濯想起他听小李警官说过,宫宿住的房子就是一梯两户的户型,而且宫宿家对面的房子没有人住,也没有装修。 这里应该就是宫宿家吧! 然而就在宋濯以为宫宿会进那个装着密码锁门的房子时,却只看他一闪身,就穿过了那个破旧的小绿门。 他怎么进了别人家? 在宋濯疑惑之间,宋客已经从他昂贵的西装兜里掏出了一根有些生锈的细铁丝,只见他在小铁门的钥匙孔处左捅捅右捅捅,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门打开了。 廖清凡首发其冲走在前面,他应是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一切的,在只有黑暗的房间里如同走在阳光下一样顺畅无阻。 第二个走进房间的是宋客,他虽说继承了宋家祖传的法术,却到底是个凡人,只见他又从西装的另一只兜里摸出了一个小型手电筒。 虽然现在的情况有几分紧张,宋濯还是忍不住偷偷的想,原来他二叔不是老神棍,而是多啦A梦? 透过手电筒的光,可以大致看清他们所处的房子的状况。 和警察说的一样,这里根本没有装修过,水泥墙,沙石地面,没有放置任何东西,空气中有水汽混着灰尘的味道,就像宋濯第一次见宫宿时闻到的那样。 这房子看着并不大,走过玄关就是客厅,可奇怪的是,客厅的窗户外黑乎乎的,没有半丝月光路灯亮光照射进这个房子,就好像这房子不在城市中心的小区楼里,而是独立于世界之外的。 可宋濯明明记得,他们进小区时,天上正悬着半轮明月,而小区里成排的路灯也都尽职尽责的亮着,不说映的四周恍若白日,那也不至于伸手一抹黑吧。 就在宋濯疑惑间,宋客和廖清凡已准备从客厅拐进左手边的一个房间。廖清凡看他愣着,连忙拉过他的手臂,“小心。” 于此同时,宋客也小声说到,“这房子被设下了结界,不像是刚死不久的鬼做的。阴气是从这间房里渗出来,应该就是这里了。” 说话间,宋客已走进了那个房间,手电筒在空中晃了几下最终定格在右前方的角落。 那里,是宋濯早上见过的宫宿。 还是那件扣错纽扣的衬衫,还是那双绑了死结的鞋子。他正坐在那个角落里,将自己抱成一团,顶着乱糟糟头发的脑袋正埋在膝盖上,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他知道有人进来,缓缓地将头抬了起来,手电筒照过去,穿过他煞白、透明的脸,映在墙上,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光圈。 “宋医生,你知道吗?我没有病,我也没有做梦。”宫宿张合着他像干掉的墨水一样的嘴,神经质般的说着,“那都是真的,你知道吗?那都是真的。她就在这里,就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拉不能撒,陆琮想起来了就给她喂一些奇怪的东西,想不起来了就任由她在这里自己拉自己尿。” 宋濯顺着宫宿的视线望过去,地面上好像确实有一片比别的地方颜色深。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甚至还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是在一次学校活动上认识的陆琮,他是他们学校篮球队的,来和我们校队打比赛,他很帅,像一个神秘的黑洞一样吸引着我,我们很快就恋爱了。” “你知道吗?我们很相爱,他说过他要和我去冰岛结婚。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他进了旅游局那种单位,我就更知道不可能了。他和他们局长的女儿勾搭上了,可我不在乎,只要他还爱我,无论什么样我也愿意陪着他。” “那天,他说他要和那个女人结婚,要和她出去旅行,我给他收拾了行李。哈哈,我给我男人收拾行李让他和别的女人去旅游。也是那天,那个女人找到了这里,她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她还说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陆琮怎么会让呢,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一步,怎么会让一个女人毁了这一切,他把那个女人骗到了这里,他把她的腿脚都打碎了,就让她躺在这里。他留她一条命,就只是为了让她和她父母报平安。” “他一直在虐待那个女人,那女人娇生惯养的,哪能撑得住。她很快就死了。死了,你知道吗?” “那女人死了,她死了!”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只是爱了一个人,我没有做错什么,可那个女人怎么就死了呢?” 三人组安静的站在一旁听着宫宿的讲述和控诉。 终于在他质问时,宋濯出了声,“犯罪的人是陆琮不是你。” “不是我吗?真的和我没关系吗?我明明看见了,我却什么也没有做。是我,是我太懦弱,是我害了她。” 虽然已经死去,可男孩的眼睛却依旧亮晶晶的。宋濯被他盯着,心不免又软了些,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客提醒道,“就算你真的有错,可你现在已经死了。而真正犯罪的人,现在还逍遥法外。” 宫宿终于想起了什么,“你说陆琮?他,我可能知道他在那里。” 宋客宋濯不约而同的问,“哪里?” 廖清凡眼看着这一老一少捉鬼道人摇身一变成了正义的追凶者,小声抱怨,“我只是要把他带回去,你们可别搞事。” “这事没那么简单。你忘了,叶青子现在还下落不明呢!” 第7章 两人一鬼坐在一个鬼差开的车里,一路来到了碧水理工大学。 靠着廖清凡的脸和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通行证,他们的车顺利的开进了学校大门。 晚上十点多,校园还远未沉寂。 廖清凡听着宫宿的指挥,车子一直向北行去。人越来越少,穿过几条僻静小路,车停在一幢建筑前。 这里在整个校园的东北角,因为周围是不对外开放的网球场,晚上也不开路灯,所以非常的安静,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夜色也似乎比校园里热闹的地方浓重了几分。 透过淡淡的月光,隐约可见这幢楼上嵌着游泳馆三个大字。 宋客看了看被锁着的大门和漆黑一片的楼,不免怀疑,“你确定陆琮在这里?” 宫宿也不十分肯定,“他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他父亲是个老实人,但妈妈就……” 宫宿顿了顿,带着他们转到游泳馆的右侧,这里有一个室外楼梯,可以直接上到游泳馆的二楼。 “他妈妈对他很严格,犯了错就又打又骂。有一次他逃学回家,发现他妈妈和一个男人在家里。在这之后,他妈妈对他就更严格了,除了打骂之外,他妈妈还会罚他浸水。他非常的恨他的妈妈,可是,他却自虐的爱上了浸水这项惩罚。”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勤工俭学在游泳馆当管理员,每一次遇到问题,他都会来这里。” 说话间,他们已经上了楼梯,果然如宫宿所料,这里的小门是开的。 游泳馆里没有开灯,宋客的小手电筒发挥了它的作用。 跟着宫宿绕上绕下,他们在一层的游泳池旁找到了陆琮。 宋濯一行中,宫宿是鬼,廖清凡是鬼差,他们是没有脚步声的,宋客修道多年,自然也能做到无声无息。只剩下宋濯一人,即使他特意放轻了脚步声,却还是从一开始就被陆琮发现了。 陆琮之所以没有逃跑,是因为廖清凡在进游泳馆之前就施展了控制术。 看着眼前的陆琮,宋濯怎么都不能把他和十几天之前那个,意气风发、谨慎圆滑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 此时的陆琮垂头呆坐在泳池边,他湿漉漉的头发还淌着水,就像是刚死过一次的溺水者,毫无生气。 陆琮是在他们走到他面前时才抬起头来的。因为宫宿未现身,他只能看到三个人。 “宋医生,你怎么在这里?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宋濯理解宫宿的心情。宫宿想让陆琮自首,但他不想让陆琮知道是他带别人来的。 但似乎,鬼差并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在宋濯还在思考着该怎么说时,廖清凡已经抢先道,“是他带我们来的。” 随着他话音落下,宫宿也被迫现了身。 “你?是你!”看见宫宿后,陆琮之前勉力维持的平静怦然间碎裂还来。他的表情非常惊讶,质问的声音里是崩溃前的颤抖。“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吗?怎么死了还要缠着我?” 宋濯不解,一般人看到刚刚死去的恋人的鬼魂,就算不会特别欣喜,也不至于这么害怕吧?于此同时,宋濯还看到廖清凡垂在身侧的右手对着陆琮的方向轻轻动了动。 之后,陆琮身上的限制术就被解开了。他连滚带爬的向后退,大声的嚷嚷,“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被逼的,都是你逼我的。我也爱你啊,小宿,我真的不想的,都是你逼我的。” 听着这些话的宫宿表情慢慢的变了,但还是有些迷茫,他好像忘记了特别重要的东西。 宫宿不解陆琮为何要这样说?他也不知道陆琮要那么害怕他? 陆琮一步步的往后退,宫宿就一步步的走近他。 终于,陆琮退无可退,他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他终于崩溃了。“你别过来,你别再过来了,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是你逼我的,是你要告发我,我才不得已下了手。” “我也不想杀那个女人的。我还不是为了保护你才杀那个女人的?”陆琮胡言乱语起来,他好害怕,他怕变成鬼的宫宿会杀了他报仇。他要替自己辩解! 陆琮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月之前的一个画面,那天他工作不顺被上司批评,和往常一样,为了忘掉这份屈辱,他下班去游泳。可是这天,练习过很长时间憋气的他,却在把头埋进水里的几秒钟后就感觉到了窒息,意识朦胧间,他感觉有一缕黑色的水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在那之后,脾气本就不好的他越发暴躁起来。也是在那之后,他经常有了杀人的念头。 “我是被人控制了,不是我,不是我想要杀你的。小宿,我爱你啊。” 宫宿在听到那句“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时,眼睛就开始慢慢红了起来。他想起来了,他不是自杀的。是陆琮,是陆琮给他的水里加了安眠药,是陆琮用刀割开了他的手腕,将他放进温热的洗澡水里,看着他的血混在水里一点点的流出来,看着他慢慢死去。 他只不过劝陆琮去自首,陆琮就骗他喝下混了安眠药的水! 他那么爱的陆琮就这样杀了他! 宫宿眼里的红色越来越深,赤红的杀意就要漫了出来。室内游泳馆突然起了风,呼啦啦的刮着夹带着死亡的味道。 啪 宫宿的右手掐上了陆琮的脖子,再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陆琮的脑袋就会被他拧下来。 “住手!”廖清凡冲上去,使出一掌将宫宿的手臂震开。“你干什么?你可以杀他,但是你杀了他就不能正常轮回了。你要和他一样在十八层地狱下油锅吗?” “啊啊啊……”变成厉鬼的宫宿已经不能正常说话了,他似乎听不见廖清凡在说什么,依旧奋力向前,要不是廖清凡拦着,他肯定已经将陆琮的脖子折断了。 宋濯虽然现在还不懂地府的运行规则,但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小时候听过的灵异故事里,厉鬼都不会得到好结果。 宋濯平时并不是那么好心的人,他一直以来的做人原则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这次的事件,总让宋濯有一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感觉。他知道这一次他是不能置身事外的,既然不能,那不如做些好事。 “宫宿,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爱错了人。就为这么个人,赔上两辈子,甚至更多,值得吗?” “他杀了人,警察会让他受到惩罚的!相信我!他迟早要以命抵命!” 张牙舞爪的宫宿因为宋濯的话愣了神,呆在原地,一滴红色的泪从他眼中滴下,在惨白的脸颊上滑成一道血痕。 可就在宋濯以为宫宿听进去了他的劝说时,这鬼又挣扎起来,伸着手臂就是要杀了陆琮。 还是宋客祭出了条锁鬼绳,才暂时制服了他。“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普通人看不见宫宿,廖清凡可以自由控制普通人能不能看见他。宋客拎起宋濯一个横跳上了二楼后,之前还杀气横飞游泳池旁边瞬间就只剩下了陆琮一个人。 呜哇儿,呜哇儿,呜哇儿 有警车的鸣笛声传来。 哐嘡一声,游泳馆的大门从外面被打开,与此同时,刺眼的灯光也照亮了整个游泳馆。 十数个警察从门外冲了进了,带头的正是穿着皮衣拿着□□,胡子拉碴的沈律。 “陆琮是吧?你涉嫌谋杀叶青子和宫宿,现在请你和回警局协助调查。” 手铐落下,又是一阵警车鸣笛声。就这样,陆琮被警察带走了。 自打沈律开始怀疑陆琮和宫宿的关系时,警队的调查就走上了正确的方向。 宫宿对面房子的户主是陆琮的父亲。 那毛坯房里验到了叶青子的血液。 法医的正式鉴定报告里,宫宿的尸体里查到了安眠药成分。虽然宫宿因长期失眠有安眠药的习惯,但那尸体里的血药浓度却高的蹊跷。 宫宿割腕的刀上没有指纹,没有人在自杀之前还小心的抹去自己的指纹。 宫宿家的毛巾上找到了不属于宫宿本人的毛发。 宫宿家的小区监控里有可疑人物出入,那人虽特意遮掩了脸,但其体型特征和陆琮完全相符。 之后,警察又调看了小区外和附近街道各处的监控,一路追查陆琮的踪迹。 最终,警方在陆琮的母校游泳馆里找到了他。 陆琮被带走后,游泳馆再次平静下来,重新投入到深沉的黑暗中。 “你看到了?”廖清凡制着宫宿的鬼魂,对他问道,“你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因为之前的风波,宫宿眼睛里的血色已经淡了,他又恢复了一些理智,却还是呆呆的,“回哪儿?” “当然是……” 还不等廖清凡把话说完,黑暗中突的就窜出了一股妖风,那妖风直向宫宿而来,廖清凡凭着本能在它袭来那一瞬将宫宿护在身后,和那个无形的生物打了起来。 此时还在二楼的宋客也察觉到异样,扔下宋濯也冲了出去。 第8章 被留在二楼的宋濯非常听话的藏了起来。 虽然他在面对宫宿时,表现的还算正义凛然,富有同情心,但那都是在他没有危险的时候。 可现在游泳馆的一楼正有一鬼差一道士和某不知名灵异生物进行着激烈的大战,他们随便一招都可能直接击碎一个凡人的脑袋。 而宋濯作为一个刚刚开了阴阳眼的普通人,他一点都不想被他们误伤到。宋濯躲进一间更衣室里,关好门,直到外面的打斗声停下,他也没敢探出脑袋看看,谁知道是那一方赢了呢。 还是宋客和廖清凡上来找他,宋濯才知道他们没有打过那个神秘生物,宫宿的鬼魂也被它抢走了。 碍于廖清凡和宋客心情都不爽,而且他也打不过他们,一直很讨厌别人进他家的宋濯这天破天荒的让那俩人借宿在了他家。 可他没有想到,等他睡了一觉醒来,那俩人居然喝光了他家的存酒。 看着客厅里横七竖八的酒杯,再看看瘫在沙发上的廖清凡和宋客,宋濯终于忍不住了。 他压着起床气,带上耳塞,打开音箱,把声音调到最大,放了一首重金属。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宋濯坐在阳台一边泡着茶一边等那俩人醒来。 穿着西装的长发中年男人和看似人畜无害的猫系小青年,终于在宋濯洗完第一壶茶后醒了过来。 先开始嚷嚷的宋客,他一睁开眼就知道又是小侄儿在耍性子,“宋濯,你干什么呢?快关了!你想吵死你二叔吗?” 廖清凡好像还没有睡醒,他撑着手臂坐起来,望着阳台的方向,一直懵懵的。 宋客见宋濯毫无所动,也是习惯了。“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你二叔对你多好,从小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这在你家住半晚上你都不乐意?行、行,你不关我关!” 啪~ 随着宋客念下一个默声的咒语,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宋濯任他得意洋洋的去了洗手间洗漱,慢慢品着早晨的第一道茶。 宋客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很快就走了出来,还摆出主人的姿态招呼廖清凡也去洗漱。“濯濯啊,怎么一大早就喝茶,吃早饭了吗?” 等廖清凡也收拾妥当,完全清醒着回到客厅时,宋濯点的早餐外卖刚好送到。 “你们吃完早饭就走吧。”宋濯平静的将早餐放到桌上,一个盒子一个盒子的拿出来摆好。 宋客连忙打开一盒煎饺,塞了好几个后才问,“你让我们去哪儿?我的房子租出去了,之后就打算暂时住你这儿了。” 廖清凡也有样学样,他自觉的端过来一盒稀饭,一边喝一边道,“我在阳间住的房子被拆了,暂时也只能住在你家了。濯哥,你肯定不会介意的,是吧?嘿嘿。” 这还是昨晚勇斗不明生物的鬼差和道士吗? 宋濯气结,“我介意!你们住在这会影响我的生活和工作。宫宿的事,是我倒霉正好遇上了,才不得已被搅了进来。我已经帮你们找到了他,是你们又把他弄丢了,之后的事就应该你们自己去处理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帮不上你们的。” 廖清凡听他如此说,不知该如何接话,用粥盒挡住脸,悄咪咪的和宋客进行眼神交流。 宋客回了他一个眼神,“看我的。” “濯濯啊,我知道你喜欢平静的生活,二叔也希望自己能一直护着你。可是,二叔老了,你是宋家一百零三代的唯一传人,你得学着长大了。” 宋濯冷声怼他,“我都三十了。而且,谁说我是宋家一百零三代的唯一传人?二叔不是还没生吗?也许我二婶能一胞双胎,三年抱四个呢!” “你哪有二婶?不要瞎说!”宋客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唠叨起来,“二叔这不是不可能有孩子嘛!而且,就算你可能会有弟弟,但你的命格摆在这里,你注定了是要拯救地球的英雄。这次的鬼魂失踪案件明摆着有人在背后操纵,这里面肯定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如果你不接手,别说碧水市,整个世界都会遇到无法想象的灾难。” 廖清凡在一旁不住的点头,像只呆萌的招财猫。 宋濯虽然总是说他二叔是老神棍,但他其实知道,宋客是有些本事的,宋家的历史和名望更不只是传言,虽说一百零三代肯定有些虚,但几百年的经历还是有的。 尤其是他昨天还真的见到了鬼,这就让他更不得不信了。 可要让一个接受了近三十年唯物主义教育的人,突然实打实的接触妖魔鬼怪的世界,这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宋濯知道他也赶不走这俩人,就只能默认他俩住了下来。 丧权辱国的条约一旦签订,敌人就会更加得寸进尺。 宋客住下后,不知又从哪里弄了许多捉鬼道具、咒法宝典,逼着宋濯去学。 他说,“以后像昨天那样打斗的场面肯定少不了,你要是不学点防身术,那天这要是丢了命,我可怎么向你爸妈交代哦。” 宋濯虽抗拒,却更惜命,就那么不情不愿的学了起来。 之前宋客说起这次的鬼魂失踪事件背后有人操纵,宋濯冷静下来,就想起了之前他见吴佳琪时的情景。 吴佳琪说过,水,还会再来的。 这次的事情和水有关? 叶青子的尸体是在碧水湖里找到的。 宫宿死在浴缸里。 就连杀人凶手陆琮都是在游泳池边找到的。 这一切的一切,确实好像和水有关。 而吴佳琪案件的三名受害者也都是雨天遇害的。这中间是否也有关系呢。 宋濯将他的猜测告诉了宋客和廖清凡。 廖清凡听到吴佳琪案件时思考了几秒,之后才说到,“那个案子的三个死者都死在西区,西区不是我管辖的,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要真想知道,我们可以去问问西区新来的那个鬼差。说起来,我也一直好奇那个小姑娘的来头,居然能在死后两月就做了正式鬼差。要知道,我当年转正可是花了三年的时间。对了,那小姑娘好像叫岳明娇,她还经常穿一身汉服在街上溜达。” 第9章 晚上十一点,城市还远未陷入沉睡,市中心灯火通明,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可这栋远在郊外的建筑早已安静下来,值晚班的医生查完房已经在值班室打盹了,白天吵天吵地的各色病人大多也都睡了,只剩个别睡眠障碍的还蹲在墙角画圈圈。 要说此刻这栋建筑里还有些生机的,那就是护士站正在看偶像剧的小护士和某间特殊病房里的魏家强。 这间房子怎么看也不像一间病房。 一室一厅一卫,家具摆设虽算不上特别豪华,但也是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还有一些。 比如什么限量手办、外星人电脑,以及穿着水手制服的chongqi娃娃等。 魏家强此时正坐在电脑前看着直播,屏幕上穿着清凉的女主播随着音乐声扭动腰枝,魏家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一激动就打赏了五六万块钱的礼物。 屏幕上很快就被“大佬闪瞎眼”、“大佬牛逼”的弹幕充满,女主播也停下来,捂着胸口,娇滴滴的说着,“谢谢老板礼物,老板大气,比心心。” 魏家强yin心和虚荣心瞬间被一同满足,在电脑前笑成了一块油抹布。 突然,他的电脑上跳出来一个私聊对话框,发起人正是他之前在看的女主播,舞儿。 舞儿:好哥哥,礼物榜第一可以加微信哦,你要吗? 我是你爹:要要要。 舞儿:123456789,好哥哥加我哦,我下播可以陪你聊天。 我是你爹:哥哥这就加你,等你哦。 魏家强拿出手机搜到那个微信号,发出申请,在舞儿通过后,他连忙发出第一条消息,“多刷礼物是不是有特殊表演啊! 舞儿回:那当然了,一分钱一分货嘛。 看到这条回复,魏家强又给舞儿刷了好几万的礼物。 晚上一点,舞儿刚下播,魏家强的微信就跳出了新消息。 舞儿:哥哥,我下播了。 魏家强:那是可以聊天了吗?舞儿要和哥哥聊些什么?赠送染色体的计划吗? 舞儿:你讨厌,怎么突然说这个?我要先洗个澡,一会儿再陪你聊好不好。 魏家强:等一会儿干什么?可以边洗澡边聊啊,要哥哥陪你一起洗吗? 舞儿:你怎么这么讨厌? 魏家强:你洗澡和我视频,我给你送十万礼物,怎么样? 舞儿:只能看不能摸,你也愿意,哥哥可真有钱。 魏家强:我这不是被家里禁足了嘛,还不是你运气好? 舞儿那边没再回复他,而是直接发送过来了一条视频电话。 魏家强看到视频邀请,激动的手都都了起来,yin笑着按下了接通键。 魏家强接了视频,可手机屏幕上除了他自己的镜头外,对方那边却是一片漆黑。他以为是网络不好,便拿着手机站了起来,四处走动。 “这什么破地方!等老子出去了,一定要找几个极品妹子一起!” 就在魏家强抱怨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那不是正常的房间光线,有些晦暗,还闪烁着许多的小光点。 魏家强想,这应该是在浴室吧!小主播还真是给钱就愿意卖的,要是看着还行,他倒是不介意出去了再照顾她一次。 魏家强兴奋的等着画面变清晰,他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盯着手机画面。 突然,屏幕里画风一转,画面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布置的很小清新的房间,房间里站着一个看不清脸但身材很好的女孩,她裹着浴袍,长发飘飘,手里拿着手机好像正在和谁打电话。 她的颤抖着肩膀,好像在哭。 魏家强对着视频叫了两声,但并没有人应他。 倒是这房间让他越来越觉得眼熟。 那个化妆桌,那个铺着粉绒绒垫子的椅子,那个白色的衣架。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魏家强感到熟悉。 这不可能,她明明已经死了啊,怎么会和自己视频呢?一定是因为舞儿和她都是爱慕虚荣的女孩,她们的房间布置会相似也是很有可能的。 突然,魏家强注意到化妆桌上放着的一个口红收纳盒。 那收纳盒和他送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不对! 这就是他送给她的口红收纳盒。 他还记得,他去她房间时不小心在盒子上烫下了一个烟痕。 他还告诉她,“我在你身上都烫过了,还不能在一个盒子上烫?你印上我的章子就是我的人,这东西是我送你的,自然也要盖着我的章。” 而现在,那个被他烫上烟痕的盒子就在视频里。 那个房间就是她的房间。 而那个裹着浴袍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她呢? 可是她不是已经跳楼自杀了吗?她还是从她房间的窗户跳的楼呢,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这是鬼? 就在魏家强怀疑的时候,视频里的漂亮女人转了过来,她的长发挡住了脸,她四肢僵硬着,一步步的朝着镜头挪过来。 魏家强想要关了手机,可他现在才发现那手机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那个视频根本关不了! 魏家强尖叫着把手机扔了出去,可即使从空中摔到地上,手机视频也依旧在放着。 视频里的女人越来越靠近镜头,最终她走了出来。 魏家强的尸体是在早上五点被巡视护士发现的。 他的尸体躺在地上,四肢和躯干扭曲成奇怪的形状,身下的血液淌了一地,还是鲜艳的流动着的红色。 他明明是死在房间里的,死相却极像高楼摔亡。 宋濯宋客廖清凡三人到西郊精神病院附近时,警察已经在勘验过现场,并且带走了昨天夜里值班的一名医生两名护士。 看着与他们背道而驰的警车,宋濯不免疑问,“你不是昨夜两点就感觉到这里发生事情了吗?为什么早上才叫我们过来?” 宋客换了套深蓝色的条纹西装,配上他束成马尾的长发,颇有些复古英伦爵士的味道,“我半夜两点叫你,你会起来吗?而且就算我们当时立刻从东城赶过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该死的人还是会死,该丢的魂也还是会丢。” 这时,廖清凡已经将车开到了精神病院的停车场入口处,因为出了事故,今日这里的保安特别的严格。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干什么?有通行证吗?” “有,有,你等一下。”廖清凡这样说着却是没有那东西的动作,他直直的盯着保安,给他下了个迷魂法。 而就在他们被放行后,一辆粉红色的JEEP骚包的从停车场里开了出来,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开车的是个穿着古装的女人。 廖清凡看着那女人透着怒气的脸,对其他二人道,“西区也丢魂了,我不会一个人挨罚了,yes!” 第10章 他们三人从车上,对一路上遇到的几个医院工作人员都施了点小法术后就顺顺当当的来到了案发现场。 这家精神病院共有两栋住院楼,一栋五十年高领的老楼给普通病人住,另一栋新楼自然就比较特殊一些了。 魏家强自然是住在比较特殊的新楼里,绕过覆满爬山虎的旧住院楼时,宋濯忍不住问,“既然该死的都会死,该丢的也都会丢,那我们还来干什么?” 宋客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故弄玄虚道,“看了现场,你就知道了。” 这栋住院楼不仅看着新,布局也很奇怪。除了一楼的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外,其他房间从外面看来不像病房反而更像个小宾馆。 等他们三人到了魏家强住的三零八时,他们更加确定了这就是个宾馆嘛。 一室一厅一卫的布局,客厅里有电视、冰箱、茶几餐桌。房间里摆着电脑桌,大床,就连床品也不是医院通用的白色而是真丝高级货。 “这那是看病啊,简直是来度假的!”宋客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警察标记的死者位置,那里的血迹还没有擦,大方的宣告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一桩命案。 只见宋客从西装兜里掏出了一个银质小镜筒,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很有些年岁了。宋客将镜筒盖在右眼上认真的查看着血迹,和附近的其他的地方。 半刻钟后,宋客收起镜筒,“是同一个妖物。” “那天,我们打不过那妖物让他掠走了宫宿。但在最后一刻,我还是在那妖物身上种下了寻踪符,不过那妖物法力远在我之上,平时我并不能通过寻踪符探索到他的踪迹,但在他使用妖法的时候,寻踪符还是会露出一点儿马脚。而这里就有我的寻踪符留下的印记。” 宋客将小镜筒递给宋濯,像小学老师教导孩子上实践课一样,让他也看看镜筒里的绿色光点。 趁着孩子玩的高兴时,宋客和廖清凡讨论了起来。 廖清凡:“我们现在可以确定这几宗鬼魂失踪事件都是那个妖物做的,而且除了宫宿,其他几个人的鬼魂都是死后就被收走了。那个妖物法术强大,你我二人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宫宿一个刚死不久的鬼魂是怎么从他手上逃出来的。” 宋客有些神秘兮兮的问他,“你在地府就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廖清凡不解,“关于什么的风声?” 宋客右手食指向上指了指,“你们老大?” 廖清凡:“崔判官?” 宋客摇摇头。 廖清凡又猜:“秦广王?” 宋客正又要摇头,却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晃动感。 顷刻间,整栋屋子都震了起来,墙壁在开裂,家具在空中乱飞,无尽的灰尘和石块从上方落下。 “不好!” 宋客和廖清凡都连忙往宋濯的身边靠去,他虽然这几天恶补了些灵异神怪的知识,但说起来却还是个实打实的普通人。 就在宋客后悔今日带宋濯来这里的时候,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道黑影。 那黑影呼啸着而来,刹那之后又呼啸着而去。 随着那黑影的离开,宋濯也不见了。 在宋客和廖清凡的眼皮子底下,宋濯就这样不见了。 一直以来都稳如老狗的宋客难得的显露出一些慌乱,“快追!” 然而,对于这一切宋濯都是不知道的。 他在拿到那个镜筒不久就已经被人控制了。 此刻的宋濯在一幢破旧不堪的楼里,四周的墙原先应是粉刷的白色,只是现在早已斑驳,露出了内里灰色的水泥,各处的角角落落里都是残破的蜘蛛网,似乎下一秒就会有几只蜘蛛掉下来。天花板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个老式灯泡,泛着昏黄的光。 这里的窗户很高,落了很厚的灰尘,从那窗户隐约的望出去,天空是一片深沉的墨蓝色。 现在是晚上? 宋濯在心里犯着嘀咕,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而现在又是什么时间。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要尽快离开这里。 至于离开这里做什么,又要到哪里去,他也是不知道的。 这里十分安静,宋濯摸着里侧的墙,一直顺着走廊往前走,就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似有似无的回声。 宋濯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他穿着一件满是褶皱的白衬衫,此时都湿透了。他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眼镜,继续向前走。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远远穿来几缕光亮,宋濯心生喜意,这是要走到头了? 他继续向前走去,因为有了目标,他比之前走的快了些,没过多久他就看见了一扇门。 那是一扇落满灰尘的铁门,很重。 宋濯艰难的推开它,而前方不是他期待已久的外面,而是另一道走廊,和他身后的那个一模一样。 宋濯几乎是在推开门的那一霎那就心里崩溃了。 他这是再也走不出去了吗? 他到底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宋濯疲累的用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的一滴汗从脸颊上滴落下来,啪,不见了。 这里的地板上也都是灰尘,落上一滴水,地面颜色会很明显的变深,可宋濯确确实实的看到,那滴汗滴在地面上,什么也没有改变,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这是什么原因? 难道他是在做梦?宋濯狠心重重的掐了一下自己,立刻被疼的呲牙咧嘴,md,不是做梦! 这tm到底是哪里? 宋濯一着急,用力的对着墙面排了一掌。可这一次,疼痛没有如预料般到来。 为什么他掐自己会疼,而拍墙壁不会疼? 难道? 宋濯怀疑着往墙壁上撞去,果然还是不疼。 他又往后退了几步,又往墙壁上撞了一次。 这次大约是因为他助跑过后冲击力比较大,居然就那么穿过了墙壁,而下一秒,他的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他来到了一间病房里,和之前魏家强住的公寓式病房不一样,这是一间真真正正的病房,一间真真正正的精神科病房。 小窗户,小铁门,两个病床,被褥上印着碧水市西晖精神病院,病床旁边是吊瓶架子,床头的小桌子上摆着几样吃的东西,咬了一半的苹果,吃过又吐出来的糖,还有几盒精神专科用药。 有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蹲在铁门旁,时不时的嚎叫两声,好像是要出去。 另一个病人则面对墙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似乎听不见病友的声音。 宋濯望向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而就在他回想之际,那个病人突然翻过身来,这不就是在公安局遇到的那个人吗?那个打了叶青子妈妈和他的神经病! 在那病人的眼睛对视向他时,宋濯被吓的打了个寒颤后摔倒在地。 宋濯摔倒时撞到了旁边的椅子,放出的响声惊动了那个蹲在病房门口的精神病人。 那人看见他后,反应了几秒钟,然后快速向他扑来。“人人人,玩,要一起玩。”宋濯被那人扑了个正着,看着那人掐在他身上的满是脏东西的手,和那人快要滴在他脸上的口水,他急忙的挣扎开来。 但精神病人犯病的时候大约是力气很大的,宋濯已经用了全力了,却还是有一只手臂被那人死死抱住。“玩,玩。” 宋濯只能拖着他继续挣扎,混乱间,他的眼神又和那个疯子对上了。 那疯子突然发出一声怒喝,抓着宋濯的精神病人就立刻放开了宋濯,乖乖的缩成一团窝在了墙角,还小声的嘀咕,“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在宋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那疯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身上的被子掉到地上后,宋濯才发现那疯子手上和脚上都带着链子。 那个疯子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宋濯,好像能把他盯出个洞来。 宋濯被这人盯的怕了,也想和那个精神病人一样找个角角把自己藏起来。 后来那疯子狂暴的甩动锁链,弄出一阵阵巨响,而这时的宋濯意识再一次模糊了起来,朦朦胧胧之间,他还听到了报警器的声音。 再后来,有医生和护士来了,他们给那疯子注射了一支镇定剂,同时发现了不知怎么进来的宋濯。 宋客和廖清凡去追妖物自然还是无果,他们还是接到了精神病院工作人员的电话后,才知道宋濯被发现晕倒在一间病房里后来被送去了市中心医院。 在找到宋濯后,廖清凡去找了一趟岳明娇。 岳明娇在西城区经营了一家汉服店,作为她在阳间的安身之所。 廖清凡就是在那家汉服店里和岳明娇见的面。 廖清凡:“你们西区最近有出什么状况吗?” 岳明娇:“你还是先管好你们东区吧,我的地方不用你操心。” 廖清凡:“今天早上我在西郊精神病院看见你的车了,魏家强送走了吗?” 岳明娇:“你什么意思!?” 廖清凡:“我们也算是同事,互通有无对大家都好。这次我们的对手可不简单,我承认以我一人之力是解决不了这件事的。你应该也一样吧!不用否认,我去查了名册,你之前就有三个鬼魂数目对不上,现在又加上一个魏家强,论起来,你应该比我着急啊!” 岳明娇:“那你现在是打算干什么?” 廖清凡:“很简单,我想和你合作。” 岳明娇:“好,我同意。” 廖清凡:“为了表示我们合作的诚意,你是不是要把丢失鬼魂的信息分享给我?” 岳明娇:“同理,你呢?” 碧水市分管东、西区的两位鬼差就这样达成了合作的共识,在分享过几个丢失灵魂的资料后,廖清凡确认这几个人的死都和水有关。而岳明娇则看着宫宿的资料愣神了片刻,随后严肃的说道,“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的多,我们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廖清凡看着岳明娇指着的宫宿照片,说笑道,“他现在是鬼,他要是人就和我们鬼差没关系了。” 岳明娇显然没心思和他抠字眼,她狠狠的瞪了廖清凡一眼,手指在宫宿生日的那行字上滑过。 阳历:1997年10月10日。 阴历:丁丑年九月九日。 第11章 宋濯是第二天早上才在医院醒来的,他坐在病床上和宋客说了自己的遭遇后,疑惑的问,“你们不是说这妖物很厉害很残忍吗?那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我?是有什么别的阴谋吗?” 宋客听后脸色更黑了几分,沉思片刻,“我也不知道,也许他只是想告诫我们别多管闲事。” 中午的时候,沈律来医院看望宋濯。 他还是穿着自己那件万年不换的黑皮衣,眼底都是黑眼圈,头发比起之前更长了些,没有打理乱糟糟的,再配上刚长出来的胡须,看起来比宋濯这个病人还憔悴。 相反,宋濯在医院好好的睡了一觉,现在虽说还穿着病号服,但看上去精神却是很好的样子。他的刘海垂到眼镜上框的位置,合谋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屋外的阳光穿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白到透明的下半张脸上。 宋濯笑着打趣沈律,“你再晚来一步我可就出院了。” 沈律把在医院门口随手买的果篮放在床头桌上,表情凝重的坐下,“别打岔,听说,你是在西郊精神病院出的意外?你去哪里干什么?” 宋濯扶了下眼镜,“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原来沈队是来问话的。” 正好这时之前出去了的宋客回了病房,沈律看着宋家叔侄二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板着的脸也松懈下来一些,“我不是来问话的,小的是来向二位大仙请教的。” 宋客也认识沈律,听到他这么说,宋客和宋濯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昨天凌晨,西郊精神病院的一个叫魏家强的患者无故死在了病房里。魏家强是两个月前,碧水大学女研究生跳楼案死者王莉的女朋友。据当时警方的调查,王莉确属于自杀,但魏家强作为她男朋友,是促使她自杀的主要原因。王莉家庭条件小康,成绩优秀,人也长的漂亮,原本是一个非常活泼乐观、拥有大好前程的女孩,可自从她和校学生会主席魏家强恋爱后,这一切就都变了。” “因为魏家强的打击、贬低和各式各样的人格羞辱,王莉变了,她变得自闭、消极、极端自卑。而导致王莉自杀的最大诱因就是,魏家强让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可这个孩子已经是她怀的第三个了,再流掉她以后可能就再也不能生了。” “王莉拒绝打掉这个孩子,就因为此,魏家强对她的羞辱更加疯狂起来。” 沈律将手机递给宋濯,上面是公众号曝光出来的,魏家强和王莉的聊天记录。 宋濯不知道一个女孩能不能承受那些肮脏恶心的字眼,反正他一个无关的大男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沈律继续道,“因为魏家强并没有实施犯罪也没有教唆王莉自杀,按照现行法律,王莉的死和他是没有关系的。但魏家强的父母是本市著名富商,在事件被曝光后,碍于舆论压力和股票缩水,魏家强的父母宣称魏家强有精神疾病,还把他送去了西郊精神病院。” “魏家强死后,我们在魏家强的手机和电脑里发现了木马病毒,经过网络追查,我们发现,王莉的闺蜜和同学一起入侵了魏家强的电脑,让他加了一个微信号,再给他发了一段在王莉房间拍的视频。那些人都被问过话了,他们说,他们只是想整一下魏家强。” 沈律把手机里的视频翻出来给宋濯看,那视频正是魏家强死前看到的那一段。 “这些人里的主谋正是精神病院的护士,就是魏家强死的那天夜里的值班护士,也是她第一个发现魏家强死亡的。” “原本,那个护士是最有嫌疑杀人的,可是医院的监控又能证明她那晚一直都在护士站,没有离开过。” “而且,魏家强病房前的监控器里也一直没有拍到有人进出。” “最重要的是,根据现场挣扎的痕迹和尸体的反应,法医推断,他是被人用水浸湿的纸捂住口鼻导致窒息死亡的,可是现场没有找到杀人工具,也没有找到任何凶手存在过的痕迹。” 原来,魏家强的死也和水有关啊!宋濯在心中暗忖。 沈律说完案情,神秘兮兮的继续道,“我们局里的老警察陈叔跟我说,这事可能不是人做的,他让我来问问宋家的传人。宋家的传人,应该就是你们俩吧?” 宋濯听他这么问,连忙摇手,“我可不……” 还没等他否认出口,便被宋客打断了。他喜笑颜开的拍了下沈律的肩膀,“小沈,也听说过我们宋家吗?哈哈,我呢,就是驱魔家族宋家的第一百零七代传人,濯濯是第一百零八代。你说的那个案子确实有些问题,我劝你们还是小心为上,尽力就好。” 沈律立马发问,“难道魏家强的死真的和,”他咽了下口水,压低声音,“和鬼有关?” “和鬼有没有关系,这我倒不是很确定,但,”宋客也故弄玄虚的压低声音,“但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宋客这一下大喘气逗了沈律,却又什么也没透露。之后他又过分的正义凛然、慷慨激昂道,“这件案子的详细情况,我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但除魔卫道是我们宋家的职责,你放心,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妖邪作祟,我宋客一定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 却正因为此,更让沈律觉得他就是个江湖骗子。沈大警官扶额暗道,“我到底是抽了哪根筋,居然会相信神经质老陈的话,还真的跑来问宋家人关于鬼神的事?我还是老实的回局里跟进案情吧!” 第12章 宋濯在医院做了一堆检查,什么问题也没有,医生只当他是低血糖晕倒,这天下午就赶他出院了。 晚饭间,廖清凡有事不在,宋客号称要好好给宋濯补补,点了小一千的大虾外卖,当然,用的是宋濯的手机。 最后,宋客吃的满嘴流油、心满意足,宋濯看着账单一阵阵肉疼。“有必要吗?我们两个人点这么贵的外卖?” 宋客一抹嘴,油乎乎的手就往宋濯脸上拍,“这二叔不是为了给你补身体吗?你看你瘦的。” 宋濯连忙扭头,才让白净的脸颊幸免于难,“可点的外卖都是你吃了,用的还是我的钱。” “怎么会呢?我刚用的不是我手机吗?”宋客迷惑不解的从兜里拿出手机,认真查看了一番,恍然大悟道,“哦,是这样,咱俩手机一个型号,我刚给拿错了,要不这样,我明天把钱转给你。” 明天?呵呵,明天他肯定就忘了。宋濯在心里腹诽,“支付密码都不一样还会搞错?我信你个鬼!” 饭后,就在宋濯和宋客争论谁该去扔垃圾的时候,从门外传来了一阵声响,片刻后,廖清凡领着岳明娇出现在了门口。 看见岳明娇的那一刻,宋客立马就冲到门口拉过廖清凡,大声质问,“你怎么把她带来了,我不是说过不要在这个时候和别的鬼差接触吗?” 廖清凡不解,“西区也有鬼魂失踪了,她愿意和我们合作对付那妖物,不是好事吗?” 宋客更加生气,“你知道那几个人的死都和水有关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次不待廖清凡回答,岳明娇先抢了话。“这意味着,偷那些鬼魂的人有可能是地府当职人员,第一次鬼魂失踪发生在我的辖区,所以我的嫌疑最大。” 她此话一出,房中三个男人脸色各异。 宋客的眼睛盯在她身上,妄图看出她说出此番话的动机。 宋濯虽感到诧异,但表情还算平静。 廖清凡表情最夸张,他显然被吓到了,一边瞪着岳明娇一边往宋客身后躲。 岳明娇嫌弃的看了一眼廖清凡,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继续道,“鬼差判官,大多都是因为前世机缘才有机会在地府当差,有人是犯了大错,有人是执念未消。地府为了防止他们被前世记忆操纵,就将他们的灵魂抽走了一些。这样就导致鬼差们的记忆和灵魂就像破碎了的镜子一样,有的地方看不见,有的地方出现了扭曲。而被水浸湿的鬼魂可以炼成有粘性的灵魂粘合剂,每七鬼一炉,共炼七炉,就可修补一个破碎的灵魂。” 听她说完,廖清凡对宋客问,“是这样吗?”在得到宋客的点头回应后,廖清凡又对岳明娇问,“那是你做的吗?” 岳明娇本不想理他,但看他一脸认真,只得回,“不是。” “好,我信你。”廖清凡瞬间就放下了警惕,他松开宋客的胳膊,“那就让我们联手把这个监守自盗的同事抓出来,奥利给。” 廖清凡说着,还想和宋客和岳明娇击掌,却只换来两个白眼。 一直安静旁听的宋濯在这时悠悠问道,“之前的吴佳琪案有三个受害者,加上叶青子、宫宿还有刚死的魏家强,一共六个人,第一炉还差一个,是吗?” 宋濯稍停顿半刻,继续道,“吴佳琪案的受害者、叶青子、宫宿,他们五个都是被人杀的,而最后一个魏家强却是被鬼杀的,这又是为什么?害死魏家强的鬼又是谁呢?是你们遇到的妖物,还是……” 此时的宋客也想到了,他忙问廖清凡,“王莉的案子是你送走的吗?她现在在哪儿?” 廖清凡不知他为何这么问,“自杀的人死后都是要去枉死城的,王莉当然是在那了!”他虽然说的确定,但还是瞄了一眼地府给公职人员配备的纵横镜,上面跳出一行血红的大字。 崔判官:有一鬼逃出枉死城,众鬼差速将其捉回。 这条消息下面的配图正是被廖清凡送去地府的王莉。 “王莉逃出地府了。”廖清凡圆睁着眼睛,不可置信道。 岳明娇也查了她的纵横镜确认此事,“她既已逃出地府,难道杀魏家强的是她。背后者坚持不亲自杀人,还挺有原则的嘛!” 宋客鄙夷,“什么原则?不过是怕脏了自己的手罢了。” 宋客这话落下,几人均陷入沉思,不知各自都在想些什么,客厅瞬时一片寂静。 半分钟过后,被迫旁观了大半个事件过程的宋濯提出了他的猜想。 “从操控人到操控鬼,这人的行为在明显的升级。可是,依你们说的,这人那么厉害,他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操纵鬼杀人?除非,他是因为某种限制不得不选择操纵人这种低端手法。而且,我见过吴佳琪,我总觉得,水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杀人工具,更像是杀人的原因。” 宋濯说到这里时,耳边都是吴佳琪说过的那句,“水,还会再来的。” ~~~ 一觉醒来,周三的上班闹钟按时叫醒了宋濯,而在今天上午,他要接受一个新的预约病人的咨询。 万历心理咨询室,宋濯的办公室里,一名叫张阳的抑郁症患者在诉说着他的病痛。 宋濯这些年咨询的最多的就是抑郁症患者,他之前的每一次都会面色平静的听那些病人反复的诉说着同一个问题,再一点一点的帮他们分析,虽然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做无用功,但他始终保持着他的专业和素养。 可是今天,宋濯听着毫无生气的张阳反复在说一个并不大的挫折对他的打击,宋濯只觉得这个人真烦。 喋喋不休,杞人忧天,这种人就是没有遭受过生活的毒打。 连这种挫折都经受不了,还指望他能对社会做出什么贡献,他还能有什么出息! 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空气、浪费资源。 宋濯盯着手边的茶杯,轻轻一摇,水中的茶叶打着旋漂开。而在那个漩涡里,有个声音在说,“这种人就该死!” 该死!让他去死!杀了他! 宋濯突然抬起头,隔着眼镜死死的盯着张阳。 张阳性格本就内向,之前是因为宋濯一直低着头,他才能顺当的诉说自己的病情,但现在,宋濯突然与他对视,这让张阳立刻就紧张起来。 他噤了声,过了几秒才勉强问,“宋医生,有什么事吗?” 宋濯的目光稍稍缓和下来,“没有。” 这里没有送他离开的东西,不能在这里杀了他! 宋濯重新盯向茶杯,他在忍耐。这种人活的这么无用我要让他有价值的死去,再等等,等合适的时机到了,我就帮他解脱。 突然,宋濯的水杯里浮现出一个隐隐约约的阵法。 宋濯混沌的思绪里突然亮起一点光,但那光很快就灭了,随即,他陷入了黑暗。 在宋濯晕倒的同时,一直守在宋濯办公室门外的宋客、廖清凡和岳明娇三人冲开门进来。 宋客嘴里还一直不停歇的小声念叨着什么。随着他的靠近,茶杯里的阵法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从茶杯口大小到覆盖住整间办公室,再一直向外延伸,直到它笼罩了整座碧水市。 在宋客的视角里,在碧水市的东北方向,发着蓝光的阵法下锁住了一个黑底红光的影子。 就是他! 宋濯在西郊精神病院就已经被那个人下了惑心咒。 昨日宋濯说起水可能会是杀人原因时,宋客就怀疑那妖物是通过水诱导旁人行凶杀人。 所以他在宋濯能接触的水里都布下了困仙阵,当然,宋濯的茶水里也是有阵法的。 在那妖物以茶水为媒介迷惑宋濯时,困仙阵就被启动了。 原本以宋客的功力,他下的阵法根本不可能捉住那妖物,但今日他下的阵法里,加上了岳明娇和廖清凡各自的九成法力,这效果就不一样了。 只要他们三人共同发力,一定可以捉住那个祸害。 就在他们三人志在必得时,突然,困仙阵发生了松动。 那黑底红光的影子全力反扑,眼看着就要挣脱困仙阵。 宋客脸上的汗如雨般落下,是他低估了这妖物的法力,可他也只能拼命一搏。错过这次机会,他们再要抓住他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岳明娇和廖清凡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脸上的汗珠不比宋客少。 廖清凡是他们三人里法力最低的,此刻的他已经到了底线。只见他接着蓄力时,噗的一声就吐出血来,瘫坐在地。 岳明娇以为那妖物必要冲出困仙阵,与其在这里和他远程斗法,失败后看他跑的无影无踪,不如近距离的和他打一场,拼尽一线可能。 可就在她即将要冲出去的那一刻,困仙阵里又多了一股力量。 那力量激着阵法的蓝光转成墨蓝,惹得天色都暗了几成。它好像是锁仙阵内里所生,与锁仙阵浑然一体,完全盖过宋客和岳明娇的力量,将那的妖物再一次紧紧困住。 第13章 鬼魂失踪事件的幕后黑手被锁仙阵困住,岳明娇和宋客一前一后奔往他所在的地方。 只是在去捉他之前,宋客瞥了一眼趴倒在桌上的宋濯。 那人藏在一家废弃的工厂里,岳明娇见到他时,脸色变了变,“是你?” 不止是岳明娇,宋客也认识这人,他叫周海生,是之前碧水市西区的鬼差,也就是岳明娇的前任。 半年之前,周海生私自让生死簿上的必死之人复生,被发现后,崔判官当时大怒就革了他的职,让他在枉死城受罚。 枉死城,地藏王菩萨为受无妄之灾而死的鬼魂在地府所创之地,自杀、发起战争的人在此受罚,因灾难战争而枉死之人在此疗养。枉死城位于地狱酆都大帝殿的右侧,由十殿阎罗中的第六殿阎罗王卞城王主管。 枉死城毗邻奈何桥,忘川河的分支在此流过。 那个让周海生违反地府规矩的女子让他想起了前世之事,也因为那女子,他生出了修复灵魂的主意。 他日日在枉死城受折磨,却也日日盯着忘川的河水思考如何去修复灵魂。 周海生当了好几百年的鬼差,在他刚来地府的那几年里,他曾听一个小和尚说过,用七个浸湿了的鬼魂可炼成修复灵魂的粘液,而这炼制粘液的鬼魂越新鲜越有用。 枉死城有成百上千的鬼魂,被水浸湿过的也不在少数,可这里的鬼魂难以驾驭又不是新鲜的,他只能想办法去人间现杀。 他被困在枉死城,只能通过忘川河水为媒介去影响活人。 吴佳琪和陆琮就是被他选中的刀子,他们本就心术不正,周海生只是帮他们下了杀人的决心。 在他们杀了人之后,周海生再分出一魄渡过忘川河将那些鬼魂捉住藏在这个工厂里。 可在顺利得了四个鬼魂之后,却在宫宿身上失了手。 周海生没想到他的一魄居然会让一个新生的鬼魂逃脱。 不过还好,他本也是要逃出枉死城的。 于是就在那时,周海生在枉死城守卫松懈的空档想办法逃出了地府,顺便,他还带走了一个刚来枉死城受罚的女鬼,那鬼就是王莉。 周海生的真身要比他放出的一魄强大很多。 出了地府,他顺利的找到了宫宿的鬼魂。 为了让王莉心甘情愿做他的狗。 他还好心的给了王莉一个报仇的机会,让她杀了魏家强。 至于宋濯,他们几人找周海生的麻烦,他肯定是不可能放过他们的,宋濯作为他们几个里面唯一一个普通人,自然就成了他下一个控制对象。 那天在西郊精神病院他顺手掳走了宋濯,给他宋濯下了惑心咒。 周海生原本以为有了惑心咒,就算是宋濯这种从未有过杀人之心的人也是可以被控制的服服帖帖的,可他没想到,宋濯居然会在潜意识的反抗他,而宋濯的反抗之力居然那么强。 周海生被锁仙阵困住不可反抗,岳明娇顺利的将他抓回了地府。 而被他所害的六个灵魂因为还未炼制也都被送回了地府。 只有王莉暂时没有找到。 在见到宫宿的时候,岳明娇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好几遍,淡淡的说了句,“不是他。” 宋濯和廖清凡被宋客拖回了家,他俩从早上躺到了黄昏才前后醒来。 廖清凡醒来后听到宋客说岳明娇已经将周海生送回地府了,大声嚷嚷开来,“你们怎么不等我醒来?那个岳明娇,我当她是同事,她居然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抛下我,抢我的功劳。古人诚不欺我也,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女鬼更tm难养!” 宋客在他的连珠炮里艰难的插上话,“那谁让你在关键时候晕倒的,这也不能怪人家啊?” 廖清凡气急,“宋叔,你怎么还帮她说话?我才死了三年当然不如这个老女鬼了!不行,我得回趟地府,我要和崔判官好好唠一唠。” 廖清凡说完,就带上他的黑色棒球帽,披上他的黑色风衣消失在了门口。 宋濯目送他离开后,对一旁的宋客问道,“二叔,我在被周海生迷惑后好像还发生了别的事情,我感觉我……” 他话未说完,宋客就大笑着拍宋濯的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周海生给你下咒了?或者说,你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但你猜到他那天掳走你后肯定不可能什么都没做,你是他的下一个蛊惑目标?” 宋濯淡淡点头,“你们上午跟着我到咨询中心,让我更加确定了这一点。在茶杯里看到阵法后,我□□控的神智居然清醒了一点,我猜这阵法是你放的,而这阵法的目标就是迷惑我的人。初中物理说,力是相互的。所以我想我作为他的目标,在媒介里,他既然能困住我的神智,那么我是不是也能牵扯他?可那些只是我的推测,垂死挣扎,孤注一掷罢了。我没想到我居然能真的牵扯住他!” 宋客笑的更加夸张了,“我就说了,你是命定的救世者。我们宋家人留着除魔卫道的血液,所有宋家传人都有着天生的驱魔潜力。而你作为救世者,更是有着千年一遇的潜力。这不,一遇到危机就激发出来了。后生可畏,我这个前浪要被大侄子拍死在沙滩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宋客说完后大笑着回了客房,而宋濯却在心里泛着嘀咕,相比于家传潜力,他更觉得那股力量好像本就生在他的体内,当时的爆发只是一种本能,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第14章 这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多根刻着回旋金龙的红色巨柱支撑着高阔的屋梁,几步一烛台,这殿里大约燃了十数根大红烛,只是那烛光凄凉,居然将这大殿映出了几分萧索感。 “熠儿,是父皇对不起你,没能为你守住这万里江山。廉王的大军已攻到门外,陆将军还在西北抗戎,父皇也无人选可将你托付。为免你受辱,不如,你便陪父皇喝下这杯酒吧。” 他看不清那穿着金龙绣服的人的容貌,只觉那人威严又苍老。 恍惚间,他又听到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声音。 “父皇,是孩儿无能,不能为您尽忠尽孝。” 他眼前,一双月白衣袖扬起。他的喉间仿佛有滑过液体的触感,他的心底不受控制的响起一个声音,“陆大哥,我不能等你战胜归来了。” 窗外夜色被火光冲破,照的殿内如白日明亮。 顷刻后,这大火烧进了殿内,烧到了他眼前,从他倒在地上的尸体上覆过去,燃的通红绚丽。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变成了一只小狐狸。 他从山林往京中奔去,一路躲过暗箭和追捕,好不容易来到京城之外。就在他飞扑着穿越城门时,却没想到被反弹了回来。 原来,这京城被一仙人施了法咒,一切妖孽鬼祟都不可入内。 除了他,城门外还等着其他非人类。 比如,那个传说在这里跪了数十载的野鬼。 再后来,他变成了一个小和尚。 师傅说,他前后十生都活不过二十岁。 而他此生命定要渡一个鬼魂。 他跋涉许久,找到那个鬼魂。 原来,他命中要渡的就是那个跪在京城城门外的野鬼。 “大侄子,不要再睡了,起来吃早餐、学习驱魔法咒了。” 伴随着宋客大喇叭样的声响,宋濯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窗外有亮光透进来。原来,刚才只是做梦。 这一晚上都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累死个人!宋濯想,一定是因为最近被宋客逼着看咒法古籍、秘闻命理,才导致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一定是这样! 他今年都近三十了,怎么会有活不过二十岁的宿命呢! 宋濯翻了个身,将手机扔给宋客,“你自己点早餐,别吵我!”说罢,他将头埋进被子里,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可不能被别人打扰了。 宋客拿了手机,笑嘻嘻的就往外走,“既然你这么累,那就十点再开始学法术吧,十点哦,可不能再晚了。” 他走后,打算睡个回笼觉的宋濯却并没有如愿。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几次后,烦躁的起来床。 清晨的阳光下,青年揉了揉狭长的眼睛,拿起床头桌上的眼镜架在了鼻梁上。 早餐桌上,宋客开心的吸溜着海鲜粥,油条吃完一根又去马不停蹄的去拿另一个根,可因宋濯的一句话,他伸向油条的手顿住了。 “二叔,你不是会看命格吗?那在我的命格里,是不是写着我应该死在十九岁那年的车祸?” “濯濯,你给自己算命了?” “没有,我还没有那个本事。” 听宋濯这么说,宋客好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但没过多久,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宋客思虑许久,终是下定决心。 “濯濯,之前你一直没有激发驱魔潜能,这事我也不能告诉你。但现在,我想我不能再瞒着你了。你命相里确实显示你活不过二十岁,那次车祸是我用延生咒法强行为你续了十年寿命,但你马上三十岁了,这将又是一个坎。” 宋客认真板正的脸又重新鲜活起来,他信誓旦旦的道,“不过你放心,二叔能为你续一次就能为你续第二次。我宋家第一百零七代传人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宋濯勉强拉出一丝笑意,“那就麻烦二叔了,也不算你白吃我这些天的饭。” 周末的下午,宋濯正在家里被宋客逼着学画符,前后接到了廖清凡和岳明娇的电话。 据他们所言,地府又出了乱子。 因孟婆打了个盹调错了一锅孟婆汤,导致今日申时三刻出生的人都没有喝到有效的孟婆汤,他们今生还会记得自己的前尘旧事。 按照生死簿记载,碧水市申时三刻之间会出生四十多人,为了避免引起恐慌,他们必须尽快找到这些婴儿,给他们重新喝下孟婆汤。 如果有婴儿的家人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情,他们还必须抹掉那些人的记忆。 为了避免那些婴儿的家人将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他们的时间很紧张,所以需要宋客和宋濯也去帮忙。 因为宋濯家附近有三家医院,所以这三家医院就由他和宋客负责。 他们从廖清凡手里接过配好的孟婆汤,拎着那个饭盒就去了市医学院附属医院。 这家医院申时三刻出生的孩子共有四个,有两个还住在一间病房里。宋客和宋濯去了妇产科之后,找到那三间病房。 每一次在进病房门之前,他们都先在门口贴上一张停息符,待到病房里的人都静止下来,他们再走进去,找到婴儿,给他们喝下孟婆汤。 处理完附属医院的四个孩子,他们继续提着那个属于八十年代、印着大红花的保温盒去了五百米外的市九院。 在市九院,有三个孩子等着他们喂汤。 九院的楼很老旧,住院部的走廊比较狭窄,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让这里稍显拥挤。 一个西装雅痞中年绅士和一个有几分土气的文气青年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妇产科门口。 因为人多吵闹,他们比在附属医院时谨慎了许多,但也还算顺利的喂了两个婴儿。 最后一个是三十二床孕妇的儿子。 “你学了这么久,这个符就由你贴吧。” 宋客从西装兜里拿出一沓凌乱的符咒,从中间抽了一张递给宋濯。 宋濯学了许多天,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家门外用符。 他依着宋客之前所教,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结印,结印最后一笔落到符纸上,再将符纸贴在病房门口。 稍停片刻,宋客确定病房里没有了动静后,他们两人才偷偷的走了进去。 这个病房有两张病床,三十三床的病人还在待产,所以病房里只有一个婴儿床。 婴儿床上的小孩被包在鹅黄色的小被子里,好似睡着了。 虽然知道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已经被符咒定住,但宋濯还是轻手轻脚的走向婴儿床。 突然,宋濯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稚嫩到极点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卧槽,怎么还有人?! 宋濯被吓得一激灵,差点就把手里的保温盒扔了。 还是宋客行走江湖的经验多,“你怎么没被定住?” 床上的婴儿眼睛挣得大大的,小手还含在嘴里,“他们是被你们施法定住的?你们是来找我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投胎了,”宋濯此时已经淡定下来,“但,你投胎前喝的孟婆汤出了问题,你现在还能记的前世的事。我们是来给你送新的孟婆汤的。” 那孩子眼珠子转了转,之后紧紧的粘在宋濯身上。 宋濯以为他是放不下前世,便一边打开保温盒,一边安慰他,“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过去的记忆对你只是负累。喝了这汤,你才算真真正正的重生。” 那孩子好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依旧紧紧盯着他,随后才自说自话道,“少主,这就是你投胎后的样子吗?你已经忘了我们,忘了桃源寨,是吗?你忘了我们,我们可是忘不了你呀。” 宋濯再次震惊,“你说什么?” 那孩子继续道,“我说什么?你真的想知道吗?你真的想知道前世的你是怎么毁了一个寨子吗?你这种人也可以投胎?这世道不公啊!” “他未必是你口中的少主,就算是,前世的事和今生的人也无关!”宋客走上前来,接过宋濯手中的饭盒,倒了一碗汤,给那孩子喝下。“我们这么做是为了秩序,也是为了你好。喝完这碗汤,我们今生有缘再见。” 从九院出来,宋濯虽不至于失魂落魄,但到底是心里藏了东西,表现的比平时更加沉闷。 之后,他们俩人又去了中心医院。 南方某一少数民族群居区有一村庄,叫桃源村。 桃源村在之前一直都是与世隔绝的,直到前几年一个科考队去到那里,桃源村才得以与外界有了联系。 桃源村的村民大约有二三百人,但是这些村民都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他们夜晚和常人无异,虽然还过着较为原始的生活,但他们劳作交流,也没什么大的问题。但是在白天,他们每个人都和傻子一样,没有记忆,不能思考,随意攻击他人,就好像最原始最低级的动物。 碧水大学有一个专门研究遗传病的楚晟教授,他在知道这个桃源村后就准备带研究队去那里考察。 这本和宋濯没有关系,但不知为什么,宋濯居然被他导师安排,和楚晟教授一起出发去桃源村。 第15章 钱难挣,屎难吃。 宋濯不想离开碧水市去个穷乡僻壤受罪,但老板发话,他也不得不去。 更何况,那地方居然叫桃源村。 桃源村、桃源寨,一字之差,是否有什么关系呢? 宋濯一直以来秉持的人生准则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于所谓的前世今生,他也不太在意,只是那天在医院,那个转世的婴儿所言,倒是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你真的想知道前世的你是怎么毁了一个寨子吗?” 宋濯想,他还真有了几分兴趣! 这一次,碧水大学去桃源村考察的队伍有十几个人。 宋濯代表心理学院,随他去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研究生,和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博士。 他们四人一起从碧水市出发,坐飞机到桃源村所属的绿江市。 研究生中的那个男孩叫王城,他家就住在绿江市。宋濯一行人到绿江市后,王城帮他们租到了一辆越野车,一路开去了绿江市下属的玟县。 桃源村偏僻,学院联系的领路人弓叔就在玟县车站等他们。 宋濯四人到后,弓叔接他们进了一家小饭店,打算在此吃过饭后再出发。 楚晟的团队因在绿江市有个学术会议,比他们早出发了几天,此时已经等在了饭店。 宋濯以前在学校时见过楚晟,他走进饭店时,就看见出楚晟和七八个学生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宋濯虽不喜交际,但楚晟是前辈,他自然要主动打招呼。 “楚老师,您好!您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在学校见过,我是心理学院的宋濯,这次和您一起去桃源村。” 宋濯谦卑的笑笑,向楚晟伸出手去。 楚晟年轻有为,不过三十五岁,就已经是碧水大学遗传病学的博导。楚晟不仅能力卓越优秀,长相更是一等一的好。他也不像老学究们总是穿的简朴庄重,一身入时的套装,又有型又随意。 碧水大学的遗传学课堂经常被小姑娘挤的爆满,就是因此缘由。 可能是为了方便,今天楚晟穿的是一身运动装,看着和那几个同学倒像是同龄人。 他本是和同学们说说笑笑的,听见宋濯说话,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也不知道领导都是怎么想的,让你们心理学院来凑什么热闹?” 对了,这个楚老师哪哪都挺好,就是性格不怎么样。 宋濯收回自己被忽视的手,收回笑意。“我也不知道,楚老师要是问出个结果了,可以和我也说说。” 楚晟沉着的脸几不可察的抽动了下,并没有再搭理他。 宋濯也不是会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就领着三个学生去别的桌坐了。 饭店给宋濯的桌上了几个菜,就在他们几个准备动筷的时候,就看见弓叔又带进来了两个人。 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他跨着大步走过来,非常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坐在宋濯旁边的位置,夺过宋濯还没用过的筷子就吃了起来。“奔波了一天终于吃上东西了,濯濯,快给二叔倒杯水。” 在一张张炯炯有神的围观脸中,弓叔很平静的介绍道,“这两位是民俗学会的学者,也是要去桃源村的,大家都是一路,就结个伴,肯定都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了。”宋客一边塞了满口吃的,一边拍着宋濯肩膀说,“这个,就是这个,他是我亲生的大侄子。那个,”他又指了指另一张桌上的楚晟,“那个是我楚老弟。大家都是熟人,结个伴当然没问题了。” 说毕,宋客又向在他之后进饭馆,并坐到了他旁边的岳明娇说道,“小岳,你也快吃点,等到了那鬼村子,可能就吃不上饱饭了。” 宋客的到来,是和宋濯商量过的,但宋客认识楚晟这事,宋濯却是完全不知道的。 一个江湖道士,一个年轻学者,怎么都看着搭不上边,这俩人怎么是怎么认识的。 宋濯疑惑着,瞥了一眼楚晟,却正好看见楚晟向宋客和岳明娇的方向颌首示意。 因为是在外考察,学生中大多都是男生,他们看见宋客时,有的人好奇,有的人不满,但看到穿着汉服美得像副古风画的岳明娇,他们就都成了星星眼,一下子就接受了和两个陌生人一起同行的安排。 于是,这三拨人就这样达成了共识,只等饭后,十几个人一起往桃源村进发。 吃过饭,从玟县出发,开了三个小时的车,从宽阔的柏油路到泥泞坎坷的田间小道,甚至还趟过了几条小河,前后相随的四辆车终于来到了,一个车子通不过去的地方。 左右两座二十多米的陡山,中间只隔着一人可通过的间隙。 弓叔从走在最前排的宋客的车上下来,对后面跟着的人大声说道,“就快到桃源村了,大家都下来吧,之后的路就只能自己走了。把车就停在这里,出村的时候再从这里开走。” 随着弓叔的话音落下,学生们都提着行李下了车。 宋濯来的时候也就带了个箱子,他将箱子搬下车的时候,远远看见楚晟皱着眉和一个男学生说了什么。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那个两山之间的夹缝,又在荒野田地之间走了大半个小时,这才看见远处山岭之间的一片房屋。 此时正是下午五点多,天色还明亮着,只是天边一轮橙黄的太阳已经有了西落之相。 弓叔始终走在队伍最前方,他这时转过身来,将身后众人拦住,“我们今天一路顺利,走到这里天还没黑。就在这原地休息一会儿吧,再等一个小时,七点天黑了,我们再进村。” 来的十几人都知道桃源村民的病情,自然也都明白弓叔为何这样要求。 在这荒山野岭的,大家也都没了讲究,有人趴在自己的箱子上,有人干脆拿了些纸垫着,就坐地上了。 王城也给了宋濯几张报纸,让他垫着坐。 宋濯在弯腰放纸的时候,听到旁边有一个小姑娘在和旁边的人说话,“你看见了吗?刚刚有一个黑影从那边跑过去了,就是从那边跑过去的,你没有看见吗?难道是我的幻觉,可我明明看见了啊!” 小姑娘旁边的人一直在摇头,“没有啊,我没有看见。” 宋濯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坐到了地上,而不知什么时候蹿到了他旁边的宋客小声的对他嘀咕道,“我刚刚也看见了,有个人从那边跑进村里了。” 宋濯对他的话没有反应,倒是觉得pigu的触感不太对,站起来一看才发现,他的报纸不见了,而宋客坐在一旁神色十分得意。 第16章 太阳落了西山,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淡淡的白色的月牙就已经挂在了东边的空中。 接近下午七点时,弓叔招呼他们一行人准备进村。 不过二十分钟,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他们也穿过了荒野田间走到了村头。 村口柱子的红漆已经掉完了,只依稀留下了一点当年鲜红的痕迹,柱子上有一同样破旧的木牌,上面写着“桃源村”三个大字。 最左边歪斜的“村”字是简写,和浑厚古体的“桃源”二字排在一起,就像年迈的爷爷奶奶牵了个调皮的小孙子。 桃源村的村长姓刘,宋濯一行人在村头等了几分钟,刘村长就来了,他和弓叔交接过后,就领着宋濯他们进了村。 刘村长本还客气的邀请了弓叔进村吃口便饭,但弓叔似乎一点都不想在此停留,说完话就就匆匆的走了。 往村里走去,宋濯发现这桃源村和一般的农村不同,虽已入夜,但村道两旁的房屋门口都亮着灯,映着墨蓝的天空似乎颜色都淡了些。 这些屋子都是土砌的,散落在村道两边,其间夹杂着好几家已经坍塌了房屋的院子。 刘村长带着他们,“这里是老村,没住几个人。前两年村子通了电,你看这些灯都是那时候接的,再往前走就是县里援助盖的砖房,比这些土房子好很多,村民大都住在那儿。” 其他人都在安静的听着,只一个女孩好奇的问道,“既然没住人,怎么门口都亮着灯呀?” 刘村长带队的脚步顿了一下,憨厚的笑笑,没有搭话。 那女孩旁边的男生用胳膊怼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再乱说话。 又走了一段路,他们来到了一排砖瓦房前,看到不少村民在房屋间进进出出,还有几个村民扛着锄头提着灯往田间走去。 村长指着那排房子介绍道,“之前的土房子容易塌,不安全,县里就出钱盖了这些房子,村民现在都住这里。” 绕过那排房子,村长带他们进了一个大院,这里是桃源村村委会,宋濯他们就被安排住在这里。 村长媳妇也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她似乎刚从厨房出来,有些拘谨的一边擦着手一边和远道的这些客人们说,“我这才开始准备,你们等一会儿,一会儿就有的吃了。我们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东西,你们可别嫌弃。” 楚晟是遗传病学的带队老师,还是宋濯的前辈,自然算是他们这群人里的领袖人物。“哪里的话?是我们打扰你们了。” 这村委会在那排砖瓦房后面,平时应该没什么人来,周围都是荒草。 但他们到了之后,就不停的有村民来围观,村民在围栏外张望,没有一个人进来和他们搭话。 吃过简单的饭菜,村长只说让他们今日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都明晚再说。至于为什么不是明日再说,那是因为,在这桃源村里,白天是不能出门的。 这村委会房间不多,饭后,几个女孩高高兴兴的挑了屋子,就把行李放了进去,她们还热情的邀请了岳明娇,岳明娇也很合群的就答应和她们一起住了。 其他十几个男人分剩下的房间,宋濯和宋客,再加上心理学院的两个男学生,四人住一间屋子。 在两个学生去洗漱的空档,宋濯拉住宋客闲聊,“之前不是说小廖和你一起来吗?怎么现在换成岳明娇了?” 宋客好像没听出他话里的怀疑,坦然的说道,“本来,我们是打算让小廖那个徒弟,叫什么周闻笛的给小廖代一段时间班,但临走前小廖还是不放心他徒弟,就去请了岳明娇。小廖这段时间要负责整个碧水市,应该还挺忙。” 宋濯摸着下巴点头,“那是辛苦小廖了。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 宋客直视着宋濯的眼睛,撇撇嘴,示意他继续问。 “你是我二叔,你担心我的安全所以陪我一起来这鬼地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这小廖和我非亲非故,只认识了一个月,就为我操这么多心,是不是有点奇怪啊?尤其是现在还多了个岳明娇,我和她也就见过几面,怎么就能让她放下工作跟着我们进山?” “哈哈哈哈哈。”宋客大笑了几声,然后意味深长的说,“我不都说了吗?你可是救世之子的命,他们来保护你不也是为了世界和平吗?” 宋濯见他在打哈哈,知道他不会再多透露什么,又换了个问题,“你怎么会认识那个楚晟的?” “业务往来,”宋客很是自豪的样子,“你二叔和碧水市八成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业务往来,不过你放心,以后这些人脉资源都是你的。” “你……” 宋濯还有话要问,院子里却突然吵闹起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宋濯只得放下诸多疑问,和宋客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村委会院子的栅栏门外围了好多村民,他们有人提着灯,有人拿着手电筒。宋濯顶着刺眼的光,仔细看过去,发现这些人的表情好像都十分气愤的样子。 在宋濯之后,其他的学生,以及楚晟、岳明娇也都都出了房间。 楚晟是遗传病学的带队老师,又是宋濯的前辈,自然也就是考察研究团的领袖人物,出了问题,也理所当然的由他出去交涉。 “各位乡亲,我们是从碧水大学来咱们村子的考察团,之后的一段日子还会多有打扰。”楚晟走过去颇有风范的说。 待楚晟刚刚说完,村民里带头的那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也扯着嗓子喊到,“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之后,旁边的村民也应和助威的声音也此起彼伏响起,“对,我们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离开,我们桃源村不招待外人。”“想要命就快点走!” 村民们不欢迎的态度让同学们都担忧起来,楚晟也有些烦躁,但他还是尽力压着脾气,保持着一个学者的淡然。“大家都安静一下,听我说,我们只是来体验咱们这里的风土人情的,不会给大家带来麻烦,更不会伤害大家,我们还给村民带来了很多外面的礼物,相信一定可以帮到大家。” 依旧是那个领头的五十多岁男人率先开口,他冷哼一声,“不会伤害我们?那个人都来了,还说不会伤害我们吗?” 错杂的灯光里,那老人的手指坚定的指向宋濯。 “就是他,是他害的我们全村人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他害的我们只能在晚上正常活动。他现在又回来了。怎么?是害的我们还不够,偏要我们全村人都死了,他才甘心吗?” 随着他的话,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宋濯。 宋濯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当成一个犯人盯着,他只得无奈的摊了摊手,“我根本没来过这个地方。” “老师,你真没来过吗?那他们怎么?”王城就站在宋濯旁边,他和其他学生一样,现在都是一脸懵比。 宋濯没有再多说什么。 村民们更是根本不听宋濯的辩解,依旧大嚷着,“快离开!”“滚出去!” 就在村民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就要冲进来撵人时,已经回家的村长赶回了村委会。 刘村长来了先对楚晟说了几句抱歉,然后就做起了村民工作,“这些都是碧水大学的老师和研究生,他们是县上联系来的。我们现在也都知道外面比我们发达的太多太多了,县上让他们来也是为了我们村子的发展。大家也不想我们的儿子孙子以后都被困在这里吧!” 刘村长说完这些,又拉过那个带头闹事的男人,“大伯,你一向都是通情达理的,怎么今天也和大家一起胡闹呢?” 那个带头的男人甩开村长的手,“胡闹的人是你!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三十年前嚷嚷着要杀了我们全村的那个祸害,就是因为他,我们全村人才得上这怪病,你怎么还能让他进村?你想和他一起害死我们大家吗?” 刘村长诧异,“他是那个人?这怎么可能呢?我爸爸说那个人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啊!而且就算那人活着,现在应该也和您年纪差不多吧?您看看,他那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啊!” 村长的大伯继续说,“可他和那个人长的一模一样,我不可能记错的,真的一模一样。” “哎,原来就是长的像啊!大伯,您也是咱们村里德高望重读过书的,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刘村长好笑的扶起大伯的胳膊,“大家都听见了吧,这就是一个误会,都散了,散了。” 之后刘村长和楚晟示意了下,就扶着他大伯先走了,“大伯呀,我送您回家,一会儿小宝还要和您学识字呢。” 他们走后,其他村民也慢慢散了。 学生们松了口气,又继续洗漱准备睡觉休息。 只有宋濯,他耳边反复回响着刚才那个老伯和村长的对话,久久不散。 第17章 来到桃源村的第一夜虽说不太平静,但也还算安然的度过了。 第二天,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撒到大地上之前,桃源村就已经从夜晚的忙碌鲜活中沉寂下来。 而村委会里却慢慢的开始热闹起来。 虽然刘村长之前让他们白日不要出门,但碧水大学的团队本就是为了桃源村村民的怪病来的,又怎么会放弃观察他们发病的机会。 上午八点,碧水大学的十几人考察团和两位所谓的民俗学会成员都已收拾完毕,打开昨晚锁好的铁门,按照分好的小队,各自进村观察。 出了村委会的大门,楚晟带着几个学生一组往东边走了,岳明娇很合群的和几个同住的女生一起往西边走,宋濯则带着三个学生和宋客一起向老村进发。 循着昨夜来时的路,宋濯五人先是走到那排砖瓦房,这里在白天看上去就像普通的新农村,每家都是一个独院,房子外围了一圈栅栏,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瓜果蔬菜,有的院子里还拴着田园犬。 而和普通农村不同的是,大白天的,这里每家每户的门都紧紧关着,村子里也没有一个人走动,就好像是一座空村。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过了那排砖房就到了旧村。 旧村都是土房子,很是破旧,有的房子已经塌成了一堆土,有的只是塌了一角还能看出原先的样子。 他们走在村道上,突然看见在一个塌了门洞的土房子里有个人影。 这是他们今天见到的第一个村民。 宋濯几人放轻脚步,往那个土房子挪去。 宋客被宋濯要挟着走在第一个,三个学生都跟在他们后面。 因为没有门,他们象征性的喊了两声“有人吗?” 无人应答后,他们就自己进去了。 那屋里没有一件干净的东西,破旧的桌椅,土砌的床,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墙上还贴了一张画,画上是一个拿着长刀穿着铠甲的威武男人。 画前的桌上放了个铜绿色的炉子,上面堆积着香灰,应该是用来供奉画里的男人的。 进屋后,他们并没有看到之前的人影。 宋濯被那幅画吸引了注意力,宋客也是随意的四处看看,但那三个同学很是尽责,他们很是认真的在找人。 王城和那个唯一的女同学赵苗苗找完了整个屋子什么也没发现后,就转到了这屋子唯一的窗户处,往外看去。 突然,一个怪物突然从窗台下跳了出来。 那东西长了四肢和脑袋,就像个人,但他又不那么像人。他身上挂着破破烂烂的布片,全身的皮肤黑乎乎皱巴巴的,脸上也满是泥土,头发卷成一团,上面还插着几根杂草。 他张牙舞爪的叫唤着“呜呜呜”的声音。 “哇!” 赵苗苗被吓得尖叫出声。 王城也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但他还算镇静,拉着赵苗苗就往屋里跑。“老师,人在那儿。” 除了王城和赵苗苗,屋里的其他三个人也已经注意到了那个人。 宋客第一时间把学生拉到他身后,做出防御状。 而宋濯却呆在原地,若有所思。 这人和精神病院的那个疯子很像,如果不是这人太矮太瘦,他几乎都要以为是那个疯子逃出来了。 他们的眼睛是一样的混沌,仿佛蒙了一层厚厚的布。 难道,这就是桃源村人发病的样子。 “王城,拍下来。”宋濯冷静的命令。 王城这才想起他的职责,拿起背着的相机,没来得及对焦就对着那人拍了起来。 可能是闪光灯刺激了那人,他呲牙咧嘴着,就以奇怪的姿势爬上窗户跳到屋内,蹒跚着往王城所在的地方靠近。 赵苗苗被吓得拉着宋客的西装下摆就要往出跑。 宋客本不想走,他手里捏着定身咒只要扔出去就能定住那人。 但宋客的手还没有西装兜里抽出来就被宋濯拦住了,宋濯不想在同学面前显露咒法,而且他也考虑到现在就算定住了这人也没什么用,他们已经看到了该看到的,不如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宋濯按着宋客的胳膊摇了摇头,又对学生喊道,“快跑!回村委会!” 那怪人虽然看着恐怖但好像跑的并不快,很快就被宋濯几人甩掉了,而在他们回村委会的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岳明娇一行人,她们也是跑着回来的。 在她们身后几十米远的地方,宋濯看见有一个人也在追着岳明娇一行人,只是和宋濯遇到的那个怪人不同,追着岳明娇的人看上去整洁干净很多。 回到村委会,大家互相说起各自的遭遇,发现竟是大同小异。 在寂静无人的村庄里遇见了一个怪物一样的人,然后被怪人追着跑回了村委会。 只是岳明娇她们中有一女孩还说了一句,“那个怪人就是昨天晚上来闹事的村民,他昨天就站在第一排,所以我认得他。” 那女孩话音落下,大家都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而结论和宋濯之前想的一样,他们遇见的就是犯病后的村民。 宋濯他们遇见的那人一直生活在老村,所以脏兮兮的,而岳明娇她们遇见的人是来了新村的人,他们晚上正常生活,白日犯病,所以看着还算干净。 在他们回到村委会一小时之后,楚晟的那个队也回来了。 楚晟一回来就进了房间,不过宋濯听到跟着楚晟的学生说起,“那些村民白天都会犯病,他们没有思考能力,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遇到人就攻击,就好像末日电影里的丧尸一样。不过他们应该知道自己的病情,所以他们都在晚上走动干活,白天就把自己锁在家里。” “你们遇见的应该是忘了锁自己的村民。” 楚晟他们应该是偷偷进了村民家里,那些学生还拍到了村民被锁链困住的照片。 因为村民白天都是没有意识的,而他们也已经大致了解了他们发病的情况,所以宋濯决定,还是晚上再找村长了解情况。 又是下午七点多。太阳落下去不久,天空就黑了下来。 刘村长在天黑后不久就赶来了村委会,他进门后就抓了个同学问,“你们白天出去了吗?” 那同学不敢随便说话,只好微笑着摇头。 刘村长得到回复似乎松了口气,忙笑呵呵的和同学们说,“我媳妇已经给大家做饭了,一会儿就能吃了,这憋了一天大伙儿都饿了吧?” 热心的同学和村长搭话,“没有没有,我们都带了些吃的东西。” 就在大家热热闹闹的说了十几分钟话之后,突然王城的大嗓门喊了起来,“不好了,宋老师不见了!” 第18章 宋濯是在上厕所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打晕的,再醒来时,他已经在一个山洞里了。 他是被人反绑了双手扔在这里的,宋濯挣扎着从地上抬起头来,他的眼镜早已不知道被丢在了何处,但还好那副平光镜在与不在也不影响他观察周围环境。 宋濯发现他此刻正身处于一个空旷的溶洞里,这溶洞很深,一眼看不到头。洞内有一火堆,但无人看守,宋濯还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水流声。 突然,宋濯听到有了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好像不止一个,他很知趣的又倒回了地上,假装从未醒过。 “我们把他绑来,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一直扔在这洞里吧?” 说话的是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 “怎么可能?”搭话的这个听声音也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宋濯偷偷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他明确的看到,这人就是刘村长那个大伯,而围着刘大伯的还有两个村民老伯。 在宋濯看清楚是谁绑了他之后,又听刘大伯说到,“把他扔在这儿,那不是便宜了他?我既然把他绑来了,自然是要用他来祭天神的。” “老刘是说要杀了他?可他不是那个人啊!” 刘大伯:“不是?别人不知道,你我三人还能不知道吗?这世界有轮回,他肯定就是刘洋那个狗崽子转世的。” 宋濯听着他们所说的话,不禁心中暗惊。虽说民间鬼神轮回传说不在少数,怎的他们的语气竟然就像他们真的见过轮回一样? “我们在这村里活了几百年,经历过好几次轮回,没想到居然栽在这个杂种身上!当年他娘也不知道到和哪个野男人生出这么个东西?我们村里这几百年的轮回里都没有外人进入过,就多了个他,就因为他骗村里人都喝下圣水,才让他们都忘了轮回和之前的事,还因此得罪了天神,给我们整个村子都降下怪病。” 刘大伯越说越愤慨,宋濯也越听越震惊。 “现在,他又回来了。我听说村子外面的轮回,现世的人都记不起前世的事。他应该不记得他害了我们村子的事,但他还是来了,这就是天意,是天神指引他来到我们村子,指引我们杀了他以祭天神。” “好,既然老刘这么说,我们就动手吧。趁他现在还晕着,也让他不用受这疼痛!” 另一个大伯应和着,举起了手里拿着的镰刀,就往宋濯所在的地方走去。 就在宋濯以为自己要惨死在桃源村,想要奋起反击时,突然火堆熄灭了,山洞瞬间就陷入了到了一片黑暗中。 什么都看不见的宋濯听到那三个大伯的喊了起来,“怎么回事?” “火堆怎么会突然灭了?难道是天神显灵了?” 之后就是他们被什么东西袭击的声音。 再然后,宋濯只觉得有东西靠近了他,并将他从地上扛了起来。 虽然看不见,但宋濯知道,那是个人,而他被那人抗在了肩头,那人力气奇大,也不知是什么人?要对他做什么?是不是也要杀了他? 宋濯拼命的挣扎,却发现他根本挣脱不开那人的桎梏。 “你是什么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宋濯发现自己力量上不能和敌人相抗衡时,就发动了噪音攻击,不停的大喊大叫起来。 那人估计是被他喊的烦了,也怕他招来旁人,就顺手在宋濯的衬衣上撕下一块布料来,堵住了宋濯的嘴。 “呜呜呜呜……” 此时宋濯已被那人带出了山洞,借着月光,宋濯低头发现他离地挺远,这人应该挺高,大约不低于一米八五吧。宋濯又侧过脸来,正好看见扛他那人的侧脸,那人鼻梁高挺,棱角分明。虽看不清全貌,宋濯也觉得这人一定长的非常英武周正。 那人扛着宋濯从山洞出来后,翻过一个小山堆,又走过不短的田间小路,才回到了村子里。 不过那人没有带宋濯回新村,他将宋濯带去了旧村里一个还算完整的土房子里。 这是一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的屋子,桌上点了根蜡烛。虽说很是简陋,但却努力的收拾成干净的样子。地上铺着报纸,床单被罩的样式虽然很土气看着却像是新的。 那人把宋濯扛回来后又直接把他丢到了床上。宋濯被绑着手,艰难的将脸从被子里抬起后,才看清这人的具体长相。 和宋濯之前想的差不多,这人身高目测可能要达到一米九,五官周正眸色锐利,虽穿着件洗的发白的麻布大衫,气质却很是刚毅深沉,不像一般村民。 这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思来想去,宋濯又实在想不出他到底在哪里见过此人。 宋濯嘴里还塞着他自己的衬衫下摆,呜呜呜的说不出来话。 那人就那么笔直端正的站在那里,任由宋濯打量又任由宋濯呜哩哇啦的说不出话来憋的满脸通红。 直到宋濯放弃说话安静下来,那人才开口问,“想说话吗?” 宋濯本不想理他,又实在憋的很,就僵硬着点了点头。 “那你不要喊,你喊的话,我就再给你塞上。” 反正也没什么尊严了,而且在这旧村喊,还不一定会招来什么东西呢!想着白天见到的那个怪人,宋濯也不再顽抗,又点了点头。 得到宋濯的保证,那人就上前把宋濯嘴里的布取了下来,又快速闪开。 拿下布后宋濯大大的喘了一口气,之后才冷静的问,“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把我绑起来干什么?难道你和山洞里的那几个人一样要杀了我?” “我不想杀你。绑你的是那几个村民不是我,至于我是谁,”那人停了一下,直直的盯了宋濯好几秒后,才有些怅然的继续道,“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是觉得你有些眼熟,但我记性不好,是不太记得在哪儿见过你了。”宋濯如实回答。 “算了。”那人深深的叹了口气,好像知道宋濯不记得他,却又忍不住为此感到沮丧一样。那人眼神中透出一点失望,让宋濯为不记得他而深感惭愧。 “你对这个村子的事一定很好奇吧?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第19章 “我叫陆绅,北尹盛运年间生人。家父是北尹大将,我也曾随家父为国征战。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大约是北尹二十一年,那时候,这里还叫桃源寨。” “我是在一次行军途中路过此地的,正好遇到有山贼来这里抢物杀人,就顺手帮了村民一把。” 宋濯听这个自称名叫陆绅的人说到这里,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觉得陆绅眼熟了。 陆绅的眉眼气质和白天那个犯病村民家中墙上画像里的人很是相似,那个村民之前一直都在祭拜那张画像,想来,就是因为他当年带兵救了这一村之人性命的事。 可是北尹距今足有四百年,这个陆绅怎么还活着?而且之前刘大伯说的轮回之事又是怎么回事? 宋濯思考时,本就狭长的眼睛半眯起来,莫名透着股算计和威严。这也是他平时为何总是带着那副平光镜的原因。 还没等宋濯追问,陆绅就已经继续说了起来。 “我在北尹二十三年就已经死了,因为对一个人的承诺,我一直没有投胎,在这世间做了三百年孤魂野鬼。直到三十四年前,我机缘巧合下知道这个寨子的秘密,这才来了此处。” “秘密?”宋濯对这个村子的好奇心越来越大,对于陆绅做了几百年野鬼的事倒不是很在意,每个人都有他的执着,宋濯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见过太多固执自我的人了。 “这世上所有人死后都会渡过忘川,去到地府,在赎完罪领完功后,喝下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进入下一场轮回。这个村子里的人也会轮回,但他们灵魂不会去地府。这里的人死后,村民会把他的尸体放进神洞里,之后这个人的灵魂就会在村中怀孕妇人的胎中重生,这个村里的人都有定数,不会多一个,也不会少一个。” “因为没有渡过忘川,也没有喝过孟婆汤,所以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记得之前几世的事。” 说着,陆绅深深的看了一眼宋濯,“我就是因为此,来到这里投胎的,不会忘记生前事,又能得到一副新身体,这对野鬼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可我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原来我不是从外面来到此的第一个人,这个寨子已经投胎了一个外人。” 宋濯结合之前听到的一些断断续续的故事 合理猜测到,“那个人和我长的一模一样。” 陆绅点头,“是。那个人叫刘洋,我来的时候,刘洋已经十五岁了,那时他还和这里的其他村民一样,对于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而在我成功投胎后的三年,也就是刘洋十八岁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外界轮回的事情。” “从那时起,刘洋就认为这个村子是畸形的世界,只有加入大轮回,才能真正的回归到正常的世界。你之前所在的那个山洞里有一汪泉水,听说喝下那泉水就会忘记前世的事情,死后也会进入正常的轮回。就在那年的中秋节,刘洋将山洞里的泉水引出来,倒在了桃源寨全村人公用的大井里。” “那天之后,桃源寨的大部分村民都只剩下了这一世的记忆,但他们也并没有变成正常人。整个村子的人都患上了怪病,白天没有人的意识却攻击力惊人,晚上才能像个人活着。你遇到的那几个老头,他们是没有喝下井水的少数人,当然,我也是。” “也是那几个人,在中秋节后几天的某个晚上,号称为民除害杀了刘洋,可刘洋死后也没有让这个村子变正常,但他们还是认为是刘洋惹怒了天神才让整个村子陷入怪病之中,所以他们想杀了你。” “你的故事讲完了?”陆绅停下来后,宋濯对他问道。 “是。”陆绅回。 “咱们暂且假定你说的都是真的,但在听完你的故事后,我有三个问题。”宋濯自认看人比较准,这个陆绅不论是面相还是举手投足,都让宋濯觉得他不是坏人,他其实早已相信了陆绅的话,甚至还认为陆绅很可靠,一定会帮他。 “首先,第一个问题是,你第一次来桃花寨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独立轮回了吗?” 陆绅思索了片刻,回他,“应该不是,我的部队在此休整了几日,期间和村民谈话时,他们表现的和外界并无异处。而且我查过,这里村民传承的记忆都是从南尹二年开始的。” 通过陆绅的回答,宋濯慢悠悠的推论到,“那也就是说,这个村子一定是在北尹二十一年到南尹二年这几年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让这个村子陷入到了独自的轮回里。” “应该是这样。” “第二个问题,你也觉得我是刘洋转世吗?如果我前世真的是刘洋,那我既然投胎到了碧水,也就说明刘洋也喝了那泉水吧?” 陆绅这次的思考时间比上一个问题长一些,随后点了点头。 其实宋濯还想问问陆绅为何会这么肯定,只是因为他和刘洋长的一模一样吗?还是有别的原因。但宋濯最后还是放弃了追问这个,而是转到第三个问题。 “最后一个,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在如你所言,保存了记忆,获得了身体之后,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我是这里的村民,虽然没有喝下泉水,但我也患了病。”陆绅解释。 宋濯听了半句就已恍然大悟,“哎呀,你瞧我这脑子,问的什么蠢问题。你告诉我这些就是让我想办法帮村民,也是帮你治病?” “是。” “你还真看的起我!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个村子的背后肯定是一个特别大的BOSS操控的,就像刘大伯说的,可能是因为激怒了天神,你怎么会觉得我一个小小凡人就能帮得上忙?” 宋濯的问题让陆绅想到三十年前,他看着刘洋死的那晚。 陆绅在这世间游荡了数百年,见过无数想要渡他的鬼差。 可是刘洋死的那晚,陆绅亲眼看到来接刘洋鬼魂的是一个庄严的和尚,那和尚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穿着官服的鬼神,他们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鬼差。 一般而言,就算是人间帝皇,死后也只是被一到两个鬼差领着走向忘川的。 可那天,刘洋的鬼魂却是被一架豪华轿辇抬走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说明,刘洋也就是宋濯,更是当年的那个人,他绝对不是一个小小凡人。 可这一切,他现在还不能和宋濯讲。 陆绅对着宋濯询问的眼神,平静的答,“直觉。” 第20章 不论陆绅说的是否全部都是事实,但宋濯想着,既然陆绅现在表面看来还是有求与他的,应该就不会为难他吧? “关于你说的,这个村子的故事和什么轮回啊,鬼怪啊的有关。正好和我们一起来的人中有两位对这方面很有研究,不如我们回去和他们商量商量?” “这?”陆绅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他还是同意了。 陆绅给宋濯松了绑,并将宋濯领出了那间土屋子。 宋濯这才发现,这间屋子的外面有个很大的院子,又穿过好几间各式各样的土屋,他们才走到一个类似大门的地方。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三进三出的大家族? 陆绅又带路走了一段,就在接近大道的时候,宋濯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想来,是他失踪后同学们来找他了。 陆绅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他停下脚步,“他们在找你,我就不过去了,你自己小心。” 宋濯注意到陆绅似乎有些避忌人群,但他并没有多问什么,“那,再见。” 宋濯循着声音过去,碰见的正好是王城,一翻糊弄之后,宋濯顺利让同学们相信他只是想自己出去走走结果却迷路了,并不是什么失踪。 可孩子们信了他的话,宋客却不是那么好骗的,回到村委会后,宋客就把宋濯拉到屋内,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濯原原本本的向宋客复述了陆绅所说的故事,可他却发现宋客没有他想象中的吃惊。 “你听过关于桃源村的事吗?” “那当然是,”宋客故意大喘气,“听过啊。你忘了你二叔我混迹驱魔界多年了?我可是和各路鬼差都有交情,这桃源寨既然已经加入了大轮回,自然也有鬼差来收魂,问问这里的鬼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宋濯语气沉了下来,这是他生气的表现。 宋客却依旧嬉皮笑脸的,他揽过宋濯的肩膀,挑了挑眉,颇有些得意的说道,“我这不是算准了有人会和你说吗?” “你知道陆绅?”宋濯疑惑。 “不知道,”宋客撇撇嘴,“不过,畜生车上藏了个人,还提前将他放回村子,我一直都觉得没那么简单。” “畜生?楚教授?你说他在车上藏了个人?难道是陆绅?陆绅是楚晟从外面带回来的?”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回答哪一个?” “所有。” “那可能时间不太够,我和明娇约好了今晚去山洞看看,这快到时间了,而且你说绑了你的刘大伯被陆绅打晕了,那他现在没准还在山洞,我们可得抓紧时间。”就在宋客说话的时候,响起了几声敲门声,“你看,她来了。” 宋濯没有听到解释就被宋客拉出了村委会。 此刻已是晚上十二点,桃源村像不夜城一样各处都亮着灯,学生们趁着村民清醒的时刻去各家各户走访,而宋濯、宋客和岳明娇三人却偷偷溜进了田野,走过一段乡间小路,才来到了一个山洞前。 这片山在村子的东边,月光下看着光秃秃的,没有长几颗树,只是杂草生的还算多,周围也没有河流经过。 宋客的御用手电筒早就被他召唤了出来,此时,往山洞口一照,只觉得光都被吸收了进去,这山洞应该不浅。 宋濯一行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就往洞里走去,因为实力问题,宋客打头阵,岳明娇断后,宋濯被保护在了中间。 对于被女孩保护这件事,想想岳明娇是个连廖清凡都觉得神秘非常的鬼差,宋濯也就坦然接受了。 走进山洞,虽然宋濯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但他依然为这里的神秘而惊异。 洞里很暗,手电筒照到石壁上会反射出奇怪颜色的光,他们正在行走的通道有两米来宽,因为他们行走缓慢,而洞里又十分的静,宋濯可以清晰的听见水的滴落声。 他们从进山洞起,走了至少十分钟,才来到一宽阔处,而这里就是宋濯之前被刘大伯扔下的地方。 而之前被陆绅打晕的三个人现在还躺在地上,想来他们一时半会是不会醒来的。 宋濯三人又继续往前走,山洞的通道也越来越窄,到后来,这通道只容得下一人通过,宋濯只觉得他们绕了好几个弯,转过了好几次方向,在滴水声越来越清楚时,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水泉旁。 这水池近似椭圆,大约有二十平方米的面积,静静的蓄在那里,没有源头,也不流动。 且这水色既不像死水碧绿,也不像清溪莹亮,那是一种淡淡的乳白色,就好像自来水里参杂了少许面粉的颜色。 宋濯围着这泉水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别的东西,只是他发现这山洞里有几块石头形状怪异,长的颇有几分神怪刻像的意味。 宋客也对着泉水看了又看,因没有通到这泉的水流,他便猜测到,“这水应该是从地底下流来的。” “那不一定,”岳明娇否定了宋客的推断,她扶着长长的裙摆蹲下身,盯了那泉水好几秒钟,又伸出右手捞起一握泉水,放在鼻尖嗅了嗅,“这不是普通的水,这应该是孟婆汤加了别的配料熬制的汤药。所以喝下这水的村民才会忘记前世,又患上怪病。” “那它是加了什么配料?”宋濯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岳明娇从腰间绣着蘼花图案的小背包里拿出一个小青瓷瓶,从这泉中舀了些水,塞好瓶盖,收回袖间,“我拿回去再仔细看看。” 听岳明娇说完,宋客一摆手,决定道,“算了,在这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就先出去吧,趁那几个人还晕着,我正好向他们问几个问题。” 就这样,他们三人又原路返回到了刘大伯被打晕的地方。 而那三个本应昏睡在这里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不过宋濯他们倒也不慌张,因为清晰而杂乱的脚步声就在耳边,那三个大伯应该还没跑出山洞。 第21章 只见宋客低声念出一四字咒语,配合着右手巧妙的打出一个结。 宋濯经过前一段时间填鸭式的咒法学习,立刻就认出宋客正在用的倒行咒。 随着宋客咒法施出,山洞外围又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本分钟之后,刘大伯和另外两个大叔都倒退着走了回来,他们显然被自己不受控制的身体吓到了,惊慌的脸色配上不协调行动着的肢体,画面十分好笑。 “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妖怪,他们一定是又来违逆天神了!” 宋濯三人都尽力的忍着笑,岳明娇甚至还开起了玩笑,一边提起裙摆一边得瑟的说,“天神?是什么东西?有本仙女美吗?” “你莫要诋毁山神,诋毁山神可是要遭天谴的!” “好了好了,”宋客把手背在身后,颇有几分大佬的气概,“这大晚上的,天神也睡了,咱就不讨论他老人家了,我们还是说说人间的事吧。刘大哥,你们桃源寨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一些,但还有一些细节不是很清楚,需要你的配合。” 老刘头已经倒回到了他之前晕倒时的位置,啪的一声瞬间趴倒在了地上,姿势和宋濯进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但他依然梗着脖子大义凛然的道,“休想,我们是不会背叛天神大人的。” 回答他的是接连着的啪啪两声,另外两个老头也相继倒在了地上。 “那就由不得你了。”宋客嘻嘻的笑开,完全没了之前严肃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猥琐,“你们落在我的手里,别说是天神了,就是如来佛祖来了,也救不了你。” “你你你,你到底要对我们干什么?” “嘿嘿嘿,你说呢?” 宋濯看着他二叔那个宛如欺负良家妇女的样子,实在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个人。又看着地上三个“娇羞”老汉,他十分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宋客虽然看着不太靠谱的样子,但正事上倒也是真没掉过链子。 宋濯只听他又低声念了一段咒语,语毕,他又一个翻手将一个符咒贴在了老刘头的脑袋上。 这是催眠咒法,宋濯曾在一本法术书上看见过此咒法,他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也曾学过催眠术,却是不知这催眠咒法和催眠术又有何不同? 而在今天,宋濯切实的体会了法术的奇妙。 随着老刘头额头上的符咒闪过一道黄光,宋濯便觉得他顷刻间就离开了那个山洞,一晃神,来到了一片桃花林中。 还好宋客和岳明娇也和他一起来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这才让宋濯没有那么害怕。 宋客打头阵,他们三个飘过那片桃花林,来到了一处小山村,这里的男女老少都穿着古人的衣裳,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平和幸福的微笑,真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情调。 可突然间,天地变色,眼前的场景仿佛蒙上了血色的滤镜,甚至连bgm都换成了风雨欲来的马蹄声。 一个穿着盔甲的留着络腮胡的将军带着一队铁骑来到了山门口,村里的村民以为这是曾经救过他们那队军人便成群结队的出门来迎接。 可他们的笑容还没来得及从脸上落下,那些兵将的刀剑就已经挥到了他们的躯体上。 村子里的每一个人,老到耄耋老翁,小到襁褓婴儿,没有一个人逃过,全都死在了这支军队的兵刃之下。 只听领头的大将大笑着说到,“这地方隐蔽,谅那陆钺也找不到这里,我们就暂且在此处养精蓄锐,只等廉王派援兵来,我们再里应外合,给那陆钺致命一击。” 宋濯眼前的场景又是一变,那络腮胡将军应是接到了救兵来信,大笑着喝到,“援兵已到,尔等这就随本将军杀出去,冲啊!!!” 村庄的桃花都已败落,铁骑扬起一片灰尘,将那原本生动鲜艳的颜色染成了一片黑白。 又是一个换景,有两个穿着长袍的男人从天而降到这片土地,随着他们的到来,黑白的场景突然变成一片血淋淋的红色,就连之前光秃秃的桃花树也瞬间生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血红色桃花。 那两个男人背对他们站着,他们二人一人穿深蓝色,一人穿深紫色,只听那个穿深紫色长袍的男人说道,“这里地处偏僻,正好可以为我们所用,在此地试行小轮回再合适不过,而且这里的怨气好重啊,”那男人好像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又非常诡异的笑了开来,“我很是满意。” 那男人话音落下,只见血红的桃花林里站出一个个的人来,他们好似幽魂野鬼般痴痴的飘荡着。 宋濯认出这些人就是之前村庄里死去的那些村民。 之后,又见穿深紫色长袍的男人将袖子一挥,那些幽魂突然快速的变换着位置,几秒钟之后,他们都站到了那支军队来之前的位置上,做着他们生前做着的事情。 就好像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但一个正在锄地的年轻人突然仰头对着宋濯所在的地方斜着嘴角邪气的笑了一下。 几乎是一瞬间,宋濯就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就是刘大伯。 也就在那一瞬间,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穿着深蓝色长袍的男子也意识到了他们的存在,“有人!!!” “呵呵,”深紫色长袍男子轻蔑一笑,“蛇鼠之辈,不必放在心上!” 啪~ 那男人话音落下,宋濯只觉眼前一黑,下一秒,他就跌倒在了山洞里,宋客和岳明娇也都在,宋濯看到他俩在移动,他好像还听到他们在说着什么,可是却又听不清。 宋濯只觉喉间一片腥味涌来,噗的一声,他吐出一口血来。 看着血迹溅落在远处的地上,宋濯终于听到了宋客在说什么,“不好,濯濯被那人伤了。” 岳明娇:“那俩个到底是什么人?” “没看见脸,不知道。”宋客一边回她,一边冲到宋濯身边,将宋濯的上半身抱了起来。 在宋濯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似乎还听到岳明娇说了一句,“我也没看到他们的脸,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两个人有一些眼熟。” 第22章 桃源村村委会的一间房子里,宋濯在行军床上躺着,他昏迷了,自然就听不见这房间里其他三个人的谈话。 楚昇的长相算是俊帅型,又穿了身入时的休闲套装,就好像走在大街上随时会引来路旁的小姑娘们侧目尖叫那样,他平时的行为举止也是十分符合他的外型,骚气十足。可此刻,他却威严的可怕,“要不是他挡着,你们以为就凭你们俩个能出来?简直是胡闹!” 岳明娇也一改平日里骄傲的姿态,一双玉手紧紧的抓着裙摆,怯生生的道歉,“对不起。” 宋客倒不改惯常的作风,依旧风轻云淡的开玩笑,“你干什么啊!对一个小姑娘发什么火?难怪小凡凡不搭理你。” 楚昇冷笑一声,“呵,小姑娘?要不要我让小姑娘现个原型给你看看?” 听他这么说,宋客忙摆手,一脸谄媚起来,“别别别,您牛逼,您随便发火,您要是还不解气就再骂我两句?” 楚昇继续威严,“哼!我警告你,别擅自行动!” 宋客碍于楚晟的权威,只得小声嘀咕,“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也不知道是谁擅自把那个陆绅扯进来的。” 楚昇轻蔑的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考虑,你等凡人不懂,我不怪你。” 楚晟话音落下,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岳明娇忙打岔问道,“这药有用吗?我怎么看他还没有要醒的样子。” 楚昇:“这不是药,这只是个引子,那些东西还伤不了他。” 宋濯是在晕倒后的第二天中午醒来的,简陋的屋子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宋客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异样,觉得十分惊奇,他明明记得昨晚他都吐血了,怎么这睡了一觉就好了? 宋濯出了房门,正好看到同学们准备吃饭。他们来时带了一些速食的材料,再加上老乡给的米面,女孩子们就能折腾出不错的饭菜填肚子。 王城看见宋濯出来,忙将盛好的一碗饭拿过来给他,“宋老师,你醒了,快吃饭吧。” 看王城的反应,宋濯猜测宋客并没有告诉学生们他晕倒的事,那宋客是怎么解释他躺着回来的这件事? 宋濯瞥见宋客正在院子里和一个漂亮女孩说话,就走了过去,“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宋客:“当然是我扛回来的了,难不成你还想让明娇背你?我大侄子到底是长大了啊!” 宋濯懒得和他看玩笑,“那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宋客依旧没个正形,“我说你被村口的大黄狗吓晕了,一会儿就好了。” 宋濯知道他在斗嘴这件事上注定了要被他二叔压在地上摩擦,也就放弃了,饭后,宋濯将宋客拉去了房间,他在昏迷的时候想到了一些事情要和宋客讨论。 这个村子的村民即为白天犯病晚上正常,那为什么他们第一次出去时在旧村遇到的那个怪人会那么的脏,他看着就好像没有清醒的时候。 同在一个村子里,那个怪人何以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如果弄清楚了原因,这会不会是一个突破口? 而听到宋濯的疑问之后,宋客犹豫了半响也开了口,“你之前应该见过陆绅,你记得吗?” 宋濯疑惑,“你指的是?” 宋客坦言,“在碧水市,你应该在警察局和精神病院都见过他。” 宋濯思索了不到两秒钟,就想到了一个人,“你说陆绅是那个傻子?” 宋客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我之前也不知道楚昇为什么会找到他还将他带回了桃源村,但陆绅在碧水市也是一直都处于痴傻状态,就连晚上也没有清醒过。现在听了你说的情况,也许楚昇也是此才将陆绅带回来的。” 有村民全天发病,陆绅在碧水市,也就是在桃源寨外的地方也是全天发病,但回了桃源寨之后就是晚上正常,白天才发病,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宋濯想,白天黑夜应该不是发病的决定因素,或者说,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还有别的原因,那是什么呢? 按照控制变量法,那个怪人和村民应该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而那个就是让他全天发病的原因,而陆绅之前不在桃源寨就全天发病,所以说地点应该也是一个变量。 宋濯这样想着走出了房间门,他找来王城,向他要了几个同学这段时间观察村民生活的笔记,然后细细翻看起来。 下午五点钟,天色还亮着,村民都将自己锁在家里,桃源村里一片宁静,偶尔有一个跑出来的,也是自己在田间山野疯跑,宋濯他们有了经验后都避开了。 很顺利的,宋濯、宋客、岳明娇三人已经穿过了新村,来到了旧村的地界,找到之前遇到那个怪人的土房。 这一次是岳明娇打头阵,只见她一个漂亮的空翻后无声无响的就落在了那间土房子的另一边。 岳明娇就位后,宋客难得板着一张脸,颇为正经的压低声音对宋濯说,“濯濯啊,二叔前两天教你的隐匿咒还记得吗?来吧,现在就是展现真正的技术了,做好了有糖葫芦吃哦。” 宋客眼带慈爱,仿佛在看一个正在写家庭作业的小学生,说完话,还摸了摸宋濯的头发。 这举动直把宋濯恶心的够呛,他连忙往左边一闪躲过了宋客的魔爪哦,但也因为此,他正好踢到了旁边矮小的土墙,大约这土墙早已年久,被他这么一撞,居然呼啦啦就给塌了。 那声音瞬间就惊动了屋里的怪人,只见那个满头茅草,脏的和泥土没有什么区别的村民,张着手臂就从土屋里跑了出来。 就在要被怪人看到的那一刹那,宋濯快速出口,念出了隐匿咒,瞬间,原本站着人的土墙边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怪人看到这场景,还楞了一秒钟,但他好似非常执着,依旧向这边跑了过来,他甚至还对着空气露出恶心的牙齿做出了撕咬的动作,当然,他什么都没有咬到。 但在这表象之下,距离怪人只有几毫米的宋濯却是捂住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吐了出来。 第23章 那怪人没有抓到东西,还挺着鼻子嗅了嗅,之后才慢慢走开。 宋濯僵直的背一下子放松下来,大大的出了一口气。 突然啪的一声,一只罪恶的大手重重的打在了宋濯的右边pigu上。 宋濯被拍得蹦了起来,他记得宋客在他左边啊,他连忙向右边看去,却是除了土墙一个人也没有。 “咯咯咯。” 宋濯右边传来压抑的笑声,后又听那熟悉的声音说到,“大侄子,你可太可爱了。答应二叔,以后不要装老成了好吗?” 宋濯只是在刚才那一刻因为过度紧张才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他早就明白了,想来,应该是因为宋客的法术比他强,所以同在隐匿咒之下,他虽然看不见宋客,但宋客却是可以看见他的。 想想自己之前丢人的样子都被宋客看见了,宋濯有些不爽的调整了下表情,又变回平时古板书呆子的形象,并且不理会身边胡闹的某团空气,自顾自背着手走去了岳明娇的方向,假装没有听到身后猖狂的笑声,更是假装没有看到从他身边又是一阵狂奔的那个怪人。 宋客因为毫无顾忌的大笑又招来了怪人,这才收敛下来,也赶忙隐身跑去了那间土屋唯一的窗台外面。 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是因为宋濯认为,只要他们观察这个怪人平日的生活,找出他和其他村民生活习惯的不同点,也许就可以找到那个让这个怪人一直痴傻的原因。 他们三人悄无声息的躲在窗台下,因为宋濯看不见宋客,便经常故意的东踩踩西锤锤,他想着十次里有一次打到宋客,也算赚着了。 而宋客也确确实实被无意的踩踏了好几次。 岳明娇法力在他俩之上,看着两个年龄加在一起都要八十多岁的男人在那里打打闹闹,也是憋得很辛苦。 那怪人自是不知有人在观察他,在屋外巡视了一番无果之后,怪人又张牙舞爪的回到了屋内。 他先是蹲在地上吃了一会儿土,又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玩累了之后,他又趴坐到了那副画像前面,这一坐就是近两个小时。 夜色一点点降临到这片大地上,傻子肯定是不知道要点灯的,而宋濯三人为了不引起傻子的注意,当然也不能用手电筒之类的东西照明。 岳明娇和宋客都有一些夜视的能力,只有宋濯一个人仅能借着细微的月光感知屋内的状况。 那个傻子应该还趴坐在那里,没有动。宋濯这样想着,却又隐隐约约感觉到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他拼命的抓住脑里的那一点点亮光,对了,宋濯突然就想起来了,他第一天在这个空屋子里是看到了烛台的,他还记得那是一根白蜡烛,已经被烧掉了大半个身躯,蜡泪流了一个小堆,在烛台上凝结成了一团。 这傻子不会点蜡烛,那蜡烛是谁点的? 就在宋濯疑问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宋濯身旁的那团空气小声说。 在几分钟之后,一个人走进了这间土屋,他好像对这里很熟悉,摸着黑,就把一个东西放到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之后又有火柴擦过的声音,蜡烛被点亮后,宋濯清楚的看到,来人就是刘村长,他放在桌上的东西是一个黑色的陶瓷碗。 “呦,村长老哥,又在这拜你的战神呢?”宋濯之前见过的刘村长是一个三十出头,年轻有干劲,为了全村的发展可以力排众议的男人,可现在,刘村长还是之前的长相,可他嘴角勾出来的笑,却是贱的让人想把他吊起来锤,“你别忘了,就是你给那些人开了山门,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的战神,我们村子的所有人才被杀的。” 那个被叫做村长老哥的傻子一直都一动不动的趴坐在画像前,好像不知道有人来了,更没有听到这人在说些什么。 “我真不知道那帮傻逼是怎么想的,你害了全村人,他们居然还让你做了几百年的村长,而我,我比你读的书多,比你有眼界,可却生前死后,轮回几世都只能在你之下。” “不过现在好了,现在全村人都听我的,我是桃源村的村长了。只要我和我的神合作,我不仅可以让桃源村永世长存,我们甚至还可以把这小轮回扩散出去,到那时候,我统治的可不就只是这么一个穷乡僻壤了!” “我会成为新世界的神!神!你懂吗?哈哈哈哈哈。” 刘村长猖狂的笑了一阵,又在傻子的身上踢了好几脚,这才像尽了兴一样,收起脸上的笑意,拿起桌上的黑色瓷碗,走出了屋子。 刘村长从门洞口出来绕了一圈来到土房子的后面,也就在这土屋开了窗户的那一边。 还好此时宋濯三人都已隐了身,这才没有惊扰到刘村长。 只见刘村长悠闲走来,推开一个木板,而那木板之下藏着一口井。刘村长拿着黑瓷碗从那口井里盛了一些水出来,又将木板推回原处才又进了土屋。 刘村长进屋后,又拿出一把碎面,直接将面泡到那碗井水里。 刘村长看了看那冷水泡面似乎还不太满意,他又从地上抓了一把土撒进碗里,这才开心的笑了一下。 “来,村长老哥,到时间吃饭了。” 刘村长蹲到傻子身边,将碗凑到傻子嘴边,“你以前总不待见我,你看,你现在成了这副样子,还不是我大发善心来给你送饭,让你活着。” 刘村长一边说着一边死命的把那碗恶心的东西往傻子嘴里灌。 “你还记得吗?你以前可是在全村人面前说我这人不懂感恩没有善心,你现在看看,后悔了吗?” 刘村长给傻子灌了几口后就死活再灌不下去了,便直接将黑瓷碗收回来,把碗里的东西倒在地上,扣住傻子的脖颈,将傻子的脑袋按到地上,逼着傻子把混着泥土的东西吃下去。 终于,在傻子被迫吃掉了那些东西后,刘村长终于放开了傻子的脖子。 可就在宋濯以为刘村长就要离开的时候,那刘村长又转头回来,在傻子身上狠狠的踢了一脚,直把傻子踢得在地上打了个滚,而傻子身前的祭坛样的桌子也倒了,甚至还撞掉了墙上的画像。 那傻子之前一直都没怎么反抗,这一脚却好像激活了傻子身上的哪个开关,他突然就疯狗一样的扑到刘村长身上,又是抓又是咬的。 刘村长挣扎了下,慌乱间居然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张黄符,啪的一声就贴在了傻子的脑门上,瞬间就制服了傻子。 黄符?这人居然也会道术? 就在宋濯还在猜疑的时候,岳明娇已经飞身冲了出去,刘村长似还想故技重施,但岳明娇可不是他能对付的,不过半招,刘村长就已被岳明娇打趴在地。 “你这黄符怎么来的?你说的那个神又是谁?快说,不说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来自阴间的刑罚!” 说着,岳明娇手间就闪出一把似有似无的剑来。 那刘村长居然还是个硬气的,在地上居然勉强着撑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血,邪笑着说,“你们果然不是普通人,不过就凭你还想阻碍我神的路吗?哈哈,别不自量力了!你以为你们还出的了这个村子?我劝你还是皈依我神,也许会比在现在的地府混的还要好呢!我们一起统治这个世界好不好?” 岳明娇实在受不了这人贱嗖嗖的样子,气急攻心,就要一剑往那人身上刺去。却是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阵黑风刮了起来,直吹的岳明娇衣袂翻飞,灰尘迷眼,就连在窗户外围观的宋濯宋客二人的隐匿咒也因为这一阵黑风失效。 那阵风挂的快,散的也快,不过吹了十几秒钟,就停了,只是等他们再看清楚屋里的情景时,刘村长已不见了踪影。 而傻子脑门上的符咒也不见了,失去了控制的傻子就像本能一样直直的向屋里另一个人扑过来。 岳明娇刚刚被人实力碾压了,现下正是气闷的时候,便连看都没看傻子一眼,只将手里那把似有似无的剑影向傻子掷了过去。 下一秒,那傻子就被剑影定挂在了土墙上,只能无济于事的扑棱着四肢。 宋客在风停了的下一刻就翻过窗户,来到了屋内,他和岳明娇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都写着“这次的敌人不简单”。 宋濯也在之后在屋外饶了一面墙,从没有装门的门洞走进了屋内。 “刚才那是什么人?”宋濯问。 “不知道,不过他的实力可在上次偷鬼魂的那个鬼差之上。”宋客回他,后又摸了摸下巴,“刚才那个符咒可能回给我们一些提示,可惜,被那人拿走了。” 就在宋客叹气的时候,岳明娇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宋濯宋客二人一看,正是刚才那道黄符。 “本仙女虽说法力没别人强,但脑子可是顶顶聪明的,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厉害,不愧是女,”宋客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女版爱因斯坦啊。” 岳明娇一脸疑惑,“爱因斯坦是谁?” 宋客从她手上拿过黄符,“一个特别聪明的人类,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在夸你就行了。等等,这符咒好像不是人间之物呀!” 岳明娇听他这么说,也不再纠结爱因斯坦是谁,只是神秘兮兮的说,“这黄符的材质是地府特有的,这一次我们对手应该还是地府中人!” 宋濯对于他们虽说的黄泉符咒也听了一耳朵,只是他这时还关注了别的东西。 刘村长拿来的那个瓷碗并没有被黑风带走,而宋濯此时一边捡起那个瓷碗一边自言自语道,“哪个才是最关键的哪一个?” “你说什么?”宋客听到了他的话,不解的追问。 “我说刘村长给他喂了水、面、泥,而这三个中哪一个才是让他变得一直痴傻的哪个呢?” 宋客回,“可能他只是随便喂喂,也不见得这关键因素就是吃的东西吧?” “也是,”宋濯赞同的道,“桃源村已经不是以前的桃源村了,现在这里的人死后也是要进入大轮回的,下一世投胎到哪里谁都不知道。刘村长给这人喂饭喂水就是想让这人活着,只有这人活着刘村长才能一直折磨他。” “只是,”宋濯停了片刻才又继续道,“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你如果只是想吊着一个人的命,会想着给他有水有面的搭配好吗?还专门去这院中的井里打水?” “水是凡人生命的基础,”岳明娇认真反驳,“那个村长这么做不奇怪吧?而且这里就那口井里有水,他自然是从那里盛了,不然还要从家里带吗?” 宋客也开了口,只是明显他的关注点不太对,“我要是想吊着一个人的命,那还会给他喂水喂面?我只会给他吃,粑粑。” 宋濯被他恶心的撇了撇嘴,却又突然想到,“我记得刘洋曾经山洞里的泉水倒在了一口井里,这才让桃源村回到了大轮回里。你们说,那口井会不会就是屋后那个?” 第24章 “怎么就会这么巧?” 虽是这么说,但宋客还是跑到了屋后的那口水井边,推开了井上覆着的板子。 宋濯拿着那个瓷碗和岳明娇也已赶来,那口井里水位很高,他只需伸直手臂就从井里盛出了一些水。“你看看这和山洞的泉水是否相同?” 岳明娇看见那井水的第一刻就知这和泉水不同,只是对着宋濯寄予厚望的眼神,她又勉强对着那碗水闻了闻。 “这井水里没有孟婆汤的成分。其实我对药理配方之类并无研究,之所以能看出山洞里的泉水是孟婆汤,只是因为我曾替孟婆代过一段时间的班,所以才对孟婆汤熟悉,至于这别的,我分不清楚的。” 宋濯只得点了点头。 岳明娇又道,“不过我有朋友对这方面比较在行,我可以找他问问。” 说这话,宋濯就看到岳明娇一翻手,身体开始泛出虚光,可不过几秒钟,岳明娇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只是岳明娇的脸色很是不好,“我怎么不能从此处回地府?” 听岳明娇这么说,宋客也意识到了什么,闭眼用法术向远处探去。“糟糕!我们来是的山门被封了。” 宋濯想起那个刘村长说过的那句“你们以为你们还出得去吗”也立时担忧起来,“这事是原来越复杂了。” 因着一时找不到其他的头绪,宋濯三人只得先放了傻子然后回了村委会。 可就在这天凌晨的时候,桃源村又出了奇怪的事。 桃源村的村民因为怪病的原因,只能在夜间劳作生活,可这天刚过晚上十二点,正是吃午夜饭的时间,全村人却都在突然之间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开始只是遥远的滴答声,然后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亮,就好像有千军万马在向这个小村庄袭来。 村民们被那声音吓得纷纷出门看去,只见月光下的村庄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而就在山门那边,有一队黑压压的人群正在向村庄移来。 这村里大多人都已没了前世的记忆,他们看到这场景纷纷傻眼在了原地,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群中居然还有一个小孩说到,“爸爸,那些人是不是在拍戏啊?我看电视上打仗的戏都只这么演的。” 而老刘头几个没有喝过泉水的老人却是知道这是什么的。 这场景和当年那支军队进村时一模一样,正是这个画面拉开了这个村庄灭定之灾的序幕。 站在人群中的老刘头全身都发起抖来,他嘶哑这声音想要喊出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在前前后后张望着找他的大侄子,却发现刘村长根本就不在这里。 现在要怎么办呢? 虽说桃源村现在年轻的村民都是外界投生过来的,年长的也都忘了当年过往,可他们都是桃源村的村民,几百年前的命运难道还要让他们再体验一次吗? 刘老头在原地就要哭出来之际,那队穿着古装铠甲的军人也已逼到了眼前,眼看着那一把把大刀就要落下,刘老头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片被鲜血染红的桃花林。 难道我们桃源村曾做过什么天地不容之事吗?为何让我们一而再的首次劫难? 一道老泪从老刘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划下,落在了这片土地上。 “那位老人,我们将军请您借步一叙,可否?” 震天的脚步声停下,一个年轻兵士看向刘老头所站的方向,对他邀请到。 村民的目光齐齐投向老刘头,他们仍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被这军队的庄严氛围震慑到了,望向老刘头的眼睛里多多少少里都含着期冀。 而老刘头身边站着的两个老人,他们也是当年没有喝下泉水的村民,“老刘啊,那都是吃人的东西,你可不能去啊!” 老刘头虽还是有些颤抖,却强撑着抬头对着村民们笑笑,“我去去就回。” 粉色月光之下,在二百多双眼睛的注视里,一个瘦弱的身影坚定的走了出去,走进了缠绕了他数百年的噩梦里。 村民们不知道老刘头和那个所谓的将军说了什么,只是大约二十分钟后,老刘头从那部队里走了出来,而之后,那支军队则全体转头向远处退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只剩下粉色月光下的飞扬尘土可以证实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梦境。 “刘叔,那些人找你说了什么?”一个年轻村民率先向老刘头问到。 老刘头似乎比之前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他缓慢的摆了摆手。 和老刘头经常在一起的那两个老人从村民中冲了出来,“都先别问了,让你们刘叔休息休息。” 村委会里的同学们也因为这奇异的场景出了门,只是他们并没有站在村民堆里,而是在更远处观望。 此时的王城望向村民那边时,突然与人群中的老刘头目光相对,不知怎的,虽然相隔了数十米的距离,王城却还是在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狠厉。 不对劲,很不对劲! 几个小姑娘还在讨论着之前所看到的古时军队,王城却连忙催促他们回村委会,他有一种感觉,天好像要塌下来了。 宋濯三人从旧村回了村委会之后就一直在讨论之前遇到的事情,宋客甚至还请来了楚昇和他们一起想办法。 虽说宋濯一直不太喜欢楚昇,但因为这次楚昇也没有故意为难他或者摆架子,宋濯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他对宋客的决定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他们当然也听到了马蹄声,也看到了天显异象,但是他们却一直都没有出村委会的大门。 等去看热闹的学生们回到村委会之后,几个女学生便绘声绘色的把之前看到的奇事讲给他们几个人听。 “真的是古代的军队哎,那些士兵手里还拿着大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队伍,怎么说呢?”那个说话的女学生停下来想了想,“就是杀气很重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是真的刚从浴血的沙场上走下来的那样。” 宋濯几人听着学生们的描述,均是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她们说的和她们刚才在岳明娇的镜子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们甚至还看到了老刘头被请进军中谈话的场面,这一次领兵的将军竟然还是他们在老刘头记忆里见过的,那个在北尹末年屠了整个桃源村的留着络腮胡子的将军。 他把老刘头请去谈话,却在即将开口前的一秒钟觉察到了有人偷看。宋濯几人只在镜中看到那将军通过镜子死死的盯了他们几秒钟,之后那通灵镜中就变得一片漆黑,什么也都看不到了。 宋濯和楚昇分别安慰他们的学生不用担心,并让他们今晚暂停观察村民的工作,暂时待在村委会里看看情况再说。 学生们来桃源村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是日夜颠倒的,这突然休息一晚,虽说一开始还有人强打着精神警惕村里又发生什么怪事,可不到一两个小时,这些学生们就纷纷都回各自房里睡了。 宋濯他们几个肯定是睡不着的,他们虽都没有说出口,却又都有一种感觉,今天晚上必出事! 果然在宋濯去上厕所的时候,他看见一个人影翻墙而入,就在他想要大喊的时候,那人影却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说到,“是我!” “陆绅?”宋濯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又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还翻墙?” 陆绅早已放开了宋濯,有些尴尬的道,“我们还是出去说话吧。” 因为学生们都在房里睡觉,宋濯、宋客、岳明娇、楚昇再加上陆绅四人只能在院中说话。 “那些村民要杀你们!”陆绅沉稳的脸上显出着急的神色,“你们还是趁现在快点出村吧!” 除了岳明娇,其他三人倒是一点儿也没有因为陆绅的话而感到惊讶。宋客只是给陆绅解释道,“山门已经被封了,我们出不去的。” “什么?”陆绅有些吃惊,他看向宋濯还是担忧的问,“那怎么办?” 还不待宋濯说话,倒是楚昇非常冷静的道,“有人把我们引进这里,又将山门关闭,现在还挑起我们和村民间的争斗,真真是处心积虑啊!不过越是如此也越就说明,这里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几个男人听了楚昇的话,都是认同的神色,只有岳明娇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你们说什么呢?村民为什么要杀我们?我怎么感觉我被菩萨骗了呀?” 菩萨?宋濯疑问的看向岳明娇,而岳明娇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捂住嘴巴不再说话。 解围的还是宋客,“现在关键的是,我们还可自保,只是拖累了这帮学生。不如这样,我先给这里划下结界,以防那些村民偷袭伤害到这些孩子,之后的事,我们再从长计议,可好?” 楚昇点了点头道,“好,就先这么做吧。” 结界一旦设下,里外便不可通,原本宋濯是想让陆绅也留在村委会里的,但因为陆绅觉得他出去还可帮他们查探情况,所以便赶在设结界之前走了。 第25章 宋客刚将给村委会四周都设下结界回到院子里,就听见有脚步声在靠近,听这脚步的声音,凌乱又杂多,想来这桃源村大多数的村民都往这儿来了。 朗月当空,几颗不太亮的星星散落在明月的光晕之外。 这村委会的院子里有一张石桌,这会儿宋濯、岳明娇两人就围坐在这里,看着楚昇有条不紊的在烹茶,宋客来了便也讨了一杯。 这茶可是楚昇带来的大红袍,这名品大红袍喝来香气馥郁,透着一股兰花香,香高而持久,却又有些苦涩,宋濯一边品茶一边赏着这无边月色,突发感慨,“我们来这桃源村也有十来天了吧,这里好像还一直没有阴天下雨过,每天晚上都有月亮可以看。可能是因为心境原因吧,我总是觉得这里的月亮比以前在碧水看到的,要更亮一些,更圆一些。” 岳明娇今日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连襟汉服,在这月光下,更显几分古韵,“我怎么没有这种感觉,而且要算最美的月色,那肯定是在大唐盛世。” “咳,”楚昇小小的咳嗽了一声,又给岳明娇续了茶。 就在他们四人悠闲的品茶谈天时,桃源村的村民已逼近到了村委会门口,那声势之浩大,比起来桃源村的第一晚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这些外人激怒了神军,如果你们还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我们所有人一起死。”在村委会门外,作为村民领头人的老刘头站在最前面大声对村委会内喊道,“你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立刻!!!” 老刘头话音落下,他身后的村民们便立即齐声附和,“立刻!立刻!立刻!” 学生们本都已经睡了,现在却又都因为这吵闹的声响起来了,一个个穿着睡衣眯着惺忪的睡眼趿拉着拖鞋纷纷从屋里出来。 王城是最先出来的那一拨人,他看着坐在那里的四个人,心中不免疑惑,一向不和的宋濯喝楚昇怎么坐在一起喝茶?不过现下这显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外面那群人怎么又来闹事了? “宋老师,怎么了?” 面对他的疑问,宋濯也只能摇摇头以表示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们快收拾行李离开,各位都是从大城市来的,不要逼我们这些乡野村夫动手,到时候会不会砸了什么丢了什么,可就不是我们能保证的了。” 老刘头再一次催促起来。 按照惯例,他说完话,村民们又是一阵附和,“快收拾东西离开,不要逼我们动手!” 宋客喝完茶杯里的茶,站起身来,对着村委会的大门摆了摆手,“静一静,我们可以离开,只是必须是今天晚上吗?你看能不能让我们明天早上再走?” 老刘头回他,“不可以,那些学生必须立刻走,越快越好,不过你和那个宋老师得留下。” 宋客不解,“这又是为什么?” 刘老头,“神军说你们冲犯了天神,要留在神洞里请罪半月,放心你们就是暂时住在那里,我们都会按时给你们送饭的,到了时间我们自会送你们离开。” 宋客哈哈大笑几声,“真的吗?你们还会让我和我大侄子活着离开?” 刘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客:“我又没有告诉你,我是个天师,这些当然都是我算的了。而且我还算出来,这天神是骗你们的,他根本不想让我们走,你们这儿唯一的那个出口都被天神堵上了呢!” 刘老头:“你说什么?你们不想走还编这些理由?我告诉你,我们桃源村虽然与世隔绝,但也不是狗屁不通的地方,你们既然不敬我们,我们又何须对你们以礼相待?乡亲们,为了我们桃源村,现在就把那两个触犯了天神的祸害绑起来,把其他那些再行赶出去。” 村民更是其声高和,“绑起来!赶出去!赶出去!” 随着这震天的喊声,已有两个村民走近了村委会的大铁门,这门平时白日是为了防止发病村民袭击是由学生们锁的,今日虽是晚上,但因为大家都睡了值班的同学也就把门也是锁上了,只是那两个村民居然也有钥匙。 现在那个拿着钥匙的村民就正在开锁,眼看着下一秒他就要打开门,那些村民就要一拥而上将村委会里的众人该绑的绑了,该赶出去赶出去了。 同学们也都被这些村民吓着了,杂七杂八的问起来,“老师,现在怎么办?我们真的要收拾行李吗?你们真的会被绑在这里吗?” 村委会里里外外就这样乱哄哄的,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开锁的人。 可那个村民却是将钥匙来来回回的扭了好几次,都没有将锁打开,“不对啊,就是这个要是啊,不可能拿错的。” 老刘头首先对那个村民问道,“怎么了?” 那个村民已急出了汗,“刘叔,这钥匙打不开。” 老刘头,“这钥匙不可能拿错,一定是他们提前换了锁,这样,这院墙也不高,大家都跳进去。” 学生们看着村民没有打开锁,都稍稍的放心了一点,可下一刻,他们又都看着那些村民爬上了大铁门和院墙。 可不知怎么,那些人都只是挂在铁门上或者站在院墙上,却都没有进来。 “刘叔,我们进不去?” “怎么回事?” “我们跳不进去,这里好像有堵墙,对,就是有堵墙,一堵透明的墙,我们都进不去啊。” 村委会外的村民又乱做了一团。 宋客无奈又得意的摇了摇头,右手对着大铁门的方向在空中画下一道符咒,瞬间,院外的吵闹都被阻隔了,吵闹一下子归于平静,安静到同学们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门外,老刘头看着宋客画符的动作,惊恐的大喝道,“这些灾星居然还会妖术,我们怕是对付不了,桃源寨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院内,今晚的事情实在是每一件都在颠覆着学生们的三观,这会儿,他们一个个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眼巴巴的等着宋客给他们一个解释。 而宋客却只是淡淡说了句,“没事了,大家继续睡觉吧。” 说完,也不待学生们动作,宋客打着哈欠率先回了房间,随后宋老师和楚老师也在学生们的注目礼中淡定的回了房,只剩岳明娇招呼同房间的女生道,“走吧,睡觉了,不想睡的话,就在给我说说你们那个校花的八卦,咦,昨天咱们说到哪了?” 第26章 被桃源村驱赶的第一个晚上,因为结界,碧水大学的调研团队还算安全的度过了。 可到了第二天晚上,这桃源村又出了大事。 还不到八点,刚吃完晚饭的宋濯就听到外面的村民又开始喧闹了起来,不过几分钟,村委会的大门口就又站满了村民。 “你们这些丧星快点滚出我们村子!!!”一个中年男人对着院子里的人大喊着。 “我们村子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一个中年女人哭倒在铁门外,悲怆道,“我儿子才二十岁啊,你们为什么要害死他?” 之前和老刘头一起的另一个老人扛着铁锨,骂骂咧咧的跑到村委会门口,他一边撬门一边愤恨的说,“你们这些害人精,我老汉和你们拼了。” 因为宋客的噤声咒还未开,院子里的人将村民的喊声听的一清二楚。 昨晚这些村民虽然也闹的很凶,但也只是想把他们赶出去,可今天的村民更多的却是像和他们有仇要和他们拼命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宋濯对一旁的宋客问道。 宋客也觉得甚是奇怪,他掐指一算,面露惊色,“有人死了。” 旁边也有学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你说谁死了?” 宋客,“村民,应该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小女孩。” 院子里因为宋客的话突然一下子陷入到了奇异的寂静中。 半响后,一个女学生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那是我们害死他们的吗?我们是天神口中的丧星,因为我们硬要留在里,才让村民死的。我们还是离开吧,我们不能再害死村民了,不就是个调研吗?哪有人民重要啊?” 这些学生都是在家被宠着的,还未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遇到这种事情,当然都吓坏了。 听着这个女孩的话,其他几个小姑娘也都嘀嘀咕咕着说要走。 宋客被小孩们的善良逗笑了,“你们还碧水大学高材生呢,接受了这么多年的科学教育,怎么还相信这世界上有天神这种东西?” 王城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虽然也对村民的死感到很难过,但也还留着一些社会主义接班人的理智,在他的三观里,他认为不论是发生了什么事都一定能找到科学的解释,就像昨晚看到的军队,就极有可能是一种投影效果,而今天的村民死亡,就更加应该是人为的了。 只是在听到宋客这么说时,王城还是忍不住反问道,“你不是民俗协会的天师吗?你也不相信这世界有鬼神吗?” 宋客一本正经的搓搓手指道,“那当然,还是要看情况的啦。” 他这摆明了一副唯钱视尊的样子,倒也是安抚住了学生们的情绪。 看着那帮孩子又开始积极的讨论起了各种可能性,有几个胆大的还去门口安慰起了村民,宋客就从学生堆里退了出来,正好看见宋濯和楚昇站在院子的另一边。 “你们两个老师在这儿躲清静呢?还让我一个江湖术士给你们安慰学生?” 宋濯和楚昇虽一直站的比较近,却也是没有说过话,倒是宋客这一嗓子,让一直扶额思考的楚昇突然开了口,“不是人为。” 宋客也点了点头道,他之前掐咒的时候看见了那两个人的死相,“没有伤口,直接是被人抽了灵魂的死法,难道之前那个人还有同伴?” “也可能是主谋!”楚昇淡淡的吐出这个结论。 在一旁安静看着这一切的宋濯此时突然对着楚昇的方向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昇还是没有表情的看着他,宋客率先说,“他不是你们学校老师吗?” 宋濯根本不理会宋客,依旧直视着楚昇,“岳明娇是你派出去的吧?她看着还挺怕你的样子。岳明娇总配着一个绣了蘼花的香囊,她应该不是普通鬼差吧?而你居然还能命令她,你的身份就应该更不普通了!” 楚昇淡淡的笑了笑,挑着眉有些欠揍的道,“然后呢?” “你是什么身份其实我并不好奇,我好奇的是我是谁?宋客把我拉进这些怪事里,我还可以理解是因为我是宋家后人,可像你这样身份的人都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了,我不认为我一个普通的驱魔后族能有什么用?而且那个岳明娇,从一开始就是你派来引导我,或者说保护我的?” “让我猜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濯迎着楚昇的眼神,莫名的,这一次他不再被这人的气场压制了,“一开始,是碧水市的灵魂失踪事件牵涉出地府鬼差问题,后来是孟婆汤导致的记忆抹杀失误,这两件事都和轮回有关,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地府的轮回是不是经常出问题?” 楚昇回他,“我们地府一向工作严谨。” “那就是最近才频出问题的了。桃源村的调研是你申请的吧?我不知道是你默许的,还是你直接要求的,但我猜,我来这里,你肯定事先是知道的。”宋濯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是这么猜的,也不知道对不对。这里的小轮回只是一个实验,有人从北辰时就想要破坏原本的轮回系统创造一个新的轮回,我记得岳明娇一直嚷嚷让桃源寨复活的那两个人很面熟,那他应该是地府内部的人,但这人能力有限,只能先在这里建了这么一个小轮回。之前外面发生了那些事,应该是他的实验成功了,又或者他有了强大的盟友,所以有些肆无忌惮了。” “二叔总是说我是救世的命格,你这样的大人物又对我费劲心机,那我应该不是这一世才是救世命格吧?”宋濯拿下鼻梁上的眼镜,一双狭长的眼睛扫过宋客和楚昇,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但很快又不见了,“毕竟,我前世作为一个普通的桃源村村民居然能毁了整个小轮回系统,我想,我应该不是随机投胎到这里的!我从上一世,或者上上一世,应该就有个不寻常的身份。我也是你们地府的人!?” 在宋濯说完之后,宋客和楚昇先是静默了几秒,随后,楚昇一改之前威严庄重的形象,笑得痞气十足,他很随意的把胳膊搭在宋客肩膀上,很是得意的样子,“我就说他能猜出来吧?他每一世都能猜出来,真tm没意思!” 宋客嫌弃的扒拉开楚昇的胳膊,很不以为然的道,“也还好吧,你们不是说他以前都能完全猜出自己身份,怎么到了现在这么重要的一世,就只能大概的猜出他是地府中人了?我感觉还是悬!” 楚晟:“这不是还有轮回的事吗?他这一世思考量比之前都大,好吗?” 宋客:“还不都是你偷工减料!如果不是你每一世都不让他活过二十岁,他怎么会阅历不够?我告诉你,这一次如果解决不了,你就以死谢罪吧。” 楚晟委屈,“可是,我死不了呀!” 第27章 宋客和楚昇好像还挺熟的样子,宋濯想,这样看来,宋客应该也不简单。 如果宋客是陪着他来投胎的话,那他的身份岂不是不言而喻了。 之前在碧水市的鬼魂失踪事件中,几个失踪的鬼魂里岳明娇最在意的是宫宿,只是在最后见到宫宿时,岳明娇好像又松了一口气。 那时,宋濯就觉得这事不寻常,为此,他还特意去查了宫宿的资料。 宫宿比宋濯小六岁,但是他们却是同一天的阴历生日。 九月九日。 一切的证据都在肯定着他的猜测。 宋濯挑眉,嫌弃的瞥过那两个正在吵嘴的中年男人,随后将视线定格在楚昇身上,“我记得岳明娇用菩萨称呼过你,这地府的菩萨可只有一个啊,是吧?地藏王?” 楚昇也没否定,以前看着总是一本正经的脸,现在还是同样的五官却已经充满了吊儿郎当的气息,“没让你猜我,猜猜你自己!” 宋濯揉了揉鼻梁,重新把眼镜带了回去,“应该不是什么小喽啰吧?魏征?钟馗?还是十殿阎罗或者五方鬼帝之一?” 楚昇没有回他,只是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来看,宋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 这时,岳明娇从墙外翻了回来。 她今日穿了身红黑配色的齐胸襦裙,本应是飘然若仙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却被这月色衬出了几分侠气。 “怎么样?”楚昇对她问道。 岳明娇看了一眼宋濯后,才对着楚昇摇了摇头,“没有追到。” 楚昇好像早猜到了,一点也不意外,“他要是能被你追到,这几千年也算是白活了。” 岳明娇垂首。 宋濯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对楚昇道,“既然你在这,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那口井吧,我总觉得那口井才是问题的关键。” 楚昇和宋客对视一眼,坦然的道,“我知道你说的那口井。没错,那口井里确实有让人迷失心智的东西,但我要提醒你,这里的绝大多数村民都没有再喝过那口井里的水。” “你说的没错,我之前突然又有了一个猜想,现在应该有结果了。” “什么?” 因为宋濯的要求,楚昇右手一挥,一个移行阵法很快就将他们四人一起带到了旧村的一栋土房前。 没错,这里就是陆绅之前救了宋濯之后将他带去的那座房子。 其他三人跟在宋濯身后穿过一个大院来到一间土房子前,月光下,那土房子外面围上了各色的遮光布,遮蔽的非常细致,一点原本的土色也没有显露出来。 “这是?”宋客问。 还不待有人回答,岳明娇就已经要往那房子里闯了,然后就被楚昇一把拉住了。 “我在法术书上看过,有一种透视法术,不知你们谁能演示一下,让我看看这屋里的情景?” 宋濯话音落下,宋客就已经掐上了咒法,一瞬间,他们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屏幕,只是那屏幕里浓黑一片,将这月色下的夜沉得都明亮了起来。 虽然宋濯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你们都看到了?” 没错,其他三个人都看到了,这房间里漆黑一片,一丝光也没有透进去,而在这深沉的黑暗里,房间里用锁链绑着一个人,那人就是陆绅,他此时就像在这村子里的白天,或者说像在村外的日日夜夜里一样,他瞳孔浑浊一片,脸上没有意识的痕迹,就如同一个野兽般呲着牙拼命的挣扎着那锁链。 “我们从来到桃源村之后,这里就没下过雨吧。而且我让学生去问过,这里从来没有在晚上下过雨,就算是在白天,这里的雨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会有长时间的阴沉天气。” 宋濯说完,楚昇抬头望着夜空接着道,“也就是说桃源寨的晚上一直都有这样好的月色。” “嗯。”宋濯点点头,“麻烦各位,谁把陆绅放出来吧。” 楚昇一扬手,这土屋外的遮光布就消失了,同时在宋濯看不见的土房内,陆绅谨慎细致的贴在屋内的遮光布也都消失了。 随着月光透进屋里,陆绅很快就恢复了意识,他解开之前用军结绑的锁链,急匆匆的跑出了屋。 陆绅出了土屋,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四个人。 那个戴眼镜的青年就在其中,他神色如常。陆绅看不清那层玻璃下他的眼神,但在陆绅的脑海里,这张脸还是和几百年前的那张脸重合了。 “陆大哥,你会平安回来吧?” “当然,我答应了要护你百年江山,自是不会食言。” 只是除了楚昇,其他三个并没有人去在意他的神色。岳明娇正在急吼吼的问,“是月光让村民晚上恢复正常的?那如果我们能一直让他们活在月光下,他们就会一直正常了?” 宋濯有些无奈的扶了扶眼镜,“你就没有想过,这里有月光外面也有,可为什么陆绅在外面的时候即使是晚上也没有正常过?” 宋客鄙视的看了一眼岳明娇,颇有几分好学生的骄傲,他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道,“天是假的!这里应该是被人设了结界!能设出连畜生都看不出来的结界,这人有点强啊!” 楚昇瞪视着宋客,嘲讽回击,“就这?你也太蠢了吧!连结界和障眼法都分不出来?我带着你们这群猪队友,拯救个锤子世界?还不如早点放弃算了!” 说着,楚昇就要抬手撤下这一片假天空,可就在这时,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突然窜了出来。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留着这障眼法,他们还能在晚上恢复正常,可如果你把这月亮撤了,他们的灵魂可就永远的消失了。” 宋濯眼前的院子里突然闯进了两个生物,一男一女,之前说话的正是那个男的。 那两个生物长的很像人类,可月光下他们却没有影子,宋濯想,这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夜路走的多了总会遇见鬼的。 而且,他今天遇见的这两个鬼,其中一个,他居然还认识。 说话的那个男鬼正是杀了宫宿和叶青子的陆琮。 而另一个女鬼,宋濯猜想,她应该就是之前一直没有找到的那个王莉吧! “宋医生,好久不见。”陆琮笑着和宋濯打招呼,和两个月以前宋濯认识的那个陆琮一模一样,绅士有礼,只是谨慎稳重的眼神下却藏着一大片阴暗,现在那阴暗比之前更加可怕,好像随时都会把和他对视的人拉进去一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警官没有告诉你吗?我自杀了,我的神给了我永生,我便追随他来到了这里。”陆琮笑得恶心又阴险,让这清凉的夜蒙上了一层寒意。 “那你怕是误入传销组织了,”楚昇大声嘲笑道,“就你这单薄的灵魂,风一吹就散了,还想要永生?可别笑死我了!” 说着话,楚昇的眼神里就已涌出了杀意,可他还未抬手,就又被陆琮制止了。 “让我魂飞魄散,对您来说,肯定是容易得很。只是两方对弈,自然要有来有往,如果我消失了,那两个鬼魂肯定也是要不见了的。” “你说什么?”楚昇黑色的眸子突然就冒出了红光,显然是生了大气。 “这寨子里三十年内出生的新村民,都是你们地府的鬼差预备役吧?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怎么?在悲天悯人的地藏王菩萨眼里,这些鬼魂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原来是这样。 三十年前,宋濯的前世给这里的灵魂强行灌下了孟婆汤,在那之后,死去的村民就可投胎去别处,别的灵魂也可以投胎进这个村子,但为了筹谋抓住背后的那双黑手,桃源村三十岁以下的村民都是鬼差预备役的灵魂投胎的。 这也就是说,今天被杀的那两个村民是地府鬼差。 而他们现在已经被敌方掳去做了鬼质。 或者说,整个桃源村都在对方的控制之下,村民都是对方的筹码。 这也是陆琮和王莉为什么敢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第28章 陆琮拿准了楚昇不会动手,笑得更加猖狂了,“游戏开始了,只有真正的神才能结束它。”说着话,陆琮盯向宋濯所在的方向,轻蔑地挑了挑眉,“但,绝对不会是他。” 宋濯迎上陆琮的眼神,他虽然还没有搞清楚所有的事,但他知道所谓的游戏应该是因他而起的。 “呵,他是不是真正的神,确实还有待考究,”尽管受制于人,但楚昇气势依旧很足,“但肯定也不会是只能藏在暗处的怪物。”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陆琮留下这句话,就带着王薇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楚晟被陆琮那耀武扬威的样子气的不轻,但又不能和他动手,只得狠狠的道,“二十多岁的小鬼也敢在老子面前叫嚣?要不是现在的情况,老子一根手指就能让他魂飞魄散,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岳明娇配合的道,“那是当然。” 宋客却是不给面子的,“看把你吹的,你现在就上去捏一个试试啊。” 楚晟气归气,理智还是有的,该怂的时候一点儿也不送,“老子只是想看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来?你懂个屁!” 宋客,“呵忒!” 宋濯也十分好奇,是什么原因让地藏王都要忍气吞声呢? “你不是地藏王吗?怎么好像很怕他背后那个人的样子?就只是因为忌惮那些鬼差吗?我还以为地藏王的战斗力对上任何人都是压倒性的呢,是我太高估你了!” 宋客好像和楚晟一直不太对付,现在听宋濯在挖苦楚晟,连忙就帮起腔来,“是高估了!” 楚晟被这两人一唱一和气的背过身就往远处走。 岳明娇之前并不确定宋濯已经知道了楚晟的身份,她在听到宋濯叫出地藏王时诧异了好一会儿,但随后,作为地藏王的小迷妹,岳明娇还是责无旁贷的肩负起了帮楚晟解释的任务。 “地藏王是不能离开地府的,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而已。因为诸多限制,他现在的实力不到他真实实力的万分之一。” “这样啊!”宋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限制,地藏王拂手间就能让人鬼神三界颠覆。别说是只能在背后捣鬼的废物,就连如来,也是要忌惮他三分的。”岳明娇说话时眼睛里的仰慕盈盈的流成一汪清泉。 而听着这些的宋濯却在心里暗暗琢磨着一个问题。如来都要忌惮他是否可以和他身上的诸多限制划上等号? 在他们说话时,宋客已经把乱跑的地藏王大人哄回来了。 宋客比地藏王大人矮半个头,此时一边垫着脚一边推着楚晟的肩膀,“你乱跑什么,我们都还等着你送我们回去呢,不说我了,你能让濯濯走回村委会被那些村民打死吗?” 被宋客“押”回来的楚晟面色冷酷,闷闷不语,待宋客说完快速的放出一个转移咒,原本还在旧村老院的几人转眼就回到了村委会厕所后面一个僻静的角落。 刚一回来,楚晟就酷酷的回房了,岳明娇也跟在他后面走了。 只剩下宋濯、宋客和被楚晟误带回来的陆绅还待在原地闻臭味。 “他怎么把你也带回来了?”宋客抱怨,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准备在结界上划个小洞把陆绅送出去。 “等等。”宋濯阻止了他们,避开宋客,他把陆绅拉到一边对着陆绅耳语了一阵,在陆绅频频的点头过后才让宋客将陆绅送走。 在陆绅翻过墙后,宋客追上已经走回院子里的宋濯问,“你给他说了什么?” 宋濯故弄玄虚,“你猜!” 第29章 结界内外仿佛两个世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村民们因为死人的事哭的哭闹的闹,其他没哭没闹的也都人人自危,生怕下个死的人就是自己。 而院子里的同学们虽然对他们感到同情和悲伤,但却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平常一样在该吃饭的时间吃饭,在该睡觉的时间睡觉。 太阳东升西落,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天。 时钟敲到了下午七点,天色也已经暗沉了下来。 宋濯一个人悄悄来到厕所后面,一边学着昨天宋客的样子念出解除结界的咒语,一边对着围墙画了一个圈,果然,片刻后,他便看见那围墙上隐隐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小洞。 宋濯平日四体不勤惯了,这会儿爬个墙也算是要了他的老命,只见他踩着墙边堆着的砖块艰难的爬上墙,然后谨慎的蹲在墙头打着小寒颤。 陆绅按照昨晚的约定现在就在墙外接应他,看着夜色里,蹲在墙头瑟瑟发抖的宋濯,陆绅的眼睛好像通过这一刻看到了好多年之前。 “我在下面接着你,放心。”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陆绅已经站在了墙边,张开着双手就要接他。 “不用不用,你走远一点,我怕砸到你。”宋濯自尊心作祟,摆摆手挥退了陆绅,一闭眼就跳了下去。 咯嘣 落地的时候,宋濯听到自己的脚踝发出响亮的声响。 陆绅自然也听到了,忙走上前问他,“你怎么样?” “没事。”宋濯逞强的站直身子,拉着陆绅就往旧村的方向走去。 他们很快就到了这个村子里唯一全天都痴傻的那个疯子的土屋附近,宋濯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只让陆绅进了土屋,很快陆绅也走了出来,和宋濯藏在一起,不过十几分钟,他们就看见消失了好几天的刘村长往疯子的土屋赶去。 其实在上次撞见刘村长给那疯子灌井水之后,宋濯就让陆绅留意这里,果然,陆绅发现这个刘村长虽然从村子里消失了,却依旧每天固定时间出现在这里,他大概是真的很恨这个疯子吧,即使是冒着风险,也要每天侮辱他。 宋濯和陆绅两个人悄悄跟在刘村长的后面,看着他又是打水,又是打人的。 就在刘村长又要给疯子强行喂水的时候,宋濯冲了出去,将刘村长抵在疯子嘴边的瓷碗打翻在地。 “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宋濯将那疯子护在身后,而那疯子也好像是有察觉一般,居然没有攻击宋濯的意向,而是轻轻拽着宋濯的裤腿温顺的窝在他脚边的地上。 “我为什么不敢出现?”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刘村长下意识的脸色都变了,可当他看清只有宋濯和陆绅两个人时,便有重新恢复了神色。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背着村民勾结妖孽,置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宋濯质问道,“那些人都是和你生活了几百年的乡亲邻居,其中甚至有你的亲人孩子,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感到愧疚吗?” “愧疚?当年要不是他们非要选这个疯子当村长,而是听我的闭锁村子,我们村根本就不会被那些人屠成鬼村,我的鬼魂,我亲人的鬼魂也不会被困在这个地方无□□回。”刘村长的神情固执到癫狂,“你说谁是妖孽?你自己吗?是你让我们这个幸福的永生的村子变成现在这样的!” “算了,和你这种疯子是讲不清道理的!我还是直接把你带回去,你自己和村民解释吧,告诉他们是他们的村长,是你和那些困住你们的妖孽勾结,让他们不能正常轮回,患上怪病,现在甚至还莫名其妙的死了人。看看他们认不认你的神,走吧。” 随着宋濯的话音落下,陆绅就已上前准备拿下刘村长。 “就凭你们?”刘村长对这两个毛头小子嗤之以鼻,非常的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真以为我这几百年都是白活的?哈哈哈哈哈~” 刘村长说的没错,他这几百年确实不是白活的。 在他癫狂的笑声里,宋濯和陆绅纷纷倒地。 只是在失去意识之前,宋濯并没有惊慌,而是默默的在心里念到,终于要来了吗? 在宋濯不知道的时刻里,刘村长对着已经晕倒过去的他和陆绅,露出了嗜血的目光。 虽然他不知道宋濯到底是什么人,但刘村长知道,宋濯是阻碍了他和桃源村永生的人。 他要杀了宋濯,只要杀了宋濯,他的神就可以再为桃源村筑起永生的墙壁,他就可以一直活在这个村子了,做这里的村长,甚至带着桃源村的村民一起,和神共创新世界。 只要杀了宋濯,神一定会更加相信他,重用他的。 “要怪,只能怪你不自量力送上门来。” 刘村长从土屋外拿了一块大石头,走到躺在地上的宋濯身前,只要他一松手,那块石头就能砸碎宋濯的脑袋,迸裂的脑浆或许还会流到这土地上,染出鲜艳的花。 会的,一定会的。 眼看着那块大石头就要脱手,和宋濯一样瘫倒在地上的某个疯子已经默默攥起了拳头,可还没轮到他出手,一阵黑风就吹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那阵黑风轰隆隆的吹过土屋,片刻后,就见那黑风凝聚成了一个黑影,而刘村长手里的石头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黑影的声音阴森恐怖,刘村长吓得腿脚发软,站都站不直,好像下一秒就会扑腾一声跪下来似的。“我只是想替您,杀了他。” “替我?我怎么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给你下了这样的命令?” 随着那黑影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这土屋里的威压也越来越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刘村长果然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砰的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是小的自己以为您……” 刘村长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下一秒,那黑影就是一个扬手,只见刘村长就吐出一大口血来,瘫倒在了地上。 “我留你一条命,再有下次,我让你和这个村里所有的鬼魂一起进火炉。” 那黑影说的平静,可刘村长却感受到了十二万分的恐惧。 火炉,他见过那火炉,他亲眼看着那些鬼魂在里面哭泣挣扎。 “别,别,小的再也不敢了。”此刻的刘村长正剩下半口气,却还是挣扎着哆嗦着求饶。 “不过,他虽然不能死,但也不是没用处。”那黑影邪气笑了起来,以他为圆点,渗骨的寒意向四周蔓延开来。 还在村委会里的楚昇和宋客在天黑后就再没有见到宋濯,此刻宋客已经算出宋濯出了事,正准备要往旧村的方向冲过来,却被一个光圈拦住了去路。 那是一个梳妆镜大小的光圈,挂在半空中,中间的部分慢慢的清晰起来,直到出现了宋濯倒在地上的身影。 “我不管你到底是谁?放了他!”宋客对着那个光镜大吼。 “如果我不放呢?”镜子里传出的声音正是之前土屋里黑影的声音。 “那你就试试看喽,你又不是知道他是谁?”楚昇一边对着镜子说,一边拉了一下宋客的胳膊,示意他先冷静下来。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我也知道我不能让他死,可他现在只是个人,对于凡人来说,有太多东西比死更可怕了,哈哈哈哈。” 黑影说完话,就见镜子里出现了无数只绿色的小蛇,它们爬过石壁,爬过地面,甚至从空中掉落下来,它们此时正欢快的扭动着身子向宋濯聚拢。 楚昇和宋客都知道那不是普通的蛇,那蛇学名噬魄兽,是会一口一口蚕食掉魂魄的怪物,无论多么强大的魂魄,只要落入它们的口中都会被咬出一个一个又一个破洞。 “等等,你到底想要什么?”楚昇一向淡定自若的脸上出现了细微的汗珠,他清楚的记得那个人就被这些东西咬过,他不能再让宋濯也遭此祸劫。 “我要什么地藏王还能不知道吗?”说着,那人又诡异的笑了,“我就在村后的山洞里,你一个人来,我等你。” 之后,那镜子里宋濯的身影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眼睛,那个眼睛对着楚昇和宋客wink了一下,看得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喋喋,又是你惹的风流债!我真为小凡凡感到痛心啊!”宋客虽然还是很担心宋濯,却是也不能错过任何可以嘲讽楚昇的机会。 只是这一次,楚昇对于宋客的讽刺并没有出口反驳,他而是非常惋惜的看着宋客,然后悠悠的反问“你难道不知道这只是个幌子?哎呀,我忘了,你还不到知道这些机密的级别。” “还救不救人了?”宋客显然被说中了痛处,立刻转口道。 “救,但是在我舍生取义前,还要先做另一件事情。”楚昇颇有些得意的向宋客眨巴着眼睛,语气非常之欠扁的说到,“这可是小濯濯提前和我说好的,你应该也不知道吧?” 第30章 光镜里的情形非常模糊,根本无法辨别宋濯是在什么地方v。 还是通过宋客卜了三组卦象才算出来宋濯的位置。 他此时就在桃源村后的山洞里。 宋客很是着急,就要施展缩地成寸的法术瞬间移动,却被楚昇拦住了。 “先别急,还有人要来。” “什么?” 正如楚昇所言,就在此时,村委会门口突然闯来了一个奇怪的身影。 这人正是桃源村的老村长,那个一直都只在旧村活动的疯子。 他还是之前见过的样子,就好像刚从泥坑里爬出来般,浑身上下都被泥土包裹着,穿在身上的破布片早已看不出来形状和颜色,脑袋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鸡窝。 但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人的眼球不再浑浊一片,有了属于生灵的光芒。 看到那双眼睛,宋客就知道这人之前被用药物强行锁住的两魂三魄现在已经被放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宋客疑问的看向楚昇,只见楚昇早有预料般的一笑,便对着门外的疯子样的老村长招了招手,示意他不要直接出现在门口,而是到院子的侧面等。 今晚,村委会的门口虽不像前一天晚上那样乱哄哄的聚满了人,但也三三两两的站了几个村民,细细看去,这些村民的年龄应该都在四五十岁之上。 楚昇又一次和宋客从院子后面的厕所墙角翻出了院子,和已经等在外面的老村长接上了头。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陆将军让我来找你们,所以我来了。”老村长虽然还是疯子的扮相,但说起话来却是不卑不亢,有一种莫名的气度。“他说听你们可以救这个村子,是吗?” “我们救不救得了这个村子,这还说不好,不过,你现在得先和我们一起去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好。” 老村长没有片刻犹豫,就点了头。而在他确定之后,楚昇的转移术很快放出,他们三人一瞬间就已经出现在了村后的山洞口。 宋客打头阵,三人依次进了山洞。 可直到走到了山洞尽头的泉水边,也没有看见宋濯的身影。 宋客以为是对手察觉到他们的到来,所以转移走了宋濯。可他掐指一算,宋濯明明还是在这里啊。 就在宋客百般疑惑间,老村长走到泉水旁,将他的一只手指咬破,当老村长的血滴在一块石头上时,这山洞突然摇晃起来,再此平静下来时,山洞好像还是之前的山洞,却又好像不是。 原本山洞尽头的山壁又延伸出了新的路,三人又往前走了不到五十米便遇到了一个屏障。 不过这种小的障眼法在楚昇这里还不算什么,他只是随手在空中划了一下,就解开了那屏障。 这一次,宋客是跟在楚昇后面进那屏障的,却在跨出一步后,感觉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这人的实力绝不在他之下,宋客想,看来,对手真的应该是地府比较高层的人物。 老村长是在宋客之后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几乎是一进入屏障内就摔倒在地,还是楚昇给他输了一股真气,他才能勉强继续跟着行走。 拐了几个弯,他们三人终于又来到一开阔处,而在他们面前的地上,宋濯和陆绅两人便晕倒在那里。 就在宋客急忙要上去扶宋濯时,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处而降,挡在了他和宋濯之间。 那人穿着一身黑袍,背对着他们,宋客虽看不见那人的脸,却还是闻出了他魂魄里熟悉的那股味道。 这是? 不待宋客做出猜想,那黑袍已经转身面向了他们。 隐藏在黑影里的那张脸,赫然就是阴律司掌生死簿的崔判官崔珏。 “怎么是你?”宋客惊问出声? “怎么不能是我?”崔判官淡然一笑,反问道。 崔判官在民间有许多传说,但他在其中多以正直廉明的官吏形象出现。但作为对崔判官极为熟悉的宋客而言,崔判官一直都是一个貌似潘安,才比李白,性情端正温和的美男子。 虽然之前对于想要毁坏轮回的贼人猜想颇多,但宋客从未将这一切和崔珏联想在一起,这怎么就发展到了这般剧情? 宋客不解,崔珏与他同事多年,这时也像以往一样,好心的出言解答。 “我自唐便在地府做事了,如今已有千年。这一千年里,我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却在一次次的地府动荡变迁中被遗忘,至今还只是个小小的判官。”崔珏即使在说这些的时候,也依然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我自是不服的。凭什么一个小仙就可突升成酆都大帝,而我这一千年的努力却连一个阎罗鬼帝的名号都换不到?” “那你也不能妄图毁了地府轮回啊?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宋客责问。 “后果?不就是建立新的秩序,自立称王吗?魏征,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必不会薄待于你。” 宋客做了三十多年的宋客,突然被叫到那用了一千年的名字突然还有些不太适应,当然,直了一千多年的宋客,此时也没有注意到崔珏说这些话时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盈盈的温柔和一丝丝期冀。 宋客只是觉得崔珏这么一个白衣不染纤尘的人怎么就披上了黑袍?他不该是这样啊? “崔珏,放了他,你还有机会。” “机会?哈哈哈,我当然有的是机会了。”崔珏眸中划过一抹不甘,却是很快遮掩了过去,“现在,没有机会的是你们。你投胎为人,功力微弱。地藏王再厉害,这里的也不过是一片薄魂,你们以为你们今日能从这里走出去?” 楚昇此时终于收回了他徘徊在崔珏和宋客两人身上颇有深意的目光,淡然挑衅道,“你确定没有忘记什么?” 这几人都是有法力的,听个几里外的动静还都不是个事。 而这时,山洞外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自然也是都落进了他们的耳里。 “岳明娇?还有那些个不成器的?楚昇,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第31章 随着崔珏的话音落下,一身霁色裳裙的岳明娇就已飞身进来,持剑落在了楚昇和宋客中间的位置。 “菩萨。” “其他人呢?” “都来了。” 如岳明娇所言,在她之后山洞里又涌进了近百人。 这些正是桃源村三十岁以下的村民,也就是地府的后备鬼差们。 宋濯今夜离开村委会之前是见过楚昇的。 桃源村的山泉水并不是单纯的孟婆汤,喝下泉水的村民虽然忘记了往世的记忆,是因为这泉水里除了孟婆汤还被人加了弱化魂魄的药。 现在看来,动手脚的人应该就是崔珏。 桃源村被崔珏设下了特殊的结界,这里的天空是崔珏用法力幻化而成的,在这片月光下,村民们被弱化了的魂魄会重新凝固起来。 这也就是村民们怪病的起因。 老村长虽然一直以来都致力于要将全村人救出这奇怪的境地,让他们进入正常的人类的轮回里。 但三十年前的刘洋并没有给老村长足够的信心,所以他也是当年没有喝下孟婆汤的几个桃源村村民之一。 只是他虽没有喝孟婆汤却因为一直被那个刘村长记恨,还是被迫灌下了弱化魂魄的井水。 这一灌就是三十年。 三十年里老村长的魂魄一直处于被弱化的状态,且已经有了消亡的迹象。 还好,在他的魂魄彻底消失之前,他又遇到了当年救过他全村的少年将军。 楚昇给了宋濯一颗能凝固魂魄的丹药,而那丹药则在今晚刘村长跨进土屋之前就已由陆绅给了老村长,这才让老村长恢复智力,和他们一起来到了这山洞。 而除了老村长的丹药之外,宋濯和楚晟的见面还有一个决定,那便是让岳明娇去唤醒桃源村里每一个投胎鬼差的记忆。 这才有了现在这些人聚集在这山洞的情形。 只是他们筹谋这许多,在崔珏真正的实力碾压面前都不值得正眼瞧上一瞧。 只听崔珏轻蔑一笑,极强的压迫感里又透着几分朗朗清气。 “你们既然非要如此,那我也只得受累,将你们一并擒了。” 崔珏说完,只见他的黑袍间窜出许多道虚影,再定睛一看,那些虚影站在地面上成了一幢幢鬼魂。 为首的就是陆琮和王莉两只鬼,刘村长也赫然在列。除了他们,还有许多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魂体。 那些魂体越是惨烈,鬼气就越强大,显然不是近死鬼,有几个都应是死了上百年的老魂。 他们的一窝蜂的袭来,扑向了那些小鬼差。 备用鬼差们挣扎了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明显不敌,有几个弱小的都已经被魂体纠缠着倒在了地上。 岳明娇看不过,就要拔剑去救,却被迫接了崔珏一招。 “先管好你自己吧。”那崔珏虽然长着一张翩翩书生的脸,出手却是招招狠辣,岳明娇早已抵抗不过,被宋客一把拉到身后。 “和女人动手?崔判官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宋客护着岳明娇,硬生生接下崔珏一掌,竟然就那么被击的吐出血来,嘴上却是越发不饶人,“当年便是你救了我,如今,这条命你想要就送你。不过,你既然妄图翻天,也要做好被雷劈的准备。” 崔珏看到他护着岳明娇,原本还清朗的眸子更加染上了怒色,“那就让他来,我正好将这雷神也抓了。” 说着,崔珏右手间又聚集起了一捧闪着七彩光泽的法术球,“地藏王,魏判官都这样了还不忘嘴硬,你就不来和我拼一拼吗?” 一直待在一旁看戏的楚晟突然被cue到有些不太情愿,“我现在的法力又打不过你,拼什么?” “那你是打算束手就擒了?” 楚晟往四周望望,宋濯和陆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还好他们被扔的地方在角落,不然这么混乱肯定都被踩死了。 岳明娇和宋客都被崔珏轻易撂倒,根本不是对手。 那些后背鬼差就别提了,被那些鬼魂缠的只有嗷嗷叫的份,一点屁用都没有。 而他正如他自己所言,也是根本就拼不过崔珏的。 现在,仿佛除了束手就擒,好像别无办法。 “崔珏啊,你真要这么做吗?我在这里的只是一片薄魂,就算被你灭了,我的真身也是不会放过你的。千年一日的做个判官虽然也不太威风,但也比被地府众神追杀的好吧?” 崔珏看了一眼地上的宋客,“那就来追杀我好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的能耐。” “你非要这样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了。”楚晟走到岳明娇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她的剑,在岳明娇诧异的眼神里,楚晟拿着那把剑在自己的脖子间比划了起来,颇有几分像当年乌江畔自刎的霸王。 崔珏恍然,“你这是要放弃他们自己解脱了?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吗?” “你还挺聪明!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不如自我解决来的清静,也省的被你羞辱。”楚晟这么说着,就将剑半架在了脖子上。 “菩萨,别。”岳明娇大喊。 宋客也有几分不可置信。 就连那些正在撕头发啃咬攻击的鬼差魂体也都不约而同的停了数秒。 只有崔珏眼角闪过得意,静待戏到高潮。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楚晟要抹脖子的时候,他居然移形换影到了躺在地上的宋濯身边,而那把剑就那样,从楚晟的脖子的位置换到了宋濯的心尖上。 只要楚晟一用力,那把剑就要刺进那片脆弱的胸膛。 地藏王要干什么? 岳明娇和那些鬼差魂体皆是惊奇。 而宋客和崔珏已经了然。 原来他是这样打算的。 “你!”崔珏脸色大变,扬手就要向楚晟打去。 而在他那一掌落下之前,楚晟的剑已经刺穿了宋濯的胸膛。 宋濯的鲜血从剑插下的地方流了下来,楚晟被崔珏一掌击起拍在了墙壁上,瞬间碎裂开,消失不见了。 地藏王消失。 鬼差们当时就觉得第二次死期到了,这次还是永不超生的那种,纷纷就要落下鬼泪。 而就在这时,宋濯的身体里闪出了一道金光。 第32章 宋濯躺在地上,心口的血似乎已经流干了,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衬衫,血水甚至还淌到一旁的陆绅身下。 可就在那把剑刺开的宋濯胸口处,突然的就冒出了一道金光,将整个山洞照的比白日还要明亮。 而就在那金光之下,宋濯好像站了起来。 但仔细看去,宋濯的尸体还躺在地上,站起来的是另一个宋濯。 如果这放在旁人身上,应该就是人死后的灵体分离。 可宋濯好像不是这样。 他的魂魄并不是新死鬼的淡黑色,他的魂魄比躺在地上的尸体还要有实感。 依旧是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没有好好打理过的头发和土气的黑框眼镜,可现在的他看起来却要比平时好看许多,五官更为深刻,全身都泛着光,宛如神祗降临。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崔珏,违反阴律,妄图谋逆。从即刻起,关入正西沃石下大热恼大地狱,由都市王看管,受永世之刑。” 金光中的宋濯沉声宣判,其他众人皆被这金光刺得只能垂手顿足,而之前还得意妄然的崔珏此刻已因为某种不可反抗的力量而顿跪在了地上。 崔珏似乎正在受着极大的痛苦,半跪在地上的他表情狰狞,斗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前滑下,直直打在山洞的地面上。 宋客看向崔珏的眼神里有他不自知的担忧,崔珏似乎感觉到了那抹注视,撑着力气勾唇一笑,往日的偏偏君子此刻满是邪气。 “没想到你以死化身,这回合算我输了。不过,游戏还没结束呢,我们来日方长。” 待他说完,宋濯手臂一挥,便见一穿着紫黑绣龙长袍,头戴流苏冕冠,续着络腮胡的男人兀然出现在半空中。 他满目庄严,对着宋濯微微颌首,“都市王领大帝之命前来擒拿罪犯。”后又随着宋濯的目光看向崔珏,扬起宽大袖袍向崔珏一挥,只见崔珏瞬间成倍缩小,被吸进了那袖口。“已擒得罪犯,臣王告退。” 宋濯点头示意,都市王就又很快不见了。 待料理了崔珏,那些随他作乱的鬼魂自也是被一并全抓了,由岳明娇装在一个锦袋里,送回地府受罚。 那些后备鬼差投胎的村民因这世阳寿未尽,被宋濯抹去今夜记忆,送回各家各院。 一瞬间,热闹的山洞里就只剩下了宋濯的尸体,躺在地上的陆绅,呆立在旁的宋客和老村长,以及和宋濯长相一样却又身泛金光的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瞥了一眼宋客和老村长,摇了摇头。他先是隐下身上的金光,随后又是一摆手让属于宋濯的尸体消失。 这下,酆都大帝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唯一的宋濯,可是,现在的宋濯即使是戴着眼镜也能让人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 人死不能复生,即使是酆都大帝本人也被这定理所困。 老村长颤颤巍巍的走向前,恳切又敬畏的道,“大帝,陆将军,他~” 酆都大帝好像这时才注意到还躺在地上的陆绅。 望着那张脸,酆都大帝滞了滞,满目都是几百年前,少年陆绅意气风发的样子。 其实酆都大帝轮回的这十世里,有几世都碰到过陆绅。 可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第一世,也只有那一世陆绅是一个真正的人类,最脆弱,也最鲜活。 少年陆绅一身月白长袍向他走来,陆将军穿着腐朽的盔甲跪在城门外。 酆都大帝的眼里快速的掠过那些影子,只觉世人真苦。 他的手在陆绅的脸上轻轻拂过,那灰暗的身影好像突然被注入了生气,很快,躺在地上的陆绅有了些细微的动作,他挣扎着睁开眼醒了过来。 “太,”陆绅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又立即反应过来转口道,“宋医生,你没事吧?” 酆都大帝迎着陆绅的目光,变成了宋濯,“没事,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我们回村里吧。” “解决了?” “和我一起的那个男人,你记得吗?那个楚昇,他是地藏王。” “哦。” 在回去的路上,一直都板着张脸的宋客终于憋不住别别扭扭的偷问宋濯,“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怕二叔舍不得我死。” “哼,酆都大帝叫我二叔岂不是故意折煞我?” “哈哈哈哈,二叔别生气嘛。” 宋濯说着还拉上了宋客的手臂,这场面直看得知晓一切的老村长头皮发麻。 陆绅一路上都想让老村长说说在他晕倒时发生了什么,可老村长虽然感念敬仰了陆将军几百年,但也非常人精的闭口不答。 酆都大帝他可得罪不起,军神你就自求多福吧。 因为抓住了崔珏,这桃源村的结界也就自行打开了。 宋濯四人回到村委会的时候,岳明娇和地藏王大人的另一片薄魂形成的楚昇已经等在那里了。 岳明娇将她从地府拿回来的一壶熬的浓稠的药给宋濯看,得到示意后就和老村长一起出了村委会。 此刻正是凌晨四点多,天就要慢慢亮起来了。 上午七八点,学生们纷纷起床,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他们看见早已坐在院子里喝茶的宋濯、楚昇、宋客以及没见过的陆绅,均是一脸惊奇的去打招呼。 梳洗过后,几个女学生自觉的筹备起了早餐,其他人也和往常一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起了闲天。 桃源村的白日向来是出奇安静的,今日似乎也一样。 直到第一个村民赶到村委会门口,而宋濯也平静的让学生去打开村委会的门时,他们才察觉出了今日的不同。 那些村民的怪病都好了,他们白天也是意识清明的。 据那些村民回忆,在今早太阳升起之前,他们和平时一样将自己绑在家里,而这时候有一个老人带着一个漂亮姑娘挨家挨户的送药。 村民一开始也是不配合的,但那姑娘好像有神力,轻轻松松就可制住村民,再由那老人将一个小壶里的药倒在碗里,喂村民喝下。 一开始那些被喂药的村民还没有什么感觉,可随着天色亮起来,他们却都惊奇的发现他们的意识还在,他们好像病愈了。 被救治的村民试探的解下亲手缠上的锁链,走出门,真真切切的清醒着走在白天的亮光下。 他们确信他们的怪病治好了,而那个给他们送药的姑娘是那群来村里考察的外来人之一,在兴奋之余,村民们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了村委会,来向碧水大学考察团表示感谢。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是无cp,宋濯也就是酆都大帝没有感情线,他爱所有人。 第33章 北尹盛运二十三年,茂京,秋,子时。 永和殿内的园子里还亮着几盏孤灯,映在屋顶的绿色琉璃瓦上,让本就萧索的秋夜更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这永和殿是当今太子的住所,小太子五岁时就住了进来,那时为他种下的海棠树如今已粗壮了许多,只是再有生命力的树在秋天也要变的光秃秃。 夜里的秋风寒凉,悠悠一吹,就将那海棠树上为数不多的叶子又吹落了一些。 宋濯睡眠很浅,买的房子隔音效果非常好,晚上睡觉时一般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好像听到了风声,还有树叶落地的声音? 宋濯伸手想要拉开眼罩,却摸了个空。 他睁开眼,看到了昏黄光亮下的雕花木梁。 这是? 宋濯急忙翻身准备下床,却因为动静太大吵醒了跪在地上守夜的小太监。 “太子,这是又梦魇了吗?” 小旗子尖细的少年音彻底的把宋濯吓愣住了。 宋客和楚昇两个王八蛋,居然敢趁着他睡觉把他送来这鬼地方?!!! 桃源村的村民们恢复正常后,碧水大学虽然还留了人在那考察,但楚昇和酆都大帝都回了碧水市。 虽然酆都大帝已经完成了十世轮回,但宋客占出来的卦象却显示,宋濯这一世还未到死期,而这一世的宋濯是解决地府命定大乱的关键,所以酆都大帝只能被迫锁住修为,继续做人。 酆都大帝的本名就叫宋濯,他轮回十世,第一世和最后一世都是这个名字。 所以即使被迫再做一段时间的凡人宋濯,酆都大帝也并不介意。相反,从有意识后就一直在仙界的他还挺喜欢做个人的。 可是就在昨天,对,就在他睡这一觉之前,宋客和楚昇突然闯进他家。 他们声称,虽然桃源村的村民已经回到了大轮回里,而崔珏等人在桃源村里的实验却是成功的。 楚昇建议,宋濯最好回到北尹年间,从最开始阻止桃源村小轮回的形成,只有这样才能从更好的阻挡那些人想要摧毁现有轮回秩序的计划。 而且楚昇还说到,以第十世宋濯的性命引出来的崔珏并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那个人还藏在深处,他们需要把他挖出来。 而找到那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到北辰年间的桃源村,看到那两个复活桃源村的人的正脸。 酆都大帝,也就是宋濯,他虽然觉得楚昇和宋客说的有几分道理,可因为楚昇还说到第十世的宋濯才是救世之命,他必须以第十世宋濯的凡人身份回到北辰年间才最有机会成功。 凡人,是多么脆弱的东西。 之前,他是凡人时可能并不这样觉得,可生来就是神的酆都大帝却是太害怕做人了。 尤其,还要穿越时空回到那个记忆中十分混乱的年代,宋濯想,他总是要做点准备的吧,比如再学学宋家的驱魔法术。 可没想到,那两个狗东西居然趁他睡,要他命,将还在睡梦中的他就这样送回了他初次做人的第一世。 就在这时,已经沉入睡梦寂静的北辰皇宫突然没有预兆的喧哗了起来。 虽说永和殿人少,但职夜的侍卫也受到了殿外的吵嚷波及,此时也悉悉索索的讨论开来。 一身白色亵衣,黑发披散在背后的宋濯正坐在雕花木床闭目思考人生的时候,警觉的听见了外面的混乱。 第一世的太子宋濯生的唇红齿白,十分好看,一双上挑桃花眼更是让他慵懒的气质里混了些许勾人的邪气。 他此时微微抬头,半睁开狭长的双眼,低声对小旗子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奴才不知,奴才现在就去打听打听?” “嗯。”宋濯按在额头的右手轻轻扬了下,小旗子就心领神会的低头出去了。 过了片刻,小旗子推门回来,“回太子,是西北传来了军报。” “说了什么?”宋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边疆起乱。”小旗子如实回。 是了,现在应该就是北尹二十三年的秋天。 宋濯模糊的记得,边疆起乱的消息传进京城时,正好是九月八日,他生辰的前一天晚上。 而在今晚,答应要给他过生辰的陆绅就要随其父陆钺大将军领兵西征了。 宋濯急忙跳下床,找到靴子就往脚上套。 “太子,您这是做什么呀?”小旗子虽慌乱的问,手上却是很尽职尽责的帮宋濯穿靴子。 “我要去宣政殿,快给本宫更衣。” “陛下现下应该正在殿前议事,太子现在去吗?” “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再晚,陆家三父子就要出征走了。 宋濯披上外袍,让小旗子帮他梳上头发,就一路跑去了宣政殿。 虽已是深夜,宣政殿内却是灯火通明,文臣武将分左右而立,竟是站了不下三十人。 “臣请命带兵出征,还望陛下恩准。” 陆大将军如今正是不惑之年,刚勇而不失睿智,意气兼有城府。殿上,陆钺虽身着儒服,却是自带不屈将气。 尹惠帝端坐于殿上,龙袍加身,庄严不凡。 “陆将军即刻整军出发,朕亲自为你们送行。” 惠帝语毕,群臣奇呼,“陛下英明。” 宋濯在到时,北尹各个高官重臣正从宣政殿出来。人群中,宋濯远远的瞧见了一身月白长袍的陆绅,他和陆书正一左一右跟在陆钺身后。 宋濯本打算喊住陆绅,但又想到,整军还需要些时间,此时应该先说服惠帝让他随军出征,这才是正事,便直直往宣政殿里冲去了。 正在听陆钺调遣兵将指令的陆绅一抬眼就看见了窜过去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太子怎么会在这里?他也知道西北边疆起乱的事了吗? 他要送小太子的生辰礼物还在将军府呢,怕是不能亲手送给太子了。 不过比起生辰,陆绅想,对于太子而言,这江山稳固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他去为他征战沙场,尽全力守住这壮阔山河几十年,才是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第34章 宋濯一路跑进宣政殿时,惠宗正从高位上下来。 “父皇!”宋濯虚虚的行了个礼就往惠宗身前凑。 “濯儿,你怎么来了?”惠宗不让宋濯挽他的手臂,作势板着脸让宋濯站远一些。惠宗尽力的维持着一个帝王的威严,可他望向宋濯的目光里却满溢出遮掩不住的宠溺。 宋濯瘪着嘴用脚丈量出他认为合适的距离,停在了距惠宗半米远的地方,“父皇,我听说西北贼寇起乱,您要派陆将军出征讨伐?” “你消息还挺灵通!放心,我大尹气运昌盛,陆将军此行一定会战胜归来,你快回宫休息吧,别明日早课又偷懒。”惠宗在儿子面前做出很有信心的样子来,好像此次北戎之乱只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过家家一般。 宋濯迎着惠宗疼爱的目光,撩起袍子,屈膝跪下,沉声道,“父皇,孩儿请命,随军出征。” “胡闹!”惠宗面露怒色,“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跟去还不是给陆将军添乱!你以为行军打仗是好玩的吗?路程艰苦,随时丧命,你承受的起吗?” “父皇,孩儿之前是娇生惯养不懂事了些,但此事关系我大尹国脉,您就让我为大尹出这份力吧。” 宋濯言辞恳切,是平日没有过的认真庄重。可惠宗却是越发生气,“快滚回太和殿,别在此处烦朕。” “父皇。” 宋濯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首领太监已经洞察了皇帝的眼色,和旁边的小太监一起,一左一右拉着宋濯的两只手臂就要将他拖走。 小旗子虽然心疼自家主子,却也只是个奴才,自知此时不能做什么,只得默默的站在宋濯旁边,提防着首领太监不小心伤了宋濯。 “父皇父皇,实话和你说吧,我刚刚做了个梦,梦里的神仙告诉我,只有我随大军出征才能尽快平定西北之乱,否则,否则,” 宋濯匆忙间没有否则出来,就在惠宗烦躁的摆手下,被首领太监拉出去了。 妈蛋,这下怎么办? 宋濯来时其实就猜到了惠宗大概是不会让他去的,但他还是想试一试,可现在真的被赶出来了,他还是有些气急败坏,不知所措。 回到太和殿的宋濯匆匆想了一下,知是肯定不能就这么放弃。他抢了小旗子一身太监服,为了防止小旗子通风报信也为了保护小旗子,他将小旗子绑到房里,还给小旗子的嘴里塞上手帕,这样一来,他做的这些就和小旗子无关了,小旗子也是被他胁迫的。 换了太监服的宋濯走过五门三口出了皇宫,在路边偷了别人一匹马,脱了太监装露出里面加穿的常服,然后快马加鞭到了茂京北城门,虎贲军就驻守在这里的北校场。宋濯打算混进虎贲军中,随队出征。 宋濯走到北城门口时是寅时一刻,这会儿还是凌晨,很少有普通人会在此时出城,所以宋濯就顺理成章的被守城门的士兵拦住了。 拦住宋濯的是一个矮个的小兵,他看着比今天十八岁生日的宋濯还要小一些。这小士兵手里挑着灯笼,往宋濯脸上照去,故作厉声问他,“你是什么人?有何事要在此时出城?” “我~” 在宋濯还在考虑说辞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小,小濯,你怎么在这里?” 宋濯转头向那清朗声音的源头望去,正好撞到了朝他走来的陆绅的眼睛里。 陆绅生的轮廓分明,剑眉星目,虽是在夜里,但他的眼睛却亮的惊人。此时的他轻抿着削薄的唇,一步步走向宋濯。 一身银灰色铁叶攒成的盔甲衬得本就气宇轩昂的陆绅更加的英武挺拔。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 这是宋濯记忆里的陆绅的模样。 当然,除了这些,宋濯还记得陆绅其人,虽比他大不了几岁,性格却极其古板严肃,平日里也总是催促他读书习武,各种规矩记得比宫里的老嬷嬷都要清楚。 如果直接要求陆绅带他去西北,这人必定是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直接让人将他扭送回宫。 好吧,不是说不定,是肯定会这样。 宋濯仅仅思考了一秒钟就很快找到了借口,“我听说你和陆书要随陆将军一起出兵北征,我想来送送你们。” “这样啊。”陆绅不疑有他,只是对宋濯一人出宫的行为有些担心,顺便对放任他独自一人的宫人生出了怒意,“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出宫,我派人送你回去。” 果然。 宋濯忙要拒绝,又听陆绅说到,“已经过了子夜,现在是九月九日,你的生辰。之前我答应给你买的礼物都在将军府里,等天亮了,会有人给你送进宫去。” “谢谢。”宋濯现在哪有过生日的想法,他随口道过谢,又急着道,“陆书呢?你们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想亲自给他送行,他人在哪儿呢?” 陆书那小孩比宋濯小三个月,从小就陪宋濯练武,虽然刀法超群,却是个极好骗的,而且他还忒听宋濯的话。 宋濯想,只要见到陆书,他就一定能忽悠的陆书把他藏到军队里。 陆绅心道,原来小太子是来送小书的。“他在点兵,我带你去校场。” 跟着陆绅,宋濯成功的出了城门。 茂京在大尹之前就已是几朝古都,这城墙更是有成百上千年的历史,青石砖砌成蜿蜒的几十里,每一块都在讲述这时间和故事。 而今夜,这笼罩在通宵烛光中城墙又要偷偷摸摸听踏过它的人说话。 刚走出城门,宋濯就看着城墙一角愣了神。 他记得,陆绅就是穿着这身盔甲,一直跪在那里的。 那个陆绅和现在的陆绅虽然长的一模一样,却又好像完全不同。 跪在那里的那个人,满目黄沙,银灰的盔甲被血迹和锈迹侵蚀,好像是从地府走来的修罗。 可宋濯见过真正的修罗。 跪在那里的陆绅比起真正的修罗落魄太多了,他是独身走过无尽火海刀林的恶鬼,已忘了来时的方向,只记得执着向前。 “走啊,小书就在前面。” 愣神的宋濯被这声音叫了回来,他想,如果可以,他此行可否再多救一个人? 他本就是神,渡济世人是他的天职。 只是不知这人会甘心被他渡吗? “绅哥。” “嗯,什么?” “没什么,你此去要平安回来啊。” “好。” 北校场就在出城门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宋濯和陆绅很快就走到了。 他们到时,陆钺将军正在给将士们训话,而陆书就站在陆钺身后,昂首挺胸,从背影看去还真有几分小将军的风采。 宋濯藏身在校场角落的器械架后对着陆书的方向用气音喊到,“陆书,陆书。” 陆书挺的笔直的背晃了晃,脑袋向这边转过来,看到宋濯的那一刻,陆书严肃的包子脸突然笑开来,露出可爱的虎牙。 他身上的盔甲笨重,晃悠悠的向宋濯小跑过来,“太子哥,你咋来了?” 陆书平时和宋濯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两人也很是熟稔。 “听说你要出征,我来送你。”宋濯想要摸摸小陆书的头发,却发现他戴着冷硬的头盔,只能收回已经伸了一半的右手。他看了一眼陆绅,向陆书凑过去,以悄悄话的姿态对陆书小声道,“我们去那边说话吧。” 陆书并不知道宋濯的心机,还以为他真的是来给自己送行的,开心的对陆绅道,“哥,我和太子哥去那边一会儿,你有事叫我啊。” 陆绅的眼神将他俩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思考了片刻,才沉声道,“嗯,快点,我还要送他回去。” 宋濯在陆绅思考的时候还有一点点紧张,得到了陆绅的同意他松了一口气,连忙拉起陆书的手就把他往校场边的房子里带。 第35章 “太子哥,没想到你真来送我啊!挺讲义气,够哥们。”陆书没心没肺的,就好像他不是要去打仗而是要去郊游一样,咧着嘴呲着小虎牙,一巴掌拍宋濯肩膀上,“放心,我估摸着,不出三个月我们肯定就回来了。论功行赏的时候我别的可都不要,你一定要记得把憨包赏给我。” 宋濯有一只打遍全大尹皇宫而不败的斗鸡,其名叫憨包,陆书觊觎它很久了。 三个月就回来? 宋濯躲过陆书纯净的眼神,他清楚的记得,陆书会在不久后的死了战场上。 而就算陆书活了下来,他也没有了可以回的地方。 很快,大尹王朝将被分成前后北南。 而历史书上的北尹,再也没有人能回去了。 “陆书,你听我说,我其实不是来送你的。”宋濯重新注视向陆书,“我想和你们一起走。” “什么?”陆书的笑容还僵在脸上,立刻就变成了惊恐的神情。 宋濯连忙捂住他的嘴,以免他的咋咋呼呼引起陆绅的怀疑。宋濯一手握不住陆书的小肉脸,让他有了挣扎的机会,但好在陆书也是个有眼色的,除了一开始过于震惊的大声质问之外,之后都有意压低了声音。 “你可是太子,储君,你怎么能随军出征呢?” “前朝皇帝都上过沙场,我怎么不行?” “那不是在前朝快要亡了的时候吗?我们大尹现在还好好的呢,怎么能相比较?” 马上就要不好了! 宋濯眯着眼睛思考起来,陆书看到他这个表情就有些害怕,在陆书的人生经验里,太子哥眯起眼睛那就是开始憋着坏招了。 “咱们朋友一场,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宋濯语重心长的道,“我其实不是宋濯,也不对,我是宋濯,但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宋濯。” “啊?”陆书小朋友已经被绕晕了。 “我是从很久之后回来的,未来的几个月,大尹要发生很多大事。这些我以后再和你说,现在你想办法帮我瞒过你哥才是重要的。” 宋濯不得不说出了实话,可陆书看他就像看一个傻子一样。“你说什么?你能编个像样的谎话吗?” 宋濯受到了打击,但他不能认输。一计不成那就另想一个。 “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诉你爹和你哥,你去逛青楼的事。” “?”这人怎么又威胁他? 陆书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平日里宋濯使坏的样子。太子哥经常欺负他,抢他的蛐蛐和斗鸡、赢他的钱,就连去青楼的事,也是太子哥怂恿他的。 现在宋濯还用这事威胁他? “太子哥,平时也就算了,这次我真的不能听你的。”陆书板着一张娃娃脸,强做出正经成熟样子来,拍了拍宋濯的肩膀,“我都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大尹,你可不要怪我。” 说着,陆书转头就要喊陆绅,宋濯只能强行拉住他。 就在宋濯和陆书拉拉扯扯的时候,一个穿着黑灰色长袍的男人走进了这个房间。 “魏军师。”陆书好像很敬畏这个男人,看到他走进,就忙把宋濯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站的端端正正的。 大尹百姓都知道陆钺将军手下有一个谋略出众的魏军师,宋濯自然也应说过,而且他一直对这个魏军师都挺好奇,只是这位魏军师很低调,即使是太子宋濯也没有亲自见过他的。 没想到居然在今天见到了,而更让宋濯没有想到的是,这人居然和宋客,也就是赏善司判官魏征,长的一摸一样。 “魏军师?”宋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魏征回瞪了他一眼,随后便循循善诱的对陆书说到,“二公子可信我?” “那是肯定的呀!我爹说了您可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我还想……”陆书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魏征含笑打断了。 他慈眉善目,就像一个可以完全令人信服的长辈,“我之前卜了一卦,这次出征必有贵人相助,而这贵人来自皇宫,身带紫气,想来应该就是当今太子爷了。” 陆书,“这?” “但太子随军出征肯定是会动乱民心的,这倒确实是有些麻烦?” “那太子哥,偷偷的去,可以吗?”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魏征骗小孩成功后,贱兮兮的偷着给宋濯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陆书思考了一下又道,“那和我哥说一下,应该可以吧。” 魏征又开始了,“当今圣上爱子心切,哪怕是亲自出征也不会让太子孤身犯险的。而陆将军和大公子如果知道太子在军营必然是要禀报给圣上的。” 陆书点点头,“是这样,我哥和我爹一定会告诉皇上的,不能让他们知道。可是太子的安全?” 魏征摸摸陆书的头,“陆家还是二公子有权衡之心,放心,太子的安全由我全权负责。” 此话一出,陆二公子就完全被拉近了宋濯和魏征的阵营里。 宋濯和魏征留在房间里,不远处的校场高台上,陆书在和陆绅说,“太子哥和我还有些话要说,你就不用管了,我一会儿派人送太子回去。” 本来陆绅是不容易放心宋濯留在宫外的,但因为他被陆将军因有事叫走,也只能把宋濯交给陆书。“在走之前,一定把太子送回去,记住了吗?” “大哥,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而在校场旁的房间里,宋濯阴阳怪气的拽了一把魏征的山羊胡子,“原来魏判官一直在呀!我在人间投生做任务真是为难你们几个了,每一世都要陪着我,呵呵。” “哎呦,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嘛。”魏征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反而挺自豪的样子,“臣等自是为大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呵!”宋濯斜了他一眼,嘲讽的哼了一声。 “也不是每一世都陪你,这不是你第一次投生吗?总要看着点,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也不好和上面交代,是吧?”魏征看宋濯好像生气了,连忙解释开了,更是拉了个挡箭牌,“而且这也不是我们愿意的,都是地藏王安排的。” 第36章 辰时三刻。 天刚破晓,光亮撑破黑暗重新回到大地上,而带来光的太阳还未能从东边的地平线上升起来,只隐约见些白云后的黄晕。 茂京北城门外站了五万士兵,黑压压一片。 战旗呼啸间,肃穆古旧的城门上是大尹的君王。 紫金绣龙在黑衣上盘旋,惠帝顶着冕冠威严而坚定的站在那里。 “今,西北犬戎绕我大尹边城安定,意图不轨,其心可诛,朕钦点陆钺将军领兵出征。尔等务必全心听从陆将军调遣,为我大尹清除乱贼,保家卫国。朕和百姓在大尹,在茂京等诸位大胜回朝。” 惠帝的誓军词落下,就是五万大军奇呼,“保家卫国!保家卫国!保家卫国!” 此时宋濯正套了身布甲,站在大军里。 士兵们的呼声震耳欲聋,宋濯却只是淡然的握了握手中的长矛,望向惠帝的方向。 他站的地方距离城门大约有个五百米,惠帝在他眼里就只是个黑金色的影子,但他似乎还是能从惠帝的身上看到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势。 在宋濯的记忆里,第一世的他是惠帝最爱之人生的孩子,虽然母亲早逝,但惠帝一直对他偏爱有加,更是在他刚过龆年就不顾群臣反对将他这个非嫡非长的三皇子立为了储君。 对于此事,生下大皇子的皇后自是一直怀恨在心。 后来,廉王谋逆,也有皇后娘家出的一份大力。 宋濯记得,惠帝对他一直都是宠溺的,惠帝在他面前也多是慈父的模样,有事甚至宠的过了度,还要被太师参本。 第一世的宋濯好像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惠帝这样的神态。 独身一人,高高在上,肩负天下,威严肃穆。 宋濯第一世葬身于茂京皇宫火海后,在奈何桥边看见跟在鬼差身后行走的惠帝时,曾问过楚昇,“我知人之生死有定数,可为何还会心觉不适。” 楚昇回他,“这是你第一次投生为人,也是你第一次经历生死,会有情绪也是难免的。而且惠帝太过软弱执拗,本就没有做九五至尊的命数,能在大尹帝位上坐这十余年,已是趁了别人的气运。之后的明帝会带着大尹朝走向更加繁华昌盛的时期,你也莫要再纠结,再过两个时辰你就要进入第二世轮回了。” 可即无帝命,又为何要让他登上皇位,如果只是一个混懒王爷,惠帝是否可多活数年? 命定,是谁的命?又是由谁定的? 帝王已是人中之龙,万人之上,却还是逃不过某个神在暗处随意划下的命数。 可就连他这个神此时也在为了一场不知由谁判定下的劫数奔波,这世间又怎会有人能逃过呢? 北城门誓师结束,五万大军逆着朝阳向西北进发。 因为边疆情况危急,行军速度自然是要加快的。 这一世宋濯的身体没有丝毫法力,小太子平日里生活的安逸,还经常偷懒不练武,体力自然是跟不上的,宋濯随着大军走了一上午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不是都到秋天了吗?怎么还热成这样?布甲为什么这么厚重? 宋濯现在就是在艰难机械的坚持着行走的动作。 他现在只觉得喉咙冒烟,头顶火烤。 宋濯用力的仰头往前方望去,看到前排的骑马的兵将,他悔的肠子都清了。咋就没有混进骑兵营呢?这个时候有马骑可太救命了啊! “嗨,濯哥。” 就在宋濯累的只能低头挪步时听到了身侧有人喊他,抬头看去,才发现陆书骑着马溜到了这里。 可能是因为在行军中,眼多嘴杂,为了避免被别人听到,陆书有意将太子两字隐去,只称呼宋濯为哥。 宋濯此时自然也是不会和陆书计较的,他急忙就道,“快快快,给哥整匹马,我快不行了。” 陆书骑在马上,和宋濯并排而行。“魏军师就在后面的马车里,他让我来接你过去。你悄悄的跟着我,别引起旁人注意。” 宋濯听到那句“魏军师在后面马车里”,就已在心里将魏征绑在窜天猴上点燃放飞了。 这个老王八,自己舒服的坐马车,居然让他跟着大军走了一上午,也太过分了吧! 宋濯故意放慢脚步,任由旁边的士兵拥挤着从他的左右穿过去,终于在一刻多钟后,迎来了走在这个阵营最后方的魏征的马车。 他到时,魏征就主动的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并好像很关切似的伸手向道,“快上来。” “哼。”宋濯斜睨了他一眼,魏征脸上的表情立刻就绷不住了,换成了恶作剧成功的嘴脸。 宋濯很有骨气的打算自己撑上马车,却因为这马车还在行进中不知撞到了那块大石头突然颠簸了一下,宋濯也因此胳膊一软,就要跌倒在地。 这时候,脸面明显没有受伤重要。 宋濯眼疾手快的就抓住了魏征的腿,甚至还差点将魏征拉下马车。 经过一番折腾,宋濯终于上了马车,魏征想要和他说话解闷,也都被他假装闭眼休息的表情拒绝了。 陆书看着宋濯上了马车,也连忙加了几鞭向前赶去。再多消失一会儿,他怕队首的陆将军和陆绅就要起疑了。 只是陆书不知道,从他溜走的时候,陆绅就已经向部队的后方望了。 在这五万精兵渐行渐远的茂京。此时的皇宫内,因正值九月初九太子生辰而繁忙非常。 几位王爷当朝官员送的贺礼一件件的往宫里运。 因为今日也是大军出征之际,所以皇帝将原本定于晚上全朝共贺的大宴换成了家宴,而御厨们并没有因此而清闲下来,反而因为宴请标准不同,他们此时正为了菜单饮品而做着调整。 午饭时间,已有许多贺礼送到了太和殿,皇上也带着他的那一份去了。 却没想到,走进太和正殿并没有看到小太子的身影,反而在里屋发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小旗子。 惠帝大怒,质问小旗子太子去处,却不料小旗子也不知道。 好在惠帝顾忌到小旗子是陪着宋濯从小长大的,不然他就要一挥手把这不中用的奴才给斩了。 就在这时有不长眼的宫人送进了陆将军给太子爷的生日贺礼。 在一堆名玩字画、珍宝古籍中夹了一把二胡。 而在宫人身后还带着几个身穿民间常服的男男女女。 “这些都是什么人?”惠帝尽力压着怒气,勉强问道。 那宫人低头谨慎回禀,“启禀皇上,这些是陆将军送的贺礼。这些人是北方一民间乐团的人,上次太子出宫就是为了看他们的歌舞,所以陆大公子特意将这些人寻到送进宫来,给太子表演。这二胡听说是百年前一大师作品,因太子最近迷上音律,陆公子特意送来的。” “这陆绅……”惠帝稍许冷静下来,想起宋濯上一次私自出宫确是为了看一个在大尹北方很是出名,好不容易来趟南方的戏曲班子,便猜测到,兴许这一次宋濯又是去凑什么新鲜热闹了。 想到这儿,惠帝立刻派人出宫在茂京各处寻找宋濯,尤其是那些欢场玩乐之地。 当然,惠帝也还是记得宋濯凌晨时来找自己请求随军出征的事。 只是一世的宋濯小太子平日里懒散胡闹惯了,却又是个极度吃不得苦的小祖宗,惠帝只当他是一时兴起,比不可能真的前去。 更何况,领军的人是陆钺,惠帝相信陆将军是绝不可能任由宋濯胡闹的。 惠帝将太子私自出宫的事压在了太和殿之内。 宋濯不知道,惠帝却是十分清楚了,这太和殿不只是宋濯的居所,更是他的保护所。 出了这里,多的是人想要宋濯的性命。 而觊觎宋濯性命的人里最急切的那几位都是要出席今夜太子生辰家宴的人。 这事一定得瞒住了。 于是这夜的晚宴,只得宣称太子得了急症。 惠帝本以为找到宋濯并不难,却不成想,派出去的暗卫将茂京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宋濯的身影。 等惠帝意识到宋濯可能真的偷摸着随了军时,五万大军已经出走近两日,距茂京约有三百里地了。 “给朕把太子接回来!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是。”惠帝身边的第一暗卫颌首领命。 宋濯也猜到惠帝可能会派人赶来军队找他,但此时的他已经不能分神在这上面了。 大军走了四日,行到禹州,这里距离西北边境不过一日路程。 陆将军为了以防万一,专命陆绅另带一队精锐从小路出发。 而让宋濯想不到的是,这传说中的精锐里居然有他的位置。 马车里的宋濯看着陆绅骑着黑骢骏马来到车前,又听到他沉着声音说到,“出来吧,你跟我走。” 以为自己藏得很隐秘的宋濯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魏征,“他叫你呢。” 魏征毫不动容的淡然,“不,他说的是你。” 宋濯愕然,什么?这人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在这里? 虽然不愿,但面对着魏征十分肯定的眼神,以及车外那位陆绅将军的催促,宋濯只能硬着头皮出去。 第37章 然而就在宋濯起身准备撩开马车帘子出去时,却又听到马车外陆绅的声音响起。 “虽说另行小队应尽量隐藏行踪,精兵快马,但魏军师乃我方智囊,自是要顾虑到您的身体状况,那就还是乘马车吧。” 听到这儿,宋濯便确定,陆绅之前说的那个“你”就是魏征。他愤愤的瞪了一旁假寐的魏军师,重新坐了回去。 而此时马车外传来士兵快步行走的踢踏声,伴随着马匹的低鸣声,车子晃了一下。 这是在干什么? 宋濯悄悄的将马车窗口的那片布帘撩起了一角,看见之前在他们马车外的布甲士兵都被换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穿着黑色盔甲的人。 想来给他们赶马车的人应该也换了。 这些黑色盔甲的士兵明显比之前的布甲士兵要英武强健一些,想来这些人就是陆绅领队的精锐。 而魏征的马车也要和他们一同出发。 陆绅带的队伍大约有三千人,大部队走官道,他们走小路。 又行了半日,外面天色就慢慢暗了下来,但因战事紧急,作为需要发挥到奇效的精锐,这支军队需要在大军赶到西北主战场前就位,所以只能连夜行军。 这次侵犯大尹西北边境的是和其接壤的尧国,而陆绅所带部队的目的地便是尹尧两国之间的一处荒山。 此山名曰溪午山,奇高奇陡,不易攀爬。关于这个溪午山,边境居民间还流传着许多奇奇怪怪的诡异传说。这些传说虽面目各不相同,精髓却都是一样。 溪午乃鬼山,会吃魂,活物入,不出百步,必化石也。 很显然陆将军并不相信这些传说,在行军途中,陆钺便和几名大将军师研究过地形,他们都认为,若是能在这溪午山上埋伏,一定可以达成不可预料的奇效。 陆绅带的精锐军走过十数个零散村落,踏过千顷田野,终于在和大军分开的第二天黄昏来到了一片浓密树林前。 这树林就在溪午的南山脚下,从这里向北边望过去,已经隐约可以看见那边的山形,确实如相传的那般突兀而高耸。 因为这树林里没有路,马车怕是不好行走,而且此处距目的地也不算太远,所以把魏征的马车留在这里是必然的选择。 这一次不等陆绅来,魏征就自觉的下了马车,跟着他下来的还有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盔甲的宋濯。 那盔甲是精锐部队启程的第一天下午由马车旁的士兵送进来的。 那时宋濯想要小解,却因为怕他一身布甲出去太突兀而硬憋着。 魏征就和他讲,“那你就和陆绅要一身精锐队的衣服吧,你不会真以为他不知道你在这里吧?” 而就在宋濯和魏征争论陆绅到底知不知道这马车上多了一个人的时候,突然有人往马车里塞了一身盔甲,不服输的宋濯立刻就闭嘴了。 虽然当时宋濯还有些小把戏被人看穿的尴尬,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既然陆绅都知道他在军中这么久了还没有把他送回茂京,想来陆绅之后也不会再为难他。 而且有了陆小将军这个靠山,他再干什么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从那之后,宋濯吃饭上厕所什么的就比之前正大光明了很多,甚至有好几次在行军途中,他都将脸探出了马车外,也并没有将士因为这车里多了一个不是魏军师的人而惊讶。 所以,宋濯和魏征一起下马车的时候自然也没有被任何人多议论一分。 倒是宋濯自己很不自在,他迎着陆绅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心虚的笑着,“嘿嘿,陆大哥,好久不见了呀。” 陆绅没有搭理他,只是摇了摇头,对身旁的周副将低声交代了一句什么,之后就和魏征商量起来之后的行军事宜。 不一会儿,周副将不知从何处牵来了两匹红马来,分给宋濯和魏征各一匹。 陆绅见宋濯选到了那匹比较乖顺的,微微点了点了头,随后便宣布到,“继续出发,争取尽快赶到溪午山下。” 陆绅语毕,周副将对随行众士兵大声传达了他的指令后,这支三千人的精锐部队再一次启程出发。 他们所处的这片树林看上去距溪午山脚大约有二十里左右。 林中树木以松杨为主,间或有些低矮灌木。秋日里,这林中地上铺着一层落叶,干绿遮住了泥土的颜色。 马蹄飞踏过去扬起一片枯叶。 三千精锐迎着夕阳踏进森林,走到夜幕完全的沉了下来。 宋濯骑着马跟在魏征和陆绅的后面,他只觉得进了这树林冷意就一分分得积累起来,即使是穿着铠甲,此刻的他也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和宋濯并行的是陆绅的那个副将,宋濯很自来熟的喊他,“周哥,你觉不觉得冷啊。” 周副将一直都是目视前方认真赶路的样子,却因为宋濯这句话脸色变了变。 他何止觉得冷,周副将简直觉得此刻就是行走在冰窟里,要不是因为依稀的月光,他甚至都要怀疑他的身体上已经结满了冰,僵硬的不能在活动了。 宋濯看着周副将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往后看了看,这才发现身后的那些兵将脸色都僵硬的可怕。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觉得冷。 只是这些人被军令束缚着,都强忍着不说坚持行军罢了。 宋濯连忙就要喊前面的魏征,却在转回头的时候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原本因为月光和士兵所举的火把而被照映的还可视物的森林,不知何时开始从地上升起一片雾气。 那雾气越聚越浓,不过转瞬就让宋濯有了一种深陷地窟的感觉。 他身边的人好像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黑暗。 他的嘴巴好像被人捂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的耳朵也被堵住了,听不到任何声音,这个世界顷刻间就变成了无声地,静得可怕。 他坐下的那匹红马好似都不见了,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他甚至感到不能呼吸。 他拼命的想要呼救,想要挣扎,可这一切都好象是徒劳,他被一股力量牢牢的禁锢住了,下一秒就要死掉。 宋濯当然知道他不会死,又或者死亡对他而言只是另一种重生。 可是这一刻的恐惧却是实实在在的。 宋濯的脑子在发涨,他感觉他的身体也在一点点的被那雾气吞没,而被吞没了的肢体就这样消失掉了,不再属于他,他不再能够感知到分毫。 “小濯!” 就在宋濯的喉咙都要消失在雾气里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片寂静中突兀的声响此刻就像救命稻草,宋濯下意识的就要紧紧的抓住他。 他已经被雾气吞噬了的手向空中一挥,好像抓住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柱子。 宋濯哪还顾得上这柱子是什么,他只欣喜于他的手找回来了。 而那个柱子显然不想被忽略,它一点点挤进宋濯的意识里。 宋濯先看到的是一双深邃里含着焦急关切的眼睛,然后是一整张端正的脸,是陆绅。 陆绅此时和宋濯对视着,从脸颊到躯干肢体再到他骑着的那匹骏马,一点点的显现在宋濯的右手边。 而随着陆绅的出现,宋濯又重新看到了森林。 只是除了他和陆绅,这森林里却再没有其他人了。 “怎么回事?” 宋濯抓在陆绅胳膊上的右手又握紧了几分。 “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陆绅的眼睛轻轻的瞥了一下被宋濯抓住的胳膊,虽然僵着半边身子,却还是极尽努力的维持着平静,“这树林有古怪。” “嗯。”宋濯赞同的点头,他试探的放松了一下抓着陆绅的那只手,立刻好像就觉得眼前虚幻起来,于是他又死命的抓紧。“奇怪的是,大家都不见了,为什么就剩下我们两个?而且我好像一松手也随时会不见。” “是吗?那你再抓紧一些。” “哦。” 就在他俩相视尴尬的这一刻,黑夜的森林里突然出现了一声马蹄声。 “什么人?” 陆绅条件反射的拔出剑来,大声喝道。 只听一个熟悉的不耐烦的男人回他,“是我。” “魏征!”宋濯迅速反应到。 而在宋濯的声音落下后,一个骑着红马穿着青色袍子的男人就出现在了他们旁边。 果然是魏军师。 “这是怎么回事?”宋濯和陆绅几乎同时对魏征问道。 “我也不知道。”魏征对着那两张期待的脸随意的说,“应该是什么不入门的妖术吧。” 不入门?宋濯因为这一世没有法术感知不到这些,但听魏征这么说,他想,那这妖术对魏征而言就很容易解吧。 “那你快解了呀。” “解不了。”魏征淡定的摇头。 “为什么?”宋濯很是吃惊,解不了怎么还敢说什么不入门的妖术,更何况,这人间居然还有魏征解不了的术法,他们难道遇到什么大神老妖了? “这还不是因为地藏那个老不死的锁了我的法术,不然就这低等妖法都不可能在我方圆百里施展出来。” 第38章 “其实也还是有办法的……”魏征欲言又止,他眼神奇怪的在宋濯身上扫去,直看的宋濯心里发毛。 “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 “你们刚才也感受到了吧,这妖法其实就是制造幻觉,将每个人锁死在自己的世界里,再一点点的蚕食他。我和陆绅意志强大,所以这妖法对我们作用不大,至于你,”魏征又看了看宋濯抓在陆绅胳膊上的手,眼神不明缘由的闪了闪,“因为被陆绅强行从幻觉中叫醒,才能回归正常世界。” “但其实,要想将人都从幻觉中唤醒,其实只要用符咒就可以,只是我现在的法术有限,应该救不了几个人,更别说这三千将士了。” 听了魏征的解释,宋濯点了点头,“那有什么东西让能增强符咒的法力吗?” “这就是我要说的,”魏征又开始用那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宋濯。 宋濯问,“我?” “对,虽然你这一世没有法术,但你这个身体还是在九月九日出生的,依旧是极阴命格。极阴命格之人的血可增强我这个地府判官所画符咒的法力。” 听完魏征解释,陆绅和宋濯异口同声的惊问,“血?” “嗯。”魏征点点头,“他的血,你激动什么?” 被问住的陆绅愣了片刻。 宋濯听不懂魏征问陆绅这句话的隐藏意义,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此时陆绅的神情。他继续着之前的话题问出他的疑问,“要我多少血?不会流干吧?我这还没到死的时候吧?” 魏征面带嫌弃的回宋濯,“你咋那么怕死呢?!就在你手上划一刀,用你的血把这个符咒浸湿就行。”说着,魏征从袖口拿出一张黄纸朱字的符来。 宋濯虽不怕死,但他怕疼。 看着那有魏征手掌大的符咒,他皱了皱鼻子,随后对魏征说,“你等等。” 魏征虽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应允点头。 随后便见宋濯转头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陆绅问,“你是怎么来的?” 这个陆绅一直都知道他在军中却没有强行送他回茂京。 对魏军师所说的妖术符咒之词也毫不惊讶。 这显然不是这个世界的那个陆绅,这人是和他一样,从几百年后回来的。 应该也是因为之前在桃源村的经历,这个陆绅才对他满怀善意。 可是,宋濯想,他是被地藏和魏征送到这个世界来的,那陆绅呢?陆绅又是怎么来的? 陆绅好像和魏征有什么黑暗交易的样子,他们不会是有事瞒着他吧? “是地藏王送我过来的。”陆绅很快的回宋濯,对于这个问题,他在来之前就和楚晟对好词了。 “是吗?” “地藏王许诺我如果回来帮你,就能让我不再做恶鬼,还会给我永生的灵魂。” “这样啊。”宋濯接受了这个回答,他点了点头,“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和那些将士说起我的?” “娇生惯养的堂弟,突发奇想的要为家国而战,不能送回去,就只能带着了。” “难怪他们都叫我陆少爷!那大哥,还请你多多照顾弟弟我了。” “好。” 宋濯问完问题,就狠下心把左手举到了魏征面前。 魏征从袍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在宋濯闭着眼的时候,从他的手心划下,那白皙修长的手掌上涌出一条血条,之后,那鲜血滴落到魏征手中的符咒上。 “好了。”魏征给宋濯扔了一条帕子,然后就拿着符咒摇晃,让上面的鲜血铺的均匀一些。 而宋濯因为右手不能离开陆绅的手臂,便只能把帕子给陆绅,让陆绅给他包扎。 “应该可以了。” 陆绅认真的在宋濯手背上打好结时,魏征也弄好了符咒。 随后,只见魏征一手将那已被鲜血浸染成一片红色,朱字都有些模糊了的符咒举在半空中,另一手拇指食指掐诀,口中也在振振有词的念着什么。 等他口中的最后一个字念完,魏征就扬手将那血符抛到了半空中。 空中的血符突然燃烧起来,发出血一样艳丽的火光,在黑夜里划出一道精彩别致的弧线,那符咒划过的地方,火光并不消灭,随着符咒在空中的跳动,方圆几里的天空都有了符咒的火光。 深蓝的天空似乎都要烧成血橙的颜色了。 在这一片血橙色下,那三千将士重新回到了树林里。 又或者说,他们从未离开过。 他们还保持着遇见这妖术之前那一刻的走动姿态,发觉自己从濒死边缘又一瞬间恢复正常后,军队中燥乱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和附近的人急切的说起自己的经历。 又不知因为谁提醒了一句,将士们又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符咒染红的半片天空还未消散,映在将士们惊异的双眸里。 “各位,这树林不同寻常,我们必须尽快走出去!” 直到陆绅的声音传来,这些精锐将士才稍许恢复了些平日里冷血镇静的样子。 之前的经历让每一个人都感到恐慌,他们知道,陆将军说的没有错,他们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不然,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死在这片不知名的树林里,死在溪午山下。 他们不怕死,他们怕的是不能完成军令,不能死在战场。 随着陆绅一声令下,三千将士立即整顿出发,全力快速前行。 他们向着溪午山所在的正北方向进军。 走了一刻钟后,宋濯首先怀疑道,“这地方,我们之前好像来过。” 之后,越来越多的将士传来相同的声音。 “我们之前走过这里,我们在原地打转。” “是鬼打墙!是鬼打墙!”队伍中一个稍显年轻的将士大声吵嚷起来,“我们出不去了,这是鬼打墙,我们被鬼困住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都要死在这里!” 若是平时精锐军里有人这么喊,其他人早就阻止他了。 可是今天却没有人拦他,因为其他人也认为他说的是对的。 陆绅对一旁发愣的周副将下了命令,周副将才去制住了那个胡言乱语的将士。 “放心,我一定带你们出去。” 说话的人是魏征,将士们都听过魏军师的大名,他如此说顷刻间就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 “我们一定会走出去的!” 当然,这不仅仅是对魏征的信任,更多的是他们知道,此刻只有抱着这样的信念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第39章 可世事总不如人所愿,这也注定了不平凡。 之前被血符染成赤橘色的夜空一点点暗下来,变成一种诡异的颜色。 就像鲜红的血迹干涸下来,形成的陈旧血斑,阴森里透着噬人的灵异味道。 除了天色的迥异变换之外,越来越多的将士们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一开始是遥远的踢踏踢踏声,后来那声音越来越近,越听越杂乱。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一支在人数上碾压他们的军队正在疾驰而来,他们或许还未到目的地就要在此地迎来一场硬仗,三千精锐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有一瞬间,宋濯的耳边都是兵器出窍的声音。 “将军!”周副将急切的请示。 陆绅思量片刻,扬起右手,“去探探。” 周副将应是后,就要骑马离开,却被魏征拉住制止。 “不用了,对方不是普通军队。” 几个能听见魏征话的人均是一脸疑惑。不是普通军队,那是什么? 魏征没有向他们解释,但他暗沉的脸色却是无声说明了来者怕是十分不好对付。 陆绅只得传令,“退!” 得到他的指令后,周副将忙指挥全军火速向那声音相反的方向退去。 然而即使他们已经用了全速,却还是在不到一刻钟之后,就被那不知名的军队追上了。 宋濯本还在认真的骑马埋头向前奔着,却听见了将士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往后看去,才发现在距离他们队伍不过八百米的地方扑来黑压压的一片穿着青铜色铠甲的将士。 为首的那个人长的古怪非常,脸色铁青刚硬如坚铁,目大而赤,仿佛能从脸上瞪出来,鼻子处没有鼻梁,露出空空的洞,再往下看不见他的嘴和下巴,全被络腮胡遮得严严实实。 他的盔甲泛着莹绿色,身下是一只同样泛着绿光的黑色生物。 那东西体型有比狮子还大,头上顶着犄角,嘴上呲出两根锋利壮硕的尖牙,发出阵阵低吼,好像每动一下,地面都要跟着摇晃。 宋濯看着那青铜盔甲军队,对魏征问,“他们不是人吧?” 魏征低声回他,“是阴兵!” 宋濯,“你能处理吗?” 魏征,“不能!” 宋濯,“你咋什么都不行呢?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魏征没有回他,而是对陆绅说,“我们应该跑不了了。” 陆绅冷着声音道,“既然退不了,那就杀过去。” 这时候,那队阴兵已经追上了精锐军的队尾,那个带头的阴兵首领挥出他手中的大戟就往精锐军队尾的士兵身上刺去。 能被陆绅选进精锐军,那人自也不是吃素的,只见他一个漂亮的空翻,就躲过了这一击。 只是那阴兵首领的速度更是不能为常人所理解,在被躲过一击后,阴兵首领快速的转手就将那方天戟直接向那名精锐军士兵刺去。 那精锐军士兵来不急反应,眼看就要被那方天戟刺中,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精锐军和阴兵中间突然落下一层泛着水光的透明的屏障,那方天戟在撞到那屏障时发出了一声脆响,跌落在了地上。 那随着方天戟落到地上,阴兵首领发出恶心的震耳的笑声,他的那只不知是何生物的坐骑也扬起了长达三米的巨大的尾巴,发出嘶吼声。 那透明屏障是魏征用符咒筑起的,暂时的救下来方天戟下的那个士兵,隔绝了阴兵和精锐军。 可是随着那阴兵将领的笑声响起,透明屏障居然一点点的碎裂开来。 就像面对海啸飓风的脆弱玻璃,一点点的炸开裂痕。 那阴兵将令的笑声一直持续,透明屏障终于彻底的碎成了粉末,吹在夜风里化为虚无。 在屏障完全消失的时刻,魏征手里的符咒自燃起来,那火苗突兀的魏征手中生出,最初的一瞬间还很小,却呼的一声就变成了大火,烧上了魏征的手臂,将魏征包围了。 “魏征!” 宋濯就在魏征身侧的位置,看到魏征被大火席卷,他惊呼出声,下意识拉着缰绳就往另一边躲,和变成火苗的魏征拉开距离。 三千精锐将士也看着这一幕,纷纷疾呼,“魏军师!” 魏征身后的周副将原本暗沉的脸色都被这火光映亮了,连忙解下战袍想要帮魏征灭火。 还好,魏征并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 只听一阵洒水的呲呲声传来,在魏征附近的人都感到有水落在身上,宋濯自然也感觉到了,他还抬手试了试发现不是下雨,那水是从烧着火的魏征身上洒出来的。 很快魏征身上的火焰就小了下来,魏征的身影也重新显现出来。 宋濯十分嫌弃的看着魏征嘟着嘴喷水把衣摆上的最后一点火苗熄灭,又伸手捻灭头发上的一个火星,“刚才那水是你喷的啊!这也太恶心了吧!” 魏征对于他的吐槽只是随意的斜了一眼,随后整理衣襟拱手沉声对着阴兵将领的方向道,“邢国公,好久不见啊。” “哈哈哈哈,”那阴兵将令好似听到了十分可笑的事,“魏相爷,别来无恙。” 宋濯虽生而为神,不问世事,但在接位酆都大帝后还是被地藏逼着看过一些关于人间的书籍。 他知道这邢国公原名叫做李密,和魏征为人时有过一些渊源。 李密出身辽东李氏,隋末群雄起义李密为瓦岗军首领之一,自称魏公,那是魏征是他的部下,不得重用。 后来,李密归降唐朝被封邢国公,后又图谋反唐自立,被盛彦师斩于熊耳山。 而魏征投唐后就辅佐了隐太子,后又辅佐唐太宗,终成为一代名相。 现在,魏征死后被地府招募做了赏善司判官。 李密却不知因何种缘由没有投胎,来到在此地率领一队阴兵作孽。 这两人早年相识,而后分道扬镳,各有结局。 宋濯想,也不知魏征和李密这段渊源会在今日成劫还是成祥? 又或者,他俩今日相见本就是某位天神无聊时命定了的事。 第40章 “邢国公,你我既是旧相识,我也不问你为何未曾投胎,今日又为何领阴兵在此,只请邢国公还能为我们让出一条路来。” 魏征正经起来,还真有几分名相风范。 只是李密显然并没有那么好说话。 他将那双赤红的眼睛又睁大了几分,似乎下一秒那眼珠就要从他的脸上滚下来,鼻子位置上上的空洞也似乎张大了些,只看那藏了他下半张脸的络腮胡一抖一抖,就又有那阴森嘶哑的声音传来。 “魏征,你知我为人时最讨厌的人是谁吗?我最讨厌的不是王世充、盛彦师,也不是李渊,我最讨厌的人是你。你只不过是我坐下的一条狗,叛主求荣,竟然还能被称为良相?死后居然还能被封为判官?哈哈哈。真是可笑!李世民那个黄口小儿一生毫无功绩也就推了你的坟还算做的对。” “这是我的命,是孽是运只要我自己知道,你又何须妒忌?你可知如果你正常投生,你的下一世可是……” 魏征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密大声呵斥打断,“够了,我没有命,我也不需要投生。就是做一只恶鬼,我也要在这一生称王登帝。” 听他说完,魏征低低笑了一声,“原来,那人许诺你称帝啊!你就那么信他?” “哈哈哈哈,你别企图挑拨离间,今日就是你魂飞魄散的日子,受死吧!” 说着,李密抬起右手大喊,“杀光他们,你们就能永生!” 而他身后的阴兵因他的这句话齐齐喝到,“冲啊!” 顷刻间只见那些穿着泛绿光盔甲的阴兵直往精锐队冲来,而就在他们冲过来的刹那,魏征从袖中放出一个幽魂。 那幽魂瞬间就飞到精锐队的头排,飞速化成成百个一摸一样的人体,挡在了精锐队的前面。 而那些一摸一样的人都穿着红色盔甲,和对面阴兵泛着的莹绿色形成色彩对比。 宋濯看过去只觉一惊,那个魂体化出的人全都是楚昇的脸。 “这是什么?”宋濯转过头对魏征问道。 “只许老畜牲坑我就不许我反击了吗?”魏征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战场,分出一丝丝精力回宋濯,“我来之前偷了老畜牲一缕残魂,这一战就看老畜牲能坚持多久了。陆绅,你带着宋濯和其他将士尽快离开。” 陆绅大喝,“全体听令,速速往北方退。” 精锐队虽然对现在的情形搞不清楚,但对于将士而言,他们只需要听军领行动即可,全军火速往树林北方奔驰。 在马鞭挥下之前的那一刻,陆绅问魏征,“你不走吗?” 魏征道,“我如果把老畜牲一人留在这儿,回地府后,他肯定会把我扔进油锅的。”宋濯虽然没有问话,但魏征在骑马冲向阵地之前还是对他说了一句,“你知道的,我死不了。” 身后是魏征带着楚昇的残魂以一敌万,身前是郁郁葱葱看不到尽头的树林。 宋濯和陆绅带着精锐军快马加鞭了近一个多时辰,虽然早已听不见也看不见所谓的阴兵阵,但他们也没有如意料中那样看到树林的尽头。 明明进树林时只用了一个时辰,怎么现在原路返回却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周副将的指南针一直在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天上的月亮好像定在了同一个地方,不再往西边绕了。 树林里随意生长的树木好像都长成了会困住人的阵眼。 盲目的往一个方向奔不是办法,行军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夜间的树林本来就是安静的,可是宋濯觉得此刻这树林静的过了分,除了马蹄落地的声音和士兵的跑步声,这树林里竟是听不到半点虫鸣鸟叫的声音,也没有风声,自然也没有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 这怎么又是幻境? 这是新的,还是他们根本没从第一个幻境里走出来? 如果没从第一个幻境里走出来,那是不是代表他之前的经历都是假的,从陆绅救他开始就是假的? 又或者,从踏进这个树林开始,他的记忆就已经不可信了? 宋濯这样想着,看着身旁并肩的陆绅都警惕了几分。 陆绅自然也是感觉到了宋濯的眼神,“放心!” 放心个锤子,你这个假人! 宋濯在心里默默腹诽,面上还要做戏的点头回他。 陆绅突然伸手拉了下宋濯的手下的缰绳,然后迅速放开。 宋濯不知他要干什么,只能微笑着装傻看他。 宋濯这一刻的心理活动:看老子把这些假人骗得团团转!老子还做什么酆都大帝,老子就是就是奥斯卡影帝!!! 陆绅这一刻的心理活动:值了! 精锐军又兜兜转转的走了一会儿,周副将手中的指南针在不停的运转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有了有了!”周副将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举着指南针激动的大喊,“往这边,往这边走。” 顺着周副将指的方向,三千精锐军又开始了新的征程。 这次果然走了半个多时辰就看到了树林的边际,伴随着的还有慢慢变亮的天空。 “终于走出来了!” 这一夜,他们经历了太多之前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看到曙光,即使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军也还是松了一口气,好几处此起彼伏的传来小声的说话声。 有了希望,好像行军速度都快了许多。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三千精锐军都已出了树林。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树林的北边应该是他们之前出发的地方,可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却是看不见一点儿熟悉的影子。 大家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这树林过大,他们走到了另一边。 从树林出来,陆绅让大家扎营休息一下。 就在将士们拿出吃饭的家伙,找柴火支锅时,一个去小解的将士回来对另一个人说,“那边可能有村子,我看见有人在耕田。” 宋濯和陆绅还有周副将正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计划,听到了这个将士的话后,周副将警惕的向陆绅提议,“我去看看吧!” 宋濯怀着这一切都是假像的疑惑,自然是不可能相信他的,连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毛遂自荐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陆绅看他要去,也知道拦不住,只能陪着。 于是精锐军这一次的探路组就是陆将军、周副将和宋濯三人以及那个刚小解回来的将士组成。 跟着那个将士,他们绕过前面的一个小山,瞬间有了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原本布满石头灰尘的黄土地绕过那个不高的小山,居然就能看见一片良田,虽然是深秋,但地面那些刚出土的青色麦苗还是能让人感到浓浓的生命的力量。 周副将笑盈盈的道,“这里有村庄啊!在树林的北边应该是我们大尹的百姓,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进去讨口饭吃?” 和周副将的喜形于色不同,陆绅和宋濯看着不远处那两个中间只留出一人可通过的空袭的高峰,心中均是一悸。 这里是桃源村? 陆绅和宋濯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里都是怀疑和警惕。 宋濯问,“你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见桃源村的吗?” 陆绅的回答和他所料想的一样。“不是。” 其实宋濯就是下意识的问问,他知道的,按照地理位置来算,桃源村应该在尧国境内偏西的地方,和溪午山和大尧都有一定距离,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这到底是什么? “这一定是别人设下的陷阱,我们还是离这地方远一点吧。”宋濯拉着陆绅的胳膊直接往回走。 周副将听不懂他俩在说什么,只能跟着往回走。 他们回去时,将士们已经将锅支起来了,锅里烧着水,将士们难得放松的休息,一堆一堆的坐在地上分吃着干粮。 陆绅本是想要立刻赶路的,看到这场景却不免心酸起来。 所谓精锐,就是年轻且强壮。 他们大多都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却要抛下家人远离家人来到这里。 当然,陆绅虽然感性了一秒,但他的决定做的还是理性的。 他们现在已经陷入到了别人的局里了,与其没有目的的逃窜,还不如正面迎敌,看看对手到底想要干什么。 行军途中的饭餐极其简单,不过是啃啃干粮,喝口热水罢了。 从扎营支锅吃饭到收拾启程也不过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 就在将士们啃完干粮纷纷起身准备下一段路程的时候,有一个士兵来向周副将禀报,“我刚去小解,看见有一群蒙面人拿着刀冲进了那边的村子。那些人肯定是杀人抢东西的强盗山贼,这里的村民是我们大尹的百姓,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屠村啊!” 第41章 在原来的北尹,陆绅是在和尧国的一场大战之后,因为策略问题带队绕后才偶然进到了桃源寨,那时已经是北尹三年的冬天,陆绅清楚的记得,在进桃源寨的那天天空还飘着浅浅淡淡的小雪。 可是现在,他们居然在这里就看到桃源寨。 时间不对,地点更不对。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在精锐军短暂的停歇休整之后,他们还是跟在陆绅身后拿起武器一起进了桃源寨。 穿过那两座高峰之间的缝隙,穿过田野乡间的路,再往里走了一段儿,宋濯就看见了那个曾经见过的牌子。 在一棵槐树上,挂着一个新制的木板,那木板上用毛笔写着三个繁体大字,“桃源寨”。 木板上还细心的系了一段红丝绸,让从没来过这里的过路人看到这块板子就能感受到这里温馨知礼的氛围。 在这里,他们已经可以看见远处错落有致的房子,许多家里还在向外冒着袅袅的炊烟。 过了那棵槐树,没走两步,就有一个穿着短打布衣的男人从村子里着急忙慌的跑出来。 那村民本是用了全力的在奔跑,却又在半路上遇见了这么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走在村道上足有八百米长的军队,一时之间不知是敌是友,急刹的突然,竟然直接跌倒在地上还犯了一个跟头。 等他回过神来,才从地上爬起来,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你们是什么人?” 宋濯和陆绅看清这个村民的长相后互相对视了一下,这人可不就是那个阴险奸诈的刘村长吗? “我们是赶往边境战场的军队,刚看到有强盗进了你们村,才跟进来的。”陆绅稳重的回他。 陆绅只说是赶往边境战场的军队,也没有说明是哪个国家的,也算如实相告了。 刘村长现在还叫刘全,他看他们这么友好,似乎就默认了他们是尧国的军队,忙就要拉住陆绅,又迫于陆绅的威严收回了手。 “军爷,快救救我们吧,那些强盗已经到村口了,他们要杀了我们全村啊。” 刘全似乎很是着急的样子。 然而宋濯却说了一句话,让刘全呆在了原地。 “那些强盗刚到村口呀?那你往村外跑什么?怎么不去村子里给其他村民报信?” “我……”被问中的刘全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和村里的几个村民一起在村外砍树,给冬天储备柴火。却突然间看见一大帮蒙着面凶神恶煞的人往村里闯来。 那些人拿着武器,明显的来者不善。 几个砍树的村民连忙回村向村民们报信,只有刘全屁滚尿流的走小路偷偷的往外跑。“我是要去最近的镇上向官府求助,有幸在这遇见各位兵老爷,求求你们救救我们村子吧。” 不待刘全的话说完,陆绅已经对身后的将士做出了出发的手势,随后便是风一般的马蹄在刘全的眼前奔过,只留给他一脸的尘土。 桃源寨内,正值晌午,妇女们在家里准备着简单的饭菜,等待在外劳作的男丁,孩童们三个一群,五个一帮的在村头路尾追跑玩闹。 突然几个在村头砍树的村民惊慌的跑回村子,家家户户的传递着消息。 “有强盗来了!” 老村长原本正在逗村里的几个小孩玩,听到这消息连忙从地上抱起最小的两个,赶着其他的孩子,一起交给由村长妻子召集在一起的妇女们,让他们这些老少妇孺先躲起来。 而村长则和其他的青壮年男人拿起家里的锄头砍刀挡在村里的路上。 精锐军到时,那些强盗已经闯进了村子,他们有些正在和村民厮打在一起,有些已经闯到了村民的家里抢砸东西。 桃源寨有一个15岁的聋哑女孩,没有听到之前的村里的吵嚷警示,这时被那些强盗找到,强行拖到了村道上。 “呜呜呜。”女孩拼命的挣扎却是毕竟力气太小,只能任由那个拖着她的强盗将她扔在地上。 “住手,我和你们拼了。”老村长的背因为挨了某个强盗一刀,正在向外冒着血,但在看到那个女孩后,老村长还是一边悔恨自己情急之下忘了这个孩子,一边抱紧手中的大砍刀就往上冲。 但他到底还是不是这些强盗的对手,刚冲出去就被一个强盗踢到在了地上。 而拉出来那个女孩的强盗这时已经压到了那女孩身上,眼看着女孩就要被辱,老村长却是有心无力,毫无办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只飞刀从空中袭来,直直插到那个强盗的背上。 那强盗当场就断了气。 在场的强盗和村民,甚至是那个被尸体压着的女孩都往村道拐角的地方看去,只见英武非常的将军正骑着骏马飞奔而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 场面很快都精锐军控制下来,所有的强盗都被制服,除了几个被强盗杀死的村民,桃源寨的其他人今日算是逃过了一劫。 老村长虽然受了重伤但还是非常感激的亲自道谢,留精锐军在村里歇息。 至于那群被精锐军绑起来的强盗,则被老村长提议绑到村后的山洞里。 这一切都和陆绅记忆里的往事重合了。 陆绅还记得,他当时是提议要把这些强盗杀了的。以他的想法来看,他和精锐军不可能长期驻扎在桃源寨,如果放了这些强盗,他们一定会找机会报复桃源寨的,到那时,这些村民们只会更惨。 但是村民们到底是善良的,他们要求把这些强盗绑到后山洞里。 却不知在这天夜里,这些强盗就不知被谁放走了,山洞外守着的两个精锐军也无辜被杀。 陆绅猜想,最后屠了桃源寨的人极有可能是这些强盗招来的。 人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这个桃源寨本身就有问题,而对于这个村后的山洞,陆绅更是存着本能的警惕。 为此,陆绅虽明面上接受了村民留军吃饭的好意,背地里却暗自派了人分批蹲守在山洞附近。 第42章 桃源寨的村民为了感谢精锐军,宰了猪杀了鸡,全村的女人用了半个村的灶房花了一个时辰才做好了三千多人的饭。 三千人的宴席大约摆了一整条路,虽然都是坐在各式各样的小板凳上,但将士们能够吃到口热乎饭就已经很开心了,这会儿有些个年龄小的,早就丢下了平时假装出来的稳重淡定和旁边的村民战友开起了玩笑。 “我们这穷乡僻壤,只有这些粗茶淡饭,还请各位军爷不要嫌弃。”老村长在主位拱手作揖客套道。 “岂敢岂敢,我们行军途中能吃到热菜热饭已经很感激了。”周副将客气回礼。 宋濯和陆绅坐在一处,一直在给陆绅眼色,陆绅淡然的拿起茶杯,没有理他。 宋濯只能干着急下意识的也拿起了茶杯,却就在这一刻,他的杯子被陆绅夺了去。 “我知道的,你这样也太明显了。”宋濯低着头小声的和陆绅说话。 陆绅也没有看他,只是摩梭着那个夺来的杯子嘴角挂了笑。 农妇们将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老村长抱来蒸米饭的大木桶放到将士们中间,“大家快吃吧。” 这时,陆绅派去守在山洞的精锐军突然跑了回来,他气喘吁吁的和陆绅禀报,“那些强盗都不见了。” “什么?”陆绅大惊,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我和小陈一直守着洞里,刚才我俩就出来了一下,再回去那些人就不见了。”那个士兵捧出一节绳子,“绳子都没有解开,但人就是不见了,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如果说陆绅之前的吃惊还只有三分,在看到那段绳子时他脸上的惊讶就已经变成八分了。 “走,去看看。” 随着陆绅一声令下,三千精锐军齐齐的站了起来,那场面看上去颇有几分宏大的味道。 “这是你教的?”宋濯觉察出了异样,低声问陆绅。 “不是,人应该真不见了。” 事情是这样的,陆绅因为考虑到这个桃源寨本来就不正常的原因,他已经给全体将士下了命令,不能在桃园寨吃喝。 但又因为他拒绝不了老村长的心意,便想出办法,让守山洞的人在吃饭之前赶回来,宣称有人劫走了那些强盗。 但是,那个精锐军的神情和眼神,以及他手中的绳子都让陆绅知道,他没有说谎。 那些强盗是真的凭空消失了。 这是什么情况? 带着这个疑问,陆绅、宋濯以及整个精锐军一起赶去了村后的山洞。 大部分精锐军都等在山洞外,只有陆绅宋濯周副将和其他大约一百人的精锐军一起进了山洞。 空荡幽深的山洞里,果然如那个传话的士兵所言,原本捆绑着那些强盗的地方只剩下了二十多个绳子。 这山洞不透光,即使是白日里也是要举着火把才能看清周围的情形。 站在最前面的是陆绅和周副将,周副将举着一个火把,陆绅正在低头查看什么。 突然,宋濯看到了一个绳圈在火把的光下,呈现出奇怪的现象。 那个绳圈好像泛出了阴兵身上的荧绿色。 但那荧绿色只出现在一瞬间,转眼就不见了。 宋濯揉了揉眼睛,还是走上前去捡起了那根绳子,“啊。” 宋濯发出短促的叫声,陆绅慌忙上前,“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捡起这个绳子的时候感觉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宋濯不以为然的回他,就像真的无事发生般查看起了那根绳子。 陆绅听他这么说,瞳孔都变大了几分,连忙就从他的手中把那根绳子抢了过来。 “你也看到了吗?这根绳子会发出绿光。”宋濯还以为陆绅和他有了相同的发现,才那么着急的抢去绳子。 而陆绅在抢过绳子之后的第一举动不是仔细检查这绳子有什么问题,而是用另一只手握住宋濯的肩膀,将他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后,才淡淡的吐出了一口气。 这让宋濯很不解。 不过宋濯并没有深究的机会,因为就在这时,一个站在靠近洞口的精锐军突然大喊起来,“出大事了,我们好像和外面的世界隔开了,外面的世界消失了!” “什么?” 尽管早有身陷幻境的心理准备,但宋濯还是惊异的问出了声。 在他的这一声惊呼之后,幽深的山洞更里面倏然间有一群东西飞了出来。 那些东西有普通田鼠大小,浑身黑黝黝的,长着一层柔软的绒毛。圆圆的脑袋上长着两只大耳朵,耳朵下面的眼睛发着深绿色的光。非常的阴森吓人,而比起那双深绿色的眼睛,这些东西的牙齿也非常的恐怖,它们那两根常常的尖锐的獠牙伸出嘴巴,好像一口就能扎进你的骨肉里一样。 一开始飞出来的只是零星的几只,其中一只直直的朝宋濯的脑袋上扑过来,在距离还有两米的地方就被陆绅挥刀斩成了两半,掉到地上。 而这时,大家才看清,那东西的翅膀很大,卷曲着像一层薄膜,透过薄膜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是绿色的细软骨头。 从那东西身体被砍断的地方流出的血液也是绿色的。 “这是变异蝙蝠,大家小心,千万不要被咬到。” 陆绅提醒山洞里的其他的将士,并自然的站到了宋濯的身前,将他护在了身后。 就在陆绅挪好位置的时候,原本飞出零星几只变异蝙蝠的洞口突然涌出黑压压一片蝙蝠。 那些变异蝙蝠重叠着身子拥挤的从那洞口飞过来,睁着绿色的眼睛,呲着尖尖的獠牙,就像一个个小小的吸血恶鬼。 一时间,山洞里的精锐军混乱起来,各自挥动着武器斩杀蝙蝠,保全自身。 宋濯被陆绅护着,眼看着陆绅一边砍着蝙蝠,一边被陆绅推到墙角,就这样,他被陆绅用身体隔绝在了那些蝙蝠看不见的地方。 对于此,宋濯是有些生气的,他觉得这个陆绅就是看不起他。 他虽说这一世没有神力法术,甚至还娇生惯养四体不勤了些,但保护自己他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 宋濯握着从腰间抽出的匕首,试图从陆绅身后出去。 第43章 精锐军虽然在奋力的击杀着飞来的蝙蝠,但无奈,那些蝙蝠就好像无穷无尽一般,越来越多,几乎就要将整个山洞充满了。 陆绅、宋濯、周副将和其他的一百来号精锐军被那些蝙蝠逼到了一个死角。 绝望将至。 一个精锐军情急之下将手中的火把扔了出去,只见那火把将在空中划过的弧线,驱赶了蝙蝠,而火把落到地上后,火把附近的蝙蝠都四散开来,挤去了其他地方。 “这些蝙蝠好像怕火。”周副将猜测到。 另一个拿着火把的士兵听到他的话,也将火把扔到了地上。 果然和之前一样,蝙蝠也避开了这个火把。 周副将提议,“我们用火把围成一个圈,”说着周副将指挥那十几个拿着火把的士兵站在外围,将那些没有拿火把的人围在里面。 “可是火把总有烧完的时候,我们要是一直出不去还是要死在这里。”一个士兵嘶哑着声音说,他的手臂被一只蝙蝠咬伤了,此刻正在不停的流着血,脸色铁青,不同于其他士兵脸上的淡然坚定,他的脸已经扭曲起来,好像是疼的又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比疼痛更为可怕的东西。 “我们围着去找找出口吧?”周副将向陆绅征询。 陆绅心里觉得他们是找不到出口的,对方的段位明显要比他们高得多得多。但是陆绅看了一眼宋濯,在得到他眼神的肯定后,也对周副将点了点头。 一百来号精锐军,十几个拿着火把的站在外面,其他没有火把的人站在里面,就这样一点点的山洞里挪动。 只是他们顺着山洞缓慢的走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任何能出去的希望。 甚至于,宋濯发现,这个山洞也和真实的桃源寨村后的山洞不同。 真实的山洞是有空阔的地方和狭窄的夹道之分的,可现在这个山洞,他们走了许久也没有再出现夹道。 他们就好像处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洞里,这洞里除了他们还到处都充斥着随时伺机要咬死他们的蝙蝠。 好在精锐军训练有素,坚持了这么久还没有精神崩溃,但是那个被咬了的士兵就另当别论了。 他已经撑到了极致,终于再也忍不了了,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他脸上的血管变粗变青,好像随时都会爆开一样。他的眼睛发出和那些蝙蝠一样的绿色的光,睁得夸张,整个眼球都突出了眼眶,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 在他附近的士兵还想要扶他,宋濯连忙制止,“离他远一点,他可能会和那些蝙蝠一样……” 宋濯还没有说完,那个士兵就往最近的人的身上扑去,他张着嘴呲着牙,以战友的脖子为目标,直直的咬了上去。 宋濯这才悠悠的说出他未完的话,“咬你。” 而在这时,陆绅已经快速的出了手,他冲过去扣住那个发疯士兵的肩,一个反手就将那个士兵的双手缴了起来。 那人本还在哇哇的吼着想要咬前面的人,这会儿也缓慢的反应了过来,转过头就要咬陆绅,还好陆绅机警,左躲右闪的拉出一段绳子将那人的双手绑在了背后。 “这样也不是办法。”周副将婉转的提醒。 是啊,就算陆绅绑住了那个士兵,也不能阻止他随时要咬人的可能,他们现在已经自顾不暇,再带着这么个发疯的人,更是不可能找到生的希望了。 “那也不能把他扔在这儿!” 当年这一支精锐军就一直跟着陆绅南征北战,经历了许多生死之战。在廉王逼宫时,随陆绅回茂京的也是这支精锐军,只是那时他们已经又三千人死伤到了一千多人。 后来在途中被埋伏时,这一千人精锐军更是随陆绅奋力反抗厮杀之后一一牺牲。 从西北边疆到茂京的路,是用他们一个人又一个人的死亡堆出来的。 跪在茂京城墙外的陆绅,在还有清晰记忆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回京,如果不是他抽调了这些人,也许他们还会留在边疆,也许他们会随着陆钺打败尧国大军,最后再被南尹皇帝风光的迎回茂京。 尽管陆钺最终因自觉有负先帝自刎,但这些人,或者他们中的一些人会活下来,会安然的度过剩下的人生。 陆绅从跟随陆钺从军征战起,就一直被赞誉为将帅之才,许多人都以为他肯定会建功立业,成为下一个陆钺,或者超越陆钺。 但陆大将军却一直对外谦辞,陆绅虽有将才,但有时会过分意气用事,妇人之仁,怕是堪当不了大任。 陆绅一直以为这是父亲对他的严厉,却在死后才知父亲是真正了解他的人。 渡不过的黄泉,从来都不只是因为他心中某个不可与外人道的执念,更有深沉的不可再重生的愧疚。 将帅之才,生在乱世,却无功无基,悲戚百年。 这都是他的命数。 可即使重来一次,这不得当的仁义和意气,他好像也是改不了。 “打晕吧。”宋濯扬了扬下巴,示意周副将出手。 如果放到正常情况下,宋濯肯定是赞成杀了这个士兵的。 但现在是幻境,宋濯以为如今这一切可能都是假的,即使所有人都被咬了,只要能出去,就有可能恢复过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是看不下去陆绅那张纠结的脸。 还少年将军呢,这也太没有魄力了。宋濯一边暗暗吐槽,一边看着周副将狠狠的给了那个士兵一个手刀,那个士兵就晕倒在了地上,周副将又给他的嘴里塞上一大块布,这样就能暂时防止这人突然醒来咬人了。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宋濯这样说着,却是越说声音越小,眼睛越睁越大。 火把照在山洞壁上,在蝙蝠群中映出精锐军的影子。 而就在那些影子中,宋濯看见一个影子突然动了起来,从山壁上滑了下来。 从黑暗的影子变成了一个穿着蓝色绣金边长袍顶着珠帘帽冕的身形。 这人是……!!! 第44章 地府冥界的最高执政者是酆都大帝,其下有五方鬼帝,十殿阎罗。 五方鬼帝分别是东方鬼帝郁垒神荼,北方鬼帝张衡杨云,西方鬼帝赵文和王真人,南方鬼帝杜子仁,中央鬼帝周乞嵇康。 而在五方鬼帝中,南方鬼帝杜子仁常以蓝色长袍示人。 宋濯遥想起他唯一一次见这位南方鬼帝时的场景。 宋濯初时只是一颗长在仙府的杨树,经过无数年日月精华的洗礼,吐纳了无数的仙界灵气,终于有一日,他可幻化成人形。 仙界的小花小草都可修行成仙,宋濯只是他们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他一直默默无闻的仙府做着他的小仙君。 却不想有一日他住的仙府闯进了不速之客。 那是个身穿白衣,风华万千的男人。 宋濯猜他肯定是某个高位仙君,便任其住了下来。 却没想到那位仙君在他的府邸住了三年后,就带着他去见了玉皇大帝。 原来那仙人是住在纣厥阴天宫的酆都大帝宛躬。 宛躬其人,生于浑沌始劫,是这世间的第一批天神。 他生来就是酆都大帝,却在做了三千年的神后动摇了。 他遇见了一个人,因为那人,他想陪他做一做普通而短暂的凡人。 在天界这三年,是他给自己最后悔改的界限,却没想因为这三年,他反而更加确定了想要做人的意愿,还贴心负责的给自己找到了接班人。 就这样,底层仙君宋濯一朝飞天,被钦点为新一任的酆都大帝。 宋濯是在接位接受朝拜时见到的五方鬼帝,其他四方几人,宋濯在之后的而岁月里也偶尔见过他们,只有这个杜子仁,宋濯在那一次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碰到过他了。 宋濯回想起那时,他突然意识到杜子仁那时就对他敌意满满了。 想来这几百年,杜子仁为了避开他也是花了一些功夫的。 所以,在这一场毁灭轮回的背后,是北方鬼帝杜子仁在操纵一切吗? “好久不见啊,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有四五百年了吧。”一身蓝袍的杜子仁直直的立在精锐军眼前,他那双仿佛会看穿一切的虎目盯着宋濯的眼睛,垂到胸前的大胡子抖动着,徐徐的和宋濯打着招呼。 “杜鬼帝,原来是你!”宋濯哼笑一声,责问出声。 杜子仁,“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就只是我吗?我们五方几人,谁不是从几千年前就跟着大帝的?谁又甘心拜在你这么个黄口小儿脚下?” 宋濯心里晃过一个想法,却还是维持着表面的气势,讽刺一笑,“你也太怂了吧,这还要拉帮结派扯别人?你这时既然敢以真面目示人,想来是已经有十成把握让我在这世间彻底消失。” “你知道就好!” 宋濯现在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居然轻松的摇了摇手腕,才慢慢道,“你既然和宛躬大神共事这么多年,想来也是有大济天下的胸怀。你的目标既然是杀了我,我就站在这让你杀,但这些人,你能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杜子仁不以为然的抖了抖胡子,“自以为是!你以为就你也值得我谋划这些?让你消失自当是必然的,但灭了这世界毁了这轮回重建秩序才是我的目标。这些蝼蚁,迟早也是要消失在历史里的。哦,不对,他们早就已经消失了,我又怎么能放过他们呢?!” 也对,这个山洞里的所有人都是几百年前北尹年间的人,不是宋濯的时间回溯,这些人不可能再以这一世的相貌再出现了。 而他们的灵魂早已轮回,不知去向何处了。 只有陆绅。 这里的所有人里,只有陆绅的灵魂是真切存在的。 “那你放了陆绅。”宋濯果断道。 “他?”杜子仁斜了一眼陆绅,“如果你跪下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放他走。” “你这人还真是小心眼,就跪拜过我一次居然记仇到现在。” 杜子仁挑挑眉,算是默认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他总是要和这世界一起毁灭的,你跪了他也就是多活一小会儿罢了。” 宋濯淡然的笑笑,“你是神,你的那一小会儿可能够他安稳的活一辈子。这一跪,也算值了。” 说着,宋濯就要屈膝。 “我不会走的!”陆绅拦他,“你就算跪了,我也不会走的。” “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宋濯笑着看他,安抚的拍了拍陆绅握在他胳膊上的手。 眼看着新任酆都大帝就要违背仙伦跪拜下神,随后还要被这下神毁魂灭魄,突然,山洞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那些被火焰驱逐的蝙蝠失去了仅有的一点点理智,居然前赴后继争先恐后的直往那些火把上冲。 那些蝙蝠就这样在山洞里碎石纷掉的背景下,飞蛾扑火般的一个接着一个化成了灰烬,这场景吓得一直不明所以的精锐军更加的懵圈。 而在第一波送死的蝙蝠之后,黑乎乎的山洞开始裂开来,有光从裂缝里一丝丝照进来。 “本帝从未想过,妄图作孽毁世的居然是我!”一个仿若带着无边正气的声音朗朗说道,随后还大笑了起来。 随着这声音落下,宋濯看见他眼前的杜子仁,他的蓝色长袍突然变成了碧色。 那人惊异一刹,飞快的挥起衣袖遮住脸,然后哗的一下就不见了。 而随着那人的消失,山洞也彻底地不见了。 宋濯看见他们一直都身处在那个熟悉的树林里,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其他两千九百精锐军就整齐的站在那里。 而在精锐军的队伍前,是魏征和…… 宋濯再次确认,他没有看错,魏征旁边的正是之前在山洞里扬言要杀了他的那个一身蓝袍的杜子仁。 难道? 站在宋濯陆绅身旁,经历了山洞里的一切的那一百精锐军看到杜子仁都纷纷警惕的握紧了兵刃。 却只见杜子仁和魏征相视一笑,然后再向他们投向善意的目光。 这场面,就连平日里聪慧非常的周副将也有些懵了。 第45章 此刻的树林里是白天,日头直直的照下来,树影都很短,应该是晌午时分。 蓝袍长须、肃穆庄重的南方鬼帝挑起垂到胸前的胡须,撩动袖袍,抱拳行礼,对着宋濯道,“杜子仁拜见大帝。” 宋濯端详了他片刻,“刚才那人是冒充你的?那人是谁?” 杜子仁又行一礼,犹豫着说,“这,我等确实有一猜测,但还无凭证。” 在地府,魏征的身份是要比杜子仁低好几个等级的,可他却是远没有杜子仁的礼节谦逊,大大咧咧的就要说出来,“我们怀疑是……” “魏判官!”魏征还未说到关键处,就被杜子仁喝止住了。 “杜鬼帝,我知道你有顾虑,但这也不能不告诉大帝啊!万一,大帝被那贼人蛊惑了怎么办?”魏征可一点都没有身居地位的自觉,反手就再南方鬼帝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语重心长地劝说他。 其实魏征以前不这样的,以前的魏征还是颇为讲究文人的礼数和姿态的,也不知是他陪着宋濯轮回这几世看透这些虚妄的礼数,还是他仗着自己陪酆都大帝轮回了几世,且几乎每一世都是酆都大帝的长辈就飘了。 杜子仁被魏征这没轻没重的一拍,之前还带着几分和善的眼神迅速严厉起来,这让他本就杀气腾腾的长相更加具有压迫力起来。 宋濯当下就觉得杜子仁怕是会一巴掌把魏征拍的魂飞魄散,连忙就冲过去把魏征拉到了他身后。 而杜子仁在看到宋濯护住魏征后,果然胡子都起伏了几下,好像是气的。 杜鬼帝踏着他的金黄绣靴,直逼宋濯面前,吓得宋濯就要往后推,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宋濯还是勉强的拿出了他能拿出的所有气势。 “杜鬼帝,你不要……”宋濯本想说“你不要欺人太甚的”,只是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杜鬼帝伏到他耳边的大脸给震住了。 在宋濯噤声的片刻间,他感觉到杜鬼帝的胡须在他右半边脸侧抖动着,并听到杜鬼帝故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我等怀疑作怪之人是东方鬼帝神荼,还请大帝小心此人,臣等定助大帝早日凭此祸乱。” 说罢,杜鬼帝站了回去,瞪了一眼躲在宋濯身后的魏征,又俯身过来,小声对宋濯道,“这个魏征近年太过嚣张,请允许臣王在事情结束后将他带回罗浮山修行。” 对着杜鬼帝如此虔诚的要求,宋濯应允,“好。” “大帝有事可用此招臣王,暂行告退。” 杜子仁弯腰对宋濯行了一礼,并向宋濯呈上了一个叠成三角形状的黄色符咒,之后,杜子仁便一甩宽大袖袍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杜子仁走后,魏征立马又嚣张起来,不羁的问道,“那老头刚给你说什么了?我听你还道了声好,你是答应他什么了吗?我告诉你,这几个鬼帝每一个省油的灯,你可小心着点,别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宋濯把那张符咒收起来,敷衍着笑笑,也对魏征说了声,“好。” “你别不听,有你吃亏的时候。”魏征还不依不饶的。 宋濯看了眼精锐军,对魏征挑眉道,“鬼帝的事他们就不必知道了吧!” 魏征应,“也是,看我的。” 说着话,魏征就忘了之前的事,颇有派头的背着手渡步到整齐成列的精锐军前,之前那个在山洞里被蝙蝠咬伤的士兵在幻境被杜子仁破解后就已经恢复正常了,他此刻也和别的战友一样,直直的站在队伍里,只是他的眼中不时的会闪过一些痛苦的意味,大约是因为山洞里的记忆太难忘了吧。 陆绅和宋濯站在一边,只看魏征背在身后的手转动两下掐了个诀,之后便有一阵风吹过,那些站的端端正正地精锐军瞬间就好像睡着了一样,眼睛闭了起了,可就是只有一秒,他们又转瞬就恢复了之前的姿态。 只是若细细看去,就会发现那些将士的眼神和几秒钟之前的眼神不一样了。 多了迷茫疑惑,少了痛苦恐惧。 “我们怎么在这里?” “是中了什么障眼法吗?” “好像是,我记不太清了。” “没有少人,也没有人受伤,所以,之前那些都是幻术吗?” “什么幻术?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魏征施的法术并不会强制性让将士们彻底忘掉之前的记忆,他只是弱化了精锐军的记忆,让他们的记忆变得不真实,而对那些记忆越是排斥的人就会忘得越多。 所以,那个之前在山洞里被咬伤的士兵几乎已经没有了那一段记忆,而别人却或多或少都还记得一些。 至于宋濯和杜子仁对话的那一篇,魏征当然是从他们的记忆里彻底抹掉了。 没了阴兵,也没了桃源寨,更没了山洞和蝙蝠,三千精锐军继续往溪午山出发。 这一次,他们不过跟着指南针再走了一个时辰就出了那片山林,而他们面前就是陡峭险峻的山峰。 溪午山巅与白云相接,因是秋天,山上的树木有些已落了叶光秃秃的,有些顶着干黄的些许树叶呆呆的站着,少有几支松柏,依旧青翠如春夏。 往近了再走些,发现这山果然是没有人迹踏止的痕迹。 没有路,也没有能走出路的机会,几近垂直的山壁,哪怕只是在山脚望望,都瞬间有了失重感。 “将军,这怎么办?”周副将对一直看着这溪午山的陆绅问道,“即使是爬上勾也不能爬上这么高这么陡的山吧?” 陆绅回头看看站在他身后的宋濯和魏征,视线先是在宋濯身上短暂的逗留了几秒,随后才和魏征对视,“魏军师,你看?” 魏征嘴角得意的勾起笑意,先前走了几步,做出些高人的样子来。 “这山确实是不好登,但上这溪午山是军令,即是军令,别说爬山,就是这天,也是要攀一攀的。” 语毕,魏征啪的一声挥出袖子,只见在那青色袍子中钻出十数条铁锁链,那些链子直直贴着山壁蜿蜒而上,最后停在那山与云相接的地方。 第46章 魏征随后又放出了十数道锁链,做成了所谓的“人工全自动缆车”。 “人工全自动缆车”即为两条锁链组成一个索道,由士兵自行握着这两根锁链沿着索道徒步上山,虽然看着也没有很靠谱的样子,但好歹也算是一个办法。 三千精锐军随后分成十几队,依次向溪午山上爬。 宋濯这身子虚弱的很,看着那山他就头晕,再看看骄傲的好像成就了什么锦囊妙计的魏征,他就更晕了。 “要不然,你别上去了,我派一队人在山下保护你?” 宋濯虽然因为身体情况条件反射的对这俊峰犯怵,但他从未想过要打退堂鼓,甚至于,他还是非常想要以这凡人□□爬到那与天相接的山上看看的。 宋濯生来就在九霄天界,一千年来都未见过人类,更不知凡人是怎么生活生存的。 宋濯还是一个小仙君时,有凡人历劫修仙来到天界,对他们这等生来就拥有仙籍的小神仙很是不屑。 那时,宋濯就想,他虽是好运生在天界,但就算他生来为人,也一定会努力成神的。 后来,他历经十世,这对仙人来说并不算长的经历,更让他坚定了要做神的想法。 世人皆苦,唯他无牵无挂,他爱这世间纷扰,也爱每一个人,他想尽他所能守住这人间烟火,守住着喧嚣闹世。 这也是他一直不理解上一任酆都大帝的原因。 宋濯一直在想,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会让创世之神放弃仙籍轮回成人,只为和那人厮守纠缠。 他是没有经历过情情爱爱,可他以为,只有神尽职尽责的守住着世界,才有更多的人可有这情情爱爱。 如果神都去做人了,那这世间,又有谁可以来接受祈求,庇护世人呢? 他即生来为神,自是要一直为神的。 看看,就只说他身边站着的这陆绅,若没有神来渡,岂不是要千千万万年的为鬼孤寂吗? “我肯定要上去啊!”宋濯转头一想又道,“不过为了不影响别人,我排在最后吧。” 就他那体力估计要三步一歇,就别让将士们嘲笑了。 “好。”陆绅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三千将士,十数条索道,每条索道排队的将士最少二百人。 宋濯找了最边上的一条索道,蹲到一边等别人依次上去,可没想到陆绅和魏征居然也跟着他蹲到了那里。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和陆绅作为一根索道的最后两人,陆绅强烈要求在他后面。 而魏征在他们隔壁的那条索道,也是最后一个。 宋濯一开始为了不丢人,卯足了劲的往上爬,可刚爬了一刻钟,他就感觉握着锁链的手心疼的要命,脚好像踩不到山壁上了,勉强踩到也使不上劲再往上爬,眼前的山壁有枯树枝和青青的绿苔,可他慢慢的也看不清它们了,只觉得眼前得景色都模糊成了一片,眼前成了一片绿色。 绿色。 绿色! 宋濯突然想起山洞里那群蝙蝠的眼睛和那个幻化成杜子仁的冒着绿光的贼人。 杜子仁好像说那人是神荼,对了,是神荼,他是东方鬼帝,是在混沌之初就跟随上任酆都大帝宛躬的创世神之一。 宋濯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呼吸也越来越艰难,一呼一吸之间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突然,宋濯眼前一黑,就要晕了过去。 还好陆绅在他身后扶着他,而魏征也在一旁偷偷的施了法,稳住了宋濯的身体,这才让他没有从这山壁上跌下去。 缓过神来的宋濯对旁边索道上和他平行的魏征笑笑,“你再偷用法术,我可就要贬你去给牛头马面当司机了。”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魏征赶紧否认三连,为了可信,他还埋头加速爬了一会儿锁链,不到三分钟,就远远的把宋濯甩下了,这才回头看宋濯,还故意放开握着锁链的手,在峭壁上表演平地走路。 就在魏征玩的开心的时候,刚缓过神来的宋濯还没有爬上几分钟的宋濯,突然只觉眼睛里充满了绿色。 而那一片翠绿有在一刹那之间变成了血红。 那不是燃料,那是真的血。 那是地府里的血锅,下面的柴火在呲呲的烧着,锅里的血液咕嘟嘟的翻滚着,冒着热气。 突然那血锅中央伸出一双手来,那手直往宋濯的脖子上抓。 这是? 宋濯的眼睛睁大,他想要反抗,想要说话呼救,却发现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被那血锅里伸出的手抓住了脖子,那手越抓越紧,他就要窒息了。 酆都大帝的肉身死了灵魂还是永生的,甚至会在死后的那一瞬间就恢复属于神的力量。 可是这一次好像不一样,宋濯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在窒息,在失去意识,在变成一个可以任人摆布的尸体。 终于,在一个时刻,宋濯停止了呼吸,没有了意识,他没有变回酆都大帝,而是变成了一个毫无思想的躯壳直直的往山下坠去。 陆绅和魏征发现了他的异常。 但奇怪的是,他们都帮不了他。 陆绅抓不住宋濯的身体。 魏征施了法术,却屁用没有,他的法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收抵消了一样,和宋濯一起往下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绅也放开了锁链,随宋濯一起跳下了山崖,“魏军师,精锐军就交给你了。” 魏征眼看着他们两人的身体直挺挺的往山下掉,却也只能眼睁睁地开着,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酆都大帝肯定会度过此劫,这是魏征对宋濯的信任。 而对于陆绅,魏征是知道他和楚昇有交易的。 陆绅本就是游魂野鬼,按照地府规定,他必要受到冥界最为严厉的惩罚。而他只有在宋濯的此次劫难中立功,才能从地藏王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至于魏征自己,他要带着这帮精锐军完成他们的任务,他可不能为了义气放弃拯救轮回的重责,而且只有他撑住了,等宋濯回来,才会有对他们有利的局面。 第47章 这里是杻阳山,属于南山鹊山山系,在猿翼山往东三百七十里。 杻阳山的南坡产赤金矿,北坡产白金矿,是非常抢手的地方,又因其立在尧尹两国之间,就更是时常的引起纷争。 这对于那些生于此长于此的生物而言,是极其不幸的,他们的一生本应平静的看着这山从郁郁葱葱到披雪再到郁郁葱葱,现在却因为人类的战争动乱,进入到了生存的困境。 还好逃命对于鹿署而言本就是本能。 鹿蜀是生在杻阳山的一种特别的动物,它们外形像马,长着白头、红尾,通身却又是老虎的斑纹,鹿蜀的鸣叫像是有人在唱歌。 据传,谁佩戴上鹿署的皮毛,谁就可以子孙满堂。 因此鹿署一直以来就遭到了人们的捕杀。 但鹿蜀十分警觉,一有响动就立刻藏匿。 它就是生在这杻阳山上的一只鹿蜀。 它从出生起就一直跟着母亲过着远离族群的生活,直到它两岁那年,它的母亲因救它被一群人捕杀后,它就过上了一个鹿蜀的孤独生活。 今年它八岁了,作为一只鹿蜀,它成年了。 这日,它正悠闲的在怪水河边喝水,却突然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意。 它知道在它身后的那片树林里,有人类正潜藏在那里,他们拿着捕兽器,绳网,各种武器,只等它放松警惕的时候,和捕杀它的母亲一样,也将它捕住。 到那时,它会被杀害,会被那些人剥下皮毛。 他们不在乎它是死是活,会不会痛苦,他们只在乎那皮剥的玩不完整,能不能多做一件披风。 幸好它作为鹿蜀有着天生的警觉。 在觉察到有人把它作为捕杀目标的时候,它只是假装着毫无所察了几瞬,轻轻的来回渡了几步,在那些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撒开四只蹄子就往怪水和的对岸跑起。 它淌过怪水河,之前在为它担忧的旋鬼龟转而为它加油。 树林里藏着的人,看到它跑了起来,也冲出来追,却又都在怪水河边停步。 他们怕那些旋龟,旋龟对鹿蜀友善,对人类却是非常残忍的,只要这些人敢踏进水里,肯定会被旋鬼们吃的□□都不剩。 它又一次顺利的逃过了人类的追捕,换了一处继续悠闲的觅食。 这杻阳山,它已生活奔跑了八年,对于这山中的而一草一木,它都非常熟悉。 可是今日,它却在一堆青草里看到了一株鲜红的花。 杻阳山的花不少,种类也是奇多,有着许多奇珍异卉。 可这一株,它却不曾见过。 这花形如龙爪,花萼单生,顶生伞形花序,颜色如滴血。 看上去有些阴冷,但它却觉得这花莫名的熟悉和亲切,就好像这花本就应生在它的脚边,日夜陪着它那样。 它抬动前蹄,走了过去,低头嗅了嗅花蕊,真香。 只是它还没有赞叹完毕,这花却突然好像活了起来,夹动着花瓣就要咬它的鼻子。 它吓得赶快躲开,却发现那花茎居然快速生长起来,直奔着它而来。 它连忙又是撒开了四蹄就往前跑,而它身后,那株花的几个枝茎都疯狂的长起来,狂追不舍的跟在它的身后,只要它稍微的慢下来,那些花就会将它吞进腹中,嚼成碎渣。 它只能拼命的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少里路,就在它筋疲力尽以为下一刻就要被活吞了的时候,它看到了一个光头和尚。 那和尚坐在路边的一颗石头上,穿着青灰色的破旧袈裟,却生的面若白玉,眉清目秀。 那和尚也看见了它,在与它对视的时候,那和尚突的笑了一下,那笑容真像一只狡黠傲娇的小猫。 但它此刻无暇注意这些,只想往前跑。 却又见,那和尚拿起靠在石头上的一个禅杖,脚尖点地就飞了起来,只往它身后冲去。 劈里啪啦,踢里哐啷。 它好奇的调转了一下蹄子往后看去,只见那和尚举着禅杖就将那株花斩的七零八碎,残枝败叶掉了一地。 它停止了奔跑的脚步,直直的看着那和尚,那和尚已大胜归来,也转身对它笑了。 可能是救命恩人的笑太过迷人,它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后四肢一软,啪嗒一声就摔到了地上。 “你是不是闻过那花?”和尚慈眉善目的对着它问。 奇怪的是,它居然听懂了那和尚的话,瘫倒在地上,委屈又艰难的点了点它类似于马的脑袋。 “那是一种食人毒花,在吸入它的气味半个时辰后就会出现四肢酸软,头晕目眩的症状,之后,不过一个时辰,就会七窍流血,筋脉尽断而死。” 那和尚怎能把这种如丧钟一样的消息也说得这般温柔明亮? 它躺在地上已经无力再去欣赏救命恩人的绝世容颜和迷人嗓音了,它感觉它的心脏突突的跳的极快,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还有它的眼眶,嘴巴,鼻子,耳朵,它已经感觉到它的七窍里有液体流了出来,那应该就是血吧。 它为什么要去闻那花?还有那花是不是傻,都知它总是要死的,为什么还奋力追它,害它白跑了那许多路,死都死得不安详体面?! 它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也罢,既然你我有缘,我自当尽力救你。”只听那和尚又说了这话,它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它还有救? 它睁开眼后,就见那和尚从袈裟的腰带处抽出一把匕首,将匕首抽出刀鞘,然后对着他的右臂割了下去。 嘶,一定很疼。 它不由自主的呲了嘴,却见那割自己臂膀的人依旧毫无所动笑眯眯的样子,就好像那刀子不是割在它身上般。 这和尚到底要干什么? 它疑问着,看到那和尚将割下来的肉递到它嘴边,“吃吧,我这肉可解万毒,吃了它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一股血腥味只往它的鼻尖袭去,它可是食草动物啊,这血淋淋的新鲜肉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恶心。 “快吃吧,不要介意我。更何况我都割下来了,你不吃岂不是白费。”那和尚温柔的劝着它,仿佛它真的只是不忍,“古有佛祖割肉喂鹰,没想到,今日你也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这其实不是我救你,而是你渡我呀。” 那和尚的声音循循善诱的传进它的耳朵里,让它有一种如果不吃这肉就是十恶不赦的错觉。 它只能皱着鼻子,闭着双眼,一口叼起那肉,再一口直直吞了进去。 在那肉落进它胃里的那一刻,它仿佛看到了佛光降临,那金色的圣洁的光照在它的身上,向它的身体里注了许多的生气。 它感觉到自己确实活了下来。 它又充满了力气。 它抖了抖自己的鬓毛,四足使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而就在它站起来了之后,它又感到了一阵变化。 只见,在这荒野树林之中,一只刚刚成年的鹿蜀在一片金光的照耀之下,幻化出了人形。 它变成了一个人,一个刚过舞象之年的男子。 高一尺八,略瘦削,生的极其俊俏,一双狭长美目,最是灵动非常。 看着自己长出的新的身体,它惊讶的长大了眼睛。 那和尚看到它不着一衣的身体,嫌弃的闭了闭眼,一甩手,它的身上就多了一身白袍。 它开心的转了好几个圈,还跑到附近的小河边看了看自己的新形象,只觉得自己真好看,真英俊,就像一个仙子。 虽说它也没见过仙子,想来也不会比它好看多少。 “贫僧的肉居然让你化了人形?也罢也罢!”对于这一切,那和尚似乎也没有想到,“贫僧既一心向佛,自也不能任由因贫僧而成的妖流落人间害人,这样吧,你就拜我为师,至此随为师修行。” 它虽不太懂什么为妖害人,随师修行,却是知道这和尚从未害过它,他说的话,它都是要听的。 “是,师父。” 奇迹般,它,现在应该是他,说出了此生第一句话,且又好似很是熟练顺口。 “哈哈,”和尚见他如此直接坦率大笑一声,又道,“你既拜了师,为师也当赠你名号,这样吧,你就叫寂灭,俗名就叫做小濯,可好?” “好。”寂灭笑得开心,细长得眼睛弯了起来,看上去很是天真无邪的样子。 自这之后,寂灭便随着师父一路往南行去。 寂灭,“师父,咱们去哪里啊?” 师父,“去尹国都,茂京。” 寂灭,“咱们去那里做什么啊?那里有好吃的吗?” 师父,“为师是奉尹国国君之命前往茂京加固城壁法术的。茂京有许多的好吃的,就只是素食也够你吃上许久了。茂京住着许多的百姓,我们去加固城壁法术,就是为了防止妖魔鬼怪进入茂京害人,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作者有话要说:长相像猫的男人,还记得是谁吗? 第48章 如今是南尹九年,茂京在经历过一夜换朝后,繁华依旧。宸帝登位后,加强兵力,外扩疆土,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这茂京比起北尹时期,还要热闹上许多。 当然,寂灭并不知当年北尹时茂京的情形,如今也无从对比。 寂灭随师父湛一和尚从杻阳山一路走到了茂京。 在这一路,他看到从前只会拿着各种器具猎杀鹿蜀的人类原来还会做卖馒头、糖葫芦,还会骑马耍杂技,原来人类不只是凶神恶煞的壮汉,还有漂亮的姑娘,和可爱的小萝卜头们。 寂灭这一路都是好奇宝宝的状态。 他们到茂京北城墙下时,正好是黄昏时分。 太阳从午时的金黄变得越来越红,一点点的从天边掉了下去,留下一条长长的橙黄色的影子。 那橙黄中夹杂着一抹特别深颜色。 暮色昏沉,残阳如血的天空下是蜿蜒斑驳的古城墙。 任谁看到这样的景色心情都会忍不住肃穆起来。 寂灭虽只是一只鹿蜀,却也不由得在这片天空下,在这幢城墙前莫名的轻叹了口气。 湛一和尚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要往城门口走去。 寂灭低头小步跟上,却是在走了几步后突然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背影,寂灭在路上曾遇到过一个军队,所以此刻的他依稀可以猜测的出,那人身上穿的是盔甲,只是那盔甲已经残破不堪锈迹斑斑了。 那人就穿着这身看不出原始样貌的铁衣跪在那里。 他的背挺直,头却深深的垂下。 他面对着城墙的方向,不知是在赎罪还是守望等待。 寂灭因为这黄昏里的古城墙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心情再看到那个背影后更是低沉的不成样子。 寂灭只觉得脸颊上有什么东西划过,落到嘴角,他本能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咸咸的。 这是? 寂灭在来时的路上曾遇见过一个小女孩被一个胖男孩抢了糕点时,她的脸上就出现了这种东西。湛一告诉他,这种咸咸的液体,从眼中留下,叫做眼泪。 他现在就像那个被抢了糕点的小姑娘一样,哭了。 “师父,你看我是不是流眼泪了。”寂灭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湛一前面,这一路来茂京已走了一月有余,可时鹿蜀还是更习惯于蹦跳的步伐。 此时,寂灭将自己一张白净精致的脸伸到湛一面前,细长的眼睛眯起,弯成慵懒又迷人的弧度,想要让湛一好好辨一辨他脸上的那东西是不是眼泪。 湛一因为他突然的凑近,忙往后退了一步,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明显,还是谨慎着靠近了他。 湛一伸出食指触在寂灭的脸上,寂灭只觉得他得指尖凉凉的,被他碰过的脸颊有一点点痒。 湛一认真的端详着手中的那一点水渍,拇指按上食指搓了搓,“是了,这是眼泪,你哭了!” 他话音落下,寂灭惊喜道,“我哭了吗?这是我第一次哭,师父,我是不是长进了?” 寂灭在原地蹦跳了下,忘了之前看到那背影的悲伤。 而那跪在城墙前的盔甲背影,却是正在回头看他。 那是一双极其混沌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和湛一说话的寂灭。 那双眼睛好像一直在看寂灭,又好像它已穿过了寂灭,看向了遥远的某个地方。 寂灭此时背对着那跪着的影子,自是不知道这些的。 但是湛一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温柔的笑开,摸了摸寂灭的头,寂灭人身的头发很长很黑,摸起来细软如绸缎,湛一的手掌从寂灭的头顶抚下,停留在发尾,熟练的掂起一撮,在手指上绕着。 “我们寂灭可太厉害了,都学会哭了。可是,寂灭可有记得,师父说过人类只有在遇到悲伤痛苦的事情才会哭,那迹灭是因为什么哭的呢?” 湛一是第一个对他友善的人,他又是因为吃了湛一的血肉才得以化为人形。 寂灭在心里对湛一依赖新任的很,此时湛一玩着他的头发,他就乖乖的不动,还将脑袋往湛一身前松了松。 “我也不知道,我看到这城墙就不太开心。可是我好像又不是因为这城墙哭的。” 寂灭苦恼了,他才刚刚做人,为何而哭这种复杂的问题对他而言太难了。 寂灭思索着,突然恍然大悟,他蹦跳着转身,却因为头发在湛一手里而被扯疼了头皮。 “嘶。” 湛一忙放开他的头发,帮他揉了揉头皮,“干什么呢?毛毛躁躁的。” 寂灭本就对那轻微的疼痛不慎在意,又有师父安慰关心,笑容转眼就挂上了脸,笑得有些傻,却又很可爱。 “我知道我为什么哭了,我是因为看到那个人才哭的。” 寂灭看向跪着的那个身影,这才发现那人转了过来,也正在看他。 寂灭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抓着师父的手臂就往师父身后躲,“那个人为什么归在这儿?他怎么还在看我?他是要抓我吗?” 湛一轻拍着寂灭握在他胳膊上的手,沉声道,“他不是人。” “为师说过,为师此次来茂京就是为了帮宸帝修护着围墙,加固围墙上的符咒,好抵挡鬼祟妖怪入内。” “嗯,我记得。” “那个,就是在茂京城墙外徘徊了许久的恶鬼。” “什么?他是鬼?那他等在这里,是想进茂京吃人吗?” “他有何居心,暂还不可知,但他要做的肯定是为害人间祸乱生灵的事。” “那师父可要好好加固符咒,不过师父,这城墙有符咒我是不是也不能进去啊?” 听他如此问,湛一只是轻笑着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只见一缕金光即刻间就从被湛一点过的地方钻进了他的头颅里。 “师父施的法,师父自然可解了。好了,你这就随师父进城吧。” 说着,湛一和尚便一手持法杖,另一手拉起寂灭的手,将他护在身侧,隔开他和那个跪着鬼影,顺利的将他带进了城门。 在城门口,有士兵在检查湛一的入关文书,而被湛一拉着的寂灭,却在心里做着要不要回头看一眼的斗争。 终于,在被放行的瞬间,寂灭回头看了,他的目光穿过风尘在空中与那恶鬼投来的目光相会。 第49章 湛一带着寂灭来到茂京的驿站,交了名帖,被奉为上宾。 他们来时已是傍晚,只能第二日再觐见宸帝。 此时正值七月,茂京这晚正好又有夜市,湛一就带着寂灭去觅食了。 驿站地处比较偏僻,刚出驿站时,寂灭只觉得这京都的楼好密,但人好像也不多,月光下看上去也只是和杻阳山的景色各有千秋罢了。 可是寂灭随着湛一拐过两条街,来到茂京最繁华的所在,卓庆街。寂灭的眼睛就好像有些看不过来了。 在这天色已经深蓝的卯时,卓庆街的烛火却是把这一小片天空照亮了。 街两旁摆着各式的小摊,卖糖葫芦的,捏糖人的,耍皮影的,还有表演各色技法绝活的卖艺人。 寂灭从这个人堆里出来再钻进那个人堆里,什么东西都要看一看摸一摸,最后还要买一买。 湛一衣兜里的铜版碎银子被寂灭很快就要花完了。 眼看着寂灭又要往一个扇坠摊上凑,湛一连忙把他拉住,“咱们出家人用不上扇子,这扇坠自然也是无用的,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湛一站在人群里,向四周望望,看到一个演艺团在表演才艺,心想这总不能再花银子了吧? “你看那边,有极好的丝竹声,我们去看看。” 寂灭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直接被湛一直接拖走了。 那边围着许多人,寂灭和湛一拔过层层人群才窜进了内围,只见里面是几个二十多岁的俊朗青年在弹奏各色乐器,而在他们之前的那一小片空地上,两个漂亮的十几岁姑娘在跳着舞。 乐师弹奏的乐器里有筝,有琴,有笛。还有一个极其悠扬夺耳的声音,寂灭被这声音吸引,循着望过去,看见角落里还有一个穿着黑衫长袍,四五十岁的男人在拉着二胡。 那男人相貌平常,肤色黝黑,衣衫也洗的褪了色,整个人没有一点儿光彩,隐在阴暗处,确实是不怎么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寂灭对他也没有什么兴趣,双眸从那乐师的身上就要移走,却又因为那把二胡又重新定格了下来。 这个二胡,他为什么会觉得有一些眼熟? 看着它,寂灭总觉得有一双手拉住了自己,让他想要把那把二胡夺过来。 就好像,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一样。 湛一看到了一动不动的寂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而然就找到了那把二胡。 湛一盯着那二胡微微运气,他眼前的画面就开始转了起来。 透过那把二胡,湛一看见了九年前的宋濯小太子。 那张和寂灭一模一样的脸少了一些稚气多了一些雍容。 画面里的宋濯着一身月色绣金边的长袍,配着翠色腰带,头发束起,扎着一只白玉毕方簪,手中拿着把扇子,他轻巧一挥,那扇面就打开来,上面写着濯缨沧浪四个大字。 而他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那人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生的端正挺拔,虽看着年岁不大,却是一脸老成。 他们二人好似也站在一条街上,湛一细细辨认,确定那就是卓庆街。 他们经过的几家商铺,湛一刚刚也才走过。 只见那画面中,宋濯和那青年拐进了一家酒楼里。 那酒楼一层的大厅里有一个很大的舞台,通过宋濯的眼睛,湛一看到那舞台上正有数个美人在跳舞,而舞台侧方,正是乐师的所在。 而那些乐师的脸正好可以和这小摊上的几名乐师重合。 “陆绅,你看到那把二胡了吗?那可是名琴,我们把它买下来吧?” “买下来也未必有合适的乐师能弹奏出来。” “那我们把那个乐师也买下来吧。” “太子莫要胡闹,可别忘了你今日是私自出宫的,怎能随意带一个人回去?” “那你明日买了给我送来不就行了。” 看到此画面,湛一突然想到之前一直缠着他要碎银子买东西的寂灭,含笑摇了摇头,果然,不论投胎几次都是本性难移的,神也不例外。 想到这,湛一的脸色突然变了,是啊,神也不例外,神也是不会改变的,他们冗长的生命和强大的能力使他们比人类更加的难以改变。 还好突然改变的画面拉回了湛一的理智,让他身上瞬起的煞气慢慢散了下去。 只见那画面里,宋濯已换了一套紫色绣龙朝服,就站在这茂京的城墙之上,往西北方向望着。 还是那张精致华贵的脸,却好像染上了化不开的忧愁。 再一转,画面已经来到了尹国皇宫。 在那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只亮着凄凄惨惨的几盏灯。 一个金黄龙袍一个祥云紫袍,一看就是天家富贵的两人,却是颓废的对坐着,他们面前各放了一只酒杯。 那酒杯好似是银的,里面盛着的清酒泛着咕嘟迅速变黑。 而祥云紫袍的宋濯手边还放着一把二胡,他拿起面前的酒杯,看了一眼那二胡,再一饮而尽。 湛一眼前的画面变得很快,几乎是在几个瞬间就完成了。 等湛一看完了这些,寂灭甚至都还没有从那背光处的二胡上挪过眼。 “师父,我想买那把二胡。” 湛一突然听到寂灭的声音只觉一阵头疼。 寂灭个没眼色的居然还拉起了湛一的袖口,“师父,买吧,你看这二胡多好看啊,多好听啊。”他甩了甩湛一的袖子就往湛一的腰带处摸,却来来回回的摸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钱袋。 “别找了,都被你花光了。” “啊?什么?” “别看了,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湛一再一次强硬的拽起寂灭后脖颈处的领口,就往驿站的方向走去。 寂灭被迫倒退了半条街,眼看着离那卖艺的摊子越来越远,终于是接受了师父没钱了的事实,趁机转正身子,跟着湛一回了驿站。 第二日,湛一是一个人去见宸帝的,寂灭被留在了驿站里。 在驿站的房里,寂灭坐在椅子上,他面前的桌上摆着许多茂京的特色美食。 寂灭望着那一桌美食眼睛直放光,口水也流个不停,自是忘记了继续抱怨抛下他的师父。 第50章 寂灭看着一桌子的美食,犹豫着应该先从哪一个下手。 是这个色彩斑斓的红梅珠香,还是这个看着就很爽口的白玉奶茶,又或者是这个炸的酥脆金黄的如意卷呢? 寂灭从这个盘子嗅到另一个盘子,转了好几圈,还是率先端起了菠萝冻的盘子直接就咬了上去,直吃得满鼻子菠萝汁。 就在寂灭一口气吞完大半盘的菠萝冻准备对那盘全素料制成的红梅珠香时,突然他的脑袋晕了起来。 “呀!” 寂灭抱着头撞到菠萝冻的盘子上,额头撞碎了另一半菠萝冻。但寂灭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一开始只是觉得突然间天旋地转头晕的厉害,紧接着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 如果能把这脑袋砸碎在这桌上,也许就不会疼了吧? 很快,这晕眩和疼痛又加上了憋胀感,就好像他的头上带了刑器,那东西大约是玄铁做的,很重,很紧,甚至还在一点点得收缩,就要把他得脑浆炸出来了。 寂灭甚至希望他就在这一刻死掉。 可他还活着,真真切切的感受着每一丝痛苦。 寂灭站起身跑到房间的红柱旁,抱着头就哐哐的往那柱子上砸。 寂灭是真的下了狠手的,只是一下就见了血,砸到第三下时,他的额头已经留下了一股不小的血流。 那血流过他的眼睛,他眼前一直在旋转景象居然慢慢的停了下来。 只是他看到的不再是他所处的房间,他的眼睛似乎穿过了这驿站跑到了大街上,再嗖嗖几下穿过几条华街小巷,再腾的一下起飞越过了茂京城墙。 寂灭看到了那个在城墙外遇到过的那个跪着的恶鬼。 那鬼此时是盘坐在地上,他那双极其混沌吓人的眼睛此刻紧闭着,低垂着头,只能从乱发间看到他高挺的鼻。 寂灭目光向下,看到那鬼腿上掐着决的双手,瞬间就头更疼了。 这鬼怎么就害上他了呢? 他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这鬼了吗?他都没有见过他,他不就只是看了那恶鬼一眼吗? 师父说的果然没错,外面的世界比杻阳山还要恐怖上很多。 寂灭这时还没有注意到他的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这才让他有了精力去思考这些。 他只想着要等师傅回来,一定要让师父收了这恶鬼。 而就在寂灭想到这儿的时候,突然,那恶鬼抬起了头,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的一片混沌,它已经染上了一片血红,就好像那双眼睛正泡在血水里一样。 寂灭眼角有一点痒,下意识的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只觉手上湿漉漉的,低头一看,哦,原来这是他的血啊。 寂灭恍然,又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恶鬼眼里的血色比之前更浓厚了几分。 哦,原来,他俩眼睛上都染上了血迹呀! 寂灭这样想着的时候,只见那恶鬼的眼睛突然的睁大,露出附在眼球上的青筋和血管。 还在和那眼睛对视的寂灭立刻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撞到身后不远处,那个放满了美食的松木桌子上。 寂灭的后脑勺磕到了桌角,瞬间就晕了过去。 这是一个落着满地枫叶的地方,落叶很厚,踏上去有呲啦啦的声音。 这里的天色很阴沉,四周渗着寒气,好像随时都会被冻死。 寂灭抱紧双臂,试探着踩出每一步。 他此时正走在一条路上,路两旁是各式奇形怪状的房子。 比如说一个三层的木房子倾斜成非常夸张的角度,摇摇欲坠,却又格外坚持的斜立在那里。这房顶还插着根红色的旗子,那旗子上隐约间好似绣着字,但因为那旗子折起来了,寂灭看不到,当然他看到了也没有用,他也识不得几个字啊! 而就在这栋斜房子对面,还有一个足有十丈高的木房子,那房子破破烂烂的耸立着,好像风一吹就能把它吹倒,可是它却站的特别直,特别的挺拔。 从外面看过去,那破木房子的门窗就没有一扇完好的,就连墙壁也是破洞百出,上面还挂着许多肮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布。 就好像是一个骄傲的乞丐。 寂灭一边连连称奇,一边又往前走了几步,果然没有最怪只有更怪。 他又看到了一座纯金打造的闪着耀眼光芒的屋子,那屋子和这灰暗阴冷的地方格格不入,肆无忌惮的张扬着的富贵和辉煌。 那屋子还有一个半圆的顶,上面插着一根戳天的金针。 就好像它就是这里的最高权势。 而在那屋子的大门正中处却是挂了一个青面獠牙怪物的头颅,那头颅不是用金属或木头雕刻而成的,它白森森的还泛着隐隐磷光,那显然就是一个真正的怪物死后留下来的颅骨。 寂灭细细看去,才发现在那头颅两旁的墙壁上还有许多具白骨架,那些白骨架有的是人类,有的是凶兽,却都对那怪物头颅做出臣服的动作。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寂灭只觉脸上有一点冰凉的触感,就好像师父戳他脸时的那种触感,但他当然知道师父不在这里。 他对之前的事情还是有一些记忆的。 师父去皇宫觐见,留在驿站的他突然头疼欲裂,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在茂京城外的恶鬼干的。 寂灭晕倒了,不知自己现在何处,但他总觉得这里和那恶鬼一定也有关系。 他猜,可能就是那恶鬼趁他晕倒将他带到了这个鬼地方。 那恶鬼要害他! 寂灭抬头望去,只见这灰暗阴沉低矮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雪。 寂灭在杻阳山也是见过雪的,可这里下的雪和杻阳山的雪不一样,这里的雪是黑色的。 寂灭伸出手去接,那黑色的雪落在了他的手上,转瞬就化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寂灭无法,只得冒着这黑色的雪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他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前方和之前走过的路好似很像,但却看不到尽头。 左边的岔路很黑,仿佛一走进去就会被吞噬一样。 寂灭又大着胆子往右边看了看,却不曾想,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只血淋淋的牛头直往寂灭脑门上撞。 寂灭被吓得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算勉强站定。 等他弯腰调整好呼吸再抬头看时,才发现那个牛头是被一根细线系着,在右边路上的空中随意晃荡。 而至于系着牛头那根线的另一端在哪里呢?寂灭顺着那细线一直仰头,这才看清,原来那线是从天上悬下来的。 这也太古怪了吧? 寂灭不想往前走,也不想选左右的任何一边,此刻的他原路返回。 可当他回头时,却发现来路也早已变了摸样。 那积满落叶的路,还有那些奇怪的屋子都被巨雾笼罩着,换了之前的面容,变成了不归路。 他是从哪里走来的,又要去往何处? 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在干什么? 他是谁? 寂灭突然之间记忆开始模糊起来。 杻阳山、母亲、追捕他的人类,师父,茂京,恶鬼。 这些都好像那黑雪,从他的脑海里飘了出来,化成了灰烬。 “往前走,一直往前走,那里是你想去的地方。” 寂灭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样一个声音,悠悠的在唤着他。 而他也被这声音蛊惑了,眼神呆滞着抬起了右脚迈了一步。 走了第一步,后面就更加的顺利了。 他一步步的往前走去,踏上了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意识,他看不到这路的两边不再是之前见到的屋子或是什么别的妖魔鬼怪。 这路的两边是他熟悉的杻阳山。 准确来说是八年前的杻阳山。 在青山绿水间,一只幼小的鹿蜀呱呱落地,被母亲细心的藏在洞穴里。 再走几步,路旁边的那只小鹿蜀快速的长大着,它奔跑着,酣睡着,在母亲的怀里撒着娇。 突然,它的母亲死在了捕猎者的利器之下,而它还是往前跑着。 母亲身上的血是红色的,在这一片黑白的世界里诡异的刺目。 呆滞的寂灭好似被那红色刺痛了一下,可还是机械的迈出了下一步。 路边出现了一个秃头的和尚,那和尚割下了手臂上的肉喂给了那只长大了的鹿蜀。 寂灭的脚步顿了一下,片刻之后又向前挪去。 终于,那路边出现了一个穿着腐朽盔甲跪着的恶鬼。 那恶鬼直直的盯着走在路中的寂灭。 可能是因为那眼神太过瘆人太过有实感了,寂灭居然扭头也向那恶鬼看了一眼。 砰 在撞到那双眼睛时,寂灭又一次停下了。 这一次的停滞比之前那两次都久了一些,却也只是久了一些,寂灭还是要往前走的。 可那恶鬼却不像秃头和尚和他的母亲,那恶鬼从路边冲了过来。 他的速度很快只是一瞬就已经挡到了寂灭的面前。 而寂灭却仿佛看不见他似的,还要往前走,却直直的撞到了那锈铁的盔甲上。 那恶鬼紧紧的握住寂灭的手腕,表情狰狞着发出嘶哑的声音,在寂灭耳边震到,“醒醒,这是死路,你不能再走了!” 第51章 在攀爬溪午山时,陆绅随宋濯一起掉下了山崖。 而陆绅醒来后却发现他并不在什么荒郊野外的山沟沟里,身边也没有宋濯的影子。 他所处的地方是他非常熟悉的地方。 因为在那里,他足足待了三百年。 陆绅在宋濯之后跳下悬崖,在失去意识之前,他都一直看着宋濯。 他知道宋濯是神,却也不知宋濯此番会遇到何种境遇,他只想无论在哪种情况之下,他都能陪着宋濯。 哪怕,是让他拿灵魂去赌。 可他没想到,他再次睁眼时,入目却是那他早已看过前遍万遍的城墙。 在过往的三百年里。 他看着那城墙斑驳了古漆,在被刷上新的绛红。 他看着那城墙的青苔长起又枯落,在附过一段冰霜后,又长到别处。 他一个人度过了太长的时间。 他好害怕,他害怕他再遇见的宋濯只是他跪在这城墙外的角落里,在阴霾无风的深夜里,不小心做的一个梦。 那个人早已轮回了一世又一世,有人陪着那个人生老病死,那个人也守候着别人晨起晚眠。 只是他再也遇不见那个人了,就算再遇见也是人鬼殊途,物是人非。 幸好,有人在陆绅的身边路过。 那人陆绅还认识,正是曾与陆将军同朝为官的阎宰相。 若不是这张脸,陆绅曾经常见到,他一定认不出这人就是阎宰相。 在陆绅的记忆里,阎宰相博学严谨,不是官服就是一身绣竹黛色长袍,或是贤德富贵的宰丞,或是气节高雅的学者。而现在阎宰相却是穿着发旧的布衣,背着包袱,面目沧桑,一头乌发也已半白,显得苍老许多。 跟着阎宰相的是一个瘦弱的年轻人,那人陆绅倒是没见过。 陆绅看目视着阎宰相出了城门,走了百步又转身深深的望向茂京城。 年轻人:“阎老,走吧,再晚一些,就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祁县了。” 阎丞相:“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想老夫考取科举那时,还好像就在昨天。可如今却已改朝换代,我等旧人还是因着当今圣上仁慈才能苟得性命,哈哈,却也只能苟得这一条命。” 年轻人:“圣上得子,大赦天下,您能碰到自是您的福气,走吧,再慢可就真晚了。” 阎丞相终于看完了茂京城最后一眼,转过身来,悠悠叹了一口气,“是啊,福气。” 斜阳下,陆绅只觉,那一转身,阎丞相好像又老了几分,他的背都挺不直了。 陆绅目送阎丞相和那年轻人同行离开,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而在陆绅的心里却在默默的想着,阎丞相口中的圣上应该是南尹宸帝,而宸帝得子大赦那年正是其登基后的第二年。 也就是说现在时南尹二年,他做鬼也不过三年日子。 人死后,化作鬼魂,如果长久的留恋人间不去投胎,就会一点点的记忆错乱,继而忘记本性,吸收天地间的戾气,化作恶鬼。 但三年,倒是还不至于。 陆绅非常确定南尹五六年之前的时间流速都在他的记忆里划下了清晰的印记。 也就是说现在不是他的记忆错乱的年间,而他回到这个时刻又是因为什么呢? 陆绅想起宋濯掉下山崖的身影,不由得心里一抖,难道,他是因为摔下那山才来到这里的吗? 那宋濯呢?他在哪里?也在这个时空里吗? 陆绅从地上起来,铁衣发出无人能听到的声响,铮铮的震得附近的游魂野鬼都抖了抖。 除了他进不去的茂京,陆绅用几年的时间寻遍了他能走到的地方。 从尹国走到尧国,再穿过尧国去到炎国。 陆绅找了很久,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宋濯。 直到南尹八年的一日,陆绅在尧尹两国边境的山上见到了一个和尚。 那和尚的面貌让他想起了藏在他记忆深处,南尹九年的某个黄昏。 在那个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的落日下,陆绅曾见过这个和尚,而他身边站着一个和宋濯长得很像的人。 只是那时陆绅的心神已不稳,常常处于混沌状态。 那时的陆绅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他经常会看到小太子,看到小太子的身影在他面前晃,把每一个过路的年轻男子看成宋濯。 所以那日,即使他有缘与那人眼神相遇过一瞬,即使在那一刻,他心中大震,但他还是下意识的以为那只是他千千万万个幻觉中的一个罢了。 但是现在他看到了那个和尚,那时的记忆却是又清晰了起来。 记忆中的那双眼,那张脸突然就闯进了陆绅的脑海。 他越是细看,越是发现,那可能不是幻觉。 那人虽然和小太子长得一模一样,却是做着小太子绝不会做的表情,那双眼睛也有着属于小太子的眼下痣,可那眼神绝不可能是小太子的。 如果是他的幻想,不可能是这样。 他不可能幻想出一个不是小太子的人来。 只能说,他当时遇见的确实不是小太子,而是另一个人。 那人可能就是宋濯的另一个转世。 因着这,陆绅生了跟着这和尚的想法,却不想,这和尚是个法术高强的,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陆绅只能回茂京城。 他想只要他在茂京西城门外等着,就有机会等到那个可能是宋濯转世的人。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 陆绅终是在望眼欲穿前,等到了那人。 却因为那个和尚,他无法近这个宋濯的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进了茂京城。 不过陆绅还是在和这一世的宋濯对视时悄悄施下了魏征教给他的目随咒。 那咒法让他能看到宋濯的一举一动。 他看着这一世的宋濯同那和尚去了驿站,他看着宋濯在茂京夜市游逛,他还看见宋濯遇到了他送给宋濯的十八岁生辰礼物。 那把二胡和那个演艺团。 这一夜,他陪着宋濯入睡,自己的眼睛却是睁了一夜,甚至都不愿眨一眨。 他当然也在第二日看着这一世的宋濯头疼欲裂,看到宋濯撞柱子,看到宋濯看到了他,看到宋濯撞到桌角晕过去。 看着宋濯的灵魂被人设计引进了鬼路。 第52章 鬼路,从字面意思来看就是鬼走的路。 但它又不是一般的鬼会走上的路。 一般的鬼魂在鬼差的指引下渡过忘川河便可到达地府,在地府接受对生前诸事的审判,然后喝下孟婆汤去投胎。 喝下孟婆汤,虽就此忘却了前世今生,可之前的功德蘖业还是存在的。 有人因前世功德享尽荣华,有人因前世罪孽受遍苦难。 虽没有了记忆,可前生来路却还是在那里的。 而鬼路不同。 鬼路是罪责深重的恶鬼冤孽才会走的路。 这一路,因各鬼罪孽皆是不同。 有的恶鬼会在这里受到残忍至极的惩罚。 有的恶鬼则是在这里感受世间各种痛苦悲惨。 这一路长短也是因鬼而异。 有鬼魂走的快些一盏茶的功夫就能通过,有的则是要在这路上经历千世万世的折磨。 只有一样,对于任何走上这条路的魂灵来说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只要走过了这条路,灵魂便会受到彻底的洗刷。 重组过后,你便再也不是你了。 所有的过往,姻缘,罪孽,业力,因果,都将重新开始。 就好像那个踏上死路的恶鬼已经魂飞魄散了,站在出口处的魂灵是神新造的恩典。 这鬼路,陆绅也曾来过。 那是他去桃源寨投胎之前不久的事。 陆绅做了三百年鬼魂,终是彻底迷了心智,犯下杀孽,被捉到了此处。 只是陆绅在这里只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就被神秘人带回了起点。 陆绅还因那三分之一的路程找回了他为人时的记忆和执着。 这才清醒着去了桃源寨。 有了之后的事。 而现在,陆绅追着宋濯来了这鬼路,却是怎么叫他都叫不醒,只见他的眼神依旧呆滞,直愣愣的只想继续往前走。 陆绅只能强行拽住他的手,将他往回拉。 然而那前方好似有什么十分吸引人的东西,即使是被强行阻拦,宋濯却依旧满心满意的只想往前方去。 拉扯半响,陆绅急得没有办法,只能一边念咒一边在宋濯的脖颈处拍去。 还好,魏征临时抱拂脚教他的那几个咒法还挺有用。 这禁鬼咒让宋濯的魂体晕倒在了陆绅的怀里。 陆绅这就抱着他往回跑。 耳边刮过嗖嗖的寒风,陆绅却是目不斜视,只顾着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陆绅,你怎么在这里?” 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这是宋濯的声音。 陆绅忙往怀里看去,只见他怀里的宋濯还沉沉的晕着,又怎么会叫他呢? 那这是谁? 陆绅知道,这鬼路的两旁会出现生前的执念和难以割舍的人事物。 他只能一边默念着“这些都是假的”,一边抱紧怀里的那个魂体继续向前跑。 “你跑什么?陆绅,你等等。” 那个声音还在陆绅的身后不依不饶的追着他。 终于,在陆绅又跑了一段距离后,一只手从后面拍到了陆绅的肩膀上,“你听不懂话是不是?都让你别跑了!” 宋濯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而陆绅却不能回他,甚至都不能放慢半分脚步。 而那声音却继续道,“你动动脑筋好不好?我可是酆都大帝,怎么会被人抓来鬼路,还傻兮兮的忘掉自己是谁往前走?” 宋濯好像很生气,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陆绅被那声音震住了,也有一些被说服了。 是了,宋濯才不是小太子,宋濯从来都不是需要他来保护的人。 保护宋濯,一直以来都是他向往希冀的,可是从小太子到真正的宋濯,他都没有做到。 真正的宋濯不需要,小太子,却是他虚言了。 现在的这场景,他护着宋濯回起点,倒有几分是他跌入了幻觉的意思。 陆绅想着,脚步慢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声音好像也因为他的动摇而松了口气。 “也不算过分的无可救药!”宋濯的声音比之前平静了许多,甚至还打趣起了陆绅,“话说,你怎么也从山上跳下来了?我是酆都大帝,又不会死,遇到什么事也会看着解决,你何苦淌这混水?” 陆绅被问的说不出话来,他虽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看,可脚步却是已经慢下来了许多,从疾跑过渡到了正常走路的状态。 他身后宋濯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好似有几分无可奈何,“其实,你又何必?” 那声音说的模棱两可,但陆绅的背脊却是明显一震,他听出了那声音里的意思,如果那是真的宋濯,那宋濯就是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可是,不可能呀! 楚昇明明说过的,宋濯天生是神,天下世人与宋濯而言都是一般模样,宋濯爱这世间所有,最是有情。却唯独对他,最是无情。 他知宋濯不是故意伤他,宋濯只是不懂,也永远不会懂罢了。 可是,现在,他身后的那个声音却说出这样的话,那只能说明身后那个才是幻觉。 陆绅猛地加快脚步,疯跑起来。 他身后那声音此时虽不知为何,却也知道暴露了,便也不再隐藏,只是换了伎俩。 陆绅的耳边不再响起宋濯的诱惑声,却是紧接着又有了别的声音。 只是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喊杀声,陆绅仿佛就能看见那个硝烟密布的战场,那把属于尧国的旗帜在空中呼啸着拉扯着。 “陆将军,我不行了,你快点走。” “哥,我果然还是太没用了。” “将军,这封家书,你帮……” 陆绅记忆里的,那些和他一起上了战场,他又亲眼看着死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在陆绅的眼前飘过。 陆绅只觉得胸口闷的厉害,也不知是他跑了太久,还是有什么无形的鬼东西绊了他,陆绅脚下一软,就摔了下去,而在着地之前,他还是尽力的想要护着宋濯的魂体,却不料宋濯的魂体好像被别的什么控制了一样,直往旁边冲撞而去。 “啊!”宋濯痛呼一声,揉着后脑勺撑起身子,“这是怎么了?” “宋濯?!”陆绅摔到地上还滚了几圈这才停下来,看到宋濯醒来,忙试探的叫他。 第53章 这里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 他的腿不受控制的一直向前挪动。 他很害怕,他怕下一秒就步入了悬崖,粉身碎骨。 他甚至能听到那只属于峻岭高崖的风。 他想停下来,他想往回走,可他不能。 那双腿不受他的控制,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般只想向前走。 终于,有一双手拉住了他,他不知道那是谁,只觉得那人抓的很紧,他想要和那人一起回去,可他还是控制不了他的腿。 那被恶魔控制了的双腿就是要他的命。 他急得都快哭了,却还是毫无办法。 啪 随着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他的腿终于停了下来。 在他庆幸的同时,他也在黑暗里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他又经历了什么。 寂灭只觉脑后一疼,记忆回到了他在驿站里摔倒后脑勺撞到桌角的那一刹那。 难道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驿站的房间,之前那些都是他做的梦? 也对,那样奇怪的事情也只能发生在光怪陆离的梦里。 师父回来了吗? 他要告诉师父那个城外的恶鬼要害他的事。 寂灭挣扎着睁开眼睛。 入眼不是他期待的那间整洁雅致的厢房,阴暗黑沉的天空下是一片奇异的海市蜃楼,呼啸的风在他耳边吹的炫耀。 然而这一切都不比他看到那个想要害他的恶鬼正狰狞的看着他,还往他这边爬更让他恐怖了的。 “你干什么?你别过来!”寂灭连滚带爬的往后退,颤抖着警告,“我师父可厉害了,你别想害我,不然,我师父一定会让你灰飞烟灭的。” “你不是宋濯?” 那恶鬼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 寂灭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是连忙否认,“我不是你说的那什么卓,我叫寂灭。” “寂灭?” 听到恶鬼念着这两个字,寂灭只觉他的语气含着深深的愚弄和恶意,寂灭十分后悔爆出了自己名号。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地方?你是不是想借此逼迫我师父让你进茂京?”寂灭一边说话吸引恶鬼的注意力,一边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往后挪,而且好像还挺有成效,那恶鬼听到他这些话确实呆滞在原地,也没有在追他。 寂灭默默的给自己壮了壮胆子继续道,“你都死了,还留在人间做什么孽?好好投胎不好吗?你再做坏事,下一世可就做不了人了,做动物很辛苦的。” 寂灭越说声音越小,他觉得那恶鬼好像被他哪句话刺到了,居然直直的往他看来,还睁着那双混沌的眼睛瞪他。 此时的寂灭已经挪开了一点距离,只想之趁现在快爬起来逃跑,只是手臂往后一撑,却是只站起了一半就又腿软倒了下去。 呜呜呜,寂灭欲哭无泪,今日难道真就要被这恶鬼活吃了吗? 那恶鬼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缓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他逼近,那恶鬼的嘴里还在沙哑不清的说着,“为什么不投胎?呵呵,你问我为什么不投胎?” 寂灭也不要面子了,放声大吼,“师父,救我!好可怕,师父,快来救我啊!这鬼要吃了我。” 说到后面,寂灭都带上了哭腔,闭紧了眼睛。他的心里已经放弃了挣扎,只等那恶鬼一口将他的脖颈撕烂。 可是寂灭等了好久,那恶鬼都没有动作。 寂灭只能稍稍的睁开一点眼睛看看着恶鬼在做什么,却不曾想到,他在睁眼后,面前那还有什么恶鬼的影子。 只见他的身前站着一个英俊挺拔的男子,那人着一袭湛蓝色长袍,手执一把长剑,风吹起那男子束在脑后的长发,直是气宇非凡,正气凛然。 这人是?刚才那恶鬼呢?难道是他把那恶鬼打跑了吗? “是你救了我吗?” 寂灭怎么都不会把眼前的人和之前的恶鬼当作同一个人,这倒也是省了陆绅的事。 陆绅并不想骗他,但还是嘴角抽动着轻轻点了点头。 “大侠救命之恩,小的无以为报……”寂灭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站起来,只能坐在地上,双手抱拳道。 不知怎么,陆绅听了他这话,在心里默默的跟了四个字,脸上却是不显,依旧一副严肃淡然的样子,“举手之劳罢了。” “不不不,我可是知恩图报的人,你等着没等我出去,一定好好谢你。只是,我现在……”寂灭摸着自己的腿,突出一个可怜兮兮委屈巴巴。 “这里是鬼路,我自然不能将你留在这里。” 陆绅说的理所应当,并看似自然的更靠近了寂灭一些,他蹲下身,伸出双手,本想和以前他昏迷时一样将他抱起,但略作思考,陆绅还是一手拉起寂灭的胳膊,转过身去,“上来,我背你走。” “这,”寂灭只是犹疑了一刹,便快速搭上了陆绅的肩,“大侠救命之恩,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陆绅等他趴好,稳稳的站起身,淡淡的道,“嗯。” 寂灭对此并不以为意,他心觉,能打败那恶鬼还好心帮他到底的大侠肯定不会真的要他报答的,他只是客气客气罢了。 陆绅背着寂灭向前走,一步步都迈的稳健平稳,这让恐慌焦躁了许久的寂灭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但寂灭也就安静了一小会儿,很快寂灭就发现这路怎么和他来时的路不一样了。 不在是他来时见过的古怪建筑,而是平常的小街面貌,就好像他和师父一起走过的茂京城里的某条街道。 “我们是往回走吗?可这路我怎么没有见过?”寂灭小心的询问,他突然对这个不认识的大侠生出了一点点疑心。 “这里是鬼路,路的形态因人和其心境的不同而改变。你来时,是你一个人,现在是我们两人,这路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陆绅沉声回他,平静的语气让人信服。 寂灭到底是只鹿蜀,虽说在杻阳山里养出了单纯的性子,但骨子里的警惕还是存着一点的。 “鬼路是什么地方?听名字就好吓人啊!” “鬼路是鬼魂会走的路,走完了这条路,也就到了黄泉地府。” “鬼魂会走的路?那你是说我现在已经死了?我是被那个恶鬼杀了吗?” “没有,你只是被魂体离了身体,回去了就可以醒过来。” “这样啊,那我是恶鬼抓过来的,大侠你呢?你为什么会在此地?难道你也……”寂灭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陆绅听到他的问话,顿了顿,一瞬间的思绪万千。 或许是因为这鬼路的风,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人,他既不是宋濯也不是小太子,也许是陆绅知道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从寂灭向他问为什么不去投胎的时候,陆绅就有许多话想要脱口而出。 他想给他讲讲他积攒了几百年的心事,他想告诉他,这世间什么才是他的执着和命运。 他为什么死了还赖在这世间,他为什么不愿轮回成另一个人,他为什么选择用这片孤魂独魄去换一个不确定的身份? 他为何一路走到了这里? 还不是因为那年草长莺飞,春光灿烂时,他在自家将军府的院中练剑,一个稚气少年突然从墙上跳到了他的怀里,也从此落在了他的心上。 至此,他被那名为命运的蛛网紧紧缠住直到化为一堆枯骨,却还心之所向,乐此不疲。 “我是来追人的。” “他也死了吗?你追到他了吗?” 陆绅摇了摇头,他也不算说谎,“那人已经转世了。” “哦。”寂灭虽还不能彻底放下心来,却也没再多问,反而安慰了陆绅一句,“你也别伤心,这世间既有轮回,凡人俗物自是逃不了的,相信你要追的那人再世为人也会好好生活。” “嗯。”陆绅沉沉应了一声,算是接了他的安慰。 之后两人默契的不再说话,陆绅背着寂灭在这鬼路上安静的走着。 而偏偏寂灭是个不喜静的家伙,只是一刻钟,他就忍不住主动开了口。 “大侠,让你追到鬼路上来的那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吧,他是什么人呀?是你的亲人吗?还是,”寂灭想着师父交给他的词,不太确定的道,“还是恋人,妻子?” 陆绅因他的问话抬了抬头,试图转头看看他,最终还是作罢。 “都不是。” 陆绅停了停又道,“他是我的君主。” “他是皇上吗?”寂灭惊奇的问,随即想了想,最近死去的皇帝应该就是□□年前葬身皇宫火海的惠帝了,“难道他是前朝皇帝?” 陆绅低声笑笑,“不是。” “哦。” “他是前朝太子。我曾答应帮他守住这天下,却让他被贼人所害,是我负了他,追他来此倒也不是想让他复生,我只是想陪着他一起走罢了。却不曾想,我原本就追不上他。” 寂灭有些不解,他对人类的感情并不了解,更不懂什么君臣情谊,只是在来茂京的路上听师父讲起过几个话本故事而已。 “你这是,”寂灭想着师父说过的话,挑了一个合适的词,颇有几分得意的道,“忠心耿耿!” “哈哈哈哈哈哈。”陆绅大笑一声,低声驳道,“是痴心一片。” 寂灭皱眉,满心疑惑的想,是他用错词了吗? 就在他俩说话间,这路两旁原本散落的小摊,低矮的店铺慢慢换成了典雅气派的楼阁殿宇。 正红的朱漆大门,金丝楠木牌匾,阳光照上去闪闪发光的琉璃瓦。 别说没有见过这些的寂灭,就连一直低头走路的陆绅也不自觉的抬头向路边看去。 这熟悉的地方正是当年的陆将军府。 绕过一幢庄严气派、顶额匾上书着清辉阁的楼宇,他们走到了一处满是桃花盛开的路上。 那些桃树簇拥成团开着粉白的花,清丽非常,风一吹直下起了一阵花雨。 陆绅的步子慢了下来,即使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这假象是他最初也是唯一的家啊。 做了恶鬼几百年,陆绅从未后悔过,却在此时落下了眼泪。 他们父子三人最终都没有见上那个等在府中望眼欲穿的母亲一眼。 突然,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太子哥,你今日怎么来将军府了?你受伤了吗?怎么是大哥背着你?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翻墙崴到脚了?哈哈哈哈,让你练武偷懒,现在连个墙都翻不好,真丢人。” 寂灭附在陆绅的背上,率先被这声音惊动,“有人在说话。” “别看,”陆绅连忙阻止他,可寂灭早已转头向那声音的来源寻去了。 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脸颊圆润,说笑间露出一对小虎牙的可爱少年。即使他明显在挤兑别人,但想来那人肯定也对他生不起气来。 寂灭这么想着,又低头问陆绅,“他好像在叫太子哥,是你说的那个前朝太子吗?你认识他?” 陆绅此时只想一头撞死,或者运用改时咒回到半刻钟前。 他这刚和寂灭讲完故事,怎么这鬼路上就出现了陆书?这岂不是要穿帮了? 而这时,小陆书已经挥着一把折扇走到了他俩面前。 “太子哥,那个总跟着你的小旗子呢?不会还在院墙外面吧?要我说,你这个小太监比你还弱,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才!”陆书比陆绅矮上一些,只能仰头对趴在陆绅背上的寂灭说话,看着寂灭呆愣的样子,他还用扇柄轻拍了下寂灭的肩膀,“我还是去墙外接他一趟吧。” 说话间,陆书就跳上了旁边的一排院墙。 而在院墙的这边,寂灭满脸疑问的看向陆绅,好似有着许多的不解的地方。 第54章 寂灭看着那面不知何时立在那里的墙,想着之前那个说话间会露出虎牙的少年叫他太子哥,再联想到陆绅所说的太子,和那四个字“痴心一片”。 单纯的鹿蜀那双狭长乌亮的眼睛因为震惊而一点点睁大,他举起手指了指陆绅,又指了指自己,想要问些什么,却在还没有发出声音时就被陆绅制止了。 陆绅握上他的手又快速松开,“听我说,这里是鬼路,看到的都是幻像。刚才那个是我弟弟陆书,可他在十年前就死了。” 寂灭的细眼睛这会儿睁得圆圆的,“你是说那个是假的?那你呢?你不会也是假的吧?” “我背了你那么久,你说呢?”陆绅看他还是呆呆的,赶忙就拉上他往前跑,“快走,他回来,我们就走不掉了。” 就在他们边说边跑间,只见,他们之前停留的那处,有一穿着月白袍子的少年从外面飞了进来,他手里还拎着另一个人,那人瘦瘦弱弱,间或发出尖细的惊吓声,活脱脱就是个深宫里的小太监。 那少年本是含着笑意露着虎牙飞进来的,却在看到拼命奔跑的寂灭和陆绅后脸色大变。 一时间,鸟语花香、雅致奢华的宅院突然刮起一阵猛烈的阴风,天地变色。 陆绅跑在寂灭半步之后,“不要管,往前跑。” 寂灭本还有一点好奇,听了他这话也就继续低着头往前冲。 “到了这里,你们以为还逃得掉吗?”身后传来半男半女的阴冷声音,邪气的让人直打寒颤。 而如果他们此时向后看就会发现更加恐怖的事情。 那个月白长袍的可爱少年此时已经变成了妖物。 他束着的长发变成了数十只青蛇,已他的头为尾,向陆绅和寂灭这边伸展过来,追在他们身后。 那人的脸变得乌黑一片,长着许多毒疮,还淌着暗绿色的液体,直往地面上掉。 身体也变得低矮肥胖,瞬间就有原来三个壮。 而之前被他拎着的那个小太监也变成了一个脸皮皱的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的老太婆。 他们邪笑着,长的血盆大口,好像陆绅和寂灭已经是他们的盘中餐了一样。 “呀。” 寂灭跑着跑着,突然被一个石块绊了一跤,脚踝瞬间刺痛,整个人眼看着立刻就要摔倒在地。 还好陆绅眼疾手快的去扶他,而追在他们身后的蛇头们此时也是遇到了好机会,纷纷吐出蛇信子,就要往陆绅和寂灭的身上咬去。 就在那些蛇头即将要得逞的刹那,只听天外传来一声大喝,“天道乾坤,你这妖孽,受死!” 只见黑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显出万道闪电,直劈而下。 而在那闪电之下,陆绅护着寂灭,两人缩在一角,而那闪电好像会认人似的,在他们身边就消失了。 他们却亲眼看着那闪电击在那些蛇身上,瞬间就烤焦了。 而那一男一女两个怪物,在被闪电劈中之后全身都变成了黑色,好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跌坐在原地,身上还冒起了青烟。 就在陆绅和寂灭惊异的时候,一个和尚从天而降。 他拿着法杖,穿着破旧袈裟,背对寂灭和陆绅而立,单手执掌,徐徐道了句,“阿弥陀佛。”随后,只见他从袈裟袖间拿出一个小瓶,对着那两个怪物,低声念了句咒语,就见那两个怪物化成两缕青烟钻进了那个青瓷瓶里。 之后,这和尚才转过身来。 寂灭之前就觉得这背影十分熟悉但又不敢确定,这会儿看到脸才敢开心的叫道,“师父。” 陆绅看着寂灭瞬间笑起来的脸眉头皱了皱。 湛一和尚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陆绅,随后便直直走到寂灭面前,在寂灭歪到的脚踝上点了两下。 寂灭只觉得被师父点过的脚踝立刻就不痛了,他欢天喜地的就从地上蹦了起来,抓住湛一的衣袖,“师父,你终于来救我了,这里好可怕的。” “他是谁?”湛一和尚不理会他的撒娇,依旧冷着脸。 “这位大侠他之前救了我。”寂灭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大侠的名字,便对着陆绅问道,“大侠,你叫什么啊?” 陆绅直视着湛一和尚,回答寂灭的话,“我叫陆绅。” “陆绅,是个好名字啊。”寂灭有模有样的点评,就好像他知道这是哪两个字一样,根本就没有发现另外两人对视间的风起云涌。 “陆绅?”湛一和尚嗤笑一声,“茂城外那个前朝恶鬼好像就叫做陆绅吧?” “什么?”寂灭有些迷惑的问道。 之后就见湛一和尚从僧袍里抽出一道黄符快速的贴在陆绅额顶,只一刹那,陆绅的头发凌乱开来,身上整洁的长袍也变成了锈铁的盔甲,那双深邃坚定的眼睛慢慢浑浊起来,最终变成了寂灭在茂城北城门外见到过的那双眼睛。 “啊”寂灭吓得尖叫一声立刻闪到湛一身后,离陆绅远远的,“怎么会是这样?” 寂灭虽之前就对陆绅有所怀疑,但这一路走来,陆绅确也没有害过他,还背他帮他护他,他也就慢慢打消了疑心。 可现在,这偏偏儿郎却变成了丑陋恶鬼,寂灭难免被这复杂的世间事惊到了。 湛一和尚安抚的拍了拍寂灭握在他衣袖上的手,对陆绅道,“我佛慈悲,贫僧本也不想赶尽杀绝,但你却对我这徒儿意欲不轨,那也就别怪贫僧不客气了。” 说着,湛一和尚的法杖微微动了起来,他拉开寂灭的手,示意寂灭站远一点,之后双手执起法杖就要对陆绅动手。 而陆绅居然就那么直直的站在那里,一点儿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就在湛一和寂灭均觉奇怪之时,只听陆绅低笑一声,才操着嘶哑难听的声音道,“我知是他负了你,但你出身佛门,怎可助纣为虐?” 陆绅此话一出,寂灭只听的一头雾水,他疑惑的向湛一看去,却发现湛一和尚一向冷静自持随心自在的脸此刻却是僵硬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些?” 第55章 湛一脸色大变,他不再是之前俗世不扰纤尘不染的僧人,脸上突然升起的情绪,任是谁看了都知他有俗缘未了。 倒是陆绅比之前更加镇定自若了几分,他的眼睛瞥过寂灭,好似淡淡的对湛一问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他是谁,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吧?” 没有得到湛一的回应,陆绅比之前咄咄逼人了几分,继续道,“是了,楚昇负了你,你肯定是想报仇的吧?毁了他守护的这个世界,毁了寂灭,确实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只是苦了这世间生灵,竟要为这种事毁于一旦。到底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我们这些弱者又有什么挣扎的权力呢?” 湛一脸上的怒气因着陆绅的话消退了些,反而增上了一抹疑色,他似乎动摇了一下,却又很快伪装好。 湛一勾起唇角,白净秀气的脸庞邪气起来,周身充斥着阴暗的气势。 “是,我就是想毁了这个世界,毁了酆都大帝!我倒是要看看,他一直守护的这些东西到底能让他付出到哪一步?仅仅是一段微不足道自以为是的感情,还是他的命,他的佛座,他的永生?” 陆绅看着他,想起楚昇曾带他见过的那个叫廖青凡的小鬼差。 长相一样,确实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但如果楚昇的故事是真的,那么这个湛一原本应该是和廖青凡一样单纯正义的少年,甚至湛一还要更加纯粹一点。 说起来,湛一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楚昇造的孽。 这个地藏王菩萨,还真是害人不浅。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渣男! 陆绅虽然心里也在帮湛一讨伐楚昇,但表面上还是要劝的嘛。 “身为佛门弟子,犯下色戒,本就是你的错,现在却还要让天下苍生为你的错付出灭亡的代价?也许,在感情里真的是那人负了你,但你现在却是负了天下人。你现在做的这些不是在惩罚地藏王,而是在惩罚这世间所有的生灵,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住嘴!”湛一的僧袍随着猛烈的风呼啸起来,他握着法杖的右手往后一挪,将法杖守在身侧,却是伸出左掌蓄起法力直往陆绅心口击去。 陆绅本就是魂体,被这一击震得只感觉三魂七魄都要碎裂开来,倒在地上没了意识。 而湛一击倒他后,便拂袖将他收进了袖间。 看着这一切的寂灭傻傻的不能回神,他到此时还没有理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寂灭知道,从陆绅的话中可得,他的师父湛一和尚不是一个好人! 就在寂灭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的时候,湛一突然转脸看他。 此时的湛一和尚满目杀意,寂灭被吓得腿都要软了。 还好湛一及时的调整了状态,才让寂灭不至于吓到尿裤子。 湛一尽力的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说罢,湛一便头也不回的自顾自往前走去。 寂灭虽知湛一不是什么好人,但更不敢一人留在这鬼路,只得连忙追了上去。 也不知是不是湛一破解了这鬼路的障眼法,寂灭只跟着他走了大半个时辰竟就在这雾蒙蒙阴沉沉的路尽头看到了一束光。 寂灭觉得那是属于生命属于太阳的光,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和他想的一样,湛一也沉声道,“前面应该就是出口了。” 听到这话,寂灭开心的都忘了之前对湛一的忌惮,笑着蹦跶了起来,就往前面跑。 而湛一的脸色却是更加阴沉了几分,眉头皱的好像都要拧成一股绳了。 寂灭与那出口越来越近,他撇下湛一直直往外冲。 终于,他踏出了鬼路,他看见了属于人间的太阳,呼吸到了流通的带着青草香的空气。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觉得那被阳光照到了的地方有了烧灼感,刺痛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寂灭大惊,眼睛睁得圆圆的。他看到他手臂上的皮肤一点点的溃烂变黑,甚至有一块肉烧成了碳样从他身上掉落下来。 湛一也看到了这场景,忙加快脚步冲到寂灭身边,扬起僧袍将他护在僧袍之下。 他原以为,寂灭现在是魂魄离了躯体,见到阳光才会出此情况。 却不想,即使他用僧袍护住了寂灭,可寂灭的魂魄还是在被烧灼,空中飞起越来越多的灰烬。 “这是怎么回事?”寂灭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于此同时他感觉到后颈部比别处更加的灼痛,下意识的就背过手去摸。 “别动!”湛一厉声喝道,寂灭真就呆滞住了。 “不太对,这里不是人间,我们被更可怕的东西缠上了。”湛一越说越急,“也许,他本就是跟着我来的,这些不守信的东西!” “守信?”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狂笑声,“湛一,我们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吗?居然还期待我们守信,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湛一听到那声音身体猛地一阵,就连寂灭都感觉到了他的紧张。 “神荼?!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不相信我?” “相信你?你让本君怎么相信你?你看看你护着那小仙狗腿的样子,你还让本君相信你?” 说着,一穿着青色绣龙衣袍的男子从天而降,寂灭此时已处于神智崩溃的边缘,目光都涣散开来,寂灭看不清那男人的长相,只看到那人头顶的冠冕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 而在那人身后,层层叠叠颜色深浅不一的青色瘴气飞舞着,好像随时可以吞噬了这个世界。 “把宋濯交出来,本君看在你之前还算有点用处的份上,给你一条活路。”神荼脸上的络腮胡子在他说话时小幅度的抖动着,威严非常,却也邪恶非常。 此时,被神荼称作宋濯的寂灭已支撑不住,倒在了湛一怀里,而他的魂魄已经变得透明。 湛一看了一眼寂灭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仰头看向神荼,哼笑一声,“如果我不呢?” “哈哈哈哈哈,”神荼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胡子都笑炸开来,“你不?你以为你还有的选?” 第56章 正午的茂京驿站,阳光洒在青瓦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气。 楚昇到时,这间房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原本摔倒在房间里的寂灭此时早已没了踪迹,而从宫中赶回来的湛一和尚也不在此处。 楚昇闭上双眼,细细的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这味道他很熟悉,是他记了千年的属于湛一灵魂的味道。 楚昇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里此时溢满了狠意。 湛一的魂魄被人击成了粉末,充斥在这间屋子里。 那个这世间他唯一负了的人,死了?就这样永远的消失了? 成佛千万年,本应早已没了七情六欲,断尽世俗杂念的地藏王在这一间小小的房内,提前体验到了三界崩塌的感受。 他的桃花眼似乎还在笑着,但那挑起的眼角却是闪过一滴晶莹的泪。 屋外起了风,吹开了半掩着的雕花木窗。 也吹动了地上的一颗佛珠。 那佛珠滚到楚昇脚下,停了下来。 楚昇察觉到了脚下的异样,缓慢的蹲了下来,捡起那颗佛珠。 这让他想起千年前,他初遇见湛一的时候。这串佛珠,还是那时候,他送给湛一的。 即使湛一恨了他这许多年,居然也还把佛珠留着。 楚昇这才注意到房间的地面上散落着崩断了的佛珠。 他慢慢的、温柔的一个一个捡起来。 这串佛珠一共有一百零八颗,楚昇捡了好一会儿才捡到一百零七颗。 而最后那一个,就躲在墙角的柜子下面。 楚昇捡起这最后一颗佛珠,却是突然感念到一丝神识的气息。 他将那颗珠子反复婆娑着看了好几遍,才敢确定,果然,湛一的一缕魂体附在着上面。 虽然那魂体很微弱,但也足够了,足够他让他再生。 楚昇想,在最后一刻,他应该是拼了全力才护住这缕魂体的,只是楚昇不知,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他在想着谁才做到如此。 楚昇小心的将那颗佛珠收好,却突然听到了一阵东西碎裂的声音。 那声音凡人是听不到的,但在楚昇耳里却是响的震天。 楚昇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往溪午山方向去。 溪午山立在尧尹两国之间,这个地理位置,在这两个国家的自古以来的局势纷争中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除此之外,溪午山还是神冥两界一直保护的所在。 传言,颛顼是上古部落联盟首领,\"五帝\"之一,是主管北方的天帝。 在颛顼之前,鬼神与人们行走在同一个世界里。颛顼绝地天通,断绝了鬼神世界与人间的联系,从此才有了昆仑山上的仙界,度朔山下的酆都,才有了人间、仙界、鬼府之分。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鬼神都赞同绝地天通。 有些是为了好玩,有些只是纯粹为了追求作为强者的快乐,毕竟没有了人类的脆弱做对比,又怎么能体现出他们的强大呢? 相传当年,为了这事天地之间还发生过一场大乱。 大战过后,那些反对绝地天通的鬼神被镇压。 他们被原本的酆都大帝赶去了溪午山中的另一个世界里,而隔绝两个世界的是上古神器通天镜。 而现在,赶往溪午山的楚昇,和早已守在这里的魏征迎风立在溪午山顶,亲眼看着镶嵌在山墙体上的那面足有一人高的铜镜居然裂开了一条细纹,从左上角直直的拉到右下角。 看上去非常的触目惊心,好像随时都会完全裂开一样。 如果这面镜子彻底裂开,那么,那些被困在那个世界早已化魔的鬼神必将倾灭整个人间,甚至就连冥界和仙界也难逃一场恶战。 魏征站在楚昇身后,假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可即便如此他的声音却还是有些嘶哑,“宋濯被抓走了?” 楚昇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魏征又道,“那陆绅呢?” 楚昇走进那个房间时,就已经通过法术看到了之前的情形,自然也就看到了陆绅是和宋濯一起被神荼带走的。 看楚昇没有回话,魏征猜测,“陆绅不会也被神荼抓走了吧?他可是这个事情的关键,这麻烦可大了。” 神荼在击碎了湛一的魂魄后顺利的抓走了陆绅和寂灭二人。 过了不知道多久,寂灭醒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他的脑子里一开始只是关于鹿蜀寂灭的记忆,却随着背后脖颈处的符咒印记的发痛,慢慢的有了别的记忆。 从他初化为人形成为一名小仙,到遇见酆都大帝被钦点指派到地府任职,再到十世投生,时光回溯。 宋濯脑海里那一千年的记忆在飞快的重演着。 而原本漆黑一片的地方慢慢开始有了亮光。 仔细看去,宋濯就处在那亮光中央,他便是那璀璨光源。 如果此时有人在场,一定会为这场景震撼。 他好像没有什么改变,但又好像完全变了。 一个平凡无力的普通人,突然生出无边圣光。 他盘腿坐在那里,周身上下散发出能震慑住一切的气息。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宋濯。 他生而为神,那不只是他的命,也是他的选择。 高冷尘绝却可为这天下苍生付出一切。 宋濯睁开眸子,细长的眼睛里再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就好像是一汪看不到底的巨大湖泊,让人害怕不敢靠近。 即使他身上还穿着属于寂灭的粗布麻衣,即使他的长相和普通人类别无二致,顶多是好看了一些,可任谁看见此刻的他,都不会认为他会是一个人类。 谪仙的气质,似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他的手在距陆绅的脸不足半厘米的上空拂过,因着他渡出的仙气,陆绅立刻就醒了过来。 陆绅本还是有些焦急的,可是看到宋濯时,他便一下子清醒了。 宋濯回来了,甚至于,现在的宋濯比他任何时候见过的都要更强大。 如果,现在的情况连宋濯都处理不了,他也只能乖乖等死了。 陆绅在心里苦笑,他终是帮不上他任何了。 而宋濯在右手拂过陆绅的脸后,眼神却也是变了变。 “难道,这就是陆绅的命吗?” 第57章 地藏王菩萨楚昇,身后是四方鬼帝、九殿阎罗、除崔珏外的各司判官来到桃止山,均是表情肃穆,手握兵器,随时准备开战。 然而他们刚落到桃止山上,东方鬼帝神荼的宫殿外,就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只见那富丽堂皇的神殿在刹那间倾倒,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地府众人还未搞清楚状况,便看到从那漫天灰烬中走来一人。 那人一身的青灰布衣,却是带着胜雪耀眼的光芒,走在废墟中,就像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宋濯!” 楚昇最先大喊出声。 随后,他身后地府众神齐齐跪拜在地,大呼,“拜见大帝!” 宋濯挥手示意他们起身,随后走近楚昇,问道,“你早知他是?” 楚昇低声回宋濯,“是。” 宋濯,“难怪!难怪一向孤高的地藏王会让一个恶鬼参与进此事!” 楚昇只是思酌了一瞬,便果断的点了点头。他把陆绅拉进来,确实是因为陆绅的身份,虽然他还曾寄了一线希望在宋濯会动私心上,想着也许宋濯会想办法救陆绅,但现在看来宋濯做神可要比他称职的多,这个陆绅必是要以身卫天下了。 陆绅始终跟在宋濯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却是寸步不差。 此时,陆绅感觉所有人都在紧张的看他。陆绅对上宋濯望过来的目光,弯起嘴角就对着他笑了。 陆绅低沉的声音有一些跳跃,温柔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喜悦,“地藏王虽未曾告知过我为何让我随你一起回北尹,但我想,一定是因为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这些天,我已经知足了,现在,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我去。” 宋濯一直看着他,微微怔愣了一瞬之后,向陆绅投去了然和赞赏的目光。 宋濯面对众人大声道,“东方鬼帝神荼与妖魔勾结,妄图倾覆轮回,甚或还想占领三界。今,本帝已将神荼擒拿,但此乱仍未解除。现已有大魔从通天镜中逃出,我地府众神需齐心协力将其抓捕击灭,以保三界安定。” 包括地藏王在内的地府众神齐齐行礼,“是。” 而在众神四散退去后,这桃止山上就剩下宋濯、陆绅、楚昇、魏征四人。 宋濯在和楚昇、魏征对过眼神后,非常识趣的主动承担了告知陆绅其命运的艰巨任务。 原酆都大帝,是天地间出现的第一批人,也叫原人。 与女娲、伏羲、盘古同时出现在这片大地上,酆都大帝为炎帝大庭氏,讳庆甲。 后经鸿钧讲演天道而成就圣人,也就是第一批神仙。 再然后,女娲造人,东方鬼帝神荼便是女娲造的第一批人。 因缘巧合,庆甲去酆都上任时遇到神荼带领其族人作乱,平息之余,庆甲发现神荼极具胆气,便将他纳入麾下,也给了他成神成仙的机会。 论资排辈,神荼在神仙里也是具有极高地位的。 而一向心比天高的神荼,在这世间,唯一佩服的只有庆甲,也只有庆甲能让他甘为人下。 他本以为庆甲辞去酆都大帝一职,那位子肯定就是他的。 却不曾想天界直接空降了个毛头小仙宋濯。 神荼本就有动乱之心,又碰巧和溪午山下的妖魔取得联系,自是要合力毁坏轮回,主宰三界了。 至于,陆绅其人的来由则是这样的。 当年,颛顼绝地天通之时,庆甲带领众神将不同意这计划且试图叛乱的鬼神击败,却无法也不能将他们全部灭掉。 为禁锢他们,也为了防止他们卷土重来,庆甲想要将他们困在一幻境中。 可那些鬼神也都法力强大,一般的封印根本压不住他们,于是当时的上古战神自愿将身化为通天镜以此封印住作乱的鬼神。 而陆绅则是那上古战神遗留在这世间的唯一一样纪念。 陆绅是随那上古战神征战沙场守卫三界的神器,他的方天画戟。 陆绅作为战神的神器,自与那战神魂灵相通。 如今,通天镜裂开缝隙,已有大魔从中逃出,为了防止之后有更多的妖魔鬼怪从溪午山下跑出来危害三界,这缝隙必须填补。 而这最佳填补之物,便是陆绅。 在宋濯的认识里,为天下苍生付出生命和所有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当下看着陆绅,他也是有些心虚,“其实,也不是非要立刻就,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的。” 倒是陆绅坦然,他笑的无所畏惧,而望向宋濯的眼神里却是小心的藏着不可言喻的情绪,“如果有办法,地藏王大人也不会把我拖进来了。他早就算出会有此劫,自也是明白,只有这一个办法。” 就是最后一眼了,陆绅不想再掩藏,也是实在无力掩藏。 他深情的看着宋濯,满目溢出无边爱意。 宋濯不能了解这突如其来的改变意味着什么,却也是觉得心突然被击到。 宋濯虽是神,却还是比陆绅低一点儿。 陆绅抬手,轻碰了下宋濯有些凌乱的长发,很快收回手来。 “既是命,我走便是。我本已是百年恶鬼,能有此殊荣为这三界出一份力,这就去吧。” 对着他的洒脱,宋濯愣神了。 还是楚昇走上前来,郑重的对陆绅道,“我与战神相识,他化镜时,我无缘相送,今日,便由我来送你吧,也算替这世间芸芸众生向你们主兵道谢。” “地藏王如此客气,我自汗颜。”陆绅拱手还礼,后又附于楚昇耳边,低声道,“帮我照顾他。” 宋濯既是酆都大帝,当然将陆绅的悄悄话也听在耳里,只是宋濯有些疑惑陆绅说的“他”是谁。 上古战神留在这天地之间的神器方天画戟,有幸步入轮回,幻化成人,活了二十载,做鬼三百年,如今,也是要回到他主人身边了。 宋濯看着陆绅一步步的走向那镶在溪午山壁上的通天镜 宋濯的双眸里,盛着陆绅的背影,在某个瞬间,陡然一亮。 ~~ 碧水市,一高层豪华公寓。 廖青凡拖着一黑色木制行李箱,熟练的打开密码锁,走进房内。 几分钟后,廖青凡被一穿着睡衣,眼睛细长的男子推了出来,随后廖青凡的行李箱也被扔了出来。 啪 在重重的摔门声响起后,廖青凡只能委委屈屈的拉起他的行李箱,低声抱怨道,“吝啬鬼,和那个畜生一样讨厌。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去楼上找陆绅,他肯定会收留老子的,哼。”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如果有兴趣可以收藏一下《重生后,我在娱乐圈当天师》和《地府升级手册》哦! 《地府升级手册》是关于楚昇和廖青凡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