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徒弟后我跑路了 作者:若九心 文案: 年下,前期忠犬后期疯批美人攻X表面清冷内心戏丰富伪反派受 宁既微穿书了,穿成一本三无小说中夺取主角内丹的反派。 一穿过来,他是在床上…… 再醒过来时满地凌乱,他看着身边躺着的大美人——他的首席弟子慕容筵。他慎重地想了想,决定完成系统任务后跑路。 他本以为一切万无一失,直到他跑路后开启地府副本,那位传言神秘莫测的冥王从主位上走了下来。 那张脸与慕容筵一模一样。 冥王不由分说地揽着宁既微的腰,语气危险而又蛊惑:“师尊,我为你造的这个系统,你喜欢吗?” 宁既微汗毛直立且心虚,刚想再次跑路,体内的系统却突然倒戈相向。 系统冰冷的语调响起:“主角已换绑成功,当前主角:主人,请提升主角好感度。” “好感度提升有以下选项:1.主动被他*,2.被动被他*” 宁既微:卧槽? PS: 1.攻虽然造了个系统,但他不是程序员也不头秃,本文第一大美人~~ 2.我会努力考个驾照哒~~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系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既微,慕容筵 ┃ 配角: ┃ 其它:预收可移步专栏 一句话简介:我永远爱你 立意:邪不压正 第01章 一朝穿书 热…… 好热…… 宁既微在一阵异常的感觉中醒来,他只觉头脑昏沉浑身无力,睁眼后勉强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却不防眼前忽然出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脸棱角分明,白皙如玉,姣好的眉眼微微皱着,眼尾挑着春色,眼神瞧着有些迷茫,薄唇轻轻张开,还透着些不可抑制的热度。 这人长得是真挺好看的,宁既微只能用“绝世容颜”这四个字来形容。 但……先不管他长相怎么样,这美人骑在自己身上是怎么回事?! 卧槽,骑就算了,还上手摸?! 那美人身上烫得厉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指尖带着热度,这一碰,连带着宁既微也热了起来,正是这股热度,催得宁既微自昏睡中醒转。 宁既微还没反应过来这处境是怎么回事,但现在这美人的状态实在不算好,宁既微直觉肯定没啥好事,下意识地就想避开那人的触碰。 但是!卧槽槽槽槽!自己为什么没有力气?身体还动不了了?根本就避不开啊!卧槽! 宁既微正对眼前的场景无比抓狂,他的脑海中忽然“叮”的一声,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声音,同时伴随着加粗的文字提醒。 【系统已成功激活!绑定角色:宁既微,身份:衔霜门长老。】 什么玩意?宁既微脑海中闪过一万个问号,那冰冷的声音却换了个语气。 【当前主线任务进度:0%,支线任务未开启,请继续努力哦~】 哦?还带波浪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等等……宁既微突然想起刚刚一闪而过的字眼。 系统…… 凭借宁既微阅文无数且是某江VIP老客户的直觉,他非常确定以及肯定: 自己穿书了! 还带着这么个鬼系统! 早在不知道几个小时前,宁既微人还在现代,他在家门口捡到一本三无小说。 无书名,无作者,还无主题。 他随手翻了几页,硕大的“宁既微”三个字使得他眼前一亮,这书中人物竟然和自己同名同姓! 宁既微本着不看白不看的原则,将开头仔细看了一遍。 开头洋洋洒洒几百字,什么少年拜入修仙门派,天赋寻常但刻苦努力,凭借自己的悟性一步步迈入宗师的门槛……总而言之,就是书中的这个“宁既微”非常牛批! 但那夸赞的几百字之后,随即就写了,“宁既微”在修行路上因为自身内丹的限制,修为止步不前,在众人的期盼和他自己的执念下入了魔障。年纪轻轻的脑子有病,把女主叶清裳…… 呃……姑且认为是女主,因为这叶清裳出现在开篇,是为数不多的女角色。 “宁既微”把女主叶清裳的父母给灭口了,非要说将女主的内丹据为己有,还将女主的内丹作为金灵的容器,抱着这个目的,他收了女主为徒。 高岭之花然而内心阴暗,这不是妥妥的反派吗? 同名同姓的人物沦落成反派,宁既微当时恨不能把书合上,他既气愤又好奇,将书翻到了最后一页,想看看人物的结局。 谁知这结局没看到,反而是他自己眼前一黑。 再睁眼就已经到了现在。 这个无比尴尬却又令人抓狂的现在! 那美人在宁既微耳后轻轻地吻了吻,直让宁既微头皮都发着麻,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他虽然看小说不挑类型,也看些纯爱类的小说,但他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个……”宁既微眉头打了个死结,“你……” 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去! 宁既微这话还没说全,那美人难耐地吐息了一声,灼热的气息就沿着宁既微耳后,一路延伸至脖颈。 宁既微脖颈上搭着美人的指尖,纤长却又骨节分明,指腹还带着些薄薄的茧,那是常年练剑留下的。 那茧加大了脖颈上摩擦的力度,宁既微只觉脖颈上细细麻麻地爬上了些异样的感觉,以至于他很想仰着头。 他想避开那种令他难以忍受的触碰,美人却已低下了头,吻在他颈侧。 美人低低的嗓音中掺着一丝柔和,温声唤道:“师尊。” 嗓音里都拖着黏腻,宁既微头皮再一次炸开了来。 卧槽!这什么鬼剧情,系统呢?系统! 宁既微内心过度的咆哮使得系统界面抖了抖,紧接着弹出提示。 【面前角色为:慕容筵,身份:宁既微座下首席弟子,人物关系:慕容筵暗恋宁既微,当前剧情提示:奉元城除妖过程中,慕容筵和宁既微受妖死前暗算,进入心魔幻境。】 宁既微连那系统提示都没看完,那美人,此刻应该叫慕容筵,已脱去了上衣。 慕容筵模样绝佳,脱去上衣后的身材就更是不错…… 打住!宁既微闭了闭眼,认真地看完了系统提示后继续咆哮: 别什么心魔幻境不幻境的了,现在这玩意要怎么解决?让他从我身上下去啊卧槽! 老实说,宁既微只看了个开头,他知道书中这“宁既微”身为宗师,是有过几位弟子,像女主叶清裳和面前这慕容筵都是他的弟子。 但这些都不重要,问题是他压根就没看中间的剧情,连座下的弟子都认不全呢,更加不知道这心魔幻境是个什么时期什么原因出现的! 系统听着宁既微接二连三的咆哮,似乎有些无奈,停顿了一秒,随后将原主的记忆全部丢给了宁既微。 繁杂而又详细的记忆纷至沓来,宁既微只觉脑海中一痛,他在大量的记忆中挑挑拣拣,挑出了些有用的信息来。 现下是处在主角叶清裳成为宗师的前几个月,按照原主的计划,叶清裳一旦成为宗师后便会被夺取内丹,这也就是系统所说的主线任务。 而在这之前,原主身为宗师兼之门派的长老,自然要起些带头作用,比如带着徒弟下山除妖。 刚巧衔霜门底下有个奉元城,这奉元城边域总有些妖物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原则,时常在奉元城边域作祟。 于是乎,原主便带着自己的首席弟子慕容筵和几位新收入门的弟子来除妖,只是这除的妖实是狡猾,死都死了,死前还拼了最后的妖力缔造了个幻境。 说是说心魔幻境,其实就是那妖想死后离间慕容筵和宁既微,造成师徒反目自相残杀的后果。 可慕容筵对自己师尊的心思并不纯,进了这幻境,反目倒是没出现,自相残杀……呵,可不就是如今这“残杀”的境地么? 只是换了个法子“残杀”罢了。 慕容筵似是压抑了许久,以至于他眼眸从迷茫变得通红,带着些涟漪水光。那睫毛极长,扑簌着点在宁既微脖颈上。 偏偏慕容筵的手还不老实,从宁既微脖颈上移开后就放到了别的地方。 宁既微气得简直要把双眼给瞪出来,想他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一不抽烟二不喝酒,干干净净二十多年,连小女生的手都没牵过,怎么一朝穿书就被个男的…… 宁既微无比悲愤,趁着事情还没发生之前,他连忙问系统:这鬼任务爱谁做谁做去!我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去他娘的!宁既微受不了了,他要回去! 【不行哦~本系统不支持返回原世界,请继续完成主线任务哦~】 系统的语气变得委婉,又加了一句: 【心魔幻境剧情在正常任务进度之内,目前主线任务进度:0.5%,心魔幻境剧情完成后主线任务进度将翻倍。PS:如果想跳过这段剧情,可搜寻原主记忆中关于解除幻境的术法。】 说完这一句,系统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寂,任宁既微怎么呼唤都不肯出来。 去你娘的系统****** 宁既微内心将这系统骂了千百遍,可是这毫无用处,根本解不了他现在的困境,他认命地回忆了一遍原主的术法,从原主刚拜入门派到现在成为宗师多年…… 但他最终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这心魔幻境之所以冠上“心魔”二字,就是因为引出的是人心底的心魔,原主身为宗师,唯一的执念就是主角叶清裳,但现在跟他入幻境的人是慕容筵,原主跟慕容筵没什么仇怨,这幻境压根引不起原主对慕容筵的敌意。 可慕容筵就不一样了,慕容筵暗恋宁既微多年,因而这心魔的程度也非同一般,以至于宁既微哪怕是宗师,在这个幻境中同样受到了慕容筵心魔的压制。 所以……在这种压制下,宁既微根本就无从反抗! 说什么解除幻境的术法,这根本就解不了!系统我□□*** 宁既微正暗骂着,慕容筵却以实际行动打断了宁既微的思绪。 宁既微未出口的怒骂因了这突如其来的打断,眉尖狠狠皱着,连眼神都带上了痛楚,那话语彻底变成了调。 “疼……” 宁既微整个身体因为痛楚而微微发着抖,额间溢出冷汗,沿着下颌线没入脖颈之中,使得那苍白的脖颈添了几分淫靡的脆弱感。 太脆弱了,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断掉。 而慕容筵便在这间隙之中,抬首认真地看着宁既微,随后在宁既微唇上落下一吻。 很深,很深的一吻。 没入灵魂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撒花撒花~~ 昂,小小地提示一下,文中的攻受都不止修仙界这一世,不同时期的性格可能有点小小的差异~~ 然后呢,小可爱们喜欢的话就给文文点个收藏嘛,更喜欢的话就给作者点个作收嘛,老实说,本作者真的真的很想要收藏的(期待+可怜巴巴+眼泪汪汪.jpg) 第02章 事后一日 宁既微是在系统的提示音下被吵醒的。 【叮,恭喜完成心魔幻境剧情,主线任务进度已翻倍,目前主线任务进度:1%,撒花撒花~】 宁既微:…… 他在一阵无力中反应不及,待听清系统提示后立刻黑了脸,才1%的进度你恭喜个屁!你个傻*系统脑子有病啊! 他正因了昨夜的事气性很大,加上昨夜折腾到太晚,大早上被吵醒的滋味很不好受,这一连串的“慰问”发出,使得系统界面又开始抖了起来。 系统干脆装死,不说话了。 宁既微:……系统? 脑海之中一片寂静。 宁既微不由得抬手扶额,算了,这破系统一看就靠不住!看来关键时刻他还得靠自己…… 而这关键时刻嘛…… 宁既微余光瞥见地上被丢得十分凌乱的衣物,他下意识地扭过头,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身边的慕容筵。 慕容筵睡觉的姿势很安分,侧躺着,纤长的指尖探了出来搭在枕边,长长的睫毛微垂着,在脸上落下一层阴影。 如果除去慕容筵昨夜的暴行,那么就现在的他来说,那就俨然是一幅美人入睡图,是非常令人赏心悦目的。 只可惜……宁既微磨了磨后槽牙,哪怕这张脸美得再怎么犯规,也抹不去他心底的第一印象。 宁既微在气愤之余,慎重地想了想,现在这事情已经发生了,慕容筵还是原主的弟子,万一慕容筵醒来以后知道这件事,一定是个很大的麻烦…… 而且宁既微仔细搜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记忆继承的问题,他竟然没有在记忆里发现原主对夺取主角内丹更为细致的规划,这就意味着,主线任务如何完成还是个问题。 况且这慕容筵是主角的师兄,万一因为同门情谊来阻止宁既微……这不就更麻烦了? 不行!思来想去,宁既微觉着他还是消除慕容筵的记忆比较好,刚好原主的术法中就有个消除记忆的。 消除记忆顺带沉睡一个时辰的附加效果,这样宁既微就可以在消除慕容筵记忆后跑路。 反正他是师尊,高高在上的,只要他刻意远离慕容筵,慕容筵还能拿他怎么办?而完成主线任务之后,他和慕容筵就桥归桥路归路,宁既微就当作被狗咬了一口,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嗯……宁既微被自己的想法给折服了,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想起身对慕容筵施展术法。 岂料这术法还没施展,宁既微只是稍稍抬起了身,就觉着身后某处撕裂般的疼痛,不仅是那处,他的腰也隐隐作痛,直让他连起身都不能,皱着眉又躺回了床上。 卧槽!怎么会这么疼啊!明明昨夜都没有这么疼的! 宁既微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侧躺着几乎蜷缩了身子。 他这厢动静有些大,牵扯着慕容筵也醒了过来。 慕容筵还没想通眼下是何种状况,就见宁既微一脸痛苦地和他面对面。 宁既微忘了,原主在人前的形象从来都是清冷肃穆的,便仿佛雪山之莲,不染半点尘埃的同时却又难以靠近,而他这副脆弱的模样,是从来没有过的。 慕容筵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师尊,这般示弱,这般地…… 慕容筵注意到了宁既微脖颈处青紫的痕迹,斑驳地,散漫地分布在脖颈之上,一直往下延伸……那痕迹绕进了里衣中。 而宁既微眼尾春色未褪,面上还带着些薄红,像是某种余韵,直衬得那张清冷的脸也坠入了红尘。 宁既微痛苦的喘息在方寸之间弥散开来,热度爬上了慕容筵的脑海之中,昨夜的记忆如潮,汹涌地呼啸而来。 慕容筵几乎是立时便呆愣当场。 他一向温和从容的面容下一瞬满是震惊,极为复杂地看了一眼宁既微,随后不顾仪态地起身,双膝着地便跪在了地上。 龙吟之声乍起,慕容筵召来长剑,双手奉上举过头顶,他低着头,声音之中尽是自责和懊悔,“弟子亵渎师尊……乃是死罪!弟子无可辩解,求师尊亲手了结弟子,以慰师尊多年教诲之情……” 宁既微正疼着呢,他还没想到怎么去缓解这疼痛,就先被慕容筵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过头,长剑的锋芒简直闪瞎了他的眼。 卧槽!玩这么大的吗? 那什么……兄弟你听我说,就是睡了一次而已,我都当被狗咬了,你这个肇事者,不至于要死要活的吧? 宁既微脸色发白,“大可不必……” 他因为疼痛,声音很轻,只是这话未说完,那装死的系统咸鱼翻身般,响起了尖锐的提示音。 【警告!角色OOC警告!】 宁既微接下来的话被憋了回去,他咬着牙忍受那疼痛,顺便回忆了一下原主的神态,按原主的性格,此刻应该…… 宁既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痛苦,沉声道:“误入幻境,非你之过,为师不会加以揣度,你起来吧。” “师尊……”慕容筵震惊地抬起头,借着长剑龙吟的光芒,他瞧着宁既微愈加清冷苍白了些,那面上的神情很淡,竟像是毫不在意。 被徒弟这般对待,师尊竟也能不在意吗?那是不是说明,慕容筵在他心底的地位本就一般,连发生这样的事师尊也能淡然处之…… 慕容筵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修长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勉强平复了面上的情绪,低着头,半晌才苦涩地道:“纵然师尊容情,但弟子……犯错在先,弟子回门派后会自行领罚的,谢师尊宽恕。” 那话说完,宁既微却没有回复,慕容筵余光悄然打量,只见师尊皱着眉,眼底闪过一丝压抑的痛楚。 实在不能怪宁既微不回应慕容筵,只是宁既微初初来到这个世界,这原主的记忆他还没理清楚,本是想找找有什么缓解痛苦的方法,可是想了半天,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于是那处不可言说的痛楚便横亘着,分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哪还有心思听慕容筵说话。 系统看不下去了,弹出了提示。 【PS:运用灵力游走经脉可缓解修仙者由外伤带来的疼痛。】 哦……原来是直接用灵力就可以,宁既微表示理解,然后叉掉了系统提示框,只不过……这灵力游走经脉,要怎么游走来着? 宁既微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却不防慕容筵忽然出声,道:“师尊。” 宁既微下意识地转过头,却被吓了一跳,卧槽!他为什么靠我这么近? 宁既微本能地,克制地往后艰难地挪了挪,那般躲避的姿势刺得慕容筵心底一痛,原本温和的面容瞬时就垮了下来,甚至有些苍白,“弟子见师尊身体不适,只是想……想帮师尊缓解痛苦,仅此而已……” 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那模样可以用委屈来形容,在这样一个大美人面上看见这种情绪,那真是一个我见犹怜。宁既微要是昏君,这时候应该将人搂过来好生安慰才是。 当然了,如果这位大美人昨夜没有把他睡了的话…… 宁既微眼底有些难堪,“为师……” “真的!”慕容筵许是生怕宁既微说出拒绝之言,就差举手发誓了,又道:“弟子知道错了,真的不会对师尊再起非分之想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加之宁既微实在想不起来要怎么用灵力游走经脉,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痛,他只得放弃拒绝,改口道:“好。” 慕容筵的灵力同他的处事一样,至少面上看来是很温和的,那温和的灵力在宁既微体内游走,好似暖阳覆盖而来,催得宁既微昏昏欲睡。 那灵力给宁既微带来了极大的舒适感,不仅是某处的痛楚,连腰际的隐痛也消了下去,那灵力缓缓游走,最终停在了宁既微的腰上。 停了很久…… 等等……宁既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慕容筵那手停在他腰上,这是在给他……揉腰吗? 可是那指尖,昨夜才…… 宁既微身体蓦然僵硬了起来,连带着神情也很不自然,他正想寻个理由把慕容筵赶出去,却听见“嘭”的一声。 门外有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柱子上。 “哎呀!”门外那人吃痛地叫了一声。 “谁?”慕容筵立刻起身,施展结界将宁既微笼罩其中,随后挡在了宁既微身前,戒备地瞧着门外。 “是……是我。”门外那人弱弱地道。随后门被人推开了,显出一张尽是苦色的脸。 吴湪一只手揉着额头,一只手捏着门框,站在门口便不动了,脸色通红地瞧着房内的二人,也不知是因了羞愧还是别的原因。 这吴湪是新收入门的弟子之一,没什么历练资质,因而此次才会被带下山除妖。 “弟……弟子是来禀告师尊,妖物已除,百姓们心存感激,现下在客栈门口等着,想见师尊。” 不知为何,吴湪话说得有些结巴,甚至有些尴尬,“师尊您……见吗?” 作者有话要说: v前的cheche就酱紫啦,昂,v后我尽量往城市边缘开~~ 第03章 奉元之西 不怪吴湪觉着尴尬,老实说,换作别的弟子,一大早来找自家师尊,便瞧见大师兄和师尊举止亲密,甚至到了同床而眠的地步…… 现下时辰尚早,大师兄不在自己的房间反而在师尊的房间,而且又仅是穿着里衣,还在给师尊揉腰? 况且地上的衣物……这种种迹象,是个人都会想入非非的好吗?吴湪更是恨不得当时便戳瞎自己的双眼。 他正想掩上门悄悄地离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谁知慌不择路反而撞上了门柱…… “呵呵……”吴湪说完,非常勉强地挤出了个笑脸。 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宁既微正想找个理由跟慕容筵分开,总归不该是同处一室这般窘迫,而吴湪所言便恰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嗯。”宁既微应了一声,“见。” 宁既微说完便起了身,随手招来衣物穿上了,那速度之快让吴湪连看清宁既微动作的机会都没有。 “百姓众多,恐秩序难以维系,弟子同师尊一道去吧。”慕容筵亦步亦趋,跟在宁既微身后。 宁既微不动声色地推托,往前走了几步,“不必。” “弟子还是跟着吧。”慕容筵不放心,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 宁既微暗自咬牙:……得,这人还甩不掉了是吧? 偏偏这时候吴湪不明境况,还补了一句:“师尊,那些百姓围在客栈门口,人确实挺多的,师兄跟着也好……” 再往后的话在宁既微冷冷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 吴湪缩了缩头,一点一点放开自己捏着门框的手,给宁既微让出了道路,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猪队友!这下彻底没词推托了! 宁既微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吴湪一眼,随后走出了房门。 客栈前的街道上,百姓拥挤,乌泱泱地站了一片。 这奉元城地处衔霜门之下,而衔霜门又是十大门派中排名第二的门派,按理说,这样的位置,哪怕是奉元城边域,作乱的也只会是些小妖,翻不起太大的风浪。 是以这奉元城边域除妖,平素都是让首席弟子带着新入门的弟子来历练的,只是这次历练除的妖不一般,刚巧跟慕容筵的术法相克,原主才会亲自前来。 而正因为原主亲至,好歹是修仙界鼎鼎有名的宁宗师,百姓们听着也觉着威风,这才非要聚集在客栈门口。 感谢是真,当然了,见一见传说中的宗师,这想法也是再真实不过了。 是以宁既微一出客栈门口便被百姓包围了,人潮涌动,百姓们此起彼伏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得亏慕容筵及时展开结界,隔断了人潮喧闹,宁既微才不至于被那声音吵得耳鸣。 嗯……不得不说,慕容筵一开始的担忧还是有道理的…… 宁既微维持着生人勿近的神色,内心却更为窘迫了,直至百姓们都走了,街道上拥挤的场景褪去,宁既微这才舒了口气。 他正准备返回客栈,却见一直跟着他的慕容筵此时也不知何故,竟没有跟上了,反而是停下了动作,有些出神地望着那街道。 宁既微出于好奇,嘴比脑子快,问了一句:“可有何事?” 谁知慕容筵的神色忽然便黯淡了下来,轻声道:“师尊可还记得,当年……师尊便是在这条街道救了我,带我回衔霜门的。” 慕容筵淡淡扯开一笑,眼底却不掺丝毫笑意,“那个时候,弟子什么都没有,还以为此生便将颠沛流离,是师尊您……亲手将弟子拉出了困境。” 遇见慕容筵那年,宁既微堪堪弱冠,同样的,那年亦是他初登宗师之时。 那个时候的宁既微心性还不似如今这般魔障,弱冠之年的宗师受尽了修仙界的艳羡,身份地位自是超群。 他除妖归来,为了几名御剑不甚顺畅的弟子,他在衔霜门之下的奉元城停了御剑之术,带着那些弟子策马而行。 在路上,他不经意瞧见了一个快要被饿死的孩子,而那个孩子,便是慕容筵。 那时的慕容筵因了妖物迫害,全村皆被屠杀,他的父母亲人也不能幸免,只有他躲过一劫。 可一个孩子懂得什么,他身无分文,加上年纪小,为了生存,只得一路乞讨到了奉元城。 多日的奔波和受人白眼,让慕容筵身心俱疲,到了奉元城之后,又因为无人施舍,饿了许久的他终于支撑不住,无力地倒在地上。 就在那个时候,他见到了宁既微。 人在濒死之际的直觉总是可怖的,就像那时的慕容筵,在人群之中独独望见了宁既微一人。 慕容筵快死了,他想着策马而来的那个人,飘然若仙,那样的一位高人,是不是可以救救自己? 于是慕容筵向宁既微伸出了手。 而宁既微也躬身,回握住了慕容筵的手。 那一年慕容筵十岁,宁既微将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慕容筵带出了深渊。 从那以后,“宁既微”这三个字便留在慕容筵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只是年少时的敬仰不知在岁月长河中,何时变了质…… 变成了爱意呢…… 慕容筵长出一口气,听上去有些像叹息,他的侧脸隐在清晨浅淡的日光之中,泛着如玉的光泽。 但是他的眼神……为何看着那般悲伤呢? 宁既微下意识地瞧着,心间无由来地,像是被刺了一下。 【叮!支线任务开启,请在奉元城多留几日,完成支线任务:除妖末路。】 什么玩意?宁既微的思绪被系统吸引,只是他不理解的是,这妖不是昨日便除过了吗?难道还有别的妖物作祟? 【目前主角好感度充足,已自动开启兑换商城,可以用道具兑换提示,道具珍贵程度越高,兑换的提示越明显哦~PS:道具珍贵程度:叶清裳的道具>慕容筵的道具>宁既微的道具。】 先不论这提示是什么,主角的道具最珍贵宁既微表示赞同,但为什么慕容筵的道具珍贵程度居然排在他前面? 宁既微有些愤愤不平,反骨上来,忽然想到,这既然是支线,支线任务又不影响主线,那有什么的,他也没必要非得完成啊!而且这支线名称……什么末路,卧槽!这一听就很危险啊! 系统听到了他的心声,立刻弹出了提示。 【不行哦~支线任务属于角色剧情的一部分,不能拒绝完成任务,请积极完成支线任务哦~】 宁既微忍住砸了这系统的冲动,从原主的道具中挑了件丢给系统,选择了兑换提示。 这实在是没办法,叶清裳现如今在衔霜门,这么短的时间,他总不能让她把道具送过来,而慕容筵的道具…… 宁既微默默地挪远了一步,还是算了,慕容筵肯定愿意给,但自己也不能收啊,昨夜的事情横亘,他要是收了慕容筵的道具,万一让慕容筵误会怎么办…… 【道具兑换成功,获得提示:大妖未除尽,其中包含源诃村副本,初级线索:奉元城边域之西,王姓村民。】 ……果然是初级线索,这线索给了跟没给有什么区别? 宁既微有些抓狂,但无法,他只能先以休养一段时日为由将弟子们留在客栈,本来是打算自己悄悄去找一找那王姓村民的,谁知他一离开客栈慕容筵就发现了。 慕容筵似乎特别不愿意宁既微独自一人出门,好说歹说非要跟着宁既微一道,碍于原主跟慕容筵的师徒之名,以原主的性格大概也不会拒绝慕容筵,宁既微只得同意了慕容筵的建议。 好在那王姓村民并不难找,奉元城边域之西仅有一户。 但可惜的是,宁既微旁敲侧击地问了那村民一圈,就差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了,还是没有半点关于支线任务的线索。 临走的时候,那王姓村民将宁既微送到村口,不知为何突然道:“仙君呐,很是心善,就跟咱们村子里那个夫子一样,时常助人……诶,那夫子叫什么来着?” 王姓村民说着,像是忘记了那夫子的名字,他年纪大了,记忆不太好,便想去问旁边的人。 但宁既微已没那个心思听他闲扯了,他该回客栈去了,便道:“老人家不必相送,这便回去吧。” “哦……”王姓村民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便也不再多言,只目送着宁既微二人离开。 而他们离开后,自角落处走过来一个人,那人一身素色长衫,许是有些年头了,长衫都洗得发白。 他握住了那王姓村民的手,柔和地道:“我姓万,万夫子,王伯可要记清楚了。” “哦……万夫子!”王姓村民恍然大悟般,哈哈大笑起来。 在那笑声之中,万夫子不着痕迹地抬眼,却是瞧着宁既微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 “师尊……”回客栈的路上,慕容筵看着宁既微无甚情绪起伏的面容,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问出口,“您此次亲至除妖,还有吩咐弟子们在客栈多停留几日,是因为……此处是清裳师妹故土的旧址吗?” 嗯?宁既微疑惑地停了下来。 什么玩意?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他是我主人,所以他的道具珍贵程度排在你前面不是应该的吗? 哈哈哈哈,今天又是阿筵吃醋的一天呢~~ 第04章 短暂休眠 见宁既微未有回复,慕容筵有些着急,“可是师尊……您曾经同弟子说过,您对师妹并无其他的心思,只将她当作门下弟子,为何如今……” “不是。”宁既微打断了慕容筵的话,“不是为了她。” 拜托!原主都想把你师妹的内丹给剖了,就这还是只将她当作弟子?当作容器还差不多!还有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原主难道不是为了你才亲至奉元城的吗? “那……那师尊不是为了师妹的话,为何要来此处?那王姓村民所居之地,昔年是清裳师妹所居啊。” 这……要怎么跟你说呢?宁既微瞧着慕容筵疑惑的面容,有些犯难,这厢支线任务还没有半点线索,随意下个除妖的命令好似不怎么符合原主的人设啊…… 等等!慕容筵刚刚说,那王姓村民所居之地是主角的曾住地? 宁既微想起来了,叶清裳的身世跟慕容筵的身世是很相似的,同样是因了妖物屠杀村子,她的父母为了救她,才会找到当时下山除妖的宁既微。 宁既微那时看着眼前的孩子,他看到叶清裳的内丹世所罕见,所以他起了歹念,硬生生将金灵渡入叶清裳的内丹之中,想让叶清裳在此后不断的修炼中将金灵与内丹融为一体。 等到叶清裳成为宗师,金灵与内丹彻底融合,那个时候,宁既微便可剖取叶清裳的内丹为己用,从而达成他飞升的愿望。 而正是因为要将金灵渡入叶清裳的内丹之中,宁既微才会错过了捕捉妖物的最佳时机,让那个屠尽村子的大妖给跑了! 此后许久,修仙界都未曾发现那个大妖的踪迹。 难道说……系统给出的初级线索,就是想要提示宁既微,其实他现下要除的妖,跟当年屠尽主角村子的大妖是同一个?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宁既微恍然大悟。 既然是同一个妖那就好办了,当年下山除妖的不止宁既微一个人,其他人定然有见过那大妖的,只要传信回衔霜门去问一问便能…… “啊!”宁既微脑海中忽然刺痛,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不由得痛呼出声。 那一瞬,他的脑海中好似有许多蝼蚁在爬,在啮噬,在争先恐后地往他脑海深处去。 原主零碎的记忆摇摇晃晃,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有叶清裳的父母抱着她向原主求助的,有叶清裳被原主渡入金灵时惊惧的眼神…… 一切的一切,宁既微好似亲身经历般,甚至连他心口都在泛着疼痛。 “疼……好疼……”宁既微痛苦地抱着头,弯下了身子。 【警告!警告!记忆继承出现故障!将进入短暂休眠状态!】 【休眠倒计时:5,4,3……】 宁既微只觉身体不受控制般倒了下去,随后他被人稳稳地抱在怀中。 他之前说什么来着,他早就怀疑原主的记忆继承有问题!现在好了吧,短暂休眠状态! 卧槽!这什么玩意就短暂休眠!傻*系统…… “师尊……” 慕容筵的声音愈发遥远,宁既微眼前一黑,在陷入休眠之前,他看见慕容筵的面容近在咫尺。 那是一张风度全失,满是慌乱的脸。 * 宁既微昏睡了整整三日。 当然了,这个时间他自己是不知道的,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算早了,房内静谧得很,催得人浑身乏力。 而慕容筵便守在他的床前。 宁既微一动,慕容筵就醒了,睁了稀松的睡眼瞧着他,眼睑之下满是疲态。 “师尊……”慕容筵的声音很轻,听来有些虚弱。 宁既微被二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床里挪了挪。 慕容筵垂下视线,但却不是失落,瞧着竟像是在担忧着什么,他没有提及宁既微昏睡的事,甚至连问都没有问原因,只道:“师尊多日不曾进食,应是饿了吧?弟子去给师尊准备吃的?” “此事……”宁既微本想说此事不急,但修仙者未至辟谷状态,他昏睡三日到底是饥饿难耐,他的身体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饥肠辘辘的声音适时响起,使得宁既微话语一断。 慕容筵稍稍抬眼,有些提不起兴致,很勉强地冲宁既微笑了笑,随后离开了房间,约莫是去准备膳食了。 慕容筵这种种反应让宁既微心下一愣,不会吧?他不就休眠一段时间吗?慕容筵为什么是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啊?难道自己的身体受了伤,就快死了? 系统?系统在吗? 宁既微急促的呼唤没有让系统立即现身,反倒是响起了“嘀嘀嘀”的提示音,半晌,系统才慢悠悠地开启。 【记忆继承故障已修复,系统重启中……】 【已检测到问题输入,查询后返回结果:未发现受伤痕迹,灵力运转正常,休眠状态已解除,健康度:100%……】 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的数值报告,宁既微看得眼花,系统也懒得念,总而言之,就是他这具身体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宁既微舒了口气。 【主线任务进度:1%,支线任务进度:0%,道具兑换提示倒计时:24:24:00,请继续努力哦~】 一看见这支线任务,宁既微就想起了他休眠前发生的事,想了想还是起身,传信一封以灵力送去了衔霜门。 奉元城边域距离衔霜门不算太远,以灵力传信会更快,最迟明日便能收到衔霜门的回复。 只是希望……这回复不要太晚才好。 “师尊。”慕容筵端了膳食进来,放在宁既微眼前。 宁既微看了一眼,是一碗粥和几个……嗯?居然是桃酥。 宁既微从前便很喜欢吃桃酥,下班路上总会去买一些,没想到穿书了居然还能吃到,当真是很巧啊! 慕容筵极为自然地端着那粥,道:“弟子喂师尊吧?” 那动作实是太流畅了,以至于第一口粥都递到宁既微唇边了宁既微才反应过来。 有没有搞错?你们家师尊跟你关系没这么亲近吧?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就说出喂他喝粥这种话? “为师……”宁既微本想拒绝的,连头都往后移了移,谁知这时系统忽然弹出提示。 【配角亲密度已开启,是否选择接受慕容筵的投喂,提高与慕容筵的亲密度?】 “是”或“否”的选择题在宁既微眼前漂浮,宁既微理所当然地点了“否”。 先不论慕容筵一个配角怎么会有亲密度,他一个配角,哪怕有亲密度又有什么用?反正不会盖过主角的风头…… 但那“否”点下去,系统的提示框并没有消失。 【配角亲密度达到1000,可以兑换主线任务攻略哦~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宁既微有些犹豫。 【兑换的攻略可以使主线任务进度增加80%,是否选择接受慕容筵的投喂?】 宁既微:…… 他果断点了“是”,然后将慕容筵递到他唇边的第一口粥给吃了。 “师尊……”慕容筵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缓缓地笑了起来,“慢些吃,别呛着了。” 慕容筵本就生得好看,这发自内心的一笑就更是犯规,好似眼底都盛满了星河,让人瞧着不自觉便心情舒畅。 宁既微心下很是感慨,所以说人比人还是有差距的,像慕容筵这种人,他哪怕不靠实力,就这张脸走出去,那也是迷倒万千少女的呀! 还真是……很好看呢…… 宁既微不着痕迹地,多看了慕容筵一眼。 慕容筵眼底笑意更深,放下那空至见底的碗,转而拿起了桃酥。此前下山之时,他见宁既微对这桃酥多看了一眼,虽说那一眼极为短暂,但宁既微很少注意什么人或事,所以他记着了,便将这桃酥买了来。 “师尊在门派之时从未吃过桃酥,也不知师尊喜不喜欢?弟子擅自做主买来,若是师尊不喜的话……” 送上门的吃食,又可以刷亲密度,不吃白不吃。 宁既微低下头,就着慕容筵举着那桃酥的姿势,将慕容筵手上的桃酥给吃了。 宁既微吃那桃酥时吃得小口,为了符合原主的人设,他甚至放缓了速度,吃得很慢。 那张清冷的脸便在慕容筵面前低了半寸,视线也垂着,一张一合地咬着那桃酥。 阴影罩在慕容筵指尖,一瞬间那指尖也烫了起来。 如此不设防的姿态,若是在某些时候…… 慕容筵眼底兀的晦暗不清,随后他猛然移开了视线。 【叮!与慕容筵的亲密度+100~~~】 吃个桃酥而已,就加这么多亲密度啊?宁既微暗自窃喜,看来这配角亲密度很好刷啊!这样看来,离完成主线任务也就不远了! 宁既微视线垂着,未曾瞧见慕容筵的神色变化,便维持着那个姿势将桃酥给吃完了。 他堪堪吃完最后一口,房门外传来“嘭”的一声。 吴湪再次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门柱。 作者有话要说: 吴湪:别人谈恋爱费钱,你俩谈个恋爱,费我是吧? 第05章 木桩奇事 吴湪觉着自己可以去死一死了,他今日本是为了同行的师弟周艾之事,想着师尊还未醒,便打算来找大师兄。 可这些日子大师兄整日整夜地守着师尊,实在无法,他只得来师尊的房里找人。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这次原是想小心翼翼地敲个门再进入房间,没想到甫一至门口,便瞧见虚掩的门后,大师兄正在喂师尊吃东西。 天呐!这么亲密的动作,这两人真的什么都没有吗?真的不是自己眼瞎吗? 吴湪恨不能仰天长啸! “那个……师尊,大师兄……”吴湪尴尬地揉着额头进来,这回倒是不再杵在门口,反而进了房间之中。 在慕容筵开口询问之前,吴湪识趣地道:“弟子此次是为了周师弟的事,他好似出了些状况,弟子们怀疑是妖物侵扰,还请师兄去瞧一瞧,若是师尊也……” 听见“妖物”两个字,宁既微来了精神,果断道:“为师同你一道去。” 宁既微的语气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慕容筵原本想让他休憩片刻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随着宁既微和吴湪一道出了房门。 吴湪一边带路,一边道:“周师弟自昨夜回来后便有些神智不清,好似忘了些什么,弟子们同他说话他也不怎么搭理,原本弟子们也未曾往妖物那个方向想,毕竟前些时日除过妖,可周师弟的状况……” 吴湪似是有些为难,“罢了,师兄和师尊看了之后便会明白了。” 此次随行的弟子住在客栈二楼的房间,除了慕容筵和宁既微之外,一行四名弟子,皆是两人一间,但因了周艾的事,其余两名弟子都聚在了周艾的房间内。 吴湪话音刚落,房间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 “周……周师弟?”吴湪满脸震惊,但随后房内冲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拉住了周艾。 “师尊,师兄好!”赵极和赵端齐声道,但许是因了未曾看住周艾,两人面上都有些惭愧之色,随即拉着周艾便要往房间内去。 “等等。”宁既微叫住了他们。 宁既微一瞧这周艾的神色便不对,适才推开房门时他神情木楞,眼神空洞,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夺去了魂魄,下意识而为之。 宁既微抬手,一股淡金色的灵力自他指尖涌出,笼罩在了周艾身上。 亏得记忆继承故障已修复,是以宁既微此刻对原主的灵力尚能运用自如,连那些术法也似是记了许久般,凭空出现在他脑海之中,让他一瞧周艾的神色便能判断出周艾的内里情况。 “果然是被妖物影响了魂魄。”宁既微收回了手,了然地道。 “啊?那怎么办啊师尊?”吴湪连忙问道。他可是听说,被妖物影响魂魄的人,一不能妄动,二不能受刺激的,便连以后治疗好了也会留下痴傻的后遗症。 可怜他的周师弟,才下山除了一次妖,这就要变傻了? “魂魄受损程度不重,尚有转机,你们先带他回房休息。” 宁既微正待跨入房门,却被慕容筵拦住了。 慕容筵有些担忧地道:“师尊,弟子记得您不擅魂魄修复一术,若是要给周师弟修复魂魄的话,还是让弟子来吧。” “为师不擅,莫非你便擅长?你的术法,不皆是为师所教?”宁既微很是淡然地道。 开什么玩笑!慕容筵可是原主一点一点教出来的,一脉相承的首席弟子,原主都不擅长的术法,慕容筵就更不擅长了。 不过话说回来,宁既微记得原主是因为此次除的妖物与慕容筵术法相克才亲至奉元城的,可原主跟慕容筵的术法是一个属性的呀!与慕容筵的术法相克不就代表着与原主的术法相克? 那原主分明知道这一点还陪着慕容筵下山,脑子有病吧? “师尊……”慕容筵低下了视线,“是弟子学艺不精……” 慕容筵低垂的眉眼有些苍白之态,从宁既微这个角度看来甚至有些羸弱,他不由得道:“你消耗了灵力?是为了……为师?” 宁既微先前没注意,现下想想,身为弟子,慕容筵肯定很担忧原主的安危,何况慕容筵还对原主…… 难不成……自己休眠这段时间,是慕容筵不眠不休地耗费灵力相护,才会使得他看上去那么疲惫? 以慕容筵的修为,虽未及宗师,但离宗师的修为也差不了太多,能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那得是耗费了多少灵力? 慕容筵似是叹了一声,很轻的一声,以至于宁既微都没有听清,“弟子不要紧的,耗费些灵力而已,只要师尊安稳便可。” “嗯。”宁既微转过头,越过慕容筵跨入了房门,随口道:“辛苦。” 他这厢着急去看周艾以获取妖物的线索,却未曾发现他那一句话说出口后,慕容筵的视线不可抑制地抬了起来,眸子里满是温和。 【叮!与慕容筵的亲密度+20~】 哦豁!自己适才说什么了就+20亲密度?啧啧,距离主线任务又了近一步! 宁既微心情甚好,以至于在给周艾修复魂魄时都卖力了些,倒也幸亏周艾的魂魄受损程度不严重,宁既微只是耗费了一小部分灵力,便将周艾的神智唤了回来。 “师尊?”周艾初初恢复神智,面上还带有几分迷茫。 “为师在。”宁既微给周艾输送了一丝灵力,又道:“你可记得昨日去过何处?发生了何事?” “嗯……”周艾皱着眉,右手撑着额角想了半晌才道:“弟子昨日在客栈中,好似是去闲逛,出了客栈之后……去的是,去的是……” 周艾眉头越皱越紧,他有些痛苦地低下头,片刻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猛然抬起头,道:“弟子记起来了!弟子是去了奉元城边域往北,大约是最北之处,那处有个树林,弟子好奇便往里走了走,再然后的事……便记不清了。” 往北……难道那大妖在北边?宁既微略一沉思,“你们待在此处,为师晚些归来。” “师尊,您可是要去寻那妖物?”慕容筵紧跟着宁既微,又道:“弟子也一道去。” 慕容筵这一说不要紧,他说完,其余四名弟子许是受了他那种义无反顾的气势的感召,也纷纷要求前去。 “师尊,弟子可以为师尊带路的,师尊就带上弟子吧。”周艾认真地道。 “是啊师尊,也带上我们吧。”其余三人异口同声地道。 宁既微被吵得头大,他正想着小孩子家家凑什么热闹,本欲开口拒绝的,但下一秒,系统弹出提示。 【友情提示:源诃村副本需六人组队才能开启,请带上所有弟子前去哦~】 这一提示,宁既微忽然想起来,是了,先前系统就说过,支线任务包含了一个源诃村副本,既然系统都这么要求了,那宁既微也没有拒绝的必要了。 只不过,到了北边之后,一行人却发现了怪异之处。 “周师弟,你是不是记错了?”吴湪看着眼前几近空旷的地方,很是疑惑地道:“这最北之处我们都翻遍了,一望无际,哪有你说的树林啊?你看……” 吴湪指指前方,“这连一棵树都瞧不见啊!何况树林?” “不应该啊……”周艾也觉着疑惑,“我先前便是在这处看见了树林才……” 周艾的话语戛然而止,他似是听见了什么声音。 是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你们有没有听见……”周艾的声音越来越小。 吴湪没听清,只不明所以地问了句:“什么?”他话音未落,便见周艾像是被什么驱使般,不住地往前走。 “周师弟!”吴湪喊了一声。 一步,两步…… 周艾听不见吴湪的声音,但他记得,自己先前便是从这处一直往前走,然后才看到了树林。 九步,十步…… 找到了! 周艾指着地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木桩,兴奋地转过头朝其余人挥手,“师尊,师兄!弟子找到了,便是此处!” 那一瞬,他的眼眸之中与这片几近空旷之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看到的……是一片郁郁葱葱,长满了参天大树的树林。 除了吴湪,便是慕容筵离周艾最近,慕容筵率先反应过来,喝道:“周师弟,危险!离开那个地方!” 但已经晚了,周艾在同他们挥手之时,下意识地往木桩那处挪了一步,他的脚触及了那木桩。 强大的拉扯力在须臾之间袭来,周艾脚一软,跪在了那木桩上。 而随后……他的半个身子都被那拉扯力带着往后,吸进了木桩之中! 木桩之后仍是一片空旷,而木桩之前,是周艾拼命挣扎的上半身。 瞧着竟像是一个人被砍掉了半截身子,正在做垂死之际的挣扎,那场景要多骇人有多骇人! 慕容筵立时召出长剑龙吟,飞身向前往那木桩上砍了一剑。 剑尖强大的灵力使得那木桩的拉扯力顿了一顿,慕容筵便借机将周艾拉出了木桩,甩给了离他最近的吴湪。 但只是那么一顿,木桩的拉扯力便恢复了原样。 随后,木桩吞了一半剑身!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阿筵去救小师弟了呢~~ 所以小可爱们,都看到这里了,还有木有没有点收藏的,动动小手点一点好不好嘛~~(委屈巴巴) 啊对,我都忘了,专栏还挂了几本预收《白月光,我不爱你了!》、《当钓系遇上直男》,喜欢的小可爱们可以戳专栏看一下哦,不过两本预收都涉及【生子】,雷的小可爱们千万慎入哦~~喵呜~~ 第06章 副本开启 “师兄!”伴随着吴湪惊骇的喊声,宁既微终于赶了过来。 宁既微只是去后方查看了一瞬,岂料这一瞬之间事态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他赶过来之时,堪堪瞧见慕容筵因了长剑而受那木桩的拉扯,十分之三的身子都被吸进了木桩之中! 他施展结界笼罩了剩余四名弟子,让他们不受那拉扯力的干扰,随后便想去救慕容筵。 可他甫一靠近木桩,灵力还未完全施展,便见慕容筵整个身子已被那木桩尽数吸了进去,他只来得及触碰到慕容筵的指尖。 便是这短短的接触,连他宗师自带的防御结界都扛不住那拉扯力,他随着慕容筵一道被吸进了那木桩之中…… 一进木桩,宁既微就后悔了。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来抓慕容筵的手?这木桩一看就不简单,很可能是阵法什么的,早知道就不逞能了,在外破解阵法也是一样的啊!现在好了,他跟慕容筵一道掉入了木桩之中! 这下可真是求助无门了! 宁既微看着眼前迷茫至连景物都看不清的世界,心下很是郁闷。 “慕容筵……”宁既微试探地唤了一声,话说出口却觉着不妥,原主好似不是这样唤慕容筵的,应该是……“阿筵?” 他那话音一落,眼前的景象似是有感应般,忽的清楚了几分,依稀见得是一片树林。 那树林好似没有尽头,一颗又一颗的树自宁既微眼前飘过,他分明没有动作,但那树这般晃着,倒像是他缓步欣赏风景一般。 骤然,林间响起了一道轻而又轻的声音。 “前生事已定,薄命应折罚……” 那声音实是太过缥缈,以至于宁既微都分辨不出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只听得……像是歌声?又或者是……唱戏? 他正想仔细去分辨,那声音便停了,眼前的树林转而成一条小道,那小道的尽头,是一座村庄。 村口竖立着一块青石碑,宁既微瞧清了,上头刻的是:源诃村。 这难道就是系统说的源诃村副本?可是不对啊!系统不是说的六人组队吗?现在这副本里头就他跟慕容筵两个人,慕容筵还下落不明,剩下四个人都在外面! 这不坑爹吗?太过分了! 系统! 宁既微饱含怒气地呼唤,但很显然,系统选择装死,并没有回复他。 宁既微:…… 眼前的景物瞬时变幻,一转眼宁既微便到了那村口,可是这一次,原本空无一人的村口却忽然出现了好几个人。 有站在村口正准备往里走的,有从村口出来的。 但毫无例外,那些人都是静止的,便仿佛这世界都静止了,而那些人中,有一个宁既微熟悉的背影。 “阿筵?”宁既微疑惑地唤了声,可那人却并没有动,仍是静止的。 宁既微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他抬着手,想去试探那人是不是慕容筵。 但谁知就是那几步,便好似触碰到了什么机关,空气中一阵一阵地泛着涟漪,那人极轻极缓地动了一下。 随后那人转过了头。 宁既微看见了慕容筵的脸。 慕容筵离宁既微很近,轻而易举地就握住了宁既微伸出的手。 宁既微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见慕容筵眉眼一弯,极为惬意地笑了起来。 那模样和平素的温和有礼全然不同,竟颇为轻松自在,像是换了一个人。 慕容筵就着握住宁既微手的姿势,将宁既微往怀中一带,右手搭上了宁既微腰际,将人稳稳地搂在怀中。 他低下头,猝不及防地,他吻上了宁既微的唇。 长长的睫毛打在面上,宁既微自骨髓中窜上一股凉意,犹如当头棒喝,他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叮!恭喜开启源诃村副本,副本完成后,支线任务:除妖末路也将结束,请认真观察副本NPC并沉浸剧情,会有惊喜道具掉落哦~】 什……什么玩意?这尼玛怎么沉浸剧情啊卧槽!我他妈被慕容筵亲了!这是第二次!第二次了! 宁既微只觉那唇上舔舐的不是别的,像是催着他发怒的物件,更可恶的是,那物件还直往他唇齿深处钻。 宁既微受不了了,管他崩不崩人设,宁既微凝聚了灵力便想推开慕容筵,岂料那灵力一出,慕容筵便像是早有预料般,右手的灵力骤然凝了起来,袭在宁既微腰际。 那个地方…… 宁既微体内凝聚的灵力霎时散开了去,他不可抑制地软了身子,被迫在那一吻之中与慕容筵身体贴合,一丝缝隙都不曾留下。 齿关被人强硬地撬开,那吻如暴风骤雨般不得停歇。 宁既微有些呼吸不畅。 心思被慕容筵完完全全地夺取,因而宁既微也不曾注意到,他周遭原本略显朦胧的景象须臾间变得无比清晰,他走过的路也好,村庄的一砖一瓦也好,甚至于远处的村民,都在变得清晰且生动起来。 俨然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了。 慕容筵的吻还在加剧,搅得宁既微眼前一片模糊,连站着都有些困难。 他妈的有完没完!宁既微再次凝聚灵力,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让慕容筵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去他的师徒,去他的系统,老子不在乎了! 只是宁既微那灵力堪堪凝聚起来,还没施展呢,慕容筵便停了动作,将人给放开了。 那动作之快,让宁既微有些懵,难得显出了些呆愣的神情在面上。 这……这就放开了? 但很可惜,宁既微这话说早了,更让他糟心的还在后头,慕容筵放开他后,笑吟吟地朝他偏了偏头,唤道:“娘子。” 娘什么?娘子? 宁既微当场石化了,“你……” 一个“你”字顿了半晌。 “怎么这副表情?”慕容筵熟稔地牵过宁既微的手,又道:“娘子生气了?” 岂止是生气…… 宁既微深吸了一口气,慕容筵你脑子有病吧?娘什么子?你们全家都是娘子! 他真的快被这称呼喊吐了,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别这样唤我。” 慕容筵闻言有些疑惑,“那不唤你娘子,唤你什么?既微?宁哥哥?” 后面那话一出,宁既微心下彻底抓狂了。 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不对,我们两个大男人讨论这个问题合适吗?不对!现在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啊! 宁既微正自顾自凌乱着,没注意到身后已经走过来一个人。 “小筵啊。”那人看了宁既微和慕容筵一眼,又道:“你们在这做什么呀?村口风大,别着凉了,还不回家休息去?” 慕容筵约莫对那人很熟悉,十分自然地道:“赵伯,我们稍后便回去了,您不用担心。” 那赵伯一捋胡子,“还说不用担心呢?你看这宁公子眉头皱得哟!你是不是跟人吵架了?” 不待慕容筵回答,赵伯又道:“这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宁公子大老远跑来陪着你,还愿意待在村子里,这种情谊,哪怕是吵架了你也要顺着他!好好哄哄,知道吗?” “知道了。”慕容筵顺从地冲赵伯点了点头,“您先回去吧。” 慕容筵和那赵伯的对话好似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宁既微原本十分凌乱,经过这一段对话他却忽然反应过来。 如此诡异的场景,如此不可思议的身份!莫非……这源诃村副本是个幻境?慕容筵身处其中却如此游刃有余,他不会是个假的,是个NPC吧? 【这不是幻境哦~】 系统突然出声提醒。 【此处是大妖缔造的真实副本,除了副本中的时间比外界要快之外,此处的任何物品和人物都是真实存在或者曾经存在过的。】 也就是说,源诃村……还有慕容筵都是真人NPC? 【呃……慕容筵不是NPC哦~慕容筵先进入副本,成为副本绑定的核心人物,核心人物必须为剧情服务且全身心沉浸剧情,所以才会和其他NPC融合在一起,但是副本结束后,他就会恢复神智,所以不用担心副作用哦~】 ……我没有问你这个,谁关心慕容筵有没有什么副作用!你这个系统…… 宁既微还想再问,慕容筵却松开手,在宁既微眼前晃了晃,“到底是怎么了?我适才说的话,娘子可有听清?” 宁既微回过神,有些咬牙切齿,“换个称谓。” “啊?”慕容筵抿了抿唇,小声地道:“分明从前是娘子主动让我这样唤的,为何如今又……” 眼见着宁既微神色冷了下来,慕容筵声音愈发地小,索性改口道:“那好吧,宁哥哥,我们回去吧。” 宁哥哥……宁既微还是觉着有些不适应,但好在比唤娘子要强,他也就认了,正打算问问系统接下来的操作,但那破系统跟人精似的,麻溜地丢了一长串话出来。 【源诃村副本开启期间,系统进入“反应迟钝”模式,不会及时甚至不会回答提问,需依靠自身通过副本哦~友情提示:核心人物关系着剧情走向,请跟紧核心人物,沉浸剧情以获得关于大妖的线索,系统看好你哟~加油!】 说完那一句,系统就陷入了沉寂的状态,它黑屏了…… 屏了…… 了…… 宁既微:……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笑出了声,来,让我们跟宁既微一起骂:这垃圾系统,居然还带黑屏的! 哈哈哈哈对不起,那副本小宁就一个人默默努力吧哈哈哈哈 --- 另,文中“前生事已定,薄命应折罚……”出自《长生殿》戏曲片段唱词哦~~ 第07章 戏台搭成 “宁哥哥,你怎么了?脸色这样差?”慕容筵关切地摸了摸宁既微的额头,“也不曾起热啊,是不是昨夜我……” “咳……”宁既微咳了一声,打住!他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无妨,为……我只是有些累了。” 这破系统关键时刻果然靠不住!宁既微只得按照系统说的,沉浸剧情…… 他岔开了话题,道:“对了,现下是何时?我们……” 他本是想问他和慕容筵在这副本中为何会成为夫妻,但“夫妻”一词实是烫嘴,他张了张口,却怎么都说不出那个词。 卧槽!这也太羞耻了!这种关系……要他怎么沉浸剧情啊? “现下已是未时。”许是见宁既微迟迟没有动作,慕容筵索性牵过他的手,拉着他往村子里走,“村口风大,我们进去再说吧。” 宁既微努力地想忽视被慕容筵牵着的手,可那掌心的温度滚烫,直烫得他想立刻甩开,因而忽视是做不到了,反而是连带着身体都有些僵硬。 慕容筵捏了捏宁既微的掌心,轻轻地笑出声,“宁哥哥。” 宁既微心下都快要炸开了,尽量平稳了语气,回了句:“何事?” 慕容筵有些怀念地道:“我记得三年前你初入源诃村时也是这般不适应,怎么三年过去了,现下竟还觉着拘束吗?” 宁既微捕捉到了那话中的关键,心生一计,试探地道:“三年前?我怎么不记得了……” 慕容筵果然被那话吸引,皱了皱眉,“我十岁那年是宁哥哥救了我,我本以为此生与你都不会再见,谁知三年前宁哥哥下山除妖,见了我之后非要与我回源诃村,你我这才结为夫妻,难道这些……宁哥哥都不记得了?” 什么玩意?这什么鬼剧情啊?宁既微简直要风中凌乱,这就是副本里面他和慕容筵的过往?确定不是慕容筵臆想出来的吗? 他好歹一代宗师,脑子抽了才会非要跟着慕容筵!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剧情? 宁既微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正巧这时有个村民上前跟慕容筵说了些什么,慕容筵分了心,便未曾听清宁既微的话。 “这么快便搭好了?” 那村民点头,“就在村子中央。领班人说了,搭好就过来瞧瞧,大伙也都想看看呢,村子里好些年不曾这般热闹了。” “嗯,知道了。”慕容筵应了一声。 待那村民走后,慕容筵转过头来瞧着宁既微,道:“宁哥哥勿怪,近些时日确是忙了些,宁哥哥适才说什么了?再说与我听听可好?” “没什么。”宁既微错开了视线,又道:“你们说,搭建的是何物?” “宁哥哥想知道?”慕容筵笑弯了一双眼,他靠近了些,堪堪逼近宁既微的双眸。 那张面容近在咫尺,宁既微强忍着往后退的冲动,点了点头。 “喏,看那。”好在慕容筵有分寸,知晓这村子人来人往,倒也没再继续逗弄宁既微,只那一小会便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宁既微顺着慕容筵的视线往侧面看去,只见不远处青瓦翻飞,无端出现了一处比其他屋舍要高出一截的建筑。 虽被屋舍掩藏了十之三四,但也依稀能猜出那建筑的全貌。 那是……戏台吗? 宁既微用了灵力,想瞧得更仔细些,但不知为何,他灵力一出,他看着那建筑,脑海中却生出了些与眼前场景不一致的画面来。 朦胧间,他似是站在了那戏台前方。 戏正开场,咿呀的唱腔婉转,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戏台上站着的军士变换了位置,旦角一挥衣袖,华服曳地,侧脸瞧着凄凉,在诉说着生离死别…… “前生事已定……” 那悲楚的唱腔一出,戏台上的气氛到达顶点,鼓点急促地响了起来。 只是那声音,为何那般熟悉呢? 宁既微想靠近仔细瞧瞧,却不防原本空无一人的戏台前忽然出现了一把红木椅。 那红木椅上坐着一个人,一身素色。 那人的指尖随着鼓点,在椅上轻轻地敲着。 他是这场戏唯一的观众。 你是何人? 宁既微无声地问。 喧闹的画面中却无人能回答他,他加强了灵力想一探究竟,可灵力却被什么东西阻碍了,再也无法使得画面推进一步。 恰在此时,戏台上的旦角转了头,抬高了视线。 “到了。”慕容筵提醒地道。 突如其来的打断使得宁既微从那画面中脱离,因而也未曾得见那旦角眼底一片阴寒。 他在画面中无声地笑了起来,声音却很是嘶哑,似是许多年未曾开口了,他道:“宁宗师,好久不见。” 宁既微皱了皱眉。 “这是何处?”许是宁既微在施展灵力,不曾注意慕容筵已带他离开了原先的地方,现下这处周遭皆是被屋舍围着,连那戏台都瞧不见了。 慕容筵闻言诧异地道,“宁哥哥,你不会连这也忘了吧?我们在此生活了三年,你都不记得了?” “记得……”宁既微心下无奈,但他确实对此处毫无印象,只得任由慕容筵牵着他走进了房门。 源诃村不算富裕,因而这屋舍摆设也很是寻常,宁既微环视了一圈,只瞧见个瓷器归于上品,其余的…… “宁哥哥在看什么?”慕容筵偏了头靠近,不待宁既微回答,他似是猜到了什么,又道:“是在寻爹娘他们吗?不过宁哥哥是不是又忘了?爹娘如今不在家中,下月方归。” 那语气很是平淡闲适,却让宁既微如同听见了什么惊天之事般震惊地回望着慕容筵,“你说什么?爹娘?你的父母如今……尚在?” “宁哥哥胡说什么呢?”慕容筵握紧了宁既微的手,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指尖蹭过他的鼻尖,佯怒道:“这话当真晦气,下次可不许说了。” 慕容筵这个反应…… 宁既微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从遇见慕容筵那天开始,宁既微便知晓他父母双亡,那时因了慕容筵所居之地离衔霜门甚远,不属于衔霜门管束范围之内,宁既微无法去详细查证,只得让慕容筵自行在门派登记了事。 现下想来,宁既微却是连慕容筵故土何处都记不清的。 从慕容筵和源诃村村民的亲近程度,还有如今说的爹娘,这种种迹象都表明,源诃村便是慕容筵的故土所在。 既是故土,那慕容筵一进入副本便能被绑定成为核心人物,此事便不奇怪了。 可……这副本中连那些村民皆为真实,大妖缔造这种副本,那大妖至少得亲眼见过此处才对。 莫非那妖…… 宁既微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我下山除妖,除的是何妖物?” “宁哥哥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慕容筵神色有些复杂,“难道宁哥哥不想待在这,想回去衔霜门吗?” “并非……”宁既微话说了一半便被慕容筵打断了。 慕容筵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大抵是怕宁既微当真离开他,“别说这些无关之事了,宁哥哥,天色已晚,我们休息吧。” 天色已晚?不对吧!在村口那会不还是未时吗?宁既微转头透过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已是一片昏暗。 瞧着竟像是已过戌时了。 系统说这副本中的时间比外界要快,但也不是这么快吧?这才哪到哪,就过去了近四个时辰? “宁哥哥。”慕容筵的声音离得很近,像是从耳畔传来,宁既微回过神,但就是那一晃神的功夫,他已被慕容筵打横抱起,放在了床榻上。 慕容筵三下五除二脱去了外衣,只留一件里衣薄薄地贴着,欺身压了过来。 “你……”宁既微眼眸微微瞪着,下意识地往靠墙那处挪。 直至退无可退,他的腰身贴紧了墙面。 宁既微整个身子都僵硬着,但慕容筵却全然未觉,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宁既微的喉间。 像是在舔舐。 温热的触感落在喉间,与此同时一阵异样的感觉升腾而起,直让宁既微头皮都泛着麻。 他攥紧了锦被一角,难堪地侧过头去,低声道:“别这样。” 但那一侧头,便将侧颈完全暴露在了慕容筵视线之中。 宁既微平素本就清冷,甚少有什么情绪波动,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这样一朵雪山之莲,只有在现下这种时候,才会低声地向人求饶。 可往往越是求饶,便越让人想将那朵雪山之莲踩在脚下。 甚至于,蹂.躏到那雪莲也染了污色,这样才算完。 “如此……便受不住了吗?”慕容筵指腹抚上了宁既微眼角,那处因了难堪而泛着薄红。 宁既微总是这样,一旦吻在喉间,或是腰身,他便会抑制不住地红了眼角。 那般薄弱之处,大抵是承受不住侵袭的。 “这样看来,倒像是我在欺负你。”慕容筵低下头,想吻上宁既微眼角。 但却被宁既微躲开了。 “我……”宁既微心下无比抓狂,他属实是没料到慕容筵的思绪跳跃这么快。 虽说这副本中他二人本是夫妻,夫妻之间如此行事…… 第08章 初次牵手 寻常夫妻耳鬓厮磨倒也罢了,更添几分情趣,可问题是,宁既微他压根就不能接受和慕容筵成为夫妻。 两个大男人…… 算什么事啊! “我……”宁既微呼吸渐乱。 他实是不能直视慕容筵,正想着要以什么借口合理地拒绝此事,岂料慕容筵毫不在意,还当他未说出口的话全是欲拒还迎。 慕容筵惩罚似的一口咬在宁既微侧颈,不轻不重地吮吸着,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 颈侧薄薄的皮肤在慕容筵唇下轻轻地颤栗,淫靡水光泛了起来,留下一道暗色的痕迹。 宁既微指尖攥得更紧,他大脑飞速运转,忽然蹦出一句,“我难受。” “难受?”慕容筵动作果然停了下来,他一手按着宁既微的肩,一手往下探,忧心地道:“何处难受?” “你!”宁既微面上烧得更红,那猝不及防的接触使得他怒火升了起来。 他猛然拍开慕容筵的手。 冷静!冷静!这家伙好歹是核心人物,把他打死了副本就过不去了! “宁哥哥……”慕容筵有些错愕,眼瞧着宁既微推开自己,挪到了床榻角落去。 待离慕容筵足够远之后,宁既微这才停了下来,只是停下来的身子微微发着抖,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是我做得不好吗?”慕容筵皱起眉头,那张绝色的脸看着很是可怜。 “没有……”宁既微长出了一口气,便保持这种距离就好,否则慕容筵再近一步,他很难确定自己会不会忍不住把人给打一顿。 “只是我当真难受,就这样吧。” 宁既微话虽这么说,但面上可是半点难受的神情都没有,连装都不肯装一下,反倒是满面寒霜。 慕容筵不太甘心,“是昨夜……” “闭嘴!”宁既微低喝道。说完又觉着不妥,眼见着慕容筵眉尖都快打了个死结,他不由得默念了十几遍沉浸剧情,这才放缓了语气,道:“睡吧。” “可是我……”慕容筵悄然打量了一眼和宁既微之间的距离,这也太远了,床榻便那般小,宁既微都快与他占据床榻两端了。 “宁哥哥。”慕容筵顶着宁既微冷冷的视线,缓缓地挪近了些,拉着宁既微的衣角,眨了眨眼,“既然宁哥哥难受,那今夜便不做了。” 宁既微舒了口气,这气还没到底,慕容筵便趁机拥上他的肩,将他带着躺倒在床榻上。 慕容筵满足地蹭了蹭宁既微的鼻翼,与宁既微四目相对,“不过……我不习惯离你那般远,我抱着你睡吧,我保证不做别的。” “不……”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宁既微就见慕容筵闭上了双眼,显然是没有给宁既微拒绝的余地。 这熊孩子!宁既微指尖捏得作响,凝聚的灵力聚了又散。 但……他看着慕容筵沉寂安静的面容,到底还是没有出手。 于是乎,托慕容筵的福,宁既微那夜彻夜未眠,只虚虚阖了阖眼,再睁眼时便已是近黄昏了。 屋外传来敲门声,慕容筵被那声音惊醒,下意识地将宁既微按在怀里,蹭了蹭他的头顶,待嗅入满心的清香之后,慕容筵这才迷迷糊糊地下了床。 宁既微:…… 房门外交谈的声音很轻,大约是怕吵着宁既微,不过宁既微总归是没睡好,吵不吵的也无所谓,他便果断下了床。 “今日领班人瞧过了戏台,说是没什么问题,明日便会开演,届时慕容哥哥会去吗?”说这话的是昨日那位村民,唤作刘柏,看着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 “我便不去了,家中那位不喜听戏……” 正说着,宁既微推开了房门,他依稀听得“戏台”之类的字眼,心下觉着那戏台诡异,约莫与大妖脱不了干系,便插嘴问了一句:“是要去听戏吗?” “宁公子。”刘柏见他出来,恭敬地点了点头,又道:“便是前些日子说的,有个戏班路过我们村子,说是要在村子里待上一段时日,顺便给大伙唱戏。” “村子里合力搭建了戏台,这不,明日便要开演了,我来邀慕容哥哥前去。” 宁既微了然地颔首,又转向慕容筵,道:“你不去吗?” “去听戏?”慕容筵怪异地看了宁既微一眼,“可宁哥哥不是不喜听戏吗?” “哦……”宁既微觉着有些疲累,但就昨日探寻那戏台出现的画面而言,他总觉着明日若是去了戏台,大约是能找到些线索的。 “无妨,一道去吧。” 宁既微说这话时,许是彻夜未眠,带着些不明意味的乏力,听着有些随性。 但落在刘柏耳中便不是那么回事了,他道:“宁公子和慕容哥哥感情真好。” 愿意为了慕容筵而迁就去看他原本不喜的戏曲,这不是感情好是什么? 刘柏本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抬眼,便瞧见宁既微颈侧一道若隐若现的暗色痕迹,那是…… 刘柏眼观鼻鼻观心,“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也没有什么事,便不打扰宁公子和慕容哥哥了,我先走了。” “等等……”慕容筵话未说完,刘柏已是跑得没影了。 “跑这么快作甚?”慕容筵疑惑地摇了摇头,转而瞧着宁既微。 宁既微视线低垂着,实是没有什么气力。 “宁哥哥,昨夜不曾睡好吗?”慕容筵揽着宁既微的肩将人拥入怀中。 宁既微骤然僵硬了起来,困意去了一半,只听得头顶上低沉又不失柔和的声音传来,“那……我陪你再去睡一会?” “不必。”宁既微别开眼,不着痕迹地挣脱了慕容筵的怀抱,“你有事便去忙吧。” “我……”慕容筵本想说无事,但宁既微已不再瞧他,转而进了房内。 那明显的拒绝……慕容筵瞧着宁既微的背影,皱了皱眉。 “罢了。”慕容筵自言自语地道,明知宁既微听不见,却还是低低地道了句:“宁哥哥好生歇着吧。” 没有慕容筵在身旁,宁既微这一觉睡得很是舒适,只是不知为何,醒来时竟还是觉着有些疲乏。 本以为是身处这副本之中,大抵受到了大妖术法的干扰,可他运转周身灵力又并未发觉异常,只好作罢。 戏如期上演,因了源诃村许久不曾有过戏班来此,这开演的第一日戏台前挤满了人,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慕容筵带着宁既微坐在戏台前不远处,高台的位置,虽说不是像村民那样挤着,但这位置绝佳,恰好能将整个戏台尽收眼底。 那戏与宁既微此前所见相似,又是一场急促的鼓点落下,戏台上旦角半跪着,朝君王泣声。 “前生事已定,薄命应折罚……” 宁既微不懂戏,也听不懂那旦角所言之情意,他只觉着这场戏约莫是个悲剧,妃子倾城落得个殒命的结局,君王的爱意以国为先。 最终……到底是难以相守。 戏唱了一半,村民们拍手叫好,而在一阵叫好声中,唯有一人反应颇为平淡。 那人一身素色坐在前排,指尖搭在椅子上轻敲,好似万事万物都与他无关。 他在瞧台上的戏,亦是在瞧台上的人。 “这人……”宁既微视线落在那一袭素色上,这人宁既微先前在那画面中见过,只这背影便很是熟悉,“阿筵,你识得他吗?” “不识。”慕容筵顺着宁既微的视线看过去,“咦”了一声,“可这人我从未见过,他不是村子里的人,怎会在此呢……” 不是村子里的人…… 那就对了!既然是真实副本,总要有条故事线,这源诃村中的人瞧着都一个样,没什么可探查的,但这一袭素色之人便不一样了。 连正脸都看不见,这人也太神秘了,肯定是个大BOSS! “走吧。”待那戏唱完,宁既微转过了身。 “回家吗?”慕容筵有些不解。但宁既微却没有回答他,只下了高台便往那戏台后走。 “宁哥哥,戏台后是戏班住的地方,你去那作甚?” 宁既微眼见那袭素色趁着人少拐进了戏台后,他抬了抬视线,眸子里淡淡的,甚至有些冷,“那你说,那人为何去呢?” 说完这句,宁既微便没再开口,想着跟随那人去一探究竟,说不准那戏台后便有什么秘密。 但慕容筵却停了下来。 语气有些不自在,他道:“宁哥哥,这般在意他吗?” 从戏到中场便一直瞧着,瞧了半场还不够,现下戏结束了还要跟着人去戏台后,不过一个生人,有那么重要吗? 宁既微心思在那素色之人身上,便觉着慕容筵实是啰嗦。那人拐进戏台后便看不见了,再不跟上去人都要没影了! 这么关键的解密时刻,慕容筵到底在纠结什么! 宁既微随口回了句:“没有。” “宁哥哥……”慕容筵还待再说,宁既微却已是不耐烦了,索性拉过慕容筵的手,带着人往戏台后走。 要不是慕容筵是核心人物……宁既微忍了忍,握着慕容筵的那只手终是不曾松开。 那是宁既微第一次主动牵慕容筵的手。 虽说只是握在腕间,但却带着令人心弦拨动的热度。 很热……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章 指尖微凉 宁既微的指尖同他的人一样,带着些凉意,许是常年修行的缘故,他的指腹被灵力滋养,愈发地模糊了轮廓。 不同于慕容筵练剑的薄茧,宁既微虽指导过弟子用剑,但他本身的灵器并非为剑,是以宁既微不常练剑,他的指尖要柔软得多。 这样的一双手搭在腕间…… 哪怕是凉的,亦是能催动慕容筵的情愫,就好似冬日映泉融在烈阳之下,被蒸发得一点也不剩。 而蒸发过后,那热度自然便爬了上来。 那是从未有人开发过的领域。 也从未有人知晓,那片领域是怎样的风情。 这是独属于慕容筵一个人的,只有慕容筵才见过那指尖带着湿意,连同那指尖的主人也好似浸泡在水中。 汗涔涔的…… 低低喘息的…… 慕容筵敛下了视线,无端便有些口干舌燥,他咽了咽口水。 “阿筵。”宁既微的声音使得慕容筵回过神来。 “啊?”慕容筵眼底疑惑。 这模样一看就在开小差,敢情自己刚刚说的慕容筵全都没听见,宁既微摇了摇头,又说了一遍,“这人形迹可疑,恐有危险。” 宁既微跟在那素色之人身后进了戏台,却发现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支开了戏台后的所有人,悄然进了里间。 这种偷摸的行径很是可疑,宁既微为免被人发现,索性施展了结界笼罩他和慕容筵二人,隐去身形也入了里间。 “是因为这个原因,宁哥哥才那般关注他的吗?” 不然呢?宁既微转过了头看着那里间,没有答话。 “那我们现下……”慕容筵话未说完,便听得里间传来一声嗤笑。 那里间不大,戏班的住处占据了大半,剩下的便是妆发及行头放置的里间。 此时那里间内只坐着一个人,是先前戏台上的旦角,他连妆容都未卸下,抬眼瞧着里间门口站着的那人。 那旦角扶了扶额上的凤冠,珠玉碰撞清脆作响,他维持着先前的笑意,有些随意地问:“万公子从皇城开始便跟着我,我所有的开演场次都有你在,你跟了我这么久,想做什么?” 被称作“万公子”的那人一袭素色,冲旦角微微行礼,端的是翩翩公子的模样,也回以一笑,“薄倾先生才艺绝佳,颐酌佩服之至,实乃敬仰,别无他想。” 那旦角唤作李薄倾,据说是个名伶,他随着戏班漂泊,至皇城游走而下,一旦开场则座无虚席。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名伶,在文人眼中也仅仅是个戏子,戏子无情,他换不来他人的敬意,身份甚至低如尘埃。 可眼前这万公子竟用“先生”二字尊称,尊的是敬意,道的是敬仰,这话倒是有趣。 连宁既微听着都想给他竖个大拇指,就是……万颐酌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李薄倾挑了挑眉,他不曾卸下妆容,以那妆容来看,现下这神情多少带着些轻佻的意味,“这世上倾慕我的人众多,敬仰我的人倒是少见,就是不知万公子说的是否真话?” 李薄倾缓缓起身,宽大的戏服掩去了他的身形,衣摆在地上氲开一道阴影,流苏轻晃,“还是说,万公子想说的话不敢说出来,只怕不是敬仰,是倾慕我?想同我颠鸾倒凤,对吗?” 他眉眼挑起风情,在精致的妆容上更添一抹艳色,越是不在意,反而越是勾人,就好似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 万颐酌眼底映着李薄倾近在咫尺的面容,熏香散了满屋,忽然,他抬手,抓住了李薄倾的手腕。 “你!”李薄倾面上终是慌乱起来,他使力挣了挣,却没挣脱万颐酌的束缚,反而被万颐酌紧紧扣着手腕,顺势将人拉了过来。 一吻落下,李薄倾瞪大了双眸。 而一旁隐身的宁既微…… 卧槽!这么刺激的吗? 平心而论,宁既微跟着万颐酌过来是想查线索的,不是想看人家两个谈恋爱的! 而且……谈恋爱就谈恋爱,这不至于……公众场合啊亲,就算你把人都赶走了,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宁哥哥……”宁既微身侧的慕容筵直接别过了眼,有些窘迫地道:“我们这样偷窥,是不是不太好啊?” “嗯……”宁既微也觉着这种情况下外人看着确实不合适,可他又不想放过万颐酌这个神秘人物,一时有些为难。 好在里间那状况不曾维系太久,万颐酌“嘶”地一声放开了李薄倾,嘴角淌着血丝,约莫是被李薄倾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很重,万颐酌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万颐酌!”李薄倾盛怒之下扬起了手,“啪”的一声,那巴掌狠狠打在万颐酌侧脸上,霎时红了一片。 “滚出去!”李薄倾喝道。 戏服下摆因了盛怒而轻轻颤着,李薄倾胸口剧烈起伏,凤冠上珠玉乱晃,搅在了一起。 “抱歉,是我失礼。”万颐酌捂着侧脸道,他疼得轻轻抽气,但仍是冲李薄倾行了一礼,随后退出了里间。 除了先前那一吻,万颐酌甚少有逾矩之处,倒是个君子,只不过,李薄倾身为名伶,脾性不卑却有几分傲气,万颐酌那行为如此强硬,肯定是起的反效果了。 宁既微见万颐酌退出了里间,也带着慕容筵追了出去。 身后传来李薄倾气愤摔了化妆盒的声音,班主随之而来,心疼地道:“哎哟我的小祖宗,气归气,别摔东西啊!这摔成这样,明日如何演出啊?” “哼。”李薄倾毫不在意地冷哼了一声,他瞧着镜中的自己,兀的皱起了眉。 而在宁既微看不见的角落,李薄倾凝了视线,镜中的那人视线极冷,甚至可谓阴寒,他侧过了头。 视线落在宁既微离开的方向。 分明是该看不见宁既微的,他却像有预知般,冷冷地勾了勾唇。 无端凉意。 “不见了?”慕容筵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宁既微带着他几乎是一前一后地出了里间,但分明是循着万颐酌走的路线追的,可一转眼,万颐酌竟消失不见了。 整个戏班里都找遍了,也没瞧见人。 “奇怪。”别说慕容筵,宁既微在万颐酌退出里间后还施展了灵力去追寻那人,可却像是石沉大海般,无声无息。 难不成,这线索到此便断了? 现在的大BOSS都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吗? 这也太难了…… “宁哥哥,别急。”慕容筵握了握宁既微的手,“我们先回去,我跟村子里的人说一声,若是见到这人,务必将人留下,源诃村也不大,他应该不会走远的。” 呵……宁既微很想苦笑,这可是大BOSS!连他都找不到村民怎么可能会将人留下啊? 但他面上还是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关于大妖的线索本就不多,好不容易找到条线索,人还跟丢了,这线索无法继续深入探查,宁既微只得先跟慕容筵回家。 随后慕容筵也如他所言,跟村子里的人都好生嘱咐了一番,只不过那万颐酌实是神秘,寻了好几日,几乎要将源诃村都翻过来了,还是没找见人。 但……抛开万颐酌这事不谈,宁既微觉着其实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等着他。 那便是慕容筵。 因了慕容筵和宁既微在这副本中的关系不一般,慕容筵几乎是整日都跟着宁既微,就恨不能长在宁既微身上。 宁既微对此事颇为无奈,尤其是在夜里…… 宁既微为了拒绝慕容筵想了各种借口,但是同塌而眠的结局是避免不了的,于是乎…… 宁既微已经有七日未曾睡好了…… 他不知道这副本通过了,慕容筵事后恢复记忆会不会后悔自己在副本里对他的所作所为,但是他很清楚: 他真的快要被慕容筵逼疯了! 换在现代社会,逼人熬夜这是谋杀!谋杀懂吗?! 得亏原主是个修仙者,不然他可真撑不住了…… 宁既微疲累地倚着床榻,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现下慕容筵不在房内,他才得片刻好眠。 他顶着眼下浓厚的乌青,叹出了一口气。 叹着叹着,他忽然嗅到了一丝香味。 像是鱼的味道。 这副本中时间过得很快,因而宁既微也不觉着饿,这下闻着香味,腹中的饿意倒是勾了起来。 他穿衣下榻,顺着那香味到了东厨。 只见慕容筵做好了菜,将那鱼倒入了瓷碗中。 蒸腾的热气将慕容筵的侧脸掩在一片朦胧之中,隔雾见美人,那是一种若隐若现的绝色,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老实说,就慕容筵这张脸来说,宁既微还真想象不出他在东厨忙碌的模样,美人本该天上弦月,哪得凡尘俗事缠身? 要是早来片刻便好了。 早些来,他便能瞧见慕容筵做菜的样子,那一定…… 呸呸!宁既微反应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想看慕容筵做菜的样子?自己怕不是个变态吧! “宁哥哥。”慕容筵冲门口的宁既微招了招手,扬起一抹笑意,“过来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这章的时候隔壁正在做饭,真的好香啊呜呜呜呜,孩子要馋哭了 第10章 唇齿之间 这是……宁既微走上前,仔细瞧了瞧那菜,竟然是糖醋鱼! 宁既微从前很喜欢吃糖醋鱼的,只是他自己不会做菜,去餐馆吧又嫌麻烦,点外卖呢,鱼的味道就变了,算起来,自从他工作以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到糖醋鱼了。 没想到穿书之后还有这种待遇。 慕容筵挑了一小块鱼肉,细细剔除了鱼刺后,吹凉了些,将那鱼肉递到宁既微唇边。 宁既微顺势吃了下去。 他本以为此处已不在现世,这鱼的味道总归会有所变化,没想到吃下去之后只觉鱼肉鲜美,酸甜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倒很是可口。 “好吃吗?”慕容筵期待地问。 “嗯。”宁既微应了一声,算是认可。 他记得原主的记忆中没有慕容筵做菜这一幕,还以为慕容筵是个不沾烟火的,不曾想慕容筵不仅会做菜,这厨艺还很好,就这糖醋鱼做的,实在是很好吃啊! 他不由得又多吃了几口。 只不过,奇怪得很,他越吃便越觉着这糖醋鱼的味道很熟悉,像是在哪吃过。 难不成……这世间所有的糖醋鱼都一个味道?穿书了之后也一样吗? “宁哥哥喜欢便好。”慕容筵又挑了块鱼肉喂给宁既微。 不知不觉,这一整条鱼都被宁既微吃完了。 宁既微吃完之后才想起来,这鱼好歹是慕容筵下厨做的,人家还一口没吃着呢,全喂给了自己。 怪不好意思的。 宁既微正想说要不你重新给自己做一条?但话还没说出口却突然意识到…… 不对啊!这源诃村也不算富裕,又不曾临水,像这种鱼什么的,宁既微可甚少在村子里见到过,那慕容筵从哪弄来这条鱼的? 难道是刻意跑去别处买的? 可这是副本啊!不是应该只有源诃村才对吗?怎么会有别处呢?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宁既微这般想着,忽然便觉着眼前一晃,头有些晕。他费力地定了定神,本想运转灵力,却骤然瞧见慕容筵靠近的脸。 宁既微面上实是太正常了,以至于慕容筵都未曾发现宁既微的不适,反而是调笑着道:“宁哥哥如此喜欢吃鱼,像只小香小猪猫一样,那这样的话……我以后日日给你做鱼吃,可好?” 宁既微敛下视线,趁机运转了一遍灵力,体内灵力运转无碍,可那晕眩感始终消不下去,他长出了一口气,问道:“这鱼从何而来?” “哦……是在别的村子买的,那村子离我们村可远了,我花了半日的时间呢。”慕容筵低下头,笑意愈深,“我这么用心,宁哥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奖励?” 毕竟宁既微已经拒绝他很多次了,夫妻之间多日循规蹈矩也实是憋闷,他忍不下去了。 都这地步了还要奖励?奖励你一巴掌要不要? 宁既微简直要气炸了,他就不该吃这糖醋鱼!管不住嘴是什么下场?就是他这种下场! 也不知那鱼是不是大妖的陷阱,万一有毒的话…… 啊!要是有毒,他不会和慕容筵一起死在副本里吧?不会吧?他才这么年轻,他不想死啊! “宁哥哥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慕容筵愈发靠近。 他见宁既微还是不开口,于是更放肆了些,低下头吻在宁既微唇角。 那唇角沾了少许油渍,慕容筵细细地品尝,从唇角移到了下唇,轻轻地咬了一口。 “宁哥哥的味道真好。”慕容筵边咬,边夸赞了一句。 要是宁既微能开口甚至能动作的话,他此刻肯定不会如此温顺,定然会推开慕容筵,可是他妈的!他真的好晕! 卧槽!不仅晕,还没有力气! 那晕眩的感觉使得宁既微眼前有些模糊,他逐渐看不清慕容筵的脸,只感受到那吻加剧了些。 齿关被人温柔地撬开。 紧接着是绵长而又细腻的吞噬,将每一瞬都拉得格外漫长。 宁既微难耐的喘息声被封在那一吻中,他被慕容筵抵在墙面上。 “宁哥哥今日真乖,以后日日都这样,可好?”慕容筵似是很满意宁既微的不抵抗,唇角一弯,牵出浅浅的一笑。 那笑恰到好处,称得慕容筵整个人都是柔和的,放松的。 反观宁既微,则…… 双唇分离的那一刻,宁既微狼狈地深吸了一口气,他实是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但听慕容筵说话却很清晰。 尼玛的!要不是他没有力气…… 还说什么以后,你妹的以后!你个逆徒!再有下次,他一定替原主清理门户! 慕容筵整个人覆了上来,指尖落在宁既微颈侧的领口处,他顺着领口往下,一路向下…… 束带被人以两指勾着,只消一步,便能轻而易举地从它主人身上脱离。 宁既微心下大骇。 卧槽!慕容筵不是想在这里吧?这里是东厨啊! 这墙面这么硌,地面还这么凉,甚至于那木桌都是硬的! “宁哥哥。”慕容筵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上宁既微眉间,“怎么皱眉了?这般神情,是身子不适吗?” 你可算看出来我身子不适了,我真是谢谢你!但是……你看出来了为什么还不松开我? 太过分了! 宁既微费力地抬起视线,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话没说出口,便听得外间匆匆的脚步声。 “慕容哥哥,不好了!”刘柏慌张的声音在东厨门口响起,但只一瞬,刘柏便更为慌张地转过了身去。 刘柏捂上了脸,耳垂通红,“那个……慕容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 兴致被人打断,慕容筵彻底没了心思,他惋惜地叹出一口气,松开了宁既微,道:“何事?” “呃……”刘柏不敢转身,就着背对着慕容筵的姿势回答:“是官兵!官兵找上门来,说是要我们交人,现下已经将村子给围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慕容筵皱了皱眉,又道:“现下便带我过去!” 慕容筵本想让宁既微回房休息,自己跟着刘柏前去应付官兵,但他还没开口,宁既微已经整理好了着装,道:“我跟你同去。” 不知为何,自慕容筵放开宁既微的那一刻,宁既微脑海中的晕眩感忽然去了大半,浑身无力的症状也消失了。 事态紧急,宁既微虽觉着奇怪,但他没空去细想这当中的联系,反正灵力运转无碍,他便只好将这异样当作是多日不曾睡好引起的。 本着跟紧核心人物的原则,加上这副本中甚少有变动之事,宁既微觉着此事不简单,兴许会有线索,他便坚持要跟慕容筵同去。 慕容筵是没法抗拒宁既微的请求的,最终还是带着宁既微一道去了村口。 而此时的源诃村,数名官兵围住了村口,村民在官兵的胁迫下站成了一片。 为首的那名官兵唤作孙训,是皇朝钺王的部下,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想必诸位也知晓,近些时日,有个戏班在村子里唱戏,这戏班中的戏子李薄倾,乃是钺王殿下要寻之人,还望诸位识相些,将人给交出来。” “这……” 孙训那话音一落,村民中好一片窃窃私语。 最终是赵伯站了出来,他冲孙训笨拙地行了一礼,道:“这位官爷,戏台内您也寻了,那戏子确实不在戏台,平素他们也不会去村子里别的地方,我们当真不知他在何处啊!” “哟呵!”孙训讥笑一声,“老伯,你可听清楚了,我说的是让你们将人交出来,我管他在村子何处!现下是我给你们机会,你们最好老实将人交给我,若是到了我不得不搜查村子的那一步,那个时候再交人……” 孙训冷笑一声,右手搭上了腰侧佩刀,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官爷,我们……”赵伯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孙训抽出了刀。 只见孙训将那佩刀快速地一挥,一个眨眼的功夫,村口的木桩已被砍去了一半。 赵伯立时便不开口了,吓白了一张脸。 而慕容筵和宁既微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欺人太甚!”慕容筵恨恨地咬着牙道,他本欲上前阻止孙训,却被宁既微拉住了。 宁既微面色一沉,道:“再等等。” 这毕竟是个副本,不可能永远是安静平和的小事,先前那万颐酌就够神秘的,再加上现下这莫名出现的官兵,这两者宁既微觉着肯定会有联系。 从先前观察到的来看,万颐酌是很在乎李薄倾的,否则也不会场场都跟着人家,那这样的话,李薄倾如果出事,很可能会引得万颐酌出面。 说不定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那不就妥了? 只不过,宁既微这厢能当作副本,慕容筵却不知,他身处其中,印象里这些村民都是他所熟悉的人,他没办法坐视不管,很是着急地道:“宁哥哥,可……” 慕容筵那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一人不急不缓地行着,一袭青衣宽松地拢在身上,青衣下摆曳地,随着他的动作微晃。 他在孙训面前站定。 “我可以跟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筵:为了给老婆吃鱼,我跑了好几个村子把鱼买回来,可把我牛批坏了! 宁既微:我谢谢你! 第11章 云泥之别 有风而过,李薄倾发丝被那风拂乱,青丝一缕垂在耳畔,他微抬了视线,眉眼如画。 他主动伸出双手递至孙训面前,道:“你要抓我去皇城,我不反抗,不过,源诃村中的人你不能动,抓我一事,勿要殃及无辜。” 孙训顺势让其他官兵拿来麻绳,他一边绑李薄倾双手,一边不齿地道:“都说戏子无情,不过一个伶人,你做什么装出一副重情重义的模样?” 孙训“啧啧”两声,低下头靠近李薄倾,笑容暧昧地道:“当初你勾引我们王爷的时候,怎么不自命清高呢?” 孙训那声音不大,但却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李薄倾立时便怒了,他攥紧了指尖,眼眸通红地看着孙训,“你胡说!那时分明是钺王混蛋!不是我……” “行了!”孙训有些不耐烦,把李薄倾推给一旁的官兵,嗤了一声,“一介戏子而已,我懒得同你废话,将人带走!” 李薄倾被推得有些站不稳,发丝垂了大半搭在肩上,他自那间隙敛下视线,但分明是厌恶的,愤愤的目光,而那目光之中,还萦绕着一股极其浅淡的灵力。 只可惜那灵力气息实在太淡,加之那目光被官兵掩去了,宁既微未曾得见。 奇怪,这万颐酌再不来,李薄倾就要被人给带走了,他那么沉得住气? “宁哥哥,我们是否……”慕容筵握了握宁既微的手,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宁既微是修仙者,修仙者在凡尘的地位不言而喻,且宁既微还是宗师,如果他出手的话,那些官兵肯定有所顾忌,不仅能保下源诃村,李薄倾也不会被带去皇城。 虽说钺王不至于为了一个戏子而对源诃村下狠手,但钺王此人据说阴晴不定,万一李薄倾跟他们走了,钺王还是不能如意,转头对源诃村出手呢? 再者说,李薄倾本就不曾被官兵抓到,他费尽心思躲避官兵,却肯为了源诃村村民的性命而束手就擒,好歹有那么一丝义气。 于情于理,都该救他一救的。 宁既微神情凝了下来,心下亦是挣扎,他想说要不还是救一救吧?只要李薄倾还在源诃村,万颐酌总有现身的那一天不是? 宁既微正待出手,却瞧见有人从天而降,一袭素色落在了孙训面前。 万颐酌还是来了。 在最后的关头出现。 他特意带了把折扇,不轻不重地抵在孙训腰侧佩刀上,低声笑道:“官爷,可否卖我个面子,这李薄倾,我保了,你看如何?” 孙训将头一歪,很是不屑地道:“我劝你还是滚远点,别多管闲事!要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无人收尸啊。” 孙训随即想拨开万颐酌的那把折扇,岂料万颐酌主动移开了,转而从腰间扯下一枚令牌,稳稳地立在孙训眼前。 “在下万颐酌,归元门派弟子,不知这归元门的面子,官爷卖不卖?” 孙训皱着眉仔仔细细地瞧了瞧那令牌,那令牌上灵气满溢,上刻“万”字分外明显,再真实不过。 修仙门派的令牌是无法伪造的,孙训的脸色瞬时就变了。 “哦……原来是仙君大人!”孙训恍然大悟般笑道。 “但是仙君大人呐,这戏子,是我们王爷亲口说要带回皇城的,王爷看上的人,仙君大人,您要不再好好想想?” 万颐酌和孙训那处仍在交谈,但宁既微却没那个心思听了。 难怪他觉着万颐酌这名字耳熟,原来是归元门的弟子。 宁既微所在衔霜门排名十大门派第二,而归元门便紧随衔霜门之后,排名第三。 天下门派众多,归元门排名第三,这名气自然是不容小觑,想来是万颐酌先前在戏台刻意用宝物掩去了修仙者的气息,宁既微这才没有看出来。 不过……说起这万颐酌,原主身为宗师,之所以能对这样一个他派弟子有些印象,那是因为,这万颐酌当年可是叛出师门的! 他叛出师门的缘由归元门三缄其口,对外只道是家丑不可外扬。 虽说这缘由修仙界的人不知,但原主那时便在猜测,到了什么地步会让门派对叛出师门的缘由瞒得如此紧实,那很大可能便是威胁到门派清誉的大事! 按系统所说,这副本中的人物都是真实存在或者曾经存在过的,也就是说,这副本中发生的事也有可能是往事的重现。 而慕容筵是十岁那年双亲亡故,全村被杀,这个时间跟万颐酌叛出师门的时间,很相近啊…… 如果说,源诃村是重现了万颐酌叛出师门一事,那也说得通…… 不远处万颐酌淡淡一笑,“不必了,我说过,李薄倾此人我一定会保,官爷说的假设都不成立,还请官爷放人吧。” 那话不容置疑,孙训只得讪讪地咽回了将要出口的话,改口道:“既然仙君大人如此执着,那这戏子我们不要也罢,仙君大人随意处置吧。” 孙训转过头,朝后使了个眼色,他身旁的官兵便自觉地将李薄倾给了万颐酌。 人已经放了,万颐酌便不再看那些官兵。他将李薄倾拉近了些,低下头认真地去解李薄倾手上的麻绳。 他的心思都在李薄倾身上,因而也不曾瞧见那孙训离开时阴恻恻而布满狠辣的眼神,活像一条饿疯了的毒蛇。 万颐酌将麻绳扔在一旁,细细地抚上李薄倾手腕勒出的红痕,语气柔和,道:“疼吗?” 李薄倾没说话,只复杂地看了万颐酌一眼,随后抽回了手,越过万颐酌往村内走去。 李薄倾离开的动作很是干脆利落,看上去无情极了,万颐酌摇了摇头,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也转过身,走了。 宁既微施展结界,带着慕容筵一路追着万颐酌,才知晓他去的地方,是戏台。 只不过这一次倒是不曾拐进里间了,而是直接去了戏台后李薄倾的住处。 “你来做什么?”李薄倾看着房门口一步步逼近的万颐酌,只一眼便偏过了视线,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 万颐酌拉开李薄倾面前的椅子,径自坐下,“我救了你,你便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呵……”李薄倾轻轻笑了声,有些讽刺,又道:“装不下去了?从前不是唤我薄倾先生吗?怎么?救了我,便觉着手上有了筹码,想让我以身相许吗?说到底,你同那些权贵又有何区别?” 万颐酌似是被李薄倾的态度刺到了,皱了皱眉,“薄倾……” 李薄倾嫌恶地起身,“别唤得那样亲密,我同你没有任何关系。” “好。”万颐酌叹了口气,起身道:“薄倾先生,那日之事,我向你道歉,是我逾矩,不该那样对你的。” 万颐酌冲李薄倾微微行礼,又道:“可无论是那日之事,还是今日救你,皆出自我本心,我无法见你陷于险境,便如同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靠近你一样。情难自抑,让薄倾先生笑话了,失礼了。” 那话一出,李薄倾僵了身子,他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复杂,“我只是一个戏子,与你有着云泥之别,你想要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去寻,定要执迷于我吗?” 万颐酌闻言愣了一瞬,随即郑重地道:“一个人的出生本就无法选择,有些人生来高贵,云锦加身,而有些人生如草芥,渺小未及。这世上‘公平’二字最为难得,但哪怕命运不公,薄倾先生不同样淡然,生得如今这般正直心性吗?” “说到底,身份不过是表象,我并不在意表象,只要……那个人是你。” 啧啧……一旁瞧着的宁既微在心下颇为感叹,话说这万颐酌的情话说得也太好了,要是李薄倾是个女子,那还不立刻从了他? 可惜了,人家是个男子,还是个戏子,这脾性也高傲,只怕没那么容易服软。 “宁哥哥。”慕容筵似是看穿了宁既微的心思,揽着宁既微的腰,将人搂了过来,展颜一笑,“我们打个赌如何?” 宁既微仍是不能忍受这样亲密的姿势,他不着痕迹地前倾了些,道:“赌什么?” 慕容筵笑容里一丝狡黠,道:“就赌,李薄倾是否会接受万颐酌这一厢情意,如何?” 宁既微只觉自己头顶飘过了一万个问号。 不是吧?大哥你搞清楚没有啊!我是来查线索的,看人家谈恋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你还要赌这种事情? 他俩在不在一起,这跟我,跟我查线索有什么关系! 宁既微偏过了头,冷冷道:“荒唐。” 分明是拒绝之言,但慕容筵却当没听见,反而有些坚持,“那我便算宁哥哥答应了!我赌李薄倾会接受万颐酌,若是宁哥哥输了,要应允我一件事。” 宁既微果断道:“不行。” 开什么玩笑!这要是应允了,谁知道慕容筵脑子里在想什么,万一想做什么出格的事,他可不想陪这逆徒一道! 再次失身什么的,想想就很可怕好吗! 但慕容筵却强硬地捏着宁既微的下颌,逼着宁既微正视自己。 他眸子里盛满情意,带着点诱惑之色,“宁哥哥,不敢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筵:我其实就是想要和老婆贴贴而已(委屈.jpg) 宁既微:滚! 第12章 再次束缚 宁既微的气性瞬时升了上来,他猛然拍开慕容筵的手,转过了头。 冷静!一定要冷静!找线索要紧,不能跟这逆徒在这打起来! “宁哥哥……”慕容筵颇为失望,又伸了手去拉宁既微衣袖,堪堪牵住衣袖的一角,房内李薄倾开口了。 李薄倾似是有些烦躁,并没有回应万颐酌的话,只道:“你是修仙者,还是归元门的人,此事你为何先前瞒着我?” “这个……”万颐酌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如实道:“我下山前师尊嘱咐过,若非紧急之事,不能显露修仙者的身份。我下山本就是为了听戏,师尊许是担忧我身份暴露后,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薄倾侧了视线,瞧着有些随性,他道:“那适才救我,便算是紧急了?” “我若不救你,你被带去皇城,那钺王还不知道要对你做什么,我……”万颐酌靠近了些,他见李薄倾不曾反感,便大胆了些,道:“我是担心你。” 那般近的距离,李薄倾视而不见,反而又坐回了原位,拿着先前的茶饮了一口,轻笑道:“愚笨。哪怕我被带去皇城,钺王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他想将我进献给番邦王,以谋钱财,在此之前,我死不了的。” “番邦?”万颐酌皱了皱眉。 “怎么?怕了吗?”李薄倾放下手中的茶,双手随意撑在桌面上,“若非如此,他怎会大费周章地,千里迢迢来寻我?” “若是他的私欲倒也罢了,可此事涉及番邦,两国之间,我不过就是他们利益之下的牺牲品,一条贱命,不足挂齿。” 说到这,李薄倾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仿佛诉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别人的故事,他向后靠着椅背,捏着茶杯轻晃,“万公子若是怕了的话,便趁早离开吧。” “不曾。”万颐酌倾身,在李薄倾诧异的目光中夺走了他手中的茶杯,就着李薄倾先前饮过的位置将那茶喝完了,而后学着李薄倾的模样将茶杯搁在桌面上。 “皇城中人才济济,若是必须要进献,也不差你一个,钺王大可以去寻他人。我是归元门的弟子,寻常人忌惮修仙门派,钺王不会胡来的。” 万颐酌撑着桌面靠近李薄倾,二人距离不过咫尺,他的气息灼烫地散在李薄倾面上,“我说过,我要保你,便说到做到,哪怕是钺王出手,哪怕最后我为你而死,我都……甘之如饴。” “你……”李薄倾被万颐酌眼中的坚定震得半晌接不上话来,他像是被烫到了,反应过来后连忙错开了视线。 “抱歉。”万颐酌见李薄倾如此,约莫是觉着逾矩,又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如果……”万颐酌似是有些懊悔,他叹了口气,又道:“如果薄倾先生觉得我僭越的话,那今日便到此为止,我先走了。” 李薄倾微低着头,仿佛对那话置若罔闻,他周遭都散着淡淡的不见来客之意,这让万颐酌想到了李薄倾在戏台上的模样。 戏台与前排,分明是极近的距离,可他却觉着,与李薄倾好似相隔千里。 李薄倾的不答话让万颐酌的心瞬时沉到了谷底,他自嘲般笑了笑,随后转过了身。 眼见着万颐酌便要走出房门,宁既微连忙跟了过去,拉着一脸不情不愿的慕容筵。 而就在这时,李薄倾抬起了头。 李薄倾的视线在宁既微那处停留了一瞬,随后立刻移开了,瞧着门口的万颐酌,道:“你适才所言,意思是,你心悦我,非我不可,绝无悔意,对吗?” 万颐酌闻言满脸喜色地转过身,又走回了李薄倾面前,坚定地道:“对。” 李薄倾似是仍有顾虑,他攥紧了指尖,片刻后复又松开,难得纠结,他皱着眉,有些不情愿地道:“寻常都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妖……” 李薄倾意识到了什么,后面的话被他含糊了过去,宁既微未曾听清,便听得他继续道:“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你救了我,我应当报答你的,你想要什么?” “我……”万颐酌被这问题难住了,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但李薄倾已靠近了些,单手勾着万颐酌的脖子将人拉了下来,他与万颐酌四目相对,他眼神揶揄,毫不掩饰,他道:“你想要我,对吗?” “我……”万颐酌眼神躲闪,很是犹豫。 李薄倾浅浅地呼出一口气,气息连同那话语一道,在万颐酌耳后轻绕,“如你所愿,我可以……将自己给你。” 万颐酌闻言颇为诧异,“薄倾先生,这恩你其实不必……” 李薄倾眉眼挑着风情,轻笑着打断他,“唤我什么?” 那笑……是最为勾魂摄魄的。 李薄倾只要这样对万颐酌笑,万颐酌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抱起了李薄倾,与李薄倾双双倒在床榻上。 “薄倾。”他低声唤道。 眼见着二人的身形交叠在一起,一旁的宁既微如同见到什么惊天大事般,僵在了原地。 为了不崩人设,宁既微面上其实没有太多表情,但他心下简直要炸开了。 卧槽槽槽!果然不该看人谈恋爱!这下好了,尼玛直接上演活春宫! 偏偏这时慕容筵还凑了过来,道:“宁哥哥……” 这种时候,这种距离,怎么看怎么觉着怪异,宁既微下意识地离慕容筵远了些。 但慕容筵锲而不舍,又靠了过来,道:“你输了。” 拜托!我压根就没答应你好吗?输个球啊! 宁既微错开了视线,“别胡说,我不曾应你的赌约。” “那我不管……”慕容筵一只手握紧了宁既微的手,另一只手则搂在下方,他笑了起来,“我言出必行,宁哥哥,我们回去吧。” “不行。”宁既微挣了挣,但没挣开慕容筵的钳制。 慕容筵不甚在意,又道:“还是说……宁哥哥想在这里?” 慕容筵眼底晦暗,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扑在宁既微耳畔,“听着那些声音,宁哥哥不想做些什么吗?” “呃……”床榻那处传来李薄倾吃痛的一声轻呼,他面上薄红,狠狠地皱着眉,瞧着有些痛苦,他瞪了万颐酌一眼,道:“你做什么?” 万颐酌长出了一口气,指尖顺着李薄倾的侧脸轻抚,随后往下…… 李薄倾身为名伶,常年的苦练使得他身段极好,尤其是腰线,顺势抬高时总有种脆弱的,却又不失韧性之感。 掌心似是碰到一块玉石,光滑的触感令万颐酌满足地喟叹,他淡淡地笑着,眼底映出李薄倾的模样,那张脸被欲色折磨,瞧着甚至有些可怜。 “你先前说,这世上仰慕你的人众多,那些人,包括钺王,他们当中有人碰过你吗?” 李薄倾艰难地呼出一口气,他眉头仍是皱着,约莫是不太舒适的,他勉强扯出一笑,“我先前说过那么多话,你便只记得这个?还是说……此事对你而言很重要,你很在意此事吗?” “对,很在意。”万颐酌这话说得有些重,他逼近李薄倾,使得李薄倾额间都渗出了细汗,他道:“回答我。” 李薄倾指尖紧紧攥着,用力至泛白,他狠狠闭了闭眼,片刻后终是忍不住,声音颤抖地道:“没有,只有你。” “呵。”万颐酌眼底藏着笑意,他对李薄倾的这个回答很满意,于是奖励性地松开了他。 而下一瞬,青衣散乱地垂下了大半,在床榻之下映着影子。 恣意非常。 宁既微再不敢直视身侧的境况,只好任由慕容筵搂着,将头偏向了慕容筵那处。 可是!尼玛的!再这么下去…… 宁既微皱了皱眉。 慕容筵适时地开口:“宁哥哥,想好了吗?” “我……”宁既微本是在犹豫,到底是继续守在这里,看着万颐酌的一举一动,还是就此罢了收手跟慕容筵回去,次日再来。 但他这一停顿,在慕容筵那便不是这个意思了。 那停顿就好似是某种默许。 “那便在这里吧。”慕容筵眉眼一弯,顺势将宁既微抵至角落。 宁既微身后贴着冰凉的墙面,而身前,慕容筵已不再安分,收回了搂着宁既微的那只手,转而向下…… 宁既微因了先前那些声音的震撼,加之思绪沉浸着,一时没回过神,等他反应过来之时,慕容筵已施展了灵力,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就如同宁既微初入副本,初次见到副本中的慕容筵那般,慕容筵的灵力强制地,不由分说地绕在了宁既微身上。 宁既微被那灵力束缚,一时不防,慕容筵已得手。 慕容筵纤长的指尖弯曲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幅度。 作者有话要说: 腰线怎么抬高,这个可以参考一下开龙脊的动作,嗯……开龙脊这个动作据说是源自中华武术,但后来逐渐有衍生含义…… --- 推推我的预收哈~喜欢的小可爱们可以康一下,么么啾~~ ---《当钓系美人遇上直男》预收文案--- 云琅身为揽幽阁之主,平素没个正形,名声也不好,听闻是个风流浪子,男女通吃。 这日迎亲的花轿上了山,洞房之时云琅轻佻地勾起夫人的下巴,道:“哟,是个美人。” 他在新娶的夫人身上摸索,赞叹夫人肤质顶好的同时亦是疑惑: 这夫人……是不是太平了些? --- 皇城一桩奇事,为了查明真相,官家中人梁陌不得不男扮女装上揽幽阁成亲。 成亲那夜他趁揽幽阁阁主松懈之际骤然出手,岂料制人不成反被制。 他正愁思这厢该如何逃脱,那阁主却轻轻地笑了起来,“可否帮为夫一个忙?” 云琅跨坐在他身上,低哑地道:“夫人……想在上面吗?” --- 后来出了揽幽阁,云琅为了梁陌也收敛了性子。 但除了那风流的名声,云琅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梁陌望着眼前冰寒如霜的阁主,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那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却肯为他停留半寸。 --- 直如笔杆美人攻×钓系精分美人受 这是一个表面海王不走心不走肾的受,手把手教直男,最后却被钢铁直男反撩的故事。 云琅只是口嗨,不要相信他说的睡过多少人,纯撩,撩完就跑的那种,身心绝对c,1v1双c,【预收生子预警,不喜慎点预收哦~~】 第13章 灵力亏空 “阿筵……”隔着衣物被人触碰,宁既微在那一瞬的紧张过后,便是连脊椎都泛着酥意。 那一声唤得实是勾魂,在慕容筵听来像是催情的药,他指尖动了动,本是想做些更为过分的动作,岂料兜头一道结界落下,直将他整个人都逼得退后了好几步。 “宁哥哥!”慕容筵很是不解,却只见宁既微不知何时已解开了束缚,转而双手交扣施了一个术法,随着结界一道禁锢在慕容筵身上。 那结界和术法叠加,不仅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也隔绝了外界的景象。 慕容筵:…… 面对慕容筵被彻底隔绝前很不是滋味的神情,纵然知晓他看不见,一旁的宁既微还是极为淡定地移开了视线。 让你在这耍小聪明!让你拿灵力束缚我!难不成你忘了自己的术法是谁教的了?活该! 宁既微心下嗤了一声,而后整理好了着装,顺带给自己也施加了隔音结界,背对着墙面,再不看那床榻,转而打坐了起来。 这倒是没有办法,毕竟宁既微也是个正常男子,那种活色生香还带声音的画面他看了也把持不住,只好用结界隔去了。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一直持续到夤夜,至清晨之时,宁既微睁开了双眸,与此同时,床上的二人也起了身。 万颐酌靠着床榻,在李薄倾腰后按揉,声音有些低沉,问道:“会觉着难受吗?” 李薄倾没应声,他许是在思考着什么,半晌,等万颐酌那动作停了之后他才道:“你的恩情我已经报完了,若是无事,你便离开源诃村吧。” 李薄倾嗓子不太舒服,说话有些吃力。他嗓音哑着,再无先前那形似泉水叮咚,清越之音,这种情况对他来说是不可容许的,那便意味着,他今日大抵是无法登台了。 “这便赶我走了?”万颐酌摇了摇头,半真半假地感慨道:“薄倾可真是无情,分明你昨夜不是这样说的。” 那话对李薄倾好似没什么刺激性,他只轻轻地笑了笑,“昨夜动情之时,所言自然不能当真,万公子还是听我一句劝,离开此地吧。” “薄倾。”出乎意料地,万颐酌没有因李薄倾的再次拒绝而气恼,反而很平静地问他:“你在顾虑什么?是身份?还是钱财?” “若论身份,我乃修仙者,总比那些王权要好。若论钱财,只要你想,我可以陪你待在凡尘之中,我这一世不再修仙,用尽我所有修仙之物,换取你想要的东西。” “如此,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吗?”万颐酌认真地瞧着李薄倾,他那话连同他现下的神情都甚有说服力,李薄倾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不是这些……”李薄倾叹了口气,“我……我其实是……” “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不在意。”万颐酌一口回绝了李薄倾那话的所有可能性,他许是在这一刻太爱李薄倾了,以至于这般坚决的话都能下意识地说出口。 万颐酌不等李薄倾回答,反而施术召来昨夜随意扔开的衣物,自衣物中取出一枚玉佩,也不给李薄倾拒绝的机会,直接将那玉佩戴在了李薄倾脖子上。 “未遇见你之前,这是我最为珍贵之物,我将它赠予你,从今以后,它与你同在,你便是我永生永世都不能割舍的……挚爱。” “万公子……”李薄倾握着那玉佩,瞧着像是要取下来。 万颐酌板正了神色,制止了李薄倾的动作,道:“唤我的名。” 李薄倾再次叹了口气,他道:“颐酌……”但那话还未说完,万颐酌便趁机在他额上亲了一口,抛下一句“我去给你准备吃的”便离开了房间。 李薄倾望着万颐酌离开的方向,怔愣了片刻,半晌,他忽然笑出了声,“傻子……”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的,若是以后……”李薄倾握紧了那玉佩,嗓音很轻,“还望你莫要负我才是。” 一旁的宁既微见万颐酌出去了,本想着一道出去,但堪堪迈出一步,他却觉着不太对劲。 等等!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哦对! 宁既微想起来了,慕容筵还被他用结界和术法禁锢着呢!他怎么偏偏把这事给忘了! 宁既微感叹自己记性实在太差的同时,也施法替慕容筵解开了禁制。 瞧见的却是慕容筵一张憔悴的脸。 宁既微望着慕容筵眼底的乌青,问道:“你昨夜不曾休息吗?” “没有。”慕容筵的回答有气无力,他似是累极了,又道:“宁哥哥,我觉着你好似跟从前不一样了。” 不是吧?就拒绝了你几次而已啊!至不至于这么多愁善感? 宁既微还想去追万颐酌呢,别回头人又不见了,便毫无犹疑地应了句:“不是的,你别多想。” “可是……”慕容筵微微侧身,躲开了宁既微想要拉他的动作,“你从前不会这样的,是我让你失望了吗?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阿筵。”宁既微神色冷了下来,“我们先出去,余下的事,你勿要随意猜测。” 宁既微心下简直要咆哮了,有没有搞错?再不走万颐酌真的跟不上了!到时候人走了去哪找副本的线索?我要通关啊大哥! 慕容筵见宁既微对此事毫不在意,苦笑了一声,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宁既微,片刻后似是不适,皱了皱眉。 “抱歉,宁哥哥,我恐怕,走不了了……” 什么玩意就走不了了?宁既微无比疑惑,但下一瞬,他便见慕容筵脸色忽的苍白无比。 慕容筵唇角溢出血丝,而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宁既微身上。 卧槽!这什么情况! 宁既微瞪大了双眸,他将慕容筵搂在怀中,焦急地唤他的名,“阿筵?阿筵!” 灵力透过宁既微的指尖一点一点传入慕容筵体内,但那些灵力却似石沉大海般,引不起慕容筵体内经脉的激荡,不仅如此,宁既微还发现了一个可怕的情况: 慕容筵体内的灵力竟是亏空至所剩无几了! 卧槽!他体内的灵力哪去了?在副本中不是没怎么消耗他的灵力吗? 就那两次的灵力消耗,还都是用在自己身上,而且那种程度的消耗,对慕容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宁既微焦急地想要去探寻慕容筵体内灵力亏空的原因,毕竟慕容筵是核心人物,这核心人物出问题,副本该不会垮掉吧? 他此刻的心思都在慕容筵身上,全然将万颐酌此人抛诸脑后,甚至都不曾注意到,床榻上的李薄倾已经披了外衣,缓缓站起了身。 李薄倾很是悠然地在椅上落座,替自己斟了一杯茶,他在那间隙里抬眼,视线直直落在宁既微身上。 而那视线里,还带着一丝极为阴冷的灵力。 那灵力无声无息地朝角落的宁既微袭去,将要触碰到宁既微施展的结界时…… “叮”的一声,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响起了尖锐的提示音,与此同时,那灵力被李薄倾骤然收了回去。 【警告!警告!核心人物受到重创,副本进度将持续快进,请尽快带核心人物离开此地进行治疗,并在有限的时间内寻找到关于大妖的线索!否则,副本进度结束时通关失败,人物将永远无法离开副本!】 【副本进度结束倒计时:23:59:59】 说完那一句,系统再次陷入了黑屏的状态。 靠! 宁既微不由得暗骂了一声,而后抱着慕容筵便施术离开了此处,回到了先前慕容筵的房间内。 “咳咳……”慕容筵因了颠簸,在昏迷中咳出一大口血。 鲜血染在他侧脸,无端便添了几分妖冶与羸弱之感。 那个模样……宁既微忽然就想到了没有进入副本前,那个时候慕容筵的状态也是不太好的…… 对了! 宁既微恨不能一拍脑门,他怎么给忘了!慕容筵在进入副本前就为了他,不眠不休地耗费灵力相护,损失了那么多灵力加之进入副本的冲击,不虚弱才怪! 只是在副本中,这个真实副本对慕容筵进行了再次设定,慕容筵沉浸剧情以至于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体内的灵力状况。 而宁既微对慕容筵能避则避,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去检查慕容筵体内的灵力状况,才会导致昨夜,宁既微竟然对慕容筵施加了结界和术法的双重禁锢! 要知道此刻宁既微的灵力本身就高于慕容筵,慕容筵灵力耗去大半,又被结界和术法双重禁锢压制,这种禁锢结界和术法对灵力低于施术者太多的人会起反噬作用,反而会进一步消耗慕容筵体内的灵力。 宁既微那时本是想着慕容筵好歹是首席弟子,哪怕进了副本,先前的灵力还是在的,这样慕容筵灵力充足,那结界和术法双重禁锢只会让慕容筵无法破解,再不会对自己行无礼举动。 可宁既微没想到,那个时候的慕容筵根本就没有多少灵力! 这就意味着……昨夜一整夜,慕容筵都在被结界和术法的双重禁锢折磨着,甚至将慕容筵体内的灵力消耗至所剩无几……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要代表小可爱们对真·记性不好·宁发出强烈谴责,你把你相公忘在结界里了喂!得亏你记得起来,不然你是想要替他收尸吗?! 第14章 心脉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 宁既微:来,大家伙瞧好,我给大家表演一个我骂我自己。 * 更惨的是,昨夜为了防止听见某些声音,宁既微还给自己施加了隔音结界,也就是说,哪怕昨夜慕容筵求救过,宁既微都听不见…… 卧槽!宁既微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怎么能把这件事给忘了呢? 你这是要害死他啊! 啊!宁既微简直后悔死了! “阿筵……”宁既微握着慕容筵的手,他指尖都在轻轻地颤抖着,也不知是太过懊悔还是害怕面对这种情况。 宁既微强大的灵力通过二人交握的指尖不断地输入进慕容筵体内,原则上来说,亏空的灵力得到外界灵力的补给,加上宁既微的灵力和慕容筵的灵力是一个类型的,这样高强度的灵力输入应该能让慕容筵有所起色才对。 可不知为何,先前少量的灵力宁既微还能输入给慕容筵,现下大量的灵力输入,慕容筵体内反而有所排斥,一股脑地又将宁既微输入的灵力给返了回去! 宁既微被返回的灵力冲击得闷哼了一声。 与此同时,昨日在东厨的晕眩感又涌了上来,直让宁既微站都站不稳,半跪在了慕容筵床前。 事已至此,哪怕宁既微不去细想,他也能反应过来,原先在东厨那晕眩感根本就不是偶然! 而是他当真遭了人算计! 而这算计的原委,很有可能便是躲在幕后的大妖,借着慕容筵的手给宁既微下了毒! 尼玛的!所以说什么叫除妖末路,这一个两个的都伤残,可不得末路吗? “宁哥哥……”床榻上的慕容筵似是极为痛苦,在昏迷中呓语。他狠狠地攥紧了自己胸前的衣服,有些喘不上气来。 大量的灵力灌入又离开,对慕容筵体内的经脉是比较大的冲击,何况宁既微自己就中了毒,若不是慕容筵适才体内排斥出了宁既微的灵力,只怕慕容筵现下会更痛苦。 这种情况……卧槽也太棘手了!不用灵力,那还有什么办法救…… 等等!不用灵力,那就是说,可以用别的! 宁既微想起来了,修仙者的修行,除了灵力增长之外,其实还有一样东西也很重要,那便是—— 心脉。 心脉是修仙者的本源,因而心脉之力比修仙者本身的灵力更具有疗愈效果,如果能将自己的心脉之力渡与慕容筵,那慕容筵灵力亏空的情况就会得到很大的改善。 但是…… 尼玛的那可是心脉!取心脉之力就好比做心脏手术,还是不打麻药的那种! 生剖啊!那不得疼死! 宁既微有些犹豫,他是打小就比较怕疼的那种,所以有什么病灾他都自己扛着,能吃药就绝不打针,能打针就绝不做手术,就是怕手术后那种麻药劲过了之后的疼。 但是现在,要他为了一个自己相对不那么熟悉的人,忍受生剖的痛苦…… 这个……宁既微很纠结,他是真的怕…… “咳咳……”正在此时,床榻上的慕容筵痛苦地侧过了身子,咳出点点鲜血,溅在了宁既微衣领处。 白衣染血的刺目,让宁既微想起了慕容筵昏迷前的模样。 那个时候,慕容筵应该是很痛苦的,但宁既微撤下禁锢之后,慕容筵关心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让宁既微失望了。 哪怕是灵力亏空的情况下,哪怕是在昏迷的前一刻,慕容筵还在跟宁既微道歉…… 其实细细想来,慕容筵这个人也挺好的,不管是进副本之前,还是进副本之后,慕容筵对宁既微的维护从来都没有变过。 而且这一次,还是因为宁既微自己的失误,才让慕容筵变成这样。 算了…… 宁既微很想叹气。 不就是取心脉之力吗?反正原主的身体也不差,取心脉之力,疼是疼了点,但又不会死…… 宁既微长出了一口气,忍着晕眩和心中的恐惧,指尖凝聚灵力,幻化出了一把匕首。 宁既微握住了那匕首的刀柄,可因为害怕疼痛,宁既微的手都在抖。 尼玛的!不管了! 宁既微忽然使力,将那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脉之中。 “呃……”心脉的疼痛席卷全身,以至于宁既微觉着全身都像被车轮碾过一般,他疼得冷汗直冒,抑制不住地弯下了身子。 他脸色很不好,却还是坚持用那匕首取出了一丝心脉之力,颤颤巍巍地渡给了慕容筵。 得到了宁既微的心脉之力,慕容筵的状况好了许多,他在脑海昏沉之时得了片刻清醒,费力地睁开双眼。 却只看到一张犹如刚从水中捞上来,苍白着,冷汗淋漓的脸。 那张脸瞧着满是痛楚,连眉尖皆狠狠颦着,而那眼尾…… 绕着水气。 是在……哭吗? “宁哥哥……”慕容筵艰难地伸出手,抵在宁既微眼角,想替他拭去眼角渗出的泪,“别哭……没事的……我不疼……” 慕容筵说那话时很吃力,断断续续的,好似下一瞬就要再次昏过去。 宁既微哭得更凶了。 妈的!你是不疼!可是我疼啊! 疼死了! 靠! * 宁既微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讲真,他那个时候如果还有力气,大概率是会按照系统说的,尽快去找一找大妖的线索,毕竟那玩意限时,可是取完心脉之力过后,加上脑海中的晕眩感,他简直跟虚脱了一样。 实在坚持不住,他便在慕容筵床前昏了过去。 但是……奇怪啊!宁既微分明记得自己那时是跪在床前的,怎么现在是躺在床上?还被人细心地盖上了被子? 而且……宁既微抚上了心口,这取心脉之力的伤好像不见了,也不疼了,甚至于脑海中那晕眩感都消了大半。 难道是慕容筵做的? 宁既微环顾了一眼四周,没瞧见慕容筵,便试探地喊了声:“阿筵?” 话音未落,慕容筵端着碗粥进来了。 慕容筵瞧着气色不错,看来宁既微的心脉之力对慕容筵很有效果。 “宁哥哥,喝点粥吧。”慕容筵说着便想要喂宁既微喝粥。 宁既微一看见吃的,就想起了那日慕容筵下厨做的鱼。 嘶……该不会这粥也…… “无事,我不吃了。”宁既微面无表情地偏过头。 开什么玩笑!要是这粥也有毒,宁既微不得在这副本中死得不能再死? 宁既微冷淡的态度没有让慕容筵像先前那样难过,反而是温和地摸了摸宁既微的侧脸,柔声道:“好,不想吃便不吃了。” 慕容筵将粥搁在一旁的桌上,极轻地叹出一口气,他坐在床上,将宁既微搂入怀中。 慕容筵下巴抵在宁既微头顶,另一只手则抬了起来,在宁既微背后轻柔地搭着,问道:“疼吗?” 背后的触感令宁既微无法忽视,他有些僵硬,没有回话。 “以后,宁哥哥不要这样了。”不知为何,宁既微听着慕容筵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是一种后怕且愧疚的颤抖。 宁既微想抬眼看看慕容筵此刻的神情,却被慕容筵紧紧搂着,不能再动弹一分。 “我受点伤没什么的,真的,一点都不疼,可是宁哥哥如果受了伤,我会很心疼,很难过。我不想看到宁哥哥浑身是血的样子,那样的话,我……” 慕容筵兀的便说不下去,但宁既微却能感受到,背后的指尖在发抖。 他在害怕。 他怕宁既微受伤,更怕宁既微在他眼前死去。 他那时醒过来看见宁既微昏迷的样子,加上宁既微心口处的血迹,他害怕到连双腿都是软的。 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宁既微先一步离他而去,那他会作何反应…… 如果真有那种情况…… 他会疯的吧。 “阿筵。”宁既微动了动身子,他有些受不了慕容筵这种语气,这让他觉着心口处不太舒服。 像是被什么压着。 慕容筵松开了怀抱,扶着宁既微的肩,小心翼翼地问:“我弄疼你了?” “没有。”宁既微索性将肩上慕容筵的手推开了去,越过慕容筵下了床。 宁既微此刻感觉良好,大概是慕容筵在他醒来之前用灵力温养过他的身体,现下这身体没有什么灵力不继的情况,不疼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正好适合出门去找线索。 宁既微回过头看向慕容筵,道:“阿筵,我已无碍,我们出去吧。” 慕容筵本想让宁既微再休息一段时间,毕竟取心脉之力不是小事,但他话还没说出口,房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是刘柏急切的喊声。 “慕容哥哥,不好了!官兵又来了!他们在戏台前快打起来了!” 而此时偌大的戏台前,围满了官兵,那些官兵与先前孙训带的官兵不同,个个皆佩刀而立,身姿挺拔且盔甲加身,一看便是皇家的军队。 那军队为首之人不再是孙训,而是身着便服,同样也带着佩刀的钺王。 钺王抽出佩刀,以刀背抬起被手下死死钳制住的李薄倾的下颌,分明是带着些暧昧之色的动作,但钺王眼底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将这动作变得粗鲁而蛮横。 “看看,这不是一身傲骨的李薄倾吗?再怎么傲气,不还是落在了本王手里?” 第15章 大妖现世 “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钺王笑了笑,那笑有些阴暗,看着令人刺目,“本王不过是略施小计,你所信任的班主,便吓得立马答应了本王的条件。” 钺王缓缓地“啧啧”两声,讽刺地道:“还是中了药的你更乖巧,不反抗也不开口,只得任由本王摆布。” “早这样多好,你早些听话,这药本王也不舍得给你下。”钺王收回了佩刀,捏着李薄倾的下颌来回瞧着,他说的话算是温柔,可他那眼神,却活像要将李薄倾给剐了。 李薄倾许是被药效所控,没什么力气,只偏着视线,冷冷地看着班主那个方向。 班主被李薄倾那视线看得发毛,愧疚地道:“薄倾啊,你别恨我,实在是钺王爷他以家中老小的性命相逼,我没有办法才对你下药的。” 班主那厢还欲再言,李薄倾却咳了一声打断他,声音嘶哑地道:“万颐酌呢?” “呵。”钺王冷笑一声,捏着李薄倾下颌的力道加大了许多,李薄倾疼得皱了皱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着你那个情郎?本王好心地告诉你,他跑了,不会回来了。” “你胡说。”李薄倾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他用了仅剩不多的力气,偏了偏头,硬生生躲开了钺王的触碰。 钺王眼底立时便有了怒火,“若不是番邦王指名道姓要你,本王才没有那么多心思陪你耗!” 钺王冷哼一声,到底是压下了心中怒火,冲手下示意了一番,手下便松开了对李薄倾的束缚。 “看在番邦王的面子上,本王不跟你计较,反正你马上便会成为进献给番邦王的礼物,无所谓了。” 李薄倾因为药效,被松开后有些站不稳,钺王见状便将人拦腰抱起,正欲往马车那处走时,万颐酌赶了过来。 “放开他。”万颐酌神情肃穆,他先前被班主支开了,再返回时便见到这样一番场景,心中很是气愤。 “啧啧。”钺王摇了摇头,“这位小仙君,本王都放你一马了,你怎么还要回来?送死吗?” “你难道不知晓,本王来源诃村之前,还曾与你师门通过信,你师尊那信不曾送到你手上吗?他难道不曾告诉你,皇朝的事,让你别插手吗?” 提到师门,万颐酌脸色有些不自然,“但钺王先前分明答应过,将薄倾交予我的,你怎能如此言而无信!” “有趣,答应你的人是孙训,又不是本王,你这话应该同他说。” 钺王这态度瞧着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万颐酌眼见着李薄倾被钺王抱着,堪堪踏入马车…… 万颐酌眼神凝了凝,召唤出一把长.枪立在身前,“既如此,那我万颐酌,便请钺王赐教了。” “哦?”钺王面色兀的精彩了起来,他把李薄倾丢给一旁的手下,而后抽出腰间佩刀,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小仙君,你作为修仙之人,当真要对我等凡尘中人下手吗?你所修的道,允许你对百姓出手吗?你……” 钺王抬起了佩刀,直指万颐酌,阴沉地道:“斗得过本王吗?” 随着那话音落下,钺王速度极快地提着刀移动,不过片刻便到了万颐酌面前。 诚然,钺王说得不错,万颐酌身为归元门的小师弟,修为其实并不算高,如果不是他的师尊担心他,在下山前给了他许多宝物,他怕是连修仙者的气息皆无法隐藏。 可宝物是宝物,那都是对付妖物用的,纵然宝物法力强大,可对凡人却没什么效果,就连万颐酌召唤出来的长.枪,那也不是灵器,而是一把修仙门派常见的武器。 那武器上灵力不多,对凡人的作用并不大,何况钺王昔年也沙场征战过,作战经验丰富,万颐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十几招的功夫,万颐酌已败下阵来。 钺王的佩刀便抵在万颐酌身前的地面上,刀尖距离万颐酌不过咫尺,他轻蔑地笑了一声,道:“我说过了,小仙君,你斗不过本王的,至于英雄救美么?还是省省吧!” 钺王眼神骤然阴狠,他挪了挪佩刀,那模样竟像是要再次对万颐酌出手。 万颐酌半靠在戏台旁,他攥紧了指尖,灵力在那一霎凝了起来。 修仙门派始于凡尘之中,自建立时便有规定,若非万不得已,不得对常人出手,如果钺王此举不是要伤万颐酌,那万颐酌的灵力一旦应在凡人身上,便是违背门规。 可是…… 哪怕钺王不伤他,他也不能让钺王带走李薄倾!违背门规,那便违吧! 万颐酌眼底坚定了起来,他指尖灵力凝聚,堪堪抬手之际,却听得一道清越的声音。 “你敢动他?” 只见原本被钺王手下束缚的李薄倾不知何时已挣脱了那些人的束缚,他眉眼一凝,眼眸之中泛出极强的妖气。 那一瞬苍穹阴暗,叶落无声,李薄倾踏着妖气而来,周身似要融入黑暗之中。 他的侧脸忽生鳞片,沿着下颌线生长,直将他整张脸衬得妖冶而魅惑。 “你是……妖?”万颐酌颤声道,他瞪大了双眸,满是不可置信。 而不远处的宁既微和慕容筵二人,此刻的反应跟万颐酌也差不了多少。 宁既微是真没想到,他一直以为这副本的故事线是围绕着万颐酌叙述的,所以从一开始就认定了万颐酌是大BOSS,想着从万颐酌身上找出大妖的线索。 好家伙,这线索确实也有,只不过宁既微直至今日才意识到,原来李薄倾便是他一直要找寻的大妖! 隐藏得可真够深的! 而且看这妖气,这若是李薄倾的巅峰状态,那李薄倾的修为跟宗师级别的修仙者有得一拼。 真不愧是大妖! 宁既微神色有些凝重。 他能说,他现下的状态并非全盛,其实没有把握打得过这个时期的李薄倾吗? 卧槽!这副本不会到这就结束了吧?还有没有时间啊,再拖一拖等他灵力恢复啊! 实在不成,万颐酌先跟李薄倾打起来也行啊! 宁既微这思绪转变的功夫,李薄倾已施展了术法,片刻便瞬移至钺王面前。 只见李薄倾指尖轻触,在钺王肩上轻轻地一搭,钺王便晕了过去。 李薄倾矮下了身子,关切地道:“颐酌,你没事……”他话还未说完,面前的万颐酌忽然出手,一把明晃晃的短剑刺入了李薄倾心口。 那短剑萦绕着明光,灵力强大,一看便是归元门的至宝。 “你……”李薄倾嘴角溢出鲜血,因了被那短剑所伤,他体内妖气躁动,下一瞬便连话也说不出了。 “不是……”万颐酌似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他慌张地松开那剑柄,讶异地瞧着自己不断发抖的手。 那手上还占着李薄倾的血。 万颐酌神色再无法从容,他急忙地想要辩解,“不是的薄倾,我没有想要这样对你,我是……” “够了!”李薄倾周身被妖气彻底充斥,他忍着痛拔出了那把短剑丢在一旁。 鲜血顺着那短剑拔出的方向,溅上了万颐酌侧脸。 李薄倾站起身,神色有些疯狂,“你……想要杀我吗?” “薄倾,我……”万颐酌声音颤抖,眼底几乎要渗出泪来,他想靠近李薄倾,却被李薄倾一道结界挡在了身前。 “就因为我的身份?就因为我生来便是妖吗!所以你曾经说过的话统统都不作数!你骗我!”李薄倾根本就听不进万颐酌的话,他满脑子都是万颐酌手持短剑刺向他的模样。 太绝望了,以至于李薄倾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的妖气,那妖气四散,甚至殃及到了周遭的官兵。 几乎是一瞬,官兵便倒了大片。 “薄倾!住手!”万颐酌到底还是谨记着师尊的话,他无法这般眼睁睁地看着李薄倾作乱。 妖便是妖,一旦失控,那就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是万颐酌自拜入门派那日起便被教授的道理。 万颐酌那话显然更加激怒李薄倾,李薄倾本还因了万颐酌修仙者的身份有所顾忌,但万颐酌那话一出,李薄倾便彻底疯魔了。 “所以……你适才伤我,便是怕我对这些凡人出手吗?”李薄倾眼底带笑,瞧着竟是悲喜难辨。 “薄倾,你冷静一些!你要知晓,你身为妖,一旦造下杀孽,那便无法回头了!”万颐酌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你我之间的事,纵然是我的错,但你也不应伤及无辜!” “我伤及无辜?”李薄倾忽然笑出了声,笑得他眼角都带着湿意,笑得他心口处的鲜血蔓延,一点一点地流淌下来。 “他们要带我走啊万公子,我为求自保,杀了他们又如何?” 李薄倾声音愈发厉色,他骤然抬手,捂住了一半侧脸,眼泪便那般掉落在掌心之中。 “你们人啊,总是这样,爱时情真意切,不爱时……弃如敝屣!太可恨了……” 说完那话,李薄倾抬起了视线,他眼眸中一片阴寒,周身妖气在刹那间暴涨。 屋舍坍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和生气中的男/女朋友讲道理,否则就是火上浇油,本来一分钟能哄好的,现在一辈子都哄不好了,而且连带着别人也遭殃…… 第16章 场景切换 李薄倾现了妖身出来。 只见一条巨大的蛇尾横摆,源诃村在那蛇尾的摆动下,被压得坍塌了大片,其间村民哀嚎声不绝于耳,鲜血,木屑,尸体,在这一瞬间混合,活像走进了人间炼狱。 “不!”慕容筵看着那画面,眼眸睁得生疼,他立时便想施法阻止李薄倾,但连灵力都未凝聚,便被宁既微打断了。 “阿筵,走!”宁既微一把拉住慕容筵欲施展灵力的手,想将他带离这个战场。 这只是一个副本,再怎么努力,曾经源诃村覆灭的事实也无法改变。 没有用的。 “为什么!”慕容筵甩开了宁既微的手,他不能走!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他所熟悉的人离他而去! “阿筵!”宁既微强硬地按着慕容筵的肩,将人转了过来,这约莫是他第一次主动同慕容筵如此近距离地对话,却是在劝慕容筵放弃。 “此妖修为高深,你我如今不敌,你想想父母亲恩,他们若是瞧见,也不愿你为此事送死!” “父亲,母亲?”慕容筵不知为何,兴许是眼前血腥的场景对他刺激太大,他听着宁既微的话,竟有着片刻的恍惚。 源诃村屋舍坍塌,尸体成山的场景便在面前,可他忽然便觉着,那些场景好似离他很遥远。 那种连绵不绝的惨叫声,连梦中都不能忘却的鲜血淋淋…… 好似是……许多年以前了…… 可是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呢?他分明便站在源诃村,站在这戏台前。 慕容筵抬手按住了额角,他忽然觉着头很疼,有什么东西正急切地往他脑海中钻,直让他连思考皆不能。 而不远处,李薄倾和万颐酌仍在对峙着,万颐酌虽拿出了归元门的宝物,但他站在李薄倾面前,瞧着李薄倾那比他高出太多的真身。 他却下不去手。 “数百年来,你是第一个逼得我现出真身之人。”李薄倾的声音半人半妖,听来十分怪异。 万颐酌握着宝物的手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薄倾,收手吧!你此刻收手,我定会向师门秉明……” “秉明什么?”李薄倾弯下了身子,一人一蛇四目相对,那场景竟有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秉明……我作恶多端,妖性难改……” 李薄倾骤然抬高了声音,“让你的师门来灭了我吗?” 与此同时,李薄倾真身增大数倍,狠狠碾压着整个源诃村。 哀声愈加凄楚。 “李薄倾!”万颐酌终是不能忍受,他手中宝物出鞘,宝物凝聚的结界如天罗地网,直直朝李薄倾而去。 好机会! 宁既微一把拉过暂时无法反抗的慕容筵,将人带离了戏台。 离开戏台后往北走便出了源诃村,那是一片荒芜之地,几乎寸草不生,大抵是副本的边缘了。 “阿筵,你怎么样?”宁既微扶着慕容筵坐下,但不知为何,慕容筵的神情却在那一刻变得极为痛苦。 卧槽这逆徒!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这么想来倒也有可能,毕竟亲人全部死在眼前的感觉确实不好受,他等同于是重新经历了一遍昔年的场景。 但是……傻归傻,也不要在这个时候傻啊!副本还没通关呢大兄弟! 宁既微收回扶着慕容筵的手,双手施术召唤出一道灵符,这种灵符可暂时镇压躁动的灵力,只是慕容筵这模样,也不知灵符能不能起作用。 宁既微正准备将灵符送入慕容筵体内,却不防拿着灵符的手被人猛然握住了。 “师……尊?”慕容筵抬眼,视线中还带着些痛苦和迷茫,但他喊出的那个称谓却让宁既微成功愣了一瞬。 “你记起为师了?” 宁既微指尖一勾,灵符随之消散,他抽回了被慕容筵握着的手。 慕容筵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似是有些不解,他疑惑了片刻,脑海中错乱的记忆在不断地重组中终于恢复了原样。 他皱着眉,“弟子……将师尊忘了吗?” 呃……这个问题,怎么这么怪异呢?慕容筵该不会是想起了副本外的事,将副本内发生的事全给忘了吧? 还不待宁既微回答,慕容筵便握着拳狠狠敲了几下脑袋,他晃了晃头,仍是皱着眉,又道:“弟子先前多有逾矩,请师尊恕罪!但师尊要相信弟子,弟子日后绝不会忘了师尊的!” 这话说得坚定不移,就好像男生捧了一束玫瑰在求婚,说我会永远对你好一样,直让宁既微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其实……也不用这么郑重吧? 宁既微刚想回话,要说的话却被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打断。 【警告!核心人物脱离副本掌控,副本剧情将以×6倍速度快进,系统解除“反应迟钝”模式。】 【兑换商城已选择性关闭,目前大妖身份已揭晓,副本进度结束倒计时:03:59:59】 宁既微被那时间闪花了眼,卧槽!这才多久,就只剩4个小时了?你怎么不去抢呢? 【副本场景切换中,大妖战斗值恢复中,角色属性为……】 宁既微还没来得及看完系统那角色属性后跟着的一大串数值,面前的场景陡然变化,荒芜之地变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这树林与宁既微初次进入副本瞧见的树林一模一样,只是如今,那树林不远处正站着好些个修仙者。 瞧那模样,应是归元门的人。 为首的是归元门的裴长老,便是万颐酌的师尊,他持一支凤雏笔,在虚空中画出一道道结界,他朝面前的李薄倾喝道:“大胆妖物,你诱我徒叛出师门!此心叵测,妖性难除,该就地灭杀!” “笑话!”李薄倾笑出了声,他半张脸都覆上了鳞片,眼神颇为寒凉地道:“万颐酌叛出师门,那是归元门无法再束缚于他,与我何干?裴长老这怨气是否撒错了地方?” “好一个伶牙俐齿!”裴长老再次挥动凤雏笔,周遭弟子摆出阵法,灵力尽归他所用。 他又道:“颐酌从来善心,他不愿与你的牵扯影响师门清誉,又苦于无法亲自将你铲除,愧对师门,不得已才行叛出师门此下策,你还道与你无关,哪来的颜面狡辩?” 大抵是灵力有所消耗,加之裴长老带了许多修为不低的弟子前来,李薄倾逐渐被那结界压制,回话皆有些吃力。 李薄倾冷哼一声,道:“那你不妨去问问你的好徒弟,昔日与我牵扯,到底是我诱他,还是他自投罗网!” 李薄倾与裴长老对抗的灵力冲击席卷整片树林,连宁既微和慕容筵所在之处皆受到了影响。 宁既微默默地展开一道结界,隔去了那灵力冲击。 “……师尊?”慕容筵瞧着眼前一脸淡然的宁既微,问道:“我们不去助归元门一臂之力吗?” “不急。”宁既微一口回绝了慕容筵跃跃欲试的心思,他对慕容筵这种态度表示理解,毕竟李薄倾是灭了慕容筵全村的妖,慕容筵想落井下石很正常,但是…… 那毕竟是个修行数百年的大妖好吗?让那些个长老弟子耗一耗李薄倾的灵力,等到李薄倾灵力耗尽之际他们再出手,那才是最稳妥的! 不过,宁既微这厢想法十分美好,他却是忘了,系统那时丢给他的提示,说的分明是“大妖战斗值恢复中”,这几字之差谬以千里,只这一句,便能与宁既微此刻的想法背道而驰。 “嘭”的一声,李薄倾被裴长老击得后退几步,结界炸裂了一块,烧得林间不少树木皆起了火。 “妖物,你休要辩驳!此次除妖我便是受颐酌所托,他除不了你,并不意味着,归元门除不了你!” “你说什么?”李薄倾似是被那话诧异到了,他挡去一道迎面而来的术法,执着地问道,“是万颐酌托你来除掉我的?我那时在源诃村放过了他,他说的分明是……” “不过是诓你手下留情的假话!”裴长老面色一凝,又道:“我派弟子,从未有人对妖物容情过!” “你的意思是……他……骗我?”李薄倾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周身妖气在那一瞬竟散了三分,他嘶吼道:“万颐酌他人呢?你让他滚出来!” 而正是那一瞬的松懈,被裴长老抓住了机会,他立时便凝聚全身灵力,第三次挥动凤雏笔。 铺天盖地的符咒与结界强压而来,虚空中传来一阵阵“咔嚓”的断裂之声。 李薄倾身前的护法在那强压下,不断地出现裂缝。 他此刻才运起全部心神去抵抗那袭击,但是已然太迟了,他只得眼睁睁看着符咒吞噬了自己的真身。 蛇尾碎成齑粉,而那破碎的趋势逐渐往上延伸。 清脆的一声响。 李薄倾脖子上的玉佩碎裂了开来。 李薄倾眼看着那玉佩的碎片被结界席卷至一旁,他伸出手,想握住些什么,却是连触碰那碎片的机会都没有。 紧接着,李薄倾的身形便彻底消散了。 这就……死了? 不对!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幻,宁既微朝李薄倾先前消散的那处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想说,慕容可不就是在表白么?他天天都在对你表白啊小宁,你啥时候能开窍啊,亲妈真的很想按头了…… 第17章 奋不顾身 只见原本的场景现下已是草长莺飞,杂草在这片树林中丛生,俨然是一处郊林了。 而李薄倾先前消散的那处已成了一片虚空,哪还有什么妖的身形?只有宁既微忽然闯入此地,孤零零的影子在地面上轻晃。 奇怪…… 宁既微看着系统中关于副本进度的倒计时,这时间还在不停地流逝,可李薄倾却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真身被毁,连气息皆寻不见,消失得干干净净。 “师尊,弟子总觉着此地有些怪异,师尊还是离远些吧。”慕容筵跟了上来,便守在离宁既微一步之遥的地方。 这就更奇怪了,虽然宁既微也觉得大妖就这么挂掉很离谱,但宁既微人站在此处,却是半分异常都没发现,慕容筵又是怎么发现此地怪异的? 直觉?还是作为核心人物的后遗症? 宁既微这般想着,但还是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 他在那后退的过程中一直瞧着李薄倾身形消散之处,却不曾察觉自己在此地投下的影子忽然增大了许多。 增大的那部分影子瞧着半虚半实,细看之下还有些透明。 那影子逐渐在宁既微原有的影子上张牙舞爪,只片刻,便吞噬掉了宁既微原有影子的一半。 宁既微忽觉有些目眩,他皱了皱眉。 慕容筵第一时间朝宁既微这厢关切地看了过来,余光却瞥见了宁既微投下的影子的特殊之处。 “师尊,小心!” 慕容筵长剑出鞘,劈开了那半虚半实的影子,单手将宁既微捞了过来。 空中骤然响起一道极为嘶哑的声音,老者幼童,甚至于男女声音色混合,全然听不清那是个什么怪物。 那声音在怒吼着。 影子分离了开来。 那影子在不远处聚拢成一个半透明的人形,依稀瞧得出是一袭青衣。 “果然……”那青衣转过了身,赫然是李薄倾的模样。 李薄倾捏碎了掌心中悬着的龙吟灵力,叹息着道:“终是情深难渡,再现昔年往事,我竟仍是……不能释怀。” “李薄倾?”宁既微道。 这瞧着真身是毁了没错,但宁既微分明记得先前那裴长老对李薄倾可是下了死手,按理说那种攻势,李薄倾就算能活,也凝聚不成人形,顶多是一团黑雾才对。 李薄倾冷笑一声,道:“见到我很惊讶吗?宁宗师。” 他视线直直盯住宁既微,又道:“看来宁宗师贵人多忘事,便连我是何人皆记不清了,不过我可以理解,十年前的我与现下的模样确实大不相同,可谁让我真身已毁,人形么……也只能化形到这个地步。” 难怪宁既微初次见到李薄倾时没认出来,十年前的李薄倾发狂屠了女主叶清裳全村,可那时的妖物因了没有真身,远远瞧着便是个没有形状的怪物,这与李薄倾在副本中的模样可差太多了,能认出来才是有鬼! 况且宁既微那时还错过了捕捉妖物的机会,便是连那妖物的灵力都不算熟悉,否则的话,凭借着灵力他也该在初入副本时便将大妖的线索给找出来。 见宁既微沉默不语,慕容筵又是一副充满敌意的模样,不知为何,李薄倾瞧着那场景竟有些刺眼。 他往前走了几步,周遭的妖气迎面压了下来,宁既微神色有些凝重。 这李薄倾……怎么妖气还是这般充沛,不应该啊! “春宫戏好看吗?宁宗师。”李薄倾再次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宁既微有那么一瞬的愣神。 卧槽!这意思是,先前那些场景都是李薄倾刻意演出来的?他早就知晓自己和慕容筵在偷窥? 这么说来,莫非整个副本都在李薄倾的掌握之中?那自己和慕容筵之间的所有亲密举动不就是……全被他看到了? 卧槽!这也太丢脸了吧! 李薄倾许是看懂了宁既微心下所想,轻轻一笑,道:“宁宗师是否太看轻我了?此处的源诃村是我所创,其间任何举动自然是尽在我眼下。不过……我委实不曾想到,宁宗师跟自己的弟子竟是这种关系,颇令我费解呢。” 宁既微听那话实是刺耳,正想出声,却瞧见身侧的慕容筵往前一步,挡住了宁既微的大半身形。 龙吟在慕容筵手中光芒愈甚,剑身纹路亮了起来,慕容筵喝道:“休要辱我师尊!” “怎么?这便等不及,要护妻了?”李薄倾再次捏碎了冲至他身前的龙吟灵力,笑容瞧着很是不怀好意。 这龙吟好歹也是灵器排行榜上较为靠前的灵器,如今这灵力竟能被李薄倾轻易捏碎,说明李薄倾现下的实力应至少恢复了九成。 可副本进度一直都在快进,李薄倾在宁既微面前重现之事,分明都是李薄倾处于下风,他哪来的时间恢复实力? 等等……是了,时间! 如果李薄倾从一开始就对副本之中发生的事了如指掌,那宁既微和慕容筵一旦进入副本,李薄倾就该有所察觉,可他那时分明知晓有外人闯入,却没有出手,而是绑定了慕容筵作为核心人物。 这种举动本身就不合理,若是李薄倾那时实力全盛,他完全可以在副本开启之时便对慕容筵和宁既微出手,而不是一拖再拖,甚至将源诃村中所有发生过的事都重演一遍。 这样拖延时间,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李薄倾从一开始就受了伤,他没有把握对付慕容筵和宁既微相加的这股力量,所以他才会选择迷惑慕容筵,用以拖延时间。 数年前李薄倾先后灭了慕容筵和叶清裳的故土,也受到了修仙门派的追杀,虽说都被他侥幸逃脱,但受伤总归是难免的,如此一来…… 当他感应到宁既微和慕容筵的到来时,他却因了先前受过的伤无法迎战,那么蛰伏起来隐在后方,拖延时间以便寻找到灭杀宁既微和慕容筵的最佳时机。 这样一来,一切便说得通了…… 但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宁既微先前的举动都正中李薄倾的下怀,时间拖得越久,李薄倾的灵力恢复得越多。 再拖下去…… 不行! 宁既微凝了视线,面上很是冷淡地道:“昔日薄倾先生,竟也会沦落至此,令人唏嘘。” 说话间,宁既微借着慕容筵挡在他身前的动作,悄然握紧了指尖,灵力在他指尖凝聚成形,逐渐幻化成一把长剑。 李薄倾被宁既微那话刺得神情变了变,“薄倾先生也是宁宗师该唤的吗?” 李薄倾话音未落,宁既微趁此时机施展瞬移术法,下一瞬便到了李薄倾面前。 李薄倾如今已没有了真身,只要袭向他的灵力足够强,那他便能在灵力的灼烧下死无葬身之地。 只差一点…… 宁既微手中以灵力幻化的长剑破开虚空,尖锐的声音响起,那剑逼近李薄倾心口,在李薄倾眼中放大成夺命的锋芒。 但在那一瞬,李薄倾却没有躲,反而是嗤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宁既微只觉脑海中铺天盖地的强压袭来,晕眩感使得他眼前兀的迷茫一片。 这种感觉…… 宁既微再也支撑不住,手中长剑骤然消散,他半跪在了地面上。 李薄倾观戏般合掌拍了两下,摇了摇头,“看来宁宗师的修为果然很是高深,撑到如今还未被毒性彻底吞噬。” “你……卑鄙!”宁既微吃力地道,下一瞬却是说不出话来,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血腥的味道上涌。 他全身的力气几乎被那毒性夺去,连灵力也无法凝聚,身形已是摇摇欲坠。 “比起灭杀一代宗师的成就感来说,卑鄙些又算得了什么?”李薄倾很是雅态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眼神兀的阴寒了起来。 “便是不知,宁宗师死在我手底下,甘心与否?” 风随着那话音席卷而来,李薄倾周身的妖气凝聚成数把利刃,在空中闪着寒芒。 那寒芒刺痛了宁既微的眼,他皱了皱眉,急促地喘息了几声,想调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进行抵抗。 宁既微身为宗师自有防御结界,能抵挡李薄倾的攻势片刻,只消再撑一会,等他灵器…… “呲”的一声,利刃入体。 眼前的人面色瞬时变得苍白无比,那模样绝色,却在此刻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脆弱。 “阿筵……”宁既微眼睁睁看着慕容筵替他挡下了李薄倾的所有袭击,入目霎时一片血红,他只见到了慕容筵倒向他的模样。 那种令人不可忽视的模样…… 宁既微忽然便觉着,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艰难地伸出手,接住了慕容筵软倒的身子。 大口大口的血呕出,慕容筵却仍是执着地抬手,紧紧地攥着宁既微胸前的衣物,断续地道:“师尊……抱歉……弟子那时并不知……有毒……弟子……只想让师尊……开心……不是想让师尊……失望……” “不曾……为师不曾失望。”宁既微拼命地调动体内的灵力往慕容筵心口那处送,他额间渗出冷汗,回话皆是颤声。 他从来不曾想过,慕容筵可以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连命都可以不要,这是怎样的一种爱恋? 他觉着心下更难受了,先前那刺痛的感觉仿佛被放大了,压得他眼尾都透着水气。 “奋不顾身,可真叫人羡慕。”李薄倾冷冷地垂下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受伤了就可以要求师尊酱酱酿酿了(不是) 第18章 灵器初现 宁既微红着眼,敛下的目光只见李薄倾云靴近在咫尺之遥。 那云靴一半透明之态,青衣下摆随风而动,缭缭风光。 如果…… 这便是末路的话…… 宁既微凝了视线,目光落在慕容筵昏迷的侧脸上。 鲜血顺着慕容筵的背部不断地往下流淌,染红了宁既微身上的白衣。 白衣广袖沾了血,恍若谪仙掉入了万丈红尘之中。 那一瞬,宁既微心下冒出了一个极为可怖的念头:他想要杀了李薄倾,不管用任何方法! 他被那念头驱使,好似已不是他自己了,而是来自万人尸海的地狱,为了一己私欲而手握宽刀的恶魔。 他兀的抬起了双眸。 他周身的灵力忽然以极快的速度聚集了起来,那灵力尽数聚集在他心口,凝成一个虚虚实实的,遮掩着的轮廓。 “那是……”李薄倾被宁既微突然召集的灵力阻挡了片刻,待看清时,只瞧见宁既微轻柔地将慕容筵放在一旁。 宁既微站起了身,心口的灵力翻涌,在叫嚣着自他心口处扯出一道纯金色的,极细的灵力分支。 身中剧毒,灵力无法凝聚,任宁既微是宗师也不可能在片刻便召集出如此纯澈的灵力,除非…… 李薄倾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那是内丹之力! 宁既微眼中一片血红,他掌心相对缓缓拉开,由着那道纯金色的灵力分支在他掌心游窜,最后化形成一把通体乌黑的古琴。 这古琴唤作池夭,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灵器。 只是听闻这池夭来自上界,是以凡尘修仙者对此等灵器的召唤力度不够,若要使用此等上界之物,需得以本源灵力为辅,才能发挥池夭作用的十之一二。 而所谓的本源灵力,对修仙者而言,最靠近本源的自然是内丹,那本源灵力,便只能是内丹之力。 内丹是修行的基础,每消耗一次内丹之力,便是在减弱内丹的防御,而内丹越薄弱,则日后修行可塑性越低,长此以往,便再无修为增长的可能。 对拥有池夭的宁既微来说,每召唤一次池夭便要消耗内丹之力,这是以修行为代价在召唤灵器,几乎没有人会愿意这样做,宁既微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自他得到池夭的那一日起,他便从未使用过这把灵器。 而今,是他第一次使用池夭。 “堂堂宁宗师,竟为了自己的弟子,甘愿消耗内丹之力?”李薄倾死死地盯着宁既微掌心的池夭,他面上神情极为复杂,隐约透出一丝哀色。 宁既微将池夭往半空中一挥,那灵器瞬时变大了许多,俨然是一把正常尺寸的古琴了。 宁既微垂下视线,单手按在琴弦上,灵力波动,“以你祭琴,你该感到荣幸。” 那声音很冷,而比他声音更冷的,便是池夭那随之而来的琴音。 一寸相思尽断,千古佳唱成绝响。 “轰”的一声,李薄倾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击飞,撞到了树木上,但树木却难以承受那力道,于是乎,一片的树木皆被拦腰折断。 李薄倾最终停下来时,已是在离宁既微很远的地方了。 李薄倾抹了抹嘴角渗出的鲜血,他低低咳了一声,看向宁既微的眼神竟是平静了下来。 他其实一早便是强弩之末,多年来受修仙门派追杀,他躲在此地不过为休养生息。 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修仙者闯入,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他才对慕容筵和宁既微起了杀心。 但要杀一代宗师谈何容易,一击被慕容筵所挡,现下连那毒都不能再束缚宁既微半分。 他所谓的恢复实力本就是短暂的,毕竟陈年旧伤哪有那么简单便能恢复成原有的状态,不过是在他所建造的空间之中,营造出灵力恢复的假象罢了。 一旦失手,那他便再没有击败宁既微的可能了。 李薄倾的身形愈发透明,连那青衣都快隐入了虚空之中。 他眼睁睁地看着宁既微走近,池夭在半空中悬着,宁既微指尖轻触,那琴音再次响起。 两寸悲喜无泪,别姬空余此生恨。 只不过……到底还是不甘心吧?李薄倾像是想到了什么,兀自轻笑出声。 那双满是风情的眉眼弯了起来,无端便有几分凄苦。 但最终,他从容地闭上了双眼。 “等等。” 【警告!副本有外人闯入,副本进度结束倒计时暂停。】 系统的提示音与一道熟悉的声音同时响起,宁既微看向了来人。 那人一身素色长衫,只是模样不复年轻,较之宁既微印象中的万颐酌要苍老了许多。 “你要阻我?”宁既微指尖要落不落地搭在池夭上,他收回了池夭的第二击,但若万颐酌此刻回答“是”,那他便不能保证,池夭不会对万颐酌出手了。 “并非如此。”万颐酌温和地向宁既微行了一礼,又道:“宁宗师,容我与他叙叙话,此后,你要杀要剐,随你。” 万颐酌说完这话便转过了身,他半跪着瞧着眼前面色苍白的李薄倾,但后者只是缓缓地睁开了双眸,极为寒凉地吐出一个字:“滚。” 万颐酌对那话全当听不见,他恰到好处地笑了笑,道:“十年前我未死,如今能与你再见,见我一面,你不高兴吗?” “高兴?”李薄倾冷笑一声,“我该是可惜才对,可惜那时我被修仙者追杀,没能彻底灭了你,否则,你哪能活到今日?” “再说了,万公子哪来的脸面见我?你不也想杀了我吗?身为归元门曾经的弟子,除妖卫道,不是你的天职吗?” 李薄倾将“曾经”二字咬得很重,几近吞吃入腹,万颐酌神情变了变,他那笑再也维持不住。 他抬手,瞧着像是要挥下一掌的架势,李薄倾冷冷地勾起唇角,却是猝不及防,便见他抬起的手终是落下,转而将李薄倾透明的手握在了掌心之中。 “放开!”李薄倾恨道。 若不是李薄倾被池夭所伤,现下没什么抵抗之力,否则以他对万颐酌的恨意,那万颐酌连近他身的机会都没有,哪会有如今这般温情的场景? “抱歉。”万颐酌道。 “师尊他……”万颐酌意识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又道:“裴长老他对我叛出师门一事颇为在意,他那时下山对你出手,本意是想借此机会,以我的名义将你诛杀,如此,我便能重回门派了。” 万颐酌昔年是裴长老最为疼爱的弟子,师门中的小师弟,却因了一个妖物叛出师门,这让裴长老如何能不气,简直是恨透了李薄倾,恨不能将李薄倾拆骨抽筋,让他从这世上消失。 裴长老甚至还想着万颐酌能重回师门,为此宁愿顶着万颐酌的名义下山除妖,他那时却是不知,他所疼爱的弟子,再也不可能重归膝下了。 “一言蔽之,你所说的话几分真假,谁又会信?”李薄倾面上有些怒气,他试着抽了抽手,却没挣开。 “你不信便罢了,反正事实便是如此。”约莫是事已至此退无可退,万颐酌索性一股脑地将从前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还有,我叛出师门不为别的,我身为归元门的弟子,见妖屠杀百姓却对妖心生怜悯,因了旧情无法对你下死手,我不忠于师门,亦对不起那些死在你手下之人,为了保全师门清誉,我才会做出这种不得已之事。” 万颐酌昔年爱上了一个妖,偏偏这妖还犯下了大错,那些死去的人日夜在万颐酌耳边哀嚎,任他多年来行善积德皆是无法根除此梦魇,夜不能寐时他想到的全是那些血淋淋的债。 李薄倾眼神愈加冰冷,“你现下同我说这些有何意义?我是妖,屠杀对妖来说不是你们所言的本能吗?我在你们眼中生来便是恶的,你既然那么痛苦,那就来杀了我吧,从今以后你想除妖便除妖,与我无关!” “我曾经也想过杀了你,可是我试过很多次,我都下不了手,我甚至……”万颐酌似是想到了什么,嘲讽地笑了笑,却是在笑自己的痴。 “甚至一直跟在你身边,替你隐藏行踪!”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薄倾像是用尽了此刻的力气,他回握着万颐酌的手,狠狠握着,似是要将那人的指节都给捏碎。 “你难道就从未想过,为何你次次逃脱,都能那般轻易?为何修仙门派次次出手,都无法将你灭杀?”万颐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那是一种无可奈何却又下意识而为之的痛苦,“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一直都在帮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万颐酌是造成李薄倾如今这番模样的元凶亦是帮凶,所以他无法面对李薄倾,更加无法面对自己的师门。 他眼睁睁看着李薄倾走到如今这种地步,被妖性彻底掌控,成为人人喊打人人畏惧的大妖,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日行一善,妄想以此来抵消自己哪怕一丝的罪孽。 “哈哈哈……”李薄倾忽然便疯狂地笑了起来,他此刻简直觉得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那是他蹉跎多年也想要得到的答案,但真正听到了之后…… “万颐酌……”李薄倾笑着笑着便浸出了泪,他在那泪光中朦胧地看向万颐酌,柔声道:“我恨你。” 恨之切,而爱之深。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以后,他所说的每一句我恨你,都是在说我爱你” --- 呜呜呜这一句话真的好好哭,其实薄倾就是傲娇而已,如果当时万颐酌肯哄哄他,不是那么硬气的话,薄倾就不会发疯了,他的妖性虽然生来就有,但却可以因万颐酌而收敛起来,锋芒敛于剑鞘之中。 只能说是可惜吧…… 所谓除妖末路,一言双关,又何尝不是李薄倾的末路…… 第19章 带回客栈 万颐酌也笑着,却很是勉强,他擦了擦李薄倾眼角的泪,道:“我也恨你……我曾经不止一次在想,如果你不是妖该多好,如果你只是我的薄倾,那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万颐酌将李薄倾拥入怀中,那接近透明的身躯已没有了任何温度,可他却很清楚地记得,许多年前,他初次将那人拥入怀中时,那种悸动与温热。 “你如今犯下的错已无法再弥补,死在你手下的人太多了,那些亡魂即便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而我……”万颐酌侧了侧脸,将头搁在李薄倾发上,低声道:“我不会让你独自一人赴死的,我与你同归……同去。” 在进入此地时万颐酌便想好了,他在此之前见到了宁既微,知晓李薄倾对上宁既微和慕容筵约莫没什么胜算,便想着来见李薄倾最后一面,也是想让李薄倾见自己最后一面。 时过境迁,这数年的光阴,总不该留下遗憾。 万颐酌松开了李薄倾,他眼底映出李薄倾不解却又带有几分眷恋的眼神,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就好似刻在脑海中,他无时无刻都在回忆。 “抱歉啊宁宗师。”万颐酌躬身,对宁既微行了一礼,那礼郑重,行的是修仙门派的礼,从来都是徒弟向师尊行的大礼,此刻他却向宁既微行了,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请求。 “我还是无法见他人对薄倾出手,但我知晓他罪孽深重,早已无可逃避,所以……能不能请您停手,让我亲自来了结他,可以吗?” “……请便。”宁既微收回了池夭,古琴微微一晃,缩成极小的一道光束,又回到了宁既微心口处。 万颐酌再次向宁既微行了一礼,随后回到了李薄倾身边。 “薄倾。”他这样唤他,就好似他和李薄倾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时候不明身份时,他也曾有过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他会想,他的薄倾日后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会不会同他终老? 不过……哪怕是百年之后,薄倾也依旧会像初见那样令他心神向往吧? 万颐酌这般想着,不自觉便笑出了声,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玉佩,那是他昔年赠予李薄倾的,是他祖传的玉佩,虽是凡物,但经历了沧海桑田。 “这玉佩,那日在你与裴长老的交战中碎了,不过我把它修补好了,虽不能同往日一般毫无裂痕,但也是我……唯一能赠予你的东西了。”万颐酌叹了口气,将那玉佩系在了李薄倾脖子上。 “你其实……不用这样的。”李薄倾指尖颤抖着抚上那玉佩,他轻轻地笑了笑,眼泪不可抑制地滑落下来,他已经快要看不清万颐酌的面容了,却还是想认真地瞧着他,道:“颐酌,你可以不用陪我去死的……” 万颐酌轻柔地拭去了李薄倾眼角的泪,却不防那泪好似无止境般,断线般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收回了指尖,双手捧着李薄倾的脸。 他轻声道:“无妨,我愿意。” “万颐酌……你真是个傻子……”李薄倾眉间皱了起来,嗓音颤得不像话。 但万颐酌只是笑了笑,没回话,而是虔诚地低下头,吻上了李薄倾的唇。 与此同时,万颐酌身上燃起了一道极为炽热的明火,那明火自他身上而起,顺着二人相接之处蔓延至李薄倾身上。 李薄倾的身形愈发透明,在那明火的灼烧下,最终什么也不曾剩下,消散于天地间。 而原先二人所在之处只留下一缕轻而又轻的云烟,顺着微风飘荡,继而通往苍穹之上。 【叮!恭喜完成副本,支线:除妖末路已结束,获得惊喜道具:万元丹,此丹药是对付主角的关键道具,请认真收好哦~】 随着系统提示音的落下,宁既微掌心凭空出现了一颗白色的药丸,他只瞥了一眼就把那药丸随便收进了衣袖中。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他妈倒是看看慕容筵啊!人都要死了,怎么救啊? 【叮!与慕容筵的亲密度+300~~~恭喜离兑换主线任务攻略近了一大步哦~~~】 宁既微几乎要抓狂了,都说了让你看看慕容筵!到底怎么救你他妈给个话啊! 系统对宁既微那暴躁的脾气已经能视若无睹了,报了一大串数值之后,终于在宁既微冒出砸了这个系统的想法之前悠悠地给出提示: 【慕容筵被大妖所伤,其体内妖毒盛行,虽不致命,但是个不小的隐患,先尝试以灵力温养,若未起效则建议带回衔霜门闭关一段时日.逼出妖毒哦~】 先尝试?系统我*你*** 宁既微简直要气死了,他要不是实在看不出慕容筵体内是什么状况,才不会问这个破系统,但结果给出的提示竟然是先尝试? 尼玛!尝试诶!这真的不会治死人吗? 宁既微那气性还没过去,因了李薄倾的消散,副本再也没有灵力供给,副本内的场景开始瓦解,最终全都消失了,回归成了宁既微最开始在副本外看到的模样。 只是原先的木桩已经不可寻了,周遭空旷安静地可怕,只有宁既微先前施下的结界仍在维持着,里头笼罩着四名弟子,此时一见宁既微,便拉着半死不活要断气的脸,哭成一片。 宁既微抬手解开了结界。 但解开结界之后…… “师尊啊!”吴湪率先跑了过来,但或许是因为饿得没有力气,跑近宁既微时还双腿一软,直接绊倒在了宁既微眼前。 宁既微:…… 吴湪抹了一把脸上的灰,继续哭诉:“师尊啊!您这一走就是七日,弟子们可好苦啊!不吃不喝,连结界都出不去!师尊……” 吴湪那有气无力的哭诉倒是应了他说的话,只是宁既微进入木桩前本是好心施展结界护着这些个弟子,没成想却是成了他们的枷锁。 弟子们修为不高,结界破不开,也出不去,甚至连向师门传信都做不到,活生生在这结界中扛了七日。 要不是他们稍微有点修为,只怕这七日过后,宁既微再见他们时,便只剩四具尸体了。 还是被饿死的四具尸体。 “师尊!弟子们……”吴湪哭着哭着,却瞧见宁既微愈发凝重的神色,他余光一瞥,这才见自家师尊怀中竟是抱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血色,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俨然便是他多日未见的大师兄。 而自家师尊身上,还染着大师兄的血。 吴湪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师尊,您和师兄,没事吧?” 卧槽!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慕容筵没事? 宁既微眼神一冷,喝道:“滚开!” “师……”吴湪话还未说完,便见自家师尊带着大师兄,下一瞬便施法离开了。 而被师尊丢在此处的吴湪:…… 剩余的三名弟子:…… 呵,呵呵……这下好了,他们连哭都没得哭了,只得自己爬回客栈了。 还是拖着饿了七日的躯体,一路…… 连跪带爬地…… 滚回客栈…… 而先行返回客栈的宁既微,瞧着床榻上慕容筵昏迷不醒的侧脸,不得已,只能先按照系统的提示,以灵力温养了慕容筵一段时日。 这一温养便是足足三日,宁既微本身也因中毒而灵力不济,虽说李薄倾死后那毒性散了不少,但耗去三日的灵力对他来说也仍是负担不小,待收回灵力时,他连头皆是晕眩的,仿佛被人重重地袭了一拳。 宁既微靠在床沿,抬手按了按额间,他现下实是没有力气,只得借着床沿小憩。 他醒来时,慕容筵还是那般安静地睡着,仿佛这世间的一切皆与他无关,便连宁既微也…… 宁既微叹了口气。 他那叹气的动作实是太熟练了,以往工作上遇到些什么难事他总是先叹为敬,长此以往都快成了他下意识而为之的动作了。 但奇怪的是,他刚刚以原主的身份叹气,系统竟然没提示角色OOC? 要是在副本中他有那么一次两次的角色OOC也就算了,毕竟系统那时处于“反应迟钝”模式,也没有为了这种事跳出来警告他,但现下可不一样了,系统时刻在线呢,居然也没提示? 难道原主那么高冷的人,也会因为担心弟子的伤势而叹气?不应该吧,宁既微记得原主没这么干过呀…… 而且担心…… 等等!担心?他刚刚叹气是因为担心慕容筵的伤势? 卧槽!他在关心慕容筵吗? 关心这个曾经上了他的慕容筵? 卧槽!宁既微你怎么回事?你脑子有病吧?你怎么能担心他? 不过话说回来,慕容筵好歹也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这么重的伤,担心一下不过分吧? 就一下。 一下下而已,不过分的……吧? 宁既微心下万分纠结,但身体还是诚实的,他抬手,轻柔地摸了摸慕容筵的额头。 还好,已经不起热了。 刚带回客栈那会,慕容筵烧得整张脸都是红的,加之那一身的血色,瞧着实是触目惊心。 好在现下烧也褪了,身上的伤也结痂了,外表看来再正常不过,连面容都因了多日不见日光,瞧着白皙了一分。 只不过……到底是为何,怎么也不见他醒来呢? 第20章 妖毒发作 宁既微收回了手,转而搭上了慕容筵的脉,以灵力观之,那脉息平稳,不似有内伤的样子…… 况且慕容筵面容也很是平和,瞧着不像受妖毒折磨之态,所以……这灵力温养到底是有效果还是没效果?以防万一,要不还是先把慕容筵带回衔霜门吧? 【叮!】 系统的提示音打断了宁既微的思绪。 【接到传信:雀狱塔破,叶清裳需修补雀狱塔顶,是否立即前往雀狱塔获取最新讯息?】 这个雀狱塔,宁既微是有印象的,在原主的记忆中,简而言之,这就是个关妖魔的地方,如果这玩意破了呢,那其间囚禁的妖魔就会趁机跑出来,这对雀狱塔附近的城镇乃至整个人间来说都有不小的影响。 所以……为了人间的安危,主角叶清裳去补雀狱塔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但是这个,跟宁既微又有什么关系? 是主角去补塔顶,又不是宁既微去补,再说了,慕容筵还昏迷不醒呢,宁既微实是没有那个心思去管别的,于是乎,他将选项偏向了“否”。 只是这“否”还没点下去,系统直接变成了灰屏,尖锐的提示音响起。 【警告!角色OOC警告!】 不是?宁既微颇觉疑惑,这不去雀狱塔怎么就OOC了?主角补个塔关他什么…… 哦对!宁既微想起来了,这修补雀狱塔需要用水木属性的灵器来补,而这世间水木双属性的灵器并不多,修仙界挑挑拣拣也就不出十个的样子,这就意味着,在这种紧急状况下,可能大概也许只有叶清裳一个人去补。 那这样的话,修补塔顶还是比较危险的,万一叶清裳的内丹在修补塔顶的时候被妖魔所影响,那原主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来培养叶清裳,不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原主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影响叶清裳内丹的因素存在,那可不就得亲自去雀狱塔看一眼吗? 只不过,慕容筵的身体状况……慕容筵还未醒过来,这种情况下宁既微离他而去,真的不会出事吗? 系统再一次提醒。 【是否选择立即前往雀狱塔获取最新讯息?】 算了,不管了!还是先去雀狱塔吧,大不了早些去早些回来,看慕容筵这个状况,说不准自己回来的时候人都不曾醒过来。 应当……不会有事的! 为了以防万一,宁既微在离开时还将所有的弟子召集起来,让他们合力守着慕容筵,做完这一切,宁既微才施展瞬移术法,前去雀狱塔。 雀狱塔离奉元城甚远,御剑而去最快也需得一两日的光景,但宁既微顾念着慕容筵的身体,生生将这路程缩短了,瞬移术法一路上用了无数次,以至于返回客栈时,堪堪不过夜色初现。 宁既微推开慕容筵的房门,但奇怪的是,天色已晚,房内竟然不曾点灯,连先前守着慕容筵的弟子也不见了踪影。 宁既微随手一挥,房内的灯亮了起来,他唤道:“阿筵?” 只见慕容筵静静地靠在床榻上,他视线一直落在宁既微进来的方向,显然已是等待许久了。 慕容筵听闻宁既微的声音,抬着双眸,无声地瞧着他。 分明慕容筵那神情很淡,几乎是没什么表情了,但不知为何,宁既微看着慕容筵那模样,总觉着有些可怜,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却佯装坚强,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只是怪了,慕容筵那般温和的人,自己怎会将他与“抛弃”二字联想在一起? “师尊,您回来了。”慕容筵缓缓开口,语气也很淡,听着跟平素不太一样。 听惯了慕容筵温和有礼的话,乍一听这语气,宁既微竟觉着有些刺耳,好似面前的这人不再是慕容筵,而是某个生人一般。 慕容筵又道:“弟子让师弟们下去休憩了,师尊不用担心。” “嗯。”宁既微应了一声,随后坐在床榻上,“你何时醒过来的?现下觉着如何?可有不适?” 闻言,慕容筵只是淡淡地瞧了宁既微一眼,他的视线在宁既微面上游离了片刻,又垂了下去,他轻声道:“师尊,弟子想问您一个问题。” 宁既微不解地皱了皱眉,没回话,算是默许。 话说这慕容筵怎么回事?难道是被妖毒毒傻了?怎么状态这么奇怪? 慕容筵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道:“身为首席弟子,这么多年来,弟子自认为,已经做到了师尊对弟子的所有期望,无论是对待同门也好,修为也罢,师尊想要弟子做的,想要弟子为师门争得的荣光,弟子都做到了。” “可是为什么……”慕容筵眼神忽的有些悲戚,“为什么师尊还是选择了清裳师妹?为什么不是我呢?” 慕容筵说着便咳了起来,他抬手掩去了咳声,甚至掩去了掌心溅出的血迹,他再一次抬眼,面色因了那几声咳嗽而显得绯红。 “阿筵,你在胡说什么?”宁既微不用探查都感受到了慕容筵体内的灵力躁动,他至此才反应过来,哪怕慕容筵醒过来了,看这样子,慕容筵体内的妖毒还是不曾除尽。 那妖毒本就带有妖性,在慕容筵的体内,勾起他本身的邪念再正常不过,只要慕容筵稍有情绪波动,那妖毒便能再次蔓延。 “你先静心,待为师替你……”宁既微抬手,本意是想助慕容筵调息,谁料他的手堪堪搭上慕容筵的肩,却被慕容筵强硬地拦了下来。 慕容筵另一只手握紧了宁既微的指尖,这动作蛮横,从来不是慕容筵一贯的作风,宁既微在那一瞬愣了愣,竟是没有挣开。 慕容筵眼眸微红,他道:“师尊去了雀狱塔,对吗?” 这眼神……卧槽!这像是入魔的前兆啊! 宁既微只得尽力安抚,道:“是。雀狱塔破,为师是担心……” “担心什么?”慕容筵咬着牙道。他握着宁既微的手用力了些,宁既微疼得皱了皱眉,“担心清裳师妹受伤吗?可是师尊是不是忘了,雀狱塔那处看守之人皆不止一位长老,师尊又何必千里迢迢地赶过去?” “师尊的灵器对修补雀狱塔而言于事无补,师尊去了又如何?能帮得上清裳师妹吗?” 慕容筵此刻情绪波动,他越提及此事,面色便越差,原先那绯红褪去,再仔细瞧瞧,甚至有些苍白之色了。 “阿筵!”宁既微喝道。 这逆徒到底想干什么?情绪这么激动,还要不要祛除妖毒了?想死吗他这是? 宁既微挣脱了慕容筵的手,本想施展结界将慕容筵束缚起来,但下一瞬,慕容筵却颓废地靠回了床榻,模样有些沮丧。 “师尊总是这样……”慕容筵自嘲地摇了摇头,“无论弟子做得再好,师尊眼里也只有清裳师妹,就连这样的抉择,在弟子和清裳师妹之间,师尊也不止一次偏向她。” “可是……”慕容筵疲累地闭上了双眼,“如果有一天,弟子快要死了,在那个时候,师尊还是会选择抛下我,去看清裳师妹吗?” 再往后的嗓音很轻,几乎听不见了,宁既微这才瞧清慕容筵的神色,已是较他初进门那会苍白了许多。 宁既微探上慕容筵的脉,慕容筵此时已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了,只那般安静地闭上眼,仿佛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尼玛的!慕容筵的脉息怎么会这么乱?自己就离开不到一日的功夫,这感觉脉息乱得,好似前面整整三日的灵力温养都白废了! 卧槽!这四名弟子到底是怎么看护的慕容筵?怎么能任由他的脉息乱成这样? 宁既微尝试着以灵力探入慕容筵体内,但慕容筵却好似铁了心,不管宁既微怎么做,慕容筵都不肯让那灵力再进一分。 “阿筵……别闹了。”宁既微不曾注意到,他说出这句话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慌乱,那是连他自己都很少产生的情绪。 慕容筵仍是闭着眼,他缓缓地抬手,逾矩地再次将宁既微的手握在掌心,他声音很轻,道:“师尊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清裳师妹因替人揽责而受刑,师尊那时为了救她,替她挡了刑法。” “弟子赶至时,师尊已是伤得很重了。”慕容筵淡淡地扯开一笑,有些苦涩地道:“可是弟子那时看着师尊,就在想,如果伤的人是弟子就好了,至少那样的话,师尊还会多看弟子一眼。” “弟子那时被愤恨冲昏了头,实是看不过眼,才去质问师尊,但是师尊不知道,弟子听师尊亲口说只将清裳师妹当作普通的徒弟时,弟子有多高兴……” 慕容筵说着又咳了起来,鲜血顺着他唇角流下。 宁既微只觉那血色分外刺眼,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抽出了被慕容筵握住的手,将床榻上的慕容筵抱了起来。 “师尊……”慕容筵无力地将头靠在宁既微颈侧,“弟子只不过,只不过想要师尊多在意弟子一些,将放在清裳师妹身上的目光,多往弟子这里看一看……” “弟子只是不想……”慕容筵的声音愈发微弱,却仍是执着地说完了那一句,“不想师尊爱上其他人,不想师尊再抛下我……有那么……难吗……” “没有。”宁既微毫无犹疑地回答,却是再一次,叹出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甜了,V前章会有惊喜的!坚持一下下! --- 话说回来,暗恋一个人真的挺难的,况且对方还是个高冷的,还是自己的师尊,所以这么多年来,阿筵的心思都是藏着的,想想就挺痛苦的,不过这次借着毒性把话说开了,后面就会好很多啦~~ --- 还有就是,小小声说,阿筵这样真的好受啊,虚弱的美人……天呐,就让我逆CP一分钟,就一分钟! 第21章 若为女子 宁既微抱着慕容筵返回衔霜门时已是夤夜,他一路上都不曾休憩,将慕容筵带回门派后便立刻闭关了。 慕容筵因了情绪波动,那妖毒蔓延得很快,几乎便要深入他五脏六腑,好在心脉仍是不受妖毒侵袭的,不至于无力回天。 不过,这世上似李薄倾那样的大妖到底是少数,以至于关于这妖毒的记载少之又少,哪怕以原主这样一代宗师的身份也觉着很是棘手,无法,宁既微只得依靠原主记忆中仅剩的那点关于妖毒的记载,勉强试着给慕容筵逼出妖毒。 但可惜的是……如果似往常那样,慕容筵乖乖配合倒还好,可现下慕容筵心绪不定,又被那妖毒将多年来积攒的忧思给逼了出来,这两相折磨之下,哪怕是宁既微的灵力,慕容筵也十分抗拒。 更别提逼出妖毒了。 是以折腾了大半夜,宁既微活生生将自己从困倦折腾到清醒,也没能逼出慕容筵体内的妖毒半分,反倒是自己累得不行,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喘着气。 宁既微在那喘息的间隙,不自觉地回想到慕容筵昏迷前说过的话,那所谓替主角叶清裳挡刑法,他人看来或许是师尊对弟子的偏爱,但在原主的记忆中却又是另一个故事。 说起来还是在四年前了,那时主角叶清裳为了替其他门派的弟子挡刑,主动跪在了邢台上。 要是别的刑罚倒也罢了,可这刑罚偏偏是斥神鞭,这斥神鞭是什么东西?那可是能伤及内丹之物! 原主培养叶清裳这么多年,便是想用她的内丹,怎么能容许这斥神鞭罚在叶清裳身上,他自是不肯,便不顾宗师的名头,替叶清裳挡了那斥神鞭。 可斥神鞭毕竟非凡品,哪怕是原主这般强大的修为也仍是扛不住,当即便受了重伤,事后还闭关了许久才休养回来。 慕容筵对原主的心思本就不一般,那时见着原主受伤,估摸着想杀了叶清裳的心都有,只不过念在同门情谊上,到底还是忍住了。 原主为了避免慕容筵和叶清裳的关系恶化影响叶清裳的修为,便耐着性子哄着慕容筵,说什么自己待叶清裳只是师徒,将那时慕容筵阴郁的心情驱散了不少。 但苍天可鉴,哪怕是哄,原主说的话也真得不能再真,他做这么多事,说是偏爱也好,师徒也罢,其实都是表象,不过是为了叶清裳的内丹。 若是这些事让慕容筵误会了,那宁既微可就真的很难去解释了,毕竟他也不能直接跟慕容筵说:你的师尊脑子不太好,想成神想得入魔了,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等时机成熟后把你师妹的内丹剖出来据为己有。 这样说的话,慕容筵岂非会觉得更惊悚? 宁既微一想到慕容筵知晓这些事后的神情,他心下万分纠结,实是不能去细想,缓了缓心绪后,他稍稍倾身,看向近在咫尺的慕容筵。 现下的慕容筵昏迷不醒,唇角还带着半干的血迹,衬得他薄唇多了几分血色,瞧着倒比先前那苍白的模样要有人气得多。 这样的一个美人,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肤白凝玉,棱角分明,阖上的双眼还多了几分沉静与淡然。 若慕容筵是个女子,那原主哪怕再清冷,在慕容筵这般柔情之下,也不会没有丝毫动容,别说原主了,就算自己身边有着这样一位女子,自己也会…… 但很可惜,慕容筵确实是个男子,而偏偏宁既微……也是个男子。 慕容筵为了一个男子,为了自己的师尊这样伤情,一腔深情如斯,难道就不曾想过,那深情也会付诸东流,再无归期吗? 这种注定得不到的爱,听着也太可怜了。 既可怜又美感,让人不自觉地想去心疼。 宁既微这般想着,忽然便下意识地伸手,指尖触及了慕容筵的侧脸。 这样的一张脸,绝色的同时,肌肤的触感也极佳,就好似指尖之下是上好的绫罗绸缎,而那绸缎往下,便连唇形也无可指摘…… 那薄唇…… 宁既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收回了手。 卧槽!自己刚刚在干什么?魔怔了吗?这种上手的举动,跟变态有什么区别? 宁既微恨不得照自己的脸来一拳。 【叮!检测到慕容筵体内妖毒已趋于平稳,请再次尝试逼出妖毒哦~】 奇怪,他都还没发问呢,这系统竟然能自动检测配角的状态?这么神奇的吗? 不过他先前可试了一晚上都没什么用,确定现下可以? 宁既微心下有些无奈,但他还是再次凝聚灵力,尝试着给慕容筵逼出妖毒,但这一次,慕容筵却没那么抗拒宁既微的灵力了。 可……虽是不抗拒,但妖毒侵入慕容筵体内已有多日了,逼出妖毒一事还是难以在短期内完成。 宁既微和慕容筵整整闭关了一个月,那妖毒也不能彻底清除,而这一日,由于门派之事,宁既微不得不结束闭关,前往议事大堂议事。 出了议事大堂,他本是想回住处拿些丹药便去慕容筵闭关之处,却不曾想在住处遇见了叶清裳。 而与叶清裳同行的还有一人,便是云山宗的少主穆怀允。 这云山宗乃是十大门派之首,是以作为云山宗的少主,穆怀允的衣着也很是讲究,锦衣绣银,浅蓝与云白相间,端的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待叶清裳秉明来意之后,宁既微这才知晓,她此行,是为了她的亲事而来。 等等!亲事?她与穆怀允? 卧槽!不是吧? 无论是在原主的记忆之中,还是宁既微穿书前看到的为数不多的小说内容之中,都没有提及穆怀允这个人物。 宁既微那时还以为这本三无小说只有一个主角,那就是叶清裳,而原主这个角色呢,是书中最大的反派,虽说跟主角没有什么情感纠葛,但就这么一个大反派,说是另类的男主也不为过。 可现下凭空冒出来个亲事,还冒出来穆怀允这个人物,这就是说,原来在书中,原主这个角色连另类的男主都混不上,居然还是个配角吗? 这事实让宁既微备受打击,卧槽!有没有搞错,反派就算了!还是个配角?到底是哪个傻*作者写出来的傻*作品? “师尊,您……这是同意了?”叶清裳不确定地问。 宁既微沉默多时,这下反应过来,视线落在了叶清裳那处。 叶清裳十岁那年父母双亡,那是原主亲自为之,不仅如此,原主还施术封住了叶清裳的记忆,导致叶清裳这么多年来,都将原主视作师尊甚至父亲一样的存在。 现如今叶清裳好不容易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但能做主自己亲事的人,却只有原主这个杀害她父母的元凶。 每次一想到这些,面对叶清裳时,宁既微便总觉着内疚,虽说原主做下的事跟宁既微无关,但宁既微很快就要步原主的后尘,将叶清裳的内丹给剖了……怎么说,都算是有愧于她了。 “我同意与否并不重要,你的心上人合该你自己选。”宁既微面上无甚表情,反正他也不是叶清裳的父母,这亲事的话,叶清裳自己做主便好。 再者说,左右叶清裳也快死了,趁着还有时间,及时享乐,免得到时候被自己的师尊剖了内丹,死不瞑目,那可就太惨了! 叶清裳眼神亮了亮,又道:“那,阿允这几日,可以在衔霜门住下吗?” 宁既微不着痕迹地看了叶清裳身侧的穆怀允一眼,说起这穆怀允,哦对!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穆怀允也不是全然不曾出场的,至少在四年前,穆怀允此人,原主还是有些印象的。 什么天之骄子啦,同辈翘楚啦之类的,都是夸的这位穆怀允,甚至于,四年前叶清裳替人挡斥神鞭的刑罚,这替的人,便是穆怀允。 其实细细想来,叶清裳和穆怀允的关系,早在四年前便不太简单了,刑罚都替人挡了,到头来还是原主做了这个冤大头,不仅帮人家挡下了斥神鞭,还白白受了慕容筵的气。 直到如今,慕容筵还因了这事耿耿于怀,还在同自己闹脾气,这逆徒…… 下方两道疑惑的视线直直地看了过来,那视线实是不能忽视,宁既微这才停了遐想,淡淡地回了句:“随你。” “多谢师尊。”叶清裳面上多了一丝喜色,继而拉着穆怀允离开了宁既微的住处。 房内再度归于平和。 宁既微本想拿了丹药便走的,中途出了些小插曲,以至于前往慕容筵闭关之处时,夜色已然降临。 他暂时挥去闭关之处的结界,将那丹药放在案上,抬眼时却见慕容筵已经醒了,正靠着墙背对着他。 这一个月来慕容筵因了妖毒侵袭,总是浑浑噩噩的,像这般清醒之时实是少见,宁既微便从那些丹药里挑拣了一枚,走近些递至慕容筵唇边,“阿筵,既然醒了,便将这药吃了。” 慕容筵闻言,连余光都未瞧宁既微一眼,随即偏过了头,明显的拒绝之意。 那种视而不见的态度,宁既微气性立时便升腾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筵:宝宝有小情绪了但宝宝不说…… 嗯……来个小小的倒计时吧,还有几章就写到惊喜了呢?搓手手期待中 第22章 陈年老醋 好啊你个逆徒!跟我玩绝食是吧?这么有能耐你怎么不把自己给饿死呢? 宁既微心下实是气不过,抬着的手当时便想收回来,只是那手堪堪收了一半,他又想起慕容筵在回衔霜门前,那种虚弱却又倔强的模样…… 实在是…… 算了!宁既微在心下默念了一百遍“慕容筵脑子有病且中了妖毒他不清醒,况且他还是个病人不应该跟病人一般计较”之类的话,随后宁既微才维持着淡然的神情,轻声道:“那阿筵,可有想跟为师说的话?” 这句话宁既微说出口已经很是心平气和了,算起来原主一代宗师,还从未在被人甩了脸色后还不放在心上愿意去哄那位罪魁祸首的。 好吧,其实也哄过。 四年前,那时慕容筵因了原主替叶清裳挡下斥神鞭重伤而大怒,原主便这样哄过慕容筵。 但这一次,慕容筵却没怎么给宁既微面子,依旧是偏着头,没有回话。 宁既微捏着那枚丹药的手已经快控制不住了,只怕下一瞬那丹药便要化成齑粉。 他实是很想说“你爱吃不吃不吃拉倒”,但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忍住了,只道:“多日不曾进食,现下便连丹药也不肯吃,你便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吗?” 那话像是刺到了慕容筵,慕容筵终是转过头来。 他因了体内妖毒未除尽,五脏六腑乃至经脉皆备受折磨,以至于现下眼眸通红,瞧着像是哭过一场,甚为可怜。 他有些气恼地道:“师尊现下才来关心弟子,不觉着晚了吗?弟子的死活师尊在意过吗?那日在客栈弟子分明都快要死了,师尊不还是抛下了我?既如此……又何必将我带回师门?” 许是妖毒的影响,慕容筵的情绪一直都不太稳定,这些话换作平时,他是绝不会说出口的,可现下说出口了,宁既微却觉着…… 无法反驳。 那日在客栈发生的事宁既微是回了衔霜门之后,听吴湪四名弟子提及才知晓的,原来在宁既微离开客栈后不久,慕容筵便因了妖毒发作醒了过来。 吴湪四名弟子修为本就不高,他们那丁点灵力哪怕四人合力都无法抑制慕容筵体内的妖毒半分,不得已,吴湪只好发出传信,想让宁既微尽快赶回来。 可那时的宁既微已到达雀狱塔,而雀狱塔这种看守妖魔的地方,结界和阵法颇多,以至于吴湪的传信在雀狱塔前,因了修为不够便被结界挡下了,宁既微甚至连那传信的存在皆不知,那传信便被结界和阵法烧成了灰烬。 没有了宁既微灵力的压制,慕容筵体内的妖毒躁动不已,为了不连累四名师弟,慕容筵便让吴湪四人皆退了下去。 而在那长达半日的时间里,慕容筵便是独自一人,硬生生扛着那妖毒,甚至逼着自己清醒,逼着自己等宁既微回来。 那种被妖毒折磨的痛苦宁既微不曾尝试过,但他这么怕疼的人,光是想想便觉着甚为可怖,何况那时……慕容筵是亲自体会过这种痛苦的。 而那个时候,宁既微还为了叶清裳离开慕容筵,知晓这一切的慕容筵,哪怕不去细想,宁既微都能猜到,慕容筵那时该有多绝望…… “阿筵。”宁既微抬了另一只手,温和地抚上慕容筵的头顶,“抱歉,是为师的错。” 说起来这选择还是宁既微做的,虽说是为了不违背角色设定,但这对慕容筵来说到底还是不公平的。 况且慕容筵现下这个状况也实是不太好,反正……先前都哄了,也不差这一回。 宁既微那动作使得慕容筵身体一僵,后者皱着眉看了过来,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宁既微趁此时机将那丹药拿近了些,又道:“阿筵肯原谅为师吗?” “师尊……”慕容筵有些怔愣,他定定地看向宁既微,片刻后又垂下了视线,低声道:“师尊何必如此,弟子只不过是……” 话未说完,宁既微便将那丹药喂给了慕容筵。 慕容筵的话音戛然而止,更为怔愣了,他一脸震惊地瞧着宁既微,那模样甚至有些……若是寻常人这般神情,那便是再滑稽不过,可慕容筵这张脸,实是跟“滑稽”二字不沾边,应当是…… 可爱! 对,就是可爱!像只小猫被戏耍后久久回不过神来的可爱! 只不过,这小猫的脾性也太差了些,喂个药而已,这么麻烦,再有下一次,宁既微可不想管了。 慕容筵下意识地将那药吞了,他愣了半晌,直至宁既微盘腿坐下后才反应过来,转了身认真地瞧着宁既微,道:“师尊,适才……是何意?” 这么真诚地发问,倒是搅得宁既微一头雾水,喂药啊你看不出来吗?还能有什么意思? 见宁既微面色不变,久久未曾回答,慕容筵神情黯了下去,他垂着视线,长长的睫毛在面上落下一层厚重的阴影,“师尊从未这样待过弟子,弟子还以为,这是清裳师妹独有的待遇。” 清裳师妹……又来了,慕容筵真是恨不能一天念上八百次主角的名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爱上她了! 再说了,这些个陈年旧事有什么好计较的?她是主角动不动就受伤,不给她喂药那还能怎么办?她不宝贵她那颗内丹也很宝贵啊! “阿筵,很在意此事吗?”宁既微语气无甚起伏,像是随口一问。 慕容筵低着头,瞧不出悲喜,“自然是在意的。” “弟子还记得,许多年前,是师尊亲口告诉弟子,不会收女子为徒,但唯有清裳师妹是不同的,师尊不仅为了她破例,还对她屡次偏向。弟子是真的不明白,她便这样值得师尊偏袒吗?” 宁既微摇了摇头,说不清是何意味,只淡淡地道:“云山宗少主来访,为的是他与清裳的婚事,此事你可知?” 慕容筵屈着双膝,将双手搁在膝上,瞧着有些气性,道:“师尊说这些做什么?” 不对啊……听到叶清裳要成亲了,慕容筵不应该高兴吗?他的师妹从此以后就能远离宁既微嫁过去云山宗了,应该是眼不见心不烦才是,他怎么这个反应? 宁既微又加了一把火,道:“为师应了他与清裳的婚事。” 谁知慕容筵闻言愈加不耐烦,抬了头疑惑地道:“师尊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慕容筵的神情,宁既微脑海中飘过了一万个问号。 叶清裳都要成亲了这事不假,那成亲了人就可以离开衔霜门,那离开衔霜门,宁既微再想偏袒也偏袒不了啊! 慕容筵那么在意宁既微对叶清裳的态度,没道理烦叶清裳成亲这件事,难不成……慕容筵是觉着叶清裳哪怕成亲了,宁既微也会去云山宗将人抢回来?他是在烦心这件事? 但……不是吧?原主在慕容筵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他家师尊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来吧亲! “那云山宗少主……”慕容筵似是有些犹豫,神情换了又换,片刻后才开口,“他性情高傲,自小便被天下第一宗的名号惯着,眼里揉不得沙,而清裳师妹无论是修为还是性情皆压他一头。” “师尊不觉着……清裳师妹若是去了云山宗,会受他的欺负吗?” 宁既微:? 等等……敢情慕容筵纠结这么久,是怕叶清裳受人欺负?合着慕容筵哪怕讨厌叶清裳,都还是因了这许多年来的相处,对叶清裳抱有同门情谊? 所以……这是在走慕容筵和叶清裳相爱相杀,宁既微沦为配角的剧情吗? 尼玛的!不干了! 宁既微神情骤然一冷,沉声道:“阿筵,静心,你该调息了。” “师……”慕容筵话未说完,宁既微便闭上了双眼,周遭的灵力传来,那是宁既微已进入了调息的状态,慕容筵张了张口,剩余的话却无法再提及了,只得随着宁既微的动作,阖上了双眸。 许是因了慕容筵今日神智较为清醒,被妖毒支配的情绪不算多,又颇为配合宁既微的灵力,是以今日这清除妖毒的过程很顺利,甚至比前些日子的效果还要好上几倍。 眼看着慕容筵体内的妖毒愈发减少,宁既微只觉曙光在望,本想增加灵力将慕容筵体内的妖毒彻底清除,也好结束此次闭关,却不料在清除妖毒的最后一刻,他意识掉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面前所见天地皆为暗色。 忽然,一道道火光四起,将周遭照得如临白昼。 哀嚎,痛呼,各色的声音杂糅在一起,宁既微只觉吵闹非常,刺得他有些头疼。 “阿筵?”宁既微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可那声音空空荡荡的,在此地无法落至实处。 这地方……宁既微脑海中那些吵闹的声音愈发嘈杂,他按了按额角,奇怪,他怎么觉着此地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见过…… “爹爹,娘亲,你们在哪……”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宁既微不由自主地朝着那方向走去。 焦黑的房梁在大火的灼烧下“轰”的一声坍塌下来,木屑飞溅。 不远处那孩童似是被这场景吓到了,他惊惧地缩了缩身子,颤抖地转过了身。 那一瞬,宁既微终是瞧清了那孩童的模样。 “阿筵?”宁既微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 喂喂,谁的陈年老醋发酵了,好酸的味道呀,啧啧啧…… 第23章 深入交流 面前是一个十岁的孩童,但那孩童的模样,宁既微是识得的,那正是十岁时的慕容筵。 “仙君哥哥……”那孩童哭着跑了过来,扯着宁既微的衣角,白皙幼嫩的小脸脏兮兮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救……救救我……还有爹爹和娘亲……” 那模样实是太可怜了,宁既微忍不住蹲下了身子,他正想问发生了何事,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叮!友情提示:清除妖毒已进入最后一步——克服心魔阶段,只要帮助场景中的慕容筵克服心魔,妖毒就可以彻底清除哦~】 【如果此阶段无法克服心魔,那妖毒很可能会卷土重来,请认真对待哦~】 宁既微:……明白了,敢情这妖毒跟大妖一样,还自带副本是吧?前有除妖末路后有克服心魔,就不能让人好好疗个伤吗? 宁既微心下有些气性,面上却是淡然的,甚至能柔声道:“我可以帮你,但你得带路,明白吗?” “好。”小孩抽了抽鼻子,眼眸通红地点了点头,随后拉着宁既微的衣角往前走去。 随着那小孩的脚步,宁既微的视野逐渐开阔,视线里大火蔓延,整个村子的形状显了出来。 怪不得先前他觉着熟悉,原来兜兜转转,竟又是回到了源诃村。 不远处一条巨大的蛇尾扫过,屋舍瞬时倒塌,碎木融入火中,火势愈发蔓延。 点点星火溅了过来,小孩望着那不远处的怪物,畏缩地退了退,停了脚步便不动了。 “怎么了?”宁既微弯腰,在那小孩面前抬手晃了晃,语气尽量柔和。 小孩吓得哭声都止了,“我……我害怕……” 这么大点的孩子怕个怪物属实正常,宁既微索性遮去了那小孩的视线,道:“别怕,我护你。” “仙君哥哥……”谁知那小孩似是更畏惧了,他小小的手抬着,搭在宁既微的手背,但他的手在抖,抖得很厉害,“爹爹和娘亲,他们都死了对不对……被妖怪害死了……” 这……卧槽!形势不对啊!看慕容筵这样子,不会连进去源诃村的勇气都没有吧?那拿什么克服心魔? 宁既微只得安抚道:“不会的,他们定然在等你,我在这,别怕。” “可是……我看见了!那个怪物把爹爹和娘亲……”小孩似是想到了什么,惊惧地瞪大双眸。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推开了宁既微的手。 “不是的!你在骗我!爹爹和娘亲已经死了!他们死了!”小孩尖锐的声音似要穿透耳膜,宁既微被吵得思绪一晃。 便是那一瞬的功夫,小孩已从宁既微眼前跑开了,他发了疯似的跑向了远处。 那是和源诃村完全相反的方向。 尼玛!还真说对了,慕容筵根本不敢进去源诃村! “阿筵!”宁既微抬高声音喊道。 他心下焦急,以至于都顾不上现下的场景中他和慕容筵应是初次相遇不熟悉对方的名讳,他便这般将慕容筵的名字喊了出来。 但饶是如此,也没能阻止慕容筵离开的脚步,而随着慕容筵在宁既微的视线中消失,源诃村的场景开始支离破碎。 “哗啦”一声,如镜面碎裂般,眼前场景彻底毁了去。 与此同时,闭关之处的慕容筵额间冷汗淋漓,他猛然睁开了双眸。 他沉浸在那场昔年的血腥之中无法醒来,痛苦地抱着头,仿佛那样便能将心底最害怕面对的事给彻底清除掉。 慕容筵的离开使得宁既微被迫退了出来,他当即看向慕容筵,强硬地按着慕容筵的肩将人转了过来,“阿筵,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不是的!过不去的!他们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慕容筵看向宁既微的眼神带着些疯狂之色,他猛然甩开宁既微的手。 那一动作带了灵力,宁既微一时不防,被那灵力推开一大段距离,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墙面。 宁既微闷哼一声,皱了皱眉。 ……之前为了给慕容筵调息,宁既微还特意将自己宗师的防御结界给撤了,就是怕慕容筵再次对自己的灵力产生抗拒的情绪。 结果现下可好,慕容筵倒是不抗拒了,但刚刚那灵力袭来,没有了宗师的防御结界,宁既微硬生生受了那一击,后背灼烧般的疼痛,牵扯着他心口也开始泛着疼。 妈的!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宁既微那模样似是刺激到了慕容筵,慕容筵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不住地往后退,喃喃道:“都死了……” 那声音痛苦,似是陷入了一场循环往复的梦魇之中。 宁既微缓了缓,施术走了过去,结界笼罩在他和慕容筵身上,他伸出手,搭在了慕容筵肩上,轻声道:“阿筵,是我,你还记得为师吗?” 宁既微搭在慕容筵肩上的手力度不大,却是凝聚着强大的灵力,慕容筵在那灵力的压制下费力地晃了晃头。 “师尊……”慕容筵不确定地道。 纵然是疑惑的神情,但也比先前那要疯不疯的状态好上许多,宁既微正想加强结界迫使慕容筵彻底冷静下来,却见下一瞬,慕容筵面色骤然一变,呕出一大口血。 “阿筵!” 【叮!很遗憾,克服心魔失败,妖毒已无法清除。】 卧槽!什么叫无法清除?这意思是慕容筵会死吗? 【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 系统的界面忽然弹出一大堆术法,快速地闪过了一遍后,最终定格在一个名为“共换”的术法上。 【系统查询到,数百年前曾有“共换”一术,可在某种状态之后令施术者和被施术者共同拥有防御结界,此“术法”仅宗师级别的修仙者可施展,宗师防御结界“共换”之后极强,虽不能清除妖毒,但能抵御妖毒哦~】 宁既微敏锐地捕捉到了系统那话的关键,所以……某种状态之后,那是个什么状态? 这问话一出,系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先前那悬浮着的“共换”术法展开了来,包括施术口诀及要点,而最后那要点,停在短短的两个字上…… 双修。 宁既微:…… 那短短的两个字,宁既微只觉从头到脚一股凉气,五雷轰顶般震得他缓不过神来。 而偏偏此时慕容筵的状态还愈发地差,他死死捂着胸口,剧烈地咳了起来。 苍白的面色染上病态的绯红,慕容筵眼角被痛楚浸润,他急促地喘息着,如玉的侧脸划下一道水气弥漫的痕迹。 宁既微搭在慕容筵肩上的手缓缓攥成了拳。 指节被捏得泛白。 平心而论,经过了这么些时日的相处,宁既微一开始对慕容筵的芥蒂已然是烟消云散。 若是成为好友,又或者是亦师亦友,宁既微都能一口答应,可是再进一步的话…… “师尊……” 慕容筵那声音微弱,渗入骨髓的无力感。 那一声透入宁既微脑海,唤起了他关于慕容筵的所有记忆,虚空中像是有什么弦被人拨动了,宁既微下意识地停了视线。 他对上一双绕着雾气的眼眸。 那眼眸…… 实是太脆弱了…… 这样的一位美人…… 是了,美人!宁既微思绪骤然清明,慕容筵那模样可称得上是绝色啊! 这样的美人,如果要双修的话,不应该是下面的那个吗?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先入为主地觉得慕容筵一定要在上? 如果慕容筵在下的话…… 卧槽!那也不是不行啊! 反正又不是宁既微自己吃亏,还能顺便抵御慕容筵体内的妖毒,一举两得啊这是! 思及此,宁既微的心绪忽然变得无比开阔。 他望向慕容筵的眼神变了变。 有些幽暗。 慕容筵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宁既微一推,发丝如瀑散在地面上。 三千青丝墨色尽染。 宁既微低下了头。 双唇相触的那一刻,慕容筵颇为震惊地瞪大了双眸。 这唇……宁既微笨拙地轻咬了一口,他实是不会这些,毕竟从前沉迷工作,对自己的感情非常不上心,家里也不催,他就一直没有找过女朋友,以至于单身二十多年了,什么都不会。 连亲吻也不会。 宁既微胡乱地啃咬了几下,那力度把握得不好。 说不清是疼的还是被妖毒折磨的,总之那一吻结束的时候,慕容筵连眉间都是皱着的,面色更为苍白了。 好像还不错……宁既微自我满意地回顾了一下,他唇角染上了慕容筵先前的血色,腥咸滋味残存的同时,他还记得慕容筵薄唇的味道。 那是一种淡淡的,却又不可忽视的甜味。 好似小朋友偷吃到了糖果,忍不住浅尝了一口,那一口虽说饮鸩止渴,但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能勾起他对糖果的向往。 迷茫而又朦胧的美感,从来都是最诱人的。 宁既微倾身,双手按着慕容筵的手腕。腕间的肌肤滑韧,宁既微却停了动作。 卧槽!下一步要怎么做来着? 宁既微脑海中一顿,他想起了第一次的时候,慕容筵好像是…… 哦对!应该要往下…… 宁既微记得不算清楚,以至于他所作所为也颇为断续,四处点火的同时又毫无章法。 体内的热度混合着妖毒的侵蚀,双重折磨之下熊熊烈火愈甚,慕容筵忍无可忍。 他猛然起身,将宁既微反压在身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宁既微:关于反攻,我努力了,我真的努力了!可是他妈的我不会啊! 第24章 带伤上阵 “师尊。”慕容筵嗓音低沉, 眼神晦暗得不像话,“想好了吗?” 被慕容筵推倒的那一刻宁既微还有些怔愣,大脑空白了一瞬, 以至于他反应过来,听清慕容筵的问话后,脑海中冒出来的想法不是别的, 而是: 卧槽!为什么突然之间位置就变了? 他是做好心理建设要帮慕容筵抵御妖毒不错, 可不是现在这种情况啊! “咳咳……”许是因了痛楚, 慕容筵忍不住咳了几声。 他面上再一次浮现出不正常的红, 便连唇角也渗出血色。 慕容筵那模样落在宁既微眼中很是刺眼,就好似强弩之末,如果宁既微不救他, 那他便很可能活不过今晚。 让宁既微眼睁睁看着慕容筵去死的话…… 不行!他做不到! 可是如果要让他被慕容筵……啊!妈的!这种事也很难接受啊! 宁既微心下无比纠结, 但他那不发一言的态度在慕容筵眼中便等同于默认。 慕容筵了解自家师尊,若是宁既微当真不愿意, 那慕容筵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一旦宁既微产生犹豫, 哪怕是一丝, 这件事都还有转折的可能。 而在这样过分亲近之事上,便是宁既微一丝的不坚定,慕容筵都能欣喜若狂, 何况……宁既微先前分明是主动的。 他的师尊, 主动吻了他。 慕容筵埋首在宁既微颈侧,嗅入满心的清香,那一刻, 哪怕体内妖毒泛滥, 正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正搅得他痛苦不堪,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师尊……”慕容筵近乎喃喃般唤着宁既微,他指尖抚过宁既微耳畔,指尖之下带起一阵极其细小的战栗。 他在那耳畔流连,轻而慎之的亲吻仿佛在对待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能有今日,弟子真的很高兴。”慕容筵轻轻地笑了起来,灼烫的气息在宁既微颈侧喷洒,后者意料之中地皱起了眉头。 宁既微白皙的脖颈因了压抑而青筋乍现,他偏过了头,试图离慕容筵远一些,可那只是徒劳,反而事与愿违。 他被困在了慕容筵掌心之中。 那掌心往下是薄薄的肌肤,若是再进一寸,便是心脏的位置。 宁既微下意识地屏着气,难耐的感觉像是要烧遍他全身。 可现下这种情况,哪怕是箭在弦上,只要宁既微不喜欢,只要宁既微不同意,以慕容筵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勉强他。 也不可能像第一次那样毫无反抗之力。 只要……将慕容筵推开…… 宁既微指尖悄然握紧,那指尖之上灵力聚了起来,他到底是不忍心的,想着以最温和的方式阻止慕容筵。 但那难耐的感觉逐渐往下,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慕容筵发梢染着细汗,也不知是因了痛苦还是欢愉,他眼眸之中亮亮的,看向宁既微的眼神很是温柔,那温柔中盛着满天星河。 他那样对待宁既微,那样肆无忌惮地拥着宁既微,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 “弟子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师尊。” 气息不稳的呢喃落下,那话音结束时体内的热度骤然攀升,宁既微狠狠地皱着眉,脖颈微仰,敞开的衣领之下泛着薄红。 就那么……那么喜欢吗? 宁既微掌心的灵力聚了又散,他其实还是很纠结,可在听到慕容筵说出那句话之后,他便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纠结了。 嗯……换个位置的话,感觉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只要不像第一次那么痛苦…… 反正都是救人,宁既微扪心自问他肯定不能亲眼看着慕容筵死去,所以…… 算了算了!便宜慕容筵了! 宁既微掌心的灵力到底还是褪了去,他松开了紧握的手,极浅地叹出一口气,“那你……轻一点。” 这句话对慕容筵来说是莫大的鼓舞,他笑着抬了视线,道:“遵命。” 天色已晚,闭关所在地之外是寂静而又大片的黑暗,而闭关之处,那里间白衣散乱,腰间束带被人随手一扔,好不可怜地落在远处。 墙壁之上被夜明珠照着,投下了交叠的人影。 “呃……”有人压抑着,低低地唤了一声,清冷的眉眼不再那般立于云端,而是薄汗遍布,面上漫着不可言喻的浅红之色。 那是一种平素在外人面前不可能出现的神态。 那是唯有慕容筵可见的,属于他的独一无二。 “师尊。”慕容筵单手扣上了宁既微指尖,十指相扣的那一瞬,慕容筵满足地在宁既微耳边轻笑,带着些急促的喘息。 他将爱意吻进宁既微眉间,发梢,甚至吻进宁既微体内,他笑容缱绻,在最后一刻占据了宁既微的所有感知。 我爱你。 他无声地道。 * 次日醒来时又是暮色沉沉,但闭关之处不透光亮,是以天色早与晚宁既微其实并不知晓,能如此快速地判断出时辰,全赖原主那多年来规律的作息。 他醒来之前只觉面上被人轻柔地抚过一遍又一遍,像是指尖在他面上流连忘返,是以他一醒过来,便探寻似的看向那动作的主人。 却只看见一张专注而又温柔的脸。 慕容筵收回了指尖,眼底还带着不舍之意,道:“是弟子吵醒师尊了吗?”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慕容筵也没有办法,实是宁既微那时睡着的模样太勾人了。 慕容筵从未见过宁既微如此温顺的模样,以至于他忍不住地想去勾勒那人侧脸的轮廓,甚至想将那人此刻的模样刻入脑海深处。 “没有。”宁既微话说出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是嘶哑,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得很,也颇为不适。 妈的!都怪慕容筵昨夜太过分! 宁既微本还以为慕容筵身上有伤,这双修一事到底还是难为他了,可没想到一次过后,因了共换之术,慕容筵体内拥有了防御结界,抵御妖毒的效果显著,以至于某些方面也很!显!著! 一夜的时间拢共也就那么长,而慕容筵便恨不得整整一夜都不停,到最后宁既微已实是受不住了,开口求饶后慕容筵才肯放过他。 这个逆徒! 宁既微抑制不住地咳了一声。 慕容筵会意地取了杯水来,一手端着瓷杯,一手将宁既微搂了过来。 宁既微这时没有多少力气,也懒得反抗,便由着慕容筵将他搂在怀中。 那水递至唇边,宁既微本还以为慕容筵是要喂他,便低着头想去喝,却不成想水没喝到,反倒是眼睁睁看着慕容筵将那瓷杯拿走了。 瓷杯的杯沿触及慕容筵薄唇,慕容筵将那水喝了一口,在宁既微错愕的目光中低下头,吻上了宁既微的唇。 宁既微眼眸兀的睁大了些许,他心下翻江倒海,但下一瞬,他的思绪便已全被慕容筵夺走。 那水顺着二人相接之处渡入宁既微口中,宁既微下意识地吞了下去,清凉之意缓解了喉间的干涩,但与此同时,他也失去了驱逐慕容筵的先机。 唇齿皆被人牢牢封住,骤如狂风暴雨般的掠夺使得宁既微有些喘不过气,昨夜的画面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宁既微眼前浮现那些残影。 他眼角再一次氲开水气,在慕容筵那攻势下逐渐软了身子。 眼眸之中迷茫一片。 “呵……”慕容筵长出了一口气,终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宁既微的唇。 双唇分离的那刻,宁既微大口地喘着气,他缓过神来,当即便想发火,骂人的话堪堪停在唇边,却见慕容筵将他搂得紧了些。 慕容筵埋首在他颈侧,语气里满是餍足,“师尊,好香啊。” 这种语气……是在撒娇吗? 但奇怪的是,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宁既微竟然不觉得排斥,反而觉得挺……还挺好听的。 老实说,若是细细去分辨的话,慕容筵这人的声音确实很特别,他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声音跟脸却有些不一致,他的声音反而是那种低沉的,掺有一丝柔和的感觉。 他在认真说一件事,或者是沉醉于一件事的时候,那声音还会更低,甚至于昨夜那种状况,他对着宁既微低声呢喃时,那声音简直要酥进骨子里…… 打住!卧槽!宁既微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能觊觎人家的声音呢?而且还在想那些有的没的…… 啊!宁既微简直想挠头! “师尊?”慕容筵见宁既微皱眉,下意识地问:“师尊可是觉着不适?” 慕容筵说着便要用灵力去探寻,被宁既微偏头躲开了,他轻声道:“还好。” 确实是还好,昨夜的慕容筵可谓是极尽温柔,宁既微并不觉得有多难受,不疼,倒是挺舒服的。 哪怕是现下,宁既微也并未觉着不适,除了没有力气之外,别的倒也没什么了。 “那师尊觉得饿吗?去吃点东西可好?”慕容筵试探地问道。 “嗯。”宁既微应了一声。 他本想自己起身去的,他瞧见了慕容筵给他准备的粥便在不远处,想着这么点距离应该没什么问题,结果起身还没到一半,差点因为腿软而摔慕容筵身上,好在慕容筵及时接住了。 这样一来,宁既微便再也没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理由了,只得任慕容筵将他给抱了起来。 “这粥……”宁既微被慕容筵搂着,就着慕容筵喂他的姿势尝了一口,发现这粥的味道很熟悉,像是在哪吃过。 慕容筵接着话,道:“是弟子亲手做的,师尊喜欢吗?” 亲手……哦对!宁既微想起来了!难怪这粥的味道这么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能感受到阿筵的开心吗?就是那种他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人,现在终于得到了的那种开心,哇!他真的好爱他!kswl~~ 第25章 珍之重之 原先在客栈的时候, 慕容筵也给他准备过粥,那粥和现下的味道一模一样,宁既微那时还以为是让客栈的厨子准备的, 没想到是慕容筵亲手做的。 “还有师尊喜欢的桃酥,弟子已问过了做法,若是师尊想吃, 弟子可以随时给师尊准备。” 提及桃酥, 宁既微眼神不可抑制地亮了一瞬, 说起来上次在客栈那桃酥味道确实不错, 若是能时常吃到那也是一件幸事。 宁既微的回答先于他的思绪,答了句:“好。” 那回答一出,慕容筵眼底浮现出笑意, 与此同时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叮!与慕容筵的亲密度+20~目前与慕容筵的亲密度已达1000, 是否考虑兑换主线任务攻略?】 诶?这亲密度怎么这么快就满了?宁既微分明记得前些时日不还只有几百吗? 【检测到问题输入,已核实亲密度增加明细, 近期亲密度增加明细如下……】 那明细后跟着一大串增加数值,宁既微粗略地扫了一眼时间, 长达好几十条亲密度增加记录, 居然都是在昨夜。 可是昨夜那个时候…… 某些画面不可抑制地涌入,宁既微在那面红耳赤的片段中终是想起了些什么。 是了,昨夜系统的提示音确实有些频繁, 只是宁既微那时根本没空去听或者看系统的提示, 他所有的思绪都在慕容筵身上,何况慕容筵那时颇有私心,便是连宁既微丝毫的走神都不允许。 所以, 那种情况下, 宁既微便自然而然地忽视了系统的提示…… 【亲密度增加明细已核实无误, 是否选择以1000亲密度兑换主线任务攻略?】 系统的再次提示使得宁既微回过神来,他在“是”或“否”的选项中果断选择了“是”。 兑换成功的攻略自动展开,宁既微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原主身为一代宗师兼门派长老,若非万不得已,不能诋毁原主清誉,所以不建议亲自动手,夺取内丹一事可利用慕容筵完成。】 【建议如下:在主角叶清裳宗师加冕典礼之前,利用慕容筵对主角叶清裳使用万元丹,瓦解主角的宗师防御结界,此后由慕容筵将主角击杀,即可取得主角内丹。】 利用……慕容筵?那字眼像一根刺般梗在宁既微喉间,他顿觉喉间刺痛,便连慕容筵递过来的粥也喝不下去了。 “师尊,怎么了?”慕容筵将粥放在木桌上。 那眼神分明是关切的,可那关切竟也甚为刺眼,宁既微一时有些不敢直视,错开了视线。 他记得,慕容筵虽说讨厌叶清裳,但叶清裳毕竟是慕容筵的师妹,相处了十年的师妹,慕容筵对叶清裳不可能一点情谊都没有。 同门情谊犹在,让慕容筵亲手杀了叶清裳,先不说慕容筵愿不愿意,一旦事情败露,原主的清誉是保住了,可是慕容筵呢? 慕容筵定然会因为诛杀同门而被整个修仙界诟病,到那个时候…… “师尊?”慕容筵抬手覆上了宁既微指尖。 【主角目前还不是宗师,距离主角宗师加冕典礼还有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是否使用此攻略,请认真考虑哦~】 “为何手这样凉?”慕容筵握着宁既微的指尖,将那指尖放在唇下,哈出一口热气,“如此,会好受一些吗?” 指尖的热度使得宁既微下意识地转了视线。 分明都是修仙者,分明慕容筵也知晓,这种做法对宁既微此等宗师来说根本毫无用处,可他却像个寻常人那般,享受了这片刻的温馨。 他这样……是当真想跟他的师尊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吧? 宁既微指尖微微发着抖,他心虚地将手收了回来,沉声道:“无事了。” 不行!宁既微做不了这个决定,他还要再考虑一下,说不定有别的办法…… 而这一考虑,便是一个月。 叶清裳成为宗师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衔霜门,所有人都在为衔霜门出了个如此年轻的宗师而欢呼雀跃,只有宁既微这处,显得分外冷清。 他端坐在房间内,指尖捏着一道虚虚的传信,灵力要聚不聚地落在那传信上,瞧着很是纠结。 能维持原主清誉又能夺取主角内丹的办法,只有让别人动手,可是叶清裳已然是宗师了,弟子中除了慕容筵能勉强与叶清裳抗衡,其他人怕是连叶清裳的身都近不了。 况且慕容筵还是自叶清裳入门那年便教导过她的师兄,在叶清裳那处,慕容筵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也只有慕容筵,才可能会为了自家师尊冒这么大的风险…… 宁既微心下叹出今日的第一百零八口气,但最终,他还是将那传信发了出去。 慕容筵来得很快,几乎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赶来了。 “师尊。”慕容筵见四下无人,索性那礼也不行了,靠近些瞧着宁既微,道:“可是有何事?” 那眼神真诚,看得宁既微实是心虚,只得随口道了句:“未接到为师传信前,阿筵今日本是要做什么?” 似是没料到宁既微要问这个,慕容筵神情愣了一瞬才道:“弟子今日是想邀穆少主一叙。清裳师妹不日便要与他完婚,弟子想同穆少主提个醒,让他善待清裳师妹。” 这话说得……看来慕容筵果然还是很重视叶清裳的!这种情况下让慕容筵对叶清裳出手……宁既微心下更复杂了。 他面上一贯无甚表情,淡淡地道:“那阿筵觉得,清裳如何?” “清裳师妹……”慕容筵闻言更为疑惑了,他皱了皱眉,道:“她为人有礼,进度有度,修为亦是高深,从来都是师尊最重视的弟子……” 慕容筵说着便低了声音,他疑惑地看向宁既微,似是想从宁既微神情中找出问这话的缘由,谁知下一瞬,宁既微说的却是: “如果,让阿筵去杀了她呢?” “什么?!”慕容筵瞪大了一双姣好的眸,面上掩不去的震惊神色,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宁既微却已站起了身。 宁既微长身静立,指尖微微垂着,那袖摆便也随着指尖往下,寂静地垂下几许,宽阔的房间之内微光透入,恰巧落在宁既微发丝之上。 这一切是如此地柔和与自然,以至于慕容筵还当这是昨日。分明昨日,他的师尊还会任由他搂在怀中,还会静静地听他说这连日来门派之间发生的事,可为何,不过一日的光景,这一切好像就变了? 他的师尊,只一句话,就将这一切打回原形,都成了梦幻泡影。 “宗师加冕典礼之后,我要她的命。” 宁既微语气很淡,甚至有些冷,慕容筵试图从宁既微那语气中找出一丝能为这句话开脱的理由,但却徒劳无功。 慕容筵颇为不解,“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何要这样对她,她……”她不是师尊最为疼爱的弟子吗?不是师尊宁愿受伤也要护着的弟子吗? 她……不是小师妹吗? “此事你不愿做?”宁既微淡淡地打断他,佯装惋惜般叹了一声,“那我,便只好亲自动手了。” 宁既微说这些话时连面色都没有多大改变,好似只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之类的例行寒暄,但其实,他心下简直要炸开了。 他实是无法见慕容筵这副神情,震惊也就算了,偏偏还很是伤情,让你杀了自己的师妹,怎么就这么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 你是第一天知道你家师尊脑子有病吗?人设崩了就崩了,做什么像受了很大刺激的模样? 搞得像自己抛弃了他一样。 怪难过的…… 宁既微只觉心口忽然压了一块巨石,巨石那硬硌之处刺得他有些疼,他不着痕迹地攥紧了指尖。 “不,不用。”慕容筵神色之上几分挣扎,但最终还是长出了一口气,应道:“我帮你。” 自他见到宁既微的第一眼,他就知晓,宁既微合该是高高在上,不容玷污的。 一代宗师受万人敬仰,这是宁既微该有的名,也是他应在青史上被后人所知晓的,关于“宁既微”这个名字的一切。 那些肮脏的,不可为人知的,有损清誉的事,宁既微便连一样都不要沾,而他……甘愿为宁既微做下那些遭人唾弃之事,甘愿为宁既微保有这最后一刻的名誉。 慕容筵撩开衣袍下摆,郑重地朝宁既微跪了下去,三拜为入门之礼,慕容筵将这师徒情分还给宁既微。 “弟子,愿意为师尊做任何事,不论这件事是否有因果存在。” 慕容筵抬首时话语掷地有声,他在向宁既微许下一个永世的承诺,这是他唯一能留给宁既微的。 慕容筵再次向宁既微拜了下去,第四拜,祭宁既微这一个月来与他相处的短暂温情。 “只不过,弟子这一去,若是失败,那弟子便是门派的耻辱,便是修仙界万人唾骂,无法容忍的存在,如果真有那一日……” 慕容筵视线落在上方,他直直看向宁既微的双眸,毫不露怯,似要将那人看穿,“那便请师尊,将弟子从衔霜门,从您的座下,除名!” 那语气珍之重之,好似在同宁既微做最后的道别。 分明也不会天人永隔,可不知为何,宁既微看着慕容筵那模样,便忽然生出了一丝怜悯。 这样看重他,这样为了他不顾一切的人…… 宁既微心间忽然荡开了一丝涟漪,那涟漪兀自扩大,成了汪洋大海。 心跳得很快。 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利用阿筵有点小虐,但是小可爱们,你们不期待吗?主线任务一完成,冥王马上就要出来了!!!再过个几章,那就是疯批强制……呃不是,就是我们霸道的冥王大大的天下啦~~ 第26章 二者选一 宁既微根本不曾意识到自己的举动,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快要触及慕容筵侧脸了。 便在半空之中,慕容筵将宁既微的手紧紧握住, 他虔诚地吻上了宁既微的手背。 这种要命的仪式感,这么真诚的态度…… 宁既微忽然就后悔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叮!主线任务攻略使用成功,主线任务进度获得大幅提升, 目前主线任务进度:81%, 撒花撒花~】 系统的欢呼并没有缓解宁既微心下的沉重, 他视线不自觉地垂着, 落在下方的慕容筵身上。 慕容筵随即站起身,就着握着宁既微手的姿势,将宁既微拥入怀中。 “师尊, 等我。”他低声道。 * 叶清裳的宗师加冕典礼定在十五日后。 这日宁既微起了个大早, 未至卯时便到了广场上。 按照典礼流程,宁既微作为叶清裳的师尊, 又是宗师级别的修为,他需在加冕典礼上致辞并亲自将叶清裳的名字写入门派长史之中。 由于叶清裳这样年轻的宗师实是不多, 自她加冕典礼定下之后, 衔霜门便广发请柬,邀请了各大门派的人前来参加,以至于广场之上修仙者众多, 人群涌动, 黑压压地望不到尽头。 但这些对宁既微而言都不重要,甚至于说,这些人对宁既微而言都无关紧要, 他只想着…… 他已有十五日未曾见到慕容筵了。 自那日传信过后, 慕容筵便再也没有来找过宁既微, 宁既微只瞧着系统提示中主线任务进度不断增加,到现下进度已是飙升到了92%。 可他除了喜悦之外,还掺杂着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却是因了慕容筵而起。 他望着不远处的慕容筵,此时因了首席弟子的身份,那人正站在离宁既微最近的队伍首位,这样看过去,他与慕容筵的距离便只隔了一个高台。 算起来,这还是他和慕容筵这十五日来第一次见面。 虽然知晓慕容筵是因了自己的要求才去计划对付叶清裳,才离开衔霜门为击杀叶清裳而铺路,但宁既微心中还是有些不快。 哪怕是计划,这连着十五日,汇报一声总不过分吧? 见面也不见,汇报也没有,完成你家师尊的要求不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去完成吧? 真是……逆徒! “既微?”站在一旁的掌门于松上见宁既微久久不曾开口,实是忍不住,便提醒似的唤了宁既微一声。 话说这都要致辞了,魂不守舍地发什么呆呢? 宁既微回过神来,好在他那走神只是片刻,在场的诸位除了离他近的于松上之外,倒是没有其他人瞧见这短暂的异常。 宁既微定了定神,看向跪在下方的叶清裳,沉声道:“昔有奉元人士叶清裳,入我门派,拜师为上……” 宁既微素来清冷,难得有这么一大段的致辞,是以吸引了广场上的所有目光,但唯独慕容筵的目光,却是不曾在宁既微身上。 宁既微借致辞的间隙,余光往慕容筵那处看了好几眼,却只瞧见那人一派从容,端的是平素的模样,唇角处还浅淡地勾出星点笑意…… 温和面容一如往昔。 慕容筵便维持着那神情,一直到加冕典礼结束都未曾看宁既微一眼。 宁既微只得眼睁睁看着广场上人群四散,连带着慕容筵也随着人群消失不见…… “既微啊。”于松上的话使得宁既微转过了头,只瞧得掌门侧首,语气之中几分欣慰地道:“你这个徒弟天赋异禀,多年前我便觉着她与众不同,现下果然应了猜想,成了宗师级别的人物。” “这些个年轻人啊,当真是后浪前扑……” 于松上正兀自感慨着,但往后的话宁既微却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想到了慕容筵。 慕容筵昔年也是同辈翘楚,虽说不如叶清裳那般内丹生来强悍,但慕容筵作为原主的首席弟子,从来都不曾让原主失望过。 若是没有叶清裳,那以慕容筵的修为,再过些时日,他便可成为宗师,到那个时候,他便是衔霜门继原主之后的第二位宗师…… 思及此,宁既微眼底柔和了些,他待于松上那话说完,才道:“掌门寄予厚望,清裳怕是担不得。” “诶,既微可莫要贬低她,我瞧着她这番成就,与当年的你不相上下,想是宗师之后,飞升成神指日可待……” 于松上说着,话音戛然而止,好似在忧心些什么,目光斜着看了看宁既微的神色。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原主自弱冠踏入宗师境地后,境界便止步不前,那时所有人都对原主寄予厚望,都期盼着原主能飞升成神,但最后原主却因为自身内丹的限制而无法再进一步。 可以说,“飞升成神”这四个字对原主来说极为讽刺,要不是为了这四个字,原主也不会对叶清裳的内丹下手…… 意料之中,宁既微眼底的柔和不再,又恢复了平素的冷意。 于松上自觉言语有失,清咳了一声,大抵是想再次开口,却不料拐角处匆匆跑来个小弟子。 小弟子喘着粗气道:“掌门,各位长老,我有一事禀报,是叶师……不对,是叶宗师托我传达的,还望留步片刻。” “何事?”于松上肃穆了一张脸问道。 这个时候来禀报事情……宁既微看着脑海中悬浮的那主线任务进度,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那小弟子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令牌,“这是叶宗师的令牌,请掌门和各位长老去宗堂一叙。” 宗堂乃是清修之地,譬如今日的加冕典礼过后,叶清裳便该按惯例去宗堂清修,可那处除了此等用途,以往也不会有人特意去那处,而叶清裳让弟子前来传信,又将人引去宗堂,难道是慕容筵…… “你仔细想想,此事并非传达有误?”于松上确认般问了一遍。 无奈小弟子斩钉截铁,末了甚至补充道:“叶宗师还说,宗堂清冷,为掌门和各位长老准备了一场好戏解闷。” 这话一出,在场的于松上和各位长老再也站不住了。 好戏……难道慕容筵真的失手了? 【叮!检测到问题输入,解答如下:攻略只能提升主线任务进度,但无法完成主线任务,且存在失败的可能性,如果失败了,还请自行完成主线任务哦~】 妈的!这什么狗屁攻略?居然还带失败的! 那自己先前还纠结半天要不要利用慕容筵?你他妈早点说我就自己动手了! 现在可好,利用完慕容筵就算了,还是要走到自己动手这一步! 垃圾系统! 宁既微心下止不住暗骂,但事已至此,慕容筵击杀叶清裳的计划很可能已经失败了,说不定慕容筵还被叶清裳…… 宁既微有些无由来的焦躁,但他神情很淡,就那般浅淡地开口道:“小徒顽劣,不劳诸位管教,我亲自去。” 那语气虽淡,却不容置喙,一时间于松上与诸位长老前进的步伐均停了下来。 最终是宁既微独自一人去的宗堂。 他到宗堂时,前厅已是空无一人了,再往里走,入目血色一片。 龙吟长剑流光四溢,此时那剑正穿过叶清裳腰腹,而那血色,便是叶清裳身上的血。 分明是慕容筵胜券在握的场景,可细看之下,那场景却有几分怪异。 只见慕容筵身侧的灵力波动十分特殊,那并不止是慕容筵一人的灵力,甚至于说,那灵力波动是混合的,不下三人的灵力融合。 慕容筵身处其中被假象所惑,可宁既微作为旁观者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场局中局,只怕是叶清裳从一开始就识破了慕容筵的计划,所以才会让那小弟子去通知各位长老,目的便是想让慕容筵的恶性被整个门派所知。 若是此时来的不是宁既微而是那些长老,那慕容筵今日做下的击杀同门一事便会传遍整个衔霜门,到那个时候,慕容筵就完了…… “阿筵。”宁既微低声唤道。 慕容筵闻言身体一僵,并未回头,但握着龙吟剑柄的手却攥得死紧,他显然是不曾料到宁既微会亲自来。 他也并不希望宁既微亲自来。 他不想看到他的师尊一生受人敬仰,清风满袖,到如今却要落下污点。 “哈哈哈……”慕容筵身前的叶清裳忽然笑了起来。 “师兄,我给过你机会的……”她唇边很是讥讽,全然没有了昔日的清冷与风度。 与此同时宗堂内的场景骤然变化,原本被龙吟所伤的叶清裳如水月镜花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空如也。 不得不说,叶清裳很聪明,竟能在慕容筵动手之前就识破了慕容筵的计划,还设下了幻象迷惑慕容筵,让慕容筵以为自己成功了,但事实上却并没有。 如果此时来的不是宁既微的话,那叶清裳设下的局便能奏效,可惜……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修仙界公认的待徒严苛的宁宗师,早已不是昔年那般模样了。 宁既微凝着视线,在宗堂内看了一圈,最终那视线停在了慕容筵身上。 如果主线任务和慕容筵之间他只能选一个的话…… “你太让我失望了。”宁既微语气几分冷意,他周遭灵力骤然凝聚,幻化数道银色绳索朝慕容筵而去。 慕容筵反抗不能,只得被那绳索束缚了上身,狼狈地跪在地上。 宁既微往前走了几步,将视线转到了叶清裳身上。 他唇角勾出一丝极浅的弧度,难得有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推小姐妹的文文哈,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去康一下~~ --- 《病美人他心口不一》 by花爪喵喵主攻 【大概是讲重生后的主君带着他从蛮荒拐骗来的侍从在修真界一路打假兼复仇的故事,当然,甜甜的恋爱不能少~】 百里长珩重生了。 好巧不巧,重生在了他上辈子一切苦难的源头。 彼时他灵脉被废,投入蛮荒。 在那里,他遇见了自己上辈子唯一亏欠的人。 此时那人还是个十岁的少年,手里抱着把漆黑的剑,冷冷注视他。 百里长珩捡了根木枝在地上写,少侠,我看你骨骼惊奇,很有修仙之能,何不如跟我成婚,让我引你入通天大道! 百里长珩期待地看着少年。 少年盯着地上看了一会,抬头冷冷道,“我不识字。 ” 百里长珩∶…… 八年后,一位眼睛蒙白布,坐着轮椅的青年自蛮荒而来,推轮椅的是名黑衣负剑少年。 据说少年仅凭身后那一把剑,撕裂长空,一统蛮荒。 --------- “所以主君,我们回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主君抬头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微微勾唇, “成婚。” 少年∶“?!” #自家主君一直觊觎我身子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假·柔弱主君×真·强悍侍从 第27章 初入地府 “清裳, 过来。”宁既微如是道。 他视线落在叶清裳那处,眼瞧着叶清裳一步一步朝他走来,面上神情不变, 心下却是炸开了锅。 实在是对不起了!为了主线任务我必须得剖取你的内丹! 如果运气好你能活那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果运气不好你死得不能再死……那也不要记恨我! 我这都是被迫的,哪天你头七的时候我一定给你烧两柱高香! 宁既微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 压下心头那躁动不平的情绪, 他面上笑意渐深, 与他平素的清冷截然不同。 “金灵赠你, 喜欢吗?” 宁既微勾着唇角,但下一瞬,他猛然出手, 袭向了叶清裳心口处。 灵力裹着宁既微的指尖, 在须臾之间穿透了叶清裳的心口,那腕上溅了血, 衬得宁既微腕间肌肤白皙胜雪,如斯诡异。 那极为可怖的痛楚, 叶清裳竟是一时反应迟钝, 只愣愣地瞪大了双眸,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似是疑惑自己的师尊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出手,又似是不明白当下的境况为何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她几乎是木然地, 本能地抬眼…… 她想去拽宁既微的衣袖,甚至无声地开口说了句什么…… 师尊…… 她唤的是师尊,宁既微认出了叶清裳的口型。 可是现在, 你哪怕叫他父亲都没用了! “清裳, 我本不想走到这一步。”宁既微狠了狠心, 随后他猛然抽出了手,将叶清裳的内丹取了出来。 那内丹混合着鲜血,甚至夹杂着金色微光,瞧着像什么上界的宝物。 但奇怪的是,主角的内丹取是取了,系统界面的主线任务进度也在往上提升,却是在进度99%的时候停住了。 卧槽!这进度怎么不动了?取完叶清裳的内丹不是就可以完成主线任务了吗? 系统你他妈搞我? 【这个……主线任务临时有变动,请尝试以原主的人设行事,得到内丹后尽快使用此内丹飞升,届时便可完成主线任务哦~】 尼玛!主线任务还带临时变动的? 宁既微这气性实是忍不住,但事已至此,他拿着叶清裳的内丹也没有别的用途,只能按照系统所说行事……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空出的另一只手凝聚了灵力,阵法在瞬间施展,将众人皆困于其中。 也包括慕容筵。 踏入宗堂内厅之前,宁既微忽然停了下来,他侧首看向慕容筵那处,隔着不足十米的距离,二人目光相触。 慕容筵神情凄楚,他不发一言,可看向宁既微的眼神里满是眷恋。 他知晓宁既微这一去是为了什么,但此去经年,若是飞升上界,那便是从此凡尘与苍穹,二人终将不复相见。 如果再也见不到慕容筵的话…… 宁既微心下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他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仅那一瞥,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本就是过客,谈何长久不衰。 宗堂内厅的阵法显现了出来,宁既微一手持内丹,一手操纵阵法,他周身灵力在阵法的带动下尽数袭向那颗内丹,内丹霎时爆出极强的明光。 与此同时宁既微脚下飓风乍起,载着他离开宗堂,升至衔霜门上方。 万里无云的苍穹忽生旋涡,刺眼的光亮自那旋涡中四散开来,最终凝聚在宁既微身上,衬得他恍如神祇降临。 这般飞升的盛况引得衔霜门内众多弟子观望,甚至于长老们皆止不住好奇心,驻足在大道上齐齐看向宁既微所在之处。 那旋涡愈发扩大,几乎有侵吞天地之势,缥缈而虚实不定的凤鸣之声响起。 在那清亮的声音中,在众人炽热的视线中,宁既微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在穿书之前不曾看到原主的结局,本以为这原主身为反派必定结局凄惨,但现在看来,竟然还有飞升的可能? 要是这样的话,那被他取了内丹的叶清裳不得气活过来? 那场面想想就…… 【叮!恭喜完成主线任务,系统已自动开启地府副本,前往地府副本的过程中恐有颠簸,请不要觉得惊讶哦~】 系统砸过来那“地府副本”及“颠簸”的字眼令宁既微颇为疑惑,但他还没想清楚这话的具体含义,头顶上的旋涡忽然急剧缩小,凤鸣之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细小而又饱含灵力的雷光。 “大胆凡人,罪孽深重,竟敢蒙蔽天神视听!今取缔飞升境界,降灭神劫,罚入轮回!” 那洪亮的声音震耳欲聋,随着雷光一道降下,顿时万顷天雷齐发,轰然一声尽数应在宁既微身上。 宁既微连察觉疼痛的时间都没有,刹那间肉身便已毁成齑粉。 他在神智陷入一片黑暗,思绪彻底湮灭之前,气性陡然暴涨,冒出了一句迟来的…… 卧槽! * 地府,忘川。 这处已不在凡尘,无所谓天地,只有灰蒙蒙的雾气一片。那雾气之间横亘着一截断桥,从雾气下的暗色河流弯曲延伸,一直到雾气尽头方才停歇。 这是人死后鬼魂的必经之路——奈何桥。 鬼差引领着数十名白衣游魂,自雾气中而来,飘飘荡荡上了桥。 那鬼差手持一盏鬼火引燃的灯,悠闲地以枯骨般的手握住那灯的长杆轻晃,晃着晃着,那灯的光亮打在一袭墨青色纱衣上。 “诶?”鬼差停了脚步,抬着灯往上看,照出一张鬼火之下略显惨淡,但又不失眉间英气的脸。 看清那人的模样后,鬼差慌忙地跪了下去,“青毓大人,您怎么来了?” 这位青毓大人是冥王身边的近卫,平素跟冥王一道待在大殿之中,甚少在外抛头露面,今日怎地有闲情来奈何桥瞎逛? 总归不可能是来欣赏这桥上万年不变的风景罢? “冥王命我,在此处等人。”青毓言简意赅地道。没了鬼火的映衬,他的面容在这方天地显得极为冷漠,倒很是符合地府阴森鬼气的氛围。 “等人?”那鬼差诧异地抬起头,僵硬地转了视线,“君上……竟也需要等人吗?” 那鬼差话音未落,奈何桥周边的雾气忽然躁动了起来,桥下常年不曾流动的河水在那一瞬竟奇迹般动了动,冒出一个又一个细小的气泡。 这种令忘川臣服的架势……莫非是冥王亲临? 乖乖!今日是什么糟心日子,冥王竟会亲临忘川?鬼差被吓得一口气没上来,歪着脖子动弹不得,却在下一刻瞧见青毓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道:“来了。” 那鬼差艰难地随着青毓的视线看过去,却只见一团不明的白色物体,正快速地自雾气上方,朝他们这处而来。 待近了才瞧清,那团白色物体似也是名鬼魂,但他许是有些控制不住自身,降落在奈何桥上还因了惯性往前冲了好些距离,直将鬼差身后的数十名游魂皆撞散了方才停下。 恰巧停在青毓面前。 青毓一把夺过鬼差手上的引路灯,将长杆那头递给了那鬼魂…… 宁既微是在一阵颠簸中醒过来的,系统说前往地府副本的过程中恐有颠簸,但宁既微没想到这么颠簸! 直将他这个已死之人颠簸到思绪清明又迷惘,迷惘又清明,往复几次后终于停了下来,他这时已是晕头转向,只想找个能着力的物件扶一把,刚巧面前递过来一长杆。 他想也不想便握住了,但握住之后…… “呕……”长时间的颠簸使得宁既微颇为不适,这样骤然停下来只觉分外恶心,扶着那长杆便是好一阵干呕。 青毓:…… 宁既微身为鬼魂自是呕不出什么东西来,可那般干呕过后他只觉乏力,疲惫地抬起了视线,“请问……” 宁既微看向面前递给他长杆的那人,有气无力地道:“你是何人?” 青毓见宁既微放开了长杆,便随意地将引路灯丢给了鬼差,他冲宁既微行了一礼,道:“属下青毓,宁公子……” 青毓漠然地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请吧。” “啊?”宁既微本能地张了张口,虽说这样的神态很不符合原主的人设,但许是因了初入地府的原因,系统持续沉默中,因而也没有对宁既微发出警告,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而在宁既微身后,那鬼差石化般看着眼前的场景,拿着引路灯的手僵了起来。 乖乖!那可是青毓大人!冥王近卫从不向除了冥王外的任何人行礼,究竟身前这人是哪路神仙,竟能引得青毓大人向其行礼? 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作者有话要说: 宁既微:不管怎么说,卧槽虽迟但到! 第28章 初见冥王 鬼差那疑问自是没有人来同他解答, 因为那置于其中的两个人,宁既微与青毓已经离开了奈何桥。 老实说,宁既微是不想跟青毓走的, 毕竟这人宁既微才第一天见,而且感觉神神秘秘的,一脸冷漠兼死气, 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可……大抵是宁既微倒霉, 又或者是地府的规则, 总之宁既微一到地府, 身上的什么灵力修为便统统散去了,现下的他与凡人无异,而反观青毓, 则是地位崇高…… 而且看青毓那个神情, 大有宁既微不走便押着人走的架势…… 为了不让自己再死一次,宁既微果断认怂, 跟着青毓走了。 二人一路行过忘川,身影没入雾气尽头, 而穿过那雾气便是一条夜明珠照行的大道, 那大道两侧垂着小型瀑布。 不同于忘川的死气沉沉,那瀑布底下的溪流竟是活水,清澈见底, 宁既微甚至在那水面的倒影上瞧清了自己的模样, 只是那模样…… 为何是弱冠之年? “宁公子。”见宁既微在那瀑布前驻足,青毓出声提醒道:“那是原溪,鬼魂慎行。” 原溪清澈的水面上忽然蒸腾出一股白雾, 宁既微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但我的相貌, 为何……” “入地府者,着极优相。”青毓道。 所谓极优相,便是生前最优之相貌,这个相貌需得是鬼魂心底最为认可的。 似宁既微的话,昔年原主弱冠踏入宗师门槛,那年是原主最为得意且心态极佳的一年,所以原主心底最为认可的相貌,便是弱冠之年的相貌。 宁既微了然地收回视线,将要离开原溪时又实是好奇,不禁问道:“原溪表象上并无异常,但为何鬼魂慎行?” 宁既微初入地府,又失去了系统的提示,对这些场景自是好奇与不解,原本青毓身为冥王近卫,并没有替人解答的义务,可冥王同他特意交代了,这位宁公子需得奉为上宾。 言无不尽知无不言,这是对待上宾的基本要求。 是以哪怕青毓本人冷漠少话,但面对宁既微的疑问,他仍是耐着性子缓缓答道:“原溪瀑布之后,是修罗地狱的入口,地狱十八层,戾气甚重,不入地狱者,慎行。” 嗯?这不对吧? 虽然宁既微没有来过地府,但没穿书前他也看了些地府怪谈,在他的印象中,这十八层地狱应该是在地府最深处吧?怎么一过忘川便是地狱入口了? 见宁既微仍是疑惑,青毓又道:“原本地狱入口在大殿两侧,君上觉着吵,便改道了。” “君上?是冥王吗?”宁既微问道。 “嗯。”青毓应了一声。 见过因为风水不好改道的,没见过因为太吵把地狱入口都给改了的,这冥王可太有意思了! 等等……冥王?所以,他们二人这一路,难道是冥王示意的?是冥王要见自己? 卧槽!完了完了!原主这生前杀人之事也干过,就连夺取徒弟内丹这种事都做了,见了冥王后自己还有活路? 不会是被冥王一番审讯后关进地狱最底层吧? 尼玛!不知道那个冥王好不好说话,痛哭流涕求情这种招数能奏效吗?或许……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宁既微骤然停下了脚步,他正待往后退的时候,眼前忽然映入一座悬在半空的宝塔。 那宝塔在大殿之上,殿门之前悬着,投不下半分影子,却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宁既微看着看着便忘却了自己要跑路的这件事,视线似是要望进那宝塔深处。 他分明此刻没有任何灵力,按理说那般远的距离他应该瞧不见宝塔内部的情形才对,可他那般望着,竟觉着自己身处那宝塔之中。 周遭暗色皆被脚步声点亮,塔内灯火一片,在地上投下了微弱的光影。 宁既微循着那光亮穿过一片寂静悬着的铃铛,在那铃铛之后瞧见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锦衣,腰间束白玉带,身形颀长而又不失韧性,他在宁既微停下脚步的那瞬转过了身。 赫然是一张与宁既微一模一样的脸! “你!”宁既微惊呼出声,满腔的疑问还没问出口,他的思绪陡然清明,眼前的场景刹那间褪去,他又回到了大殿之前。 幽然的一道灵力自大殿深处传来,夹杂着一声低喝,“放肆!” “属下知错。”青毓立时跪了下去,大殿前守卫的鬼差也被那声音吓得跪倒在地,武器曳地的声音清亮,刺得宁既微皱了皱眉。 这声音……是冥王的声音吗?怎么听着好像有些熟悉…… “君上动怒,恕青毓不能同行,宁公子……”青毓伏首在地,那声音显得有些沉闷,“自行入殿吧。” 卧槽?这就动怒了?因为什么动怒啊? 难不成是自己走得慢了些,入殿晚了些,冥王就动怒了? 因为这么点小事动怒,卧槽这冥王脾气也太差了吧! 宁既微几乎能预料到自己之后面见冥王的场景,肯定不会比青毓要好过到哪里去,一时间踏入殿门的脚步都极为沉重,活像要赴刀山火海。 许是因了处于地府深处,大殿内的光线极暗,不曾置夜明珠也不曾以鬼火照明,只借着大殿顶层透出的一缕微光照着,昏暗得不像话。 宁既微入殿后,内殿两侧候着的鬼差便退了下去,那脚步匆匆,宁既微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妈的终于能走了,终于不用伺候这脾气古怪的冥王”的感觉。 话说这冥王到底有多可怕?整个地府的人怕他怕成这样? 宁既微那疑问在殿门关闭后被彻底隔绝在殿内,他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处,一时不知要如何动作。 远处那坐于主位之上,一袭华服之人约莫就是冥王,可现下这殿内只有他与冥王两个人,虽看不清模样,但冥王那端坐主位八风不动的态势一看就不可能主动开口,那只剩下宁既微…… 按照宁既微从前看的那些地府怪谈,见到冥王的话,首先第一件事应该是……跪? 他眉头皱得愈发紧,正在纠结跪与不跪的问题之时,没注意到主位上的冥王忽然站起了身。 冥王自主位上走了下来,脚步无声,须臾便瞬移至了宁既微眼前。 宁既微正思考着,视线中漫上一片阴影,他抬了视线,映入一张令他分外熟悉的脸。 那是……! 宁既微震惊地瞪大了双眸,而下一瞬,冥王纤长的指尖探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揽着宁既微的腰,将人搂入怀中。 上方传来的视线情绪不明,那双眸子里藏着难以言喻的冰寒之色,但他说出口的话却是蛊惑的…… 蛊惑而又危险。 “师尊,我为你造的这个系统,你喜欢吗?” 气息喷洒在宁既微头顶,宁既微只觉浑身汗毛直立,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根本没时间思考冥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只瞧见了冥王那张令他分外熟悉却又不敢面对的脸。 卧槽槽槽槽槽!谁能告诉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冥王长得跟慕容筵一模一样?! 还是说……冥王就是慕容筵?就是那个被他利用了又抛弃的首席弟子?! 卧槽!自己那个时候在飞升和抛弃慕容筵之间可是犹豫了一下下就选择了前者! 现在怎么办?慕容筵不会因为这件事要报复自己吧?他现在可是冥王啊卧槽! 而更令宁既微抓狂的事还在后头,他体内沉寂许久的系统在冥王出声后忽然像被激活了般,系统界面骤然亮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系统那语调再也不复柔和,反倒是十分冰冷且机械。 【主角已换绑成功,当前主角:主人。请提升主角好感度。】 【好感度提升有以下选项:1.主动被他上,2.被动被他上。】 卧槽?! 系统你他妈有病吧!这是一个系统能给出的选项?你他妈怎么不去嫖呢! 这什么破事!老子不干了! 【好感度提升后可兑换角色自由使用权,免除角色OOC警告。】 【目前检测到主角好感度低于5,请尽快选择以提升主角好感度,否则主角好感度清零,您将受到惩罚。惩罚模式:系统自爆。】 “自爆”那字眼彻底刺激到了宁既微,他脖子一僵,对上慕容筵的视线无比挣扎。 系统那“1”和“2”的选项还漂浮在宁既微脑海之中,宁既微却迟迟点不下去…… 这种,这种选项! 宁既微咬着牙,神色带上了一丝扭曲。 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慕容筵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抬着,勾起了宁既微的下巴。 他替宁既微做出了抉择。 “师尊。”慕容筵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尤为寒凉,他冷冷地弯着唇角,瞧着没有丝毫笑意,“修仙界一遭,选择利用我,独自飞升,此事有趣吗?” 慕容筵那一字一句咬得极重,他加大了捏着宁既微下巴的力度,逼得宁既微逃无可逃,眼底只能映出他近在咫尺的脸。 宁既微眼睁睁看着脑海中那选项似被操纵般移向了“2”…… 慕容筵低下头,强硬地吻了上来。 唇上被人霸道蛮横地吻着,连同那吻一道的,还有一丝冰寒彻骨的灵力渡入,宁既微躲避不能,唇齿间皆漫上铁锈的味道。 慕容筵放开他时唇角染着他的血,慕容筵却毫不在意,仍是冷冷的,道:“我以灵力替你重塑肉身,师尊,我这样的苦心,你待会可要好好感受。” 说完那话,宁既微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被慕容筵拦腰抱起,放在了主位上。 作者有话要说: 整个地府都知道冥王的脾气不太好…… 不然青毓怎么连宁既微的衣袖都不敢碰,明明看着宁既微刚入地府的时候晕头转向的想扶他一把,却碰都不敢碰只能用长杆代替,那叫一个谨慎,生怕被冥王暗杀了,哈哈哈哈哈 第29章 变相惩罚 冥王的主位甚为宽阔, 即便是一人横躺皆不成问题,但饶是那般宽阔,宁既微仍觉得不够, 退无可退,最后他只能抵着主位的边缘。 主位是寒玉所制,原本宁既微初入地府便是鬼魂之身, 对地府的气候甚至于这大殿内的灵力皆毫无感觉, 可现下重塑肉身后便不一样了。 宁既微能很清晰地察觉到这主位上寒玉的凉意, 便连慕容筵坐在他身旁, 那似有若无的压迫感都分外明显…… 这就是……慕容筵替他重塑肉身的目的吗?为了让他更痛苦?还是说…… 慕容筵倾身而下,双手撑在宁既微身侧,气息冰凉, “师尊在害怕吗?” 宁既微被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刺得浑身僵硬, 他脖子往后挪了挪,很是不想与慕容筵靠这么近。 “确是该害怕……”慕容筵眼神往下, 抬着指尖搭在宁既微颈侧,他顺着那领口缓缓摩挲, 毫无温度的指尖之下藏着一丝灵力, “毕竟有仇不报,非本王行事。” “只不过,要如何惩罚师尊……师尊不妨猜一猜?”慕容筵拉长了语调, 指尖那一丝灵力骤然按下, 透过宁既微颈侧的肌肤,游离在宁既微体内。 那灵力似是某种讯号,使得宁既微体内的系统忽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灵力顺着经脉游走, 与慕容筵先前为他塑造肉身的那丝灵力相呼应, 两者相遇, 宁既微体内的血液躁动了起来。 血液的躁动引得宁既微满面通红,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冷热交替之下凡人身躯的确不好过,宁既微抑制不住地摇了摇头,“你……别这样……” “哦?”慕容筵轻轻笑了起来,眼底却尽是戾气。他指尖往下,每过一寸,宁既微体内的灵力便躁动一分,直至最后,那腰间束带被人彻底除了去…… 宁既微毫无缝隙地贴上了主位的边缘,寒玉一旦接触肌肤,那冰凉之感便透骨而来。 “师尊……你知道吗?我活了成千上万年,最痛恨的事,便是亲眼见你逝去,可你为何,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痛恨呢?”慕容筵那话音咬得很重,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的指尖猛然搭了上来,灵力翻涌。 “别碰我!”宁既微语调都变了,额间渗出了汗意。 慕容筵那灵力像是入蛊的药,催得他难以把控自身,催得他将心底最为不堪的那一面都显现了出来。 这种折磨比疼痛更甚,宁既微面上烧得愈加绯红,他拼尽了此刻所有的力气抓住了慕容筵的手,阻止了慕容筵进一步的动作。 “我……”宁既微喘息着,很是艰难地再次开口,“我并不想利用你,可是我……我没有选择。” 那主线任务就放在眼前,宁既微又不可能放弃主线任务,何况那系统不是说慕容筵是主人吗?那慕容筵自己造的系统自己不清楚吗? 逼宁既微抉择,到头来选错了还发脾气要惩罚宁既微,这他妈的慕容筵不是变态谁是变态? “没有选择吗?”慕容筵伏首在宁既微肩上,极轻地冷笑了一声,“师尊那时若是肯回头看看我,若是肯放下心底的执念,我们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那日你飞升不成,我亲眼见你肉身湮灭,从那日起,你的好徒弟慕容筵便死了!” 慕容筵抬起头,强硬地捏着宁既微的下巴,他眼底一丝疯狂,似是压抑了许久。 “为了你,自刎而死!”他一字一顿地道,字字诛心。 随着那话音落下,大殿内的灵力放肆地嗡鸣了起来,慕容筵周身灵力暴涨,尽数压在宁既微身上。 宁既微体内的灵力受那灵力呼应,在他经脉之中快速地游走,血液沸腾之感,以及心底不堪被唤醒的异样感,通通刺激着他。 宁既微只觉头皮都要炸开,他在那一瞬大汗淋漓,死死地攥紧了寒玉的边缘。 指尖被捏得泛白,已是用尽了全力,仿佛下一瞬便要断掉。 偏偏这时慕容筵面色一变,眼底的疯狂褪去,转而一副冰冷而又不失轻佻的模样。 “不过幸好,吾乃冥王,师尊再如何想避开我皆是无用,你……是我的!” 指尖覆下的阴影使得宁既微脑海中那根弦轰然绷断,他恨声道:“慕容筵!你给我滚开!” 那话确实满是气性,可现下是什么光景,宁既微根本避不开慕容筵,以至于那话说出口,再硬气的声音也变了调。 反倒是蛊惑人心的毒药。 “晚了。”慕容筵略一施术,宁既微的双手便被绳索缚了起来。 慕容筵低下头,在宁既微耳畔开口,语气之中几分暧昧,“惩罚……现下才开始,就是不知道,师尊能坚持到何时?” “你……呃……”宁既微的声音戛然而止,双手被绑着他根本使不上力气,只得任由慕容筵…… “不要……”宁既微颤声着,止不住地摇了摇头。 但无奈慕容筵这人实在是太恶劣了,不仅动用了灵力,在其他的方面也……甚至在这种时候,慕容筵还故意阻拦…… 就好似游戏通关到最后一秒,马上就要通关副本,电脑电源却被人断了的感觉。 宁既微忍不住瞪着慕容筵,可他那眼眸含水,眼尾荡开薄红的模样又实是可伶。那被人欺负狠了的模样,全然没有丝毫威胁力。 “怎么?师尊坚持不了了吗?”慕容筵恶意地在宁既微颈侧哈气,就连那气息都带着灵力,“师尊求求我,我便给你,如何?” 那狎昵的态度使得宁既微颇有气性,可是体内的灵力又不听使唤,那带着慕容筵气息的灵力疯狂叫嚣,湮灭了宁既微所有感知。 尼玛的……变态…… 宁既微心下咬牙切齿地骂了无数遍。 身上覆上了那人的阴影,暗色在下方停驻,宁既微仰着头,额上的汗一颗颗流下,顺着侧脸滴落,没入寒玉之中。 “求你……”宁既微终是受不住,那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些细小的战栗。 慕容筵大发慈悲地俯身下来,吻了吻宁既微汗湿的眼角,低声道:“唤我的名字。” 宁既微难得顺从,唤道:“阿筵……” 那亲昵的称谓彻底点燃了殿内的气氛,主位上人影虚实,便连寒玉的冷意也熄灭不了那方天地的热度。 欲念在那一刻生根,顷刻便成参天大树。 压抑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大殿,便连大殿顶层的那缕微光也瞧着不堪,落寞地隐了去。 在一片昏暗中,慕容筵拥着宁既微,落下了一吻。 “呃……”宁既微眼底骤然一片迷茫,迷茫过后是急促的呼吸,带着浓浓的无力与倦怠感。 他脱力般靠在主位边缘,只觉动一根手指都费劲。 “你在看什么?”察觉到慕容筵的视线凝聚在某处,宁既微躲不开,索性缓了缓气息,提醒般道。 “为何……”慕容筵抚上了宁既微心口,那处不知为何浮现出了一道伤疤,在如玉的肌肤上显得很是突兀。 那伤疤的位置,恰好是在昔日在源诃村副本中,宁既微取心脉之力留下的。 “别看……”宁既微想抬手挡去慕容筵的视线,可实在是没有力气,只得偏了偏头,眼不见为净。 这伤疤在宁既微入地府前分明便已消了去,但许是重塑肉身的缘故,将鬼魂昔日的心脉之伤给带了出来。 瞧着便很是碍眼。 慕容筵敛着目光,看了好一会,随后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滴了一滴鲜血出来,落在那伤疤上。 似冥王这种地府掌权人,他的躯体早已在地府无尽的戾气中被同化了个彻底,充满死气的躯体是没有多少鲜血的,是以哪怕一丝鲜血都弥足珍贵,更遑论滴在宁既微心口上的那一滴鲜血。 只那一滴鲜血,便蕴含着强大的灵力,这要是被地府中其他人瞧见了,那便是挤破脑袋谄媚也想要对那鲜血吸食一番。 但即便是这样,这种鬼差梦寐以求之物,他们尊贵的冥王此刻给了,目的却仅仅只是……为了消除宁既微心口处的那道伤疤。 那鲜血蕴含的灵力过于强大,使得宁既微心口灼烫了起来,他觉着有些难受,不太愿意继续下去。 毕竟身为男子,身上有些伤疤怕什么,宁既微根本就不在意。 可慕容筵却很是在意,他见不得宁既微身上有任何疤痕,哪怕是一丝,都会勾起他关于某些往事的记忆。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他恨自己保护不了宁既微。 慕容筵不给宁既微开口的机会,他随即覆了上去,混着鲜血吻上那道伤疤。 在那一吻中,慕容筵的鲜血融入了宁既微心口处,同时也消去了他心口处的那道伤疤。 那伤疤消去,宁既微的肌肤又恢复成了最初毫无阻隔的模样,瞧着光滑如玉,甚至于此时那肌肤上还带着汗意。 汗涔涔的,令人血脉偾张。 慕容筵视线停了片刻,眼底的疯狂再一次被引了出来。 他将宁既微抱离了主位。 从离开主位往大殿深处走的时候,宁既微还有些怔愣。 等他反应过来时,二人已经离主位有些距离了。 等等……这个架势! 宁既微察觉到了危险,他用力挣了挣,“不是已经……”事已至此,他面上红得滴血,话音顿在喉间。 “我改变主意了。”慕容筵毫无温度地一笑。 他可没说过惩罚仅有一次。 那主位之后便是床榻,地府昼夜不分,在政事未曾来临之前,他们还有很长时间。 第30章 整整三日 大殿的殿门紧闭着, 守卫分列两侧,个个手持兵刃一脸肃穆,那架势郑重得不能再郑重。 前来通禀的鬼差被那架势吓了一跳, 端着托盘的手僵在原处,心下冒出了无数个疑问。 冥王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杀人, 这是整个地府都知晓的事实, 但饶是如此, 冥王身为地府掌权人, 在处理政事这块是毫不含糊的,因而大殿向来迎客,便是为了紧急之事做准备。 似今日这般殿门紧闭, 那还是头一回。 而且……殿门紧闭便算了, 为何连青毓大人也被赶了出来? 那鬼差小心翼翼地看向殿门口与守卫站在一处的青毓,畏缩地问道:“青毓大人, 君上今日不见客吗?” 青毓看也不看那鬼差一眼,漠然地回了句:“不知。” 确实是不知, 毕竟这殿门自宁既微入殿后便紧闭了, 至如今已有整整三日。 在那三日里,殿内还被束起了结界,隔断了殿内的一切声响。 没有人知晓冥王在那三日中做了些什么, 也没有人敢去殿内打扰。 青毓那回复使得鬼差一口气卡着不上不下, 他紧紧握着托盘,只觉托盘上用白布蒙着的那物件重如千斤。 讲真,倒也不是他非要面见冥王, 只不过这托盘内放置之物是冥王亲口下令, 言之要送来的物件。 据说昔日, 冥王曾在地狱最底层关押了一位犯人。 地狱最底层空置多年,这甫一启用,关押的便是一位重犯。 只是,不知关押的那位重犯哪里得罪了冥王,自那人入地狱后便很是悲惨,冥王亲令,每隔一段时日便要从那人身上割下一个物件。 从脚开始,先是脚趾,再往上便是手指,到如今,已是剜了那人的眼珠了。 虽说那人已成鬼魂,这种割肉之苦到底感触不深,但长久的折磨,加上地狱最底层的戾气深重,鬼魂最是难以忍受,这重重痛楚叠加之下,可谓是生不如死。 “那……”鬼差生硬地挤出一丝笑意,看向青毓,又道:“青毓大人可否帮属下通传一声?” 这种时候,他人是不敢去惊扰冥王的,但青毓却不同,到底是冥王近卫,这是冥王亲自挑选的人,总归不会因了这小小的通传便喜怒无常。 青毓闻言,终是施舍给了那鬼差一个眼神,但只一眼他便挪开了视线,在鬼差期盼的眼神中,青毓往旁边不急不缓地移了两步。 一副请君自力更生的冷淡模样,鬼差恨不能冲他吐两口鲜血。 但……这托盘内放置之物可是冥王要的物件,若是今日没有送到冥王眼前,那以冥王的脾气,说不准一怒之下便会把自己给咔嚓了。 可若是自己主动推开殿门,那殿门之后还不知会有什么,若是看见些不该看的,说不准冥王还是会发怒,还是会把自己给咔嚓了。 这左右都是死,那鬼差顿觉鬼生艰难,他看了青毓一眼,又看了一眼,最终确定青毓不想帮他之后,只得鼓足了勇气,如履薄冰般推开了殿门。 殿内的结界已经散了,但冥王却不在主位上。 不在主位,那便是在内殿…… 鬼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如履薄冰般往里走去。 终是在内殿的床榻上瞧见了冥王。 此时的冥王只披了件外袍坐在床榻上,那外袍松松垮垮地搭着,不似见客的模样。 而床榻往里,在冥王的身后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盖着冥王脱下来的华服。 华服有一半皆垂了下来,露出那人光裸的脖颈,那脖颈之下,遍布红痕…… 鬼差再不敢细看,恭敬地将托盘递上,压着声音道:“君上,这物件……” 他话还没说完,慕容筵便挥手打断了他,指了指身前的玉案。 那意思约莫是不想吵醒床榻上躺着的那位贵人。 鬼差会意,将托盘放在了玉案上,掀开了托盘上盖着的白布。 慕容筵无声地看了鬼差一眼,但那一眼瞧着心情不错,也没有指责鬼差这时不经通传便入了殿内。 鬼差暗自舒了口气,看来今日自己的小命是保住了,他正想接着禀告,却不防床榻上那贵人轻轻地“唔”了一声。 还是被吵醒了。 慕容筵眼神兀的冷如寒霜,狠狠地剜了鬼差一眼。 鬼差立时被吓得瘫倒在地。 那华服被人扯了扯,往床榻上挪了几分。床榻上的人无力地揉着额角,在一片疲乏中醒来。 妈的…… 宁既微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只觉腰酸背痛,连骨头缝都泛着散架般的劳累感。 三日!整整三日! 有什么惩罚能比这种事更为折磨?慕容筵简直不是人! 哦,是了,他还真就不是人! 宁既微郁闷地扯着身上盖着的华服,将整张脸都蒙入那华服之中,视线霎时陷入无尽的黑暗。 “不舒服吗?”慕容筵问了句,那语气称得上是温柔,一旁的鬼差再次被吓到,好似数道惊雷滚滚,砸得他魂飞天外。 谁能告诉他君上今日莫不是被人下了蛊?怎么脾性极差的君上竟还有如此好说话的时候? 慕容筵等了一会,见宁既微不回话,便伸手将人捞了过来放在怀中,运了灵力给宁既微按揉。 宁既微半眯着眼,有些困倦,被这么一番按揉后那疲乏之感去了大半,稍有几分清醒,他便瞧见了脑海中那悬浮着的系统。 系统已经开机了,宁既微粗略一瞥,主角的好感度从个位数飙升成了三位数,且兑换商城从原来的灰色变成了亮色,显然是可操作了。 对了,宁既微想起来了,之前系统说过,主角好感度提升之后可以兑换角色自由使用权。 一旦角色可以自由使用,那宁既微就再也不用按着原主的性格行事,就可以随心所欲,按着自己的想法来! 这顶着原主的皮相装冷酷无情的日子宁既微实在是受够了,便毫无犹豫地点进了那兑换商城,用所有的亲密度兑换了角色自由使用权。 宁既微正沉浸在可以掌握角色的喜悦中,不曾注意到兑换成功的那一刻,他面前的慕容筵,神色不可抑制地闪了闪。 瘫倒在地的鬼差见冥王此刻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费劲地挪了挪双腿便想告退,谁知就是他这一挪,发出的声响将宁既微的思绪引了过来。 不是吧?这殿内除了他和慕容筵,竟然还有其他人吗? 那适才自己被慕容筵抱在怀中按揉的场景,不就被殿内的其他人看见了?卧槽!自己可是连衣服都没穿全啊! 宁既微一想到这,便抑制不住地转了头,本是想确认自己的想法,谁知一转头,率先入目的便是身前的玉案,玉案之上搁着托盘,而那托盘之上……此时正摆着两颗血淋淋的眼珠! 卧槽槽槽槽!这什么玩意?! 宁既微被吓得脸色发白,什么都顾不上了,挣开慕容筵的怀抱便往床榻里,几乎是蹦了过去。 “吓到了?”慕容筵又将人搂了过来,将宁既微的头按在怀里,隔去了宁既微的所有视线。 慕容筵轻轻拍着宁既微的肩,施展灵力涌入了宁既微体内,那灵力带着某种镇定人心的力量,一遍遍的安抚,宁既微心绪终是稳定了许多。 慕容筵顾不上那鬼差,本来这时候,但凡有点眼力,那鬼差便该灰溜溜地逃走了,可许是这一系列的变故,将鬼差吓得也实是够呛,鬼差那脑子在这一刻忽然锈蚀,想起了地狱最底层关押的那人说过的话。 “君……君上。”那鬼差哆哆嗦嗦地开口。 慕容筵有些不耐烦,连一个眼神都未给那鬼差,冷冷地道:“还有何事?” 鬼差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那个……那个人有话带给君上。” 听到地狱最底层的那人,慕容筵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几乎是降至冰点,他拥着宁既微的手微微攥紧了些,眼神在那一刻寒凉无比,“说。” “那个人说……”鬼差牙齿都在打着颤,但仍是完整地将那人的话复述了出来。 “爱而不得,相守不能,乃人间至苦。” 听到那句话,慕容筵的手瞬时僵了起来,但只是一瞬,他便撤了手,松开了宁既微,转而走向那鬼差。 慕容筵迈着的步子沉重,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那压迫感令一旁的宁既微都觉着有些喘不上气来。 慕容筵低下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鬼差,眼底不悲不喜,可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慕容筵语气很淡。 那鬼差从来没见过冥王这般平和的模样,以为是得了宽恕,便语速极快地又将那话说了一遍。 但这一次,慕容筵沉默了。 慕容筵没有说话,站在那似是在思考些什么,又或者是回忆。 在鬼差屏气凝神的注视中,慕容筵骤然抬手,拿起了那玉案上一早便摆放着的一壶酒。 那酒片刻入喉,滴酒不剩时慕容筵却脱了手,清脆的一声响,那酒壶碎成无数的碎片。 在那碎裂声中,慕容筵忽然放肆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疯狂,震得整个大殿皆抖了抖,大殿内的灵力急剧变化,铺天盖地的灵力压迫而来。 “好一个相守不能!”慕容筵一字一顿地道,末尾那字咬得极重,几乎是吼了出来,他在那瞬间抬眼,指尖猛然用力,隔空将鬼差提了起来。 双脚悬在半空,那鬼差吃力地道:“君上……饶命……” 话音未落,慕容筵指尖灵力凝聚。 刹那间,那鬼差身躯已碎成齑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有没有注意到,哪怕是小宁用回了自己的性格,阿筵都不觉得惊讶呢?这个原因嘛,留这么一个疑问在这,后期给你们揭晓~~ 然后呢,推一推我的新预收,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康一下(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又菜又爱开预收,大概是有瘾吧,呜呜呜) ---《攻略冰块脸后我怀崽了》预收文案--- 苌舟和青毓相遇于微时。 初遇之时,苌舟就觉得青毓这人整日冰块脸,分明是个小小近卫还冷漠得很,好生无趣。 后来托福,苌舟成了上界尊神,闲来无事给自己算了一卦,算的是姻缘,而那姻缘卦的尽头短短两字——青毓。 苌舟:…… --- 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苌舟委曲求全准备去攻略这位万年不变的冰块脸。 此时青毓已成了下界冥王,掌权凡人生死。 面对苌舟的主动…… 苌舟送礼,他冷漠走开。 苌舟亲他,他冷漠避开。 苌舟主动上……咳咳,这个躲不开。 一次又一次的讨好,苌舟觉得自己尊神的面子都快丢光了,可那冰块脸冥王依旧冷得结冰。 苌舟彻底抓狂,去他娘的姻缘,老子不干了! 可离开之后,苌舟却发现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 小剧场: 尊神与冥王的儿子青舟自幼修为高深,赢在了起跑线上,常受同龄人艳羡。 同龄人对他那位冰块脸的父亲非常好奇,总问:“冥王那般不近人情,会好好对待尊神吗?” 青舟:“好不好不知道……” “但父亲与爹爹独处时常把我支开……” “幼时还为了不让我睡爹爹的床把我丢去南海历练,我那时才不到百岁,路都认不全……” “谢谢,我不是捡来的,亲生的。” 第31章 约法三章 这般血腥残暴的场景, 一旁的宁既微看得分外震惊,他在那一瞬终是意识到了慕容筵的身份。 那是掌管凡人生死的冥王,生也好, 死也好,都在冥王的一念之间。 今日是鬼差,那明日会是谁呢?若是有一日宁既微逆了冥王的心思, 那宁既微是否也会跟这鬼差一样的下场? 身死魂消, 躯壳尽碎…… 面前的慕容筵动了动脖子, 他收回了手, 转过身看向了宁既微。 慕容筵那双眸子里疯狂之色未褪,甚至还带有一丝血红,那眼神在宁既微看来甚为可怖, 宁既微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那躲避的动作刺得慕容筵眼底暗了一瞬, 慕容筵忽然伸出手,像是用尽了那刻所有的力气将宁既微拥入怀中, 他道:“对不起……” 那声音有些颤抖,他拥着宁既微, 不住地重复着这句话, 是在向宁既微致歉,亦是在向昔年往事致歉。 “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你……”慕容筵气息都颤抖着, 他轻柔地抚上了宁既微的后颈, “你别怕,别怕我……” 这种甚至称得上可怜的语气…… 宁既微忽然就想到了在修仙界时的慕容筵,那个时候身为弟子, 慕容筵对原主的心意一直都藏得很深, 小心翼翼地, 珍之重之地……藏在心底很多年。 那时只要是原主一丁点的示好,慕容筵便能欣喜很久。 哪怕如今身为冥王,可昔年那段作为首席弟子的记忆慕容筵分明一直都记得,拥有那段记忆的慕容筵,好似想想,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宁既微长出了一口气,他缓了缓心绪,尝试着想去了解慕容筵,便试探地问:“你适才……为何生气?” “没什么,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慕容筵拥紧了宁既微,那人身上的清香能让他被气性支配的大脑冷静下来。 他已经在这地府待得够久了,长久的戾气干扰总会使得人心绪不定,何况他身为冥王,冥王所居之处,戾气是最重的。 宁既微还想再问,却发现慕容筵埋首在自己颈侧,很是贪恋地吻了上来。 颈侧的湿意使得宁既微回忆起了昨夜种种,他面上瞬时漫上了薄红,正想偏过头时,慕容筵却停了动作,低声道:“师尊觉得,适才那鬼差带来的话,说得对吗?” 带来的话……指的是什么爱而不得,相守不能那句吗? 这一听就很……宁既微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慕容筵那么在意那句话,大抵是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吧? 宁既微想了想,谨慎地答了句:“我觉得不对。” “哦?”慕容筵抬起头来,难得收了冰冷的神色,道:“哪里不对?” “呃……”宁既微皱了皱眉,思索着道:“两情相悦的话,那相守不是迟早的事吗?怎么会相守不能呢?” 慕容筵闻言敛了视线,在宁既微面上仔细瞧了片刻,忽然笑出了声,“嗯,师尊说的对。” 那笑颇为真诚,淡去了慕容筵身为冥王的压迫力,有那么一瞬间,竟是像极了昔日在修仙界的慕容筵…… 那般温和,那般地……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宁既微忽然就停了目光,直至那目光被慕容筵看在眼底。 慕容筵笑着吻了上来。 “唔……”宁既微还怔愣着,被那吻迷惑了片刻大脑,等他反应过来时,二人已经双双倒在了床榻上。 卧槽!不是吧?还来? 命要紧啊大哥! 宁既微果断偏过了头,扯着身上要落不落的华服,往床榻里挪了挪。 “怕什么?”好在慕容筵此刻心情甚好,只轻笑了一声便未再动作。 宁既微得了片刻放松,迟钝久了的思绪再次被脑海中那悬浮的系统吸引,在系统冒出下一次好感度提升的提醒之前,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等等,这个系统是你造的,那你岂不是能听到我心里说的任何话?” 慕容筵没否认,随意地靠着床榻,面上有些轻佻,“想听,自然是能听到的。” 这个想听……卧槽!宁既微顿时有种被人监视,还是那种裸奔了被人监视的感觉。 他怒而瞪着慕容筵,“这不公平!” “哦?”慕容筵似是觉着有趣,“哪里不公平?” 一个修为尽失的鬼魂,连身躯都是冥王大发慈悲给他造的,竟还有胆量说不公平? 察觉到慕容筵的视线玩味般落在自己身上,宁既微又扯了扯身上那华服,道:“你看……我好歹曾经是你的师尊,虽说我临死前做的那事确实对不起你,但那么多年的养育之……啊不是,教导之恩,总该报一报吧?” “呵……”慕容筵觉着更有趣了,笑着靠近宁既微,在他耳畔,将那话说得极尽魅惑,“那师尊觉着……要如何报?” “不是这种报法!”宁既微简直要抓狂,躲开了慕容筵的动作,缓了缓才道:“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第一,以后你不能用这个系统监视我,一次也不能!” “这个……”慕容筵欣赏着宁既微那似小猫炸毛的动作,分明是同一个人,可除去了清冷的表象,那皮囊竟也似活了过来。 真是许久不曾见他这个样子了…… 慕容筵觉着颇为怀念,眼神一挑,应道:“好。” 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宁既微有些不可置信,“咳咳……那第二,系统那什么亲密度提升的模式,你得把它解除掉!” 有什么亲密度提升是只能在床上解决的?而且亲密度清零还自爆,这简直逼良为娼好吗? 但出乎意料地,慕容筵想也不想便否决了这一条,“不行。” “为什么?”宁既微不解,“亲密度提升有很多种方式,怎么就只剩两个选项了?那别的系统也不像你这……” 慕容筵目光下移,也不知在看向何处,带着些揶揄的意味打断他,“你还见过别的系统?” “呃……”宁既微反应过来,卧槽!好像说漏嘴了,“那什么,之前在修仙界的时候,提升亲密度也不是这么个模式……” 再往后的声音越来越小,慕容筵倾身靠了过来,双手撑在宁既微身侧,不甚在意地道:“你这么介意,我将那些选项改了便是。” 慕容筵说着唇角扯出一丝笑意,气息在下一瞬落在了宁既微颈侧。 灼烫的温度顺着光裸的脖颈蔓延。 周身燥热。 “还有最后一条!”宁既微偏过头,几乎是吼着道。 妈的这慕容筵脑子里没有别的事可想了吗?怎么一天天的尽是这种……这种事! “还有?”慕容筵不耐烦地抬起头,眼底一丝寒凉,那灵力自然而然地压了下来。 压迫感使得宁既微有些气闷,眼角红了一瞬。 意识到宁既微的不对劲,慕容筵立时收回了灵力,强硬地将自身灵力束缚了起来,勉强称得上柔和地道:“你说。” “第三……”宁既微用力地呼吸了片刻,待肺腑之间的压迫感彻底褪去,才道:“我需要灵力,不能每次都是你……总之,我不想被这样不公平地对待!” 宁既微此刻和慕容筵的差距太大了,可以说只要慕容筵不顺心,随手就能把宁既微给弄死,这种力量的悬殊让宁既微很没有安全感。 不过…… “师尊是不是忘了什么?”慕容筵神情冷了下来,“此处是地府,师尊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受人敬仰的宁宗师了,那么……师尊凭什么和我谈条件呢?” 一次是恩,两次是施舍,但第三次…… 慕容筵眼神晦暗了几分,他抬手抚上宁既微的侧脸,那动作算是温情,可眼底的情绪却不大明朗。 “凭……”他拉长了音调,指尖一个用力,捏着宁既微的脸迫使其四目相对,他的气息呼在面上,无端滚烫,“凭借着……我喜欢你吗?” 那语气不曾有半分玩笑的意味,甚至很是认真,宁既微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昔日,慕容筵曾说过,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 那种真诚的模样和现下如出一辙…… 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 宁既微猛然抬手挥开了慕容筵的触碰,他按着心口,偏过头的模样好似落荒而逃。 为什么……为什么心会跳得这么快? 宁既微狠狠地皱着眉,眼角被挤出了几分湿意,眼尾薄红。 那拒绝的态度让慕容筵有些失望,他看了宁既微好一会,终是狠不下心来,妥协地道:“好了,这第三条,我答应你便是。” “不过……”慕容筵抚了抚宁既微发丝,又道:“予凡人灵力,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总得让我吃点甜头。” 宁既微转过头来,疑惑地问:“什么甜……”话未说完,那声音便似被人扼断般顿了顿,转而是一阵压抑的…… “呃……你别……”宁既微想去推开慕容筵,但却被慕容筵施下的术法制止,只得由着慕容筵随心所欲。 “师尊放心……”慕容筵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怎么舍得……让师尊再次操劳?自然是由我,好生伺候师尊……” “你……”宁既微再也说不出话来,额间渗出了汗,面上绯色一片。 华服下摆再次被人掀开了去…… 一炷香后…… 慕容筵眼底带笑,看着靠在床榻上疲乏的宁既微摇了摇头。 下一瞬,在宁既微诧异的目光中,慕容筵姣好的眉眼弯着,忽然极尽暧昧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慕容筵抬了指尖,以指腹擦过自己的唇角边缘,带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谁看了不说一句:冥王牛批!会还是你会! 第32章 小仙造访 卧槽这尼玛? 宁既微活像见了鬼一样地看着慕容筵, “你这,你这……” 他属实是被惊讶了个彻底,话都说不全了。 话说慕容筵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吗?那为什么要做这种动作?这种……这种勾引人的动作犯法的好吗! 实在是……太色情了…… 宁既微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盯着慕容筵的唇, 看着看着,他咽了咽口水,面色更为潮红了。 “师尊的味道……”慕容筵眼尾微微上挑, 纤长的睫毛打在面上, 带出一片极致的诱惑, “真好。” 那尾音无端低沉, 像极了昨夜的某些时刻。 那个时候…… 宁既微猛然攥紧了指尖,华服被捏得起了褶皱…… 慕容筵却忽然起身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他整了整那松垮的外袍, 道:“你要灵力, 我可以给你,只是这一次, 别再送人了。” “什么意思?”宁既微听不太懂慕容筵那话,难道说, 这灵力慕容筵先前给过他? 可是不应该啊, 原主的记忆中没有冥王赠送灵力这个桥段啊! “是金灵。”慕容筵解释道。 “地府的灵力与凡间不同,凡人是无法吸收地府灵力的,若要赠送或者吸收, 需得以神魄为载体, 我先前取了自己的一分神魄之力,化作金灵赠你,本是想保护你, 就连那系统也是为了保护……” 说着, 慕容筵骤然止了声, “罢了,不说这些了,反正那金灵已在你受天谴时被灭神劫劈散了,无法重新聚集了,我……再送你一个便是。” 说起那金灵,宁既微是记得的。 彼时在凡尘,慕容筵十岁之时为原主所救。那时一入衔霜门慕容筵便央求着要拜师,可慕容筵奔波多日,身上没什么东西,便将随身带着的玉佩当作拜师礼送给了宁既微。 那玉佩便是金灵。 只不过,后来原主心性大变,执拗地非要将金灵渡入叶清裳内丹之中,才发生了此后的种种……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慕容筵作为冥王,便开始关注着原主了吗? 宁既微正思虑着,忽然听见慕容筵闷哼了一声。 宁既微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却只瞧见慕容筵面色苍白,一手按着额角,一手托着一道细小的金色微光。 慕容筵伸出手,忍着疼痛道:“这金灵,送你了。” 不待宁既微伸手去接,那金灵便颇有灵性地跳跃了起来,转眼便钻入了宁既微额间。 脑海中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在那光芒过后,宁既微忽觉全身都热了起来。 那是灵力充盈的感觉。 拥有了灵力之后,宁既微对万物的感知都愈加清晰,只要他想,便连原溪溪水流动的声音都可以听见,甚至…… 宁既微看向眼前的慕容筵,却发现有了灵力之后,他瞧着慕容筵的境况更为严重了。 “你……没事吧?”宁既微犹豫着问道。 “没事。”慕容筵忽然按紧了额角,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无力地道:“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 “那你……”话还未说完,慕容筵便闭上了双眼。 那双好看的眸子近在咫尺,连头都枕在自己身上…… 宁既微看了片刻,忽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了戳慕容筵的脸。 第一次戳,慕容筵没动。 第二次戳,慕容筵还是没动。 第三次…… 看来是真睡着了…… 确定慕容筵短时间内不会醒过来之后,宁既微托着慕容筵的头,将慕容筵挪到了床榻的一旁,自己则随手将前些时日的衣物拿了过来穿戴整齐。 他其实没有告诉慕容筵,他之所以跟慕容筵约法三章,除了觉得不公平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并不想永远受制于冥王。 一日两日还好,一月两月也能忍,可如果长久地待下去,宁既微真的不能保证自己可以适应在地府的生活。 他是个凡人,从前在修仙界的日子过惯了,他知道不能回去他原来的世界,但如果离开地府,回去地面上,回去那个俗世凡尘也是好的。 至于慕容筵…… 宁既微回头看了看……算了!管他呢!慕容筵一个冥王能过得差吗?自己想那么多干什么?还是跑路要紧! 宁既微点开了脑海中的系统。 问:要怎样才能离开地府? 【已检测到问题输入,查询后返回结果。】 【离开地府有两种方法,第一:主人身为地府掌权人,获得主人批准便可离开地府;第二:重入轮回。】 第一种……让慕容筵放他走肯定是不可行的,至于第二种嘛……重入轮回是怎么个入法?跳忘川河?还是……哦对了!大殿前不是有个悬着的宝塔吗?跟那玩意有关系吗? 【凡人入轮回,经过奈何桥便是轮回入口,但只有一次机会,若是走过了奈何桥,便无法再入轮回。】 【冥王大殿前悬着的宝塔名为轮回塔,以往也曾有人通过轮回塔进入轮回,可那塔中记载的全是……】 系统提示未完,宁既微便将那界面叉掉了。 管他记载的是什么,能重入轮回就行! 况且……不都说轮回是新的开始吗?说不定入了轮回,这什么鬼系统也能在轮回中湮灭,到那个时候,他就不用受系统的限制了! 思及此,宁既微面上终于有了些喜色,他饶有兴致地离开了内殿。 甫一推开殿门,面前现出个模糊的人影来。 那人许是腾云落地后不久,周遭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灵力。 待那人站定了,宁既微才看清,原是个白皙俊秀的小仙。 那小仙的模样虽比不得慕容筵绝色,但他一双桃花眼自带情意,不笑时亦是笑,笑时弯若明月,见者悦之。 宁既微正奇怪这小仙怎么会来地府,却听见轻微的一声响,那小仙对着他跪了下去。 那跪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且边跪,他还条件反射地喊了句:“仙君!” 喊出口后,苌舟就后悔了。 “啊,那个,那什么……”苌舟后知后觉地揉了揉后脑勺,在宁既微疑惑的目光中,很是尴尬地站了起来。 苌舟拍了拍膝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缓解气氛似的绽开一笑,“我是来找冥王的。” 找冥王?宁既微求证般看向前方的青毓,只见后者同样看了过来,微敛了目光,算是确认。 这就难办了,慕容筵还睡着呢,要是让这人进去把慕容筵吵醒了,那宁既微的跑路计划不就泡汤了? 绝对不行! 宁既微又缩回了殿内,将殿门关了一半,道:“冥王在休憩,暂时不见来客,你改日再来吧。” “哎,不是……”苌舟话未说完,宁既微便关了殿门,将殿门外的一切隔绝在外。 算了,这殿外都是守卫,直接去轮回塔太明显了!反正现在有灵力,还是施个术吧。 宁既微这般想着,手上动作也不停歇,不一会便施了个传送术法,将自己送进了轮回塔。 那轮回塔内的场景与宁既微先前瞧见的一样,同样是一片悬着的铃铛。 但这次穿过铃铛后,宁既微却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反而是一条不算暗的通道。 走过那条通道后,是一级一级的阶梯蜿蜒而上,瞧着像是通往塔顶。 宁既微舒了口气,正想踏上那阶梯时,眼前的场景陡然变化。 “来人啊!救命!” “救救我!” 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嘶吼声,求救声,甚至是兵刃相接的打斗声,刺得宁既微心口处猛然剧痛。 他不可抑制地弯下了腰。 而大殿外,苌舟依旧在殿门处等候,没有离去。 他来找冥王,这是冥王示意的,原是为了上界的一些私事,只不过怎么这般不凑巧,便能碰到冥王休憩之时? 苌舟在殿门外等了片刻,觉着实在无聊,且周遭的守卫,加上那个沉默寡言的冰块脸青毓,一看便不是会同他闲聊解闷的人,他等不下去了,索性推开了殿门。 苌舟最终在内殿的床榻上瞧见了慕容筵。 “君上?”苌舟试探地唤了唤,带着些灵力。 慕容筵在那灵力中醒来,他按着额角,用力地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只是头疼欲裂,连带着眼前景象也模糊不清,他费力地睁了睁眼才看清苌舟的模样。 慕容筵皱了皱眉,“你下界……可是那人有了消息?” “有是有……”苌舟扶着慕容筵起身靠着床榻,有些为难地道:“可她逃往了琨海,君上也知道,琨海那处位于下仙界,其实是靠近凡间的,属下是上仙界的人,只是个小仙,没有仙官通行玉牌,属下无法去往坤海。” 自古以来,仙界分上下两界,上仙界与下仙界泾渭分明,因而仙人之间亦是甚少有来往,除了尊神之类的地位崇高者可以自由往返两界,其余的小仙若是跨界均需通行玉牌。 慕容筵咳了几声,道:“我给你一滴我的心头血,掩去你上仙界的气息,你先去琨海拖住她,我这段时日不能离开地府,等……” 慕容筵骤然敛了目光,又道:“总之,你等着我,过些时日,我会去找你的。” 慕容筵说着便想要施法将一滴心头血给苌舟,却被苌舟制止了。 “等等,君上,您身上为何这么烫……”苌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讶异地道:“您取神魄之力了?” “可是……”苌舟面上有些焦急,“可是您忘了吗?您昔日在上仙界受了伤,这神魄之力不能乱取!您为何……” 苌舟想到了适才殿门前见到的宁既微,“是……为了仙君吗?”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为什么冥王让青毓在奈何桥等师尊了吧?就是不想让师尊进入轮回 第33章 重要之人 那话一出, 慕容筵猛然抓住了苌舟的手,眼底阴狠地道:“他如今不是仙君了,你该知晓这称谓不能乱说!” 慕容筵那动作带着灵力, 力度之大疼得苌舟直皱眉,桃花眼浸着一汪泪,立时便跪了下来, “属……属下知错了……” 可是……在那疼痛的间隙, 苌舟忽然想起来…… 分明入殿前还见着宁既微的, 怎么一会的功夫, 人就不见了? 慕容筵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松开了握着苌舟的手,周身灵力霎时涌动了起来。 片刻后, 慕容筵抬了一双盈满灵力的眸子, 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道:“轮回塔!” 而此时轮回塔中,宁既微心口处那阵剧痛褪去, 等他直起身子看清眼前场景时,却是十分不解。 只见眼前那场景兀的明朗了起来, 由原先的阶梯转换成了一座奢华的宫殿, 而那宫殿前,此时正两军对垒。 兵刃相接的打斗声在宁既微耳边充斥,宫人被那声音吓得四处逃窜。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宁既微身旁跑过去, 那些人似是都看不见宁既微, 直直穿过了宁既微的身体。 直至……一名宦官拉着一位小殿下跑了过来。 “哎哟殿下!您停在这做什么?”那宦官焦急万分,“乱臣贼子已经打入内殿了!殿下快些跑吧!” “可是……”那小殿下在宁既微身侧停了下来,“父皇母后呢?他们在何处?” “陛下和娘娘定能平安出逃的……”那宦官见追兵已在不远处, 实是心急, 索性强硬地将那小殿下抱了起来。 那小殿下约莫很是担忧他的父皇母后, 被那宦官抱在怀里时还忧心忡忡地回望了一眼,甚至抬起了手。 只那一眼,宁既微看清了那小殿下的模样。 只是那模样……卧槽!这小殿下怎么长得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 宁既微还没想清楚这其中缘由,那小殿下抬起的手竟没有穿过宁既微,反而是实打实地碰到了宁既微的胳膊。 本来一个稚儿的力量也没有多大,但那宦官正抱着他逃跑,由于惯性,宁既微被那小殿下拉得踉跄了几步,甚至在原地转了个身。 而转过身后…… 宫殿内的追兵手握长.枪愈发逼近…… 追兵之后是一位被士兵挡了模样的人,但那人身着不凡,大抵是个高官抑或是皇子,而那人腰间,还吊着块材质绝佳的玉佩。 宁既微粗略地看了一眼,那玉佩上刻两字——长晟。 宁既微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这些追兵的眼神……卧槽他们不是在看我吧? 随着一道细微的声响,追兵之后那人抬起了手。 那手势一出,屋顶上的弓箭手“唰”的一声拉开弓弦。 下一瞬,万箭齐发! 卧槽槽槽槽!宁既微立时便想施展灵力,可他却十分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了! 千钧一发之际,虚空中有人伸手一捞,将宁既微带回了现世。 鼻翼瞬时萦绕着熟悉的气味,宁既微下意识地抬眼,望进慕容筵冰冷的视线之中。 “胡闹!”慕容筵低声喝道。他面色有些苍白,但饶是这样,他也不曾放开宁既微。 腰际那拥着的力度加大,宁既微眼看着慕容筵低下头,恶狠狠地道:“你可知这轮回塔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凡人瞎闯什么!” “我……”慕容筵那态度让宁既微颇觉刺眼,心底的气性也被勾了起来,“我这不是没受伤吗?你吼什么?” “我吼……”慕容筵先前怒气冲冲地入了轮回塔,这会被宁既微气愤的模样反而弄得有些无所适从,面上的神情僵了一瞬,那责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宁既微说的没错,进这轮回塔,他确实不会受伤,只不过…… 慕容筵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总之,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我半步,更不能去轮回塔这种地方。” “为什么?”宁既微挣开了慕容筵的怀抱,“你凭什么不让我去?我是个人!我为什么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你这是囚禁!这是变态你懂吗?” 本来慕容筵入这轮回塔,在那种生死攸关的瞬间把宁既微给捞出来,宁既微还挺高兴的,可只那一瞬的喜悦,便被慕容筵这命令般的口吻给磨得一点不剩。 是冥王了不起吗?是冥王就可以随便把人拉来大战三天三夜,完了还不让人走? 宁既微越想越气,索性转过了头去。 但慕容筵此刻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他再次把宁既微捞了过来,冰寒的视线直直落在宁既微面上。 慕容筵拥紧了宁既微,道:“我再说一次,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我半步,否则……” 慕容筵侧首,贴着宁既微耳畔,那语气极具威慑力,“一旦被我发现,我就当着所有鬼差的面……上你。” “你!”宁既微气愤地瞪大了双眸。 恰在这时,青毓的传信飞入了轮回塔,打破了二人之间僵持的气氛。 那传信上短短一行字:底层重犯,时日无多。 慕容筵只看了一眼便毁去了那传信,他骤然松开了宁既微,面上神情无端掺着几分复杂,他道:“轮回塔不宜久待,我带你去别处。” 他冷冷地勾起了唇角,有些残忍地道:“顺便……见一个人。” * 地狱一共十八层,其中最底层终年严寒,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白雪。 长久不衰的戾气在此处盘踞,在白雪上呼啸而过,最终尽数卷入那地狱深处的铁笼之中。 而那铁笼内,此时正锁着一个人。 那人已是面目全非,四肢都被折断了去,一身约莫曾是上好布料的衣物如今已破损得不成样子。 血迹干涸着攀附在那人衣物上,被戾气触碰后又颤颤巍巍地晃了晃,迫使那人伤口处重新漫出鲜血,滴入铁笼下的白雪之中。 白雪循环往复地,染上了刺目的红。 宁既微甫一至地狱底层便瞧见了那血腥场景,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不愿再继续向前了。 老实说,宁既微此刻正在气头上,是不太想跟慕容筵待在一处的,可无奈慕容筵颇为强硬,宁既微不肯,他便将人拦腰抱起带了过来。 实是没有办法拒绝。 “师尊不愿过去,那就待在这里。”慕容筵在宁既微周遭施下了结界,又道:“地狱底层,戾气不似殿内那般可控,你别乱跑,免得伤到自己。” 慕容筵说着便想转身,宁既微拉住了他,“等等。” 宁既微偏着视线瞧着慕容筵,语气还带着气性,道:“你把我带到这,是想做什么?我又不认识那个人,见他作甚?” 慕容筵闻言眼底闪了闪,“无事,看一场戏罢了。” “什么戏非得在这看?”宁既微瞥了一眼远处那人,远远的一瞥便已让他觉着恶心,只得收回了视线,“那个人跟你有仇?怎么这么惨?” 惨到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的地方,这到底得多大仇多大怨?将人折磨成这样? “惨吗?”慕容筵却冷笑了起来,眼神刺骨,“他害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如此待他已是宽容至极了。” 很重要的……人? 宁既微皱了皱眉,他忽然就不太想管那锁着的人了,他此刻更想知道,慕容筵口中那个很重要的人到底是谁。 看慕容筵对锁着这人的态度,这么痛恨…… 卧槽!那个很重要的人,不会是慕容筵的初恋吧? 为了初恋,然后把害了初恋的人折磨成这样,这明显说得通啊! 好你个慕容筵!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渣男!死变态! 宁既微这厢一腔气性无处发作,慕容筵却已转过了身,走近了地狱深处的铁笼。 铁笼那被锁着的人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听着慕容筵走近的脚步声,他忽然挣扎了起来,“是你!” 那嗓音嘶哑得不像话,像是许久不曾饮水了。 他挣扎时铁链晃动不已,牵扯着他身上的伤口又撕裂了开来。 鲜血大滴落在白雪上。 慕容筵矮下身子,指尖触着白雪上的鲜血,那血已没了热度,在慕容筵指尖却似沸腾过后般,蒸发得无影无踪。 “是我。”慕容筵冷冷地瞧着那血,“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话音落下,慕容筵在那白雪上轻轻地一按。便是那一按,地狱底层的戾气骤然疯狂了起来,“轰”的一声坠入那铁笼之中。 惨叫之声响起,铁笼中那人被戾气折磨得不断抽搐,浑身的皮肉都快要绽开,鲜血染红了那人脚下的白雪。 氲开满目的红。 宁既微实是不忍,便连听也觉着可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但那惨叫声没有持续多久,那人忍着剧痛,发了疯似的笑了起来,“慕容筵!你不过……不过是想看我,这样痛苦地死去!可是!你恨错了人!你该恨你自己!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戾气猛然停止了坠落,铁笼的门被慕容筵强硬地破开。 铁门摇摇欲坠地挂在铁笼边缘,倒地时溅开血点无数,白雪“吱呀”一声,被人狠狠踩在脚下。 慕容筵一把掐住了那人的脖子,苍白的面色上怒火滔天,“你说什么!” 慕容筵的吼声使得那人状态愈发差,他双目被剜,那双血窟窿渗出了骇人的血水,他艰难地发声:“是你……” 话未说完,血水顺着那人侧脸流了下来,慕容筵嫌恶地将那人甩开,施展灵力隔去了与血水的接触。 下一瞬,铁笼中响起那人撕心裂肺的呛咳声。 作者有话要说: 阿筵的惩罚手段:整整三日! 阿筵的威胁手段:当着所有人的面……咳咳! 你们品,细品,哈哈哈哈…… 第34章 灵力本源 “咳咳……”那人边咳着, 边坚持着开口,又道:“如果不是你,那日他根本不会犹豫……” 那人费劲地深吸了一口气, 胸腔都发出沉闷的声音,他道:“你不想知道……他那时为何对皇兄手下留情吗?” “为何?”慕容筵半跪在那人身前,神情有些阴森。 如果那人现下看得见, 必然能瞧清慕容筵眼底对他的杀心, 可惜他双目已失, 拖着这副残破的躯壳早已无所顾忌。 “因为……”那人吃力地笑了起来, “因为他爱你啊……” “哈哈哈……”那人笑声愈加放肆,笑着便牵引着咳声,咳得他面色竟出现了几分红润, 像是回光返照。 慕容筵在那笑声中皱了皱眉, 手紧紧攥着,几乎要掐进掌心之中。 “自古人心怪哉……”那人不住地咳着, 鲜血从他口中漫了出来,使得他说话皆不太清晰, “因为他爱你, 却又无法接受这件事,毕竟……咳咳……爱上仇人的儿子,他那样的人……如何容忍?” “你最大的不该……便是不该试图改变他!所以是你害死了他……不是我!”那人咳声愈发剧烈, 无奈四肢皆被折断, 使不上力气,只得在原处狼狈地,痛苦地挣扎着。 慕容筵看着那人的惨状, 静默了片刻, 忽然长出了一口气, 一拳挥在铁笼上。 那带着灵力的动作使得铁笼震了一震,周遭的戾气再次呼啸了起来。 慕容筵冷冷地斜着那人,眼底森然转瞬即逝,“他,还有父皇,你根本就不配提他们的名字。尤其是父皇……” 慕容筵站起了身,语气显得分外残忍,他道:“你是父皇这一生中,最大的污点。” 二人的对话因了被结界隔着,宁既微在结界内听不太清,依稀听得“爱”“不该”之类的字眼。 宁既微本就觉着慕容筵做这些事的目的不纯,听见那些话更是确定了一个事实:好啊!慕容筵果然是为了他的初恋! 什么喜欢,什么关切,都是骗人的! 明明这么放不下初恋,连初恋的仇人都拉出来关牢里折磨得生不如死了,那还缠着自己做什么? 还特意造了个系统……说什么不能离开他半步,那慕容筵心里都有初恋了自己离不离开跟他有什么关系! 真是……气死了! 宁既微气愤之余,还觉着心口闷闷的不得纾解,他不由得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奇怪……到底是为什么?自己怎么这么在意慕容筵的初恋?而且好像还……挺难过的? 宁既微下意识地颦着眉尖,余光却瞧见慕容筵已走出了那铁笼。 也不知慕容筵同那人说了什么,那人竟是不顾身上的伤,拼着全身的力气想要爬出铁笼问个究竟。 只是慕容筵已不再给那人开口的机会,他往后随意地一挥,灵力将铁笼封了起来,紧接着是漫天的戾气缠绕…… 铁笼中那人腰际的玉佩掉落了下来。 那玉佩在这方天地显得极为突兀,血色染尽了那玉质。 玉佩上明晃晃地刻着两字——长晟。 慕容筵走了过来解开结界。 “你……”宁既微骂人的话堪堪到嘴边,却发现慕容筵缓缓地抬着眼瞧他。 那种眼神…… 无力中掺着满腔痛楚…… 甚至还……宁既微恨不能凑近了看慕容筵,那人眼眸里氲开水光,那双姣好的眸子里很是痛苦。 慕容筵这是……哭了吗? 宁既微只觉自己魔怔了,察觉到慕容筵情绪变化的下一刻竟是想去伸手擦他眼角的泪,“你……很难过吗?” 只是那手还没触碰到慕容筵,便被慕容筵握住了。 慕容筵抬着另一只手,颤抖地抚上宁既微侧脸,有些哽咽地道:“师尊,你……不会离开我的,也不会死的,对不对?” “怎么突然……”突然问这种问题做什么?宁既微话未说完,慕容筵忽然痛苦地皱紧了眉头,面色煞白。 “你不要……不要死在我面前……”慕容筵死死握着宁既微的手,至昏迷倒下的最后一刻,他还在执拗地说着什么。 那声音很低,甚至极为微弱,宁既微却听清了。 慕容筵最后说的那句是:求你。 “喂!慕容筵!”宁既微眼看着慕容筵身体倾斜,下意识地便去扶,费了老大的劲才将人扶稳。 而冥王倒下的那刻,没了冥王灵力的庇护,地狱底层的戾气开始不受控地疯狂叫嚣。 那戾气席卷着朝宁既微这处而来。 卧槽! 宁既微果断施术,将自己和慕容筵带离了地狱。 甫一至殿门,宁既微便似找到了救命稻草般看向殿前的青毓,谁知他还没开口,青毓难得一改冷漠神色,颇有几分凝重地瞧了慕容筵一眼,而后退了好些距离。 “宁公子,君上身有结界,恕青毓无法施术。” “什……什么意思?”不是,就算慕容筵自带防护结界,但他好歹是冥王,是你的顶头上司啊!你这…… 宁既微眼看着青毓朝他约莫是歉意地施了一礼,又恢复了先前那般漠然的态度。 宁既微简直气得不行,要不是他现下双手掺着慕容筵,只怕会愤愤地指着青毓骂。 行!你厉害!回头等冥王醒了,让他开了你信不信! 宁既微怒视了青毓一眼,随后再也不管那殿前的守卫,便带着慕容筵进入了大殿之中。 但进入大殿之后…… 宁既微看着昏迷的慕容筵,有些为难,原主的记忆中全是些凡尘的术法,但慕容筵如今已是冥王,难道还要他用那些凡尘的术法替慕容筵疗伤吗? 【主人身有防护结界,除亲密之人或灵力本源相同之人外,其他人则不能近身,若要替主人疗伤,请以相同的灵力施展术法。】 系统说完那句后,给出了一大串的说明文字。 除了疗伤的术法口诀,还有一些关于灵力本源的介绍。 似地府,又或者仙界,灵力是分种类的,就好比人间的五行属性,有相生亦有相克。 这种带有属性的灵力,只有同属性的才称作灵力本源相同,才能互通救治。 当然了,如果有人会一种灵力属性转换的术法,又或者是那种修行多种属性的人,那自然是不受限制。 但很显然,殿外的青毓只是个近卫,他的灵力与慕容筵的不同,自然无法救慕容筵。 可宁既微便不一样了,宁既微体内的灵力都是慕容筵给予的,这相同的灵力,完全可以给慕容筵疗伤。 宁既微当即便按照系统的提示施术,只不过他到底不熟悉这术法,加上这种术法比凡尘的术法要复杂得多,他来来回回折腾好几次,把自己累得满头大汗,方才施展成功了那术法。 随着术法的展开,宁既微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慕容筵体内。 如此疗伤了一炷香的时间,慕容筵面色才有些好转,不似先前那般煞白了。 宁既微长出了一口气,收了术法。 按照系统先前的介绍,这种疗伤术法起效不会很快,主要看受伤的程度,要是受伤很严重的话,那这术法施展之后说不定仍会昏迷个几日才能醒过来。 就是不知,慕容筵这伤……到底严不严重? 话说,慕容筵身为冥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旧伤,那他这伤难道就是因为先前取了神魄之力导致的? 可既然取神魄之力这么痛苦,那慕容筵还取它做什么?只是因为自己想要灵力,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仅此而已吗? 宁既微这般想着,无端便有些烦躁,他这个人对他人的好意到底还是感激的,何况慕容筵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关切,很难不让宁既微放在心上。 可一旦往深处想,宁既微就会想到慕容筵那个所谓的初恋。 宁既微低下头,凑近了看慕容筵的神色,看着看着,宁既微想起了慕容筵昏迷前说过的话。 那种痛心的口吻…… 难道说,是因为慕容筵的初恋出了事,甚至有可能不在这世上了,所以慕容筵才会那么难过,才会将对初恋的情感转移到自己身上? 不然慕容筵堂堂冥王,凭什么会注意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凡人? 所以……现在是什么替身白月光的剧情吗? 宁既微猛然直起了身子,在那一瞬,他觉着慕容筵的面容很是碍眼。 还说什么不准离开他半步……我还就离开不可了! 宁既微那气性一上来,便连慕容筵说过的话也抛诸脑后,再次施展传送术法进入了轮回塔。 反正疗伤他也做了,也算是仁至义尽,拜拜了您嘞! 而在宁既微离开后,床榻上的慕容筵忽然缓缓睁开了双眸。 眸中无比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老早就想说了,不知道小可爱们有没有注意到,师尊没入地府之前也是自带宗师防御结界的,可那个时候阿筵却可以随心所欲地靠近师尊,而现在的冥王,同样也是自带防护结界,这个结界连青毓这种近卫都不能过于近身,但师尊却可以,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两个人都为了对方搞特殊,这就是爱啊! --- 嗷,差点忘了,还有本章提到的灵力本源,画个重点哈,后期(大概很多很多章之后)这玩意还会考的~~ 第35章 百官入殿 第二次进入轮回塔, 宁既微因了上回的教训,这次特意在进入轮回塔后设下了阵法,就是为了防止自己跌入什么莫名其妙的幻境。 但或许是因了这轮回塔本身的限制, 宁既微的阵法在塔中作用不大,所以这就导致……宁既微再一次见到了先前的那位小殿下。 还是在不同的场景之中。 宁既微看着眼前雕梁画栋,处处透露着低调奢华的楼阁, 无声地叹了口气。 算了, 这或许就是轮回塔的特色。 身后传来脚步声, 宁既微想了想, 认命般躲到了一旁。 只见是一个同那小殿下年纪相仿的孩童,那孩童端着药碗,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随后将那药碗搁下了。 “喝药吗?”那孩童坐在小殿下床头, 撑着头问道。 小殿下约莫是受了伤,小脸苍白得吓人, 但却只是摇了摇头,离那孩童远了些, 沉默地缩到了床榻靠墙的那一边。 那孩童对小殿下这抗拒的举动似是习以为常, 也不太在意,自顾自地道:“你都待在房间里七……” 那孩童疑惑地皱了皱眉,掰着手指数了数, 又道:“哦……是十日!你都待在房间里十日了, 到底什么时候愿意出门走一走?” 小殿下依旧没答话,反而是双手抱膝,试图将自己从那孩童的视线中清除。 孩童看了那小殿下好几眼, 不禁喊道:“喂!我跟你说话呢!” 孩童那不耐烦的语气似是刺激到了小殿下, 他猛然抬起头来, 眼神挣扎,吼道:“父皇母后死了,王公公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为什么要活下来?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你这人……”孩童被小殿下那狰狞的神情吓得退后几步,好不容易拾起了勇气,才道:“你以为我们想救你?” “那个公公……”孩童挠了挠头,“哦对,是王公公,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劲,背着你一步一步爬上揽幽阁的。我和师父见到他的时候,他手脚都废了,他临死前最后一个心愿便是救你,我师父那么心善的人,就满足他了。” 听到“王公公”这几个字,小殿下的情绪再也绷不住,眼泪忽然决堤般滑了下来。 “王公公……”小殿下哽咽着,再往后连话也说不出。 哭声在房间内响了起来。 “哎呀,你别哭呀……”那孩童到底年纪小,见不得小殿下这般伤心,便想着转移他的注意力,刻意转了话题,道:“我听师父说你是个皇子?你看啊,这朝廷改朝换代,呃……” 孩童搜罗着自己仅有的词汇,又道:“新皇登基后大赦天下,我觉得吧,肯定也会赦免你,这不是好事吗?你以后就不用躲……” 小殿下却突然抓住了孩童的手,神情再一次狰狞了起来,“你觉得这是好事?他是乱臣贼子!他踩着我父皇母后的尸骨登上皇位!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你……”孩童挣了挣,没挣脱小殿下的束缚,面色有些发苦,道:“你别激动啊!小心伤口裂开了……哎呀!” 孩童抬着另一只手,委屈巴巴地握上了小殿下的手,“我错了!这样吧,你要是答应我,一直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小殿下似信非信地松开了孩童,“真的……什么都可以为我做吗?” 孩童愉悦地点了点头,“嗯!什么都可以为你做!我师父说了,我,萧裕河,以后是要继承揽幽阁的人!到那个时候,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吗……”小殿下又缩回了角落,小手紧紧攥着,面上竟现出了不同于同龄人的阴狠与沉静,“我要报仇……你也可以帮我吗?” 小殿下那话音散在楼阁中各处,灰烬湮灭而又弹起,有风过…… 宁既微正等着那孩童的下文,却发现面前景象兀的成了静态,渐渐的,虚影在他眼前闪过,光阴偷换。 “这是……”宁既微眼见着面前场景模糊不堪,正当他以为这幻境已走到尽头,自己可以轮回之际,那闪过的虚影忽然定格成一个人。 而那个人,宁既微再熟悉不过。 “慕容筵……”宁既微喃喃地道。 话音未落,宁既微所处的空间骤然破裂,他在一阵颠簸中站立不稳,跌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亦是跌入……那个人的怀抱之中。 “抓住你了。”慕容筵冷冷的声音在宁既微头顶响起,只一瞬便将宁既微带回了现世。 宁既微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冥王,又看了看冥王那紧紧抱着自己不肯松开的架势,长叹了一口气。 又失败了! 许是因了宁既微的疗伤术法,慕容筵现下瞧着面色尚好,已不再是先前那般苍白……废话!慕容筵要是没好能来轮回塔把自己抓回去吗? 早知道就不救了……自己那个时候怎么没能狠下心呢? “师尊是第二次进入轮回塔了,到底想做什么?”慕容筵神情淡淡的,瞧着喜怒难辨。 宁既微低着头,没答话。 “让我猜猜……”慕容筵垂着视线,无甚表情地道:“师尊是想离开我,对吗?” 一猜即中。 宁既微心下揪了起来,他正想要怎么把冥王给糊弄过去,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等等……慕容筵怎么随便一猜就知道自己要离开他?还有,无论是这一次,还是上一次,自己每次进入轮回塔,慕容筵都来得很快,就好像是…… 一直在监视自己一样…… 宁既微恍然大悟,怒视着慕容筵,“你是骗我的!你根本就没有放弃这个系统,你一直监视我!” 宁既微说着便气极,挣扎着要脱离慕容筵的怀抱,却被慕容筵按住了,“没有。” 慕容筵神情终是有了点变化,“不管师尊信不信,我答应过你的事,从不会食言,只不过师尊的心思并不难猜,便连藏匿也不愿藏,随意一猜就猜中了。” “但是师尊……”慕容筵眼神自宁既微面上扫过,冰寒的视线刺得宁既微不由得偏过头去,“你可曾想过,我是冥王,哪怕你想逃,可这凡人生死皆归我掌权,你觉得……你逃得掉吗?” “所以……师尊还是不要反抗的好,听话留下来,我一定……”慕容筵越靠越近,气息在宁既微侧颈流连,纤长的睫毛浓密,微微颤着,牵出一片暧昧神色。 那种神色让宁既微想到了某些不可言喻之事,他怒而推开了慕容筵,抬手挡在面上,“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 “你……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宁既微不想再去看慕容筵的神色,自顾自地说完了那句,“我可以帮你完成你的愿望,只要你放我离开!” 那话一出,四周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 宁既微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回复,才悄然去看慕容筵的神情,却发现后者皱了皱眉,眼神并未落在宁既微这处,而是瞧着轮回塔中一片虚无。 又过了片刻,慕容筵沉声道:“自此塔入轮回,需得历经前尘,尝尽粉身碎骨之苦,哪怕是如此痛楚,师尊仍要坚持离开我吗?” 宁既微收回了手,握得有些紧,听到慕容筵这类似让步一般的话语,他原本是该愉悦的,可真正回答时,他却只觉喉间干涩,涩得发紧。 “是。”宁既微道。 “很好。”慕容筵轻轻笑了起来。 分明是笑,却不带丝毫情绪,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令轮回塔中鬼魂哀嚎,哭声不歇。 有风起…… 慕容筵抱着宁既微离开了轮回塔。 等宁既微反应过来时,这一切已经迟了。 冥王华服后摆曳地,灵力顺着后摆越过殿前一级一级的阶梯。 殿门大开。 慕容筵在一众鬼差的注视下冷冷地开口:“传百官,上朝。” “是。”殿前的守卫依言退去几位。 “慕容筵,你要干什么!”宁既微挣了挣,却根本挣不脱慕容筵的怀抱,只得眼睁睁看着慕容筵将自己抱进了大殿。 二人同坐于主位之上。 “干什么?”慕容筵强硬地捏着宁既微的下巴,周身的灵力死死压制住宁既微,逼得他动弹不得,“本王是否待你过于仁慈了些?嗯?所以让你连本王的身份都记不清了,竟敢三番五次地违逆本王!” 话音落下,殿门处传话的鬼差已经归于原位,而在那鬼差之后,百官正浩浩汤汤前来,堪堪踏入殿门。 宁既微听着那脚步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你……你真的要……” 他依稀记得慕容筵说过,若是他离开慕容筵半步,一旦被发现的话,那慕容筵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 但……不可能的!慕容筵那时分明是气话,宁既微不信,他不信慕容筵会这样对待他! “不可能……”宁既微皱着眉,嗓音都发着颤,“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不要!” 宁既微拼尽所有灵力想逃离慕容筵的桎梏,可他忘了,他的灵力本就是慕容筵给予的,只消慕容筵一个术法,他所有的灵力便能瞬时停滞。 “叩!”主位之下凭空出现了两名鬼差,齐声喊道。 再往下是百官入殿,众人在那喊声中一撩下摆,朝主位上的冥王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冥王将怀中人调整了个姿势。 腰间束带被丢在主位边缘。 “慕容筵!”宁既微气得抬手便朝慕容筵挥去,但他此刻灵力被封,那一拳不痛不痒,被慕容筵轻而易举地握在手中。 白衣落地,主位上寒玉的凉意侵袭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冥王这次真的过分了哈,虽然我们冥王肯定不会让别人看到师尊**的样子,但是……哼,男人!回头玩脱了看你怎么哄老婆! 第36章 一直是你 “请百官进言。”那两名鬼差再次齐声喊道。 此言一出, 主位之下的百官开始面面相觑。 地府的上朝与凡间不同,平素都是三个月上朝一次。 若是有什么政事需要冥王处理,百官基本都不会等到上朝这一日, 而是直接面见冥王或是传信汇报。 但不知为何,今日分明未至上朝之时,冥王却临时变卦宣了百官入殿, 硬生生将上朝之日提前了一个月? 提前便提前吧, 可既是上朝, 那为何主位上施下了结界? 百官中胆子大些的, 悄然地往主位那处瞧了一眼,可无奈的是,那结界将主位掩得严严实实, 别说冥王了, 便是连整个主位都瞧不见,这又让他们向谁汇报? “诸位, 皆无进言吗?”主位上,冥王传音道。 之所以用传音, 那是因为施展的是隔音结界, 在冥王这一端,普通的说话声是无法透出结界的,只能用传音代替。 冥王话音未落, 宁既微便下意识地抖了抖。 “如此畏惧吗?”慕容筵指腹搭在宁既微侧脸上, 毫无意外地,被后者偏过头躲开了。 “慕容筵!”宁既微眼眸通红,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混蛋!” “哦?”慕容筵按着宁既微的肩, 紧紧按着, 以至于宁既微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下去, “你再多说几句,声音再说得大一些,本王保证,这底下的百官,都能听见。” “你……”宁既微指尖不受控地蜷了起来,他皱着眉低下头,却是不再开口了。 眉间的汗滴了下来,带着热度散在慕容筵华服之上。 “这个……”主位之下的百官以眼神你来我往半晌,终是推了位小官出来发言。 “君上,臣……”那小官往主位上偷偷瞥了几眼,实是不知该看向何处,只道:“臣有事禀报。凡间之北,有山名茼,前些时日……” 那小官的声音隔着结界传来,宁既微余光瞥见主位之下的那两名鬼差,而那两名鬼差往下,便是隐约可见的百官…… 所有人都在……宁既微光是想想都觉着头皮发麻,连带着思绪也分外集中,不到片刻便无力地趴在慕容筵肩上。 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声在慕容筵耳边响起,慕容筵恶劣地一笑,空出一只手将宁既微的脸捏着扳正了放在眼前。 “为何总是要到这种时候,你才能乖乖听话呢?”慕容筵眼底一丝狠戾,动作可谓是十分不客气。 “本王喜欢你,爱你,所以让着你,可这并不代表,本王能接受你的任何条件!” 慕容筵每说一句,宁既微便颤抖一分,直至最后,宁既微已是满头大汗。 搭在慕容筵肩上的指尖捏得泛白,几乎要陷入慕容筵那副躯壳之中。 “不知为何,那茼山无端塌了半个山头,坍塌之时底下凡人躲避不及,伤者千名,亡者数百名……” 茼山只是凡间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山,原本这种小事,是不该禀报冥王处理的,可怪就怪在,这数百名亡者出了问题。 小官冲主位那处行了一礼,又道:“那数百名亡者,鬼魂未归于地府,眼看着七日已过,臣怀疑茼山那处,又或者是茼山上界,有仙人斗法,导致那些亡者受灵气所困……依臣看,不如派鬼差前去一探,也好将那些亡者接入地府轮回。” “嗯……”慕容筵沉吟了一声,他听着底下那小官的话,眼神却未曾施舍,而是极为幽暗地落在宁既微面上。 “不到一个时辰,你便受不了了吗?”慕容筵指腹按在宁既微眼角,看着他压抑的神色,却愈加狠心。 “呃……”宁既微痛呼一声,摇着头躲过了慕容筵的触碰,嗓音不稳地道:“放过我……” “要本王放过你也可以……”慕容筵一口咬在宁既微颈侧,渡来一丝细微的灵力,“只要你答应本王,永远不再动离开地府的心思,本王就放过你。” 那灵力使得宁既微现下的处境愈发难堪,他吃力地推开慕容筵的侧脸,咬着牙没作声。 慕容筵却已然有些不耐烦了,再一次捏着宁既微的下巴,灵力随之压制而来,他低声喝道:“说话!” 宁既微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抛上云端继而又跌入凡尘,这数次的落差使得他意识皆有些模糊。 “不……”他微弱地发出声音。 这一声让主位上的冥王彻底失去了耐心。 半个时辰。 底下进言的小官已等了许久了。 虽说这时间对于寿命无尽的地府中人来说实是短得可怜,但冥王的脾性百官也知晓,在冥王不发话的那段时间里,堪称度日如年。 那小官不由得抹了一把自己额上并不存在的汗,畏缩地朝主位那处看去。 “茼山,上界何处?” 冰寒刺骨的声音,那小官却松了口气,恭敬地道:“回君上,茼山上界乃琨海,属下仙界。” 琨海…… 慕容筵死死钳制住宁既微的双手,在宁既微唇上落下蛮横的一吻。 华服被宁既微挣开大半,华服下摆与白衣混在一起,像是雪莲染上了湖底的淤泥。 无端暗色。 慕容筵呼吸粗重,顿了片刻,才道:“此事,不派鬼差。” “这……”底下那小官诧异出声,“可是君上,不派鬼差,那数百名亡者……” 小官抬高的声音虚虚实实,在宁既微脑海中却像是盘旋不散的魔咒。 尽管只有那一人开口,可宁既微知晓,主位之下的百官都在注视着冥王。 亦是在注视着他。 纵然宁既微没有力气,也不敢去瞧那百官的神色,可那些人的目光却是如芒刺背。 在那虚妄的间隙之中,宁既微忽然想到了某些电影片段。 他觉着自己就仿佛一个小丑,被扒下了所有的装饰,一点不剩地暴露在偌大的广场上。 那广场上人来人往,却只有他一个人。 成了笑话。 成了他人眼中的耻辱。 “不要……”宁既微颤抖地摇了摇头,紧紧地闭上双眼,他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底下小官的进言仍在继续,却被冥王打断了。 “不派鬼差,十日后,本王亲自去。” “什么?”那小官更为诧异了。 不过是接亡者入地府的小事,何需冥王亲至? 小官不由得跪了下去,“君上,您还是再……” 肩上忽然落下了什么东西。 宁既微没有力气了,只得将头搁在慕容筵肩上。 那东西温温热热的,一滴接着一滴,在慕容筵肩头氲开大片湿意。 慕容筵停了动作。 奈何肩头那湿意愈发扩大,低低的抽泣声响了起来。 哭了? 慕容筵皱了皱眉。 “退朝!” 小官那绵长的劝阻之言被主位上的喝声打断,主位之下的两名鬼差朝冥王那处深深地行了一礼,而后百官尽退。 殿内只剩下慕容筵和宁既微两个人。 冥王略施术法,殿门紧闭,主位上的结界散开了去。 “怎么哭了?”慕容筵一改先前那强硬的架势,转而捧着宁既微的脸。 这一看,宁既微已是泪眼婆娑,眼尾红得不像话,但饶是这样,他却连哭声都压抑着,不敢发出声音来。 以往在修仙界,甚至于前些日子,宁既微被慕容筵欺负得那般狠,受不住时也只是求饶,从未因了这种事哭。 他现下哭得伤心,难过,委屈,这倒让慕容筵有些不知所措。 “人都走了,只有我和你。”慕容筵终是软下了语气。 可却没有丝毫效果,宁既微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哭得气息急促,鼻尖通红。 “别哭了。”慕容筵以灵力除去了自己的华服,披在宁既微身上,几近柔和地道:“上朝之前我施下了结界,他们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的声音,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我只是想……” “骗子!混蛋!”宁既微缓了缓,抽泣着打断慕容筵的话,甚至气极,低下头咬上慕容筵的脖颈。 咬的是靠近耳后那块,但宁既微现下没什么力气,拼尽余力对慕容筵来说也是不痛不痒。 他却咬着不肯松开。 太害怕了,甚至太委屈了,如果慕容筵不告诉他结界这件事,宁既微根本不能想象,以后的自己会陷入怎样的梦魇之中。 “抱歉。”慕容筵拥着宁既微,瞧着宁既微因了抽泣而起伏不定的肩膀,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若是师尊气不过,随你咬便是,实在不行,我可以不还手,任你打一顿。” “但是……不让你离开地府,不让你进入轮回,这都是为了你好。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并不想困着你。” “师尊。”慕容筵轻拍着宁既微的背,又道:“你相信我,你再忍一段时日,等我解决完所有的事,到那个时候,你想去哪都可以,好吗?” “你骗人!”宁既微终是松了口,可却不肯相信慕容筵了,“你根本不会放我走!你就是想把我永远困在地府!” 大颗的眼泪滑落,溅在寒玉上散成星点水光,而后了无痕迹。 宁既微抽了抽鼻子,带着浓厚的鼻音,“可是你困着我有什么用?你明明都有一个自己的初恋了,你去找他不就行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待在地府,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哪有什么初恋?”慕容筵再次捧着宁既微的脸,抬手抚上那人眼角,继而一点一点地拭去那人面上的泪。 慕容筵动作很是轻柔,他身为冥王,这数年来除了面对宁既微,还从未有过如此温和的时刻。 他叹出一口气,“是你,一直都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结界是酱紫的,就是,类似单向镜的原理,你看得到我我看不到你,你听得到我我听不到你,小可爱们应该都能明白哈~~ 第37章 我后悔了 “我?”宁既微有那么一瞬止了哭声, 而后又皱着眉,神情更为质疑了,“骗子!你又骗我!我根本不认识地狱底层那个人, 怎么可能是我?” “那……”慕容筵靠了过来,鼻翼几乎要蹭上宁既微侧脸,“师尊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你……”慕容筵的面容在宁既微眼中放大, 那张白玉无瑕的脸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甚是蛊惑, 宁既微不由得将人推开了些, “除非,你让我入轮回塔。” 此话一出,慕容筵眼底的笑意褪了个干干净净, 语气危险地道:“你便那么想离开我?” 慕容筵这样问出口, 宁既微又想到了适才他当着百官的面逗弄自己的场景,一时间反骨上来, 毫不犹豫地答了句:“是。” “你!”慕容筵眼底寒意一闪而过,到底是忍住了, 又缓了语气, 道:“但我先前也同你说过,自轮回塔入轮回,需得历经前尘。重现前尘之苦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况且自塔中进入轮回只是偶然, 哪怕你忍得了前尘往事, 往事结束的那一刹,你也不一定能入轮回,如此……你还要去吗?” 说得那般煞有其事……宁既微抽了抽鼻子, 看着慕容筵难得郑重的神色, 果断地答了句:“要。” 真是……慕容筵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那笑有些苦涩,但他终究是应了,“好,我答应你。” “就……答应了?”宁既微眼眸哭得干涩,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 但先前不还死活不同意吗?这就答应了?不会有诈吧? 宁既微狐疑地看了慕容筵一眼。 后者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师尊这个眼神,难道是想现下便去轮回塔吗?” “不行吗?”宁既微抹了抹泪道。 “并非不行……”慕容筵神色晦暗地往下看了一眼,搭在宁既微头顶的手有些乱了分寸,“只是师尊如今这样,当真还有力气前去轮回塔?” “你!”察觉到慕容筵的视线落在何处,宁既微只觉那处烧红了般,实在难以忍受,抬了手便要朝慕容筵那张脸挥去。 却被慕容筵轻而易举地捉住了,握在掌心中吻了吻宁既微的手背,挑起一笑,“学会打人了?” 他眼神微敛,低声吐息,“坏习惯。” 灼烫的气息顺着慕容筵那一句蔓延过来,原先被宁既微忽视的,肌肤相贴的感觉再次占据了宁既微的脑海。 但这一次慕容筵却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趁着宁既微不反抗时吻了吻他的眉心,道:“你睡一会,睡醒了,我带你去。” “真的?”宁既微似信非信地投来一眼。 “嗯,不骗你。”说完慕容筵便将宁既微抱了起来,走入内殿。 宁既微确实也累得够呛,本就是凡人身躯,还被慕容筵封了灵力折腾,身心俱疲实是吃不消,一沾床榻便沉入了梦乡。 而在他休憩之后,慕容筵便转过了身,视线落在身前的玉案上。 那里依旧摆放着一壶酒。 冥王这数年来都有一个习惯,无论他饮酒与否,床榻前的玉案上都必须摆放着同一壶酒。 那酒唤作临谢,据说是出自下仙界的一位仙君之手。 不过这具体的来历地府中人也不敢去深究,只道那临谢珍贵,冥王一直温养在戾气稀少之处,便连装酒的酒壶也需得不受戾气干扰,一旦鬼差失误,碰翻一滴皆是死罪。 而现下,那临谢被握在了冥王手中。 慕容筵把玩着酒壶,那酒他不饮,便这般晃着酒壶,独自一人走出了内殿,又回到了主位上。 酒壶中的酒发出清脆的响声,犹如泉水般叮咚。 那是临谢独有的灵气。 便好似那造就临谢之人,连眉宇间也时常绕着灵气。 晃着晃着,慕容筵的思绪回到了数百年前。 “君上。”隔着殿门,殿外青毓的声音传来,慕容筵收回了思绪。 “进来吧。” “是。”青毓推开殿门,在主位之下站定,无甚表情地朝慕容筵行了一礼。 “君上,当真亲至茼山?” 青毓那语气中一丝犹疑,这倒是难得。慕容筵将酒壶放在了一旁,里衣随意地敞着,眉眼压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冥王的威严使得青毓低了视线,只漠然地道:“百年刑罚将至,君上何不……” 话未说完,主位上冥王站起了身,大殿顶层微光惧怕般隐了去,殿内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余下的话青毓便自觉掐断了去。 四下寂静。 慕容筵背对着青毓负手而立,纤长的指尖灵力涌动,极为冰寒地道:“你可还记得本王初入地府时的情景?” “记得。” 那时青毓还是个小小的鬼差,听闻冥王上任,便同其余鬼差一道出了忘川迎接。 但那位新任的冥王却很是特殊,他不是前一任冥王传位或是百官擢升的。 他是自上界贬入地府的。 地府中无人知晓他在上界的身份,只知是上仙界的某位仙人,因了罪责被罚下界,故而成了冥王。 千万年来,上界与下界大多时候互不干预,尤其似人间帝王,地府冥王这种职位,上界甚少插手。 这也就导致了这位新任冥王一上任,地府中不忿的声音便四起。 但这些声音影响不了慕容筵,甚至于连谋逆的行为都未出现,便已被慕容筵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慕容筵强大的灵力与阴狠的手段,这让地府中人不得不臣服。 那段时日猜测云云,甚至有人猜测慕容筵在上仙界颇有地位,大抵是尊神贬谪…… 但除了身份的疑云,慕容筵还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除了慕容筵本人,地府中便只有青毓知晓。青毓亲眼所见,慕容筵每隔百年便要遭受一次万箭穿心之苦。 正是这个刑罚绑住了慕容筵,让他在刑罚之日无法离开地府,且事后多日皆需休养,不能妄动灵力。 “你既然记得,那便该知晓,本王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拜上界所赐。”说着,慕容筵眼底闪过一丝疯狂与恨意,“所以……上仙界的恩怨,本王总得要亲自去算一算。” 他视线落在内殿那处,指尖灵力猛然攥紧,细小的灵力炸裂声响起,青毓被那灵力逼得半跪在地。 “还有一事。”慕容筵冷冷的声音自主位上传来,“本王受刑罚之日,他便交由你照顾,务必要好生照看,不能让他被地府之外的人发现,明白吗?” “是。”青毓伏首。 * 宁既微醒来时已过了好几个时辰,不过慕容筵好歹说话算话,在他醒来后便带他去了轮回塔。 宁既微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可在他堪堪踏上轮回塔阶梯时,慕容筵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你反悔了?”宁既微头也不回,平复的心情再一次炸开了锅。 就知道慕容筵不会轻易放他走!但都到最后一步了还反悔,是不是男人啊! “我只是……”慕容筵难得有些失落,“只是想提醒你,此一去,人间前尘便会尽显,那些往事……痛苦不堪也好,愉悦也罢,你都得一一接受,再没有回头路了,你……确定吗?” 若说先前的宁既微还有那么一丝犹豫,但经过今日的事,宁既微心底的气性彻底占了上风,便是连那一丝犹豫也被掩盖了去。 他挣了挣慕容筵的手,没能挣脱,只得愤然地道了句:“确定!” 慕容筵的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久久不曾移开视线,直至宁既微都有些不耐烦,慕容筵这才放开了手。 而放开手的那一瞬,宁既微便看也不曾看慕容筵一眼,果断踏上了阶梯。 一级,二级,三级…… 阶梯之上云雾缭绕,耳畔狂风呼啸,将此间的一切都杂糅进无边的虚妄之中。 忽然,宁既微听到了有人在唤他。 但那声音很小,宁既微听不太清,他不由得停了下来。 “师尊!” 这个声音是?宁既微仔细去分辨,听了半晌才听出那是慕容筵的声音。 他本以为慕容筵又改变主意了,正打算忽视那道声音继续前行时,却听见慕容筵又唤了一声。 “师尊!” 那语气实是轻快,就好似回到了慕容筵在修仙界初次拜原主为师那年。 彼时少年意气,对原主的敬仰时常浮于明面上,便连唤一句“师尊”亦是心悦。 所以这种语气……难道不是冥王? 宁既微半信半疑地转过了身。 与此同时,慕容筵施展瞬移术法,出现在了宁既微面前。 他伸手将宁既微揽入怀中。 “我后悔了,我宁愿……陪你同去。” 嗓音低沉且蛊惑,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面上。 宁既微不由得瞪大了双眸,却不防眼前人低下了头,落下一吻。 唇上被赋予温热的湿意,耳畔狂风却不歇,犹如一场末日来临前的告白。 下一瞬,轮回塔中阶梯尽碎,二人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在视线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宁既微心底只余下一个念头: 卧槽!又上当了! * 嘀嗒…… 嘀嗒…… 是水声吗? 宁既微费力地想睁开双眼,但眼皮实是千斤重,他努力了许久才睁开。 身旁已没有慕容筵的身影了,眼前只见一片雾茫茫,却不见任何屋舍抑或是行人。 这……难道是前世? 宁既微正疑惑着,不远处虚实交映地传来了官兵的呵斥声。 “官府办案,搜查要犯,通通让开!” “哎呀这位官爷!我们洇荷楼可不敢窝藏要犯,您手下留情呀!” “知道不敢还不让开?耽误办案可是杀头的大罪!” 那声音似远似近,宁既微却怎么也见不到那声音的源头。 作者有话要说: 冥王: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我宁愿跟老婆一起去轮回! 所以问题来了,他们到底能不能轮回,前尘又有什么故事呢,请听下回分解~~ 第38章 前尘初显 直到…… 宁既微走了很远的一段路, 面前的雾气骤然退散,升腾而起一座……这是,勾栏院吗? 只见楼□□三层, 偌大的楼中亭阁连接着三面阶梯,分别通往二楼左右两侧与一楼。 顺着那亭阁瞧去,正好是三楼中央的位置, 垂下了雪青色帷幔。 微风渐起, 有人抬了玉石般的指尖掀帘四望, 那一双眼眸被点上了风情, 眉眼低垂时眸光如湖面般沉静,恰好落在一楼的宁既微身上。 宁既微似有所感般抬眼,与三楼帷幔旁的那人四目相对。 这一看, 二人俱是震惊。 宁既微震惊的是, 那个人,居然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这难道就是……慕容筵所说的前尘记忆?那个人, 其实是自己的前世? 宁既微这想法甫一冒头,脑海中的记忆纷至沓来。 吵吵嚷嚷的, 恍如一场春秋大梦。 而下一瞬, 三楼处那人忽然皱紧了眉头,他按着自己的心口,顿觉有些喘不上气来。 “既微!”里间一位锦衣公子走了出来, 他搭上了那人的肩, 关切地道:“你怎么了?” “我……”宁既微摇了摇头,费力地眨了眨眼,奇怪……他怎么好似有一瞬间在一楼瞧见了自己?可自己分明站着房门前, 怎会去一楼? 那锦衣公子唤作萧裕河, 他扶着宁既微的时候顺便朝楼下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被一楼门口走进来的好几排官兵吓了一跳。 “真是怪了!这些官兵怎会查洇荷楼?”萧裕河恨不能一拍脑门,面上有些焦急。 这洇荷楼是萧裕河名下的,原本开在皇城之中生意兴隆,可谓是天子眼皮下点灯,灯下黑得可以,但萧裕河没想到,便是连这处都被官兵盯上了。 这可是他在皇城中唯一能藏匿宁既微的地方了。 一楼处,老鸨还在同那些官兵游说,“官爷!” 那老鸨拉住了为首的那名官兵,趁人不注意塞了一块沉甸甸的金条,“您也知晓,我们洇荷楼向来遵守律法,您看能不能通融……” 话未说完,老鸨被那官兵不耐烦地挥开了。 长刀出鞘,抵在老鸨身前,那官兵凶狠地道:“再敢阻拦官差办案,信不信我将你一道办了!” 三楼处的宁既微显然也注意到了一楼的不寻常,眼看着那官兵推开老鸨,便要往楼上而来,他果断拍开了好友萧裕河放在自己肩上的爪子,将人连推带挤地赶进了房间内。 萧裕河一把取过房内搁在桌上的折扇,急匆匆地道:“现下要跑怕也是来不及了,那些官兵的速度太快!要不这样,你先躲躲,我同他们周旋!” “看那架势便不是好惹的,你如何周旋?”宁既微眉峰一拧,忽然将萧裕河往里间推了几步。 他低喝道:“你,去床上躺着!” “啊?”萧裕河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 直至,折扇被人不由分说地丢开…… 与此同时,洇荷楼前一辆马车停驻,有人自雕金镂玉的马车上挑帘,露出一张棱角分明,俊美绝色的脸。 那人眉眼低了半寸,往洇荷楼内投去一眼,待看清楼内场景时,那人姣好的面容冷了几分,“那些官兵,是在搜查吗?” 马车内的侍卫丛清恭敬地低头,道:“回殿下,看样子是在查人。可据属下所知,这皇城中近日好似没什么需要官家干预的大事,这……莫非是在查那位前朝皇子?” 天下皆知,当朝新皇是推翻了前朝而登位的,昔年前朝皇室中人众多,但皇子便只有一个,还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多年前新皇带兵入宫,前朝皇室中人伤亡殆尽,却唯独那位前朝皇子逃过一劫,至今不知所踪。 要说能惊动这么多官兵,既然不是为了皇城中的大案,那便很有可能是在寻那位前朝皇子了。 只不过,新皇对前朝的态度还算温和,自登位后便没有下令追查那位前朝皇子的下落,怎么如今又…… 挑帘那人目光冰寒,穿过人群,几乎要透入洇荷楼中去,“你是说,前朝皇子,会躲在这洇荷楼中?” “这个……”丛清霎时苦了脸,“属下也不知,只是猜测……” 话未说完,丛清便见身旁的殿下整了整下摆,瞧那架势竟像是要下马车去洇荷楼中。 丛清大惊失色,“殿下,您身份尊贵,可不能去此等勾栏之地!” 自家殿下毕竟是当朝的三皇子慕容筵,是皇帝颇为器重的皇子,怎能去污浊之地,平白脏了身份? 慕容筵在丛清那话音中冷冷地斜去一眼,“前朝皇子不也曾是身份尊贵?他若是待在这洇荷楼中,那本殿入此地,便同他一样,有何区别?” 说完,慕容筵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洇荷楼。 而此时楼中还在被官兵盘查。 那些官兵几乎是封锁了整座洇荷楼,连来往的恩客皆不放过,一一留了下来仔细询问。 慕容筵进入一楼时,为首的那位官兵李归还在与一位男子交谈。 见到慕容筵,李归先是愣了一瞬,而后神情复杂地朝慕容筵行礼,态度虽是恭敬,却掩不去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殿下怎会来此?” 慕容筵看也不看那李归一眼,径自走过他身旁,顺道问了一句:“搜查的人,去了几楼?” “这……”李归低着头,面上有些为难,但到底还是答了句,“回殿下,在三楼。” 话音未落,慕容筵已迈开脚步,朝三楼而去。 李归抬起视线,直直盯着慕容筵的背影,却是暗自捏紧了腰间佩刀。 无端显出一抹不甘的神色来。 而这厢,官兵的搜查堪堪到了三楼正中的房间,那雪青色的帷幔已被人放下,房门紧闭,显然不是什么迎客的模样。 官兵们正准备破门而入,恰巧慕容筵上了楼,一时间那破门的动作收了起来,不得不朝慕容筵行礼。 “殿下。” 慕容筵冷淡地应了一声,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却不防房内忽然传来了一道极轻的,极为温软的声音。 慕容筵如今弱冠之年,虽说皇子府中未有正妃,甚至连侍妾都没有,干干净净洁身自好,但这并不代表他不通人事。 况且那声音婉转,即便极尽压抑,却也仍是让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其间意味。 这房内,确实不太方便。 可官兵行事哪管这是什么时辰,何况他们此行是受了叮嘱的,若是找不到人,那他们便连上头那关都过不去。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可有吩咐?若是没有的话,那属下……”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慕容筵被房内那声音诧异了一瞬,没有作声。 官兵们只当他是默许,便率先踢开了房门。 温香四散,帷幔被房门破开的风声掀起一角,官兵鱼贯而入。 而同那些官兵一道进入房内的,还有慕容筵。 官兵们甫一进入房内便兵分两路,一路搜寻外间,一路冲入里间。那外间倒还好,再正常不过,但里间就…… 只见锦衣散乱,浅白纱衣被随意地丢弃在地面上,鞋袜,云靴通通散着,便连折扇也丢开了去。 而那些官兵的动静太大,以至于床榻上的两人惊惧般霎时分开,活像捉奸现场。 “那个……”萧裕河尬笑了一番,无奈地整了整自己的衣着,又道:“官爷,可是有何贵干?” 萧裕河那一脸通红显然是被人打搅了好事的模样,令为首的官兵神色有些复杂,他道:“官府办案,这处可还有其他人?” “就……就我们两个。”萧裕河有些窘迫,往床榻上坐了坐,恰好将身后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就你们两个怕什么?做什么要挡着他?”那官兵作势要拉开萧裕河。 萧裕河不得不往一侧挪了挪,便是那移动的间隙,他身后的人现出了半张脸来。 从慕容筵这个角度,他刚好能瞧见萧裕河身后挡着的那人模样。 那是一张极为耐看的脸,轮廓鲜明,唇色浅淡,顺着无可挑剔的鼻梁往上瞧,那双眼眸垂着,仿佛随意一勾便能现风光十色。 这样的人,蕴藏着无尽的诱惑,像是在引诱着人去探秘。 那模样,便是天生的尤物。 他身子是光着的,眼神是躲闪的,便连指尖都畏惧地藏匿在了萧裕河身后。 若是忽视那双眼眸中的一片清明,这确实是个很成功的伪装。 但可惜,宁既微眼底的情绪出卖了他。 那双眼中没有沉醉,便连一丝承恩的情意都没有。 那不是身处床笫之间。 “官爷,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萧裕河看似无意地躲掉了官兵的拉扯,只道:“我身后这位是洇荷楼的小倌,他这初次总归是羞怯的,官爷您这一堆人冲进来,他衣物都没穿呢,是不是不太应该看他身子啊……” 余下的话没有说全,但这意思算是带到了,打搅了好事便也算了,现下连人都要瞧一瞧,这还要不要脸面了? 那官兵犹豫了一瞬,想到了临行前的指示,便连那犹豫也抛诸脑后,不由分说地便要上手。 而在这期间,慕容筵的视线一直落在宁既微身上。 修长而白皙的脖颈往下,是难以移开眼目的风景,那肩线优越,此刻正脆弱地往后缩着。 眼看着那官兵便要将萧裕河赶走,宁既微不可抑制地抬了视线,恰好对上慕容筵探寻的目光。 宁既微视线里闪过一丝慌乱。 与此同时,慕容筵冷冷地开口:“闺房情趣,也不怕脏了你们的眼睛?” 第39章 再入楼中 那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威慑力, 官兵的动作立时便停了。 当着三皇子的面,要瞧那小倌的模样,这怎么听怎么都觉着滑稽, 那好歹是皇子殿下,怎能见如此污秽的场景? 那官兵当即便跪了下去,惶恐地道:“殿下恕罪。” 慕容筵看了一眼那官兵, 视线刺得那官兵背脊生疼, 便连慕容筵离开后, 症状也不得缓解。 于是便再也没有理由去看宁既微的模样, 官兵们只匆匆搜了房间便随着慕容筵离开了。 而在慕容筵离开之后,宁既微皱了皱眉,那目光落在慕容筵离开的方向, 看了许久。 奇怪……他怎么觉着, 这位皇子殿下是在为他解围? 官兵离开后,萧裕河终是松了口气, 连忙起身把房门给关了,但返回床榻时, 却见宁既微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萧裕河不禁问道:“你又怎么了?” 宁既微被萧裕河那声音打断了思绪, 随意道了句:“无事。” 说完之后,他余光瞥了一眼自己和萧裕河的距离。 先前为了躲避官兵搜查,万分无奈之下他才选择和萧裕河佯装“相处”的模样, 但现下官兵走了, 眼见着二人之间衣物交缠,尤其是自己还一.丝.不.挂的情况…… 宁既微不由得恶上心头,他和萧裕河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随后…… “呕……” 二人几乎是同时低下头, 嫌弃地干呕了起来。 宁既微一边吐, 一边忍无可忍地扯过锦被将自己罩了起来,而后干净利落地伸出腿,把萧裕河踢下了床。 萧裕河衣衫不整,蹲在地下呕了好一会才停下,“我原以为这洇荷楼是勾栏之所,何况天子脚下最难彻查,你在此处待着应是最安全的,可现下官兵都来过了,我实是不放心,要不你还是离开吧?随我回揽幽阁去。” “离开?”宁既微缓了缓,眼底有些嘲讽,“我若是离开,那些官兵察觉到了,不就是坐实了我前朝皇子的身份?到那个时候,只怕你这洇荷楼皆不能幸免。” “何况……”宁既微指尖紧紧攥了起来,几乎要将掌心掐出鲜血,“我大仇未报,待在此处才能伺机而动。” 那嗓音里满是恨意,随风飘得浅淡了些,吹拂过慕容筵脚下。 慕容筵在一楼处停住了脚步。 恰逢官兵尽数撤了下来,冲为首的李归摇了摇头。 “禀大人,无所获。” 李归的面色霎时变了,腰间佩刀似是暗响,响在他心头,犹如毒蛇在往外吐着信子。 慕容筵不经意看了一眼,状似随意地问:“这搜查令,是谁下的?” 李归有些迟疑,头愈发低了,道:“回殿下,近日皇城中有盗贼作祟,好几位大人府中都失了窃,属下只是例行搜查,为了皇城的安危着想,殿下还是……” 慕容筵抬手打断他,分外无情地挑了眼帘,“你,需要本殿再问一次吗?” “属下不敢!”李归面上闪过一丝惊恐,跪了下去,终是明了自己无法与慕容筵硬抗,只得答道:“是……岑大人下的令。” 廷尉岑逾,确有审查重大案件之责,只不过……区区一个盗窃案,何需他岑逾亲自下令? 慕容筵无甚表情地转过身,“嗯,知道了。” 那三皇子殿下终是走出了洇荷楼,跪在喃地上的李归松了口气。 这朝中上下谁人不知,当今皇帝已有三子,虽说按照礼制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但皇帝对三皇子的荣宠亦是不歇,这太子么,可立也可废,万一哪日改了主子,李归又在三皇子那处落了话柄…… 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幸好……看三皇子那个态度,应当是不准备追查此事的根源,倒也省事,免去了李归的一番唇舌辩驳。 而此时洇荷楼外,丛清已在马车内等候多时了。 自家殿下一归来,丛清便让车夫赶车,但奇怪的是,原本应当是回皇子府中,自家殿下却让车夫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停了下来。 他不由得疑惑问道:“殿下,您这是……不想回府了?” 慕容筵在那马车停稳后挑开车帘,从这角落的方向望去,刚好能瞧见洇荷楼的门口。 那处,搜查的官兵正有序地离开。 “暂时不回了。”慕容筵一直瞧着那官兵离开的方向,看着看着,他骤然想到了那些官兵冲入里间时,里间内的模样。 那时床榻上勾人的景象,那人躲闪的视线,还有……连佯装都未能佯装彻底的眼神。 慕容筵眼底忽然有了点笑意,“本殿看中了一只可怜兮兮的小野猫,甚是有趣。” 野猫?丛清更为疑惑了,这洇荷楼好歹开在皇城,这样的地方,养野猫吗? 丛清的疑惑他家殿下自是不会管的,因为…… 待那些官兵彻底走远了,慕容筵便毫无犹豫地下了马车,朝那洇荷楼而去。 便连丛清的提醒也全然当听不见,徒留丛清一人在马车中……无比郁闷。 似慕容筵这样一瞧便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在洇荷楼中是很受欢迎的,因而哪怕他再次入了一楼,老鸨仍是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浓香入鼻,“贵人,您请……” “坐”字还未说出口,慕容筵便不近人情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瞧着三楼那正中的帷幔,道:“那个房内的人,我要了。” “这个……”老鸨眉头打了个死结,那可是萧阁主要保的人,怎能让他人要了去? 那正中的雪青色帷幔虚虚掩掩,随风微摆时仿若仙人般身姿婀娜。 引人入胜。 慕容筵眼神兀自暗了几分,嗓音压了下来,“五万两,够替他赎身吗?” 老鸨实是为难,赔着笑道:“哎呀这位贵人,他是好人家的少爷,并不卖身,因而这赎身一说……” “不卖身?”慕容筵冷笑了一声,“那他房中的恩客又是怎么回事?你……敢骗我?” 慕容筵神情骤然冷彻,眼底阴狠刺得老鸨惧怕地抖了抖。 这眼神……竟活像要把人生剜了! 老鸨吓得说不出话来。 nánfēng 场面焦灼之际,三楼处帷幔被人拨开了,那人嗓音好听得不像话,“抱歉,让这位公子上来吧。” “好。”老鸨如释重负,给慕容筵让开道路时便连背脊也湿了一片。 满是汗意。 诚然,如果慕容筵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那别说五万两,便是出了天价宁既微也不会让人入他房内,他只是被萧裕河藏在这洇荷楼中,又并非真正的楼中小倌,自然不会接待恩客。 可偏偏,慕容筵是皇子。 这皇子,便是那个屠杀他亲族,害得他父皇母后惨死的罪魁祸首的儿子。 是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子。 宁既微掩在袖中的指尖不自觉地握紧了,视线低着,闪过一丝嫌恶与痛恨之色。 那情绪变化很快,快得让人无法捉摸,但慕容筵却看得分明。 堂堂三皇子,游走在朝中官场上,他看过了太多的人心利欲,学的是权谋,道的是威慑,而眼前这人显然太过稚嫩,只第一眼,慕容筵便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 可怜兮兮的,连毛都被人浇湿的了小野猫啊……慕容筵抬手,握着桌上仅有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那位情郎,已经走了吗?” “情郎”自然指的是萧裕河,但用“情郎”这个称谓,宁既微不由得想起了先前他和萧裕河佯装在床榻上……宁既微顿觉腹内不适,忍了忍才开口:“走了。” “哦?”慕容筵玩味地挑起一笑,“这么快?” 那话一出,宁既微立时便察觉到不对劲了。 按理来说,既然是情郎,那宁既微和萧裕河在官兵离开后定然还会再独处一段时间,独处所做的事不言而喻。 可宁既微为了让萧裕河从此事中脱身,官兵走后便让萧裕河离开了,这样一来,就导致慕容筵进入房内时,不曾见到萧裕河的身影,这根本就不是恩客和小倌的相处模式。 这根本……就是假的! 宁既微面色一变,猛然站起身,看向慕容筵的眼神颇为复杂,他费力地压制住自己心底的情绪,反而扯开一笑,道:“殿下说笑了,我身份低贱,公子们看不上也属正常。” 这意思便是他那情郎抛下他,自己走了,若是换个人只怕便信了,但慕容筵…… 桌上的酒杯被人细细地摩挲,慕容筵指尖最终扣在那酒杯下沿,眉眼的笑意敛了去,“先前官兵搜查,你那位情郎那般护着你,瞧着不似薄情,这是其一。” “我至楼中,却听闻你不待恩客,算是清倌,这是其二,我入房门,你既不谄言,也无迎客之态,这是其三,桩桩件件,都表明你与‘小倌’二字毫无关联,还需要我说得更为清楚一些吗?” 慕容筵那语速不快,却让宁既微整颗心都抑制不住地加快跳动。 那是一种被人揭露后的仓皇。 宁既微死死地按住自己的指尖,气息微乱。 只一面,便被这人瞧了个彻彻底底,半分不剩。 看着小野猫被自己吓得无端慎重的神色,慕容筵大发慈悲地松了语气,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换了个话题,“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宁既微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之中,袖口处极细的短刃硌着,他手腕贴在了那短刃上。 若是……自己的身份隐瞒不了的话,那便只能对这三皇子下杀手,可皇子逝去不是件小事,必然会引得皇帝震怒…… 慕容筵却已是浅淡地勾起了唇角,“让我猜猜,前朝皇室,姓氏为宁,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筵:差一点我就没了…… 第40章 身份暴露 慕容筵笑意愈深, 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宁,既, 微。” 那低缓的话音却好似晴天霹雳,宁既微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按理说宁既微是前朝皇子,离开皇宫时尚且年幼, 这模样变化, 当朝应是少有人认识他才对, 可这三皇子, 仅仅第一面,便将他的身份猜了出来,连名字都…… 宁既微低下了头, 腕下的短刃无端冰凉, 他道:“殿下认错了,我不过是一个卑贱之人, 怎能与前朝皇室有所关联?” 宁既微这般说着,手腕已悄然使力, 短刃被抵在他指尖。 兵器已在手, 如今差的,便是让这三皇子死于自己手中。 可到底是皇子,要如何才能死得无声无息, 为自己拖延时间呢? “是否卑贱, 你心中有数。”慕容筵停了指尖的动作,他正想继续说,却发现小野猫视线愈发低了。 连正眼都不敢瞧, 莫非是被他吓狠了? 慕容筵站起身, “不过我很好奇, 你留在这洇荷楼中是为了什么?无处可去?还是……” 前朝已灭,宁既微无处可去倒也有可能,若这洇荷楼中老鸨曾承了宁既微的什么恩情,收留宁既微做楼中清倌并配合宁既微躲避官兵,这缘由说得通。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慕容筵不介意帮个忙,带回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野猫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眼见着慕容筵越走越近,宁既微低着的视线里显出一双云靴。 宁既微眼神骤然一冷。 趁现在! 毫无预兆地,宁既微抬手向慕容筵袭去。 那袭来的动作干净利落,伴随着一道坚定而又凶狠的眼神。 破空声响起,短刃堪堪逼近慕容筵脖颈。 宁既微此次出手快准狠,这是他常年训练的结果,为的便是日后刺杀新皇,能一击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慕容筵一个后仰加旋身,躲去了那致命的一击。 慕容筵十五岁便上战场,十八岁方才回皇城,那三年的战场生活,濒临死亡的压迫感让他极为警觉,甚至不用去看,他只凭感觉便能躲开宁既微的袭击。 可宁既微到底是占了先机,哪怕慕容筵躲避及时,也仍是被那短刃伤了。 他侧颈留下了一道极细的伤口,渗出一条血线。 宁既微一击不中,当即便想往后撤,却不防慕容筵旋身后直面着他,伸手将他右手紧紧地握住了。 那力道之强悍,宁既微只来得及收回短刃,便连挣脱的可能性都没有,紧接着…… “咔嚓”一声,宁既微的右手便失了力气。 关节错位。 宁既微还没缓过神来,慕容筵又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向他腹部! 宁既微不由得闷哼一声,人已被那一脚的力道踹得后退了好些距离,半跪在地。 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在同时发生,等到慕容筵瞧清时,他自己都有几分错愕。 他适才那动作委实是下意识所为,全然不曾顾及到那人是宁既微! 现下看来,似乎……下手有些狠了。 腹部的疼痛牵扯着,活像是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宁既微疼得冷汗直冒,跪在地上连直起身子皆不能。 还从来……没有人对他下过如此重的手! 哪怕是昔年为了复仇,他将自己当作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训练,但那时揽幽阁中的人都怕伤着他,该教的教了,却是极少让他受伤。 初次见面便如此狠心的,慕容筵是第一个! 慕容筵面上的错愕只一瞬便收了起来,他神情微冷,居高临下地看着宁既微,宁既微这次受伤,至少说明了一件事: 宁既微大抵并非无处可去才来的洇荷楼,从他那番干净利落的出手可以看出,他很可能便是筹谋已久,而筹谋之事…… 慕容筵蹲在宁既微身前,他看着宁既微因了痛楚而皱紧的眉头,还有那张布满冷汗苍白的脸。 这样一只现下瞧来脆弱的小野猫,能为了什么事筹谋已久,不过萦绕着“前朝”二字罢了。 要么复仇,要么复国。 可无论是哪一件,都是谋逆的大罪! 而现下这反贼便在慕容筵眼前,慕容筵甚至只消片刻,便能将这反贼彻底除去,只要……他能再次出手。 慕容筵神色彻底冷了下来,他骤然抬手…… 宁既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人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你做什么!”宁既微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满是震惊地瞧着慕容筵,唯一使得上力气的左手已不安分地在推拒。 “不做什么。”慕容筵掂了掂怀中人,难得郑重地道:“我府中有大夫。” 但是……废话!哪怕慕容筵府中有大夫宁既微也不能去,那可是皇子府!去了不就等同于羊入虎口? 宁既微当即便想使力挣脱,却被慕容筵抱得更紧。 宁既微的大半身子彻底埋入慕容筵怀中,耳畔甚至能听到慕容筵沉稳的呼吸声,以及他抱着自己快速离去,踏栏踩绸的细微声响。 也不知适才那挣扎引动了什么,腹部又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宁既微一张脸煞白,彻底失了挣扎的力气。 “别乱动。”慕容筵低喝道。那声音分外低沉,好似在古琴尾部拨弄一角。 绵延作响。 而在那声音之后,宁既微便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此时在马车上候着的丛清……他眼瞧着自家殿下快如疾风般入了马车,怀中还抱着位……小倌? 这!这不会是殿下从洇荷楼中强抢过来的吧?怎么,这是将人打晕了想带回府中吗? 丛清诧异地张了张口,双眼因为不可思议而瞪得浑圆,可慕容筵压根就不给他问话的机会,一声令下便让车夫将马车驱回了皇子府。 直至大夫入了门,亲口说的那位公子无甚大碍后,丛清才找到插话的机会。 “殿下!”丛清一副快要急哭的模样,在慕容筵身边来回转悠,“您一时兴起倒也罢了,可您怎么能将……” 忆起洇荷楼,丛清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好不容易捋顺了才压着声音道:“将那种地方的公子带回府中呢?这要是传出去让陛下知晓,您如何……” 慕容筵打断他,冷声道:“那便让所有人三缄其口!若是此事传入宫中,府中之人,便陪葬吧!” “这……”丛清被那话吓得愣在了当场,他与慕容筵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了解慕容筵的,虽说沙场三年将殿下的脾性磨得愈发狠戾与疯狂,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殿下从不会如此独断。 何况带一个小倌回皇子府,这若是传到陛下耳中,那便是流连勾栏,有伤风化之事,任朝中哪位皇子都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丛清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殿下这是……认定他了?” “认定”一词太过久远,慕容筵目光敛了下来,他忽然想到了昔年的一件往事,“本殿幼时……” 昔年前朝灭后,前朝皇室族谱尽归于国库,那年慕容筵八岁,因了贪玩,对看管国库之兵恩威并施下,他溜进了国库之中。 可他到底顽劣,在国库中竟不慎失手,将前朝皇室族谱毁去了一小部分,而毁去的那小部分,恰好便是宁既微的名字。 不仅如此,由于宁既微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前朝皇子,那时族谱旁还放置了一幅宁既微的画像,那幅画像也被慕容筵顺手毁去了。 慕容筵的皇叔知晓此事后震怒,越过皇帝责罚慕容筵,罚他抄写宁既微的名字和描摹那幅画像,整整三千遍。 那段时日,宁既微这张脸和他的名字,哪怕在梦中,慕容筵都记得分外清楚,更是在此后的数年间,那名字和模样便仿佛刻在慕容筵脑海中一般。 以至于那时在洇荷楼外,慕容筵一听见前朝皇子,便连身份也不顾了,进入了勾栏院中。 他在未见到宁既微之前,也曾好奇过,那画像中如此软糯的前朝皇子,日后长大了,容貌变化了,会是什么模样? 他在心中曾遐想过无数次,直至亲眼见到那人。 见之误己,一误终生。 他那时才知,任自己如何描摹,纸上平白,却比不得那人十之一二。 “罢了。”慕容筵摇了摇头。 丛清还在等着自家殿下的下文,慕容筵却不愿再说了,转身进了房内。 “你下去吧,勿让人靠近此处。” 慕容筵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丛清不禁疑惑,这不让人靠近的意思,难道是殿下要亲自照顾那位公子? 岂料丛清思绪还未理清,“嘭”的一声,门被人从里关上了。 若不是丛清离得稍稍远了些,只怕那门便该将他的脸给夹上。 丛清:…… 而房内,慕容筵在宁既微的床榻前坐下。 不得不说,这会安静睡着的小野猫收了锋利的爪牙,瞧着确实更为赏心悦目了些,就是……若这听话的模样能长久地维持下去便好了。 慕容筵倾身,将宁既微的手腕握在掌心中仔细端详,他瞧了片刻,忽然摸到了宁既微腕下的一处硬硌。 那硬硌之感很是轻微,可见那处藏着的东西极薄极轻,十分利于近身袭击,若先前面对宁既微的不是慕容筵,只怕那人当场便成了一具尸体。 慕容筵这般想着,只觉那侧颈的伤口隐隐作痛,他不由得抬手按住了那处。 那处的伤口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特意擦去了血迹,此刻那伤口极浅,几乎是看不出来了。 不过……好歹是受了伤。 慕容筵的指尖顺着宁既微的手腕往下,搭在了宁既微袖口处,而后稍稍用力,那袖口松散了下来,露出其间一截白皙的小臂。 那短刃便暴露无遗。 “呵。”慕容筵轻轻地笑了起来。 小野猫么,自然是驯服过后,才更有成就感。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我合理怀疑,阿筵你把老婆打伤就是为了能把人带回皇子府吧?但是哦,下手太狠了,不许有下次了! 第41章 一场豪赌 作者有话要说: 话我先说在前头哈,这一世的慕容筵,跟冥王某些(咳咳)方面的习惯是最像的,只不过呢,因为他是皇子,而且宁既微现在受伤了嘛,就不能太过分,但是!重点来了,下一章,给你们一个小惊喜!然后过几章(应该也不用多久)给你们一个大惊喜,么么啾~~ * 宁既微醒来时已是黄昏, 怪只怪慕容筵下手太狠,是以哪怕休憩了一段时间,宁既微也仍是觉着腹部剧痛, 甚至连起身都很是困难。 他费力地动了动,正想着要不忍一忍,至少先下个床, 但他这厢堪堪抬着上半身靠着床榻, 慕容筵便掀帘进来了。 一瞧见慕容筵那张脸, 宁既微面上的神情便有些戒备。 他动了动右手, 发现右手的脱臼已然没那么严重了,虽说有些痛楚,达不到能将眼前人一击毙命的程度, 但致人重伤什么的应是做得到的, 只要能趁慕容筵松懈之时……等等! 宁既微手腕往下贴了贴,却不曾发现以往那硬硌的感觉,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任凭他怎么去寻找, 腕下的短刃始终不见踪影。 他的武器, 不见了! 眼见着宁既微神情变了又变,慕容筵将亲自端来的药放在一旁,坦言道:“是我做的。” “那些不该带进府中之物, 我替你卸去了, 说起来……”慕容筵在宁既微床榻前坐下,眉眼氲开一丝笑意,“你那短刃藏得可真够深的, 又绑得很是复杂, 我花了许久的功夫, 才将它……” “你到底想做什么!”宁既微忍无可忍地打断慕容筵。 他不明白,这样一个身居高位的皇子,分明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却是一不送进皇宫邀功,二不就地将自己灭杀,甚至还找了大夫替自己治伤。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慕容筵的想法并不简单,可自己不过是一个前朝皇子,有何值得慕容筵图谋的? “因为……”慕容筵此刻心情尚好,调笑般说了句:“我喜欢养猫。” “什么?”养什么?猫?宁既微皱着眉,有些疑惑地侧了视线,却不防慕容筵忽然收起了那副轻佻的模样,转而端来了一旁的药碗。 慕容筵吹凉一勺药递至宁既微唇边,“张嘴,把药喝完了,我便告诉你。” 话音落下,宁既微却没有动作,慕容筵不禁加了一句,“放心,不曾下毒。” 但其实宁既微担忧的不是这个,左右人在屋檐下,自己的武器还被没收了,慕容筵想杀了自己便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宁既微只是觉着…… 喂药这种事,需要皇子殿下亲自动手吗? 可慕容筵显然意识不到这一点,抬着的手久了,面上逐渐失了耐性,那勺药强硬地抵了上去,逼得宁既微不得不张口,将药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 咽得太快,连那碗药的苦味都来不及感受,便被慕容筵塞了一个蜜饯。 宁既微:…… “其实,我将你留在府中的目的很简单。”慕容筵又喂了宁既微一杯水,亲眼瞧着宁既微苍白的面色添了那么一丝红润,他才接着开口:“我想同你打个赌。” 宁既微缓了缓,道:“赌什么?” 慕容筵视线骤然冷了许多,仿若一道实质的利刃,钉在宁既微面上,“就赌……你无法成功刺杀当今圣上。” 那话一出,宁既微脑海中轰然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怎么会猜得到自己的想法?怎么可能! 原本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慕容筵不是神,他只能大致猜到宁既微留在皇城是与前朝有关,可复仇还是复国,复仇要如何复,复国又要如何复,这些慕容筵都猜不到。 他之所以这样将目的说出来,便是随意挑了个可能性,想着诈一诈宁既微,只是没想到,这随意地一说,看宁既微的神色,他还真就说对了。 慕容筵心下不禁摇头,到底还是小野猫,即便浑身爪牙锋利,可一旦遇上个老谋深算的,小野猫便斗不过了。 无论是心智,还是计策,宁既微都差得太多了,谈何刺杀皇帝? “做什么这般惊讶?”慕容筵神色未变,又道:“今日你对我出手时便该想到,你的目的,迟早会被我发现。” 那话语直白,好似在变相地嘲讽宁既微的不堪重任,宁既微不由得敛了视线,起伏不定的心绪被他彻底压了下去,他道:“赌注是什么?” 这么快便能缓过神,看来小野猫也并非朽木不可雕,慕容筵赞赏般笑了笑,他低声道:“如果我赢了,你将自己给我。” 慕容筵倾身靠近,那气息拂在宁既微面上,炙热而又滚烫,他甚为真诚地道:“我要……你这颗心。” 宁既微觉着……这位皇子殿下定然是疯了,又或者是脑子坏了,可那眼神真诚,又实是令人不可忽视,宁既微不由得错开视线,“那若是我赢了呢?” 说到底,宁既微不可能允许自己输,既然输不了,那慕容筵想要的一切便都得不到,什么真情假意,根本就是个笑话! 慕容筵被宁既微那明显逃避的动作刺得眼神暗了几分,只道:“若是你赢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包括我的命。” “你……”宁既微喉间一梗,往后的话却是说不出了,他觉得这位皇子殿下恐怕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亡命赌徒! 面对宁既微的诧异,慕容筵很是不在意,又道:“不过你现下实是太弱了,怕是连皇宫都进不去便会死在侍卫手底下,为了公平起见,我可以教你,直至你有能力完成这个赌约。” 亲手教一个外人刺杀自己的父皇…… 宁既微震撼过头便只觉可笑,“你真是……疯了。” 恰逢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原是丛清在门外求见。 慕容筵便转过身,“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指尖堪堪触及门扉,将要推开门之际,宁既微平静地开口,道:“当朝皇帝,毕竟是你的父皇,你如今与我打赌,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入宫刺杀皇帝,你……当真会为了赌约,坐视不理吗?” 慕容筵推开那门,黄昏时光线沉闷,漫天晚霞落了下来,映在他眸中,挑起一道温和而又执着的斜影,他道:“会的。” 门随即被人关上,门外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丛清跟着慕容筵的脚步,在一处长廊中终是开口:“殿下,暗卫已经集结完毕,但属下不明白,殿下怎么突然之间便想从暗卫中训练出一支队伍?” 丛清问那话时,二人已快要行至长廊的出口,顺着长廊出口往外瞧,便是皇子府正门的方向,那处不临街,僻静而又远离尘烟。 昔年前朝未灭时,这皇城脚下依旧繁荣,但僻静之所却少得可怜,那时的人们都在说着什么,边关战乱,城池丧失。前朝关了皇城的门,迫使将领在外征战,自以为皇城紧闭便能躲过一劫。 可殊不知,一退再退,便是万丈深渊。 若不是新皇登位,亲手将这个垂垂老矣的皇朝拉回了正轨,只怕战乱波及,连皇城脚下的一片繁荣也将不复存在。 宁既微生于前朝皇室,他被前朝保护得太好,见不到这世间疾苦,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子不孝为过,而不能复仇,便是不孝之至。 可若是宁既微能亲眼瞧一瞧,这一切或许都会不一样。 慕容筵身居高位,他见过太多人畏惧的眼神,似宁既微这样的人,他太了解了,他自认为自己不会看错人,所以他不信宁既微能对当朝皇帝下手,毕竟那是一位明君。 哪怕明君于小家有恨,但于天下有恩。 所以……慕容筵笃定,这一场豪赌,宁既微赢不了。 但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慕容筵当真看错了人,那么……一只不听话的小野猫,既然养不熟,留着也没有意义。 慕容筵在长廊尽头停下脚步,视线遥遥而望,“那些暗卫,是父皇允许本殿养的,算是受命于朝。既如此,若有朝一日,反贼刺杀圣上,他们……合该剿灭反贼。” “对了……”暮色渐隐西方,慕容筵收回了视线,“岑大人的事,如何了?” 第42章 两个选择 昔年皇帝登位, 登基大典后大赦天下。对于那位出逃的前朝皇子,皇帝是特意提及,将其加入了赦免的名单之中, 从这举动可以看出,皇帝对这位前朝皇子并非赶尽杀绝。 所以慕容筵很好奇,在皇帝都不追究宁既微死活的情况下, 一个廷尉, 到底是为了什么, 才会发出搜查令? 虽说这搜查令的名头不是冲着宁既微去的, 但李归所说的那个借口,什么盗窃案,骗骗外人还成, 可要骗慕容筵, 那借口也太过蹩脚了些。 况且,搜查洇荷楼时, 慕容筵是正巧路过,他路过的那条街巷不似有官兵惊扰的痕迹, 那便说明, 那些搜查洇荷楼的官兵是有目的性的搜查,并没有大范围搜查皇城,且只锁定了洇荷楼这一处。 能如此精准地将目标放在洇荷楼, 并且在合理的时间下令, 让李归带人前去,官兵搜查不到便果断后撤,没有引起百姓太多的恐慌, 这样有序的搜查绝不是偶然。 很可能是有人一早便在暗中寻访宁既微的下落, 直至有了线索才会前往洇荷楼。 可宁既微不过是一个前朝皇子, 无权无势甚至无财,那岑大人与前朝半分关系都没有,为何要对宁既微穷追不舍? 慕容筵不认为这些事情是什么巧合所致,所以他便让丛清去打探了一番那岑大人近日与其他官员的往来,希望能从中获取些线索。 “属下打探到,岑大人前些时日,约莫是在下发搜查令的半个月前,他曾去过钰王府。” 这位钰王,唤作慕容长晟,是当今圣上的皇弟,也就是慕容筵的皇叔。 虽说慕容长晟与当今圣上同父异母,但昔年推翻前朝便是慕容长晟率先提及的,且慕容长晟为了推翻前朝出谋划策,领军攻入皇宫之中,这才有了后来的新皇登基。 慕容长晟可谓是开国功臣,因而皇帝对他极为重视,封王赐地,更是允他先斩后奏,且有直接教导皇子的权力。 所以幼时,慕容筵毁去了小部分前朝皇室族谱,慕容长晟在震怒之下,哪怕是越过皇帝责罚慕容筵,在皇帝那处,也不过是一桩小事。 丛清顿了顿,斟酌着又道:“而凑巧的是,岑大人离开之后,那位李归李大人,便随即入了钰王府中。” “钰王”二字像是一根刺,刺得慕容筵立时便冷了神色,他眉眼几分狠戾,抬高了声音道:“你再说一遍,入了何人府中?” 慕容筵的声音威慑力十足,压得丛清面色骤然慎重了起来,他低下头,朝着慕容筵跪了下去。 “回殿下,是钰王府。” 那回话透过冰冷的地面,携裹寒凉而来,连带着周遭热度也褪得干干净净。 慕容筵在那话音中逐渐变了神色,眼底情绪愈发沉重。 与此同时,天边暮色彻底坠了下去,云霭难歇。 风雨欲来。 * 自那日打赌过后,宁既微倒是时常见着慕容筵,只不过慕容筵这人狡诈得很,时刻以什么伤势未愈,静心休养为由,将那日的承诺推了又推。 直至十日过后,宁既微的伤势彻底痊愈,便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慕容筵这才没有理由,只得兑换那日他主动提及的,教宁既微刺杀皇帝的承诺。 “你日后住在府中,前朝之名总归是不便。”慕容筵在书房的椅子上随意地坐下,侧着视线看向宁既微,那侧脸轮廓恰到好处,绝色之貌,自然是挑不出错处。 宁既微敛了视线,在慕容筵面前站定,道:“那便不用本名,我可以……”昔日萧裕河也曾提及过此事,是以在揽幽阁中萧裕河便给宁既微取了个别名。 慕容筵打断他,纤长的睫毛上抬,他眉眼浅浅地一弯,道:“我给你取了个名字,唤作子偕。” 既是府中人,那皇子取名也并无不可,宁既微没有反驳。 “至于姓氏么……”慕容筵饶有兴致地一笑,“便赐姓为蔚,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府中之人,洇荷楼与你再无干系。” 蔚子偕……左右宁既微对这些别名什么的都不放在心上,便也就默认了慕容筵的举动,只是他不明白,不过取个名而已,慕容筵做什么笑得那般愉悦?好似得了什么便宜一般。 “子偕。”慕容筵唤他的别名,唤得亲昵,笑意愈深,“你坐我身旁来,我同你好好说。” 待宁既微坐下之后,慕容筵这才开口:“圣上处于皇宫之中,而皇宫之内禁制重重,子偕若是想要进入皇宫,只怕没那么简单,这其一便是宫门……” 慕容筵说着,视线不经意间与宁既微的视线相撞,后者的视线错开了去,他话语一顿,忽然停了下来。 若是慕容筵没看错的话,适才宁既微看向自己时,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厌恶,只是那情绪压抑着,转瞬即逝,让慕容筵有种不确定感。 “你这眼神……”慕容筵凑近了瞧着宁既微,二人现下近在咫尺,那般专注地瞧着,宁既微的视线便避无可避。 而这一次,慕容筵看清了。 适才宁既微眼底那转瞬即逝的厌恶并非是他的错觉,那是真切存在的,且难以克制的情绪。 但因为什么厌恶呢?因为自己是当朝皇帝之子,所以他无法接受与仇人之子共处一室? 宁既微往后移了移,拉开了他与慕容筵之间的距离,他眼底情绪再一次被压了下去,继而抬眼问道:“怎么了?” 宁既微那明显抗拒的动作,和他分明厌恶却又不得不压制的眼神,直让慕容筵觉着颇为刺眼。 先前那因了宁既微接受自己赐名而来的笑意,霎时间尽褪,慕容筵姣好的眉眼微冷,道:“本殿觉着,若是无条件地倾囊相授,似乎太亏了些,本殿非你之师,无甚立场去教你,总归……要让本殿捞些好处。” 这话与慕容筵先前赌约所言差之千里,根本就是临时起意,出尔反尔! 宁既微皱了皱眉,只不过碍于人在屋檐下这么个前提条件,他纵然有气性,也不曾朝慕容筵发火,只低下视线,不做声了。 慕容筵极轻地冷笑了一声,道:“不如这样,本殿教你一次,你便亲本殿一次,又或者……让本殿要了你。” 慕容筵以那般无关紧要的口吻说着,落在宁既微耳中却是无比诧异,宁既微当即愤而起身,“你……无耻!” 这一刻,宁既微只觉此前自己的隐忍与退让都好似成了一场闹剧,他慕容筵轻而易举地便能将昔日承诺倾覆。 在绝对的权力之下,根本没有公平可言。 宁既微转过身,他再也忍不下去,什么赌约,什么教导,分明是慕容筵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慕容筵看着宁既微的背影,甚为悠闲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清茶倒影,堪堪停在宁既微踏出书房的那一刻。 “你大可以走出这扇门,甚至可以走出皇子府,但你不妨仔细想想,出了这府中,朝中上下除了本殿之外,还有谁甘愿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教你行刺皇帝,为你铺路?” 慕容筵那嗓音不大,却句句诛心。 他说的不错,若是宁既微有能力报仇,那便不会待在洇荷楼那种地方,一待便是数年。 宁既微自揽幽阁入皇城,他那时耗费了多少心思,本以为入了皇城能找寻机会接近皇帝,可无论是南下还是出游,皇帝身边永远是密不透风的防卫军队,别说刺杀了,宁既微便连靠近皇帝都做不到。 朝中无势,官家不可依,这便是宁既微刺杀皇帝最大的阻碍。 眼见着门口那身影一顿,慕容筵继续道:“又或者说,你可以选择不借助朝臣。” “你回你的洇荷楼待着,在皇城之中伺机而动,可皇帝出行并非常事,一旦出了宫门便是众人拥护,届时重重守卫之下,你要等到何时,才能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话音落下,宁既微犹豫了,他停住了脚步。 在宁既微犹豫的间隙,慕容筵扔出了最后一句话,“再者说,本殿不是给了你两个选择吗?亲一次而已,换来他人祈求皆求不来的待遇,又不会要了你的命,怕什么?” 日光将门口那道身影拉得极长,也将宁既微心下的犹豫不断放大。 慕容筵端着茶杯走了过来。 肩上被搭上了一只白皙而有力的手,慕容筵稍稍用力,将宁既微转了过来。 正对着慕容筵,宁既微便能看清慕容筵眼底藏着的,那一丝不曾压抑的情愫。 那是一种露骨的欲念,亦是一种噬心的折磨。 宁既微气息乱了半分,他指尖下意识地握紧,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复杂神色。 他眼睁睁看着慕容筵仰头将那茶喝尽,而后有阴影覆了下来。 慕容筵捏着宁既微的下巴迫使他脖颈微仰,一吻落下,吻在他唇上。 温热的清茶灌了进来,一路破开齿关,横扫舌根,茶水没入更深处。 “咚”的一声轻微闷响,茶杯掉落在地。 日光倾斜而下,将门扉处贴近的二人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明暗交界处。 如若这是一场梦便好了…… 宁既微的睫毛不可抑制地颤了颤,他无望地闭上了双眼,眼尾在那一刻氲开湿意,指尖被他捏得泛白,深深陷入掌心之中。 但最终,他还是不曾推开慕容筵。 心底的恨意也好,被人折辱的不甘也罢,在那一吻中尽数吞下,就着清茶,就着血泪,就着…… 他昔年身为皇子的傲气。 作者有话要说: “长晟”两个字小可爱们有没有觉得很熟悉?指路第33、34章哦~~ 另外,关于别名,“子偕”取自与子偕老之意,至于姓氏,“蔚”和“慕”的笔画是一样的,所以其实我们阿筵的快乐很简单呀,他的小心思就是:不能冠你以夫姓,便冠以同笔画之姓,也算是另类的占有了~~ 第43章 眼神不对 那一吻持续了很长时间。 甚至于, 宁既微被松开时都有些站不稳。 慕容筵将宁既微又拉回了书房内,关了门将人抵在门上。 “这才是你应有的样子。”慕容筵抬着宁既微的下巴,他认真地端详着宁既微, 将那人的模样映在眸色深处。 宁既微透过慕容筵那双眼,看见了一个全然不同的自己…… 他眼底的自己,眼尾泛红, 眼眸湿润, 连唇上都沾着水渍, 氲开一片淫靡之色。 那种模样宁既微从没有见过,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变成这样。 那深陷其中的神情是装不出来的,难怪……难怪慕容筵从第一眼见到自己, 就看出了破绽。 慕容筵对宁既微不做抵抗这一举动很是满意, 他低下头,带着笑意, “你恨我吗?” 逼着宁既微同慕容筵一道沉沦,这确实是该恨的, 可除了恨, 宁既微心头萦绕着的,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太复杂了。 “为何是我?”宁既微皱着眉,眼角湿意放大, 最终落了一滴泪, 顺着侧脸流下。 他抬着视线,眼底也不知是憎恶或是痛恨,他道:“这皇城中有多少人供你消遣, 你身为皇子, 想对他们做什么都行, 为何是我呢?” “为何……”慕容筵擦了擦宁既微脸上的泪,“你当本殿是那般随意的人吗?” “他们都不是你,也不像你,所以本殿自然不会选他们。”慕容筵敛了神色,颇为郑重地道:“本殿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便喜欢,所以……别恨我,可以吗?” 慕容筵嗓音低沉,甚至放软了态度,他本以为这样宁既微会好受些,可当他再一次靠近,堪堪触及那人唇角时,宁既微却躲开了。 那眼里明晃晃的恨意。 真是……一只不听话的小野猫。 慕容筵神情冷了下来,他强硬地掰正宁既微的脸,捏着宁既微的下巴来回看着,“你眼中的恨意太重了。” “厌恶与喜爱便这般浮于面上,这双眼睛,旁人一看便不觉着你毫无嫌疑。” “也就是本殿能允你放肆,换作宫中其他人……”慕容筵松开了宁既微,单手抵在门上。 气息灼烫。 “若是你入宫前也发生了令你无法忍受之事,你也似现下这般,带着满腔的厌恶进宫吗?届时宫门前,第一道巡防线便会将你拦下,谈何面见圣上!” 慕容筵抬高的声音使得宁既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不确定地道:“所以……你适才是想要教我这个?想告诉我,不能喜怒显于神色,对吗?” “还不算无可救药。”慕容筵轻笑了一声。 说完,慕容筵便侧过头,作势要吻上宁既微侧颈,宁既微心下那厌恶又涌了上来,他抬手挡在他与慕容筵之间。 “等等,那你适才说的,那两个选择是骗我的吧?不作数的,对不对?” “这个……”慕容筵恶劣地一笑,“日后再说。” “等等!”宁既微再次挡下了慕容筵想吻他的动作。 慕容筵皱了皱眉,神情已然是失去耐性,“怎么了?” “我……”宁既微气息乱得彻底,他实是受不了跟慕容筵距离如此近,只得道:“我不想这样,你能换个方式教我吗?” “呵。”慕容筵好笑地摇了摇头,“我说尊贵的皇子殿下,如今是我教你,不是你教我,你从什么立场出发,跟我谈条件?” “这样吧,我换个方式问你,你难道就甘心,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便死于宫门乱棍之下?嗯?” “我……”宁既微心绪汹涌难平,他在自尊与复仇之间被折磨得喘不过气来。 但只要他犹豫,那便足够了。 只要有那么一丝的犹豫,慕容筵便能彻底动摇他那颗心。 侧脸上被人快速地印上一吻,宁既微浑身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要推拒…… 却被慕容筵握住了手。 慕容筵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搭在他腰侧,稍稍使力一带,他便被慕容筵禁锢在怀中。 “你现下的身份是府中之人,本殿是皇子,本殿要宠幸你,你高兴还来不及,眼神怎会如此厌恶?重来!” 慕容筵用力地拥着宁既微,眼看着那人眼神骤生恨意,慕容筵却只是冷笑,“本殿问你,本殿是皇子,如今要宠幸你,你该如何做?” 宁既微轻微地发着抖,那是太过愤然的表现,他死死咬着牙关,没有作答。 慕容筵贴近他耳畔,感受着眼前人细微的战栗,他无情地重复道:“最后问你一次,该如何做?” 宁既微掌心被自己掐出鲜血,血色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挂着,尤为刺目。 慕容筵在等他的回答。 等了半晌,直至四下俱静,鸟雀不鸣。 宁既微才终于开口。 带着些了无生气的疲惫与妥协,他道:“我……该荣幸之至,谢殿下恩宠。” 一字一句都仿佛耗尽了他毕生的气力……就好似凤凰翱翔之时被折断了双翼,再难登于青天。 慕容筵却只是摇头,“你眼中毫无欣喜之意,这副不甘心的模样要做给谁看?重来!” 慕容筵又一次吻了下来,不曾触碰到宁既微的唇,只在他面上流连。 宁既微心下不可抑制地涌上厌恶之感,他指尖捏紧复又松开,但到底……不曾有进一步的动作。 “……不躲了。”慕容筵眼底有了点真心的笑意,“很好。” “只不过,你这眼神仍是有些瑕疵。”慕容筵抚上宁既微的眼角,细细地摩挲,“纵然不喜,也该藏匿于心。哪怕你对皇帝的恨意有多浓,杀他的心有多热切,你都不应在这双眼中透露半分,明白吗?” “明白。”宁既微气息微颤。他忍了忍,最终将眼底那流露出的一丝不甘与痛恨皆压了下去。 眼底清明一片。 慕容筵赞赏般看着宁既微,像是在观摩一件珍藏多年的旧物。 他勾起暧昧的一笑,“那么……重来一次吧。” 于是书房内不稳的气息再次散开了来,宁既微在慕容筵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逐渐趋于麻木。 到最后,哪怕是慕容筵的动作更放肆,哪怕他耳后已是因了热度红了一片,他也能做到视若无睹,全当这人不存在。 慕容筵抬起头,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在宁既微唇上蜻蜓点水般印了一吻。 “赏你的。”他如是道。 “今日教的够多了,便不再教你,回房休憩吧。” 闻言,宁既微紧绷的状态终是得了一丝缓解,他无声地颔首,算是应允。 “对了。”门扉被慕容筵推开,宁既微踏出书房时,那人语气关切,“掌心处的伤,我让大夫替你瞧瞧。” 原本那伤宁既微自己都快忘了,可慕容筵竟是记得。 也对,二人在书房中离得那般近,宁既微有什么动作能逃得过慕容筵的双眼? 自然是会注意到的。 “嗯。”宁既微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他迈开脚步,堪堪走出书房之际,迎面拐角处却忽然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似是对这皇子府十分熟悉,也不用下人引路,径自便往书房这处走来。 宁既微不经意地一瞧,入目一张与慕容筵两三分相似的脸。 锦衣便装,那人举止颇为随性,抬了手便朝宁既微这厢挥,却是在唤宁既微身后的慕容筵,“阿筵!为兄……” 那人话说一半,欣喜的语气在瞧清宁既微之后戛然而止。 那人骤然停了下来。 宁既微正疑惑这是发生了什么,身后的慕容筵却已经站了出来,挡在宁既微面前。 慕容筵笑了笑,笑意很淡,“太子殿下怎么来了?也不跟皇弟提前说一声,好让皇弟出府相迎啊?” 慕容筵挡得及时,以至于宁既微连那人的神情都未瞧清便被慕容筵挡了个严严实实。 但若是宁既微瞧清了的话,那他便更该郁闷了,因为那位太子殿下慕容忱,他看向宁既微的眼神,委实不算寻常。 “呃……”慕容忱艰难地移开视线,眼底的怔愣只一瞬便消了去,他转而一笑,“阿筵这话实是生分了些,为兄入你府中,哪需你相迎?莫不是因了为兄如今的身份,阿筵便同为兄疏远了?” 慕容筵那笑愈发浅淡,他眼看着慕容忱变着法地往自己身后瞧,便连语气也淡了下来,“自是不会的。” 偏偏慕容忱这时心思全在宁既微身上,只道:“不过阿筵啊,你府上何时多了这么一位……” 慕容忱绕过慕容筵,在宁既微这厢站定,甚为温和地展颜一笑,“一位佳人呢?” 这话一出,加之慕容忱那笑意盈盈的眼神,哪怕宁既微再迟钝,他也看出了这位太子殿下的癖好。 宁既微只觉腹内不适,恶心感灼烧着他的思绪,但他面上却是不显,只恭顺地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眼底的情绪被宁既微很好地掩了去,只留下一丝初见权贵时的不安与惶恐。 伪装得当。 “免礼。”慕容忱虚托了一下,笑意依旧,“你叫什么名字?” 宁既微正待开口,慕容筵却一把搭上慕容忱的肩,将慕容忱带了过来,“一个下人罢了,缘何值得皇兄挂念?说起来,皇弟近日得了一壶好酒,皇兄要尝尝吗?” “好啊。”慕容忱眉眼弯弯,不死心地又道:“但还有一事,为兄过些时日要去还愿,正巧无人护送。为兄看这位……便颇为合适,不如阿筵割爱,让他同为兄一道,也好过闷在府中,散心……” “不必了。”慕容筵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怎么说会还是阿筵会,不喜欢没关系,不给亲没关系,好家伙直接来个脱敏治疗,所以……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进一步的脱敏治疗呢?哈哈哈哈 --- 嗷,对了,小可爱们喜欢的话可以点点作收,限量前500作收等着你们!达成作收500成就,送你们一辆豪cheche哦,带车门焊死的那种(嘤,400也行,实在不行300也行啊,呜呜呜) 第44章 马车之内 “他没那个资格, 也担不起护送之责,请皇兄自重。” 慕容筵那明显维护的语气使得慕容忱面色一僵,“阿筵, 不过是一个下人,你缘何要为了他,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 “皇兄也知晓他只是一个下人。”慕容筵移开一步挡在宁既微身前, 冷声道:“但皇弟敢问皇兄, 你现下, 仅仅将他当做下人吗?” 当朝太子有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但慕容筵身为皇子却是清楚得很,太子身有断袖之癖,他如今提出让宁既微陪同的要求,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咳……”慕容忱窘迫地咳了一声, “阿筵啊,此事是为兄思虑不全, 罢了罢了,不谈这些, 吃酒去吧?” 太子已然让步了, 慕容筵便也不再追究。 眼看着二人一道离去,宁既微本以为此事到此结束,可他没想到, 便是因了这位太子殿下, 让他本就寄人篱下的生活更加艰辛。 次日一早,宁既微依着昨日的时辰到了书房,不曾想慕容筵却不在那处。 书房门外, 丛清恭敬地朝宁既微行礼, “蔚公子。”那模样一瞧便是等候许久, 似是专门在此处等着宁既微。 宁既微不解,“殿下呢?” “殿下在府外等您,说是要带您出去散散心。” 散心?宁既微更为疑惑了,这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出去散心?莫不是昨日受了那位太子的刺激? 这随意一猜,宁既微还真就猜对了。 慕容筵昨日与太子畅饮至夤夜,原本这听来该是件酣畅淋漓的幸事,但令慕容筵心下窝火的是,席间太子谈论的不是诗词歌赋,也不是盛世昌平。 太子与他谈论的,是宁既微。 太子话里话外都提及了宁既微,可见当真是对宁既微喜爱得紧,不仅如此,太子更是对慕容筵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愿意将宁既微带回太子府的想法。 说什么入了皇子府着实委屈了他,府中沉闷不如换个地方,免得养成人畏缩的个性…… 诸如此类,慕容筵听得实是头疼,索性将人带出了府中。 名曰散心,但其实慕容筵只想给太子证明,太子能给宁既微的,慕容筵同样能给。 不过这一层因素,宁既微是不知的,他直至身处马车之内仍是一头雾水。 看着眼下乌青眉尖微蹙,一看便是昨夜不曾休息好的慕容筵,他思虑了片刻,终是问出了困扰自己多时的疑问。 “你今日是怎么了?为何要带我出府?” “无事。”慕容筵揉了揉眉心,只怪昨夜畅饮,今早头疼欲裂,直让他面色都差了许多,“我只是觉着,你虽居于洇荷楼,但以你的性子,大约是不会赏城外风景的,便带你出来瞧瞧。” “只是……如此吗?”宁既微半信半疑。 他正说着,慕容筵忽然挑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道:“你瞧这处,杨柳河畔,你昔日见过吗?” 倒是不曾……宁既微顺着慕容筵的视线往外看,只见一片柳树低垂,柳条随风微晃,平和而又不失生机。 马车在这河畔前停了下来,此时约莫时辰尚早,这河畔处围着的人不多,倒显得是一处世外之所。 晨风过境,甚至能听到柳条细微的摆动声,那声音涤荡污秽,让宁既微近日沉重的心绪得到了片刻缓解。 好似……自前朝灭后,他已有许久不曾看过世间风光了。 他都快忘了,上一次这般平和地赏景是什么时候。 “你喜欢便好。”慕容筵道。 那嗓音低沉,一瞬间将宁既微拉回现世,“嗯,多谢。” 这还是宁既微第一次同慕容筵道谢,慕容筵原本是该欣喜的,可他瞧着宁既微的神情,听着宁既微疏离的语气,心下浮出的一丝欣喜也消了去。 他骤然想到昨夜太子之言。 “阿筵,为兄并非强人所难,只不过为兄瞧着,他在你府中似乎待得不算舒心。你对他无意,又或者说他对你无意,本就不是两心相悦,不如将他送给为兄,为兄定然会好好待他。” 慕容忱那时笃定的语气让慕容筵很不是滋味,加之现下头疼欲裂,他再回忆起来便只剩下不快。 而在这样的情绪之下,他的所作所为便有些不太慎重。 “子偕,若是我告诉你,那日洇荷楼的搜查令不是当今圣上下的,只是朝中官员任意为之,而且这数年来,圣上从未想过要将你赶尽杀绝,你能不能……” 慕容筵本意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谁知宁既微听了一半,便打断了慕容筵的话。 “那又如何?”他在后者真诚的眼神中勾了勾唇,却是冷笑。 慕容筵被那神情刺得眼底一暗,眸中隐隐有些怒气,他忍了忍,转身看向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又道:“你可知,这杨柳河畔,在十数年前是个什么模样?” 宁既微皱了皱眉,没答话。 慕容筵便自顾自地接着道:“那时前朝未灭,战乱频发,皇帝的昏庸无能使得皇城内忧外患,他国军队甚至一度踏足皇城脚下,而这处河畔,便曾被他国占据,作为大军驻点。” 昔年这河畔算是皇城郊外,人烟稀少,因而也未有过多伤亡,可若不是占据的杨柳河畔,那军队再往皇城移一分,只怕前朝便要易主了。 “你身处皇宫,只知晓父母亲恩,可你那时听过吗?皇城之外,夜夜皆是百姓哀嚎。军队踏足之处流血漂橹,除了皇城,那之外的所有人都生于战乱,不得安宁。” 慕容筵叹了口气,他瞧着宁既微愈发复杂的神色,再一次开口,道:“你当我父皇为何要起义?为何甘愿做你口中的反贼?” “那是因为天下大势,前朝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父皇在位不谋政,不思进取,将国土一割再割,任他国践踏!那些死于战乱的亡魂,日日都在盼着前朝倾覆,日日都在盼着你父皇死!” “子偕……”慕容筵双手搭着宁既微的肩,难得有些脆弱之色,“如今我朝太子尚不堪重任,圣上一旦驾崩,他国虎视眈眈,届时边境乃至皇城都将岌岌可危,所以……你能不能,为了这天下的百姓,暂时放下复仇的心思?” 慕容筵眼底分外真诚,“如果可以的话……你想要什么我都补偿你,好不好?” “你……”宁既微面色霎时苍白无比,他看着慕容筵,便好似瞧见了什么怪物。 经年恨意,那十数年因了父母惨死的梦魇,慕容筵竟要他说放下便放下,荒唐!笑话! 宁既微浑身都颤抖着,他愤怒至极,忍无可忍地推开慕容筵。 随后是清脆的一声响。 宁既微抬手,一巴掌打在慕容筵脸上。 “混蛋!” 过于呵斥的话语,令慕容筵耳中嗡嗡作响,他只觉头疼愈加剧烈了,眼眸里竟显出了一丝疯狂。 那是他在战场上面对敌军才会显露的模样,此刻却被宁既微这一巴掌激出来了。 “好!很好!”慕容筵放肆地笑了一声,神情骤然寒凉,盯着宁既微的眼神像是盯住了必死的猎物。 他一把将宁既微抱了起来。 “驱车!”慕容筵喝道。 车夫被那架势骇了一跳,匆忙将马车赶至一处僻静的角落。 “你要做什么!”宁既微不断地挣扎,却因力量悬殊,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容筵与自己近在咫尺。 “不是要复仇吗?不是要入宫吗?”慕容筵眼底狠戾,倾身压了下来。 他猛然扯下了宁既微腰间束带,面色冰寒至极,“伺候好本殿,本殿便带你入宫!” 白衣被人蛮横地撕开,委弃于马车之内。 肌肤之上俱是寒意,一分一寸都让宁既微难以忍受,他几乎是嘶吼了出来,“慕容筵!你滚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宿醉误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请收看阿筵哄老婆,哎呀,不要被虐到了,摸摸小可爱们的小脑袋~~ * 可那嘶吼根本阻止不了慕容筵的动作, 他现下太气愤了,以至于什么都顾不得。 他又想到了太子看向宁既微的眼神,那种不加掩饰的, 露骨的眼神。 太子凭什么能看?这只小野猫是他的,完完全全是他的! 谁也别想靠近宁既微一分! “子偕。”慕容筵贴近宁既微耳畔,他唤着他亲自取的名字, 便觉着这只小野猫还被他攥在手里。 国仇家恨也好, 仇人之子也罢, 慕容筵不在乎! 什么都不重要了…… 过于强硬的动作使得宁既微剧烈地反抗了起来, 马车内空间狭小,慕容筵施展不开,堪堪钳制住了宁既微的大部分.身子, 却被那人挣扎之下露了破绽。 于是小野猫狠狠地一挠……慕容筵侧颈和背上都显出了一道道鲜红的血痕。 慕容筵吃痛地“嘶”了一声, 但幸好这伤不是伤在脸上,否则叫外人见了, 这怕是解释不清。 “听话!”慕容筵随意扯了件衣物,动作迅速地将宁既微挣扎的双手绑了起来。 直至双手被慕容筵举过头顶, 所有的遮蔽都再无可见, 宁既微终是忍无可忍地骂了出来。 “无耻!畜生!” 他高声吼着,像是要将喉咙都给喊破。 但这马车停着的角落到底僻静,恰好是街巷死角, 甚少有人经过。 没有人能听到宁既微的嘶吼…… 没有人能来阻止慕容筵…… 这一切发生得是如此地不可抑制, 以至于疼痛袭来时,宁既微竟还有那么一瞬的侥幸。 可是侥幸什么呢? 侥幸……自己没有毁在太子手里吗? 宁既微扯开嘴角,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面色是那般惨白, 甚至因了疼痛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可是他在笑…… 疯了一般, 在笑…… “子偕。”慕容筵吻上了宁既微的眉眼,但无论他怎么做,宁既微始终是那般笑着…… 那笑让慕容筵生平第一次感到惶恐,让这位皇子殿下也不能再辨若悬河。 “子偕,我喜欢你,我是真的想把你留在身边,你别……别这样好不好?你看看我……” 慕容筵那嗓音伴随着低低的喘息,他本就生得好看,嗓音更是好听得不像话,原本这样的声音,在这样的境况下,该是令人沉溺其中才对。 可宁既微听了,却只觉得讽刺。 喜欢……太遥远的一个词了…… 堂堂皇子殿下,如此对人乞求,如此求而不得,真是个…… 笑话! “呃……”宁既微忽然痛苦地皱着眉,痛到极致,他笑不出来了。 疼痛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瞧见慕容筵的面容虚虚实实,似是隔着一层水雾。 但哪怕如此,那模糊的面容上亦是没有痛楚的,不像自己,满身伤痕。 所以说有些人便是这样,生来高贵,至死皆不染尘埃,但凭什么呢? 这不公平! 他慕容筵,合该要与自己一起痛苦才对…… 宁既微狠狠地皱着眉,他这般想着,也是这么做的。 于是慕容筵每一次的靠近都鲜血淋淋,他拼了全力想去赢得宁既微的心,可他想要的,却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中……越来越远。 压抑的,痛苦的气息在马车狭小的空间内响起…… 与此同时天色愈加明亮,午时的日光照了下来。 云雨方歇。 车夫战战兢兢地听着马车内的动静,直至自家殿下发话,他才抹了一把冷汗,将马车赶回了皇子府。 而皇子府外,丛清正焦急地等候着。 话说自家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散心散了三个时辰,这午时都快过了,怎么还不回府? 要知道殿下离府之前还曾吩咐过,午膳要做得精细些,这也没道理吩咐下去了,人却不回来了? 丛清正郁闷着,忽然街巷尽头驶来了一辆马车,他瞧着那马车的样式,待马车停稳后欣喜地走了过去,本是想接自家殿下回府的,却不料慕容筵径自从马车内出来了。 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慕容筵怀中的那人被他用自己的外袍严严实实地裹着,只露了半张脸在外面。 能让自家殿下那般护着的,除了蔚公子大约也没有别人了,只是……这怎么出府一趟,人便昏迷了? “殿下,蔚公子这是……” 丛清疑惑地出声询问,却不料自家殿下神色忽然郑重了起来,道:“传太医。” 说着,慕容筵斜了丛清一眼,余光有些冰寒,“便说我受伤了,但不想让父皇担忧,此事……莫要走漏半点风声,尤其是,不能让宫中人知晓,听明白了吗?” “是……”丛清的话音在慕容筵愈发冰寒的视线中,逐渐低了下去。 这一日的慕容筵难得阴沉,导致整个皇子府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无人敢抬高声音说话,便是连大气皆不敢出,生怕惹得慕容筵不悦。 太医前来时,也被府中这阵仗吓了一跳,难为王太医一把年纪,还要颤颤巍巍地顶着慕容筵似要将人啖肉饮血的目光,同床榻上那位公子看病。 王太医先是隔着锦帕把了把宁既微的脉,但光从脉象上来看,他有些不能确认,眼看着紧闭房门的房间内只剩下他与慕容筵二人,还有那位躺着的公子,他不得已,犹豫再三后只能开口。 “请殿下将这位公子的衣物除去,臣想看看这位公子的……”王太医斟酌着,额上因了畏惧而冒出细汗,片刻后才道:“背部。” 慕容筵是不愿意让他人瞧宁既微的身子的,否则也不会下马车前便将宁既微裹得严严实实。 但如今是太医,他再不情愿也只好照做。 好在宁既微全身上下除了慕容筵那件外袍再无其他,只轻轻一掀,那衣物连同锦被皆脱离了去。 但掀开之后…… 王太医瞧着宁既微身上遍布的痕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除了脖子外,宁既微身上压根就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尤其是往下…… 饶是王太医行医多年,也没见过在这种事上将人折磨成这样的。 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殿下……”王太医深深地朝慕容筵行了一礼,“这位公子气血两亏,如今伤不在外处,只怕近日会很不好过,需得卧床静养。” “臣给公子开一副内服及外敷的方子,兼之一味药备用。若是公子明日起了热,那备用之药务必要让他服下。” “另外……”王太医顿了顿,又道:“公子的伤势不容小觑,一月之内,禁云雨之欢,还请殿下切记。” 此话一出,慕容筵的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唤来丛清将王太医送回了皇宫之中,而后独自一人坐在床榻旁,守着宁既微。 他心下其实是后悔的。 他原本可以有很多种方式要了宁既微,哪怕是任意一种,都比先前那般强硬要好得多。 可不知怎地,兴许是昨夜宿醉后的影响太大,又或者是他那时气性上头,总之……等到他彻底清醒时,这事便已经发生了。 若是……那时不发疯便好了。 慕容筵皱了皱眉,内心沉重得简直想给自己几巴掌,然而更令他难受的事还在后头。 次日一早,宁既微便发起了高热。 慕容筵依照太医说的,加了那味备用之药给宁既微服用,但烧退得不算快,甚至于,约莫是心绪不佳的缘故,宁既微竟强撑着自高热下醒了过来。 慕容筵那时端着空空如也的药碗,见着宁既微醒来,这欣喜都未来得及,便见宁既微虚弱地自锦被中伸出手…… 宁既微一把拿过慕容筵手中的药碗,而后狠狠地朝慕容筵肩上砸了过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慕容筵还没从宁既微是个病人的事实里反应过来,那药碗便砸在他肩上,碎成了好几块碎片。 砸的是昨日宁既微突然发狠咬了慕容筵好几次的位置,新伤加旧伤,鲜血霎时渗了出来,那肩头一片血红。 丛清在外候着,听着里间的动静便不经通传闯了进来,却只见慕容筵怔愣地站在原处。 向来能言善辩,连皇帝都颇为器重的三皇子殿下,此刻竟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殿下,您这伤……”丛清眼瞧着慕容筵肩上不断地渗出鲜血,面上满是焦急,“属下去唤大夫来。” “等等……”丛清将要离去的脚步被宁既微虚弱的声音唤得一顿。 宁既微忍着剧痛,艰难地扶着床榻站了起来。他无力地倚在床柱旁,扯出一丝冷笑,“殿下英明神武,此等小伤,何需挂怀?” 许是因了现下高热未退,宁既微神智不太清明,便连说的话也不经思虑。 分外讽刺,也分外伤人。 “蔚公子!”丛清都快要急哭了,“这怎么是小伤呢?您别火上浇油,殿下这伤……” 那鲜血不断地往下流,若是不止血的话,自家殿下怎能扛得住? “罢了。”慕容筵却忽然出声打断丛清。 他看着宁既微高热不退而满是红晕的脸,加之那人眼底不屑掩饰的嘲讽与痛恨,原本昨日被他忽视了的伤口,连同这新伤一道,竟疼得钻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神情面对宁既微的,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是不顾那肩上正渗出鲜血的伤口,而是忍着疼痛,想要去拥着宁既微。 他听见自己放缓了语气,用这一世只对宁既微展示过的温情,柔和地哄着宁既微,道:“我不唤大夫了,你好好休息,行吗?” 那语气甚至有些可怜,像是在虔诚地祈求什么。 但慕容筵这一世不信神佛,他所求,神佛给不了。 只有宁既微能给。 第46章 送一幅画 宁既微到底是发着高热, 哪怕愤然至极,他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先前扔那药碗已经耗费了他很多力气, 此刻被慕容筵拥着,便连一丝推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任由着慕容筵将自己又抱回了床榻。 待亲眼瞧见宁既微昏沉地睡过去之后, 慕容筵才出了房门。 而房门之外, 丛清担忧着自家殿下, 堪堪想开口, 却听闻慕容筵道:“钰王府可查到了线索?” 提及此事,丛清面色复杂地道:“钰王爷是圣上看重之人,实是难以追查线索, 不过属下已派人跟着李大人和岑大人了, 若是他们二位再有行动,属下定然能知晓的。” “不过……属下有一问。”丛清有些为难, 又道:“殿下查的是前朝之事,关乎前朝, 圣上那边会不会……” “圣上, 他不会的。”慕容筵打断了丛清,他瞧着远处,目光有些说不清的幽深, “很早以前, 本殿便怀疑前朝皇室的覆灭与圣上无关,毕竟圣上仁慈,除了面对战事, 这十数年来皆是以仁治国。” “况且, 圣上还特意将那位前朝皇子划入赦免的名单之中, 如今搜查令乍起,虽说目前瞧不出什么风向,但本殿总觉着,昔年应是有一段往事的,而那段往事,兴许便是圣上放过前朝皇子的关键所在。” 更重要的是,如果能查明当年前朝皇室被屠杀的真相,能证明此事与当今圣上无关,那慕容筵与宁既微之间便少了仇人之人的横亘,便再无顾忌可言了。 “是,属下知道了,属下会尽全力追查此事的。不过殿下……”丛清瞧着慕容筵指尖垂落而下的血珠,甚是忧心地问:“您这伤,当真不治吗?” “无妨,死不了的。”慕容筵收回了目光,转而向前厅走去。 那语气很淡,甚至有种那伤不是他所受,而是伤在别人身上的错觉。 昔年在战场之时,慕容筵也受过很多次伤,有好几次都快死了,那时军营中的将军焦急万分,生怕皇子死在战场上引来皇帝的怪罪。 只有慕容筵有气无力地开口,说得却很是淡然。 他那时说的是:“我连死都不怕,你们又怕什么?” 年少时总是无畏,后来见得多了便束手束脚,也开始畏惧死亡,再后来,他遇见了宁既微。 也是直至今日,他才知晓,原来外伤有什么要紧?伤得再痛,流再多血,都不及宁既微那一句话…… 伤情得很。 如果这样伤着能让宁既微好受些,那便伤着吧。 不要紧,不会死的。 * 宁既微再次醒来已是次日了,醒来时烧已经退了,只不过睡得太久,还是没什么力气。 他一醒过来,便瞧见了床头靠着的慕容筵,那人显然是守了他很久,眼下的乌青愈发重了,较之宁既微前日瞧着的要重了许多。 宁既微现下对慕容筵这张脸可谓是极其厌恶,便连一丝目光皆不想分给他,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视线。 宁既微躺得太久了,本想起身活动下身子,可他伤得实是不算轻,稍稍一动便牵扯着疼痛,直让他连眉尖都蹙了起来。 宁既微这厢细微的动静吵醒了慕容筵,慕容筵猛然睁开双眼,却只看见宁既微苍白的一张脸。 “醒了便好。”慕容筵面上带着笑,很是温和,“太医说了,你近日需得卧床静养,便不要起身了。” 慕容筵那笑在外人看来是颇为赏心悦目的,但宁既微只觉碍眼,不禁冷下神情,道:“殿下如今这副模样,要做给谁看?” “我……”慕容筵神色瞬时黯淡了下来,“抱歉。子偕,那日是我混蛋,我该打该骂,你若是不解气,随你怎么做都可以,能原谅我吗?” “原谅?”宁既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他微勾了勾唇,“殿下说笑了,那日发生了何事?我都不记得了,有什么可原谅的?” 那语气平淡,仿佛当真是忘了。 可发生那样的事,如何能忘?除非宁既微不在乎这些,不在乎慕容筵对他的一厢情意。 只有不在意,他才能轻而易举地放下。 就好似宁既微昨日说过的话,小伤而已,何需挂怀? 那话里明晃晃的讽刺,纵然慕容筵一个皇子又如何,他给的情意宁既微根本不在乎,所以伤了也好,打了也罢,他都不在意。 因为不爱,因为从头到尾都是慕容筵一厢情愿。 爱而不得。 慕容筵只觉心下似是被人剜了许多刀,难受极了,便只得长出了一口气,勉强扯开一笑,“忘了,便忘了吧,你等我片刻,我去给你拿药。” 说完慕容筵便转身离去了,瞧着慕容筵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还有他肩上稍稍一动又渗出鲜血的伤口…… 宁既微无声地笑了笑,却尽是寒凉。 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输得这么惨。 然而等慕容筵拿药回来,宁既微先前那嘲讽的心思便荡然无存了,因为他发现,好像更惨的人,是自己才对。 内服的药倒是还好,虽说苦了些,但屏气喝下去便也忍了,可那外敷的药…… 若是寻常外敷的伤药倒也罢了,可宁既微的伤不在外处,那种地方宁既微又难以自己处理。 于是乎,在慕容筵被赶出去的十数次后,宁既微终是松口,答应了让慕容筵给自己上药的请求。 只不过上药的过程中,宁既微疼得想杀了慕容筵的心都有了。 好在这种痛苦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王太医那药甚是有效,不过十日,宁既微那处的伤便已是大愈了。 而这日,慕容筵约莫是有什么事要处理,没有来宁既微房中。 宁既微不见慕容筵倒是乐得清闲,甚至还有兴致开窗透风。 但那窗牖一开,日光倾泻之下却飞来了一只信鸽。 这是……揽幽阁的信鸽! 宁既微四下瞧了瞧,确认无人在意他这处后,他将那信鸽捉了来,随即关上了窗。 信鸽上绑着一个竹筒,将竹筒内的纸条展开后,寥寥一行字。 原来是萧裕河已经知晓宁既微被带进皇子府之事,说是要救他出来,不过萧裕河也考虑到慕容筵毕竟是皇子,进了皇子府也就意味着离皇帝更进一步,他想听听宁既微的想法。 若是宁既微准备利用慕容筵刺杀皇帝,此事也未尝不可。 利用……瞧着这个字眼,宁既微堵塞多日的心绪忽然有了些开阔之意。 是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可以利用慕容筵呢? 从前的宁既微总困于前朝皇子这个身份,他自小便被教导,皇室中人该有骨气,该有傲气,所以哪怕身处勾栏,哪怕被带进皇子府,他也仍是在固守着那些旧礼,固守着他的傲气。 甚至于那一日,被慕容筵那样对待,他所不能容忍的却不是那件事本身,而是那件事折辱了他的自尊,将他所在意的一切,将他仅存的傲气,踩在脚下践踏。 所以他才那么恨慕容筵,不仅因为慕容筵是仇人之子,更因为慕容筵妄想驯服他,妄想得到他的心。 可是……哪怕是恨也好,如今的宁既微,早已不是昔年那个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里宠的孩子了,在这皇城之中,宁既微什么都没有,除了慕容筵。 也只有慕容筵,才能为他铺好刺杀皇帝的路。 轻微的一声响,宁既微放走那信鸽的同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子偕。”慕容筵的声音听来轻快,待到近前宁既微才看清,慕容筵手中捧了个长长的木盒。 宁既微将掌心的纸条不着痕迹地塞入枕下,不解地道:“这是?” 慕容筵眼神敛了下来,将木盒奉上,颇有几分神秘地道:“这是何物,你亲自打开这木盒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若换作昨日,慕容筵这种语气,大约会被宁既微赶出去,但今日……宁既微想到了那纸条,难得没有对慕容筵冷嘲热讽,而是神情平和地伸出手,打开了那木盒。 木盒里放置的是一幅画,原本寻常画作宁既微也不会在乎,毕竟他曾贵为皇子,幼时什么不曾见到过?可偏偏……这木盒中的画是不一样的。 他瞧见了捆着那画的红绳,还有那红绳独特的打结方式…… 那是……母后自创的! 宁既微呼吸一滞。 “经过了这许多年,前朝之物大多毁坏殆尽了,便连这一幅画,也是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父皇手底下要回来的,这画……”慕容筵话未说完,便见宁既微颤抖地抬了指尖,将那画从木盒中取了出来。 那画一经展开,画的是山幽鸟鸣之景。 果然! 宁既微眼眸霎时红了一圈。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幅画是前朝皇后之作。 那时的宁既微尚年幼,幼时的他好奇心重,分明是冬日却吵着要出宫看鸟雀,皇后无奈,便画了这幅画来哄他。 只是好景不长,后来皇宫被攻破,宁既微不得已逃离皇宫…… 十三年了……他已有十三年不曾见到母后的画作了…… “母后……”宁既微哽咽出声,他瞧着那画,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而下。 慕容筵看着心疼,便过去拥着宁既微,柔声哄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你若是喜欢的话,皇宫中还有些前朝之物,我都替你拿过来。” 早知道这小野猫如此爱惜这画作,慕容筵合该在初见那日便将这幅画送给他。 只是那时的慕容筵太过狂妄,平白浪费了这么些时日。 “不,不用了。”宁既微勉强止住哭声,将那画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有它便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贴身教导 小野猫难得温顺的模样让慕容筵有些心痒, 他眸色暗了一瞬,“那……这画你收了,能不能原谅我?” 慕容筵懊恼地道:“我那日确实不对, 我不该……” “好。”宁既微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像是入蛊的毒药,慕容筵一时竟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从来没有见宁既微这样笑过,这样不掺杂质的, 真心的笑。 宁既微抱紧了画, 转过身来, “我原谅你了, 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此时此刻,哪怕宁既微要慕容筵的命,慕容筵大约也不会拒绝。 “你先前不是说要教我吗?”宁既微认真地看着慕容筵, 那模样瞧着很是无辜, “不作数了吗?” 若是慕容筵仔细分辨,那他定然能看出来宁既微此刻的眼神并非那般纯粹, 那眼底藏着一丝极深的,不易察觉的恨意。 可惜慕容筵现在的心思全被宁既微那一笑夺走了, 甚至于宁既微提及教导一事, 慕容筵脑海中冒出来的也不是别的,而是担忧着宁既微的身子。 “此前王太医说你需得静养,现如今不过十日, 这教导一事便先免了吧, 等你身子痊愈了再说。” 宁既微有些不甘,又道:“可我已经痊愈了,到底要等到何时?” “伤筋动骨尚需百日, 你这伤……”慕容筵扶着宁既微的肩, 又道:“再过半月吧。” 宁既微抿了抿唇, 指尖握得有些紧,“那再过半月,你便一定会教我吗?不会骗我?” 其实再过半月,宁既微的身子定然是痊愈了的,可……慕容筵肩上还有伤呢,那伤不曾医治,哪怕是再过半月也未必能大好,但宁既微既然问了…… 慕容筵抚上宁既微的侧脸,终是笑了笑,答道:“好。” 那肯定的回复使得宁既微面上笑意更深,直至慕容筵走出了房门,宁既微那笑才收了起来。 宁既微的视线落在慕容筵离开的方向,随后毫无预兆地沉下了脸,眼底极其冰寒。 * 慕容筵第二次教的是剑术。 按照慕容筵的说法,宁既微的近身袭击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慕容筵也无法再给出更好的指导,但光靠近身袭击是不够的。 “皇宫之中守卫重重,近卫也好,弓箭手也罢,皆不在少数,若是你失手或是因了别的什么,惊动了皇宫中的侍卫,那你仅凭那柄短刃是无法及时脱身的,更别说去行刺皇帝,还需得学些别的武器。” 慕容筵说着,扔给了宁既微一把长剑,而后自己也拿了一把,又道:“我先给你示范一遍,你将这些招式记住了,练给我看。” “嗯。”宁既微盯着手中的长剑,轻声应了句。 他再抬眼时,慕容筵已是离他有一段距离了。 那时树下的身影潇洒,着的是便服,握的是长剑,一招一式间,长剑如游龙奔赴,带起一阵阵剑风。 剑风刮动了树上官黄,花瓣落了下来,而就在此时,慕容筵持长剑回身,直直穿过那花瓣中央。 剑锋袭来,恰好定在宁既微眼前咫尺之遥。 风起,宁既微青丝微乱,垂下几缕。 但他没有避开,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不曾出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甚至有些……怔愣。 “怎么了?”慕容筵收回长剑,挑了挑眉。 宁既微回过神,“无事。” 慕容筵不知道的是,宁既微自小便是喜爱剑术的,似这种长剑,宁既微幼时便常常央求父皇派人来教导他。 只不过宁既微年纪小,又是前朝唯一的皇子,前朝皇帝疼爱得紧,剑术也好,防身术也罢,都一推再推,说是要等宁既微长大些再学,所以直到前朝覆灭,宁既微也只学了些基础,不过皮毛。 宁既微是羡慕那些剑术超群的人,便好比慕容筵这种,剑术也好长.枪也罢,样样精通,且慕容筵身形颀长,相貌又很是出挑,出剑时快而不失力度,堪称一场视觉盛宴。 有那么一瞬间,宁既微甚至忘了慕容筵的身份,只余下旁观者的欣赏与艳羡。 若是……慕容筵不是皇子便好了。 “适才的招式都记住了?”慕容筵忽然出声道。 “嗯,记住了。”宁既微轻轻颔首。 “那……”慕容筵将手中长剑随意一扔,站在宁既微身旁,又道:“子偕练给我看吧?” 那嗓音无端低沉,将气息吹拂入宁既微耳中,宁既微持剑的手动了动,剑尖偏了半寸。 “这个招式……不对。”慕容筵摇了摇头。 说着,慕容筵绕至宁既微身后,他靠了过来,抬手握住了宁既微持剑的手,引导着宁既微往上移了半寸,“如此,才是正确的。” 这种姿势,二人之间毫无距离可言,甚至因了慕容筵较之宁既微要高出半个头,慕容筵在说话时便会习惯性地低下头,将头靠近宁既微侧颈。 熟悉的气息萦绕着,勾起了宁既微关于某些事的回忆,他有些不适,不由得皱了皱眉,将脖颈往远离慕容筵的方向偏了偏。 练剑时姿势是很重要的,慕容筵自然不会允许宁既微躲避,只低声道:“子偕,专心些。” “但你如此……”腰间被人不安分地搭上,宁既微说着便有些咬牙切齿,“我要如何才能专心!” 慕容筵满脸无辜,“可是子偕,练剑本就是如此的,我幼时也是这样学的剑,不这样教你,那你告诉我,要如何教?” “你!”宁既微眼底不可抑制地涌上恨意,终究是忍了忍,没再开口了。 不过好在慕容筵对待剑术是极其认真的,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后续倒是教得一丝不苟。 以至于,光是那些剑招,宁既微便学了半个月。 一次又一次的练习,将那些招式习得行云流水还不够,慕容筵要的,是宁既微将这剑招刻入骨子里,形成下意识的出招,只有这样,这些招式才能在关键时刻保下宁既微。 如此又过了十数日,慕容筵瞧着宁既微的出招终是露出了些满意的神色,叫停了他,道:“今日这招式便不用练了,我教你些别的。” “你当知晓入宫不易,且入宫时,在宫门的第一道防线处便要卸下自身武器,你那短刃虽可躲过第一道防线的搜查,但今日这长剑却是不能。入宫不得佩剑,因而你若要获取长剑,只有一种方式。” 慕容筵持剑相向,眼神骤然严厉无比,“你只能,从侍卫手中夺剑。所以今日,你便将我当作侍卫,从我的手中,把这剑夺过去。” 慕容筵毕竟身经百战,宁既微不过才习长剑一月有余,二者之间的差距并非一星半点,这对宁既微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怎么?”慕容筵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不敢吗?” 明知慕容筵是在激自己,可这些时日以来宁既微到底是熟悉了那么多次剑招,他确实也想试试自己目前的实力,哪怕对手是慕容筵。 “不曾。”宁既微神情颇为严肃,他抬了手中剑,剑尖直指慕容筵面门。 但那招式还未起便被慕容筵制止了,“子偕,我适才说的是,入宫不得佩剑,所以你这剑不该拿。” 宁既微眉尖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空手与你……”话未说完,宁既微又瞧见了慕容筵眼底的轻视,那轻视仿若将他这段时日的努力都踩进了尘埃之中。 宁既微神情立时便凝重了起来,他丢了手中剑,带着些气性道:“那便空手!” 小野猫炸毛的状态令慕容筵颇有几分兴致,他持剑稍稍一偏,那小野猫便扑了上来。 一击……不中。 落了个空。 由于这样的争夺不是宁既微擅长的,宁既微甚至连慕容筵的衣袖都不曾碰到,便被慕容筵躲开了去。 慕容筵太清楚宁既微的弱项所在了,早在宁既微扑上来的那一刻他便想好了应对方式,面上却是冷笑,只道:“哪有人这样夺剑的?你如此莽撞,对方一旦躲开了,那你便将身后暴露给了敌人。” “在作战中,最忌讳的便是失去先机,你连背后都交给了敌人,那你如何反制?等死吗?” 慕容筵严厉的语气激得宁既微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咬了咬牙,道:“再来!” “先别着急。”慕容筵顿了顿,又道:“人无完人,总归有弱项和强项,子偕你的强项便不在正面袭击,而是趁人不备,近身突击,所以……你要利用好你自身的强项。” 闻言,宁既微眼神敛了下来,自身的强项……按理说,皇宫之内,若是宁既微当真需要走到夺取长剑这一步,那定然是万分紧急的情况,所以只能快,只能在对方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趁其不备…… 宁既微猛然出手,袭向慕容筵的手腕! 慕容筵一直都在关注着宁既微,他自然也瞧出了宁既微想要出手的前兆,可宁既微的速度实是太快,这是他自身的优势,加之慕容筵肩伤未愈,又要防着长剑被宁既微夺走,一时被束了手脚。 恰是这一个破绽,便被宁既微捕捉到了。 宁既微极快地探向慕容筵手中那把长剑,将那长剑的剑柄握在了手中。 但由于速度很快,慕容筵又握着那长剑不肯松手,以至于宁既微抢夺之际失了分寸,力道把握得不佳,没能夺走慕容筵手中的长剑,反倒是将自己折腾得身形不稳。 一时无法站定,宁既微倒向了慕容筵那处…… “哐当”一声长剑落地。 宁既微与慕容筵一同倒在了地上。 人影重叠。 第48章 太子来访 倒下去的那一瞬, 慕容筵恰好垫在底下,因而宁既微倒是不曾受伤,只不过…… 这样的姿势, 宁既微整个人便压在了慕容筵身上,甚至还因了惯性,宁既微与慕容筵之间便连鼻翼都贴着…… 鼻尖嗅到了慕容筵身上的檀香, 视线微抬, 宁既微看到了慕容筵紧皱的眉头, 还有那眉峰之下无可挑剔的面容。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 美得不可方物,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原本若是往日,宁既微对这张脸可谓是厌恶痛恨至极, 可今日不知怎地, 兴许是慕容筵在教导宁既微剑术之际时不时便要对他动手动脚,宁既微已然是麻木了。 又或者是这些日子相处得太近了, 何况慕容筵指导剑术的模样,恰好是宁既微所艳羡的…… 是以宁既微如今在这种境况下看向慕容筵的脸, 他脑海中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恨意, 而是一种极为复杂的,让他自己都琢磨不透的情绪。 后知后觉地,宁既微想起了慕容筵的身份。 眼前人明显的怔愣让慕容筵有种欣喜若狂的感觉, 只要不是恨, 什么情绪都好,那便说明宁既微这颗心已不再那般坚定。 他动摇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慕容筵便连肩上的伤都顾不得了, 他眼神亮了亮, 像是将日光囊括其中, “子偕,你将我的剑夺走了。” 也将我的心夺走了…… “今日的教导完成了,所以……” 宁既微堪堪自怔愣中回过神来,却不防慕容筵抬手搭上了宁既微的后颈。 稍稍用力,双唇相触。 慕容筵说过的,教一次便亲一次,又或者…… 舌尖闯了进来,带着些急迫与愉悦,低低的喘息萦绕着,那嗓音连同慕容筵的动作,搅得宁既微整颗心都不得安宁。 他原本该起身,该推开慕容筵的,可他今日不知怎么了,哪怕心底的恨意涌了上来,哪怕他畏惧再次发生那日马车之中的事,但他却还是…… 没有动作…… 他甚至任由慕容筵搂着,任由慕容筵的指腹在他颈后上下摩挲,自后颈抚上耳畔,而后缓缓沿着颈线向下…… 檀香的气味弥漫在二人之间,宁既微眼前兀的染上了一片迷雾,他隔着迷雾瞧慕容筵的脸,可是什么也瞧不清,便连意识都被慕容筵夺去了大半。 “嗯……”宁既微有些难受,他被吻得口口过境浑身无力,几乎要忘却今夕何夕。 某些不知名的情愫在催动着,热度在宁既微的体内灼烧,发芽…… 指尖下意识地蜷了起来…… 恰在这时,有人跑了过来。 “殿下,殿……”丛清的话音戛然而止,他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无以复加,于是只能匆匆停了脚步,便连右脚踩上了左脚皆不自知。 苍天啊!自家殿下这是在…… 完了完了!丛清眼看着宁既微因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猛然惊醒,而后径自推开慕容筵站了起来…… 丛清简直欲哭无泪,这不小心撞破自家殿下的好事,殿下一怒之下,不会把自己卖去勾栏院吧? 而这厢,宁既微站定之后喘息不平,他勉强压下了自己心头那点莫名的情绪,顺带理了理衣着,朝远离慕容筵的那个方向挪了挪。 “何事?”慕容筵也随着宁既微起身,看向丛清的眼神异常狠戾。 这小侍卫,最好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否则…… 丛清被慕容筵那眼神看得一哆嗦,畏惧地咽了咽口水,支吾着回话,“殿,殿下,是……是太子殿下来访。” “太子?”慕容筵皱了皱眉,“他来做甚?” 说起慕容筵这个皇兄,到底是身在皇室,无论昔年有多手足情深,这权力一旦加持,情深也成了个笑话。 若不是当今圣上早早立储,将慕容忱立为太子,只怕权力争斗之下,难有平和景象,又何谈什么太子来访? “这个……”丛清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疼痛,他小心翼翼地挪开自己的右脚,“属下也不知,但是殿下,太子殿下已在前厅候着了,您是不是……该去见一见?” 看丛清这个反应,太子多半不是为了政事而来,既不为公,那便是为私了,而为私的话…… 十有八九是来找宁既微的! 慕容筵神色冷了下来,他刚想回话,却不料宁既微忽然开口。 “既是太子殿下来访,那……我陪殿下一道去见吧。” 宁既微那话使得慕容筵喉间一梗,慕容筵侧过视线,却只见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那人眼角还点着未褪的薄红,此刻笑了起来,竟是颇为勾魂摄魄。 一时间,慕容筵有些不能拒绝。 不答话,那便是默认,宁既微甚至主动握住了慕容筵的手,带着他往前厅去。 快至前厅时,宁既微松开了慕容筵的手,朝太子行礼,“太子殿下。” 慕容忱见着宁既微,眼神变了变,他连忙起身,虚虚地一托,道:“蔚公子,此后不必多礼。” 这是免了宁既微的礼节,换作是太子正妃都未必有这个待遇,慕容筵心下怒火丛生,他不由得上前挡去了慕容忱的视线。 慕容筵面色冰寒,毫无温度地开口:“皇兄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呃……”视线被挡,慕容忱又坐回了原位,“为兄是想着,三个月后是父皇生辰……” 见二人都站着,慕容忱颇为客气地抬了抬手,“阿筵,你和蔚公子站着做什么?都坐啊。” 不得不说,到底是太子,至少面上的宽和待人从未少过,便是在慕容筵的府中亦是能反客为主。 呵……宁既微心下不禁冷笑。他对这位太子无甚好感,若不是因了太子的身份,只怕宁既微今日绝不会主动提出要见太子。 “父皇的生辰贺礼,不知阿筵可有准备?”慕容忱笑了笑道。 “尚未准备。”慕容筵很是不愿让太子在此处多待,下一句便隐隐有些送客之意,“不过皇兄近日无需协理政事吗?怎会有空来我府上闲聊?” 慕容忱悄然看了宁既微一眼,“阿筵这是什么话?难道无事,为兄便不能来找阿筵叙旧了吗?” 慕容忱是打定主意要在皇子府叨扰,又道:“阿筵提及政事,为兄不由得想到父皇生辰那日的宫宴,虽说宫宴由礼部主理,但毕竟是父皇的生辰,我们为人子,自是要为父皇分忧。” “为兄呢,看了礼部的章程,那些章程多是沿用前朝制度,使得一场宫宴索然无味,所以为兄想,这宫宴不妨加些别的,阿筵觉得,加一场剑舞如何?” “皇兄决定便好,我一介粗人,不值一问。”慕容筵眼见着慕容忱的视线在宁既微面上停留,心下实是不耐烦,正准备起身,又听慕容忱开口。 “阿筵,你怎能如此贬低自己?莫不是前些日子生了为兄的气,不肯同为兄说话?”慕容忱眉眼敛了下来,难得有些冷意。 这话一出,慕容筵皱了皱眉,却是没有赶人的由头了,毕竟慕容忱是太子,他念着兄弟情分对慕容筵百般纵容,但这并不意味着慕容忱毫无威严。 在皇帝未废太子之前,慕容忱依旧是储君的人选,是未来的天子,慕容筵没有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他。 “皇兄言重了。”慕容筵神情有些凝重。 慕容忱此行本就是为了看宁既微,现下慕容筵让步了,他的目的达到了,便不再端着那太子的架子,只轻笑着道:“阿筵能记得你我兄弟情谊自是最好。” “说起来,关于剑术,阿筵的造诣颇高,父皇时常夸赞。若是宫宴上那场剑舞能得阿筵指导,想必定然是锦上添花,阿筵觉得呢?” 要一个皇子去指导剑舞,怕也只有慕容忱才想得出来,先不说慕容筵的剑术多是制敌,哪怕不是制敌,慕容筵去指导剑舞也是有失身份,慕容筵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但慕容忱也没指望慕容筵答应,他提出剑舞一事本就是为了宁既微,慕容筵不答应才好,如此慕容忱便能以此为由将宁既微带回府中。 毕竟,指导剑舞慕容筵不愿,那从府中挑选几个适合剑舞之人,这要求总不过分吧? 可慕容忱没想到的是,慕容筵对于此事还没表态,宁既微却率先站了起来。 宁既微冲慕容忱缓缓行了一礼,“太子殿下高见,令人钦佩,在下不才,想为剑舞一事,添砖加瓦。” “哦?”慕容忱立时来了兴致,“这倒是稀奇,蔚公子的意思是,你要代替阿筵,指导剑舞吗?” 不待宁既微回答,慕容忱的目光不加收敛地落在宁既微身上,上下瞧了瞧,又道:“可蔚公子瞧着身形瘦弱,当真会剑术吗?” “擅剑术,亦非擅剑舞,太子殿下不信的话,在下可以在此处浅示一番。”宁既微勾了勾唇,眉眼之间尽是恭敬而又不失疏离的笑意。 笑得恰到好处。 正如太子对宁既微抱有目的一样,宁既微同样也对太子抱有目的,只不过,宁既微却并非真心想去太子府,他只是想用剑舞一事,激一激慕容筵罢了。 宁既微很清楚,慕容筵时至今日都觉着那赌约自己定然会输,所以慕容筵才会那般闲适,教剑术也好夺剑也罢,一贯云淡风轻不急不缓。 可慕容筵能同宁既微耗,宁既微却是耗不起,他实是太想复仇了,几乎已成了这些年的执念,他绝不能让此事有一丝变动,绝不能再如此等下去。 果然,宁既微那话一出,慕容筵便坐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小宁呀,这种激将法可不兴用,你真的不怕把自己赔进去吗?(捂脸.jpg) 第49章 城防之图 慕容筵见着宁既微那笑, 怒火简直要烧进脑海之中。 那是他的人,那是他恨不能藏匿起来不为外人所见之人,如今却是主动对太子笑, 甚至要为太子舞剑! “若是能亲眼见到蔚公子舞剑,那自然是极好的。”慕容忱乐见其成,又随口唤了个侍从去拿剑。 做完这一切, 慕容忱甚至还笑意盈盈地看向慕容筵, 颇为轻快地道:“阿筵, 不过一场剑舞罢了, 阿筵不会连这都不肯吧?” 太子那眼神之中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在那一刻隔去了他与慕容筵之间的兄弟情分,温和却又不容置疑。 慕容筵视线与太子只交汇了片刻便错开了去, 他死死按着木椅扶手, 指尖几乎要掐进那扶手中去。 不过是一场剑舞!一场剑舞而已…… 慕容筵在心底默念了无数遍,堪堪压下自己心头的躁动, 到底是没有反驳慕容忱。 那毕竟是太子,何况此事太子尚未强压, 是宁既微主动提出来的, 于情于理,慕容筵都没有立场去阻止。 “那便献丑了。”宁既微持剑施礼,冲着太子, 亦是冲着慕容筵。 不曾有琴音相伴, 宁既微独身舞剑,一招一式轻盈且流畅,那不是慕容筵教他的招式, 而是在制敌的招式上有所改动, 让那些招式不再那般凌厉, 反而平添了几分柔和。 正是那几分柔和,将宁既微身形的优势皆衬托了出来,白衣起舞,剑影旖旎,处处都透着无声的魅惑。 勾得太子心痒,勾得他连一刻都不曾移开目光,那视线不加掩饰地落在了宁既微身上,那是一种隐忍的,却又不可忽视的欲望。 慕容筵见状,怒火蹭地上涨,他实是高估了自己的耐性,别说剑舞了,他根本就不能接受宁既微这种模样展露于人前! 何况太子的目光…… 慕容筵忍无可忍,终是起身,打断了宁既微的动作,他一把抢过宁既微手中的剑随意地一扔,道:“皇兄恕罪,失陪了。” 说完,慕容筵便强硬地牵过宁既微的手,将要离去。 “阿筵!”慕容忱也随之起身,神情难得愤怒,“你如今带他走,你可想清楚了?他不过是你府中的一个下人,你当真要为了他,伤了我们兄弟情分吗?” 慕容筵握着宁既微的力道不算轻,直将宁既微手腕处都握得泛红,宁既微挣了挣,却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宁既微只觉腕上疼痛,不由得皱了皱眉,却听见慕容筵分外坚定地开口:“皇兄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唯独他,不行!” “阿筵!”慕容忱显然是气极,可慕容筵却已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头也不回地将宁既微带走了。 宁既微被慕容筵一路强硬地带回了房间,待房门紧闭,慕容筵再也忍不住,蛮横地将宁既微抵在墙面上。 “你适才主动提及剑舞,你想去太子府?”慕容筵眼神凶狠,连语气也分外不留情面,“你想从太子那得到什么?你觉得我比不上太子,他能给你的我给不了是吗?回答我!” “你发什么疯!”慕容筵那动作使得宁既微压根动弹不得,背部抵上墙面时甚至受了力,现下都泛着隐隐的痛楚。 宁既微眉尖不由得愈发紧皱,他挣了挣,喝道:“慕容筵!你弄疼我了!” 那嗓音确实痛楚,慕容筵想到了那日在马车之内,那时的宁既微也是这般不情愿,再之后的事…… 一旦想到自己因为失控,使得宁既微那般愤然,那般凄惨,慕容筵的气性立时泄了一半,便连握着宁既微的手都失了力气。 宁既微趁机一把推开慕容筵,他揉着自己的手腕,冷下了神色。 “你曾说,这朝中上下除了你之外我无人可依,但我看太子便很是不同,我若是去了太子府,那太子至少不会像你一样,一次又一次地逼迫我!” “呵……”慕容筵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轻笑出声,“你当太子对你是什么心思?你当他会为了你忤逆圣上?天真!可笑!” “那你呢?”宁既微低吼了一声,他眼底几分嘲讽,“你和太子又有什么区别?不一样对我都是龌龊心思!” “更何况……”宁既微轻抬了下巴,甚至带有一丝轻蔑,“皇宫中的城防图,历来都是太子才可直面,光这一点,你便比不过太子!” 宁既微说这话时本就是随口一说,毕竟慕容筵这人实是警觉,若不将话说得圆满一些,只怕慕容筵事后稍稍加以回忆便能猜出宁既微对他用了激将法,到那时便难以解释了。 谁知慕容筵听了却更觉好笑了,他摇了摇头,眼底真切地带了笑意,“你想要城防图?为此不惜进入太子府?” 慕容筵笑着,又倾身靠了过来,“历来皇宫城防图,确是太子才可直面,但我的那位皇兄,他向来不擅这些,所以父皇并未给他太多实权,城防图么,他自然也是不曾见过的。” “不过……”慕容筵偏了偏视线,几分狎昵,又道:“太子给不了你城防图,但我可以。” “你……”慕容筵过近的气息使得宁既微有些不适,他侧过了头,低喝道:“你离我远点!” “不信么?”慕容筵倒也未再紧逼,只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又道:“我幼时便搬进皇宫,对宫中的布防颇为熟悉,我甚至可以给你画出来,不比那真正的城防图差。” 慕容筵说着便拿来了纸笔。 宣纸铺于桌面上,不过片刻的功夫,慕容筵便将一幅简要的城防图画了出来。 宁既微见状将要上前,却被慕容筵拦住了。 慕容筵挡在那宣纸前,“不问自取视为偷窃,子偕什么都不做,便想要看这皇宫的城防图,是否太过迫切了?” 宁既微嗔了慕容筵一眼,不甚客气地道:“那你想要什么?” 原本慕容筵只是想逗一逗宁既微,可宁既微这副模样分明是任君采撷,那一眼看得欲说还休,将慕容筵心底那点杂念勾了起来。 他蓦然又想到了太子看向宁既微的眼神。 气性丛生。 “除非……”慕容筵眼底晦暗,他指尖搭上了宁既微腰际,低着视线,道:“用你自己来换。” “你!”宁既微是想激一激慕容筵没错,可他并不想让自己处于这般被动的境况,更不想付出如此不堪的代价。 更何况……现下分明是白日! 慕容筵等了片刻,没等到宁既微的回答,他有些失了兴致,“若是不愿……” 话未说完,宁既微开口打断了他,“那你……”隐在袖中的指尖被捏得死紧,宁既微缓了缓,终是鼓足勇气,又道:“除了城防图,你总得要给我一个期限,我不能这样无限期地等下去。” 总归是不堪,既然踏出了利用慕容筵的这一步,那便利用到底! 反正……不过是这具身躯罢了,若是能换得复仇成功,慕容筵想要,那便拿去! 慕容筵惊讶于宁既微的让步,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郑重地道:“三个月后是父皇生辰,届时会举办宫宴,我带你入宫。” “只不过,成功与否,便看你自己了。”慕容筵的气息靠了过来,顺着那低沉的嗓音融入肺腑,灼烫得很,“上次弄疼你了,别怕,这次不会的。” 热度使得宁既微心悸,他不由得想偏过头去,却被慕容筵按着后颈,动弹不得。 湿热的吻覆了上来,很轻很柔,像是羽毛刮蹭,那吻一路向下…… 腰间束带被人解开了去,连同白衣一道,好不可怜地散在地上…… 原本这样的触碰,宁既微该是厌恶的,又或者是畏惧,毕竟那日马车之内的慕容筵确实算不得温柔,甚至那日之事,宁既微时至今日想起来都只觉后怕。 太过血淋淋的体会了,宁既微简直要畏惧得发抖。 可如今被慕容筵这样温柔地对待,宁既微竟升腾起了一丝复杂的,却又并非是厌恶抑或是痛恨的情绪。 他想不通,他待慕容筵,在这种事上,还能有怎样的情绪?不该是恨吗? 他这厢心绪不明,慕容筵却是不知,反而将人转了个身,抵在桌面上。 宁既微被那动作骇了一跳,他如梦初醒,不可置信地道:“你……你要在这里?” “不可以吗?”慕容筵俯身过来,靠着宁既微侧颈,轻轻地呼着气,“我的子偕今日如此顺从,我很高兴,所以,想奖励你一些别的。” “什么?”宁既微嗓音不稳,他被迫伏在桌面上,半个身子皆在外显露着,而他前方,恰好铺着那幅慕容筵亲手画的城防图。 “自然是教你,这城防图的含义了……”无端拉长了音调,带着无尽的暧昧之色,慕容筵眼眸挑着一丝情意。 他吻了吻宁既微耳后,随即双手向下…… “自宫门入设宴之处,共有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是青平门,这是皇宫正门,所有臣子入宫,在此处下马,接受侍卫搜查。你年幼时便住在宫中,想来不曾出宫,那便是也不知,这处搜查之严苛了?” 宁既微喘息了一声,“不知,但你身为皇子,在宫中不曾有骑马之权吗?也要同这些臣子一般……呃!” 突如其来的……令宁既微下意识地叫出声,他委实不曾想到,慕容筵竟会这般屈尊,“你,你别碰!” “别?”慕容筵轻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挑逗之意,“可你不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三道防线 掌心的温度滚烫, 烧得宁既微面上薄红,却不知是羞还是恼。 慕容筵一边靠着他,一边看向那城防图, 又道:“这第一道防线哪怕是皇子皆无特权,这是不同于前朝之处,所以, 即便是我带你入宫, 你在这青平门也会被侍卫搜查, 那些别的心思你便不用想了。” “我……”宁既微长出了一口气, 他难耐地低声唤了句,又惊觉不妥,压下了那不平的喘息, “我哪有什么别的心思?你, 你松开……” 慕容筵不为所动,继续道:“你的心思我如何能猜得到?说不准想带什么毒药, 暗箭之类的,我可告诉你, 除了你那短刃, 别的东西不可能带进皇宫之中,所以你便……” 慕容筵皱了皱眉,因了宁既微实是忍不住, 想转过头推拒, 他眼疾手快地把宁既微钳制住,嗓音低沉,“我尚未开始, 你便受不住了吗?我的子偕, 为何这般纯情啊?” 末了的话带着低笑, 极为蛊惑,宁既微听得恼怒,“别……别说了!” 但其实慕容筵说得不错,宁既微这些年确实清心寡欲,唯一的那次还是慕容筵强制的,那时的伤触目惊心,让宁既微对这种事只余下痛苦的记忆,他还从未知晓,原来这般温柔之下,会令他如此难以忍受。 只不过……只不过是指腹…… “呃!”宁既微痛呼出声,他指尖掐在桌沿,狠狠掐着,不经意触及了那幅城防图,墨色未干,星点染在他指腹。 “别乱动。”慕容筵勉强空出一只手,将那城防图挪得远了些,又道:“总之,宫宴那日,你全身上下除了那短刃,不许带别的东西,记住了吗?” “记……记住什么?啊!”宁既微指尖捏得愈发紧,他这时根本听不清慕容筵的声音,他只知道慕容筵实是恶劣,分明他慕容筵干干净净好整以暇,却要将自己作弄成这般模样。 “左右这话我只说一次,若是子偕记不住,那便不能怪我了。”慕容筵很是满意地瞧着宁既微如今的模样…… 从慕容筵这个角度看去,宁既微的眼尾因为愉悦而泛着红,那眼角湿湿的蒸着水气,睫毛微微颤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模样太可怜亦是太勾人…… 太令人爱不释手了…… 慕容筵不由得轻笑出声,但在此刻听来,那笑声亦是恼人的,宁既微根本就听不得慕容筵那笑。 慕容筵却是不在意,直至宁既微再也受不了,直至他的指尖皆捏得泛白,颤栗,与墨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身形摇晃,甚至连站都站不稳,慕容筵这才松开。 “啧……”慕容筵低沉地发出声音,又等了片刻,屋内檀香的气味渐浓,那是他身上的熏香。他拿过一旁的锦帕擦拭着指尖,视线又落回了那幅城防图上。 宁既微无力地伏在桌面上,他现下连这城防图皆看不清了,实是疲累,却听见慕容筵淡淡地开口。 “过了青平门,沿长街大道直入宫中,便能瞧见设宴之所,那处靠近圣上寝宫,所以在设宴之所前,石阶之处会有第二道防线。” 慕容筵随意地扔了锦帕,又俯身过来,吻了吻宁既微泛红的耳垂,他将那耳垂不轻不重地含了一下,惹来宁既微一声低呼,“你……还不够吗?怎么又……” 余下的话音被慕容筵尽数吞下,他一只手把宁既微的脸侧了过来,将宁既微要说的话全都堵死,而另一只手…… 鼻尖尽是檀香的味道,而比那香味更浓厚的,是慕容筵近乎拆吃入腹的吻,那一吻比往常要更为长久,却又更为急切,直让宁既微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记不住。 可是……他与慕容筵之间,该有如此温情的时刻吗? “唔……”指尖实是不安分,宁既微忍了片刻,觉得难受,便想偏过头去,却被慕容筵钳制着,只能接受慕容筵热烈而又诚挚的爱意。 连同那吻一道…… “第二道防线……”慕容筵嗓音愈发低沉,他终是大发慈悲地松开了宁既微的脸,眼瞧着那人大口地喘着气。 像是条濒死却又好不容易获得水源的青鱼。 可获得水源之后,哪有那么简单……宁既微大口地呼吸着,吸入肺腑的却全是檀香的气味,是慕容筵身上的味道,与此同时,慕容筵的嗓音在上方传来。 “除了圣上亲卫,石阶那处,哪怕是特许佩剑的武臣皆需卸下武器,进行第二次搜查,此外……” 慕容筵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他实是太喜欢宁既微了,连宁既微的一切他都喜欢。 在一片轻微的声响中,慕容筵顿了顿又道:“此外,石阶之处连通着宫墙,将之后所有的宫殿囊括其中。宫墙之外乃至宫墙之内,会不间断地有侍卫进行巡视,每隔三个时辰换防一次。” “侍卫交接时,这换防的时间会尽量缩短,不超过半炷香的时间。”慕容筵停了停,双手撑在宁既微身侧,也搭上了桌沿,“不过这半炷香的时间,够你做很多事,比如,溜进圣上寝宫。” 桌面上的城防图在宁既微眼中似远似近,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想去看清那城防图的模样,却也只能瞧见个轮廓。 若不是宁既微幼时好歹在皇宫中住过,只怕这种境况下,他根本就跟不上慕容筵说话的速度,别说记了,便连听清亦是艰难。 实在是太恶劣了…… “你,你慢点……”宁既微指尖再一次触碰到了那城防图,可见慕容筵先前挪得确实不够远,这桌面一旦晃动,那城防图又回到了宁既微指尖。 “是我说得太快了,子偕记不住吗?”慕容筵故意在宁既微耳畔轻笑,笑声低沉,像是要融了宁既微此刻的思绪。 “呃!”宁既微捏紧了那城防图一角,惊呼出声,他摇了摇头,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只断续地道:“嗯……是,你说,慢一点……” “嗯……”慕容筵短暂地沉吟,又道:“好,那接下来是第三道防线。” “第三道防线在设宴之所前,不过也不仅是设宴之所,每一处的宫殿都会有这种防线,你昔年在宫中待过,应是清楚的。” “嗯……”宁既微应了一声。 眼前的城防图又被慕容筵挪远了些,他空出来的手将宁既微拥紧了,惹得宁既微下意识地战栗,“不,不行……” “什么不行?”慕容筵明知故问,甚至还不太客气,二人一道伏在桌面上。 宁既微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摇了摇头,眉梢上皆挂着汗珠,眉尖蹙着,神情之中闪过一丝痛楚。 但却不止是痛楚。 慕容筵又接着道:“既是宫宴,我便不能带你前去,所以……我会在设宴之所前将你放下,你伺机而动便可。” 宁既微本想回应一声,但他说出口的话亦是变了调。他一时面色涨红,便不肯开口了,将喉间的一切声响皆压了下去。 慕容筵听着那短暂的回应,眼神愈发晦暗,他诱惑着道:“子偕,无妨的,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可那诱惑对宁既微来说并不起作用,慕容筵听不到想听的回应,索性抬了一只手…… 指腹覆上宁既微的唇角…… 于是房内的热度再一次蔓延,周遭皆充斥着,像是要将房内的二人皆融进那迷雾之中去。 日光羞然地隐下,自白日,至黄昏,至……夤夜。 未停。 * 宁既微这次睡得很是安稳。 毕竟实是太累了,这一觉至次日黄昏他皆不曾醒来。 慕容筵怕他饿着,本想将人叫醒,无奈唤了好几次皆无回应,只得趁人迷迷糊糊的时候喂了些白粥。 那一碗白粥还未喝完,宁既微似是觉着有些不适,皱了皱眉,将头挪远了些。 这一动,慕容筵手中的瓷碗险些拿不稳。 于是这粥也喂不下去了,慕容筵只得将瓷碗搁在一旁,轻笑着刮了刮宁既微的鼻翼。 这般挑剔的模样,还真是只小野猫。 慕容筵正笑着,房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殿下。”是丛清的声音。 慕容筵只得放下宁既微,推门而出,“何事?” “是关于李大人的。”丛清压着声音,悄然往房内看了一眼。 慕容筵随手将房门关上了,走在前方,道:“前朝之事,有眉目了?” “是。”丛清顿了顿,又道:“属下近些日子跟着李大人,发现这李大人对身外之物实是执着得很,暗地里进行了些官职买卖,漫天要价,所以……属下便添了一把火,让这事小小地传入了圣上耳中。” “做得好。”慕容筵生平最恨贪官污吏,更何况似这种买卖官职,压根不曾将律法放在眼中。 “谢殿下夸赞。”丛清视线低了下来,又道:“圣上知晓此事后定然大怒,只怕今日便会有旨意,将李大人下狱。届时李大人走投无路,殿下便可去狱中逼供,兴许前朝之事,便能迎刃而解。” “是个法子……”慕容筵还待说些什么,却听闻身后的房间内传来重重的声响。 他那话戛然而止,猛然转过身,疾步推开了房门。 却只见房间内一片狼藉。 瓷器,锦被尽数散落在地上,适才那声音,便是瓷器碎裂传出来的。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宁既微正长发披散,衣衫不整地站在床榻前…… 眼眸因为疯狂而染上一片猩红。 “子偕,你怎么了?”慕容筵话音未落,宁既微已抬起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岁月静好 血, 满地的血…… 宁既微入目只见尸首堆积成山,宫门前乃至宫门外都铺了一层的血色。 那是他幼时,逃离皇宫的场景。 那时反贼入宫, 领兵之人所过之处哀嚎不断,且专挑皇室中人下手,为了保下宁既微, 他身边的宦官王成不得已带他出逃。 “王……王公公?”宁既微在一阵颠簸中看向抱着自己的那人, 很是不可置信地道。 不……不可能的!现下距离他逃出皇宫已有十数年了, 为何还会回到这皇宫之中?为何还会再现昔年逃离的景象! “殿下别怕。”王成捂着宁既微的眼睛, 又道:“老奴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带殿下出去的!” 出去?是梦吗? 可这梦为何如此真实? “不行!”宁既微挥开了王成的手,哪怕是梦也好, 他昔年不曾见过父皇母后的最后一面, 而今在梦境之中,就算是死, 他也要同父皇母后死在一处! 原本孩童的力气不大,但许是因了宁既微的执念, 他轻而易举地便将抱着他的王成挣开了。 “殿下, 别过去!” 王成的呼声在身后愈发遥远。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宁既微踩着一地的鲜血,挥开了前路的障碍。 “哐当”一声重响。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可宁既微却没去细想, 他只想着, 他快要见到父皇母后了,他再也不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了。 跑过长长的回廊,他到了皇帝的寝宫。 于是兴冲冲地推开那对他来说沉重的殿门, “父皇, 母……” 声音却在喉间戛然而止。 他只见到了父皇母后死前狰狞的面容…… 鲜血洒了下来, 漫天的红。 “啊!”孩童恐惧的尖叫声在这狭小的天地响起,宁既微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仿佛这样,这些残忍的场景便都是虚假的,都是一场梦! 恰在这时,眼前的宫殿迅速变换,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的面容俊美无双,眉眼间还带着焦急之色,在唤他。 “子偕。” 子偕是谁? 宁既微只觉头疼欲裂,脑海中却忽然蹦出了一个名字: 慕容筵。 慕容……是反贼的姓氏! 是那个……杀了他父母的反贼! 于是他抬起了手。 “啪”的一声脆响,宁既微一巴掌挥在了慕容筵脸上。 “殿下!”丛清不由得惊呼,却只见慕容筵抬手。 “出去!” “可是……”丛清犹豫不决。 但已然迟了,慕容筵随手拿了个物件往后一挥,房门被那物件砸得关了起来。 丛清被关在了门外。 而房内…… 慕容筵紧紧握住了宁既微的手,试图去唤醒他,“子偕,你看清楚,我不是别人,我是慕容筵啊,你记得我吗?” “慕容筵?”听着那名字,宁既微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是了,慕容筵……那是仇人之子! 在那短暂的安静过后,宁既微眸中疯狂愈甚,他拼尽全力想要去挣开慕容筵的束缚,甚至带了些厉色,“你放开我!你们都该死!我要杀了你!” “子偕!”慕容筵一只手死死压住宁既微的双手,另一只手则不顾宁既微的挣扎将人拥了过来。 那一吻来得不合时宜,甚至因了宁既微的不配合,二人唇齿间都漫上了血腥味。 血腥味的刺激使得宁既微的大脑短暂地回过了神香,再之后是慕容筵无休止的掠夺…… 宁既微在慕容筵那一吻下逐渐平和了下来,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微微发着抖。 慕容筵察觉后立刻松开了宁既微,却只见一张布满泪水的脸。 宁既微瞧着慕容筵的眼神很是痛苦,他哽咽着,“慕容筵,我的亲人,我的奴仆全都死了,我连家都没有了……可是你,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们为什么还活着!” “子偕……”慕容筵心疼地又将人拥了过来,“没事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的……过不去的……”怀中的人软软地滑了下去,实是没有力气,只得哭着重复那句话。 像只被抛弃了的小野猫。 太可怜了。 慕容筵半跪在地,他紧紧拥着宁既微,拍着那人的肩,待那人哭累了,才吻了吻他的发间,柔和着语气问道:“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那一吻有着某种安定的力量,却也勾起了宁既微心底最不愿去回想的往事。 宁既微抬着氲满泪水的眼,眼底悲切万分,“今日,是父皇和母后的……忌日。” 自那年逃离皇宫后,宁既微时常会陷入梦魇之中,后来长大些了,梦魇倒并非常事,而是换成了,每逢父母的忌日,他便会情绪失常。 无论他克制与否,每到这一日,他总会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疯狂着,痛恨着要去报仇,说着手刃仇人的话,毁尽了身边能毁的一切,活像一个疯子。 那时在揽幽阁无人能阻止他,都只得任由他发泄,而今日,这还是许多年来的第一次,他竟被慕容筵阻止了。 被一个仇人之子阻止了,当真是可笑…… 宁既微抬手捂上自己的双眼,眼泪滑过指缝时却又轻轻笑了起来,他几乎是毫无力气地说了句,“慕容筵,你滚。” 那一句说得太轻,慕容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试图揽着宁既微的肩让那人正视自己,可这样的触碰只能不断地在宁既微脑海中强调慕容筵的身份。 于是宁既微再也忍不住,他用尽了此刻的力气推开慕容筵,嘶吼着道:“滚出去!” “子……”要说的话被卡在喉间,慕容筵瞧见了宁既微眼底满是痛楚与挣扎。 他大概很是痛恨自己吧,因为自己的身份。 再往后的话慕容筵说不出口了,只得苦笑着换了一句,“那……我这便离开了?” “我离开之后……”慕容筵不舍地瞧着宁既微,“子偕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别做傻事,行吗?” 回答他的是宁既微决然偏过头的动作。 慕容筵面上更为苦涩了,只得转身离去。 直到房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宁既微那决然的态度才终是缓和了下来。 宁既微赤着脚,靠在床柱旁,紧紧地拥着自己,好似那样,昔年那血腥残忍的记忆便不会重现。 昨日放肆后的衣物根本不能蔽体,只一件轻纱,松松垮垮地拢在他肩上,敞开着,现下的凉意便灌了进来。 可他不在乎,也无法去在乎,他的这颗心早已在昔年那场往事中彻底死了,便连微风过境的寒意皆感受不到。 只余下满腔的痛苦。 “父皇,母后……”宁既微哭着将头埋在膝弯里,眼泪落了下来,掉在他光裸的肌肤上。 滚烫无比。 也不知哭了多久,外头迟暮的日光逐渐隐去,转而一片昏沉天色,夜色来临。 房内不曾点灯,陷入了昏暗之中,在凉意的侵袭下,宁既微本能地发着抖。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琴音。 那是…… 那琴音起初清浅,转过几个调之后婉转而来,像是旧人弹奏,正诉说着经年大梦。 宁既微听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站起身,踉跄地走到窗牖旁。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那个琴音,那是……前朝的曲子! 宁既微迫不及待地推开窗,他以为会遇见什么故人,却只见树下一人盘坐,面前案上搁着古琴,那人纤长的指尖拨动,古琴音调行云流水般淌过。 天地暗色掩不去那人一身风华,寥寥琴音将他衬得如置仙界。 微风浮动,官黄落了下来。 “慕容筵……”宁既微喃喃地道。 那官黄落在慕容筵肩上,平添一抹柔和,那人白皙的侧脸在宁既微眼中异常刺目,像是隔去山海,天地苍茫,他眼中只余下那一人的身影。 突然间,宁既微的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他还年幼,在宫中听着皇后弹奏的曲子,暖阳之下的他分外舒适地伸展了四肢。 许是觉着他调皮,皇后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细声道:“今日我的既微都学了些什么呀?” “学了……”宁既微偏着头,为难地思考了好一会,才终是泄气般道:“儿臣记不清了,可是儿臣记得,夫子带了好些书,那书中说着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母后,这是什么意思啊?” “哦?”皇后笑意愈深,摇了摇头,“在同你解答之前,我倒是要问问你,知不知道,心仪之人是何意?” 宁既微咬着下唇,不解地问:“是……像父皇和母后那样吗?” “嗯。”皇后应了一声,“便是共度一生之人。那……既微日后长大了,想娶怎样的女子共度一生呢?” “娶……”宁既微绞着眉尖,认真地思考了一瞬,道:“儿臣想娶一个剑术绝佳的女子,琴棋书画,嗯……她只需琴艺出众便可,如此她便能像母后一样,日日为儿臣弹奏。” “剑术?”皇后低下目光,刮了刮宁既微的鼻尖,“这哪是对大家闺秀的要求?既微想清楚了?” “嗯……”宁既微小小的手拥着皇后,索性黏着皇后不肯松手了,“母后还没有告诉儿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 微风打断了宁既微的回忆,那遥远的记忆与现世重叠,一瞬间将宁既微的视线凝聚在了慕容筵身上。 慕容筵肩上的官黄被吹落,沿着慕容筵的腰线,打着旋委于暗色之下,委于那衣袍之上。 岁月静好,那一刻宁既微的心随着那官黄,被微风吹动着,泛起了涟漪。 无端地,宁既微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那一夜琴音彻夜未歇。 那一夜有人彻夜不眠。 第52章 屠杀缘由 李归被投入了狱中。 慕容筵是清晨知晓此事的, 因而午时赶去狱中,日光正艳。 宁既微透过窗牖的缝隙,眼睁睁看着慕容筵离去之后, 方才衣着完好地出了府。 慕容筵不知道的是,宁既微除了近身袭击,轻功亦是练得很好, 因而那皇子府从一开始便困不住他, 困住他的是慕容筵给出的赌约。 而宁既微今日悄然出府, 为的也不是别的。 只因他再一次收到了萧裕河的信, 信上寥寥两字:速来。 宁既微以轻纱遮面,自洇荷楼偏门而入,上了三楼。 甫一推开房门…… “既微你可算来了!”萧裕河一把将宁既微拉入了房中, 随后急切地关上了门。 宁既微被那力道拉得一踉跄, 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坐在椅上揭去面纱, 抬眼问道:“你信中唤得那样急,到底发生了何事?” “何事?”萧裕河扯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以折扇在桌面敲了敲, “这话不该我问你才对吗?你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在皇子府待了那么久都不肯离开?是为了利用那位三皇子?” 起初萧裕河听闻宁既微被带入皇子府,本想着宁既微轻功不差,逃出皇子府应当不费劲, 可他左等右等, 这数日已过也不见宁既微出府,不得已之下他才向宁既微传信。 岂料这信是送到了,可却不见宁既微回信, 萧裕河想着宁既微既然能收到信应当也无大碍, 便想着再等一段时日, 但如今都快过去两个月了,萧裕河实是按捺不住,便将宁既微唤了出来。 听闻“三皇子”一词,宁既微心下无由来地颤了颤,他又想到了慕容筵今日出府的场景。 走得匆忙,会是为了何事? “既微,喂!你怎么不说话呀?”萧裕河握着折扇在宁既微眼前晃了晃,“还有,我给你的传信,你怎么也不回呢?我们都很担心你!” 宁既微终是回过神,他视线低了下去,有些不敢直视萧裕河的眼睛,只淡淡地道:“忘了。” “忘了?”萧裕河震惊地瞪了宁既微一眼,“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给忘了!” “嗯……抱歉。”昨夜未眠,进食亦是极少,加之前日……宁既微觉着有些不适,皱了皱眉,“若是无其他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皇子府那处,离开久了,只怕会有人发现我不在房中。” “回去?”萧裕河更为震惊了,“等等,你等等!” 萧裕河按着宁既微的肩,又道:“我给你捋一捋。所以你现下,是决定要利用三皇子进宫行刺,是也不是?” 肩上的力道不曾收敛,按得宁既微生疼,宁既微不由得拍开了萧裕河的手,“是。” “可那是三皇子,你如何利用他?威胁?利诱?”这哪一条都行不通啊!萧裕河很是不解,又道:“你若是尚未想出办法,我可以助你的,只要你开口。” 宁既微无奈地道:“不用了……” 话未说完,却见萧裕河凑了过来,忽然盯着宁既微的脖子,“啧啧”两声又道:“既微,你这红印……” 萧裕河拿着折扇摇了摇,恍然大悟,“你不对劲啊既微!你难道是有心上人了?” 莫非……还是皇子府中的人?难不成,是宁既微喜欢上了三皇子的心上人,然后这心上人跟宁既微两情相悦,所以二人情不自禁……那之后宁既微顺理成章以心上人要挟三皇子,从而达到入宫刺杀的目的! 是啊!肯定是这样的!不然宁既微怎能拒绝他的相助?那毕竟是三皇子,没有把柄如何能逼得三皇子为刺杀皇帝铺路? “没……”宁既微挡了挡自己的脖子,他出府时没有注意这处,不曾想却是被萧裕河瞧出来了。 “哎呀,羞什么啊?”萧裕河只当宁既微是羞恼,又道:“喜欢便喜欢呗,有心上人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跟我说说,是哪家姑娘啊?” “喜欢?”宁既微只觉脖子那处红印热得发烫,烫得他指尖皆受不了,只得移开了去。 这个词,慕容筵倒是常常对他说。 想到慕容筵,宁既微心下又不受控地颤了颤,像是某种讯号。 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总是想到慕容筵呢? 瞧见宁既微眼底的迷茫,萧裕河了然地“哦”了一声,他知道了,宁既微这人,自小便因了前朝之事,性子固执且封闭,从未爱过人自然也不知如何去爱人,定然是连喜欢一个人都不自知的。 “喜欢啊……”萧裕河拉长了语调,眉眼一弯,“其实没那么复杂,譬如,你见到我是什么态度?见到那位姑娘又是什么态度?喜欢嘛,那你自然待她不同,是特殊的,时时刻刻都会想着她。” 时时刻刻……想着他? 宁既微眉尖蹙得紧了些。 “呃,拿我同她相比,这例子好似不太妥当。”萧裕河尴尬地笑了一声,又道:“总之,喜欢便是……见之悦兮,不见思兮,思之若狂,心念往兮。” 心念……往兮? 那时门外雪青色帷幔轻晃,随风落下一角,恰好在宁既微眼中形成模糊的影子,而在那影子之中,慕容筵的轮廓愈发清晰。 像是……挥之不去。 而这厢,慕容筵已入了皇宫之中。 他此番赶来狱中,是想见李归最后一面。 圣上已经下令,将李归流放,此后生老病死,永世不得归于皇城。 昏暗的牢狱之中不见天日,狱卒恭敬地替来人打开牢门,锁链被沉重地解开后,露出牢门深处那半隐于暗色中,蓬头垢面的一人。 “李大人。”慕容筵在明暗界限处站定,唤道。 李归闻言撩开了挡在额前的乱发,他皱着眉打量一眼,“三殿下,何事劳您屈尊,亲至这狱中?” 李归不咸不淡的语气好似无比从容,慕容筵轻轻地勾起一笑,却尽是冷色,“李大人被圣上下狱却仍能淡然处之,这般心境,莫非是觉着自己还有救?” “可惜啊……”慕容筵残忍地拖着音调,“李大人想着钰王,钰王却未必想着你。” “你说什么!”李归被那话刺得连尊卑都不顾了,狰狞着上前几步,几乎要掐上慕容筵的脖子。 慕容筵淡淡地瞥他一眼,又道:“李大人何必如此厉色?你为官多年,难道不知兔死狗烹的道理?你现下对钰王而言不过是一个弃子,他如何会救一个弃子呢?” “可本殿不一样,本殿素来善心,若是李大人肯解答本殿的疑问,本殿虽救不了你,但却能保下你的家人,让他们免受流放之苦,亦是……”慕容筵眼底闪过一抹戾色,“免受身首异处之难。” “你……”李归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圣上仁慈,绝不会对我的亲眷赶尽杀绝……” “是你!”李归眼珠瞪得浑圆,几乎要跳出眼眶,他狠声道:“又或者是……钰王!” 慕容筵不甚在意地瞧着李归愈发收紧的指尖,那青筋爆出的手堪堪够上慕容筵白皙的脖颈,“是谁做的重要吗?重要的是,现如今满朝你无人可依,只有本殿,愿意保下他们。” 慕容筵眉眼一弯,“所以,尽快抉择吧,李大人?” “你……”牢房内的光亮移了几寸,恰好照在李归面上,许是他自觉污秽,竟在那光亮照过来之前先一步撤了手,颓废地跌回牢房深处,“殿下想问什么?” “就问……”慕容筵抬了视线,“当年前朝覆灭之时,到底是谁,下令屠杀前朝皇室?” 据丛清查到的消息,李归昔日也曾是钰王慕容长晟的麾下,当年攻打前朝之时,李归曾随大军入宫,所以慕容筵笃定,对下令之人,李归定然是知晓的。 “前朝?”李归嘲讽地笑了一声,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能下屠杀令的,殿下总不会认为是圣上吧?自然是……钰王爷了。” “皇叔?”慕容筵骤然蹙眉,他本以为此事钰王只是同谋,确是不曾想到,钰王竟是主谋!“可他与前朝皇室并无仇怨,为何要下此命令?” 且不说仇怨,昔年前朝未灭之时,钰王还曾是前朝副将,颇受青眼,若真论起来,那前朝皇帝也应与钰王有着君臣之谊,怎会到了屠杀这一步? “并无仇怨?”李归只觉那话可笑,摇了摇头,“殿下错了,若是无仇,那钰王昔年怎会捧圣上为新帝?钰王爷,他可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之人。” “他不过是因为……前朝皇帝无能,断送了他父母之性命,怀恨在心罢了。” 慕容……此一姓氏在新皇未登位之前,乃是前朝武将之姓,那名武将,便是慕容筵的祖父,亦是慕容长晟的父亲。 只是前朝战乱,朝中武将皆被迫在外征战,慕容筵的祖父,也死于战乱之中。 后来慕容长晟继承了父亲遗志,未及弱冠便已上战场杀敌,曾立战功数次,差一步便能坐上主将之位。 但慕容长晟没想到的是,将领在外征战,亲眷居于皇城之中却不受皇帝庇佑。 “那年他国军队踏足杨柳河畔……”李归的思绪似是回到了很多年前,“虽说未曾进入皇城,但却因了军队驻足,前朝皇帝下令,导致皇城封锁数日,人心惶惶。” 在那样的境地下,人总归是畏惧的,于是那些日子街巷空荡,百姓皆闭门不出。 但就在那个时候,慕容长晟的母亲病了。 慕容府的下人请不来大夫,于是想将消息递进皇宫之中。 但……宫门紧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那么一丢丢严肃,摸摸小可爱们的小脑袋瓜~~ 第53章 心意明朗 皇帝因为畏惧封了皇城, 也封了皇宫,导致那消息没有递进皇宫之中,最终是慕容府的下人挨家挨户去求, 才求得一位大夫前往慕容府。 可是已经晚了。 更可悲的是,皇帝怕这亲人逝世的消息影响慕容长晟作战,竟将这消息按下不发, 等到家书几经波折递至慕容长晟手上时, 等到慕容长晟违背军令赶回皇城时…… 却连母亲的丧礼都已错过了。 而慕容长晟违背军令, 未经传召, 将领擅自返回皇城,将战事置于不顾,被皇帝按律处置, 革除了官职。 “经此一事, 钰王认为前朝不仁,因而联合昔日的圣上策划起兵, 最终攻入皇宫,将前朝皇室困于阶前。” 回忆起那日的场景, 饶是李归这种见惯了血腥之人都觉着背脊发凉。 他记得, 那日是慕容长晟作为先锋,率军攻入皇宫之中。 许是因了父母去世,加之前朝将他革职的刺激, 慕容长晟那时性情已大变, 他攻入皇宫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前朝皇室全都抓了起来,而后一刀一刀地…… 凌迟处死! “钰王偏执, 下的屠杀令无人敢不从, 等到圣上赶来时, 已然迟了……”李归视线散着,也不知在看向何处。 李归约莫是觉着讽刺,又道:“圣上碍于兄弟情分,替他抗下了屠杀前朝皇室的骂名,此后大赦天下,这件事,也就随着时日的推移,少有人可知了。” 慕容筵隐于袖中的指尖紧紧握着,甚至连掌心都渗出了冷汗,“那,关于前朝皇子呢?前朝已灭,圣上早已下令不再追究,为何你那日还是会去搜查洇荷楼?” “此事……”李归说着便有些不甘,“我亦是不想与圣上旨意相悖,可钰王曾许我厚禄,我便答应了他。一直以来,对前朝皇子的搜查皆是暗中进行,只是那日碰巧有了线索,所以才会让岑大人下搜查令。” 李归有些惋惜地道:“只不过,后来殿下到访,将此事搅得彻底,我们便失去了前朝皇子的线索。” “所以你的意思是……”慕容筵冷冷地敛下视线,“追查前朝皇子,是钰王指使,而原因……便是往日仇怨,使得钰王想对前朝皇室赶尽杀绝?” “是。” 李归应了一声,明暗交界线忽然在光亮的偏移下晃了晃。 他答话的声音落针可闻。 与此同时,洇荷楼中的萧裕河晃了晃手中的折扇,“既微啊!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三番两次地走神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宁既微指尖颤抖地按上心口,那处因了慕容筵而躁动不已,砰砰乱撞着,几乎要跃出胸腔。 宁既微忽然就想到了昨夜,那时琴音袅袅,他在那琴音之中望向慕容筵,也是这样的心绪,也是这样地不受控制。 所以……他其实是喜欢上了慕容筵吗? “我年幼时,曾想娶一个剑术绝佳,琴艺出众的人……”宁既微近乎喃喃地道。 而慕容筵恰好便是那个,符合他所有要求的人。 但是……偏偏慕容筵是仇人之子! “呃……”宁既微痛苦地皱着眉,心下的揪痛让他只觉呼吸皆是困难,他死死地按着心口,却不能缓解那疼痛半分。 慕容筵!为何偏偏是慕容筵! “既微!”萧裕河大惊失色,他连忙过去扶着宁既微,后知后觉地,他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后悔地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给忘了?昨日是……” 昨日是宁既微父母的忌日啊! 每年的这个时候,宁既微除了情绪行为失控之外,连身体也会变得异常虚弱。 真是怪了!自己怎么能这个时候将他唤来! “你有药吗?”宁既微无力地握住萧裕河的手。 “有有有!随身带着呢!”萧裕河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慌乱地给宁既微灌下那药。 “你今日身体虚弱,我便不多留你了。”待宁既微缓和了片刻,萧裕河又从袖中掏出了个小盒子递给宁既微。 “这是我今日找你的第二件事。这盒子里有四颗药丸,一颗迷药,一颗毒药,剩下的两颗,分别是迷药和毒药的解药,若是……” 萧裕河看向宁既微,那一刻他的眼神分外热切,“若是你日后想离开皇子府,这个盒子里的药,应能帮到你。” * 慕容筵走出牢狱时已是黄昏将尽,他正想回府,不巧的是这时传来了圣上的旨意,无法,他只能随着传旨的宦官,去了御书房。 甫一至御书房,慕容筵将要行礼,眉眼一抬,却是瞧见了那御书房中除了皇帝之外的第二个人——慕容长晟。 慕容筵皱了皱眉,奇怪,现如今早已下朝,皇叔怎会出现在御书房? “阿筵。”慕容栯,也就是当今圣上朝慕容筵那处抬了抬手,免去了他的礼数,又道:“走近些。” 慕容筵依言上前,“父皇今日唤儿臣前来,可是有何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慕容栯端坐主位,那张同慕容筵九成相似的面容瞧着颇为淡然。他年岁不显,宸宁之貌,一身龙袍威严自现,明黄色袖口收紧着,露出其间一截消瘦的手腕。 此刻,那手腕正搭在宣纸上,握着狼毫不急不缓,也不知在书写着什么。 “皇城之外,上报了一桩奇案。” 慕容栯语气很淡,他握着狼毫蘸了墨,在宣纸上落下一笔,又道:“如今岑爱卿告假,这奇案暂且搁置,现下无人去查,阿筵认为,当如何呢?” 慕容栯这话说得并不直接,但言外之意慕容筵却是猜到了,“父皇……想让儿臣去查吗?” 慕容栯唇角极浅地勾了勾,眉眼间多了一分温和,“那阿筵,自己想去吗?” 原本皇帝亲令,即便是现下这种询问的口吻,慕容筵亦是无从拒绝的,但他还惦记着府中的宁既微,实是无心查案,本想将此事推了去,岂料他还没回话,慕容栯身旁的慕容长晟便率先开口了。 “那桩奇案涉及了一位江湖人士……”慕容长晟顿了顿,那张与慕容栯全然不同的面容之上,眉眼深邃,甚至因了常年作战,他眉眼间染上了一股戾气,令人不敢直视。 “文臣么,总归是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查得了江湖人士?”慕容长晟嗤了一声,“所以那桩奇案换作他人皆不合适,唯有阿筵你,才能担此重任!” 慕容筵身为皇子,在朝中未担一官半职,按理说这查案一事轮不到他,再不济还有太子在上,他实是不解,慕容长晟这般推举他目的何在,“皇叔,我……” 慕容筵话未说完,却被慕容长晟打断了,“皇子中,阿筵武功最佳,总归要为陛下分忧的,不是吗?” 此话一出,便连慕容栯手中的狼毫皆停了。 御书房中静了一瞬。 “我……”慕容筵皱着眉,这话将他捧得太高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伏首下去,“儿臣……听父皇的吩咐。” “嗯。”慕容栯淡淡应了声,“那便去吧,现下启程,七日之内,朕要案件水落石出。” “是。”慕容筵只得应下。 这案件来得太过巧合,像是要将慕容筵刻意调离皇城,慕容筵心下涌上一丝不安。 离开御书房时,慕容筵不可抑制地看了一眼圣上身旁的慕容长晟,后者神情如常,朝慕容筵颔首,端的是一派长辈的模样。 在慕容筵的印象中,慕容长晟作为他的皇叔,幼时还曾教导过他,这样的一个人,哪怕性格偏执,顾着血缘亲情,大概……也不会对他下手。 再者说,慕容筵去狱中也就是今日之事,这般短的时间内慕容长晟即便发现了什么端倪,也来不及部署。 应当……不会有事的吧? 慕容筵不着痕迹地长出一口气,他迎着慕容长晟的目光,最终压下了心头的疑问,再不做停留,离开了御书房。 而慕容筵离开之后……慕容栯终是停了手中的笔,将狼毫搁在一旁,看向身侧的慕容长晟,“阿筵从未协理过廷尉之责,为何这案件你如此推举他?仅是因为,他武功绝佳吗?” “这个……”慕容长晟收回了目光,深邃的眉眼敛了下来,眸中透不出一丝情绪。 他又想到了前些时日,那时在太子府,他不经意间瞧见的那幅画像,说是太子亲手所绘,而那画像上的人…… 慕容长晟永远也不会忘记前朝皇帝的模样,正如他一眼瞧见那画便认出了那画中人与前朝皇帝几分肖像的面容一般。 那是前朝皇子,宁既微。 “这画……”慕容长晟不动声色地瞧着那画,“莫非是忱儿的心上人?” “若是,那便好了。”那时的慕容忱长叹一声,颇为遗憾地耸着眉,“可惜他身在阿筵的府上,阿筵看得紧,便连见他一面皆属艰难,可惜啊……可惜!” “哦?”慕容长晟毫无情绪地挑了挑眉。 原是府中藏了娇,难怪据属下回报,皇子府居然开始追查起了前朝之事。 思绪落回御书房中。 慕容长晟低声道:“其中缘由,陛下前些时日不是问过了吗?臣解释得不够清楚吗?” “陛下有意拔擢阿筵……”慕容长晟靠了过来,双手撑在书案上,刚好将慕容栯大半身子困于其中,“臣,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至于前朝之事,慕容筵就算查到了真相又如何? 他要护的人,终究是护不住的。 鼻尖忽然萦绕而上一股沉香,慕容栯神情极淡地皱了皱眉。 “陛下这字,写得愈发好看了。”慕容长晟如是道。 那沉香随即远离,案上宣纸染了一缕迟暮之色。 那宣纸上,写得是: 长尽盏灯后,晟从旭日平。 第54章 分别一日 宁既微醒来时已是午时了。 他最近实是困乏, 身体不算好,一睡便是许久,这期间又无人来扰他, 无人……是了,怎么已至午时,却连慕容筵的身影都不曾见? 以往这时, 慕容筵总会来他的房中, 缠着他一道用膳的。 宁既微心下有疑, 不由得披衣推开房门。 房门外, 丛清在一旁候着。 “殿下呢?”宁既微看了丛清一眼,问道。 蔚公子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问自家殿下的下落,丛清暗自欣慰了一把, 天可怜见, 自家殿下若是知晓蔚公子这般关心他,定然是心绪极佳的。 丛清低着头, 恭顺地道:“殿下被圣上派去城外了,昨日便已启程, 但那时入夜, 公子歇息得早,殿下便未曾打扰公子。” 城外?这好端端的去城外作甚?宁既微拢了拢外袍,竟觉着有些寒意, “那殿下何时归来?” 话一问出口, 宁既微便后悔了。 这话问得急切,好似自己有多想见慕容筵一样,分明才一日的光景! “圣上让殿下七日便归, 公子不必忧心。”丛清面带笑意, 正准备说下一句, 忽然之间,远处传来些嘈杂的声响。 宁既微耳力不错,依稀听得那声响是有人吵闹。 而此时皇子府外,原本僻静的街巷却被守卫包围着,那包围圈中半跪着一个人。 是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略显老态之人。 为首的守卫喝道:“你鬼鬼祟祟,在这街巷前晃悠了大半日,到底想干什么?说!” “我……”那人许是神智不清,被守卫以长.枪指着,很是畏惧,缩了缩手脚,几乎要将身子挪到守卫脚上,却仍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找……”那人抱着头,含糊不清地道。 话语断续且模糊,守卫压根没听清,不耐烦地挥了挥长.枪,“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说话!” “找……”那人似乎更畏惧了,哆哆嗦嗦地冒出了一句,“找小殿下。” 声音很轻,轻到守卫只瞧见那人嘴唇翕动,却听不见声音。 而那话一出,府内的宁既微兀的蹙紧了眉头。 不知为何,他听着府外的嘈杂,竟觉得有些心慌。 眼见着宁既微的视线凝聚在府门那处,丛清额间不由得渗出了一丝冷汗,惨了惨了!门口的侍卫都是怎么办的差?分明自家殿下离府前还曾吩咐过,不得让任何人扰了蔚公子的清净! 丛清连忙道:“是属下失职,府外许是有人冲撞,属下这便前去处理,公子回房吧。” “不了。”宁既微叫住了丛清,“我同你一道去吧。” “啊?”丛清一脸诧异,离去的脚步顿了顿。 府门外,那嘈杂之声仍在继续。 守卫问了好半晌,那人除了畏惧便还是畏惧,一句话皆说不完整,更别提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为首的守卫旁边一人撞了撞那守卫的胳膊,提醒道:“这人瞧着疯疯癫癫,约莫是个疯子,兴许是不小心闯入的,要不将人放了吧?” “不行!”为首的守卫斩钉截铁,“殿下吩咐过,这段时日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人,实在问不出来,便将他交由丛侍卫……” 那守卫话未说完,他口中的“丛侍卫”便恭顺地替宁既微打开了府门。 守卫:…… 丛清尴尬地咳了一声,问道:“发生了何事?”他委实拗不过宁既微,毕竟连自家殿下都要捧着的人,自己如何敢违逆?便只得将人带了过来。 守卫收起了长.枪,冲丛清施了一礼,“回丛侍卫的话,是这个疯……”守卫往后看了一眼,顿了顿,又道:“这人不知为何,午时之前一直在府门外瞎晃,瞧着很是可疑,我们便将人扣下了,想问个究竟。” 守卫说这话时低下了头,在他低头的间隙里,他身后那人脏乱的模样便显了出来,宁既微一眼便瞧见了。 但瞧见之后…… 宁既微看着守卫包围圈中那一张令他颇为熟悉的脸,心下立时揪了起来,面色苍白。 那个人!为何那般像死去的王公公? 听着“可疑”二字,丛清神情略显警惕,“可有问出缘由?” “没有。”守卫摇了摇头。 丛清正准备回话,他余光瞥见了宁既微的面色,被骇了一跳,却是不敢去扶,只关切地道:“公子,您怎么了?” “我……”宁既微按了按心口,过度的震撼使得他声音颤抖。 他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情绪,抬眼,瞧见不远处那人原本畏惧,躲闪的视线朝他这处而来。 那人视线之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清明。 那人的视线使得宁既微脑海中冒出了一个猜想,他摆摆手,回了句:“无妨。” 宁既微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这人……我看着疯癫得很,大概不是什么可疑之人,一个老人家而已,你们别为难他,将人放了吧。” “这……”守卫有些犹豫。 丛清也仔细看了看那人的面相,看着确实不像神志清醒之人,左右宁既微都开口了,公子善心,他亦是无法拒绝,只得朝守卫颔首,“公子说放,便放了吧。” “府外风大。”丛清瞧着宁既微单薄的衣着,诚挚地道:“公子……还是先回府吧?” 宁既微拢紧了外袍,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那人连滚带爬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 “好。”宁既微道。 他这厢答应得爽快,等到回房之后,借口将丛清支开,他立时便悄然出了府。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只怕那府门外闹事的不是别人,当然也不可能是死去的王成,很大可能便是王成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王成的双胞胎弟弟,王功。 只是昔年前朝覆灭,宁既微以为前朝的旧人也该死伤殆尽,便不曾刻意去寻,未曾想,竟能在皇子府外瞧见那人。 宁既微脚步匆忙,沿着那人离开的方向一路走入了街巷尽头。 在角落处,却被那人拦住了。 “殿下!”王功很是激动,原本乱糟糟的头发被他随意捋了捋,露出一双苍老而不失明亮的眼,“原来当真是殿下!老奴终于找到您了!” 许是觉得自己脏乱,王功始终不曾触碰宁既微的衣袖,只深深地朝宁既微行了一礼,“此处不便谈话,请殿下随老奴移步。” 王功将宁既微带离那条街巷,转而入了一拐角处,那里有一间极其简陋的木屋。 甫一入木屋,宁既微再也忍不住,也不顾王功手上的污渍,转而颤抖地握住了王功的手,“王公公,我……我……” 太急切了,以至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宁既微很想问他,当年前朝覆灭之时,他是怎样躲过反贼兵马逃出皇宫的?又想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 想问的话太多,每一句话都卡在喉间,急得宁既微眼眶微红,眸中染了雾气。 “殿下还是这样……”王功欣慰地笑了笑,拍了拍宁既微的手,替他擦净这木屋中唯一的一把椅子,又替他擦了擦手,好让他坐下。 “老奴昔日是侥幸,皇宫被破那日,老奴恰巧在宫外,便躲过了一劫。” 前朝之时,王功和王成本都是皇帝身边的人,只是后来宁既微降生,王成年长些,便被皇帝派去伺候小皇子,而王功则被留在了皇帝身边。 反贼入宫那日,王功恰巧因了皇帝的吩咐出宫办事,因而躲过了反贼。 “老奴这些年一直都在皇城之中,为的便是暗中找寻殿下。上天垂怜,昨日路过洇荷楼,老奴瞧见了殿下的身影,这才寻到了皇子府……” 说着,王功感慨般红了眼,他弯着腰,擦了擦满是细纹的脸,看向宁既微的眼神很是和蔼。 “王公公……”宁既微眼中含了泪,哽咽着道:“是我不好,应当早些来皇城的,我都不曾想到,您还在……在皇城寻我。” 王功摇了摇头,“殿下至尊之躯,如何能向老奴认错?”王功说着便跪了下去,“老奴这后半生唯一的心愿便是能再见殿下,现如今见到了,见到了便好!只是可惜,老奴无能,这么多年以来,都不曾伺候殿下。” “不是的……”宁既微拉着王功起身,眼泪掉了下来,“我这些年过得很好,倒是王公公,一直都住在此处吗?” 住在这个……宁既微一眼便望见了尽头,且破烂不堪的木屋之内? “老奴一条贱命,住在何处都是一样的。”王功抹了抹眼泪,“只是这些年,老奴时常梦见先皇和皇后,总想着,若是老奴那时在宫中,陪着先皇一道去了也是好的,总不像如今这样,活得浑浑噩噩。” 喃王功说得悲切,满是沧桑的脸皱了皱,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老奴还有些疑惑之处想问殿下。老奴见殿下像是住在皇子府中,这是为何?是不是那贼人逼迫殿下的?他知晓殿下的身份吗?会不会害了殿下?” 闻言,宁既微的神色僵了一瞬。 宁既微错开视线,他收回搀着王功的手,指尖处不知为何有些钻心的疼痛,似是在提醒着他什么,只得随意编了一句,“我是被请进皇子府的,不日便会离开。” “离开就好。”王功松了口气,“殿下可千万不能同贼人为伍,不能被贼人所惑啊!当年前朝惨状,老奴虽未亲眼所见,但这些年梦见先皇,他总向老奴传话,说什么死不瞑目。” 王功提及此,涕泗横流,“老奴恨啊!恨自己无能,不能替先皇手刃仇人,只能躲在这种肮脏之地!” 第55章 提前回府 王功后来说的话宁既微已然听不进去, 他满脑子只留下那句“不能被贼人所惑”。 那句话兜兜转转,如钝刀般搅弄着,刺得他呼吸困难, 意识迷离。 贼人……慕容筵是贼人! 宁既微屏住了呼吸,面色更为苍白了。 他又想到了自己和慕容筵一道的日子,心揪得死紧, 那些回忆与前朝之事重叠, 来来回回地提醒着他。 宁既微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那间木屋的, 只记得离开之时, 便连那木屋的门槛都未曾瞧见,踉跄着险些要跌倒。 还是王功将人扶住了,一路送宁既微到了皇子府前的那条街巷。 “老奴便送殿下到此吧。”王功低下头, 掩去了视线, “再往前便是皇子府,恕老奴不能陪殿下一道了。” “嗯。”宁既微应了一声,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再也不敢看王功的视线,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像是落荒而逃。 而宁既微离开之后, 王功瞧着宁既微逐渐远去的背影,面上的恭敬终是收了起来,那张沧桑的脸不再溢满悲伤, 反倒是浮出一丝冷笑。 眼眸中几分不屑。 王功转过身, 离开那条街巷后直往皇城郊外去,到了一处人烟罕至之地这才停下。 那处树木稀少,唯有一颗榆树枝繁叶茂, 而那榆树底下, 有人在等他。 “事情办妥了?”那人裹着一身黑衣劲装, 转过身时是蒙着面的,只一双眼额外凌厉。 “办妥了。”王功低下视线,“想必那前朝皇子现下正懊悔呢,断然不会再与三殿下一条战线了。” “呵。”那人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你不也是前朝中人?现下怎的,唤三殿下倒是顺口。”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功讪笑着,又道:“若不是承蒙钰王爷相救,我也不会留下这条性命。” 昔年皇宫被破,王功并不像他同宁既微说的那般运气好,他确实恰巧在宫外,但不巧的是,他听闻反贼入宫,急匆匆逃离皇城之时,在城门外被人拦住了。 那时宁既微已出逃,慕容长晟苦于皇城内遍寻不见宁既微,想着王功到底是一条线索,便留下了王功的性命。 这些年不咸不淡地养着王功,也是多亏王功提供了许多关于宁既微的线索,他们才能搜查至洇荷楼。 王功苍老的面容上有些拘谨,又道:“就是不知……钰王爷说的,此事的报酬?” 钰王曾同他说过,只要他能让宁既微与慕容筵离心,便会给他一笔丰厚的报酬。 他年纪大了,近些时日又沾了赌瘾,实是很需要这笔钱。 大不了他发誓,拿了这笔钱,再赌最后一次便金盆洗手,颐养天年。 “哦……报酬。”那人笑了笑,凌厉的眉眼稍稍缓和,“瞧我这记性,王爷此次,确实吩咐我给你带了一笔报酬,但是不巧,我将它忘在城内了,不如你随我去取一次?” “那好……在城内何处啊?”王功慈祥地眯了眯眼,带着笑意。 “在……”那人眉眼再一次敛了下来,“不过呢,王爷其实还有一句话,要我带给你。” “是何……”王功的话音被那把刺入他心口的匕首彻底断送,他不可置信地圆睁着双眼,直至那人轻巧地拔出了匕首。 鲜血四溢。 “王爷说,前朝中人,既然无用,便不必留了。”那人冷下了眸光,将匕首收回。 刀刃上闪过王功颓然倒下的身影。 在微风过境的凉意中,榆树的叶子难得干枯了一片,飞旋着,怜悯般落下,盖在王功死不瞑目的双眼上。 一叶遮蔽。 血色漫入榆树根部,再不可见。 * 丛清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将府外有疯子冲撞一事传信给了慕容筵。 慕容筵的回复很简单,两条。 第一条,查清那个疯子的背景,宁可错杀不得放过。 第二条,看紧宁既微,再不能让他出府半步,也不能让他再见任何人。 于是乎,在慕容筵未回府的这段日子里,丛清依着慕容筵的吩咐,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宁既微。 宁既微本想再次溜出去看看王功,但在丛清严密的近乎监视的看守下,宁既微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种境况一直持续至三日后。 慕容筵放心不下宁既微,硬生生将查案的时间缩短了一半,提前回了皇子府。 那时午后的日光不算炽烈,午膳已毕,恰到好处的微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丛清一脸严肃地守在宁既微房门前,忽然,不远处翻进来一个人。 “谁?”丛清那话音卡在喉间,待看清来人冷峻的神情后自动消了音。 惨了惨了!谁能告诉他自家殿下为何回来得这么早还是翻墙的?翻墙就算了问题是先前那疯子的背景还没调查出个结果,这殿下问起自己该怎么回答? 丛清兀的风中凌乱,谁知慕容筵脚步匆匆,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入了宁既微房内。 丛清:…… 慕容筵这些时日不在府中总觉着不安,他等不及也不想经过正门那幽长的回廊,便翻墙入了府中,想尽量缩短与宁既微相见的时间。 他实是太想念宁既微了,这种时候他只想将那人拥在怀中,真真切切地拥着,他心头那浓重的不安才能被消下去。 慕容筵推开房门时,宁既微尚在休憩,被那推门的声响吵醒,一抬眼,宁既微便瞧见了慕容筵近在咫尺的面容。 慕容筵矮下身子,将榻上的宁既微圈入怀中,鼻尖蹭着宁既微的侧颈,“吵醒你了?” 低哑的声音,可见这些时日当真是辛劳得紧。 “你怎么……”宁既微侧了侧头,不着痕迹地躲开慕容筵的触碰,“不是需得离府七日吗?” “我提前回来,你不高兴吗?”慕容筵贪恋地吻了吻宁既微的侧脸,未曾见后者眸中冷意一闪而过。 那情绪被很好地掩饰了去,宁既微语气很轻,“没有。” “那子偕,有在想我吗?”慕容筵将宁既微抱了起来,眉间勾着点魅惑问道。 配上慕容筵的脸,这神情确实足够勾人,但宁既微只讶异于忽然之间被人抱在怀中的境况,并未答话。 不过饶是这样,也比前段时日那抗拒的态度要好上太多,慕容筵只觉得宁既微温顺。 小野猫被拔去了爪牙总归是听话的,瞧着便令人心生欢喜。 “不回答也不要紧。”慕容筵抱着宁既微一道倒在床榻上,将头埋在宁既微颈窝,拖着低沉的音调,“子偕,陪我睡一会。” 颈窝处传来热度,慕容筵气息炙热,灼得宁既微神情立时便凝了下来,他正想以什么理由推开,却听见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慕容筵这是……睡着了?他口中的睡一会,当真是纯睡觉啊! 宁既微不知道的是,慕容筵为了能缩短查案的时间尽早回府,生生撑了三日三夜,不眠不休。 这会回了府实是撑不住,何况看见了宁既微,慕容筵心头的巨石落了地,既无牵挂,自然也是困顿万分,便沉沉睡去了。 宁既微见慕容筵确实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动了动那只未被慕容筵压住的胳膊,指尖顺着慕容筵的手往下,搭在了慕容筵手腕处。 自入皇子府那日,宁既微的短刃便被慕容筵收走了,但慕容筵放哪都觉着不安心,最终是随身带着,将那短刃也搁在了腕间。 如此一来,宁既微一旦想拿走短刃,慕容筵必定会第一时间发现,也就断了宁既微想偷走短刃的心。 不过现下……慕容筵睡得这样沉,哪怕拿走短刃他也不会发现…… 宁既微动作很轻,指尖钻入了慕容筵袖口,堪堪要触及那短刃时,慕容筵骤然抬手,呢喃不清地说着什么,转而换了个姿势拥着宁既微。 于是宁既微双手皆被慕容筵束缚了个彻底,再也动弹不得。 慕容筵的呼吸再次趋于平稳,有力地弥散在宁既微面上。 嗅入满心的檀香。 那香味使得宁既微脑海中涌上某些记忆,心间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动了一瞬。 透过窗牖,房间之外寂静无比,那是因了慕容筵的吩咐,不仅是丛清,宁既微房间之外还围着许多暗卫,即便宁既微看不到那些人,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那些人正一刻不停地守着他。 慕容筵为了不让宁既微出府,着实是煞费苦心。 但可笑的是,即便是这样,宁既微如此厌恶束缚的一个人,在察觉这些事都是慕容筵的部署之后,他的心间率先涌上的竟然不是厌恶。 他竟然会觉着,慕容筵是在为他好。 真是讽刺啊! 他宁既微怎能在一个仇人之子身上,栽得这样彻底? 王公公说得没错,自己原本就不该被慕容筵迷惑的! 说什么皇帝生辰,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自己何必要等到那一日,只要出了这皇子府,入了皇宫,事情就可以做个了断。 只要……能出皇子府! 宁既微视线落在慕容筵面上,后者于睡梦之中动了动纤长的睫毛,下意识地将宁既微拥紧了,怎么也不肯松手。 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自午后入夜,夜色初临时慕容筵方才醒来,已过了用晚膳的时辰。 慕容筵眼中闪过一丝歉意,“是我不好,都这么晚了,子偕定然是饿了吧?我叫人去传膳。” 慕容筵正准备下床唤人,那离去的动作却被宁既微制止了。 宁既微神情恹恹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只握着慕容筵的手,道:“房外那些人,会一直在吗?” “怎么了?”慕容筵回握住宁既微的手,随口道了句,“近日皇城不太平,这些守卫是必不可少的,子偕便当他们不存在,可以吗?” “可是……”宁既微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浮现一丝绯红,他凑近至慕容筵耳畔,轻轻吐出一句。 只那一句,慕容筵的心瞬时漏了半拍。 说的是。 “我想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身心许你 “子偕, 你……”慕容筵难得震惊,面色霎时就变了,他有些控制不住力道, 握着宁既微的手用上了蛮力,“你适才说的,是真的吗?” “你是……”慕容筵欣喜若狂, 说话皆有些混乱, “你是真的愿意, 愿意和我……” “你弄疼我了。”宁既微皱了皱眉, 面上绯红愈甚,却是可怜的,瞧着令人心颤。 宁既微从未做过这种事, 但他知晓, 只有这样,慕容筵才会撤去所有的守卫。 慕容筵绝不会在这种境况下, 让第二个人听到宁既微的声音。 “抱歉。”慕容筵心绪实是激动,听着宁既微的话, 便抬手揉着宁既微的手腕, 呼出一口热气。 “所以,你能把守卫撤去吗?”宁既微像是当真羞涩,他低下了视线, 面上莫名显出一丝踌躇, “我想自己来。” 那声音很轻,慕容筵却听得分明。 这一句在慕容筵耳中比喜欢的分量更大,他甚至来不及细想宁既微的态度为何在这短短几日之内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 他脑海中只余下了一句话: 他的子偕, 终于完完全全是他的了。 身心皆是。 “很好。”慕容筵指尖抚上了宁既微侧脸, 虔诚地落下一吻,再抬眼时眸中亮亮的。堂堂三皇子殿下,从未有过如此餍足的时刻,“今夜,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随后是一声清亮的口哨声,房门外暗卫尽数撤了去,便连丛清也撤去了府门外。 宁既微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他主动吻了吻慕容筵,像是安抚,而后起身下了床。 宁既微走至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他努力忽视自己心下因了慕容筵适才的眼神而产生的躁动感,背对着慕容筵,指尖探入自己的袖口之中。 摸到了一个硬硌的木盒。 那是萧裕河先前送给他的。 在慕容筵醒来之前,宁既微已服下了那迷药的解药。 慕容筵身为皇子,又在沙场上淌血走过几年,所以他对迷药抑或是毒药有着下意识的反应,旁人若是想对慕容筵用药,只怕还未近身便已被慕容筵察觉了。 但唯有宁既微是不同的,宁既微给慕容筵的,又是在这种境况下,慕容筵绝对不会怀疑。 那颗迷药自宁既微指尖颤颤巍巍地滚落,融在那杯清茶之中,了无痕迹。 宁既微收起了木盒,端着那杯清茶走了过去。 “这是要做什么?”慕容筵盯着宁既微逐渐靠近的面容,不疑有他。 宁既微摇了摇头,没说话,只坐在床榻上,将那清茶喝尽了。 茶杯掉落在地的那一瞬,宁既微吻上了慕容筵的唇。 并不娴熟的吻技,却让慕容筵心头燃起了烈火。 清茶顺着宁既微的舌尖渡入,残留一丝温热,极温,却怎么都压不下慕容筵心间的邪念。 那茶分明是清茶,再寻常不过,却好似勾人的艳药,一点即着。 慕容筵再也忍不住,反身将宁既微压在身下。 “不是说好的,我自己来吗?”身下的人眨了眨眼,眸中藏了一丝柔情。 那一丝柔情反复折磨着慕容筵。 宁既微趁机推开慕容筵,转而起身,半跪着,白衣尽褪。 夜色如水沁凉。 但不管是刻意还好,是真心也罢,这一夜如此漫长,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 欲事彻底停歇时已是夤夜。 床榻上再一次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颗迷药下去,至明日清晨慕容筵都不会醒过来。 宁既微揉了揉自己的腰,撑着起身,将一旁的内衫整齐穿好,换上了一身劲装。 他在那一地凌乱的衣物中翻找,最终找到了委弃于地的短刃,将那短刃束回了腕间。 透过窗牖,外头月色正好,清清冷冷的月光洒在了宁既微面上。 忽然之间,宁既微有些不舍。 他单手握着腕间短刃,在窗牖前停了片刻,到底还是回身,回到了床榻旁。 “抱歉。”宁既微吻了吻慕容筵的眉心。 也许昔日假意,逢场作戏,但如今这一吻是真心的。 宁既微在这一刻,将这颗心许给了慕容筵。 “无论输赢与否,你想要的东西,你都已经得到了。”宁既微顺着慕容筵的眉心往下轻柔地吻着,留恋地吻上慕容筵的唇。 “如果……” 如果什么呢?宁既微起身,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再往后的话却没有说出口,只推开了房间的门。 房门开了又合。 皇子府中少了一个人。 与此同时,时刻潜伏在皇子府外的人眼见着那一抹消瘦的身影,只一眼,那人便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远在皇宫之内的慕容长晟听着属下的急报,甚是冰寒地笑了笑,摊开案上那一张宣纸,视线却落在宫门的方向,“鱼上钩了,也该收网了……” * 宫门前正值守夜换防。 许是今日的夜色实在催人欲睡,那换防的侍卫打了个呵欠,睁着朦胧的睡眼看向官道。 忽然之间,那官道驶来一辆马车。 过了宵禁时刻,皇宫禁止任何人进出,于是那侍卫挥着长.枪上前,挡住了那辆马车,喝道:“何人前来?不知宵禁时分皇宫禁止入内吗?” 马车内的人没说话,倒是赶车的车夫开口了。 那车夫戴着斗笠,遮去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白皙得过分的下巴,和那隐于衣领之中,苍白而又勾人的脖颈,他冷下了声音:“太子府的车辆,你们也敢拦?” “原来是太子殿下。”那侍卫收了长.枪,恭敬地朝马车那处施礼,“既是太子殿下,小的自然是不敢拦的,来人,开宫门,请太子殿下入宫!” 许是因了太子的威慑,那侍卫不敢搜身,连带着赶车的宁既微也不曾搜查,便草草地放人进宫了。 宁既微还在疑惑慕容筵口中这所谓的第一道防线如此松懈,那厢侍卫已朝他这个方向再次躬身行礼,不得已,宁既微只能继续驱车向前。 按照慕容筵所说的,宁既微驱车沿着长街大道直入皇宫深处,在石阶前下了马车,将马车搁在一旁。 原本这石阶处该是有第二道防线的,宁既微还以为在这道防线会花费许久的功夫解释,毕竟他那马车中并没有人,更别谈什么太子。 但许是巧合,宁既微至此时,石阶处的侍卫堪堪换防,尚在远处的宫墙进行交接。 宁既微来不及细想,便趁着侍卫换防交接的间隙,悄然溜进了皇帝寝宫。 四周静谧。 皇帝寝宫内安静得不像话。 奇怪了,这既是皇帝寝宫,原本该是宫中守卫最为森严之处才对,但为何……宁既微一路而来,竟是连半点障碍都不曾遇到? 巧合得可怕。 巧合得……让宁既微几乎要认为这是一场阴谋。 但越往内殿走,直至龙床旁,宁既微瞧见那个他在画像上见了无数遍的慕容栯,他才确定,这大抵当真是巧合。 龙床上躺着的那人虽说因了昏暗的光线,瞧着只是模糊的面容,但那张与慕容筵九成相似的脸,宁既微绝不会认错。 宁既微只看了一瞬,而后手腕使力,短刃被抵在了他指尖。 这躺着的人是当朝圣上,只要宁既微出手,圣上驾崩,皇宫必然大乱,到那个时候,宁既微的复仇就完成了。 只要宁既微出手…… 宁既微捏着那薄薄的刀刃,亮光一闪,短刃堪堪逼近慕容栯脖颈。 但就在那一刻,宁既微脑海中忽然响起了慕容筵说过的话。 “如今我朝太子尚不堪重任,圣上一旦驾崩,他国虎视眈眈,届时边境乃至皇城都将岌岌可危……” 朝代更迭,战事骤起,终将以百姓血肉之躯为踏板,染尽皇城! 以百姓…… 宁既微的指尖颤抖了一瞬,那短刃也随着他的动作,犹豫了一瞬。 但就是那一瞬的犹豫,皇帝寝宫外顷刻间涌进来数名侍卫,更有潜藏于夜色的暗卫,猛然将宁既微驱离了龙床,将他反手钳制于龙床前。 “大胆反贼!竟敢藐视圣上,行谋逆刺杀之事!”慕容长晟踏着夜色而来,双手负于身后,语气极冷地下了定论,“还不将他就地诛杀!” 借着月色,慕容长晟腰间吊着的玉佩便分外晃眼。 那玉佩材质绝佳,上刻“长晟”二字让宁既微瞬时回到了许多年以前。 “你……”宁既微死死盯着慕容长晟,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记忆似乎很是混乱,但却依稀记得那年皇宫被破,王公公带他逃离皇宫时,他曾见过这枚玉佩。 那时遥遥一面,慕容长晟的模样被侍卫挡了个彻底,只这块玉佩刻入了宁既微脑子里。 混乱的记忆搅得宁既微头疼欲裂,他于那记忆之中忽然瞧见了分外血腥的一幕…… 是了……不仅是逃离皇宫时,在前朝皇室被凌迟处死时,他躲在一旁,也是见过这枚玉佩的! 只是那时年纪太小,那血腥的一幕使得他受了太大的刺激,便忘了个干干净净!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已被王成带离了危险地带,所以……所以那么多年以来,宁既微才会每到前朝覆灭之日便情绪失控。 那不仅是父母的忌日,还是……宁既微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日子! “是你!”宁既微狠狠咬着牙,那目光几乎要将慕容长晟贯穿! “呵。”慕容长晟眉眼极冷,带着刺骨的戾气,喝道:“还不动手吗?” “是。” 宁既微身旁的侍卫应声,长.枪堪堪举起,便要刺向宁既微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龙床上的慕容栯长发披散下了床。 “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在本章评论底下给小可爱们留了一个大福利哈,记得查收,送你们每人一个么么啾~~ 第57章 轮回塔中 慕容栯看向慕容长晟, 向来淡然的面容带了一丝怒气,“他是前朝中人?那位前朝皇子?” “陛下……”慕容长晟挡在了慕容栯与宁既微之间,替他披上外袍, “夜凉,小心龙体。” “将他收监吧。”慕容栯躲开慕容长晟的触碰,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明日再审。” “可是陛下!”慕容长晟部署多日便是为了今日能名正言顺弄死宁既微, 自是不甘心, 只道:“您昔日虽对他有过赦令, 但如今他行谋逆刺杀之事,乃是死罪,陛下, 当将他就地赐死啊!” 早在昔年前朝覆灭那日, 慕容栯对前朝的态度就与慕容长晟不同,慕容栯仁慈, 从来不赞成慕容长晟以暴制暴,但碍于兄弟情分, 慕容栯对这个弟弟给了最大限度的纵容。 而这个纵容, 仅限于不追究慕容长晟屠杀前朝皇室一事,并不代表慕容长晟就能随心所欲追查和灭杀前朝唯一留下的血脉。 所以慕容长晟才会引宁既微上钩,因为只有宁既微主动刺杀慕容栯, 才会引得慕容栯震怒, 以谋逆之罪赐死,这才是名正言顺。 只是不曾想到,宁既微差一分便要得手了, 这种危急境况下, 慕容栯竟还能坐得住。 “朕说收监!”慕容栯淡然的眉眼敛了下来, 威压具现,“钰王,听不明白吗!” 慕容长晟接下来的话在慕容栯的眼神中勉强吞了下去,不甘心地压下声音,“是。” 在侍卫将宁既微带走,堪堪离开慕容长晟视线范围之内时,慕容长晟却收了那副不甘心的模样,冷冷地剜了宁既微一眼。 收监又如何?名正言顺做不成,难道在狱中,还不能畏罪自杀吗? 宁既微被那一眼剜得满心寒意,直至入了牢狱,那寒意依旧不能消退,连同他心底滔天的恨意一道,将他死死困在这牢狱之中。 太傻了…… 宁既微抬手捂上自己的双眼,他怎能蠢到这种地步! 对慕容栯下不去手也就罢了,竟然时至今日,他才记起真正的仇人是谁! 可是已经太晚了…… 宁既微痛恨地将额头抵上墙面,他不住地撞着那墙,便连额上被撞得青紫也不觉。 他恨慕容长晟!恨当朝,甚至恨他自己! 如果他早一点记起来,就不会一步一步走入慕容长晟的圈套,直至现下,根本无法挽回! 他有愧于自己的父母!有愧于前朝皇室! 甚至连亲手替他们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宁既微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心口,心下揪痛得无法呼吸之时,他也触及到了他随身带着的木盒。 那是萧裕河给的,现下这木盒里只剩下毒药。 宁既微指尖按在了那木盒上。 与此同时,牢房之外悄然潜入一位黑衣人,那人眼神凌厉,袖藏匕首,躲过一处又一处守卫,朝宁既微的牢房而来。 夤夜天凉,微风过境,那人指尖闪过一抹寒光。 “啊!” 慕容筵惊骇地,猛然睁开双眼,在一片黑暗中不住地喘着气。 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何会突如其来一阵心悸? 慕容筵不得其解,心下却很是后怕,本想拥着宁既微以寻求那么一丝的慰藉,指尖一探,却发现身侧床榻已是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宁既微? 床榻上的热度不再,混着入夜的凉意,让慕容筵的心也瞬时沉入了谷底。 他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性。 “丛清!备马!本殿要入宫!”慕容筵匆忙整衣下床,推开房门时甚至连发丝皆有些微乱。 “可是殿下,现下已入夜,没有圣上的传召,宵禁之时您不能入宫……”丛清慌乱的话音被慕容筵隔绝在耳后。 慕容筵再也等不及了,他心下有着极为强烈的不安,他甚至不能想象,如果他晚去一步,皇宫之内会发生何种变故! “殿下!”宫门处疾驰而来一匹骏马,侍卫待看清那马上之人后便连长.枪皆来不及挥出,只得任由慕容筵强行破开宫门,往皇帝寝宫疾驰而去。 而此时,宫墙之内灯火通明。 皇帝寝宫被人轰然推开。 慕容栯迎着月光转身,他缓缓拢紧外袍,待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皱了皱眉,“阿筵?你来做什么?” “父皇……”慕容筵瞧着满殿的侍卫,以及站在皇帝身旁的慕容长晟……入夜后君王不寐,这自然也不是什么彻夜商议国事的架势,慕容筵几乎是立时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朝皇帝跪了下去。 “儿臣……”慕容筵双手交叠于胸前,朝皇帝行了一礼,那是君臣之间的大礼,他伏首在地,声音清冷,“儿臣想向父皇求一道赦令。” “赦令?”慕容栯一步一步朝慕容筵这处走来,脚步声轻缓,却像是每一步都将慕容筵踩入污泥之中。 碾碎进尘埃里。 慕容筵的身形愈发低矮,甚至将要贴上那冰凉的地面。 慕容栯在他咫尺之遥停了下来,一向淡然的帝王声音分外凝重,“为谁而求?” “为……”慕容筵捏紧了指尖,指节泛白,“为前朝皇子,宁既微。” 慕容筵了解皇帝,皇帝仁心,兴许念在前朝已灭,宁既微孤苦一人的份上不会杀宁既微,但刺杀毕竟是异心,皇帝绝不会让宁既微好过,所以慕容筵必须要保下宁既微,哪怕忤逆皇帝! 慕容筵执拗着将话说完,道:“无论他做了何事,犯下何种过错,儿臣求父皇,赦他无罪!” “呵。”慕容栯淡淡地低笑一声,眼底却是冰寒,“将他下狱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此事连朝臣皆不可知,但慕容筵却能第一时间夜闯皇宫,为宁既微求情。 慕容栯指尖搭上了自己的手腕,食指指尖轻轻敲着,无声,那是皇帝在愤然时才会有的动作,“你与他是何关系?他刺杀朕,此事……你知情吗?” 皇室成员与前朝纠葛不清本就是大忌,重者可论之谋逆!何况慕容筵为宁既微求情,这等同于将自己与前朝划在一处! 慕容筵闭上了双眼,“儿臣……”他只觉地面湿寒,透入骨髓之中,“愿舍弃皇子的身份,求父皇……赦他无罪!” 这一句,便是间接承认了慕容筵与宁既微的关系。 慕容栯停了指尖的动作。 一贯喜怒不显的慕容栯,此刻的面容竟有些难以琢磨,他语气寒凉,乃至周遭所有人皆察觉到了皇帝的愤怒,“你要替他求情,可以!” 慕容栯一把夺过身侧侍卫手中的长.枪,狠狠砸在慕容筵面前,“来人!将三皇子拖出去!要跪,朕便看你在宫门前能跪到什么时候!” 长.枪落地,满殿惶恐。 与此同时天边惊雷划过,大雨顷刻而下。 刺骨的寒意。 宁既微拿出了木盒中的毒药。 他听着不远处细微的脚步声,纵然那黑衣人的轻功甚好,已是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但宁既微这许多年来的训练也并非凭空,他知道那脚步声意味着什么。 从他入宫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没想过自己能活着出去。 刺杀成功与否都不会有人来救他,当朝绝不会让他好过,何况……还有一头虎视眈眈,恨不得他死的狼! 宁既微忽然自嘲地摇了摇头,他将毒药放至唇边,指腹抵着,送入唇齿间。 他这一生,愧于生身父母,愧于前朝亡魂,愧于揽幽阁,甚至愧于慕容筵。 爱憎不明,恩怨不清! 唯有这最后一刻,能保留他仅存的傲气。 宁既微吞下了毒药,满腔的苦涩融于肺腑。 只是可惜…… 昏暗的牢狱之中溅上血色,星点暗红,尤为刺目。 若有来世……他再也不要投生于帝王家。 还有慕容筵…… 若有来世…… 忘了我吧…… 暗红之色愈发扩大,铺于身下,染尽青石砖。 “轰”的一声,回忆被人骤然捏碎。 牢狱宫殿尽散,宁既微回到了轮回塔中。 “慕容筵?”宁既微还沉浸在昔年往事,他瞧着眼前的冥王,竟有那么一瞬的不真实感,他还以为是自己死前幻象,实是忍不住,哭着上前,紧紧地拥着冥王。 而冥王……慕容筵难得对宁既微的主动无甚欣喜之意,他皱了皱眉,思绪一晃,又回到了那年宫门之前。 那时皇帝震怒,一声令下便将颇为器重的三皇子拖去了宫门前。 那夜暴雨如柱,他在宫门前跪了一夜。 跪至天色破晓,跪至早朝将临,他身边经过一位又一位的朝臣,来往一位又一位的宫人。 他将身为皇子的尊严委弃于地,任由朝臣和宫人对他投以各色目光。 直至他再也撑不住,早朝毕时发起了高热,皇帝这才心软,同意他用皇子的身份换得宁既微的赦令。 可当他撑着病体,满心愉悦地前去狱中。 却只见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慕容筵身为冥王,为了自己的私心,陪宁既微一道入轮回,皇子也好徒弟也罢,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见宁既微死去,不得善终! 这也是慕容筵最为愤怒之处,所以他才会那么恨慕容长晟,甚至回归冥王本身之后,还将慕容长晟的鬼魂关于地狱底层,一折磨便是许多年。 慕容筵异常的沉默,加之这周遭云雾缭绕的氛围…… 宁既微哭着哭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面上红了一瞬,猛然推开慕容筵,“卧……” 槽! 这哪里是什么前世?这分明就是轮回塔啊! 宁既微气极,泪痕未干,“你!你不是说往事结束之后,就能入轮回吗?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啊!你又骗我!” 第58章 百年刑罚 “师尊记错了。”慕容筵神情微冷, 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我先前说过,自轮回塔入轮回只是偶然, 哪怕我是冥王,这世间许多事,我也决定不了。” “你这根本就是……”宁既微正待义愤填膺, 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忽然亮了起来。 【检测到主角好感度直线下降, 已低于3, 请提升主角好感度!】 【好感度提升选项已被修改, 修改后选项如下:1.主动亲他;2.被动被他干。】 宁既微看着那修改后的选项简直眼晕,卧槽!这尼玛你跟我说修改了?这跟之前有什么区别啊靠! 就在宁既微犹豫的间隙,系统又弹出了一条提示。 【检测不到输入正确选项, 开启倒计时模式, 倒计时结束好感度将自动清零。】 【10、9、8……】 玩倒计时这一套是吧? 宁既微气得牙痒,好啊!亲就亲, 谁怕谁啊! 宁既微胡乱地亲了上去。 都不能算是亲了,由于宁既微此刻实是气愤, 动作野蛮且不讲道理, 就只是碰了一下慕容筵的唇。 而且是不情不愿地碰,多少带着点个人情绪,力道很重。 慕容筵皱了皱眉。 【主角好感度提升失败, 请重新选择。】 卧槽这还有提升失败的?不带这么玩的喂! 但宁既微的咆哮压根不起半点作用, 系统又开启了倒计时模式。 宁既微:“……” 你是大爷! 宁既微磨了磨后槽牙,忍了忍,总算把自己从被慕容筵所骗和被慕容筵欺负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分外勉强地扯出一笑, 他微微仰着头, 吻上了慕容筵的唇。 双唇相触的那一刻,宁既微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前世的片段,有作为宁宗师时,和慕容筵一路同行的片段,也有作为前朝皇子时,被慕容筵教导剑术的片段。 那些片段如电影放映,一点一滴占据着宁既微的脑海,前世与今生开始重叠,最终定格在昔年树下…… 一曲琴音缭缭。 他记得那夜自己对慕容筵的心绪。 一时间,宁既微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前世记忆的影响,还是现下这一吻,总之,在这一刻,宁既微忽然便觉着,慕容筵好似也没那么讨厌了。 主动亲的话,慕容筵嘴唇的味道其实还挺…… 宁既微不由得勾上了慕容筵的脖子,尝试着探入了舌尖…… 却骤然涌上一股腥甜之感。 慕容筵猛然推开了宁既微。 慕容筵闷哼一声,他抬手,指尖的灵力却开始溃散,他只得咬咬牙,凝聚仅有的灵力狠狠地按上了自己的心口,像是极为痛苦。 鲜血顺着慕容筵的唇角流下,愈发浓稠的血液,像是要耗尽慕容筵这幅身躯。 宁既微下意识地便去扶慕容筵,瞬间慌了神,“你怎么……怎么突然……” 话未说完,轮回塔外响起青毓的声音,是传音而来。 “君上?”那声音之中一丝焦急。 许是慕容筵没有回应,青毓在外只等了片刻,便施法进了轮回塔。 “宁公子。”青毓双手交叠迅速在轮回塔内施了一个术法,他离着慕容筵尚有一段距离,又道:“请宁公子带君上返回殿内。” 那术法便是传送一术,宁既微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搀着慕容筵走进了那术法。 甫一将慕容筵送回大殿,殿门便关了起来,宁既微被迫出了大殿,在大殿外同青毓大眼瞪小眼。 当然了,青毓是不敢瞪宁既微的,他顶多是一脸冷漠地走开,留宁既微一个人在那处焦急。 宁既微在殿门外守了一会,实是忍不住,便问青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那般痛苦?” 慕容筵适才的状态与此前在地狱底层昏迷的状态完全不同,适才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剜了心,还是一遍一遍地剜那种痛苦,而且还吐了那么多的血…… “是刑罚。”青毓面无表情地道。 身为冥王也会受刑吗?宁既微不解,“什么刑罚?” “万箭穿心。”青毓说着,转过了身,宁既微正讶异地“啊”了一声,又听见青毓淡漠地开口:“宁公子,你不该入轮回塔。” “君上在轮回塔中七日,消耗灵力过甚,此次,会痛苦万分。” 青毓见过慕容筵受刑,他知晓那时的慕容筵会有多痛苦,所以他在刑罚将至之前清空了大殿,遣去殿外所有的守卫,便是为了让慕容筵不受他人干扰,也替慕容筵保守这个秘密。 只是慕容筵因宁既微入轮回塔,轮回塔一旦开启,外力无法迫停,即便是青毓也没有办法,只得在轮回塔外等候。 不过……本身这刑罚便已是够痛苦了,慕容筵开启轮回塔还消耗了颇多灵力,只怕今日会很不好过。 宁既微在轮回塔中只觉过了瞬息,他哪知道那么短的时间,闭眼睁眼的功夫,轮回塔中便已过去了七日。 若是他早些知晓这什么刑罚,他便不会让慕容筵和他一道入轮回塔。他是想离开慕容筵不错,但他并不想让慕容筵那么痛苦啊! 而且慕容筵也真是的,身有刑罚还非要与他同去,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清楚吗?实在是…… 宁既微只觉心下狠狠揪了起来,他有些喘不上气,便连面色也有些苍白。 “慕容筵……”宁既微说话的声音皆在颤抖,“他不会有事的吧?” 青毓摇了摇头,“不会。但地府中人,对君上曾属上仙界一事,十分介意,为免纷争,还请宁公子,对此事守口如瓶。” 得到了慕容筵无碍的回复,宁既微的心安定了许多,什么保密的这当然没问题。 但是上仙界的人?那又是个什么东西? 【上仙界,属仙界。】 系统翻了一堆三界历史,一一摊在宁既微眼前。 【天地分人、妖、仙三界,而各界又有各界的分层,譬如人界有人间和地府,而仙界,则分上仙界与下仙界。】 【顾名思义,上便是“上乘”之意,因了上仙界有尊神的存在,且上仙界之主是由天道法则授命,所以上仙界整体实力高于下仙界,上仙界之主称帝君,下仙界之主则不能称帝,低一等,称王……】 宁既微将那冗长的历史快速浏览了一遍,缓缓冒出一个疑问:“可上仙界的人,又怎会在地府?” “因罪被罚。” “那他为何被贬?他……”宁既微的话被青毓打断。 青毓神情愈发淡漠,“宁公子担忧君上,这些事,该去问君上自己。” “担忧?”宁既微抬高了声音,“我哪有担忧他!” 问问也不行吗?问就是关心了?谁担忧那个冷酷无情的冥王了?你才担忧他!你全家都担忧他! 宁既微说得理直气壮,说完还离青毓远了些,一副自证清白的模样。 但只远离了那么一会,宁既微心下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半步一挪,巴巴地又走近了青毓,“那个……他入轮回塔前,跟我说过什么重现前尘,入轮回之类的,这些事,会不会加重他的刑罚?” 毕竟慕容筵还说过要与宁既微同入轮回,虽说最终轮回是没入,但前尘好歹重现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再说了,他也不是关心慕容筵,他自己也入轮回失败了,这一问也是关心他自己嘛! 而且大殿门口太冷清了,现下就他和青毓两个人,这么你不看我我不看你的,也太无聊了些,总归要有个人挑起话题的。 先说好,他绝对不是因为关心慕容筵才问的!绝对不是! “入轮回?”青毓素来淡漠的神情难得有了一丝讶异,他皱了皱眉,“君上,不能入轮回。” 掌权凡人生死者,入轮回会干预人间命数,所以地府约束了冥王,不得让冥王入轮回,否则会降下天谴。 “不会吧?”慕容筵不都陪自己入了两次轮回了吗?若是不入轮回,那自己身为前朝皇子和宁宗师之时,就不可能出现慕容筵的身影,且慕容筵回归冥王之后什么都记得,那必然是和宁既微一道经历了轮回之苦才可以的。 “除非……以神魄而入。”青毓面色有些凝重,“但此法消耗过多神魄之力,颇为伤身。” 神魄之力……好熟悉的词,对了!慕容筵说过,他赠自己的金灵也是神魄之力所化,但是这玩意…… 【正如凡人有七魂六魄,仙人亦有神魄。凡人有生老病死,轮回尽头,仙人虽长生不老,但却并非不会受伤,伤情有大小,一旦伤及神魄便是重伤,难以挽回。】 按系统所说,神魄应当极为重要才对,可慕容筵不仅入了轮回,还入了两次,这两次轮回会消耗多少神魄之力? 而且……这么重要的东西,慕容筵取神魄之力便跟玩一样,甚至还取了两次神魄之力化作金灵! 思及此,宁既微喉间皆有些发紧,他指尖下意识地攥着,张了张口,嗓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畏惧,“如果……消耗太多的神魄之力,他会怎样?” “神魄之力消耗殆尽。”青毓目光直视宁既微,眼底甚为冷漠,“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宁既微:我绝对不是关心他,天地良心! 以后的宁既微:他真的长得很好看,嘴唇也很好亲,别的地方也……(以下省略一万字不可描述) 第59章 情难自抑 会……死? 宁既微怔了怔, 眼底不知为何有着一丝惊恐,他不可抑制地后退了一步,再想开口, 却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慕容筵不可能不知道取神魄之力的危害,可他还是做了,便连入轮回也是…… 就这么爱吗?哪怕是死? 宁既微心下忽然涌上一种极为强烈的痛楚, 那痛楚揪得他面色发白, 难以自持。 为什么?为什么听到慕容筵会死, 自己会这么难过呢? “宁公子, 怎么了?”青毓不着痕迹地在宁既微周遭设下结界,但他与宁既微灵力属性不同,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青毓那问话无端让宁既微想起了前世的某些时刻, 那时在洇荷楼中, 萧裕河也曾问过他这句话。 而那时的自己…… “喜欢便是……见之悦兮,不见思兮, 思之若狂,心念往兮。” 萧裕河的话又在宁既微耳边回荡, 宁既微心下的痛楚愈发扩大, 他苍白着一张脸,却在下一瞬冒出了一个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 难道……自己是因为喜欢慕容筵,才会这么难过?这么担心的吗? 不对!这不可能! 慕容筵这种人, 现下身为冥王如此□□, 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肯定是前世的影响! 毕竟入了轮回塔七日,前世的记忆一时半刻抽离不出来也是正常。 宁既微紧紧按着心口,他如此催眠自己, 心下的痛楚总算好受了几分, 只是那痛楚不消, 持续了整整一日都是如此。 宁既微实是忍不了,便在这时,大殿的门开了。 殿门打开之时宁既微恰巧离得很近,那一瞬间殿内聚集的灵力涌来,打散了青毓施下的结界。 宁既微也未及细想,几乎是在殿门开的同时,他踏进了大殿。 那速度之快便连青毓皆未赶得及,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宁既微走进大殿。 “慕容筵?”宁既微自主位往后,在床榻上瞧见了面色煞白的慕容筵。 他下意识地靠了过去,“你还好吗?” 慕容筵没说话,只摇了摇头,看上去很是疲惫。 “师尊……”慕容筵声音很轻,他往前抵着宁既微的额头,那架势只差下一瞬便碰到了宁既微的唇,宁既微还以为慕容筵想吻他,一时间有些僵硬,却也没有拒绝。 但慕容筵只是缓缓地抬手,托着宁既微的后颈,道:“现下轮回塔你进了,无法重入轮回。师尊离不开地府,只能和我待在一起,如此……师尊还想走吗?” 近在咫尺的眼神,带着点重伤过后的虚弱感,瞧着很是可怜。 宁既微心下又揪了起来。 “我……”宁既微实是受不了慕容筵这种眼神,太刺目了,以至于他想躲开,却不想慕容筵这种境况下,仍是不肯放开宁既微。 后颈像是被人施法禁锢了般,宁既微有些不适。 其实重入轮回只是第二选择,要离开地府,首选是取决于冥王。 只要冥王愿意放他离开,那他根本就不用费心重入轮回。 只是宁既微不明白,“这世上,又或者说地府之中,有那么多人可供你选择,为何你偏要束缚我?我不明白,你不能放我走吗?分明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就能离开地府,没有人会阻拦我,除了你。” “不是我不愿……”慕容筵姣好的眉眼敛了下去,纤长的睫毛垂着,好似有些难过,“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有什么需要你保护的?”宁既微嗓音都在发颤。 他有这样的疑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入地府开始,慕容筵就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说什么为了他好,不想困着他,可慕容筵所为,桩桩件件他都不喜欢! 他受够了被慕容筵强制,每一次都是这样,这种不公平的对待让他觉着自己好似一件商品,是一件慕容筵想留就留,不想留就甩开的商品! 而宁既微这种不似咆哮还带着几分委屈的语气…… 慕容筵不由得松开了手。 有些事他本不愿让宁既微知晓,毕竟前世苦楚,不记得也是件好事,可是现下看来,这种境况下,他不得不说了。 “师尊不觉得……”慕容筵虚弱地咳了几声,唇间溢出一点鲜红,“不觉得你所有的过去,前朝皇子也好,受人敬仰的宗师喃也罢,最后都不得善终吗?” 前朝皇子死于牢狱之中,死时无人知晓,鲜血溢满了整间牢狱。 宁宗师则死于灭神劫,甚至在死后,其罪行还被公诸于整个修仙界,此后声名狼藉,清誉尽失。 “是……”便如慕容筵所言,这两世的结局都太过凄惨,可是为何?宁既微不解,“但为何会这样?你不是冥王吗?难道这些结局是你定的?” “身为冥王……我也有许多不能违抗之事,不能更改的命数。”慕容筵叹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自己唇角的血,“决定你命数的不是我,是天意。” “哪怕我此前不阻拦你,哪怕你可以通过轮回塔进入轮回,但轮回的结局是一样的,永生永世,不得善终。” 慕容筵抬眼,带着些懊悔与不甘,“我宁愿耗费神魄之力进入轮回,就是想改变你的结局,可纵然是我,纵然身为冥王,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世又一世地死在我面前!” “我想尽了所有办法去阻止这一切,最后只能将你绑在我身边!只要你不入轮回,只要还有系统的牵绊,这些悲剧就不会再重演!” 慕容筵说着痛苦地摇了摇头,“师尊,我启用系统,本意并不是想羞辱你,我真的只是想保护你!” 慕容筵此刻的眼神太复杂了,甚至隐隐有一丝难以压抑的疯狂,使得宁既微下意识便错开了视线。 如果慕容筵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命数掌握在上界手中,可什么样的人能让上界掌握命数? 人界与仙界原则上来说互不干扰,似慕容筵被贬至地府,地府中人都对慕容筵曾属于上仙界一事颇为介意…… 对了!慕容筵是因罪被罚的,那自己的命数会不会也是因为…… 宁既微骤然抬首,“我……你知道我的过去吗?我曾经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才会被上仙界追着不放,例如因罪被贬入下界,罚入轮回不得善终之类的? “没有。”慕容筵回答得果断,眼神却难得有些躲闪,他低下头,似是平复了片刻心绪后才又瞧着宁既微。 “总之,师尊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这回眼神倒是不躲闪了,不偏不倚,带着十二分的认真瞧了过来,甚至还撑着手禁锢在宁既微身侧,直让宁既微动弹不得。 便连视线也无法再错开了。 这般近的距离…… 这般认真的模样…… 连慕容筵眼底的自己都瞧得分明,在那双挑不出任何错处的眸子里,满眼盛着的都是自己。 从前宁既微没有仔细瞧,回回床笫之间都觉着羞辱,但现下意识清醒着,仔细瞧着慕容筵,便觉着后者有一种令他难以移开视线的魅力。 这模样精挑细选,哪怕是上仙界,千万年也幻化不了这样一张绝色的脸。 眉目含情,鼻梁秀挺,便连薄唇也…… 宁既微咽了咽口水。 心跳得有些快。 “师尊,在想什么?” 慕容筵疑惑的问话传来,但宁既微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只能瞧见慕容筵一张一合的唇。 那唇形实是完美,好看极了。 这样的唇,亲上去是什么味道? 奇怪,宁既微怎么想不起来了?从前分明亲过很多次的,是什么味道?好似是甜的,还有…… 等等! 宁既微如梦初醒。 卧槽!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想亲慕容筵?这怕不是被天雷劈傻了!自己脑子有病吧? “师尊……”正巧此时慕容筵靠了过来,带着看穿一切的笑意,“师尊喜欢我吗?” “喜欢”那词实是恼人,刺得宁既微神情一顿,想也不想就骂了一句,“你恐怕脑子有病!” “……”慕容筵先是一愣,而后轻轻笑了一声,“要知道喜不喜欢一个人,其实很简单。” “是什么……”宁既微话未说完,便见眼前人低下了头。 慕容筵的吻落了下来。 这一次的吻很是认真,不似从前那般强硬,反倒是温和的,轻柔的。 也不曾过早地攻陷齿关,而是在唇角流连,细细地吻过每一寸,方才转换阵地。 这样温柔的一吻让宁既微尝到了慕容筵的味道,如他先前幻想的那般甘甜而又不失炙热。 他像是中了蛊般,主动地仰着头,任由慕容筵吻得更深…… 唇齿间被人爱怜地扫过,温和的态势直让宁既微心头皆泛着涟漪。 他抬手勾上了慕容筵的脖颈,那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 热度好似一条毒蛇,在二人体内攀升。 情难自抑。 慕容筵却在此时,骤然结束了这一吻。 他低低喘着气,眸子里有些晦暗,他道:“师尊,你抗拒我吗?” 第60章 共用灵力 抗拒吗? 好似也不抗拒。 而且适才慕容筵吻他的时候, 那种不复寻常的感觉让宁既微都有些…… 宁既微攥紧了指尖,骤然间发现了自己的某些异样,他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羞恼地站起了身。 卧槽!有没有搞错,只是一个吻而已,自己怎么能……怎么能有邪念呢! 宁既微慌乱地避开慕容筵探寻的眼神, 转过了身。 转身的间隙衣袖抚过玉案, 宁既微的指尖不慎触及了玉案上摆放的那一壶酒。 临谢…… 酒壶微凉, 宁既微的指尖却有些移不开。透过那丝微凉, 他眼前忽然瞧见了一片云雾茫茫。 那许是在仙界,云雾缭绕之中有人随意地倚在榻上。 那人身前的玉石摆放着一个青玉般的酒杯,就那般空荡荡地放着, 不见酒壶, 亦不见酒。 “这位仙君。”不远处有人腾云而下,一袭素衣下摆曳地, 长发简单地披散着,眉目恍如画中仙。 饶是换了一袭素色, 他身上的尊崇气息依旧难以掩盖, 便连眉目都泛着细碎的灵光,那不是普通小仙。 他躬身一笑,天地为之黯淡, “我见仙君闲适, 可否讨杯酒喝?” “讨酒?”榻上倚着的那人眉宇间绕着灵气,却是淡淡的,瞧着神情有些冷清, “尊神无端前来, 竟只为了讨酒吗?” “可惜啊……”那人眼眸极冷, 分明只是个仙君,却连尊神的面子都不给,只道:“我这酒唤作临谢,取自临泉,谢绝来客之意。送客之酒,尊神要讨吗?” 隔着云雾都能听出那人的抗拒,宁既微皱了皱眉。 “师尊?”慕容筵等不到宁既微的回答,不由得起身挡在了宁既微面前,眸中几分不解,“你怎么了?” “我……”宁既微只觉适才那场景看得他头疼,眼底闪过一丝不适。 慕容筵垂眼,恰巧见宁既微的指尖触及了那酒壶,他低下视线,霎时间大殿内的灵力涌动,不着痕迹地分开了宁既微与那酒壶的触碰。 云雾随之消散,宁既微似是晃了晃神。 “师尊。”慕容筵扶着宁既微的肩,神情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适才的问题,师尊还没有回答我,师尊……抗拒我吗?” “我……”宁既微又想到了自己这时的异样,他猛然推开慕容筵,“这!这有什么好回答的?” 什么抗拒不抗拒,喜欢不喜欢的,没有! 统统没有! 宁既微那逃避的架势使得慕容筵眼眸微微一眯,他了然地敛下视线,正待继续问,但慕容筵还未开口,大殿内的灵力忽然颤了颤,嗡鸣之声频发。 这种灵力不受控的境况,地府中人是无法引动的,除非是上界…… 果不其然,那灵力嗡鸣之声过后,慕容筵的面前浮现出了一面水镜。 “君上……”苌舟的声音透过水镜传来,他身处海面,巨大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拍得他站立不稳,还呛了好几口海水。 “咳咳……”苌舟勉强撑在水镜前,一双桃花眼挂着水珠,很是狼狈,“您到底何时前来琨海?属下……咳咳……属下打不过她!” 再往后的话语被海浪淹没,不远处红衣一晃,衣角抚过水镜,下一瞬,水镜中的苌舟彻底没了身影,水镜轰然消散。 “发生了何事?”宁既微认得那水镜中的人,宁既微初次进入轮回塔前便见过这人,依稀记得是位小仙。 只是好歹是个上界小仙,为何对慕容筵自称“属下”?冥王还能管得了上界吗? 慕容筵没作声,但神色愈发凝重。他调动殿内灵力,将青毓传唤了进来。 按照慕容筵的想法,他本是想让苌舟在琨海拖住她,待他刑罚一过,休养之后便会前去琨海。 毕竟苌舟灵力不足,面对她确实不算势均力敌,可他没想到,许是她太过警觉,哪怕苌舟已经用了他的心头血掩去了上仙界的气息,还是被她发现了。 现下苌舟约莫是与她正面碰上了,以苌舟的灵力修为,只怕很难逃脱。 不仅无法逃脱,还会让她再次远离慕容筵的视线。 “……我离开的这些时日,便说茼山变故,我已亲至。”慕容筵取了自己的一滴鲜血交予青毓,“这血可让你在任何境况下与我传音,若是地府出了事,你用它唤我回来。” “可是……”青毓接过那血珠,跪了下去,“刑罚刚过,君上灵力亏空,不宜离开地府。” 青毓重重地叩首,“请君上三思!” 似青毓这般淡漠的人都觉着慕容筵现下应当好好休养,那慕容筵因了刑罚受的伤必定是不容小觑的。 宁既微在一旁附和地点了点头,是啊!慕容筵才受罚多久?都不过一个时辰,现下就离开地府,别中途灵力不济,晕在半路都无人知晓! “一个月。”慕容筵做了最终抉择,说着他便拉过宁既微的手,“一月未归,你强行唤我归来。” 那话冲着青毓而去,待话音散了,宁既微和慕容筵已离开地府,周遭阴暗不再,而是一片开阔,俨然是凡尘之中了。 “不是……”宁既微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双眼通红。 他缓了缓,瞧着慕容筵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又看了看现下不着地面,于云层间穿梭而过的事实,他有些怔愣,怔愣过后便是满腹的疑惑,“你现下离开地府,是去救那个小仙吧?” 宁既微挣了挣,他眼见着慕容筵面色苍白,索性不敢再动了,又道:“可是你救人便救人,你为何要带上我啊?” 宁既微一非灵力高强,二非通晓古今,便是连仙界都不了解的人,慕容筵带着他去琨海有什么用? 送个替死鬼? “先前提及系统,忘了告知师尊……”慕容筵咳了几声,云雾漂浮之间他的神色尤为坚定,“系统既是我所造,没有我,它便无法发挥功效。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那话里带着一股宁为君死的决然之气,宁既微被那话震撼了一瞬,他望着慕容筵的侧脸,某些情愫又开始不受控地蔓延。 他想,若是这样奋不顾身的慕容筵,心念往之…… 喜欢什么的。 应当是…… 喜欢的吧…… “到了。” 慕容筵将宁既微放了下来。 宁既微回过神,只见自己是身在一处旋涡边上。 “这是茼山山峰,与琨海连接的入口。”慕容筵解释道。 其实慕容筵所说的亲至茼山,也不全然是托词,至少他身为冥王,只身前往仙界,即便是下仙界亦是不合规矩,只能通过人间与仙界的各地入口进入。 慕容筵长出了一口气,约莫是耗费了许多灵力,他面色愈发苍白了,竟瞧着有些透明。 “那个……”宁既微瞧见慕容筵这模样心下实是不好受,又看他似是勉力,想要施术打开旋涡。 宁既微主动握住了慕容筵的手,“你不是受了伤吗?就别耗费灵力了。我身上有你赠予的金灵,用我的灵力,可以吗?” 慕容筵闻言笑了笑,“师尊这是在关心我?” “少废话!”宁既微有些羞恼,“爱用不用!” 说着宁既微便要将手抽离,却被慕容筵握着指尖,捉了那指腹放在唇下亲吻。 慕容筵再一次揽过宁既微的腰,舌尖触及宁既微指腹,轻轻地吮吸了一下,“师尊愿意予我灵力,我自然是欣喜的。” “但共用灵力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师尊抱紧我,免得灵力调动时伤了自己。” 慕容筵暧昧的话音越靠越近,宁既微面上薄红,却又不敢挣开,只得僵持着等慕容筵打开那旋涡,离开了茼山之后,他才小声地开口。 “调用灵力……需要靠这么近吗?” 回回调用灵力都要如此,仙界那些人,若是彼此之间不够熟悉,啊不,即便是够熟悉,这种方式调用灵力,不觉得奇怪吗? 谁知慕容筵闻言却放肆地笑了一声,他松开了宁既微的指腹,忍着笑意刮了刮宁既微的鼻翼,“师尊……真是可爱。” 那松开的手昭示着什么,宁既微气性立时便上来了,“慕容筵!你又骗我!” 尼玛!在地府还说什么从来没有骗过他,这出了地府马上就原形毕露!谎话分明是张口便来! 宁既微还想骂些什么,却忽然噤了声。 他闻到了海水的咸腥味。 是了,这茼山上界并非别处,那可是琨海! 先前见水镜中苌舟那个模样,兴许这琨海之中还藏着一位灵力高强之人,说不准便是什么尊神之类的。 但奇怪了,水镜中苌舟还在求救来着,怎么他们到了琨海,却是连苌舟的影子都不曾见到,也没见到那位灵力高强之人? 宁既微正疑惑着,不远处的海平面缓缓地动了起来。 海水朝他们这处漫了过来,淹没了他们脚下潮湿的土地。 眼前的开阔与光亮消失不见,转而是一片雾蒙蒙,什么皆看不清。 海水的潮气弥散在宁既微和慕容筵周遭,便连慕容筵设下的结界都不管用,那潮气扑面而来,穿透了结界,甚至穿透了冥王的灵力屏障。 慕容筵面色终是敛了下来,他眼底的笑意不再,一脸寒霜冷得吓人。 “是潮雾。”慕容筵靠了过来,面对面拥着宁既微,他侧脸贴上了宁既微的脖颈。 那雾气朦胧了宁既微的双眼,也成功让他忽视了和慕容筵之间的距离。 腰间拥着的手似是用上了全部力气,他听见慕容筵极为镇定地开口:“师尊,我将后背交予你。” “别让我死去。” 第61章 故人相见 琨海位于下仙界, 这是仙界中人都知晓的事实,但琨海其实还有一个秘密,是仙界中少有人知晓的。 便是关于琨海的潮雾。 这潮雾说得好听一点是雾气, 其实本质上就是琨海内部的结界。 这结界素来不会有所动作,蛰伏在琨海海底,与琨海之上可谓是相安无事。 许多年来, 琨海这处并非禁地, 只是位于下仙界偏远之所, 下仙界少有人从此处经过, 便也少有人见过那潮雾。 为数不多见过潮雾的人,据说是路过琨海时玩心乍起,纵水使得海水倒退百里, 这一举动惹怒了琨海, 也使得海底的潮雾涌了上来。 那潮雾的威力最终如何无人知晓,只因那位纵水的小仙, 从此便消散于天地间,再不曾寻见了。 那纵水的小仙属于上仙界, 上仙界向来对下仙界很是鄙夷, 因而也不肯承认下仙界之物有着毁灭仙人的威力,只草草记录在仙史里了事。 慕容筵最初见到时也觉着不可置信,直到他今日亲眼见到潮雾, 直到那潮雾连他的结界都可视而不见, 这时的慕容筵才知晓…… 只怕仙史里记录的潮雾只是皮毛,潮雾真正的威力比记录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怪她会逃往琨海,难怪苌舟只拖了不到十日便被她察觉了, 原是她掌握了潮雾的驱使方法。 现下有潮雾阻隔, 慕容筵不仅辨别不了她所在的方位, 便连苌舟的灵力也无法感应到。 此行……怕是荆棘丛生了。 “慕容筵……”宁既微动了动身子,他被慕容筵拥得太紧了,只觉呼吸皆是困难,“我好似看到了什么东西。” “什么?”慕容筵有些警觉,稍稍松开了手。 这潮雾厉害之处便在于无孔不入,纵然是仙也难说没有心魔,故而潮雾一面为现世,一面为过往,一旦陷入潮雾之中,回首便是踏入心魔的陷阱,便是万丈深渊。 “就是……”宁既微也不知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像是一道虚影,又像是一阵微风,但不管是什么,那东西都快速移动着,且在有目的地靠近。 宁既微话语停顿的间隙,那东西绕了过来,堪堪在宁既微身后。 宁既微下意识地便想转过头去看,却被慕容筵以指尖按住了后颈,慕容筵低声喝道:“别回头!” 宁既微有那么一瞬的僵硬,但不敢动弹了,只瞧着那东西在自己身边转了一圈,红色衣角一闪—— “噗通”一声。 有人掉在了宁既微面前。 “我说……”苌舟四仰八叉地悬浮躺在海面上,有气无力地探出一指,“你们不能来个人,扶我一下吗?” “我好歹也是……为了君上吩咐的事,鞠躬尽瘁!”苌舟咳了几声,桃花眼盈盈浸出一滴泪。 那模样我见犹怜,何况苌舟这人生得白皙俊秀,宁既微心下浮出一丝不忍,本想躬身去扶,却听见慕容筵冷冷地开口。 “若是没死的话,自己起来!” “我……”苌舟要说的话被慕容筵哽了一哽,他抿了抿唇,桃花眼眨了眨,到底还是无奈,只得撑着快要散架的身子,从海面上爬了起来。 “发生了何事?”慕容筵背对着苌舟,没有再开口,宁既微索性就代替慕容筵问出了这一句。 “啊!仙……”苌舟总是下意识地称呼宁既微,待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不对劲,便改了口,“公子,事情是这样的。” “我那日奉君上之令前来琨海……” 慕容筵在上仙界时便与一位唤作赤虞的女仙私怨不浅,后来慕容筵被贬入下界,对这赤虞仍是记恨,便吩咐苌舟暗地里寻访赤虞的下落。 赤虞早些年也曾被上仙界责罚,所以她人不在上仙界,且这人警觉得很,发现慕容筵对她的追查后便一逃再逃,最终逃往了琨海。 苌舟那日下界,便是去地府将此事禀告给慕容筵。 后来慕容筵予了苌舟一滴心头血,苌舟也按照慕容筵的吩咐躲在了琨海。 他本是想偷偷观察赤虞的活动轨迹,一旦发现赤虞有离开的迹象便悄然施法将人留下,谁知赤虞没有离开,他倒是被赤虞给发现了。 赤虞昔年身为上仙界仙君,灵力比苌舟这种小仙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苌舟实在是被赤虞折磨狠了,便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然后再一睁眼……便是现在了。 “君上,是属下无能……”苌舟皱着眉,但苦于这潮雾袭来,他也不敢轻易转身,只得背对着慕容筵,又道:“不过属下可以肯定,她现下还在琨海,君上此行,不会毫无收获的。”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宁既微表示赞同,“但这潮雾……现下根本分不清她人在何处,你能不能回忆起,是从什么方向被她扔过来的?” “扔过来?”苌舟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脖子,有些不解,“我没有被她扔过来啊,我是……” “奇怪,我怎么记不清了……”苌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努力地回想了片刻,桃花眼低敛着,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可我明明看见……”宁既微又想到了苌舟掉在他眼前的场景,“那时我看见一袭红衣,若不是她将你扔过来,那我见到的是何人?” “红衣?” 此言一出,慕容筵和苌舟俱是讶异了一瞬。 琨海鲜少有仙人踏足,此处出现的红衣不可能是别人,极有可能是赤虞。 可如宁既微所言,赤虞将苌舟扔到了慕容筵和宁既微眼前,这种举措也太不可思议了,若是赤虞能那般精准地识别慕容筵的位置,她趁机出手不就行了,为何要将苌舟扔过来? 这种反常的举动只有一种可能…… 苌舟和慕容筵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苌舟当即苦了脸,“君上,属下错了!” 慕容筵先前一直觉着赤虞能操纵潮雾,所以他才那般谨慎,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赤虞身为上仙界之人,纵然知晓潮雾操纵之法,可毕竟上仙界和下仙界有隔阂,她如何能顺畅行事? 所以赤虞刻意折磨苌舟,逼得苌舟发出求救信号,又将苌舟扔了过来,为的不是别的,就是为了引出慕容筵! 因为她知晓,苌舟这种小仙不足挂齿,但苌舟身上有着慕容筵的心头血,有了那滴心头血,不管苌舟如何求救,不管她将苌舟丢去哪里,只要靠近慕容筵,那滴心头血便会指引苌舟找到慕容筵。 “哈哈哈。”雾气中忽然起了一阵笑声,似远似近,似虚似实,那笑疯狂着,叫嚣着,刺得宁既微耳中都好似被人塞进了一根钢针,疼痛得很! “堂堂尊神,如今被贬下界,便是连兵不厌诈这种道理都不明白了!”那声音一圈一圈回荡,像是要穿透耳膜,“昇清,你怎么敢……来寻我呢?” 随着那声音而来的还有赤虞作为上仙界仙君的威压,这让慕容筵本就受了伤的身躯更为难过。 慕容筵咳了几声,呕出一口血,他松开了宁既微,堪堪便要转身,“赤虞!你给我出来!滚出来!” 慕容筵现下已是被赤虞那话彻底激怒了,他根本就顾不得潮雾的威力,哪怕拼了这冥王的身份,他也要杀了赤虞! “不行!”宁既微死死地抱住慕容筵,他记得慕容筵说过的话,他绝不会让慕容筵转身! “慕容筵!你的命是我的!”宁既微嘶吼着,他费了最大的力气去压制慕容筵周身不受控制的,疯狂涌动的灵力,“我不让你过去,哪怕是我死!你也不能过去!” 宁既微的声音一出,赤虞像是听见了什么稀奇事般,潮雾中的声音停了,她于雾气尽头现出了身形。 一袭红衣曳地,不沾海水,也不染薄雾,赤着脚踩在海面上。 再往上的红衣微敞,腰间不曾束带,一头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披着,只在发尾处简单地束了一根红绳。 她微微一笑,抬起了纤纤细手,手上的银镯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滑,恰巧卡在她腕骨处,“哟!这是谁呀?” “让我好生瞧瞧。”她眼眸之中笑意愈深,抬着的那只手指向了宁既微,“原来是仙君大人……” “哈哈哈。”她掩面一笑,风情万种。 她笑着,脚步亦是不停,仍朝着宁既微这处而来,只不过她走得很慢,在宁既微眼中已是过去了许久,她才走出十步。 但十步已经够了,那十步的威压,隔着潮雾而来,便已让宁既微面色发白,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仙君大人不认得我了吗?”赤虞眉眼一弯,腕上的银镯无形之中生出数条红绸,沿着潮雾包裹而来,“不认得我也没关系,我认得仙君大人便足够了。” 那红绸隔去了潮雾的侵袭,但却也带来了赤虞的灵力压制,红绸上细小的灵力散开而又汇聚,在宁既微身前不远处停下,紧接着海水涌上,幻化成一个…… 那幻化之物面容全无,四肢躯干皆是模糊的,只勉强算是个人形。 那人形灵力极强,又是在宁既微咫尺之遥,直压得宁既微抑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五脏俱痛! “你……”宁既微压根不认识这人,觉得这人针对自己好没有理由,只是他话未说完,身前的人形随着赤虞的动作,忽然抬起了手。 赤虞望着宁既微的眼神骤然狠厉,她攥紧了指尖,一瞬间灵力凝聚。 那人形周遭的灵力暴涨,冲着宁既微狠狠压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白袍一闪,挡在了宁既微身前。 第62章 短暂荣光 苌舟祭出了慕容筵赠予他的心头血, 血滴在宁既微身前散开,挡去了那人形的灵力,形成一道血红的屏障, 笼罩在宁既微身上。 那道屏障暂时挡去了人形的袭击,但也撑不了多久,只是一滴心头血而已, 对抗赤虞这种灵力高强的仙君着实是有些吃力。 逐渐的, 那屏障变得愈发稀薄。 “不想死的话就让开!”赤虞操纵着银镯, 红绸又多了数条, 再次沿着潮雾而来。 “你还是让开吧……”宁既微咳了咳,他只觉着肺腑的痛楚加剧,但这既然是针对他一人而来的, 没必要搭上苌舟的性命。 “不行!”苌舟很是坚定, 他甚至咬破了自己的指尖,以自己体内的鲜血维持那道屏障, “许多年前,我曾亲眼见到尊神陨落。我知晓君上的心愿, 也很后悔昔年没有机会同您并肩作战。” “但是请您相信我, 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您的!” 苌舟顶着赤虞的灵力压制,拼了自己所有的灵力,尽数附在那道屏障之上。 可饶是如此, 苌舟与赤虞之间的灵力差距也不止一星半点, 眼见着那道屏障被赤虞的灵力压得透出了一丝裂缝。 赤虞眼中浮现出了一抹血色,“找死!” 她猛然施压,往前走了两步, 距离一旦缩短, 那灵力压制便好似被缩短了一大截, 铺天盖地而来。 屏障轰然一声,碎了! 正在这时,拥着宁既微的慕容筵眼中的疯狂被隐了下去,转而无边冷意,他敛下了眸光,趁着宁既微无力阻止他时转过了身。 属于冥王的灵力快速凝聚了上来,补上了屏障碎裂所露出的缺口。 强大的灵力与赤虞的灵力压制相对抗,一时间难分伯仲。 赤虞却在那时露出了诧异的眼神,“这怎么可能?你已被贬下界,你的灵力如何能与我抗衡?不对……” 赤虞看着慕容筵周身流转的灵力,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你在消耗神魄之力?” “快走。”慕容筵没有回答赤虞,反而是抽空抛给苌舟一个玉佩,“这玉佩上有我的灵力,可保你返回上仙界,接下来的事,不用你插手了。” “可是君上……”苌舟握着那玉佩,撑着起身,桃花眼微红,“您转身……当真无妨吗?” 苌舟可记着这潮雾的威力,他担心慕容筵陷入心魔之中。 “无妨。”若是慕容筵没有猜错,赤虞操纵潮雾确实不甚得心应手,因而只能困住比她灵力低微的人。 而现下慕容筵消耗神魄之力,灵力回到了昔年巅峰时期的一半,其实是比赤虞全盛时期的灵力还要高出一些的,这样一来,赤虞操纵的潮雾便失效了,不会对慕容筵有任何迷惑作用。 “还不走吗?”慕容筵快速在半空中画了一个阵法,他躬身将那阵法引向海面,一时间自他脚下蔓延出无数梵文。 那梵文形成一个包围圈,先是包围了慕容筵和宁既微,而后那包围圈分了一道分支,朝赤虞而去。 赤虞似是对那梵文极为厌恶,梵文所过之处她能躲则躲,甚至放弃了她灵力幻化而成的人形,不住地往后退。 那梵文苌舟再熟悉不过,那是慕容筵在上仙界时自创的术法,既然能施展上仙界的术法,那就代表慕容筵现下的灵力并不算稀薄…… “君上……”苌舟不舍地看了慕容筵和宁既微一眼,“那我走了,君上若是需要我的话,随时传召。” 眼见着苌舟的身影消失在潮雾之中,慕容筵终是松了一口气。 他抬手将宁既微拥了过来,在宁既微颈后画了一个术法,随后挤了一滴鲜血滴在那术法上。 “你在这圈中待着。”慕容筵捧着宁既微的脸,仔细地叮嘱着,“不要乱跑,尤其是不能转身!听明白了吗?” “嗯。”宁既微应了一声,纵然他这时有满腔的疑问,但他也知晓此等境况刻不容缓,他不能扰了慕容筵作战。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慕容筵分心。 “昇清,你对我好狠的心啊!”赤虞瞧着宁既微身前的人形彻底消散,最终回归于海面,眼底显出一丝不甘。 慕容筵上前挡着宁既微,指尖以灵力凝聚出一把长剑,他眼底寒霜,甚至带着一丝戾气,“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赤虞笑了一声,有些讽刺地道:“我唤不得,你身后那位便唤得了?” “我始终不明白……”赤虞纤白的指尖抚着腕上的银镯,那银镯霎时多了几分亮泽,瞧上去竟溢满了灵气,“纵然昔年我有着私心,但这罪责,帝君也罚过我了,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呢?” “甚至于现下成了冥王,你还是心心念念地要杀我!”赤虞眼底的血色愈甚,“人间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追杀我这么多年,便是连半点恩情都不念吗?” “你闭嘴!”慕容筵被那话刺得全身发抖,宁既微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模样,好似受了莫大的屈辱。 “听不得吗?”赤虞放肆地笑了起来,“可这明明是实话!” “闭嘴!”慕容筵周遭的灵力瞬时失了控,他神情疯狂,掌心中灵力幻化的长剑破开虚空,直往赤虞那处而去,“我让你闭嘴!” 慕容筵此举正中赤虞的下怀,她太懂如何激怒慕容筵了,没什么能比昔年丑事更让慕容筵失控。 而慕容筵一旦失控,那某些细节他就会忽视得干干净净……比如,在那潮雾中,无形升起的白绸。 赤虞在未被帝君责罚之前,也曾是上仙界数一数二的人物,除却上仙界那些个仙尊,仙尊之下便属赤虞的灵力最为高强。 而除了灵力,赤虞在上仙界广传的还有一物,便是她手上的银镯。 银镯暗时生红绸,亮时生白绸,红绸主压制,而白绸……主灭杀! “慕容筵!”白绸绕后袭向慕容筵,这一幕被慕容筵身后的宁既微瞧得清清楚楚。 宁既微实是不能坐以待毙,他刚想冲出慕容筵为他设下的包围圈,却觉脖颈一痛,他后颈的术法起了作用,慕容筵滴下的那滴鲜血似一条毒蛇钻入了宁既微脑海之中。 宁既微顿觉浑身无力,他捂着后颈,跪倒在包围圈中。 与此同时,宁既微所承受的痛楚通过它体内的系统传入慕容筵心口,慕容筵被刺得一顿,眸中疯狂骤然停歇。 他手持长剑往后一挥,灵力横劈,斩断了身后袭来的白绸! 强大的反噬之力通过那断裂的白绸传来,赤虞被震得身躯一晃,不由得呕出一大口鲜血。 她手中的银镯霎时暗了下去,隐隐出现了一道裂缝。 “昇清仙尊……果然名不虚传。”赤虞猛然咳了几声,她脱了力半跪在海面上,唇角溢出的鲜血不断地往下流,“纵然消耗神魄之力,亦是能一举毁了我的灵力,赤虞佩服。” 慕容筵缓缓靠近,他举着长剑,剑尖抵在赤虞身前的海面上,“昔年恩怨,你害得成溟堕落为魔,此仇,该清算了!” “为了成溟?”赤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原来如此……我还当仙尊面薄,总拽着昔年那桩丑事不放,想杀了我以泄心头之恨,却不曾想仙尊竟是为了成溟!” “哈哈哈……”赤虞疯狂地笑了起来,“可是他成溟心思不纯,不能坚守本心堕落成魔,因此落得个永世轮回的下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妨问问他本人,他恨我吗?”赤虞擦了擦唇角的鲜血,勾起甚为魅惑的一笑,偏了偏头。 那视线恰好落在宁既微身上,看得宁既微很是不适,她道:“仙君……你恨我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宁既微思绪混乱得很,压根听不进赤虞所说的话。 许是怕赤虞再说出什么妄言,慕容筵索性筑起了结界,彻底隔去了赤虞和宁既微的视线。 “瞧瞧。”赤虞笑着摇了摇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哪有什么恨意可言?既然他都不在乎,那仙尊你又何必追着我不放?累不累啊?” 闻言,慕容筵眼底的戾气有些压制不住,“如若不是你,成溟根本就没有犯错的可能!” “是吗?”赤虞鄙夷地往后瞧了一眼,纵然看不见宁既微,她眼底那鄙夷依旧不曾消退,“难道不是因为他不够信任你,自作自受吗?” “纵然没有我,他心性不坚,被妖界随便挑拨几句便能蛊惑了去,可笑啊……” 赤虞嗤了一声,“我当初便说过,他成溟不过是一个下仙界的蚂蚱!仗着被陌元天尊收为弟子便沾沾自喜,妄想攀升至上仙界,甚至妄想攀上仙尊你!他也不看他自己的模样,他配吗?” 望着赤虞那失态的神情,慕容筵手中的长剑收了起来。 “我改变主意了。”慕容筵眼底漫上一丝疯狂,他轻轻地笑了笑,冰冷得骇人。 他指尖在半空中虚虚一握,金色的流光顿现,一条浑身长满倒刺的长鞭便出现在他手中。 那长鞭的尾部似是没有尽头,拖着愈发纤细的鞭身,金光缠绕。 那是……斥神鞭! 昔年慕容筵被贬下界,这斥神鞭无法为他所用,便只得丢弃于凡尘之中,现下他消耗神魄之力,变相地恢复了仙尊的身份,便能短暂地驱使斥神鞭。 “让你死太过轻松了……”慕容筵拉长了音调,眼底满是狠戾与疯狂,“不如这样,你适才提了成溟许多次,提一次,我便罚你一鞭。” “总共……十二鞭!” 作者有话要说: 赤虞说的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件事有误会,阿筵是C,绝对的C哈~~ 第63章 帝君亲至 斥神鞭为昇清仙尊的武器。 斥神鞭因“斥神”而得名, 上可罚仙尊,下可毁小仙,寻常小仙的话, 这斥神鞭一鞭下去便可形神俱灭,即便是仙尊,挨上一鞭也属实够呛。 这斥神鞭威力巨大, 虽是昇清的武器, 但也隐隐有归于天道法则管辖的迹象, 即便是昇清本人使用, 若是用在仙人身上,使用次数过多也会引来天道法则的关注。 而使用这斥神鞭需要耗费许多灵力,似慕容筵现下的状态能挥出三鞭皆是有限, 所以赤虞一开始只是震撼, 但她知晓,三鞭斥神鞭对她而言, 顶多是重伤却不致死。 可当她看见慕容筵强行挥动第四鞭,那纤细的鞭身带着强大的灵力抽了下来时…… 赤虞原先的神色彻底变了, “昇清!你想用斥神鞭杀我?” 第四鞭落下, 红衣上混着鲜血与倒翻的烂肉,那鞭痕深可见骨! 血色与红衣几乎分辨不出来,好似要吸干赤虞身上最后一点灵气般, 死死地缠绕在赤虞身上。 赤虞不住地呕血, 当她眼前金光再现,她看见慕容筵决然的视线与再度抬起的斥神鞭时,她终是分外惊恐地挪了挪, “昇清!你疯了!你现下不过下界冥王, 你怎么敢灭杀我?天道不会放过你的!” 赤虞尖锐的声音使得慕容筵皱了皱眉, 但却阻止不了慕容筵的动作,于是第五鞭落下…… 赤虞身上唯一完好之处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她所处的海面,甚至往下渗透,引得海浪呼啸。 “你这个疯子,你不能杀我!”赤虞想避开斥神鞭,可是下一鞭已扬起,她现下的灵力全被斥神鞭抽散了,根本无法凝聚也无法避开。 濒死的绝望与灵力的溃散让赤虞疯狂,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用尽全力嘶吼道:“当年的事我是有苦衷的,我是帝——” 余下的话音被天雷所带来的电流声彻底淹没。 轰然一声,赤虞死在了不断涌现的天雷之中。 一道接一道的天雷毁掉了她的身躯,亦是吞没了她的灵力,便连她所擅之武器,那从不离身的银镯,也被天雷劈得粉碎。 昔年上仙界仙君第一,曾活在上仙界无数仙人艳羡目光之中的赤虞仙君,就此湮灭。 天雷的光亮刺眼,余威甚至震碎了慕容筵所设下的结界。 慕容筵手持斥神鞭,第六鞭尚未挥下,便被天雷的余威席卷,他一时站立不稳,借着斥神鞭之力方能半跪着,不至于跌入海下。 而下一瞬,滋滋作响的天雷散开,电流消逝无痕,就连原本被天雷劈得凹陷的海面也恢复了原样。 凤凰鸣叫之声高昂,整整十二只凤凰,其精魄之身飞旋九天,苍穹在那凤鸣声中破裂,泄出天光。 沿着天光,凤凰羽翼缓缓铺陈,形成自上而下的一道天梯。 这种令琨海甚至令天地臣服的架势…… 慕容筵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不顾自身灵力亏空,猛然站起身,瞬移至宁既微面前。 “慕……”宁既微不解,只是他话未说完,便发觉自己无法开口了。 慕容筵竟在他身上施了噤声术! 且不止是噤声,宁既微还察觉到自己压根连动都动不了! 你做什么? 为什么要噤声和定身我? 宁既微无声地瞪着慕容筵,却没瞧见慕容筵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而下一刻…… 宁既微只觉自己周身都变得轻盈无比,在他的余光中,甚至连自己的发丝皆变得透明。 这是……靠!还施加了隐身术! 慕容筵你有病吧? 宁既微心下几乎是咆哮了,但慕容筵只是快速地在宁既微额上印了一吻算作安抚,随后冷冷地转过身,做出了一副颇为淡然的模样。 而慕容筵做完这一切之后,不远处的天梯已延伸至了海面上。 天梯上凤凰羽翼泛着柔光,再往上,天梯的最顶端有人垂下了衣袍。 帝袍一角缀着流云,绕白雾未歇,海面上倒映出了一双极为精致的云靴。 那云靴的主人,帝袍曳过天梯上的凤凰羽翼,每下一级天梯,灵气便充盈一分,直至那人云靴触及海面,四周的灵气已然化雾。 缭缭仙境。 那人双手颇为优雅地搭在身前,帝袍泛着灵光,将那人的肤色衬得愈发透明。 他面容尊贵而不可侵犯,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微敛,视线落在慕容筵身上,“昇清,好久不见。” 声音落地即散,犹如秋日风铃,平白让人生出了涤荡心灵之感。 慕容筵握着斥神鞭的指尖在那话之后轻微地抖了抖,他竟觉着这斥神鞭分外硌手,“帝君政务繁忙,不知何事……竟能让帝君亲至琨海?” 眼前这人,便是上仙界之主,天道授命的帝君——皓帝,泽遑。 若论等级,慕容筵昔年身为仙尊,尊神之上便是仙界之主,泽遑掌上仙界,自然也能管束慕容筵。 只不过,泽遑毕竟是帝君,平素待在帝宫之中,除了仙界盛宴抑或是政事之时,鲜少有人能见其尊容。 “这个么……”泽遑指尖触及衣袖,他状似无意地在衣袖上流云织金的花纹上划了划,“本帝恰巧路过。不巧的是,见到了赤虞。” 泽遑敛着目光,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慕容筵手中的斥神鞭上,“赤虞身为仙君,若有罪责,也该是本帝罚她……昇清,你说对吗?” “帝君言之有理。”慕容筵握紧了斥神鞭,泽遑那有意无意施加过来的威压像是一道枷锁,刺得他面色苍白,掌心不断地渗出冷汗,“那帝君,此行是为了罚她?” “嗯。”泽遑身下白雾散开复又凝聚,将帝袍下摆衬得若隐若现,“她盗了本帝的东西。” “盗便盗了,偏偏还丢了。”泽遑眼底带着些难以察觉的笑意,“弄丢仙界至宝乃是重罪,应当……天雷焚身。” 泽遑说着,忽然之间话音一顿,他眼底的笑意在看向慕容筵背后时无端散了去,面容有些冷。 冷得人五脏如坠冰窖。 “遗憾的是,在天雷焚身之前,她还受了昇清你的斥神鞭,所以扛不住天雷的惩罚……” 泽遑缓步走了过来,每踏一步,他周遭的白雾便前进一分。 他的声音融在白雾里,飘然而不可捉摸。 海面上雾气蒸腾,海水似是被唤醒了般,发出细微的声响。 泽遑越靠越近,那眼神令慕容筵心下不由得紧缩,奇怪,哪怕自己现下灵力不济,但隐身术早在泽遑降临那刻便施下了,如此泽遑也能发现宁既微的存在吗? 帝君强大的灵力威压使得慕容筵呼吸不能,他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却不防泽遑停在他面前,携着灵力的指尖覆了过来,握在慕容筵持着斥神鞭的那只手上。 “所以说……”泽遑躬身,几缕墨发垂下,他指尖按在了慕容筵手背上,带来万年寒冰般的凉意,“这斥神鞭,昇清还是不要乱用的好。昇清如今不是仙尊了,滥用神物,追杀仙君,这可是违背仙界法则之罪。” 话音落下,泽遑挑起极浅的一笑,稍稍用力,慕容筵周身的灵力便不受控般躁动了起来,混杂着帝君的灵力…… 斥神鞭在那灵力压制下不堪重负,终于自慕容筵手中掉落,随后下降至万丈红尘。 泽遑在斥神鞭掉落的那一瞬似是无意地抬眼,恰巧与慕容筵身后的宁既微四目相对。 从宁既微这个角度,便连泽遑浓密的睫毛都能瞧清,他只觉泽遑身上的灵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的同时又带着不容侵犯的魄力。 宁既微屏气凝神,他感受到了慕容筵后背僵直,连带着他也有些紧张,生怕泽遑看见了自己。 但泽遑的视线与宁既微只相触一瞬便分开了去,他收回了视线,眼底微冷,“小小惩戒,还望昇清莫要再犯。否则……本帝便罚你,神魂俱散!” 泽遑的语气不容置喙,随之而来的是帝君强大的灵力笼罩。 若换作昔年仙尊之时,这样的惩罚确实不痛不痒,但慕容筵现下已是冥王,本就不如仙尊那时灵力鼎盛,他只觉对帝君的灵力承受不能,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鲜血滴落在海面上。 与此同时,白雾暂歇,不远处的天梯收了回去,就连赤虞所操纵的潮雾也在顷刻间褪去,琨海又恢复慕容筵和宁既微来时,那般开阔与明亮的模样。 帝君已然走了。 慕容筵终是松了口气,撤去了所有的术法与灵力。 “慕容筵。”宁既微身上的禁锢一经解除,他便绕至慕容筵面前,有些担忧地唤道。 他能感觉到,慕容筵身上的灵力正在急剧减少,且不知是不是因了消耗神魄之力的缘故,慕容筵整个身躯都有些透明,瞧着竟像是行将就木。 “很难受吗?”宁既微再也顾不上别的,当即便想给慕容筵输送灵力。 却见慕容筵无力地抬手,他摇了摇头,“师尊……没有用的。” 召唤及驱动斥神鞭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神魄之力,加之慕容筵本就因刑罚受了伤,又被帝君小惩,此时只是强撑着罢了。 “我没有力气了……” 慕容筵气若游丝,他想去触及宁既微的侧脸,却怎么也触碰不到,最终只停在宁既微颈侧。 “师尊……” 慕容筵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去唤宁既微,张了张口,下一句却发不出声音。 宁既微见状想去握慕容筵的手,却扑了个空。 慕容筵再也支撑不住,灵力耗尽那刻便连站在海面上皆不能。 他掉入了琨海。 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水之中。 宁既微只来得及看清他最后的口型,说的是: “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一个仙界等级哈,天尊>帝君>下仙界之主>仙尊>仙君>其他没有职位的仙人 等于说就是,帝君是阿筵很多年前的顶头上司,来自上司的威压,你怕了吗?哈哈哈 第64章 海浪翻涌 “慕容筵!”宁既微眼睁睁看着慕容筵沉入海底, 他没有片刻犹豫,便跟着慕容筵跳了下去。 海水咸腥的味道不断地冲击着宁既微,海面之下深不见底, 他游动时,海面泛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涟漪。 那涟漪阻拦了宁既微的视线,饶是他用灵力探路, 前方的境况依旧不明, 更别谈瞧见慕容筵的身影。 他找不到慕容筵, 更加搜查不到慕容筵的灵力。 自慕容筵掉入琨海的那刻开始, 慕容筵便像是蒸发了般,好似从未来过这世上。 不可能的…… 宁既微后知后觉地涌上惊慌,他费力地在海里探查, 几乎将整片琨海都游遍了, 可是他看不见慕容筵。 琨海不是普通海域,这片海水自带灵力, 若是慕容筵当真一丁点灵力都没有了,便很可能被琨海的灵力掩盖及吞噬。 一旦想到这种可能…… 宁既微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生生疼着, 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剑。 这么长时间以来,从穿书开始,宁既微就一直跟慕容筵待在一处, 后来宁既微入了地府, 但只是短暂的分离,宁既微便又见到了慕容筵。 哪怕宁既微下了几次狠心,他想离开慕容筵, 可是那时赌气, 他其实根本就没想好, 若是当真没有慕容筵,他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现下想想,慕容筵这个名字早已跟他密不可分,早已是割舍不下了…… 如果这个时候慕容筵死了…… 如果这世上只留下宁既微一个人的话…… 不行! 宁既微死命地摇头,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慕容筵…… 宁既微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他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在海里漫无目的地找寻着,可是心心念念,却看不见他想见的那个人。 慕容筵……你回来吧…… 宁既微心慌得厉害,却不敢错过任何一处细节,哪怕浸着泪,他仍是不敢闭眼,努力睁着眼在瞧这海里的一切。 忽然,宁既微脑海中的系统闪了一下。 【前方百米,已搜查到主人的灵力。】 系统给出了指示,与此同时系统界面不断闪烁,宁既微越靠近系统指示点,那闪烁的频率就越高。 终于,在系统的指示下,宁既微找到了沉入海中的慕容筵。 此时的慕容筵已完全陷入昏迷,周身的灵力尽数散去,在海水灵力的挤压下,慕容筵的身躯已然呈现出透明的状态,轻飘飘的恍如一张陈旧的宣纸,风一吹便该碎了。 怎么会这样? 宁既微将慕容筵拥了过来,可宁既微充满灵力的指尖却只能让慕容筵更加难过,那身躯逐渐有溃散之态。 【主人的身躯本就是外在,仙人化形,最重要的是神魄。如今主人神魄之力耗损过甚,已无法再维系人形。】 【请调用大量的灵力,对主人神魄进行修复,否则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主人的身躯便将消散。】 宁既微倒是想调用灵力,可他自身的灵力有限,无论他怎么凝聚,那灵力都无法进入慕容筵的身体,反倒是加剧了慕容筵身躯的消散。 【如果无法调用大量的灵力,请与主人双修。】 【主人昔日曾为仙尊,神魄强韧,双修过后主人可采纳琨海灵力对自身神魄进行修补。】 双修? 若换作往常,宁既微对这一词应当是十分抗拒的,可是如今,他听到系统的建议,想也不想便接受了。 如果能救慕容筵的话…… 宁既微吻上了慕容筵的唇,冰凉的薄唇已没有任何温度,苍白得吓人。 只要慕容筵能醒过来,他什么都可以做…… 灵力顺着宁既微的唇渡入慕容筵体内,勉强维系住了慕容筵即将消散的身躯。 白衣被宁既微施法解下,在海里悬着,轻纱铺开了去,如一只折断了翅膀的蝴蝶,颤颤巍巍地坠入海底。 慕容筵…… 宁既微试着以传音呼唤,可却没有丝毫效果,慕容筵依旧是紧闭着双眼,唯有纤长的睫毛在海水的浮动下跟着颤了颤。 早知道就该学一学上仙界的术法。 宁既微有些后悔,他紧紧地拥着慕容筵,舌尖探入那人齿关,极力地舒展了自身,好让灵力能快速涌入慕容筵体内。 纵然经过了前世,但宁既微向来主动性不强,如今毕竟是他自己来,难免生疏。 他磕磕绊绊地寻到了位置,也没有太多的情动,只借着海水的流动性,堪堪停在…… 忽然,慕容筵在那时睁开了双眼。 “师尊,这可是你自愿的。” 慕容筵传音而来,他眸中溢着灵力的微光,在海水的映衬下惊为天人,直让宁既微什么都顾不得了,下意识便松开了手,“慕容筵,你没事了吗?” “有事。”慕容筵低低笑着,又将宁既微勾了过来,托着他的后颈,轻轻咬上他的下唇。 “哪有煽风点火,却落荒而逃的道理?” 慕容筵唇齿间混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但随即而来,是慕容筵或轻或重的啃咬,还有二人之间的灵力交换。 慕容筵初时还是安分地拥着宁既微,但在那一吻中逐渐便不再安分,他指尖顺着宁既微的肩线探索…… 海浪翻涌。 没了衣物的阻隔,加之海水的作用,肌肤的触感便愈加滑韧…… “师尊。”慕容筵传音唤他。 他在被那一吻夺取心神之时迷茫地睁眼,恍惚间望进了慕容筵眼底。 慕容筵眼眸生得当真是好看,这般隔雾见花,便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喜欢我吗?”慕容筵低声地问。 只是那问话因了传音,到底有些不真实感,宁既微指尖微屈,他拥紧了慕容筵的脖颈,没有回话。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二人身处海底,却对汹涌的海浪感触不深,慕容筵更是一个翻身,拥着宁既微沉入了海底。 宁既微背部触及先前掉落的白衣,柔软的衣物隔去了他与海底的接触,却也添了几分冰凉之感。 琨海的海水,宁既微先前在寻找慕容筵时不曾仔细感受,但现下……一丝海水混合着没入体内,那海水还带着灵力…… 简直是寒凉极了。 宁既微突然就想到了系统说过的话,是了,这种情况下,慕容筵确实可以采纳琨海的灵力…… “不回答也没关系。”慕容筵在宁既微侧颈印下很深的一吻,当即便显出了红印。 他顺着那红印舔舐着,那时琨海的一半灵力皆为慕容筵所调动,在顷刻间涌入了二人体内。 来回交换。 “呃!”宁既微痛苦地仰着脖子,他没想到,琨海的灵力其实很是霸道,入体时并不舒适。 况且宁既微原本是凡人身躯,修为灵力都是慕容筵取了神魄之力给予的,他对仙界的灵力适应性不算强。 “不管师尊喜不喜欢我……”慕容筵的传音再一次透入宁既微脑海之中,“师尊,我会永远爱你的。” 那嗓音因了传音而空灵,许下了永世的承诺,带着十二分的坚定与认真,是宁既微此生听过最好听的情话。 “我……”宁既微止不住喘息,他想回应慕容筵,但体内不断涌入的灵力让他说不出话来。 琨海的海水在慕容筵的传召下放肆涌动,将海面割裂成两边,日光在那一刻投了下来,顺着海面的裂缝透入海底。 宁既微攥紧了指尖,那指尖搭在慕容筵肩上,随着海水一道沉浮,显得很是无助。 浪潮来了。 宁既微摇了摇头,眼尾红得过分,他费力地眨了眨眼,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海水,“我想……” “想什么?”慕容筵稍稍撑起身,他的身躯现下因了琨海的灵力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还带着莹莹的一点微光。 宁既微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但他觉着,这样的慕容筵实在是好看得无可挑剔。 恕他词穷,他夸不出来天花乱坠,可在他的眼中,如今的慕容筵便是比他现世见过最美的人还要好看几分。 不,也不止是几分,是很多,很多很多分。 “阿筵。”宁既微难得这样亲昵地唤慕容筵,在此刻带着几分颤抖,是催情的毒药。 “你真好看。”宁既微费力地抬手,勾着慕容筵的脖颈,喘息不停,在方寸之间起起落落。 慕容筵却笑了笑,故意曲解宁既微的意思,他再一次调动灵力,琨海的海水瞬时强压了过来,“想要我吗?” 宁既微有些受不住,这样高强度的灵力渡入实在是折磨,以至于他觉着身后垫着的白衣也染上了热度,冰凉不再。 他像是被慕容筵沉入了海底深处,得不到一丝慰藉,只有慕容筵支撑着他,予取予求。 “不是……”宁既微狠狠地摇头,可是琨海的海水混着灵力碰撞而来,又让他话音戛然而止。 他再一次被慕容筵吻住,双唇之间是不可抑制的低吟声,随即被海浪的声响掩盖,在海底催生着长长久久的热度。 “想要就开口。”慕容筵指尖划过海水,指腹带着湿意搭上宁既微腰际,“只要是师尊想要的,你说,我全都可以给你。” 被慕容筵松开又狠狠拥上的那一刻,宁既微不由得惊呼出声,可那呼声在某一刻像是被掐断了般,又骤然降了下去。 宁既微失神地望着慕容筵身后的那片微光,他此刻喘息难平,指尖甚至还残留着战栗之感。 但当他望向那片微光时,他又在想,他好像当真离不开慕容筵了。 他好像当真……喜欢上慕容筵了…… “嗯。”宁既微眼尾余韵未消,那一声应得勾人,他再一次搭上了慕容筵的脖颈。 “我想要你。” 第65章 转移阵地 琨海的潮雾曾经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传言。 据说琨海原本也只是下仙界一片寻常的海域, 位置偏远,不可赏景亦不可修炼,是以下仙界中人对这片海域无甚好感, 甚至敬而远之。 某一日,身处帝宫之内的帝君约莫是闲适,他出了帝宫, 于上仙界唯一的一颗菩提树下观望, 恰巧看见一对鸳鸯。 那是人界的鸳鸯, 不知为何闯入了琨海。 凡尘之物渺小, 自是无法渡过琨海,甚至于,在琨海海域之上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便被海上的灵力灭杀。 那对鸳鸯消失在了天地间。 许是感念众生, 那时菩提树下的帝君见此一幕心生触动,流下了一滴眼泪。 那泪滴入下仙界, 沉入琨海海底。 万里海域为之悲鸣,海雾丛生, 且经年不歇, 此后那海雾没入海底,经过多年的沉寂便形成了潮雾。 当然了,似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言, 慕容筵是不信的。 他身为仙尊时也曾地位尊崇, 便立于帝君之下,但就他所见的帝君而言,他不信众仙之上的帝君会流泪。 哪怕流泪, 也不可能为了众生。 被天道选中的帝君, 从来都没有心。 那不过是一个傀儡, 是天道为了管束上仙界而选出来的傀儡。 “唔……”身侧的宁既微约莫是觉着不适,他转了个身,恰好钻入慕容筵的怀中。 慕容筵勾着宁既微的一缕发丝,以灵力支起一小块结界,刚好将他与宁既微囊括其中。 其实以宁既微与慕容筵双修过后的灵力,宁既微是不会被琨海海底的灵力压制的,让宁既微觉得不适的不会是这片海域的灵力,大抵是别的东西。 比如……放纵过后的某处。 慕容筵低下头,顺着他指尖勾着的那缕发丝,他吻上了宁既微额间,另一只手则轻柔地抚过宁既微腰线。 灵力绕了进去。 宁既微舒展了眉眼,下意识地靠近慕容筵,整个身子皆蜷缩在慕容筵怀中,好似那处有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慕容筵笑了笑,正欲施展灵力将怀中人包裹时,忽然笑意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指尖勾着的发丝掉了下去,又贴回了宁既微侧脸。 “嗯……”宁既微揉了揉眼,他睡了许久,再醒来时只觉头脑昏沉,不见天日。 他指腹触到了一块温热的东西,眯着眼胡乱摸了一把,那东西软硬适中,还有些……嗯?卧槽! 宁既微猛然睁开眼,这才看清他摸到了何物,原是他半梦半醒间在慕容筵脖颈那处乱摸,顺着慕容筵的侧颈往前……此刻他的手正按在慕容筵喉结上。 “我……”宁既微有些窘迫,却发现慕容筵面色凝重,好似对此事并不在意。 慕容筵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宁既微抬手在慕容筵眼前晃了晃,“出什么事了?” “我总觉得,帝君的出现并不简单。”慕容筵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但是那个可能…… 不会的!慕容筵摇了摇头。 这肯定又摇头的动作,这么纠结吗?宁既微索性勾上了慕容筵的脖颈,“那我给你分析一下,你为什么觉得帝君的出现不简单?” 宁既微觉得很正常啊,人家帝君不是说了吗?恰巧路过,顺手惩罚了一个仙君,这理由充分得很啊! “赤虞死前,说昔年之事她有苦衷,而恰巧,帝君便现身杀了她。”这样的巧合,倒很像是为了堵住赤虞的口而出手。 “也是……太巧了。”宁既微皱了皱眉,“但我不清楚你和帝君之间的仇怨,你来琨海,一是为了救苌舟,二是为了除去赤虞,这跟帝君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有仇吗?” “没有。”慕容筵说着,瞧见了宁既微光裸的肌肤,此前放纵,情到浓时便连宁既微的衣物都毁了去…… 慕容筵眼底暗了一瞬,他指尖动了动,宁既微身上便披了一件轻纱。 “呃……”宁既微现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与慕容筵答话,一时间面上薄红,他不由得偏过了视线。 “那个……”宁既微急切地想转移慕容筵的注意力,随口提了一句,“其实成溟就是我对不对?他们一直唤我仙君,那是我从前的身份吗?” “是。” 慕容筵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往下,看得宁既微眼尾都红了起来,他慌乱地松开手,却掉入慕容筵有力的怀抱中。 卧槽!有没有搞错?慕容筵到底在看哪里?这种视线,不会是还想再来吧? “那……”宁既微语速都快了些,又道:“我以前是因为犯错被罚的吧?所以世世不得善终,这其实是在惩罚我,对不对?” 宁既微依稀听得那时赤虞说什么成魔,永世轮回之类的,这种被罚入下界受苦的戏码跟慕容筵何其相似,简直就是一前一后啊! 宁既微那话一出,慕容筵的视线终于停了下来。 他面色一顿,甚至有些冷意,“你没有错,错的是赤虞。” “昔年你为下仙界仙君,本是安然自在,却因了赤虞的刻意与疏忽,害得你……” 慕容筵眼底戾气乍现,他咬着牙,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底的杀意,“罢了,昔年之事,你不记得更好,也没有什么可值得回忆的,你就像如今这样,便足够了。” 若是今日之前,宁既微或许会觉得慕容筵这番话是在搪塞他,但自从他认清自己的心意后,他此刻看着慕容筵便只觉心疼。 前世的事宁既微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慕容筵不一样,仙君也好,甚至皇子宗师也罢,慕容筵一直都记得,并且带着那些记忆过了许多年。 身为冥王那些孤寂的日子里,无法确认心意,一次又一次被宁既微拒绝的那些日子里,宁既微根本就不能想象,慕容筵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我分明都已经不记得了,你却为了我,费心地寻找赤虞的下落,为我复仇……”宁既微心疼地抚上慕容筵的侧脸,“你这样做值得吗?” “无所谓值不值得。”慕容筵捉了宁既微的指尖亲吻。 他想起了他在上仙界,与宁既微初见时的场景,那时他仗着自己仙尊的身份,特意去下仙界寻宁既微,本以为一个下仙界的仙君,再怎么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谁知宁既微却是不同,讨酒不成,还送了他“送客”二字。 临谢临谢,谢绝来客之意,这一句话慕容筵信了,还惦记了许久要消去宁既微心中对他固有的印象。 到最后他才知道,原来那不过是宁既微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 那人清清冷冷的看似什么也不在乎,他本以为宁既微的那颗心永远都捂不热,直到……那人堕落成魔。 “只要是你,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慕容筵不着痕迹地叹出一口气,他吻着宁既微的指腹,含进唇齿间,极尽温柔地对待。 好似那是一件稀世珍宝。 宁既微不知道的是,慕容筵其实对当年的事很后悔,他那时太过自信,他总以为一切都不会变,他以为自己对宁既微的爱足够保护他,谁知还是来不及。 “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昔日伤过你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首先是赤虞,其次是慕容长晟,而如今,说不准慕容筵所知晓的往事尚不全面,兴许真相,还会牵扯出更多的人。 慕容筵眼底逐渐凌厉了起来,他想到了帝君亲至琨海,还有赤虞操纵潮雾,这种种巧合…… 如若……不是巧合呢? “阿筵。”宁既微轻轻唤着。 他原本被慕容筵这一番话感动得一塌糊涂,甚至眼眶微红,下一瞬将要落泪,可是感动之余,他骤然明白了一件事。 不管是杀赤虞还是慕容长晟,慕容筵心底想着的都是复仇,可他是为了宁既微复仇,为了他心中的宁既微复仇。 或许原主尚在,那慕容筵所做的一切都算有意义,但原主的意识已经消散了,现在披着这个皮囊的不是原主,而是宁既微。 宁既微不属于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前世今生,他带着现代的记忆,跟慕容筵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某一日慕容筵反应过来,他为之付出一切的人,早已换了灵魂…… 慕容筵会不会疯? 宁既微根本不敢想,到那个时候,慕容筵还会对他这么好吗? 慕容筵会杀了他吧? 然后殉葬? 尼玛……宁既微思之畏惧,眼泪簌簌地就往下掉,此刻他是真的害怕,害怕得指尖发抖,便连慕容筵也察觉到了异样。 慕容筵收了凌厉的眼神,柔和着哄他,“吓到你了?” 岂止是吓……宁既微哭个不停,他真的不想死啊! “你能不能……”宁既微抽泣着,掺着浓厚的鼻音,“你发个誓,就说以后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不管我说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你都不会对我出手,不伤我一根毫毛……”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趁着慕容筵没有防备,取得一块免死金牌。 仙人起誓是以神魄之力起誓的,有违誓言便会被天雷劈得渣都不剩,到时候哪怕慕容筵想反悔,一旦起誓,便不可逆转了。 “为何忽然要我起誓?” 宁既微正哭着,没有察觉到慕容筵的眼神闪了闪,带着一丝玩味。 “我不管!你现在就起誓!”宁既微哭得更凶了。 慕容筵无法,只得耐心哄着,“好,我发誓。我慕容筵今后永不伤你,违者神魂俱散!” “如此,可还满意?”慕容筵擦了擦宁既微眼角的泪,“不过师尊……来不及了,我们恐怕得尽快离开此地,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个……隶属上仙界的地方。” 第66章 千凛府中 赤虞之死乍看寻常, 但慕容筵总觉得不太对劲,且昔年之事与赤虞干系莫大,若赤虞之死便是为了掩盖事实, 那昔年之事兴许另有真相。 昔年之事牵扯宁既微,慕容筵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所以, 他必须要查一查这个赤虞。 而慕容筵所言之处, 便是赤虞本家, 唤作千凛府。 这千凛府的主人是赤虞的父亲, 赤陇。 据说这赤陇风流,效仿凡尘的风气,府中妻妾无数, 子女更是成群。 但除了风流之外, 赤陇本人对美景亦是执着,时常去三界之中闲逛, 瞧见些美景,不是搬回千凛府, 便是效仿那些景物在府中摆弄一个, 因而也将千凛府装点得很是赏心悦目,倒也算得上是别致。 不过……其他的事宁既微不关心,宁既微关心的是…… 他悄然打量了一下府门前张灯结彩, 几近敲锣打鼓的架势, 又看了看府门前迎客的仙婢和来往的宾客,这一副宴会即将开场的模样…… 他们家当真是死了个女儿吗? “赤陇风流成性,且对灵力修为看得很重。”慕容筵开口解释道, “赤虞是赤陇年纪较小的女儿, 因了赤虞的生母是位小仙, 灵力低微,所以赤虞自出生起便根基不稳。” “赤虞母亲逝世后,赤陇对她向来是不管不问,直到某一日,赤虞被帝君钦点成为仙君,那时赤虞的灵力突飞猛进,灵力与地位的拔高,才让赤陇对这个女儿重视了起来。” “但赤虞后来因罪被帝君责罚,离开上仙界后,赤陇首先做的便是撇清与赤虞的关系,生怕被帝君降罪。” “如今赤虞被帝君亲手了结,又是犯的重罪,赤陇撇清关系都来不及,自然不会为赤虞哀悼。他现下举行宴会,大抵也是在向上仙界宣告他们对赤虞的不在意,免得因了赤虞而连累千凛府。” “这也太无情了,好歹是亲生的。”宁既微小声地嘀咕了句。 但毕竟是他人的家事,宁既微也管不着,他现下比较犯难的是,如今千凛府召开宴会,这来往的宾客众多,他们要怎么混进去查线索? “你有办法进去吗?”宁既微看了看身侧的慕容筵。 慕容筵初时也不知千凛府会如此绝情,还以为至少会为了赤虞而形伤几日,现下这宾客频繁出入,而慕容筵和宁既微又都是下界中人…… 慕容筵视线自千凛府门口收回,本是朝着宁既微那个方向看,不经意一瞥,却看见了不远处走来的一对仙侣。 宁既微顺着慕容筵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对仙侣皆是一身素白,二人手中同步拿着一把折扇,扇面一开,梅香扑鼻,那扇面的灵光直冲着宁既微这处而来,宁既微不由得错开了视线。 没想到这两人的灵力还挺强,他们那折扇约莫便是武器,武器灵力过甚,宁既微灵力不够,便是连瞧都瞧不得。 “项风与梅落,这是上仙界的仙君。”慕容筵一眼便认出了那对仙侣的身份。 眼见着慕容筵的视线在那二人身上停驻,宁既微眉尖一皱,“你该不会是想……” 把人打晕然后乔装成他们混进宴会? 事实证明,宁既微还真猜对了,不过在将这对仙侣打晕之前…… 慕容筵抬手将宁既微搂了过来,笑了笑,“师尊,我灵力不够,想借师尊的灵力一用。” “你……”你可拉倒吧!先前那折扇对慕容筵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观是宁既微连那折扇都瞧不得,灵力差距显而易见,哪有灵力高者向灵力低者借灵力的? 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宁既微虽是这样想,但他瞧着慕容筵那笑,心下便是半分气性都提不起来,慕容筵这笑……怎么就能那般勾人呢? 宁既微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抬手,轻声道:“用吧。” “师尊真好。”慕容筵笑意愈深,他凑近在宁既微额上吻了吻,而后扣上宁既微的指尖,在空中施了一个术法。 霎时间天地俱静,整个千凛府皆因这术法短暂地停了下来。 这是慕容筵自创的术法,他昔日作为仙尊,施展这种时间停滞之术算是驾轻就熟。 慕容筵随即松开宁既微,瞬移至那对仙侣面前,施了好几个术法加身,随手将那对仙侣的武器取了下来。 除了武器无法复刻,这对仙侣的模样皆可用幻化之术以假乱真,这样一来,这对仙侣便没有了用处。 宁既微眼见着慕容筵将那对仙侣扔进了一个术法缔造的裂缝之中,又往那裂缝中扔了一个宝物,不由得疑道:“等等……你将他们丢去哪了?” 这可不兴杀人灭口啊! “留着亦是无用,我将他们交给苌舟了。苌舟如今远离千凛府,又有那件宝物在,那对仙侣一时半刻不会发现的。” 说完慕容筵便随手给自己和宁既微施了个幻化术,幻化成那对仙侣的模样。 慕容筵在施术时周身灵力忽然亮了一瞬,那与本源灵力稍稍不同的亮色,宁既微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怎么又在消耗神魄之力?不要命了?” 先前慕容筵在施展时间停滞术之时宁既微便觉着不对,上仙界的术法,慕容筵如今身为冥王又怎能随意施展?直至现下宁既微才看清,原是慕容筵在消耗神魄之力,以维系自身上仙界的气息。 “只有这样……他们才认不出我,不会看出我此时已不属于上仙界。师尊放心,这些术法不会消耗我太多神魄之力,无妨。”慕容筵一手持折扇,一手牵过宁既微。 下一瞬,所有的术法皆撤去,千凛府又恢复了先前迎客的模样。 “恭迎两位仙君。”府门前的仙婢躬身,带着盈盈笑意朝慕容筵和宁既微施礼。 二人手中的桃花扇便是最好的证明,因而在过府门时甚至连名帖都无需检验,仙婢们便让宁既微和慕容筵入了府。 但宁既微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有些紧张,即便是过了府门,他仍是觉得不妥,便传音道:“我到底不是上仙界的人,你确定你的幻化术能掩去我人界的气息吗?” “师尊体内的系统是我所造。”慕容筵回以传音,“加之金灵入体,会模糊你的身份,哪怕没有幻化术,他们也发现不了。” 这意思就是说……其实一开始,宁既微的身份就不会有人看出来? 等等!宁既微眼眸中亮了亮,“所以,你之前说这个系统是为了保护我,其实就是通过掩盖我的气息,不让上界发现,这样一来,天意便辨别不了我是否入轮回,就可以躲过永世不得善终的结局?” “是。”慕容筵敛去眸中情绪,换作那项风常用的神情,桃花扇一展,冲来往的仙君一一颔首。 前有仙婢引路,引他二人去往宴会之所,那处是在千凛府中央,唤作凛池。 宁既微从未来过上仙界,怕自己假装仙君不像,便连手心都有些冒汗,他不由得握紧了慕容筵。 “既然系统能掩盖我的气息,那先前在琨海,你为何那么怕帝君发现我?再说了,帝君发现我又会怎样?” “帝君灵力高强,即便有系统存在,我也无法肯定帝君发现不了你,所以才施加别的术法。”慕容筵牵着宁既微,随着引路的仙婢踏入凛池,“况且帝君若是发现了你,他必定会按照天道法则行事,只怕那时……我便很难再保护你了。” 宁既微落座时,不经意一瞧,便瞧见凛池此处莲花丛生,沿着凛池栽种,四下里莲花盛放,清香缠绕。 那清香似是有着安神的作用,宁既微紧张的情绪在那清香的安抚下消了大半,他终是缓过神来看慕容筵。 先前只顾着看来往的仙君,倒是不曾看慕容筵现下幻化的这张脸。 若是仔细看的话…… “怎么了?”宁既微以折扇抵在慕容筵的眉峰处。 怎么一会不见,慕容筵的神色竟瞧着这般凝重,那眼眸之中无端的沉重感,让宁既微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无妨。”慕容筵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压下了眸中的情绪,转而错开了视线,不再看宁既微。 他没有告诉宁既微的是,其实他怕宁既微被帝君发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昔年,帝君便是那个,罚宁既微入六道轮回之人。 而此时,下仙界的天继阁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守在阁外的仙兵正闭眼小憩片刻,忽然,他面前帝袍一角乍现,强大的灵力威压刺得他一个激灵,手中宽斧险些要被那威压震得掉落在地。 待看清来人后,那仙兵的瞌睡彻底醒了,冲着来人施礼,“帝君。” 仙兵额间冷汗直冒,“究竟是出了何事,竟能惹得帝君您大驾光临?” 天继阁是下仙界的史书存放之处,往史与现世纪要皆在阁中。 这些文书记录了下仙界的所有事件,同时也包括了下仙界列位仙君和身负官职的官员的生平。 因了文书的重要性,故而未经下仙界之主沐王批准,哪怕是下仙界中人,亦是鲜少有人能进入阁中,更别说上仙界的人了。 “没什么大事……”帝袍下摆在阁前的仙气中若隐若现,帝君袖口处流云织金花纹闪了闪,直让那仙兵便连悄然抬眼皆不敢,不得不低下了头去。 泽遑指尖微挑,一缕灵力自他指尖缠绕而上,他眉眼轻扬,恰到好处,一双眼尊贵而令人不可直视。 他道:“本帝的玉简丢了。” 第67章 别在这里 “这……”仙兵的头愈发低了, 又道:“帝君的玉简是掉在了阁中吗?这怎能劳烦帝君亲至?不如这样,帝君同小仙说说那玉简的内容,小仙入阁中帮帝君去寻。” “不必了。”泽遑迈出一步, 淡淡地道:“本帝亲自去。” “可是帝君……”仙兵额间冷汗滴了下来,“此处是天继阁,还是让小仙……” 那仙兵话未说完, 泽遑出口打断了他, 灵力威压有意无意地释放, “你大可去请示沐王, 看到底是你迎我入阁,还是沐王迎我。” “小仙……”仙兵简直是有苦说不出,这帝君常年在上仙界待着, 怎么好端端地要来天继阁寻他的晦气, 无法,他只能妥协, “小仙迎帝君入阁。” 那仙兵推开阁门,沉重的阁门一经推开, 阁中文书的灵气便溢了出来。 泽遑脚步微抬, 他走得缓慢,帝袍下摆曳过缭缭仙气,犹如一道令人驻足欣赏的美景。 至阁中某处时, 泽遑停了下来, 他余光瞧着身后跟随的仙兵,难得皱眉,“还不离开?” 那仙兵没答话, 委实是他没想好如何回答, 但泽遑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他指尖灵力轻晃,“是怕我拿走些不该拿的东西吗?放心,这阁中若是丢了东西……记在本帝头上。” 泽遑眉眼极冷,那缕灵力猛然压向了仙兵。 一个仙兵哪扛得住帝君灵力,霎时便跪了下去,“帝君饶命!”说完那仙兵便连滚带爬地出了天继阁。 阁门紧闭。 待那仙兵的声音彻底湮灭,泽遑这才恢复了原本的神情,他朝着阁中四处看了看,最终在最顶层的文书处停了视线。 他抬手,数道灵力升腾而起,将那最顶层的文书稳稳地传了下来。 那文书显然是有些年头了,其间灵力光泽都暗了许多。 泽遑指尖抚上那文书,灵力在指尖缠绕,翻开了那文书的第一页。 “自古以来,非传承者,仙人诞生于灵气之中……” 这是一本仙君的生平,而生平的第一页,赫然两个大字——成溟。 “然有一仙人例外,此仙凭空而来,成长于冥冥之中,无迹可寻,无踪可依,怪哉!” 成长于冥冥之中,成溟…… 泽遑无端勾起一抹冷笑,笑意淡得似要随风而去,“原来如此……他本就不属于这里。难怪昇清那时,会急于掩盖他的身份,就连你……也要收他为徒。” “呵……”泽遑笑出了声,嗓音空灵无比,引得阁中文书皆为之清啸,灵力光泽在那一刻凝集,将这阁中照得恍似处于日光之下。 而下一瞬,那本属于成溟的文书便归于了原处,阁中清啸之声戛然而止,而原本身在阁中的帝君,只一个术法,便已不见了踪影。 阁中微风过境,拂动那本文书的一角,缭缭仙气升了起来,同时,也绕进了千万里之外的凛池莲花之中。 千凛府的这场宴会将将开始。 “诸位……”主位上的赤陇站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唇角几乎要咧上发梢,“赤陇有幸,迎诸位于此,我千凛府常……” 赤陇例行开场,说的全是些客套之言,宁既微听了片刻便不想再听,转而看向了慕容筵。 “甚是无聊。”宁既微传音道。 这场宴会不算随意,宴会开场后便不能离开凛池,因而慕容筵和宁既微若是想探查,只能等到宴会结束之后。 “那便做些别的。”慕容筵给宁既微倒了一杯酒,“这酒可恢复灵力,尝尝?” 宁既微不擅饮酒,但到底是仙酿,也不醉人,他觉得这酒滋味不错,便自行多倒了几杯,不过片刻便喝去了半壶。 正喝着,他瞧见慕容筵的视线偏向了别处。 那是一个角落的位置,那处坐着一位浅黄纱衣的女子……虽说宁既微对仙界这些灵力分不太清楚,但角落那女子身上的灵力明显跟周遭不太一样,倒有些格格不入。 “看什么?”宁既微握着折扇在慕容筵面前晃了晃。那女子长得容貌精致,让宁既微心下无端有些不适。 再如何容貌精致,慕容筵视线黏在人家身上作甚? “她……”慕容筵随即转过视线,“她是下仙界的人,为何会在千凛府的宴会上?” 原来是下仙界的人,难怪她身上的灵力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你是因为这个才看她的?”宁既微收回了折扇,脸上莫名有些烧。 “不然呢?”慕容筵眼底有些不解,但片刻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靠了过来,“吃醋了?” “谁……谁吃醋了?”慕容筵眼底带着调笑,目光实是热切,宁既微只觉面上更烧了,一展折扇将慕容筵的视线挡了去。 卧槽这可是宴会上,突然靠那么近做什么! “呵。”慕容筵轻笑了声,但碍于宴会之上数道目光,他倒是没再继续逗弄宁既微,转而拉开了些距离。 这一场宴会歌舞吃食应有尽有,按照仙界的标准,确实是够奢华了,只是宁既微倒没什么兴趣,端坐着撑了半晌,眼皮都快打架了,这才撑到了宴会结束。 由于此次宴会共举办三日,所以赤陇为宴会来客皆准备了休憩之所,今日宴会结束后,宾客便将回休憩之处。 项风和梅落是众所周知的仙侣,故而赤陇自然不会为他们分别准备休憩之所,而是只准备了一个房间。 甫一回房间,宁既微便被慕容筵拉着,要前往赤虞的住处探查,只是二人还未离开,便听闻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有人经过。 慕容筵只好关了房门,和宁既微一道等在此处。 那脚步声愈发靠近,快至房门时却停了下来。 “芊焉姑娘,您当真要赏景?”开口的是赤陇的仙婢,她恰巧路过瞧见芊焉,便跟上前问问。 芊焉,便是宴会上那唯一的下仙界中人,她拢了拢身上的鹅黄披肩,只道:“我昔日在府中,不曾看过姹紫嫣红,但这是府中景物之最,如今难得赴宴,我便来瞧瞧。” “可是姑娘,这姹紫嫣红需得一个时辰后才开放,您来得太早了些。” 仙婢那话听来再正常不过,芊焉却皱了皱眉。 “姹紫嫣红开放之前,周遭景物亦是值得观赏,我去等着便好,这种事你也要管吗?” 隔着门,宁既微都能听出芊焉话语中的那一丝不耐。 宁既微不由得传音道:“听她这话的意思,赏景约莫要待上至少一个时辰,那我们……” 芊焉口中的姹紫嫣红便在房门前不远处,若是芊焉执意要赏景,待上一个时辰的话,只怕对慕容筵和宁既微行事多有不便。 施术固然可以阻拦芊焉一时,但姹紫嫣红那处离得这般近,若是宁既微和慕容筵离开的时间过久,万一被芊焉发现了什么端倪,这也是一个麻烦。 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芊焉彻底断了这赏景的心思。 只是要如何断…… 宁既微思虑了片刻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直到……他瞧见慕容筵看向他的目光。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这种忽然晦暗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宁既微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推了推慕容筵,却不防慕容筵抬手,将他搂了过来。 “其实要断了她的心思并不难,最简单的方法……”慕容筵低下头,鼻尖触上宁既微的侧脸,虽是幻化成另一人的模样,但那气息不变,如今还因那武器,多了一缕桃花的香味。 “便是让她知晓,此处不宜赏景。” 慕容筵勾了勾唇,笑意缱绻,下一瞬便吻上了宁既微的唇。 “姑娘这是何意?小仙并非过问姑娘的安排,只是姑娘虽说已去了下仙界,但府中有些规矩,姑娘还是要守的。”那仙婢冲芊焉盈盈施了一礼。 芊焉闻言愈发不耐烦,“你这又是何意?还要像从前那样拘束我吗?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小仙,而我如今是代表南海来参加宴会,你如此乖张,要千凛府的脸面往哪……” 房门处传来些不同寻常的动静,芊焉的话音戛然而止。 这动静…… “唔……”宁既微瞪大了双眼,可无奈这一吻中慕容筵的指尖很不安分,在他腰际…… “慕容筵!你做什么?”宁既微羞恼地传音,却换来慕容筵更深的掠夺,舌尖温热,翻江倒海。 “你别……别在这里!嗯……”宁既微未出口的低吟被慕容筵尽数吞下。 那销魂的嗓音终是未叫外人听去半分。 慕容筵松开了宁既微,末了还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暧昧地在宁既微耳畔轻呼,用的却是项风的声音,“阿落,小声些。” 这话一出,不远处的芊焉瞬时明白了过来,“这是……这……” 一时间,芊焉话都说不利索了,支支吾吾了片刻到底是不成句子,最终面色通红地跑开了去。 脚步声渐远,周遭又重归于宁静。 “走吧。”慕容筵施法感应了片刻,确认芊焉和仙婢都远离不再返回之后,便拉过了宁既微的手。 却只换来宁既微充满气性的一眼。 尼玛!要不是可探查的时间有限,宁既微现下就想把慕容筵打一顿! 做什么不好?非得要做这种事去吓跑别人! 害得他还…… 宁既微咬了咬牙,实是忍不住,又狠狠地瞪了慕容筵一眼。 但气归气,探查要紧,宁既微忍了忍,到底还是没有发作,只跟着慕容筵去了赤虞的住所。 只不过这赤虞的住所…… 宁既微看着眼前杂物堆砌,脏乱无比的房间,不由得皱了皱眉。 第68章 窥探记忆 这赤陇果真是绝情得很, 不仅跟赤虞划清了界限,便是连赤虞的住所,也随意荒弃, 做成了杂物间。 “进去吧。”慕容筵施展了结界笼罩在二人身上,那结界隔去了二人与房内物件的直接接触,便不至于沾染了灰烬。 由于房内杂物实是太多, 二人只好在房内分开探查, 慕容筵想着, 这若是能找到赤虞操纵潮雾的相关线索, 又或者是昔年之事的线索倒也是好的,只是他这厢找了片刻毫无所获,反倒是听见宁既微轻轻“咦”了一声。 “这房间内……怎么尽是与帝君相关之物?”宁既微拿了一件约莫是赤虞的手记给慕容筵瞧。 慕容筵低头看了眼, 果然见得那手记上篇篇密密麻麻, 写的全是帝君的事迹,自帝君幼时至登上上仙界之主的位置, 这手记上皆有记载。 翻开手记的第一页,写的是: 泽遑诞生之日, 凤凰精魄加诸其身, 天现异象。天道公允,择其为主,此后陌元天尊依天道法则, 教导泽遑掌管上仙界, 教其明辨是非,教其术法境界,堪称帝君之师。 “陌元天尊……”这名字怎么有些熟悉?宁既微仔细想了想, 却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天尊曾收你为徒。”慕容筵提醒道, “据说, 昔年你于下仙界诞生之时,天尊恰巧云游而过,便将你收为座下唯一的徒弟。” 与仙尊不同,仙界的仙尊可以有很多位,但天尊却仅有一位。 陌元天尊生于混沌之时,与天道法则诞生于同一日,将天尊说成是仙界初开时期的领袖也不为过。 只是后来仙界两分,天尊的灵力因了上仙界与下仙界的形成大大缩减,所以天尊分身乏术,便卸去了仙界之主的浮名,将上仙界与下仙界交由他人去管束。 “没了仙界的束缚,天尊这千万年来过得无拘无束,除了教导帝君之外,便不常现身于仙界。” “这么说来……”宁既微莫名有种自豪感,他昔年可是被天尊收为徒弟的,这仙界谁还有这个福气?“那帝君与我算是同门了?” “也不算。”慕容筵笑了笑,“帝君掌上仙界,不会认任何人为师,天尊只是依照天道,尽教导之责。” “哦。”宁既微应了一声,又将手记翻开了一页。 泽遑天赋异禀,在天尊的教导下灵力突飞猛进,但其年岁尚小,幼时常与天尊形影不离,渐成依赖,直至……泽遑为我主,登帝位,天尊远游…… 再往后记载的便全是泽遑的功绩,什么斩杀妖兽,拔擢仙尊之类的,除了对泽遑的赞扬之词,那手记中甚至还画了许多关于泽遑的画像,皆是泽遑为仙界立下功绩的模样。 “居然记了这么多……”宁既微将那手记翻到了头,很是感慨。这么看来,赤虞应该是泽遑的迷妹吧? 还是万年死忠粉的那种。 不过……赤虞对泽遑这么痴迷,但是宁既微怎么记得,赤虞曾经对慕容筵说过什么…… “哦对!一日夫妻百日恩!”宁既微猛然将那手记给合上了,有些气性,道:“那时在琨海我可听得清清楚楚,慕容筵,你老实告诉我,你进赤虞的房间,除了找线索,是不是还有些别的想法?” “比如……找找旧情人的遗物?”宁既微抿了抿唇,后槽牙磨得作响。 慕容筵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我跟她没什么。昔年是她非要纠缠于我,搅得整个上仙界都不甚安宁……总之,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慕容筵说着便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找线索要紧,别的事,师尊先放一放吧。” “也是……我勉强信你一回。”宁既微将手记放回了原位,又在放置那手记的书案下翻找了片刻,翻出来一些旧物。 细细看来,无一例外,全是关于泽遑的。 看着看着,宁既微有些疑惑,“你说赤虞是帝君钦点的仙君,以她幼时的经历,好不容易成了仙君,为何要纠缠于你?” “你昔日好歹是个仙尊,若是她因你而误了正事,她这么在意帝君的看法,手记也好画像也罢全都是关于帝君的,为了你而失去帝君的信任,不值得吧?” 赤虞是泽遑的迷妹,那她肯定非常在意泽遑对她的评价,慕容筵却说赤虞因为纠缠他而搅得上仙界不得安宁,这种事传到泽遑耳中必然不算光彩。 那赤虞即便再喜欢慕容筵,悄然追求也比光明正大要好得多,何必要这样毁自己的名声?不怕帝君责罚吗? “不值得……”宁既微的这一番话,令慕容筵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是了,以赤虞的性子,许多事分明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可是昔年的她那般偏激,就好像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 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谁能让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呢? 慕容筵心下浮现出了一个名字,他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宁既微抬手在慕容筵眼前晃了晃,正想说些什么,却听闻门外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还伴随着淡淡的灵力威压。 这灵力威压对宁既微和慕容筵构不成威胁,但麻烦的是,那灵力威压正在朝赤虞的房间靠近…… 慕容筵一把将宁既微搂了过来,调动灵力在二人周身设下了好几重结界,与此同时,赤虞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一袭淡黄踏入,居然是芊焉! 宁既微有些讶异,这芊焉来赤虞的房间作甚? 只见那芊焉先是皱眉往房内看了一眼,而后怒气冲冲地施术将此处的杂物移开了去,一双精致的眸子霎时便红了一半,“太过分了!赤陇简直枉为仙君!他怎么能……怎么能将你的住所毁成这个样子?” 芊焉抽了抽鼻子,蹲下身仔细地清理着赤虞的遗物,瞧着竟是有清扫此处的架势。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芊焉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她颇为心疼地捡起赤虞的耳环放在怀中,几乎泣不成声。 她本就不是为了赏景而来,她自始至终的目的地都是赤虞的住所。 只不过出门匆忙,在路上遇到了赤陇的仙婢,那仙婢在她幼时便苛待于她和赤虞,如今见不得她好,她怕自己来赤虞住所一事再生是非,便只得编造出一个赏景的借口。 但那仙婢亦步亦趋,芊焉苦于无法甩开她,便很是不耐烦,若不是因了项风和梅落……只怕芊焉今日真正想做之事便做不成了。 芊焉又挑拣了几件赤虞的遗物,细心地放进了怀中,抽泣道:“姐姐,是芊焉不好,姐姐别怕,芊焉现下便带你回南海,再不受千凛府此等窝囊气!” 姐姐? 宁既微无声地询问慕容筵。 慕容筵起初也有些疑惑,思索了片刻,终是想起了芊焉这号人物。 “她是赤虞的亲妹妹。”慕容筵传音道。 不过芊焉和赤虞一样,自出生起便根基不稳,因了根基的问题,芊焉也不受赤陇重视。 或许是千凛府对这姐妹二人太过苛责,所以赤虞成了仙君后便将芊焉送去了母家——南海。 虽说是下仙界,但南海对芊焉很是重视,倒比她在千凛府过得好上许多。 “既然是赤虞的妹妹,那她身上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宁既微眼神亮了亮。 “兴许……”慕容筵只沉思了一瞬便扣上了宁既微的指尖,再一次调用了宁既微体内的灵力。 术法在二人身前展开,霎时便涌入了毫无防备的芊焉脑海之中。 慕容筵窥探了芊焉的记忆。 那是在南海海域之上,芊焉回身望了望平静的海面,而后不舍地握住了赤虞的手,“姐姐,这次还是要走吗?” 芊焉撇了撇嘴,眼眸眨了眨,眼眶微红,“可是姐姐才陪我待了半日,我真的很想你,能不能别走啊?” “阿焉乖。”赤虞微微一笑,摸了摸芊焉的头。 她腕上银镯滑了下来,卡在她与芊焉交握的手上,莫名显得有些温柔,“我在做一件帝君交托于我的,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必须要走了,而且这一别,兴许阿焉便会有许久见不到我。”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阿焉要好生照顾自己,若是受人欺负了,定要与我传信,我替你教训他们。” “姐姐……”芊焉眼眸湿了大半,“可是我觉得,姐姐自从成了仙君之后有许多身不由己,我还是喜欢姐姐昔年未做仙君的模样,至少不会这么辛劳。” “阿焉错了。”赤虞指尖抚上芊焉的眼角,柔声道:“我只有成为仙君,才能保护你。似昔年那般,分明是血浓于水,我们却像个外人一样,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我不想阿焉再受苦了。” “好了。”赤虞以灵力点了点芊焉的额间,“不早了,我真的该走了,阿焉保重。” “姐姐!”眼见着赤虞将自己推开,转身的那瞬芊焉终是忍不住,冲着赤虞大喊,“阿焉想问姐姐一件事!” “我虽处于下仙界,但听了一些流言,他们说姐姐你爱上了一位仙尊,所以才离我而去!姐姐,你跟阿焉说实话,你真的有心上人吗?” “我可以跟你说实话……”赤虞背对着芊焉,红衣飞扬,“但你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赤虞发尾红绳微晃,灵力缠绕,她指尖覆上了腕上银镯,话音随风散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她道:“我没有心上人,从来都没有。” 第69章 帝君垂泪 从来……都没有? 宁既微神情很是莫名。 与此同时, 上仙界帝宫之中,泽遑堪堪回宫,却好似感应到了什么, 他摊开掌心,那掌心处升起一缕暗色的薄雾。 若是此时慕容筵在此,那他必定能认出那薄雾的模样, 那是琨海的潮雾! 泽遑偏了偏视线, 淡淡地瞧了那薄雾一眼, 只见那薄雾之中显现出一幅画面…… 赫然是慕容筵和宁既微在千凛府的场景! 泽遑笑了笑, 笑意很淡,“竟然这么快便能察觉异常……看来本帝亲自出手灭杀赤虞,果然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慕容筵不知道的是, 泽遑在琨海之时便发现了宁既微, 所以他才出手惩戒慕容筵,为的也不仅是惩戒, 而是在慕容筵身上种下潮雾。 “不过知道了也好,知道了……”泽遑看着薄雾中的画面, 眼底丛生一缕魔气, 将他眼眸的亮色彻底掩去,他勾起一抹冷笑,“才更有趣。” * 慕容筵的术法霎时间撤了出去, 他和宁既微对视一眼, 二人眼底俱是诧异。 “……那既然赤虞无意,她当年为何要纠缠你?”宁既微甚是不解。 芊焉的回忆几乎确认了慕容筵心底的猜想,他目光愈发郑重, “兴许这件事, 只有一个人可以回答。” “谁啊?”宁既微疑道。 “帝……”慕容筵话未说完, 眼前的芊焉不知为何忽然倒了下去。 分明慕容筵施术时已控制了灵力,不会对芊焉造成伤害,但她为何……慕容筵瞧见了芊焉身上一闪而过的灵光。 那是帝君的灵力。 原来如此! 慕容筵骤然想到了什么,拉过不明所以的宁既微便想施术往外跑,但他术法还未形成,门已被人轰然破开。 一群人涌了进来,同时,慕容筵只觉周身灵力似被限制了般,他的结界消失了,他们被涌进来的人团团围住。 “好啊!原来是下界的蚂蚱!”为首的是赤陇,他打量了宁既微和慕容筵一眼,神情很是厌弃,“多亏了帝君的提醒,否则下界的蝼蚁竟也敢爬到我赤陇头上!” 赤陇话音刚落,周遭的仙人便各自祭出武器,四色的灵力袭来,慕容筵一展折扇抵挡,却发现在那些灵力的攻击下,他和宁既微便连幻化术都失效了。 失去了幻化术,他二人本来的模样便展露于灵光之下。 一时间,周遭议论之声顿起。 慕容筵因了昔年的身份,他的模样在场诸位几乎都识得,那些目光或诧异或鄙夷,宁既微看得直皱眉。 “阿筵,可有办法逃脱?”宁既微握紧了慕容筵的手。 如今这众多仙人都在,这种攻势下慕容筵怕是难出重围,但慕容筵不可以,宁既微却并非不行。 “有。”慕容筵眸光敛了下来,他松开了宁既微的手,转而背对着宁既微,指尖交扣施展着术法,顺势挡下了四周袭来的所有灵力。 下一瞬,宁既微体内的系统闪了闪,原有的界面转换,其上寥寥一行字。 【空间瞬移术加载中,请等待加载完成。】 宁既微不知道的是,慕容筵当初设下这个系统,本就只有一个目的,便是保护宁既微。 什么惩罚模式都是慕容筵吓唬宁既微的,他那么重视宁既微,怎么舍得让系统自爆伤了他。 “师尊,保重。”慕容筵无声地道,指尖灵力却是不歇,一道接着一道渡入宁既微体内。 系统的加载进度在不断地增加,宁既微几乎是立时便猜到了慕容筵的意图,他几近咆哮地道:“阿筵,停下!” 但慕容筵此刻不会听宁既微的话,不仅不听,宁既微身前还被他设下了一道结界。 宁既微眼看着周遭的众仙灵力再一次齐发,他很是焦急,想凝聚灵力冲破那结界去帮慕容筵,却不防顶上有一道陌生的灵力冲了下来,笼罩在二人身上。 那灵力隔去了众人对二人的袭击,却也狠狠地打散了慕容筵的术法,系统界面霎时黑了屏,术法进度被迫中断。 慕容筵一时无法抵挡,肺腑激荡,呕出一口鲜血。 “阿筵!” “帝君。” 众人的跪拜与宁既微的呐喊几乎在同时发生,而随之而来的,还有泽遑远在帝宫的传音。 “昇清,你和成溟一道来帝宫。” 泽遑掌心中的薄雾闪烁跳跃,那画面中慕容筵神情不定,瞧着分外复杂。 “昇清,你当知晓,逃避是无用的。昔年成溟本就犯了错,罚他入轮回,这是天意。你以为送他离开,掩去他的气息,他便不用受罚了吗?” 泽遑眉眼挂着浅淡的笑意,竟莫名地有些温和,“你大可不听本帝的话,现下便送成溟离开,不过本帝保证,一旦离开了千凛府,本帝有千百种理由毁了他。” “就像……当年一样。” 泽遑捏碎了掌心的薄雾,那最后的传音好似宣判了结局,隔着千万里的距离传至了千凛府,“所以……昇清,带他过来吧,到本帝的身边来……” “阿筵。”帝君的灵力震碎了慕容筵施下的结界,宁既微心疼地走了过去,扶着慕容筵的肩,“我跟你一起去帝宫。” 但事实上,慕容筵已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帝君这一出黄雀在后彻底断了慕容筵的退路。 慕容筵摇了摇头,“抱歉,师尊,是我不好,不该带你来千凛府的。” 周遭的灵力威压愈发强大,那是泽遑在调动灵力。 帝君已然亲自出手,千凛府中众仙自是不再管宁既微和慕容筵二人的死活,纷纷恭敬地退了下去。 “没事,不是你的错。”宁既微拥紧了慕容筵,与他额间相抵。 奇怪,宁既微从前分明是很怕死,还怕疼的人,但现下和慕容筵一道前往帝宫,前路结局难定,这般踌躇的路,宁既微却也不觉着心下慌乱。 他想,若是能跟慕容筵死在一处,大抵便连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只是最后…… 这么长时间了,他好似从未跟慕容筵说起过自己的心意,反倒是慕容筵时常对他说着情话。 宁既微主动吻了吻慕容筵的发丝,“阿筵,其实我还有一句话……” 剩余的话被帝君骤然撤去的灵力打断,泽遑坐于帝宫主位之上,难得随意,撑着头偏了偏视线,“成溟,以这种方式同你见面,我很遗憾。” 虚伪! 宁既微心下鄙夷,他纵然想不起来前世的事,但在慕容筵与他说起的那些零星片段中,加之千凛府一事,他对帝君委实是没有半点好感。 “不要急着下结论。”泽遑听着宁既微的心声,轻声笑了笑,自主位上走了下来。 帝袍曳地,行动时下摆灵光四溢,尊贵非常,宁既微竟生出了一丝不敢直视的错觉。 到底是帝君,其威仪与气势非其他仙人可比拟。 泽遑至慕容筵面前停了下来,指尖一抬,灵力便笼在慕容筵身上,那灵力治愈了慕容筵身上所有的伤,甚至恢复了他的神魄之力。 神魄之力一经恢复,汹涌的灵力在体内激荡,慕容筵下一瞬便眸光狠戾地看向泽遑,恨声道:“昔年之事是你指使赤虞做下的对不对?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泽遑面上笑意愈深,他视线偏向了宁既微,躬下身,“其实很简单……” “本帝一直不明白,他为何会收你为徒?本帝很好奇,所以想知晓原因……” 泽遑衣袖落下下来,恰巧拂在宁既微肩上,他指腹挑起宁既微的下巴,逼得宁既微不得不微仰着脖子。 “你别碰他!”慕容筵警惕地推开了泽遑的手。 若是换做往常,慕容筵如此逾矩,泽遑大抵会觉着有失威严,甚至会以犯上为由,将慕容筵小惩一番,但此次却是出乎意料,泽遑不仅没有任何动作,反而还深深地看了慕容筵和宁既微一眼。 那一眼……奇怪了,宁既微竟觉着那情绪复杂,有些失落,还有些难过,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艳羡。 可是身为帝君,泽遑在艳羡什么呢? “本帝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泽遑浅浅笑着,与他昔日的威严不同,他此刻随性地坐在地上,在宁既微和慕容筵面前失了庄重,撑着头,竟瞧着有几分孩子气。 帝袍散在地面上,灵光耀眼。 “本帝幼时,曾得陌元天尊教导,兴之所至,与天尊同饮同住,形影不离。” 这本该是一个师生和睦,尊敬有加的故事,毕竟泽遑被天道选为帝君,其心性与资质皆属绝佳,在陌元天尊的教导下合该更上一层楼才对。 但千不该万不该的是,泽遑动了情。 “本帝那时天真,总以为天尊于本帝而言,是个不可或缺,亦是不会远离的存在,直到本帝成为帝君,登上帝位的那一刻,本帝才知道,一切都是虚妄的。” 或许泽遑在数千年的相处中对陌元天尊情根深种,但天尊依天道教导泽遑,从天意,本就不能与泽遑有更亲近的举动,所以面对泽遑的这份心意,天尊只能选择忽视。 “他那样一个与天道法则并生之人,心中怎会有半点情愫?终归是本帝一厢情愿,自欺欺人。” 泽遑偏了偏视线,眼尾半敛着,有些微红,“后来天尊远游,本帝在这帝宫之中,独自一人待了千万年,忍受了成千上万年的孤寂。若不是成溟的出现,只怕本帝连天尊的踪迹都难寻半分。” “想见却不能见,想触却不可及……” 泽遑眼角的泪滴了下来,帝君垂泪,万物为之悲鸣。 雾气丛生。 第70章 车水马龙 这是? 潮雾! 饶是宁既微也认出来了这雾气的形状, 分明与琨海那处的潮雾一模一样。 “昔年关于潮雾的传言,竟然是真的……”慕容筵摇了摇头,他眼神复杂地看向泽遑,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高高在上的帝君,原本该是公允,该是没有心的存在, 可是泽遑偏偏动了情。 他不该喜欢上天尊的。 “昇清, 你其实不愿相信本帝是这样的人, 对不对?” 泽遑说着嘲讽地笑了笑, “别说你了,本帝自己也不信。所以本帝才会想要试一试,本帝想知道, 他破格收的徒弟, 如果有一天在他眼前成魔,他会不会心生怜悯, 会不会因此而出现?” 泽遑那语气平和,在提及宁既微时甚至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好似这种诱人成魔的谋划是个极为寻常的小事。 帝宫之中安静得吓人。 “泽遑, 你疯了。”慕容筵沉声道。 这是他第一次唤泽遑的名字,而不是以帝君相称。 他指尖悄然搭在了宁既微腰后,恢复了神魄之力的他与帝君虽说有着灵力的差距, 但差距不算很大, 在帝君眼皮下了无痕迹地施展结界,并非不可能…… “我也觉得自己疯了。”泽遑站起了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容筵和宁既微, 面上的情绪收了起来, “但真正的源头, 不该是陌元吗?他无情至此,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成魔,堕入六道轮回……” “成溟啊成溟,你是他唯一的徒弟,我还当他有多重视你,结果都是一样的。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出手,甚至在你被我责罚时,连见你一面都不曾。” 结界施展开来,宁既微体内的系统再次被慕容筵唤醒。 宁既微讶异地侧首,却只见慕容筵眼底厉色尽显,他在泽遑再次开口前推开了宁既微,将宁既微推入他所施展的结界之中,“师尊,快走!” 【空间瞬移术加载完成,倒计时:5、4、3……】 宁既微扒在结界边缘,整颗心都揪了起来,“阿筵,不可以!” 但慕容筵已起身朝泽遑而去,强大的灵力直冲向泽遑面门,帝宫之中灵力躁动且激荡了起来。 地面在慕容筵灵力的冲击下出现了一道道裂缝,便连泽遑周遭的结界都碎了一半。 慕容筵这种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泽遑倒是没有料到,因而也来不及躲避,只得眼看着慕容筵的灵力袭向面门。 帝君纵然可以随意处置宁既微,但若是帝君死了,那宁既微就再也不受威胁了。 只要帝君……死! 慕容筵再一次加强了灵力,那一击几乎是燃尽了他的神魄之力,然而千钧一发之际,帝宫之内忽然蒸腾出大量的雾气。 那雾气一瞬间朦胧了慕容筵的双眸,也短暂地阻拦了慕容筵的袭击。 虽说阻拦只在极短的时间内,但那已经足够了。 泽遑冷冷地勾了勾唇,眼底魔气弥漫,不过片刻便代替了他原本的灵力。 宁既微隔雾瞧着魔气乍现,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筵,离开那里!” “晚了。”泽遑抬手,引帝宫之内所有雾气为己用,海水的潮气扑面而来,束缚了慕容筵的灵力,也穿透了慕容筵所设下的结界。 下一刻,宁既微体内的系统轰然碎裂,他在术法施展的半途中骤然跌落,跌进了一片深渊之中。 四周雾气尽起。 “阿筵!” 可宁既微身边哪还有慕容筵的影子,分明是荒凉无度,便连此处通往何处都不可知。 海水的咸腥味不断地冲击着宁既微,刺得他头疼欲裂,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被卸去了般。 好冷…… 宁既微缓缓地拥紧了自己,却根本无法阻止周遭的寒意,那如坠冰窖的寒凉直往他心口处钻。 忽然,宁既微面前的雾气散了大半,随之而来的是仙界的云雾缭缭。 隔着云雾,宁既微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仙尊,属下……” 这声音颇为熟悉,宁既微脑海中隐隐有些轮廓,他不由得撑着起身,朝那云雾处走去。 越靠近云雾,宁既微便瞧见那仙界的场景离自己愈发近,他看见了一座宫殿,殿门大开。 有人端着什么走入了殿门,一路迈过流水潺潺的小桥,绕过白玉堆砌的回廊,直至一处充满禁制的房门前方才停下。 “仙尊?”那人唤道。 房门自开,却不可入内,那人皱紧了眉头,桃花眼敛了下来,“仙尊,您怎么又在弄这个?是阵法吗?” 房内的人素衣松垮,外袍散了大半在地上,一头青丝极长,几乎曳地,他却浑然不觉,背对着房外的人,也不曾应声。 那人等了许久,才换来房中人听不出情绪的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声音!宁既微匆匆跑进了房内,他穿过了房外的禁制,在房中人转头之时恰巧停在他面前。 那是一张宁既微此刻万分想念的脸,眉目如画,绝世之貌,任谁看了皆挑不出错处,那是他的慕容筵! “属下苌舟。”房门外的苌舟似是有些无奈,这名字他近日都自报三回了,怎么仙尊还是记不住? “哦……苌舟。”慕容筵的视线未在宁既微身上做一瞬的停留,他好似看不见宁既微,目光只落在门外的苌舟身上,“你若是闲适,便去修炼吧,此处无需你看顾。” “是。”苌舟转过身,抿了抿唇。 听闻这昇清仙尊闲来无事便研究些仙术与阵法,偶尔紧闭房门之类的,性子么,自然也是高高在上,孤僻清冷得很。 又高冷又无趣,还研究仙术…… “怎么就如此倒霉,分配在昇清仙尊手下呢?”苌舟郁闷地握紧了手中端着的托盘。 “苌舟!”房内传来仙尊带着灵力的低喝,房外的苌舟犹如惊弓之鸟。 他顶着托盘挡去仙尊的灵力,吓得拔腿就跑,“属下知错了!属下这就去修炼!” 画面一转,依旧是这座宫殿,周遭的灵力却发生了变化。 宁既微眼睁睁看着慕容筵隐入阵法之中,他想去触碰慕容筵,哪怕是衣袖也好,却只能穿过那些画面,什么都碰不到。 “这个阵法……”画面中慕容筵再次现身,他望着自己掌心雄厚的灵力,眼底似有些欣喜。 紧接着房内的阵法变幻,以慕容筵为中心扩散出一圈又一圈的灵力,慕容筵在那灵力席卷时几乎是喃喃地道:“原来是时空穿梭的术法,难怪我之前不得要领……” 再往后的话宁既微听不太清,只瞧见那阵法中的灵力彻底覆盖了慕容筵。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与此同时时空转换,仙界在眨眼间褪去,随即而来的竟是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这是……? 宽阔的马路上路灯明亮,音乐,喧闹,甚至连车辆的鸣笛声都在不远处响起。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示着什么,宁既微不由得愣在了原处。 而不仅是宁既微怔愣,画面中的慕容筵也很是疑惑,他看不懂现下的场景,甚至不知何年何月。 来往的行人在他身边穿过,个个都仿若巨人,他却只能待在马路中央,有些莫名。 这是……什么地方? 慕容筵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原本雄厚的灵力已尽数褪了去,没有了灵力,他好似分外渺小,便连指尖都幼嫩不堪。 忽然,人行横道的绿灯灭了,短暂的黄灯过后,红灯亮了起来。 小小的孩童站在路中央,他的身躯太过娇小,被驶来的大货车忽视了个彻底。 没有了灵力,也不熟悉这庞然大物为何的慕容筵,他眼睁睁看着那货车逼近。鸣笛声刺耳,车灯亦是刺眼,他难得讶异,竟无法第一时间避开。 “阿筵!” 宁既微焦急地冲过去,有人却比他更快,一把抱过了站在马路中央的慕容筵,二人双双滚至一旁。 慕容筵只来得及看清那人坚定的眼神,眼前便已笼上一片昏暗。 宁既微瞧见了那人的背影,简单干净的衬衣,搭着一条浅色牛仔裤,这个背影…… 果然,宁既微听见那人“嘶”了一声,撑着起身,狼狈地坐在地上。 “小朋友。”那人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又把倒在地上的慕容筵扶了起来,“马路中央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不知道躲呢?下回不许这样了!” 小朋友? 慕容筵疑惑地抬眼,他仰着脖子,在那人眼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样,小小的孩童,约莫还不到六岁。 难怪会叫自己小朋友。 慕容筵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好似发不出声音来,只得无声地瞧着那人的脸。 不同于慕容筵的令人见之惊艳,面前这人长着一张极为耐看的脸,尤其是那双眼,认真的时候好像有着某种诱惑力。 便是这样的人救了自己。 “看什么呀小朋友?”或许因了慕容筵此刻年幼的模样,那人的语气和缓了下来,他顺着慕容筵的视线,看向了自己胳膊的伤口。 “哦,这个啊。”那人举了举自己的手,“我没事的,回家消消毒就好。倒是你啊小朋友,这么晚了在外面瞎逛,你爸妈会担心的。我就先走了,你快点回家吧,听话。” 说完那人就转过了身,转身那瞬宁既微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他大学毕业不久,找到第一份工作后的模样。 宁既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脑海中的记忆愈发混乱,头疼万分,他只能抱着头蹲在地上。 画面中的他捂着胳膊朝宁既微走了过来,径直穿过了宁既微的身体。 第71章 姻缘起始 幻象与现实的折磨令宁既微几近崩溃, 他狠狠地敲着自己的头,试图缓解那脑海中万蚁啃咬的痛楚,可是毫无用处。 迷茫间, 他似有所感地抬眼,恰巧看见慕容筵从他身边走过。 慕容筵小小的身躯便连回头都不曾,那侧脸贴着宁既微的侧脸而过…… 冰凉的触感…… 而下一瞬, 宁既微猛然站起了身, 某些因为时空穿梭而混乱的记忆汹涌而来, 他脑海中兀的一片清明。 是了, 他记起来了,他曾经见过慕容筵的,在许多年前。 那个时候夜色渐深, 宁既微走在回家的路上, 救下了一个小孩。 原本是英勇救人之举,谁知救了人之后, 那小孩就赖上他了,一路跟了他许久, 甩都甩不掉。 “小朋友!”宁既微忍无可忍, 终是转过身,“你不回家,跟着我干什么?现在已经晚上11点了, 你再跟着我, 小心我把你卖了!” 宁既微佯装发怒的语气似是吓到了那个小孩,他脚步停了一瞬,却是在思考宁既微话里的可能性。 宁既微不知道的是, 堂堂昇清仙尊, 一朝时空穿梭, 此刻压根没有家可以回,偌大的马路上他只记得宁既微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便连选择都没有。 真的要把我卖了吗? 小孩的容貌精雕细琢,幼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睁着一双略带疑惑的眼望向宁既微。 宁既微的心瞬时就软了,他蹲下了身子,“要不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昇清摇了摇头,他在这里没有家。 “不记得地址?”宁既微又问了他的爸妈,亲戚的联系方式,谁知这小孩一个都答不上来,不说话,只摇头。 昇清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原来是个哑巴。 宁既微了然,又觉得这小孩可怜,“那没办法了,我带你去找警察叔叔吧,让他们带你回家。” 警察,那是什么?昇清摇了摇头,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满满的拒绝。 他抬手抓住了宁既微的衣袖。 小孩看似无意识的依赖让宁既微很是受用,他细心地哄了哄,最终实在没法将人哄去警察局,只得将他带回了家。 “我家里也没有小孩的衣服……”宁既微打了个呵欠从浴室出来,太晚了,他索性洗了个澡。 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最后挑了件纯白的T恤扔给昇清。 小小的孩童被那T恤一罩,整个身子皆笼在里面。 那T恤还带着洗衣液的清香,和宁既微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昇清自那T恤的领口里钻出来,握着宁既微的掌心,幼嫩的指尖在掌心中书写。 宁既微垂着眼,跟着那书写的字念了出来,“我、叫、昇、清。” “谢、谢、你。” 宁既微讶异地低下视线,却只见末尾那一笔完毕,小小的孩童松开了他的手。 千万年冷清冷心的昇清仙尊,此时对着宁既微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一笑天地为之失色,万籁俱寂。 “谢谢你。” 他张了张口,无声地重复道。 *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宁既微都是跟昇清一起度过的。 刚开始那几天,宁既微还哄骗着昇清去过警局,只是警察根据宁既微的描述,又问了问昇清,查询过后仍是找不到昇清的亲生父母。 昇清就好像是凭空而来,毫无踪迹。 警察提出要将昇清送去福利院,大抵是因为昇清长得好看,宁既微心生怜悯,这一提议最终没有被采纳。 不仅是因为宁既微舍不得,也因为昇清的强烈拒绝。 此事后来不了了之,昇清也就跟着宁既微,一直住在宁既微家里。 那段时间,宁既微教昇清认字,教他辨物,教他学会了能学会的一切,甚至还带他去过游乐场,去过远方。 本以为一切就此安宁,宁既微也逐渐熟悉了和昇清相处的日子,直到几个月后的某一天。 昇清失踪了。 如他来时那样,凭空消失了。 宁既微疯狂地去找人,去了警局立案,也调取了监控视频,可是能做的都做了,却怎么都找不到昇清。 连影子都不可见。 宁既微还为此难过了许久。 而与此同时,远在不同时空的上仙界,大殿之内的昇清忽然睁开了双眼,他闭关许久,再睁眼时竟好似大梦一场。 他的世界里没有宁既微,也没有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没有高楼与大厦,什么都没有。 昇清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掌心,那些与宁既微相处的日子历历在目,他惊觉凡人一世红尘,原来如此匆匆不可得。 他不甘心,于是再次施展了时空穿梭一术。 因了术法的不稳定,他再次进入宁既微的世界时,时间发生了改变。 依旧是那条街道,依旧是那夜灯红酒绿,但时光老去,路灯已蒙上了灰尘。 昇清在红绿灯下,他隔着一条马路,小小的身躯站定,四下里望着,遥遥地看见了马路对面的宁既微。 此时夜深,宁既微的面容似是有些疲惫,约莫是工作所致,他眼底还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丧气。 宁既微! 昇清张了张口,他说不出话,但这掩盖不掉他眼底的欣喜,堂堂仙尊竟像得到了雪糕的孩子一样,朝宁既微那处跑了过去。 而此时黄灯已灭,人行横道上空空荡荡,只有宁既微一个人走在马路中央。 红灯亮起几秒,失控了的货车缓不下速度,刺耳的鸣笛声疯狂叫嚣,宁既微却只皱了皱眉,迟钝地抬手挡住双眸。 他现在太累了,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还不够,被领导指着鼻子骂,说他项目质量不合格。 深夜的情绪总是容易起伏,他在领导的压迫中被逼辞职。 他失业了,且……明天要交高昂的房租。 宁既微! 昇清无声地呼喊,可是宁既微听不见,那种千钧一发之际,他甚至看不见朝他跑来的小小身躯。 亮光愈发刺眼。 货车碾碎了腿骨与头骨,受到了一定的阻力,加之车主拼命地踩油门,货车在撞上路边栏杆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但昇清只能看见满地的鲜血,狼藉一片。 红得扎眼。 忽然,时空穿梭的时限到了,昇清被拉回了上仙界。 他因了术法的反噬呕出一大口血,瞧着发丝倾乱,颇为狼狈。 可是没有办法,他扪心自问他不能亲眼见宁既微死去,于是他再次施展了时空穿梭术。 每一次的穿梭,都降落在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地点,但是毫无例外地,他都改变不了宁既微的结局。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一次又一次地看宁既微死去。 他因了这无法改变的事实濒临崩溃,砸碎了大殿中能砸的所有东西。 “既然不能救你……那就把你拉入我的世界。”昇清的眼眸之中不复淡然,他捏碎了掌心中的灵力,鲜血溢了出来,顺着他的手腕流下,眼中疯狂无比。 那一日,昇清仙尊盗走了地府的生死簿。 将一个不属于仙界的人强行拉入,必须要有东西作为媒介,而生死簿便是这个媒介。 昇清再一次施展时空穿梭一术,在术法有限的时间里找到了宁既微的所在。 他原本想同宁既微再待一时片刻,可他那时已因了多次的时空穿梭,躯壳严重受损,便连灵力也亏空了大半,他支撑不到再见宁既微,便又被术法拉回了仙界。 此后便是数千年的沉睡。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但那声音太过微弱,宁既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到他开门时,那声音已经停了,门外像是被人匆忙扔下了一本书。 无书名,无作者,还无主题。 就连那书的封面都是空白的,什么也没有。 宁既微出于好奇把那书捡了起来,堪堪翻开第一页,在他不曾注意到的角落之中,原本空白的封面忽然闪了闪,出现了一行小字。 生平已现,地府大门自开。 生死簿记录着凡人生平,除了地府中人外,其上的文字因人而异,看的是持有者的一生。 不过即便宁既微看见了封面那字,他也看不懂,那是用特有文字写的,比甲骨文还要难懂。 “少年天赋寻常,入修仙门派……宁既微?”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名字怎么还跟自己同名同姓? 宁既微看了片刻,愤然地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在看书时没注意,也看不到那书上的灵力,正在悄然覆盖他的身体。 那是昇清在生死簿上施下的术法,有这个术法在,即便昇清见不到宁既微,生死簿也会把宁既微带到他身边。 带到不同时空的上仙界之中。 “结局……结局在哪?”宁既微粗略地扫过最后一页的第一行,与此同时生死簿上的术法已然准备就绪。 下一瞬时空颠倒,生死簿与宁既微一同消失。 灵力过境。 宁既微因了凡人入仙界,又是不同时空之间的交换,在错乱的时空中,他的记忆也发生了错乱,所有的一切在他脑海中犹如白驹过隙,统统被忘了个干净。 他掉落在下仙界,记忆与躯壳重生,前尘尽忘,年岁新来。 他诞生之日引下仙界灵力躁动,整个下仙界因了空间的错乱震动了一瞬。 此等变动吸引了云游至此的陌元天尊。 陌元垂首,在他身边停驻了片刻,捡起了他身侧不慎掉落的生死簿。 “生死有名,你却无名。”陌元指尖微屈,掌心的生死簿便碎成了齑粉,回归了地府之中。 他转过身,望着身侧的一团灵光,适逢初生,那灵光便连化形都未曾。 灵光之中隐有婴啼,柔柔弱弱的,叫人不忍离去。 陌元将指尖探入了那灵光之中,点在虚空中的某处,强大的灵力灌入,那灵光化了形。 婴孩懵懂地含住陌元的指尖。 天道生了怜悯之意,那一瞬陌元勾了勾唇,笑容温和而遥不可及。 “成长于冥冥之中……唤你成溟吧。” 第72章 被人调戏 那一日, 下仙界多了一位成溟仙君,而陌元天尊则添了一位徒弟,唯一的徒弟。 陌元天尊收徒的消息震撼了整个仙界, 传至上仙界时昇清还处在沉睡之中,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数千年时光偷换。 他担忧宁既微, 循着自己数千年前设下的术法找寻, 终是在下仙界一处藤蔓遍布之所寻见了宁既微。 “宁……”昇清话未说完, 那人便已当他不存在般, 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冷淡地走远了些。 他不再是昇清所熟悉的那个宁既微了,他如今是成溟仙君, 从前种种, 不过沧海一粟,他不记得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记得的…… 昇清自嘲地勾起一笑, 却不防成溟愈发走远,趁着昇清不注意之时, 施法离开了此地。 第二日, 昇清找到了成溟的住处。 昇清想得很开,他觉得对于从前的事,既然结局不甚美好, 那成溟不记得反而更好, 只要他能在仙界待得安稳,一切都不重要。 成溟昔日救他一命,他还成溟一命。 至此两清。 只是别的……昇清躬身, 那位传言中高冷无趣, 孤寂无比的昇清仙尊弯了弯好看的眸子, 在成溟面前展开一笑,“这位仙君,我见仙君闲适,可否讨杯酒喝?”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开头,何况昇清是上仙界的人,还是仙尊,按理说成溟的身份比昇清要低,此刻该是尊崇才对,但成溟偏偏不同。 “讨酒?”成溟倚在榻上,神情淡淡的,说不上是喜是忧,“尊神无端前来,竟只为了讨酒吗?” 上仙界的尊神来去自如,这一点成溟在那日与昇清初见时便意识到了,只不过他对上仙界抑或是下仙界的仙人都很是冷情。 他知道的,这些仙人不过是因了他身为天尊的弟子,所以上赶着前来巴结,仙君倒也罢了,但是堂堂仙尊,怎能如此丢了脸面? 令人厌弃。 “可惜啊……”成溟眉眼冷了下来,他今日便要拂了仙尊的面子,好叫他们再也不敢近他半分,“我这酒唤作临谢,取自临泉,谢绝来客之意。送客之酒,尊神要讨吗?” 言辞间的抗拒让昇清不由得一愣。 怎么数千年不见,他这性子变得如此犀利而不近人情? ……不复温和的模样,倒也瞧着新奇,不似从前那般明朗,反而多了几分令人向往的冲动。 昇清忽然就很想看一看,如果是这样的性子,要如何才会引得他褪去冰冷的假象? “送客么?”昇清往前走了走,他低下头,一头青丝倾斜,散下几缕抚过成溟的面庞,纠缠着落入成溟发间。 “本尊千里迢迢赶过来,只为一睹仙君的风采,仙君可是太不近人情了,竟要赶本尊离开。” “这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本尊自问对仙君不曾冒犯,可仙君开口便是驱逐之意……”昇清猛然握住了成溟的手腕,笑得不怀好意,“这便是……仙君的待客之道吗?” 腕上的力度之大,惊得成溟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与此同时昇清的灵力压了下来,到底不是一个等级,成溟只觉那灵力透过二人交缠的发丝钻入脑海之中,刺得他生疼。 “你……”成溟被昇清拉得自榻上起身,被迫与昇清靠得极近。 成溟身上的清香传了过来,昇清佯装好奇地嗅了嗅,终是惹得成溟忍无可忍,“放开!” “这才对嘛……”昇清低声说着,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成溟面上的神情,这种不加掩饰炸毛的模样像极了从前的某些时刻,令他有种恍如初见的感觉。 下一瞬灵力袭来,盛怒的成溟以灵力化物,斩断了昇清与他交缠的那几缕发丝,同时也逼得昇清后退,松开了成溟的手。 “啧……”昇清望着被灵力烫伤片刻间又恢复原状的指尖,皱了皱眉,小猫凶起来也是会咬人的,“罢了,是本尊不守规矩,本尊向仙君赔罪。” 成溟揉了揉红了一圈的手腕,他心想这仙尊约莫不是来巴结他的,倒像是来调戏他的,可调戏归调戏,道歉又是什么戏码?诚心悔过吗? “还望仙君海涵,定要原谅本尊才是……”这一句说得极为诚恳,成溟眼底的戒备消了些。 “若是仙君心中有气,那本尊必然是食不下咽,寝食难安,甚至灵力停滞,修为不见增长……”成溟只觉这仙尊也太夸大其词了,不过歉意十足,应当……可以原谅? “本尊诚心悔过,仙君却是一言不发。”昇清叹了口气。 “我……”罢了,昇清身为仙尊已是如此降低身段,成溟再僵持着倒显得他心胸狭隘,但他原谅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昇清甚为惋惜地开口。 “看来……为了表示本尊的诚意,本尊只能为仙君当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了。” 昇清拿过玉石上空荡荡的青玉酒杯,靠近了在成溟耳后用那酒杯一晃,“不过今日倒是不太方便,这赔罪一事,本尊明日自会亲至。” 那酒杯中分明没有酒,但昇清那般一晃,便好似嗅到了酒中的清香一般,他眉眼微敛,佯装将那酒一饮而尽。 姣好的眉眼弯了起来,被他自己逼出一抹嫣红,眼尾微漾,笑得令天地为之倾倒,“这酒不错,多谢仙君款待。” 无酒自醉,醉的是心。 成溟眼睁睁看着昇清飘然离去,将将出口的话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好了,他收回原谅的话,这仙尊放浪不羁,全然不懂分寸为何,根本不值得原谅。 流氓。 成溟下了定论。 随着昇清的离去,虚空中他留下的灵力彻底散了去,连同先前被成溟斩断的发丝也落了下来。 几缕青丝落下,恰巧落在成溟肩上。 成溟将那青丝拿了下来,摊开放在掌心之中,那青丝便如同昇清本人一般,随风轻轻晃着,刺目得紧。 但除却这些,那青丝却也明亮如绸,滑韧得在掌心中几乎留不住,片刻便因灵力溃散化成了灰烬。 就好似昇清适才那转瞬即逝的笑意。 只是那笑…… 成溟偏了偏掌心,灰烬落了下去,散在他面前的酒杯之中,酒水自满。 成溟在那间隙中眼底难得带了一丝笑意,不易察觉地微勾了唇角。 嗯……不愧是上仙界传言中第一绝色的昇清仙尊,笑时风华,无人能及其半分。 * 此后数日,昇清依先前所言,果然是日日造访,美其名曰赔罪,但却借此机会,将成溟的住处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 搅得成溟不胜其扰,赶他走吧,他脸皮堪比城墙,与他打一架吧,成溟毕竟是仙君,灵力确实不如他。 可谓是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过。 成溟看着树下怡然自得的昇清,不着痕迹地叹出了今日的第一百零八口气。 到底有什么法子,能把这位尊神给“请”走啊? “仙君怎么这样看着我?”昇清施术瞬移了过来,青丝轻抚在成溟面上,无端有些痒。 “莫非仙君心中,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昇清凑近了盯着成溟,直将成溟那清冷的脸都盯得有些发烫。 “胡言乱语!”成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这些时日昇清总是死缠烂打,竟让他也跟着有些难以自持。 他掩饰般站起了身,却不防昇清没有任何动作,他这一起身,便会不可抑制地撞上昇清,为免过近距离接触的窘迫,他索性往后退了些。 而这一退……他忘了自己身后便是玉石,一旦后退,若是灵力施展不及时,只怕他便会摔在玉石上…… “仙君当心些。”昇清及时出手将成溟捞了过来,也不管成溟施展灵力与否,总归昇清有无数个理由,总能让成溟哑口无言。 “你……”我让你捞我了吗?我分明自己可以! 成溟羞恼地瞪向昇清,但这一瞪,他却发现…… 太近了,便连昇清身上的气息都闻得到…… “仙君。”昇清垂着眼,气息愈发靠近,他展颜一笑,眉眼里好似有着无尽的诱惑,“仙君当真……不曾有过秘密吗?” 秘密…… 有什么秘密比得过昇清仙尊这般容颜,他的眉眼实是令人…… 成溟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他猛然推开了昇清,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滚开!” “啊?”昇清佯装可惜地叹了口气,“本尊知错了,这就离开。” 但在离开之前……昇清单手撑在玉石上,另一只手绕过成溟去将玉石上的酒杯摆放整齐。 那般好似拥入入怀的姿势,使得昇清嗅入满心的清香…… 他临走前视线还不忘在成溟面上停了一瞬,直看得成溟偏过了头去。 “本尊明日再来。” 昇清悠然的声音传来,惹得成溟羞恼地一挥衣袖,砸了身后所有的酒杯,酒壶亦是好不可怜地碎裂在地。 “可恶!”成溟抱着头,恨恨地倚回了榻上,向来不在乎任何人,清清冷冷心中无牵无挂的成溟仙君,此刻的一颗心……乱了。 乱得彻底。 他指尖插入发间,将一头青丝揉得凌乱,恍惚间想起了云游在外,不知所踪的自家师尊,所谓的陌元天尊。 不知道……徒弟被人调戏这种事,师尊若是知晓了,会出手赶人吗? 成溟这厢心中郁闷,然而昇清心绪却是极佳,甚至连离开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但走着走着,他却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不远处晃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以那灵力的雄厚程度来看…… 是帝君? 昇清皱了皱眉,帝君来下仙界作甚? 他不知道的是,便是因了他整日流连下仙界,因了他对成溟的重视,此事不胫而走,传到了帝君耳中。 第73章 有求必应 泽遑是了解昇清的, 这位昇清仙尊,平日里除了研究仙术与阵法,对其他事物皆是冷心, 全然提不起兴致,可唯独近日却是不同,竟对下仙界的仙君…… 若那仙君是别人也就罢了, 偏偏这仙君是陌元天尊的弟子, 一旦涉及陌元, 那此事泽遑便不可能不重视。 看这个方向……昇清隐去了灵力悄然跟在泽遑身后不远处, 他亲眼瞧见泽遑绕过下仙界的防卫,而泽遑要去的地方…… 是天继阁! 那阁中记录着下仙界的所有事件,连成溟的生平亦是放置在阁中。 他人不知成溟的来处, 但昇清却是最清楚的。 一个不属于仙界的人…… 不管帝君去天继阁做什么, 成溟的来历他都不能让帝君知晓。 于是昇清先帝君一步赶往了天继阁,躲过了守卫之后, 他更改了阁中关于成溟的记录。 做完这一切,他正准备悄无声息地返回上仙界, 却发现千万里之外灵光乍现, 那一抹灵光不属于仙界,甚至都称不上灵光,浑浊无比。 那是妖界中人。 而那灵光出现之地位于下仙界之南, 恰是成溟所居。 成溟赶过来之时, 下仙界的防御结界已经被那妖界中人打开了一个口子,那妖界中人趁机跳了进来。 成溟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妖兽。 只是这妖兽的修为极高, 约莫是修行时走了岔路, 却被术法反噬, 这才神智不清地闯入了下仙界。 “仙君!”守在此处的仙兵实是顶不住那妖兽的袭击,数名仙兵皆倒了下去,他们眼见着成溟赶来,将成溟当作了此时的救兵。 毕竟谁人不知呢,成溟仙君是陌元天尊唯一的弟子,这灵力自是不可估量。 “退下吧。”成溟瞧着面前似狼似虎的妖兽,只觉头疼无比,扪心自问,他约莫只能勉强牵制这妖兽一段时间,至于驱退怕是难以做到了。 只盼撑一撑,撑到其他仙君闻讯前来,又或者是……算了!怎能期待昇清那个流氓? 成溟定了定神,拔下了束发的玉簪,一头青丝散落,灵力在那一瞬暴涨,直将他托举至了半空之中。 那玉簪是陌元天尊留给成溟的唯一一件东西,虽不是武器,但其间蕴含的灵力却能使成溟在危急时刻保有一线生机。 “轰隆”一声,那妖兽发狂地毁去了一块仙地,吸收千万年精气的参天大树倒了下来,烟尘四散。 妖兽嘶吼着,咆哮着,却不防成溟已到了面前,庞然巨物与仙人的对抗,瞧着是那般不可思议。 而事实上,成溟也应付得很吃力。 他躲过了妖兽愤怒的几次袭击,却没躲过妖兽充满灵力的低吼,直震得他血液倒流,周身灵力嗡鸣无比。 “你这个怪物……”成溟挥动发簪,幻化成一把长剑,狠狠砍向了妖兽的眼睛,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给本仙君滚出下仙界!” 那长剑划瞎了妖兽的一只眼睛,妖兽痛苦地嚎叫,后退了好些距离,转而兽形褪去,那妖兽回归了人身。 还是个化了人形的妖兽…… 成溟无力地半跪在地,呕出一口鲜血,适才那一击耗费了他太多灵力,加之妖兽那一声低吼,他现下已是连发簪都拿不动了,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发簪掉落在地。 此次一击不能赶妖兽离开,那便没有了机会。 “仙君?”那妖兽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一只眼,另一眼快速转动,神情很是疯狂。 那妖兽走了过来,看似走得缓慢,却不过瞬息,他站在了成溟面前。 “在你死之前,我大发慈悲地让你知晓我的名字。” “记住了……”那妖兽扯下自己瞎掉的那只眼,鲜血溅在了成溟身上,发丝上,鲜血的气味扑鼻,成溟恶心地又呕出一口血。 血窟窿在成溟眼前像被放大了般,将要把他吞噬。 黑暗来临前,那妖兽露出了染满鲜血的两排利齿。 “我叫伧仲。”那妖兽道。 管你什么伧不伧仲,成溟疲累地闭上了双眼,他尽力了,至于自己是死是活…… 刺耳的破空声传来,似有什么擦着成溟的侧脸而过。 成溟猛然睁开双眼,他瞧见了周身溢满灵力的昇清,此刻正施展着一道又一道的术法朝他这处而来。 袭来的灵力短暂地击退了伧仲,使得伧仲堪堪停在下仙界的防御结界处。 那处先前被伧仲打开了一个口子,只消再补上一击,伧仲便能掉出下仙界,回到他原本的地方去。 “大胆畜生!”昇清冷冷地抬着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伧仲,好似在看着蝼蚁一般。 下一瞬,昇清指尖灵力涌动,唤出了斥神鞭。 金色流光四散,将一袭素衣的昇清衬得尊崇无比。 那一刻的他与平素成溟眼中的他太不一样了,高高在上…… 成溟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而昇清此刻如此尊崇的模样便被他刻在了心头。 “放肆!”昇清挥动了斥神鞭,纤细的鞭身倒刺扩大,狠狠地绞紧了伧仲,将他逼向防御结界边缘。 妖兽的低吼再一次传来。 但这一次面对的是昇清,那低吼在斥神鞭的作用下毫无用处,伧仲只得分外不甘地被昇清丢出了下仙界。 低吼声愈发遥远。 成溟再次呕出一口鲜血,强撑着方才不至于倒下去。 朦胧间,他似是被人抱了起来。 “没有用的……”成溟费力地摇了摇头,昇清是上仙界的人,若是运用灵力与成溟对打倒是可以做到,但他们灵力本源不同,这种情况下,昇清没有办法替成溟疗伤。 哪怕是放眼下仙界,与成溟灵力本源相同的也是寥寥无几,唯一与他灵力本源相同,灵力高于他可以为他疗伤的,只有下仙界之主沐王。 可惜沐王前些日子去了南海,南海虽也处于下仙界之南,但距离成溟的住处尚有些距离,沐王一时片刻赶不过来。 来不及的。 “除非……我将灵力属性进行转换。”昇清小心翼翼地将成溟放在榻上,他贴着成溟的侧脸,满眼的心疼。 灵力属性的转换没有那么简单,且转换时有一定的失败率,这整个仙界能凭空转换灵力属性的屈指可数,即便是帝君都不能保证其成功率。 如今成溟的伤迫在眉睫,若是昇清灵力属性转换失败了…… 昇清简直不能想象那种可能性。 而除了强行转换灵力属性,如果要进行不同灵力之间的融合,其实……还有一种更简单的办法,便是双修。 “仙君,我……”昇清看着成溟满身的血迹,与妖兽的血混合在一处,干涸之后便有些分辨不出来,只觉得触目惊心。 这种情况下与成溟双修,别说是为了疗伤,哪怕是为了别的,昇清也实是舍不得…… “你想……同我双修?”成溟看出了昇清的犹豫,他无力地咳了咳,也不知为何,猜到这个可能性后,成溟心下竟只是有些别扭,却是连一丝抗拒也无。 昇清仙尊那般绝色,为了救人,还得牺牲自己……成溟思及此,忽然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只是很快那笑意便被掩了下去,昇清未曾得见。 “要做就快点……”成溟攥上了昇清的衣袖,“救人而已,我不在乎。” 成溟看似不甚在意的态度激起了昇清内心深处压抑许久的欲.望,他初见成溟身为仙君时便觉得成溟令人向往。 那种无形之中的撩拨,纵然冷清,一言一行也皆是蛊惑。 现下,这话更是如此。 “若是难受的话……便告诉我。”昇清施下了结界,隔去了这方天地所有的景象与声响。 沾满了血色的衣物被人褪去,成溟却只是摇了摇头,他不觉得有什么会比他现下的伤更为难受。 但他显然是低估昇清了,昇清并没有打算直接开始。 反而是温柔地吻上了成溟的唇。 那充满情意的吻令成溟怔愣,先前那心乱如麻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成溟明白那代表着什么。 他皱了皱眉,想避开,昇清却以灵力约束了他的身体,借着那吻不断渗入,他纠缠着成溟的舌尖,便好似纠缠着一场春雨。 “别动,会伤到你的。”昇清传音而来,却只换得成溟抗拒的动作。 昇清不由得停了下来,那一吻被迫中断。 “不喜欢吗?” 成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不想承认,不想承认自己动了心。 “算了。”昇清摇了摇头,他怜爱地抚过成溟的侧颈,那侧颈上还带着一丝血迹,被他俯身吻了去。 救人要紧。 成溟说过的,他不在乎。 侧颈上湿热的吻,黏腻地滑了下来,成溟难耐地仰起头,却又碍于被昇清约束着,只能压抑着无法动作,低低地喘着气。 “难受吗?”昇清问。 问话时昇清那双眸子直视着成溟,眼眸之中几分情动,成溟看得真切。 也许是眼底朦胧,隔雾看花,成溟总觉着好似现下昇清的模样,比平常要更加好看了。 “不。”成溟摇了摇头,他面上浮现潮红,难得放软了语气,“我不乱动,解开我吧。” 昇清在成溟耳畔呼出一口热气,依言卸去了灵力,他不可抑制地咬上了成溟的耳垂。 惹来一声低呼。 成溟勾上了昇清的脖子。 那动作许是下意识的,又或者只是为了方便,总之,那样之后,成溟便连侧脸都与昇清贴近,随着阴影起落。 成溟眼前是晃动的结界,他在这种境况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似是想到了什么,将头埋入昇清的脖颈处,“你为什么……嗯……从来没有……唤过我的名字?” 名字么? 其实成溟不知道的是,昇清更喜欢成溟从前的名字,因而自见到成溟的那一刻起,昇清便一直未唤过他现下的名字。 但既然成溟要求…… 有求必应。 “成溟。”昇清低声唤道。 这样充满情意的唤法…… 成溟脑海中只余下昇清唤他的那一句,他拥紧了昇清,想说些什么,一句话却断续,被分成了好几个单音,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灵力自相拥的二人体内不断地涌出,而后交换,变化,逐渐缠绕在一起,密不可分。 在灵力的抚慰下,成溟身上的伤也在好转,甚至隐隐有灵力提升的迹象。 “成溟。”昇清再次唤他,带着低哑的诱惑,随着那话音,他吻上了成溟的唇。 成溟后知后觉想起来他该是抗拒的,却在那一吻中彻底迷失了自己,来不及做出其他的举动。 昇清是故意的,故意在这种时候吻他,便是让他不能拒绝。 嗯…… 成溟脑海中留下极致过后的余韵。 他想,好似不拒绝……也可以。 第74章 明日再来 一场欢愉, 已是几日过后,除却灵力的提升与伤势痊愈,剩下的便是浓浓的疲倦。 成溟缓缓吐出一口气, 只觉动一根手指皆费劲,他调用了灵力,想让自己舒适一些躺在榻上, 却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偏了偏头, 恰好对上昇清笑意盈盈的目光。 “成溟。”昇清心情甚好。 “你……”不对啊, 先前分明不是这个姿势, 怎么转眼间,自己便躺在了昇清怀里?还是不着寸缕地躺着…… “下去!”成溟低喝道。 只是他那嗓音有些嘶哑,实在是勾人, 昇清将人拥紧了些。 “你这般挑逗于我, 我会忍不住的。”尾音拖着,昇清甚至还恶意地往上挪了挪。 春潮幽暗。 “别……”成溟挡住了昇清继续作乱的指尖, 他眼尾再一次染上嫣红,却是羞与不悦皆有, “仙尊怕是忘了, 我与你之间,不过是救人与被救的关系。” “成溟当真这么以为吗?”昇清咬着他的耳垂,将那耳垂咬得薄红, “可适才的你, 分明不是这样的。” 情到浓时,分明是极为顺从的。 “嗯……”成溟有些难堪地偏过了头。 “好了,是本尊错了。”昇清收了轻佻的态度, 认真地在成溟发间落下一吻, 小猫么, 也不能逼得太紧,万一咬人便不好了。 “不过此事到底是本尊得了便宜,总要补偿成溟的。” “补偿什么?”这话一问出口,成溟就后悔了,只因昇清顺着他那话接了下去。 “自然是……对你负责。” “你!”成溟当即便幻化出了衣物想起身,却不妨被昇清趁机按着,人又躺回了昇清怀里。 “我瞧着你身上的伤尚未痊愈,既是补偿……”昇清凑了过来,低沉地道:“那本尊,送你一物如何?” “我不用……”成溟心想昇清是哪只眼睛看见他伤势未愈的?但话还未说完,昇清便低头吻了下来。 这吻很是温和,辗转碾磨之间,有一物顺着那吻渡了过来。 那物带着极强的灵力,甚至还有些血腥味,刺得成溟当即便想推开昇清。 许是知晓成溟的不适应,昇清那吻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他便松开了成溟。 “那是什么东西?”成溟皱了皱眉,他抚上自己的唇角,那处还残留着血迹。 昇清替他将嘴角的血迹擦净,认真地低下视线,“是……我的心。” “你的……心?”成溟这会当真是被惊讶到了,诧异得久久不曾舒展眉头。 若说于仙人而言,决定生死的是神魄之力,那次之的便是心了。 只不过,不同灵力属性的话,渡与神魄之力其实作用不大,但心却是不同,似昇清这般剖半心以渡之的举动,顷刻间便能使成溟获得大量灵力。 可是…… 剖心一说,成溟只听过是在恩爱的仙侣中,将心交换以绑定此生仙侣的身份,那是千万年的岁月中皆与之相伴,比同心契约还要更为厉害的存在。 “尊神何必如此郑重?”成溟面上的神情很是复杂,他竟有些看不懂昇清了,难道上仙界的仙尊都是这般随意? 他与昇清相识分明不过寥寥数日! “成溟不必感到忧心。”昇清主动起身,许是因了剖心确实耗损灵力,他倒是没再逗弄成溟,只道:“我如此做,是我自愿的,等到某一日,成溟若是也愿意为我这样做,那我……” “不行。”昇清忽觉不妥,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愿见成溟受如此苦楚。” 昇清一笑,成溟便觉着心间涟漪,他敛着眸光,看着昇清苍白的面色实是没忍住,便伸出手去触及昇清心口,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疼吗?” “不疼。”昇清答得轻易,末了他似是觉着不妥,又道:“本尊如此补偿成溟,不知道能不能讨口酒喝?” 趁着成溟心软便提出条件,不得不说昇清这算盘打得很好,但他没料到成溟难得放松了神态,有些惬意地道:“只是酒吗?” 那神情太过诱惑了,若不是昇清知晓成溟不会轻易屈从于他,只怕便要信了。 “若是讨要些别的,成溟会答应吗?” “不会。”成溟挑了挑眉。 他随即慵懒地倚着榻,侧身朝玉石上的酒杯虚虚一指,原本空空如也的酒杯便盛满了佳酿,便连酒壶中亦是自满。 “送你了。”他道。 成溟这颇为放松的姿态……昇清只觉喉间干涩,快要生出了星火,“你这可真是……” “是什么?”成溟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是……”昇清正想答话,虚空中忽然划过一道亮色。 凤凰精魄暗啸,那是帝君的紧急传唤。 昇清皱了皱眉,怎么偏偏这时传唤? 他灵力一揽,将玉石上那壶酒收走了,快速地朝成溟额上印了一吻,“本尊今日不得闲,只好先行离开,明日……明日本尊定会加倍补偿!” 那吻连同昇清的离去都是如此猝不及防,成溟愣了愣,先前的闲适卡在面上,一时间有些莫名。 无端地,他的视线落在了玉石之上,那处失了酒壶,只剩酒杯孤寂摆着,瞧着竟有些碍眼。 成溟又想到了昇清初初到此之日。 临谢…… 成溟捂上了自己的心口。 所谓临谢,其实只是成溟昔年随意取的名字,并非他说的送客之意,那时他带着气性,对昇清随口一说罢了。 不过么……这数千年来,能喝到临谢之人少之又少,昇清算是那寥寥无几的仙人之中,最特别的一个。 心口处融了昇清的半颗心,现下带着些令成溟熟悉的气息,他闭着眼感受了片刻,温温热热的,不可言说的…… 成溟清冷的面容忽然闪过一丝柔和,再睁开眼时已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明日……”他低下视线,勾了勾唇角,“我等你。” 那笑意掩在玉石之后,掩在层层云雾之后,逐渐地,再看不清晰。 * 笒羽林是通往帝宫的必经之路,虽说是以林命名,但其实这处并未有什么树木繁茂,有的只是一个高台,架在云雾之中。 此时,那高台之上有人青丝随意披散,发尾的红绳迎着微风飘荡,红衣驻足,直让来往此处的仙人视线不由得多停留了一瞬。 毕竟谁人不知呢,那可是帝君亲自挑选的仙君,唤作赤虞。 只是不知……这赤虞仙君无端等在笒羽林,是所谓何事? 仙人们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只见那高台上有人瞬移至此停了片刻,赤虞仙君缓缓朝那人行了一礼。 “昇清仙尊。” “你……是在等本尊?”昇清皱了皱眉,有些疑惑。 他记得他跟这位赤虞仙君几乎无甚交集,哪怕是有过交集,约莫也只是在仙界宴会上遥遥一面。 一面之缘而已,这仙君等他作甚? “仙尊果然慧眼如炬。”赤虞笑了笑,她似是有些紧张,指尖一直不安地搭在腕上银镯上,又道:“我在此恭候仙尊,是想跟仙尊说一件事。” 昇清赶着去帝宫面见帝君,实是不得闲同赤虞多聊,便有些急切,“说吧。” “我……”赤虞深吸了一口气,她想到了帝君前些时日同她说过的话。 那时她得帝君传唤入了帝宫,帝宫之外仙兵尽退,泽遑的侧脸一半隐在暗处,也不曾转过身来,只侧着视线,道:“本帝前些时日察天象异常,此异象出自下仙界,故而,本帝便去了一次下仙界查探。” “这异常出自下仙界的一位仙人,那位仙人的名号,你约莫是听过的,唤作……成溟。” “成溟?”赤虞不解,“可成溟仙君不是天尊的弟子吗?他怎会身有异象?” “天尊的弟子,便是完美无瑕吗?”泽遑转过了身,面容显得极为尊崇,他一双眼微弯,唇角带着不明情绪的笑意,“此子异象加身,长此以往恐成祸患,你可知……便连昇清,也对他起了心思。” “昇清啊,他是怎样的性子你当听说过的,连他也……怪哉。” “这么说……是成溟仙君,迷惑了昇清仙尊?”赤虞顺着泽遑的话答下去,却是愈发震撼。 “成溟心性不坚,连带着昇清也遭此横祸,本帝不忍,想帮他二人一番。若是心魔当前,成溟仍能坚守本心,不堕为魔,那应了此番考验,他身上的异象便能尽除。” “白璧无瑕,归于仙界。”泽遑自主位而下,灵光四起,他停在了赤虞面前。 纤长的指尖递过来一个卷轴,赤虞恭敬地接过,其上寥寥一行字,却道尽了帝君之意。 姻缘从心,心魔为劫,劫数难解,解之无愧。 赤虞缓缓抬了视线,“帝君的意思是,要属下予成溟仙君……心魔劫吗?” 她话音未落,泽遑已回到了主位之中,端坐着隐入帝宫的幽暗之处。 帝君周身凤凰精魄缠绕,凤鸣不再,已是最好的回复。 这是默许。 “是。”赤虞叩首,手中的卷轴彻底被灵光毁去,“属下……必定至死不负帝君所托。” “我……”赤虞握紧了腕上银镯,那日帝君的话还历历在目。 等了片刻,昇清已是有些不耐烦,这厢是赤虞,那厢是帝君的紧急传唤,孰轻孰重显而易见,他正想同赤虞言明,还未开口,却听见赤虞似是豁出去了般,她道了句…… “仙尊见谅,我仰慕仙尊已久,今日特此恭候,便是想同仙尊表明我的心意,还请仙尊……能垂怜一二。” 赤虞那话声音不大,但此刻来往的仙人三两成群,便是一字不差,全落入了来往的仙人耳中。 第75章 流言四起 “你说什……”昇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自问素来不曾沾花惹草,唯一出格的事也是对成溟做的,怎么就能让赤虞倾慕? 他百思不得其解, 恰巧来往仙人的低语被他听在耳中,说什么赤虞与他般配,郎才女貌, 他听得愤然, 面色有些不好看。 “荒唐!”昇清撂下一句,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仙尊……”赤虞眼睁睁看着昇清与自己错身而过, 她抬手想去挽留,却是连昇清的衣袖都未曾触碰到。 那愤然离去的身影在其余仙人眼中颇为无情…… 只道是妾有情郎无意,一腔痴情付水东流。 赤虞听着那些仙人的议论声, 抬起的手终是放下, 在他人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里,她先前的紧张与不安早已褪了个干净。 昇清仙尊不为所动也没关系, 总而言之,今日过后, 她与昇清的故事便将被仙界所知。 而那位成溟仙君么……赤虞指尖按在了银镯上, 银镯内灵力涌动,还残留着下仙界防御结界的气息。 * “仙君,不好了!” 成溟堪堪倚在榻上熟睡, 惊闻一声嘶吼, 他不由得睁开双眼。 看见的是一位小仙,正匆匆跑了过来。 “怎么了?”成溟起身问道。这种时候能来打扰他的,约莫都是什么急事, 可下仙界有什么急事能来找他? 难道……妖兽又跑进来了? “是……”那小仙捂着心口, 唇角的血迹颇为明显, “是妖王来访!他仗着如今主上不在,便刻意寻衅!” “妖王?”那还真是件急事,成溟当即便施展了灵力,“他在哪?带我前去。” “妖王在……”那小仙说着,忽然顿了顿,成溟正讶异他为何停顿之时,却见那小仙笑了笑,神情狰狞无比。 “在这啊!” 顷刻间,那小仙的身形变幻,俨然是前些日子成溟所见过的那只妖兽的人身——伧仲。 “你……”成溟聚起灵力,却不防被那人快速地击在颈侧,成溟来不及拔出发上玉簪,便被那一击刺得脑海中剧痛。 成溟不知道的是,伧仲那日失控闯入下仙界本是因了境界提升所致,被昇清击退后,他回妖界养了半日境界便提升了,伤势大好,因而也成了妖界新晋的妖王。 妖王的灵力,成溟确实是不敌。 成溟捂着侧颈半跪在地,他在视线一片朦胧之间想到了昇清,正想施法传唤,却被伧仲抱了起来。 强大的冲击力席卷了成溟全身,他再也没有力气,彻底昏睡了过去。 而这厢,昇清于帝宫之中面见帝君,也遇到了一件难事。 “落海死寂,但近日却隐有妖物作祟,昇清,那妖物难除,你便辛劳一次吧。” 落海是一片死海,那处隔绝传音与一切通信,入那落海之中便好比入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入易出难。 昇清想着成溟,此事紧急,他还来不及与成溟提及要去落海一事,若是去的时日久了,总归会让成溟惦记,他可说过,明日要去见成溟的。 “敢问帝君,落海的妖物,帝君可曾探得天意,那处妖物数量如何吗?” “倒是不多。”泽遑敛下眸光,淡淡地道:“天意初探,言之大妖仅有一只,昇清啊……” 泽遑理了理衣袖,宽大的袖摆垂着,他视线微冷,“早些前去,也好早日归来。” 帝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来除妖一事着实紧急,昇清便不再多问,只低下头,“是。” 总归……帝君说的是一只大妖,不过一只大妖而已,昇清只消多费些灵力,一日的光景便能归来。 到那时,他便依旧能赶得上与成溟的约定。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帝君那话说的是不错,但话只说了一半,大妖确是仅有一只,可小妖无尽,甚至修为高些的妖物也不在少数。 昇清一入落海,哪怕是灵力高强如昇清仙尊,也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从落海归来。 而等他归来之时……不仅是他与成溟的约定,一切的一切,都已产生了巨大的变数。 * “滚开!”“滚!” 一道道嘶哑的声音自暗室里传来。 这处不见天日,藤蔓丛生,甚至浊气遍布,哪怕是妖界中人也难以忍受,便连守在此处的妖兵皆皱起了眉头。 半个月来,这声音总是时不时传来,这般疯狂着,嘶喊了半个月,现下那声音的主人总算没有了力气,约莫已是强弩之末了。 暗室前灵力涌动,有人一袭华服走来,引得妖兵行礼,“王上。” “嗯。”伧仲应了一声,便进了那暗室之中。 暗室里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但依稀闻见些血腥气味,伧仲对那味道很满意,指尖一挑,暗室里燃起两簇小火苗。 那小火苗隐约照亮了暗室中人,却也使得半个月来不见光亮的人心生畏惧,颤抖着往角落缩了缩。 “仙君,别来无恙啊。”伧仲笑了笑,蹲下身去,抬手捏着角落那人的下巴。 借着火苗,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便是在此处被关押了多日的成溟。 “啧啧。”伧仲捏着成溟的下巴来回转动,颇有兴致地摇了摇头,“仙君昔日毁了本王一只眼,可曾想到今日这番结局?” “你是……”成溟无力地偏过头,眼底有些迷茫。 他在此处被伧仲设下的幻象折磨太久了,分不清今夕何夕,亦是连伧仲皆认不出来了。 那些幻象里全是恶人,全是些成溟不想面对却又被逼着去面对的事,越是畏惧,伧仲便越不会放过他。 幻象……吞的是成溟的意志与清明。 “怎么?活在梦中,便连本王都认不清了?”伧仲神情嘲讽。 早在赤虞为伧仲打开下仙界结界,放伧仲入下仙界把成溟带走的时候,成溟便已经输得彻彻底底。 毁他一只眼睛,那他便要毁了成溟。 伧仲嗤了一声,“不记得本王,那仙君记得谁啊?你的那位情郎,昇清仙尊吗?” 听到昇清的名字,成溟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他近日来因为幻象,见过太多虚假的境况,他已经开始分不清幻象与现实了。 “好一个痴情人!”伧仲结下术法,在这半个月来第一次解了幻象,让成溟清清楚楚地看见他。 “可是你的痴情,他却未必能回以同样的真心,仙君不想知道,他的近况吗?” “你又想做什么?”成溟满眼的戒备,他没什么力气,周身的灵力也因了这暗室的压制难以凝聚。 “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仙君,你的那位昇清仙尊啊,他可不是什么良人,你当他是待你真心?可你不知道的是,他根本就是一时兴起,又或者,想着你是天尊的弟子,便同你好好玩玩。” “我与他的事,不用你管!”成溟终是有些气性,他捏紧了指尖,看向伧仲的眼眸之中满是血红。 “本王亦是好心,仙君何必这么大的气性。”伧仲冷笑一声,转而掐上了成溟的脖子,看着成溟涨红了脸色,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松了手。 是了,他记得了,赤虞好似说过,这位成溟仙君,或许能成为妖界的助力也说不准。 于是他耐着性子道:“本王所言并非空穴来风,仙君仔细想想,若是他当真将你放在心上,那你落入我手中半个月,他为何不来寻?” “堂堂仙尊,连你不在下仙界,凭空失踪一事,他都感知不到吗?再者说,本王近日听到些流言,只怕昇清仙尊此刻正醉倒温柔乡,无暇他顾呢。” “你胡言乱语!”先前那半个月的幻象都未曾让成溟屈服,如今伧仲只提及昇清,成溟便失了仪态,竟不顾这是在妖界,抬手便想袭向伧仲。 那袭来的一击被伧仲轻而易举化解,他握住了成溟的手腕,眼底狠戾,“仙君不信,大可以去下仙界问一问,看看你的那位情郎,他的风流韵事流传得有多广!” “只不过……”伧仲另一只手掐在成溟颈后,指尖陷入那苍白的脖颈之中,鲜血四溢。 成溟痛得冷汗直冒,狠狠皱起了眉头,却是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是妖界的术法,本王种在你体内,放你一半身躯去下仙界一趟,让你好好听听那些流言到底几分真假。” 伧仲停了动作,抽出了指尖,在他抽出的那刻,成溟的脖颈很快便恢复了原样,不仅如此,那术法还使得成溟短暂地恢复了被伧仲带来妖界前的模样。 那时的成溟尚且容光焕发,不似如今这般狼狈。 而下一瞬,成溟的躯壳一分为二,一半化为人身安静地躺在角落,一半则分离出来,站在伧仲的对面。 “本王的耐心有限,只给仙君一日的时间,一日未归,则仙君一半身躯尽毁,这身躯中有着仙君的全部神魄之力,他毁了,你必死。” 成溟到底是不信伧仲的话,于是便拖着那一半身躯回了下仙界。 如伧仲所言,他对昇清这半月来不曾寻他之事亦是介怀的,他想知晓真相,想知晓为何明明有着约定,昇清却还是失约了。 毕竟,只要昇清能去成溟的住处看一眼,他便不会不知成溟已然失了踪迹。 可是昇清去落海一事在上仙界皆是成谜,那是帝君亲自指派的,那日在帝宫之中昇清与帝君交谈的内容再无第三个人可知,成溟根本查不到什么。 万分沮丧的成溟只得回了住处,却在回住处的路上,瞧见了几位仙人,正聚在一处,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要说这赤虞仙君呐,和昇清仙尊可真是般配!” “是啊!谁说不是呢?” 成溟敏锐地听到了“昇清”二字,他往前走了走,“你们在看什么?” 第76章 水镜之中 “回仙君。”其中一位小仙朝成溟施礼, 恭敬地道:“是些上仙界的话本,仙君要看吗?” “话本?”成溟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那跟上仙界的昇清仙尊又有什么关系?” “这……”那小仙笑了笑,“仙君不知吗?近日啊,关于昇清仙尊和赤虞仙君的事迹可是流传甚广, 这话本的主角便是他二人。” “什么事迹?”成溟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脑海中浮现出先前在妖界见到的一些幻象, 面色有些不好看。 “便是……”小仙提及此事兴致勃勃, 又道:“听闻赤虞仙君在笒羽林同昇清仙尊示爱,当时上仙界来往的仙人众多,均是瞧得清清楚楚。” “要说这赤虞仙君也当真是胆大, 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开口, 好在昇清仙尊并未拒绝,据说是好面子, 假意离开。不过小仙猜啊,赤虞仙君与昇清仙尊约莫是好事已成, 这话本上都写了, 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啊……” 小仙还欲再言,却瞧见成溟的脸色愈发苍白, 全然失了血色。 他不由得有些疑惑, “仙君,您怎么了?” “无……无妨。”成溟费力压下了喉间涌上的血腥味,他与那小仙错身而过, 走得匆忙。 “诶!仙君, 若是心绪不佳, 这话本可带回去瞧着解闷啊!” 小仙的喊声被成溟抛诸身后,成溟一路回了住处,却觉着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终是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并未拒绝……”成溟擦了擦唇角的鲜血,笑得很是冷情,却是伤己颇深。 他看了看自己的住处,此地半月未有主人养护,便连灵气皆散了许多。 而除了成溟此时踏入的足迹,此处便再未有他人关顾。 看来……昇清当真是一次都不曾来过,那时还说什么明日亲至,笑话! 成溟笑着,心口处的疼痛忽然加剧了几分,他抚上了心口,意识到那处还融了昇清的半颗心。 他眼底骤然生了一丝清明,不管怎么样,说不准那些话本都不是真的,他现下已并非处于妖界,以这半颗心去唤昇清,总能唤得昇清与他相见。 他想听昇清亲口告诉他这些事情的真相。 可是借着那半颗心传音而去…… 一次未有回应,两次,三次…… 成溟几乎是耗尽了这一半身躯的灵力,却仍是换不来昇清的半点回应。 以心传音皆不得回应……除非那半颗心的主人有意回避。 “便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成溟低声说着,笑容有些悲怆。 他还以为自己动心不深,不会对昇清这般在意,却不曾想分离之后,才更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笑他当昇清是良人,昇清却只把他当做玩物! 什么温情,什么负责,都是假的! “都是……骗我的!”成溟发了狠,眼前的玉石被他的灵力波及,碎成齑粉。 他再也待不下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下仙界,回到了妖界之中。 依旧是那处暗室。 “仙君倒是准时。” 伧仲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搭在成溟另一半身躯的肩上,再近一寸便是脖颈。 见成溟归来,他移开了指尖,成溟的一半身躯便回归了本体,二合为一。 “不知仙君可曾见到想见的人?” 明知故问。 成溟神情极冷,纵然面色苍白,看向伧仲的眼神依旧不善,“你既不肯放我,便杀了我吧。” “杀?”伧仲笑了笑,“仙君疯了吧?不过被情郎抛弃而已,便值得寻死觅活吗?” “你!”成溟被那话刺得面上血色全无,当即便拔了头上玉簪,直直朝伧仲刺了过去。 毕竟是天尊留下的物件,其上的灵力不可小觑,伧仲一时无法抵挡,被那玉簪在心口处划了一道极长的口子。 “找死!”伧仲缓过神来夺了成溟手上的玉簪,擒着成溟的双手将人面对着墙死死按着。 窒息之感与血腥味同时涌来,成溟彻底失了力气,被伧仲压上来的灵力刺得眼眸通红,意识一半陷入朦胧之中。 如果有可能,成溟也不想死,可他深觉这妖界于他而言便是不可逃脱的枷锁,与其让伧仲将他折磨至死,倒不如求个痛快。 伧仲眼见着成溟放弃了反抗,他忽然笑出了声,“仙君想激本王杀你?没那么简单!” 伧仲一手禁锢着成溟的肩,一手捏着成溟的下巴迫使人离开墙面,“不如这样吧,仙君,我们来谈谈合作如何?” 这种毫无距离近乎相拥的姿势对成溟来说很不友好,且让成溟有种深深的厌恶感,他下意识地挣了挣,却因为没什么力气,反倒是给了伧仲更好的机会去禁锢他的灵力。 “其实啊,仙君大可不必如此辛苦。”伧仲趁机在成溟体内设下术法,又道:“只要仙君愿意同本王统一战线去对付仙界,本王保证,你的那位情郎,一统三界之日,他必定是你囊中物,逃无可逃。” “到那个时候,仙君想做什么都可以,何必受如今这份气呢?” 成溟只觉体内的术法将要吞噬他的意识,一瞬间幻象袭来,他眼前出现了许多血腥的场景。 “滚!”成溟无力地挣了挣,嗓音忽然变得嘶哑万分,像是受了莫大的苦楚。 伧仲对成溟现下的态度似乎不怎么在意,反而耐心地道:“若是仙君还挂念着昇清仙尊,本王可以大发慈悲,让仙君看看他如今的处境,如何?” 末了那话说得柔和,与伧仲平素的模样全然不符,但便是那一丝柔和,成溟似是中了蛊般,眼底骤然被那话哄得一片迷茫。 “好。”他轻声道。 与此同时,下仙界,昇清堪堪停在入口处,便被眼前入目的红衣刺得皱了皱眉,“你怎么在此?” 昇清在落海除妖半个月,耗损了大半灵力方才除尽落海的妖物,此时返回仙界,原本是该第一时间向帝君禀报的,但因他实是想念成溟,便连帝宫也不去了,先行来了下仙界。 却不曾想,在下仙界竟也能偶遇赤虞? “仙尊。”赤虞恭敬地朝他行了一礼,“我已在此等候仙尊多时了。” 昇清一见赤虞便想到了此前在笒羽林的场景,气不打一处来,脸色立时就变了,他转身施了个术法欲走。 却被赤虞以红绸绑缚,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放肆!”昇清凝聚此刻不多的灵力碾碎了束缚自己的红绸,眼底盛怒。 一个仙君,竟敢对仙尊出手! “小仙死罪!”赤虞却在红绸碎裂之际跪了下去,泪眼涟涟,“小仙在此等候,只是想跟仙尊说一句道歉之言,无意冒犯仙尊,还请仙尊给小仙一点时间,片刻便好。” “你这个……”昇清实是不知该说什么,这赤虞一时兴起,倒要浪费他的时间,但道歉也好别的话也罢,昇清现下不想听。 他只想见成溟。 于是便也不再计较那么多了,也不管赤虞在原处可怜兮兮地哭诉着什么,他只顾着施展术法,想去成溟的住处。 但却不知为何,兴许是他适才为了挣开红绸的束缚再一次耗费了灵力,此刻他竟有些提不上力气。 便连灵力也无法凝聚了。 施展的术法彻底散了去,昇清又回到了原地。 浓浓的疲惫感袭来,昇清有些站立不稳。 怎么……这么晕? 昇清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灵力耗竭的乏力感却始终不消,甚至越来越重。 逐渐地,昇清眼前的景物变得迷茫一片,重重叠叠。 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他依稀听到了什么声音,好似有人走了过来揽着他的肩,同他说着话,那一抹血红尤为碍眼…… “仙尊?”赤虞试探地唤了唤,直至确认昇清一时片刻不会醒过来之后,她终是舒了口气。 她今日等在这处的目的不为别的,便是为了昇清仙尊,只是并非道歉,而是因了别的事。 她知晓昇清在落海之中必定消耗了大量灵力,所以先前故意出手,便是为了彻底耗竭昇清的灵力。 毕竟她那红绸压制性极强,昇清盛怒之下恐来不及多想。 而耗竭昇清的灵力之后…… 赤虞看了一眼地上孤寂散在的红雾,那是红绸碎裂后失了灵力形成的。 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底情绪无端有些复杂,转而再不看那红雾,带着昇清离开了此处。 就在她离开之后,远在妖界的伧仲施术打开了水镜,镜中景象在仙界上空一晃,最终定格在了某处宫殿之中。 那是昇清的住处。 伧仲捏着成溟的下巴使得他正视那水镜中的画面,道:“这是何处,仙君总归是记得的吧?喏,仙君仔细看看,那位可是你心心念念之人?” 只见画面中,房内出现了两道身影,从背面看,便好似是两道身影相拥进了房内。 那两道身影,其中一道成溟再熟悉不过,而另一道…… 那一袭红衣…… 成溟难得有了短暂的一丝清明,他捏紧了指尖,眼底冰寒得不像话。 此刻的昇清灵力耗竭,便连防护结界都无法支撑,任由赤虞扶着,一步步靠近了床榻。 赤虞先是将昇清放在了床榻上,稍稍停了一瞬,瞧着像是在同昇清说些什么。 感受到银镯内不属于仙界的灵力涌动时,赤虞忽然笑了笑,视线在虚空某处短暂地凝了凝,而后她垂着眼,瞧来无比恭顺。 下一瞬,赤虞随着昇清一道倒在了床榻上,红衣尽数覆在了昇清身上,人影重叠。 作者有话要说: 昇清:真的是好大的一口锅! 第77章 大战已起 那一幕刺得水镜前的成溟浑身发抖, 他眼睁睁看着那袭红衣与昇清亲密无间,好似一对热恋中的仙侣。 他指尖狠狠掐着,便连陷入掌心之中, 渗出蜿蜒的鲜血都不觉。 “仙君可看清楚了?”伧仲眼底妖气乍现,透出一丝诡异的神情来,“你在妖界痛苦万分之时, 你的情郎便同仙界中人勾搭在一处, 你侬我侬。” 伧仲笑了笑, “便连本王都替仙君可惜, 一腔深情,奈何他不放在心上,转眼便可寻觅他人。” 成溟闻言视线闪过一丝狠戾, 他死死盯着那水镜, 以至于水镜的灵力皆受了他情绪的影响,画面起了涟漪。 “似他这种无情之人, 仙君又何必执着?不如到本王身边来,你为本王效力, 本王定然会满足你所有的心愿。” 伧仲说着, 他眼中的妖气愈发炽烈,他低下头靠近成溟耳畔,那妖气便顺着他的动作分了一丝侵入成溟侧颈。 水镜中赤虞贴近了昇清的面庞, 发丝垂下几许, 瞧着像是要落下一吻。 “他们……”成溟眼底的狠戾被伧仲的妖气激发,他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恨意,一瞬间被那妖气吞没。 而除了他的眼眸, 那妖气轻易地往下, 顷刻便占据了成溟的身体。 成溟眼中狠戾愈深, 甚至转换成了魔气。 伧仲加了最后一把火,道:“他们……无媒苟合,将仙君你视作无物,罪该万死,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成溟几乎是从齿缝里吐出这几个字,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他眼底的魔气便多一分,直至最后,他眼中全然被魔气占据。 他抬手狠狠地一挥,眼前水镜被他彻底打散,连同那画面中的人一道,碎成满地的水雾。 “这就对了。”伧仲放肆地笑出声,他终是松开了成溟,眼看着那人因了适才的动作周身被魔气渲染,他面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天尊的弟子堕落成魔,这便同赤虞所说的那般,该是妖界的一大助力! 自此以后有成溟作为妖界先锋,他何愁不能一统三界? “喏,仙君的簪子。”伧仲将先前夺下的玉簪还给了成溟。 玉簪上溢满灵力,而此时回到成溟的手中,混着他掌心中的鲜血,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成溟盯了那玉簪一瞬,而后眼底唯一的一丝清明都毁了去,他侧过视线,朝伧仲勾起极为冷漠的一笑。 笑意里魔气聚集,似是染尽了鲜血。 自地狱而来。 * 灵力耗竭的滋味并不好受。 昇清只觉一会冰天雪地,一会火焰灼身,便连意识也混乱得紧,千万年的记忆重重叠叠,直让他连思考皆不能。 忽然,他感觉自己似是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有人动作极轻地靠了过来,带着一缕令他有些厌恶的香味。 那香味…… 昇清颇为不明所以,迷迷糊糊中似是见到了一抹红色,他费力地睁开眼,却只瞧见面前放大的一张脸,那是赤虞。 赤虞靠他极近,瞧着像是下一瞬便要吻上他的侧脸。 昇清顿时乏累全消,他猛然推开了赤虞,几乎是厌恶地站起身,眼底盛怒。 “赤虞,你好大的胆子!” “我……”赤虞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她眼底有些雾气,瞧着委屈,只道:“仙尊息怒,我只是看仙尊灵力耗竭,便将仙尊送回了宫殿,接下来的事并非我所愿,仙尊……” “并非你所愿?那难道是本尊强迫你的?”昇清几乎要气笑了,他现下灵力只恢复了一层不到,否则以他的性子,赤虞必定不能安然地待在此处。 “行了你别说了。”赤虞将要开口,便被昇清打断,他整了整身上衣袍,径直越过了赤虞,全当这人不存在。 他已在此处耽搁得太久,再拖下去,帝君那处应当会传召他了,到那个时候,他只怕没什么时间去成溟的住处。 他当即便施术,堪堪要离开宫殿之时,只听赤虞状似无意地开口,“仙尊将我当作他人,非要对我……这些我都可以不在意,只是仙尊,今日一定要离去吗?仙尊可知,你与成溟仙君本就无缘,何必强求?” 昇清的术法因了那话骤然停滞,他在原处待了一瞬,而后转身走到了赤虞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赤虞,神情很是不悦,“你说本尊将你当作成溟?” “呵。”他冷笑一声,“你怎么配和他相比?” “本尊念在你是帝君钦点的仙君,所以现下没有同你动手,但是这件事,本尊不希望发生第二次,你最好离本尊远一点。” 昇清微扬着下巴,眼底颇为凌厉,“否则……本尊见你一次,剐你一次!” 说完那话,昇清再不作停留,转而离开了宫殿。 只剩赤虞惋惜地瞧着昇清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帝君,属下已经尽力了,只是仙尊执迷不悟,定要与成溟仙君纠缠,此后若是成溟堕落为魔,只怕仙尊也会与成溟一道,届时我上仙界损失一名得力干将,属下……” 赤虞握着银镯,内里灵力涌动之时她忽然叹了口气,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收回了视线,继而离开了宫殿。 而在赤虞离开后,昇清一路疾行,终是在时隔半个月之后,再次来到了成溟的住处,只是此处…… 昇清看着眼前一片凌乱,便连玉石皆碎裂得不成样子的地方,心下无由来地感到了慌乱。 他其实在来此之前,一路上也曾尝试与成溟传音,只是屡屡失败,像是被成溟刻意掐了去。 他本以为是成溟赌气,气他没有如约前来,可如今他到了成溟的住处,才惊觉这不仅仅是赌气这么简单。 成溟……到底去了何处? 昇清又想到了此前在时空穿梭一术施展时,他见到的宁既微的结局。 难道将宁既微带入仙界,也仍是难逃…… 不会的! 昇清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长出了一口气,说服自己静下心来,用着自己仅剩不多的灵力在下仙界找寻。 可几乎是翻遍了下仙界,他都没有找到成溟的下落。 正巧这时帝君传唤,昇清不得不去了帝宫之中。 说了没几句话,昇清便跪了下来。 “昇清这是何意?”泽遑端坐在主位上,他淡淡瞧着昇清,眼眸之中情绪不明。 昇清身为仙尊,其实甚少向帝君行如此大礼,但此时他不仅跪了,还放低了姿态,“我自落海归来,灭杀妖物三千九百余只,此为功绩。我想用这功绩,问帝君讨要一个心愿。” “哦?”倒是有趣。泽遑浅浅地勾了勾唇角,“昇清这千万年来功绩无数,但从未向本帝央求过什么,如今……昇清想要什么呢?” “我……”昇清低下头,语气难得恭顺,“我想要下仙界的一位仙君,望帝君首肯。” 成溟如今不在下仙界,昇清根本寻不到他,但他现下提出这样一个心愿,等同于让帝君赐婚,而帝君一旦同意了昇清的请求,帝君便会向下仙界发出诏令。 诏令一出,由下仙界之主接纳,必定会将成溟传唤至下仙界,届时昇清便能见到他了。 昇清实是太担忧成溟的安危了,只能出此下策。 “此心愿同昇清的功绩比起来,倒是不难,只不过……”泽遑站起了身,自主位上缓步走了下来。 “一旦赐婚,昇清便再无回头的可能了,那是你此生的仙侣,仅有一次挑选的机会,昇清可想好了?” “是。”昇清毫无犹豫地答道。 “我……向帝君讨要下仙界的成溟仙君,此心无悔,愿以神魄起誓,望帝君成全。” 昇清深深地伏首在地,青丝落了下来,垂在地面上。 三千青丝曳地,墨色渲染。 昇清看不见泽遑的表情,他在那伏首的间隙只知泽遑的视线并未落在他身上。 而是落在了远处。 帝宫之外,穿过层层缭绕的云雾,曾有一片桃林。 而桃林之后,便是一颗菩提树。 那是上仙界唯一的一颗菩提树。 泽遑透过那云雾,似是能瞧见树上青葱,生机勃发。 他看了许久,方才收回了视线,极轻地叹了一声,“真心交付,义无反顾,当真是一对璧人。” 那话近乎喃喃,昇清未曾听清,但泽遑亦是没有给他听清的机会,片刻后又道:“昇清所愿,本帝知道了,但成溟是天尊的弟子,他的婚事不以诏令而论,本帝会向天道求证,昇清静候吧。” 不管是诏令还是天道,总归是会确认成溟的安危,昇清闻言心下稍稍放松了些,“是,谢帝君成全。” 昇清径自站起了身,帝君已然答应了,那他也没有继续留在帝宫的道理,只是他堪堪起身,帝宫之外忽然闯入了一位仙兵。 那仙兵行色匆匆,甚至连通报皆来不及,硬生生打断了昇清离去的动作。 “帝君,不好了!” 仙兵朝泽遑猛然跪了下去,他神色极为慌张,连武器皆丢在了一旁。 “妖王向仙界发难,此刻率妖界之兵百万,已攻陷了下仙界,朝上仙界而来了!” “攻陷?”泽遑面上肃穆,但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之色,“不到一日便攻陷了下仙界,此言属实?” “是。”仙兵抹了抹额上不存在的冷汗,惶恐地道:“妖界此举突然,沐王此时不在仙界,将领不曾齐聚,仙兵亦是散在,且妖王有下仙界之人助阵,不仅熟悉下仙界的地形,还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下仙界的防御结界。” “助阵之人……是天尊的弟子,成溟仙君。” “下仙界不敌,已彻底溃败!” 第78章 合谋之人 “你说什么?”泽遑还未开口, 昇清便被仙兵那话刺得神情一变。 不受控的灵力强硬地压了下来,那仙兵面色涨红,“仙、仙尊, 小仙不敢妄言,但如今妖界虎视眈眈,仙尊还是……饶了小仙吧。” “昇清。”泽遑抬了指尖搭在昇清肩上, 帝君的灵力抚平了昇清体内灵力的躁动。 “本帝知你对成溟的心意, 此刻定是焦急, 但大战为先, 儿女情长你该知晓如何抉择。” 泽遑指尖下移,握住了昇清垂在身侧的手,他灵力凝聚, 牵引着昇清的灵力唤出斥神鞭。 泽遑一点一点按下昇清微微发着抖的指尖, 好让昇清握紧了手中的斥神鞭,他沉声道:“本帝命你为先锋, 率上仙界之兵与妖界一战,昇清, 可莫要让本帝失望。” 先锋, 那便意味着昇清将与成溟对战。 昇清只觉手中的斥神鞭似有千斤,他几乎要握不住了,“帝君, 我……” 泽遑却冷下了神色, 打断了昇清要说的话,“本帝之令,昇清不从吗?” “我……”昇清无望地闭上了双眸, 他指尖愈发颤抖, 便连斥神鞭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 鞭身发出极浅的悲鸣声。 “我……”他最终跪了下来。 一日之内以仙尊之身跪拜帝君两次。 一次为情,一次为义。 仅这两次跪拜,却耗尽了他所有的心血。 他低下头,费力地握紧了斥神鞭,行礼在前,“遵帝君令。” 而此时上仙界入口处,妖界之兵正齐聚了所有灵力袭向防御结界。 不同于下仙界的防御结界,上仙界防御结界的灵力显然更为雄厚,且在千年之前上仙界诸位仙尊还曾加固过结界。 因而此时哪怕妖界之兵尽出,汹涌的灵力而来,也难以在片刻之内打开结界。 但难以,却并非不可为,况且还有成溟在…… 他站在结界的正中央,拔下了发上玉簪。 玉簪在他手中幻为长剑,眼见着妖兵的灵力一道接着一道袭向结界,待结界稍有些薄弱之态时,他手持长剑狠狠地一劈。 结界出现了一道裂纹。 紧接着又是几剑,那裂纹不断扩大,最终裂开了一个口子。 成溟率先通过那口子入了上仙界,而伧仲则率妖界之兵紧随其后,也入了上仙界。 妖气四散,冲击着入口的每一处,守卫的仙兵不敌,被破入的妖兵砍得身躯尽散,只剩下武器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这血腥而残忍的场景没有阻止成溟分毫,他连看都不屑于看,在原地凝神感应了片刻,给出了一个攻击方向,“东方。” 自入口东去,那是直捣帝宫之路。 成溟扬起了手中剑,作为妖界攻击仙界的先锋,他独身在前,长剑划破了身前的结界,飞身一跃,上了笒羽林。 却在高台之上被长鞭缠住了剑身,只得停了动作。 “成溟,停手吧!” 昇清匆匆赶来,他看着成溟眼眸中的魔气,到底是不忍,还是开了口,欲将成溟劝降。 可那有那么简单,成溟如今不见他还好,一见他心底的恨意便愈加深切,他猛然抽回了手中剑,顺带以灵力弹开了斥神鞭对剑身的触碰。 “我此来一为妖界……”成溟将剑尖抬了抬,眼底恨意滔天,直直地袭向昇清,剑尖之锋利逼得昇清不得不后退几步。 “二则……取你性命!” 随着成溟话音落下,他手中的剑招愈发凌厉,几乎是不给昇清喘息的机会,差一点便要刺入昇清脖颈。 好在昇清及时挥动斥神鞭,借斥神鞭的灵力往后一仰,躲开了那一击。 与此同时昇清脚尖一扫,随之而来的灵力逼得成溟不得不后退,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我不明白……”昇清急促地呼吸着,心绪难平,“前去落海之事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来不及相告,可除了这个,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恨我?” “不薄?”成溟冷笑一声,他收了长剑,后退几步跃向空中,那玉簪再次幻形,在他掌心之中凝聚为箭。 成溟眼底魔气缠绕,他死死盯着昇清,拉动弓弦。 “始乱终弃,这便是你说的不薄!” 下一瞬那箭射出,于半空中一分为二,分别射向了昇清的脖颈与心口。 无论是中了哪一箭,对昇清来说都是重伤,何况双箭齐发,这是下了狠手要取昇清的命。 成溟……是当真想要杀他! 昇清只觉无比悲怆,他微敛了目光,收了斥神鞭,掌心相扣快速施展阵法,无数的梵文在半空中形成。 昇清握着那梵文往地面下按,巨大的冲击力使得笒羽林突生裂缝,同时也爆发出极强的灵力威压。 逼得箭矢退让,轰然四散成灰,也逼得成溟连连后退,无法在空中停留,掉下了笒羽林,跌入妖兵之中。 伧仲飞身接住了跌落的成溟,他“啧啧”两声,看向昇清的目光极尽讽刺。 身后是无数的妖兵与仙兵对战,身前是越过高台便可直取帝宫。 伧仲嗤了一声,“仙君,看来你这情郎对你颇为狠心呐,竟是用了全力对付你。” 伧仲松开了成溟,将成溟稳稳地放在地面上,自己则化为了妖兽形态。 “这样的一个人,你根本不必对他手下留情,杀了便是。” 妖兽的低吼在昇清听来极为刺耳,他收了阵法起身,自笒羽林后退至仙兵之中,居高临下地瞧着伧仲,“妖王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本尊着实佩服。” “但是……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昇清再次唤出了斥神鞭,他以神魄之力为引,凝聚战场上万千仙兵的灵力为己用。 强大的灵力缠绕鞭身,一经昇清挥动则掀起狂风,猛然席卷了他身前的妖兵。 一瞬间数万妖兵湮灭于灵力波动之中,便连成溟也受了那灵力波及,被击退至战场的边缘。 昇清不顾自身神魄之力的消耗,再次挥动斥神鞭,打散了伧仲的兽形,连带着毁去了妖界的先锋部队。 作战的妖兵数量骤减,而剩余大部分的妖兵尚在远处争斗,无法及时支援。 昇清这一击给上仙界带来了极大的优势,他身后的仙兵奋起反扑,将袭来的妖兵毁了大半,这时战场之上优劣分明,即便是一炷香之后剩余的妖兵赶了上来,也无法再改变这一场战役的结局。 伧仲见势不妙果断领兵后退,但军队逃得掉,伧仲却逃不掉,被昇清以斥神鞭阻拦,彻底毁去了伧仲的躯壳。 形神俱灭。 妖王倾整个妖界之力,最终败于笒羽林。 此后妖界数万年休养生息,再不可与仙界开战。 而妖兵尽退后,成溟因背叛仙界被帝君捉拿,于笒羽林之上审判。 “等等!”昇清拖着灵力耗竭的身躯,挡在了成溟身前。 连日来他灵力耗竭两次,加上此刻神魄受损,便连躯壳皆有些透明,瞧着已是强弩之末。 但他仍执着地站在成溟身前,费力地压下自己脑海之中盘旋不散的疲累感,道:“在审判成溟的罪行之前,我想求帝君追查一件事。” 泽遑立在高处,他看了昇清许久,忽然抬手赐予了昇清一道灵光。 那灵光短暂地消散了昇清脑海中的疲累感,甚至恢复了一小部分昇清的灵力。 泽遑瞧着他摇了摇头,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但眸中几分复杂,只道:“说吧。” 昇清松了口气,自灵力中分离出一丝不属于他的灵力,托在掌心之中。 那一丝灵力一出,泽遑身边的赤虞无端皱了皱眉。 “这灵力是我在击杀妖王时发现的,这是属于上仙界的灵力,只不过用了术法掩盖,无法看出这灵力的主人是谁。” “但是……”昇清目光坚定地看向泽遑,“这灵力至少说明了一件事,妖王在上仙界有同谋,且这位同谋必定身份尊崇。” 此言一出,在场的诸位仙君仙尊皆是变了神色,一时间议论之声顿起。 若说成溟是下仙界的人,这背叛仙界之名好歹上仙界能高高挂起,但如今便不同了,妖王已死,无从查证,说不准昇清手中那一丝灵力便是导致妖王挑起战争的关键。 偏偏这关键还是上仙界的人…… 昇清抬高了声音,又道:“如若此事不彻查,那这位同谋隐藏在上仙界之中,将会是上仙界最大的隐患!” 昇清的话掷地有声,引得他身后的成溟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成溟此刻没什么力气,他先前因了昇清的斥神鞭被击退至战场边缘,伤倒是没怎么受,只是斥神鞭的后劲,他到现下皆提不起灵力来。 毕竟,那斥神鞭乃是神物,至神之物,对他这种入魔之人会有更强的作用。 只是他不明白,昇清为何要在此时提出妖王与上仙界之人合谋? 合谋一事任何时候都可以追查,在此时追查的话,获益之人只有…… 只有成溟! 一旦坐实了妖王与仙界的纷争是上仙界之人唆使的,那成溟背叛仙界一事较之上仙界之人与妖王合谋一事,显然是后者的罪责更重。 同时处罚成溟和合谋之人,加上成溟又是下仙界之人,本就不属于帝君直接管辖,两相权衡之下,帝君很可能会减轻成溟的处罚力度,或者直接将成溟交由下仙界的沐王处理。 所以……合谋一事,今日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昇清再一次跪了下去,在众仙的面前,他朝帝君伏首,“恳请帝君,今日定要查出与妖王合谋之人,以慰死去的数万名仙兵仙将!” 作者有话要说: 昇清:跪了三次,说实话我是真的委屈,可是老婆我不能不救! 第79章 记忆恢复 昇清的话将合谋一事抬到了不得不查的地步, 泽遑望着昇清伏首的模样,眉眼间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要说这合谋之人,泽遑其实是知晓的。 正是因为知晓, 所以他才不能查,一旦查了,有些事情便会显露于众仙面前, 那是连泽遑都不能预料到的后果。 而在泽遑身边的赤虞, 她眼睁睁看着昇清跪了下去, 原本便皱着的眉头愈发紧皱, 她看了片刻,深知此事今日不能善了,便主动出列, 跪在了泽遑面前。 “帝君, 这灵力……是属下的。” 此言一出,众仙哗然。 谁都没有料到, 颇受帝君重视的赤虞仙君,竟然会是与妖王合谋之人! 昔日在帝宫之内, 赤虞受帝君密令, 除却予成溟心魔劫之外,还需得借着此事,将妖界卷入其中。 千万年来, 妖界对仙界虎视眈眈, 只不过碍于表象,谁都不肯捅破这层窗户纸。 但不捅破却并不代表不挑衅,妖界曾屡屡在两界交界处停驻, 甚至有意无意地想要越过交界处, 对仙界边缘守卫薄弱之处进行勘察, 这些,帝君都看在眼里。 所以,他要借成溟成魔一事勾起妖界的贪念,彻底将妖界和仙界现有的和平打破。 只有一方率先出手,那么隐患才会被推在明面上,一旦战胜,才能彻底毁去妖界的士气。 赤虞便是为了帝君的心愿,所以她主动游说妖王,同伧仲言明成溟既为天尊的弟子,那么成溟成魔便可成为妖界的一大助力,这才使得妖王与她合谋,入下仙界掳走了成溟。 只是她没想到,百密终有一疏,她为了能让妖王顺利进入下仙界,曾在妖王体内强行渡了一丝自己的灵力,这灵力未得清除,倒让她落入了如今的两难境界。 赤虞朝泽遑狠狠磕了一次头,又道:“属下愚笨,知晓昇清仙尊对成溟仙君有意,所以嫉妒在心,在妖王出现在下仙界时,刻意将他放了进来,这才留下了属下的一丝灵力。” “兴许成溟仙君变成现下这样,也有属下的责任,但属下绝不是背叛仙界之人,也从未与妖界合谋。” 左右赤虞不过是帝君的一把利刃,此事今日既然难以平息,那么她甘愿为弃子,也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帝君供出来。 “原来是因为你……”昇清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他抬首,余光瞧见成溟错愕的眼神,望向赤虞的目光不由得充满了恨意。 他现下全都明白了,难怪成溟会成魔,难怪成溟会那么恨他甚至想要杀了他,原来这一切都是赤虞在从中作梗。 她将他捧在掌心的挚爱给毁了,毁成如今这样万劫不复的模样! 昇清愤然地道:“帝君,休要听她一面之言!她是否与妖界合谋,此事仅凭她一人之言如何作数?还请帝君彻查!” “若是仙尊不信……”赤虞豁出去了,她握着腕上银镯,刹那间白绸升起,堪堪圈在她脖颈处,“属下愿以神魄之力起誓,若属下所言有半句不实,便让这白绸,了结了属下的性命!” 赤虞下了狠心,灵力凝聚,眼见着神魄之誓便要形成,却被泽遑出手打断。 泽遑一挥衣袖,面上难得有些不悦,“够了!一场闹剧,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赤虞。”泽遑神情微冷,“本帝昔年破格点你为仙君,但你竟做下此等失德之事,善妒在心,迫害仙人,这仙君之位你当不得!” “现本帝罚你天雷三道,夺去仙君之位,流放至上仙界以北,此生再无拔擢之机。” 若单论赤虞善妒一事,帝君确实处置得当,可这处罚到底是太轻了,实是难消昇清心头之恨,她将成溟害成如今这样,竟只得一个剥夺仙君之位的惩罚。 他不甘心! “帝君,此事怎能如此从轻……”昇清未尽之言被泽遑打断。 泽遑眼底颇冷,瞧着像是动了气,“从轻?那昇清不如教教本帝,此事该如何处罚?” “昇清,本帝知你对成溟的心意,但这份心意,不是你任意妄为的理由!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时间,本帝念在你为仙界立下战功的份上不与你追究,可如今本帝罚也罚了,你还要如何?” “将赤虞处死,便遂了你的心愿吗?” 泽遑的怒气引动天雷滋滋作响,笒羽林上空兀的暗色一片,吓得众仙皆惶恐地跪了下去。 “帝君息怒!” 纵然昇清再不甘,但此事已到了一个无可逆转的程度,他只能无望地转过了身。 “抱歉。”昇清传音道。 他看着成溟,眼神之中万分不舍,他知晓今日一过,以成溟犯下的错误,帝君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兴许,他便再也见不到成溟了。 不远处泽遑缓了神色,宣判了成溟的结局。 “下仙界成溟,与妖界合谋,背叛仙界,泄露下仙界机密,以致下仙界伤亡惨重,甚至波及了上仙界,此罪违逆天道,不可饶恕!” 泽遑指尖微抬,落下灵光,“本帝代天道降罚,夺成溟仙君之位,降万顷天雷。念苍生之德,若尔神魂不散,则入六道轮回,永世不得善终,再不可归于仙界。” 那灵光降下,彻底阻隔了成溟与昇清,一道结界之隔,昇清便连触碰成溟都做不到,抬起的指尖终是放下,只得眼睁睁看着半空之中天雷齐聚。 成溟眼底的魔气被压了下去,他眼眸中无端有了些湿意,瞧着昇清眼底的不舍,他心下亦是难过万分。 是他错了,昇清分明都将半颗心给了他,可他却在伧仲的蛊惑下,一点一点忘记了昇清对他的好,甚至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下仙界与上仙界死去的千千万万条性命,这都是他一念之差造成的。 也是他亲口说的,要取昇清的性命。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成溟看着愈发逼近的天雷,极强的压迫感……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也许这样……也是一种解脱。” 帝君降下的万顷天雷,威力巨大,以成溟如今的灵力根本就扛不住,说不准天雷还未降完,他便已经神魂俱灭了。 他知晓自己的身体,他熬不到最后,更加入不了所谓的六道轮回。 用他这条命来祭那些死去的仙人,也好…… 成溟长出了一口气,与此同时第一道天雷落下,强大的冲击力霎时席卷成溟全身,肺腑被那天雷激得震荡,剧痛之下成溟不由得呕出一口鲜血。 他无力地伏在地面上,冰凉的高台之上,便连灵气也稀薄了许多。 太冷了…… 成溟皱了皱眉。 忽然,他听闻不远处众仙中传出了几声惊呼。 “仙尊!” 成溟猛然抬眼,恰巧见昇清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结界,而后毫无犹豫地握着他的手将他拥入怀中,护在了身前。 “你……你为何……”成溟整颗心皆悬了起来,反应过来后他便想推开昇清,甚至不惜厉声道:“滚开!我不用你的施舍!” 你会死的,昇清…… 成溟眼角的泪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他控制不住,便连双手都在发抖。 可他的恶言也好,推拒也罢,始终都无法阻止昇清。 昇清将他的指尖温柔地放在唇下吻了吻,像对待这世间独有的珍宝。 昇清眼底满是留恋,“我费尽心思……” 他低下头,紧紧拥着成溟,替成溟挡下了第二道天雷。 我费尽心思将你带入我的世界,拼尽全力护你,不是为了看你在我面前死去第二次! 这世间繁花似锦,我们还有很多地方,很多景物都没有去看过…… 余生如果没有你,这仙界我守着有何意义? 不如同去…… 数道天雷齐发,几乎淹没了结界中相拥的二人。 天雷的光亮刺眼,同时也衬得泽遑的面色愈发清冷。 苍白如雪。 他移开了视线,抬眼看向头顶的那片苍穹,云雾缭绕之中再无他人的身影。 那个人没有来。 即便是成溟入魔,降下万顷天雷为罚,那个人也还是没有来。 天道的眼睛看得分明,可那个人忍心看自己唯一的徒弟受尽折磨,也不肯来见他。 泽遑下意识地握紧了指尖,捏得衣袖皆起了褶皱,其上灵光无端黯淡了几分。 “仙尊昇清,违逆本帝之令,包庇下仙界的叛徒,天雷已至,二人同罚,同罪。” 泽遑疲累地叹出一口气,转过了身。 “现夺去仙尊之位,罚昇清入下界,为地府冥王,受百年万箭穿心之刑,度尽凡尘阴魂。” “亡魂不散,冥王之位永世不得传承。” 泽遑的声音落在笒羽林之上,空灵无比。 与此同时天雷的痛楚袭来,雾气无端弥漫,占据了成溟的视线。 潮雾携裹着海水的咸腥味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大脑,恍似一场幽长梦境。 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原来…… 他捂上自己的心口,往事汹涌。 作为成溟的记忆刻骨铭心,在宁既微脑海中翻滚着,甚至碾磨着他的意识。 “阿筵……”宁既微眼角湿润,哽咽着看向身侧的慕容筵,一时间难以控制情绪,眼泪落了下来。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想起来的……” 早些想起来,慕容筵就不会独自一人守着回忆,守着那些痛楚。 他还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慕容筵,甚至想要逃离慕容筵身边。 他根本就无法想象,将昔年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慕容筵,面对自己的拒绝,心绪会有多复杂…… 若不是帝君分别困住了他二人,刻意用潮雾激起了二人的记忆,只怕宁既微还蒙在鼓里。 “对不起……”宁既微不住地道歉,拥着慕容筵的指尖愈发收紧。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生死相随 此刻的慕容筵还陷在经年那场回忆之中, 那时万顷天雷之罚,耗竭了他与成溟的灵力,如今记忆猛然抽离, 他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 “不是你的错。”慕容筵缓了缓,他回身拥着宁既微,感受到那人体内几近稀薄的灵力之时, 他皱了皱眉。 泽遑强行用潮雾刺激了宁既微和他的记忆, 但这种刺激本就对身处其中的二人不甚友好, 慕容筵因了此前被帝君恢复了神魄之力, 现下尚且能撑得住,可宁既微便不一样了。 潮雾的侵袭加之记忆的开启,这都是不小的冲击, 宁既微又是一介凡人, 此刻便连保持意识清醒皆是强撑着,再这么下去…… 忽然, 苍穹之上突生裂缝,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那旋涡周围皆延伸出细小的纹裂, 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下为之一震。 那是……慕容筵定了定神,待看清那旋涡之中的术法时, 神情之上满是诧异, 那是他自创的时空穿梭之术! 而在那旋涡之下,正中央站着一人,帝袍翻飞, 灵光四溢。 术法显然便是那人施展的。 可时空穿梭一术本就是慕容筵自创, 昔年在上仙界从未有人见他施展过, 除非…… 慕容筵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愈发紧皱了。 难怪泽遑那时非要将他和宁既微都引至帝宫,原来便是为了这时空穿梭一术。 只有窥探慕容筵和宁既微的记忆,才能掌握时空穿梭一术的要领。 “泽遑!”慕容筵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这千万年来第一次对帝君直呼其名,“你疯了!” 不远处的旋涡愈发扩大,几乎有侵吞天地之势,看来泽遑这次是一意孤行,竟敢冒着被天道毁灭的风险,运用天地灵力来施展时空穿梭一术。 “这术法本就扰乱时空,你如此扩大术法的影响,届时一旦施展完毕,不仅是上仙界,整个三界都会被你毁了的!” 可慕容筵的劝告根本不能阻止泽遑半分,泽遑反倒是加强了灵力,即便那灵力已让他无法承受。 “本帝便是疯了又如何?” 泽遑眼底魔气缠绕,瞧着有些可怖。 堂堂帝君,上仙界之主,竟会因了一己执念入魔! 不行……即便慕容筵不为三界着想,可泽遑这架势,首先要波及的便是他和宁既微二人。 “等我回来。”慕容筵快速地在宁既微额上吻了吻,纵然不舍,但他还是狠下心,施展结界将宁既微护在其中。 宁既微这厢尚且没多少力气,被结界一阻隔彻底失了气力,只得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他眼睁睁看着慕容筵松开了他,随后凝聚灵力往泽遑那处冲了过去。 “阿筵!” 旋涡之下有着极强的阻力,慕容筵还未靠近便已被那阻力逼得站立不稳。 “泽遑,停手吧!”慕容筵费力地施展术法,堪堪逼近泽遑面前,“三界毁去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身为帝君,承天道之选,你如此做,到头来毁得最彻底的是你自己!” “那又如何?”泽遑忽然凄楚地笑了笑,“这世间之事本就不能两全,我所求所愿,天道都给不了……” “昇清。”泽遑分出一丝心神化解了慕容筵袭来的术法,眼底魔气溢满周身,“莫要再阻我了!” 慕容筵被泽遑那魔气影响,有些无法控制心神,他耳边传来宁既微的呼喊,只消余光一瞧,他便能看见宁既微担忧的目光。 如果他此时后退…… “不行!” 他一旦退了,宁既微便一定会被旋涡吞噬,再无生机了。 “如果你不肯停手的话……”慕容筵眼底骤然狠戾,他忍着剧痛驱使出自己的神魄之力,同时召来斥神鞭。 他手持长鞭,金光绕体,如同九天之上的战神归来,“那……我们便一起死吧!” 斥神鞭的灵力暂时阻止了旋涡的扩大,泽遑被那鞭身缠得有些不耐烦,不得不后退,拉开自己与斥神鞭的距离。 无奈斥神鞭在慕容筵的操纵下十分滑韧,一道接着一道地袭击,逐渐让泽遑远离了旋涡下方。 而泽遑一旦远离,那旋涡便有关闭之势。 “昇清……既然你不依不饶,那就……”泽遑冷笑了一声,眼眸中的血色乍现,刹那间魔气四散,海水的咸腥味升了起来。 周遭被潮雾顷刻吞没,过于浓稠的雾气使得慕容筵有些呼吸不能。 他挥动斥神鞭的动作也因了那雾气稍稍停了一瞬,便是那一瞬的停顿,泽遑趁机引天雷而现。 苍穹上雷光弥散。 “呃!” 天雷接连数道劈在了慕容筵身上,逼得他连斥神鞭皆握不紧,只得任由斥神鞭从手中掉落。 与此同时,他也自半空中掉下,狠狠地砸在了宁既微身前不远处。 泽遑引动的天雷本就不善,如影随形地跟着慕容筵,便连他落下半空也不放过,依旧跟着,又是劈下数道。 饶是慕容筵现下的灵力及身躯都恢复到了昔年仙尊之时,可天雷这么个劈法他也吃不消,甚至于,那天雷还没有停歇的态势,简直就是奔着要劈散慕容筵神魂的结局去的! 泽遑,这是下了死手! “阿筵!”眼睁睁看着慕容筵在自己的面前痛苦挣扎,被那天雷劈得皮开肉绽,宁既微再也忍不住,想破开慕容筵施下的结界。 “你放我出去!”宁既微眼眶颇红,再一次落下泪来,他委实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慕容筵还是想着要护他,仍是不肯解开结界。 “既微……你……你听我说……”慕容筵挨过一次天雷南风独家,费力地抬眼,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让自己说的话听起来不那么痛楚。 “泽遑他已经疯了,但他这般行事,视天道法则为无物,天道不会坐视不理的!你现下快走,往上仙界的出口跑!” “只要远离了帝宫,拖至天道降罚帝君,你便还有一线生机!” 慕容筵施下的结界能护宁既微一时,至少能护送宁既微至上仙界出口处,如果拖到那时,还是来不及的话…… 慕容筵狠狠闭了闭眼,拼着体内不多的灵力,加固了宁既微身前的结界,“快走!” “我怎么能……”怎么能抛弃你离开…… 宁既微绝望地拍着身前的结界,可他现□□内灵力稀薄,别说破开这结界了,便是连凝聚部分灵力都做不到。 “阿筵……”宁既微急得眼泪直往下掉,紧接着身前又是一道天雷劈下,慕容筵抑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 “阿筵!” 宁既微再也受不住,焦急之下勉强调用一丝灵力化成一把匕首。 他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上,虽说握着匕首的手都在发抖,但他仍然坚持道:“我不会走的!你把结界打开,否则我马上就死在你面前!” “既微……”慕容筵痛苦地攥紧了指尖,“别做傻事!” “我不!你不答应我,那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诚然,宁既微说出这话时仅凭一腔顾勇,实际上他对于死亡是很畏惧的,本来就怕,何况现在是他自己对自己下手。 他握着匕首的手抖得厉害,干脆眼睛一闭,狠了狠心将匕首往脖颈深处送。 霎时一条血线出现在宁既微脖颈上,加之因了那匕首的灵力,那条血线愈发扩大,竟是难有愈合的趋势。 “既微……”慕容筵额上冷汗遍布,他无法,这样下去宁既微可能真的会死在他面前。 他只得调用灵力解开了结界。 结界灵力褪去的那一刹那,宁既微猛然丢了匕首,冲入了天雷之中。 与慕容筵近在咫尺。 第81章 善恶有报 就好似昔年上仙界笒羽林之上, 那时宁既微因罪被罚万顷天雷,慕容筵也是这般奋不顾身,拼了性命与他待在一处。 虽说宁既微不能像昔年那般去保护慕容筵, 但他至少能跟慕容筵一起死。 这样便足够了。 宁既微轻轻俯身向下,避开了慕容筵身上的伤口,圈着他的脖颈, “我不走, 我宁愿和你死在一处, 我也不要苟且偷生。” “是你把我带入上仙界的, 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了。” 宁既微几乎泣不成声,他实是心疼慕容筵身上这些伤, 此刻靠得越近, 看得便越触目惊心。 “如果连你也失去的话,那我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你真是……太傻了。”慕容筵费力地抬手, 触及宁既微脖颈的血线,他指腹凝着灵力, 片刻便将那伤口隐于无形。 即便是这种生死攸关之刻, 他也看不得宁既微身上留下一丝伤口,他的人,便该干干净净, 被捧在手心之中, 不得半点蒙尘。 “你不也一样吗?傻了那么多年……”宁既微抽了抽鼻子,眼泪不断地滑落,“对了, 其实我还有一句话。” 宁既微忽然便有些急切, 那句话他早在先前入帝宫时便想同慕容筵说了, 只是那时被泽遑打断了,这话来不及说出口。 “阿筵。”宁既微捧着慕容筵的侧脸,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唇,“我爱你。” “很爱,很爱你。从上仙界开始,到凡尘之时,到如今,我都是爱你的。” 每一世,他都对慕容筵动了心。 每一世,他都没有对慕容筵表明自己的心意。 世世不曾说爱他,可却世世都爱着他。 至死方休。 “既微……”慕容筵撑着上半身,抬着目光与宁既微四目相触。 那一眼望尽了红尘,望尽了前世。 比之初见不及,比之往昔有余。 “我很开心,能听到这句话。”慕容筵忽然使力拥紧了宁既微,将宁既微死死地护在身下。 轰然一声,天雷降下。 纵然慕容筵的身躯已鲜血淋漓,但他也还是执着地覆在宁既微身上,不让宁既微被天雷波及。 极大的冲击力刺得宁既微有那么一瞬的耳鸣,耳鸣过后,他听见身上人极为压抑与痛苦的呼声。 “阿筵!”宁既微的心似是被撕开了一大道口子,正在往外冒着鲜红的血液。 太疼了,疼得他下一瞬都快要说不出话来。 慕容筵狠狠地咳了几声,忽然笑了笑,无力地将头搁在宁既微发间,“在我死之前,你不能比我先死。” “我会护着你,直到生命尽头。” 那虔诚的话语被天雷彻底淹没,同时也刻入了宁既微的脑海之中。 掷地有声。 “嘶。” “嘶!” 苍穹之上的旋涡愈发扩大,此刻已吞并了帝宫,正在往帝宫之外扩散。 没有了慕容筵的阻碍,加之整个帝宫及帝宫外方圆十里都被泽遑设下了结界,这场天地浩劫,目前不会有人来阻止泽遑。 早在很久以前泽遑便想这样做了,但他苦于没有毁灭三界的法子,这种疯狂的想法便一再搁置,直到那日在琨海之上,他察觉到了宁既微的存在。 同时,他也察觉到了宁既微体内的系统。 他虽不知那是什么,但他很明显地感觉到,正是它屏蔽了天道视听,以至于即便宁既微是由他代天道降罚的,他一时片刻也无法察觉到宁既微不在六道轮回之中。 他知晓慕容筵在上仙界时惯爱研究仙术,加上那系统特殊,这让数年前便怀疑宁既微身份的他更加起了疑心,于是他再次去了天继阁,查验宁既微的来源。 早在宁既微尚属于下仙界时,他便去天继阁查验过,只是那时他仅仅因为好奇,加上慕容筵施了术法掩盖了宁既微的真实身份,所以那次查验便以失败告终。 但这一次由于慕容筵被贬下界,慕容筵施展的术法失了效,所以他很轻易地便得知了宁既微不属于仙界的事实。 既是不属于仙界,却又出现在仙界,来源成谜,无迹可寻,这样的术法只有慕容筵才知晓。 因而他与赤陇传音,借赤陇之手逼迫慕容筵和宁既微,使其不得不前往帝宫,更是以潮雾为界,激起慕容筵和宁既微的回忆。 他要通过慕容筵的回忆,知晓慕容筵脑海中那些违背天道,破开时空让宁既微这样一个原本不属于三界之人,出现在三界的方法。 只有获取了这种破开时空的方法,他才能扩大此术的影响,彻底扰乱时空。 也只有时空混乱,三界面临毁灭,他才能结束自己的妄念! “陌元,你这个懦夫!你为何不敢见我?”泽遑已然陷入心魔,他体内的魔气使得他疯狂,使得他再也无法抑制心绪。 他望着顶上的旋涡,只消一眼,便好似要将他自己给吞了进去。 “现下三界的境况,你不是看得清楚吗?天道不是你的眼睛吗?” 他嘶吼着,疯狂着,全然没有昔年主位之上,万仙之上稳重而尊崇的帝君模样。 “你能亲眼见自己的弟子入魔,那么……如今你亲自教出的帝君,因为你而惑乱三界,你这个罪魁祸首,也能坐视不理吗?” “如今三界要毁了……毁在你的手上!”泽遑再一次调动天地灵力,因为过多的灵力凝聚导致他的身躯皆有些承受不住,已然渗出了极细的血丝。 但泽遑根本就不在乎,今日若是不能得偿所愿,那他便要让三界为他陪葬! 眼看着泽遑凝聚的灵力越来越多,那旋涡已扩散至整个上仙界上方。 术法已成,再无挽回之机。 泽遑极其失望地闭上了双眼,指尖之上满是鲜血,他却由着那伤口不再愈合,一点一点地往下滴着血。 终究……是见不到了吗? 泽遑面上挂着凄然的笑意,他无声地笑着,笑着笑着便浸出了泪。 忽然,在旋涡的尽头,破晓般降下了一缕微光。 泽遑不由得睁开了双眼。 那缕微光越来越明显,微光所到之处便连旋涡也无法抵挡,被那微光逼得缩了起来。 旋涡在不断地缩小,微光在不断地扩大。 大片的光亮笼罩了上仙界,刺得帝宫之内通体雪白,甚至驱散了帝宫之内的潮雾,同时也阻止了泽遑降下的天雷。 那光亮约莫具有再生的作用,光亮抚过之处升腾起淡淡的龙吟之声,强大的灵力随之而来。 慕容筵和宁既微受那光亮洗礼,体内的灵力几乎在顷刻间恢复,甚至于,连神魄之力也恢复了巅峰状态。 与此同时,苍穹之上的旋涡愈发缩小,直到在帝宫之上留下了一个极小的黑点后,那片光亮的扩散停了下来。 自光亮中,苍穹之上走下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银白长袍,如墨的发丝仅用一只玉簪草草地束着,赤着脚踩在云雾上,分明是危机过后,该是紧张的态势才对,他却行得舒缓随意,好似这处并非什么龙潭虎穴,只是他不经意间路过的一道风景。 而在他出现之后,泽遑便彻底失了维系术法的力气,再也无法支撑,自半空中掉落。 那人眉眼间挂着温和却又疏离的笑意,看似博爱,却又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他只是看着泽遑,眼睁睁看着泽遑跌在帝宫之中,甚至因了痛楚而皱起眉头。 那人全程不发一言,直至泽遑含着泪看向他时,他方才停了下来,在半空中,他指尖微动,幻化出了一把银白长剑。 他持剑指着泽遑,那剑尖灵光绕着生机一片,但他眼底却没有丝毫情绪,只道:“帝君因一己私欲执迷不悟,何其荒唐?” “荒唐?”泽遑被他那话气笑了,忽的放肆地笑出了声,“天尊说我荒唐,那昔日天道将我选为帝君,择我为上仙界之主时,天道不荒唐吗?” “都说天道公允,但你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担任这帝君之位?你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在这帝宫之中孤寂数万年!” 泽遑自诞生之日便被天道选定,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懂,他幼时不懂天道,不懂仙界,是陌元遵天道法则教导他,可教他的是仙术,是治理上仙界之道。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他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帝君之位,甚至不想成为仙界之人,我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你!” “够了。”陌元淡淡地道。 他对泽遑所说的话好似不怎么在意,只轻挥长剑,剑光在泽遑身前留下了一道不小的沟壑,那沟壑其实并没有阻碍二人的目光,但这么一挥,泽遑便彻底死了心。 泽遑敛下眸光,其间的魔气似是被他压了下去,他再也没有看陌元,自顾自地低下了头,瞧着有些伤感,“如今我心愿已了……” “我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上仙界众人,天尊,你……你来杀了我吧。” “杀你?”陌元却无甚情绪地挑了挑眉,他收了长剑,悠然地落在泽遑面前,半跪了下来。 他眼底带笑,疏离而又冰冷,他抬了指尖勾起泽遑的下巴,目光无端深邃。 “生时为念,死则为解,杀了你,这滔天的罪孽未免化解得太轻易了。” 苍穹中传来空灵的乐音,那是天道之意。 陌元听着,忽然轻笑出声,笑意未达眼底,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思所想。 他道:“你身为帝君,不造福于仙界,不辖管于属下,滥用时空术法,致使时空之门大开,无法关闭,此罪难书,无德,无义,更不配为帝君。” “我代天道降旨,贬你为仙人,夺你帝君位,毁你神魄身,此生……戴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努力加个更,应该在23点前会发出来的~~ 第82章 另立新帝 “帝位空悬, 上仙界无主,遵天道法则定立新主。” 陌元起身,随意地往慕容筵和宁既微那处看了一眼, 他那一眼带着无尽的灵力,直直落在慕容筵身上。 “昇清护卫上仙界有功,今立为新帝, 望尔尽职, 谨遵天道之意。” 说完, 陌元便收回了视线, 对于宁既微,这个他曾经收过的徒弟,他也没什么多余的留恋之色, 反倒是躬身, 将虚弱的泽遑抱了起来。 泽遑还是头一次被陌元这般对待,一时间有些不能置信, 眼眸之中绕着魔气,但他那眼神, 竟诧异得好似陌元才是那个入魔之人。 慕容筵本就对陌元这个举动生疑, 但他私以为陌元好歹是天尊,总不会徇私,可过了片刻, 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陌元还真就是想把泽遑带离帝宫。 “等等!”慕容筵瞬移了过去, 阻拦了陌元的动作,“天尊,你要带他走吗?” 只是夺了泽遑的帝君之位, 戴罪便作罢, 这惩罚也太轻易了! 陌元却无甚情绪地偏了视线, “不可以吗?” 那话说得无比自然,不仅是慕容筵,便连泽遑也有种如鲠在喉的错觉。 慕容筵更是愤然地道:“他伤我挚爱,数年前因他一己之私,便纵容属下诱成溟入魔,甚至挑唆妖界与仙界开战,如今他又企图毁灭三界,这桩桩件件皆不可饶恕,天尊如何能徇私将他带走?” 陌元闻言顿了顿,缓缓地道:“妖界与仙界开战,是必然之势,即便没有他,天道预言,千年以后也会出现战乱,所以……昔年死去的千万生灵,不该算到他头上。” 说着,陌元神色敛了下来,“但他为己,害了成溟这是不争的事实,确实该罚。” “成溟是天尊的弟子,他这么多年来所受的苦,天尊当是看在眼里的。”慕容筵恨恨地看了泽遑一眼,“跟成溟受的苦比起来,即便是让他死去千万次皆不能偿还!” “那就让他死上千万次!”陌元转过了身,他神情微冷,眼底分明毫无情绪,却看得慕容筵背脊生寒。 那是一种历经沧桑,润物细无声的可怖。 只是一眼而已,便连帝宫之中的灵力都畏惧了起来。 细小的嗡鸣声。 泽遑在陌元的怀中打了个寒颤。 “从今以后,泽遑需得年年受刑,不死,但尝尽濒死之苦,自今日,至万年,万年为期,我……亲自罚。” 不知为何,慕容筵总觉着陌元说这惩罚时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约莫是不太情愿。 不过天尊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年年赴死这种折磨,何况还是陌元亲自执行,这对泽遑来说,比其他任何惩罚都要痛苦得多。 “那就希望天尊,说到做到。”慕容筵终是松了口。 二人目光交汇,陌元在慕容筵坚定的目光中似是极轻地冷笑了一声,随后陌元便头也不回地转过了身。 堪堪离开帝宫那瞬,陌元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 “师尊。” 宁既微与慕容筵并肩,他瞧着陌元的背影,无端有些不舍。 他现下记得从前的事了,自然也记起了昔年陌元将他收为弟子后对他的教导。 虽说陌元也没怎么教过他,很多时候都是将年幼的他丢在一旁,不冷不热,不笑不怒,甚至在他成为仙君之后就立刻将他推给了下仙界,但不可否认,在昔年那数百年的时光中,一直陪伴宁既微的,只有陌元一个人。 到底是自己的师尊,宁既微还是思念的。 “师尊可有什么话,要说与弟子听?” 宁既微看不透陌元的性子,他总是虚无的,便好似轻飘飘的一阵风,不可捉摸,也难以掌控,但宁既微知道,陌元不管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昔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子入魔,宁既微相信陌元也不好受,可陌元既然选择不露面,那定然是受了什么限制,如今迫不得已出现在上仙界,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陌元的脚步停了下来,从泽遑这个角度来看,他能清楚地看见陌元眼底溢出一丝温和。 虽说很浅,但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不似陌元对待他人那般疏离与不在意。 陌元勾了勾唇,只道:“珍惜眼前人。” 说完,陌元的身影便自原地消失了。 来时从容,去时飘然。 宁既微抿了抿唇,眼底有些复杂。 “怎么了?”慕容筵转过身,认真地瞧着宁既微的眉眼,抬手安慰般抚上了宁既微的侧脸,“是舍不得你的师尊,还是觉得……对泽遑的惩罚过重了?” 慕容筵指腹在宁既微面上轻轻摩挲,“我知道,他被心爱之人惩罚,必定是生不如死,可他害了你,我实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管是慕容长晟和赤虞,还是泽遑,这些人一个个都曾对宁既微不怀好意,既然伤了宁既微,那慕容筵便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不是。”宁既微敛下眸光,“师尊他……我先前在下仙界时不常见他,兴许此后千万年也见不到一眼。” “至于泽遑,我只是觉得……他费尽心思,绕了这么一大圈才求得的东西,却是这样的结果,这种执念,实在是……” 宁既微想了半晌,也不知要如何去形容泽遑这种性子,只得作罢。 慕容筵还在等着宁既微的下一句,却不料宁既微不再开口了,不由得失笑。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泽遑自己选择的路,本是光明中来,却自黑暗中去,他自己做下的抉择,总要承担责任,倒是你……” 慕容筵双手捧着宁既微的脸,没有地府的戾气干扰,此刻的慕容筵心绪极佳,“我如今已是帝君,帝位不曾空悬,可我的身边,却缺了一个人。” “我……缺了一位夫人。” 那近乎蛊惑的话语使得宁既微的面容霎时便红了一半,“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宁既微有些不自在,想别开眼,却不防慕容筵低下头,抵着他的额间,将余下的气息送入他心间,“所以……你愿意当我的帝后吗?” 该死!慕容筵这种认真的态度……宁既微根本就无法拒绝! “那个……”宁既微只觉心跳加速,胸腔砰砰作响好似那颗心便要跳出来。 好了,别跳了! 他妥协还不行吗! “帝后有那么容易当吗?”宁既微声音很轻,“成为帝后的话,是不是还要替你管辖上仙界?况且我还没有恢复仙君的身份,这不合规矩吧?我可以不当吗……” 再往后的声音越来越小,慕容筵笑着打断他,“不可以。” “上仙界不用你管……” 慕容筵指腹顺着宁既微的脖颈往下,划过一阵战栗,他心满意足地松开另一只手,搭在宁既微腰际。 “至于仙君的身份,你更加不用担心……” 腰际那不安分的手愈发收紧,将宁既微带着贴近慕容筵,霎时间二人体内都升起了难以言喻的热度。 “你,安心做我的……夫人。” 慕容筵低下头来,舌尖勾着宁既微的耳畔,末了那两个字说得轻之又轻,像是在心上啃咬。 痒得挠人。 “流氓……”宁既微语气不稳,被慕容筵下一瞬的动作刺得伸手便要打,却被慕容筵捉了指尖轻吻。 吻着指尖还不够,慕容筵偏要紧紧拥着宁既微,将那吻延伸到更深的地方。 比如唇角,比如脖颈,再比如…… 慕容筵恶意地笑了笑,他瞧着宁既微因气息不稳而渗出薄汗。 那眼尾的嫣红实是勾人得紧。 他一把抱起了宁既微,转瞬间便离开了帝宫,去往宫殿深处了。 第83章 帝后大婚 君后大婚定在十五日之后。 说起这君后大婚, 最忙碌的不是宁既微,也不是慕容筵,更不是那些准备仪式细节的仙人们, 而是苌舟。 上仙界一共九位仙尊,慕容筵被贬下界后,泽遑迟迟不肯拔擢新的仙尊补齐第九位仙尊的空缺, 直至慕容筵成为帝君后, 方才下令将这空缺补齐。 而补齐空缺之人, 新晋的第九位仙尊, 便是苌舟。 苌舟这数日来除了忙于自己仙尊的分内之事外,还被委以监督君后大婚的重任,下可谓华服样式, 上可谓代帝君发出请柬, 布置场地,诸如此类。 总之, 就是婚礼的各处细节,都是属于苌舟监督的范畴。 他为此翻阅了旧史, 甚至跑去人间溜了好几圈, 才勉强定下大婚的具体流程。 毕竟,放眼上仙界这往昔的千万年,旧史上也没有出一个帝后是男子的特例。 按照旧史, 大婚第一步应当是迎亲, 以九十九只火凤做辇,至帝后诞生之处,迎帝后入九天台, 于高台之上接受天道洗礼。 不过, 上仙界谁人不知, 泽遑诞生之日凤凰精魄加诸其身,因而这凤凰便好似是泽遑的象征,有些忌讳,是以大婚的迎亲之物需得另寻一个。 苌舟苦思冥想,好不容易定下了迎亲之物,禀告至帝君那处时,却被宁既微睡眼惺忪地驳回了。 原话说的是…… “我又并非女子,不曾从自家出嫁,迎什么亲?” 行吧,这迎亲的仪式便省去了。 苌舟苦着脸,一脸不悦地出了帝宫,他觉着自己这连日来的思虑都好似付诸东流,实是够傻的。 出了帝宫之后,更不悦的是,他还遇见了正前往帝宫的青毓。 自慕容筵成为帝君后,下界冥王之位空缺,青毓便被百官举荐,成了下界冥王。此刻他前来帝宫,一是为了向慕容筵道喜,二则是…… 他漠然地瞥了苌舟一眼,“仙尊留步。” “怎么?”苌舟一见青毓便面色不佳,实是青毓那张脸太过冷漠,整日里见着了便如同见着块冰一样,通体生寒。 “帝君令,命我协理大婚。” “帝君不是让我监督大婚的吗?怎么又让你协理?”苌舟愈发不悦了,桃花眼一眯,在青毓身上打量了一圈,“你好歹是个下界冥王,帝君令,能跨越上仙界,命令你吗?” “昔日情谊,我自当遵令。”青毓冷淡地移开视线,也不回头,便抬手在半空中虚虚一划。 半空中显出了大婚华服的模样。 约莫是十五日的时间确实仓促,除了苌舟,底下准备华服的仙人们也忙得不可开交,帝君甫一下令让青毓协助苌舟监督大婚,那些仙人匆忙中便觉着换了主事之人,将华服初样式递给了青毓。 青毓本也不擅这些,正巧遇见了苌舟,索性便将华服初样式转交给了苌舟,“仙尊,请。” 青毓不紧不慢地走开,给苌舟留下了一条甚为宽阔的道路。 直通帝宫之内。 “那个……”苌舟想了想他离开帝宫时宁既微的模样,那种一瞧便是累狠了的模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打扰宁既微总归是不太好,何况帝君还在帝宫之内呢。 苌舟总觉着自己此刻入帝宫便是踩在熊熊的火焰上,危险得很。 “要不还是冥王前去?”苌舟佯装腼腆地笑了笑,桃花眼笑起来很有信服力,不似谎言。 青毓正打算开口,却听得帝宫之内传来了一些声响。 那声响极其轻微,可以说,只要这处路过的不是仙尊抑或是冥王此等灵力高强者,约莫是听不见的。 但很不凑巧…… 青毓听见了,苌舟也听见了。 “咳咳……”苌舟面上可疑地红了一瞬,“帝君他……血气方刚,那什么,要不我们晚些时候,一同面见帝君与帝后?” 苌舟可不想为了华服一事触怒慕容筵,但是大婚在即,此事又耽误不得,他总得找个垫背的一道去。 青毓就是最好的选择。 “嗯?冥王意下如何?”苌舟眨了眨眼,眼底盛着光亮,瞧着可信且可亲。 甚至有那么一丝可爱。 但青毓只用余光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转过身,走了。 冷漠得很。 苌舟:“……” 他心头有一句愤然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厢苌舟的抓狂宁既微是不知晓的,他唯一知晓的便是…… “慕容筵!”宁既微实在是忍不了了,“你知道大婚之时我要承天道洗礼吗?会很累的!你现下就不能放过我?” 宁既微嗓音嘶哑得不行,又没什么力气,加之灵力因为如今的境况他有些使不上来,只得任由慕容筵拥着他。 “我知道。”慕容筵吻了吻宁既微汗湿的鬓发,“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怕天道洗礼时,你灵力不足,承受不住。” “不是……”宁既微是灵力不高,毕竟他巅峰状态,作为仙君的灵力确实是不够承天道洗礼,宁既微也理解慕容筵同他双修的意图,但是! “也不用这样没日没夜的……”宁既微越说越气,推了推慕容筵,“不行,我今日要休憩!你离我远点!” “夫人……”慕容筵勾了勾唇,柔声道。 那声音若是换作平日,宁既微定然是喜欢的,可现下……别说夫人,慕容筵叫什么都没有用了! 宁既微缓了缓,待体内灵力升腾而起后,他一把推开了慕容筵,“滚下去!” “我……”慕容筵一时不察,被宁既微推下了床榻,还欲再言,便见宁既微已经愤然地扯过了锦被,结界一展,在慕容筵眼前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门。 慕容筵自是可以破开这结界,但他不想惹宁既微生气,于是只得摇了摇头,转身去了外殿。 帝宫外殿,主位之上还摆着一些文书,虽说不多,但也是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够慕容筵处理一阵子了。 过了片刻,兴许是等在帝宫外的苌舟听着没了动静,便经通报入了帝宫之内。 与苌舟一道而来的,还有青毓。 也不知苌舟用了什么方法,总之是好说歹说把青毓给劝动了,又或者是青毓实是觉着不耐烦,便陪苌舟入了帝宫。 “帝君。”苌舟朝慕容筵行礼,他悄然打量了一瞬,未曾发现宁既微的身影,“帝后他……” “在休憩。”慕容筵简洁地道。 苌舟将华服初样式递了上去,有些踌躇,“大婚在即,这华服……” “知道了。”慕容筵打断苌舟,“他醒来后,本帝会告知他的。” “那……”苌舟犹豫了片刻,他在想要怎么委婉地跟慕容筵说,这个华服其实很紧急,若是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光是制造华服的材料都得搜罗许久。 谁知青毓直接顺着苌舟的话,面无表情地道:“一日。” 一日之内,这华服是否需要修改,慕容筵都得给出答案。 青毓的突然开口,使得慕容筵和苌舟皆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但到底是为了大婚着想,慕容筵也没有理由拒绝,便应下了。 好在宁既微没有休憩很久,双修本就是一件增益灵力之事,虽说频繁了些,宁既微是会觉着累,但稍稍休憩,灵力便会暴涨。 而灵力一旦暴涨,宁既微先前的乏累便会尽消,甚至会…… 宁既微撑着下巴,待在慕容筵身边,一脸郁闷地瞧着慕容筵。 仙人是不用如凡人那般就寝,但是……也不是他现下这么精力旺盛吧? 因了灵力的暴涨,宁既微此刻简直亢奋过头,别说休憩了,让他即刻出帝宫找人对打几招他都觉着不够。 当然了,身为帝后,自是无人敢同他对打便是了。 阿筵…… 宁既微心下唤了一声。 他之所以没有当面唤,是因为他不想打扰慕容筵,毕竟慕容筵现下瞧着还有最后一本文书便要批复完成了……慕容筵好歹是帝君,也不能成日里都陪他解闷。 只不过……宁既微闲适,瞧着慕容筵的侧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便连慕容筵的发丝都打量了一遍。 认真批复文书的慕容筵实在是…… 有着不一般的诱惑力…… 宁既微稍稍凑近了些,近在咫尺,便连慕容筵长睫垂下的阴影皆能细数,这样的角度去瞧慕容筵…… 眉宇精致,眼尾微微上挑,往下是秀挺的鼻梁,再往下……那张薄唇轻轻抿着,专注而又认真。 宁既微咽了咽口水。 忽然,慕容筵停了笔,他转过了头,恰巧和宁既微鼻尖相触。 宁既微下意识地瞪大了双眼。 “在看什么?”慕容筵纤长的睫毛上下起伏,刮得宁既微有些痒。 明知故问,宁既微错开视线,“看你……” “看我何处?”慕容筵倾身过来,眉眼微弯,在宁既微额上落下一吻。 “其实……”慕容筵极为认真地捧着宁既微的脸,说的话分明旖旎,他却神色郑重,像是许下了一生的承诺,“只要是你……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那样郑重的神色,许多年后宁既微回忆起来仍是记忆深刻,就好似那日大婚,慕容筵的神色也是那般郑重。 彼时九天台两侧宾客无数,不仅是上仙界,便连下仙界之人亦是齐聚。 慕容筵当着众人的面,在天道洗礼的荣光之后,隔着繁复的华服与宁既微相拥。 相吻。 他轻抚上宁既微的眼角,拭去那人眼角的一片湿润。 他道…… “我以神魄起誓,此生……唯爱一人,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我与他……不离,不弃,永为仙侣,永结良缘。” 永不相忘。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先小小地撒个花~~还有十篇左右的番外会掉落,我尽量准时早上9点更,但是要是没有更的话,小可爱们就不用等了,第二天再看一眼就行~~ 第84章 番外一·天尊 泽遑是集天地灵气而生的。 他诞生之后所见的第一人, 是陌元。 在泽遑未成为帝君之前,那数千年的时光中,陪伴着他的, 一直都是陌元。 泽遑记得,自他记事起,陌元便像个师尊一样陪在他左右, 教他的第一件事是识字。 都说上仙界以灵力为尊, 可陌元天尊教的第一件事却不是灵力修为, 也不是治理仙界之道。 他教泽遑, 写自己的名字。 “泽……”年幼的泽遑握着笔,费力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可他自己的名字实是复杂, 他努力了半个时辰, 却连第一个字都写不好。 小小的孩童面容一皱,灵力星点落在宣纸上, 他将那宣纸烧了个干干净净。 “哎呀!”泽遑佯装诧异地叫了一声,丢了笔, 踹开凳子便往陌元那处跑, 扑进了尚未起身的陌元怀中,“纸不见了,我可以不写了吗?” “纸是如何不见的?”陌元分明看见了, 却明知故问, 他神情很淡,无喜无悲,语气也颇为随意。 这样的语气对孩童来说是很柔和的, 泽遑毕竟年纪小, 也听不出那语气中别的意思, 他以为陌元不知道,便偏了偏头,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来,“我也不知道,可能……字太难写了,它自己不见的。” “是吗?”陌元轻轻捏了捏泽遑的鼻翼,“你此言,自己信吗?” “我……”泽遑撇了撇嘴,“可是我的名字太难写了,我能不能写别的东西?” “那你想写什么?”陌元松开了手,眼底情绪不明。 若是有熟悉陌元之人,当知晓他这时不太耐烦,毕竟他从前虽说也教过帝君,但从未有年纪这般小的帝君,小孩子么,吵吵闹闹实是扰他清净。 只不过,这世间熟悉陌元之人本就没有,泽遑年幼,自然也不知道陌元的不耐烦。 “我想写……”泽遑笑着,小手戳了戳陌元的脸,“我想写你的名字。” 陌元正因泽遑大胆的行为而皱了皱眉,听到泽遑说的话,心中那一丝不耐烦忽然散了去,他敛下眸光,有些好奇,“我的名字?” “对啊!”泽遑想,天尊的名字肯定简单,比他自己的名字要简单多了,肯定很好学。 陌元沉下目光思索了片刻,随后在二人身前以灵力幻化出一张宣纸来,那宣纸有着陌元施下的术法,这回哪怕是泽遑故意用灵力去烧也无济于事了。 陌元握上了泽遑的手,拥着泽遑在那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陌元,我的名字。” “陌元……”泽遑盯着那字看了半晌,嗯……果然是很简单很好学的两个字,他笑着,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陌元的神色。 那时的他不辨美丑,他只记得,那是一张令他瞧着便很舒适的脸。 便是那一眼,泽遑在后来无数次的临摹中,将陌元所写的字刻入脑海的同时,也深深记住了那样的一张脸。 他后来学了旧史,辨了文字,明了故事,转眼已是三千年时光匆匆走过,他才知晓……原来长成陌元那样,叫做…… “举世无双。” 泽遑笑了笑,在纸上写下这四个字,因了灵力的作用,那字写了没一会便隐了去,像是从未出现过。 陌元所居之地在仙界之外,甚至在三界之外。 这处终年积雪,却不冷不热。陌元说,这是他所缔造的一个空间,远离世俗,亦是不被外人所知。 自然了,泽遑不算外人。 他和陌元一道,在这处住了很多很多年。 窗外悠然飘进来一朵雪花,融在了案上的宣纸上,同时也照亮了那宣纸所绘之人。 那是陌元的模样。 那朵雪花约莫有着某种暗示,泽遑还未画完,见那雪花飘落,面上慌张了一瞬,随后指尖一扫,原本的绘画便换了模样,换成了一副雪中梅花之景。 此处的景物抑或是温度,都是取决于陌元的心绪,而适才那雪花,代表着陌元回来了。 泽遑停了笔,跑出了门去。 果然见得不远处,陌元自虚空中缓步而来。 “天尊。”泽遑语气中隐隐有着期待。 陌元应了一声,赤脚踩在雪地上,无声。他素来随意,也无情,觉着许多事物皆是束缚。鞋袜,也是束缚的一种。 “天尊此次,是因了天道之意,去处理些事务吗?”泽遑迎了上去,昔日少年初长成,他的面容介于稚嫩与成熟之间,专注地看着某一个人时,那双眼颇为纯真。 不染尘埃。 “嗯。”陌元周身携来上仙界的气息,有些冷。 其实这上仙界也好,三界也罢,陌元不过是依照天道之意处理,没什么能让他留恋的,倒是见得多了,有些事甚至能让他烦忧。 比如这次处理的事务,陌元瞧着就很不舒心,若不是因了有泽遑在…… 陌元心下的一丝烦闷在看到泽遑专注的眼神后彻底消了去,他像许多年前那样抬手,熟稔地去摸泽遑的头顶。 只是堪堪伸手,陌元却回过神来,是了,泽遑已然不是孩童了,如今三千年已过,若是以凡尘的年纪来算,约莫该是有十八岁了。 十八岁的话,这样亲近的动作便不合适了。 陌元想着,便收了手,却被泽遑眼疾手快地握住了。 泽遑似是无心,握着陌元的手往自己的头顶放,眉眼一弯,绽开满面的笑意。 那样纯真的面容,陌元没有怀疑,他低下视线,像泽遑幼时那样揉了揉泽遑的头,没说话,便走进了房间。 陌元与泽遑错身而过之后,在陌元所看不到的角落,泽遑面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不笑时,他眉眼瞧着便再无幼时那般稚嫩之感。 三千年了,身为天道选中的帝君,又怎会永远保持少年的那份纯真? 走进房间后,陌元一眼便看见了泽遑摆在案上的画。 “梅花?”陌元拿着那画仔细端详了片刻,画上灵力亮了一瞬,他只当没看见,又道:“你喜欢梅花?” “嗯。”泽遑有些紧张,以陌元的灵力,要是看破了泽遑在画上的伪装,知晓泽遑闲时画的是陌元的话,会不会…… 泽遑指尖微微攥着,有些不敢看陌元的背影。 “喜欢的话,我送你。”陌元放下了画,灵力一挥,房外的景物忽然生了巨大的变化。 泽遑的视线却只集中在陌元放下的画上,他松了口气,还好没看出来。 “不去看看吗?”陌元转过身,像幼时那样,随意地点了点泽遑的眉心。 “啊……”泽遑反应过来,“这就去!” 泽遑甫一出门,入目一片梅红,雪中苍茫,皆是梅花之色。 陌元为他幻化了梅林百里,混着空中纷扬的白雪,在日光之下烨烨生辉。 泽遑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场景,当即便高兴地跑了过去。 他在梅林中施术畅游,嗅着满心的梅香,那梅香便如同陌元一般,清冷,却又令他沉醉不已。 “天尊!”泽遑笑着冲远处的陌元招了招手,他拈着一朵梅花,修长而白皙的指尖落了雪,无端有些苍白之态。 陌元只是淡淡地看着,面上终年无甚情绪表露,但听见泽遑的呼唤,他停了一瞬,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这么高兴吗?”陌元抬手抚去泽遑头顶不经意沾染的白雪,却不防泽遑将那梅花往前一送,别在了陌元的发间。 陌元微愣。 这样的举动,当真是太放肆了。 可泽遑眼底却蕴满了笑意,真心的笑意,“天尊这样,果然很好看!” 泽遑在纸上绘出陌元的模样时便在想,陌元素来都是那般疏离清冷,就如同梅花一般,长于枝头,遥不可及。 但纵然遥远,梅香亦是能传入心间,留下不朽的记忆。 陌元的指尖僵在了泽遑的发丝上,下一瞬他收回了手,却是垂在衣袖中,掩在银白的衣袍之下。 泽遑见陌元久久不言,但心情甚好的他没有在意陌元这样的转变,反而是摘了一束梅花。 他握着陌元的手,将那梅花塞进了陌元的掌心之中。 “天尊,这梅花……你喜欢吗?”泽遑期待地问。 陌元低下视线,看了一眼他和泽遑交握的指尖。他自然知晓泽遑这束梅花不是普通的梅花,兴许泽遑也并非在问这梅花的表象,但即便是知道,有些事情,便如这梅花一样…… 水月镜花,幻象罢了。 陌元皱了皱眉,他指尖微动,却发现泽遑握得很紧,竟是用了灵力。 陌元顿了顿,无声地看着泽遑。 半晌,他才道:“你如今学有所成,何时归于上仙界?” 回去上仙界,便意味着泽遑要登帝位,而一旦成为真正的帝君,治理上仙界时,泽遑便很可能见不到陌元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泽遑错开了视线,“天尊实是高估我了,我现下便连仙界法则都记不全,灵力也不似天尊那般强悍……” 泽遑索性转过了身,“天尊就再多教我一些时日吧。” 泽遑说着,也不顾陌元是否回答,便拉着陌元往梅林深处跑。 在奔跑之时,泽遑未曾注意到,他送给陌元的梅花隐有消融之势,到底是幻象,一旦离了枝头,便难以用灵力维系。 陌元感受到梅花的消逝,低下头看了一眼,但那一眼看到的却不止是梅花,还有泽遑不肯松开的指尖。 泽遑白皙的指尖带着热度,握在掌心时竟有些柔软,这样的柔软,不是一个帝君该有的。 但是…… 陌元盯着那指尖,灵力凝聚,重新灌入了堪堪消散的梅花之中。 他维系了梅花原本的模样。 第85章 番外二·天尊 跑至梅林的尽头时, 泽遑终是松开了陌元的手,他指尖还带着陌元掌心的热度,甚至带着梅花的香味, 有些不舍。 “这么快……”这么快便要松开陌元了,今日过后,这梅林的景象, 还有这梅林之中畅快的心绪, 也不知何时才能拥有了。 “你若喜欢, 这片梅林便一直都是你的。” “真的?”泽遑还是第一次听陌元如此破例, 此前他记得陌元分明说过,他只喜爱雪景的。 “嗯。”陌元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掌心握着梅花, 便那般去抚平泽遑微乱的发, “你可想好了,要继续留在我身边?但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不如你说说,想让我教你什么?” 陌元将那发丝理顺了别在泽遑耳后, 而在发丝之间缠绕的, 不止是陌元此番看似无心的动作,还有陌元指尖的热度。 虽说热度不高,但那指尖的触碰还是让泽遑有些心猿意马, 他到底是未经世事, 只不过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他便红了耳垂。 “教……仙界法则吧……”泽遑心不在焉,随口说了句。 陌元也不在意, 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那理顺发丝的动作持续了很长时间, 陌元很悠然, 瞧着一丝不平便接着理,直让泽遑频频走神,到最后,泽遑只觉梅香皆浓郁了起来,他不由得抬头。 却望见陌元一张颇为疏离的脸。 毫无温情可言。 怎么不笑呢?这是泽遑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他细细想来,他好似从未见陌元笑过。 鬼使神差地,他问出了一句,“天尊,你为何……从未对我笑过?” “没有吗?”陌元随意地道。 其实陌元这话回得奇怪,他与天道并生,在这世间已然存在很多年了,笑是什么个模样,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但是泽遑既然这么要求…… 陌元轻轻地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很浅,但是很美。 像是梅花绽放时,不曾落雪前那一刻的温情,待到白雪降枝头,那温情便该散了。 可即便短暂,那笑意也刻骨铭心,泽遑愣了一瞬,竟是下意识地抬手,想去触及陌元的眉眼。 那样的笑,是为他一个人绽放的。 抬手至半空,却被陌元握住了。 陌元霎时冷了神色,眼底再没有丝毫笑意。 “我……”泽遑自知逾矩,心虚地收回了手,“我只是觉得,天尊应当多笑一笑。” “只是这样吗?”陌元语气警告。 “是。”泽遑垂下了视线。 “知道了。”陌元说完便转过了身。 泽遑只得见陌元离去的背影,可他不知道,正是因为他那一句话,与天道同岁的天尊从此以后当真有了笑意,疏离的,温和的,抑或是真心的……笑意。 * 泽遑终究是要回归仙界的。 他所说的借口撑不了多久,只借着那些由头,多跟陌元待了三百年。 而三百年之后,上仙界帝君陨落,诸位仙尊上九天台请愿,这事便由天道传到了陌元耳中,泽遑再也没有理由,不得不动身前往上仙界。 泽遑离开陌元住处那日,陌元亲自将泽遑送至了帝宫之中。 缥缈的仙界对泽遑来说无比陌生,他眼睁睁看着陌元转身离去,终是忍不住,上前去拉住了陌元的手。 “天尊。”泽遑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我是说,天尊日后还会来看我吗?” 陌元挣了挣,但泽遑不肯松开,他索性转过了身,“三界辽阔,若是有缘,自会再见的。” “你骗我!”泽遑指尖微微发抖,“我知道,天尊向来不在三界之中,这上仙界,你也不喜欢来的,对吗?” “既然知晓……”陌元皱了皱眉,他看着泽遑白皙的指尖,忽然顿了顿,但到底还是开口,“松开我吧。” “你就那么希望……我松开你吗?”泽遑眼眶霎时红了,他想起了他和陌元数千年作伴的时光,他这一生自懵懂至初心,从来都是陌元给予的。 “我总记得,你从前教导我的那些日子,三千多年,我……我都记得。”泽遑哽咽着,看向陌元,“我知道天尊地位崇高,也知道天尊只是因为我是未来的帝君,所以才教导我,可是……” 泽遑皱着眉,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用尽了此刻最大的勇气,“可是我不一样……我将天尊当作我的心上人!我……我想问天尊一句,在过去的三千多年之中,你有没有一刻,对我……” “帝君。”陌元出声打断他,那一声称谓,便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你身为帝君,当忧心上仙界,帝君与我不过是萍水之缘,往后千万年,帝君还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仙人,便莫要在我身上花费心思了。” 泽遑不甘心,他始终不肯松开陌元的手,只匆忙地道:“那如果我不是帝君呢?” “没有如果。”陌元一句话斩断了所有的可能性。 天道定泽遑为帝君,不管未来如何,泽遑都必须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泽遑该以上仙界为重,而不该为了陌元说出这种丧气之言。 至于陌元,他与天道同生,他动情便等于是天道动情,情意本就有失偏颇,何况泽遑是帝君,陌元若是当真应了泽遑的要求,那天道之心便会偏向上仙界。 天道必须公允,正如三界必须平衡一样,这才是陌元和泽遑之间最大的鸿沟。 可惜这个鸿沟,泽遑不知晓,他即便知晓了,现下的他也听不进去。 他眼睁睁看着陌元一点一点强硬地挪开他握着的手,分明没有用灵力,可当他的指尖被陌元彻底挪开时,他还是感觉到了锥心之痛。 “陌元!”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唤陌元的名字,却是看着陌元的背影。 他眼泪缓缓流了下来,轻声道:“你当真……希望我成为一个,为了上仙界鞠躬尽瘁,为了三界安宁,死而后已的……帝君吗?” 你当真……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吗? 陌元眼前云雾层层,他却在云雾中看见了泽遑泪流满面的脸,这样伤心的模样,怕是当真很痛苦吧? 陌元敛了目光,他朝着云雾那处勾起一笑,疏离而又温和,却又夹杂着淡淡的哀伤。 天尊,还从未因任何人哀伤过。 陌元没有回答,那笑,泽遑也没有看见。 这片刻的静默是最好的答案。 泽遑明白了。 “那我……”泽遑整颗心被剜得生疼,“本帝……多年来承蒙天尊教导,却是未能尽心,如今天尊即将远游,本帝感念往昔,能唤天尊一声……师尊吗?” 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却仍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委屈的泽遑,一点也不像少时那般意气风发。 陌元无声地叹了一声。 往后的路,他无法再陪伴左右了,这师尊的称谓不要也罢,毕竟上仙界之主,本就不该尊任何人为师。 “帝君。”陌元指尖凝着灵力,下一瞬便已消失无踪,“保重。” 末了的话隔着云雾而来,清浅得仿佛一阵风便可吹散,像极了陌元与泽遑初见时的性子。 遥不可及。 泽遑看着陌元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忽然苦笑了一声,眼底还残留着未尽的泪水,沾湿了他纤长的睫毛。 没有人知晓泽遑那日独自一人在帝宫之内站了多久,只知道待到帝君登位仪式结束之后,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泽遑再也回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喜怒难辨的上仙界之主,皓帝。 传言中的皓帝手腕强势,赏罚分明,千万年来从未有过错处,他的威望与功绩亦是与日俱增,甚至在现世纪要之中,曾用过“千古一帝”来赞扬他,称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为了陌元离去时那几声帝君,他将这个身份做到淋漓尽致,他逼了自己千万年,唯有一日是例外的,便是他的生辰。 帝君生辰三百年一次,与上仙界宴会同期,以往皆是大办,但到了皓帝这,便被取消了。 仙人道,皓帝简约,便连生辰宴皆不屑于操办,却无人知晓,皓帝每每至生辰,便会遣退帝宫外所有的守卫,他这日不办宴会,不理政务,在帝宫之内幻化出一方书案。 上千张宣纸铺在案上,他提笔作画。 画的是梅花,雪中梅花之景。 他没有绘出陌元的模样,可每一张,每一次提笔都在思念着陌元。 那一束梅花自宣纸上探头而来,哪怕是随手洒的墨亦是在唤着陌元的名字。 千万年来,泽遑每一次作画,都会想到昔年在三界之外,那处曾有着一片梅林,那是他第一次见陌元笑,也是最后一次。 忽然之间,宣纸被吹进帝宫的风吹得散落了一地。 泽遑按断了手中的笔,灵力一展,那画连同吹入的风一道,统统消失无踪。 太寂寥了。 泽遑毁了那方书案,他神情如昔年的陌元那般疏离,转眼间便离开了帝宫。 上仙界有一颗菩提树,泽遑每每思念难平时便会去那颗菩提树下静坐。 数万年沉淀的菩提树,莫名有着能让他心安的力量。 帝袍越过树下镜面,倒映着泽遑千万年如一日孤寂的影子。 镜面泛起了涟漪,便连菩提树也感知到了帝君今日的悲伤。 “你在哭吗?”泽遑抬手抚上树干。他在问菩提,也在问自己。 只不过,身为帝君,自陌元离开后,他已经有千万年不曾哭过了。 好似都已不知该如何去宣泄这种思念之情了。 菩提树枝晃了晃,没有回答泽遑的问题,但摇晃时青葱的树叶落了下来,恰巧落在泽遑脚边。 泽遑顺着那树叶看了过去,镜面之下忽然映出了一片死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