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渣攻的白月光和我HE了 作者:故筝 【文案】 王未初,一个一看就很敷衍炮灰路人甲的名字,他的人生也的确很炮灰, 他被父亲从山村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嫁入豪门做男妻, 他的丈夫程先生英俊潇洒,年少有为,他仰望且爱慕着程先生。 然而全城都知道程先生心有白月光,追求数年求不得,而他连白月光的百分之一也不及。 直到家宴上,王未初见到了白月光岑尧, 这位矜贵优雅、冷漠不可亲近的白月光,在桌下勾了勾他的腿…… 【快穿,文案只是第一个世界的概括,自割腿肉,全文一个套路,受被白月光攻救赎、治愈。狗血狗血苏爽甜,加粗标注。白月光才是漂亮大猛1!别站错了!】 第1章 豪门男妻01 “少爷,到了。” 岑尧听见声音,睁开了双眼。 此刻他坐在一辆黑色轿车里,而这辆车缓缓停在了一栋豪华别墅前。 保镖拉开车门,一对中年夫妻快步从别墅里迎了出来。 十分钟前,他刚刚结束了自己最后一桩任务,然后在系统的安排下,来到了这个世界度假。 岑尧抬起头,打量着那对夫妻,同时有关这个世界的记忆,也跟着涌入了他的脑中。 这个世界的他,一样叫岑尧,是岑家的独子,刚刚拿到MBA学位归国。 而这个世界的主角却不是他。 这个世界的主角名叫程叔文,是程家的幺子。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和王家的儿子王未初结了婚。 之后两人分分合合,虐身又虐心,终于掌得程家大权的程叔文,和一个外国美人HE了。 王未初却死在了程家的斗争之中。 王未初…… 这个名字来来回回从岑尧的舌尖滚过。 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在他做第一次任务的时候,给他留下过最深刻印象的人。 “尧尧,一路很累吧?” “刚才叔文往咱们家里打好几通电话了,说你手机打不通……说是要请你过去吃个饭。也该过去一趟,叔文结婚了你还不知道呢……” 岑父岑母让佣人接过他手中的行李,随后絮絮叨叨了起来。 岑家和程家从祖上就相识了,程叔文小时候还在岑家养了两年。 岑家父母对他,自然也如自家子侄一样,熟稔甚至是亲近。 岑尧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岑父岑母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岑尧一向姿态矜骄,和父母也谈不上多亲近。 等进了门,岑尧就让女佣把电话拿了过来。 “喂。” 那头的男人骤然松了口气,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岑尧,你到家了?我还有我爸妈,已经准备好为你接风了。就在家里,吃个家宴。” “什么时候?” “明天,明天傍晚吧,六点半怎么样?你回来肯定很累,先好好休息。” “好。”岑尧应了声。 对方不来邀请他,他也会主动登程家门的。 程叔文今年二十七了,离而立之年也不远了,平时在人前多是沉稳的样子。而这会儿,他抓着手机,脸上挂着肉眼可见的惊喜之色。 王未初怔怔地望着他的笑脸。 他很少见到程叔文这样发自内心的喜悦。 程叔文侧过身,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就消失了,他皱眉道:“你怎么没敲门就进来了?” 王未初早习惯了他的态度,只低声道:“我敲了好几次,你昨晚忙到很晚,我担心你有事,就推门进来了。” 他说着,把手中的小盘子往前递了递:“妈让我送给你的。” 程叔文淡淡道:“我能有什么事。” 他随手指了下茶几:“放那儿吧。” 王未初点点头,走过去放好了。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想到程叔文从来不允许他过问这些事,就还是闭了嘴。 他没有资格去打探程叔文的隐私。 王未初转身准备往外走。 “你等等。”程叔文却破天荒地叫住了他。 王未初顿住了脚步。 程叔文走到了他的身旁,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不快地道:“你到程家也有一年多了,怎么……。算了。” 他疾步走到书桌前,拉开柜子,取出副卡,递给王未初:“重新去买两身衣服。……你不是有个朋友叫,叫金耀是吗?让他和你一起去。” 王未初捏着那张卡,怔了怔。 程叔文很少管他这些。 程叔文和他不一样。 他从小生活在偏远的山村,母亲很早就死了。他那个据说失踪多年的父亲,突然找到他,把他接到了王家,没等他适应,就又将他嫁进程家做了男妻。 他那时候才刚磕磕绊绊地读完了高中。 而程叔文呢? 有钱人家的幺子,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被养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年纪轻轻就担任了新阳地产的总经理。 程叔文是很讲礼仪的,王未初知道,哪怕程叔文看不上他,也并不会大肆点评他的气质,插手他的穿着打扮。 但是今天……? 看见王未初还站在那里发傻。 程叔文皱了下眉,说:“明天家里有贵客到。” 这时候有女佣来敲门了,女佣在门外低声说:“三少,冯少来了,就在楼下……” 女佣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程叔文伸手拉开了门。 “程哥,我过来看看你!” 话音落下,一个年轻男人跨了进来。 阿玛尼西装在他身上被穿得松松垮垮,一看就是不着调的富家公子。 他本来满面笑意,但在看见王未初之后,眼底的笑意立刻就消散了,甚至还透出了几分轻蔑的味道。 王未初也早就习惯了。 程叔文第一次带他和朋友一起吃饭,王未初就因为不懂得该怎么吃桌上的伊势龙虾料理,闹了笑话。 之后程叔文的朋友们,就多少有点看不上他了,认为他配不上程叔文。 其实有时候王未初,也会这样觉得。 他觉得自己无论是名字也好,人生经历也好,都像是文学作品里的炮灰路人甲。 只有程叔文是唯一的变数。 “我听说岑尧回来了,你联系上了吗?我给他打电话打不通啊……”这位冯少扭过头,又重新挂上了笑容。 程叔文的面色一下也柔和了许多:“嗯,刚刚联系上了,说明天来家里吃饭。” “哈哈,我就知道,你的电话他肯定接。行,明天咱们就不跟着凑热闹了……后天吧?后天咱们再一块儿聚呗。” 他们的对话熟稔,带着喜悦。 但喜悦却流不进王未初的心底。 王未初只感觉到了手脚发麻,整个人都木住了。 岑尧。 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而且听过了无数遍。 “岑少有多好看啊,啧,就跟那天山上的雪莲差不多,懂吧?又好看,又高不可攀。” “岑少家里啊,过去是老华侨,有钱、有来历,老牌、贵气……过去在京城里,就是一标杆啊!” “岑少是家中独子,打小就品学兼优,念初中的时候吧,就不知道多少小姑娘暗恋了……” …… 这些话,从很多人嘴里说了出来。 最后他们都说:“程叔文怎么敢喜欢他呢?这不是摆明了无望的事吗?” 岑尧是程叔文心底的白月光,仰慕却求不得。几乎全城都知道。 王未初后来也知道了。 他更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他连那位白月光的百分之一都不及。 所以……程叔文口中的贵客,就是指他? 王未初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等到了走廊上,他才抬手按了按胸口,将那点惶恐按了下去。 冯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唉,当初要不是岑尧他爷爷知道了你喜欢岑尧的事,你也没必要娶这么个人回家避嫌……” “好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咱们说说城南那块地的事……” “嗯。” 程叔文关上了门。 他们的声音渐渐模糊不清。 王未初抬手按了下脸颊。 他以为自己会流泪,但没有。他的表情紧紧绷着,没有一点泪水。 他刚到程家的时候,还会因为别人的刁难而难堪落泪,现在已经不会了。 王未初攥着那张卡往外走。 至少……至少在这样的时候,程叔文还是会维护他的。 也许他不爱他,但他们是有结婚证的啊。 王未初按照程叔文说的,叫上了朋友金耀一起去买衣服。 金耀是个不入流的小模特。 王未初为什么会认识他呢?那是有天和程叔文见过朋友后,从会所出来,正好看见金耀被按在车上扒衣服。 王未初哪见过这种阵仗? 他一下想到了在程家宴会上,被欺凌讥讽还无力反抗的自己。 于是王未初求程叔文救下了金耀。 程叔文应了他的请求。这也导致,王未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为程叔文对他是很好的。 再之后王未初就和金耀成了朋友。 “试试这件?”金耀回头说。 王未初一下按住了思绪,点头接了过来。 金耀倚着门,笑:“程总对你真的好大方啊……可惜我没个好爸爸,没人看得上我。不然让我去给人当男妻,我也愿意啊。” “……” 金耀身形纤细,头发烫成金色,脸只有巴掌大。 很多男人都会喜欢这样的长相。 “哎对了我还没问你呢,程总怎么突然把卡给你,让你来买衣服?你以前好像说,程总都不管这些的。” 王未初这才说:“……岑尧要来家里做客。” “岑尧?那个岑尧!”金耀一个激灵,站直了。 金耀说:“那你买贵点啊。” 很多从来没上过身的衣服,都被金耀拎了过来。 王未初忍着尴尬,一件件试了,最后打包了好几件,一共花了六万多。王未初看着刷卡的时候,还有点肉疼。 “这才多少钱啊?嘁。”金耀说:“到时候见到了岑尧,凶点啊!得让他知道,现在谁跟程总是一对啊!” 王未初点了下头。 转眼就是第二天傍晚。 王未初换了身衣服,走出门。 程母立刻就拉下了脸:“穿的像什么样子?” 程叔文回头看了眼,也怔了怔。 亮银色的衬衫,搭配黑色长裤,放在王未初身上,特别奇怪。……显得太不庄重。甚至还有点……骚。 程叔文不由皱了下眉,正准备开口。 管家走进来,满面喜色说:“岑少到了。” 王未初一下局促了,连心跳都快了,四肢绷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程母和程叔文都不再说什么,他们一致地往门外迎了过去。 连同很少回家的程父、程家大哥、程家二姐。 ……岑尧真的是“贵客”。 王未初跟着走到门口,抬眼望去。 从黑色轿车上,下来了个年轻男人。 他身高一米九,穿着黑色西装,别着一枚绿宝石胸针,看上去扎眼且昂贵。 王未初不自觉地就怔住了。 男人的确长得很好看,好看到王未初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 他面容俊美,眉眼却是淡漠的,看上去格外禁欲,一点也不像是gay。他不会喜欢程叔文也很正常。 “总算等到你了。”程叔文脸上挂起了笑容。 其他人也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 但他始终都姿态冷淡,其他人似乎也习以为常,依旧热情不减。 王未初用余光将其他人的反应收入眼底,然后再一转眸。 ……男人在看着他。 岑尧在看他! 岑尧在打量王未初。 他才二十三岁,身上还有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青涩气。五官端正,眉眼清秀。只是发型有一点傻,表情也是木的。 岑尧的目光微微下滑。 他今天穿着一件亮银色的衬衣,黑色长裤。前者扎眼,后者却沉闷。搭配在一起,像是情色的欲望要挣脱枷锁,带出了一点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隐秘的风情。 岑尧喉头动了动。 王未初的四肢发麻得更厉害了。 面前的男人看上去的确太过优秀,如同高山之巅。 王未初怕他。 “都站着干什么?尧尧快进来。”程母招呼着他们进入餐厅、落座。 程父坐在当中主位。 右手边是程母、王未初、程二小姐。 左手边却是岑尧、程叔文,一向坐前面的程大哥,今天却排在了最末。 女佣们端着菜依次呈上桌。 王未初看着满桌的菜色,却感觉到坐立难安。 这算什么呢? 王未初恍惚地想。 程家全家都热情地招待着他丈夫心上的白月光。 他才像是多余的那个人。 尤其他今天的打扮,大概在他们的眼中,更上不得台面了吧…… “尧尧试试这个菜,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了。”程母笑着说。 程叔文立刻开口说:“我给你夹。用公筷。” 王未初始终没听见岑尧应声。 但这并没有打消程叔文的热情,程家人的声音拥挤地响在这张餐桌上。 和在王未初面前的时候,完全不同。 一切一切都如同一记重锤,重重敲在了王未初的胸口。 王未初想找个洞钻下去。 就在这时候,王未初的裤腿往上爬了爬。 有一点痒。 王未初心底的酸楚一下被压住了。 他攥紧了筷子。 是错觉吗? 那点痒,很快变得变本加厉了。 王未初心跳咚咚,一下碰掉了餐巾。 其他人并没注意到他,因而也没人斥责他没规矩。 王未初抿了抿唇,弯腰低头去捡。 穿着黑色西装裤、修长笔直的腿,勾了勾他。 王未初攥紧餐巾,猛地直起了腰。 程叔文这才注意到他的动作,于是皱了下眉,低声斥责道:“你做什么这么急?” 王未初喉头发干,四肢紧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自觉地又看向了岑尧。 程叔文正面色微青地和岑尧说:“刚才忘记和你介绍了……这是王未初,我……我的妻子。” 岑尧脸色依旧淡漠,显得格外禁欲。 可这位矜贵优雅、冷漠不可亲近的白月光,在桌下勾了勾他的腿…… 白月光盯住了他,终于开了尊口,他叫了声:“王…未…初。”一字一字念得缓慢,像是把他那普通又平凡的名字,含在了舌尖。 王未初脑中轰地炸开了。 第2章 豪门男妻02 “岑、岑少。”王未初磕磕绊绊地打了招呼。 岑尧点了下头,他推了推那道鹅肝酱焗蟹味菇,问:“想吃?” 一下所有目光全都集中到王未初身上了。 王未初的确爱吃这个,但程家讲究礼仪,喜欢的菜也不能多吃。王未初不想暴露自己的小家子气,也就吃得少了。尤其现在,他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于是王未初摇了摇头。 程家人都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岑尧收起手,倒也没有被拒绝的恼意。 他还是冷淡的。 可他的腿却还是没有收回。 王未初抓着筷子的手更紧了,心底慢慢升起了臊意。 他慢半拍地想起来……岑尧怎么会留意到他爱吃那道菜呢? …… 这顿饭吃得稀里糊涂的。 王未初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程母出声留岑尧在这里住一晚。 “好几年不见了,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啊。尧尧留这里住一晚,你初中的时候在这儿留宿的房间还留着呢。都打扫干净了……” 程家全家上阵,企图说服岑尧。 岑尧:“好。” 程家人都是一愣,没想到岑尧答应得这样轻易。 程叔文心下倒是一喜,脸上的高兴也几乎遮掩不住……岑尧这么快答应下来,是因为他吗? 程母笑着说:“那你们待会儿还可以聊一聊……” 程叔文点头,看向岑尧。 “我的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岑尧淡淡道。 程母连忙说:“那先休息,叔文,你陪尧尧上楼。看房间里的布置,合不合尧尧的心意。尧尧,楼上打扫得很干净的,知道你洁癖……” 程叔文起了身,陪着岑尧上楼。 岑尧上楼前,又回头扫了王未初一眼,轻飘飘的,如果不是有桌下的经历在前,王未初都会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其他人理所当然地遗忘了王未初。 王未初抿了下唇,跟上了楼。 岑尧进了房间。 程叔文却顿住了脚步,他回过头,看着王未初,神色复杂地道:“今晚你自己睡客房吧。” 程叔文很忙,偶尔忙起来的时候,两人就不会再同房。 这并不奇怪。 但是今天…… 王未初怔怔心想,他是要去找岑尧吗? 王未初心底难受得厉害,可是突地又想到了那个桌下的动作。他攥紧了手指,心底又可耻地生出了点,……爽意。 他们说程叔文对岑尧求不得。 王未初也看不出来,岑尧究竟是不是gay。他甚至不知道岑尧为什么会这样…… 可那个动作作不了假。 王未初应了声:“嗯。” 见他乖觉,程叔文再看他的打扮,也就没那么不顺眼了,只是淡淡提醒道:“岑家比咱们家还要重规矩,岑尧不太喜欢看见你这样打扮的人。” 王未初将手指攥得更紧了。 程叔文的口吻平淡,仿佛只是在叙述事实。其实过去他听见这些话,也没太大感觉。毕竟其他人的羞辱来得更加刻薄。 可这会儿,想到岑尧就在这栋别墅里,王未初就有种面子被揭下来扔到地上践踏的滋味儿…… 王未初含糊地应了声:“嗯。” “好了,你去吧。”程叔文说。 去? 他去哪儿? 王未初抿着唇,去了客房。 也就是这时候,他发现,岑尧的房间和他的客房只有一墙之隔。 程叔文见状,也皱了下眉,不过到底什么也没说。 王未初前脚进了客房,程叔文后脚就跟进了岑尧的房间。 “岑尧。”他低声叫。 岑尧抬眸冷漠地看着他。 程叔文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归国后的岑尧,好像比过去更气势压人了。程叔文站在他的面前,竟然有种呼吸都不顺畅的感觉。 “有事?”岑尧在沙发上落了座,长腿微微屈起。 程叔文没由来地怵了怵。 他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笑了笑:“你先休息,剩下的我们明天说。” 他多看了岑尧两眼,然后才转身出去了。 岑尧却转过头,盯住了旁边的一面墙。 应该等不了太久…… 王未初晚餐几乎等于没吃,他翻了会儿书,又看了会儿网络剧,又和金耀聊了会儿天。 当然,他没告诉金耀,今天岑尧勾他腿的事。 这话说出去,别人会以为他是个疯子吧。 其实王未初也觉得不可思议。 “咕叽——” 肚子里发出了空空如也的鸣叫声。 王未初有点熬不住了。 他看了眼时间。 晚上十一点了。 这时候肯定吃不了饭了,程家的佣人不会因为他肚子饿,就破例给他做夜宵。 王未初起身推开门,想到楼下随便找一点能填肚子的。 但隔壁的门也同一时间开了。 寂静夜里,开门声格外清晰。 王未初本能地看过去。 岑尧只着白衬衣,他站在那里,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然后王未初听见他淡淡问:“饿了?” 王未初有点羞恼,抿住唇没说话。 岑尧拔腿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像是要环抱住他。 王未初心一惊,就听见“喀嚓”一声轻响,岑尧关上了他身后的门。 “走吧。”岑尧说。 走哪里? 还没想明白,王未初就本能地跟了上去。 “进来。”岑尧走回到他的房间,顿住步子说。 王未初也的确有点想进去,他想知道,程叔文在里面吗? 王未初犹豫片刻,跟着迈了进去。 岑尧的手又一次环过他,关上了门。 王未初紧张地瑟缩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空空的,没有程叔文。 这间卧室很宽阔,是客房的两倍大。 暖黄的灯光填充着空间,不远处是茶几、沙发。 岑尧拔腿走向沙发边,问:“蛋糕吃吗?” 王未初没应声。 但岑尧已经弯下腰,从小冰箱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黑森林蛋糕。他将蛋糕放在了茶几上,说:“自己吃。” 王未初有点恍惚。 他有点摸不清岑尧的态度,但还是走向了沙发,坐下,拆开蛋糕,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又甜,又有一点巧克力的苦。 随着食物入胃,王未初感觉到舒服一点了。 而岑尧却没有落座,他起身洗了只玻璃杯,倒了杯热水,放在了王未初的手边:“喝点水。” 王未初又怔住了。 他看着岑尧的动作微微出神。 岑尧……洗杯子……倒热水……给他? 王未初呆呆捧起水杯,机械性地低头喝了一口。 温热的水入了喉。 胃里感觉到更舒服了。 那种感受太清晰,可见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梦。 “你是王庆志的儿子?”岑尧问。 “……嗯。”面前的男人直呼了他父亲的名字。王未初对岑尧的家世有多厉害,顿时有了更深的认知。 王未初有点不敢看岑尧。 他低头默默吃掉了半块蛋糕。 岑尧问:“吃够了吗?” 王未初放下了蛋糕叉:“够了。” 他觉得挺奇怪的。 这算什么?跑到情敌的房间里吃了他的蛋糕? 他有很多话想问岑尧。 你喜欢程叔文吗,你今天为什么那样做……但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王未初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说什么好呢? 说,我走了? 王未初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时候。 岑尧按住了他的腿,低声说:“别动。”岑尧的声音还是清冷的,听着给人不可攀的距离感。 王未初:? 岑尧倾身上前,抬手,用指腹擦了擦他的嘴角:“吃到嘴边了。” 王未初怔了下,然后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连程叔文都从来没对他做出过这样的动作! 岑尧却按住了他的腿。 王未初退也退不得。 岑尧的目光牢牢锁住了他。 男人微微垂下眼眸,泄出了一点强势的意味。 王未初僵在了那里,心脏咚咚狂跳,大脑几乎停摆。 岑尧按上他的唇瓣。 柔软的。 王未初心底隐约有了点猜想,可那猜想太过疯狂,怎么可能…… 岑尧的手突然挪开,转而扣住了他的后脑,然后将他整个压倒在了沙发上。 男人重重地吻了下来。 “我帮你擦干净。” 王未初脑中轰隆隆作响,手脚又麻了,几乎做不出别的反应。 岑尧轻易撬开了他的唇,一手掀起了他的衬衣。 王未初惊得一激灵,这才恢复了点力气。 他推了推岑尧,神色羞恼:“你……干什么?我……我结婚了!” 真是个小傻子。 也就程家和王家当他拿面团搓圆捏扁了。 岑尧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你以为你和程叔文的结婚证是真的吗?只是他喜欢我的事,被我爷爷发现了。他们怕得罪我爷爷,才慌急慌忙给程叔文安排了一出婚礼。你和他连面都没有见过,就匆匆被塞进了程家……你是程家,用八百万,从王家借来的挡箭牌。你和他从法律上来说,没有任何关系。” 王未初骤然瞪大了眼,胸口窒得厉害,好像要喘不过气。 ……这些话,和那位冯少口中的话,串连起来了。 真的?假的?……他不知道。 “你信不信?我回国后,只要岑家转变对待程家的态度,程叔文就会立刻告诉你,你们分手了,将你扫地出门。” 这是在示威吗? 王未初死死咬住唇,不说话。 岑尧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心底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怜且可爱。 他淡淡问道:“你怎么会嫁给程叔文?” 他还是来得迟了一点。 王未初心底憋着许许多多的难过,他张嘴说:“我为什么不能……” 岑尧紧跟着道:“程叔文从初中开始就喜欢我了,但我特别讨厌他。等进了高中,他就故意找了好几个男朋友,想气我。我依旧讨厌他。他就更变本加厉,……他身边不会缺情人的。现在也是一样。这样的人,你怎么会同意嫁给他?” 王未初呆住了。 岑尧口中的程叔文,和他见到的程叔文,大相径庭。 “……我不信你。”王未初抿了下唇,唇上还是温热的,他一下又想起了岑尧刚才吻他的时候。 王未初恼道:“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岑尧低声说:“你今天穿的衣服很好看。” 打从岑尧踏进程家的门,王未初还没听他说过这么多话。而且还是……还是这样的话! 王未初脑中的记忆一下被勾了出来。 程叔文说,岑家比咱们家还要重规矩,岑尧不太喜欢看见你这样打扮的人。 那种耻辱感,还萦绕在王未初的脑中。 他脱口而出:“你喜欢吗?” “我踏进门,一眼就看见了你。很好看,第一眼就很喜欢。”岑尧缓缓说道。 他嗓音依旧清冷,但口吻却很笃定。 王未初又陷入了怔忪中。 他从来没听见过肯定夸赞的话。 而这样的话,居然还来自岑尧的口中。来自程叔文朋友们描述的“高不可攀”的岑尧的口中。 岑尧又低头吻了吻他。 王未初胸口堵得难受,可莫名又有一丝松快。 他不自觉地揪住了岑尧的衬衣下摆。 岑尧单手扯开了领带,然后重新掀起他的亮银色衬衣,揽住了他的腰。 岑尧和程叔文完全不是一类人。 程叔文英俊潇洒,年轻有为,是大部分人在现实中所能接触到优秀存在。 而岑尧呢?他矜贵优雅,王未初现在还能记起,在饭桌上的时候,他捏住筷子时,修长漂亮的指骨。连夹菜的动作都是别人模仿不来的。 岑尧像是一个梦。 可现在……岑尧修长漂亮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后腰上,轻轻揉压。 王未初有点腿软。 他想起前一天冯少对程叔文说的话。 ……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和王家联姻呢?为什么要让他在程家,变得这么难堪? 大概是因为,他们从来没将他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看待吧。 王未初混混沌沌生活维持下去的假象,噗地被戳破了。 程家对他不好。 程叔文不爱他。 他在王家也好,程家也好,都是可有可无的…… “别哭。”岑尧吻了吻他的眼角。 他胸中烧起了一把大火。 从第一眼看见王未初的时候,他就想把人按在怀里了。越是火越烧越旺,直到这一刻,……偏偏岑尧又不想吓着他。 王未初视线朦胧地盯住了岑尧。 ……面前的岑尧是真的。 那股可耻的爽快意味,又填满了王未初的胸腔。 他将岑尧的衣摆抓得更紧了。 岑尧掐着他的腰,侵入了上来。 …… 岑尧和程叔文的确是两类人。 岑尧看着禁欲清冷,但却会频频出声夸他,嗓音清冷,却又带着奇异的温柔。 岑尧夸他好看。 夸他腰软。 夸他浑身上下都漂亮。 王未初这辈子从来没得到过的赞美,却在今天一气都得到了。 王未初才知道原来这种事,不是难堪又痛苦的。 岑尧会频频亲吻他。 他差点被弄死在床上的时候,能清晰从岑尧的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瞥见自己的模样。 岑尧的眼底只装着一个他。 这真像是一个过分美丽的梦…… 王未初脱力地闭上了眼。 岑尧轻轻掐了下他的腮肉,这才起身,将王未初抱起来,进浴室清理干净,然后将他放进了被窝。 岑尧没有立刻睡下,而是转身开门下了楼。 他又穿回了西装。 岑尧叫住了个女佣:“去准备一份夜宵,……就鱼肉粥,要熬得软烂。” 女佣知道岑尧的分量,哪里敢拒绝?忙不迭地就答应了。 夜晚的灯光昏暗,女佣倒也没注意到,岑尧的长裤都皱了。 夜宵差不多等了个近一个小时,才交到了岑尧的手中。 王未初迷迷糊糊地惊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梦见了,他刚到程家那天,因为闹笑话,被其他人冷淡又轻鄙地盯住的场景。 王未初猛地坐起来,身体却软得差点又坐回去。 他眨了下眼。 房间里只剩他了。 王未初几乎以为,之前的一切真的都只是梦了。 他掐了掐手指,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岑尧……走了? 王未初心底浮动起了一丝慌乱。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 王未初惊得一下躲进了被子里。 “醒了?” 被子被揭开,王未初抬头,看见了岑尧的脸。 “起来再吃点东西。”岑尧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王未初本来还有点抗拒,但想到岑尧离开,原来是去拿食物了,他慢慢就放松了四肢,甚至还勾住了岑尧的肩,免得掉下来。 岑尧把他放在了沙发上,又拿了条小毯子给他裹住。 再把粥捧到他手边:“鱼肉粥,吃一点。” 王未初又有了点不真实的感觉。 他小心地接到手中,低头吃了一口。胃里又发出了“咕叽”了一声。显然那半块蛋糕,根本顶不住这顿折腾。 王未初慢慢吃了下去。 胃里和四肢都变得温暖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程家吃到夜宵。 王未初的眼眶莫名有点酸。 他强制压下那股酸意,吃完粥,刷了牙。就又困意上头,没力气再去想别的,躺进被窝里,迷糊地就闭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王未初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程叔文带着笑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岑尧,你醒了吗?” “冯勋他们都来了……想见你。” 那夹着笑意的声音,对于王未初来说,格外的陌生。 王未初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然后才有种后知后觉的羞耻和惊恐。可很快,那些情绪,就又被程叔文的声音压下去了。 程叔文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岑尧…… 估计都没有人发现他昨晚根本没睡在客房吧? 王未初扯了扯嘴角,转头去看岑尧。 岑尧闭着眼,但却突然抬手按住了王未初,然后将王未初整个都裹到了怀中。 “岑尧?岑尧你听得见吗?我打你手机你没接,只能来敲门了。” 岑尧吻了吻他的脖颈,又按揉了下他的腰窝。 王未初一下就腿软了。 “岑尧。……你没事吧?”程叔文急切地压了压门把手。 “啪嚓”一声,吓得王未初一下就紧住了。 岑尧低声说:“不管他。” 他淡淡道:“你不要喜欢程叔文了。” 然后将王未初重重按在了床上。 程叔文又压了几下门把手,没能打开。 “好吧……”程叔文心底有点不高兴,但又怕得罪了岑尧,只能自说自话地走开:“你是不是起床气又犯了?我去楼下等你。” 岑尧凑在王未初耳边,低声说:“我来喜欢你。” 第3章 豪门男妻03 王未初到最后也没有回答岑尧。 他呆呆地窝在了被子里。 他人赋予他的正面情感,贫瘠得可怜。 但就算是这样…… 可怜虫也不是天上随便落下一块蜂蜜,就能扑上去啃的。 一无所有的可怜虫,也还是会害怕的啊…… “喀嚓”一声响。 岑尧挟着一身水汽从浴室走了出来。 王未初拽了拽被子,有点不敢看他。 但岑尧慢步走到了床边,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衣物。从王未初的视角望过去,恰好能瞥见他线条流畅且有力的腰背。 他眼看着岑尧慢条斯理地穿上了长裤,然后是衬衣,一颗一颗纽扣往上扣。王未初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跟着往上滑。 然后他就猛地从被子里坐了起来,急急地开口:“上面有痕迹……” “嗯?”岑尧低头看了一眼,指着衬衣上的白色痕迹:“你说这个?” 王未初脖子都红透了。 他这一年多养得比较白,一红就格外扎眼。 岑尧穿上了西装外套,扣了一颗纽扣,将痕迹挡住了大半。 “好了。” 王未初瞪大了眼。 他想起前一天程母说岑尧洁癖的话,……哪里洁癖了? 岑尧走过去,将王未初扣回了床上:“再睡一会儿。我一会儿端吃的给你。” 王未初懵了一下:“我要回……” “回那间客房?”岑尧的语气不急不缓:“不行。……程叔文、冯勋,他们都在楼下。走廊里还有佣人。” 王未初咬了下牙。 有点后悔了。 岑尧淡淡道:“如果你今天直接跟我回岑家,也没有这些麻烦了。” 岑家? 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又一个陌生的,高不可攀的地方。 王未初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 岑尧也知道,不可能一天就把人拐回去。 他也不再提刚才那句话,转而道:“乖乖在这儿呆着,没人敢进来。” 王未初只好又拽紧了被子,躺好了。 岑尧起身走了出去,随着门“喀嚓”一声合上,王未初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疯狂的事。 他有点羞耻有点后怕,但心底又诡异地说不出的轻松,好像那些沉沉压在他身上的委屈、郁郁,都消散了。 程叔文在楼下等岑尧。 可他不知道岑尧和我睡在一起…… 王未初捂了捂脸。 我真是太坏了。 昨晚岑尧将手机都调成了静音,免得打搅王未初休息。 王未初的手机躺在沙发上,亮了又亮,最后还是没有人来接起。而王未初捂着脸,困乏的感觉很快又袭了上来,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先睡吧。 王未初往被窝里钻得更深,闭上眼,鼻息间却都仿佛还是岑尧身上的气息。 …… 岑尧走下楼。 冯勋立刻就站起了身:“岑少!” 其余几人,也纷纷起身和他打了招呼。 程叔文这才笑着说:“我早上是不是打搅到你了?” “嗯。”岑尧冷淡应了声,转而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让助理给他送新的衣物过来。 “是我忘了……”程叔文拍了拍自己的头,连忙说:“你最爱干净,肯定不喜欢第二天还接着穿昨天的衣服。但是你去国外去了太久,长高了好多,我妈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准备衣服了。” 岑尧没应声。 程叔文有一丝尴尬。 冯勋连忙挽回气氛道:“岑少今天有空吗?咱们一起聚一聚?” “对,老林开了个高档会所,和外头玩儿的不一样。特有意思。”旁边又有人接口。 “没空。”岑尧说。 “行。”其他人也不生气,他们望着面前的年轻男人,男人气质矜贵冷淡,他们反而比过去还要不自觉地听从对方。 “那等你有空……” 岑尧这才看了一眼程叔文,冷淡道:“快有空了。” 程叔文突然被岑尧的视线扫中,心底还有点高兴。岑尧回国一定很忙,岑家有很多事务都交到他手上了。所以岑尧这是为了他挤出时间聚会? 岑尧叫住了个女佣:“去准备点食物。” 女佣问:“还是粥吗?” “嗯。再另外准备一点小菜。” 女佣连忙去厨房了。 其他人连忙关心道:“岑少胃不舒服?” “刚回来,水土不服吧。” 岑尧在沙发上落了座,又打了几个电话出去。 其他人静静听着,隐约觉得,岑尧和之前不一样了。过去的岑尧对从商毫无兴趣,去国外读MBA,也是岑家强制的。但这会儿,他们听着岑尧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中间夹杂着一些金融词汇…… 几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一时间还有点无所适从。 等岑尧打完电话,他助理也到了。 岑尧接过衣物,转身就上了楼。 程叔文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反倒还更高兴了。 觉得岑尧没变过,他还是和程家很亲近的,拿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岑尧打开门走进去,一下就惊醒了王未初。 “换衣服。”岑尧说。 王未初定睛一看,两套新的西装摆在了那里。 一套是黑色,一套是白色。白色那套明显型号大一些。 他指了指那套黑的:“给我的?” “嗯。”岑尧已经先脱下了上衣,开始换新的衣物。 王未初别开了脸,还是不敢看。 “我一会儿再上来,自己穿衣服。”岑尧说。 王未初连忙点头:“嗯。” 他怕一会儿岑尧连穿衣服也要帮他,之前洗澡就是岑尧帮的他。洗着洗着,就又把他按浴室墙上了。 想到这里,王未初连忙打住了思绪,还抬手捏了下自己的耳垂。 烫得要命。 岑尧下楼取了食物。 一盅粥,一盅汤,还有三道小菜,搭配一道肠粉。 望着岑尧上楼的身影,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讪讪道:“岑尧今天好像没空搭理咱们啊。” “程哥,你一会儿还得去公司吧?” 程叔文本来是打算利用今天,好好和岑尧叙叙旧的。但岑尧明显时差还没倒过来…… “嗯,走吧。等过几天岑尧有空了再说。”程叔文站起身。 其他人点点头,跟着一块儿出去了。 岑尧单手托着托盘,压下门把手,进了门。 然后转手就反锁上了。 王未初慌忙转过了身,面露一丝尴尬。 他的领口大敞着,手里抓着领带,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打上去。 岑尧放下了食物,大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接过了领带:“我来。” 王未初尴尬道:“刚才不小心,扯掉了一颗扣子。” 岑尧从桌上抓起了一件东西,王未初没看清。 等他别好,王未初低头一看—— 是前一天,岑尧别在胸口的绿宝石胸针。它现在牢牢扣住了衬衣。 “很漂亮。”岑尧淡淡道。 王未初一时间也不知道岑尧是夸宝石,还是在夸……他? 胸针别在王未初脖颈下面,代替了纽扣。 仿佛坠了一件装饰品在那里。 岑尧抬手摩挲了一下宝石面,然后突然往上挪了挪,摩挲了下他的喉结。 王未初浑身一麻,臊得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 岑尧俯首低头,亲了下他的脖颈。 王未初面红耳赤,正要躲开,岑尧已经先一步放开了他,说:“领带一会儿再打,先坐下来吃东西。” 王未初心脏跳得飞快。 他攥了下手指,赶紧在茶几前坐好了。 岑尧总是有很多的小动作。 那些小动作,总让他生出一种,对方好像很珍视他的错觉。 我不该有这样的错觉。王未初在心底小声道,然后埋头拿起了勺子。 “喝粥,其它的少吃一点。”岑尧挽起袖子,盛了粥放在他面前。 王未初捧着碗,打量了一下菜色。 昨天在餐桌上,岑尧表现得极为挑剔。这些食物……真的能合他胃口吗? 王未初抬起头,就见岑尧已经取了筷子,低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见他打量,岑尧顿了顿动作,问:“想吃?” 王未初含糊地点了下头。 为了不让人发现,房间里还藏了一个人,餐具自然只有一副。 岑尧捏着筷子,轻点了点面前的肠粉:“这个?” 王未初点了头。 但点完头就又觉得太麻烦了。 肠粉一节他咬不下,上面还淋着一点汁水,也许会弄得到处都是…… 王未初正想着的时候,岑尧已经夹了起来,另一只手在下面接着,送到了他的嘴边。 好像将他当成小孩儿一样。 王未初怔怔地咬了一口。 岑尧反手就将剩下的吃掉了,他淡淡道:“你不能多吃。” 王未初从来没有这样和人分享食物的经历。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没那么脆弱。但想想又闭上了。他为什么没那么脆弱呢?是因为从来没有人会照顾他啊。 这一餐两人吃得很慢,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然后岑尧才给他打上了领带。 领带垂下来,恰好挡住了那颗宝石。 王未初对着镜子照了照,也松了口气。岑尧身上的胸针,跑到他身上来了,这怎么说得清? 吃完饭,岑尧就先用手机,简单处理了下事务。 王未初蜷在沙发上,也随手拿起了手机,他一看,这才发现上面有五个未接来电。四个来自金耀,一个来自他的父亲王庆志。 王未初先回拨了金耀的号码。 “喂!”那头接得很快:“你没事吧?急死我了。你是不是出事了?” 王未初压低了声音说:“我没出事。只是手机不小心静音了。” “……”金耀顿了几秒,才又重新开口:“没事?程总的那个心上白月光都到程家做客了。你没事?他看见你,都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 说喜欢我。 王未初挪了挪,背对岑尧,压低了声音:“……没什么。” 金耀当然不信,又问:“程总是不是怪你了?” 这头岑尧放下了手机,盯住了王未初。 王未初似有所觉,匆匆和那头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那头金耀捏着手机,顿了下。 ……这还是王未初第一次挂他电话。 王未初前脚挂完电话,后脚正好就又响起来,他低头一看,却是他父亲打过来的。 王未初犹豫一下,还是接了。 “见到岑尧了?”那头急忙开了口。 “啊。” “嗯,爸爸跟你说啊。不管你看见了什么,听说了什么,都要装作没看见、没听见。懂吗?” 王未初攥紧了手机:“……什么?” “哎呀……好吧,爸爸就把话跟你说明白点。岑尧什么人?岑家单传独子。岑家你总有点了解吧?程家和咱们家加一块儿,都抵不过人家。程叔文呢,老早就喜欢岑尧了。你要是看见了呢,你一个大男人,也犯不着去吃醋泛酸对吧?别平白得罪了岑尧不说,连程家都得罪了……” 王未初的目光涣散了一瞬。 哦。 原来岑尧说的是真的。 所有人都知道怎么一回事,但还是把他弄到了程家当挡箭牌。 岑尧眼看着王未初的头一点点低了下去。 像是小动物本能地弓起背保护自己。 岑尧起了身。 电话那头还在说话:“你听没听见?当初爸爸也是费了大力气,才让你去了程家,过了好日子啊。你也聪明点,别给家里惹祸。在岑少面前说几句漂亮话……你爸爸做生意不都得拉下脸吗?” 王未初喉头哽了哽。 岑尧挨着他坐下来,勾住了他的腰。 王未初吓了一跳,伤心难受倒是一瞬间都被压下去了。 岑尧亲了他的颈侧。 王未初紧张得脚趾都蜷紧了,手也不自觉地抓紧了岑尧的西装裤。 那头的王庆志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如何如何讨好岑尧,这位大少爷有什么样的怪癖,程叔文说什么都顺着点诸如此类…… 挨得这样近。 电话里的声音,岑尧都能听见吧? 王未初心底揪了揪,总觉得那头父亲的嘴脸陡然间变得格外丑恶。 他回头去看岑尧。 岑尧定定地看着他。 王未初的紧张与害怕,霎地就消散了。 电话那头与这头,仿佛将他分割成了两半。 再去听父亲的声音,王未初没那么难堪了。毕竟父亲嘴里难以讨好的大少爷,这会儿坐在他的身后,揽住了他的腰。 “嘟……”电话突然断了线。 王未初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挂断了。 他皱了下眉,在想是否还要回拨过去。 岑尧抬手抽走了手机,扔到了一边。 岑尧又亲了亲他。 王未初耳根通红,身体都不自觉地微微战栗。 岑尧按了按他的耳根:“算了,不弄你了。” 王未初面上烧得厉害,但还是忍不住出声:“我不小心挂了我爸爸的电话。” “嗯?” “他会再打来骂我的。”王未初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口吻,有点像是在宣泄委屈。他憋了太久太久,从来没有人能真正成为他的倾诉对象。 岑尧淡淡道:“那我不让他骂你。” 王未初歪过了头。 看着有点呆。 岑尧心道。 岑尧说:“我让他来讨好你,恭维你,求你。” 王未初瞪圆了眼。 岑尧说不再弄他,就没再去欺负王未初。 他又多陪了会儿王未初,然后才起身打开门,说:“程叔文不在,你大大方方走出去就行了。我先回岑家。” 王未初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走廊上安静极了,没有任何人留意他。 王未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种果然如此的难受。 岑尧收拾好了东西,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倚在门框处,淡淡道:“明天还是穿这套吧,好看。” “……哦。” 王未初看着岑尧下了楼,才骤然反应过来。 明天? 明天还要见面? 王未初脑子里已经糊涂了。 他转身回到客房里,过一会儿,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脱下来的衣服,还在岑尧那间屋子里。 他连忙悄悄进去了。 屋子大致收拾过了,却并没有他的衣服。 王未初脑子里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岑尧拿走了? 王未初按了按头。 不可能。岑尧……不是那种人……吧。 但是,那会去哪里呢? …… 程家人都以为岑尧还在倒时差,不敢打扰他,于是纷纷都出去了。 以至于这会儿程家空荡荡的。 没一会儿,金耀倒是找上门来了。 女佣来汇报的时候,还轻蔑地看了王未初一眼,显然瞧不上他,也瞧不上王未初的“朋友”。 王未初走出别墅,就见到了等在外面的金耀。 金耀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你没事吧?” 王未初摇摇头:“我说了没事的。” 金耀却不信,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 这一打量,金耀的脸色就变了,他问:“你怎么没穿我给你挑的衣服?” 王未初哪里好说让岑尧给扒了,就含糊地道:“嗯,……让我穿这个。” 金耀咬了咬牙:“你身上穿的……这是Armani秋冬高级成衣发布秀上的款!很难买到的……程总给你买的?” 金耀常年在名利场里打滚,眼睛多尖,他一眼就看见了王未初的领带微微鼓起了一点,他一把揭开:“……宝石胸针?这也是程总给你的?” 王未初觉得有点不舒服,躲开了金耀的手,他本来就累,这会儿也不想多说。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我没什么事,你回去吧,我去休息了。” 金耀眼睁睁看着王未初回了别墅。 他喃喃道:“不对啊,不该是这样啊……” 当晚程叔文回来后,也没到客房见他。 不过反倒让王未初松了口气。 直到第二天,程家收到了一张帖子,请程家全家前往岑家的宴会。 王未初这才知道,岑尧口中的“明天”,原来是这么回事。 程叔文精心挑选了服饰,连程母都仔细选了搭配的珠宝。等他们忙完,一回头,看见王未初从楼上下来了。 程母皱眉正要说点什么,定睛一看,却发现今天王未初挑不出什么错。 程母挪开目光,淡淡说了句:“这还像点样子。” 程叔文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只当今天这套也是王未初刷他副卡买的。 “走吧,别去迟了。”程父发话说。 第4章 豪门男妻04 岑尧坐在二楼的露台往下看。 一阵轮椅声响起,穿着唐装的老人出现在了房间内。 老人慈和地笑着问:“尧尧,不下楼?” “嗯。”岑尧淡淡应了一声。 老人是岑尧的爷爷,名叫岑兴国,人人见了都得称一声“岑老”。 他笑道:“也是,现在楼下这些人,还不配让我孙儿去接待。” 比起儿子、儿媳,岑老更疼爱孙子。 尤其是最近,他发现孙子变得愈加理智冷静有手腕了,颇有几分他当年的风范。岑老心下就更是疼爱了。 这时,一阵汽车声近了。 岑老看了一眼,淡淡道:“是程家的车啊。……尧尧你下去吗?” “再等等。” 岑老满意一笑:“程家这样的人家,也就你爸妈还真心实意去对待了。” “我不打搅你了。”岑老准备离开,却发现岑尧紧盯着楼下,不由多问了一句:“尧尧,你看什么呢?” “看一只小兔子。”岑尧转了转手中的茶杯。 岑老摸不着头脑,心说哪来的小兔子? 这会儿楼下。 王未初刚跟在后面下了车,他对别人的目光总是很敏感,一下就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 王未初本能地仰头望去,然后就看见了露台上的岑尧。 岑尧居高临下,一双长腿交叠着,斜倚着座椅,眉眼冷淡。而他在看着他。 王未初心头一跳,连忙挪开了目光。 “还发什么愣?快跟上来。”程母回头不快地道。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宴会上有岑老出席,程家根本不乐意带王未初前来。他们恨不得将王未初这个人死死捂起来,免得让外面的人看见,程叔文娶了这么个人物。 王未初跟进门。 宴会厅里已经奏起了小提琴乐。 里面有无数王未初从来没见过的面孔,但这些人西装革履、长裙曳地,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外面还不停有车抵达,宴会厅里越发热闹。 哪怕岑尧迟迟还没有露面,这些人也丝毫没有不悦。 比王未初当时那个“奢华”的婚宴,场面大了不知道多少。 这时候王未初的手机又响了。 程母回过头,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样的场合,不知道静音吗?” 程父道:“行了,别说了,让外人看笑话。去一边接吧。” 王未初正好也有点待不住了。 这样的场合让他条件反射地感觉到紧张。 于是他点点头,攥着手机,悄悄找了扇小门,走了出去。 等出去后,王未初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小花园。 “喂。”他接起手机。 “程总带你去岑家的宴会了?”金耀的声音从那头传了出来。 王未初却顿了顿。 金耀这两天的电话突然变多了。 “那你不是又要见到岑尧了?”金耀问。 王未初张了张嘴,还没等开口,脖颈后面突然微微一凉。 男人修长的手指贴了上来,还轻轻摩挲了一下。 王未初猛地转过身。 岑尧就站在他面前。 王未初尴尬地应了一声:“嗯,见到了。” “他是不是特别居高临下地看着你?”金耀滔滔不绝:“我跟你说,这种有钱人,最擅长用这种方法来羞辱你了……” 王未初动了动唇。 没有。 没有居高临下。 岑尧面容冷淡,目光却像是盛着两簇火,要将他融化开。 岑尧抬手拿走了手机。 挂断。 那头的金耀:“……” 王未初又一次挂了他的电话? 岑尧将手机调成静音,这才塞回了王未初的外套口袋里。 “紧张吗?”岑尧问。 王未初想摇头。但迎上岑尧的目光后,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他是很紧张,他一点也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出丑。 岑尧揽住王未初的腰,将人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同时扣住了他的后脑。 王未初被迫仰了一点头。 紧跟着岑尧就吻了下来。 这次岑尧吻得温柔多了。 王未初紧紧抓住了岑尧的袖子,本能地往岑尧怀里躲得更深了些。 他脑中嗡嗡作响,心脏怦怦,仿佛随时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会有人看见吗?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岑尧很快就松开了他。 “现在还紧张吗?” 王未初呆了下:“……不紧张了。” 刚才的那股紧张,已经被一种更隐秘的刺激压下去了。 “嗯。”岑尧应声,又抬手给他理了理领口,重新打了领带,“胆子大一点,今天没有人能欺负你。” 是吗? 王未初慢吞吞地眨了下眼。 “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再出过来。”岑尧说。 王未初点了点头,乖乖离开了小花园,重新进入到了宴会厅。 程叔文很快就找到了他,浅浅皱了下眉,道:“你刚才去接电话了?” “嗯。” “你爸妈……”程叔文说着,奇异地停顿了一下。他发现王未初的唇,不知道为什么,覆上了一层水光,本来只是清秀的面容,这会儿却添了点娇艳欲滴的味道。 程叔文倒没往别的方向想。王未初哪有那胆子? 程叔文盯着多看了两眼,然后才说完了整句话:“你爸妈来了。” 话音落下,王庆志和他的现任太太,就到了面前。 程叔文则离开去找岑尧的身影了。 王太太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儿,才说:“今天倒是打扮得有模有样的。” 王庆志哪管这些,他怒声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敢挂我电话了?昨天我跟你说的话,你有没有……” 王庆志话还没说完,厅里突然就安静了。 有人叫了声:“岑少。” 王庆志自然也只好闭了嘴。 岑尧出现在了宴会厅中,一时间万众瞩目。在短暂的寂静后,大家就热情地一口一个“岑少”了。 但岑尧只是浅浅一颔首,始终没有开口。 程叔文见状,正要迎上去。 岑尧却径直越过了人群,来到了王家人面前。 王未初一时间心跳又快了起来。 他抬眸看向岑尧,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 王家人也微微傻了眼。 王庆志的第一反应是,王未初得罪岑尧了,岑尧是来算账的…… 王庆志不自觉地躬了躬背,一边暗暗咬牙,一边挤出了笑容:“岑少,是不是……”王未初得罪了您? “王庆志。”岑尧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王庆志把话咽了回去,连连点头:“是,是我。岑少认得我,真是我的荣幸。” “你名下有个丰裕地产是吧?” “是,是!” 程叔文望见这一幕,立刻拔腿就要往这边走,却被岑尧的助理挡住了。 助理笑笑说:“不好意思啊程总,我们岑少和别人谈话的时候,不喜欢任何人打搅的。” 程叔文也只好停住了脚步。 ……难不成是岑尧因为他,对王未初的存在有所不满? 想到这里,程叔文也就不着急了。 这头岑尧又问道:“听说前年你们有个项目黄了,靠程家给的八百万,才把资金流水的空缺重新填上了?” 王庆志有点尴尬,但这会儿当着岑尧的面,也顾不上尴尬不尴尬了。他点点头说:“是,是这样……” 王未初脸色微白,猛地攥紧了手指。 这就是岑尧口中,程家把他借过去,用的那八百万。 “最近你们想竞标筹备东江区的公寓项目,和缘地产给了你们不少压力?”岑尧问。 王庆志也是个老人精了。 听话先听音。 他一听岑尧的口吻,就明白过来,岑少这是有意相助的意思啊! “对,这个和缘地产有点背景,特别难缠。”王庆志说着话,鼻翼都因为过于兴奋而微微翕张。 和缘地产再有背景,哪比得过岑家的背景啊? “想中标,不难。”岑尧说。 王庆志将背躬得更低:“您的意思是?” “标书从我的手里交出去,就不难。” 王太太这会儿也殷切笑道:“岑少心善,多谢岑少相助。” 王未初见多了这位继母高贵傲气的模样,还真没见过她殷切的样子。 在程叔文面前,她都没将姿态放得这样低过。 岑尧没理会王太太,他抬手指了下王未初:“标书让他来送,送到我办公室。” 王庆志和王太太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 让……王未初去送? 这对夫妻一下有点琢磨不透了,甚至还有点高兴不起来了。 他们怎么对王未初的,他们心底清楚。 如果王未初撂挑子不给送,那怎么办? 王庆志当然不肯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当先找回了理智,应声道:“好的好的,就按您说的办,让他来送……” 王太太心道,莫不是故意要把王未初弄过去折磨? 岑尧却抬了抬下巴:“你答应了没用,得他答应。” 王庆志愣了下,于是转头去看王未初:“未初,你说话啊。” 王未初对上了岑尧的目光,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 岑尧故意把让王家重新翻身赚钱的机会,交到了他的手里。 王未初抿了下唇,没说话。 王庆志都快急死了。 但又不敢出声骂王未初,不仅不敢骂,他还连忙笑着道:“未初,你就受累跑个腿,爸爸给你买辆车怎么样?” “……”王未初心下多少觉得有些讽刺。 上次这样哄他,还是在他刚被接回王家的时候。 “未初,你快答应啊。”王庆志催促道:“你去年不是说还想继续上大学吗?爸爸给你拨一笔成长基金行不行?” “你们慢慢商量。”岑尧说着,转身离去。 王庆志又不敢去拉岑尧,只能继续和王未初说话。 王太太拽了王庆志一把,小声道:“你怎么知道岑少不是想故意折磨王未初?” 王庆志翻了个白眼:“我管他折不折磨,反正得把这小崽子劝服了。” “他胆子小,你吓吓他不就行了?”王太太冷声说。 王庆志犹豫一下,转过头,拉下了脸:“王未初,你……” 王未初与远处的岑尧目光相接了一瞬。 我不紧张。 也没那么害怕了。 王未初浅浅吸了口气,说:“你骂我,我就不会答应你。” 王庆志喉咙里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那你想怎么样?”王太太不耐烦地问道。 王未初其实也不知道。 王家在他心中,是个复杂的存在。 王庆志看着他的模样,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去了程家,性子反倒还越来越稳得住了? 王庆志没办法,只好马上打了个电话,让秘书给王未初划了一百万过去。 他舍不得这一百万。 但是项目如果能顺利筹成,少说要赚一两个亿。和这一比,一百万算什么? “成长基金和车钱,爸爸都一块儿划给你了。爸爸对你不错了,对吧?” 王太太看着丈夫哄他那个便宜儿子,心底说不出的窝火,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憋着气待在了一边。 这头王庆志哄着王未初。 那头众人恭维着岑尧。 因为岑老就在别墅里,程叔文倒也不敢频频往岑尧面前凑。 程家人干脆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与其他豪门来宾联络了下感情。 转眼一个小时过去。 宴会厅中众人,跳舞的跳舞,谈生意的谈生意,拉关系搭人脉的也忙个不停…… 岑尧又一次走到了王家人的面前。 “岑少,再给我一点时间……”王庆志擦了擦额上的汗。 “行了,别烦他了。”岑尧说。 王庆志听见这句话,愣了下,本能地觉得这句话哪里有点不太对。 岑尧说:“你们跟我上楼。” 王庆志双眼一亮,连忙跟了上去,王太太紧随其后。 王未初自然走在了最后。 程家人望着背影疑惑道:“王家人怎么上去了?” “可能是岑少看不惯王未初吧。”程二姐冷笑着,看向程叔文:“恭喜啊,没准你夙愿能成真了。” 程叔文笑了下,没说话。 岑尧上了二楼,突然顿住脚步转过了身:“过来。” 王庆志和王太太还摸不着头脑。 就见王未初走向了岑尧。 岑尧将手里盛着香槟的高脚杯,递给了王未初。 王太太心道。 果然吧。 这不是拿王未初当佣人使吗? 下一刻,岑尧就蹲了下去。 “鞋带怎么没系好?”岑尧说着,修长的手指抓住黑色的鞋带,重新打了结。 王未初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往后面躲,但又生生忍住了。 王庆志和王太太也吓了一跳。 他们瞪大眼,看着岑尧的动作,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谁见过这位大少爷,屈膝蹲下来啊? “裤腿好像也还是长了一点……”岑尧扣住了他的脚腕,指尖从裤腿探入了进去一点。 王未初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没想到岑尧当着王庆志二人的面,就敢这么干! “下次做高定吧。”岑尧淡淡道,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起了身。 他盯着王未初,又问:“今天喝酒了吗?” 王未初摇了下头。 岑尧低声说:“那尝一尝……” 带着点诱哄的味道。 王未初抓着高脚杯,动作有点笨拙地送到了唇边,浅浅抿了一口。 呛。 王未初咳了咳。 然后他才突然想起来,不对,岑尧刚才也喝过这支杯子里的酒吧? 又岂止是他想了起来。 王庆志和王太太也想到了这点。 他们瞪大了眼,震惊地看了看岑尧的神情。 岑尧面容平静。 他蹲下身给王未初系鞋带,量裤腿,又让王未初喝他的酒…… 他……他们…… 王庆志心底陡然升起了点恐惧。 岑尧连这样的事,都肯干。 那是不是说明,王未初在他心中地位极高?他们之前那么对王未初,还能讨得到好吗? 王太太的脸这下是彻彻底底地白了。 谁他妈能想到呢? 岑尧连程叔文都不屑一顾,却偏偏看上了王未初! 俩夫妻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升起了一个想法。 得趁岑尧还没发现他们对王未初不好,先把这个便宜儿子好好捧起来哄住了! 岑尧这时候才又看向他们,语气冷淡道:“你们就在这里待着。” 然后扣住王未初的手腕,就把人带上了三楼。 王庆志擦了擦额上的汗,喃喃道:“岑少之所以请咱们上楼,就是让咱们打掩护来的……” 王太太已经说不出话了。 程家,岑家。 只要不是弱智,都知道应该选岑家。 王太太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恐惧。 王未初应该……不会和岑尧说……她之前怎么刻薄他的吧? 岑尧带着人进了卧室。 王未初还有点懵:“就这么……让他们知道?” “嗯。”岑尧问,“还呛吗?” 王未初清了清嗓子:“好一点了。” 岑尧俯身亲了下他:“现在该我尝尝了。” 话音落下,他又一次吻住了王未初,撬开唇齿,长驱直入,吮走了他嘴里残余的酒味儿。 王未初被吻得有点恍惚。 再想起刚才父亲和继母的模样,更有种世界突然间颠倒的感觉。 岑尧为什么要让他们看见呢? 他不是一时兴起吗? 他真的喜欢我吗? “从今天起,王家就只会讨好你、恭维你、畏惧你、求着你了。”岑尧松开了他,说。 “他们不会告诉程家吗?” “他们怎么舍得送上门的好处。” 这事迟早会让程家知道,但岑尧没有说出来。 他不希望王未初难过。 他还要程叔文摔得更惨。 …… 等王未初再下到二楼,王庆志二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变了。 变得又惊异又带着点讨好的意思。 王未初不是天生的gay。 岑尧更不是。 王庆志二人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他们为什么会扯上关系。 王庆志扯了扯嘴角,强制露出了一点慈爱的笑容:“未初,我们下楼吧。” 王未初:“嗯。” 等下了楼,程叔文就找了过来。 程叔文神色复杂地道:“岑家要留我们今晚留宿。” 岑尧就在眼前。 他也知道这对王未初来说太残忍,……但王未初应该明白,他能在程家享用富贵的生活,能给王家换回去一笔钱,已经是得来不易了。 对,就是这样。 程家不欠他什么,反而对他很不错。 于是程叔文压下了心底的那一点愧疚,心安理得地期待起了留宿。 程叔文的高兴之色完全掩不住。 王未初盯着程叔文的模样,露出了一点怪异的表情:“……哦。” 程家人只当他是心中憋屈,也没注意他的表情怪异在哪里。 宴会很快散去了,岑老也上车回了岑家老宅。 只有程家人留了下来。 岑家招待他们吃了晚餐,只是岑尧始终没露面。 之后女佣就领他们上二楼休息。 “怎么多安排了一个房间?”程二姐惊讶道。 程叔文笑了下,说:“还有一个房间是王未初的吧。” 程母冷淡道:“嗯,分开睡也好。明天叔文还要忙公司的事。未初,你没意见吧?” 王未初:“……没有。” 指针走向晚上十点半。 王未初独自呆在房间里,和金耀发微信。 【你不用问了,我真的没事。】 门“喀嚓”一声,突然被打开了。 王未初连忙放下了手机,抬头看去。 岑尧缓步走了进来。 王未初虽然隐隐猜到让程家留宿,就是因为这样。但没想到岑尧真的会来。 他小声道:“程叔文在隔壁。” 岑尧:“嗯。” 他将人压倒在沙发上,解开了王未初的纽扣,摩挲了一下他微微泛红的脖颈。 乖乖按他说的,穿上这套衣服的王未初,就像是自己送上门的礼物。 现在,他要拆礼物了。 …… 金耀一口气发了数十条消息过去,却发现王未初又没回复了。 金耀变了脸色。 王未初最近到底在搞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程叔文:我知道留宿岑家对王未初来说太残忍。 王未初:? 第5章 豪门男妻05 王未初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却发现他已经换了一个地方了。 这间卧室比之前更大,内饰高雅、低调且冷淡。 王未初打了个激灵,立刻就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岑尧的卧室。 王未初猛地坐起来,发现被子上又躺着一套新的衣物。白衬衣搭配灰蓝色V领毛衣,旁边还放了一只新的宝石胸针。 “先试一试合不合身。”岑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窗帘动了下。 随即,岑尧从露台走了进来。 王未初这才觉得多了点莫名的安心。 至少这个看上去过分宽敞又陌生的房间,终于多出一点让他熟悉的东西了。 “我什么时候到这儿的?”王未初一边穿衬衣,一边问。 “凌晨四点多。” 王未初隐约唤醒了一点记忆。 岑尧卧室的床很大。 他们在上面折腾了两三个来回。 王未初忍下羞耻的感觉,低声又问:“他们呢?” 这个他们,显然指的是程家人。 “我父母在楼下和他们说话。”岑尧淡淡道。 王未初这才从床上滑了下来,慢吞吞地弯腰穿好了长裤:“我就这样出去吗?” “嗯。” 王未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好吧。他相信岑尧。至少……至少岑尧比程家人、王家人值得相信多了。 “你先下楼。”岑尧说。 “好。”王未初应了声,就要往门的方向走。 “等等。”岑尧叫住他。 王未初懵懂地转过头。 岑尧走到他跟前,蹲下身,给他挽了挽裤腿:“……嗯,好了。” 话音刚落,他又轻轻圈了下他的脚腕,低声说:“好瘦。” 王未初的呼吸在那瞬间都变得轻了许多。 他小声说:“……那我走了。” “嗯。” 王未初拉开门走出去,女佣立刻就发现了他,忙笑着问:“您是要到楼下小客厅吗?先生他们都在那里。” 王未初点点头,一边跟着女佣往下走,一边忍不住疑惑,女佣看见他出现在这里,就不觉得奇怪吗? 程家人和岑家父母都坐在小会客厅的沙发上,程父正说到程叔文手里的一个新项目。 脚步声突然近了。 众人抬头望去。 下来的人,有着青年的挺拔身形,面容却又带着几分少年的青涩稚气。 打扮得仿佛小王子。 程叔文皱紧了眉。 程家其他人表情也有点惊异。 王未初怎么把衣服换了? 只是还不等他们开口,岑母就先笑了,说:“这是岑尧之前的衣服,你穿着挺好看的。就是裤子长了一截吧……不过挽着也好看,像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王未初一怔,一下觉得紧贴着身体的衣物,都变得滚烫了起来。 原来是岑尧的? 岑尧怎么敢……就这么给他穿? 顶着所有人打量的目光。 王未初有点紧张,但为了不被看出端倪,他只能尽力地绷住下巴,维持住表情,然后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过去,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 程叔文的目光围着他打了个转儿。 总觉得王未初好像有哪里变了。 不仅仅是打扮变了,还有更深的东西也发生了变化……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透着一种钝感了。仿佛鱼目突然间绽放出了珍珠的光彩。 这时候岑母又开了口:“坐那么远干什么?”岑母环视一圈儿,最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这儿吧。” 程家人对视一眼,一时间倒有点看不明白岑家的态度了。 “坐啊。”岑母催促道。 王未初这才起身走过去坐下了。 程母笑着问:“王未初怎么换衣服了?” “他昨天把酒倒身上了,尧尧就把以前的衣服找出来给他了。”岑母性情天真烂漫,丝毫没察觉到其中的深意,笑笑地说着,就让佣人去端了茶给王未初。 “原来是这样。”程母松了口气,心道,应该是看在叔文的面子上吧。毕竟过去岑家都是拿叔文当亲子侄一样看待。 王未初却悄然攥紧了手指。 这些豪门世家,他也就只接触过王家和程家。而岑家更有权势地位,再有程叔文那番话在前。岑家应该更重规矩才对……但岑家却反成了其中对他姿态最温和的。 是因为不知道我和岑尧的关系吧? 王未初正想着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就近了。 “尧尧来了。”岑母连忙起了身:“尧尧,过来坐。工作忙完了?” “你爷爷又把事扔给你了?”岑父说着,也是满面心疼的模样。 王未初有点怔忡。 原来岑家是这样相处的? 程家人倒是见怪不怪了。 否则岑尧怎么养出个高傲,谁也不搭理的性子的?就是因为岑家惯着啊! 岑尧长腿一迈,走过了岑父、岑母,最后在岑母和王未初中间落了座。 岑尧淡淡应了声:“嗯。” 程叔文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升起了一点怪异的感觉。 王未初穿着岑尧的衣服,和岑尧坐在一块儿……不过很快,程叔文就把那种怪异感扑散了。 也许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岑尧对他是有一点情意的。这会儿让王未初穿他的衣服,也都是为了侧面告诉王未初,他只是个替代品…… 程叔文嘴角翘了翘,殷勤地取过了桌上的水果刀,说:“岑尧上初中的时候,特别爱吃水蜜桃,但又懒得剥皮。” 程母也帮腔道:“对啊,那时候就总是叔文给他削。” 王未初听得有点烦。 他其实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 他生活的环境从来就没好过,大概是一种刻入骨子的生存本能吧。生存本能教会了他忍耐。 没有人喜欢你,你为了活下去,就不要计较太多。 程叔文抬起头问岑尧:“吃吗?我现在给你削。” 王未初更烦了。 岑尧转过头问:“你想吃什么?” 所有人都是一愣。 王未初咽了下口水:“……啊?” 岑尧在问他? 岑尧吩咐佣人:“重新拿一把水果刀。” 佣人应了声,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岑尧修长的,仿佛生来弹钢琴一般的手指,这会儿抓住了那把刀。另一只手则轻轻划过了水果盘:“芒果?橙子?苹果?” 一时间所有人都盯住了王未初。 王未初被盯得头皮发麻,赶紧随便选了一个:“橙子吧。” 岑尧拿起了橙子,刀在他手中轻轻一动,皮就被削成了长条儿。 程叔文的脸色一下凝固住了。 程母也觉得哪里不太对,她忙说:“尧尧这双手可金贵,别削着手了。” 王未初闻言,心下也重重跳了跳。 他连忙看向岑尧,却见岑尧面色平淡,手上也不停……“好了。”岑尧将削好的橙子递给了王未初。 王未初有点不敢接。 岑母却笑笑说:“拿着呀。”然后扭头就又得意又骄傲地说:“我们尧尧在国外自己会削水果了,削得还可好了。昨天还给我们削了个苹果呢。” 原来只是为了展露削水果的水平。 程叔文没由来的松了口气。 程母也跟着笑了,连忙夸起了岑尧。 王未初接过橙子,觉得这局面实在诡异得厉害。 他低头看了看橙子,又有点后悔选这么个东西了。橙子圆溜溜的,汁水足,就这么一口咬下去,肯定得溅岑尧一身。 “拿来。”岑尧突然说。 王未初本能地松了手。 岑尧将橙子拿回去,一瓣一瓣掰开,又叫佣人拿了小碟子过来装好,这才轻点了下头:“吃吧。” 王未初端着小碟子,一瓣一瓣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真跟小兔子差不多。 岑尧的目光轻轻在他唇上打了个转儿,然后才转过了头。 程叔文则看得心头有点着火。 ……王未初真变了。 是因为穿了岑尧的衣服吗? 两家人又聊了会儿,王未初倒也不用出声,就坐在旁边乖乖吃就行了。 等到了中午,大家又一起吃了顿饭,然后程家人才告辞。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程叔文动了动唇:“衣服……” 岑母摆摆手说:“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尧尧以前的衣服。就穿着好啦。” 程叔文只好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等上了车,程母就立即笑道:“看来,你岑阿姨还是疼你的,记挂着当年你在岑家小住过几个月的情谊。” 程父也点头道:“岑尧回了国,岑老应该也不会再针对咱们了。” 程叔文没应声,他的目光落在了王未初的身上。 “岑尧给你削橙子?” 程母淡淡道:“就是拿他练个手吧。” 程叔文却觉得中间逻辑有哪里不太对。 王未初没说话。 他在程家被讥讽被为难的时候,也总是这样。程家倒也不觉得奇怪。 程父含混隐晦地道:“接下来,你多和岑少来往,等岑家那边态度明确了。你就去和王家好好交涉一下。” 王未初目光一闪,轻轻咬了下唇。 那颗橙子还在他的胃里,嘴里好像也还残留着酸甜的滋味儿。 他还是一声没吭。 这大概就是岑尧口中说的“很快就会将他扫地出门”了吧。 王未初奇异地没那么在乎这件事了。 如果被赶出程家,他就……拿着卡里的那笔钱去读书吧。他想继续上大学。 王未初扭头扫了眼程叔文的脸。 男人的侧脸依旧英俊潇洒,依旧是许多人追捧的年轻有为的富二代…… 可男人的模样在他眼中,慢慢地,一点点地,变得模糊了起来。 等回到程家后,其他人很快就去忙活了。 王未初独自待到了傍晚。 傍晚时分,程叔文回到了家。 他这才找到了客房:“你怎么还在客房?” 王未初低低应声:“哦,你说的啊。” “那是岑尧在的时候,今天不用了。”程叔文口吻平稳地道,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理所当然得有多像个人渣。 但王未初却不想这样理所当然下去了。 他抿了下唇,仰头说:“岑尧会知道的啊。” 程叔文皱了下眉,嗓音微冷:“你准备告诉岑尧?” 王未初没说话,只是无声地和他对峙着。 程叔文哪丢过这样的脸? 他没想到王未初还有胆子拒绝他? 王未初忘了过去是怎么小心翼翼讨好他的了? 程叔文冷声道:“你说的也是,那你就继续待在客房吧。我很高兴,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说完,他转身回了卧室。 王未初目光闪了闪。 什么英俊潇洒、绅士风度,从来都只是程叔文包装出来的外表。 程叔文对他从来不假辞色,遇见其他人责难他的时候,程叔文也总是淡淡一句“行了”就此带过。 程叔文连给他最基本的尊重都没做到过。 大概是他得到过的善意太贫瘠可怜,才会将那也当做是甜头。 王未初转过身,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毛衣。 程叔文回到卧室没一会儿,就接到了金耀的电话。 “喂。” “程总。”电话那头传来了低柔的声音,对方特地顿了下,才又接着说:“最近未初好像变得而有点奇怪啊,……我担心他是不是有事,打电话给他,他又总是挂断。那天买衣服的时候,他跟我提了一句什么……岑尧回来了。” “……”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程叔文拨弄了下桌上的东西,低声道:“金耀,你是以为我很好愚弄吗?” 金耀一下僵住了。 程叔文见过太多小明星小模特了,九个里八个都用这样的招数勾搭他。 他脑中回闪过金耀的模样,是长得不错,能充作一道开胃小菜。但一想到他和王未初是朋友,程叔文就兴致大减了。不过,金耀这种扒着往上凑的姿态,倒是抚平了程叔文心底的不快。 王未初知道他朋友这样勾搭他吗? 程叔文说:“你想要什么,就再努努力吧。” 说完,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转身拿上车钥匙出了门,京市所有人都知道他是gay,前天刚到公司面试的一个大学生,就隐晦地对他示了好。 那就这个吧。 程叔文心道。 金耀在电话那头有点慌,他揣摩不清程叔文的心思,就干脆发了条微信给王未初,约他在咖啡厅见面。 【你不来的话,我会一直等你的。我真的很担心你。】 王未初第二天早上才看见微信内容。 他揉了下头发,有点惊讶自己昨晚竟然睡得还很香。 王未初也的确不想待在程家。 程家别墅很大,却让他有种逼仄的感觉。 他低头回了一个【嗯】,然后就起身洗漱了。他对着镜子照了照,最后还是没有换掉身上的衣服。 这是他第一次打扮成这样,像是豪门里娇养的小公子。会给他一种,有人爱着他的错觉。 那我就贪心地再多感受一点点这样的错觉好了。 王未初在心底小声对自己说。 王未初在常去的咖啡厅门外找到了金耀。 金耀一见王未初就愣住了,王未初一见他也愣住了。 王未初面色红润,打扮贵气。金耀却因为一夜没睡好,双眼浮肿,眼下青黑,皮肤状态都差了不少。 金耀死死咬住牙龈:“……你怎么又换了身衣服?程总给你买的?” 这次王未初顿了下,说:“不是。” 金耀却不信。 不是程叔文,还能是谁? 金耀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一遍他的穿着:“……你身上穿的都是高定啊!你又换了枚宝石胸针!” 王未初对这些并不关心,只淡淡应了声:“嗯?这些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当然了!高定有标志的!……这颗宝石,这颗宝石怎么还有点像是六年前一个拍卖会上的‘人鱼眼泪’,当时拍了一千多万吧我记得!程总从哪里弄到的?” “不是程叔文弄的。”王未初说着,也不由低头多看了两眼那枚宝石胸针。 岑尧就不怕他拿了胸针跑路,变卖换钱吗? “算了,不说这些了,走吧,咱们一边逛街一边说。我昨天看了个包,特别好看……”金耀拉着他往外走。 他们走入了面前金碧辉煌的新光商场。 这是京市最早一批建立起来的购物中心,无数奢侈品专柜在这里落地扎根,整个面积逾十六万平米。很多奢侈品牌的新品,都能最快在这里看见。 金耀问:“程总给你的副卡收回去了吗?” 王未初摇了摇头。 “那你待会儿再买套衣服?” “不了。” “……”金耀忍不住说:“哎呀,程总的心上白月光都回来了,你这时候不花钱,以后还有机会花吗?” 王未初皱眉道:“我不想花。” 他并不稀罕程叔文的钱。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入商场了。 耳边突然就喧闹了起来。 金耀探头道:“是有什么明星来做活动吗?” 路人听见,随口说了一句:“也不算吧,是新光商场的东家来巡视。有品牌方恰好带着明星在这边活动,就一块儿咯。” “新光的东家?”金耀两眼都亮了,这会儿也忘记问程叔文昨晚高不高兴了,先拉着王未初就往那边走。 “那是冯元玲啊!她以前还骂过我,架子可大了……”金耀说:“那边是林影帝啊!啧,我巴结都巴结不上的那种……” 王未初抬眸望去。 他却没看见什么冯元玲、林影帝。只见一行人拐了个弯儿,朝他们这边走来,周围围着保安和声势浩大的粉丝团。 但男人挺拔的身影却格外扎眼,比那位林影帝还要高出一点。 ……是岑尧。 今天他穿着深蓝色西装,气质矜贵。其余人频频转头,试图和他搭话,但他始终都没有开口。 金耀突然惊呼了一声:“那是谁?” 显然他也看见了岑尧。 准确来说,没有谁会看不见岑尧。 不少人甚至拿起了手机对着他狂拍,王未初还能听见身边小姑娘嘀咕的声音:“那是明星吗?” “不知道啊……” 金耀咽了下口水:“那不会就是新光的东家吧?” 他们平时在这儿花钱,看新品,羡慕别人有钱扫货,却还真没谁关注过新光的幕后大老板是谁。 王未初随口应了句:“可能吧。” 然后掉头就要走。 岑尧没想到王未初说跑就跑。 他低头和保镖耳语几句,保镖立刻护着他走出了人群。 男人眉眼冷淡,气势压人。 人群不自觉地就分开了。 金耀发现,人走近了,更显得俊美且气场强大。 他扭头正准备和王未初说话,然后就听见男人低声喊:“王未初。” 岑尧走到了王未初跟前,问:“吃早餐了吗?” 王未初错愕地看向他。 他没想到岑尧在工作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还会就这样朝他走过来。 不等他回答,岑尧已经转头问了:“商场里有什么吃的?” “多,特别多。”负责人连忙报了一串名字,然后看向了王未初:“这位先生,您看您吃点什么?” 金耀已经傻眼了。 第6章 豪门男妻06 商场四楼有一家粤式餐厅。 餐厅老板也没想到,才刚传出商场东家巡视的消息,转头就迎来了这么一位贵客。 几分钟后,王未初、岑尧坐在了餐厅包厢里。 金耀是一块儿蹭着来的。 而另一边则有商场负责人、品牌方,以及两个大明星作陪。 金耀有种做梦的感觉。 “这是您点的菜。”服务员推门而入。 金耀这下才确认,不是梦。 他目光闪了闪,想和王未初说点什么。 岑尧取过筷子,又用开水烫过一遍,然后才递到了王未初手中。 金耀也就住了嘴,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一幕,愣是没能回得了神。 冯元玲看了看王未初的打扮,一下就知道这位肯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物,于是扬起了笑脸,说:“您应该尝尝这儿的白切鸡和鱼头豆腐汤,那叫一绝!” 那位林影帝也立刻跟着道:“您吃鱼肚吗?要是您能吃。百花鱼肚的味道也不错。还有鸳鸯膏蟹……哦,当然,这个不适合空胃吃,凉,伤胃。” 这就是金耀从前想攀都攀不上的高枝。 冯元玲还从没好脸色对他呢。 这会儿却是对着王未初殷切讨好了起来…… 金耀的表情僵了又僵,脑子里受到的冲击过大,一时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王未初听完两个大明星的话,微微颔首,但随即却是先看向了岑尧。 他很清楚,自己是沾了岑尧的光。 过去王家、程家都不拿他当一回事,于是那些人就会肆意嘲笑他土包子,从乡下来,连虾都不知道怎么吃。 而这会儿,这两个人却得放低身段,悉心和他讲解那些菜如何如何好,又该如何如何吃……他们绝不会质疑他不会吃。 都是因为岑尧。 岑尧也在看王未初。 王未初望着他的目光柔软,像是在等他发话。 “怎么没吃早餐?”岑尧问。 “你怎么知道?”他起床时就比较晚了,后来匆匆出了门,还真就忘了吃。程家的佣人当然也不会去提醒他。也就是被岑尧问起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肚子里的饥饿。 “如果你有好好吃饭,怎么会这么瘦?”岑尧淡淡反问。 王未初一下想起了他圈住自己脚腕的动作,耳根有点烧。 “唔。”王未初含糊地应了一声,这才动了筷。 满桌佳肴,却几乎只有王未初动筷。 金耀想吃又不敢吃。 他还没摸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新光商场的幕后老板,会和王未初扯上关系?姿态还……还有点异样的亲近? 王未初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都摆在他的面前,任由他取用。所有人都这样平静地等着他用餐,没有奚落没有讥讽。 他年幼时挨饿,只能看着别人吃饭的那种滋味儿,一点点被填平了。 王未初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咀嚼了起来。 越咀嚼,越觉得浑身都是暖的。 这时候,服务员又进来了,说:“这是您最后一道菜。” 王未初这才小幅度地抬了抬头。 是一道白灼虾。 “这个虾,在这个时令吃,最是鲜美。”林影帝从旁解说道。 王未初却没再多看一眼。 虾这道菜,几乎快成他心理阴影了。 金耀见状,也抿了下唇角。 王未初当初不会吃伊势龙虾料理闹了笑话的事,他也是知道的……王未初看见这个都得浑身难受吧…… 金耀正想着的时候,就又听见那位年轻老板淡淡问道:“手套呢?” 餐厅老板连忙亲自去拿了手套过来。 岑尧慢条斯理地戴好手套,挑了一只虾出来,缓缓剥了起来。 林影帝刚张了张嘴,想说我来吧,但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会儿还是闭嘴待着比较好。 冯元玲也没动手,只是笑着夸了一句:“您可真会剥,剥出来的虾身晶莹剔透……” 冯元玲话音还没落,岑尧就已经捏着虾蘸了酱汁,放到了王未初的碟子旁:“吃吗?” 王未初顿住了动作,恍惚了一瞬。 ……剥好了? “这个虾很鲜甜的,味道很不错,您尝尝?”冯元玲马上说。 可不能让岑少的心意落了空。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和岑少的关系“不一般”。 王未初犹豫着动了筷。 岑尧却已经捏起那只虾,送到了王未初的嘴边:“张嘴。” 王未初本能地张嘴咬了进去。 的确如同冯元玲说的那样,虾肉鲜甜,Q弹。 是好吃的。 王未初心底的那点阴影,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抹平了。 “还吃吗?”岑尧又问。 王未初这才大胆了一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反正这里不会有人去管,他有没有餐桌礼仪,会不会吃虾……有岑尧剥给他,他张嘴就好了啊。 金耀看着这一幕,喉头仿佛被堵住了。 他惊骇地看着男人的动作……男人和王未初到底是什么关系?看上王未初了?不可能!连程叔文都瞧不上的人…… 岑尧坐在一旁,慢吞吞地一只接一只剥壳,没一会儿手边就堆起了一小碟虾壳。 冯元玲等人也就时不时地讲点,食材来源啊,背后故事啊,在旁边提供点乐子。 王未初胃口不大,等吃完一碟虾,差不多就有点饱了。加上吃虾前,还吃了一些别的。 他放下筷子,歪头去看岑尧:“我吃饱了。” 岑尧也不强求。 王未初应该少吃多餐,身体才能恢复得更好。 “嗯,那走吧。”岑尧褪下手套,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又起身去洗手间用水冲洗,回来的时候还喷了一点酒精。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位岑大少有点洁癖。 洁癖还给剥虾。 啧。 冯元玲都慕了。 金耀这时候才终于回过了神,他连忙追上去,磕磕绊绊地说:“您、您好,我是王未初的朋友,我叫金耀。” 这个男人看上去比程叔文还麻烦。 但金耀还是忍不住凑了上来,他会比王未初差吗? 岑尧扫了一眼,没说话。 负责人聪明地适时插声道:“您接下来还要巡视吗?” “嗯。”岑尧看向王未初:“走一走?” 王未初不知不觉吃得有点撑,这会儿也的确想走几步消消食。可不该是和岑尧走在一起。 金耀自然就被忽视了个彻底。 不过想想,他过去在这样一帮人物面前,别说是被忽视了,他连接近都不一定接近得了……金耀倒也就自我安慰好了。 岑尧也不等王未初回答,他说:“去一楼。” “好的,好的。”负责人立刻带着保安在前面开路。 周围都是人。 王未初想要挤出去,还真有点难。他扭头去看金耀,金耀正盯着岑尧呢,显然没有一点准备要走的意思。 王未初无端有点气闷,也就乖乖走在了岑尧身侧。 “这边是Prada、LV的专柜,那边是Amani……”负责人在一边介绍道。 王未初转了下头,却发现负责人更像是在和他说话。 难道不应该和岑尧说吗? 岑尧个高腿长,他有意放缓了速度,问:“有什么想买的吗?” 金耀在后面听见这句话,嫉妒得眼珠子都快红了。 这座商场,寸土寸金! 男人要真想给王未初买东西,把整座商场都搬给他,也不算什么吧? 王未初:“没有。” 金耀:…… 岑尧点了下头:“嗯。也是,这里面没什么稀奇的东西。” 金耀嫉妒得抓心挠肺。 这里面还没什么稀奇的吗? Prada里拿个包都能上十万啊! 接下来,岑尧带着王未初逛完了一层,又逛第二层。 每层专柜的负责人都会出来接待岑尧。 王未初见过程叔文工作的状态,他穿着西装,模样英俊,连皱眉时都是迷人的。 岑尧不一样。 岑尧则显得游刃有余、从容许多,他工作的时候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好像没有任何事能在他脸上激起波澜。他不需要发怒,也不需要说软和的话,那些人就对他万分敬畏。 这人好像天生的领导者。 “累不累?”岑尧驻足问。 他们已经走到第三层了。 王未初点了头。 岑尧点到即止,顿了下,说:“那你去咖啡厅里休息。” 王未初连连点头。 和岑尧走在一块儿,加上身后还跟着两个明星,一路朝他们看过来的人太多了。王未初有种,他和岑尧那段奇怪的关系,就这样摊晒在太阳下的感觉……让他时时刻刻处在一种刺激又紧绷的状态中。 岑尧说完,就带着其他人离去了。 金耀还满面不舍。 他还是头一次,跟着别人一块儿感受“巡视商场”的滋味儿。 仿佛只要招一招手,那些专柜里昂贵的物品,就会朝他飞来。这种滋味儿太爽了!爽到金耀都快把程叔文忘了! 王未初扭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周围的路人小姑娘还在打量他,一边压低声音和同伴说:“哇,那应该也是个富二代吧。” “肯定是。” “还蛮帅的。”同伴说。 王未初怔了下,心下失笑。 他什么也能算得上是“帅”呢? 金耀赶紧跟上了王未初,他终于忍不住了,问:“未初,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啊?你怎么、怎么会和他认识?他是和你们家有生意往来吗?” 但金耀想了想,又觉得王家攀不上这样的人物啊! 程家倒还有点可能。 王未初的脸色一下变得格外怪异,他嘴角扯了下,露出了一点笑:“在程家家宴上认识的。” 仔细回想,也才不过几天之前的事。 却突然一下,就变得这么亲密了,……这简直是王未初从小到大,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了。 金耀仔细分析了一下。 程家家宴? 那肯定是和程家关系很亲近的……难道是董家的大公子? 没等金耀问出口。 王未初说:“他是岑尧。” “什么?!”金耀张大嘴呆在了那里,脑子仿佛被一道惊雷正正劈中。 岑……尧? 程叔文的那个心上白月光? 他给王未初点餐剥虾,陪着散步消食,带他们巡视商场? “怎么……”怎么可能? 这他妈太荒谬了! 不,那个男人会对王未初好,就已经很荒谬了! 金耀嘴上从来没说过,但心底却觉得,王未初比他是不如的。 他好歹从小在城市里长大,早早就做了模特,当年也是小火过一把的。不知道多少男人喜欢他呢。可王未初呢?小山村来。母亲早就死了。亲爹也不疼爱他。王未初长得也没他讨那些有钱男人的喜欢啊! 再看那个男人呢? 比程叔文的质量高太多了! 如果床上也很厉害的话,那就真是梦中情gay了! 金耀的大脑始终没能消化这么震惊的事实。 他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所以你这身衣服……” “岑尧的。” “宝石……” “岑尧的。” 金耀都快嫉妒疯了。 白月光怎么会那么大方? 金耀又问:“那……那你们……他,他怎么对你……”金耀说话都磕巴了。他咬了下舌尖,这才说话又顺畅了点:“他什么时候对你上心的?” “家宴那天。” 那天……那天。 金耀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天你穿我给你挑的衣服了?” “嗯。” 金耀:…… 金耀气得几乎呕血。 他就是生怕王未初的性子,触怒不了程叔文,才特地挑了那么件衣服。落在程叔文眼里,就无疑是王未初想压白月光一头,故意打扮成这样出风头。程家人肯定也会觉得他上不了台面。到时候弄不好还会和白月光起冲突…… 结果呢? 那位白月光不会第一眼看见王未初骚气的打扮,就想把人弄床上了吧? 金耀越想越是气。 感情他还成就王未初攀上更好的高枝了? 金耀再回想刚才,那位矜贵的岑少,戴着手套一点一点给王未初剥虾的画面……恨不得把王未初替成自己! 这样的人虽然多半只是玩玩,可是他大方啊!哪怕只是跟一个月呢,也能捞到这辈子都花不完的好处了吧? 王未初奇怪地看了看金耀。 “你脸怎么……”抽了? 金耀整个人又震惊又嫉妒又后悔,无数情绪裹着他。他只能木着脸说:“……没什么,我就是突然,不舒服。哦你知道的,以前做模特的时候,节食过度,总会这里不舒服那里也不舒服。” 这下让他装微笑,他都快装不出来了。 这时候王未初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那头传出了王庆志小心讨好的声音:“未初啊,你在哪儿呢?爸爸把那个标书拿给你啊。你还得帮爸爸送给岑少呢……” 王未初扯了扯嘴角:“新光商场,1号门。” “好好好,那你等着啊,爸爸马上就过来。” 王庆志的口吻亲热得差点让他鸡皮疙瘩掉一地。 其实以前王未初是很期待父爱的,毕竟他从来就没拥有过。只见过隔壁门小东的父亲,为了给他治病,跑去大城市卖血……那时候把他羡慕坏了。 王未初挂断电话,金耀立刻问:“谁?” “我父亲。” 金耀这才觉得舒服了点。 王未初的父亲对他可不好。 两人去了楼下的咖啡厅等待。 也就差不多半小时,车就到了。 王未初接到电话走了出去。 王庆志匆匆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拎了两个袋子,一个装的标书,另一个装的却是一兜子姑娘果。 这还是王太太给她出的主意。 说王未初这人念旧,你这么哄不行,你得勾起他记忆,你得让他知道,你是真心实意在对他好。你就去找找他以前住的小山村里的玩意儿,买给他就成了…… “未初!”王庆志亲热地叫道。 金耀:? 他耳朵出问题了? 王庆志将两个袋子递到王未初手中,好声好气地道:“今天和朋友来逛街啊?爸爸再给你打十万,随便买点什么你喜欢的吧。一会儿一定要给岑少送去啊……” 从岑家离开后,王庆志越发深刻意识到,岑家对他手里生意的影响性。 这事儿,必须得办成! 王未初淡淡应了一声:“嗯。” 难怪岑尧那么轻易放他走了,是因为知道王庆志会叫他送文件吗? 王庆志还没忘记说,兜子里的东西,是自己特意买的巴拉巴拉一通,然后才上了车。 金耀更目瞪口呆了。 王未初的父亲不是对他不好吗?怎么突然也变了! “我有点事,你慢慢逛吧。你也看见了,我没什么麻烦。”王未初说。 金耀喉头发梗,勉强笑了下:“嗯,嗯……那你去吧。” 王未初拦了辆出租车。 等上了车,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岑尧的号码。 那怎么办? 王未初不知道岑尧是否还在商场里。 算了,先去岑氏大楼等吧。 金耀目送着王未初离开,表情终于绷不住一点点裂开了。 岑氏大楼比程家公司的门面要阔气了太多。 王未初从旋转门踏进大厅,还觉得有点格格不入。不过很快就有前台迎了上来:“您是王先生吗?” “嗯。” 前台打了个内线电话,说:“您稍等。” 王未初就乖乖站在那里等了。 没一会儿,下来了个女秘书。 “您先跟我上楼,岑总还有个会议,您得等一会儿……” 王未初点了头,倒并不在意。 女秘书带着他径直进了总裁室。 总裁室足够宽阔,一面墙后,还隔出了一间休息室。 王未初收起打量的目光,在沙发上落了座。 没一会儿就有秘书进来送了茶水点心,还送了书和笔记本。 王未初:? “您要是无聊的话,看书也好,电脑打游戏也行。”秘书微笑着说,“您要是有需要,随时叫我。我就在隔壁的秘书处。” 可以说是十分周到了。 王未初点了头。 他拿起了那本书,却是一本高中数学课本。挺奇怪的,怎么会准备这个?不过王未初也不挑剔,低头慢吞吞地一边看,一边等。 一转眼就是下午四点多。 门传来了“吱呀”一声。 王未初抬头看去,就见岑尧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助理。 “你先出去。”岑尧对助理说。 助理点了头,及时地退了出去。 然后岑尧就反手锁上了门。 王未初连忙站起身,拿起了装文件的袋子,递到了岑尧面前。 岑尧接到手中,却看也没看,顺手就放在了一边。 岑尧揽住了他的腰,低声问:“今天怎么还穿着我的衣服?” 王未初干巴巴地开了口:“……嗯。就比较合身。”接着穿岑尧的衣服,还被岑尧本人撞见了,就很尴尬。 岑尧掀起了薄薄的毛衣,又亲了下他的唇,只蜻蜓点水的一下。然后就将王未初整个抱了起来,放在了办公桌上。 岑尧脱掉了西装外套,将他压倒在了办公桌上,又圈住了他的脚腕。王未初被迫抬起了腿。 “今天看见我跑什么?”岑尧低声问。 “嗯……这样不太好。” “哪里不好?” “……尴尬。” 岑尧摩挲了一下他的脚腕,淡淡道:“你尴尬什么?是我在给你做地下情人。你不松口,我连名分都没有。连光明正大和你走一起都不配?嗯?” 王未初面红耳赤地瞪大了眼。 那一刻,王未初感觉自己不再是普普通通的路人甲,倒更像是祸害君王不早朝的妖妃。 王未初的表情又呆又可爱。 因为震惊,两眼都瞪圆了,点点水光从中透了出来。 岑尧在心底轻叹一声,俯身亲了下他的眼睛。 再后面王未初的意识就有点模糊了。 只隐约听见岑尧掐着他的腰,问:“那天在我家里,你明明更喜欢芒果,为什么要选橙子?” 王未初动了动唇,浑身战栗,哪里有力气说话。 岑尧别了别他耳边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说:“你要懂得认清自己的心意。想要什么,就大胆讲出来。不管什么,我都会去拿来给你。” 第7章 豪门男妻07 王未初被抱上床的时候,才迷迷糊糊间发现,墙后的隔间原来是一间设施齐全的卧室。 王未初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岑尧是不是故意让他送文件到岑氏来的。而不单单只是为了治他的父亲? 不过很快王未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怎么能这样想岑尧呢? 王未初软软地倒在被子里,看向了那面隔断墙。 岑尧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袋子,问:“这是什么?” 王未初这才从被窝里探出了头,伸长脖子。那个袋子是王庆志给他的,他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但这样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大概算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吧? 王未初含糊了一下说:“嗯……就算一种水果吧。以前长在我老家那边。” “要吃吗?”岑尧问。 王未初不自觉地舔了下唇,有一点想吃。他已经很久没吃到过了。 但想想又太麻烦了。他现在待在被子里,一点也不想动。 “嗯……”王未初正准备摇头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岑尧说的那句话。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岑尧取了一个iPad递给他:“先点晚餐。” 王未初捧在了手里,屏幕上已经是菜单页面了。 而岑尧拎着袋子,走到了一面墙前,他抬手按了下,墙体打开,露出了背后的小厨房。 原来那不是一面墙,是一扇门。 王未初忍不住惊奇道:“你办公室里还有厨房?” “嗯。很少用。”岑尧淡淡说着,将袋子放置在了料理台上,弯腰从洗碗机里取出了一只碗。 岑家特地在他办公室里修了个厨房,好方便请厨师来给他做菜。 王未初挪了挪位置,侧躺着,斜斜看向岑尧的方向。 他看着岑尧挽起衬衣袖子,露出手臂线条,再拧开水龙头,一颗接一颗清洗那些小果子。就这么反复洗了四五遍,才用纸巾擦去碗身的水,端了出来。 “点好了吗?”岑尧问。 王未初这才回过神,从被子里艰难地爬起来,胡乱点了两道菜:“嗯。” 岑尧取了一条毯子递给他裹上,这才将碗给他:“先吃这个。” 然后拿过iPad,又多点了几道菜才放下。 王未初吃了一颗姑娘果。 比记忆中的还要甜一点。 “好吃吗?”岑尧突然问。 “唔。” “我尝尝。”岑尧说着,却没有动。 王未初怔了下,试探性地捏了一颗送到了岑尧的唇边。岑尧低头含在了嘴里:“……嗯,甜的。” 王未初忍不住盯着他的脸多看了两眼。 男人神色淡淡,看不出多少喜欢的意思,却也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 王未初不自觉地开了口:“这是我父亲给我的。” “嗯?”岑尧摆出了倾听的姿态。 “应该是他太太给他出的主意吧。哦,你大概不知道,他太太,是我的继母。其实我早就明白,我父亲当初抛下我母亲,回到城里娶了有钱人家的小姐。他对待我这个前任留下来的拖油瓶,又怎么会有慈爱之心呢?”王未初说着,又低头咬了一颗姑娘果在嘴里。 这颗又酸又甜。 “可是人怎么会轻易承认,自己根本没有人爱的事实呢?”王未初喃喃道。 他并不沉溺在低落的情绪里,转瞬就又语气平淡地说:“我刚被接到王家的时候,就因为不太适应王家的生活,想要回老家。那时候也是那位王太太给我父亲出了主意,让他拍了一些老家的照片给我解思念。那时候我还真当我父亲疼我呢……” “其实我也不讨厌王太太。但是她的存在让我觉得很难受。明明我母亲更早和他办了酒席,但我却好像私生子。我在王家做出不符合礼仪的事,她也不会责骂我,只是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我……也许是我太敏感,我会觉得很难受,很难受。” 岑尧抬手擦过他的脸颊,又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眼下。 这小傻子。 还当王太太只是冷淡高傲地对待他。 王未初怔忪地抬头望向岑尧。 岑尧的手指因为刚碰过水,是微凉的。 王未初一下就冷静了许多。 王未初张了张嘴,想说,所以你别骗我啦。 我已经做过一回蠢货了。 像我母亲一样,匆匆办了一次酒席,就以为是结了婚了,给程家当了连结婚证都是伪造的男妻啦。 如果将来再让我认识到一次,没有人爱我的事实。 那多难受啊。 这时候,门却蓦地被敲响了。 王未初只好把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那就再晚一点点说破吧。 可以再多快乐一会儿也是好的。 岑尧抬手轻拍了下他的头:“你先吃。” 然后起身过去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窗帘自动挪过来,挡住了隔间里的王未初。 王未初隐约能听见那头传来的声音……一句也听不懂。王未初低下头,继续吃起了姑娘果。 没一会儿就见底了。 他盯着里面剩下的六颗,犹豫一下,还是留给了岑尧。 岑尧站在门口。 女秘书低声说:“程总已经等了您半个小时了。” “那就让他继续等着吧。” “啊?”女秘书愣了下:“他是来找您说C城那个城建项目的……” “他打电话预约了吗?”岑尧垂眸问。 女秘书迎上岑尧的目光,竟然觉得有些冷锐。 她愣愣道:“没有。”但是谁都知道,岑总和那位程总,曾经是竹马之交。人家父母都是认识的。底下人又哪里敢怠慢呢? “那就让他等着。”岑尧冷淡道。 女秘书连连点头:“是。”她将手里的报表递给岑尧,低声说:“打搅您了。” 岑尧倒没有苛责她,只淡淡说了一声:“去吧。” 女秘书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等走得远了,她才忍不住嘀咕:“是不是坑我呀?怎么个个都叮嘱我要好好接待程总,说什么和岑总关系很好……哪里好了?幸好岑总没和我计较。” 女秘书推门走进会客厅。 程叔文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如果不是前一天刚刚发泄了,这会儿他已经坐不住了。 “岑总还在忙吗?”程叔文问。 女秘书点了下头:“是的,程总今天要不然先回去吧?” 程叔文得了这句话,也知道今天多半是见不到岑尧了。 他皱了皱眉,心底有点微妙的不适。 他早早就接了公司的事务,岑尧就晚多了,但这会儿,程叔文却隐隐约约有种,岑尧高高在上俯视他的错觉……女秘书的话,岑氏的环境,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岑尧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我明天再来。”程叔文匆匆撂下一句话。 女秘书连忙扬起笑容说:“好的,程总明天来的时候,提前打电话来预约就好了。” 预约? 程叔文步子一顿,面色沉了沉。 他转头看向女秘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女秘书神色懵懂地看着他。 算了。 程叔文自诩绅士,当然也不会和她过分计较,于是快步走了出去。 只是直到他回了家,心头都还是梗着一根刺。 女秘书却是在后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心说这程总可真够没逼数的。 这头岑尧转身回到隔间内。 王未初指了指碗说:“还剩了几颗。” 岑尧:“嗯?” 王未初这才说完了后半句:“给你的。” 岑尧重新洗了手走过去,吃掉了剩下的姑娘果,然后按住王未初的肩,俯身低头吻了下他的唇,淡淡道:“谢谢你留给我。” 王未初反而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就低低地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先看会儿书吧,晚餐还要一会儿。”岑尧将那本数学书拿了进来。 王未初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机。 没有一个未接电话。 时间显示是18:43。 竟然过去这么久了? “我得回去了。”王未初掀开了被子。 岑尧却单手摁住了,淡淡道:“你给王庆志打个电话,说你文件送到了。” 王未初也不作他想,点点头就打给了王庆志。 王庆志听到回复,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王太太抬头看了眼挂钟,脸色有点难看地道:“你问问王未初,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岑氏?” 王庆志照话问了。 王未初应了声“嗯”。 王太太神色怪异了一瞬。 她有点接受不了岑尧真会看上王未初的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 王太太咬咬牙说:“行了,你给程家打个电话吧,就说王未初今晚睡在王家了。” 王庆志愣了愣,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他立马就打了个电话到程家。 “王未初今晚不回程家?”程叔文问。 “对,对,……”王庆志顿了顿,笑着说:“就那件事嘛,咱们不得抽空和未初沟通一下吗?” 程叔文知道,他指的是让王未初和他离婚的事。 这是他们一早就计划好的。 岑尧回国,岑家态度放松,王未初就没必要再留在程家了……到时候哄哄王未初,这桩婚姻就当没存在过。连公安局的记录里,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好,那你们慢慢说。”程叔文挂了电话,心底还浮动起了一点不舍。 倒也不是别的。 王未初脾气很好。 这让程叔文总能从中感受到居高临下的快感。 不过和岑家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程叔文压下了那点不舍。 没一会儿,程父程母也回来了。 程叔文将今天岑家的事,讲给了程母听。 “岑尧如今毕竟接管岑氏了,在公司职员面前,肯定不能徇私的嘛。说要预约,那就预约好了。咱们表面流程走一走有什么关系?”程母满不在乎地道。 程叔文却冥冥之中觉得没那么简单,但要说出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 “算了。”程叔文站起身,正巧这时候手机响了。 于是他径直上楼接电话去了。 电话是金耀打来的。 程叔文本来也不屑接这人的电话。 在他看来,金耀比王未初还要没有格调。说白了,就是low。但程叔文也不得不承认,他很享受金耀这人作为王未初的朋友,却还死皮赖脸地讨好着他,追着他的感觉。 程叔文顿了下,还是接了起来。 金耀急急地开口:“程总,你知道吗?王未初给您戴绿帽了!” 另一头。 岑尧二人在办公室里慢条斯理地用了晚餐,岑尧又加班处理了会儿工作,王未初则坐在旁边看了会儿书。 王庆志刚刚已经打电话回来,让他不用回程家了。 月上梢头,天色越来越晚。 王未初看得有点累了。 他休学太久了,有些东西都记不太清楚了,看得有点吃力。 王未初放下书,忍不住问:“晚上我们要睡在这里吗?” “不睡这里。”岑尧合上了笔记本:“回家。” 回家? 王未初一会儿就知道是回谁的家了。 岑尧直接将他带回了岑家。 王未初站在岑家门外,却有点不敢进门。 他有点迷惘了。 如果仅仅只是一时好感的情人,岑尧需要将他带回家吗?可如果不是一时新鲜的情人,那又是……什么呢? “怎么不进去?”岑尧站在他的身后问。 “这样好吗?”王未初反问。他顿了下,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爸妈不会怀疑吗?” “会怀疑。但我会处理。”岑尧抬手托了下他的腰。 有点痒。 王未初耳根红了红,连忙一步踏上了台阶。 门内的女佣注意到动静,高声说:“少爷回来了。” 岑父岑母立刻就迎了下来:“尧尧回来了?” “咦?这不是王未初吗?怎么也来了?” “我请的。”岑尧说。 “哦哦。”岑母把人迎了进去,盯着王未初说:“穿尧尧的衣服还蛮好看的……” 王未初更尴尬得四肢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岑母这样夸他,是不知道他跟岑尧干了什么吧。 “吃过晚饭了吗?”岑母又关心地问。 “吃了。”岑尧答。 “那再吃点水果?”岑母又问。她打扮优雅贵气,面容姣好,一点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但关心起人来,却又丝毫不像是一个豪门贵妇。 岑尧看向王未初:“你吃吗?” 于是岑母也跟着看了过去。 王未初都快紧张死了。 岑尧怎么一点也不避着呢? “吃芒果吗?”岑尧多问了一句。 “……吃。”王未初最后还是应了声。 岑母笑了下:“那好,让你岑叔叔去削。” 岑父应了声,还真去了。 王未初不由惊奇地多看了一眼。 程叔文的父母压根不会沾手这些东西。 没一会儿岑父就拿了芒果块过来,王未初坐在那里乖乖吃掉了。 岑母在一旁吩咐女佣:“给王先生收拾个房间出来。” 岑尧出声打断道:“不用了。” “啊?”岑母愣了下。 “他睡我房间。” 岑母瞪大了眼。 王未初吓得差点把碗摔了。 岑尧看向王未初,问:“吃完了吗?” 王未初木然地点了下头,大脑乱成了一团浆糊,几乎说不出话。 “你先上楼等我,……记得哪个房间吗?” 王未初僵硬地点了下头。 他感受着岑父岑母投来的视线,脑子里更乱了,浑身都仿佛被烧透了,不用看,他也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像是一只煮熟的螃蟹。 “去吧。”岑尧接过了他手里的碗。 王未初也的确不敢再待下去,连忙匆匆上了楼。 岑尧的卧室没有上锁,他一压门把手就打开了。 王未初走进去坐下,浑身血液奔腾,心跳加快,无数糟糕的结果从他脑中飞驰而过……他下午准备说破的那些话,被秘书打断了。但结果应该也不会变了。 岑尧刚才的话太过明显,岑父岑母肯定会明白其中的意思,明白之后呢?会怎么样? 一会儿会不会上来赶他? 应该不会动手打人吧。他们看上去不像是那样的人…… 王未初攥紧了手指。 还好。 也才几天而已。 也不会有多难过的。 …… 楼下,岑尧淡淡道:“先坐下说。” 岑父岑母哪里坐得下去? 于是岑尧就自己先坐下了,他绝口不提王未初在程家过什么样的生活,只淡淡道:“你们以后要变一变对程家的态度了。” 岑父岑母大脑还没转过弯儿呢,本能地道:“怎么?” 岑尧这才又道:“那天去程家做客,我第一眼就看见了王未初。” 岑母喃喃道:“然后你就看上人家了?” “嗯。我以前不是gay,我就只喜欢他。”岑尧说,“我现在把人强行弄上手了,等程叔文知道之后,心里肯定不痛快。” 岑父岑母皱了下眉,倒是很快就转变了心态。 他们对待程叔文是视若子侄没错,但那也是岑尧拿他当朋友才有的后来的两家相交。 程叔文又哪有亲儿子重要呢? 岑尧把人都骗过来了。 那就不能给程叔文不痛快的余地了。 反正谁也不能恨他们儿子。 岑母理直气壮地道:“他有什么好不痛快的?岑家这些年没少帮他们,我和你爸爸给他们家买的东西少了吗?你喜欢,他当然得让着。” 岑父也道:“对啊!反正你喜欢是吧?那你把人留着。程叔文那里,他敢说什么?” 这一幕,早已经在岑尧脑海中演练过了,因而并不觉得他们态度怪异。 本来的岑尧和岑家人关系淡薄,岑父岑母算不得是什么三观正的人,岑家有钱有势,他们依仗着这一点,格外护儿子。说是“熊家长”也不为过。 岑尧喜欢的,他们就会跟着喜欢。 岑尧不喜欢的,他们也就转手丢了。 现在一听程叔文会有所不满,他们反倒先不满了。 “大概就这几天了吧,程叔文就会发现了。” “那就让他发现呗,他还能上岑家来闹吗?”岑父不快地道。 “他和王未初的结婚证是假的。” “什么?假的?”岑父惊讶了一瞬,不过随即就道:“那这事更简单了。程叔文跟你抢不了人。” 岑尧应了声“嗯”,随后说:“我得先上楼了,不然一会儿,王未初就得跑了。” 岑母连忙说:“那你去。” 看着岑尧上了楼。 岑父问:“岑尧是不是把人强了?” 岑母皱眉道:“我看那个小孩儿性格挺敏感内敛的,不会气不过做傻事吧?尧尧要是没了他,那不得难过死?” 岑父生气道:“尧尧那么好,他怎么能不喜欢?” 岑母说:“你懂什么?” 然后转头去琢磨了一下,我是不是得出点力气想想办法,好哄住尧尧的宝贝啊? 第8章 豪门男妻08 程叔文当然不信金耀的话,倒不是他有多相信王未初,而是他觉得,王未初能有那个胆儿? 而且过去王未初对他的仰慕做不得假。 “您相信我。”金耀回想起商场外王庆志说的话,越发笃定地道:“今晚王未初应该没回家吧。” 程叔文闻言脸色一变。 王未初不是在王家? 应该只是最近岑尧归来,王未初故意在金耀面前装出来的,……为了让他吃醋? 程叔文的眉头越皱越紧。 心底隐隐有个声音说,那不是王未初的性格。 程叔文冷声说:“金耀,你想玩什么花样?不如直说。” 金耀喉头一梗。 程叔文不是看不上王未初吗? 现在怎么又那么相信王未初? “程总,我一句假话都没说!王未初和岑尧岑少勾搭到一块儿了!真的!” 程叔文听完,脑中轰隆一声响。 但随即他就冷静下来,嗤笑道:“你要编谎话,也该编个像样的。金耀,你不就是想要搭上我吗?” 金耀:…… 金耀第一次开始怀疑,英俊多金的程总脑子里,装的并不都是英明神武的决策,还有稻草。 程叔文冷着脸挂断了电话。 他没想到这一通下来,反倒让他的心情更糟糕了。 王未初和岑尧……哈。 程叔文虽然在心底讥讽了金耀的无脑,并且将这个人名彻底打入了冷宫,再不会给对方半点勾搭的机会。 但金耀的话,还是如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心底。 程叔文拧了下眉,干脆下了楼。那个新来的男孩子,说话实在动听多了…… 电话那头的金耀,也气得踢了一脚床头。 他现在哪儿还想勾搭程叔文啊? 他还想勾搭岑尧呢! 另一头的岑家。 岑尧缓步上了楼,他压下门把手,推门而入。 王未初听见开门声,僵硬地转过了头,小声问:“说完了吗?” 岑尧盯着他看了看。 王未初眼眶微微泛红,强装着镇定,但看上去却像是一只被遗弃了的小动物。 “嗯。”岑尧腿长,三两步就走到了近前。 王未初一颗心往下沉了沉。他抬头盯着岑尧的面容,却什么情绪也没能分辨出来。 王未初艰难地动了动唇:“我是不是该走了?” “去哪里?” “离开岑家呀。” 岑尧按了按他头上蓬松柔软的发丝,挨着王未初坐了下来,低声说:“你还想回程家吗?” 王未初抿了下唇,想撒个谎说“嗯”。可是想了又想,他还是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不想……他们应该也不想。” 但他也不想留在岑家。 给岑家添麻烦不说,他内心其实也同样的忐忑煎熬。 岑尧淡淡道:“那就哪里也别去了。” “嗯?”王未初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就留在岑家。” 王未初抿了下唇角,心脏狂跳,有点高兴,但又有点忐忑的酸楚,他小声问:“可是你爸妈……” “我已经处理好了。” 王未初愣住了:“这么快?” “嗯。” 王未初有点不敢相信。 也许是岑尧为了安慰他? 王未初不自觉地舔了下唇,还有点懵。 岑尧心下一动,忍不住吻了吻他的唇,然后轻拍了一下他的背,问:“还看书吗?” 王未初老老实实道:“不了,看得有点吃力。” “那请个老师好不好?” 王未初惊讶地抬头看岑尧,喃喃重复:“请老师?” “嗯。……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需要老师在前面领路的。” 不。王未初心说,他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而是岑尧的口吻,过于平淡随意,带着生活化的味道。就好像,好像他们要在一起过很久似的。 王未初没应声。 岑尧也不再提,转声道:“看个电影吧,消消食再去洗澡。” “唔。” 岑尧打开了投影仪,随意选了一部不费脑的喜剧片,点下播放后,就抬手将王未初揽在了怀中。 王未初刚开始还有点不太适应。 他其实很少和人这样亲近。 更别说是在床以外的地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挨着对方了。 但是挨着真舒服啊。 王未初小声在心底说,然后不自觉地攥住了岑尧的袖子,慢慢放松了四肢。 后面电影演了什么,王未初完全不记得了,他迷迷糊糊地好像就睡着了,岑尧也没有再弄醒他。 好像后来就将他抱上了床吧? 王未初迷糊地想。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了。 “醒了?”岑尧转过身,手指放在领带上,轻轻一动,领带就打好了。 “我一会儿要去公司,你在家好吗?”岑尧紧跟着问。 王未初是不想单独留在岑家的,但他更不想给岑尧添麻烦,于是点了点头。心说等岑尧走了之后,就避开岑父岑母,悄悄离开吧……程家他确实不想回去了,那就先回王家吧。 岑尧走到床边,又亲了下王未初的面颊:“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别墅里的佣人。” 然后才转身出去了。 岑尧走后,王未初赖了会儿床。 他穿着浴袍起身洗漱后,才发现沙发上又放了一套新的衣服。 王未初没有别的衣服穿,当然只有乖乖穿好了。 这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四十分了。 在程家,这样的时间是没有正餐吃的。 王未初对着镜子拽了拽衣摆,推开门一边往下走,一边想,要不现在就离开? 去外面吃早餐吧。 结果王未初才刚下到一楼,就被叫住了。 “未初。” 嗯? 王未初愣愣转头,却见岑母从沙发上起身,正在招呼他。 “起床了?”岑母笑着问。 她心道,这么晚才起床,一定被尧尧折腾得很惨吧。唉,尧尧真厉害。啊不是……未初真是小可怜。 王未初干巴巴地应了声:“啊。” 一时间有点没弄明白岑母的态度。 岑母连忙说:“厨房熬了乌鸡粥,炖得特别软烂,很香的。吃一点吗?再配点什么?春卷吃不吃?虾饺呢?” 王未初:? “我也不大了解你的口味,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就好了。粥是尧尧让熬的。”岑母说着,冲女佣招了招手,女佣立刻去倒了一杯温开水。 岑母将温开水放到王未初手中:“先喝点热水,再吃东西。” 王未初:??? 他彻底陷入了茫然中。 “都、都可以。”王未初从喉中挤出了声音。 岑母瞥见他僵硬的脸色,心说果然心底还是不大乐意的。 没关系。 岑家对他好,他态度肯定会松的。 岑母带着王未初进了餐厅,没一会儿食物就呈上来了。 王未初抓着勺子,有些无措地低头吃饭。 岑母就在一旁陪着,还同他说:“尧尧他爸爸今天和人去打高尔夫了,尧尧今天说是要谈个什么项目吧,我平时不插手这些,不太懂……等尧尧谈完回来给你带礼物。” 王未初心底的感觉更怪异了。 这样的口吻实在太过家庭化了。 他之前在王家也好,在程家也好,他们要出门去做什么,从来不会知会他。 因为他们都默认,他压根不是那个家的一份子。 王未初结巴了一下:“带、带礼物?” “嗯。”岑母说着就满面笑容:“尧尧自从回国以后啊,变得特别贴心。你别看尧尧面上冷淡啊,其实他是很好的。他出去谈个生意吧,回来的时候还要我们带礼物的……” 岑母高兴得眉毛都快飞了。 王未初:“……啊,啊。” 他还是有点懵。 不过好歹他顺顺利利地吃完了早餐,胃里又暖,还有一点的撑。 “今天有事做吗?”岑母问。 王未初的亲生母亲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接触过和蔼的女性长辈了。 王未初摸不清岑母的态度,但还是不自觉地软声答道:“没有的。” “那跟我出门走走怎么样?”岑母笑着问。 只要别人对他好,他就很难拒绝。 王未初抿抿唇,点了头。 岑母带着王未初上了车,没一会儿停在了一家装修很有格调的茶馆。 他们径直进了包厢,包厢里已经有人坐着了,是一对老夫妻,和一个中年男人。 老夫妻打扮文雅,中年男人则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面容肃穆。 等他们一进门,中年男人就惊讶地问:“师妹,这是?” “哦。”岑母心说对不起了啊,我要不在人面前帮尧尧把你定了,你跑了怎么办啊?岑母笑着说:“尧尧的人啊,带过来一起喝个茶。” 王未初已经被一道惊雷钉在那里了。 这一天,自打他起了床,就一直是满脑子的感叹号和问号。 “过来坐啊。”岑母连忙回身招呼他:“怕什么?这是尧尧的外公外婆,也就是我的父母。” 王未初:!!! “还有这位是我父母的学生,我的师兄。现在在京市大学担任博导。” 王未初瞪大了眼,本来震惊的思绪,一下被引到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上。 京市大学…… 博导…… 哪怕王未初还没参加高考就休了学,他也知道这样的字眼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之前压根不可能接触到的东西。 王未初是向往高等学府的。 那是让他摆脱窘状的唯一途径。 中年男人在他眼中,无疑更成了一块闪闪发光,格外吸引人的招牌。 王未初也就乖乖坐下来,好像多接触一点这样的人,他也能从中获得一点书香气,更能获得一定的满足感。 那头,程叔文打到了岑氏,那头却传出了前台甜美的声音:“抱歉,今天岑总没有空呢。” 程叔文脸色霎地沉了下去,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金耀的话。 可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岑母:尧尧好猛。啊不是,未初好惨。 第9章 豪门男妻09 中年男人姓郑,大名郑成荣。王未初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 郑成荣是抽空来探望老师和师母的,他们坐一块儿闲聊,从身体情况、家境现状再到各自事业,名下的学生如何…… 他们很少和王未初搭话,这反倒让王未初更觉得放松,他坐在那里乖乖听了两个多小时。 然后郑成荣因为有事先离开了。 岑尧的外公这才问起王未初:“看着年纪小,几年级了?” “前段时间身体不太好,在休息呢。”岑母应声。 王未初张了张嘴就又闭上了。 他的确不愿意同人提起,他是如何被迫休学的。这个借口,会让他看上去没那么凄惨。 “噢,那是该?” “高三休的学,还得补学籍呢。之后还得请请老师什么的,现在是十二月吧……”岑母说。他们对岑尧的事极为上心,自然的,连这些也都弄得清楚明白。 他们三言两语,就解决了王未初接着上学的事。 岑母说得眉飞色舞。 岑尧的外婆却是柔声道:“怎么能光听你说?总要听听他自己的意见。还有尧尧怎么说?”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王未初的身上。 这种感觉对王未初来说,实在陌生极了。 王未初不自觉地磕巴了一下:“嗯……好的。” 来自长辈的好意,他这辈子只从邻居的陈阿婆身上感受过。可陈阿婆毕竟年迈独居,有一只耳朵还是聋的。她能关心王未初的地方也并不多。 “那这事就很简单了。”岑尧的外公说。 岑母笑笑起身道:“好,那就先这样。时间不早了,一会儿尧尧也该回家了。我们就先走了。” 岑外婆应了声,跟着站起来,还抬手理了理岑母的领口:“这样漂亮些。” 岑母点了头。 王未初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大概也就明白,岑家父母为什么对岑尧这样好了。 “你们先走吧。”岑外婆挥挥手:“我们还要再喝会儿茶。” 王未初心底已经放松了不少,这会儿礼貌地说了再见,才跟着岑母回去了。 这边刚回到岑家,王未初的手机就响了。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程叔文打来的。 这倒是有点新鲜了。 王未初目光一闪,岑母突然塞了一把水果叉到他手中:“尝尝这个草莓……” 那头女佣又突然拔高了声音,道:“少爷回来了。” 王未初攥了攥水果叉,挂断了程叔文的电话。 电话那一头。 程叔文本来还神色平静,但是等着等着,却突然听见一声:“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王未初没什么朋友,交际圈狭窄。还能有谁正在和他通话? 程叔文的脸色霎地沉了下去。 而电话这一头。 岑尧进了门,手里拎着东西。他神色淡淡地走到沙发前,先递了一个纸袋给岑母,岑母笑眯眯地接到了手中。 她很快就拆开了,然后惊讶地道:“是花茶?” 岑尧应声:“嗯。” 岑母立马就拿着去厨房了,说:“我要泡一杯试试。” 岑尧将她的反应都收入了眼底。 如果他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寻找王未初,横插一杠的话。原本的岑尧只会是个自私自利、高冷薄情的人物。岑父岑母也会因为袒护他,而走上炮灰的道路。 既然他取代了原本的岑尧,不妨将他们从原本的道路上拉下来。 其实这对父母是很好哄的。 岑母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女佣,女佣手中的托盘上,放了三杯花茶。 岑母开开心心地一人分了一杯。 王未初还有点受宠若惊。 他也看出来了岑家父母有多疼爱儿子,却肯将岑尧送的花茶分他一杯。 王未初低低说了声:“谢谢。” 他低头抿了一口,花茶清香。 紧跟着,一个纸袋也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你的。”岑尧淡淡道。 还真像是岑母说的那样,岑尧回家会带礼物。 王未初眨了下眼,忍不住看了看岑母的方向,岑母也正盯着他,倒是满面好奇:“是什么啊?”倒没有别的意思。 王未初这才觉得放松了,低头拆开了纸袋。 里面是一块手表,表盘上镶着钻石,奢华却也并不过分高调。 ……看上去价值不菲。 岑母一拍手掌:“哎呀,这块表和之前秋季发布会上有套高级成衣很搭的。” 岑尧应了声:“嗯。”紧跟着说:“那你去选给他。” 王未初忍不住瞪了岑尧一眼。 怎么能这样支使长辈呢? 先别说选衣服了,光是这块表,他就要不起…… 王未初忍不住开了口:“岑尧……” 岑母已经调出手机里的图片了:“哦,先前他们有发图给我。只不过当时觉得不适合尧尧的风格,就没有再留意……” 岑母说着,把照片给王未初看了看:“怎么样?”说完,岑母又自卖自夸道:“我的眼光是不错的。尧尧十八岁以前的衣服,都是我亲自给他挑的……” “哦还有那个法国设计师叫什么来着?”岑母问。 岑尧接口:“热雷米。” “对,就这个人。他名下的私人定制线,我觉得也很适合你的风格。”岑母说着,就起身打电话去了。 王未初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岑尧。” 岑尧这才挨着他坐了下来:“嗯?” 王未初小声道:“你怎么能让你妈妈给我买东西?” “她很乐意。” 王未初浅浅皱了下眉。 怎么会乐意呢? 别说他和岑尧还没有正经关系了,就算是普通的男女组合的夫妻,男方的父母也不会乐意见到女方随意花用儿子的钱,再支使长辈的。 “她喜欢被需要。”岑尧说。 “嗯?”王未初一怔。 “你再看看她的表情。” 王未初闻言,朝岑母看了过去,她眉飞色舞,神态仿若少女。好像……好像的确很高兴的样子。 和他见过的王太太、程母,实在是完完全全的两类人。 程叔文这时候直接开车前往了王家。 女佣很快就报到了王太太这里。 王太太倒是想让程叔文知道他被绿了的事儿,但是想想,又还是舍不得岑尧这条金大腿。到底没敢乱来。 她立刻下了楼。 “程总今天怎么来了?”王太太笑着问。 程叔文面色沉沉:“你们和王未初聊得怎么样了?” 王太太睁眼说瞎话道:“已经聊好了,只需要您找个借口和他提离婚,再随便弄个离婚本糊弄他就行了。” 程叔文面色这才放松了点,问:“王未初人呢?” 王太太只好接着睁眼说瞎话:“在楼上房间呢,门锁着,估计不想见人呢。” 程叔文心下一边怀疑,但一边又觉得,以王未初的性子,倒很有可能是因为他而伤心难过。 “我去看看他。”程叔文说着就往楼上走。 王太太变了脸色:“你去干什么?” 程叔文倒是口吻绅士地道:“虽然是假夫妻,但也到底有一份情谊在。他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我也不用和他闹得那么难看。我去看看他。” 王太太:…… 饶是她也没比程叔文好到哪里去,但还是被程叔文的假惺惺惊住了。 程叔文来到王未初的卧室门外,抬手叩门:“王未初。” “……” “王未初。” “…………” 屋内一点反应也没有。 王太太看得都生出了一丝尴尬。 这时候王庆志也赶回来了,连忙说:“哎呀,程总管他干什么?他就还有点接受不了,自己待会儿就没事了。程总的事肯定不会出差错的。” 程叔文闻言皱了下眉。 王家对王未初不好,他当然是知道的。 过去程叔文也没觉得哪里不妥,毕竟是一个从山村接来的私生子,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就够了。但这会儿听见王庆志和王太太冷漠的口吻,程叔文反倒又生起了点居高临下的可怜。 王未初是可怜的。 “我今天打电话给他他没接。”程叔文说。 王庆志心说可不呢吗。 人在岑尧那里呢,那哪儿能接啊? “现在门也敲不开,你们就没怀疑过他一时情绪激动自杀吗?”程叔文问。 “怎么可能呢。” 程叔文一脚踹在门上:“王未初!” 王庆志:…… 王太太:…… “程总,程总真的没必要。” “程总你让他自己待着!程总!” 程叔文连踹了几脚,最后发现门压根就没锁,他手一按门把手,门就开了。 王太太:………… 程叔文快步往里走,王庆志声嘶力竭拦也拦不住:“程总啊!” 程叔文定住脚步。 房间里空荡荡,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自杀场景出现。连一个默默流泪的王未初都没有。平整的床单上落了一层薄灰,似乎在讥讽他的自以为是。 程叔文又沉着脸走到窗前。 窗外什么也没有。 ……王未初从始至终就不在王家。 再想到刚才他对王庆志二人说的话,什么王未初会自杀……程叔文的脸刹那间就黑成了锅底,怒气紧跟着袭上了头,脑中的理智彻底被击得粉碎。 “王未初究竟在哪里?” 金耀的话。 再结合王家遮遮掩掩,宁愿得罪程家的态度…… 再有这几天岑尧的避而不见。 连那天,王未初穿着岑尧的衣服下楼的画面,都又一次涌现在了程叔文脑中。 程叔文气得喉头一梗,厉喝一声:“是不是在岑家?” “不不不怎么会是在岑家呢?”王庆志也慌了,生怕岑尧事后找他麻烦。 程叔文见状,心头更气,一个大步跨出去,却是被皱起的地毯绊了一跤,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 王家对王未初不好,佣人也很少会来收拾他的房间,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程叔文一跤摔得有点懵。 他爬起来,鼻子都摔得微微发青。 程叔文彻底气疯了,他冷笑一声:“好,好啊!你们王家很好!” 然后疾步朝门外走去,只不过这次走得小心些了。 王庆志连忙看向王太太:“怎么办啊?” …… 岑家。 岑母还在打电话。 岑尧低声问:“你怕我父母?” 王未初犹豫着点了头:“嗯。”“不是那种怕,……是另一种。”他怕他们也讨厌他。他也怕自己在岑家,会伤害到岑尧的家人。 “我知道。”岑尧说。 岑尧将声音压得更低:“我教你一种办法。” 王未初疑惑又懵懂地看着他。 岑尧:“你只要这样做,我父母会一直喜欢你。” 哪有这样的办法? 王未初当然不信。 岑尧一本正经道:“只要你被我欺负得够惨。” “欺负?”王未初更懵了,“……够惨?” 他怔怔问道:“怎么欺负得够惨?” 岑尧扣住他的腰,倾身上去用力吻住了他的唇。 王未初紧张得四肢都蜷紧了,本能地推了下岑尧,一下却没能推开。 岑尧紧紧锁住了他的腰,轻咬了下他的下唇,然后才是更激烈的吻。 王未初的余光瞥见岑母已经收起了手机。 “唔……”他连忙大着胆子反咬了岑尧一口,然后又把岑尧推开了。 岑尧淡淡道:“就这样欺负。” 王未初红了耳根,也红了脸,小声骂道:“胡说八道。” 骗鬼鬼都不信! 岑母走近了,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王未初的唇都泛起了红,唇的边缘还微微肿起,一看就像是被人狠狠蹂躏过。 再回想刚才王未初推开岑尧的动作。 啧。 又挨欺负了吧? 岑母连忙说:“我再去打个电话。我刚刚多给未初定了几套衣服,那咱们也就再多定一些配套的胸针啊,袖扣啊,鞋啊,对吧?” 不然多亏心哪。 岑母心虚地想道。 岑尧摩挲了一下王未初的手腕,说:“我们先上楼了。” 岑母说:“好好好去吧。” 上楼? 那还不得更惨? 岑母连忙心虚地又道:“哎呀未初补课上学的事儿,我也再去落实一下。” 王未初:??? 还真行??? 第10章 豪门男妻10 程叔文一脚油门轰了下去,横冲直撞地到了岑家的别墅区。 “哎哎哎!停下!”保安带着电棍走了出来。 程叔文沉着脸,差点撞了上去,幸好刹那间理智回笼,及时踩下了刹车。 “你找谁?”保安冷声问,丝毫不因为他开的豪车而有好脸色。这儿开豪车的多了去了。他背后住的这些,那才叫真的富贵。 程叔文攥紧了方向盘,用力捏了两下,心底的怒火才发泄了一些出去。他扬起脸,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我找岑少。” 保安拿起对讲机准备呼叫。 程叔文又连忙出声:“不用了,我自己给他打电话。” 保安这才又冷冷地走开了:“下次再直直往门上冲,我们就开电网了。” 程叔文勉强笑了下,才没有在人前丢大脸。 但保安转过身后,程叔文的脸色就立刻又沉了下来。 岑尧……王未初…… 程叔文越是回想,就有越来越多的细节涌现在他脑中,提醒着他,早从岑尧到程家做客那天开始,两人就不对劲了…… 岑尧明明就不是gay,王未初又哪里来的胆子? 程叔文拿出手机,先拨了王未初的手机,没有人接。 再是岑尧的手机号,依旧没有人接。 程叔文只好打给了岑父。 “老岑,你手机响了。”旁边有人说。 岑父放下手中的高尔夫球杆,低头看了一眼,说:“哦,不是什么要紧事。咱们玩咱们的。” 对方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更融洽了。 “那个事情很简单的,只要对方把本子带到民政局,咱们就能立案了。” 岑父点了头,说:“不谈这些,咱们继续。” “好。” 程叔文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他没想到连岑父都不接他的电话了,是巧合还是故意? 岑尧怎么和家里说的? 岑家连他都接受不了,还会接受一个王未初? “喂!”突然间,有人敲响了程叔文的车窗。 程叔文以为是保安去而复返,不耐地转头看去。看见的却是交警。 程叔文摇下车窗。 “知道自己闯了多少个红灯吗?跟我们去交警大队一趟!” 程叔文:…… 艹他妈的! 其实岂止是程叔文的电话打不通,连王庆志拼命联系岑尧,也没能联系上。 “你担心什么?”王太太嗤笑一声:“岑家是什么人家?岑尧敢做,肯定就不怕被程叔文发现。” 王庆志却回头骂道:“你懂什么?像岑尧这样的,玩男人,敢明面上玩吗?这事被捅破之后,为了彼此的颜面,也为了不被岑老知道。岑尧肯定转头就甩了王未初。那咱们还能讨得到好吗?” 王太太不说话了。 她巴不得岑尧和王未初分手。 但她也的确想要岑家的好处!为此,她都可以拉下脸去给王未初好处。 王庆志坐不住了,收拾东西就准备往岑家赶。 王太太也只好跟了上去。 月上梢头。 岑家有些安静。 王未初坐在沙发上,忍不住问:“为什么你妈妈会这样?” 岑尧先关上了门,倒锁,然后才缓步走到了王未初面前,屈腿蹲下身。王未初目光垂下去,这才看清岑尧将那只腕表也带上了楼。 “手。”岑尧说。 王未初只好先乖乖伸出了手。 他的手腕纤细,带着一种少年感。 岑尧盯着多看了两秒,然后将表从盒子里取了出来,圈住了他的手腕,慢慢调整表带。 “好像……大了?” “嗯。”岑尧应声,脱下表,随手扔到一边,看得王未初都心疼了一下。岑尧并不怎么在意地道:“明天去换一块,你和我一起去。” “我一起?” “嗯。” 王未初一下又想到了在办公室,岑尧说是他在做地下情人的话,心底莫名升起了点羞愧。王未初舔了下唇,低低地应了声:“唔,好吧。” 岑尧没有再开口,他低头亲了下他的手腕,问:“怎么这么细?” 王未初蜷了蜷手指:“我也不知道……” “我重新量一量。”岑尧低声说,圈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将王未初从沙发上带到怀里了。 “地毯换过了,是干净的。”岑尧又说。 嗯?什么意思? 王未初迷惑地扭头看了看岑尧,然后就被岑尧吻着按在了长毛绒的地毯上。 “这样会欺负得更惨。”岑尧单手扯下领带绑住了王未初的双眼。 是……更惨了。 王未初失去视觉的同时,好像连听觉都变得差了,唯独触觉变得格外的敏感。他本能地攀住了岑尧的肩,一边哭笑不得觉得岑尧像是在哄自己,可一边又忍不住心跳怦怦,食髓知味。 男人粗暴却又温柔。 王未初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然后他听见岑尧低声问:“如果程叔文发现的话,你会难过吗?” 王未初张了张嘴,开口发出的却是变了调的声音:“……嗯?”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岑尧步步紧逼地问。 王未初脑子里完全成了一团浆糊,他甚至隐约觉得岑尧回回在这样的时候问他问题,简直就像是打算好了…… “你告诉我。”岑尧低声哄他:“你小声告诉我。你和我说了,我就把领带解开。” 王未初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又一口咬在了岑尧的喉结上。 岑尧喉头动了动,变得更加凶悍。 “……你。” 岑尧没停。 “你。”王未初没好气地大声强调:“我说了!” 岑尧这才将他从地毯上抱了起来,扯掉了领带。 …… 王未初发现自己变得厉害了,当他再迷迷糊糊坐起来的时候,才只睡了半个小时。 呃,虽然这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厉害的事。 他按了按有点难受的大腿根,然后起身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服。岑尧已经不在了,是下楼了吗? 王未初走到茶几边,发现桌上放了一些小点心,他用叉子随便吃了两块,这才觉得腹中没那么空了。 他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随意。 另一头。 程叔文在和交警纠缠了很久,交了一大笔罚款,又被扣了分之后,保安重新走了过来。 程叔文这时候已经维持不住笑容了,他阴沉着脸,问:“怎么?” “岑少说知道你来了,让你进去。” 程叔文的面色变来变去,最后定格在了一个极其难看的表情上。 岑尧怎么会知道他来了?岑尧也没有接他的电话。 是保安报告的?还是说岑尧早就预测到这一天了? 十分钟后。 程叔文走进了岑家。 岑尧又穿回了西装,衣冠楚楚,高冷禁欲。他坐在沙发上,刚处理完一桩事务,然后才向程叔文看了过去。 程叔文看了看岑尧的模样。 他身形修长挺拔,哪怕是坐着,也依旧不减气势。 程叔文骤然发现,面前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什么也没变,但又好像从灵魂到外表都变了。 程叔文死死咬着牙龈,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在忙。” “忙什么?”程叔文追问。 “你不是猜到了吗?”岑尧放下了手里的平板。 程叔文脑子都快气炸开了。 猜到了?他宁愿没猜到! 三楼的门打开。 王未初缓缓走下了楼,然后猛地顿在了二楼拐角的地方。……程叔文?程叔文怎么会来?王未初心跳飞快,不自觉地舔了下唇缓解紧张。 “我到公司去见你,也见不到你人!”程叔文不想那么快捅破,他怕无可挽回。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哦,现在我也要走流程预约你了?还预约不到?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对我?” “那程总觉得,我应该怎么对情敌?”岑尧两腿交叠,换了个姿势,同时也气势一厉。 情敌? 程叔文脑子里轰隆一声响,终于忍不住了:“你说什么?”“王未初在你这里是不是?” “嗯。”岑尧还是轻描淡写的:“你早就猜到了,何必再装?” “我他妈猜到个屁!”程叔文撞到的鼻子都隐隐发痛,他咬牙切齿地问:“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 “看到王未初的第一眼吧。”岑尧说。 拐角处的王未初忍不住用力抿了下唇。 岑尧也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可是在程叔文面前说出来,这句话的力度就变得更强烈了。 程叔文口不择言道:“你他妈怎么会喜欢这样的?那天他穿得那么骚,他……” 岑尧骤然起身,一把揪住了程叔文的领口,一拳揍在了他的鼻子上。 程叔文鼻子又酸又痛,天灵盖仿佛都快被这一拳给轰开了。 岑尧居然打他! “你再说一遍?”岑尧冷冷道。 “现在被绿的是我!岑尧!”程叔文愤怒地喊:“草……那天你留宿程家,再到你生日宴上……王未初失踪那段时间,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岑尧这才松了手,轻轻一颔首:“是啊。” 王未初死死抿紧了唇。 他说了? 岑尧就这么都说了? 王未初紧张之余,却又感觉到了一丝快乐。 他从来没见过程叔文这么失态。 他一定气死了。 “王家也在给你们打掩护?”程叔文气到几欲呕血:“你就那么喜欢他?那天我去公司找你,王未初是不是也在?” “是啊。”岑尧淡淡道:“我就是这么喜欢他。” 王未初愣在了那里。 岑尧单独对他说的话,其实……他是当不了真,也不敢去当真的。但是他在程叔文面前也说了…… “王未初有那么好吗?比我好吗?”程叔文失去了理智,再一次拔高了音量。 他没想到自己被戴了绿帽,还他妈买一送一,一次两顶! 岑尧浅浅皱眉:“你算什么东西?怎么能和他比?” 程叔文彻底失了态:“王未初呢?你让他出来!” “他在休息。” 休息? 刚刚他们又干什么了? 程叔文脑仁钻心的疼。 程叔文冷笑一声:“你真喜欢他吗?难道不是当玩物吗?好,你如果实在喜欢,我借给你玩……” 王未初远远听见这句话,竟然没多难过。 大概是已经见识到程叔文究竟是个多么卑鄙的人物了。 “嘭”的一声巨响。 佣人吓得惊叫了一声。 王未初连忙抬头重新看过去,就见程叔文被岑尧揪住衣领,整个掼到了玻璃桌上。 程叔文的头重重磕了上去。 玻璃碎了一角。 “他不是用来玩的。”岑尧语气森森道。 程叔文被揍蒙了。 头也痛,胸口也痛。 程叔文竟然有点不敢对上岑尧的目光。 他又羞愤又极度恼怒,挣扎了一下,还没能挣开岑尧的手。程叔文颤声说:“好……那我告诉你。” 程叔文得意地狞笑了一下:“王未初喜欢我,他……” 王未初拧起了眉,犹豫一下,还是准备走出去。 但这头没等程叔文把话说完,岑尧松开手,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道:“我和你摆在一块儿,他又怎么会去喜欢一个废物呢?” “岑尧!!!”程叔文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声,满眼怒火。 “你想知道的也已经知道了。”岑尧轻抬了下下巴:“送程总出去。” 保镖走进来,立刻架着程叔文走了出去。 程叔文被扔了出去。 几天前还意气风发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一转眼,他就成了跳梁小丑。 岑尧和王未初联手将他驱逐了出去。 这头岑尧也他妈快醋疯了。 要不是三千小世界,范围太过广阔,王未初难找了点,还他妈轮得到程叔文? 岑尧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那头接到电话很是欢欣:“岑少!” “不是说老林开了个高档会所,想要在那里一起聚个会吗?”岑尧淡淡道。 “对啊。岑少有空了?程哥都盼了好久了!” “嗯,有空了。”岑尧顿了下,说:“我多带个人。” 那头愣住了:“岑少要带谁?” 王未初走下来的时候,就正好听见岑尧说:“对象。” 那头惊得摔了一跤:“什、什么?” 第11章 豪门男妻11 程叔文头一次知道,原来岑尧也会动手打人。 而且下手还这么狠。 他抬起手,一摸摸到了一手鼻血。 程叔文的面色越发阴沉,最后只好打给助理,让助理来接了自己。他的新助理就是那个新来的大学生。 助理一下车见到他的样子,就惊呆了。 “程总,你这是怎么了……” 程叔文脸上表情变幻:“……遇上了抢劫的。” 助理掏出手机就要报警,一抬头却发现程叔文冷冷地看着他。助理一下想起了程叔文夸他乖的时候,于是收起了手机,也不敢再多问怎么回事。 他只觉得这一刻的程叔文仿佛变了个人。 “我送您去医院。”助理扶着人上了车。 等程叔文再回到程家的时候,已经接近12点了。 助理目送着他进了门,眼底划过了一道失望之色。他觉得程叔文没他想象中那么强大,也没那么绅士。 程叔文一脚踏进门,脸色也难看得要命。 那个助理还是太年轻,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绪。他拿对方当个玩意儿,对方倒是自以为是起来,开始用目光评判他了。程叔文一边往里走,一边就往公司打了电话:“新来的那个助理……” “是,怎么了程总?” “把他开了。” 程叔文话说完,一转脸就撞上了程母和程二姐。 程母变了脸色:“怎么弄成这样?” 程叔文好脸面,家里家外都苦心经营着形象。他紧紧抿着唇没有说,径直上了楼。 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岑尧挽回不了。 王未初他见不到。 那就只有……将这些事匿名告知岑尧的爷爷了。 岑尧的爷爷当年连他喜欢岑尧,都心有不喜。更何况是王未初呢?王未初可勾得岑尧完全变了个人。 有了对策,程叔文才忍下了那种愤怒和屈辱,躺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 岑家。 程叔文走后,岑尧转过身,就正对上了王未初。 “都听见了?”岑尧问。 王未初神色复杂地点了下头:“嗯。” 岑尧又问:“吓到你了?” 王未初扫了一眼他的手。 王未初的确没想到岑尧穿着西装、衣冠楚楚时,会突然揪着程叔文的领子就揍。程叔文竟然还没有还手之力…… 王未初张张嘴正要说话。 这时候岑母突然噔噔噔从楼上下来了。 之前是岑尧让她别露面,说自己会处理好的。 岑母刚才听程叔文得意地说:“王未初喜欢我。”心底就烦得不行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程叔文这么讨人厌呢? 结果王未初也在一旁听见了。 那尧尧看着心里得多难过啊? 岑母连忙出声转移走了话题:“未初是不是饿了?” 王未初愣了下,本能地点了点头。 “那去餐厅,我亲手给你做点吃的。烤鸡翅吃吗?酸汤肥牛要不要试一试?” 是问……他吗? 王未初不可置信地迎上岑母的目光。 刚才程叔文来闹了一场,岑尧的妈妈就不生气吗? 她就不觉得他像个狐狸精吗? 这时候王未初的腹中发出了咕叽一声响。 在程叔文来之前,他被岑尧折腾了很久,又迷迷糊糊睡了半小时,的确是很饿很饿的。 王未初面上红了红。 “来,过来。”岑母招呼道。 “去吧。”岑尧低声说。 王未初这才挪动了脚步,跟着进了餐厅。 也就是这时候,他终于确定,他的存在……大概的确没有伤害到岑尧的母亲? 岑母说要亲自下厨,就真去了。 王未初坐在那里,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太辛苦阿姨了。” “她很少亲自下厨的,只偶尔为了家里人才会下厨。”岑尧淡淡说道,又取过玻璃杯,先给王未初倒了一杯温水,随即轻点下巴:“喝了。” 王未初将玻璃杯捧到了手中。 为了家里人才下厨? 他也算……吗? 王未初抬头看向岑尧,低声说:“刚刚没有吓到我。” 岑尧心底也悄然松了口气,他应了声:“嗯。” “明天我先带你去换表,然后你跟我去公司。等处理完公司的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王未初点点头:“好。” 跟着岑母也好,跟着岑尧也好,感觉都不坏。 他们没有等太久。 岑母做了两份酸汤肥牛面,一份烤鸡翅。 都是很家常的食物。 岑尧接过筷子递到了王未初手中。 王未初是真的饿了,面闻着又格外的香,他想也不想就先低头吃了。 不管何时都能吃到的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与热气裹着扑面而来,王未初咬到嘴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他默不作声地低着头,一鼓作气全吃光了。 “不吃鸡翅吗?”岑尧问。 王未初这才抬起了脸,眼眶都红了,眼底还带着水意。 王未初张嘴:“……吃的。” 岑尧用手捏着送到他嘴边。 王未初小心翼翼地咬了下去。 岑母将他的种种反应收入眼底,心说都哭了,气的?还是难过的? 等两人都吃完了。 岑母才怀揣着一颗忧虑的老母亲的心回房间去了。 王未初和岑尧上了楼。 一个处理事务,一个看书,就这么待了会儿。然后岑尧又带人去花园里转了几几圈儿,散了散步,才洗漱休息了。 王未初躺在床上,都还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的生活不再是边缘化的了。 岑尧伸出手,突然将他拉向了生活的中心地带。然后他拥有了岑家安宁惬意的生活。他可以在岑家的花园里散步,好像坐在岑氏的大楼里看书,他还吃到了岑母亲手做的夜宵…… 程叔文的愤怒仿佛都不值一提了。 程叔文被岑尧轻轻地清扫了出去。 而他所担心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岑尧手中化解了。 王未初正微微出神的时候,背后一热。 岑尧将他整个扣在了怀中,然后抬手遮住了他的双眼:“睡了。” 岑尧的手掌心散发着温热的温度。 王未初闭上了眼:“唔。” 是真切的。 岑尧是真切的。 王未初睡了一个很好的觉。 第二天一早,他就跟着岑尧起了床,换了岑母准备给他的衣服。等下了楼,却发现岑父也在。 王未初难免又紧张了一下。 但岑父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对岑尧说:“事情办好了。” 说完,岑父还笑了下,带着点邀功的意味:“怎么样?我办得快吧?” 岑尧点了头,淡淡道:“嗯。” 岑父立马满意地喝茶去了。 王未初看得一愣一愣的。 岑父也不排斥他? 王未初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父母。 他们好像随时随地都在注意岑尧的心情……仿佛岑尧就是一切。 王未初又觉得惊奇又忍不住有一点歆羡。 等吃完早餐,岑尧就带着王未初去换表了。倒也没折腾太久就换好了。然后二人就一块儿去了公司。 岑尧很忙,并不是单单只坐在办公室里。 王未初也就自觉地呆在了隔间里,慢慢看自己的书。 转眼到了下午四点。 岑尧走进隔间:“走了。” 王未初也没问去哪里,跟着岑尧就上了车。 很快,车停在了一处高档会所前。 王未初往外看去,这一看就怔住了。 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 程叔文第一次带他去见那帮好兄弟,就是在这里。也就是从这里出来,他救下了金耀。 “我们……要进这里吗?”王未初抿了下唇,有些不太想进去。 岑尧点头,抬手理了理他额前的发丝:“走吧。” 话音落下,岑尧已经打开了车门。 王未初只好跟着他下去了。 但还没等站稳,岑尧就突然间撬开了他紧握的手指,转而同他十指相扣。 “……这里人很多。”王未初低声说,却没有挣开岑尧的手。 “嗯,我知道。”岑尧说完,牵着他就往里走。 王未初本能地将岑尧的手抓得更紧。十指相扣,有种说不出的亲密感。他的心底安定了很多。 然后亦步亦趋地走了进去。 嗯。 没事。 他又不是当初跟着程叔文到这里的,第一次见识这种地方的王未初了。 程叔文前脚刚走近进高档会所,没想到会撞上冯勋等人。 他眉头一皱:“你们怎么在这里?” 冯勋等人面面相觑,说:“我们本来也想叫你的,但是又怕你生气……程哥,是这么回事啊……” 冯勋的话音还没说完,旁边的人突然如同见了鬼似的抬起头:“岑、岑少来了!” 冯勋没好气地心道,来就来了呗,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弄得跟鬼来了似的,那谁听了能乐意啊? 冯勋中断了和程叔文的对话,抬头看过去,下一刻,脸上也定格在了见鬼的表情上。 “岑、岑少?” 岑尧身边那是谁! 那是……王未初!!! 冯勋机械地扭过头去看程叔文的表情。 程叔文双目猩红,表情仿佛要吃人。他死死地盯住了王未初脖颈上露出来的一点吻痕。 在这么多人面前! 在冯勋这么多人面前! 岑尧牵着王未初的手,光明正大地出现了! 程叔文觉得自己的脸仿佛被扇肿了,所有人都能从他头上看见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岑尧云淡风轻地道:“坐啊,不是要聚吗?”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王未初,说:“重新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对象。” 王未初错愕回头,他看了看岑尧。 岑尧表情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化,不像是在开玩笑。 而冯勋等人两股战战,站都快站不稳了。 艹谁能来告诉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啊?王未初怎么就成岑尧的人了? 王未初本来还有点紧张,但是等看见冯勋等人脸上惶恐、惊愕的表情之后,他突然就不紧张了。 原来曾经大肆点评、讥讽他的这帮程叔文的所谓好友……在岑尧的面前,也不过如此。 冯勋艰难地开口:“他……程哥……你……” 他语序都混乱了。 还是旁边有个机灵的,突然开口问:“这……岑哥,这以后怎么弄啊?” 岑尧连看也不看程叔文一眼,说:“你蠢吗?叫嫂子。” “……”他们艰难地夹在中间,放低身段开了口:“嫂子。” 过去人跟着程叔文的时候,他们看不上王未初,从头到尾就没这么叫过。结果没想到,到了还是没逃过,在岑尧这里叫了。 程叔文面色阴沉:“岑尧,你好……” 好狠! 第12章 豪门男妻12 这厢气氛剑拔弩张。 服务生及时地走了过来,小声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同时紧盯住了程叔文,这位程总看上去,像是随时要砸店一样。 那位开会所的老林连忙出声道:“行了,这儿没你们的事。” 服务生这才注意到,原来老板也在这里,这才退下了。 但这么一出,也足够让程叔文丢脸了。那个服务生拿他当什么?当暴徒吗? 程叔文咬牙切齿地出声:“岑尧,你别忘了,王未初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名正言顺?”岑尧眸光微冷:“就靠一张假的结婚证吗?” 程叔文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 等出口后,程叔文就意识到说错话了。 程叔文立刻转头去看王未初,王未初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没有难过,没有震惊。 但正因为他的目光太过平静,程叔文竟然有点不敢与之相对。 “好,就算这样……外面所有人都知道他嫁给我了,我们办过婚宴……” “就办了三桌酒席,也叫婚宴?”岑尧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程叔文哽在了那里,越发不敢去对上王未初的目光。 过去他看不上王未初,又自觉是程家大少爷,本来有是权宜之下的婚姻……三桌酒席已经不错了,他还带王未初去见过了他的朋友,让所有人都清楚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这会儿却被岑尧当着王未初的面戳破…… 程叔文顿时倍觉羞耻! 他死死咬着牙,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岑尧,不管你怎么说,王未初都是我的人……” “现在,他把你甩了。”岑尧将王未初的手指扣得更紧。 紧得王未初都觉得有一点点痛。 岑尧淡淡道:“懂什么叫甩了你吗?就是说,现在无论从法律意义,还是道德层面。你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程叔文胸口一窒,一脚踹飞了桌上的酒杯,发出“啪”的一声响。 冯勋等人惊呆了。 像是从来没见到过程叔文这一面。 王未初也不由皱起了眉。 他前一天已经见过程叔文口不择言的样子了,再看见他这样倒是并不奇怪。 只是他怕程叔文失智之下动手…… 岑尧捏了下王未初的手指,这才松开他,转而将王未初往身后揽了揽。 “程总这是气急败坏,要动手了?” 程叔文气得面皮抽搐了一下。 王未初和岑尧的事,他连让家里知道都不肯。 又何况是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怕自己被激怒之下,在众人面前做出彻底失去理智的事,连最后的脸面都保不住。他狠狠瞪了一眼王未初,转头大步走了出去。 “……等着!”程叔文说。 就这么走了? 冯勋等人都是一愣。 也是。 再留下来,也只是在奇耻大辱上再增添一分羞辱。 冯勋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出声道:“岑少,倒也不用闹成这样吧……” 岑尧依旧姿态淡漠:“这话你应该去和程叔文说。” 冯勋闭了嘴。 没了个王未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王未初和岑尧在一起,这换谁,谁都想不通…… 岑尧冷淡道:“坐。” 其他人这才两股战战地坐下了。 他们想不明白王未初是怎么和岑尧在一起的,但他们想得明白,王未初要是在岑尧耳边吹上那么一口枕头风,他们都有得好受了。 等落座后,岑尧就叫来了服务生。 “你选。”岑尧将菜单递给王未初。 大概是跟岑尧一块儿待久了,王未初慢慢适应了。他也不推拒,点点头接过来,大大方方地点了自己想要的菜色。 其余人就这么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尤其是看王未初的目光,跟看祸国妖妃似的。 谁他妈能想到呢! 这摇身一变,就能执掌他们的命门了呢? 岑尧看向老林,问:“有什么酒?” 老林打了个激灵,立马开始挖空心思地推荐。 “我点好了。”王未初说。 岑尧应声接过菜单,也顺手点了几个。 “就这样吧,就听岑少和……”老林喉头哽了哽,还是喊了出来:“和嫂子的。” 王未初听着还有点别扭。 这个念头刚从脑中涌起,他就听见岑尧冷淡道:“算了,叫王少吧。你们叫得太难听了。” 老林点头:“好的好的。” 服务生接了菜单离开。 这边就又归于了一片宁静,谁也不敢先开口。 岑尧的声音突然响起,他转头问王未初:“你没生气吧?” 王未初一愣。 其他人也是一愣。 王未初迷惑地眨了下眼。 他生气什么?生气程叔文说的那些话吗?……其实还好了。岑尧第一次告诉他的时候,他是真的难受得要命。但后面再亲眼一件件去证实,反倒没那么难受了。 不等王未初开口,岑尧接着道:“我擅做主张说你甩了他,你别生气。” 其余人:!!! 他们听见了什么? 他们竟然听见了矜贵冷傲的岑大少,在王未初面前,用这样放低身段去哄的口吻说话? 岑少还怕王未初生气? 王未初原来还会生气吗? 他们对视一眼,心中倒是很快有了答案。 有人喜欢,自然就有了生气的资本。而有了岑尧喜欢,那王未初生起气来,可以按斤论,那都是他的资本! 王未初:“……嗯,不生气。” 他怎么会生气呢? 他倒是也想要气势汹汹说出那样的话,而岑尧代他说了,以更高的姿态,气死了程叔文。 那更好啊。 岑尧勾住了他的手指,挨着他坐得更近了一些,说:“我会补偿你,你别再理程叔文了。” 冯勋等人听着这种,仿佛岑尧求着王未初一样的话语,有点恍恍惚惚红红火火回不过神。 是他们疯了吗? 还是他们耳朵坏了? 王未初抬眸,正正撞入岑尧的眼眸中。 男人的眼眸深沉,像是要将他整个吞吃进去。但又并不叫他觉得害怕,反而莫名品出了点温柔。 当着这么多人,王未初有点不好意思地攥了下岑尧的手指,应声:“嗯。” 岑尧已经主动朝他走来了。 他再忐忑再害怕,也应该尝试去抓住岑尧的手了吧…… 终于,服务生开始陆续上菜了,酒水也都拿过来了。 老林才恢复了点理智,说:“这个酒不怎么醉人,还有点甜,嫂,啊不,王少也可以尝一尝……” 王未初眨了下眼,端起了一只杯子。 其他人也陆续反应过来,连忙说:“倒酒倒酒,先敬岑少一杯,……呃,还有王少。” 刚才岑尧的举动透露了太多的信息。 不管是真爱也好,是一时新鲜也好。王未初现在都是人岑少的心尖尖,是岑少都得弯腰去哄的人物。 那他们应该摆什么姿态,还用说吗? 岑尧亲手给王未初倒了一点酒:“先尝尝。” 王未初点了点头,捧着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香的,甜的。” “能喝吗?” “嗯,能喝。” 这些人过去先为程叔文打抱不平上了,有先入为主的情绪在,压根就没正眼看过王未初。 这会儿他们悄悄看了看王未初。 原来这人挺白。 捧着酒杯的模样还挺乖…… 眨眼的时候,眼底都好像跃动着光芒。 他们哪儿知道,人是会受环境所影响的。 贫穷生活,会让人疲惫、容貌粗糙。满是恶意的环境,会让人在日复一日的否定中,渐渐失去眼底的光彩。 冯勋正盯着微微出神的时候,一道冷光突然就扫了过来。 冯勋本能地打了个激灵,顺着看过去,——是岑尧。冯勋只好心惊胆战地敛住了目光。心底也忍不住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觉得岑尧对待王未初,好像是认真的。 王未初也真是怪。 怎么就变好看了呢? 冯勋当先举杯,敬了岑尧和王未初,其余人纷纷紧随其后。 其他人是真怕王未初吹枕边风。 岑家真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如果能得罪的话,当年程叔文也就不会火急火燎找个人当老婆了。 他们敬完一轮,也顾不上吃菜,举杯就又要敬王未初,想着道歉的话虽然一时间说不出口,而且他们也还有着点自己折不下来的傲气。但表明歉意的态度是没问题的。 多敬酒。 姿态摆低点。 王未初就懂了吧? 冯勋、老林先后给王未初敬完,等轮到下一个的时候。 岑尧抬眸:“行了。” 那人惶惶不安地僵在那里。 “他酒量浅。”岑尧说。 那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这个,他还当岑少对他不满呢。 后头自然也就不敢敬了,就自个儿喝喝,再不然就向王未初一举杯,不管王未初喝不喝,他们自己先喝了。 这和王未初当初第一次和他们见面的时候,实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还有点好笑。 再后头,众人就一块儿围观了岑尧是怎么给人剥虾的,怎么给人剔蟹肉的,怎么给人端茶倒水的……尽管由他做来,姿态依旧优雅。 但那也是在伺候人啊! 等一顿饭吃下来。 岑尧起身带王未初离开。 众人纷纷打招呼:“岑少、王少再见。” 脑子里都还跟浆糊似的。 目送着二人上了车,才有人忍不住担忧出声:“你们说王未初的心眼儿,它小吗?” 王未初喝了酒,倒也不是很醉,但的确有些微醺,大脑的运转也比平时要慢一些。 岑尧让保镖开另外的车离开,然后亲自操纵方向盘,开了一段路。等开入了一座私人庄园,他才低声问:“今天高兴吗?” 王未初慢吞吞地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仿佛扫在了岑尧的心上。 他眼底盛着水光,两颊、脖颈、耳根都是绯红的,微微眯起眼时,有种不自知的勾人。 他的大脑缓慢地运转了几秒,然后抿唇笑了起来,笑得灿烂极了,他说:“高兴呀!” “好高兴呀!” 瞧不起他的人来讨好他。 他可耻地开心极了! 王未初歪歪地倚着座椅,突地想起岑尧说的话,问:“你为什么要补偿我啊?要补偿我什么?” 他想说,你不欠我呀。 你对我很好很好了…… 岑尧解开了安全带,调低座椅,侧身咬住了他覆着一层水光的唇:“嗯,我用我自己补偿你。” 王未初大脑里慢半拍地打出了个问号。 嗯? 那不还是我吃亏吗? 第13章 豪门男妻13 王未初的酒醒了大半,因为喝的酒甜,度数不高。酒醒后也不觉得头疼。 他猛地惊醒过来,记起他们还在车里……车好像是在一个陌生的庄园………如果被庄园主人发现的话,那不是会很尴尬? 王未初睁开了眼。 看见的却并不是车顶,而是偏向西化装修的穹顶。 他试了一下,没能坐起来。 男人紧紧将他扣在怀中,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会丢了似的。 “岑尧。”王未初小声叫。 岑尧没有应声。 王未初转过头去看,男人双眼紧合,哪怕是睡着了,面容也丝毫不见柔和,反而更显得淡漠。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王未初挪了挪屁股,咬牙切齿地想,怎么会那么热衷这样的事呢? 岑尧缓缓睁开眼,语气还带着睡意:“醒了?” “唔。” 王未初这才忍不住疑惑出声:“这里是哪里?不是别人的地方吗?” 岑尧淡淡道:“我家。” 王未初:? 王未初:“你们家不是在东郡的别墅吗?” 岑尧应声,这才掀开被子起身,又一手按下了墙上的呼叫铃。 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敲响了门。 岑尧穿好了上衣,转而拎着一件衬衣到床边,半跪下身,给王未初套上、扣纽扣。 女佣很快进了门,手里托着早茶、牛奶、面包。 王未初拽了下被子,虽然当着别人的面,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好歹没拉起被子躲起来。 “好了。”岑尧说着,还往他头上扣了一顶报童帽:“这里是我奶奶的庄园。” 王未初瞪大眼:“那你还开车和我……” 岑尧说:“她早年在国外留过学,什么都见过。” “那也不能这样……”王未初的语气凶了一点点。 岑尧嘴角的弧度软了软,说:“嗯,下次我往花园里开得再深一点。” 王未初:???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王未初忍不住问。他想要接触岑尧的家人,但又害怕接触岑尧的家人。他不是人民币,岑父岑母的态度已经足够让他意外,而其他人……不可能个个都喜欢他的。 岑尧扶了一把他的腰,先问:“还难受吗?” “……还好。”王未初忍不住厚了一点点脸皮说:“那个座位上的纹饰特别硌……” “下次换辆车。” “?” 岑尧站起身,这才将话题又拉回了正道上:“程家为什么借你过去?因为我爷爷厌恶程叔文。” 王未初:“那我……”不是更会让岑尧的爷爷不满吗? “所以带你来这里。”岑尧弯腰攥住王未初的脚腕,将他从床上拉了下来,给他穿好鞋,将人从床上勾了起来。 两人穿衣服都磨磨蹭蹭弄了半天。 等下了楼。 王未初放眼一看,发现下面竟然还有一个马场。 整座庄园实在不知道占地多少顷…… 难怪那些人在岑尧面前立刻就调转了风向。岑家到底有多少钱? 王未初趴着栏杆,微眯起眼,就看见有人骑着马在马场中打着圈儿。 “那是?” “我奶奶。”岑尧说:“我爷爷特别怕她。” 王未初:! 原来如此! 岑尧带着王未初下楼先吃了饭,然后就带着人去了马场。 原本的岑尧和奶奶的关系并不亲近,但好歹有一层血缘关系在。如果说岑家父母对待岑尧溺爱至死,岑奶奶则就是另一个反面,她早年脾气泼辣,老了也对儿孙极为严格。 因为受不了岑家一家子的无脑护短,就和岑爷爷掰了,自己过自己的生活去了。 岑尧倒并不担心有什么可麻烦的。 对付不同的人物,使用不同的手段就是了。 等到了马场,没一会儿岑奶奶就翻身下马了。 她打扮年轻,甚至是飒爽的。 她很少笑,因此脸上也少有皱纹,看着依旧美丽不减当年。 “他是谁?”岑奶奶直接了当地问。 “男朋友。” 岑奶奶面上没有一丝惊讶之色,只是冷声问:“你父母同意了?” “爷爷不同意。” 岑奶奶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岑尧漫不经心地道:“就这么办吧。” 岑奶奶面色一厉:“你拿人家当什么?” 岑尧没应声,只是轻点了点下巴,对王未初说:“叫人。” 王未初结巴了一下,脱口而出一声:“奶奶。” 岑奶奶看向王未初。 明显是个老实孩子。 岑奶奶更觉得自己的三观容不下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她怒声道:“岑家就教会了你这些吗?” 岑尧说:“我得去公司了。” 岑奶奶更怒了:“你就把人放在这里不管了?” 岑尧点头:“嗯。不然有人跟我爷爷告状,那他就得被带走了。”说完,岑尧就真起身离开了。 岑奶奶气得骂了一句:“跟你爷爷一副德行 !”等骂完,她看向王未初:“你和我过来。” 王未初懵懵懂懂地跟着走过去。 岑奶奶平息了下心头的怒火,问:“会骑马吗?” 王未初:“……不会。” 岑奶奶叹了口气:“我来教你吧,你就先在这里住几天。” 王未初:??? 他总有一种,岑家上下都让岑尧给套路了的错觉。 …… 程家地产。 程叔文的新助理被开除了。 这人刚来就能勾搭上程叔文,又哪里是什么普通角色呢? 小助理没想到程叔文说翻脸就翻脸,忿忿说了一声:“程总等着看吧……” 然后扭头就走了。 程叔文一下想起了自己在会所的时候,扔下的那一句“等着”。程叔文仿佛从他的身上,看见了那个无能狂怒的自己。 程叔文脸色更加难看,这口气当然咽不下。 这话一个小助理也配说? 程叔文当即毫不留情地吩咐秘书:“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辞退的。”言下之意就是释放信号,让同行不要录用他。 秘书愣愣地点了头,却忍不住目光怪异地看了看程叔文。 程叔文过去伪装得太好,以至于他在所有人心中的形象都有所美化。于是他一旦绷不住姿态了,也就格外引人侧目。 程叔文满心怒火,并未注意到这些,转身下楼买了一条手链。 他知道岑母常去的几个地方。 岑尧下手太狠,撕破脸毫不留情;岑父又突然间不肯接他的电话了。他就只能挑岑母入手了…… 程叔文带上手链离开。 后脚副总回了公司,皱起眉问秘书:“刚刚在闹什么?” 秘书尴尬道:“就是有个员工实习期犯了错,程总把他辞退了……他心有不满,就闹了会儿。” 副总倒也没再多问,只问:“程总呢?” 秘书说:“出去了。” 副总眉头皱得更紧:“出去了?” “是……是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副总皱眉没说话,但脸色却说明了一切,弄得秘书一时间也忐忑了起来。 程叔文到了新光商场楼下的小茶馆,并没有等到岑母。 倒是一眼瞥见了金耀。 金耀在商场外和人吵起来了,正扯头发呢。 程叔文压下眼底的嘲讽之色,起身走了过去。 “金耀。” 王未初和岑尧勾搭到一块儿了,那就别怪他了。 程叔文抬起头,用钱打发走了那个和金耀起争执的人:“后天有个酒会,你和我一起出席。” 金耀先是狂喜,但随后又有点犹豫。 程叔文倒也不是那么香饽饽了。 程叔文瞥见他的犹豫之色,心下也不由冒火。 之前腆着脸勾搭他的是谁?这会儿还拿乔上了? 程叔文冷着脸说:“给钱。” 金耀双眼一亮,立刻答应了。 程叔文掉头又去等了会儿,却还是没能见到岑母。 没等他心情平复好,程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你搞什么东西?新闻怎么回事?” 什么新闻? 程叔文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等挂断电话后,他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借机去搜索了一下新闻。 头条就是“三农民工家属讨赔偿款,其中一人妻子爬上酒店天台自杀”。 程叔文看了半天,才发现,那三个农民工是他们公司早年一个施工队的……当年出事的时候,跟程叔文是真没有关系。不过他对这些陈年旧事也不上心就是了。 他隐约记得好像有人问过他怎么处理赔偿款的事。 当时……当时他记不清怎么说的了。 但现在在新闻中,成了“程总满口应答,转头就把我们抛到了脑后,我们到公司去要钱,程总就让人赶我们走”。 程叔文骂了句艹。 这破事怎么在这时候冒出来了? 他平时事务繁忙,还真顾不上这些玩意儿! 但程叔文不敢小觑这条新闻引发的后果,近年上头正在紧抓拖欠农民工工资,处理赔偿事宜不得当等事……这要闹大了,等于送上去让人抓典型。 程叔文高兴不起来了,匆匆就往公司赶。 还没等到公司呢,副总就打来了电话:“C城那个项目,谈崩了。” 程叔文一脚踩下了刹车:“都跟了一个多月了!你他妈跟我说谈崩了?” 副总嗫喏道:“这事儿,过错在咱们这里……” 程叔文只觉得眼前一黑,好像什么霉运突然间都降临在了他的头上。 “等我回公司再说。” 程叔文挂断了电话。 其实要解决也不难,只要岑家表个态……可偏偏岑尧……程叔文一拳揍在方向盘上,然后打开手机,看了看金耀发来的偷拍的照片。 照片里,岑尧和王未初亲密地站在一处专柜前试戴手表。 程叔文妒火中烧,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先吃谁的醋好。 他用力按下了“发送”。 这就是他口中的“等着”。等着吧,哪怕他不动手,岑尧的爷爷就会先动手了! 第14章 豪门男妻14 岑奶奶是个特别有情调的老太太,她上午跑马,下午玩儿雪,抽空还要喝个下午茶,做个面膜、spa,再晚些时候,还要亲自去剪些花,用花瓶装起来放在卧室里。 王未初只接触过普通老太太,没接触过这样的。 就只乖乖跟在人家身后。 岑奶奶教他骑马,他也跟着学。教他插花,他也就跟着学。 岑奶奶教到一半的时候,又有点生气,冷声道:“岑尧最会玩这些!应该让他教你……可惜岑家没能把人教好。” 岑奶奶说完,又消气了,转头道:“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跟着岑奶奶又问他多大年纪,谁家孩子,家在哪里。 听到是王家人,岑奶奶还惊奇了一下:“那个王家?你是王庆志的儿子?” 王未初点了下头。 岑奶奶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更柔软了一些,却什么也没说。 王庆志当初娶王太太的时候,是闹过一阵的,有人指他在山村跟一个女人摆了酒席。这事儿后来虽然不了了之了,但岑奶奶当时也有所耳闻。这个王家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想也知道是什么身份了。 只是倒也不必将可怜挂在嘴边。 岑奶奶让人将晚餐摆在了露台上,又点了蜡烛。 她望着烛光下王未初的面容,心下又不快地骂了一句:“……怎么就让岑尧给抓出来祸害了?” “啊?”王未初顿了下,还是忍不住为岑尧分辨道:“岑尧很好。” 岑奶奶嘴上骂岑尧,但这会儿听见王未初的维护,心下不由更软。这小孩儿,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尤其再和岑尧那副冷淡姿态一对比,王未初可就显得太讨喜了。 说岑尧,岑尧就到。 岑尧上了楼,稳步迈入了露台,女佣立马识趣地多添了一份餐具。 岑尧落了座,问:“今天听话了么?” 岑奶奶忍不住冷冷出声:“比你听话多了,跟着我学了会儿马术,学了会儿滑雪、插花……” 岑尧淡淡应声,捏起刀叉:“嗯,那就劳烦您顺便再教教他英语吧。” 岑奶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拿我当家庭教师呢?” 王未初对旁人的情绪向来敏感,他忍不住悄悄抬手,拽了下岑尧的袖子。岑尧反手捉住了他的手指,捏了捏。 岑奶奶看着这一幕,更是没好气:“你别弄人家。” 岑尧这才松了手:“嗯。” 岑奶奶气归气,却从不耽误自个儿用餐。 三人围坐一块儿,有条不紊地用完了晚餐。老太太这偌大庄园里,还难得有人围坐在一起用餐,烛光摇曳间,倒也有了点温馨的味道。 等吃完后,岑尧就带着王未初往楼上走。 王未初抽空和岑奶奶做了个“拜拜”的姿势,然后才让岑尧一搂腰,给带楼梯上去了。 等上了楼,岑尧才低声道:“奶奶很喜欢你。” 王未初茫然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岑尧心说。 就他这样的。 除了程家人那样眼瞎的,谁会不喜欢呢? 何况像岑奶奶这样的老人,最喜欢跟在后面默默学习的小辈,如果学的还恰好是她喜欢的东西,她就会更偏爱这个小辈。 岑尧扣着王未初的手腕,将人带到了四楼的露台上。 四楼的露台小了很多,从这里能斜斜看下去,看见二楼宽阔的露台。 岑尧问:“冷吗?” 王未初张张嘴,想说“还好”,岑尧却已经先贴了上来,从后面将他整个裹在了怀中。 很暖和。 王未初不自觉地往后面靠了一点。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庄园里的树木置身夜色下,仿佛冷冰冰的卫士。 王未初忍不住问:“庄园里怎么除了马场,还有滑雪场啊?” “当年家里给我修的,不过后来爷爷奶奶分开,奶奶就住进了这里。”岑尧淡淡道。 王未初对岑家有多宠儿子,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他们话音落下的时候,一辆车疾驰了进来,车灯在夜色下格外的扎眼。 “那是谁?”王未初又问。 问完,他又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十万个为什么。挺奇怪的,他以前并不是这样多问题的人。 岑尧却并不在意他问题多。 岑尧说:“应该是我爷爷来了。” 王未初惊得匆匆扭过了头:“他真的知道我和你……的事了?” 岑尧:“程叔文应该告状了。” 王未初忍不住皱眉:“……他怎么、怎么这样?”每当他以为程叔文已经足够垃圾的时候,程叔文还能出来再刷新一下下限。 “他卑鄙小人。”岑尧一脸正经地说起了情敌的坏话。 王未初眉头皱得更紧:“那你爷爷肯定气坏了……” “嗯。”岑尧淡淡应了声。 那辆车停下了,隐约能看见有两个人影从上面下来。 王未初舔了下唇:“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岑尧盯了下他的唇,说:“不用。” 王未初有些紧张,本能地往岑尧的怀里靠得更近了。 岑尧亲了下他的耳廓:“是不是好一些了?” 王未初气得掐了他一把。 岑尧的这种缓解办法,就跟“下次我往花园里开得更深一点”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未初没发觉到自己好像变得更大胆随意了,慢慢也会表露自己的喜怒哀乐了。 这时候他的目光被楼下吸引了。 一个保镖模样的人,推着轮椅上的老人,来到了二楼的露台。 岑奶奶问:“你来干什么?” 老人满面怒火:“岑尧是不是带着那个男人,躲到你这里来了?他怎么能、怎么能干这种事呢?程叔文就算了。他怎么转头还把程叔文的人弄到手里了?” 王未初有些尴尬地往岑尧怀里躲了躲。 岑尧轻抚了下他的背脊:“不怕。” 岑尧话音落下的时候,王未初就听见“啪”一声响。 岑奶奶砸了个杯子,冷声说:“你这是在质问我?” 岑爷爷立马自个儿操纵轮椅往后面躲了躲,还带得保镖踉跄了一下。 “……唉。”岑爷爷长叹了一声:“你脾气怎么还这样?” “我不这样,让你冲上楼去,撅着你的拐棍打人吗?” “……”岑爷爷哽了哽。 “我也……我也舍不得打岑尧啊。”岑爷爷没好气地说。 “那另一个呢?” “……我是那么没素质的人吗?”岑爷爷生气反问。 “你是。” “……”岑爷爷气得用力拍了拍扶手,“我要是打那个男人,我就不是人!我就是狗!” 岑奶奶点了下头:“行,老天爷听见你发誓的声音了。” 岑爷爷:“……” 站在露台上看完全程的王未初:??? 王未初有点恍恍惚惚红红火火。 他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一个套娃现场,岑尧套路了岑奶奶,岑奶奶又套路了岑爷爷。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岑爷爷环视一圈儿周围,问:“这里一个人住着舒服吗?” 岑奶奶:“特别舒服。”“你一个人住老宅,是不是很难受?” 岑爷爷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岑尧又不和我住,你也……”岑爷爷猛地顿住了。 “自找罪受。” “……” 岑爷爷果断转走了话题,不然他能被哽死在这里:“算了,不说了。你让岑尧自己下来和我说,这么些年,他要什么,家里没给过?好,他就算喜欢……喜欢这么个人,那也得他亲口下来说清楚,是玩玩就算了呢,还是怎么想的?” 岑尧的声音从四楼传下去:“就这样说吧。” 岑爷爷猛地抬起头,他人老视力不太好,也没看清岑尧怀里还抱了个人。岑爷爷冷哼一声:“那你说,我就听听你怎么说……” 岑尧微微拔高了音量,但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说:“我要和他结婚。” 王未初惊愕地抬起了头。 岑尧……说什么? 岑尧对他表过好几次白,但他不敢相信。 再后来,就是和岑母说。 再再到这一刻,……岑尧直接当着他的祖父祖母说了。 比单独在他跟前说的时候,更来得有震慑力。 就差拿个大喇叭对着全球喊了…… 王未初心跳怦怦,跳得飞快,手脚的血液飞速窜动着,从头皮到四肢都发着麻。 “你说什么?”岑爷爷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岑奶奶也变了下脸色,不过想想,这好歹也算是有担当。比岑家出个玩弄完不认账的人渣好。于是她又立即提醒道:“你别忘了你发了誓的。” 岑爷爷吞了一口怒气,又老老实实坐回了轮椅。 岑尧将王未初往怀中扣得更紧,一手按在他的头上,轻轻摩挲着他柔软的发丝,像是诱哄安抚,又像是在更用力地去感受他。 岑尧又淡淡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和他结婚。” “您不想和奶奶一起坐在长辈席上,被人敬茶吗?” 岑爷爷气坏了。 但又还真他妈有点心动。 …… 程家。 程大哥也听说了公司负面新闻,和新项目谈崩了的事,从岑尧回来之后,他就得事事让着程叔文,这口气就没顺过。 现在,终于……程大哥盯着程叔文笑了笑:“听说媒体那边不听你的,新闻都不肯撤,还要往下挖?要不要大哥给你牵个线,认识下欣欣传媒的老总?” 程叔文知道岑老已经气冲冲地去找岑尧了,今天都上岑氏去过一回了。 他冷声说:“不劳大哥费心。” 岑老很快就会知道,比起出身山村、学历低的王未初,他程叔文实在好了太多。 第15章 豪门男妻15 岑爷爷没有明确表态,但也没有再大声怒斥。 他黑着脸,憋着气,摇着轮椅离开了二楼露台。 王未初还呆呆站在四楼的露台上。 岑尧也就陪着他发呆。 直到岑奶奶也离开了,王未初才从震惊中缓过了神。他转头去看岑尧,岑尧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相接。 王未初胸中的情绪剧烈翻涌。 他从来没有走运过。 可是从遇上岑尧之后,他的运气好像就一直在往高处走,惊喜就这么迎面朝他砸了下来。 王未初舔了下唇,猛地勾住了岑尧的背,借力飞快地亲了下岑尧。 但因为来得太莽撞、太急促,与其说像是亲,倒不如说更像是撞。王未初一下把自己的嘴巴磕疼了,然后嘴唇火辣辣,耳根也火辣辣。他连忙捂住唇,挣开岑尧,飞快地转头跑了。 岑尧眸色深深。 他抬手摩挲了一下唇,嘴里弥漫开了一点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缓缓转过身,迈入了房间内。 王未初一下子接受了别人太多的善意,大脑兴奋得突突地跳,一时间还消化不了。 他不好意思再迎上岑尧的目光,就匆匆说:“我去洗澡。” 然后转身进了浴室。 岑尧喉头一动,目光依旧深沉。 他低低应了声:“嗯。” 王未初没发觉到他的变化,转身就进了浴室。 岑尧低头看了眼腕表。 现在是晚上九点十一分。 等指针指向九点二十三分,岑尧取下了手表,缓缓解开了领带,然后走到浴室门前,抬手打开了门。 王未初才刚关上花洒,看见他的时候不由一怔。 王未初的脸色本来就被热气熏得泛红了,这会儿更是通红:“你进来干什么?” 浴室中雾气氤氲,彼此的视线被模糊了大半,王未初看不见岑尧眼底那抹越发浓重的墨色。 岑尧低声说:“你刚才亲我了。” 王未初有点不好意思。 他并不是个会主动的人。 因为主动就会受伤,被动就好多了。 偏偏他第一回 主动,就磕着嘴了。 哪有人亲嘴儿亲成这样啊? 王未初脸红地想。 岑尧走近了一些:“你再亲我一次。” 王未初抿了下唇,心说哪有这样要求的啊? 但他还是犹豫着走近了一点,踮脚仰头去亲岑尧。 岑尧突地伸手将王未初整个用力扣在了怀中,然后低头迎了上去。突然靠近后,王未初也才看清了岑尧那双淡漠的眼眸,像是狼一样,饱含着占有欲和攻击性。 王未初被亲得有点喘不过气。 不是……说好的……让他亲吗? 岑尧抱着他,抵在了墙面上。 墙面冰凉,王未初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但也终于得空喘了口气:“我身上有水,弄湿你的衣服了。” 岑尧说:“我帮你擦。” 王未初恍惚地再次迎上了他的目光。 今天的岑尧好像格外的凶。 为什么? 是因为……他主动地亲,不,用嘴磕了岑尧一下吗? …… 岑尧去过很多个世界。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从几千年之前,就绑定系统开始做快穿任务了。 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来的熟稔、游刃有余。大大小小的世界,数以万计。再丰富的一颗心,也会被磨平了。更何况他生性就冷淡,难与人共情。 他从来都是做完任务就走。 多美丽的世界,多有意思的人,他都心性冷酷,没兴趣多看一眼。 但唯独想起他在第一个世界里,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少年,少年黝黑的眼眸,像是两颗剔透的宝石。 每次想起。 岑尧都会感觉到胸口蔓延开一股强烈的锐痛,伴随着疯狂的思念,和强烈的占有欲。 王未初不知道。 但总有一天,他会知道。 …… 程叔文口中的酒会,是京市一年举办一次的,将整个上流圈子成员齐聚一堂的难得的盛会。 程叔文好歹也是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手里当然单独捏了一份请帖。 而这会儿,他捏着请帖,带着金耀坐在车里,还有一点犹豫。 他是很想用金耀去气王未初的,更想告诉岑尧,他的身边不会缺人。 但真到了这里,程叔文又觉得金耀这个人,配不上这个地方了。 去年,他连王未初都没有带。 金耀不知道这些,他低着头,还在等王未初的回复。 他看着手机对话框里那句: 【明天我们酒会上见哦~】 王未初没有来问他什么酒会,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能去酒会。 这让金耀感觉到很是失落。 就如同自己刚买了个LV包,带出去,别人说:“姐妹来个淘宝链接吧!” 金耀很怄。 金耀忍不住抬头问:“岑少……不,岑尧真的会带王未初到酒会上吗?” 金耀这么一问,程叔文也有点拿不准了。 岑尧带着王未初回了岑家,更带着他在冯勋他们面前公开了关系。岑尧很喜欢王未初……但就岑尧那副冷淡,以自我为中心的性子,真的会将王未初带到这样的场合吗? 这个场合,可不是冯勋一行人能比的。 程叔文淡淡道:“等着,如果岑尧没有带王未初来,你也就不用跟我进去了。” 金耀的表情一僵,不过想到钱已经到手了,而且王未初人不在的话,他也没地儿炫耀去,就还是点头答应了。 而这头王未初才刚刚睡醒,完全没记起要看手机。 事实上,他和岑尧待在一块儿的时候,生活好像被塞得满满当当。如果不是看书,就是和岑尧待在一块儿看电影,做点带颜色的事。再不然,就是和岑家人在一起。 手机差不多都快退出王未初的生活了。 “有一点难受。”王未初勉强撑起眼皮说。 岑尧没有做声,岑尧默默给他按了好一会儿的腰和腿,然后王未初才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慢吞吞地爬起了身。 衣服依旧是一早准备好的。 岑尧说:“我妈让人送过来的。” 王未初一下清醒了:“是之前阿姨亲自去定的衣服吗?” “嗯。” 王未初慢吞吞地穿上身,才发觉有些过于正式了。 尽管说在这样的包装下,他看上去也有点像是豪门贵公子了。 “我们今天又要去哪里吗?”王未初顿了顿,疑惑地问:“又要去见什么朋友吗?” 岑尧淡淡道:“我没有朋友。” 王未初惊讶地看了看他:“你没有?” “嗯。” “那冯勋他们……” “他们什么都不是。” “那你带我去见他们……”王未初说着说着,就怔住了。其实他自己也差不多想到为什么了。 他已经没有再回忆起,第一次和冯勋他们见面时的窘迫场景了。 因为那段场景,彻底被他和岑尧一起前往的记忆所覆盖了。 他生命中的那一块阴影,就这样被擦去了。 岑尧是为了他吗? 王未初觉得自己特别能自作多情,但又还是忍不住抿了下嘴角。 王未初哪儿知道,那其实也是岑尧宣誓主权的方式。 “我们今天去一个酒会。”岑尧说着,顺手将王未初的书也拿上了,“车里看。” 王未初乖乖点了下头。 两人下了楼,又吃过了早餐,和岑奶奶打了招呼,然后就出去了。 岑爷爷故意落后了一个小时。 他也是要去酒会的。 此时的酒店外。 金耀已经有些焦灼了:“王未初他们怎么还没来?” 程叔文也皱起了眉,然后他脑中很快就想到了原因。是因为那两个人难分难舍,做到了很晚吗?这么一想,程叔文的脸色一下就绿了。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当媒体们高举着手里的相机、话筒,将一辆豪车堵在酒店门外的时候。 “来了。”程叔文道。 金耀艳羡地看着那一幕:“这么多人去采访?” 程叔文心说,这么多镜头。 岑尧应该不会带王未初出席了,……算了,他就下次再带金耀吧。 程叔文念头刚升起。 那头车门开了,岑尧走了下来,引得媒体们争相拍照。而这时候,他却停住了脚步,转身朝车内伸出了手。 媒体们也激动不已。 人人都知岑大少禁欲高冷,怎么从国外回来,还有女伴了?是豪门千金?还是美艳女星? 下一刻。 人出来了。 王未初没想到这么多人,还这么多镜头,一下懵了。 而媒体们也一下懵了。 男的??? 程叔文面色一沉,一拳砸在了操作台上。 金耀也忍不住嫉妒:“……岑尧对他动了真心啊。上次还给他剥虾。” “闭嘴!别说了。”程叔文怒声道,风度全失。 金耀惊了一下,然后识趣地闭了嘴,心底却没停止逼逼。 这样一比,他跟着程叔文,真是默默无闻了。都没媒体搭理他们。 那厢岑尧无视媒体,直接扣住了王未初的手,带着他大步往门内走去。 媒体们疯狂抓拍。 男性情人! 还带到酒会上了! 草! 岑大少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而王未初踏进门后,也终于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那个一年弄一次的酒会?” “嗯,你知道?” “以前在程家听说过。”王未初这会儿再说起就浑不在意了,“我以前没有来过。” 岑尧勾了下他的手掌心。 这时候有人迎面走来:“岑少,哦不,岑总!如今是岑总了!”对方殷切地打着招呼。 岑尧却是一指王未初:“这位是王少。” 那人闻音知意,当即又殷勤地和王未初打了招呼。 其他人也聪明地走过来,和岑尧打招呼的同时,也就顺嘴把王未初恭维了。 王未初发现自己真的变厉害了。 这么多的有钱人,他们先后过来说话,而他竟然一点也感觉不到局促和害怕了。 而在场的其余宾客,也忍不住暗暗嘀咕。 “岑老能同意么?” “今天岑老也得来吧。” “没准哦,最近岑少把公司管得挺好的,岑老没准管不住他了……” 还有记性好的,忍不住疑惑发声:“你们不觉得岑少的这个男朋友,有点眼熟吗?” “是吗?哪里见过?好像是岑少接风宴上?” “对啊!当时……当时不是跟程家人在一块儿吗?” “卧槽!那好像是程叔文的人吧!” “???” 程父和程母走近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样的对话,他们对视一眼,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头程叔文也坐不住了,沉着脸推开门走了下去。 他再不露脸,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被岑尧绿了。 被绿已经成为事实,岑尧又行事高调,根本不做掩藏。他也只能带上金耀,好歹让别人知道,他程叔文并不因此愤怒难过,他不缺人! “下车。”程叔文说。 金耀紧跟着下了车。 而这时候媒体们突然闻风而动,也朝他们围了上来。 金耀心下兴奋。 也有人来拍他们? 那头一个记者冲在前,却是张嘴就问:“请问程总对最近爆出的丑闻,怎么解释呢?” “程总是否真的对农民工的妻子许诺过赔偿金额,事后又翻脸不认人?” “……” 金耀面色一僵。 程叔文脸色更是难看不已。 到了岑尧那里就是狂拍、追捧。 到了他们这里,怎么就是“丑闻”? 幸好没一会儿,岑老也来了,媒体们当然又去追着那边采访拍照了。程叔文和金耀则僵着脸走入了宴会厅,还没等打岑尧二人的脸呢,他们的心情就先糟透了。 金耀小声问:“今天只有岑尧的爷爷回来吗?他爸妈不来吗?” “不来。岑尧的父母懒得应付这样的场合。”程叔文说。 金耀叹气说:“那真可惜,我还以为岑尧家里人,今天都要给王未初点颜色看呢。” 程叔文冷笑一声:“光一个岑老,够了。” 话说完,程叔文带着金耀走向了岑尧的方向。 “岑尧。”程叔文出声。 王未初闻声,当先转过了头。 他一眼就看见了金耀。 金耀的一头金发太扎眼。 王未初怔了下:“……金耀?” 岑尧这时候才慢慢转过了身。 金耀微微一笑:“是不是很惊讶?” 王未初拧起了眉,很快就想明白了眼前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是程叔文实在太垃圾了吧。 他竟然并不觉得意外。 但是金耀……金耀又是什么时候和程叔文勾搭上的? 王未初心底涌起了一点愤怒。 程叔文淡淡道:“你不知道吧?你救金耀的时候,那是他在卖呢。只有你天真单纯看不懂。之后金耀就一直明里暗里对我示好……” 王未初猛地攥紧了手指。 但他心底的怒火还没涌起来,岑尧就攥了下他的手指。 岑尧将程叔文和金耀上下轻轻一扫:“果然,废物只能与垃圾相配。” 程叔文怒火丛生:“岑尧!” 金耀也傻了傻,没想到岑尧这么不留情。 金耀只好看向王未初,问:“你不生气吗?” 王未初面色难看,他张张嘴。 岑尧却又先一步开了口:“我胜过程叔文千倍百倍,有我他为什么要生气?” 这时候岑老进了门,冷着脸,径直操纵着轮椅朝这边过来了。 程叔文压了压火气说:“岑尧,你不用这样说我们。你不如先想想,怎么应付岑老……” 程叔文话音落下,岑老的轮椅就近了。 程叔文和金耀,连带满堂宾客都眼看着岑老抓紧了手中的拐棍。 来了—— “哼!”岑老重重地冷哼一声,仿佛就这么放完了狠话,然后又自己摇着轮椅滑走了。 滑走了…… 程叔文脸色剧变。 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怎么能! 王未初本来很生气,但望见这一幕,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16章 豪门男妻16 程父、程母很快走了过来。 程父扫过金耀,最后冷冷瞪了一眼程叔文:“你办的好事,把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带到这里来了。” 金耀脸色当时就白了,这下连看都不敢看王未初了,只觉得羞辱极了。 程叔文的表情也僵了下,倒是没反驳程父的话。 程母这时候则目光不善地看向了王未初:“未初,你站在人岑少身边做什么?还不过来?” 王未初迎上了程母责怪的目光。 程母微微怔了下,直觉得王未初浑身上下都发生了变化,不止是他此刻的打扮,也不止是他眉眼间的放松。他的目光似乎变得冷淡了,甚至还带了点讥讽。 王未初语气平和地反问:“我不站在这里,应该站在哪里?” “当然应该……”程母说到这里就猛地顿住了。 应该在哪里呢? 站在程叔文身边?不,程母觉得他不配。 王未初根本就不应该站在这个酒会上! 程父沉着脸打断她:“行了,别说了。”程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极力平息着胸中的怒火,抬头看向岑尧,脸上已经换成了笑意:“岑尧啊,原来你喜欢未初啊。” 岑尧淡淡应了声:“嗯。” 程母听完,脸更黑了。 老程怎么能直接问出来呢?叔文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程父心下却埋怨程叔文没本事,哄不住一个王未初也就算了,连勾搭得好好的岑尧也飞了。人家两个勾搭上了,一脚把他踹了。现在好了,他一把年纪,还得来给程叔文收拾烂摊子! 程父露出笑容:“你和叔文打小就认识,手足情深,何必闹得这样难看呢?不就是喜欢这么一个人吗?” 言下之意,大有程家要把人让出来的意思。 “老程你……” 程父冷冷地看着程母:“好了,我和岑尧说话,你插什么嘴?” 程叔文也脸色铁青,有种里子面子都被自己亲爹给扯出来扔地上踩的感觉。 金耀在一旁都看得目瞪口呆。 程家竟然这么怕岑尧? “何来手足之情?”岑尧反问。 程叔文冷笑一声:“爸爸,你不用费力气了。” “你有自知之明很好。”岑尧扫他一眼,嗓音微冷:“程叔文,连带你们整个程家……” 岑尧冷冷地嗤笑了一声,然后带着王未初走远了。 程母死死地盯着王未初。 他怎么敢? 怎么敢背着叔文和岑尧在一起! 程父皱起眉:“岑尧这话什么意思?”“程叔文,你是不是早就发现这事了?你和岑尧提前起过冲突了?” 程叔文烦躁得要命,他顺风顺水的二十七年里,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尤其程父的态度,更让他感到暴躁。 程叔文想也不想就冷声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现在对岑尧来说,是情敌。” 如果说,这天前,他还抱有一点侥幸。等到今天岑尧带着王未初出现了,程叔文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王未初现在他妈的成了岑尧的心尖尖了! 程叔文看了看程母,又看了看程父:“现在,我连带整个程家,都是他为了得到王未初,必须处理掉的敌人。” 程父沉着脸:“如果你主动让出王未初呢?” 程叔文冷笑道:“这能改变王未初在程家待过的事实吗?岑尧现在恨不得弄死我。” 程父脸色剧变。 他也知道,像岑尧这样的地位,占有欲肯定格外强烈…… 程母听得傻住了:“岑尧……怎么能为王未初,说翻脸就翻脸呢?” “他多爱他啊。”程叔文刹不住火气阴阳怪气地说。 他一下又想起了王未初脖颈上的吻痕。 程母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儿,程家就没拿正眼看过王未初……谁能想到,突然之间,他身后就多了个撑腰的岑尧。 “岑老不插手吗?”程父问。 程叔文忍不住又一次冷笑出声:“刚才您不是也看见了吗?岑老直接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 本来因为岑尧回国,岑家态度放松,而重新意气风发的程家人,这会儿却都如同晦气罩顶,一个个都面色铁青。 而这边,岑尧带着王未初走向了另一头。 王未初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止是程叔文,整个程家都……”烂得让他吃惊。 一家子能一起骗他和程叔文“结婚”。 转头,程父却又能抛开儿子的脸面,对岑尧示好,一面还要肆意斥责自己的妻子。而程母则继续当他是好揉捏的柿子,颐指气使…… 这一出戏,实在太滑稽。 “程家本来就烂透了,也就只能哄哄你。”岑尧抬手摩挲了一下王未初的头发,伸手拿了一只纸杯蛋糕,问:“吃吗?” 王未初伸手要接。 岑尧却没给他,只说:“我剥给你。” 这些日子下来,王未初早就习惯岑尧这样的动作了,于是低低地“唔”了一声。 他一边盯着岑尧的手指动作,一边回想过往在程家的日子,竟然好像上个世纪一样遥远。 他的人生以此为分界线,就此分割开了…… “张嘴。”岑尧说。 王未初想也不想就张开嘴咬了一口。 等王未初再抬起头来,就发现周围人全都震惊地盯着他们,仿佛头一回看见岑尧做这样的事。 王未初这才想起来,今天酒会上的人特别多。 王未初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忙说:“我不吃了。” “嗯。”岑尧应完声,将剩下大半个纸杯蛋糕吃掉了,一点也不嫌弃他刚吃过。 王未初面颊红了红,转头望去。 果然,周围的人更震惊了。 王未初连忙找了点话说,好转移走那种被众人注目的不适感。 “我第一天见你的时候,穿的衬衫,是金耀挑的。他是不是……故意的?” 王未初只是受环境所限,眼界窄,学历也不够高。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笨了。 那天在新光商场,金耀问他,岑尧什么时候对他有好感的。他说了之后,金耀的表情和口气其实是有点古怪的。 但他那两天还在吃力地消化岑尧这个人,消化岑尧带给他的那些讯息……也就没有去细细思量那些东西。 而在更早之前……他有意识地剥离掉了自己的部分感官。不去细想太多,自然也就不会过分沉浸在被否定和漠视的痛苦中。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他初见第一面时的模样。程叔文是,金耀也是。 直到岑尧的出现,撕开了程家的伪装。 他心中的程叔文骤然就有了变化。 再直到刚才,金耀和程叔文一起走到他的面前,他心中的金耀,也就有了变化。 “是。”岑尧点了下头,“他是故意的。” 金耀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所以他没有急于在王未初面前点破。 更何况他早就知道金耀会勾搭上程叔文。他也藏了一点私心—— 等程叔文将金耀带到王未初面前的那一刻起,王未初就再不可能对程叔文残留一丝情意了。 “我第一个朋友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后来他跟着他妈妈去外地打工了。第二个朋友是我的初中同学,他初中没毕业就去工地了。第三个……就是金耀。”王未初就此沉默,没有再往下多说。 他从来都跟不上金耀的话题。 金耀对各种奢侈品牌如数家珍,今天看上那个包,明天看上那双鞋。他会大肆谈论上流社会,问王未初跟着程叔文是不是什么都见过了? 算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像是一路人。 “不高兴?”岑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未初摇摇头,想了想,说:“我其实应该高兴的。” 他彻底从以前糟糕,却还粉饰太平的生活中,走出来了。 岑尧抬手按在了他单薄的背上,将王未初半揽到了怀中,低低应了声:“嗯。” 当他拥有越来越多的肯定和关爱,他就不会再为那么一点点的示好而和人家做朋友了。 这头岑老将岑尧与王未初亲密的一幕幕收入眼底,气得吹胡子瞪眼:“光天化日,不知羞耻!” 周围的人因为这句话,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岑老不会当场发作吧? 结果他们等来等去,也没等到岑老挥拐棍打人。 等岑老走远了,才有人忍不住出声:“之前因为程叔文喜欢岑少的事,岑老就好一通发作。现在岑少都和这个王未初这么亲密了。岑老怎么反倒不管了?” “哈哈,你不懂了吧?程叔文喜欢岑少,那是程叔文一厢情愿。岑老能乐意吗?现在是人岑少自己喜欢上的人,岑老就算不乐意,也不会管啊。” 程家一家人正好听见这段潦草收尾的对话。 程叔文咬紧牙,又被扎了一轮心。 岑尧自己喜欢上的人…… 程叔文再也呆不住,只觉得自己这会儿满脸冒绿,满堂宾客,也似乎都在议论他。 程叔文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程父皱起眉:“还是差了点城府!” 程母心疼极了,连忙追了上去。 程叔文这边前脚刚踏出酒店,后脚就被人拦住了。 他沉下脸:“干什么?” “程叔文先生是吗?”对方一手按住了他的肩,力气极大,竟然按得他动弹不得:“有人举报你伪造结婚证骗婚,请跟我们走一趟。” 程叔文匆匆扫过对方手中的证件:“开什么玩笑?” 那东西他就是用来糊弄王未初的,早就销毁了。 大家只知道他和王未初办过酒席,其它一概不知,谁会举报……谁……程叔文的表情一僵。 ……不,岑尧会。 岑尧真他妈这么绝? “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对方神色肃穆地道。 程母这时候追了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当即就不干了。这个在王未初面前,从来自诩有教养讲规矩的女人,扑上去就要拦。 对方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媒体就在不远的地方。” 程母一听,那更不行了。 当着的媒体面被带走……那第二天还不闹得满城都是新闻? “你们凭什么抓人?” 那边媒体闻风而动,围了过来:“请问是来调查农民工赔偿案的吗?” “程总被找上,是不是说明你们公司当初的确进行了不恰当的操作?” 程母优雅全失,大声辩驳:“你们这是诽谤!我要告你们……”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程叔文一个头两个大,再也维持不住风度。 …… 酒会结束后,他们才知道程叔文被带走了,程母也因为妨碍公务被请走了。 岑尧带着王未初径直上车,返回了岑家。 岑母笑盈盈地迎下来,说:“明天家教就来家里了哦,未初准备好了吗?” 王未初愣了下:“这么快?” 岑母点了下头,说:“明天我在家里陪着,有什么不适应的,你就及时告诉我。” 王未初心下暖了暖,抿唇笑了下:“嗯。谢谢。” 第二天。 程叔文和程母就上了新闻,所有人都知道了程家骗婚王未初的事。 程大哥和程二姐自觉来了机会,又内斗了起来。等程父起床看见新闻,差点气得当场心脏病发。 王庆志得知后,心底不住地打颤:“……这不会是岑少干的吧?” 王太太也面色微微发白:“岑尧……够狠。” “那我们怎么办……” “你好好哄哄你儿子吧。”王太太无力地说。 王庆志开始三天两头给王未初打电话,大多都被挂掉了。王庆志也不气馁,就给王未初先打一笔钱,再时不时地买点东西让人送到岑家去。 这一送去,却都如同石沉了大海,没有音讯。 王庆志正忐忑不安的时候,终于,他递到岑尧那里去的标书,成功中标了。 王庆志大大松了口气,心下欢喜,连忙和王太太说:“他心里还有他老子的!” 王太太想了想,说:“不是快到他生日了吗?你给他办个生日party,再哄哄他。” 王庆志点头应了,这回他亲自登了岑家的门,想要顺便再拜会下岑尧的父母,和未来亲家拉拉关系。 半个小时后,王庆志到了大门外。 女佣从门内瞧了一眼,淡淡道:“等一会儿吧。” 这一会儿,就是一个小时往上走,仿佛没个尽头。 王庆志等得满头大汗,耐心尽失,心也一上一下,偏偏又不敢走。 岑尧站在露台上,将王庆志狼狈的样子收入眼底,然后才转身进了屋。 王庆志大概早就不记得了。 王未初刚到王家的时候,有一次出门后返回家中,王太太就是这样故意晾了他一个半小时,才让女佣给他开了门。 他就站着吧。 岑尧敛住了冷漠的目光,转身下楼。 王未初或许不在意,但他却是睚眦必报的。 程家完了。 这才轮到王家呢。 …… 王未初刚上完一节英语课,这会儿还在那里默默地做课后练习完形填空。 这东西做起来特别痛苦,没一会儿,王未初就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了。 岑尧推门进去,问:“老师走了?” 王未初小鸡啄米式地点了点头,目光还牢牢黏在完形填空上,看也不看岑尧一眼。 岑尧有点醋。 他大步走近,一把按住试卷,问:“不会做?” “前面的意思我都懂,后面的意思我也懂,但是连起来,让我填中间,我就觉得……好几个词都合适。”王未初发愁地嘟囔。 岑尧勾过了他手中的笔:“我教你。” 王未初双眼放光地盯住了他。 “你亲我一口,我教你一道。” “……” 转眼又是半个小时过去。 王未初舔了舔唇,不高兴地道:“我嘴都亲木了。” 岑尧顿了下:“也不是不可以换一个别的方式。” “嗯?”王未初眼底这才又亮起了一簇光。 岑尧摩挲了一下他的背脊:“你趴着,就一次,换你整张卷子。……我一会儿还陪你一起做化学题,哪里不懂点哪里。” “……” 又是半小时过去。 王未初眼角落下一滴泪,岑尧一用力,他手中的笔一歪,把字母e拉出个长长长的尾巴,横跨了小半张卷面。 王未初气坏了。 “你下次别陪我做作业了!!!!” 岑家大门外。 王庆志烦躁地转着圈圈。这个一会儿……到底还有多久! 第17章 豪门男妻17 王庆志这一等,就一直等到岑父开车回来。 黑色轿车从他的面前开进门,没等王庆志围上去,门就又关上了。 王庆志心底这下彻底吃不准了。 说岑尧讨厌王家吧,又帮他们递了标书。要说岑尧因为王未初爱屋及乌吧,怎么又这么对他? 王庆志生生等到了晚上,巡逻的保安都快拿他当来踩点偷东西的了,他才终于熬不住,返身回去了。 等回了家,王庆志一头就栽倒在了沙发上。 他年纪不小了,再加上平时应酬又是烟又是酒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样。就这么跟那儿罚站了小半天,又是头昏脑涨,又是胸闷气短。 王太太下楼看见他的模样,当下脸色一变:“你不是去岑家了吗?怎么弄成了这样?” 王庆志对那女佣说的话,可实在记忆深刻,当即就学给了王太太听:“我到了岑家门外,门是紧闭着的,出来个女佣,和我说,等一会儿吧。就这么几个字。我就门外等啊,等了哪止一会儿啊……” 王庆志说起来就是气:“王未初的手机又打不通。我就只能在那里干等,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我又摸不清岑少的心思,走也不敢走……” 他说着,急急地喘了两口气:“不行我得歇歇……” 王太太连忙让人取了氧气瓶过来给他吸上。 她自己落了座,总觉得那句话有点耳熟。 等一会儿吧…… 王太太脑中电光石火。 那句话! 那不是她让女佣对着王未初说过吗? 岑家的女佣怎么知道的?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岑尧是怎么知道的? 王太太脸色瞬间煞白。 她这时候急匆匆又去查了下程家相关的新闻。 “农民工赔偿款迟迟未到账,其中一人妻子欲自杀,却牵扯出新阳地产另一桩案件……知情人:工友身亡并非意外…… 今程雄已被警察带走协助查案。” 新阳地产正是程叔文担任总经理的程家子公司。 而程雄,是程父的大名。 王太太扫过短短几行字,心却已经仿佛浸入了冰水。 寒透了。 这是岑尧在为王未初报复! 先是程家…… 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王家了? 以岑尧的心性,是很有可能的! 王太太再想起男人矜贵优雅的模样,从心底里深深打了个寒颤。 王太太疾步走到沙发边,一把将王庆志推了起来:“中的标,你交钱了?” 王庆志脸呈猪肝色,呼吸还有点急促,他烦躁地应声:“是,……交了。” “不要了!去,去把钱退回来,或者……或者你现在立刻把标让出去!马上!”王太太大喊。 王庆志缓缓坐起身,愤怒出声:“你疯了?” “不是我疯了,是岑尧。你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被拒之门外吗?因为我当初这么对过王未初。岑尧这是为王未初报仇呢!”王太太越说越觉得惊恐。 岑尧的小心眼儿程度,超乎了她的想象。 连王未初受过的这一点点委屈,他都要报复回来,更别说其它的了。 王庆志却翻了个身,抱着氧气瓶,骂了句:“你神经病!” 王太太没成想王庆志根本不听自己的,黑着脸就去拽他的袖子。 “你到底搞什么?你是不是看不惯王未初现在发达了?好不容易从和缘地产嘴里抢下一块肉,你要放了?我告诉你,不可能!”王庆志冷冷地瞪着王太太。 王太太呆住了。 她自诩是王庆志的贤内助,二人做事也都多是有商有量的。她要苛待王未初,王庆志也从来不插手,这让王太太很满意。 没想到一个新项目,就这么轻易把两人从同盟的位置上划分开了。 王太太心底阵阵发凉。 这不会……也是早在岑尧的计划之内吧? 王太太越想越觉得恐慌,更不敢放纵失态发展下去,连忙将王庆志摇起来,仔细和他分辨中间的不妥。 王庆志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反正只要岑尧喜欢王未初一天,他就不怕捞不到好处。 王庆志不耐地和王太太吵了起来,吵到最后,王庆志气息不足,捂着胸口倒了下去,两人谁也没能说服谁。 王庆志去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回来,再对待王太太就冷了脸。 王太太却是一夜没睡好,始终笼罩在岑尧的阴影之中。 两人又是大吵一架,还砸了不少东西。王家的气氛一下就变得冷凝了。 第二天。 岑尧下楼的时候,淡淡提了一句:“过两天是王未初的生日。” 岑母一听,脑中立马就有了盘算:“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岑尧走后,岑母立刻就忙活了起来。 她自觉为儿子担负起了大任,自然做得精力十足。 从挑选场地,再细致到现场的装饰,摆什么花,放什么点心,订做什么品牌的蛋糕,请柬上如何措辞……岑母一个个落实了过去。 转眼到了第三天。 京市上流圈子里的每一个人,就都收到了岑家发出的生日派对邀请函。 翻开邀请函一看,却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王未初” 这是谁? 岑家的什么子侄吗? 还是有消息灵通,记性也好的,连忙说:“不就是前些天酒会上,和岑尧走在一块儿那个?” 听见这话的人都惊住了:“哈?” “不对啊,那个被程叔文骗婚的,也是叫王未初吧?” “是叫这个名字,早上还有人叹息说王家这事儿办得挺烂的,吃相太难看。程叔文这一手也玩得蠢……这人怎么就到岑家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摸不着头脑。 不过豪门里从来不缺少稀奇的狗血八卦,比起惊叹个中的狗血纠缠,不少人更暗暗羡慕这个王未初不知道走的什么运,岑家还真光明正大地接纳了他。 这要是个二婚的富家千金,也没这么容易就能蹭上岑家的吧? 王家和程家这时候也分别收到了邀请函。 程母面色憔悴,气得当场撕了个粉碎:“是想看我们的笑话吗?做梦!” 程大哥反倒皱眉道:“话不能这么说,您不愿意去,我和老二愿意去。” 程母震惊地看着他:“你疯了?你爸爸和你弟弟现在还在警局协助调查呢!” 程大哥淡淡道:“能屈能伸,不向来是我们程家的美德吗?岑尧回国的时候,您扶持程叔文压我和老二一头,我和老二说什么了吗?不还是乖乖让程叔文压我们一头。” 程母气得面目扭曲,大骂:“滚,你给我滚!” 程大哥也懒得多留,转头出去了。 而王庆志收到邀请函之后,更觉得王太太的担心都是无稽之谈。 前两天岑家没放他进门,估计是想给王未初制造一个惊喜,由他们岑家亲自来办生日宴。 啧啧啧。 王庆志心底感叹了一声,真是爸爸的好儿子啊! 抓不住程家没关系,转头却把岑家上下打点得服服帖帖,那可比搞定程家厉害多了! 王庆志揣着邀请函,还出门好好选了一下礼服。 王太太在楼上看着他走远,内心被愤怒和提心吊胆所掩埋,一下用力过度撅断了指甲,疼得她流下了眼泪。 “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蠢货……蠢货!” 这天晚上,王未初认认真真做了三小时的作业,仿佛背后有狼在追,精神高度集中之下,效率倒是高了不少。 等做累了,他就在书房的小卧室里睡了一觉。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岑尧坐在沙发上,随手合上手中的书,转头朝他看来:“醒了?” 王未初这才有一点心虚。 觉得自己好像……好像是有那么点恃宠而骄了。 就这么把岑尧晾了一晚。 “唔,醒了。”王未初含含糊糊地点了下头,慢吞吞地翻身下了床。 “先洗脸刷牙,下面都在等你。”岑尧淡淡道。 王未初也不作他想,点点头进了洗手间。 等洗漱完,又换上了新的衣服。 王未初对着镜子照了照,忍不住笑了下:“阿姨的眼光真好。” 在岑家的这段日子,他的衣服、鞋子,全部由岑母亲手挑选。有时候岑母甚至还会带他去美容院,一块儿做个spa啊,转头再去做个新造型…… 这么下来,王未初整个人的气质打扮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未初从一开始的无法适应,不敢接受,到现在,他已经彻底习惯了。 “是不错。”岑尧应道。 两人这才转身往楼下走。 王未初低声问:“今天早餐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岑尧反问。 “可以吃煎饼吗?” “可以。” 王未初微微笑了笑,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就猛地顿住了。 楼下大厅,竟然有不少人在,放眼望去,岑家的花园里似乎也都是人…… 而他们在王未初出现后,齐齐朝王未初看了过来。 王未初这才明白过来岑尧口中的“下面都在等你”是什么意思…… 等我吗? 王未初恍惚了一瞬。 岑尧带着他往下走,王未初也就迷迷糊糊地跟着迈腿,仿佛走在云雾里。 他们穿过人流,进入了岑家足有三百余平的大花园。 花园里摆起了酒桌,喷泉冲天而起,四下都是彩带、横幅、气球和鲜花。 宾客中,多了许多年轻的面孔,都是王未初过去没见过的。 这时候岑母穿着曳地长裙,端着酒杯迎了上来:“未初,生日快乐!” 生日? 王未初其实自己都不太记得清了。 他张了张嘴:“……谢谢。” 开口嗓音却是沙哑的,面颊上也无声地落下了一行泪。 岑母吓了一跳。 心说我都这是参考年轻人的喜好办的呀!又不失格调贵气!王未初不喜欢吗? 岑尧抬手轻轻擦去了他眼角的泪水,淡淡道:“以后都让妈妈给你办吧。” 以后吗? 王未初轻轻点了下头。 整个人有种被棉花糖裹在其中的感觉,又甜又软,又轻飘飘的,让人不敢置信。 岑母这才放心了,连忙笑道:“这个我是很擅长的……别说生日宴了,你以后的升学宴,都一样我来办。” 岑母说着还有点激动。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帮儿子预定了王未初的以后……啧。我可真是个能干的好妈妈! 其余人默默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底不免又震撼了一次。 岑家还真是奇了。 儿子找男性情人,父母还如此包容,亲自给办生日派对! 这时候岑母招招手,叫人拿来了礼物。 其余人自然也就动了,纷纷向王未初献上礼物。 见过的,没见过的,有老有少,个个脸上都写满了真挚的祝福。 王未初被围在中间,岑尧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 他就仿佛真正被宠爱的小王子一样。 从来没有经历过困苦,没有经受过欺骗。 “岑少准备的什么礼物?”有年轻人好奇问道,倒也不怕说错话。 岑尧让女佣取了个盒子过来。 王未初的呼吸也一下变轻了。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盒子。 岑尧说:“自己拆。” 王未初点了下头,抽掉丝带,里面的东西终于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黄冈密卷。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王后雄…… 王未初:??? 众人:???? 岑尧:“有不会做的,可以找我帮忙。” 其余人听得懵懵懂懂,心底还感叹这岑少养情人,还顺便当小孩儿养啊!学业都得跟着监督辅助啊! 666。 不知道这个王未初有什么魔力? 帮♂忙? 王未初却是一下就听出了岑尧话里的含义。 他面红耳赤,连忙发出了一个拒绝三连:“不了不了没必要。” 众人不由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怎么还给拒绝了呢? 王未初匆匆就要合上盖子,盖子的夹层却突然弹开了,掉出来个更小的盒子。 岑尧还是说:“自己拆。” 第18章 豪门男妻18 小盒子上捆了一条更细的丝带,王未初轻松地抽开丝带,掀了下盖子,没掀开。 王未初抿了下唇,只好用了点力气。 盖子“啪”的一声弹开了。 一枚戒指卡在盒中间的卡槽上,是一枚银色的素戒。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戒指旁的标志上。 就这枚没有钻石没有宝石的戒指,都得花上千万啊! 草! 这不就有钱人家养个特别钟爱的小情人吗?怎么、怎么就来真的了? 王未初怔了下,脑中隐约有了点联想。 “是……给我的?” 岑母脑中飞奔过了无数头草泥马。 尧尧……厉害! 当着这么多人,用戒指把人先套住了!那以后肯定跑不掉了! 岑尧从盒子里取出了戒指,单膝跪地。 他攥住了王未初的手指,这么一段时日养下来,王未初的手指终于有了一点软软的肉,捏一捏,很是称手。 王未初被他捏得指尖发痒,那股痒意更一路蔓延到了他的胸口。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怦怦的声音。 岑尧没有开玩笑。 岑尧对着岑爷爷说的……都是真的。 他一直都有告诉自己,把一切美好都当做一场梦,只不过这场梦维持得更久一点。 岑尧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王未初先生,能答应我的求婚吗?” 岑母急得要命,恨不得上去按头。 王未初要是不答应的话,她儿子会当场气死吧? 其他人望着这一幕,都呆住了,平时求婚现场那些起哄的口号,这一刻完全喊不出来。 但事实上,岑尧也压根不需要他们来起哄。 岑尧轻轻捏了下王未初的手指:“能吗?” 就像他无数次在床上,轻轻揉捏王未初的时候那样,语气中透着温柔,动作上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王未初喉头又干又哑。 大脑里也跟着突突地跳。 他没有预知能力,看不见未来会是什么模样。 但如果是岑尧的话…… 我可以稍微地再大胆那么一点,跳进去。 “……唔。”王未初应了声。 王未初的声音很低,但岑尧听得格外清楚。 岑尧飞快地拉直了他的无名指,然后将戒指套了上去,严丝合缝。紧跟着他扣住了王未初的手腕,站起身,将人猛地往怀里一拉。俯身吻了下去。 旁边的人僵硬地鼓起了掌。 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在求婚现场,看见主人公不需要靠他们起哄来cue流程,自个儿就先亲上去的。 王未初怀里的大盒子被撞飞了出去,练习册试卷撒了一地。 岑母就在后面默默捡起来。 王未初被岑尧牢牢扣在怀中,几乎喘不过气。 他连忙踹了岑尧一脚。 岑尧才松了手。 “继续收礼物吧。”岑尧淡淡说着,还抬手给他理了理领口。 王庆志早就看傻了。 他拉了一把王太太说:“你看见了没?看见了没!草!我真他妈没想到啊,岑少居然对王未初是真爱哈哈哈。”王庆志脸上的喜悦完全遮掩不住:“要是真结婚了,那我不就真成岑尧的岳父了吗?哈哈,那可比做程叔文的假岳父性价比高多了!你前面还说什么提防岑尧?放屁……” 王太太的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 她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中艰难挤出来的:“这样不更说明,岑尧会出手对付我们吗?” “他对王未初当真了,真把人捧在掌心了……他肯定会出手收拾我们的……” 王庆志却沉浸在了做岑尧的岳父这一巨大光环中,根本不听王太太的。 生日party上,岑尧教了王未初怎么玩飞镖,又坐下来弹了钢琴曲给他听。 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感叹。 “岑少原来会这么多……” “以前都不多看程叔文一眼,怎么就喜欢上男人了呢?” 这头王未初打了个呵欠。 岑尧问:“没睡够?” 王未初木木地点下了头,还沉浸在刚才被岑尧求婚的震荡中没能回神。 岑尧站起身,和岑母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一手拿着那些练习册,一手搂着王未初就上了楼。 他们席地而坐,慢吞吞地吃了早餐。 然后就这样相拥着,简简单单睡了一觉。 等到下午,宾客都还没有散去。 岑尧才带着王未初下了楼。 这时候,所有人回到了大厅中。 女佣们将窗帘拉上,再给蛋糕点上了蜡烛。四周一片黑暗,只余下了跃动的烛光,照亮了周围一圈儿狭小的范围。 岑尧和王未初相对而立。 王未初轻轻眨了下眼,然后抬起眼眸,就瞥见了烛光照映之下,岑尧冷淡的面容。 岑尧正定定地盯着他。 黑暗之中,仿佛只剩下了彼此。 王未初觉得胸口仿佛刹那间被烛光填满了,暖洋洋的。 他轻轻闭上眼,小声许愿。 “如果愿望真的能实现的话,这场美梦永远不要醒来啊……” …… 王未初的生日派对一直到傍晚才结束。 然后岑家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儿享用了晚餐,岑父和岑母也各自送上了他们准备的礼物。 没一会儿,岑爷爷的司机也来了,带来了他和岑奶奶的礼物。 王未初艰难地抱在怀里,慢吞吞地上了楼。 媒体们在离开派对后,飞快地编辑照片发了出去。 “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同样都是搞基,人家就能搞上这么大的金主。还又给办生日派对,又是当场求婚的。”染成银色头发的青年,扭着屁股走到卡座前坐下,嘴里逼逼个没停。 金耀听见声音这才清醒了一点,勉强抬起了头。 那天程叔文匆匆从酒会上走了,而他借着程叔文进了门,当然舍不得就这么轻易离开。金耀顶着程父冷厉厌憎的目光,不以为意。 他已经和王未初撕破脸了,程叔文指望不上,岑尧他也勾搭不上。金耀被架在中间进退不得,只好扭头物色酒会上能成为他新金主的人。 金耀勾搭来勾搭去,还真勾搭中了一个。 当晚酒会结束,他就和对方开了房。 但是对方留了一笔钱给他就走了。 金耀后来试图去找对方,还让保安给扔出来了。 对方讥讽他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其实要换做过去,金耀也未必会生气。 但是一想到王未初都能拥有岑尧,金耀就意难平了。他越想越觉得难受,就在酒吧买醉,还随意勾搭了个调酒师厮混了两天。 他这会儿就是在酒吧里,才刚刚醒酒。 金耀嘶声问:“你说谁?” 青年被他吓了一跳:“金耀你还没走啊?” 金耀皱着眉。 青年这才将手机递到了他面前:“喏,你看,网上到处都是新闻和照片。” 金耀一看就愣住了。 照片里……岑尧跪地给王未初戴戒指,岑尧和王未初拥吻,岑尧坐下给他弹钢琴……照片里周围还有无数宾客,有些看上去还很眼熟,似乎是什么富二代…… 先是酒会,再是亲自给王未初举办生日派对,……岑少就毫无顾忌吗? 金耀死死地盯着照片,看着王未初那张常年神色淡淡,其实并不太开心的面容上,涌现出了笑容,眼底都仿佛缀着光。 他站在岑尧的身边,竟然还有那么一点般配的味道。 看着像是金贵的小王子。 金耀猛地坐直了身体,摸出手机给王未初打电话。 他要认错! 王未初脾气软和,肯定会原谅他的! 他不和王未初抢了…… 金耀目光闪动。 如果岑尧对王未初是真爱,那么他作为王未初唯一的朋友,能获得多少好处啊? 青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你搞什么啊?” 金耀高声说:“这个……这个,是我朋友!”他对着青年的手机屏幕指指点点。 青年嗤笑一声:“你开什么玩笑?人家看着气质也挺不错的,穿着打扮也都不便宜。就算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那也跟你不是一路人啊。” “你等着,他马上就接我电话了……”金耀死死攥着手机。 嘟…嘟… 漫长的嘟声过后,电话自动挂断了。 没有人接。 青年拍了拍他的头:“金耀,别搁这儿发傻了。我听说你和程叔文有过一段是不是?程叔文好像要去坐牢了哦。” 金耀脸色难看地推开了他:“滚!” 不仅是程叔文,连程父都因为公司牵扯到偷工减料、豆腐渣工程,又害死农民工,之后更意图行贿收买相关部门……种种罪名叠加到一起。 这对父子都得坐牢了。 程母急得上火。 程大哥和程二姐却因为山中无老虎,反而斗了个不亦乐乎。 程家股价一路暴跌。 王未初做完作业后,抽空看了眼新闻,都有点吃惊。 正好这时候岑尧推门进来,问:“做完了吗?” 王未初没好气地应道:“完了完了。” 岑尧走近了:“我检查一下。” 王未初:…… 王未初果断挪走了话题:“程家为什么败落得这么快?” 岑尧淡淡道:“程父看好程老大,程母看好程叔文。程家老二夹在中间,谁也不在意。程老大和程叔文被养出了斗争意识,程老二也不肯服输。他们迟早会因为内斗,搞掉程家的大半家产。” “这样啊……”王未初看向岑尧。 岑尧好像什么都知道。 岑尧低声说:“妈妈在选婚期了。” 王未初愣了愣:“这么……快?” “嗯。”岑尧盯住他:“你反悔了?” 岑尧的语气有一刹的森然。 但等王未初细细去感受的时候,又不见了。 王未初小声说:“我不会反悔的。” 岑尧点了下头,说:“嗯,你这里错了一道题。” 王未初:………… 王未初一把抓过练习册:“我等明天请教老师。” 岑尧一把扣住了他的腰:“老师没有教过你,困惑应该留在当日解决,否则会明日复明日的道理吗?” 王未初:??? 岑尧抽走了他手里的练习册,也抽走了手机。 将王未初就这么按在了怀里。 练习册和笔滚了一地。 王未初的眼角不自觉地又渗出了一点泪珠,岑尧咬了咬他的耳垂,低声说:“我爱你……” 王未初怔了怔。 就这么一会儿走神的功夫。 岑尧就抱着他压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王未初气得一口咬在了岑尧的颈侧,岑尧就这么让他咬了会儿。咬到王未初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砸了咂嘴,收住了动作。 岑尧却突然抬起他的下巴,更凶猛地亲了下来。 时针飞快地指往了十一点。 岑尧这才抱着软绵绵的王未初,坐在了书桌前:“……我们现在来说,哪里错了。” 王未初:? 岑尧就这么硬生生地赶在了十二点前,强制性给他解决了困惑。 王未初发誓。 这类题型,他再也不会错了! 第二天,家教老师继续来给王未初上课。 “噢,你又被蚊子叮了?”家教老师同情地看着他。 王未初舔了舔唇:“不是,狗咬的。” 家教老师:??? 王未初说完,又有点脸红。 他怎么能在背后骂岑尧呢? 王未初支支吾吾地说:“……嗯,也不是狗吧。” 家教老师:? 王未初:“老师,先上课吧,嗯,上课!” 他觉得自己再上一段时间,就该去学校了。 王未初下课后大致和岑母提了一下,岑母立马就打电话给他安排好了。 “你早就能去上学了,但是尧尧怕你觉得别扭,适应不了和一帮十几岁的小孩儿在一块儿,就没说让你去。” 王未初回想了一下自己上高中的时候,辍学后几年的痛苦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学校的时光在脑海中都变得模糊了。 “我想去的。”王未初说。 岑母拍板道:“好,那就去吧。” 反正也就只剩下几个月了,上完就参加高考了。 因为王未初恢复学习还是太迟了,到时候的成绩不一定能去很理想的学校。 岑母就又另外给他安排了学编导,这样也多一条路可以选择。 王未初的学习安排一下变得紧密了起来,几乎学到了忘我。 而岑家也跟着变了个模样。 岑母会亲自下厨给他煲汤,做带到学校去的饭。 岑父本来还有点微词,但是在岑母会顺手给他做一份儿之后,就什么微词也没有了。 反倒是王未初有点不大好意思。 整个岑家也都安静极了。 偶尔有别的豪门太太上门来找岑母,岑母都会说:“家里有高三生,安静点儿。” 王未初心底悄悄道。 ……是大龄高三生。 因为岑尧和岑家长辈的态度,家里的女佣对待起他,也都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和他昔日在程家的时候,实在是天壤之别。 现在仔细想想,程家的佣人之所以轻慢他,其实正是从程家人那里获得了“他并不重要”的信息。 王未初将这些记忆都从脑中甩了出去,从岑母手中接过保温桶,乘车前往了学校。 同班同学看见他也并不觉得奇怪,王未初的脾气很好,学习也很上进,他加入进来后,反倒还带动了班上的学习气氛,而没有拉后腿。 只是他们看见他手中的保温桶,还是忍不住惊奇:“今天又带饭啊?” 王未初点了下头。 “在食堂吃多方便啊,带饭多古老多原始啊!”旁边有人说。 王未初想了想,低声说:“家里做的。” 这些小孩儿正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大部分都家境小康,又是家中的独生子女,从小在没有风雨的环境中长大。最常吃到的就是家里的饭,这东西吃了十几年了,还有什么新鲜感啊? 纷纷开口说:“我妈做饭特难吃。” “我妈也是!我爸做饭还好吃点。但是就那几个花样,腻死我了。” “一比起来,外面小餐馆的饭真的香死了!” 王未初浅浅笑了下,没有附和。 能有人给他做饭,让他带到学校吃。那是他从十岁就开始做的梦了。 上午的课很快就结束了。 走廊里却吵嚷了起来。 数学课代表探出头问:“搞什么?” “校方专门请了知名企业家过来做演讲……”外面有人说:“赶紧拿板凳下去。” 数学课代表眨了眨眼:“这么多花样。” 不过大家都还是老老实实带着凳子下去了。 不得不说,成功人士的演讲,对于他们这个阶段来说,是很有激励作用的。 王未初也跟着下了楼。 结果等一走上操场,他就看见了正在听校方讲话的女人……是岑母。 岑母也是有公司的,只是这几年管得少了。 她很快开始了演讲。 台下的女孩子不由都露出了向往之色。 “她气质好好啊,也好自信。” “我也想做这样的人!” “长得也好看……”说这话的是个男生,王未初不由瞪了他一眼。 等演讲结束之后,岑母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径直走到了台下,穿越人群,然后停在了王未初身旁。身后还跟了一串懵懵的学校高层。 岑母说:“我一眼就看见你了。”她顿了下,又问:“带的饭吃完了吗?没吃的话,跟我和尧尧去吃饭。尧尧正好在附近谈生意。” 同学们瞪大了眼:!!! 王未初低声说:“还没来得及吃。” “那就走吧。” 一旁的同学实在忍不住问:“姐姐,您是……是王未初的妈妈吗?” 岑母被一声“姐姐”哄得眉开眼笑。 王未初想说“不是”,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去介绍岑母的身份,然后他就听见岑母说:“是啊。” 同学惊诧出声:“王未初带的饭,是您做的吗?” 岑母点了头:“是啊。” 同学震惊地拍了拍王未初的肩,凑近小声说:“那是应该吃的。好厉害啊,你妈是企业家,还有空给你做那么好吃的饭。难怪你特别珍惜!” 岑母没听见前面的,就听见后面说“特别珍惜”,一下心情更好了。 岑母接过了王未初的校服外套,还真像个妈妈一样,拉着他就往外走。 王未初面上涌现了一点笑容,然后慢慢地变得越来越灿烂。 岑母还在耳边悄声说:“其实是尧尧出的主意。他怕你在学校被欺负,就让我来学校做演讲。这样别人就都知道我是你妈妈了。” 王未初眼眶一热:“唔。” 岑母瞧了瞧他的神色,低声提议道:“那你觉得十八号结婚怎么样?” 王未初:? …… 程叔文被关押在看守所的第二十一天。 收到了一盒喜糖,和一张结婚请帖。 气得他撕了个粉碎。 岑尧来真的!!! 大概是程叔文表现得太过狂躁,警察没一会儿就进来了,把他死死按住了,还收走了他手里的糖。 “嗬,这个喜糖好像很贵的,有钱人结婚才用的。” 程叔文听在耳中,更觉得无比刺耳。 …… 这天过后,班上同学,甚至大半个学校,都知道王未初他妈是一特有钱的女企业家了。 而王庆志在得知岑家真要办婚礼之后,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他又精心为自己选了一套西服,想着到时候没准儿岑尧还得敬他酒呢。 王太太看见他的动作,不由冷哼了一声。 这些天,王庆志和王太太的关系已经到了一条濒临崩塌的线上。 王庆志听她冷哼,就没好气地转头骂了几句:“我知道你还在担心,你为难了王未初,被岑尧算账。你要知道今天,你当初干什么苛待我儿子?” 王太太冷笑一声:“行,到了现在就又是你儿子了!当初接过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两人又吵了一架。 结果王庆志这边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警察上门,找到了王太太。 王太太脸色一变。 心底紧跟着升起却是“终于来了”的念头。 这些日子她提心吊胆,还要和王庆志争吵,没一天睡好了的,短短二十多天里,去了四次医院。 “你们涉嫌伪造金融机构批准文件,虚报注册资本,提供虚假财会报告……请配合我们调查。”来人说。 配合调查…… 不就基本等于坐牢了吗? 想想程叔文…… 王太太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允许王庆志把王未初接过来!不,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嫁给王庆志这个草包! 王家公司被调查的消息,很快也上了新闻。 但是很快,就被另一条更爆炸性的新闻覆盖了。 岑家的那个岑大少,竟然真和他的同性情人举办婚礼了! - 岑尧和王未初站在镜头前。 两个人竟然都有点僵硬。 随着“喀嚓”一声轻响,他们留下了合照。那张合照紧跟着就被贴到了结婚证上。是真的结婚证,不是假的。 岑尧眸色深深,用力摩挲了一下结婚证上的照片,然后径直开着车去了庄园。 王未初还有点晕乎。 一切美好的事,好像突然间就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王未初小声问:“是要去告诉你奶奶吗?” 岑尧淡淡否认:“不是。” 王未初:“那是做什么?” “这次我会把车往花园里开得更深一点。” “???” 作者有话要说:往身体里也开得更深一点。【? 第19章 豪门男妻19 从庄园返回的第二天,王未初就冷酷无情地板着脸,给书房门加了道锁。 “我要睡书房了。”王未初磨了磨牙说。 说完,王未初就忍不住抬头去看岑尧的脸色。 岑尧神色淡淡地看着他,索性岑尧平时也是这个表情,王未初倒也不觉得害怕。……应该是没生气的,唔。 王未初判断完毕,就更大胆地关上了门。 “等高考完再说哦。” 王未初在门后大声逼逼。 岑尧在外面低低应了声:“……好。” 王未初松了口气,满意地转过身去做作业了。 原来这就是恃宠而骄的感觉吗? 王未初悄悄抿了下唇角。感觉真好! 岑尧转身下了楼。 他怎么会生气呢? 就是有点可惜,他都看见王未初带回来好厚一打卷子了。 结婚就分房,刚开始岑母还有点担忧,后面才知道仅仅是为了更好的学习,这才松了一口气。 举办婚礼的时候,岑家邀请了所有能邀请的上流圈子成员。 岑母觉得,领了结婚证还不算什么,得让大部分人都知道王未初跟岑尧结婚了才行。 不然又出来个人,像岑尧当初撬墙角一样把人撬了怎么办? 岑爷爷和岑奶奶冷着脸坐在长辈席,享受了被敬茶的滋味儿,之后也掏了红包给王未初。 这下所有人才彻底肯定,岑家上至岑老,还真全都接受了王未初。 而金耀在酒店外面转了好几圈儿也进不去。 他本来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 就说是程叔文威逼利诱自己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但王未初压根不接他的电话! 酒店门口保安看他表现怪异,拎着一盒糖出来扔给他:“行了,走吧。今天是人家结婚的日子,就不动手赶你了,免得闹得很难看……” 金耀面色一黑,牢牢攥着那盒糖,只觉得这比动手赶他还要让他感觉到羞辱。 金耀熟知各大品牌。 他低头一看就知道这糖都是定制的,尤为昂贵。 金耀忿忿剥一颗吃到嘴里,是真他妈甜啊。 甜得他心底仿佛装了无数颗柠檬。 要早知道程叔文这么不顶用,我怎么会那么快暴露自己呢? 都他妈怪程叔文! 婚礼过后,王未初就又恢复了安排紧密的高考生活。 媒体们拼命想从岑家再挖到点八卦,奈何岑尧二人突然一下低调了起来,他们也就只能放弃了。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 京市的媒体们都快遗忘岑大少和同性情人结婚这事儿了,王未初却成功考入了京大的歌剧研究院。 王未初有想过,要不要去学工商管理一类的,将来给岑尧帮忙。 他也有隐秘的小心思。 他悄咪咪地想,这样的话,大概两个人的感情更不容易轻易散掉吧? 歌剧研究院的志愿,却是岑尧建议的。 “不要将自己的人生依附在别人身上。”岑尧沉声说:“是我也不行。” 岑尧心底并不是这样想的。 他巴不得王未初一心依赖他。 可那就不是王未初了。 王未初在这个世界的前半生过得艰难,没有人真正为他打算,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 王未初一味依赖他,就无法真正获得放松和自信。 “之前上艺术课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吗?”岑尧淡淡道,“你可以去试一试。”试一试学会更好地表达自我。 王未初的确对艺术类是感兴趣的。 他以前根本没有条件接触这些东西,而现在有条件了,接触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东西比做单纯的数学题、英语题有意思多了。 只是他不知道学这个,将来能从事什么职业呢? 王未初茫然一瞬后,很快就为自己想到了新出路。 他可以去当老师啊! 王未初啰啰嗦嗦地计划好了未来的一大堆,然后才放下心,自己填好了志愿。 岑尧忍着没有插手。 这一忍就忍到了录取通知书拿到手这天。 岑母立马就计划着要给王未初办升学宴。 岑家门外却是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王庆志度过了相当艰难的一段时间,他和王太太互相埋怨,甚至还想过卷钱逃跑。 但是从经济监察科找上他们那一刻起,他们虽然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但他们被限制了出境,限制了消费,也就等同于被监视了。 他们怎么可能跑得了? 王庆志这会儿也顾不上脸面了,站在岑家大门外就大声喊:“王未初!王未初你出来!我是你爸爸啊!” “你要是不出来,我告诉你,我就去找媒体了啊……” 王太太站在一旁,羞耻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脸挡上。 她倒是想和王庆志离婚,但王庆志根本不肯一个人背债务。 他们拿到的那块地,至今还没有动工,程家当初给他们的那笔钱,都填补不了其中的窟窿。 她要是前脚起诉离婚,后脚就会被调查员怀疑转移资产。 王太太也没办法了。 她以为被监察科找上,就是结束。 事实上,那才只是折磨的开始。 她又进入了漫长的提心吊胆的岁月,她走到哪里,都要被别人投来同情、讥讽的目光。 有些豪门太太更是不避讳她,当面说起她当初怎么苛待王未初的,难怪岑家现在对他们不管不顾。 王太太受不了了! 这头佣人听见声音,当下就进门报给了岑尧。 岑母沉下脸:“什么东西?赶出去就行了。” 王未初脸上的喜悦顷刻间消失了个干净,转而变成了尴尬。 王庆志骚扰他就算了,还骚扰到岑家来了。 岑母本来说升学宴的事儿,正说得开心呢,这会儿被打断了,满腔不乐意。 岑母站起身:“我去处理。” 王未初抿了下唇:“我自己来吧。” 岑母惊讶地看向他。 岑尧也缓缓起身:“走吧,我和你一起出去。妈,你接着打电话定酒席。” 岑母一向很听岑尧的话,当下点点头就又坐了回去。 岑尧这才陪着王未初走了出去。 王庆志和王太太听见脚步声,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能见到人就行了。 二人抬起头,却是一愣。 王未初彻彻底底变了一个模样……他的表情还是那样平静,但平静中又透出了一点贵气。那是长期无忧无虑、养尊处优才能养出来的气质。 王太太在他面前,竟然有种被俯视的感觉。 王未初皱着眉开口说:“我听说了,你们好像涉嫌了经纪犯罪……” 王庆志大声为自己辩驳:“我没有!未初,你相信爸爸啊。……爸爸怎么会去伪造金融机构的文件呢?” 王太太目光闪了闪。 当然是有的。 只是没用上。 早在王家资金链第一次断裂的时候,他们被逼无奈,就伪造了金融机构的文件,想要去套投资。又做了假账准备稳定股东的心。 但他们还没用上啊! 那些东西还没用上,王庆志就接了王未初到城里,从程家那里换了一笔钱,解了燃眉之急。 事后王家资金链又一次绷不住了。 就在他们准备用上那些东西的时候,岑尧出现了啊! 他们那些文件至今没有用上,怎么算是犯法呢? 这头王未初突然反问:“你真的是我爸爸吗?” 王庆志的声音一滞,他勉强笑道:“未初,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拥有了越来越多的爱之后,又怎么还会再揪着那点可怜的根本不存在的虚假爱意自怜呢? 王未初看着王庆志,冷声道:“你不是我爸爸。你欺骗我妈,说走就走,没有出过一分钱,一分力。十几年后将我接到城里,又拿我和程家换钱。现在……你也是想着靠我得到岑家的资助。你连个人都不算,又怎么算是我爸爸?” “我明确告诉你,不可能。岑家不会帮你,你死心吧。” 王未初越说越觉得生气。 “你也不用威胁岑尧,岑家不怕被你威胁,我也不怕。” 那口长长久久压在他胸上的恶气,终于宣泄了出来。 他有底气抛弃掉“父爱”了。 王庆志脸色巨变,一手推搡着王太太:“你给他下跪求情啊!还不都是你……都是你苛待我儿子,现在他不认我了……” 王太太扭头甩了王庆志一耳光:“你就没有错吗?你倒是先给你儿子下跪啊!你跪我就跪!” 两人都神色憔悴,脑中那根绷紧的弦轻轻一碰,无数负面情绪就都爆发出来了。 “你敢打我?”王庆志一咬牙。 两人竟然在门外打了起来。 岑尧遮了遮王未初的双眼:“好了,不用管了,走吧,会有保安把人清出去的,以后你都不用再见他们了。” 王未初对王父再没有了最后一丝渴望。 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斩断。 王未初也迈过了心底最后的那一道坎儿。 王家人不用再留着了。 第二天,王庆志和王太太在医院被带走了。 他们的犯罪证据收集齐全,接下来等着他们的就是破产了。 而这时候,时隔几个月的岑家又一次发出了请帖。 不少人拿到请帖,忍不住感叹了一声:“王未初的升学宴?啧……也真是奇了。这岑家还真拿他当亲儿子看待啊?” “王未初的亲爹妈呢?” “你说王家啊?” “也是奇怪,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得破产了吧,要不要坐牢都不好说……” 听话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不会是岑少手笔吧?记恨当初王家把人嫁到了程家?” “草。” 几人面面相觑,心底又一次抬高了对王未初身份的认知。 以后不能得罪这人。 免得给岑尧吹枕边风。 升学宴后没多久,大学就开学了。 岑尧因为要飞一趟国外,没能赶上王未初开学的日子,就是岑母送的王未初。 等岑尧一回来,家里空空如也。 他打电话给王未初,没接。 只好又打电话给了岑母:“人呢?” 岑母那头传来了浪花翻涌的声音,她说:“我和你爸爸在度假。未初啊……未初住学校呢。” “住学校?” “是啊,他说要感受一下集体生活,和同学们多认识一下。我想想也是……” 岑尧挂断电话就立刻赶往了大学。 集体生活? 和一帮男人一起感受集体生活吗? 歌剧院长得好看的人还真不算少,一些考不上电影学院的,也会选择到这里就读。 岑尧停了车,一进门,就迎面看见了不少长相出色的男男女女。 岑尧悄然攥紧了指骨,有点后悔推荐王未初选这个学校了。 而岑尧不动声色将其他人的模样收入眼底的时候,其他人其实也在悄悄抓拍岑尧的照片。 很像明星啊! 但看上去又比明星还要贵气得多得多! 王未初刚上完课回宿舍,就听见舍友说:“看官博了吗?刚学姐投了个稿,说学校里有个特别帅特别帅一个男人,好像在找人……” 王未初对这些不感兴趣,头也不抬地掏出了手机。 结果掏出来一看。 未接电话:岑尧(5) 王未初吓得屁股一痛,赶紧拨了回去。 第20章 豪门男妻20 电话那头很快就被接通了,没等岑尧开口,王未初就飞快地出声问:“你在哪里呀?我好想你啊。”为了以示其真实性,王未初又添了一句:“我昨天想你的时候,下台阶还差点摔了一跤。” 岑尧:…… 行。 都学会先发制人了。 岑尧淡淡道:“我在我育英楼,……这里有一片枫树林。”“你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 “刚才在上课,刚回到宿舍。”王未初低头穿鞋,说:“我来找你。” “你们宿舍外人能探访吗?”岑尧问。 “家里人能探访,得在宿管那里写个条儿。” “嗯,你在宿舍等我。……几号楼?” “八号,309。” 岑尧挂断了电话。 让王未初下楼来找他?那当然不行。 他要去看看,王未初的室友们,都是什么人。 岑尧问了路,很快就找到了八号楼。宿管看他穿着打扮气度不凡,倒也没太为难,问清楚后就给开了个条儿,放他进去了。 岑尧这才又给王未初打了过去。 “三楼是吗?” “你进来了?”王未初一下从椅子上起了身,椅子被带得发出了“嘎吱”一声。 一时间,其他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小王,干什么啊?” 王未初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唔,家里人过来了。” “噢噢噢。”其他人不由一致盯住了门口,问:“还是上次送你来那个特好看的阿姨吗?小王,你有妹妹吗?” 话音落下,他们就看见一个穿着手工定制西装,肩宽腿长的男人,在门口驻足:“王未初。” “草。”有人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这不是学姐在官博投稿那个吗?说是开着劳斯莱斯来的。” “……光看打扮都很有钱。” 他们说话间,岑尧已经跨步走了进来:“我是岑尧,你们好。” “您好,您好。”几个还没出象牙塔的学生,不自觉地就放低了点姿态,老有种自己现在置身金融会现场的错觉。 岑尧这才又转头看向王未初。 王未初连忙指了指桌上的书:“真的刚上完赏析课。” 岑尧应了声,目光垂落在他的裤腿上:“怎么弄脏了?” 王未初也低头看了看。裤腿上有许多黑色的墨点。 “上午去书法社凑热闹,不小心把人家毛笔弄飞了。”王未初说着就往厕所里走:“我去弄一下。” 岑尧听他神色自如地说起学校里的课程、社团,好像适应极为良好。 岑尧就又有了点隐秘的醋意。 好像他手中攥着的风筝线,就这么松开了。王未初进入了更广阔的世界,离开他也能活得很好了。 岑尧紧跟着进了厕所:“脱下来,换条新的。” “唔,那也得用水揉一揉……” “你给我。” 王未初盯着他,慢吞吞地眨了下眼:“你会吗?” 还质疑上他了? 岑尧垂眸道:“我会。” 王未初这才磨磨蹭蹭地脱下了裤子,等脱完,才想起来一件事:“我没拿新的进来啊。” “我去给你拿。”岑尧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很快就找到了一条新的,拎着返回了厕所。 其他人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有点拿捏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岑尧回到厕所里,反手锁上了门,问:“冷吗?” 王未初摇头:“不冷啊,这个天气还好。”说完,一边伸手去接裤子,自个儿抬腿慢慢套。 岑尧抬手扶住了他的腰,顺势把人往怀里带了带:“靠着穿。” “唔。”王未初很快换好了,问:“一会儿我们要出去吗?” 岑尧应声:“你不是说有个作业要完成吗?” “嗯?” 王未初穿好了就准备站直身体,岑尧却牢牢扣在他的腰间,将人翻了个面,扣在怀里,低头亲吻。 王未初紧张得本能抱紧了他。 岑尧没有那么快松手,他托住王未初的腰,强势又激烈地亲吻着对方,吻得王未初都有点喘不过气。 “室……室友在外面。”王未初得了个空隙小声说。 岑尧抿了下唇。 就是室友在外面,他才气。 岑尧抬手轻按了下王未初的唇瓣,又俯身用力亲了下,这才松了手。 岑尧拉开门走出去:“走吧。” 王未初舔了舔唇,跟了上去。 外面的室友已经有点懵了,结结巴巴地说:“您,再见……” 岑尧转过身说:“一起吃个饭吧。” “那多不好意思……”他们嘴里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样写的。 “我在京庭定了一个包厢,一起吧。”岑尧淡淡道。 其他人连忙点头应了,心底还忍不住暗暗咋舌。 他们能来这儿上学,大部分家庭条件也不差。但不差是一回事,和真正的有钱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这个京庭,就离这儿几百米吧,他们从来都是只敢远观。毕竟这儿据说是京市权贵爱去的地方,非会员概不接待。 这回他们也能跟着去开个眼界嘿! 几人跟着一块儿下了楼,王未初走在岑尧身边,忍不住小声问:“你刚才说我作业,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排个歌剧吗?” “唔,是啊。” “给你安排了排歌剧的人员。” “???” 后面几个室友愣愣看着他们的背影,还在猜:“这位岑先生是他的表哥?” “我觉得看着好像有点……亲密?”艺术类专业多gay,中间也就有那么两个人,gay达比较灵敏。 “亲密吗?没看出……”这人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前面岑尧抬手揽了下王未初的腰。 “……看出来了。” 岑尧和王未初一路上也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发了投稿照片的官博底下,这会儿也就实时更新上了。 【都散了吧,散了吧啊,人是来找歌剧院小帅哥的。[图]】 【站一块儿……还有点配是怎么回事?】 【大家消息这么不灵通的吗?我擦。建议看看这则新闻,链接:http://wozjbd…】 【草?俩人结婚了?左边还是那个岑氏的年轻老总?】 …… 官博底下难得热闹了一回,大家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而这边,岑尧一行人也进了京庭饭店。 服务生引着他们径直上了楼,推开包厢门,门内却先响起了一道声音:“岑少到了?” 紧跟着岑尧带着人进了门。 这帮学生定睛一看,左边是国内泰斗级歌剧作曲家,右边是著名歌剧演员,中间坐着一位林影帝。 林影帝当先迎了过来:“岑少,这边请。” “王少,又见面了。”他说着,还冲王未初笑了笑。上次他们见面,还是在新光商场。 其他人早呆住了。 草! 这他妈还真不是他们平时随便能接触到的……这儿坐着的,就是他们这行的天花板啊! 再一听林影帝怎么称呼王未初的,又吃了一惊。 岑尧淡淡道:“辛苦林影帝牵线。” “不辛苦不辛苦,来,您请。”林影帝马上给双方做了个介绍,那边也热情地和岑尧打了招呼。 然后众人落座,就着王未初的作业讨论了起来。 王未初:? 他忍不住拽了下岑尧的袖子:“……是不是太夸张了?” “第一次作业就用最好的团队,你的进步也会更快的。”岑尧淡淡道,“有更方便快捷的方式,为什么不用?跟着他们,你会学到更多。” 王未初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就坦然地接受了。 主要他这段时间里,没少接受岑家带给他的好处,接受得多了,也就没刚开始那么不好意思了。 王未初这次做的是原创剧目,比其他同学的作业设计得复杂很多。但那仅仅只是对初入行的人来说很复杂。 几个行业大佬围坐一块儿,没有丝毫轻视慢待的意思,认认真真和王未初聊了起来。 其他人羡慕坏了。 忍不住小声逼逼:“就尼玛离谱!就一作业……用这么多大佬!羡慕哭了。” “谁不是呢?” 等一轮饭吃下来。 王未初的几个室友也长完了见识,并且不得不说,他们光搁旁边一块儿蹭个旁听,都收获了不少。 他们一下对王未初身边的这位岑少有多牛逼,又有了更深的认知。 吃完饭后。 林影帝负责送行业大佬走,岑尧步行送王未初回学校。 等回到校门内。 王未初冲几个室友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再上来。” 室友们也不多留,点点头,自个儿先回去了。 等回到宿舍,就有人又翻了翻官博,这一翻,就翻到了不得了的评论区。 “草!那哪儿是王未初的表哥啊!” “那是什么?男朋友?” “……不,是老公。人家结婚证都领了的,还办了婚宴,……你看图,当时大半个上流社会的人都去参加了婚宴!” “卧槽???” …… “你要和我说什么?”王未初问。 “你们学校哪里情侣比较多?” 王未初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带着岑尧去了。 “这边有个小湖,蚊子特别多,平时没什么人来。就情侣来得比较多……”王未初说完,就被岑尧扣在了怀里。 这时候没那么冷了,王未初穿着长袖T恤,岑尧的手轻易就掀起T恤,按在了他的腰窝处。 “会有人偷偷在这里做亲密的事吗?”岑尧面容依旧冷淡禁欲,说出口的话却带着颜色。 王未初紧张得要命,小声说:“……不、不会有吧。” 岑尧:“那现在有了。” 王未初:??? 岑尧身形高大,将他整个裹在西装外套里,低头就去吻他,另一只手还轻轻按揉着他的腰窝。 王未初那里特别的敏感,不自觉地就软了软。 “唔……” 岑尧没有太过分,只吻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回家住?” “再……住半个月?其实宿舍蛮有意思的……”王未初话还没说完,岑尧就咬了下他的唇瓣。 岑尧说:“我没意思?” “当然不是啦。”王未初抱紧了他的腰:“你也有意思。” 岑尧淡淡道:“你不回家住也没关系,我每天来学校找你。然后我们在这里幽会。” 幽……幽会? 王未初哭笑不得:“……那我还是回家住吧。” 在这里太刺激了。 “嗯?什么时候回家?” “……那就今晚?” “嗯。” 岑尧松了手。 王未初没好气地说:“可是我现在腿软了!” 岑尧在他面前躬下了身:“我背你。” 王未初有点不好意思。但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反正四下都黑乎乎的……王未初勾住了岑尧的脖颈,轻轻一借力就骑上了他的腰。 岑尧伸手托住了他的身体,背着他缓缓朝校门外走去。 路灯的灯光在二人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一路上人却并不少。 其他同学都不由朝他们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王未初忍不住往岑尧的脖颈处埋了埋,心跳有点快,但又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他小声在岑尧的耳边说:“我也爱你。” 岑尧的步子顿了下,然后很快就又恢复了自然的迈步动作。 他背着王未初一路往校门外走。 王未初等了半天没等到他说一句话。 王未初其实很少开口说这样的话,难得终于开了口,岑尧竟然反而没声音了。 王未初忍不住掰了下岑尧的耳朵,小声叫:“……岑尧。” “嗯。” 他以为岑尧没听见,就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出校门了。 岑尧单手拉开车门,将王未初摔了进去:“……我知道,别说了。” 王未初:? 岑尧坐进去,升起了后排车厢的挡板,挡住了司机和保镖。 他反手拉上车门,淡淡道:“不然我怕我晚上草哭你。” 王未初:??? 第21章 豪门男妻(完) 王未初第二天下楼的时候,嗓子都哑了。 岑尧给他挑了件衬衣,还给他打了个小领结,完美遮挡住了脖颈上的吻痕。 “我送你去上学。”岑尧说。 王未初软绵绵地点了下头,带上早餐,和他一块儿上了车。 岑尧打开保温盒,往王未初嘴里喂蟹黄包。王未初一口吃了一个,嚼两下:“牛奶。” 岑尧就又把牛奶盒插好,送到他嘴边。 王未初吸溜了两口:“……煎饺。” 岑尧就又把煎饺送到他嘴边。 王未初觉得自己像个颐指气使的恶霸。 紧跟着王未初就磨了磨牙。 不管,他今天就要做恶霸。 做恶霸真快乐! 等王未初到了学校,才发现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他和岑尧结婚的事了。 不过现在时代先进,上流社会搞gay的虽然少,但在年轻人群体中间,已经是接受极为良好了。 大家无非也就是羡慕一下王未初,竟然早早就结了婚,结婚对象还那么牛逼外,就没别的了。 王未初也悄悄松了口气。 他现在能越来越多地接收到旁人的善意了。 这让他时时刻刻都有种强烈的幸福感。 王未初抿唇轻轻笑了下,继续投入了新的课程。 一个月后,王未初交作业的时刻到了。 他们专业的所有老师和学生,都到了小礼堂里落座。小礼堂被临时装扮成了歌剧舞台,校外人员凭邀请票可以进入。 “听说今天还会有很多行业前辈来观看……” “不愧是京市大学,666,这才第一学期,交个作业就有行业前辈来看了。” “草,你快看,那是歌剧界的作曲大佬钱宏成吧?” “那是卓泽啊!他好帅!去年刚拿了金葵花奖啊!” “咱们专业这么有排面的吗?” 大家陆续落座,很快就知道排面是从何而来的了。 专业学生们为了尽量降低难度,有的是选择经典剧目进行一些小的改编,再请其他专业学生配合演出完成。还有的就算是原创剧目,也会尽量缩短时长,减少台词,这样能节约作曲,也节约演员,不容易出错。 所以前面交作业的,很快就过去了。 直到第二十三个剧目被搬上台。 结束完后台调度安排的王未初,这才悄悄回到了观众席。他一眼就看见了岑尧,岑尧身旁也空出了一个位置,似乎是特地留给他的。 王未初立刻走了过去坐下。 岑尧目不转睛地盯住了舞台,但手却悄然扣紧了王未初。 王未初微微放松了手指。 岑尧果然趁机插入进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台上的表演很快开始了。 王未初的新剧本不知道改了多少遍,尚且稚嫩,但到底在行业前辈的指导下,抓住了个中突出的地方,强化了优点,弱化了缺点。 再由早已成名的演员,搭配知名作曲家。 帷幕拉开。 众人都不知不觉看入了神,直到落幕时,才有人缓缓回过了神。 “原来他们是来表演的,不是来看表演的!” “这个剧目是谁的作业?也太溜了,这样的大佬都能请得到……” “这个剧目有多长?” “……67分钟。” “卧槽,快赶上专业的了吧?” 最后毫不意外,王未初的作业拿了最优,虽然比起专业的水准还是差了一些,但专业老师还是忍不住大赞他有灵气。 等到所有作业都汇报演出完毕,大家渐渐从礼堂散去。 岑尧也和王未初并肩往外走去,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暗打量他们的背影,还有人小声说:“难怪今天有大佬来参演……” “不过王未初也是真的蛮厉害,要弄这么一出,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真实地慕了……” 而这头,岑尧夸奖道:“很厉害。” 王未初从中获得了巨大的成就感,他眉飞色舞地抓住了岑尧的胳膊:“我请你吃饭吧!” 岑尧:“好。” 二人出了校门,就直奔饭店。 王未初掏出自己的小私库,请岑尧吃了一顿昂贵的饭菜。 而这出歌剧,也被学生们小范围内地传播开了,获得了不小的赞誉。 王未初彻底一跃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第一学期很快结束了。 岑母开始计划着到度假岛去过年,她一边兴致勃勃地做计划,一边扭头来问岑尧二人的意见。 王未初对这些是没什么意见的,他张张嘴,正要应答,岑尧突然出声问:“想回你老家看看吗?” 嗯? 王未初怔怔扭头去看他,却发现岑尧脸上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如果想回去,我陪你回去。”岑尧说着,挪了挪面前的棋:“……将军。” 岑父输了棋,也不生气,反而还挺开心,嚷着就要岑尧再陪他玩一局。 岑尧却丢开了手,起身说:“我们上楼。” 他一勾王未初的腰,就将王未初整个带了起来,两人一块儿上楼去了。 岑父只能不高兴地自己左手和右手玩儿了。 王未初是想回去看看的。 过去置身在王、程两家的时候,因为他们过分和他强调礼仪规矩,将高低的阶级差拉得格外分明。王未初在有一段时间里,是有些羞于提起自己出身偏远山村的。 而到了现在,王未初就没有任何羞意了。 他的骨子里,是怀念那个地方的。 所以他才会在当初王庆志讨好他的时候,吃光了那些姑娘果。 王未初点了头说:“想的。” 于是岑尧立刻就做了一份回村过年的计划,然后装了满车的年货,带了保镖,两人就这么一块儿踏上了回村的旅途。 他们先是坐私人飞机,再转乘越野车,从平坦的路,过度到稍微有些颠簸的路,最后终于停在了村口。 王未初扒着车窗说:“这条路比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了。” 岑尧淡淡应了声,抬手打开车门,托了下王未初的腰,然后两人一块儿下了车。 村子里这时候已经汇聚了不少赶回来过年的人了,外面也停了些车,只不过大都是摩托,只偶尔能见到一两辆长安车或着比亚迪。 他们这辆豪车,当然就有些过分引人注目了。 “阿梅的坟头有人去烧香哎!这都多久没人去了?” “谁,谁去烧了?那个王什么庆回来了?” “不是他,我记得那个姓王的个子不算高,还有肚子哪。这次是两个瘦瘦高高的,其中一个特别高,穿得特别好,一看就很有钱……” 村子不大,一点八卦一会儿工夫就传遍了,不少闲着的都往后山去看热闹了。 等走近了,他们定睛一看。 是有个男人特别高!得有一米九吧?身上那穿的是什么西装?看着就特别贵。嚯,转过来了…… “那好像……好像是王未初吧?” “啊?哪儿哪儿?看不出来啊!变化好大!果然让他爸接走了,都变有钱人家的小孩儿了,认不出来了。” “不是啊,我怎么听老杨儿子打工回来说,王未初他爸犯了什么什么罪,好像都破产啦?” “啊?” 岑尧转身从篮子里取了一束花,放在了坟前。 然后蹲下身,摩挲了下王未初的指骨,露出了他手上的戒指。 王未初眼圈微红,喉头还有点哽,他呆呆问:“做什么?” 岑尧说:“让她看得更清楚一点。” 王未初的眼泪一下绷不住掉得更厉害了,他低低地应了声:“唔。……妈妈会看见的。” 两人就在王未初母亲的坟前静静待了好一会儿,然后他们才起身离开。 等走下坡,就正撞上几个看热闹的村民。 他们的变化倒是不大的,王未初一眼就认出来了,于是挨个打了招呼:“周婶。” “丁婆婆。” “……” 他们这才敢认:“哎哟真是未初啊?” “那那,那这是?”他们看向了岑尧。 王未初攥住了岑尧的尾指,开口还带着一点鼻音,他说:“我的对象,我们结婚了……他姓岑,叫岑尧。” 村民们都愣住了,没想到看热闹看出这么大个热闹。 王未初也不管他们回没回过神,打过招呼后,就带着岑尧往老房子回去了。 幸好他离开得其实也不算太久,还没到五六年的地步,房子也就没有垮。 等进了门,自有保镖去收拾东西,他们只管拿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王未初就慢吞吞地和岑尧说,自己小时候在哪里吃饭,在哪里打水洗衣服…… 村子里这会儿八卦传得更热闹了。 “王未初和一个男人结婚了!” “他们回来开的车好贵的。” “那王未初他爸都答应啊?这……这两个男人结婚,不是没后代了吗?” 旁边的老杨家的儿子实在忍不住了,说:“和王未初一块儿回来的是岑尧吧?人很厉害的。在京市特别出名的豪门大少爷,家里很有背景的,年轻富豪,资产过千亿的那种。王庆志巴不得把儿子嫁给他呢。” 其他人哪接触过这么有钱的啊,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厉害啊?” 小杨点头:“可不吗?你们说他陪王未初回来上坟,我都还觉得奇怪呢。这么有钱一人,平时西装革履,特别高冷地出席各种金融峰会,上财经封面的……竟然还回咱们这儿。” “哦,不过王未初现在也厉害了,好像去读京大去了,做什么导演还是编剧,反正挺厉害的。” 大家听得懵懵懂懂,别的不知道,只知道王未初现在反正是特牛逼了,连他老子都得怕他。 王庆志搁他对象面前,那都跟蚂蚁似的,不值一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有个老婆婆眯着眼缝,出声说:“那阿梅泉下该瞑目喽……” 王未初这会儿坐在门口,用手机拍了一撮野草,发上了微博。 因为那出歌剧,再加上在学校又出名了,他微博开了没多久,就有小几万粉丝了。 王未初照片一发上去,下面立马就有室友评论了。 【小王你搁哪儿呢?怎么在乡下?】 【岑总没带你去度假吗】 王未初忍不住笑着回复了:【就是在度假:)】 前所未有的快乐地度假! 当晚王未初把带回来的年货分给了左邻右舍,然后就和岑尧早早就睡下了。 农村网络不太好,王家也没有电视,两人没什么可玩儿的,就早早睡下了。 耳边依稀还能听见虫鸣声。 王未初忍不住小声说:“好冷,床也好硬。” 他以前明明不觉得的。 但是现在好像就变得娇气了。 岑尧搂着他往怀里带了带,不急不缓地说:“一会儿就不觉得硬了。” 王未初没多久,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了。 因为有更硬的了。 王未初就没工夫去思考床硬不硬了。 直到“嘭”的一声,床让他们俩压垮了。 保镖惊了一跳,连忙爬起来敲门问:“岑少,没事吧?” 王未初:…… 岑尧:…… 岑尧:“没事。” 两人重新打了个地铺,还多问邻居借了一床被子垫在下头,隔开湿气。不过这样倒也变软了很多,王未初窝在岑尧怀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来,岑尧还给了邻居一笔钱,权当还借被子的恩情。 等到了大年三十,王未初和岑尧围坐在一口小锅面前,就这么用这口小锅煮了火锅吃,算作是一块儿过了年,也别有滋味。 后面,俩人又去王母的坟前上了香,又给王未初曾经的小伙伴,那个早早退学在工地上瘸了腿的青年,送了点钱,然后才启程回了京市。 …… 王未初发的那条微博,金耀也看见了。但是他还抱着一点侥幸,心想王未初难道是被岑尧抛弃了,自己回老家了? 结果隔两天,就在岑氏的新年活动上,看见岑尧带着王未初光明正大地出席了。 金耀一直联系不上王未初,也知道想和他继续做朋友没戏了,这会儿他就只能咬着牙恨恨地想。 等着吧。 终究是个男人。 等他没办法给岑尧生孩子的时候,岑家就会先容不下他的! 这一等却是一年又一年。 …… 岑尧彻底接管了岑氏,王未初毕业后继续读硕士,一边继续做他的原创剧目。 岑尧和王未初结婚的第六年,王未初写了个剧本,投拍成了小成本治愈电影,由影帝、影后担纲,在国内大火了一把。 这一年,程叔文也终于从监狱里出来了。 他面色越发阴骛,看着和当年那个英俊潇洒、年轻有为的程总,实在相去甚远。 程家已经垮得差不多了,他的大哥去了国外。他只能打给程二姐。 却被拒接了。 这个昔日在程家不受疼爱的女孩子,毫不留情地展露了冷酷的一面。 程叔文恶狠狠地收起手机,走在街头,一抬头,正好看见广场的大荧幕上映出了岑尧和王未初的面容。 有人正在采访王未初,问:“请问您接下来会正式进军影视圈吗?还是继续专注歌剧?” 记者口中的话,程叔文都能理解,但是拼凑到一起,他就有点茫然了。 王未初……影视圈?歌剧?这些竟然会和他扯上关系? 这时候耳边传来了其他人议论的声音:“真的模范夫夫啊,王导出席活动,会带岑总。岑总出席活动,也会带王导。” “也真的很神奇!王未初和岑家人都相处得好好,我昨天还看见新闻报道说,岑总的奶奶给王未初送了一个钻石矿的所有权。” “岑妈妈上周去参加时装周,也带了好多东西给王未初!” “去年生日吧,岑尧他爸还送了辆车给王未初呢。岑尧爷爷给办的生日派对……” “呜呜呜有钱真好。” 程叔文悄然捏紧了手机,面色越发难看。 岑家人这么长情? 王未初也一跃从山村来的土包子,自己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员了?还有了高学历加持? 程叔文觉得可笑极了。 可他笑不出来。 他疾步往前走去,和一个外国人撞上了。 外国人皱着眉嫌恶地骂了一声脏话,然后快步走远了。 程叔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那个走过去的外国人,在原本的剧情发展中,会在王未初死后,和他成为一对儿。 程叔文现在满腔的愤恨与不甘。 岑尧的爱真的能维持那么久吗? 等着吧! 总有一天,岑家人会因为岑尧的态度改变,而将王未初扫地出门的! …… 这一等就又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 岑母有想过抱孙子的事,但是和岑尧一提,岑尧就会不快地道:“如果有了小孩儿,你们的心思就都在小孩儿身上了,自然眼里也就看不进我了。” 岑母一听,立马就打消了念头,连声说:“不不,我和你爸爸当然最疼尧尧了!我们眼里只有尧尧的!” 岑父岑母还自觉儿子更爱他们了,都舍不得他们的爱被分薄。 一心只有儿子的这对父母,之后也再没提过抱孙子的话。 金耀和程叔文的生活偶有起色,但很快又会潦倒,他们挣扎沉浮一生,直到死,也没等到岑家人改变对王未初的态度,反倒是没少看岑家如何宠王未初的新闻。 …… 几十年后的岑家。 岑尧牢牢勾住了王未初的手指,轻轻亲了下他的唇,然后与他一并躺下,一起迎来了死亡。 当系统再联系上岑尧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岑尧眸色阴骛,气息冷戾的模样。 系统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说:“……新,新的世界我找到了。”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没办法啊,当初他的灵魂都碎成那样了……现在能在不同的世界里找到一块儿,是一块儿。总有拼齐的那一天,对、对吧?” “……”岑尧良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系统脑门儿上都快冒“危”字的时候,岑尧才嗓音嘶哑地出声问:“新世界是什么背景?” “……民国。” 第22章 戏子01 这会儿海城已经入了冬。 少年裹着绀青色的棉袄,站在院子里,面上有一丝茫然。 没人搭理他。 下人们匆匆走过,他能听见院外渐渐嘈杂起来的声音。 “哎,你怎么还在这儿?”有个丫鬟在他身边顿住了脚步,“你先回去吧,今个儿大少爷没空理你。” 少年却并未就此离开,他抬眸看着丫鬟,认认真真问:“为什么啊?” 丫鬟笑了:“管得还挺多,真拿自己当大少奶奶呢。” 少年也不生气,只盯着她。 他眼眸澄澈,如晴空,如碧湖,漂亮得厉害。丫鬟被他盯得不自觉降了点气势,只不耐道:“四爷今天到海城,一会儿就要抵府上了。大家都忙着呢,哪有空理你的。” “哦。”少年应了声,又问:“你们大少爷在哪儿呢?我要送个东西给他。送了再走。” “你送什么?”丫鬟问。 少年这才从揣着手的袖子里,取出了个胖乎乎的烤地瓜,外头还裹着一层报纸。 “热的,香的。”少年说。 丫鬟伸手接了过来:“行了,我一会儿给大少爷,你快回去吧,别杵这儿添乱了。” 少年这才低低应了声,转身迈出了门槛。 他走过一段小路,径直往后门去。结果没等走多远,就撞上了岑家的大少爷岑青元。 岑青元正低头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少年当下就迈腿要往他的方向走,却让几个下人挡住了。 他们不耐地道:“忙着呢,一边儿去,一边儿去啊!” 少年低低叫了声:“岑青元。” 那头岑青元穿着蓝色长褂,面容英俊。他隐隐听见了声音,便转头朝少年看了一眼。 只不过这一眼多少有些冷淡。 少年的步子顿了顿,有些怔怔。 岑青元看见他的时候,不觉得欢喜么? 兴许真是在忙吧。 少年多看了岑青元一眼,这才转过身,缓缓朝后门挪动了脚步。 岑青元和旁人说着话:“岑尧应该快到了,你让姨娘留在屋子里别出来,明儿我给她买个镯子。……不如我开车到城门口去接吧?”语气欢喜激动中,又好像夹杂着那么一点畏惧。 少年忍不住嘀咕。 岑尧? 岑尧就是那个“四爷”吗? 不认识。 少年这才加快了点步子,一脚迈出了岑家的后门。 岑家后门外是条阴暗的小巷子,平时少有人来,少年有点怕黑,再加上冬风刮脸刮得厉害,他缩紧脖子,连忙一路小跑着,跑过了三条街。 这时候一列车队缓缓从街面上行过,两旁行人见状都不自觉地避远了些,面露惊惧之色。 少年不由也驻足看去。 是一支军队。 个个肩上扛枪,站在大车里,面容威武,带着煞气。 而军队的最前面,是一辆黑色小车,表面锃亮,一看就很气派。 有行人压低了声音,悄悄问身旁的人:“车里是谁啊?” “哪个军阀打过来了么?” “你傻啊,要是打过来了,咱们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吗?” 少年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车里坐着个年轻男人,侧脸就能瞧出是十分俊美的,他明明不皱眉,不展露怒意,但却比车上那些兵看着还要吓人。 少年收住了目光,也不敢再看,连忙捂着胸口,跑进了旁边的钱德巷。 黑色小轿车绕着海城跑了大半圈儿。 副官忍不住说:“嗬,这戏班子还不好找……”他话音才刚落下,后头警卫员就出声道:“瞧瞧,那不是么!” 岑尧一眼扫过去:“……停车。” 王未初就在里头。 他这时候应该是十七八的年纪,比上个世界还要小些。 这个世界的主角名叫岑青元,是岑家姨娘生的儿子,如今正掌管着岑家商行。他能力出众,将会谱写一段庶子逆袭的故事。 而王未初在这个世界里,也不过只是轻轻一笔带过的炮灰角色。 他给岑青元做了十年的情人。 最后岑青元带着财产远迁海外,在岑老爷的逼迫下娶了妻子,王未初却生生饿死在了一个下雪天。 岑尧的呼吸微微滞了滞,这才下了车。 …… 钱德巷是条老巷子了,这边住的尽是些下九流的。 有个钱家戏班就在巷子口,身后接着钱德巷的阴暗肮脏,身前迎着光鲜的贵人们。 少年进门的时候,台上正在唱戏,唱得咿咿呀呀,调子绵软,没什么力道。 但台下的人却听得起劲儿,时不时还要哄笑一声。 这会儿穿着黑褂子的班主,慢步走了过来,问少年:“今个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少年答道:“府上有事。” 班主似乎听了些风声,一怔道:“那个正房大太太生的儿子回来了?” 少年哪知道是谁的儿子啊,他含糊地点了下头,就往后台溜。 “今天我唱什么?”他问。 里头的人回过头来,笑道:“小扣儿回来了,你去换衣裳,唱《牡丹亭》。” 少年叫“小扣儿”。 他没个正经名字,因为他爹娘没给他起。 不过小扣儿也并不在意,能有个名字就不错了。巷子口有个乞丐,连名字都没有呢。 他很快换好了衣裳,又坐在那里,自己给自己上妆。等整张脸都变得浓墨重彩了,他才站起身去帘子后头排着队。 这时候,一行腰间佩枪、身着军装的人,快步走进了门。 莫说是班主了,就连台下的客人都吓了一跳,不自觉地避让开了些,大气都不敢出。 “愣着干什么?清块地儿给我们少帅。” 班主腿都软了,连忙招呼底下人把桌椅板凳清了出来。而那些客人也识趣地让出了中间最好的位置。 岑尧这才缓缓走上前,落了座。 班主扫他一眼,只觉这人实在年轻得厉害,也就二十二三,身量修长挺拔,身穿黑色军装,胸前别着一枚红色的徽章,扎眼得厉害。 班主亲自端上茶水点心,又奉上了节目单子,颤声问:“您……听什么戏?这就给您排上。” “牡丹亭。”岑尧启唇,嗓音冷淡。 班主连忙挥退了台上的人。 小扣儿就这样被猝不及防地推了出来。 他低低嘀咕了一声:“前头不是没完么?” 等扭过头,他一眼便瞧见了台下坐着的人。 一行七人,都身着军装。 他们坐在正中,周围一圈儿都无人敢靠近。 不怒自威。 而为首那个,……不就是坐在那辆小轿车里的男人么? 这会儿见着了正脸,眸如点漆,眉飞入鬓,模样更显得俊美了。 那军装穿在他的身上,也愣是比旁人好看了几个度,挺拔又凌厉。 只是这人眉眼间冷得厉害,又带着贵气又带着煞气…… 男人静静地盯着他。 目光冷淡且隐晦。 小扣儿有点怕,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男人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这时候一声锣响。 小扣儿这才起了势:“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岑府上。 有个丫头一扭头,笑道:“芸儿,你手里拿着什么呢?” 芸儿低头一瞧,皱眉道:“忙昏头了,我怎么还拿着这东西。”说完,她转头就将那烤地瓜扔了。 有个小厮路过,还踩了一脚。 那烤地瓜烤得又香又软,一脚踩下去就烂了。 小厮当下拉长了脸:“芸姐你又仗着大少爷宠爱四下乱扔!还不收拾干净了?当心大少爷扒了你的皮。” 芸儿这才变了脸色,连忙说:“这就捡了扔外头去,方才没瞧见你。” 小厮这才露出点笑意,与芸儿打闹嘻笑几句,走远了。 转眼天色便晚了。 岑家人坐在堂中,岑老爷不悦道:“人怎么还没到?” 岑青元起身道:“我去城门口接吧。” 岑老爷犹豫着点了头。 岑青元当下裹了件更厚些的长袄,这才迈出了府门,亲自开着车往城门口去了。 只是他在城门口一直等到飘雪,也没等到岑尧的身影。 第23章 戏子02 今日的钱家班安静得出奇。 一个个客人倒不像是来找乐子的了,全都规规矩矩地坐着,炒豌豆捏在手里,都忘了往嘴里扔。茶碗盖子都没掀过。 安静得近乎寂静的气氛也感染了戏班子的人。 他们拢着帘子,悄悄往外面打量,胆战心惊道:“咱们今天不会死这儿吧?” “死不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明儿这些客人可能就不敢来了。我还从没在咱们班子里,见过这么静寂的时候。连个讲荤话都没了……” 这时候的戏子地位跟妓子差不多,都是下九流,讨生活不易。 他们戏班子平日里,与其说是靠唱戏赚点打赏钱,倒不如说更像是在靠讨好客人来赚钱。 这时候班主怕打搅了贵人,已经悄悄退到了后台。 见后台里正议论着呢,脸一拉,骂道:“说什么浑话呢?瞧这客人的打扮、气度,那是咱们发达的时候到了!” “那位客人不就突然进来听个戏吗?嘴里什么话也没说,没说露个笑脸,更没见起哄。”青年说着,一皱脸,摊手道:“不止他,就连他身边带来的那些个军爷,也没一个出声儿的……个个都冷冰冰的,看了让人觉得发怵。这哪儿像是咱们要发达的样子啊?” 班主啐道:“你懂个屁?” 他说罢,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道:“这海城有多少个戏班子啊?远了不说。就香园,人家可是有小蓟仙做台柱子!别的再有什么和缘社,庆凤班……咱们算个屁啊?” “这贵客瞧着派头,厉害吧?但他怎么就不去别的地方,偏偏来了咱们这儿呢!一来就要听牡丹亭!你们这些蠢货,还不懂么?” 那青年惊得变了脸色:“……冲小扣儿来的?” 这厢,随着最后一个字从口中吐出。 小扣儿收住了势。 他脑中这才恢复了点清明,不由低头朝台下看去。 那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依旧定定盯着他,别说目光挪一下了,就是连表情也没变过。 也不知是唱得好还是不好,总归是稀里糊涂地就唱完了一出戏。 小扣儿躬身行了个礼,就用水袖掩面要退场。 底下客人倒也难得这么认认真真看完一出戏,见他要退场,一时忘了形,抓了把炒花生,混着两枚银元,就朝小扣儿头上砸去。 “爷赏你的。”有个客人高声说。 说完,还与旁人一起哄笑了两声。 这在钱家班是常态。 两枚银元呢! 小扣儿就要按往常一样,蹲下身去捡。 紧跟着“喀嚓”一声轻响。 所有人都看见那中间坐着的年轻男人,解开皮扣,取出枪,轻轻上了膛。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枪,黑白分明,让人本能地感知到一股煞气。 小扣儿惊得呆住了,怔怔望着他,一时忘了动作。 那个客人也吓得脸色一白,连忙哆嗦道:“忘了忘了,忘了您在这儿。” 说罢,连忙自己连滚带爬从位置上下来,凑到那台前去捡自己刚才扔的花生和银元。 副官冷嗤一声,道:“是瞧谁不起呢?在这儿也敢拿大。砸两个钱,就真拿自己当爷了?” 那客人听得越来越心慌,不止脸白了,连汗水都出来了。 “不不不,没,没这意思。没和您要抢的意思……我算什么啊?您就放我一马,我这就收拾了。”说着那人也顾不上一个个捡了,用袖子一扫,把台上散落的花生银元,全都扫怀里了,也顾不上脏。 岑尧这才起了身,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就两个银元倒也好意思。”岑尧淡淡道。 那个客人面上一时间又红又白,支吾说不出话,只好从兜里又掏了一把,朝小扣儿的方向递。 小扣儿有点不敢接。 他连呼吸都微微滞住了。 后台里一帮戏班子的人,更是吓得噤若寒蝉。 心头直道,这位阎王是打哪儿来的啊? “拿着。”岑尧说。 小扣儿有点怕他,就乖乖伸手接过去了。 岑尧又说:“砸回去,一个一个,慢慢往他头上砸。” 小扣儿愣住了。 那个客人却是知道这为的什么。 他登时冷汗直流,偏还得扯出个笑容来,说:“……砸,砸吧。” 他也是这儿的常客了,他知道台上这人,跟岑家商行那个大少爷有点关系。但这不岑青元人没在么?嘴上调笑两句怎么了? 他死活也没想到,这小扣儿什么时候背后还多了这么个大人物了! 现在这人是烦他拿钱砸人,觉得他羞辱小扣儿,要让小扣儿羞辱回来呢! 岑尧轻抬了下下巴:“砸。” 小扣儿这才攥着银元,真就一枚一枚往那人头上砸。 这东西拿着可不轻,砸头上也生疼,一落上去,就立马“啪”起一个红印。 一时间戏班子里安静极了,所有客人大气都不敢喘,更牢牢记着了,以后可不敢唐突调笑台上这位。 这整个过程是漫长且难熬的,四下气氛压抑极了。 那个客人被砸得额角都青了,也只能生生受着。 他心底悔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得自己又手贱又嘴贱。 “砸完了。”小扣儿不自然地攥了下空空的手掌,小声说。 “滚吧。”岑尧这才松了口。 那人也不敢再多留,忙不迭一溜烟儿跑了。 小扣儿想了想,指了指自己问:“我呢?我能走了么?” 岑尧按着台边的围栏,长腿一迈,就翻身上去了。 他说:“走吧。” 小扣儿有点懵,但也还是转头朝帘子后头走去。 等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去看—— 男人就跟在他后面! 小扣儿也不敢多问,就装作没看见,只一味往前走。等到了帘子前,正要抬手,斜里却伸出了一只手,挑起了帘子。 是男人帮他掀了起来。 小扣儿扭头迷惑地看了一眼男人,但还是乖乖走了进去。 这时候无论台前台后,也都瞧见了这一幕,就是再蠢的人,也明白这位爷看中什么了。 岑尧紧跟着进了后台。 帘子后头的人吓得赶紧窜角落里窝着了。 只有那班主,又害怕,但又实在抵不住钱权的诱惑,主动凑了上来,笑着说:“您还听小扣儿唱么?” “不用了。”岑尧淡淡道,转头看向了小扣儿。 他的面容几乎没什么变化。 只是因为年纪要小些,加上特殊的生长环境,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更漂亮了。 有种天真的澄澈。 明明生在污秽里,却生生开出了花。 岑尧的呼吸滞了滞,目光细细描绘过了少年的眉眼。 他的眉眼用油彩描过,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勾人的味道。 岑尧的喉头有点发紧,但还是开口道:“先去洗把脸。” 这小戏班子里用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脸闷在里头闷久了,指不准要起疹子的。 小扣儿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转身去了。 其余人倒也很快忙活了起来,该去招待前头客人的,去招待前头了。还有些机灵的,马上去烧了盆热水给小扣儿,口中还道:“你等等啊,别用冷水啊……” 小扣儿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不由呆了呆,在旁边拽了个凳子坐下,慢慢等热水。 这时候班主也忍不住开了口:“敢问您怎么称呼啊?” “家中排行行四。” 班主立马打蛇随棍上:“四爷!四爷好!” “您今个儿来听了牡丹亭,觉得如何?往后还来么?”班主躬着腰问。 小扣儿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悄悄听。 不来才好。 这人坐在下头,他总觉得气儿不足,唱戏都唱得稀里糊涂的。 岑尧淡淡道:“来。” “那成,我就给您把那最好的位置留着,每天都留着,就等着您来!”班主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儿。 他还想问,您今晚是不是想带小扣儿走啊? 但班主想了想,这贵人么,都讲究一个格调。人家没准不喜欢这么直白的问话。 班主笑着道:“那我就不打搅您了,您就在这儿,和小扣儿说说话……有事儿您就只管吩咐。” 说着,他就招呼其他人退出去了。 其他人悄悄打量岑尧一眼,这才走了。 等出去了,才有人忍不住道:“近了看,这位贵人长得真好看啊。” “他扫我一眼,我腿肚子都抽筋。” …… 这头小扣儿却是瞪大了眼。 怎么都跑了? 留他一个做什么? 岑尧只盯着他,并不说话。 小扣儿被盯得有点不自在,就问:“要……要我给您唱个小曲儿吗?” 岑尧说:“不用。” 他取出了一个小钱包,塞到了小扣儿掌中。 小钱包外面是用绸缎缝了一层,上面还有苏绣,看着格外精美,价格昂贵。 小扣儿捏了下。 里头是硬的。 装了许多银元吗? 拿着沉甸甸的。 小扣儿一次还没拿过这么多赏钱。而且不是朝他砸过来的,是放到他手中的。 小扣儿犯愁地皱了下眉,心说,那是该唱个曲儿啊,不然怎么值得了这笔钱呢? 这时候有人端了水盆进来,说:“在银子的水壶里找到了点热水,先给你用……” 小扣儿转过身,就要去拿洗脸巾。 他身后的男人却更先一步拿了起来,用水浸湿,然后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抬起了头。 小扣儿愣愣地望着男人。 男人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他。挺奇怪的。小扣儿心说,我怎么会觉得他冷漠的双眼透着一点温柔呢? 城门口。 岑青元等得脸色越发难看,转头问:“确定是今天回来吗?” 一个小厮连忙跑过来,说:“大少爷,刚刚去打听过了,说……说是今天有个车队,早就进城了,不知道是不是四爷。” 岑青元面露失落之色:“回来了怎么也不进家门呢?” 而这厢。 小扣儿僵坐在那里,眼看着男人缓缓地仔细地,一点点擦去了他脸上的油彩。 和那个坐在台下掏枪出来上膛的男人仿佛是两个人。 第24章 戏子03 岑尧将帕子扔进了水盆里:“端走吧。” 帘子后的人僵了下,心说,这位贵客怎么知道他躲在那儿?他连忙低着头走进来,将水盆端了下去。 岑尧让这人换了四盆水,才给小扣儿擦干净了。 小扣儿闭着眼,都不敢睁开。 好半晌了,他才低声问:“好了吗?” “好了。”岑尧说着,却是轻轻摩挲了下他的下巴,这才松开。 小扣儿却全然未觉。 他从凳子上起身,弱声道:“我该要去吃饭了。” 他在岑家等了足足两个小时,回来跟着就上妆、唱戏,到这会儿才歇下,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不过戏班子里,倒也没什么好吃的。 他若是赶不上吃饭的时候,就只能从炉子里掏烤地瓜吃了,总能垫垫肚子的。 “我也没有用饭。”岑尧道。 “嗯?”小扣儿抬头盯着他。 一副全然不开窍的模样。 “这附近有什么饭店?我才从外地回来,不大了解。”岑尧问。 “哦,有的,有个一品香。他们家的糖醋鱼尾,最是好吃了。”小扣儿说着,还不自觉地舔了下唇,似是忆起了那味道。 “你领路。” 小扣儿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自己方才收了人家的钱,就还是点了头:“唔,那你随我来吧。” 小扣儿说着走过去,掀起了帘子。 岑尧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并出了后台。 那头副官等人见他们终于出来了,不由齐刷刷站起了身,叫了一声:“少帅。” 倒是将旁边的人吓得不轻。 “叫司机开车。” “是!” 班主闻讯赶来,听说小扣儿要给岑尧领路,马上欢欢喜喜地送着他们出了门,还目送着他们上了车。 小扣儿钻进车厢,和岑尧坐在了后排。 他小心翼翼地摸着身下的皮质座椅,像是头一回见到似的。 副官回过头来,笑道:“第一回 坐?” 小扣儿点了下头。 副官又问:“舒服么?” 小扣儿这才开了口,说:“软的。摸着特别滑……” 副官哈哈一笑,然后就对上了岑尧的目光。 副官背脊一凉,马上转过了头,脖子都因为过度僵硬而发出了咔哒一声。 岑尧伸手按了下少年的手背,问:“你不冷吗?” “啊。”小扣儿低头瞧了瞧自己,才发觉自个儿穿着戏服出来了,连棉袄都忘记套了。 他抬手揉了揉鼻尖,小声道:“难怪鼻子里痒痒的。” 岑尧脱下了军装外的斗篷,往少年身上一罩。少年身形太过纤细,竟然一罩就将他整个裹进去了。 一股暖意陡然将他笼罩住了,小扣儿不由怔了下。 他连忙揪住了斗篷的边缘,往下拽了拽,又露出了微尖的下巴,有点不敢相信地问:“给我吗?” “嗯。” 小扣儿摸了摸。 又软又厚。 “谢谢。” 说完,他还悄悄打量了一眼岑尧。 心道,这人也不是那么吓人的。 小扣儿裹了裹斗篷,时不时出声指个路,很快,他们的车就抵达了一品香饭店。 “到了。”小扣儿说着,就要把斗篷还给岑尧。 “进去。”岑尧不仅没接斗篷,反而抬手给他扣紧了。 “嗯?”小扣儿又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也进去吗?” 岑尧眉眼微冷。 岑青元好歹也接管了岑家商行,少年跟着他,却是半点福也没享。岑家的车没坐过,钱没得几个,像样的衣裳都没几件。还要待在钱家班中,叫那些不怀好意的客人砸钱羞辱、逗弄。 连叫少年一块儿进门,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岑尧敛去了眼底的森冷,淡淡道:“是。叫你进去,推荐好吃的菜给我。” 小扣儿又舔了舔唇,点点头,便跟着他们一块儿跨进了门。 饭店里的侍应生见到这一行人,马上就迎他们到了包厢,哪敢有丝毫怠慢? 等将菜单送上来的时候,侍应生都还忍不住多看了小扣儿一眼。这少年被斗篷从头包到脚。侍应生露出了了悟的神情。 小扣儿对旁人的打量浑然不知。 他认认真真地推了两道菜给岑尧,言之凿凿道:“这是这里最好吃的。” 侍应生却面色怪异道:“小少爷,咱们这儿的招牌菜是这些……”他伸手划了几个。 心说,那糖醋鱼尾算什么最好吃的啊? 小扣儿呆了下:“啊?” 岑尧抬眸扫了一眼那侍应生:“就要他说的那两道菜。” 侍应生心头一咯噔,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错话了,连忙讪讪应了,道:“是是,……这两道是店里顶顶好的招牌菜。您要不再添几道其它的尝尝?” 岑尧这才应了声。 侍应生松了口气,连忙捧着菜单退下去了。 没一会儿,菜陆续上来了。 小扣儿见岑尧没有让他走的意思,这就是要留他一起吃了? 那可真是划算极了! 岑尧将筷子递给他,说:“你先尝。” 小扣儿也就抱着我先试毒的心态,捏着筷子,大胆地先一道一道尝了过去。 “这个好吃。” “这个也好吃。” “这个也好好吃……” 小扣儿说着说着,就不自然地顿住了,他小声道:“原来这里的每样菜都是好吃的。” 他先前来的时候,只吃过那道糖醋鱼尾。 另一道所谓的“招牌菜”,都是他瞎编的。 那时在他心中,那糖醋鱼尾就是最最好吃的了,应当就是招牌菜了。哪晓得是他见识太短浅。 想到这里,小扣儿面颊不由红了红。 岑尧这才也拿起了筷子,淡淡道:“之前谁带你来吃过?” “跟着一个朋友……”小扣儿含糊了一下,这才大了点胆子说:“岑少爷。” 岑尧心下微凌。 带人来吃饭,却只让人尝过了一道菜。 岑青元未免也太可笑了。 小扣儿顿了下,却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男人打断了侍应生说招牌菜的话,就是在保全他的颜面。 小扣儿放松了一些些,道:“我听人说,到了大场面,如果面前摆了许多菜,只能吃自己跟前那一道……所以就只吃着了糖醋鱼尾。” 光这样,也都叫他念念不忘了一个多月呢。 岑尧:“哪有这样的规矩?” “没有吗?” “没有,桌上的菜,你都能吃。” 小扣儿有点糊涂,不过还是放下心,大胆吃了起来。 岑尧也动了筷。 小扣儿多看了面前的年轻男人一眼。 他握着筷子的姿势都是极为……那个词叫,叫贵气优雅。 竟然看着比岑青元还要讲究。 突然间,男人抬眸与他的目光相对。 小扣儿只觉得像是被烫了一下。 他飞快地低下了头,继续埋头吃自己的。 他倒是不需要岑尧操心,自己就吃得很香了。 岑尧心底还掠过了一点失落。 都不需要他来喂了。 这个世界的王未初出生更贫苦,因为大环境所限,完全没上过学。 也正因为没上过学,年纪也还小,他反倒有种入世的天真不知事。只觉得穷也不算苦,饿肚子也不算苦,在戏班挣扎求存也不算苦。 有钱拿,他就快乐地拿了。有饭吃,他就高兴地吃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小扣儿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嗝。” 小扣儿捂了捂嘴,连忙抬眼去看岑尧。 见男人面色不改,他才放了心。 “走吧。”岑尧站起身。 小扣儿吃饱喝足,只觉得幸福极了,连忙跟了上去。 等出了饭店门,小扣儿就抬手去解斗篷的扣子,说:“我要回去了。” “你住在何处?” “戏班里。”小扣儿知道眼前的男人通体贵气,定然出身很好。肯定是不懂得戏班怎么能住人的。小扣儿就解释道:“戏班子后面有个小院儿,院儿里有东西厢房,我就睡在西厢房,很大很宽敞的一间……里面摆好几张床。大家都睡在那里。” 好几张床……? 大家都……睡一起? 岑尧抬手按住了小扣儿手背:“先上车。” 小扣儿应声撒了手,裹着长长的厚厚的斗篷,艰难地爬进了车里。 车很快发动,却是朝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小扣儿愣愣道:“戏班子不在这头。” “我知道。”岑尧顿了下,说:“这是去林公馆。” 小扣儿是听过林公馆的,是军阀林祺的宅子,占地足有九十多亩,隐在一圈儿雪松后,有青墙白瓦,也有西洋小楼。 是海城最气派的一处建筑。 小扣儿打外头路过过,当时看得他瞪圆了眼。 小扣儿弱声问:“为什么要去林公馆?” “去那里歇息一晚。” 小扣儿心底忍不住暗暗嘀咕。 那是大军阀的地盘啊! 男人怎么敢去歇息呢? 除非……他是林家人? 小扣儿摸不着头脑,但心底却是越加畏惧男人了。 他一定很厉害的。 车很快就又停住了,这次是停在了林公馆的门口。 门口把守的士兵立刻小跑着上前来,拉开了车门。 副官笑道:“你们几个跑得倒是快,都安置好了?” 那士兵应声道:“报告!安置好了!” 岑尧下了车。 那士兵连忙叫了一声:“少帅!” 岑尧微微一颔首,却是转过身,朝车内的小扣儿伸出了手。 小扣儿哪里敢搭他的手,自己拽着斗篷,不太灵便地挪下了车。 等站稳了,小扣儿一眼望去,才瞧见气派的林公馆大门口,守了许多士兵,个个气势威严…… 小扣儿心脏都跟着缩了缩。 “进去。”岑尧轻轻抵了下他的腰。 小扣儿躲了躲,脖颈不自觉地红了红。 林公馆离戏班已经很远了,周围又都是士兵。 小扣儿吸了口气,又打了个嗝,然后捂着嘴乖乖往里走了。 林公馆实在太大了,等进了门,就有两个士兵模样的人,拉着黄包车过来了。 他们又换上了黄包车,这才一路被拉到了公馆中心地带的小洋楼前。 小洋楼里守着佣人,见人进来,连忙送上了水盆和热乎乎的帕子,说:“您先暖暖手。” 岑尧拿起帕子洗了下手。 小扣儿一扭头,发现自己旁边也有个佣人端着盆。 他也要暖手吗? 小扣儿一时间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 好像这里的佣人,拿他当正经的客人对待了。他算什么客人呀。他只是个小戏子。 小扣儿心底这样想,但嘴上却是不敢说的。 人家都给他准备了,他再说,就叫不知好歹了么。 小扣儿学着岑尧的模样,也洗了手。 水温刚刚好,很快就带得他全身都暖和了。 等洗完手,佣人又取了柔软的拖鞋来。 小扣儿就跟头一回见了西洋景似的,磨磨蹭蹭、小心翼翼地换了鞋,跟在岑尧身后哒哒哒地往客厅里走。 客厅里点了壁炉,暖洋洋的。 这里像个天堂。 小扣儿心说。 岑尧从客厅的环形扶梯往上走:“你先跟我上去。” “……哦。”小扣儿忙又跟上去。 那些佣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连多看也不敢。 小扣儿心道,比岑府上派头还大,规矩还多呢! 等感叹完,他也就到了二楼。 岑尧走到拐角处的房门外顿住了脚步,他推开门:“你睡这里。” 小扣儿往里一探头。 这里修得美轮美奂的。 光是这间房,都比戏班子的台前要大了。 小扣儿迈步走进去,东瞧瞧,西看看。多的是他没见过的玩意儿。 床单已经铺好了,铺得厚厚的,走近了就能嗅到淡淡的皂角香气。和戏班里隐隐散发着霉味儿的又干瘪的被子大不同。 他有点意动。 但还是忍不住说:“……我会弄脏的。” 岑尧走到了他跟前。 小扣儿一下想起了他捏着自己下巴,给自己擦脸的动作。 他的目光闪了闪,有点怕男人再那样亲昵地对他,于是开口他开口问:“你认得岑少爷吗?” 岑尧:“认识。” 小扣儿说:“我和他很好的,就是……就是那种好,你知道吗?” 他费劲地解释道。 岑尧骤然攥紧了手指,刹那间如同一口吞了八缸醋。 小扣儿小心抬头打量了他一眼,男人眉眼淡漠,看不出喜怒。 小扣儿咽了下口水,接着说:“一年前有个客人砸了我们戏班,还撩了个壶起来,里面装着热茶。就是岑少爷帮我挡的。然后……我就和他好了。” 岑尧面无表情。 根本不想听这些。 但少年这会儿还当岑青元是可以托付的良人。 哪管他有多酸。 岑尧垂下眼眸,蓦地抬手,将小扣儿按在了床上。 小扣儿惊呆了。 岑尧将他的模样收入眼底,这才收了手,淡淡道:“你睡吧,不会弄脏。” 小扣儿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没有那个意思啊。 原来是个大好人啊! 小扣儿这才大胆地摸了摸被子,特别软,特别暖。 但他很快就又站了起来,无措道:“我、我还是洗个澡吧,我可以自己烧水。” 岑尧带着他去了淋浴间。 但小扣儿之前都是烧热水兑了冷水就这么冲着洗,或者倒在大木桶里泡着洗。 哪儿用过这东西? 岑尧伸出手,打开了龙头。小扣儿就定定地盯着,认认真真地学怎么使这东西。 岑尧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细腻白皙的脖颈上…… 岑尧用舌头顶了顶牙龈,这才忍下了。 “会了吗?” “……会了,会了。” 岑尧转身出去。 留下小扣儿自己在里头嘀咕:“难怪都想做有钱人啊,有钱这么好的……冬天洗澡肯定不会着凉发烧了吧。” 等小扣儿洗完澡出来,那个男人已经不在房中了,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他光着身子,在暖洋洋的房间里走了两圈儿,然后在椅子上发现了一条新的长褂,夹棉的。 像是给他的。 他试着穿上了身,又脱下了。 这不是他的东西,再好也不是。 小扣儿光着钻进了被窝里。 戏服已经被他整整齐齐挂起来了,免得压皱了,下次怎么用呢?班主要训他的。 就这样睡吧。 他闭上了眼。 小扣儿并没有睡太久,就被一阵强烈的反胃感弄醒了。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意识到自己好像吃多了。 这对于他来说,可实在是个新鲜的体验。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好,就只好自个儿揉揉肚皮。 不揉也就罢了,这一揉就出事了。 他扶着床头,哇地就吐了,还把台灯和床头的水杯都带到了地上,“啪”一声碎了。 小扣儿吓坏了,但肚子里又抽抽地疼,根本憋不住。 等吐完,他已经是又虚又懵,瞪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完了。 这时候门边传来一声轻响,门把手被转开。 来人走进了门。 小扣儿僵直地缩在被子里,怕得要死。 来的是男人?还是佣人? “怎么……”岑尧疾步走到床边:“吐了?” 他说着,就将少年从被子里捞了出来。 结果触手却是一片细腻温热的皮肤。 小扣儿光溜溜地,没穿衣服,且惊惧又可怜地望着他。 岑尧眼皮一跳。 紧紧按了下他的腰,但很快就又松了力道,脱下外套,将小扣儿整个裹了起来,抱在了怀中。 “我……”小扣儿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尧却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转到了另一间房,又打内线电话,叫来了佣人。 “把隔壁收拾了,再叫个医生过来。” 佣人连连点头。 小扣儿紧紧抿着唇,面色微白。 岑尧轻拍了下他的头,淡淡道:“没事了,医生来看看就好了。” 小扣儿心底的惊惧这才骤然散去了。 他没生气啊? 他怎么不生气呢? 这个男人在戏班里的时候,明明很吓人的。 惊惧消失后,小扣儿也就后知后觉地升起了强烈的尴尬和羞耻。 “您……放开我。” 岑尧没动,反而叫佣人拿了淡盐水来,给他先漱了口。 没一会儿医生就来了,头发乱糟糟的,提着医药箱,一看就是被人从床上薅起来的。 岑尧将小扣儿牢牢扣在怀里,呢子大衣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 医生倒也不胡乱打量,只拿出听诊器说:“得先听听。” 岑尧接过来,拨开一点外套,贴在了少年的腹部。 小扣儿紧张得满头大汗,这会儿也后悔没穿那件长褂了。 他总觉得,裹着男人的衣服特别奇怪。 甚至觉得医生会看见他没穿衣服。 “……好了。”医生说。 岑尧这才松了手。 “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给开点药,然后清淡饮食几日便好了。”医生起身去写医嘱,又带上佣人去拿药。 小扣儿张张嘴想说我没有这样脆弱的。 他们在戏班的时候病了,都是自己扛过来的。他特别会扛。班主还夸过他厉害。 但是小扣儿悄悄抬头去打量男人,他瞥见了男人的下巴。再努力抬一点头,看见阴影落在男人俊美淡漠的面容上,光暗交错,更显得男人不可忤逆。 小扣儿没勇气开口,就只好老老实实闭紧了嘴。 这么折腾一番下来,等小扣儿吃了药,喝了点温水,都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小扣儿又累又困,眯着眼却又不敢睡。 他试着又说了一遍:“您放开我……可不可以?” 屋内寂静。 半晌,岑尧才问:“好些了吗?” 小扣儿连连点头:“特别好。”他顿了下,犹豫道:“谢谢您,您对我特别好。”好得都不像是现实。 岑尧轻轻掐了下他的脸颊。 小扣儿说:“有点像我爹。” 岑尧动作一顿:…… 岑尧挪动手指,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抬起了少年的脸。 小扣儿被迫与他对上了视线,呼吸一下都变轻了。 “我说错了什么了吗?”他弱弱问。 他斟酌着找补了一句:“您比我爹还像我爹。我爹早早就死了。没死前,也没什么出息,跟您是不能比的。” 岑尧:………… 小扣儿刹那间感觉到男人盯着他的目光,似乎变得有点侵占性了。 男人摩挲了下他的脖颈,低下头,乍一看,像是吻在他的脸上一样。但那应该是错觉。 然后他就听见男人低声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岑尧死死按住了动作。 也就是看你小。 岑尧把人放在了床上:“睡吧。”然后大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岑尧:报应到了。 第25章 戏子04 小扣儿醒来之后,他发现那个男人已经不在林公馆了。 这回他倒是穿好了长褂,也顾不上是谁的了。就这么怀里抱着戏服下了楼,还蹭了一餐粥。 紧跟着就有士兵过来,开着车把他送回了钱家班。 小轿车停在钱家班门口,班主立刻就迎了上来:“我来,我来开门。” 等门一开,人下了车。 班主恨不得扶着他走路。 小扣儿:? 戏班子里的其他人也围了上来,问:“昨天那个人带你去哪里了?” “是不是燕金酒店?” “还是八号大酒店?” 这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海城最有昂贵奢华的酒店了。 “都不是。” “啊?”旁边的青年露出了失望之色:“那最不济也得是蝴蝶酒店吧?” “不是啊。”小扣儿觉得挺奇怪的,他们关心这个做什么?他道:“是林公馆。” 周围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骤然一顿,面色都凝固住了。 门前的这副怪异景象,一时间还引得路人都驻足多看了两眼。 “林公馆?那个……林公馆?” “嗯。” “那不是林大帅的地盘儿吗?……怪了,没听说林大帅家里有这个年纪的子侄啊。” 小扣儿心说我也不知道啊。 大家都想不明白,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对男人的身份感到更深的畏惧。 看向小扣儿的目光,也骤然有了更大的变化。 昨天男人把人带走了,一夜未归,早晨换了件衣裳回来了。 那还用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扣儿模样是出挑,但在海城也不算一等一的好,这回可真是走大运了!那个男人是他们死也得罪不起的。 这头等进了门,小扣儿问:“今天岑府上有来人吗?” 大家听完,不由对小扣儿肃然起敬。 看不出来啊。 年纪是小,这还敢脚踏两条船了! 如今有了“四爷”,班主哪里还管什么岑府大少爷,当下摆了摆手,说:“没呢。” “哦。”小扣儿抱着戏服走了。 其他人连忙追了上去,毫不掩饰自己的殷切:“小扣儿,我帮你洗衣裳吧。” “桌上给你留了花生。” 岑青元早就失望地回到了岑府。 岑老爷早晨起身,见仍旧没有岑尧的身影,不由发了火:“这忤逆子!……发了电报说要回来,又至今不见人!” 岑青元眸光也有些黯淡。 难道是为了躲着他吗? 岑家这一等就是好几天。 最后还是岑青元派出去的人,打探回来了消息,说:“昨儿好像有人在钱家班附近见着了四爷。” “钱家班?”岑青元愣了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冷落钱家班那小戏子好几日了。 岑青元皱了下眉,很快就将人又抛到了脑后。 相比之下,这人太无足轻重了。 反正那小戏子也是随叫随到的,又好哄得很。何况…… 何况岑青元心中一直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岑青元是姨娘生的,早年大太太还在世的时候,他过得自然远不如正房的亲儿子岑尧。 他头一回从偏院出来,见到岑尧,就觉得这人贵气得厉害,完全过着一种令他向往的生活。 然后岑青元就上了心。 岑青元自认心中苦恋岑尧。 这会儿岑尧回来了,再想到那个小戏子,他多少还觉得有点心虚,仿佛自己对不起了岑尧似的。 岑青元一面又需要那小戏子来解决心中的苦闷,一面又想要对那小戏子再刻薄点,这样就不算是对他好了。 岑青元也就不觉得对不起自己心底那段苦恋了。 于是岑青元想了想,叫来丫鬟吩咐说:“这个月都不用再去钱家班传话了。” 丫鬟愣了下,然后点了头。 大少爷总算不玩儿男人了,她们这些丫鬟也才有机会了。 丫鬟走后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佟小姐来了。” 岑青元闻言,面色难看了一瞬。 …… 这几日,岑尧都会往钱家班去看戏,戏班子里的客人渐渐也摸清楚了,知道那个小扣儿是得罪不得的。 他们谁也不想被砸得满头包,当场丢大脸,更怕被枪指头,于是一时间个个都乖觉了。 岑尧跨进门,身后依旧跟着几个兵。 他们手里拎着食盒。 “您又来给小扣儿送粥?”班主迎上去问。 “嗯。” 几个士兵连忙将食盒拆开了,取出了里面的食物。 然后小扣儿就被推出来吃饭了。 小扣儿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但男人还是总来送粥给他。他这几日都没正经唱戏,光是喝粥都好像胖了一圈儿了。 小扣儿咂咂嘴,但还是有点抵御不住食物的诱惑,拿起了勺子。 岑尧今天却没落座。 班主见状,忙问:“您今个儿不留这里听会儿戏再走吗?” “嗯,有事。”岑尧说着,朝小扣儿多看了一眼。 只是少年还埋头苦吃呢,压根没留意到他的目光。 岑尧倒也不同他生气。 岑尧来得快,去得也快。 戏班子里的人把人恭送走后,都忍不住盯着小扣儿面前的食物,啧啧感叹:“这都是粥,有钱人的粥就是不一样,里头又是什么鱼翅又是什么山珍,一碗都得好多钱呢。” “咱们几年前喝的粥,都还是掺糠的呢。” 小扣儿在他们嘀嘀咕咕议论的声音中,吃完了粥,剩下吃不完的,其他人就来分了。 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能蹭口昂贵的吃的,那都是好的了! 小扣儿用帕子擦了擦脸,就要往外走。 班主忙叫住他:“你去哪儿啊?” “我要去岑府。” 他好几天没有岑青元的消息了。 那他就主动去岑府好了。 反正岑府下人都是认得他的。 小扣儿摸了摸兜里的钱,去隔壁买了支笔。 上回带的地瓜。 这回带笔吧。 小扣儿从后门进去了,径直走到了岑青元的院子。 院门内,有个年轻女孩儿,穿着泡泡袖的连衣裙,头发烫卷,打扮很洋气。她正和岑青元说话:“你们府上四爷是不是回来了?” 岑青元皱了下眉:“还没有。” 结果岑青元的话音刚落下,就有下人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说:“……四、四四爷回来了!” 四爷? 小扣儿心说,还怪耳熟的。 那个男人也是“四爷”。 小扣儿揉了揉耳朵,乖乖等在了树丛里。 岑青元看上去有事要办,他就再等等好了。 岑青元和那个女孩儿都是面色一喜。 “哪里?门口吗?”岑青元问。 下人咽了下口水,说:“不,不是,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你怎么不早说!”岑青元面色一厉,连忙理了理身上的长褂。 此时一行人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 为首的年轻男人身形挺拔高大,身穿黑色军装,外披着一件军用斗篷,带出了一丝凌厉肃杀的味道。 小扣儿骤然瞪大了眼……那不是他披过那件么? 人很快走近了,连同他身后那些个士兵,也都映入了岑家人的眼中。 年轻男人气质高冷,不怒自威。和他离家的时候比起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岑青元一时间竟然有点不敢认。 女孩儿倒是高兴地叫了声:“岑尧!” 其余下人纷纷规矩地叫了声:“四爷。” 小扣儿:! 真的是那个男人啊! 小扣儿抓了抓头发,还有点羞愧。 那天岑家等了男人很久吧?男人一直和他在一起呀! 岑尧驻足在了院门口,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了周围,最后在身旁某处层层掩映的树丛停顿了下,再挪开。 岑尧看向门内的女孩儿,淡淡道:“佟小姐?” “你还记得我啊!”佟小姐欣喜着,跨过了那道门槛。 岑尧:“佟小姐怎么在这里?” 佟小姐扭头看了眼岑青元说:“我爸爸和岑伯父牵了个线,让我和岑青元谈恋爱……” “是吗。”岑尧语气依旧淡淡:“那想来喜事将近了,恭喜。” 岑青元的表情顿时如同吃了苍蝇,他张嘴想为自己辩解说,没那么快。 佟小姐叹了口气说:“没办法的事,我家里出了点问题。还得多谢岑伯父感念当年的交情,愿意出手相帮。” 岑青元的表情更如吃了苍蝇了。 他只喜好同性。 尤其心底有个念念不忘的人,自然更忍不下娶妻。偏偏岑老爷硬要往他怀里塞,岑青元忤逆不得,就只能私底下玩玩男人,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以表达一种隐晦的反抗。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相中了钱家班的小戏子。 岑老爷知道这事儿,也都只是说一句,玩戏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玩可以,注意度就行了。 这是岑青元唯一可以获得的喘息空间了。 但现在听佟小姐的口吻,倒好像她也并不喜欢他似的。 还是在岑尧面前说起。 岑青元的自尊刹那间被踩了个粉碎。 岑青元僵硬道:“不说我的那些事了,先进门,说说你吧。……佟小姐就请先回去吧,我今天没有空陪佟小姐了。” 说完,他还伸手想要去拉岑尧。 但是等靠近了,岑青元才蓦地发现,岑尧好像比他还要高了? 佟小姐不大高兴。 不过她也是个有教养的姑娘,点点头说:“那今天就不打搅了,我明天再来吧。” 树丛里。 小扣儿挨蚊子叮了好几下脸和脖子,然后才慢吞吞地反应了过来。 痒,还有点疼。 但都没脑子里疼。 外头的对话钻入他的耳中,像是化作了一把把细小的刀,搅动来搅动去,搅得脑子里好疼好疼。 等佟小姐都走远了。 岑青元当下就要招呼岑尧进自己的院子。 小扣儿三两步跨了出去,低低叫了声:“岑青元。” 岑青元背影一僵,心底骂了句脏话。 今天都他妈是什么日子? 佟小姐怎么突然登了门?这小戏子怎么也自己找上门了? 岑青元顿时说不出的心虚,他不敢看岑尧的神色,当然也不知道,这会儿岑尧定定地盯住了小扣儿,盯住了少年的面颊,也盯住了少年的脖颈。 岑青元转过身。 他不想让岑尧知道他和小戏子的关系,就只含糊地道:“你怎么来了?我没有叫你。” 小扣儿用力抿了下唇,小声说:“我来看你。然后就……看见了佟小姐。” “哦。”岑青元心下有点不耐,心说所以呢? “你先回去吧。”岑青元催促道。 小扣儿更更用力地抿了下唇:“我不和你好了。” 岑青元表情扭曲了一瞬。 ……哈? 这小戏子还敢放这样的话?而且是当着岑尧的面! 岑青元更不敢去看岑尧的表情了,当时沉下了脸:“你说什么?” 小扣儿自觉没读过几本书,但他也晓得岑青元和佟小姐谈恋爱意味着什么。 他见过钱德巷里,有个妓子老被打,那是因为她勾搭了有老婆的男人。 这是不对的。 小扣儿眼圈都红了,但他练唱戏的,因而哪怕到了这会儿,气息也还是稳稳当当的。 他张嘴,大声说:“我不想给人做外室!” 岑青元的脸面刹那间荡然无存。 他心下又觉得震惊,这小戏子哪来这么大的胆儿?一面又觉得恼怒,羞愤……哪里轮得到这小戏子来甩他? 岑青元一步上前,像是要发怒的样子,他喉中艰难地挤出声音:“你说什么?” 岑尧挡住了岑青元,看着他,淡淡道:“你做什么?” 岑青元骤然对上岑尧的目光,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小扣儿没注意到气氛骤然剑拔弩张了,他说完,就扭头跑了。 走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那个男人教他的,用银元一块一块砸回去……他也想把买的那支笔砸岑青元脸上。 但是想想,小扣儿又放弃了。 好贵的。 我还是拿回去卖了吧呜呜。 第26章 戏子05 岑青元陡然意识到自己失了态。 他本能伸出手要去抓小扣儿,却因为岑尧挡在面前的缘故,一手抓了个空。 岑青元吸了口气,强忍着颜面大跌的羞耻感,笑了下说:“岑尧,他……不知道说的什么胡话。” 岑尧冷淡地看着他。 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让岑青元感知到了一丝居高临下的味道。 岑青元突然有些待不下去了。 “你,你回来后还没有去拜见父亲吧?你先拜见父亲,我去过商行,回来再见你。”岑青元说完,也不敢再多看岑尧,匆匆就带着贴身小厮走了。 岑青元一走,四下立时便安静了。 下人们胆战心惊地打量着岑尧,只觉得一别多年,四爷瞧上去竟是可怕了许多。 这时候,岑尧身边的副官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位大少爷还真是……” 下人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好像从中品出了点奚落的味道。 这人也敢奚落大少爷? 下人转头望去,瞥见了对方腰间的枪套,……随即低下了头。 那就奚落吧。 岑尧淡淡道:“走了。” 副官低声问:“您真不去见岑老爷了?” “不去。” 岑尧今天会回到岑府,就不是为了岑家人。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王未初,年纪太轻,耐不住性子。 一两日见不到岑青元无妨,但四五日、六七日……少年便忍不住了。 他日日往戏班去,少年走脱不得。而今日,他寻个借口,装作有事先行一步,少年自会到岑府来。 剩下的,就只管引佟小姐登门了。 佟老爷若是知道他回府,定会催促佟小姐上门拜会。 只消让她和少年打个照面。 少年自然就知道了。 岑青元算什么东西?竟然还想玩前头相着亲,后头养着情人的把戏。 如果少年对此仍旧没什么反应,岑尧就要引岑青元同他剖开真心了。 到时候少年若是惹怒了岑青元,自然有他来善后。 岑尧倒是没想到,少年一生气,竟然就这样直接站了出来…… 这会儿指不准躲在哪里难过呢。 思及这里,岑尧领着一行人,朝外走去。 下人连忙说:“四爷等一等,老爷今日出门与商会会长喝茶去了,如果知道四爷回来了,肯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下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睁睁地看着岑尧走远了。 人连回头分他们点目光都没有。 姿态冷淡得让人发怵。 “这可怎么办?来了又走了?大少爷也不待家里了。佟小姐前脚也才走。怎么今天个个都怪怪的。……一会儿老爷回来了,可怎么交代啊?”那下人喃喃道。 …… 小扣儿走都是从后门走的。 小扣儿也晓得,做戏子不是什么好行当,旁人都瞧不起的。岑青元看得上他,岑府却看不上他。 小扣儿也并不在意岑府喜不喜欢他,只是不想给岑青元添麻烦,所以他一直都是由这里进,再由这里出。 只是这会儿再想想,小扣儿就觉得有些难受了。 便因为我见不得光,因为我是下九流的行当,岑青元就能扭头和别的女人谈恋爱去了。 这也就算了,还不告诉他。 将来他的妻子会不会也叫人来打他呢? 小扣儿紧紧抿着唇,这会儿倒是忘记了这条小巷子有多黑,就这么横冲直撞地一路走了出去。 街边热闹极了,有电车行过的叮叮轻响,有报童的叫卖声,有行人擦肩而过时与同伴的低声私语…… 全部纠结在一块儿,往小扣儿的耳朵里钻。 只不过是往常的景象。 但那些声音越往里钻,就越割得脑子生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走了多久,等那股愤恨难过的劲儿慢慢过去了,小扣儿就觉得走累了。 他顿了顿脚步,抬头打量四周。对面是香远舞厅。……已经离戏班子老远,也离岑府老远了。 小扣儿又转了个身。 瞧见了一家卖糕点的店,以及……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小轿车。 车里坐着那个叫“四爷”的男人。 男人正盯着他。 小扣儿呆了一下。 车一直跟在他身后吗?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那头车门开了,男人缓缓走了下来,问:“累了?” 小扣儿本能地点了下头。 “饿吗?”岑尧又问。 小扣儿又点了下头。 其实本来也不是很饿的,但是他闻见糕点店里的香气了,一下就好饿了。 岑尧说:“等着。” 然后转身走到了糕点店里。 糕点店外面修着一层玻璃墙,小扣儿透过玻璃,能瞧见店老板点头哈腰地,冲男人送上打包好的点心的样子。 他为什么跟着我呢? 小扣儿茫然地想。 “上车。” 小扣儿犹豫了一下,想到男人不知道一路跟了他多久,还买了点心给他。到底还是跟着他上了车。 “不觉得冷吗?”岑尧看着他缩紧了脖子,眼圈微红,面颊却冻得发白,上头又顶着两个冬蚊子咬的包,红红的。 可怜巴巴。 小扣儿闻声,这才回过了神似的:“……是有点冷。” 于是岑尧又将斗篷扔给了他。 小扣儿乖乖裹紧了,然后忍不住看向了岑尧手里的点心。 岑尧立刻拆开了油纸包,用纸垫着捏了一块儿,送到了他的嘴边。 小扣儿伸手就要去拿。 岑尧却没松手。 小扣儿只好收起手,张嘴啊呜一口咬掉了一大半。 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吃掉了四块点心。 “停车。”小扣儿突然听见男人出声。 难道是我吃得太多了?男人要赶我下车了? 小扣儿脑子里思绪乱飞的时候,就又听见男人说:“张越,去买碗糖水。” 副官应声下了车,没一会儿就端了碗糖水回来。 “喝一些再吃。” “唔,嗯。”这回倒是小扣儿自己捧着碗,“咕咚咕咚”喝光了。 真甜啊。 又甜又暖。 好像没刚才那么难过了。 小扣儿按了按胸口,心道。 这时候男人合上了油纸,扔给了前头的副官,说:“不能再吃了,你胃刚好。” 小扣儿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我叫岑尧。”小扣儿听见男人说:“我在岑家排行行四,前头有两个哥哥,很早就夭折了……” 小扣儿不大明白,他为什么同自己说这些,不过倒是牢牢记住了男人叫什么。 “那大哥呢?”小扣儿觉得男人这段话里少了个人。 “就是岑青元。” 小扣儿乍然再听见这个名字,还有点生气。 他小心翼翼盯着岑尧,一时间有些难以判断,男人和岑青元的感情好还是不好。 “不过他是姨太太生的,算什么大哥。”岑尧淡淡说着,毫不掩饰轻慢的味道。 “这样啊。”小扣儿怔怔应声。 就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车已经停住了。 小扣儿往外一瞧。 林公馆! 小扣儿没好意思问,为什么不送我回戏班。 岑尧下车,他也就只好跟着下了车。 等进到小洋楼里。 小扣儿又是浑身一暖,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下来。 佣人端着茶水上来的时候,门口又进来了个人。小扣儿定睛一看,是那天的那个医生。 岑尧一指小扣儿:“给他瞧瞧。” 小扣儿脖颈上通红的一片。 医生走近看了看,问:“过敏?” 小扣儿满脸茫然,过敏是什么? “他在树丛里站了会儿,然后就这样了。”岑尧从旁解释道。 医生点点头,盯着仔细看了会儿,然后给开了一种药膏,说:“每天涂三次就好了。” 小扣儿盯着那个装药膏的小盒子,忍不住问:“很贵的吧?” 医生忍不住笑了:“不贵,就两块大洋。” 小扣儿瞪大了眼。 两块大洋还不贵? 码头上扛大包的工人,一个月也才挣一块大洋呢。 小扣儿小声说:“我不要了。” 岑尧看向医生:“你可以走了。” 医生连忙躬身退了出去,也不和小扣儿分辨这药是留还是不留。这儿明显做主的还是人岑四爷嘛。 岑尧去洗净了手,等回过身来,小扣儿还跟那里傻傻站着。 “坐。” 小扣儿有点坐立难安,忍不住小声说:“好贵的……” 岑尧走上前,扣住他的腰,将人结结实实地按在了沙发上:“坐好。” 小扣儿愣愣看着岑尧,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被男人的气息笼住了。 小扣儿有点无措,张了张嘴,还不等说点什么。岑尧已经掀开了盖子,取了膏药,先抹在了他的脸上,然后是脖颈…… 他的指腹温热,轻轻按揉涂开。 涂得细致极了。 小扣儿紧张地蜷了蜷手指,只觉得脸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这会儿他哪里还想得起来岑青元带给他的难过。 他眼底只剩下了近在咫尺的岑四爷。 小扣儿喃喃出声:“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对他好得多得多。 岑尧抹完药,轻轻摩挲了下他的下巴弧线。小扣儿也就顺势微微仰起头,看向了他。 岑尧低声说:“因为我喜欢你。” 小扣儿怔了下,想起了这个行当里最常见的行径…… 他嗫喏着问:“你是想……包养我吗?” “不是。” 小扣儿迷惑了一瞬。 那难不成是要收我做干儿子吗? 岑尧这才挨着小扣儿落了座,说:“我想娶你。” 小扣儿:!!! 仿佛走着走着从天而降一个大烧饼,不不,男人住着林公馆,开着小汽车,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士兵…… 那应该是从天而降一个大元宝! …… 岑青元到了商行就有些后悔了。 他应该再沉得住气一些,……这样匆匆离开,岑尧说不定会看不起他。 “来人。” “大少爷。” “你去钱家班……” 岑青元想把那小戏子揪出来。 只要小扣儿肯说那些都是自己胡编的污蔑的话,那这事儿就平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扣儿:那难不成是想收养我做干儿子吗? 岑尧:? 第27章 戏子06 可是哪有男人娶男人的呢? 小扣儿躺在软绵绵的床上,困惑地翻了个身。 他没有应答男人的话。 男人似乎也只是顺口一提,并没有要他给回应的意思。然后就放他上楼睡午觉了。 睡午觉这个东西,小扣儿也从来没有试过。 多奢侈啊,哪有大中午懒洋洋躺在床上休息的道理? 可是男人淡淡道:“多睡觉,长身体。” 小扣儿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还会长高么? 小扣儿想着想着又翻了个身,可是睡不着啊。 门在这时候“吱呀”一声开了,小扣儿连忙坐起身,就见岑尧缓步走了进来。 岑尧也没想到小扣儿还醒着。他对上小扣儿的双眼,丝毫不心虚,问:“睡不着?” “唔。” 岑尧随手拖了把椅子过去,在床边坐下。 小扣儿实在睡不着,又怕岑尧就这样不出声地盯着他,于是连忙找了问来问:“你为什么会住在林公馆呢?” 岑尧垂下眼眸看他:“因为要养个人。” “养谁?”小扣儿怔忡道。 “你。” 小扣儿顿了下才回过神,喃喃道:“可是……我不用拿这么大的宅子养啊,你看……床这么大,光躺我一个,都还剩很多好多啊。” “大吗?”岑尧淡淡反问。 小扣儿一下被问住了,小心地问:“不大吗?” 还是他太没见过世面了? “两个人就不大了。” “?” “不对。”小扣儿连忙摇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林公馆原来是林祺大帅的啊,可你是岑家的人。” “他命都捏在我手里,……当然只有拿他最宝贝的东西来换了。” 岑尧早在抵达海城前,就穿过来了。他没有急着去找王未初,而是先抓了在外面讨伐程系军阀的林祺,从他手里弄到了这座宅子。 岑尧根本就没打算在岑家长住。 小扣儿听得满面震惊。 他只知道岑尧看上去气势压人,但究竟有多厉害,他是全然没有概念的。 可林祺是海城最厉害的人物了! 小扣儿咽了下口水,又有点紧张了。 他一紧张,就不自觉地抬起了手去挠脖颈。 岑尧扣住了他的手腕:“不许摸。” 小扣儿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得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心跳都快了:“那、那……” “睡吧,我给你讲睡前小故事。”岑尧按了按他的手腕内侧,带着一点安抚的味道。 小扣儿弱弱问:“讲战场上的杀人小故事吗?” 岑尧:“……” 岑尧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他的脸颊,淡淡往下叙述道:“从前有个少年,刚十七岁。这天,他吃苹果,吃到了一条虫,伤心得蹲在路边哭。” 小扣儿:“?” 感觉好像被骂到了。 “这时候有个男人把他捡了回去,给他买了没有虫的苹果。少年拿着苹果害怕不敢下口。男人就把他收拾了一顿……” “收拾?”小扣儿怔怔问:“怎么收拾的?” “你不能听。” “为什么?” “因为你未满十八岁。” “???” 小扣儿迷迷惑惑,稀里糊涂,不明白这和十八岁有什么关系。 “好了,下面换一个故事。”岑尧不为所动地继续往下讲:“从前有个少年,刚满十七岁,他在一家大戏班里唱戏,唱贵妃醉酒。这天有个客人听了他的戏,觉得很不满意,就把他叫到了戏班子的后台……” “然后呢?” “然后收拾了他一顿。” 小扣儿纳闷。 这个少年怎么老挨收拾? 小扣儿忍不住说:“我唱贵妃醉酒唱得很好的。” 说完,他还觉得不够,就又找补了一句:“我还有半个月就满十八了。我和这个人不一样。” 岑尧眸光一动:“是吗?” 小扣儿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嗯,那故事讲完了。”岑尧说着,给他掖了下被子。 小扣儿愣愣道:“后面就没了吗?……好短。” “不短。后面有两三个时辰吧。” “?” “现在能睡着了吗?”岑尧问。 小扣儿忍不住说:“我还不累,睡不着。”他低声问:“我能回戏班吗?我回去唱一个时辰就累了。我们还要练功的。” “今天不行。”岑尧无情地否决了。 “为什么啊?”小扣儿小声问。 因为岑青元会去戏班找你。 岑尧在心底说。 没等到岑尧回答,小扣儿也不敢再问了,他还是有些怕男人的。 小扣儿闭上眼装睡。 但闭了好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睁开了眼,说:“……四爷是要带兵打仗的吗?” “嗯。” 小扣儿缓缓松了口气说:“幸好您不是说书先生,不然早就饿死了。” 岑尧:…… 另一头,岑青元派出去的人,也的确找到了钱家班去了。 班主是认得岑青元身边小厮的,虽说现在攀上别的高枝了,但班主也依旧不愿意得罪岑青元,于是连忙就迎了上去。 那小厮抬着下巴,斜睨了一眼班主,开口就问:“小扣儿回来了吗?” “还没呢。是大少爷找他有什么事吗?我等他回来了再转告他。”班主说完,也忍不住在心里纳闷。 这小扣儿不是老早就说要去岑府吗?怎么还没见上面吗? 小厮却是冷笑一声,说:“倒也没必要藏着,人是肯定回来了。你要不把人叫出来,一会儿可就是咱们上手去绑了。” 班主心里一惊。 哪里出了错? 小扣儿把岑青元给得罪了? 不至于啊!以小扣儿绵软的性子,怎么会得罪岑青元呢?那位四爷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岑青元不至于这么快知道有别的人看上小扣儿了吧? 班主苦着脸说:“人真的不在,他说要去岑府找你们大少爷,走了后就没回来……” 小厮认定了班主是在撒谎,当下也不客气了,带着两三个人将班主一推,就疾步跨进了后台。 底下的客人扫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 “给我搜!”小厮高声说。 后台里的其他人立刻就被惊得抱成了一团。 班主连忙往里走:“您这是干什么啊?咱们这儿真没人。” “放屁!我们还能不了解你们那个小扣儿吗?平时他除了戏班子和岑府,还去过哪儿?还有哪儿让他去?我告诉你,今天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不找着人,谁也别想善了!” 小厮说着,把台上的首饰盒都撂翻了。 “啊!” 其他人和班主都不由惊叫出了声。 只不过其他人是怕的,班主则是心疼的。 都是钱哪! 这时候中间有个青年满面火气地站了出来,说:“人不在就是不在!你们把这儿掀翻了也没用!谁说小扣儿就没别的地方去了?现在没准儿在四爷那里呢!” “四爷?”小厮和带来的几个打手对视了一眼,冷笑道:“这海城里哪里还有个四爷?” “我们也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但确实有这么个人,前几天已经开车带着小扣儿出去过一回了。大少爷神通广大,肯定能找着这么个人的。”青年努力压着尖酸刻薄的口吻说。 这时候底下的打手冲小厮摇了摇头,示意确实没在这里找着人。 小厮脸色大变,立马转身走了。 而这厢,岑尧在卧室里接了个内线电话。 “少帅,刚消息传过来,说岑青元的人真找过去了,动静还闹得不小,跟要抄人家似的。”那头传来声音,问:“咱们是帮还是不帮啊?” “盯着。不用动。” “……是。” 岑尧放下听筒,眼底微冷。 少年跟了岑青元,没得到半点好处。但钱家班的班主却是得了好处的。他既然把少年送到了岑青元跟前,那就不能光享好处,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 何况钱班主此人,总想着谁也不得罪,四面讨好。 哪有这么好的事? 岑尧转过身。 小扣儿已经睡着了。 岑尧在旁边翻了半小时书,然后才把人叫醒,带出门去吃饭了。 这回还是去的一品香。 岑尧带着小扣儿尝了些别的菜色,吃得分外满足。 等走出饭店,外头已经亮起了灯。 整个海城在霓虹色下,显得格外美丽。 小扣儿从来没有认真地打量过海城的夜晚……因为每日里光是为了生存就已经很累了,哪有功夫再去瞧别的呢? 岑尧问:“开心吗?” 小扣儿犹豫着点了下头。 “所以要嫁给我吗?” 小扣儿瞪圆了眼。 原来男人不只是随口一说吗? 他转头看向岑尧,嗫喏道:“可是……男人怎么能和男人结婚呢?” 他跟着岑青元的时候,都从来没想过这些。 他只想,岑青元喜欢他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他就好了。 再说,就算娶女孩子为妻的,也不会去娶一个戏子。 不过倒是有给人当姨太太的。他们班里的穗儿就是。 “男人为何不能结婚?”岑尧反问他。 “因为……因为海城从来没有过啊!”不,不止海城,……反正小扣儿所知道的那些地方,都没有! “那我来做第一个。”岑尧不疾不徐道。 小扣儿怔住了。 他不是在说玩笑话吗? 小扣儿舔了舔唇,……和人结婚是什么样的滋味儿呢? 他父母早早就死了,就这么在戏班里磕磕绊绊混大的,以他没读过几本书的脑瓜,实在想不出来那应该是什么样的。 可是他又有一点点的心动。 “我要想想。”他说着,悄悄去打量岑尧的神色。 岑尧应声:“好。” 小扣儿嘴角的弧度这才软了软。 “上车。” “还是要去林公馆吗?”小扣儿忙问。 “不去。” 小扣儿心道那就是要送他回戏班了。 因为我没有答应他,他就要送我回去了? 不过很快,小扣儿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车绕着整个海城缓缓开动起来,岑尧说:“过来” “嗯?”小扣儿挪了挪屁股。 岑尧掏出了那个小铁皮盒子,掀开盖儿,一手扶住他的后颈,一手又慢慢给他擦起了药。 小扣儿脖颈一阵发软,耳根也有点烫,心跳咚咚咚,像是敲鼓一样。 车外的或红或黄的灯光洒落在了男人俊美的面庞上。 车往前行驶。 光影跟着交错而过。 小扣儿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岑尧收住手:“好了。再擦几天。” 小扣儿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两块大洋呢,得擦到铁皮才不浪费! 小扣儿悄悄转头朝外面看去,路上行人很多,他们正好奇地打量着这辆鲜少在海城中出现的车。 小扣儿扒着车窗,冬风拂面,却不觉得有多冷了。 身上的长袄多暖和呀。 路边有人卖烟,卖风车,卖花儿,卖糖水,还有卖馄饨的…… 可惜他吃饱了。 小扣儿咂咂嘴,看得入迷。 岑尧让人停住车,问:“要吗?” 小扣儿受宠若惊地指了指小风车:“可以要吗?” “可以。” 岑尧冲副官点了下头,副官就立刻下车去买了。 但这时候岑尧也跟着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小扣儿疑惑地扒住了车门。 一个风车,要两个人拿吗? 副官很快去摊子上买好了风车,岑尧却是拐向了另一边,递给了卖花小姑娘四块大洋,将她所有的花都买了下来。 卖花小姑娘惊喜地牢牢攥住了大洋,就要连篮子一块儿递给岑尧。 岑尧说:“不用。” 然后弯腰,将篮子里所有的花都抱到了怀中。 身形高大挺拔,身着黑色军装的男人,怀里抱了那么多的花,刹那间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岑尧却不管周围惊异的目光,他从副官手中接过了风车,说:“找个人送她回家。” 他可以给那小姑娘更多的钱。 但这个时代到底太乱了,给得多了,反而会给她招祸。就四块大洋,都得让人送她回家才安全。 副官应了声。 岑尧则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到了车旁。 他没有立即上车,而是先敲了敲车窗。 小扣儿立马扒着门探出了头,他疑惑地望着岑尧,眼底都盛着光。 岑尧先将风车递给了他。 小扣儿牢牢攥在了指间,正要说“谢谢”,岑尧就将所有的花,全都堆到了他的怀里。 “这也给你。”岑尧说。 小扣儿手足无措地抱着花,缓缓眨了下眼。 岑青元从来没有给他送过花,当然花也太贵了,不送也没关系。他也就看见别的女人缓缓走过时,手里捏着一枝男伴送的玫瑰。女人这时候往往都会眉开眼笑,十分开心的样子。 小扣儿原先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儿,特别好奇。 但现在他知道了。 好像胸中的那颗心一下子就被淹没了。 岑尧将花给了他,这才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继续往前开。” 小扣儿抱着花,车一开,风吹起来,就带动他手中的风车骨碌碌转了起来,伴随着玫瑰花香…… 他们就这么绕城开了一圈儿,竟是带着他仔仔细细看完了海城的夜景,最后才回到了林公馆。 一点世面也没见过的小戏子,觉得自己好像喝了酒,醉在了花香里。 有些说不出的快乐。 就好像……好像突然间,有人将他从地上捡起来,掸了掸灰,放在手里捧住了。 …… 岑青元见到了他派去钱家班的人。 “人呢?”岑青元问。 小厮面色难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话。”岑青元面色微沉。 岑青元虽然在岑尧跟前矮了一头,但好歹掌管岑家商行也有几年了,在岑家下人面前的威严是不容小觑的。 小厮面色白了白,这才低声道:“人没回去,戏班子里的人说,前几天有个四爷……” “四爷?” 一听见“四爷”,岑青元就条件反射地想到了岑尧。 他出生比岑尧早,是岑老爷的第一个儿子,下头人都恭恭敬敬称呼他一声“大少爷”。而大太太在世的时候,对此十分不满,认为正房的儿子就该压他们所有人一头,于是严令底下人得称呼岑尧为“四爷”,与他这个姨太太生的区分开地位高低。 小厮点头:“是,就是那个四爷把小扣儿带出去过一回。今天小扣儿应该也去那个四爷那里了。” 岑青元顿时面色发青,他咬紧了牙:“好啊,难怪今天说狠话说得那样痛快。原来是早就寻着新的金主了!” 他因为出身,哪怕后来得岑老爷看重,也始终摆脱不掉姨太太所生带来的自卑。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非往昔了。 结果今天……先是佟小姐明里暗里表示,只是为了家里的生意才和他谈恋爱。再是岑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冷漠,没有一丝温情…… 最后是小扣儿。 “他好大的胆子!往我头上戴绿帽子……”还转头找个借口,轻飘飘地就把他给甩了。 他岑青元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岑青元越想越觉得心头发梗,气得面孔都微微扭曲了。 小厮低声道:“这个四爷,会不会是……是咱们府上的四爷?” “……不可能!”岑青元想也不想就冷声否定了。 这个“四爷”不会是岑尧! 岑尧什么身份地位? “他一个小戏子,也配?” 岑青元从喉中艰难地挤出声音:“你们明天带着人去逼问钱家班的人,再派几个在钱家班附近的巷子口蹲守,肯定能蹲到人。等蹲到了人,你就一块儿给我带过来……” 带给岑尧看。 好让岑尧知道,这小戏子是有情人的。 和他没有半分钱关系。 能借此彻底撇清和小戏子的关系,这大概是岑青元此时唯一能感觉到开心点的事了。 不多时又有人来报说:“老爷回来了,正发火儿呢。” 岑青元这才压下了心头的绿意,转身先去见岑老爷了。 等进了门,岑老爷果然正在发火,大声怒斥岑尧进了门就走,留都不留,丝毫不尊父亲兄长。 管家就在一边劝,隐晦地说:“今天四爷回来的时候,瞧着像是变化很大。” 岑老爷冷笑道:“变化是大,变成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了!连父亲都不拜见了!” 管家僵着表情,连忙说:“今天我瞧四爷身后带了些兵……” 岑老爷不以为意道:“他要回海城,想必是从他义父那里借了几个兵。”说到这里,岑老爷反倒更来气了:“这是回家,搞得像是要见什么敌人一样,用带兵吗?” 管家心说,今天瞧着,那几个兵可不像是借的。 岑老爷好生发了一通火,让人明天出去找岑尧的下落,找到了,就把人立刻给带回来,他要好好问问这个儿子,搞什么名堂。 岑青元也惦记着抓小扣儿和那个“奸夫”的事,只嘴上随意应和了几句。 岑尧和小扣儿回到林公馆。 岑尧让人将花都用花瓶插起来,再摆到小扣儿的房间里去。 等小扣儿洗完澡出来,就见到了床头摆满的花。 他东摸摸西摸摸,然后一头扎进了被窝里。 这时候岑尧进了门,问:“睡了吗?” “我给你讲个睡前小故事。” 小扣儿连忙被子一拉:“睡着了睡着了。” 岑尧:“……”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还没等岑老也和岑青元把人派出去,管家就一路跑着进了花厅,喘着气,满面惊恐道:“大消息!……四爷,四爷他……” 岑青元噌地站了起来,问:“他出什么事了?” 管家咽了下口水,这才艰难地说完了剩下的话:“四爷几天前就进城了,带了老大一支军队进的城。一进城就接管了林大帅的地盘。如今……如今林大帅的大半队伍都已经被收编了,人也被挤出海城了。说是半个月前,他让四爷抓了个活的……海城外头都已经传遍了。” 岑老爷目瞪口呆地听完了这段话。 管家又说:“海城这边的ZF已经准备去拜会四爷了……” 岑老爷头晕目眩,胸口咚咚。 被这段突如其来的喜讯弄得几乎站不稳。 他一改昨天发脾气的模样,哈哈大笑道:“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岑老爷满面喜色,心思已经活跃了起来。 林祺是谁? 海城没人不怕他。 威名足以让其余省的人都畏惧不已。 可岑尧居然把林祺给打了! 那今后,那些上赶着讨好岑尧的人还会少吗?岑家的生意还能不兴旺吗? 岑青元在旁边目光一闪,一时间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岑尧竟然比他……厉害了太多。 他就是再肖想五辈子,也不会有结果。 而这时候岑青元的小厮也进门来了,冲岑青元一阵挤眉弄眼,而后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那个四爷到钱家班去了,开了辆车,车就停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还没下车呢……” 岑青元面色一冷,说:“走。” 他亲自去抓人。 岑老爷的笑声还在耳边充斥着,岑青元怕再多呆一秒,就被更多地提醒,和岑尧比起来,他还是那个姨太太养的废物。 此时钱家班的门口。 小扣儿是要下车的,岑尧却紧紧扣住了他的肩,打开铁皮盒子慢条斯理地给他擦药。 小扣儿的过敏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因此岑尧的手指轻轻按揉上去,他就会格外清晰地感觉到,男人指腹之下传递出的温度。 揉得好像……好像还有点发软。 “好……好了吗?”小扣儿细声问。 岑尧:“嗯。” 他顿住了动作,但却轻轻掐了下少年的下巴。 小扣儿舔舔嘴,说:“呸呸,药弄嘴上了。” 岑尧依旧牢牢扣着他的肩,然后无比自然地俯身低头,亲上了少年的唇,轻轻舔吻。 “……现在没了。” 小扣儿呆坐在那里,心跳怦怦,像是要炸了。 这时候有人用力敲了敲窗户:“车里的奸夫,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岑尧:耿耿于怀,只能嘴上开开车这样子。 第28章 戏子07 岑尧刚才又是给小扣儿擦药,又是低头亲他,自然是背对着车窗的。岑青元的贴身小厮只瞧见了他的背影,又见司机和副驾上没有人,当即还心下冷笑,心说我先声夺人,吓你一跳,叫你这个奸夫明白事情的厉害! “还不快些滚下来!”那小厮说罢,又急促地敲了敲车窗。 颇有再不下车,便要砸车的架势。 小扣儿吓了一跳,皱起眉,倒是忘了刚才岑尧亲了他的事,只气愤地道:“那是岑青元的人!他怎么能骂你?” 岑尧轻拍了下他的腰,说:“等着。” 然后转过了头。 那小厮乍然瞧见他的面容,脸上的表情登时从凶恶不耐,猛然转换成了震惊和恐惧。 然后表情就这么生生定格住了,连同他整个人都仿佛被定住了。 而那厢副官带着两个兵,从路边的铺子返身回来走近。 岑青元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也是一惊:“你们……是四爷身边的人?你们怎么在此处?” 副官笑道:“大少爷好眼力。” “我们四爷那不是在车上么?”副官看向那辆车说。 与此同时,车门推开,将那个呆若木鸡的小厮拍翻在了地。 那小厮这才连滚带爬地起来,如同见了鬼似的窜回到了岑青元的身旁,结结巴巴说:“……四、四四爷!” 岑青元面色铁青,脑仁里突突直跳。像是被惊雷劈中,又像是寒冬腊月被一桶凉水迎头浇下,又如同吃了一块硬石头哽在喉中……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个什么表情了,他只艰难地从喉中挤出了声音:“……岑尧。” 然后看向了男人俊美却又极尽冷淡的面容。 岑尧却没看他,而是先看向了那个小厮:“你刚才叫我下车,我下来了。” 岑青元带来的人顿时腿都软了,不敢看岑尧,也不敢看自家大少爷的脸色……他们刚才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小厮口口声声喊的是“奸夫”。 四爷这句话,不是把自个儿的身份坐实了吗? 这这这……不就成兄弟之间抢人了吗? 他们哪儿知道,这对于岑青元来说,等于他妈的两顶绿帽! 一个是前脚甩了他的小情人,一个是他心上藏了多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白月光…… 岑青元咬着牙,用残留的最后一丝理智说:“岑尧,我们进门再说。” 岑尧却依旧只盯着那个小厮。 小厮哪里抵得住他的目光? 立马就跪地求饶道:“刚才不知道是四爷,是小人眼瞎!求四爷恕罪!小人胡言乱语……这就、这就自己掌嘴!”话音落下,他哪里还有刚才嚣张不耐烦的样子?抬手就给自己来了咣咣两耳光。 岑青元脸上越发挂不住了。 这话说的…… 好像因为是岑尧,事情就一笔揭过了似的。 岑青元踹了那小厮一脚,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恨他眼瞎,还是恨他自己掌嘴没骨气倒是快。 此时班主听见动静,也小心翼翼迎出来了。 如果说他刚才好像只刚探出头的老王八,等看见岑尧的身影后,他就立马变成了有底气的老王八。 “四爷来了!”班主惊喜道。 岑青元瞧见他的神色,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班主的反应无疑更进一步说明了,岑尧的确就是几天前带走了小扣儿的“四爷”。 可是任岑青元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岑尧为什么会看上一个小戏子! 岑青元面皮抽搐了一下:“岑尧,我……” 班主抢先出了声,问:“四爷,小扣儿呢?” 岑尧转过身,朝车里伸出手:“下车。” 小扣儿原本还觉得不大好。 他没想到岑青元会找过来,是要找戏班的麻烦,还是找岑尧的麻烦呢?无论是谁的……都让小扣儿觉得又生气又心下酸楚,一时还有些对不起岑尧。 他便想,那我老实待在车里吧,免得下了车,叫旁人看了热闹去,会损害岑四爷名声的。 可是岑尧把手伸过来了。 这几日,小扣儿也隐约摸清楚了些这位岑四爷的性情。 他要行事,是不容旁人忤逆的。 小扣儿犹豫了下,这才小心地搭住了对方的手掌心。 岑尧攥了下小扣儿的指尖,抓着他的手,就将人拉了下来。 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小扣儿已然换了个打扮。 他穿着绀青色密线缝纫的袍褂,上面细细绣出了吉祥如意的图案。外头再罩一件黑色的大斗篷,更衬得面色白皙。 这一番打扮,竟是也平添出了一分贵气。 倒像个富家小少爷了! 班主看得心下大喜,两眼瞪大,心头一边琢磨这衣裳得多少钱,一边又琢磨这四爷得是如何疼爱眼前的少年…… 唯一看得不痛快的就是岑青元了。 小扣儿的出现,彻底坐实了这出“捉奸戏”。 岑青元本来想着带小扣儿和奸夫去岑尧面前撇清关系。 结果岑尧早就搅进去了…… 岑青元死死盯着小扣儿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小扣儿往后退了半步。 岑青元这一刻看上去有点可怕,平日里的温和儒雅,竟是一点都不剩了。 班主悄然竖起了耳朵,心说是谁啊? 岑青元咬牙切齿地说:“他是我弟弟,他是岑家正房大太太生的儿子。……你有几条命,敢勾搭他?” 小扣儿张嘴想说我知道,他都同我说了。 只是还没等小扣儿开口,岑尧已经淡淡道:“是我勾搭的他。” 小扣儿惊讶地扭头看了过去。 岑青元的面色却是顷刻间更扭曲了。 是我勾搭的他…… 是我…… 岑尧怎么可能会主动去勾搭一个小戏子? 岑青元心底的嫉妒与愤怒,噌噌拔高。 “你何必维护他,他只是个下九流的戏子!手段多的是……你昨日也瞧见了,他先前明明是我的情人,却不知羞耻,又在你跟前谄媚。能是个什么好货色?”岑青元忿忿道。 班主早就听得傻了眼。 这四爷……怎么就成岑家的人了呢? 不是住林公馆的么? 这……这若是闹得岑家兄弟阋墙……完了完了,他们戏班还能有命活? 班主一脸如丧考妣。 小扣儿听完,也不由眼圈一红,满目震惊。 岑青元怎能……怎能这样说? 他怎么是这样的人? 岑尧却面色不变,只是突然解开皮套,拿出了枪,淡淡道:“你昨日方才说,小扣儿与你半点关系也没有。今日怎么就又成你的情人了?” 岑青元面色一绿,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此时他怎么能轻易退让? “昨日我只是……只是怕你知道,怕你生气,才编的胡话。他之前确实是我的情人。岑尧,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岑尧目光冷漠地盯住他,动了动手指,“喀嚓”一声给枪上了膛。 班主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岑青元也脸色大变,额上缓缓流下了汗水:“你这是干什么?你……你要为了他对我动枪?” 岑尧一只手握枪,另一只手反扣住了小扣儿的手腕,将他牢牢拴在了身边。 “你谎话连篇,又薄情寡义,是你配不上他。昨日他已经主动与你撇清了干系,你却不知好歹。若你再说一句他是你的人……我便只好崩了你了。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该知道,我喜欢的,什么时候拱手让人过?” 岑青元咬紧了牙龈,嘴里都漫开了一股血腥味儿。 岑尧这番话,简直字字句句都在往他心上扎。 先是踩碎他的自尊,再是要杀他。 岑尧竟然为了小戏子要杀他! 再提从小一起长大,就更是在诛他的心! “四爷三思啊!”一旁的小厮吓得砰砰磕头,“您不能动手啊,那是大少爷啊!老爷若是知道了,就不好了啊!” 岑青元再想起早晨管家疾步奔来报的信儿。 ……是啊,哪怕他已经做到商行的负责人了,岑家上下都要惧怕他了。 可和岑尧比起来,他依旧屁都不是。 岑尧说要杀他,就真上了膛。 岑青元喉头一哽,嘴里的血腥味儿更浓。 他连汗都顾不得擦,更不敢去看周围路人、戏班中人的目光。 他更不敢对上岑尧的目光。 岑青元只能看向小扣儿:“你想清楚了,你充其量也只能给我做做情人。四爷就算喜欢你……”说到这里,岑青元都是心如刀割。 岑青元咬咬牙,忍着羞愤,这才接着往下说:“他能护你一辈子吗?光是家中的父亲,就不会容你。你如果识趣……” 岑青元闭了下眼,强忍着头上郁郁葱葱的绿意,说出了“宽宏大度”的一句话:“你现在就走,我也不和你计较你背着我和四爷好上的事。” 小扣儿紧紧咬住了唇。 岑四爷待他好,他是有些意动的……可是岑青元的话也的确不假。 他才不配与岑四爷好呢。 他小扣儿从来都是有自知之明的。 幸而认识了才没几日,我还没有那样那样的心动! 这时候若是割舍了,我不难过的,不难过的……小扣儿在心底小声说着,往后挪了下步子。 却没能挪开。 他依旧被岑尧抓得牢牢的。 小扣儿忍着眼酸,小声道:“你……”放开我。 剩下半句话,小扣儿没能说出口。 只听得“砰”一声枪响。 枪口冒出一股白烟。 岑尧淡淡道:“你以为我同你开玩笑呢?” 岑青元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捂住了自己的左腿。 “岑尧!!!你竟然真为了他……” 岑尧看也不看他,而是回过头定定盯住了小扣儿头顶的发旋儿,道:“我再同你讲个小故事。” “从前有个少年,快要满十八岁了,这天前情人找上门来,将他吓唬住了,现情人不高兴得很……半个月后,把他收拾了一顿。” 岑青元疼痛难忍,抬头却见这二人还在低头说私话,当下怒极攻心,生生晕过去了。 第29章 戏子08 小扣儿愣愣望着岑尧。 这回的故事,讲的是他吗? 还没等他想个明白,就听见那头“嘭”一声,岑青元倒了下去,一头磕在石阶上。 紧跟着是岑家下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大少爷你怎么了?” “大少爷你不能出事啊!” 小扣儿看了一眼,然后不自觉地皱了下脸。 岑青元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印象中男人着一身长衫,挡下横飞来的水壶,英俊儒雅又无畏的形象,刹那破灭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还回升了一点失落和憎恶。 小扣儿飞快地收起了目光,然后扭头小心翼翼地又看了看岑尧。 岑尧仍旧只盯着他,对那头岑青元的反应无动于衷。 就好像……好像岑尧的眼里,只装得下他似的。 小扣儿一下想起了刚才在车上,岑尧俯身舔去他唇上药膏的动作……他的目光不由胡乱转了转,避开了岑尧。 “先进去。”岑尧抬手轻轻扶了下他的后腰,“不是要练功吗?” “唔,唔,是呀!”小扣儿胡乱应着声,然后扭了扭腰,想避开岑尧的手。这会儿,他哪里还想得起来岑青元这个人?就连岑青元刚才侮辱贬低他的话,他都给忘脑后去了。 班主这才回了神,一溜烟儿从地上爬起来,连冷汗都顾不上擦,两股战战也顾不上去理会,只连忙躬腰道:“您请,您里边儿请……”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位岑四爷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狠角色! 小扣儿闻声匆匆走在了前面,岑尧紧跟其后。 戏班里众人都如同看见了活阎王似的,神色惶恐惊惧地低下了头。 小扣儿往后头走,岑尧也就跟着往后头走。 小扣儿连忙顿住脚步,扭头问:“你……你做什么?” 班主忙打断道:“你只管做你的,咱们招呼四爷就是了。” “哦。”小扣儿应了声,穿堂来到了后院儿。 后院儿并算不得有多宽阔,但里头却摆满了练功的各种把式。 小扣儿一路往里走,班主就跟在岑尧的身旁,连声问:“您今个儿听什么戏?您要不先点了?” 旁边有人怯怯附和道:“正是。扣儿要练功,台上还有别的师兄唱呢。” 岑尧却指了下脚边:“这里摆张桌子,一把椅子。” 班主愣了愣,倒也不敢质疑,扭头就让人忙活去了。 等桌椅摆好,岑尧落了座。 那头小扣儿也才刚将腿搭上了木桩子,下了个腰。 从岑尧这个角度望过去,恰巧能瞥见一截少年躬下身而绷紧的腰线…… 班主已经怔住了,心道练功也能看得起劲儿? 只是正出神间,岑尧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我坐在这里看就是了,你们看什么?” 班主连同他身后的人都是一愣,心说他们不是在这儿等着吩咐呢吗? 副官倒是反应更快,压根不敢往小扣儿的方向看,他匆匆转过身就驱赶起了班主等人:“行了,我们少帅喜静,你们到前头该干嘛干嘛去吧。” 班主等人自然不敢再多留,就这样躬身告退了。 都等出了后院儿了,班主才明白过了味儿。他心下一面觉得畏惧,一面又忍不住欢喜,脸上的表情都给生生扭曲了。 “……小扣儿这是真要发达了啊!” 哪个客人连这都能津津有味看上半天啊? …… 小扣儿自然知道岑尧在看他,但没想到岑尧看了这样久。 他下腰踢腿站桩,岑尧看他。 他吊嗓子,岑尧也看他。 那些客人从来只管台前,有谁见过他们台后的模样? 就是岑青元……过去也丝毫不感兴趣。 唯独只有岑尧,像是要将他在戏班子里,每时每刻的模样,都印入眼中似的。 小扣儿突然顿住了动作,他额前的发丝已经汗湿了,长长的睫毛底下,一双明亮的眼眸也仿佛带出了点水意。 他忍不住问:“……好看吗?” 岑尧:“好看。” 小扣儿面颊红透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累的,还是羞的。 他忍不住好奇,又问:“可是……不枯燥吗?” “不枯燥。” 小扣儿哪里被人这样夸过。 好似将台前台后结合起来的这个完整的他,从头夸到了脚。 比“我喜欢你”的威力来得还要大。 小扣儿抿下了唇,这才觉得自己将岑尧晾了好久,有些过分。于是他也不再继续练功了,小跑着就到了院子里的水井旁,拎起水桶放了下去。 岑尧站起身,缓缓朝他走近,问:“这是作什么?” 小扣儿不好意思地道:“洗澡啊。” “不烧热水?” “烧热水还得耗煤球呢,还麻烦,得等好久。”小扣儿说着,就要去拽水桶,“我们都是这样打水起来,冲一下,然后再裹上棉袄就暖和了。” 岑尧扣住了他的手腕,更顺势掰开了他的手指。 水桶上头连着的绳子一下落了地。 岑尧淡淡道:“等回了林公馆再洗也不迟。” 小扣儿只觉得被他抓住的手腕都是热热的,好像还冒出了一点汗……他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闪了闪,抬眸看着岑尧说:“可是我身上脏的。” 怎么坐岑尧的车呢? 岑尧低声说:“不脏。” “脏的,我练完功总要出好多汗。”小扣儿说着,还微微喘了口气。 他原先其实也不觉得。 本来戏班子里总一块儿练功,练完谁都是满头大汗。哪有功夫去计较谁更干净啊? 可是岑尧多讲究啊。 小扣儿这才觉得自己还不够干净。 其实他昨晚才在林公馆又洗了澡呢。 岑尧从口袋中取出了一方手帕。 小扣儿望着他的动作,心说,瞧瞧,多讲究啊。 然后岑尧的手就顺着他的褂子底下,沿着尾椎骨,往上,轻抚过了他的背脊。 小扣儿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紧跟着就觉得湿透的后背,被一点点擦干净了……剩下只有干燥温暖的触觉。 “这样就好了。”岑尧说。 小扣儿没由来地紧张出了更多的汗。 他觉得脸也烧,耳朵也烧,脖子也烧。 “……唔。”小扣儿低低应了声。 这时候冷风吹来,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岑尧立即按着他的背脊,将人整个按在了怀中:“冷吗?” 小扣儿呆了下。 现在是不冷了。 可是……可是他觉得自己又浑身都是汗了。 “今天还练功吗?” “不、不练了。” “那就回林公馆。” 小扣儿脑子里乱糟糟的,胡乱点了点头。 岑尧就这么将他裹在怀中,抱了出去。 等将人塞进车里,岑尧就打发副官去买了两条新毛巾,再拿过来垫在小扣儿的背上,将背和湿透了的里衣隔开。 小扣儿一下就舒服多了,他忍不住扭头去看。 却只看见一截毛巾坠在后颈的领子外面。 他扭了扭身体,晃了两下,毛巾也就跟着摆了摆。 特别有意思。 从来没有人这样给他垫过衣裳。 岑尧带着人径直回了林公馆,然后才让小扣儿去洗了热水澡,免得着凉。 只是等他从浴室出来,下了楼,却见下面多了个中年男人。 男人规规矩矩地穿着中山装,五官端正,带着些威严之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这时候进来个青年,称呼他:“厅长……” 小扣儿立马就顿住了脚步。 岑尧是在会客吗? 他就不去打搅了吧。 小扣儿正要扭头悄悄走回去。 “洗好了?”岑尧抬头问。 小扣儿点了点头。 厅长和他身边的青年,转头惊奇地看了看小扣儿,有点猜不透这少年的身份。 小扣儿有些紧张地抠了抠手指头。 他从前哪里一次见过这么多贵人啊! 岑尧示意女佣将手中的托盘放下,说:“喝杯热牛奶。” 小扣儿只好踱步下了楼,小声说:“我不喝牛奶。”他喝不习惯。他更想喝糖水,甜甜的。 岑尧哄他:“就一小碗。” 小扣儿死死抿住了唇。 “喝五口。” 小扣儿这才点了下头。 等他弯腰去拿碗,蓦地瞥见厅长和青年震惊的神色,小扣儿后知后觉——他刚才看上去是不是十分……有个词叫什么?哎呀,想不起来了。 什么什么骄的样子? 小扣儿连忙端着碗,咕咚咕咚数着喝了五口。 “……那我走了。”他说。 岑尧卡住他的手腕,将人轻轻一带,就将小扣儿按到了身边坐下。 “这是海城警察厅的吴厅长。”岑尧介绍道。 小扣儿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岑尧是在同他说话。 咦? 岑尧竟然特地介绍给他听? 吴厅长身边的青年忙出声道:“我是厅长的秘书,我姓张。” 小扣儿迷茫地点了下头。 心底说不出的震惊,又有一点点说不出的……快乐。 他过去跟着岑青元的时候,没谁将他看进眼里去。 反正是个小戏子,大家就都当没他这个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同他介绍这是谁谁谁。 这还是头一回呢! 小扣儿想了想去,一琢磨。 啊,今日已经有了好多个头一回了! …… 吴厅长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小扣儿陪坐在岑尧的身旁,慢慢倒也不害怕了,也不觉得自己会搅乱岑尧的正事了。他待得有一分心安理得了。 而很快,林公馆就又有人登门拜访了。 这小半日下来,小扣儿竟是跟着岑尧,稀里糊涂地认识了不少海城的达官贵人。 因见了太多,到后面,他都不记得谁是谁了。 但海城的一半权贵们,却是将岑四爷身边的这个少年,记得清楚牢固,一点也不敢忘! 另一头。 岑青元被火急火燎地送入了医院,岑老爷闻讯赶来,怒声骂道:“这是谁干的?如今岑尧在城中盘踞军队,这人不知道他打的是岑四爷的哥哥吗?” 小厮欲哭无泪,心道,正是四爷本人打的啊! 第30章 戏子09 面对岑老爷的追问,小厮不敢妄言岑尧。 怕下次四爷手中的枪,崩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岑老爷心生疑惑,沉下脸问:“那贼人是为的什么事伤了大少爷?” “就,就钱家班那个……” 还不等小厮将话说完,岑老爷就已经面色阴沉地打断了他:“你说那个戏子?” 小厮没敢应声。 是戏子没错。 但如今是傍上了四爷的戏子。 那哪能一样呢? 岑老爷并未注意到小厮怪异的脸色,他立刻派了人去钱家班,又吩咐了身边的人:“去林公馆请四爷,就说他大哥出了点事。都是一家人,他大哥受了伤,损的是他的脸面!请他立刻回来一趟!” 小厮憋得要命,恨不得立刻告诉岑老爷来龙去脉。 可他不敢。 于是只能生生看着岑老爷将两拨人派出去了。 岑老爷的人在钱家班扑了个空,他们的嘴脸和当初岑青元派来的人无二,气得扭脸就要砸钱家班的戏台子。 班主一慌,还没等他将岑尧搬出来,那头几个客人已经先喊出了声。 “哎哎哎干什么呢?” “好大的胆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撒野?”一个客人冷声说着,已经站起身,先朝岑家打手走了过去。 几个打手对视一眼,心里头还觉得新鲜。 “呵,爷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不就是个下九流养婊子的地方吗?爷这叫撒野吗?爷是来拿人的!”为首的打手冷笑了一声。 客人冷笑一声:“你这嘴几天没洗了!老子今天给你洗洗。” 话音一落,台下竟有不少人站了起来,个个都从腰间掏了刀。 岑家几个打手这才觉得事情不对,匆匆对视一眼,连忙问:“敢问阁下是?” “你爷爷我名叫常胜!” 打手们傻了眼。 常胜? 那不是海城出了名的玫瑰夜总会一把手吗? 手底下兄弟可有上千,在黑道上名声响亮得很。 可他好好的有自己纸醉金迷的夜总会不去,跑来这么个小地方做什么? 正愣神间,常胜已经抄起手边的茶碗,扣在了为首打手的脸上。 烫得他惨叫一声,都不敢再多留,匆匆就招呼着其余人转身跑了。 班主松了口气,顿时满面笑容:“多谢常爷!” “你说的四爷会往这里来听戏,你要是敢唬我……” “不不不敢。您且等着吧。” 常胜这才坐了回去。 堂中有些人默默地交换了下视线,也再次稳稳当当地坐了回去。 其实何止常胜呢? 那个打手要是再不识趣些,他就会发现这里还坐了漕运码头陈先生的妻弟、兴义帮的二当家……全都是些下手黑的人物,别说给他洗洗嘴了,都能把他脑髓掏出来洗洗了。 而那些原本属于戏班的老客人,这会儿也都心惊胆战地咽了口茶水,权当做没看见这些人。 只是心底默默地道,钱家班当真是得罪不起了。 那头得以进入林公馆,光明正大拜会岑尧的,多是白道上的人物,而且还都是有身份的。 而这些想要见岑尧一面的黑道人物,就只能到戏班子里来撞运气了。 钱家班一时间倒是名声响亮了起来。 却说这帮打手回去后,脸又白还带着血,着实将岑老爷吓了一跳。 岑老爷面色一沉:“你说那人自报姓名常胜?”岑老爷冷笑道:“那小戏子还真是攀上高枝了!难怪对青元这么冷酷无情。不过常胜这人手黑,他又讨得了什么好?” 说罢,岑老爷又颇有底气地道:“若说是过去,我还要敬他常胜三分,如今么……” 他话还没说完,派去林公馆的人也回来了,满面尴尬地道:“老爷,那些个士兵不让咱们进去见四爷……” 岑老爷面色一下青白交错,尬住了。 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四爷不让你们进去?” 岑老爷想骂逆子,到了嘴边,却又没敢骂出口。 “算了,等青元好些了,再一起登他的门!” 岑老爷大话是放出去了,却到底没敢就这么去找常胜的麻烦。 等进了林公馆……哼。 什么常胜常败,全都得跪他岑家门前求饶! 这厢小扣儿睡了一觉起来,发现林公馆的花园里摆上了木桩,走下楼,发现沙发上还有带长长水袖的戏服。 岑尧放下手中的电报,抬头淡淡道:“要练功便在这里练。” 小扣儿呆住了:“不去戏班了?” “不去了。” 小扣儿皱起了眉,显然不大乐意,但又不好同岑尧说。 “你且先去试一试。” “哦。” 小扣儿这才挪着出去了。 等到了园子里,他转头一瞧,发现树上还挂了只鸟儿。 没等小扣儿开口,那只鸟先吊起了嗓子。 小扣儿瞪大了眼,颇觉得惊奇,忙也跟着开始吊嗓子。 林公馆大得厉害,园子里一时间只能听见他自个儿的声音,深深吸一口气,都是泥土混合一点花草的馨香。 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这正是他年幼时梦中才会出现的练功天堂! 小扣儿还是年少,当下就把刚才的迟疑不满忘到了脑后,认认真真投入到了练功中去。 副官在屋内听见一点声音,忍不住纳闷道:“这小扣儿少爷已经跟了您了,怎么还惦记着练功呢?” “他喜欢。” 副官实在琢磨不出来,这有什么可喜欢的? 那唱戏光是台下十年功,就够叫人喝一壶的了!何况台上也累啊。 又全凭别人打赏活着,若是没有少帅出现,还不知道每日里要被欺负几回。 岑尧的目光透过玻璃窗,落到了少年的身上,淡淡道:“那是他从小到大赖以生存的本事。”如果剥夺了他的这项本事,少年会不安的。 副官似懂非懂地点了头,随即递上了一份单子,问:“您瞧瞧,这个可行吗?” 岑尧接了过来。 那是一份长长的名单,上面记载了大半个海城的权贵人士。 名单底下还压着一张帖子。 副官说:“先照着惯有的样子拟了一张,您先过个目……” 岑尧翻开帖子。 「兹定于十二月十一日于林公馆……」 岑尧淡淡道:“我亲自来写帖子。” 副官一惊,随后回了神,点头道:“是。” 转眼就是十二月十日。 小扣儿中间就去了戏班子两回,大多时候都是待在了林公馆。 听岑尧讲睡前故事,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要不是他实在太穷了,他都想要花钱去请个说书先生来教一教岑四爷了! 大抵也正是因为岑尧总和他讲故事,小扣儿早早就将十二月十一日生辰这天,记在了脑中,记得清晰得不得了,挥都挥不去。 往年他是记不得这些的,因为戏班里太忙了,每日里起身,先埋头练功,再上台唱戏,下了台偶尔与岑青元见上一面……日日如此,循环往复,没有一丝别的新意。 谁还过生日呢? 有什么可过的呢? 小扣儿心想着,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往岑尧的书房看了看。 男人说他喜欢他。 还要娶他。 那男人会给他过生日吗? 小扣儿照例下楼练了会儿功,没多久岑尧也下来了。 “今日我教你点别的。”岑尧说。 “什么?” 岑尧将他带到了校场,让人把枪取了过来。 小扣儿就这么练了一日的枪,最后练得手也软腿也软,连脑袋都是迷糊的。 等洗了澡爬上床,脑子里都还是砰砰的枪声。 “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个?”小扣儿勉强撑起眼皮,低声问。 “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会懂得怎么开枪了。”岑尧淡淡说完,紧跟着道:“好了,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小扣儿一下清醒了,瞪着他,大声说:“我明天就满十八了哦!” 岑尧眼眸深邃,淡淡应了声:“是啊。十八了。” 第二天。 小扣儿慢吞吞地起了身,在楼下见到了不少客人,看上去还都来头不小的样子。他也不觉得奇怪。反正之前已经跟着岑尧都见过了。 没多久。 岑老爷和岑青元的车也到了。 他们也收到了帖子。 岑老爷是高兴的,毕竟前面他多次欲进门却死活进不来。现在岑尧主动送了帖子,那说明什么?那不就说明父子情可以和解嘛! 岑老爷高兴之余,竟也没发现岑青元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岑青元不想来接受羞辱。 他根本不想看见岑尧和小扣儿站在一起。 ……那会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从头到脚都是绿的! 这厢岑老爷父子进了门,路上撞见了不少达官贵人。 这些人认出了岑老爷的身份,连忙热情地同他打了招呼,岑老爷立马眉开眼笑。而岑青元却悄然攥紧了拳头,只管四下搜寻岑尧的身影。 没有…… 岑青元的目光一滞。 他没有看见岑尧,但却看见了小扣儿。 少年穿着绸缎做的褂子,打扮贵气,谁人正在同他说话呢?那是警察厅的厅长!再一转头,那是财政厅的…… 他们竟然都笑着与少年说话。 而小扣儿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他站在中间竟然不慌不忙,抿唇轻轻一笑,显得乖巧,甚至还有点从容。 岑青元哪里能接受这样的画面出现? 他咬了咬牙,再也按捺不住,快步走到了小扣儿的面前。 “你过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小扣儿扭过头,惊愕地看向岑青元。 岑青元的腿还没好,这会儿走路有点不大便利。看着倒是有一些落魄可怜。 小扣儿虎着脸,问:“你要说什么?” 岑青元用力咬了咬牙说:“我从前的确没有喜欢过你,那是因为……”岑青元露出了恶意的表情:“我喜欢岑尧。” 小扣儿惊住了。 岑尧? 岑青元喜欢岑尧? 小扣儿胸口一窒,眼圈一红,手一攥衣摆,却是先摸到了早晨岑尧放在他兜里的枪。 第31章 戏子10 岑青元将小扣儿眼圈微红的模样收入了眼底,他头一次这样仔细地端详面前的小戏子。 少年的脸不过巴掌大,两腮总算长了一点肉,微微鼓了起来。因为唱戏要练眼神的缘故,少年澄澈的眼眸,一垂眸,一眯眼,都会带出点眼波流转的味道。 少年此刻瞪视着他,连牙都紧紧咬住了,看上去十分难过。 原来少年是好看的。 脱离了他既往乖顺的、清秀的既定印象,他的面容一下就鲜活了不少。 岑青元心头一下涌动起了分外怪异的情绪。 但很快,那种情绪就被压下去了。 他愤恨地想,这小戏子就是靠着这副模样,勾搭住了岑尧的吗?太可笑了!岑尧竟然会喜欢男人,竟然会喜欢这样的一个戏子…… 岑青元心下冷笑,难过是吗?难过就好! 他忍不住火上浇油道:“岑尧三年前离了家,我思念他思念得厉害,偏偏家里又逼着我早日娶妻成家。我这样生不如死地过了一年,……等认识了你,我就想,买不到蛋糕的时候,用最廉价的白砂糖,也能代替了……” 岑青元的口吻冷酷,毫不留情。 他想要看少年露出更愤恨却又无助的神情。 小扣儿震惊地看着男人,恍惚间甚至有一种,自己从来没认识过男人的感觉。 半晌,小扣儿才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是四爷的大哥……” “是啊,你说得对,正因为我是岑尧的大哥,我们之间总归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你算是岑尧的什么?情人吗?岑尧总会有玩腻的那一天……更何况你曾经跟过我。不仅我会用尽手段阻拦你们,岑尧也总会想起这层芥蒂……到那天,你又算……”岑青元冷笑,话没说完。 小扣儿脑中气得嗡嗡作响,他几乎是本能地掏出了兜里的枪。 前一天有关练枪的记忆回笼。 身后仿佛有岑尧与他紧贴在一处,然后男人捏住了他的手腕,教他举起枪—— “这样上膛。” “好,扣下扳机。” “嘭”的一声响。 满堂宾客都是一惊,纷纷转过了头,更甚至有人警觉地掏出了枪。 岑老爷一步抢着进了门,正好看见岑青元脸色大变地倒了下去,只见他的右腿上被开了一个洞,很快就将白色的西装裤浸透了。 他也就是这时候,才看见那小戏子也立在那里,手里还握着枪。 岑老爷惊骇愤怒得差点站立不稳。 他指着小扣儿,骂道:“你好大的胆子,在这里竟然敢开枪!”岑老爷一边蹲下身将岑青元扶住,一边失去理智地环顾四周,大声喊道:“来人!还不来人……给我拿下他?” 小扣儿开了枪,也有些茫然。 在过去,他是不敢的。 可……可他的确开枪了。 小扣儿攥着枪,咬着唇,心底掠过了一丝后悔。 可是等瞥见岑青元瘸着左腿,又捂着右腿的模样……实在又有一点点的好笑。然后小扣儿就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又是慌张地笑出了声。 岑青元死死地瞪住了他。 连岑老爷都惊住了,气愤地骂道:“猖狂!太过猖狂!今日是不是常胜带你来的?你不过依仗他,就猖狂至此……” 小扣儿:? 常胜是谁? 他根本不认得。 不过也正因为岑老爷满口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小扣儿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而刚走到门外的常胜:??? 岑青元疼痛难忍,更颜面扫地:“你疯了吗?” 小扣儿没疯,岑老爷倒是已经气疯了。 “人呢!来个人……” 要不是他一手扶着岑青元,岑老爷就要上去夺枪了。 “人来了。”岑尧淡淡道。 众人一愣,看着岑尧从楼上走了下来。 岑老爷见到他,还心下一喜,连忙满面愤怒悲痛地道:“岑尧!你过来看看你大哥……” 岑老爷不明白怎么回事,岑青元却明白得很,他对上岑尧漠然的目光,心中一突,想也不想就抓住了岑老爷的袖子:“……不!不要让岑尧过来!” 岑青元在小扣儿面前火上浇油倒是痛快,但要当着岑尧的面,他是不敢的。 他的左腿这一刻都跟着隐隐作痛了起来。 其他宾客这也才跟着反应了过来。 心说,这岑四爷的小情人和他大哥掐起来了,这他们帮谁都不对啊! 但面上却是得赔笑道:“四爷,这不刚才没来得及劝……” 岑尧很快在岑青元面前站定,看也没看其他人。 “岑尧!你还愣着干什么?”岑老爷心底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他很快就将那点不对劲忽略掉了,转而摆出了当爹的架子,高声指挥起了岑尧:“这个人他……” 岑尧转头看向小扣儿。 小扣儿有些无措地避开了一点他的视线。 岑尧伸出手,勾住了小扣儿的肩,问:“这个人怎么?” 岑老爷一时间脑子没能转过弯儿,愣住了。 “他,他……你,你……” 小扣儿还紧紧攥着枪,四肢僵硬,哪怕是面对岑尧的亲近,他也没能立刻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岑尧微一用力,就撬开了他的手指,然后将那把枪拿走了。 岑尧重新上了个膛。 枪口落在了岑青元的头上。 岑尧这才不急不缓道:“您说的这个人,他是个天才,昨日才跟着我学了怎么开枪,这会儿就能打中靶子了。” 岑尧拿他当靶子? 岑青元惊怒至极。 和小扣儿一样,他也同样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认识过岑尧。 岑尧比他想象中,还要心狠手辣。 岑老爷傻了眼。 满堂宾客也都惊了。 草草草,这他妈的是什么戏码? 众目睽睽之下,兄弟阋墙? 岑尧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扳机…… “岑尧!你不会真杀了我吧?”岑青元冷汗直流,再也不敢赌岑尧会对他心软了,他只能又厚着脸皮,说:“……小扣儿跟过我,喜欢过我。更别说我还是你大哥!如果你杀了我……小扣儿会恨你的!” 岑尧眸光骤然一冷。 岑青元瞥见他的模样,登时更心如刀绞。 岑尧就那么喜欢那小戏子! 好,好!……也多亏他喜欢,这会儿自己才可能活命。 小扣儿倒是一下回了神,气得胸口都痛了,他憋了半天,却只憋出来一句:“你这人……比街头装瘸骗姑娘头花的刘乞丐还不要脸!” 岑尧慢慢敛住了眼底的冷意。 他淡淡道:“我怎么会打死你呢?如你所说,你是我的情敌……” 岑老爷瞪大眼,差点当场栽倒在地。 满堂宾客也:!!! 草! 原来不止兄弟阋墙! 还是兄弟争妻! 一边吃着瓜,他们一边还有点忧心,知道了人家这么大一丑闻,岑尧不会扭头把他们全弄死在这儿吧? “……我自然是要慢慢折磨你,方才觉得愉快。”岑尧缓缓说完了后半句话。 “岑尧你疯了?你,你竟然为了他……”岑老爷怒声道:“你知道这小戏子和多少个人都勾搭不清吗?他还和那个玫瑰夜总会的常胜……” 常胜一慌,连忙摆手:“不不不,没有的四爷!您相信我!” 岑老爷喉头顿时哽了一口血。 “医院!先带我去医院!”还是岑青元及时拉住了岑老爷,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声。 他还不想死! 岑老爷一咬牙,这才与小厮将岑青元扶了出去。 岑尧这才将枪又交还给了小扣儿:“你的,收着。” “哦。”小扣儿愣愣地握住了。 岑尧……没有责怪他? 岑尧一点也……不喜欢岑青元? 对的,他说过的,他喜欢我。 小扣儿刹那间更深刻地认识到了这句话。 他喜欢我。 小扣儿在心底悄悄地又念了一遍,心底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滋味儿,好像有某个地方轻轻地酥酥麻麻地颤了颤。 这回的帖子上,岑尧写的是乔迁酒。 岑尧抓住小扣儿的手腕,举起来,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擦过了他的虎口处。同时一边头也不抬地道:“今日请诸位前来,一则,我岑某乔迁新居,自该摆下酒席宴请宾客;二则,……今日乃是家中小朋友的生辰。” 小扣儿一下愣住了。 众人也愣了下。 他们看着岑尧小心翼翼的动作,再结合岑尧这番话,心底对这个少年的地位有了更深的认知。 不过大概是今天受过的冲击实在太多了,倒也就多少麻木了。 女佣很快端着蛋糕进来了。 是红宝石的蛋糕。 小扣儿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扣儿舔了舔唇,……这可是海城最贵的蛋糕了。他过去远远地瞧见过,只闻闻奶油的香气就算了。 岑青元一番番话带来的不快乐,好像消散掉了。 众人见到这副情景,立即心领神会。 连忙将原本准备好的乔迁礼,临时改了个口,变成了这少年的生辰礼。 如果是半个月以前,小扣儿遇见这样的场合,定然会手足无措。 但这会儿他还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倒是来者不拒,甚至称得上是有些从容不迫地一个个收下了。 众人暗暗感叹。 不愧是跟着岑尧的人……哪怕只是个小戏子,这容貌举止倒也上得台面了! 岑尧并没有让这些人停留太久。 众人还不免感觉到失落,只是也不敢打搅岑尧,到底还是离去了。 唉,这林公馆多大啊! 若是在这里办个舞会,该多有意思呢…… 小扣儿独自抱着红宝石的蛋糕往楼上走。 “我过生日了。”他小声说,还带着点不可思议的味道。 岑尧不紧不慢地走在他的身后。 有被可爱到。 小扣儿就这么一路进了房间,坐在沙发上按捺不住心底快要冒泡的喜悦,打了个滚儿。 却是一下滚到了厚厚的地毯上。 这毛病还是没改。 和上个世界一样。 快乐极了的时候,就忍不住打滚。 岑尧走上前,捞住小扣儿的腰,将他整个抱了起来。 小扣儿一懵,扭头看了看岑尧。 岑尧将他整个抱在了怀中,然后扣住手腕抬起来。岑尧又摩挲了下虎口的位置:“崩裂了……” 小扣儿才刚练枪,根本承受不住后坐力。听他这么一说,才觉得有一丝丝的疼。 但更多的,却是岑尧摩挲时的微痒,连带心尖上好像都痒了起来。 “……嗯。”小扣儿低低应声。 岑尧问:“今天岑青元都和你说了什么?” 小扣儿紧紧抿住唇,心情翻江倒海,说不出话。 岑尧低头舔去了虎口处崩裂出的一点血丝,小扣儿本能地战栗了一下,无措地盯住了岑尧。他需要找点话来说。 于是小扣儿慌忙地说:“岑青元说他喜欢你。” 说完小扣儿就后悔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心底就是不自觉地升起了一点委屈。 但是岑尧神色淡淡,没有丝毫变化,他说:“嗯,我知道。”“但是我只喜欢你。” 话音落下,岑尧轻咬又轻吻了下他的指尖。 小扣儿心脏怦怦狂跳,浑身仿佛过电一般,一阵酥麻,整个人惊得发软,动都不会动了。 岑尧也不需要他动。 男人将他抱起来,放倒在了那张小扣儿说太大睡两个人都睡不满的床上。 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然后那双指骨修长的,会握枪会驭马的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皮带。 小扣儿又闻到了那股之前用来涂脖子的药膏的香气。 温温热热,还有一点滑腻腻的。 他之前很不喜欢这个药膏。 紧跟着,他就听见岑尧说:“从前有个十八岁的少年,……他在现情人的眼皮子底下,和前情人站在一块儿,说了至少七八句的废话。现情人很不高兴,就把他摁在床上,摁在墙上,收拾了一顿。” 小扣儿张张嘴,想说我今天也不想听睡前小故事。 岑尧说:“你不是想知道怎么收拾的吗?” 小扣儿悄悄竖起了耳朵。 岑尧咬住了他的唇。 “就这么收拾的……” 这个收拾……有点痛,还有点……小扣儿不自觉地蜷起了脚趾。 有点战栗且羞耻的快乐。 第32章 戏子11 小扣儿好多天没有去戏班了,他头一回知道,原来下腰的功夫还能用在这儿。 他软绵绵地攀住了岑尧,被男人抱来抱去,任由对方搓圆捏扁,折过去的时候,也不会觉得痛。 比练功夫的时候还要快乐多了。 原来就是这样收拾的。 …… 等他再艰难地撑起眼皮,刺目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前薄薄的一层纱帘,罩住了他。 暖洋洋的。 小扣儿翻了个身,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惊醒过来,一骨碌起了身。 ……岑四爷呢? 小扣儿眨了眨眼,视线一下变得更加清明了。男人的身影也就终于落进了他的眼底。 岑尧坐在帘子外的沙发上,面前摊开一张地图,正漫不经心地盯着。 他连忙从床上翻下去。 腿一软,差点还摔一跤。 不过到底平日里没少练功夫,他用力抻了抻胳膊腿儿,就觉得恢复了力气。于是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悄悄地走到了帘子后。 这时候电话突然“叮铃铃”地响了。 岑尧将电话挪到桌面上,这才拿起了听筒:“……喂。” “嗯,看过了。”岑尧淡淡说着,眉眼间的冷漠之色更重。小扣儿不远不近地看着,都有点不自觉的发怵。 看着有点凶。 小扣儿心道。 在床上的时候好像就不太一样……小扣儿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但却不太能记得起男人当时的表情了。再想想……其实床上也蛮凶的。跟他穿着军装,静静坐在那里的模样,完全不相同。 岑尧还在继续和听筒那头对话。 小扣儿却不自觉地盯住了他的手。 他将听筒把手攥在掌中。 小扣儿一下就想起来,前一天,岑尧是怎么用这双手抱住了他的腰,勾住了他的腿,再后来抱着他进了浴室,用热毛巾,一点点将他擦干净了,塞进了被子里…… 这怎么能算是收拾呢? 不像是收拾。 这头岑尧垂下目光,淡淡应了声:“嗯。” 他早就知道小扣儿起床了。 只是没想到少年就这么顿在了帘子后,丝毫没有要向他走过来的意思。 岑尧只好回过了头。 二人目光相撞。 小扣儿觉得自己从头皮到脚心,就这么又一点点热了起来。 “过来。”岑尧说。 “没和你说。”岑尧对电话那头道。 小扣儿脸颊红了红,觉得自己好像耽搁了岑尧的正事,犹犹豫豫着才走到了岑尧的身边。 岑尧一抬手,就将他整个按到了怀中。 昨天擦洗完后,小扣儿套上的是岑尧的衬衣。 岑尧的个子很高,衬衣下摆当然也足够长,恰好够到小扣儿的大腿根。 这会儿岑尧一边讲着电话,一边伸手从衬衣下摆探了探。 小扣儿不自觉地揪住了他的裤腿,然后整个人往后仰了仰。 紧跟着,他听见岑尧对那头淡淡道:“按照原计划,就这样吧。”然后挂断了电话。 “还难受吗?”岑尧问他。 小扣儿摇了下头,不自觉地伸手去摸了摸电话听筒。 岑尧将他往怀里扣得更紧:“我教你打电话?” 小扣儿双眼都亮了:“嗯嗯!” 两辈子他都从来是好学的。 岑尧低下头极有耐心地教了他一会儿,然后就留他自己在沙发上慢慢琢磨着玩儿了。 等岑尧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拎了一整套的衣服。 这是一套改良过的白色小西装。 “先穿衣服。”岑尧说。 小扣儿却还紧紧抓着听筒,在那里玩儿拨盘,他的目光紧紧黏在上面,像是小孩子头一回得到了心爱的玩具,怎么都舍不得撒手。 岑尧也不生气。 就蹲下身,半跪在沙发边上,握着他的脚腕抬起来,慢条斯理地先给少年套上了长裤。他的动作依旧优雅,不知道的,还当是在进行一项属于贵族的运动。 小扣儿坐在沙发上,裤子套到大腿处,就套不上去了。 于是岑尧伸手搂了搂他的腰。 少年很轻,一搂腰就软软地贴了上来,跟着悬了空。 岑尧将裤子给他拉好。 又俯身躬腰给他解开上衣纽扣,转而去换崭新的衣物。 小扣儿也就是这时候才终于回了神,意识到了岑尧在做什么。 ……他怎么、怎么像是拿岑尧当丫鬟使用了! 小扣儿面色微白,连忙从沙发上跳下去了,匆匆抓着衣摆就说:“我自己来,我自己就好了!” 一边说,他一边忍不住悄悄去打量岑尧的神色。 将男人当做丫鬟,这样的行径是很过分的……他会生气吗? 但岑尧神色淡淡。 小扣儿实在判断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直到岑尧拉了下他的手腕,问:“你打电话了吗?” 小扣儿的注意力一下又被拉回到了电话上,他本能地答道:“没有。” 岑尧剥了他的上衣,换了件新的给他,一点点扣好了纽扣,系好了温莎领,淡淡问:“为什么?” 小扣儿怔了怔。 男人还在给他穿衣服,……动作细致而又不失矜贵。一点也不像是个丫鬟。 倒好像,他是男人一件精心养护起来的珍品。 小扣儿的面色渐渐恢复了,他小声道:“……我不知道该打给谁啊。” “你昨天就很好。”岑尧说。 “嗯?”小扣儿茫然地望着他。 “刚学会了用枪,就立刻实践了。……今天学会了打电话,也应该要立刻实践,才能将知识掌握得更牢固。” 小扣儿怔了怔。 昨天他是……生气到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本来在事后几个小时,是有点害怕和后悔的。但现在听见岑尧的话,那种情绪就被抚平了。 岑四爷竟然在夸我很好? 这样也能夸吗? 还有,这些也算是知识吗? 小扣儿觉得真奇妙,他竟然也会有一天,和这么两个字扯上关系。 小扣儿舔了下唇,有些无措地道:“那怎么办啊?”他要怎么实践这个新学到的东西呢? 岑尧这时候直起腰,说:“打给我。” 小扣儿瞪大了眼。 “我在书房的时候,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在指挥部的时候,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小扣儿眨了下眼。 真是大不一样的…… 过去岑青元总是派个人来喊他,如果岑青元不派人来,他就见不到岑青元。 他永远都是处在被动联系的位置上,好像随时可以被丢弃掉。 但那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因为戏班里的人总说:“贵人们都是这样的。”“咱们不就是几个戏子,人家动动手指头就碾死你了。你怎么能去要求贵人呢?” “不会打扰到你吗?”小扣儿忍不住问。 “你打扰不到我。” 小扣儿又盯着他看了看,确认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才应了声:“好。” 等应完声,小扣儿就忍不住有点开心了。 他会打电话了。 还有了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对象! 这时候,岑尧抄起了他往门外走:“去吃早餐。” 小扣儿连忙问:“我的蛋糕呢?” “一部分扣地毯上了,一部分我吃了,还有一部分你吃了。” 小扣儿茫然了一下,却没能搜寻到相关的记忆:“……你骗我,我没吃。”“是不是蛋糕坏掉了?” “你吃了。”岑尧按了下他的唇瓣:“不是这里吃的。” 小扣儿:??? 等到了楼下,岑尧都将他放在餐椅上了,小扣儿才终于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一下从脸上红到了脖子根。 直到吃完早餐,他都没敢再看岑尧一眼。 不过看是不敢看,却是能竖起耳朵偷偷听的。 小扣儿听了会儿—— 这是上楼拿了东西。 这是吩咐副官备车。 这是……他要出门了? 小扣儿这才连忙问:“我……我今天能回戏班吗?我自己走回去,你去忙你的就好了。” “能。”岑尧顿了下说:“我和你一起去。” “啊?你不是要出门吗?” “嗯,和你一起出门。” 小扣儿这才明白,原来那车一早就是备给他的。 他是不怕走路的。 披着风雪,走再长的路,走再黑的巷子,他都是不怕的。 但是……但是能坐车的话,真好啊! 快乐得不得了! 小扣儿跟着岑尧上了车,很快就抵达了戏班。岑尧却还是没有立刻就下车。 小扣儿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脖颈,说:“这里好了,不用涂药了。” 岑尧:“嗯。” 小扣儿往车窗外看了看。 今天戏班外显得有些冷清,他倒也没多想,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忍不住挪了挪屁股,朝岑尧靠得更近一些,低声问:“我现在……算是四爷的什么人呢?” “情人吗?”小扣儿更小声地问。 就像男人讲的睡前故事里用的称呼一样。 这头戏班里,岑老爷派来的人,一脚将班主蹬到了地上。 “你们这些肮脏玩意儿,前脚拿个小戏子哄住了我们大少爷,后脚又送到我们四爷的床上去!呸!不要脸的东西,故意害我们岑家家宅不宁!今天就先打死你们这些东西……” 小扣儿人在林公馆。 当然,就算这会儿在戏班,他们也不一定敢动。 但钱家班的人……呵呵,他们可就不手软了。 岑老爷满腔的火气,总得寻个地方出了才是。 这厢车里。 岑尧说:“不是。” 不是情人?那是什么? 小扣儿茫然一瞬,而后小声地坚持地道:“我……我不做外室的。” 岑尧掐了下他的耳朵,又顺着他的脖颈滑下来,这才淡淡道:“不做外室。”他说:“做妻子。” 不过很快岑尧就又顿住了:“当然,现在我们还没有办过婚礼,那就是……未婚妻。” 办……办婚礼? 他来真的? 小扣儿心脏怦怦乱跳。 “你看行吗?” 男人在问他的意见。 男人有权有势,富贵加身。应该没有人能拒绝他的吧? 小扣儿听了太多颐指气使、不容反驳的口吻。……可是男人会问他。 就跟没拿他当小戏子似的,而是将他摆在那里,真真正正当做一个人。 小扣儿抿了下唇:“……行的。” 反正不去想将来会怎么样就好了,现在已经很快乐了! 岑尧这才打开了车门说:“走吧。” 时间差不多了。 岑家的人要是动作快点,这会儿够揍钱家班一个满堂彩了。 岑青元挨两枪,钱家班也得挨几顿打才行。 小扣儿忙跟着下了车。 男人腿长,一步迈出老远,他正要小跑着跟上去,却突地见前方的人顿了顿脚步,转过身来,朝他伸出了手:“过来。” 小扣儿连忙搭上去。 男人却是抱住他的腰,将他抱上了台阶,又抱过了门槛儿,跟对待瓷器似的。 终于,小扣儿脚下挨了地。 班主正好“咚”一声倒在了那里,戏班里有人嘶声喊:“扣儿!扣儿救命啊!” 第33章 戏子12 岑家打手三两步追上来,正好撞上岑尧,当下步履一滞,冷汗涔涔地叫了声:“四爷。” 班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了身:“四爷,四爷救命!他们进来就喊着要找小扣儿……” 岑家打手也是一慌,连忙为自己辩解道:“不不,我们没、没那个意思,就只是来找戏班算个账。这,这四爷您的人,谁敢动呢?” 眼前这一幕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小扣儿还有点懵。 他放眼望去。 只见戏班子里的客人已经被吓跑了,几个跑堂的受了伤,前台倒没什么损害,但隐隐能看见帘子后有东西被砸了。 “四爷!我们,我们这就走。” 岑尧其实还没开上一句口,但岑家打手已经被吓得够呛了。 岑尧开枪打了自家大哥的左腿,又纵容小情人打了右腿……这事儿已经在海城传开了。岑家的下人当然更清楚个中内里了。 大少爷都得挨打,更何况他们? 还是自个儿识趣点,跑快点吧,免得一会儿就是打他们头了。 戏班里很快就回归了安静。 碍于岑尧在场,班主等人没好直接跟小扣儿诉苦。他们也顾不上擦脸上的血,连忙吩咐跑堂的去给岑尧上茶。 岑尧淡淡道:“不用了,我只送小扣儿过来。” 然后留了两个兵在这儿,就先转身走了。 班主见状松了口气,心说留两个人在这儿都够用了,保准没人敢再来闹事。 只是这边岑尧一走,就立马有人忍不住问:“你怎么还来?” “啊?”小扣儿刚抬手递出了帕子给对面擦脸,闻言不由一怔,“我不该来吗?” “别听小园的。”班主忙瞪了那青年一眼。 小园神色复杂。 当初从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踏入戏班开始,就是他悄悄躲在帘子后,窥见了男人捏着帕子,一点点给小扣儿擦脸的画面。 那时候他觉得真是天降了一块大馅饼! 前面光是个岑青元的名头,都让他们在海城好过了许多。更别提这个一看就很厉害的男人了。 但接下来的事,却着实出乎了戏班所有人的意料。 男人没有频频往戏班打赏钱,也没有捧着花,带着礼物来戏班对小扣儿示好。 他完全不似岑青元的做派。 但男人却悄无声息直接将人从戏班带走了,一走就很少再回来。再得到消息的时候,大家就都知道了男人是岑四爷,如今满城权贵都得在他面前低头。 再再得到消息…… 小园忍不住道:“如今海城哪个不知道,岑四爷在林公馆办了一场乔迁宴,请了满城的权贵。宴上还给你做了个蛋糕,为你一块儿过了生日。还和大哥撕破了脸,就为了争你。” 小扣儿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他都不知道外面传得这么离谱了…… “没有这样……”小扣儿说着,但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辩驳起。仔细想想,好像、好像……真是这样? “那天在咱们戏班外,不也为你跟大少爷动手了吗?一枪打腿上了呢。”小园抿了下唇角说:“既然岑四爷对你这么好,你还回来唱什么戏啊?不该是换新衣,在林公馆里擎等着下人伺候吗?” 班主忍不住踹了小园一脚:“你说什么屁话呢?咱们这儿叫什么?那是小扣儿的家。是吧小扣儿?”班主说着搓了下手,内心也还有点忐忑:“扣儿,你没忘记你九岁的时候,谁收留了你吧?” 小扣儿抿了下唇,点点头:“没忘。” 小园却还是忍不住插声:“怎么?岑四爷没给你钱吗?你怎么就不懂得在林公馆里享福呢?” 小扣儿听着有点扎耳朵,他也忍不住出声道:“我回戏班,和给没给钱有什么关系?” 这里没有一个人活得轻松。 他们打小就学唱戏,以这个为生。小扣儿是死都不敢丢开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的。 小扣儿盯着小园:“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小园这才闭了嘴。 心道,怪么? 是怪啊。 他们初时只当男人是和岑青元一类的人物,又或者顶了天是个军官式的人物,能够给钱家班当个大后台了。 可谁晓得呢,林祺都让人捉了,林公馆成了人家的地盘,手中握着的权势庞大得令人惊骇…… 偏偏傍上这样的大人物之后,钱家班还照旧挨砸,半点好也没沾上。 小园转身往里走,嘴里这才轻飘飘地说:“有些想不通,当初岑四爷怎么走进了这么个小戏班,怎么又刚进来,就恰好一眼看中了你……” 小扣儿也怔住了。 为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难不成是岑家兄弟本来就不合,这是拿小扣儿当筏子呢?”旁边有个脸上还带着油彩的男人愣愣道。 小扣儿捏紧了指尖,没说话。 “哎呀你管那些干什么?岑四爷能为小扣儿做到这样的地步,已经够了不是吗?”班主没好气地说:“行了,不和他们说了,你过来,我跟你说点话……” 半晌,小扣儿才抬起头,低低应了声:“唔。”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当然知道自己无论是身份还是模样,都不算多好的。但他心里这样想也就算了,被戏班里的人点出来,心底就有些难受了,难受之余,还升起了一点惶恐。 小扣儿跟着班主去了后院儿。 等一进门,却是听见班主说:“今日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既然你现下和岑四爷那么好了,你瞧,你是不是应当和岑四爷说一说,给咱们戏班修缮一番,当然最好是换一处地方了,换到金玉路吧,那儿地段好……” 小扣儿张大了嘴。 金玉路! 玫瑰夜总会就开在那里! 小扣儿没读几本书,但对这些却清楚得很。 那个地段的房子可贵可贵了!就是卖十个他,也买不起! 班主没察觉到小扣儿的惊异。 他心想岑四爷对小扣儿,可比岑青元当初好了太多倍。就差把人捧到海城的青山塔塔尖尖上去了。 既然是这样,那这样的要求哪里算过分呢? “还有岑家那些人,得约束吧?不能老来砸咱们啊。当然若是每回砸了,四爷都能怜恤一下咱们,打发点大洋,那也就成了……” 小扣儿动了动唇,心底突然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他喃喃道:“当初您也没有叫我去让岑青元做这些啊……” “那哪一样啊?岑家是岑老爷做主。岑青元要敢这么大张旗鼓对咱们好,第二天岑老爷就能把咱们一锅端了。”班主笑着说:“岑四爷不同啊,他那铁血手腕,岑老爷的面子都不给。如今满城都是他说了算。” 小扣儿没应声。 班主以为自己说的,他都记住了,就也不多话,还让人端了热茶来给他喝。 如今小扣儿在戏班中的地位也是真的变了。 个个都小心招呼着他。 但小扣儿捧着茶碗,却高兴不起来。 他在那里坐了会儿,也不想往脸上画油彩了,也不想去后院儿里练功。 他突然放下了茶碗往外走。 班主连忙叫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给岑四爷打电话!”小扣儿说。 旁边有人忍不住笑了:“小扣儿还会打电话了?” “会了。”小扣儿沉声说着,走得更快了。 他没看见背后的人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这跟了贵人就是不一样了。我还没摸过电话呢。” 可这年头电话是个稀缺货,不是像林公馆那样,每处建筑里,都备了电话。 他们住的那栋小洋楼里,还备了足足三个呢! 小扣儿找了一圈儿,才在一家咖啡厅里找到了。 他从来没去过这样的地方。 但他就是想给岑尧打电话。 突然很想很想! 小扣儿踏进门,侍者眼尖,先扫过了他的穿着打扮,然后就恭恭敬敬将人迎了进去。 小扣儿说:“我不喝咖啡。” 林公馆里有,但他喝不惯那个奇怪的东西。 “我要打电话。” 侍者并不奚落讽刺他,反而搬了椅子过来,请他在电话旁落座,说:“您打就是了。” 小扣儿这才掏出一块大洋,颇为不舍地递给了侍者。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按着岑尧教他的,拨动拨盘,一个一个数字按下去,再告诉那头电话接到哪里…… 前后其实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喂,小扣儿?”岑尧的声音从那头传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小扣儿惊讶又有点惊喜。 “嗯,因为我在等你打电话。”指挥部里,岑尧抬手示意面前的人安静,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完了这句话。 他对面的几个人,闻言不由都瞪大了眼。 草!少帅和谁说话呢? 小扣儿在这头抓紧了听筒,用力抿下了唇,这才感觉到了一点真实感,然后心底的惊喜感好像也跟着变多了。 他忍不住说:“我会打电话了。” “嗯,特别棒。” 一旁的侍者却是已经晕乎了。 他刚才可没听错,少年对那头说的是“请帮我接东城军指挥部”,那不是最近那位岑少帅麾下军队的名字吗? “我……”这厢小扣儿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了。 他能说什么呢? 问你是不是和岑青元本来就不合啊?问你喜欢我什么呢? “今日不练功?不唱戏?”岑尧淡淡问。 “不……” “那就来我这里。” 小扣儿舔了舔唇,小心问:“可以吗?” 他觉得自己这样显得有点骄……骄纵。对,是这个词。他前面要让岑尧带他到戏班,结果等到了,他又不想唱戏了,又要去找岑尧。 “自然可以。”岑尧说着,立刻抬手点了个人:“我让人来接你。” 小扣儿愣愣地报了自己所在的地址。 大约十多分钟后,就有车停在了咖啡厅外,一时间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侍者就这么目送着小扣儿上了车,然后才忍不住抬手捂了捂狂跳的心脏。 小扣儿直接被接到了指挥部。 过去这里也是林祺的地盘,但现在归了岑尧。 黑色小轿车,一路通过了好几道关卡,然后才停在了一座西式的建筑前。 小扣儿刚一走下车,就发现周围不少人在好奇地打量他。 这些人个个都身高过八尺,生得格外壮硕,又整齐划一地身着军装,不用摆出任何表情就已经足够震慑旁人了。 小扣儿哪见过这样的阵势?突然间有点后悔了。 就在小扣儿犹豫磨蹭的时候。 岑尧出来了。 最近几天在林公馆里,岑尧都总是穿着西装,显得分外矜贵优雅。 但今天他穿了军装。 尤其当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军官模样的人,缓缓走出来,一股肃杀之气登时扑面而来。 小扣儿更觉得紧张了,他张张嘴,然后就听见后面有个人问:“少帅,这位是?” “未婚妻。”岑尧眼皮都不眨一下的说。 岑尧身后几个人都石化了一瞬,然后才恍恍惚惚地看向了小扣儿,齐齐喊了声:“大嫂!” 底下原本凶神恶煞的士兵们,也先是一惊,但紧跟着就上了道,齐齐喊:“少夫人!” 小扣儿:!!! 他震惊过了度,一时倒是把钱家班那些奇奇怪怪的态度忘到脑后去了。 第34章 戏子13 小扣儿被带进办公室的时候,都处在怔忪中没能回过神,直到岑尧返身关上了门,发出了一声轻响。 “他……他们……”小扣儿不自觉地结巴了一下。 “嗯?”岑尧淡淡应声,一边走到了他跟前,抬手拂去了他头上的一点雪花。 今天下的雪不大,但还是浸湿了一点少年的头发。他额前的碎发就贴得更紧了,看上去有点说不出的乖巧。 小扣儿嗅到了岑尧身上的一火药味儿。 是真的火药味儿。就是子弹从枪匣里打出来后的味道。 这些天在林公馆,他没少从岑尧的身上闻见。尤其后面岑尧教他用枪的时候,他就更熟悉了。 小扣儿终于不磕绊了。 他理顺了一口气说:“……他们能知道吗?” “能知道什么?” “就是我和四爷……我们,要结婚……吗?这件事,他们也能知道吗?”小扣儿有点茫然。 这样的事,不是只能私底下玩玩吗? 就算拿到台面上来,也不该让他手下人都知道啊。 “嗯,早晚都会知道。”岑尧说着,随手拿过了两张纸,低眉垂目,细致地给小扣儿擦起了被风雪浸得微凉的脸。 就好像第一天他走入戏班后台,也这样掐着下巴,慢慢擦去他脸上的油彩时一样。 “早晚?”小扣儿更怔忪了。 “办婚宴的时候,会知道的。” 小扣儿不自觉地攥紧了下手指。 岑尧不仅没有开玩笑,好像还已经将这样的事,正儿八经提上日程了…… 再想到戏班里的人和他说的话。 “有些话过去没和你说,是因为岑青元本来也给不了什么。现在不一样……岑四爷地位超然,人家将来肯定是要娶一位名门闺秀的。你不趁着现在赶紧从岑四爷那里捞点好处,将来你上哪儿捞去?岑四爷一抽身,咱们戏班不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吗?下回再来个客人,照样能往你头上砸钱、砸果子……” 班主的声音从小扣儿脑袋里转了一圈儿。 小扣儿忍不住说:“今天班主和我说了些话。” “嗯?”岑尧扣住了他的手腕,牵着他走向了办公桌。小扣儿不自觉地跟着扫了一眼,心说这张办公桌可真大啊,上面还铺了一张地图…… 小扣儿敛了敛目光,这才又继续往下说:“他说……您会娶别人的,让我现在好好讨好您。” 岑尧眸光微沉,但面上丝毫不显。 他在椅子上落了座,抬眸看向小扣儿:“你不需要讨好我。” 小扣儿眨了下眼。 岑尧将他一带,轻轻就按在了怀里。 岑尧身形挺拔,比他高出太多,这会儿下巴正放在他的脖颈旁。岑尧一只手翻动面前的地图,一只手掀起小西装,掐住了他的腰。失去衣物阻挡,与他的皮肉紧紧相贴。 “是我喜欢你,该我来讨好你。”岑尧说着,摸到了他的尾椎骨,轻轻按了下,紧跟着又说:“我现在就来讨好你。” 怎么讨好? 小扣儿怔住了。 他还需要讨好吗? 一时倒是又把班主说的那些听了不愉快的话,都抛脑后了。 岑尧先拿起钢笔在地图上做了个记号,然后合上,再不去管。小扣儿还没回过神,就被扒了裤子。 然后他就知道是怎么讨好了。 岑尧没有脱衣服。 只是解开了皮带和拉链。 而他整个软绵绵地窝在岑尧的怀里,好几次以为自己要被撞到地毯上去了,但等回过神,都还牢牢被岑尧的手臂扣住了。 ……收拾和讨好……怎么是一回事呢? 小扣儿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像是被骗了。 等他再恢复清明的时候,还是在岑尧的怀里。只不过两人都穿得整整齐齐,只是他的衬衣衣摆和岑尧的裤子变得皱巴巴的,幸好他的衬衣穿在里面,岑尧的裤子也是黑色,不大看得出来。 门已经敞开了。 不时有人进来给岑尧送资料。 而岑尧手边的电话也总是响起。 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小扣儿抬了下头,只能瞥见岑尧的下巴,线条有一分凌厉和漠然。 和刚才低头亲吻他的模样,完全两个模样。 这时候又有人敲门进来了。 小扣儿抬眼看了看,好像是之前跟在岑尧身后,连着一块儿叫他“嫂子”的。 小扣儿有点脸红,不自觉地挪了挪身体,岑尧目光不动,手却是将他扣得更紧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狐狸精。 就跟戏文里写得差不多。 搞得岑尧到军营里,都得带他在身边。 那个男人和岑尧汇报了一通,全都是小扣儿听不懂的话。 然后他终于提到了个小扣儿熟悉的名字。 “岑青元和佟小姐的婚事告吹了,岑老爷气得下不来床,派人到处找您呢。” 岑尧这才低头瞥了一眼小扣儿,随后淡淡道:“佟家没蠢到卖女儿就好。” “佟小姐到底留过学,还是受不了这个气的。”男人说着,顿了下,才又道:“岑青元右腿恢复得不错。” 岑尧知道那多半是小扣儿头一回开枪,没个准星,没伤到关键的地方。不像他,让岑青元左腿哪怕养好了,以后也得瘸着走路。 但知道是一回事。 岑尧捏了下指尖,还是怕是少年手软。 岑尧淡淡道:“岑家的人再来,你就告诉他们。想让我再踏足岑家的门,先让岑青元从岑家商行滚出去吧。” 男人点点头,一一记下来,这才退了出去。 而后岑尧看了看小扣儿的面色。 少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岑尧掐了下他的脖颈。 小扣儿感觉自己像是猫猫狗狗被捏住了后颈皮一样…… “四爷?” “不高兴?” 总不会是看着岑青元下场惨淡,就动了恻隐之心? 小扣儿张了下嘴,摇摇头没说。 他一听到岑青元三个字,就想起来班主说的那些话,什么岑四爷和岑青元不同…… 他怎么好把班主那些话说给岑尧听呢? 太……太羞耻。 好像他是个别有所图、居心叵测的小人。 这样一想,小扣儿都觉得又臊又对不起岑尧了。 岑尧又掐了下他的后颈,低声道:“想岑青元?” 小扣儿到底还是年纪小了点,和岑青元在一起的时候,也都还不算懂得情情爱爱。更别说岑青元压根就不是个合格情人了,小扣儿跟他在一起,就稀里糊涂地往下过了。 现在他也就根本没品出来岑尧的醋意。 小扣儿只是艰难地扭了下身。 岑尧眼眸深沉,微微松了点力道。 小扣儿却是赤脚踩着地毯,转过身,重新又扑回到岑尧的怀里,跟小狗似的,毫无章法地亲了亲岑尧的下巴、鼻子、嘴……小声说:“怎么能让四爷讨好我呢?我想……还是我来讨好四爷吧。” 岑尧眼底深沉的光,腾地就化作了热烈的火焰。 他哑声道:“你怎么讨好我?” 小扣儿在他怀里扭扭蹭蹭,然后灵活地勾腿盘住了他的腰:“……我平日里练功很刻苦的。” 岑尧扣住了他的后脑,堵住了他的声音。 小扣儿到底是又主动将岑尧讨好了一顿。 这么前前后后加起来,竟是折腾了两个多时辰。 “讨好”真是太累了。 小扣儿被岑尧用毯子裹着抱上车的时候,如是想。 不过他心底的那种难受又羞耻的感觉,倒是被搅散了。 等车慢慢往林公馆的方向开了,小扣儿才忍不住小声说:“……班主对我不错的。” 也不知道是在对岑尧说,还是在安抚自己,别因为戏班的态度而想太多。 “嗯。”岑尧应了下声,听不出喜怒。 小扣儿说完就因为太累睡着了。 等他再醒过来,就已经回到林公馆了。床上只有他。 小扣儿摸摸索索起了身,问女佣,女佣说岑尧在书房。 他一扭身,看见自己床头还有个电话,蠢蠢欲动地伸出了手,又拨了岑尧书房的内线电话。 岑尧很快就接了,问:“醒了?” 他怎么每次都知道是我打的? 小扣儿有点茫然。 但心底又有点说不出的快乐。 好像只要他一伸出手,就能恰好无误地搭上岑尧的掌心。 “嗯。醒了。” “饿吗?” “不饿。” 小扣儿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是打电话总要说说话的……小扣儿绞尽脑汁,就把车上因为睡着了没说完的话,拿出来继续和岑尧讲了:“……我还想去戏班唱戏,可是我又害怕去戏班。” “我九岁的时候就被班主收留了,因为那年我没爹也没妈了。我不想变成巷子口的刘乞丐。就厚着脸皮跪在了戏班的门口。” “然后班主就教我唱戏……有一点点苦,但也不算苦,比没有地方住,没有东西吃的日子好……” 书房里,岑尧丢开了笔,认真听起了小扣儿说话。 越是听他往下说,岑尧的眉眼就越冷,不一会儿,眼眸就变成了两汪寒潭。 小扣儿浑然不知,还在说:“大家都很辛苦,那又怎么算苦呢?有一年戏班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我们每天就喝一点稀饭,煮点野菜进去……当时我年纪最小,他们还多分了一勺给我。特别特别香。后来戏班里的阿菊去给别人做外室了,回来那天还给我们带了街边卖的烤地瓜,特别特别香。那是我吃过最香的东西了……” 小扣儿断断续续又乱七八糟地讲了很多。 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他读书不多,但却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有那么句话。 能同甘苦,不能同富贵。 “我有点难过……” 岑尧说:“等着。” “?” 小扣儿再出声,电话那头就没有岑尧的声音了。 小扣儿只好百无聊赖地等在了那里。 是我讲得太没意思了吗?也对。岑尧为什么要听我说这些呢? 小扣儿在床上翻了个滚,然后突然间门开了。 男人走了进来,递了个油纸包给他。 小扣儿愣愣地拆开。 是个烤地瓜。 第35章 戏子14 小扣儿突然想起了之前,啊,就是岑四爷抵达海城的那一天,他送了一个烤地瓜到岑府上。 也不知道那一个,岑青元吃了吗? 不过那好像也不重要了。 小扣儿小心翼翼地捧住了烤地瓜,这个真香啊。 比他那天买的还要香。 一定是因为岑尧花了更多的钱。 “我拿,你吃。”岑尧说着,伸手要将那个油纸包拿回来。 小扣儿却有点舍不得放手。 那是他的……礼物。 “不烫的。”小扣儿说。 岑尧摩挲了下他的指尖,少年的指腹结了一层茧,一点也不细滑。那应该是他早年练功,又或者是做别的苦活儿留下来的。 有这样一层茧,的确不太能感觉到热度。 岑尧也不强拗,就淡淡问他:“不分我一些吃吗?” 小扣儿惊讶地抬眸看他:“你……要吃吗?” 男人应该吃过很多山珍海味的,这个也能入口吗? “嗯。”岑尧应了声。 小扣儿连忙剥开了外面一层皮,又将油纸再往下剥一剥,将里面烤得微微焦黄的地瓜肉,送到了岑尧的嘴边。 岑尧喉头一动,深深地看了小扣儿一眼。 少年送上地瓜的姿态,很容易让人想到他毫无保留献上自己时的模样。 岑尧低头吃了一口。 “好吃吗?”小扣儿好奇地问。 “好吃。” 小扣儿嘴里口水哗啦啦的,连忙也低头吃了起来。等吃两口,他才想起来还有个岑尧,就又往岑尧嘴边送。 但是等送到一半,小扣儿的动作就又顿住了,小声说:“……我咬过了,口水。” 岑尧俯身又吃了一口地瓜,等咀嚼完,才不急不缓道:“你的口水我吃过。” 小扣儿脸腾地就红了。 不过他心底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个烤地瓜还没有半个巴掌大。很快被两人分食掉了,转眼只剩下了最后一口…… 小扣儿留给了岑尧。 岑尧俯身低头,却没有去咬剩下那一口。 他咬住了小扣儿的指尖,轻轻舔吮。 小扣儿本来手指的感知是比较迟钝的,但等他回过神时,就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向了全身。 岑尧抽走了他手里的烤地瓜,放在了床头。 “我不仅吃你的口水,还会吃你。”岑尧一本正经地说着下流话,然后像是剥油纸一样,剥了他。 然后小扣儿就发现这张床,好像是真的不够大。 他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还有一口没吃……好浪费的……” “嗯。”岑尧淡淡应了声,按住了勤俭持家的少年,让他彻底忘了那口烤地瓜,也忘了戏班里的人,更忘了他送过地瓜的岑青元。 第二天,岑老爷亲自上门来请岑尧了。 他说:“岑青元……现在已经不掌管商行的事了。” 岑老爷骨子里是偏爱岑青元的。 岑青元很肖似他。 岑尧则不知道像谁,总是冷冷淡淡,矜贵高傲,岑老爷在他面前,都觉得自己这个老子当得窝囊,跟下人似的。那岑老爷怎么受得了? 可现在没办法了。 岑尧这人是真冷血,冷到骨子里去了。 岑老爷拿他没办法,却又希望岑家能更上一层楼,而不是就此被岑青元与岑尧兄弟夺妻,而闹得反不如前。 那能怎么办? 只能放低身段,自己去求了。 岑尧听岑老爷说话的时候,正在和小扣儿讲电话。 少年最近迷上了这东西,有事没事都得给岑尧打个电话。 岑老爷听着他对那头说:“我留在房间里的字帖,你照着练了吗?” 语气虽然依旧淡淡,却愣是能从中听出点温柔的味道。 会是谁? 是那个小戏子? 岑老爷想到这里,脸都青了。 岑尧对一个戏子,比对他这个亲爹态度都温柔! 但岑老爷心底再腹诽也没用,他还是得乖乖等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岑尧才抬头说:“你可以回去了。” “那你回岑家……” “我会回去的。” 岑老爷松了口气,这才离去了。 岑尧又对电话那头说:“你这几天都别去戏班了,随我去一个地方。” 小扣儿在那头乖乖应了,一边艰难地捏住了手里的笔。 在继教会他用枪后,岑尧又开始教他写字了。 这东西是真的难练极了。 但小扣儿从小就渴望能做个读过书的人,那样就能和下九流摘得远一些了……所以再难,小扣儿也咬咬牙继续往下了。 唉。 岑四爷还说,今天他要是练不到两页纸,回来就要接着给他讲睡前小故事。 不用问小扣儿都知道故事是什么样的。 一定是那个少年没好好练字,然后被压在书桌上好好收拾了一顿,墨水都沾了半边屁股……然后还得去浴室洗,洗啊洗啊洗不掉,就又被收拾了一顿。 小扣儿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握笔的手不禁变得更稳了呢。 第三天,岑尧带着小扣儿下了车。 小扣儿抬眸望去,牌匾上写着“岑府”二字。 ……这是岑府的正门? 是他曾经路过,但却一次也没敢仔细打量,更没有走过的岑府正门!大门涂着黑漆,柱子涂着红漆,看着很是气派! 小扣儿惊讶地转头去看岑尧:“我们……要进去吗?” “嗯。”岑尧攥紧了他的手腕。 二人缓缓进了门。 岑府的下人立马跪了一地,就连迎出来的岑老爷都不自觉地矮了一头。 小扣儿头一回见到岑家人,见到的全都是他们的头顶。 啊,还有岑青元的那个丫鬟芸儿,也跪在那里…… 小扣儿刹那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不自觉地抓紧了岑尧的手指,有点可耻的爽快和高兴。 他过去知道岑家下人看不上他的。 我这叫什么? 叫……小扣儿绞尽脑汁地想了想,什么虎什么假威? 岑老爷这时候也才看清了小扣儿的身影,当下脸色一变:“他怎么、怎么也来了?” 岑尧反问:“不行吗?” 岑老爷面皮抽动一下,勉强道:“……先进门吧。” 岑尧这才带着小扣儿往里走。 等到了要上台阶的时候,岑尧又是扣住他的腰,将他整个抱起来,等跨进了厅内,才将人放下来。 跟抱小孩儿似的。 也跟抱着满怀的珍宝似的。 岑老爷见状脸更青了。 不就一个随手玩玩的戏子吗?他就这么宝贝?岑青元都分得清轻重,他却……岑老爷将自己气了个好歹,但却一句话没能说出来。 而芸儿在台下悄然抬头,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眼底登时又是震惊,又是慌乱和畏惧。 府里的人也听说四爷看上那个小戏子,为此还打伤了大少爷的事了。但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是另一回事。 芸儿冷汗涔涔,不由开始回忆,自己过往是怎么对小扣儿的……她不知道讥讽过小扣儿多少次,“真拿自己当大少奶奶”了。 芸儿欲哭无泪。 谁能想到呢?人家是没做什么大少奶奶,人家做四奶奶去了! 这分量可比大少奶奶重多了! 这厢岑尧和小扣儿进了门,刚一落座。 那头岑青元得了消息,就匆匆让人抬他回来了。 岑尧让丫鬟先给小扣儿倒了茶,又摆上了点心。 岑老爷忍不住道:“……如今你大哥这个样子,那商行由你来接管吗?” 岑老爷想让岑尧接手,有岑尧的名头,商行还不得一飞冲天?但岑老爷又不敢让岑尧接手。岑尧翻脸无情,商行要是被他捏在了手里,改明儿将他都赶出去怎么办? 岑尧敛了敛目光,道:“我没兴趣。” 岑老爷松了口气,连忙笑着说:“你大哥现在也没法和你抢人了,你看……你是不是和他握手言和?还有商行这边……” 岑老爷说到一半,也不敢太得意忘形,忙又改口说:“你难得回来,这样,你先提要求,爹先给你办到……”这话就是想要赶紧扮演起慈父角色,挽回下岌岌可危的亲情了。 “倒也的确有一件事。”岑尧说。 那头小厮急匆匆抬着岑青元进了门。 岑青元乍然听见这句话,脑中嗡嗡作响……岑尧要拿走商行了! 岑老爷还没顾得上惊讶岑青元怎么回来了,就听见岑尧不紧不慢道:“便在岑府先办个订婚宴吧。” “……什、什么?”岑老爷糊涂了,一下没转过弯儿。 “为我和小扣儿办个订婚宴。” 岑老爷怔住了。 岑青元也怔住了。 小扣儿刚咬了口桂花糕,这下也都忘记咽了。 岑青元最先反应过来,他坐起身,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许!” 他死死瞪着岑尧。 岑尧却连半点目光都没分给他。 岑老爷喉头一哽,也回了神:“你疯了?” 岑尧将枪放在了手边的桌案上。 “如今是岑家上下求着我。” 岑老爷理智回笼,喉头又哽血,但面上还得牵出一点笑容:“……你,你娶个豪门千金不是比个男人好吗?” “哪有人抵得上他好。”岑尧道。 小扣儿磕磕绊绊地咽了那块桂花糕。 好甜啊。 好甜好甜啊…… 桂花的香气填满了他的口腔。 岑青元气得大力拍打着扶手:“岑尧你疯了?你就那么喜欢他?” 他也想像岑尧一样潇洒,不必和女人虚与委蛇。 可他做不到。 越是做不到,岑青元越是被提醒着意识到了自己的没用。 岑尧应声:“是啊。岑府办一次订婚宴,林公馆再办一次婚宴。” 岑青元心里嫉妒愤怒得几乎滴血。 岑尧好狠……他是要在岑家上下眼皮子底下,和小扣儿举行仪式…… 岑家没有人不知道他和小扣儿有过一段。 他这个大少爷的脸面岂不是要被拽出来,万人践踏? 岑青元瞪视着岑尧的侧脸,觉得陌生极了。 而这时候岑尧也不再多言,他站起身走到小扣儿身边,回头淡淡道:“方才我的话,并非是商量,而是知会。” 他说罢,又将小扣儿一搂,从椅子上抱了下来:“……这桂花糕不好吃,我让人去买糖火烧给你。” 他将人带出了门,就这样与椅子上站立不得的岑青元擦身而过。 岑青元,连带岑家的下人们,都听见岑尧淡淡与那小戏子道:“我带你去瞧我年少时住过的屋子……你还不曾见过我穿长褂。我穿给你看。” 那小戏子怔怔应声。 然后也不知四爷又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小戏子的脸腾地就红了,埋进了四爷的怀里,将四爷的袖子都抓皱了,四爷也毫无所觉。 他们这才突地想起来,那小戏子身上披着的斗篷。 四爷刚回府的时候也披过。 莫不是那时候……那时候就…… 下人们顿时更惶恐地低下了头。 只听得旁人喊了声:“大少爷!” 岑青元呕了口血出来。 第36章 戏子15 岑尧翌日就换了一身长褂。 小扣儿听见了水盆落架子上的声音,迷糊地摸索着雕花大床缓缓坐起了身。 他睡过了戏班里砌起来的土炕,也睡过了林公馆的小洋床。这样古香古色,又价值不菲的拔步床,他还是头一回睡。 昨夜,岑尧就是坐在这张床的床沿上,将他抱在怀中,指着屋中的摆设,一样一样说给他听的。后头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将他按到床上去了,他一慌,还把床帐扯下来半边,后半夜都为此耿耿于怀,我力气怎么这样大…… 想到这里,小扣儿不由又伸手摸了摸床帐。 床帐晃了晃。 小扣儿忙脸红地收了手,转而朝正前方看去。正正好看见岑尧转过了身。 正值冬日,旁人穿长褂,都总是穿得鼓鼓囊囊,潇洒全失。 偏偏岑尧不同。 他身着长褂,也依旧身姿挺拔。军装带来的凌厉肃杀气,也因此褪去了。只余下高不可攀的矜贵,与几分清俊的文气。 小扣儿的确没有见过他穿长褂,抬眸望去,一下愣住了,只觉得好像……好像是比岑青元要好看得多得多的。 原先他只当岑青元就是最适合穿长褂的人了。 “好看吗?”岑尧问。 小扣儿点了下头,耳根忍不住发烧。 岑尧将他扶稳,慢条斯理给他换了身新衣裳,说:“你今日也十分好看。” 小扣儿的耳根更烧了。 岑尧却是依旧给他穿了小西装,中间夹着一件白色针织衫,外面还要再裹一件长斗篷。 当岑尧带着他走出院子的时候,芸儿等下人怔怔望着小扣儿,心道这小戏子的模样看上去,又贵气,又……娇气。 小扣儿是浑然不觉的。 在林公馆这些时日,他早已经磨砺好了。 岑尧带着他用了早餐。 小扣儿忍不住问:“岑老爷呢?” 管家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强制憋出了个笑容,说:“昨个儿大少爷又给送医院去了,老爷这不是陪着去了吗?” 小扣儿轻轻叹了口气:“……哦。” 岑尧看了他一眼,淡淡问:“还想着?” 没等小扣儿回答,一旁管家倒是先吓了个半死。 四爷如今待这小戏子,是个什么模样,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分明。这小戏子要真痛痛快快和四爷在一块儿,也就无非是大少爷的面子保不住。但这小戏子要是左右都割舍不了。那就是大少爷的命保不住了啊! 管家在那边打冷颤。 小扣儿在这边想了想,摇头道:“不想的。” 他虽有自知之明,但也不是随意让人家欺辱的。上次在林公馆,岑青元同他说的那些话,他还牢牢记在脑中呢。 岑尧说:“走罢,园子里养了几尾锦鲤,我带你去喂鱼。” 小扣儿忙点头。 管家总算松了口气,绷直的后背登时塌了下去。 一阵冬风吹来,后背上的冷汗冻得他四肢发抖。 岑尧带着小扣儿去喂了鱼,翻了书,赏了花。 岑府差不多让他们走了个遍。 岑府的下人们也因此度过了难熬的水深火热的一天。 岑四爷看着是文雅了许多,可他们依旧半点别的心思都不敢升起。 不仅如此,他们还怕极了四爷。怕他随手抽出一把刀,怕他给枪上膛。 就连岑青元的姨娘都生生吓病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请四爷回府,并非是请了个大靠山回来。倒更像是请了个活阎王回来。 他们讨好四爷不得法,只好将主意打到了小扣儿的头上,日日变着花样讨好他……小扣儿倒也没想到,他在岑府中竟然还有被奉为座上宾的那一天。 他倒也知晓他们在想什么,也并不去点破。 岑府下人过去待他不好,如今腆着脸上赶着往面前凑,虽然滑稽,但小扣儿心底也尝到了些解气的滋味儿。 此时岑尧扣着他的手腕,带着他拐过了一条长廊。 前方正传来下人说话的声音。 芸儿攀住了小厮的袖子,语气惶急:“这两日下来,你也瞧见了。四爷恨不能将那小戏子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我是真的怕。” “你怕什么?” “我扔过小戏子的东西啊……没准儿他要记仇的。”芸儿碎碎念着,语气焦灼到近乎神经质。 如今岑府没有人不怕四爷。 芸儿就是最最怕的那个,怕得要死。 小厮道:“小孩儿懂什么?你只管拿些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到他面前,哄好了他。他自会和四爷吹吹枕头风,这风一吹完,你就没事了。” 小扣儿咬了下唇。 不免又想到了自己那个烤地瓜……这个芸儿不知道扔了他多少东西呢。 小扣儿往前走了一步,就弄出了响动。 惊得那两人连忙回转身来看,等看清身后是什么人,芸儿二人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跪地了。 “四、四爷……”芸儿口齿都打颤了。 那小厮也一句话都不敢说。 岑尧扫他们一眼,问:“你倾慕岑青元?” 芸儿被问愣住了。 倾慕……哪里谈得上呢?但大少爷昔日英俊倜傥,又掌管着商行。不止她,院子里不知多少个人都想着,将来给大少爷做个姨太太,不,通房丫头也行了。 岑尧说:“那你就嫁给岑青元吧。” 随后,他一指那地上的小厮:“这人撵出府吧。” 小厮最先醒过神,当先不停叩头求饶:“小人刚才满嘴胡话,……侮辱了小扣儿少爷……四爷饶命啊!” 小扣儿愣了下。 “小扣儿少爷”,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一时还有些新鲜。 芸儿一下想到前两日四爷对岑老爷和大少爷说的那句,“是知会不是商量”。 她当下明白了什么。 登时也睚眦欲裂:“不,不,我不嫁大少爷了!” 如今大少爷两条腿都废了,多半好不了了,掌管商行的权利也脱手了。从医院归来的大少爷,眼下青黑,面容憔悴狼狈,像是刚吸了三斤烟土似的。前个儿扯着嗓子与四爷争辩,风度全失,最后却仍是以他吐血被抬走而告终…… 昔日在岑府中人心上,厉害的大少爷。 在四爷跟前,什么也不算…… 芸儿哪里还肯? 就是让她做姨太太,她也不乐意了。 但三两个人很快上前来拿住了她。 她被迫低下了头去,听见岑四爷问:“你给岑青元都买过些什么?” 小扣儿虽然不大懂得吃醋这回事,但也晓得不该在岑尧跟前提这些,便干巴巴地道:“……也、也没什么。就是些吃的。” 芸儿挣扎着抬起了一点目光。 然后看见岑四爷勾住了小扣儿的掌心,轻轻挠了下道:“你随我回院子。” 小扣儿有点着急,也忘了受罚那二人了,只满心想着一会儿岑尧是不是又要收拾他了。 于是忙点了点头,以求自己看上去乖一点,没到挨收拾的标准。 这二人亲昵,又有种说不出的情色缠绵。 然后就这样并肩走远了。 芸儿崩溃大哭,却换不来一点回头的目光。 岑尧带着小扣儿回了院子,却并未立刻重提岑青元,而是道:“老头子去准备订婚宴了。” 小扣儿瞠目结舌:“岑老爷当、当真去……” “嗯。”岑尧在椅子上坐下,将小扣儿拉到怀中,随即把玩起了他的手掌,淡淡道:“这便要准备写请帖了。” 小扣儿懵懵懂懂,不大明白这事与自己有什么干系。 岑尧又道:“请帖上是要写订婚双方姓名的。” 小扣儿面颊涨红,整个人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他弱声道:“我没有姓名……就,就叫小扣儿。我爹娘起的,后头就再没改过。大家都说是贱名好养活。” 当然,那时候更大的原因在于,谁也不知道生下来的小孩儿养不养得活,大家也都没甚么文化,又何苦挖空心思去取个正经名字,改明儿小孩儿又饿死了。那不自己找麻烦么。 什么小扣儿,就跟小狗儿差不多。 哪天死了,也就死了。 岑尧捏了捏他的掌心,又问:“你还记得你爹娘姓什么?” 小扣儿仔仔细细回忆了下:“像是,像是姓王吧。他们从一个村子出来的。” 这倒是没变过,岑尧心道。 “我给你起个名字。”岑尧低声问:“行吗?” “起个名字?”小扣儿顿了下,想了想,问:“有名有姓,正正经经的,就像是……岑尧,这样的名字吗?”他的语气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憧憬,甚至大着胆子叫出了岑尧的名字。 没有人不盼望着自己有个正经名字的。 这样才更像是个人。 而不是单单的……仿佛一个小物件,弄丢了就没了。 岑尧摸了摸他柔软的耳垂,应声:“嗯。” 小扣儿又高兴又别扭,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好像只有长辈才会给晚辈起名字,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 小东西还讲规矩? 岑尧捏了下他的后颈皮,淡淡道:“若我一定要给你起呢。” 小扣儿忍不住反身抱住了岑尧的腰,腔调带出了一丝兴奋:“那、那起吧。我……我能叫什么啊?要翻字典吗?您能教我写下来吗?” “不必翻字典,我一早想好了。” 小扣儿闻言更有种说不出的开心,连忙撑住了岑尧的胸膛,认真听起来。只是手掌贴着底下的肌肉,不免掌心滚烫,连呼吸都跟着变慢了,变热了。 “你叫王未初。”岑尧一边说,一边提起毛笔,蘸墨,在桌案铺就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了一个大字:“这是未。本义指树木繁茂昌盛,乃是欣欣向荣之景。” 随即,他换了一页纸,又写了一个字:“这是初。初,万物之始。春日里的第一朵花,乃是初。清晨时升起的太阳,绽出第一缕光,也是初。” 小扣儿有些不大听得懂,但却听明白了,两个字都是很好的意思。 反正听了他就觉得高兴。 连带的,心底有个地方都被丝线轻轻拉扯着……好像有什么遥遥相呼应了。 小扣儿扭身去看桌上写下的字,越看越觉得好看。 他连连点头道:“好听,字也好看。”他问:“我想学,可以吗?” 岑尧抬手轻抚了下他长长的睫毛。 上个世界,王未初总觉得自己的名字仿佛炮灰路人甲,是那个抛妻弃子的王庆志顺手起的。 未,是没有的意思。初,是开始的意思。王未初,就是希望没有开始。没有他的母亲阿梅,也没有孩子王未初。 原生家庭带来的这抹阴影,直到最后也没能彻底抹去。 这个世界,换他来起名。 自然一切就变了。 岑尧突然觉得这样倒也是很好的,这样他就不会为自己的名字感觉到难过了。 岑尧捏住了少年的指骨轻轻揉捏,说:“好,我教你写。” 小扣儿快快乐乐学了大半天。 等到晚间用过了晚餐,小扣儿便想起了芸儿口中的“送东西”。哎呀,他那支笔还没有去退钱呢。这些日子在林公馆里待的,完全忘记了。也不知这时候还能不能退…… 那支笔贵得很,小扣儿还将它好好揣在了钱包里呢。 这会儿一想起来,小扣儿也不敢耽搁了,连忙把笔翻了出来,匆匆忙忙就要往外走,正巧与岑尧撞了个正着。 “作什么去?”岑尧问。 小扣儿除了与岑尧待在一起,便是去戏班。 今日他却不同,摇摇头说:“我要去街上。” 岑尧目光一垂,便瞧见了他手中的笔,不由问:“送我的?” 小扣儿面红耳赤,心底莫名有点羞愧。他小声道:“不是的,要拿去退的。都耽搁好些日子了……早早就准备要退了。” 小扣儿原先又不识得几个字,买这么昂贵的笔,又不是为了送他…… 岑尧目光一沉:“原先要送岑青元的?” 小扣儿干巴巴地点了下头。 岑尧劈手夺过了那支笔,道:“就当送我了,何必再退。” 小扣儿怔怔望着他。 这样……这样也行么? 岑尧反手关上门,随后大步走向那张拔步床,坐下,他将那笔把玩了一下。笔是当真花了心思选的。 但也正因为是这样…… 岑尧突然抬眸道:“你过来。” 小扣儿乖乖走了过去。 岑尧的亲吻来得灼热又凶猛。 男人扣住了他的腰,又绑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去解他的衣裳。 “我今日给你起了名字,我算是什么?” 小扣儿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像是被狂风骤雨牢牢框住了。 他回答的声音也像是被弄碎了一样:“……长……长辈?不,不是……” 岑尧掐住了他的下巴:“不是要叫爸爸吗?” 第37章 戏子16 小扣儿有些苦恼地发了会儿呆。 那支笔。 也不知是铜制的还是什么做的外壳,瞧着是金黄色的,表面光滑,腰间围一圈儿黑边。 富贵又大气。 以小扣儿的审美来说,它自然是相当漂亮的。 只是后面仔细想想,他挑的钢笔压根就不适合岑青元的气质。 岑尧拿过去的时候,他怔怔望着岑尧,也觉得不适合岑尧。但是岑四爷大概从来都是,人穿衣,而非衣穿人。只有别的事物去适配他的道理。 于是那看着金黄得分外俗气的笔,被男人攥在手中,竟然也多了几分贵气不凡,好像摇身一变成了三十,不,三百块大洋的身价了。 只是这身价陡涨的笔。 ……脏了。 退是不可能退了。 否则光是想想他将笔交给别人的场景,都觉得羞耻得快死了。 大概是他发呆的时候稍微久了一些,男人缓缓坐起身,小扣儿只觉得后背一热,整个人好似被环住了。 岑尧捏住他的手腕,问:“不给我?” 小扣儿一下就觉得钢笔烫手了,连忙说:“给的给的。” 岑尧将那支笔重新握在了掌中。 “可是……它……” “洗一下就好了。”岑尧说着,翻身下床,命人打水来。 他随意披着长褂,纽扣并未系满。就这样站在水盆前,慢条斯理又分外细致地洗起了那支钢笔。小扣儿坐在床沿上,身上还披着岑尧的斗篷。他听见水声哗啦,又能望见岑尧挺拔有力、微微弓起的腰背,还有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钢笔来来回回…… 小扣儿没由来地就又脸红了。 等岑尧洗完,又用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然后才放入了枪套中。 岑尧说:“帖子已经写好了。” “嗯?”小扣儿懵了懵,“什么时候写好的?” 岑尧道:“如今已是下午了,我抱你起身,先用些食物。” 小扣儿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冲到门边,往外瞧了瞧。 果真是! 他原来这样荒唐,缠着岑尧的腰,稀里糊涂地再睡上一觉,就到现在了…… 小扣儿按了按自己的脸颊,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狐狸精了。 小扣儿刚得了个名字,正是新鲜又兴奋的时候,恨不能告诉全天下,他从今后不叫小扣儿了,他有名字了! 于是想来想去,便从岑府上拎了许多点心,然后坐着岑尧的车,回了一趟戏班。 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小扣儿扒着车门,没有急着下车,他扭头问岑尧:“真的……不买新的笔送给您吗?” “不必,那支就很好。”岑尧淡淡说着:“你去吧,我去军营巡视一圈就来接你。” 小扣儿点点头,这才进门去了。 里头跑堂的,很快就出来了,接过食物分发给众人。 那些个客人见了小扣儿,更是站起了身,神色畏惧,甚至还带出了一丝讨好。班主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中越发满意,当下就张嘴问:“如何?那些话,你可和四爷说了?” 小扣儿脸上的笑容登时便消失了。 他道:“没有。” “那你今日回来做什么?”小园问。 小扣儿有些难过,道:“四爷给我起了个名字……我,我想同你们说说。” 小园面露讽刺,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起了个名字?他就给你起了个名字?” 小扣儿面色冷了冷,一下就不想和他说话了。 他怎么懂? 名字自然是很重要的。 “你怎么连阿菊也不如?他给人做外室。而你……岑老爷将帖子都发得到处都是了,说是要为你和岑四爷举办订婚宴!你这枕头风吹到哪里去了?还是压根没将咱们记在心头!” 小扣儿面色更冷了。 一腔热情都被淋了个透。 他看班主:“您也是这样想的吗?” 班主没说话。 他还想做那个红脸。 小扣儿生气了:“原先四爷给我送粥,大家不是也分食得好好的吗?我今日带着点心回来,怎么就算不将你们放在心上了?” 尤其想到他要重新给岑尧买礼物,人岑四爷都没应下他。 相比之下,戏班的种种算计实在都羞于提起…… 他掏出了钱夹子,将里头的大洋全部抖落了出来:“给。没有别的了。” “你便是要我们吃一辈子的残羹冷炙了?吃你小扣儿不要的东西了?”小园怒声道。 小扣儿抿了下唇,说:“我不叫小扣儿了,我叫王未初。” 小园冷笑道:“换个名字就是金贵人,与咱们不同了?你这些大洋打发谁呢?” 小扣儿扭头就走:“我若是手里有一个馒头,也要分你们半个的。可是我不能分岑四爷的东西给你们。你们没钱了,我也会想法子。但不是这样的,不是张嘴就要金玉路房子的。这是不对的……” 戏班上下脸色大变。 小园骂了句:“你不也是卖自个儿换钱么,倒还教训起我们了?” 班主转头扇了他一巴掌,然后急急忙忙去拦小扣儿,却是迎面就撞上了岑尧的副官,当即给吓了回去。 那副官见小扣儿脸色不对,载着他就又去了指挥部。 指挥部的人如今已经认得他了,要么开口称“嫂子”,要么开口称“夫人”,也有称“王少爷”的。小扣儿便知道,他们一定都晓得他有新名字了。 小扣儿这才觉得胸口舒坦多了。 他其实也能回戏班和他们一同吃苦的。 可是他有些舍不得岑四爷了。 岑四爷待他真好啊…… 小扣儿想来想去,便决定,以后他们没钱,就接济好了。就如当年戏班接济他一样。可决不能拿他去占岑尧便宜的。 嗯!就是这样! 小扣儿陪着岑尧在办公室里待了会儿。 岑尧看地图,小扣儿便练字,不知不觉,他那名字也练得有个形状出来了。 而后两人便回了岑府。 转眼第二日就是订婚宴。 小扣儿好好睡了一觉,没被收拾,也没有去主动报答岑尧。等他洗了脸,岑尧就亲手给他穿上了红彤彤的长褂。 小扣儿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穿得圆滚滚的。 “有点……奇怪。”小扣儿脸上发热道。 他心跳也都跟着变得好奇怪,扑通扑通。 这是订婚啊…… “哪里奇怪?”岑尧问。 他今日也穿了红色长褂,上面绣着繁复的纹路,并不显得俗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高不可攀的贵气。 小扣儿更觉得自己站在岑尧跟前,远远不如。 他扭了扭腰说:“像个球。” 岑尧伸手探入了他的脖颈间。 小扣儿敏感地缩起了脖子。 岑尧:“凉不凉?” “……凉!” “你先前吃得不好,身子瘦弱,又怕冷。怎么能同我一样?自然要穿得厚一些。”岑尧淡淡端详着他,道:“也不像球。像是一颗元宵。” 小扣儿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但心肝还是忍不住发颤。 岑尧又低头道:“我尝尝这颗元宵是什么馅儿的,甜不甜。” 他扣着小扣儿,狠狠亲了一通。 这下好了,心肝也不发颤了。 小扣儿整个人都木住了,就这么任由岑尧牵着他往外走。 与先前林公馆宴会上的客人并没太大区别,甚至今日赴宴的还要更多。 林公馆有门槛,岑府的门槛却不高。 如今海城上下哪管这岑四爷是要娶个男人,还是什么人……反正能跨进门,在岑四爷跟前留个印象,那就已经是大好事了! 因而小扣儿放眼望去,竟是个个面带喜色,手里还拎了礼物。 不知道的,还当他们要与岑家做亲家了。 小扣儿顿时从中品出了点,好像真的有无数人在祝福他们一样的味道…… 小扣儿不自觉地抓住了岑尧的手指。 他好快乐啊…… 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场面。 唯独谁不高兴呢? 唯独岑府的下人们,唯独岑老爷,唯独岑青元。 岑老爷勉强打起了笑容,听着宾客们张嘴就是各色祝福。他们的祝福越真诚,岑老爷就越觉得受折磨。 等到宴会后。 岑尧问岑老爷:“岑青元呢?” 岑老爷心下惊喜,只当给他办了婚宴,岑尧目的达成,自然也就愿意放大哥一马了。 岑老爷忙道:“我带你去。” 为防岑青元闹事,岑老爷把人留偏院里了。 他只当是为大儿子好。 岑青元却是快被气死了。 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被锁在偏院,看外头挂起红灯笼,宾客们言笑晏晏,都是来恭贺岑尧和小扣儿的。 岑青元快活活气死了。 偏偏这时候有人把芸儿送来了。 岑尧跨过院门,岑老爷忙道:“你大哥真的不会和你抢人了,到底是一家人,何必……” 岑老爷话没说完。 岑青元恨声问:“你将芸儿送过来干什么?” 岑尧淡淡道:“我订婚,怎好亏待岑家的大少爷。便叫人将她送来,同你拜个堂。今日是个好日子。就今日吧。” 岑青元瞪大了眼:“你疯了?” 岑老爷也傻住了。 “一个丫头……怎么能与我拜堂?”岑青元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芸儿闻言,满面不可置信。 大少爷竟然还嫌弃她? 芸儿也是气上心头:“我也不愿意与他拜堂!大少爷往后怕是都走不了路了!” 岑青元闻言,更是气了个好歹:“拖下去……把这个女人拖下去!” 岑尧还记得,如果他没有来,这个世界里,岑青元会抗不过岑老爷的压力,出海娶妻。而小扣儿活活饿死在海城。 岑尧淡淡道:“让他们二人即刻拜堂。” 士兵立刻领命上了前。 “岑尧!岑尧你好狠!你就算心悦小扣儿,也不至于这样待我……”岑青元剧烈挣扎。 岑老爷吓得动都不敢动,只能低低出声:“岑尧你别……” 岑尧漠然地俯视着岑青元:“你这样的废物,心中倾慕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喜女人,却又不敢反抗父亲,便只好随意拿个人来搓圆捏扁,发泄苦闷。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废物的男人了。” “而你这个丫头,一心媚主,忘了本分,竟敢欺侮客人。实在蠢笨不堪。” “你二人真乃天造地设一双。” 岑青元最大的秘密被捅破,脸色青白,心底又慌又恨。 芸儿也没想到自己过去倾慕了这么个东西,登时面色涨红。 二人对视一眼,竟是都从彼此眼中望见了愤怒与憎恶,更有数不尽的耻辱…… 士兵按着他们的头,就这样生生叩了下去,力道之大,当下石板上就见了血。 而岑老爷已经被岑尧的话吓傻了,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半晌,喉中才挤出一声怒吼:“岑青元!我杀了你!你竟敢,竟敢……” “是岑尧,岑尧害我啊!放开啊!” “大少爷,是你害了我们才是!” 而岑尧不再多留,转身走了出去,将那些声音抛到了身后。 他找到小扣儿,带着少年堂而皇之地冷落宾客,就这样在岑府中走了一圈儿,弄得岑府下人战战兢兢、苦不堪言。 小扣儿忍不住道:“他们好怕您啊。” “他们如今也怕你。” 小扣儿小鸡啄米式地点了点头,蓦地又想起芸儿与那个小厮说的话,还有班主小园说的话,他忍不住喃喃道:“他们怎么以为我会和您吹枕边风呢?” “你不会吗?”岑尧低头看他。 小扣儿小声道:“我不会……就是,就是不擅长的意思。” 他自觉还没有那样大的能量。 倒是岑四爷每每都想着他,他连张口都不用,岑四爷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让他没有半点烦忧。 岑尧揽住了他的后腰,轻轻摩挲下,淡淡道:“你会的。” “嗯?” “你会的。你只消往我床上一躺,连风都不必吹,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第38章 戏子17 第二天小扣儿差点下不来床。 戏班来人请他去一趟,他也没力气去,自然拒绝了。 岑尧很快带着他回了林公馆。 岑府上下还没等松一口气,就有消息说打仗了,快打到海城来了。岑老爷吓傻了,连忙派人去林公馆请求庇护。 而岑青元坐在偏院里,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愤恨又讥讽地笑出了声:“……他耍我们!岑尧耍了岑府上下哈哈!” 可笑可恨岑老爷还一心顺从岑尧,先是为他办订婚宴,再又是眼睁睁看着他被逼和一个丫头拜堂……岑青元的脸面尊严被拿出来,反复踩踏,几乎活活气死。 可如今呢? 战争快来了。 做生意的经不起这样的风险。 岑尧手中掌军,定然早就有消息了。他将时机卡得这样刚刚好……想必等真打起来,岑家商行也就被他弃如敝履了。 小厮战战兢兢地听着岑青元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小厮忍不住抬了下头。他窥了窥岑青元的脸色,……大少爷已经变得全然陌生了。他下巴上的胡茬很久没剃了,头发也没有好好打理,连衣服都是凌乱的。面容扭曲、阴沉,活像饱经折磨的恶鬼。 那头有女人砸了东西,一边砸一边哭骂。 是芸儿的声音。 小厮茫然地望了望天,竟然刹那间有种岑府将要倾塌的恐惧感。 …… 小扣儿趴在窗户上,隐隐约约听见了无数车开过的声音。 门推开。 岑尧缓缓走了进来。 小扣儿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小声问:“是不是仗打过来了?” “没到海城。”岑尧淡淡道:“但是得去拦了。” “谁去拦?”小扣儿这样问,但心底也差不多有了答案。 “我。”岑尧说。 小扣儿心底的不舍这才变得更具现化了,他忍不住道:“怎么不是林祺呢?” 大约是跟着岑尧的时间久了,再说起那位昔日威名赫赫的林大帅,小扣儿已经没什么害怕的感觉了。 岑尧抬手抚了下他的头:“林祺太过无能,割据一方做个军阀,倒也混得。但他没有肝胆,没有脊梁,站不上护家卫国的战场。” 小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打仗、军阀,原本应当是离他很远的。 他自幼对这样的局面,便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会吃不饱。 “东西已经为你收拾好了,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小扣儿也只干巴巴应了声,然后跟着岑尧下楼、上车。 他们的车很快驶出了海城。 岑府的下人自然没能见到岑尧的面,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了。 岑老爷咬紧了牙:“你说看着四爷的车走了?” “是、是。” 岑老爷气得捶桌:“他,他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帮扶家里的商行?现在还说走就走?” 岑老爷心下慌乱,直觉这是岑尧带着那小戏子跑了。 日军快打过来了。 岑尧都吓跑了! 岑老爷自然是待不下去了。 他匆匆请了佟老爷来,要将商行变卖给他,然后就准备带着金银,再带上岑青元,想办法出海去避难…… 佟老爷不知就里,还老老实实接下了商行,只当是岑尧的意思。 就在岑尧走的第二天一早,岑老爷也带着岑青元上了路。 岑青元虽然腿废了,但总能传宗接代的。 于是岑老爷想想,一咬牙把芸儿也带上了。好歹是拜天地了,别的不说,到时候总能给生个孩子吧。这一路上兵荒马乱的,大家千金还未必愿意跟着一块儿走呢。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海城渐渐远去。 岑青元高兴不起来。 他觉得自己真像是岑尧口中的废物,到头,商行没了,岑府没了,只能这样逃亡…… 芸儿更怕得要命,在一旁默默流泪。 她觉得岑老爷脑袋被驴踢了,为什么非得走?这时候难道不该牢牢扒着岑四爷的大腿吗? 越想,芸儿越觉得愤恨。 他们走也就罢了,还非要带上她!她如今才不想嫁给岑青元! 许是芸儿表现得太过明显,岑青元转头瞧见了,当下一怒,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二人竟是又吵了起来。 岑府得了消息,其他人自然也得了消息。 大家正惶惶不安,想着岑四爷是不是跑路了,这海城失去了防御,他们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海城的城门关闭了。 岑尧手底下的士兵将海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准确来说…… “岑四爷的手下已经将海城防御起来了!”常胜的手下传回了消息。 常胜也忍不住疑惑:“那四爷为什么在这时候离开海城?” 那手下也纳闷呢,直说我去打听打听。 其实倒也不需要如何打听,因为岑尧手底下的人根本没打算隐瞒。只不过小半天的功夫,海城的人就从他们那里得知,岑四爷此行离开,是带“未婚妻”去见他那位做大帅的义父去了。 他那位义父身处越城,不比海城。 海城临海,是外敌来袭必争之地。而越城则安全多了。想必也是要顺便将心上人送到义父那里去庇佑起来,免得见了炮火。 常胜听了消息后,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么个冷淡倨傲的人物,待心上人倒是好得要命。” 说罢,常胜突地脸色又一变。 手下在一旁看得疑惑,问:“大哥,怎么了?” 常胜紧抿了下唇,眼底满是惊骇:“……岑四爷,太狠了。” “什么?”手下更疑惑了。 常胜倒也不吝为他解惑:“岑尧一走,最慌的是谁?” 手下想了想,说:“应当是岑老爷他们吧,毕竟靠山走了……” “是啊。所以岑四爷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必定不敢多留,比寻常人还要慌张三分,会拼命去追上岑四爷的脚步。若我没猜错,岑家人应当出城了。然后四爷手下的士兵就将城门关了……” 手下还是没能听明白,心说这跟狠不狠有什么关系呢? “你忘了那岑青元和那位小扣儿,不,那位王少爷,之前有过什么关系了?”常胜斜睨手下。 手下一惊,终于明白了。 手下喃喃道:“那位大少爷可是被迫和一个丫头拜了堂,全城都看了笑话。这还不够吗?” “这是故意引岑家人出城,再关城门啊!” 常胜点头:“是。四爷送完人,应当就会回来守城。他会护住整个海城,但要庇佑这座城,自然也会庇佑城中的岑青元。而他……要岑青元自己去死。” 常胜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弄死自己的兄长,将来却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更无人会去指责他不讲血缘亲情,罔顾道义。 那样一个人啊…… 那样一个瞧着光风霁月,高贵优雅的人啊。吃起醋来,竟然这样可怕…… 常胜再想起当初在林公馆,岑老爷诬陷他与那个小扣儿有私情,不由得再度打了个寒战。 幸好……幸好那时四爷没听见。 不然今个儿他也得死外头了。 不止常胜感叹。 戏班也都听说了。 小园脸色煞白地坐在那里,这会儿有些后悔自己将小扣儿得罪了。如果没有得罪的话,这会儿他们是不是也能一起去越城避难了? 班主更是气得转头甩了他好几个耳光。 一时间戏班上下乱糟糟的,个个都惊惶落泪,又忍不住羡慕小扣儿羡慕得要死。 他有了富贵权势,有了一个厉害的男人,而这个男人还小心翼翼护着他……免他饥饿,免他贫穷,免他颠沛流离、性命之忧。 小扣儿走下车,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岑尧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问。 小扣儿连忙摇头,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并未亲眼见过战争的场面。 他只见过巷子口的乞丐变多,天气变冷,大家的衣裳都是破的,喝的水是凉的,也没饭吃。放眼望去,都是灰暗绝望的面容。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为了活下去,能当街与人欢好,换一口吃的…… 但光是这样,已经足够他想象出岑尧上战场时的可怕画面了。 于是小扣儿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觉得难受。 等他们的车在中途休息的时候。 他忍不住牢牢挂在了岑尧的身上,想要男人更用力一些,好压下他心底的害怕。也想要笨拙地用这样的方式,去讨好男人。 然后…… 然后岑尧就真的很用力了。 他的腰背暴露在空气中一个多时辰,是有那么一点凉……但是还好的。 “到了。”小扣儿听见岑尧说。 小扣儿抬眸望去,便看见了帅府。 这边的城市并不受战火威胁,看上去一片祥和宁静。但小扣儿却忍不住紧张。 他也是方才知道,岑尧十几岁的时候,就离开海城跟着义父上战场了。岑尧的义父就住在这里头,是个威名赫赫的大帅。比过去的林祺还要厉害。 见到岑老爷的时候,他其实都没这样紧张的感觉。 但现在…… 小扣儿脑子里混混沌沌地想,是见家长吗? 岑尧牵起他的手,将他带进了门。 岑尧淡淡出声:“你是不是怕我死?” 小扣儿连连点头,眼圈儿都微微红了。 岑尧问他:“你想哄我开心?” 小扣儿又点了下头。 他想让岑尧开心。 万一岑尧死了……小扣儿不敢往下想,想一点都难过得厉害。他现在好想好想和岑尧紧紧贴在一起。 岑尧摩挲了下他的手腕:“你如何哄我?” 小扣儿绞尽脑汁,攀住了岑尧的胳膊,竭力地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声道:“……今、今晚,我穿戏服,趴在桌子上,你从后面……” 说着说着,他有点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岑尧喉头一动。 忍不住微微侧过头,亲了下小扣儿的额角:“我爱你。” 小扣儿瞪圆了眼,面颊微红。 这一下果然又将要见人的紧张给全忘了。 这招当真屡试不爽。 第39章 戏子(完) 岑尧的义父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性情粗直。姓江。 他并没有要插手岑尧婚姻大事的意思,等看见小扣儿纤细少年的模样,更仿佛见了什么易碎的瓷器,和他说话都刻意放低放缓了声音。和岑老爷完全不同。 岑尧将小扣儿留在了大帅府,小扣儿倒也没有太害怕。 兴许是大帅府上的每个人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王少爷”的缘故。 这也让小扣儿越发钟爱自己的新名字了。 但是短暂的快乐过后,小扣儿就忍不住想,岑尧想哪里了……他又要脱下长褂,换回军装了么……他上战场的时候,是骑马还是坐车呢……小扣儿一个场景也想象不出来。 越是想象不出来,他就越是有种慌张的茫然。 “王少爷。”门外的下人恭恭敬敬地唤他。 小扣儿这才回过了神。 下人说:“大帅要带您出门吃个饭。” 江大帅是长辈,小扣儿当然不会拒绝,于是匆匆起身,跟着下人跨出了大帅府。 江大帅带他上了车,道“这是岑尧走之前交代好的,他说你会唱戏?” 小扣儿有点紧张,不明白唱戏和今日出门吃饭有什么关系,更有些担心江大帅怎么看他。 “他说你牡丹亭唱得很好。”江大帅笑笑道:“这些玩意儿我不大听得懂,不过越城有个孔庆很是出名,人人都要称一声梨园大师。倒不知道你们谁更好?” 孔庆? 小扣儿隐隐约约是听过的。 戏班里有时来了客人,奚落哄笑时,见他们不大乐意,便要讥讽他们“你以为自己是梨杏班的孔庆吗”。 小扣儿连忙摇头,道:“远远不及孔先生厉害的。” 江大帅应声:“喔,倒也没关系。你若是爱唱戏,请孔庆来教你也不麻烦。……再有,岑尧说有个什么联华影业公司,要拍什么反战电影,你要是有兴趣,就带你去瞧瞧。” 小扣儿坐到饭桌上的时候,岑尧返回了海城。 饭桌上有江大帅提及的梨园大师孔庆,也有那什么联华影业公司的人。 小扣儿懵懵懂懂,总觉得这一幕好像在梦里见过。 联华影业的人提议请他们先一块儿观个影,小扣儿从未看过这东西,一时新奇得不得了,忙乖乖坐定了。看着那块白色微微泛黄的布上,摇摇晃晃地映出了画面。 一点声音也无。 但小扣儿还是看得起劲。 “片名叫《花巷》……”旁边的人低声解说,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岑少帅有个心尖尖上捧着的人,在越城都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花巷是故事里那条巷子的名字。 女主人公就在那里等她上战场未归的恋人…… 小扣儿看着看着还有点儿入戏,恨不能也搬个小板凳,到城门口去等岑尧。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他脑中飞快掠了过去。 之后孔庆先生也邀他去学戏,联华影业也邀他去拍电影,更说他要想,也能做时下鼎鼎有名的阮小姐之后的第二个影星,海报能贴满各个地方…… 小扣儿一下忙了起来。 他自认脑袋不够聪明,自然装不下太多的东西。忙来忙去,的确减轻了心底的害怕和一点点的思念。 这都是岑尧安排好的吗? 小扣儿脑中一冒出这个念头,胸口就不自觉地酸酸胀胀又甜甜的…… 特别奇怪。 小扣儿揪着被子,在跟着孔先生学了一天后的疲累袭了上来。 他闭上眼,然后就做了个梦。 又梦见他穿着牡丹亭戏服那天,男人抬起手指轻轻描绘过他的眉眼,又勾弄了一下他的睫尾,弄得他好痒,心跳怦怦不停,腿都软了。 再然后,那戏服都叫男人撕烂了。 他力气好大。 小扣儿翻了个身,心想。 是好大的。 所以总能轻易将他抱起来。 他一下又想起,走进大帅府的时候,男人侧头亲他,说“我爱你”。 这就是爱吗?和岑青元的时候,完完全全不同…… 小扣儿心想。那我也爱岑尧。 岑尧抵达海城的时候,不少人来接他的车。 他们惶然又惊喜地望着他,仿佛终于盼回来了主心骨。 常胜只当自己猜对了,激动地问:“您是回来守城的吗?” 常胜却只猜对了一半。 岑尧留下了人守城,但很快就又启程了。他带人主动出击了。 岑尧从不吝于利用自己数千年积累下的经验见闻,他改良了军中战术,又改进了军中的武器,再振士气…… 活捉林祺那一仗,就是他穿成岑四爷后的一次试验。 岑尧翻身上马,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按照原本的计划,直接奔赴了战场第一线。 这些世界对于他来说,其实都没太大的分别。 穿得多了,就都一样了。 但这个世界有王未初…… 这仗一打就是大半年。 岑尧已是如有神助,但花费的心力仍旧不少。 将敌人驱逐出去后,多方军系也短暂地拥据岑尧为领头人了。 而岑尧如今麾下的军队,包括从林祺那里收编来的,以及从义父江大帅那里借来的……并作一块儿,都成了岑系军阀的人。 再没什么人记得海城的岑家商行和岑老爷。 如今他们只记得岑系军阀。 八月,正是炎热天气。 女子走在小巷子里,忍不住呕了呕,但很快她就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一手拎着药包,就这么冷冷地走入了黑暗巷子里的那道门。 门后有个老头儿抬起了头,急忙问:“如何?” 女子想诓骗他们,但想想又实在没意思,还不如气气那屋内半死不活的男人。 于是她冷声讽刺道:“没有。” “你不是呕吐心慌吗?怎么会不是有喜?”老头儿咬牙追问。 “大夫都说了不是……”女子更心烦地望向屋内的男人,骂道:“没准是他没用。” 老头儿脸色大变,门内也砸了个碗。 气得女子掐腰骂:“还砸?还有钱吗?” 这一行人,正是岑老爷、岑青元和芸儿。 芸儿原先也不是这副面貌的。 只是他们离开海城后,就遇上了流窜的劫匪,下人们仓皇逃了。岑老爷之后试图联系要送他们出海的好友,对方早早收了岑老爷的钱,这会儿却全然不理会。 岑老爷这才知道对方靠不住了,只好又扭头给佟老爷写信,盼他看着昔日两家相交,他又卖了商行给佟老爷的份儿上,伸出援手。 结果同样石沉大海…… 岑老爷之后再得知岑尧回海城,海城上下被保护得密不透风。 连那小戏子都被他找了个牢固的金屋子藏起来了。 唯独他们! 他们这些本该是岑尧亲人的人,却整日饱受性命威胁,不得不辗转流落到了这里。 芸儿为了活下来,又怎么能不变得更凶恶些? 岑老爷在这趟路途中,身子骨已经衰弱了,岑青元更是在被劫的时候,又废了一条胳膊,真正废人一个了,现在除了发脾气,就是发脾气…… 芸儿突然觉得自己过够这样的日子了。 他们见她是个女流,便一味拿捏着她让她来伺候……呸! 芸儿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哦,说起来,我今日回来的时候,还见着那小戏子的海报了……大少爷,你还记得他么?四爷去外头打仗了,却也没忘记交代人照顾他。那小戏子说是拜给了名师,还跑去拍了个什么电影,电影都播了。我也不懂,反正吧,还有人找他做广告。那么大一张海报上,全是画的他。我今个儿看见那张,似是给什么胭脂水粉做的……听人说一张要值多少钱的,哦,他自然也不缺钱了,岑四爷那么疼他,恨不得把全副身家都给他,哪像咱们这副落魄样子……” 当下气得岑老爷捂着胸口就倒了下去,岑青元更是发了疯地大喊大叫:“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 芸儿被吓了一跳,赶紧躲起来了。 她发泄了一通,也有些害怕被岑家报复,半夜就摸黑悄悄跑了。 等岑青元缓过劲儿,才发现岑老爷昏了,芸儿跑了,他腿脚不利索,只能往外爬着喊“来人”…… 他明明是岑家商行英俊威风,连嫡子都被他的存在逼得远走他乡的大少爷。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岑青元急急喘着气。他面容扭曲,心情悲愤。墙外却是传来了喜悦的声音:“仗好像打完了!岑少帅一定回越城了……” 有人问:“不该是回海城吗?” 另一人又道:“你懂什么啊?岑少帅的未婚妻在越城啊!” “啊?岑少帅有未婚妻吗?” “有的,你没听说吗?还是个男的呢。” 是个男的。 多恶心。 岑青元心怀恶意地想……你们应该批判他!就如同岑老爷当年骂他,限制禁锢他,让他别搞那些恶心的,正经娶妻一样……批判岑尧! 外头的女子却是惊道:“不愧是岑少帅!这等惊世骇俗的事,也只有他敢做,他能做了……” “是啊,我听闻各城还有效仿岑少帅的呢。” 岑青元听到这里,心彻底坠入了冰窟窿。 岑尧敢做,能做…… 仿佛对他无形的嘲讽。 实在又饿又痛又难堪,几乎将他逼疯。 …… 岑尧的确先返回了越城。 他没有开车,而是骑马进了城。等到了大帅府门口,他一眼就瞧见了少年的身影。 这一番锦衣玉食下来,小扣儿两颊多了点肉,身量也终于又高了些。 岑尧眸光微微动了动。 小扣儿也早早看见了岑尧。 他不自觉地仰起了头,但这日的太阳实在太刺眼,明晃晃的,叫他看不清岑尧的面容。 小扣儿心下又紧张,又很想要扎到他的怀里去。 跟着他便看见,男人翻身下了马。 这样的天气,男人依旧穿得一丝不苟。 作战服的纽扣扣到了顶端那一颗,脚下踩着长筒军靴,腰间别着枪套,鼓鼓囊囊。 男人缓缓朝他走来,军靴碰撞地面发出了冷硬的声响。 和穿制式军装的时候不同。 作战服袖腿宽阔,将禁欲和带着强势侵略意味的野性结合到了一处。 小扣儿轻轻张了张嘴,竟然有一点点腿软。 江大帅在一旁欣喜道:“你可算平安归来了……” 岑尧淡淡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您担心了。” 江大帅看了看岑尧,又看了看小扣儿,便识趣地先收了声,还往旁边挪了挪步子。 岑尧是唯一袭承他衣钵的人,他心下对岑尧满意至极。而如今岑尧更几乎超越了他当初手握的权势地位。江大帅也不会在这时候去打搅人家。 岑尧很快走到了小扣儿的面前,站定。 一股热意扑面而来,将小扣儿紧紧裹在其中,男人没有立即抱他,也没有亲他。 但小扣儿就是觉得浑身都跟着热了,也好像被牢牢圈定在了气场之中,动弹不得。 他发觉男人看上去更俊美了,身上的杀伐气也更重了一些。 他一下想到初见岑尧的时候。 男人眉眼淡漠,高高在上,手边就是枪。 他怕得要命。 现在,他望着岑尧…… 岑尧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伸手将他抱了起来,就这么一路跨进了大帅府,将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 岑尧的面色不曾改变,但吻却变得激烈如狂风骤雨,凶狠得像是要将小扣儿吃进去。 小扣儿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又按到他腰间的腹肌,更觉得腿发软了。 但他还是勉强挣扎了出来,小声道:“……我、我穿戏服。” 岑尧这才住了手,低声应:“好。” 他回来时,也看见了墙上的海报。 他就知道他离开时的安排,小扣儿会喜欢的。但是那么多人都看过了,唯独他还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小扣儿登上荧幕和海报的画面…… 小扣儿很快换好出来了。 岑尧坐在那里,仿佛第一回 走入钱家班的客人,他淡淡出声,点了一出戏:“我记得牡丹亭里有一段,是‘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 小扣儿瞪大了眼。 这人又一本正经地同他提里面的情色描写。 小扣儿抿抿唇,还是唱了。 岑尧将他从头盯到了脚,没等他唱完,就将人又抱了过来。 岑尧道:“我瞧见你的广告了。” 小扣儿眨了下眼,还有些不好意思。 岑尧从腰间掏出了回城时买的那广告中的化妆品。是一种可以吃的口脂。 他随意蘸取了些,按在了小扣儿的眉间,然后轻轻勾勒过他的眉眼,唇瓣……不紧不慢,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侵占蹂躏的意味。 随后他才俯身舔吻过了那些他抹过的地方,一点一点,就这样将小扣儿吃干净了。 等岑尧搞完都已经是很晚了。 他身上的作战服比窝在战壕中的时候还要皱,但他淡淡扫一眼,也并不在意,先起身出了门。 副官守在院门口,小声同他说:“芸儿跑了。”“岑青元……死了。没人没钱,又病又饿,就这么死了。” 岑尧问:“钱家班呢?” “很不好过,尤其那个小园,耐不住去陪了个富商,对方的未婚妻却是个泼辣的。把他脸都抓花了。班主都被一块儿打了个半死。啊,还有那几个昔日对王少爷好过的,底下人做了点手脚,把他们换到正经唱戏的大戏班去了,以后倒也不至太落魄。” 岑尧淡淡应了声。 副官看了看他,只觉得少帅面容漠然得有些冷酷。 好似死什么人都同他没关系。 岑尧这时候缓缓转过身,又往里走。 副官怔了下,不,也是有关系的。只有里头那个少年,才是有关系的。 岑尧重新回到了屋内,他摩挲了下小扣儿的头顶,淡淡道:“不过一时退兵,敌人不会轻易放弃。” 小扣儿艰难地撑起眼皮,扭头问:“还要再打仗吗?”他很少流露出难过的神色。但这会儿他巴巴地盯住了岑尧,眼底透着一点泪光。 岑尧抬手按了下他的眼皮,道:“打。……下次带你一起。” 小扣儿抿唇笑了下,忍着疲累爬到了岑尧的怀里,然后就又睡着了,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他想起来自己忘了说:“我也爱你的。” 岑尧目光顿了顿,把人翻了个面又艹了一遍。 …… 这一场漫长的战役总共持续了三年多,才彻底击退了敌人。 但也比原本的历史轨迹,提前了太多。 也就是这时候,岑尧才终于得了机会,办了他和小扣儿的婚礼。 不知有多少人感叹,当年订婚时,岑少帅还不过是盘踞海城,如今却已经是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地位。 那小戏子当真是什么也没做,就跟着地位噌噌噌拔高了,真是叫人羡慕到死也羡慕不来。 小扣儿还是跟着学唱戏,也会去拍拍电影,也继续给人做广告,加上他与岑尧的关系,倒也成了一个大大名人。 慢慢不再有人记得他昔日出身,只记得他立在岑尧身旁时是何等风采。 大约是有了上一个世界的心理准备,一并迎来自然死亡的时候,岑尧倒没有再情绪外泄了。 他只是想了下,也许会有人将他与王未初一并记入历史罢。 后世无数人都会知晓,岑尧与王未初是一对。 倒也很有意思。 岑尧想。 再见到系统的时候,系统先战战兢兢地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岑尧冰冷又充满凶戾意味的声音,系统这才放心了,连忙同岑尧说:“这次我早早就给你找到他灵魂碎片在的另一个世界了。你过去的时候,应该正正好。只不过……” 系统说到这里,还是有些怕。 它艰难地挤出声音道:“你知道的,天道从不会眷顾他。他这次……是,是修仙世界里,难得一见的极阴鼎炉。” 第40章 鼎炉01 斩元门。 外门弟子着黑衣,系红色丝带,手持大令立在山门大阵外,接引低等仙门的来客。 内门弟子则着红衣,接引高等仙门的来客。 今日是斩元门门主尉迟刃的一百零三岁生辰。 尉迟刃刚刚突破元婴,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刻。昔日看不起斩元门的那些小仙门,如今倒是上赶着来了。 “听闻斩元门将请帖都递到了昆仑。” “倒也不奇怪,尉迟刃原是昆仑道法仙尊的关门弟子,……虽说,虽说后头闹得不大愉快。但到底是师徒。” “也是。不过以道法仙尊的性子,和昆仑不轻易出世的风格,想必是不会来的……” 踏入斩元门的几人低声闲话。 倒并非是他们八卦,而是涉及昆仑,谁也按捺不住,想要议论上两句。 被提及的尉迟刃,此时坐在大殿中。 他着一身白衣,身形高大,面容英俊。此刻却冷冷俯视着殿下的人。 几个婢女用毯子裹了人。 毯子四散开,露出了中间那人的模样。 那人的年纪介于青年与成熟男子之间,着一身红衣,显然是内门弟子的打扮。 他趴伏在地上,浑身被情索束紧。情索是红色的丝线编制而成,紧紧捆缚住他,几乎陷进了皮肤里。 连意识都不大清醒了。 三长老道:“已然大成了,明日门主便可用他。” 说话时,他面上红光闪烁,显然兴奋极了。 “此人心中倾慕门主,若与门主双修,想必事半功倍。再不久,门主便可突破至出窍期。届时岂不是万人艳羡?奉门主为道法仙尊之后又一天才?” 地上那人,听见了这段话,竟是缓缓地抬起了头来,视线模糊地望向了座上的尉迟刃。 道法仙尊…… 他脑中迟缓地滑过了这个词。 当年这位仙尊,初入昆仑,便被师父赐名“道法”。修真者参的是什么?不正是“道”吗?此人却名“道法”,实在狂妄至极! 偏这人生而天灵根,天资聪颖,引气入体比别人快了数倍,兼之冷心冷清,修无情道,不过两百一十四岁时,便已至大乘期。 他与昆仑、青云另外三位仙尊,并称为最有可能飞升之人。 另外三人,分别是七百零四岁,九百七十岁,一千岁……都是早早成名的老怪物了。 因而道法仙尊被称作修真界无二的天才。 想到这里,他痛苦地拧了下眉。 但很快面色就又归于木然了。 道法天尊是天才。 他相比之下便是庸才了。 ……不,其实,他过去也算不得庸才。 他名王未初,十三岁时跟随家族中供奉学习,踏上修仙一途。二十岁时便成功引气入体,筑基。 就这样,他便成了他们那夜郎小国赫赫有名的天才。 国主亲自将他送到了他们国家供奉的门派,名叫“天一门”,名字起得分外大气,在修真界中实则是不入流的小宗门。 他在这里蹉跎到了几年。 然后遇见了斩元门门主,此后,他就被带到斩元门,做了内门弟子。 他在内门弟子中,也算得出色。 尉迟刃又对他照拂良多,从不吝法宝丹药,他一转眼便到了筑基九层。从未有人待他好到这样的地步。 尉迟刃生得英俊,武器乃是一把大刀,性情无畏,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 后来他见了尉迟刃闯秘境,挥刀斩妖兽的身影,就自然而然心生倾慕。 尉迟刃似乎也知晓他的心思,很快便同他在一起了。 只是渐渐的,他总能从尉迟刃口中听见:“你怎么连这个也学不会?” 尉迟刃会皱起眉,对他道:“你同道法仙尊相比,实在是个庸才!” “若是他,该要入融合期了。” “若是他,这功法只学一遍便会了。” 一日日下来,他便也怀疑了,他当真是个庸才? 他实则天资平平,从未聪颖过,迟迟无法突破至开光境界。 浪费了尉迟刃给他的天才地宝…… 他怔忡时,三长老却又开口了:“幸而当年及时发现,才不至叫我们错过了这样举世无双的极阴鼎炉……有了他,斩元门何愁不昌盛?只他一人,便可使筑基进融合,金丹至元婴……再用那些丹药、功法养上他一些时日,便是叫分神化大乘也不是妄言!” 听到这里,毯子上的人又难堪地拧下了眉。 他并不懂得何为极阴鼎炉。 但他知晓“鼎炉”二字,从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谓鼎炉,便是供人采阴补阳,只靠双修,便能修为大进。红香门的鼎炉,便是一人不知要伺候多少个修士。 听三长老的话,更仿佛要叫斩元门上下,不分男女,都同他双修。 他想着想着,便有些想吐。 还觉得有些钝痛。 他不由又一次抬起头,艰难地朝座上人望去。 尉迟刃应了声:“嗯。” 只一个字。 却仿佛一下将他的脊骨都敲碎了。 此时有婢女缓缓行进门来,脸上还带着震惊和喜色,因为过于激动,她的嗓音都微微颤抖:“……门主,道法仙尊……亲至了。如今、如今正在山门大阵外。” 尉迟刃一顿,当下三两步走到了殿下,道:“我亲自去迎他。” 三长老:“这王未初……” 尉迟刃这才扫了一眼毯中的人,道:“抬下去,便安置在主峰清风院中。” 三长老应声,欢欢喜喜又命几个婢女将人抬下去了。 兴许是意识越发模糊了,连痛感都越发迟钝了。 王未初被抬下去时,只心想道,他还不曾见过那位道法仙尊,究竟是什么模样…… 道法仙尊亲至,一下震惊了不少仙门。 一时那些已经踏入斩元门中的人,都不由返身回来迎他。 只是还不等弟子手持大令打开山门大阵,只见白衣男子虚空一踏,便视阵法为无物,直接入到了大殿中。 这斩元门,乃至门内无数人,在他眼中,都仿佛不过随手一捏便可化作齑粉的小玩意儿。 众人仰头望去,只觉羡慕向往又敬畏万分,甚至还有些喘不过气。 此时尉迟刃正正好迎上来,抿唇唤了一声:“师尊。” 岑尧闻声,这才冷冷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尉迟刃。 他生来废灵根,被家族中人欺凌嘲讽,后来无意中吞吃了妖兽的内丹,那内丹便日日自动吸取灵气。这妖兽大有来头。他一靠内丹吸食灵气,便会引发当年昆仑禁锢妖兽的禁制动荡。 于是昆仑将他带走收徒。 尉迟刃功法大成后,叛出宗门,改创斩元门,从此谱写了一段逆袭打脸的升级流故事…… “师尊怎能与他们同席?”尉迟刃道:“请师尊至我院中,我亲自摆酒敬师尊。” 众人听见尉迟刃这句话,倒也不觉得生气。 道法仙尊确实地位崇高,他们尚且不配与之同席。 说罢,尉迟刃便暂且晾下了其他人,邀着岑尧往殿后走去。 尉迟刃似是当真高兴,一路喋喋不休:“我不曾想过,师尊当真会来。” “师尊,师叔他们可是原谅我了?” “我花了好大的功夫,特地寻了琼苏酒,等师尊前来……” 岑尧始终不曾开口。 若非他还不知晓这个世界,王未初待尉迟刃可还有一分情意,他已经一掌将这人先拍个筋骨尽碎了。 尉迟刃见他不答,倒也不在意。 道法仙尊昔日在昆仑便是这般冷漠。 谁叫他修的是无情道呢? “师尊,这便是我的院子了。”尉迟刃笑道:“乃是与昆仑中的住处,一模一样。” 岑尧并未对他的这番怀旧发表任何看法,而是看向了隔壁紧挨着的小院子。 那院子似是笼在一团阴云中,光照不进去,便显得格外惨淡。 “那是什么地方?” 尉迟刃瞳孔一缩,道:“一个小院子……下等杂役住的地方。” 岑尧没再说什么。 尉迟刃的大弟子此时亲自来奉酒菜。 “我四下走走。”岑尧冷淡道。 尉迟刃知他旨令不可轻易违背,便笑道:“那我前去应付那些宾客,师尊随意便是。” 因道法仙尊抵了斩元门,那些原本还拿腔捏调的大门派,这时候终于坐不住了,也纷纷前来了。 那些门派个个比斩元门要强大数倍,尉迟刃自然不能怠慢。 尉迟刃匆匆离去,留下了自己的大弟子侍奉岑尧。 而岑尧扫那大弟子一眼,那人便当下双膝一软,本能地跪了地,头也低了下去,连看都不敢看岑尧一眼。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觉得身上的压力松了松。 抬起头来—— 院子里哪里还有仙尊的身影? 他直喘粗气,心道,这便是大乘期的威压吗? 岑尧抬头望了眼牌匾。 上书“清风”二字。 院门口设下了多重阵法禁制,附近连个仆役都见不到。 想是尉迟刃对他设下的阻碍相当有自信。 岑尧便如他来时一样,轻易破门而入。 阵法禁制没有一样被惊动。 院子里也依旧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岑尧径直走到正中屋子的门前。 门开了。 里头的人听见了声音,敏感地抖了抖,然后才挟着一身汗,艰难地朝门边望去。 ……会是谁? 三长老? 亦或是清扬师兄? 又或者……尉迟刃呢? 王未初的视线早已被汗水和泪水模糊,他意识又不清醒。他只隐约瞥见了一袭白衣。 ……那便是尉迟刃了。 他听得脚步声一点点近了,终于在床榻边站定了。 不是尉迟刃? 他怔了怔。 面前的男子身量修长,着一身白衣,气质清冷,恍若谪仙,竟有种叫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原先王未初只当尉迟刃该是世间将白衣穿得最好看的人了,等见了跟前这人,才陡然生出尉迟刃不过如此的念头。 王未初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些,想要将男子的模样看得更清楚。 他嗓音艰涩地道:“……你是谁?你为何进到了这里?” 他的发丝已经全然被汗水浸湿,面上泛着不大正常的红。 无论抿唇还是抬眸,都透出了一股勾人的媚意。 岑尧挨着床榻坐下来。 王未初惊得登时绷紧了身体。 随后听见那人嗓音低哑地道:“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便进来了……” 王未初登时羞耻极了。 受三长老给他泡的药物所影响,他便如发情了一样,根本难以自抑。 他被独自放置在这里,想着也没有旁人,为了减轻心底的难受,他便张嘴叫出了声。 却偏偏被人听见了。 王未初脑中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登时更觉难受得要命。 岑尧将他的模样收入眼底,抬手按了按他的眼皮:“你很倦了,先睡一觉。” 王未初呼吸一窒,睫毛抖了抖,只觉得身上的情索一松,竟是消失了。 而他浑身的燥热、难受,生不如死的滋味儿,也都骤然被一股力量包裹住了。 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还是没能将男子的模样看清楚。 好似……是分外俊美的。 第41章 鼎炉02 宴后众人并未立时散去,而是被安置在了各大峰休息。 百花门的弟子忍不住疑惑出声:“师父,咱们何不今日返程?这斩元门门主虽至元婴,但也算不得如何厉害……又何须这样给他做脸?” “你可有发觉,斩元门中的灵气流速比外界更甚?”他的师父不答反问。 “……斩元门有这样的法宝?”弟子惊讶道。 师父:“尉迟刃好歹也曾是道法仙尊的弟子,手中宝物自然不会少。这东西于我们来说,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于你们这些低阶的弟子来说,却是大有裨益的。” 弟子惊讶道:“便是因为这样,所以咱们才……” 师父打断他,轻笑一声:“斩元门中好的地方,又岂止这一处呢?……最关键的还是,道法仙尊本人便置身此地。我等又怎能轻易退去?” 这人话音刚落下,便感知到一阵剧烈震荡,乃是从主峰传递出来的。 似是什么宝贝碎了。 灵气陡然停滞。 境界低者尚且感知不到什么,境界高者,却感觉到了些许的不适。 过了好一会儿,灵气才又重新恢复了流动,只不过这一次流动得太过缓慢了,连那弟子都察觉到了。 师父也愣住了:“……那增加灵气流速的宝物,没了?” 说完,他不由连忙捂了捂自己的嘴。 他怎么不知自己何时练就了言灵的本事?一张嘴就灵验。可别让斩元门的人听见了才好。 尉迟刃同样感知到了那股震荡,他面色一沉,立刻返身回去。 然后就在主峰见到了岑尧。 尉迟刃的大弟子目瞪口呆,半晌才醒过神,急声道:“方才、方才……三元聚灵珠,被、被仙尊一掌拍碎了。” 尉迟刃面色僵了僵,看向岑尧:“是因我回来迟了,师尊才心有不快吗?” “本是昆仑的东西,却置身在这污浊之地。”岑尧嘴角的弧度显得格外冷酷。 尉迟刃面容有些难看,但却只得将那份愤怒咽下去。 道法仙尊没有喜怒,行事随性,众人皆知。 去问他为何,便是这世上最蠢的问题了! 若是再刨根问底,不过自讨苦吃。 尉迟刃整了整面容,道:“取酒来,我要敬师尊。” 岑尧:“不必了。” 岑尧又问:“还有何物是昆仑的?” 尉迟刃眼皮狂跳。 难不成今日师尊亲来,并非是感念昔日情谊?而是来收回那些昆仑宝物的? 那聚灵珠于他来说,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用处了。 但尉迟刃再狂,也知道单靠自己一人成不了大事。他需要斩元门整个门派兴旺,所有弟子为他所用。 所以想想,他也不免觉得心痛,仿佛又失去了许多筑基期弟子入融合期的大好机会! 尉迟刃勉强挤出点笑容,道:“师尊若是不愿与我共饮,那就请师尊先歇息吧。便歇在这院中如何?明日我还有一样宝物,要献与师尊。” 道法仙尊太过冷傲,许多事物都看不进眼里去。尉迟刃怕他说走就走,走之前还要把东西全拍碎了。于是愈加摆出恭谨的姿态,就如当年他讨好昆仑上下那样。 这院子乃是他的住处,位于主峰最高点,可睥睨整座山。 如今他却不得不让出来,请师尊在此地落脚。 岑尧这才淡淡看了他一眼。 “让他滚远些。” 尉迟刃面色青了青,顿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师尊说的是他的大弟子,并非是他。 尉迟刃悄悄松了口气,但心底又总觉得师尊方才那一眼有些怪异。 像是有些淡漠残忍,有些憎恶,还有些古怪的……笑意。 定是他的错觉。尉迟刃心道。 尉迟刃回过头,冷面对上大弟子:“蠢材,还不退下?” 说罢,尉迟刃忆起师尊的往日做派……他不需要人伺候的时候,便要所有人都离他一匹峰那么远。 尉迟刃想了想,便又吩咐其余的婢女、小侍,全都退下主峰。 连他本人也要迁到一旁去。 唯独旁边院儿里……尉迟刃眸色深沉地看了一眼清风院。 还有个王未初在里头。 尉迟刃只盯着打量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一凉。 他回过头,便见他的师尊也正顺着目光,朝那院子看去,问:“里头住了人?” 尉迟刃不好叫对方看见王未初的模样,便撒谎道:“没有。” “滚吧。”岑尧说着,转身往院子内走去,顺手还又轰碎了一面影壁。那面影壁是具驱邪效用的,摆在院子内,能静心,降低心魔出现的风险。 尉迟刃看着他的动作,当下心头一梗,也不敢再多留。 他张了张嘴,道:“请师尊一定要尝一尝那琼苏酒。”说罢,才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生怕再迟些,对方将他的院子都给轰了。 尉迟刃退下去后,倒也不慌。 他的确给道法仙尊准备了一份宝物,那物是他意外得来的。要送出手,他本是舍不得的。但拿来讨好师尊,咬咬牙倒也就舍得了,何况……若能修复与昆仑的关系,他得到的宝物只会更多。 尉迟刃心里想着他一定会喜欢的,便转过身,轻笑一声,步履都走得快些了。 三长老见他神色,却是不敢苟同,忧虑道:“若是仙尊发现了王未初……” 尉迟刃方才还有些担心,但这会儿却是摇摇头道:“不会。”“师尊视旁人为无物,根本不会在意。” 比起在道法仙尊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出来。还不如就当做那院子里没人。反正他们早隐匿了王未初的气息,用的是尉迟刃在另一奇遇中得到的法宝。只要道法仙尊不主动去好奇查探,就不会被发现。而以他的性子,是不会好奇这等小事的。 无情道,便是无情也无欲。 一旁的五长老不知事,忍不住忿忿道:“说到底,还是仙尊不该将门主驱出来。那明明是门主的地盘,门主却反要退让……” 五长老话音未落,便挨了一巴掌。 “蠢货。”尉迟刃骂道:“你可知他生来高傲,行事肆意?若我不恭谨些,……他打碎一个聚灵珠,一面影壁,都不过是轻的。” 尉迟刃有些看不上手底下的人,这些人出身太过低微,眼界窄小。但想一想,当年他叛出昆仑,那些聪明人可是不敢到他麾下来的……也只有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才敢为点蝇头小利,奔到他麾下,为他卖命。 几个长老闻言,心下更是心疼得要命。 那些宝贝啊…… 顿时也不敢再有半分不解和异议了。 门主都能屈能伸得,他们有何不能屈伸的? 尉迟刃随意挑了座山峰,暂且住了进去。 他们口中所谓的“歇息”,其实不过是打坐修炼。 毕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经很少再有人需要睡觉了。 而道法仙尊一心修仙求道,乃是六界赫赫有名的修真狂人,尉迟刃还真不敢打搅他修炼。 何况……眼下尉迟刃倒也不急着享用王未初了。 道法仙尊就在跟前。 王未初且往后再挪几日也无不可…… 尉迟刃忆及王未初往日的模样,心中道,其实这人是讨喜的。但做一个鼎炉的价值,远胜单单做他的情人。至于道侣……那是远远不配的。 尉迟刃在这厢思绪翻涌,暗自谋划。 那厢三长老却并未立即回到自己的山峰。 他亲自调配的药物,制的法宝,用来调教王未初。他又深知王未初对斩元门的重要性。因而怎么也放心不下…… 到底曾是更小的门派出身,三长老还不知修真界鼎鼎大名的道法仙尊,究竟厉害到了何等地步。 就如同一个乞丐,想象不出来皇帝的生活一样。 他大胆地披上了隐匿衣,又上了主峰。若是被撞见的话,他连藉口都想好了……便说是得门主的吩咐,来侍奉仙尊。 三长老想到这里笑了笑,脑中更是涌现了王未初躺在那玄青色的毯子之中,被紧缚着,柔弱无力,又媚意横生的模样…… 都是筑基九层了啊。 三长老眸光闪烁,推门而入。 王未初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看不出岁数,看不清面容,只觉得气质冷冷淡淡、高不可攀,哪怕是挨着他坐下来,身形陡然一折,都仍旧有种叫人喘不过气的高高在上。 ……然后他就醒了。 醒了后,王未初还怔忡了好一会儿。 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觉了,自从三长老将他带走后。 他整个人都如同一张绷到极致的弓,噩梦与难受来回交替着困住了他,他以为自己随时要断裂开了。可偏偏他已是筑基高阶,身体较常人强悍许多,虽然仍需要休息睡觉,但却不至于因为一个月不眠不休,就立刻死掉。 而眼下,他没有死。 他也终于睡着了。 “你身上的情索呢?”一声怒喝在耳边响起。 那是三长老的声音。 一下将他从梦中拉回了现实。 王未初僵硬地扭头看去。他看见了三长老那张挤满愤怒、慌张又垂涎的各色情绪的脸。 三长老脱下了隐匿衣,重新拿出了情索。 他冷笑一声:“我不管你使的什么法子,总归是逃不出这里的。门主这几日都没工夫理会你……” 王未初忍不住打断了他:“为何没工夫?” 是因为那位道法仙尊到了斩元门吗? 他心下觉得可笑。 于他来说,极为痛苦,几乎要将他的自尊、骄傲连同仙途都一尽抹杀的大事,因为那位道法仙尊的出现,竟然也可以往后再推推了…… 三长老渐渐走近,他嗤笑道:“你管那么多作什么?” 他心想,你这小东西急不可耐了不成? 只是他话还没说出来,他就发觉王未初陡然瞪大了眼,似是见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 王未初在看他的背后。 他背后能有什么? 三长老不以为意,但也还是被王未初的怪异表现,弄出了一点点的冷汗。 “你在看……”三长老转过头。 然后他的脖颈就发出了“喀拉”一声轻响,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掐在那里定住了。 三长老面色青白,喉头发紧,直觉他脖颈的骨头,从头颅处,一直接到背脊,都被握碎了。 像是立即要窒息而亡。 但修士哪有那样容易死? 他痛苦至极,却又并未立刻死去。 而三长老也终于看清了他身后的是什么人。 看上去面容极为年轻的白衣男子,墨色长发用木簪随意挽起,面容俊美,冷淡矜贵。任何望见他模样的人,都不会因为他的模样生得好,而产生零星半点别的想法。 因为只一眼,三长老就有种要被活活吓死的错觉。 这人身上的气势压住了他。 这人是……道法仙尊。 岑尧从三长老身旁走过,走近了床榻。 王未初本能地缩了下。 他怔怔心想,原来不是梦,是真的见到了这样一个人。 “是你……让我睡着的?”王未初问。 “嗯。” 王未初话说完,就又拧起了眉。 那种难受的感觉又来了,将他紧紧裹在其中,挣脱不得。 而想到面前还有个全然陌生的人,王未初就更觉得难堪了。他本能地蹭了蹭手脚,然后艰难地去抓被子。 可是床榻上空荡荡的,哪里有被子让他抓来盖住自己,免得露出丑态。 又是“喀拉”一声轻响。 王未初勉强清醒了一些,他朝前方看去,只见三长老左边的整条胳膊都被捏碎了一般。他喉中发出了“咯咯”的声响,手臂似乎成了空囊,那层皮肤就这样软软地塌了下去。 王未初被惊呆了。 喉头一紧,连嘤咛声都被堵了回去。 手脚更是又软又麻,一颗心更是被吓得凉透了。 修真界中杀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没有一丝痕迹,便将一个人,如同搓泥人一样,肆意搓圆捏扁,而这个活生生的人,身体里的骨血也就跟着被搓捏,化成肉泥。 偏偏这人还没死。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捏碎,变作废人。 这样的风格狠辣……不。是无情。 就仿佛天道见着了蝼蚁一样的无情。 紧跟着又是“喀拉”几声。 三长老的右臂,左腿,右腿……他整个人都这样塌软了下去。 他的头被一股力量扭转了过来,重新面向王未初。 这一幕实在滑稽极了。 三长老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偏偏他的头又好好地放在脖颈上。他还睁大着眼。 只是眼底写满了无边的恐惧。 王未初愣愣心想,他第一次被人从药浴中捞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如这般,眼底填满了恐惧? 而这时候三长老似乎也终于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张了张嘴。 王未初以为他要叫人来。 又或是破口大骂?出声威胁? “仙尊饶命!小人不知何处得罪了仙尊,求仙尊饶了我……看在门主面上,饶过我……”三长老喉中发出了痛苦的求饶声。 和在王未初跟前嚣张得意的模样全然不同。 王未初又一次愣住了。 仙……尊? 三长老艰难地抬起目光,终于触及到了岑尧的面容。 这位道法仙尊俯视着他,不带一丝情绪。 三长老疼得几欲死去。 他心头更冷,被更深的绝望笼罩住,只能徒劳地喊道:“我将此人献给仙尊!求仙尊饶了我罢……仙尊别忘了,门主是仙尊的徒弟啊!”他颠三倒四地说着话:“仙尊看这人,这人是难得一见的极阴鼎炉,哪怕是大乘修士,也能起到效用……” 王未初心下羞愤又难堪。 原本他还为男子的手段感觉到畏惧害怕,此刻却恨不得自己就是动手的那个人,将三长老掐死才好。 岑尧突地转头问他:“你想要如何?” 你想要如何? ……是问他? 王未初艰难地撑起眼皮,更努力地朝男子望去。 王未初不答。 岑尧便也就耐心地等着。 三长老却是被震住了。 道法仙尊……与这个鼎炉……? 王未初并不相信这人要听他的意思,但他是真的厌憎三长老,厌憎至极。 他想了想,便说出了这些时日以来,他只能在内心一遍遍想的话:“将他也泡在那药池中,” 三长老嘶声道:“不!” 但清风院是尉迟刃亲自布的阵法,他的声音又怎么会传出去? 岑尧点了下头。 三长老便骤然腾空而起,在他一声惨叫后,落入了滚烫的药浴中。 药浴的滚烫程度层层拔高。 几乎要将他皮都烫化,而那些特殊的药物也浸入了他的骨髓,但因他并非是鼎炉之体,药物浸入后,便产生了千倍百倍的排斥反应。 如同有无数虫蚁啃噬他的身躯。 三长老如今已是三百一十三岁了。 置身药汤中,却有了发情的症状。 骨头尽碎的疼痛,皮肤快要被烫化,骨肉被啃噬,还有脑子里混沌又癫狂的欲望……齐齐折磨着他。 惨叫声充斥着整间屋子。 而后他就真的被烫化了。 化作一滩血水,融入了药汤中,半点痕迹也不留下。 王未初望着三长老的方向,身上的难受都减轻了不少。 他心下又觉得痛快,但又觉得害怕,四肢本能地感觉到了战栗…… 他听见男子淡淡道:“按你说的做了。” 王未初又惊又疑惑,背脊还窜起了一股凉意。 他艰难地开口:“他称您为仙尊,您、您是……” 其实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可他觉得那太不可思议,太荒唐了!就算是编造一出梦境,他都不敢这样编! 岑尧弯腰将他从床榻上抱了起来,淡淡道:“道法。” 王未初被定在了那里,四肢僵硬,动也不敢动,脑中乱得一塌糊涂。 道法仙尊? 他便是道法仙尊? 可、可怎么会? 道法仙尊怎会发现他在此处?又怎么会出手杀了三长老?又、又抱起他…… 王未初没来及去思量太多。 对方将他牢牢扣在怀中,当他触上男人的胸膛时,他便本能地蜷起了脚趾,仿佛打开了身体的某个禁制,灼热的火焰燎遍了他的全身,他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低吟:“唔啊……” 王未初更加羞耻了,脑中轰轰作响,连眼前都发着黑。 岑尧却是抱着他,径直离开了这间屋子,转而进到了隔壁。 一个洗尘术,屋子便焕然一新了。 他将王未初放置在了床榻上。 王未初勉勉强强又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抬眸看着岑尧,心情复杂。 面对大乘期修士,他便如蝼蚁,绝无反抗之力。 他觉得压抑、畏惧。 再记起尉迟刃每每与他说的:“你比之道法仙尊,实在是个庸才。” 王未初心底便有些难堪,甚至是一些憎恶…… 为何要将我同他比呢? 王未初张了张嘴,眼角滑下了一点泪水:“仙尊……为何来此?” 是又要让他睡过去? 还是也要杀了他? 他不过筑基期,又这样狼狈,在道法仙尊眼中,恐怕跟什么脏东西无异。 王未初正想着。 岑尧伸出手,手指微凉,探入王未初的袖间,细细摩挲了下他的皮肤。 王未初浑身战栗。 又怕又本能地快乐,甚至想要更多。 “你……做甚……” 岑尧道:“你练的功法,已经大成了。” 王未初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他原本不知道那功法是什么,尉迟刃给他,他便练了,后头才知道,那是专给鼎炉练的。练完,便成了个天然的运转阴阳之气的器皿。 他知道道法仙尊的未尽之语是何意。 功法大成,便意味着他即刻可与人双修了。 若是无人与他双修,他便要经历比泡药浴炼体时还要更甚千万倍的痛苦,然后生熬到,直有人与他双修为止…… 他难受地心想。 那不如去死。 岑尧轻轻勾了下他的手腕,随后方才收回手。 王未初浑身烫得要命,也敏感得要命,被他一勾,他忍不住蜷得更紧了:“你……” 做甚么? 他还没将话问出口。 便见床榻边上,那位总被尉迟刃挂在口中倍加推崇、爱慕,便连修真界众人也都纷纷畏惧、仰慕的道法仙尊,突然抬起手来,不紧不慢地解去了衣带,露出了线条分明的上半身。 道法仙尊圈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带至了怀中。 王未初连挣扎的力气也无,他完全震惊住了。 但很快,便被彻底扑上来的火焰裹住了。 岑尧探入他的衣摆之下。 “别……” 岑尧抽出衣摆下埋了许久的物事,沾得一手濡湿。他垂下眼眸,神色淡漠,却是不管不顾,将王未初按在了怀中,亲了下他的唇,侵入。 王未初喘不过气,脑子里的意识也再度模糊。 直到近要天亮时,他脑中才又冒出了零星的念头。 说…好…的…修…无…情…道…呢? 第42章 鼎炉03 道法仙尊。 在这日之前,于王未初来说,是仅存于他人口中修无情道,心无旁骛一心求道,不可攀惹的大乘修士。 在这日之后,于王未初来说,却是陡然走下了神坛,展露与他人口中完全不同另一面的,意外和他亲近到过了分的人…… 王未初拢了拢身上的衣裳。 那是道法仙尊的衣物。 他这会儿脑中清醒了许多,于是依稀还能回忆起,云雨歇后,男子神色瞧不大真切,似是冷淡淡的,但手上动作却无端带出几分温柔,就这样用外衣将他整个裹住了。 免去了他更多的羞耻不堪。 但羞耻还是在的。 只是不堪少了太多。 王未初轻轻收缩了下五指,似是能清晰感知到无数气体,轻轻从指缝间穿梭而过…… 他的五感变得更为清晰了。 他迈入融合期了。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愈加羞耻了起来。 昨夜原是道法仙尊先抱住了他,可到了后面,他便按捺不住受本能驱使,缠住了对方的腰。 他那时又因三长老的死觉得痛快,但又觉得自己挣脱不了鼎炉的枷锁了,心灰意冷,再想着这位道法仙尊从前未曾接触过这样的事,下手没个轻重,兴许能把他直接弄死在床榻上…… 他混混沌沌地,尔后……尔后便吸走了道法仙尊的灵气。 他慌得一下呆住了。 我……在吸……道法仙尊? 王未初从未如此顺畅又快速地吸走过这样多的灵气,那些灵气极为精纯。又因为道法仙尊境界已至大乘,与成仙之间,不过隔着一个渡劫期,身上已是沾了半分仙气。 于是那点子仙气,好像也跟着一并涌入了他的体内。 “我……”他慌忙启唇想要为自己辩解,免得这人一怒之下将自己也拍死了。 男人却掐着他的下巴,往他嘴里喂了一粒丹药。 王未初近日被逼着吃了太多不明不白的药物,这会儿将那粒丹含在口中,本能地想要吐出来。 但男人按住了他的唇。 王未初一惊,就咽下去了。 那些大量涌入他体内的灵气,一下就变得有序了起来。 他舒服得几乎瘫软下去。 他到底理智尚在,腿勾住了道法仙尊劲瘦的腰,手也抓住了对方的脖颈,浑身大汗,喉中却是道:“不,不行……停了……” 哪怕男人喂给他的是好的丹药,他也不敢因这点好,便当真大胆到将对方当做好取用的灵泉。 男人却垂眸,盯住了他,口中不紧不慢道:“现在才到哪里,怎能停?” 他原先没有明白道法仙尊的意思。 直到他待在这人怀中,受大乘期的大能庇佑,又充作他取用的灵气之源,送他一路冲到了融合期第九层。 男人似乎也用了某种双修功法。 但那却是王未初全然不了解的。 而且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道法仙尊为何会这样的东西? 王未初还未来得及感受自己境界提升,他按着男人的胸膛推了推,抬起眼眸,眼角都含着水意:“……我,我在吸你的灵气。你松开我。” 而后道法仙尊抬手擦了擦他的眼角,口吻云淡风轻:“你吸得干我么?” 王未初一紧张,便感知到除了灵气,还有别的东西跟着涌入了体内。 他登时浑身上下红得更加厉害。 只觉得男人这句话,都被赋予了多重的含义…… 他又羞又怕,但在感知到境界后,又不想死了。凭什么死的是他呢? 王未初咬了咬唇,干脆一头扎进了道法仙尊的怀里,将脸埋了起来…… …… 到后头,他果然未能“吸干”道法仙尊。 他着实想象不到,一个修无情道的人,为何反倒能将刚提升至融合期按理正是浑身充盈满灵气、精力十足的他,弄得浑身都脱力了。 欲望二字,本该与道法仙尊毫无联系才是啊。 他正思绪乱飞时,岑尧跨步进来了。 王未初看过去。 男人只着了单薄的长袍,但依旧气度不减。他手中还抓了一把仙草,施术清洗后,便喂到了王未初的唇边。 下了床后,王未初乍然再见到他的面,还有些局促。 王未初蜷了蜷手指,这才道:“这是……后山灵圃里的东西?” 尉迟刃悉心培育了一方灵圃,据说种子是从昆仑带出来的。 那方灵圃值钱得很,尉迟刃都轻易不肯假手他人。 王未初曾经跟着他去瞧过一次。 “嗯。”岑尧应了声。 道法仙尊能随意取用? 王未初心情复杂,低头咬了一口。 并没有多少汁水,带着一股清香气,以及浓烈的灵气。他三两下就吃掉了,四肢百骸也都跟着舒服了,疲劳大有缓解。 昨日他还觉得自己像是快要崩断的弓。 今日他就感知不到了。 岑尧早知王未初练了什么功法,但还是装作不知,淡淡问:“你练的功法,一日可解?” 王未初脑中蓦地滑过一个念头。 ……以道法仙尊的做法,一日该抵得上别人好几日了。 王未初按了按额角,被自己的念头呛到了。 他推测不出道法仙尊待他是否有恶意,但此时他也没有依仗,不如暂且乖巧些。 王未初便按三长老告诉他的,老实道:“按照功法记载,将鼎炉双修分作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十五日。第二个阶段是十日。第三个阶段是五……” 他说着说着便猛地顿住了。 道法仙尊该不会要将他留在床榻上整整十五日,待他熬过第一阶段再松手罢? “无妨。”岑尧道。 紧跟着王未初便见他从芥子空间中,掏出了一篮子的仙草……一篮子??? “此物用于恢复体力最是便捷,够你用上十多日。”岑尧道。 王未初喉头哽了哽。 ……用此物来做床事后恢复体力的灵丹妙药?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岑尧摩挲了下他的面颊,又道:“再睡几个时辰。” 王未初喉中堵了许多疑问想要问他,但他还是怕道法仙尊的,所以到了那些话也没能吐出来。 王未初拢着外衫,又躺了回去。 会有人发现三长老死了吗? 三长老还化在那桶药汤里……和他们就一墙之隔。 但道法仙尊却浑然不在意,扣着他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这种冷静到近乎冷酷,床上动作却又丝毫不停顿的姿态,让王未初感觉到背脊发麻又发凉。 他缓缓闭上眼。 ……那就先睡吧。 左右不会比眼下更糟了。 另一厢。 已经有人发觉到三长老不见了。 这日尉迟刃过得很不好。 他一整夜都未能入定修炼,脑中一会儿想着道法仙尊,一会儿又想到被放置在清风院中的王未初。 他推开院门走出去,还不等查探主峰上的动静,五长老便来了,面色难看道:“门主,三长老不见了……” 尉迟刃面色一沉,首先想到的是,这人胆大包天去偷运王未初了……又或者,他敢先染指王未初? “上主峰。”尉迟刃道。 五长老立刻要跟上他。 “你们都留在此地,师尊不喜太多人。” 五长老等人只好顿住了脚步。 尉迟刃回到主峰前,先用灵力探了上去,这是等同于先对着师尊敲个门,告知,我要来拜见师尊了。 随后才上到了主峰。 结果等进入主峰,尉迟刃便又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了。 他一面往院子的方向走去,一面召来仆役,命他们守在灵圃附近,备好东西,等自己过去。 尉迟刃没在院子里找到岑尧,也没有找到三长老。 师尊或许又去别处了。 但三长老一定是在清风院了。 尉迟刃心下不悦。 他虽自认王未初不够做他的道侣,但到底是他的人,怎能让三长老领了先?岂不是不将他放在眼中? 尉迟刃正要打开阵法进入院中,此时仆役却匆匆赶来,面色惊慌道:“门、门主!灵圃中的仙草,尽数被人拔起,连根都没有留下……” 尉迟刃立即转了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便立在了灵圃外。 灵圃周围堆砌的灵石全都碎了。 灵圃之中,也只留下了一片光秃秃的灵土…… 尉迟刃嘴角抽了抽,脖颈上的青筋狂跳。 他捏紧拳头:“……查。” 这东西,他悉心培养了那样久! 竟然毁在了不知是谁人的手中! 灵圃外记录影像的水晶球一片空白,什么也搜不到。 尉迟刃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好再摆宴请各门派的人,然后叫手底下人盯住了他们的反应。 底下人却不小心泄露了神情。 一时间弄得其他门派中人都心有不快,直认为尉迟刃乃是道法仙尊的弟子,得了昆仑的不少好处,怎么好小家子气到这样的地步?也不知丢了什么,竟是拿他们当贼人对待了! 尉迟刃得了底下人的汇报,只好匆匆前往了主殿处理乱象。 而后想了想,这次改派了自己的二弟子去请道法仙尊。 尉迟刃微微笑道:“请诸位稍安,我并无冒犯之意……” 他能将斩元门做到今日地步,自然也不是什么蠢货。 于是当即道:“前阵子无意在小云山得到了百枚朱果,再佐以香泉酒三十坛。” 朱果也是好东西。 寻常宗门自家一次也不过结上百枚。 尉迟刃能拿出这些,虽然分发下来每个门派所得不多,但态度摆在那里,自然能平息怒火。 那香泉酒,不比琼苏酒声名响亮。 但也是极难得的。 二者结合,他们倒不好再揪着斩元门不尊他们来说话了。 百花门的人正待开口。 那厢岑尧进来了。 众人登时噤了声,大殿中仿佛结了寒冰。尉迟刃的二弟子更是战战兢兢。 岑尧道:“灵草,我拔的。” 尉迟刃表情扭曲了一瞬,然后拼命忍了回去:“师尊若要取用,自然、自然该双手奉上……” 岑尧又道:“你备的大礼我已收到。” 什么大礼? 尉迟刃一愣。 他准备的根本还未送出—— 尉迟刃的思绪一滞。 不! 不可能…… 道法仙尊口中的“大礼”,难道是清风院里的人? 尉迟刃亲眼看着三长老怎么炼王未初这个鼎炉的,自然知晓鼎炉大成后可用意味着什么…… 不不不,那只是对寻常修士来说,才有这极大的吸引力。 道法仙尊与所有人都不同,又怎么会受吸引呢? 尉迟刃动了动唇:“师尊……” “我很是喜欢。”岑尧阻断了他的话。 喜欢? 一个无情的人,也能说出“喜欢”二字? 尉迟刃一下被钉住了。 他望着跟前的仙尊。 竟觉得这人身上透出了几分强势侵占的情欲味儿。 那不可思议的猜测……成了真。 尉迟刃怒气冲上头,几乎气疯。 而殿中众人也愣住了。 ……不是传闻道法仙尊对这个关门弟子照拂颇多吗?那大礼……听着好像是师徒情深,一个亲至生辰,一个备下大礼……但是仔细去品,殿中却好似涌动着冰冷凌厉的暗潮。 第43章 鼎炉04 “拜见仙尊。”有人先起了个头。 凝滞寂静的气氛一下就被打破了。 殿中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朝着岑尧恭敬地打了招呼:“道法仙尊。” 尉迟刃回过神,强自稳住心绪。 不眼见不能为实。 于是他朝五长老使了个眼色,想遣她先去清风院查探情况。 传音是不成的。 道法仙尊强他太多,不止一两个境界,很容易被听见传音的内容。 五长老得了眼色,却不知道尉迟刃是什么用意,只能原地干着急。 尉迟刃见她动也不动,心底更有不快,心中骂道,他怎么就找了这么些蠢货来充斩元门的门面! “你后悔了?”岑尧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众人闻言,不由疑惑地望向尉迟刃。 弟子为师父备下礼物,哪里还有后悔的道理?这尉迟刃难道小气到这等地步? 尉迟刃受八方目光打量,面皮也有些挡不住,胸中愤怒痛苦搅合在一起。 他是后悔! 他后悔独留道法仙尊在主峰上了,他更后悔将王未初关在了清风院内。原本他想的是,将王未初留在身边,免得被他人钻了空子,更便于他时时刻刻去寻王未初。 谁晓得,却是成就了王未初与师尊…… 若早知王未初这样都能勾得住师尊,他还不如舍下身段,也厚颜爬上师尊的床…… 尉迟刃艰难地开口:“……不,只是,只是弟子备下了更好的礼物,还不曾给师尊看过。” 他本是想着,能与道法仙尊置身在他的小院儿中,面前倒着琼苏酒,周围没有旁的人,再献上礼物,佐以真情流露的三言两语,顺势重拾师徒情谊……现在却是全被搅乱了。 尉迟刃心下甚至对三长老都有了一丝不满。 何时不好呢? 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将王未初送了上前。 “不必了。”岑尧道:“没有比之更好的礼物了。” 没有比王未初更好的礼物了? 这话无异化作了尖刀,正扎在尉迟刃的心上。 尉迟刃面色越发难以维持。 众人目光也越发怪异。 心底忍不住暗暗嘀咕。 虽说是备下了更好的礼物,但这既然送出了前头那份,自然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这尉迟刃着实不会做人! 若换他们去做道法仙尊的徒弟,恨不得变着花样给师尊送礼讨好他才是! “……五长老,去将东西呈上来。”尉迟刃竭力压着火气道。 五长老这才醒神,立刻动了。 “先请师尊瞧一瞧……此物乃我呕心沥血为师尊备下。”尉迟刃面上挤出笑容。 五长老此时捧了个盒子上前。 众人转头一瞧。 “这是上品灵石与幽冥海的万年龟龟甲所铸,其特性是可防盒中之物灵气外泄,又防止其受外物侵蚀变异。” “那盒中定然是罕见的宝物了!” 几人忍不住议论出声。 尉迟刃听见他们低低的议论声,心下这才觉得舒服多了,面上也终于露出了点真诚的笑意:“师尊请看。” 话音落下,尉迟刃打开了手中的宝盒。 一股强横的妖气,骤然横扫了整个大殿…… “幽冥海黑龙的气息!……分神期的修为!” “那里面放的是什么?” “……龙筋!” “尉迟刃把一条元婴期的幽冥黑龙扒皮抽筋了?” “此物若是炼化,必是一件大大的宝器!” “是啊,以昆仑之力,要炼化它还不容易?” 听着众人络绎不绝的惊叹声,尉迟刃心下更觉得了舒服许多。 这东西的确不是凡物。 但要说弄到它花了多大功夫,倒并非如此…… 这黑龙早已死了多年,他是靠着先前吞下的妖丹,找到了那妖兽的洞穴,从那里获得的。 但只要他不说出去,众人就只会以为,是他亲手弄到的,花了很多心血,对待师尊这份心,实在可歌可泣!天地可鉴! 而岑尧却只淡淡扫了一眼:“如此俗物,怎及他半分?” 尉迟刃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了。 殿中众人也不免收敛了神色和议论的声音,心道,这便是他们与道法仙尊的最大不同了。 也是,道法仙尊什么样的宝物不曾见过?又怎么会看得上这样的玩意儿? 反倒是他们太不稳重了,显得没见过世面似的。 只是另一个疑问,很快缠上了他们的心头。 连分神期的幽冥海黑龙的龙筋都不及前头的那份礼物,那……那先前尉迟刃献上的又该是什么样的绝世宝物? 所有人都心下痒痒得厉害,恨不能亲眼一睹,也好叫他们开开眼界! “……师尊不喜,那我改日再另备上一份。”尉迟刃勉强道。 这才不过一会儿工夫下来,他的心情已经是一下跌入谷底一下攀上云霄,来来回回,折磨得他烦躁至极。 鼎炉之事不能曝于人前,尉迟刃想来想去,也只能先忍下。 “我欲再宴请诸位道友共饮论道,师尊……” “我四下走走。”岑尧道。 又是四下走走? 尉迟刃面皮微微抽动,疑心道法仙尊是又要返身去寻王未初。 师尊连在殿中多停留都不肯,他此行前来,便是为了告知,他很满意王未初? 还有那些仙草……师尊应当是看不上这些玩意儿的。可他尽数取走,是为了谁? 必是为了王未初! 尉迟刃越想越觉得有把刀子在搅他的五脏六腑,可他从来好脸面,便是心底猜测再多,也不敢表露出分毫情绪。 尉迟刃躬身道:“师尊请……” 岑尧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众人不知就里,还暗暗感叹,尉迟刃除了小气些,待道法仙尊倒是分外恭敬的! 尤其百花门的长老,更高看尉迟刃一眼,当下主动拱了拱手,真要与尉迟刃论道。 论个屁的道。 尉迟刃心下骂了一句,面上却是挂起了笑容。 岑尧离开后。 尉迟刃坐立难安。 正因为不曾亲眼见到,脑中的联想就越来越抑制不住…… 这是一种折磨。 尉迟刃叫住五长老:“你去清风院。” 同时将打开清风院阵法的法子,交给了她。 五长老愣了下:“您是要我去看那个鼎炉吗?”她不太记得那个内门弟子叫什么姓名,只记得他是个鼎炉。 尉迟刃点了头。 想说,若是瞧见道法仙尊在里面,不要忤逆道法仙尊的意思。 但话到了嘴边,尉迟刃又说不出口。 这等同于昭告天下,他的人,让别人抢了先…… “你去吧。”尉迟刃冷声道,多的话一句也没有说。 五长老领命,悄悄离开。 她按照尉迟刃的吩咐施法…… “怎么没动静?” 五长老疑惑的话音刚落下。 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量,重重拍回在了她的身上。 她喉头一痒,吐了口血。 刹那间,有种五脏六腑都几乎要被拍碎的错觉。 怎么会这样?! 五长老踉跄着爬起来,给尉迟刃发去了一道求救符,随后紧紧盯住了面前这扇门,不敢有丝毫懈怠。 尉迟刃立即便收到了,他脸色一变,登时站起了身。 殿中众人不明所以:“尉迟门主,可是出什么事了?” “无事,只是突然忆起,园中有几只炎鸟和地貘还不曾喂食……”尉迟刃说着站起了身。 众人一听,炎鸟、地貘,都是珍稀灵兽! 怕也是从昆仑得的吧? 若是换在他们门派中,也早忙不迭赶着去喂食了,他们哪里还有阻拦的道理? “那门主快去罢!” “嗯。” 尉迟刃走出大殿,当下不再掩饰面上神色,面色黑沉地朝着清风院靠拢而去。 …… 王未初吃了仙草,就见那位道法仙尊离去了。 他心下松了口气,只当昨日是这位仙尊一时昏了头了,之后兴许不会再来了。 不过留给他的好处,倒是实打实的。 尽管他哪怕进入了融合期,也依旧不是尉迟刃的对手,但他总要抓住一切自己所能抓住的东西。 于是王未初体力、精力都恢复后,便坐下来认认真真打坐,以巩固刚刚提升的境界了。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他这回入定极快,只是斩元门内的灵气却好似变得稀薄了……吸取起来竟有些困难。倒远远不如他吸道法仙尊时来得快……呃。王未初及时打住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他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股强大得不容忽视的气息,陡然笼罩住了清风院。 这并不是对方刻意为之,而是两者境界差距如同天堑带来的天然压制。 道法仙尊来了。 王未初霎地睁开了双眼。 “如何?”岑尧问。 王未初本能地脸红了下。 他并不知道道法仙尊问的是什么,但还是依照自己的理解答道:“好多了。方才又试着巩固了一下境界……斩元山上的灵气似乎突然变少了?” 岑尧伸出手,虚空一抓,便抓出了三颗珠子。 他走到王未初身边,将那三颗珠子放在了王未初的掌中。 珠子触手清凉,里头似有一团团云雾游走。 王未初过去是不识得什么宝物的,但到底跟着尉迟刃的时间不短了,他立时就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 “……聚灵珠?” “嗯。”岑尧顿了下,道:“斩元门的碎了。” 原来如此! 但是斩元门的聚灵珠为何会碎? “这些……”王未初犹疑出声。 “给你。”岑尧淡淡道:“你拿它作手串也好,放在储物袋中也好,拿来镶鞋面也好……” 谁拿这东西来镶鞋面?镶了也不敢穿出去吧。 能被那些羡慕嫉妒恨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活活淹死! 王未初捏了捏聚灵珠,能清晰感觉到灵气流转吸入的速度陡然加快了,比过往在斩元门中修炼时的感觉还要胜过许多。 毕竟是三颗啊…… 道法仙尊就这样随手给他了? 他突地想起一件事:“……斩元门中的三元聚灵珠,也是仙尊给的?” “嗯。”岑尧道:“我捏碎了。” “……” 原来是这么碎的! 那尉迟刃还不得心疼死? 王未初觉得有些解气。 只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通道法仙尊为何要这样做。 “你继续入定罢,不必管我。”岑尧就静静立在那里。 他怎么好真将堂堂道法仙尊丢在那里? 掌中的聚灵珠传递来了更多的灵气…… 算了,还是就丢那里吧。 修炼更重要。 王未初抛开羞耻心,又闭上了眼。 其实没有比眼下更适合修炼的时刻了,他手握三颗聚灵珠,身边又站着一位大乘期的大能。有这样的保驾护航,他在修行途中,任何意外都不会出。 这真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遇。 …… 他闭上眼后。 自然也并未发觉到,岑尧如何用目光将他从上至下,一寸一寸描绘而过…… 尉迟刃抵达清风院外,五长老已经站立不住了,她一把揪住了尉迟刃的衣摆,战战兢兢道:“门主,阵法有异……” 她身在斩元门中,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尉迟刃皱起眉:“有异?” 他施了个法。 门上毫无动静。 “打不开?”尉迟刃眉头皱得更紧,还不等他再追问五长老,一股更为强横的力量骤然反弹回来。 五长老连忙飞远了躲开,激动地喊道:“就是这个!方才就是这股力量将我打伤……” 被拍了个正着的尉迟刃,喉头一甜,也尝到了血腥味儿。 五长老没吃过这样的亏,他又何曾吃过? 自从拜入昆仑,他的人生就从此写满了一帆风顺……直到今日。 尉迟刃心下大怒,再度施法。 仍旧打不开,并且那反弹回来的力量,一次比一次更强横。他只得飞身躲开,好不狼狈。 “门主,怎么……怎么办?”五长老都结巴了,“难道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盯上了咱们门里的鼎炉了?” 尉迟刃面色阴沉:“是师尊。” 这般手笔,只可能是道法仙尊了。 “什么?”五长老变了脸,“道法仙尊发现那个鼎炉了?” 岂止是发现了。 若他没猜错。 只怕是将人都侵占了。 “你先回去。”尉迟刃吩咐道。 接下来的话,不能叫旁人听见。 五长老并不想走,但她也怕道法仙尊。 若说昨日她还不知这道法仙尊究竟有多厉害,今日便领教到了……她只得退下,怕一会儿连道法仙尊的面都没见到,就先被那股莫名其妙弹回来的力量拍死在这儿。 那可就真是滑稽了! 五长老退下后。 尉迟刃才取出了昔日昆仑所用的传音符。 “弟子有一事不明,要请教师尊。”尉迟刃的声音在岑尧耳边响起,打搅了他看王未初。 岑尧不快地走出去。 门也就是在这时候终于打开了。 尉迟刃一抬头,就能看见岑尧立在院中的身影。 他攥紧了拳头,这才走了进去:“……师尊。” 王未初对尉迟刃的气息、声音熟悉万分,当下就从入定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 他恍惚了一下。 尉迟刃来了? 紧跟着那丝恍惚就消失了,转而是更深的憎恶痛苦,还有一丝不知所措。 道法仙尊还未离去,却又与尉迟刃撞个正着,……他二人乃是师徒,而他不过恰巧撞上道法仙尊罢了。 接下来会如何?王未初实在想不出来。 只觉得应当不会是好事。 王未初翻身下床,却是腿一软。 鼎炉便是时时刻刻都处在可双修的状态……他境界大进,又吃了仙草,才暂且按下了那种难堪的滋味儿。只是没过去多久,就又纠缠上来了。 他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 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 不过幸好,外头的人瞧不见他,他却是能听清外头的动静了。 尉迟刃压下怒火与妒意,语气诚恳道:“早知师尊喜欢这样的,我便多备几个鼎炉,献给师尊就是。天香门知晓后,只怕也会忙不迭往师尊跟前送呢。” 天香门是有名的专出鼎炉的宗门,门中各个女修士莫不都是艳丽动人。 王未初咬紧了唇,心下极度羞恼。 天香门中人乃是自愿。 可他呢? 尉迟刃果真是发现了。 这就主动要给道法仙尊献鼎炉了。 在尉迟刃眼中,他便也如同一件物品吧,说送便能送出去了。 王未初越想越觉得愤怒,只能攥紧了手中的聚灵珠。 聚灵珠物随主动。 王未初心境有变化,那聚灵珠聚灵的动作也就变得幅度更大了。 尉迟刃脸色微变:“师尊放了新的聚灵珠在山中?” 总不会是送给了王未初吧? 岑尧冷淡睨着他:“我不喜鼎炉。” 尉迟刃一顿,也忘了继续追问聚灵珠的事。 他面色难看地心想,不喜鼎炉……那难道是喜欢王未初吗? 绝不可能! 尉迟刃压下心中的猜测,再度出声道:“师尊难得瞧上一样东西,按理弟子不该有所推辞……只是,只是师尊有所不知,此人与我……”尉迟刃本不想让道法仙尊知道这些。 但是相比较起,道法仙尊与王未初好上,将他丢到一旁。 尉迟刃也只能扯下脸皮不要了。 “此人一心倾慕我……这……”尉迟刃露出为难之色,然后才又抬头朝面前的白衣男子看去。 只是这一瞧,尉迟刃就被钉住了。 岑尧的目光冰冷,浅色的眼眸里,透出了点点森然的味道。 尉迟刃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捏死他,不过是便宜他。 岑尧在心中如此反复念了几遍,才压下了妒火。 尉迟刃不知这些,硬着头皮又往下道:“若师尊当真喜欢,不如我与师尊共享之……” 这是他方才脑中冒出的想法,仔细想想,竟觉得是最最合适的,再想想,便还有些期待……若能借此拉近他和师尊的关系,他便也不与王未初计较了。 王未初紧咬住了唇,刹那间用力之大,很快就破了皮。 尉迟刃! 他发觉自己从未将这个男人看清楚过。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便是利用他,那些示好、付出,都是为了将他炼作鼎炉。他以为这就已经足够恶心了。 没成想今日尉迟刃还能说出更恶心的话……尉迟刃竟要将他共享给道法仙尊? 王未初紧紧掐着手掌,死死盯住了外头的道法仙尊。 他是真的怕。 他怕仙尊点了头。 那他就当真再无翻身之日了…… 尉迟刃的声音却是突然停住了,脸色突然间变得青紫。 他双腿悬空,仿佛被人锁住喉咙生生提了起来。 但细看道法仙尊,他双手垂在身旁,姿态高冷,别说动手了,就连衣角都没翻个弧度起来。 王未初听见他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 尉迟刃脸色大变,眼中填满了不可置信与羞愤。 师尊怎会对他出手? 是,是了……强者都一贯霸道,岂有和他人同享的道理? 可也不该……“唔呃。” 尉迟刃越发难受。 王未初就眼看着在斩元门中,意气风发,强势至极的尉迟刃,模样狼狈,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在道法仙尊的面前,他和三长老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道法仙尊轻一动手,就能挟制住的对象。 王未初惊呆了。 半晌,王未初才缓缓吐了口气出来。 ……没点头就好。 至于尉迟刃,他心下是再难升起半点心疼了。尉迟刃都从未心疼过他的境遇,更冷酷地抬手送他入地狱,他又怎会大度宽容呢? 院内,尉迟刃艰难抬手,又掐了个昆仑的传音符。 他被扼着喉咙,那传音符什么声音也未传出来,但这无异等同于一种求饶的方式…… “啪”,尉迟刃跌落在了地面。 他埋着头,面上神色不显,哑声道:“……多谢师尊饶我一命。我方才的话冒犯了师尊,是我之过。请师尊在斩元门多留几日,我必每日细心侍奉师尊,以偿还今日之过。” 王未初又一次惊住了。 只不过这回是被尉迟刃的能屈能伸惊住了。 不,倒也不止是能屈能伸。 听尉迟刃往日的口吻,便能知晓他极度崇拜道法仙尊,自然不会轻易和道法仙尊翻脸。 王未初掐了掐手指。 如此一来…… 他还是危险的。 岑尧也多打量了尉迟刃一眼。 这人有野心,天生慕强,报复心极重,又舍得下身段和脸面……倒是比程叔文和岑青元强出不少。 但那又如何? 岑尧道:“再留十四日。” 尉迟刃心下狂喜,倒也不去想为何师尊性情善变,一面给他脸面,一面又下手毫不留情…… 王未初倒是掰着手指头一算。 十四日? 再加上昨日,一共十五日。 道法仙尊是为了他留下的? 王未初一怔,但又觉得这样想实在太过自作多情。 若说他当真给道法仙尊做了鼎炉也就罢了,偏偏他们二人双修时,净是他一人吸道法仙尊的灵气,便是脾气再好的,也不会心甘情愿、自降身段,来供他一个鼎炉吸取。 尉迟刃不敢再正面忤逆岑尧,便只好忍下了心头萦绕的绿意,和被人抢了鼎炉的不甘。 他笑道:“不打搅师尊。” 这才退了出去。 门当即在他面前关上了。 尉迟刃咬了下牙。 倒也无妨。 从师尊这里无从突破,那便从王未初那里着手。 他先前待王未初极好,王未初心下必然还对他存有一丝温情幻想,他只消拿出往日三分演技,就能再将王未初哄住。到时候王未初若是不肯跟师尊,想必师尊也无话可说,不快之下,兴许还要如随手拍碎聚灵珠和影壁一样,要将王未初也拍死。他届时再出来假意阻挡一下……王未初自然再度对他死心塌地。 尉迟刃打算得极好,只是再想到那聚灵珠,胸口不免有些闷痛。 他在昆仑多年,才只得一颗,如今还碎了。 王未初却是得了三颗。 不想了。 尉迟刃飞身离开。 等回到殿中,尉迟刃便命弟子送走了众宾客。 五长老问他:“门主,事情如何了?” 尉迟刃自然不会说自己的狼狈之态,便笑道:“师尊爱护我。” 只一句带过。 五长老听罢,信以为真,大大松了口气。心道斩元门得这样厉害的人物庇佑,将来何愁不昌盛? 这厢岑尧返身回到屋内,伸手将王未初抱了起来。 “不敢劳烦仙尊,我自己……” 岑尧按了下他的唇,将他的话封了回去。 “你很烫。”岑尧说着,掀起了他的一角衣袍。 王未初低下头,不大好意思地道:“是、是……又发作了。” 道法仙尊身上的气势叫人难以抵挡,兼之他先后见过了道法仙尊杀死三长老,又制住尉迟刃的模样,便连道法仙尊在床榻上纵欲强势的模样也都见过了…… 这会儿面对他,王未初便暂且将尉迟刃的混账举止忘到脑后了。 再有昨日的初尝欢愉,他到底年轻,便本能地有些食髓知味。 于是他贴着道法仙尊,就不自觉地想要将对方缠得更紧些…… 王未初抿紧了唇,竭力遏制着冲动。 随后他听见头上传来了声音:“你可有道号?” 王未初干巴巴地道:“还未起道号。” 昨日之前,他才不过是个筑基期小修士,哪有资格起道号? 岑尧道:“道法是我师父为我起的道号。” 嗯? 王未初抬起头。 “我踏上修仙之路前,原名岑尧。” 王未初更愣了。 心道,为何要告诉他这些? 王未初仔仔细细一想,修真界中似乎还无人知道道法仙尊的真实姓名。 却是他先知道了。 心下不免浮动起了一点怪异。 岑尧将他的腰扣得更紧,又问:“怎么流血了?” 什么? 王未初舔了下唇,舔到了一点铁锈味儿。 岑尧道:“擦一擦。” 王未初便也不想抬起手,要给自己擦擦。 ……道法仙尊兴许是见不得这样的画面罢?会觉得他唇上带血,脏? 只是王未初的手还未靠近,岑尧便当先吻了下去。 并不似昨日床榻上那样强势凶悍,这会儿他轻轻舔吻,一点一点…… 王未初这才明白他口中的“擦一擦”,是如何擦的。 仙尊吻得有些温柔。 温柔…… 王未初顿了下,直觉自己真是感觉出了错。道法仙尊此人怎会与“温柔”二字扯上关系? 且看他昨日怎么对待三长老的,便知这与他无关了。 王未初忍不住勾住了岑尧的腰,只觉得一时胸口也好,身下也好,都倍觉空虚难耐,急需要什么去填满。 岑尧便也顺势将他按在床榻上,还不等天黑,就又解了他的衣带。 道法仙尊的力道极大。 王未初有些受不住,但偏偏身体又盼着越用力越好,如此才觉得纾解更舒服。 他渐渐涣散了眸光,只拽住了岑尧的袖子,且忍住了羞耻。 岑尧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问:“今日便至心动期如何?” 王未初听了只觉得跟胡话差不多。 ……他方才从筑基,一举跨过开光期,迈入融合期。境界本是越往上,越是攀升艰难。他怎么可能双修一场,便又迈入心动期? 便是抓了十个八个鼎炉来吸取,也没有一日功夫就可达成的。 于是他将岑尧的袖子揪得更紧,死死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怕开口。 他一开口,意思未必能表达清楚,破碎的声音是先散得满屋子都是了……而后冷冷淡淡的道法仙尊,便会陡然更用力了。 这一日下来,王未初连日夜都分不清了。 但当他醒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也不知多久,再重新尝到仙草时…… 他睁开眼,艰难地爬起来,只觉得前两日的难耐痛苦似乎又减轻了一些。精力更是得到了更快的恢复。 他三两下吃了仙草,倒也不计较自己这会儿看上去跟吃草的兔子差不多。 “……仙尊,几时了?”王未初一出声,先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的嗓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了。 于是岑尧抬手又往他嘴边喂了些仙草。 王未初原本还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这些都是尉迟刃精心种植的,便也将这些也吃光了。 气死尉迟刃才好呢。 “第三日申时。” 第三日…… 王未初差点被呛住。 他撑着岑尧的膝头,便要翻身下床。 这回倒是没有再双膝一软了,虽然浑身上下都难免有些酸软,毕竟他们搞起来不止一两日……但到底是站稳了。 这一站稳…… 王未初惊愕地扭头:“我、我突破至心动期了?” 虽然这回只是突破至了心动三层,但也足够令人惊骇了。 王未初越发脸红。 ……想必他没少吸道法仙尊。 岑尧道:“是。”“但你境界不稳。” 王未初点点头,也知道提升境界靠外力是不如脚踏实地来得稳固的。 “斩元山后有一处小秘境,你可知?”岑尧问。 王未初点头:“知道的,门内弟子每月都要前往历练……”王未初皱眉一算:“好似,好似就这几日便该要前往历练了。” 他被三长老困了太久,都险些忘记这些事了。 不过如今应当也轮不到他去历练了……谁叫他是鼎炉呢? “我领你去。” 王未初心下惊喜万分,他舔了舔唇,还是不大敢相信:“能去吗?” “能。” 岑尧抬手一挥,旁边的桌案上又出现了几道菜肴:“你先吃。” “我已至心动期,辟谷也无妨了。多谢仙尊好意。”若是与修行相关的,他厚着脸皮也要占便宜,因为只有提升自身修为,方才能在修真界中站稳脚跟,不再受他人拿捏欺辱。 但这些玩意儿,他就不好再占便宜了。 王未初拿不清岑尧的心思。 只是想到尉迟刃先前也是将什么好东西都给他……他便免不了杯弓蛇影。 “并非是俗物。碧梗米是灵泉煮出来的,蔬菜是昆仑山上种出来的,肉是灵兽肉。”岑尧细细为他解释道。 斩元门中从未这样奢侈过。 王未初听得口水直流。 王未初这才乖乖走过去坐下,张嘴吃了起来。 唔,这样一桌灵气充裕的菜肴,不知能抚平身体中历练秘境、冲击境界,再有鼎炉汤药导致的多少暗伤…… 岑尧就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吃。 ……也不用他喂了。 岑尧捏了捏指尖,心下多少有些不快。 “好了。”王未初放下碗筷。 “你原本住在何地?”岑尧问。 王未初老老实实地答了。 “去收拾行李。” 听这话,道法仙尊便是真要带他去历练了! 王未初舍不得拒绝这样好的机会…… 修为才是自己的。王未初在心下反复念了好几遍,这才点点头,跟着岑尧往外走。 院门自己就开了。 王未初一路畅通无阻地跟着岑尧来到了他曾经居住的第三峰。 第三峰上居住的皆是内门弟子,偶尔才会有外门弟子上门来拜会、伺候师兄师姐。 王未初踏足这里,竟然有恍若隔世之感。 正怔忡间。 “王未初?”有人驻足,惊叫道:“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 王未初心下苦笑。 去受折磨了。 那人不等他出声,疾步走上前,道:“你许久不曾露面,你可知明日便要去小秘境历练了?你不知落下多少功课了……” 那人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 他面上神色骤然大变,震惊到了极点。 “你你……你境界提升了?” 他查探不出王未初境界提升到了何等地步,但对方的威压分明比他高了。 他站在王未初跟前,竟然有种喘气不顺的感觉。 “可是门主又给你私授了?”那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问出声。 过往这些人也会这样打趣王未初,王未初那时听了,还会不好意思地笑笑。 如今听在耳中,却觉得说不出的恶心。 王未初抿唇道:“不是。” 那人面露不快:“……是就是,何必藏着?快与我说说,你如今是什么境界了?已是开光一层了是不是?” 王未初回头去看岑尧。 道法仙尊就立在那里,师兄却对他并无反应,想来不知是施了什么法术,叫旁人暂且注意不到他。 “境界提升了都不愿告诉我们么?”对面那人再度出声,他笑道:“怕什么?明日去小秘境有三长老座下的首席大弟子领路,我们也不会求助于你,指着你来帮我们过秘境的。” 三长老的大弟子。 王未初拧了下眉,淡淡道:“已是心动期了。” “怎么可能!” 第44章 鼎炉05 陆马是三长老座下的首席大弟子,他颇得三长老看重,因而三长老平日里有什么谋划,做了什么事,他都知道个三四分。 他知道斩元门偷偷养了个鼎炉。 那鼎炉还是一个内门弟子,他见过的,隐约记得叫……叫什么初? 那人模样生得与斩元门中其余人大不相同。 陆马曾经暗暗里觉得,这个师弟像是那山尖上的一捧雪,生得又白,又说不出的剔透干净。 在这残酷修真界中,还真有那么一分吸引人。 只不过后头陆马就知道,这个师弟跟了门主。 那时他心下还有几分微妙的不快,又掺着鄙夷,……到底是攀高枝去了。 不过如今么? 陆马心下失笑。 原来是个鼎炉。 也不怪他多看这师弟两眼了,谁能挡得住鼎炉的勾引呢是吧? 陆马一边笑,一边翻开了手边的名册。那上面登记着此次要前往小秘境的人。 他按惯例,飞快地扫过一行行名字,最后猛地滞住了……王…未…初…… “怎么会?”陆马腾地站起了身。 他不是鼎炉吗?他不该被锁起来吗? 陆马转身去寻自己的师父,却无论如何传音,都联系不上三长老。 而另一厢,几个长老与尉迟刃一并站在清风院外。 五长老没有来。 她受了重伤,心下已然留下了一片阴影,哪里还敢来清风院? 半空中浮动着一支笔,那笔调转方向,用笔尖指向了院子。 二长老问:“这是何意?” 尉迟刃面色阴沉道:“三长老人在里头。” “那他为何不出来?” “……他死了。”尉迟刃的声音几乎是从喉中挤出来的。 尉迟刃也看不上三长老这人,但这个老东西手段多,又不要脸不要皮,舍得出去一心为他办事。 有些事,尉迟刃总不好亲自去做,便最好是交给三长老了。 三长老死了,他心下还是有些痛的,直觉得三头六臂被断了一臂。 “死了?”二长老一颤,很快也明白了过来:“是……是道法仙尊动的手?” “他何须动手,只不过意念一动,三长老便能死无葬身之地了。”尉迟刃说罢,忍不住叹了口气。 定是为了王未初。 这时有婢女快步跑来,双手献上一本册子,道:“这是三长老的弟子送来的,是一份小秘境的历练名册。” 二长老皱眉道:“这等小事,何须拿来烦扰门主?” 尉迟刃却觉得不对劲。 他一把夺了过来,飞快翻开,便在上面看见了王未初的名字。 师尊与他已不在院中了? 尉迟刃脸色微变,合上名册,飞快地朝院子走去,施法……却仍旧打不开。 只不过这回他有了准备,早早躲开了反弹回来的力量。 其余几个长老也早听五长老说过了,纷纷躲开了,只是难免被余波扫到,刹那间,心底还本能地生出了一股惊骇的感觉。 ……这便是大乘期修士的威力么? 尉迟刃不再多留,干脆找到了陆马那里去。 他想不明白道法仙尊要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带王未初去历练?尉迟刃一时不知该先生哪方的气好。 王未初就这样跟着师尊走了? 而师尊……师尊还未曾这样带他历练过呢! 陆马将小秘境的册子,交给身边的师弟,叫他将册子分发下去。 一抬头,却是见着了尉迟刃。 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门主。” “你可问过内门弟子?他们都瞧见王未初了?”尉迟刃冷声问。 他并没有要立即公布王未初鼎炉身份的打算,加上有道法仙尊在一旁,他自然不好直接去抓人。 陆马点头应了:“是,弟子发现后,就立刻亲自去问了。确是王未初师弟自己亲手往名册上录的名字。” 说到这里,陆马不由又道:“他身旁还有个人。” 说罢,他正要仔细回忆和那人有关的只字片语,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尉迟刃见他发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尉迟刃憋着一口气,咬牙道:“加一个本座的名字。” 陆马惊住了:“您、您也要去?” 无论是尉迟刃心中爱慕道法仙尊也好,还是从斩元门不能失去昆仑作依仗的角度来讲也好,……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尊与王未初一日日好下去。 等他们真正好上了。 怕只怕师尊回头来清算他。 幸而,师尊修无情道,哪有那样容易与人好? …… 王未初是内门弟子,自然有独自的厢房。 岑尧随他入厢房。 王未初一个腿软,险些摔倒下去。 那些药物带来的作用,总是不合时宜地发作。 岑尧从背后牢牢扣住了他,淡淡道:“这便是你的住处?” 王未初点头应声,同时也忍不住回头去看岑尧的面容,道法仙尊面上漠然依旧,并无半分轻视之意,便连皱眉都看不见。 王未初顿时觉得自在了许多,对这位从前总被尉迟刃挂在嘴边的道法仙尊,又少了一分排斥。 待他站稳,岑尧才松了手,径直走到床边,伸手触了触上头铺着的被子。 其实也不过是摸一摸被子罢了。 但王未初盯着他手上的动作,觉得这人好似在从上头寻摸他的气息一样…… 王未初脸红了下,往前走了几步。 他想象不出来,如道法仙尊这样的人物,他居住的院落、洞府,该是什么模样的。 左右不该是像他住的屋子这样狭小。 “过来。”岑尧道。 一下拽回了王未初的思绪。 这几日下来,王未初倒也有两分熟稔,他忍住羞窘,主动抱住了岑尧的脖颈。 床帐缓缓落下来时,他听见岑尧凑在他耳边,还是一如前日那平静又淡然的口吻:“今日……想要至什么境界?” 王未初舔了下唇,到底没好意思答话。 因第二日便要出发去小秘境的缘故,岑尧并未过分折腾他。 只是隐隐约约天色渐明时,王未初又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若要管得久一些。” 嗯? 管得久一些?如何? 岑尧轻轻舔咬了下他的耳垂:“在你身体里留下元阳。” 王未初也不知是因他的动作,还是因他的话,本能地战栗了两下,他权衡利弊了下……自然还是小秘境中稳固境界更为重要。 反正他与道法仙尊更亲密的事都做了…… 王未初点了下头。 然后将岑尧的脖颈抱得更紧了些,头也往他怀中埋得更深了些,然后才熬过了这漫长的一段时间。 等到天亮。 王未初发觉自己又往上攀了一层境界。 从心动期三层变为四层了。 “好了?”岑尧问。 “嗯,好了。”王未初忙点头。 岑尧推门让他走在了前面。 王未初一脚踏出去,便能感知到道法仙尊落在他身上,不冷不热的视线。 王未初抬头望了一眼天。 谁能想到呢?他竟然活着逃出来了。 谁又能想到呢?他自个儿没做鼎炉,倒像是把道法仙尊当鼎炉用了…… “王师弟!”有人热切地迎了上来。 正是昨日叫住王未初的那个师兄。他名张全,名字普通,家中却是修仙世家,比较起其他外门弟子,他手中握有更多家中赞助的灵丹灵石等物……如此堆砌起来,加上本身天赋也不差,在内门弟子中便算得翘楚了。 往日他没少和同为个中翘楚的王未初比高低。 张全已经验过王未初的修为了。 竟然确是心动期三层! 虽然境界不稳,但那也足够叫人瞠目结舌了…… 张全抓心挠肺想要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便也就拉下脸面来亲近王未初了。 他心想,总不会是门主给予的好处吧? 张全目光一顿,似是这才注意到岑尧:“这人是谁?” 王未初也不知该如何交代身份,正犯难,便听道法仙尊道:“我乃是他身边伺候的书童。” 王未初表情怪异了一瞬。 ……伺候的书童? “你家中何时给你备了书童?”张全摸不着头脑,但随即他就猜到了……定然是门主给准备的! 想是怕王未初入小秘境出了意外! 张全心下登时嫉妒得不得了,要不是他天生其貌不扬,就连踏入修仙路途,再辅以洗髓丹等物,都未能将他变得更好看些,他都恨不得将自己洗干净躺门主床上去了。 这头王未初含糊地应了声:“……就前些日子。” 张全不再多问,只催促着王未初往前走,嘴里还忍不住嘀咕:“我怎么觉得你今日身上的威压,好像……好像更压人了些?” 王未初:“是吗?” “王未初?他不是消失好些日子了吗?我还当他被逐出去了呢。” “我擦,他的境界怎么飙升如此之快?” “寒梅师姐,你可能探知他如今的境界?” …… 王未初与张全走向队伍,登时便引起了队伍的骚动。 这队伍集结的乃是内门弟子,依靠实力将之划分为历练弟子,和带队弟子。 而他们其中,最高也不过心动期五层。正是陆马。 其余则多是筑基期、开光期的弟子,偶有那么一两个融合期的,都是负责带队的。 如今见了王未初如何能不惊讶? 张全的目光却是径直越过他们,望见了队伍后头缓缓来迟的人——尉迟刃。 张全惊异出声:“门主要与我们一同入小秘境?” 张全嫉妒死了! 先是将人喂到心动期,又送“书童”,如今都还觉得不够,门主竟然还要亲自来作陪! 他哪里知道,那头尉迟刃死死盯着这厢,也嫉妒死了! 昆仑不世出的天才,离成仙不过两三步之遥的大乘期修士,自降身段,来奶孩子? 第45章 鼎炉06 入口开在斩元山旁,连通着数万里外的小秘境。 此时的秘境入口处,陆马望着尉迟刃,露出了为难之色:“门主恐怕无法进入……” 一旁的内门弟子们,敬畏地看着尉迟刃的方向,嘴上疑惑地问出了声:“陆师兄,这是为何?” “这处秘境之小,顶多只能承受住金丹一层的修士。若是大乘期修士进入,整个秘境恐怕会立即坍塌。”尉迟刃说话时,却是盯住了王未初身后的岑尧。 他不能进,道法仙尊自然更不能进。 王未初闻言,也不由转头去看岑尧。 岑尧看也不看尉迟刃的方向,只微微低下头,离王未初更近一些,道:“我已压制境界。” 尉迟刃表情扭了扭,也很快发现到了这一点。 众人还不知王未初身旁立着的是谁,只一心盯着尉迟刃,陆马更是口中劝道:“不敢劳动门主。” “无妨,我将境界压制至金丹一层便是。”尉迟刃咬着牙道。 师尊都能做到,他有何不能做到? 要尉迟刃这样多疑防备的人,主动压制境界,留出空子给他人,实在是很难得的…… 尉迟刃面色沉了沉,想到自己手中还留有法宝,这才觉得放心了些。 得了尉迟刃的话,陆马这才带领众人先后进入了小秘境。 进入秘境后,众人晕眩了一瞬,方才站稳。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树林。 抬头,可见一弯月亮,形如镰刀,洒下蓝幽幽的光。内门弟子们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过去也来过这里。 这小秘境在尉迟刃的口中是小,但于他们来说,可并不小。他们往常在陆马师兄的带队下,也只敢在这片林中转悠罢了,是绝不敢跨过林子外横亘着的那条河,到对岸去探索的…… “可还记得自己的任务?”陆马厉声问。 “记得记得,每人采回一株忘忧草。” 斩元门并不讲究什么相互协作,因而任务从来都面向单人分派。 这是因为尉迟刃相信,修仙路上永远只有一人独行。 “那便分头去吧。”陆马话音落下,在原地插下一杆旗帜:“采得后在此地集合,为期一天一夜。一天一夜后,哪怕仍有人未归队,我等也会立即启程前往黑林的深处,不会等待。……这些话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但今日还是与你们再说一遍。” 众弟子面色严肃,纷纷点头。 先前就有因与队伍走失,而于黑林中身亡的内门弟子。 若非是内门弟子培养不易,恐怕上头都不会准备为他们带路的师兄师姐。 等公布完规则后,众人也不敢耽搁时间,匆忙就向四周散去了。 唯独张全没有急着去找忘忧草。 与张全交好的人不由出声催促:“你等什么?” 那人顺着张全的目光,往王未初的方向望去,不由笑道:“你不会指望王未初来给咱们当护卫吧?先前你同他竞争那样激烈,他如今更是晋升到了心动期,……又岂会有好脸色对咱们?” 那人说着,也不由露出了艳羡嫉妒之色。 那可是心动期啊! 若是放出消息去,只怕就要成修真界一大天才了……若是没记错的话,王未初还不到三十岁吧?也不知他与那位鼎鼎大名的道法仙尊,谁更厉害些? 张全却是摇头道:“我并非是在看王未初。我是在看他的书童……” “书童?那有何可看的?”那人咂咂嘴,“说来也真是怪,王未初怎么还带了书童来?果真是境界突破了,这就嚣张起来了!” “……这秘境最低也要筑基成功者,方可进入。一个书童都有这样的修为。你不觉得奇怪吗?”张全原先以为那是门主安排的人,但方才想想又觉得不对。 张全身边的人也惊住了,喃喃道:“是啊,哪怕你我身边的书童,也断没有年纪轻轻便至筑基的……这般大手笔,啧,不是说王未初来自一个边陲小国吗?他家中还有这样的本事?” 这修真界中,有人十几岁便能筑基,却也有人七八十岁还不能成功筑基。而但凡能筑基的人,都代表正式踏入了仙途,是可培养的对象,是家族宗门将来发展的力量之一。那得是什么样的大宗门,才舍得将筑基期的修士派给自家孩子做书童呢? 那人连忙笑了笑,道:“那我不是应当上前去和王未初好好相交一番?也不知此时晚不晚……” 张全没好气地揍了他一拳。 不过他眼珠转了转,也还是朝王未初走近了。 王未初正在同岑尧说话。 他知道法仙尊厉害,但再厉害,也定然不知道这样小的秘境是个什么模样。 于是他同岑尧道:“这片林子称作黑林,从入口处,至靠近河的那一面,整片林子被划分为前中后三个部分。忘忧草长在前面……” “运气好的,很快就能返身回来了。” “他们很急,便是因为前面的若是被采光了,就只得往深处走了,深处危险自然更多。” 岑尧淡淡道:“你们一行共二十三人,……忘忧草不过随处都可寻到。还会被采光?” 王未初滞了滞。 刹那间竟觉得这位道法仙尊实在不食人间烟火得,有一分可爱…… 他无奈道:“忘忧草在小秘境中并不是随处可见的。它一年只长四次。附近偶尔还会有地貘伴生。”他顿了下,道:“而且内门弟子中,也并非个个都光明磊落。有些本事高强的,会特地拔下许多忘忧草,一并收入囊中。好赶剩下的人往深处去……” 他还曾经与尉迟刃提起过此事。 尉迟刃只淡淡道,修真界中本就残酷,若是连这样的事都应付不了,那些内门弟子死在黑林中,也属正常。 岑尧道:“那你不必急。” 王未初点了头。 他也不急。 他对境界的掌握远远不够,是需要深入黑林,才能达到磨砺目的的。 只是…… 王未初忍不住问:“昆仑有许多忘忧草么?” “不止忘忧草。……修真界中你所能见到的大多奇花异草,天材地宝,昆仑之中都数量繁多。” 王未初暗暗咋舌。 难怪。 昆仑、青云乃是世间最大的两大宗门! “我日后带你去看。”岑尧说着,睨了睨王未初的神色。 王未初只淡淡笑了下,别开脸,并未应声。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对此也没有分毫的向往。 此时张全走了过来,问:“王师弟怎么还未出发?” “我要去黑林深处。”王未初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张全心下大为遗憾。 黑林深处,他也不敢贸然前往。 那就无法牢牢跟随王未初了。 “差不多了。”王未初道。 他缓步走在了前面。 而岑尧紧随其后。 尉迟刃一直都注视着这边,他看着王未初和道法仙尊说话。他从未见到师尊有这样多的话! 心中登时妒火中烧,也怒火中烧。 眼下见他们动了,尉迟刃按捺不住,也要跟上去。 张全见状,心下更是羡慕嫉妒。 他转头和同伴道:“……门主果然是为了他。” 同伴也忍不住泛酸:“难怪他这么大胆,直接往黑林深处去,明日岂不是还要跨河去对岸?” 张全正待说话。 那厢岑尧骤然回头,冷冷扫视了一眼尉迟刃。 尉迟刃只听得脑中响起一声:“别动。” 尉迟刃本能地顿住了脚步。 张全一愣:“门主怎么……顿住了?” 同伴也觉得疑惑:“门主的脸色好像不大对,像是、像是被什么拦住了去路。” 张全喃喃道:“看错了吧?” 这小秘境中,唯门主一人最厉害。 谁人能拦得了门主? 门主若是不再压制境界,将这个小秘境轰塌也不是难事。 那厢尉迟刃却是差点绷不住脸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未初与道法仙尊,一前一后走远。 他们往深处走,自然少见人烟……他们会做什么?又要做亲密之事? 尉迟刃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师尊为何会好这样的事? 难不成是王未初的吸引力太大? 是……鼎炉生来骨子里便带着媚意。 尉迟刃忆起那日三长老将人带到殿中的画面,闭了闭眼,这才忍下了纷乱的心绪。 此时陆马走上前来,并不知他脸色难看,还出声问道:“门主,我师父他可是有事下山了?这几日都未曾见到师父的面。” 尉迟刃沉声道:“死了。” “死……死了?”陆马大惊失色,“何人、何人竟敢……” “他得罪了道法仙尊。” 陆马立即便噤了声。 刹那间,他甚至恨不得从三长老大弟子的这个身份中脱离出来。 道法仙尊啊…… 谁人不知他的传说? 谁人敢得罪? 尉迟刃转头看了一眼陆马,心情登时不知为何变得更坏了。 连这等小角色都知道师尊不可招惹…… 于是他也只能生生将王未初让给师尊。 尉迟刃皱眉心道,不,我怎能这样想呢? 这厢王未初可不管后头的人如何想,眼下是他这两个月以来,状态最好的时刻。 正如道法仙尊所言,那“元阳”……咳……果真是起了大作用的。他身体再无半分不适,反而觉得精力充沛。 “有东西。”岑尧低声道。 王未初也感知到了。 他一抬眸,……竟是实在不大凑巧,他遇上了雷光貂。那貂通体紫色,身形娇小,却快如闪电,若是被他挨着,便如同提前历劫了,得挨上那么一道雷劈。 能将开光期以下,都劈成焦炭。 王未初屏了屏呼吸。 无妨。 他境界已经提升了。 王未初深吸一口气,正待出手。 “轰——” 那只貂先被烤焦了。 王未初:…… 他僵硬地回过头。 “仙尊?” 岑尧也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出了手。 谁叫那雷光貂冲着王未初直直而来。 岑尧忙道:“下回我不出手了。” 王未初这次啊点了点头。 他们继续往前行。 谁晓得没走几步,又碰上了地貘。 又是“轰”的一声。 那地貘也烤焦了。 岑尧都有些心虚了。 “仙尊?” “下回,下回我定然克制不再出手。” “好。” 他们便又继续往前行。 只是接下来这一路,就愣是死了七八只异兽。 王未初:“……仙尊,仙尊便不能克制一二吗?”如此下去,他还历练什么?只管在后面捡尸体就好了。 岑尧沉默一下:“……我怎能这样看着危险冲你而来?” 王未初一下怔住了。 而另一头,也有人望着黑林深处的动静。 “怎么回事?” “怎么好似火岩喷发了一般?” “……???地貘怎么见着我拔腿就跑了?那可是地貘啊!” 第46章 鼎炉07 岑尧并未留给王未初太久发怔的时间,他出声道:“你想个法子。” 我想个法子? 王未初发愁地皱起了眉毛。 而后他瞧了瞧自己的手,又瞧了瞧腰上的腰带。 他迟疑着出声:“请仙尊闭眼?” 岑尧:“嗯?” 王未初三两下解下了腰带。 岑尧喉头一动。 王未初拽着腰带,抬起胳膊,勉勉强强将腰带系在了岑尧的眼睛上。 岑尧:…… “这样,仙尊以为如何?”王未初小心翼翼问。 他至今拿不准道法仙尊的心思,自然要小心行事。 透过一层薄薄的腰带,隐约可窥见一点幽暗的月光。 是阻挡了视线,但却阻不断他的感知与意识。 岑尧抿了下唇,敛了敛目光,道:“我看不见了。” “嗯。”王未初点点头。 看不见才好。 就是要看不见呢! “我走不了。”岑尧朝王未初伸出了手。 王未初本能地搭住了他的手。 岑尧立时顺着指缝插入,十指相扣。 有些怪异。 王未初心道。 二人就这样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又让他们遇见了一只雷光貂。 那雷光貂来势迅猛,口中发出尖锐的声响:“啊——” 转眼就到了眼前。 王未初沉心、蓄力。 那雷光貂陡然调转方向,回头猛奔:“呜——” 叫声惊恐万分。 王未初:“……” 他无力地回过头去看道法仙尊。 道法仙尊还好好地绑着他的腰带,蒙去眼后,更显得仙气十足,冷淡不可攀。 “是我想得太轻松了,以仙尊的修为,只是遮去双眼,却也仍能感知周围……”王未初无奈地道。 “我不曾出手。”岑尧道。 王未初惊讶道:“那雷光貂?” “或许是意识。” “意识?” “我会本能地释放出护佑你的意识。我境界虽压制,但自元婴起的修士,便不再单单依靠境界来压制对手,还有意识。我的意识仍是大乘期,想必它一感知到,便立刻失去了战力。” 本能释放? 护佑我的意识? 王未初脑中飞快地掠过了这段话,倒并没有去过分深究,道法仙尊为何会待自己这样上心。他更认真地消化了岑尧后半段话。 “从融合期开始,修士便在养意识了?”王未初问。 迈入融合期,最重要的标志便是,身与神融、心与念融、精与识融。其中意识便起到了极重要的作用。 这二字,将伴随一个修士一生,将融入他的骨血,成为本能。 而道法仙尊的本能,却是护佑他? 王未初忙压下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抿唇道:“多谢仙尊,我似有所悟。” 岑尧并不想打断他修行领悟,但岑尧还是淡淡开口道:“若要遏制我的举止,便要压制我的意识。” 王未初心道,那岂不是无解? 谁能压制大乘期修士的意识? 修真界中无一人做到罢。 除非……除非道法仙尊正值虚弱时,方才有可能被其他大能钻了空子。 “……如何是好?”王未初喃喃道。 “设法使我虚弱。” “?” 岑尧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人往跟前带了带,尔后俯身亲吻:“……便如这样。” 王未初登时感觉到一股灵气,传递入了他的口中。 二人在床榻上早已不知有了多少回的肌肤之亲,他们心上还未拉近距离,但身体却是早已熟悉了彼此。王未初当下便觉得腰有些软了。 这算是压制道法仙尊的意识? 还是压制他的意识? 这究竟是使谁虚弱??? 岑尧倒依旧神色不变,道:“我再将元阳给你,自然就虚弱了。” 王未初:? 他怎么觉得道法仙尊像是在糊弄他? 可他仔细想想,又觉得道法仙尊实在没什么可糊弄他的意义。 “那……” 岑尧抬手一挥。 一个巴掌大的宫殿模型,便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王未初眨了眨眼,还不等仔细瞧,眼前便是一晃,道法仙尊已然搂着他换了处地方。 放眼望去,皆是金碧辉煌。 他们在那座宫殿中了。 “这里……”王未初有点震惊。 怎么瞧,都怎么不大像是道法仙尊的风格。 “这是我师姐的宝器。”岑尧道。 也不知是否错觉,说这句话时,他的语速快了那么一些,似是要赶紧撇清与这座宫殿干系。 王未初:“唔。” 岑尧突地将他抱了起来,朝殿中走去,道:“我们已行了两个多时辰了,你该休息了。” 王未初:? 所谓的行两个多时辰,便是看着那些异兽接二连三被轰焦,又或是抱头逃窜,到头来,他一分力气都还没来得及出吗?王未初觉得自己不配休息。 但眼下不休息,待会儿他更没有能休息的机会了。 以大乘期修士的意识,足以将整个小秘境的异兽们,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出现在人前。 王未初满心惦记着历练之事,又忆及在清风院中,道法仙尊与他一旦滚上了床榻,便是何等的不分昼夜呃…… 王未初方才大胆了一些,问:“……仙尊,衣带不取下来,可好?” 岑尧顿了下:“可。” 王未初眼瞧着岑尧抱着他跨过了门槛,似乎并不影响视物。 ……那道法仙尊先前口中的“走不了”??? 王未初磨了磨牙,胆子又大了些。 等岑尧刚将他放在床榻之上,他便立即拽住头上的发带,一拽,发丝散落,发带也跟着落了下来。他抓着发带,薅住岑尧的手腕,三两下就捆了上去。 岑尧喉头一动:“嗯?” 王未初仔细觑了觑他的面色,见他没有半分动怒的迹象,这才胡编乱造道:“……我见记载功法的册子上,这样写过。便试试。” 岑尧:“嗯。” 王未初算盘打得极好,心想,这样便不至被折腾得腰软腿软,明明是鼎炉之躯,却也扛不住,还要服用仙草来恢复体力了罢? 但他从未这样主动过,一时也有些为难,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好。 便先将道法仙尊推倒下去,再缓缓坐上去。 岑尧今日倒也极有耐心,等着王未初一点点摸索好了,自个儿动了,他才有条不紊地往王未初体内输送去了灵气…… 他双手被缚,双眼被遮住,几乎动也不动。 但王未初还是觉得累,慢慢地,他甚至不知过去了多久…… “仙尊,怎么,怎么还未……”王未初咬了下唇,又不大好意思将剩下的话问出来。 他只是想知晓,为何元阳迟迟不泄。 岑尧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发带。 他看不见,五感自然更为强烈。 双手又被缚,光是想到王未初主动亲近他,他便可以将王未初按在床上三五日不下榻……王未初用这样的手段,哪里会省力?只会延长受力的时间罢了。 岑尧抿了下唇,却是半句话也未说。 王未初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又想法子。 可他天生不善撩拨人,与道法仙尊又并不是真道侣…… 到后来,他实在没了法子,只好扯掉了发带,红着脸道:“……还是,还是仙尊请吧。” 岑尧这才反手扯掉了眼上蒙住的衣带,紧扣住王未初的手腕。 王未初只觉得手上的皮肤一紧,再回神时,已经被绑住了。 岑尧紧按住他的腰窝,一改方才的温吞不动,刹那凶猛强势了起来。 “我得望着你。”岑尧道。 王未初被弄得身体连同意识都仿佛要被打碎开、彻底散架,话是听进耳朵里去了,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岑尧死死盯住了他,明明是冷淡到近乎漠然的眼眸里,却仿佛绽放了灼热的火花,……下一刻,王未初也感知到了,他想要的,已经融入他的体内了。 王未初这才又想起方才那句话。 所以是得看着他才、才能…… 王未初面红耳赤,紧咬着唇,说不出一句话。 等到岑尧抱起他,在殿中行走,却并未松开他的腰。 王未初才忍不住又开口问:“……仙尊还未虚弱吗?” 岑尧垂眸在他耳边道:“还须三四五次,方可。且再忍一忍。” 似是带上了诱哄的味道。 我是被骗了吗??? 王未初疑惑了一瞬。 但很快他就没清醒的意识来思量这些东西了。 …… 等王未初再出宫殿的时候,岑尧默默站在他的身后,身上气息的确又收敛了不少。 而王未初在“进食”后,灵力更上了一层楼。 王未初有些气闷,并不与岑尧说话,只快步向前走去,不多时,便又遇上了雷光貂。这只雷光貂说来也怪,也不知是不是听了同类告诉他,这里来了个恶人,它见了他们,竟是丝毫没有要主动攻击的意思。 王未初回头扫了岑尧一眼。 岑尧摩挲了下手腕上的金圈儿。 那东西才能真正绑住他。 王未初抬起手。 又看了看岑尧。 唔,很好……没有动手的迹象。 王未初抬手朝着雷光貂释放了法术。 “轰——” 雷光貂还是变成了焦炭。 王未初皱起眉:“怎么会这样?” 岑尧:“我没动手,也没动意识。” 王未初只好往前走,谁晓得一出手,仍旧是烤成焦炭。 他们二人轰过的异兽,串起来,都可以摆个烤肉铺子了。 王未初咬牙,回头盯住了岑尧。 岑尧:“云雨之后,你的法力大增了。” 王未初:…… 他今天到底还能不能历练成功了啊! 第47章 鼎炉08 在其余弟子陆续向陆马交上忘忧草,企图再得到门主赞赏的一眼时,王未初为了遇见等级更高的异兽,已经与岑尧穿过黑林,跨过了那条河,逐步深入了河对岸的领地。 “……呼。”王未初轻轻喘了口气,道:“越往深处走,果然越麻烦些。” 那黑色的河水之下,潜伏着同样通体漆黑的鱼。因颜色相近,极难发现,他们在乘一片叶子铸的舟渡河时,那鱼便悄然跃起,朝着王未初扑来。它那圆滚滚的黑漆漆的鱼头,也在刹那间,张开了四瓣,露出了中间森森带血的尖牙。 王未初反应极快,施了个引雷术。 同时又怕岑尧出手,赶紧一屁股坐在了岑尧的腿上,将他牢牢坐住了。 那些鱼很快接二连三地从河水里跳出来,王未初有些招架不及。 秘境中引雷术的威力又远不如秘境外来得大。 他接连变换好几个法术,这才从忙急忙慌的状态中解脱出来,隐约摸到了制敌的规律。但就算是这样,等他们抵岸时,也实在耗费了不少力气。 “你不过境界未稳,若是稳当过后,不过动动手指,便能猎杀河中的鱼类。”岑尧淡淡道。 王未初顿了下,忍不住扭头去看道法仙尊。 这话像是在为他开脱,像是在哄他,像是在鼓励他…… 尉迟刃的话又一次在脑中响起:“你怎么连这个也不会?”“若是道法仙尊,一早便学会了。” 王未初突然笑出了声。 牢牢压在心上的大石,仿佛一下子被人击碎了。 王未初点了下头,扭身看向前方。 眼前景象却是一变。 那幽蓝的月亮不见了,转而出现在天边的是一轮圆日,绽放着刺目的白光。 这里也是一片林子,一眼望去,四下大亮。 王未初浅浅吸了口气,丝毫不觉畏惧,相反,还升起了无尽的勇气。 他的大脑也清醒极了,曾经学过的无数施法咒术,阅读过的有关秘境的书籍内容,纷纷从脑中闪过。 他又一次朝前踏出了脚步。 另一厢。 “师兄……”众人返回,先后同陆马打了招呼。 另一位梅师姐出声道:“陆马师兄清点人数罢,想来人已经到齐了。” “没有齐。”尉迟刃沉着脸插声道。 梅师姐一愣:“还有……”她骤然间想起了在集合处,见到的那个境界骤然大幅提升的师弟。是叫,是叫……“还有王未初师弟?” “和他的书童。”尉迟刃补了一句,神色竟是愈发阴沉。 他没成想,道法仙尊就这样跟着王未初走了。他们去独处了?就这样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又行亲密之事了? 可这明明不是师尊的行事风格! 其他人并未留意到尉迟刃特地提了一遍这个“书童”。 所谓内门弟子,乃是从无数拜入斩元门的人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他们都自诩有实力,自然只格外关注比他们更强了一筹的王未初。 “他不是修为大进了吗?为何所有人都归来了,他却还未带着忘忧草回来?” “想来境界不稳吧。你今日可探得他究竟是什么境界了?当真是心动期?” “其实这事本来就奇怪。他失踪许久,突然出现,境界提升,……我看奇遇是假,用了什么修改境界的法器才是真。本质恐怕不过还是筑基罢了……” 旁人听完,连忙捅了下他的胳膊。 那人顿时想起来,尉迟门主还在一旁,门主与王未初可是素来亲密。那人脸色一白,连忙闭了嘴。 梅师姐连忙道:“王师弟岂会弄虚作假……” 陆马清楚王未初失踪那段时间做什么去了,心下也惊奇他为何修为大涨,境界竟是一时间跨出了几大步!再想到自己辛苦修炼,如今也才不过融合期九层,他心下不由嫉妒,一面又瞧不上王未初的鼎炉身份。他紧跟着开口道:“王师弟如今已是心动期,这片黑林于他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或许他已跨过了那条河,进入了对岸。只怕王师弟到底年少气盛,一时大意失察,受了伤无法返回啊……” 听着像是很中肯的意思,实际带着贬斥之意,讽刺王未初心下膨胀,不知分寸,竟敢仗着修为提升,擅自行动,只怕是要吃亏受伤的! 自然有人听出了陆马的意思,忙道:“那咱们不得赶紧去查探情况?好救一救王师弟?” 这话一出,倒像是坐实了王未初膨胀妄为,已经自食其果了。 “不作修整,即刻前行,寻王未初踪迹。”尉迟刃道。 众人闻言,对视一眼,心道,门主果然重视那王未初! 心下不由更是嫉妒。 更甚至恨不得王未初此刻就已经在河对岸,奄奄一息了…… 陆马快速清点了众人交上来的忘忧草,这回倒是除了王未初,其余一个也没被落下。 他们听从尉迟刃的命令,立即启程,在尉迟刃的带领下,缓缓穿过了黑林……度过黑河……一路上几乎全是尉迟刃出的手,众人见状,自然心下更敬佩他们的门主。 等踏上河岸,见到与黑林截然相反的景象,众人都是一愣。 “天光大亮,……异兽恐无所遁形。如此这般,王师弟焉能受伤?” “是啊。这边看着,比黑林似乎还要平静安全许多。” 尉迟刃一路寻来,都没找到王未初和道法仙尊的踪迹,心情正恶劣,当下冷冷道:“蠢货!黑林幽暗,乃是肉眼可见的危险。白林四下无隐蔽,看似平静,不过是利用你们这些蠢货的轻视之心罢了……” 众人听得面红耳赤,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他们在门主口中乃是蠢货,那王未初总不会是天才吧?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心生了嫉妒。 “继续往前找。”尉迟刃道。 众人已经很是疲累。 虽说有门主带路,但先前在黑林中一路提心吊胆,已经耗费了他们不少的精力。眼下门主又说这片林子更可怖…… 他们惶惶望着四周,什么也瞧不出来。 而越是瞧不出来,就越觉得疲累、脱力。 再想想那王未初不过带了个书童,纵使再是心动期,却也要境界稳固,又博学多识,有多次闯秘境的经验,方才能安稳通关。 他们都看不出这片林子的厉害。 王未初又岂能? 这会儿应当不知在何处呜呼喊痛,等门主去救他罢…… 众人心下念头刚起,便又听得“轰”“轰”接连几声巨响。比原先在黑林中还要响亮,带着摧山填湖之势,重重敲击在众人心头。 “那是……那是什么声音?”有人面色微白。 “总不会是王师兄引来了什么不可招惹的异兽吧?” “那我们,我们岂不是……” 岂不是要被害惨了? 他们心下道。 尉迟刃听罢,却并未听出他们的用意,而是当下面露怒色,冷声道:“本座在此,难道还护不住你们?瞧你们那点胆子,比之鹌鹑还不如!” 师尊护佑王未初。 他护佑这帮蠢货。 这帮蠢货竟然还敢质疑他的能力? 众人闻言,连忙又讪讪闭嘴了。 谁能想到这上眼药上错了地方…… 尉迟刃袖口一挥。 一阵风携众人而起,随他疾步朝前行去。 众人见状,心下不由纳闷,方才门主怎么不用这招呢? 尉迟刃若是知晓他们内心想法,此时只怕要气吐血。 既是历练,自该这些蠢货自己走,哪里能劳动他? 这边转眼入了白林的深处。 “轰轰”声越发响亮,仿佛捶在人的耳膜之上。 众弟子顿时都觉得胸闷想吐。 尤其被门主这一袖子并不温柔的风扇动得颠来颠去,就更想吐了。 等他们终于站定,勉力抬起头。 只见一只身高仿似与山峦比肩的长毛犼,捶打着地面,又倒拔起一棵树,朝一道纤细的人影横扫而去。 轰轰声显然是他们过招时发出的巨响。 而那道纤细身影,骤然拔地而起,拽住长毛犼的毛发,整个立在了它的肩上。 长毛犼被迫仰起头来,露出了血迹斑斑的面容。 那纤细身影是王未初。 而那长毛犼,光是发出的声响便令他们心神震荡。王未初却丝毫不受影响……甚至瞧着还有那么一丝游刃有余? 尉迟刃冷声嗤道:“还不去帮你们师弟?” 众人这才一拥而上。 谁也不愿落在王未初之后。 但等靠得越近,他们才越意识到这东西的可怕。 那长毛犼带起的劲风,他们都不得不分神抵挡…… 他们越发狼狈,便越衬得王未初姿态轻松…… 众人对视一眼,甚至有些后悔冲上来了。 不冲上来,对比还不至于如此明显。 可现在要抽身却也来不及了…… 众人咬咬牙,正待祭出法宝。 只见那长毛犼突然间仿佛发生了某种异变,四肢拉伸,浑身肌肉突出,面容狰狞,眼眸变得血红…… 只要长了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这长毛犼竟然升级了! 陆马本能地就地一滚滚远了,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面色青紫难看,却也不好再加进去…… 他挡不住,不敢挡。 王未初就敢吗? 也未必。 陆马仰头朝王未初看去。 王未初微微皱起了眉,也发现了长毛犼的异变,但他却丝毫没有退缩。 其余弟子纷纷被逼退出战圈。 “王未初也不过强弩之末了吧?” “这长毛犼像是……像是突然奔至了金丹期一般……威压好、好厉害!” “王未初不会被生生撕碎吧?” 他们说着不由小心翼翼去看尉迟刃。 尉迟刃面色沉沉,正待动手。 那厢却有一道人影更快了。 一股极其强悍的威压骤然释放开来。 一道人影揽住王未初的腰,将人带了下来。仔细一看,那不是王未初的书童么? 第48章 鼎炉09 王未初被斜里伸出来的手捞走。 这人类在捉弄它! 长毛犼再发出一声怒吼,这一声比先前更加震耳欲聋。 所有内门弟子当下一阵气血翻涌,再张嘴时,嘴角已经渗出了血…… 到底怎么回事? 这东西怎么越变越厉害了? 来了! 长毛犼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巨大的身形,仿佛移动的小山丘,在这大亮的天光之下,硬生生制造出了一片阴影。 这如何能叫人不惶恐? 众弟子再仔细一瞧,原来那书童正揽着王未初,立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那书童本为奴仆,但此时不知为何,却是高出王未初许多,竟还有种气势压人的味道…… 众弟子骤然回神。 不对。 他们站在那里,不是要将长毛犼引过来吗? “门主……” “门主!” 他们火急火燎地呼喊着尉迟刃。 尉迟刃知道,以他所了解的道法仙尊,护短至极,绝不会留给旁人出手的机会。 但他还是掐了个法诀。 “轰——” 又是一声震天响,比前面所有的叠加起来威力都还要巨大。 长毛犼横飞出去,一路撞断无数树木,最后四肢分崩离析,那些树木却突然拥有了灵识一般,将长毛犼的身体吞吃吸食,再不留半点痕迹。 整个秘境空间随之动荡起来。 原先他们感受到的那股威压,也变本加厉地笼住了整个空间……那并非是他们的错觉。 那该是什么修为? 他们心头本能地生出了惶恐。 是门主元婴期修为的威势吗? 他们正想着的时候,那个书童缓缓转过了身,看向了他们的门主尉迟刃。 “秘境中沾了魔修的气息,区区一个长毛犼,眨眼功夫,便能暴涨至金丹九层。……你却连秘境发生了异变都不知晓。” 那书童不知为何,说话竟是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 还不等他们斥责他唐突无礼,随着话音渐渐落下,书童的面容竟然一点点清晰了起来。就好像有画师提笔,将那线条勾勒清晰,最终呈现出一张,俊美淡漠的面容…… 尉迟刃面色微沉,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虽然身负奇遇,但到底经历得太少,远不如岑尧的见识多,因而反应慢了一拍。 尉迟刃并不愿在门人面前丢脸,可说这话的又偏偏不是别人,是道法仙尊。 他只能低低应一声:“……是我许久不曾过问。” 众人一愣。 门主为何对此人俯首低眉? “若今日无我与你在秘境中,他们岂不是要在此地死个干净?”这才是岑尧真正动怒的地方。 尉迟刃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吗? 却连门派历练的秘境都管不好。 若哪日不凑巧,叫王未初撞上了呢?岂不是要死在这里? 岑尧的声音冷淡,又高高在上,仿佛睥睨着他们所有人。 尉迟刃面上越发挂不住。 师尊果然护短。 只是……王未初也成了他的“短”么? “是我疏漏了。”尉迟刃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便请师尊暂时歇手,我这就去将那祸事的源头揪出来!” 师尊? 门主的师尊还能是谁? “书童”原来是昆仑的道法仙尊! 众人面色惊变,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行礼,只是背脊不自觉地塌了下去,面对这等强者,心底也不自觉地攀升起了慌张惧意。 张全却是心下一动,转而有了别的念头。 他果真没猜错!这书童来历果然非凡……只是非凡有些超越了他的想象。不过无妨,这两日他当着他们的面,可未曾说过什么不敬之语。 那厢岑尧浑然不理会众人的反应,他问王未初:“历练好了?” 王未初还沉浸在方才岑尧随手便将长毛犼击杀的画面中,闻言才缓缓回过神,点了下头,道:“好了。” 岑尧点头,这才淡淡扫了眼尉迟刃:“何须你……” 话音落下。 整个秘境被他的威压生生压垮了。 空间呈现出了天崩地裂之象。 斩元门的弟子们,何曾见过这般景象?当下慌了手脚,甚至有人喊出了声:“救……救、救命!” 张全也变了脸色,没成想道法仙尊一个意念动,就能摧毁这个秘境空间。 他慌忙稳住身形,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悄然朝王未初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位赫赫有名的道法仙尊,将王未初往怀中一按,牢牢护佑住了他,山石、碎叶,无一物能落到王未初的身上…… 等再回过神。 耳边归于一片寂静。 他们揉了揉发痛的耳朵,再一看—— 所有人都已经回到了秘境入口处,入口上笼着的荧荧蓝光闪烁几下,便彻底熄灭了。 小秘境……没了? 他们这一批内门弟子,还未深入过小秘境呢! 他们日后历练,又该往何处去? 尉迟刃的脸色也黑了黑。 自打师尊亲自登门,他的斩元门先是没了三元聚灵珠,再是碎了一面影壁,仙草圃被拔了个精光,又死一个三长老,……现在小秘境也没了一个……是,他昔日从昆仑得了不少宝物,如此也轮不上他来心疼,更何况这些都是师尊所为,他本不该怨怼…… 但是…… 尉迟刃心中还是升起了难以言喻的痛。 他艰难出声道:“此处小秘境,乃是我几十年前在双闸山上寻得,最适合宗门子弟历练不过……那时境界不比现在,倒还受了些伤。” 王未初还窝在岑尧怀中,乍然听见这句话,他面色微沉,本能地揪了下岑尧的袖子。 他早已抛开先前对尉迟刃的崇拜、仰慕,眼下自然轻易听出了尉迟刃的卖惨意味。尉迟刃的心机果然够深,便是吃亏也要吃在明处,还要隐晦地伸手问道法仙尊讨要更好的秘境…… 他真怕道法仙尊点了头。 岑尧:“哦。” “……” 就一个……哦? 尉迟刃忍不住抬头看去。 男人面色冷淡,姿态矜贵,的确没有要多言的意思。 王未初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岑尧一眼。 然后突然间,有些想笑。 道法仙尊恐怕根本没有听出来尉迟刃话中的用意,这才冷酷又无情…… “你门中可还有别的秘境?”岑尧问。 尉迟刃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师尊到底还是关心他的。 王未初悄然皱了下眉,听见尉迟刃道:“有是有,但那是适合更高阶修士的秘境,而且仅那一个……” 王未初攥紧了拳头。 岑尧这时又低下头,问王未初:“想去瞧瞧么?” 王未初:? 尉迟刃:…… 众弟子:!!! 王未初舔了下唇,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儿,他正待开口。 那厢尉迟刃忙道:“以他的境界,眼下恐怕是进不去的……” 他实在怕宗门里剩下的一个秘境,也被轰得分崩离析。 王未初垂下目光,淡淡道:“我的确修为不够。” 岑尧不紧不慢:“过些日子便够了。” 王未初耳根一烧,不说话了。 他自然明白道法仙尊的意思。 其余人却是听罢,心中觉得困惑。 过些日子便够? 难不成届时王未初的修为还要提升? 是了! 跟前站着的是何人? 那可是道法仙尊啊! 若他想要让王未初修为大进,恐怕也不是难事…… 弟子们羡慕又嫉妒,心底还堆满了疑惑。 尉迟刃却不得不道:“有小秘境异变在前,弟子不敢贸然邀师尊前往。弟子先去查探情况……”无论如何,都要拖过去。 岑尧扫他一眼,这才松开了王未初。 “还剩八日。” 尉迟刃心口一松,心说熬过八日,师尊返回昆仑,他再厚颜一些,跟随师尊一并去一趟昆仑就是了。 届时斩元门的秘境、上下宝物也都保住了。 王未初却是仔细想了会儿,什么还剩八日…… 哦。 是那鼎炉修炼第一阶段的“十五日”,只剩八日了。 那时会如何呢? 道法仙尊自然该返昆仑了。 王未初暗暗按下思绪,不再往下想。 岑尧很快带着他离开了,一并又返回了清风院。 尉迟刃自然也只有眼睁睁看着。 无妨。 师尊返昆仑时,总不能还带着一个王未初罢? 尉迟刃如此宽慰自己一番,便也立即离去了。 这些内门弟子方才拾回了自己的声音:“王未初如何会结识道法仙尊?” “瞧道法仙尊的模样,竟是待他分外亲近?不对啊,他不是与门主……” 几人对视一眼,面色大变:“道法仙尊难道是抢了……”他们将声音压到极低,方才敢说完剩下来的话:“抢了徒弟的人?” “我倒是想不明白了,王未初有多大的魅力,竟能引得师徒相争?” “你们想多了。道法仙尊是什么人?要不了几日,王师弟便会被遗忘到脑后去的。” “不错,若是没记错,仙尊修的乃是无情道!” “是啊是啊!” 他们这样闲话了一番,方才觉得心底的羡慕嫉妒恨减轻了些,没有再做恨不能自己去向道法仙尊献身的美梦。 张全却不是这样想。 那小秘境崩塌之时,道法仙尊本能地将人搂到了怀中……这也算无情吗? 陆马同样一声也没有附和。 他想的是……原来道法仙尊也受鼎炉吸引! 他原先瞧不上鼎炉,可如今却恨不得自己是那个鼎炉!啊!可恶! 陆马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 一晃便是八日后。 岑尧没有再提去秘境的话,尉迟刃也着实松了口气。 尉迟刃一早便又命人送上了他搜罗来的宝物,都算不得好东西,但尉迟刃自认是花了不少心血的,师尊定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随后尉迟刃又命人准备在大殿外,恭送道法仙尊。 此时是未时一刻。 岑尧与王未初一并出现在了殿中。 众弟子不免又是一惊,因为他们能清晰感知到,王未初的修为似乎又精进了! 尉迟刃抿了下唇,迎上去,道:“我自请随师尊一并回昆仑……沿途为师尊做个跑腿的。” 岑尧却并未回应他,而是先看向了王未初。 王未初迎上岑尧的目光,也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他从男人的眼眸中,瞧不出什么情绪来,没有不舍,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 道法仙尊就要返昆仑。 他心下还是有一分不舍的。 毕竟这些日子,他们太过亲密了……亲密到了有那么一刻,王未初甚至恍惚觉得他们仿佛道侣一般。 但到底不是道侣。 从今往后他也要依靠自己身上的力量,继续活下去。 如今这样,他已经很是满足了。 王未初想着,便冲面前的道法仙尊露出了一点浅淡笑容。 尉迟刃见岑尧迟迟不理会他,反而只与王未初目光纠缠,面上难堪极了。不由朝前多走了几步。 这一近了,却是又瞧见了王未初脖颈上红痕。 尉迟刃面色微变,再仔细瞧。 岂止是脖颈上,连耳侧也有。 王未初皮肤白,因而看得分外清楚。 岑尧突然道:“你如今已是心动期九层,将要迈入金丹修为……” “什么?王未初心动期九层了?” “王师弟就要升为金丹了?” 殿中众人再也遏制不住惊愕之声。 一旦跨入金丹!那可就从此与金丹以下的修士,划出了天壤地别的距离了! 王未初点了下头,有些不大明白,道法仙尊为何突然提起这句话。 岑尧这才又不紧不慢往下道:“你今年方才二十七岁……”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王师弟年纪如此轻吗?” “他不是四十七吗?” 岑尧道:“我二十七时,方才心动期五层。” 王未初微微张大了嘴。 是这样吗? 岑尧:“你是修真界中远胜于我的天才。” 王未初紧紧抿住唇,整个人仿佛受了极大的震荡。 “你与道法仙尊相比,实在远远不如。你是个庸才!”那是昔日尉迟刃的声音。 “你是修真界中远胜于我的天才。”这是如今道法仙尊的声音。 “你可愿随我回昆仑?”岑尧问。 殿中便如水入油锅,彻底被激沸了。 尉迟刃更是面色难堪到了极点,几乎将拳头都捏碎。 第49章 鼎炉10 “仙尊要带王师弟回昆仑?” “王师弟当真要迈入金丹期了?” “仙尊所言,岂能有假!” 殿中沸腾。 众人望向王未初的目光,充斥着满满的羡慕嫉妒恨。 他们的门主昔年便是入了昆仑,后来得了一身修为,又得了一身宝物。正是有此做基础,方才能开门立宗,孤身创下斩元门,又在短短时日内,叫各个宗门不敢小觑! 简而言之。 昆仑加上道法仙尊,便等同于一条通天梯! 尉迟刃将旁人的议论声收入耳中,连同他们的艳羡之色,当下紧紧一握拳,沉声道:“他乃是斩元门中人……” 岑尧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若是他点头,自然就不是了。” 尉迟刃这一刻,竟然有些不敢赌王未初对他还留有几分情意,是会点头还是摇头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三长老在这样的当口动手。 后悔无益。 尉迟刃当下又道:“还望仙尊多思量一二,昆仑中,几位师叔都是喜静且性情严肃的人物。未初去了,只怕难以适应,更甚至寸步难行。到底斩元门才是他的家。” 这话与其说是在对岑尧说,倒不如说是说给了王未初听。 王未初听见“几位师叔喜静…”的时候,的确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紧张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挣脱了那种紧张害怕…… “我的家在浮丘国。”王未初淡淡陈述道。 尉迟刃却是面色一变。 王未初竟然敢反驳他的话了? 修为涨了,就连胆子也涨了? 尉迟刃这才回头去看王未初,他个子高挑,纤秾合度,因修为精进的缘故,他愈发冰肌玉骨。他身着内门弟子的红衣,本该是分外艳俗的颜色,偏因他愈发仙气、冷漠,气质相糅杂,反倒生出一种冷冷淡淡的勾人妩媚。 尉迟刃紧紧咬住了后槽牙。 ……难怪,难怪师尊也很是“喜欢”他。 尉迟刃心知阻拦不了了,只能徒劳地追问一句:“你当真要随师尊去昆仑?想好了?” 他本想与王未初细数往日情分。 但见王未初神色冷漠,此时再提,王未初只会想起他被三长老带去培养的煎熬罢了。尉迟刃便没有多言。 王未初浅浅吸了口气。 他仍旧没想明白道法仙尊为何要做这些……但他知道,昆仑比斩元门好了太多。斩元门中竞争恶劣,门主乃至诸位长老,都怀着靠鼎炉速成的龌龊心思……纵使昆仑门中制度等级森严,也总该比斩元门好。 更何况,入了昆仑,便也等同于得到了一段更好的际遇。 “……我愿随仙尊回昆仑。”他道。 “走罢。”岑尧朝王未初伸出了手。 王未初一怔,但想了想还是搭了上去。 尉迟刃面色铁青,追问道:“师尊,还是由我来送师尊一程吧。” 岑尧问:“你要去昆仑?” 尉迟刃:“是。” 岑尧目光一闪,淡淡道:“你要去,那便去罢。” 刹那间,尉迟刃心底升起了一点怪异感。 但很快这点怪异感就被压下去了。 他必须得跟上去! 岑尧牵着王未初走到殿外,抬手一挥,一叶玉石铸的舟便浮现在了半空中。 王未初紧跟着觉得身形一轻,便飞到了那玉舟上。 斩元门人仰头望去,惊叹不已。 “竟是用极为罕见的寒惊玉制成!不知要多少上品灵石方才可换得这样一艘?” “此物有何妙用?” “它是法器,可破迷瘴,可挡分神期大能一击,置身其中,又觉气候适宜,灵气运转都快了许多,仿佛连浑身暗伤都被抚平了。若在其中入定,更能心静……” 他们羡慕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而王未初在登上玉舟后,就立刻寻了个房间,入内打坐修行去了。 眼瞧着那玉舟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了,张全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的柱子之上。 “张师弟这是作甚?” 张全闭口没有言语。 他本是想要与王未初打好关系的,可谁晓得,这几日里,他愣是没能寻到王未初在何处。等再一转头,王未初就这么跟着道法仙尊离去了,他竟是半点好也没沾上。那么大一个香饽饽啊!叫他如何不扼腕?! 昆仑距离斩元门比十万八千里还要远。 它置于云雾缥缈的昆仑群山之中,山中法阵无数,更有许多飞禽走兽,个个等级不低,寻常人根本进不得。 王未初立在舟上,往外望去,直觉得自己先前二十几年实在没有开过眼界。 昆仑群山之巍峨,灵气之磅礴,还有各色的奇珍异兽……都叫他觉得惊叹。 王未初体内的灵气疯狂运转,若是换做旁人,恐怕便要因为抵不住,爆体而亡了。 偏他早就“吸”道法仙尊“吸”出心得了,咳,因而此时倒是有条不紊…… 尉迟刃立在后面,牢牢盯住了王未初。 他原本以为王未初刚一进入昆仑境内,该是要因为昆仑与别处的不同出丑的。单只说源源不断的灵气,便可叫他抵挡不住了……届时他再出手相助…… 尉迟刃却没能等到这一幕出现。 这时候道法仙尊的声音倒是在他身后响了起来:“看什么?” 尉迟刃立时回头:“看王未初……”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师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森冷刺骨,倒像是刀刃落了下来一般…… 尉迟刃心底一个激灵,再回神时,只见道法仙尊已经走到王未初身旁去了。 ……为何会这样? 难道、难道就因为他盯着王未初多看了几眼? 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会暂且压制你的修为再进。”岑尧低声道:“你进阶太快,势必有许多不稳固的地方,接下来便是要稳固修为。” 王未初点头。 小秘境历练一回,终究还是不够的。 岑尧抬手,一股无形的风推开了昆仑的山门。 他们就这样行入了山门中。 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响彻了山间:“可是道法归来了?” 岑尧不高不低应了声:“嗯。” 他们那玉舟便仿佛受到牵引,直直朝着某个方向飞去,又快又急,王未初身形晃了晃,一时还有适应不了。 岑尧道:“师兄放慢些,舟上有个小友。” 小友? 是指他? 王未初不由扭头看了一眼道法仙尊。 那玉舟立时放缓了速度,最后稳稳当当地悬浮在了一处大殿外。 大殿不及斩元门的富丽堂皇,它好似是从石头上掏空、建起来的,古朴、粗犷,且威势压人。 岑尧收了玉舟,当先走在前。 王未初到底还是有一分畏惧,便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尉迟刃则表现得熟门熟路多了,他大步跟上了岑尧,进门一瞧,……除了主峰的无为仙尊,还有另外几峰的无山仙尊、莲开真君、成丹真君…… 一眼望去,昆仑上下最有分量的几人,都在此地了。 尉迟刃早先与他们打过交道。 这些大能个个脾气古怪,昔日他想要献殷勤,都寻不着献的机会。为何?因为人家喜静。他主动登门,反倒还要遭冷脸。 若非因他是道法仙尊的关门弟子,这些师伯师叔还不知要如何冷待他。 昆仑门中又规矩森严,他们动不动便要责罚弟子。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想要叛出昆仑,另立门派图谋大业!否则一直背靠昆仑大山,也是极好的…… 尉迟刃敛了敛思绪。 那厢岑尧淡淡道:“我回来了。” 无为仙尊等人连连点头。 尉迟刃这时候也就上了前,躬身,正待开口。 岑尧却是更先开了口,道:“王未初,过来。” 王未初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血脉里本能的畏惧。 这里的大能太多,威压实在太过强大。 王未初缓缓上前,躬身拜道:“见过各位仙尊。” 尉迟刃倒也不生气被王未初抢了先。 这些大能个个目光毒得很,一眼就能看出王未初修的什么功法,是个鼎炉。昆仑门风,哪里容得下这样的人? 当年他尚且受那般待遇,就不知他们又会怎么给王未初难堪了? 无为仙尊眯了下眼:“方才道法说你叫……” “王未初。” “没有道号?” 王未初不大好意思地道:“还未修炼出本事来,怎好起道号?” 莲开真君是个身着白衣,身形纤细的女子。 她掀了掀眼皮道:“尉迟刃都敢给自己起道号,你有何不敢?” 尉迟刃:…… 王未初:? 他一时有些听不出这话是在讽刺尉迟刃,还是在说他。 “倒也不急着起道号,等迈入金丹修为再认认真真起一个罢。”无为仙尊道。 “是。”王未初恭恭敬敬应了声。 心底还难免有一点糊涂。 昆仑中的大能们,倒好似……好似并不难相处? “你且走近些,让我仔细瞧瞧。”无山真君道。他是个冷面的中年男子的模样。实际以他修为,应当是可以维持年轻男子面貌的。 王未初小心地瞧了一眼,然后乖乖走近了一些。 “根骨俱佳,是个天才。”无山真君道。 王未初有点受冲击。 虽然前头才听了道法仙尊的话,但如今又听无山真君这样说,一时他心下的滋味儿还真有些难以言喻。 尉迟刃皱了下眉。 眼前的情景却是与他想象中大不相同。 “罢了,想必你们也累了。”无为仙尊道:“都散了去歇息罢。” 王未初不由扭头去看岑尧。 歇息? 去哪里歇息? 他在昆仑算什么?新拜入的弟子么?外门还是内门呢? 莲开真君道:“发什么呆?你随道法去他的第二峰罢。” 王未初:“……是、是!” 尉迟刃被忽视了个彻底,他忍不住出了声:“各位师伯、师叔……” 莲开真君脸色一拉。 其他几人也跟着转头看向了他。 尉迟刃正待多说往下诉说自己的悔意、苦衷,和对师伯师叔们的敬意…… 几股力量从不同的方向袭来,将尉迟刃整个裹起来,重重扔了出去,那力道强悍不能抵抗,尉迟刃就这么“咚咚咚”一路撞开了山门,又从天梯滚了下去…… 王未初看得目瞪口呆。 半晌后。 尉迟刃艰难地站起身,浑身的骨头都断了,勉强以灵气连接着。 他张嘴,先喷出了一口心头血。 ……没错啊,明明还是熟悉的味道啊! 无为几人,还是那般脾气怪异,出手狠厉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面对王未初的时候就不同了? 这厢莲开真君顿了下,道:“唔……其实,我与几位师兄师弟,倒也……并非那等凶恶之人。”她认认真真地说道,然后还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岑尧。 “是啊。我等并非凶恶之人。”无山真君也板着脸道:“你也不必害怕。” 第50章 鼎炉11 斩元门出了一个天才! 修真界中,这样的消息一向传得又快又广,一时间大半个修真界都知晓了。 斩元门中人,偶有下山门历练的,又或是在外办事的长老,都总能碰上那么几个好奇来问的修士: “你们斩元门中有个年纪轻轻便要迈入金丹期的修士?他叫什么?” “我乃紫霞谷的弟子,若是方便的话,我与几个师兄,随诸位一同登门拜访如何?……哦,倒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嘛,心下好奇,想要讨教切磋一二……” “什么?他走了?” 斩元门中的弟子,提起此事来,也不免羡慕嫉妒恨:“是啊,走了,随道法仙尊入昆仑去了。” 众人扼腕叹息道:“道法仙尊刚踏入仙途,传出天才之名时,不知多少人心中仰慕,想要登门一睹风采。想到人在昆仑,便只得放弃了。这好不容易又出了个更胜于道法仙尊的天才,却又入昆仑了!昆仑之高,岂是我等能轻易攀门而入的?就连八大宗都轻易进不去!” “这三千年来飞升第一人,怕是真要从昆仑中出现了!” 斩元门弟子闻言,不由喃喃道:“他当真比道法仙尊还要天才么?” 那王未初将来,又会有何等的成就? 百年后,又一个大乘期修士? 斩元门弟子联想到那副场景,心下不由惊骇又羡慕。 这回他们羡慕的,也不再是王未初入昆仑了,而是王未初这个人! 拥有这般天分,何愁前途? 若是他们能有,……他们没有,唉。 “王师弟不该走的,他若留在宗门里,将来我们斩元门岂不是会变得更加厉害,更声名远播?等届时,我们同为斩元门弟子,好处还会少吗?” “是啊。” 他们长叹了一口气。 斩元门弟子的不满与遗憾,也都落在了长老们的耳中。 等返回门中后,几个长老对视一眼,心底一时间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 “王未初是个天才不假,可过去……谁能想到他会天才到如此地步?那时,他作为鼎炉的作用,可比他本身的天分大多了!” “都怪三长老……” “是啊,若是再晚些时候,这会儿王未初应当还留在咱们门中呢。” 几个长老目光短浅,但也晓得拥有这样一位比道法仙尊还要天才的弟子,那将带来多少的好处! 鼎炉是不能往外宣扬的,可这天才之名,却是能传播四海的! 这厢斩元门上下如何扼腕后悔且不提。 那厢王未初跟随岑尧,在第二峰住下了。 第二峰上灵气四溢,却唯独……没有院落。 王未初望着山林和草地,还有连绵的山丘,有些懵。 他还是没有那么快适应修士的身份,既辟谷,也能幕天席地…… 岑尧也顿了下,然后才挥手取出了一座院落模样的宝器,放在了山尖尖上。 王未初忍不住道:“只有一座?” 岑尧:“嗯。” 王未初忍着羞窘,追问道:“可我记得,在小秘境的时候,仙尊取了一座宫殿出来?” 岑尧又顿了下,淡淡道:“还给师姐了。” 王未初:??? 他忍不住捂住了脸。 他与道法仙尊在那宫殿的大床上,翻云覆雨不知多少时,怎么好又这样还给了莲开真君? “进去罢,你今后与我共住。”岑尧在身后道。 罢了。 还都还了。 王未初揉了揉脸,这才收拾好心情,推门走入了院中。 他突然忆起了尉迟刃:“……今日,几位仙尊为何突然对尉迟刃出手?” “昆仑中人,重规矩,对叛出宗门的人,最为憎恶。” 王未初松了口气。 那就好。 他先前还想着,尉迟刃到底是道法仙尊的关门弟子。这关门弟子总是与旁人不同的。他又没少听闻,过往昆仑待尉迟刃如何如何疼爱,给予了多少天材地宝。怕只怕到时候,尉迟刃又与昆仑修复了关系。他夹在中间,反倒尴尬至极,更甚至会很危险。 王未初往前走了两步,忍不住又驻足回头道:“我与仙尊同住,只怕会搅了仙尊的清修。” 十五日已过,他能过一段轻松的日子了。 岑尧:“不会。” 王未初无奈。 “那若是打搅了仙尊,便请仙尊告知于我,我住在哪里都可。” 岑尧:“……嗯。” 这个世界的王未初,不大喜欢他。 王未初点了头,这才觉得万事都交代清楚了,于是自个儿先进屋打坐去了。 转眼一日过去。 王未初打坐打了一夜,实在刻苦。 等他睁开眼后,便正正对上岑尧的双眸。 王未初有些不大适应,扭了扭脖子,轻声问:“仙尊没有打坐吗?” “我无须。” 王未初想了想,道:“也是,以仙尊的修为,一呼一吸间,便是修行。又何须特地打坐入定?” 岑尧磨了磨牙龈,提议道:“你又何须这样辛苦?” 王未初疑惑地看向他。 “你若要修为……” 王未初连忙打断他,道:“并非不识仙尊好意,只是……只是那样得来的,终究是不稳固的。” 他总不能靠着吸道法仙尊,吸上一辈子,直到成仙吧? 王未初想到这里,耳根都有点发烧。 廉耻也不容许他这样做。 “要稳固,也不该是靠打坐。”岑尧口吻微冷,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轻视之意:“这样的法子,只适用于那等蠢货庸人,自然不适用于你。” 王未初怔了下。 他不自觉地回想了一下……便连尉迟刃,也是要打坐入定的。 那……尉迟刃在道法仙尊心中,也是蠢货庸人吗? 唯独……唯独他不是? 王未初心下升起了些许怪异的滋味儿,但想到道法仙尊修的乃是无情道,他便又将那隐晦的不可能的猜测按了下去。 “你随我来。”岑尧道。 王未初点头,立时跟了上去。 二人离开了第二峰,来到了山门后的主殿。 主殿外,依稀能看见几个弟子,正在肆意使用法术,将那地上的落叶清扫干净,再使个御风术,又卷一地落叶,再清扫,如此反复,竟也不知疲倦。 王未初敛了敛心思,跨入了门中。 今日殿中依旧坐着几位昆仑的大能,一个不少。 无为仙尊问:“歇息好了?” 岑尧没有要应答的意思,王未初便立即躬身应了。 “嗯,那便开始罢。”莲开真君道。 开始? 王未初疑惑地望向了她。 莲开真君缓缓从座位上飞落,立在了殿下:“你可知昆仑有十三重秘境?” 王未初点点头:“书中读过。” “走罢,今日我带你过第一重。” 王未初惊住了。 莲开真君亲自带他去昆仑的秘境历练? 王未初很快回了神,也不推拒,当下拱手谢过了,然后便跟着莲开真君走了。 莲开真君是所有昆仑大能中,话最多的。 等来到秘境入口处,她便道:“我有十一个徒弟,是师兄弟中收徒最多的。这数百年下来,便也积累了些许教授徒弟的经验。” “数百年?” “是啊,我今年五百六十一岁了。”说起年纪,莲开真君倒没有什么避讳的。于修真界中的大多数女子来说,年龄不过是一个符号罢了。修为越高,越不在意。 莲开真君又道:“你可知晓道法有几个徒弟?” “请真君赐教。” “两个。”莲开真君“噗嗤”笑出了声:“第一个收了没两年,死了。第二个,便是尉迟刃了,叛出宗门了。你就可知,道法有教授徒弟的经验吗?没有。比得上我吗?比不上。” 莲开真君絮絮叨叨地说罢,突地又顿住了:“哦,这些话不能让道法知道。” 王未初哭笑不得地点了头。 修真界中人不知莲开真君的真实年纪,但却有个传闻,说她手下拢共收过三十七名弟子,中间有二十多个,都是因为她分外严苛,着实受不了,自请退出师门了。 这与传闻……好似是不大符合的? “好了,进了。” 莲开真君话音落下,二人便入了秘境。 等王未初再从秘境出来时,已经是小半月后了。 莲开真君并不难相处,甚至可以说,为人豪爽利落,虽也有板着脸时,但那时间都很短。 王未初愈发觉得对不住莲开真君。 他与道法仙尊弄脏了人家的宫殿…… 想来想去,他实在熬不住,便也就大着胆子,问:“真君有一样金碧辉煌的宫殿法器,先前借给了道法仙尊。不知仙尊归还后,中间可有损坏的痕迹?” 莲开真君:“啊?道法还未还给我啊。” 王未初:? 莲开真君盯着他的神色瞧了瞧:“……哎、哎,哎呀!我突然想起来,好像、好像是还过我了。只是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我还未瞧过呢,若有损坏也不妨事,不妨事。” 王未初:“多谢真君相告。” 莲开真君又窥了窥他的脸色:“……未初啊。我同你打个商量。” 王未初:“真君请讲。” “今日的话,连同那日我和你说,道法教徒弟的本事远不及我……就、就都不要告知道法了。”莲开真君面色忧郁,“我告诉你,除却昆仑,那青云谷中,还有二十八重秘境,你什么时候想去历练了,我带你去如何?哦,若是不行。蓬莱海你可知?蓬莱海底有三重秘境。你还从未下到过海底探秘境吧?我带你去。我莲开真君从不说假话。” 空中晃过了一道惊雷。 王未初:…… 他忍不住木然地想。 昆仑之中,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啊? 另一厢。 无山真君忍不住道:“道法,并非是我领着你的人去了秘境……你在我这里坐了七日了。” 岑尧淡淡道:“我与师兄下棋解师兄的寂寞,不好么?” 无山真君都快跪下了。 不好。 再来三局,他就再也不想下棋了。 灵气寿命都得折个三百年! “最后,最后一局如何?”无山真君那张中年男子的面孔上写满了沧桑。 他重新排布好棋局,却听得那头有童子道了一声:“莲开真君出秘境了。” 无山真君眼前一花。 人没了。 棋盘都给掀了。 王未初回到了第二峰,刚一迈入,便见着了着白衣,立在那里,仙气飘飘的年轻男子。 “仙尊。”王未初道。 心下滋味儿还有点复杂。 仙尊怎么骗他说宫殿还了? 岑尧一个字也没有说。 王未初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置身在屋中了。 道法仙尊走近了些,气息很快将他笼在了其中。 面前这面色淡漠,一本正经的男人,轻轻扶住了他的腰:“你可觉得腿软腰酸?” 王未初:“并未……” 岑尧:“你一定浑身难受得紧。” 王未初:“我不……” 岑尧:“该又要双修了。” 王未初:??? 我信了你的鬼! 第51章 鼎炉12 王未初已经跟着莲开真君学会了如何暂且压制修为。 他吸收的灵气过于澎湃,偏偏底子又打得不够坚实,若再依靠外物一味往上进阶,不过有害无利罢了。 因而与道法仙尊在第二峰,如此折腾了十日后,王未初也未再往前进一步了。 岑尧感觉自己失去了作用。 岑尧缓缓从床榻上坐起,望向王未初的方向。青年正躬身拾起地上散落的衣物,手忙脚乱地为自己穿戴。 红色布料缓缓贴上他的身躯。 岑尧眸光微暗,抬手一点,那衣带便飞起来,缠裹住了王未初纤瘦的腰身,缠得紧紧的…… 王未初无措地回了下头。 有种好似被道法仙尊牢牢搂在怀中的错觉。 “你去何处?”岑尧问。 王未初犹豫一下,还是说给了岑尧听:“我想要前往第三峰,拜见莲开真君。” 到底是鼎炉之躯。 若说第一轮那十五日,他还有些受不住,续得靠仙草,乃至是道法仙尊的元阳来维持体力与精力,那么如今他的恢复速度已经大大提升了。 这样的特性说来羞耻,但在这样的时候,却又是有大用的! “你要去拜见她?……你要给她做徒弟?” 岑尧这么问是有缘由的。 在传言中,莲开真君有三十多个徒弟,那并非是虚言。她的确喜好收徒弟。 王未初摇了下头,然后忍不住抬眸朝道法仙尊看去。 听仙尊的口吻,倒好像,好像不喜他给旁人做徒弟去似的…… “仙尊……”难不成是想要收他做徒弟? 岑尧却是更先开了口:“你已经有师父了。” 是,他是有师父的。 在斩元门。 只不过他出事时,他的师父六长老,从始至终没有站出来为他争取过半分。 “他虽待你不义,外人却不这样想,若你立即再拜他人为师,不妥。”岑尧说罢,停了下,随即便又仿佛漫不经心地道:“何况……你可知我几位师兄师姐,还有师弟,都是如何对待弟子的?” “嗯?” 岑尧下了床榻,施了个清洗术。 而后一阵大风裹住王未初,等他再回过神时,已经身处第三峰了。 前方的院中,隐隐约约传来了声响。 王未初不自觉地走近几步,便见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人,因为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跪伏在地面上,口中喷出了一口血。 “站起来。”莲开真君立在不远处,身形依旧纤细飘逸,面容却是紧紧板住了,带出了一丝冷酷之色。 男子便踉跄着又爬起来。 一只巨大的异兽从莲开真君的戒中放出,不等男子喘息,便又朝他扑了上去。 “前些日子我如何教授你的?全都忘光了么?”莲开真君随手点了个人:“你,去陪你师兄。” 那人一咬牙,勇猛地冲了上前。 整个院子都被紧张肃杀的气氛笼罩住。 比起斩元门。 这里的训练的确还要严酷得多。 岑尧道:“凶吗?” 王未初认认真真想了下:“真君不过是教授时方才严苛一些……” 岑尧哽了一秒。 “我不会拜真君为师,今日也不适宜打搅真君……”王未初又补充道:“她带我入秘境,已耽误了不少事。走罢。” “……嗯。”岑尧刚一应声。 王未初怔怔望着他:“……仙尊嘴角?” 岑尧抬手按了下。 沾染了一点血迹在指尖。 王未初面色大变:“为何会如此……” 他心下有些不安。 总不会,总不会是他真将道法仙尊吸干了罢? 岑尧却神色不变,淡淡地陈述道:“你气的罢。” 王未初:? 他本来还心下担忧,但听见这句话,又觉得像是道法仙尊在骗他。 王未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等瞪完,王未初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我何时气仙尊了?” 岑尧慢条斯理地舔去了唇边的血迹,道:“你气我也无妨。” 有了尉迟刃的前车之鉴,王未初沉默了下。他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有一点,没有擦干净。” 岑尧低头吻了下他。 男人的唇是微凉的,乍一触上去,会让人本能地打个寒战,甚至能从中品出来一点冷漠薄情的味道。 王未初正微微走神时,男人又撬开了他的唇齿,长驱直入。 舌头是温热的,气息也是灼热的。 王未初被吻得险些忘记,自己不用口鼻也能呼吸。 他浑身都有些热。 脑中更是飞快地掠过了念头——莲开真君会发现吗? 如果他们发现了他与道法仙尊的关系,应当会立即变了脸色吧? 道法仙尊修无情道,而他这个鼎炉,倒像是蓄意来破坏仙尊修行的…… “……走神。”岑尧的声音不冷不热地在王未初脑中响起。 随即他就被咬了一口。 而后岑尧才直起腰,道:“干净了。” 王未初看过去。 岑尧的嘴角,的确是干净了。 王未初本能地脸红了下。 是被他吃干净了吗? 幸而道法仙尊虽然总有奇奇怪怪不正经的时候,但仙尊从不会为难他。 他听得道法仙尊道:“走罢。” 下一刻,他们便又站在了第四峰中。 无山真君手边摆着一盘棋,跟前立着几个弟子打扮模样的人。 这几个弟子比较起莲开真君的弟子,则又要稳重许多,面上神色仿佛与无山真君一个模子中刻出来。 不等王未初再仔细观察,无山真君突地跳了起来,推翻了棋盘:“……道法。” “师兄。”岑尧不冷不热地唤了一声。 无山真君当下看向了王未初:“……我看,今日不如由我来带你入秘境吧?上回莲开真君可是带你走到了第五重便停住了?她解不开那禁光闭影阵,也解不开小阳卦。” 王未初顿了下:? 背后互相说坏话,是昆仑的传统……吗? “明日。”岑尧道。 “哦……那便明日吧。”无山真君一下就不急了,又稳稳当当地坐了回去。他冲王未初招了招手:“可学过阵法?” 王未初摇摇头。 “我教你。”无山真君道。 王未初这下是彻底迷糊了。 先有莲开真君也就罢了,为何无山真君也来亲自教授他? 无山真君说要教他,便当真从基础先教了起来。 旁人哪里能得到这样好的待遇? 王未初自然也听得认认真真。 岑尧便坐在旁边耐心等候。 昆仑中人,并非是岑尧最强。 修为最高者,乃是无为仙尊,而后才是他。 而昆仑中,也并不单单只以修为论高低。莲开、无山等人,都各有所长。或是炼器,或是阵法……岑尧自然不会大包大揽,霸道到只许王未初跟着自己学习。 也不知学了多久。 等王未初抬起头来时,已是月明星稀了。 无山真君神色激动,一拍面前记载无数阵法的玉简,竟是不慎将之拍碎了。 他瞥了一眼,却也浑然不顾。 无山真君扭头与岑尧道:“这个孩子心思纯粹,道心坚定。修道也好,学习阵法也好,都是极快的。……他今日方才学了两个阵法,我想入秘境时,定然不够用。不如便住在第四峰……” 无山真君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突然触上师弟的面容,又住了声。 王未初听得呆呆的。 他哪里会想到,入了昆仑也仍能听见这样的赞扬褒奖。 “道心坚定。”岑尧淡淡重复了下这四个字。 无山真君不知为何音调都低了下去:“是、是啊。” 无山真君忙扭过头,生硬地转走了话题,道:“哦,今日无为师兄说起,盟中送了一封请帖入昆仑,乃是十年一度的修仙大会。” 无山真君板着脸不快地道:“这些人为何迟迟不精进?便是因他们整日都只记着这些凡尘俗事……弄什么劳什子大会。不去,不去……” “我与他去。”岑尧道。 无山真君惊了下。 王未初也惊了下。 “你去……哦,是了。”无山真君瞧了瞧王未初:“他是要去的。” “嗯。” 无山真君:“好了,你们回去罢。” 倒是绝口不再提,让王未初留下小住的话了。 王未初糊里糊涂地跟着起了身。 等到第二日,无山真君便又带他入了秘境。 如此又是小半月后才出来。 但不等王未初歇息,无为仙尊又冲他慈和地微微笑道:“无山师弟之后,便由我来带你入秘境吧。” 此时王未初的境界已经稳固了许多。 他惊诧于,巍峨昆仑的大师兄,一门之主,竟然也加入了带他入秘境的队伍! 但这样的好处,的确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王未初顾不上去细想。 他于昆仑来说,是无所图的。 就纵使昆仑也要如尉迟刃那般算计他……境界总归是他自己的。 王未初也不犹疑,立刻又跟随入了秘境。 如此一番下来,光是在秘境中便花耗了数月。 等他再出来。 “无为师兄之后,便由我来……” 没等那人将话说完,岑尧冷酷地打断道:“他要随我去修仙大会了。” 昆仑中人这才面露不舍地应了声:“哦,那便去吧。” 王未初倒没别的想法,道法仙尊要带他去,他便去就是了。 他跟随岑尧一并往外走。 “仙尊好似瘦了些?” 岑尧步履一顿,眼底的冷意稍见缓和:“是么?” 无为仙尊在殿内轻轻舒了口气:“师弟的心情似乎大好了许多……” 莲开真君喃喃道:“是啊,花都开了。” 殿外,王未初骤然顿住脚步,想起这些日子新学到的无数知识,喃喃出声问:“那日仙尊咯血,是因……修无情道么?” 第52章 鼎炉13 尉迟刃自从那日被打下去之后,就没能再进入昆仑。 他压下心中的种种惊疑不定和憎意,稍作休整后,回到了斩元门。 昆仑众人为何没有将王未初扫地出门,兴许是还不知他与道法仙尊有多亲密。 而为何又将他扫地出门,恐怕是……还没有原谅他。 他们原不原谅他,倒并不重要。可怕的是,道法仙尊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尉迟刃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他再也不是昆仑的关门弟子了。 昆仑那帮老东西,眼底是揉不得沙子的,自然也就容不下他。 尉迟刃回去后,并未让任何人知晓这个消息,仍旧还满面笑容,更命人接着搜寻天材地宝。 他素来极有野心,且目标坚定。不过一时挫折罢了…… 尉迟刃怀着这样的念头,如此闭关了几月。 转眼便是临近修仙大会时。 见到尉迟刃出关,二长老当先变了脸色:“恭喜门主!境界再攀一层!” 斩元门失了个天才王未初不说,他们还少了个能走捷径的鼎炉,这些日子里已不知后悔痛恨了多少回了。 如今唯一能安抚他们的,便是门主境界大进了。 门主越厉害,斩元门便越稳固。 若是往日,手底下人这般恭维追捧,他还是吃这一套的。 可眼下,尉迟刃听罢,蓦地想起来王未初那逆天的修为攀升之路……便觉得这话不像是恭维,倒更像是打脸扎心了。 他还比不上王未初。 尉迟刃面色沉沉,只立即点了两名长老,与他一并前往斩元门。 所谓修仙大会,便是修真界无论大大小小各大宗门共同参与的交流大会。其中自然少不了切磋修为。 哪个宗门出了什么修真天才,出了什么年轻有为的修士,各自宗门又多了什么法宝,都会在大会上展现出来。出风头越多的宗门,来年自然会拜入更多更好的弟子。 斩元门当然是要出席的。 尉迟刃需要更多的门人。 “那是玄阴宗的人。” “呵,那是无上天的人……” “这些人昔日可是瞧不上我们得很,只可惜如今咱们门主已境界大进了……” 等来到修仙大会上,两个长老当先忍不住出了声。 尉迟刃也放松了些。 外人不知他和道法仙尊中间横亘了个王未初,更不知昆仑已彻底将他拒之门外……今日修仙大会上,定然只有他斩元门出风头! 毕竟那些更强横的大宗门,反而行事低调。 “来了!”远处突然爆出一声惊呼。 尉迟刃皱眉看去。 都是修士,怎么还有这样大呼小叫莽撞之人? 不过很快,尉迟刃就知道他们为何嗓音这么响亮,这么激动了。 “可、可是?” “你看出来了?” “……不错。绝不会错!那是无为仙尊的法器,据说道法仙尊从斩元门回昆仑时,用的也是它!” 尉迟刃心道不好,忙抬头去看。 一叶玉舟强横地破开了修仙大会的大阵,直接冲入了场内,而后缓缓下沉、悬浮于空。 修仙大会上无一人对此有异议。 修真界就是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昆仑有推山填海之力,那做什么都是对的。 “可是道法仙尊?”话音响起,一人便浮了空。 “……那是,那是青云山上的洛阳道人?” “青云的人怎么也来了?” 修仙大会上,一时嘈杂了许多。 尉迟刃面色刹那变得更难看了。 但接下来的这一幕,更彻底让他面如土色了。 那玉舟上下来了一个着白衣的年轻男子。 世间谁人不识他? “道法仙尊。”无数人恭恭敬敬躬身行礼。 紧跟着却又下来了一个人。 那人着红衣,身形纤瘦却挺拔,瞧着更为年轻了。红衣又衬得他眉眼如画。 王未初! 尉迟刃骤然瞪大了眼。 他知师尊口中的“喜欢这份礼物”,兴许是真对王未初上了心,否则又怎么会将人带到昆仑去呢? 或是漫漫仙途实在无趣,要寻个玩意儿;又或是他爱惜天才,这才纳入了羽翼下…… 但尉迟刃还是没想到,一向不参与这些事的昆仑,派出了更不爱理会这些琐事的道法仙尊,除此外,还带了个王未初。 他的心上白月光。 与他的情人。 并肩而立。 尉迟刃咬紧了牙,死死盯住了王未初。而越是盯着他,他就越是发现,昆仑果然不负其名……王未初的修为竟然稳固了许多,身上的威压已经有了凝练之势。不仅如此,因为修为越发精进,他的气质也愈加出色。 再不像是斩元门中,乖巧跟在他身侧,并不多言的青年了。 尉迟刃捏紧了手指。 二长老惊异地回头看他:“门主?” 尉迟刃理智回笼,及时敛住了气势。 吃惊的又岂止是尉迟刃? 其余人也惊得眼珠子都快脱眶了。 道法仙尊竟然来了!还带了个人! 那人是谁? 还是九音阁的人喃喃出声:“莫不是道侣?” 一下打开了众人的新思路。 他们谁也没见过道法仙尊与人站在一处。 不,准确来说,他们其实都很少见过道法仙尊露面。这人简直修真狂人,除了修行便是修行…… “不论是不是道侣……反正是咱们得罪不起的人呗。”有人应声道。 他们过去谁也没见过王未初,自然并不知他就是斩元门那个天才。 “斩元门的尉迟刃可来了?” “来了吧。” “那此次大会岂不便宜了他?真羡慕啊,拜对了师父。人家不仅赠他无数东西,给他做靠山,还要帮他教授门人……等那个天才,将来再回到斩元门,斩元门啧啧……只怕也要壮大成大宗门了。” 这些人的议论声并未特意遮掩,因而尉迟刃听了个清清楚楚。 然而这回听完,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反而有点说不出的憋屈。 尉迟刃甚至隐隐还生出了点不想露面的念头。 而这厢。 王未初还是第一回 接触到这样的大场面。 但转念一想,昆仑的诸位前辈他都拜见过了,还都陪着一块儿进秘境去历练了。 连在他心中神秘威严高不可攀的昆仑,都这样了……其它又还有什么可怕的? 王未初浅浅吸了口气,再看这密密麻麻的来自各大小宗门的人,心如止水。 偏偏这时候,迎上洛阳真人的道法仙尊,借着宽大的衣袖做掩盖,突然勾住了他的尾指。 王未初一僵,呼吸乱了,心跳也乱了。 他……做什么? 这么多人……中间哪怕只有一个,仔仔细细盯住了他们的动作瞧,就很可能会发现…… 对面还有个洛阳真人! 王未初僵得脑子几乎都停住了转动。 岑尧却是不紧不慢,与洛阳道人言简意赅地交流了几句。 洛阳道人笑道:“这位可是王小友?” 岑尧没应声,盯着洛阳道人的目光微冷。 洛阳道人却好似没察觉一样。 青云门中的弟子,如今也有些青黄不接了,否则他哪里会自降身价来什么修仙大会。 王未初听见声音,却是惊异了一瞬,而后才应了声:“是,小辈王未初。” “天才……”洛阳道人喃喃道:“天生道骨啊!” 王未初是听过洛阳道人大名的,听他这样说,不免脸上又烧了烧:“您谬赞了……” “无为仙尊、莲开真君、无山真君……这几位乃是昆仑中出了名的老古板。……王小友年纪尚轻,恐怕不大适应吧。听闻王小友是从斩元门去的昆仑。我青云倒也不差。如今修真界中多少人修仙读的书籍、玉简,都是出自青云。比起教徒弟……” 洛阳真人正待侃侃而谈。 岑尧冷冷出声:“不知洛阳真人可还记得三十年前,青云顶大比?” 洛阳真人闭了嘴。 王未初一头雾水。 不过他们终于落到了地面上。 其余宗门的人这才敢涌上来打招呼。 岑尧松开了王未初的手:“去吧。” 去哪里? 王未初愣了下。 岑尧已经转身走了,背影冷酷无情。 他免得自己再多停留一刻,便不会愿意出让王未初给旁人多看一眼了。 岑尧走后。 更多的人围上来了。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公子不会是仙尊的道侣罢? 道侣? 王未初恍惚了一瞬。 怎么可能。 他摇了摇头。 “我姓王。”王未初话方才说到一半,却一下勾动起了周围人眼底的熊熊火光。 王未初:? “原来……原来便是你!” “王公子大名,瞻仰多日,奈何始终不能得见……” 这些人激动极了,仿佛终于寻着了知音,终于发现了宝物,张嘴就是一连串赞美的话语,多如春日里盛开的鲜花。 将王未初一下淹没了个措手不及。 心下原本被撕裂、击碎又掏空的地方,迅速涌入了许多的东西,一点点填满修补。 王未初立在那里,被捧得甚至有些飘。 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温泉水泡过一样,说不出的快乐。 刹那间,他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道法仙尊为何会丢下他,先行离去。 因为仙尊在此,这些人势必不敢来与他攀谈。 若是过去,王未初会觉得自己是多想了,太自以为是了,自己于仙尊来说,哪里有重要到这样的地步呢? 可一次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多想,但两次三次四五次呢? 连带莲开、无山二位真君,以及无为真君,都悉心教导他,带他入秘境…… 王未初悄然攥紧了拳头。 兴许这世上,当真有人是真心实意对他好的。 ……那他又怎么能去伤害仙尊呢? 忆起离开昆仑那日问仙尊的话。 王未初眸光一动。 我应当与仙尊斩个干净,不再妨碍他修无情道才是。 与洛阳道人并行的岑尧突然打了个喷嚏。 洛阳道人吓了一跳,回头看他,刹那竟觉得道法仙尊神色看上去有些怪异,有些呆??? 作者有话要说:岑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53章 鼎炉14 这厢岑尧顿住脚步,那厢八大宗的人也迎上来了。 “仙尊。”众人都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请。” 八大宗在修真界中是龙头一般的存在,但比起昆仑、青云到底还是差远了。 岑尧却并未理会他们,而是先扭头,朝长长的台阶下望去。 这条长阶便是寻常宗门不可逾越的阶级。 阶下无数人站立,其中就有王未初。 相隔虽远,但岑尧可以轻易看见都有哪些人将王未初围住了,甚至连他们的对话都落入了他的耳中。 “王公子可读过御剑诀?” “读过。” “学到几层了?” “不过四层。” 无为仙尊擅御剑,王未初跟着无为仙尊学了不短的时间。 周围的人登时便又捧起了他。 “斗胆叫一声王师兄,王师兄实在天资出众啊。似我这等愚钝之人,恐怕耗上一百年的功夫,也未必能有王师兄的作为。” 他是很好。 聪明又善良。 岑尧眸光一动。 这一切本在岑尧预料之中,只是有无数人看见他的优秀之处,又让岑尧心底有了些许的不快。 好似藏在他怀中的绝世珍宝,终于有一天进入了世人的视线中。 接着往下听。 “王公子可有想过结道侣?漫漫仙途,一人未免太过孤寂。” “王兄,莫要听她的。回回修仙大会上,都能听见她这样说。王兄我同你说,我有一胞妹,虽然不过筑基,却是生得极美,脾性也极好……” “王师兄,其实我有个女儿……” “???你要点脸?” …… 这下岂止是不快? 今年修仙大会是在御兽宗举办的,御兽宗主殿左边的狮子石像突然炸了个粉碎。 御兽宗宗主惊得瞪大了眼:“这、这……” 他身边的弟子登时严阵以待,还唤出了灵兽。 八大宗的人,连同洛阳道人,到底都修为不低,他们却是一下便是察觉到了大乘期释放的威压。 不止是大乘期…… 洛阳道人脸色一变:“仙尊要入化神期了?” 岑尧没有应声。 御兽宗宗主长舒一口气:“仙尊修无情道,可是近来修为瓶颈了?方才控制不住灵力?” 他当下喝住了身边的弟子,令他们收起招式。 岑尧道:“去将那位王公子请上来。” “王公子?” “方才跟在道法仙尊身边的那位年轻公子。”洛阳道人忙补充道。 宗主点了头,直接派了自己的大弟子去请人。 只是派遣完人,他们才忍不住好奇。 岑尧喉头传来了一点腥甜滋味儿。 倒也没什么大碍。 岑尧垂下目光,暂且收住了神识,没有再去听那厢都同王未初搭话说了什么。 免得一时暴走,将整个御兽宗都夷为平地。 御兽宗的人下去时。 正有一少年模样的人,问:“你是昆仑的弟子了?” 王未初道:“不是。” 那人当下不客气地笑道:“师兄,你听见了吧?我方才就说,他才不是!我都听斩元门的人说了,他都最早是什么天一门的弟子,你们可听过?后头跟了尉迟刃,才去了斩元门。他如今才又入了昆仑。若是在人间,人家都要讥讽上一句三姓家奴了。我还听斩元门的人说,原先尉迟刃就没少拿天材地宝给他,便是个蠢人也喂出来了。我倒看不出哪里天才了……还不知道靠的什么法子,腆着脸入的昆仑呢。昆仑几位仙尊、真君哪里容得下他这样的?……” 旁边几人面露畏惧之色,压低了声音与王未初道:“他是青云的人,虽然不过筑基期的修为,但其父乃是青云门主。他是青云门主的老来子,不好得罪啊……昆仑恐怕也不会护着你,和青云起争端。” “是啊,王公子就让他嘴上占两句便宜吧。” 他们这些真正靠自身进阶的人,方才知晓进阶不易。 哪里如这人说的那样,天材地宝一喂就能喂出个比道法仙尊更厉害的天才了? 不过是嫉妒作祟罢了。 要知晓昔日众人还不知王未初姓名的时候,还有人道这少年生在青云山上,恐怕要成为继道法仙尊后的又一个天才了。 如今被截了胡,指不准怎么怀恨在心呢。 这厢王未初将旁人的安抚听在耳中,心下也多觉熨帖。 他们虽然待他有巴结的意思,但巴结也不过常人所为,这时候还能隐晦地提醒他,与他站在一处,倒是难得了。 光这一点,就胜出昔日斩元门中人不知多少了。 王未初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哦。” 他倒没有发觉,自己冷淡自持的模样,有一点儿道法仙尊的味道了。 少年见他丝毫不生气,自己倒是先生气了。 “师兄你去试试他,是不是真如传闻那样厉害?”少年忙推了一把身边的人。 那人并不大乐意。 但少年素来指使惯了,忙又道:“还不去!你忘了走时,如何同你师父交代的了?” 那人这才面色一沉,骤然释放了威压。 “这人是金丹期!” “不愧是青云弟子……” “怎么办?” “去请道法仙尊?” “道法仙尊哪里会管这样的小事?” 不远处,尉迟刃也注意到了这厢的动静。 尉迟刃阴沉的面色这才露出了一点笑意:“……仙尊从不插手这样的事。” 哪怕他昔日在昆仑,技不如人,便也是挨打的份儿。师尊从不会为他出头。 弱肉强食。 尉迟刃相信这四个字,因而也从未生出过怨怼。 但他可以去救王未初。 尉迟刃当先朝前走了几步。 这厢王未初也已经释放了身上的威压。 “是心动期!” “不错!……身上威压似乎与青云的程师兄也差不了太多。” “你懂什么?修为一事,差上一点,斗法时便能有个天差地别!” “那王公子岂不是……要吃亏了?” 王未初将旁人的议论声听在耳中,他也觉得很奇怪,他竟然没有丝毫的害怕。程师兄缓缓朝他走近,他却连一点自卑都没有。 是因为近来听了太多的赞美吗? 王未初目光一闪,迎了上去。 他在秘境中历练,却还未真正与厉害的人交过手。 “他掐的什么法诀?” “……像是,像是大象无形法诀?那不是昆仑中无山真君的法诀吗?” “那又是什么?” “程师兄竟然被困住了!……那、那是莲开真君的横扫术!技如其名,霸道得很!” 众人一边大声议论,一边施法给自己套了个防护术,免得一会儿被误伤了。 “……剑、剑脱手了?怎么回事?程师兄明明修为高他许多!剑为何会脱手?” 那少年脸色愈发难看,大骂了一声:“废物!” 程师兄额上缓缓渗出了汗珠。 有人惊骇地道:“那是……无为仙尊的御剑诀。” “青云和灵山,都是使剑的门派。出过不少厉害的剑修。……可你们晓得吗?曾有人说,无为仙尊年轻时自称是耍剑的祖宗。越是剑修,越不能在他跟前玩儿剑。一旦玩儿剑,下一刻就得被缴了械……你连剑都没了,你还耍什么剑?” “……”闻者不由神色复杂道:“所谓御剑诀,难道并非是御剑杀人?而是把别人的剑先御走吗?” “可、可能是吧。” 程师兄的剑不受控制地飞远。 斜着插入了一旁护山大阵的石头上。 护山大阵轰然而动。 程师兄脸色更是大变,知道惹出大事了。 王未初并不识得那是护山大阵,但隐约知晓自己甩飞的时候,甩的方向不太对。 他只心虚了一瞬。 但到底是在战斗中,他不敢有一丝一毫放松。 修为不及对方,便只有灵活运用自己近来学到的无数东西。 “那是……阵法?” “他如何能平地起阵?” “……那是无山真君的颠倒八卦阵!我、我在书上见过!你看那符号……” 所有人都惊得张了嘴。 “我草!” “他不是说并非拜入昆仑做了昆仑的弟子吗?” “是吧,我觉得人没说假话。入昆仑做弟子,都是要选拜在哪个人门下的……可你瞧瞧,莲开真君、无为仙尊、无山真君……他们并不外传的法术、法诀,都由他施展出来了……谁人能一口气拜这么多师父?便是当年尉迟刃也没做到啊!” “草,别说了……我好酸!” 尉迟刃正好走近,听见这句话,脸色霎地拉了下来。 那帮老东西竟然会悉心教导王未初? 这厢王未初终于收了势:“……你输了。” “胡说八道!他怎么会输?一定是你用了什么手段?”那少年忿忿道。 这边长阶之上,御兽宗宗主又变了脸:“护山大阵怎么启动了?” 岑尧眯眼一瞧,当下纵身飞了下去。 御兽宗宗主:“哎?” 程师兄喷出一口血来:“……师弟,护山大阵被误触了。快退远些。” 少年这倒是知道厉害了,连忙退开了。 其余人见状,心底恨不得骂娘。 尉迟刃面色稍整。 虽然打赢了姓程的,不过眼下还是需要他…… 尉迟刃掐了个诀。 却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 岑尧落地,一手牢牢扣住王未初的手腕:“可有事?” 不等王未初摇头。 御兽宗弟子愣了愣,随即喉中陡然爆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声:“……护山大阵碎了?!” 八大宗的人随后赶来,脸色骤变。 道法仙尊究竟是什么修为了? 尉迟刃面如菜色。 师尊竟护他至此地步? 师尊忘了自己修的什么道了吗? 王未初此时垂眸朝地面看去,忍不住皱起眉,小声道:“……青云的人,好像不动了。” 岑尧垂眸一扫。 那程师兄趴伏在地面上,那少年更是口鼻流血,似是被冲击成了一个傻子,呆呆一屁股坐在那里,不动了。 众人瞠目结舌,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行行行现在知道了! 这王公子不仅学得了昆仑中几位大能的不外传的法术秘诀,还有道法仙尊亲自横扫! 艹! 这他妈比当年对尉迟刃还要护犊子三万倍啊! 好酸啊! 第54章 鼎炉15 修仙大会上从未出过这样的意外。 御兽宗宗主对着碎了的护山大阵,面皮抽动两下,还不得不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洛阳道人连忙将少年扶起来,焦头烂额地不知该如何交代。 “门主,咱们不上前了?”长老在尉迟刃身后问。 尉迟刃面色阴沉,尽管他再不愿承认……尉迟刃咬牙切齿地道:“道法仙尊……破了无情道。” 还是为的王未初。 “怎么可能?”长老惊讶出声。 无情道也不是谁人都能修的,道法仙尊能走到今日的位置,便可说明他是心志坚定轻易不动摇的人。 他都快要成仙了,怎么可能会破无情道? 那厢八大宗的人对视一眼,当先吩咐手底下人收拾起了残局。 道法仙尊他们惹不得,青云也惹不得。 ……这可就麻烦了。 谁能想到呢?道法仙尊竟然轻易就动了怒…… 王未初缓缓从乱象中回过了神:“……仙尊,那是青云的人。” “嗯。” 王未初咬了下唇,这才难得一回自视甚高,低声道:“仙尊不必为我这般……” 再忆起在斩元门中,第一回 见到男人的时候,男人高不可攀、威压逼人的模样……竟久远得仿佛是上个纪元的事了。 岑尧还牢牢扣着王未初的手腕,他浑不在意,淡淡道:“先上台阶。” 他牵着王未初,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扭转身,拾级而上。 八大宗的人这才连忙跟了上去。 倒好像这里的主人是岑尧。 众人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下对王未初在昆仑的地位,一下有了更深的认知。 ……不可招惹,决不可招惹啊! 那少年是青云门主的老来子,身上自然是有宝物的。 他受到冲击,后脚青云门主便感知到了,当下赶赴了修仙大会。 这厢八大宗的人也不由重新审视起了王未初。 说起来,方才道法仙尊两次表现出异样,似乎都与他有关。后头更是强横出手……御兽宗宗主忍不住叹了口气。 “仙尊……” 岑尧摩挲了下王未初的手腕。 王未初的脸颊霎地就红了。 这样的时刻……他怎么还同他……这样亲昵? 虽有昆仑众人教给他的本事傍身,王未初到底是越级相抗,又受了护山大阵的影响…… 他气血翻涌得厉害。 岑尧出声道:“可有不受外人打搅的院落洞府?” “有……自然是有的,仙尊是要?” “领路。” “……是、是。” 岑尧很快就带着王未初走了。 众人方才从震惊中缓缓回过了神,隐约觉得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他与道法仙尊亲近得,似乎、似乎不大平常。” 等青云门主找上门来时,见到儿子傻呆的模样。 莫说日后做什么天才了,瞧着像是连个正常人都做不了了…… 青云门主面色铁青,将洛阳道人好一顿斥责,当下就赶去寻岑尧二人了。 只是等到了门外…… 青云门主抬手竟入不得门。 他咬着牙,厉声道:“道法仙尊不敢出来见我么?” 御兽宗宗主只得尴尬上前道:“仙尊正在为那位王公子梳理灵气,说了,任何人要见,都得再等一等……” 青云门主气得吐血。 等一等? 他道法出手伤了他的儿子!竟然还要他在门外等着! 青云门主又试了几次,却始终入不得门。 “凌门主,如今仙尊已近化神期了……”御兽宗主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同时也忍不住心道,我护山大阵碎了我都没说什么呢。 唉。 若真如他们猜的这样,这仙尊与那位王公子是那样的关系,人家没把你儿子当场打死,都算下手轻了。你想想啊,人仙尊修百年的无情道,一朝动情……民间有句话叫什么,老房子着火,哪里收得住势呢? 院内。 王未初憋了满腹的话想要与道法仙尊说。 只是抬头望见对方始终不变的神色,掐着他的手腕的,又是一股疏导的灵力注入……王未初便也暂且收住思绪,先顺着好好梳理了一番。 “好了?” “好了。” “……今日的事,那青云门的人会不会找来?”王未初更关心这个。 “已经找来了。”岑尧眸光不动,“青云门主就在门外。” “什么?!” 王未初用力抿了下唇:“是我引起的……” “与你何干?” “仙尊是忧心我,才出了手……” 岑尧眸光一动,盯住了他微微张合的唇。 他心下可是有一分感动? 王未初道:“仙尊日后不必再为我如此动怒……” 岑尧:…… 王未初:“仙尊才是修真界中独一无二的天才。兴许再不出百年,仙尊便能飞升成仙。……我若总跟在仙尊身旁,只怕搅了仙尊修无情道。” 岑尧:………… 王未初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极了。 道法仙尊心中只有修行,过去是如此,往后也应当是如此。 他愿亲眼见到道法仙尊飞升那日。 岑尧攥着他的手腕一用力,便将人带到了怀中,随后用力扣住了他的后脑,低头咬住了他的唇。 “……你还未熬过鼎炉期。”岑尧按了按他的后颈。 “无妨。”王未初低声道,透着一股乖顺的味道。 若道法仙尊与尉迟刃一般无二,他利用起对方来倒也不必手软。可正因发觉到仙尊待他乃是真心实意,他又怎好只为自己的私利,拖累仙尊修行? 无情道若是出了岔子,会有心魔吧? 这些都是王未初从书上瞧见的。 心魔二字。 修真界中谁人不畏惧? 越是修为高者,越是忌讳心魔。 岑尧牙根有些痒。 他咬了下王未初的耳垂。 王未初轻轻一颤,想要推开,但想到,恐怕是自己忤逆他心意的举止,令仙尊心有不快了。 ……那便叫他咬两口也无妨。 可那又哪里只叫咬呢? 岑尧舔咬着他的耳垂,一只手按着他的脖颈,一只手改攥手腕为揽腰。 到王未初四肢都微微麻了,他才又沿着他的耳垂,往脖颈、锁骨亲吻舔咬…… 王未初这些日子与他再亲近不过了。 此时本能地软了腰,吐了露。 但他还是坚强地拾回了一丝清明。 仙尊越是这般,好似失控……便越是说明,仙尊当真因他,道心不稳了。 王未初用力咬了下唇,掐个法术,软绵绵地从岑尧怀中滑开了。 岑尧摩挲了下指尖,坐在那里,眸色深深,口中只淡淡问:“谁教你的这招?” 王未初想说,又闭了嘴。 莲开真君教的。 唔,应该是不能说的吧…… 岑尧缓缓起身,走近了去。 王未初没由来的心脏狂跳,像是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 就如他第一次见到男人时,在威压下本能地瑟瑟发抖。 岑尧道:“你心中可还有尉迟刃?” 王未初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没有。” 憎恶还来不及。 那他知道了。 岑尧隐去了眼底的暗光。 他转身打开了院落的门。 “好啊,终于开了……”青云门主怒声道,然后冲了进来。 旁人怕事情失控,连忙也跟了进来。 而青云门主却是一眼先看见了王未初脖颈处长长一串的红痕。 他怒极反笑:“好哇,我就道堂堂道法仙尊为何突然对我儿出手,原来是为情人出手?” 王未初一怔,皱了下眉,然后抬手按了按脖颈处。 那里还有些烫手。 御兽宗等人心道,果然如此! 青云门主慢慢冷静下来:“可我听闻道法仙尊身旁这个人,原先跟的是斩元门的尉迟门主……道法仙尊竟是抢了徒弟的媳妇么?” 王未初攥紧手指,脸色微变,冷声道:“难怪今日那少年出口不逊,如长舌妇一般。原来是跟凌门主学的。” 青云门主面色变了变,冷笑道:“好啊,有了昆仑做靠山,便敢在我跟前放肆了?” 八大宗的人早已惊呆了。 草啊! 他们都听了什么大八卦啊? 道法仙尊修无情道,不开窍则已,一开情窍,却是先挖了徒弟墙角? “他本就是我的人。”岑尧淡淡道:“我一心倾慕他,如今与我在一处,将来还要结为道侣。青云门主可是嫉妒?” 青云门主呕得吐血,心说我嫉妒你个鬼。 八大宗的人就更惊了。 道法仙尊竟然亲口说“我一心倾慕他”这样的话,这简直比南海仙翁亲口承认自己是个天生秃头,还要来得惊人! 便连王未初也在一旁怔住了。 ……他为何要在众人面前这样说? 是、是当真喜欢自己? 青云门主冷笑道:“是吗,可仙尊问过这位王公子么,他心中是有你,还是有尉迟门主呢?” 他刚才知晓道法仙尊与那个王未初独处去了,便觉得不对劲,立马让人去找了尉迟刃。 他原本从御兽宗宗主口中得知,道法如今修为已近化神了,心下还有些犹豫。 道法修无情道,本来就比寻常修士还要难对付,如今修为又比他更高了…… 可谁知道呢? 哈哈,他竟然破了无情道了! 修真界中道心最稳的道法仙尊,道心不稳了! 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只管引他发怒、吃醋就是了。 从未破戒的人,一朝破戒方才更可怕。 “还有,仙尊就不怕吗?”青云门主说罢,又看向王未初:“你也不怕吗?” “道法仙尊若是因无情道破了,生出心魔,修为倒退,再难飞升。将来只怕是怨怼憎恶你的……恐怕因为心魔滋生,与你反目成仇,杀了你,也不奇怪……” 王未初皱起了眉。 这些在修真界中是很正常的事。 他早先也想过。 可从青云门主口中说出来,他反而升起了一股叛逆之心…… 王未初抿紧唇,扭头去看岑尧。 仙尊又会如何想呢? 岑尧淡淡道:“我不修无情道。” “什么?” “从今日起,我再不修无情道。何来道心不稳?” 青云门主只当听了个玩笑话。 “怎么是说不修便能不修的?” 岑尧抬起手。 纤长有力的手指,反手插入胸膛。 众人定睛一看,他竟是取出了一颗金色圆润、绽放仙气的圆丹,他浑不在意,神色依旧漠然,就这样轻轻一捏。那东西碎了…… 御兽宗宗主腿一软,差点跪了:“……他、他自废修为?” 是,不修无情道。 只能是从头再来。 可他疯了吗? 他已经近化神期了啊! “日后我的道心便是他。”岑尧抬手一指王未初:“又岂会不稳?” 青云门主都快被这一手不按常理出牌吓疯了。 艹啊! 昆仑那几个老不死的,知道道法因他自废了无情道的道心,又废了修为,还不得生撕了青云门? 这下青云门主完全记不起还要给儿子报仇这事了,冷汗簌簌而下。 王未初震在了那里。 “仙尊……” 岑尧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王未初唇微抖了下,脑子里混乱至极,只恍恍惚惚挤出来一句:“……疼吗?” 岑尧还是那般淡漠的模样,他道:“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王未初:? 第55章 鼎炉16 修仙大会泡汤了。 御兽宗宗主满头大汗,浑身紧张得近乎战栗。 他不敢往道法仙尊的方向看,只艰难地从喉中挤出了声音:“……请各大宗门暂且歇在御兽宗内。” 言下之意便是,在昆仑的人未到来之前,谁也不许走了。 四下寂静极了。 一时僵持得要命,谁也没有说要动的话。 八大宗的人忍不住朝青云门主看了过去,青云门主僵在那里,面色铁青…… 八大宗都忍不住内心骂娘。 您搞出来的烂摊子您倒是自个儿收拾了啊! 还是洛阳道人咽了咽口水,先出了声:“……道法仙尊,可、可好?” 王未初不自觉地攥紧了岑尧的指尖。 男人的指尖微凉。 其实他的手时常是凉的,便好似他整个人,瞧着如高山上的雪……但这会儿王未初心底不知为何也跟着凉了凉。 洛阳道人的声音响起,他也不知为何,心底反升起一股强烈的怒意。 他又气又急,还有些难受。 王未初背对着众人,屈腿坐在了地面上,怀里倚靠着道法仙尊。 他咬了下唇,当真俯身低头轻轻亲了下岑尧的唇。 这是他头一回做这样大胆的事。 可他也顾不得身后立着许多人,还有什么八大宗的大能了…… “……好些了吗?”王未初硬着头皮小声问。 岑尧眸光轻轻一动。 勾住王未初的衣带,往前一带,王未初本能地又俯身低头了下去,他问:“仙尊可是还有话要同我……” 说? 王未初喉中的未尽之语,都被堵住了。 岑尧反吻住了他,撬开唇舌,气息包裹缠绕,依旧强势又火热。 王未初僵直地躬着背,不自觉地将他的手指抓得更紧。 如果不是他真真切切看着岑尧剖开了胸口,现下他胸口还氤氲开了一大片的血迹……便连脸色也白得如雪一般。 王未初都要以为他依旧生龙活虎,没有任何的伤了。 那厢洛阳道人听不见回音。 又见王未初低头俯身,似是十分悲伤直直往道法仙尊怀中埋的模样……洛阳道人心下一慌。 总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洛阳道人连忙往前一步,喉中挤出声音来:“仙尊?仙尊可是……可是气息微弱了?不如先服用我手中的丹药,稳固一二?等无为仙尊到了,再说后话……” 王未初一僵,抿紧了唇,连忙按住了岑尧的肩。 他又低低问了一遍:“……好、好些了么?” 岑尧淡淡应了声:“嗯。” 他没有再做更过分的事。 王未初脸皮薄,这点从未变过。 对话的间隙,洛阳道人也终于绕到了跟前去,一眼就见到了岑尧胸口的一大片血迹。 洛阳道人吓得差点当场三魂飞散。 “门主……”洛阳道人弱声道。 青云门主没有应声。 他修行千年,修为都不再精进,心中难免觉得飞升无望,因而才格外疼宠这个老来子,希望他能承自己的衣钵,将来成为比道法更出色的天才。 乍然得知儿子受辱,甚至可能变为废人,他心下如何不怒? 加上青云、昆仑素来被拿在一处做对比,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可如今不一样了…… 近化神期的道法仙尊自毁修为,是会引得昆仑举上下之力报复的。 在修真界中,众人寿数都长,说到底,亲缘有,但到底也浅薄。青云门主更看重的仍旧是自身和青云门。 青云门主这会儿心下也慌了。 怎么是好……? 该死! 他此时反倒更怪罪为自己生下儿子的道侣了。 道法仙尊为王未初自毁无情道的消息,当下便传遍了整个修仙大会。 御兽宗是捂不住的,也不打算捂。 消息出去,其他人才知道其厉害性,不敢轻易离开,也不会与他御兽宗为难。 斩元门上下听得都傻了眼:“怎么可能?” 陆马听罢,更是骤然蜷紧了身子,一言也不敢发。 ……这太荒唐了!一个鼎炉,竟然能得昆仑的道法仙尊这般青睐……斩元门会不会受牵连? 这是他脑中头一个浮现的念头。 张全一拳捶在掌心:“……果然如此!” 他没有猜错! 陆马瞪了他一眼。 高兴个什么劲儿? 道法仙尊若是知晓他们曾要拿王未初做鼎炉,喂养斩元门上下众人…… 那会多可怕? 不不。 陆马连忙安慰自己道。 如今修为已毁,道法仙尊恐怕未必还能再回到大乘期修为…… 这样一想,陆马才觉得心头的战栗减轻了许多。 而尉迟刃呢? 听着众人惊异又羡慕地谈论着道法仙尊与王未初。 “也不知是谁传的小道消息,说那位王公子曾经与斩元门主有过一段……” “定是谣言了。若我是王未初,有了道法仙尊,我岂会瞧上区区斩元门门主?” “兴许是在仙尊之前,与人好的啊。” “斩元门举宴时,仙尊亲至。没几日,便将王公子带到昆仑了。……仙尊何等人物?你信短短几日,他便为一个人破了无情道吗?定是早就有苗头了。没准儿两人幼年就结识了。” 尉迟刃面色难看,心底骂了一声离谱。 王未初怎么可能会幼年就结识道法仙尊?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说得有几分道理。 也许……也许师尊一早便对王未初有意了。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尉迟刃觉得难受的了…… 总不会王未初从头到尾,对他也并非真情实意吧? 尉迟刃满耳听的都是“仙尊”“王公子”,中间甚少有他的姓名,就算提起了,也都不过匆匆带过。 他们说王未初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 仙尊待王未初这份深情实在叫人羡慕……而王未初这般天才,他们恐怕也忍不住要同人好…… 修仙大会上本该是他出风头,本该是斩元门的名号响彻天下…… 尉迟刃冷了脸,匆匆转过身,不再去听。 他要去探望师尊。 此时却听得有人惊异地道:“那是……那是什么?” “那是昆仑的第九峰!” 只见一座巍峨的山峰,悬浮于空中,飞速朝这厢挪动而来。 “第九峰并非法器,而是实实在在的昆仑的一座山,寻常修士驱使不得。若是见到第九峰,那便意味着……”那人嘴唇轻颤。 “意味着什么?”旁边书读少了的人出声问。 尉迟刃心一沉。 意味着昆仑分神期以上的修士,都来了。 以他们推山填海之力,可以摧毁大半个修真界了。 尉迟刃当下加快了步子。 他们若是知晓师尊是为王未初破了道心,他们又会如何? “凌成何在?!”一声威严的苍老的声音响起,登时传遍了整个御兽宗。 众人在这道声音下,都不自觉地屈膝躬腰,面色微白。 青云门主僵硬地扭过头…… 无为仙尊、莲开真君、无山真君……昆仑大能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威势压人。 青云门主已经许久不曾听人叫他的名字了。 无山真君微微侧过头,低声与莲开真君道:“你且先去瞧一瞧道法如何了。” 莲开真君应了声,先朝岑尧走近了去。 无数大小宗门瑟瑟发抖起来。 大能斗法,只怕要殃及他们…… 莲开真君走近了,瞧见了岑尧和王未初的姿势,这才心下一松,没好气地道:“你倒是急得很……” 昆仑中他们这一辈儿的,个个都比道法年纪大,动不动便是大上几百岁。 他们自认心态老朽,再看年纪轻轻的天才道法,自然生有照拂庇佑之心。 这个师弟厉害得很,比他们前途还要远大,平日却不需他们来照顾。唯独一桩事…… 无情道容易出心魔。 这事压在他们心中已多年。 王未初将岑尧的手攥得更紧,他咬了下唇,抬起头道:“真君,是青云门主之子来挑衅我,我与青云门中的人斗法……才引出了这些事。” 道法仙尊带一个鼎炉回到昆仑,他本来已经不敢想昆仑会对他好了。 可谁晓得,昆仑上下竟待他极好。 这便更叫他觉得愧疚了。 如今他们若是知道,仙尊是为他自毁的修为,……他们会难过,会愤怒,会恨不得一掌拍死他吧? 青云门主此时艰难地收住了思绪,他语气飞快地道:“说来此事症结还在此人身上。”他一指王未初:“本来只是小儿斗法,算不得大事。只是仙尊心中牵挂他,为他破了无情道,这才……” 王未初咬紧了牙。 青云门主怎么会是这样的小人 不错,是与他脱不了干系。可青云门咄咄逼人也不假。 莲开真君在这厢出声问:“和你斗法是青云门的谁?” 王未初乖乖答道:“我听旁人称他程师兄。” “什么修为?” “金丹。” 莲开真君冷笑一声道:“金丹如何有脸来寻你斗法?谁赢谁输?” 重点是这个么? 王未初茫然了一瞬,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我赢了。” 莲开真君用力一拍他的肩头:“不错!我便说青云门中多废物……师兄,你说是不是?” 王未初:? 岑尧却是微眯起眼,瞥了眼莲开真君的手。 莲开真君飞快地从王未初的肩头挪开了,低声道:“我方才倒也没用什么力气……” 王未初:?? 那厢从来瞧着一派正气,又眉眼慈和,仿佛普通老爷爷的无为仙尊,缓缓掀了掀眼皮,道:“是。” 青云门主差点气得当场呕血。 莲开真君道:“你先回第九峰……” 岑尧点了下头。 王未初抿了下唇,这样……便好了? 他忍不住问:“我呢?” 他们不再问他经过了?也不怪罪他? 岑尧淡淡道:“你要为我修补躯壳。” 王未初一下便紧张道:“如何修补。” 岑尧:“双修。” 王未初:??? 他连忙看了看莲开真君。 莲开真君摆手道:“我什么也没听见,真的。” 第56章 鼎炉17 昆仑之中岂有庸才? 无为仙尊早两百多年前就已是化神期了。 这老东西一闭关修炼便是数年,众人都只当他迟迟不飞升,是心灰意冷了。 如今人在跟前,众人才隐约想起来,这位当年也是个轻狂性子,把一帮使剑的修士贬得提起昆仑就呕血。 修仙大会上实在静寂极了。 那死寂压得众人都喘不过气…… 无为仙尊道:“打一场吧。” 青云门主面色微微扭曲。打一场?无为仙尊修为更胜他,周围更有无山、莲开等人…… 青云门主自觉吃亏,自然不愿答应。但他堂堂门主,这时候又岂能示弱? 青云门主当下祭出了法器。 众人瞪大了眼。 ……他们修行了多少年啊,只从书中,从他人口中听闻过这等大能的传奇事迹。 今日却有幸得见这般大场面! “轰!” 青云门主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道法呢? 他就这样任由昆仑的人抄了御兽宗吗? 青云门主扭头去看,却已经看不见道法的身影了。 岑尧当着莲开真君的面,打开了那座宫殿。 王未初僵着脸,迈不出脚。 岑尧:“啊,疼。” 王未初眼皮一跳,这才迈了进去。 莲开真君见状,倒也松了口气。 他们一早便知晓道法要破无情道,改走别的路子。莲开真君扭头看向其余人……道法已迈出了那一步,余下的,便是他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来牢牢护佑住他与王未初。 谁也莫要想撒野! 岑尧躺在了宫殿的床榻上。 那床榻早施过清洁术和还原术了,如今干净整洁,再瞧不出一丝乱糟糟的迹象。 而王未初倒也没再留意这些细枝末节。 岑尧合着眼,气若游丝。 血染红白衣,越发扎眼。 王未初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仙尊?”他犹豫道:“我去将真君请进来?” 岑尧没有反应。 王未初有些慌了。 他本能地又去抓岑尧的手指,紧紧攥在掌心,然后另一只手伸去探岑尧的鼻息。 呼吸很轻,但却绵长。 王未初皱起了眉,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太蠢了。 仙尊又并非凡人……就算气息断绝也不会死。 王未初摸着岑尧的手腕,摸了半天,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道法仙尊当着众人的面说的话,还在他耳中盘旋。 王未初眼底透出了一丝茫然,心被紧紧攥住,分外酸楚,又分外震撼。 他颤声道:“方才不是还说要双修么?” 岑尧依旧没有动。 王未初咬了下唇,按着床榻的边沿,翻身坐上去,脑中一边飞快地回忆着那些鼎炉之法,然后一边低下头去,笨拙地试着去亲了下岑尧的唇。 男人往日是如何向他传递灵气的? 王未初学着岑尧往日的样子,咬了下男人的唇,再试探着伸出了舌尖。 岑尧微微张开了唇。 唇舌交缠。 但王未初费了老劲儿地亲了半天,嘴都有些木了。 他咂了下嘴,苦恼地皱起眉:“为何没有反应?” 灵气连动都不带动弹一下的。 王未初这下反倒有些后悔,没有好好琢磨那些鼎炉之法了。 他先前将道法仙尊吸得干净,等反过来的时候,却连这也做不到…… 王未初竭力地回忆着,松开了岑尧的唇,然后啃咬了下男人的脖颈,……左右往日仙尊都是这样做的。 等这样磨磨蹭蹭弄了好一会儿,王未初才坐上去,重新调动灵气…… 灵气这下当真是动了。 却是流经岑尧的身体后,又回来了。 “哪里出了错?”王未初喃喃道。 岑尧方才缓缓睁开眼:“……这里出了错。” “嗯?”王未初微微错愕地张开了嘴。 青年两眼都浸着水意,像是要哭不哭,微张着嘴,又似是呆住了。 岑尧喉头紧了下,他牢牢箍住了王未初的腰,往下带了带。 “你怕疼?” 王未初从头红到了脚,声音都低了下去,结结巴巴道:“是、是有些……” 可这也不该怪他。 该怪道法仙尊,本该是清心寡欲之人,却为何又天赋异禀胜于常人,他坐下去的时候自然都小心了些,不敢坐到底去。 岑尧亲了下他的眼皮:“那我轻些。” 王未初抿紧了唇,心道,受此大过,总该也没力气了…… 他好好学学,一会儿主动些就是。 这念头方才王未初脑中浮现,不多时就被摇散了。 修仙大会。 御兽宗被炸了个不成样子。 御兽宗宗主喃喃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大小宗门的人也都个个面色发白,满脸都写着畏惧之色。 “无为仙尊震怒至此,是啊,本来极有可能飞升,且只差那么一两步便能飞升的道法仙尊,今日竟这样毁了,纵使是天才,将来能否再修炼至大乘期也是两说……” 尉迟刃也咬紧了牙。 是啊。 王未初竟然毁了道法仙尊! 他让师尊丢了修为,从天之骄子的位置上跌了下来……无为他们就不怒吗?为何还让王未初陪着师尊离去? 倒仿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王未初已然成了昆仑的一员,而本该是昆仑中人的他,却被排斥在外了。 尉迟刃扭头看向无山真君:“真君,我手中有一异宝,或许能护师尊心脉……” 他还未说完,那厢无山真君已经一掌拍来,怒声喝道:“你这叛徒!” 竟是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尉迟刃面色铁青,厉声道:“真君昔日待我严苛也就罢了,今日怎么也还分不清轻重……” 他只当无山真君是斥责他往日另立山门的事。 但听在其余人耳朵里,却是禁不住多想了。 昔日昆仑待尉迟刃如何,众人都看在眼里,那可是叫人眼红的好啊!就连他自立山门,昆仑都从未斥责过一句,道法仙尊还亲赴他的大宴,给足了面子。 而偏偏在这个当口,无为仙尊等人怒不可遏,与青云门斗法,又斥责尉迟刃叛徒…… 再想想,道法仙尊来时,连问也没问起尉迟刃,反倒是为那位王公子出了手,还自毁了无情道…… 众人惊愕。 莫非尉迟刃和道法仙尊已经师徒反目了! 那青云门主知道抓着无情道来刺激道法仙尊,莫不也是尉迟刃告知的? 尉迟刃勾结了青云门主谋害道法仙尊,这才引得昆仑众人亲至? 那位王公子不会也是尉迟刃蓄意送去的吧? 还对外宣称,王公子曾是他的人,作出一副师父抢了他的人的可怜情状…… 是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连青云门主的儿子挑衅王未初这等脑残举动,都不奇怪了。 众人看向尉迟刃的目光,一时变得极度微妙。 莲开真君垂下眼眸,与无山传音道:“爽不爽?” 爽自然是爽的。 早在来修仙大会之前,道法便已经与他们说过了,若是尉迟刃再来与他们说话,倒也不必说别的,只管说叛徒,再打一顿就是了。 无山真君虽然早就这么干过了,但再多干一回也没关系。 …… 尉迟刃吐了一口血出来,目光森森地扫过四周。 这些人竟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此时众人错开目光,脑中却是闪过道法仙尊那血衣斑斑的模样,心底忍不住觉得发怵。 若当真与尉迟刃脱不了干系。 那这徒弟,倒真够狠的…… 毁修为轻则根骨全毁,重则连寿元都有损,很快毙命的也不是没有过…… 道法仙尊如今,又该是什么模样? 宫殿中。 岑尧身上的威势外放。 筑基,开光,融合,心动,金丹,元婴,出窍…… 不同境界的气息,次第从他身上轮转而过。 强大的威压填满了整个空间。 哪怕王未初早已不是当初筑基期的时候了,也不由感觉到本能的压制,他本能地攀紧了岑尧。 王未初怕卸了力,失了灵气,道法仙尊便又倒下去不省人事了,他便只得咬着牙,一味与之双修,连外头谁和谁打起来了,是昏天暗地还是天光大亮都一概顾不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王未初只觉得累极了,连嗓音都嘶哑了,这才软软地抓住了男人的衣襟,闭上了眼。 果真还是吸仙尊时,来得更轻松些…… 王未初咬了下唇。 若是、若是毁修为当真造成了极大的损伤该如何是好? 那我便如此供养仙尊一辈子罢…… 岑尧神采奕奕。 他轻抚了下王未初的发丝,又抚了抚眼眶。 那时王未初自觉鼎炉身,反倒多觉羞耻,又畏惧于吸取他的灵气,因而床笫之间多有克制。 今日却是可爱地自己脱了衣裳,仿佛献祭一般,朝他毫无保留地打开了来……什么样羞于尝试的都试过了……还生怕自己张嘴说不要了,他就要死了似的。 岑尧顺着发丝,揉了揉他的耳垂。 这才缓缓起身,吞吃丹药,打坐入定。 破无情道,于旁人来说等于自毁其路。 于他来说,却是打破桎梏,置之死地而后生,渡劫化神…… 王未初一觉睡醒。 岑尧依旧躺在他的身旁。 王未初问:“什么时辰了?” 岑尧没应声。 王未初咬了下唇,轻轻推了下岑尧:“……仙尊,还未好么?” 也是,哪有那样快便能修补好身躯呢? 王未初也不再问什么时候了,他凑近了,小声问:“我那日……有效么?今日还来么?” “有效。”岑尧掀了掀眼皮,柔弱道:“我今日还动不得。” “哦。”王未初咬了下唇,连忙又乖乖坐上去了。 半晌,殿中方才又响起王未初破碎断续的声音:“……什么法子……能快些呢?” “你试过秋千么?” 王未初硬着头皮:“……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仙尊此时还不知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今后昆仑恐怕要陨落一人了。 仙尊:我很好。 第57章 鼎炉18 修仙大会上出了一桩足以记载入史册的大事。 从那位天才王公子先后使出昆仑多位大能的法术开始,再到道法仙尊弃修无情道舍一身修为,最后以昆仑无为仙尊亲自出手,打伤青云门主画上了句号。 昆仑与青云彻底撕破了脸。 斩元门更是没了名号,默默无闻来,也只得默默无闻离去。唯一变化的,便是有人望向尉迟刃的目光,有了微妙的变化。 修仙大会最终没有办成,八大宗便做主推到明年。 众人也不敢有异议。 他们生怕搅入这样的大事中呢。 只是从这日后,倒不见道法仙尊的身影了。 “莫不是当真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就算道骨还好好的,要恢复修为只怕也要两三百年。何况这道心,说稳便能稳的么?恐怕百年内,都难再见到其身影了。” “昆仑与青云对立,也不知日后格局如何变化……” 修真界中一番议论,倒也没议论出个结果来。 尉迟刃倒是先吃到些许苦头了。 二长老咬着牙狠狠道:“那百花门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咱们离广华秘境都近得很,往日若是撞上了,倒也晓得乖乖站在一边,等咱们先忙活完了,再轮到他们。现在倒好,竟然敢和咱们抢了。” 四长老也道:“还有那白龙阁也是,竟然与咱们动了手!” “紫薇观的人,也和我座下的弟子多有摩擦,还胆大到绑了咱们的人……口口声声说要拿广陵塔去换!” 尉迟刃仍旧坐在主殿之中,仍旧高高在上。 但他这会儿垂着目光,面色却低沉阴冷。 数月之前,他同样坐在这里,得来了师尊亲至的好消息,三长老又将王未初送到了他的跟前。 他刚刚进阶,正是风光无限好的时候。 仿佛天底下的一切,都在等着他去摘取。 如今呢? 只因修仙大会上,昆仑几人冷淡的姿态,又口称他“叛徒”,一下就全变了。 昔日那些对斩元门恭敬忍让的人,此时却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一下翻了脸,更有主动来针对的。 这倒不算什么。 尉迟刃本来也看不上那些小宗门的做派。 昆仑的人不喜他也是常态了,可失去了昆仑庇佑下带来的无数隐形资源,到底还是让他觉得肉痛。 而更让他觉得又烦又怒的是,他手底下的这些蠢货开始质疑他了。 他们认为当初不该放王未初这样的天才去昆仑。 与道法仙尊的冷硬、难讨好相比,是,王未初昔日的乖顺,的确是难得的,甚至是还令人有一分怀念。 但也不过是短暂的罢了。 尉迟刃很快脸色更难看了。 这帮蠢货,当初知晓门中有一个天生纯阴鼎炉,不是他们最欢喜么? 如今倒来质疑他了? 许久不露面的五长老,这时候竟然也插声弱弱问道:“门主,昆仑为何如此……可是仙尊待门主,不如往昔了?” 道法仙尊肯为王未初自毁修为,却始终未曾看他一眼。 五长老这话,一下戳中了尉迟刃的痛脚。 尉迟刃面色大变,只听得“嘭”的一声,五长老横飞出去,重重撞在了柱子上,张嘴便哇地一声吐出了满口鲜血…… “动摇门中人心,该当何罪?”尉迟刃冷声问。 殿中刹那安静极了。 众人再不敢多问半句。 时日久了,他们险些忘了,尉迟门主从来就不是什么手腕温和之人。 从这日起,斩元门的日子变得没过去那样顺风顺水了,本来引以为豪的斩元门弟子,也再难露出笑脸了。 从前被捧得多了,走到哪里都总有优待,又哪里接受得了如今的待遇更迭? 几个长老嘴上不说,但心思已经变了。 再想到三长老的死至今都没个结果,他们心底就更觉得说不出的茫然,仿佛未来已经被一刀斩断了。 尉迟刃决定去找道法仙尊。 从头到尾都不过是昆仑无为等人,对他呵斥、出手,道法仙尊却并未明确表态。 昔日师徒情,真就因为一个王未初,就轻易毁了? 若是真毁了……尉迟刃面色难看地心想,那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相好…… 另一厢。 岑尧方才一脚踩上地面,身形便是一晃。 王未初连忙一把扶住了他。 二人都已辟谷。 在那宫殿中整整厮混了两月,方才出来。 初时,王未初还忧心岑尧修为废了,兴许是需要吃东西的了,还费了劲儿从储物袋中,弄出了些食物,一点一点喂给岑尧吃。 岑尧闭着眼动也不动的时候,他心下慌乱,便会按着岑尧的肩,艰难地俯下身去,自己先咬在嘴里,再喂给岑尧。 ……直到他发现岑尧修为已经回到出窍期了。 王未初想到这里,忍不住揉了揉脸颊。 他和岑尧并肩,缓缓沿着这条山路朝前行去。 王未初低声道:“我听说了,无为仙尊打伤了青云门主。” “嗯。” 王未初忍不住道:“不会有妨碍么?” 他还是觉得,若是一开头,他没理会那个程师兄,后头或许就不会有这样多的麻烦了…… “无碍。……青云门主修行有天分,品行却堪忧。昆仑早与他们对立,划清界限,也是好事。”岑尧说着,往王未初的方向歪了歪。 王未初早习惯了,连忙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 岑尧眸光转了转,扫见了王未初的模样,眉心微蹙,唇紧抿,眼底浸着水意,担忧之色在眸底流转。 他不知道,在原本的剧情中,尉迟刃会与青云联手对付昆仑,等无为仙尊几人先后陨落,尉迟刃已然壮大,再转头,将垫脚石青云也踹开了去…… 那时,斩元门俨然成为了修真界中超越八大宗的存在。 青云中有洛阳道人这样的好人,只可惜有个青云门主在……青云上下都要受他辖制。 岑尧也不会那样好心去救青云门人于水火。 他们跟随青云门主,享受好处,自然也要受着坏处。 ……这些,王未初都不必知晓了。 王未初此时又问:“仙尊他们……心下不会介意么?” “昆仑不入世,青云却与修真界中来往颇多,无数修真密卷都是由他们编写……偏昆仑在世人心中,因神秘更胜一筹。青云早有不满,与昆仑素有嫌隙。如今不过撕破脸,怎会介意?” 王未初点了点头:“可仙尊的修为……” “你若忧心,觉得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每日多亲我五口便是。”岑尧不急不缓地支了个主意。 王未初:“……那倒不必。” “那床榻上……”岑尧话还未说完,王未初就匆匆捂住了他的唇。 王未初小声道:“……有人。” 岑尧闭了嘴。 只见一个扛着锄头的山野村夫缓缓行过,因为他们打扮特别,容貌出众,方才多看了两眼。 王未初目光微动,道:“我是觉得仙尊应当在昆仑中修行,昆仑中有灵泉,有仙草……想必能恢复得极快。而这里……” 王未初沿着那村夫来的路望去。 这条路泥泞坎坷,一路延伸向官道,而官道再往前,便是一座城池。 那便是王未初的家族所在的一国首城。 他都不大想得明白,那样多的地方任仙尊选择,为何偏偏选了要同他一起回一趟家。 而无为仙尊等人听罢,竟然也一致同意了。 他们的反应实在奇怪。 但想想在修仙大会上,见到道法仙尊那般惨状,都未责怪他半句,与外人口中的凶恶古板形象,实在相去甚远,王未初心底的惊讶倒也不算太多了。 岑尧脚下并不停顿。 他与王未初二人脚下如踩了流云,看似缓慢,实则飞快地朝那城池行去。 岑尧道:“我的道心是你,你在哪里,我自然就在哪里。” 这话已是第二次听。 王未初却还是有些耳根发烧。 “我今日仍旧觉得虚弱无力……”岑尧又道。 “嗯?”王未初连忙紧张了起来。 “等入了城,便要你照顾了。” 王未初忙道:“这是自然的!”心下更是升起了无限的责任感,连看向身旁姿态依旧淡漠的仙尊,王未初也不觉得如何高高在上,二人间如有天壤之别了。 还有那么一点点怜惜呢。 昔日仙尊护他。 如今是该他护仙尊。 一转眼,二人便入了城。 城中人声鼎沸,人来人往,一股烟火气扑面而来。 王未初修仙才多少年? 他家中的变化自然并不大。 王未初随意叫住了一个人,询问了如今王家可是否还在那条街上,随后便带着岑尧赶过去了。 只是在他们走后,那些人才仿佛反应过来,喃喃道了一声:“……方才走过的,是仙人么?生得,生得,真好看。” 当年王家送走一个王未初后,又送了个堂叔的儿子也去修仙。 王未初一去便少有音讯回来,堂叔的儿子倒是常常传信回来,倒也渐渐得到了国主的重视。 于是王家瞧着倒是越发兴盛了。 王未初拾级而上,不等小厮来拦人,他便当先开口道:“我是王未初。” 那小厮先是茫然,而后一惊,当下跳起来,一路往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回来了!三公子回来了!” 不多时,便有人迎了出来。 王未初一眼便认出了为首的是他的大伯,落后一步的是他的母亲,再后面还有些兄弟姐妹,只是有些变化大了,不大认得出来了。 王大伯盯着王未初瞧了瞧。 脸还是那张脸,可是却……却说不出哪里变了。他这个侄子一下好像比那龙隐山上的道长还要仙风道骨了! 王大伯转了转目光,一下定在了岑尧的身上。 这人……这人身量修长,面容俊美,身为男子,却、却倚在王未初的身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大伯眉毛一掀:“……这人是谁?” 王未初正待开口。 岑尧动了下唇:“他的道侣。” 门内的人一惊脱口而出:“怎么能是个男的?也该是个女的啊!女的好歹还能双修啊!” 有人忍不住的,当即窃窃私语道:“莫不是仗着一张脸,赖着王未初回来的?” 第58章 鼎炉19 王家在首城中是个不小的家族,府邸占地极广。王未初虽多年未归,但他的小院儿仍在。 丫鬟送着他们来到小院儿,还忍不住抬头瞧了瞧岑尧。 “大老爷吩咐了,您和您的……”丫鬟含糊了一下,到底没敢真将这个比公子还要高出一截的男人,视作是公子的道侣。她顿了下,才紧跟着道:“嗯……就暂且在这里歇息。如果有什么吩咐,您只管叫我就是了。” 王未初有些尴尬。 他数年不归家,与昔日的亲人到底是生疏了许多。 连带的,他们对道法仙尊也没有半分尊敬。因外界如今对仙尊的议论纷纷,王未初也不好轻易泄露仙尊的身份,便只好闭嘴忍下了。 可这般不冷不热的对待,他是能忍得的,仙尊呢? “你便是在这个院中长大?”岑尧问。 王未初敛住思绪,点了下头,他走在前,推开门:“……我幼年时和乳母在一起待的时间更长。等年长一些,跟家族中的供奉试着学了学引气入体,而后……” 王未初不自然地顿了下。 过去这些话他都没有同尉迟刃说过,因为他知道尉迟刃都是不耐听的。再后面,他又越发觉得自己是庸才,自然更不敢说这些话了。 王未初轻轻吸了口气,这才淡淡说了下去:“而后家中见我极有天分,我才回到了父母身边,由他们亲自教养。再后来,便入了天一门……” 岑尧淡淡应了声,目光掠过床榻、长椅…… 脑中隐约能勾勒出,王未初从走路踉踉跄跄的模样,渐渐身形抽长,变为纤细少年的模样。 那纤细少年再在众人的拥簇下,怀揣着意气风发,踏上仙途……偏被尉迟刃毁了。 岑尧原本渐渐柔和的神色,又骤然间冰冷了。 所以啊…… 尉迟刃怎么能死得那样容易呢? “您……不大高兴?”王未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嗯。”岑尧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王未初的身上,牢牢锁住。 王未初早习惯了这样,他紧张地舔了下唇,脑中清晰地知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他还是勾了下岑尧的胳膊,转过身,贴上岑尧,再微微踮脚,亲了下岑尧的唇。 王未初有些紧张。 这里是在他的家中…… 其实家里的人倒也没有说错,道侣是男子,莫说是在这样的夜郎小国了,便是在修真界中,也实在少见得厉害。 他们若是见着……又会说些什么呢? 王未初微微走了下神,然后就被岑尧咬了一口。 王未初连忙退开,小声问:“好些了么?” 仙尊为他做了太多。 便连方才在门外,也都大大方方地说是“道侣”。 他不过是时常亲一亲仙尊,以作安抚,……唔,当然,若是每日下来,腰腿没那样软就更好了。 岑尧紧盯着王未初,将他的神色收入眼中,哑声道:“……还未。” 王未初当下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主动勾住岑尧的腰,将人往屋内勾了勾。 门立时关上了,还落了锁。 丫鬟在院子外等了许久,都未再等到别的吩咐。 她忍不住挠了挠头:“真是怪了。” 但转念再一想,如今三公子已经是修真的“仙人”了,自然和他们这些凡人不同了…… 王未初的父亲晚些时候才回到了王家,问:“人呢?” 王母神色复杂道:“回他的院儿去了。” 王父皱眉道:“他回来时,你也不问问他,如今在天一门中待得如何了?拜了哪个长老做师父?” “……谁还记得这个啊。”王母神色仍有一丝谎话,她咬了下唇,道:“是你说,修仙者年岁悠长,不必再拘泥人间种种规矩。将来也不会娶妻……可、可现在好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 王母一咬牙,怒声道:“如今竟是带了个男人回来,说是道侣。这……这道侣不是要双修的么?两个男人如何双修?于修为也无益啊!何况我看那个人……家中供奉都说了,察觉不出他的修为几何。瞧那模样,病恹恹的,哪里像个修士?” 王父登时变了脸色,扭头去找了王大伯。 昔日家中供奉,连带国师都夸奖王未初有天分。有天分,那就定然等于,将来大有可为啊!反正就是很厉害的…… 他们不由笃定了,那个白衣男子,定是扒着王未初占便宜呢…… 家中供奉道:“不如由二老爷去和公子仔细说一说。” 王父点了头,便往王未初的院子去了,王母放心不下,也一并去了。 谁晓得刚一迈腿,就被挡回来了。 整个院子都仿佛被笼了一层无形的罩子,供奉上前来也破不开。 恰巧此时,王未初那堂兄又回来了。 众人忙将他请了过来,让他尝试破开屏障。堂兄当下信心满满祭出了无数法宝。 那些施加上去的力量,最后都化作了无数流动的光,或紫色或红色……满目流光溢彩。 王父颤声道:“这便是仙人手段么?” 王家上下见状,顿时也生出了不少敬畏。 堂兄此时才想起来问:“……这里头是什么人?怎么好好的进不去了?” 王母神色黯然道:“里面是你堂弟。” 堂兄先是愣了下,而后才想起来了,他有个叫“王未初”的堂弟。 “王未初?!”他惊声道。 “是、是啊……”王母被他吓了一跳。 堂兄面色大改。 他那堂弟并不常回来,因为摸不到见不着,也说不上话,王家倒是慢慢忘了这个有天分的家族子弟了。而他这个堂兄呢,因为回家露过几手,反倒颇受供奉,连皇帝都对他多有尊敬。 这样的日子自然是痛快的…… 堂兄犹豫了一下。 他听来的那些消息,要不要说呢? 不,还是先不说了吧。 也未必那个传闻中的人,就恰好是他堂弟。没准儿是同名同姓呢? 堂兄在王家又小住了小半个月。 而这小半个月后,那道院门也终于重新开了。 王未初实则全然未觉时间过得这样快。 他们在法器中,不见日月,自然也就不知时辰几何。 “似是有些失礼。”王未初喃喃道。 岑尧立在他身后:“他们待你都并不热络。” 若是王未初的父母与他更亲近一些,王家上下再多几分真情实意,而非是只冲着他身上的天分的价值……他也不会挥手将院门牢牢锁住。 王未初摇摇头道:“不过人之常情。” 若是他今日归来,并未混出个名堂,乍见王家上下多有冷落,这才会觉得难过。 可如今,他一并未丢王家的脸,二则,他已经在尉迟刃那里磨砺够了,早不是原先天真的性子了…… 不。 王未初目光微动。更重要的是……王未初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仙尊。更重要的是,已经有人给过他太多的爱意与庇佑了。便连昆仑中数位大能,待他都是亲近的。 王未初听见了脚步声,当下迈出了腿。 他心下竟是一片轻松舒适。 那厢堂兄走在最前面,还未进门,便急急地唤了一声:“未初啊!你怎么将院子……” 堂兄方才迈入门槛便顿住了。 他一眼便见到了王未初身后,那着一袭白衣,冷淡又高高在上的男人…… 堂兄探不出这人的修为,只隐隐感觉到了一点压迫感。他勉强挤出声音:“这位……如何称呼?” 王未初顿了下,道:“他姓岑,名尧。便称岑公子吧……” 堂兄心底大安,心说,那就好,不是姓道,名法就好。 哦不对……道法好似是道号。 堂兄脑子里混混沌沌,抬头笑问:“还未问过呢,堂弟如今是什么修为了啊?” 堂兄话音落下时,王大伯、王父、王母,连同家中供奉,也都跨入了院中。 王母心中还憋着不甘,王父心中更有怒火。 他们正朝岑尧看去,便听得儿子不紧不慢地道:“金丹期一层了。” “什么?” 王未初突破金丹期,是在岑尧自毁修为那一晚。 他也不知为何。 大抵是胸口塞了太多的情绪,等到那口气终于喘过来的时候,他便仿佛得到了某种明悟,一下又突破了。 几个供奉也变了脸色:“公子可是在说笑?” 王未初缓缓摇头:“我不曾说笑。” 堂兄不由又想起了那段传言,他僵着脸笑问:“前些日子,堂弟可是去参加修仙大会了?” 王母问:“修仙大会是什么?” 王父忙打断她:“还须问?只听一听,便知晓是什么厉害的大会了……” 王未初点头:“是。” “那堂弟可听闻,那大会上出了一桩大事……”王未初的堂兄入的也不过是个小宗门,连去修仙大会都去不了。 他所知晓的,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王未初神色复杂道:“嗯。” 他不仅听闻了。 他还亲眼瞧见了,他自己也是这桩大事中的一员…… 王未初不由又回头去看岑尧。 岑尧原本冷淡的模样,微微柔和了些,冲他轻一颔首,随即又拾级而下,走到了王未初身旁,低头为他理了下起了褶皱的衣襟。 王未初有一瞬恍惚。仿佛曾经仙尊总为他做这样的事……好似蹲下身为他理衣摆也有过…… 王父王母见状,自是气得要命。 瞧瞧! 这眼皮子底下呢,这人就这般不知羞耻上了! 堂兄艰难地接着道:“说是,说是那日道法仙尊破了无情道,便自毁了修为……引得昆仑中人震怒。随后无为仙尊御剑而来,无山真君骑仙鹤而来……威势之厉,将护山大阵都震碎了……” 一旁的王家人听得瞪大了眼,脑中不自觉勾勒出了那画面,只觉震撼得很。 王未初:“并非御剑,也并未骑仙鹤。昆仑中有九座山峰。第一峰住无为仙尊,第二峰住道法仙尊……那日第九峰正正落在御兽宗的头上。无山仙尊几位便是驭它而来。” “驭山?”堂兄惊奇地瞪大了眼。 而王家人更是震惊不已了。 这仙人实在厉害啊! 难怪都说推山填海也不是难事! 堂兄再想起那些沸沸扬扬的天才传闻,明明说是心动九层啊……怎么就金丹一层了呢? 堂兄实在再忍不住了,他扭头看向岑尧,小心翼翼问:“敢问阁下可有道号?” 其他人都不明白,为何要这样问? 有道号有什么不同么? 也不知王未初现在有么? “有。”岑尧道:“号道法。” 堂兄惊吓得一屁股坐了下去。 呜呜呜别说堂弟找了个男的做道侣了,要是可以找到这样的,我也可以奉献我的屁股啊! 王家人也才隐隐约约回过了神,哦,刚才他堂兄口中好似,好似提到了个什么仙尊,就是叫道法? 哦……? 第59章 鼎炉20 王大伯躬着腰,又亲自送着一行人往外走。 这行人中为首者,身着明黄色衣袍,头戴金冠,一身尊贵之气。但此时,他却颔首一笑,道:“不必送了,今日虽未得见仙尊,但已闻仙气……” “是、是。恭送陛下。”王大伯口中应声,目送着他们走远。 自那日王川,也就是王未初的堂兄,认出了白衣男子的身份后。王家上下就诚惶诚恐地将人供起来了。 王父去上朝时,就那么不经意地说漏了嘴,提及王未初如今已是金丹期……登时满朝文武都被惊呆了。当日便有大臣往家里来拜会了。此后每日,王家的客人络绎不绝,几乎要将门槛都踏平了去。 转眼半年过去。 昨日国师方才登了门,今日便迎来一国之主了。 那位道法仙尊并不见人,有时候来的客人甚至连王未初的面都见不上。 这些宾客倒也并不挑剔。 小院儿中撑着一把伞,那把伞通体泛着晶莹的光,伞面似玉铸。 伞下再摆一张桌,两把椅子。 仙尊说是供王未初遮阳用。 王父还忍不住嘀咕,这修真之人,都能呼风唤雨了,怎么还这样讲究? 那些来的宾客,总是第一个先瞧见这把伞。 当下直呼仙气扑面! 于是在此停留多时,便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举国大行修行长寿之道,王父自知资质愚钝,不求长寿,自然也不懂得这东西有什么稀罕。 不过他却懂得,那位仙尊,为他儿随手掏出来的东西,都能叫外人向往膜拜。 王父往那院子走回去。 院内传出一声极轻的推门声,岑尧和王未初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只见王未初的堂兄王川正躲在拐角处,叫王父撞了个正着。 “你作什么?” 王川结结巴巴,答不出来。 他幼年时与王未初算不得亲近,眼瞧着无数人都慕名前来拜会他的堂弟,他自然也意动。只是始终找不着上前的机会。 此时院内,王未初在伞下落了座。 “凡间的食物还是多有可取之处的。”岑尧淡淡说着,抬手一挥,便有糕点、瓜果,摆了小半张桌子。 他再一挥手,一坛酿制的葡萄汁出现在桌上,淡紫的汁水流入琉璃杯中,只听得两三声脆响,几块方冰也落入了杯中。 徒……徒手制冰? 时下八月,正值最炎热的时候。 修为高者,心静自然凉,又有净衣、避热等等法术,本该是用不上遮阳伞、消暑冰的…… 而王川修为尚低,光是瞧着,便忍不住口舌生津,浑身上下更觉燥热。 眼看着王未初接过琉璃杯,仰头饮下。 那仙尊还会亲手捏了樱桃喂给他…… 王川看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暴殄天物啊! 仙人之力,怎能用来做这等琐事呢?! 王父也看得惊叹不已。 他们若是知晓,那些瓜果都是用灵泉浇灌,又养在灵土之中……只怕还要惊奇! 这厢王未初捏着琉璃杯,抿了下唇:“……甜的,冰的,好喝。” 一开始,他还有些不大适应。 仙尊说是要寻个偏僻之处养伤、散心。 伤养没养好,王未初至今都察觉不出来。但散心倒是真的…… 他每日只管入定修炼,又或是偶尔去见见那些登门来的人,再或是呃,双修……而仙尊每日里,也只管两件事。一则与他双修,二则总弄些新鲜玩意儿来给他,倒仿佛成了仙尊来伺候他。 这样一日日下来。 王未初倒也适应了。 王母还来同他提过一回,说虽然如今碍于仙尊之威,不能娶妻了,但是可以纳个妾啊。身边总该有个女人伺候的云云……王未初听罢,却是忍不住一下想到了岑尧的身上。 王未初又抿了下唇,喉咙里还有股回甘的甜。 他望向道法仙尊的方向,仙尊也正垂眸看着他,眉眼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他却从未这样清楚明了地知道,世上再不会有人比仙尊对他更好了。 “走罢。”岑尧道。 王未初点了下头,放下了杯盏。岑尧再一挥袖,尽数收入囊中。 他们准备要离开了。 修行者大都会断开与俗世的联系,而随着修行的年岁越长久,七情六欲就会越淡薄。什么父母妻儿,与修仙大道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但他修行的时间尚短,自然还没有超脱到这样的地步。哪怕王母仍会同他提起,娶亲纳妾这样的凡尘俗事,王未初也还是要再去见一面。 王未初进了王母在的厢房,岑尧便立在门外等候。 来往下人还不由悄悄多望了两眼,心底忍不住直咋舌。 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 王未初走出来,见着立在外的岑尧也是一怔,他想问,怎么不去院子里坐着等我呢,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仙尊的性子,他已摸清楚,又何必再问呢? 王未初面颊热了热,悄悄伸出手勾了下岑尧的掌心。 岑尧反攥住他的手指,二人很快消失在了院中。 下人这才敢大声喘气。 “原来这仙人如此好脾气,竟是在门外等了这样久。” “你懂什么?那不过是单单对着三公子罢了……” “倒也是。” 王母坐在里头,从窗户望见这一幕,捂着胸口长叹了一口气。 王未初和岑尧一路出了城,再搭乘法器,并不直直往昆仑回去,而是随意行到哪里算哪里。 也不知行了多久,王未初一抬头,望见“留仙镇”三个字。 镇子里灵气四溢,擦肩的行人皆是修士。 “怎会聚集这样多的修士?”王未初疑惑出声。 有人顿了顿步子:“你们是哪个宗门的?难道不是来参加封妖大会的吗?” “封妖大会?” “是啊,你不知?”那人顿了下,见王未初修为明显胜他许多,这才笑着耐心道:“万年前,昆仑、青云、蓬莱,封印上古妖兽,阻止了大妖祸乱人间。如今啊……却是青云的封印松动,大妖再现……须得再度封印才是。八大宗便组织了众人来参加封妖大会,从中选出人来,参与封妖。” 王未初拧起眉,却是当先扭头问岑尧:“昆仑的封印如何了?仙尊他们可还好?” 岑尧眸光微动,淡淡道:“他们若是知道你这般关心,定会开心的。”他顿了下,道:“昆仑一早便加固了封印,如今无碍。” 那人听他们言语间谈及昆仑,惊疑不定地望了他们两眼,然后才走远。 王未初心系封印破了的事,与岑尧直接赶到了大会上。 没走几步,便看见了斩元门的人。 尉迟刃走在前,面容越发阴沉,看着竟然不似活人。 而他身后,也只有一个二长老。 其余门人也个个面色阴沉,瞧着像是提不起气力。 王未初皱了下眉。 一旁的修士立刻躲远了些,口中还道:“……自从修仙大会上,昆仑的仙尊们揭穿他是个叛徒后,这人便撕下了面具。哼,处处与别的宗门作对……抢灵石,夺资源,毫不手软。” “这样的人也配来封妖大会?” “说起来,道法仙尊已许久没有消息了……也不知如今改修他道,是否筑基成功了?” 王未初听到这里,忍不住神色古怪地扭头看了一眼岑尧。 ……岂止是筑基成功了。 岑尧此时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低头附在他的耳边,淡淡道:“今日修行仍有些阻滞……” 王未初掐了他一把:“好了好了,知道了。” “未初待我越发冷淡了。”岑尧反掐住了他的手掌,揉捏了两下。 王未初心虚地眨了下眼,也觉得自己像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他忙悄悄低头,亲了下岑尧的指尖,又小声问:“仙尊生气了么?” 岑尧没有应声,也没有收手,而是按住他的唇瓣,顺势探入他的口中,捏弄了下他的舌头。 王未初瞪大眼,偷偷摸摸踩了岑尧一脚。 岑尧这才缓缓收了手。 而那厢尉迟刃也骤然顿住了脚步,死死地盯住了这头。 他昔日倚靠昆仑与道法的名声,在外有多风光,如今便有多落魄。 那些昔日对他毕恭毕敬的人,仿佛受过他多大的气似的,现在处处针对他……逼得他斩元门只能使用更严酷的手段来立威。尤其从师尊毁了山门里的多处法宝,连同仙圃和秘境后,门中弟子无处历练,吸收灵气也多有阻滞……就连他也在修行中出现了两次心魔。 若是王未初还在,斩元门都不至这样艰难。 有那么一段时间,尉迟刃甚至忍不住怀疑,当初师尊所为,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都是为了叫他落得今日下场,再带走王未初。 可……那可能吗? 若当真是算好了的……那师尊怎么会自毁修为? 尉迟刃整了整脸色,大步走了过去。 “未初……”他出声唤道。他没敢直接叫“师尊”。 王未初一怔,闲适的姿态刹那从他身上消失了。 他不知道尉迟刃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语气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尉迟刃没得到回应,便只好自己先苦笑一声,望着王未初,神色黯然道:“如今再见,便没有一丝昔日情谊可言了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他们方才留意到,那灵气并不外泄,分外低调的白衣男子,不是道法仙尊是谁?他身旁便是那赫赫有名的天才王未初。 方才尉迟门主说了什么? 他竟然当着道法仙尊的面,要与王未初叙旧情? 众人一时面色古怪,都不大敢去看道法仙尊的脸色。 岑尧心底的确极度不悦。 他抬眸,眸色黑沉地盯住了尉迟刃:“他与你有何情谊?” 尉迟刃心下一痛。 明明他才是师尊的徒弟,他才是王未初的爱侣……怎么到头来,倒好像他才是多余的那个。 尉迟刃勉强笑了下:“师尊,我如今仍不知我何处得罪了师尊,难不成真是为了未初?” 岑尧居高临下地道:“我本就处处厌憎你。” 尉迟刃面色铁青。 众人也是一惊。 不是吧?过去仙尊可是待这个徒弟最为优待了。 “昆仑之所以收留你,不过是因你吞食了大妖的内丹。昆仑身负监察封印、拯救苍生之责,这才收你入门,将你放置在眼皮子底下。” 尉迟刃如遭雷劈,被钉在了那里。 他曾口口声声批判王未初是庸才,远不如道法仙尊。 那是因为在他心中,他自诩天才,且是世间唯一能与道法仙尊相提并论的天才。 若不是如此,昆仑怎么会收他入门呢?那可是无数人攀不得的昆仑啊! 直到这一刻,他所有的自傲与底气,刹那被戳破了…… 尉迟刃艰难地别过脸去,只见所有人都警惕且敌视地望着他。 “难怪叛出了昆仑……原来他与妖兽合为一体了。”有人冷声道。 封妖大会上,揭露了一个与妖兽合一的人。 这半年来,妖兽四处作乱,本就激起了众人愤恨。 尉迟刃心一沉。 师尊这是……要他死? 第60章 鼎炉21 尉迟刃再度望向道法仙尊,直直撞入了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背脊上骤然窜起一股寒意。 尉迟刃本能地别开了目光,正好接触到王未初。 那个在他跟前,总目露崇拜向往之色,面容乖顺的青年,此刻微微皱起眉,正用全然陌生的目光盯着他。 尉迟刃心下惊怒顿起。 他几乎被即将到来的困境冲昏了头,冷笑一声:“师尊待我如此不留情面,却不知如今拦得下我么?” 周围的人一惊:“快!快去请八大宗!” “尉迟刃,你要做什么?” 尉迟刃到底对道法仙尊的名头仍心存一丝畏惧,便伸手就朝王未初去了。 拿下他!还要带走他! 叫他们永不相见才好! 念头方才从尉迟刃脑中闪过,王未初便拧紧了眉,本能地挡了下岑尧,抬手掐了个诀。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 修仙大会时,王未初还不过是心动期……就算他天分极高,也还是远远不及尉迟刃的……啊! 一道金光与一道白光碰撞到了一处,发出了天崩地裂般的响动。 所有人不自觉地眯了下眼。 只见尉迟刃仿佛被钉在了那里,再难前进一步,面色铁青,嘴边溢出了血…… 而王未初身前横刀,那刀身上白光大盛。 “那是……那是道法仙尊数年前从琅寰秘境得到的神器?用一次便能抽空一个宗门范围内的灵气。” “不错!方才他掐的是聚灵诀!” 众人羡慕不已。 王未初上辈子究竟该是做了多少好事,才有了这辈子的天分和运气同时加身!被整个昆仑都捧到了掌心! 倒没什么人再去关心尉迟刃了。 尉迟刃恨恨一咬牙:“好啊,好……” 王未初竟成了他手底下最大的变数。 那是他自己从天一门带回来的人! 尉迟刃哪里知道,按照原本的剧情,他该成为修真界之首。此后封印大破,他不仅没有带人去镇压上古妖兽,反暗地里又与妖族交好……此后五界都为他所驱使。 等到人间妖魔肆虐将要崩塌时,他迎来渡劫的天雷,晋升天界。之后还让天界都为他所用…… 但那些都没有了。 现在,他的骄傲、尊严悉数破碎。 脑中再回闪过王未初护住道法仙尊的画面……是啊,如今道法仙尊的修为尽毁了啊…… 尉迟刃眸色阴暗,他抬手擦去唇边的血,手还未放下,便突然放了一道法术,直冲岑尧而去。 岑尧并不意外。 尉迟刃这人,之所以能有原剧情中那样的成就,那是因为他比程叔文、岑青元要来得狠辣自我多了。程叔文和岑青元二人,心底还懂得为自己寻个借口,更有其它的事牵绊。 而尉迟刃之所以仰慕道法仙尊,不过是慕强,也不过是为自己寻个靠山罢了。 他能屈能伸,能下狠手。 这样的人…… 岑尧眸光微冷,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动。 而那厢王未初动作却是更快。 王未初再度掐诀,死死拦住了尉迟刃:“你疯了吗?”王未初瞪圆了眼。他自然知道尉迟刃昔日是爱慕道法仙尊的,尉迟刃怎么说下手便下手?这人果真是……果真是狼心狗肺! “来了!八大宗来了!” “尉迟刃休走!” …… 周围很快变得乱哄哄了起来。 斩元门的人当下被拿下,而后其余人一拥而上。 岑尧顾不上那些吵嚷,他只紧紧盯住了王未初的背影。 王未初还当他弱不禁风,便想也不想挡在了他的身前,与尉迟刃之间自然再无半分情谊。王未初口中没有提起半个“爱”字,动作却成了最好的爱语。 八大宗的人见道法仙尊在此,生怕这次再慢待了道法仙尊,引得昆仑震怒,于是也不留余力,对着尉迟刃围剿起来。 一时间场面之盛,倒是叫小宗门的人好好开了个眼。 尉迟刃一开始还想抓住王未初,后来就想杀了岑尧,而到了最后,他却连自保都难。 王未初缓缓收了刀。 有八大宗出手,自然再轮不上他。 他这会儿也有些脱力了。 王未初扭头去看岑尧:“仙尊方才可有被余波扫到……” 岑尧握住他的手腕,摩挲了下,低声道:“有些累。” 王未初怔了下,当然信了。 他仰起头。 岑尧扣住他的腰,倚住他,又低头亲了下他的眉心:“方才王公子身姿威武……” 嗯? 王未初觉得这话从道法仙尊口中说出来怪怪的。 偏道法仙尊此刻在他跟前,又神色从容、不紧不慢,淡淡道:“我心甚慕。” 王未初面颊一红,不自在地别过了脸。 别过去后,却是正好看见尉迟刃在八大宗围剿之下,衣衫褴褛,一身鲜血,他死死盯着这头,随后喉中爆出一声尖啸,整个人竟是变成了妖兽体…… 王未初惊叫一声:“尉迟刃……变了!” “唔。”岑尧漫不经心地应着声。 谁管尉迟刃变狗还是变猪呢? 岑尧勾了下王未初的手腕,又低头亲了下他的唇,然后径直带着人悄然退场了。 尉迟刃喉中再度发出一声厉吼,这才拼命挣脱了困境。 他连回头看一眼自己的门人也不敢,就这么飞快地逃了。 王未初发觉今日道法仙尊又变得凶了些。 他忍不住发出了疑问:“……仙尊不是累了么?” 岑尧面上丝毫不红,他道:“嗯,但今日你救了我。人间常有古话‘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也该嘉奖回报你才是。” 这算嘉奖他么? “等等。”王未初按住了岑尧的肩。 岑尧没听。 王未初只好咬了他一口。 等咬完,岑尧的眸色却是更深沉了一分。 王未初心虚,但随即又意识到,自己有何可心虚的?忙又理直气壮地道:“一会儿仙尊应当要去同八大宗商谈事务吧……” 谁又管八大宗呢。 岑尧漫不经心地想。 岑尧掐住了王未初的腰,轻声说:“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王未初顿了下:“岑尧。” “再叫一声。” “岑尧……” 岑尧将人牢牢压住了:“好了,封妖大会不必管了。你我回昆仑。” 王未初张了张嘴,却是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不过是叫了个名字。 怎么、怎么……变得更凶了? 哦,他知晓了。 王未初舔了下唇,小声问:“仙尊……”方才将这个称呼叫出声,王未初的声音就骤然变了调。他不自觉地掐住了岑尧的胳膊,一下也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岑尧。” “你是因……因尉迟刃对你下手,才觉得心有不快么?”到底当年是做过师徒的。王未初心想。 王未初紧了些力气,软软地往岑尧怀里靠得更近,似讨好似哄地亲了下岑尧的脖颈:“……你莫要难过,尉迟刃就是这样的人。”他原本还因尉迟刃心中倾慕岑尧,而心有一丝芥蒂呢。如今却是全没了。 岑尧顿了下。 见岑尧动也不动,王未初只好又抱了抱他的脖颈,学着他平时亲自己的模样,亲了下他的喉结,……再亲下耳垂也可以……只是不等王未初挪动位置,岑尧突然将他从床榻上抱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样甜而不自知的人? 岑尧咬住了他的脖颈,骤然间变得更加凶猛了。 王未初本能夹紧了他的腰,又咬住了唇,仿佛大海中的一朵浪花,被抛上又抛下。不知过去许久,才隐隐约约听见耳边传来男人含糊的声音:“想艹死你。” 王未初:? 听错了……吧? 王未初迷糊地想。 …… 斩元门上下很快都被拿住了。 八大宗回过头,没能找到岑尧的踪迹,倒也不执着,只一心去追查尉迟刃的下落了。 这一年,本该风光无限的这一年,尉迟刃正式成为了受修真界通缉的第一人。 他拖着重伤之躯,四下逃窜,如过街老鼠。 这日大雨。 尉迟刃走出山洞,不一会儿便被浇湿了。 如今他只能小心使用灵力,身上宝物又早在逃窜中散得差不多了。自然只能平白挨雨淋了。 他沿着山路一路往下,来到了山脚。 他抬眸望去,却见是一座繁华城镇。 这是何处?尉迟刃盯着城门上的匾额辨认半天,也没辨认出来。 他正待迈步,却被门口的人拦住了。 “哪儿来的叫花子?滚滚滚!别污了咱们的喜气!” 尉迟刃面色一沉。 想他昔日何等风光,如今却被认做叫花子? 尉迟刃想施个洁净术,但又怕施了之后再被八大宗的人认出来,只能生生忍住了。 此时城内走出来个人,道:“行了放他进来吧。今日正是举国欢庆之日,何必起口舌之争?” 尉迟刃这才面色阴沉地入了内。 而等入门之后,他才发觉四下都挂着红灯笼,连那墙上似乎都印刻着什么…… 尉迟刃走近了去,才发现墙上贴有皇榜,上书,朝内王氏一族,出了一位天才,不仅得了大道,还与昆仑的道法仙尊结为了道侣,今日正是举行结侣大典仪式的日子,我国上下自该举国欢庆云云…… 他们竟然当真结为道侣了! 尉迟刃口中一股腥甜冒出。 他张嘴竟是喷出了一口血。 “哎这个人真奇怪……” 身后议论声响起,尉迟刃不敢停留,拖着步子往前行。他也不知自己行了多久,等觉得实在累了,方才抬起头一瞧,却见面前修了一座大观。 观中烟火不绝。 尉迟刃肉眼都可见,无数来自凡人的愿力,与那些香火并作一股,飘向了远方…… 百姓从观中出入,口中欢喜道:“陛下与国师为道法仙尊和未初真人塑像,也叫我们沾一沾仙气……也不知我们沾得仙气,是不是也能变得好运些,聪明些……若再来些财气,就更好了。” 竟是为道法和王未初修的! 王未初何德何能! 尉迟刃憎恶地望着那些百姓,张嘴正想要骂一句蠢货。 沾仙气有屁用? 耳边却是先传来了声音:“你瞧这人,为何满怀敌意地盯着仙人的塑像?” 尉迟刃只得又匆匆往下走去,不敢停留,竟不知何方才是终点。 作者有话要说:尧尧在这边吃肉,尉迟刃在那边挨揍。 尉迟刃:wqnm! 第61章 鼎炉(完) “昨日广林真人死了?” “什么真人?他也配称真人?不过是斩元门中一个小长老罢了。”那人不屑道,随即才又出声:“我眼瞧着他被御兽宗宗主的麒麟兽,一口咬掉了脑袋。” “斩元门那几个为虎作伥的长老,如今都死干净了吧?” “是啊,不知何时才轮到尉迟刃……”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草棚下,尉迟刃极力扼住了内心翻涌的愤恨和恶意。他才刚刚度过了难熬的一天,眼下若是暴露了,恐怕都没有余力逃出去。 他体内的那颗妖丹渐渐复苏了,妖丹里的上古妖兽初时还是他的助力,助他一路上杀了不少人。可这样的行径并没能减轻他的压力,反倒将他陷入了更深的困境。 因为他杀了不少人,修真界对他的追杀反倒更厉害了。 到后面,那妖兽更是反过头来要和他争夺躯体。 到这时候,尉迟刃才明白修士口中的“妖性不改”是什么含义……可笑他之前还以为自己拥有了上古妖兽的内丹,没准儿还能号令众妖兽,修真界不容他,他便去妖界称王…… 想到这里,尉迟刃只觉得体内又有什么窜动起来,像是要将他体内的血液抽干,骨头绞碎……痛到了极点。 是妖兽又在和他抢躯体了! 尉迟刃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尉迟刃寻了座废庙躲进去,躲了三日才又往山上走。 他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先前妖兽告诉过他,自己在这边埋下过宝物。如今妖兽虽然与他翻了脸,可这宝物他却是要拿到手的! 尉迟刃上山找了整整三日。 “东西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妖兽埋宝的地方众多,尉迟刃找了一处又一处,却都一无所获,就仿佛有人未卜先知,在他之前先将东西取走了。 尉迟刃捂着胸口跌坐下去。 妖兽又开始折磨他了…… 尉迟刃疼痛难忍之余,忽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恐惧感。 好像有人暗处操控着他……看着他得到妖兽相助,杀修士,反惹来更残酷的联合追杀;又看着他狼狈逃窜,日日受妖兽生不如死的折磨;甚至还在他每每以为要翻身的时候,取走了妖兽的宝物…… 这一切串联起来,不似巧合,更像是精心设计。 尉迟刃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这一流浪逃窜,就又不知道过去了几年…… 尉迟刃远渡了蓬莱。 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喘息的时候,他抬头望去,竟然一眼看见了无数身着八大宗服饰的人。 如今青云衰落,昆仑日渐势盛。 远远地便能瞧见,八大宗拥簇了一个人缓缓走来。 尉迟刃本来想要躲开,却在一瞥之后,被钉住了脚步。 他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人。 那人还是青年模样,身形挺拔,着一身红衣,衬得面上说不出的少年意气,抬眸垂目时,又带着点隐约的妩媚勾人。 他走在中间,如众星捧月,一身仙气萦绕。 是王未初。 他如今在修真界中已是声名赫赫,没有人知晓他曾是鼎炉之躯。 无数人对他推崇备至。 那些想要嫁给他的女修士,直至他与道法结侣后方才打住了心思。 尉迟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刹那间竟然还有些自惭形秽。 他面色灰暗木然地往人群深处躲去。 师尊待他是真的好啊!真好啊! 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悉心将王未初捧到如今的位置上,而他自己没了修为也不顾……真是……真爱啊! 王未初很快走得更近了些。 一旁有年轻修士问:“真人腰间所佩可是一曲惊风血玉箫?” 尉迟刃本来要离去的步子,一下顿住了。 他猛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盯住了王未初腰间。 不,不止那血玉箫,还有腰带乃是古猿的骨头制成的长索,手腕上绑着的不起眼的绳子,竟是深渊三足龙的龙筋制成…… 只听得王未初淡淡道:“都是仙尊所赠。” 其余人欣羡不已。 尉迟刃却是登时心神动荡,体内几乎压制不住妖兽。 那些……那些分明都是妖兽指点,让他去寻的宝物! 他没能拿到,却被师尊赠给了王未初。 他早先的那个令他背脊发冷的猜测,似乎成了真。 ……师尊,是师尊一步一步将他送入了深渊。 尉迟刃仓皇后退几步,却是撞上了一个人。 他本能地扭头看去,却见那人着白衣,辨不清面容…… 这画面与尉迟刃脑中的某段记忆重叠了起来。 当年师尊护佑王未初入小秘境,便是用了这样的法术模糊了面容…… 尉迟刃喉头发紧,一时不知该往何处逃。 不,他也不必逃,如今师尊修为几何还不可知呢…… 岑尧缓步走上前,面容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你做了多少年的丧家之犬了?”岑尧低下头,有种神佛垂目时的漠然。 他面容依旧俊美,却只叫人心底止不住地发寒。 尉迟刃后背都冷汗浸透了,他忍着眩晕,悄悄掐了个诀。 “师尊,你究竟为何如此待我……” “因你妄想不属于你的人。”岑尧出手如电。 一圈白光裹住他们,半点声响都未发出,尉迟刃就软绵绵地摔倒了下去。 “三长老怎么死的,你便也同他一样死吧。”岑尧淡淡道。 尉迟刃喉中发出了咯咯的声响,骨头寸寸碎裂。 那不再是他和妖兽争斗时的假象,而是真的,他的骨头真的碎了,真的与他体内的血液混做一体了…… 怎么会?! 近年昆仑中只闻王未初之名,再难得半分道法仙尊的讯息,世人都道恐怕是道法仙尊修为难恢复了。 可他分明已至渡劫期了! 他当年到底是不是真的毁了修为?破了无情道? 尉迟刃又疼,又浑身发寒。 好狠…… 原来师尊比他还要狠十倍百倍…… 尉迟刃眼睁睁地盯着岑尧的背影走远,他很快追上了王未初,王未初惊讶回头,脸上露出了点惊喜的笑。尔后二人便亲昵地走在了一处…… 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尉迟刃便在这样的静谧中,一点点感知着死亡的来临。 这厢王未初忍不住问:“你方才去做什么了?” 岑尧:“方才瞧见有一株斗雪红……” 说罢,他抬手递给了王未初。 王未初接过来牢牢攥在了手中。 “又是一年封妖大会,蓬莱肯出山揽起自身之责,便是好事……”旁人议论了起来。 妖兽横行成灾。 灵气日渐匮乏。 修真界中人人自危,只怕有朝一日登天梯都塌了。 王未初却并不觉得如何畏惧忧虑,那斗雪红根茎上的刺都悉数摘去了,他牢牢攥在掌中也并不觉得刺手,他翻来覆去地把玩着,花香馥郁,便连眼前的一切都似乎变得动人了。 若有天塌那日……也该是他与岑尧,与昆仑众人一并顶上吧。 一旁有个小宗门的人,却是疑惑地看了看道法仙尊。 咦?方才仙尊明明是去和一个人说了什么话啊? 难不成是他看错了? 那弟子连忙打住思绪,转而又看了看王未初手中的花,心底忍不住咋舌。 这二人该是修真界中最为恩爱的道侣了罢?送出无数珍宝法器不说,便是路边见了一株美丽的花,都要巴巴采来送予。 王未初攥着那株花,也不知为何,心情愈发欢愉,好像无形中有条束缚着他的线都消失了一般,走路都变得轻快了。 等众人登蓬莱大殿时,王未初没有再急着往前走。 他学着岑尧的模样,悄悄勾了勾岑尧的掌心,然后飞快地扭身、踮脚,亲了岑尧一口。 岑尧数年如一日。 日日记着他喜好什么,厌憎什么。 岑尧给他灵气,给他无数法宝,给他尊严,给他仿佛没有边际的爱意…… 王未初又攥了下手指,然后忍不住又扭过身,想要再偷偷亲一次。 只是等转身,却是正撞入岑尧幽深的眸光里。 岑尧反扣住了他的腰。 系统的声音骤然在岑尧脑海中响起:“……何必、何必这样凶呢?你的小情人都快被你吻得站不住了。” 系统带出了一点笑意,道:“这个世界以你们的修为,你们可以共度千年,万年,甚至是万万年……日子还长着呢。” 岑尧吮咬亲吻着王未初,力道丝毫不松。 脑中漠然应对上了系统:“我岂止要千年万年?” 系统一滞:“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等不及了。” 随着一点一点拼凑完全,王未初变得愈发鲜活灵动。 而岑尧也等不住了。 他要灵魂完整的王未初。 系统骤然间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您准备做什么?” 这厢岑尧缓缓松了力气,轻抚了下王未初的后脑:“走罢。” 王未初舔了舔唇,小声抱怨道:“好像肿了。” 话是这样说,他却没有施法将肿消下去。 天元历4223年,昆仑、青云、八大宗于蓬莱再举封妖大会。 尉迟刃死在了这一日。 次年,镇压妖魔的封印彻底破碎,天地逆转,灵气倒泄。 修真界如此被肆虐了三年,连人间都遭了大灾。 众修士惶惶不可终日,如迎来末日。 王未初如往常一般,入定后睁开眼。 他胸口一窒,本能地传音去寻岑尧踪迹…… 传音符却久久不得回应。 王未初便赤脚走出了法器。 自从修真界大乱后开始,众修士便常年躲在洞府或是法器中,以减弱天地逆转、灵气倒泄带来的损害。 只是等走出去,他抬眸一瞧。 天蓝风清。 天地似乎重新归了位。 王未初眼皮狂跳不已,他登上了第一峰,在大殿中见到了端坐的无为仙尊等人,一个也不少。 “道法呢?” 天元历4225年,昆仑道法仙尊行秘法,以身祭天,八十一道雷劈下,众人方知他已跨过渡劫期,半只脚踏上了登天成仙的梯子。 昆仑。 莲开真君神色似是衰老许多,她低声道:“你那样聪明,应当已经猜到了。如今修真界中唯道法修为境界最高……”她叹了口气。无山真君打断道:“道法早先与我们说过了,他虽去了,但昆仑中人,但凡还有一人在,便要护佑你一日。” 无为仙尊接口道:“你若觉得这样没意思……” 他抬手,袖中取出一物:“也可进入此炼化宝鼎中,随道法而去。” 王未初面容冷淡微木,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再作思虑,抬手便将那物接了过来。 莲开真君忍不住骂道:“道法真是个占有欲强到极致的混蛋!”“自个儿送了死了,还非要给人留下第二条路走,不就是叫人陪他一块儿死么?” 王未初恍若未闻。 他再度尝试了下用心头血去搜寻岑尧踪迹,仍旧不得。 王未初毫不迟疑地进入了炼化宝鼎。 并不疼。 只是慢慢地,他发觉自己好像缩成了极小的一块碎片,尔后便失去了知觉。 …… 岑尧回到系统空间后,沉睡了足足半年,方才醒来。 那个世界的主线与规则一并崩塌。 要与天抗衡,岂止是殒身时受点痛苦便能过去了? 岑尧被天雷摧毁成灰后,连精神力也大受影响。 系统惶惶地等了他许久,终于等到他醒来,连忙就出声说:“王未初选了第二个。”“他选了进炼化宝鼎。” 生怕自己报上不得及时,又把这位大佬给刺激大发了。 岑尧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但他嘴角还是忍不住柔软了下。 他的确占有欲极强。 就算他前脚死了,也盼着王未初后脚跟上他。 只是以身祭天,又有天劫加身,来得实在太痛。他到底没舍得让王未初和自己一块儿去受罪。 “那个世界如何了?”岑尧问。 系统连忙给他用光屏播放了一段那个世界的画面。 视角晃了晃,先是进入了一座道观中。 只见观中铸有两尊像,一尊似岑尧,另一尊似王未初,一尊以金铸就,一尊以玉雕成。 雕像前香火不绝。 紧跟着视角再一晃,骤然升空。 只见这片大陆之上,无数小国、城镇,乃是各大宗门中,竟然都塑了那两尊像,而不再仅仅是王家所在的首都修了像。 无数金色的信仰之力,汇作一股,消失在了天际。 …… 道法仙尊以身祭天,未初真人紧随其后。 这对道侣为平定修真之乱立出了下旁人万万年也修不来的大功德。 于是人界、修真界中,皆为他二人立了像,日日祭拜,以求不忘当日的恩德,也不忘当日的危难。 张全如今入了另一个宗门。 这宗门依旧不大。 长老令他在像前跪拜叩首,张全便也依言跪拜。等抬起头来,他窥见旁边那尊玉像的模样,还是有些恍然。 他想,他穷尽一生,都无法再追上王未初的高度了。 …… 系统关掉了光屏。 若他有脸的话,此刻应当是神色复杂的。 “你以百般手段折磨尉迟刃,并非是单纯要杀他为王未初出气……你是要借他毁气运,破规则,将世界主线打碎,将本应该数百年后才发生的大乱提前到了现在。你又施秘法,以身祭天,将功德与无数信仰之力引渡至王未初的身上……你是想早日聚齐他的灵魂碎片,让天道都无从插手。” 系统叹气。 那也不至于把自己送去祭天,血肉尽融啊! “你这么一番违规操作,就不怕被天道发现?”系统如果有眼睛,那这会儿也已经两眼发直了。 “……” “现在你终于可以放心了?我看下个世界,王未初一定是浑身冒金光。谁欺负他谁倒霉……以身祭天的功德算不得什么,可那么庞大的信仰之力被你集于一身,恐怕就连天道都得退避一二。天道若是发觉自己输给了无数蝼蚁,恐怕是要发怒的。” 岑尧理也不理他,只淡淡问:“下个世界准备好了?” “好了。”系统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这个世界……好像有些眼熟。但这是个新世界没错啊!” “什么世界?” “ABO你听说过吗?” “……”岑尧顿了下:“知道,小黄文惯用设定。” 系统:??? 一个正正经经的世界怎么被您一说就变了色了呢? 第62章 ABO01 岑尧睁开双眼。 “尧尧?没事吧?天哪,吓死我了。”中年妇人扑了上来,将他抱在怀中用力摇了两下。 雪白的天花板。 床边医生推了下眼镜:“好了,看起来他的手术很成功,应该没事了。”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一下将久远的记忆,从岑尧的大脑存储盘中拽了出来。 这是他刚绑定系统时,经历的第一个世界。 岑尧推开了妇人。 怎么会回到第一个世界? 妇人对岑尧的举动并不感觉到奇怪,她是岑尧的姨妈,和外甥的关系本来就不算得亲近。何况这个外甥自幼就性情内向,待人冷淡。不奇怪。 岑姨妈接了岑尧出院,并递给了他一本手册。 岑尧低头扫了一眼。 《Beta转化必读手册》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他曾经经历的第一个世界并没有ABO的设定,现在却多了这样一本册子。 岑尧捏在掌中,没有出声。 第一个世界里的“岑尧”,父母双亡,房产被继父霸占。本来在国外念高中的他,却被继父的儿子带上了歪路,成绩一落千丈不说,还险些去吸毒。 之后的某一天,他突然在课堂上倒了下去。 国外医疗费用尤其高,为了查清是什么病症,他匆匆回了国。也就是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刚刚去世,连遗产都被继父独自霸占了。 十分可怜。 当时岑尧的任务就是在继父和继兄的算计中,拿回遗产,好好活下去,完成母亲的遗愿。 现在这个新世界的设定,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只不过岑尧在课堂上倒下的原因,变成了,他从Beta分化成Alpha了,分化过程中出现了强烈的排斥反应…… “你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岑姨妈叹了口气,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你只能住校了……” 岑尧点了头,自己拎上了行李箱,却没有依言先去学校。 在岑姨妈离开后,他就转身打车,去了岑家。 原身在父亲去世后,就更改为随母姓了。 岑家的房产、存款,是母亲岑英一手挣出来的。 岑尧第一次经历这个世界的时候,都没让继父继兄得了逞,更何况再来一次呢? 去岑家的路上,岑尧兜里的手机响了个不停,都让岑尧毫不留情地掐掉了。 另一头,金色KTV。 “季松飞,你不是说要打给岑尧吗?” “怎么?没接?连你的都不接?” 那边几个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少年,喉中发出了嘻笑的声音。 包厢的另一个角落里,王未初坐在那里,微微有些紧张。 他手里捧了一杯酒,是刚才季松飞随手递给他的,说是调酒师调的,叫什么什么“Mojto”。 两个人围着他,催促他:“喝啊,你喝啊!” 王未初忍不住又一次看向季松飞。 季松飞还是没有看他。 王未初很少到这样的场合来玩,酒他没喝过,歌他没唱过,可他又不想别人说季松飞的男朋友玩不起。 “好学生就是跟咱们不一样……”旁边的人叹了口气,伸手就要去夺他的酒:“行了行了,算了吧。” 王未初抿住唇,没有松手。 这时候那一头又响起了声音:“不是说回国了吗?真奇怪……怎么也不搭理咱们啊。” “不是说岑家出事了吗?”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不知道?” “季松飞,那你机会不是到了吗?正好雪中送炭,人家不就感动了……” 王未初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心底条件反射地有什么嘭落了地。 “说什么哪。”有人伸出手肘拐了拐,打断了对方的话:“那儿坐着弟妹呢。” 这句话基本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又不是傻子。 王未初心底不大高兴地想。 王未初当下酒也不喝了,“咚”一声将酒杯磕到了桌面上,转头问身边的人:“他们说的人是谁?” “什、什么人啊?”刚才还起哄催他喝酒,特别有气势的人,这下反而磕巴了。 “就那个岑尧。” 对方对上他执着的目光,轻叹了口气:“行吧,你要看是吧?” 摸出手机,翻了又翻。 “就他。” 王未初眨了下眼,定睛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大约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子足有一米七,身形挺拔,面容……就像是高山山尖上的那一捧雪,冰且凉,高且洁,日光洒下来的时候,会绽出刺目的银光。 正当雌雄莫辨的年纪,美得有点像是一个女孩子。 但当他的目光微微下移,很快就不这样觉得了。 照片里的人刚从游泳池里出来,身穿一条平角泳裤,外面松松散散地拢了一件丝质浴袍,大片白皙的胸膛裸露在外,肌肉微微隆起,线条劲瘦而流畅。 很明显,是个男孩子。 但这个世界并不单纯以男女来划分性别。 王未初犹豫一下,问:“是个Omega?” 旁边的人一下笑了:“不是,是个Beta。不过看脸的话,像Omega对吧?” 王未初的目光又重新挪到这人的肌肉上去。 看脸像Omega。 看身体的话,倒像是Alpha。 “这是几年前的照片了……”旁边的人犹豫一下,说:“季松飞没跟你提过他吗?我还以为你知道。” 对方犹犹豫豫又不说透的模样,让王未初心底有点不舒服。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属于季松飞的秘密,就他不知道。 这个聚会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季松飞一个哥们儿临时有事,急匆匆走了。季松飞似乎也有事要办,也就跟着走了。 王未初只好自己坐公交回家了。 走的时候,劝酒的人还凑上来说:“既然季松飞没和你说呢,你也就别说,我和你说了这些话。” 这人说完,露出了个尴尬的表情。 王未初更觉得如鲠在喉了。 他硬邦邦地应了声:“哦。”然后一脚踩上了公交车,背后的书包带子还飞起来抽了下那人的脸。 王未初有个哥哥也是Beta,他就在家附近上大学,每天待在家的时间比王未初还要多。 听见开门声,王哥哥就头也不抬地问:“和季松飞约会怎么样?” 王未初眉眼都耷拉下去了,揪着书包带子,提不起说话的力气。 王哥哥一见情况不对,立马丢下了手里的switch,拖拽着椅子,三两步到了王未初跟前坐下:“说说,怎么回事?你终于意识到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了?” 王未初摇摇头,不大好意思地道:“我本来也看中了他的金玉其外啊。”他就没想过要季松飞的内里也是金玉铸的。 王哥哥:“……”“那是怎么回事?” 王未初想了想,自己十八年,头一回恋爱,没准没哥哥经验丰富。就磕磕绊绊把KTV里的事说了。 王哥哥骂了句脏话。 “草!” “说那人回国了是吗?没准就是回来撬你墙角的!” “等着看吧!这人一准儿就是电视剧里那种,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绿茶白莲Omega!” “他是个Beta。” “那就是绿茶白莲Beta!” …… 王未初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这个“绿茶白莲Beta”。 周一。 王未初坐在位置上,咬着笔头一边听听力,一边艰难地往英语周报上填空。 这时候班主任进来了。 她并没有让课代表停止播放,只压低了声音,和身旁的人说话:“你坐那儿行吗?” 王未初听见声音,好奇地抬了下头。 “我靠!”那是王未初身后传来的一个女Alpha同学的声音。 紧跟着班级里出现了短暂的嘈杂,和短暂的安静。 这时候是早上的八点零三分,王未初见到了那张照片里的人—— 身高从一米七多抽成了一米八六,也许是八八?原本雌雄莫辨的脸,一下就多了几分棱角,眉眼也更显得高冷淡漠。 绝不会再被错认成Omega。 王未初怔怔望着岑尧的时候,岑尧也在看他。 比起上个世界,这个世界的王未初还要小上许多。但又比小扣儿的世界要大一些。少年穿着宽松的黑白两色相间的校服,面上混着几分青涩稚气,轮廓柔和,正介于雌雄莫辨之间。 和岑尧在第一个世界里,遇见他时一模一样。 少年指间攥着一支圆珠笔,抬起头之前,他正咬着笔头,像是在发愁什么。 漂亮的贝齿一点点咬过笔头,舌头时不时顶上一下,隐约露出一点粉。 岑尧目光闪了下,这才缓缓地别过了头。 因为个子过高的缘故,班主任将岑尧安置在了教室后排。 一眼望过去,正好看见王未初毛茸茸的后脑勺。 岑尧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坐在课堂上了,但他还是从容不迫地取出了书本、笔,竭力调用着大脑中某段有关高三的记忆。 短暂的休息时间过后,上课铃敲响了。 课代表收走了英语周报,物理老师跟着走了进来。 岑尧抬头正视向前方。 物理老师顿时对这个新来的学生十分满意……瞧瞧,听课听得多么认真啊。 王未初却觉得格外不自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绿茶白莲Beta”好像一直在看他…… 是要下战书吗? 王未初恍恍惚惚地想。 第63章 ABO02 季松飞那一帮人是恒扬中学有名的校霸,他们被分在F班。 而王未初在A班。 等到第三节 课下课,季松飞才得知了岑尧转到恒扬中学的消息。 “你确定到了A班?”季松飞问。 “您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也不敢确定了……我就觉得刚才看见那人,特别像。而且我还听A班的人议论了,说有个新来的叫岑尧。” 旁边的人感叹了一声:“岑尧还真是没怎么变啊,还是进A班的料!” 季松飞想也不想就夺门而出了,没一会儿就到了A班门外。 F班的学渣季松飞勾搭上了他们A班小王,这是A班上下都知道的事。见了季松飞,立马就有人凉凉地扯了扯嘴角:“来找王未初啊?他没在教室……”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看着季松飞直直冲进了教室。 “搞什么?” 王未初担任着平平无奇的语文课代表,他刚跑了一趟办公室,交了班上同学的作业。然后转身往教室回去。 他正好听见班上小李那句:“来找王未初啊?” 王未初想说,我在后头呢,你转头看看我就看见啦! 下一刻,季松飞就没影儿了。 所有人都眼看着季松飞扑到了岑尧的桌旁。 “岑尧!你回来了……怎么不和我说?”季松飞喘了口气问。 第一个世界里,岑尧并没有遇见季松飞这么一号角色。 显然这个世界随着设定更改,剧情线也有了轻微的变动。 按照前面几个世界的套路……岑尧微眯起眼,眼底顿时泄出了凌凌冷光。 面前这人与王未初又是什么关系? “你是谁?” 走近的王未初,听见那个“绿茶白莲Beta”冷淡地如是问道。 王未初心下顿时舒服了那么一点点。 季松飞的脸色僵了僵,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他屈指指着自己,微微佝着身形,往岑尧的桌前凑去,倒不太像是球场所向披靡的帅气少年了。 “我!季松飞啊!你……你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 “我是你……”季松飞面色绷紧,仿佛憋了一口气,而那口气就要绷不住喷薄而出了。 旁边的同学隐隐约约意识到了点什么,连忙喊了一声:“王未初你回来啦!” 季松飞理智回笼,生生按住了要脱口的话,他略微僵硬地转过头,看了看王未初:“你刚才去哪里了?” “办公室。” “哦。”季松飞这才又和岑尧说话,“好吧,你要是不记得我了。那纪金、牛一翔你记得吧?” 岑尧还是没搭理他。 季松飞心下梗了梗,用力攥了下拳头。 不过很快他就自我安慰好了。 也许是因为岑尧家里出了变故,所以他才性情大变,没力气来搭理他的。 “下午我有个球赛……岑尧你……”季松飞生硬地顿了下,转头看向王未初:“王未初你下午有空吗?要不要来看?” 王未初以前很喜欢看季松飞打球。 现在也一样。 可是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了,他又觉得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可是不答应的话……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和季松飞谈上恋爱的。就这样放弃的话,是很可惜的。而且以后不一定再有长得这么帅的Alpha喜欢他了。 王未初目光转了转,却发现岑尧好像又在看他。 王未初干巴巴地应了声:“要去的,几点?我做完题去看。” 季松飞匆匆一点头,这才又扭头看岑尧:“你……我和他们在篮球场等你。” 说完,也不等岑尧拒绝还是答应,他甚至不敢回头多看岑尧一眼,转身就快步走了。 “他是谁?”岑尧问。 王未初愣了下,才敢确定岑尧问的是他,没错。 岑尧真的不记得季松飞了吗? 王未初想起了哥哥交代的话,舔了下唇。 岑尧盯住了他舔唇的动作。 王未初更觉得不自在,忍不住又舔了下唇,才低声说:“他是我的男朋友啊。” 岑尧面色一冷,心底泛起了强烈的酸。 他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原来他有男朋友? 王未初看了看岑尧,只觉得这人面色越发冷淡,叫人不敢接近。 他心底有些怵,又觉得尴尬,于是连忙转身回自己的座位了。 王未初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按哥哥说的,在“绿茶白莲Beta”的面前,明确自己是季松飞正牌男朋友的身份。 于是等放了学做完题之后,王未初就去小卖部晃悠了两圈儿,买了两瓶脉动,还买了一块士力架。然后才拎着去篮球场了。 教室里。 有好奇的同学忍不住凑近了问岑尧:“同学,你是Beta吗?好像不太能感觉到你身上的信息素呢。” 岑尧:“嗯。” 他单手拎起书包,飞快地起了身,一米八几的身高,瞬间给对方带去了压迫感。 “同学你要回家了吗?”对方愣愣问。 “不是。” 对方目送着岑尧下了楼,走远。 “啊,他也是去篮球场吗?” 王未初到的时候,比赛打得正激烈,Alpha身上的信息素随着汗水渗出,而肆意向周围挥发开。 不过这年头大家都随身携带抑制器,信息素到底没有强烈到能让Omega当场腿软发情的地步。所以篮球场周围的Omega,仅仅只是为这样的信息素荷尔蒙而发出了激动的尖叫声。 王未初现在是Beta,还未迎来转化。 他倒是没有太强烈的感受。 硬要说感受的话,其实是有一点点不太舒服的。Alpha的信息素对Beta太有压迫性了。 这时候裁判吹了哨。 中场休息。 有人拍了拍季松飞的肩:“弟妹来了!” 季松飞扭过头,一眼就看见了王未初。 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道失落的光。 这时候有个纤弱的Omega,拎了满满两兜走到了他们队面前,细声细气地说:“季松飞,你们渴了吧?” 然后就把里头的水和食物,全分给了他们,一个也没落下。 等王未初走上前的时候,季松飞手里都已经有水了。 王未初只好默默地把自己的水收住了。 季松飞捏了捏手里的水瓶,冲王未初笑了下:“你先去观众席上坐着等我。” 王未初:“哦。” “岑尧!”这时候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 “真是他?” “变化不大,脸能认得出来……越来越……艹,怎么说呢,怎么看着越来越有点显贵不能招惹的意思了?“ “我操,他一米几了?” 王未初听见对话,本能地回头去看。 季松飞也一样,立刻就看了过去。 先前在教室里,岑尧坐着身高不显。 而现在…… “不会比季松飞还高了吧?”有人惊叹道。 季松飞脸上的表情勉强了一瞬。 “哦没事,他好像还是Beta,没有转化。老季可以放心了!” 季松飞的表情松了松。 王未初却悄悄皱起了眉。 岑尧并没有走过来,他径直走入了观众席,但视线却落在了这头。 “他在看季松飞吗?” “季松飞刚才还说岑尧不记得咱们了,这不还是认得嘛?要不等打完球,约着一块儿去吃个饭!” 王未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连那个先他一步送水的Omega,他都顾不上去关注了。 这时候裁判又吹响了哨子。 休息结束了。 季松飞几人只能转身返场。 王未初也只好默默往观众席走。 送水的Omega叫宋伊,宋伊家里和季松飞家里有业务往来,宋伊很喜欢季松飞,王未初知道。 宋伊这会儿跟在王未初的身边,装作不经意地道:“刚才季松飞怎么没和你说几句话啊?” 王未初没有搭理他。 王未初发现岑尧选了观众席里最佳观赏的那一排。他以前也总坐那一排。 他走了过去,然后就发现……这个绿茶Beta的腿真的很长,抵在那里,让他都没办法越过去,坐另一边相隔三四米的位置。 宋伊跟在王未初身后喋喋不休:“你手里的两瓶水,是要给季松飞的吗?你刚刚怎么没给啊?是怕季松飞不收吗?” 他一下看见岑尧,声音戛然而止。 宋伊顿了下,小声问:“是Alpha吗?” 没人理他。 王未初有点不高兴,但还是有礼貌地道:“能让让吗?” 岑尧抬手,敲了敲旁边座位的椅面:“坐这里。” 王未初和宋伊垂下目光,都发现这个人的手指修长又漂亮。 宋伊应了声:“好。”就要落座。 王未初更觉得不高兴了,连忙抢先坐好了。 不给让路就不让吧。 那他就坐近一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宋伊被挤开了一点,只好在王未初那一边坐下了,然后竖起了耳朵听旁边的人说话。 “我叫岑尧。” “我知道。” “你叫什么?” “……王未初。” 宋伊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刚才季松飞他们口中的“岑尧”,他们还要和这个岑尧去吃饭呢。 宋伊又转头盯着岑尧的脸看了看。 是很好看…… 宋伊再想到王未初奇怪的表现,和季松飞奇怪的表现…… 岑尧,岑尧。 宋伊一下想起来了。 那是季松飞收藏的一柜子书,扉页上写的名字。有一次他去季家,还撞见季松飞自己拿笔去描那个名字…… 这个人……就是季松飞心底藏了好多年的白月光? 宋伊心头一下浮动了几分幸灾乐祸。 王未初能和季松飞谈恋爱,本来就很让他觉得惊奇。甚至是觉得荒唐。Beta怎么能和Alpha谈恋爱呢?不过现在……王未初应该笑不出来了。 宋伊将耳朵竖得更高了。 然后他就听见岑尧冷淡的嗓音响起:“我渴了。” 这是什么意思? 宋伊心想。 王未初也疑惑地看向了岑尧。 “能给我一瓶你的水吗?”岑尧指了指他手里没能送得出去的脉动。 王未初:? 面前的人似乎是真的渴了。 他盯着王未初舔了下唇,喉结也跟着动了动。 王未初心底骤然升起了一点特别怪异的感觉。 好像他口中的渴,是另一种渴。 等王未初再回过神的时候,水已经递出去了。 对方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身上似乎隐隐约约有信息素透了出来。 他说:“谢谢你的水。我请你吃晚饭。” 宋伊:? 王未初回到家后,把这一天的经过都讲给了王哥哥听。 王未初满面疑惑:“他很奇怪……他说自己不认识季松飞,他还问我要水喝,还要请我吃饭……” 王哥哥拍得椅子扶手嘎吱作响,他愤怒道:“说不认识叫欲擒故纵!你看季松飞是不是更想着他了?问你要水喝,是践踏你给季松飞买的东西!请你吃饭,是要套你的信息……好厉害一个绿茶白莲花!” 王未初:“是、是吗?” 宋伊回去后也越想越觉得奇怪。 三个小时后,他恍然大悟,掏出手机给季松飞发了短信:【你男朋友好像被人勾搭了。】 第64章 ABO03 王未初没答应和岑尧一起吃饭,季松飞自然也没能和岑尧一起吃饭。 季松飞打完球回头一看,别说岑尧了,就连王未初的影子都没了。 岑尧是他管不了的。 可…… “王未初人呢?” “不知道,那边的学妹说是突然间慌慌忙忙就走了。”旁边的人摊了摊手,表示他也不清楚。 “是不是因为看见岑尧了?”有人提出了新思路。 季松飞心跳顿了一秒,然后立马否认了:“不可能,他哪儿知道岑尧是什么人?” 纪金在一边露出了心虚的神色。 那天在KTV里催王未初喝酒的是他,忍不住叭叭了岑尧是什么人,还给看了照片的也是他。 “算了。”季松飞烦躁地皱了下眉,球也不打了,拎上包就出了校门。 他前脚回到家,后脚就收到了宋伊的短信。 宋伊这人特别黏,季松飞很不喜欢他。在季松飞眼里,宋伊除了是个Omega这一优点外,一无是处。 季松飞低头飞快地扫过短信内容:“……神经病。” 谁会去勾搭王未初? 宋伊这招挑拨离间也使得太没水平了。 季松飞删了短信,转身进了书房,准备找一找当年他和岑尧共同的回忆,好让岑尧记起当年的情分。 很快到了第二天,王未初临出门前,王哥哥还特地嘱咐了他:“今天如果还叫你一块儿去吃饭,你就反客为主,请他吃饭,套他的信息……算了,这招对你来说太复杂。你还是和昨天一样,严词拒绝吧。” 王未初点点头上学去了。 王未初在A班的成绩不算顶尖那一拨,但他从来读书认真,就连到学校都到得比别人早。 岑尧却是很晚才到。 他到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将目光集中到了门口。 王未初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绿茶Beta”看上去,的确是格外有魅力的。 王未初不自觉地又咬了下笔头。 那头岑尧却是单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拎着一只纸袋,不急不缓地走入了课桌间的过道,走过了王未初的桌旁……不,他没走过。 岑尧顿住了脚步。 一时间所有人又看了过来。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昨天季松飞来班上找岑尧的举动。 新同学和王未初……不会因此起什么冲突吧? 岑尧抬起手,再轻轻一松手。 那个纸袋就落到了王未初的桌上。 纸袋上印着彩色的纹路,拼凑出一个英语单词,“蛋糕”。 “是学校隔着一条街的那家‘麦点’的蛋糕啊!”旁边一个女孩子咂了咂嘴。 王未初骤然惊醒,条件反射地拉开纸袋往里看了一眼。 是麦点的甜甜圈和芝士舒芙蕾。 每次王未初去都很难买上。 不对。 对方怎么知道他爱吃这个甜点啊? 不不不对,更重要的是,对方为什么要把这个给他? 是为了用糖衣炮弹迷惑我? 王未初揪了揪纸袋,有点发愁,又有点心动。 芝士香和甜甜圈上淋的草莓酱香,都争先恐后钻进了他的鼻子了。 “是不是为了感谢你昨天给他水了?”后面的女Alpha同学低声说。 王未初转过头:“哎?你昨天看见了?” “嗯,我昨天也去看球了。” 王未初将头转回去。 是为了谢谢水啊? 也对,昨天他拒绝了对方请吃饭的提议。可能是对方不想欠他什么吧,才又买了吃的给他。 王未初心底一下多了几分心安理得,先拆了个甜甜圈,趁着还没上课,赶紧吃了。 甜甜圈上的酱有点黏手。 王未初趁周围同学一个不注意,马上低头把酱也舔掉了,然后才心满意足起身洗手去。 岑尧将他的动作全程收入了眼底。 岑尧自然知道王未初爱吃甜食。 几个世界,从未变过。 而第一个世界里,王未初还和他特别念起过麦点的甜点。 不变的除了这个,还有一样的……好哄。 好像轻轻松松就能勾回家了。 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于是王未初在心底,将“绿茶Beta”的称呼默默改成了“岑尧”。 等到了中午放学,王未初一起身,就先看见了教室外站着的季松飞。 王未初有点惊喜。 用季松飞和他那帮兄弟们的话来说就是,他们一群学渣和A班的气质格格不入。所以季松飞很少会到A班来接王未初下课…… 想到这里,王未初一秒把惊喜按了回去。 他木着脸心想,对哦,季松飞很少来的,今天来……是为了岑尧? 果不其然。 季松飞隔着窗户对王未初笑了下,但目光却是很快又转向了岑尧的方向。 王未初都不敢回头去看岑尧是什么表情了。 他怕自己看见岑尧和季松飞眉来眼去、喜笑颜开,早上吃的甜点会返流回来把他哽死的。 王未初没有扭头去看,教室外的季松飞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季松飞眼看着岑尧神色冷淡地起身,走到了王未初桌旁,一只手撑着桌案,然后躬腰低头,似乎是要俯身去和王未初说些什么。 而从季松飞这个角度望过去,越看越像是在……亲吻。 像是岑尧在亲吻王未初的侧脸。 “晚上没有空,那中午能一起吃饭吗?”岑尧问。 王未初:? 他呆愣愣地转头、抬起,脸颊还轻轻擦过了岑尧的手肘。 “你……你怎么……” 岑尧怎么到他身边了? 岑尧怎么还要请他吃饭?不是已经给过甜点了吗? 王未初只恨这会儿岑尧立在身旁,又无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将他紧紧圈箍其中。让他连拿出手机给哥哥发条短信求助,都不好意思做。 “我对学校食堂不太熟。”岑尧顿了下,“你带我去,好吗?” 王未初不好拒绝。 他扭身看了看窗外的季松飞,又仰了下头,看了看岑尧:“唔,好吧。”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看上去,有多么像是在索吻。 岑尧压了压心头的暗涌,这才收回手,站直身体:“那我们走吧。” “唔。” 两人这么一磨蹭,教室里早就空荡荡了,连走廊上都没什么人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去。 季松飞的面色已经变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季松飞想知道岑尧和王未初都说了什么。 “岑尧!”季松飞一步上前。 王未初这才看见他手里拎了个袋子。 “我带了你以前最喜欢的漫画书来……”季松飞笑了笑说:“你那时候不是说想要这个漫画家的亲笔签名吗?我后来去要到了。你要吗?” 他说着,把手里的袋子往前面送了送。 “还有你以前落在我家里的一套乐高,你走了之后,我特别……”我特别想你。季松飞的目光猛地触到一旁的王未初,于是把后半句话及时咽回了喉咙里,“那套乐高我都拼起来了,我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 王未初一激灵。 这是做什么?要找共同的回忆吗? 王未初满脑子都播放着《情深深雨蒙蒙》里,大家帮可云找回忆,于是可云和尔豪拥吻了起来……呸呸呸。王未初把季松飞和岑尧抱一块儿亲的画面,从脑子里挤了出去。 王未初盯着季松飞,心底有些不高兴。 可他又不能直说什么。 因为除了那天纪金在KTV告诉了他那些话以外,季松飞并没有明明白白表现出,要和老同学重续旧情的意思。 他要张嘴说这个不许,那个不许,倒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了。 王未初心底越想越觉得气闷,干脆转头去看岑尧了。 而岑尧的表情倒始终没变过,好像对待谁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他没有伸手去接季松飞手里的袋子,就连季松飞的话茬也没有接。 季松飞不想被王未初看出端倪。 可他也不想在王未初面前落个尴尬局面,毕竟在王未初面前,他一向都是帅气的。 季松飞主动打开袋子,从里面先取出了漫画书,翻开到扉页:“你看。” 岑尧垂眸扫了一眼,淡淡道:“这个漫画家辱华,我早就不喜欢了。” 季松飞手一僵,尴尬地笑了笑:“我不知道……” 季松飞掏出乐高模型:“还有这个。” 岑尧眸光冷淡,语气甚至好像还有一丝嘲讽:“既然是我落在你家里的,谁允许你乱拼别人东西的?” 王未初:噗。 季松飞:…… “我以为给你拼好你会高兴……”季松飞露出了一点可怜的神情。 王未初皱紧了眉。 季松飞在岑尧面前就这样矮了一头…… 没等王未初更生气,他的肚皮底下发出了轻轻一声“咕叽”。 正当少年时,早餐加那些甜点都不够一上午学习消耗的。 王未初饿了。 声音一出,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尴尬了。 岑尧淡淡道:“先去食堂。” 王未初这会儿不高兴得很,饥饿带来的负面影响都加了倍。 他和岑尧并肩往楼梯的方向走,季松飞也本能地跟了上去。 “那句话不是和你说的。”岑尧顿了下脚步,回头和季松飞说。 季松飞满脸惊愕。 不是和他说的? 那是和谁说的?还能是王未初吗?……不,还真能是王未初。季松飞一下想起刚才在教室里,岑尧走到王未初身边,低头和他说话的画面。 季松飞这一停步,王未初就和岑尧走到楼梯口去了。 二人很快下了楼。 王未初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季松飞好像忘了谁才是他男朋友。 不过没关系。 你季松飞后脚给岑尧送东西共忆当年,前脚还有岑尧给我送甜点呢! 王未初和岑尧在学校食堂共进午餐,当然落入了无数人的眼底。 季松飞的好哥们儿就忍不住去问他:“怎么回事?王未初和岑尧走那么近,你就不担心啊?” 季松飞今天丢了脸,还没能回过神来,只敷衍地应了一声:“担心什么?” “你就不担心王未初知道你暗恋岑尧很多年的事啊……” 纪金在一旁又露出了心虚的表情,心说拜我所赐人已经知道了…… 季松飞头也不回地道:“知道又怎么样?” “那王未初肯定得和你分手啊。” 季松飞脸色一下沉了下去。 王未初和他分手? 他倒还没想过这个可能。 他只是不希望王未初知道后,争风吃醋和他闹,阻碍他去找岑尧。虽然以王未初乖巧的性格,不太可能这样做。但季松飞见过太多谈恋爱后,就天天争风吃醋的Beta和Omega了。 这种很烦人。 季松飞按下思绪,语气肯定地道:“王未初那么喜欢我,不可能和我分手。” 旁边的人傻了眼:“不是,谁跟你说这个啊……你到底是要岑尧呢,还是要王未初呢?那王未初和你分手了,你不正好去找岑尧吗?” 季松飞抿了下唇没说话。 他心中掠过王未初的面庞,心想,他自然是不能和岑尧比的,可王未初也是有优点的…… 见季松飞久久不再出声,几个好哥们儿也只好闭嘴了。这事儿么,不还得季松飞自己做决定嘛。 …… 这头王未初回家后,又和王哥哥讲了白天的事。 “他给你送了甜点?还和你一起吃饭了?他什么也没问你?更没和你提起季松飞?” 王未初点了下头,摆出了上进好学的姿态:“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呢?” 王哥哥抬头望着天花板,半晌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啊。” 王未初:? 王哥哥重新低下头,斩钉截铁道:“你看,连你哥哥我都揣摩不清他的心思,由此可见,他是个城府多么深,手腕多么厉害的绿茶白莲花啊!” 王未初想想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逻辑……是这么梳理的吗? 王哥哥说:“下次他要是还邀请你一起……你就带他回家。” 王未初:??? 王未初忍不住小声说:“我还没有带过季松飞回家呢。” 王哥哥振振有词:“谁带季松飞啊?你需要了解季松飞有多绿茶吗?不需要啊。季松飞又不是你情敌。你现在只需要了解这个岑尧啊!当然是带他回家!让我近距离帮你查探查探……” 王未初:“有、有点道理。” 新同学岑尧不太亲近同学,很多想要和他搭话的人最后都败退了。 班主任再三暗示了下班级同学,说新同学之前在国外的时候好像是受到了什么伤害,留下了心理阴影,希望大家能积极地关心一下新同学。 王未初心想关心岑尧的可多啦,还有季松飞这个外班的呢。 这时候岑尧走到了他的桌旁。 “今天放学后能一起吃饭吗?” 王未初左看看右看看。 岑尧没有邀请别人,还是只邀请了他。 王未初想到哥哥说的话,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口:“那……那你要跟我回家吃饭吗?” 这回反倒是岑尧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尧尧:还有媳妇自己送上门这样的好事??? 第65章 ABO04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难得没有被侵占。 A班学生集合后,先跑了个八百米,然后就自由活动了。 F班这节课同样是体育课。 撞上相同体育课,邀请其他班一块儿来打个篮球友谊赛是很常见的事。只不过F班约A班八次,也不见得能答应上一次。——F班多体育生,A班却不太擅长篮球。拢共也就那么四五个篮球爱好者。其他更多是什么航天、奥赛、科技爱好者。 到后面F班也不怎么爱邀请A班了,觉着这帮优等生看不上他们。 但是今天季松飞始终记挂着对他毫不搭理的岑尧,想着怎么也要问清楚现在岑家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再适时地提出帮助,想必到时候岑尧就不会表现得那么冷漠了。 于是季松飞主动去邀请了A班的人打友谊赛。 “真要打啊?”体育委员露出为难的神色。 “嗯。”季松飞压根不在乎球赛,就是为了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体育委员转头去和A班同学商量去了,磕磕绊绊凑出了八个人。五个上场,三个替补。 王未初的同桌听见了动静,还忍不住回头和王未初说:“好歹是咱们班和F班打呢,你一会儿不会就顾着给季松飞喊加油吧?” 王未初不好意思地连连摇头:“怎么会呢。” 同桌咂咂嘴说:“你还不如给岑尧喊加油呢。” “岑尧?” 王未初看向球场的方向。 岑尧正和体育委员说着话,体育委员是个女Alpha,个头比岑尧矮一些。岑尧听她说话,就微微侧过了身子,低着头,一只手拉开校服拉链,单手脱下了宽松的外套。 王未初连忙挪开了目光。 一帮Alpha里,怎么插入了岑尧这个Beta? 而更奇怪的是,王未初觉得岑尧看上去,比Alpha还像Alpha。 季松飞倒是早就猜到岑尧会去做A班的替补球员。 岑尧年纪更小一些的时候,就会像Alpha一样要求自己,球场上、泳池里总能看见他的身影。只不过他那张脸长得太过好看,以致于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他将来会分化成Omega。 “好了吗?”体育老师走过来问。今天他亲自来做裁判。 双方球员应了声:“好了。” 体育老师点点头,吹哨,发球。 Alpha们在球场上挥洒荷尔蒙,很快王未初就听见了场外熟悉的加油助力和尖叫起哄的声音。 岑尧坐在替补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王未初忍不住扫了一眼,脑中正想着,一会儿替补上场的话,岑尧和季松飞不会摔到一起吧?唉,最近偶像剧看多了。看谁都像是随时要摔倒抱在一起一样……王未初目光闪了闪,然后骤然落在了岑尧曲起的大长腿上。 他的腿很长…… 啊,不过腿长也不一定好的。 上了球场也许会重心不稳。 王未初脑中思维乱飞,那边已经开始中场休息了。 很快,替补上场。 岑尧这张陌生面孔,一下吸引了不少目光。 季松飞迎上了岑尧,他听着耳边越发激动的尖叫声,感受着那些投在岑尧身上的目光,忍不住笑了下。 和过去一样,岑尧的长相和气质,总是能成为人群中的闪光点。 季松飞眼底的光越来越亮。 ……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和他季松飞站在一起。 “嘭——” 篮球狠狠砸进篮筐的声音。 季松飞本能地扭头看去。 球进了。 “季松飞你走什么神?”队友不满地喊。 季松飞甩了下头,骤然清醒回神。 那一球是岑尧进的。 季松飞不由重新看向了岑尧,岑尧立在那里,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是冰凉没有一丝感情的。季松飞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球赛的进程推进,让季松飞没有时间去思考更多,他匆匆收起目光,转头认真投入了球赛中。 上半场A班和F班打成了23:99。 F班觉得自己还挺放水的。 但这个想法没能维持太久…… 季松飞一球也没能再捞到,而岑尧接连进球。他身形挺拔,起跳投球时,更显得腿长手长,连脖颈都是修长的。季松飞能明显听见,场外喊“岑尧加油”的声音变多了。 王未初最后谁的加油也没喊。 想着是A班和F班在打,他也没有去买水给季松飞。 一场打完,比分最后定格在了101:99。 王未初的同桌盯着比分牌两眼发直,喃喃感叹道:“新同学的体力挺牛逼啊……” 王未初:“嗯?” “草!”他同桌还没等开心,突然就是一拍腿,又拽了拽王未初的袖子:“那个谁谁又去找你家季松飞了。” 王未初定睛一看,宋伊又拎着袋子去F班分水和零食了。 真是比运营商短信来得还要及时。 王未初无语。 “岑、岑尧?”同桌惊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 王未初隐约感觉到一点热风近了,他转头看去,只见岑尧朝他缓缓走近了,肘弯处还放着校服外套。 王未初看着岑尧,有一点微妙的不舒服,……唔,腿软手软。好像突然中暑了一样。 他怎么过来了? 王未初想着想着,看了看王未初身上的白T。白T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胸口处贴住了,隐约透出一点形状分明的肌肉。王未初一下就想起了纪金手机上的那张照片…… “今天有水吗?”岑尧问他。 嗓音微微低哑。 “……没有。”王未初干巴巴地应声。应完,他竟然还有点自己罪大恶极的感觉。岑尧帮A班赢了,他好像是应该给岑尧一瓶水的。可岑尧怎么就来问他要水呢?体育委员应该有水吧? 王未初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去看体育委员。 那头,季松飞走下场,满头大汗,脑中甚至还有点嗡嗡作响。 耳边是队友的声音:“岑尧挺厉害啊?” “是啊,以前就很会打球的。不过没想到他现在更厉害了……看来在英国的时候也没少练。” “不对啊!”旁边有个人喊:“我怎么觉着刚才场上,岑尧特别针对季松飞啊?” 季松飞的脸一下就绿了,想也不想就否认道:“不可能!” 人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先产生对方喜欢自己的幻想。在季松飞心中,十二三岁时的岑尧哪怕嘴上不说,心底对他也应该是有好感的。更何况现在,季松飞在学校里大小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他又生下来就是Alpha。季松飞自觉优秀,又怎么能接受别人不喜欢他,甚至是针对他呢? 又一个人纳闷道:“季哥,你看啊,你心上人怎么又跟你男朋友走一块儿说话了?” 季松飞抬头望了过去。 岑尧又走到王未初身旁去了。 那头,体育委员及时围了过来,满面笑容。 “刚才多亏你……岑尧,看不出来啊,你球技那么好,体力也牛逼。这瓶水给你……” 岑尧扫了一眼:“不用了。” 然后他看向王未初:“什么时候去你家?” 嗯嗯嗯??? 王未初的同桌连同体育委员,都齐齐露出了怪异的神色,然后盯紧了王未初。 王未初张了张嘴,脸颊不自觉地有点热。 他总觉得岑尧那句话有点怪怪的…… 但邀请的话是他说的。 “打下课铃了吗?”王未初问。 体育委员结巴了一下:“早就打了,只不过大家都顾着球场上呢,没注意。” “那、那现在……走吧。” “嗯。”岑尧应了声,特别自然地拿起了王未初放在一旁的书包。 因为这节是最后一节课,王未初来操场的时候就顺便把书包也带下来了,里面塞了书、卷子,塞得鼓鼓囊囊……还有王未初的不锈钢水杯,他觉得是挺沉的。 不对……沉不沉,都不应该岑尧来拎啊。 “你的书包呢?”王未初问。 “没拿。” 岑尧的语气太过冷淡,弄得王未初都不好再问下去。 他眼巴巴地盯着岑尧的手,手指修长有力,拎着他的包带,好像十分轻松的样子,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唉。 王未初只好乖乖就这么往外走了。 “岑尧跟着王未初走了。”宋伊说。 季松飞脸色更绿,回头瞪了宋伊一眼。 宋伊心说瞪我有什么用,瞪我他们不还是一起跑了? 季松飞连忙拿出手机给岑尧打电话,打了几个都没接。 校门外,王未初问:“不用接电话吗?” 岑尧眼睛都不眨:“不用。” “哦。” 王未初觉得这个人可真冷淡啊,只有靠哥哥了。 两人搭乘公交直接抵达了王家。 王家坐落在一处联排别墅里,两人下了车后一路步行到了别墅门口。这是王未初有史以来回家最轻松的一次。毕竟包在别人手里拎着。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 “回来了?”王哥哥听见声音,立刻从客厅窜了过来。 王哥哥先看见了自家弟弟,然后才看见了弟弟身后跟着高出许多的少年。 王哥哥喉头一哽,不自觉地气焰低弱了下去:“这位怎么称呼?” “岑尧。” “啊,同学请进。” 王哥哥把人招呼了进去。 晚餐很快摆上了桌,这顿饭吃得分外尴尬,没有一个人开口。 吃完饭后,王未初就先找出了自己的作业,自个儿抱着上楼去了。王哥哥僵硬地坐在下面,想要和岑尧来一段智慧的较量。 “岑同学啊,你多大了?” “十九。”岑尧突然掀了下眼皮,漆黑的眸底,隐藏着化不开的如浓墨一般的黑色。 “哦……”王哥哥的智慧被卡死在了喉咙里了。 王哥哥只好低头装作摆弄手机,顺便给王未初发了条短信:【弟弟啊,你这个情敌非常厉害!】 等王哥哥发完短信再抬起头。 人呢? 第一个世界里,岑尧在王家住过一段时间,他太了解王家的构造布局了。那时候王家只剩下王未初了。 岑尧径直走到了王未初的书房外,敲响了门。 “进来,没有锁。”王未初说。 他以为是哥哥,结果等一转头,才发现是岑尧。 王未初慌忙收起手机,生怕被人家知道,他们在背地里说他坏话。 “在做什么?”岑尧合上门,缓缓走近。 “……化、化学卷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未初总觉得空气中的温度好像升高了,有一股草莓的……甜香缓缓弥漫开。 王未初抽了抽鼻尖。 味道好像是他身上传出来的? 咦? “我没有带书包。”岑尧说。 王未初脑子里糊了糊,但他还是记得的,岑尧在学校里就说过这句话了。他说:“知道。” “明天可能会交不上语文作业。”岑尧越走越近,盯着他问:“课代表可以通融一下吗?” “……不、不行。”王未初突然嗅到了一股更强烈的信息素。 仿佛一个储藏气味的盒子突然开了盖,那味道扑面而来,挡也挡不住。 书房以外,以王家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开……王哥哥、王家的保姆、司机全都本能地瑟瑟发抖,甚至一膝盖跪了下去。 书房里。 岑尧在王未初身旁站定。 王未初的脑子彻底被糊住了,在球场上时那种手脚发软的感觉又来了。 他好像嗅到了岑尧身上带着荷尔蒙的汗味儿。 不,不对,不是汗味儿。 那是一种酒的味道。 浓烈,醉人,强势。 王未初张了张嘴,喉中却本能地溢出了一声呻吟,他惊了一跳,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唇。 不是……说好的Beta呢? 王未初于视线模糊中,看见岑尧伸出手托了一下他的后颈,带着点过分亲昵又情色的味道,甚至似乎还摩挲了一下,好像在那里摸到了他的腺体一样……可我又不是Omega。王未初迷迷糊糊地想着,就又听见岑尧淡淡道:“谢谢你邀请我回家,……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没有人愿意邀请我回家。” 王未初本能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出现分化预兆的时候是在课堂上,信息素释放,全校的人都趴下了。所以我回国了。” “可是明明之前没有闻到……” “有信息素锁。”岑尧弯下腰,离他更近了。 王未初浑身软得直往椅子下滑。 岑尧揽了下他的腰,然后抬起一只手贴近了他的脸:“现在它坏了。” 他的手腕上,一只金属环从中间断开了。 王未初的瞳孔微微涣散,弱声问:“会……怎么样?” “Omega的信息素会促进Alpha分化,Alpha的信息素会促进Omega的分化。” 楼下,王哥哥一走一个大马趴。 他突然想起来—— 所有人都一样,进入十八岁,就会进入分化期。 十九岁代表着……他分化完毕了。 草! 那不是个Beta,那是个Alpha! 那不是情敌,那是个想搞我弟弟的信息素能干翻一大片的Alpha啊啊啊可恶! 王哥哥流下了一串智慧的眼泪。 第66章 王未初被咬了一口。 与其说是咬,倒不如说是牙齿轻轻的磨了过去,像是……像是在掂量他脖颈后的肌肤,从哪一个点更好下口。 他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打破界线的过分亲昵让他后背窜起了一点酥麻的怪异感。 王未初倚着椅背又往下滑了滑,浑身如裹火焰。 岑尧却没有放任他滑下去。 穿着校服T恤的少年高大Alpha,将他箍得更紧了。明明是矜贵自持得过了分,更曾经被认作Omega的人,这会儿身上却散发出了避也避不开强势侵占的气息。 王未初正觉得喘不过气,整个人仿佛高热到40度时,他又一次听见了Alpha的声音:“我咬你一口,……等你好了,可以咬回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凑拢时,仿佛在和情人低语。 王未初一下想起来哥哥说过的话—— 像岑尧这样的绿茶Beta,肯定拥有一推就倒的柔软腰肢,过分好听特别会勾引人的声音,一张不定有多好看但一定会扮楚楚可怜的面孔…… 岑尧长得很好看,腰不软,也不楚楚可怜。 但声音真的是好听的。 果真是好……好厉害一朵绿茶! …… 王未初和岑尧离开后半个小时,A班的同学都仍然沉浸在懵逼之中回不过神。 新同学跟着王未初回家了! F班那个王未初的男朋友,却还在那头等新同学! 老天爷啊,这真是太混乱了…… A班的同学实在理不清楚。 很快一天就又过去了。 “你们觉不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啊?哪里奇怪了?” 英语课代表指了指座位:“你看那里……” “卧槽!怎么是空的?王未初今天竟然没有早到?!” “是啊,好奇怪。平时他都是最早到的。”旁边也有人疑惑出声。 等到上午第三节 课的下课铃都敲响了,王未初的位置上依旧空荡荡的。刚好下节课是班主任的课,等班主任踩着上课铃一走进来,坐在前排的就忍不住先出声问了:“老师,今天怎么都不见王未初啊?” 班主任很满意A班如此团结友爱,慈和地笑着说:“他哥哥打电话来请病假了。” 病……病了? “班上好像还少了个人……”有人弱弱出声。 班主任听完更觉得满意了。听说新同学在以前的学校不受欢迎,转校后也和大家不亲近,现在一看,大家都很关心新同学的嘛。 班主任又一次露出了慈和的微笑说:“新同学家里有些事要处理,所以也请假了。” 大家:“噢——” 班主任听完觉得他们的调子有点怪怪的,但想想这可能是年轻人表达放下心的方式,也就没太在意,转身拿起了课本:“好了,今天我们来讲讲作文……” 等季松飞来F班找岑尧的时候,听见的就是他请假的消息。 “家里有事要处理?”季松飞喃喃道。那还能是什么事?肯定是他母亲去世后,牵扯出来的一连串祸事。岑尧从幼年时起就不擅长处理那些复杂纷乱的事务……这时候他指不准怎么头疼呢。 季松飞又一次想起朋友说的,这不正好雪中送炭吗…… 季松飞转身就要走,余光却扫到了A班人奇怪的目光。 季松飞心底咯噔一声,怕被人看出端倪,于是又连忙笑着问:“王未初呢?” 这会儿多半应该是在办公室吧。王未初学习认真又努力,深受老师的喜欢,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去办公室的路上。 “王未初啊,请假了。”A班的同学脸色这才好看了点,还没忘加上一句:“病假。” 季松飞一愣。 病了? 和岑尧年少时总羸弱多病不同,季松飞很少看见王未初生病,唯一一次烧到38°,王未初还跑到体育馆去看他打比赛,他回头去看,看见的就是王未初双眼迷瞪,两颊绯红的样子…… 一瞬间,季松飞心底还真闪过了一丝牵挂。 “那我去看看他。”季松飞说。 也不知道是说给A班同学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另一头的王未初才刚刚从混沌中醒过来。 体内的躁动已经平息了很多,就是身体依旧软绵绵的。 他眨了下眼,让视线变得清晰一些。 “……岑尧。”他嗓音艰涩地喊出了这个陌生的名字,同时脖颈后传来了一点刺痛感。 他反手摸了摸后颈。 斜里却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没有流血。”王未初听见岑尧说。 岑尧另一只手递来了水杯:“是热的。” 王未初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水杯和水壶。 王未初按着扶手一借力,猛地站了起来,他揪住了岑尧的衣摆,整个人猛地往岑尧怀里砸去。岑尧手中的水杯被打翻,王未初一口用力地忿忿地咬在了岑尧的后颈上。 可惜他的牙龈也没什么力气,尖尖的牙咬下去,连皮都没能咬破。 他接触不到Alpha的腺体,也无从得知,Alpha咬Omega的时候,有什么好咬的。 王未初气上心头,又用力磨了磨牙。 但他的“咬”才更像是一种亲昵的亲吻磨蹭。 岑尧喉头动了动,干脆放下了水杯,然后抬手按住了王未初的后颈,将人往自己的怀里扣得更深了。 “初初,哥哥来救你了!”门突然被大力撞开,王哥哥跌了进来,他满面悲愤地仰起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王未初在咬岑尧。 两个人的衣服都留有湿漉漉的痕迹。 王哥哥张了张嘴,语气更为悲愤:“……打、打扰了。” 王未初陡然惊醒,推了一下岑尧,却没能推开。 王哥哥没眼再看,他踉跄着爬起来,倒退出去,关上了门。 王未初咬了咬牙龈。 这时候我说什么话,会显得比较凶呢?和他说,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和季松飞说你坏话了?我可是季松飞的男朋友哦!……不不不行,这样好绿茶哦。 岂不是比他还绿茶! 王未初还在纠结,岑尧却是慢慢松了力道:“我去和你哥哥说。” “说什么?”王未初懵懵地反问。 “说你快要分化成Omega了,而我冒昧临时标记了你。你需要住到医院……” 王未初两耳通红,他打断了岑尧:“我去说!” 他还不太能接受,自己不过是带着岑尧回了趟家,怎么就要分化了,而且是将要分化成Omega了,还被岑尧抱着咬了一口…… 王未初匆匆转过身去,连面颊都泛着一层红。 岑尧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他没有问王未初走得动吗。 王未初听了会生气。 楼下的保姆顶着一对黑眼圈,看着王哥哥挪着步子回到了一楼。 他们这一晚都没休息好,强势又浓烈的Alpha信息素外放后,将他们所有人都压制得动弹不得。直到一个小时前,他们才慢慢恢复了对身体的自我掌控。 保姆问:“小少爷呢?” 王哥哥摇了摇头,正要说话,目光一转,却扫见王未初从楼上下来了。 还扶着楼梯。 一副体力尽失的模样。 王哥哥心里一惊,连忙跑上去,一把扶住王未初,把人扶到了楼梯转角处。 王哥哥长叹了一口气。 王未初心脏砰砰跳,……哥哥一定对我很失望,我要怎么和哥哥解释? “王未初啊!”王哥哥叫了他的大名。 “……唔。”王未初小声应了。 “你挺……牛逼啊!”王哥哥喃喃道。 王未初:? “你怎么和哥哥说的?你不是说,你就谈了一次恋爱吗,就和季松飞?你怎么还把……把季松飞那个白月光……搞到自己手里了?”王哥哥满脸恍恍惚惚地说。 他错了。 他以为是那个绿茶Beta,啊不,那个绿茶Alpha想搞他弟弟。 但刚刚看起来,分明是他弟弟更主动啊! “你怎么比哥哥还厉害呢?”王哥哥小声道,“明明我才是经验丰富那一个啊!弟弟也太出息了,出息过头了啊弟弟。” 王未初:??? 王未初和王哥哥大眼瞪小眼。 好吧。 看上去好像是不用解释了。 “我要去医院。”王未初说。 “去医院?”王哥哥一愣:“怎么……你们……谁……出血了?” 王未初迷惑又懵懂地看了他一眼,本能地摸了下后颈说:“我要分化了。” 王哥哥一下惊呆了,火急火燎地连忙叫救护车去了。 等上了车,王哥哥才知道是岑尧临时标记了王未初,他心底一时五味杂陈,竟不知是岑尧更绿茶,还是自己弟弟更绿茶,哦不,自己弟弟怎么能叫绿茶呢?那叫聪明机智啊! 反正季松飞那小混蛋一边有他弟弟这么好的男朋友,一边还对白月光念念不忘……绿走他的白月光这招,妙哇! 救护车很快停在了当地最好的医院门口。 成年分化,总是伴随着许多的风险,没有任何人会小看这个阶段。医生和护士早早就接到了消息,匆匆从救护车里将王未初接上了楼。 王未初身上被临时标记过的Alpha气息,充斥着所有人的鼻腔,到了他们无法忽视的地步。 于是医生理所当然地将岑尧叫了进去,留下了王哥哥。 王未初不得不进行了一次详细的全身检查,随后住进了Omega分化专用的监护病房。 里面的墙壁贴着柔软的吸音棉,桌角、床角也都额外做了处理,里面还配备有空气净化仪。避免了Omega分化时,因巨大的痛苦而伤害自己。 这里一旦封闭,还会确保没有丝毫信息素泄露出去引起骚乱。 岑尧走到病床旁,盯住了床头柜。 王未初见他一动不动,忍不住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瓷盘,盘子里立着一盒又一盒的“durex”“Jissbon”“Okamoto”……各个品牌、尺码齐全。 王未初:??? 他一下就结巴了:“这个……这个怎么、怎么会在病房里?” 这东西不是酒店的床头柜上才会摆吗? 王未初以前出去旅游的时候见过。 岑尧经历的第一个世界,没有ABO的设定,当然也就不会有这样的奇怪摆设。 但他了解到这个世界的不同之后,就立刻去做足了功课,以免王未初出状况的时候,他束手无策。 岑尧看着小瓷盘,不急不缓地道:“刚刚分化的Omega会立刻进入发情期,因为刚经历发情期,这一次会格外难熬。于是会有很多人选择彻底标记来解决痛苦。社会提倡这样的行为,所以医院会贴心提供这样的东西。” 会格外难熬? 王未初有点紧张,还有点害怕。 他张了张嘴,脸上热度越来越强烈,半天一句话也没能挤出来。 室内气氛尴尬极了。 这时候王未初的手机响了。 岑尧起身拎过他的书包,从里面取出手机递了过去。 王未初不好意思地接过去,等看清上面闪烁的来电人,王未初突然有些更不好意思了。 「季松飞」 王未初以前看见季松飞的来电是很开心的,但这会儿他磨磨蹭蹭了一分多钟,等电话挂了又响起,这才有一点莫名心虚地接通了。 “喂……” 那头的季松飞终于松了口气,嘴角也露出了一点笑容。 他就说,王未初怎么可能不接他电话呢? “未初。”季松飞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很多,“我听说你病了。” “……唔,嗯。”王未初含糊地应了声。 季松飞在电话那头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却没等到王未初再开口。 这头岑尧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重新落在王未初的身上。 岑尧不动声色,王未初却莫名有种压迫感。 好像自己背着岑尧在做什么不道德的事一样……不,不对,就算背着,也应该是背着季松飞啊。 王未初目光转了转,然后就听见电话那头说:“我晚一点来看你。” 王未初:“哦。” 应完声,王未初又觉得不对。 季松飞这时候多半进不来,就算进来了,等闻见了他身上的属于岑尧的气息,那场面……王未初连忙道:“不用了。” “什么?” 不用了? 季松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未初又悄悄睨了睨岑尧。 岑尧还在看着他。 岑尧明明看上去是冷淡自持的,但王未初就是莫名生出了一种,对方好像很深情地盯着他的错觉。 王未初的睫毛抖了抖,垂下眼眸,小声对那头说:“我先休息了。” 季松飞猛地攥紧了手机。 王未初不仅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晚一点,反而还拒绝了他来探望,现在连和他多说话都不愿意? 季松飞清了清嗓子:“我有点事……要先去探望一下岑尧。” 说完,季松飞又静静地等待了一下。 王未初的表情却一下变得古怪了起来,他不自觉地朝岑尧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底默默地道:你这会儿可探望不到岑尧啊! 季松飞半晌没等到王未初的回应:…… 季松飞:“岑尧今天也请了假,说是家里出了点事。他母亲去世没多久,继父和继兄就开始瓜分算计他家的财产,他从小就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务,只有让人欺负的份儿。不管怎么说,我也该去探望一下。……你一定能体谅的。” 王未初愣了下,季松飞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王未初本能地又看了看岑尧。 身形高大的少年身上仍旧散发着强烈而不可忽视的Alpha气息。 王未初抿了下唇。 ……倒是、倒是和季松飞口中的“小可怜”不大像的。 “未初?”电话那头,季松飞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语气却是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 不对劲。 王未初过分沉默的反应,反倒让他有些探不着底。 “你生气了?”季松飞问。 “我没……”王未初刚答完,脑子里那根筋霎地转了过来。季松飞刚刚说的话,不就是哥哥嘴里的什么什么立牌坊吗? 王未初心底突然有些膈应反胃。 季松飞想去那就去啊,又何必打电话来和他说呢? 是希望他有什么样的反应?生气吃醋?还是大度相让? 他如果大度相让的话,季松飞是不是就可以更理直气壮地 应该就是生气了吧。季松飞心想。 “你哥哥应该在家里照顾你吧。”季松飞说:“而岑尧家里已经没人了……” 王未初听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说:“我没生气,我真的一点也没有生气。” 说着,他又看了看岑尧。 岑尧有那么……可怜吗? 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岑尧突然出了声:“我们该休息了。” 王未初:? 王未初:“……哦。” 季松飞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突然听见了那头的背景音。 这不像是王哥哥说话的语调。 季松飞觉得有些耳熟,但又因为是背景音,离听筒太远,多少有些模糊。季松飞一时间没能想起来。 等他醒过神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发出去了:“王未初,你和谁在一起?” 第67章 ABO06 “我……” 岑尧伸手拿过手机,按了挂断。 王未初愣了愣:“嗯?” 电话那头的季松飞听着骤然挂断后的嘟嘟音:“……” 他的表情一点点沉了下去。 以王未初的性格,不可能干出脚踏两条船的事,可能只是误会了……只是误会…… 但季松飞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自我安慰而好转。 换个角度反向推一推—— 以王未初的性格,竟然都脚踏两条船了,那说明那个男人对王未初的吸引力有多大? 难道比他更好? 季松飞这么一想,顿时更开心不起来了。 “季松飞,怎么了?走啊,去打球啊!” “不去。”季松飞拿上包,沉着脸就匆匆出去了:“剩下的课我不上了,你帮我请个假。” “哎卧槽?赶着干嘛去啊?” 季松飞出了校门,纠结了一下先去岑尧家,还是先去王未初家。 岑尧自从回国后,就对他多有冷淡。岑尧的性情不容易讨好……季松飞抬手招了辆出租车,报了岑尧家的地址。 岑母当年是相当有名的女企业家,身价过亿。她将宅子买在了高档富人区,季松飞去的时候连大门都没能进。 “您要拜访的那位业主不在家,请您联系业主后再来。”门口的保安冷硬地说。 季松飞表情僵了僵,扭过身立马给岑尧打了电话。 ……没人接。 一遍两遍三遍……都没人接。 季松飞也只能放弃,转头去了王未初家。 这还是他第一次登门。 好在王未初很早之前就和他提起住址,他倒是没有找错地方。 出来迎接的是王家的保姆。 保姆问过他的名字之后,神色怪异地道:“初初在医院呢。” 季松飞心下一惊。 这么严重? 医院病房。 “该休息了。”岑尧说。 好像真的对他的身体十分关心。 正巧这时候医生进来了,身后还跟了个王哥哥。王哥哥像是憋坏了,一进门就往王未初的床边扑,将人上上下下都捏了一遍:“感觉怎么样?” “咝……”王未初轻轻吸了口气,从两颊红到了耳朵根:“别碰我。” 岑尧弯腰,扣住了王哥哥的手腕。 这下轮到王哥哥“咝”了一声,讪讪道:“Alpha的力气是比较大……” “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会比较脆弱。”岑尧看着王哥哥提醒道。 王哥哥骤然醒神。 岑尧说的话都算是委婉的了。 成年分化,处在发情期,那不叫脆弱,那叫敏感。碰一下肯定不舒服。 医生推了推眼镜,打断了他们:“详细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 王哥哥和王未初一下都紧张了起来。 岑尧沉默地盯住了医生。 医生背上无端落下了一座大山,他清了清嗓子,先按照大家最常关心的事开了口:“详细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尽管因为正经历分化,身体虚弱,但他的男朋友做得很好很及时……” 王哥哥和王未初的表情一下都古怪了起来。 男朋友……?指岑尧吗? 医生并没有注意到这点怪异,接着往下说:“所以将来生孩子,和天生的Omega,没有任何区别。” 王未初:…… 病房一时间陷入了更深的寂静中。 医生终于在这样的气氛中,缓缓流了一串冷汗。 他哽了哽。 心想,难道这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吗? “报告呢?”岑尧问。 “这里。”护士连忙递了上去。病人家属其实一向不太看报告内容,更多是听他们来解说。 岑尧接到手中,低头仔细翻看了一遍,半晌,他应了一声:“嗯。” 对面的人无端觉得松了口气,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才离开。 岑尧突然抬头问:“刚刚是谁在和你打电话?” “季松飞。”王未初不擅长撒谎,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王哥哥眉毛一扬,不快地道:“他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王未初没好把季松飞那番没底线的话拿出来说,就只一笔带过道:“唔,是听说我请假了,想来看看……” 王哥哥看了看岑尧:“喔……” 王未初觉得他的语气有点怪怪的,但王哥哥已经起身出去了:“我去看看还有什么手续要完善的……” 室内一下就又归于尴尬的寂静了。 王未初不知道季松飞是不是真的要来探望自己,估计会因为找不到地方而放弃吧……王未初理智地判断道。 于是他干脆不再想季松飞了。 王未初仰头靠住了身后的抱枕,从这个视角,恰好能将岑尧的模样收入眼底。 季松飞说岑尧家里出了事……真的吗? 王未初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摸不清岑尧的想法,也觉得如果按季松飞说的那样,那么这个绿茶Beta,啊不,绿茶Alpha,是有那么一些凄惨的…… 王未初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你不用回家吗?” 岑尧看着他:“你很希望我走吗?” 岑尧的语调不冷不热,王未初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说“是”好,还是“不是”好。 “你家里的事……不需要处理吗?”王未初小心翼翼问。 “我家里的事?”岑尧顿了下,“我家里的什么事?季松飞和你说的?” 王未初尴尬地应了声:“啊。” 不管他和岑尧说什么,都挺奇怪的。 岑尧看上去就是一副冷淡矜贵的姿态,这样的人,应该是心高气傲的。他听完不会生气吧? 岑尧突然拔腿走到了床边。 王未初一下浑身都紧张了起来。岑尧生气了?还气坏了?不会是要动手吧? 岑尧的确伸出了手。 最后却是轻轻落在了他的颈侧。 病号服的领口很浅,并没有遮挡住他的脖颈。本来王未初还觉得这样很松快,不会热。但这会儿,他清晰感觉到Alpha的手指拨开了他颈后的碎发,按了下腺体的位置…… 王未初一下整个人从头臊到了脚。 但与哥哥按捏他的时候不同,岑尧的手让他的心脏躁动不安,可真正按上后颈的时候,他又得到了一种莫名的安抚感。 这个动作…… 有点过于亲昵了。 王未初缩了缩脖子,往旁边退了退,同时飞快地抬头。 岑尧垂落的目光,正好与他相接。 他的目光依旧看不出什么,幽深得像是要将王未初整个吞没进去……但他的嘴角却好像……弧度往下轻轻弯了弯。 王未初一怔,就听见了岑尧的声音:“你在关心我。” “睡一觉吧,你昨晚没有睡好。”岑尧说着,手往下滑了滑,按在王未初的腰间,把人一带,就整个装进了被窝里。 病房的隔音效果极好。 但正因为太好了,王未初这时候只能听见自己心跳怦怦的声音。王未初飞快地闭上眼……绿茶真的……真的好强啊。 季松飞倒是并不蠢,他花钱从小区的保洁阿姨那里,打听到了王家人去了哪家医院。 保洁说:“嗬,动静可大了,救护车过来把人带走的。一院的救护车知道吧?” 季松飞一听,脸色都变了,赶紧赶往了一院,心底也更认定了王未初说的“不用”是气话。 如果这会儿他出现在王未初面前,王未初没准儿会感动哭…… 季松飞是在一院楼下和王哥哥撞上的。 他掏钱想要从护士那里打听王未初在哪个病房,护士却怎么也不肯合作。甚至拉下了脸:“你再这么不怀好意,我就报警了啊!” 季松飞怎么也想不明白,作为王未初的男朋友,来医院探望一下,怎么就成不怀好意了? “哎,您来得正好,您看看这人您认识吗?”护士招呼着王哥哥。 季松飞没见过王未初的哥哥,但从王未初手机上看见过照片,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整了整领口,迎了上去:“我是季松飞。” 王哥哥一听见这名儿就想起楼上的岑尧,一想起岑尧,他就心头怒火中烧。王哥哥看也不看他长得个什么鸟样,直接和他擦肩而过,笑着和那小护士对上目光,说:“哦,不认识。” 小护士一哂:“哎我就说呢么。” 季松飞的表情一下僵住了,周围的人竟然都朝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我是他男朋友。”季松飞咬着牙强调。 王哥哥:“我出去买点吃的,联系方式刚刚都留给您了,有什么您直接联系我……” 小护士:“好哎。” 两个人依旧没有分给他半点目光。 就好像他说了一句屁话。 季家也算小有家底,季松飞生来颇有点骄傲,一下拉不下脸再去和王哥哥解释自己的身份,只能看着人走远。 他一时间连岑尧都想不起来了,心头只萦绕着说不出的烦躁,好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事悄然发生了变化。 季松飞沉着脸,一边扭头往外走,一边拨了王未初的手机。 小护士这才扭头和旁边的人叹气道:“编谎话也不编句像样点儿的……” 季松飞顿了顿脚步。 “是啊,人正经的Alpha男友一路把人陪着送进病房,……哪儿轮得到他来冒充啊。” 季松飞额上的青筋蹦了出来。 除了他,哪里还有什么Alpha男友? 就那个在王未初背景音里的男人? 这个念头刚起,季松飞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联想到他来之前听见的“该休息了”…… 王未初病房里还有个男人! 王未初这一觉睡得安稳香甜多了,等他睁开双眼,没有看见王哥哥,也没有看见说要探望的季松飞,……只有一个岑尧。 一个坐在椅子上,长腿屈起,眼下带着一点淡淡青黑的岑尧。 王未初忍不住问:“……你家里的事,变更糟了?” 岑尧眸光动了动,盯住了王未初。 王未初刹那间有种,小动物被猎人盯上要扒皮一样的危险感。 “……没有太糟。”岑尧说。 那就是有一点糟? 王未初心想。 我得多谢季松飞为我塑造一个可怜人设。 岑尧心想。 第68章 ABO07 王未初一连请了一周的假,连带新同学也一周没来上课。 A班的人都憋不住了:“老师,王未初到底怎么了?” 大家面面相觑,心说不会是什么绝症晚期吧? 课代表也跟着出声说:“老师,王未初好久没来上课了,课落了不少,咱们是不是得去给人送点笔记啊卷子啊…… ” 相比起不太好接近的新同学,他们还是更关心王未初。 “哦,王未初啊,应该没两天就能回来了吧,算算日期也差不多该结束了。”班主任分外有经验地道。 大家齐齐一愣,半晌才回过神:“……王未初分化去了?!” 这个消息没多久,也就传到了F班。 这几天季松飞的心情都不太好,连球也不打了。 “岑尧也没接我电话……”牛一翔无奈地说。 季松飞:“嗯。” “你想什么呢?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 “……王未初。” “什么?!” 季松飞眉头越皱越紧,整个人都呈现出了焦躁:“都他妈几天了,连个人都见不着!” “你有病吧?你想他干什么?” 季松飞抿了下唇,没有应声。 牛一翔惊得看向他:“你……” 季松飞浑然不觉,他沉浸在焦躁愤怒之中:“我是他男朋友,连进医院探望的资格都没有?” 牛一翔更惊了:“你这几天不是去找岑尧了吗?你还去找王未初了?” 纪金在一旁的脸色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关心王未初是很好……至少他把岑尧照片拿给王未初看的负罪感就减轻了。但是一边关心王未初,一边又记挂着岑尧电话打不通……算怎么回事啊…… “王未初?你们说他啊。”有人凑拢了来,“没听A班的消息吗?王未初分化了,就因为这个,请假好久了。” “卧槽!”牛一翔一声惊呼。 纪金也惊呆了:“分化成Omega?那……那,那季松飞是得在人跟前,才说得过去啊。” 可我他妈却连进都进不去! 牛一翔却沉默了一下,语气怪异:“不会是分化成Alpha才不肯见你吧?” “……” “不可能!” 王未初的性格不像是娇柔敏感的Omega,却也不像是Alpha。季松飞怎么也想不出来,他可能会分化成什么。本来就说不出躁郁的季松飞,被牛一翔这么一番“开解”,变得更加烦躁了。 季松飞脑中一会儿想象着,王未初分化为Alpha后,二度发育,拔高到一米八九的模样……一会儿又想着他分化成了Omega,护士口中的那个Alpha正陪在王未初身边,王未初因为分化期的难捱在Alpha露出脆弱的表情…… “剩下的课我不上了!”季松飞说着就匆匆起了身。 “你去岑家啊?那你等等我们啊!一块儿去呗。”牛一翔说。 “……我不去。” 牛一翔看着季松飞的身影走远,回头问纪金:“他有病吧?他是不是有病?他不会是还要去医院看王未初吧?都吃多少回闭门羹了。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对王未初那么情深义重呢?” 纪金叹了口气:“你管呢?” 牛一翔看他一眼:“你也有病。” 以前还跟他一块儿数落王未初配不上他们发小儿呢!怎么一扭脸全变了?就他还不忘初心! - 王未初又做了一次全身检查。 “再观察一天,就能出院了。”护士说。 话音落下的时候,病房门从外面推开了。 岑尧走了进来。 护士看见他,一笑:“正好,小岑也来了。让小岑给你试试,比仪器还准。” 岑尧给他试?怎么试? 王未初满脸疑惑地抬起头,就先瞥见了岑尧额前微微打湿的碎发,和布着零星水迹的白衬衣。 他淋着雨来的? 也是,岑尧母亲刚去世,继父又在为难他……家里肯定没有一个人会关心他出门带没带伞。 王未初不高兴地抿了下唇,明明是个心机绿茶,这么可怜巴巴的干什么? 护士很快就退出了病房。 王未初也磨磨蹭蹭坐起身,从床头扯了两张纸递过去:“……擦擦?” “嗯。”岑尧应声接过,捏着纸巾,将额前的发顺势都向后擦了过去,露出了底下更显冷淡的眉眼。 王未初顺着往上望去,那张纸巾已经湿透了。 “你要不……洗个澡?” “好。”岑尧并不推拒犹豫,转身走向了卫生间。 当王未初不自卑,不胆怯时,关心起别人来也就头头是道了。这才应该是他原本的模样。 岑尧攥着门把手的力道紧了紧,眼底飞快地窜过一点暗色,但很快就归于了平静。 这才应该是王未初的人生。 …… 王未初坐在床上接了个电话,是同学打来的,那头扭扭捏捏地问:“你好点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啊?是不是很不习惯?”王未初听了半天,没听出来个所以然。浴室里紧跟着响起了水声,王未初的思绪一滞,隐隐约约有种这一幕似曾相识的错觉。 “王未初?”那头同学的声音稍稍拔高了一些。 “唔,我……很好的。” 同学却觉得他语气不对劲,忙又热心地问:“这几天季松飞有没有来看你啊?” “啊……没。”说到这个,王未初就觉得有一丝丝尴尬,和那么一丁点莫名的心虚。不过很快,这点心虚就被他给按下去了。 岑尧就在这里,他当然不能让季松飞和岑尧见面,当着他的面勾勾搭搭啦! 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同学哪里知道这些?听完立马火冒三丈,但又怕刺伤王未初此刻脆弱的心灵,于是支支吾吾道:“好……嗯,那你开心点。如果要笔记的话,打电话我们就送来给你……其它的,哎呀,反正我们会想办法的。” 王未初:??? 什么其它的? 没等王未初再问,那头就已经挂断电话了。 正好这时候岑尧也出来了。 王未初听见开门声,本能地抬头看了过去。 岑尧围着浴巾,单手拎着换下来的湿衣服,雾气和湿气从他身后争相涌了出来。 王未初愣了下,第一反应不是脸红,而是……岑尧真高啊。身材也……怪、怪好的。好像比季松飞……不对,他压根都还没见过季松飞不穿上衣的样子! 王未初后知后觉,连忙指了指衣柜:“哥哥放了衣服在里面!你先穿一下?” 岑尧走过去打开衣柜,从里面取了一件T恤。幸好男装T恤普遍肥大,套上身后,也并没有显得特别奇怪。 王未初郁闷地抿了下唇。 ……这么一看,眼前的高大少年就是个天生衣架子啊,穿这样的衣服也是好看的。季松飞见了,没准就在我面前,当场旧情复燃了! 王未初抿唇抿得越发用力,却突然感觉到床沿往下陷了陷。 岑尧坐了下来。 王未初:? 岑尧这人看上去,高高在上,冷淡自持,很难让人将他和心有不轨之类的词联系起来……所以王未初短暂的怔忡过后,并没有想过要避开。 直到岑尧突然抬手,按住了他的后颈。 之前在书房的那段记忆,一下窜上了大脑,岑尧的指尖好像带着电,电流一下从脖颈蔓延向了全身,王未初不自觉地抖了下。 “……还不行。”岑尧收起手,说。 旖旎氛围刹那间被打散,王未初忙坐直了身体,认真地问:“什么?什么还不行?” 倒是忘了岑尧和自己有多亲近,这有多奇怪。 “你的反应还很敏感。”岑尧说。 王未初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指他还不能达到出院标准。 “那怎么办?”王未初眉头锁起。 他还要回去上课的! 岑尧重新伸出了手。 王未初还是没有躲开。 岑尧的手指依旧按在他的后颈上,语气平静得好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饺子好了:“……在这里咬一口,就好了。” 咬……一口? 王未初想起了Omega手册上记载的…… 那是一种标记行为。 这是解决信息素不稳定最快的办法,也是AO信息素融合最快的办法。 王未初怔怔地问:“你咬我吗?” 岑尧看着他,明明是冷淡的双眼,王未初却好像从中窥出了一分笑意。 岑尧:“不然你咬我吗?” 王未初被口水呛了呛。 有史以来还没Omega咬过Alpha腺体的呢……咬了当然也没用。 岑尧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微微转开了视线,免得吓到他。 岑尧:“或者也可以打抑制剂。” 王未初一拍床:“那就这么办!” 岑尧早有心理准备,知道王未初这会儿对他没多少好感,倒也并不觉得失望。他抬手按了护士铃,和护士大致交代了下王未初的身体情况。 护士忍不住笑了:“明明你就在身边,咬一口不就好了吗?” “还在上学。”岑尧顿了下,反手合上了病房门,阻绝了内外声音的传递。他说:“没订婚。” 护士又笑了:“现在的小朋友还挺有仪式感。行吧,我去申请一支针剂,……这东西要打最好是到医院来打,可不能自己私底下去买来打,伤身体的。” 护士絮絮叨叨地说着走远了。 王未初打完针后,就和岑尧一块儿先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好,还从来没在医院待过这么久,都快给憋疯了……做Omega还不如做Beta快活……王未初长长舒了口气,掏出手机准备给哥哥打电话。 岑尧看了一眼远方,然后敛起了目光,拉开一旁的车门:“先上车再打。” 王未初:“嗯?”“啊,好。” 他也没想太多,本能地坐了进去,拨电话。 王哥哥很快就接起了:“初初啊,怎么了?哪里疼?” “我出院了。” “你怎么不和我说?那你等着啊,哥哥来接你!”王哥哥说完,又坐了回去,“你等我一个小时啊……这边活动暂时走不开。” “好。”王未初乖乖应了声,然后就听见一旁岑尧的手机响了。 岑尧接起手机,对那头说:“人进去了?”“还砸东西了?”“不是说过不能放他们进去吗?” 王未初听着听着,就忍不住专心竖起了耳朵。 ……岑尧在和那头的人说什么? 岑尧很快结束了通话。 王未初也早挂断了,他捧着手机,扭头,小心翼翼地问:“你家里的电话吗?”像是胸口揣了一只小兔子,又怯又无边可爱。 岑尧:“嗯。我得回去一趟。” “那、那你去……你放我下去就好了。”王未初连忙说。 “不安全。”岑尧盯着他说。 王未初心底一跳,还有点心虚。 自己还想着岑尧是个绿茶Alpha,不能让岑尧和季松飞一块玩儿,岑尧却在关心自己安不安全……我可真是太坏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王未初觉得自己好像寻摸到了一个新思路。 季松飞不是很心疼岑尧吗?觉得他处理不了家里的麻烦,所以才要上门去帮岑尧。 那我去帮岑尧不就好了吗! 只要岑尧的事都解决了,季松飞还能有什么借口呢? 王未初眉尾扬了扬,高兴了点儿,甚至还主动出声催促:“走吧走吧!我们走吧!” 岑尧:“开车。” 王未初坐那里,想了想又觉得光自己跟过去好像什么用也没有,连点气势都撑不起来。 “我叫哥哥去你那里接我?”王未初问。 岑尧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王未初感觉自己好像被他看穿了心思。 岑尧:“好。” 王未初悄悄松了口气。 那应该是没有看出来。 这辆车很快就驶离了医院,王未初也告知了王哥哥新的地点。王哥哥刚听见的时候,还心有不快,总怕这天杀的城府极深的Alpha对他弟弟干点什么。但想想刚才王未初说的,岑尧让护士来打了抑制剂,而不是趁虚而入……王哥哥才闷声应了:“好了好了,乖乖在那里等我。” 这边气氛很好。 而季松飞却又一次在护士那里吃了个闭门羹。 “王未初出院了?”季松飞不可置信地出声。 护士也纳闷地看着他:“是啊,你不是说你是他男朋友吗?那你怎么不知道?” 季松飞冷着脸。 我他妈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季松飞转身就要走,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还是那个Alpha陪他出院的?” “啊,是啊。” 季松飞勉力遏制住了,一拳将护士面前访客登记电脑打碎的冲动。 他一定要找到那个Alpha! - 其实王未初还真没想过,要特地打电话和季松飞说一声。 王未初并不娇气,也不算黏人。 他以前多给季松飞打一个电话,季松飞还会说他耽误了事。后来王未初想想也是,学生,学习才是第一位嘛~而且大家也都是需要私人空间的。虽然想一想,他给季松飞留足了个人空间,季松飞成绩也还是没提高。 不过王未初的确养下了不是什么大事,就都不会打电话给季松飞的习惯。 这次也就一样。 更别提眼前还摆着一个岑尧,吸引了全部的心神了。 车渐渐驶近了岑家。 王未初调下车窗,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这片住宅区,他是听说过的,好像是很早期的富人区……岑家原来应该是很有钱的。 岑尧是一朝从天之骄子,变成了麻烦缠身吗? 王未初跟着岑尧下车。 岑家的大门敞开着,还没走近就能听见有人高声怒骂的声音。 “我们丁家是什么人家?云城有名的书香门第!云城上下都知道,我们家的人什么时候和人红过脸啊?也就岑尧这小畜生,不仅不把人放在眼里,还这么欺负我们丁家人!连个长幼尊卑都不懂!” “看看,看看!也不知道岑英还在世的时候是怎么教的?” …… 王未初听得皱起了眉。 肆意对别人评头论足,开口“畜生”,又动辄长幼尊卑,像是从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这也叫书香门第? 书香门第风评被害。 王未初忍不住悄悄转头去看岑尧。 岑尧依旧神色不变,稳稳地迈上了台阶。 屋内的人并不知道岑尧已经回来了,仍旧在叱骂。 “女人教养出来的就是不行……离我们家瑞瑞差得远!” “所以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也不看看这些年,都是谁在照顾他和他妈。他就是嫉妒瑞瑞的成就,所以才找了人,把瑞瑞害成了那样……” “岑英啊!岑英你如果还在世,看见你儿子这样做派,肯定得活活气死吧!” …… 王未初听着都好生气好生气,可岑尧的脸色还是变也没变。 “他从小就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务,只有让人欺负的份儿。”季松飞的话又从王未初脑中转了一圈儿。 不该呀! 哥哥不是说岑尧很有城府心机吗? 他淋着雨推门而入的画面又从王未初脑中闪过。 王未初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岑尧的胳膊:“你……你真的现在就进去吗?” “嗯?” “要不,等等我哥哥?”王未初小声说。 王哥哥经常说自己在学校里,如何如何有威严,如何如何压那些Alpha一头,在王未初心中,那就没有比王哥哥更厉害更靠谱的人物了! 有哥哥在的话,岑尧就不至于被动挨欺负了吧? 岑尧已经踏上了台阶,他微微侧过身子,垂眸去看王未初。 他能清晰瞥见少年仰起来的饱满光洁的额头,和他鼻尖上一点紧张的汗,还有抿紧的唇,还有那双,无论过多少个世界,经历多少岁月,都始终澄澈如空的眼…… 岑尧压下了血液中奔腾的蠢蠢欲动,哑声说:“好。” 王未初松了口气,心说这岑尧还是蛮会看形势的,都不用怎么劝就答应了。 王未初左看看右看看:“……我们找个地方……坐着等?” 岑尧:“嗯,你挑。” 这座别墅还是老式的装修,小院子里修了个亭子,但亭子大概是很久没人坐过了,看着未免显落魄。 真惨。 “那里?” “好。” 王未初转身就往亭子走去,心里越发觉得岑尧好说话。 两人就这么在亭子里落了座。 管家呆愣愣地站在亭子外,看了看岑尧明显换了一身衣服的打扮,又看了看他手里拎着的袋子,再看了看乖乖巧巧坐在一边的Omega。 管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丁家也就是岑尧的继父家。 丁家人这会儿站在客厅里,好不威风,又是叫,又是骂,还砸东西。 自打岑尧回了国以后,他们的好日子好像就离他们远去了。想登岑家的门,来找岑尧的麻烦,竟然没一次成功摸进了门。上一回让防电网给电着了,上上一回让狼狗追着撵着三条街,上上上回岑尧还报警把他们带走了……今天可算进来了,那能不好好泄泄火吗? 岑尧有个律师,那律师可威风又利害,这些日子没少让他们吃亏。这会儿他就坐在客厅里,不冷不热地看着他们。 丁家人兀自叫闹一会儿,也禁不住有些累了,再看律师稳稳当当坐那里,竟然有种被看了猴戏的感觉。 “岑尧人呢?不是说在回来的路上了吗?怎么,这小畜生连面都不敢露?”丁老三羞恼道。 律师眉头往上隆了隆,但又生生压住了。 “怎么不说话?说话啊!”丁老三怒声道。 丁老大一屁股坐下来:“行了,先来杯水。” 屋里却没人动。 丁老大气得抄起一旁的杯子砸了一个:“这就是岑家的家风?没看见客人渴了吗?” 还是没人动。 一时间别墅里竟然安静得出奇,安静得甚至让人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岑尧……岑尧耍什么把戏?”丁老大的声音不自觉地颤了下。 律师这才站起身,冷声道:“怎么停了?继续啊。” “什么?”丁老大皱起眉,直觉这人张嘴说的不知道什么疯话。 “接着砸啊,砸响点。” “你也接着骂,声音骂大点,要外面能听见那种。”律师面无表情地说。 “神经病啊你!”丁家人觉得被戏弄,气得又是一阵乱砸。 别墅外的亭子里,王未初的耳朵抖了抖,又抖了抖。 别墅内的声音止不住地往他耳朵里钻。 王未初眉头越皱越紧:“……要不,报警吧?” 这帮人就是一帮恶徒啊!听那个阵势都可怕!岑尧之前都是怎么应付的? 岑尧:“好。不过没太大用。” 王未初泄了气:“是啊,顶多只是拘留几天吧,出来后,肯定又会找上门,没准到时候闹得更厉害……哎呀,怎么对付这种人呢?啊对,他们砸的东西贵不贵呀?如果造成巨大金额损失的话,要坐牢吧?” 岑尧盯着他绞尽脑汁的模样。 可爱。 岑尧身体里的血液又变得鼓噪了一些。 “我不知道贵不贵。”岑尧说。 当然不是。 他特地让人将价值不菲的各式摆件,放在了客厅里。 一个花瓶,最便宜的也是十多万。 只不过这些东西在他眼里不值价。 王未初头疼极了:“我们要不,躲远一点?”“也不行。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等岑尧开口,他就自己先否决了。 幸而这时候,王未初的手机响了。 王哥哥到了。 “走走走,我们这就把人给你赶出去!”王未初说。 岑尧默默跟在了他的身后,专心致志地盯着王未初。 王未初只当他是面对这样的局面手足无措,连口都张不开了。 唉! 王未初见着王哥哥,连忙一通咬耳朵,悄咪咪和王哥哥大致说了这里发生的事。 富有正义感的王哥哥听完登时也是火冒三丈,恨不能挽起袖子就赶人。 怒气上头,王哥哥倒也没感觉到自己后背有点凉,有谁正冷冷看着他……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匆匆赶到了,他头发衣衫凌乱,匆匆冲进了客厅。 律师说:“你们该走了。” 丁家人摸不着头脑,更加怒气升腾:“你说什么?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啊!” 别墅外。 王哥哥心底嘀咕着,这Alpha怎么这么弱?哦也对,之前好像是什么Beta?估计前面十几年都装柔弱绿茶去了…… 一边嘴上大喊着:“你放心!我和初初帮你……” 等王哥哥带头走到台阶处,只见丁家人突然走了出来,瞥了一眼岑尧,然后齐齐心头一跳,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口跑了,嘴里还没忘说:“你等着!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完!” 王哥哥:“我这么厉害吗?打个照面就吓跑了?” 他们嘀咕着进了门,然后就被一地狼藉惊呆了。 “这特么是一帮强盗啊!” 岑尧带着两人上了楼。 等到二楼会客厅坐下后,岑尧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哦,王哥是来接未初回家的?” 王未初经过了一番并不太激烈的心理斗争,揪了揪王哥哥的袖子,冲他用力地眨了下眼。 岑尧不用看,也知道,这时候王未初的眼底应该是有水光微动。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他认真诚恳又带着点可怜巴巴望去的目光。 只是这道目光不是望向他的。 岑尧想。 王哥哥觉得身上有点发凉。 他咂咂嘴,一拍沙发扶手,十分具有武侠片中江湖豪气地道:“你家有客房吗?方便的话,我和未初在这里住一晚吧!” 王未初在旁边点了点头,但又怕戳伤岑尧作为Alpha的自尊,反正季松飞就总是很看重这玩意儿。于是王未初又眼巴巴地多看了岑尧两眼。 岑尧冷淡的眸中,似乎盛上了一点浅浅笑意。 他说:“有。” 而此刻的楼下,律师带着一帮人有条不紊地拍照,记录“犯案”现场,再交接给警察。 完成任务,圆满的一天。 律师心想。 岑尧起身去给王未初找留宿的洗漱用具,床单、换洗衣物等等…… 他来到三楼,拉开了衣柜,里面满满当当挂了无数当季的昂贵衣物。这是他早在刚回国的时候,见过王未初后,就为王未初置办下来的。 它们一直在等主人的到来。 而今天,小兔子终于主动送上门来。 真是圆满的一天。 …… 宋伊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季松飞的面了。他特地去学校小卖部买了点零食饮料,拎到了F班,找上牛一翔问:“季哥最近怎么不见了?” 牛一翔看了看他手里拎的东西,都不贵,但这都是心意啊!这么温柔体贴的Omega,不比王未初强百倍? 牛一翔一撇嘴说:“找王未初去了。” 宋伊惊讶地睁大了眼。 不可能,季松飞找一次两次不奇怪,还能天天找吗? 宋伊很快就离开了F班。 王未初从Beta分化成了Alpha,都不敢见F班的季松飞,两人没准儿要分手的流言,飞快地在学校里传开了…… 第69章 ABO08 王未初和王哥哥都惦记着,丁家人走的时候,放了一句“你等着!这事儿没完!”的狠话。 王哥哥想着得帮人守一晚吧?万一丁家人回来,干点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呢?结果岑家的床是真舒服啊,他也就坐了三分钟吧就睡着了。 王未初倒是真坐在三楼的小露台上,裹着浴袍,缩着腿,打着呵欠,盯着大门的方向,一盯就到天亮了…… 由己及人。 王未初想来想去,都觉得之前岑尧可能就是这样提心吊胆,不敢入眠,时刻提防着丁家人上门来闹的。 怎么越想越觉得可怜了? 王未初恹恹地打着呵欠,一步一步挪到了客厅。 客厅已经收拾出来了,他们坐在一起吃早餐。 王哥哥因为昨晚睡着了,十分心虚,都不敢看岑尧,自己坐远了。连干涉起岑尧对他弟弟的不轨心思,都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王未初一夜没睡有点迷糊,一屁股坐在了餐桌的主位上。 管家在一旁猛地瞪大了眼,然后又悄悄地闭紧了嘴。 岑尧这时候才走下楼。 他说:“我帮你收拾好了书包。” 王未初慢半拍地点了下头。 岑尧将包放上沙发,包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在安静的早晨格外刺耳。 他顺势摸出来,扫一眼屏幕。 季松飞。 岑尧按了个接通。 “岑尧!”那头欣喜极了。王未初暂时见不到,但岑尧可算联系上了,“岑尧!喂,听得见吗?我很担心你,你请假好多天了……” 这头岑尧将手机反扣在了沙发扶手上,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餐桌旁。 “早餐。”岑尧说。 女佣这才将早餐依次端上了桌,摆好。 王哥哥迷迷瞪瞪地眨了下眼,刹那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那种怪异感转瞬就被抹去了。 岑尧问:“这些能吃吗?” 王未初眼睛瞪圆了一些,点点头:“能!” 岂止能吃,……竟然都是他喜欢吃的! 季松飞一口气说了不少话,那头却迟迟没有声音,他意识到不对连忙停住了。 “岑尧?” “……吃……” “……这个好滑……” 季松飞能隐约听见听筒那头传来的背景音,但因为相隔太远,声音实在模糊,只能辨个大概。 有点耳熟。 季松飞皱起眉,但很快又忍不住嗤笑出声。 怎么可能是王未初的声音? 王未初有可能在岑尧的家里,和他说这些……这些听上去意思不明的话吗? 不可能! 岑尧几人很快吃完了早餐,然后王哥哥先走一步,赶着去实验室。 岑尧掐了手机,顺手扔进包里,然后一手拎自己的书包,另一只手拎王未初的包,一块儿上了车。 他们去学校去得很早,到的时候,只有零星几个人。 岑尧和王未初的组合就格外扎眼了,有人匆匆扭头看几眼,然后又满面震惊地扭头回去。王未初还因为没睡而迷糊着呢,也顾不上去拎自己的包,他觉得自己能蹒跚着走进教室都不错了。 等到了教室,王未初就先趴着休息了会儿,不知不觉把第一节 课都给睡过去了。老师们都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也没指责,甚至还关心了他几句。 另一头季松飞这才臭着脸,姗姗来迟。 “你都不知道,你昨天走了之后,宋伊还来找你了。”牛一翔凑上来说。 F班的其他同学听见这句话,立马好奇地凑了过来:“季松飞,你要和宋伊好了?” 季松飞其实都不太记得宋伊是谁。 这些年里,他除了满心装着白月光岑尧,现实里就是和王未初相处了。其他争相来讨好他的人可不少……其中Omega都不少。 季松飞不耐烦地说:“什么宋伊?” 宋伊听说季松飞来学校了,正兴冲冲赶到F班,正好就听见了这句话。 宋伊的表情一僵,几乎不敢去看周围路过的人的神色。 对面的人回想了下,平时季松飞也不怎么提王未初这人,就算是体育馆里约个会吧,都没见有多亲密,与其说是在谈恋爱,倒更像是不知道和Beta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儿,于是随手捡了个A班的优等生来玩玩,顺便还能气气A班的人……这人一想完,心底也就有了底。 反正季松飞都没拿自己男朋友当回事,他们还有什么不好张口说的? 他嘻嘻笑道:“不是说王未初分化成Alpha了吗?他个子有一米八五吗?分化后还能长吗?也不知道Alpha信息素会不会让他变丑,变成五大三粗?还是宋伊好啊……” “什么嘛,咱们学校最好看的Omega不是于晴晴吗?” “于晴晴是女Omega啊,季松飞喜欢男的吧。” 季松飞一脚踹翻了书桌,沉着脸走了出去。 学校里的流言向来是越传越离谱的,如果背后再有人多添油加醋那么几句,最后的流言就变形更厉害了。 传到A班的时候,已经变成了: “季松飞现在特别讨厌有人提起王未初的名字,有人提了一嘴,季松飞就一脚踹翻了书桌,转身就出去找宋伊去了……” A班的地理课代表绘声绘色地学完,随即气得狂拍桌:“妈的!什么东西啊!还说什么A班成绩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F班的踹……” “咱们初初从Beta变成Alpha,那不是更优秀了吗?一个成绩优异,前途光明的Alpha,哈,可比F班那班渣滓强多了!” “不对啊,王未初到底分化成什么了?我怎么有点闻不出来?打抑制剂了?” 几个人或疏或密地围在了王未初桌子旁。 王未初有点茫然地趴伏在桌面上,一边休息恢复体力,一边艰难地运转着大脑,消化着他们口中的话……季松飞…… 王未初还没想明白呢,岑尧突然起身走了过去。 岑尧个子高挑,又气质淡漠不可近身,很轻松地就分开了人群。 “你昨晚没睡觉?”岑尧问。 “唔。”王未初抱着课桌,小幅度地点了点下巴。 岑尧眸光微冷。 胸中一颗心用力撞击着胸口,血液沸腾,一时间百般滋味儿纠结在腹中。 又是意动焦躁,又是心疼挟怒意。 尽管这个世界的背景发生了变化,但王未初的选择没有任何变化。 王未初还是认认真真地替他盯着丁家人。 “回去睡觉。”岑尧出声,同时扣住了王未初的手腕,将人轻松带了起来。 周围的人一下全都盯住了岑尧。 王未初也觉得有点怪怪的,忍不住挣了一下:“其实还好的,前几天在医院除了睡觉就是睡觉,我都睡乏了……” “前几天是前几天,不能代替今天的睡眠。”岑尧摩挲了下他的手腕,淡淡道:“回去睡觉,落下的课程没什么要紧,我给你补回来就好了。” 周围的人听完,暗暗撇嘴。 哎呀新同学还能给王未初补课? 他们哪儿知道岑尧可有着丰富的带小孩儿经验。 两人僵持了几秒,王未初越发觉得怪怪的,于是也就不再坚持了,乖乖起身和岑尧一起出去了。 等上车跟着回到了岑家,王未初才猛地想起来—— 咦,就算是回家睡觉,也该是回王家呀!怎么又跑到岑尧家啦? 岑家的女佣放好了热水,还准备了一点热牛奶,送着王未初上了楼,王未初不好意思推拒,只好就这么躺下了。 等一觉睡醒,王未初才想起来白天课代表跟他说的那些流言。 王未初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超生气。 王未初气了半天。 “不饿吗?”岑尧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 王未初抬头,才看见岑尧竟然坐在卧室外面的小露台上,就是前一晚他坐过的那个位置。 岑尧侧身看他,冷淡的眸子里竟给人以温柔深情的错觉。 王未初按了按肚皮:“饿了。” 话说完,那股怒气就又窜上来了。 宋伊?宋伊很好吗? 那还远远不如岑尧呢! 王未初紧紧盯住了岑尧,将他仔仔细细从头打量到了尾。 眉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脸部线条也好看……还肩宽腰窄,还腿长!我都看见过了!嗨呀,好气! “下楼吃饭吧。”岑尧说。 王未初被打断思绪,就先跟着岑尧下了楼。 “你怎么也没去上课?”王未初问。 “哦,我知道了。”王未初紧跟着出声。是不是怕丁家人又找上门啊?唉,这种牛皮糖真难对付! 岑尧拉开椅子,轻轻按了下他的肩,把他带过去落了座。 王未初心底说不出的生气烦闷,直觉得季松飞好烦,宋伊好烦,丁家人也好烦。 他捏着筷子,低头一口接一口本能地往下吃着,没发现岑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 季松飞踹了桌子之后,是冲牛一翔发的火。 “王未初可能分化成Alpha”,这话最先是从牛一翔嘴里说出来的。他妈的这傻逼嘴是个大喇叭吗?怎么就一晚上过去,学校就到处就在传了?季松飞觉得宋伊也烦。你喜欢我就喜欢吧,你自己上赶着送好处就送吧,怎么还闹得到处都传呢?还说什么,我要和你好了?岑尧听见怎么想? 季松飞心底沉甸甸仿佛压了块石头,直觉得这一个月以来就没一天顺心的。 他夺门而出后,直接绕过宋伊往A班去了。 有人说看见岑尧来上课了。 等站在A班门外,季松飞却又犹豫了。 他是先见王未初呢?还是先见岑尧呢? 他已经很久没见王未初了,那种本来掌握在手中的东西濒临失控的感觉特别不好受。季松飞很想问问清楚,那个在王未初身边的Alpha是谁……还有,他为什么进医院,真的分化了吗? 实话讲,王未初还是不错的,各方面其实都很合季松飞的心意。 但季松飞也想见岑尧。 季松飞自觉像皇帝翻牌一样艰难。 这时候A班的人走出来,冲他冷哼了一声:“找未初啊?他回家了。拜拜了您。” 季松飞知道A班的人素来和F班不合,倒也没觉得对方的态度奇怪。 王未初不在啊…… 季松飞心底莫名减轻了一些负罪感,于是更顺畅地问出了接下来的话:“那岑尧呢?岑尧在不在?” A班的人更生气了,冷笑一声说:“也走了!” 英语课代表尤其的生气,探头出来冷冰冰地补了一句:“王未初和岑尧一块儿走了,可能回王未初家了吧。” A班的人默默在后面心说“干得好”,这可不得气死季松飞吗? 反正他们也不算撒谎吧。 上次王未初还约岑尧回家吃饭了呢! 季松飞的脸色的确变了变。 转瞬他气笑了:“你们看F班的人不顺眼,也没必要编这种谎话来骗我。” 季松飞又一次逃课了。 他上了车,面色阴沉,不知为何又想起来电话里那熟悉的背景音……不可能,不可能的。季松飞神色看上去坚定,心底却下意识地生出了一分恐慌。 季松飞抿了下唇,直接下令:“开车去岑家。” 岑尧不可能和王未初回家。 他也就不去王家了。 季松飞根本没想过,自己潜意识地逃避了在王家同时见到岑尧和王未初这一场景。 季松飞到岑家别墅区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太阳还挂在天边,有些晃眼。 这次他很轻松地打通了岑尧的电话,别墅区的保安也终于放他进去了。 季松飞收起手机,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心底松了很大一口气。 骤然轻松下来之后,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都有些发凉。 不过没关系,他心情很好。 岑尧在岑家呢,他可没有跟王未初一起回家。他就说嘛,两个人根本就不熟,怎么可能会一起回王家? 那帮人就是故意编谎话骗他! 季松飞笑着下车,来到门口。 “岑尧,我来了。快给我开门。” 客厅里,岑尧看向王未初:“有人来了。” 王未初咬着筷子头,迷茫地看着他。 “你去开门?”岑尧问。 王未初恍然大悟。 噢,来的可能是丁家人! 王未初连忙站起身:“好,我去开。” “哒哒哒”,季松飞觉得自己隐约都能听见岑尧的脚步声。 然后脚步声停住,应该是按上门把手了吧? “吱呀——”门打开。 “岑……”季松飞这一天的心情如同过山车经历了起起落落又落落又落落落,他的表情彻底僵死在了脸上,僵硬、黑沉沉。 “……未初?” 王未初也僵硬了一瞬,他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借口。 “你不是说岑同学家里出了点事,不善应对吗?” 季松飞脑中思绪混乱,只本能地应了声:“啊……”他想破脑袋,也还是没能想出来,王未初为什么会跟着岑尧回家,为什么A班的人似乎早就知道,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王未初说:“所以啊,我帮你来看看他!” 季松飞:“你……帮我?” 第70章 ABO09 季松飞脑中的思绪并未因此变得清晰,反而更加混乱了。 王未初就大度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还帮自己来探望岑尧?真?假? 还有A班的人说起两个人的时候,那稍显奇妙的口吻。 种种从季松飞的脑中闪过。 季松飞强自压下心中的恐慌和不适,冷着脸,也为王未初的行为找到了理由。一定是王未初发现他对岑尧的心思了,所以才会抱着对情敌知己知彼的心态,出院后,迫不及待地就到了岑家。 一定是这样…… “愣在外面干什么?”岑尧的声音这才在门内响起,他立在那里,身形挺拔,依旧是季松飞所熟悉的那副高高在上的冷淡矜贵的模样。季松飞在他跟前不自觉地就矮了一头,声音都低了:“王未初他怎么在你……”这儿。 季松飞没能把最后两个字说完,然后他就听见岑尧用一贯冷淡的口吻,说:“你饭还没吃完,快凉了。” 在医院住院这些天里,岑尧没少用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因而王未初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也就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哦。” 王未初转身往里走,季松飞却心情又一度陷入了复杂。 王未初和岑尧……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岑尧,我……”季松飞连着上前两步,跟着开了口。 王未初走在前面,却是悄悄竖起了耳朵。 季松飞不会当着他的面,和岑尧说什么亲昵的话吧? 岑尧头也不回地问:“你来找谁?” 季松飞一下顿住了。 他来到岑家,当然是来找岑尧。 可这个问题的答案意会就行了,如果要正儿八经地说出来……季松飞不敢去看王未初的脸色。 季松飞被这个问题问住之后就沉默了。 直到进门重新在餐桌旁坐下,季松飞都没再开口。 王未初其实已经没什么胃口了。一想到季松飞来找岑尧,他就烦得很。王未初粗略又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岑尧出声:“把餐具收拾了。” 女佣连忙应声上前。 季松飞坐在那里,越发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这两人一开口,一举手投足,处处都透着一股怪异的熟稔感。 岑尧并没有招呼季松飞,他径直去了沙发旁落座。王未初也连忙跟上去了,并且还一屁股挨着岑尧坐了下来。 等季松飞慢半拍地走过去:? 季松飞盯着王未初看了看。 王未初这时候也不觉得心虚了。他心虚什么呀?季松飞都能背着他来见岑尧了,他还心虚什么呀? 王未初将胸膛挺得更笔直了。 季松飞:??? 王未初挺着挺着,倒是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自己挨着岑尧左边坐下了,季松飞不会去挨右边吧? 王未初越想越觉得那画面难以忍受,只恨不得自己当场劈个叉,跨过岑尧的腿,骑他身上,左腿占着左边,右腿占着右边…… 正不高兴的时候,季松飞却是自个儿挑了旁边的沙发坐下,和他们离得远远的。 王未初脑袋上冒出了问号。 “未初,你也过来。”季松飞说:“岑尧不喜欢别人挨着他坐。” 王未初恍然大悟。 他动了动,要起身,但再想想,就又不高兴地结结实实坐了回去。 季松飞的口气好像很熟知岑尧的癖好习惯一样……王未初听了很不高兴。 他要是让出来,那不就是哥哥口中的笨蛋吗? 如果让他看见季松飞和岑尧亲密回忆往昔的画面……光是想想,王未初就觉得胸痛。 季松飞看着一动也不动的王未初:…… 他今天抽什么风? 还是说……吃醋吃大发了,都失去理智了? 季松飞心底有点不快,但又有那么点,微妙的喜悦,终于取代了之前的恼火和失落。至少说明,王未初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王未初性情内敛,平时可是很少有表现的。 季松飞哪儿记得,是因为他不喜欢别人争风吃醋,所以王未初才从不表现的,看着宋伊来勾勾搭搭,都是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算了。”季松飞说。 王未初这样把岑尧得罪了也好,这样两人也就不会再来往了。 接下来的发展,却是超出了季松飞的预想。 季松飞问岑尧这些天干嘛去了,都出了什么事,丁家还有没有来。从头到尾,王未初都没有看他,而是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岑尧。 王未初在认认真真盯自己的“情敌”。 落在季松飞眼里,多少变了味。 岑尧又眸光冷淡森幽,回应不冷不热,季松飞坐在那里又一次感觉到了如坐针毡。 明明……见到了岑尧,顺便还见到了王未初……这几天以来一直困扰他的事,都得到了解决。 季松飞僵笑了一下:“未初,不如我先送你回家吧?” 季松飞说完这句话,也终于意识到是哪里别扭了。 ……是岑尧没生气! 王未初挨着他坐了这么久,岑尧居然一点也没有生气!更别提赶人走了。 王未初一听这话。那怎么行呢? 他一走,季松飞肯定就转头回来找岑尧了。 王未初说:“我不走了。” 季松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未初竟然拒绝了他? “你留这里能干什么?”季松飞压着心头的疑问和火气,勉强笑着问。 王未初:“我能干很多啊。” 季松飞听了这话又觉得别扭极了。 干很多?干什么? “你急着走,就先走吧。”王未初催促道。 季松飞:? 那是我急着走吗? 季松飞脑中有根筋突突地蹦跶着。王未初不是一向很聪明吗?又懂得领会他人的未尽之语。现在怎么就不懂了? 偏偏这时候,显得分外冷淡的岑尧也眸光一动,淡淡道:“你先走吧。” 季松飞颇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酸爽。 他嘴角抽动两下:“我,我不急……” 正巧这时候王未初的手机响了,是王哥哥打来的。 王哥哥:“我问你们老师了,说你身体不舒服先走了。怎么回事?回家了吗?我马上实验结束了。” “我在岑尧家。”王未初乖巧答道。 季松飞在一旁松了口气,心说王哥哥对王未初管得比较严,上次王未初跟他一块儿去酒吧,王哥哥都在电话那头吹胡子瞪眼。这下肯定要催王未初回家了。 王哥哥在那头恍然大悟:“噢,是不是那几个撒泼的又去了?” 王哥哥略一沉吟。 我弟弟和那个绿茶Alpha这孤男寡女,啊不,孤A寡O的,能顶什么事? “我也来!”王哥哥说。 王未初很快挂断了电话。 季松飞的笑容几乎都写到了脸上,他笑问:“是不是你哥让你回去?让他别急,我送你。” 王未初摇头说:“不是,我哥说他也来。” 季松飞:…… 他没见着面的这些天里,到底他妈的发生了什么悄无声息的变化? 季松飞很希望王未初是撒谎的,但季松飞在那里硬生生地赖了二十多分钟,最后等来了王哥哥。 王哥哥丝毫不见外地大步往里走。 “季松飞也在?”王哥哥皱眉。倒好像季松飞才是这个宅子里最多余的。 岑尧说:“送他出去吧。” 季松飞疑惑了一瞬。 管家很快走上前来,对他说:“请。” 季松飞才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这他妈简直魔幻的一天! 季松飞差点生生气笑了。 季松飞不想忤逆岑尧的意思,怕惹他不快,就咬着牙先走了。 这头王未初转过头,对上了王哥哥的目光。 王哥哥冲他一通挤眉弄眼。 王未初露出了“我懂了”的表情,点了下头,然后转头和岑尧,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岑同学,你觉得季松飞这个人怎么样啊?” 这是之前他和王哥哥商量好的,劝退绿茶计划B。 今天一天下来,岑尧又心疼王未初一夜没睡,又总被王未初可爱到说不出话。 这会儿听见王未初的问题,岑尧也就干脆不答了,只反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在王未初看不见的地方,岑尧悄然攥紧了手指,力道极大。 ……今天王未初还能更可爱一点吗? 王未初仔仔细细端详了岑尧的表情一番,没有观测到什么特殊的表情。于是他浅浅吸了一口气,大胆开麦:“季松飞这个人吧,特别的直男,只要你不主动提起,他绝对不会想到来关心你的。如果你发烧了,他能想到的也就是让你多喝热水。” “还特别大男子主义,一面看不起Omega的柔弱,一面又希望Beta善解人意……” “成绩还特别烂,不管怎么说,都不上进……他们那一帮朋友还特别仇视成绩好的,觉得A班都是没出息的书呆子,特别不尊重人。真是……” 王未初说着说着自己都愣住了。 他舔了下唇。 原来季松飞这么多缺点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王未初又心虚地舔了下唇。 我是不是说得过火了? 岑尧和季松飞毕竟是老同学了。 我这样是不是阻挠他们相好的目的表现太明显了? 王未初不敢看岑尧。 王哥哥也在一旁捂住了脸,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的傻弟弟!我刚跟你使眼色是让你说这个的吗! 这时候岑尧轻声说:“我也这么觉得。” 王未初愣了下:“是、是吗?” 他这才抬头,和岑尧目光相接。 岑尧:“是。” 这头王未初吃醋吃得这么厉害,又能和岑尧说什么呢?总不会说他坏话吧?没什么大不了的。王未初可不是个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 王未初和王哥哥又在岑尧家住了一晚,这天王未初可就老老实实睡觉了,丁家人也没有上门来闹事。第二天王哥哥去大学,王未初跟岑尧一块儿去学校。 反正前一天季松飞都已经见到了,王未初突然间更没了束缚,就大方和岑尧一起进教室了。 A班的人见状好一阵舒心。 岑尧至少是A班的人嘛! 新同学也比季松飞强! 季松飞知道俩人一块儿来的学校,又是好一阵别扭不适,但转念想想自己放学还能去找岑尧。今天王未初总不会再去了。 季松飞却不知道,自己也天真了一回。 他谁也没告诉,放学后就收拾书包去岑家了。 不一样的时间,但差不多的地点。 车停下,岑尧从车上走下来,驻足。只听见一阵窸窣声,车门里又钻出了一个人影——王未初? 季松飞脱口而出:“王未初你怎么又来了?” 王未初听了又觉得别扭,又有点不开心。 他咬了咬唇,反问季松飞:“你不是说岑尧柔弱不能应付麻烦吗?所以我得来帮帮他呀。” 季松飞心底咯噔一声,竖起了一个大草。 岑尧立在那里,差点笑出了声。 第71章 ABO10 季松飞一连几天都往岑家去,几乎每天都能撞上王未初。要么就是和岑尧一块儿下车,要么就是已经坐在岑尧的客厅里了。有时候王哥哥还会一起过来吃饭。 搞得倒好像……岑尧是王未初的男朋友一样。 这个念头一在季松飞脑中冒出,就彻底发了酵,飞快地膨胀了起来,挤压得他脑仁都疼了。 殊不知王哥哥也快哭了。 草了,他弟弟怎么天天自己往上送呢? 也只有想到岑尧好歹比季松飞强点,王哥哥才觉得自己的眼泪没那么酸苦了。 等到了学校,牛一翔还忍不住凑过来问:“王未初不是出院返校了吗?怎么都不来找你了?原来不是挺像个黏皮糖吗?” 季松飞听了总觉得扎心。 仿佛牛一翔知道什么内情,故意说来讽刺他一样。 季松飞拉下脸,一回想过往的王未初,竟然从中品出了几分好。 季松飞抿紧了唇:“……他以前也不黏皮糖。他……很懂事,很少粘我。” 牛一翔:“是吗?” 牛一翔是打心底里看不上王未初,故意贬低王未初呢。但是季松飞听在耳朵里,这句话就又有了别样的意味。 好像牛一翔是在说,是吗,他原来很少黏你啊,那是不是没那么喜欢你啊。 季松飞觉得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在摇摇欲坠。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宋伊又来了!” 如果说以前季松飞还有点享受这些Omega的亲近讨好,那么现在他是真没心思去搭理他们了。 季松飞脑子里甚至还莫名冒出了一句话—— 王未初不是黏皮糖,宋伊才是。 季松飞起身就走。 他决定另辟蹊径,直接悄无声息地帮岑尧解决掉丁家的麻烦。当然,他可能解决不了,但他可以让家里出力气啊。家里如果不愿意,就可以假意劝说他们,借此能拉拢岑家,得到岑英留下来的东西…… 季松飞的计划很好,纪金却出声叫住他:“你今天这么早就不上课了?你忘了?今天有月测!” 季松飞生生顿住了脚步。 这一迟疑,宋伊也就到了面前。 因为季松飞多次见不着人影,宋伊忍不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躲着自己。 娇生惯养的Omega哪里受过这样的打击? 他几乎不加掩饰地开了口:“你见到王未初了吗?” 季松飞不快地抿唇。 当然见到了! 只是每回都没能说几句话。 宋伊歪了歪头,露出几分天真好奇的神色:“他真的分化成Alpha了吗?” 季松飞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些天还真没关注过这个问题…… 季松飞:“他身上几乎闻不到信息素。” 宋伊笑了,声音微微拔高:“噢,那就是信息素很弱的Alpha或者Omega了!” 这话一出,F班都安静了一瞬。 信息素很弱的Alpha,代表着他无法成为一个能压制别人的强大Alpha。在这个信奉强者的社会里,他的将来一定充满了排挤。而信息素很弱的Omega,则很难吸引Alpha。一个嫁不出去的Omega,又有什么价值可言呢?他的未来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先是有一个人笑出了声。 紧接着更多的人笑出了声。 “我早就说过了,何必那么认真学习做书呆子?这个社会的财富权势都掌握在强大的Alpha手中。而一个Alpha强大与否,由血统决定。A班的人再怎么奋力挣扎,将来不还是要向F班卑躬屈膝的命吗?” 要知道F班可是Alpha最多的班! 纪金都听不下去了。 倒也没必要这么贬低人家王未初吧?何况现在连人家究竟是A是O都还没弄清楚…… 季松飞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他的那些好兄弟对王未初多有怠慢,他可以理解。毕竟他们都知道他心底装了个岑尧。但是哪轮得到这帮人来指指点点,大肆嘲笑呢?自己还是王未初的男朋友! 季松飞想着想着,心头倒还升起了几分怜爱。 季松飞冷下脸:“说够了没有?” F班的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他们突然想起来,季松飞可是相当爱面子的一个人。 宋伊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失态。他可是柔弱善解人意的Omega啊,怎么能这样尖酸? 唯独纪金松了口气,一群Alpha这么嘴碎,也太不A了!再这么逼逼下去,他都快要怜爱王未初了。 虽然季松飞最后出了声制止,但F班的这段对话还是传到了A班的耳朵里。 A班是受不了这个气,但他们不会在王未初跟前逼逼。 班长手里抓着两张卷子,往王未初的方向挪了挪,小心翼翼问:“……未初啊,你生气吗?还是……高兴啊?”班长心底默默嘀咕,王未初不会因此觉得季松飞在F班维护了他,因此感动不已,两人感情更甚从前吧?那他们从此以后,就更不好说F班的坏话了。 王未初还没完全从分化的后遗症中脱离出来,人还有点懵。他转了转脑袋,正要应声,突然听见了身后凳子挪动的声音。大概是挪动得太急,凳子腿在地面划拉出了“吱——”一声。 王未初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 岑尧握着手机站起身:“哦,是吗?” “我知道了。” 王未初盯着他的脸,总觉得岑尧看上去似乎更冷淡了一些。 这通电话并不长,岑尧很快挂断了。 王未初出于本能,连忙问:“出什么事了吗?” 岑尧别开了目光,微垂的眼睫之下,王未初竟然窥出了一分脆弱。 肯定是有什么事! 王未初一下把班长刚才问的话,都给忘到脑后去了。 “一点小事。”岑尧说着顿了下,“我那位继兄在我的别墅摔断了腿,警察来了。” 王未初一下就坐不住了。 那不更得赖着岑尧了? 搞不好还得岑尧担责任! 我得去给岑尧做个证,至少先让警察知道,是那家人先上门来闹事的! 王未初心想。 “你要回去了吗?”王未初问。 岑尧:“嗯。得回去处理。” 王未初扭头问班长:“咱们下节课是什么呀?” 班长还没能回过神,愣愣答道:“体…体育课。” 王未初吐了口气说:“那正好,八百米不用跑啦!”他跟着起身,走过去拽了拽岑尧的袖子:“走走走,我和你一起回去。” 岑尧喉头紧了紧:“嗯。”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班长在后头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才吐出来一句:“这特么的到底是个啥情况啊?” 化学课代表也实在憋不住,从一旁探出了头:“……我靠,小白兔终于学会脚踏两条船啦?牛逼啊!” A班和F班的体育课总是同步的,过去没少给王未初和季松飞提供约会的机会。今天季松飞难得没有提早退场,他换好球衣坐在了篮球场的角落里,面前是牛一翔等人在聊一会儿约了D班打球,要用什么战术……D班的Alpha数量也相当多。 “今天不约A班的人打球了?” “还打屁。上次不就让A班出风头了?就A班那个新来的,烦死了,让人毫无娱乐体验……” “那叫岑尧。”牛一翔在一旁说,他说着还笑了:“以前也还真没看出来,他还能打球呢……这也挺好的。”牛一翔说着又扭头去看季松飞:“以后就能陪你打球了对吧?多有意思,多有共同语言啊!” 季松飞:“啊?” “感情我们刚才说的话,季哥一句话也没听见啊。” “季松飞最近老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课铃很快敲响,宋伊终于又在球场上见到了季松飞,顿时一颗心落了地。说明季松飞没生他的气。 季松飞在球场上向来耀眼,当他拿上球,环视一圈儿,没见到岑尧像上次一样,脱下校服利落上场,季松飞竟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尽管他有意识地去忽视了,但他还是会本能地感觉到来自现在的岑尧的威胁性。 威胁性…… 季松飞顿了下,脑中生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联想。 岑尧不会分化成Alpha了吧? “拿球!” 季松飞的思绪被打断,抬手接过来投了一颗。 场外又响起了那熟悉的喝彩声。 季松飞嘴角勾了勾,打了酣畅淋漓的一场。 等打完球,宋伊和往常一样送了水过来。季松飞往常也会顺手接过来。但今天他直接避开了,又环视操场一圈儿。他先是看见了A班的班长,再是他们班的文艺委员…… 季松飞突然意识到,不仅没有岑尧上场打球,王未初也不见了! 王未初都不来看他打球了! 问题大了! …… 王未初下车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他吸了下鼻子,一件校服外套突然就罩在了他的身上。 “我不……”冷。 “要下雨了。”岑尧说着,大步走在了前面。 “你怎么知道?”王未初话音刚落下,就听见了雨声噼啪落在树叶上的声音。 岑尧顿了下脚步,站在台阶上,转过身,低下头来,大手按在了王未初的后颈处,就这么将外套往上提了提。 王未初一下被裹得更紧了。 明明应该是紧迫万分的时刻,面前的高大Alpha少年,却奇异地有点不紧不慢的温柔。 王未初因为着急而怦怦不停的心,一下舒缓了节奏。 仿佛世界一下子被岑尧划分成了两个的宇宙。 直到那头有声音响起:“哦,你就是岑尧吧?快进来。” 王未初回过神,迈步走在了前面。 他四下一打量:“哎,人呢?” “哦你说摔断腿那位吗?送医院急救去了。” 王未初马上举起了手:“我有一点点线索提供!” 对方惊奇地看了下他,然后笑了笑说:“行,那小朋友先过来跟我录口供。” 王未初点点头就要跟上去,但临走不知道想到什么,还是回头先看了一眼岑尧。 岑尧站在门口,T恤上已经有了圆点状的雨迹。 他额前的发已经悉数打湿向后捋去,露出了淡漠冷酷的眉眼。王未初怔了下,冲岑尧点了下头,然后才跟着走了。 走在王未初身边的警官,心底暗暗嘀咕。岑家这个小朋友看着冷漠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可能是因为家里最近出了太多事吧? 口供一录就是八九点了。 门打开,只剩下王未初还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地回溯自己说的话是否有遗漏。 现在岑尧应该不会有事……他就看看,季松飞还能找到什么借口来看岑尧! 岑尧站在门口,多看了王未初几眼,然后才屈指敲了敲门。 “很晚了,先吃晚饭。” 王未初想也不想就应了声:“好。” 王哥哥很快就接到了王未初的电话,说今晚不回家。 没救了没救了,送出门的弟弟,泼出去的水! 王哥哥心底一万句mmp,嘴上和蔼地挂断了电话。 在给王哥哥打电话之前,王未初却是先收到了季松飞的短信。 【你在哪】 【怎么不见你】 【今天我打球】 季松飞想想还是添上了最后一句,以作委婉地提醒。毕竟王未初从来不错过他的比赛。 王未初给季松飞单独设定了提醒铃声。 铃声接二连三响起,王未初却突然生出了一股陌生感。 他翻着短信框,上一次季松飞给他发消息,还是在医院。 王未初屈指摩挲了一下短信框。 原来他和季松飞的联系少得这么可怜啊?真的有点不太像是男朋友的关系啊……难怪宋伊总是理直气壮地来撬他墙角! 【我来找你】 季松飞说。 王未初刚陷入进去的惆怅沮丧,一秒被打散了。他想也不想就连忙回复:【我不在家】 那头的季松飞结结实实地僵住了。 王未初竟然……拒绝他了? 他不想自己去看他吗? 不,这好像不是第一次拒绝他了。 季松飞骤然想起来,王未初因为分化进医院的时候,也是这样拒绝了他的探望。 季松飞心底不妙的感觉越发浓厚。 他不得不又想到了A班人的话…… 季松飞僵着手指输入:【你和岑尧一起走了?】 王未初愤怒地皱起了眉。他就知道!季松飞根本不是来关心他的,而是来问岑尧的。 “很晚了,你今晚回家吗?”岑尧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王未初抬头望去,就看见岑尧单手端着托盘走近了。托盘里放了一块小蛋糕和一杯奶茶,王未初抬起头的时候,还能瞥见杯子里那一层雪白的奶盖。 “如果要回去的话,我让司机送你。或者……请你哥哥来接?”岑尧淡淡出声道。 “……不了,我不回家。”王未初又想也不想就说。 季松飞发完短信,没准儿就立马来找岑尧了,他要是回家的话,明早头顶不就绿了? 岑尧说:“好。”他顿了下,又仿佛不经意地道:“那你给你哥哥打个电话,免他担心。”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不带一丝催促的意味,但等王未初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打电话给王哥哥说不回家了。 打完电话,不等他再思考,他只觉得掌心一沉。 岑尧将奶茶塞到了他的手里。 “喝点热的。”岑尧说:“今天辛苦你了。” 王未初听完还有点脸红。 他并不是真心实意想帮岑尧的……可岑尧还感谢他……平时一定很少有人关心岑尧,这时候岑尧不会很是感动吧? “今天有作业要做吗?”岑尧跟着又出声。 王未初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新同学上课都不认真听讲的吗?哦,也可能是受家里的糟心事影响吧。真是太惨了…… 王未初:“有作业,好多……你会吗?不会的话……” “那先吃了夜宵再做。”岑尧说。 王未初看了看他手里的蛋糕:“都是给我的啊?” 岑尧:“嗯。” 王未初本来想拒绝,但是想想,他不吃的话,难道留给季松飞吃吗? “谢谢。”王未初赶紧接过来吃了一口。 还挺好吃的。 比他常去的甜品店的还好吃! “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让厨子做给你。” 王未初觉得这句话有点怪,但吃蛋糕喝奶茶分薄了他大半的注意力,一时间没能想起来是哪里怪。 岑尧这话透着非常的亲昵,又透出了岑家的厨子多厉害。如果岑尧真受继父那帮人挟制骚扰,苦不堪言,又怎么分得出神、花得出钱特地请一个很会做西点的厨子呢? 这些王未初都没有发觉。 岑尧目光微微动了动,然后转身走到对面的沙发旁落了座,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深深盯住了王未初。 甜甜的东西,总是能很轻易地骗住他。 王未初很快就将蛋糕吃了大半,他低头接着喝奶茶的时候,不自觉地扭了扭脖子:“好像有点热?” 话音落下,有女佣从外面走进来,低声说:“季松飞来了。” 王未初喉头的珍珠哽了哽。 他又吸溜了一大口,把珍珠往下顺了顺,然后转头死死盯住了岑尧。 眼巴巴的。 岑尧看了就忍不住摩挲了下掌心。 季松飞进来的时候,桌上还摆着剩下小半个蛋糕。 季松飞一眼就看见了王未初,他心底不舒服得厉害,脑子里就想着要先体现下自己和岑尧的亲近。至于是体现给谁看,他自己都没想明白。 “你什么时候还爱吃这些东西了?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 王未初不高兴了,小声说:“我爱吃啊!” 怎么就只关心岑尧爱不爱吃呢? 季松飞:“噢。” 他还真不知道。 “有事?”岑尧问。 岑尧怎么总是这么问他?搞得好像让他没事就别来似的。 季松飞心底的不舒服加剧了。 难不成还觉得他打扰了岑尧和王未初?这个念头从季松飞脑中一闪而过,把季松飞惊了一跳。他吞咽了下,将喉头那股子梗得慌的滋味儿往下咽了咽。 “我来找王未初。”季松飞理直气壮地说。 王未初是他男朋友,他来找人有什么不对吗? “你怎么来岑尧家了?”季松飞勉强冲王未初挤出了点笑容,“我在操场没看见你。” 季松飞和王未初说话的时候,大多语气生硬,这会儿开口也像指责,好像在说“你来干什么”。 王未初抿紧了唇。 岑尧的面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而这一幕,季松飞和王未初两人都没发现。 “是为了我……”岑尧说。 王未初一下从这句话里获得了灵感,鼓足一口气,学着王哥哥描述的绿茶语气,笑着说:“纪金不是说岑尧同学是你们以前的老同学吗?我知道你很关心他,所以我来帮岑尧啦。你放心,我都帮忙解决了!你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季松飞嘴角抽了抽:“是、是吗?” 王未初悄悄看了一眼季松飞的表情,顺势又说:“以后岑尧有事,我都会来帮忙的!你放心吧!” 岑尧:“嗯,王未初做得很好。” 岑尧又夸他? 王未初扭头看了一眼。 季松飞的笑容逐渐僵硬,注入苦涩:“你和岑尧才认识多久啊?怎么能让你来帮岑尧呢?” 王未初气坏了,立马起了身,走到了岑尧的沙发边上,一屁股坐到沙发扶手上去,睁眼说瞎话:“不是啊,我和岑尧现在关系很好啦……对吧?”王未初说完,又眼巴巴地盯住了岑尧。 “对。” 岑尧都快被可爱疯了。 岑尧伸出手,缓缓搭在了王未初的肩头。 他身形高大挺拔,哪怕王未初坐在沙发扶手上,被他搭住以后,也依旧有种蜷缩起来往他怀里靠的感觉。 岑尧缓缓道:“关系很好,好得不得了。” 季松飞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本该和他最亲近的人,这会儿却抛开他姿态亲密…… “那也不行。”季松飞干脆开口说:“你帮得了岑尧什么?” 王未初新仇加旧恨,没好气地说:“季松飞,你就是看不起我是吗?” 王未初哪用这样的语气和季松飞说过话?季松飞一愣,一时间竟然不能适应。 “我没……” 王未初心下又委屈又难受。 季松飞就是看不起他,对他根本不关心,也不亲近。 还不如岑尧呢…… 哦,季松飞还在他白月光面前下自己的面子…… 岑尧刚才还端蛋糕给我吃,拿奶茶给我喝呢!还对我说“辛苦了”呢! 王未初又看向岑尧:“岑尧同学,我对你有帮助吗?” “有。”岑尧顿了下,“很大。” 王未初问:“你听见了吗?” 季松飞听见这句话,脑子里更混乱了,一时间有点搞不懂王未初究竟是谁的男朋友。 王未初气上加气,不开心地催促道:“所以啊,这里有我就行了,你走吧。” 季松飞:“我……走?”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怎么……怎么他妈的就这么不对劲呢? 季松飞只好学王未初的样子,也看向岑尧,问:“岑尧,你说,你要让我走吗?” 王未初咬了下唇,噌一下从沙发扶手上滑下去,挡住了岑尧:“季松飞,你逼问他干什么?” 季松飞懵了下:“我哪里是逼问?” 王未初抬了抬下巴说:“你刚才的语气那么凶,不是逼问是什么?岑尧哪里受得了这个?” 季松飞:“我……” 怎么……怎么说得好像岑尧很柔弱的样子? 王未初撇撇嘴:“你说的,最近岑尧遭遇了很多麻烦,你还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季松飞哽了哽。 是,岑尧自幼就是美丽又脆弱的花。从来没人能在他面前摆出凶恶的嘴脸…… 可是……可是怎么变成王未初来指责我凶了?王未初不是我男朋友吗?岑尧不是我暗恋多年的人吗?他们应该……是情敌啊! 季松飞怎么想都觉得哽得慌。 这时候岑尧才又慢吞吞地开了口,他从后面伸出手,又搭住了王未初的腰,轻拍了拍:“谢谢。” 王未初被他咬过后颈,所以再和岑尧有肢体接触,就变得格外的敏感。他不自在地红了红耳根,一瞬间竟然还觉得岑尧可比季松飞好多了! 季松飞的目光骤然锁定住了岑尧的手。 岑尧的手很漂亮,季松飞素来知道这件事。 可他的手这会儿拍了王未初的腰……王未初还不闪不避。 两人好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展出了亲昵的气氛。 季松飞:“岑尧……” “王未初说的对,你可以走了。”岑尧说:“有他就够了。” 季松飞万万没想到岑尧会这样说,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再看那只漂亮的手的主人…… 王未初遮挡住了他,同时瞪视着季松飞,面上没有温顺,没有甜滋滋的笑容,只余怒意和冷意。 而岑尧只露出一点身形,倒好像……好像被王未初护在身后一样。 季松飞脑中突然升起了几个大字—— 好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 第72章 ABO11 “咱们走吗?”司机问。 季松飞从思绪混乱中回神:“我先打个电话。” 他从岑家别墅出来后,在车里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 他想不明白王未初和岑尧的关系,究竟有了什么样的变化。 既然想不通,那就问。 季松飞给王未初打了电话。 王未初总不可能和岑尧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吧? 季松飞处处好像都是围着岑尧在打转,王未初伤透了心。他跟着岑尧上楼往卧室走,一步两步……完全没有变成了小尾巴的自觉。 岑尧走在前面,单手扣上了门把手,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同时却不动声色地停住了步子。 王未初也终于忍不住拽了拽岑尧的袖子,另一只手按在了卧室门上,明显是不让岑尧进去了。 岑尧:“嗯?” 王未初并不知道岑尧早就停下来等他了,他对上岑尧冷淡的眸光,心尖颤了颤,有些心虚,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问:“你知道……知道季松飞喜欢你吗?” 要是岑尧说不知道,那怎么办呢? 我要戳穿他的绿茶面孔吗? “知道。” 哎? 王未初怔了怔:“你知道?那……”王未初一下又紧张了起来,岑尧不会要说我也喜欢季松飞吧?那又怎么办?我就提醒他咬了我脖子的事?好像又……怪羞耻的。 “我还知道你是他的男朋友。”岑尧冷淡地说。 刹那间,王未初觉得岑尧神色冰冷得可怕。但他从来姿态冷淡,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王未初屏了屏呼吸,揪着岑尧袖子的手力道跟着弱了弱。 他唯独没发觉,自己力道减弱了以后,岑尧也没有挣开他,还是牢牢让他攥着。 “那、那你知道的话……”王未初不自觉地磕巴了一下。 “嗯?”岑尧极有耐心地等着他说出想说的话。 我有什么好怕的呢?王未初又屏了屏呼吸,一口说:“纪金说季松飞喜欢你,可我是季松飞的男朋友,我不希望你和季松飞在一起。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如果最后就落到这样的下场,那岂不是也太惨了点?” 第一次谈恋爱,六个字有点刺耳。 岑尧从门把手上收回了手,他目光垂落,盯住了王未初揪住他袖子的动作,仿佛漫不经心地道:“季松飞家里一向很宠爱他,天之骄子做惯了,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手。” 王未初喉头哽了哽,有点不开心,不过倒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伤心。 岑尧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说:“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一劳永逸? 王未初胆战心惊地问:“什么办法?” 把季松飞绑架了?还是把他喂鲨鱼?还是岑尧自己去喂鲨鱼? 岑尧轻轻笑了下。 王未初那瞬间愣住了。 面前这个高大挺拔的Alpha少年,是真的轻轻笑了下。那些冰霜似乎顷刻间从他的眉眼间退却了,他的模样比王未初在纪金手机上看见的那张照片,还要好看得多。 如果岑尧这样对季松飞笑一下,季松飞大概会不管怎么样,都要和岑尧在一起吧…… 王未初脑中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听见岑尧说:“你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嗯? 嗯??? 王未初瞪圆了眼。 书房里、医院里的情景重新浮上心头。 ……岑尧不是在故意玩他吗? “你管他喜欢谁,你管我喜不喜欢他。”岑尧彻底转过了身,与王未初相对。 王未初本能地松了袖子。 岑尧却抓住了他的手。 岑尧:“只管我喜欢你就够了。” 同一时刻。 季松飞又一次听到了手机那头传来的忙音。 无人接听。 “咱们还不走吗?”司机又问。 司机的催促让季松飞更加焦躁了。 不接电话是在干吗呢? 他不会和岑尧……季松飞右眼皮直跳,恨不能下一刻又冲回去。 他当时就不应该走! 怪他太习惯于去听岑尧的话。毕竟过去岑尧总是冷冷淡淡的白着一张脸,谁都怕把他给气晕了…… “您要不走,就先下车吧不如?这是女朋友在里头呢还是怎么?要进去就进去呗,别弄得跟个Omega似的,不爷们儿。”司机说。 今天季松飞用的不是家里的车,人出租车司机当然没那么好脾气陪着他耗。 季松飞面上挂不住,沉着脸说:“行了,开出去吧,一会儿给你加钱。” 他有什么不爷们儿的? 是他想岔了。 岑尧什么性格?高山上的雪,池中央的莲……高洁无暇之类的词,全是用来形容他的。而王未初的品性其实也不需要怀疑,他在A班人缘极好,爱学习爱上进,在某些方面坚守固执得有些可爱。 季松飞垂下眼,心道,大概只有我和岑尧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有那些想法…… 而我却这样去揣测王未初和岑尧。 季松飞想着想着,心底倒还有了那么零星半点羞愧感。 当季松飞从出租车下去之后,那点羞愧感很快就被他压住了。 正如岑尧所说,季松飞家境算不得顶顶好,但却从小受宠,要什么有什么。想到今天的种种不顺,季松飞心里很快就有了计划—— 不让王未初吃一下醋,他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 王未初这晚没能睡好。 他翻了个身,后颈处隐隐发烫,鼻间也好像能嗅到岑尧身上的Alpha气息。 ……岑尧喜欢我?怎么可能呢?我们才认识多久啊。要喜欢,也应该是喜欢季松飞啊。我也喜欢季松飞。我怎么能答应岑尧呢? 王未初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 ……可是岑尧长得真好看啊。 等到了第二天,王未初拎着自己的书包匆匆下了楼,他打算先走一步。 “正好,吃早饭。”岑尧的声音响起。 王未初一看,才发现岑尧起得更早,已经坐在餐桌旁了。他穿着短袖的校服T恤,好像比昨天还好看了。 王未初匆匆挪开目光,随便找了个借口:“我要先去学校,嗯,就是要去旁边的打印店一趟,还要去排队买罗纳的酸奶大福。” 岑尧站起身:“那你去吧。” 岑尧没有强留他一块儿去上学,王未初松了口气,一溜烟就跑了。 没有了那些糟糕的家庭设定,王未初不再轻易为那么一点的甜头而感动了。岑尧却并不觉得失落。 因为这才是王未初本来拥有的人生。 岑尧望着他的背影,按了按胸口,那里传来轻微的疼痛,紧跟着却是汹涌翻腾的怒意。 ……所以这笔账,怎么能轻易了结呢? - 王未初早早到了学校。 班长是第二个到的,看见王未初的脸色,惊得“哇”了一声:“你昨晚和新同学干什么去了?” 王未初瘫倒在课桌上,没理他。 来到教室的同学渐渐多起来了,大家看见王未初蔫蔫的神色都会来问候一番,不过大多数都以为他是分化后遗症。 “我艹,你知道我刚刚看见谁了吗?”化学课代表的声音愤怒地响起,“季松飞居然和宋伊一块儿来上学了!他脑子有病吗?全校都知道宋伊觊觎着未初的位置,就想接他这个盘呢!” 班长轻咳了一声。 周围问候的人散开了些,化学课代表才看见那里坐着一个王未初。 课代表“啪”打了下嘴:“让我八卦!” 季松飞和宋伊? 王未初本能地低头掏出了手机,然后才想起来昨天好像,好像有几个季松飞的电话没接着。 王未初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季松飞拨过去问问,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不少。 岑尧进来了。 岑尧径直走到王未初的桌旁:“罗纳的酸奶大福。” 王未初被口水呛了下。 他放下手机,挡了半张脸,挡住了自己的心虚。 原来岑尧知道他压根就没去打印店,也没去买酸奶大福,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先走一步啊。 还把大福买来给他了。 王未初将脸埋得更深了,耳朵都蒙上了一层薄红。 其他同学看得目瞪口呆,随后纷纷舒了一口气。嗨,就得这样么,季松飞跟谁一起来上学,管咱们未初屁事儿啊! “本子本子拿出来啊,一会儿听力啊!”大家招呼着坐下了,班上很快恢复了嘈杂。 王未初置身嘈杂氛围中,心情却慢慢平复了。 王未初一手扣住了酸奶大福。 唉这个可好吃了。 有点不能拒绝。 于是低下头咬了一口。 呜呜呜还是那么好吃!!! - 季松飞知道A班和F班总是互相关注彼此的消息,但季松飞等了都三节课了,愣是没发现A班有半点的风吹草动。 他们不知道他和宋伊一块儿上学了? 季松飞又想不通了。 “你不是想给宋伊班上那个Omega送情书吗?我帮你送。”季松飞拍了拍牛一翔的桌子说。 牛一翔惊了:“上次你不是说不送?还说不想被一帮Omega围着?” 宋伊所在的班有很多Omega,他们成绩不上不下,多是被家里人送来混日子充花瓶的,性格都一致地属于温柔、讨喜。全校Alpha喜欢的Omega,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了。 季松飞说去就去了,他到了宋伊的教室门外,先让人传话把宋伊叫了出来。 宋伊一天之内遭遇双重惊喜,倒也忘了前面季松飞的慢待。甚至有了前面的对比,宋伊更觉得现在季松飞的友善来之不易。这不更说明他的魅力大吗?铁石都能捂热了! 考虑到接下来还有考试,季松飞干脆邀请了宋伊去校外玩儿,然后才把情书递了出去:“牛一翔给你同桌的。” 宋伊表情僵了下,不过想到季松飞的邀约,这才心甘情愿接过来当送信人了。 至于考试……反正考那么多回也没什么变化和意义。 宋伊:“走吧。” 这边季松飞和宋伊一块儿逃了考试。 那边王未初吃了岑尧给买的酸奶大福,就立马准备考试去了。 王未初答起题来,下笔如飞。 满教室笔尖沙沙摩擦纸面的声音,岑尧在声音中抬起了头。他望了会儿王未初的背影……背影略显纤瘦的少年,看上去一心只有答题卡,压根没功夫去计较季松飞和谁一块儿来上的学校。 到底还只是少年,谈不上对季松飞爱得如何死去活来。 “岑尧同学,不要东张西望,盯着别人的后脑勺是盯不出答案的……”老师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 岑尧嘴角微微抿了下,低下了头。 王未初没那么喜欢季松飞。 很好。 岑尧拿起笔跟着开始答题,那头王未初手中的笔却是一顿。 岑尧做不出来吗? 是因为最近家里太多事,影响了他? 唉。 王未初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岑尧是真的蛮可怜的。 还有他竟然喜欢我……那不是更可怜了…… 王未初抬手捂了捂不好意思而发烫的脸颊,将笔攥得更紧了。如果他因为没考好被发配去B班C班的话,我也常常去关切探望他吧! 王未初按下念头,低头又唰唰唰写了一行字。 班长悄悄在一旁叹了口气。 新同学喜欢的是个小傻子。 两个半小时后,铃声敲响,考试结束。 考完后,大家就能返家了,就等下午三点再来参加考试了。 另一边的季松飞也没能玩得痛快,他有点心不在焉,等考试结束之后,就先返回学校了。 他琢磨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和宋伊出去的消息,也该传进王未初耳朵了。 “你还回来干什么?”宋伊跟在季松飞身后问。 季松飞没出声,只盯住了面前的走道。 “你不会是回来看王未初吧?”宋伊气急败坏。 那头王未初前脚终于迈出了教室门,季松飞胸口一松,就等着观察对方的神情。但是紧跟着后面又出来了个岑尧。季松飞一紧张,差点把宋伊扯到前面给自己挡住。 岑尧早就看见季松飞二人了。 他不动声色与王未初并行,开口问:“粒子运动那道题你做了吗?” 岑尧真是好学啊! 王未初立马滔滔不绝地答了起来:“做了呀。设粒子以速度v进入电场,它的运动时间为r……” 连半点目光都没分到季松飞那边去,更别说面露沮丧悲伤与难过了。 也许是因为这次的考题对于他来说很对胃口,甚至脚步都还有点说不出的轻快? 季松飞:…… 他还是头一回知道,王未初眼里,学习考试比他还重要? 宋伊惊讶道:“是他?” 季松飞皱起眉:“你说谁?” “和王未初说话那个。”宋伊不高兴地道:“我上次不是发短信和你说了吗?就他想勾搭你男朋友来着。” “放屁!”季松飞的声音骤然拔高。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宋伊面红耳赤,咬着唇:“你冲我生什么气啊?” 季松飞也觉得丢脸。 这场戏也算演不下去了。 让王未初看什么?看他和宋伊吵起来吗? 季松飞转身就走。 A班班长轻嗤一声:“还算有点羞耻心,知道没脸见咱们未初!” 季松飞怒火一冲头,一把抓住宋伊的手腕:“等牛一翔纪金下来了,我们就去篮球馆!” 牛一翔从人群后面挤出来:“来了,走吧走吧……” 纪金一脸尴尬。 这他妈是个什么修罗场! 王未初在那里也皱了皱眉。 岑尧问:“你18题选的什么?” 王未初眉头一松,本能地答道:“选AD啊!你是不是做错了?” 岑尧:“没有。那13题呢?” …… 周围的气氛一下反而变得更凝固了。 季松飞脸上如同打翻了染缸……表情五颜六色,精彩极了。 他都拉着宋伊要走了,王未初还在和岑尧聊考题? A班的好学生喜欢他,有点意思,也难免得意,但很快就习以为常。直到这会儿,王未初根本就不喜欢他?王未初在耍他?他被王未初表现出的喜欢欺骗了!从头到尾还成他一个人自我感觉良好了? 季松飞心头怒火越烧越旺,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燎着了。 他转头牢牢盯着宋伊:“你知道我最爱喝什么,你先去给我买。牛一翔他们的就不用管了。”说着还把钱包掏出来拍到了宋伊的掌心。动作亲近得不是一点半点,就连口吻都显得温和极了。 岑尧垂下眼眸。 心想,傻逼。 他经历过无数世界,里面总有那么一些人,靠使对方吃醋、生气,来表达爱意,来挽回对方。 傻逼。 “要走就走,废话还那么多,在我们班门口唱大戏呢?还掏钱包,钱包里有钱吗?现在谁还用这个?”班长气势汹汹地骂道。 化学课代表也跟着小声逼逼:“就是,装给谁看呢。” “行了走……”牛一翔黑着脸,推着季松飞往楼下走。 宋伊攥着钱包也下去了。 只有纪金在众人围观中,回头看了一眼王未初。但却看不清少年的神色。那个品学兼优,在聚会上总是不太放得开,显得格格不入的少年,低下了头,像是还在回想刚才做过的题,又像是在难过。 再看向一旁的岑尧,姿态高冷,仿佛一个阴谋得逞的大反派。 纪金突然有些后悔了,他就不该在王未初面前提起这么个人!好像就是打那以后,全变了…… “未初……”班长小心翼翼出声。 王未初还呆呆立在那里,没有动。 “我请你吃芒果冰?” “……” “要不我把季松飞给你抓回来?”班长更紧张了。 王未初还是没什么反应。 “我今天要去一趟医院。”岑尧说。 王未初惊了一跳,骤然从沉浸的思绪中抽离:“你怎么了?” 班长:! 这样就……就好了? “去探望我那个摔断腿的继兄。” 王未初小声嘟哝了一句:“他们一家都那副德行,摔断也是活该,你还去探望……怎么这么心软呀……” 岑尧望着王未初并不因为季松飞而生气难过,却因为他要去医院而皱起来的眉—— 周围的A班学生,惊异地发现这位高不可攀、冷漠不可亲近的新同学,身上的气息似乎柔软了一瞬。 “我和你去。”王未初说。 大家发现新同学身上的气息更柔软松快了,再没有那种强烈的沉沉压制在人身上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错觉了。 王未初很快就跟着岑尧走了,他平静地出奇。 而季松飞的心情反没有像他表现出的那样潇洒,他中途回了好几次头,但身后都没有再看见熟悉的身影。该死!王未初胆子真的变大了! 季松飞站立难安,等上了场也就才打两颗球,就按不住下来了。 “你搞什么?”牛一翔追着问。 季松飞掏出手机。 “你给王未初打电话?”牛一翔按住了他的手,“怎么回事儿啊你季松飞?咱们不是都看不上他吗?” 季松飞脸色僵了僵,说:“我就打电话去给他一个台阶,听他怎么跟我伏低做小求我回头……” “那行,你开扩音外放。” “……” 季松飞:“开就开。” 季松飞拨通电话,又打开了扩音器,却拉不下脸来先开口。 “……” “……” 一时间,手机双方都沉寂极了。 不用说话,王未初应该也懂他的意思吧?他都主动递台阶了。 他季松飞可从来没冲谁低过头。 另一头的车里。 “谁?”岑尧问。 王未初摇摇头,对手机那头说:“有什么事吗?我现在要去医院。没事的话我挂电话了。” 牛一翔冷哼一声道:“他放屁!你还说他傻,他哪儿傻呢?这不还欲擒故纵呢吗?” 纪金说:“不对。” “哪儿不对?”牛一翔扭头看他。 纪金张了张嘴。我觉得王未初不像装的。那个口气……好像、好像没有一点喜欢了。 季松飞骂牛一翔:“你他妈小点声!” 季松飞压不住心绪,又急急冲手机那头出了声:“你怎么要去医院?” 宋伊倚靠在墙角,啪地把自己买的东西都扔进了垃圾桶,脸色难看极了。 明明季松飞只拿王未初当个新鲜玩意儿,明明他的朋友们也都看不上王未初,甚至有意针对A班的王未初……可怎么到头来,这些人还是净围着王未初转,却看不见他呢? 而季松飞说出那句话,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心急了。 王未初是不是又要因此恃宠而骄了? 季松飞正想着呢,就听见王未初平静地答道:“我要陪岑尧去医院探望他的亲戚。” “他亲戚关你屁事?!”季松飞脱口而出,这段时间以来的郁闷都浮上了心头,“每天放学你他妈在岑尧家,没放学,你也在岑尧家!你还请岑尧去你家吃饭了对不对?我他妈都听宋伊说了!你今天还陪他去医院看亲戚?你说清楚,你到底在搞什么?这他妈是为什么?” 这话一出,王未初只茫然了一瞬。 但落在牛一翔、宋伊等人的头上,就跟惊雷差不多了。 牛一翔脸色大变:“什么?这他妈怎么回事儿啊?王未初老跟岑尧在一块儿?这……老季你……” 季松飞今天的脸都快丢光了,他看向牛一翔,咬牙切齿地做了个口型:“闭嘴。” “因为……因为你说得对,岑尧是很善良,他应对不来他家里的人,所以我就去帮他啊。” 王未初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除了埋头苦学取得好成绩外,在其它地方也是很厉害的!他都能帮忙护着岑尧了!王未初头一次觉得自己真厉害呀,不像是哥哥说的那样,还是个会被人欺负,让季松飞和他朋友愚弄着玩儿的小孩儿。 我长大了。 开了这个头,剩下的话也就很好说出口了。王未初接着说:“还因为……岑尧很好的。” 有多好呢? 岑尧在医院陪了他很长的时间,比哥哥照顾他还细心,淋着雨也要来看他,还给他买各种好吃的,明明自己有很多做不来的题,却还想着他住院要给他补课,带他好好学习,……他和季松飞不一样。季松飞对别人总是宽和义气,人缘很好,对他这个男朋友反而粗心大意。岑尧也没有白月光。 岑尧只喜欢他。 王未初咬了下唇。 “岑尧对我很好。他长得还好看……”王未初悄悄背过了身,有点不敢去对上岑尧的面容,“个子很高,手指修长漂亮,像是弹钢琴的一样。他还总是很有气质……穿校服都盖不住。” 那件校服还披在他的身上过,当时岑尧还目送着他和警官一起远去。 这样一回想…… 季松飞的眼底装了太多的东西,装得下岑尧都装不下他。 而岑尧的眼睛里,却好像就只装了下一个他。 班长还总和他说,新同学太冷淡了,得想办法让他融入点集体。 …… 一时间场馆内,死一般的寂静。 大家都有些恍惚。 王未初说的,都是季松飞爱慕岑尧的优点。 这些话本来该由他来对着岑尧倾诉,可从王未初的嘴里说出来,一切就都变得荒诞讽刺了。 “他的性格脾气也特别好。” 季松飞还说岑尧讨厌别人挨着,可岑尧就不讨厌他呀。 “也很会打球。” 好像比季松飞还会。 “我见过的人里面,好到这样的,只有一个岑尧。”王未初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道:“所以,你要打球,要忙,都行的。我去帮岑尧啦,拜拜!”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你去帮岑尧了。 季松飞急忙出声:“王未初,你说什么!” “王未初……” “……”那头只余下了挂断后的一片静默。 季松飞浑身被汗湿透,脑门子里头嗡嗡作响。 “王未初、王未初……”季松飞咬着牙,齿间只本能地一遍又一遍地挤出了这个名字。 “王未初……勾搭上岑尧了?”牛一翔恍惚地道:“王未初……王未初牛大发了?他特么敢给你戴绿帽子了?还找岑尧头上,他还又这本事?……” “闭嘴,”季松飞猛地抬头揪住牛一翔的领口,就将人一拳揍到在了地,“就怪你他妈那张嘴,之前传我要和王未初分手了,是不是也你传的……” “关我什么事?不是,岑尧都回来了,你讨好不了人,还把你便宜男朋友给弄岑尧那儿去了,那关我的事嘛?是我把王未初推岑尧怀里的?我还想不明白呢,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把人岑尧得罪了?” 牛一翔不辩解还好,一辩解,就更拱火了。 “放你妈的屁!” “你想想王未初走了不挺好吗?这不是你要的吗?就是和岑尧走一块儿不好……” “闭嘴!我让你闭嘴!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过,想王未初走?还是和岑尧、岑尧……”季松飞嘴都颤抖了。 “你对王未初就那样儿,不是想他走是什么?”“我艹,季松飞你把老子鼻子打歪了!” 两个在众人眼中的好兄弟,就这么抱在一块儿凶狠地打了起来。 车里。 岑尧盯着王未初,不急不缓地说:“谢谢你在别人面前夸奖我。” 无论多少个世界,王未初都从不擅长说情话,但他从来言语真挚,两三个字就能将岑尧牢牢缚进去不可自拔。 王未初不自觉地对上岑尧的目光。 眼前的Alpha似是欢喜,似是深情,似是深谷幽潭,似是挟着灼人温度的火光。 这个人真的好、好绿茶啊。 王未初心脏怦怦乱跳。 绿茶得我有点……受不了了。 前座的司机突然一脚踩下了刹车,回过头,眼底布上了细密的血丝。他的鼻翼微动,像是吸取空气中的什么味道。 王未初茫然地眨了下眼,思维仿佛被施了魔法,骤然停滞了,只能感知到心底深处骤然升起的……渴求? 王未初手背一热。 岑尧按住了他,并顺势将他扣倒在了座椅一角,王未初心脏一缩,还没来得及反应,岑尧一口咬在了他的后颈处,比上一次来得更要凶悍。 颈部皮肤被刺穿的那一刹,疼痛陡然混杂着一股兴奋与欢愉从脊背蔓延开。 王未初本能地抓住了身下的皮垫。 岑尧按了下他的腰,哑声道:“等着我。” 王未初神思恍惚,看不太清岑尧的神情,但却面前的人却好像是温柔的…… 岑尧飞快地推开车门,长腿一迈,同时拉开主驾驶的门,将司机一把捞出来,反手从储物箱里取出一根扎带,将司机绑在车门上,随后返身车内,上锁。 前后不到半分钟。 而车里属于Omega的信息素已经浓郁到可怕的地步了。 王未初懒洋洋地倚靠在座位上,面颊蒙着一层醉酒似的红,鼻尖渗出了一点汗珠。车内昏暗的灯光下,他松垮的校服领口露出来的一小片皮肤,如玉一般…… 他慢吞吞地眨了下眼,张了下嘴。 我发情了吗? 岑尧欺身上前,将王未初圈在怀中,压在身下。 不比刚才的凶悍强势,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穿透一般,岑尧锁住他的手腕,轻吻了下他的后颈,两人的信息素飞快地交融。T恤被汗水湿透,王未初本能地交缠起双腿,攀住了岑尧的腰,拼命往他身上靠了过去,越是汲取就越是满足…… 岑尧按住了他的肩,眼底的光越发带着猛烈的侵略意味:“王未初。” “……唔?” “我是谁?” “绿……”王未初打了个磕巴:“岑尧。” 岑尧低头逼得更近些:“我是个好人吗?” “是……啊……” 我不是个好人。 岑尧垂下目光,按住了他的腰窝,按着王未初完全贴了上来。 车外。 “哎,干嘛把车停这儿啊?违反交规了知道吗?” 匍匐在车前发抖的司机,这才缓缓抬起了头。 “嚯!好强的味儿……Alpha,我靠,这哪家的Alpha,疯了!……还有个Omega!你车上有个Omega发情了?”走过来的交警都微微变了脸色,“行了,赶紧着,你先跟我走,别搁这儿了。车锁着,等一会儿信息素消停了就好了。” 这样的场面并不少见。 但就车门开关泄出的那么点儿信息素,一个勾得人喘不过气,一个压得人喘不过气。这还真是头一回。 谁也不敢多留啊! 交警剪了扎带,把司机一拎就带走了,还贴心地给人立了一「紧急处理,请避让」的牌子。 另一头的医院里。 “怪了,岑少人怎么还没到呢?”律师低头看了一眼表。 一旁的保镖也纳闷:“是啊,不是说好今天要来的吗?” 而病床上听见对话的继兄,气得破口大骂:“滚!不许来!明明是他害的,还装什么可怜?恶毒!还装什么来看我?做给谁看呢?这是拿他哥哥的腿,拿他继父的命,去给他和他那小男朋友牵线搭桥呐!他想得美!呸!” 恶毒的岑尧把王未初的裤子扒到一半,生生忍住了。 “……下午还有考试。” 王未初捧着晕乎乎的脑袋,想,我也好像绿茶啊。 我又散发信息素勾引岑尧,还骑在他的身上。 王未初深吸了一口气,吸了满鼻腔的Alpha信息素,他眼底泛着水光,可怜巴巴地推了推岑尧的胳膊。岑尧的家里人欺负他就算了,我怎么还能欺负他呢? “我可以忍的。”王未初弱声道。 岑尧脑中轰燃成大火。 他死死盯住了王未初,也死死地掐住了王未初腰间的裤绳:“……嗯。真乖。”他忍不住俯身亲了下王未初的额头。 乖得让他恨不能将人锁在车里,信息素交融得更深,一天一夜都别想出去。 “我们去吃饭,再考试。”岑尧跨到主驾驶座上,一脚轰下了油门。 王未初混混沌沌的脑袋,渐渐恢复了一点清明。他靠坐在后排座椅上,怀抱着岑尧的外套,屁股底下垫着岑尧的书包。他挪了挪位置,盯着路边的信号灯,呆呆地问:“……哎呀,你有驾照吗?会开车吗?” “会。”岑尧顿了下,缓声道:“我很会开车,特别会。” 王未初:? 第73章 ABO12 都是好面子的Alpha,又正当少年,一动起手,就别谈理智和分寸了,宋伊都差点让乱飞的玻璃杯砸到,他吓得尖叫一声,连忙躲开了。再一想,王未初跟着岑尧走了,他却在这儿不知道受什么惊吓呢,越想越觉得憋屈,这会儿也顾不上装什么善解人意Omega了,干脆悄悄走人。 而牛一翔和季松飞则在半小时后,双双进医院正骨去了。下午的考试当然参加不成了。 季松飞在医院正完骨,又给伤口涂了药,倒是慢慢冷静了。 牛一翔还在旁边骂骂咧咧呢:“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打我有什么用?” 纪金忍不住说:“不打你,还能打岑尧去啊?” 季松飞却突然看向纪金。 纪金一下被看得有点心虚,他不会知道了最早是我和王未初提起岑尧的吧? “你给王未初发个消息,就说我受伤了,在医院呢。”季松飞冷静地说。 以王未初的性格,还不得立马赶来医院看他? 他当时就不应该和王未初着急上火……现在这样多省事啊! 纪金忍不住说:“这个点儿人在考试呢。” 牛一翔嗤笑一声:“你怎么还这么为王未初着想呢?看不出来啊。” 季松飞皱了下眉。 纪金:“……”纪金看着牛一翔:“你一说话,我他妈都想打你。”这话说出来,不得让人多想么?真特么平白嘴贱! 这要是换在半个月前,季松飞肯定想也不想就给人发短信、打电话了。他叫王未初过来,王未初还不得高高兴兴立马就来了?他肯定比考试重要啊! 但现在…… 好吧,考试比他重要。 季松飞不想再被打一次脸了。 “等考结束你再发。”季松飞说。 牛一翔闻言,立马又摇头:“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于是一帮人就这么着头一回,在医院里掐着表等到人考试结束。 这一头。 王未初让岑尧送着回家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才紧张地又往学校赶下一场考试去了。 当王未初踏进学校的那一刹,他身上的信息素牢牢框住了几乎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Alpha,就连感知微弱的Beta都受到了影响。 “是Omega的味道……”有人满头大汗地说。 “咱们学校从来不缺Omega,闻到味儿也不奇怪,就是也太……太浓了。” 他们从来没闻见过这么好闻的Omega信息素,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人抵挡不住。但就在信息素刚勾动心脏的下一刻,与Omega信息素揉在一起的,另一股强势的Alpha信息素,更快地压在了他们的头上,让人……本能地想要跪下来,再不敢生出一丝觊觎。 这是一个已经被临时标记,而且标记方极为强悍的Omega。 这时候正是学校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一时间所有人都忍不住寻找起了这个Omega。 直到他们将目光一致锁定在王未初身上。 王未初紧张得走路都小心翼翼了。 他脸还红吗? 在车上的时候,他好像还咬岑尧了,……嘴巴是不是有痕迹啊? 等王未初踏进考场,身后才又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 “是王未初?” “草!真是王未初!之前是谁说他要分化成Alpha,要和季松飞分手了?” 王未初进入A班考场,又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自打他从医院出来,都有特别注射抑制剂,以避免当众失态,也避免干扰了别人。但今天他的信息素刚和Alpha的信息素糅合,抑制剂完全失效,几乎是以一种霸道的招摇过市的姿态,刹那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就因为他身上还有股更强势的Alpha的信息素,才没有引起失控的混乱。 班长仰头坐在位置上,喃喃道:“……王未初好香啊。” 就连踏进门的监考官,脑中也几乎一致地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开考铃声响起,A班人骤然从中回神,强制将注意力都放回了考试上。 王未初悄然松了口气。 幸好没人看出来我和岑尧在车里打啵了。 我不能玩弄岑尧的感情,也不能做季松飞那样的混蛋! 王未初想,那我就等考完试,先和季松飞说分手吧…… 王未初很快拿笔写了起来,岑尧却不着痕迹地冷了冷目光。 王未初身上的信息素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因为他本来就足够爱王未初,王未初身上不止信息素,每一点都让他无从抵抗。 直到这一刻,岑尧确定,王未初身上的信息素能吸引绝大多数的Alpha,甚至是Beta。 ……那么在今天过后,会有多少人成为他的阻碍? 岑尧缓缓垂下目光,攥紧了手中的笔。 是看前几个世界行不通,天道决定重新换个路子吗? 看置身在万千宠爱之中的王未初,是否还会再爱上他? 到底不是人,不比人聪明。 以为这样就能堵上他的路了? 岑尧的神色越发淡漠,有什么关系,王未初不喜欢他,那他就用尽一切去喜欢王未初,死也会将人牢牢锁在身边。 “啪”的一声轻响,岑尧手中涂答题卡的铅笔被生生攥断了。 监考老师被惊了一跳,连忙朝他看了过来:“怎么了?”低头再一看,嚯,笔都折了,这力道怪嚇人的。 “没什么事。”岑尧微微一颔首,从笔袋里取出了一支新的备用笔,重新低头垂目飞快地答了起来。 季松飞度过了从来没有如此漫长的两个半小时。 纪金松开了手指,说:“我点了发送了。” 季松飞脸色这才平和了:“嗯。” 这边考完王未初也就收到了纪金的消息。 季松飞进医院了? 王未初皱了皱鼻子,……真的假的?不会是骗我的吧?他怎么会进医院,总不会是被我气吐血的?我自己都还没吐血呢。 “未初……”背后有人叫。 王未初回过了头,却没留心到叫他的人。他的目光只落在了岑尧的身上。没办法,人群里的岑尧太扎眼了,就像是被群星拱起来的月亮。 岑尧就这样站在那里,一步也不挪动,王未初看着他,他也看着王未初。 看着看着,王未初的心跳就快了。 岑尧看着可怜巴巴的。 唔,我不能去见季松飞。 对,我也不该再去见他了,反正季松飞都和宋伊玩儿去了! 王未初浅浅吸了口气,转头进了厕所。 其他人闻到他身上的信息素,纷纷屏住呼吸先退了出去。艹,太受不了了…… 王未初一看周围还怪安静的,也不犹豫,马上拨给了季松飞:“喂。” 季松飞飞快接起:“……喂。” 王未初主动给他打电话了!这一招果然有用!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的事,应该要打电话郑重地说。”王未初温声细语道。 “什么?你说。”季松飞一下坐直了身体。 “我们分手吧。” “……” “喂,喂。”王未初拍了拍手机,“信号不好?季松飞你听见了吗?” “听不见好吧,那我一会儿再给你发条短信。” “不……”季松飞的喉头哽住了,他想说“不要分手”,但这话哪里是一向高傲的季公子能说出来的?也就哽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头就挂断电话了。 前后不到三十秒,季松飞收到了短消息。 「我们分手吧」 听觉、视觉,毫无遗漏地同时给季松飞插了一刀。 季松飞腾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 “刚才脸色不还好好的吗?王未初不是给你回电话了?” “季松飞!!!” 季松飞被叫得心烦意乱,回头踹了一脚门:“……王未初,王未初他妈的打电话来,竟然是和我分手?他要和我分手!他怎么能和我分手?他不是很喜欢我吗?你们都知道的,他很喜欢我的!”后面半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他们听的,还是季松飞说给自己听的。 牛一翔也呆住了:“这,这事情变化怎么这么快啊?” 纪金更呆,喃喃道:“不是吧,他真和岑尧好了?” 季松飞心上被扎得更痛了。 王未初不喜欢他了,去喜欢岑尧了? 更可悲的是,作为仰慕了岑尧多年的人,季松飞一时间还特么找不出来岑尧身上哪里有不值得王未初喜欢的缺点! 季松飞气愤地冲出了医院,买了两罐啤酒。 他急急灌下了酒,大脑并没有因此麻痹而减轻那种耻辱、失望,甚至是难受的痛楚,他的大脑变得更加清明了。他不得不又想起来了那次去医院探望王未初,护士对他说的话…… 他脑中那个不可能的猜测,终于彻底成了形。 “上次有一个因为分化住院的Omega,你说当时他身边陪着一个Alpha……你说的那个Alpha,是他吗?”季松飞拿起手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岑尧的照片。 就和当初纪金递给王未初看的那张一模一样。 他们玩得好的兄弟手里基本都有这张照片。 护士先是皱眉,然后才盯着照片看了一眼:“哦,你是说上次那个长得很好,脾气也特好的Omega是吧?好像是叫王……” “王未初。” “对,对。”护士一边应声,一边觉得这人挺有病的,之前不是来过吗,还假装自己是人男朋友特不要脸,这次怎么又来问了?护士无奈道:“对,没错,这就是他那个Alpha男友啊。人很高,很帅,像明星。” 是岑尧。 竟然真的是岑尧! 季松飞死死咬住了牙关,如五雷轰顶。 “哎哎你怎么了?你别晕啊。刘姐,快来搭把手!” …… 王未初从厕所出来,发现外面站了不少人。 王未初:? 难不成自己耽误大家上厕所啦? 王未初说了一声“不好意思”,急急忙忙就穿过了人群,径直朝着岑尧过去了。 身后的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和A班的Omega搭个讪也太难了…… “你还要去医院看你继兄吗?”王未初问。 岑尧:“嗯。” 王未初不自在地舔了舔唇:“那还是我陪你去吧,嗯,嗯……就当谢谢,就是谢谢你……”王未初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隐约还能摸到不平的齿印。岑尧那一口咬得特别用力,刺进了腺体。尽管事后擦了药,但这样的创口不会愈合得太快。 王未初面红耳赤地细声说:“谢谢你帮我扛过……唔……”他没好意思说出“发情”两个字。 岑尧一顿,盯着面前紧张的Omega少年,喉头动了动。 王未初以为,他咬了他的腺体,只是为了帮他吗? 王未初不会还以为,是自己勾引了他…… 王未初还真是那么想的。 “走吗?” “嗯。” 两人并肩走了下去。 等路过学校求实楼,求实楼两旁都栽种了高大的乔木,这个季节,树上枝叶正繁茂。 岑尧突然出声:“我想亲你。” 王未初:“嗯?” 王未初惊愕地扭过头,瞪大了眼。 他、他是怎么用冷静自持的表情,又不急不缓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 “我觉得……不、不太行。”王未初小声说。 话是这么说,王未初却忍不住留意起了岑尧的神情变化。 大家都说新同学总是就一个淡漠的表情,让人揣摩不透心思,实在不好接近,但奇怪的是,王未初觉得哪怕他不言不语,没有任何表情,自己也总是能从他身上窥出不同的味道。有时看着怪可怜巴巴的,惨兮兮的…… 岑尧看向旁边的乔木林:“你和季松飞躲在里面,偷偷接过吻吗?” 王未初鼻尖动了动,觉得自己好像嗅到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他摇摇头,老实地答道:“没有。” 他和季松飞以前不像是在谈恋爱,班上文娱委员和他女朋友的打情骂俏,QQ聊出大火花大巨轮,一起在图书馆刷题,给对方买礼物,偷偷在求实楼旁的茂密树林间约会,写小纸条,牵手,打啵……等等等等,他都没有过。 王未初悄悄叹了口气。 果然分手是对的。 岑尧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走进了林子里。 遮天蔽日的树叶之下,阴影笼住了岑尧高大的身形,枝丫的暗影支棱在他的身后,有那么一幕看上去仿佛长出骨翅的恶魔。 王未初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紧张地蜷了蜷手指:“怎么……” 他话音还没落下,岑尧将他拦腰抱起,抵在了足有腰粗的大树上,俯身亲吻他的唇。信息素再一次交融,王未初本能地紧紧攥住了岑尧的衣摆,无上的欢愉感顷刻间充斥满了大脑。 周围隐约还能听见陆续离开的脚步声。 如果有人转头往这边看上一眼,也许就会看见岑尧在亲他…… 王未初浑身烫得厉害,心也仿佛蹦到了嗓子眼儿。 岑尧缓缓松了力道,这才让他双脚挨了地。 但因为刚亲完,没什么力气,王未初实则还是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岑尧的怀里。 岑尧抬手理了理王未初额前凌乱的碎发:“你现在知道在林子里偷偷接吻是什么滋味了。” 王未初:“……嗯。”他低低地喘了口气,心跳砰砰砰,一声比一声快。 两人在林子里待了足足十来分钟,王未初的心跳和气息都慢慢趋于平复。他抿了下唇,小声地,语气略微轻快地说:“没有人发现我们……” 原来这才是谈恋爱的滋味儿啊! 王未初咂咂嘴。 绿茶真厉害啊!难怪哥哥说季松飞肯定挡不住岑尧!我都挡不住呀! 岑尧眯眼,唇边的弧度有了点微小的弧度。 他应了声:“嗯。” 他没有告诉王未初,王未初身上的信息素实在太过浓烈,浓烈到但凡是个人从外边路过,就都难免会感觉到,只是感知多或少的区别。 两个人又在林子里待了会儿,然后才悄悄走出校门坐上了车。 像做贼一样。 可是太有意思了! 王未初都觉得自己像是经不起诱惑的渣男了。 不不不,都怪岑尧太厉害啦! 最后两人还是没能再到医院去。 上车后没多久,医院就打来电话,说岑尧的那位继兄,不知道是哪里想不通了,从二楼窗户往下跳,把另一条腿也摔断了。王未初听完可生气了:“他是不是还想陷害你?太坏了!太坏了!别去看他了。” 岑尧:“好。” 王未初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忍不住扭头看了岑尧一眼。 岑尧淡淡道:“我听你的。” 明明只是简单的四个字,王未初却觉得心尖尖都跟着晃了晃。 而且这话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我回家了拜拜!”等车一到王家别墅楼下,王未初赶紧跑了。 遭不住,遭不住的! 王哥哥最近都回家回得早,等看见王未初进门,刚想问我亲爱的弟弟考得怎么样呀,就见王未初两颊红脖子也红地跟个小旋风似的一头冲上楼了…… 王哥哥把话咽了回去,彻底瘫倒在了沙发上:“完了,和季松飞谈恋爱的时候都没这样。这肯定是真和那个绿茶Alpha好上了!” “完了……” - 第二天全校放假,老师批改试卷。 王未初难得陪王哥哥去的学校玩了一圈儿,一路上他的手机就没消停过。 “什么声音?”王哥哥忍不住纳闷地问。 “我也不知道。”王未初是真的满脸疑惑,“这两天我收到好多消息,就学校论坛上,贴吧里,QQ微信短信……好多好多……有的是来问我是不是和季松飞分手了的,还有好多是来问我奥数题怎么做的,我也不会啊……” 王哥哥一听就发现事情的关键了。 靠!没想到一不注意,就有这么多猪想拱他们家白菜了! 想起那个可怕的Alpha,王哥哥忍不住说:“你可别把这个事儿告诉那个岑尧啊。” “为什么?” “他肯定会生气……”而且没准儿生起气来特别可怕。越是强大的Alpha,生起气来,越不可控。 “哦。” 转眼就是第三天。 大家都返回了学校。 季松飞也休养得差不多返校了。 期间宋伊还试探着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季松飞身体怎么样了,最后才又问:“你知道王未初分化成了Omega吗?” 季松飞脸色沉沉:“现在知道了。” “哦,那没什么了。”宋伊挂断了电话,想了想还是没把王未初好像变得受欢迎了的事告诉他。 季松飞一到学校,就有个C班的冲他打招呼:“季哥,来学校了?”说着,那个人走到了季松飞面前,带着点打探的神情,低声问:“你标记王未初了?厉害啊!” 这并不是第一个来和季松飞搭话的。 往日和他说话的,多是Omega,偶尔也有Beta。但今天却基本上全是Alpha。季松飞很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变化。可越是发现,他的心就越沉。 季松飞掌心都快攥出血了,一句话也没有应答。 他们都以为他临时标记了王未初……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没有! 那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岑尧。 岑尧! 季松飞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两个字竟然化作刺,深深扎在他的心窝上。 以季松飞的自尊自傲,当然不愿意在他们面前解释,说那不是自己,说昨天王未初和自己分手了……只能自己生生忍住憋闷气,憋得快内伤也不敢吐出。 但这哪算完呢?之后还有人不甘心,又跑来问:“你们不是分手了吗?上周就听说了啊。” 季松飞又是一口老血哽在喉头。 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了心头的憋屈,主动买了一些吃的喝的,又让家里的司机送了一支自己格外爱戴的表过来,他本来还想多准备点东西,但想想要循序渐进,每天给王未初一个惊喜更打动人,这才按下了。 “一会儿好像快贴成绩了,季松飞你去哪儿?”班长在后面喊。 “我没考。”季松飞说完就走了。 反正这东西跟他没关系。 季松飞最后还是在公布成绩的公示栏前,找到了王未初。 王未初被A班的人拥簇在中间,岑尧也在其中,和王未初挨得并不太近。但正是因为这样,当王未初一眼扫完名单,转头就先看向岑尧,二人于人群中目光相接的时候……季松飞他妈的怒火妒火都在烧,也不知道是在妒谁,反正就离气死不远了。 “哇靠!” 这时候人群中发出了阵阵惊叹声。 季松飞很快就知道他们在惊叹什么了。 岑尧在考试里拿了全校第一。 王未初向来学习刻苦,排名当然也不会太靠后。而这段时间,似乎是因为情绪放松了不少,还拿了比以往更好的成绩。他排在全校第十一,正好在第二竖排的第一个,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和岑尧的名字肩并肩,紧靠在一起。 季松飞连忙去找自己的名字,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他妈的没考试!和宋伊出学校去了! 当然考了也大概就排在末尾,和王未初、岑尧之间横跨着大半个学校的人。 季松飞厚着脸皮往前走了几步:“王……” “你太厉害了!”王未初走到岑尧身前,双眼晶亮,掩不住惊叹的声音。 惊叹完,王未初还有点脸红。 嗨呀,他以前还以为岑尧成绩不好呢,还想着帮帮岑尧。是他想太多了。 这样一想,岑尧更厉害了!家里那么糟糕的环境,都没有影响他上进啊!简直太厉害了! 岑尧将王未初的神情收入眼底,多少有点后悔。 示弱,就应该示弱到底。 没准王未初还会自己送上门给他补课。 不过也没关系……岑尧目光微动:“以后周末可以一起去图书馆。” “嗯!”王未初忙不迭点头,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两个人就这么说着话走远了。 不学无术的季松飞只能眼睁睁地就这么看着。 “艹,新同学牛逼啊,都快接近满分了。王未初跟他走一块儿,应该挺有话题的吧?反正比和季松飞强。” “话也不能这么说,季松飞毕竟还是个Alpha。” 其他人低低议论了两句,一扭头才看见面色难看的季松飞,于是也立马走了。 季松飞表情渐渐狰狞。 我和岑尧比起来,竟然就只有Alpha性别这一个优点了吗?! 最可怕的是……季松飞从护士的口中知道了,岑尧也是Alpha! …… 成绩下来后,岑尧和王未初顺理成章地做了同桌,没等季松飞把讨好的礼物送到王未初跟前,A班新同学在追王未初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学校。 不管季松飞走到哪里,都总能听见人八卦。 “A班又和D班打球了。” “又赢了?” “是啊。自从那个新同学岑尧加入之后,A班就很少输了。不过这不算什么,你知道A班赢了球,好多人上去给球队送水。其他人都接了不少东西,就岑尧不一样……他花钱派了个小学弟去买了吃的喝的,转手给了王未初,让人坐在那儿慢慢地一边吃一边看打球。全场就王未初特惬意……” “草!到他们这儿反着来了!” 季松飞听完不由撇嘴。 心说,不就是买个吃的喝的吗?花得了多少钱呢?王未初只要想,他还能带人去吃米其林大餐呢。 对面又说话了:“以前季松飞打球赛的时候,王未初送个水还老让人忽略呢,一帮人上赶着去给季松飞送喝的,还有那个宋伊,还给人准备毛巾……当时就有人说不知道王未初看了心里怎么想呢。” “哈,现在该是季松飞看了心里怎么想了……我真头一回见到球场上往观众席投喂吃的!” “哈哈我也是……” 季松飞听不下去,转身就走。 但就算是这样,隔天就又有人说:“岑尧给王未初送了一支笔。” “送笔怎么了?我还想给人送高达模型呢,送表也行啊,电子表还是机械表好……哎,你说以前怎么就没发现A班的王未初这么可爱呢?” “你傻逼吧,高达模型和表那都是你自己喜欢的好吧。” “不都喜欢这些吗?” “人学霸更喜欢笔谢谢!” 季松飞又听不下去了,觉得想送表的自己,也像个傻逼。 “而且那是普通笔吗?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我还仔仔细细辨认了一遍,那是Caran d\'Ache的钢笔啊!” “草!岑尧这么有钱?” 季松飞在一旁暗暗咬牙。 是,他怎么忘了,在岑女士去世之前,岑家的家底可是相当丰厚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岑尧的继父一家人才妄图争夺财产。 他能给王未初的,岑尧当然一样也能给。 可他想不通的是……岑尧真就那么……喜欢王未初? 这还不算完,季松飞连王未初的面都见不着,但却能从别人的口中,听见一出出岑尧怎么追王未初的完整故事。 什么岑尧又请A班的人吃了米其林三星。 那些话串成画面,闪现在季松飞的脑中,让他一天比一天的心情更糟,心头的嫉恨很快掀到了顶峰。 他恨岑尧那样高高在上的人,追求起一个人来,原来真的会放下一切姿态,用尽手段,甚至是爱屋及乌,好像要把心都剖给王未初看…… 他也恨王未初明明喜欢他,明明只对他乖顺,怎么转头就只看得见一个岑尧了? 王未初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岑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低声问。 王未初摇摇头,鼻尖动了动。 岑尧也许是打了抑制剂,也许是戴了什么抑制环,他身上的Alpha味道总是被掩藏得滴水不漏,只有被他的Omega信息素勾动,才会散发出来。别人自然也就总是闻不见了。 可他能。 从书房里那一口开始就有点了,等到车里那一口咬完,那种感知就变得更加强烈了。王未初总能闻到岑尧身上的Alpha味道。 然后他就会…… “腿软了?”岑尧问。 王未初点了点头,不大好意思地小声说:“手也软。” 岑尧身上的味道太浓太浓了,尤其是刚刚打完球之后,校服被汗水浸湿紧紧贴着他的腰腹,好像信息素混着荷尔蒙全透出来了,将王未初裹得头重脚轻,忍不住想要往岑尧的身上骑。 岑尧忽然弯腰弓身,扣住了王未初纤细的脚腕,然后顺势脱去了他的鞋袜,轻轻一带,王未初抓着前座的椅背就这么滑躺下去了。 “你坐在看台的时候吃了什么?”岑尧淡淡道:“我闻闻。” 王未初一下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在车里拥抱交缠,在树下偷偷地亲吻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没有推开岑尧。 岑尧俯身舔了下他的唇,带着一股柑橘味儿。 那是岑尧买的橘子糖,还递了他一袋。王未初坐在观众席里慢慢剥糖纸的时候,岑尧正侧头看他,然后也抬手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当王未初也吃到那颗糖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有了一种,好像在和岑尧接吻的错觉。 直到这一刻,错觉化作了真实的感触和味道…… 王未初蜷紧了手指,从头到脚连头发丝儿仿佛都透出了躁动与餍足。 等Omega信息素重新回归正常水平的时候,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王未初苦恼地揉了揉脑袋,这才想起来正事。 “唔,给你。” “什么?”岑尧弯腰给他扣好了安全带,然后朝他掌心看去。 “你不是给我买笔了吗?我给你钱啊。” 岑尧盯着几张钱顿了几秒,并没有推拒,只淡淡开口:“现在谁还带纸钱?” “哦,那我转账给你……”王未初愣了愣:“可我好像没有你的微信。”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了手机:“我扫扫……” 王未初打开手机,第一眼看见的倒不是微信页面,而是满屏的通话记录,上面都是岑尧。中间就插了两个孤单单的名字,一个是王哥哥,一个是季松飞。王未初愣了下,舔了舔唇,跳到短信界面,最多的也还是岑尧。 王未初正愣神,岑尧已经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腕。 “叮——” 岑尧扫好了。 两个人这才算是连社交软件的好友也加上了。 “好了。”王未初说。 岑尧垂眸应了声:“嗯。”话音落下,王未初却是又被压倒在了座位上,岑尧吻住了他的唇,亲吻舔咬,带着几分凶猛的味道。 但这个吻极其短暂。 前后不过一份来钟,岑尧就重新直起了身,他也说了两个字:“好了。” 王未初浑身燥热,心跳怦怦,信息素却变得愈加平和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够了够了,我信息素已经被安抚好啦,我没有发情啦!可以不用亲了! 但想想,说这样的话又特别像是一个渣男,玩弄过后就不认账。 此时车门外,司机围绕着车转了几圈儿,最后自己守外边玩手机去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他可不敢呆在车里当电灯泡了。 他估摸着吧,AO一动起情来,再以他们家岑少的身子骨,搞上三四个小时也没准儿嘛! “你怎么守在外面?岑尧在车上是不是?”这时候,季松飞却是从校门里大步走出来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岑家的小轿车。 司机不认识季松飞,皱眉说:“是在车里,但是在忙……” 忙什么? 季松飞当下怒气充盈了胸口,抬手砰砰敲车窗,力道之大,和砸没什么区别。 车门“啪”一声开了。 露出了岑尧的侧脸,发丝紧贴,蒙着一层薄汗。这个看上去冷淡自持的人,身上却透出了点紧紧绷住的情欲味道。 季松飞心头一跳,不敢再往下联想。 是王未初和他在车里? 那王未初这会儿又该是什么模样? 季松飞咬着牙,声音阴沉:“你下车,我有话和你说。” 岑尧并不犹豫,立刻下了车,随即反手关上了车门。 车里的王未初怔忪了下,他不高兴地咬了咬唇,季松飞要说什么呀?不会是要和岑尧告白吧?王未初越想越有点不高兴。 ……岑尧、岑尧喜欢我呀! 王未初悄悄将车窗往下调了调,扒在车窗边,竖起了耳朵。 季松飞看了一眼车窗。 关着的。 季松飞:“岑尧,你到底知不知道王未初是我的男朋友?” “知道。” “……”季松飞气得踹了一脚车门:“你知道,你知道你还和他那么亲密?” 王未初惊了一跳。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季松飞这么没风度? 岑尧冷淡地说:“我喜欢他。” 他的口吻就像是在叙述一件事实,平稳,却更为震撼人。季松飞就快疯了。 岑尧喜欢王未初! 岑尧真的喜欢王未初! “我有多喜欢他,你根本想象不到。” 季松飞面容难看:“你……” “你这样的废物,都可以站在他的身边。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岑尧的语气更加冷淡。 王未初牢牢抓住了身下的皮垫子。 “岑尧!”季松飞怒喝一声,大脑因为极度的嫉妒和愤怒陷入了混乱:“你,你……你疯了吗?你竟然、竟然说我是废物?” “岂止。”岑尧顿了下,“我听说你家里想送你去军校。如果你是真的站在训练场上,那我会想拧断你的脖子。” 季松飞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老同学、心上白月光,这样的一面。他刚一触到岑尧的目光,就本能地打了个颤。 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可怕? 季松飞本能地咽了下口水,嘶声说:“我只想让你远离王未初……”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些话的?一个被分手的前男友吗?” 季松飞又被戳中痛脚,差点整个人跳起来。 “你对我无情,我本来不想对你无义。但你也别忘了,你继父一家,你母亲生前的对手,都希望得到岑家的一切,让你滚出去,流落街头……如果我回家说上一声,季家就不会再帮你了。” 岑尧只抬眸漠然地看着他。 岑尧背对着车窗,王未初只能看见季松飞的表情,反倒是看不见岑尧的,这下听不见,心立马就沉了沉。 季松飞怎么这么卑鄙! 他是在威胁岑尧吗? 岑尧现在是不是很无助啊? “岑尧你想想清楚。”季松飞喘了口气,这才觉得自己扳回了一成。 “你以为我需要?” 季松飞看着岑尧毫无变化的面容,竟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轻视嘲弄。 岑尧看不起他。 不管他说什么。 同一句话,落在王未初耳朵里,他就觉得像是可怜巴巴的强撑。 他实在忍不住了。 王未初调下车窗,将脑袋伸了出来:“那有什么关系?我会帮岑尧啊!” 说完,他还觉得不太够,于是悄悄伸出手,勾了勾岑尧的掌心。 那有什么关系?我会帮你啊。 不同的场景,相同的话,它们相重叠,从岑尧的脑中飞快地掠过。 无论经历多少世界,天道玩多少的花样,故事背景会变,他的性格会变,王未初的境遇会变,……唯独王未初的一颗心不会变。 岑尧攥紧指骨,浑身血液沸腾而过。 季松飞没有发现岑尧的不对劲,他面色沉沉地看着王未初:“你说什么?” “你没听清吗?我说我会帮他的。”王未初失望地说:“季松飞,你怎么是这么卑劣的人?” 季松飞被钉在了那里。 偏偏他的大脑无比的清醒,他一下联想起来,很早以前,有其他Omega给他献殷勤,王未初别别扭扭地提起这件事,他说,你怎么是这么小气的人? 同样的句式,作为说出口的人,当然没有任何感觉。 可当这句话落在他的头上,季松飞被怒火和妒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再想到,上次电话里,王未初是怎么样夸奖岑尧如何如何好的。 两相对比…… 季松飞几乎发疯。 “你真的喜欢上岑尧了?” 王未初可气了。 季松飞太咄咄逼人! 我不能在他面前,让岑尧没名没份,让岑尧刚才一番告白竹篮打水啊!那岑尧得多伤心啊? 王未初一鼓作气地说:“对啊,对啊,我们谈恋爱了!他是我男朋友,我是他男朋友!” “我不信”被结结实实堵回了季松飞的嗓子眼儿。 属于Alpha的信息素骤然爆发出来,带着明显的攻击性,和磅礴的气势。季松飞双眼猩红死死盯住了岑尧。 他要用Alpha天然的力量压制住岑尧,让王未初睁大眼睛看看,究竟谁才是好的那一个…… 以季松飞为中心,周围一圈儿,从司机到学校门口来往的人,大部分的Alpha、Beta都面色发白,身形摇摇晃晃,最后抵挡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这就是Alpha隐藏在信息素中的强大力量,越是强大的Alpha,光是通过信息素外放,就足以对他人形成压制。 这也正是季松飞在学校为什么如此受Omega欢迎的原因。 岑尧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 他心底早已经软成了一片,再按捺不住,骤然转身,弯腰俯身,用力吻住了王未初的唇。 他太喜欢王未初了。 喜欢得要命。 …… 季松飞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他没有亲过岑尧,也没有亲过王未初。可岑尧和王未初在他的面前接吻了。 而岑尧对他信息素毫无反应。 季松飞脖颈上青筋暴起,想要加倍外放Alpha的力量,却在这一刻突然感知到,他的力量像是挨上了一面无形的墙,随之狠狠反弹了回来。 更强大的Alpha的信息素笼住了这里。 宋伊走到校门外,就看见了这样诡异的一幕。 无数人因为季松飞的信息素软倒在地。 而季松飞跪倒在了岑尧的面前。 好像一切都倾倒在他们的跟前。 而岑尧隔着摇下来的玻璃窗,在和王未初接吻。 第74章 ABO13 一中的门口发生了一场超大规模的信息素暴动。 警车和救护车齐齐出动,带走了不知道多少人。 宋伊也是其中一个。 等宋伊做完口供出来,正好看见分坐在长椅上的王未初、岑尧、季松飞三人,他们似乎也才刚刚做完口供。 房间里气氛一片紧张。 这时候有个警员先行走了出来:“谁是王未初?谁是岑尧?”“你们可以走了。” “谁是季松飞?”“好,你留下。请协助我们做一个更全面深入的调查。还有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只有可能面临群体谋杀指控。” 宋伊闻声傻了眼。 季松飞又何尝不是呢? 他强忍着信息素遭全面压制后的虚弱与疼痛,站了起来:“凭什么他们可以走了,而我却要留下?” 警员皱了皱眉:“事情的大概我们已经弄得很清楚了,你在情绪失控之下释放了信息素攻击他人。而这位岑先生不顾性命安危压制住了你,救下了所有人……” 季松飞肺都快气炸了。 “放屁!” 岑尧! 草! 他真的从来都没有看清过这个人,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来的更可怕。 “你们听我解释……” 宋伊见状,都不由心下叹息。 不管季松飞乐不乐意,事实都已经是这样了。 这样一看十个季松飞都不够一个岑尧玩儿的。 想到这里,宋伊不禁转头看,向了岑尧的方向。 岑尧似乎早就想到结果了,他胜券在握,没有分给这边半点目光。 他的注意力都在王未初的身上。 王未初身上裹着岑尧的校服外套,表情有些呆。 这时候岑尧似乎低声和他说了几句什么话。宋伊看不见岑尧的表情,但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这个时候的口吻一定是极有耐心的。 随后二人就起身往外走了。 中途王未初转头看了一眼季松飞,在看见他正愤怒地和警员争吵的时候,王未初失望地转了回去。 谁能不失望呢?宋伊心想。 他也一样感觉到了失望。 失望于季松飞原来如此锦绣其外。他空有一身学校最强大的Alpha的力量,到头来竟然除了愤怒失控,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而此刻走在王未初身边的那个少年,大概很快会顶替季松飞,成为学校里最强大的Alpha。 一个强大且只对王未初温柔的Alpha。 宋伊压下了心里的羡慕与嫉妒,也匆匆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校园门外发生的事,虽然没有上社会新闻,但也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 他们惊叹于季松飞从神坛跌落,竟如此之快。又惊叹于A班的岑尧竟然是个Alpha。 甚至有人遗憾于当时自己没有在校门外,没能见证这样壮观的场面。 有人叹息着说:“吃了这么一场大瓜,我只想说一句话。王未初牛逼!!!” “俺也一样!” 牛一翔和纪金在探望完季松飞之后也来到了学校。 这时候学校关于岑尧追求王未初,和季松飞在校门外展开争夺大战的传言,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两个人心情都复杂的厉害,一时间不知道这场大戏里谁才是那个心机绿茶,谁才是反派。 没多久,王未初也到学校了。 他先探头看了看教室里,岑尧不在。 王未初缓缓舒了口气,这才挺直腰背走了进去,迎面就撞上了班长。 班长满脸兴奋:“我听说昨天在学校门口岑尧,差点把你亲晕了。” 一时间教室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兴奋。 王未初:!!! “没……没晕。”王未初强忍着羞耻,小声逼逼。 “哦,那就是亲到腿软了。” “???” “初初今年十八了吗?” “没记错的话,生日好像快到了吧?” “我听说昨天岑尧在校门外超凶猛的。” “哇,初初好惨。” “不对,难道不是好爽吗?” 王未初:“???” “对了,未初,岑尧呢?” 对啊,岑尧呢? 王未初惊觉自己仿佛一个吃干抹净就拍屁股不认账的渣男。昨天从警局出来以后,王哥哥就接他回家了。然后一直到今天早上,他都没有再联系岑尧。 昨天所有人都被岑尧的信息素压制得一副爬不起来的样子,那岑尧会不会也因为过度用力而虚弱呢? 啊对,纪金他们还说岑尧以前是个Beta,那说明岑尧分化成Alpha也才不久,信息素搞不好就像自己一样不稳定。这个阶段还很容易生病吧? 所以……岑尧病了? 果然一直到打上课铃,也没有见到岑尧来。 接下来的几节课王未初都不自觉的有些心神不宁。 岑尧去见了律师,在处理完一些事务之后,就到了学校。 正好这个时候上午第四节 课结束,他干脆站在门外,等起了王未初。 一放学,A班的同学们先后走出来,看见他就两眼一放光,但是才刚走到近前就打消了念头。害,新同学还是那个高不可攀亲近不了的新同学。 大概只有王未初,才可以在他面前神色自如地说话。 溜了溜了。 王未初磨磨蹭蹭地到了岑尧的面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自觉地跟着岑尧走下楼了。 “你生病了?”王未初小声问。 “嗯?” “上午的课你都没上。”说到这里,王未初还忍不住添了一句:“今天物理课复盘了一下前两天的卷子……老师又做了下新的延伸,你都错过了。” 王未初满脑子都装着学习。 可爱极了。 岑尧淡淡道:“没关系,等你有空的时候给我补一下就好了。” 王未初连忙点了点头:“嗯!” 恨不得立马就把岑尧拉图书馆去。 王未初现在已经知道岑尧的成绩不差了,但站在岑尧面前,他还是有种自己被认可被需要的感觉。 王未初想说,那我们现在是在谈恋爱了吗?你是我男朋友了吗?但想想又觉得,他会不会觉得我太快啦? “去吃午饭。”岑尧说。 王未初只好暂时按下了念头,乖乖跟着岑尧出去了。等走到校门外,他才又想起来自己那个问题还没得到答复呢。 “你没生病吗?你的信息素……还好吗?”问到后半句的时候,王未初的声音一下就降下去了。 “没有。”岑尧一派自然地问:“你不相信?要来试试吗?” 试……试? 像昨天那样试吗? 王未初咂了咂嘴,心脏都蹦到了嗓子眼儿。 在岑尧之前,他还从来没有和人啵啵过。 他也是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好像吃到了糖,甜却不腻,心跳砰砰,浑身的血液都变热了,说不出的快乐与兴奋……啵着啵着自己都好像要变树袋熊趴在岑尧身上了…… 王未初正想着的时候,岑尧好像朝他俯身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校门内外所有进出的人,几乎齐刷刷地盯了过来。 王未初蹦到嗓子眼儿的心,“噗通”一声沉了回去。 “咳咳咳……吃饭。”王未初说。 “嗯。” 岑尧应完声,冷淡地环视了一圈儿。每个被他扫见的人,都立马扭回了头。 嗬,开玩笑!季松飞在他面前都抗不过一个回合,他们这还不跟虐菜似的? 溜了溜了。 …… 季松飞在警局里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等来了季家的律师,以及自己的大表哥。 季大哥皱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嫌弃:“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季松飞当然没脸说出真实原因,那会让他更丢脸! 这边沟通完,没一会儿律师从警员那里回来了,说:“有点麻烦。” 季大哥沉着脸:“有什么麻烦的?” 律师摊手说:“这中间还牵扯了个岑家……” 季松飞一听这两个字,就浑身起炸。 他咬了咬牙,说:“哥,我之前不是让家里帮帮岑尧吗?” 季大哥一愣,神色有些微妙:“你说过这话?” “我和你和爸都说过,你忘了?岑家现在只剩下一个岑尧了,他既然这么对我,我也不管他了……” 季大哥应声:“哦。看来,他让你不高兴了?”季大哥脸上的不快褪去,转而露出了点笑容,他言语亲切地问:“要不要大哥帮帮你?帮你整治整治他?” 律师在一边露出了听天书般的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实在忍不住插声道:“岑家的律师就在警局里,正因为这样,所以这事没办法善了了。岑家也许还要联合王家起诉少爷……” “王家?什么东西?” “就小少爷的那个小男朋友家里。在咱们这儿也算是小有家财的……” “王家算个屁。”季大哥说。 律师叹气:“岑家可不是屁。” 季松飞被弄糊涂了:“……岑家现在到底怎么样?怎么还有余力来管这些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人岑家说少爷您意图用信息素谋杀岑家少爷和他的未婚夫。” “放屁!”季松飞气得喉头又涌出了血,“王未初算他哪门子的未婚夫?他是老子的男朋友!”虽然在一天前,王未初刚把他甩了…… 不行。现在想想这事,季松飞都还觉得怒气上涌,整个人都要气昏过去了。 “岑女士去世前就一直在经营实业方面的项目,还搞了什么新能源。只是没什么人留意,毕竟这年头,大都奔着互联网、房地产和娱乐圈相关产业去了。岑女士去世后,岑少爷合法继承,并在律师和董事的协助下,快速整合了这些产业,名下部分产业已经与国字号挂上钩了。”律师的叹气声更重了:“季家受得罪,岑家已经受不得了。李家、赵家都也已经倾向于和岑家做生意好伙伴了。” “也就是说,少爷啊……现在不是您放不放过人家的问题,而是人家肯不肯放过您的问题。” 季大哥面色变幻,最后定格在了阴沉的表情上:“岑尧的动作这么快啊……是我疏忽了。” 季松飞并没留意大表哥说了什么,他满脸不可置信,急声问:“不可能。他的继父和继兄呢?他们不是一直在找他的麻烦吗?他哪来的时间去整合岑家的产业?” “一个在看守所,一个在医院。” 季松飞一拳打在了栏杆上。 岑尧……骗了他! 从头到尾,岑尧就是奔着王未初去的! 季松飞又哪里会想起来,当初是他一厢情愿认为岑尧需要帮助,为了能够及时英雄救美,还对王未初大肆渲染了一番岑尧的处境有多可怜呢。 “我要去找王未初!” “快保释我!” “我要去救他……” 岑尧太可怕了…… 他骗了我。 也骗了王未初。 骗得王未初真心实意地心疼、照顾他,现在还要跟他谈恋爱了…… 再回想起王未初的面容,他真心实意的模样,竟然那么可爱。 他要救王未初! - 岑尧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都比较高效,吃完后就默契地一块儿去图书馆了。 这个世界里,王未初出身不差,他舍得下功夫努力学习,成绩也不差,没之前那么好骗了…… 岑尧落了座:“今天课上延伸了几道题?” “三道。最后一道特别难算。g取9.8,难算死了……”王未初小声抱怨了一句。 “你先和我说复盘。” “好。” 这会儿正值午休,图书馆里没什么人,但王未初还是将声音压到了极低。等絮絮叨叨地说完,王未初已经渴得要命了,他舔了舔唇:“忘记带水来了。”“你先算这道题试试?答案和解题过程我都记得,我一会儿帮你对!”王未初又说。 “如果对了,有奖励吗?”岑尧问。 王未初呆了下:“……给你买雪糕?” “不爱吃。” “那、那给你买水?” “我不渴。” “那……” “我一会儿自己要。”岑尧说。 王未初懵懵懂懂地应了声:“啊……哦。” 心里还忍不住想,岑尧真是好省事呀!奖励都是自己要!和他呆在一块儿,实在太轻松啦! 这道算起来繁琐的题,在岑尧手下倒也没存活太久。 “好了。”岑尧放下笔。 王未初忙把草稿纸扯过去慢慢核对。 “……唔,对了。你好快啊。就算没有我给你补上,你应该很快也就捡回来了。” 王未初话音刚落,岑尧就脱下校服外套,罩在两人的头顶。 黑暗笼下。 岑尧按住王未初的肩,亲吻住了他的唇。 吻轻柔又绵长。 没有那么强烈的侵略性和情色意味。 好像初秋的柑橘,微微的清甜。 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都拥挤在这一小片黑暗的空间里。 好像两人间没有一丝阻隔。 “好了,我的奖励,我自己要了。”岑尧放开了他。 王未初轻轻喘息着,也不渴了,脊背处好像也跟着分泌了许多让人兴奋的物质。他不自觉地蜷了蜷腿,忍住了Omega的本能反应。 岑尧问他:“我还快吗?” 王未初被亲得七荤八素地想。 不……不快吗? 第75章 ABO14 王未初这一天都没再口渴过。 到晚上放学的时候,岑尧往他手里塞了一瓶奶。 同学们见状流下了呜呜呜的泪水。 新同学深情起来真是太可怕了,这狗粮好噎…… 岑尧收拾好书包跟在王未初身后,王未初忍不住问:“怎么啦?你继父那边的亲戚还在纠缠你吗?” “没有。”岑尧顿了下,“我能跟你回家吃饭吗?” 王未初有点儿不好意思。 可是想一想呢,早之前他就把岑尧带回家过了。现在都拿人家当发情期纾解工具人用了好几天了,想给名分还被季松飞打断了,如果连饭都不让人家跟回家吃,那多过分啊! 于是王未初用力点了下头。 岑尧跟着人回家,王哥哥见到他都已经麻木了,只木然地招呼着家里的保姆给好好做顿饭。 岑尧拎着王未初的书包,连同自己一块儿,就这么往楼上走。 王哥哥忍不住出声:“他干嘛呢?” “帮我放书包啊。” “你都让他进你卧室了?”王哥哥酸溜溜地说:“你小时候还不让我进去呢。” 说完,王哥哥也不等他回答,皱起鼻子嗅了嗅:“哎弟弟啊你身上的信息素好像平稳了很多……” 王未初脸红红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是吗?” “你不会是吃什么副作用强的特效药了吧?” “没……” “我不信!你老实和我说!”王哥哥满脸严肃。 “放好了。”岑尧站在楼上说。 为了逃开王哥哥的唠叨,王未初噔噔噔地就上了楼。 “弟大不由哥。”王哥哥没好气地道,然后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岑尧的个子高,王未初打他身边过的时候,被他轻轻松松一把薅过去亲了亲。 处男哥哥看得又一次流下了泪水。 草! 他这下知道为什么王未初身上的信息素那么平稳了! 没一会儿,保姆做好了饭,大家坐到了一张桌子上,王未初充分发扬了东道主的精神 ,一顿饭吃下来没少给岑尧加夹菜。 王哥哥中途去接了个电话。 “谁打的?”王未初问。 “咱爸妈。”王哥哥说这话的时候,脸都皱成核桃了,“刚打电话来,说准备要回家了。说是这几天,一会儿遇见海啸,让一队同行的雇佣兵给救了。一会儿又遇见了抢银行,同行的华侨给救了。一会儿又是恐怖组织绑架……连着进好几次医院了。他们就在海外请了个会算命的大师帮忙看看。” 王未初听得心惊肉跳,脸也皱了起来:“怎么这么巧?” 王哥哥点头:“可不是么,估计可能是在外头露财了,要么就是和谁结仇了。”他顿了下,才又接着刚才的话说:“大师说他们有血光之灾,幸好命里有贵人,这才一直逢凶化吉。但再待下去就说不准了。所以他们就赶紧和一个旅行团结伴,现在准备回国了。” 王未初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王家的父母常年在外,就剩下王未初和王哥哥相依为命。按照岑尧曾经经历过的那个世界轨迹,王家父母会意外身亡。 也正是因为这样,王未初才会在帮助了岑尧后,丝毫没有对抗风险的能力,最终死在王家夫妻的商场敌手的手中。 在这个复制的新世界里,王未初依旧和他走到了一起。 那现在天道极可能会让王未初的父母走上原本的老路,依旧迎来死亡,再制造一起不经意的意外,让王未初也再死一次,魂魄碎裂,灰飞烟灭。 岑尧目光幽暗。 可是,他可能再让天道来一次吗? 他费了极大的力气,保住了王家父母的命。 等他们错过死亡期限,固定好的故事轨迹一旦改写,走上另一条全然不同的道路,天道就很难再插手这个世界的运行了。 天道顶多只能安插新的穿越者进来,给他们下达任务,暗示他们杀死王家父母,杀死王未初。 而如果人都在他的身边。 新的穿越者还杀得了吗? “好了,别想了,赶紧吃完背单词做题去。”王哥哥收拾了心情,催促道。 王未初闷声应了,跟岑尧一块儿上楼做题去了。 王哥哥崩溃地捂住头。 呜呜呜还不知道背着我得亲多少回呢。 转眼两天后。 王家父母的飞机落了地,而季松飞也终于从看守所出来了,获得了短暂的保释。 “你要去干什么?才回来就往外跑!”季父怒声道。 季大哥跟了上去,问:“你去见那个王未初?” 季松飞:“嗯。” 季大哥笑了笑:“我陪你去啊。” 季松飞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他的大表哥一样生下来就是Alpha,年纪比他长几岁,能将Alpha携带在信息素里的天生压制能力运用得极好。 简而言之,就是比他更强。 那到了面前,王未初一看还有更厉害的Alpha,岂不是越发懒得搭理他了? “我不陪你去,那个岑尧那么厉害,他跟在王未初身边的话,你有什么办法?”季大哥不死心地说。 “说了不用了。” 季大哥脸色沉了沉,心里骂了一句,扶不上墙的废二代! 这头王未初、王哥哥请了假在家等父母,王家父母商场上的那些生意伙伴,不管真朋友假朋友,也都一块儿往王家去了,给租了个接风洗尘的宴。 岑尧当然也跟着请了假。 王未初在心底小声逼逼。 难道是想跟我回家见家长吗? 两人一块儿出了校门,上车的时候,岑尧抵着车门又亲了下王未初,说:“谢谢。” “唔,什么?” “谢谢你让我跟你回家。”岑尧淡淡道。 王未初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岑尧好容易满足啊……这样就谢谢他啦?谢谢还要打啵。 不过打啵挺快乐的。 王未初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会让他有一种,好像无时无刻都在被岑尧喜欢着一样。 他们的车抵达王家的时候,王家父母也刚好到家。王哥哥正在和父母生疏地说着话,等他们一到,立马就把人引了进来,免了自己尴尬。 “这是谁?”王母忍不住问。 要不是王未初从小到大没怎么变过,王母都要疑心哪个才是她儿子了。 王未初深吸一口气,想想这些天岑尧的好,再想想刚才还打的那个啵。岑尧一点也不绿茶白莲花!明明是可可爱爱又帅啊! 王未初鼓起勇气说:“男朋友。” 岑尧几乎同时开口:“未婚夫。” 王未初愣了下。 王父王母连带王哥哥都愣了下。 岑尧在心底,都想和我结婚了?!惊! 王未初更加的不好意思了,但又有点压不住的悄咪咪的高兴。 不想结婚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嘛!过去季松飞连恋爱都没好好谈! “是……是这样吗?”王哥哥看向自家弟弟颤声问。 王未初爽快地点了头:“嗯,是。他说的都对。” 岑尧是想套路王未初,但没想到还不用怎么套路,他就自个儿就往下跳了,还跳得结结实实。 岑尧忍不住摩挲了下王未初的指尖,又有些想亲他了。 王父王母自知这些年关心孩子比较少,一阵恍恍惚惚过后,倒也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唯独王哥哥悲从中来,看着自家爸妈都觉得堵心,自己待一边儿去了。 没多久,来参加接风宴的客人陆续到了,王父王母自觉接待去了。 那些客人却是一眼先看见了岑尧。 岑女士去世,独子岑尧赶回来继承庞大遗产,这么一桩事可一直吸引着富豪圈子的眼球呢。 只不过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人,倒也不敢惦记人岑家的东西,只是暗地里感叹,等着看会有哪些厉害大佬来瓜分岑家,把这个刚成年的岑家少爷吃得骨头都不带吐的。 谁晓得呢,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岑家没被瓜分,觊觎岑家的倒是都吃到了苦头。 “他不该是季家他们那一拨的吗?怎么会在王家出现啊?”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正说着的呢,外头有人进来了。 “王未初!”来人直奔宴会厅。 “那是谁?”“也是来给他们接风的?看年纪不像吧。” 季松飞走得近了,才看见一旁还有个岑尧。 季松飞步子猛地一滞,脸色沉了沉:“你怎么也在?”他是特地弄清楚了,今天王家有个比较私人的宴会,岑尧怎么会来参加? 王父王母看见动静,不由也跟了过来,疑惑地问:“这又是谁?” 王哥哥这可就来劲儿了,立马挺直了腰说:“他啊,我们初初前男友咯!” 前…男…友… 季松飞脸上有点挂不住,正要说点什么。 岑尧出声:“季少爷这时候不是应该在看守所吗?” 看守所? 王父王母脸色大变,看向季松飞的目光一下变得警惕起来。 这时候其他人也终于想了起来。 “那不是季家的小孩儿吗?家里很得宠的。” “嚯,季家少爷是老王家孩子的前男友啊?” 大家的目光一下充满了惊叹。 季松飞咬着牙:“岑尧,既然你一点往日情谊都不讲,就别怪我无情了……”“王未初,你听我说,他骗了你。你见过岑尧继父那边的亲戚对吧?你以为岑尧在他们手里吃了很多苦,才对他由同情及爱是吗?可岑尧的继父、继兄,连带那一帮亲戚,全都被他整得很惨你知道吗?” 季松飞越说越激动:“他可不是什么柔弱无依的小白兔!他太有手段了……那么多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在你面前装可怜,就是为了撬我墙角而已!” 大家悄悄将耳朵竖得更高了。 嚯。 挖墙脚! 王未初有点呆住。 季松飞说的话,他一时间有点消化不了。 岑尧的继父、继兄怎么了?那些亲戚怎么了? “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他这个人心机深沉,你什么时候被他吃了都不知道?……我都知道了,是不是纪金和你说的,说我喜欢岑尧?不是,没有的事!我现在喜欢你,我很喜欢你。王未初,你看着我!”季松飞激动之下就要上手去抓王未初的胳膊。 岑尧面色越发地冷,挡开了季松飞的手。 如果不是当着王未初的面,这会儿季松飞的手骨大概已经碎了。 嚯! 更劲爆了! 咋滴还是个闭环三角恋?这怎么越有钱越会玩儿啊? 众人默默心想。 王未初忍不住了:“等等,我捋一捋。”“当初我住院的时候,是你打电话来和我说,岑尧一人回国,毫无根基,家产被他人觊觎,需要你去帮助。是你和我说他很……”王未初把“可怜”两个字吞了回去。 这么多人在这里,用这样的词来说岑尧,太损岑尧的脸面和尊严了。 王未初想着想着也觉得气:“我现在告诉你,岑尧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有多惨,需要我去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季松飞的心凉了半截。 岑尧太会了!太他妈会了! 岑尧没有张嘴提过,可他能演啊!可以演得柔弱好欺、楚楚可怜啊! 季松飞看向岑尧。 岑尧依旧稳当地坐在那里,他甚至还伸出手捉住了王未初的指尖,动作亲昵。而王未初并没有注意到。 王未初气得要命,怒声道:“你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到处说人坏话呢?你的心眼也太狭隘了。” 这下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的还是季松飞。 “你王家欺人太甚!”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吃瓜的众人被这么一惊,连忙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带着三两保镖进来了。 王父王母摸不着头脑,心说怎么就成我们王家欺人太甚啦? 季松飞扭头看了一眼,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不是说他不用来吗?怎么还带上保镖来了?这丢的不还是他的脸吗? 王未初懵了懵,心底有点嫌恶还有点难过。他没想到季松飞这么能找事儿,在这样的场合闹出了事……本来这场宴会,是为刚回国的父母压惊的。 这时候岑尧按了按他的手背:“我来。” 王未初怔了怔:“……唔。” 比起季松飞,他现在可太相信岑尧了。 “你是谁?”岑尧问。 年轻男人却并不回答,只扭头吩咐身后的保镖:“行了,咱们也不打搅人家举办宴会,把该请的人请到外面去,咱们单独说会儿话就可以了……” 保镖应声,上前就要抓岑尧和王未初。 “哥,你搞什么鬼?”季松飞惊声道。 “我这都是为了帮你。”男人一笑。 他的心底情绪翻涌,按也按不住。出自本能的畏惧与极其强烈的快意交织在了一处……那可是岑尧啊…… 岑尧站起了身,他今天穿着洁白的衬衣,连袖子也不用挽,伸手揪住一个保镖的袖子,将人拉到近前,再一脚踹在他的胸膛,保镖痛呼一声,横飞了出去。 “我认出你了。”岑尧嗓音冷淡,有种高高在上的味道,“第七个世界里,我们见过。要记起你还真不太容易。弱小得太不值一提了。” 季大哥面色大变,五官陡然扭曲、狰狞。 Alpha信息素被他释放出来。 其他保镖纷纷从岑尧身边散开,打砸起了酒席,宾客们惊叫连连,四散而逃。 王未初和王哥哥都本能地想去父母身边,看看他们有没有事。 但王哥哥没走几步,就踉跄了。 而王未初才起身,就被岑尧一把扣住,揽在了身后。 “怎么就派了你来?”岑尧问。 季大哥冷笑一声:“当然是因为我最厌恶你,也最有能力打败你……” “是因为你蠢吧。当初和我一起经历第一个世界的人,都死了。不得已,才从其它世界挑出了你这样一个蠢货。”岑尧脸色不变,口吻依旧淡漠。 “如果你身后的人死了,你还能用这么高高在上的口吻教训我吗?”季大哥嘶声冷笑。 季松飞受到强势的气场压制,整个跪了下去,他喷了一口血,抬起头来愤怒地质问季大哥:“你搞什么?你想杀人?你疯了吗?你他妈明天也要……被控告上法庭!” 岑尧弯腰,将季松飞从地上提溜起来:“你知道为什么有些后天的Alpha比先天的还要强吗?因为他们除了血脉的加持,还有心性上的坚韧强硬。被我压制过一次就怕了?别像个怂货一样。站起来,把其他人带出去……这事只要不是蠢得像猪一样,都会做对吗?” 季松飞倍觉羞辱,他死死咬着牙关,怒气与血气涌上头,他踉跄着爬起来开始疏散其他人。 而那些保镖是季家的,当然不敢动小少爷,纷纷都避着他走。 季松飞扑上去,从保镖身上抢了“失感剂”先给自己来了一针。 这东西顾名思义,就是失去了对信息素感知的能力。这东西滥用后,会彻底失感,无法与Omega结合,信息素也会失衡。但这会儿季松飞顾不上那么多了。 季松飞都不知道自己干了嘛,等他把人全弄出去以后,他回了下头,发现几个保镖都已经口吐鲜血了,有一个还趔趄着爬上楼去,将上面的东西往下扔…… 而他的大表哥,被岑尧掐住了脖颈,一只手拼命去够王未初的方向也够不着。 王未初置身强烈的Alpha信息素场中,却毫无感觉一般。 也是……岑尧标记了他……他对别的Alpha信息素就不会再有任何反应了。 季松飞喘了口气,又吐出一口血。 他脱力地眨了下眼。 而就在眨眼间—— “轰隆”一声巨响,里面发生了爆炸,众人清楚可见,大半个天花板掉了下来。 季松飞傻了眼。 王哥哥大骂了一声:“草,你们季家人是丧门星吗?”“还老子弟弟!” 季松飞心脏跳得都快脱离正常频率了,头晕眼也花。 王未初……王未初…… 草。 大表哥到底是个什么疯子啊? 季松飞往前走了两步,嘶声喊:“王未初……” 他想和王未初说,这次我可没喊岑尧的名字,而是先喊的你的。 那头尘烟飞扬,再落下。 岑尧抱着王未初走了出来,白色的袖口沾了一点血,但王未初身上却干净极了。只是王未初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脸埋在了他的臂弯中,像是受惊过度。 季松飞心头一松,整个人也跌坐了下去。 这时候警车也呼啸着赶到了,进了别墅开始抓人。 “初初……”王哥哥连滚带爬地围过去,一边嘤嘤哭一边喊:“艹,以后谁再放姓季的人进门,我杀了他。” 王哥哥说着一抬头,正触着了岑尧冰冷的双眸。 像……像是一尊杀神。 王哥哥心猛地一跳,本能地又避开了。 此时王未初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我没事。” 呼…… 王哥哥终于能大口喘气了。 王父王母去安抚其他宾客去了,王哥哥也就打电话订酒店去了。 王未初还有点懵。 从季松飞口口声声说岑尧骗了他,到岑尧和那个奇怪的季松飞的哥哥的对话……第一个世界,第七个世界是什么?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杀了他?而岑尧好像气坏了的样子。 气到那一刻变得十分可怕……王未初都不自然地战栗了一下。 之后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尘土飞扬,迷住了他的眼睛。 他刚闭眼,岑尧就把他抱了起来。 然后岑尧又亲了他一下。 和之前没有什么分别。 哪怕他挟着一身可怕的气场,吻下来的时候也好像还是带着点温柔的。 “我们在里面发现了四个犯罪嫌疑人,其中一个保镖身上携带了微型炸弹。但不知道为什么,炸弹爆炸,天花板塌落的时候,四个人都当场死亡了。在场有他们的亲属吗?”警员走出来说。 “哦,还有,其中有个人脖子上有掐痕……” “我掐的。”岑尧语气淡漠道。 警员面向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他身上不太稳定的Alpha信息素。 这么强大的Alpha…… 眼下不是适合仔细追问的时候,否则再引起Alpha信息素暴动,那麻烦可就大了,他们谁也逃不过问责。 “能走了吗?”岑尧问。 “……能。” 岑尧直接抱着王未初出去了。 王哥哥匆忙跟上去,结果就吃了一嘴的车尾气。 车载着他们很快抵达了岑家的别墅。 “出去。”岑尧说。 岑家的女佣保镖们,看主人不太对劲,纷纷自觉退了出去,为了保险起见,还将门窗都关紧了,免得一会儿信息素暴乱之下泄漏出去。 “我们在哪里?”远离了现场,王未初这才回过了神,他懵懵地抬起头,问:“你家吗?” 岑尧没有应声。 他将怀里的Omega少年扣倒在沙发上,粗暴地扯开了衬衣,纽扣崩落在地面,还跳了两下。 Alpha覆身上去,一口深深咬在了他的Omega的腺体上,像是恨不得将怀里的少年整个人都穿透。 王未初无力地攥紧岑尧沾了血的袖口。 这一刻的Alpha好像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双眼仿佛望不见底的深潭…… Alpha沿着腺体的位置,亲吻他的后颈、耳垂、锁骨、下巴,唇和鼻尖……他被迫微微扬起了头,隐约感知到生殖腔好像被打开了。 “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岑尧哑声问。 天道再也杀不了王未初,也杀不了他。 唯有王未初永远不会爱他,才能杀死他。 王未初不知道为什么,一下想到了季松飞说的那些话,他本能地想要反驳说,你看啊,岑尧从来不会隐瞒欺骗我啊,他不就是这样摊开在我面前了吗? 岑尧不轻不重地咬了王未初一下,像是在催促。 王未初将茫然游移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岑尧的身上。 他额前的一点碎发被汗水湿透,还沾了一点灰土,明明是幽深得叫人害怕的双眼,却仿佛透出了几分脆弱渴求的味道。 “……喜欢。”王未初细声说。 岑尧刹那间撕下了高高在上、冷淡自持的外衣,他凶猛地亲吻着王未初,扣住了王未初的腰。 少年被永久标记了。 第76章 全新世界(上) 王哥哥和王家父母一起住进了酒店,季家人来到警局后,则是收获了一个瘫软脱力的季松飞,以及死得不能再死的季大哥和他的保镖们。 季家人也只能无能狂怒一番,最后先带着季松飞上医院去了。 季松飞的表哥死了之后,季松飞可是他们家族里唯一有潜力的Alpha了! 另一头的岑尧和王未初却是失联了整整七天。 王父王母多次打电话打不通,忍不住焦虑出声:“这可怎么办啊?那个……岑少爷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咱们是不是得报个警?” 王哥哥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啦,当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用管了!” 只是想到弟弟终究还是被拱了,心底还是有些心痛罢了。 王哥哥一边在心底逼逼,一边给学校打了个电话去延长假期。 …… 原来这才是成年的感觉啊。 王未初呆坐在沙发上,背着书包,不自觉地夹了下腿。 他们刚刚度过了一个完整的发情周期。 过得王未初腿软屁股痛。 脚步声响在楼梯上,王未初本能地就转头去看,岑尧说:“找到了。” 仔细一看,只见他手里捏着两张学生证。 那天回到别墅,信息素很快填满了整个空间,两个人几乎都失去了理智。书包和衣服都被扯得七零八落,别说学生证了,客厅的电视遥控器,卧室的空调遥板都至今还没找到呢。 这么一回想,王未初还有点不大好意思,连带着腿好像都变得更软了。 这几天里,岑家的别墅里就只有他和岑尧。 岑尧会抱着他去洗澡,会给他熨衣服,还会做饭。王未初都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了。明明时间并不长,他们却仿佛在这里度过了大半生,生活亲密而又平常。 岑尧真不像是十九岁的人哦。 总之……他浑身上下,什么都不像是十九岁。 王未初暗自嘀咕。 “走吧。”岑尧走到了他面前,弯下了腰。 王未初一怔:“干什么?” “背你。”岑尧头也不回,语气平淡地叙述道:“昨天在床上的时候,你说的,如果再做下去,你第二天就走不动路了,得我背着你。” 王未初根本不记得自己哭的时候都说什么鬼话了,他脖颈一下全红了,哆哆嗦嗦地自己站起来:“倒也……倒也不必啦!我自己能走。” 岑尧也并不强求,点点头,牵住了他的手:“那走吧。” 王未初松了口气,也跟着点点头:“嗯。” 下一秒,岑尧修长有力的手指插入了他的指缝间,十指交握。王未初捏了捏他的指节,然后忍不住露出了点更甜的笑容。 A班同学感叹,不会要等到高考,王未初那俩才会回来吧,不会回来时还顺便怀抱一个崽吧? 正感叹的时候,王未初和岑尧一前一后进了门。 “靠,我有点站不稳。” “我也是……” 这下王未初身上被Alpha标记的气味,是彻底掩盖不住了,几乎每个人的鼻子都填满了这种极具侵占欲的强势的味道。 再看看王未初身后的高大少年,所有人都本能地露出了几分畏惧之色。 好了,现在更没人敢和新同学做朋友了。 班长长长叹了口气。 大概只有王未初才能和他玩儿了。 Omega成年分化时的发情期,是最严重的阶段。如果因为处理不及时,因高热而引起呼吸衰竭等病症死在发情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而解决掉之后,身体内的激素水平会迅速恢复正常,自然的,精神、精力也就都回来了。 王未初坐在课桌前,从来没感觉到学习如此的轻松和快乐。 等到了放学的时候,王未初和岑尧一块儿往外走。 岑尧家的车已经停在门外了,王未初却掉头往路口走。 “你去哪儿?”岑尧问。 “回家啊。” “那我跟你回家。” 王未初瞪圆了眼。 他磨磨蹭蹭、犹犹豫豫了一会儿:“那、那我还是跟你回家吧。” 但是这样不行啊! 王未初在心底小声嘀咕。 今晚会不会轮到厨房啦?哦那天岑尧还说,露台上的摇摇椅也不错……王未初打了个喷嚏,转身和岑尧走在一起,揪了揪他的袖子,小声和他商量:“我觉得呢,我们应该以学业为重。” 岑尧:“嗯。” 听岑尧十分配合的语气,王未初立马舒了口气,接下来的话也就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了:“除了发情期以外,嗯……你拿一次第一,我们再嗯嗯……” 岑尧:“好。” 答应得这么容易? 王未初先是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高兴了起来。 岑尧真好啊!岑尧太好说话了! 他哪儿知道岑尧本来也没打算欺负他太狠,才刚成年没多久,怎么能把人就一直按床上呢? 谁知道王未初自己把自己给盘算好了。 那当然行。 王未初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一年里能有那么多考试可以参加。随堂测验、周考、月考,物理竞赛、化学竞赛、英语竞赛……几轮考试参加下来,校长和年级主任的嘴巴都快笑歪了,王未初觉得自己的屁股也快开裂了。 临近高考的时候,学校又举办了一次运动会,所有班级必须参加。 岑尧换上了球衣,他坐在椅子上,白色球衣下隐约能看见肌肉轮廓。 “头低一点。”“再低一点。”王未初拍了拍岑尧的头。 其他同学看得咋舌。真是老虎的脑袋,只有王未初能拍拍。 岑尧低下头,任由王未初给自己套上了红色的头带。 王未初还顺手拍了拍,分外满意地道:“好寓意!一定赢!” 那可是他亲手挑的。 岑尧低低应了声:“嗯。”随后抬起头来,问:“运动会拿第一……” 王未初惊得连忙摇头,几乎把头都摇成了拨浪鼓:“那不算,那不算!” 岑尧嘴角微弯了弯,站起身来,轻拍了下王未初的头,然后才拉起他的手往楼下走。 其他同学忍不住再一次发出了忧郁的叹息:“咱们学校怎么就允许AO恋爱呢?瞧瞧这狗粮吃的,我都胖成一百八十斤了。” “你胖怪人家咯?” 岑尧先带着王未初去了体育室做准备,其他同学而后才到了操场上列队,各个班都举着旗帜从主席台下走过。 当A班经过的时候,全校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叫和掌声。 没办法,这短短一段时间以来,岑尧为A班提供了太多的荣耀,就连王未初为了陪着岑尧一块儿去竞赛,也顺便拿了点名次,不多,但也足够显眼了。 这俩人简直成了AO里开了挂的存在,一个为只依靠血脉而不知上进的Alpha正了名,一个为只知道打扮、嫁人而在学校甘当花瓶的Omega正了名。 C班的人忍不住感叹出声:“真羡慕王未初啊,本来只是个Beta,谁知道突然变成了Omega。咱们这些Omega还找不到这么好的Alpha呢,他却转头就好上了。他前男友还是季松飞呢……咱们学校两届最强的Alpha可都是他男朋友。” “是啊,谁能想得到呢?以前还有人等着看他笑话呢。” “什么笑话?” “和季松飞分手的笑话咯。谁知道分完手反而有了更好的。季松飞打都打不过A班的岑尧。” “啊,我还听说季松飞好像是被甩的?” “这不大可能吧……” “谁知道呢。” 他们说着说着,却是忍不住转头看向了宋伊。 宋伊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他平日里为了追季松飞,当季家未来的少奶奶,就没少掐尖要强,人缘谈不上多好。毕竟那时候哪个Omega不喜欢季松飞呢? 也就几个Beta和Alpha还会围着他转一转。 可现在呢?宋伊几乎成了学校里的笑话。 季松飞自打掺和进那起爆炸案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学校,眼看着好像高考也不考了,说是要给送国外去了。 这下倒好,宋伊辛辛苦苦撬了这么久的墙角,撬得全校皆知,撬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了得到季松飞,还在背后说人王未初分化成了个五大三粗的Alpha……结果季松飞没了。 人王未初每天和岑尧好着呢。 “真是鸡飞蛋打。”有人嗤笑。 宋伊听见了声音,一下子脸色铁青。 可别人哪管他高不高兴呢? 有个Omega笑道:“我听说岑尧家里很厉害的,他妈妈是岑英,岑英你们听说过吧?岑英去世了,岑氏如今还支撑得好好的呢。前两天才又上了新闻,据说年度财报3832亿元。” “卧槽!”对面的人听得目光一闪。 “季家死了个很厉害的Alpha,现在反倒说是前途未卜了呢。”Omega笑笑说:“咱们不如来打个赌,就赌赌看宋伊的脸皮厚不厚,会不会再想着去勾搭岑尧。他原来不是说过吗?说自己要找什么学校里最强的Alpha做男朋友。心气高着呢。” “我要是他,我就识趣消停点。我都不敢去想岑尧呢,现在长了眼睛的,谁看不出来他有多喜欢王未初啊?宋伊要是敢走岑尧面前去,没准儿人就想起来,他当初是怎么针对王未初的……那心底一个不痛快,就要更讨厌宋伊了。弄不好宋家都得跟着坏名声……” 宋伊越听越气,恼羞成怒,上前去和那个Omega打了起来。 结果对方居然比他还有劲儿,反身就把他骑在身下揍。 “哈,没想到吧?我参加了王未初发起的羽毛球社。姐姐我胳膊都练出力量了!” 宋伊气得直想吐血。 王未初……就是他这辈子成功路上的唯一克星! 这边打起来了,老师赶紧过来劝架,弄得乱七八糟、狼狈不堪。 而那边比赛已经开始了,岑尧重新站在了球场上。 这个社会,长久以来都贯彻着强者为尊,Alpha永远排第一的理念。没了一个Alpha,自然有更强大的Alpha来统领所有人。眼下谁还记得季松飞呢?没有了。 他们只记得一个—— “岑尧!” “岑尧加油!” “王未初他男人牛批!牛批!拿第一!” ↑这个不知道是谁插的声。 王未初抱着零食坐在看台上,满面通红。 岑尧很喜欢这样的称呼,一转身拿了个三分。 A班的同学们仿佛一下找到了诀窍,纷纷站起身来大声喊:“王未初他男朋友好帅!打球打得好!盖他帽!” “王未初他男人再进个球!” 王未初坐在原地默默地捂了捂脸,心尖仿佛都在发烫。 整个球场上一下子全成了“王未初”三个字的海洋。 这场比赛最后以A班胜利告终,全校同学都被迫跟着吃了一大波狗粮,真有够噎的。 这边宋伊和那个Omega两个人都被接进了医院。 Omega是去付医药费的,宋伊是去打针的。 “就不能学学那些Beta分化成的Omega,自己有点骨气吗?老想着使些手段撬这个撬那个有什么意思?下次再扯我头发,我还打你脸哦。”Omega说完,放下卡,大步走了。 留下宋伊在后面疼得直哭。 宋伊给伤口擦了药,打完针出来,运动会都快结束了。 他也不想再去学校了,免得再看见王未初和岑尧。 他现在只要一看见王未初露出或羞涩或甜美的笑,或是歪头看岑尧,或是笑骂岑尧的动作,都觉得心底堵得慌……岑尧是真的喜欢王未初,这一点其实不用那些人在他面前说,他也已经深刻意识到了。 “好了,你可以走了。”护士提醒他。 宋伊走出去等家人来接自己。 家人没到,他却是先看见了季松飞的身影。 季松飞面色微白,眼下青黑,身边跟着一个护工。宋伊心底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了电视上那些曾经相关的报道。据说是患了信息素崩溃紊乱症的人,才会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季松飞!”宋伊忍不住追了上去。 季松飞回过头来,却是眼神冷漠,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 宋伊心下颤了颤:“我是宋伊啊……” 季松飞心生不耐,冷声道:“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他的表情因为怒意而微微扭曲:“王未初都已经不喜欢我了……” 也许是拜岑尧所赐,也许是拜宋伊所赐。 他如今见不到岑尧了,也拿岑尧没有办法。 季松飞想到这里,看向宋伊的目光顿时更为厌恶。 都是这些形形色色总是围绕着他的Omega,给了他一种错觉,让他总以为自己好像无所不能、高高在上,人人都会爱他爱到死。 所以他肆意挥霍着王未初的喜欢。 现在……王未初不喜欢他了。 王未初去喜欢岑尧了。而岑尧也很喜欢王未初。 光是想一想,季松飞就觉得心如刀割,难以忍受。 “滚吧。”季松飞说。 宋伊就跟被一只刺猬砸了似的,这会儿心上插满了刺。他愕然地立在那里,又觉得委屈又觉得愤怒,还有震惊。 季松飞也真的喜欢上王未初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明明……明明根本不在乎王未初啊!那只是个新鲜的玩物不是吗? 我是Omega啊!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少爷,咱们该走了,您一会儿还得再做一次治疗呢。”护工提醒道。 季松飞身形微颤。 不能再想岑尧了。 想起来,他就会觉得嫉妒又可怕。 是岑尧让他失去了Alpha强健的体魄与精神力,他的信息素很难再对别人形成压制。他需要花十年的功夫才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而那个时候,岑尧大概已经成为这个国度最厉害的Alpha了。 岑尧会娶王未初。 他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季松飞面色阴沉,加快脚步,彻底没了踪影。 宋伊只能眼看着他走远,一时怒极攻心,昏倒了下去。 当王未初和岑尧参加高考的时候,宋伊、牛一翔等人也都转校了。没了季松飞,学校再有岑尧和季松飞不合的传闻,牛一翔几人作为季松飞昔日的好友,当然也就走哪里都不受待见了。 昔日学校里的宠儿,现在成为了别人的笑柄,牛一翔几人哪里愿意?当即也不管高考成绩了,先转校再说。 这事被学校里其他人知道之后,其实私底下又暗暗嘲笑了一番。 “季松飞那帮Alpha就是毒瘤,带得学校Alpha整体的风气都不好,人岑尧就不一样了……” “不知道岑尧和王未初高考能考多少分?” 六月。 高考成绩出来了。 岑尧和王未初其实都不用再去看成绩了,他们早在之前参加各色竞赛的时候,就已经被各大优秀高校伸出了橄榄枝。 高考刚一结束,俩人就先去度假了。 领通知书的时候,都是王哥哥去领的。 A班的同学忍不住问:“王未初呢?咱们还等着恭喜他,让他发红包呢!” 王哥哥木着脸,不高兴地说:“说是要旅行结婚去啦!” 因为Alpha的体质强悍,有岑尧的庇护,他们几乎能去很多的地方,都不必担忧安全问题。 这是岑尧做过的最浪漫的一次结婚。 他们一路走过无数个国家、地区,每走过一个地方,都会按当地的风俗举办一次婚礼。 王家父母从此以后再也没遭遇过任何危险,仿佛之前接连遭遇的那些,都好像只是一场梦罢了。 岑尧和王未初回国后,就立刻接到了无数电视台的采访。 一个强悍且成绩优异的Alpha,和一个同样优异的Omega,他们是一对恋人,考入了同一所国内顶级学府。这太值得采访了。 年轻的记者上来就问:“岑同学,请问是什么支撑了你,能够保持着学海无涯的精神,参加了一个又一个竞赛,竟然还次次都能拿第一?” 这对一个经历了无数世界,经历数千年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神奇的事。 岑尧目光微动,转头看向王未初:“问他。” 记者立马看向了王未初,满眼都是求知欲。 王未初:…… 他在注视下,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啊啊啊! 他当初到底为什么要给岑尧制定一个这样的规则啊哭了? 镜头以外,无数人都看见在结束采访的时候,那个俊美且强大的Alpha少年对着镜头,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 亮得扎眼。 那是婚戒。 大家再匆匆朝旁边那个清秀、纯白得仿佛一张纸的Omega少年看去。 果然,他的无名指上,同样有着一枚戒指,绽放着光华。 …… 数年以后。 岑氏依旧屹立不倒,季家的产业仍能存活,却远不如往日的风光。牛家、纪家也因为家族中没出什么厉害的后辈,而渐渐不如从前了。 牛一翔哪里想得到,他高考前转了校也好,毕业后转去国外镀金也好……岑尧带来的阴影还是会一辈子伴随着他。 牛家的长辈再提起岑尧,可不是当年那个柔弱的Beta了,而是:“你看看人家,半途分化的Alpha,现在却能把岑家的企业重振到这么可怕的地步……你再看看你……” 牛一翔对岑尧的记忆也慢慢从欣赏、亲近,转变成了畏惧,甚至一听见就觉得有无数人朝他投来了嘲讽的眼神。 嘲讽他们和季松飞一样蠢,没有眼光,当时那么看不起王未初,结果人家却和岑尧越来越好了…… 远处的投屏电视里,又同时映出了岑尧和王未初的身影。 他们又一次接受了采访。 这些年里,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凡上采访,都总是两个人一块儿。一个以知名军火商的身份,一个以闻名全球的影星的身份。 王未初仿佛在编写故事、演戏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天分,一次误入试戏现场之后,他就走上了这条路。 他能自己编写剧本,也能将一个角色演好。 那张清秀的面容,成为了最具有艺术张力的面孔。仿佛一张白纸,轻轻一涂抹,便能极好地呈色。 这一年。 王未初成为了全球Omega的榜样。 采访里,记者仍旧不死心地重复问了一个问题。 “我想问问岑先生和王先生,你们已经结婚二十一年了。你们还爱对方吗?” 牛一翔多希望他们嘴里能说出来一句不爱,又或者被这个问题问得面露难色,又或者露出虚伪的笑容也可以…… 其实不止牛一翔,就连宋伊、季松飞也这样想。 可镜头里。 从来都是不冷不热地说上一句“爱”的岑尧,换成了王未初。 王未初笑得两眼都微微眯了起来,他的皮肤莹润,看不出年纪,那双漂亮的眼睛澄澈得依旧像是雨后的晴空。 他笑得动人,盈满了甜意,说:“爱的呀!” 昨天岑尧还带他去玩他想了很久很久的过山车了,他可爱可爱了!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在镜头前冷淡自持、高高在上的岑先生,似乎眉眼柔和了一瞬,嘴角也弯了弯。 牛一翔关掉了电视。 木然地心想,大概他只有去外太空,才能逃开岑尧和王未初带来的阴影了…… 采访直播结束后。 岑尧和王未初从演播厅走出来,一路上不少粉丝都疯狂喊着“王未初”的名字。 他们大喊:“王未初,我爱你!” 王未初听见这句话就觉得屁股有点疼。 大腿也疼。 哪儿哪儿都疼。 果不其然,岑尧面上冷淡,于聚光灯不动声色地靠近了王未初,在他耳边低声说:“王未初,我想日你。” 王未初瞳孔地震,面脸通红。 该来的还是来了啊啊! 等两人上车离开,粉丝们渐渐散去,回去后又没少在各大网络平台写点什么岑王的AO爱情故事…… 到刚刚结束那一刻,大家才知道,原来在这段最强AO的感情里,起主导的竟然好像是那个乖巧温顺的王未初。 看岑先生那表情,就像是等这样的话等很久啦! 呜呜呜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段感情变得更加甜美好磕了是怎么回事,每次都能有新的糖点发现…… 别墅里。 岑尧把人抱在怀里,抵在了墙面上。 他亲了亲王未初的喉结,像粉丝一样低声说:“王未初,我爱你。” 只不过他在后面还多了一句话。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王未初咬了咬他的唇,眼角不自觉地流下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 岑尧从混沌中睁开了双眼,他起身呆坐了好一会儿。 系统识趣地没有去打搅他。 它知道,它的主人这会儿应该是在回味那个世界里与王先生的点点滴滴。 半晌。 岑尧问:“这个世界是第一个世界的复制版,应该拥有更多的灵魂碎片……现在齐了吗?” “按道理说,应该齐了啊。” “也就是说,差了?差了多少?”岑尧冷静地问。 “一片。就一片了。” “锁定新世界了吗?”岑尧又问。 系统如果有脸的话,这会儿它的脸上一定写满了困惑:“没有。显示剩下的最后一片,就在刚刚的那个世界里。” “不可能,我们是自然死亡,灵魂碎片自然会被一同采集,怎么会有遗漏?”岑尧面色更冷了。 之后天道还有再派人前来,只不过都死了,没一个近得了王未初的身。再之后,就没有人敢来了。所以他们一直平稳到了老。 “不、不知道……难道我出了错?可是我的系统是不会出错的。”系统也呆住了。 “那就再回去一趟。”岑尧立即下了决定。 第77章 全新世界(中) “好像不对!你快回来!”生硬的系统音在最后一刻,愣是喊出了点焦急的味道。 岑尧睁开双眼。 却是已经重新进入世界了。 他尝试了一下联系系统并脱离世界,不成功。 既来之则安之。 岑尧面上丝毫不变,先坐起身打量起了四周。这里是一个装修华丽的房间,挂了帐幔,装修偏向欧式。 不是岑家。 这时候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佣人。 佣人喊:“小姐,您和太太置什么气呢?您年纪不小了,是该结婚了。” 那个女人直直朝岑尧走了过来。 岑尧冷淡地盯着她。 女人却毫无所觉一般,径直……穿过了岑尧,坐在了床上。 穿过了? 岑尧面色微冷,立即就判断出了自己的处境。 他现在只是一抹灵魂。 他和王未初都已经从这个世界死亡了,那这个世界哪里还有王未初? 岑尧没有焦灼,静静地等待了下去。 很快,他从女人与佣人的对话中得知,女人名叫牛倩倩,是牛一翔的女儿。倒是和他离开的时间差不多。 而唯一让岑尧觉得怪异的是,他们的对话中全程都没有提到过Alpha、Omega之类的词汇。 岑尧获知了信息,也就不再多作停留,立刻驱动灵魂离开了这里,按照记忆先飞向了岑家别墅。 他和王未初在那里住了很久。 整座别墅区都展现出了一种老态,它们的房龄太久了。 岑尧也不眨眼,一直到达岑家别墅外,他才抬头望去,上面挂着一个牌子:【程】 这代表着这家主人姓程。 岑家的别墅被卖了? 岑尧心底隐约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但他面上不显,进入别墅内先搜寻了一番,确认里面的人确实都是陌生人后,他才又转身去王家的别墅。 王家的别墅门牌上,写的是“王”。 没错。 岑尧飘了进去,里面静悄悄的,安静极了,像是没有活人存在一样。别墅的摆设则和之前有不一样的地方,但大体不变。 整座建筑都透着一股垂垂老矣的腐朽味道。 岑尧只好又去了几个地方。 没有岑氏。 没有曾经的影星王未初。 这个世界,没有ABO。 这和他刚刚经历的那个世界,根本不是同一个! 这里倒更像是真正的,他曾经经历过的第一个世界的还原版本,没有什么魔改的ABO设定,没有被天道刻意安排的季松飞…… 那王未初呢? 这个世界的王未初还活着吗? 岑尧心底这下才隐隐焦灼了起来。 在逛完整个城市,确认这个世界的岑家早早落败了,岑家的独子也和他长得并不一样,并且几十年前就因为吸毒死在国外了之后。 岑尧选择了去王家的别墅等。 等王未初出现。 这个世界应该就是没有任何系统、玩家掺和,没有天道,也没有岑尧的,原本王未初生活的那个世界。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毫无疑问是天道的手笔。 天道多次设计不成,终于坐不住了。 这应该是什么?是他的最终招数? 岑尧的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 别墅的门被人推开了。 “您下次小心一点就好了。”这是年轻女人的声音。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白衣女人,推着轮椅进了门,她一边往前推,一边微微低头去问轮椅上的人:“您一会儿还是先泡个澡,喝一点牛奶再睡觉吗?” 轮椅上的人应答:“嗯。” 岑尧从三楼望下去,能清晰看见轮椅上的人的模样。 他穿着普通的白色衬衣、黑色长裤,头上还戴了一顶灰色的圆顶毛线帽,银白色的发丝柔软地贴着他的面颊。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布在眼角、嘴角,两腮也不如先前那样圆鼓鼓了。看上去清瘦极了。 但双眼依旧是好看的,没有寻常老人的浑浊,依旧剔透得像是秋日的湖泊。 他看上去干净、文气,甚至还能寻找到一丝乖巧的痕迹。 他是王未初。 一个老了的王未初。 岑尧已经见过很多次他老去的模样,自然不会感觉到陌生。 但他还是步子滞了滞。 因为这个王未初身边,只有一抹叫岑尧的灵魂。 他说话,他听不见。 他碰不到他。 这就是天道的杀招? 一抹灵魂,怎么保护得了王未初?一个从来没遇见过岑尧的王未初,又怎么会喜欢上岑尧? 他们在这个世界里,永远也不会有交集,他永远也别想带走这最后一片灵魂碎片。 岑尧目送着王未初进入别墅内加装的电梯,女人推着他一路上了楼。 岑尧的面色愈发冰冷,胸中的暴戾一点点堆积了起来。 天道最好庆幸,他永远也发现不了它的载体,否则会叫它碎成九百八十一块,困顿挣扎在每个世界里,永远也别想离开。 …… 岑尧没在外面停留太久,他很快跟着进到了王未初的卧室。 女人放好了热水,转身去热牛奶去了。 王未初却并没有立即去洗澡,而是先笨拙地拉开了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本子和笔。 他翻开本子,露出了里面的字迹。 字迹微微扭曲,显然是握笔的手不太稳当。 也是,他年纪大了。 在过往的几个世界,岑尧因为尤其强大的灵魂之力,哪怕躯壳老去,却也与其他老人不同。 王未初老去之后不能再做的事,他会代为效劳。 走不动的时候,他依旧能背起他。手抖的时候,他可以喂他。 可是这个世界呢…… 那个女人明显是保姆或者护工一类的角色。 岑尧面色依旧冷淡,但却已是心如刀割,如针扎。 女人很快拿着牛奶上来了,她推门进来,笑笑说:“您又在写日记了?” 王未初慢吞吞地点了下头,说:“我总觉得我的记性不大好了,免得以后真的忘了,连自己是谁,也忘了。那就太可怕了。……我得记下来。” 女人摇摇头,无奈道:“我觉得您的记忆力没有出任何问题,您比这个年纪的老人都要强,您看上去永远都很干净,气质好,您不会忘记怎么板书,不会忘记带钥匙,您连麦克斯韦方程组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上次还讲给我女儿听了呢。” 女人说着顿了下,又道:“不过您这样有备无患倒也好。您这样的性子,是我们永远学不来的。” 王未初听了她的恭维并没有露出笑容,他摇摇头,面上流露出了一丝茫然:“不是的,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就坐在这里,还有坐在餐桌边,走过楼上的扶梯……又或者经过我的母校。我都有种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 女人惊讶地望着他。 “而且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王未初说着,手下因为太过用力,钢笔的笔尖被撅断了。 这时候他举起了那支钢笔,说:“你看,就连这支笔,我看见它、握着它,也会有那种强烈的感觉……” 女人不太懂这些,只好出主意说:“您看过心理医生吗?” “看过。医生认为是我看了某场电影,听了某个故事后,遗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它们误导了我。”“医生认为我自己本身并不拥有这些记忆。” 王未初说完,面上的茫然转换成了浓浓的失落之色。 “我年轻的时候其实也经常这样……不过那个时候的感觉并不强烈。可是当我年纪越来越大,那种感觉反而越来越清晰。”王未初说着,低头拉出抽屉,从里面另抽出了一支钢笔。 “那、那这种现象确实……确实解释不了。我也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记日记能有帮助的话,您就记吧。”女人说着,却乍然看见抬起头来的老人,面颊上滑落了一行泪。 女人惊道:“您怎么哭了?” 王未初愣了下,抬手抹了抹面颊,他慢吞吞地摇头道:“每当那种感觉强烈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想要流泪……很奇怪对吧?” “不奇怪。”女人想了想说:“我有的时候,听见一首歌,就会回忆起来,我过去听那首歌时的场景,那个画面会牢牢嵌在我的脑子里。您大概的确曾经拥有过那些记忆,所以当记忆浮现的时候,就会触发您的本能反应。” 王未初拧开钢笔盖儿,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问女人,也像是在问自己:“那我会流泪,是因为那些记忆都很痛苦吗?” 女人想说是啊,所以这样的记忆,您忘掉其实最好了。 但想想,她又觉得不能这样说,于是改口道:“也许是喜极而泣呢。” “噢……”王未初应了声,低头笨拙又缓慢地写下了一行行字。 分别记录了,今早几点起了床,刷牙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早餐吃的什么,吃完早餐后,去了哪里……事无巨细。 岑尧定定地立在书桌旁望着他,胸口如同被重锤击打过。 极度的闷痛。 他忘记了什么? 是忘记的和“岑尧”有关的所有事吗?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从来没遇见过岑尧。 王未初写了很久。 写到女人都催促他:“王老先生,水快凉了。” 王未初这才放下了笔,说:“你早一点回去吧。天黑了,女孩子在路上不安全。” 女人忍不住笑了,说:“我哪里算什么女孩子啊?都三十了。”“我等您弄好了再走吧,实在晚了我就在您这儿客房休息。” 王未初点了下头。 他看不见身边有一道高大的人影,那个人影伸出手沿着他的轮廓细细描摹了一番。 人影轻拍了下他的头,但是却穿了过去。 王未初放好本子笔去了浴室,而女人也退了出去。 稀里哗啦的花洒水声,一声一声敲在岑尧的心上,他如果有实体的话,这会儿眼珠子该红了。 他去了几个世界寻找王未初的灵魂碎片。 而这个世界的王未初,却等了他几乎一辈子。 第78章 全新世界(下) 岑尧在王家别墅里待了几天,又跟着王未初出入了几天,于是他大致了解了这个的王未初的人生轨迹。 他的父母在他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就意外身亡了,王未初受到影响,错过高考,独自锁在王家别墅里待了一年。 他常年忙于实验的哥哥这才回来找到了他,带他看了心理医生,又辅导他捡起了落下的学业。王未初复读一年,顺利考上了不错的名校。而王家有王哥哥支撑着,倒也不至于倒得太快。 毕业后,王未初留校做了教授,他的脾气温和,气质好,学生们都很喜欢他。甚至还有男学生、女学生都给他递过情书。 随着年纪增长,王哥哥开始急着给王未初介绍女朋友。 但王未初总是一个也合不来。 “不是她们不好,而是因为她们太好了。所以我才觉得,如果无法全身心地喜欢她们,就不应该答应试着交往。”王未初说。 王哥哥又气又急,问他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女朋友。 王未初很是茫然,最后只迟疑着说了一句:“……真心去爱的……灵魂伴侣吧。” 为了“灵魂伴侣”四个字,王未初也就真的没再谈恋爱。别说女朋友了,连男朋友也没有交过。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王哥哥于三年前去世,将遗产分割了一半给王未初。 王未初本来就还算富足的生活,一下更宽裕了,他每天都会让护工带着自己出去,像是仍旧年轻一样,能走的地方都走一走,能玩的地方都玩一玩。 …… 其中大半部分,都是岑尧曾经设想过的,如果王未初没有遇见他,没有救他,没有改变他的命运,那会过上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他会因为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拥有还算富足的生活,于是长大后,像是一个小少爷一样,气质好,脾气好,风度翩翩,能赢得很多人的好感。 他会平安顺遂过完这一生,这一辈子都没有太大的烦恼。 于是岑尧也会有那么一刻忍不住想。 王未初遇见他,是不是一种错误。 直到这一刻……岑尧可以自私且笃定地想,不,王未初应该遇上他,他也应该与王未初相遇。 只有他才能做与王未初真心相爱的灵魂伴侣。 无论他活着,还是死去,他都会将王未初的名字深深刻在心上。 岑尧垂下眼眸,看了看在床上小憩的王未初,然后躬身去吻了吻王未初的面颊。 王未初只感觉到像是一阵微风拂过,不自觉地睁开了眼。 正好这时候女人推门进来,说:“咱们下午去花市吗?” 如果女人能看得见灵魂的话。 那么她大概就会看见一个挺拔俊美的年轻男人,俯下身去,明明是冷淡的面容,却好像倾注了无穷的深情,轻轻亲吻了清瘦的老人的面颊。 “去。”王未初坐起来。 岑尧也就站直了身体。 “我想去买两盆花。”王未初说。 在之前的世界里,王未初老了以后也爱养花。 哪个世界都没有变过。 女人拿过一旁的外套给王未初穿上,说:“今天外面下了雨,有一点冷……” “噢。多谢你细心。” “哪里,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医生说您今天还能吃个甜品,一会儿我去店里给您买吗?” “好,要黑森林口味的……” 两人就这样说着话,慢慢出去了。 这样的场景,岑尧也并不陌生。 他也会和王未初这样对话,只不过口吻更亲近。王未初哪怕老去之后,在他跟前口吻也会跳脱活泼很多。那几个世界里,王未初终究会洗去天道设置的那些苦难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回归最开始的模样,变得快乐、容易满足。 岑尧心底被嫉妒的大火来回炙烤着,又被触碰不到的思念缠绕束紧。 不过很快岑尧就冷静了下来。 天道,并不是真正哲学意义上的天道,更不是佛教意义上的六道之一的天道。它只是遵循着像是日月星辰等天体的运行规律一般的,自认为拥着佛教六道中天道生杀赏罚大权的,一个庞大系统。 这个系统又独立分出无数小系统,这些小系统就像是它的神经,它的触手。 系统挑选不同的人,分配给它们。 于是每个人都拥有了一个小系统。 小系统再带着人,穿梭进不同的系统建造的世界里,完成任务。 每一个完成任务的过程,都是系统自我完善,并且自我取乐的过程。 于是天道在初期制定了完整的运行轨迹,它需要从这些任务者的身上获得不同的结果,充入它的数据库,将它自己完善成为一个真正类似于人的大脑这样的处理器,它甚至想要真的变成神。 岑尧刚进入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在天道的眼中,就是一个按着轨迹走的普通任务者,毫不起眼。 所以当岑尧在王未初横插一手的帮助下,偏离了原有轨迹,导致天道无法从中获得想要的观测结果时,它恼羞成怒。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发展。 没有任何任务者,会和某个世界里的土著有这样的牵连。任务者们大都清醒意识自己是在一个建造的世界里,所以他们冷酷无情,来了就走,不在意土著,甚至随意虐杀土著。 只有岑尧和王未初不同。 于是天道运用了它自己的理解,降下了“天罚”,叫王未初死后也灵魂碎裂。 可也正是它自己制造的一套任务规则,让岑尧在一次又一次圆满完成任务后,飞速提升了等级,直接策反了跟随他的小系统。 小系统遮蔽了天道的眼睛。 岑尧成为了从各个世界里,汲取力量最多的任务者。 修仙世界里,岑尧能成神。 武侠世界里,岑尧能成圣。 哪怕是在末日的世界里,他也能将自己变为全人类的救世主。 他的灵魂之力淬炼得越发强悍,直到天道彻底压不住它了。它的系统信息库里,目前没有能压制岑尧的信息。天道作为系统的弊端终于彻底显现了出来。 天道再也无法直接杀死岑尧,因为它也要遵循自己的运行规则。 ……所以,它之前那么强大都会留下破绽。 现在数次不得手,自己破坏了自己的运行规律,留下bug之后,还会没有破绽吗? 当这个第三次重复套用的世界建立起来的那一刻,它前所未有的最大的bug也就诞生了。 岑尧要找到这个bug,并一举摧毁。 岑尧也出了门,试图搭乘飞机、地铁等交通工具,走向更远的地方,将这个世界摸得更清楚。 他先去了机场,一抬头就能看见这座城市的机场名。 汉光机场。 岑尧也不用检票,他跟着旅客上了飞机。 但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飞机起飞飞向蓝天,总时长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 旅客们依次走下飞机,站在廊桥上,透过玻璃窗,能看见远处的招牌上写着: 汉光机场。 岑尧脸色不变,下飞机后直奔火车站,坐上了从这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的火车。 目的地城市叫唐钢市。 这座城市叫秦汉市。 火车启动,奔向远方的山野,历经三个小时。 岑尧走出去,抬头一看。 “唐钢市”三个字,一样牢牢地钉在火车站的上方。 而所有来往的旅客神色不变,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岑尧在机场和火车站尝试了七八次,最终确定,每三天的旅客都是一模一样的。他们机械地进站、乘坐,又回到这里下车。 他们是一群机械的固定的NPC。 但王未初上大学的地方,并不是在这个城市……他又是怎么去的? 岑尧重新上了个航班,这次目的地是大学所在的京市。 这次飞机平稳落地,岑尧终于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 京市机场。 那么不难猜测了……天道设下这个世界,是为了永久困住他和王未初。既然只是为他们设立的,那么除了依照王未初的人生轨迹,多设立几个他将来要走的城市外,其它地方也就都不必存在了,免得消耗没必要的能量。 越是自由度高的世界,建造不难,设下一个框架,让这里的土著自行去发展、书写故事就好了。 可这样一个复制于其它世界,却又要设定轨迹不同于第一个世界,又必须还得按着天道安排好的路不偏不倚走下去,这样的低自由度的存在,是最难的。 天道要保证每个环节都不因为自由度过高而导致土著做出偏离轨迹的行为,一步错再步步错,整个世界都白费。 这必然要耗费天道极大的精力。 那天道又是怎么来确保,他们一定会被留在这个世界,被活活拖死?每个土著都不会做出错误的行为? 天道已经被逼入了绝路,它不会再愿意看他们轻松离开这个世界,收集齐灵魂碎片,彻底脱离它,甚至再多策反几个任务者和小系统,弄得它的运行彻底崩溃…… 它需要保证他们必死。 就如杀手杀人一样,一定会亲眼盯着对方咽了气,才会离去。 天道也一样。 它此刻在看着他们。 …… 岑尧不动声色地去了一家餐厅。 京市作为王未初人生轨迹的一环,天道花了大功夫去建造,这里当然和正常的世界无二,逼真极了。 餐厅里吵闹的声音,仔细去听的时候,都能发现他们每个人说的话都是有逻辑可寻的,而不是如车站、机场里那些人一样的机械重复。 而这样的高自由度,也就代表着,天道无法完全掌控他们,岑尧必然能从中获知有用的信息。 岑尧在这里待了三天。 “他傻掉了。”一块巨大的光幕后,有个任务者模样的人类,望着光幕上的情景说,“已经好几天了,他没有再做任何的决断。” 虚空之中,并没有人回应他。 但光幕闪了闪,似是也同意他的话。 第四天,岑尧搭乘飞机返回了秦汉市。 他回到了王家别墅。 别墅里,王未初似乎也才刚刚回到家。 他正在与女人说话:“我的那种感觉变得更强烈了,甚至……我有一种,我就快要想起来的感觉。” 女人担忧地看着他,像是担心他生了某种不可救治的病,现在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才会有这种越来越怪异的感觉。 岑尧缓缓走到了王未初的跟前,又俯身下去亲了亲他。 很快了。 很快就能脱离这里了。 很快,他就可以触碰得到他,亲吻得到他,拥抱得到他。 王未初突然一怔。 女人忙问:“您怎么了?” 王未初喃喃道:“不是风……”他的眼角又不受控地流下了泪水。 “好像……”好像有人亲了我一下。 王未初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这话从一个老头儿嘴里说出来,显得自恋过了头。 女人忙拿来纸给他擦了擦眼泪:“我给您放点音乐吧?听点音乐就好了……” 她推着王未初上了楼,又进了卧室。 王未初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我在那里……和一个人。” “什么?”女人怔住了。 “我看见我坐在那里的椅子上,旁边还有一个人。” 女人心道,糟了糟了,这真的是回光返照了。 都能看见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 “我要去那里看看。”王未初说。 女人无奈,只能推他进书房。 书房的书桌上摆着一台先进的电脑,电脑几乎全靠光屏操作。 “不是这样的。”王未初怔怔道。 他看见的画面,不是这样的,这里空荡荡的,好像只摆了试卷?书? 女人忍不住说:“我们去医院看一看?” 王未初缓慢地摇了摇头:“去医院做什么?” 女人只好说:“那我给您放个电影看吧?看个喜剧片怎么样?” 说着,女人打开了电脑。 电脑屏幕有一瞬的花屏。 女人嘀咕了一声:“真奇怪。” 这个世界里作为灵魂存在的岑尧也好,王未初也好,女人也好……他们在天道建造的世界里,本质上都是一串数据。 而电脑里盛放的也是一串数据。 岑尧在餐厅里搜集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人用的网络不叫移动,也不叫电信,它叫“天道”。它由京市的中央主脑控制。 每个人的电脑、手机、手表都串联了这个网络。 天道就是用这样的办法,监视着这整个世界。 串联起来好啊。 崩溃能顺着一个支点,就迅速蔓延到主脑。 岑尧进入了电脑。 仗着前面无数世界里学会的经验,开始改写程序、植入病毒。 他没有在京市的时候就这样干,就是为了减轻天道的防备。 到底只是一个系统,它将自己完善得再厉害,却始终不具备人类的能力。 就在病毒感染成功的那一瞬,天道似乎终于发觉到岑尧在做什么了。 女人像是突然触了电似的,倒了下去。 那是天道通过手机、手表等物,在摧毁这个世界被他控制的人类了。 如果岑尧也有实体,这时候一定会受影响。 可偏偏天道为了让他见到王未初,见而不能触,叫他忍受生离死别般的痛楚,让他以灵魂体进入了这里。 王未初的脸色很快也白了。 岑尧心底戾气滔天。 天道以为这样作威胁就能让他终止吗? 一秒、两秒、三秒…… 网络传播病毒的速度,永远比其它一切传播都来得快。 王未初脸色煞白,从轮椅上跌落。 岑尧重新化为灵魂体,冲了出去,伸出手想要去抓住王未初。 同一时刻,天道崩溃了。 以它为中心构建的网络彻底崩溃,这个世界的所有人要么被摧毁,要么失去了控制,外面的天光明又灭,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属于岑尧的系统,它的声音终于重新在岑尧的脑中响了起来。 “主人,为了防止世界崩塌,你们出不来,我接管了天道的系统……天道的意识已经化作一串被病毒彻底感染的数据,彻底死亡了。” “……” 岑尧没有回应系统的话。 他没能抓住王未初。 王未初躺倒在了地毯上,他睁大眼,举起削瘦又苍老的手,在空中轻轻划弄了一下,像是碰到了什么。 他的双眼一点点亮了起来。 无数画面从脑中飞快掠过。 书桌前,学校里,高大的乔木之下,演播室里。 露台中,车里,和气氛凝滞的饭桌前。 戏台上,高头大马上,和淡淡的药香气。 那孤高的山峰上,和黑与白交接的天际跌落下来那一瞬间…… 还有他第一次见到男人,问他:“你需要帮忙吗?” 他对女人说:“我想起来了!”“我忘记的是岑尧。” 话音落下,他的眼角又本能地落下了两行泪水。 第79章 现实 王未初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个模样俊美的男人,爱他入骨。走过了无数世界,都总是能第一眼认出他。 直到最后一个世界,男人化作摸不着看不见的灵魂,而他已经垂垂老矣。 他们无法相见,无法相拥。 然后王未初就吓醒了。 “吓死我了。”王未初嘟哝了一句,然后看见了垂下来的帐幔,上面绣着繁复的纹路。 再看四周,各式古装剧里才有的古董…… 还有什么……打扮得像宫人一样的,那是小太监? 王未初惊了一跳,只当自己还在做梦。 而那厢却有人道了一声:“参见皇上。” 人影微动。 王未初定睛仔细一看,来的人长身玉立,身着玄青色龙袍,头发束起,面容俊美。 无数记忆再一次疯狂回笼。 不是梦。 他梦里的不是梦,现在也不是在做梦。 “岑尧?” “是我。” 他一如王未初在程家见到的那样,眉眼淡漠、高贵禁欲。 “怎么回事?”王未初迷糊地问。 一个声音却在他的脑中响起:“我们在新的世界了。欢迎你,我的另一个主人。”那个声音紧跟着说:“这个世界里,只有男人和哥儿。” “新的……世界?” “是的,您已经彻底获得自由了。” “那……那我们还来这里干什么?”王未初蒙了,呆呆地问。 “您在这个世界里,是主人的皇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匍匐在你们的脚下,百姓们会谈颂你们,史官会书写下你们的爱情,流传青史。”系统顿了顿,“当然如果您不喜欢这个世界的话,我们还有无数的世界可以去。” “是去做海上霸主,还是去做末日将军……都看您喜欢。” 系统说到这里,它那冰冷机械的声音,倒也好像多了几分得意欢喜出来。 它说:“这是我为主人和您想的一个新点子。” “主人在有一个世界里,带着您四处旅行结婚,每去一个地方举办一次婚礼。这样是很浪漫的。于是我觉得它可以再扩大一点……你们可以去各个不同的世界举办婚礼,让每个世界的人们都为你们做见证。你们有亿万年,无数万年的时间去相爱。直到宇宙崩塌消失。” 王未初本来还沉浸在记忆中,有些缓不过神,听见系统这串话,他立马就哭笑不得了。 “这算什么呀?” 系统又不遗余力地安利道:“当然,如果您想要跟随主人返回现实世界的话,也是可以的。但那您得先和主人去一趟修真世界,在那个世界为您锻好新的身体。” 毕竟王未初过去只存活于天道建造的世界中。 王未初没有出声。 系统还想说点什么。 岑尧切断了联系。 系统:“喂喂喂?” 系统:“主人,我又和您断联了。” 系统:“主人,是我的失误,我这就去检查bug。” …… 耳边一下安静了下来。 宫人们都识趣地退下。 床榻前,宫殿里,只余下了王未初和岑尧。 王未初再次抬眼看向岑尧。 穿上龙袍的岑尧,眉眼被玄青色衬得好像也多了几笔墨意,更添了说不出的凌厉威势。 很好看啊…… 王未初脑中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岑尧在床榻边上挨着坐下,摩挲了下他的腰,随即将他按倒了下去。 岑尧垂眸,叫人看不清他眼底浓烈的颜色。 “在那个世界里……” 王未初:“嗯?” “有个女人日夜陪伴着你,与你说话,和你很是亲近。”岑尧淡淡道。 王未初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条件反射地捂了捂屁股,没好气地道:“她只是护工呀!而且我那时候……那时候都那么老了……有什么好吃醋的?” 岑尧垂眸不语。 王未初:“哎呀哎呀,你别生气了。你先拿镜子来我看看……我还有皱纹吗?” 岑尧这才出声:“我帮你看看。” 王未初:? 王未初:“你怎么看?不就是用眼睛看吗?有没有皱纹,那你直接告诉我?” 岑尧覆身上去,亲吻过他的额头。 平滑而细腻。 “这里没有皱纹。”岑尧说。 王未初的呼吸一下就变得轻而缓慢了。 他紧挨着岑尧,好像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心跳。靠得极近极近的心跳。 岑尧又亲了亲他的眼角。 那里还带着一点微微的湿润,微涩。 “这里没有皱纹。”岑尧说。 岑尧又亲了亲他的嘴角。 那里弧度微微上扬,浅尝一下都仿佛尝到了甜意。 “这里没有皱纹。” 岑尧说着又亲了他的耳垂、下巴、脖颈、锁骨…… 王未初整个人都像是要被亲化了,他软绵绵地倚靠在岑尧的怀中,本能地缠住了他的腰。 岑尧抽走他的腰带。 一切的思念、爱意、求而不得,都化作了帷帐落下后的春水。 王未初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 不过这次真的像是女人说的那样,喜极而泣了。 …… 2020年8月21日。 渝城,大雨连成了雨帘。 “这几天老下雨,怎么动不动就下雨?都快淹到咱们这儿来了。” “啊啊是啊,害我都不怎么敢出门。今天就出来见你一面,结果就碰上了……外面马路上都全是水,有伞有什么用啊?浑身照样得淋湿。” 两个年轻女孩子坐在甜品店的二楼,频频朝楼下看去。 “你们等雨停了再走吧。”服务员说。 女孩子点了头。 这时候旁边另一个女孩儿提起了脚边的长柄伞,小心地主动走到了一张桌前。 那里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他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胸前别着一枚宝石胸针。打扮规矩正经,还有点老派。可这样的打扮换在别人身上,都难免有点装腔作势的味道。在他的身上,却真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豪门公子。 女孩儿问:“你是不是急着要走啊?我可以把伞借给你。” 男人低头扫了一眼那把伞。 伞柄是原木色,伞盖却是翠绿色的。 “谢谢。”男人道起谢来,都给人以进退有度的感觉。 “不用了。”男人拒绝起来,也都很有礼貌。 女孩儿只好挠挠头,又自己提着伞回去。 这时候楼下响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一个更年轻的男孩子,面上带着一点笑意走近了。 男孩子的长相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清隽秀丽,眼眸澄澈。显然正处在一个人长得最好看的年纪。一看就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他直接走到了男人那桌坐下,开心地说:“我在下面选了一个奶油炸弹。” “炸弹?”男人疑惑出声。 男孩子道:“岑先生,你怎么这么落后呀?这个甜品都没吃过吗?一会儿我吃给你看哦!” 叫岑先生的男人也不生气。 他看上去漠然得很,脾气却是出奇的好。 没多久,服务员端着甜品上来了。 撕掉外层的包装纸后,里面的奶油就像是爆开了一样,哗啦啦地流了下来,盖住了下面的蛋糕胚。 男孩子用勺子挖了一勺,放进了嘴里,还没等咽下去。 岑先生突然站起来,俯身、低头,舔吻走了男孩子嘴角的奶油。 “好了,我现在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他说。 男孩子崩溃地捂住了半边脸,但却没忘记一口一口把甜品吃完,将国家最近提倡的“光盘行动”贯彻到了底。 草!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男人不接我的伞了! 女孩子心想。 因为那伞盖是绿的!!! “我还没看过哈利波特,今天的我配去看吗?” “有条件。” “好了好了知道了……兔耳朵对吧?” 这时候岑先生和男孩子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一起起身往楼下走了,像是要去结账离开了。 女孩子忍不住小声说:“他们都没有伞,怎么走啊?” 大约一分钟后,岑先生撑着一把灰色的伞走了出去。 那把伞上还印着甜品店的名字,显然是从店里借的。 可攥在他的手里,就好像是什么名贵的高级定制伞一样。 岑先生牵住了男孩子的手,两个人撑着伞很快走入了雨里。 那雨水从雨帘变作长长的丝线。 地面上奔涌而过的水流变得平缓起来。 他们风雨同路,却一尘不染。 世间万物好像在这一刻被施了奇妙的魔法。 女孩子呆呆地望着他们远去,看着他们十指紧扣,看着那位岑先生走几步路突然转过头蜻蜓点水地吻一下那个男孩子。有种于滚滚时间洪流中培养下来的,你知我心、我知你心的天然默契的味道。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于雨丝间,那水流又重新地更快地奔涌了起来。 “雨好大啊……”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就结束了。太感谢每一个包容我的读者,感谢每一位支持正版的读者。真的很感谢。 我写纯感情线的文,一直都不算多擅长。所以一直在尝试、磨砺。这本除了第二个第三个世界不是很满意外,整体算是达到了我自己的要求。我真的写得很用心,也很共情,写到结局的时候,差点把自己写哭了。感觉到自己好像越来越会写两个人相爱的故事了。 我也又多了一本,讲完整了框架、想法,描绘完整了岑尧和王未初两个人物,没有因为笔力不足而烂尾的故事。 谢谢大家给我一个再次进步的机会。 真的谢谢。 下本接档是《可爱到头掉》,主受治愈甜文。大家有缘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