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攻陷吸血鬼娇妻》作者:梅酒苏 文案 HE,1V1,宠妻流氓攻X清冷美人受 管异处大佬X吸血鬼王 随着怪异现象的真相日益浮出水面,严非和沈默的千年纠缠,也慢慢窥见曙光。 桌上放着文房四宝、一盏燃烧着的油灯,灯旁边挂着一幅画,画中人是一个白袍男子,右边写着三竖行草书,笔迹潦草却不乏章法。 严非不懂书法,只消一眼就认出来: “翩翩吾之爱,气概苍梧云,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不知轩辕之皎者,无目者也。吾拟以命相许,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PS:私设多;剧情黑暗叛逆不爽。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破镜重圆 血族 搜索关键字:主角:严非,沈默 ┃ 配角:赵尹川友情客串 ┃ 其它:吸血鬼 一句话简介:美人儿,吻我 第1章 相见 夜色渐浓,聚在西城区森林公园的人已经散了,虫鸟都回窝安睡,风很大,夹带着山雨欲来的冷湿气息,繁茂的树木随风摆动,像一个个伸长了的鬼影,在哀嚎,在冤唱,在哭诉,在惊笑。 一个中年红脸男人,拿着喝了一半的酒瓶子,脚步踉跄,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醉醺醺晃进了公园,边走边喝,差点撞上了树,他火大地抬脚踢树,骂了几句脏话,继续向前走,突然听到有人在唱歌,分不清是男声还是女声,也不知道从哪传过来的。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 悄悄告诉你 欢迎你来到天堂入口 叮咚有人在按门铃 是谁在外面把恶作剧当一种游戏 听啊谁在哭泣 看啊谁在窃窃私语 窗外有双眼睛 它在时刻注视着你……” “谁啊?”男人吼了声,“大晚上想唱歌滚回你家去,唱得难听死了。” 歌声停止,男人不以为意,咕噜咕噜喝完剩下的酒,把瓶子扔进垃圾桶里,飘飘然进了公共厕所。 男人站在小便池前,刚拉开拉链,歌声又开始了。 “叮咚我在这里等你 你在等我吗 是什么原因让你害怕 叮咚你会藏在哪里 别想要逃离 想逃出手心已来不及……” 男人立马僵住身体,吓醒了不少,因恐惧而瞪大眼睛,面部有些神经质地抽搐,不敢动弹,连大气都不敢喘,因为歌声近在咫尺,就在他后背,并且他看到面前的白色瓷砖上,倒映出一个模糊人影。 红裙黑发,正在看着他。 男人顾不得拉裤链,尖叫了一声,撒腿就跑,刚跑到门口时,一只乌鸦突然扑过去,抓花了他的脸,他痛苦地惨叫,满面血痕,他的眼睛流进了鲜血,什么都看不见,抹黑着到处乱撞,找不到门,就好像门凭空消失了似的,他拼命呼救,拼命呼救,可他忘了,公园里没有人,没有谁能听到他的求救。 此时,歌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噔噔噔的高跟鞋声,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被遗忘的记忆 被你藏起来的秘密 不要大声呼吸 你已暴露了你自己 Knock knock 外面下起了雨 放弃挣扎吧 谎言说多了就会发现 Knock knock 是谁在做坏事 假装成幸运 我总会找到你在床底。” “轰隆”一声巨响,闷雷滚滚,蓝紫色的闪电秒速闪过,天空刹那亮如白昼,顷刻间,风雨飘摇。 严非抱着皮卡丘睡得正熟。 这个皮卡丘,约莫半米高,是十三年前的救命恩人送的。 严非隐约记得,那天晚上办完父母的丧事,就下雪了,很大。妹妹沉浸在悲痛里,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了,他很担心她,就出门买她最喜欢吃的绿豆糕。在回来的途中,他听见有人在哭,跟着哭声看过去,是一个穿着单薄且破烂的小女生,她蹲在前方不远处的树下,脸埋在双膝前,浑身颤抖,他估摸可能是迷路的或者是流浪的可怜人。 严非走过去,拿出一个热腾腾的绿豆饼:“你饿吗?我请你吃饼,很好吃的。” 小女生没回应他,继续哭。 严非不知所措,只好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饼:“我请你吃两个,好吗?你别哭了。” 小女生抬头看他,抽泣着说:“我……我……我想……” 严非有点听不清,俯身靠近她:“你想什么?” “我想喝你的血!” 她猛地把他扑倒在雪地上,面目变得十分狰狞,眼睛血红,嘴里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去咬他的脖子,严非的力气没她大,拼命挣扎也推不动她,他只能大声呼救,可这条是小路,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有人经过。 严非感觉她的獠牙就要刺破自己的皮肤之时,眼睛被一只温暖的手蒙住了,然后眼前闪过一道光,接着就听到女生惨叫一声,还有大堆液体喷溅到雪上的声音。 手移开了,严非看见女生倒在地上,分离的头身被两片大树叶盖着,大片大片的血在白雪上开出一朵朵黑色的花。 雪还在不停地下,他被吓哭了,那个救他的人,一直安慰他,牵着他的手,送他回家,路过一家玩具店的时候,那人进去买了个皮卡丘送给他,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立即就不害怕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严非对昨晚遇到吸血鬼的事情很清楚,但偏偏不记得那个救命恩人长什么样子,就好像他的脸被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不清,如果不是床上放着一个崭新的皮卡丘,他或许会觉得是自己在做梦。 后来,他接手了管异处,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而当他与吸血鬼打得不相上下或是快要受重伤的时候,眼前总会被一只手蒙住眼睛,然后闪过一道白光,吸血鬼就跟当年那个想咬他的小女生一样,头身分离,命弊当场。 严非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个暗中帮他的人,就是当年那个救他的人。他有好几次故意处于下风,引他出来相救,可几乎都失败了,只记得那只手的触感。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有些时候 我也疲倦 停止了思念却不肯松懈 就算世界挡在我前面 猖狂地说别再奢侈浪费 我多想找到你轻捧你的脸 我会张开我双手 抚摸你的背 请让我拥有你失去的时间……” 严非翻了个身,脸正对天花板,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伸手在床上胡乱摸到手机,放在耳前,声音嘶哑:“喂。” 电话那头的人是李希子:“老严,市局打来电话,说西城区森林公园公厕发生命案,要我们去看看。” 严非皱眉说:“咱是抓鬼的,不是查案的,刑侦队干什么吃的?” “死者被吸干了血,是一具干尸,应该是吸血鬼干的。” 希子话音未落,噌的一下,严非从床上坐起,困意全无,看着枕边放的一把枪。 鬼灭之枪,是他父亲的遗物,据说是□□爷爷亲手制造的,有灵,一旦吸血鬼露出了獠牙,它就会不停地震动,指示吸血鬼的所在位置,然后严非会联系管异处的其他成员,立马赶去现场打鬼。 奇怪,鬼灭怎么可能没有反应?问题出在了哪里? 严非说:”管异处离现场比较近,你先去看看,我随后就到。“ “太阳很快就出来了,我出不去。” “叫张逸……算了。” “行吧,你让老狗先去,我随后就到。” “好。” 严非挂了电话后,把皮卡丘放好,给它盖上被子,刚下床没走两步,脚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吃痛拧紧五官,低头一看,原来是踩到了他三天前穿的袜子。 他有个坏毛病,明明意识到自己懒,却丝毫不知悔改,吃完的外卖盒像小山似的堆在角落,每天的换洗衣物被遗弃在衣筐里,洗衣机旁已经攒了四筐,冰箱里永远只有泡面和矿泉水,厨房里的炉头上了一层灰,有些厨具还保留着包装纸,只有摆设的作用。 严非吃了桶泡面,红烧味的,解决了早餐问题,去车库取来SUV,直驰森林公园。 途中,严度秋打电话过来,语气充满期待:“哥哥,我刚跟老师请了一个月的假,现在在学校门口,你来接我去医院吗?” “今天是23号了吗?” “哥哥,你忘了……”声音带着点鼻音,好像要哭出来了。 “秋秋,对不起啊,哥现在立刻去接你。” “好,注意安全。” 她知道,哥哥很辛苦。父母去世的时候,她才四岁,可以说,严非当爹当妈又当哥地把她拉扯大,而他还要顾好管异处的事情。 以前,当陪妹妹和工作有冲突的情况下,他一般会选择后者,虽然严度秋不会抱怨生气,会乖乖听他的话,晚上不出去乱跑,但严非知道她的脾性,对别人总是很宽容,对自己却把情绪都憋在心里,自个儿消化。工作完了之后,他还是会千方百计地哄着严度秋,尽量争取时间多陪陪她。 现在案发现场有老狗看着,自己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赶过去。 严非叹了口气,他明明时时刻刻记着的,怎么这会却忘了她要做手术的时间?估计是鬼灭对吸血鬼的出现没反应这件事,让他乱了脑子。 严非很自责,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老子迟早会枪毙了那个吸血鬼! 严非把车掉头,去了接他妹妹。 前段时间,他妹妹严度秋一直发热咳嗽,吃药也不见好,就去缘城大学附属医院拍了片,医生说她的支气管上有个良性肿瘤,需要及时切除,而今天是她上手术台的时间。 严度秋上了车,系好安全带,转头问:“哥哥……会不会送我过去,就走了?” 自从严非接手了管异处后,这种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去的行为,没对他妹少做过。严度秋知道她哥工作很忙,可有时候还是想自私地占有她哥的时间,多一点就好。 严非摸了摸她的头:“放心,不会的,信我。” 他也只能在严度秋手术期间,去一趟森林公园了。 “嗯,好。”她的语气变得很愉悦。 严度秋忽然抬起他的右手,凑近袖口闻了闻,指着那滴油渍,微微皱眉:“哥哥,你早餐怎么又吃泡面了?” 严非被逮个正着,心虚地说:“额……这次出门出得急,楼下早餐店要等,泡面比较快。” 他忘了,严度秋对味道特别敏感,下次吃泡面一定要换件衣服。 “哥哥,我有一周没回家了,家里的卫生搞了吗?” 她在学校寄宿,一般周末才会回家,每次回到家,家里都非常干净,干净到十分异常,如果不是看到阳台处晾了五套换洗衣物,她真的怀疑就会自己是不是走错家门了。 很显然,每到周六,一次性清干周一至周五的所有脏乱臭差,是严非被他妹逼着养成的良好习惯。 “当然,我是那么懒的人吗?”只要他妹没有回家,他绝对不会屈尊降贵去动手清理。 严度秋毫不留情面:“是。” “……” 有时候,严非搞卫生搞到怀疑人生,他就会想,兄妹俩到底是不是亲生的,难道自己是垃圾桶拣来的,所以天生对脏乱臭差有着超强的免疫力? 去到医院后,办好各种手续,他们走进电梯,按了闭合按钮和楼层,电梯门缓缓关上,当关到还剩下指缝大的空间时,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急急地伸了进来。 电梯门卡了一下,严非立即条件反射地按住开门按钮,门渐渐打开,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和眼镜的男人站在面前,定定地看着严非,眸底快速飞过一抹震惊后,尽是各种交织的情感,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严非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不是看陌生人的目光,他只露出眼睛额头和头发,严非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认不认识他,但感觉上不认识。 严非和他相隔半米远,却奇妙般能透过镜片,看见他漆黑眼珠里的自己的倒映:“你好像……认识我?” 男人迅速移开目光,低头推了下眼镜,抬头后,先前眼底的各种东西已经消失,平静得再自然不过,声音温柔和煦:“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哦,没关系,你要进来吗?” “不用了,谢谢。”男人转身离开,脚步有点匆忙,好像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刚刚那个地方,更不该和那个人说话。 第2章 干尸 严度秋换了病号服后,一个年轻男医生走了进来,问严非:“请问你是严度秋的家属吗?” “是,我是她哥哥。”他记得,这位是她妹妹的主刀医生,赵尹川。 “叩叩叩。”三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他们闻声看去。 一个男人手拿着一个文件夹,身形修长,约莫183,戴着香槟金细框眼镜,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气质温柔内敛,让人十分舒服。 风在吹树上的叶子,花在结它的果子,他光是这么远远一站,世界就变得很美好。 赵尹川说:“哦,沈医生来了。” 沈医生走近,严非看见他那双眼睛,想起来了,他不就是刚刚拦电梯认错人的戴口罩医生吗? 没想到,一个口罩遮住了半边天的颜值。 他皮肤很白,脸偏小,轮廓线条完美,眉毛似修未修,浓黑而整齐,镜片后的眼睛明亮纯粹,不经意勾动注视者的心弦,鼻尖下的薄唇,嘴角习惯性稍稍上扬,带着沁人心脾的微笑。 俊而不俏,美而不艳,柔而不阴,毅而不刚。 沈医生礼数周到伸出手:“你好,我叫沈默。“ 严非眨眨眼,差点没回过神,去握手:“我叫严非。”! 严非有点一愣,现在还没入冬,沈默的手却有点冰,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带着点死亡气息。 沈默见他似乎在想什么,神情闪过一丝异样,先收回手。 严非竟然有点舍不得,因为他感觉到了几分熟悉度,貌似和记忆中的那只手有点像。 赵尹川说:”沈医生经验丰富,你们完全可以放心。我还有事先走,你们慢慢聊。” 沈默看了眼文件夹上的病历说:“严先生,我已经仔细看过令妹的病历,手术风险不大,良性肿瘤切除之后,住院一至两周就可恢复。“ 严非说:“好的,谢谢沈医生。” 沈默对严度秋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准备一下,你要放松情绪,不用怕,手术很快的。” “有哥哥在,我不怕。” 严度秋有生以来第一次上手术台,紧张在所难免,严非握着她的手,一路陪到手术室门口:“秋秋,就当是睡一觉,哥不走,你醒来之后第一眼就会看到我。” “嗯。”她点点头。 沈默穿着蓝色的手术服走过来,进去之前,不露痕迹地看了严非一眼。 严非把车停在公园对面的车位上,公园门口停着好几辆警车,入口被警戒线拦着。严非刚一下车,就看见树荫下躺着的老狗,睡得死死的。 严非立刻黑脸,叫这死狗去看现场,它倒是睡起来了,还魔犬?睡犬还差不多! ”喂……“他踢了它两脚,没反应,严非的脸变得更黑了,索性一把拉着他的项圈,往马路对面拖去,老狗疼得立即惊醒,嗷嗷嗷地惨叫。 严非假装没听见,继续拖,然后出示证件,向民警询问案发现场的方向,走了进去。 路都是水泥铺成,弯弯曲曲,忽上忽下,昨晚下了一场大雨,加之树林环绕,空气非常清新。 严非这才松手,老狗在原地不停咳嗽大口喘气,他戴上手套,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请问是管异处的人吗?“ 在国家公安部门中,大家都知道这么一个部门,叫做管异处,神秘的代言词。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只晓得他们只在晚上上班,但又不是管理夜间的全部刑事案件,似乎是挑着干的,但挑选任务的标准又不为人知。每次看到管异处上交到市局的结案报告,格式正确,措辞严谨,作案动机、抓捕过程以及处理结果都分析得头头是道,让人看不出一点毛病。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罪犯都因袭警而被枪决,尸体送火葬场火化了。 “我是严非。” “原来是严处,久仰大名,”男人伸出手,“你好,我是陈纪枢,负责这次的案件调查。” 陈纪枢听到过一些传闻,管异处是严非的□□父母创立的,世代沿袭,至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在十五年前,他的父母因坠机双亡,留下兄妹二人,只有十三岁的他,接手了管异处,陈纪枢有去特意调查过,根据电脑系统显示,严非上任以来,单靠一人之力,所处理的大大小小案子,林林总总有七百二十件。 严非客气地握手。 陈纪枢看着他身边的老狗问:“严处,这是什么品种的狗,长得好奇怪。” 严非也不知道,随便说了句:“杂种吧,混四个物种的。” 老狗:我是魔犬,你才杂种,你全家都是杂种。 严非朝公厕里看了眼,角度受限,只看到了死者的小腿:“陈队,里面什么情况?“ 陈纪枢叹了口气,无奈又无助:“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又怪异的死法,而且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凶手的痕迹,否则,市局也不会叫你们过来了。” 严非走进去,闻到很浓的酒味,地上的血迹星星零零,有大有小,死者穿着黑色布鞋、蓝色裤子和灰色上衣,后背靠墙,瘫坐着,竟然没有头! 墙壁上有很多血手印,凌乱而不均匀,有的只有一个掌心,有的只有三个手指,有的又是全掌…… 严非蹲在尸体旁边,看见死者的脖子断处就跟晒干了的木墩一样,没有一点血的滋润,掀起他宽松的衣服,只剩下皱巴巴的一层皮,密密麻麻的纹路折起凸出,双手满是鲜血,手掌大小和墙上的血印一致。 陈纪枢说:“死者的双手,都是自己的鲜血,可我检查过他的身体,没有一处流血的地方,而且他的头被凶手带走,只能说明,脸部被大面积划破,他下意识用双手去摸,至于是被什么划破的,现场没有找到带血的工具。” 严非认真听后,没说什么,吹了声口哨,老狗听到传令就跑了进来,它将尸体上下闻了一遍,打了个喷嚏:“汪汪。” 严非有点失望:“知道了,你出去吧。” 陈纪枢好奇地问:“那杂种是只警犬?” “算是吧,狗鼻子灵敏得很。”不露出獠牙的吸血鬼,跟普通人一般无二,严非都是靠老狗的嗅觉找到隐藏在人类里的吸血鬼,可这次明明是吸血鬼吸食人血的案子,老狗却什么都没闻到,是怎么一回事? 陈纪枢赞同地点点头。 严非看着尸体问:“陈队,他是怎么被发现的?谁报的警?” “是一个老大爷,他每天早上六点来公园散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的。他被吓坏了,旧病复发,现在在家休息。我询问过他,而且死者的脖子边缘,有被拉扯的痕迹,他的头,是被凶手硬生生拧下来的。老大爷八十多岁了没这力气,不可能是凶手。” 严非嗯了一声,表示同意,戴上手套,伸手去按尸体的胸口,问:“你们最快到达现场,有没有什么发现?比如死者的一些随身物品之类的。” “有,”陈纪枢拿过一个物件袋,里面装着一些药品和一张单子,“这些药是从死者衣服口袋里找到的,都是……“ 严非看都没看,直接说:”都是些止痛消炎的,比如美洛昔康、塞来昔布、布洛芬,还有一些补钙的,钙尔奇、伤科接骨片。” 陈纪枢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死者身上有多处瘀伤擦伤,不过都是些旧伤,说明他经常和人打架,肋骨被打断了两根,还没有愈合,而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医生进行肋骨保守治疗时会开的药。而且死者把这么多药放在口袋里,说明他昨晚是去了医院,喝完酒回来被杀的。” 陈纪枢心生佩服,拿出物件袋里的那张纸:“确实有张药单,不过上面的医生签名太潦草了,我们都看不出是什么字,你能认出来吗?” 严非接过单子,看了一眼,直接脱口而出:“沈默。” 陈纪枢再次佩服他:“严处,你眼神儿也太好使了吧?这鬼画符都能看得出来。” 其实严非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字,但一看到这个笔迹,脑子瞬间就出现了沈默这两个字。 陈纪枢说:“对了,我们来到的时候,死者的身上和周围都撒满了花瓣,旁边放着三块奥利奥。” “花瓣和奥利奥?” 陈纪枢先把拍到的照片给他看,三块奥利奥靠在死者的右大腿旁边,成一排,立着。 严非若有所思。 陈纪枢有点脑壳痛:“现在的凶手都尽搞些玄玄乎乎的手段,放奥利奥就算了,还要特意立起来,跟上香似的。” 严非突然看着他。 “怎么了严处?” “奥利奥可能是凶手最爱吃的东西,以模仿上香这种特立独行的方式摆在尸体旁边,留下代表性的标志,就好像留下个人签名,彰显杰作,会让他产生强烈的心理快感。在现实生活里,是个比较孤僻安静的人,在人群里善于伪装自己,内心没什么存在感,曾经经历过很大的突变,造成严重的心理创伤,导致心理变态。” 陈纪枢有点愣,不过听得挺有道理的:“你怎么知道?” 严非一笑:“学过一些。” 然后他把装满花瓣的物件袋给他:“是红玫瑰。” 严非打开袋子,拿出一片闻了闻,然后不小心把袋子放在了老狗的鼻子前,老狗连连打了三个喷嚏,表情有些愤怒:“汪汪汪。” 严非突然想到什么,低声说:“老狗,你是不是闻到了花的味道,鼻子就会暂时失灵。” “汪。”是。 看来,撒花瓣的原因就是这个,这个吸血鬼想借此躲开追踪。 很显然,这么狡猾的吸血鬼不是刚转化的新鬼,极有可能是纯种吸血鬼,因为魔犬的这个弱点不是一般的鬼能知道的。 可是,即便如此,鬼灭也不可能没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严非对陈纪枢说:“陈队,这个案子转到管异处,尸体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你让人联系他的家属,把尸体领回去。” “什么线索都没有,你们接下来要怎么查?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把现场拍到的所有照片和死者的全部背景资料发到管异处就可以了,总有办法抓到凶手的。”严非笑了笑,转身离开,老狗自动跟了上去。 陈纪枢看着严非迈着自信的步伐,逆着晨光而行,地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蜿蜒道路,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挺拔的身姿宛如一棵松树,有万夫难挡之勇,历经多磨而依旧傲然独立。倘若有一人走入他孤独而强大的内心,那人,便是他的天地。 第3章 精神病 正如沈默所说,手术很快就结束了,一切顺利,严度秋转入病房时,还处于昏睡状态。严非的烟瘾犯了,轻轻走出病房,去附近的吸烟区抽一根。 点上火,舒适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白雾,反复喃喃一个名字:“沈默,沈默……” 十三个年头,他找过成百上千个人,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一个符合他记忆中的那只手的感觉的人,会是沈默吗? 这时,老狗打电话过来,老狗变成人样,坐在电脑前说:“刑侦队的人把死者的资料都发过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看?” 他吸了口烟说:“秋秋刚做完手术,我今天在医院里陪她,你在电话里跟我说一下情况。” 现在有一个不知模样的吸血鬼游荡在缘城,随时会伤人性命,目前,严非还不知道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要想阻止吸血鬼肆意妄为,就先得搞清楚,为什么昨晚鬼灭会没有反应?知道原因之后解决这个问题,才能快速抓到元凶。 “死者名叫王利来……” 严非看到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正在走过来,打断老狗的话:“等等,先别挂,我这边有事……” 那个身影似乎没看见他,将要径直走过,严非叫道:“沈医生。” 沈默面态从容,回了句:“严先生。” 严非走到他面前:“你不穿白大褂,我差点没认出来。” 现在是下班时间,沈默戴着香槟色眼镜,背着单肩包,穿着纯色衬衫和黑色裤子,很干净,妥妥的禁欲男模典范。 可做到医学教授这种级别的男人,不都是头发掉了一半的……大叔吗? 严非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他一下:“沈医生贵庚?” 沈默笑答:“免贵,年庚27。” 严非有些惊讶,竖起大拇指:“年轻有为啊。” 他谦虚说:“没有,严先生说笑了,我只是念书念得早而已,出来工作也就早了。严先生,吸烟对身体不好,以后尽量别吸了。”他指了指严非手上的香烟。 “哦,好。”严非灭了烟后,把它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突然,老狗在电话那头重重地刻意咳了三声。 严非特别想立马飞过去,把这个杂种给屠了,焖狗肉吃。 “原来严先生在打电话,我就不打扰你了,再见。”说完,沈默转身离开。 “欸欸别……沈医生……” 沈默回头:“严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严非想再和他多说说话,找找记忆中的感觉,一急之下就叫住他,可总不能直接把实话说出来吧,否则多基情啊。 “我……我……”严非“我”了半天,也没措出个词儿来。 如果直接问他是不是救他的那个人,他会不会死不承认?毕竟,这么多年,他都不愿意露脸,应该是有苦衷。 沈默微笑说:“我今晚值夜班,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去值班室找我,一般情况下我都在。” 他内心波澜壮阔、海啸山鸣,表面不露声色地说:“好,晚上见。” 严非的灵魂在舞动,脑子在撞钟,四肢在狂奔,心脏在猛跳。 他是想私底下跟他说明身份吗?为什么现在不说,偏偏要等到晚上?有什么事情是晚上做比较好的吗?难道……难道是……?! 目送沈默离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后,严非才把电话贴到耳朵,咬牙切齿:“死狗,你活腻了吗?” 老狗不以为然:“啧啧啧,我活了一千年,早就活腻了。老严,又找着一个了,你行不行啊?” “狗嘴吐不出象牙,谁不行?他是秋秋的主刀医生,我跟他聊了两句而已。” “呀呀,得了吧,我听你那我我我半天的,吞吞吐吐什么都说不出来,不是春心荡漾芳心暗许色狼附体满脑黄料……” “打住打住,说回正事儿,死者的资料说来听听。” “哦,死者名叫王利来,男,42岁,汉族,政治面貌是群众,出生年月日是……” “停!你当我是帮填职业申请表的吗?这些信息有个鸟用,你已经跟我十二年了,脑子怎么还是这么笨?” “我只是捉鬼的,靠劳动吃饭,现在突然要我去当侦探,谁还不是个新手?” 严非叹了口气,它说得对。 管异处一直以来都是去杀吸血鬼的,靠着鬼灭的感应、老狗的鼻子和严非的战斗力,总能当场捉获,要是有被初拥的受害者,只要枪决了初拥他的吸血鬼,他就不会变异成新的吸血鬼,要是被血拥的,如果还有生命迹象,他就会让李希子使用入魅,催眠那人,使其忘记所经历的一切,如果血尽而亡,只好通知其家人领回尸体,举行葬礼。 李希子都说了,严非不是正常人,那他还真不是正常人。 他自小就爱看各种书,博览古今中外,医学、文学、法学、侦察学、神秘学、地质学、风水学等冷门的热门的都包含在内,还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次的怪异案件,正好可以用上脑子里储存已久的相关知识。 书到用时方知处,事因经过始知难。 严非想了想说:“死者的住处、工作、社会关系,还有以前比一般人较特别的经历。” “死者住在森林公园附近居民楼的一个地下室,没有任何的工作记录,四年前,王利来当街捅死了一个叫何芳的女人,他持有精神三级残疾证,案发前被当地医院诊断出狂躁症,且受害人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的社会联系,判为一起完全随机的暴力袭击,后经过精神病学司法鉴定所鉴定,被评定为无刑事责任能力,无罪释放,关进了精神病院,一年前被放了出来。他是他妈在孤儿院里领养的,可他妈半年前就去世了,现在一个亲人也没有。” “嗯,调取他他的住所附近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经常跟踪他。” “老严,凶手不是吸血鬼吗?调查人干嘛?” “如果真的是吸血鬼干的,他直接吸了血就会走,为什么还要拧下死者的头?还有墙上王利来的血手印也说不通。只有一个原因,有人和吸血鬼做交易,各取所需,一个要血一个要命,而那个人,在杀死王利来之前,对他折磨过,然后拿走了他的头。 只要找到这个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吸血鬼。” 老狗疑惑:“吸血鬼明明可以自己单干,为什么要和凶手扯上关系?” “还不知道,我们先找到凶手再说。” “行,我这就去调监控。” “等等,你联系一下市局那边,叫他们把那个被王利来杀死的何芳的资料传过来,凶手明显带有仇恨心理去作案,可能跟何芳有关。” “好。” 严非一直在病床前陪着严度秋,等她睡着了,他悄悄走出病房,关上门,刚好沈默走过来。 现在才晚上十点半,他这是等不及了吗?特意过来找他? 严非打了声招呼:“沈医生,你怎么来了?” “我在隔壁查房,就顺道过来看看度秋,她是睡了吗?” “嗯,刚睡下。” 沈默问:“度秋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她挺好的,吃得比平时还多。” 沈默笑了:“那是因为你在她身边陪着,心情好了,自然胃口也好。” 一个人吃饭,再多的山珍海味,也吃不下,有人陪着,即便是粗茶淡饭,也能吃光抹干。人天生不喜孤独好群居,所以,一辈子都粘着家人,找着朋友,陪着伴侣。 严非突然想起王利来的药单上有沈默的签名,问:“沈医生,你是不是接诊过一个叫王利来的人?” “王利来?”沈默一时没想起来。 “应该是昨天来的,他的肋骨断了两根。” “我想起来了,他是下午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严非拿出执法证件:“王利来昨晚被人杀害,我负责他的案件,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 沈默淡定地笑道:“严处想知道什么?” 医院走廊上有一些病人护士来来回回,似乎在这里说刑事案件不太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沈默察觉到严非的用意,说:“嗯,去办公室吧,那里没人。” “好。” 沈默带严非去了胸外科主任办公室,他的位置是左手边第一个,他拿了张椅子,和自己的那张并排:“严处,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严非下意识去拉他的胳膊:“不用了沈医生,我不渴。” 他低头看着严非的手,轻轻收回手,坐在座位上,香槟金细框眼镜镜片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有些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王利来找你看病的时候,有没有说过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你仔细回忆一下。” 沈默半垂眼帘在回想,严非眼力好得很,隔着半米的距离,隔着薄薄的镜片,都能看见他那浓密卷长的睫毛。 “我给他看病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 “对,不过我看到他拿着一个红色的女款钱包。” 严非的脑子在飞速转动,之前老狗说,王利来没有干过任何的工作,唯一的亲人他妈半年前死了,那么,他看病买药的钱从哪来?估计就是这个钱包付的款,八成是抢来的。 沈默说:“不好意思,我没帮上忙,让你白问了。” 严非说:“没有,还是帮上了忙的。我们干这行的,就是要跟着线索到处问,问了不一定有结果,但没问,一定就没有结果。” “医生也是,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条生命。” 严非的双脚往后一扒拉,推动滚轮,椅子往前移动了一些,趴在桌面上,指着电脑旁边立着的几个猫猫摆件:“沈医生,你很喜欢猫吗?” 沈默拿起其中一个摆件:“嗯,猫很可爱。” 严非把脸转向他:“那你喜欢皮卡丘吗?” 沈默玩着摆件的手微微一顿,犹豫了会儿:“皮卡丘,我……挺喜欢的。“ “那下次我送你一个,”严非马上补充说:“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因为秋秋的手术很成功,单纯地感谢你而已。” 他动了动腿,膝盖无意间碰到了沈默的,隔着裤子的布料,无缝贴合,皮肤的温度仿佛在两边来回涌动。 沈默不以为然,自然地移开了,笑答:“好。” 办公室里的空气突然安静了,严非维持趴着的姿势,继续把玩着猫猫摆件,心不在焉,沈默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个文件翻看着,其实是拿反了。 这时,一个护士来敲门,说有病人送过来了,要沈默去看看,严非这才说要回病房去。 第4章 调职 天刚黑没多久,没有月亮,缘城大大小小的霓虹灯,陆续蔓延。 市局给管异处调派了一个人,名叫区夏,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大学生。 区夏拿着调职书,照着领导说的地址——跃进路14号,拐进一个小巷子。还没走两步,他顿时停下,放眼望去,皆是昏黑,只有八十米外的墙上,挂着一盏忽明忽暗的坏路灯,只有装饰的作用,身后是亮如白昼的车水马龙。一静一闹,一暗一亮,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两个世界的交界处。 区夏有点怕黑,可他不能后退,一定要让那帮嘲笑他草包的人后悔小看他,要证明领导调他去只在夜间上班的管异处,不是因为他白天工作老是瞌睡,而是扬长避短,发挥他夜猫子的优势,他也早已暗自下定决心,必须要在新岗位上有所建树,才能不辜负英明领导对他的一番悉心培养。 区夏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杆,在原地做了个扩胸运动,壮壮胆,深呼吸,抬步走进去。 渐渐起风了,他有点冷,拉起外套链子,当他低头时,好像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他不敢动,瞪大的眼珠子转了一圈,除了两边的长墙,什么都没有看到,估计是错觉。没走几步,区夏隐约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跟着他,他不敢往后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赶紧迈着发软的腿,朝那盏坏灯小跑过去。 这灯看起来很新,外表很像古代的油灯,里面有个一闪一闪的小灯泡,总之,眼前有了一点光亮,还是能安心不少的。区夏左手撑着墙在喘气,缓和不少。 “你就是新来的吧?” 谁?谁在说话? 区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灯和狗,剩下的还是墙壁。 不对,狗哪来的?! 他盯着距离一米远的狗,体型中等,全身金毛,像狮子,脸上有黑色斑纹,像老虎,眼神犀利如锋,闪着绿光,像野狼,尾巴竖起微卷,毛很长,又像马。 区夏不知道这个四不像到底是何方妖孽,害怕得想蹬腿就跑,奈何使不出力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往后移了半米,大着胆子,吞吞吐吐问:“是……是你在说……说话吗?” “是我啊。” 狗狗狗狗真的说话了!! 四不像不紧不慢走向他,区夏用力退后,心脏快从喉咙跳出来了。 “你是叫区夏吗?” 他点点头。 “放心,我只吃排骨不吃人,而且你半个小时喝了花茶,我讨厌所有花的味道,走吧。” 它怎么知道他吃了什么?竟还能猜到时间?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狗鼻子? “去……去……去哪?”区夏问。 “管异处,你不是在找这个地方吗?” 三魂丢了七魄的区夏眨眨眼,这个地名听着耳熟,脑子钝了三秒后才反应过来,点点头。 “跟着我。” 四不像走了几步,察觉身后没人跟来,转身看去,区夏还在原地蹬腿,扶着墙才缓缓站起来。 它无奈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真不知道市局怎么会调这么个怂包过来。” “喂,你能行吗?” 区夏抬步有些艰难,放开墙,坚定地说:“我行。” 四不像放慢脚步让他跟上,没多久朝右一拐,两面墙的尽头处,区夏看到了一栋房子。 远看,夜色之下,唯这一个建筑,像横放的长方体,绝世而独立,有两排黄灯,氛围诡异又神秘,像极了区夏在恐怖片里看到的古凶宅。 四不像抬起右前爪,推开门,区夏颤颤巍巍跟在后头,缩着脖子,像个乌龟。四下静谧,外面的光透进来不多,区夏只朦胧看得见一些桌椅的大致轮廓。 四不像对着空气说:“希子,新人来了,登记一下。” 区夏还没来得及问希子是谁,一个女人的欣喜笑声不知从哪传出来,如银铃般清脆,下一秒,区夏感觉到脖子上被人吹了口气,下巴处突然多了一只指甲很长、非常冰凉的手,女声在耳边响起:“你的血闻起来很香。” “鬼……鬼啊!!”区夏大叫了一声,转身往门口跑,门像是被人施了法,砰的一下自动关上了,就在他拼命拉门时,屋内的灯全开了,区夏下意识闭了闭眼睛。 “吵死了。”一个不耐烦的冰冷男声响起。 区夏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全身黑色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大腿处放着一张毯子,右手揉着太阳穴,应该是睡着被吵醒了,活脱脱一个制冷机,牌子是“生人勿近”。 区夏有种从鬼界重返人间的感觉,终于看到一个正常人了。 “实在是太无聊了,吓唬他一下,解解闷嘛。”不知什么时候,区夏的面前站着一个女人,容貌上等,身材很好,皮肤偏苍白,长卷发。 等等,她不就是刚刚说要咬他的人吗?双脚着地,不是鬼? 制冷机站起来,显得很高大,双手往后放,习惯性戴上外套的帽子,刘海被压了下来,几乎盖住眼睛,立刻升级为制冷机2.0。他走过区夏的身边,坐在吧台上,从兜里拿出一沓正方形东西,撕出一张粉色纸片,修长的手将其一番折腾,十几秒的功夫,纸片变成了一只……千纸鹤。 女人倒了杯酒,对区夏勾勾手:“小弟弟,过来坐,姐姐请你喝一杯。” 区夏像中了邪似的,双眼空洞,情不自禁走过去,喝了她的酒。 四不像跳上椅子,对女人说:“希子,你最好在老严回来之前,做好登记,否则他又要叨叨我不作为了,上次忘了给你买血液镇定剂,他扣了我三顿排骨。” 被唤作希子的女人端了盘饼干给它,又给区夏倒了杯:“放心吧,老严还在医院,没那么快回来的,估计跟沈医生处着呢。” “真搞不懂老严,还在找那个救命恩人,都已经过去十三年,不记得模样,光凭感觉怎么可能找得到?八成这个沈医生也不是那个人,你说要不咱劝劝他?” “他就一死心眼儿,下定了决心,谁也说不动,说烂了舌头也劝不了。” 李希子打算给区夏倒第三杯酒,四不像有点看不过去:“别给他喝了,看他这小身板酒量肯定不好,要是被灌醉了,跟市局反映管异处虐待新人,名声不好,老严也不好做。” 李希子撇撇嘴,打了个响指,解开入魅,区夏宛如大梦初醒,打了个酒嗝,感觉有点喝上头了。 她见他满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小弟弟,你不会真醉了吧?你看这是几?”她伸出两个手指。 区夏的视线变得模糊,出现重影,眯着眼看了看,顿了三秒:“五。” 四不像叹了口气,意料之中:“我就说吧。” 李希子尴尬一笑。 四不像咔嚓咔嚓地嚼着饼干,朝区夏投以同情的目光。 有人推门进来,男人很高,约莫189,穿着皮衣,稍紧的黑色裤子显得腿长1米4,走路时,黑色中筒靴踩在地上,脚步沉稳有力,腿部的肌肉线条显而易见。 严非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没首没尾地说了句:“我觉得他是,感觉不会错。” 还有一些地方需要慢慢确认。 第5章 白猫 老狗泼凉水说:“估计没过两天,又双叒叕宣告失败。” 严非打了它一下:“你大爷的,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吗?” 他十五岁被那个人救了之后,一门心思扑在男的身上,性取向不明,只想把他找出来,然后找着找着,他发现自己对女人完全不感兴趣,一开始他有点纳闷,后来觉得也没什么了,喜欢男的就喜欢男的呗。 接着,他遇到了沈默,每每见到这个男人,他记忆中的那张模糊的脸,渐渐有了吻合的样子,连每一根头发丝儿的走向都是记忆中的感觉。 不会有错的,就是他。 严非觉得,要想办法卸掉他的马甲。 李希子推醒迷迷糊糊的区夏,朝严非抬起下巴,提醒说:“严处回来了。” 区夏看到穿皮衣的男人,立即挺直身子,精神百倍,有些慌乱地小跑过去,一鞠躬:“严……严处好,我叫区夏,请多多关照。”他不记得自己怎么会坐在那里睡着的,但事实上真的睡着了,还被上司看见,本来计划一定要给个好印象,让上司夸两句,如今看来,不被骂就已经很好了。 严非上下扫了他一眼,日积月累练出来的锐利眼神善于隐藏,让人看不清在想什么:“嗯,好好干,希子,给他安排房间了吗?” 李希子放下酒杯:“还没有,跟我来吧。” “管异处还包住?”他没听领导说过。 严非仰头一口喝完杯里的酒说:“希子会跟你说明白的,我回家睡觉了,老样子,有任务我会打电话。” 区夏跟着李希子上了二楼,他这才有意识看清楚整个的内部装修。 是一个长方形的大空间,两边均匀地立着六个木色同款大书架,书架被塞满满的,都是管异处建立以来保留的各种书籍、记录、档案之类的,顶端刚好碰到天花板,有一种顶天立地之气魄,中间是一个正方形的小空间,整齐地放着两张长桌子,桌面上放着六台电脑,笔记本的台式的,还有东一堆西一堆的资料。 右手边有四个关着的房门,她带他走到倒数第二个房间,拿出钥匙开了门,“这间是你的了,隔壁那间是张逸的,钥匙给你,对了,你在外面有房子吗?” 李希子把钥匙给他,区夏伸手去拿,碰到她的指尖,立即缩回手。 好冰,被冰到的那寸皮肤在微微发麻,现实版冰美人? 冰美人对他这种反应早就免疫了:“怕冷就尽量别碰到我,摊开手。” 区夏照做,希子抬手一放,钥匙掉入了他的掌心。 他不敢多问,回答她的上一句说:“我住租房,刚工作半年,没钱买房子,还在攒着。” “哦,那你直接搬过来吧,房租也省了,只要你是管异处的一员,下班后也可以在这里住,除了老严会回家,我、老狗、张逸都住在这里。上班期间,老严会随时打电话叫我们出任务。” “希姐,出的都是什么任务啊?”好奇宝宝区夏继续上线。 “市局那边没跟你说?” 他摇摇头。 “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等有任务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好,谢谢希姐。” “不用谢我,我和你一样,都是被老严照顾的。” 晚上,严非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雪夜,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绿豆饼,正在回家的路上,他看见了蹲在那里哭泣的女生,还是走了过去,请她吃饼,女生抬起头看他,瞬间露出尖利的獠牙,扑向他,千钧一发之际,那只温暖的手蒙住了他的眼睛,手移开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了手的主人,香槟金细框眼镜、比雪还白的皮肤、嘴角上扬的温暖微笑…… 沈……沈默! 这时,严非突然从梦中惊醒,盯着黑暗定住好几秒,才放开呼吸。 那个人……真的……就是沈默。 梦中出现的人,醒来时就应该去见他。 好想现在就看见他……沈默,沈默…… 他翻了个身,抱紧软软的皮卡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喵~喵~喵~” 严非听到了猫叫,家里没养猫啊,声音好像是从阳台那里传过来的。 他开灯下床,猫叫声还在继续,他打开落地窗,看见一只白猫蹲在墙上,眼睛发着微微红光,很稀有的红色瞳孔。 严非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白猫很舒服地眯起眼睛,把两只前爪搭在严非的小臂上,侧着脸谄媚地蹭着,严非的心顿时就被萌化了,抱着它,回了屋里。 “小东西,见你这么可爱,我就留你住一夜吧,不过明天你要回到你家主人那边去哦,别再乱跑了。” 它没有项圈,流浪猫吗?可是浑身这么干净,没道理啊,可能是主人忘记给它戴了。 等等,这里是五楼,楼上楼下也没有养猫的,它是怎么爬上来的? 他把它抱在怀里玩了一阵,说:“你没有主人吗?” “嗯喵。” “你以后会经常找我吗?” “喵。” 严非把它举高高:“我听不懂猫语,不过我觉得你会,是吧?” “喵。”它眨眨眼。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他想了想:“你长得这么漂亮,就叫……爱非,怎么样?因为我有一个非,好不好听?” “喵,喵。”它盯着他,红眼不着痕迹地微微发亮。 “你也觉得很好听吧?是不是很喜欢?爱非”严非自顾自地感慨说:“哎呀,老子的脸拍卖挂牌,至少十万起价,竟然还是个才华响当当的取名天才。” 严非把白猫放在床前的地板上,觉得会有点凉,就拿了一张毯子,叠成四层铺在上面,再把它放上去,挠着它的下巴:“我这里没有猫窝,你就勉强睡一晚吧,晚安,爱非。” 严非关了灯,刚躺下没多久,忽然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会移动的物体,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窝,严非闭着眼睛在笑,双手把它从里面抱出来,让它的小脑袋放在枕头上,然后不停地抚摸他那柔软的身体。 “我跟你才第一次见面,你就这么想和我一起睡啊?” “喵。” 严非用鼻子蹭了蹭它的头:“睡吧,我好困。” “喵。” 半夜,严非睡得模模糊糊,有一团毛在被子里不停地动来动去,偶尔皮肤上会传来一阵粗糙感,严非知道是那只猫,没多理会,继续睡。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身体被人压着,那人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肩窝,不停地蹭,头发碰到皮肤,有点痒,还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就在耳边。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见,白猫不知什么时候乖乖地睡在旁边。 翌日,白猫不见了。 严非不以为意,带上老狗、区夏去了王利来的住所。 他们到了之后,先去房东那里了解一下,房东是一个中年妇女。 房东讲,这里有三个房间,其他两个从来没有租出去过,自始至终,只有王利来一个人住在这里。房东还说,他不怎么出门,每次出门回来,都是醉醺醺的,手上会拎着好几个装满了的购物袋,而且也没见过有人来找他。 然后房东带他们下了二十多个阶梯,去到王利来所居住的地下室,她帮忙打开了房门,就战战兢兢地上去了。 可不是嘛,自己的租客死在了外头,遗物都堆在她的地盘,晦气得要死,没有那人的亲人联系方式,又不知道怎么个处理法,但要是不处理干净,怎么再次出租赚钱?只能怪自己命苦运衰。 他们光是站在门口,一股浓重的异味跟扑鼻而来,猛烈地挑战人类的嗅觉,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苔藓和细泥,黑暗潮湿闷臭,这个房间很小很小,一览无遗,长度刚好塞进一张单人床、床上乱乱地堆满衣服,床头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的东西凌乱不堪,东倒西歪的十几个酒瓶子、掉色的塑料水杯、烧得只剩下拇指高的蜡烛、吃剩的罐头、生锈的指甲钳、缺口的水果刀…… 床尾旁边的墙上有个歪歪扭扭的水龙头,前面摆着两个桶、一个烂盆和半块肥皂,应该算是他的卫生间了,墙壁上的旧报纸大面积脱落,有的纸屑还在半空中晃悠,露出大片大片的黄土,不少的土屑掉落下来,把被子枕头染上了一层黄灰。 严非看见被子下面露出一个红色的物体,掀开一看,满床的红色包包、红色内裤、红色内衣、红色裙子,红色的鞋子……归类堆放着,有新的有旧的、有大的有小的。 区夏拿着小本本和笔,忍受着地下室的味道,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看:“严处,王利来偷这些东西做什么?” 昨晚沈默说看到他身上有红色女包,严非以为他只是恰好抢到了这种颜色,没想到,居然是一个令人作呕的丑恶癖好:“死变态专属的恋物癖。” 老狗问:”这跟王利来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凶手是人类,和吸血鬼合作,一般是想借助吸血鬼的力量帮自己做到想做的事,为什么偏偏挑中王利来做第一个受害者,肯定是因为王利来有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特殊经历,比如杀死何芳却因精神病而被无罪释放。” 区夏感到痛心又愤怒:“好好的人没了,凶手却因精神病的保障而逍遥快活,这种人死了也不为过。” 严非走出房间,上了楼梯,突然感慨:“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违法的人就必须要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是朴素的公平正义。法律是为了保护所有人而集体制定的,势力强大不可撼动。法无完法,法律永远都在完善修订的过程中,可很多人忘了,人的欲望,是不讲法律的。再大的狂风也吹不走太阳,再严谨细致的法律,也制裁不了野蛮生长的人心。” 区夏紧跟在一旁,认真听认真做笔记。 老狗看了这个三好学生一眼说:“老严,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的案件是仇杀?” “应该是,根据现场来看,凶手的作案手法带着强烈的复仇心理,可能是何芳的亲人朋友,也可能是社会上某个人把自己当作是上帝,专门制裁法律惩罚不到的罪人,也就是灰色地带的执行者,如果是前者还好查,但要是后者,就很难办了。” 老狗说:“何芳死了四年,为什么凶手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还不清楚,不过,凶手在作案之前,肯定短期或者长期内跟踪过死者,我们现在要做的两件事,第一,调取八百米外宜家超市到这栋居民楼的所有半个月内的监控,第二,排查何芳的社会关系,逐个询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区夏举手提问:“严处,为什么只调查八百米内的监控啊?王利来不是也去过医院吗?” ”房东之前说过,王利来出门是为了购物,几乎每次都是去附近的宜家超市,“严非指了指那几个印着logo的购物袋,“医院人口密集,凶手会担心被认出来,所以不会选择跟着去,伪装起来的话,就会更加引人注目,最佳的跟踪路线,就是这八百米内,人流不多,又是王利来固定要去的地方。” 区夏听明白了,又抛出一个疑问:“拿到这些监控,我们要看什么?” “找一个明里暗里跟着王利来的男人,他一定会重复出现在监控里的。” 区夏立即低头做笔记。 第6章 礼物 严非离开王利来住处后,去医院看看严度秋,顺路在超市买了一些她爱吃的水果。 挑水果的时候,他想着,要不要给沈默也买一点?可他不知道他的忌口和爱好,就都挑了一些。 然后,他拐进了一条小路,走进一家玩具店。推门时叮铃一声清脆,一屋的暖馨愉悦。 严非在一排排的放满皮卡丘的架子前,走走停停,挑来挑去,最终选定了一个大小合适的钥匙扣,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一个同款。 他让店员包装了其中一个,然后看见正对面有一家花店,去买了花,一束玛格丽特。 去到病房,正要开门之时,他听见严度秋在低声说话,是朋友来看她了吗?可开门之后,发现里面没别人,不解地问;"秋秋,你在跟谁说话吗?“ 严度秋躺在床上,脸色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些苍白,她招招手:”哥哥,你过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严非走过去,严度秋慢慢地掀开被角,一只小鸟蹲在阴暗处,脚上系着绷带。 她说:“是不是很漂亮?我查过了,这叫百灵鸟,叫声特别好听。“ ”原来你刚刚是在跟它说话,它怎么会在这里?“ ”是昨晚飞进来的,我见它受了伤,就让护士姐姐包扎了一下。” “你不放它走吗?” “我想放它,可是它不肯走,一直钻在被窝里,我抓它出来,它就拼命挣扎乱叫,然后又躲进去了,昨晚明明很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白天就变成这样,它好像很害怕阳光。” 害怕阳光?按常理说,不应该啊,鸟应该更喜欢白天。 严非收起闲散的心情,认真打量这只百灵鸟,它羽毛很美,有具粗显的黑色胸带,脸上有黑白图纹,上体为纯暗褐,下面有些白色,头上有漂亮的羽冠,嘴细小,稍稍弯曲,它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严度秋看着他一脸严肃,拉了拉他的衣摆:“哥哥,它很可怜,不要赶它走,好不好?等它的伤好了,它自己就会离开的。” 严非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好。” 严度秋是他唯一的也是最爱的亲人,他不得不考虑很多有的没的。 自从太爷爷严俊创立管异处以来,严家四代都在敌对吸血鬼,严家人不免会遭受过吸血鬼的各种攻击。如今,严家只剩下两个直系血统,严度秋生来体弱,没有任何的防御能力。虽然说,有严非在,可未知的因素太多又变化太大,他这么自信的一个人,都不能保证可以完全保护好她。 随着时代的不断推进,在大环境的渲染之下,吸血鬼极有可能会出现变异的物种,可能不怕阳光、可能不喝人血、可能形成新的异能,比如可以变成猫狗鸟虫等外形去接近人类…… 严非会有这种猜想,是因为他身边就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是李希子。 一年前,她和弟弟出去逛夜市,在回家的路上,不料被初拥,为了保护弟弟李望,不到无分钟的时间,就转化成了吸血鬼,和她的长亲打架,要知道,正常的变异时间至少需要一天。严非赶到之时,正遇上了两鬼决斗的稀罕场面,后来,伤害他们的那个吸血鬼逃跑了,他没有直接枪决李希子,而是把她留在了管异处。 严非给她削了一个苹果,叮嘱两句就离开了病房,去送礼。 他走到办公室,发现沈默不在,就在门口等了二十来分钟,沈默还是没来。 此时正好一个护士经过,他问:“护士美女,沈医生今天没上班吗?” 护士看了眼他手里的玛格丽特:“沈医生今天在门诊部值班,你要想送花的话,直接放他办公室吧,再留张纸条。” “谢谢啊。” 严非低头闻了闻花香。 直接放在桌面上也太不上心了吧,肯定要当面送才有诚意啊。 于是,严非去了门诊部,看见胸外科室门口排着六七个人,一个个的表情都很凝重,估计病得不轻。人家在工作,他也不好直接插队进门,想了想,就去挂了个号,排在队伍的最后一位。 严非以为看病会很快,谁知道,进去一个之后,差不多半小时才出来一个,几乎走过他前面的病人都会奇怪地瞄他一眼。 等啊等啊,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严非时不时往里头看去,只门掩住了大部分,只看得到沈默的手,偶尔听得见沈默说话的声音,他挺着急的,因为花变得有点干了,送出去的话会影响效果,他便去了趟洗手间,给花的表面弹上一些水珠,总算是鲜艳滋润了些。 严非回到座位,见还剩下三个人,估摸着也快了,然后他又等啊等啊等啊,最后一个人进去了四十分钟还没出来,他的内心焦躁无比,表面波澜不惊,他又去了洗手间给花浇水,看着失去光泽的花,深深地叹了口气。 当他出来的时候,正好最后一个病人刚好离开。 终于……终于…… 严非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拍拍脸,轻咳了两声,走去诊室。 沈默正坐着低头写东西,严非把花放到后背,放轻脚步,一秒钟把花亮到他面前。 沈默淡定地抬头看他,笑着说:“严处,你这是……” “送你的。” 沈默收下花:“谢谢。” “你……喜欢吗?” 他把花放在一边立着:“嗯,挺好看的。” 严非把椅子反着放,跨坐在他的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椅子最顶端的横杠上,托着下巴:“你知道我进来?”奇怪,自己的脚步声是练过的,连吸血鬼都听不到,他一个人类怎么可能会听得到。 沈默低头,推了下眼镜:“哦,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不会被吓到啊?医生的心理素质都这么强的吗?” 他习惯性微笑:“应该是吧。” 只要看到他的一颦一笑,严非的心里就会绽放无数朵烟花,余下的灰尘,都留在见不到他的时候,一边扫,一边回味。 “对了,给你买了点水果,还有这个,”严非一见沈默就差点忘了,把那袋水果放在桌面,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礼盒,放在桌面上:“呐,我昨天答应你的。” “什么?”沈默跟失忆了似的。 “啧,礼物啊。” 沈默哦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了,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黄色皮卡丘钥匙扣。 严非见他愣愣地看了好几秒,试探地问:“沈医生,你不喜欢吗?” 沈默恍然,即刻收起方才不经意露出的复杂神情,继续保持春风和煦的笑容:“没有,很可爱,我很喜欢,谢谢严处。” 严非暗自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喜欢就好。” 沈默看了钥匙扣几眼,好看的指尖不停摩擦着盒面,不知在犹豫些什么。 严非可能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便指着桌面上的那串钥匙:“沈医生,要不把旧的钥匙扣换了吧?” 沈默笑了笑,又看了钥匙扣好一会儿,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拿出皮卡丘,开始换。 还是矜持不住了吗害,我的魅力无懈可击啊,他收下了花和礼物,也算是追求之路上的首战告捷,俗话说,好的开头的成功的一半,等着吧美人,爷后面的大招多得很。 沈默换完钥匙扣,刚一抬头,正好和严非对视,他推了下眼镜:“严处怎么这样看着我?” 严非打量着他那无可挑剔的容貌,寻思着说:“沈医生,我之前好像见过你。” 沈默放下钥匙的手顿了一秒,做出不明所以的表情:“是吗?” 严非认真地点点头:“嗯,绝对见过,你应该是我上辈子欠下的风流债,所以这辈子上天安排了我们的相遇,让我好好待你。” 沈默收起惯来的温柔,镜片后的桃花眼里多了从未见过的认真:“严处真会开玩笑,这些话你应该对你的女友说,而不是我。” “我没有女朋友。” “那请你收回这些话,留给你未来女友。” ???严非困惑了。 不是,收礼收花的时候不好好的吗?现在怎么就突然有点翻脸不认人了?还是说,他在害羞,间接暗示我要猛追他?又或是,自己方才的暗示不够,他还没有领会到? 这时,严非的手机铃声响了,是区夏打过来的。 严非看了沈默一眼,走出了门诊室,语气很不友好:“喂。” 区夏听出了他的一些火气,变得有点紧张:“严……严处,监控都调过来了,你要什么时候看?” “我现在就回去。” “严……” “嘟嘟嘟……” 严非黑着脸回到管异处。 区夏立马打开电脑:“从王利来的住处到宜家超市之间,一共有四个监控点,严处你要先看哪个?” 严非的一只手放在椅子后背,一只手撑在桌面:“一起看,二倍速。” “啊,怎么弄在一起?我不会。”区夏蒙了。 严非叹了口气:“张逸,你过来教他。” 戴着黑色衣服帽子的张逸放下折了一半的千纸鹤,走过来在电脑前捣鼓一番,十来秒就搞到了严非想要的画面。 区夏震惊又羡慕,碰了碰他的手:“逸哥,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到座位,继续折纸鹤。 严非说:“按二倍速键。” “好。” 监控画面快速移动,严非的眼睛跟着飞速转动,他一眼就看到了王利来,可就是找不到那个跟踪他的男人,然后严非又倒回去再看一遍,还是没找到。 王利来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可能是熟人作案,可凶手是怎么知道他那个时候去了森林公园的公厕? 希子走过来,拿了一沓资料给他说:“老严,何芳的社会关系人员都在里面了。“ 严非一边翻看一边听她说:“何芳是农村出身,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她被姑姑养大,可这个姑姑患了癌症,在七年前就去世了。何芳从小成绩优秀,以高考成绩第一考进了缘城大学英语系,23岁毕业后和大学朋友孙楚楚、谢子君一起创办了一个工作室,叫做思睿翻译,四年前她死的时候,才25岁。” 希子说完之后,严非刚好浏览完所有的资料,说:“会替何芳复仇的,通常都是和她关系比较好的人,暂时可以排除她老家那边的亲戚,先从孙楚楚和谢子君这两个人下手,能够一起合伙创业的伙伴,关系一般比其他人会更密切,嫌疑较大,虽然说凶手是个男人,但不排除她们雇人杀人。” 希子又拿了几张资料过来:“我查过了,自从何芳死了之后,思睿翻译就破产了,孙楚楚和谢子君各奔东西,不过她们都还在缘城,孙楚楚开了一家宠物店,谢子君在GR建筑公司做专用的高级翻译。” “我们先去找孙楚楚,老狗,一起去趟宠物店。”严非踢了踢正在吃排骨吃得美滋滋的老狗的屁股。 “去那里做什么?”它继续吃着,发出清脆的嘎吱嘎吱声。 “伪装成一个带宠物去店里的客人,探口风方便些。” “忙着没空,老子是魔犬,不是宠物。” 严非端走那盘排骨:“嘿,死狗,看看你都肥成什么球样了,还吃?” 老狗咧着嘴,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叫声,恶狠狠地盯着他。 严非转头:”希子,以后一天只给他吃一顿,分量减半。” “别啊,我去,去还不成吗?” 他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耸耸肩:“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老狗白了他一眼,身为魔犬,血统高贵,为了排骨果腹,硬生生被严非这个渣渣逼得沦为谄媚阿谀的低贱宠物,这渣渣的良心就不疼吗? 严非给它戴上狗链:“狗祖宗,别一副视死如归的死样子,我又不是把你丢到屠狗厂,请你去做美容还不乐意了?” 老狗不屑一顾,宠物的任何东西他都不稀罕,也不想了解,什么美容丑容的。 第7章 查岗 孙楚楚的宠物店离管异处不是很远,过了三个红绿灯就到了。 严非牵着老狗走进店,区夏跟来学习和做笔记。 “欢饮光临,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一个年轻女人迎了上来,声音很甜,笑容很甜。 严非看过资料上的照片,她就是何芳的好友,孙楚楚。 “我想给它做个美容。”老狗蹲在他脚下,耷拉着尾巴,毫无生气。 孙楚楚挺惊讶:“欸?这只狗狗长得好特别,我从没见过,它是什么狗?“ 严非打着哈哈说:”我也不知道,捡来的杂种。“ 老狗:”……“ ”好的,美容室在这边,请跟我来。”孙楚楚带他们进去了一个房间,里面放着各种用具,她指着中间那张大桌子:“狗狗躺在这里……” 严非把老狗抱上去,孙楚楚去里头那个小房间捣鼓着什么,他小声说:“哎呀我去,你什么时候变这么重了?该减减肥了。” “哼,无知的人类,肉多才有福,减肥会折寿的。” 孙楚楚戴着手套口罩走了过来,开始帮它梳毛。 严非站在旁边,打量了一下周围,装修得很好,亮堂堂的,大部分的设备不新不旧。 “老板,你这店开了两年多了吧?” 孙楚楚一边忙活一边回答:“是,差不多两年前开的,你怎么知道?” “我随便猜的,店面装修得很漂亮,应该要花不少钱。” “嗯,以前工作攒下来的,我从小就想开家宠物店。” “你这么喜欢小动物,之前是做兽医的吗?” 孙楚楚笑说:“没有,我和两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工作室,做翻译的。” “哦,”严非拉长尾音,点了点头:“做翻译挺赚钱的,可为什么后来转行了呢?经营店铺挺幸苦的,还赚得没那么多。” 孙楚楚去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个东西说:“工作室接不到生意,破产了,也没收入,只能改行了。” 盯着她中指上的钻戒看:“你的戒指好漂亮,在哪买的?我也想给女朋友买一个。” 老狗突然嗷了一声,孙楚楚手上的剪刀滑落,慌张说了句:“对不起。” 孙楚楚拿起剪刀,继续工作:“戒指不是我买的,我也不知道。” 严非没在继续问,看着她在帮老狗做各种美容,死狗在那闭着眼睛,还挺享受的,真香。 他付完款之后,直接拿出证件:“孙小姐,我想请了解一些关于何芳的事情,方便说话吗?” 经过刚才的聊天,严非发现她对何芳不会像谢子君那样敏感,会是个很配合调查的人。 孙楚楚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和恐惧,刻意保持平静的语气和表情:“好的,那边的沙发坐吧。” 严非坐在沙发上,孙楚楚端来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桌面。 她在对面坐下,双手握着一个杯子,放在大腿:“警官想知道什么?” 严非说:“你觉得何芳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很勇敢,聪明,成绩很好,总是我们英语专业的第一名,也很会照顾人,像个大姐姐,虽然有时候挺凶的,长得很漂亮,有很多男生追她,可她的标准很高,好像只谈过一次恋爱。” “你还记得她男朋友是谁吗?” “都已经七年了,谁还记得名字?” 严非沉默了一下,继续问:“何芳的死对思睿翻译的影响大不大?”之前看到的资料上,这两者发生的相隔时间也就不到两个月。 孙楚楚低头看着杯子:“嗯,挺大的,不然的话,也不会破产。” “哦?怎么说?” “刚开始说要创办公室的人就是何芳,我们是大学同学,她主动找我和一个朋友入股,创办起来后,大部分的顾客都是她找揽过来的,连GR那样的大公司都愿意和我们合作。本来发展得挺好的,大家都计划扩大工作室的规模,可何芳突然就没了,那些甲方听到了这个消息,就终止了合同,我和朋友尝试去挽回,可一点用都没有,长期没顾客,只好申请破产了。” “你那位朋友……” “楚楚,我上次订的狗粮到了吗?。”严非的话被一个进门的女人打断了。 “子君。”孙楚楚放下水杯,走过去。 原来这个就是谢子君,精致的妆容,棕色长卷发,戴这一条蓝宝石项链,闪闪发亮,一看就价格不菲,带着风尘女子的妩媚。 谢子君看了一眼严非,眼睛瞬间锃亮,然后弯起红唇,狐眼如丝,声音娇媚:“这个大帅哥是你男朋友?” 孙楚楚尴尬地说:“不是,他……” 严非打断,微笑地伸出手:“你好,我叫严非。” 谢子君娇软无力地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他的:“帅哥,我叫谢子君,你可以叫我君君,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Andy。” 孙楚楚说:“这位警官在跟我打听何芳的事情。” 谢子君和她奇怪地对视了一眼,突然收起了笑容,凶巴巴看了严非一眼,不予理睬,转头对孙楚楚说:”把狗粮给我。“ ”我去拿。“ 孙楚楚去了仓库,严非说:”谢小姐,配合警察调查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不管怎么说,何芳曾经是你的朋友,她虽然死了,你们……“ 谢子君冷笑了一声打断他:”呵,何芳就一自作清高的贱人,她的死就是天意。“ 孙楚楚把装着几包狗粮的袋子递给她,谢子君拿了之后:”你们警察别来找我,我见一个赶一个。“ 然后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孙楚楚悻悻地说:”抱歉警官,子君的脾气向来都是这样冲,她男朋友因为这个都跟她吵了好几次了,可她还是改不过来,有时候也挺让我生气的,不过最可怜的还是她男朋友,明明受不了这个性子,却还要和她在一起。“ 严非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她,问:“你认识她男朋友吗?” 孙楚楚眨眨眼,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哦,认识,是GR公司的小裴总。” 严非没再问些什么,临走之前,买了两包猫粮。 要是今晚那只红眼白猫再出现,他就给它喂食。 上了车之后,区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严处,那个谢子君好像很讨厌何芳,那她就不可能是帮何芳报仇的那个人了吧?” 严非开着车说:“可能吧。” 区夏问:“那我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严非说:“想办法套出谢子君的话,盯好孙楚楚,看看她平时有没有跟一个25至30的男人密切来往,还有,要去小裴总那里串串门,GR公司曾经和思睿翻译合作过,他应该跟何芳认识或者是对何芳很熟悉。” 这时,严度秋的电话进来了。 “喂,秋秋。” “哥哥,你现在在上班吗?” “算下班了,怎么了?”严非了解他妹,没有事的话她是不会打电话过来的,可他妹每次都会先关心他是不是在忙工作,如果严非说是,他妹怕打扰到他,就不会说事儿,所以他都尽量会说自己下班或者不忙,多为他妹多点什么。 “哥哥,你帮我从家里拿本耽美小说过来吧,书架上随便哪本都可以。” “好,我现在就回家拿。” “你还有多久到家啊?” “大概十五分钟吧。” “那我到时和你视个频。” “视频?为什么?” “我想看看哥哥到底有没有搞卫生?监督你。” ?!!! 严非的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个比猪窝狗窝鸡窝鸭窝加起来还要乱上十倍的鬼地方。 “秋秋,我手机快没电了,路上还塞车,三十分钟后视频哈。“说罢,严非立即挂掉电话。 他一脸严肃,快速对区夏和老狗说:”系好安全带。“ 区夏不明所以,拉过安全带,到了嘴边的话还没说出来,严非一脚猛踩油门,SUV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驰而去。 老狗很淡定地坐着,活了一千年,这点动静吓不着它。相比之下,另一位就完全不同了。 系着安全带的区夏觉得自己快要飞天了,赶紧伸手抓住车椅,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啊啊啊严处,开慢点!超速违规啊啊啊啊!“ ”我他妈还管什么违规不违规?严度秋要查岗了!老子回去搞卫生!” 然后,严非继续把油门往下踩,区夏叫得又大声又凄惨。 平时二十分钟的路程,严非只花了十分钟就到了小区楼下,咻的一声紧急刹车之后,他用毕生最快的速度跑进电梯,区夏赶紧下车在垃圾桶旁边猛吐。 严非上了五楼,又以同样的速度跑到家门口。 他连鞋都没换就走进去,却看到一番难以置信的光景,严重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又倒回去看了看门牌号,没错啊,又看了看手里的钥匙,确实没错啊。 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屋子里这么这么这么干净? 地板擦得闪闪发亮,堆成小山的垃圾没了,洗手间的五框衣服,被洗干净了晾在阳台处,连置放在床底多年的那双黄得发黑的白色板鞋,也被刷干净了一起晒着,卧室里乱七八糟的衣服,都整齐叠放在柜子里,还有,满满一冰箱的食物是怎么来的? 难道是家里进了一个重度洁癖强迫症的小偷?实在是受不了就顺便帮他搞了卫生?不太可能吧,可是除了这个原因,他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了。于是,他又去了卧室,检查贵重物品和存折银行卡之类的,一点都没少啊?小偷搞完卫生忘记偷东西就走了?说不通啊。 也不可能是严度秋叫的钟点工,如果真是这样,她肯定会告诉他的。 邪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严非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他听到了猫叫声,声音越来越近,他走出房间,看到那只红眼白猫正朝他走过来,在他的脚下蹭来蹭去。 严非抱起它,却闻到了它身上有种莫名的味道。 他定定地看着白猫,眼睛微眯,好像有点思路又好像没思路。 这时,严度秋的视频打过来,严非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拿手机。 严度秋坐在病床上:“哥哥,我要先看你房间。” “好嘞,给你看。” 接下来的时间里,严非用手机摄像头拍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严度秋非常满意,她刚要按结束键的时候,严非叫住她,犹豫了一下:“秋秋,沈医生在上班吗?” “没有,他今天休假。” 严非不知道,闭着眼睛的白猫这时睁开了眼睛,红色的瞳孔变深了一点。 “哦,好,我等会给你带本书。” 视频结束之后,严非把猫放下,去书房拿了书,出来之后,猫就不见了。 第8章 怀疑 严非回到车上,老狗问:“老严,你跟沈医生处对象了?” ”什么?“ ”你刚刚不是和他抱过吗?还没成?“ 严非:“??” 老狗白了他一眼:“你现在身上全是他的味道,大得要死,没抱过怎么可能会有?” “你怎么知道沈医生的味道?” “怎么会不知道?你每次从医院回来,除了你妹妹的味道,就数这个味道最大,你每天沈医生长沈医生短的,肯定经常找他,不是他的味儿还有谁的?” 严非微微皱眉,他刚刚只抱过那只猫,连沈默的面都没见到……不对,等等…… 记忆中熟悉的感觉、沈默、猫、味道、……还有之前他拦住电梯后看自己的那个眼神…… 严非顿时想通了一些事情,可紧接而来又是一连串想不通的,为什么要变成猫靠近他?他究竟是谁? 然后又想起沈默的冰手和白猫的红色眼睛,难道是吸血鬼吗? 可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怕阳光?还去当了医生,对人血也毫无欲望?而且,他帮自己消灭吸血鬼,又是为什么?这不就是同类相杀吗? 必须找个恰当的时间和他好好聊聊,必须要挖出他的隐情,他不想再跟他玩捉迷藏了。 晚上,严非去了医院,在茶水间装水,看见沈默走去卫生间,想起关于白猫的事情,他想验证一下,于是,他放下水壶,跟了过去。 沈默正在洗手,严非双手抱胸,靠在墙上看着他:“沈医生今天下午没上班,去哪了?” 他的手稍稍一顿,然后关掉水龙头,拿过纸巾擦手:“我一直在家,怎么了?” 严非快速捕捉到了他的一点异样,先前走几步,看着他:“这双眼睛很漂亮,也很会撒谎。” 沈默跟平常一样微笑:“我不懂严处在说什么。” 严非没说话,直接拉着他的手,大步走进一个隔间,砰的一声关了门,把沈默抵在门上,双手撑在两边,将其围住。 “沈医生,我这个人急性子,你就招了吧。” “招什么?”明明是很疑惑的一句话,沈默却依然一脸云淡风轻,跟问病人“最近感觉怎么样”的语气一般无二。 “帮我搞卫生的白猫,十三年前的雪夜里救我的人,还有这么多年暗地里帮我无数次的人,都是你,对不对?” 他继续保持微笑:“严处,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严非笑了,笑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还在装?也笑自己被他这样禁欲清冷的疏离态度所吸引,才会鬼迷心窍地一直受蒙骗,他最讨厌欺骗。 严非来气,一把掏出鬼灭,抵在他的太阳穴上:“你应该知道这把枪,打在普通人的身上,就只会有一点点的痛感,而若是吸血鬼中了弹,就会立即死掉。你他妈还不说实话?信不信我毙了你?” 沈默看着他,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严非见他软硬不吃,又不忍心对他动粗,奈何不得一点,气得五脏六腑快要被炸飞了。 他苦口婆心地说:”沈医生啊,事到如今,你就坦白一下好不好?” 沈默还是没说话,一直看着他,没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严非收了枪,左手抚着他的肩膀,右手竖起三根手指,认真、虔诚、带着卑微的乞求:“沈默,我发誓,我是来爱你的,不是来伤害你的,你不要再费尽心思躲着我了,好吗?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疯掉的。“ 沈默笑说:”严处,你弄错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医生,不是你说的什么吸血鬼,我还有手术,失陪了。”他扒拉下严非的手,开门走了。 严非躁得直抓头发。 不可能,怎么可能弄错?老狗的鼻子从来就没有认错过,他记忆中的感觉也绝对没有错。 他的心情很不爽,去吸烟区抽了根烟思考未来,落日余辉的金黄打在他的俊脸上,轮廓的每一条弧度都沾染着灰色的忧郁。 一如月亮知日落而升起、鸟儿知天黑而归寝、蚂蚁知下雨而钻洞,新悦KTV一如既往地遵守着老规矩,准时半夜十二点开门做生意。陆陆续续,各式豪车停放门前,俊男美女勾肩搭背,前一对后成双,融进了喧嚣杂闹、纸醉金迷的灯红酒绿之中。 一个女人踉踉跄跄走出来,对着垃圾桶一阵狂呕,痛苦眩晕之中,还留有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脖子上戴的蓝宝石项链。女人吐得差不多,从一个名牌包包里拿出纸巾擦嘴,除了KTV里传出来的劲爆DJ舞曲,还听到了另一种格格不入的调调,空灵、安静、诡异: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 悄悄告诉你 欢迎你来到天堂入口 叮咚有人在按门铃 是谁在外面把恶作剧当一种游戏 听啊谁在哭泣 看啊谁在窃窃私语 窗外有双眼睛 它在时刻注视着你……” 女人没怎么在意,以为是自己出现了耳鸣,或者是有人在哼歌。 “叮咚我在这里等你 你在等我吗 是什么原因让你害怕 叮咚你会藏在哪里 别想要逃离 想逃出手心已来不及……” 歌声越来越近,女人听到身后有渐渐清晰的高跟鞋声,然后听到一个令人发怵的冷笑,猛地转头…… 李希子接到了市局的电话后,立马联系严非,他赶到现场,是一个很暗的小巷子,老狗在巷口等着,刑侦队的人打着灯,在里面做各种处理。 ”严处,过来看。“陈纪枢带他走到尸体那边。 谢子君仰躺在臭烘烘的垃圾堆里,跟王利来一样,变成了一具干尸。她的一只手向上,一只手向下,双腿微曲,白色的亮片吊带裙幽幽反光,粉色高跟鞋的后脚跟脱落,松松垮垮地吊着,凌晨夜色浓郁渲染,她的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像骷髅一般,脸上有长长短短的血路,嘴巴扭曲而僵硬地张着,口红糊得周围都是,像是被人硬生打开,满口浸着鲜血,看不到牙齿,又是一个黑洞。 严非蹲下,撩起她的头发,果然,有两个牙洞。 陈纪枢说:”死亡时间大概是十二点到十二点半,被挖了双眼,割了舌头之后才被吸干血的,这一带没有监控,报案人是一个路过的小孩子。严处,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害人?都已经是第二个了。” 他很气愤,这些吸人血的鬼东西到底是什么?可市局那边叫他们一律不能问不能说,理由也不给,刑侦队的兄弟也只好听从命令,闭上嘴巴。 严非站起来,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周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害人的东西不会主动上门,都是自己招来的。” “严处,你这是什么意思?” 严非没再跟他说这个话题,低头在找什么:“她的包包呢?” 陈纪枢花了两秒才跟上他奇怪的思维方式:“没有,现场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 严非吹了声口哨,老狗跑过来闻尸体,嗅了一会儿,连打了两个喷嚏:”汪汪。“ 丫的香水花味太浓了!我的鼻子受到了一万个暴击! 他头疼地扶额,摆摆手,老狗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蹲下去看尸体,思考了一会儿:“谢子君是在别的地方遇害的,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什么?” “被挖了眼睛割了舌头,可地上一点血迹都没有,而且死者打扮得光鲜亮丽,明显是要去赴约,或者去夜总会、KTV这些娱乐场所玩,不可能不带上包包,她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也不见了,两边胳膊的皮肤比其他地方皱很多,是外力的摩擦和挤压造成的,说明有人转移了尸体。” “你是说,凶手是先抢了她的包包和项链,挖眼割舌,再吸血,然后把尸体搬到这里?”陈纪枢越想越觉得荒谬,”不是,这几样怎么联系在一起?凶手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谋财?报复?变态?“ “都有,不过是三个人干的。” “怎么……怎么来的三个人?”陈纪枢听得越来越糊涂了。 “挖眼割舌的一个,吸血的一个,偷东西和转移尸体的一个。” 严非说:“陈队,那个小偷就交给你们,让你的兄弟去走访谢子君的朋友,查清楚她平时喜欢去哪些娱乐场所或者约会的地点。这堆都是干垃圾,可死者的裙子上有一大片污渍,和她爱美的性格不符,很有可能是在第一现场弄到的,锁定地点后,重点排查垃圾堆放地点和厨房。” 陈纪枢说:”那剩下两个呢?你怎么查?“ ”抓到小偷是第一步,有些事情,我还没想明白。“ 这次,严非的鬼灭还是没有反应,估计还是吸干王利来的吸血鬼,但他还不确定杀谢子君和杀王利来的人是不是同一个。除非,第一现场那里有三块奥利奥和一地的红玫瑰花瓣。 那只百灵鸟好了伤也不肯离开,他妹就打算一直养着它,今早还特意打电话过来,吩咐严非来医院之前去买一些鸟粮。 严度秋要喂鸟,怕被护士医生看到,用上了严非最拿她没办法的撒娇法子,他只好站在门口把风。 没多久,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走过来,男人问:”请问,严度秋是在这间房吗?“ 正在玩手机的严非抬头看他,一般个子,黑框眼镜、格子衫,戴着白色手套,很儒雅,拿着一个果篮一个公文包。 ”你是?“ ”哦,我叫任子扬,是度秋的班主任,教生物的。你是她的哥哥吧?这些水果是同学们凑钱一起买给度秋的。“ 严非接下果篮:”嗯,谢谢,老师进来吧。“ 沈默刚好从走廊经过,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任子扬,微微皱眉。 严度秋见有人进来,赶紧藏好百灵鸟和鸟粮,看到是任老师,顿时舒了一口气:“任老师好,您怎么来了?” “度秋,我看你的脸色好了很多,说话也有力气了,老师替你高兴,”任子扬打开公文包,拿出一本本的笔记本,“你这么久没去上课,功课落下了很多,担心你的期末考试跟不上,一些热心的同学给你整理了很多笔记,希望能够帮到你。” 严度秋看着一堆笔记,很惊喜:“哇,我会认真看完的。” 严非端了杯水给他们:“谢谢老师了,喝杯水。” 任子扬喝了口水:“不用客气,应该要谢谢那些整理笔记的同学,我只是帮他们跑腿的。” 严度秋问:“任老师,生物课讲到哪章了?” “第四章 了,明天开始讲第五章。” 她一脸遗憾:“啊,讲得这么快,我还想多上上老师的课呢,下学期还是你教我们吗?” 任子扬笑了笑:“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应该还是我教。” “太好了,我好喜欢上你的课。” “嗯,说明我的教学很成功,”任子扬放下水杯,“我等会儿还有事,先走了,度秋你好好养病,我们等你回来。” “好,谢谢任老师,我会快点好起来的。” 严非送他们走出病房,然后回来问他妹:“这个任老师,为什么要带手套?” “他有洁癖,到哪都戴着手套的。” “哦,挺稀罕的。” 第9章 救美 陈纪枢让严非去一趟警局,说抓到了那个偷东西和转移尸体的人。 没想到,刑侦队的办事效率还蛮高的,没花两天就办成了。 严非刚进去,陈纪枢就迎了上来,带他去讯问室的隔音玻璃后,里面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 ”他叫田胜。我们的人跟谢子君的朋友了解到,谢子君经常去新悦KTV,但谁也不知道她和谁约会,我们就去了那里调查,这小子端着酒出来,一见穿着警服的,立马从后门逃跑,然后我们从他的住所里,找到了谢子君的包包和项链。还有,KTV里面和周围都没设监控,那里的后厨和垃圾堆也没找到谢子君的血迹。“ 严非深思了一会儿问:“谢子君的手机在不在?” “找过了,不在包里。” 严非走进讯问室,坐在田胜的对面,田胜是第一次进警察局,额间直冒冷汗,手脚不停抖着,小脸变得煞白,赶紧解释说:“警官,我没杀人,那些都是我捡来的,我不知道那是死人的东西。” “你在哪捡的?” 田胜有些逃避严非的眼睛:“在漫步路的一个小巷子里,看着值钱,就拿回家去了。” “谢子君的手机你卖给哪家店了?” 田胜握紧放在大腿上的拳头:“什……么手机?我不知道。” 严非朝他的手腕抬了抬下巴:“你的手表挺漂亮的。” 田胜匆忙放下手,用另一个手盖住表,吞咽了一扣唾沫。 严非不紧不慢地说:“服务员的工资一个月也就三千出头,你那款瑞士手表,起码两千五起步,而且看这光泽,应该是这两天买的,你身上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地摊货,说明你习惯勤俭节约,省吃省用,如果不是突然多了一笔钱,你又怎么舍得买这么贵重的手表?” 田胜无以言对,细汗变成汗珠,心情更紧张了。 “谢子君的随身物品里,宝石项链最值钱,其次就是她的手机,老实交代吧。” “你们就算找到了她的手机……也没用,我……我在卖之前,格式化了。” 如果不是讯问室禁止暴力,严非很想过去揍他一顿。他本来想着,利用谢子君的通讯录找到约她出去的人,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凶手或者是帮凶,然后照着这个线索继续往下查。可如今,这么重要的线索被这小子砍断了。 “算了,你在哪发现她的尸体?” “在漫步路的……” “田胜,”严非打断,直勾勾盯着,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田胜猛地抬头看他,瞪大了眼睛,一滴汗从太阳穴滑落。 严非站起来,微微前倾,留意着他慌恐的表情,一字一句像幽灵一样飘在空中:“据说,那些被杀的人死了以后,如果凶手逍遥法外,他们就会化为厉鬼,为自己报仇,然后,也会把帮凶手掩盖罪行的人一并杀死。谢子君死得不明不白,你明明知道情况,不但不向警方提供线索,还卖了她的手机买手表,你说,她不会来找你吗?可能你一走出警察局,她的鬼魂,就会立即向你索命。” 田胜捂住耳朵,眼球左右滚动,大口喘气,神经质地喊道:“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效果达到了,他舒适地坐下:“好,我不说,你说。” 田胜的恐惧情绪平息了一些:“她死在新悦后门那里。” “后门?”可陈纪枢说,后门并没有血迹。 “不是你们看到的那个后门,是隐藏的后门。” “什么意思?” “新悦表面是KTV,实际上还有一个内屋,她就死在内屋的后门。那天晚上,我去那里搬箱子,看到她的尸体后吓得要死,就告诉了老板,老板说死人了会招来警察,她怕店里被查出来,就让我用送货车把尸体运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我就把尸体抛到了漫步路的那个巷子里,我看她这么有钱,就鬼迷心窍,拿走了她的项链和包包。” “内屋怎么进去?” 田胜瞬间变得很着急:“我……我不能说,老板会辞退我的……警官,反正她死了就死了,我还要靠这份工作养活自己。” “没错,她是已经死了,可她的灵魂还在等我们的一个交代,你踩在腐烂的尸体上吃饭,不恶心吗?” 田胜红着眼睛说:“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还不都是被逼的……” 严非叹了口气:“你说出内屋的入口,我们会帮你找一份好工作的。” 严非和刑侦队根据田胜所说的入口,进了内屋,其他的警察开始扫黄行动,严非和陈纪枢去到了后门。 在一堆杂乱的箱子旁边,有稀稀疏疏的血迹,还有一堆枯萎了的玫瑰花,严非眼尖,在一个生锈的铁盒子底下,发现了两个奥利奥,一少了一半,被咬得层次不齐,另一个是完整的,在三步外的塑料瓶后,还有一块,总共三块。 陈纪枢有点震惊说:“王利来死的时候也有这些,一个被拧下了头,这一个被挖眼割舌,凶手到底是想干什么?” 严非没说话,往回走。 老板是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正被警察扣着,一脸委屈地哭诉着什么。 “老板,你见过这个女人吗?”严非拿起谢子君的照片。 她在回忆:”有点眼熟,好像是陪着小裴总过来的其中一个。“ 孙楚楚之前说,小裴总是谢子君的男朋友。 严非眯了眯眼:”其中一个?“ ”哦,小裴总是我们这里的贵客,我没记错的话,他带过三个女人来。“ 严非对陈纪枢说:”这边你忙吧,我去见见那个小裴总。“ 他拉出他的胳膊:”欸,严处,我请你吃个饭。“涉黄地点是托严非的福翻出来的,总得有所表示表示。 “不用了。” “那要不我给你做面锦旗?” “我家里没地方挂,你们就省省经费吧,我走了。” 严非走出KTV,太阳已经下山了,觉得有点口渴,就去了马路对面的星巴克。 他对服务员说:“你好,一杯中热美。” “好的,请稍等。” 严非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店门口路过,衬衫黑裤。 哟,这不是沈默吗? 严非拿了咖啡,看见沈默走进了一条小路,想上去打声招呼,这时,四个男人拦住了沈默的去路,手里都拿着一根棍子,个个□□丝样。 还没等他们开口说话,沈默就自觉地拿出钱包,掏出所有的钱递给他们,还附带一只手表十分平静:“够吗?” □□丝男们闯荡江湖这么久,第一次见这么配合的人,不免觉得他好欺负,得寸进尺去搜他的身, 沈默也没动。 突然有个人看到他脖子上戴着一条很值钱的项链,还带绿色宝石的,想伸手去扯。 沈默目光一沉,一手护住项链,另一手快速抓住这人的手,冷冰冰地说:“不许碰。” 这个人不把沈默的警告当回事儿,想继续扯,可他完全移不开沈默的手,然后喊来他的兄弟帮忙。 有一个□□丝男直接朝沈默挥棍子,棍子还悬在半空,胸口突然被人踹了一脚,身体就飞出了三米外,哀嚎不止,然后来人抓住抢项链的人的手,腕往后一掰,骨头咯吱咯吱响,再一拳打在抢项链男人的肚子上,又是一脚踹飞。 严非站在沈默面前,潇洒转身,拍拍手:“沈医生,你没事吧?” 沈默说:“我没事,小心后面!” 严非立即反应过来,推开沈默,用手挡住了一个砸过来的石头,然后那些人就飞快逃跑了。 他抬手看着那一大片擦伤,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妈的下手还真狠。 沈默关心地问:“严处……” 当他看见严非额头上的血时,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心脏猛地绞痛难耐。 沈默捂住心口,一时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 严非扶住他:”你怎么了?“ “没事。”沈默快速推开他,匆忙低头,掩饰变红的眼睛和露出的一点獠牙,然后快步离开。 严非追了上去,沈默仍然不肯停下。 追着追着,沈默走进了一个小区楼。 严非这才发现,他家就在这里,怪不得刚刚的路线这么熟悉。 他继续跟着,沈默进了电梯,严非没来得及进去,另外一个电梯也刚上去,他见指示灯在4的时候定住了,快速爬楼梯。 可套间这么多,他不知道哪间是沈默的,大致扫了一眼,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房门口亮着灯,严非立马鬼使神差地笃定。 那,就是沈默的家。 严非走过去,抬头看那盏大白天还亮着的门灯,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飞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去抓住,稍纵即逝。 是忘记关了吧? 细细想来,没根没据地,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沈默的家,就尝试敲了敲门:“沈医生?” 沈默坐在地上,手脚无力地靠着门背,调整呼吸,尽量降低痛苦的喘气声,衬衣解开了一半,皮肤白皙,露出满是血痕的左胸口,有些伤口还在不停地爆裂溢血,就像一条条爬行在雪地上的红蛇,狰狞可怕,他的指甲像涂上了黑色指甲油,还变得很长很尖,缝里填满了皮肉血屑。 沈默没回应他,扶门站起来,放轻动作,跌跌撞撞走去客厅的一个抽屉前,拿出一个注射器,用嘴撕开包装,将针筒插入一个装着血液的小瓶,然后对准自己的静脉,推下活塞芯杆,将血输了进去。 随着血液的慢慢进入,沈默的痛苦亦在慢慢消减,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结束之后,他把东西重新放回抽屉,去卫生间清洗手指甲和胸口前的一片血糊,上了一些消毒水,咬紧牙关忍受火辣辣的灼烧,匆匆扣好衬衣扣子,扯了扯衣服的褶皱,让它看起来还是那么整洁,然后对着镜子练习了几遍微笑,确保和以前一模一样才走出去,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创可贴。 严非还在门外,他叫了好多次,里面一点回应都没有,估计是自己搞错了。 他正要转身离开时,门打开了,沈默一如既往地温柔微笑:“严处,你找我?” 严非快速打量他的神情,跟平时丝毫不差,可刚刚他看到了自己的伤口,为什么匆忙逃避他? 他之前猜测过沈默就是吸血鬼,可又有很多地方说不通,难不成沈默比纯种吸血鬼还要高级?已经对阳光、人血全都免疫了? 可他察觉到,沈默对他的血,好像有点抵抗不住?否则也不会逃得那么快。反过来说,如果他不是吸血鬼,他又为什么要逃?完全没有道理可说。 相比之下,前者的猜想会比较合理一点点。 严非摆出有些惊喜的样子说:“原来你真住这,我以为我搞错了。”在说话的时候,故意挥着手,尽量把伤口展现在他眼前。 若是这次沈默的反应跟刚才那样,他保证会立刻抓住他,好好看看他的真面目,让他坦白身份。 沈默的目光有所回避,不去看那个伤口。 严非继续说:“我住楼上这么久,怎么没见过你?” “我最近才搬来的,没见过也正常。” “沈医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就住楼上,也不叫我来给你暖暖床,不,暖房。” “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 严非指了指锃亮的门灯:“你是忘关灯了吗?” “不是,我习惯一直开着。” 沈默不小心瞄到了他手上的血迹,心口又开始作痛,他双手后背,紧紧握拳,尽量忍着痛,稳住气息,保持平常的语气:”伤口处理一下,虽然只是擦伤,但还是注意点,避免感染。” 严非见他有点异样,抬手把伤口亮在他面前:“要不……沈医生帮我擦个药?” 沈默后退两步,像是被什么吓到似的,转头不去看,嘴角立马恢复了习惯性的微笑:“我……你还是自己擦吧,我下次请你吃饭。” 他快速说完这句话,大步走进房,转身关门。 严非站在门口,摸着下巴,紧皱眉头。 沈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苦苦隐藏身份? 第10章 拦人 张逸和区夏现在在孙楚楚的家的附近隐蔽处盯着。 张逸靠着一棵树,全身黑色,戴着衣帽,低头折着千纸鹤。 区夏从远处跑来,拿着两瓶水,递给他一瓶,然后坐在另一边的石阶上。 风有点大,吹来了一个风筝,刚好挂在张逸身后的那棵树的树枝,接着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指着高处的风筝,奶声奶气对张逸说:“大哥哥,你可不可以帮我拿拿风筝?” 张逸把她当空气,扭开水瓶,仰头喝了两口,目光仍然盯着孙楚楚的家门。 “大哥哥,大哥哥,帮帮忙好吗?”女孩的眼睛有点红了,继续请求道。 张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跟机器人似的说出一个字:“走。” 小女孩被他吓哭了,哭得好大声,张逸仍然不为所动,区夏看不过去,跑了过来,不停安慰她,找来一根长竹竿,把风筝弄下来。 小女孩拿着风筝,继续哭,因为风筝被树枝戳烂了,不论区夏说什么,她还是哭。 区夏没辙了,慌得一批,然后灵光一闪,拿出了他随身携带的塔罗牌。 小女孩看着这个新鲜玩意儿,终于没哭了,啜泣地问:“哥哥,这是什么?” 区夏抽出一张纸巾,替她擦眼泪:“这叫塔罗牌,哥哥可以帮你算算,你什么时候会有新的风筝。” “好啊好啊,怎么算?” 区夏熟练地洗牌切牌:“你随机抽一张。” 她照做了。 区夏看着她抽出的那张牌,然后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约莫五秒后说:“哥哥算出,后天,你妈妈后天会带你去买新风筝,还会给你买小裙子。” 小女孩眼睛立即发亮:“真的吗哥哥?” “真的,哥哥不会骗人。” “嗯,我相信哥哥,谢谢。”小女孩拿着破风筝,十分高兴地离开了。 区夏一想到张逸对小女孩那样的冷漠,多管闲事的脾性迫使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就走到他面前,习惯性不敢对视,目光放在树后面:“逸哥,你不觉得小女孩很可怜吗? “不。” “她哭得这么大声你不会心软吗?” “不。” “她叫你大哥哥你却叫她走开,你良心不痛吗?” “不。” ”……“好吧,区夏没话可说,感化到此为止。 张逸阴沉沉地说:“我讨厌人类。” 区夏一愣,看着他的衣帽:“啊?你不也是人吗?” “不,是怪物。”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生出了一团火焰。 张逸的父母早逝,他由叔叔带大,叔叔有一个儿子,比张逸大,所以管他叫哥哥,后来,叔叔去世了,他和哥哥相依为命。 两年前,不知为何,张逸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有点异样,但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要把意念集中在手心处,就会产生一团火焰,被别人发现这个秘密之后,许多同学、朋友都把他当作怪物,一传十十传百,甚至以讹传讹,说他心眼坏得很,见人就杀,是个变态,几乎周围的人全都害怕他,躲着他。 然后,他渐渐不喜与人接触,封闭自己,冷漠别人,在外人看来,他早就不正常了。 某一天,他和哥哥大吵一架,不自控地烧了整座房子,也烧伤了哥哥。本来哥哥可以活下来的,可是,当他去叫人救命时,个个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最佳的抢救时间,也就这么错过了。 后来,有一个人告诉张逸,只要他折好了十八万只千纸鹤,就可以帮他复活哥哥,这个人自诩为无所不能的神使,张逸信了。 突然传来三声车笛,他们看见一辆宝马停在孙楚楚门口,然后她走了出来。 张逸立即给严非打电话:“孙楚楚拿着行李上了一个男人的车,机场方向。” 严非内心有不好的预感,立刻说:“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上飞机。” “收到。” 张逸挂了电话,一把拉着区夏的衣领:“叫车,追人。” 他从不主动和别人说话,包括司机,于是,只要区夏和他一起出任务,所有和他人交谈的工作,都堆在了他的肩上,而区夏乐意得很,立马就去拦车,他巴不得有事情做,时时刻刻都保持着一腔热情。 严非打电话给希子:“孙楚楚跟男人跑了,让老狗去机场,它知道孙楚楚的味道。” “收到。” 张逸和区夏先赶到,然后老狗和严非在门口遇上,严非牵着狗链,由着它一路闻去。 魔犬就是魔犬,很快,老狗朝一个方向汪汪了两声,他们闻声看去,果然是孙楚楚,她打扮得很漂亮,旁边坐着一个和她说笑的男人,是裴临之,也就是谢子君的男朋友,小裴总。 严非松了一口气,赶上了,然后走到他们面前。 孙楚楚大惊失色:”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临之斜着眼睛看:“楚楚,他谁啊?” 严非出示证件:“警察办案,请二位跟我回一趟警局。” “凭什么?”裴临之抗议。 严非懒得跟他废话:“走吧。” 裴临之没动,拍拍手,四个黑衣黑墨镜的大高个跑了过来,围住他们。 “你们慢慢打,楚楚,我们走。”裴临之拉着孙楚楚的手,还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阵惨叫声,转身一看,四个保镖躺在地上,浑身冒烟,不省人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只见戴黑帽的男人手心有一团火光。 严非微微皱眉说:“我去,这味儿,张逸你下次省点火,都快烤熟了。” 他收起火,冷冷地回了个嗯。 区夏站在旁边,碰了碰他的手,偷偷竖起一个大拇指,“哥真棒。” 张逸先看他们碰在一起的手一眼,然后抬眼看他,区夏受宠若惊。 要知道,自从他来到管异处,跟张逸说话都是稍稍低着头的,而张逸总是把那双眼睛藏在帽子和刘海底下。这样超过三秒的对视,是第一次。 裴临之和孙楚楚被带回警局,分开审问,严非先去了孙楚楚那边,让老狗去问裴临之。 “谢子君死了,你知道吗?” 她很伤心地点点头。 ”她没死几天,你就跟她男朋友出国旅游,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她赶紧解释:“不是的警官,子君死了临之也很伤心,我怕他想不开,就陪他出去散散心,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10月27号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半,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变得微弱:“我……我在家。” “有谁可以证明吗?” “没有,家里就我一个。” 严非瞄了一眼她的戒指说:“这钻戒就是裴临之送的吧?” “哦,是去年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谢子君和裴临之的关系怎么样?” 孙楚楚生硬扯出一个微笑,略带讽刺:“警官,子君的死不关临之的事。” “你怎么知道?” 她收起方才的失态:“我了解他,他很好,是不会杀人的。” “我之前去你店里的时候,你说,谢子君经常跟裴临之吵架,那么你说,裴临之会不会一气之下杀了谢子君?” 孙楚楚很坚定地说:“警官,我可以向你保证,临之绝对不会这样做,他们在一起快四年了,虽然经常吵架,但每次很快就会和好如初。” 在一起四年?何芳不就是四年前被杀的吗?她们的思睿翻译不就是在四年前破产的吗? 严非脑中的信息量似乎清晰了很多:“谢子君既然和裴临之在一起了,她作为工作室合伙人之一,为什么不帮助思睿度过难关,而是直接去GR那里做高级翻译?” 孙楚楚冷笑一声:“指望她做什么?她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勾引有钱人,钻钱洞子,什么时候理过思睿?还不都是我跟何芳两个人撑起来的。何芳死了以后,顾客都走了,她就说要撤股分家,我求了她很多次,让她和我一起努力挽救,她还是不答应。因为她有裴临之做靠山,早就找好了工作。” 严非认真听她说,问:“谢子君跟何芳的关系怎么样?” 孙楚楚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一般般吧。” “我看不一般吧,上次店里,我听到她还骂何芳是故作清高的贱人?” 她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严非那双深邃的眼睛,锐利有神,像把可以穿破万物的利刀。 这个可怕的男人,连别人随口的一句话都记得这么清楚, “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严非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裴临之喜欢过甚至是追求过何芳,对吗?” 她再次震惊看着他,没说话。 他继续说:“何芳拒绝了裴临之一次或是很多次,同时,谢子君喜欢上了裴临之,她就觉得,何芳不接受这么有钱又有势的男人,就是在故作清高。” 孙楚楚冷淡地说:“她们两个怎么样,和我没关系。” 这时,老狗走了进来,招招手,严非会意,去了走廊。 严非说:“裴临之问得怎么样?” “谢子君死之前,和他吵过架,然后他就去了酒店开房,住了一宿,我也查过酒店入住信息,确实有他。这次他和孙楚楚是要去英国旅游,说只是普通朋友一起去散散心。” 严非点了一根烟,看着窗外,抽了一口,眉头紧锁,那两个人的答话在脑子里快速运转,理清楚隐藏的线索。 老狗问:“要放人了吗?” 严非掐掉香烟:“不对,口供是提前串好的。老狗,你让陈队调来裴临之在谢子君死那晚住的酒店监控,时间范围是十一点到一点,再去查裴临之英国旅游预定的房间,是单人房还是双人房。” 老狗有点想明白了:“你是说……” “不错。” 没过多久,陈纪枢把他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严非去看了监控,在10月27号晚上十二点三十七分,一个女人走到了裴临之的房间,进门之前左右张望,就是孙楚楚。 她并没有在家,说明,她在撒谎。 然后,他们查到裴临之在英国伦敦的一个大酒店里,预定了一间情侣套房。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 严非回去坐在孙楚楚的对面,把手机上的酒店信息给她看,后背往椅子上一靠:“普通朋友旅游散心,会一起住情侣套房?” 她顿时慌了,盯着手机屏幕,没话应答。 “你和谢子君都爱上了裴临之,而裴临之选择了谢子君,他们经常吵架,所以你趁虚而入,做了裴临之的秘密情人,可裴临之不愿意和谢子君分手,所以总是送你一些贵重礼物作为补偿,比如你手上戴着的钻戒,然后你忍无可忍,为了能光明正大和他在一起,就杀了谢子君,对吗?” 孙楚楚说:”不对,我没有杀她,真的不关我的事,那天晚上我一直和临之在酒店房间,他可以作证。“ ”谢子君的死亡时间是十二点到十二点半,监控显示,你走进裴临之房间的时间是十二点三十七分,新悦KTV离酒店不远,走路顶多十分钟,所以你完全有作案时间,如果你没杀人,那么在十二点半之前,你人在哪里?“ 她着急地回忆说:”我那时候真的在家,不信你可以去查我家楼下的监控,我那时候看过时间,大概差不多十二点半才出门,怎么杀她?“ 严非摸了摸下巴,问:”你进了房间之后,裴临之有没有什么异样?” “我去到的时候,他不在,凌晨一点多才回来。” 严非微蹙眉头:“他去哪里了?” “他说,碰到了谢子君,她还吐了他一身,然后回家换了身衣服,给我买了束花。” “什么花?” “红玫瑰。” 自从王利来死了之后,严非脑子里积压的一大堆信息就像一团团毛线似的,各种打结各种纠缠,有些已经解开,但只是冰山一角,因为他一直被幕后者牵着鼻子走,完全锁定不了重点嫌疑人。经孙楚楚提供的说词。 严非想,如果暂时锁定裴临之,似乎很多疑问可以豁然开朗。在王利来案件中,裴临之的杀人动机是帮何芳报仇,毕竟他曾经深爱过她,作案时间有待调查;在谢子君案件中,裴临之有可能和谢子君经常吵架而心生怨恨,索性杀人之后和孙楚楚在一起,并且有作案时间。至于其他的细节问题和他跟吸血鬼合作的原因,需要进一步询问。 这时,陈纪枢走进来,看了一眼孙楚楚,在严非耳边小声说话。 严非听后震惊地看着他,每一根眉毛都被怒火点燃,他立即离开讯问室。 陈纪枢快步跟在他旁边:“裴临之的叔叔是市局上面的官儿,他开口要人,谁也没办法,只能放了他。” “放你娘的屁,老子现在就把他拷回来!他人呢?” “应该刚走到门口。” 严非迈着长腿飞奔过去,刚看见门口,裴临之就上了车,等他跑到那里,那辆车快速从面前经过,裴临之正坐在后车座,朝严非轻蔑一笑。 第11章 暗助 严非放了孙楚楚,该问的已经问完了,一想到上面有人的裴临之,他就恨得抓心掏肺、躁得抓耳挠腮,他想亲自去问话,可陈纪枢说,现在裴临之的二十四小时都有保镖,完全近不了身。 严非还真就好这一口,别人觉得越是办不到的,他就越想办到,也能想办法办到,最后总能成功办到。只是现在办法还没想出来而已,他需要静一静。 从口袋里摸烟盒,摸到了钥匙串上的皮卡丘。 见见沈默,心情会好一点。 严非去到四楼,看见沈默家门口的门灯依旧亮着,不知为什么,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暖流。 他正要按铃,门刚好开了,沈默看到他一点都不意外,一概的温柔和微笑,手上拿着一袋垃圾。 严非的手还悬空着,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我来找你借点药。” 沈默的语气带着点责备:“你的伤口怎么还没处理?” 严非无所谓地说:“忘了,”他往旁边站,指了指垃圾口说:“你倒垃圾吧。” “我先给你拿药。” 沈默放下垃圾,走进屋里拿了一些药,并叮嘱他应该怎么用。 严非说:“好,谢了。” “不用客气。” 沈默提上垃圾去扔,没带上门,严非趁他背着身,往屋里头偷瞄了两眼,还没瞄到什么就听见沈默往回走的脚步声,然后立马变回原来的站姿。 沈默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严处还有事吗?” 他笑着说:“额……没,没事,沈医生,你刚刚跟我说的我忘记了,要不你帮我擦?” 沈默迟疑了一会儿,说:“好,进来坐吧。” 严非进去扫了眼,沈默的家没什么特别的,就四个字:整洁干净,人一走进去,全身心都会感觉很舒服,和楼上他那个世纪第一巨乱的窝相比,简直一个天外之天,一个地下之地。 严非闻到一阵酸酸甜甜的味道:“沈医生是在喝酒吗?” 沈默洗了手说:“是,自己酿的青梅酒,严处要不要尝一尝?” “行啊,我还没喝过。”一起喝酒的好机会怎么可以错过?他还巴不得留在这里过夜呢。 “过来坐,我给你拿个杯子。” 严非坐下,俯身看着装满青梅酒的玻璃质泡酒瓶,青梅占了一半左右的容量,水是淡黄偏金黄色的,隐隐的酸甜味不断飘入鼻子里,很诱人,很开胃。 沈默拿着一个小勺子,盛出酒水放到高脚杯里,然后放到严非桌前。 严非喝了口,砸吧一下嘴巴:“好喝,沈医生真是心灵手巧。” 何止呢,还长得好看,身材也好,温柔体贴,贤惠居家,事业有成,简直完美到挑不出一点毛病。害,就是因为太完美了,让严非觉得他确实不像人。 沈默谦虚地说:“我闲来无事,也就喜欢随便弄弄,谈不上心灵手巧。” 严非注意到他的右手中指戴着一个戒指,银色,镶嵌着绿色宝石,两侧有短短的银色长方体,和戒指的弧度垂直。 “沈医生,你……是订婚了吗?” 他垂眸看向戒指,温柔抚摸它:“不是,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 严非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酒。 沈默拿来打开一些药,严非主动撸起袖子,露出伤口,几乎结痂了,沈默认真上药。 严非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沈医生,你有没有看到过一只白猫?” 沈默手中的棉签一顿:“白猫?” “嗯,红眼睛的,很漂亮,还挺大只的。”严非特意留意他的神情。 “我没看到过,你养的吗?” “不是,以前它老是跑到我家阳台,最近几天就没见过了。” “你是想它了吗?” “嗯,是挺想的,我给它买的那包猫粮还没吃呢。” “你对它这么好,它应该很快就会出现了。”沈默继续擦药。 “是吗?” “嗯。” 严非见他警惕性这么高,掩饰得特别好,打算放弃这种暗地里的试探,必须来找阴的,让他不自觉暴露身份。 夜晚时分,城市开始变得喧闹。裴临之在六个保镖的簇拥下,走进颂德酒店,没过多久,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一个红裙女人下了车,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媚,从包里拿出一瓶香水,喷了两下,然后掏出化妆镜,整理容颜,顺带补了个口红,脚踩恨天高,扭着腰进去了。 刚一进门,一个黑衣人迎了上来,双方点头示意,女人跟着男人进了电梯,去到九楼。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房门口,轻轻敲了三下门,打扮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从里头开了门,往旁边让了一步,邀请女人进去,卫生间传来稀里哗啦的流水声,空气中飘着一股浓郁的沐浴露香味,花瓶里的红玫瑰开得正鲜艳欲滴。 两个黑衣人出去了,女人坐在床上,趁那人还在洗澡,补了个妆。 洗澡的人从卫生间走出来,女人笑靥如花,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就被压在床上猛亲。 突然,一阵歌声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 悄悄告诉你 欢迎你来到天堂入口 叮咚有人在按门铃 是谁在外面把恶作剧当一种游戏 听啊谁在哭泣 看啊谁在窃窃私语…… 窗外有双眼睛 它在时刻注视着你……” 女人拍怕男人的后背:“欸,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唱歌?” 男人只顾着沉浸在下半身的欲望里,没有理会她,女人也没再多问,继续迎合他。 这时,毛骨悚然的歌声又开始响起。 “叮咚我在这里等你 你在等我吗 是什么原因让你害怕……” 女人这回听得更清晰了,后背有点发冷:“真有人在唱歌,好像就在门口,要不要去看一下?” 男人很不耐烦地看着她:“肯定是有人在恶作剧,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真有鬼吗?鬼来了我也不怕。” 女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怎么可能有鬼? 两人接着亲,女人眼神迷离,耳边满是低喘和□□……不对,还有很近很近的歌声和高跟鞋声…… “叮咚你会藏在哪里 别想要逃离 想逃出手心已来不及 被遗忘的记忆 被你藏起来的秘密 不要大声呼吸 你已暴露了你自己……” 女人睁开眼睛,猛地瞪大,一个红衣黑发的人正站在床脚看着他们,哼着歌,她瞬间吓得脸色煞白,忘记了呼吸。 男人被她断断续续打断,玩味全无:“你他妈还做不做?” 女人抬手指着,嘴唇无声蠕动,男人皱眉,骂了一声,转身看去…… 严非赶到颂德酒店门口,刚好遇上另一边跑过来的李希子,他们一起上了九楼。 两个警察在案发地点的门口站着,避免外来人员进入,看来刑侦队的人正在处理现场。严非出示证件,走了进去,满屋子的血腥味,客厅里,一个红裙女人坐在椅子上,战战兢兢,表情充满了恐惧,身边有两个女警在安慰她。 陈纪枢迎了上来,递手套:“严处,在里面。” 严非点点头,戴上手套,跟进卧室。 血腥味变得越发浓重,严非靠近尸体,床上洒了许多红玫瑰花瓣,床单床垫染成了一片血红,被泡得发胀,轻轻一压,就能溢出浓稠的液体。裴临之裸着身子,半坐,四肢摊开,面目狰狞,布满血丝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瞪着前方,像是生前看到什么恐怖惊悚的东西,三个奥利奥立在右大腿边。 全身像被一桶血泼过,没有一寸干净的皮肤,密密麻麻的伤口像被一条条恶虫腐蚀着,有些还在汩汩冒血,身下无物,男□□官被割走了,刀口平坦。 脖子上没有牙洞,和前两次不一样,不过这也不妨碍把三个案件合并调查,因为吸血鬼的进食时间向来很灵活,也许他这次没有兴致喝血。 严非问:“一共被砍了几刀?” 陈纪枢说:“三十九刀,根据伤口的凝结情况,凶手是先一刀捅进了裴临之的心脏,然后给尸体补了三十八刀,每一刀都很用力,像是在泄恨。” “现场监控呢?” “没有,裴临之有个习惯,开的房间全都要拆监控,酒店的监控也看过了,除了外面那个女人,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指纹有没有?”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指纹。” “那女人是谁啊?” “是裴临之在夜总会里叫来了的小姐,叫蓝娉,就是她报的案,我们的人进来的时候,她就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看样子是被吓坏了。” “裴临之被杀,她是在现场还是刚进来?” “还没问,她的情绪很不稳定。” 严非脱下手套,走去客厅,蹲在女人面前:”蓝小姐。“ 蓝娉像是被吓了一大跳,往后一缩,抓紧身边女警的胳膊,全身还在发颤,嘴里神经质地叨叨:“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别问我,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严非见她双目空洞,精神不佳,像有一半的灵魂在出窍,猜到些什么,对那两个女警说:”你们去里面帮忙。” 待她们走了之后,严非转头说:“希子,你过来。“ ”老严,怎么了?“希子蹲在他旁边。 “她是不是被入魅了?” 李希子的眼睛瞬间变红,抬起蓝娉的下巴,和她对视几秒后:“是,记忆被删除了,大脑还处于紊乱状态。” “有办法恢复吗?” 李希子摇头:“入魅她的吸血鬼,比我的能力强很多,我做不到,除非找到比这个吸血鬼更强大的,才能勉强恢复。” 严非思索着,裴临之被杀的时候她就在现场,但凶手和吸血鬼明明发现了她,只删了记忆却不杀她,说明凶手还是有点良知的,可他杀裴临之的手段却十分残忍。 蓝娉站了起来,打断了严非的思考,她喃喃:“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严非用眼神示意李希子,她立即会意跟上了蓝娉,抚着她的胳膊,轻声说:“我送你回去吧。” 蓝娉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当她们走到一个拐角处时,李希子的后脖颈被人猛地一拍,晕倒在地,蓝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人拖去了角落,抵在墙上,正要尖叫求救,却被那人强迫与他对视。 眼前一阵眩晕,意识模糊不清,只听得到一个很魅惑的声音在说话,说的什么也听不清,脑子里的某些封存的记忆被强行打开。 严非正在和陈纪枢说话时,蓝娉走了回来,精神稳定很多:“警官,我记得一些。” 陈纪枢赶紧叫人过来做笔录,然后问蓝娉:“你都记得什么?” 蓝娉在努力回忆:“两个人,一个拿着刀,一个就坐在那里看着,”她指着一张椅子,“我吓得跑到了客厅,被一个人拦住,然后……然后……好像听到他们在吵架……有个人说,杀了最后一个,我就……就……我想不起来了。” 严非有点激动地问:“他们长什么样?” 蓝娉仔细在脑中寻找,摇摇头:“不记得了。” “陪你一起出去的那个人呢?”希子怎么没回来? “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走回来。”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掠过,是李希子,严非立马跑出去,她正在追一个人,他只看到那人刷地一下消失在转角处的黑影。 “老严,有吸血鬼!” 严非快速跟了上去,那人闪进了电梯,他们坐另外一部电梯,下到一楼,那鬼转向大门的右边,严非平时捉鬼练出来的速度比李希子快很多,她完全跟不上,只好作罢,由着严非去追。严非一直追着那团黑影,拿起鬼灭,朝他开了几枪,可都被躲过了,就在距离明显越来越近的时候,鬼拐进一条昏暗的小路,就不见了。 严非跟丢了,只好回案发现场。 他一进房,李希子问:“抓到了吗?” “没有,逃了,你怎么发现他的?” 李希子说:“我送蓝娉去到前面那个转角,就被打晕了,醒来后看见他正在对蓝娉入魅,我上去阻止,他就跑了。” “入魅?怪不得蓝娉会想起来。” “想起什么?” “他帮了我们,让蓝娉的记忆恢复了,不过只有一小部分,可能是因为你中途阻止了他,才没能完全想起来。” 李希子眨眨眼,这才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有点尴尬。 这时,门口一阵吵闹,孙楚楚想进来,但警察拦着她,她又吼又叫又哭。 她怎么来了?来了正好。 严非走过去,没有要让她进来的意思。 孙楚楚红肿着眼睛,恳求说:“警官,拜托让我见见临之,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抛下我,求求你。” 她哭得梨花带雨,严非依旧不为所动:“你怎么知道他出事了?” “他的保镖告诉我的,我就从家里跑过来了,本来以为是临之在跟我开玩笑,可没想到……”说完,她哭得更伤心了。 几个人抬着放尸体的担架走出来,大家都识相让路,孙楚楚瞪大眼睛看着担架从面前经过,顿时无力地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临之,临之……”她像疯狗似的想扑上去,被一个警察拦住了。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伸手抓住严非的手臂,颤抖不已:“警官,临之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凶手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平日里最爱干净,现在却……警官,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 严非说:“他被砍了三十九刀。” “什么?三……”孙楚楚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连连后退,再次跌坐在地上,一脸恐惧地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严非微微眯起眼睛,察觉到孙楚楚仿佛隐藏了什么内情,蹲在她面前:“他是谁?” 第12章 试探 孙楚楚看了严非一眼,选择沉默。 “如果你真想抓到凶手,最好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相信我们,可能你的一点信息,都可以帮上很大的忙,如果你隐瞒了一些情况,可能凶手会一直逍遥法外,裴临之也不会得到安宁。” 孙楚楚平复了一下情绪,眼神决绝:“好,我告诉你。” “你之前说的没错,临之喜欢何芳,何芳不喜欢他。临之对她一直穷追不舍,想尽办法让何芳爱上他,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可何芳对他很冷漠,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他的所有心意。直到有一天,临之看见何芳和一个很寒酸的男人在一起吃饭,临之很生气,就暗中调查那个人。” “原来,他是何芳的男朋友,叫谭峰,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从初中的时候就是男女朋友。我和谢子君都不知道她这个男友的存在,因为他是餐厅服务员,收入低,工作拿不出手,何芳一直都很嫌弃他的身份。有一次我约她吃饭,刚好就在那家餐厅,她男友来上菜,何芳假装不认识他,然后拉着我换了地方。” 严非问:”这个谭峰跟裴临之的死有什么关系?“ 孙楚楚笑得很讽刺,继续说:“临之劝何芳和谭峰分手,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何芳坚持不愿意,不是因为她爱谭峰,而是她不忍心。因为何芳的家境不好,从初中开始,她的学费生活费几乎都是谭峰打工赚来的,谭峰就像是她的衣食父母,本来谭峰有机会跟何芳上一所高中,但他放弃了,选择继续打工赚钱,继续供何芳上学,一供就是十年。何芳就算再铁石心肠,也说不出分手的话,只好勉强自己跟他在一起。” “后来,临之知道何芳拒绝他的原因后,鬼迷心窍地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让我用何芳的手机发短信给谭峰,约他出去见面,我以为真的只是单纯的见面,没想到,临之竟然开车撞了谭峰,把他变成了植物人,然后他给了谭峰家人一大笔钱,让他们把谭峰接回老家,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严非听得很认真问:“谭峰已经变成了植物人,你怎么会想到是他杀了裴临之?” “谭峰出了事以后,我很害怕,因为我算是帮凶,就叫临之陪我去看看他。当时,谭峰突然醒了,死死抓着临之的手,说要把他碎尸万段,然后临之打晕了他,他再次昏迷过去,我拉临之走之前,叫了医生,后来我再也不敢去了,只知道临之说谭峰在转院之后就死了。” 严非沉思了一会儿问:“谭峰和谢子君之间有过什么矛盾吗?” 孙楚楚想了想,摇头:“没有,其实我和谢子君只见过谭峰一两次,没说过几句话,都不熟。” 奇怪了,如果真的是谭峰,他和谢子君没有过节,为什么要杀死她,偏偏还是割舌挖眼? 舌头,眼睛,舌头,眼睛,何芳…… 严非的思路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问:“谢子君是不是嫉妒何芳长得漂亮?还经常说她坏话?”他之前看过他们的资料,资料上有照片,确实是何芳长得更加出众。 孙楚楚猛然看着他,不可思议地说:“是,你怎么知道?” 严非打了个响指,眼睛发亮:“这就对了。” 谭峰并没有死,而是回来替何芳报仇了,他要杀的,是那些伤害过自己跟何芳的人。 王利来、谢子君、裴临之都是,这刚好验证了,蓝娉的记忆里那个人说的话“杀了最后一个,就……”。 这最后的一个,就是孙楚楚。 可谭峰在和吸血鬼交易什么?只能等抓到人之后才能知晓。 孙楚楚突然神经质地抓着严非说:“警官,会不会是谭峰的鬼魂回来报仇了?他会杀我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是临之叫我发的信息,我并不知道他要撞死他。” 严非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说:“你放心,我们会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的,只要凶手一出现,我们就会立即逮捕他。” 严非去找陈纪枢:“陈队,重点调查一个叫谭峰的人,是何芳的男朋友,我怀疑他恢复了身体,回来复仇。还有,安排几个人保护好孙楚楚,在她的家附近和宠物店附近也派些人过去,她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我们必须要抓住这一个机会,否则等他离开了缘城,就只能大海捞针。” “好,我去安排。” 月亮做帆,挂在山色的夜船上,流光皎皎。 沈默下班,走去停车场,刚解开车锁,就听到前面不远处有一阵响动,似乎是有人在打架撞倒了东西。 还没等他上前一步,严非被一股力量扔到了自己面前,沈默赶紧上前,紧张地问:“严处,出什么事了?” 严非咯出一口血,脸色很差,气息不稳,推开他:“快……快走……”说完又吐了一口血。 沈默被推坐在地上,戒指上的剑石在闪着绿光,紧接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飞速过来,手瞬间掐住了严非的脖子,指甲长尖而黑,他脖子以上的部位全憋红了,挣扎不得,表情十分痛苦。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女人立即闪退到四米之外。 严非不停地咳嗽,晕倒在地,沈默背对着他,站在面前护着他。 沈默的右手拿着一把很长的剑,像大型十字架,剑柄处镶嵌着一块绿色宝石,流光溢彩,他不紧不慢地走向那个女人,浑身戾气,黑影绕体,停车场回响着皮鞋跟和地面的碰撞声,沉稳而威严,宛如王者到来的风范和地狱深处的召唤。 他越是走近,女人越是害怕地往后爬,沈默举起剑,正要对准她的脖颈快速切去之时,女人大喊了一句:“老严救我!” 几乎是同时,严非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沈默的身边,抓住了他的右手,嘴里还流着血,勾起唇角,自信一笑:“我抓到你了,你逃不掉的。” 沈默皱眉:“你没晕?” 女人站起来,摘掉鸭舌帽,理了理头发,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埋怨道:“为了帮你,我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严非挺直身子,跟个没事人一样:“谢了希子。” 沈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你们……” 严非擦了血,拿出一个血包,晃了晃:“串通好的,血是假的,打架是假的,希子是吸血鬼,也是我的朋友,” 沈默愣了一下,收起重生十字剑,眼底里满是自嘲、无奈、悲哀、无助等复杂的情愫,却依旧笑说:“我总能被你找到。” 严非见他这个神情,有点愣住了,很快也对他笑了笑,然后大手一捞他的后脖颈:“走,咱回家聊。” 李希子在身后喊道:“喂,老严,我办好了你交代的事,可别忘了涨我工资。” 严非背着她,语气十分欢快,高高举起一个两根手指:“给你涨两倍。” 沈默正要去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严非把他拉了过来,拿走他手里的车钥匙:“你上班已经很辛苦了,我来开。” “没事,我……” 严非推他到车的另一边,打开副驾驶车门,把他塞进去:“你对我恩重如山,我必须全心全意报答你,无条件伺候你。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是我上天入地、求之不得的至高荣耀。” 他坐在驾驶车位上,沈默转头说:“严处,你不必如此……” 严非打断他:“从今以后,你叫我严非,小非,老严什么都成,但绝不可以再叫我严处,我呢,也不会再叫你沈医生,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沈默抿抿嘴,犹豫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问出口:“你……喜欢怎么叫我?” 严非凑近他,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末尾拉长音,略带调戏:“我喜欢叫你……” 沈默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爱非,或者默默,你想要哪个?” 沈默眨眨眼,有点匆忙收回视线:“还是叫我名字吧。” 严非将飘在他白皙脸颊的两抹淡淡红晕收入眼中,启动车辆:“好吧,我就叫你沈默,名字很好听,沈默,沈默,沉淀和缄默会成为你的力量。” 沈默猛地回头看他,很是惊讶:“你怎么会记得?” 严非耸耸肩:“不知道啊,脱口而出,怎么?这句话哪里不对吗?” 他垂下眼帘,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没有,给我取名字的人,就是这么说的。” 那个人曾经说:“愿你终将点燃闪电,长久漂泊沉淀;愿你终将声震人间,长久深自缄默。沉淀和缄默,会成为你的力量,就叫沈默,和本君一起,守护天地原有的纯粹与宁静。” 严非转着方向盘拐了个弯,试着问:“这个人……是谁?” 沈默看着他的侧脸,微微一笑:“他是我的师父。” “师父?”吸血鬼还会拜师的吗? “嗯,他是个气宇轩昂、芳兰竟体的贵人。” 医院里他们住的小区不远,开车大概十五分钟就到了。 他们一起坐电梯,严非直接按了四楼,沈默以为他按错了,想帮他按五楼,可严非阻止了他:“我去你家。” “去我家做什么?” “我想喝你酿的青梅酒,还有吗?”一想到那个酸酸甜甜的口感,他就馋了。 沈默笑着看他说:“有,有很多,喝完了,我再给你酿。” “好,就等你这句话。” 沈默拿钥匙开了门,“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回去后随便吃点什么。”严非看见他钥匙串上挂着的黄色皮卡丘,心情变得更好了。 “空腹喝酒伤身,我给你下碗面吧。”他放下包,摘下眼镜,把袖子撸到臂半,露出雪白的肌肤,在白炽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严非不着痕迹地盯了好一阵子。 沈默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现有食材,问:“清汤牛肉面吃吗?" 他不请自坐在饭桌椅子上:“我很好养活,你煮什么我就吃什么。” “行,你等等。” 第13章 表白 沈默家的厨房不是单独的一个房间,而是连着客厅,是半开式的,跟饭桌离得不远,严非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沈默。 他右手托腮,左手放在桌上,一直痴痴地看着围着白色围裙的忙碌身影。 真好,家的感觉。这样的日子,就像一颗开满花、挂满果的树,满满当当。 可严非摸不透沈默的心,他忽而亲近得触手可及,忽而遥远得无边无际,他不愿把藏在眼睛里的故事告诉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想说又不能说,一直隐忍难耐,无比痛苦。 沈默把一碗热腾腾的面端到他面前,递给他筷子:“酱油用完了,没放,不过应该不会影响味道,你吃吃看。” 光是上等的卖相,严非就垂涎欲滴,夹起一大口,正要往嘴里塞,沈默阻止说:“还很烫,吹凉几下再吃吧。” “好。”他撅起嘴吹了三下,“可以吃了吗?” 沈默被他的幼稚样子逗笑了:“可以吃了。” 严非吸溜了一口面,又喝了一口汤,表情很满足,朝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沈大厨,味道一级棒。” “谢谢夸奖,喜欢吃就多吃点,不够我再煮,冰箱里还有食材。” 严非又快速扒拉了几口,连汤带面吃光了,吃得满嘴是汤汁:“沈默,我现在不是空腹,可以喝青梅酒了吗?” 沈默拿了张纸巾给他:“擦擦嘴,酒在房间,我去拿。” “不用不用,我们去你房里喝。”喝多了直接上床,省事又方便。 沈默真以为他怕麻烦自己,点了点头:“好。” 沈默去拿了两个高脚杯,带他进去了。 房间一看就是“沈默风”,整洁干净,主调蓝白色,像海洋之水般纯粹高雅,又像飞流瀑布般简洁大气,严非一进门,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那张床,够大,再大一点就更好了,第二眼注意到的,是白色桌子上放着的一把琴,看似年代久远,是个老古董。 “原来你还会弹琴。”他没有惊,更多的是喜,因为自从得知沈默会自己酿青梅酒之后,他就觉得他与当下快节奏的社会格格不入,似乎还生活在很遥远的时代。 沈默低头盛酒:“会一点。” 严非盘腿坐在古琴面前,莫名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以前经常这样,至于是什么时候,他想不起来。他伸手抚摸琴弦,指腹从左至右带过,突然一阵刺痛,划破了一层皮,渗出一点血珠,他下意识把伤口送进嘴里。 他走到沈默旁边,拿起一杯青梅酒,沈默瞥见了他的伤口,突然啪的一声,玻璃杯子摔在地上,玻璃和淡黄色液体四处飞溅,沈默右手捂着心口,左手紧紧抓着桌角,关节泛白,指甲在慢慢变长变黑,额间眼角青筋爆出。 严非见他不对劲,放下杯子,满脸担忧:“沈默。” “走开!你走,快走。”沈默及其克制地用力推他出去,反身把门锁上,任严非怎么叫怎么拍,也绝不开门。 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脸色十分难看,露出一半的獠牙,眼睛布满红血丝,像溢满了鲜血,心脏处痛痒难耐,正有千百条毒虫在快速侵蚀每一寸血肉,他捂着口鼻,尽量减缓急促的喘气,生怕被严非听见。 幸亏这次他看见的只是一点点红色的伤口,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上次那样,克制住不去伤害他。 不知过了多久,沈默渐渐恢复正常,他背靠着门,眼神哀伤,声音嘶哑:“严非?” “在,沈默,我一直都在,”严非轻拍门示意,“你到底怎么了?开开门好不好,沈默,我想见你。” 沈默坐着没动,苦笑了一下:“可我这个样子,不想被你看见。“ “你在说什么蠢话,沈默,我很担心你。” “你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这十三年来我一直躲着你吗?这就是原因,我不是你喜欢的模样,我一点都不温柔,不好看,不爱笑,也不听话,你刚刚看见的那个我,狰狞丑陋,嗜血残忍,才是脱下面具后真正的我。” “我服用血液镇定剂,可以抵抗其他人血的诱惑,可偏偏抗拒不了你,你的一点点血,就能够让我跌入无底深渊,重回循环噩梦,天命注定……我们……无缘。” 严非怒道:“我管他什么天命不天命,都是狗屁!老子就是天!”他渐渐放缓语气,“沈默,我并没有喜欢哪一个模样的人,我喜欢你,我喜欢的就只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爱得无法自拔。” 沈默的身子突然一僵,耳边响起千年前的这个人说的一些话:“本君乃一天地共主,生来就是天,本君说的话,就是天意,连宇宙洪荒都得听本君的,区区异族殊途,还不配放在本君的眼里。” 严非觉得,沈默就像是关在牢笼里的金丝雀,他想试图撬开锁来救他,可他明明十分渴望和他一起远走高飞,却把锁头紧紧拽在手心里,任严非怎么劝怎么哄,一点机会都不愿给他,总是压抑着那颗情动不已的心,微笑面具的背后,永远是那么揪痛无奈和悲伤无助的神情。 严非想着,无论如何,总得找办法让他对自己敞开心扉。 即使这扇墙壁坚硬得刀枪不入,也要抱着誓死不屈的心,撞出一条裂缝,哪怕只如蚕丝那般细窄,也会很温柔地笑着,把光照进去。 严非贴在门上,尽量去感知沈默的位置,轻声说:“沈默,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但想不起来,我和你之间,好像有一根线牵着。” 沈默没说话。 严非继续说:“因为那根线,我遇见你一百次,会沦陷一百次,遇见你一千次,会追你一千次,遇见你一万次,会爱你一万次。” 沈默缓缓伸手碰门,很轻很柔,好像在抚摸着严非的脸。 亦如一千年前那样,明明知道我会害了你,你却依然不顾一切地爱着我。 “沈默,开门好吗?我想抱抱你。” 安静了几秒之后,嘎达一声,门锁开了,沈默看着他,带着一点微笑。 严非没有上前,而是张开双手:“心肝过来。” 沈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一点点抬步,慢慢走过去,抬手途中顿了两下,才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处,浑身发抖,抓着他的衣服,不自觉地加大手上的力度,像一个刚刚落水的孩子,被救上岸后对新鲜空气的依赖,明明很担惊受怕、无助绝望,却又心怀信仰、充满希冀,抱着他的整个世界。 严非的右手在他的后背轻轻拍打,左手摸着他后脑勺,由上往下地顺着毛,偶尔捏捏他的后脖颈,侧头靠着他:“沈默,以后别这么吓我了好不好?我胆子小,经不住你突然推开我,你一个人关在里面受苦,我都心疼死了。” 沈默没说话,严非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处湿了一些。 他松开手,让沈默和自己对视,特意避开有伤口的中指,用大拇指细细地帮他擦眼泪。 白炽灯从侧面投下,正好把光打在沈默的脸上,白皙的皮肤因哭过而有些泛红,桃花眼含着涟漪泪光,恰似波纹乍起的一潭枫叶,我见犹怜,鼻尖儿透着粉色,嘴巴微微张开,好看的唇线无时无刻不在引诱□□。 严非喉结滚动,情不自禁前倾,额头抵着额头,渐渐下移,轻吻沈默的泪花,舌尖轻佻,卷去泪痕,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严非感觉得到,沈默微微发颤,似乎是在紧张,又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严非右手捧着他的脸,左手去握他的右手,才发现他的拳头紧握着。 严非停下亲吻,鼻尖蹭着鼻尖,带着哄人的温柔:“手给我。” 沈默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慢慢把手打开,严非的手立即贴了上去,生怕他下一秒又握了起来。十指稳稳相扣,带着一点色差,骨节分明、修长干净。 严非慢慢向下,刚触碰到沈默的唇角,他一个激灵,往后缩了缩,稍稍低着头:“我……” 严非想继续一吻芳泽,天知道,为了这一刻,他煎熬了多久? 沈默再次躲开,脸更红了,像极了一只不知措施的受惊小猫。 严非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开心,抬起他的下巴,凑近低声说:“宝贝儿,你不会是没接过吻吧?” 沈默的耳朵有些红:“不是……” “那是什么?” 沈默看向别处,没说话。 严非抱紧他,笑说:“我等你主动献吻,在这之前,我不碰你。” 这时,严非的手机响了,他滑动接听按钮:“嗯,好,我现在就过去,盯着点,谭峰很有可能在孙楚楚家动手,就这样。” 他对沈默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哈,亲一个。”话毕,他捧起他的脸,在额头上么了一下。 沈默拉着他的手:“对方有吸血鬼暗中相助,不好对付,若是今晚他现身了,你会有很大的危险,我虽然也是吸血鬼,但身负除恶留善的使命,于公于私,我都要和你一起去。” “好。” 第14章 断臂 孙楚楚到了晚上十点半的时候才关门回家,区夏就是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严非的。 此时,张逸、区夏和李希子负责跟踪她,这时,他们的车正停在一家花店的门口,严非和沈默上了车。 李希子往旁边挪了挪位子:“沈医生怎么来了?” 严非说:“他来帮忙的。” 他看见坐在驾驶位的区夏一直盯着沈默看,啧了一声,“喂,看什么看,他是我男朋友,再看就扣你一个月工资。” 区夏看了眼周围的人的超级淡定反应,好像严非脱单这件事情就他一个人不知道,很委屈:"严处,我不知道这是处长夫人,您大人有大量,我这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呢。“ 沈默轻咳了两声。 区夏小心试探地问:“我叫错了吗?是应该叫……处长先生?” 严非眉头一皱,瞬间觉得被小看了,难道他看起来不像猛1吗? ”现在情况怎么样?”他不想跟白痴讨论这个话题。 李希子看着窗外说:“孙楚楚先前一直待在宠物店,没多久前下班关门,回家的路上,她走进了这家花店,还没出来。” “期间有发现可疑人员吗?” “没有。” “进去多久了?” “五分钟左右。” 花店的外装修很漂亮,偏欧式,主白调,用很好看的字体写着:heaven。 严非接到陈纪枢的电话,开了扩音:”陈队。“ ”严处,查到了,谭峰四年前出车祸变植物人,送进了缘城大学附属医院,没过多久转到了他老家的市人民医院,躺了三年醒来,可没过多久就从病房里不见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录。” “好,我知道了。” “要不要我把他的照片刊登出来,利用大众的力量找人?” “没用的,谭峰没有死,他却隐姓埋名玩失踪,就是为了回来复仇,缘城是谭峰工作多年的地方,脸熟,他极有可能乔装打扮,混迹人群,让人认不出来。” 不一会儿,孙楚楚,捧着一束红玫瑰出来,继续走回家,途中遇到了她的几个朋友,停下来说了几句话。 他们的车缓缓跟在后面,直至看见她进了家门,才停在附近的车位上。 此时,夜色已深。 孙楚楚的家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房,可是,她走进去了,严非他们却没见到灯亮,再看看隔壁的灯火通明,不可能是停电造成的,孙楚楚的经济收入稳定,忘记交电费更不可能,线路烧了她肯定早就会叫师傅上门维修。 严非认为,是有人进了她的家,故意断电。 沈默正好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不好。” 话音未落,一个响彻天际的尖叫声从孙楚楚家里传来,他们立即跑了过去,撞开门,打开手机手电筒来照明。 五个人提高警惕,严非叫了老狗去修电路,剩余的人有秩序地搜遍一楼之后,没有任何发现,然后他们上了二楼,严非和沈默隐约听见女人的哭泣声,立即闻声跑了上去,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看见孙楚楚蜷缩在门口,还在不停地哭,神经质地喃喃:“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不是,别来找我,别来找我,我不想死……” 这时,啪的一声,房间的灯亮了,其他三个人也赶了过来,都汇报说没有搜到人。 严非走近她,才看到房间里的吊灯上,挂着一顶假长发和一件红裙子,拼成了女人的模样,这样看着挺滑稽的,不过,如果是在昏暗的环境下,就会像个前来索命的女鬼,惊悚得让人吓破胆子。 孙楚楚就是被她吓成这样的。 严非蹲在她面前:“那不是鬼,是个恶作剧。” 孙楚楚这才抬头看他,想往房间里看又不敢看,鼻音很重地问了句:“不是……鬼?” “不是,”严非示意区夏去把那些拆了,可区夏拿了裙子之后,个子不够,拿不到假发,张逸突然从走过来,轻轻松松拿了下来,递给他。 区夏收下,笑着说:“谢谢,逸哥真好。” 张逸背着他的身子一僵,继续往前走去。 区夏说:“孙小姐,是你眼花看错了。” 孙楚楚看见那堆东西,尖叫了一声,猛地推开区夏,身子继续往里蜷缩,浑身发抖:“不是……不是……何芳来找我了……她在怪我……要拉着我去死……” 严非和沈默面面相觑,眉头微皱:“她怪你什么?” 孙楚楚瞪着满是恐慌的眼睛:“那个神经病拿刀追着我们,何芳拉着我一直跑,却跑进了一条死路,神经病站在入口,我们出不去,何芳试图劝他放下刀,我很害怕,鬼迷心窍就把何芳推了出去,然后自己逃跑,我听到何芳在惨叫,让我救她,但我不敢跑回去,就去叫警察,警察赶到的时候,何芳躺在地上,满身是血。” 她突然抓住严非的手,“警官,我不是故意推她的,我不知道那个神经病真的会杀人,你一定要救我,我是无辜的,我不想死,我还很年轻,没结婚没孩子,有很多钱没花,很多地方没去……很多事情没做,我不想留下遗憾……” 严非叹了口气说:“我们会尽力保护你的。” 沈默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无意为之便是有心所为,何来无辜?” 他们将孙楚楚的家再次仔仔细细搜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可知,假发和红裙是凶手提前进来布置的,同时切断了电路,可24小时都有警察盯着她家,凶手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来的? 孙楚楚情绪稳定了一些,坐在床上,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 严非问:“孙小姐,你很喜欢这花吗?” “嗯,我每天下班都要去买一束,闻着香味才能睡着。” 严非没怀疑什么,继续问:“这附近有监控吗?” “有,在对面的马路上。” 严非打电话给陈纪枢:“陈队,立刻调取孙楚楚家附近的监控,看看有没有鬼鬼祟祟的男人,如果有,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乔装打扮的谭峰。” “收到,严处,先别挂电话,我很快就到监控室。” “好。” 没过多久,陈纪枢不可思议地说:“下午三点到三点半的监控都被删了,问了这里的人,他们都说没人进来过,不知道是谁干的。” “知道了,你盯着监控。”严非挂了电话。 沈默说:”是帮助谭峰的吸血鬼干的,对那些人使用了入魅,删除相关的记忆,谭峰混进屋里搞恶作剧,估计也是吸血鬼入魅催眠了那些盯梢的人,才会让谭峰来去自如。” 有些人在跟鬼作斗争,有些人在跟鬼谈合作,鬼到底是人类的敌人,还是朋友? 浓夜渐袭,月亮被乌云遮住,一下沈黑,四下静谧。 严非召集其余三人,每人分了一个对讲机:“谭峰的作案时间很灵活,让人捉摸不透,可能今晚会来,也可能不会来,但我们必须每晚都做好准备,保护好孙楚楚,以防万一。我和沈默在一楼前门,希子守一楼后门,张逸区夏守孙楚楚的房门,所有门窗都一并锁好,一有动静,立刻联系。” 三人:“好。”然后各就各位。 孙楚楚的大门前有一张竹藤长椅,上面缠着绿色藤曼和粉色小花,严非坐下,拍拍大腿,对沈默说:“爱非,坐上来,朕抱抱。” 他轻咳一声,推了推眼镜:“专心工作。”坐在他的旁边。 严非把手搭在他后面的椅背上。:“沈默,现在的吸血鬼都可以随意变成动物吗?” “可以这么说,不过一个吸血鬼只能变成一种动物。” “哦,”他拉长声音,问出一个困扰许久的疑问:“你怎么会不怕阳光?也是进化来的?” “不是,我天生不怕阳光,我的亲人也是,可能家族遗传的。” “你有亲人?” “嗯,我有一个弟弟,不过他不会乱害人。”他知道,严非从不针对善鬼,只杀恶鬼。 “我怎么没见过他?” “我们很少见面。” 严非牵起他的左手,端详那个绿宝石戒指:“希子配合我试探你的时候,它好像会发光。” “是,因为希子小姐露出了獠牙,它能够感应到。” “祖传的戒指吗?”款式看起来很古老。 “它其实不是戒指,是一把剑,”他看着严非,目光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叫重生十字剑,是师父的遗物。” “所以这些年,你都是靠这个的提示,知道我在哪里捉鬼,然后赶过来帮我?” “不错。” 这不就跟他的鬼灭有一样的作用吗? 严非掏出枪:“之前王利来和谢子君被吸血的时候,你的十字剑有反应吗?” “一点都没有,很奇怪,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纳闷了:“我的枪也感应不到,确实很怪。” 沈默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严非,上次在度秋的病房里,我在那个任老师的身上,闻到了……” 这时,孙楚楚端着三杯水出来。 “警官,外面天凉,喝点热水吧。” 严非伸手拿下两杯:“谢谢。”然后递给沈默一杯。 “不客气,我才要谢谢你们保护我,我去给希子小姐送过去。”孙楚楚走去后门。 严非喝了口水:“你闻到了什么?” 沈默也刚喝了一口:“我闻到了……” 突然严非一阵发昏,睡在藤椅上,沈默见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下一秒,自己的头脑开始发晕,也睡了过去。 守后门的李希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二楼的张逸和区夏靠在墙上,闭着眼,歪着头,昏迷不醒。 一个诡异的歌声似乎是从天台传来的: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 悄悄告诉你 欢迎你来到天堂入口 叮咚有人在按门铃 是谁在外面把恶作剧当一种游戏 听啊谁在哭泣 看啊谁在窃窃私语 窗外有双眼睛 它在时刻注视着你……” 在歌声中,孙楚楚的房门渐渐被打开了,她赤着脚,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姿态从容,表情却是恐慌不安,脸部每一块肌肉都因害怕而扭曲变形,眼睛瞪得老大,一次都没眨过眼,像是一个不由自主的傀儡。 她跨过区夏伸出来的腿,想大声呼救,却开不了口,喉咙像被人掐着,费尽力气只能嘶哑出一点声音,求饶地喃喃:“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对不起何芳,对不起,我们也算朋友一场,你就原谅我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死……” 她像行尸走肉似的,走下楼,去了厨房,手被无形地控制着,拿起一把菜刀,她很想逃,可是整个身体都不听她的话,然后又走上楼,歌声仍在继续。 “叮咚我在这里等你 你在等我吗 是什么原因让你害怕 叮咚你会藏在哪里 别想要逃离 想逃出手心已来不及 被遗忘的记忆 被你藏起来的秘密 不要大声呼吸 你已暴露了你自己……” 她越过二楼,跟着歌声,去了天台。她看见,一个红衣黑发的人背对着,站在不远处,等候多时,嘴里还在不停地低哼。这里的风很大,一次又一次吹起那人的长发,像一只只魔鬼的爪子。 孙楚楚吓得跪在地上,拿着菜刀的手剧烈发抖,想扔掉又扔不掉,想呼救又说不出话,想逃跑又被隐形的力量禁锢了双腿,她低着头动不了,只能哭,不停地哭,声音嘶哑怪异:“何……何芳,求求你,不要……杀我……我真的错了……” 歌声戛然而止,代替的是“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那人蹲在她面前,拿过她的菜刀,高高举起,锐利的刀口闪着一道白光,倒映在她惨白惊慌的脸上。 千钧一发之际,她强烈的求生欲竟然让右手挣脱了摆控,去抓住了刀柄,顽强抵抗了几秒,突然右手被那股力量猛地往后扭曲一转,嘎吱一声脆响,断骨断筋,荡在半空,那人冷笑一声,迅速手起刀落…… 第15章 三界 不知过了多久,沈默先醒过来,心里暗自说了声不好。 “严非,严非……”他试图叫醒他。 严非微微皱眉,睁开眼,一阵眩晕疼痛,缓了好一会儿才,视线得以清晰:“沈默?我怎么睡着了?”他坐起来,揉着太阳穴。 “我们被下药了。” 严非猛地抬头,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快速跑上楼,看见张逸和区夏晕倒在地,怎么叫都叫不醒,房间里的孙楚楚不见了,这时,醒了的李希子跑过来,三人一起上了天台,看见地上有一大片血迹,在夜色的渲染下发黑浓稠,严非上前,用手指沾了点,判断出:“至少一个小时了。” 然后顺着一条被拖出来的血路,走至天台围墙边,往下一看,孙楚楚的尸体脸朝下,背朝上,一根尖头木桩穿破胸腔。 下楼去看,屋里昏黄的灯光刚好照着她,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趴在木桩上,木桩浸满了鲜血,红玫瑰花瓣大部分洒在了后背,有些掉在地上。她垂着头,脖子已断,乱糟糟的头发遮住脸,左臂被砍,切口平坦,血肉模糊,有些虫蚁在上面蠕动爬行,双膝跪下,左脚竖起,旁边立着三个奥利奥,脚趾头和泥地平行,像是一个赔罪的礼节。 严非仔细查看,看见她的右手指甲上,粘着一根蓬松的白色棉丝。 李希子想不通:“我们是来保护她的,她为什么要给在水里下药?” 沈默说:“我们大意了,谭峰不仅仅有吸血鬼相助,还有一个更强大的对手。” 李希子不解:“更强大的对手?” “不错,孙楚楚害怕被杀,绝对不会对我们乱来,除非她被控制了,可据我所知,吸血鬼完全没有这种能力。另外,如果下的药是鬼族或是人类制成的,我不可能闻不出来,更不可能会中招,所以,原因只有一个,这种药,来自神界。” 严非说:“不管谭峰有多少鬼神帮他,我都要把他抓回来,我倒要看看,这个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复仇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沈默说:“也许,你早就见过他,还很熟悉。” “什么?我见过?” “嗯,度秋的任老师。” 严非不可置信:“任子扬?你怎么知道?” “那天在度秋的病房里,他带着一个男生走进来,我刚好出去,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说明,他那几天有跟吸血鬼相处过。” 严非不会不相信沈默说的话,然后看了一眼手中的那根白色棉丝,陷入了思考。 第二日,严非打电话叫人收走尸体,要离开的时候,张逸和区夏还没醒来,叫了好一阵子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上了车。 李希子刚启动车辆,区夏突然大叫一声:“严处,我们怎么会在这儿?孙小姐呢?” “死了。”严非靠在沈默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昨晚孙楚楚出事以后,他一直没睡,在想着抓凶手的事情。 区夏提高音量:“死了?!什么时候?” “昨晚你睡着的时候。” 区夏以为严非在责怪他,赶紧解释:“我……严处,我不是故意睡着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喝了水之后就特别困,然后只是想眯一会儿,当时孙小姐已经睡下了……” 沈默见他怪可怜的,看了严非一眼,见他好像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说:“没关系,严非没有怪你。” 区夏哦了一声,觉得处长夫人好温柔,而且还长得这么好看,怪不得严处会喜欢他。 李希子问:“沈医生,你要回医院吗?我先送你过去吧。” “好,谢谢。” 严非往沈默身上蹭了蹭,贴得更近了,沈默很贴心关了车窗,问:“车上有毯子吗?” “有,我给你拿。”区夏把一张灰色的毯子递给他。 “谢谢。” 沈默把毯子盖到严非身上,细心地裹紧,看见严非抿着嘴在笑。 “把你吵醒了吗?” 严非睁开眼睛:“沈默,我想你……”他把一半的毯子拉到沈默身前,然后手伸进去,隔着毯子,揉搓了几下小小默。 沈默身子一僵,闷哼一声,微微皱眉,心跳加快,连忙抓住他乱来的手,低声说:“别闹。” 李希子问:“老严,你要回家吗?前面拐个弯就到了。” “好。”他看着沈默脸上的一抹晕红答道。 根据沈默的猜测,严非让陈纪枢去查了任子扬,他刚去到医院,相关资料就发过来了。 任子扬,32岁,未婚,无家庭成员,毕业于缘城师范大学生物系,毕业后一直在老家桥城瑞云县关海镇任教,于一个月前来缘城发展,现任缘城二中高二八班班主任兼生物老师,职称是特级教师,品行兼优,尽职尽责,为人师表,深受学生爱戴,多次被评为优秀教师与劳动模范工作者。 另外,陈纪枢还特意去任子扬老家那边的公安局调查他的档案,结果,也只有近一年的内容,一年前的所有记录,丝毫不见踪影,得去其他地方查,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严非想,谭峰不就是在一年前从医院消失的吗?总不会这么巧吧。 可是,无论是样貌、学历、出身,谭峰和任子扬完全不一样,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收起手机,刚走进严度秋的病房,就看见任子扬正在和他妹说话。 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试试水先。 严非热情地打招呼:“任老师,这么早就过来了?” 任子扬说:“我给度秋送送笔记,今天满课,也只有现在才有空过来了。” “原来如此,辛苦老师了。” “不辛苦,应该的。” 严非给他倒了杯水,他双手接下的时候,严非注意到了他的白色手套,上面被拉走了一点棉丝,不注意看的话是发现不了的。 “任老师,你的手套质量看上去挺不错的,在哪买的?我也想买几副。” “网上买的。” “哦,那你可以送我一些吗?” 严度秋插嘴说:“哥哥,你要手套干嘛?” “用处很多,平时搞卫生什么都可以戴。” 严度秋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哥,要是说用来摸尸体她还信,可搞卫生哪哪都跟她哥沾不上一点边。 任子扬说:“我可以把购买链接发给你。” “好啊,不过我最近有点急用,先上你家拿一副行吗?” 他的目光迟疑了一会儿:“好,现在就去吧,我家就在附近,再过半个小时,我就要去学校上课了。” “行,走。” 从医院步行过去,大概用了六分钟,任子扬住在一个小公寓的二楼。 严非跟着走进去,屋里暗如黑夜,还很闷,任子扬打开了灯,进房里拿手套。 严非才开始打量四周,窗帘遮得死死,不透进一点阳光,全片纯白的墙壁上空无一物,客厅除了一张沙发和两张桌子,什么都没有,地面上一尘不染,垃圾桶里也是干干净净的。这里的每一件东西,新得就像是昨天刚买似的,似乎从没用过,感觉这里不是有人生活着的地方。 任子扬出来了,严非收下他的手套,道了声谢,没多问什么,就离开了。 严非回了医院,找沈默,他们坐在一楼的咖啡厅,严非跟他说了任子扬的资料、手套拉丝和他家里的离奇布置。 服务员端了两杯咖啡过来,严非立马上手,帮沈默倒奶加糖,先是各放了半勺:“够吗?” 沈默笑道:“嗯,够了,我只喝一点甜。” “好,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 他帮他搅拌均匀:“关于你的所有我都要牢牢记住,过日子嘛,我男朋友身子骨弱,必须每天宠着点,要宠得比昨天多,明天少。” 沈默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笑而不语,喝了口咖啡。 严非问:”我总想不明白,身份可以造假,相貌可以整容,可一个初中毕业的餐厅服务员,怎么可能经过一年的时间,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儒雅博学的高中教师?“ 穿着白大褂的沈默说:“这也不是不可能,因为他有神界的人相助,神使可以赐予人类想要的知识、容貌、谈吐等一切,完全有能力将一个人由内而外地改头换面。” 沈默看着自己的戒指,继续说:“我的重生十字剑和你的鬼灭在吸血鬼害人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应该跟神使脱不了干系。” “怎么说?” “神使在他的身上可能印了镇鬼令。” “镇鬼令?” “嗯,轩辕神帝在世时,神使从不下凡,都是俘虏的吸血鬼代替他们,以赎罪的名义去人间巡逻,轩辕神帝就发明了镇鬼令,不仅可以掩盖鬼族身份,避免他们遭受天师的追杀,还可以禁锢力量和本性,不得害人。我猜,可能这个神使私自纂改了镇鬼令,只保留了藏身的作用。” “神界、轩辕神帝和神使究竟是什么存在?”严非只知道有鬼族,虽然没有听过神界,但早就见惯异问传说的他,也不足为奇。 沈默娓娓道来:“一千年前的昆山之战过后,轩辕神帝三分天地,战败的吸血鬼被镇压在地狱最底层,也叫绝域深渊,是一个痛苦和绝望的境界,阴暗污浊。人类住在第二层人间,是一个幸福和喜悦的境界,温暖光辉,天神留在最顶层,名叫苍穹,是一个宁静和希望的境界,纯洁无暇,轩辕神帝在三个世界都设有结界,定下互不侵扰、各不相干的规距。后来,轩辕神帝逝世,镇压鬼族的法阵失效,恶鬼肆意逃进人间,伤人无数。天神无奈,只好违反规矩,派神使下凡拯救人类,然后在人间设立了神使管理协会。” 严非很认真听完,问:“你的意思是说,帮助谭峰的另一个人,是神使?” “不错,苍穹有规定,神使是天神与人类相沟通的媒介,只有神使才有特权越过结界,来到人间。” “神使不应该是救人的吗?怎么这会儿还□□?” 沈默说:“世间一切善与恶,皆由人为,皆是心造,神也不例外,有善有恶。神使最喜爱的,和人一样,都是自己的欲望,所以他不惜违反规矩,故意避开管理协会的耳目。” “他处心积虑,到底想做什么?” “暂时还不清楚,估计等任子扬这件事过后,很快就会知道了。” 严非想了想说:“任子扬如果真的就是谭峰,那么他会把带走的肢体器官都放在哪里?会不会找了另一个房子偷偷藏着?“他从不觉得他会把那些从仇人身上夺取的东西丢掉,既然他是有理由有条件地进行肢解,就一定是有保留价值的,况且,从王利来的案件开始,也没有接到发现碎尸的报案。 “有可能,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叫鬼造房。” “什么?” “当年被镇压在绝域深渊的时候,里面只有数不清的石壁和熔岩,为了适应环境,鬼族亲王特地修炼墙壁造房的能力,然后传给每一个鬼臣鬼民,后称为鬼造房,即可以把墙内的空间转化为一个房间,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设计,然后设置一个暗门,只有比他能力更强的同类,才能看见和打开这扇门。” 严非听明白了:“原来如此,今晚我带上你去任子扬的房子看看情况。我查过他课表了,他要看晚修,晚上十点半才回来。” “好。” 第16章 审问 沈默十点下班,和严非一起去了任子扬的家。 严非拿了个小工具,俯身撬锁,没过几秒,嘎达一声,门开了。 严非小时候有个别称,叫开锁大王,他打小就不按规矩办事,比如,这节课上历史,他偏偏跑去化学室做实验,比如,图书馆晚上十点半关门,他偏偏十二点跑去看书。还有,小区的哪个大爷大妈把钥匙落家里了,大爷不去叫专业开锁户,就爱叫严非,一来二去也能赚点零花钱。总之一句话,要在江湖飘,撬锁必学牢。 严非看不到那扇门,只好跟着沈默,他双眼变红,一边走,一边细细地掠过每一面墙,然后,在室内走廊的右手侧,沈默停下了脚步,伸手去摸墙,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应什么。 突然,墙壁出现了一个亮斑,开始移动,渐渐地,亮斑经过的地方,连成一条光线,很快,一扇门的形状出现了,这就是暗门。 沈默轻轻一推,两人走了进去。 门内是另一番光景。红色为主调,红色的墙,红色的沙发,红色的窗帘、红色的桌椅,红色的垃圾桶……还有四处可见的红玫瑰,整个房间像血一般鲜艳诡异,可精心的布置又很温馨。 严非看见,鞋架子上摆着几双男鞋和女鞋,尺码只有一种,约莫42码,然后看见桌子上只有两个杯子、洗手间只有两个牙刷和漱口杯、两条毛巾、厨房只有两份碗筷、客厅的架子上放着成双成对的摆件,皆是一男一女……在这里,每一样东西都在无声地昭示着,这是一对郎情妾意的恩爱小屋。 他们走到一个卧房,闻到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正对门口的是一张桌子,放着四个封口大玻璃瓶,水是满的,分别泡着王利来的头颅、谢子君的眼睛舌头、裴临之的□□和孙楚楚的左臂,都很新鲜,跟活的一般。瓶子后面,也就是桌子中间,摆着三个盘子,三种口味的奥利奥高高叠摞,由左往右,是巧克力味、柠檬味、草莓味。桌子最里边的,是一个相框,彩色照片,是何芳,她的眼睛神采奕奕,笑得很开心。 这张大桌子前面有一张小桌子和一个坐垫,桌上有四个碟子,每个碟子里剩下一半的菜,两边放着一双碗筷,有油渍的显然是被人用过,另一个碗里还盛着满满的米饭,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 旁边有一张双人床,床头放着一张梳妆台,台面全是各种化妆品护肤品,有新有旧,明显是用过的,正上面的墙上有四个挂钩,各自挂着长假发,再旁边有一个衣柜,打开一看,齐刷刷一排女款红衣红裙,却是男人穿的大小。 何芳虽死了四年,但一直都活在他的生活里。 谭峰一年前从医院醒来,就听到了何芳被一个神经病杀死的消息,是何等剧烈的痛彻心扉?然而,本以为法庭可以替何芳讨回公道,判杀人犯死刑,以命偿命,可却因一个精神鉴定而无罪释放凶手?虽然说,王利来是在意识混乱的情况下杀了何芳,按照法律规定,顶多送去精神病院治疗。 在爱情的国度,只有自由,没有法律,只为对方赴汤蹈火,不问世间理为何物。 而这种自由,又不是绝对自由,陷入爱情的人,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只能戴着镣铐跳舞。 忽然,沈默听到外面有人在哼生日歌,然后门开了,有脚步声。 他低声说:“任子扬回来了。” “他一个人吗?”若是有背后那两个帮凶,不好对付。 “嗯,我没感受到吸血鬼和神使。” “行动。” 他们出了暗门,正好与三米外的任子扬迎面撞上,他捧着蛋糕,一脸惊愕:“你们怎么会在我家?” 严非说:“你叫谭峰,不叫任子扬,是连环肢解的杀人狂。”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悄悄后退,用平常的语气说话:“我只是个老师而已,怎么可能会杀人……”他扔下蛋糕,立即跑了出去,开车逃走。 严非沈默立即上车,追了上去。 在灯光明亮的大马路,两辆车一前一后,相隔约两百米。 “沈默,坐稳。” 话音未落,严非猛踩油门,开始飙车,他熟悉这一带路,转了方向盘开进另一条道,抄近路,眼看任子扬的车从左边驶来,等前面那辆蓝车往前一点,自己就可以立马拐弯截车。 突然,一辆白色的车从一个路口冲了过来,严非反应敏捷,立即后退让开,白车就撞上了蓝车的尾巴,擦伤严重,直冒白烟。 蓝车停在路口,车主下车和白车车主理论,严非的车没法拐弯,眼睁睁看着任子扬的车呼啸而过,扬长而去。 “你大爷!给他跑了。”严非怒地一拍方向盘。 沈默说:“我去追,你保护好自己。”他一直跟着严非,是因为他不能完全确定帮谭峰的吸血鬼和神使在不在附近,他担心自己一旦离开,严非会有危险。 “嗯,小心。” 然后沈默化作一道黑影,弹丸似的在一排排车顶上飞速掠过,瞬间不见踪迹。 严非看见前面那两个人在说话,蓝车车主指着他的车,对白车车主叨叨不停,后者一脸抱歉地说着什么,别以为装可怜装弱小就可以抵消严非心中的一腔怒火,解开安全带,下车打算去骂那个开白车的死白痴瞎子。 他刚下车,白痴瞎子就走了过来,礼貌地说:“对不起先生,我前几天才领到驾照,今天第一次上路,我看你好像有急事,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眼前这男人,似乎是个混血儿,身材高挑,留着棕色及肩发,微卷,黑眼睛,白皮肤,高鼻梁, 严非见他态度很真诚,开骂的话反倒是自己没理了:“算了,你们什么时候把车开走?” “先生,交警正在过来,估计很快了,”他从内口袋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先生,这是我的店铺,为了赔偿你,以后你光顾小店,每次都给先生打半折。“ 严非收下看了眼,是一个花店,店名Heaven,有点眼熟,右下角有店主的名字,洛恺。 “好,谢了。” “不客气先生。” 洛恺转身离开,严非回到车上,几乎同时,后车门迅速一开一关,任子扬被五花大绑风扔了进来,嘴里塞着一块布,鼻青脸肿的。下一秒,前车门开了,黑影飞进,沈默坐在副驾驶位上,一如既往地淡定,跟去抓人之前是一个静如止水的表情。 严非没把他送警局,而是去了管异处,管易处前有禁鬼灯守着,总能安全些。这灯只针对恶鬼,比如,帮助谭峰的吸血鬼就进不来,像沈默和李希子这样的善鬼,自然可以进退自如。 进了屋内,严非把任子扬绑在一张椅子上,拿掉嘴里的布,他还在晕厥当中,一直垂着头。 李希子端了两杯酒过来,一杯放在严非面前:”老严,这个就是凶手啊?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她想把另一杯放在沈默面前,他摆摆手:“谢谢,我不喝酒。” “哦,不好意思。”她拿着酒出去了。 区夏听希子说凶手抓到了,立即拿着小本本和笔跑过来,端正坐好。 老狗也跑过来了,它反常地不蹲在严非旁边,反而是去了沈默那儿,闻了闻他的裤子,然后乖巧地蹭了蹭,躺在地上,下巴搁在他的鞋面,温顺得很。 严非纳闷了:“它平时见到生人就臭脸不理人的,怎么到你这就不同了?这死狗好像跟你很熟的样子。” 沈默笑答:“可能我身上有它喜欢的味道吧。” 严非哦了一声,好像也有道理,然后看着仍在昏迷的任子扬,问:“沈默,他怎么还没醒?” “我下手有点重,再等等就应该醒了。” “好。”严非打量沈默那双白净修长的手,再看看那张俊美到令人窒息的脸,还有想起先前钻在自己的怀里哭鼻子的小心肝,怎么也联想不到他把任子扬打到久久昏迷不醒的画面。 严非喝了杯酒,后背靠着椅子,用食指有节奏地敲打桌面,没过一会儿,任子扬咳嗽了几下,睁开双眼,疑惑地打量着周围:“这里是什么地方?” 严非往前倾,双手放在桌子上:“你被逮捕了,谭峰,这里是管异处,是专门处理吸血鬼相关事务的机构。” 任子扬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嗤笑了一声,抬起头:“没错,我就是谭峰,可我不知道你说的吸血鬼是什么。” 严非说:“你不知道?好,我跟你说明白。一年前你从植物人醒过来,联合吸血鬼和神使的力量,先是让神使为自己改头换面,然后去给何芳报仇,在那两位的帮助下,杀了王利来、谢子君、裴临之、孙楚楚这四个人,然后把他们的肢体放在吸血鬼打造的暗房,不是吗?” 任子扬被说中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没说话。 严非继续说:“法庭自会判你的死罪,这个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我只想知道,帮助你的吸血鬼和神使,到底躲在哪里?” 任子扬笑了,轻蔑、鄙夷、嘲讽:“我是不会说的,死也不会,他们帮了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谭峰,他们为什么要帮你?你们之间的交易是什么?”神使他不了解,但是他很清楚,那些坏的吸血鬼,欲望肆意,从来不做无报酬的事情。 “没有交易,他们和我一样,讨厌所有的人类,憎恨这个世界。出自造物主之手的东西本来是好的,而到了人的手上,一切都变坏了。如果没有制定该死的法律,杀害芳芳的精神病,还有那几个伤害过芳芳的人,早就该得到报应,否则,我又怎么会逼到和鬼神一伙的地步?” 严非问:“你杀王利来、孙楚楚的理由我明白,可你为什么要杀谢子君?只是因为她嫉妒何芳吗?” “你真以为谢子君只是单纯嫉妒芳芳吗?她给芳芳下过药,还叫了一群男人上她,要不是我及时赶到……” 他越说越激动,怒吼:“你说,这样的坏人留着有什么用?早该杀了。还有那个裴临之,如果不是他开车撞了我,我就可以保护好芳芳,她绝对不会死得这么惨。” 他的表情渐渐扭曲,继续说:“世界早就定型了,我不奢求凭着自己微薄的力量改变什么,我只想为芳芳报仇,可没人懂我。但是,鬼神却很了解我,他们很赞同我的复仇,也很愿意帮我做到我想要做的一切,只要……”他暂停了一下,“你觉得我会把他们供出来送死吗?” 绝大多数的人认为他不正常,而他觉得自己很正常,两极分化,格格不入,最终只会是他,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场。 沈默冷静地开口:“你其实并不讨厌这个世界,恰恰相反,你太过喜欢这个世界,因为你觉得它应该是很完美的,可它不如你想象得完美,你很失望,失望积攒得越来越多,抱怨与憎恨才会汹涌而至。” 他有点惊讶:”你说什么?“ 沈默继续说:”同样,除了被你杀害的四个人,你并不讨厌其他人类。当时,你杀裴临之的时候,蓝娉就在现场,你阻止吸血鬼杀她,两人还吵了一架,是吗?” 任子扬双手握拳,低着头,迟疑了很久:“是。” “另外,你对你的学生很好,隔三岔五给度秋送笔记,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度秋,这种真情流露是没办法装出来的。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会鬼迷心窍,被吸血鬼和神使利用,你的心,还是很善良的。” 任子扬咬着唇,没说话。 严非说:“任子扬,如果你还是不说,那么,再过不久,可能会有下一个你,被他们利用欲望,任意摆布。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会像你一样还保留善念,可能有些人会迷失自我,放纵欲望,尽情杀戮,到时候定会牵连许多无辜之人。这也是你不想看到的,对吗?” 任子扬迟迟不言,深呼吸一口气,认真说:“我不知道他们在哪,每次他们都神出鬼没就出现了,我们之间也没有交易,是他们主动找上我的,说愿意帮我复仇。” 严非眯着眼睛,在他脸上怎么也找不到撒谎的痕迹,“你就这么相信他们会帮你?” 他抬起头,毫不犹豫:“信,我失去了何芳,早就变得一无所有,还有什么不能信的?跌到谷底濒临死亡的人,看见从上面放下一根绳子,不管它够不够坚韧,只要是个人,都会愿意去试一把。” 沈默在严非身边低声说:“他知道他们,他撒谎。” 严非和他对视了一眼,表示赞同,然后说:“今天就谈到这里,不过,你必须老老实实待着,我不会这么快把你送警局,学校那边我会去帮你请假。区夏。” 区夏赶紧放下忙着做笔录的手,立马精神昂扬地站了起来,接受任务:“在。” “好好看着,别让他逃了。” “是,严处,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盯着他。” 第17章 同床 严非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地点点头,和沈默走出了管异处,开车回家。 在车上,严非问:“沈默,你怎么知道他在撒谎?” 沈默坐在副驾驶位上,霓虹灯不时掠过他的脸,忽明忽暗,黑密长卷的睫毛在下眼睑打下阴影,正如严非之前所想的,比蝴蝶的翅膀还要凄美:“我是吸血鬼,我了解同类,之前死的四个人,他除了吸血,就没有夺取什么,而吸血靠自己就能办到,无需借助人类之力。所以,如果不是任子扬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他是绝不会平白无故帮助他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堕落的神跟鬼一般无二,他们既然能达成联盟,就一定是有共同目的,任子扬就是。” 沈默说:“他们性格高傲,自认尊贵,只要我们不伤害任子扬,就不会主动来救人,所以,任子扬一定会想方设法逃跑,去送上门完成交易,然后顺藤摸瓜,就可以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这也是你为什么只叫区夏看管他的原因,你还在他身上装了追踪器。” 严非笑了:“男朋友真懂我。” 他握住他的手,不停地揉捏,送到唇边,亲了一口:“我说爱非,你什么时候才愿意献吻?朕等得好辛苦,守着一个大美人却不给亲,朕每天都觉得,人间真他妈不值得。” 沈默低着头,抿抿嘴:“我可能会咬你,咬出血就不好了。”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严非觉得很开心又觉得他很可爱,“放心,我舌头可以把樱桃梗打结,不会给你机会咬我的。” “什么意思?”他不懂。 这时,他们已经到了小区楼下的停车场,严非停下车,转头凑近他说:“要试试吗?" "这里没有樱桃梗,试什么?”他还是不懂。 严非继续凑近他,大手按在他的后脑勺,额头抵着额头,两人的嘴唇隔着一厘米,嘶哑低声:“吻我。” 沈默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还有说话时唇瓣若有若无的触碰,不自禁喉结滚动。 严非维持着前倾的姿势,见他没动静,左手轻抚着他的脸,眼神温柔得溢水,声音魅惑回响:“我说过,要你献吻后,我才碰你,宝贝儿,快吻我,别怕,相信我说的,你不想要吗?” 沈默的手紧紧抓着皮椅,彼此的呼吸交融,温度上升到了脸颊,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唇,迟疑了半天。 严非半闭着眼睛,不停地蹭着他的鼻尖,手探进他的衣服,语气带着蛊惑和挑逗:“嗯?心肝快来,我等不及了。” “等……等一下……”沈默抓住他的手。 “对不起,严非,我……”他还是做不到,一狠心咬牙,轻推开他。 下了车,在严非略带困惑和哀伤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他,不是不想要,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去咬他,很害怕很害怕会伤害到严非,害怕得比泥土还要卑微,害怕得比老鼠还要胆小。 他不敢,真的不敢,而严非总是想纵容他放下心里的石头。跟一千年前那样,无条件地为他,可到头来,还是自己害了他。 他好不容易跟他重聚,冒险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奢侈。 “沈默,沈默。”严非也下了车,大步追了上去,停车场回声很大,沈默听见他的名字在四周回响,背对着他,停下了脚步。 严非跑到面前猛地抱住沈默,他被撞得往后推了一小点,他站稳后,把脸埋进肩窝,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声音微颤:“对不起……我……” 严非打断他,摸着他的后脑勺:“你没错,我才要跟你道歉,对不起,沈默,我太心急了,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严非感觉到脖子处的肌肤湿润了一点,他握着沈默的肩膀,让自己好好看看他。 果然……哭了。 他帮他擦眼泪:“别哭,我每次看到你流泪,我的心都在滴血,揪着疼,不哭哈。” 沈默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点头:“嗯。” 严非拉着他的手,走到车的旁边,在车里抽了张纸巾,作势帮他擤鼻涕:“来。” 沈默往后躲了一下,伸手去拿纸巾:“我……自己来。” 严非不让,右手揽着他的肩,不让他乱动,带着点命令式语气,纸巾放在了鼻子前,轻轻捏着:“听话。” “别……”沈默有些不好意思,擤出鼻涕,脸红了。 严非折叠好纸巾,用干净的一面擦了擦微红的鼻子,在他的额头亲了一口。 进了电梯,严非站在有按钮的那边,帮沈默按了4楼。 沈默见他没按五楼,问:“你不回家吗?” “先送你回去,我走楼梯。” 电梯门开了,他送他到家门口,沈默说:“我到了,你回去吧。” “好,你明天几点上班?” “我明天调休,不上班。” “哦,行,好好休息,我走了。” “嗯,再见。” 严非不舍地转身走了几步,沈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严非停下几秒,往后退到他面前。 沈默问:“怎么了?” 严非猝不及防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笑说:“晚安。” 他摸着被亲的地方,也笑了:“晚安。” 严非回去洗了澡,随便吃了点,躺在床上,玩手机,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没加沈默的微信!!连手机号码都不知道!! 他有种想一头撞墙的冲动,觉得自己蠢爆了。都已经在一起了,却连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不行,必须马上行动。 于是,他穿着深灰色的睡袍,踢踏着拖鞋,抱上黄黄的皮卡丘,拿着手机去了四楼,按了沈默家的门铃。 沈默很快开了门,穿着黑色V领睡衣,衬得整个人白到发亮,好看的锁骨若隐若现,肩膀处挂着白毛巾,头发还很湿。 他的表情有点惊喜,然后指了指那个黄色物体:“你怎么拿着一个皮卡丘?” 严非把皮卡丘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你十三年前送我的,咱们的定情信物,记得吗?” 沈默笑说:“当然记得,进来坐。” 那时候,严非十五岁,他被吸血鬼吓到了,哭个不停,沈默送他回家,途经一个玩具店,就买了这个皮卡丘给他,还说自己会一直保护他。 沈默问:“你来找我就是给我看这个吗?” “不是,我……”他见到眼前刚出浴的美人,头脑发晕,差点忘记了目的,看到手机后才想起:“哦,对了,我还没加你微信。” “我没有微信,我给你手机号码吧。”他拿着毛巾擦头发。 “好。”严非坐着,递手机给他输入。 “你真不玩微信?”他不可置信,现在的时代怎么可能会有不玩微信的人? “嗯,平时都发信息或直接打电话。”沈默还给他手机,坐在他旁边,继续擦头发。 “你有微博吗?” “没有。” “那你不上班的时候喜欢干什么?” “看书、弹琴、酿酒、下厨、运动。” 严非觉得,自己捡到了一个绝世大国宝。 沈默问:“你吃饭了吗?饿不饿?” 严非摸了摸肚子,思忖了一会儿:“好像有点。”他突然想起上次吃的清汤牛肉面,想再吃一次沈默做的东西。 “我做了些紫米寿司,你吃吗?” “好啊。”正中下怀。 “我去拿。” 沈默去厨房端来一碟,上面放着十二个寿司,卖相极佳,可以和寿司店做的相媲美。 严非吃了一个海草的,眼睛发亮:“很好吃。” 他谦虚一笑:“你喜欢吃的话,我以后做了可以给你送上去。” ”男朋友对我真好。“他拍了拍他的大腿,“你怎么这么会做吃的?” “还好,我一个人生活,不太喜欢吃外卖。” 严非很快就吃完了,还想再吃,可沈默说:“不可以,晚上不要吃这么多,会增加肠胃负担。” 他也只好作罢。 沈默收起碟子,严非抢了过来:“你坐着,我来洗。” “好。” 严非洗完之后,抽了张纸巾擦手,沈默坐在沙发上说:“我刚刚注册了微信,要加吗?” “你不是不玩吗?” “就加你一个人,只和你聊天。” 严非站在他旁边,低头看他,沈默仰头看他,清澈的眼神仿佛比小孩还要洁净,天真无邪的神情与俊美成熟的容颜,竟恰到好处合二为一。 严非很想吻他,很想很想,可他怕他再次逃走,他怕他一走,就再也哄不回来了。 互加了微信之后,严非看见沈默的头像是自定义的,昵称是真名,他笑了笑:“手机给我。” 沈默没问什么,把手机给了他:“我去房里吹头发。” 严非不知在捣鼓什么,然后去了房间还他手机,沈默关掉风筒,拿过一看,头像变成了他的四十五度侧脸,微微垂眸,嘴角含笑,穿着白大褂,露出一点肩膀,有点逆光效果,背景是医院办公室。 “你什么时候拍的?” 他低头玩手机说:“之前你叫我去谈秋秋的情况时候,我趁你不注意拍的,我男朋友怎么拍都好看。” 沈默收到了一条微信,打开一看,是严非发了一个啾咪的表情包过来,沈默这才看到,聊天背景换成了严非的照片,专业拍摄的艺术照,稍稍侧着,只有裸着的上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腹肌线条很美,嘴里叼着一根玫瑰花,眼睛看着镜头,整张照片满满写着两个字:诱惑。 严非说:“以前大学的时候做过模特,这是当时拍的,我觉得还不错,就想保存着给未来的老婆用,你可不能偷偷换了。” 沈默有点无奈地笑了:“我不换,挺好的。” 他放下手机,去拿风筒,严非抢先一步:“我帮你吹。” 沈默坐在床上,严非脱了鞋,坐在他身后,修长的手指不时穿插在他柔软的发丝间,这种触感突然让严非想起他变的那只白猫。 吹完头发之后,沈默把风筒放进抽屉,已经十二点多了,他把毛巾拿回洗手间,出来看见严非非常舒服地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很晚了,你不回去吗?” 他扭头看他:“不回了,就赖在这里睡,舒服。”话毕,他伸了个懒腰。 沈默整理被他弄乱的床被:“睡前要刷牙,我去给你拿个新牙刷,没有新的漱口杯,就用我的吧,可以吗?” “我的好默默。”严非突然一把扑过去抱住他,他一个没站稳,往床上倒去,把严非压在了身下,他本想匆忙支起身子问他有没有弄疼弄伤,可严非四肢并用,像只八爪鱼,死死地缠着他。 严非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心肝别动,我想抱你。” “嗯。”沈默没动,回抱着他。 第二天,沈默起得比严非早,洗脸刷牙后就去准备早餐。 严非是被食物的香味叫醒的,他顺着味道飘进厨房,从后面抱住沈默,下巴搁在肩膀上,迷迷糊糊地问:“爱非在为朕准备什么爱心早餐?” “豆沙包、水煮蛋、瘦肉粥,你喜欢吃这些吗?” 严非说:“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保证吃光光。” “嗯,去刷牙,很快就做好了。”他拿着勺子搅拌粥。 他们吃完早餐后,严非要去管异处看看任子扬,沈默跟着一起去。 一进门,李希子就迎了上来:“老严,任子扬昨晚打伤区夏,逃跑了。” 第18章 约会 果然和他们想的一样。 “区夏在哪?还好吗?” “在他房间,我今早发现他晕倒在地,后脑勺起了个包,没什么事。” 他们去见区夏,张逸正坐在床边,给他递了一杯水,严非见他们的手碰在了一起,转头问:“希子,他们……” “我也不知道,区夏还是张逸抱回房间的。” 严非觉得很奇怪,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他说:“张逸,我昨晚在他身上安装了追踪器,你查查看他现在在哪。” 张逸看了区夏一眼,就去了。 区夏觉得自己很没用,抱歉地说:“严处,对不起,我没做好你交代的工作,他说要上厕所,我就给他解绑,带他去洗手间,然后我被打晕,他就跑了。” “没事,你做得很好,我就是要他逃跑。” “啊?为什么?”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好好养伤。”然后,他和沈默去找张逸。 张逸坐在电脑前,十指并用地敲键盘,看着屏幕里的一个不动的亮点,冷冰冰地说:“追踪器被扔了。” 严非没想到任子扬竟然会发现追踪器,焦躁暴怒了三秒后,立刻恢复冷静:“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他会去哪里?”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问李希子:“任子扬昨晚几点跑的?” “区夏说是十一点半左右。“ 严非问张逸:”追踪器丢在了哪里?“ 他看了一眼电脑:”华明路。“ ”任子扬应该是回家了。“ 李希子惊讶又疑惑:”回家?怎么可能?“ 沈默说:“这是任子扬回家的必经之路,而且他昨晚似乎需要赶到十二点之前回去,因为昨天是何芳的生日。” 李希子找来何芳的资料翻看。 严非说:“没错,他昨天回家确实捧着蛋糕,上面有25的数字,可任子扬是32岁,何芳死的时候就是25岁。” 她有些激动地说:“对,何芳的生日是11月15号,就是今天。” 严非和沈默去到任子扬家里,找到那扇暗门,刚推开门,就听见一个歌声传来,听不清在唱什么,但光是调调,就令人毛骨悚然。 客厅没人,他们小心观察四周,严非的手里拿着枪。 严非低声问:“他们在吗?” 沈默闭眼感应了几秒,睁开眼睛,红色消退:“不在。” 他放松了一点,闻着歌声,走去任子扬的房间,房门掩着,沈默轻轻推门,歌声变得很清晰。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 悄悄告诉你 欢迎你来到天堂入口 叮咚有人在按门铃 是谁在外面把恶作剧当一种游戏 听啊谁在哭泣 看啊谁在窃窃私语 窗外有双眼睛 它在时刻注视着你……” 声源是桌子上的一部手机,小桌子上放着一个完整的蛋糕,被吹灭的蜡烛还插着。 有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躺在床上,双脚并拢,双手叠放在腹部。 走近一看,是任子扬。 他浑身僵硬,戴着长卷假发,梳理得很柔顺,化着精致的妆,皮肤透着青紫色,眼睛干巴巴,一点水分都没有,眼珠子盯着天花板,快要爆出来似的,毫无生气,红唇打到半开,呈o字形,一动不动,没有呼吸,右手小拇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空荡诡异的歌声布满整个房间,仿佛是哀悼他的葬礼曲,又仿佛是庆祝他的结婚曲。 严非很纳闷:“他怎么死成这个样子?”看着没致命伤,服毒也不像。 沈默判断:“他的灵魂被抽走了。” “抽走灵魂?” “不错,无任何内外伤,面色青紫,眼睛枯竭,眼珠爆出,呈圆嘴状,就是灵魂离体的迹象,任子扬和他们交易的筹码,就是自己的灵魂。” “他们要灵魂做什么?” “确切来说,应该是神使要,吸血鬼只贪恋人血,他是帮神使达成目的。至于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严非说:“任子扬死了,线索就断了,那两个神鬼,谁也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 这时,严非发现任子扬穿的婚纱有多处爆裂,然后看见婚纱的长度只到他的小腿肚,再看看他的小拇指:“这件婚纱是女款,戒指也是,不过有点旧。” 沈默说:“估计,是任子扬早就买好给何芳的,还没来得及求婚,他就被裴临之撞成植物人,好不容易醒来,何芳却去世了。” 严非叹了口气:“他走的时候,应该很痛苦吧。” “嗯,灵魂依附□□,强行被抽走的话,就跟不打麻醉,直接掏心一样,不过,生而自由,爱而无畏,心甘情愿之人,往往能够所向披靡,痛苦过后,他应该是开心的。” “对,没有遗憾地离开人世,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可他做到了。” 严非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字体不大不小,红笔写着八个字: 任尔笑骂,吾自行之。 今天是严度秋出院的日子,严非去医院接她之前,帮她买了个鸟笼和一块黑布,然后去办出院手续。 严度秋在病房里收拾东西,她用自己的身子遮住阳光,把那只百灵鸟放进笼子里,用布盖好,这时,听见有人敲门,她立即心虚地把鸟笼放在身后挡住。 沈默抱着一束花,走了进来,戴着香槟金细框眼镜,微笑把花递给她说:“度秋,恭喜你出院了。” 她收下花:“谢谢沈医生,幸亏有你,我才会恢复得这么快。”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出院之后,一定要好好休息,注意饮食,运动不要太剧烈,记得定期过来检查。” “好,我会的。” 沈默扫了周围一眼,没看见严非:“你哥哥没来接你吗?” “哥哥很早就来了,他去办手续了。” “好,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沈默双手插着白大褂口袋,差不多走到门口,严非迎面而来,两人差点撞上。 “沈默?” ”哦,我来看看度秋。“ 严非看见病房里多了一束花:“那花是你送的?” “是,怎么了?” 怎么了?这么快就照顾起自家的小姑子来了,为未来的姑嫂关系和谐做准备吗?真懂事。 “没事,我想请你吃个饭,什么时候有空?” 他笑道:“不用了,你多陪陪度秋吧。” 严度秋收到严非的眼色,立刻走过来,拉着他的袖子说:“沈医生,你这么照顾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是我让哥哥请你吃饭的,你就答应了吧,好不好?” 沈默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答应:“好吧,我今晚八点下班,去哪吃?” 严非说:“九点九餐厅,我过来接你。” “嗯,行。” 严度秋说:“九点九餐厅,不就是火遍缘城的那家情侣餐厅吗?” 严非被揭穿了,忙着解释说:“哥哥是觉得那里的东西很好吃,才会带沈医生去的。” 严度秋点点头,哦了一声,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沈默笑了笑说:“我先走了。” 下午六点,严非就开始为第一次的约会做准备。 他先洗了个香香的澡、边洗边高歌,下半身围着浴巾,站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剃胡子,剪指甲,然后去衣柜找衣服,这个不满那个不满的,试了□□套的搭配,才满意地确定好一套深蓝色西装,正式又不失帅气。 接着就是领带的问题,条纹的好像有点花,红色的不太搭,灰色的有点阴沉,黑色的嘛……沈默好像挺喜欢黑色的,上次见他的睡衣就是黑色的,好了,就这条。 然后光是梳个头,就梳了半个小时,本来还是不满意的,要不是严度秋提醒他说该出门去接沈默了,他还想再弄久一点,早知道就五点开始准备了。 严非走出房门,经过客厅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严度秋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这……是她哥哥? 严非走到她面前说:“秋秋,今晚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她还在傻楞傻楞地看着他,怀疑问:“你是……我哥?” 他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傻瓜,我不是谁是?” “不是,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长这么帅?”她指着电视里年轻的金城武说:“还很像我偶像。” “我走了,你吃饭后要记得吃药。”约会就是要帅,不然怎么让你嫂子爱我更多? “哥哥,你不回家去哪?” “酒店开房。” 严非开车去医院,提前十分钟到了。 八点零五分,沈默从医院大门走出来,严非下了车。 沈默说:“不好意思,我有些事耽搁了一下,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刚到。” 沈默这才看清他一身的行头,然后看了看自己的休闲风衣:“我……回家换身衣服?” 严非知道他的意思,说:“不用,你穿什么都好看,我也就随便穿穿,”他打开副驾驶车门:“来,上车吧。” “好。”沈默进车的时候,严非用手挡在门顶,生怕他磕着。 他们一进到九点九餐厅,服务员就热情地迎了上来,严非跟她说了预定的桌号,然后服务员点头微笑,带他们去座位。 餐厅坐满了人,一路走来,桌桌都是男女情侣,个个笑得很甜,严非和沈默两个大男人一起走,除了引来看帅哥的花痴目光,还投来了好些异样复杂的眼光,严非不以为意,还大大方方地揽过沈默的肩膀。 走到座位后,严非先是拉开其中一张椅子:“坐。” 沈默朝他一笑,就过去坐下,严非看准时机,不紧不慢地把椅子送回去,让他坐得舒服。 服务员很快就上了前菜和一瓶红酒,严非给沈默倒酒:“这家店的红酒特别好喝,你尝尝。” 他笑答:“好。” 严非拿起酒杯:“干杯。” 沈默迟疑了一下才和他碰杯:“干杯。” 喝完了这杯后,严非再次给他倒酒:“沈默,我……你怎么了?” 他看见他右手肘抵在桌子上,拳头撑着太阳穴,脸颊以飞快的速度变红,还打了个酒嗝。 严非赶紧放下红酒瓶,去碰他:“沈默,你……” 他只是轻轻地摇了一下,沈默就立刻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像喝了两瓶烧酒似的。 “沈默,沈默,才喝两口就真醉了?”他拍拍他的脸,又红又烫,“沈默,你别睡啊,我们还有情侣套餐没吃呢?乖,快醒醒。” 沈默半眯着眼睛看他,摆摆手:“不吃不吃了,我要回家。”说罢,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严非连忙扶住他,“好好好,不吃,我们回家。” 可是这三千多块钱的套餐总不能浪费掉吧,他几乎一半的工资都砸这了,于是,严非掏出电话,打给李希子,让她随便叫两个人过来吃,于是,张逸在区夏的说服下,破天荒为了吃而出门,两个人一起去享受了情侣套餐的美味。 严非送沈默回他家,拿出皮卡丘钥匙串,开了门,把他扶进房间,他浑身像没骨似的,软塌塌地躺在床上,严非有点热,脱了外套,摘了领带,解开袖扣。 他计划中的浪漫约会,全被那两口红酒给毁了。 什么烛光晚餐、牵手散步、午夜电影、开房过夜……统统都见鬼去吧。 沈默啊沈默,你怎么就醉成这样了呢?明明红酒的度数比青梅酒的度数低很多。 第19章 醉酒 突然,沈默坐了起来,醉醺醺地飘出了房间,去到书房,扒了所有连接电脑的电线,然后搬起了电脑屏幕。 严非马上拦住他:“沈默,你这是要干嘛?” 他眼睛迷离地看着他:“严非家的电脑坏了,我的给他。” “停停停,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台式坏了?”坏了之后他就一直搁在那里,因为他用的都是笔记本电脑。 “我去他家搞卫生的时候看到的。”话毕,他打了个酒嗝。 严非想,应该是严度秋突然查岗的时候,他变成白猫进屋的那次。 沈默继续走,严非继续拦着他:“不用搬了,他不用台式,坏了也无所谓。” 他哦了一声,把屏幕放回原位,然后摇摇晃晃走出书房,去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些紫米、培根、热狗、鸡蛋等。 严非抓住他的手:“你这是又要做什么?” “做紫米寿司,严非爱吃,我做了给他送去。” “他已经吃了,你明天再给他做,好不好?” 沈默点头说:“好。” 然后他挣脱开严非的手,拿了一把水果刀,撸起左手衣袖,正要下刀割自己,严非吓得抢过刀,怒道:“你干什么?” 他指着小臂中间:“严非这里有条疤,我也要一样的。” 严非看了看自己的疤,是几年前抓吸血鬼的时候弄伤的,他叹了口气,熄灭怒火,轻声说:“沈默,别闹了,我们回房行吗?” 沈默没听,蹲下,打开一个柜子,里面放着的都是青梅酒,他打开一瓶,仰头想喝。 严非抢过酒瓶,有点头疼:”沈默,不能喝。“ 他一脸委屈,眼中泛泪,声音带着哭腔:”这是师父最爱喝的酒,我也要爱喝,我酿了很多很多,就等他回来和我一起喝。” 别人饮酒,是为了醉酒,而沈默饮酒,是为了从这种酒中醒酒。 他继续说:“我还每天都给他留门灯,怕他看不到回家的路,他怎么还是不回来?是不是不要我了?” 严非听他提起过他有个师父,教他医术的,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也不了解。 沈默没主动跟他说,他也不会去问,可现在看来,他和他师父之间,似乎有很多故事。 严非放下酒瓶,帮他拭去眼角的泪花:“你这么好,他怎么可能舍得不要你,他一定会回来的。” “真的吗?”他的眼睛变得很清亮。 “嗯,真的,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他傻笑了一会儿,点点头:“好。” 严非扶他进房躺下,帮他脱了鞋袜和外套,摘下眼镜,盖好被子,想去给他倒杯水,沈默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像是小孩讨糖吃的撒娇语气:“帅哥,要亲亲。” 严非先是一愣,然后宠溺地笑了:“好,亲亲。” 他上了床,跨开双腿压着他,双手撑在枕头上,俯身凑近:“真的要亲亲?” 沈默看着他,双眸氤氲,脸颊绯红,喉结滚动,意识似乎清醒了一点,拿开他的手,侧着脸:“我……” 严非转过他的脸,不容反抗地吻了上去,将他的话语全部淹没。 ”唔……唔……“沈默在身下挣扎了一番,好不容易推开他,唾液扯出一条白丝,手撑着他的胸口,气息有点急:”严非……对不起,我……心之向往,却身不能近,我怕……“ 严非用食指摩擦他的软唇:“要停下吗?” 沈默看着他,没说话,明明是很轻的抚摸,嘴唇却变得异常滚烫。 “要停下吗?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开口。” “我……我不知道……” 严非摸着他的脸:“沈默,你就站在原地,带着对我的满腔爱意,我怕你一动,就会狠心丢掉它,我会哭的,还会哭得很大声。心肝,别乱动,我来靠近你,让你感受我带来的更多更多的爱,好吗?” 沈默看着他,眼睛变得湿润,忽然抓着严非的衬衫衣领,猛地往下一拉,把唇送上去。 严非轻笑一声,抱紧他,双唇缠绵,羞羞暧昧的接吻声在耳边此起彼伏,不时煽动浑身的情愫□□。 严非伸进舌头,可被他咬合的牙齿挡住了,克制想撬开的冲动,贴着他的唇,嘶哑低声:“宝贝儿,张嘴,伸出舌头,我舔舔。” 沈默脑子晕晕的,照着他的话伸了出来,严非先是用舌尖挑逗,用唇轻啄,半含着,前后抽动,然后一把含住全部,沈默闷哼了一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慢慢回应他,唇舌缠绵不休,嘴角漏液,温柔舔舐。 严非一边急促解开沈默的衣服,一边往下吻去,沈默却一动不动,严非又吻又摸了好一会儿,他没有一点反应,抬头一看,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竟然……睡着了?! 不会吧……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他妈都硬得飞天了。 严非僵硬着身子,拍拍他的脸叫他:“沈默,别啊,沈默,睁眼看看我啊沈医生,宝贝儿,心肝,爱非……” 沈默完全听不见,睡得跟猪一样。 严非仰天长叹,燥得直抓头发,捶了几拳床垫,发泄怒火,然后生无可恋地看着他的睡颜:“沈默啊沈默,你他妈迟早会把我折腾死的。” 严非狠狠地吻了他一口之后,走进洗手间用手解决。 完事儿后,严非扣好沈默的衣扣,提了提被脱到屁股一半的裤子,拉上裤链,然后给他调个舒服的姿势,盖好被子。他脱了上衣,上了床,侧身看着沈默,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严非是被一股沐浴露清香叫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窗帘缝隙透进一缕阳光,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下一秒戛然而止,洗手间的门开了,沈默穿着黑色睡衣走出来,发梢有点湿。 严非翻了个身,看着他:“早安,男朋友。” 沈默坐在床边,微笑着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早安,我去做早餐,你想吃什么?” 严非往前倾,搂住他,鼻子贴在肩膀上,闭着眼睛,捏了一下他的腰:“我想吃你,好香好软,还热乎乎的。” “三明治和牛奶可以吗?” “嗯,可以。” 他拍怕他的手:“去刷牙洗脸,很快就弄好了。” 他们吃着早餐的时候,严非一直在打量沈默的表情。 沈默喝了口牛奶:“你怎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昨晚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 他一脸无辜:“有发生什么吗?” “没有吗?”严非可是一辈子都把它记得牢牢的。 沈默回忆说:“我们去了餐厅吃饭,回来后你在我这住了一晚,不就这样吗?” 严非继续提示:“你睡着之前的事情真的都忘了?” 沈默微蹙眉头,想到了一点:“你对我说了一些话,然后我……吻了你,后来……我好像睡着了。” 严非纠正他:“不是好像,是真的睡死了。”看来,他不记得搬电脑割手那些事情了。 “沈默,红酒度数这么低,你才喝了两口,怎么会这么醉?” “我也不清楚,以前喝过一点啤酒,也不太行。” “好吧,以后我绝对不会让你喝这些酒了。”严非吃了口三明治说,“可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喝,为什么还要喝?” 沈默说:“我喝了,你会很开心。” “你不喝我也很开心。” “那你的开心就会少一点,我不愿意。” “你……真是,”严非不知该说什么,站起来,身子前倾,抬起他的下巴轻吻他,添了一下他唇角的牛奶:“傻瓜。” 严非送沈默去上班之后就回家,走到门口,正往口袋里掏着皮卡丘钥匙串,就到了严度秋的说话声,估计又是在跟那只鸟聊天。 他开门进屋:“秋秋,我回来了。” 严度秋跑过来,拉着他的手,很兴奋:“哥哥,小鸟好像听得懂人话,我说什么他都明白。” “是吗?” “嗯,你过来看看。”她拉着他在客厅沙发坐下,鸟笼放在茶几上,百灵鸟站在笼子顶端。 严度秋指着桌子那边的一包抽纸,对它说:“小鸟小鸟,帮我拿张纸巾好不好?” 它啾啾了两声,看着她没动静。 “咦?怎么不去啊?” 严非好笑地说:“它是动物,肯定是听不懂的。” 她有点急了指着擦过手的纸巾:“不是哥哥,刚刚这张还是它拿给我的,怎么现在就不行了?肯定是你吓到它了。” “好好,是我的错。你回学校的东西收拾好了么?” “嗯,差不多了。”她把百灵鸟捧在手心,轻轻抚摸。 “你今晚几点回去?哥哥送你。” “七点回,七点半要上晚自习。” 严非站起来:“好,我还有点工作,六点五十在楼下等你。” “嗯,哥哥再见。” 严非离开之后,百灵鸟用爪子拿着一张纸巾,放到了严度秋的手上。 严非去到管异处,发现只有正在调酒的李希子和睡得天昏地暗的老狗,问:“区夏和张逸去哪了?” 李希子说:“哦,区夏和张逸去福利院给小朋友送礼物了。” 严非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什么?张逸也去了?” “区夏软磨硬泡,他就被拉走了,没有一点排斥。” 当时,严非第一次看到区夏,就觉得他身上热情、善良能够和张逸的冰冷、孤僻产生化学反应,最近看来,把区夏安排给张逸的确没错。 严非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李希子倒了杯酒给他,说:“估计要等到天黑,去完福利院,还要去养老院,去流浪动物收容所,最后去看望孤寡老人留守儿童。” 严非喝了口酒,有些无语:“你把他们都叫回来。” “为什么?” 他把酒杯有些力度地放在台面上,提高音量:“干活,都给老子加班,把里面书架上的书全都翻一遍,找资料。” 李希子问:“找什么资料?” “任子扬被神使莫名其妙抽走了灵魂,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担心,他不仅仅只要一个灵魂,还会继续找下一个目标,在他行动之前,我们必须要知道他的目的,才能及时阻止。我有预感,他在筹谋一个很大的计划。” 第20章 阿兰 严非已经在楼下等着严度秋,已经七点了,她还是没下来,他胆心她上晚修会迟到,就给她打电话。 她很快就接了:“哥哥,你再等我五分钟。” “你的东西不是收拾好了吗?” “哦,我刚刚才想起来,还有一些书没带上。” “要不要我上去帮你?”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好了,拜拜。”严度秋匆匆挂掉电话。 她拿着手机,松了口气,无奈地看着站在书包上的百灵鸟。 严度秋本来可以按时出门的,可这只鸟一直跟着她,劝不走也甩不掉,她一把它关进笼子里,它就叫得很大声,还不停撞门,她怕它弄伤了自己,就没再关了。 总不能带着鸟去学校吧,学生宿舍禁止养宠物,被舍管阿姨抓到就惨了。 “小鸟,我真的要走了,你乖乖待在家里好吗?我周末会回来看你,我不在家的时候,哥哥会帮我照顾你的。” “啾啾。” “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不许再跟着我,我会生气的,你也不想我生气对不对?” “啾啾。” “那你现在回到笼子里去,不许再胡闹。”百灵鸟看了她好一会儿,就自个钻进笼子里了。 严度秋笑了,背起书包走出家门,这时,百灵鸟的双眼闪了一下红光,从窗外飞了出去。 因为治病休养,严度秋缺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课,还不到两个月就要期末考了,她必须抓紧时间补上之前没学的内容,才能赶得上老师现在的讲课进度。 晚自习下课后,离宿舍关门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她准备转移阵地,去图书馆补一下英语。 “度秋,你回宿舍吗?”唐笑走过来问,是严度秋的前桌,也是最好的舍友。 “不回先,我去躺图书馆。”她把英语练习放进书包里。 唐笑劝她:“图书馆那边的椰林不安全,你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小声说:“我们学校最近有个变态,就躲在椰林里,昨天隔壁班有个女生从那里经过,被变态跟踪了,幸好当时有巡逻的保安经过,但是变态跑得很快,没抓到。” “不会吧?怎么会有变态?学校不是不允许外人进来吗?” “大家都说,确实不是校外人士,是校内的职工,你就和我一起回宿舍,别去了,真的很不安全。” 严度秋说:“应该没事的,学校的安保措施一向很严,你放心吧。” 唐笑还是很担心:“度秋,你真的不要冒险。” “没事,我很快就回去的,走了。”严度秋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图书馆快要关门了,严度秋带的英语练习也差不多做好了,她收拾好东西走回宿舍,看见前面的一大片椰林,里面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两边稀稀疏疏亮着四盏灯,很昏暗,只够照明路面,其余的地方树影麻密,几乎一片漆黑。 严度秋站在椰林入口处,有点不敢进去,可这又是通往宿舍的必经之路,她看看周围,只有离得很远的几个人,如果自己在椰林遇到变态,大声喊叫的话,这些人极有可能听不见。 她抬手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就到门禁时间了,从这里走路过去起码要十分钟,再犹豫下去会被拒之门外的,还会被记一次大过。 于是,严度秋咬咬牙,往前快步走。 她走到路的三分之一时,忽然感觉身后有脚步声,一直跟着自己,她不敢回头看,赶紧跑了起来,还没跑到一半,一个男人从旁边窜了出来,挡住她的去路。 男人有点矮,有点胖,光头,穿着蓝色的清洁工马甲,因为背着光,看不清长相,严度秋被吓得往回跑,男人三两步就追上她,左手钳制住她的双手,右手用一块布捂住她的嘴巴,她拼命挣脱,唔唔唔地叫着,男人狞笑了两声,作势往林子里拖去。 突然,一只黑色长指甲的大手狠狠掐住男人的脖子,男人痛苦地放开了严度秋,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男人被那股力量抵在了一棵椰树上,树叶被震落了一地,他疼得叫出声,涨红着脸,双脚悬空。 严度秋看见,救他的人,好像穿着一件长袍,然后听见那人说:“去死吧。” 她跑过去,抓住那人的手,阻止说:“别杀他,交给警察处理。” 那人收起发红的双眼,转头看她。 这里很暗,严度秋只能看到他的脸部轮廓,但光是这一点,她觉得和他很熟悉。 这时,有几束电筒光柱往这边射来:“谁在那里?”貌似是巡逻的警卫。 突然,严度秋被那人横空抱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飞出了椰林,三秒后来到了教学楼的天台。 那人轻轻把她放下,她还处于震惊的状态。 刚好对面的建筑有一道光射过来,严度秋借此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和沈医生差不多高,穿着异域风情的古典长袍,上面绣着一些好看的花纹,棕色的微卷短发,小麦色皮肤,一双浓眉下面的,却是罕见的琥珀色眼睛,在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五官立体,不同于沈医生的温柔内敛,不同于她哥哥的英俊潇洒,而是十分的阳光健气。 严度秋一想到他似乎不是人类,有些害怕,往后退了几步:“你……你是……” 他把右手掌贴在胸口,单膝下跪,声音雄厚有力又不失虔诚:“我叫阿兰。” “阿兰?” “是,我就是你身边的那只百灵鸟。” 严度秋不可置信:“小鸟?所以你是鸟妖?” 他站起来说:“我不是妖精,是混血,我的父亲是吸血鬼,母亲是人类,她是草原公主。你别怕,你救了我,我不会伤害你的,只会永远保护你。” 听到他说自己是百灵鸟的时候,她就变得一点都不怕,反而很是亲切。 “你之前为什么不现身?”怪不得他白天的时候都要缩在阴暗处,晚上却龙腾虎跃似的。 “你当时在医院养病,身体虚弱,我怕我会吓着你。” 严度秋觉得他很善良也很体贴,这时,她看到手表上的时间。 糟了,还有两分钟就到了门禁时间。 严度秋赶忙说:“宿舍要关门了,我必须马上回去。”她跑了两步,才想起来,这里是天台,怎么可能在两分钟之内赶回去,至少要十分钟。 阿兰察觉到她在苦恼什么,说:“我来帮你,默数五秒。” “什么?” 阿兰再次抱起她,刷的一下淹没在黑暗中,空中的风很大,吹得她直发冷,不自觉抱紧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几次眨眼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没人的宿舍楼下。 阿兰放下她:"快去吧。“ ”谢谢你。“她见舍管阿姨作势要关门,赶紧跑过去,刚跑几步,右手被阿兰抓住了。 他满脸期待,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吗?” 严度秋看了一眼他们相握的手,抬眼微笑说:“从我救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是朋友了。” 阿兰也笑了:“嗯,朋友。” 严度秋扒拉下他的手,挥挥手说:“我得走了,朋友再见。” 阿兰也朝她挥手:“再见。” 张逸和区夏被李希子的一个加班电话叫回来了,令人不解的是,他们俩的脸都是红红的,区夏的眼神有点飘乎扭捏,张逸这个制冷机3.0,似乎变成了恒温器1.0。 管异处一共有六个五米高的大书架,约莫有五千册书,基本是关于吸血鬼的笔记、回忆录、日记等,有严家历代流传下来的,也有从别处搜集而来的关于怪力乱神的奇闻奇录。 四人一狗,起码要翻找三天三夜。 于是乎,李希子从书堆里站起来,热情似火,兴致盎然地说要为大家煮点意面做宵夜,严令禁止叫外卖。 他们都听见了,不过一听到意面两个字,都装耳聋,因为李希子完全意识不到她做的面绝对是世界第一难吃。 区夏上次吃了之后,到现在还有点反胃,索性就跑去张逸那边帮忙,老狗躺在书本上装死,严非正好有电话进来了,响亮的土味铃声响彻整个管异处。 “老婆最大啊老公第二, 你是我的心啊你是我的肝儿, 不求你发财啊不用你当官儿, 这辈子注定围着你打转儿……” 严非不以为意,一脸骄傲接了电话,用及其骚气的语调:“欸,默默宝贝儿。” 李希子他们不约而同咦惹了一声,鸡皮疙瘩掉满地。 沈默刚下班,在逛超市:“你吃饭了吗?” “还没,我在管异处找一些资料,看看有没有关于灵魂作用的记载。” “要不我做好饭,给你送过去?” “好啊,求之不得。”严非看了一眼李希子,正好可以避免遭受她的意面荼毒。 “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怎么可能?我巴不得你天天做饭给我吃。” 沈默推着购物车:“好,你想吃什么?” “唔……我都可以,你想做什么我就想吃什么。” 沈默看着手上的一盒牛肉:“盖浇饭可以吗?” “可以,肯定会很好吃。” “希子小姐他们吃了吗?要不要我给他们也做一份?” “行啊,他们都没吃。” “嗯,我大概四十分钟后就到。” “爱你哦男朋友,给你一个大大的么么哒。”话毕,严非唔嘛了一声。 耳朵受了重创的其他人的脸上,瞬间出现三条黑线。 内心:我的天,恋爱中的男人真他妈可怕。 沈默笑说:“好,我收到了。” 沈默很准时到管异处,手上拎着两个袋子,装着五份盖浇饭,严非赶紧跑过去接下袋子:“你细皮嫩肉的,怎么可以拎这么重的东西,应该叫我去门外接你才对。” “没事,也不重。” 严非啧了一声,把袋子放在桌面,拿起他的手看了看,有塑料袋勒出的红痕:“都伤着了,还没事?” 老狗闻到香味,立马“死而复活”,快速奔过来嗅袋子:“好香,沈医生带什么好吃的?” 区夏也闻到了,飘过来说:“好像是牛肉咖喱的味道。” 沈默说:“我给大家带了盖浇饭,工作也辛苦了,先趁热吃吧。” 李希子过来瞧两眼,馋得直流口水,瞬间将做意面的事情抛掷脑后,坐下一块吃了起来。 严非说:“喂喂喂,一个个都别光顾着吃啊,还不快谢谢我家这位。” 众人齐声:“谢谢处长夫人。” 沈默轻咳了一声。 严非一边吃着,桌子下的左手放在沈默的大腿上,膝盖碰着膝盖。 沈默把说:“严非,我明天要去株州出差一个星期。” 严非差点没被那口饭呛到,一脸惊讶:“什么?一星期?” 他帮他顺着后背,递了杯水:“小心点。” 严非欲哭无泪,握住沈默的手,眼神充满乞求:“可以推掉吗?让别人去?” “他们指定我去的,我也没办法,怎么了?” “哦,那你去吧。”严非拿筷子戳饭,瞬间没有食欲了。 沈默知道他在不舍得,安慰说:“一星期很快就过了,我会经常跟你联系,好吗?” “要不我每天去看你?” “不行,缘城到株州开车起码要四个小时,你会很累的。” “我不怕累,我就是想见见你。” “也不行。” 严非:“……” 李希子翻着书,突然放下筷子,把一本古书递给严非:”老严,我好像找到了你说的。“ 严非接过书,书纸很旧很烂,脱成了好几部分,用胶纸勉强沾住,他费了好大眼力才看清了书名,是《奇闻笔录》,在第78页写着: “世人有魂,魂有四种,至善、至纯、至罪、至恶。善行无迹,积阴德,不欲人知,不求回报,曰至善;心如白银,泥炉九炼,不染秽,濯清莲出,不妖媚,乃至纯;与生俱罪,分七宗,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淫yu、暴食,为至罪;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求欲过度,恐人知,是至恶。无不邪煞之物,作祟人间,任合其三为一者,深渊复活,黎明尽数退缩,末日暗云……” 严非翻过这一页,可下一页的页码直接跳到了80,第79页不见了。 第21章 生日 自从任子扬的连环肢解案件过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吸血鬼出来作祟,管异处的成员开始了带薪休假的悠闲舒适的日子。 李希子在研究新酒,老狗没日没夜睡大觉,区夏和张逸老往外跑,不知去什么地方,反正每次都是心情很好地回来,而严非呢,坐在办公椅上,背靠椅子,双□□叉放在桌面,抱着从家里拿的皮卡丘,满脸愁容,萎靡不振。 沈默出差的第一天,想他。 沈默出差的第二天,想他想他。 沈默出差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现在是沉默出差的第四天,严非已经疯了,跟文豪怨夫附体似的,经常动不动就对着皮卡丘吟诗思念。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沈默不是云。” “沈默怀中死,做鬼也风流。” “愿得沈默心,白首不相离。” “有沈默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如何让沈默嫁给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问世间沈默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沈默美人,严非好逑。” “一场寂寞凭谁诉,找沈默,爱沈默。” “相思似海深,沈默如天远。” “天涯地角有穷时,我爱沈默无尽处。”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是沈默。” “沈默严非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区夏走进来,刚好听到严非在吟诗,有点纳闷,问李希子:“希姐,这些诗句真的有沈医生的名字在里面吗?” 李希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你说呢?老严分明是在思春,想沈医生想得连魂都没了。” 区夏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希姐,我可不可以预支这个月的工资啊?” “去跟老严说吧,我说了不算。” “好,谢谢希姐。” 区夏走到还在吟诗的严非面前,试着叫他:“严处,严处?” “嗯?”有气无力地回了声。 “我想预支这个月的工资,福利院有小朋友过生日,我想给他办场生日聚会,可是钱不太够。” 突然,严非收回飘荡在外的魂魄,眉头一皱,认真地看着他。 区夏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惹怒领导了,赶紧说:“我就预支两百块,可以吗?” 严非又突然站了起来,区夏以为他要打人,立刻吓得往后缩,用手挡住自己的头,伸出一个指头:“预支……一百块?” 严非在自言自语:“对啊,沈默的生日好像快到了。”他之前看过他的资料,扫过一眼就记住了。 他抓住区夏的肩膀:“今天几月几号?” “11月26号,怎……怎么了?” 靠!今天就是沈默的生日,他终于有正当理由去找他了。 他十分感激:“多亏有你,区夏。” “什么……多亏我?” “这个月工资给你加五百。” 他很开心:“真的吗?那预支工资……” “随便你预支,找希子登记好,我去找沈默了。”严非拿着皮卡丘,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百倍跑出门。 严非挑生日礼物的时候,这个不满那个不满,好像都觉得差点什么,几乎把整个缘城的商场都逛了一遍,花了好半天时间,才选中了一个称心如意的礼物。 他在网上预定了一个蛋糕,特意选了离沈默住的酒店最近的蛋糕店,然后他开车过去,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他一下车就立马赶去拿蛋糕,跑去沈默的酒店房间。 一想到就要见到沈默了,严非的脚步不自觉加快许多,觉得今晚的月亮特别美丽,迎面吹来的风特别温柔,一路上的花花草草都特别香甜,路人甲乙丙丁都特别可爱。 他满心欢喜走到沈默房前,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微颤的食指按了几下门铃,可门内一片安静,似乎没人,这时,对房有个男人走出来,问:“你是想找沈医生吗?” 严非转头一看,原来是沈默的同事,赵尹川,他们见过。 赵尹川说:“原来是严先生。” “赵医生,沈默去哪了?” “哦,他在会议厅开学术研讨会。”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估计至少要一个小时,要不要我帮你去叫他?”赵尹川看到了他手上提着的蛋糕。 严非说:“不用不用,赵医生,你不要跟他说我在这里,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赵尹川懂了:“好,我不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严非一开始站着等,半个小时后抱着蛋糕走来走去,已经十一点十分了,沈默还是没有回来,他索性坐在门前,蛋糕放在旁边,继续等,可能是开车有些累了,他双手抱胸,想眯一会儿,还特地调了个手机闹钟,定点三分钟后醒。 仿佛三分钟过得很漫长,严非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穿着白衬衫的沈默,蹲在眼前,微笑地看着他。 严非先是迷糊了两秒,然后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沈默的黑西装外套。 他抬手看表,已经是十一点三十七分了! 卧槽,我不是调了闹钟的吗?怎么都不叫?不管这么多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沈默拿起西装外套:“你来了怎么不叫我?” 严非赶紧站起来,拿起蛋糕,推着沈默去开门,催促说:“快点快点,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他打开门打开灯。 严非有些疑惑:“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严非以为他忙得忘记了,没多问,拉着他的手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把蛋糕放在桌上,打开包装,插上蜡烛,点上火,去关灯,在他旁边坐下。 沈默一脸愧疚说:“对不起严非,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沈默,今天是你生日,你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吧?” “我生日?”他好像真的不记得。 “对啊,我在你的资料上看到的。” 他有点苦笑地说:“那个生日,是我随便弄上去的,我活了一千多年,早就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了。” 严非听出了里头的心酸,轻轻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沈默,就算这个生日是假的,我也会把它当真,关于你的任何,我都想认真对待,一点一滴都不想错过。你忘了出生时间,我就帮你补上一个,以后每一年的今天,我都会给你庆生。” 沈默偏头,蹭着严非的头发,摸着他的脸:“谢谢你,严非。” “好了,我现在要给你唱生日快乐歌,听好了啊。” 严非清了清嗓子,看着沈默的眼睛,开始唱:“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男朋友,Happy Birthday to you 。”唱完后,他还吹了个口哨给自己捧场,“好不好听?” 沈默好不容易露齿笑一次,笑中带泪:“很好听。” 橙红色的烛光映在沈默白皙俊美的右脸上,左脸陷入了黑暗,明暗交界处刻画出一条好看的轮廓,光源稍稍闪烁,眼睛里晶莹的泪水在跳跃,仿佛一潭桃花春水的缱绻凌波,美得凄凉动人。 “那是,我以前可是连续三届的校园十佳歌手冠军,”严非拭去他眼角的泪花:“傻瓜,快许愿,快到十二点了。” 沈默问:“怎么许?”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也没参加过别人的生日聚会,这是头一回。 严非没多问,拿起他的双手,将其交叉合十:“就这样,然后你闭着眼睛,说出两个愿望,第三个愿望要在心里默许。” “哦。” 他想了想:“第一个愿望是,愿你能平安健康、开心幸福一辈子。“ “嗯,好,一定会实现的,那第二个呢?” 他又想了想:“第二个……我……好像没有什么想的了。” “不行,一年才有一次机会许愿,你不可以浪费掉两个愿望哦,再想想。” 沈默问:“后面的两个愿望,可以和第一个一样吗?” “当然不行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行不行,毕竟没遇见过像他这样无欲无求的人,“你别总想着我,多想想你自己,你希望自己将来能得到什么或是想干什么?” 似乎许这两个愿望,比沈默写三篇医学论文还要难。 严非看表,还剩下八分钟了,估计再给他两个小时甚至是一天,他也想不出什么。 他索性说:“这样吧沈默,你和我交换一下,你把这两个愿望给我,我来许,下次我生日的时候,我留两个愿望给你许,至于要许什么,你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想。” 沈默说:“嗯。” 严非双手合十:“我的第二个愿望是,愿沈默能平安健康、开心幸福活下去;我的第三个愿望是……”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许,然后吹灭了蜡烛,去开了灯。 沈默问:“你许了什么?” “第三个愿望是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原来是这样,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就是……“严非拖长音,双手背在后面,把一个小盒子亮在他面前,”送礼物,生日快乐。“ 沈默盯着盒子,愣了好一会儿才接下,手指摩擦着盒面的细绒毛,低着头,不知现在要说些什么。 严非摸了摸他的头:“打开看看。” 沈默打开盒子,是一对银色戒指,嵌着小钻石,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锃亮得闪闪发光。 沈默小心翼翼地轻触戒指,似乎是在失神,良久才转头看他,眼睛很红,稍稍一眨,顷刻间,眼框里的泪水化成泪珠滑过脸颊,悬挂在好看的下巴上,晶莹剔透。 在它跌落凡尘之前,严非凑前,及时舔进嘴里,咸咸涩涩,是熟悉的味道。 第22章 初夜 严非拿走其中一个戒指,牵起沈默的左手,大拇指抚摸着他粉红色的关节,把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旁边的中指戴着重生十字剑。 虽然严非不知道沈默跟他的师父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沈默对那人的感情似乎非同一般。 严非帮沈默戴上戒指,尺寸刚好,各个角度打量了一次,不禁暗叹,自己的眼光真他妈好,不管是手指的主人还是戒指。 “男朋友,轮到你了。”严非朝他伸出手。 沈默拿起戒指,发现内圈印了一排字母,小声念:“YF Love SM Forever。” 严非一字一顿地说:“严非,永远,爱沈默,”他把他的手放在心口,认真而虔诚:“我爱你,沈默。” 沈默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那人收起了惯来的嬉笑玩闹,将人生剩下的所有温柔似水,毫不吝啬地全盘托出,仅是一滴露水般大小,就让人不自觉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眸底的这把温柔刀,已经把沈默劈成了两半,一半在幸福的人间自由畅快,另一半还在地狱的深渊奋力挣扎,整个灵魂处于疯癫的边缘。 一千年的孤独寂寞,都云淡风轻地熬过来了,可却因为这人的一个小小举动和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语,让他这个在黑夜里大雪纷飞的人,总想奢求一点阳光,送给眼前人一点温暖。 沈默的手不自控地抖了起来,险些没拿稳戒指。 他来自鬼域深渊最低处,受尽万恶污秽的侵蚀,全身细枝末节都发黑溃烂,浑浊不堪。他是严非天命中的劫数,严非一旦靠近他,就会被死死诅咒。 千年来,沈默深知这一点,心里早已暗自决定,倘若他真的回来了,他绝对不会去接近他,只愿他一生平安健康,即便岁岁不识,只要远远地看着他、保护他,就已足够。 可是,他低估了自己抑制已久却日益膨胀的欲望。 如果有一天,他想见严非,不是说他这一天想见他,而是说,这一天,他憋不住了。 医院那次,当他看见严非走了进来,他竟不顾一切地冲去拦截电梯,鬼迷心窍一般,把日复一日提醒自己的话语完全抛掷脑后,他想看他,真的想好好看看他,光明正大地看上几眼,四目对视地说上几句话,不想再偷偷摸摸、畏畏缩缩的了。 但是,沈默一边很害怕再次伤害到严非,一边像个心机之人那样欲拒还迎,不断制造机会让他靠近自己,爱上自己,当严非离他很近时,他又一把推开他,躲在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然而,他每逃避一次,严非就追一次,他次次都极其自私地选择投入他的怀抱,冒着未知的风险,一步步走向他,一次次和他亲吻。 世间万物皆苦,他那明目张胆又肆无忌惮的偏爱,于沈默而言,就是救赎。 有时候,沈默会想,为什么亲王偏偏就选他做了鬼王?为什么还要在他身上设下了死劫咒,去杀死千年前的严非?为什么严非要这么好,可以让自己为了他而彻底洗净鬼性的肮脏污秽,心甘情愿背负一个值得用永生来兑现的承诺? 燕子成双、花儿成对、男女恩爱……为什么他还是一个人孤独存活,还在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人? 然而,能彻底颠覆这颗最波澜不惊的心的,不是冰天雪地上的一堆炭火,不是风雨交加的一道彩虹,不是沙漠久旱的一股清泉,而是有两只手伸过来抱住他,在耳边柔声说:“我爱你。” 沈默的脸上早已泪痕斑斑,严非拿纸巾给他擦眼泪:“宝贝儿,送个戒指就哭成这样了,以后我送你一屋子嫁妆,你岂不是要哭上几天几夜?乖,快给我戴上,我就是你的人了。” 沈默缓缓摇头:“严非,我是不详之物,是万恶之源,注定会害了你的。” 严非不羁地笑说:“好啊,那就来,和天斗其乐无穷,我倒要挖出这瞎子的狗眼,让它看着我们如何亲密如何恩爱。” 沈默把戒指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指甲深深嵌入血肉之中,他低着头,忍不住脱口:“你怎么可以这样……” 严非寻了沈默十五年,期间,他有好几次质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坚定执着?他一开始权当是感激,后来隐隐发现,总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在推着他不断靠近沈默。接触了沈默,他总能听见沈默的灵魂在说: 拜托,救我。 而后他才明白,亲切感的背后,隐藏着一种近乎执念的责任感。 严非渐渐收起笑容,靠近他,双手捧起他的脸:“你不是万恶之源,你是我的沈默,我最爱最爱的人。在我眼里,没有人比你更加洁净、单纯、漂亮、可爱,你是万千沙砾里的一颗明珠,闪着最耀眼的光芒,连指尖都泛着好看的彩虹。” “这个世界没什么可怕的,脚下虽有泥泞和荆棘,可头上却还有一个月亮,它又大又圆。你只需做好自己,我会陪你一起承担为逆天而行所付出的代价。” 有时候,需要把一切都烧干净,才有新的东西生长出来。 沈默觉得,他的暗夜之魂在燃烧,变成了一堆废弃的灰烬,可灰烬深处藏着一缕余温,比美酒还要芬芳,散尽在无垠的蓝海上,缱绻柔波,浪花朵朵,从此顶天立地。 沈默拿着戒指的手还在颤抖,他尽量稳住,把戒指套在严非左手的中指上,然后低头,在戒指上轻吻了一下。 接着,沈默忽然抱着严非,送上唇,吻住了他,仿佛身后拥有一万雄兵的勇气和力量。 沈默用了一点蛮力,身子向前倾,迫使严非向后仰,直至把他压在沙发上,沈默的吻滚烫地落在他的额间、眼睛、脸颊、鼻梁……带着难以置信的热情,铺天盖地而来。 沈默着急地去扒下他的外套,却被严非抓住了手。 沈默红着脸问:“你……不想要我吗?” 严非喘着气说:“你还没吃蛋糕,时间快过了。”他很开心沈默这次这么主动吻他,还以身相许,但还有一件事情没做。 “必须要吃吗?”沈默更想继续吻他。 “过生日就是要吃蛋糕,这个步骤是不能少的。” 仪式感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 严非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标记他们相爱时间轴的节点,保持浪漫感觉的温度,这是他爱他最好的仪式感,亦是一份庄重严肃的小确幸。 他可以潦草生活,但决不允许让沈默的余生敷衍了事、平淡无趣。 沈默遇到了他,就该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 严非坐起来,打开装叉子的包装:“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就订了那个店里的招牌抹茶蛋糕,”他拿着叉子弄了些蛋糕,送到沈默的嘴边:“来。” 沈默想伸手拿过叉子,严非躲了下,握着他的手腕:“别动,我喂你。” 他只好张嘴吃了进去,舔舔唇边的奶油。 严非问:“好吃吗?” “嗯,很好吃。” 严非把沈默没吃干净的叉子放进嘴里:“好甜。” 沈默问:“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严非放下叉子,在他的耳边轻笑低语:“做你。” 两人边吻边脱衣服,分泌的多巴胺已经完全控制了他们,搂着转着,偶尔按在墙上吻,去到了房间。 已是□□相对,地上狼藉一片。 严非把他压在床上,继续缠绵不休,前戏做足后,沈默的身上点点红红,像零落在雪地上的梅花花瓣,美不胜收。 严非温声问:“准备好了吗?” 沈默双眼氤氲,脸上一片潮红,胸口此起彼伏:“嗯。” “会很痛,我轻点。” 沈默抓住他手臂上的肌肉:“不用,痛,才真实。” 差不多做到凌晨两点,出了一身汗,严非本想问沈默要不要去洗个澡,可沈默事后很累,加上昨晚繁忙的工作,就更累了,很快就睡熟过去,严非不好叫醒他,轻轻拥他入怀,也睡了。 之前,严非在沈默家睡过几次,次次都是沈默比他早起,而这次,是严非起得更早一些。 他把沈默的衣服手洗好后晾着,收拾桌上的蛋糕,然后去酒店附近的药店买了点药,再去早餐店打包了一些早点,回到房间的时候,沈默似乎刚醒,坐在床上,看着右手的戒指入神。 严非走过去,坐在床沿,理了理他有些睡乱的头发:“早安男朋友,你在想什么?” “没看见你,我以为……昨晚是一场梦。” 他从不曾真正入睡过,他害怕做梦,一做梦,就会梦见千年前的严非满身是血躺在他的怀里,他就会立刻惊醒,满脸泪痕。 可昨晚,他睡得很香,一夜无梦,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做人的快乐。 沈默问:“你去哪里了?” “我去买早餐了,傻瓜,我抱你去洗澡?” “不用,我自己去。”沈默掀开被子,作势下床,全身酸痛,不禁皱起眉头。 严非很担心:“是不是屁股痛?” “还好。” “你先去洗个澡,出来我给你擦点药。” “嗯,其实我没什么事。” “怎么没事?今早你睡觉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还挺红的。” “真没事,我是医生,你不用担心。” 沈默撑着腰,脚步缓慢,走进了卫生间。 第23章 出柜 吃早餐的时候,沈默看见严非的脖子后面有几条红痕,指了指说:“你这里怎么了?” “哦,你昨晚抓的。” 沈默喝着粥,差点没被呛到,不可置信地说:“我?” “嗯,我后背和手臂上都有。”严非转过身去,撸起衣服和衣袖。 后背上的红痕很麻乱,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粗粗数来二十余条,手臂上更多的是坑坑洼洼的指甲印。 沈默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指甲至少长了一厘米,“对不起严非,我忘了我一兴奋,指甲就会变长,抱歉。” 严非拿起一个鸡蛋,剥着说:“没事,被你这么一抓,我也挺兴奋的。” “可是你的伤……” 严非啧了一声,打断说:“这不是伤,是我们做过的证明,我巴不得留一辈子呢。给,吃个鸡蛋。” 沈默接过鸡蛋:“我等会儿下去买点药。” “好。” 吃完早餐后,严非收拾了桌子,然后两人都坐在沙发上,面对面,他摆出算高考数学的那股认真劲儿,在帮沈默剪指甲。 沈默问:“严非,你什么时候回缘城?” “我想留下来陪你。” “不用,你回去陪度秋吧,我很快也回去了。” “对了,”严非抬起头,“说起秋秋,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你在医院的时候,见过秋秋养的百灵鸟吗?不过它白天都躲在被子里。” 沈默点头,:“嗯,晚上有一次见过,怎么了?” “前几天,秋秋跟我说,那只鸟听得懂人话,叫它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说,这鸟会不会是吸血鬼变的?” 沈默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妙:“有可能。不算上初拥的人类,如今世上只剩下三个吸血鬼,我、我弟弟景夜,还有这个混血,你说他白天不敢出来,说明他怕阳光,不会是景夜。而只有千年修为的吸血鬼才有能力变身,所以应是混血所变。” 严非停下了修指甲的动作:“混血是什么?” “混血指的是吸血鬼和人类结合生的孩子,逆鬼道人伦而行,注定被鬼族所鄙夷,被人类所唾弃,天地之间无一容身之所,无一知心朋友。” “他叫阿兰,父亲是吸血鬼,母亲是草原公主,他的父母背着亲王生下他,自小在草原长大,十六岁时,亲王得知,就派鬼将追杀他们一家三口,阿兰在他父母的保护之下得以逃生,再没音讯。直至我三百年前见到了他。” “当时阿兰正在吸食人血,我本想立刻除掉他,可他跟我说,那个人不是他害死的,是跳崖自杀死的,还说没咬人,只是添了几口石头上的血,我过去看了眼,确实是如他所说一样。后来,我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发现他完全可以靠动物的血,来压制住嗜血的本性,他也很善良,经常暗中帮助人类,所以我就没杀他。” 严非听得很认真,微微蹙眉:“那他为什么要一直跟着秋秋?”那晚,他送严度秋回学校后,回家发现百灵鸟不见了,之后严度秋说鸟跟去了学校,不肯离开。 沈默说:“度秋救了他,他这样做很可能是为了报恩,你放心,度秋是个很善良的姑娘,他不会伤害她的。” 严非有点忧心忡忡:“或许吧。”除了报恩,会不会打起他妹的主意来?必须找个时间,好好跟这鸟玩意儿谈个话。 修好指甲后,严非还是死皮赖脸待着不回去,沈默继续坚定不移让他回去,最后还是严非妥协了。 他这一辈子啊,注定只会输给沈默一个人。 在临走之前,严非打开手机照相机,和沈默拍了几张合影。 照片里的两个人微微笑着,严非觉得太正经了,一点都体现不出他们的恩爱,跟两兄弟似的。 严非说:“爱非,我们拍张有亲亲的?” “不拍。” “别介,拍一张,就一张嘛。” “不拍。” “爱非,你这样朕会很伤心的。” “好……拍拍拍。” 严非拿好手机,捏着沈默的下巴,转向自己,伸舌吻他,沈默猝不及防,推着他唔了两声,很快脑子晕晕的,情不自禁被带动起来,也伸出了舌头,两舌纠缠。 在分开的那一秒,严非趁机快速按下按钮,咔嚓一声,将这一刻定格在镜头里,两人的舌头还没收回去,并且由于像素非常之高,长长短短的唾液丝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然后他兴高采烈,把这张欲照设置为手机壁纸。 严非觉得,沈默不在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感受到了轻微的死亡。 虽然沈默还有三天就回来了,可严非自从被”赶“回来之后,茶不思饭不想,就守着手机,煎熬地等着沈默每天的电话。 因为严非怕打扰到沈默工作,在株州的时候跟他说好了一天至少四通电话,约定好的时间分别是早上起床、中午吃饭、晚上吃饭、睡觉之前,沈默欣然答应了。 早上六点准时起床给他打电话,土味手机铃声把还在睡梦中的严非突然吓得一个激灵,晚上睡觉是凌晨两点,每次沈默问严非会不会打扰到他,他总是无所谓地说不会不会,巴不得沈默一天打24个电话给他。 沈默的作息时间真不是人过的,不过他确实不是人,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即可,没有任何的皮肤问题和健康问题。严非不禁感慨,做鬼真好。 下午,家里的门铃响了。 严非正在睡午觉,下床去开门,日思夜想到呕心沥血的人,竟然站在了眼前。他揉了揉眼睛,没做梦吧?不是要明天才能回来吗? 沈默提起手中的一个盒子:“我给你带了些手信。” 严非接下盒子,惊喜难耐:“你怎么会在这儿?” “工作提前结束,就回来了。” “进来。”严非一把搂过他的脖子,关上门,手信放在鞋柜面,把沈默抵在墙上,身体顶上去,左手环着他的腰,右手捧着他的脸。 “想死你了宝贝儿,咱来个色色的法式热吻,好不好?” 沈默推开他:“我不要。” “很舒服的,真的不要?” “不要……吧。” “嗯?来嘛宝贝。” “……要要要。” 沈默摸着严非的脸,严非吻了下他的手心,笑了笑,唇吸着唇,舌勾着舌,辗转思念,不太会接吻的沈默学着严非,去撩拨对方,深情回应着,皆是一日三秋的久违之感。 吻着吻着,沈默突然想到什么,轻推严非,喘了好几口气才渐渐平缓,提醒说:“被度秋看到就不好了。” “沈默,你……是不想秋秋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不,我是怕你有负担,我无所谓。” 严非笑了:”傻瓜,我怎么可能会不想?我甚至还想向全世界的人出柜,跟他们炫耀我找到了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的媳妇。“ ”我是男的……“ 突然咔嚓一声,有人开门进来了,严度秋看到眼前的画面,把那句”我回来了“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眼前两大帅哥的身体紧密贴着,严非的两只手伸进了沈默的衣服里,沈默一手勾着严非的脖子,一手抵在他的胸前。齐刷刷转头看严度秋时,两人都有点红脸,尤其是沈默的。 沈默拿开严非的手,想推开他,可他死死抱着不让动,沈默赶紧解释:“度秋,我们……” 严度秋定在原地,双眼微微发亮:”别,沈医生,不好意思,我错了,你们继续,继续。“话毕,她立即带上门,消失不见。 沈默不解地问:“她……为什么说自己错了?” “打扰到我们亲热了呗。” “什么意思?” “我跟你说,这丫头是个腐女,打心底就希望我以后找个男人,现在我如她所愿,给她找了个这么好看又这么温柔的嫂子,她开心都来不及呢,估计,不知道躲在哪里偷着乐。” “哦。”沈默推了下眼镜, 严非说:“沈默,我们已经是恋人,也跟秋秋出柜了,不如你把你那房退了,搬上来和我一起住。” “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当然不好,你看啊,你要是搬我这儿,就不用交房租,虽然几千块钱对你来说不多,但咱要发挥勤俭节约的精神,能省就省,对吧?而且,秋秋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在家,其余时间都是我们的二人世界。如果你不搬的话,我每天都在你那里待着,这房子一空就空上五天,不就很浪费国家资源吗?你觉得呢?” 沈默犹豫着说:“我……想想吧。” 严非见劝说奏效了,开心地笑着说:“行,你快点想哈,别让我等太久。” “嗯。” 这时,严非的土味手机铃声响了: “老婆最大啊老公第二, 你是我的心啊你是我的肝儿……” 沈默听后,轻咳了两声。 严非憋着笑,接了电话:“希子,什么事?” “老严,Heaven花店送来一束蓝色妖姬,附带了一封很奇怪的信,你过来看看。” ”好,我现在过去。“ 沈默的耳朵很灵敏,听得很清楚,和严非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双方神情复杂。 沈默不用上班,就跟严非一起去了管异处。 李希子捧着蓝色妖姬,递上了那封信,信封很普通,到处可以买得到。 严非打开信纸,文字是黑色打印字体: 亲爱的严非先生: 您好! 别来无恙。你一定很得意自己的使命吧?可我要告诉你,你费尽力气保护的人类,几乎是披着人皮的魔鬼,玷污了世界原本的纯洁和宁静。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吗?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聪明,可能你会发现,这是一块很难啃的硬骨头。12月20号,请留意龙湾温泉度假村。对了,《十个小黑人》是我很喜欢的童谣,我非常乐意和你分享,希望你能喜欢。 十个小黑人,出门打牙祭;不幸噎住喉,十个只剩九。 九个小黑人,秉烛到夜半;清早叫不答,九个只剩八。 八个小黑人,旅行去德文;流连不离去,八个只剩七。 七个小黑人,举斧砍柴火;失手砍掉头,七个只剩六。 六个小黑人,捅了马蜂窝;蜂来无处躲,六个只剩五。 五个小黑人,同去做律师;皇庭判了死,五个只剩四。 四个小黑人,结伴去海边;青鱼吞下腹,四个只剩三。 三个小黑人,动物园里耍;狗熊一巴掌,三个只剩俩。 两个小黑人,日头下面栖;毒日把命夺,两个只剩一。 一个小黑人,落单孤零零;悬梁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您诚挚的Angel 第24章 花店 “这信是谁送来的?”严非心里感到隐隐不安,这分明就是在下战书,想和他玩捉迷藏游戏。 李希子说:“半个小时前,Heaven花店店主送来的,自称洛恺,他说,昨天有位顾客在他那里订了这束蓝色妖姬,还给了店主这封信,指定他今天送来这里。” “那位顾客是谁?” “我问了,他不知道,说这个人裹得很严实,完全看不到脸,会不会是一个疯子的恶作剧?“ 沈默说:“是疯了的神使,追求过度的圣洁比原生的邪恶更加可怕,他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我们需要严肃对待。” 严非说:没错,确实是他,他知道我们所知道的,任子扬是他收集的第一个灵魂,也就是至罪之魂中的愤怒。他送这封信过来,是为了告诉我们,他又要开始行动了,也就是说,继续杀人,地点在龙湾温泉度假村,而12月20号这天,会死一个人或者更多人。“ 李希子问:“那他附上这首童谣是什么意思?” 沈默猜测:“绝对不是单纯的分享,可能他在暗示我们他的杀人方式。” 李希子有些惊讶:“他要杀十个人?” 严非想了想说:“不会,《奇闻笔录》上记载,收集至善、至恶、至罪、至纯之魂的其中三个,就可复活深渊,任子扬是至罪的七分之一,说明神使正在收集至罪之魂,还差六个,然后从其他三种选两种,所以,他顶多会杀八个人,这首童谣如果真是杀人的方式,那么他有可能就是按照顺序来,也有可能是乱序的。 沈默说:“这封信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挑衅和自负,应该不会按照顺序出牌。” 严非点点头,示意赞同,然后说:“花店里面可能会有监控,我们去看看。” 沈默说:“好。” 严非沈默上了车,从管异处到Heaven花店,大概花了二十分钟。 之前孙楚楚来这里买过花,他们盯梢的时候只见过花店的外装潢,欧式建筑,白色主调,很符合店名天堂的格调。 他们站在门口,呼吸之间尽是芬芳花香,透过玻璃窗可见,店面很大,各种各样的花摆放得有条有理,不失秩序,一个棕色及肩发的男人围着围裙,侧对着他们,在给那堆蓝色妖姬洒水。 严非推开门,让沈默先进,自己随后。 店主洛恺小声哼唱的歌曲戛然而止,放下水壶,迎了上来,礼貌地笑着说:“欢迎光临两位,本店今日搞活动,现场一律八折,任您挑选。” 严非见过他,之前他开车追任子扬的时候,就是这开车瞎子中途撞了出来,拦住去路,幸好沈默去把人追了回来。 洛恺似乎没认出了严非,继续说:“两位先生,请问你们想买什么花?也许我可以帮到你们。” 严非无所谓,也没打算提醒他,亮出证件:“我们想看看你店里的监控。” “哦,警官,不好意思,小店从来就没有安装监控,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严非跳过他的问题:“昨天你店里是不是有个男人订了一束蓝色妖姬,还附带一封信,让你今天送到跃进路那边?” 洛恺回忆了一下,点头说:“是,确实有,他好像是个哑巴。” “哑巴?” “他走进来的时候,一直在看花,好像在找什么,我问他要不要帮忙,他不理人,然后他拿了束蓝色妖姬,还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手机打了一行字给我看,让我明天把花和信送到跃进路那边,然后直接给我五百块现金就走了,我给他找零他也不要。” 沈默问:“附近有监控吗?” “真不巧,前面的监控已经坏了好几天了,还没修。” 他们出了花店,严非打开副驾驶车门,沈默上了车,严非关了车门,没有绕到驾驶位去,而是倚着车头,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严非提醒说:“沈默,车窗关了,烟会飘进去。”他拿出打火机点上,上次在医院的吸烟区里,沈默提醒他抽烟有害健康,说明他好像不太喜欢烟吧,可严非心情有点糟,想抽抽,让自己放松一下。 沈默没关,而是下了车,站在他旁边,伸手说:“给我一根。” 严非有点惊讶:“沈医生也吸烟?” “嗯,会一点,偶尔会吸。” 沈默第一次接触香烟,是因为听别人说,吸了心情会变好,他起初不信,当他三番四次快被孤独和等待折磨成疯的时候,他半信半疑地抽了一根,自此相信了这句话。 在没遇到严非之前,每到深夜,他都会抽上一根,觉得从嘴里吐出的不是烟雾,是对那人的失望、怀疑和绝望。 一百年,一百年,又过了好几个一百年,他怎么还是没有回来? 他需要把内心产生的所有阻止他继续等待的负能量,都清理干净,这样一来,迎接第二天的,又会是一个全新的希望。他就是这样,一天一天地等过来的。 严非拿出一根递到他嘴边,沈默往前倾,严非帮他点火,他吸了一口,吐出寥寥烟雾,看起来十分带感。 沈默说:“照洛恺这么说,买蓝色妖姬的人不是神使。” “怎么说?” “神使不同于普通的神,他们肩负着连接人界和神界的重任,地位特殊,直接对神帝负责,归属于神使管理协会,可以说是万神之上。如果真是神使,他绝对不会把自己扮成一个奇奇怪怪的哑巴,这样有损他尊贵的身份和颜面。” 严非问:“那买花写信的人是帮神使的?就跟任子扬那样和他做交易?” “有可能,不过也有可能是神使随便控制了一个人,让这个人按照他的命令去办事。” 严非吸了口烟,吐了口气:“反正现在什么都查不到,信里说地点在龙湾温泉度假村,那我们就去看看,到底12月20号,会发生些什么?” 他继续说:“第一个人的死亡,我们没办法阻止,只能尽自己所能,通过第一个死者的情况,找出办法保护第二个人,然后根据蛛丝马迹,找出躲在暗处的神使,解决了这个罪魁祸首,才能从根源上杜绝一切的死亡。” “嗯。”沈默有点心不在焉,他在想,《奇闻笔录》上记载的“深渊复活”指的是什么,神使费尽心力收集灵魂复活这个东西,到底想做什么?末日暗云……谁会招来末日暗云? 沈默为了和严非一起去龙湾温泉度假村,同时也是使命要求,跟医院请了假之后,就回家收拾行李,楼上的严非也在忙着收拾,明日出发,比信上说的时间提早了一天。 今天是周六,严度秋回家了,她回到房间,打开书包,百灵鸟从里面飞了出来,然后她去洗澡。 严非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去她的房间,窗帘紧闭,大白天开着灯,百灵鸟正闭着眼睛,坐在书桌上,好像是睡着了。 严非轻轻关门,上锁,然后蹑手蹑脚靠近它,一把抓住,它立即惊醒,扑翅想逃,严非拿着鬼灭抵在他的脑门上,低声警告:“别乱动,小心我毙了你,好好听我说话,我就不会开枪。” 百灵鸟听了之后就没动了,严非感受到它的身子在发抖。 “沈默跟我说了,你叫阿兰,是个混血。” 百灵鸟的眼睛闪了闪红光,瞬间变成了一个男人,脖子被严非掐着,穿的不是绣花长袍,而是缘城二中的校服。 阿兰说:“既然王都跟你说了,我也不再瞒着你。” 严非放开手,看着他一身校服,有些惊讶,问:“你这衣服哪来的?” 他挠挠头,那琥珀色眼睛里多了一点羞涩:“是阿秋……昨晚送我的,还说我穿得很帅。” 严非揪起他的衣领,微怒:“什么?你在她面前现形有没有吓到她?” 阿兰摆摆手:“没有没有,你放心,我们还做了朋友。” 严非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沈默说你不会伤害人,我也相信你,不反对你们交朋友,但是,你在吸食动物的血的时候,不要被她看见,会把她吓哭的,听见没?” 阿兰点头:“嗯,我会的。” “还有,我这段时间出差,你帮我照顾好秋秋。” “可以,我愿意永远为她效劳。” 严度秋早就知道了百灵鸟是阿兰所变,可她到现在也没跟严非提起过,严非也不打算拆穿她,他妹是他从小带大的,他了解她,隐瞒自己肯定有她的理由。 这时,洗完澡的严度秋在拍门:“哥哥,你在我房里做什么?还锁门?” 严非开了门,戏谑地笑说:“怎么?怕我把你的鸟生吞活剥了?” “不是啦。”她往里头瞄了一眼,看见百灵鸟还在桌子上,还以为她哥发现了阿兰。 严非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过来,我给你吹干。” “哦。” 严度秋坐在沙发上,严非站在她面前,拿毛巾给她擦头发。 她问:“哥哥,你这次去度假村出差,沈医生也陪着去吗?” “是啊,秋秋,在我面前,你不要叫他沈医生,听着多陌生啊。” 她瞬间一脸姨母笑,然后又有点疑惑:“叫嫂嫂还是姐夫?” 严非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有点无语:“你说呢?” 严度秋想了想,眼睛突然变亮:“哦哦,我知道了,叫嫂嫂,你们是非默CP,我是高举非默大旗的超级大粉头。” 然后她有点小心翼翼地问:“哥哥,要不下次让嫂嫂反攻一次?我比较喜欢磕美人攻和流氓受。”想想就很带感。 严非拍了拍她的头:“臭丫头,乱逆什么CP,去把毛巾拿回浴室,风筒拿出来。” “哦,知道了。” 第25章 戏水 龙湾温泉度假村位于缘城平坎区的东南部郊区,原本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六年前,村民在村长包树明的带领下,因地制宜,经济发展得很快,渐渐发家致富起来,成为了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 当下正处深冬,也就是泡温泉的最佳时期,度假村里人满为患,集聚了各色各类的人物,西装革履的行政高层、穿着时髦又遮遮掩掩的明星、披着昂贵草皮的豪门夫人、年轻活力的男女大学生、稚嫩青春的中小学生…… 今天是周六,温泉旅店火爆到连停车位也要预约,幸好在出发前一天,严非有先见之明,查清楚了该查的,早早预约好了所有该预约的,他们才能顺顺利利地入住。 严非从柜台小姐那里接过房卡,正要和沈默转身走去电梯时,身后的一阵吵闹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站在柜台前,一个穿着军绿色棉衣的男人站在她旁边,畏畏缩缩,一声不吭。 女人恰好相反,她盛气凌人,拍打着台面上的两张酒店优惠券,指着柜台小姐不停地骂骂咧咧:“我们已经提前一天就开始从曲州赶来这里,路上堵车我们也没法子,不就晚了半天吗?怎么就不能优惠了?我晚半个小时吃饭也不会饿死啊。” 旁边的男人拉了拉她,一脸尴尬:“媳妇儿,你就别……” “滚开,你这个没娘生没爹养的,做什么都没用,”女人挥走他的手,继续对柜台小姐撒泼:“我告诉你啊,顾客就是上帝,你要是不给我们免费,我今儿就继续闹下去,后面排队办手续的人也不用办了,我就赖在这里,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柜台小姐急得眼睛都红了,这时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破涕为笑。 男人约莫五十岁,挺高的,有点啤酒肚,穿得很正式,看着斯文,气质带点乡土气息,滴溜溜的眼睛一副精明像。 他跟柜台小姐身边了解了情况之后,走到女人面前,伸出手:“您好,我是这里的经理,包树明,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答复您。” 女人打量了一下,没去握手,把优惠券摔在他脚下:“我不管你经理不经理,反正你必须要让我们免费入住,听见没?” 包树明拿起地上的优惠券,点头哈腰地说:“当然当然,您的信任是我们的荣誉,我们给你们提供免费入住,还多加两天的时间,这样您满意了吗?” 女人抽走优惠券,嘴角上扬:“这还差不多,懂得顾客的需求。” 包树明继续保持礼貌的微笑,挺直腰杆,眼睛不露痕迹转了一圈,享受着旁观人群的夸赞和认可。 一个背着粉色书包的女孩,大概十四五岁,走进了一条小道,路的尽头是她居住的地方,可她觉得那是个地狱,却仍然还是要往前走。 这个时候,道上没有人,只有呼呼的冷风。 突然,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妹妹,叔叔给你很多糖,你让叔叔摸一下好不好?” 女孩猛地刹住脚步,立即皱眉。 然后一个稚嫩甜美的声音说:“好,叔叔要摸哪里?” 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表情很痛苦,然后不顾一切匆忙冲了过去,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蹲在吃着糖的五六岁小女孩面前,双手正要伸进她的小裙子里。 女孩大喊一声,嘶哑了喉咙:“住手!” 男人见被发现了,慌张逃跑。 女孩的双腿有些发软,她走到小女孩面前,脚步不太稳,也不去理会跑乱了的头发,手在不停地发抖,抚上小女孩的肩膀,勉强微笑着,平静地说:“小妹妹,身体是自己的,别人不能看也不能摸,尤其是这些给你糖吃的坏叔叔,知道吗?” 她津津有味地吃着糖:“可爸爸妈妈没跟我说过啊。” “那就是他们的不对。”是间接害了你的屠杀者,她看着小女孩天真可爱的样子,没忍心把这句血腥的话说出来。 “你为什么又是对的呢?” “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姐姐,你相信姐姐说的对吧?” 小女孩点头:“嗯。” “你念几年级?父母为什么不来接你?” “我念二年级,爸爸妈妈工作很忙,都是我自己走回家的。” “你家在哪?姐姐送你回去。” “好,谢谢姐姐。” 她牵起小女孩的手,仿佛有种回到五六岁的错觉,这个小女孩是她那时最单纯最干净的模样,就像是初见阳光的娇嫩桃花。 可如今的她,只是飘零败落的黄花中的一瓣,深深陷入了臭烘烘的烂泥之中,连仅剩的一点色彩,也被硬生生地吞噬了。 严非和沈默入住了双人房后,吃了点东西,准备去泡温泉。 严非心情甚佳,一边翻着行李一边唱着歌: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幺幺幺幺 带上浴帽蹦蹦跳跳,幺幺幺幺 美人鱼想逃跑,上冲冲下洗洗 左搓搓右揉揉,有空再来握握手 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 沈默不禁失笑:“严非,泡个温泉而已,怎么就把你开心傻了?” “虽然说是为了工作来的,但这两天是我们的二人时间,算是第一次出来度假,能不开心吗?”说完,他又继续唱。 沈默看见他拿出来的洗护套装,说:“洗浴房有,不用带了吧?” “必须带,洗浴房的没这个好用,万一把你的头发皮肤弄粗糙了怎么办?我会心疼的。” “我没那么娇贵。” 严非啧了一声:“你一身细皮嫩肉的,我都怕棉花会伤到你,对了,我送你一样东西。” “什么?” 他看见严非从箱子里翻出一件白色的东西,严非展开给他看:“喜欢吗?” 是一条白色内裤。 沈默:“……” 严非在他的大腿根处比了比,打量了一下:“嗯……好像差不多合适。” 沈默有点头疼:“严非……你买这个做什么?” “你不喜欢白色啊?我挺喜欢白色的。” “不是颜色的问题……” “你觉得我是买小了?还是买大了?” “也不是……” “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沈默不忍心伤他的心:“……喜……喜欢。” 严非眼睛一亮:“那你现在换上?” “不换。” 沈默把内裤叠好,放进自己的行李箱。 严非不依不挠:“你穿上肯定很好看。” “不穿。” “……好吧。” 严非右手拿着两件浴衣,左手牵着沈默,走去了洗浴室,只有一个空位子。 沈默拿过浴衣:“你先洗吧。” 严非挑挑眉:“不如我们一起洗吧。” 这时,有人出来了,刚好空出了隔壁的。 沈默指了指说:“你洗哪边?我无所谓。” “这个。”严非的小心思落空了,有气无力地指着左边。 他们穿着浴衣出了洗浴室,沈默正要往公共汤池走去,却被严非拉了回来,他指着右边说:“不是那边,走这边。” “走去哪?” 他神秘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严非带他走进一个门,门边挂着一个木牌子,毛笔字楷体,竖写着鸳鸯戏水四个字,旁边还刻着一对鸳鸯。 沈默问:“这是……” “闭上眼睛。” 沈默笑了笑,乖乖闭上眼,严非开了门,拉着他的双手带路。 “抬右脚,有个石梯。” “往左转。” “慢点,那里有墙壁。” 沈默听着他的指令做,嘴角一直在上扬。 严非说:“到了,睁眼吧。” 沈默看见,这里的空间不大不小,灯光昏黄得恰到好处,中央有一个心形浴池,水雾缭绕,边缘的石壁上撒着一圈玫瑰花瓣,旁边有一张小木桌,放着一花瓶的玫瑰,两个高脚杯,暖着一壶水,还有二人套餐。 此时,不知从哪响起了抒情浅唱的英文歌,音量刚好传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听着格外舒适,浑身放松。 严非留意了一下他的神情,貌似效果不错,暗自窃喜。 沈默说:“严非,这个房间挺贵的吧?要不AA?” “不贵不贵,我存了很多老婆本,绝对够养你,这点钱不算什么。” 沈默犹豫了一会儿:“可是我……” “别想这么多,我们泡汤泡汤,开开心心的。”严非打断沈默,推着他往浴池边走去。 两人脱了浴衣,严非直接脱了内裤,指着沈默的内裤说:“脱了它。” “我……还是穿着吧。” 沈默把双脚放进池里,往身上浇热水,严非坐在他旁边:“我帮你浇。” “嗯。” 下水之后,沈默趴着,胸口以下泡着温泉,双手放在边缘,下巴放在手背上,严非站在他后侧方,拿着毛巾,正擦着他的后背。 沈默觉得很舒服,索性闭上眼睛静静享受。 严非瞄了他一眼,手沿着他的人鱼线,慢慢往下…… 沈默身子一僵,猛地睁开眼睛,抓住严非的咸猪手,严非依旧不停,沈默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严非走到他身后,用另一只手有些粗暴褪去外在的束缚。 严非凑近沈默的耳朵,低声说:“默默真乖,这么快就起来了。” 沈默喘着气,微微扬起下巴,看见自己的指甲变长了,怕抓伤他,但想抓点什么,就抓住了他的头发:“严……严非,停……” “放心,这里没别人。” “停……” “真的不要?”严非吻了一下他的脖子问。 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想法,反而变本加厉,让沈默没机会说话,耳边只有搅动的泉水声。 严非突然停下,正要撒手,沈默突然抓住他的手,后背贴在严非的胸前。 “要吗?”严非吻了吻他的鼻子。 沈默咬咬唇,低下头,压低嗓音,嗯了一声。 严非轻笑,凑近他耳边吹了口气。 沈默的脸变得更红了。 严非拿下沈默的手,横抱起,往池边送去,让他坐着,把卡在小腿的内裤脱下,往前走两步,低头口…… 回房后,他们又做了一次,完事后差不多十一点半了。 严非坐起来,看着那封自称为Angle的信,点了一根烟,吸了口,沈默也跟着坐了起来,拿过他的烟,也吸了一口,然后你一口我一口。 他们没说话,都知道对方在想,还有半个小时,就是12月20号,匿名信指定的第一个人的死亡时间。 神使到底在20号的什么时候会杀人?杀的人又是谁? 剩下的六宗罪,傲慢、嫉妒、贪婪、暴食、懒惰、淫yu,哪一个不存在于个体人当中?有的人克制不住,将其暴露于外,更有可能成为神使的目标,可是,这样的人,浩如烟海。 谁也猜不出来,到底谁会变成靶子。 到底会用哪一句童谣,作为第一个受害者的死法? 这一晚,是那个临死之人,活在世上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从此见不到月亮和星星。 第26章 开始 严非和沈默下楼吃早餐,隔壁桌坐下一男一女,像是中年夫妇,表情神秘而凝重,正在小声议论一件事。 “你听说了吗?那个包总死在家里了。” “死了?你怎么知道?” “我有朋友住在那附近,他亲眼看见警察抬出一具尸体,抬上了警车。” “什么时候?” “估计是昨晚,今早他家都被警戒线围起来了,门口停了好几辆警车。” “是自杀吗?” “啧,自杀的话,来这么多警察干嘛?肯定是被谋杀的。” “这太可怕了,凶手怎么杀他的?” “听说是被砍死的。” “可这个包总的为人不是很好吗?还挺受这边村民喜欢的,来这里旅游的顾客对他印象也挺好的,很多都是冲着他的人品过来捧场,怎么会拉上这么大的仇恨?” “不知道,可能凶手是个疯子吧,唉,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 严非和沈默停止吃早餐,对视了一眼。 神使的第一个目标,应该就是这个包树明。 平坎区警察分局离温泉旅店有点远,需要开车过去。 严非停好车后,和沈默一起走进分局,一个警察见他们有点东张西望,上前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严非拿出证件,说:“我们要见你们刑侦大队的队长。” “好,跟我来吧。” 这个警察带他们走到了法医室门口,敲了敲门:“陆队,有人找。” 门开了,一个约莫30岁的男人走了出来,气质硬朗,和严非差不多高。 他不认识眼前这两个人:“你们找我?” 严非说:“是,陆队,我是管异处处长,严非,他是我爱人,也是管异处特聘顾问,沈默。“ 沈默听到爱人两个字,愣了一下,然后礼貌点头。 陆队看着他们会意一笑,在脑子里迅速搜罗管异处,几秒后就想到了,这个部门游离于公安系统外,专门管理警察局无法处理的怪案件,地位特殊,话语权大。 ”严处你好,我叫陆昭。“他礼数周到地伸手。 严非和他握手,点点头:“包树明的尸体是在里面吗?” “是,可这是密室杀人案件,管异处也涉及这一方面?”陆昭说得有点讽刺,又有一些不解。 沈默说:“陆队,这不是普通的谋杀,我猜,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没有指纹,没有脚印手印,也没有监控或者监控坏了。” 严非附和说:“而且死者的皮肤变青紫色,眼睛枯竭,眼珠爆出,嘴巴张开呈圆状。” 陆昭有些吃惊,这两人明明没有到过现场,却什么都猜中了:“卧槽,你们怎么知道的?快进来快进来。” 他们走进去,包树明的尸体躺在台面上,全身裸着,法医拿着刀,正要剖开尸体的腹部。 严非说:”他没有中毒。“ 法医停下手,看了看他们,目光困惑,陆昭示意法医不用动手。 严非看着尸体问:“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大概凌晨一点到两点,报案人是包树明家的保姆,她早上七点去死者家里做早餐,做好之后叫死者吃早餐,发现人已经死在床上。“ 沈默指着包树明的后脑勺问:”陆队,这个伤是怎么造成的?“ 陆昭从旁边的桌子拿来一个物件袋,里面装着一把小斧头,斧口沾满了凝固的鲜血,说:“这个就是凶器,死者有修花修树的爱好,习惯把这些工具放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斧头就是其中的一把。” 严非念叨着信里童谣的一句话:“ 七个小黑人,举斧砍柴火;失手砍掉头,七个只剩六。” 沈默说:“随机死法。” 陆昭没听懂他们的话:“你们在说什么?” 这时,有人敲门:“陆队,包志鸣已经在审讯室了。” 陆昭答道:“好,我马上到。” 严非问:“包志鸣是谁?” “哦,是死者的养子,据死者的邻居说,昨天下午跟死者吵过架,但不知道原因,不能排除他冲动杀人的嫌疑,他一放学,就让兄弟把人带来问问,你们要一起吗?” 严非说:“好,去看看。” 严非和沈默站在单向透视玻璃前,陆昭和另一个警察走进审讯室,对面坐着一个十六岁的男生,长得挺端正的,面部表情十分轻松,看起来心情很好。 陆昭问他:“昨天下午你和包树明为什么吵架?” “不为什么,我们经常吵架。” “为什么经常吵架?他是你养父,你不应该感恩吗?” 包志鸣突然大笑了好一会儿,抹了抹笑出的泪花。 陆昭拍拍桌子:“警察问话,给我严肃点。” 包志鸣渐渐收起笑容,像是随便说了个理由:“我和他的性格有些合不来,吵架也正常。” “昨晚凌晨一点到两点,你在哪里?” “我在房间睡觉。” “有什么证明吗?” “我妹妹可以作证,我和她一起睡的。” “包萍萍?”陆昭之前听包树明的邻居说过,他有一个养子和一个养女。 “是。” “那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没有。” 陆昭问:“最近有没有人来家里找过包树明?” “没有。”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人要杀包树明,你觉得会是谁?” 他毫不犹豫:“不知道。” 陆昭皱眉:“你就猜一个?” “不知道。” 陆昭碍于暂时没有任何的正当理由,也只好放人:“好了,你回去吧。” 包志鸣走出去时,经过了沈默的旁边,待包志鸣走远后,严非问:“有味道?” 沈默摇头:“没有。” 之前严非之所以会锁定任子扬,就是因为沈默在他的身上闻到了吸血鬼的味道,才得以找出凶手,可能包志鸣不是和鬼神合作的人类吧。 陆昭走出审讯室,轻叹了口气:“暂时排除他的嫌疑。” 严非说:“让他妹妹也过来一趟。” “包萍萍的学校离这边远一点,大概十分钟后就到。” 严非和沈默在会议室里坐着等包萍萍,有个很漂亮的女警察端来两杯水,她有点害羞,毕竟面对的是两个大帅哥。 她把水杯放在桌面上,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沈默:“同志,我……我想认识你,可以……加你微信吗?” 严非喝着水,差点没被呛到,咳嗽了几声,转头看沈默怎么处理这朵突如其来的桃花。 沈默看了眼严非,然后对女警察微笑:“我叫沈默,你已经认识我了,不必加微信。” 严非觉得这个回答,还挺机智的,凑合凑合。 女警察暗自记下他的名字,脸红着说:“我……我其实想和你交朋友,光认识名字……不够吧?” 沈默有点招架不住,又看了眼严非,严非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挑挑眉,示意他继续。 “小姐,抱歉,我爱人说,要加我的微信,必须要经过他的同意。” 严非内心: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女警察感到惊讶、羞耻又很失望:“你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是已经结婚了?” 沈默说:“还没结婚。” 她松了一口气,脱口而出:“那没关系,我还有机会,你可不可以联系一下你女朋友,问问看?” 沈默真的招架不住了,向严非发出求救的眼神。 严非笑了笑:“这位女同志,我就是他爱人,我不同意。” 女警察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结巴起来:“你……你……你们是一对儿?” 严非揽过沈默的肩膀,宣告所有权,拿起他的左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挑衅地看着女警察。 她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矮油了一声,快步走出去。 严非不以为意,对沈默挑挑眉:“心肝儿,表现得还可以,有待进步。” 沈默虚心请教:“要怎么表现才好?” “老师教你,像这样最好。”话音未落,他拿起桌上的一个文件夹,挡住了自己的左脸沈默的右脸,吻住了沈默的唇。 严非放开他的唇,轻笑:“学会了吗?” 沈默红着脸,眨眨眼:“嗯,我……尽量。” 十分钟后,包萍萍准时来到了公安局,她背着粉色书包,扎着马尾,十四岁的青春模样。 严非和沈默还是站在单向透视玻璃前,陆昭负责问话。 “萍萍,昨晚凌晨一点到两点,你哥哥在你的房间里吗?” 包萍萍说:“嗯,我们一整晚都在一起。” “你哥哥和包树明的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 “可他们不是吵架吗?” “警察叔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哪家人不会有点矛盾?” 陆昭打量她的神情,很平静,完全看不出是刚死父亲的人,就跟包志鸣一样,他没忍住问:“萍萍,你看起来好像不伤心?” 她露出了本不该在这个年纪应有的嘲笑:“叔叔,每个人表现悲伤的方式都不一样,死了人就非得要哭吗?那我现在哭给你看?” 陆昭示意:“不用,不好意思,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想要杀包树明,你觉得会是谁?” 她犹豫了一下,垂下眼眸,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可笑:“大家不是都认为他人很好吗?怎么会有人杀他?” 陆昭没再问,也暂时排除她的嫌疑,让她离开了。 严非说:“陆队,这个案件转移到管异处,刑侦队负责协作调查。” “收到。” 第27章 假扮 严非跟陆昭要来包树明的相关资料,和沈默坐在会议室里翻看。 陆昭在一旁说:“包树明的父母已经去世很久了,家里只有一个姐姐,嫁去了桥城,十年前妻子去世,没有留下子女,没有再娶,四年前收养包萍萍和包志鸣。他六年前委任龙湾村村长,带领村民发财致富,与国内顶级的豪利酒店合作,打造温泉度假村,成为当地最大温泉旅店的经理,有30%的股份,名下有四套房子,热衷公益事业,捐款额数达到三百万,他人缘很好,受人爱戴,没拉过什么仇恨,暂时没法锁定嫌疑人。” 严非低头翻资料问:“包志鸣和包萍萍在哪里被收养的?” 陆昭回答:“他们的亲生父母都是农村人,生了小孩后没钱照顾,就会把小孩过继给包树明抚养。” 沈默问:“这两个人的感情怎么样?” “感情很好,跟亲生兄妹一样。” 严非说:”被问话的时候,一个很随便,一个很平静,和普通人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他们似乎跟包树明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 陆昭说:“我们问过周围的人,他们说,包树明对他们很好,上最好的学校,经常买礼物,即便他工作再忙,也会抽空陪他们去旅游,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好父亲。” 严非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陆队,报案的那个保姆在包树明家里做多时间了?” “差不多三年。” “把她家的地址给我,我走访一下。” 陆昭问:“严处,我们已经问过了,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就不用了吧?” 严非说:。"死者往往会被别人偏袒,而这种偏袒对死者有利。这个保姆一定有隐藏的信息没说,可能她觉得不重要就忽略了,也可能是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对死者是不尊重的,我们去这一趟,就是要把这些套出来。“ 这个保姆名叫邓翠,四十来岁的妇女,是一个外来务工人员,经职业介绍所才去到包树明家的。 严非照着陆昭给的地址,和沈默找到了她的住处,一路上都在下着小雨,去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比没下雨之前降了不少温度。 邓翠的住处在巷子里头,没法开车进去,他们下了车,天还飘着毛毛小雨,车里没伞,严非脱下外套,作势给沈默穿上,因为他的衣服有帽子。 沈默往旁边退了一步:“这点雨没什么,你会冻着的。” 严非微微皱眉:“我不怕冷,我怕你淋着,感冒了怎么办?” 沈默犹豫了一下,脱下自己的外套:“你穿我衣服吧。” 严非没拒绝,拿过来穿上,身上尽是他的体温和味道,然后帮他整理衣服,戴上帽子。 巷子很深很黑,路灯稀稀疏疏,很昏暗,像没电似的,两边的房子都又旧又矮,寥寥几个窗户亮着灯。 严非从车里拿出手电筒,牵着沈默的手走进去,这条路是水泥铺成的,有很多深浅不一的坑坑洼洼,直接被人用黄泥填上了。这一下雨,泥土疏松,黄泥水流得到处都是。 还没走到一半,出现了一个横贯小路的大水坑,宽度约莫半米。 严非停下脚步,把手电筒给沈默:“拿着。” 沈默接过手电筒:“怎么了?” 严非稍稍撸起袖子:“我抱你过去。” “没事,我自己可以走。” “会弄湿你的鞋,来。” “严……严非。” 严非横抱起沈默,沈默环住他的脖子,小心淌过水坑后,放他下地,严非蹲在他面前,从裤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 沈默往后退:“你做什么?” 严非抓住他的脚踝,细细擦去沈默鞋边和裤脚的泥水。 沈默愣了一下:“严非,我……” 严非站起来,嘘了一声打断他,把纸巾扔到旁边的垃圾桶:“媳妇不用谢,这是老公应该做的。” 他们来到邓翠的家,看见门口旁边立着一个牌,上面贴了一张纸,写着按摩两个字,笔画有些歪扭生涩。 门是虚掩的,昏黄的灯光从里头透出来他们站在门口,几乎比门高出半个额头,严非轻轻敲了门:“请问,邓翠女士在吗?” 有个匆忙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然后有人开了门,是一个中年妇女,头发松松垮垮挽在后脑勺,面色很黄,颧骨突出,精神似乎很疲惫,一副老实淳朴的模样。 “二位不好意思,小店提早打烊,请去别的地方按摩吧,前面就有一家。”她指着右边说。 严非说:“邓大姐,我们不是来按摩的,我们是《非默日报》的工作人员,想写一篇关于你的雇主包树明的人物文章,以两百块为酬劳,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 邓翠没怎么念过书,不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但听到两百块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 “哦,好,进来吧。”她引他们坐下,倒了杯白开水。 邓翠的家很小,用两块碎花旧布分成了三个空间,左边的布后面放着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一瓶瓶罐罐,应该是顾客按摩的地方;中间放着一张四角木桌,也就是他们喝水之处;右边的布裹得严实,几乎看不见里面,不时有女孩咳嗽的声音传出。 邓翠担忧地看了一眼咳嗽声源,转回目光:“你们想知道什么?” 严非问:“你觉得包树明是个怎样的人?” “包总是个很好的人,给的钱也多,对小姐少爷都特别好,“邓翠叹了口气,惋惜说:”这么善良的人,从没做过恶行,怎么就被人杀了,老天不开眼啊。“ 严非问:”他难道没有缺点吗?或者有一些奇怪的行为?“ ”人家都已经死了,还说什么缺点,灵魂会不安宁的。“ ”邓大姐,我们也不想的,但是写人物文章要追求真实,你放心,我们对你接下来说的话,会有所筛选,绝对不会报道对包树明不利的地方,也不会把你的名字透露出去。“ 邓翠犹豫了一会儿,想到两百块钱确实很诱人:”好吧,我说。包总经常警告我不准靠近地下室,有一次,我看见地下室的入口没有关门,就顺便过去关了,被包总看到,他狠狠地打了我两巴掌,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暴怒,跟变了个人似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严非皱眉问:”地下室藏着什么吗?“ 她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他的钱吧,怕我偷走。“ 沈默问:“你在他家做了差不多三年,包志鸣和包萍萍是四年前被他领养的,你和这兄妹俩很熟悉吧?” “不怎么熟悉。他们大多数在学校,回到家都是上楼回房,不和我说话,做好饭之后,就会叫他们下来,我主动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不理我,我也渐渐习惯了。后来我发现,他们也不怎么主动跟包总说话,在包总面前总是低着头,包总跟他们说话,他们只会点头和摇头,有时候少爷会突然打包总,两人就又吵又打。” 严非和沈默对视一眼。 沈默问:“他们只和彼此说话吗?” 邓翠点头:“是,回到家就粘着,跟连体婴儿一样,感情特别好。” “兄妹俩平时有什么比较特殊的行为吗?” 邓翠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少爷从来不穿短袖和短裤,小姐每天都要吃药,包总说她抵抗力不好,吃的是维生素,可我见过维生素,不长那样,我一个下人,也不敢多问。” 这时,碎花布后面的咳嗽声又开始了,邓翠连忙说:“我知道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我女儿最近生病,需要安静休息。” 严非会意,掏出两百块,说:”大姐,这些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谢谢你的配合。“ 邓翠收下钱:“我拿了你的钱,你不用谢,应该是我谢你。” 沈默建议说:“你女儿似乎病得不轻,要赶紧送医院治疗。” 邓翠一脸忧愁和无奈:“过几天再说吧。” 严非有些明白她的苦楚,掏出四百块,放在她手上:“大姐,病不能拖,这些钱你拿着,明天一定要带你女儿去看医生。” 邓翠很感激:“谢谢你们。” 他们走出邓翠的家,原路返回,雨已经停了,又变冷了许多。 严非打着手电筒,习惯性牵起沈默的手,十指相扣,虽然是带着死亡气息的冰冷,但这是他毕生最爱的温度。 严非说:“包树明想方设法在别人面前塑造一个好父亲的形象,像是在掩盖不为人知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应该跟这兄妹俩脱不了干系。别人都说他们的感情好,其实并不是,可为什么包萍萍会说,包志鸣跟包树明的关系挺好?” 沈默说:“她这么一说,似乎在为包志鸣摆脱嫌疑,因为这样可以抹去他的杀人动机。” 严非赞同地点点头:“对,他们感情很好,包树明死的时候,包志鸣说他和包萍萍一起睡,有可能两个人串通好,包志鸣去杀包树明,包萍萍给他作伪证;也有可能包萍萍全然不知包志鸣的杀人计划,他趁包萍萍熟睡时去杀了包树明,包萍萍就顺其自然给他做了证人。“ 这时,他们走到那个大水坑前,严非二话不说抱起沈默,淌过去,放他下地,继续往前走。 沈默说:”兄妹俩对包树明的回应只是点头或摇头,还一直低着头,说明他们在害怕他,一个让自己害怕的人死了,包萍萍在审问室里没有露出悲伤也是正常;而包志鸣有时会动手打包树明,说明他恨他,这样一来,包志鸣在审问室里心情很好的神情,可以说得通。” “表面上很和谐,实际上害怕怨恨,到底是什么原因?” “也许,和包树明的地下室有很大关系。” 第28章 银发 严非和沈默去了一趟包树明的家,在车上看见他家没有灯光,一片黑漆漆的,可现在才八点多,那两兄妹不可能这么快就睡觉了。 正在他们思索时,一男一女手牵手出现在视线之内,男的在女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女的立即笑不拢嘴,小拳头捶在男的手臂上,男的也跟着笑了。 隐约听见女的说:“这次吃火锅,下次我们去吃烤肉。”男的应了句:“好,你说了算。“然后男的拿钥匙开了门,走进包树明家里。 正是包志鸣和包萍萍。 严非摸着下巴,喃喃:“今早养父刚死,晚上就出去吃饭,庆祝得也太快了吧,看来邓翠没说错,他们对包树明没有任何的好感,只有害怕和怨恨,包树明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沈默想了想说:“严非,我进去偷听一下。” “你怎么进去?” 他笑了笑,忽然双眼有红光一闪,瞬间变成了一只白猫。 严非抱起猫:“我都忘了你还有这招。” “我走了,你在这里等我。” “好,小心。” 严非打开副驾驶车门,白猫跳下车,然后跳上围墙,跑进了包树明的家。 沈默看见,二楼一个房间的灯亮了,他灵活地爬上后院的一棵大树,踩在与窗户同高的树枝上,猫步靠近。 窗户没有拉上窗帘,可以清晰看到,包萍萍坐在梳妆台前,包志鸣站在她身后,拿着梳子帮她梳头发。 “哥哥,你说那些人会抓到杀他的凶手吗?我希望他们永远都抓不到。” “抓不到的,凶手不是杀人犯,是帮助我们的好人,好人会得到神的眷顾。” “哥哥,神真的存在吗?” “嗯,神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会保护我们的。” “你见过?” “梦里见过。” “梦见什么了?” “梦见神赐予我力量,杀了那个畜生,杀了那些狗屁警察,还杀光了那些作恶伪善的坏人。” “好美的梦,你是世界的正义大英雄,那我出现在梦里了吗?” “当然,我每天的梦里都有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哥哥,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这辈子要活成你期待的样子,是我不去自杀的唯一信念。” “我帮你洗澡吧。” “好。” 然后,沈默看见包志鸣从柜子里拿下一套衣服,和包萍萍一起走进了卫生间。 沈默跳下树,回到了车内,严非把他抱进怀里:“心肝,别变回来,让我摸一摸,啊,好柔软。” 他任由严非摸来摸去,把刚刚听到的看到的都讲了出来。 严非听完之后,说:“这么说来,极有可能是包志鸣杀了包树明,而包萍萍并不知情。包志鸣不想被别人知道,只想通过自己的双手,解决掉包树明;也有可能,他们已经向别人求助了,但那些人帮不了或不帮他们,而这时,鬼神在他们最无助的时候趁机而入,蛊惑人心。” 沈默说:“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他们求助的应该是警察,否则包志鸣不会这么排斥警察,而且,他们兄妹俩的关系不一般。” “就算是关系很好的亲人,也不会帮忙洗澡,这更像是恋人做的事情。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长久生活在一起,产生爱情是有可能的。” 沈默补充:“又或者说,是一种极度的依赖,已经超出亲情爱情的界限。” 严非表示赞同,说:“还有,包萍萍为什么要说自杀?” “还不清楚。” “不过,包志鸣如果真和鬼神合作,为什么身上会没有吸血鬼的味道?” 沈默说:“没有味道不代表没有合作,如果包志鸣只和神使接触,吸血鬼在背后听从神使的吩咐,那么他和吸血鬼就不会接近,味道也自然就不会有。” 严非点点头:“如果真是包志鸣,那么他很快就会去杀第二个人,我们必须要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沈默变回了人的模样,正侧坐在严非的大腿上。 他看呆了,指着沈默的一头及地银色长发:“卧槽……哪来的大美人?!” “我把头发变回去。” 严非赶紧阻止,眼睛还直勾勾看着:“别,别变回去,就这样,怎么没见过你的长发?” 沈默感觉到脸上射来两道炽热的目光:“从猫变回来的时候,头发就会变成这样。” 严非抱紧他,玩着他的长发:“怪不得你变成的猫也是白色的,可为什么不是黑色的?” 沈默看着车窗外的一盏灯,想起了一些回忆:“本来是黑的,师父去世后的第二天,就变白了。” 一夜白头? 严非本不相信这个说法,可真的就发生在沈默的身上,他和他师父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你师父……也是吸血鬼吗?” 沈默收回视线,看着严非:“不是,他是开三界镇六道的天地共主,轩辕神帝,也是一名出色的医者,他收我为徒,教我敛血欲、免秽恨、且自新、改鬼性,休恋天命,永挣枷锁,因为有他,才会有现在的我。” “你的使命,是他交给你的吗?” “嗯,”他拿出藏在衣领里的戒指项链:“师父教我以善爱,我为师父除恶鬼,这个世界是他的遗嘱,我拿着他的剑,好好活着,替他完成未完成的使命。” 严非见他抚摸戒指,就像在抚摸着他师父的脸,即便眼皮垂下遮住眼睛,也能感受到他无比温柔的眼神,心里顿时有些不好受,可不是吃醋的感觉,似乎是……很心疼。 如果轩辕神帝见到沈默这般模样,也会像他这样心疼吧。 严非放柔声音:“沈默,吸血鬼对人血天生不可抗拒,作为医生,无时无刻不处在诱惑之中,你……怎么熬过来的?” 沈默微笑说:“习惯就好,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不会做和不能做,只有不想做和不敢做,师父死了,把一切都带走,唯独抛下我一个人,我自然什么都学会了。” 严非轻叹一口气,小心翼翼将他拥入怀中,仿佛像在珍视一个瓷器娃娃,轻拍他的后背:“一切看似末日的,终将被证明只是过程;生活给了你多少苦难,我就会在你的生活里,以你情愿或者不情愿的方式,铺垫更多的浪漫,让你忘记一切的痛苦,只记住我的好与不好。” 沈默埋进他的肩窝,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严非,可以……只对我一个人好吗?” 他笑了笑:“傻瓜,除了秋秋,我永远只对你一个人好。” 一说到严度秋,严非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车头前摸索了一下,拿到了一个东西,是一根粉色的发圈,带着两朵小花。 严非把他的银色长发全都放在右边,拿着发圈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你扎小辫子,好不好?” “你哪来的发圈?” 他以手作梳子,捋顺长发,开始编辫子:“秋秋上学不爱扎头发,我看着不舒服,就买了一些橡皮筋放车里,每次送她上学之前,我都会给她扎头发,有时候也会编辫子。” 沈默的头发很多,但是很细很好抓,的手法熟练,速度快,没多久,一条平整紧致的辫子就大功告成了,长至沈默的大腿中部。 严非突然捂住眼睛,紧皱眉头,略带夸张:”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沈默不明所以,一脸担忧:“你眼睛怎么了?” 严非拿开手,笑得很开心:“你美瞎了我的眼。” 沈默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吓死我了你。” 严非的手摸着滑滑的白色辫子,欣赏着沈默的美色,不禁感慨:“哎呀,我实在是太有福气了,怎么会找了个这么好看的媳妇?” 沈默的眼神变得暗淡,哪里好看? 他伸手抚摸他的脸,看着他的唇,声音富有磁性:“沈默,吻我。” “……我……” “吻我,嗯?” 沈默看着严非深情的双眸,犹豫了好一会儿,耳朵有些红,慢慢凑近,像蜜蜂试探花蕊那样小心,蜻蜓点水似的落下吻,两秒就移开了唇。 严非有点讶然,这就结束了? “沈默,记住老师这句话,爱人之间,没伸舌头的都不叫吻,明白吗?” “有这个说法吗?” “啧,怎么没有?我刚刚说了不就有了吗?” “……好吧。” “给你个机会,再吻我一次。” 沈默迟疑了一下,再次送上唇,有些生涩地撬开严非的牙齿,慢慢伸出舌头,带着点羞涩去挑逗他的舌,严非的舌头很灵活,立马就交缠在一起,沈默在他的引领下,渐渐放松,尽情地唇舌互尝。 暧昧的声音融入浓浓的月色,连月亮都羞红了脸,躲进黑云里,却又忍不住偷看。 不知吻了多久,两人才放开了彼此的唇,拉出几条银丝,严非摸着他的辫子说:“宝贝儿,我下次给你买条小裙子,你只穿给我看,好不好?” “不好吧。” “就穿一次。” “不行。” “别啊。” “不。” “真的不穿啊?” “……不穿。” “我真的很想看。” “……考虑考虑吧。” “别考虑了,就答应我穿吧。” “……好,穿穿穿。” 严非开心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开始想着买什么颜色什么款式最适合他家媳妇。 第29章 买卖 今日举行包树明的告别仪式,他的姐姐包慧丽从桥城赶过来操办。 包树明确实交友广泛,人品甚佳,到场的人很多,几乎个个悲伤,个个惋惜,都暗自咒骂杀人凶手是个不长眼的疯子,对这么善良的人都忍心下毒手。 严非和沈默站在外面,看着前面站着的包志鸣和包萍萍,这兄妹俩平静得很,脸上丝毫没有伤心流泪的痕迹。 仪式结束了,宾客和家属一一握手,陆陆续续离开了灵堂。 这时,一个妇女走了过来,衣着朴素,皮肤黝黑,拿着一个沉甸甸的旧手提包,她偶尔往里头张望,偶尔看着散场的人群,有些焦急,好像在找什么人。 突然,她看见一个人,眼睛一亮,欣喜地喊了个名字:”萍萍。“ 包萍萍转头看她,立马躲在包志鸣身后。 妇女小跑过去:”萍萍,我是妈妈,你不认识我了吗?萍萍?“ 她颤抖着身子,拉了拉包志鸣的衣服,带着哭腔:“哥……” 包志鸣会意,冷淡地说:“我们不认识你,请你回去。” 妇女感到很震惊,拍着自己的胸口说:“我是萍萍的亲生母亲,萍萍,让妈妈看看你好不好?”她提起那个手提包:“妈妈带了你最喜欢喝的皮蛋粥,还热乎着,我们已经四年没见了,你不想妈妈么?” 包萍萍还是不吭声,包志鸣拉起她的手,直接离开,上了私家车。 妇女追上去,不停拍打车窗,哭着喊:“萍萍,妈妈对不起你,妈妈错了,妈妈不求你原谅,只想好好看看你,说几句话……” 包志鸣让司机开车,妇女追着车跑,跑了好一段路,突然崴了脚,坐在地上继续哭。 严非和沈默走上去,扶她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严非热情地说:“大姐,要不我送你去趟医院吧?” 妇女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 严非说:“我们是包树明的朋友,刚参加完告别仪式,我的车在那边,扶您过去吧。” “好,谢谢。” 他们把她扶进后车座位。 严非启动车辆,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妇女,开始套近乎:“大姐,原来萍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看起来长得不太像。” 妇女说:“随她爸的。” “为什么她爸爸没和您一起来?” “他才不管萍萍,要不是他,萍萍也不会给了包树明。”妇女又开始哭了。 沈默贴心地递上两张纸巾。 严非说:“大姐,他爸爸为什么要把萍萍送走?” 妇女犹豫了一下,奇怪地打量他们,觉得这两个人问的有点多了。 严非看出了她的警惕:“大姐,你别担心,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包树明以前老跟我们说他家萍萍有多好多好,我们就想了解一下,这么好的孩子是怎么领养过来的。” 妇女放松了一些,说:“家里穷,还欠了很多债,四年前,包树明来我们村指导发财致富的路子,看上了萍萍,他就跟我们说想收养萍萍,她爸觉得,包树明家有钱,可以给萍萍更好的生活,就送过去了。” “你是不愿意送的吧?” “嗯,萍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拼死拼活也会赚钱养她。” 沈默说:“包树明应该给了你家一笔钱吧?” 妇女有些大惊失色,然后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是,给了很多钱。” 严非说:“萍萍也愿意跟包树明走吗?” 妇女低下头:“她一开始不愿意,后来也愿意了。” 严非说:“既然她是自愿的,为什么刚刚她不愿见你?” 妇女低声啜泣,擦了擦眼泪:“三年前,她打过电话给我们,说包树明欺负她,她很痛苦,让我们接她回去,可是她爸不让我去接她,因为他和包树明说好了,萍萍过继之后就不准去看她。因为这个我跟他吵过好几次。” 沈默说:”所以,包树明死了,你才过来找萍萍。“ ”嗯,我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恨我。“ 严非问:”包树明欺负她什么?“ 妇女摇摇头:“她没说。” 这时,医院到了,他们想问的也都差不多问完了。 把妇女扶进骨科室,严非付了医药费,回到了车上。 沈默说:“该去看看包树明的地下室了。” “没错,估计藏着天大的秘密。” 他们去到包树明家门口,严非按了门铃,开门的人是邓翠。 “你们怎么来了?” 严非问:“包志鸣和包萍萍在家吗?” “他们去学校了,还没放学,请问有什么事吗?” “上次您跟我们说过,包树明有一个地下室,您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邓翠说:“可能不行,这是雇主的家,我一个下人,没权利做主。” 沈默说:“你带我们去到地下室的门口就行了,没有这家人的同意,我们不会进去的。” 邓翠想了想,这两个人上次帮了她,是善良的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坏事的。 “好,请进。” 邓翠领他们穿过客厅,走进了厨房。 严非问:“大姐,您的女儿身体好些了吗?” “去了医院好很多了,现在活蹦乱跳的。” “那就好。“ 沈默的职业病犯了:”平时要让她多注重一下饮食和运动,增强抵抗力。” “好,谢谢你们。” 然后,邓翠把他们带到一个房门前:“这就是地下室的入口。” 严非看见门边的密码锁:“这个密码是只有包树明才知道吗?” “少爷和小姐好像也知道。” 沈默伸手摸了一下密码锁的键盘,微微皱眉。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冷漠微怒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邓翠见是包志鸣,吓得弯腰低头。 他背着书包,走过来,对邓翠说:“谁允许你带他们来这里的?” 她的声音颤颤巍巍:“少爷,这两位是……” 严非立即说:“不关大姐的事,是我们要来的,这地下室……” 包志鸣打断,表情并不疑惑,语气很平静:“什么地下室?这只是普通的储物间。” 邓翠不敢说话,严非眯了眯眼,打量他,撒谎还是真话?谁家的储物间会有这么高级的密码锁? 沈默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走。” 严非收到沈默的眼神会意,没多说什么,便一起离开了。 回到车里,严非问:“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密码锁上有神印,就算我们知道了密码,也打不开。” “神印?” 沈默说:“没错,神的封印,一般为神使所用。千年前,鬼族冲破结界,逃出绝域深渊,祸害人间,神使下凡保护人类,对那些具有悔意的吸血鬼拷上了桃木锁,送去教化之地,担心途中有鬼逃跑,往往都会在锁上添加一个神印,只有神和有神谕的人,才能够打开。” “照这么说,包志鸣就是那个有神谕的人。” “嗯,应该是。” “靠,那我们怎么进去啊?” ”要么想办法让包志鸣打开,要么找到另一个神使来帮忙。“ 严非趴在方向盘上说:”包志鸣不想被别人知道地下室的秘密,才会弄上神印的,想破脑子也没有办法;另外一个神使去哪找?“ ”神使管理协会,可我不知道在哪。“ 严非叹了口气。 这时,严非有个电话进来,是李希子。 他接了电话:“希子,什么事?” “老严,刚刚Heaven花店洛恺送来了一束蓝色妖姬,还有一封信,和上次一模一样,我拍照片发你微信。” “好。” 照片很快就传过来了,第一张图是鲜艳欲滴的蓝色妖姬,第二张图是信的内容。 亲爱的严非先生: 您好! 感觉如何?游戏才刚刚开始,童谣的诅咒仍在继续。 不纯、不洁、无为、无德的肮脏灵魂都不配存在于世,世界需要重新净化,复活深渊是唯一的办法,不是吗? 提醒你注意一下,还是在龙湾温泉度假村,日期是这个月24号。 您诚挚的Angle。 今天就是24号,现在是下午两点,严非打电话给陆昭,询问村里有没有发生刑事案件,陆昭回答没有。 严非想了想,看向包树明的家门口,说:“陆队,包志鸣的嫌疑很大,你派些人盯紧他,好,时间紧迫,我现在不好跟你解释,嗯,有情况及时联系。” 他挂了电话,修长的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眉目不展地思考着,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可脑子里没有一点思绪,包志鸣把所有的东西都藏得太深了。 沈默也陷入了沉思,想起了那天晚上偷听的内容,猜测道:”会不会是一个警察?“ 两点零五分,包志鸣和包萍萍都背着书包从屋里出来,上了私家车,严非一路跟在后面。 私家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兄妹俩下车,走进去。同时,严非注意到了附近有几个便衣警察,平坎区分局刑侦队的办事速度还挺快的。 五点半放学后,他们回了家,一直到没有再出来,已经晚上八点了。 第30章 孪生 这是一条很偏僻的小道,路上无往来之人,只有一盏很昏暗的路灯,照亮了区区一隅,不管其余的浓黑之地。 一个穿着白衣的女生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抵在墙上,嘴巴男人的左手捂住,无声哭泣,双手被他的右手扣住放在后背,双腿被男人夹着,动弹不得。 男人歪头,露出尖锐的獠牙,忽地咬住了女生的脖子,饥渴吸食,喉咙发出大得出奇的咕噜咕噜声,在静谧的环境里被放大了好几倍,让人毛骨悚然,女生的脸上的血色渐渐消退至苍白,哭声越来越弱…… 严非和沈默在车里继续盯着包志鸣,突然,鬼灭之枪剧烈震动,重生十字剑的剑石闪烁绿光,他们的精神猛然高度集中,互看了一眼后,彼此的身体化作黑影,瞬间消失。 被一股无形的能量转移到了淮北路21号。 去到之时,严非立马瞄准那个男人,砰的一声开出了一枪,男人有所察觉地转头看向他们,反应速度极快,立马把女生夹在腋下,躲开了射击。 男人站在三米外之地,双眼通红,野性十足,下半张脸全是喷溅的鲜血。 竟然……和沈默长得一模一样。 他腋下的女生垂着头,奄奄一息,右肩已经被血浸透了,脖子上的两个黑牙洞仍然不停留血,滴在地面,开出一朵朵小花。 沈默紧皱眉头,握紧剑柄,有些发怒:“景夜,你答应过我不害人。” 被称作景夜的男人舔了舔手背的血,嗤笑了一声:“哥,我随口说说而已,你竟然当真了。” 哥? 他们是孪生兄弟。 之前沈默确实说过,他有一个弟弟。 沈默的瞳孔变红,拿剑指着他,语气坚决冰冷:“我说过,如果你害人,我会亲手杀了你,把人放下。” “这是我的晚餐,给了你们,我吃什么?” 眨眼之间,景夜飞上了墙壁,站在风中,居高临下:“想要人,就凭本事过来抢。” 话音未落,景夜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严非和沈默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杂乱的地下赌场正热闹得很,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坐在麻将桌前,嘴里叼着一根烟,一手摸牌,一手拿着手机。 男人不耐烦地说:“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上津州报案就可以了。” 环境很吵,通话音量开得挺大的,仔细听的话,能听见电话里头的声音。 对方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已经在津州派出所了,但是事情是发生在你们那边的,我是在那里被□□的。” 男人摸的牌很差,心情更加不好了:“强bao的事情我们公安局和检察院已经联合给你下发文件了,你也看到了,别老是强bao强bao的,我们不管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让我提强bao的事?” “你要是弄不明白,去找你的办案民警继续问他,哪来这么多强bao?听得都烦死个人,还有什么事儿赶紧说?” “你们警察什么态度?” 男人理直气壮:“我这个态度有什么问题?津州派出所管你的事,我都跟你说到这份儿上了,你有什么问题去找办案民警。” “我是一个性侵受害者……” 男人啧了一声打断她,耐心已经到达了极致:“性侵性侵,你们就是引诱男人才会被性侵,然后又biao子立贞操牌,别四处勾搭不就没事儿了吗?搞出这么多麻烦,还不是警察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可是……办案民警不接我电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接你电话,他今天不在单位。反正你的案件我们已经处理完了,告知书也给你了,剩下的我都不管,就这样。” 男人愤愤地挂了电话,把烟掐在烟灰缸里,打了声招呼就离桌了。 刚走到门口,一个强壮光头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面目凶神恶煞,抱着拳头,往下一按,指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丁昆,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被唤作丁昆的男人立即像条哈巴狗似的,唯唯诺诺:“大哥,通融一下,我最近手气不好,本钱都砸进去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保证还钱。” 光头呸了一口,一拳打在丁昆的脸色,他直接摔倒在地,光头抓住他的衣领:“你他妈都已经拖了两个月了,大爷我不是佛祖,要么现在还钱,否则我要了你的狗命!” 丁昆在手边拿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在光头的脸上,趁他头脑晕沉之际,飞速逃跑。 光头的右脸一片鲜血,咒骂了一声,赶紧追了上去。 追到德文路一带,他看见丁昆垂着头,倚墙坐着,走过去踢了他一脚,他就无力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走近一看,他的心脏处深深插着一把刀,鲜血汩汩。 光头吓了一跳,手指颤颤巍巍去探鼻息,一片冰凉,他怕惹上麻烦,撒腿就跑。 严非沈默把景夜拦截在一栋大楼的天台上。 正好,楼下的大马路上响起了警车的鸣笛声,景夜听到后,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然后把腋下的女生扔到他们的脚下,拍拍手:“送你们了,不用谢我。” 严非立马扶起女生,幸好还有一口气。 沈默说:“严非,送她去医院。” 严非一抬头,正好对上了沈默那坚毅决绝的眼神,也能明显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冷酷戾气,握住剑柄的手充满了势不可挡的力量,仿佛身边有另一个灵魂与他并肩作战。 严非下意识认为,这个灵魂,就是沈默的师父,轩辕神帝。 严非嗯了一声,没说什么,抱起女生离开了。 沈默的声音不怒而威:“景夜,是你在和神使合作?” 景夜大方承认:“是我,区区几个人类而已,他们罪有应得,活着是个污点,不如把灵魂给我们,还能有个用途,也算是得到了救赎。” “你和堕落的神使走在一起,只是他的一枚棋子。” “你别用教训的口吻和我说话,”景夜指着沈默,瞳孔越发变红,说:“身为鬼王的你,懦弱无能,只知道混在人类里苟且偷生,傻傻疯疯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连你都不帮我,活在人间的吸血鬼只有我和你,其他的同胞还被镇压在万鬼城,我一个人怎么重振鬼族的辉煌?” “景夜,你为何还是放不下对人类的怨恨?两族和平共处不好吗?” 景夜冷笑一声:“堂堂一介鬼王,竟变得如此低声下气、卑微低贱,我都替你感到羞耻。千年前,人类是最低等的东西,他们恨不得天天求我们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现在,他们发展起来了,变得高高在上,欲望横流,让原本纯净的世界变得乌烟瘴气,我们生来高贵,却要躲躲藏藏。完全颠倒混乱的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世界需要一个全新的霸主,就是鬼族。” 沈默缓缓摇头:“你总想着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可你忘记了改变自己,时代的长河只会日渐向前流动,不会逆流而上,我们要做的,就是顺着方向,适应当下,方能保全自身。” 景夜讥笑了几下:“我没有错,凭什么要我改变?我想成就一方霸业,谁也拦不住我,神使助我一臂之力,亲王的复活指日可待。” “什么?亲王?”沈默震惊地看着他,万万没想到,古书上记载的“深渊复活”指的就是这个。 景夜一脸洋洋得意:“没错,就是我们的亲王,鬼夫人,她授予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鬼王之位,你不会不记得她吧?” 一千年前的昆山之战,以鬼族惨败而落下帷幕,重伤的亲王和剩余的鬼兵鬼臣一同被轩辕神帝镇压在绝域深渊,不久之后,亲王逝世,她的子民携手打造了一座陵墓,以万鬼殉葬,又称为万鬼城。而后,轩辕神帝一死,镇压鬼族的阵法失效,吸血鬼冲破结界,通通逃至人间,几乎被神族消灭殆尽,有些漏网之鱼躲了起来,他们又忍不住要出去害人,就被后来的沈默和严非亲手做掉。 沈默劝他:“景夜,不可糊涂,亲王一旦复活,万鬼苏醒,人类……” 景夜皱眉打断他:“沈默!你才是最糊涂的,你别忘了,你不是人,是吸血鬼,鬼族才是你的家人,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地护着人类,我就和你断绝兄弟关系,从此为敌。” 沈默深呼吸一口气,微微仰头,慢慢闭眼然后睁眼,眼神复杂地看着对面的弟弟,缓缓而平静地吐出一个字:“好。” 景夜又是苦笑又是嘲笑:“你这样做值得吗?” 沈默毫不犹豫:“值得。” “哼,愚蠢至极。”话毕,他变身为一只乌鸦飞走了,声音从空中传来:“这次不跟你打,下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沈默收起剑,把戒指紧紧握在手心里。 到底还是对自己的弟弟心软了。 沈默赶去了医院,严非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在旁边坐下。 “那个女生怎么样?” 严非回答:“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我刚刚让希子给她入魅,删除了相关记忆,也通知了她的家属,正在赶来的路上。” “那就好。”沈默松了一口气。 严非一边撸起沈默的袖子一边问:“你受伤了吗?有没有哪里痛?” “放心,我们没有打架。” “他就是和神使一起的吸血鬼吧?” 沈默点头:“嗯。” 严非说:“我们去追景夜的时候,在包树明家盯梢的警察被人打晕,德文路就发生了命案,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不过我有点想不通,为什么这次景夜咬人,鬼灭和十字剑会有反应?” “神使解除了景夜身上的镇鬼令。” “哦,怪不得。” “嗯。” 严非发现沈默有点不对劲,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你怎么了?忧心忡忡的。” 沈默拿下他的手:“严非,他们想尽办法收集灵魂,是为了复活鬼族亲王,鬼夫人。” “鬼夫人?” “没错。” “一千二百年前,她叫商云瑶,是渔家女,和一个男子两情相悦,可她的父母不同意这门婚事,两人一起深夜私奔,没过多久,村民找到了他们,可男子却因为爱上了别的女人而不愿娶她,然后村民就绑她回去,按照村规,在众目睽睽之下执行绞杀,把她的尸体扔在野兽出没的丛林里。” “她的恨念化作一身的黑气,没有野兽病菌敢于靠近,两百年过去了,她的容颜依旧靓丽,身体依旧完好无损,有一天,她越发深厚的恨念召来了一只蝙蝠王,蝙蝠王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她便复活了,成为世间第一个吸血鬼。” “她复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咬死那个男子的后代,然后回到渔村,把所有的村民通通变成吸血鬼。后来,她的野心渐渐膨胀,想让所有的人类都臣服于她,肆无忌惮的杀戮引起了神的众怒,于是就爆发了神鬼两族的昆山之战。战后,她重伤去世,葬于万鬼城。” 沈默继续说:“要是鬼夫人复活了,万鬼也会跟着苏醒,绝域深渊和人间的结界早已无效,而自从师父死了之后,神族就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和鬼夫人对抗,人类的末日即将到来。” 严非皱起眉头,久久没说话,随后紧紧握住沈默的手:“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第31章 撤案 等女生的家属赶到医院后,严非和沈默去了公安局。 陆昭带他们走进停放尸体的法医室,:“死者名叫丁昆,三十三岁,是派出所的一位民警,案发地点是德文路9号,水果刀捅进心脏致死,可面部的死亡状态和包树明的一模一样。” 严非喃喃:“ 八个小黑人,旅行去德文;流连不离去,八个只剩七。” 陆昭没听明白:“什么?” 沈默说:“没什么,现场有什么发现?” 陆昭拿来一个物件袋,里面放着一把带血的水果刀:“还是一样,只发现凶器,普通商店就能买到,上面没有指纹。” 严非说:“包志鸣的家到德文路的监控查了吗?” “查过了,除了能拍到案发现场的那个监控被挡住,其余的一律正常,但没出现过包志鸣。” 沈默疑问:“被挡住?” “是,你们过来看。” 陆昭带他们来到一个电脑前,调出那个奇怪的监控,在8点15分40秒时,丁昆急匆匆地跑进画面,监控突然黑屏,然后到8点16分,监控恢复正常,丁昆已经靠墙坐着,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然后,一个强壮的光头男人跑到丁昆的身边。 严非指着这个男人问:“他是谁?” 陆昭回答:“他叫霍聪,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丁昆半年前跟他借过五万块去赌博,他追丁昆是为了讨债。杀了丁昆对他没好处,反而钱也拿不回了,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严非点点头,给他一个回应。 陆昭很纳闷:“这个监控起码有三米高,到底是怎么挡住的?” 沈默说:“是塑料袋,今晚有风,监控里的声音就是风吹打塑料袋发出的。” 陆昭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继续提问:“那怎么刚好挡了20秒?万一风大了,吹走塑料袋,凶手不就暴露了吗?” 沈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严非也没回答他的问题:“让兄妹俩过来一趟。” ”……好。“ 陆昭去打电话联系,沈默压低声音:”神使打晕了盯梢的警察,带包志鸣瞬移到德文路,让他先藏在角落,神使给监控套上塑料袋,包志鸣趁机跑出来杀了丁昆,他抽走了灵魂之后,就把塑料袋弄走。“ ”和我想的一样。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破坏监控?“ “这就是堕落神使的恶趣味,搞出各种花样,就想看看,我们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样子。” 他们很快就到了。 严非带包萍萍去到了审问室,沈默去了另一间,负责审问包志鸣。 他坐在她的对面,审视了一会儿,怎么也看不透她现在的心情。 ”叔叔,你想问就快点问,我还有作业没写完。“ 严非盯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好,叔叔问你,八点到八点十六分,你哥哥在哪里?” 包萍萍微微一笑:”他在家。“ ”在你身边吗?“ ”在,他一直在我房里,陪我写作业。“ ”他有没有去过洗手间?或者下楼喝水吃东西什么的?“ “没有。” 严非眯了眯眼,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块肌肉的扯动:“真的?” 包萍萍还是刚才的表情:“真的,不骗你。” 严非又盯着她好一会儿:“没事了,你回去吧。” 沈默也问完了,兄妹俩一起回去。 严非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估计包志鸣也说自己和包萍萍一直在家。” 沈默嗯了一声。 严非有点火大:“这他妈的还怎么查?没有证据,就算我们知道凶手是包志鸣也动不了他。” 沈默说:“包志鸣讨厌警察,可偏偏挑中了丁昆。” 严非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对,肯定是因为丁昆做了什么事情让他怀恨在心,或许,当年兄妹俩求助的警察,就是丁昆。” 话音未落,严非很激动地拉着沈默上车,去了一趟派出所,调出了所有丁昆经手的案件资料。 严非翻到了两份撤案决定书,上面写着: 案由:养父包树明多次性侵养女包萍萍 当事人:包萍萍 立案时间:2017年4月3日 撤案理由:构成□□案的证据不足 经办人签名:丁昆 另外一份的内容基本一样,立案时间是2017年11月1日。 两次立案、两次撤案,几乎是三年前的事情。 严非似乎有些想明白了,把撤案决定书给沈默看,然后向旁边的警察招手:“包萍萍的案子,除了丁昆,谁最清楚? ”哦,是贾腾。” “去把他叫来。” 警察离开后,沈默说:“包萍萍跟她母亲说包树明欺负她,指的是性侵。” 严非说:“八成就是在地下室里。” 贾腾走进来,赶紧弯腰问好:“严处,沈顾问,你们叫我什么事?” 严非把撤案决定书给他:“包萍萍的案子,当初为什么要撤案?” 贾腾笑着说:“严处,上面不就写了吗?证据不足才撤案。” 严非站起来,啪啪甩了他两巴掌,贾腾的脸顿时印上了五个修长手指印。 严非挥了挥有点疼的手:“说不说?” 贾腾捂着红肿的脸,后退几步:“严……严处,我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 严非向前几步:“你知道的。” 贾腾又后退,拿来一张椅子横在两人之间,眼神有些心虚:“我……我不知道。” 严非作势活动手腕脖子:“那我把你的脑子打到清醒为止。” 贾腾抬手欲阻止:“我真的不知道啊严处。” 沈默拿起盆栽里的一枝花,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凝力一挥,咻的一声,飞速擦过贾腾的右脸,花梗笔直插进了他身后的墙壁。 贾腾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默,脸上被擦过的地方宛如被刀割了一般,火辣辣地疼,流了一些血。 沈默再次拈起一枝花,冷冷开口:“说。” 贾腾吓得腿软:“我说,我说。” “三年前,包萍萍来报警,说她的养父□□她,然后我们带她去医院做检查,确实有被□□的迹象,我们就立案调查,头一天,包树明就让我们停止调查,还给了一笔钱,丁昆欠了赌债急着还,就答应了,我当时不肯,包树明就一直加钱,还说他上头有关系,可以随时革我的职,我……我就答应了。第二次时,包萍萍用监控拍到的□□画面作为证据,交给丁昆,而丁昆拿着这个证据去威胁包树明,得到了很多钱,然后就又撤案了。” 严非上前揪着贾腾的衣领:“他妈的你们做警察就是吃屎用的,包萍萍那时候才十一岁,十一岁,你爹娘生你们出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她那么信任你们,你们却为了一点钱,害得她又被□□了三年!” “严处,如果我再查下去,工作都会被查没的,我也很想帮她……” 严非一拳打在他的左脸上,他摔倒在地,嘴角流血。 “你根本不配当警察,我现在就让你滚蛋。”说完,严非要去找他的上司。 贾腾立马抱住严非的腿,声泪俱下地哀求着:“严处,严处,我错了,我把包树明的八万块都交出来,您就放过过我吧,我家里有重病的老婆和两个孩子,我不能坐牢啊严处。” 沈默一脚踢开贾腾:“拿开你的脏手。如果卖惨有用的话,还要监狱做什么?” 严非说:“我不明白你的心情,也没必要理解,我对你的遭遇不感兴趣,撤案的原因是什么也无所谓了。我只知道,你害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多做了三年的噩梦,善恶到头终有报,你判刑五年又算个屁。” 包萍萍和包志鸣写完了作业,正要上床睡觉,自从包树明死了之后,包萍萍经常会梦见过往包树明对她做的事,一做梦,就会大哭大叫,包志鸣每晚都会陪在她的身边。 包志鸣关了白炽灯,打开床边的睡眠灯,她怕黑。 “哥哥,是你杀了他,对吗?” 包志鸣看着天花板,久久没说话,然后嗯了一声:“必须杀。” 她也沉默了好些时间:“哥哥,我看见你出门了,还拿着一把水果刀。” 包志鸣身子一僵,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她。 包萍萍转头和她对视,微微一笑:“我没有跟警察说,我也想让他死。” 之前写作业的时候,包志鸣说下楼切水果给她吃,不一会儿,她想问问他冰箱里有没有火龙果,就下楼找他,可他却不见了,然后她看见他从落地窗前经过,手里拿着刀,接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出现,眨眼功夫,他就不见了。 她靠近他,头碰着头:“哥哥,那个穿白衣的男人就是帮我们的吗?” “他不是人,是神使。” “神使?” “那天晚上,他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里,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知道的,我最想做的就是杀死那些丧尽天良的畜生。” 包萍萍说:“他是个好神,哥哥,你下一个要杀谁?” “要杀的人已经死光了,下一个是我送给神使的礼物,杀了这个,我就收手。” “杀谁啊?” 包志鸣说:“还不知道,明天上午八点去豪利温泉旅店和神使见面,他会告诉我的。” “在旅店的哪个地方?” “621房间。”他对她向来无所隐瞒。 包萍萍没再问下去,安静了一会儿,“哥哥,明天早上我煮牛奶燕麦给你吃。” “好。” 第32章 地狱 上午七点半,盯梢的警察看见包萍萍一个人出门了,没看见包志鸣,就没去注意。 包萍萍在路边拦了车,去到豪利温泉旅店,走进电梯,按了6楼,站在612门口,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男人,身材修长。 包萍萍问:“请问你是神使先生吗?” “是的。” “我哥哥身体不舒服,我来送礼给你。” “好的。”他做了一个很绅士的“请进”手势,她便进去了。 他领她来到落地窗前:“看下面。” 包萍萍俯视,看见一辆车停在酒店门口,车后座走出一个优雅的卷发女人。 她认识这个女的,是娱乐圈当红明星,秦紫。 当今火遍娱乐圈的一线女星,这两天休假来这里旅游。本来有个势均力敌的死对头卫子瞳,却在因网络暴力而引发重度抑郁症,在自家洗手间里自杀,据说,秦紫那边雇了许多水军在那场暴力中不停地煽风点火,把热度炒得连续七天热搜第一,卫子瞳不堪重负才会被逼上绝路。 近日,有不少传闻说,秦紫在片场虐待一个十八线小演员,以删除戏份为由来威胁她,迫使其喝下自己的呕吐物,休息期间经常拿道具鞭子抽人……言论满天飞,不知真与假。 包萍萍问:”是她吗?“ “是。” “你要我怎么做?” 他给她一个房卡和一个装了□□的注射器:“她回到房里就会睡觉,你先躲在床旁边的柜子里,等她熟睡了,把针孔插进脖颈,里面装的是东西可以立即致死,之后的事情,有人会处理。” 包萍萍看着他手心里的东西,犹豫了。 她没杀过人,可是为了哥哥…… 她变得坚定,拿走房卡和注射器,走出房门。 神使冷笑一声:“人类真有意思。” 这时,一只乌鸦从窗外飞进来,摇身变成人形,正是景夜。 “怎么是她?” 神使说:“谁来都无所谓,在本神眼里,人类都不是人,是马,我骑在马的上面,不停往前奔跑,垮了一匹就换一匹,直到消灭了全世界的不纯不洁无为无德。” 景夜问:“最后一个至罪了吧?” “是,才杀了三个人就有了七宗罪,人类真是可爱又可恨。” 景夜带上手套,准备清理现场痕迹:“她也差不多了,走吧。” 严非是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的,闭着眼摸摸旁边,没人,被窝还是暖暖的,沈默刚起床。 他迷迷糊糊地下了床,打了个哈欠,没走几步,看见沈默从门外进来,拿着一束蓝色妖姬和一封信,他顿时精神起来。 沈默把信递给严非:“在门口发现的,住在对房的女明星秦紫死了,外面全是媒体,刑侦队在勘察现场。” 严非打开信: 亲爱的严非先生: 您好! 童谣的游戏已经结束,至罪之魂很美,可惜你看不到。不过,我们玩得非常开心,不是吗? 哦,提醒一下,保护好你身边的人,我可能会忍不住对他下手。 祝你周末愉快。 您诚挚的Angle 沈默说:“包树明是淫yu,丁昆是贪婪和懒惰,还剩下傲慢、暴食、嫉妒,都是秦紫。” 这次的花没有送到管异处,反而直接地送到了他们的房门前,信的内容也不是传达杀人地点和时间,而是神使向他们骄傲地宣告自己的胜利。他的各种出其不意的招数,总能打得人措手不及。 他们这次输了,但不代表会一直输,剩下的两个灵魂,绝对不能让神鬼得手。 严非开始思考神使的下一个目标,盯着“保护好你身边的人”这句话良久,然后他忽地抬头,看向沈默。 沈默不明所以看着他:“你怎么了?” 严非忽然紧紧抱住沈默,紧得不能再紧,恨不得把他揉进骨子里。 “严非……” “沈默,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一定会。” 案发房间的门外已经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严非走在沈默的旁边,差不多1米9的个子几乎比周围高出一个人头,像个保镖一样,右手围在沈默腰间,左手扒拉人群,不停地说借过借过,让一让让一让,好不容易才走进去。 房内一股很浓的酒味。 酗酒? 暴食。 陆昭很激动地跑过来:“严处,除了头发,现场没有任何痕迹,死者的面部状态也如前两个一样,七点半到八点半的监控全被删了。死者是长卷发,我们在她枕头上却发现了一根直长发,检验结果显示,是包萍萍的。” 怎么会是包萍萍? 包萍萍像没事人一样,安静地坐在审问室里,严非和沈默坐在她对面。 严非问:“今天早上七点半,你出门干什么?” “杀人啊,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严非把装着头发的物件袋放在桌子上:“你是故意让我们发现的吧?” 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后,语气无辜:“叔叔,我故意什么?” 沈默说:“故意让我们把你当成三个命案的凶手,故意帮包志鸣顶下所有罪名。” 严非说:“如果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杀人,为什么包树明和丁昆的案发现场一点痕迹都没有,偏偏秦紫的床上发现了一根你的头发?这不是很明显吗?” “不关哥哥的事,都是我杀的,他们通通该死。” 包萍萍深呼吸一口气,平静地说:“四年前,我十岁,他给我们村指导发家致富的办法,然后他看上了我,要我和他睡觉,我爸妈不愿意,他就说如果我不和他睡,他就不带村民发财,然后那些人个个都上我家,苦口婆心劝我去和他睡觉,我还是拒绝了,自那以后,他们一看见我,就骂我不知好歹、存心要毁了村子,说很多很多难听的话,爸妈却一直忍气吞声不保护我。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去了他家,把衣服脱光躺在他的床上,对他说:‘你来吧’。” 她笑了一下,抹掉眼角的泪花:“然后我爸跟他要了一大笔钱,就让我做他的养女,我也不想待在那个鬼地方,就跟他走了。我以为,他只要我□□一次,没想到,他几乎每晚都要狠狠地□□我,我一反抗他就打人,把我绑起来,像玩具一样被□□。” “三年前,我下定决心去派出所举报他,明明已经有证据了,可丁昆停止了调查,说什么证据不足要撤案。然后我又过上了猪狗不如的生活。八个月后,我拿着好不容易拍到的监控画面去找警察,以为这次终于可以摆脱那个魔鬼,可丁昆又以同样的理由撤案了。后来我才知道,丁昆收了他很多钱。” “我偶然网络上知道了秦紫,她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明星,背地里却做着□□买卖,就是谁都能上的一辆公共汽车。我恨这种不爱干净的女人,恨她不好好爱惜身体,我脏得连自己都不敢看,每天都生不如死,做梦都想变干净。”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可我希望他们都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就是杀人凶手,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打架的吵闹,他们听到了包志鸣的声音,严非看了一眼露出担忧神情的包萍萍,走出去,陆昭正抓着像发疯似了的包志鸣,他一身睡衣,穿着棉拖,应该是刚从家里跑过来的。 陆昭说:”这小子突然闯进来找他妹妹,还袭警。“ 严非说:”带他过来。“ 包志鸣一看见包萍萍,再度挣扎想跑去她的身边,可他被陆昭禁锢得动弹不了,眼睛很红,像恶鬼寻仇一样盯着严非:“放了萍萍,她……” “哥哥,”包萍萍打断他,“我没事,你回去吧。” “萍萍,你……” “哥哥,”她再次打断他,微微一笑:“你会听我的话,对吧?” 包志鸣想哭又不能哭,表情很痛苦,低头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些情绪,然后抬头看了她良久,缓缓地点点头。 她又朝他笑了一个,他努力扯动颤抖的嘴角,回应了一个笑容。 包萍萍未满十四周岁,被送去了政府收容所。 第二天,包志鸣让严非沈默去他家一趟,地下室见面。 他们去到之后,地下室的门开了。 包志鸣果然是持有神谕的那个人。 里面开着灯,左边放着一张大床,四条铁链从床角像中间延伸,床脚处有张桌子,放着一个约一米宽的显示屏,床桌之间立着一个三脚架,上面有一台相机,镜头正对着床,周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有鞭子、绳子、棍子……怪异得触目惊心。 包志鸣垂着头,靠床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张纸,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手臂上有着许多青色紫色黑色灰色的伤痕伤疤,白炽灯的照映下看得人胆战心惊。 他知道他们来了。 “他没有生育能力,他的姐姐就让他收养我作为继承人,我比萍萍早一个月来到这个家,一开始,我觉得他是个好父亲,直到那天我不小心走进这里,看见萍萍被他用铁链绑着,用布塞住她的嘴巴,他就像一头饿坏的禽兽,粗暴扯下了萍萍的衣服,然后不停侵犯那个幼小的身体。萍萍看见我在门口,她那个无助绝望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自那以后,萍萍变得不爱说话,我想尽办法讨她开心,她依旧郁郁寡欢。她打过电话给她爸妈求助,可她爸妈不管她,那天晚上她吃了很多安眠药自杀,幸好我及时发现送她去医院,那个人根本就不在意萍萍的死活,付了医药费之后就走了。 “萍萍出院的第二天晚上,他拖着萍萍去了地下室,我阻止他,然后他也把我带了下去,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欺负萍萍,萍萍的身体很弱,被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可他只顾着自己的发泄,丝毫都不想停。我很想保护她,可是我打不过那个人,我就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求他来弄我,放过萍萍。孩子的身体对他来说都是引诱,他早就没有人性了。事后,萍萍紧紧抱住了我,我瞬间觉得,之前的痛都不算什么了。” “我们报过两次警,但是被撤案了,然后我们去求助周围的人,他们都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觉得我们是在开玩笑,也不理会。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我阅读了很多犯罪刑侦的书、也看了很多犯罪电影,就想策划一个完美的计划,既能杀了他,也不会让警察怀疑到我们身上。可是我很没用,花了三年也想不出来。” “前段时间,神使出现在我面前,他说可以帮我做好任何事情,只要我开口,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就选择相信他,没想到他真的让我成功杀了那个畜生和狗屁警察。我本来要杀秦紫的,可萍萍在燕麦牛奶里放了安眠药,趁我昏睡的时候她替我杀了秦紫,没想到,她竟然傻到主动去承认罪名。” 包志鸣把手里的那张纸给严非:“我睡醒后发现的。” 纸的内容: “哥哥,我知道,警察已经怀疑你是凶手了,我不想让你坐牢,否则我一刻也活不下去。我未满十四周岁,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我去杀了秦紫,会故意留下线索,警察就会把我当成最重要的嫌疑人,他们问你话的时候,你要把所有的罪行都推给我,知道吗? 我们说过要彼此保护,从来就不是空口白话。谢谢你,哥哥。最爱你的萍萍留。” 沈默问:“告诉我们,神使在哪?” “我不知道。” “他长什么样?” “他穿着白衣,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你们别想找到他。” 严非蹲在他面前,问:“你是在信那个神使,还是在信自己的欲望?” 包志鸣缓缓抬起头,与他对视,嗤笑了一声:“未到穷途末路,不信怪力乱神。我信什么都无所谓,害人的人,就应该要有被害的觉悟。男人的社会用男人的话在为男人找理由,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值得有她这么美好的人。你们现在可以抓我了吧?” 这天上午,包志鸣被送进了监狱,包萍萍回了家。 下午,包萍萍煤气中毒,被人送去医院,抢救无效。 得知消息后的包志鸣,在狱中自杀,抢救无效。 每一个孩子都是星星,星星坠亡了,不是世界不要星星,而是星星不要世界。 第33章 回家 离开度假村之前,严非和沈默又泡了一次温泉,好好洗去这段时间的身心俱疲。 他们靠在一起,以同样的姿势趴在汤池边,双手交叉护叠,下巴搁在右手手腕上,闭着眼睛享受舒服,脑子得到了稀罕的放松和宁静,一些难以捉摸的思绪清晰地跃然浮现。 严非缓缓睁眼,半垂着深邃的双眼皮:“沈默,这世上的善与恶,真的能分清楚吗?” 沈默说:“牺牲自己的利益去维护他人的利益,为善,可这对自己,是恶;反之,牺牲他人的利益维护自己的利益,为恶,可这对自己,是善。善恶无定论,谁又说得清,任子扬和包志鸣是善还是恶?” 严非叹了口气:“是啊,无善无恶是人的本性,有善有恶是人的真情,改恶迁善是人的功夫,从恶昧善是人的习气。人世间一切善与恶,皆由人为,皆是心造。” 沈默说:“世上所有人都该受益于善行善举善念,而谋杀开辟了一条将人性具体化了的途径,获得了它的正当性,这种罪恶,对于整体社会来说,是一种善的正义。某种程度上,善恶不对立,这种善往往可以为恶做合理的辩解。” “说得对。”严非转头看他。 “沈默,你向来叛逆罪恶的鬼性,藐视一切,凭着常人不及的胆魄和智慧,却能把握一切;你颠覆一切,却也占有一切;你不相信一切,但却并没有因此而丧失自我;你的灵魂孕育出危险的自由精神,但却牢牢地守护着最善良的心灵。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默转头和他对视,淡然一笑:“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让他再次见到我时,我会是一个已经打磨好了的人。” 那个人……很幸福。 严非泡得差不多,上了岸,拿来一张浴巾披着,随后沈默也上岸了,严非给他披上两条浴巾,放在一前一后。 “严非,我不冷。” 严非啧了一声:“刚从水里出来当然不冷,坐久了热气挥发干净,就会冷的。” 说完继续帮他裹好,裹好之后就检查有没有漏风的地方,一点小洞口都不放过。 沈默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没有。” “我看见你笑了。” “没笑。” “你撒谎。” “真的没笑。” 严非双手圈住他,脸凑上去:“宝贝儿,亲一个。” 沈默推开他的脸:“不亲。” “亲一个亲一个嘛,咱多久没亲了。” 严非把头埋进他的肩窝,不停地蹭。 沈默笑了,往旁边躲了躲:“严非,停下,很痒。” “我不停,除非你亲我。” “……好,亲亲亲。” 沈默亲了他一口,唇刚离开,严非的大手按在他的后脑勺,往前一压,又亲上了,不停加深。 良久过后才放开,嘴唇都有些干燥泛白,严非去倒了两杯热水,递给沈默一杯。 “明天回去你要上班吗?” “不用,后天上班。” “太好了,我们明晚可以一起跨年,有时间吗?” “嗯,”沈默喝了口水:“跨年……要准备什么吗?” 他孤独千年,不爱交际,他一般不清楚逢年过节的一些具体事项。 “其实也没什么要准备的,把家里随意布置一下,然后一家人整整齐齐吃顿晚饭。” “去你家还是我家?” “去我家,也是你家,我还没在家人面前正式介绍你呢。” “度秋不是知道我了吗?” “还有两个人特别想见你。” “谁?” “明天带你去。” 第二日,他们去到缘城市区后,严非途中停下车,去店里买来一些气球、彩带之类的装饰物。 严非回到家时,严度秋和阿兰已经在用去年剩下的东西开始布置了。 阿兰在打气球,打完一个就递给严度秋绑好。 严非喊了声:“秋秋,我回来了。” 她捏着气球嘴巴跑过去:“哥哥,气球不够,去买一点。” 严非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已经买好了。” 严度秋望着门口:“哥哥,沈……不,嫂子呢?” “他回去放行李了,家里的布置交给你俩,哥哥和你嫂子去超市买东西,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想吃毛血旺。” “嗯?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严度秋支支吾吾了半天,然后指了指阿兰:“他喜欢吃,给他买的。” “好吧,买。” 他们来来回回逛了几圈超市,买了五大袋的食材,全被严非一个人霸占了,左手拎两袋,右手拎三袋,衣袖撸起一些,露出小臂上饱满的青筋和紧实的肌肉。 上了车后,沈默发现这不是回家的那条路。 “我们要去哪?” “让公公婆婆好好见见你。” 没过多久,严非停好车,牵着沈默的手,走进了墓园。 严非边走边说:“你应该知道,十三年前,我爸妈坠机身亡了。” “嗯。” 严非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两块相邻的墓碑,介绍说:“这是我爸,这是我妈,”然后他对着墓碑跪下说:“爸妈,他叫沈默,是我的男朋友,也是你们未来的儿媳妇,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啊?我跟你们说,他哪里都好,很好很好,我很爱很爱他,希望你们能祝福我们,保佑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 沈默跪在他旁边:“伯父伯母,你们好,谢谢你们把严非带到这个世界,让我暗无边际的生命从此有了一道光,重新活在了太阳底下,我会好好珍惜的。” 严非看着他,满眼都是对方的倒影,牵起他的手,在后背落下真挚的一吻。 正好此时,天空下了初雪,细细的雪花温柔地洋洋洒洒。 两人手牵手,在墓碑前整齐划一地拜了三下,随后对视相笑,严非轻轻抚去落在沈默发间的几片雪,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离开墓园后,他们去了一趟商场,走进了彪马鞋店。 沈默问:“你要买鞋?” “给秋秋的礼物。”从小到大,每次的跨年夜严非都会给严度秋买礼物,这次买的是一双带着粉色的小白鞋。 出了鞋店,沈默停下脚步:“我……是不是要表示一下?” 严非笑说:“你想给小姑子送什么?” “她喜欢什么?” “那丫头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实用的就行。” 沈默扫了一眼周围的店铺,指着一家服装店说:“那我……送她一套衣服?” “行啊,走吧。” 沈默很认真地挑选着,严非跟在他旁边,视线都跳过上衣和裤子,一直注意小裙子,偶尔会拿出几件看看。 沈默拿着一套糖果色的背带裤:“这件她会喜欢吗?” 严非摸着下巴:“是挺好看的,要不再挑多几件看看?” “好。” 沈默继续挑,严非悄悄拿出一条裙子,在沈默身后比了比,大小长度还挺合适的。 然后沈默突然转身,他急忙把那条裙子藏在身后, 沈默没发现他的异样,拿着一件格子裙:“这件呢?” 严非想了想说:“她好像没穿过这种裙子,不过应该很合适。” “那就买这件?” “可以啊。” 沈默问:“度秋穿多大码?” “S码,你手上拿的就是。” “行,我去柜台结账。” “去吧。” 沈默一走,严非立即往回跑到那一排裙子前,拿出刚刚看中的那条,然后匆匆塞给一个店员,低声说:“帮我偷偷包起来,用小袋子,不要被柜台的那个人看见。” 店员点头,很快就把裙子包好,严非把它放进装鞋子的袋子里。 严非走到沈默身边,趁他没注意的时候扫码付了款。 家里,阿兰拿着一朵彩带花正往墙上贴,严度秋站在他身后。 “往左边移一点。” 阿兰的手就往左移:“这样吗?” “再往下一点点。” 阿兰的手往下移:“这样?” “对对,可以贴了。再给你一个,贴旁边。”严度秋递给他一朵蓝色的彩带花说。 这时,严非沈默回来了。 严非把袋子放下,弯腰从柜子里拿拖鞋:“沈默,你穿多大码?” “43。” “比我小一个码,呐,只有这双是新的。”严非把一双灰色棉拖递给他。 严度秋听到沈默的声音就跑过来,热情打招呼:“嫂子好。” 沈默换鞋的动作一愣,看了一眼严非,有些囧态:“你……你好。” 严非偷笑了一下。 严度秋扒拉着地上的袋子:“哥哥,我还以为你是去买外卖呢,你又不会做饭,买了这么多菜干什么?” 严非揽过沈默的肩膀:“今晚你嫂子下厨,他做饭可好吃了。” “好啊好啊,我还没尝过嫂子的厨艺,”严度秋点头如捣蒜,然后朝里头喊:“阿兰,过来帮忙把东西拿到厨房里。” “我来了。” 阿兰见到沈默,立马收起了笑容,肃立地站着:“王……沈医生,严处。” 严度秋见他突然变得拘谨,有些奇怪:“阿兰,你怎么了?” 他拿过她手里的袋子说:“没事,我来拿。”走之前朝沈默微微鞠了一躬。 沈默掌厨,严非打下手,严度秋在房里赶作业,阿兰陪着她。 严非剥着蒜头,看了眼围着围裙低头切土豆的沈默,看到他手上戴着和自己一对的戒指,顿时觉得自己是一个新婚燕尔的男人,身旁站着的是刚娶过门的美娇妻。 “沈默。” “嗯?” “沈默。” “怎么了?” “沈默。”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他,有点好笑:“严非,你想说什么?” 严非从背后抱着他,嗅着他的味道:“没想说什么,就觉得你的名字特别好听,我每叫一声,心脏就会发颤一次,如鹿切慕溪水那样,神魂颠倒地迷恋你的一切,再也不愿清醒。” 沈默突然身子一僵,压低声音:“严非,别……别摸我。” “宝贝儿,我都多久没碰你了?”严非的语气带着些幽怨,修长的手指乱动。 沈默抓住他的手:“这里是厨房,度秋还在里面。” 严非反抓着他的双手,把他抵在墙上:“顶顶。” “严……严非!别闹。”他的耳朵有点红。 严非放开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个:“好好好,不闹,我们做饭。” 第34章 礼物 整整齐齐地吃了饭后,严非主动收拾碗筷,沈默站在他旁边,一个洗,一个擦。 严度秋跑来厨房:“哥哥嫂子,我……我和阿兰想出去看场电影,可以吗?” 严非看了一眼阿兰:“可以啊,早点回来。” 沈默说:“注意安全。” 严度秋回房间打扮了一番,挽着阿兰的手出门去了。 严非有些担忧:“沈默,阿兰可以保护好秋秋吧?”一想到第三封信的那句话,他除了担心沈默,也担心神使会对自己的妹妹下手。 “嗯,阿兰有能力保护她。” 严非继续洗碗,至罪,至善,至纯,至恶,四种灵魂,他们已经收集到了一种,还差两种,会先收集哪一种呢?又会以怎么样的形式杀人? 敌在暗我在明,每次都定位不了他们的行踪,很被动,很让人头疼。 洗完碗筷后,沈默擦干了手:“我……回去了?” 严非没多做挽留:“回去吧。” 沈默走到门口,看着严非:“我真的回去了。” “嗯,你回啊。” 沈默还是没走,有些支支吾吾:“那个……我想……” “你想什么?” 他轻叹了口气:“没什么,我走了。” “好,拜拜。” 沈默出了门,严非就把门关上了。 门外:他好像不想要。 门内:他再不走,我他妈就把他就地办了,不行,再忍两个小时。 晚上十一点多,严非拿着一个小袋子,来到沈默的家门口,按了门铃。 门铃刚响,沈默就开了门,好像就站在门后面等着铃声似的。 严非见他还是穿着刚刚的衣服:“你怎么还没洗澡?” “嗯……我等会再洗,进来吧。” 严非走进去,沈默关上门,刚一转身,一个袋子贴在胸前。 严非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你的礼物。” “谢谢。” 严非见他没有要拆礼物的意思:“打开看看。” 沈默从里面拿出了一条裙子,展开看,是白色的细吊带超短连衣裙,没有图案,有蕾丝和褶皱元素,面料滑滑的。 沈默的耳朵变红了:“严非……这也……” 严非没等他说下去,直接把他推去房里的洗手间。 “严非,不合适吧……” “要不,我来帮你穿上?”他作势去脱他的衣服。 “我……我自己来。”沈默匆匆走进洗手间。 严非倚在门口:“沈默,不会穿的话我帮你。” “别进来。” “好,我不进去。”严非坐在床上,心情很好,哼着小曲儿,等着看他家的美娇妻。 嘎达一声,洗手间的门开了,脚步声轻轻响起,慢慢靠近。 严非看见站在三米外的沈默,吹了一声口哨。 只见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三千银发披在白皙的肩上,一路垂到裙摆,严非愣是盯着那双又长又直又白的腿。 严非走到他面前,把挡住脸的头发撩到耳后,指尖碰到他的脸,很烫,再一看,已经红得跟上了腮红似的。 他还是低着头:“我……我去换下来。” 严非拉住他,搂住他的腰,腰间的手不停抚摸:“腰细腿长皮肤白,很好看,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媳妇。” “穿得有点……唔唔……” 严非堵住了他的嘴,把他顶到墙上,猛亲了一顿,然后抱起他,压在床上,沈默的银发凌乱铺开。 严非一手撑在两侧,一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不知是哪家的仙子跌入了凡尘,那双漂亮的眼睛正荡漾水光,波澜粼粼。 “感觉很奇怪,我还是脱了吧。” 严非把沈默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沈默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好快。” “这颗心脏在为你卖力搏动,不断向你倾诉它对你的非分之想,听到它在说什么了吗?” 严非在他的耳朵上舔了一下:“它在说,我爱你。” 然后严非开始吻他,双手把他的裙子撸到腰间:“宝贝儿,我送你的白色内裤穿了吗?” “没……没穿。” 这时,严非看见了他底下穿的,就是那条白色内裤。 严非咬了下他的唇:“明明已经穿了,还说没穿,小坏蛋,欠教育。” 沈默迟疑了一下:“……礼物……” “怪不得你之前在我家的时候怪怪的,原来就是想让我干你,是吗?”严非在他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你送了我这么一个大礼,如果我不把你顶得叫老公,岂不是让你白费苦心了?” “等等严非,”沈默推开他,给他看那些变长了的指甲:“会伤到你的。” “没事,你爱怎么抓就怎么抓,我皮糙肉厚得很。” “不行,你会很痛。” 严非突然问:“你的充电器在哪?” “在床头柜抽屉里,怎么了?” 严非伸手拉出抽屉,拔掉头,拿走充电线,绑住他的双手,往上放在头顶。 “这样可以了吧?” 沈默试着扭动手腕,绑得不紧不松:“可……唔。” 严非忍耐了许久,有些粗暴地扯走他的裙子,温热的喘息融为一体,每次的触碰舔咬,惊起一丝丝微颤,被绑住的手往前抬去,借力坐起来,银发盖住了两人的肩膀。 送上来的美人哪有放过的道理? 不断索取,每一寸皮肤都要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沈默全身斑斑点点,仰头喘息,情迷意乱之中说了两个字:“帝君……” 严非已成了一头野兽,早已隔绝了外界任何的声音,眼中耳中脑中只想要沈默的全部。 晚上十二点整,迎接新年的烟花咻咻咻地飞上夜空,嘭嘭嘭地炸开了无限的释然喜悦,亮如白昼,掉落的火星,带走了过去一年的所有不尽人意,恍然消失。 最美好的时刻,就该与最心爱的人,做着最幸福的事。 白色的数据线早已不知所踪,严非和沈默十指相扣,身下相连,注视彼此,汗水贴了一些银发,眼角泛红,闪着泪花,严非忍住欺负他的冲动,在他的鼻尖吻了一下:“老婆,新年快乐。” 沈默感觉很热,声音低沉无力:“新年快乐。” 严非突然往上,炽热的眼神逼迫着:“嗯?” 沈默喘了一声,小声说:“……老……老公。” 严非笑了,轻轻欸了一声,头埋进了他的胸前,紧紧抱着他,剧烈起来,再深的吻,也封不住他的声音。 冬日的暖阳悄悄从窗帘缝隙里跑进来,在被子表面映上了一道斜直的黄光,沈默缓缓睁眼,轻轻拿走严非抱着自己的那只手臂,坐了起来,看见地上那条被扯破得不成样子的白裙,笑了一下。 正要下床,腰间突然多出一只手,把他拉了回去,严非压了上来,手开始乱摸。 沈默抓住他的手:“严非,我今天要上班,不能再来了。”他现在浑身酸痛得不行。 “那就抱一抱。”严非把左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右腿搭在他的腿上,膝盖蹭着身下的晨起。 沈默微微皱眉:“严非,别乱来。” “哦。”他兴趣了了,停下腿上的动作,”你几点上班?“ “九点。” “我送你。” “嗯。” “几点下班?” “十二点半有个手术,可能三点多才下班。” “那你中午吃什么?” “去楼下的食堂吃点。” “我给你送饭,想吃什么?” “嗯……都可以。” “行。” 严非送沈默去上班后,去了一趟超市买食材,回家尝试做饭,照着网上找来的菜谱,按部就班地下手。 眼睛学会了,手却是残废。 折腾了两个小时,成品全然失败,要么烧糊、要么太油、要么太咸、要么卖相丑炸。 他选择放弃,去买了现成的。 拎着爱心午餐来到胸外科办公室,严非没有看见沈默。 “严先生,又来找沈医生吗?”赵尹川刚好要走进办公室。 “对,赵医生,他在哪?” “去查房了,”赵尹川抬了抬下巴,看着前面:“喏,这不就来了吗?” 严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浩浩荡荡十几人迎面而来,沈默站在最前面的中间,低头和旁边的医生不知在说些什么,白大褂的衣摆随着沉稳的步伐一飞一落。 他看见了严非后,转身和那些人说:“辛苦大家了,都去忙吧。” 沈默小跑过来问:“你等很久了吗?” “我刚到,你对象来给你送饭了。” 沈默笑说:“进来吧。” 严非把饭菜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打开包装盒,色香味俱全。 沈默看着满桌子的菜:“严非,这么多我吃不完。” “没事,你身子纤细,工作又那么劳累,必须要补充营养的。” 赵尹川被香味吸引过来了,然后数了数盒子,一共有十个:“严先生,你是把整个五星级酒店都搬过来了吧?沈医生真幸福,你家对象对你真好。” “要不你过来一起吃?” “不用,我回家吃,我对象已经在家里做好了一桌菜等我回去,再见了。” 严非问:“他不会也是……” “是,已经结婚了。” “哦,”严非拖了张椅子,坐在沈默旁边,右手撑着脸看他吃饭:“宝贝儿,我们领证吧。” 沈默咳嗽了两声,喝了口水。 ”你是觉得,太快了吗?“算算时间,他们认识了十三年,正式交往的时间差不多才两个月。 他犹豫了一下:”……我想想吧。“ 严非安静地看着他的侧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拿双一次性筷子给他夹菜:“来,多吃点。” “沈默,上次我说让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还没想清楚。” “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就是一个人习惯了,突然身边有了家人,感觉有点不真实。” “小笨蛋,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有我,”严非拿起沈默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摸到了吗?真实存在,如假包换,绝对不是梦,我会一直在。” 沈默看着他,抚着他的脸。 严非突然深情并茂地唱歌: “如果明天的路你不知该往哪儿走 就留在我身边做我老婆好不好 我不够宽阔的臂膀也会是你的 温暖怀抱 如果你疲倦了外面的风风雨雨 就留在我身边做我老婆好不好 我一定会承受你偶尔的小脾气 或许我还能给你一点意外 一份欢笑一个简单安心的小窝 陪你日出陪你日落到老 。” 沈默笑了。 “你笑什么?不好听吗?” “好听,很好听。” “那你同意和我一起住吗?” “……嗯。” 严非很激动:“要不今天就搬过来?” “过几天吧,最近有点忙。” “好,听你的。” 第35章 姿势 在沈默没有搬上去之前,严非基本住在了沈默家。 这里有他专属的牙刷牙杯、毛巾拖鞋……甚至连沈默的衣柜里也放着他的日常衣物。 这天晚上,严非洗完澡,捧着电脑坐在床上,戴着耳机,不知在看什么,手不停地比划,沈默穿着黑色睡衣,从浴室走出来。 沈默问:“你在干什么?” 严非没回答,上下打量他,笑容逐渐变态。 “你看我做什么?” 严非摘下耳机,招招手:“过来。” “怎么了?” 沈默走过去,严非拉着他坐在旁边,然后拔下耳机孔。他看见电脑屏幕里两个纠缠的裸体,耳边尽是此起彼伏的喘息声,他赶紧移开视线。 “沈默,不会吧,你没看过?” “……没有。” 他连微博都不玩的,没看过这个好像也挺正常的。 严非按了暂停键,走到他面前:“哟,这小脸儿怎么这么红了?宝贝儿,你害什么羞嘛,咱俩不是做过好多次了吗?” 沈默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变烫了不少。 “……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我跟你说,”严非附在他耳边:“你在床上叫得好听多了,表现也很好。” 沈默推开他:“很晚了,睡觉吧。”他上床整理着被严非弄乱的被子。 严非去到他旁边:“默默,陪我看好不好?” “……” “里面的姿势都挺新鲜的,咱学一学,为爱升温。” “……” “好默默,你不想试试吗?和我一起去探索□□的更高境界。” “……” “你今晚不要我了吗?” “……不要。” “好吧,那我自己看。” 严非爬回电脑面前,取消暂停,把音量调到最大,暧昧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 沈默皱眉:“严非,戴耳机。” “戴耳机效果不太好,外放最合适,还有十分钟就看完了。” 沈默没再说话,背对着严非,躺下睡了,严非看了他一眼,继续看片。 沈默闭着眼睛,听力更加敏锐,那些声音变得无比清晰,脑子越发清醒。 十分钟过后,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了。 严非关了电脑,放在床头柜上,关了灯,从后面抱着沈默,无缝贴近,然后拿起他的手。 沈默碰到了什么,忽地睁眼,想收回手,被他紧紧抓着。 “严非。” 他开始在脖子后面轻啄:“沈默……” 他身子发颤,咬着唇。 严非轻笑一声,继续吻,一边解开他的睡衣。 他咬着自己的手,别过脸,不出声。 严非拿下他的手,转过脸,热情地吻他,撩得正好火热时,严非突然停下来:“要么?” 沈默迟疑了一下。 “嗯?真不要啊?” 严非等了良久,沈默还是没动静,他作势要走,沈默拉住他的手:“别走……我要。”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我给你。” 严非把学来的姿势都带着沈默做了一遍,完事儿后,严非窝在沈默的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 “宝贝儿,你最喜欢哪个姿势?” 沈默闭着眼睛:“……睡觉。” “是不是都挺爽的?” 沈默安静了一会:“严非。” “嗯?” “我想喝水。” “去吧。”严非松开手。 沈默没动。 他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好,我去给你倒。” ”嗯。“ 严非下了床,右手去开灯,左手蒙住沈默的眼睛:“会刺眼。”然后慢慢移开手,走去客厅倒了杯水。 沈默见他走进房,坐起来喝了几口水,严非接过杯子,把剩下的水喝完了,空杯放在床头柜上。 沈默躺下,严非给他盖好被子,捋了捋沈默额前的头发:“很累吗?” “还好。” 严非关了灯,爬上床,大手一搂,鼻子蹭着鼻子:”沈默。“ ”嗯?“ “你明天是五点半下班吧?” “嗯。” ”明天周局生日,他在酒店庆祝邀请了我,恐怕我接不了你下班,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不是小孩,自己可以回来。“ “行,”严非在他脸上亲了一个:“晚安。” “晚安。” “亲我一个。” “不亲。” “哦。” 沈默轻笑一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睡吧。“ 严非傻笑了一会儿,把他抱得紧紧的:”好,睡觉。“ 近来沈默的手术排得很满,上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下班了。 他走出医院大门,习惯往左边瞧去,就能看见严非跟他招手,可他忘记了,严非今天不来接他,自己是开车过来的。 沈默笑了一下,转去停车场取车。 回到家之后,他突然想起今天是礼拜五,严度秋应该快到家了,然后拿着严非给的钥匙,上了五楼,开门进去,解开衬衫袖扣,撸起袖子露出小臂,开始搞卫生。 严度秋回到家时,沈默正在拖地。 ”嫂子?“她背着书包,抱着一个快递,看得有点楞。 沈默微微一笑:“度秋,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做点?” “不用不用,我已经吃过了。”她把快递放在地上,看着沈默继续拖地。 不禁感慨:“哥哥真有福气,能找到嫂子这样一个绝世□□,还长得很好看。” 严度秋突然想到什么,拆开快递,拿出一个紫蓝色的圆型盒子,打开后拿到沈默面前:“嫂子,这巧克力可好吃了,尝尝看。” “好,我去洗手。” 沈默洗完手,拿了一个放进口中:“挺好吃的。” 然后他一咬,巧克力里头流出液体:“它里面的是什么?” “白兰地,酒心巧克力。” 沈默微微皱眉,但这是严度秋给的,他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吐了,只好随便嚼几下吞进去。 “要不要再吃一点?” “我吃一个就行了,你吃吧。”嘴里满是酒味,他倒了杯水喝下。 沈默刚走两步,就开始头晕,严度秋见他不对劲,赶紧过来扶:“嫂子,你怎么了?” “没事,我想去你哥床上躺一躺。” “哦哦好,这边。”严度秋带他进房,他的脚步已经很不稳了。 “嫂子,你没事儿吧?”她看见他的脸异常地红。 “我睡一会就好。” 严度秋出了房间,还是很担心,就打电话给严非。 “哥哥,嫂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严非离开酒桌,站在门口:“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他吃了一个巧克力后,就跟喝醉酒似的,现在在你床上睡觉。” “巧克力?” “嗯,酒心的。” “他不能碰酒,行吧,我现在回去,你看着他点,不要让他跑出房间。” “哦,知道了。” 严非挂了电话,和周局打了声招呼后就匆匆离开了。 严非一回到家,就看见严度秋拦在沈默的面前:“嫂子,你不能走,哥哥说不能让你离开房间。” 沈默眼神迷离,执意要走,严度秋快挡不住了。 严非大步向前抱住了他,扶着他的背:“沈默乖,回去睡觉。” 沈默推开他:“我要回家。” “好好好,我带你回家。”严非牵起他的手,去了四楼,从他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沈默挣脱他的手,走进了卧室,越过床前,严非把他拉了回来:“床在这,就睡在这里,想喝水吗?” “嗯。”他坐在床上,点点头。 “我去给你倒,你别动哈。” 他也点点头。 严非转身没走几步,沈默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墙壁前,严非赶到他身边:“沈默,你……“ 只见他右手手掌贴在墙上,一会儿的功夫,墙上出现了一个会移动的红点,像画笔似的,途径之处形成了一个门的轮廓,沈默轻轻一推,墙开了。 他的鬼造房? 严非跟着他走进去,里面是另一番天地,没有白炽灯光,只有昏暗的烛光,一排排古色古香的书架,上面整齐地塞满的不是书,是各种各样的信封。 书架的前面是一张古代的书桌,桌上放着文房四宝、一盏燃烧着的油灯,灯旁边挂着一幅画,画中人是一个青袍男子,右边写着三竖行草书,笔迹潦草却不乏章法。 严非不懂书法,只消一眼就认出来:“翩翩吾之爱,气概苍梧云,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不知轩辕之皎者,无目者也。吾拟以命相许,纵被无情弃,不能休。沈默书。” 沈默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抱着一本极厚的本子睡着了。 严非靠近看了看,好像是一本相册。 他试着去拿,拿不动,被沈默抱得很紧。 算了。 他看见桌面上铺开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字,太暗了看不清,于是拿起旁边的油灯靠近看。 “门灯留千载,是我等你回家的路。” 在等他的师父吗? 严非有些走神,一不小心没拿稳灯,啪啦一声,灯摔碎在脚下,灯油飞溅了一地,瞬间生成一团白雾,在空中乱飞一通,像在寻找它的归宿之地。 这是什么? 白雾似乎长了眼睛,仔细看清严非后,飞到他面前,严非伸手去抓它,它机灵地躲开了,绕着严非飞来飞去,然后猛地钻进了他的印堂。 严非身子一僵,脑中的记忆莫名其妙变得一团乱,头疼欲裂一阵,随后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第36章 前世 严非睁开眼,缓缓站起来,书桌前睡觉的沈默不见了,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他闻声过去,看见一个从天而降的大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顶天立地,气势雄伟,地下是一道宽阔不见尽头的墨绿江水,岸边泊着一艘小船,淹没在黄色的花朵中,青蛇、白鹭、红鹤、年幼的黑鳄鱼在丛中凑热闹。 还有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树木,散发着各种不同的香味,有的倒挂在水上,有的群生在悬崖峭壁上,还有的生长在山谷之中,它们肩并肩往上长,高得令人看不到树梢。 严非从未见过这般奇景奇观,却知道这个桃源般的地方名字。 天接水。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他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为什么这个书房和沈默的鬼造房一模一样? 是做梦吗? 这时,他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去了书房的对面。 他保持警惕走出去,小心翼翼观察周围,这里的布置没什么特别,跟普通人家一般无二,但有股清新的气息不断涌入体内,让人感觉格外舒适。 他听见书房对面的那个房间传来时有时无的咳嗽声,感觉有些熟悉,便放轻脚步靠近。 只见一个白衣男子侧对门口坐在床沿,看着床上坐着的一个黑衣少年,帘子挡住了看不清脸,两个人许久都没说话。 少年的声音嘶哑,语气冰冷:“为何要救我?” 男子的声音响亮,语气戏谑:“为何要帮人?” “老婆婆腿脚不便,我刚好要过河,顺便背她一程,怎么?” “你又为何会饿晕?若是不害人,动物的血一样管饱。” “我不吸血,死了解脱,总好过活着受难。” 男子突然大笑:“吸血鬼自称不吸血,本君活了三千年,这是本君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少年没说话。 男子伸手捏着少年的下巴,逼他抬起眼睛:“四海八荒里谁人不知,吸血鬼没有血便不成活,你倒是个奇葩,明知会死也不愿违心而行,要不是本君看你长得漂亮,早就让你饿死在外头,给野兽啃得连渣都不剩。” 少年依旧满心警惕:“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天接水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本君抱着你进了门,让你睡了本君的床,本君还救了你一命,反正你已经是本君的人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本君,就是你的家人。” 少年沉默了许久,语气放缓了些:“我没有家,你也不是我家人。” “你以前没有,现在不就有了吗?” 少年又是许久没说话,然后突然咬牙切齿地说:“神鬼殊途,天定无缘,注定为敌。” 男子嗤笑一声:“本君乃一天地共主,生来就是天,本君说的话,就是天意,连宇宙洪荒都得听本君的,区区异族殊途,还不配放在本君的眼里。” 少年抬头看着他,迟迟没说话。 男子伸手去摸他的头,他下意识往后躲,男子按住他的身体,他动弹不得,才得以摸到。 男子明显感觉到少年的惊颤,像只被吓坏的小猫,他耐心地抚摸着,少年渐渐放松了警惕。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本君大方,送你一个。愿你终将点燃闪电,长久漂泊沉淀;愿你终将声震人间,长久深自缄默。沉淀和缄默,会成为你的力量,就叫沈默,和本君一起,守护天地原有的纯粹与宁静。” 严非心头一震,沈默? 那个少年是沈默?! 他穿越到了一千年前? 还是在做梦? 这时,白衣男子转身,严非清楚地看见他的模样,竟是另一个自己。 这个男子到底是谁? 少年下了床:“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严非见这人确实是沈默,十四五岁光景,个子还没长高,脸蛋有些肉,保留了一些可爱的稚气,一看就是个小美人。 原来小沈默是长这样的。 男子走到他面前:“蝴蝶若想要破茧而出,必需撕扯着茧子,将它撕破。陌生的阳光,自由的天地,使它感到头晕目眩。有极少数的人能够承受这种破茧的痛苦,本君相信,你就是其中之一。” “本君会助你一臂之力,成为你的太阳,把最初的光芒投射到你心脏的最深处,在那里,虽然有最阴暗的迷雾前所未有地集结着,而本君,会用最明亮的光辉驱散它,让你不再担惊受怕。” 少年低着头,握紧拳头,咬着唇。 男子冷笑一声:“怎么?怕痛吗?哼,胆小鬼,不喜鬼性,空有反抗之心却不敢公然行动,只知逆来顺受愚昧寻死,本君还真是看错你了。” 少年突然大吼:“不是,我不是,”他冷静下来说:“轩辕,你没有看错,我一定会打磨好自己,如你所愿,让你骄傲。” 男子大笑了几声,拍着少年单薄的肩膀,声音洪亮:“好,本君等着。” 原来他就是轩辕神帝,沈默的师父。 可为什么相貌和自己如出一辙? 他和这个轩辕,有什么关系吗? 突然,画面变得模糊,天旋地转一番,严非站在了类似后院的地方。 轩辕撸着袖子,拿着几颗小树苗走出来,严非没来得及躲开,男子直接从他面前经过。 似乎……看不见他。 接着,少年提着一桶水过来,有些吃力,也没发现严非。 真看不见啊。 所以这不是穿越,是个梦吧? 轩辕蹲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说:“小默,这块地肥,就在这里种。” 少年点头:“嗯,我去拿锄头。”他跑进屋里,拿来一把锄头。 ”给我。“轩辕伸手,少年递上锄头。 然后轩辕弯着腰翻地,翻出一个土坑,少年拿出一块布:“帝君,我给你擦汗。” 轩辕长得很高大,蹲在他面前,擦完汗后,在他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小默真乖。” 沈默的脸有点红,收好布,立即拿起一颗树苗,立在土坑里,轩辕用锄头把周围的泥土填回去,再压实。 “小默,浇点水。” “好。”沈默舀了一勺水,绕着树苗浇了两圈。 接着,他们又种了两棵,都流了不少汗。 轩辕看着三颗树苗,很是满意。 沈默问:。"帝君,它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人间通常是两三年,可这里是天接水,汇聚了万物之灵气,估摸着一年就能结果了。” “帝君,你很喜欢吃青梅吗?” “我喜欢喝青梅酒,到时候,我酿给你喝,你喝一口就会喜欢上它的。” 轩辕一手拿着锄头和桶,另一只手伸给沈默:“走,回家。” 沈默的小手牵着大手,点点头:“嗯。” 严非看着他们走进屋里,下一秒,原本春意盎然的周围变成了夏日烈阳,紧接着秋叶瑟瑟、冬雪纷飞,经历了一个四季轮回,画面静止在生机勃勃的春天。 转身一看,那三颗青梅树已经长大了,硕果累累。 轩辕一身白衣,飞上树枝站稳,沈默在树下抱着一个竹筐,仰头看着他。 他摘一个就往下丢一个,沈默每次都能接准,不一会儿就满筐了。 沈默喊道:“帝君,我换个……” 话还没说完,一个青梅就堵住了他的嘴,把腮帮子撑得很大,轩辕低头一看,没良心地笑了:“小默,你好像一个大嘴猴啊。” 沈默放下竹筐,拿出嘴里的青梅扔掉,语气有些不快:“帝君,你别笑话我了。” 轩辕仍然笑个不停,躺在了树枝上继续笑,然后哎哟一声,摔在了地上,摸着自己的老腰,倒吸了一口凉气:“啊,我的腰……” 沈默赶紧跑过去,担忧地问:“帝君,你没事吧?” 他伸手去碰一碰他的腰。 “疼疼疼,别乱碰,扶我坐下。” “坐这吗?” “不然呢?坐你身上啊?” “不是,昨晚刚下过雨,这脏,你是大神帝,不太好吧?“沈默指了指地下的湿泥。 男子说:“小默,神帝都已经炒菜做饭洗衣服翻土挑粪,形象早就喝西北风去了,坐在泥土上算什么?” 沈默哦了一声,扶他坐下。 某位老人家叨叨着:“慢点慢点,轻点轻点。” 男子说:“小默,你再去摘多一筐,我们就去酿青梅酒。” “好。” 严非的眼前一晃,他站在了屋里,男子和沈默并肩坐着,桌面上放着一壶酒,瓶身透明,酒色淡黄。 轩辕往沈默的杯里倒了点:“尝尝。” 沈默喝了一小口,眉头紧皱,嘴巴砸吧了两下:”嗯,好喝。“ ”那当然,我酿酒的功夫在四海八荒里称第二,没谁敢称第一。再喝点。“他把沈默的杯子满上。 沈默问:”帝君,能教我吗?“ ”想学酿酒啊?“ ”嗯,以后我酿给你喝。“ ”好啊。“ 沈默犹豫了一会儿:“帝君。” ”嗯?” “我想跟你学做菜,可以吗?以后我做给你吃。” “怎么突然这么积极?” “以后都我来干,你歇着就好。” “行,你想学,我都教。” 原来沈默的家务能力,都是轩辕一手□□的。 眨眼之间,天色已晚,严非看见沈默守在桌前,看着面前的一桌菜,偶尔伸手探探碟子底下,看看有没有变凉,似乎在等人回家吃饭。 沈默的稚气退得差不多,变成熟了一些。 这时,轩辕从外面走进来,肩膀上挎着一个药箱:“小默,我回来了。” “帝君。”沈默喜出望外,赶紧迎上去,帮他拿着药箱。 轩辕指了指说:“小默,门口这盏灯是你挂的?” “嗯,天太黑了,我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严非看见,这灯不就是他打破的那盏吗? 轩辕摸了摸他的头:“傻瓜,我又不是路痴。” 沈默拉着他的手走过去:“帝君,过来吃饭吧。” 轩辕坐下,看着一桌子的菜,卖相还不错,夹了一块肉尝尝:“不错,味道挺好的。” 沈默很开心,给他碗里夹了很多菜:“那帝君多吃点。” 他失笑说:“你当这是喂猪吗?我哪吃得了这么多?” “你去给村民看病,体力消耗挺大的。” “好好好,我吃,这些我都吃光光,行了吧?” “嗯。” 沈默吃了几口说:“帝君,你能教我医术吗?我想和你一起出诊。” 轩辕语重心长地说:“小默,我可以教你医术,但是你只能待在天接水,哪都不能去。虽然说你在这里已经接受了三年的净化,但污秽之气还存留大半,一旦看见人血,你就会不自控地露出面目。若是被村民瞧见了,他们一定会召唤神使,执意杀你,可我想一直保护你。” “嗯,我明白了,帝君,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奢求的。” 第37章 因果 严非虽在做梦,但感觉异常真实,仿佛这一切都发生过,甚至有种亲身经历的错觉。 这时,耳边传来悠扬低沉的琴声,严非闻声过去,看见轩辕坐在古琴前弹琴,沈默坐在他身旁,右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听得如痴如醉。 曲终声停。 沈默鼓掌捧场:“好听。” 轩辕挑眉:“只是好听而已?” “不是,是非常好听,叫做‘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轩辕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小机灵鬼。” “帝君,我也想跟你弹得一样好。” 轩辕招招手,往后挪了点位子:“来,坐这。” 沈默坐在轩辕的面前,轩辕两手抚琴,自然地把他全在怀里,然后拿着他的手,拨弄琴弦,四手弹一曲,还是刚刚那一首。 沈默问:“帝君,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叫《苏幕遮》。” 严非走近一看,他们所弹之琴正是沈默房间里的那一把。 原来是轩辕的遗物。 重生十字剑也是。 琴声消失,人也消失。 严非走出房,看见沈默坐在窗户上,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眼睛看着前面的那条路,翘首盼望着谁。 他又长大了一些,已经很高了,面部轮廓紧致,长开后的五官有着一眼沦陷的俊美,小美人摇身一变,成了大美人。 这时,一个白色身影从路的尽头走来,沈默赶紧跳下窗户跑过去迎接,正是出诊回来的轩辕,还牵着一条狗。 沈默习惯性接过他的药箱,:“帝君,这狗长得好奇怪。” 这狗全身金毛,像狮子,脸上有黑色斑纹,像老虎,眼神犀利如锋,闪着绿光,像野狼,尾巴竖起微卷,毛很长,又像马。 严非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年幼的老狗吗? 轩辕说:“它是魔犬,路上捡到的,寻思着,我不在家的时候它可以陪陪你。” 沈默很开心,蹲下摸着狗:“帝君,它有名字吗?” “嗯……就叫他老狗吧,名字取难听点好养活。” 这个轩辕跟自己真像,取个名字都能取到一个地方去。 那么,十三年前老狗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是沈默送来的吗?这是他师父送的,为什么要送给自己? 严非看见他们手牵手进家门后,天色一秒变暗,环境峰回路转,他站在了房间里,面前是一张床,床前放着两双鞋,一白一黑,帐内的两个人睡熟了,呼吸逐渐平稳。 突然,一个尖锐诡异的女声不知从哪响起:“你好大的胆子,本夫人选你为鬼王,赐予你深渊之中最污秽的黑暗力量,煞费苦心把你送进天接水去杀了轩辕,你却违抗命令,背叛鬼族,与敌相通,犯下大不赦之罪。” “你可别忘了,本夫人在你身上留下了一朵黑牡丹,你是它的宿主,注定成为轩辕的死劫,轩辕一日不死,诅咒一日不灭。你若不杀他,也会有诅咒的力量来置之死地。” “只要你继续靠近他,他迟早都会被杀死,靠得越近死得越快,即便他是神通广大的神帝,也照样躲不过死劫的诅咒,永生永世都别想。哈哈哈……” 严非还没从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里反应过来,床上的沈默突然大叫着坐了起来,尖锐的女声消失了。 轩辕坐在他旁边,担忧地问:“小默,做噩梦了吗?” 沈默大口喘着气,拉开了和他的距离,点点头。 轩辕移了移位子,靠他更近:“怎么了?” 沈默推开他,别过头:“离我远点。” “我知道。” “知道什么?”沈默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轩辕拉下他的衣领,指着锁骨上那朵黑色的花:“黑牡丹诅咒。” 沈默抓紧衣领,咬着唇:“明明知道我会害了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如此之好?” 他以为他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他知道,若是知道了,他就会不要他,他不想离开他。 但是,他又很想说出来,早日离开他,越远越好,免得害了他,可他真的很舍不得。 纠结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他太喜欢现在的生活了。 喜欢到无法自拔,只想不顾一切,越陷越深。 轩辕扶上他的脸,看着他:“对你好,不需要任何理由,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只知道,你的眼睛很清澈,清澈到仿佛可以从中看到日月星辰和山川河流,可以看到草长莺飞和鸟语花香 ,可以看到白驹过隙和和斗转星移 ,可以看到我们携手到老的一路未来。” 沈默低头说:“我不配,我一点都不配,我活在黑暗之中,无一不沉重、污浊、晦气,带有许多令人生厌的东西,可我的心又很脆弱,总是被它们打败,在沼泽里越是挣扎越下沉。我本来想把你也拖进来,我却喜欢上了你,只希望你活着,别救我。” “可是……可是……”沈默抓着他的手,抬起发红的眼睛,苦苦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你不救我,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让我死了不就好了吗?” 轩辕一把将他拥入怀中,沈默不停挣扎,轩辕抱得更紧了,容不得他逃走,沈默埋在他的肩窝里哭了起来。 轩辕轻轻拍着他的背,温声说:“小默,如果你的生命注定没有炬火,我就做你唯一的光,比星河还要璀璨,滚烫无边的黑暗,化作宇宙级别的世纪浪漫。” 轩辕放开他,抬起他的下巴,语气不怒而威:你不能离开我,我也绝对不会让你离开。” 他竖起三根手指,虔诚而认真:“我以□□义起誓,天塌下来由我顶着,山崩于前由我护着,你只需躲在我怀里就好,任何都伤不得你半分。” “帝君……” 轩辕吻去了他眼角的泪花。 沈默红着脸,眼睛蒙上一层迷离的薄雾,缓缓凑近:“帝君……” 轩辕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轻推回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额头抵着额头:“等小默再长大些,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要等多久?” “两年,好吗?” “嗯。” “睡觉吧,我唱歌给你听,就不会做噩梦了。”轩辕帮他盖好被子,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拍着他的胸前,低声吟唱。 严非的心突然揪痛了一下,没想到,沈默和轩辕之间的感情……是如此之深的爱情。 是因为他长得和轩辕一模一样,沈默才会爱上他的吗? 还没回过神来,黑夜转为白天,眼前的场景变成了客厅。 轩辕给沈默戴上纱帽,看不清脸,黑色的长纱垂到腰间。 “帝君,戴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出诊吗?这次带你去。” “真的?” “嗯,你在天接水待了四年,哪都没去过,正好出去透透气,不过,但是不能露脸,神使还在人间,有些可能会认出你。我只带你去这次,你在旁边看我就好,别到处乱跑。” 沈默乖乖点头:“嗯。” 昆山之战过后,全数鬼族被他镇压在绝域深渊,只有沈默被鬼夫人送出来,奉命杀他,可他喜欢沈默,想好好保护他。虽说他是天地共主,但毕竟已经退隐,成了前任,不再插手神界之事。 如若沈默被发现,神界向来与鬼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定不会饶了沈默,到时,即便他站出来护他,一人之力也难以抵挡众神之怒。 轩辕正了正他的帽子,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沈默拿过轩辕的药箱:”帝君,我来背。“ ”好,给你。“ 两人一起出门了。 严非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总感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心里也隐隐不安,便跟了上去。 他们走出天接水的结界,经过一片树林,走过一道桥,就来到了一个村子的入口,旁边有块石碑,上面写着青山村三个字。 轩辕轻车熟路,带沈默走进一户人家。 屋里头不断传来男人的咳嗽声。 他们去到声源地,一个面色蜡黄的男人躺在床上,还在不停地咳嗽,仿佛去了半条命似的。 一个妇人端着两杯茶进来,招待客人。 突然,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沈默不经意看了一眼,嗜血本性开始蠢蠢欲动,眼睛变红了,獠牙也出来了一些。 “帝君……”沈默很难受,别过脸不去看血,捂着心口,一直隐忍着咬人的冲动,紧紧抓着轩辕的手。 轩辕见他的不对劲,跟妇人说了几句便匆忙带他离开,刚走到门口,忽然吹来一阵冷风,吹走了沈默的纱帽。 妇人见到沈默的样子,尖叫了一声。 严非看见妇人着急地拿出了一根类似蜡烛的东西,往上面吹了一口后,点燃了一撮小火苗。 下一秒,一个白衣男人悬在半空,扇动他身后的白色翅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想必,蜡烛就是报信求救之物,召来的就是神使。 神使居高临下:“轩辕帝,别来无恙,多年不见,你竟然沦落到与污秽之物同流。” “哼,再怎么不济,本君的辈分高你一筹,为何不跪?” 神使双脚落地,丝毫没有要跪的意思:“如今掌权之神不是你轩辕帝,天帝有规,凡是退任之神,都不得干预神界事务,若有破戒者,一律惩处。奉劝你一句,把他交给我,别和神界作对。” 轩辕搂着沈默,语气微怒:“本君若不从,又如何?" “你若不把这污秽之物交予我,便是犯下天条的罪人,天帝定会大怒,连同被污染的你一并处罚,革除神职,逐出神族,不入神谱。” 轩辕冷笑一声:“被污染?” “鬼族生来肮脏黑垢,天定凶猛,嗜血成性,你和他在一起,神族的圣洁之身早已被玷污,留着你,只会弄脏神族与生俱来的洁净纯白,神族绝对不能留下污点。” 轩辕突然大笑:“天生圣洁?纯白?统统都是冠冕堂皇的自以为是,这种踩高捧低的狗屁,真他娘的恶心。” 轩辕低声对沈默说:“小默,到我背上来,我带你回家。” 沈默爬上他的背,搂住他的脖子。 “抓稳了。” “嗯。” 接着,轩辕一伸手,重生十字剑凭空出现在他的右手手心处,他左手托着沈默,一跃而起,与神使开架。 到底是曾经的天地共主,几招下来,神使完全处于下风,轩辕没有杀他,带着沈默离开了,回到天接水。 第38章 梦醒 没过多久,天兵天将浩浩荡荡来到了天接水,围得水泄不通。 领兵的正是之前那个神使,说天帝宽容,只要轩辕交出沈默,就可以免他受罚。 屋内,轩辕跟个没事人似的,给沈默倒了一杯青梅酒。 沈默说:“帝君,我……” “嘘,别说话,陪我喝酒。”轩辕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嗯。”沈默没再开口。 没过多久,沈默开始头晕,直接倒在桌子上,轩辕平静地把他抱到床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帝君,我怎么会醉了?” “我在你杯里放药了。” 沈默抓着他的衣服,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为什么?” 轩辕拿开他的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轻抚他的脸:“小默,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们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善恶律。” “人鬼神天生身份不同,但不能决定所有,尤其是善与恶的定位,鬼可变神,神可变鬼,人可变不人不鬼,一切都取决于对欲望的控制。现在的你,已经比外面的任何一个神都要纯洁干净百倍。” 沈默觉得四肢开始无力,动弹不得:“帝君,你到底想做什么?” 轩辕没回答他,笑着摘下绿宝石戒指,戴进了他的左手中指。 这可是他从不离身的重生十字剑。 沈默似乎猜到了什么,立即红了眼睛,拼命摇头。 他想坐起来,可全身无力,带着浓重的鼻音着急地说:“帝君,你不可以,不可以离开我,不要跟他们走……” “小默,神是三元而非二元,即灵魂体,而非精神□□。如果我离开了你,你愿意等我的魂魄回来吗?” 沈默咬着唇,眼角流出了两行泪:”我不要,我不等,你别走,戒指拿回去,求你了。“ 轩辕伸手帮他擦眼泪:”重生十字剑已经认你作主,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替我活下去,守护好人世间。“ 沈默哭着说:“我不会答应你的,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守护的吗?” “如果我连相信你的勇气都没有,那我还有什么资格说我爱你。” “帝君……”他哭得更加厉害了,努力挣扎,身体还是动不了。 轩辕继续帮他擦眼泪,问:“小默,愿意等我回来吗?” 沈默看着他,情绪平复了一些,声音已经哭哑了:“我愿意等,等多久都可以,我会一直给你留灯。” 轩辕摸着他的头:“好,我不会让你等久的。” 他俯身,吻了他的唇。 随后,轩辕施法,让沈默睡着,摇身一变,变成了沈默的样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严非还没从悲伤中抽离出来,眼前的画面就变成了屋外院子。 一个银发男子站在门前,背着一把古琴,挎着一个药箱,拿着一盏油灯,旁边站着一只狗,左手中指的绿宝石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正是沈默。 他没有穿自己的黑衣,穿的是轩辕的白衣,显得有些宽松。 在门前跪下,低头虔诚地吻了戒指,三拜之后,离开了天接水。 随后,严非的周围突然暗了下来,一张张连接着的胶片飞向他,绕着他不停地转,像走马灯一样,胶片里的,每一个人物都是沈默,有古代长袍的,有民国长衫的、有现代军装的…… 但每一个场景都是沈默在低头写信。 每当有胶片转到严非的眼前,就会停下来,将画面切到沈默所写的信。 “这个世界是你的遗嘱,我会拿起你的剑,独自一人,走在漫长无尽头的荆棘路上,带着满心的期许,欣赏日出日落,月起月没,累了就抬头看看星空,每一颗星星都是你对我笑的模样,赶走了我的疲倦。” “即便前路黑暗无穷无际,我从来没想过放弃,只盼着,某一日我们相遇了,我能骄傲地站在你面前,自豪地跟你说,看,我兑现了对你的承诺,守护好你最喜爱的世间。” 都是写给轩辕的……情书吗? 看到第二封后,画面出现了花屏,一阵天旋地转,严非被一股力量拉走。 被转移到了轩辕的书房,不,他看见沈默穿着白衬衫,坐在书桌前写信,这是沈默的鬼造房, 是梦醒了吗? 不对。 那盏油灯还在,现实中是被他打碎了的。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沈默放下笔,把信纸装进信封,放在书架上。 严非走到一排排的书信前,随手抽出一封,打开看看。 “纵有十分好月,不照人圆。有些人只适合藏在心里,不能说不能想也不能忘。” 他把信装好,放回原位,又拆了四封,每张信纸上都会有几滴晕开的水渍。 是……眼泪吗?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恨鬼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 “我的心中藏着某些不愿意摒弃的东西,拼死拼活也要把它留下,即使这个东西使我痛苦得要死。” “我就像古老的凯尔特传说中的荆棘鸟,只要是为了心爱之人,即便呕出血淋淋的心脏,也从来不计算任何的代价,我所要做的,就是忍受挖心掏肺的痛苦煎熬,并且时时刻刻告诉自己,这非常值得。” 这时,油灯突然向上发出一道光,严非看去,是一个正方形的白屏,屏幕里是一个笑得很开心的男婴,背景是医院,护士把婴儿抱给一对满面洋溢幸福的男女。 正是严非的父母。 沈默激动地站起来,眼睛泛红,含泪地看着屏幕里的严非,喃喃:“我终于等到你了,帝君。” 严非手里的信封顷刻滑落。 帝?君? 他是……帝君?! 严非还没搞清楚,又出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把他拉进一个黑洞。 他猛地睁开眼睛,屏息了一会儿后大口喘气,头有点痛。 他坐起来,揉揉太阳穴,看见油灯碎在脚下,沈默坐在书桌面前睡觉。 看来,梦醒了。 严非走到沈默身边,轻轻抚摸他的脸。 帝君? 他真的是轩辕神帝的转世吗? 他小心翼翼拿走沈默怀里的相册,翻开看,第一页写着两个字: 一岁。 往下翻,尽是他的婴儿照,继续翻。 两岁,三岁…… 九岁,十岁…… 十七岁,十八岁…… 基本都是偷拍的角度,但拍得很好,清晰度明亮度色彩调和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他……真的是轩辕。 可沈默是怎么找到他的? 那盏油灯又是怎么回事? 严非抱起沈默,走出鬼造房,放在床上,脱鞋脱外套,盖好被子,在他的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沈默微微皱眉,睁开眼睛,酒意似乎消退了。 “严非?”他坐了起来,有点头疼。 “我是不是又醉了?” “嗯。” 沈默见他用奇怪又复杂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你怎么了?” 严非突然上前吻住了他,激烈,粗暴,然后压着他,继续疯狂地□□他的唇。 ”严……严非。“ 沈默猝不及防,好不容易推开他:“你到底怎么了?” 严非满眼珍惜,轻唤一声:“小默。” 熟悉而遥远的称呼让沈默的身子一僵,他蠕动唇瓣,不敢叫出那个久违的名字。 严非下倾,额头抵着额头,声音缠着无比眷恋和心疼悲伤:“小默,小默,小默……” 一颗泪珠从沈默的左眼角不自觉滚落。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爱慕地抚摸他的脸,喜悦地笑了,又不敢置信:“帝君?” 严非的手叠着叠着他的,也笑了:“我回来了,小默。” 沈默紧紧地抱着他,生怕这是一个梦,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欢迎回家。” 严非同样抱紧他:“对不起,让你等了一千年。” 沈默摇头,看着他的眉眼:“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最爱的人,值得等,等多久都没关系。” 严非一点点舔去沈默脸上的眼泪,带着无比的珍惜,无声抚慰,浅尝他的美好,移至软唇,无可救药地侵犯,逐渐加深,想卷走他隐忍了千年的心酸与痛苦。 解开衣裤,继续安抚,每次亲吻他的任意一处,都会用舌尖轻佻一下,像在为其疗伤,动作温柔,跟哄孩子似的。 沈默一手抓着床单,一手揉着他的头发,感受到了他的心疼,以不停的喘息声和一次次的惊颤扭动来回应他。 仿佛在暗示,想要很多,更多更多。 他们时而哭,时而笑,手与手柔情地紧握在一起,心脏一会儿突突直跳,一会儿恬静安然。 帝君和小默这两个亲昵的称谓,不停地被轻声唤起。 严非搂着他的腰一转,他趴在床上,压了上去,前胸贴后背,猛烈地给予他满满的爱意。 第二次,严非将他翻身,面对面地,继续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痕迹,又连上了,严非把他抱在腿上,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配合着,沈默突然浑身一紧,蜷缩脚趾,仰起脖子,柔软无骨地挂在严非的身上,力气全被抽走了。 严非往前倾,吻着他,还想要,抬起他的腿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继续爱他。 沈默闭着眼睛感受他,流出两行憋了千年的清泪。 不知做了多少次,严非抱着他一起躺下,细细地吻完他的脸,然后说了在他的鬼造房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严非问:“为什么打碎了那盏油灯,我的记忆就会恢复?” 沈默说:“这盏灯常年被挂在我们家门口,被天接水的万物灵气所滋养,成了精,承载了我们所有的记忆。打碎之后,记忆无从安放,它认出你是轩辕,就主动附在了你的身上。” 严非又想到一个问题:“它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离开天接水后,它无所吸收养分,我把我对你的执念注入,助它维持生命,它心怀感激,帮我找到你。” “小默,一千年,你怎么熬过来的?” “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做了很多事。固然寂寞,但更多时候是因寂寞而幸福。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沈默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处:“你就在这里。一切情,不在言语,而在心上。 “你怎么这么傻?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人,这种明明很绝望但又充满希望的感觉,很痛苦吧?” “嗯,我很多时候都觉得,救死扶伤很烦,生活也很痛苦,但是,每当我一想到你的眉眼,回忆起你的声音时,我又发觉,其实我很爱这个世界,很爱享有永生。” 沈默以手做笔,瞄着他的五官,继续说:“我愿意用所有永生的时光来等待你,一千年,一万年,一亿年,哪怕梅花尽数开,尽数败,哪怕世人尽数生,尽数死,我总能等到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严非拿下他的手,亲吻指尖:“你找到我之后,怎么不告诉我真相?” 沈默缓缓摇头:“我来自鬼域深渊最低处,受尽万恶污秽的侵蚀,全身细枝末节都发黑溃烂,浑浊不堪,我身负黑牡丹诅咒,是你天命的劫数,你一旦靠近我,就会被死死诅咒,然后再次消失。” 沈默加大力度抱紧他:“我不要等,我不想等,我不愿等,我害怕等,只要我能看到你,哪怕不和你说上一句话,我就很知足了。可是,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伟大,我还是忍不住想占有你。” 千年来,沈默戴着三个面具。 第一个,他坚守心中信仰与承诺,成为一位天使般的良医,为了挽救生命不惜与死神对抗,坚强而又温柔; 第二个,他生不由己,成为一代鬼中之王,爱而不得,做了一千年的望夫石,永生都在公然反抗诅咒,抵御嗜血本性,邪恶自恨而又矛盾痛苦; 第三个,他自己是不知道的,是严非,哄着他,吻着他,爱着他,一点一点卸下了他那层可憎的面目,在那污气萦绕的黑箱里,安静地躺着一个新生的婴儿,有着世界上最天真的笑容、最纯净的气质和最高贵的灵魂。 严非明显感觉到了他在颤抖,伸手抚摸他的背,像在安慰一只担惊受怕的小猫。 沈默说:“自从鬼夫人死了之后,我身上的黑牡丹消失了,但我不清楚诅咒还在不在,我之前试着靠近你,你没发生什么事情,我就开始大胆地亲近你,直到现在,你依旧安然无事,诅咒应该消失了。” 严非想起之前景夜说的“深渊复活”,万一被他们得逞了,是不是意味着黑牡丹诅咒会再次出现? 不禁有些担忧,但他现在不想提及这些。 只想着,诅咒消失对他们是好的,这样沈默就不会逃走,永远留在他身边。 第39章 即逝 严非隐约感觉脸上有些痒,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扫过。 他缓缓睁眼,沈默收回抚摸他的手,蹭着他的鼻子,微笑着说:“早安,帝君。” 严非听到这个称呼,昨晚的事情宛如一股清泉涌出,印象很真。 原来不是做梦。 他缓了两秒,吻了下沈默的唇,头埋进他的胸前:“早安,小默。” 沈默抱着他,下巴搁在他的头顶。 ”小默,现在几点了?“ “八点四十。” “你不用上班吗?” “不用,今天调休。” “哦。” “早餐想吃什么?” “唔……想吃油条和豆浆。” “好,我去做。” 严非笑说:“小默,你有什么是不会做的?” 沈默想了想:“好像……没有吧。” 严非打趣说:“你干脆别做医生,改行开餐厅当大厨得了,我这张脸再去给你撑撑店面,绝对远近闻名。” 沈默被逗笑了一下:“我学这些,都只为了做给你吃,其余的没想那么多。” “小默。” “嗯?” “十点钟我要去秋秋的家长会,你也一起来?” “……你去就可以了吧。” “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你也是她的家长,必须去的呀。” “可是……你怎么跟度秋的老师朋友介绍我?” “是什么身份就怎么介绍,你放心,秋秋不会介意的。” “好吧。” 吃完早餐后,严非收拾碗筷,沈默走进房里换衣服。 严非洗完后,去看看他换好衣服没。 沈默还站在衣柜面前跳来跳去,上半身穿着一件白衬衣,下半身只穿着一条内裤,露出两条白皙长腿。 严非走到他身后,沈默把衣服脱到一半,转头看着他。 正好窗外有缕阳光射进来,视觉有些逆光,朦胧了那线条优美的纤细腰肢,下半身只穿着一条黑色内裤,顶起那片禁忌之地,微微泛着光晕,长直白皙的双腿没有一丝赘肉,结实得恰到好处,细密的绒毛被光线柔和,像在无声勾着诱惑。 严非从身后抱住他,手背拱起,撑起那层薄薄的布料,沈默的身子一颤,抓住他的手,衣服放了下来。 ”……别闹。“ ”很快的。“严非咬了一口他的耳朵,把他抵在衣柜上。 沈默揪着严非的衣服,透着粉色的关节泛白,咬着唇,脸颊微红,指甲变长。 事后,额头抵着额头,严非故意压低声音,嘶哑诱惑:“宝贝儿,我想……” 沈默的腿有些软,桃花眼里的情迷意乱才开始消退:“不准想,要去家长会。” “行吧。那亲一个。” 沈默别过脸:“不亲,放手。” “亲一个亲一个。”严非搂着他的腰不放。 沈默有点头疼,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个。 严非奸笑说:“不够,还要一个。” “……” “严非,要迟到了。” “也不差这点时间,快点快点。” 沈默叹了口气,又亲了一个:“可以了吧?” 严非总觉得亲不够,狠狠地亲了他几口,右手上一滩黏糊,伸舌凑近。 沈默阻止:“别吃。” 严非拿下他的手,戏谑笑了声:“喜欢。” 他们开车去了学校。 下车后一路走去教学楼,两个西装革履的帅气男人,穿黑色西装的英俊潇洒,穿藏青色西装的温润如玉,不时引来男女老少的频频注目。 父母去世得早,严非当爹当妈又当哥,从小到大,他从来不缺席他妹的每一次家长会,无需问候路人,也能轻车熟路找到他妹的班级。 他们没有看见自家妹妹,先是看见了他妹的老师,一个中年男人。 严非对沈默说:”那是秋秋的班主任,莫老师,打个招呼?“ ”……嗯。“ 他们走过去,严非热情地伸出手:”莫老师您好,我是严度秋的哥哥严非。“ 莫老师握手:”严先生,我记得。“ 两人热络了几句,严非介绍:”莫老师,这位是我爱人,沈默。“ 沈默礼貌地点点头。 莫老师有些惊讶地打量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看得出来,他是个开明人。 ”沈先生真是一表人才啊,严先生很有眼光,度秋也很有福气。“ 严非挺直腰杆,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与骄傲,谦虚地说:“您客气了。” 莫老师说:“度秋可能跑去别的班找朋友了,你们先进去坐坐,她的座位在第二组第四排。” 严非说:“好的,谢谢老师了。”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严处,沈医生。” 他们转身看去,是陈纪枢。 “陈队,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来开家长会?” 陈纪枢摆摆手,指了指身后:“我孤家寡人一个,过来工作的。” 严非看见教室后门站着两个便衣警察,一个面无表情的女生站在他们中间。 沈默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里人多,陈纪枢上前几步,拿出一大照片递给他们。 严非翻着照片,全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 陈纪枢压低声音:”最近二中失踪了两个女生,根据线索来看,她们都参与过一场校园暴力,我们现在带走的这个,叫冯倩微,就是被欺负的受害者,我们查到,那两个失踪女生最后见的人,就是她。” 失踪少女? 会不会和神使景夜有关? 严非隐隐觉得有某种联系,看向沈默,沈默正好也看着他,神情有些担忧。 他俩想到一块去了。 严非说:“陈队,这个案件有没有什么离奇之处?” 陈纪枢想了想,摇头说:“没有啊。” 确实,如果真的有,市局早就给管异处打电话了。 估计是他们想多了,这应该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 陈纪枢问:“怎么了吗?” 严非说:“没什么,你去工作吧。” “那我走了。” “嗯。” 开完家长会后,严度秋一起回家,她坐后面的车位。 她的心情特别好。 开会的时候,两个大帅哥分别坐在她两边,在场的人都无心听班主任的讲话,有的还偷偷拍照,连路过的人都不禁往这边多看几眼。 “嫂子,你什么时候搬上来一起住?” ”我……过几天吧。“然后沈默看向严非,似乎想让他帮忙说句话。 严非不理会他,附和他妹说:“就是,之前你说过两天,现在都已经过去五天了,看你忙,我就没再提这件事,现在你必须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啊,别想耍赖。” 严度秋说:“嫂子,你就别犹豫了,今天就搬,正好我放半天假,可以帮忙。” 严非看了眼后视镜,和他妹的目光碰上,她朝他挤挤眼睛。 他立即会意:“小默,早搬晚搬一样要搬,你逃不掉的,就从了吧。” 沈默轻叹了口气:“好吧,今天搬。”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他都会下意识逃避, 虽然说,严非几乎都住在他家,但毕竟是他自己的空间,黑灰白,周遭的气息是他熟悉的清冷味道。严非的家则有所不同,沙发是红色的、抱枕是蓝色的、马克杯是橙色的、阳台上的花是粉色的、围裙是青色的……到处都是耀眼的人间烟火。 可能因为,孤独千年习惯了,那颗寂冷的心很胆小,不敢打扰、不敢触碰满眼温馨的环境。 那不是他的世界,他本就不该去过这样的日子。 偶尔待一下,就足够了。 严度秋的同学临时叫她去游乐园玩,严非同意了,本就没想着要这丫头帮忙搬家,沈默家里的东西不多,有他在就可以了。 严非先把床上的被子枕头收在一个大箱子里,然后把箱子推到玄关,等积累了好几个后,再一起搬进电梯送上楼,他直起腰,拍拍手,沈默刚好推着两个装满衣服的行李箱出来,他赶紧上前接应,放在箱子旁边。 趁沈默转身之际,他拉住他的手,往怀里一带,搂着腰,吻了上去,戏谑地挑逗,然后吻喉结,右手解开他的上面两个衬衣扣子,沈默轻笑一声,抓住了他的手:“别闹,还有很多没收拾。” 严非抱着他,不禁感慨:“咱俩真的要住一块了,感觉挺不真实的。以前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沈医生清冷得让人捉摸不透,对我的追求若即若离,后来才知道咱俩的爱情纠缠了一千年,早已经是彼此的人。想想就觉得挺玄乎的,跟做梦一样。” 沈默忽然在他的喉结上咬了一口,严非嘶了一声,笑了笑:”你干嘛?嗯?“ “不是梦,是真的。” 他们对视着笑了,严非刮了刮他的鼻子。 “我去卫生间收拾,你去厨房。” “行。” 沈默拿了一个干净的箱子走进卫生间,站在镜子前,收拾牙刷漱口杯毛巾之类的。 忽然,他隐约看到锁骨处有一块黑色的东西,凑近镜子,撩开衬衣。他满眼惊慌、恐惧、不可置信,把衬衣往外再拉开些,镜子擦得更干净些。 果然是它。 消失了千年的黑牡丹,回来了。 沈默顿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双手撑着浴盆,脑子一片混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现在会出现…… 不可能的…… 他平复了一些情绪,再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覆在那朵黑牡丹上,用力搓,使劲搓,搓红了,搓破皮了,搓出血了,它还是在,怎么也去不掉。 沈默紧咬着唇,狠狠地抓着锁骨上那朵黑牡丹,指甲嵌进了皮肉里。 从天堂打入了地狱,从阳光推进了黑暗。 这时,严非走进来,沈默立即收好衣领。 他从身后抱着他,看出了他的一些不对劲:“你怎么了?” 沈默低着头,拉下严非的手,往旁边让了让,语气冷淡:“没什么,你走吧,不搬了。” “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不搬了?”严非很不解,向前走了几步,沈默却向后退了几步。 “沈默,你到底怎么了?严非继续靠近他,他继续往后退,退到了墙上。 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我不想搬了,你回去吧。” 严非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没说话,看见他的衬衣领口被染上了红色,逐渐扩散。 他不禁皱眉,大步上前,把他抵在墙上,去扯开他的衣领,沈默紧紧抓住不放,指尖泛白,眼睛泛红。 “沈默!松手,你流血了!怎么弄伤的?” 沈默用力推开严非,他之前也推开过,但这次用的力气是最大的,也是最认真的。 严非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小默……” 沈默的领口被血浸湿了大半,嘴唇也被咬破了,表情平静得怪异,冷漠地说:“你就站在那里,我给你看。” 第40章 殊途 洗手间的灯光正好打在沈默的脸上。 疲倦无力的苍白。 咬破的唇渗出一滴血珠,宛如一颗凄美绝丽的朱砂痣,他的双眸含满了水雾,痛苦而又揪心,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拉开血迹模糊的衬衣领口。 声音隐忍了许多情绪:“看到了吗?它出现了。” 即便锁骨上的那处地方被鲜血浸透,但隐隐的黑色轮廓仿佛附了魔法一般,成了明显的亮黑色,在鲜红的背景下,绽放出一朵妖艳诡异的黑牡丹。 “沈默……我不怕被诅咒。” 严非刚要抬步靠近,沈默往后退了两步。 ”我怕。严非,以前你是轩辕神帝,基本能应付黑牡丹的诅咒,所以那时我才会没那么多顾虑去亲近你,可是,你现在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旦靠近我,诅咒随时可以置你于死地。” “你要是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等你多久,还能不能像这次一样等到你?我受够了漫长未知的等待,不能再失去你了。“ ”小默,我真的不怕,”严非朝他伸出手,”让我过去抱抱你,好不好?“ 沈默突然提高音量:”严非!你怎么可以这样逼迫我?“ 严非愣住了,印象中的沈默从来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也处变不惊的人,可这个人,现在在他面前红着眼睛吼着说话。 沈默的语气缓了缓,”我出自绝域深渊的污秽之地,生来冰冷残酷,注定噬血而活,我用一千年的等待,一点点捂热那颗被苦寒封印的心,只想把你藏在里面,用存余的体温小心翼翼地护着你,我甘之如饴。” 严非放下手,眼里的柔软消失,取代的是无比的坚毅:“沈默,诅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颗害怕诅咒的心。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之中,便会一味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我会扶着你,再不济你踩着我,也绝对不允许你在诅咒面前跪下。” 沈默的心头震惊了一下,仿佛眼前人不是严非,而是是千年前的天地共主。 他还是如此狂妄不羁,逆天而行。 可是他完全做不到像他这样潇洒自如,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变坚强了,可并非如此,自己还是那么胆小怯懦。 沈默缓缓摇头:“没用的,诅咒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它随时随地都会出现,上辈子我已经欠了你一条命,这辈子不能再害了你。” “小默……”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沈默突然喊了句小心,几乎同时,严非听到砰的一声碎裂声,条件反射往旁边躲,用胳膊肘挡住脸,然后被一个人紧紧抱住,倒在地上,严非闷哼了一声。 周遭安静了,他的耳边全是那人的呼吸声,睁开眼睛,放下胳膊肘,沈默的脸近在咫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块又尖又长的石头,摩擦处的皮肤擦破了,渗出一点血,染着石面,他的身上铺着很多玻璃碎片,窗户被打出一个大窟窿,裂纹呈放射状。 “沈默。”严非想帮他拍走那些碎片,手却被沈默抓住了。 沈默的左腿跪着,右腿弯曲,低头看着严非,眼镜镜片也挡不住他冷酷的眼神:“这就是诅咒,若是慢了一秒,这块石头就会穿过你的脑壳,让你当场身亡。” “你明白了吗?如果你继续和我在一起,你会死得很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请你远离我,离得越远越好,我也会放过你,不会再去招惹你。” 严非揪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沈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快收回这些疯话!” “我知道,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严非,你刚刚差点死了,差点死了!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我很害怕很害怕失去你,被你抛下,再次回到一个人的生活!” 严非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沈默,沈默,你听我说,诅咒的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严非,没用的,谁也解决不了,”沈默丢掉石头,站起来,有些无力地说:”我现在才意识,很多事情都可以努力,但异族之间不行,一开始就是殊途中人,注定不能走到最后。” 沈默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伸出手,垂直掉落在严非的面前,与地板之间清脆的碰撞声格外刺耳,就像一把把利剑,无情地刺穿了两人的心。 一个,明明拼死守护、不罢不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另一个,明明鲜血淋漓,痛不欲生,却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冷漠样子。 “我们……就这样吧,我会努力习惯,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不是因为你。” 话音未落,沈默瞬间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那天之后,严非一天七八次地往医院跑,沈默都不在办公室,要么在做手术,要么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严非试过守在手术室外面等他出来,但每次都看不到他。 电话不接,短信不阅读,微信也不回,真的跟消失了一样。 严非也经常跑去他家门口,白天晚上都没人在,门口留的灯,也不开了。 他去问过房东,房东说,沈默并没有搬走,有时还会看见他回来。 沈默没有人间蒸发,只是在很认真地躲着他。 只要想见,也能在茫茫人海里一眼就能找到,只要不想见,就算别人找遍天涯海角,他也会留有后招,去踏遍千山万水。 两人唯一的交集,只有重叠的足迹,连背影都吝啬给予,狠心掐掉一分一毫的念头。 一个月过去了。 但严非不会就此放弃,只要沈默还在,只要他继续找,就一定能找到他,哪怕远远地看一眼、说上两句话也可。 这天,严非去到他的办公室门口,沈默还是不在,他刚转身,就遇见了赵尹川。 赵尹川愣了三秒才认出严非。 他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深邃的眼睛更加凹陷,布满了很多红血丝,青黑色的胡茬似乎许久没刮过。 “严先生,你……还好吗?” 严非没回答,问出一个每天重复几十次的问题:“沈默在哪?” “沈医生回家收拾行李了。” “收拾行李?” “嗯,他跟院长申请出国进修两年,今早的飞机。” 严非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什么?几点的飞机?” 赵尹川被吓了一下,缩着身子,不明所以:“十二点。” 话音未落,严非迈着长腿飞速跑到车库。 现在是十点,沈默应该从家里出发了,希望能来得及。 于是,严非开车去了机场方向。 严非一边开车,一边不停给他打电话,但一次都没接通,他还是继续打。 万一他心软了接了呢? 快点接电话,沈默。 起码现在沈默还存在于他的周围,能感受到一点点的气息,沈默一旦出了国,活在另一半的地球上,他的生活就会只剩下死亡。 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真的那么想离开他? 真的……不要他了吗? 严非改成发短信,单手开车,刚把视线转向手机屏幕时,耳边传来一阵十分刺耳的车鸣声,他看向前面,一辆货车驶了过来,严非丢下手机猛地往右一转,结果撞上了路边的栏杆。 车翻了。 人昏迷不醒。 路人帮忙打了120,救护车把严非送到了缘城大学附属医院。 他浑身是血,躺在担架上,胸口还插着一块长玻璃,转移到了胸外科。 赵尹川立马查看他的伤势,严非还有一点意识,突然抓住赵尹川的手,虚弱地说了几个字,他没听清楚,俯身去听。 “叫……沈……沈默,别……走。” 赵尹川听明白了:“好好好,我联系他,叫他别走,你少说点话。” 沈默接到了赵尹川的电话后,立即从机场赶回来。 他刚跑到病房门口,远远就看见严非伤痕累累地躺着,眼睛紧闭着,他想马上冲到他身边。 可他不敢。 他一看到严非的血就会露出獠牙,且不说这里人多,他怕忍不住去咬他。 赵尹川走过来说:“沈默,严先生的伤势很严重,需要马上手术,可是那块玻璃的位置很特殊,我不知道怎么操作,但是你可以。” 沈默看着自己的手:“我不行,叫主任吧。” “主任出差了,他现在这种情况,转院的话会很危险。沈默,你肯定可以的,病人已经不能再等了。” 沈默还是看着自己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骨节泛白,犹豫了会儿,眼神里露出跟严非一模一样的坚毅:“拍的片子给我,准备手术。” “是。” 在进入手术室之前,沈默回到办公室,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长盒子,里面装的是二十五支血液镇定剂。 他坐在椅子上,用嘴撕开注射器包装,抽了一瓶,针孔插进静脉,推下活塞,动作快而准。 这样的步骤,他不停重复了二十五次,桌上的血液镇定剂都空了,插针孔的皮肤已经是一滩黑青,肿胀发酸。 沈默不知道这个方法管不管用,但喂饱了,总能帮忙克制一些。 接下来的任何突发情况,都要靠他自己的意志。 一点差错也不能出现。 严非的命,更胜他的千千万万条命。 第41章 答应 严非缓缓睁眼,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印象中的最后一刻就是他抓着赵尹川的手,说了什么他也不记得了。 他戴着氧气罩,花了好些时间才清楚了视线,知道自己躺在病床上,胸前隐隐作痛,很安静,耳边只有心电图机的嘀嘀嘀声。 他看见沈默穿着白大褂,坐在三米之外的地面上,垂着头,倚着墙,左腿弯曲放着,右腿支起,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不知是睡了还是在沉思。 就是……孤零零的,无助又无奈。 严非吞咽了一下,撕扯干燥的喉咙,声音低沉沙哑,向他伸出手:”小默……“ 沈默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灯光映在他的脸上,是凄美的惨白。 他的脚尖动了动,始终没有站起来,就这样远远地和严非对视着。 做手术的时候,沈默的手全程都在抖,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稍稍平稳些。拿着刀割开严非的胸口,香甜的血味尤其浓烈,他的嗜血本性在蠢蠢欲动,幸亏之前注射了二十五支血液镇定剂,獠牙只露出了三分之一。 他忍受着心口处仍然像有成千上百条毒虫侵蚀的疼痛难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很庆幸,但终究是暂时的。 随着时间的渐渐加长,血液镇定剂的作用很快就要过去了,他感觉到獠牙长出了一大半,口干舌燥,体内的对鲜血的渴望越发强烈,就像是一头快要破笼而出的凶猛野兽对美食的饥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只知道每次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就看看严非那安静的眉眼。 想起那些和他度过的美好时光,一起种青梅树、一起喝酒、一起庆生、一起接吻、听他弹琴、听他唱歌、听他说话…… 好似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强大的未知力量,在顽强地抵抗着那股汹涌而来的黑暗势力。 他放下手术刀,旁人开始缝合伤口,他直接晕倒在地。 不是过于劳累,是被吓着了。 这是他第一次走险棋,明目张胆地站在深渊边缘,向天宣战,挑衅鬼性。 他醒来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目光没有焦距。 回想起当时的险境,至今还在担惊后怕,可更多的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释然和喜悦。 “小默……过来。”严非动动手指,手臂还悬空着,眼角滑出一滴泪。 沈默站起来,严非以为他要过来,谁知他却说:“你醒了就好。”然后背身离开。 严非受够了他的逃避,不知哪来的力气,匆匆拿下氧气罩,拔掉手上插的针管,掀被下床。毕竟还是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脚还没碰到地面,胸前的伤口就被扯痛了,但严非不管不顾,还是固执地下了床,可双腿使不上劲,径直摔在地上。 沈默听到动静后,立即跑过来扶起他,严非马上紧紧抓着他的手:”别……别走。“ 他装作面无表情,没答应,只是说:“我扶你上床。” 严非摇头,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答应我……不走。” 沈默没说话,直接用力扶他起来,在床上躺好,然后把针管氧气罩重归原位,严非每秒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脸上,怀着复杂的心态,等着他的回复。 许久,沈默还是没说话,看了严非一眼,淡淡地说一句:”别闹了。“欲再次离开。 严非及时抓住白大褂的一点布料,死死地拽住,有点喘息:“用我的勇气,和你的勇气……加起来,对付……这个诅咒,总够了吧?去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 沈默看着他拽衣服的手,良久后,他抬手,慢慢地扯下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往后退了几步,保持三米的距离,深呼吸一口气。 “我们是不可能回到以前了,我答应你,不走,也不躲,只远远地看着你就好。你若还喜欢我,就远远地看着我,但我更希望你去喜欢别人,忘了我,开心地活下去。” 严非看着遥远的他,久久没说话,然后语气故作轻松地说了一个字:“好。” 只要能看见他,什么都好。 沈默用医生的口吻说:“你好好休息。” 他把门关上的那一刻,严非闭上眼睛,眼泪滑落在枕头上,打湿了一片。 沈默没有离开,倚在门上,低着头,泪珠悬挂在下睫毛上,掉落在地。 自从那天说好了不走不躲,沈默每天一空下来,就会站在窗前、门边,远远地看着严非。 严非每次都能抓到他的视线,对视几秒后,朝他笑了笑,收起一贯的调戏话语,没多说什么,偶尔就问问上班累吗吃饭了吗下次什么时候来看他之类的闲散问题,沈默的回答总是惜字如金。 即便不能抱他,不能吻他,但能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这样也足够了。 李希子他们听说严非出车祸了,晚上就来看他,顺便也说点工作上的事情。 严非吃不惯医院的粗茶淡饭,就叫李希子顺便带些外卖,解解馋。 来的人只有李希子和老狗。 老狗看见严非的眼珠子在找人,就说:“区夏请假回老家了,张逸陪他一起回去。” “哦。”还以为这俩小子如此胆大包天,领导受伤了也不来探探病房。 严非突然想到:“不是,区夏回他家,张逸跟着去做什么?” 李希子搬了张小桌子放床上:“还能做什么?去拜见岳父岳母呗。” 严非差点没被刚吃下去的那口饭噎到:“他俩真成一对儿了?” 老狗:“那可不?什么都干过了,估计离领证的日子也不远咯。” 李希子把饭盒都打开了,问:“老严,你学学人家的速度,和沈医生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动静?” 严非手上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余光看见沈默站在窗外,他收住脸色,轻松打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急什么,慢慢来。” 他夹了一块肉放嘴里,味同嚼蜡。 李希子想起了出门前接到了那个电话:“老严,市局半个小时前来电话,说想让我们协助刑侦队调查二中的少女失踪案。” 严非对这个案子有印象,上个月在他妹的家长会时遇到陈纪枢,他当时就是在调查这个案子。 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破案,不像是陈队的作风。 除非,真的有怪异之处在里头搞鬼。 严非喝了口水:“失踪案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李希子说:“一个月的时间,失踪了十个女生,都是二中的学生,不同班级,失踪的时间没有任何规律,她们都参与过校园暴力,最后见的人也是二中的女生,名叫冯倩微,她就是暴力的受害者。但是,经过问话和调查,刑侦队基本排除了她个人犯罪和与别人合作犯罪的嫌疑,线索就中断了。” 排除了人犯罪的嫌疑,不就剩下是神的作为了吗? 严非之前就怀疑过,这个少女失踪案跟神使有关,可当时陈纪枢说只是一个普通的案件,就没多去想,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可是,他们要这么多少女做什么? 至恶之魂?至善之魂?至纯之魂?就算是因为这些,但不是只要三个就够了吗?多出的七个还有什么作用? 但仔细想想,如果真为了收集这些灵魂,他们已经得逞了,不就该到了统治世界的步骤吗?怎么现在还是没有任何行动? 结果只有一个,灵魂还没凑齐,时机未到,行动不了。 严非说:“你们去书上找关于复活鬼族亲王的方法,看看有没有提及少女的记载。” 若是有,那么他们就可以摸清楚对方的目的,知己知彼,胜算会更大一些。 老狗问:“鬼族亲王复活?” “以后我再跟你们说,快回去找资料。” 他们前脚刚离开,严度秋后脚进来,还背着书包,阿兰跟在她身后,还是穿着她送的那套校服。 今天是周五,她晚上不用上晚自习,就直接从学校过来了。 严度秋坐在床边:“哥哥,感觉好点了吗?” 严非余光看到沈默还站着窗外,他吃了一大口,表现出胃口很好:“嗯,好点了。” 二中有校园暴力发生,他其实不会很担心他妹会成为受害者,因为阿兰答应过他,会保护好他妹。 “秋秋,你认识一个叫冯倩微的女生吗?” “认识啊,她是上个月转来我们班的。” “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她不爱说话,是个很安静的女孩,有点孤僻,我跟她搭话好几次她都不怎么理我。怎么了哥哥?” ”没什么。“估计他妹不知道校园暴力的事情。 严度秋打量她哥的表情,不知在迟疑什么:“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有一天离开了你,你会怎么样?” 严非摸着她的额头:“没发烧啊,傻丫头,你在胡说什么?” 她拿走他的受:“你别笑,我是认真的” “好好好,你是怕你嫁出去了没人给我养老吗?”他瞥了一眼阿兰。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如果我突然消失了,你会不会……寻死?” “你这都什么问题,期末考试压力太被压坏脑子了?要不要去挂个号看看?” 严度秋见她哥没下正经的:“算了,不跟你说了。” 突然,病房外传来一阵吵闹,严非认出是张逸的声音,然后看见沈默被他揪着衣领,周围有几个医护人员上前劝说。 但张逸谁也没理,一拳打在沈默的脸上。 严非着急下床,刚要跑过去时想到了什么,立在原地,见张逸又要动手,他赶紧阻止说:”张逸,你干什么?!“ 沈默像个挨打的靶子一样,不还手。 张逸转头看见严非,严非惊呆了,惯来的扑克脸终于有了人类的怒火。 他放下拳头,还是揪着沈默的衣领,质问他:“区夏在哪?你把他带哪里去了?” 沈默微微皱眉:“我一直在医院,没见过他。” 张逸红着眼睛:“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他上了你的车,你说要带他去见一位老医生,给他妈妈治病。” 沈默隐隐想到了什么。 保安过来了,把暴怒中的张逸带走,围观人群也散了。 沈默揉着被打的脸,抬眼之际,刚好对上了严非满是担忧的神情,严非刚想关心他,他就匆匆离开了。 第42章 傀儡 沈默回到办公室,脑子里全是严非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平静了好一会儿,他才能空出脑子,仔细回想张逸说的那番话。 区夏失踪了,张逸说是他带走的,但是他并没有做过这件事情。 看张逸的神色,不像在说谎。 应该是景夜干的。 除了他,谁还有和他一模一样、让人难以区分的外表? 可他要区夏做什么? 沈默思索良久,突然有了思路。 区夏就是至善之魂。 善行无迹,积阴德,不欲人知,不求回报,曰至善。 如此一来,也就可以解释黑牡丹诅咒突然出现的缘故。 因为,得到了至罪和至善之魂,鬼夫人可以处于半醒的状态。 黑牡丹是她亲自修炼的咒术,和她的气息一脉相连。 千年前,她死了,黑牡丹消失不见,现在,也只有她活了,哪怕是半活着,黑牡丹就会重现于世。 这时,窗外飞进一只乌鸦,摇身一变,正是许久不见的弟弟景夜。 他穿着一身黑袍,不屑地打量周围:“这么粗陋的环境,人类喜欢也就罢,堂堂鬼王也还真受得住啊。” 他步伐傲慢地走到沈默面前。 沈默站起来,用陈述语气说:“是你带走了区夏。” 完全复制出来的容貌体型身高,只由黑袍和白大褂才能辨别出,两相对立,仿佛代表着两个格格不入的世界。 景夜勾唇一笑,大方承认:“是我。” 沈默就猜到是这样。 景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你太迟了,他已经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你想要也要不回去了。” 果然是。 沈默抿唇,想对他动手,但仍然有些心软:“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怕我杀了你?” 景夜走近他,理了理他的白大褂衣领:“你若是想杀我,你早就拿剑了,何必等到现在?你不会杀我的,对吗?” 沈默看着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不回答。 千年前,兄弟俩所在的村子被鬼夫人所屠,村里的人全部变成了吸血鬼,皆成为她的麾下。她很是喜欢他们两个,就带在身边做近臣,并赐名景昼和景夜。 昆山之战过后,鬼族被镇压在绝域深渊,亲王重伤,命不久矣,可她想报仇,杀了轩辕神帝。于是,她想在所有鬼民鬼臣当中挑选一位作为鬼王,赐予他最黑暗的力量,肩负起复仇的重任。她千挑万选,选中了向来忤逆她最多次的景昼,也就是沈默。 因为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有股潜在的强大力量,一旦为她所用,即使是轩辕,也不一定能抵挡得住。 而景夜则从不像他哥那样叛逆,他对亲王百依百顺,堪称是鬼族最忠心耿耿的臣子,他野心勃勃,自然想成为鬼王,为鬼族贡献力气,可他没这个机会。 他哥明明很不听话,犯了错误,也总能得到亲王的宠爱和宽容,而他明明很听话,但只要犯一点点错误,亲王就会大发雷霆,严厉惩罚。 虽然每次都是他哥代他受罚,但他从未感激过,反而越发加深了内心的嫉妒。 然后经过鬼王之选,景夜更加嫉妒甚至是厌恶他哥。 凭什么选他?凭什么? 景夜慵懒地说:“是夫人让我找你的,她想见你,跟我来吧。” 景夜带他左拐右拐,穿过两条偏僻的巷子,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店铺门口。 橱窗里放着一排排的人偶,都是妙龄少女的光景,但眼睛都耷拉着,面无表情,像一个个麻木的机器,不像是正常店里卖的商品。 沈默突然一惊,他回想起陈纪枢给的失踪女生的照片,正是这些人偶的模样。 他紧皱眉头:“你们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景夜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说:“没办法,夫人需要她们的血,神使不忍心尸体被丢,就把她们挖空了,塞上棉花沙子什么的,都做成了人偶,比干巴巴的尸体好看多了。” 这时,里面走出一个女生,她像行尸走肉,抱着一个人偶坐在摇摇椅上,对它不停地哼着歌:“叮咚,我有一个秘密,悄悄告诉你,欢迎你来到天堂入口……” 这个女生沈默见过,就是家长会那天,陈纪枢带回局里问话的冯倩微。 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这首歌,不就是他在任子扬死亡现场里听到的那首《天堂岛之歌》吗? 景夜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扶额:“看来,夫人已经入睡了。” “什么?” “哦,我忘了告诉你,夫人虽然醒了,但身子很弱,她的身体在棺材里变成了骷髅,正在享受少女血浴,慢慢恢复原貌。于是我们就找到了她,冯倩微,她为了报复那些欺负她的人,以身体为报酬与我们合作,现在那些人都被做成了人偶,我们就把夫人的魂体注入在她身上,养精蓄锐。夫人沉睡了之后,她就是这种状态。” 突然,景夜的脖子前架着重生十字剑,沈默压抑着杀他的冲动,冷言冷语:“下一个灵魂是谁?” 至纯?至恶? 景夜却得逞地笑了,表情变得奸邪狰狞:“我们已经谈妥了条件,她已经在送上门的路上了,你猜会是谁?” 严非今日出院,老狗来接他出院,李希子害怕阳光来不了,张逸因为昨天打沈默的事情,还被关在拘留所,严度秋不用上课,却没有过来。 严非了解他妹,就算学校临时补课或是和朋友出去玩,她都会提前跟他打声招呼。 他打电话过去也不接,信息也不回,只能打给她班主任问问她在不在学校,可班主任说今天没有补课,学生都放假了。 严非心里隐隐不安,眼皮跳得厉害,然后联系她妹的朋友,那些人都说没见到他妹。 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唐笑,她说一个小时前,他妹确实是去她那里,但说了几句话后就走了,还说她看见他妹跟冯倩微走在一起,去了哪里她不知道。 又是这个冯倩微。 难不成他妹要成为下一个失踪的少女? 严非一想到这里,立马冲出了病房,刚跑出医院门口,和一个往里跑的男人差点撞上了,那人看见严非后即刻紧急刹车。 陈纪枢喊他:“严处。” “陈队?我正好有事找你……” 他打断:“我知道,是严度秋失踪了,半个小时前报警中心接到一个电话,说我们要找的少女都在一个玩具店里,还告诉了店铺地址,最后那个男人让我们转告你,他已经把你妹妹带走了。” “男人?不应该是冯倩微吗?” “不是。” 怎么跑出男人来了? 严非想不通,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陈队,玩具店地址告诉我,秋秋极有可能就在里面。” 陈纪枢说了一个地方。 “严处,我带几个兄弟一起去。” “不用,那个不是普通的地方,交给管异处就行,你带几个人堵住所有出口。” “收到。” 严非和老狗去了那家玩具店。 这里的地理位置很偏僻,藏在拐弯抹角的巷口尽头,旁边的建筑都是废弃的屋子,没有人迹,估计也没什么人知道这个店的存在。 但店面很新,仿佛装修不久似的,里头的布置和普通的精品店铺差不多,白色主调,偏西方设计,但除了架子椅子桌子之外,空无一物。 严非正要去推门,忽然转头向右看。 老狗问:“怎么了老严?” 严非看着空旷的那条小道,恍惚了一下:“没什么,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他们走进去,喊了几声,没人应答。 人的感觉总是很奇妙,有时候明明处于很正常的环境,却能通过直觉总体会出不一样的氛围。 就好比现在只是没有吵闹的安静,他们却感受到诡异奇怪的气息,后背好像不停吹来一小阵瑟瑟冷风。 突然,一个男人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 悄悄告诉你 欢迎你来到天堂入口 叮咚有人在按门铃 是谁在外面把恶作剧当一种游戏 听啊谁在哭泣 看啊谁在窃窃私语 窗外有双眼睛 它在时刻注视着你……” 严非试着寻找声音出处,但四周并没有广播、收音机之类的电子产品,仿佛歌声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穿墙而进。 歌声还在继续,这时,他们面前的一扇门开了,走出了十个少女,正是失踪照片上的人。 她们排成一排,向军队一样整齐划一,训练有序,个个都一副样子,眼皮耷拉,双眼无神,脚步僵硬,手上拿着款式如一的刀。 十张嘴开始动了,纷纷附和那个不知源头的歌声,她们把严非和老狗团团围住,完美而机械地合唱着。 “别想要逃离 想逃出手心已来不及 被遗忘的记忆 被你藏起来的秘密 不要大声呼吸 你已暴露了你自己……” 老狗背对着他:“老严,怎么打?” 严非举着枪,不敢射击:“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先不要下狠手,打晕再说。” “好。” 突然,歌声戛然而止,少女们依旧面无生气,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收到了什么信号似的,集体刀尖向前,把他们当作敌人,冲了过去。 严非和老狗收起了□□,手脚并用地对抗这些像疯子一样的少女。 可她们打架很有水准,像经过了专门的训练,他们的力度并不轻,但她们中了招之后,似乎不知道疼,依旧挥着刀,猛烈进攻,毫无停息。 严非越打越觉得不对劲,直到他看见那个被他打倒在地的人,仰躺着就能直直站起来,继续加入战斗,宛如被无形的线往上拉起, 他才意识到,这些人被控制了所有的行动,变成傀儡。 第43章 深渊 少女们依旧猛烈进攻,拿出像战士杀敌时的坚韧不拔和顽强拼搏。 老狗在和一少女纠缠,忽然大喊一声:“老严,小心后面!” 严非下意识往后看,一个少女已经站在了他的后面,手里的刀还差两厘米就会捅进腰间,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男人拿剑跳至半空,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少女定住了动作,脖子出现一条裂缝,倒在地上,头身分离。 汩汩流出的不是血,是沙子。 沈默右手执剑,站在离严非三米外的地方。 他就知道是他,不是错觉,跟着他们的人就是沈默。 沈默说:“她们已经死了,不必手下留情,都杀了。” 老狗听见,立马掏出枪,砰砰砰地连续射击,可中了三枪的少女除了动作变迟钝了一点,仍然站得稳稳的,没死。 “沈医生,怎么回事?” 沈默飞到老狗面前,一剑砍下她的脑袋。 “枪没用,必须要断脖子。” 然后老狗和严非分别都抢走了少女手中的刀,人手一把,快速准确地划断她们的脖子。 现场满地沙砾,少女的身体变得干瘪,像漏气的气球似的,有的漏沙速度快,已经人皮贴着人皮,空中弥漫着一股尸体腐臭的恶心味道。 这时,一个发出咯吱咯吱奇怪叫声的人偶走了出来,只有巴掌大小,是稻草扎成的,做工有些粗糙,长短腿,粗细臂,高低肩,头呈九十度歪着,胸口处环着一块卡其色手表。 严非认得,那是严度秋随身携带的表。 稻草人察觉到严非的目光,立马转身往回跑。 严非赶紧追了上去。 沈默和老狗跟在身后。 稻草人经过一条长廊,上了楼,楼梯灯光昏暗,只能勉强看到脚下的路,然后稻草人跑进了一个房间。 严非一脚把门踢开,稻草人不见了,房内没有灯,只有月色。 一张沙发正对窗户,背对着门口,沙发顶端露出半个后脑勺,看得出是个女生。 “秋秋!” 严非跑到沙发面前,那人不是严度秋,而是冯倩微。 月光刚好洒在她的身上,皮肤泛着青紫色,眼睛枯竭,眼珠爆出,嘴唇呈圆形。 是被抽走灵魂的死象。 稻草人站在冯倩微的腿上,一动不动,也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静止了一样。 严非抓着它问:”严度秋在哪?她在哪!“ 稻草人像被触发了开关,咯咯咯地尖声笑着,像婴儿的笑,突然说起了话,像变声器的声音不断重复:”恭迎亲王,重振鬼族,恭迎亲王,重振鬼族……” 严非狠狠地捏着它,吼道:“我问你严度秋在哪里!!” 稻草人猛地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严非吃痛地丢掉它,它跑向窗户,破窗而逃。 老狗问:“老严,没事吧?” 严非捂着伤口的血,看了一眼仍在三米远的沈默:“我没事。” 稻草人跑到一片小树林里,停在一个白衣男人的脚下,他俯身拿起它,微风吹起他那棕色微卷的及肩发。 男人抬头看了看那扇破了一个洞的窗户,轻笑了一声,手心里冒起了白烟,稻草人瞬间化成粉末。 他摊开掌心,任由其被风吹散。 优雅转身,哼着歌离开了。 雄厚而夹杂清亮的嗓音,在林间里来回穿梭,就是少了那十个少女的和声,略略失彩。 严非和老狗回去管异处。 沈默也跟来了,一声不吭跟在身后的三米外。 张逸一见沈默,立即拦住了他,作势要打,立马被严非喝住。 李希子拿来药箱,给严非的伤口上药。 看现在人也齐,沈默说:“区夏……是至善之魂,被景夜带走,他是我的孪生弟弟,区夏已经……不在了。” 张逸悲愤交加,揪住沈默的衣领,不知轻重把他抵在门边:“什么叫不在?区夏被带到哪里去了?” 严非皱紧眉头:“张逸,松手。” 张逸这次没听,红着眼睛看着他,吼道:“你说话啊!” 严非动了动脚,但一想到什么,就算了。 眼神示意老狗去阻止。 “张逸,冷静点。”老狗拉开张逸。 沈默看了严非一眼。 严非脑海里回旋稻草人说的那句话,平静无力地说:“恭迎鬼祖,重振鬼族,深渊已经复活,末日暗云……即将到来。” 原来,神使的第三封信上提醒他保护身边的人,指的不是沈默,而是区夏和严度秋。 终究……还是正不胜邪吗? 突然,重生十字剑的绿宝石强烈闪烁,射出一道绿光,在空中形成一个黑洞,颜色渐渐变浅,显示出见所未见的画面。 夕阳西下,一个高大宏伟的城门,漆红色的大门紧闭着,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镜头一转,是一条蜿蜒大道,道路尽头出现一辆马车,拉近一看,那两匹马分别有三个头,没人驾驶,车厢是全黑色,像西方中世纪的设计,门窗都紧闭着,不知里面坐着谁。 沈默收回略带震惊的眼神:“不好,这是鬼夫人的六头马车,度秋应该就在里面,她要去万鬼城。” 千年前,万鬼城被轩辕封印过,虽然说轩辕死了,阵法就失效了,但只要有人类闯入,剑石还是会有反应。 严非站了起来,看着那辆不断逼近城门的马车:“秋秋要去万鬼城?不行,我要拦住她。” 沈默说:“我去把她带回来。” 他欲转身离开,严非喊道:“沈默,我和你一起去,她是我妹妹。” 严非看出沈默的迟疑,说:“你放心,我会跟你保持好距离的。” “嗯。” 沈默带严非去到一个公园。 他站在一个秋千的旁边,伸出手,闭上眼,像是在感应什么,忽然出现了一个云洞,里头暗不见底。 沈默没回头:“跟我来。” 严非跟着走了进去。 脚下是大大小小的黑灰色碎石,不太平坦,周围是高不见顶的峭壁陡崖,寸草不生,走了几步,就感觉温度上升了不少,严非的额头隐隐出汗,拐弯之后才知道缘由。 十米前是一片波涌起伏的岩浆,火红得发亮,热浪滚滚,巍巍壮观。 沈默转身,手掌向外,对着身后三米远的严非,由上往下隔空抹了一遍,严非的身体像被一层薄薄的白光包裹着,清清凉凉,一扫炎热。 沈默说:“这里就是鬼族的镇压之地,绝域深渊。” 他继续带严非向前走,沿着岩浆的岸边,走至尽头,转动石壁上的一个骷髅,石壁像自动门一样往右移开。 里面是一番全新的光景。 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燕子衔泥,黄昏红霞,妥妥的一幅春意盎然生机图。 有一条大道,两边有高大的梧桐树,错落有致。 耳边传来马蹄声,那辆六头马车刚驶上一座白石拱桥。 严非立马追上去,站在桥中间,拦在马车前。 马停。 “秋秋,我是哥哥,你快跟我回去,这里很危险。” 过了好一会儿,严度秋从车上下来,站在车门前,看着她哥。 严非向她伸手:“秋秋,过来哥这,我带你回去。” 严度秋却摇摇头:“哥哥,对不起,我不想跟你回去。” “你说什么?” 从小到大,他妹向来很听话,这是她第一次反抗他。 沈默说:“度秋,阿兰是不是在车上?” 她没想到他猜出来,下意识张开双手,挡住车门:“你们不可以伤害他,是我自己愿意跟他走的。” 当时严非和陈纪枢说话,沈默在角落偷听到,那时候他就猜到,是阿兰故意透露玩具店的地址,好争取时间带走严度秋。 眼前的严度秋,执拗、坚定、决绝,严非似乎有点不认识他妹了。 “秋秋,他为什么要带你去万鬼城?那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他不会害我,哥哥,我从来都对你百依百顺,这次换你迁就我,好不好?我只求你一次。” 怪不得,前几天她去医院看严非时,会说那些离开不离开的奇奇怪怪的话,当时严非以为她在犯傻,没认真理会。 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严非继续劝:“秋秋,你不要犯傻,跟哥哥走,哥哥没有不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你带上阿兰,我们一起回家。” 严度秋还是摇头:“哥哥哥哥,就算你同意了,嫂子也不会同意的,阿兰说他是鬼王,一直都想杀他。所以我们只能逃,逃到你们找不到的地方。阿兰是混血,他被鬼族抛弃,被人类嫌弃,连阳光也容不下他。我想多给他一点开心的时光。” 严非紧皱眉头,为了带走他妹,这个王八蛋竟然不择手段! “秋秋,沈默从来就没有想要杀阿兰,他为了要带你走就撒谎骗你。” 严度秋提高音量:“哥!你别再说了,阿兰是不会骗我的。” 严非的耐心已经被磨光了,他三步做两步,上前拉着严度秋离开:“这里很不安全,你必须要跟我回去。” 严度秋用力挣扎:“哥,我不走……放手……放开我……” 沈默看见马车上走下一个人,正是阿兰。 现在日头还没落下,阳光还在,阿兰浑身被灼伤,像起了火似的不停冒着白烟,似乎发出滋滋滋的响声。 他虚弱不堪,扶着马车,忍着焦灼之痛,一点点挪步,艰难地抬起手:“放开……阿秋……放开……她……” 严度秋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看去:“阿兰!”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他哥的手,跑到阿兰旁边,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一些阳光。 严度秋像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似的,不停地流着泪:“阿兰,你回去,我不会走的。” 阿兰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右手颤抖,手背的皮肤已经被剥落了一大片,尽量稳住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严非对这一幕虽然很动容,但关系到他妹的生命安全,如若阿兰还是想要带他妹走,他就必须要分开他们。 严非刚上前两步,一个白衣男人忽然出现,挡在他们之间。 双脚悬空,扑扇着一对白色翅膀,棕色微卷及肩发,五官立体,身材高挑,颇具外国风情, 是Heaven花店的店主,洛恺。 不,现在应该叫他, 神使。 第44章 真假 洛恺飞到马车门前坐着。 阿兰见他来了,带严度秋上了车。 洛恺神情得意:“和愚蠢的人类玩游戏,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特意在你们身边晃悠了这么久,竟还发现不到我,呵,白费力气。 “哦,不好意思,”他指着沈默,戏谑笑了下:“你是鬼王,不是人类,不过,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废物。” 严非拿出枪,瞄准洛恺。 他怎么就没想到,怎么就没想到,红玫瑰、蓝妖姬,花店店主。 因鬼魅歌声而死的那几个人,几乎都光顾过他的店。 上次他追任子扬的车时,也就是洛恺中途截住了,那次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连出场方式都如此玩味。 还有童谣诅咒里,洛恺还亲自送花上门,他和沈默还去过他店里调查监控,那时洛恺说买花的人是个哑巴,他们当时就没有去猜测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从来就没有把他列入嫌疑人名单。 玩你爷爷个灯笼。 砰砰砰,严非连开了三发,惊散了草地上啄食的鸟儿。 洛恺用翅膀挡住身前,子弹被吞没了,毫发无伤。 沈默拿着剑,瞬移到洛恺面前,他反应敏捷,照样以翅膀为盾牌抵挡攻击,发出响亮的噔噌一声,剑口和羽毛硬碰硬,擦除细碎火花。 洛恺轻叹了口气,看看已晚的天色:“抱歉,恕我直言,你们不能带走我们的贵客。” 话音未落,他忽地往外用力,震开沈默,沈默退回到了原位。 幸好没伤着。 洛恺拿起缰绳:“鬼夫人已在城中等候多时了,先行告辞,有空来玩,我随时恭候,驾。” 马车在他的驾驶下,开始离地腾空。 沈默飞上去,再次对洛恺发动进攻,几招下来被打回地面,捂着胸口,撑着剑,吐了一口血。 ”沈默……“严非紧张地跑上去,他立即往后跳了几米。 严非心疼地问:”还好吗?“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洛恺的笑声从天而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个惊喜。“ 话毕,他打了一个响指,空中回音。 紧接着,他们听见桥下似乎有东西,发出嘀嘀嘀的急促声,严非立马拉着沈默往岸上跑去。 终究有些来不及。 桥的另一端开始爆炸,炸弹像跟踪器一样,快速地追着他们,一路炸裂白石拱桥,声音如雷贯耳,脚下的路变得摇摇晃晃,他们稳住脚步,用尽全力继续跑,碎石漫天掉落,严非还不忘用手护着沈默的头,□□味刺鼻得很,火光热浪,穿透衣服灼烫着每一寸背部的皮肤。 离岸边还有两三步的距离,严非把沈默推了上去。 他所站的位置下面还有最后一个炸弹,当他跳去岸边时,炸弹就在他身后炸开了。 “严非!”沈默瞬移过去,将他带上岸,才幸免受重伤。 一座白石拱桥彻底坍塌,变成废墟,残骸都掉进了湍急的江水,消失不见。 严非被烟尘呛得咳嗽了两声,沈默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严非抓着他的手,笑着说:“你别摸别摸,很痒。” 沈默抽出手:“我是吸血鬼,你是人类,你不用救我的。” 严非这才想起来:“当时情况太危险,我给忘了。” 沈默跳到三米远,看着对岸的那座伟岸的城门:“没有神谕,万鬼城我们是进不去的。” 严非站起来,紧皱眉头。 秋秋怎么办? 他必须要救她。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 ”什么?“ ”堕落神使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私闯万鬼城,复活鬼夫人,这么大的动静,神使管理协会那边必然已经发现,届时他们会派来一位杀使,捉拿堕落神使。度秋是你的妹妹,如果杀使奉命来到了人界,他定会来找你的。“ 严非顿时有了希望:”他什么时候来?“ ”不清楚,应该很快了,在他来之前,我们也只能等。“ 沈默送严非出了云洞,目送他离开后,他却返回了深渊,站在十里岩浆的岸边。 他看着汩汩红岩:“找我什么事?” 一个黑袍男人迎面而来,正是景夜。 ”没什么,就是想见见你。“ 他走到沈默面前,欲伸手去摸他的脸,被沈默抓住。 景夜勾唇一笑,眼色带了些男人不该有的媚态:“景昼,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好看,就是瘦了些。” 沈默蹙着眉头,仿佛猜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是景夜,你是谁?” “一千年没见了,好歹我也是对你好的,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难不成,我在你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吗?” 沈默放开他的手,说出了那个心里憎恨多年的称谓:“夫人?” ”这么久没有听到你叫我了,我还挺怀念的。“ “你为什么会在景夜的身上?你把他怎么样了?” “那小姑娘的身子太弱,一下子就被我吸干了精魂,我的魂体无处安放,你也知道的,景夜向来忠诚,他自愿把身体交给我,沉睡自己的魂体。你放心,等我的□□恢复原貌了,我自然就会离开,他也一样活着。” 沈默问:“你把度秋放了。” 如若她没有附在景夜的身体里,他完全有能力把她杀了。 景夜嗤笑了一声:“还长胆子了?竟敢命令我,不过你向来就喜欢忤逆我,我也习惯了。放人是不可能的,我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就差她了。” “至纯之魂?” “没错,聪明。” “你到底跟阿兰说了什么,他才会把度秋带过去?” 景夜耸耸肩:“没什么,万鬼城有一艘久置的飞船,可以载人去到天外之天的银河星岛,那里是个世外桃源,小情侣谁不喜欢?” 沈默问:“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度秋?” 景夜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沉,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为了轩辕,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我,我就算宠你,也是有限度的。” 沈默的脖子有些涨红:“那你杀了我。” 景夜笑了几下:“我怎么忍心杀你?该死的人不是你,是你心爱的轩辕帝君。” 沈默顿时心里一紧,语气带些乞求和愤怒:“你什么都可以冲我来,但绝对不能碰他。” 景夜红着眼睛,加大手上的力度。 “一千年前,我让你去杀他,可你却爱上了他,与鬼族为敌,我还真是看错你了。鬼族与轩辕之间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现在我回来了,他就必须死。” 然后,景夜把沈默甩到峭壁上,立马就有几十只黑手从壁里钻出,抓住他,任他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 景夜仰头看他:“别白费力气了,这是百手鬼影,短时间内你是动不了的。” 他转身就走。 沈默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喊道:“你要去哪?” 景夜停下脚步,转头说:“还能去哪?找你的爱人聊聊天叙叙旧呗。” 要严非什么都不做,光等着杀使来带他进万鬼城,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严度秋是他唯一的亲人,父母临死之前要他好好照顾她。如今她生死未卜,危在旦夕,严非要是坐以待毙了,他简直就是个畜生。 想来想去,他也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回到管异处,去翻那五千册书。 他还是抱有一丝的希望,能找出另一种进入万鬼城的方式。 翻了一百多本后,有人走了进来。 “严非。” 严非抬头一看,有点开心:“沈默,你怎么来了?” 沈默走到他身边,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 严非的目光扫了一下他俩不到半米的距离,然后对上他的眼睛。 怎么这会儿不躲到三米外了? 沈默问:“你怎么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吗?” 严非摇头:“没,没有。” 他能这样靠近他,他做梦都想。 沈默看了眼桌面上乱成一堆的书:“你在找什么?” “找进入万鬼城的方法。” 沈默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屑。 ”我没笑,要我帮忙找吗?“ 严非拿了一本给他:”行,你翻这本。“ 总觉得他怪怪的。 沈默很快就看完了,他没有再拿一本,而是牵起严非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然后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环住脖子。 这种大写的诱惑好突然。 严非僵住了身子:”沈默,你……怎么这么主动?“ 沈默的眼里掠过一丝慌张,稍纵即逝,右手覆上他的脸:“我……我想你了,你不想我吗?” ”想,当然想。“ 沈默笑了笑,凑近他的唇,严非别过脸,轻推开他。 “我现在有事,忙完再说啊。” “不行,现在就要。” “好好好,来。” 沈默再次凑近,忽地,太阳穴被一个黑压压的枪口抵住了,他停止了动作。 严非举着枪,然后拉下他的衣领,锁骨上果然没有黑牡丹。 他挑挑眉:“你说要,我就给你一枚子弹,景夜。” “沈默”突然笑了,从严非的身上下来:“还要靠黑牡丹来认人,看来,你也不怎么爱他。” “谁说我是靠花认出来的,从你进门开始,我就已经怀疑你,直到我从你的眼里看见一样东西,我才确定你不是他。” “看见什么了?” “你的眼里,只有肮脏的邪恶和贪婪,而沈默的眼里,只有清澈的善良和单纯。” 景夜说:”好吧,热身游戏到此为止。“ 话音未落,他瞬移到严非的身后,严非反应迅速,转身开了一枪,被他躲开了,然后景夜抓住了严非持枪的手腕,严非与他过了几招,滚过书桌,拿稳了枪,继续瞄准他,砰砰砰砰连开四枪,景夜跑得很快,子弹几乎打在了墙上、书架上、桌腿上、门后面。 景夜就不见了。 这里只有书架比人高,应该藏在了这后面。 严非放轻手脚,走过第一个书架,没人,走到第二个书架,也没人,快要走到第三个书架时,景夜从第二个书架顶端飞下来,站在严非的身后,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永别了,轩辕。“ 千钧一发之际,景夜手里的刀被一道白光弹飞,胸前中了一掌,严非被那人拉到了身后。 严非看见他身上的衣服被撕烂了不少,露出的皮肤有许多严重的抓伤。 不解又心疼:”沈默,你……“ 沈默拿着重生十字剑,警惕地看着景夜,打断他:”退到三米外。“ 严非没多说,开始往后退,举着枪对准景夜。 景夜的嘴角流血,呸了一口:“为了救他,连你弟弟的身体都不要了吗?万一你把我惹怒了,我可不知道会对你弟弟干出什么事情来。” 沈默握紧剑柄,咬了一下牙关:“你走。” 景夜哼了一声:“轩辕,等我恢复了身体,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说罢,他变成一只乌鸦,飞出了窗外。 严非收起枪,还是很在意他的伤口:“沈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那个不是景夜,是鬼夫人,她复活了,只是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力量,度秋,就是她要找的至纯之魂。” “那秋秋她……” “你放心,度秋还很安全,她在等她变得更纯净。” “什么意思?” “她答应用一艘飞船送他们去天外之天的银河星岛。而一位少女,最美好的棕榈枝,便是圣洁、纯净、无可指摘的生活之花,当少女完全抛弃一切,奋不顾身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时,正是她最纯净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即将要上船的那一刻。” “而那艘飞船已经久置多年,想要完全启动,必须要花费不少时间,至少也要个三五天,也有可能飞船坏了,正在进行维修,消耗的时间更长。” 沈默说完,看了一眼严非,抬步离开。 严非叫住他:“沈默,你去哪?” 会回来的吧? 他停住脚步,背对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严非,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 第45章 失踪 自那次沈默离开后,严非去医院找他,同事说他请假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严非又去他家找人,结果还是没有。 就像之前黑牡丹出现后的那次,任他怎么找都没用。 他又躲起来了吗? 还是说,去了哪里? 接连三天,严非每天都在重复找他,真的没再见到他。 在这期间,景夜,不,是鬼夫人,也没再来找过他。 这天,严非还是在翻着那五千册书,仍然在寻找除了神谕之外的进城办法。 杀使究竟什么时候才来? 那个什么协会的办事效率真他妈是龟速。 忽然,外面黑云滚滚,已经看不出白天,闪电呈之字形,蓝紫色,东边闪完一个,南边又闪一个,接连不断,诡异反常。 配合着雷鸣震震,轰隆一声,似乎把天空劈开了一条缝,把乌云拆散,一分为二。 裂口很细很长,隐隐透出白光,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似乎一个有翅膀的光球从天外飞来。 冷风不停呼啸,大滴大滴的雨水顺着风向,从窗口凶猛地撇进了屋内,打湿了一大片地板。 大冬天的,竟然下起了大雨。 严非赶紧放下书去关窗。 他不经意看见,窗外五米远的那条小路上,有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 没撑伞,穿着宽大的白色斗篷,戴着衣帽,遮住半脸,看不清模样。 步伐很大,稳重而有力,浑身散发出无尽的…… 杀气。 严非刚关上窗,李希子就走进来,神情严肃:“老严,有人找你。” 严非走出去,正是那个穿白色斗篷的高大男人。 男人见到严非,站起来,比严非高出半个头,后背背着一把大刀,青铜剑鞘。 他拿下斗篷帽,白皮肤,黑色及肩发。 他朝他行了一个绅士的西方礼仪,声音洪亮有力却疏离漠然:“您好,严先生,鄙人罗瑟,是一位杀使,代表神使管理协会,前来惩处罪使洛恺。我们表示很抱歉,协会疏于管理,任由罪使在人界胡作非为,令妹目前还很安全,请放心,我会帮助您救回她的。” 严非说:“请坐,希子,去倒杯茶。” 他问:“罗瑟先生,你要怎么救回秋秋?” “明日下午三点,是进入万鬼城的最佳时机。” “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当然,但事先说明,万鬼城内凶险无比,极有可能有去无回。您愿意的话,也可以带上您的朋友,不过,协会一概不负责你们的生死,但我会尽己之力保护你们。” “好。” 晚上,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飘飘落落,大地很快就穿上了一件朴素的银装。 严非抽着烟,鞋底还沾着一些雪,刚从医院回来。 他走进电梯,按了四楼。 沈默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是什么? 偏偏要自己一个人去? 他觉得他是一个累赘吗? 也是,他已经不是昔日的轩辕神帝了,只是一个普通人,能帮上什么忙?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陪着他,尽绵薄之力,不添麻烦。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他走到沈默家门口,周而复始的轻车熟路,地板都快要印出出他的脚印。 门内无灯。 还是不在。 严非上了楼回家,却看见自家的灯竟然亮了。 是秋秋回来了?! 他激动地跑进去,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披着三千银发。 不是严度秋,是沈默。 严非看见鞋柜上放着一串挂着皮卡丘的钥匙。 这才想起来,他给过家里的钥匙。 严非克制住冲过去的冲动,和他保持三米的距离。 他近似痴迷地看着眼前多日不见的人,银发有些凌乱,只穿着一件白衬衣,头发的肩膀上都有雪花,有些已经融化了。 不冷吗? 严非怕吓走他,极其小心地温声唤道:“小默。” 沈默缓缓抬起头,也以同样爱恋的眼神回应他,却夹杂了很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仿佛他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见他,而是为了一些难以启齿的话语。 “小默,你……” 剩余的话,都淹没在沈默快速冲来的怀抱当中。 严非被他的力度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愣了楞。 他竟然主动靠近他,身体还贴得那么近。 不会是…… 当严非轻推开沈默,看见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时,方才的怀疑瞬间烟消云散。 没错,是他。 严非紧紧回抱着他,埋进肩窝里,贪婪地嗅着银发的熟悉味道,将所有的思念和渴望都倾泻而出,狠狠地揉碎在怀里。 多久没有这样抱他了, 一个世纪? 不,是一个宇宙年。 也许更久更久。 “喜欢我长发的样子么?” 严非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问,但还是很诚实地回答:“嗯,很喜欢。” 透过薄薄的白衬衣,严非感觉到沈默浑身湿润而冰凉,应该是雪水。 严非搓了搓他的后背,想带点暖意:“去洗个热水澡,会感冒的。” 沈默摇摇头,抱着他不放。 严非继续劝:“听话。” 他还是摇摇头:“一起洗。” 没想到,沈默会这么说。 之前他们处于热恋期,就算严非用尽各种办法,他可能是害羞或是其他,从不答应一起洗澡。 严非拉着他走进洗手间,脱去两人的衣物。 修长的手指抚上他好看的锁骨:“黑牡丹怎么不见了” 沈默嗯了一声,没做具体的回答。 他既然不多说,严非也不去多问。 他们□□相对,站在喷水的花洒之下,暖意袭来,水汽氤氲。 严非撩起沈默额前被打湿的银发,勾在耳后,捧着脸,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闭着眼睛,细细感受交织的气息。 沈默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舌头灵活地探索那一亩三分地。 严非像一堆干柴,被这把烈火猛地点燃,大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以百倍激动的吮吸轻咬,尝到了咸涩的味道,似乎是水和泪的交融。 严非温柔地疼爱他的全身,那大片雪肌上,一路深深浅浅的红印,挂着透明的水珠,朦胧了点点爱意。 严非臂力惊人,毫不费力地托着他,将其抵在墙上,一下一下前后疼惜,带着一些惩罚的恶意。 沈默枕着他的肩窝,湿透的银发粘在滚烫的皮肤上,难耐的情热躁动,挠痒着他的紊乱心跳,右手抓着严非的头发,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曲,泛着羞涩暧昧的红意。 温热的喘息交融一体,水声哗啦啦,谁也听不出谁的。 突然,严非全身一紧,和沈默一起哼出了声,尾调上扬,忽而下降,沈默的腿间似乎出来了什么,比热水还要滚烫。 沈默伸出一只软塌塌的手,关掉花洒。 严非就着这个姿势走出浴室,把他放在床上,压在身下。 沈默忽然翻了个身,颠倒了上下。 他双腿跪在严非的大腿两侧,吻了一下他的唇,声音带着低魅:“我来……” 在严非略带惊讶的目光之下,一点点淹没,到达尽头之时,美妙的快感让两人忍不住齐声闷喘。 银发在空中凌乱飞舞,沈默不是很会,但很卖力,仿佛就是铁了心要给他最好的舒服。 严非闭着眼睛,双手扶稳着他叠在一起的大小腿:“小默……”声音沙哑低沉,像在鼓励,回应他的努力,又像在不自觉呼唤爱人。 他快忍不住了,翻身猛烈凶了几下,压在沈默的肩膀上。 他伸手撩开含在他嘴里的几缕银发,亲了一口:”宝贝儿真棒。“ 沈默垂眸看他,眼眶泛红湿润,盈盈动人,欲勾还羞。 严非舔去他眼角的泪花,柔声问:”对不起,是弄疼了吗?“ 沈默定定地看着他,眷恋地摸着他的脸,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没有,不疼。“ “那你怎么哭了?嗯?“ 他又舔走了一颗泪珠,在口中渐渐化开,咸咸涩涩。 沈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然语气严肃地问:“严非,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你,你……会怎么样?” 严非理着他额前的银发,轻声说:“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我,我不会责怪你,我只会怪我自己,还没有对你好到让你离不开我。” 沈默垂下眼皮,良久没说话。 他的右手放在严非的后脖颈上,突然往下一拉,额头抵着额头:”还想要我吗?“ 严非咬着他发红的耳朵,有些含糊不清:”对你,怎么要都不够。“ 沈默再次翻身压着他,银发像珠帘一样垂下,轻扫严非的腹肌、胸肌、脸颊,发梢挠得他直痒痒, 严非问:“小默,你今天怎么了?” 沈默痴恋地、细细地吻着他的脸:“我爱你,严非,愿你能平安健康、开心幸福一辈子。” 严非愣了下,他记得,这是沈默生日时许下的第一个愿望。 他看见他的眼里闪烁的东西,像是……离别之前的“遗言”。 严非本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但对他来说沈默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没脑子去想那些尚待确定的事情。 一晚上下来,前半部分基本是沈默在主动,不知从哪学来的很多花样,有的连严非这个扫遍大小网站的老流氓都没见过。 后来严非夺回主导权,俩人干得yu仙欲死。 大概凌晨四五点,窗外的大雪还在下了,隔着窗户窗帘,依旧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沈默没睡,侧躺,贪恋地看着严非安静的睡颜。 他轻轻凑近,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停滞了十来秒,仿佛要通过这个吻,把所有的爱尽数传达过去。 然后他悄悄拿开搭在身上的那只手臂,刚要掀被,看见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银戒。 正是他还给严非的那个。 沈默看着它,久久不能回神,最终还是摘下,放在了床头柜上。 穿好衣服,留了一张纸条,深深地看了眼严非,决绝地转身离开。 严非醒来之后,床边已经空无一人,猛地坐起,看见桌上的戒指。 他拿起戒指旁边的纸条: 度秋我会救,你不能进城,即便有杀使,你们也不是她的对手。 严非,自是无缘莫强求,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愿君康乐。 他已经完全崩溃了,扔掉纸条,发了疯似的找遍整个屋子,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依旧没人,然后随意穿好衣服,赤脚跑下四楼去沈默家,还是没人。 为什么又要不告而别? 为什么又要自作主张? 为什么又要一个人把所有的苦难都扛在自己肩上? 第46章 进城 下午三点,准备进入万鬼城。 李希子是被初拥的吸血鬼,血统杂乱,按照杀使的说法,她不能进去,就留在了管异处。 老狗被杀使催动了挤压在体内的千年力量,变得像马那么高,像虎那么壮,四肢轻快敏捷,眼神变得犀利无比,豺狼豹子都不及它万分之一的凶猛。 这才是真正的魔犬。 张逸为了给区夏报仇,也跟来了,身怀御火异能,算是不错的帮手。 他们来到了绝域深渊,站在万鬼城城门口。 罗瑟事先说明:“万鬼城是鬼族亲王的陵墓,主墓在城中心的城堡里,若想到达那里,必须要经过四重防护关卡。第一重,是沙漠飞象,第二重是千眼墙洞,第三重是镜子迷宫,最后一重则是鬼兵临危。每一个关卡都会有一个突破口,只要我们找到它,就能进入下一关,否则,就会被困在里面,永远都出不来。” ”如果有人想退缩,我可以送你回去。“ 严非毫不犹豫:“我必须去。” 为了秋秋,也为了沈默,他一定在里面。 张逸紧抿薄唇,握紧拳头,坚定地说:”不回。“ 为了区夏。 老狗已经恢复了被沈默封存的记忆,他汪了一声,不回。 为了小主人,也为了保护主人严非。 罗瑟很是欣赏地看了他们一眼:“很好,这才是人类该有的模样。” 罗瑟拿出一块令牌,嵌入城门上的一个印子里,往右一转。 耳边响起了笨重迟钝的嘎吱嘎吱声。 门,开了。 他们走进去,严非感觉胸膛不自觉发热,似乎体内有股力量在蠢蠢欲动,仿佛身后带着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 放眼望去,这里的环境竟然是……如此景色宜人。 就像古代官宅的后院。 黛色的假山上流淌着几股清泉,小花园里百花齐放,花香四溢,有三棵高大的白玉兰树,虫鸟栖息,树下遮荫了两个歇脚的小亭子,亭内的大理石桌上放着一壶热茶和三个青花瓷杯,静谧悠闲。 严非疑问:“这里……就是万鬼城?” 罗瑟知道他的意思:“都是海市蜃楼的幻象,鬼族亲王有无限月晕的异能,擅长迷惑视野,绝域深渊里除了石壁和岩浆,别无他物。” 这时,他们走到了一扇石门前,严非隐约听到了大象的叫声。 罗瑟说:“门后面就是第一重防护,沙漠飞象。” 他推开门,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太阳变烈了,周身的温度上升了不少,严非的额间渗出细细汗珠。 忽然,脚下的土地晃得厉害,一阵地动山摇,严非和张逸扶着墙才站稳了一些,罗瑟用力量稳住身体,一动不动,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 严非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地动的原因,大象的一阵阵嘶鸣声近在耳边,就在眼前。 只见,由沙子拼凑而成的无数只大象从沙漠里飞出,由右往左快速飞去,层层叠叠,井然有序,像是集体迁徙的阵仗。 罗瑟指着说:“必须要踩到每一只大象的鼻子,才能过去,若是踩到了别的地方,就会陷入流沙之中,埋在里面,尸骨不存。” 严非想了想,跳上了老狗的背,伸手拉上张逸,然后抓稳它的项圈:“老狗,让我看看魔犬的真正本事。” “睁大眼睛看好了。” 老狗眼力尖锐,看准了一个契机,奋力奔跑,准确无比地跃上了第一个鼻子,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像弹丸似的在大象群里肆意穿梭。 跳过第二十二根鼻子时,严非看到了沙漠岸边,罗瑟也是刚到达。 严非和张逸从老狗身上下来。 各自拍拍身上的沙尘。 严非朝老狗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出去之后,顿顿有排骨吃。” 老狗用梅花脚拍了一下他的拇指,达成共识。 他们过关之后,天空中的飞象纷纷散落成沙,变成一片平静的沙漠。 罗瑟微皱眉头,有些疑惑:“不应该啊。” 严非问:“什么不应该?” “大象的飞行速度不应该这么慢。” 这还叫慢?都快赶上最高档的摩托车速了。 ”除非……有人比我们先来过,关卡启动了一次过后,需要一定的恢复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飞象身体较虚弱,精力不足,就会飞得慢很多。“ 有人来过? 难道是……沈默? 真是他的话,他有没有受伤?现在在哪? 罗瑟说:“这座城已经修建了一千多年了,关卡反应慢了一步,也是有可能的。走吧,希望我们接下来都能这么好运。” 罗瑟带他们沿着沙漠边缘一直走,走到了尽头,那是一扇被枯藤缠绕的木门。 推门进去,视觉猛地一转,由沙漠变成了一片大森林。 他们刚迈步进去,周遭的树木似乎有灵性,移形换影似的围在路的两边,把原本的康庄大道变成了羊肠小道,堵住了其余的出路,逼迫他们向前走。 罗瑟不紧不慢地说:“前面不远处就是千眼墙洞了。” 没走多久,眼前瞬间开阔,有一扇高大的墙屹立中间。 像一座十层楼的大厦那么高,外表裹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玻璃,格子状,又像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塔。 玻璃后面爬满密密麻麻的绿色藤曼,每一个格子的四角都正好对应一朵紫色喇叭花,花内长了一只诡异的眼睛。 成千上万个眼珠子齐刷刷充满警惕,死盯着那几个不知好歹前来入侵领地的敌人。 张逸向前一步,手心冒出一团火,甩出一个火球,可一撞到玻璃,火瞬间熄灭了,似乎那是墙洞的防护罩。 突然,啾啾啾啾的声音响起,同时,从喇叭花的眼睛里喷出无数的紫光线,像子弹一样瞄准他们发射,紫光线一碰到阻拦之物,就会原地爆炸。 浓缩是精华,线条虽细,蕴含的力量却不可小觑,稍有不慎被击中了,就会炸个粉身碎骨。 □□味瞬间变得浓厚,烟尘漫天飞散,他们立即以此作掩护,作鸟兽散,各自躲在树干后面。 眼睛见没人了,便停止了攻击,恢复了原本平息的状态。 罗瑟伸手指着墙洞前面的一条白线:“这是界线,刚刚张逸先生越界了,墙洞才会发现我们的。” 严非问:“这一关的突破口在哪里?” “墙洞的发出紫光线眼睛,都是靠着一个发红光线的眼睛指示,只要我们找到了这只眼睛,打瞎它,所有的眼睛都会陷入沉睡,才可安全通过。” 严非说出了其他人的担忧:“这么多眼睛,怎么找?” 罗瑟说:“我们只能不停引起它们的攻击,一边从紫光线里仔细寻找红光线,才能顺藤摸瓜,找到眼睛所在之处。” 就在他们不知如何下手之时,老狗似乎闻到了什么,旁后跑去,嘴里衔来一个黄澄澄的小东西,走到严非面前。 他伸手接下,正是他送给沈默的那个皮卡丘钥匙扣。 后背有一行字,像是用细小的树枝一笔一划刻成的: 横七竖八。 见血往左。 第一句,严非似懂非懂,第二句,他完全不明白。 他飞上树顶,看着八米外的那扇墙洞,眉头微蹙。 横七竖八。 从左边数了七个玻璃格子,再向上数八个,应该是这个意思。 距离太远,严非看不清那只眼睛是红色还是紫色。 他往下喊道:“老狗,去越界试试,其他人注意闪躲。” 老狗收到命令,伸出前腿碰界线,成千上万的紫光线如暴雨梨花针一般飞射过来。 严非紧盯着横七竖八的格子,果不其然,射出了红光线。 逮到你了。 严非刚举枪对准,那只眼睛似乎转了转,立马改变指示,指挥所有的紫光线集聚攻击他。 罗瑟发现了方向的变化,立马过来护在严非的面前,拔出后背的大刀,把紫光线拍回去,发出坚硬的铿锵碰撞声。 有了罗瑟的掩护,严非的束缚少了许多,他灵敏地躲开越过罗瑟的那些紫光线,果断地朝红眼睛开了一枪。 随着一声如猛兽般震耳欲聋的怒吼,紫光线纷纷消失,所有的喇叭花都闭合起来,周围的防护玻璃也渐渐敛去。 墙洞底部的中间,现出了一道门。 严非小心收好那只皮卡丘。 他们来到门前,竟是巨大的冰块做成,冒着森森寒气,袭人心骨 罗瑟收起刀,推开门。 这里下着中雪,一片冰天雪地,寒风呼呼,倒不觉得十分寒冷,更像是秋高气爽的舒适感。 雪地之上,立着一排排冰镜,跟严非差不多高,层次有序,望不到头,青黑色的苍穹压得很低,似乎触手可及,站在这里,有一种顶天立地的错觉。 罗瑟说:”这便是镜子迷宫,只要一见到右角缺了口的镜子,就往右转,才能走出去。“ 往右转? 严非突然想起沈默刻下的那句话:见血往左。 应该就是这一关的突破口,但为什么方法不一样? 严非搞不清楚,只好跟着罗瑟走。 缺口的镜子很好找,罗瑟带他们右转了二十次,按理说,应该已经走出去了,可他们还在迷宫里周旋。 雪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已经可以掩盖住严非的脚脖子。 罗瑟这才发觉不对劲,停下脚步,左右张望,蹙眉思索:”不好,鬼祖亲王改变了迷宫的走位,以前的办法不管用。“ 严非没有慌乱,一直想着”见血往左“的意思。 他抬头看着身前的那面镜子,又看看旁边的,眼睛微眯,一跃而起,食指在镜面划了一下,指腹上多了一块小细冰,红色的。 是沈默的血吗? 他思忖了一会,指着左边:”我们往这边走。“ 其余人没多问,径直跟着严非。 没走多久,严非又发现了一面带着血冰的镜子,还是往左转,这时,积雪已经高到了小腿肚,行走有些艰难。 但无论路多难走,都要继续走下去,希望就在前方,曙光已经向他们敞开怀抱。 就这样,拔着腿,一步一步地走,转了二十八次,积雪已经高到膝盖,才走出了迷宫。 还没把腿上的雪拍干净,天空忽地阴暗,一秒之间,白云纷纷往后移开,黑云势如破竹一般滚滚而来。 白昼变成了黑夜。 眼前的冰天雪地也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年代久远的旧城堡。 他们正站在城堡前面的一堆骷髅山上。 张逸脚下一滑,险些没站稳,严非扶了他一把。 罗瑟带头走下骷髅山,其余人跟了下去。 突然,晴天一声震耳霹雳,红色的闪电在其后快速闪过,顿时红天一片,照亮了城顶上的那朵乌云。 仿佛是……一个女人的笑脸。 第47章 幻境 严非看了眼四周,阴森森的骷髅遍地都是。 有平躺的、侧躺的、跪着的、挂树上的、靠墙的、骨架碎一地的…… 就像死在古战场的士兵,各种死状齐全,怨气冲天。 罗瑟说:“千年前的昆山之战后,鬼族惨败,横尸遍野,为了防止秽浊之气污染神界和人间,天帝就让山神径直将昆山下沉到这里,最为干脆简便。你们所看到的这些骷髅,都是当年牺牲的鬼兵鬼将遗骸,几乎是八万数目。” 可见,当年的战役,浩荡势大而惨烈无比。 这时,天空飞下一团团黑色的东西,像影子,整齐划一地右转,飞到城堡顶端盘旋成一个大黑洞,女人、孩子、男人、老人的哭泣惨叫声从那里头传来,响彻方圆六里。 越来越多的黑影融入黑洞,突然,一道红色的光柱从城堡里射上去,连接了黑洞中央,黑影化作长条状,一圈一圈地缠着红光柱,不断往下输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严非震惊地看着那个不断壮大的黑洞,隐隐感觉到巨大无比的能力。 “这些都是什么?” 罗瑟紧蹙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右手在空中一划而过,出现了一个云洞。 画面显示的,是留在管异处的李希子。 还有……神使洛恺,他的手上抓着一个昏厥的男孩。 李希子和洛恺在说话,但说些什么,是听不见的。 但严非见过那个男孩,他是李希子的弟弟,李望。 洛恺说了几句话,李希子迟疑了很久,点了点头,随后,洛恺就把弟弟还给了她,转身离开。 李希子把李望扶在沙发上,上了楼,去到了张逸的房间,站在那面放满千纸鹤的玻璃罐子的木架前。 她纠结了一下,双手捧出其中一个罐子,奋力往地上一摔,玻璃碎了一地,千纸鹤到处散落,接着,她又砸碎了一个、两个、三个…… 等到把所有的千纸鹤脱离了罐子的束缚后,顷刻间,它们黑气绕身,竟然站了起来,扑扇翅膀,汹涌地飞出了窗外。 李希子很是惊愕,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然后她看向窗外,那些千纸鹤全都变成像鸵鸟那么大只的生物,双眼被红光所蒙蔽,毫无理智地见人就咬。 开车的男人被咬,手一滑,撞上了前面的汽车,来个世纪罕见的三四十辆车连环撞,引爆了五辆车,伤亡无数。 教室里上课的教师被咬,传染了黑气,眼睛也变得通红,咬伤了十几个学生,其余学生落荒而逃。 监狱里的巡逻警察被咬,钥匙串掉在了地上,一个犯人拿到了,兴致勃勃打开所有牢门,罪犯重获天日,见到外头乱成一片,也参与了进去,到处烧杀抢掠,报复社会。 …… 警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枪声陆陆续续。可敌方是十二万只被鬼化的千纸鹤,人类的武器怎能守护得住? 受了惊吓的人们纷纷乱逃乱窜,大声叫喊,不听警察指挥,只顾自己逃命。 伤亡人数越来越多。 缘城……大乱。 仿佛变成了一座…… 人间炼狱。 罗瑟敛去云洞,轻叹了口气。 严非依旧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逸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他欺骗了我。” 他现在才知道,当年跟他说折好了十八万只千纸鹤、就可以复活他哥哥的那个神使,就是洛恺。 严非不明白他的话:“你在说什么?” 罗瑟抬头看着城堡顶端的黑洞:“自始至终,你都是罪使的一枚棋子。他故意赐予你御火的异能,让你被人类当作怪物,切身体会到人心险恶,然后指示你去折千纸鹤。那些千纸鹤之所以会被鬼化,就是因为你把心中的怨恨怒火都给了它们。” “人是万恶之源,以人害人,以人杀人,人毁人灭,正是他费尽心思想要的圣洁世界。那些黑影,均是人类的恶念,鬼祖亲王吸食这些,可以壮大力量,时机一到,就会把万鬼带去人界,危害人类。” 严非问:”怎么阻止?“ “对付鬼祖亲王的唯一办法,就是取出她的心脏,只要她死了,一切都会恢复原貌。” 罗瑟拔出后背的刀,转身:”城内就是上万个鬼兵,要想去到主陵杀她,必须斩鬼开路。“ 严非举着枪,把警惕提到最高值。 罗瑟推开城门,并没有想象中凶猛的吸血鬼,而只有遍地密密麻麻的流血尸体。 他们走到尸群中,跨过尸体,脚都快没空间落地,像走在荆棘丛林一般,只能借着一些小缝站稳。 罗瑟在一尸体前蹲下,细细察看脖子上的伤口,思忖了一会儿说:“是重生十字剑。” 沈默? 严非看着脚下流成小河的血,心里隐隐抽痛。 一人杀万鬼,应该受了不少伤吧? 那天,沈默不告而别,先行一步,原来就是为了给他开路,护他一路顺利。 可他现在在哪? 难道……是在和亲王打斗? 严非赶紧问:“罗瑟,主陵往哪走?” 他用刀尖指着前面那扇刻着浮雕的门:“门后便是。” 严非刚跑两步,顿时眼前一片昏暗,地下的尸体瞬间消失,他踩在一层厚厚的浓雾之上,看不见其他人,试着喊了几声,也没人回应。 罗瑟周身也是雾气缭绕,内心暗自说了句不好,瞬间增加防范,对着空气提高音量:“大家凝神,不能睡着,这是鬼族亲王的幻术,无限月冥,睡了可能就永远醒不来了。” 严非听见了,闻声找去,却找不着人。 他又四处找了一圈,还是找不到,耳边一片寂静,像被困在了一个无声无物的空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渐渐地,严非觉得眼皮变得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乏力,就随意原地坐着,想凝神却怎么也凝不起来,不一会儿,终究还是控制不住猛然袭来的困意,倒地入睡。 他站在了自家门口。 还没来得及想这是真还是假,门就从里面开了。 “严非,你回来了。” 开门的人,是系着围裙的沈默,正微笑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 不,应该是他们怎么会都在这里? “你在说什么?我当然在这里了,爸妈都已经来很久了。” 严非疑惑:“爸?妈?” “对啊,他们今天来看颜颜的。” 严非又很疑惑:“颜……颜,是谁?” 沈默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脑子这么糊涂?连我们的女儿都不记得了?” 严非指着自己的脸,三次疑惑:“女儿?我们的?” 沈默叹了口气,拉起他的手往屋里走。 严非看见,他的父母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着严度秋,母亲手里拿着一个芭比娃娃,在逗着父亲怀里抱着的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约莫四五岁。 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这种温馨的感觉,真实到不能再真实。 可他还隐约记得,父母都已经在十三年前坠机身亡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他还被困在迷雾里,这是亲王弄出来的幻象。 不能当真。 严非指着女孩问:“她哪冒出来的?” 难不成,梦中的沈默还自带生子功能? 沈默耐着性子解释:“去年我们领证后的两个月,你说想要孩子,我们就去福利院领养的,你给她取名叫严颜。” 严颜跑到严非面前,张开手,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抱抱。” “好嘞,爸爸抱。”严非右手托着她,左手捏了捏她的小肉脸。 她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严非的心里乐开了花。 这个美好的画面,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也做过梦。 但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见了,都是虚假的。 可这个梦不一样,每一个人,每一个声音,每一个触摸,比珍珠还真。 家人安康,爱人在旁,女儿在怀,哪一个男人不想要如此惬意幸福的日子? 沈默拿下严颜放进嘴里的手指:“脏,很快就吃饭了。” 随后,一家六口围坐在一起,吃着香喷喷的饭菜,其乐融融。 吃完之后,严非帮忙把碗筷收进厨房,沈默来洗。 严非拿起一把刀,在指腹上割了一下,倒吸了口凉气。 沈默蹙眉:“你在做什么?” 严非看着不停往外流的鲜血,喃喃:“太真了。” “什么真?跟我去消毒。” 严非把他拉回来,吻了他的唇,感觉是真的,就继续加深,辗转,缠绵。 沈默推开他:“你的伤口还没处理。” 他贪恋地抚摸他的脸:“真的不是做梦吗?” 沈默有些无奈地扶额:“我说你到底怎么了?这就是现实,不是梦。” “不是吗?” 沈默凑近,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 他嘶了一声:“疼……” “会疼的就不是梦,过来,感染了就不好了。” 沈默拉他去了房间,拿出药箱,开始细心地给他处理伤口。 或许,是真的? 严非看到沈默的左手中指上戴着戒指,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牵起他的手,微微眯眼:”我什么时候给你戴上的?“ 沈默笑了声:”当然是婚礼的时候啊。“ 如果真结婚了,谁他妈会买这么老掉牙的金戒,还不镶钻? 严非继续问:“我送你的银戒呢?” 他不明所以:“什么银戒?” 果然是被困住幻术里面。 银戒还揣在他的兜里。 严非立马掏出枪,抵在沈默的眉心:“都是假的,你不是沈默,别想骗我。” 他举起双手:“严非……你把枪放下,我就是你的沈默。” 严非现在很清醒,知道鬼族亲王在看着他,对着空气怒道:“你他妈还要玩我到什么时候?” 砰的一声,沈默倒地身亡,所有的场景随之消失,他看了眼受伤的指腹,却是完好无损。 回到了重重浓雾之中。 严非从地上坐起,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耳边传来一个脚步声。 他下意识掏枪指着那人,原来是罗瑟。 罗瑟愣了一下,看清之后很惊喜:“严非先生,可算找到你了。” 严非站起来,晃了晃涨晕的脑袋:“他们在哪?” “应该就在附近。” 然后他们往前走去,没走多久,果然看见了张逸和老狗。 他靠在一个大石头上,睡着了。 严非快步过去叫他,怎么叫都叫不醒,打了几下也没反应。 他的嘴角上勾,抿嘴微笑,面貌柔和了不少。 罗瑟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已停,他陷进梦里了,可能没法走出来。” 严非看着张逸,他……估计是梦见了区夏吧,才会如此留恋不返。 罗瑟转身走去老狗旁边,轻叹了口气:“它也走不出来了。” 严非看见老狗的嘴边漏了一地的口水,这货八成是梦见了吃不完的排骨。 整日就知道吃吃吃,这下好了吧,还把狗命搭进去了。 “罗瑟,有什么办法唤醒他们?” 第48章 残杀 “追根溯源,只有取出鬼族亲王的心脏这一个办法。” 这是一个华丽奢侈的房间,西方中世纪宫廷风。 阿兰坐在椅子上,手肘抵着膝盖,手指互扣放在下巴,琥珀色的眼睛时不时看向左边的红色帘子。 神情有些着急。 哗啦一声,帘子被拉开了。 严度秋穿着白色的长裙走出来,曲线婀娜,面带娇羞。 阿兰眼前一亮,站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她红着脸问:“好看吗?” 阿兰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如捣蒜:“非常好看。” 他在她面前单膝下跪,牵起她的右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严度秋挽着他的手臂:”我们走吧。“ 阿兰和她走出了房间。 没走多久,严度秋放开他的手,退了两步。 ”阿秋,怎么了?” 严度秋没说话,手里变出一把剑,对着阿兰的头颅往下一劈,阿兰倒在地上,整个身体一分为二。 混血也有永生,但死后复活的时间会比较长。 哗啦一声,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合起来的帘子又被拉开了。 穿着白色裙子的严度秋看见椅子上没人。 阿兰去哪了? 正在她困惑之际,一个黑袍男人走到她面前,行了一个绅士礼仪。 她认识这个人,他叫景夜,是鬼族亲王,答应用一艘飞船送他们去天外之天的银河星岛。 ”度秋小姐,阿兰有事出去了,请允许我带你走去正殿。“ ”哦,好。“ 景夜弯起手臂,严度秋有些不适应地挽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阿兰就算要暂时离开一下,也会习惯性跟她打声招呼的。 他们走下旋转楼梯,严度秋看见不远处的楼梯口躺着一个人,他浸在血泊之中。 仔细一看,是阿兰! 严度秋感到十分震惊,欲提起裙摆跑过去,却被身边的景夜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 她挣扎不得,悲伤恐惧地看着他:“是你干的。” 景夜大方承认,笑道:“真聪明,一下就猜对了。” 严度秋还很天真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帮我们的吗?” 景夜无耻地赖账:“我有说过吗?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好,不记得了。” “你……卑鄙!” 严度秋想打他,另一只手又被他抓住了,动弹不了。 “我可以帮你救他,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 “把你的灵魂交给我。” 心如白银,泥炉九炼,不染秽,濯清莲出,不妖媚,乃至纯。 至纯之魂不能强取豪夺,否则会破坏它的纯度,影响吸收。 严度秋并不知道,混血也是可以自己复活的,只是花的时间比较长而已。 严非和罗瑟没有被幻术所控,成功走出了迷雾,来到主陵。 这是一个宽阔的正殿,像是众臣朝拜的地方。 中间是一条铺着鲜艳红地毯的大道,两边是均匀分布的火炬,烧得正旺,不知哪里总吹来一股阴风,火焰不时左右摇摆,像狂舞的原始野兽,扭曲了他们映在地上的影子。 尽头处有十几段阶梯,形成一个高台,上面放着一副黑色棺材,没有盖,红光柱从里面射上天花板,与城堡顶端上的黑洞相接,不停吸食黑影。 浓浓的血腥味随风吹来,恶心的味道令人作呕。 高台旁边停着一艘奇形怪状的船,应该就是沈默告诉他的那艘飞船。 这么说来,秋秋和阿兰还没离开,他们就在这里,沈默也在。 严非试着喊了几句:“秋秋,沈默……秋秋,沈默……” 除了他的回音,没人答应。 突然,呼的一声,棺材旁边的那盏火炬亮起,一个黑袍男人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神情傲慢邪恶。 “不用喊了,你的好妹妹在这。” 男人把一具尸体随手扔在严非的脚下。 “秋秋!”严非悲痛地把她抱在怀里,看见了她的死状。 皮肤青紫、眼睛枯竭、眼珠爆出、嘴唇呈圆形。 灵魂……被抽走了…… 严非双手颤抖地抚上她的脸,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哭腔:“秋秋……哥哥来了,哥哥在这……” 他的情绪收得很快,平静地抱起她,轻轻地放在脚落,整理了一下她的白色裙子。 严非眼神放狠,转身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景夜连开三枪。 景夜右手托脸,高高在上地安坐,眼看那三枚子弹疾驰而来,也不躲,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就在快要射中的时候,一扇白色的翅膀挡在景夜面前,子弹都被吞进了羽毛里。 洛恺收起翅膀,看见了杀使,语气轻蔑:“罗瑟啊,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罪使洛恺,你私通鬼族,危害人界,已经触犯了协会的大忌,还不知罪?你若愿意忏悔,跟我回去接受惩罚,会长自会从轻发落。” 洛恺嗤笑一声:“这些话说得真好听,可你觉得我会信吗?你们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在我实施净化世界的计划之前,我早已下好了不回头的决心。” 他指着罗瑟说:“你们统统都是一群废物,还自诩为神,人界都肮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也不采取措施教训人类,任由污秽肆意乱行。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不明白我宏图大志,我只好寻到鬼族亲王,助她一臂之力,消灭人类,建立全新的圣洁天堂。” 罗瑟说:“自古神鬼不两立,你若是帮她恢复了力量,带万鬼重回人界,你觉得她还会留你吗?别天真了。" 景夜这就不高兴了,故意挑拨离间。 ”罗瑟,你作为一个杀使,被神使长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一点存在地位都没有,你说这些话,分明就是嫉妒。“ 洛恺听了这话,觉得甚是舒服。 罗瑟握紧刀柄:”冥顽不灵。“ 话音未落,他瞬移到洛恺面前,举刀砍去,洛恺急忙展翅,飞到高台之下,罗瑟继续追上,两人在旁厅激烈厮杀。 景夜看着严非,左唇角勾起,声音慵懒,尾音上拉:”剩下我们两个了。“ 严非抬起手臂,枪口瞄准他。 那张脸虽然和沈默长得一模一样,可见一眼就让人觉得很不爽。 “别老打打杀杀的,我们就不能玩点新鲜的吗?” 严非咬着牙关,咬肌微动,语气逼迫:”沈默在哪?“ ”哦,你倒是提醒了我,不劳你去找,我已经把他带来了。“ 景夜站起,从旁边的小房间里拉出一个人。 严非的眉头紧皱,惊讶又心疼:”沈默……“ 他很虚弱,双腿无力,靠着景夜的力气才勉强站稳。 穿着一件白袍,几乎被鲜血浸染,快要看不出原色,银发披散,挡住了一半苍白的脸。 他缓缓抬起眼皮,看见严非,竟还能轻轻一笑。 喉结滚动了几次,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快走……“ 严非听见了,摇摇头:”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他正要朝景夜扣枪,景夜却一把掐住了沈默的脖子。 他现在还没恢复好力量,只能威胁严非:“你觉得我们谁会比较快?” 严非没放下枪:“你快把沈默还给我。” 景夜冷笑一声,愤怒地抓着沈默的头发往后一扯:“笑话!他为了你,不仅再次背叛我,还杀了我上万鬼兵!” 之前,沈默失踪的那几天,他去找景夜,说只要解除了黑牡丹诅咒,他就会重回鬼族。 景夜信了,解除之后,沈默那晚就去找了严非。 按照他和景夜的约定,那晚过后,他就必须乖乖回到万鬼城,但他却拿着重生十字剑,私闯四重关卡,替严非开路。 斩杀万鬼之后,他就被洛恺和景夜抓了,受了不少酷刑折磨。 沈默喘了几口气:“你杀了我,放了他。” 景夜更加愤怒了:“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突然,棺材中央的红光柱闪烁不停,亮度越来越弱,柱上已经没有黑影缠绕。 抬头一看,城堡顶端上的黑洞变得越来越小。 景夜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不可置信地喃喃:“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恶念会消失?不可能……” 沈默笑得很讽刺:“别以为,张逸的心里只有对人类的仇恨,你算尽一切,却没算到他会爱上一个叫区夏的人类。有些千纸鹤,具备爱和善的力量,比邪恶的势力还要强上百倍。” 景夜的脸都发青了,用力把沈默丢下高台,严非立马上前接住。 他快步走去棺材旁边,看见自己的身体才复原了一半,胸口快要气炸,握紧拳头的手指关节咯咯作响。 沈默无力地躺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服,小声说:“开枪。” 严非立马拿起枪,瞄准景夜的后脑勺,砰的一声,又被那双翅膀挡下了。 洛恺不知何时站在了景夜前面,本想上前去干掉严非,没走两步,身子顿时一僵,天灵盖上出现了一只长指甲的大手。 黑色的如雾状的东西从他的头顶不停升起,吸入手掌之中,洛恺的面部渐渐扭曲,皮肤变成了青紫色…… 洛恺艰难地转过头,原来是身后的景夜。 “为……什么?” 景夜笑说:“抱歉,我忘了告诉你,你就是至恶之魂的宿主,如今人类的恶念消失,我的身体再也得不到复原,为了让现在的身体变得更强大,我只能委屈你了。” 性恶,其善者伪也,求欲过度,恐人知,是至恶。 吸食完毕后,景夜已经把真正景夜的魂体彻底沉睡,将这具身体据为己有,瞬间精力充沛,感觉到连指尖都充满了力量,他像丢废品一样,把洛恺的尸体一脚踢下高台。 为了自己的利益,内反的手段也真他妈够狠。 罗瑟见状,立即提刀攻击景夜,严非让沈默靠在火炬柱,也加入了战斗。 景夜刚刚才恢复身体,力量还未充分激发,再加上双方人数的差距,景夜很快就落在了下风。 就在罗瑟的刀要砍在景夜的心口处时,他连忙躲开,瞬移到沈默身边,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横在沈默的脖子上,拿他当挡箭牌。 可恶!又来这招! 严非赶紧伸手拦住罗瑟:“等等。” 景夜勾起奸计得逞的笑容,对沈默说:“你很有用。” 严非看见锋利的刀刃刮破了沈默的皮肤,流了一些血。 他忍着怒火,语气尽量不冲动:“你不要伤害他,我来做你的人质。” 景夜见他的神情着实有趣,越是想和他唱反调,神经质似的把刀刃按下去血顺着脖子往下滑,连锁骨也模糊了一片。 “放了他可以,但我要你求我,跪着求我。” 第49章 永生 沈默的脸色本来就苍白,现在几乎透明了:“不可以……” 景夜加重手上的力度,他即使忍住痛楚,表情也实在正常不到哪去,气息渐渐变弱。 “你到底跪不跪?” 景夜见他犹豫了,正要继续加大力度,一个坚定隐忍的爆发性声音响起: “好,我跪!” 鬼族亲王掌握着一切吸血鬼的生死大权,包括鬼王沈默。 景夜收起了力度,准备接受并欣赏轩辕神帝的大礼。 严非先跪右脚,再跪左脚,双膝着地,定定地看着地面上的一个点,一字一顿:“求你,放了沈默。” 景夜仰天大笑,大殿里回响的都是他的魔性笑声:“轩辕啊轩辕,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昔日名动四海八荒的一代神帝,变为今日低声下气的窝囊废,还真有意思。” 严非站起来,觉得膝盖遭受了重击:“说好的,放人。” 景夜收起笑容,神色忽然阴沉森然,竟装糊涂,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和你说好了?我不记得了。” “你……” 严非恨得牙痒痒,信你奶奶个鬼话! 景夜觉得戏弄他很好玩,说:”轩辕,如果你愿意站在我这边对付罗瑟,我保证会放了他,决不食言。“ 罗瑟低声说:“直接上,我会尽量不伤害沈默。” 万一伤到了呢?沈默现在身子弱得很,罗瑟的力量又很猛烈,倘若那混蛋又拿沈默挡招,他随便中一次,都有可能致命。 虽然说吸血鬼是永生的,但罗瑟代表神的力量,死了一次,不能保证可以完全恢复。 严非思索了一番,顿时灵光一闪:“慢着,我想到办法了,交给我。” 罗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嗯。” 严非对景夜说:“我答应你。” “爽快,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变成吸血鬼,臣服于我,这样才能体现你的诚意。” 沈默皱眉摇头:“不要相信……” 严非看了沈默一眼:“行,不过,你嘴很臭,我要沈默来咬。” 景夜有点被气到了,但无关痛痒:“好,你把枪放下,走过来。” 严非乖乖地把枪丢在地上,走过去。 景夜得意洋洋,把匕首抵在后脖颈:“轩辕,可别耍花样,只要你们一有动静,我也可以扭断他的脖子。” 严非装得有点不耐烦:“没打算耍花样,赶紧的,咬了完事。” 景夜把沈默往前送:“去吧,你应该要感激我的赏赐,爱人的鲜血是最美味的食物。” 沈默看着严非一脸认真的样子:“严非……你……” 严非笑了笑:“没事。” 他把他的银发勾到耳后,右手抚上他的后脑勺,轻轻按下,让他的唇贴着自己的脖子。 “我不怕疼,来。” “我……不要。”严非感觉到沈默的身子在颤抖。 严非用指甲抓破脖子的皮肤,渗出一点血,香味刺激到了沈默的鼻子,他体内的野兽瞬间被唤醒,想逃走,可后脖颈还被景夜死死摁住,逃不掉。 血渗出更多了,味道更加浓郁,沈默瞳孔发红,不自觉露出了两颗尖锐的獠牙。 终究还是控制不住,牙尖刺破皮肤,咬了下去。 严非忍住疼痛,不出声。 他一开始控制不去吸食,但满嘴的香甜让他一下子就失去了理智,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严非感觉到一滴滴的泪珠打在皮肤上。 比被咬的伤口还要生疼,他继续忍着,左手抱着沈默的腰,右手轻轻抚摸他后脑勺的银发,像在抚慰和疼惜。 吸食了三分之一的鲜血后,沈默放开了他,恢复了一些清醒,看着严非惨白的脸,无比自责地红了眼睛,流出眼泪:“对不起严非,我不想咬你,对不起……” 严非摇摇头,帮他擦眼泪,声音低沉:“傻瓜,我不疼,初拥还有下一步。” “不行,我不要把你变得和我一样……” 景夜说:“变成同类不好吗?这样你就可以永生永世和他在一起了。” 沈默听到这句话,竟然有些心动。 他看了眼严非,严非的眼神正在鼓励他。 他迟疑了良久,抬手,用小拇指的黑色长指甲划破嘴唇,一缕鲜血涌出,他捧着严非的脸,目光停在他的唇上,突然吻了上去,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甜腥的味道在双方的口腔中化开,随着舌头的纠缠和唇瓣的吮吸,很快就传遍了每一处的温热。 他们把外界的一切都忽略干净,吻得很用力,近似疯态,默契地辗转轻咬,暧昧的喘息交换相融,仿佛要把彼此狠狠地揉碎,吞进体内命成一脉,共同永存于世。 其实,血早已经渡好,但沈默仍然不放开,引诱严非继续深吻,又吻了良久,才分离。 景夜拿开匕首,放开摁着沈默后脖颈的手,啪啪啪鼓起掌来:“欢迎新成员的加入。” 严非擦去嘴角的血,靠近景夜,忽地右手变出重生十字剑,一剑裂开了他的心口,罗瑟眼疾,立马把手伸进去,快速掏出他的心脏。 这一过程,也就是两秒钟的时间。 刚刚接吻的时候,趁景夜不注意,沈默偷偷把戒指交给了严非。 景夜的左胸口皮肉绽开,鲜血淋漓,无比震惊地看着他们:“你们……” 气息忽然传不上来,往地上喷了一大口血,倒地身亡。 一切……终于都归于平静了吗? 严非松了一大口气,转头说:“沈……” 沈默不在原地,再一看,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对面,手里拿着鬼灭,枪口对准太阳穴。 “沈默!”严非上前阻止。 “站住。”他后退了一步。 严非没再动,眼神示意罗瑟过去。 沈默察觉到了,又后退了一步:“都别过来。” 严非担心擦枪走火:“好好,不过去,枪很危险,你把它放下。” 沈默没听他的话,平静地说:“严非,我是初拥你的吸血鬼,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变回正常人,为你而死,虽死尤生。” 他在给他度血之前,就已想好要走这一步。 严非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沈默,你别冲动,先听我说。我没关系的,永生也挺好的,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不是吗?” 沈默缓缓摇头:“不是的,严非,从转化开始到变成真正的吸血鬼,要经历一种常人所不及的极致痛苦,我不想让你去受那样的煎熬。永生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个诅咒,你会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却什么都不能做,这种痛苦我尝试过,我不想让你去体验。” “世界很美好,你要活着,永生很痛苦,我不要你陪。” 严非看着枪的扣环,额间冒出汗珠,心急如焚却不能动。 “沈默,没有你的世界连屁都不算,我他妈的一秒都不想待下去,你说永生很痛苦,我偏要死缠烂打地陪着你,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去十八层地狱滚一百遍油锅,我也要陪着你,你跑不了的,休想摆脱我。” 忽然,被吸进棺材里的恶念黑影一顿乱喊乱叫,瞬间一窝蜂地冲出了天花板,发出叽叽喳喳的乱鸣声,势不可挡。 紧接着,整座城堡开始剧烈摇晃,火炬都倒在了地上,头顶不时有碎石瓦片掉落。 罗瑟赶忙说:“快速离开,城堡要塌了!” 严非趁沈默不注意,抢走了枪,沈默的身子还很弱,严非半拉半扶,一起往外跑:“罗瑟,带上……” 他转眼看去,严度秋不见了! 严非目光四下寻找,看见阿兰抱着一个女人上了飞船,正是他妹。 头上塌下了一大块石壁,严非反应极快,抱起沈默往后一跳,漫漫灰尘遮住了视线。 严非咳嗽了两声,朝着飞船的方向喊道:“阿兰,回来!” 此时灰尘散尽,严非看见阿兰转身看他,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船舱。 此时,城堡的左上角已经完全坍塌了,密密麻麻的碎石越掉越大块,严非咬紧牙,转身继续跑。 离正殿的出口还有三米,石门竟然失控地往下坠落。 罗瑟瞬移过去,双手顶住石门,严非抱起沈默快速跑出去,罗瑟往上用力,然后忽地放手,石门重重地砸在地上,哗啦一声巨响,可知,门内的殿顶已经完全掉了下来。 从幻术醒来的老狗从一个房间里窜出来,一路东躲西躲,奔到他们面前:“老严,上来。” 严非先扶沈默上了老狗的后背,自己坐在他的后面,两手越过他,抓稳了项圈,。 老狗开始快速奔跑,快到把纷纷的落石都化作一道道虚影掠过。 严非护着身前的沈默,敏捷地躲开一块石头:“张逸在哪?我们要去救他。” 罗瑟在旁边如弹丸一样跳跃,与老狗的速度保持平衡:“他的牵挂太重,被心魔所困,就算幻术消失了,他也愿意死在梦里。” 有了魔犬,他们一会儿就逃了出去,几乎同时,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城堡变成了一堆废墟。 这时,那艘底部喷火的飞船冲出废墟,升上天空,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内了。 天外之天的银河星岛从此有了两个定居者。 一死,一生,不管不顾阴阳界。 死与生从来就不是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半个月后。 严非拿着一双筷子,趴在桌子上,看着厨房里忙活的沈默,有气无力:“老婆,我好饿啊。” “好了。” 沈默把一碗鸭血粉丝汤端到他面前。 严非瞬间枯萎了:“啊,怎么又吃这个?” 他已经吃了一星期,都快吃吐了。 “你的暴食期刚过,没有人血,需要一些血腥味来慢慢调整身体。” “哦。”严非食欲淡然,用筷子戳着粉丝:“有别的吃吗?” “有,我去拿。” 然后,沈默端来了一碟蒜苗炒毛血旺和一碟清蒸鸡红。 “……” 吃完饭后,已是傍晚,他们去了海边。 水波粼粼,金光闪闪,在落日余晖的照映下,变成了一颗颗会眨眼的星星,咸咸的海风轻抚脸颊,时光正好,温度舒适,光度温柔,拉长了沙滩上贴在一起的双重影子。 被初拥后的严非也是不太怕阳光的,烈阳就不可,为了让他慢慢适应活着光亮之下,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会一起来这里晒晒。 两人躺在沙子上,靠在一起,十指相扣,严非深深地吸了一口咸咸的空气。 彼此静静不言,仰望被染成红色的天空。 严非撑起半个身子,看着闭着眼睛享受闲静的沈默:“老婆。” “嗯?” “老婆。” 沈默睁眼看他。 严非突然凑近,吻了一下他的唇,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沈默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睛,回了一个吻。 严非躺在沈默的胸前,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和呼吸,沈默抬手摸着他的头发。 “老婆,宵夜可不可以不要吃鸡血鸭血的。” “你想吃什么?” “嗯……我们去吃炸串吧,咱家附近的小街上新摆了一个摊,听说……” 沈默打断:“不行。” “为什么?” “街边的不卫生,在家给你做。” “好!” 安静了一会儿,严非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沈默:“我前几天在网上给你买的小裙子到了,今晚试试?” 沈默:“……” “不试。” 严非撒娇:“别嘛宝贝儿,这次是红色的,我想看。” “我是男的……” “可你穿裙子的样子超美哒。” “……” 沈默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一次。” “好!”怎么可能? 严非开始兴致勃勃地期待今晚的视觉享受。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海浪声,他看见,海面之上,有一对白鸥并肩齐飞,朝着海的另一头,在不知名的远方,双宿双栖。 永生有大片大片空白的岁月。 他们一起等待,一起坚忍,一起静守,一起等一场春风夏雨,一起等一轮秋瑟冬寒,一起等从未有过的雷霆万钧,一起等还未绽放的漫天烟花。这静默的日子有些长,有些闷,有些乏,但他依旧会陪在他身边,一起手牵手,向着光,走下去。 ——全文完 第50章 番外 最近大手术很多,排得又紧,沈默也只能在换台的时候,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小憩个十来二十分钟。 他在人界生活了一千多年,身体的功能机制早已向人类靠齐,几乎四天没沾床,眼皮打架得实在厉害。 严非去接他下班,沈默一上车,皮椅的舒适和熟悉的味道让他浑身放松,昏沉睡去。 车驶进了小区停车场,沈默依旧在睡,睡颜恬静,严非怪心疼的,不叫醒他,而是打开副驾驶车门,轻轻把他抱下车,脚步也变得轻缓。 沈默动了动,严非停下,以为他要醒,谁知他只是往怀里钻了钻,像只粘腻的小猫,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呼吸更加平稳。 如果可以的话,严非真想吻他。 进了家门,严非把他放在床上,正要给他盖被子时,沈默哼唧了一声,缓缓睁眼,双眼皮变得异常深邃。 严非在他的鼻尖上亲了一下:”睡吧,嗯?“ 沈默坐了起来,捏着鼻梁,眼睛欲睁不睁,声音疲倦而又沙哑:“严非……我想洗澡……” 正在他要下床之际,身体就腾空了,他瞬间清醒一些,对上严非的眼睛。 “我帮你洗。” “我自己可以……” 严非已经抱着他朝浴室走去,沈默没精力和他争,算了。 整个鸳鸯浴的过程,严非忍着没有要,就是手有点贱,东摸几下,西捏几次,沈默软塌塌地趴在他身上,脑子晕晕乎乎的,任由严非胡作非为。 洗完后,严非给他穿上了前天刚买的同款睡袍。 吹头发时,沈默闭眼坐在床上,完全把呼呼的风筒声隔绝于外,头靠着严非的胸肌,当肉垫。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结实又有弹性的感觉也不消减,舒服到让他睡意更浓。 沈默刚睡下,严非就从旁边贴了过来,语气装得很随意:“明天要上班吗?” “不用。” 严非听到了这个再好不过的回答,不怀好意地轻笑了声,开始吻他。 “别闹……”沈默总算猜到他的心机,推开他。 严非不管不顾,扯开他的睡衣,继续吻。 “别扯……我想睡觉……” “明天睡晚点,”严非蹭着他的肩窝,委屈巴巴:“老婆,我想在你里面。” 他已经忍不了了。 沈默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刚好对上他燃起火苗的炽热目光,感觉到什么顶着,不免叹了口气。 睡衣早已被严非三两下脱了,他抬起白花花的长腿:“进来吧,一次。” 虽然涂了一些润的,但在一半的时候,沈默仍然有些不适应,可能是最近都没有过,仿佛身体要撕裂两半,顿时清醒了不少,眼眶生理性地湿润,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抓着枕头。 他喘了声:“……严非……” 怎么这么…… 严非额间渗着汗,吻了吻他的唇,温声说:“放松,一会儿就好。” 事后,严非又开始对沈默软磨硬泡,沈默心软,最见不得他这般样子,总是无奈叹个息,也只好带着疲倦的困意,半睡半醒地三番四次满足他。 明明是现实,沈默感觉像是在梦中巫山云雨一样,每每刺激到愉悦之处,他都会颤抖出好些个激灵,仿佛突然如梦初醒。 意识变得清醒,每一寸细腻都异常滚烫,宛如一条湿滑的海草略过,带着邪恶的丝丝温热,情不自禁升起一轮美好的弯月。 在第一次之前,严非完全想不到,沈默在自己身下的表现竟然会让他惊喜万分。 泛红的泪眼不说,紧致的曲线不说,诱惑的回应不说,最要人命的,是那一碰就颤的愉悦之处。 每爱惜一下,或轻或重,他总会明里暗里提示严非,狠狠凶,不能停,停了他会不开心,要闹脾气。 虽然沈默没什么脾气,虽然严非也绝对不会罢休。 严非自从变成吸血鬼后,体力充沛,十分持久,把沈默折腾得七荤八素,不知道多少次,严非才停止发情,沈默已经彻底软成了一滩春水。